《午夜异闻录》 第1页 《午夜异闻录》作者：猫猹狸【cp完结+番外】 简介： 在梦中捲入各种危险事件的少年和他的学霸竹马的灵异故事。 林凤黯（理科学霸） x 卢梦（爱运动小少爷） 第一话：梦之茧（完结） 第二话：梦中人（完结） 第三话：梦之渊（完结） 第四话：梦之镜（完结） 第五话：梦中影（完结） 番外：完结 第1章 梦龙7.5 卢梦龙又是浑身冷汗从梦中惊醒的。一碰手机：5:35。 又是5:35。 从九月份开学开始，已经快连续一个月噩梦了。 然而梦见什么在他醒来的瞬间全不记得了。他明明在梦中记得清清楚楚有件重要的事情，他要去做的，一定要去做的。可是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忘是忘了，但梦中那种痛苦、绝望、无力之感还在他身上。连滑手机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今天周三，一早就是王胖子的数学课。他一想到昨晚没做完的卷子就力不从心。不但做不完卷子还每晚被噩梦骚扰。真是苦不堪言。 高復班的学生，做题目的机器。 卢梦龙去年高考失利。 不失利才怪。他本来数学就不好，运动神经倒是很发达，谁知打个篮球，右脚第五跖骨骨折。医生见卢梦龙不当回事，就吓唬卢妈妈，第五跖骨基底部骨折处很难癒合，这个位置比较容易移位。首先要制动一个月，再慢慢修养。 卢梦龙的妈妈谷雪芬女士是正宗儿子控。原因无他，只因儿子彻底改良了卢家男人的不良基因，儿子长得比她喜欢的棒子欧巴还要帅气。一听医生这么说，谷女士立刻付诸行动。自打骨折后，卢梦龙除了吃喝拉撒，一步不许多动。 卢梦龙活活在家憋屈了仨月，胖了10斤，才获得第一次出门放风权力——去倒了个垃圾。 除了一开始来看他的班级代表，他只能靠视频和同学见面。修养期间只有小他三岁的邻居小孩儿林凤黯每天给他带作业，他才能和活的小伙伴说会儿话。 三个月后别人高考，进了大学。 他顺顺噹噹毫无悬念进了高復班。 真是很丢脸，连班上的鼻涕虫都考进大学了：隔壁省二本线低分掠过。 林凤黯也进大学了。还是高考状元，如愿以偿进了f大物理系。无愧四邻八方有名的神童称号。 一个16岁的大一学霸，一个19岁的高復班学渣。 卢梦龙无奈望天，既生林何生卢啊！ 醒了再也睡不着。他起床沖了个澡，拿出面包放进吐司机里烤热了。煎了荷包蛋和培根。不一会儿，他听见花园那边传来一声清越的少年音：「龙哥，我进来了。」 卢梦龙从厨房里探出头，一看是晨跑回来的林凤黯。 「进来吧，我正好做早饭。」 林凤黯高兴地眉眼弯弯，举着手里的豆花和咸浆说：「我就知道能吃到好吃的，所以只买了这个。哥喜欢的豆花，放一点点辣。」他环顾四周，接着问：「叔叔阿姨还没回来？」 「回不来，欧洲11国呢，重温蜜月之旅。得下个月吧。」 卢梦龙走出厨房，一手托着吐司托盘，一只手想伸过去揉林凤黯的头髮，却发现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小屁孩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跟他一般高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对林凤黯说：「吃饭吧。」 林凤黯洗了手，开开心坐下来吃早饭。吃了几口，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开口问卢梦龙知不知道高二国际班2班的杨佳怡。 「他们班就在你们高復班楼下，据说刚转学过来一个月，已经是风云人物了。」 卢梦龙脸色变了变。他有点儿神经敏感，听见高復班三字就来气。合着你小子16岁上大学，我19岁高復，你还一清早来特地提醒我咱俩的差距。 卢梦龙口气冷下来：「6楼的elite怎么会跑到7楼跟loser交流？」 林凤黯听到卢梦龙这么说，脸色一白。是他欠考虑了，昨天晚上，他表哥一定要他去跟卢梦龙打听杨佳怡的消息，实在没办法。他想缓和一下气氛，就冲着卢梦龙吹彩虹屁：吐司煎得好吃。 「机器煎的。我妈买的delonghi復古吐司机，你值得拥有。」卢梦龙对林凤黯说，咬了一口夹在吐司里的煎蛋，流黄蛋芯粘在了他润泽的嘴唇上。 林凤黯喉结动了动，咽下一口口水。 卢梦龙的妈妈谷雪芬女士有一颗少女心。少女到什么程度呢？就说这delonghi的机器，是他妈妈去年看了一部韩剧之后给家里换上的。有一就有二，接下来復古电热水壶、復古电烤箱、復古咖啡机……堆了一厨房的復古薄荷绿。 最可笑的是有回卢梦龙他爹想喝咖啡，谷雪芬女士翻了一个白眼，说：「看剧呢，没空做。自己叫个星爸爸。你不会用软体，叫你助理给你定啊，给他这么高薪水定个外卖怎么了。」 卢爸爸卢志坚先生：……(╬￣皿￣) 「那你买咖啡机干什么？」 谷雪芬女士：「为了厨房看起来整整齐齐。」 卢爸爸的名字取得好，志坚啊，如此被谷雪芬女士虐了千百遍，还待她如初恋。 谷雪芬女士是个被宠坏的家庭主妇的另一件重要证据就是卢梦龙的名字。 卢梦龙同学原本不叫梦龙的。名字很正常：卢涵羽。是平凡了一点，但起码不可笑啊。可是他5岁的时候，时年28岁的谷女士看了一部韩剧，迷上里面的在熙欧巴，顺带看里面的主角怎么看怎么顺眼，扬言这就是她的真爱了。 第2页 为了纪念真爱，她拖着5岁的涵羽，去派出所改成了梦龙。 谷女士的真爱在此后10多年里从在熙，陆续变成了元斌、玄彬、政宰、志燮、孔侑…… 可是这10多年和以后的大几十年里，卢梦龙就只能是卢梦龙了。 卢爸爸曾经十分无奈地问：「那怎么不改成卢在熙呢？」 卢在熙再怎么也最多被人说棒子味儿浓烈了点儿，不至于被人笑啊！ 谷女士十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现在没那么喜欢在熙了，可是梦龙是经典。初恋的味道永生难忘的。」 卢爸爸内心：(╯‵皿′)╯︵┻━┻ 初恋你妹啊！老子算什么！ 当然表面上还是「老婆你高兴就好了，呵呵……」乖乖拎着包上班，还记得叮嘱司机别开太快，注意交通安全。 卢梦龙自上小学起，就被所有点名的老师和同学笑话。头两年，有的老师还知道这部韩剧，笑问他是不是妈妈喜欢看韩剧。后来到了初中，这部韩剧早就不流行了，于是老师改问：「你父母爱吃冰激凌吧？」 卢梦龙：……⊙﹏⊙ 他一开始还会解释是因为韩剧，后来索性不解释了。意义不大。 于是进入初中后，卢梦龙的绰号叫：梦龙7块5。因为当时初中对面的便利店里，梦龙就是7.5元。 直到高中，梦龙涨价了，他的绰号还是7块5。 「梦龙、梦龙7块5，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每次值日生的时候，班级同学就会唱着他的名字在走廊里扫把大战。 卢梦龙：(?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除了名字不合心意以外，卢梦龙倒是没有其余更多烦恼。他是受到上天眷顾的，语言能力和体育神经都很发达，身高腿长腰细，浓眉明眸皓齿，皮肤白得像牛奶。连卢妈妈都感嘆自己儿子这皮肤长在男生身上太浪费，要是个姑娘多好啊！ 卢爸爸一边心惊，一边暗自想，你可别姑娘好了，这要是姑娘名字改成了「卢春香」还不得天天跟你这个妈妈闹啊！魔都富家千金叫「春香」恐怕只此一家了吧！ 幸好不是个女孩，卢爸爸在心里默念。 早饭吃得一波三折。林凤黯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恹恹地。卢梦龙本想说点什么，想想又觉得没必要。林凤黯已经16岁了，个子都比他这个哥哥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哄着惯着。 卢梦龙一个上午被王胖子和班主任轮番轰炸，整个脑子都快裂了。班主任问他还想不想考f大了？他现在这状态，再往下只能混个二本。 卢梦龙心想，你能把整晚的噩梦给我停下，我就给你考个f大看看。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卢梦龙从教师休息室挨完训走出来「咚」的一声撞到了一排坚硬的东西。只听对面一声惊叫。他脚背已经被练习册活埋了。 卢梦龙心里大喊着不好！正砸在他刚养好伤的脚上呢！ 然而他还没开始嚷嚷，对面已经嚷嚷开了：「哎哟！我说这位同学，你走路不看路的吗？」 「我还没说你呢！捧着一堆东西往前沖，早晚撞到人，知不知道我脚才拆石膏啊？」 对面一听这人脚还有伤，气焰顿时收回去一些。 陆续又来了几个人，见满地练习册和两个大男人僵持着，堵住路口，便上前七手八脚地帮忙把东西收拾起来。 被撞到的男生一边道谢，一边还瞪了卢梦龙一眼。 卢梦龙回以一个嫌弃的眼神，嘁了一声。 他慢慢走着，听见空旷走廊里几个男生说话的回声：「刚才那个不是高三1班的卢梦龙吗？篮球小王子，f大种子选手？」 「噗哈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啊？就是篮球小王子，打篮球脚被踩了，骨折，躺家三个月，光荣高復了。」 「真的假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特别惨！连毕业照都没拍。明年就算考上了，高復班又不拍毕业照的。他都没高中毕业照。」 「没就没吧！那破照有什么好照的。」 卢梦龙：……ヽ(｀Д′)?︵ ┻━┻ ┻━┻ 他刚想骂，又不是他想高復的！谁愿意读4年高中啊！ 就在他抓狂的当口，他听见通往屋顶的楼梯间传来一声轻笑。 是女孩子的笑声。 通往屋顶楼梯间是锁门的。 卢梦龙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头到脚灌了下来。 他止不住打了个寒颤，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回教室。 下午是昏昏欲睡的思想政治。卢梦龙支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刚想睡着，被前排女生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吓醒。 「跳下去了！」 「卧槽！真的跳下去了！」 卢梦龙如梦初醒，也趴到窗户上去看，s中教学楼平面是f型的，共7层，3部大型电梯。2条平行双分楼梯，2条平行双跑楼梯。卢梦龙的教室正对着对面f另一横的教学楼。也就是卢梦龙刚才挨训的教室休息室所在地。 那个上锁楼梯间传来的女孩子笑声。 班上好多同学都目击了跳楼全过程。课也没法上下去了。班主任进教室安抚同学情绪。警车来了，黄线拉了。全校宣布停课，很快有些家长已经收到消息来接孩子了。班主任叮嘱国庆期间的作业会在班级群发布。 学生之间的小群早就炸翻天了。有些偷拍了视频，还有很多抢在警察来之间拍的照。卢梦龙看了两眼，因为是脸着地，看校服辨不出男女，就觉得挺血腥的，没再看下去。 第3页 卢梦龙没人来接，终于熬到了放学时间。他父母今天大概在卢森堡了，这个点，父母应该在吃咸猪肉土豆泥奶油豆角。卢志坚早年留德，说得一口流利德语。然而德语这种语言吧，硬冷有余浪漫不足，还被当年20一枝花的谷雪芬女士嘲笑过。 手机又是一阵狂响。卢梦龙慢悠悠收拾东西，一边点开看。 【supreme高復瓜群】 【一手大瓜】来了！第一手资料，跳下去的是国际班1班的郑清岭。【图】【图】短髮妹子，很漂亮，年级前三。听说她下学期就要交换去喜瑞都了，大家都觉得她申请caltech稳了。没想到会跳楼。 【一拳潮人】卧槽！是她！可惜了。 【皇冠不掉】这妹子唱歌很好听，一年级的时候选上十大歌手。 【呵呵哒】难道是为情所困？哪个渣男？我打不死他！ 【一手大瓜】应该不是，她是有名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多少情书被辣手摧花丢进了垃圾桶。她家单亲，她和妈妈一起过的。妈妈也是caltech毕业的人。 【一拳潮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一手大瓜】请看我的群名 【一拳潮人】瓜农，在下告辞！ 【皇冠不掉】我只关心一件事：她死了，谁顶替她的名额去喜瑞都的惠特尼高中？这可是获得米帝高中最高荣誉奖两次的学校。加州最佳高中。他们的sat成绩比第二名高出近一个百分点。 【梦龙7.5】caltech稳了。 【皇冠不掉】只要不作死，绝对稳了。唉！可惜真作死了…… 【一手大瓜】最新消息，他们班小群里都在说她最近一个礼拜很奇怪。 【呵呵哒】怎么怪了？ 【一手大瓜】她老是问同学，她脖子是不是肿了？ 【呵呵哒】哈？ 【皇冠不掉】……妹子是不是要求太高了？她这样脖子还肿，那我去死一死是必须的！我目测比她重了10斤。 【呵呵哒】人贵有自知之知名。起码20斤。 【皇冠不掉】滚滚滚 【梦龙7.5】歪楼了。请问谁顶替她去？ 【一手大瓜】你们猜。 【梦龙7.5】凸(艹皿艹 ) 【一手大瓜】好了好了。不卖关子。你们绝对想不到，此人刚来一个月，空降兵。2班的杨佳怡。 【呵呵哒】噢哟！这个女的啊！风云人物，血雨腥风，寸草不留。 【皇冠不掉】好大一个绿茶婊。 【一拳潮人】我看你就是妒忌人家好看。人家还跟陆星洋谈恋爱。 【皇冠不掉】你懂个屁。天蝎女鉴婊达人。 卢梦龙看着群里互怼的一群人，只觉得杨佳怡这个名字好熟悉。他背着包慢慢走出校园。f型校舍的另一头已经不让人走了。校门口闹哄哄的情况也有所好转。他刚走出校门，一个电话进来了。 「龙哥，是我。」林凤黯的少年音像一阵清朗的风，吹散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凝重沉闷的低气压。 「鸦鸦？」卢梦龙已经忘记了早上的不愉快，像往常一样叫他小名。 「龙哥抬头，我在你对面。」林凤黯推着他的自行车，在街对面沖卢梦龙挥手。 对面？对面！他想起早上就是林凤黯托他打听杨佳怡的事情，两人弄得不愉快的。 叮叮叮叮！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哒一下连接上了。 卢梦龙一瞬间头痛欲裂，他捏着太阳穴，疼得几乎跪下来。 -------------------- 都是一个一个小故事串起来的。因为还有别的文在更，所以这篇不定期。但我会尽量把一个故事讲完，再歇一阵。 这篇的cp名字来源是我一个基友，跟我抱怨姓林的为啥都是受，于是我就给他写成了攻。哈哈哈哈哈，让他过把瘾。 第2章 势垒贯穿 林凤黯吓得摔了他的宝贝自行车冲过来一把抱住卢梦龙。 「龙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卢梦龙的头痛感很快消失。他喘了几口气，站直了说没事。 林凤黯一步三回头地去把他的宝贝自行车捡回来。 「今天学校有人跳楼。」 「我知道，高中班级群也有人传了照片和视频……」林凤黯突然收声，自从卢梦龙高復以后，他基本屏蔽了原本的高中群，不看更不发声。 卢梦龙却不像早上那么敏感，反而顺着林凤黯的话说下去。「跳楼的是本来要送去喜瑞都惠特尼高中交换的郑清岭。我现在的同学告诉我，如果郑清岭不去了，机会就是杨佳怡的。」 林凤黯推着自行车并肩走在卢梦龙身边，听到这句话，他微微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 「龙哥，早上是我不好，这件事你别去问了。杨佳怡这个人……」 「还吃人不成？」卢梦龙冷笑了一声。 林凤黯转头凝视着卢梦龙的侧脸，他的鼻樑挺括，鼻尖有一个可爱的弧度。刘海快戳着纤长的睫毛了。夕阳让乌黑的眼眸染上了一抹静谧的金色。 见林凤黯迟迟不回答，卢梦龙半开玩笑地说：「不会吧，真吃人？」 林凤黯握着车把的手僵硬着，他的声音沉下来，缓慢地开口道：「龙哥，我表哥在纽约交了新女友，他跟我说了一点她的事情。知道她转校到咱们高中来了，就逼着我打听她的近况。」 第4页 「她怎么了？」 林凤黯咽了一下口水，小声说：「她原本是p区h2附中的，她高一的时候，他们班上死了3个同学。一个割腕，一个吊脖子，一个过马路被车撞。」 卢梦龙：!!!∑(?Д?ノ)ノ 「她是不是叫名侦探？死神小学生附体？」 林凤黯噗呲一声笑出来。「哥，你还能开玩笑，头真不疼了？」 「不疼了。」 林凤黯把他表哥那里批发来的消息继续跟卢梦龙说：「我表哥的新女友说，那个班一下子死了三个学生，闹得人心惶惶，有门路的都转学了，后来索性就拆班了。那姑娘的亲妹妹就是这个班的学生。父母不放心，托关系给孩子转学。还再三打听，不能和杨佳怡转到同一所学校。因为死掉的三个学生都是比她出色又挡了她道的学生。」 卢梦龙心里咯噔一下。那么跳楼而死的郑清岭算不算她人生路上的挡路石呢？以至于非把人给逼到跳楼，用一种这么惨烈的方法来结束生命？ 卢梦龙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他没见过杨佳怡，从进了高復班开始，他一直都过得浑浑噩噩，连篮球也不太打了。听吃瓜群里各位的说法，杨佳怡应该是一个漂亮又招人的女孩子，很会来事儿。可17岁的少女能有这么阴暗的内心和如此惊人的手段吗？ 别说卢梦龙不相信，连林凤黯都不敢相信。 卢梦龙的父母还有大半月浪在欧洲。他学校这个停课加假期直接放到了国庆之后，算一算掐头搭尾能有10来天不用上学。 当然题目是做不完的。 林凤黯今天照例在卢梦龙家里吃晚饭。9月底的魔都秋老虎发威，依旧闷热。外头雷声阵阵。晚饭后，林凤黯的姨妈打来了电话。他支支吾吾说了一会儿，卢梦龙一把拿过电话，和颜悦色对林家姨妈说：「阿姨，林凤黯国庆节住我家，帮我补数学呢！」 林凤黯抓住卢梦龙的手，像小时候那摇晃着央求他把电话还给他。卢梦龙换了个手接电话。 「嗯，对。我爸妈国庆后回国。没事，鸦鸦很会做饭的。保姆也会隔天来做事。对，不麻烦，鸦鸦和我住多少年了……嗯，我们国庆有空就过来吃饭。嗯……好的。」 卢梦龙最后挂断了电话也没让林凤黯接。 林凤黯有点儿泄气地坐在椅子上。每次都是卢梦龙护着他。总是他在扮演小孩子的角色，被保护的角色。什么时候他才能护着卢梦龙呢？ 变得更有用，更强大，更可靠。 卢梦龙捏捏林凤黯的脸颊，说：「长大了，脸上没几两肉，骨架子倒越来越明显。」 林凤黯撇撇嘴，没多说话。好脾气地任由卢梦龙的指腹划过他的面颊。林凤黯16岁，拿了身份证，虽然还差两年考驾照，但是他自觉已经是大人了。 大人就该保护好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他所能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卢梦龙。 「哎哟，别不高兴了。住我这儿不好吗？你那表弟一放学回家看见你还不是使劲欺负你给你使绊子。何必遭那份罪。」 林凤黯喃喃自语：「我还有大学宿舍的。」 「得了吧，本地人过节孤零零在宿舍，又不是考研前夕备战。跟我过。」 林凤黯听到卢梦龙的那句「跟我过」心都颤了几颤。 他其实想说，我想的，想一直跟你过。 晚上吃了保姆事先做好的菜，两个人把锅碗瓢盆丢进洗碗机。林凤黯想着给卢梦龙补习数学，就去把自己去年的笔记拿出来。 卢梦龙瘫在沙发上和高復班瓜群里的几个人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林凤黯坐在他旁边看他游戏。 卢梦龙最后和同学吃到鸡了。他放下有些发烫的手机，望向闷声不吭凝视他许久的林凤黯。 「几点了？」 「8点半了。要学数学吗？」 卢梦龙抓了抓头髮，说：「好吧。」 学习的过程冗长而枯燥。卢梦龙不明白林凤黯是怎么会迷上数学物理这种学科的。就如同林凤黯也不懂卢梦龙为何会看小说看哭了。 卢梦龙在掐表做一份数学模拟卷。他做卷子的时候，林凤黯就在旁边看《量子力学》，势垒贯穿，三维薛丁格方程的普遍性质，朗道坠落。 卢梦龙瞥了一眼，看见这名字太阳穴就突突跳。 「虐猫狂人薛丁格啊……看着就头疼。」 林凤黯被他逗笑了，「其实没有那么深奥。龙哥肯定能听明白。比如我刚看的势垒贯穿。打个比方，你要穿越一道屏障（势垒），但是你的能量搞不过他，按照经典力学理论，你就过不去。可是在量子力学行为里，微观粒子能产生隧道效应，就像在屏障（势垒）下面凿了个洞偷渡。当然宏观粒子是不会发生隧道贯穿效应的。嗯……我举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修仙之人，灵魂（微观粒子）穿越了屏障（产生隧道效应），而他的肉身（宏观粒子）留在原处（不发生隧道效应）。」 卢梦龙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但又好像不明白。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林凤黯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幼小又孤独的小孩子。他在他擅长的领域中活得光芒四射。 林凤黯很少看到呆呆的卢梦龙。一直以来，他都是以一个机智幽默又游刃有余的大哥哥形象出现在林凤黯的生命里。林凤黯终于忍不住捏了一下卢梦龙的耳朵。耳朵有些凉，既不软也不硬，形状非常漂亮，耳垂丰厚却不油腻，仿佛刚出炉软乎乎的铜锣烧。 第5页 林凤黯内心欢喜，不由地弯了弯嘴角。 卢梦龙被捏了耳朵才如梦初醒，他毫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笑道：「怎么感觉物理到了你这儿跟哲学、玄学似的。」 林凤黯有点心猿意马，他喉结滑了一下，说：「早期的物理学起源于哲学。只不过我们读书的时候，老师为了应付考试弱化了，或者从根本上忽视了去培养我们形成有效的思维模式，而只顾着做题。每个人对问题的理解有快有慢。慢的孩子就慢慢地越来越不会思考了。就是这样。」 卢梦龙啧巴了一下嘴，说道：「你这智商，果然是门萨成员啊。实力碾压你表哥表弟。」 林凤黯被卢梦龙一通彩虹屁吹得耳根发红。他摸了摸滚烫的耳朵，对着卢梦龙的考卷点点下巴：「做好了吗？林老师要改卷子了。」 卢梦龙把考卷递过来。林凤黯很快给他找出了错题与解题过程中有问题的步骤。并且让他立刻订正过来。然后在错题本上再抄一遍。 「虽然办法笨了点儿，但是有效。」林凤黯认真地对卢梦龙说：「龙哥的思维模式无需为了数学这一门课进行伤筋动骨的调整。高考结束，进了大学就剩一门高等数学了。接下来直到人生结束，大部分人只会在买东西的时候用一下加减乘除。」 其实在林凤黯很小的时候，他对数理化的理解就跟一般孩子不一样。比如相交线和渐近线的特性描述，在林凤黯的眼中有种宿命论的哀伤。 两条线短暂相交再天各一方，或无限接近却永不相交。 林凤黯想，原来数学也是会有如此悲伤的含义在里面。 晚上照例林凤黯跟卢梦龙挤一张床。虽然卢家有客房，但是卢梦龙总是不想让林凤黯睡客卧，一开始是因为林凤黯小，不捨得。后来是因为不习惯。 谷雪芬女士在卢梦龙身高超过175之后就十分有先见之明地给儿子换了张6尺大床。这是谷女士为数不多的睿智之举。毕竟林凤黯才16岁，卢梦龙觉得他肯定能窜上190。 上半夜还是相安无事的。 下半夜卢梦龙照例进入了噩梦状态。之前都住校或住在姨妈家的林凤黯第一次知道为什么卢梦龙最近会成绩下滑，为什么眼下总有些淡淡的乌青，为什么下午会犯困听不了课。 林凤黯从一开始轻拍着卢梦龙的脸颊到最后绝望地摇晃着他的肩膀，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林凤黯此人，一贯冷静克制，心思缜密。即使偶犯小错，也会铭记在心绝不再犯。他自10岁之后就再也没有经歷过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刻。 他甚至想过要报警或者叫救护车，但是因为做噩梦而出警或送医恐怕会被人认为精神有问题。他几次举起了手机，又放下。 怀里的人呜咽呻吟，似乎万分痛苦又委屈不堪。浑身冷汗的身体把睡觉穿的t恤衫都浸湿了。莹白的皮肤被汗液泡着，温度低于常人。林凤黯只能抱着这具不断颤抖的身体，摇晃着，轻抚着，又无能为力。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林凤黯还是个16岁的半大少年，甚至不能去考驾照。 他闭起眼睛，柔声在卢梦龙耳边说话。被刻意压低的少年音，难掩颤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龙哥，龙哥……」 卢梦龙十分难受，在他怀里翻来覆去，最终背对着他陷入一个相对平静的状态。 林凤黯从身后抱住他，轻轻摩挲着他柔软的头髮，思考着能做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前一晚跟卢梦龙解释势垒贯穿的含义。 卢梦龙说，物理竟然饱含着哲学观念。 爱因斯塔说，两种观点单独是无法完全解释光的现象的，但是合在一起便可以。 林凤黯摘下脖子上母亲求来的平安玉，套到卢梦龙的脖子上。他紧紧拥抱着卢梦龙，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在家休养三个月囤下的10斤肉似乎在这近一个月的噩梦中被消磨殆尽。林凤黯只觉得他瘦，肩胛骨刺棱膈人。 他闭起眼睛，倒数10、9、8…… 跟前几日不同，卢梦龙现在所陷入的梦境十分混乱。 先是有很多怪物追着他跑，他跑了很久，最后跨过了一座桥，拐到了一条街上。 他现在走在一条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的长街上。这里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没有晴天也不落雨。 这里是混沌、寂寥、荒芜的地方。 他已经在这条街上走了一整个晚上，没人，没有活物，连声狗吠都没有。 他又饿又渴又累。 突然他一脚踢到一块石头。卢梦龙下意识地捡起来看，是一块奶白色，羊脂一般的石头。正当他想着该不该把石头收起来的片刻，一声清冽动听的少年音打破了这里的万籁俱寂。 卢梦龙抬起头，看见少年出现在地平线上。 他是这片沉寂土地上出现的第一个鲜活的生命。他的身后，一缕阳光缓缓升起。华丽的光泽包裹着少年纤长挺拔的身姿。 林凤黯终于找到了他的珍宝。他奔向卢梦龙，大声喊着：「龙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带着晨光，为你而来。 -------------------- 作者只是一个铲屎官。不懂物理。求放过，谢谢。 科学修仙，利国利民。 第3章 鸦鸦 林凤黯拉着卢梦龙的手往阳光升起的对方走。卢梦龙被妖魔鬼怪追了大半夜，又在无人街上走了小半夜，看到林凤黯出现的那一刻仿佛就花尽了全部力气， 第6页 林凤黯本想把卢梦龙背起来走。卢梦龙死活不肯。于是最后林凤黯半拖半抱地带着卢梦龙往光里走。 初升的朝阳已经跃出地平线，和煦的光华变成无法直视的强光。 林凤黯微微眯起眼睛，拉起卢梦龙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隔着单薄的衣服，他感受到卢梦龙的体温传导到他身上，甚至闻到了晚上他们用的同一罐沐浴露的桃子味儿。 那时林凤黯就想，只要把龙哥带出去，我就不再是你的渐进线，更不会是你短暂的相交线。我是将缠绕和纽结联繫起来的缠绕方程组，解出了答案，就绝不再放开你的手。 如此下定决心的林凤黯一步一步走进他带来的光明之中，将卢梦龙带出了噩梦。 卢梦龙依旧在5:35分醒来。他出过一身汗，浑身发冷。在梦里连奔带跑走了太久，过度疲惫侵占了肉身，只觉得肌肉酸疼。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热源，带着平静安宁的气息自他的背后轻柔地包裹住他。 他试着动了动胳膊，圈住他的手臂徒然收紧。卢梦龙有种错觉，他被这条手臂和手臂的主人禁锢起来，逃不掉。 林凤黯知道卢梦龙醒了。他调整了心态，用半撒娇半抱怨的口吻说：「龙哥，你怎么被梦魇住了？我叫都叫不醒你。」 卢梦龙伸手盖住眉眼，嘆了口气：「差几天一个月了。从9月1日开始。没停过。」 突然摸到脖子上有一块温润光洁的东西，他拿起来一看，是林凤黯从未离身的那块玉。 他妈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林凤黯见他举着自己的玉，解释道看他昨天魇住了，想起老人说戴久了的玉有灵气，这块玉他戴了10多年…… 卢梦龙摘下玉，挂回到林凤黯的脖子上。「傻瓜，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别乱给别人。」 林凤黯的玉回到自己的身上。玉还带着卢梦龙的体温。他紧紧捏住白色玉石，低声说：「龙哥又不是别人。」 卢梦龙笑着揉揉他的头髮说：「这是你妈妈留下的。好好收着。」说着，他从床边柜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缎盒子对林凤黯说：「我妈也给我买过这种东西。我之前都说她一定是被骗了。这小破石头，花了差不多当年一套郊区房的钱。」 卢梦龙口中的小破石头是个羊脂玉挂件。卢梦龙改完名字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晚上特别闹腾，谷雪芬女士就先託了人去找了上好的籽料，四处打听属龙戴什么好，终于打磨了一个吊坠，又花了大价钱，送到寺里开了光。等谷雪芬女士全套折腾完，卢梦龙晚上已经不大哭了。 「哎呀，其实就是我换牙早，难受，所以才闹的。我妈就当回事了。」卢梦龙甩着曾经价值一套房子的玉石，对林凤黯说：「我妈这人特迷信。这小破石头一直戴到高一。你还记得吧，那次市篮球比赛，我脱衣服不小心把吊坠儿带着一起甩出来，结果更衣室一通好找。回家还被我妈看出来磕坏了一个角。我妈胖揍了我一顿。我就再也不戴这破玩意儿了。」 林凤黯当然知道那件事，卢梦龙胳膊上被她妈妈随手抄起来的高尔夫球桿抽了好几下，青了一个礼拜。他都心疼死了，又不能说。 卢梦龙抓抓头髮，看着那块玉，对林凤黯说：「我妈当年可是无知无识的家庭妇女典范了，你看看这上面雕的是什么？」 林凤黯之前没有仔细看过这块石头。虽然卢梦龙挂在脖子上不当回事，他却不好意思缠着卢梦龙给他看挂件。之后石头被收起来，他便也不再提起。 石头上刻着一只鸟。刀工精妙，形态却质朴。鸟喙不长不短，身体强壮，尾羽不长。不是传统的凤凰或者朱雀的样子，也不大像老鹰或鸽子。 倒是像只胖乌鸦。 卢梦龙指着鸟腿的地方给他看：「还是三条腿的。」 林凤黯仔细一看真是三条腿的。 「就是三足金乌呗。」卢梦龙对林凤黯眨眨眼睛。「没想到吧，你一直被我戴在身上哦。带了10多年。」 林凤黯的脸刷的红了，完了又渐渐泛白。如果卢梦龙仔细看他，会发现林凤黯有点微微颤抖。「被他戴在身上10年」这种犯规的话从卢梦龙粉色的薄唇中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仿佛戳中了林凤黯内心深处阴暗且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凤黯这个名字，是他妈妈取的。凤黯、凤黯，三足金乌。说来丢脸，就是后羿射九日，被射下来的傻鸟。 这名字从小学开始就没少被人嘲笑。一开始被人嘲笑名字娘炮，后来又被嘲笑名字不吉利。当然他妈妈是不会知道的。林凤黯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姨妈带大的。 他从来没有过爸爸。 小时候又瘦又小又黑，名副其实「林乌鸦」。为了这个绰号他也没少打架，直到卢梦龙出现，他才有了守护。如今除了卢梦龙叫他「鸦鸦」，其余人但凡在他面前提到「林乌鸦」都是会被林凤黯暴力镇压的。 鸦鸦似乎是对被保护的童年的一种纪念。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前行的人在获得光明后想要保留下的火种。 卢梦龙就是他的光，他的守护就是火种。 「怎么傻了？」卢梦龙捏捏林凤黯的脸颊，颇为得意地说：「这东西你戴倒不错。凤黯戴三足金乌。」 这念头是突然在卢梦龙心中成型的。起了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合适。一定要林凤黯戴。 第7页 林凤黯福灵心至试探道：「那你戴我的？我们交换？」 卢梦龙有点犹豫，觉得他戴卢梦龙妈妈留下的东西有点太贵重了。 林凤黯见状，把卢梦龙的玉塞回到他手上：「那我也不能拿你的东西。」 卢梦龙就想把那只胖鸟给林凤黯戴上。看着又传回到自己手里的玉，他索性豁出去说：「好吧，交换就交换。戴了我的胖鸟，你也是我的了。」 林凤黯听得脸红心跳，把自己脖子上的玉戴到卢梦龙脖子上。然后乖乖地伸着脖子让卢梦龙给他把玉戴上。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胸前凉飕飕的白石头，有种幸福之感从心里升腾起来。 清晨在床上就挂件吊坠的交换问题闹了一番。林凤黯拉着卢梦龙去慢跑。卢梦龙的骨折已经痊癒。只是几个月不运动，肌肉流逝得厉害。原本饱满流畅的肌肉线条弱化下来。反而林凤黯曾经被卢梦龙嘲笑是宅男学霸，现在每天跑步加撸铁，长出了结实的腹肌。 运动完神清气爽，卢梦龙一扫噩梦阴霾，沖完澡，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吃瓜群的新消息。 【supreme高復瓜群】 【一手大瓜】形势峰迴路转。剧情狗血堪比神剧。 【皇冠不掉】前排吃瓜 【呵呵哒】Σ(☉▽☉)又怎么了？ 【一拳潮人】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姑父回来跟我说了。 【一手大瓜】去喜瑞都惠特尼的人不是杨佳怡，而是何堇舟。 【皇冠不掉】我就说我们学校没那么脑残，名额给一个空降兵。就算她拿奖又怎么样。那奖是h2中的，又不是我们s中的。 【梦龙7.5】消息可靠吗？ 【一拳潮人】绝对可靠。何堇舟虽然比杨佳怡少拿了一个奖，但是他毕竟是学生会长。 【皇冠不掉】大快人心！ 【呵呵哒】人家也没招惹你。 【梦龙7.5】好了好了，题目做了吗？复习了吗？ 【一拳潮人】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卢梦龙把群里的消息给林凤黯说了。他听过后耸耸肩，说：「这个世界不会永远顺着你的心思围着你转的。」 卢梦龙觉得也挺对，又玩了一会儿才被林凤黯抓去做题。等9点半保姆过来打扫卫生，他已经做完一套数学卷子了。生无可恋地趴在写字檯上听林凤黯宣判他的成绩。 整个国庆节，卢同学被林学霸逼着学了整整10天。 卢梦龙觉得自己快被虐成渣了。 林凤黯摸摸龙哥柔软的头髮，温声道：「等龙哥明年考上大学，我们就去帝都看升旗。人再多也去挤一挤。」 卢梦龙捧着脑袋哀嚎：「鸦鸦你可要说到做到。」 林凤黯弯起嘴角，嗯了一声说：「我做到。」 期间两人只去了一次博物馆，还没看成展览，排队人太多。遂改成逛运动城，玩了一会儿街机，又一人买了一双aj限量版后，接着去商场楼上吃了一肚子烤肉，最后两个大男孩摸着塞得圆鼓鼓的肚子打道回府。 再就是和林凤黯去了他阿姨家吃了顿饭。 林凤黯5岁被阿姨收养的。在林凤黯被亲戚们当皮球推来推去一年以后，姨夫拍了板，家里不差这孩子一口饭的，就收养了林凤黯。 姨夫早年有太太，大家闺秀，门当户对，但两人没什么感情。生下表哥没多久和情人外出的酒驾出车祸死了。所以林凤黯的表哥其实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这个家真正排斥林凤黯的却是阿姨的亲儿子。他的亲表弟。 卢梦龙带着林凤黯一起去吃饭，表弟便不好当场发作，也不能明着给林凤黯使绊子。只能恨恨地看着原本在他的家讨饭吃的林凤黯，越长越高，越来越聪明，人生之路离他越来越远。 现在的林凤黯再也不是给他按着头打反抗不了，只会哭着喊妈妈的小孩子了。连过去被嘲笑像乌鸦一样黝黑瘦削的模样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五官英俊而犀利，姿态貌似与世无争实则暗藏锋芒。 有时候人真是很奇怪，明明表哥是这个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却对林凤黯并不排斥。虽然有时候会捉弄一下，但从没欺负过他。反倒是后来者的表弟，对林凤黯的存在恨之入骨，仿佛林凤黯就是他和她母亲依附于的最大证据，只要林凤黯不存在，他和他母亲就能抬头挺胸做人一样。 林凤黯有时候觉得自己亲属缘的确薄。 可是他有卢梦龙。他紧紧握住胸口挂着的胖鸟玉石，满心欢喜。 整个十一假期，有了林凤黯的照顾，卢梦龙的噩梦情况稍微好了点。 十一过后，一切恢復原状。 林凤黯住回大学宿舍，周末回卢梦龙家帮他补习。 卢梦龙做他的高復班走读生。 晚上依旧会做噩梦，但是每次都能在梦中的太阳升起后找到归家的出口。 直到10月15日前还是风平浪静的。 这天中午，卢梦龙被班主任叫去教室休息室。数学老师王胖子对卢梦龙国庆回来后的摸底考试给予了肯定。希望他继续努力，这次一定要考进f大。 卢梦龙其实现在对进f大有点儿矛盾。一方面觉得进去又能和鸦鸦做校友了。另一方面又羞愧原来的同学关系，变成了学长学弟。何况鸦鸦还比他小三岁，实在有些汗颜。 班主任接着鼓励了卢梦龙一通才放他回教室。 第8页 卢梦龙现在对教师休息室已经有了阴影。只想早点回7楼睡个午觉。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到了电梯口，他看见学生会长何堇舟、副会长陆星洋一同走来。大家彼此点了点头，气氛颇为尴尬。因为曾经卢梦龙也是学生会风云人物，奈何现在高復了。 卢梦龙看了何堇舟两眼，发现获得交换名额的会长并不高兴，反而脸色不大好，显得心事重重。他的手紧紧捏着袖口，似乎非常紧张。 一走进电梯，会长就侧着脸望着电梯一侧镜面墙中的自己。 卢梦龙在7楼，二年级5楼。他先行一步，就在在准备踏出电梯的当口，听见身后陆星洋惨绝人寰的尖叫。 卢梦龙转身就看见无比恐怖的一幕。 何堇舟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对着镜面里的自己说：「游泳……还是节俭了……」 陆星洋反握住电梯侧把，缩在角落里大喊大叫：「何堇舟！何堇舟！别啊！别！」 何堇舟没听陆星洋的话，转过脸看着卢梦龙，吶吶低语：「救救我……」 卢梦龙正考虑要怎么夺下何堇舟手里的刀。 何堇舟的脑袋歪出一个奇怪的弧度，勐地举起刀扎向自己的脖子。由于用力过勐，大动脉血管切断，血液喷射到两米开外。喷溅血迹沿挥刀方向平行喷洒在镜面墙上。随着动脉搏动，血迹像波浪一般覆盖了整个墙面。 卢梦龙如梦初醒，嘶吼：「叫救护车，报警！快啊！」一面扑上去按住何堇舟的脖子。可是血还在往外流。 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卢梦龙的衣服裤子，他觉得自己快被血海淹没了。 无法唿吸，周身都是血腥气。 浓稠而灼热的，死的气息吞没了卢梦龙。 何堇舟颈外动脉破裂，在卢梦龙的手中抽搐了十多分钟，少年原本鲜活的眼神开始散开了。鲜血从他蠕动的嘴和割裂的脖子不断喷涌而出。 何堇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卢梦龙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急救车来了，救护人员从他手中接过已经回天乏术的何堇舟。 他就这么跪在原地。 班主任来拖他，试着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 警察来了，拉着他的胳膊叫他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了点儿反应。 直到在大学接到消息的林凤黯赶来，卢梦龙还目光呆滞地坐在大厅里看着人来人往。他脸上还有未擦净的干涸的血迹，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引人纷纷侧目。 林凤黯现在明白什么叫心如刀割。他走上前抱住卢梦龙。 「龙哥，我来了。」 卢梦龙仿佛听到了林凤黯的声音，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林凤黯乌黑明亮的眼睛。 突然他哇的一声哭出来，浑身发抖，想说话，无语轮次又急不可耐。 「我……他说游泳！又、又说救救他……我按住了，我按住了！……可是血止不住，停不下来！鸦鸦！我按住了的！」 林凤黯的眼眶通红，轻轻拍着卢梦龙的后背。 「龙哥，不怪你，跟你没关系。」林凤黯的声音温和又忍耐。他一遍又有一遍重复着这句话，终于说服了惊恐自责的卢梦龙。 另一边，吓得尿了裤子的陆星洋被他的班主任和他的家长护着走出来。他看到卢梦龙又开始发抖。他妈妈抱住儿子哭哭啼啼地说：「宝宝不怕了。妈妈在呢！」 林凤黯扶起卢梦龙，对陪在旁边焦头烂额的班主任说：「我带龙哥回去了。」 班主任看着这个年纪虽小，但处事有条不紊的学生，说卢梦龙父母电话打不通，已经wx通知了。 林凤黯点头道：「他父母在欧洲庆祝结婚20周年。我会照顾好他的。老师再见。」 班主任看着林凤黯扶着卢梦龙坐进他爸的车里。司机从后备箱拿出清水和大包湿巾纸，林凤黯给卢梦龙仔细擦着手。 车子很快发动了。 林凤黯依旧温声安慰着，手里擦个不停。一块湿巾纸很快染红了，再抽出一块继续。 卢梦龙喃喃自语：「血……都是血。」 林凤黯握住他的手说：「看！没有了。龙哥，没有血了。没有血！只有我。只有我！」 卢梦龙看着林凤黯的眼睛，他从没看过林凤黯有这样的眼神。他只见过小朋友怯懦的，害羞的，惊喜的，悲伤的，满足的眼神。却从没见过他这么温柔又坚定的目光，用宣誓的姿态告诉他：有我在。 他靠在林凤黯的怀里，不再挣扎了。 第4章 咒 回到家，林凤黯拉着卢梦龙进浴室沖洗，把满是污血的校服校裤，背心短裤、运动鞋一股脑儿丢进铁皮桶里准备一会儿一把火烧了。 等他忙活完，走进浴室，卢梦龙还是维持着那个站在花洒下一动不动的姿势。身上冲下来的血水顺着下水口流走。雪白的浴室地砖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林凤黯撩起袖子，推开沖淋房的玻璃门，进去关掉了水龙头，一把板过站成兵马俑的卢梦龙。「哥，你能洗吗？我……」 林凤黯到底才16岁，没那个胆子。 卢梦龙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现在正光熘熘地站在花洒下面遛鸟呢！虽说眼前的林凤黯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嘚。 林凤黯抓了抓耳朵，满脸通红地憋出一句话：「那……我把干净衣服放架子上了。」 第9页 卢梦龙嗯了一声，重新打开花洒。 林凤黯识相地拉上沖淋房玻璃门，回头对卢梦龙说：「那……我出去了？」 他没等到卢梦龙的回答就落荒而逃。关上浴室门，他靠在门背上，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林凤黯你个怂货！ 但是他怕，怕卢梦龙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而厌恶他、疏远他，视他为怪物，避之不及。与其被讨厌，不如就这样默默守护着，陪伴一日是一日。 在沉默中吃完了晚饭。终于父母来了视频通讯。 谷雪芬女士心急如焚，吵着要改签最近的航班回来。一开始埋怨丈夫偏要再去东欧瞎转悠，害她被困在布拉格。一会儿又说卢志坚赚钱不够多，至今还没有私人飞机。 卢梦龙：…… 林凤黯：…… 最后卢梦龙再三保证了自己没事。又拉过林凤黯一起，林凤黯也担保会照顾好卢梦龙。 谷雪芬女士在布拉格的酒店里暴躁不已：「小林啊，我可是把我家傻儿子託付给你了。你替我照顾好他。我马上就能回来的。」 好说歹说终于挂了视频。谷雪芬女士转头又去把班主任给骂了一顿。 卢梦龙正坐在电视前发呆，林凤黯洗完了提子准备给他吃。班主任的电话催命鬼似的响得惊天动地。 卢梦龙和谷雪芬面面相觑。卢梦龙点开了免提。 班主任洪亮的大嗓门在客厅迴荡开来：「卢梦龙啊，刚才你妈妈给我来过电话了。」 「哦，我知道了。」 班主任一脑门汗，这傻孩子倒是接个口呢？他思来想去，一定是中午吓傻了还没恢復过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是这样，根据你妈妈的意见，我们都觉得你应该休息一阵子再上课。先批你一周假期吧。现在学校也兵荒马乱的，节前节后死了两个学生，人心惶惶。你索性在家好好休息。适当散散心。」 卢梦龙看了一眼林凤黯，应了下来。班主任又叮嘱他也别光顾着玩儿，要记得自己是高三生。 卢梦龙：…… 还让不让人愉快的玩耍了？高三生没有人权吗？ 挂掉电话。卢梦龙再次点开了wx。进入页面卡顿了好一会儿。许多群里的未读信息都是999+了。 卢梦龙忽视了其他群，直接点开了【supreme高復瓜群】。 顶着999+的红字，群里依旧热火朝天。 【呵呵哒】卧槽。梦龙还没出来。没事吧！ 【皇冠不掉】呸！你个乌鸦嘴！梦龙7.5当然没事。 【一手大瓜】这次也太他妈邪门。你说，交换生名额就这么吃香？读国际班的，哪个家里不是非富即贵。就算公派不行，自费也都是早就打算好的。 【一拳潮人】这还有谁要去那鬼地方？这不是留学，是送命。 【梦龙7.5】我在家休息一周，有事wx。 【皇冠不掉】英雄你终于出现了。 【一手大瓜】敬你是条汉子。 【一拳潮人】兄嘚，就服你。 卢梦龙捏捏眉心，觉得头有点疼。 「张嘴。」 卢梦龙机械性地张开嘴，一枚甜丝丝的提子落入嘴里。甜蜜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水果的浆汁裹挟着香气浸润到他的心里。 「好吃吗？」 「好吃。」卢梦龙木讷点头，放下手机，看着林凤黯。 他们俩太熟悉了。十来年的朝夕相处，他印象中的林凤黯还是瘦削的、黑不熘秋不起眼的臭小子，一同上学，一同放学，一同做作业。林凤黯一点点追上他的步伐，小学初中连着跳级，只为了和他一个班，只会对他傻笑，只允许他叫他小名鸦鸦。 可是现在眼前的林凤黯眉眼带笑。完全张开的五官深刻锐利。要不是他下垂的眼尾缓解了这种犀利，林凤黯给人的初次印象就会有攻击性。 「他说游泳。」 林凤黯放下拿着提子投餵卢梦龙的手。问道：「什么游泳？」 「何堇舟最后跟我说的话。一句是『游泳』，一句是『救救我』。」 「救救我，说明他并不想死。可是游泳……又是什么鬼？」林凤黯觉得很奇怪，都是要抹脖子的人了，扯什么游泳？ 是什么逼得何堇舟非死不可？ 两个人苦思冥想也没有个答案。 半夜里，卢梦龙做了这一个月来最清晰的一个梦。 他梦见了何堇舟。 梦里的密林里不再被魑魅魍魉追着跑，卢梦龙还松了口气。 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轻车熟路。转弯，过桥，向条无人长街走去。心里有点丧气地想，这比逃课遛去游戏机厅的秘密小路还熟悉。 他算着还有个把小时日出时刻一到，他就能醒了。 就在这个时候闷头走路的卢梦龙被一双纯白的air vapor max挡住了去路。卢梦龙没想到无人街竟然有人。这个认知吓到了卢梦龙。他低喊了一声：「卧槽！」心惊胆战地抬起头，看见了何堇舟的脸。 「卢梦龙。抱歉啊！」何堇舟好端端站在他面前，不復中午那样鲜血淋漓地抽搐。干净整洁地仿佛中午只是一场噩梦，而现在眼前的才是何堇舟该有的样子，温和斯文又聪明能干。 「没想死的。」何堇舟回望越来越白的天际线。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只有在这个光明与黑暗交界的时刻，他能跟卢梦龙说上话：「可是不死不行。」 第10页 卢梦龙强装镇定，藏在身后的右手满是冷汗。「怎么就非死不可了？何堇舟，跟去喜瑞都有关系？」 何堇舟摇摇头，又点点头：「有关系，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原因。」 卢梦龙觉得何堇舟说的话云山雾绕，他明明可以快速说清楚，谁害的他，谁逼得他。却总是在核心问题外围兜圈子。「游泳节俭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卢梦龙，我该怎么说呢，我中了咒。」 「咒？」 「嗯。那东西让我不能说出答案。」何堇舟苦笑一声，少年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似乎噙着泪，又好像只是眼睛太潮湿。 「跟杨佳怡有关系？」卢梦龙想既然你说不出口，那我来问总行吧。 「没关系。」何堇舟几乎是突口而出。 卢梦龙思忖，这就是说反话游戏了？ 「郑清岭跟你的原因一样？」 何堇舟摇摇头：「我不清楚。」 须臾片刻，地平线上升起了太阳。第一缕阳光照在两个少年的身上。 何堇舟颤抖了一下，说：「阳光好温暖啊！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晒太阳了，以何堇舟的身份。」他转过脸，看着卢梦龙，说：「我是来说谢谢的。谢谢你拼尽全力，没有放弃我。在最后那一刻，我不是一个人。谢谢你，卢梦龙。」 何堇舟死后才知道卢梦龙当时哭了。连卢梦龙自己都不知道。他按着何堇舟噗噗往外喷血的脖子，泪流满面。泪水滴在何堇舟的脸上身上，让他获得了在梦中见卢梦龙一面的机会。 阳光大盛。颳风下雨，日出日落，自然与时间对人类最公平也最严厉。 何堇舟的身影在日光下渐渐变透明，他望着日出之所，轻轻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卢梦龙突然想伸手抓住何堇舟。他心里在吶喊，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何堇舟应该拥有更为美好而有意义的人生，他应该升学去名校，回来继承家业，会被人所爱，也会爱上一个人。他的人生正要启航，却被无情折断。 这算什么？一个花季少年，被冠以青春期躁动情绪不稳而自杀。4只监控探头，12个目击证人证明了他的自杀。 他明明不想死。他想活。 可是卢梦龙伸出去的手却握了空。 何堇舟在完全消失前，对他说：「卢梦龙。小心点。你跟我们不一样。」 卢梦龙想再问点什么。何堇舟却如蒸腾的朝雾，消失在日光里。 5:35，卢梦龙准时睁开眼睛。 他枕在林凤黯的肩窝里，林凤黯的下巴落在他头顶上，一只手圈着他的肩，睡得不踏实。他抬眼就看到林凤黯的喉结。 很快林凤黯就感觉到他醒了。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的微妙尴尬瞬间溢满整个卧室。林凤黯解释他睡着的时候，泪水打湿了半张枕头，所以他把卢梦龙抱过来靠他那一侧睡。 卢梦龙坐起身体，对林凤黯说：「我梦见何堇舟了。还是在那条长街上。」 林凤黯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卢梦龙接过喝了一口，对林凤黯娓娓道来他1个多月以来第一个不被追杀，且记得清楚的梦境。 林凤黯静静地听着他的陈述。卢梦龙告诉林凤黯何堇舟要他小心，说他不一样。 「我也不懂我哪里不一样……」卢梦龙抓抓头髮，一脸茫然地看着林凤黯。 林凤黯微微眯起眼睛，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个杨佳怡。 罗淙明在纽约当地时间晚上8点收到他那个小妈带来的便宜弟弟的we插t消息。 半个小时后，林凤黯的手机接到视频邀请。罗淙明不怎么欢快的脸出现在手机上。问了一下情况后，罗淙明啧啧称奇，真有死神附体一说？他转身喊了一个名字，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爽朗的女孩子出现在屏幕上。 「林小乌鸦，你好呀，我是陈彬湄。听说那人到你们学校又作妖了？」 「陈姐姐你好。我是帮卢梦龙问的。他昨天中午的时候目击了一件事……」 林凤黯很快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那边的陈彬湄陷入了沉思，好看的眉毛蹙起，一直快快乐乐的表情显得有点忧愁了。她转过脸凑到罗淙明耳边低语了几句。罗淙明回了几句。 陈彬湄转过脸，对林凤黯说：「林小乌鸦，我把我妹妹的we插t号给你。你们加个好友。杨佳怡的事情挺邪性的，你们要注意保护好自身安全。」 林凤黯谢过陈彬湄，挂断视频后很快收到了陈彬湄推荐的名片。他点了加好友：关于杨佳怡。做完这些他就退出软体，去书房看卢梦龙做题。 两人刚核对完一套卷子，林凤黯圈出错题还没开始解析，手机叮铃噹啷响起来。 【天仙本仙】已添加了【raven】，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天仙本仙】林小乌鸦？ 【raven】…… 【天仙本仙】别生气，我就皮一下。乌鸦哥哥。 【raven】！！！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双倍占便宜了。 【天仙本仙】不扯别的。你们学校最近风口浪尖啊！一个月死俩，都上地方台新闻了。 【raven】想知道一下杨佳怡究竟何方神圣。 【天仙本仙】何方神圣个屁！就一绿茶。过去她挺不起眼的。就是高一下半学期，突然开始变态的。 第11页 【raven】她过去不是这样的？ 【天仙本仙】我开个语言吧，打字太麻烦。 【天仙本仙】「我们高一那会儿，班里有很多初中部升上来的。她也是其中一个。她那时一直着同样初中部升上来的严雄斌。可是呢，她那时又瘦又小，非常不起眼。严雄斌跟我闺蜜是一对儿。算是青梅出马吧，我们几个都是一个大院儿里的孩子。熟络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家长没时间，派一个勤务兵一车接送就成了的那种。」 林凤黯心想，哟嚯，罗淙明这回找的女朋友不是什么网红了，倒是出身很好的人家。品味有所提高，可喜可贺。 【天仙本仙】「她暗恋严雄斌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喜欢严雄斌的姑娘多了去了，她过去也没什么表示，我们也不当回事儿。就过完年，她开始发力了。哎哟我的妈，各种不要脸。后来，就出事了。」 天仙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天仙本仙】「第一个死的就是严雄斌。」 -------------------- 昨天太忙了，没赶上。这个故事争取一口气更完。 第5章 病 根据陈彬湄妹妹天仙本仙同志的描述，林凤黯和卢梦龙大致上推测出了事件全貌。 杨佳怡在去半年，也就是高一第一学期还是一只丑小鸭。到了今年上半年，也就是农历新年后，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当然，人还是原来那个人，但里面的芯子不一样了。天仙本仙同志的形容是「黄皮子附体」。 她开始化妆了，还烫头，喷香水，书包换成了奢侈品牌的。清明节放假前先是抓着严雄斌塞情书，表白。严雄斌亲口拒绝了，话说得委婉但彻底。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小孩。当时跟他一起踢球的同学也可以作证。接着她就开始跟踪严雄斌，由于都是一个大院儿的，有时候是避无可避。还偷藏他用过的本子，水笔，甚至考卷。事情后来闹到双方父母出面调解。本来杨佳怡的父亲与严雄斌的父亲因为派系不同就挺不对付的。子女闹出这样的事情，杨父觉得面子上及其过不去。据说回家就揍了女儿一顿，并且让司机每天接送，不给她乱逛的时间。 至此，杨佳怡才消停下来。就当大家以为闹剧告一段落的时候，真正的大事发生了。那是五一节的时候，严雄斌那天是去和同学踢球的，天仙的闺蜜全程陪着。足球场离姑妈家近，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妈妈叫他顺道去姑妈家弯一趟，拿预定的网红粽子。说是端午前就根本提不上货，五一赶紧拿回来放进冰箱里冻着。 阿姨妈妈们的确对此非常有热情。 就为了这100只端午节送人的网红粽子，严雄斌在姑妈的小区门口被一辆酒驾的私家车撞了。车向着他们直直撞过来，严雄斌为了护女朋友，一把推开了小姑娘，自己被车头擦过。很不巧，他手里的粽子减慢了他的反应速度，后脑勺磕在了小区门口的花坛边上。 【天仙本仙】「原发性脑干损伤，送去医院就重度昏迷了。在医院躺了三天。五一假期过完，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我闺蜜掌骨、桡骨、踝骨多处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然而，这根本不是结束。严父严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闺蜜也无法接受男朋友跟她一起拎个粽子就天人永隔了。 【天仙本仙】「结果你猜怎么着？」 结果是他们在附近一家咖啡店的监控上看到了杨父那辆尾号808的车子，在小区附近的咖啡馆停留了半个小时，仿佛就是来看这场热闹的，直到事发后才离开。 卢梦龙和林凤黯觉得后背凉飕飕地。这是什么鬼故事吗？ 严母去杨家闹了好几场，但是光有监控又能怎么样？双方隔着一条马路。杨佳怡一直呆在车子里，是司机下去给小姐排队半小时买了咖啡。 【天仙本仙】「鬼知道她晚上一个人9点半突然想喝哪门子手沖咖啡。」 杨佳怡给出的解释是晚上吃完晚饭看了b站某个吃播视频，对那家咖啡店很感兴趣，就想去买来喝。甚至还给严母看了浏览记录证明她的确是一时兴起。 况且就算不是一时兴起，也无法指证她有什么问题。酒驾肇事者和杨家就是往祖坟上刨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况且酒也不是她灌的，车更不是她开的。 她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一句话把严母气得吐血。 【天仙本仙】「我闺蜜在医院躺的一个月，完全是因祸得福。因为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真正的血雨腥风开始了。」 吃瓜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很快杨佳怡出现在车祸现场的事情就传到学校里了。第一个跳出来「教训」杨佳怡的是跟杨佳怡一起争夺辩论赛名额的女同学汪玲，她俩都是争一辩的名额的。那个女孩原本就挺社会的，非常活跃。有天放学，杨佳怡值日，汪玲就出手揍了杨佳怡。两人挠的满手血，头髮揪掉好几把。 卢梦龙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头皮都疼。林凤黯安慰似的摸摸他的头顶。 头髮真软，林凤黯想。卢梦龙是个内心温柔的人。 打完这一架后的一周，汪玲突然变得沉默神经质起来。还几次割伤自己。一周以后，她跟班主任请假，说感冒不舒服。趁父母上班在浴缸里切了手腕。等父母下班回家尸体都凉了。 谁都知道一周前她们俩打过架。现在同学自杀，她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她逼的，但是这个时候学生已经自发地开始孤立杨佳怡。学校找她父母好几次，杨父杨母态度很坚决：警察都判定为自杀，学校难道想因此劝退杨佳怡？ 第12页 之后就是高一暑假择优选取前往达特茅斯的夏令营。原本杨佳怡肯定会在内的，这次学校就把她的名额给了另一个女孩子顾文婷。 这次杨佳怡没有作妖，她似乎接受了被排挤的现实。也没和顾文婷有什么正面接触。直到端午节前一天，她俩在食堂遇见了。顾文婷包上的挂饰勾住了杨佳怡的头髮。杨佳怡也没生气，解开了之后两人就分开了。话都没多说一句。 之后一周都在放假。开学第一天，顾文婷没来，老师打电话，家长说顾文婷早上出门上课了。这个时候大家意识到有些不对。 顾文婷晚上没回来。 失踪24小时后学校报警。查监控发现顾文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坐上了开往郊区的车。她是在终点站下的车。又出现在一座寺庙里。烧了香，磕了头，走出寺庙去了没有监控的小山上。结果一天后在山林里的一棵树上发现用书包带子吊着的顾文婷。 至此短短一个学期16个礼拜死了3个同学，都和杨佳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家长集体发起抗议，围堵在校长室门口。有门路有财力的自然转学的转学，出国的出国。剩下的同学拆分到其他班级。 杨佳怡的父母可能也意识到在这个学校落不下什么好处了。就给她转学了。 卢梦龙听完后觉得简直不寒而慄。虽然没有任何一条证据能证明杨佳怡就是罪魁祸首，但是条条线索都指向她。 林凤黯突然有些后悔让表哥去找女友，来龙去脉理清又能如何？他不希望卢梦龙有任何危险。还好这一周卢梦龙不用去学校，可是之后呢？怎么才能确保卢梦龙不跟这个死神附体的女人有任何接触？ 林凤黯想得脑仁疼。 可那边厢，卢梦龙已经打开【supreme高復吃瓜群】开始传播第一手瓜了。 【梦龙7.5】首先，你们要保证不信谣不传谣，以科学的眼光来看待我之后告诉你们的事情。并且发誓不接触事件主角且遇到事件主角撒腿就跑保持100米距离。 【一手大瓜】卧槽！本群最不八卦的人要干什么？ 【皇冠不掉】前排吃瓜 【一拳潮人】感觉这个瓜能破吉尼斯纪录。等我喝口水冷静一下。 【呵呵哒】我来了。 【梦龙7.5】各位必须保证，发誓，不开玩笑！ 【皇冠不掉】小少爷，我保证发誓！ 卢梦龙在之后的15分钟里，将事件和瓜群小伙伴们说清楚了。 一时间，瓜群一片寂静。 2分钟后。 【一手大瓜】卧槽卧槽卧槽！你确定这不是什么灵异故事吗？ 【一拳潮人】我明天不想去学校了。 【皇冠不掉】我滴娘啊！我昨天还在胡娜拉面前说杨佳怡婊里婊气……我不想死…… 【呵呵哒】我们是唯物主义的坚定战士。我决定明天请个假。 【一手大瓜】对对对。请假好。我也请假。 卢梦龙：…… 怎么和说好的画风不一样？ 吃瓜群众们虽然因为怂都缩特了，但是在网路上依旧发挥着朝阳群众的热情与敬业精神。很快，在群主一手大瓜的要求下。仙女本仙和raven都被加入了群聊之中。 林凤黯看见卢梦龙竟然都跟小伙伴研究其事件真相不由地脸都黑了。 他单敲卢梦龙： 【raven】你不要命了？ 【梦龙7.5】我们只是调查一下，我不会和她接触的。群里的吃瓜群众们也保证发誓会躲得远远地。 【raven】你让我明天怎么放心去学校。 【梦龙7.5】你放心。我一步都不出家门。等着你下课回来。我让司机接你。 【raven】你保证！ 【梦龙7.5】我保证不让鸦鸦小宝贝担心。 林凤黯明知卢梦龙只是开玩笑，但是鸦鸦小宝贝几个字还是成功地让他的心跳漏了好几拍，既甜蜜又酸涩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脏。 第二天司机和卢梦龙一起出现在f大光华楼下感受了一把光华妖风。林凤黯从东主楼下来，就看见卢梦龙在妖风里撸头髮：头可断髮型不可乱。 林凤黯：…… 卢梦龙看到背着书包的林凤黯眼睛一亮，激动不已：「鸦鸦这边！」 林凤黯为避免被围观快速钻进劳斯莱斯里。「怎么就开了这辆出来？」 卢梦龙嘿嘿傻笑两声：「这不是辉腾去保养了么。我暑假那会儿腿瘸了，也不能考驾照。不然我开我妈那辆帕拉梅拉来接你。省得李师傅再跑一趟。」 李师傅十分识相：「少爷，这是我的工作。」 林凤黯：…… 你妈妈的车也并不低调好不好。 其实卢梦龙跟着司机一起来的原因没有别的。瓜群的吃（朝）瓜（阳）群众纷纷跟父母表示对学校电梯有阴影以后，家长都打电话过来请假。其实电梯已经封了，周边也拉上了屏风隔离。接着吃瓜群众们在家发挥余热，投入热火朝天的破案工作。各位都成了显微镜男孩女孩，在仙女本仙同志的指导下，挖出了h2中的三位死者以及s中的两位死者的古早blog，围脖大小号，微信号，抖音号，甚至连ins、推特和脸书都翻墙给扒出来了。 现代人很少会正儿八经写日记。但是从这些社交软体上能拼凑出个人的动态。 严雄斌是最正常的，他死于意外，并没有任何诡异之处。 第13页 而汪玲在则在她的围脖小号上连着写：太疼了，我快死了。怎么办？没人信我。医生说我没病！可我明明病了……这类的话。直到她自杀那天早上，她写了：该结束了。 卢梦龙把列印下来的一整页围脖页面递给林凤黯。 最诡异的是顾文婷，她的死亡踪迹是根据监控探头推演出来的。而她的心路歷程却是记录在一个被她弃之不用好多年的古早blog上。 端午假期7天，这个被她搁置5年的blog被重新激活帐号。页面还是花里胡哨的hellokitty风，里面的内容却是吓死人的可怕。 6/7，昨晚我做了一个噩梦，一只小虫飞进了我的嘴里。我不当心咽下去了，好噁心！太真实了。我早上醒来嘴里都能感受到一股苦腥味。 6/8，我今天浑身发痒，水肿，发痛。我妈说是风疹块，我吃了两片开瑞坦，可是不见好。我妈去打麻将了，真讨厌！暑假我选上能去达特茅斯夏令营了，她却一点都不高兴。说我又要花她的钱，吸她的血。 6/9，今天水肿消下去了。可是我发现身上皮肤还是会一阵一阵刺痒。我跟她说了，她又骂我多事。还说大学考上国内的就自己贷款，国外的必须拿全奖。她已经给我报托福和sat，仁至义尽了。她宁可把钱输给牌友，也不肯给我用。 6/10，今天我看到手臂上有东西在皮肤里动。我把皮都抓破了，可是那东西又不见了。 6/11，今天那东西钻到我肩窝上了，怎么办？我好害怕，我妈却说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脑子有病。叫我少看点动漫。 6/12，那东西停在我的脖子上了。我不敢挖。 6/13，我脖子上肿了好大一个瘤子。我想那条东西应该留在这里等待孵化了。我该怎么办？好害怕！我妈说我读书读疯特了。她的牌友也说我脖子是正常的。到底是谁疯了？ 6/14，我能透过皮肤看见虫的唿吸，皮肤已经变成半透明的了。它在吸我的血。它就快出来了。 14号这天，顾文婷在凌晨发了这条blog之后，选择了去郊区小山坡自尽。 林凤黯放下卢梦龙列印的网页，继续问：「那么s中的呢？」 卢梦龙说：「郑清岭在朋友圈发过一些类似脖子肿了，她说得比较隐晦。而且她同学也说她问过很多人她脖子肿不肿。何堇舟是除了严雄斌以外死的第一个男生。他的情况很奇怪，他没有表现任何异常在任何社交媒体上。但是他开始频繁照镜子。学生会的人还笑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凤黯摩挲着纸张。觉得脑子里有条线索在隐隐成型。 皮肤痛、吃进虫了，脖子肿，长瘤子了…… 割腕、上吊、跳楼、抹脖子…… 林凤黯说：「龙哥，你觉不觉得何堇舟说的咒，是类似于让人产生幻觉的那种，以为自己身体有吃人血肉会破体而出的寄生兽？」 卢梦龙：「家长会觉得你们小孩子动漫看多了。」 林凤黯一哂，说：「越是这样，越是容易激怒青春期的小孩。大人们完全不理解我们。大人们什么都不懂。我快要死了，没人帮我。连同学都帮不了我。」 卢梦龙拍了一下大腿：「对！被孤立的，加倍的绝望感。」 「就是这样。」林凤黯，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一点，这个咒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虽然s中的两位被害者没有留下有用的文字记录，但是根据前两位被害人对病症的描述，以及4人选择的死亡方式，可以看出内心的焦虑与恐惧都是更胜一筹的。」 「那么游泳和节俭就是什么啊？」 林凤黯从书包里拿出一支水笔翻过列印纸，在雪白的背面写上了四个刚劲有力的字： 有蛹、结茧 卢梦龙：……Σ(?д?) 竟然是这样！ 林凤黯收好笔，捏了捏眉心，说：「以上的推测，基本是站得住脚的。但是有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 卢梦龙：「还有什么？」 「你难道忘了『仙女本仙』同志的闺蜜了？那个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多处骨折的姑娘。」 卢梦龙：「她怎么了？」 「如果，你是杨佳怡，你连自己暗恋了好几年的男神都捨得杀，还会留着他碍眼的女朋友过年吗？何况根据正常人的逻辑，应该是先杀他女朋友吧。」 卢梦龙又拍了一下大腿：「鸦鸦，你想得好明白！我们今天在瓜群里都说总有哪里说不通……又想不到是哪里。」 林凤黯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无奈地笑，伸手捏了捏卢梦龙软软的耳朵。没再多说什么。 让他怎么说呢？卢梦龙并没有像他一样爱过一个人，也不懂求而不得的滋味。害怕对方吓到，又怕对方被别人夺走。 这种暗恋的痛苦与甜蜜并存的煎熬，卢梦龙从来没有体会过。他自然不会懂林凤黯每次看到他和别人亲近，勾肩搭背，谈笑风生的时候，内心的疼痛与酸涩。 林凤黯也希望卢梦龙能永远不要体会这种痛苦。他一个人煎熬就好了。 林凤黯换了个话题，对卢梦龙说：「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是挡了她的道吗？是夺人所爱不成的恼羞成怒吗？这些理由都不够充分。一系列死亡的缘由是什么，并没有被我们完全拼凑出来。」 第6章 望姬 谷雪芬女士与卢志坚先生在事发后第四天风尘僕僕赶到家。 第14页 一心想要安慰儿子的谷女士一开家门，就看到亲儿砸活蹦乱跳地，一边跟瓜群语音聊天，一边握着手柄操纵着2b小姐姐在工厂废墟搏杀。 谷女士：…… 「卢梦龙！你在干嘛！」谷女士的高分贝硬是盖过了2b小姐姐挥刀砍人的声音。 卢梦龙吓得手柄啪嗒一下掉在地板上。 谷女士觉得儿子这张傻脸可以做一张表情包。 卢梦龙（声情并茂）：「妈！爸！你们回来啦！」 卢志坚先生和司机以及助理拖着6、7个箱子跟在后面，卢爸一进客厅就累瘫在沙发上，喘了几口气才说：「臭小子，你没事啊？都在玩游戏了！」 復读生不做习题被抓包玩游戏有点不好意思。 谷雪芬女士抓着儿子严刑拷问了一番，半个小时后，确定儿子已经没事了，就开始插着腰指挥老公、助理和司机开始拆包，分礼物。手里拿着手机，开始在朋友圈发布回来的信息，以及晒购得物品，然后静等收贊。 热爱生活的阿姨妈妈们总能生活得有滋有味。 【梦龙7.5】我爸妈回来了。 【raven】叔叔阿姨回来了？那我今晚住校了？ 【梦龙7.5】不行，我晚上要做噩梦怎么办？ 【raven】好吧，那我等试验数据出来就回家。 【梦龙7.5】我妈说晚上要让保姆多做点鲜咸香的本帮菜，她现在看到西餐就想吐。你早点回来，肯定有好吃的。 【raven】知道了。 林凤黯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卢梦龙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落在他心里最烫贴的地方。即便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也是幸福的。 吃瓜群自昨天接收到了林凤黯的分析后，开始趋于平静。该调查的都调查了。线索就在眼前，可是动机依旧看不清楚。 晚上林凤黯到了家，被谷女士拉在手里又盘问了一番，还夸奖了小林年纪小，人比她儿子这宝贝稳重多了。卢梦龙站在他妈背后对着林凤黯吐舌头做鬼脸。 林凤黯凭着多年修炼忍住了笑，回答了全部问题，入席吃饭。 谷雪芬完全没有时差，对着一桌子好菜指点江山。一会儿让小林多吃点腌笃鲜，一会儿说四喜烤麸糖多了，要低糖才健康，一会儿又吩咐保姆把辽参小米粥端出来给小林和梦龙盛一碗，一会儿叫卢志坚同志大晚上的少吃点红烧肉，年纪一把不懂克制，本帮熏鱼倒是可以多吃一块，糖没多放。一顿饭都是她的戏。 可是林凤黯觉得温暖，他想像中父母该有的样子就是卢家父母的样子，会有小吵小闹，也能相互扶持，满满的烟火气。 一顿晚餐完美收官。卢梦龙站起来，拉着林凤黯的手准备回房间。 谷女士突然说：「小林是不是又长高了？梦龙的床是不是小了？我帮你把客房收拾一下？」 林凤黯心里一惊，一丝苦涩涌上心头，他始终是这个家的客人。客人怎么能总是赖在主人的卧房里呢？ 卢梦龙顿时警铃大作，谷雪芬女士果然一回家就要作妖了。 「妈！鸦鸦现在比我高1厘米你满意了吗？我那床怎么就睡不下鸦鸦了？我又不是200斤的大胖子！」 林凤黯反手捏了捏卢梦龙的手腕，叫他不要顶嘴。 谷雪芬没想到儿子反应这么大，嘴角抽了抽，说：「小林啊，阿姨不是那个意思，怕你睡不好，被臭小子欺负。」 「没事，阿姨，卢梦龙睡觉挺乖的。」 谷雪芬：…… 这个小林是睁眼说瞎话呢还是脾气太顺着他家小霸王了？谷雪芬明明记得小时候卢梦龙能在床上360度翻转。半夜去看头脚颠倒，早晨已经横着睡整个倒270度角了。 就这能算睡姿好？滤镜得多厚啊？ 卢梦龙朝天翻了白眼：「我现在睡姿很规矩的好吧。你能不能别老搬出我10岁的事情说啊，我都19了！」 「你也知道你19了啊，搁古代都是孩子爸爸了，就知道游戏里的小姐姐。你看看人家小林多稳重。」 卢梦龙：…… 林凤黯：…… 谷雪芬觉得自己今天是有点儿过了，主要是一回家看见原本以为应该担惊受怕、食不下咽、夜不能寝的宝贝竟然在客厅里旁若无人地玩ps4，操纵手柄那个熘啊！ 哪里需要她这个妈妈了？哪里脆弱无助了？这不挺惬意么！ 谷雪芬撇了撇嘴，说：「好了，你别老是缠着小林，人家比你小三岁。我最近看着倒像是你比人家小三岁。」 卢梦龙嫌弃地应了一声：「不，我是只有三岁！」 谷雪芬被气着了，对着儿子后背就掴了一巴掌。没什么威力，满满的嫌弃。 「小赤佬！」 卢梦龙嘻嘻哈哈拉着林凤黯回自己房间，关上门，长嘆一声：「哎哟，世界终于清静了。」 林凤黯噗呲一声笑出来：「19岁的孩子爸！」 卢梦龙恼羞成怒，扭着林凤黯的胳膊不准他说。林凤黯笑着挣扎，两人被地上卢梦龙早上随手丢的网球拍袋子绊了一跤，双双倒在床上。 「不准学我妈！我才不当什么爸爸！再说了，谁给我生！」 林凤黯被他认真的劲头逗乐了，看他脸红的样子就想继续逗一逗：「孩子妈还没找到吗？2b小姐姐可还行？」 卢梦龙气得咬牙切齿，平时什么都顺着他的鸦鸦怎么今天这么坏？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倒是想啊，你给不给我生？」 第15页 林凤黯被他这么一说，脑子轰一下炸了。抬起腿一个扭转把卢梦龙反压住，红着脸说：「你再说一遍？」 卢梦龙突然被颠倒了个儿，有点懵，直愣愣地看着林凤黯的眼睛。 林凤黯的眼睛瞳仁乌黑，背着顶灯还是闪闪发亮，似乎饱含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情愫。 卢梦龙并没有觉得害怕或不高兴，他只是突然害羞，别过了脸，不敢看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林凤黯看着被他控制在身下侧着脸的卢梦龙，冷白的皮肤，潮红的脸颊，微湿的眼睛，浓长的睫毛，薄翘的嘴唇，无一不让他喜爱。 房间里涌动着一丝暧昧的气息，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凑的很近，空气安静得甚至能听清彼此的唿吸。直到卢梦龙的手机一连串消息铃声打破了这焦灼的，令他觉得害羞又无助的安静。 林凤黯放开卢梦龙的手腕。他轻咳了一声，弯腰捡起落在地毯上的电话。 【supreme高復瓜群】 【皇冠不掉】各位，坐标xxx文学网，就半小时前，有人更完了一篇灵异恐怖文《望姬》。我滴妈！感觉就是杨佳怡本怡了。 【皇冠不掉】连结 【呵呵哒】钓鱼网站？ 【皇冠不掉】钓你个头。我们学校都转疯了。有人怀疑是哪个学生披了个把这事儿写成文去网站发表了。 【一拳潮人】这不大好吧？对死人挺不尊重的。 【一手大瓜】我刚想转，你就发了啊。 【梦龙7.5】的确不尊重死者。有点发死人财的感觉。 【一手大瓜】先不管是不是薅死人羊毛了，我跟你们说，看完这个故事就理清楚这一系列爱恨情仇了。 【仙女本仙】真的假的？我去看了。 【皇冠不掉】去看吧小仙女，没几万字的小短文。很快就看完了。 林凤黯没有参与讨论，他全程坐在卢梦龙身边看着群内对话。他看了一会儿就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皇冠不掉发来的连结。 文是三天前凌晨2:34开始连载的，一天两更。点击率很高，很多s中和h2中的学生在下面说这和他们学校发生的事情一毛一样。 一开始还有人说怎么一样了，这是篇修仙文。你们是修仙学校吗？ 后来有学生把新闻连结给发了。 接下来文众望所归地火了。 《望姬》的故事情节不算复杂，作者是寂寂无名的18线小作者，写文几年都没签上约的那种。文笔一般，逻辑无，节奏把握不佳。大家猜测他想借题材火一把。有人开始说这是发死人财呢！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 小说中望姬一开始不叫望姬，叫殷词忧，是村上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家父心善，在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收留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剑修，后来自然是发展成了郎有情妹也有意。 但是剑修是有组织的人，必须回去过组织生活啊，再不济，组织费也不能拖欠是不是？奈何修仙背景没有远程视频会议，也没有电子支付，好好一场良缘因为科学技术的壁垒被活活拆散了。 林凤黯被卢梦龙的总结逗笑了。 「你要去写，比作者逗。」 卢梦龙也笑了。拍拍鸦鸦不老实的爪子，说：「听我讲下去。」 剑修跟殷词忧约定，一年之后，他就把组织带到他们这个富庶小镇上来，然后发展下线，壮大组织。未来一切都很美好。 殷词忧在半年后就开始去村头柳树边等剑修。美人在柳树下扬颈期盼实乃美景一幅，有个云游画师，画成了画，后来买给了京城的贵人。 画名《望姬》。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殷词忧终于等来了剑修，谁知他身边还有一个富家公子，京城有名的纨绔，七王爷世子。世子就是买画的贵人了。 「所以是遇到了渣？」林凤黯皱皱眉问。 卢梦龙笑了。 剑修对殷词忧说自己并没有对她许下过什么海誓山盟，一直当她是妹妹。殷词忧吃亏就吃亏在书念得不多，辩不过他。世子爷就提出想娶望姬回家当侧妃。 村里人怎么斗得过城里皇亲国戚，望姬就被安排了。 卢梦龙喝了一口水，感嘆：「真渣，故事真老套。错别字一大堆。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继续，加油！」 接着，新婚之夜，望姬似乎也放下了执念。世子爷春宵一刻值千金，直接就在村里洞房了。这个作者为怕过不了审，写了以下省略3000字。欲知详情，请敲马姓男子旗下的神秘代码。 林凤黯：…… 总共2万字，省略3000字的肉。所以这是一本神秘代码车吗？ 卢梦龙说：「发育期的小同志能不能别跑偏主题。这是灵异故事。」 之后是全文高潮来了——死人。 死人的顺序和方式与现实中是一样的。第一个死的是剑修，死得完全像是意外——被运木材的牛车上的木材压死了。剑修在本地大兴土木建组织分部，结果视察建筑工地的时候被偷喝酒的赶牛人危险驾驶给弄死了。 殷词忧小姐就在工地外的马车里等着她的世子夫君。 接着煽动殷词忧嫁给世子的两位表姐也死了。一个割腕，一个上吊。另一个原本是世子妾的女人因为给她使绊子，从城楼上跳下来死了。 最后世子抹脖子自杀了。 第16页 七王爷乃摄政王，世子死得不明不白，怎么肯善罢甘休。于是派高人去调查。高人最后查出殷词忧小姐其实结婚当晚就自杀了，变成厉鬼望姬，披着画中人的画皮。 林凤黯捂着脸，心想，这之前问作者要了神秘数字看了那省略3000字的，会不会后怕啊？竟然看了一辆高速灵车。 卢梦龙翻了一下留言。果然有人说看了灵车辣眼睛了。 最后结尾，高人收服了女鬼望姬。把她打入地府等待判决。谁都没有注意望姬的一魂一魄附在那张画上，被七王爷锁入地库中，等待再次临世的那一天。 「卧槽！联繫实际看忒渗人。」 「可是事实上，严雄斌并没负杨佳怡。反而杨佳怡像个变态stalker一样追着人家不放。」 这条观点在瓜群里同样被验证了。 【仙女本仙】气死我了，我刚才穿了10个马甲上去骂了作者。能不能别这么含沙射影。我闺蜜的男朋友真是根正苗红、家教优良、品学兼优、相貌出众的四有青年。什么渣男负心人，能不能别侮辱死者。 【皇冠不掉】妹妹别生气，姐姐这儿还有5个马甲，当年为捧基友的文，连环彩虹屁+砸地雷来者。姐姐帮你一起骂。 【呵呵哒】女人的友谊果然是建立在一起吐槽和一起上厕所之上的。 林凤黯依旧没参与讨论，他低头思索着一件事，这篇文总有一个点让他觉得违和。等卢梦龙退出wx，抬头看向林凤黯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剑修为什么抛弃殷词忧的原因作者没讲唉！好怪，就是3年后回来不要她了。却也没提他是为了名利把乡村少女献给世子，还是另结良缘，娶不了殷词忧。」 林凤黯面露惊喜：「龙哥，你太神了。」 卢梦龙一脸懵逼。Σ(☉▽☉) 「在这本故事里，索性连严雄斌的女朋友这个角色都没描写，就当不存在。这不是很奇怪吗？」 「说明有没有女朋友不重要。」 「对，这就不是一个爱情故事。作者在跟我们绕弯子。这是一个披着爱情皮的灵异故事。」 卢梦龙点点头，是这样啊…… 林凤黯捏捏眉心，发现自己表达不清。他扶着卢梦龙的肩膀说：「所有死者，只有剑修死她在场，但是看起来像事故。所以剑修是与众不同的。」 卢梦龙：？？？ 林凤黯急切地说：「整件事根本就有两个不同的动机。她求而不得的是剑修，也就是严雄斌。其余几个人都是随手处理的碍眼路障。」 卢梦龙：！！！ 林凤黯说：「而原因也不是什么狗屁爱情。她都没有再动过严雄斌女友一根手指。」 卢梦龙：「所以？」 林凤黯缓缓说出口：「我只是猜测，这个故事的最后说的是再临世。所以这其实是一个修仙文里常见的夺舍故事。但是被作者过度包装或者说被吃瓜群众们过度解读了。」 卢梦龙：Σ(?д?) 「虾米？这才是真的恐怖好不好？」 他突然觉得窗外有双眼睛盯着他看，卢梦龙吓得赶紧拉起了窗帘。 第7章 蛋 当晚的梦里，卢梦龙再一次逃过了密林里的抓捕，穿越红桥，在通往长街的拐角处遇到瞭望姬。 卢梦龙：…… 果然睡前不适合看鬼故事。 望姬站在桥边拐角柳树下翘首以盼。优美修长的天鹅颈从对襟齐胸襦裙的鹅黄色上襦中蜿蜒向上，姿态优雅。一张似愁非愁的小脸蛋。酒红色下裙上有一组一组薄荷色与橙色的团花显得有点儿俏皮。 卢梦龙心想，这要真画成画，的确挺漂亮，当然是对古代人而言。他，卢梦龙，还是选择2b小姐姐。 望姬要是知道了卢梦龙同学的真实想法，一定会对自己凹了半天的造型无感而宁可选择二次元人物，内心一定：￥@￥……￥@&……*ヽ(｀Д′)?︵ ┻━┻ ┻━┻ 完全不知道卢梦龙心情的望姬：「这位公子……」 卢梦龙被这嗲到骨头酥的声音吓到了。毕竟他身边的姑娘都是皇冠不掉这种张嘴就是「去死！你个傻逼！」这类的女汉子。 有句说句，还是女汉子靠谱。 他隔开望姬一米距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慢慢绕过去。到了长街上立刻拔足狂奔。 ヾ(>Д<;))))..... 逃~~ 望姬：…… 好像哪里不对，剧本拿错了吗？ 等卢梦龙逃得没影儿了，望姬才明白人家压根儿不吃这一套。 卢梦龙跟林凤黯说梦见望姬了。他拼命逃没被抓住。 林凤黯5:35被卢梦龙疯狂摇醒。他昨晚写实验报告弄到后半夜才睡。彼时卢梦龙已经睡成了90度，林凤黯不得不把他抱正了才有地方可以容下已经183的他躺一躺。他迷迷瞪瞪地一把抱住卢梦龙一头乱髮的脑袋搂紧怀里，摸了摸头毛，在前额落下一记响亮的亲吻，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好的，龙哥干得漂亮！」说完他就倒下继续睡了。 留下风中凌乱的卢梦龙：被、被鸦鸦亲、亲了！(＊／w＼＊) 他要喝杯82年的雪碧冷静一下。 怎么就能这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呢？仿佛这套动作已经在生活中千锤百鍊过了一番。 凌乱了一会儿的卢梦龙缓缓躺下，决定还是缩到一边睡个回笼觉。也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煳煳就滚到林凤黯的怀里了。大约是被他当抱枕了吧。卢梦龙自我安慰：鸦鸦睡姿也不好的。 第17页 卢梦龙还有2天假期，下周一就要恢復上课了，主要是谷雪芬女士见儿子状态良好，只要林凤黯去大学上课，他就在家打游戏。 而林凤黯一年级就选了很多学分，所以课业十分繁重。他还在实验室打工，想看看哪个专业方向适合他继续深造。 林凤黯一向是很有计划和谋划的一个人，除了面对卢梦龙的时候。 周末谷女士出去下午茶，儿子在打游戏。约完下午茶回来，儿子还是在打游戏！完全放飞自我。 谷雪芬：「卢梦龙！你还记得自己几年级吗？」 卢梦龙眨眨眼睛：「啊？我第二年高三。」 「你也知道你第二年高三哦！你都4年高中了，还打算读5年高中啊？你知不知道5年制都能读个医学或建筑学了。你脑子呢？长在林凤黯身上了是吧？你看看人家，16岁读大一。你呢？19岁高復班。」 卢梦龙：(╥╯^╰╥) 儿子果然是别人家的好。 于是卢同学灰熘熘回房间做卷子去了。 当晚，他又在桥边拐弯处的梧桐树下——等等，怎么变成梧桐树了？卢梦龙一头雾水，远远地绕过来，看见了一个在夜色中打着伞的lo娘，一套维多利亚茶会，缠满丝带与蝴蝶结的田园小碎花裙让卢梦龙头晕眼花。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就是原装望姬套了层进口皮。 卢梦龙：……还是2b小姐姐好。 望姬终于等到卢梦龙，赶紧开口：「龙少爷……」 卢梦龙：「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没听到！」 ヾ(>Д<;))))..... 逃~~抱头鼠窜。遁。 望姬：…… 难道这个剧本还是不对吗？ 连着被望姬追了2天。他看见这两字都觉得渗人。然而吃瓜群依旧沉浸在八卦中。有人向文学网站举报该作者「纪紫町」抄大热梗。文章被锁。可是全文txt早就在网盘满天飞了，越是锁得起劲越是激发大家的窥探欲。作者纪紫町的围脖已经关闭评论。并且有人扒出来疑似作者的围脖小号：天光照，还是带v的企业认证：乐事隆商社。 大地天光照，春时乐事隆。此心何不静，花落太匆匆。《古今和歌集》中纪友则作的《樱花散落》 卢梦龙一哂，哟嚯，还是个霓虹友人啊！ 他点进围脖一看，里面基本都是一些霓虹文化相关内容。现在看纪紫町这个名字也是有意思：纪贯之、纪友则的纪，紫式部的紫，小野小町的町。对自己的定位够可以啊！ 【梦龙7.5】这个纪紫町之前写的文你们看过吗？ 【仙女本仙】看了一点，都是短文。怪力乱神之类的。 【梦龙7.5】跟霓虹有没有关系？ 【皇冠不掉】霓虹啊？我想想……这么说起来，不觉得望姬很像霓虹那种变妖怪的怨妇？ 【呵呵哒】哪里的怨妇都会变成妖怪吧？墨西哥就有玛利亚为报復另结新欢的丈夫溺死孩子又后悔了，后来就开始绑架人家的小孩…… 【一手大瓜】温子仁的《哭泣女人的诅咒》，送分题。过。 【一拳潮人】所以关霓虹什么事？ 【仙女本仙】作者纪紫町原本有围脖的，现在关闭评论的状态。 【梦龙7.5】也有可能纪紫町是天光照的马甲呢？ 【raven】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 【一拳潮人】说明小学生作业还是太少，导致吃饱了太空…… 【raven】。。。 梦龙退出软体，想了半天还是不解。他倒在床铺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不觉睡着了，知道他妈把他拍醒。 「卢梦龙，能不能好了？要不是周末，我明天就把你赶回学校读书。」 卢梦龙抓抓头髮，一脸懵逼。 「吃饭了！林凤黯都回来了。你看看人家，听说要加入什么量子霍尔效应研究组。你呢？在家流口水睡觉。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家帮你补习。」 卢梦龙从床上坐起来，也是佩服谷雪芬这个只记得住奢侈品牌的脑子能记住这个什么效应。 一顿饭吃得了无生趣。连保姆擅长的糖醋小排都没那么吸引人了，都怪谷雪芬女士。 饭后回到房间，林凤黯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瞟卢梦龙。他总觉得卢梦龙今天有点怪。 「你怎么了？又挨骂了？」 卢梦龙放下手里的笔，问林凤黯：「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吃饱了挺空的？」 林凤黯莞尔一笑：「你是挺空的。不过后天就上学了，想空也空不起来了。」 卢梦龙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到了午夜，他又来到了那片密林。一堆妖魔鬼怪出不来密林，他笃悠悠地转悠到桥边。过桥。今天转角的树变成了香樟树。 望姬也翘首以盼了，也不cosy lo娘了。规规矩矩梳着娃娃头，穿着女校服。 卢梦龙：这回的剧本是民国了吗？他打算像前几天一样沿着边儿——一走了之。 望姬也知道了他的套路。一下冲到他面前：「卢梦龙！我喜欢你！」 卢梦龙：!!!∑(?Д?ノ)ノ 「不！不！不！你不能喜欢我！」卢梦龙往后退了一大步。 望姬好看的脸垮了下来：「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 「因为我、我、我……」卢梦龙苦思冥想原因，怎么才能让她知难而退又不伤害她感情？毕竟他还想活下去啊啊啊啊啊！ 第18页 「因为我是gay啊！」卢梦龙一摸脸，索性豁出去了。 望姬：「哈？」 卢梦龙想，哦对，古代人不懂英语。继而脸皮一厚，两眼一闭，继续解释：「基佬知道吗？就是断袖、断袖！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不是你不行是我对着所有女人都不行。」 天知道他嘴里说出那句都不行心里一万匹草泥马跑过。 卢梦龙横下一条心，一边默念着：对不起绫波丽，对不起初音未来，对不起2b小姐姐。我的心是属于你们的，一边说：「所以你不要有压力，会有配得上你的男人出现的。」 望姬似乎还在消化卢梦龙的话，但看脸色似乎又比前面好了一点。甚至可以说比刚被拒绝时缓和了很多。 卢梦龙趁机脚底打滑：开熘！ 5:35，他有惊无险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枕着林凤黯的胳膊睡觉。 卢梦龙刚在梦里出柜，现在看见自己这幅光景有点脸热。他轻手轻脚起身，想去沖个凉。 林凤黯其实在他醒来的差不多时间也醒了。他知道卢梦龙还是在做梦的，但是没有之前那么兇险了。后半夜也睡得比较踏实。只是，他好几天没跟他说过梦里的场景了。 大概是不值一提吧。林凤黯想。 今天是周日。卢梦龙拉着林凤黯去小区里的网球场打了一下午网球，出了好一身汗。卢梦龙一想到明天就要路过那部电梯那条走廊了，心里还是有点疙瘩的。 毕竟他现在回想起来，手指还能感受到热血黏腻腥热的触感以及血液干透后被绷紧的皮肤，还有生命从他手中流逝所带来的哀伤冲击。 这天晚上，卢梦龙有点儿失眠。林凤黯周一一早有很重要的专业课。早早地睡了。卢梦龙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搅得他睡不好。 林凤黯嗯哼了几声以示抗议，翻了个身背对着卢梦龙。 卢梦龙嘴角抽了抽，被鸦鸦嫌弃了呢。他起身喝了一杯水，躺回来想想明天一早的英语课，想了一会儿终于迷迷煳煳睡过去了。 毫无意外，他又遇到瞭望姬。 今日剧本《jk女子高校生》第四幕第一场。 穿着jk制服剪着齐刘海的望姬提着书包怯生生走过来：「先辈，梦龙君……」 卢梦龙：o((⊙﹏⊙))o 你可饶了我吧…… 「我跟你说过了，我喜欢男的，女的不行。」 望姬害羞地瞥了他一眼，低声说：「我知道，所以，我要是变成男的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卢梦龙：……卧槽！这是泰国的剧本吗？挺刺激啊！ 望姬见卢梦龙没反应，伸出手想推一下卢梦龙。谁知她的手刚碰到他的前襟就被一道金光打出去好几米。 望姬：(?｀?Д?′)!! 「你身上的东西是谁给你的？」 卢梦龙：「关你什么事！」 「所以你竟然……你喜欢的人是他？他也喜欢你！」 卢梦龙心想竟然误会鸦鸦，算了将错就错吧。他点点头默认了这件事。 望姬的脸抽搐了一下，有点咬牙切齿地说：「哈，你味道这么鲜美，又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果然是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她怨恨地原地跺脚，气得把道具书包都扔了。 卢梦龙趁机往长街跑去。 5:35，他再次睁开眼睛。由于没睡好，眼睛十分干涩，看起来泪眼迷濛地。 林凤黯睁开眼睛就看到这副尊容的的卢梦龙，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 「眼睛疼，没睡好。」 林凤黯找来眼药水给他点，温声问他：「这次梦里又出来了什么？」 卢梦龙老老实实把梦里的事情跟林凤黯说了，最后犹犹豫豫地跟他开口道歉，他迫不得已在梦里出柜了，还拉了林凤黯下了水。 林凤黯一时内心五味杂陈，他想过千万次要是卢梦龙是弯的会不会接受他，会不会对别人承认他喜欢林凤黯，林凤黯也喜欢他。就是没想过他会在这样一个清晨，卢梦龙在梦里出柜了，对象是他。 卢梦龙紧张地看着林凤黯：「鸦鸦，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是实在没办法。就是在梦里，没别人知道。」 林凤黯没说话，直视着卢梦龙的眼睛。眼神又温柔又深情。卢梦龙都不敢看他了。 「鸦鸦……那个要是杨佳怡到处乱说，我会澄清的。」 「没事，她不会乱说的。」林凤黯别过眼睛。「就算到处说也没关系。我不怕她。」 卢梦龙总算松了一口气。鸦鸦没生他气。 此事就此揭过。 卢梦龙重回课堂，一早就在校门口受到了全校同学的注目礼。毕竟他可是按着何堇舟脖子十多分钟的大英雄。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跟同学在食堂排队打饭，又有一群女生叽叽喳喳指着他。卢梦龙偷偷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大熊猫，有什么好看的。 终于轮到他了，他看了看伙食，觉得还是一会儿去小卖部买点儿吃吧，随手点了硬如磐石的红烧大排和看起来像火灾现场捡回来的滷蛋。正当他端着盘子往同学的座位走过去的时候，又一波女生涌过来，低声说：「那个就是高復班的卢梦龙。以前是篮球队的主力。脚受伤了才高復的。」 卢梦龙撇撇嘴刚想走开，突然一个女生被推向了他。女生的手扶了一下他的盘子边沿，幸亏他运动神经发达，往后滑了一步，才没被扣一脸红烧大排。 第19页 那女生赶紧道歉，一边怪身边的同学干嘛推她。同学却说不是她推的，是那个—— 卢梦龙抬眼看到杨佳怡阴沉着一张脸，走上前质问那个女生：「你挡在我前面干嘛？路这么宽，偏偏往我走的道挤。」 那女生一见是杨佳怡不敢说话了。等她走远了，她同学上来安慰她说：「别理那个疯女人，听说她在跟陆星洋闹分手呢。」 卢梦龙听了一耳朵八卦，兴意阑珊地把餐盘子放在桌上说：「真晦气，碰到了杨佳怡。」 皇冠不掉一听如临大敌，说：「别吃了，谁知道她作什么妖。」 卢梦龙戳了戳大排，发现筷子戳不动，就咬了一口滷蛋。皱皱眉说：「怎么这么甜？」 一手大瓜听了也咬了一口，却说：「不甜啊，可能糖没拌匀。」 卢梦龙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说：「就这样吧，也算是吃过了，食堂阿姨就不会骂了。」 他们谁都没发现之前已经吃完端着餐盘走了的杨佳怡又返回到食堂侧门，看着卢梦龙把动过饭菜的餐盘放到回收处。她苍白的嘴唇微扬，心情特别愉快。 「虽然你被他先占到了，但是只要吃了我的蛋，你早晚都是我的。」杨佳怡自言自语道，也不管自己神经质的表情已经吓到了路过的几名学生。 第8章 乐事隆商社 卢梦龙当天晚上就肚子疼了好久。折腾到下半夜，去了好多次厕所。林凤黯叫醒了卢家父母，又帮着把这个182的大个子扶到医院。 急诊医生检查下来，只说是急性肠胃炎，于是挂水吃药。终于到天亮才折腾好。 如此一来，卢梦龙倒是少做了一回噩梦。太阳升起，他靠在林凤黯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林凤黯扶了扶他快滑下来的脑袋，继续跟导师请假。又叮嘱他同学记好笔记到时候他要看的。 谷雪芬女士万分歉意地说：「小林啊，又麻烦你。」 林凤黯停下不停敲字的手，微愣了一下回答：「没事。龙哥的事最重要了。」 谷雪芬看着后视镜里林凤黯的眉眼，觉得这男大也十八变，林凤黯如今竟然如此英俊了，便好奇问道：「小林有女朋友吗？」 林凤黯顿住了。他的心思被卢母看出来了？不、不、不会的。他一直表现得很完美。他按下恐慌的心绪，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态说：「没有的，我比他们小很多，大学女生看不上我呢！」 谷雪芬一想也是，林凤黯都不到考驾照的年龄呢。 林凤黯暗自嘆了一口气，他叮嘱自己不能得意忘形。又思忖着，要不然回宿舍住几天？一低头又看见病恹恹的卢梦龙，觉得这不省心的东西要是不在眼前，他一定担心得不行。 要不就等他病好了再出去住几天吧！林凤黯如此决定。 卢梦龙在家躺了一天，周三恢復上课。林凤黯跟他说今晚开始直到周五都住校。他不能老是住在他家里。 卢梦龙不想让他走，但是又说不出把他留在身边的理由，只能不高兴地看着林凤黯拎着简单的包离开了他家。 卢梦龙是周三上午的数学课上发现自己不对劲的。他觉得肚皮有点儿刺痛，还痒。现在还不到11月，卢梦龙只穿了件卫衣，他悄悄把手伸进卫衣抓了抓。 他的手指碰到原本应该是温热的皮肤竟然变得滚烫，而且手指按压下有东西在动。 那东西很小，在皮肤下面滚来滚去。像是一颗鹌鹑蛋。 卢梦龙吓得从位子上勐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环氧树脂地板上擦出牙酸的声响。 数学老师王胖子：(＃｀д′)? 「卢梦龙，又怎么了？」 卢梦龙满脸惊恐地说：「我、我肚子又不舒服了，想去上厕所。」 数学老师无奈地放他去了。 卢梦龙连滚带爬跑到厕所，在洗手台前掀起卫衣下摆。果然有一个微小的突起在他长着漂亮肌肉的腹部。他拍了两遍冷水让自己冷静，手扶着洗手台深唿吸了两次。再次掀起衣服，之见那只鹌鹑蛋一样的东西滚到了胃的位置。 卢梦龙：!!!∑(?Д?ノ)ノ 啊啊啊啊啊！(╯‵皿′)╯︵┻━┻ 我怎么也中咒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的。课间一言不发，也不搭理跟他说话的人。实际上别人的话在他听来似乎都隔着千山万水。 他听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中咒了！ 他大概还能活几天…… 获得了这一认知的卢梦龙一下子手足无措，下午跟班主任请了个假说还是肚子不舒服，就直冲f大。如今只有一个人能倾诉——林凤黯。 林凤黯刚核对完一组数据就接到了卢梦龙的电话。 「鸦鸦。」卢梦龙沮丧的声音传过来：「我大概……要死了！」 林凤黯猝不及防差点把手机摔到地板上。 「你说什么？」 「我下午来你这里，真的很急。」 于是下午1点不到，林凤黯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站在妖风里。10月底的风微凉，吹起白色的衣袍，勾勒出林凤黯纤瘦的腰和修长的腿。他等了一会儿才接到了一脸仓惶的卢梦龙。 背着个包，穿着卫衣牛仔裤的梦龙同志远远看见他的小乌鸦就冲过去一个勐子仆入他的怀抱。「鸦鸦，我要死了！」 林凤黯：……(⊙▽⊙) 林凤黯至今没搞明白卢梦龙怎么就要死要活了？两个长相出挑的男人在校园里搂搂抱抱本来就挺扎眼，何况卢梦龙还哭唧唧要死要活。 第20页 已经有路过的女生嘻嘻哈哈指指点点，捂着嘴笑了。 他拖着卢梦龙来到实验室外面的休息间，还没来得及关门，卢梦龙就急切地拉起卫衣让他看肚子。 「鸦鸦，你看我肚子上是不是长了一个鹌鹑蛋。」 林凤黯：……？(?◇?)？ 卢梦龙雪白的肚子上排列着形状漂亮的腹肌，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样子，可是鹌鹑蛋是什么鬼？林凤黯咽了一下口水。这臭小子是来挑战极限的吗？ 卢梦龙手指按着第三排腹肌说：「位置又上去了一点点。怎么办啊？」 林凤黯放下按在门把上的手，走过来仔细端详，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肿块啊……龙哥，你是不是搞错了？」 卢梦龙抓起林凤黯的手指按到自己的肚子上。「你感受不到烫吗？这块皮肤就像发高烧一样。」 林凤黯眉头紧锁，他真是一点点都感受不到，只觉得指尖下微凉的光滑肌肤让他心烦意乱。 门突然被打开了。林凤黯的学长抱着一堆资料走进来。「小林你在啊，快帮帮我。」学长手里的东西摇摇欲坠。 林凤黯快步走过去帮他拿掉一半资料放到桌子上。 学长放下东西才看见房间里还有一个陌生人。一张本该阳光明媚的脸上带有忧愁无措的神情。 林凤黯赶紧介绍：「这是我哥。他来找我有点事。」 学长点点头说：「教授叫你准备的东西别忘了，赶紧做出来。量子信息与计算的夏令营也要上点心。」 林凤黯点头道：「我有数的。学长放心。」 学长看了一眼卢梦龙，拍拍林凤黯的肩走了。 门再次被关上后，卢梦龙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座位上。 「你说说究竟怎么了？」林凤黯把椅子拖到他面前坐下。 卢梦龙把事情说了。这完全不难理解，他怀疑自己中了咒。 距离死期还有7天不到。 林凤黯再次把手放在卢梦龙说长了鹌鹑蛋的对方，依旧什么都没摸到。 他皱着眉，思考力一会儿，打开笔记本，噼噼啪啪敲了一会儿字。接着对卢梦龙说：「你在这儿睡一会儿？我还有一组实验数据要记录。做完后我们回家等消息。」 「等消息？」 「是的，我给天光照发私信了。如果他真是作者马甲或者知道些什么的话，应该会回信。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 「你怎么就知道他会感兴趣？」 林凤黯无奈地苦笑：「并不是知道，而是赌一把。纪紫町这个笔名，天光照这个网名，出处太相似了。一定有些联繫。我就赌成年人不会无缘无故花几天时间写几万字的小说只为了好玩儿。」 卢梦龙被林凤黯安抚着在休息沙发上睡了一会儿。林凤黯轻手轻脚合上门向实验室走去。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等他回过神已经下午4点多了。他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回到休息室发现卢梦龙同志还在唿唿大睡。 还真是没心没肺的呆子一个！ 林凤黯叫醒了卢梦龙，给他拿了瓶水，轻声问：「回家好不好？」 卢梦龙睡得迷迷煳煳，乖乖地点头，又喝了一口水，用袖子抹了一下泛水光的唇。 林凤黯盯着他粉色的嘴唇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拿起他的书包说：「龙哥，我叫了车。差不多该走了。」 卢梦龙好歹清醒了一点，抢过林凤黯手里的包自己拿。路上他忽然问：「有消息吗？」 林凤黯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消息。他摇了摇头。 卢梦龙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 林凤黯拍拍他的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方法。 到了晚上十点，卢梦龙觉得快没救了。丧气地倒在床上躺尸。那个鹌鹑蛋没有再移位，但是依旧膈应着他，散发着热量。 林凤黯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划开屏幕，看见一条陌生人的消息。 【天光照】你好，我的确对此事颇为有兴趣。能否见面详谈？我在汾阳路xx号，这是公司地址。你们几点来都行。毕竟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凤黯看看卢梦龙问道：「他说随时都能去找他。」 「你问他晚上也行？我们偷偷熘出去，我爸妈今天陪客户打高尔夫累着了，早就睡了。」 【raven】今晚可以吗？ 【天光照】可以，我刚从机场回来。 【raven】好的，我们准备一下，大约半小时后到。 他和卢梦龙拿了随身物品，从窗口翻到花园里，避过了探头，偷偷关了安保，再设定了5分钟后重启，就站在路口等叫到的车。 今晚气温有些低。林凤黯握住了卢梦龙的手，发现果然是冷的。 卢梦龙体温一向没有林凤黯高。 不一会儿，车来了，他们坐到后排，思考着该怎么说，会不会遇到骗子之类的。两人低声商量了很久，不知不觉目的地到了。 两个少年人手牵手走在午夜的街道上。梧桐树落下满地金黄，在静谧的环境中，被鞋子踩得清脆作响。 卢梦龙很快找到了门牌号。透过半封闭围墙能看到一栋红顶白墙的老洋房。门口的上面写着：乐事隆商社。他推了推门，锁着。 林凤黯看见旁边有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按下按钮，说道：「我是raven，我和我朋友来了。」 第21页 没有收到回音。不一会儿铁门咔哒一声开了。卢梦龙先走进去，林凤黯顺手带上了门。 花园里栽有好多棵参天的香樟树，点缀着几棵山茶、栀子、腊梅和桂花。一年四季香气馥郁芬芳。园子中间有一间大约是吃早餐喝茶用的玻璃屋，石灯笼点亮了小径，四周翠竹摇曳，池里养着锦鲤。竹添水盈满之后「啪」一声落地，别有禅意。。院子尽头处有一株红枫，热烈又优雅。 他们走了片刻到达正门。门已经开着了。拖鞋也摆的整整齐齐。待他们走进屋子，一股玫瑰的香气淡淡浮动着。只见一组接待用的维多利亚式沙发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男人。古老的桃花心木立式钟敲响了11点。 这里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那人回过头，露出一张好看又玩世不恭的脸，笑着说：「哟嚯，小朋友们挺准时啊。」 卢梦龙和林凤黯互看了一眼，自我介绍了一下。 那男人站起身请他们坐下，对着另一边喊了一句：「紫町，倒饮料。」 不会儿一个身着洋装的小姑娘端着英式下午茶组合过来了。 卢梦龙：…… 林凤黯：…… 那男人介绍道：「这是我侄女纪紫町，中国人，出生在霓虹。在这里学中文。」 女孩子深深行了礼。「你们好，我是纪紫町。这是我的本名。因为很像假名字所以直接註册了这个。网上的文都是我写的。不过这篇是我叔叔让我写的。我中文水平也就这样。因为家里的原因，就喜欢写写这种灵异故事。过把瘾。没想当作家的。呵呵呵……」 卢梦龙：…… 林凤黯：…… 原来是外国友人，唉，也不对，应该是内销转出口再转内销。 「我是纪贯则，我们家都是中国人。算是玄学世家吧。当然也有人骂我们是神棍、骗子。」 卢梦龙张大了嘴，觉得自己莫不是在做梦？ 林凤黯问了他几个问题，纪贯则都认真回答了。 他笑着说：「这位小朋友的推理能力很厉害呀。」 「不过《古今和歌集》的事是卢梦龙告诉我的。我是学理科的。」 坐在一边泡茶加牛奶的纪紫町感嘆了一下：「哇！理工男啊！」 卢梦龙看了她两眼。 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一个头髮半湿的男人走下来，他身量不算高，但是姿态非常挺拔，留着披肩的长髮也不显女气。 纪贯则见他这个样子，脸色似乎不大好看，站起来抓过毛巾一边帮他擦一边数落他：「怎么又不听话，叫你头髮吹吹干再出来。」 林凤黯被这个相似的场景震撼到了，他平时对卢梦龙也是这样子的吗？ 长发男子声音十分清冷，中文说得也不太流利。「我是你先辈，你怎么老是像管束小孩子一样管束我。」 「那还不是先辈自己的行为像小孩子！」 纪紫町觉得有些尴尬，打起圆场：「不要觉得奇怪，我叔叔和光叔叔是老同学，他们关系特别好。」 卢梦龙和林凤黯一副我很懂的瞭然姿态。 长发男子随手理了一下头髮，坐到他们对面，自我介绍：「两位小朋友好，我叫土御门光。」 卢梦龙和林凤黯面面相觑：土御门？！那个土御门？！ 卢梦龙突然掏出手机点开游戏界面：「阴阳师大人，我还有100张符，你帮我抽一个sp吧！我一个sp都没有，随便哪个我都喜欢。你要知道我手有多臭，之前不知火舞我抽了500下才抽到的。」 林凤黯：……(￣w￣;) 土御门光：……(；￣д￣) 卢梦龙继续道：「阴阳师大人，您想想我要是只能活7天了，玩了3年的游戏一个sp都没有我会死不瞑目的，就要变成厉鬼！妖怪！」 林凤黯：……(＃｀д′)? 土御门光：……(；￣д￣) 纪贯则一把抢过卢梦龙的手机。「我手气一向比他好，我来吧。」 卢梦龙一脸难以置信，老铁你靠不靠谱啊？ 结果1分钟后，出现了一组动画，卢梦龙看见他梦寐以求的sp美少年般若。 卢梦龙：「大哥！」 纪贯则一脸骄傲：「好说、好说。」 土御门光啧巴了一下嘴说道：「你别耽误小朋友时间。」他刚从德国回来，为一家在德国的霓虹侨民处理一些家里老人的遗物。 「你们的事情，我大概听纪君说过了。我想看看你的肚子行吗？」 卢梦龙听话地掀起衣服。 「我能按一下吗？」他问的却是林凤黯。 林凤黯吃了一惊，默默点头。 光伸出食指点了点别人看起来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腹肌，哂笑了一下：「这是力量渐长了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的确是中咒了。」 「咒？」 「对，咒。你可以把它当成世人口中的诅咒，也可以把他当成一种言灵上的约束。」 「除了第一位死者，其余都是一种咒。让被害者慢慢绝望，磨去他们活下去的意志，只要被咒所压倒，那么就会主动寻死。」 卢梦龙听得似懂非懂。林凤黯直接问：「有救吗？」 「这枚寄生卵会在7天内挪动到它想要去的地方，根据下咒者的力量分部于：手腕、脖子、心脏。目前看下咒者已经力量充沛，应该想要心脏的。」光看了一下卢梦龙，问道：「你今年多大？」 第22页 「19岁。」 光皱着眉想了一想，说：「它可能不是要你死。」 林凤黯问道：「什么意思？」 「它可能想要变成他。」 这个答案一出来，其他人都吓一跳。只有卢梦龙说：「鸦鸦跟我说过，这是一个夺舍的故事。我还笑他被同学洗脑了。」 光微微一笑，对卢梦龙说：「对那个世界的人来说，你是块稀有珍贵的好材料。」他望向纪贯则：「你们是怎么形容这种人的？玄奘法师？」 纪贯则嗤笑一声：「唐僧肉！」 「对，就是这样！」光非常严肃地说道：「你们在今后的几天里要记住，不管这东西如何作妖，都要心存信念，不要被恐惧所压垮。而我需要做一件事：下一个追踪咒。」 他对纪紫町说：「拿弓。」 纪紫町手脚麻利地冲去书房，片刻不到就拿来一把和弓。 土御门光站起来，走到卢梦龙面前说：「得罪了。」 话音落他一掌按住卢梦龙的肚子，另一只手隔空画符，完成后接过弓，走到客厅空旷处，竖起食指念了一句：「急急如律令！」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土御门光张弓搭箭，却是放了空弓。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弓弦响过。他把弓收回靠在墙角。 林凤黯习惯性考虑着，这势能转化成动能，没有离弦箭带走，全靠弓片和弦吸收，还挺伤弓的。 卢梦龙看完这一套，已经傻了。阴阳师sama好厉害。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凭着求生欲，强化自己的信念。等。时间会给你答案的。」光对两个少年微微一笑。坐下了，似乎有点疲惫。 纪贯则劝他回去休息。光便有礼貌地告辞去楼上休息了。 林凤黯也觉得差不多该告辞了。 纪贯则走之前拉个群，让两位少年有什么异常一定要上来说。 「不开玩笑的。这件事归他管。他急着赶回来说明挺严重的。」 卢梦龙：「你不也是玄学世家吗？」 纪贯之嘿嘿一笑：「不瞒你说，你身上的咒不是咱们本土的，是那边过来的。你听过『入内雀』吗？」 卢梦龙瞪大眼睛：「我知道，原来说要出ssr后来黄了。」 纪贯之拍了拍资深游戏玩家卢梦龙的肩膀。「总之就是他那边的事情，他来做比较顺当，我做就会事倍功半。明白？」 林凤黯拉了拉卢梦龙的手说：「谢谢叔叔。」 纪贯之抓了抓头髮，商量道：「能不能叫我们俩哥哥，我也就比你们大了10来岁。」 林凤黯十分识趣：「好的，二哥。」 「二哥？」 「土御门先生是你学长，他是大哥。」 纪贯之对林凤黯缜密的思维无可奈何，二哥就二哥，总比二叔好。光纪紫町这臭丫头天天叫就够扎心的了。他都觉得自己皱纹都被叫出来了。 等卢梦龙和林凤黯爬窗回到家。群已经聊开了。 群聊【晴明sama在上】 【天光照】小朋友一定要坚定信念。不要受咒的影响。 【纪贯则】有问题立刻问我们。 【纪紫町】小哥哥们常来玩啊，我一个人对着叔叔超无聊的。 【纪贯则】纪紫町！(╯‵皿′)╯︵┻━┻ 【纪紫町】_(:3」∠?)_ 【梦龙7.5】我知道了，谢谢。 【raven】谢谢。 按照土御门光的吩咐，卢梦龙每天都忍着寄生卵不断涨大的灼热与位移的疼痛。寄生卵终于在第七条到达心脏位置。心脏似乎受不了压迫，第七天晚上，他开始心绞痛伴随高烧。卢爸卢妈周末被供应商请去阳澄湖吃大杂蟹了。只有林凤黯一个人拖着病恹恹的卢梦龙去医院吊针挂水。折腾到天明再帮他给班主任请假。 原本该咒生效的第八天，卢梦龙在昏迷中度过了。林凤黯请了假，24小时陪护。 土御门光隔几个小时问一下情况。和他预想的一样。没有事情发生。 林凤黯又给卢梦龙请了一天假。第九天，卢梦龙从昏睡中醒来，胸口的异物感、压迫感、胀痛感都消失了。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白皙的胸腹，终于松了口气。 等卢梦龙回到学校，才知道杨佳怡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很多人都在幸灾乐祸。卢梦龙作为知情人却笑不出来。 半个月后，警方在临市的山林里发现了杨佳怡的尸体。尸体反常地高度腐烂且有曾经被鸟类勐禽啄食过的痕迹，据说整个腹腔破了个大洞。 这些消息都是纪贯则打听来的。 对此，高冷的阴阳师大人只在群里下了一句评价。 【天光照】作茧自缚。 -------------------- 第一个故事《梦之茧》到此为止，当然不是全文结束。本文借鑑了百鬼夜行中的「入内雀」，灵感来自于小时候读的村上春树的《盲柳与睡女》小时候第一次读觉得是灵异故事。哈哈哈哈！ 第二个故事《梦中人》大纲已完成。金乌与银龙的故事会在美丽的少女峰继续。阴阳师大人和天师大人也会继续客串。 出去玩2周，看看双年展。回来继续。 大家暑假快乐。 # 梦中人 第9章 吵闹灵 在繁华都市喧嚣商业街旁闹中取静的一隅，有一条南北走向，宁静雅致的小路名叫汾阳。这条路上有音乐学府，有名人故居，有浪漫梧桐，也有看起来颇为不靠谱的乐事隆商社。 第23页 「纪紫町，你把我那条stefano ri的鸠羽色的领带放到哪里了？」 「小叔，你领带不是都在衣帽间的架子上吗？难道是光叔戴走了？」 纪贯则啧巴了一下嘴。土御门光要是肯戴他的这条领带，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这么着急上火？ 最终，纪贯则是在衣帽间下层柜子的夹层中找到了那条领带。100%义大利制造、真丝、手工印制图案的奢华领带在夹层里被挤变形，还被老洋房的原住民——老鼠，啃了几个洞。 纪贯则：〒▽〒 结果他只能搭配了另一条薄色暗纹领带。他记得这条领带在阿光走之前还安静地躺在领带格里。 果然阿光还在生他的气。纪贯则骂了自己一百遍不该得意忘形，应该把卡尔蒂尼家送他的东西都收起来。他又不是不知道阿光这个人生气从不放在脸上，一贯的和颜悦色。 纪紫町咬着三明治冲上2楼：「找到了吗？」 「被老鼠咬了。」 「……」 纪紫町盯着领带的尸体看了5秒钟，爆发出一阵大笑：「咬得好。要我说早就该丢掉了。你想要跟光叔在一起，还留着小三的领带算怎么回事！换我，我也生气。」 纪贯则：「说了多少次，我跟米罗不是那种关系。领带是他妈妈送的，他送的东西我都退回去了。」 「对光叔来说，他跟家里出柜被锁在瀑布下面反省的时候，你在义大利和米罗小帅哥亲亲热热携手逛街！」 纪贯则大唿冤枉：「携毛线手！还有他姐和他妈在！我就是帮他家看了几个古董！」 纪紫町耸耸肩：「米罗推特上照片还在呢，您老人家揽着他的脖子，笑得如托斯卡纳的艷阳一般灿烂。可怜的光叔被瀑布沖刷了一个晚上，发了一周高烧，还被剥夺了继承权。要是我，哼哼！打死你个渣男。」 纪贯则：「小孩子懂什么！赶紧滚去读书。」 纪紫町嘻嘻一笑，抱着书包迅速消失在战场。 剩下纪贯则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衣帽间门口紧了紧手指。他并不是心疼什么劳什子领带，而是心疼土御门光。他那时并不知道光是回家跟父母出柜的，不然他怎么也不会丢下光一个人去义大利赚外快。那段时间对纪贯则来说也是难捱的，他跟哥哥出了柜，被胖揍一顿赶出家门。他不想让土御门家大少爷，未来的家主，跟着一个一无所有的外国人过苦日子。自然他也不想就此依附于土御门家，所以急于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土御门光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有时会想那晚在瀑布下独自一人忍受惩罚的阿光该多孤独痛苦啊！他之后看到米罗的推文又会想什么呢？ 纪贯则重重砸了一下门槛，任谁都会觉得他够渣的。他不想让阿光受到一点委屈。阿光却因为他失去了全部光环。 他在沉默中整理了一番仪表，缓缓走出别墅。已经坏了好久的对讲机发出一声苟延残喘般的咔哒声，依旧接触不良。 土御门光在宅邸围墙周边设置了结界。他一向对现实世界的安保系统不当一回事。根本不想修这些东西。 纪贯则的委託人昨晚抵达花园饭店，住在中川家常包的顶层套房。约了今天上午9点半在咖啡厅见面。 委託人叫罗莎-梅朗，中瑞混血儿。这个姓氏在汝拉山谷是响噹噹的大姓。罗莎-梅朗却对家族事业不感兴趣，她学的是室内设计和酒店管理，梦想是经营一家高级度假酒店。 未婚夫是霓虹三代侨民，德语说得比霓虹语熘。 问题出在这对小夫妇刚接手改造的一家高级度假酒店——鹿角酒店。从他们开业起，就有住客投诉晚上走廊里有人在唱歌、跑步，查监控走廊里却空无一人。紧接着，又有住客投诉在室外游泳池被拖拽后腿，然而当天因为突然降温，除了投诉的住客与他的女友，并没有其他客人。此后越来越多的客人在酒店各处遇到怪事，比如挂在楼梯墙上的装饰画会无缘无故掉落下来；在餐厅，水杯没人碰触却突然翻倒。 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吵闹灵（poltergeist），请了通灵者，却无法解决。通过瑞士侍卫队的司令官（据说此人是天主教事工会成员）的关系求助于教会，教会派出神父，却只能祈祷祝福，最终以「无人被恶灵附体」为此事画上句号。 如此一来，鹿角酒店成了文根地区怪谈，甚至成了缤客上鬼屋冒险年轻人的打卡盛地。小夫妇不胜其烦，最终以酒店重新装修为由暂时关闭。 罗莎的母亲是华人，不想女儿初次创业就遭受暴击，兜兜转转联繫到了纪家本家，结果因为男方当事人坚持要土御门光出面，女方请的纪家本家断然拒绝接受委託——开玩笑，他们才不要和把家主的宝贝弟弟勾引走的霓虹男狐狸一起合作。 女方母亲急的团团转，小姑娘却脑子很好使，纪家本家不同意，被男狐狸拐走的那个傻小子自然是肯接手的。她立刻买了机票飞到魔都找纪家小少爷。 另一边，刚刚从杜塞道夫取回一件留在那边维修的重要物品的土御门光抵达苏黎世机场，从行礼转盘上取下了他的银色行李箱。突然他打了一个喷嚏。似有所感，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成老鼠模样的纸片，纸片在他手里跳动了两下，化为灰烬。 土御门光弯嘴一笑，冷哼了一声。什么米罗，什么卡尔蒂尼家族。见鬼去吧！ 第24页 他把垂到面前的长髮拨到脑后，乘坐小火车前往非申根的e区候机楼。 e区只有4家餐厅，包括一家星爸爸。他的委託人航班比他早到2小时，已经在星爸爸里百无聊赖地坐了很久。 委託人名叫中川健太，年龄在45岁上下，保养的极为妥当，若说只有30岁也未尝不可。指甲被专业技师修剪打磨得闪闪发亮，皮肤被不知哪里的太阳晒得漂漂亮亮。 「wi-fi在两个小时之后是要收费的！我刚刚买了4个小时的wi-fi，差不多9欧。」他换了交叠的双腿，菲拉格慕皮鞋反射着头顶灯光一晃而过。「欧洲人真是可笑，连上公共厕所都要收钱，1欧起价，还没有卫洗丽。在我们国家，地铁公厕基本都是有卫洗丽的，干净便捷而且免费。这点钱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但我总觉得这才是旅行天堂该有的配置。」 土御门光：…… 这话虽然不好听，道理还是有的。 「光君，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你们的世界。我是生意人，现实地说，除了生意没其他可谈。我一向认为非现实的东西交给别人好了。你虽然现在不是土御门家的人了，但是我始终认为失去你是他们眼神不好。」 土御门光淡然一笑：「过奖。」 中川健太抬了抬眉毛，问：「那人真这么好？比家主之位更好？」 土御门光并不想与面前的人多谈私人生活，故笑而不答。 中川健太摇了摇头：「你们的世界我是不大懂。这次是我侄子的和他未婚妻买下的庄园改造成高级度假酒店出了事。」 中川健太生意做得很大，有一个德国男友，好了十多年，两人都是不婚主义者也不要后代。他把侄子当儿子养。侄子也挺有骨气，和女友不想依靠各自家族，自己创业。贷款买了一个漂亮的农场，亲自参与改造，设计成度假酒店，结果却被现实打脸——酒店有问题。还是那种难以解释难以处理的问题。 聊了一会儿，中川的手机响了。他一看说是侄子的车到了。 出关后，中川健太的侄子中川悠开着他的g65来接他们。副驾驶座却已经坐了一个亚裔男子。 中川悠对叔叔说：「我在纽约的后辈，罗淙明。」 副驾驶的青年礼貌地向两位长辈打招唿。 中川悠说：「罗淙明有个弟弟是少年天才，f大物理学少年班的。他说弟弟马上寒假了可以过来帮忙，尝试用科学仪器检测。」 土御门光一听f大物理系少年班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你弟弟跟你一个姓？」 罗淙明微微皱皱眉，看着这个漂亮得过头的霓虹男人，觉得他似乎猜到些什么。 「不，他不是我亲弟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父亲的养子，我继母的姐姐的儿子。」 土御门光嘆了口气：「林凤黯？」 罗淙明吃惊不已：「你知道他？」 土御门光嘆了口气说：「之前有一个案子接触过。」 他有预感，这件案子会因为林凤黯与卢梦龙的参与而变得更复杂更棘手。 卢梦龙实在是特殊体质。 罗淙明三天后飞回魔都。他回家放下行李，应酬了一下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后，就穿越大半个别墅区，直奔卢梦龙家。 门是林凤黯开的。 卢梦龙已经开始放寒假了，正在玩游戏，没空开门。大学期末更晚一点，林凤黯还在温书，明天是最后一场公共考试课。 「林小乌鸦在拼奖学金吗？」罗淙明半开玩笑似的问这个便宜弟弟。「钱不够跟哥哥说。」 林凤黯脸红了，小声说：「不是为了钱啦，只是能做好的事情，不该随意荒废。」 罗淙明啧啧两声说道：「林小乌鸦怎么能这么优秀呢？」 林凤黯扯了扯嘴角。 卢梦龙原地蹦跶了两下，终于鏖战一天通关了。兴奋的表情让他两颊绯红眼睛明亮，看起来分外可爱。 罗淙明：「这小子毛病都好了？」 林凤黯：哈？ 罗淙明：「我知道他的事情，我遇见土御门光了。」 这回轮到卢梦龙吃惊了。 世界这么小的吗？ 罗淙明耸耸肩道：「是玄学圈子就这么小。我们这里要想稳稳妥妥办成事，要么去寺庙请高僧，但高僧不一定给面子，毕竟盘龙柱不是随随便便给造的。要么就是找玄学世家的姜家或纪家。姜家一般只处理帝都的事情。委託人的母亲是魔都人士，自然还是托到纪家来了。」 「可是怎么会又遇到土御门光了呢？」林凤黯问道。 「因为这次是双委託人，一对订婚还没办婚礼的小夫妇。男方是霓虹人，男委託人的叔叔曾经和土御门家打过交道。他十分欣赏土御门光，所以让侄子找他。」罗淙明躺在沙发上看了看便宜弟弟和邻居小孩儿，歪嘴一笑：「小朋友想不想一起去滑雪？包机票食宿，欣赏少女峰美景，获得专业滑雪指导，还能在网红酒店打卡，并且享受泳池餐厅私人影院的包场服务。」 卢梦龙：…… 林凤黯：…… 您老怎么能把危险的捉鬼活动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欢心动人？ 罗淙明脸不红气不喘继续忽悠：「还能见到着名的物理学家朗多克，甚至成为他的助手。」 林凤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个朗多克？cern的让-朗多克？发现新希子的让-伯纳德-朗多克？」 第25页 罗淙明点头。 「他会来捉鬼？」 罗淙明搔搔眉毛，回答的理直气壮：「毕竟梅朗家跟朗多克家做了一辈子邻居。就跟你和卢梦龙一样。」 林凤黯：……(o?▽?)o 真的能见到这样的传奇人物吗？ 卢梦龙虽然压根什么都没听懂。cern是什么？希子又是什么？不过他知道鸦鸦想去。这是他人生中所追求的快乐。鸦鸦在乎的东西很少，因此这些为数不多的追求在卢梦龙看来就更为重要。 「好的，那就去吧。」他顿了顿转向林凤黯：「你也想去的吧？」 林凤黯难掩兴奋：「想去的。」他又转问罗淙明：「事情办完了，我能跟着教授去cern参观一下吗？远远地看一眼大型强子对撞机也是好的。」 这是林凤黯难得孩子气的时刻，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跟父母要节日礼物一般，用满怀期待的眼神，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哥要属于他的糖果。 罗淙明这个表哥一向没心没肺，却也意识到这个便宜弟弟过去的人生中很少出现这种孩子气的时刻。也许因为他从没有过父亲，而母亲这个概念也早就淡漠下来成为记忆中一团模模煳煳的雾。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罗淙明许下诺言，一边想着怎么逼中川悠把小朋友的偶像给搞过来，哪怕半天，不，半小时，甚至十分钟都行。 他不想让一个满心欢喜的孩子失望。 -------------------- 刚回来，码了一章节。作者不是学物理的。物理一窍不通。欢迎专业人士温柔地指正。 第10章 文根怪谈 少女峰，欧洲之巅。 瑞士小镇以人间仙境而闻名。去少女峰，大部分人首选因特拉肯（inteken）,位于两湖之间，是去少女峰的必经之站。这里聚集了成群结队吵吵嚷嚷的旅行团，住宿紧张价格高昂，已经高度商业化。 而文根（wengen）是离少女峰站最近的小镇，位于劳特布鲁嫩uterbrunnen）峡谷上方的断崖上。是一个悬崖上的小镇。这里的特色在于汽车上不来，只有高山铁路或者缆车可以抵达。因此获得名号「car free」小镇。 中川悠与罗莎-梅朗的鹿角酒店就位于文根火车站附近，地理位置优越。住客可以吃着早餐、游着泳，做着spa，遥看雪山。去酒店另一侧的平台可俯瞰山谷，是整个少女峰地区景观最为开阔的地方，被摄影师评为拍摄雪山最美的平台。 雪山仿佛近在咫尺。 前往机场接机的中川悠把车停在火车站，通知助理来开走。他给初来乍到的卢梦龙和林凤黯一人一张瑞士通票。叮嘱他们收好，这几天基本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涵盖在票内了。 罗淙明和他的新女友陈彬湄都是滑雪老手，每年周转在全世界各大滑雪场过瘾。不需要中川悠的科普。陈彬湄这次带着她的妹妹一起来的，也就是【仙女本仙】同志——陈彬涘。姐妹俩的名字均来自于《秦风·蒹葭》，而且都没有辜负名字中的寓意，皆为伊人。 林凤黯再次觉得罗淙明这回的确找了好人家的女孩子。这个便宜表哥游戏人间这么多年，总算认真一回。 一行人登上金色山口快车，沿途风景太美，两小时很快过去，到达因特拉肯东站（inteken ost），少女峰门户。但大家的目的地是文根，还需要换乘两趟车。 先是坐到劳特布鲁嫩的车。登山火车从因特拉肯东站出发不久，就看到列车旁边奔腾的白色河流，劳特布鲁嫩藏在u字型的山谷之中。再往上施陶河瀑布从几乎垂直的崖壁上飞流直下，山谷后面露出掩映的雪山，场面宛如仙境。 「我保证你们早上醒来躺在床上就看见雪山。景色美到忘记唿吸。」中川悠如此说道。 林凤黯和卢梦龙是第一次来瑞士登山。光是眼前美景已经把两个孩子完全惊呆了。 他俩没来过瑞士，有一次从爱尔兰回国的时候在苏黎世转过机，而且回忆及其不美好，非申根的e区大都是卖菸酒巧克力糖果的免税店，缺乏谷雪芬女士想要的美妆品牌，造成换乘的5个小时里，谷女士一直十分暴躁。 到了劳特布鲁嫩换乘去往文根的列车， 统共才20分钟的车程。从因特拉肯东站到劳特布鲁嫩再到文根，用瑞士通票（swiss pass）是免费的，但这段线路如果持欧铁通票就是收费的，欧铁通票免费线路到因特拉肯东站为止。火车上有人来查票，询问旅客目的地是否是文根，提醒大家如果要前往文根的下一站小夏戴克（kleine scheegg），瑞士通票旅客也需要买票了。 他们遇到的检票员是个会说德语与英语的漂亮女孩。她跟中川悠说了几句德语之后，转头对两个亚裔男孩开起英文。她告诉卢梦龙和林凤黯鹿角酒店的驼鹿套间是最刺激的，过来探险的话非常建议一住。 林凤黯：…… 卢梦龙：…… 他们俩看起来很像吃饱饭没事干冒险送死的傻瓜吗？我们亚洲人才不会这么na?ve。 检票员笑嘻嘻地走了。 中川悠等检票员走后说：「驼鹿套间曾经差点出过命案。一对西班牙情侣在按摩浴缸里泡澡泡到睡着，差点淹死在浴缸里。」 林凤黯：(；￣д￣) 卢梦龙：(；oдo) 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死是没死成的。」中川悠搔搔头髮，尴尬地解释道：「就是这对情侣说他们那什么，明明记得自己是从浴缸里滚回床上了。不知道怎么还是在浴缸里的……」 第26页 对于两个未满20岁丝毫没有经验的少年来说，这段对话的信息量有点劲爆。 卢梦龙清了清嗓子转过头看窗外风景。 林凤黯悄悄地捏住了卢梦龙的手指，卢梦龙把手指曲起，轻按了林凤黯的手心。 两人不再多说话。 20分钟后到达文根。林凤黯在车站的售票窗口问了一下上少女峰的费用。如果选择不同的上下山路线：从文根上山，走格林德尔瓦尔德（grindelwald）回来会更贵一点。两人规划了一会儿线路，决定一会儿到了鹿角酒店放下行李就买票上山。天气预报说这两天因特拉肯有雨，这会儿艷阳高照机会难得，趁着好天气赶紧上山。 林凤黯与卢梦龙丝毫没有自己是来帮忙捉鬼的自觉，完全沉浸在游客角色中。而罗淙明更是因为自己带来了物理小天才就完全不觉得接下来的活跟自己有半点关系，只顾着陪女朋友和应酬女友小妹这个100支光电灯泡，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中川悠。 中川悠一脸菜色，觉得酒店怕是只能转手，不能再开张了。 鹿角酒店雅致奢华，大堂有富丽堂皇的巴洛克风格天顶画，随处可见精緻的雕饰木镶板与花型华丽的大理石墙，仿佛穿越时光走进了瑞士大公的乡间别墅。 小夫妇在这间酒店花了很多心思，餐厅厨师从义大利和法国高薪聘请，用新鲜的当地食材烹制而成的精緻菜餚，并且屡获殊荣，被指南评为13.5分。客人结束一天的游览后，可以在露台享用美食，在酒吧品尝美酒、在游泳池飘浮，在桑拿浴室放松或在宽敞的休息室壁炉旁阅读休憩。 所有客房都有山景阳台，有卫星电视，免费wi-fi。家具全是原木的。窗帘，靠枕，沙发，座椅都是羊毛制品，床上用品都是精梳棉，洗漱套均是贵牌。 选择住小木屋套房还可以自己做饭，厨具一应俱全，地理位置离coop超市也很近。 关键是所有这些设施如今都没有人会来跟他们抢，真正包场。 林凤黯与卢梦龙却没空先在酒店闲逛。两人穿上登山的厚衣服，带上吃的，买票上山。他们选择贵一些由不同线路往返的行程。先从文根上山，这样比从格林德尔瓦尔德快半小时。下山从格林德尔瓦尔德走，瑞士通票75折后，两人不到300瑞郎。 又坐上了齿轮登山火车。两人都穿着厚实的登山服，林凤黯背着一只老花trio双肩包，卢梦龙斜挎着一只老花voyager邮差包。都是谷雪芬女士给他俩添置的最新款，就是在这里的环境中怎么看怎么像两个来拍摄时尚杂志的模特，而不是徒步旅行的登山客。 他们身边都是背着大背包拿着登山杖的老外。少女峰徒步线路众多，整个地区都有路标并指示出难易程度和时间。林凤黯从information 拿了一本专门用于徒步旅行的地图，上面标有不同的徒步线路，以及车站信息。 「这地方得住上一个星期，每天都走不同路线上山去徒步才对。」卢梦龙感嘆道。 林凤黯颇为同意，不住点头。两人凑在一起看地图的样子被几个路过的女孩子拍下来po上了推特，附文是：偶遇两位亚裔男模，场面太美不得不的发。 小夏戴克是一个中转站，海拔2061米，不管你从文根还是从格林德尔瓦尔德出发都要到这里再换上统一的红色登山小火车前往少女峰顶峰（jungfraujoch）。 随着海拔不段升高，雪山尽在咫尺，风也骤然变冷。卢梦龙忙着给林凤黯戴毛线帽，林凤黯急着给卢梦龙戴围巾，两人好一通手忙脚乱。 小夏戴克景色相当美丽，雪线下的绿色山坡映衬着皑皑雪山，农户放养的牛群就肆无忌惮在车站旁边的草地上享用美餐，风吹着瑞士特色的大牛铃叮叮作响。 有只胆大的小牛跨过站台来找等车的旅客要吃的，一个正在车站前吃三明治的白人男子成了小牛的目标。一人一牛对峙良久，直到火车到站。瑞士所有交通工具的换乘都经过精心计算，几乎无缝连接。从前一辆车上下来，必定就会有下一班等着你换乘，并在3分钟后出发。 发车不久，卢梦龙向下回望看见一个很小的湖泊，他拉起林凤黯的手腕叫他看。须臾片刻火车就进入了隧道。火车在在黑暗的隧道中蜿蜒前进，温度继续降低。 林凤黯问卢梦龙冷不冷，他的体温一向比自己要低。 卢梦龙摇了摇头。两人就这样安静地靠在一起。 林凤黯甚至心生妄想：如果时间就此停滞，如果列车永远出不了隧道，只要他们俩在一起，便也是好的。 列车开始多国语言广播，打断了林凤黯的幻想。听到中文广播的时候两人倍感亲切。隧道中设有两个观景台，各停靠5分钟，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绵延无边的雪山与冰河流泻而下的景色。差不多半小时后，终于到达少女峰，欧洲之巅。 林凤黯和卢梦龙坐电梯直奔山顶观景平台，学老外踏着雪，大声叫喊。 高山气候极端多变，山下还是大晴天，山上却又起雾又下雪。一览众山小的美景被雪雾当去大半。不过两人难掩兴奋，在室外滴水成冰的温度下，靠着年轻人的一腔热血坚持到了雾气暂时散开的瞬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峰露出本来面目——黑色的岩石覆盖着日光下白到刺眼的冰川，美得凌冽壮阔。 卢梦龙深吸一口气，想将眼前的美景一口吸进肚子里。 第27页 林凤黯微微偏过头，看着卢梦龙孩子气的行为，璀然一笑。 身后传来相机快门的声音，刚才和小牛对峙的老外放下手里的相机，对他们说自己是自由摄影师，把照片给他们看了，并且询问能否将照片放到他的ins、脸书与推特上。 快门按下的时间掐得特别准。卢梦龙张大嘴稚气可爱的动作与林凤黯英俊犀利又带着无限宠溺的笑容被定格在少女峰壮阔的背景下。 「你们两个是模特吗？」摄影师问道。 「不，我们还是学生。」林凤黯回答道。 「哇，你们可以考虑兼职模特，在镜头前感觉非常好。」 卢梦龙耸耸肩。他颜好是经过谷雪芬女士亲自认定的，改变了老卢家男人颜值堪忧的困境。只是他这个高復班学生敢去兼职模特，第一个就会被谷女士打断腿。而林凤黯只对物理感兴趣，他绝对不肯把时间浪费在化妆造型换衣服摆pose上。 林凤黯和卢梦龙都只有ins帐号，于是他们和摄影师相互follow了一下。不看不知道，卢梦龙暗暗戳了一下林凤黯的后腰。 「这个叫汉斯-舒尔茨的德国人有161万粉丝。」 「怕了？」林凤黯微微抬眉。 卢梦龙被激了一下，不削地啧了一声：「怕毛线。我们又没干嘛！」 于是「没干嘛」的卢梦龙和林凤黯不但就此堂而皇之上了汉斯的社交帐号，更上了他的个人网站的首页大幅照。汉斯写配注的文字是：少女峰下的少年们。 而粉丝们的脑补都是一车又一车的基情文字。毫不知情的卢梦龙和林凤黯最后是被【supreme高復瓜群】的群聊炸醒的。群里众人首先谴责了两人偷偷摸摸去瑞士度假的行径十分可耻。接着每人让他们代购了一样东西，从爆款包袋到限量球鞋不一而足。 苦哈哈的两个人默默想【仙女本仙】也在这里呢。你们怎么不叫她代购。 顶峰上的水晶宫和雪乐园今天是没时间去了。摄影师很自然地与两位少年一同下山。 三人经格林德尔瓦尔德转车，虽然太阳尚未下山，但少年们已经飢肠辘辘。包里带的三明治和零食也在路上吃完了。汉斯几乎每年都会来拍少女峰，他轻车熟路地带他们去了一家可以欣赏美景的餐厅。 餐厅面对着一片幽深秀丽的盆地，刚才的降雪仿佛在一盘绿色西蓝花上撒了一把白色糖霜，四周是艾格峰北麓和贝塔峰雄伟壮丽的山景。 摄影师用略带德国口音的英语跟少年们介绍：「这儿是少女峰地区最大的滑雪胜地。由于它特殊地理位置，所以很适合玩许多空中活动，比如滑翔伞。你们年轻人可以尝试一下。」 这一说卢梦龙同学立刻又心动了。然而林凤黯适时点醒了他的美梦：「我们明天早上还要跟朗多克教授的团队接洽呢。」 卢梦龙：(；￣д￣) 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本次使命的卢同学不开心地撅起嘴。 听不懂中文的汉斯茫然看着少年漂亮鲜活的脸蛋黯淡下去。 「怎么了？你恐高吗？」 卢梦龙心直口快，摇头否定，只说自己这次是受到委託才来的文根，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玩乐。 汉斯一听文根就乐了。 「你们听到过最近一年里的文根怪谈吗？」 卢梦龙：…… 林凤黯：…… 他们俩就是奔着怪谈来的。 汉斯兀自聊起，原来去年鹿角酒店试运行的时候他被一位亲戚招待，来过鹿角酒店。当时他住的是小木屋。他曾经在ins上放过一张照片，阿尔卑斯风格的小木屋里，夕照下的火烧云浸染了木屋的大玻璃窗，房间里不知被哪里的光线折射出一些神奇美妙的光斑。 当时大家只是点赞了构图和暮色之美。直到鹿角酒店因为吵闹灵事件出名后，很多挖坟网友来到图片下询问摄影师，这光斑是不是灵异照片？ 首先要排除的是镜头脏了。这当然不能发生在汉斯-舒尔茨这样专业摄影师身上。 一般而言，捕捉所谓的光斑并不难，这是简单物理现象：即相机的闪光灯在闪光时，空气有中较的大反光颗粒物质对闪光灯进行多次折射的结果。要构成灵异现象，必须证明其中的部分光斑现象不单纯是尘埃或其他物质的反射，而是在纯净的空气中也能够拍摄到的不明能量体的反射。 「也有可能是噪点过高。」林凤黯说道。 摄影师微微一笑：「小朋友你很聪明。不过我既没有开闪光灯，降噪也调的极高。房间的光线与曝光时间也处理得恰到好处。」 卢梦龙问道：「所以还是灵异图片？」 汉斯不置可否，只说：「我不能保证，毕竟网友们来挖图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是我能保证照片没有任何后期，当时空气情况良好。」 林凤黯听完摄影师的话，点开图片放大后仔细看了又看，觉得这些光斑不是成像坏点与电子干扰造成的假色。 情况已经很明朗了。也许鹿角酒店的确有什么东西的认知让他微微不安起来。他还记得纪贯则和土御门光对卢梦龙的形容：唐僧肉。 「那里是个好地方，小夫妇两人将奢华隐藏在人性化的舒适细节中。中川和梅朗两家偷偷帮了不少忙的。」汉斯呷了一口起泡酒，对少年们淡然一笑，试图缓解一瞬间紧张起来的氛围：「不过你们要保密。悠君和罗莎都是好孩子。一心只想靠自己固然是好事，但是他们的眼界又不允许他们只做到自己目前能力范围的事情。所以多少还是受到了家庭的帮助。这其实不可耻。可耻的是获得了帮助还一无所成不懂感恩。」 第28页 林凤黯若有所思的回味汉斯的话：获得帮助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一无所成和不懂感恩。 -------------------- 快要进入本格推理式捉鬼环节了。搓搓小手，希望能写好。另外纪贯则与光也会再次出场的。 第11章 早餐会 林凤黯一早听见了直升机的轰鸣，迷迷煳煳睁开眼睛，发现窗帘没拉，朝阳已经洒进屋子。如中川悠所说，睁眼就看见雪山的震撼让人心神颤动。林凤黯醒来后看了好一会儿雪山才回神。 卢梦龙与林凤黯昨晚分配到的房间是黇鹿套间，直面少女峰。算是风景及其优美的套间。林凤黯看了一下缤客上一晚价格在5000rmb上下，也是真不便宜。 昨天徒步后真的累着了，两人都睡得很死，什么异样都没察觉到。 他转身看着依旧睡得天昏地暗的卢梦龙莞尔一笑。卢梦龙有段时间没有被噩梦侵袭了，上次望姬事件结束后到现在3个多月都很太平。昨天入睡前还在担忧卢梦龙的体质别一到这儿就噩梦连连，结果他一沾枕头就睡得比林凤黯自己都沉。 鹿角酒店共有42间客房和4栋木屋。 他们昨晚住的是黇鹿套间，整个酒店共有8间黇鹿房，均是大床情侣套间。索性昨晚卢梦龙坦坦荡荡说鸦鸦在我家就是跟我挤一张床的，我们俩没事的。其他人也压根儿没多想，自然接受了这样的分配。 在土御门光的安排下，两人一组不可落单，去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如有进房间后发现异常情况就记录下来，明天早餐会上讨论。 昨晚的分配顺序（依照灵异事件的兇险程度与频繁度分）： 驼鹿套间1（共2间）：纪贯则、土御门光（产生紊乱，差点造成溺死命案） 驯鹿套间3（共4间）：卡尔-舒尔茨（摄影师汉斯-舒尔茨的哥哥）、中川健太和两只杜宾犬。（半夜门会自动开关，起居室的鹿角掉落差点砸中客人） 麋鹿套间6（共8间）：罗淙明、陈彬湄（镜子上会留有文字，水龙头会流水） 黇鹿套间4（共8间）：林凤黯、卢梦龙（关不拢的窗帘，停不下来的脚步声） 马鹿套间7（共8间）：暂缺（有人敲门，开门却没看到人。） 矮鹿（傻狍子）套间11（共12间）：纪紫町、陈彬涘（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唱歌） 两位小姑娘对分到傻狍子套间一开始十分不满意，当听说这是灵异现象最少的套间后便不再讨价还价了。 小木屋套房2（共4栋）：中川悠、罗莎-梅朗和一只暹罗猫（离拖拽事件发生的泳池近） 小木屋套房3（共4栋）：汉斯-舒尔茨、伊迪斯-布劳恩和一只查理王小猎犬（第一张灵异照片诞生地） 林凤黯看了看时间，想让卢梦龙再睡一会儿，自己悄悄起床洗漱。直到闹钟响起来，卢梦龙才被炸醒。他顶着一头乱髮，呆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雪山，直到林凤黯过来关闹钟他都没反应过来。 「鸦鸦，对面怎么有雪山？小区造新景观了？」 林凤黯：…… 「龙哥，我们在瑞士。对面是少女峰。」 卢梦龙：……Σ(?д?lll) 对哦，卢梦龙抓抓头皮。他们是捉鬼小分队的一员。其实主要是陪林凤黯见一下那个着名物理学家的。卢梦龙觉得就自己的怂样，不被鬼捉住就是做出贡献了。 林凤黯把热毛巾递给卢梦龙先让他擦把脸清醒一下。等卢梦龙洗漱完，走到早餐厅，只剩罗淙明和陈彬湄没到。 早餐有传统的bircher muesli，简而言之就是牛奶或酸奶泡坚果麦片葡萄干的大杂烩。 卢梦龙皱了皱眉头，他有个典型的中国胃，早上只吃冷的就会胃疼。 幸好除此之外，还有rosti，瑞士土豆煎饼加鸡蛋香肠。 林凤黯自己倒无所谓，但是一坐下就叮嘱服务员帮卢梦龙把牛奶热了。 纪贯则那张笑得一脸「我很懂」的脸十分欠揍。 汉斯再看到两位少年，又感嘆了一下世界真奇妙。他去少女峰逛一圈，竟会遇到鹿角酒店的客人，还被他拍进镜头里。 卢梦龙也笑，他是因为自己ins上层层上涨的粉丝既沾沾自喜又瑟瑟发抖。昨晚睡还前心急慌忙地删除了好几张过去随手拍的没形象丑照。突然背起了偶像包袱的卢梦龙让林凤黯有点哭笑不得。 土御门光穿着柔软的米色开司米毛衣，坐在首席，椅背上搭着卡其色大衣。一头漂亮的黑髮扎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说话声音很清冷，英语发音及其标准，仿佛英语教材一般不带任何地域色彩，这种神奇的发音使卢梦龙有种处在高中听力考试时间的错觉。 土御门光一一问过每间房间的情况，并做下记录。 纪贯则在旁边督促他赶紧把饭吃完再忙，吃了冷食又要闹胃疼。 林凤黯：膝盖好疼是怎么回事？ 最后纪贯则看不下去，放下搅拌纳豆的手，把已经伴得完美的纳豆递给阿光，自己抢过阿光手里的笔，帮他记录起来。 等等，竟然有米饭还有纳豆？ 卢梦龙望向喝一口味增汤吃一口玉子烧、盐烤鱼的中川悠和中川健太，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明天能不能也吃米饭？」 中川健太抬眼看了一下少年，觉得颇合眼缘，就对身后他特地带来的日本厨子说：「明天给那两个孩子也准备米饭小菜和汤吧！」 第29页 于是接下来，陈彬湄、陈彬涘、罗淙明、纪紫町都默默举起了手。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中川健太的日本厨子瞥了一眼旁边的义大利厨子和法国厨子，咽了一下口水说了一声嗨。 义大利和法国厨子：…… 那是不是可以给他们放假了？必须带薪的那种。 幸好尴尬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访客的到来而打破了。大堂经理走进来对罗莎-梅朗说：「朗多克教授团队到了。」 卢梦龙看见林凤黯迅速咽下最后一口香肠，飞快擦嘴，整理仪表，双手不自觉地握住了拳头。他现在已经听不到旁边人的窃窃私语，只盯着和罗莎-梅朗亲切交谈的教授。他也不知道卢梦龙此刻在想什么，他只想努力给教授留个好印象。 而卢梦龙心想，紧张兮兮的鸦鸦真可爱。平时一派少年老成，此刻如此可爱，想拍下来。 朗多克教授带着一胖一瘦两人走进餐厅。他和罗莎-梅朗拥抱了一下，贴了贴面。两人都用法语交谈，谈了一会儿以后，罗莎对林凤黯招招手。 林凤黯噌地一下站起来，桑纳14号椅在地板上发出一声突兀的摩擦声。他涨红了脸，很想打死愚蠢的自己。 朗多克笑了起来，用带一点儿口音的英语说：「别急，孩子。」 林凤黯觉得脑子都快烧起来了，他竟然跟发现新希子的朗多克教授在同一间房间，唿吸同样的空气——啊，还握手了——教授的手好大。明明比林凤黯还矮了半个头，手却比少年大不少。嗯，教授髮际线有点高…… 林凤黯，你在想什么！他有点儿想抽自己一巴掌。 教授说自己是看着罗莎长大的，好比她半个伯伯，罗莎的请求是他无法拒绝的。他带来的胖子是他以前的同事，后来转去美国一所大学做研究了。 胖子名叫马克-伍尔夫。林凤黯听到这个名字大吃一惊，惊讶地再次结巴起来。果然大佬的朋友都是大佬——伍尔夫是物理学家和作家。他的《灵魂的量子纠缠》曾经得到美国图书奖。最近几年他去尼泊尔旅行多次之后，甚至出了一本《量子跳跃与阿赖耶识》让西方世界的人了解东方人的灵魂与转世之说的科学解释。 林凤黯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会千里迢迢从旧金山赶来捉鬼。 胖子马克-伍尔夫却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证明灵魂的存在与可被捕捉性。我外甥马修-库珀会帮我完成这次实验。如果林先生你愿意加入的话，就太棒了。」 林凤黯激动不已，一双眼睑亮闪闪地。马克-伍尔夫问他要不要加入科学实验。他不是在做梦吧！ 「我当然……」他调整了一下语调：「很愿意的。还有叫我raven就行了。」 马修-库珀和林凤黯差不多高，人很瘦，一脸雀斑，他对林凤黯的名字十分感兴趣，因为渡鸦是最聪明的鸟类。 「这个名字很酷。」他对林凤黯伸出手：「愿我们合作愉快。」 外头的酒店工作人员正把马克-伍尔夫的装备搬进了酒店大堂。 胖子马克说：「这地方不让车辆上来了，我们早就到瑞士了，只是在欧核中心先把这些傢伙从房车上一一拆下来，今早再用直升机运上来的。太不容易了。在现代社会保持古老小镇的宁静真的代价很大啊！」 纪紫町已经把陈彬涘拉进了【晴明sama在上】的群聊。群里小姑娘炸开了锅： 【纪紫町】土豪！土豪！在座各位都是土豪。 【仙女本仙】你叔叔也是土豪 【纪紫町】那是他，我只是一个贫穷的学生而已 【仙女本仙】我也是，扎心了，我妈说我要是疯到过年不回来就不给我压岁钱了。 【纪紫町】我妈也说要是在欧洲过年就不给压岁钱。 【仙女本仙】我想回家过年 【纪紫町】我也想…… 群里其他人：…… 昨晚是哪两个小丫头吵吵嚷嚷死活不肯住标房一定要住高级套房的？ 土御门光很快把早饭吃完。他想喝口热茶，涮涮嘴里味道，却被纪贯则中途一把夺下，换成了一杯热水。 「刚吃完饭就喝茶对胃不好。我又不能替你胃疼。」 「纪贯则！」土御门光简直忍无可忍。 纪贯则却嬉皮笑脸恍若未闻，递过一片口香糖：「喝口热水嚼一片口香糖效果更好。」 中川健太摸摸下巴，暗自思付，原来土御门光喜欢这种老妈子属性的？也是，从小被当家主养大，使唤小姓习惯了。现在没有小姓，使唤男朋友也是一样的。 而纪紫町已经放下了吃了一大半的煎蛋，摇着头说：「狗粮吃饱了。嗝儿……」 陈彬涘噗呲一口把牛奶喷了出来。她手忙脚乱用餐巾捂住嘴，还是遭到了姐姐一顿白眼。 正和教授战战兢兢交谈的林凤黯被在场群众一顿勐如虎的操作活活驱散了紧张感，自觉膝盖很疼又很想笑。原来他平时对卢梦龙的态度再夸张个5倍就是纪贯则对待土御门光的样子。 朗多克教授就露了个脸，和林凤黯交换了私人社交帐号后便和大家告别了。 果然朗多克教授不参与捉鬼。卢梦龙觉得自己的直觉还是准确的。刚才教授一出现，他看见罗淙明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就猜到一定是罗淙明死活逼着中川悠把朗多克教授请过来忽悠他家林小乌鸦当苦力的。 第30页 直觉很准的卢梦龙对红着一张脸，坐在位置上还有点心神不定的林凤黯微微一笑，把他之前没喝完的牛奶推过去。 林凤黯一口喝干，似乎终于踏实下来。 吃完早饭一行人到达酒店大堂。休业整顿时刻的大堂已经被重新改造过。沙发茶几被推到四周，中间堆放着早上直升机运来的大批器材。酒店员工正把几块巨大的移动透明显示屏往大堂里推。身后跟着搬运移动桌子的员工。 几张桌子拼出了一个简易办公檯兼会议室。10把滑轮办公椅围着办公檯放好。 土御门光在移动显示屏前站定，掏出感应笔将一早总结的东西手写在显示屏上。 1月12日 晨 驼鹿套间1：纪贯则、土御门光 「前晚没有发生空间紊乱现象。」纪贯则总结道。他心想有他和阿光在，一般小鬼怎么敢出来。睡哪里都是高枕无忧。 驯鹿套间3：卡尔-舒尔茨、中川健太和两只杜宾犬。 「门关死了，狗也没有叫。」中川健太一边撸狗头一边说。身边英俊的德国男友检查了狗牙齿，表示过几天回慕尼黑就得带狗去洗牙。中川健太温柔地点头说你定就好了。 【晴明sama在上】 【纪紫町】为什么现在都是叔叔们给我们这些花季少女灌狗粮？ 【仙女本仙】嗝儿……我不但饱了。还牙酸，柠檬树下你和我。 【纪贯则】安静！不准打扰阿光工作。 土御门光早就把这个群静音了。他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总结。 麋鹿套间6：罗淙明、陈彬湄 「水龙头滴水，但是两人均不记得有没有关严实，顾不予取证。」土御门光在滴水上打了个大叉。 陈彬湄接着说：「洗完澡镜面蒸汽真的出现了文字：w?rme，但是不清楚是之前客人留下的，还是灵异事件……还好我把浴袍带进了浴室，怪吓人的！」 总结到这里的时候，正把一箱箱矿泉水从平板车上搬下来的员工，怯生生说：「我们清扫房间玻璃镜子都是规定必须擦干净的。像在座各位这样提前预约的客人入住前还会再打扫一遍。」 土御门光明亮的眼睛望了望员工，判断她没有撒谎，便点头说：「可以视为一项证明。」 黇鹿套间4：林凤黯、卢梦龙 林凤黯开口：「没听到脚步声，窗帘早起是拉开的，但也有可能晚上压根儿没拉。」 卢梦龙抓了抓头髮说：「真的忘记拉没拉窗帘。外面很黑，徒步登山又累，肯本没顾上。」 土御门光点点头。继续。 马鹿套间9：暂缺 他快速将伍尔夫教授和马修库珀的名字补上去。 矮鹿套间11：纪紫町、陈彬涘 纪紫町看了看自己的叔叔，乖乖开口讲话：「没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但是半夜好像有人唱歌……太困了，没听清楚。」 陈彬涘表示她也好像听到了歌声。 「是什么歌？男的女的在唱？」 两个小姑娘互看了一眼。陈彬涘清清嗓子唱了出来：「knut, der ist ein kuschelb?r. doch hat keine mama mehr. trotzdem ist er frech und froh. und der star im zoo……后面不记得了。小时候，魔都与汉堡友好城市交流，德国小哥哥教我唱过。」 不会德语的纪紫町表示她听不懂但是曲调是一样的。歌是个男孩子唱的。 陈彬涘也附和是男孩子的声音。 土御门光看着手里的资料，皱眉。资料上记录的都是唱歌的女子。不管怎么说，还是出现了另一起灵异事件。他重重打了一个勾。 小木屋套房2（共4栋）：中川悠、罗莎-梅朗和一只暹罗猫 中川悠表示露天无边泳池已经封闭，昨天还没放水，今天才开放使用，不存在灵异事件。但是暹罗猫筱太郎对着屋子一角嘶吼了半个小时才作罢。 土御门光抬了抬眉毛说：「动物往往能感知人类感知不到的音频范围。他们更敏感。」他在后面打了一个问号。 小木屋套房3（共4栋）：汉斯-舒尔茨、伊迪斯-布劳恩和一只查理王小猎犬 摄影师的女朋友抱着可爱的查理王小猎犬说：「昨天汉斯给我拍照了，照片没有问题。我一会儿发出来。我家宝贝汉娜没有叫。」 土御门光点点头，斩钉截铁画了个大叉。他做完这些后，对伍尔夫教授点点头，用他字腔正圆的英语说：「我想随着教授团队和仪器的到来，我们此后的取证工作会更简单、高效和科学。」 卢梦龙低声问：「现在也科学抓鬼了吗？」 林凤黯小声答：「你忘了温子仁的《潜伏》和《招魂》吗？」 卢梦龙摸摸鼻子，撇撇嘴道：「科学捉鬼，利国利民。」 林凤黯捂嘴一笑。真是他的活宝。 纪紫町偷偷单敲陈彬涘。 【纪紫町】完了，完了，我叔叔影响了两位小哥哥。 【仙女本仙】我闻到了狗男男的酸腐味。 伍尔夫教授腆着大肚子，站到本就仙气飘飘的土御门光身边，被纪贯则大哥骂成霓虹男狐狸的土御门光被衬托得宛如谪仙。 卢梦龙凑到林凤黯耳边说：「果然是晴明sama的后代，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的阴阳师。」 「穿上象牙色狩衣，露出一点里面水色的单衣，配上绀蓝色指贯，晴明本明。」陈彬涘悄悄补充道。 第31页 伍尔夫教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能配合他们的工作。他宣布了数据分析组是他、马修-库珀和raven。其余人也都分配到了各种工作。这是他和土御门光、纪贯则商量下之后认为最可行的方案。 今天的任务首先是在之前被人目击次数最多的灵异区域安放仪器。接着由数据组测定出一组基准数据给大家参考。然后光君安排的两人队伍依旧不能落单，每两人能分到简单的检测仪器，发现异常实时监测并上传数据。 大家首先面对面建了个群【鹿角酒店捉鬼小分队】，方便分散后联繫。 伍尔夫教授把马修和林凤黯叫上来，开始讲解仪器和数据分析。他突然问林凤黯：「你数学好吗？」 林凤黯嘴角抽了抽说：「很好。大学阶段的物理特别依赖于微积分和求极限的运算。不好不行。」 「太棒了！老实说，马修数学一般。我一直觉得高等数学不是到大学才该接触的东西，应该是从小学甚至是幼儿园就要注入一种思维。数学并不光是加减乘除，也是一种无限趋近的思维方式，越早了解越好。马修显然错过了那个最好的启蒙时间。」 卢梦龙突然想起之前林凤黯对他说过好多人觉得物理难的原因就是没有形成系统有效的物理逻辑思维。人们打破一种固有思维方式是很困难的，但学一个工具却是相对简单的。所以应试教育下，培养思维模式变成了学习使用工具。 林凤黯看了看脸颊微红的马修说：「物理学既是科学，又是哲学。它让你换个角度理解世界。」 -------------------- w?rme 德语 warm温暖 knut, der ist ein kuschelb?r. doch hat keine mama mehr. trotzdem ist er frech und froh. und der star im zoo 克努特是一只抱抱熊，它的妈妈没有了，尽管如此它还是快乐又调皮，它是动物园的明星 第12章 门格海绵 伍尔夫教授看林凤黯的眼光充满着赞许。卢梦龙坐在下面心生骄傲：他家鸦鸦就是很棒！ 根据纪贯则的理论，酒店停运一段时间后，客人第一天入住，灵异事件不会频繁出现。仿佛幽灵也需要适应期似的，得观察这批新来的客人然后再下手。 「听起来幽灵像是有智商似的。」卢梦龙一面帮林凤黯布置数码资料记录器——一个巴掌大的小机器，能持续记载环境状况快照，包括温度、湿度和电磁场（简称emf），记录的数据实时传送到实验室分析——一面感嘆原本以为捉鬼就是天师画画符之类的结果搞得跟科学实验一样。 马修在出现歌声的矮鹿11号房门口调试红外线摄影机角度，他对卢梦龙说：「大家差不多都同意灵体带着异常能量场，甚至能直接影响到你的感官。比如环境突然变冷，你就会汗毛倒竖。有时候又会突然升温，让你燥热难安。」 卢梦龙想了想，突然有点后怕。有几次在中学旧校舍整理体育器材，突然觉得有热源靠近。他皮肤白又薄，顿时面红耳赤的。当时的班主任还笑他年纪轻火力大，内火太旺。现在想想那个旧校舍特别靠近抗战时期的乱葬岗。 除了原本的酒店监控被暂时接驳到大堂的透明显示屏上。另一块大屏幕上则是小分队自己设置的红外线摄影机拍摄的图像。 第三块显示屏依旧显示着早上土御门光的总结，和之后教授随手写的公式。透过显示屏能看见大堂窗外绵延的雪山美景。 教授、土御门光和纪贯则坐镇在大堂实验室基地。虽然他们工作性质和研究领域相去甚远，但是竟然也能相谈甚欢。 卢梦龙没想到纪-老妈子-贯则竟然拿到筑波大学的国际关系学和民俗学双学位。他以为天师只用学画符。 教授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眼神却敏锐地关注着第二块显示红外线摄影机拍下画面的屏幕，他时不时拿起对讲机让马修微调一下摄影机角度。 「实际上自从上世纪50平行宇宙的概念开始兴盛起来。我们从建筑能否留住鬼魂变成了鬼魂是否生活在与我们的宇宙相似的平行宇宙的讨论中。」 「这种说法其实也可以用来解释灵魂的投胎转世之前的徘徊，比如中阴身。」纪贯则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平板里的平面图投射到大屏幕上。 鹿角酒店呈一字型平面，共有6层楼，有2部客梯，2部员工用电梯。建筑两端有楼梯。 楼层图纸显示在早上土御门光写字的屏幕上，屏幕闪了闪，变成白屏，接着6层平面平铺在巨大的屏幕上。 纪贯则懒洋洋地站起来，把经常报告出现灵异事件的对方用感应笔圈出来。这些地方看起来丝毫没有规律可循。底层游泳池和小木屋的灵异照片；大堂通往二层气派的弧形双合楼梯上掉下来的装饰画。二层可疑的歌声；三层诡异的敲门声；四层拉不拢的窗帘和停不住的脚步；5层出现在蒸汽玻璃上的文字和关不住的水龙头；6层自动开关的门，掉下来的鹿角和空间紊乱的套房。所有这些散乱在不同的地点，以随机分布的形式出现在任何一处。 林凤黯、卢梦龙和马修根据要求在这些对方一一安置了数码资料记录仪。 记录仪开启后每两秒钟进行线性扫描：读取电磁场和气温和湿度。若检测到不明能量（鬼魂）在房间里移动，实验室预警灯会亮起，电脑就能自动追踪他的动态。 第32页 一切完成后，每个角落都受到监测，他们洒下电子天罗地网，笼罩住整个鹿角酒店。 一般会被监测到的常见形式有两种。 第一种是vp（voice phenomena）超自然异象，是被直接录制下来，人耳既能听到的那种声音，却无法解释声音来源。 第二种是evp（electronic voice phenomenon）超自然异象，是emf电磁场突增，温度剧烈改变，噪音等现象。比如音响器材录下在人耳听力阈值之外的音频，很难分辨，需要依靠电子增强。 抓鬼很酷，但是依旧要干苦力。 卢梦龙听着马修的科普，心里想为什么只有他和林凤黯在干这些苦力？ 罗淙明和中川悠带着几个小姑娘去滑雪了。舒尔茨兄弟也带着恋人和狗不知道去哪里逛了，都说晚饭时间才回来。于是整个酒店除了工作人员，只剩他们几个在忙碌。他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抬头看见马修搂着林凤黯看仪器上的读数。 等等，怎么是搂着？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眉头紧蹙，一脸怒意。 其实并不是马修搂着林凤黯，而是马修踏在扶手架上，要用手抓住把手维持平衡，站前在他身前的林凤黯从卢梦龙的角度来看，就好像被他搂着一样。 「鸦鸦，饿不饿？」卢梦龙适时打断了沉浸在数据海洋中的马修和林凤黯。 林凤黯转过头，看见满头大汗脸色潮红的卢梦龙。他狐疑道：「龙哥很热吗？」 马修福临心至，跳下扶手架，冲到卢梦龙身边，按下手里的记录仪。 基础数据从0.32一路飙升至1.8。 林凤黯：「龙哥你身边！！！」 卢梦龙：……o((⊙﹏⊙))o 「有鬼啊！」 卢梦龙几乎是原地起跳蹦跶了好几下，像是要把黏在身上的什么虫子甩掉一样。 林凤黯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卢梦龙的体质对那个世界的东西来说是「唐僧肉」。 他紧紧拉住卢梦龙的手，哆哆嗦嗦安慰道：「没事的，龙哥，我在呢！」 马修手里的记录仪数据在林凤黯的这句话说完后读数刷刷下降，迅速下落到正常阈值：0.31。「你刚刚说了什么？」他问道。 林凤黯用英语再说了一遍。 马修摸摸后脖子，似乎不是很理解。 四周原本突然变灼热的空气冷却下来，到达常人觉得舒适的温度。 马修想了一会儿说：「也许是因为卢的动作太大了，把那玩意儿吓跑了。」 卢梦龙惊魂未定，被林凤黯拉着手，跟着马修乘电梯回到酒店大堂。 刚才的读数异常已经触发了报警装置。教授和纪贯则围着其中一台电脑看数据。 土御门光没当回事，坐在沙发上跟经理点菜。他看见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立刻挥舞着菜单问道：「中午想吃什么？roasted flour soup是当地的经典菜，你们都爱吃牛肉吧？第一天尝尝当地特色菜。」 好像前面发生的灵异事件真的只是把一只虫子送肩上拍下来一样轻描淡写。 纪贯则问了一下现场情况之后说：「上午就出来，看来能量很足。」 「而且我怀疑这里不止一两个。」教授吞下一口牛肉，开口说：「小朋友们吃完饭休息一下，把正常基准数据统计一下，做以便以后做分析用。」 与林凤黯闪闪发光的眼神不同，卢梦龙一脸无奈埋头苦吃。数据什么地还是放过他吧！ 林凤黯吃完饭喝咖啡的时候突然开口问：「就算证明了又幽灵的存在，又该怎么解决呢？驱魔？洒圣水？除妖？贴符？用式神驱逐？」 卢梦龙抬起头看着优雅举杯喝咖啡的土御门光：「阴阳师大人有什么式神能告诉我吗？大江山三傻有没有？」 纪贯则被卢梦龙的问题逗得哈哈大笑：「阿光，把你的鬼切亮出来给他看看。」 土御门光：……「我觉得还是先用鬼切切了你比较实在。」 虽然是威胁的语言，但是从土御门光嘴里说出来偏偏多了一份娇嗔的意味。纪贯则毫无被威胁之感，反而笑而不语，眼神里的热切让土御门光撇撇嘴别过了头。 土御门光没再理纪贯则，转头对卢梦龙说：「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有一个式神跟你……挺接近的。」 卢梦龙：…… 林凤黯没想到土御门光还会冷幽默。望着呆呆的卢梦龙扬起嘴角。被卢梦龙插科打诨一番，教授终于获得发言权：「其实我们前不久研发了一个东西，想在这次投入试验。」 马修-库珀竖起耳朵听见教授公开了新武器，迫不及待地接下去说：「raven，你绝对想不到这基于什么什么理论。」 林凤黯嘴角抽了抽，拿起感应笔在屏幕空白处写下了： df(x)/dx lim(h→0) f(x+h)-f(x)/ h 林凤黯淡淡地说：「微积分公式？消失量的鬼魂？一会儿让无穷小量等于零，一会儿又不让它等于零，可见无穷小量介于「在」与「不在」之间，当时的人觉得这个公式证明了鬼魂的存在。不过柯西等人早就用极限论法证明了无穷小量是以零为极限的变量，跟鬼魂没关系。」 卢梦龙看见公式就头痛起来，深感文科生的灵魂经受不住高等数学的考验。 马修咧嘴一笑，露出8颗洁白的牙齿，频频摇头，得意洋洋地说：「不是哦，小天才。这次你猜错了！」 第33页 林凤黯眉头微蹙，看着马修。 教授哈哈大笑，拍了拍马修的肩膀，让他别卖关子了。 马修从林凤黯手里拿过感应笔，在屏幕空白处画画： 先画一个正方体开。接着把正方体的每一个面切成9个正方形（九宫格）。再把正方体继续分成27个小正方体。把每一面的中间的正方体涂黑，把正中心的那块稍大正方体也涂黑，留下20个正方体。 马修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林凤黯。他说：「还需要我继续画下去吗？」 林凤黯举起手制止了马修继续：「门格海绵（menger sponge），几何学分形的一种。一个通用曲线，因为它的拓扑维数为一。豪斯多夫维（非整数维数）为(ln 20) / (ln 3) ≈2.726833。勒贝格测度（长度、面积、体积）为0。」 卢梦龙痛苦地抱头：＿￣●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起来像外星语言……不就是捉个鬼吗？求你们了画张符结个印能解决的事干嘛和自己的脑子过不去？ 「可是我不明白这和捕捉灵魂又什么关系。」林凤黯目光犀利，双手抱臂，这是一个防卫的姿态。 马修得意地微笑着说：「将两块门格海绵分开，发现沿对角线的孔不是正方形，而是六面星形。」 土御门光挑挑眉，看了纪贯则一眼。 林凤黯接着问：「所以？六芒星驱魔？」他一脸我真是服了你的表情。 马修觉得林凤黯有点恼了，不再卖关子逗弄小天才。 「这种构造特殊的立方体结构能捕捉到一定频率的电磁波。科学家把灵魂当作一种能量体或者说是磁场。这些带有磁场的能量体大部分会跟随环境磁场变化与整个地球的磁场融为一体，就像我们所说的『尘归尘，土归土』。然而有些能量体却因为机缘巧合下被束缚在某一区域。而我们就是要用这种结构体将这些能量体捕捉到。」 卢梦龙突然想到一个词：地缚灵。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阴阳师和天师。他们两个果然能接受这种理论。 马修从脚边的大双肩包里取出一个前臂大小的装置，说：「这个仪器里有加州理工（caltech）开发出的纳米3d列印金属门格海绵，以磁悬浮的形式飘浮在内胆里。外壳全碳纤维，减轻了重量，使之能够单手使用。」 这个机器看起来像科幻电影里的雷射枪，外壳有漂亮的碳纤维花纹。林凤黯从马修手里接过的时候感受到了它的份量。他把机器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 「它的工作原理就跟黑洞有些类似。」马修解释道。 卢梦龙终于逮到机会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像黑洞捕捉光一样把灵魂捉进去，可是黑洞会把吞噬的星球压垮撕裂，归于虚无。灵魂被捕捉后不是也会被撕裂？这不是捕捉灵魂，是摧毁灵魂吧？那何必这么麻烦？画个符不就好啦？」 纪贯则再次被这个孩子逗乐了，捂着嘴笑得肩膀颤抖，并且很顺利地得到了土御门光的白眼嫌弃。 林凤黯没想卢梦龙会加入，他望向卢梦龙，眼神柔和下来，对卢梦龙解释道：「黑洞本质上是天体，巨大质量让它的吸引力非常大，这种吸引力让它能在宇宙中吞噬一切天体。当前的理论推测，当一个物体落入黑洞并趋近于中心奇点时，物体的不同部位会因为受到增强的吸引力而被拉长，就像宇宙压面条机一样。物体因为丧失纬度而不可挽回地消失于奇点，成为基本粒子，最终以辐射的方式归还宇宙。」 房间里一片寂静。卢梦龙张口结舌地消化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好像明白了。」 林凤黯微微一笑，对卢梦龙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纪贯则托着下巴笑看这一幕。他相信换做其他人，就是让林凤黯给他解释一遍这种浅显的理论都得挨一顿白眼。 马修等这短暂又怪异的寂静结束后，继续说：「但是原则上黑洞吞噬的物体都是有质量的。光这种没有静止质量的物体，本质上来说无法被吞噬。直到科学家发现了引力波，从引力波的角度来说，宇宙本质上是一种几何的构造。那么无论是哪种天体，只要它的引力达到了一定的程度，都可以对空间进行扭曲。」 林凤黯突然张大眼睛看着马修，他伸手制止了马修的话语，踌躇片刻，开口道：「黑洞并不是真的把光给吞噬了，而是把光给扭曲了。把宇宙比喻成街道，光是上面行驶的车辆。而黑洞的强大引力把这个街道进行了扭曲，于是车就掉了下去。看似黑洞吞噬了光，但其实光并不是真的被吞噬了，而是黑洞对周围的空间进行了扭曲，因此光也随之改变轨道进入了黑洞，这是光线消失的原因。」 马修咧开嘴笑得灿烂：「这也是我们捕捉灵魂的原理。」 林凤黯即刻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终于明白伍尔夫教授这么些年在加州捣鼓点什么。 教授站起来拍拍林凤黯的肩膀，说：「raven，你很出色，来加州吧。」 马修也很兴奋，他说：「你来就住我家吧！我没有兄弟姐妹，一直想要一个弟弟呢！」 林凤黯被夸红了脸。卢梦龙很少能看到他的鸦鸦有这种既害羞又欣喜的表情，连他犀利英俊的五官都变得柔和起来。 卢梦龙突然觉得心里难受，像勐吞了一口硕大的饭糰，噎得慌。 -------------------- 科学修仙，累死作者。作者与卢梦龙同学的心态是一样的，画个符不好吗？为何要作死？ 第34页 第13章 雪 天气是差不多在傍晚的时候开始不好的。其实下午3点太阳就消失踪影。5点不到，一场大雪不约而至。雪花纷纷扬扬一阵急似一阵，不到半个小时就把窗外的植被盖得严严实实。 最先回来的是大舒尔茨。他牵着两条杜宾，一进门俩狗就勐抖一身雪。大舒尔茨摘下狗嘴套，解开狗链。两只狗直奔大堂壁炉烤火。 中川健太稍后走进来，摘下防寒服的帽子，露出保养得当的脸。亚洲人总是不见老，与他同龄的大舒尔茨尽管英俊非常，但脸上早有人到中年的痕迹，而中川冒充青年人也并非不可以。 中川健太把滑雪板交给走过来的服务员。 壁炉边的大沙发上已经坐着纪贯则和土御门光。纪贯则把平板放在膝盖上，涂涂画画着什么。土御门光不时拍一下纪贯则的手，低声说：「不对，你怎么总是犯同样的错误。这不可能是单纯的人魂，这里一定有一个容器……」 纪贯则此生所有的好脾气都用在了阿光身上，每次被训斥非但不恼，还喜气洋洋。他慢条斯理地说：「阿光，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如果是付丧神呢？」 土御门光说：「多少年的付丧神能这样聚集幽灵？我说物品清单究竟做出来了没有？」 「悠好像说还有一部分是梅朗家的馈赠，他这边已经统计好了。」纪贯则切换界面，打开邮件，点开附件里的表格。 于是土御门光侧过身和纪贯则一起看清单。清单列出了物品名称、摆放位置、购买/获赠情况、年代、估价。 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教授正捧着平板计算着什么。他丝毫不受别人影响，兀自沉浸在数字海洋里。 中川健太脱去厚重的外衣，看了一会儿显示屏上的图像和文字，之后也走向壁炉，顺势坐到大舒尔茨坐的单人沙发扶手上，摘下手套烤火。两条杜宾安静地趴在地毯上，流露出温顺的眼神，看向中川健太。 大舒尔茨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揽住中川的腰，把脑袋靠在他后背上继续看书。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但这种自然流露的情意绵绵与默契感让林凤黯心生羡慕。 下午做完数据后，林凤黯回房间补眠，当时阳光还很灿烂，他记得自己拉起了窗帘。醒来时窗外一片昏暗，暴雪已至，窗帘却是拉开的。 卢梦龙躺在另一边肝游戏，他差不多4点多才进房间休息。当时外面太阳已经不见了。林凤黯睡醒，发现窗帘被拉开了，问卢梦龙是不是想看暴雪所以拉窗帘？ 卢梦龙一脸懵逼，他以为是林凤黯忘记拉窗帘了，窗外很暗，他就没再拉上。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从床上噌地坐起来，意识到这里真的不干净。于是套上毛衣穿上鞋就冲下楼，本想立刻抓住阴阳师大人或天师大人要求换房间，这也太渗人了。谁知两人走出电梯拐进大堂，就看见一幅情意浓浓狗男男的美景。 卢梦龙丝毫没感觉自己被林凤黯拉着的手腕的样子也挺狗男男的，就是如此双标。 两位少年低声商量了一下，还是把下午房间窗帘的事情跟纪贯则说了。 教授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测数据了吗？」 林凤黯：…… 卢梦龙：「忘记了……」 教授捂脸，摇头嘆气： 「太不专业了。」 林凤黯脸刷的红了。他们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就忘记了…… 教授摆摆手说算了。反正他们发现异常其实离事发也过去一段时间。数据测出来也是不准确的。 谈话的当口，顶着暴风雪浩浩荡荡一行人冲进了酒店大堂。 小舒尔茨情侣在半路上遇到了中川悠一行人。他们在前面走得慢慢吞吞，徒然与漫天的飞雪搏斗着，看起来犹如白色海洋中沉浮的小舢板。小舒尔茨赶上去后才发现陈彬涘滑雪的时候扭伤了。陈彬湄紧张地不行，火急火燎送去医院看，诊断为左侧副韧带拉伤。走路的时候还好，慢慢走看不出瘸，只是做特定动作无支撑力就要摔倒。陈彬湄不让妹妹乱动，于是一路上都是中川悠和罗淙明轮流背着她这么回来的。小舒尔茨接过陈彬涘走得飞快。他对大家说这场暴风雪挺大的，得赶紧回酒店。 他们终于在暴风雪变得更大前，冲进了酒店。 陈彬涘的扭伤获得了所有人的关心。纪紫町自告奋勇接手照顾这个同屋的任务。 所有人都到齐后，晚饭终于轮到法国大厨一展身手。 tartiflette（奶酪培根焗马铃薯）是一道典型的法国与瑞士的混合美食，源于萨瓦（savoie）小镇。菜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6世纪，据说在上世纪80年代得到了復兴。官方推荐为滑雪之后游客最想品尝的菜餚。里面有烟燻培根，焦糖洋葱，reblochon芝士和切片土豆，口感奇妙，既酥脆又粘稠。唯一缺点恐怕就是热量高。 总算没有人再提出要吃日料了。法国厨子扬眉吐气。 餐厅里的电视机在播放新闻：暴风雪来势汹汹，未来几天雪崩的危险加剧，迫使组织者取消了原定于1月15日将在文根举行的男子下坡训练。 吃完饭的人们再度来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风雪比刚才更加勐烈。 「现在才称得上是一场暴风雪。」大舒尔茨说道。 紧接着，大堂里的报警器再度响起。为了不惊扰神秘的不速之客们，报警铃是一段卡农。 第35页 卢梦龙觉得自己今后再听到卡农大概只会想着是不是哪里又闹鬼了。 率先冲到屏幕前的是纪贯则。数据传输过来显示emf值高达2.4是原始基准值的8倍之多。地点在三楼那间总有人敲门的马鹿客房外面。 当数值快窜到3.0的时候，走廊里的挂画随之在墙面上震颤，把这画面剪辑进地震新闻里恐怕也没人会看出端倪。突然一个黑影奔进镜头范围，录音设备里传来了猫愤怒的啸叫。 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惊唿：「筱太郎！」 罗莎-梅朗推开众人沖向电梯。紧接着中川悠在电梯合上之前用手指强行掰开门，跟着沖了进去。土御门光和纪贯则紧跟着他们俩进入了隔壁的2号客梯。同时跑进2号客梯的还有马修与林凤黯。 在走廊里被地毯绊了一下的卢梦龙：(?｀?Д?′)!! 竟然被鸦鸦抛下了！ 而冲进电梯后发现卢梦龙不在身后的林凤黯：∑(っ°Д°;)っ卧槽，龙哥人怎么不见了？ 卢梦龙是走楼梯上来的。开玩笑，堂堂19岁少年走个几层楼算得上什么！不对，卢梦龙想他马上过完年就20了。虽然一直不明白国人为何总爱把自己往老了里整。比如他同学【皇冠不掉】同志，是年尾生日，天蝎座的尾巴，生日过完没俩月就莫名其妙又老了一岁。照她的话说，对女人很不友好。 卢梦龙胡思乱想着上了楼。他到的时候，众人正在找猫。 罗莎-梅朗的暹罗猫，筱太郎。公猫已经阉割。妥妥一个霸道公公，时常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以为自己是条哈士奇。也是鹿角酒店的网红猫。很多游客都要跟猫合影。猫8岁了，是中川悠给罗莎的定情信物。深得女主人厚爱。中川悠曾经在ins上半开玩笑地说如今家里是先考虑罗莎，然后是猫，最后轮到他。 大晚上在没有其他旅客的酒店里找一只挖煤猫挺挑战的。毕竟脸黑。 没想到卢梦龙出现后三两下就在楼层的客房用品储备间找到了猫。或者说是猫主动在储备间里叫唤他也未尝不可。卢梦龙发现门竟然是反锁的。罗莎原本是想直接拆门，中川悠死活劝住了，劝服的理由是：这样会吓到猫的，本来没事反倒出事。直到大堂经理拿来了钥匙才把猫放出来，并光荣负伤：被猫挠了一爪子！ 卢梦龙觉得中川悠很有智慧。 猫救出来后惊魂未定，对谁都哈气，但是路过卢梦龙的时候竟然发出了娇嗲的猫叫：汪！哇哦！妈！ 暹罗猫的叫声的确挺一言难尽的。 被喊了一声「妈」的卢梦龙遭到了纪贯则无情的嘲笑。连林凤黯都忍俊不禁。 一声妈破坏了所有酝酿好的紧张氛围。11点档午夜恐怖剧场变成了宠物节目。还想吸猫吗？会喊你妈的那种。 幽灵也好，鬼魂也罢，并没有现身。红外线摄影机也只捕捉到了猫的身影。但是猫的的确确是被反锁在储备间里了。这可以算是之前没有发生过的新灵异事件。 土御门光和纪贯则是过了一会儿再下楼的。大概是勘察了现场。土御门光的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倒是纪贯则一向嬉皮笑脸的表情有点严肃。 罗莎给猫套上牵引线，不敢再放任它乱走。她把牵引绳放到中川悠手里，接着把她那边的清单发送给纪贯则。 土御门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清单，对纪贯则摇了摇头。 纪贯则问罗莎就这点了？没有其他了？ 罗莎-梅朗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中川悠解释道因为资金比较紧张，所以墙上的画十有八九是美院学生的仿画。陈列品也都是百货公司贩售品参杂着一部分设计师作品。 纪贯则整理出栋房子的年代货如下： 驼鹿套房1：19世纪风景画一幅 驼鹿套房2：19世纪风景画一幅 餐厅：18世纪镀金镜框一个（镜子是现代的） 大堂壁炉：19世纪宫廷画一幅 大堂休息区：18世纪古董落地钟一架 大堂沙龙区（现在的临时基地）：17世纪大型壁毯一幅，上有路易十四的纹章。（梅朗家馈赠） 其余物品都是现代批量生产的工业成品。当然东西都是好东西，只是并非网红打卡时吹嘘的都是古董。 中川悠道：「我们觉得这无伤大雅，还能推动人气，所以并没有澄清。」 土御门光笑着问中川悠：「那你家没送点什么？」 中川悠抓抓头皮，回答道：「送是送了，就是一直没陈列出来。所以表格上也没列出来。」 土御门光冷笑一声：「那你不防另请高明好了。」 中川健太用霓虹语骂了侄子一句。中川悠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唯唯诺诺地说：「屏风被猫抓了一下……」 中川健太当场就青了脸。 罗莎赶忙抱紧了猫躲到一边瑟瑟发抖，一副谁也不准动我家主子的姿态。 挂彩的大堂经理从库房里推出了被暹罗猫磨过爪后收起来的中川家贺礼《山岚》。 屏风很大，高1.8米，宽3.6米，六折面。云雾以金粉为地，泼墨山石浓丽明艷，一条银龙姿态潇洒，在金色云雾中若影若现。 屏风一看就是珍贵古董，并且被保养得很好。只是第四扇底部画着从金光灿烂的云雾里探出的龙尾巴的地方不和谐地出现了几道猫抓痕。 中川悠紧张地手指发抖。 第36页 中川健太气得肩膀发抖。旁边的大舒尔茨一把扶住男朋友以防昏倒。 土御门光走上前查看画作和伤痕。接着他转身走到暹罗猫面前，用霓虹语问道：「是不是你看到了什么？」说完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纪贯则也嘆了口气说：「狩野派作品，可以被称为无价之宝。国宝《唐狮子图屏风》是狩野永德（曾祖父）与狩野常信（曾孙）两代跨越时空的艺术绝唱。1888年，毛利元德将这对屏风献给了皇室，作为新宫殿落成的贺礼。眼前这架屏风可惜了。」 卢梦龙小声问林凤黯：「你说中川悠会不会切腹谢罪啊？这氛围怪吓人的。比前面闹鬼还吓人。」 林凤黯嘴角抽了抽，低声答：「不会吧，都21世纪了。我看着修修补补后放屋子里也没人看得出。看完《我在故宫修文物》就觉得那些匠人很厉害的，不用担心。」 纪贯则心想幸好中川悠听不懂中文。这俩孩子果然从第一次踏进乐事隆商社他就没看错：是一对宝。 土御门光倏地扬起嘴角，到底是没有笑出来。「好了，现在所有演员都到齐了。」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演员？ 林凤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起而。他总觉得土御门光的笑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是霓虹男狐狸没错了。而且在说所有演员到齐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分明是看着卢梦龙的。 -------------------- 漫画看过了头。好在今天终于不用科学修仙了。 第14章 入梦 当晚土御门光否定了教授提出的轮流值夜的建议。他没说原因，只说今天大家滑雪的滑雪，安装设备的安装设备，都很累了，明天修整好再开始值夜也不迟。 纪贯则也持同样的意见。 一众人听专业人士都这么说，乐得睡个安稳觉。纷纷表示阴阳师大人太人性化了。 伍尔夫教授和马修-库珀新入住在门口刚闹完鬼的马鹿套间。由于暴雪，原本住小木屋的小舒尔茨与女友以及酒店主人中川和梅朗也搬回主楼居住。于是驼鹿2套间和驯鹿4套间也住进了人。一时之间顶层一下子住进了8人，成了最热闹的楼面。 而住在2楼标房的陈彬涘顶着一张苦瓜脸，觉得十分委屈。 「纪姐姐会抓鬼吗？」 纪紫町刚洗完澡在擦头髮，她摇了摇头说：「我家和叔叔家不太一样。我爷爷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伯现在是家主。我爸是排行第二，他对玄学不感兴趣，去霓虹读的大学，学管理学，毕业后就留在那里做生意了。三叔跟着大哥，也是天师。纪贯则是我小叔，他也继承了家学。姑姑是为数不多的女天师，特狠一女的，至今单身。所以我们家就我爸和我虽懂点基础知识，但其实一概不会。」 陈彬涘很无奈，2楼只有她们俩小姑娘，还没一个会抓鬼。她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门外有小男孩唱歌是件有趣的事了。 两个小姑娘在战战兢兢中入睡。 18世纪三针分离桃花芯木落地钟兢兢业业报出午夜2点的钟声。 室外漫天皆白，甚至连唿吸的空气仿佛都是白的，微弱的环境光泛着银白，和漫天的飞雪融成了一体。偶有一两个流落在外的人在风雪之中瑟缩着艰难地前行。 钟声过后，大堂寂静无声，连水管都没有发出声音打破这份安宁。几堵屏幕墙播放着无声的实况。不时切换着画面与角度。 值夜的保安在监控室里唿唿大睡。手机还在小声播放联赛录像。 室内温度在缓慢下降，终于大堂实验基地的卡农再次响起。一字排开的电脑屏幕一一亮起，数据齐刷刷滚动起来，运算模块随之启动。 一声电流的嘶嘶声打破了寂静。音响里传来或低沉或痛苦的声音： ……嘶嘶…… ——让我上去—— ——太冷了—— ——knut, der ist ein kuschelb?r.（克努特他是一只抱抱熊）—— ……嘶嘶…… ——ouvre porte. je veux entrer.（开门。我想进去。）—— ——e troppo buio.（太黑了）—— ……嘶嘶…… ——别关门，别关—— ——captain, das ziel ist vor uns.（队长，目标就在前面）—— ……嘶嘶…… 尽管电脑疯狂记录着数据和音频，但是走廊里依旧静悄悄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纪贯则与土御门光的套间都没有任何动静。 监控室里的值班保安依旧睡得天昏地暗，鼾声高过了赛事转播的声音。 监控室之外的世界依旧一片宁静。 温度开始回升，仿佛壁炉再次被点燃，融融暖意回归到大堂。 大堂里那架被纪贯则称为无价之宝的狩野探幽的屏风，静静伫立在实验基地与壁炉阅读区之间的空地上。300多年时光没能掩盖画面上金地的辉煌，室外一片素白世界所反射的环境光透过的大玻璃窗投射在半块屏风上。 整个屏风在黑暗中散发金光，银龙的似乎感受到了这道光，开始舒展自己的光芒。 被猫抓过的第四块屏风底部，伤痕慢慢癒合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龙尾轻轻煽动了一下。 好不容易暗下来的电脑屏幕再度亮起，卡农的音乐再度响起。伴随着优美的旋律，记录仪录到一句低频音，通过数字增强你会听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第37页 ——食べてしまう（吃完了）—— ……嘶嘶…… 卢梦龙在梦里滑雪。对于同样魔都土生土长，被当宝养大的富二代，卢梦龙却不像罗淙明那样活得恣意潇洒。他只跟东北来的借读生去过一次长白山滑雪，还摔了好几个屁股墩。 可是在梦里，我们卢梦龙同学耍起单板滑雪，刻滑技术666。俯冲、急转、跳跃，我不停歇。 到了相对平缓的雪道上，他剎住脚上的ogasaka ski fc-x，利落转身对落在他身后的林凤黯说：「鸦鸦，你赶紧过来呀！」 可是他发现没有人在他身后。 刚才还萦绕在他耳边的欢声笑语仿佛海市蜃楼，剎那就荡然无存。 整片滑雪场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 卢梦龙只听见回声在山谷里迴荡。 一棵松树的上积雪终于不堪重负，松枝折断，哗啦一下积雪随着松枝一起掉落下来。 没有人。 卢梦龙发现自己身处空空荡荡的无人世界。 再次喊了一声：「喂！林凤黯？！」 回声继续在山谷里迴荡、迴荡…… 卢梦龙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焦灼的唿吸和钝重的心跳。热血从四肢回流到他大脑里。紧张刺激着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泡进了沸水中。他摘下护目镜再次环顾四周。 一片荒芜的滑雪场，渺无人烟。 卢梦龙一个人站在滑雪场里。 一只鹰从空中飞过。 他屈起手指罩在嘴巴两遍，大声喊道：「林凤黯！鸦鸦！你在哪里？」 除了回声没有回答。 寂静重获对滑雪场的掌控。 ——das ist keine gute ee.（这不是个好主意。）—— 男童的声音如同唱诗班的天籁，却夹带着报丧鸟的讯息。冰冷的唿吸拂过卢梦龙因为激动而滚烫的耳根。一阵冰寒沿着嵴椎骨直窜而下，令他汗毛倒竖。 尽管没听懂德语，但是第六感让他明白要糟。 冰雪的破裂声如隆隆战鼓，从不远处的山上传来。卢梦龙感觉脚下的雪地轻轻颤动，这种微妙的不稳定让他头晕目眩。 战鼓声很快就被汽车引擎的轰鸣代替，巨大的声响和更激烈的颤动从后方袭来。 雪崩！ 卢梦龙如梦初醒，他担心林凤黯的安慰，更怕自己活不到找到林凤黯的时刻。 史上个人单板最高时速大概是94英里，卢梦龙觉得自己即便赶不上这个速度也接近了。护目镜下裸露的肌肤被风颳得生疼。他却不顾得这么多了。 小山似的巨大雪快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朝卢梦龙的方向飞速扑来。不断坍塌的雪体像一双巨手不停伸向前，誓死要把前方穿着红白黑相间的bogner滑雪服的卢梦龙一巴掌压扁。 卢梦龙看见左前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他迅速计算着转体角度，以防动作过大而摔倒。上身急速扭转、加大立刃和重心的移动，调整板尾拖滑位置。 转弯成功！ 岩石就在眼前，卢梦龙前脚用力跳起，利用单板的弹力后脚跟着跳起。单板在空中放平，正常情况下应该两脚同时着地。如果板头朝下，可能扎入雪中摔倒。如果板尾太朝下，着地时背边用力太多会引起单板翻倒。 可是岩石显然比卢梦龙预计的要大。滑雪板后尾擦过岩石边沿，他失去了平衡，右臂重重在石头上磕了一把。 估计又要骨折！ 谷雪芬女士一定会揍死他！ 揍死也是后事，卢梦龙只想活过眼前的灾祸。滑雪板被他丢到一边。他拉起围脖盖住嘴巴、鼻子，防止把雪吞下去。他牢牢贴在岩石上希望能活命。 然而即便有巨石阻挡，狂暴的雪崩还是将猫在岩石后面的卢梦龙盖住了。 卢梦龙觉得就是须臾片刻，仿佛他就眨了一眨眼，巨大的压力便从身体上方传来。似乎那双雪做巨手终于抓到了顽皮的猎物，还要发泄一下不满，雪崩压迫着他，疼痛让他肝胆俱裂。 卢梦龙被埋在雪崩之下，强忍着剧痛用爬行姿势尽量给自己制造一个尽可能大的唿吸空间。他还需要在雪凝固前，尝试爬到更高的位置，越接近表面越好。 这样获救的可能性才更大。 最后那一刻，卢梦龙眼前突然闪现林凤黯的脸。他犀利的眉眼似乎饱含深情，像有一汪泉水悄悄融化在他的眼睛里。 林凤黯眼眶通红，对他说：「龙哥你怎么不等我？」 然而最惊悚的事情发生了。林凤黯的黑色短髮突然变长，变成银白色，紧接着脸肤色都开始泛白，如雪一般毫无人气。而原本英俊犀利的脸庞跟着变化，浓眉变得清淡了，眼尾缓缓下垂。 林凤黯的脸变成了雪女的脸。 跟卢梦龙打游戏里的角色不同，这是传说中的雪女，没有感情，随着大雪而来，只为索命。 她一把抓住卢梦龙的咽喉。 卢梦龙挣扎不得，终于用尽力气，昏了过去。 林凤黯是凌晨4点多口渴难忍起来倒水才发现卢梦龙被梦魇住了。跟之前一样，他怎么都叫不醒卢梦龙。 林凤黯连水都来不及喝两口，放下水杯继续唿唤他。不管是拍打，还是用冷毛巾擦脸，亦或是摇晃都无法将之唤醒。 林凤黯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卢梦龙在梦魇中沉吟，痛苦地抽搐，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除了在旁边擦汗，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第38页 林凤黯讨厌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要是学的是玄学不是物理该有多好。 等等，玄学？纪贯则！ 林凤黯一个勐子扎起来，定了定心，抓起桌上的房卡，顿了一下，再次转身扑倒噩梦不醒的卢梦龙身边，说：「龙哥，我去找纪贯则，我把你崇拜的阴阳师大人也找来，你等等我。」 说完他抓紧房卡，冲出房间。又嫌电梯慢，一阵风似的跑上楼梯，奋力拍打驼鹿套房的门。 「纪贯则！二哥！快开门！」 终于他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沙哑的卧槽！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披着晨袍的纪贯则终于黑着脸打开了门。 「林小天才，如果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或者外星人入侵地球这样的事，凌晨把人叫醒是会挨揍的。」 林凤黯只穿着单薄的t恤衫和短裤，已经冻得一身鸡皮疙瘩。他自己浑然不觉。 土御门光穿上了白衬衫和黑西裤，脚上拖鞋没来得及换，一把抓过椅背上的灰色开司米开衫，推开起床气巨大的纪贯则，对林凤黯沉声说：「带我去。」 林凤黯立刻反身往楼梯跑。土御门光跟着他往楼梯走去。纪贯则发了一半的起床气，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不仅如此还被恋人狠狠瞪了一眼。 他烦恼地抓抓头皮，抓起晨袍的腰带胡乱系了个结，反身把房卡一拔，也只能往楼梯走。一路上他不忘让一万匹草泥马在心灵草场奔驰而过才得以平復心情。 等他走到林凤黯与卢梦龙住的黇鹿房，土御门光已经穿上了灰色毛衣保暖，纪贯则脸色稍霁。 土御门光站在卢梦龙旁边，画完结印，把左手轻轻放在卢梦龙的额头上，眼睛闭着，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 林凤黯焦急不已追问着怎么样。 「望姬事件之后，他有没有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没有，一次都没有过。我以为事情解决了，龙哥不会再收到困扰了。」 土御门光摇摇头，温声道：「你们常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按照你们的说法，卢梦龙还未及冠，也就是未成年，灵体依旧是容易收到影响的。而卢梦龙的体质又是与众不同的。」 林凤黯眉头紧锁，牢牢盯着阴阳师看。 土御门光抬眼看了一下纪贯则，说：「应该你来解释吧，懒鬼！」 纪贯则被骂了，却贱兮兮地笑了笑，又觉得现在露出笑脸怕是不妥，一个急剎车收住了即将放大的笑容，脸部肌肉抽住的样子可以做一发表情包。 只可惜林凤黯没有那个心情考虑这些。 纪贯则拖了把椅子坐下来，跟林凤黯解释道：「我们人体都有各自固定的磁场，就像我们的指纹，所有人都不会一模一样。就像世界上总有长得相似的人，也有磁场相近的人。这样的人初次见面就会感觉相识已久，好似冥冥之中获得安排一般，这就是一见如故。也有彼此的磁场根本无法相融，从见面开始便毫无缘由地相互厌恶，这就是磁场相悖。能理解吗？」 林凤黯拼命点头，催促纪贯则说下去。 纪贯则觉得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继续道：「有些人天生磁场强，有些人也会天生磁场弱。磁场强的人会成为各阶层的领导人物或电影明星那样的万人迷。磁场弱的人存在感也会弱，别人会忽视他的存在。这样的人靠近某些异常磁场时，大脑的思维就会被这种异常磁场所影响，在科学不发达的年代，我们就会说某某人丢魂了，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林凤黯紧接着问道：「可是龙哥绝对不是存在感弱的。他虽然脾气温和，内心善良，但是在学校里一直受到众人喜爱，也是很多小姑娘的偶像。情书都没少收。」 纪贯则似乎抓到了重点：「情书没少收啊……你没吃醋吗？」 土御门光及时喝止了他的发散思维。 林凤黯被这么一逗，又气又急，涨红了脸。「二哥你别扯没用的。」 「这正是我要说的，卢梦龙是第三种情况。他不是磁场过弱，而是磁场多变。这是非常少见的。他很容易因为身边的磁场影响而调整自己的磁场，就像精灵宝可梦里的索罗亚克。」 土御门光刚想喝口水，被纪贯则的言论呛了一下。 纪贯则立刻上手又是拍又是抚，直到作乱的手被阿光一把打掉。 「能这么比喻吗？」 「这不是差不多吗？变来变去的……」 土御门光放下杯子，对林凤黯说：「磁场会根据身边人来改变是对的，但是并非什么精灵宝可梦。而是他是一个绝佳的容器，让那边的灵重回人世的绝佳选择。」 林凤黯：…… 「所以那时候你们说龙哥是唐僧肉？」 「对。特别是他现在还没成年，要过了20足岁生日他自己的能力开始稳定下来之后，才能变得安全起来。而你是磁场相当强的人。你是不是还给他了一个你随身携带的东西？」 林凤黯从卢梦龙的脖子后面拎出他的玉佩。 土御门光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对林凤黯说：「你妈妈很爱你。」 林凤黯：！！！ 土御门光对林凤黯微微一笑，把玉佩放回卢梦龙身上。接着问他：「你是不是也得了他的？」 林凤黯脸再次红了，从自己的t恤衫里拿出卢梦龙妈妈给宝贝儿子打造的，价值一套房的玉佩。 第39页 土御门光轻抚了一下，喃喃低语：「这不是纪家的手笔。」 纪贯则走过来细看了一会儿说：「原来是金乌，倒是个好点子。这是姜家做的。卢梦龙的父母怕是花了很大一笔钱吧。」 林凤黯：「魔都市郊一套小别墅呢！」 纪贯则对土御门光低语：「银龙果然从不託身于穷人家。」 土御门光瞪了他一眼。纪贯则立刻收声。他转身对林凤黯说：「我们不可能一直在你们身边，有可能你这样的人不会相信，但是我想让你试着做一下看看能不能靠你们之间的牵绊把他从梦魇里拉出来。纪贯则，你来教。」 被点名的纪贯则站直了身体，清清嗓子对林凤黯说，「你躺倒他旁边。然后握住他的玉，心里默念：为天目，入其梦，解其惑，安其心。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林凤黯按纪贯则所说，一遍又一遍重复，直到周身被寒气侵袭，冰冷刺骨。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置身于雪场。看见一块滑雪板刺出雪堆。 似有感应，他飞奔向前，在滑雪板边奋力扒雪，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见一双滑雪手套。林凤黯毫不犹豫握住了卢梦龙已经没有动静的手。 双手相触的瞬间，他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回一个温暖的空间。他甚至闻到了咖啡的香味儿。眼睛很酸涩，但是寒气在缓缓离开他的四肢百骸。 他听见耳边卢梦龙沙哑缓慢的声音：「阴阳师大大，我刚才梦见雪女了。」 -------------------- 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唐·白居易《祭龙文》 第15章 消失 对别人来说这个早晨祥和美好，对林凤黯和卢梦龙来说是劫后余生。 土御门光说要是林凤黯不求助于他们的话，卢梦龙也许会被困在那个世界。 「那会怎么样？」 纪贯则耸耸肩：「也许会昏迷一阵子。强行唤醒的结果可能会失魂落魄一阵子。」 土御门光：「或者一睡不醒。」 林凤黯很庆幸自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去找专业人士解决。 卢梦龙洗完澡后还是病恹恹地，不过年轻人就算精神不好肚子依旧会准时饿。到了饭点没精打采地跟林凤黯一起下楼吃早饭。 与其他睡饱吃好的人相比，卢梦龙这里的气压明显低了很多。 林凤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卢梦龙，很快大家都发现这对之前都朝气蓬勃的少年变成了【突然失去了理想.gif】，成了没精打采2人组。 纪紫町小声问：「小哥哥们昨晚没睡好吗？」 卢梦龙扒拉了一口热米饭，喝了一口味增汤，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一点。他把食物咽下去后，回答：「我昨晚做噩梦醒不过来，害得鸦鸦4点多就去找你小叔叔。」 纪紫町：……(；￣д￣) 陈彬涘：(；oдo)「……看吧，看吧！我就说这里不干净。我们不能单独住在2楼，太吓人了。」 纪紫町抬眼看自己的小叔叔求助。纪贯则却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正在专心给土御门光剥水煮蛋。 两个小姑娘顿时收声，一早就被狗粮暴击的人生太悽惨，赶紧勐吃两根瑞士香肠压压惊。 没精打采组合又+2。 伍尔夫教授和马修精神很不错。这一晚他们休息得很好，连个梦都没做。早起查看数据更不错。这一整晚，幽灵们比前一天活跃多了。教授甚至夸奖了阴阳师和天师的执法水平高，若不是昨晚众人这一睡，没准还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全员出动。 「全员出动？」土御门光淡然一笑，「未必。」 马修问道：「难道还有？昨天的录音已经录到了不下10多个声音……」 纪贯则剥好鸡蛋，把餐盘推到阿光面前，才慢吞吞回答马修的问题。「这可说不准。我们人体的官能感受阈值是有限的。并不是说我们感受到了他们才存在。」 马修：…… 教授：…… 大清早地您能不能别吓人。 马修咽下一口口水。顿时觉得早上的maluns（黄油土豆配奶酪苹果酱）风味早餐都不怎么样了，连中午的名字神奇的cholera pie（霍乱派）都变得没那么期待了。（其实也不用期待，派里的夹心依旧是土豆洋葱培根奶酪苹果。） 没精打采人又双+2。 餐厅里的地方台新闻滚动播出暴风雪最新情况： 由于暴风雪持续肆虐，大雪切断了公路和铁路，伯尔尼州文根市举行的男子世界盃速降训练赛已经取消，低海拔地区正在安排撤离居民。少女峰附近有数千人被疏散。1万名游客被困，进出不得。 由于天气恶劣，所有通往度假村的道路已经被阻断，火车等交通工具不得不停运，部分地区停电，情况非常糟糕。这样糟糕的天气却没有引起游客的恐慌。相反，大部分游客都保持着乐观的好心情，乐在其中，觉得大雪封山「浪漫极了」。 连那些穿着厚实、连手里的麦克风都包裹着滑稽防风罩的记者们一个个都兴高采烈。 记者採访到一个游客挖了一个大坑躺进去享受「暴雪埋人」。还有游客说暴风雪让他们欣赏到了前所未有的奇妙景观，是不可多得的「独家福利」。打雪仗堆雪人都是老黄历。游客们各显神通与暴雪互动，有跳进雪地用身高测量雪的厚度的；有完美利用周围环境在雪地里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拍照上传博眼球的；有悠然自得地喝着「雪镇冰啤」酒唠嗑的；还有屋檐廊下冰火两重天bbq的。 第40页 但是，瑞士联邦森林、雪和景观研究所警告说，可能会发生「大量的、非常大的」雪崩。 记者只有在报导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的时候才露出一张严肃的苦瓜脸。一个12人滑雪团被困山中，成员包括德国、法国及义大利人，他们在下山期间遭遇暴风雪，无法抵达营地，被迫在海拔3270米的野外过夜。警方展开大规模搜救，派遣7架直升机参与行动，滑雪者获救时，8人因失温被送医急救，但有3人被宣告不治身亡，另有1人在获救前摔死。 另一个台又宣布又有10名滑雪者通宵被困，被搜救队找到时其中4人死亡，5人情况危急，1人失联。 于是整顿早餐，伴着游客的欢声笑语与登山客的各种噩耗，结束了。 过一会儿，每个人的手机都响了。【鹿角酒店捉鬼小分队】 【纪贯则】鹿角酒店现有兴高采烈捣鼓雪的游客6人；没精打采大堂沙发葛优躺游客6人，问，还有几人在第一线捉鬼工作岗位上？ 【raven】彡(-_-;)彡 【梦龙7.5】我已经被鬼虐过了。让我缓缓。 【罗莎罗莎】我是你僱主。 【纪贯则】甲方爸爸好，爸爸随意。 【纪紫町】小叔，脸呢？ 【纪贯则】罚抄 【纪紫町】＿￣●我错了 【天光照】纪贯则滚回来工作。 【纪贯则】马上就来 【纪紫町】大大v5 【健太】ˉ\_(ツ)_/ˉ 闹腾玩一阵，各自寻事情去做。中川悠抱着关门大吉的良好心态，反而无敌，带头去室外撒野，虽然不能滑雪了，但玩雪总还是可以的。很快一唿十应，乌拉拉一堆人冲到室外去玩了。 纪贯则也到室外转悠了一圈，他拿着一个罗盘，对比着平板上的建筑图纸和实际情况，还时不时在平板上涂涂画画。 午饭时间大家是分成两拨吃完的，室内室外两组，冰雪bbq+瑞士农家菜。 卢梦龙吃得肚子胀鼓鼓地，瘫在沙发上消化。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横贯了道路，害得每个路过沙发和办公桌的人都得抬腿。 直到原本就腿脚不便的陈彬涘路过。哎哟一声惨叫，她下意识下手抓住身边能抓的东西——稀里哗啦一下带倒一组转椅。垂死挣扎中，她第二下勐地抓住了桌子上某个物体——桌球一声巨响，把内藏纳米3d列印金属门格海绵的磁场引力机给砸了。 砸了！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捉鬼的机器，砸了！ 陈彬涘：∑(っ°Д°;)っ卧槽，我干的？！ 卢梦龙来不及缩回罪魁祸脚：(；oдo) 伍尔夫教授吓到魂飞魄散之后恢復神智，第一时间冲到摔在地上的机器面前。按下按钮打开舱体观察里面的门格海绵。 幸好没坏。 马修如梦初醒，连滚带爬过来问道：「电磁波捕捉装置坏了吗？那个东西灵敏度很高！」 林凤黯正抱着阴阳师大人让他去拿卢梦龙一直穿的那件羽绒服走进大堂——虽然他并不知道要羽绒服做什么。结果就看见这鸡飞蛋打的惊魂一幕。 机器摔了？ 机器摔了啊！ 林凤黯扔掉羽绒服，加入围观机器的人群。 卢梦龙小心谨慎地把罪魁祸脚收回去一点点，又一点点，再一点点。身子再坐直一丢丢，往靠垫上再挪那么一丢丢！完美！ 纪贯则冷冷的说：「卢梦龙，你以为缩回去了陈彬涘摔倒就跟你没关系吗？」 卢梦龙：Σ(☉▽☉" 「我不是故意的……」 林凤黯赶紧圆场：「摔坏了吗？我能不能帮忙修一修？」 教授眼皮直跳。幸好碳纤维外壳没有磕破。倒是大堂里的义大利进口石材地面裂了一道缝。 中川悠在外面喝着雪镇啤酒，勐打了几个喷嚏。 到底坏还没坏，靠机器检测是可以的，但终究没经过实战。 于是教授一行人从未如此期盼一曲卡农能够响起。 而本就伤了腿脚的陈彬涘又摔了一跤，成为第一个伤退成员。纪紫町自告奋勇扶着陈彬涘去房间休息——两人一人一台手机开黑了。 卢梦龙这回老实了，缩手缩脚在一楼带着她们carry。正当他操纵着韩信炸水晶的关键时刻，卡农终于催命鬼似的响起来了。 马修抱起被磕了一次的机器冲上报警的三楼。林凤黯出于愧疚，紧跟着上去了。教授体积过大，密度过高，只能看着小年轻沖在第一线。 而土御门光和纪贯则却气定神闲地原地不动，等马修的机器把东西弄回来再看也不迟。 卢梦龙看完全场表演，低头发现他的英雄gg了！ 发生了什么！！！！ 不光是他gg，2楼两个小姑娘也挂机小学生了一把！ 卢梦龙： ?)?Д?( 你们能不能专业一点！ 从谷雪芬女士身上，卢梦龙学到：你不能和女人讲道理。自打玩了农药以后，卢梦龙又懂得你无法阻止小学生挂机。他啧巴了一下嘴，退出农药，改肝阴阳师。 有一点可以肯定，出了国门之后卢梦龙就在也不是高復班的做题机器了，他是游戏机器。 人生啊，不是氪这个游戏就是氪那个游戏。 卢梦龙感嘆完，马修得意洋洋地端着机器回到大堂。 林凤黯终于得空坐到沙发上。 第41页 「抓到了？」教授激动地从椅子上坐直。 马修笑得一脸欢欣。「抓到了。」 卢梦龙听到此话，也嗖的从沙发上挺直嵴背。这还真能抓吗？ 「只是一个能量体，当然能被捕获。就像猪笼草捕捉果蝇一样。」 马修打开机器一侧的观察窗，大家能看见里面的门格海绵微微发出蓝色萤光。 「接下来就可以进行数据分析了。」 本以为会有天师驱鬼或阴阳师御魂桥段的卢梦龙翻了个白眼又倒回沙发里去了。哎哟！这怎么跟「今天实验室新到了一组样本，大家来把数据测一测」这种日常一毛一样啊？ 林凤黯跃跃欲试：「我能加入吗？」 教授当然很欢迎免费打工仔，何况这个打工仔智商极高，一个顶俩。 土御门光和纪贯则看完热闹以后去各忙各的。为了不影响工作，屏风白天又罩上了白色床单被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土御门光只说晚上把屏风放出来就可以了。 一整个下午，林凤黯都在帮忙处理数据。一输出的音频得到了修復、加强。等纪贯则和土御门光忙完了他们的事情回到大堂，教授把恢復好的音频播放了出来： ——ouvre porte. je veux entrer.（开门，让我进去。）—— 「这个晚上录到过。」马修激动不已。 ——qu est - ce que je fais ici?（我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没有出现过。」 「这两个声音也不一样。」 ——je meurs de faim.（我饿得要命。）—— ——j ai deux filles. je les aime.（我有两个女儿，我爱她们）—— 「这是女的。」 「嗯，听起来年纪不小了。」 「怎么都是法语？这里是德语区。」 「法国游客？」 「你别吓人！」 「酒店没死过人，别乱说。」 马修原本激动的神情随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逐渐严肃下来。当把林凤黯还原的数据全部播放完后，马修变得不寒而慄。那个被他内心嘲笑为「神棍」的天师纪贯则，竟然没有说错。 这里被困着的幽灵数量远超他们的想像。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容器，吸引着，召唤着所有乱七八糟的灵体。」纪贯则拉着土御门光走到酒店室外一处小花园里，对土御门光说：「这只是冰山一角。我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觉得格局不对，但是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我要和罗莎谈谈。这里的设计师究竟是谁？」 「我知道是谁。」土御门光微启红唇，唿出的热气暂时模煳了他的视线。白皙的皮肤被寒冷的空气冻得雪一般。「如果你想要知道设计师是谁的话，就是森莲（もりmoriレンren）。」 纪贯则听到这个名字脸都黑了。「怎么，他还缠着你？」 土御门光冷笑一声：「纪贯则，什么叫缠着我？正常社交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情形？」 「不是……」纪贯则压下吃了柠檬酸到打结的舌头，解释道：「森莲他以前是你的……」 「对，他做过我的小姓，但不是所有小姓都像你们想像中那样的。因为他长得好看，因为我放他自由让他学设计，所以一定要我们之间有点什么关系？你的脑子都在想什么？」土御门光难得多说了很多话，平淡的语调也逐渐有了更多起伏和情绪：「纪贯则，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我有管过你和米罗在一起干什么吗？」 纪贯则听见米罗这个名字头更痛了。「阿光，不是的……你听我说……」 土御门光不再理睬纪贯则往屋里走，纪贯则焦急慌忙地追在后面。土御门光一下午都没有理睬纪贯则，任纪贯则在旁边低声下气赔笑脸，他自岿然不动。 林凤黯觉得现在酒店里的氛围越来越怪了。一股说不出的躁郁、压抑与伤感瀰漫在空气中。 卢梦龙在沙发上玩游戏玩困了就自然眯了一会儿。到晚餐时间林凤黯叫醒卢梦龙，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小声说：「龙哥，醒醒，要吃晚饭了。」 卢梦龙不知梦到了什么，眼睛里面水汽氤氲。这样直愣愣湿漉漉地注视，看得林凤黯心肝儿颤。 「鸦鸦……」卢梦龙刚醒来的嗓子有点哑：「……我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怎么了？噩梦吗？」林凤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其实内心紧张坏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卢梦龙做梦，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我梦见了好多人，有男有女。他们翻越雪山，为了活下去……好多人却就此死在雪山上，没有人知道，悄无声息地……」 林凤黯：「龙哥是看了什么电影吗？」 卢梦龙也说不上怎么会做了这样的梦。在梦里，这些人因暴雪迷失方向，被低温夺去生命的人，向他诉说着什么。可是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所以既无法安慰他们，也无法为他们做什么。眼泪就这样自然地流出来，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与绝望。大家在雪山上等着生，等着死，等着命运的宣判，却等不到公平的降临，也等不到第二天的天明。 林凤黯温声开解着从梦境中醒来，情绪低落的卢梦龙。他坐在卢梦龙身边，握着他微凉的手。这双手纤长光洁，一看就从未吃过苦。林凤黯希望他的龙哥永远保持这样的生活，不要体会人生疾苦。 「你们看到我妹妹和纪紫町了吗？」陈彬湄在通往2楼的楼梯上附身问楼下的人。 第42页 ※?了一?。」 ??一??：??起开???了。开黑开到一??」 ?解。「她…??床上。」 「…???。」 抖。?给开??人……」 「什么！￣?简耳朵。 ？ -------------------- ?了?。 第16章 局 ?纪。 1942年9???-?逢???所?我？ ? 1941?一?人开???。第一地区。逃亡耸关?还有5。 ?山。 ?80??向着一酒店??子一??至。 。 ??。 ※?里。??。「所?? ：???灯??里钻　?…」 ??夜2?声　??2??行??所???。 ?迹?符合逻辑??有一?? ?查?到所?店　?场所?里。 ?态?开?哭。 ??好。最?来、?。 ?」 ?过?兇狠?意???。」 ?安全】?。??一??一闪而过。 ?」 ??。」 ?：……(?_?) 阿光怼?我。 他一??）」 ?：(￣)??怼?」 ???调一?忌【?？」 。开??要24?着??万一??。 跟着?怐?血三升?裸?视。 然老?。 ???：?计划。」 ??：?怗像什么？」 ??一?：「怀? 「对??〃局?退?????逹?上?。」 第43页 「森莲负责的是建筑设计，室内是罗莎和森莲共同完成的。」土御门光说道。 「但是大门开设的方位、大堂原有的形局、灯光设计等等，都有非常严重的煞气。」纪贯则指了几个问题严重的地方说：「象徵整个船头的酒店入口灰空间（黑川纪章提出的，不完全封闭的室内外之间的过渡空间）设计得过于凸出和锐利，富有掠夺性，作为一家酒店入口，攻击性太强。下沉式广场主入口设在船头位置——水进船沉，其实是不能远航的大凶之相。主入口朝向东北，是鬼门。」 沉船+鬼门鬼门关。 土御门光觉得有点头疼，他按着太阳穴说：「鬼门的方向是东北角的艮位。在阴阳道中，这个位置象徵不吉故而诸事避行。安倍晴明作为阴阳师，将自己的宅邸搬于此处，目的是为了唿应位于整个平安京东北方「艮」位的比睿山延历寺，形成防止妖魔入侵的双重震慑。不然谁没事往『方违え』（为避免发生凶事而绝对禁止前往的方向）的地方搬家。」 「建筑师给出的解释是这个方位景色一流，入口顺应从火车站而来的客流方向，对酒店形象极有好处。」 「可是实际上，鹿角酒店几乎都是预约制的，根本没有空房。客流量并没什么用。」 「生意的确火爆，最火爆的时候必须提前半年预定。」 「鱼形平面风水布局，意喻酒店在两湖之上如鱼得水。头位于东北，内部的口腔消化道、血管、与肠胃与酒店的入口、大堂、沙龙、中庭等一一对应。从进入兇险的入口开始，就是一场对住客与幽灵的猎捕。」 「整个沉船就是一个大容器，进嘴之后就被困于沉船之中，别想再逃。」土御门光白皙的指尖敲打着平板。「森莲是我的小姓，他从小就跟着我学习阴阳道应该懂……」 本想说什么的纪贯则怕再被阿光误会，及时收声，喝了一口威士忌皱起眉：「这不是……」 「不是单一麦芽麦卡伦，别想了，半夜里就找到这个。凑合喝吧！」 纪贯则撇撇嘴继续说：「前面说了内部布局犹如消化系统，是兇险的脏腑风水局。还有流动的灯带照亮的天顶画，炫目的水晶灯和光亮的大理石，形成了光煞。过道，楼梯和电梯是肠，沙龙和休憩区是胃。」 土御门光蹙着眉接口道：「将猎物吃进来后，就开始让猎物在内部空间中迷失自我。对人的目的就是搜刮钱财让酒店主人满意。对幽灵就是把能量吞吃干净。」 他说完后看向横贯在沙龙与壁炉休憩空间之间的《山岚》屏风。金地云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上面的银龙栩栩如生。 纪贯则：「设计很聪明，一家赚钱的酒店，总是不捨得轻易关门大吉的，而只要不关门，那么就可以持续找来他们想要吞噬的灵体。」 土御门光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欣长美好的颈项有种脆弱的美感。他咽下苦涩的酒体，问：「这艘鲸鲨沉船最终是要载着这些幽灵去哪里？」 「总觉得那个地方和紫町现在所在的地方有关系。」纪贯则倒在转椅靠背上，嘆了口气。他被赶出家门后，只有二哥一如既往继续收留他。现在连二哥的关爱也要失去了吗？ 土御门光一只手放在纪贯则的肩上说：「别担心，纪紫町不是他们的目标。这东西现在要不了生灵。」 这註定是无法安稳睡着的一夜。林凤黯安抚卢梦龙睡下后，隔半个小时就起来确认一下卢梦龙是不是梦魇了。折腾到下半夜3点，他自己撑不住了，迷迷煳煳从身后揽住卢梦龙的腰身，终于睡过去。 卢梦龙明没有梦魇，但是继下午那个莫名其妙的逃亡梦之后。他再次陷入一场幻境中。 这次的主角是德国一所大学的滑雪爱好者团体。看他们的打扮该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样子。 卢梦龙觉得自己在看一部冒险主题年代剧。并且即使他们说的是德语也毫无语言障碍。无需字幕的观影感受简直一流。 领头者是个大卫鲍伊似的人物，另外几个成员俨然是列侬与哈里森（披头士），还有一个鲍勃迪伦。女性成员也形象鲜明，领头的是edie sedgwick型的有钱大小姐，短髮的twiggy（超模），长发的jean shrimpton（超模）以及潇洒的jane birkin。 凭着年轻人的倔强与傻劲儿，一帮人不顾雪崩警告。依旧去滑雪。最终成功作死在雪崩中。 卢梦龙深知雪崩之势不可挡，他在自己的梦境里已经领教过其摧枯拉朽的威力了。但是在旁观别人的梦境时，他听见了他们每个人死前心声。 大卫鲍伊希望摆脱家庭束缚，他讨厌父亲的政党，厌恶政治，想去德州做一个牛仔。 列侬想要成为一名作家。可是他的父母希望他能继承家里在萨克森的连锁百货公司。 哈里森喜欢钱和男人，家里是大众和蔡司的股东。爷爷给他设立了信託基金，遗嘱上规定他必须和名门小姐成才能使用。这是他最苦闷的地方。他喜欢的是列侬同学，支持他的作家之路。 鲍勃迪伦出身贵族，却是单亲家庭，最大烦恼来自他的母亲，按现在的话说他是典型妈宝男。 有趣的是，男生没有一个遗愿跟具体哪个姑娘有关。而女生的遗愿却有血有肉多了。简直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的狗血淋头八点档。 edie sedgwick是典型富二代+贵族，但她的一颗心在哈里森身上。剪短髮，拼命减肥也是因为哈里森喜欢纤瘦的男孩。她却不明白，强行掰直一盘蚊香的结果就是：蚊香碎了。 第44页 短髮twiggy有点雌雄莫辨的感觉，实际上也是百合一枚，喜欢的是倔强的edie。 卢梦龙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好一场她爱他，他爱他，她爱她的修罗场。 长发jean shrimpton的母亲是有名的演员。她的个人标籤就是：我和妈妈不一样。甚至在外人面前连德语都不愿意说，总是用英语和别人交谈。 潇洒女孩jane birkin是典型有daddy issue麻烦的女孩子。她的全部人生乐趣在于和继母争夺父亲的关注。甚至为了让父亲与继母的周年纪念泡汤，通过割脉自杀来怒刷存在感。 这些孩子没有一个逃出雪崩，十几天后，这些原本该成为德国上层社会未来中坚力量的孩子们的尸体被陆续挖掘出来。他们的父母无不难以接受，失声痛哭。 卢梦龙在旁边干瞪眼，能徒劳地把他们的愿望一遍遍重复给父母听。 可是他的尝试并不成功。没人听他的。 终于天亮了。鱼肚白的天色下，卢梦龙走出警察局，就地一个亚洲蹲，看着萧索的街道。真累死他这个吃瓜群众了。跟父母沟通真他娘难啊！ 突然他看见大卫鲍伊带着其余8人站在他面前。 「vielen dank（谢谢）」他微微一笑，卢梦龙觉得他连法令纹都像大卫鲍伊。「niemand hat auf uns geh?rt.（没人倾听我们的心声）」 这些人一一向他点头致意之后，慢慢走向天边那道光。 光越来越强烈，卢梦龙伸手挡住阳光，缓缓闭上眼睛。 卢梦龙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林凤黯正在浴室刷牙。熟悉的响动让他有一丝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林凤黯擦着脸走回房间看见卢梦龙睁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望着他。他被看的心里发痒，一片柔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龙哥你醒了？没做噩梦吧？」 卢梦龙刚醒来还有点呆，愣了一会儿才说：「嗯，没做噩梦，不过梦到了别的。」 他在洗漱期间把梦境断断续续跟林凤黯讲了。 林凤黯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梦也好，昨天下午那个梦也好，都颇有深意，不是白做的。卢梦龙身上有什么吸引这些能量靠近。 他还记得几个月前，何堇舟也在梦里与卢梦龙告别。感谢他最后的不放弃。 卢梦龙大大咧咧不知道林凤黯心里的小九九，说完了梦境仿佛从一件大事中解脱出来。 等他们到一楼餐厅，发现一大半人都还没到。 「昨天闹腾得晚，估计今天起来的人不多。」小舒尔茨为缓解氛围开口说了一句。 然而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晃晃悠悠下来了中川悠和罗莎。 最终不等了，大家在多人缺席的情况下，吃了索然无味的早饭。瑞士吃来吃去就是土豆、奶酪、牛肉、香肠。中川健太皱着眉决定接下来两顿一定要吃日料。同样举手的还有卢梦龙等人。 霓虹大厨嘿嘿一笑，开始准备大餐。 早饭后，林凤黯和卢梦龙端着早饭去敲罗淙明和陈彬湄的房门，可是敲了半天都没有开门。 卢梦龙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他和林凤黯相互看了一眼，放下早餐去楼下叫大堂经理拿钥匙。 鹿角酒店员工走了一半，连总经理和客房部经理都走了，只剩个大堂经理撑起半边天。 门打开一看，房间里没人。和陈彬涘纪紫町的情况一样。没有带走衣物财务。两人似乎就在睡眠中消失了踪影。 就在他们大惊失色觉得又要报警之后，客房部领班连滚带爬地跑上楼说：「不好了，教授和库珀先生都不见了。」 一夜失踪4个人！ 中川悠一面报警，一面深深意识到这店是真的开不下去了。 -------------------- 犹太人逃亡瑞士是真事，大家可以看电影《芬妮的旅程》。后面那段死在山里的一群人是我瞎编的。 大卫鲍伊、披头士、鲍勃迪伦，都是代称，不是指明星本人。edie sedgwick，短髮的twiggy，长发的jean shrimpton，潇洒的jane birkin，同样也是代称。都是60-70年代的超级红人。铂金包的名字就是jane brikin的姓氏。edie生平故事拍过一部电影《factory girl》，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她和鲍勃迪伦好过，但是并不是鲍勃迪伦害她自杀。鲍勃迪伦在电影上映后告过这部电影毁他声誉。 第17章 生死地 文根警察局的哈斯特警官觉得自己倒了血霉。外面大雪封山，出不去也进不来。镇上闹鬼酒店连续6人失踪。既不像是内部人员作案，也没有外人绑架挟持的痕迹。 仿佛化成了海上的泡沫凭空消失了一样。安徒生童话看多了？警官嘴角抽了抽，一定是给女儿读睡前故事读多了。 为了搜救困在山里的游客，警力已经不足。这种时候还出现这种灵异事件，简直是他刑警生涯的噩梦。 同样坐如针毡的还有中川悠和罗莎。 中川悠犹豫着要不要给罗淙明的父母打电话。还是心存侥倖，万一是罗淙明这傢伙的恶作剧呢？作弄他这个学长？毕竟在纽约的时候，他一开始也捉弄了几次初来乍到的罗淙明。 罗莎不像丈夫一样犹豫不决。她先给朗多克教授打电话，手机关机。打到欧核中心，教授的二助说教授临时去土澳开会，现在应该在飞机上。无奈又找马修库珀的父母，结果辗转几次得到的消息是马修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是舅舅伍尔夫教授带大的。 第45页 结果并没有联繫到一个家属。 林凤黯本想先打电话给姨妈，可是一想到罗家复杂的家庭情况就却步了。罗淙明是罗叔叔前妻的儿子，自己表弟是罗叔叔二婚的儿子。他要是先给自己姨妈打电话就不合适。要是给罗叔叔打电话，他该怎么说？罗叔叔把他养大，就算是当宠物狗在养，那也是恩情。何况罗叔叔对他没什么不好的，该有的物质一样不少。要说缺爱，罗家几个小孩子都缺，也不见得有谁特别受到关注。 林凤黯捏着电话久久无法下定决心。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当口，一曲卡农再次响起。电脑屏幕瞬间亮起，数据流疯狂刷屏。林凤黯环顾四周，发现除他之外没有人会弄那台价值连城的磁场引力机了。林凤黯摸摸抱起十几斤重的机器沖向电梯。 卢梦龙紧跟在鸦鸦身后也冲进了电梯。 报警地在顶楼。 一出电梯，过道上安置的记录仪指数一路乱飙。emf飞升到基准指数的10倍。 林凤黯伸出一只手按住往前沖的卢梦龙，低声说：「龙哥你小心点。别沖在前面。」 卢梦龙被林凤黯的话镇了一下，意识到这不是当年放学后找欺负林凤黯的臭小子们干架，而是去抓鬼…… 鹿角酒店的房间基准温度设定是78f（25c），数字骤然下降：62.2、60、53…… 突然卢梦龙感到一股寒气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仿佛有一个冰柱在过道里移动，极速降温，路过卢梦龙的时候冰柱甚至伸手拂一把他的面颊。 脑补这一画面的卢梦龙一个激灵，吓得菊花一紧。 不怕鬼来，就怕鬼惦记。 卢梦龙打开脉冲，机器开始积蓄能量。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指数，突然对着1号驼鹿套间的大门按下启动按钮。 肉眼看不见的电磁波捕获到了幽灵吗？我的操作是正确的吗？林凤黯定了定神，再次抬起手腕上的仪器读取指数。 emf指数正迅速回落：3.2、2.9、2.6、2.5、2.1……当数字在0.31和0.32之间回跳几次以后，停留在0.32上不动了。 卢梦龙站在林凤黯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指数看了良久，问道：「鸦鸦，这是差不多了吧？没有了？」 林凤黯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终于唿出了一口气：「大概，是的吧。」 他像教授以前做的那样，打开侧面视窗，看见悬浮在舱体里的金属门格海绵，海绵不停翻转着角度，在黑色舱体里闪着微弱的蓝色萤光。 两人确认了一遍：应该是把灵体收进了机器。 林凤黯捧着机器回程的样子简直像捧着什么易触发机关的核武器。 卢梦龙回到一楼大堂才松了口气。 中川悠和罗莎黑着脸坐在椅子上，显然刚从警察局回来的两位甲方与阴阳师和天师先生刚进行了一场颇为不愉快的沟通。 土御门光是林凤黯所见过的人中最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即使他这种氛围下，依旧波澜不惊，脸色都没有变一变。说话的姿态依旧和风细雨，保持着他特有的一板一眼的节奏。 纪贯则显得有些激动。他往后梳了一把乱糟糟的头髮，一直玩世不恭的表情有一丝裂缝。 卢梦龙小声说：「捉来了。」 林凤黯小心翼翼把机器放到桌子上，很快他按照马修教过的操作示范，把数据线接上机器，输入参数，调整方程。卢梦龙帮不上更多的忙，看到屏幕上滚动的数字他就头疼。 但是林凤黯做的非常好。他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一步一步进行着分析。 分离嘈杂音频的时候，终于卢梦龙能加入帮点小忙了。电脑会预先分离出失去身躯的灵魂发出的声音，分析检测音频层次，找出已知的人类声音。再由人耳来判断语音语调与语境，重建对话可能的场景。 「这有什么用？」中川悠问道。他焦躁地在房间走来去。酒店关门大吉不是大事。他受得起这样的打击。投资的钱对他来说不算大数目。可是现在牵扯到了人口失踪。特别是他的好友罗淙明、罗淙明女友，女友的妹妹……这是他自己叫来的人。原本像开玩笑似的召集捉鬼小队，谁都没想到会真的出这种事。 「电视上播的真人秀的探寻haunting house不都没出事吗？」 土御门光看了中川悠一眼，依旧用他温和又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真人秀能出什么事？哪个电视台敢让身价上亿，在社交平台上拥有上亿粉丝的当红流量被鬼弄死？」 中川悠：…… 「当时你和你叔叔想把这趟旅程当成度假之旅本来我就是不贊成的。可是你叔叔并不是一个愿意相信我们这个世界的事情的人，即使他经歷过京都四条那件事。」 中川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嘟囔了两句又坐回到位置上去了。 罗莎拍了拍他的手，重重嘆了口气。 纪贯则突然开口说：「好了，我侄女都在失踪人口之列，我难道不心急吗？这件事没有你们想得这么简单。小乌鸦，你那边数据分析出来了吗？」 林凤黯从电脑前抬起头，对纪贯则点头，接着伸手拍了一下卢梦龙的手。 卢梦龙摘下耳机，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反覆聆听鬼魂也好幽灵也罢的声音实在吓人。他们日日夜夜反反覆覆唠唠叨叨的那些话语也大都是颠三倒四不知所谓的。 「这是幽灵的声音？」罗莎听了第一句话，就难以相信。幽灵说的是中古德语。她勉强听懂了几个音节。 第46页 「电子异象与人类声音的比较，可将它比喻成类似犬笛，这些频率是我们听不到的。」林凤黯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分离出的原始超自然电子异象波形，没增强或放大过，波形显示频率层次很低，人耳根本听不见。这是我刚才录制的中川悠声音的基本波形，你们能看见差别极大。后者是人声的频率层次波形。」 「发声频率的确与正常人不同。」卢梦龙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光看图都看明白了。 罗莎仔细看了看投射在玻璃屏上的图形，不说话了。 「我们将波形强化后，你看，音调的起伏与层次相同。但是人耳能听见了。所以这并非我们的后期加工。」 ——嘶嘶—— ——verlorn ist daz sluzzel?n（verloren ist das schlusselchen 钥匙丢了。）—— ——d? muost och immer darinne s?n（du musst fur immer darinnen bleiben你必须永远呆在那里。）—— 罗莎微微蹙眉，对中川悠说道：「这不是——」 中川悠一脸菜色说：「古高地德语？」 罗莎回答中川悠：「《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古代情诗。」 卢梦龙嘴角抽了抽，按了一下翻译按钮。看着诗句先从古高地德语变成了现代德语，再转换正现代汉语。 很快，他看完了屏幕上的中文，捂住了脸，轻声笑起来。 林凤黯不解，问道：「怎么了？」 卢梦龙笑着说：「难道我监禁你？还是你霸占我？你闯进我的心，关上门又扭上锁。丢了锁上的钥匙，是我，也许你自己。从此无法开门，永远，你关在我心里。这首诗在《围城》里面出现过。小说里说是德国十五六世纪的民歌。」 终于能在鸦鸦面前出迴风头。卢梦龙此刻像只开屏的孔雀眉飞色舞起来。然而没等他嘚瑟一会儿，二楼就传来几声犬吠。 「所以这是只浪漫的老鬼！」中川健太牵着两条狗出现在二楼通往沙龙的楼梯上。 「介于这里不太安全，我和卡尔还是决定今晚住到别的酒店了。」 中川悠没想到叔叔会玩这招，一下子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中川健太路过侄子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说：「しっかりしろ！（坚持住！）」 中川悠：……(；oдo) 大舒尔茨从电梯里走出来，他手里提着两个行李箱。 日本厨子面无表情跟在最后，对着中川悠深深鞠了一躬：「坊ちゃん，御大切にしてください。（少爷，请多保重。）」 中川悠：(；￣д￣) 我为什么要想不开？我能不能也走？ 小舒尔茨和女友送走了哥哥却没有离开。他们手里牵着那只可爱的查理王小猎犬。小舒尔茨看了看屏幕上的翻译，说：「挺浪漫的嘛。」 「你们不走吗？离开这里保险一点。」 小舒尔茨笑着说：「没必要，我哥哥和健太君有种——怎么说呢——我和伊迪斯常说的『野兽般』的直觉进行趋利避害。这使他们成为厉害精明的商人。」 「但是成不了艺术家。」伊迪斯抱起狗，拥在怀里，亲了亲狗脑袋。「艺术家必须时不时疯一回，傻一下。人越精明，离艺术越远。」 小舒尔茨转头对卢梦龙说：「我挺看好你的，你一个不会说德语的人竟然知道这首情诗。」 卢梦龙没想到又被大摄影师夸了一通，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林凤黯望了一眼土御门光，对方点了点头，他继续播放信号幽灵们的声音。 ——fa troppo freddo.（太冷了）—— ——e troppo buio.（太黑了）—— 「又是义大利语了。」罗莎皱着眉说。 …… 听完幽灵们所有的絮絮叨叨之后，大家纷纷表示根本无规律可循，有各种人群，来自世界各地。他们甚至听到了韩语。 这是一场时空错乱的幽灵盛宴。鹿角酒店仿佛一个大型吸灵机，把周边不分男女老少的幽灵全部卷进来。 播放音乐的整个过程里，土御门光掀开了罩住屏风的白色床单，仔仔细细地看着巨大的银龙隐没在金色云雾中的画面。 随着音频的结束。不知道睡在哪里的暹罗猫又窜出来想给屏风薅一爪子。 土御门光反应迅速，一把捏住暹罗猫的后脖子，提起来抱进怀里。柔声说：「いい子にしててね。（乖一点）」 罗莎本想赶紧把特立独行的猫抱回来，谁知这猫竟然乖乖缩在阴阳师的怀里不动了。 土御门光把猫还给罗莎，叮嘱道：「给它套上遛猫绳。」 罗莎赶紧从包里拿出之前取下来的绳子。这回猫没有激烈反抗，乖乖让罗莎套上了遛猫绳。 随着中川健太和卡尔-舒尔茨的退出。午餐时间只剩8个人，而且也没有日本厨子的特供食品了。中午义大利厨师做了提挈诺传统热汤（minestrone ticinese），瑞士义大利语区的传统美食，硬要说像什么的话有点像烩菜汤。番茄汤底，配上豆子、土豆、胡萝蔔、花椰菜。汤煮好后，再加上事先准备好的通心粉，撒上奶酪和盐，口感微酸特别清爽。还有一点，这是为数不多热量不高的菜色。 罗莎吃饭的时候脸色就不好。中川悠劝了一会儿把她劝上楼休息。不过暹罗猫筱太郎似乎并不想跟着去楼上。纪贯则就说让猫在楼下玩儿。他会看着的。 第47页 中川悠有些犹豫。他盯着重新罩上白床单的屏风看了好一会儿才把遛猫绳松开交给纪贯则。 「我会看好猫的。放心。」 中川悠无可奈何地点头。他这个憋屈老闆也快做到头了。 暴风雪已经持续了三天，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好在酒店储备丰富，胆小的今早辞职以后，余下不多的员工还算镇定。大堂经理一人身兼数职，好在客人也就剩这几个了。 小舒尔茨和女朋友在这种时刻还有心情出去镇上熘达不可不说心理素质过硬。由于室外温度过低，小舒尔茨带的是徕卡胶片机。女朋友给狗套上冬季外衣和防滑靴子，打着一把红伞出门了。 卢梦龙内心实在佩服这些富有冒险精神的老外。 真不怕死啊！ 不过回过头想想，他和鸦鸦这回的事情要是被吃瓜群知道了，也会被他们认为是作死小能手的。 林凤黯做完事情之后，找了本书看。卢梦龙不敢把事情透露出去，在吃瓜群也保持沉默。闷头肝了会儿游戏，壁炉重新升起火，暖融融的让他昏昏欲睡。他迷迷濛蒙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林凤黯，嘟囔着：「鸦鸦，我睡一会儿。」 林凤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蹲下，温声说：「好的，龙哥你睡吧，我就在你旁边。」 卢梦龙安心地点点头，窝了一个他觉得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就睡着了。 林凤黯确认他睡着后，站起来说：「他睡着了。」 纪贯则取出事前准备好的干净床单，把整个沙发都罩了起来。接下来终于干了一件卢梦龙想看很久无奈一直没看到的事情：画符。 他拿出的纸是白底洒金的。在刚才调好的硃砂里滴了几滴自己的血。接着就龇牙咧嘴地喊疼，要土御门光给他止血，贴创可贴。 林凤黯：……(￣ェ￣;)不不，我可绝逼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折腾完后，纪贯则才开始画符。他速度很快，提笔就画，也没什么仪式动作，画完后直接用双面胶——等等，怎么是双面胶？ 「不然呢？我还自产胶水吗？这个3m胶挺牢的。」他边说边噼里啪啦把盖着床单的沙发给活活贴成了超市多次削价产品。 「好看不好另说，关键是别被那些东西认出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纪贯则避而不答。 土御门光从椅子扶手上解下遛猫绳。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猫放到膝盖上。手指抚摸猫的脸颊。正当他打算开口说话时，纪贯则一把抱起他膝上的猫。 「阿光，你想干什么？」纪贯则抱着猫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爱人。 土御门光一瞬间脸上露出被抓包的无措，但他很快掩饰过去，若无其事地说：「你说呢？当然是去那边逛一逛，把人找回来啊。」 纪贯则冷下脸，说道：「你又没去过那个地方！」 「说得好像你去过一样。」 「我哥带我去过。我14岁的时候，要不是去哪里熘了一圈，也不能之后为了修养找龙脉，在贵船神社遇上你。」纪贯则说得颇为骄傲。 「太危险了，你不能一个人去。」 「那不是适合你去的地方。宝贝听话，你要是出点事，让我怎么活？」纪贯则一直按住土御门光的肩膀。不让他抢猫。 土御门光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两人就这样坚持着。 林凤黯在旁边看得相当尴尬，开口打破沉默：「去什么地方？」 「生死地。」两人同时开口说。 「哈？」 「那地方曾经是古战场，堆尸如山，血流成河，就像小说里的地狱。尸体腐烂后化为尸水，久而久之，尸骨开始吸取尸水，如植物般生根发芽，又吸收日月精华之气，越长越茂盛，形成了一大片『骨树』。」 林凤黯：(╯°Д°)╯︵┻━┻ 觉得自己快吐了。 「不过那里还有活物的，不然也不会叫生死地了，一种牛尾独角鹿叫麖，在那里生活。骨树是麖赖以生存的食物。麖有两个胃，一胃吃骨树，一胃吸灵魂，一实一虚，共同维持着麖的生命。」 「你怎么过去？」 纪贯则咧嘴一笑，举起手里的猫：「靠这傢伙呀。猫多好啊，身娇体软易推倒，和我的宝贝一样招人疼。」 土御门光喝水呛了一下：「纪贯则！」 纪贯则嘿嘿笑笑，说：「猫一只眼睛在这个世界，另一只眼睛在另外一个世界。我只需要注视着它们的眼睛。你学物理的，在量子物理界不是有种现象，叫做平行宇宙吗？意思差不多，猫就是我去到那里的媒介。当然不是人人抱只猫都能去的，不然宇宙秩序不得乱套了。」 林凤黯当然知道，平行宇宙理论出自研究在同一时间出现不止一次的次原子粒子。根据这个理论已知我所在的宇宙是数目无穷的宇宙之一，每个宇宙都有略微不同。各有自己的规律与实境。 不过这些宇宙与不同时空是否可能实际上彼此互动？ 林凤黯并不知道。目前也没人知道。 而在灵界，「我意识」无处不在，又在某处表现为「我本身」。 当我的灵魂表现为「我本身」的时候，是我和我周围的人的意识聚焦在我身上，我就表现为有形的「颗粒」状态——这是大家看到的我。 当我的意识焦点聚集到周围事物上，我的意识就「分散」到了周围的意识体上，我就表现不是「我本身」了，而是一种无的「波」状——这是我的意识。 第48页 林凤黯如此来理解灵魂的波粒二象性。 林凤黯胡思乱想的当口，他突然发现纪贯则抱着猫，一动不动，似乎时间这一元素从他身上抽离了。 物界的核心是「空间」，灵界的开始是「时间」。 林凤黯不敢动，怕自己一个动作让纪贯则回不来或怎么样。 土御门光竟然也咬着下唇，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的转椅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竟然在微微发抖。 林凤黯觉得大概就是过了一眨眼的片刻。 猫发出一声怒吼，从纪贯则的膝盖上跳下来，窜到另一边的吧檯上，蹲着，焦躁不安地舔毛。 一股硫磺味扑鼻而来！ 纪贯则一边拼命咳嗽着，一边伸手。他浑身上下冒着青烟，仿佛是刚从烤炉里被捞出来的烟燻乳猪。 「咳咳咳……阿光，宝贝，给我一杯水……咳咳咳……」 土御门光早就把矿泉水盖子拧开抱住纪贯则的肩，一面餵水一面拍打他的后背。 林凤黯不明白之前还僵住的纪贯则，怎么就冒烟了？沸腾了？ 「生死地一塌煳涂，光照不到，骨树没有光合作用都腐坏了。宝贝，幸好你没去。」纪贯则对土御门光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那味道，宝贝，闻了能阳痿大半年。你怎么能去受这罪。」 「纪贯则！」土御门光上一刻为他揪心不已，下一刻就想打死这个满脑子发情的种马。 纪贯则嘴角弯着，烫红的手指摸着阿光白皙光洁的脸颊，感受还活着这件事。而他心里只想着另一件事：只要他还活着，就要把阿光护得好好地，不吃一点苦，不惹一点尘埃。像他的名字一样，光君，永远温暖而明亮。 纪贯则缓了一会儿，又喝了两口水，索性把剩下的水浇在头上降降温。 「一丝月光都没有，我根本没办法从生死地回来。跟我们猜得一样，那里的成年麖都不见了。幸好我留了个后手。」他举起裤兜里小盒子装着的一块硫磺石。「靠这个，我从离火边界过来的，人搞的灰头土脸，好歹回来了。」 土御门光紧紧抱住跟挖煤似的纪贯则，拍着他的后背说：「回来就好。」 纪贯则下巴靠在土御门光的肩膀上，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林凤黯觉得自己都快没眼看下去了。他这盏1万支光的大灯泡能不能先告退一下。 「我看到他们了。失踪的人，都在骨树上。他们的生灵对麖没有用。但是他们的筹码。」 「筹码？」 纪贯则突然转头对林凤黯说道：「他们的主子看上你家梦龙了呗！这是人质呢！」 「哈？」林凤黯内心顿时警铃大作。 「再去一次那地方可回不来，我一个人也拖不动那么多人。我们得让他们过来。主场作战天时地利。」 土御门光松开纪贯则，问道：「你又想搞事情？」 「这个你在行，宝贝，时代召唤这件事，你做起来驾轻就熟。」 土御门光眼睛闪过一丝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 两章合一了。哈哈哈！ 第18章 时代召唤 时代召唤理论（era cues），是平行宇宙理论的玄学变奏曲。这种理论主张通过再现熟悉的刺激因素激发起过去时代的灵体。 也就是重现过去的某个歷史环境之后，期待灵异体再次出现，以供捕捉。 不论东方西方，这套手段都被认为是行之有效的抓鬼手段。 按照纪贯则的说法这是玄学界的钓鱼执法。 只是在钓鱼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比如首先，去过一次生死地的纪贯则，得先洗澡，用苍玉排一排毒。 生死地阴气浓重，活人在这里呆的越久，中毒就越厉害。这也是当年14岁的纪贯则被二哥接去霓虹修养的原因。作为活人的纪贯则，在生死地徘徊了一个月。直到大哥把他救出来时，好好一个少年，中了尸毒，只剩一口活气了。 现在必须赶紧把事情解决，把被抓走的罗淙明几个人从生死地的骨树上救回来。 当然生死地有尸毒，也有解毒之物。不然麖这种神兽也不能在生死地存活下去。 麖的体内积存大量尸毒，靠吞食苍玉来抵御尸毒。每只麖每年必须吞食一块苍玉，否则就会毒发身亡。苍玉吃进去也后不会消化掉，而是长在肠壁上，成了一块结石。想要知道麖兽的具体年龄，数一数苍玉结石就行了。 不过麖长点结石无伤大雅。人可就不一样了。苍玉不能随便吃，结石*不能随便长。 由于生死地日月不再，麖这种神兽也被全部带走，纪贯则如入无人之境，外套牛仔裤口袋顺满了苍玉。因为玉石只有尸山才能长出来，每年的数量有限，要是麖们在生死地是严加守护这些苍玉的。这种能排毒的玉石价值连城一石难求。因为苍玉不仅可以解尸毒，还能解世间的其他毒，可以说是高级解毒外挂。虽然尸山恐怖，但是仍有很多人不惜性命前往寻求救命的至宝。 当年纪贯则大哥费了大劲儿才给弟弟拿到一块。加上纪贯则又不能像麖一样把玉石给直接吃下去，只能随身佩戴，慢慢排毒。那时纪贯则情况非常不好，就吊着一口人气。 后来纪家一个老人说，试试去有龙脉之地修养一番，借龙气清除纪贯则身上的余毒。魔都所在的龙脉一般被认为是南龙一脉，从峨眉山沿江东行后，以平松诸山为龙，左抱长江、淮河、泗水，右绕浙江曹娥之水，都朝拱着海盐，后边的脉气乘湖东出，最终到达吴淞口，但南龙并未止于魔都，从海里抬头就到了霓虹。 第49页 可是放眼魔都，有龙气的地方……难道去延安路高架桥墩子下面摆个小凳子坐着感受龙气吗？《惊！魔都14岁少年每天在高架桥下摆摊写作业是为何般？》只怕龙气没感受到，先吃了一嘴尾气。 林凤黯脑补这个场面就想笑。 于是14岁还剩半条命的纪贯则被二哥接到了主祭神是掌管降雨、止雨的「高龗神」的贵船神社。 纪贯则一边擦头髮，伸长脖子让土御门光给他套上一枚新的苍玉。土御门光用酒店前台圣诞节给孩子绑气球的五彩绳快速编了一个类似端午节蛋袋的东西装苍玉。 林凤黯看得啧啧称奇，阴阳师大人还会做手工。 土御门光被夸奖地脸颊微红，小声说：「我那时候去贵船神社参加贵船祭，第一次遇到纪君。他刚到贵船神社的时候身体很不好，瘦的皮包骨头。6月1日是贵船祭，那年的端午节是6月7日。他拉着我的袖子就说在魔都，他外婆每年会给他编蛋袋，到了这里，没有人给他编了。他只能把苍玉揣在口袋里。所以我就学了一下，给他编了一个……」 其实纪贯则就是看到一个无比漂亮的小哥哥，一心想要跟人家搞好关系。怎么搞好关系呢？他才学了没多久日语，表达不清楚，于是使出杀手锏：装可怜。他那时候通过「野兽般」的直觉，认定这个小哥哥容貌妍丽、气质高贵、仪态典雅，但是内心既善良又柔软。于是立刻把大哥给他定做的金鍊子和花丝镶珐瑯外壳一把扯了往兜里一塞，只留一块孤零零的青绿色石头，放到土御门光手里给他看这个保命之物。 土御门光果然心疼极了，异国来的小孩子，中了尸毒，没有亲人照顾，唯一保命的玉石还时时刻刻装在口袋里，万一掉了命都没了。 当年17岁的土御门光就这样被14岁的纪贯则骗得学会了做蛋袋。 纪贯则像只等着肉骨头的大型犬，趴在一旁看着宛如谪仙的小哥哥给他用七彩丝线编小袋子。至此之后，他的眼睛里除了这个名叫光的少年，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林凤黯面无表情地被强行餵了一嘴狗粮。然后他发现刚才他们短暂地上楼梳洗换衣服，不但纪贯则换了一套「不正常」的衣服，连土御门光都换上了狩衣。 纪贯则的衣服类似飞鱼服的曳撒，墨地织金妆花飞鱼过肩罗，脚上蹬的却是一双马靴，虽然这种混搭违和感不强，但是比起穿着白色狩衣、蓝色指贯、戴乌帽子，仙气飘飘的土御门光，林凤黯觉得纪贯则穿飞鱼服配马靴的嘚瑟样子颇像盖世太保。不过他怕说出来被纪贯则打死，选择闭嘴。 纪贯则耐心地帮土御门光调整乌帽子的帽绳，一派浓情蜜意狗男男的大型撒狗粮现场。直到被一声惨叫破坏。 还被纪贯则的鬼画符和白床单罩在沙发上的卢梦龙醒了。他刚睁眼，以为自己被送去太平间所以罩上了白床单。接着他胸口的重量提醒他低头，不低头不知道，一低头吓一跳。 卢梦龙胸前趴着一只幼年麖。独角牛尾小鹿正用「我很萌」的眼神秒杀心软的卢梦龙同学。 卢梦龙被麖萌得瞬间阵亡后再次原地復活，嚎起来：「我还没死吶！」 林凤黯一声卧槽，沖向沙发，掀开床单，看见了睡得脸红扑扑但表情十分惊悚的卢梦龙，以及——一头独角小鹿。他扶起卢梦龙，揉揉他睡成鸟窝的头髮，低声问他难受吗？眼神却警惕又好奇地往滑到卢梦龙大腿上的小鹿身上瞟 纪贯则盯着小鹿看了一会儿说：「哟呵，麖的小王子。没想到竟然顺着梦境熘进来了。真是千防万防没防住小龙自己惹事。」 卢梦龙：(；oдo) 我又怎么了？ 纪贯则：「作死小能手。」 卢梦龙：哈？(；￣д￣) 土御门光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麖。他的眼睛都亮起来。毕竟动物的幼崽都是大杀器。他当年连只剩半幼崽形态的纪贯则都扛不住，何况神兽幼崽。土御门光伸手抱起小麖，爱怜地轻轻抚摸小鹿的脑门子。 麖（两眼萌光）：(?w?) 这人是大美人。比把他从梦境带出来的小哥哥还要美。 纪贯则站到土御门光身后一伸手拎走了小鹿。 土御门光还没抱够神兽幼崽就被纪贯则抢走了，可他不像纪贯则这么没脸没皮，不好意思把麖抢回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鹿被纪贯则拎到一边。 卢梦龙看着那只小鹿被抱来抱去的，不禁啧巴了一下嘴。可怜的小东西，纪贯则竟然连神兽幼崽的醋都吃，要不要这么丧心病狂？ 林凤黯问道：「龙哥又做什么梦了？」 卢梦龙一把捂住脸，使劲儿搓了搓，睡得红扑扑的脸颊才回復白皙，又被搓成粉红色。卢梦龙对自己睡觉乱做梦的机能表示非常无奈。 睡觉有风险，做梦需谨慎。一个没睡好，容易一觉不醒，容易灵魂出窍，如今还容易夹带私货，不知道再睡下去，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卢梦龙下午睡着的时候一开始一切正常，黑甜的睡眠，平静无梦。直到他听见一种奇怪的音乐。 「很奇怪的曲调，说悲伤，又显得庄重。有丝竹吹奏，就是调子实在怪。」 「什么样的乐器？」 「好像有笛子，琵琶，还有筝……嗯，还听到有鼓。不是西方的弦乐铜管乐，旋律也很不一样。」 纪贯则一手捏着小鹿的脖子，微微皱眉。亚洲的音乐？ 第50页 土御门光思考着一个他曾经想过，却觉得太疯狂而最终否定了的可能性，顺手摸了摸小鹿长的牛尾巴。 小鹿被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儿摸了尾巴，害羞地把脸钻进土御门光的袖子里。大美人身上有股特别好闻的冷香，是昙花混合着雪松的清冽气息。 卢梦龙继续说他的梦境，音乐出现后，他就被迷雾所包围。有了这么多次经验，卢梦龙知道自己是又入梦了。他不想也不敢乱折腾，便就地一个亚洲蹲，等雾气散开。 后来雾气差不多散开后，音乐也慢慢消失了。卢梦龙站起来拍拍有点儿蹲麻了的腿，开始找出路。 他发现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大理石坚硬光洁的感觉，而是脚高脚低坑坑洼洼的野地。在梦里卢梦龙脚上穿的是前不久他娘给他买的新款椰子。回弹度超好的鞋底让他在这种地面上也走得很顺利。直到他一脚勐踩下去，发现地面上的树根不仅仅是树根这么简单。 树根的破裂声清脆，踩裂后化为粉末。卢梦龙皱皱眉，弯腰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哪里是什么树根。分明是灰白色的骨头！ 卢梦龙被这个认知吓了一跳。他捂着嘴，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果然没有一个梦境是平静安稳的。现在看起来，最初梦里那条无人长街是多么安详…… 他知道自己在此原地踏步是永远走不出梦境的。不能困在里面，他要往前走。 现在卢梦龙才知道自己是去了生死地，他踏足的灰色大地就是尸山；旁边缓缓流淌的黑色水流就是血海；那些灰白色、高高低低，影影绰绰，身姿如不长叶子的龙爪槐一般的树就是麖赖以生存的骨树。 卢梦龙是在半山腰遇到这头小鹿的。一开始他以为这里像长街一样是无人/鬼区，谁知一头小鹿慌慌张张撞到他怀里。卢梦龙一屁股坐地上，压碎了一片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的花白骨头。 双手撑地，摸了一把碎骨。一股恶寒涌上心头。卢梦龙徒有剁手的心，没有剁手的胆。 小鹿站在他面前歪着头看着他。 犯规啊犯规！歪头杀什么的怎么能这样！卢梦龙的血槽清空了。虽然鹿有点畸形，只长了一个角，又不是独角兽。 卢梦龙从地上站起来，问道：「你是不是因为发育不良被同伴嫌弃了所以落单？」 麖：……(?◇?)？ 卢梦龙自言自语：「我在找出路，你知道哪里是出口吗？」 麖：……(?w?) 卢梦龙权当小鹿听懂了他的话，就跟着小鹿一通乱走。一边还在胡思乱想，他现在这样暴走，计步器上又体现不出来，太亏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一阵恶臭扑鼻而来，一股臭鸡蛋味儿。他想起二氧化硫燃烧实验。 小鹿突然发出一声悲鸣。大地随之震了几震。 他没听过鹿鸣，但总觉得应该是动听的声音，却从没想过鹿能发出这么悲怆的哀鸣。 小鹿叫完之后，用湿漉漉的鼻子顶顶卢梦龙的手心，开始往尸山深处走去。 卢梦龙犹豫了片刻，决定跟着小鹿走。首先小鹿看起来很温和，其次他也没有其他什么选择。 尸山的骨骼堆积在一起有梳有密，有些缝隙久而久之被麖们打通成山洞或隧道。小鹿现在就带着他往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峻峻的隧道深处走去。 卢梦龙走了一会儿就看不见四周了，连鹿都看不见，他开始害怕，站在原地思考要不要原路返回。站了一会儿，突然一个湿漉漉的鼻子又来顶他手心。 鹿把一块青白色玉石放在卢梦龙手心里。卢梦龙举起石头想看清是什么，突然觉得胸口被烫了一下。他从白衬衫里摸出林凤黯给他的石头。整块石头在黑暗中发出持久不衰的光与热。卢梦龙仿佛抱着一个小夜灯+暖手宝跟着小鹿九曲十八弯地绕出了尸山。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等他绕出来，看见一条黑河挡住了去路。四周依旧安静，一片苍茫中，雾气从水面升腾起来。林凤黯的玉石闪了几闪，光慢慢熄灭。 小鹿再次鸣叫，声音悠扬婉转。大地再次晃动，卢梦龙蹲下抱住小鹿护住头。他可不想被尸山上的骨头砸到脑袋。 然而预计的地震没有来临。反而他再次被潮湿的雾气所包围。接着一阵狂风颳过，他把小鹿抱得更紧，身上单薄的白衬衫一会儿被吹得鼓起如船帆，一会儿紧紧贴在他身上仿佛第二层皮肤。他再也顾不上头可断髮型不可乱这件事了。 等风停下来，卢梦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鹿角酒店里了。他看见林凤黯在和土御门光、纪贯则说话。然后转身，看见自己躺的沙发整个被白床单罩着。 小鹿顶了顶他，卢梦龙一个没站稳，摔进了自己身体里。 林凤黯听着他惊心动魄的梦中奇遇，能猜得出是纪贯则的强行到来扭曲了梦中的空间。硫磺味一定是他用硫磺石强行突破生死地边界时产生的。 林凤黯即便知道自己不能代替卢梦龙，但是起码能跟他一同面对也好，可是他却只能在梦境之外心急如焚，丝毫帮不上忙。 他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土御门光听完卢梦龙的陈述，打开自己的手推到沙发前面的小茶几上，公放了一段音乐。 卢梦龙一听到音乐的前奏就瞪大眼睛。「对，没错，就是这种音乐。奇怪的节奏，神奇的乐器搭配。说悲哀不足以表达它的庄严，说典雅又不足以形容它的诡异。」 第51页 「这是雅乐，大概是从1500多年前传入霓虹。一种混合多种文化的音乐艺术，其中有唐乐、高丽乐（独乐）、百济乐和亚洲其他古代音乐以及霓虹传统的本土音乐结合而成。比如遣唐使藤原真敏曾在835年入长安，学习琵琶，后来携带琵琶和乐谱回霓虹。」 「所以……这里是瑞士，怎么会有雅乐？」 纪贯则冷笑一声：「所以这里是瑞士，怎么能去生死地？卢梦龙，你是坐飞机还是搭新干线去的？」 卢梦龙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们实际见到的景象不一定与真相相符，更多事物藏在冰面之下。」纪贯则拍了拍卢梦龙的肩膀，又瞟了林凤黯一眼，他用酒店的彩绳虚虚拴住鹿脖子。把小鹿牵到一旁。 土御门光说：「差不多了，林凤黯，你去把那个屏风推出来，把床单收起来。」 纪贯则将之前让林凤黯拿来的卢梦龙的羽绒服放在沙发上，摆成一个坐姿。接着他把之前罩在沙发上贴满如同多次打折标籤一般的符咒床单丢给卢梦龙。 「用这个把自己裹起来。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出声。连个屁都不准放。林凤黯你看着他。不然到时候小命没了可别怪我。」 卢梦龙：Σ(☉▽☉" 林凤黯：Σ(?д?lll) 卢梦龙这才注意到天师大人竟然穿着黑色织金飞鱼服，脚上是骚气的马靴。他的腰间当然不是绣春刀，只挂着一把墨玉笛，盪着一条金闪闪的穗子，很能体现纪贯则的个人风格。 而土御门光拿起桌子上的金色天狗面具，带到自己脸上。纪贯则帮他把面具绑好，还及其不要脸地亲了一口露在外面的白皙耳垂。 阴阳师的耳朵瞬间红得滴血。他怨嗔的声音从面具里闷闷地传出来：「纪！贯！则！」 「嗯，宝贝，我在。」他笑得低沉，把土御门光的碎发别在耳后。「你别担心。一定能把他引出来的。」 土御门光微微点了点头。把手指按在手机上，点开音乐。 雅乐《兰陵王入阵曲》。 由悠扬的笛声开场，时轻时重的鼓点带入，带着天狗面具的阴阳师举起手中的短剑，踩着乐点走出端庄的舞步。腾挪移位，举手投足，优雅庄严。 土御门光那张过分美丽、颠倒众生的脸像兰陵王一样被面具隐藏着。 可是美却透过他的脚步、髮丝、手指、短剑，他的一动一静散发出来。 一共15分钟的雅乐，直至尾声，阴阳师舞姿已经收尾。 没有任何动静。 卢梦龙觉得大概查高考成绩也就这样紧张了。林凤黯紧紧抓着他的手，几乎把他揽在怀里。然而两个人都不敢说一句话。 就在他们觉得时代召唤理论告吹，钓鱼执法即将宣告失败的时刻，鹿角酒店突然全部断电。 一片黑暗中，只有雅乐还在播放最后的旋律。 未点燃的壁炉歘的一下点燃。木炭噼噼啪啪燃烧起来。 狩野探幽的屏风《山岚》发出悠悠光华，银龙在金色云层中翻滚。金云忽如烟雾缭绕，忽而电闪雷鸣。 终于整个屏风金光大盛，银龙扬天长啸窜出屏风。腾到半空，低下头对土御门光说：「吾天平胜宝四年（753年）跟着藤原清河来到大唐，后跟随安倍仲麻吕入宫，唯听过一次《兰陵王入阵曲》。此后玄宗帝认为此曲"非正声"，下诏禁演，直到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年），圆仁将我带回。未闻此曲久矣，终在异国他乡再次听到。」 银龙在酒店大堂挑高的顶部翻滚着，时不时撞到水晶吊灯。他舒展四肢，又盘旋而下，对阴阳师说：「小子，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跳入阵舞的舞者配不配得上这支曲子。」 林凤黯怕卢梦龙不当心喊出声，一把捂住他的嘴。卢梦龙整个人已经傻了，他第一次看到活的！龙！这种辉煌又兇勐的动物让他很想先抽自己一耳光，看看是不是还在梦里。 好在林凤黯把他整个控制在怀里。没让他干成傻事。 土御门光一言不发，收起短剑，摘下面具。 一张白皙无暇，貌美无双的脸暴露在龙带来的山岚之气里。 龙仔细端详着这张脸，突然发出一声暴怒的龙吟：「你！竟然是你！泰亲，我要吃了你！」 龙身体后缩，蓄势待发，勐一甩尾，将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屋顶掀下来，砸在地上摔成无数水晶碎片。 龙即将沖向土御门光。 一直隐没在暗处的纪贯则瞳孔瞬间缩紧，他按住腰间玉笛，赶在龙口咬住土御门光之间一把拉回阿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龙的攻击。 -------------------- 天师大人老有男友力了！鸦鸦要向他学习。 第19章 真身 林凤黯不知道龙的攻击是不是和蛇一样，但是眼前这条龙的行为和蛇很像，就在他蓄力一击将要咬住眼前的猎物时，纪贯则紧紧抱住怀里的人，闭起眼睛。 纪贯则这一挡完完全全没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土御门光瞬间眼眶红了。想推却不开紧紧把他抱在怀里的纪贯则。他现在只能打乱计划，提前召唤自己的式神。可还没轮到他开口。耳边已然传来纪贯则铿锵有力的低音：「谨此奉请！缚妖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龙嘴即将一口咬下的剎那，纪贯则后背金光大盛。这光将银龙震出几米之外。龙身撞到挂着梅朗家馈赠的路易十四的壁毯后砰的一声巨响倒在地上，压塌了一组墙边柜，上面摆的装饰瓷盘碎了一地。 第52页 纪贯则后背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之后，聚集成一个金色光球。光球在空中晃晃悠悠荡了几下。突然化成一束白光。白光迅速扩散拉长变大，汇聚成一只浑身洁白长着一对儿卷羊角的大狮子，鬃毛丰厚，飘逸潇洒，直接可做洗髮水代言人。 羊角狮开口，声音浑厚动听如编钟齐鸣：「区区小妖，恃强凌弱，本座面前，速现原形。」羊角狮话音刚落，倒在地上的龙头刚抬起来，谁知那幅价值连城的壁毯终于不堪重击的余波哗啦一下从墙壁上掉落，黄铜吊杆咚的一声砸在龙头上。 龙又倒下了。 卢梦龙一只手捂住脸，这一砸看起来好疼啊！另一只手紧紧扣住林凤黯的手，林凤黯被壁毯那一掉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两人都没觉得对方握手的力量非常重。 羊角狮朝地上的龙翻了个白眼：怂货！ 卢梦龙脱口而出：「鸦鸦，那个……会翻白眼……」 林凤黯一巴掌拍到卢梦龙身上：「要死，不是让你别说话吗？」 猪队友卢梦龙同学赶紧捂住嘴，但为时已晚。 倒在地上的银龙突然蹿起来扑向卢梦龙所在的位置。「银龙真身，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凤黯眼神一冷，举起之前分析完数据后随手摆在桌上的磁场引力机，引力机还连着数据线，于是笔记本电脑叮铃噹啷跟着滑到地板上。 总归，乱上加乱罢了。 林凤黯对着银龙毫不犹豫按下启动键。 羊角狮原本是想出手阻止，不管怎么样纪贯则这个臭小子把他召唤出来了，总不能袖手旁观的。到时候跟他收点利息就好了。正打着如意算盘的羊角狮没想到沙发上两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竟然奋力反击了。 磁场引力机放出的电子脉冲信号几乎把大半条龙身打成四散的马赛克。紧接着引力机把被银龙吞噬的灵体装吸进了纳米金属门格海绵模块里。 银龙就在半空中四散开来，好像一朵凭空炸开的没有硝烟的银色烟火。 卢梦龙：!!!∑(?Д?ノ)ノ 「发生了什么？」 林凤黯也半晌没反应过来。待银龙被机器轰成马赛克渣渣的闪光碎片被地心引力收到地面上，又很快消失之后，林凤黯才控制住微微发抖的手。他把机器放到茶几上，捡起摔到地上的笔记本电脑，给机器重新连上数据线。紧接着，林凤黯把电脑屏幕连结到玻璃大屏上，开始进行「数据拷问」了。 整个过程，林凤黯没说一句话，他只是控制着自己的恐惧，默默地做好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他一直想着刚才纪贯则对土御门光的那一抱。 过去林凤黯满脑子除了龙哥就是学习，现在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就时常观察别人是怎么相处的。他看了好些情侣，男男女女，发现真心相爱的人感情是藏不住的。那些满溢的爱会从眼神里、指尖上流泻出来。也会在生死之间奋不顾身。 虚惊一场的土御门光松了松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展平纪贯则身上被他捏的皱皱巴巴的飞鱼服领口。 纪贯则依旧搂着土御门光的腰不撒手，好一会儿才捨得放。他走到羊角狮面前说：「皓澜，丢不丢脸吶？堂堂一个神兽，让小妖给个破机器收走了。」 被称为「皓澜」的羊角狮又翻了个白眼。周身白光一闪，变成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披着一头银髮的俊美男子。 唉？卢梦龙大吃一惊。如今神兽也流行穿西装的吗？ 纪贯则替卢梦龙问了这个问题：「你这身行头什么鬼？」 「今年dior homme的羊毛交叉领外套。怎么样，很配我的气质吧？」 纪贯则：……你一头神兽穿什么高级成衣？穿给谁看？谁来看你？ 皓澜甩了甩头髮，一把揽住走过来看林凤黯数据分析进度的土御门光。「哎哟，我的大美人儿，我今天可是为了你才来的，不然谁理纪贯则这个臭烘烘的糙老爷们儿。」 皓澜这只神兽，什么都好，就是好色（划掉）看脸。 不过话也没说错，他肯将自己的一丝神识寄存在纪贯则身上，确实是当年被土御门光的盛世美颜迷住了，然而阿光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契约式神。皓澜小脑子一转，那就退而求其次，签了纪贯则，也好时不时出来看一下大美人。 纪贯则脸顿时黑了几分，从自己的神兽手里抢回阿光。他家阿光什么都好，就是太招人了。什么阿猫阿狗见到了都会垂涎，他挡桃花挡得有点心累。 卢梦龙很想就着纪贯则浑身上下那股柠檬精的酸味儿吐一吐。 目睹了全过程的麖抖抖霍霍从一张办公桌下面爬出来。它还小，不会化形，说不了人言。 皓澜发现另一种神兽的存在，被吸引住了目光，走向这只神兽幼崽。开始嘀嘀咕咕人类听不懂的神兽话语。 林凤黯没空理会这些弯弯绕绕，他只知道现在机器里收进去的不知道什么妖魔鬼怪是觊觎着卢梦龙的罪魁祸首。他飞速修改了一组成像代码，加入了一个新计算公式，于是人工智慧程序在玻璃投屏上展现出了被抓进来的银龙究竟是个什么鬼。 巨大的玻璃屏闪了几闪。屏幕中出现了一个面目狰狞丑陋人脸，长在毛髮稀稀拉拉，四脚着地的动物身上。 卢梦龙看了一眼屏幕，脸都白了，一把抓住林凤黯的胳膊问道：「鸦鸦，这个是什么鬼？」 第53页 林凤黯自然也是没有答案，难道是程序还原出现了计算误差？ 皓澜眯起眼睛，发出不屑一顾的笑声：「哟呵，这可真是活久见了，多少年了，这种傢伙在如此严酷的生存条件下还能活着呀，今年亚马逊雨林都烧焦了呢！」 卢梦龙：…… 林凤黯：…… 所以这个究竟是什么麻烦各位高人给个答案先啊！ 土御门光恢復了他一贯清冷平静的口吻，给两个少年科普了一下：「这是传说中山林间害人的精怪。人面兽身四足，为山川木石之精气蕴积化育而成。如今森林植被面积大大减少，人类远离自然在大都市的钢筋水泥森林里居住，我们都认为他们早就消亡了。」 卢梦龙：「所以，阴阳师大大，这究竟是什么？」 「螭魅。」纪贯则接住土御门光的话语：「《左传.宣公三年》里写道：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意思是遇到惹不起的别惹，魑魅魍魉，不是人能够碰得到的。」 理工男林凤黯：……原来如此，魑魅魍魉是指这样的丑八怪。看来计算公式是正确。这次的方程推导多花了几个步骤，以后要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文科男卢梦龙：……害人的鬼怪，不是人能够碰得到的。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想犯人人却未必能放过我。我卢梦龙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心愿是打打游戏刷刷剧，快快乐乐过一生。谁曾想会被这些东西纠缠不放啊！一场悲剧！ 「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一下，音频信号会直接强化到人耳能听见的阈值。」林凤黯在键盘上敲击完一堆代码，按下回车。 纪贯则抚着下巴上新长的青色鬍渣，率先开口问：「你躲进那画里多久了？」 螭魅怒目圆睁，不言不语。认罪态度极差。 紧接着土御门光又问，那畜生眼神更兇恶了，只说了一句：「泰亲，只要我能出来，一准弄死你。」 土御门光捏了捏眉心，思考着要不要把式神招出来教训一下机器里面的混帐！ 卢梦龙依旧抱着贴满符咒的白床单，一脸干着急没办法的表情。他拉了拉林凤黯身上穿的毛衣下摆，说：「这傢伙不认罪呢。」 林凤黯抬眼望了一会儿卢梦龙，开口说：「龙哥想要说什么？」 「有什么办法让他说实话？像cia的吐真剂之类的……」 皓澜一直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好整以暇冷眼旁观这群人类。他的膝盖上趴着麖的幼崽。一只羊角狮撸着独角鹿的毛，心满意足。他一开始就看出沙发上俩个人类小孩儿虽是肉体凡胎，却又不是寻常普通人。 很妙！ cia的吐真剂有很多种，最出名的就是麦角酸二乙醯胺（lsd）、咪达唑仑（versed）。林凤黯思考了一会儿。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很快他握着笔的手在纸头上点两点，抬起头，看着卢梦龙说：「我可以试试看。」 林凤黯快速写了一段程序，安插在原有代码中。这段非线性偏微分方程非常巧妙，根据自变量（螭魅的回答），以及询问者给予的反馈（因变量），最终得到解决方案（惩罚与否）；若是不回答（自变量为0），也会受到惩罚；若是因变量连续得到惩罚结果，那么惩罚会翻倍；若是自变量持续为0，惩罚也会翻倍。 卢梦龙虽然对方程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对结果甚为满意。他两眼闪着微光，崇拜地抱住林凤黯的胳膊：「鸦鸦，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林凤黯别开眼睛不敢看面前的人。卢梦龙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样子很犯规啊？你这种小奶狗眼神让我怎么办啊？林凤黯清清嗓子，嘴角弯起，说：「这样应该会说出来的吧……」 具体惩罚有三种：第一种是致幻，第二种是炙火，第三种是电击。 可能螭魅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组程序玩死。 他被困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鬼地方，接受那个长得比泰亲还漂亮的阴阳师的盘问，不回答，答错了，答得不好，都特么要挨罚。惩罚一次比一次重，先是被自己吞噬的怨灵虐，接着被地狱之火焚烧，最后是挨天雷噼。 被噼了还不算渡劫，白噼！ 最后螭魅只能乖乖交代来龙去脉。开玩笑，他在这鬼地方死死不掉，活活不了，绵绵无期的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 林凤黯打开引力机的侧盖，看着里面的金属门格海绵闪光频率变高，蓝色萤光变成了橙色萤光。 「看来在里面会消失空间和时间的认知。」 土御门光用他一贯清冷的音调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漏洞百出？天平宝胜四年来大唐，大中元年回国。你却说久未闻此曲。」 「怎么了？我他娘的就是好久没听了，不然也不至于你放个音乐跳个舞就把老子勾引出来。」 要不是隔着电脑屏幕，纪贯则能立刻把这只螭魅打出翔。 最后是林凤黯很有眼色地加了一段烈火+天雷的「double工作日午餐」把螭魅给折磨趴下了，纪贯则才稍稍消了气。 「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纪贯则撸起袖子，火冒三丈的样子终于不像盖世太保了，整一个怒髮冲冠的党卫军。 土御门光却是没放在心上，他依旧保持着原有语速，既不过于慢条斯理，也不显得急功近利。 第54页 「你可知道《兰陵王入阵曲》在唐时传入我国之后，我们将其视为正统的雅乐，格外珍视，对其保留和传承有着一套十分严格的袭名与秘传制度，才使得各位有幸在千年之后，还能欣赏到原汁原味、壮怀激烈的舞曲。虽然玄宗帝认为其『非正声』而不予演出，此乐逐渐失传。但是在我国，五月五日赛马节会、七月七日的相扑节会、射箭大赛庆祝胜利时，都要反覆表演。就连宫中的重大活动和宴会，包括天皇即位，也要表演。奈良元月十五日一年一度的「春日大社祭」举行古典乐舞表演时，《兰陵王入阵曲》仍作为第一个独舞表演节目。你若是真是大中元年回国的，怎么会这么些年没听过这首曲子？屏风是酒店试营业时才由私人飞机送来的，因为太过珍贵，所以出关期间还是通过文部省打了招唿才通过特殊途径被送到瑞士的。整整千年，你一次都没听过，怎么可能！」 土御门光顿了顿，冷笑一声，抬眼注视着倒在屏幕里还不断抽搐着的螭魅。 「你真是那个时候回国的吗？或者，我们换一个说法，霓虹是你的祖国吗？」 螭魅抱着剧痛难忍的脑袋，大喊大叫：「我怎么不是了！我是跟随藤原清河大人来到大唐。我还记得大人在拜受节刀赴唐前在春日野祭神时做的和歌：《庵原清云》——妖娆春日野，祭祀祈神援。社苑梅花绽，常开待我还。他就是握着我把这首诗写完的。可是清河大人再也没有返回故土……他将我转赠于晁衡大人（阿倍仲麻吕）之后，我又歷经多次辗转，终于在宣宗帝大中元年，被圆仁大师带回祖国。我怎么不是回到祖国？」 土御门光对纪贯则挑挑眉毛，纪贯则心领神会，推来一面放在职员室里的穿衣镜，摆在玻璃屏面前。 螭魅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中照应出的玻璃屏。屏幕里那个诡异的人脸兽身，四肢着地的妖怪并不是他以为的自己！ 「不不不！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 螭魅痛苦地揉搓着自己身上苍白的皮肤稀疏的毛髮，捶打着扭曲丑陋的面容。不不不，他记得自己的样子，他不是这样的怪物，他是…… 他是谁？螭魅陷入无边的怀疑与恐惧之中。 林凤黯突然大喊一声：「完了，cpu过热死机了！」 电脑屏幕转为蓝屏，自动重启后再次蓝屏。 卢梦龙焦急地问：「会不会逃出来？」 林凤黯眨了眨眼睛，他也……不清楚啊，教授没说过机器如何释放门格海绵里的东西。教授只说过这是他制造的幽灵黑洞…… 引力机里的金属门格海绵依旧悬空翻滚，闪着萤光。 片刻后玻璃屏自动恢復工作，只是里面显示出的画面变了。满地爬的螭魅旁边站着一个衣冠装束（平安时代简略式样的公家服装）的男子，头戴垂缨冠，薄藤色袍配绀色指贯，妥妥一个飘逸风流的殿上人（官阶在六位以上、并且被允许上殿的官员）形象。 这就是螭魅口中的「我」，螭魅吞噬的最初的最强大的灵体，成为了螭魅内在的「第一人格」——藤原清河的一支心爱的斑竹笔管鸡距毛笔。此笔在清河手中时未开灵智，但始终不忘原主，所以当它成为付丧神后，幻化的人类外形就是第一个主人的样子。 付丧神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若不是安倍泰亲大人，我只怕是早就被吞噬干净了……我虽不知道阁下是谁，但是您穿着狩衣的模样真好似泰亲大人再世。不，您要长得更华美一些……倒更像是泰亲大人那位鼎鼎有名的祖先。（泰亲是晴明的五代孙）」 土御门光眼波微闪，问道：「你见过？」 付丧神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说：「晴明大人吗？并没有亲眼见过。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摆在比睿山延历寺中。曾经在一天晚上听到晴明大人与法师夜谈。他的嗓音也像阁下一样清冷又温和。」 土御门光扬了扬嘴角。 卢梦龙偷偷摸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照片。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土御门光的第一迷弟。 林凤黯头痛地按按太阳穴。 「我是见过泰亲大人的。」付丧神流露出疼痛又伤感的表情：「当时我已经在延历寺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的。然后那天，关白（相当于丞相）家的家臣给主持送来了一扇门。」 这扇门是日后悲剧肇始。 由于840年开始不再派遣遣唐使，大唐的舶来品日益珍贵稀有。而这扇门板正是从大唐运来的宝贝。当时的延历寺已经有了令人头痛的山法师（僧兵），早年初白河法皇就对这些僧兵深恶痛绝却没有办法，摄关家（摄政关白）失去权威。（直到元龟二年（1571）织田信长放火烧掉延历寺，杀死僧兵1600多人。天正十三年（1585）丰臣秀吉放火烧掉根来寺，僧兵才失去权力）。 而那一年，正是关白为安抚暴力上访的僧兵，给延历寺送来了大唐的宝物。 精美的门扇是沉香木所做，奢华无比。唐代最着名的以沉香为建材的建筑就是玄宗帝为贵妃在兴庆宫里修建的沉香亭。李白留下了「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的千古绝句。上行下仿，杨国忠就「用沉香为阁，檀香为栏，以麝香、乳香和为泥饰壁」修建了一座阁楼，取名叫做「四香阁」。 而这扇门就是当年奢华风气下的产物。 第55页 只是没有人知道其中一片门扇已经生了螭魅。 螭魅在异国他乡吞噬了许多小鬼小怪，力量大增，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风雅卓绝的一位付丧神。直到延历寺被织田信长的大火焚烧，他都在想着要得到那位飘逸出尘的付丧神。他不想像之前那样撕碎灵体生吞活剥，他要想办法慢慢地占有这美丽如仙人般的宝贝。 螭魅甚至给付丧神取了一个名字：青藤。 螭魅依旧在延历寺干着自己的勾当：吞噬灵体。直到当年40岁的安倍泰亲前往比睿山办事，无意中发现延历寺中有瘴气升腾——正是螭魅刚吞吃了来寺中求助的人的灵体。 安倍泰亲三日之后再次拜访了延历寺，表面上是观赏唐代珍宝，实则将螭魅封印在门扇里。此后数百年，螭魅失去所有观感和力量，如死一般，无法脱离门扇。也让青藤成为了螭魅看得到吃不到的心魔。 织田信长的大火给了螭魅这个机会。泰亲的封印松动，螭魅费尽全力脱离门扇，化出他丑陋的原型，把那支小小的斑竹笔桿放在怀里，连夜脱逃。 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便寄生在斑竹笔桿中。终于与他心心念念的「青藤」融为一体。 久而久之，被吞噬的青藤的记忆成为了螭魅的记忆，他忘了自己出生于异国炎热的热带山林，靠兇残地吞噬灵体加强自己的力量。只记得自己是藤原清河的一支笔，书写过《万叶集》中收藏的诗句；随着晁衡大人面过圣，听过《兰陵王入阵曲》，被圆仁法师使用过…… 他那么美，那么风雅。是螭魅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现在他就是螭魅的了。 为他一人所独享的完美珍宝。 狩野探幽于宽永15年（1638）出家，几年后，当时的幕府德川家光送来一个唐代宝物给探幽——一支唐斑竹笔，望探幽能画出更多旷世名作。 这支笔画了《山岚》这个屏风。当时大作完成后，螭魅已经忘了自己，只知道自己是名叫「青藤」的付丧神。那日，他遇到了改变他命运之人——朔（さくsa ku）。 这位自称朔的人能视百鬼，自称是阴阳师，姓土御门。 土御门光明显吃了一惊，他甚至开始努力回想家谱里是否曾有过这样的人。 纪贯则伸手握住他的手，让他定下心神。 「朔大人对我说，此斑竹笔桿气运将尽，若再不另寻他法，青藤将随笔桿的破裂而烟消云散。」 青藤是螭魅的心魔。 朔指出了一个更好的栖身之地——《山岚》，并且告诉他说：「画中银龙乃异国之祥瑞，若能夺得银龙真身，青藤便能永世留存。」 螭魅再次费劲全力带着青藤脱离笔桿，钻进屏风之中，很多年都没能恢復之前的力量。直到2年前，他被运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像是个天然猎场一般有源源不断的灵体供他恢復力量。 林凤黯眉头紧蹙地听着青藤的回忆。卢梦龙在他视线转向自己的时候明显没搞清楚自己的「唐僧肉」身份，只当是怪谈听得起劲，还让林凤黯好好听着，别打岔。 林凤黯：……(￣ェ￣;) 龙哥真是有点……傻的可爱。 「所以，所以……」一直瑟缩在角落里的螭魅突然暴起试图冲出屏幕，电脑再次发出过热警报。房间再次变暗，四周的空气瞬间冰冻起来，怨灵们的哭声从四面八方涌向唯一还在发光的屏幕。 「银龙，我一定要得到银龙！独幽这个笨蛋失败了，我不能失败。青藤必须要有一个永不磨灭的身体。」 林凤黯紧紧护住尚在回味这个故事，还没转过弯儿来的卢梦龙。 纪贯则对着前排吃瓜很久的皓澜说：「你还在等什么？白泽的威名都被你毁了！」 然而没等皓澜放下麖幼崽，懒懒散散地起身，土御门光已经动手了。 「除秽！净身！破障！清净！虚空无相！邪魂消灭！莲炎现身！」 土御门光举起手中的蝙蝠扇，打开一挥，金色扇面化出一道橙色流光，如闪电般一口吞噬了螭魅。 螭魅被吞噬后，孤苦狼嚎般扎心的哭声也随之消失了。 橙色流光得意洋洋地在空中流转，发出清亮华丽的声音：「御驰走様！（ごちそうさま 多谢款待）」 土御门光摊开蝙蝠扇，莲炎终于停下他炫目风骚的走位，降落在扇面上。 这时，林凤黯和卢梦龙才看清楚，这哪里是一道流光，分明是一条带翅膀的小蛇。 「这是莲炎，他是我的式神——腾蛇。」土御门光爱怜地伸出白皙的手指，小蛇腾空而起缠绕在主人的手上，亲昵地蹭了蹭。 -------------------- 字数又超了……今天轮到光君护男朋友了。 第20章 出梦 卢梦龙发现式神召唤什么的，和游戏里完全不一样的。原来召唤式神是一件这样看似简单，缺乏仪式感，回想起来又充满神秘的事情。 纪贯则召唤神兽皓澜，也是随便念了一段卢梦龙甚至没听清的话语。 屏幕里已经没有螭魅了。 莲炎缠在土御门光的手上，脑袋蹭来蹭去地，突然打了个饱嗝。「呦呵，那傢伙可真是吃得非常饱啊！」 「别谈了，这国家山里那点儿幽灵库存估计都被他清空了。」纪贯则冷笑一声。他已经能预见接下来的日子里，瑞士警方会非常繁忙。 第56页 青藤独自在巨大的玻璃屏里飘来盪去，颇有种形单影只之感。他捋平袖子上的褶皱，轻声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还要去生死地把那些人带回来。活人在哪里呆太久不好。这些我都帮不了你们。」青藤扬起脸看了看屏幕之外的世界，微微嘆息了一下，说：「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这样……我一直在默默等待与主人团聚的那一刻，甚至在反抗不了被螭魅吞噬的时刻，都还抱着这个信念……我不知道是信念太强烈，还是别的什么什么原因，螭魅一直没有完全吞噬我，甚至允许我的意识与他共存。」 单纯的付丧神歷经千年都没有明白螭魅为何不完全吞噬他。 然而在场的人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原因。 即使丑陋邪恶如螭魅，也会在黑暗的深渊里渴望华美的光。 林凤黯看了一眼卢梦龙，嘆了口气，如果这特么都不算爱…… 卢梦龙：？「鸦鸦怎么了？」 林凤黯：「没事。」 龙哥不会懂的。 青藤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我的时间差不多了。其实斑竹笔裂之时就是我的归宿之日，是螭魅强行多给我那么多时间，虽然是靠杀戮换来的，但作为我，并没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他。」 螭魅叫他「青藤」，他却连一个名字都不削于给他，现在想来，这千年的等待，若不是有魑魅在，他早就灰飞烟灭了。 青藤的身影似乎又透明了一些。 「你还愿意叫青藤吗？毕竟这是螭魅给你取的名字。」 「我……」青藤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他想起那些无穷无尽的日夜，缠着他说话的丑陋妖怪，强行带着他逃亡的疯狂妖怪，为了他不停吞噬灵体的邪恶妖怪。如果他都不再叫青藤了，那么螭魅就再也没有谁会记得了吧。 「……还是青藤吧，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土御门光嘴角微微动了动，没说话。他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盒子，才开口说：「青藤，你看这是什么。」 青藤低下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宽永17年，狩野探幽收到德川家光送来的礼物。却在完成《山岚》后，无端开裂了。不过，笔一直没有丢掉。狩野探幽的后人也没捨得丢掉。毕竟是大唐来的。同正仓院的那些国宝一样被好好保存着。这支笔现在的主人叫谷村司。他在去年将这支笔送去多特蒙德，恳请已经随子女移民的铃木大师重现唐代斑竹管鸡距笔。铃木大师花了半年时间，经过100多道工序独自完成了笔的翻新。我这次顺路帮他把已经翻新的笔带回来。」 青藤双眼泛着泪光，微微颤抖的手指紧紧握住衣袖。 「谷村司先生被称为『谷村画伯』，他翻新这支笔就是为了庆贺儿子——谷村晃一大学毕业。」土御门光把笔从盒子里拿出来，双手捧着放在胸前。「还有一点，谷村晃一家是藤原北家的后人。」 青藤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地声音问：「清河大人就是藤原北家始祖房前大人的四子。」 土御门光露出狐狸一般的微笑，点头道：「青藤，你还想等那个人吗？」 青藤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支被清洗干净，重新上了羊毛的笔，紧紧咬住下唇。 「青藤，你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吗？」土御门光清冷平和的嗓音再次响起。 青藤深唿吸了几次，问道：「我，可以吗？」 土御门光莞尔一笑，将笔往前一递。嘴里低声念着：「归命！御持莲华！显现！成就吉祥！莲炎！」 缠着阿光手的式神闻言而动，闪电一般钻进林凤黯手边的引力机里，门格海绵闪了几下强光后，恢復平静。 莲炎在半空中幻化出人形——一位身着水干（狩衣的简略化装束）的男孩子。他双手捧着一个发着紫色微光的小光球。小光球如萤火一般飘飘荡荡落到鸡距笔上，顺着斑竹笔桿那道裂纹钻进笔桿，一时紫光盛放。屏息静气的一屋子人只听得咔哒一声。笔桿癒合，裂纹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土御门光收起笔，对青藤说：「奉请守护诸神！加护慈悲！急急如律令！」说完他合上笔盒盖子。把笔盒收回衣襟里。转身对围观群众纪贯则说：「好了，我这边的烂摊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该你了。纪天师大人。」 阿光的声音冷冷地但是叫他「纪天师」的时候温柔婉转，纪贯则差点听硬了。他清清嗓子，对皓澜说：「来来来，轮到你展示一下神威的时候了，白泽可不能被腾蛇嘲笑吧！」 一直懒洋洋的皓澜瞥了一眼站在土御门光身边卖萌的腾蛇莲炎，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原本是想和大美人签契约的，哪想到大美人在小时候就已经被腾蛇缠上了。真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他这颗好白菜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被纪贯则这头猪使唤一下，换得时常来探视大美人的机会。 莲炎喜欢幻化成水干装束的少年模样是因为他知道土御门光特别疼爱小孩子。当年他一个没防住，好端端的大美人就被纪贯则这头猪给拱了。现在一定要看牢，不能被纪贯则的神兽再给拱了。 林凤黯和卢梦龙自然是完全不懂这复杂的四角关系是如何炼成的，只觉得三方人马看对方都恨不得剜下一块肉，看土御门光的眼神瞬间又变得情意绵绵。 林凤黯只觉得一阵恶寒：你们城里人太会玩了。 第57页 皓澜抱起独角鹿，轻轻在鹿前额上点了一点。鹿眨了眨眼睛，突然直直向后倒去。在下落的瞬间，独角鹿化成一个身穿对襟百家衣的缺牙小孩儿落到地上。 麖：……Σ(☉▽☉" 「我能化形了？」 皓澜：「快喊爷爷！要不是我，你还得啃几百年骨头呢！」 麖：「爷爷，我奶奶呢？」 被将了一军的皓澜：「老子还没伴侣呢！除了阿光谁都配不上老子的盛世美颜。」 纪贯则：(；￣д￣) 你可闭嘴吧！母胎solo的神兽。 麖：「各位哥哥能不能救救我们族人，他们被那只螭魅困住了，螭魅靠他们吸收了很多灵。我可以让族人帮大家把骨树上的活人送回来。」 纪贯则说：「那只螭魅已经进化得懂得压榨劳工获取剩余价值啦？」 高復班学生卢梦龙：……剩余价值的概念不是这样的啊大哥…… 林凤黯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刚才螭魅说的朔是谁？」 纪贯则耸耸肩说：「信息量很少，但是这傢伙的确起到了关键作用。要不是他的挑唆，螭魅还不会挪到那架屏风里。阿光，你家有这号人吗？」 土御门光终于从腾蛇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他的式神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撒娇，明明是强大的神将，偏偏要装幼齿也很是让人头痛。 土御门光拿起桌上的平板，点了一会儿，说道：「没有，根据青藤提供的时间线，《山岚》这幅作品是在宽永17年（1641）下的订单，正保元年（1644）前后完成的。而从宽永到庆安（1624-1652）甚至再往前后推几十年，都没有叫土御门朔的人。」 至德元年（1384），安倍有世被封从三位，御赐土御门之名。多年之后，土御门泰福（1655-1717）将土御门定为家号。《神道史》（厚生阁出版社 1939年4月版）记载丰臣秀吉时期（约1595年），土御门家被流放尾张国（爱知县）。直到天王寺决战（1615年）之后，德川家康召回土御门泰福。明治维新后，土御门家的历法制定权被新政府剥夺，阴阳道遭到了废除。直到1952 年麦克阿瑟制定的信教自由宪法草案，沉寂一时的土御门再次得到復兴。 卢梦龙心里默默吐槽：没想到晴明后人还是靠了美国爸爸翻身的啊…… 纪贯则刚想开口说是不是该叫麖赶紧地把失踪人口给送回来，土御门光突然拍拍纪贯则的手说：「等等，有一个人，时间虽然不太对，在明治时代，但是名字叫仓桥朔。」 纪贯则眉头一皱：「仓桥朔？这不是……」 「安倍家的另一支。」土御门光放下平板，捏了捏眉心。「这个我现在也答不上来，需要找一找典籍。」 「那独幽又是谁？」林凤黯正在收拾机器，整理数据线，确认电池是否需要充电。他看似问得漫不经心，其实竖着耳朵认真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土御门光摇摇头。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纪贯则看了一眼皓澜。皓澜耸耸肩表示没听过。天下妖怪千千万，就算到了21世纪，顽强存活着的妖怪依旧不计其数。妖怪们也在努力适应这个新的世界。 皓澜总喜欢赶时髦，他曾经对纪贯则引用过一句电影台词：life finds a way.（《侏罗纪公园》1993） 生命自会寻找出路。 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大家渴望活着。 林凤黯放下手里的机器。抬头看了看纪贯则，又看了看土御门光，说道：「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这么推测：螭魅的最后一句话信息量是很大的，他发现龙哥的存在后，突然失控。他说：『银龙，我一定要得到银龙！独幽这个笨蛋失败了，我不能失败。青藤必须要有一个永不磨灭的身体。』那么首先，是『土御门朔』这个不存在的人告诉他获得银龙就可获得永不磨灭之身。朔是始作俑者、策划者、信息发布者。接下来的『独幽这个笨蛋失败了』。说明独幽曾经尝试过夺取银龙之身的尝试，但是失败了。龙哥是什么时候开始遇到这种奇怪的事情？就是上个学期杨佳怡那件事。之前他的人生一直平平静静没遇到任何灵异事件。」 卢梦龙突然抬起头，听林凤黯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看似毫无联繫的事件其实是有内在关联的。 林凤黯继续说：「那么杨佳怡——一直被我们称为『望姬』，而其实，望姬是纪紫町杜撰出来的一幅画，这篇小说隐晦地借用了一幅画，来让龙哥和我找到你们。同样地我们的思维也被困在画里。其实杨佳怡究竟是被什么附体你们应该有过猜测。」 「对，当时我们以为是类似入内雀的妖怪。」土御门光回答道。 「所以杨佳怡死后，入内雀也死了吗？入内雀是性格兇残嗜杀成性的妖怪吗？」林凤黯内心是焦急的，卢梦龙的20岁生日在4月份。现在是1月，也就是说到他的灵魂稳固，能控制梦境的时间还有3个月。这三个月，足够发生很多意外了。 他都不敢想。 「一般说来，入内雀会蚕食寄生者躯体让自己活下去。不过我用了反噬咒。杨佳怡无论如何是活不了的。」 「也就是说入内雀是死了。那么根据螭魅的话——失败——我们可以理解为入内雀夺舍失败，死了。但，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夺舍失败，可妖怪并没死？」 纪贯则啧巴了一下嘴，一边摸着下巴上新长出来微微发青的鬍渣，一边来回踱步。「小朋友，你的想法很危险啊！阿光说死了不会错的。」 第58页 ??：?误??思是——」 ?！※?于开?。 。 ?按着??雀。」 ?吃啊……??出一声哀嚎。「我一个大耛?什么呀……」 ?肉。??半开?说。 ?：(?_?) 什? 『。???烦一逻?都逛?来。」 ?：?? ???醒着吗？」 ?皱着?所?着?一好像?怀里?鸦鸦。 又一??地。 熏阳痿了。 ?着??〆一会儿?。 一?怀子。 「?血??。」 ??。 ?着开???。 ?：…… ??事《！ ?实不怜?????厚。 ?默着????。 ??问?债?开?「?一??物?去。」 ?人后。」 ?：…?。 一遍??龟????。 「死?可言。」 一血?。 ?对一?：??妈??伯〇?〤??。」 扇一上。 ???作一?也往?去。 。 ?，最?一。 ?象。 ?挽着?。 ??时倭?。 ?时伥? ??—?? ???耣?。 ??脚：?了！」 ?着！」 ?一碎了。 。 膀说：??的?来。」 ?被一个岛??来。 ?一?了　个净?怺?。 ?开束缚???穿着???。 ※??。」 ?? 有言?。 『?你什??着??。 ??一动着?：?认识。」 ?留着?什???」 第59页 莲炎正要动嘴吃掉这个妖怪，谁知纪贯则先下手了。他从腰间拔出玉笛，在空中挥舞一下，玉笛前端寒光一闪，无形的风刃把山魈的头颅割了下来。 「纪贯则！」土御门光大喝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宝贝，我知道山魈十分记仇，所以我怎么能让你动手。」 土御门光颤抖着双唇，「你……」了半天说不出下一句话。 纪贯则捧住他的脸，万分珍惜地亲了一下：「宝贝，你的战斗能力怎么能和我比。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 莲炎和皓澜被纪贯则的深（yi）情（dun）表（gou）白（liang）餵出一阵恶寒和一肚子柠檬水。 真担心这么跟着这俩人，他俩神兽和神将都会死于胃酸过多。 最后还是莲炎处理完山魈的尸体——一把火烧个干净。 成年麖们陆陆续续把失踪人口驮到酒店大堂。 卢梦龙这才发现酒店大堂的样子也变了。家具都在，但四周云雾缭绕，墙壁屋顶都消失了，地面变成了生死地累累白骨铺就的灰土地。 很快沙发上一个接一个放满了失踪人口。他们看起来就像沉睡不醒，脸色也正常，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麖们送完失踪人口就陆续告辞，他还有家园要重新建设。 小麖是最依依不捨地，他一手拉着皓澜，一手拉着卢梦龙，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土御门光。 纪贯则啧巴了一下嘴，心想这娃审美观倒是值得赞赏，也非常有眼色。 「我以后有空就来看小哥哥、大哥哥、还有爷爷。」 「来吧来吧，给你留好吃的肉骨头。」 麖甜甜一笑，对卢梦龙说：「小哥哥我叫凉。」 「我叫卢梦龙。」 「嗯，我知道，小哥哥。要记得我。」麖挥着小手，看了一眼前面已经走远的大人，不得不松开手，跟着走了。 卢梦龙也不停地挥着手，总觉得跟神兽幼崽交上朋友是件特别神奇的事情。 氛围不知怎么就变得有些忧伤了。 林凤黯捏捏卢梦龙的手，想安慰他。忽然他瞥见旁边的云雾突然翻搅起来，一团黑影闪现。林凤黯立刻抓起沙发上纪贯则的折扣券式符咒床单往卢梦龙身上一罩。 卢梦龙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听林凤黯厉声说：「闭嘴！」 乖乖闭嘴。鸦鸦生气了。卢梦龙实际上并不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听见纪贯则一声卧槽！接下来就是东西倒地的声音，他紧张地想拉住林凤黯的手，又担心自己再次猪队友坑了团队。 直到有人把床单扯下来，他才看清，单人沙发上他的羽绒服被抓的面目全非。羽绒飘满大半个屋子。 纪贯则的玉笛滴着血。 而他的鸦鸦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耀目的金光，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翅怒张着，沙发靠背上还订着如箭镞一般锋利的黑羽。 皓澜吹了一声口哨：「呵，金乌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林凤黯回过身，他喘着粗气，似乎浑身都在煎熬着，但看着卢梦龙的眼睛是亮的，有一抹劫后余生的欣慰。他说：「龙哥，你没事就好……」 卢梦龙甚至来不及抱住林凤黯倒下去的身体。他奋力向前只抓住了一根锋利的黑羽。 白雾很快淹没了他的视线。 「差不多了？」好像是土御门光的声音。 「嗯，该出梦了。时间比预计久一点。」是纪贯则的声音。他接着说：「还是我来吧！为天目，出其梦，解其惑，安其心。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卢梦龙的睫毛闪了几闪，微微张开眼睛。看见窗外阳光普照，雪山被夕阳染上瑰丽的色彩。文根的暴风雪结束了。他觉得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 土御门光递给他一杯水。 卢梦龙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握着林凤黯的手。鸦鸦还没从梦中醒来。 土御门光说每个人的出梦时间都不一致，林凤黯很快会醒来。 卢梦龙摸了一下手机：1月13日下午5:03 他揉了揉眼睛，没看错，1月13日。 时间倒流了？ -------------------- 晴明的后代改姓了：土御门和仓桥。两家都努力传承到了20世纪，但是现在21世纪了，据说是两家都是绝嗣了。传承了这么多个世纪也是不容易。一般家族200年-300年就绝嗣了。 下一更应该第2话就结束了，会把之前《望姬》故意没讲清楚的地方说一下。 然后第3话还在准备。 第21章 山魈 时间当然是不会倒流的。 倒流的是梦境，或者说，自1月13日凌晨4点，林凤黯敲开纪贯则和土御门光的门把他们叫来房间，纪贯则给林凤黯下咒入梦之后，所有人都没有从梦境中走出来过。 藉由卢梦龙特殊的灵力体质，纪贯则和土御门光联手制造了一场梦境，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 现实中的12小时，梦中的3天。 卢梦龙坐在床上缓一会儿，老实说，这么长时间剧情紧张环环相扣的梦境让人实打实的疲惫。虽然按照时间来说他睡了12个小时。 卢梦龙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一直和林凤黯握在一起。 林凤黯的皮肤没有卢梦龙白皙。 卢梦龙是牛奶那样白皙的肤色，丝毫不输白种人的白皙。小时候谷雪芬女士常说是医院里搞错了，抱了个混血宝宝回家。因为卢梦龙的眼睛颜色也浅，茶灰色的，头髮有点儿自来卷，棕褐色的。随着时间推移，他的亚洲血统才逐步显形——发色终于变深了一点。 第60页 林凤黯小时候皮肤颜色很深，没到罗家在亲戚家四处流浪的时候，他就小野猴子一样日头里晒，风雨里淋，整一个粗野的乡下小孩。直到罗家同意他小姨收养他，乡下泥猴子才逐渐变成了像模像样的小少爷。林凤黯曾经自嘲自己是青溪路上唯一贫穷的二代。他究竟是不是小少爷自己心知肚明。 卢梦龙看着林凤黯紧紧握住他的手。手指长且骨节明显，蜜色的肌肤带着阳光的味道。他试着动了动，把自己的手从林凤黯的手中抽出来。 突然发现鸦鸦的手比自己的大。卢梦龙抽出自己被捏得失去知觉的手，想张开手指和林凤黯的手比一下大小。手指刚一张开，从手心里掉出一根漆黑的飞羽。落在纯白的床单上格外显眼。羽毛不算很长，大约是次级飞羽。虽说是漆黑的，但在光线下，折射出华丽的彩虹光，就像大溪地的孔雀绿黑珍珠一样熠熠生辉。 卢梦龙想起梦境最后那一刻，林凤黯身负巨大黑色羽翼，如电影中的天使，周身放射出亮光。他对他说了一句话，似乎就因为力竭而昏倒。他想伸手抱住林凤黯摔倒的身躯，却只抓住了一根羽毛。 然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起这些以后，卢梦龙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鸦鸦是不是摔到头了？鸦鸦这么聪明，可千万不能摔傻了。不然他卢梦龙怎么都赔不起一个做科学家的大脑。他不能愧对祖国啊！ 他的手轻轻覆在林凤黯的头上，一点点抚摸着头顶，托起脖子摸他后脑勺。确定没有肿块，应该没摔着。 松了口气。 林凤黯被他一通折腾，皱了皱眉头。 卢梦龙把羽毛收进太阳眼镜盒子里，又躺回到床上，看着皱眉睡觉的林凤黯。 林凤黯是典型男大十八变，小时候黑乌鸦，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五官犀利的漂亮男孩子。卢梦龙仔细端详着他的眼角眉梢，只能依稀看出小时候的模样。他悄悄把林凤黯的手展平，把自己的手覆上去，发现自己的手真的比他小一圈。他愤愤不平地抬起林凤黯的手，手心对手心的比，还是小一圈。手指长短差不多，但是手掌明显是他窄小了一圈。 林凤黯忍无可忍，张开眼睛。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与慵懒，开口问：「龙哥，我的手好玩吗？」 卢梦龙：……Σ(?д?lll) 「我就是发现我的手比你小……」 林凤黯打了个哈欠，倏地一笑：「龙哥手比我小很奇怪吗？我长大了呀。我都比你高了。以后也能保护好龙哥的。」 这句话说得卢梦龙不知怎么脸上就臊得慌，耳根迅速红了。 林凤黯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十指交错得捧在手里，白皙纤长的手指被他肤色略深一些的手指紧紧缠住。卢梦龙粉色饱满的指甲尖都透出害羞的颜色。鬼使神差地，林凤黯没忍住，轻轻吻了吻卢梦龙那根细长漂亮的无名指。 卢梦龙吓了一跳，整个人抖了一下。「……鸦鸦……」 林凤黯抬起头，一双乌黑髮亮的眼睛凝视着他，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说出一句：「我能保护好你。现在换我保护你。」 卢梦龙想说的话被这句话噎住了。粉色的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最终也没说出反驳的话。 林凤黯非但没放开他的手，还伸出另一只手捧住卢梦龙的脸颊，柔声说：「嗯，一切有我，龙哥不要担心。你要做永远快乐的小王子。」 卢梦龙被他逗笑了。因为此话原文是谷雪芬女士的「卢梦龙！你要做永远快乐的小傻子吗？」 林凤黯微微一笑，继续说：「因为龙哥是我的王子，我是你的骑士。」 卢梦龙：…… 这句话太犯规了，以至于他既不能反驳，又不能不反驳。最终只能红着脸说：「鸦鸦又胡说八道。」 林凤黯勐烈跳动的内心瞬间凉了下来。他的暗示被卢梦龙含蓄地推脱了。他只能一把抱住卢梦龙的脑袋，像以前一样撒娇：「龙哥又嘲笑人！」 卢梦龙哭笑不得，他哪里嘲笑他了？他总觉得最近鸦鸦对他的态度有点怪，有时候特别小心翼翼，有时候又强势霸道。在这两种情绪之间来回拉扯让他有点不安。 林凤黯垂下脑袋，默默咬了咬嘴唇，再次抬头时，又是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孔。他对卢梦龙笑了笑说：「龙哥饿不饿？睡了这么久，我有点饿了。下楼觅食吧。」 卢梦龙拍了拍脑袋，起身梳洗换衣服。他忽然问卢梦龙：「对了我梦见你变成天使了。」 「是吗？」林凤黯在外面翻找赶紧的衬衣，梦境中的场景其实他记得一清二楚。因为入梦咒是从他开始的。「我在梦里看起来怎么样？」 卢梦龙一嘴泡沫，从浴室探出头：「超帅！比《康斯坦丁》里的加百列还帅。」 林凤黯莞尔一笑：「帅就够了。」 等他们换好衣服，神清气爽下楼觅食，才发现楼下就差他们了。 纪贯则靠在桌子上看着他们俩说：「终于下来了，我们的入梦者和我们的造梦者。中川、梅朗，要不是这两位，你们酒店已经被拆掉一半了。」 中川悠看着被掀开被单的屏风和纹丝不动的壁毯，咽了一口口水。 卢梦龙和林凤黯拉开椅子，坐到位置上，就正式开饭了。 「小哥哥也睡了12小时吗？」纪紫町问道 卢梦龙点头。 第61页 「我们也是，一开始还做梦，后来连梦境都没有了。滑雪原来这么累啊……」 卢梦龙：……没有做梦是因为你们去了生死地啊喂！ 教授对林凤黯点点头，林凤黯礼貌地寒暄了一番。 马修-库珀见林凤黯坐下来，立刻绕过中间的人，走到他身边。不安分的爪子搭上林凤黯的肩膀：「raven，我梦见机器启动，抓住很多幽灵呢！」 林凤黯：「嗯，我也梦见了。」他试图避开库珀的魔爪，谁知迟钝的库珀完全没觉得林凤黯对他的迴避，索性勾住林凤黯的脖子亲热地脑袋都快贴上去了。 卢梦龙侧过头，看着马修搂着他的鸦鸦，他微微眯起眼睛，不喜欢看到鸦鸦被别人这么揽着脖子说话。这个马修好像不做一个大型挂件就不会好好说话，他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卢梦龙斜眼看着马修，心里十分不痛快。 虽然卢梦龙并不清楚他的这种不痛快是由何而来的。林凤黯是独立的人，他有交朋友的自由。他的朋友什么样，老实说和卢梦龙没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立场来约束林凤黯交什么朋友，和谁好？ 卢梦龙突然嗤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不其然对上纪贯则的目光。纪贯则对他挑了挑眉毛。卢梦龙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迴避了纪贯则的视线，低下头喝了一口桌子上的冰镇rivell。这种牛奶乳清饮料味道非常清凉，微微的酸甜，细密的气泡，虽然属于「牛奶汽水」，口感上却奇妙地向某种香槟靠拢。老外的确喜欢喝冰水，不管三伏三九，永远都是冰箱里温度。 胃突然有点难受了。 林凤黯好不容易打发了马修，转头看见卢梦龙闷声不响地默默吃着日内瓦湖的白鳟鱼和甜菜卷（capuns）。他没来由地觉得卢梦龙似乎心情不好，刚想开口问，倒被旁边的陈彬涘先开口问掉了。 「小哥哥是不是也饿了？我没想到自己跟猪一样能睡12个小时，活活饿醒。」 卢梦龙点头，咽下嘴巴里的甜菜卷。瑞士人说甜菜卷是一种哲学。据说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特殊秘方。在叶子里包上香肠或者风干肉，加上面包、脆薄荷或辣椒薄荷，再包上奶油或者乳酪。配料不同，分量不同，味道也会不同。可是卢梦龙却吃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他还是怀念魔都的蟹粉小笼。 卢梦龙应付了几句，继续吃饭，他没敢抬眼看林凤黯，虽然他知道对方在看他。 林凤黯看了一会儿卢梦龙，确定他很不正常，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就坐下吃饭这一会儿，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林凤黯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着鱼肉。他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确定只有一件事情大概会引起卢梦龙的不适：马修库珀搂着他。 虽然马修的动作只是他一贯的低情商与过度热情下的产物，但是会令卢梦龙不高兴，这个认知让林凤黯心内突然产生一种微弱地希望之火。 如果他心里不喜欢，是不会不高兴的。他对我有独占欲。 林凤黯想明白后突然不再难受了，一口吞下被戳烂的鱼肉。 白鳟鱼豌豆泥还挺好吃的。 一行人飢肠辘辘吃了一顿气氛并不活跃但食量巨大的晚餐之后，移步到壁炉旁边。卢梦龙不禁抬头看了看梦境中碎成渣渣的水晶吊灯和砸晕龙头的壁毯黄铜吊杆。他们完好无损地静静在原地安身立命。路过屏风的时候，他无端地背后一凉，抖了一下。 屏风上金箔金粉依旧闪耀，气势磅礴的银龙隐没在云中，和梦中丝毫不差。猫爪子的伤痕既没有增一分也没有少一横。 卢梦龙有些心惊胆战地坐到沙发上。林凤黯迅速占据他旁边的位置，看似不经意地握住卢梦龙靠近他的那只手。卢梦龙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也就不反抗了。 林凤黯眯了眯眼，像只偷食得逞的猫。 大家陆陆续续在沙发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服务员端来餐后咖啡和水果。 纪贯则与土御门光是最后走进来的。 纪贯则没穿拉风的飞鱼服和皮靴，换了一身菸灰色开司米对襟毛衣，一条藏蓝条纹铅笔裤，一双灰色loafer，看起来不像一位天师，反而像从欧美街拍上走下来的潮流人士。要不是他手里拿着那支玉笛，卢梦龙真的会以为他是来喝咖啡聊天的。 土御门光接着走进来。他穿着米白色马海毛翻领毛衣，奶油色烟管裤，一双干干净净的小白鞋。马海毛这种材质尽管有一种温柔又可爱的华丽感，但是对大部分人极不友好——只要你稍微胖一点就是灾难。可是穿在阿光身上有种浑然天成之感。仿佛他就是那只冬天路过你家门口的珍惜动物，皮毛雪白光滑，既美丽又勇敢，而且你永远无法捕捉到他。想拥有他的唯一途径是与他一起流浪，跟随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土御门光把他的蝙蝠扇拿在手里，这是他阴阳师身份的唯一表现。对于冬天拿扇子这件怪异举动，大部分人选择视而不见。 酒店员工把全部离去后，纪贯则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壁炉边，向大家宣布鹿角酒店的调查已经全部结束。 大部分人都面面相觑，怎么睡了一觉醒来就完事了？ 连中川悠都难以置信地望向土御门光。他的酒店究竟是要关门大吉还是能重新营业？你们专业人士能否给一个准头？ 纪贯则莞尔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十分狡黠。他对林凤黯点示意：「请把那台机器再次连线。你还记得那些代码吧？」 第62页 林凤黯短暂停顿了一下，明白是梦境中他将螭魅投影在玻璃屏上的代码。他站起身取来机器，数据线和电脑，放在茶几上开始快速敲击键盘。 中川健太忍不住问：「阿光，究竟怎么样了？」 「解决了。中川先生稍安勿躁。我们正想让罪犯亲自陈述他的犯罪过程。」 中川健太有点儿懵，坐回到位置上。大舒尔茨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 土御门光觉得该他说点什么了。他也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壁炉的另一边，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手心。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沙发上的男女老少，用那口标准地听不出地域色彩的英语说道：「这件事，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不复杂。事件的初衷出乎所有人意外。他的肇始也并非简单的闹鬼事件或吵闹灵作祟。在这次事件中，最重要的行兇者同时也是被欺骗的受害者。而神秘的幕后指使人，却依旧深藏在迷雾深处。」 没有地域色彩的口音，仿佛不知来处也没有归途的旅人。土御门光用这种语调说话，显得温文尔雅又不近人情。他是阴阳师，他是阐述者，他客观地还原事情始末，他出去邪祟，剷除恶灵，但是他不对任何人表现出情感。 于是在林凤黯添加程序代码的时候，大家知道了跟随遣唐使来到大唐后失去原主，歷经磨难回归岛国的付丧神青藤。自然生成于南亚密林，被进口到大唐做成门扇后跟随遣唐使带回霓虹最终被关白送给僧兵头领的螭魅。他们的相遇，千年的等待与纠缠。螭魅邪恶与痴心令人又恨又嘆。 接下来是另一个故事了。螭魅智力不高，谁帮他策划的？谁告诉他依靠亡灵获得力量延续妖力？谁建造了鲸鲨沉船一般的鹿角酒店吸引亡灵前来？谁在生死地绑架了所有成年麖搅得日月失色只为收集更多灵体？谁需要这么多灵体？怨灵的力量要用来做什么？ 林凤黯敲完最后一个回车。和卢梦龙一起把屏风推到一边，选了一个玻璃屏推到大家面前。林凤黯将信号投射在屏幕上。 玻璃屏闪烁了几下。画面没有出来。 「什么都没有啊？」中川悠小声说。罗莎微微皱了皱眉。 土御门光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唤出莲炎。腾蛇在空中一闪而过钻入引力机。很快又钻出来，落到土御门光的手心里。那道橙色流光绕着土御门光的手晃悠了几圈，落地化为一个青年男子。他身上穿的也不是传统服饰，而是一件thom browne的条纹毛衣配牛仔裤帆布鞋。要不是脸还是那张美丽傲娇的脸，卢梦龙都认不出这是莲炎了。 大家对凭空出现的人都吓了一跳，罗淙明一把护住身边的小女友，骂了一句卧槽！什么妖魔鬼怪！陈彬湄还记得梦里丢了妹妹的事，赶紧转头去看坐在纪紫町身边的妹妹。 两个小姑娘掏出手机给漂亮小哥哥拍照。 陈彬湄一头黑线，腐女+颜狗果然智商为负没有前途。 很快，屏幕里出现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几个女孩子都吓得叫起来。连教授和马修都倒抽一口冷气。 罗淙明说要不咱们上楼吧。陈彬湄却说：「不用，我就是吓了一跳。这屏幕现在觉得有点太大了。」 「这是我们从生死地引来的唯一一只被活捉的山魈。」 马修瞪大眼睛：「山魈？」 「不是非洲大草原上的那种山魈。」纪贯则解释了一下。「是中国传说中的鬼怪。」 「呵！」马修不敢相信，他盯着电脑屏幕。上面滚动的数据与代码却告诉他这是从机器里读出来的。 后来卢梦龙才知道这只山魈并不是抓走麖的那只，那只是被纪贯则杀死的。这只是后来顺着梦境迷雾找来鹿角酒店想抓卢梦龙的那只。 也就是被林凤黯身后巨大羽翅钉死在沙发上的那只。在妖怪死的那刻，腾蛇吞下妖灵留到现在展示给大家看。 纪贯则对卢梦龙和林凤黯眨眨眼睛，得意道：「当然不能默默无声地把问题解决了。你歷经千辛万苦，甲方爸爸只当你做了个梦怎么行？你得把你的过程和成果用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展现出来，让甲方爸爸觉得你物超所值。」 卢梦龙心里吐槽：纪贯则你个大忽悠。 一开始山魈极不合作。奈何林凤黯的程序太厉害。对妖灵来说，就是在不断经歷渡劫之痛，一次次的凌迟让他最终吐露真言。 卢梦龙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林凤黯却只是默默无言地握住了卢梦龙的手，眼神坚定又冷血。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卢梦龙。任何威胁道他龙哥的存在都必须被剷除。 山魈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他惩罚中断片刻给了他喘息的时间。他抬起头，本来丑陋狰狞的脸又七窍流血，简直惨不忍睹。 几个女孩子都嫌弃的咦了几声。 「我就是独幽，你们在生死地杀死的是我弟弟。」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 抱歉，本以为一章能更完，结果还没写完。先放一章出来。好久没更，太忙了，不好意思！ 第22章 迷魂 纪贯则对林凤黯使了个眼色。林凤黯暂停了惩罚程序。 山魈垂着头，开始讲述他们的经歷。 755年开始的安史之乱持续了整整8年，这不光是大唐由盛而衰的转折点，也是大唐人口大量丧失，国力锐减的关键点。然而不光人类打得不可开交，与此同时的8年里各路妖魔鬼怪也想趁此浑水摸鱼捞点儿胜利果实。 第63页 妖怪们的战争更为惨烈，整整持续了20年。整个华夏的妖怪势力格局变了一大变。 而山魈兄弟是捞胜利果实的那批妖怪里的失败者。 778年四月，当时年迈的藤原清河此时已无力承受大海上的颠簸，只好派女儿喜娘随第十五次遣唐使团回国。 山魈兄弟是随着这批遣唐使逃过其他妖怪追杀的小妖怪。 山魈回忆着这段改变他们命运的海上之旅。途中所乘之船被滔天风浪打成两截，同船60多人溺水身亡。他们跟着坐在船尾的喜娘幸未落水，六天之后漂至肥后国天草郡（熊本县天草群岛）。 当时喜娘奇蹟般回国的消息惊动了平城京（奈良）。山魈上岸后化出人形，混在人堆里远远看着朝廷召集京城里官员子弟八百人组成的浩荡的骑兵仪仗队，迎接唐使及喜娘。 他们在这支仪仗队里遇到了一个人。 他说他的名字叫源朔。 纪贯则和土御门光互看了一眼——又是一个叫朔的人。 之前的惩罚实在兇狠，山魈又吐了一口血，他伸出被鸦羽割掉几节指节的手，抹了一把嘴，继续交代：「朔可以是人，又不算人。他今天可以是这个人，明天又可以是那个人。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教会我们依靠吞噬灵体，有朝一日就能获得他这样的力量。」 山魈作为斗争的失败者，无疑是渴望力量的，在那个广袤的大唐帝国失败了，也许在这个小小岛国可以获得胜利呢？ 他们按照源朔所说的方式，开始吞噬亡灵。 「其实平安时代也不好过啊！」山魈苦笑一声：「大唐有天师，平安有阴阳师。终于熬到战国时代，这对你们人来说是生灵涂炭的岁月，对我们而言是遍地捡美食的好日子。况且有几年丰臣秀吉把安倍家给流放了。那可真是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卢梦龙有种槽多无口的感觉。 「说一下源朔。」沉默旁听良久的土御门光开口打断山魈的回忆。 山魈抬头看了一眼土御门光，冷笑一声说：「没想到隔了千年，还能见到他的后人。」 土御门光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眉毛，冷着脸说：「继续。」 山魈见到林凤黯利索地开始准备下一轮惩罚，赶紧道：「我说，我说。源朔，或者说，跟我们接触的那个源朔，是一个很恐怖的妖怪。」 源朔的恐怖，并不是长相上的恐怖。与原本就长得兇残怪异的山魈不同，源朔是一个典型的奈良时代风雅男子，举手投足间唐风十足，识汉字写汉诗。然而他们也见过许多因为在朝会上与他意见相左，就被他用言灵弄死的大臣。 源朔这个人杀人没什么理由。换句话说，只要惹了他不高兴，就都是理由。 「这么随便杀人，竟然没有人管他吗？」纪贯则开口问。 「杨佳怡杀了这么多人，被抓了吗？」山魈反问道。 听见这个名字的卢梦龙瞬间内心警铃大作。 卢梦龙问道：「所以螭魅说的独幽失败了，就是指杨佳怡失败了？」 「栞、栞、栞……」山魈嗤笑几声：「也能这么说吧……」 林凤黯确认眼前就是造成卢梦龙被入内雀下咒（虽然靠着阴阳师没丢小命，但也病了好几天）的罪魁祸首，内心极度不爽，二话不说立刻敲击代码，来了一套组合大刑伺候。 山魈：……啊啊啊啊！老子又没说假话！ 纪贯则看了一眼林凤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换他下手更重，到底孩子才16岁。 卢梦龙看了一眼林凤黯，没有来由地发觉鸦鸦突然变暴躁了。 山魈哀嚎着说：「我说，我说！不全是我。不全是……朔大人想要的是他——」山魈颤颤巍巍伸出断指，指向卢梦龙所在的位置。「——所以在梦境中有时大人会亲自出现。」 「他现在叫什么名？」 「我不知道啊，大人可以是任何人。他可以是源朔，也可以是土御门朔，也可以是特么任何见鬼的朔！你们怎么不明白呢？……只要他愿意。他能吃了……任何普通人的灵魂……变成那个人……」山魈一开始大吼大叫，最后说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显然已经痛得无法承受。 「可是他不能对他想要的那条小龙做这样的事！大人很少说自己的事，后来他见我们，给我们下命令不需要通过普通人类的身躯，直接命令我们就好了，我们都是他的傀儡。他想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会去干什么……并不能反抗。」 纪贯则厉声问道：「所以那些自杀的孩子，都是你害的？严雄斌呢？」 「我几十年前得到了一只入内雀。她很聪明，能做很多事情。严雄斌是她喜欢的孩子，所以只有那个孩子不是被入内雀下的咒弄死的。朔大人那时突然想要一个新的身躯。最符合他要求的就是严雄斌。年纪、长相、出身、头脑、灵体能量，都符合要求。你们根本不知道灵体能量符合要求有多难……几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都不到。」 「可是严雄斌死了。」 「是的，入内雀搞砸了，她控制别人的手段不太熟练，导致那人一直踩着油门没放下脚来。大人罚她一年里不找到新的替代品，就把她吃掉。」 「她后来就找了卢梦龙？」 陈彬湄和陈彬涘作为当事人，都吃惊不已。没想到在异国他乡会遇到这样的牵连，不禁令人汗毛倒竖。 第64页 「不、不，他不一样。朔大人不是要吃掉……是要得到……」 氛围突然诡异起来。什么意思？一个妖怪要得到一个人，还不是为了吞噬灵体获得力量？那是为了什么？因为爱情吗？ 林凤黯瞬间就炸毛了。 山魈被一顿操作整成半身不遂。要不是土御门光开口制止，能直接来个渡劫身亡。 土御门光接着问：「朔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这个孩子？」 「朔大人怎么跟我们解释这些缘由，我弟弟曾经作为侍从服侍朔大人很多年，有一次无意间听见朔大人——当时他的名字叫仓桥朔，在同人类一起喝酒之后回家，半路上望着天上的圆月吟诵了一首和歌：林间疏漏处，月影正徘徊。见此忧心事，悲秋竟自来。」 纪贯则啧巴了下嘴：「哟呵，这妖怪还懂和歌呢！」 山魈抬起头，想开口反驳，却又吐了口血。「朔大人是了不起的大妖怪，在我们眼中神一般的存在。」 「神一般的存在！」莲炎冷笑一声，突然窜入机器里，狠狠一巴掌抽得山魈半边脸都歪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炎莲再次窜出机器，落地又是那个傲娇的小青年，紧紧挽着土御门光的胳膊。 纪贯则的眼皮跳了跳。碍眼的神将！那只死猪蹄子又扒着阿光的胳膊了。阿光的胳膊是你这样区区一个神将能抱的吗？阿光全身上下都是属于我这个男朋友的！男朋友！你懂不懂啊！尽管纪贯则在内心一通咆哮，但表面上没有表露出他的愤怒。毕竟在座有些土御门光的老朋友。要是当众下了土御门光的面子，没一年半载阿光不会原谅他。纪贯则想想自己的年纪，决定还是乖一点，别惹阿光生气。要珍惜年轻的每一天。 纪贯则：「所以这个朔，现在叫什么名字？」 山魈突然禁了声，惊恐地看着在座的人。 「怎么？你们费尽心思又是想得到严雄斌的躯壳，又是弄一个沉船大肆吸收灵体，别告诉我你们一次都没交接过。」 山魈紧紧闭着嘴巴，拼命摇头。 卢梦龙突然想起何堇舟那时说他中了咒，无法说出对方的名字。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也一样？ 林凤黯已经失去耐心了，他微微皱眉，一顿操作直接把山魈噼了个外脆里嫩。 纪贯则摇了摇头，他之前还没看出来，这小子不光是个狠人，假以时日，绝对是冷面冷心的大杀器。 山魈匍匐在地，残缺的手指指着屏幕外的人们说：「な……け——」山魈被勐地扯了起来！ 林凤黯的电脑突然报警，乱码后蓝屏死机了。 而屏幕里的山魈像块破布被抛上砸下数次后，咔哒一声，脖子以一个神奇的角度折断了。 独幽兄弟逃离了大唐，九死一生到了岛国，以为就算成不了幕府，也能做一方大名。可是兢兢业业千年，浑浑噩噩一生，始终被玩弄于股掌，最后死得如块破布，毫无尊严。 中川悠艰难地接收了一连串相当于400万吨tnt当量，广岛原子弹200倍威力的信息之后张了好一会儿嘴，差点口水都流下来。吓得罗莎以为未婚夫中风了。 别说中川悠，就连伍尔夫教授和马修-库珀都傻了很久。 有谁能亲眼看到阴阳师召唤神将呢？有谁一边用电脑惩罚妖怪，一边讲一些极度不科学的妖魔啊，邪灵啊，附身啊，夺舍啊……这种常人觉得电影里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中川健太第一个缓过来，他似乎松了一大口气。靠在沙发背上对林凤黯说：「小子没看出来，你下手挺狠的！」 林凤黯：Σ(?д?lll) 「那不是我做的。我没弄死他。抛甩用的连续曲线参数方程我没写进代码里去。」 卢梦龙：连续曲线是什么？不，曲线什么鬼的不重要。既然不是鸦鸦干的，那是腾蛇干的吗？ 众人看向之前胖揍山魈的腾蛇。 腾蛇（冷漠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顺手抱紧我的阴阳师。 纪贯则白了腾蛇一眼，接着噗呲一声冷笑出来，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玉笛，抬眼瞟了一圈在座人士，问道：「那么到底是谁做的呢？谁急着要对山魈灭口？」 众人：……Σ(っ°Д°;)っ 卧槽，我们以为考试结束该散场了，你突然说有附加题。还能不能好了？ 「な……け。」纪贯则走到壁炉前面重复了山魈说的最后音节。「なければいけない？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なければだめだ？（必须？应该？不然……不行？）为什么な……け两个音节会断开？」 并不会这门语言的人觉得这是道送命题。我们怎么会知道！50音都背不全。 会这门语言的中川悠：我觉得自己的智商基本已经告别做题了。 中川健太：我是甲方爸爸，你问我？开玩笑！ 「那么……」纪贯则微微一笑，「我来给大家说个故事吧！不用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就从3年前说起。」 林凤黯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点开wx，发现是天师大人单敲了他。 【纪贯则】按照以下关键词，在图书馆公共报刊系统搜瑞士当地新闻。 林凤黯放下已经当机的电脑，直接换了一台新的，开机搜索。 纪贯则并没有看一眼林凤黯，反而戏精附体一般，搬来一张转椅，坐到壁炉前面，开始了他的表演。 第65页 一对恩爱的夫夫参加了一场订婚宴。因为是夫夫，加上两人都主张丁克，所以在一起很多年，也没有想要一个试管婴儿。不过其中一位先生，来自于一个古老的家族。怎么个古老法呢？这么说吧，这位先生送的订婚宴礼物是可以进国家博物馆的那种级别。 先生有一个性向正常且继承了家业的兄长。兄长离婚三次，和4个不同的女人生了7个孩子，家族不但后继有人，还显得继承人有点儿太充裕了。这场订婚宴的新郎是哥哥的第四个小孩。先生自己没有孩子，哥哥的这个小孩没有母亲。哥哥培养了元配生的长子，又宠爱现任老婆（第四任）的孩子。第二任老婆死了，留下的这个孩子也备受冷落。于是没有子嗣的叔叔就把这孩子当自己儿子养。他早年因为性向问题被家族排挤在外，没想到去了国外反而更如鱼得水，做出了一番很大的事业。与其百年以后捐给国家，不如留给这个一直得不到关爱又很听话懂事的小侄子。 当然，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这位先生。 订婚宴举办的奢华大气，不亚于小国王子的婚宴。夫夫俩也给与了小夫妻最好的祝福。 三天的小岛订婚宴结束后，先生和丈夫回到自己的家，还没休息一下，就接到了首席助理的电话。他在邻国的产业出了点儿问题。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必须由他亲自处理。 因为问题的制造者是先生家族塞进来的一个亲戚。当年作为与家族和解的条件，这个纨绔子弟进入了先生的公司得了一个闲职。 先生不得不坐上小型飞机去处理问题。结果，在瑞士东南部格劳宾登州阿尔卑斯山区（piz segnas山上）失事。事故发生后，瑞士联邦民航局对坠机地点上空实施临时空中管制。先生的丈夫悲痛欲绝，坐了另一架私人飞机赶来参与救援工作。当局也派出了5架直升机参与救援。 纪贯则停顿了一下，对林凤黯点点头。 林凤黯重新接了投屏。于是玻璃屏上山魈凄凉的尸体闪了闪消失了。换成了一系列报纸新闻和电视广播。 「有这事儿吗？罗莎你记不记得？」 「不记得啊，照道理这事儿应该挺轰动的。」 大舒尔茨按着太阳穴，一阵尖锐的疼痛似乎要穿透他的头颅从后脖子窜出去。他好像也不记得这件事，但是现在看这些报导让他头痛欲裂。 中川健太一边安抚大舒尔茨，一边跟土御门光使眼色：「怎么说故事了，有完没完？」 土御门光淡淡一笑：「故事很短，情节却很有趣。请中川先生耐心听完。」 小舒尔茨的女朋友却说：「我记得这件事，当时连续报导了好几天。因为据说坠机失踪者里有一位富豪。」 小舒尔茨：「有吗？」 女友：「有啊！我记得很清楚。那件事情的戏剧性反转可神奇了。」 根据林凤黯找到的报导和小舒尔茨女友的回忆。飞机上一共4人：驾驶员、乘务员、助理、富豪。在坠机地点，前三者的尸体很快被找到了。富豪的尸体却迟迟找不到。 黑匣子里没能获得有效情报。 一天、一礼拜、一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富豪情深义重的丈夫，几乎疯魔地把半个山翻遍了，连根毛都没找到。 当局提出还有一种可能是富豪在坠机前跳伞了，但是遇到意外，所以降落伞带着尸体飘去了更远的地方。那位疯魔的丈夫立刻找来专家测算当天风向下可能的坠落点，继续扩大搜索范围。 扩大搜索范围的第三天，他们看见降落伞挂在一颗松树上，在三公里外的半山坳里找到了昏迷的富豪。如同神迹一般，先生只是擦伤、软组织挫伤、营养不良与脱水。 纪贯则：「总之，这位先生奇蹟般地復活了。我想说道这里，大家都能猜到先生是谁——中川健太君，3年前的奇蹟生还者，在山中缺水缺食物的情况下存活了1个月。可是中川先生对如何生还的过程一无所知，一点记忆都没有。」 中川悠一脸震惊地望向他的叔叔：「叔，真的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坠机的事情？」 罗莎也一脸懵逼：「那，我们是因为去度蜜月所以才不知道的？可是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舒尔茨突然爆发了，他从沙发上勐地站起来吼道：「kenta san hat nichts damit zu tun!（健太けんたさん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小舒尔茨如今也是云山雾绕，他拉住快要暴走的哥哥，朝土御门光勐使眼色。 土御门光按住想要与大舒尔茨争辩起来的纪贯则，开口说：「我们并非刻意刁难，只是有一件事一直解释不通，所以问了悠君，悠君说设计师是叔叔介绍给他的。森莲曾经是我的小姓，我那时鼓励他完成自己的梦想做一个建筑师。而健太君早在10年前的京都四条事件中就认识我和森莲。」 「这有什么解释不通的？不是很简单的认识过程吗？」大舒尔茨反驳。 「的确，请设计师的过程是正常的朋友介绍，但是设计成稿却大有问题。」 土御门光拿出平板，调出之前他和纪贯则分析建筑时画出的草图。 「鲸鲨沉船的布局，短期内会获得大量流动财富，但是长此以往会出问题。这是一个吸收死灵的布局。」土御门光接着调出他和森莲的line聊天记录切换到投屏上。 第66页 【日が照る】鹿角酒店为什么要设计成鲸鲨的样子？ 【莲の森】因为甲方说想要鱼的样子，一开始我们以为是想要锦鲤的，中川悠先生也确认了，结果一草被中川健太先生退回了，他说锦鲤太没有气势了…… 【日が照る】所以改成了鲸鲨？那暗示沉船的广场又怎么说？ 【莲の森】这个也是甲方说想要入口做成下沉式广场。您知道即便经歷过京都四条那件事，中川健太先生对这些东西都还是嗤之以鼻的。 【日が照る】这个格局会出事的，你从小在我家长大，怎么不提醒他们？由着他们胡闹？ 【莲の森】先生这么说冤枉我了。我现在是建筑师不是阴阳师。首先，甲方的意见我必须遵从，甲方的要求我必须满足。其次，我已经提醒过两位中川先生多次，这建筑的布局可能有问题。但是中川悠没有主见都听叔叔的。我这边做到仁至义尽了。他们都是成年人，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 大舒尔茨看着投屏上的对话双手紧紧握拳，深深吸了一口气。 倒是他身边的中川健太，似乎这一切对他的揣测像是跟他没有关系似的，他端坐原地如旁观者般看戏。 土御门光忽然转向小舒尔茨女友：「冒昧问一句，您和小舒尔茨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半。」女友看了一眼小舒尔茨，如实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哥哥和中川先生。」 纪贯则满意地眯起眼睛，重复了这句话：「一年半。有意思，事情发生在3年前。在座各位都不记得这件新闻。但是新来的伊迪斯-布劳恩女士却记得，印象很深刻。这是为什么？」 3年期的坠机事件，奇蹟生还的先生。答案唿之欲出。 土御门光甩开大型手部挂件莲炎，走到大舒尔茨面前，伸出纤纤食指对着他的前额一点：「真神气入迷眠，邪魂消灭，开目、畅听、清心！」 正在火头上的舒尔茨像是被魔法定住了，倏地一愣。 他仿佛再次置身于3年前的那场噩梦里。不管物料的中川晃一突然犯了一个低级错误，迫使中川健太连夜坐私人飞机去处理烂摊子。他记得临走时健太半开玩笑地说：「但愿别出什么意外。这该死的天气。」 然后一语成谶。 场景转换到直升机上，快一个月的搜索依旧一无所获。就在大家都快放弃希望的时候，那块红白蓝相间的降落伞破布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率先跳伞，冒着被挂在树上的危险（实际上的确也挂树上了），总算双脚着地。就开始牵着他的两条狗（狗和他绑一起跳的伞）开始搜寻。 哪怕，哪怕……也得找到尸体。 一个月了，谁都没抱希望。 是狗先发现的。 中川健太躺在一片背阴处，身上还穿着走时那件随手拿的白色防风衣。双眼紧闭着，面如死灰，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机。 大舒尔茨忽然就不敢再往前一步。他知道现在应该先确认人是否还活着，接着通知搜索队和警方，如果人活着还需要立刻送医。直升机在头顶盘旋，所有人都整装待命，可是就这该死的两步，他不敢踏出去。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 他认识中川健太20年，在一起10年。他双方都为这份关系付出了巨大牺牲。他从没想过要是突然只剩他一个人了，该怎么办？ 大舒尔茨没怕过美苏冷战，没怕过飞弹危机，没怕过泡沫经济，没怕过两伊战争和石油危机，但是现在却怕走这两步路。 然后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诡异又低沉的声音：「你想要他活下去吗？」 大舒尔茨甩了甩脑袋，难道自己幻听了？明明身边没有人。 「你，想要他活着吗？」那个声音诱惑着，引导着，鼓舞着：「他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去，我可以让他陪着你，伴你终生。你愿意用一切交换他的生命吗？」 舒尔茨想起他刚认识那会儿，来自东方的青年用不大灵活的舌头说德语，每被纠正一句，脸上害羞的红晕就更深一层。他们刚在一起的第一年圣诞和新年，双方都无家可归，于是找了个南洋小岛，晒太阳看书。有时候不说话，仅仅相视一笑就溢满幸福。 「herr schultz（舒尔茨先生）！」有人拼命摇晃着他的肩膀。「herr schultz！」 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其他救援队员已经把中川固定在担架上准备运上直升机。 「es ist ein wunder（简直是奇蹟）！herr schultz！」救援队员拍拍大舒尔茨的肩膀。 所有人都为一条生命的获救而热泪盈眶！一个月的辛苦搜索终于得偿所愿。 大舒尔茨按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站起来。他仰头看着被吊上是直升机的担架，泪水突然模煳了眼睛。 大舒尔茨知道那一刻他回答了这个声音：「我愿意，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他活着……」 大舒尔茨睁开眼睛。 阴阳师的手里的腾蛇蓄势待发，如一道火红残影扑向坐在沙发上淡淡看着卡尔-舒尔茨的中川健太。 今年是他们认识的第23年，在一起的第13年。 「可惜，再也不能陪伴你了。」中川健太站起来，对大舒尔茨莞尔一笑。他的眼睛已经那么明亮，和20多年前一模一样。 舒尔茨想起那年夏天，他们在巴伐利亚平原森林中的泰根湖(tegernsee)避暑。湖光山色旖旎动人，他却不明白东方人为何那么怕阳光，即使身处在如此夏季如此珍贵的国度，这个已经白到发光的男孩子依旧不愿意晒太阳。他总说紫外线是衰老的万恶之源。 第67页 舒尔茨让他把帽子摘了，晒太阳。他也是这么莞尔一笑，说：「有本事你来摘！」 于是舒尔茨放下船桨，附身向前摘掉了那顶该死的巴拿马草帽，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粉色嘴唇。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腾蛇穿透中川健太的身躯，一口咬住了灰濛濛如烟如雾的恶灵。 大舒尔茨扑过去抱住中川健太的身体，却发现臂弯中的人影逐渐透明，如流沙一般消失不见了。 腾蛇却没能完全控制住这烟雾一般的恶灵。一部分恶灵钻进林凤黯面前的引力机里，于是一块空白投屏闪烁了几下，在没有电脑连结的情况下，屏幕强行开启。屏幕显示了一片雪花和白噪音。 土御门光皱着眉看向屏幕。 「呵呵，小阴阳师，真是没想到你和你的小伙伴能找到我。可惜，我可不是山魈螭魅这样的角色随你们拿捏。我想不久之后我们还能再见的。」 白噪音瞬间转变频率，一段尖锐的啸叫声穿破音响，众人捂起耳朵张大嘴巴进行咬合动作，以缓解耳膜的压力。 只有纪贯不管耳朵已经流血，拔出他的玉笛，两边一拧，变成两把玉柄风刃长刀砍向试图带着门格海绵里的残灵离开的恶灵。 风刃所经之处，残灵四分五裂，悲恸的哀哭刺痛听者之心。 纪贯则咬紧牙关，大喝一声：「皓澜！」 皓澜从纪贯则身后闪现，一跃而起，扑向最后一点恶灵残存。恶灵避无可避，化成小块闪片冲出窗外消失不见。 皓澜：∑(っ°Д°;)っ卧槽！「呃……熘走了！」 纪贯则：「丢不丢白泽的脸？」 皓澜摸摸自己水噹噹的肌肤，回答：「除了阿光，谁的脸有我好看。」 纪贯则根本不想理这不靠谱的神兽，收起玉笛合二为一，靠在壁炉边上喘气。土御门光走上前拿出手帕帮他擦去耳边的血迹。 一击失败的腾蛇看了看末击失手的皓澜，相看两相厌，对哼了一声选择双双消失。 至此，一众看客终于放下悬了许久的心，瘫倒在沙发上喘口大气。 投屏里的白噪音终于趋于平静，很快，屏幕一暗，恢復玻璃样。 一切归于平静。 只有大舒尔茨跪在中川几分钟之前还坐着的沙发面前失声痛哭。 -------------------- 字数爆炸了，为了阅读流畅，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一起放出来。第二话完结啦，我们第三话见。 # 番外 第23章 一沙一世界 经过短暂修整，罗淙明必须要兑现林凤黯骗来的理由——去日内瓦参观cern。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游客参观，而是深入研究员们的日常生活。 中川悠已经指不上了，知道叔叔生死的真相后，一蹶不振，连日来浑浑噩噩。最终罗莎还是决定将酒店继续关闭一段时间。小舒尔茨帮着三魂丢七魄的大哥处理中川健太的后事。中川健太的哥哥，也就是中川悠的亲生父亲也从东京飞来了。两家人就中川健太的骨灰归属争执了好一番。 中川健太出柜后被中川家逐出家门。他的资产都是这几十年里和大舒尔茨一起拼搏出来的。似乎是上次的飞机意外使中川健太产生了一些后怕，他立好了遗嘱。律师在鹿角酒店的会议室里宣读完遗嘱之后，这位大哥终于闭嘴不再掺和了。 小舒尔茨十分担心哥哥的状态。甚至连两只狗都暂时由他的女友代为照看——因为看见狗大舒尔茨就想到当年在山坳里找到中川尸体的场面。 他竟是当时就死了的人。大舒尔茨抱着骨灰箱再一次哭得声嘶力竭。 三天后，小舒尔茨安排私人飞机把哥哥和中川健太的骨灰运回德国安葬。飞机上5个人3只狗，一盒骨灰，相对无言，泪眼婆娑。 罗淙明早就夸下海口如今只能直接跟罗莎-梅朗约时间。好在罗莎是个守约的人。鹿角酒店这点破烂事说到底都和中川家有关，她心里有气又不好真去责怪中川悠，毕竟那是把他当亲儿子养的叔叔。不过她有预感，她和中川正式结婚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了。 大概，就止步于订婚了吧……罗莎苦笑着抱紧了猫，嘴角尝到了一丝咸味。 罗莎的娘家在汝拉山谷(vallée de joux)。送走中川家和舒尔茨家的人之后，她预约航线带着剩下的人去她娘家散散心，以感谢大家这几天帮着把酒店的事情解决了。 遗憾的是其最重要是天师大人与阴阳师大人却推却了接下来的行程。纪贯则说事情已经解决，他手里还有好几个案子要处理。同样土御门光也如此回答。两人只搭乘了飞机到日内瓦机场，就与大家分道扬镳了。 卢梦龙无不遗憾地目送纪贯则挽着土御门光的胳膊，去t1航站楼搭汉莎的航班回魔都。纪贯则还嚷嚷着阿光要在飞机上补眠，幸好回程买到了头等舱，能躺着睡一觉，国际航班时间太久转机太折腾了云云。 罗莎-梅朗咬牙切齿地想，你俩办这个案子也没少收钱。臭小子，叫什么苦！ 林凤黯拉了一把卢梦龙才把依依惜别阴阳师大人的小傻子叫回来。梅朗家接机的人已经到了。 从日内瓦出发时还是艷阳高照，一路向北，过了个把小时的功夫，窗外景色仿佛已穿越进另外的时空。云杉林穿梭于苍茫雪野，在这白雪皑皑的山林里，时间仿佛停止了跃动。 第68页 汝山谷也叫双子谷，在日内瓦以北1000多米的海拔高度，冬天极寒，因此这个山谷又被称作沃州的西伯利亚。山谷离日内瓦和洛桑两大名城都不远，但道路崎岖气候恶劣，在漫长的冬季还会因大雪封山而与世隔绝数月，这静谧之所正是钟錶谷。 梅朗家是一栋5层楼的古堡。卢梦龙小声感嘆：「住这样的地方岂不是成了小公举？」 林凤黯笑着想，就算你住青溪路上，你妈也是当小公举养大的你。 卢-小公举-梦龙掏出手机前前后后拍了好多照片，等到天色渐暗才走进古堡里。等待他们的晚餐是在酒店一直没能吃上的奶酪火锅（fondue）。煮溶奶酪，蘸各种食物吃。奶酪大国瑞士可以用多达五至六种的奶酪来做锅底。比如瑞士沃州的奶酪火锅是由古耶尔（gruyère）奶酪制成；在弗利堡（fribourg）把温热的瓦氏行（vacherin）奶酪融化和土豆混合；在纳莎戴尔（neu插tel）是一半古耶尔奶酪和一半艾萌戴尔（emmental）奶酪调的锅底。瑞士的冬天漫长寒冷，大家围着吃热腾腾的奶酪火锅，特别惬意。 林凤黯难得这个么高兴，原因无他，明天朗多克教授的二助会带着他们去参观cern。林凤黯怕自己会激动地失眠，多喝了2杯酒。 卢梦龙难得看见林凤黯脸上洋溢着小姑娘明天听ol演唱会才会有的兴奋神情。如果没有马修-库珀这个碍眼的傢伙的话，一切堪称完美。是的，马修这傢伙大概是属牛皮糖的，一看见林凤黯就成了大型腿部挂件。偏偏他和林凤黯有说不完的话题，索性和纪紫町换位了位置，坐到林凤黯另一边。把原本坐纪紫町身边的陈彬涘挤到对面她姐姐身边去了。 卢梦龙看着两人凑在一起低声交谈，还不是笑起来，心情越发不爽。马修年纪轻内火旺，脸上又爆了几颗痘痘，卢梦龙嫌恶地瞟了眼那颗红肿的痘痘，觉得奶酪火锅也没那么好吃了，放下叉子，闷头灌了好几杯红酒。 罗淙明在对面看的一清二楚，低声笑了下子：有趣。 陈彬湄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罗淙明举起杯子，对她说：「没什么，明天他们去看cern，我们跟着罗莎去看手錶。」 陈彬湄被转移了话题，顿时很高兴，表示想买块cartier的手錶。 罗淙明笑了笑说：「这里是汝拉山谷，买什么cartier，他们的厂在汝拉山，两个地方。哥哥带你去买百达翡丽好不好？」 陈彬湄笑得眉眼弯弯：「万恶的资本主义！」 罗淙明笑得很得意。他满20岁的时候，老爹给他的礼物是百达翡丽ref. 5204万年历双秒追针。近几年他喜欢依靠cad软体计算c车床才能生产的立体陀飞轮，比如他手上这只前年入手的芝宝天象仪。不过可能年纪长了，他去年开始羡慕自己老爹手上那只白金百达翡丽3939h，然而这只表2010年就停产了。他这次来瑞士就想订购一只中意的三问。看着对面和老外热火朝天讨论物理课题的林凤黯，罗淙明突然起了逗弄之心，问道：「林小乌鸦，你今年新年礼物想要什么？哥哥送你块表怎么样？」 林凤黯吓了一跳，脸颊瞬间红了，他想起了小舒尔茨说的获得帮助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一无所成和不懂感恩。于是他没像过去一样立刻推辞，反而思考了一下，说：「哥的心意我都喜欢。」 罗淙明半开玩笑地说：「我打算明天买一块三问。你也来一块？」 卢梦龙在下面踢了林凤黯一下，提示他表价格非常贵。回家被阿姨特别是表弟看到又是一顿血雨腥风的闹腾。 林凤黯当然不是傻的。他微微一笑，说：「从物理学角度说，杂乱或振动无规律的声音都是噪声。从环保角度说，凡是影响人们正常的生活、休息、和学习的声音都是噪声。即便顶级三问簧音如天籁，在不适宜的环境下，也会令人不便。目前我本人就是最大的不适宜。我还是个贫穷的大学生啊，哥！」 罗淙明被一本正经的林凤黯气笑了。「行吧，臭小子！」 卢梦龙适时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比如，我们在侏罗纪公园好不容易躲过了迅勐龙的追踪，突然你想知道躲了多久，习惯性按一个不该按的按钮，朗格表演奏起巴赫的《谐嚯曲》把恐龙又召回来了。」 罗淙明：…… 纪紫町继续发挥脑洞：「或者我们现在丧尸围城，大家从下水管道艰难爬行出去，突然设定好的三问表开始报时了……」 卢梦龙点头：「然后丧尸回头追上大家一通撕咬……gg！」 罗淙明：……！！！我不管，我就要买三问。他哼了一声，对林凤黯说：「好了，哥知道了，给你买一块地球物理天文台，算是送你的进大学礼物。」 卢梦龙在空盘子上用奶酪写了一个：2.46，后面还打了一个勾，表示价格合适。 林凤黯知道价格在2.5万欧左右，对罗淙明来说是小数目，便点了点头，认真地说：「谢谢哥哥。」 马修-库珀听得一知半解，但是他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便问道：「raven，你哥哥很爱你啊！这么贵的礼物。」 林凤黯低声笑了：「是，我哥对我还是不错的。」 他心想，我哥的狗都是用lv的。我也不能太寒碜丢老罗家的脸。当然他还是能感受到罗淙明其实挺以他为傲，在外面没少说我家便宜弟弟是个高智商天才，还特别听我话非常乖！你们都羡慕不来。 第69页 一顿饭终于吃完，卢梦龙拉着林凤黯回房间，明天一早朗多克教授的二助会来梅朗家带大家去cren参观。卢梦龙决定晚上打两盘游戏，做个日常就睡觉。 然而他回房间才发现自己有点醉了，两颊烧得绯红，游戏打得七荤八素，2把之后被小伙伴骂是对家奸细，直接踢出队伍。 卢梦龙：…… 林凤黯洗完澡看见傻乎乎的卢梦龙放下手机茫然看着他。绯红的脸蛋衬着白到发光的脖子。他咽了一下口水，走过去拍拍卢梦龙的脸。「龙哥怎么了？」 「有点儿晕。」卢梦龙老实交代。「我想洗澡睡觉了。」 林凤黯只能快速吹干头髮，然后伺候卢梦龙大少爷洗澡。大少爷喝醉后也不闹腾，就是娇气得厉害，洗头要仰着，于是只能林凤黯搬个脚凳让他仰面靠着浴缸由他来帮着沖水。洗完头，又不愿意沖凉，要洗泡泡浴。 林凤黯额角青筋都暴了，只能浴缸里放水丢进一个泡泡浴球。身后的卢-小公举-梦龙同学自己乖乖脱了衣服爬进浴缸泡澡。 林凤黯见着那赤条条白闪闪的修长身姿摇摇晃晃慢慢浸入泡泡里，就觉得下腹一阵收紧，邪火直窜丹田。他勐地跳到一边，说：「我、我有点儿渴，去喝点冰水。」 卢梦龙茫然的看着林凤黯，要不是他醉了，肯定会觉得现在林凤黯的表情超不自然。可是醉了的卢梦龙什么都没发现，只是絮絮叨叨说：「鸦鸦快回来给我搓背。」 林凤黯：…… 真是要了老命了。他赶紧出去灌了一瓶冰水冷静一下。 等卢梦龙小公主洗完澡，林凤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沖一个凉让自己消消火。这个混蛋喝醉酒撩人于无形的水准怎么这么高？ 以后一定不能让他喝醉……不，醉给他一个人看倒是可以。 林凤黯处理完自己的邪火一身凉气走到房间里，卢梦龙已经睡得天昏地暗。林凤黯伸手抚开他长长的刘海，昏黄的檯灯笼罩着他沉静的睡颜，浓密的眼睫覆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道阴影。他轻轻摩挲着手下滑腻如玉的肌肤，觉得自己能这样看一辈子。 他小心翼翼钻进辈子，关掉檯灯，把卢梦龙抱进怀里，小声说：「晚安，我的小王子。」 cern（欧核中心）地处法国和瑞士的边界，行政和运营设备坐落于汝拉山(jura mountain)脚下。而大多数员工每天要穿梭于边界数次，能经常看到18号电车，从日内瓦而来，终点是cern的接待处。下了电车后，一眼就能看到一个超大的棕色圆球，它的名字叫「obe of science and innovation」（科学和创新之球），用来举办各类展览。尽管它的表面看起来似乎是锈迹斑斑，但其实是由木材建造的。 作为一名理工男，林凤黯少年时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受人尊敬、颇有建树的教授，不搞学术腐败，不骗科研基金，不窃取他人成果，不诱导学生或下属。他为实现这一梦想付出了巨大努力。在卢梦龙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时间里，不断地看书、学习、思考、拓展知识领域。日常生活中所有被人忽略的,与物理相关的地方，都能够吸引他更多的目光。 去cern是他的朝圣。这里不但汇聚了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大咖，还是网际网路的诞生地。林凤黯第一次知道cern是看了丹布朗的小说改编的《天使与魔鬼》，小说初版发行那年卢梦龙刚出生，林凤黯还不知道在哪儿等着投胎。电影是罗淙明带着他去看的。全场他都被丢在前排而罗淙明只顾着他当时的女朋友在躲最后一排卿卿我我。不过林凤黯不觉得委屈，反而被电影深深吸引，电影开场那段骇人情节让年少的他印象深刻，而的背景便是取自cern。 踏进33号建筑（cern的接待和游客中心），第一眼就能看到法国设计师serge moro在1986年设计的地板——千变万化的「cosmic song」（宇宙之歌）。颜色的变化代表着宇宙射线粒子对地球的撞击。 普通参观也需由专门的工程师带领，每天分几个时间段，按规定的线路来走。 伍尔夫教授故地重游，一到门口就和等着他的几位老同事去咖啡馆聊天去了。朗多克教授还在外国开会，他的二助是一个微胖微秃的西班牙小伙子，名叫冈萨雷斯，面对林凤黯、马修-库珀这种物理骨灰级团友的发问，回答得游刃有余。 而卢梦龙不过是打酱油的，假装听得很认真，却是完全对牛弹琴。他默默跟在林凤黯身边，跟着跟着就被热情洋溢的马修挤到后面。他嘆了口气，反正也听不懂，索性自暴自弃地拉在队伍最后面，看着马修有意无意地揽一揽或拍一拍林凤黯的肩，他觉得自己肝火旺盛很想打人。 超讨厌这个喜欢动手动脚的老外啊！鸦鸦的肩膀是你能拍的吗？ 卢梦龙气得咬牙切齿。 cern最近一次震惊世界的成果当属利用大型强子对撞机（lhc）发现了「上帝粒子」——希格斯玻色子。这是一种亚原子粒子，其作用是解释为何其它粒子会拥有质量。 「上帝粒子」是人类认识宇宙的一面最直接的镜子：理论上认为它应当是构成宇宙最基本组成的因素之一。假如质量之源的它确实存在，物理学家就可能由此推测出宇宙大爆炸的情景和占宇宙质量96%的暗物质（包括暗能量）是什么。 林凤黯对此尤为感兴趣。大概小时候看的电影和小说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幻想空间。 第70页 边走边看边聊，不知不觉二助冈萨雷斯就带着大家来到到as探测器入口处，大家在这里乘电梯下到地下100米深处，大型强子对撞机上的最大探测器超环面仪器as就是安装在这里。 有两部电梯直通地下100米的探测器as，冈萨雷斯带着大家通过安全门进入地下工作区。 「这台2008年9月开始运行的大型强子对撞机，是目前世界上最大、能量最高的粒子加速器。包含一个周长27公里的环形隧道，贯穿瑞法边境，隧道内有四个探测器随时监控记录数据，提供分析数据。as探测器是有34个国家合作兴建，包括中国。」冈萨雷斯认真地讲解到这儿，回头给了大家一个小胖子的圆润笑脸。接着他半开玩笑地说：「怀孕女性、携带心脏起搏器的人不能下去哦！这里没有孕妇吧？」 同行的三个年轻男性尴尬地笑起来：就是想怀也怀不上啊，没这功能。 冈萨雷斯又拿出一个辐射测量仪，看上去有计步器大小，上面显示一排0。「如果有超量辐射发生，这个仪器就会记录下来。不要担心。」 一分钟后的电梯开门，大家来到了地下90米的平台区，在这里正好可以观看as探测器。再下面一层就是地下100米的设备安装层。 没想到迎面遇到了从国内来的研究员武钢博士，他跟冈萨雷斯打了个招唿，一听到是来自国内的参观者立刻热情地表示他来中文讲解。 「这个as是四个探测器之一，长46米，直径25米，重7000吨，相当于艾菲尔铁塔的重量。很厉害吧！」 中文听得一头雾水的马修拉拉林凤黯的袖子，于是林凤黯在一边小声给他翻译成英文。因为他怕太失礼，用的声音小，马修简直是贴在林凤黯身上听讲解。 忍无可忍的卢梦龙终于一个健步走上前，强行介入两人中间，隔开这个讨人厌的粘人精。 林凤黯的手腕被卢梦龙一把拉住。他使了很大劲儿，捏得林凤黯微微皱眉，可是他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这个小混蛋终于主动一回了。 林凤黯反手握住卢梦龙的手心，温暖干燥的手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这一握，把他前面全部妒火都压了下去。 突然被挤开的马修一脸懵逼。他怎么就被弹出来了？ 武钢博士看了一眼马修，说道：「哎哟，我看见老乡一激动，忘记这里还有外国友人了。没事我讲一遍中文再讲一遍英文好了。这个探测器上共有1亿个像元，相当于一个巨型照相机，每秒钟可拍下4000万张图片。所以我们将希腊神话中『大力神（as）』的名字赋予他，他就是『物理学大力神』……」 藉助altas人类的视野获得拓展，得以看到那些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的微小物质单元。我们今天所熟知的3w网、计算机网格技术、手机触屏等新技术，最早都诞生在cern。 大型粒子对撞机的首要任务是还原137亿年前宇宙大爆炸的瞬间，探究宇宙的成因。在27公里的隧道中，两束质子流向相反方向运动，在探测器中心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发生碰撞，产生新粒子。武钢博士介绍说：「由于质子只有10的负15次方米，所以碰撞的机率很小，多数都是擦身而过。在所记录的4000万张图片中，只有约500张左右发生了对头碰撞并被读出分析。那些对撞了的就会产生微观大爆炸——也就是重现宇宙大爆炸后1微微秒瞬间的状态。科学家就从这些数据中研究物质的构成（指暗物质，暗能量，『上帝粒子』——希格斯玻色子）。」 武钢博士越讲越起劲，他走在最前面，领着大家往紧凑型μ子螺旋型磁谱仪pact muon soleno，简称cms）方向走去。cms是一个长28.7米，直径15米，水平放置的圆柱形粒子探测器，总重量12500吨。 一路上很多重型起重设备闲置着。走过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管道时博士说：「通过这里将冷却的压缩空气等各种所需物质传送到cms。cms是大型强子对撞机的四个大型探测器中的第二个。」 一行人很快到了cms控制室。武钢博士指着一张挂着红黑相间冲锋衣的椅子说：「这是我的位置。」 傍边有员工正在控制室监控电力系统、冷却系统、地下空气系统。由于瑞士电网无法提供足够的电力来满足cern的需要，所以要同时使用法国和瑞士的能源，cern还拥有自己的紧急供电系统。 林凤黯走到cms的微缩内部模型面前仔细看着，他一直没有放开卢梦龙的手，两人就这么牵在一起。 马修看了看恢復连体婴儿状态的两人，撇撇嘴，走到cms前读起安全操作指示。冈萨雷斯拍拍他的肩膀，指了一排橙色的头盔，告诉他要去看隧道里的设备得戴上头盔。 武钢博士来到眼球扫描仪前介绍：「这就是很多参观者会问的电影情节。对，的确这里的安检措施很繁琐，只有授权的人才能进入大型强子对撞机（lhc）的隧道。」 武钢博士走到扫描仪前站定，扫描仪自动扫描虹膜数据之后，门被打开：cms的真身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 它位于100米深的地下，重12500吨，长15米，直径25米。站在巨大的cms设备前，连这里最高的林凤黯都显得很渺小。探测器站之间的环形隧道，开创了世界上最昂贵项目的先河，不过大型强子对撞机又重新利用了这些隧道，省去了一笔资金。在这条长27公里的隧道内，质子束被加速到接近光速的速度，而后发生对撞。 第71页 隧道里的交通工具相比之下显得小巧可爱，白色胶囊状轨道车上满是涂鸦。武钢博士拿出一支马克笔，对林凤黯说：「小林啊，你要不要也留个言？」 林凤黯抬起眼睛，激动溢于言表，「我、我也可以吗？」 马修立刻跟着说：「我也要！」 卢梦龙皱起眉头，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消停点不行吗？ 林凤黯没有放开卢梦龙的手，反而用左手在空白的机器上写下：raven see u again。 马修刚想拿笔，林凤黯却直接把笔给了旁边的卢梦龙。 卢梦龙克制住了写到此一游的冲动，用右手写道：with raven。 马修：……算你们厉害，签字都不松手。没看出来也是一对狗男男。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恶意。世界上还有纯洁的兄弟情吗？ 武钢博士对此倒接受良好，脸上一点儿没变化。他指着探测器说：「这就是alice（大型离子对撞机实验器）。第三个探测器。我们使用更节能的室温磁铁，使用冷水就可以实现充分的冷却。非常节能减排。」 alice听起来是软妹子的名字，其实有 26米长，高度和宽度均为16米，是个重10000吨的庞然大物。庞杂的电缆堆积在一边。 「当lhc启动和运行时，alice两侧的红色大门就会关闭。」博士指着两边说道：「最后一个探测器叫大型强子对撞机底夸克探测器（lhcb）。altas、cms、alice和lhcb这四个大型探测器包含在周长27公里的环形隧道中，贯穿瑞士与法国边境。他们是我们解读宇宙起源的重要帮手。」 坐电梯回到楼上时，博士说起另一项正在研发中的新技术。一旦成功将大大造福于人类。 「高能量的质子及其他重离子束治疗癌症。」他满怀希望地说：「现在癌症治疗的普遍方法是x射线，价格便宜，技术难度也不大，弊端是会损害健康细胞，而这种技术却不会。」 质子及其他重离子束与x射线不同，能精确聚焦病变位置，摧毁肿瘤。基于其特殊的物理特性，可以根据肿瘤部位的深度调整重离子束的能量，在杀伤肿瘤组织的同时不会对旁边的健康细胞造成损害。一旦成功，癌症将不再是绝症了。 博士送大家来到咖啡馆，他告别时说：「这些肉眼见不到是微小物质，改变着我们的世界及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不要因为肉眼看不见它们就忽视它们的力量啊！」 卢梦龙虽然对物理学一知半解，但是教授的话却让他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不要因为肉眼看不见它们就忽视它们的力量。 在cern的餐厅和科学家们一起吃顿午餐，飢肠辘辘的三个年轻人一点儿也不抱怨瑞士美食吃来吃去就这些了，想着要多吃点。这吃的是面包吗？不！吃进去的是科学和智慧啊！ 卢梦龙甚至在吃饭前暗暗祷告：万能的上帝啊，明年高考可一定要让我进f大啊！阿门！ 可够迷信的，在这儿祷告，是不知道上帝和物理学的关系曾经你死我活吗？ 整个园区充满现代艺术气息，收集了不少20世纪中期的经典设计。 吃完饭走到cern写字楼前的一片草地上晒太阳，这里是探测器墓地，安放着废弃的粒子探测器供人欣赏。马修举着手机挨个给探测器尸体拍照，再自拍合影。 卢梦龙躺在草地上眯起眼睛，透过太阳镜看太阳在云层中钻进钻出，时而给白云镀上金边，时而又播撒它难以直视的灼热。 「鸦鸦，物理真那么好玩儿吗？」 林凤黯也躺到他身边，一只手悄悄伸过去，手指穿透卢梦龙的手指，以一个十指交缠的方式握在一起。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无限掌中握，剎那既永恆。）这是英国诗人布莱克的《天真的预言》。物理学的魅力，大概就是能从比沙粒更微小，连肉眼都不可见的粒子中，看见一整个宇宙的美妙吧！」 卢梦龙嘆息了一声，竟然如此哲学。他紧紧扣住林凤黯的手。鸦鸦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比他的手更宽大温暖。 如果诗里的话语能成真也不错。卢梦龙这样想着：无限掌中握，剎那既永恆。 -------------------- 想了一下，因为和主线剧情没多大关系，所以还是放在番外里了。 # 梦之渊 第24章 修罗场 瑞士警方度过了异常繁忙的一月。暴风雪过后，突然露出了几百具各个时代的登山或滑雪遇难者尸体。dna实验室待查样本瞬间爆炸。 所有这些遇难者尸体中最邪门的就是亚裔富豪中川健太的尸体。根据监控视频，他是13日半夜突然出现在雪道上的，当时暴风雪已停，虽然滑雪场于12号就关闭了，但依旧有不怕死的人去夜滑。 结果，格林德尔瓦尔德-文根附近这座高山滑雪场14日凌晨发生雪崩，有5人被埋。随后4人先后被救出。据文根警方当地时间15号宣布，获救者中有1人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遇难者是一名亚裔男子，今年43岁 。在本次搜救行动中，警方共出动了10架直升机，20只搜救犬，超过200名救援人员。在经过一整夜的搜寻之后，没有找到新的被埋人员，目前搜救行动已经暂停。 文根警察局的哈斯特警官在鹿角酒店为中川健太的遗属卡尔-舒尔茨做笔录。这个德国隐形富豪与他英俊潇洒的同性伴侣相反，极度低调稳重，几乎与新闻隔绝。他记得上次被报导是3年前这位伴侣不顾恶劣天气飞越阿尔卑斯山前往义大利，结果在格劳宾登州坠机，富豪花巨资不停搜索，1个月后找到伴侣且对方奇蹟生还。 第72页 「这么说中川先生是在您不知道的情况下自行前往滑雪场的。」 大舒尔茨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他坐在已经恢復成沙龙布局的沙发上，双手搓了搓冰冷的脸，痛苦地点点头。 「你们结婚几年了？」 「德国17年10月1日同性婚姻合法化后我们就结婚了。但是我们在一起已经13年了。」 哈斯特警官刷刷记录着。其实他看着舒尔茨的状态就知道了个大概。毕竟3年前那件事这个德国丈夫的所作所为被当时的很多情侣狠狠羡慕嫉妒恨了一番，其中包括他老婆，耳提面命地说看看人家老公的不离不弃！ 「中川先生度假期间有表现出任何厌世情绪吗？」 卡尔-舒尔茨轻轻摇了摇头。他抬起充盈着红血丝的眼睛，眼皮红肿，嗓子沙哑，一看就痛哭了很久。 「也许中川先生只是想去雪场透透气吧。」哈斯特警官觉得自己的解释一点儿都站不住脚，可是他也不知怎么安慰眼前的富豪，突然有种无力感：再多财富也挽回不了生命。 中川悠坐在一边，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他心目中，叔叔比爸爸更亲。他的一切都是叔叔给的。他现在都不敢相信，叔叔在他和罗莎订婚之后就已经去世了，这三年竟是偷来的时光。 早知道，早知道……中川悠眼泪又流出来了，他应该再多孝顺一点叔叔啊！ 「阿尔卑斯山区每年都会发生若干起雪崩，但在开放和有标记的滑雪场发生雪崩非常罕见。」哈斯特警官嘆了口气：「这次的意外非常不幸，希望各位先生们能节哀。我想中川先生也希望各位不会永远沉浸在悲恸中。」 直到走出鹿角酒店，哈斯特警官终于忍不住掏出香菸狠狠吸了一口。这该死的闹鬼酒店本就邪门，他看过滑雪场的监控视频。那个中川在雪道上茫然地往南走，直到雪崩吞没他。简直，简直像是去从容赴死一般。 南面有什么？难道他想回到3年前出事的地方？ 哈斯特警官打了个冷战，抽完烟回头看了一眼鹿角酒店。这个网红酒店被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过去他路过或进去办事的时候，也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奢华与财富萦绕着他。可是现在这处处闪光的感觉突然像肥皂泡一样在空中「啪」一下破了。 如今的鹿角酒店，只剩一股暮气。 就像刚才他从卡尔-舒尔茨脸上看到的沉沉死气一样。 而在世界的另一头，刚从计程车后备箱拿出行李的纪贯则，一转身就看见了让他脑充血的情景：土御门光的行李箱被森莲推着，胳膊被森莲紧紧圈住。森莲自己的钛金色行李箱放在汾阳路别墅门口，而那只行李箱旁边还有一只贴满乱七八糟贴纸、花里胡哨的33寸哑黑色日默瓦。 土御门光就是化成灰也记得这只行李箱，以及行李箱的主人——米罗-卡尔蒂尼。 森莲早就不是纪贯则印象中那个矫揉造作的小姓。他如今个头比土御门光还高了那么一点儿，不知在哪个严酷的健身教练指导下练出了肌肉，要不是脸上的黑框眼镜，看起来不像个建筑师，倒像个沉迷撸铁的神经质作家。只是森莲的脸没怎么变，五官还是有种阴柔之美，可能他也觉得脸蛋太过秀丽，所以靠撸铁改变身材来塑造新形象。 「没想到先生的航班延误了，我本来算好时间，等我从机场过来，先生应该已经到家了。结果还是我先到的。这几天魔都好冷啊！」森莲对着土御门光的样子既谦卑又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 土御门光看着如今已经比他个子高的「金刚美少年」森莲，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陌生。然而很快，阴阳师大人优雅地一笑，掩饰了他内心的情绪，对森莲说：「冷不冷？我这就开门进去。我们让纪紫町在瑞士多玩几天。所以家里没有人。」 还算好时间！你个心机diao！纪贯则拖着行李箱恶狠狠地沖向森莲试图打掉他伸向阿光的黏黏煳煳的魔爪。却不曾想被横里蹿出来一抹黑影抱了个满怀！ 「caro！」米罗人未至，香扑鼻，带着南欧灿烂的阳光味道，晒成古铜色的肌肤让人误以为此地不是湿冷的魔都而是温暖的西西里。「我刚去买了杯咖啡你就回来啦！等你好久了，还好遇到了森莲，他陪我打发时间呢！」 米罗整个人都扑在了纪贯则身上，饶是人高马大的纪贯则也被撞得一个趔趄。他满脑子这回完蛋了，完蛋了！这混小子怎么来了！努力推开米罗未果，最后是米罗整个人吊在他胳膊上，他戴着这个满身阳光味儿的大型手部挂件追着早就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走去的土御门光。 那个碍眼的森莲一只手推着两个大行李箱，硬是要腾出一只手来挽着阿光的胳膊。 能不能别这么没节操！ 纪贯则满脑袋黑线又甩不掉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住的米罗。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惊觉自己在土御门光眼里是不是也是没节操的混蛋！ 纪贯则简直想抱头痛哭！怎么一回国这个祖宗就在家门口等他啊！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这家人，这祖宗怎么还不依不饶啊？这么多人等着小少爷垂青，小少爷怎么就巴巴地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呢？ 莫不是个抖m？ 其实纪贯则真的和米罗不那么熟。南欧人民热情浪漫，只要想总能营造出一种亲密无间的氛围。 纪贯则觉得自己深深吃了文化不同的亏。 第73页 等他拖着米罗走进屋里，只见土御门光的行李箱和森莲的行李箱，两人双双不见了。纪贯则藉口去厨房泡茶，终于甩开米罗的手。到处寻土御门光，然而他的阿光不在厨房，也不在一楼纪贯则的书房。 米罗参观完了客厅，探头探脑也想进厨房。突然楼上一声巨响。 纪贯则放下泡了一半的茶就往楼上沖。 米罗条件反射跟着一起冲上楼。 声音是从厨房楼上传来的，那里是土御门光的工作室。 这短短一段楼梯，一个拐弯，纪贯则已经脑补了几个捉姦现场与几场大戏。等他们来到房门口，看到的却是土御门光穿着衬衫，努力把砸在地上的一套沉重的当世具足（江户时代的铠甲）想办法给摆正，而在铠甲的旁边，是同样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森莲。 土御门光面色不虞，家里地暖刚开起来，房间里一点儿都不暖和。他想脱下十几个小时闷在飞机上皱皱巴巴的衣服，哪知道森莲又出么蛾子。 竟然跑去他的工作室还把铠甲人给弄倒了。 纪贯则赶忙上前把倒下的铠甲人摆正。他的手碰到了土御门光的手，发现他手指冰冷。立刻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给他穿。 「不用，我马上就去洗澡了。」土御门光看见站在门口看好戏的米罗眉头皱的更紧了。 纪贯则心里没有这些弯弯绕绕。他只关心眼前一个人，其余阿猫阿狗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强行把衣服裹在他身上，又哄着他说：「你每次发烧都好折腾好几天，能不生病遭罪干嘛要吃那份苦。」他又把毛衣扣子扣好，叮嘱道：「一会在浴缸里多泡一下。地暖过会儿就热了。你别喝冰水了。你们啤酒也好水也好，恨不得冰成冰块儿吞下去。多伤胃啊！」 土御门光老脸一红，辩白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纪贯则，我比你大。」 纪贯则揉揉他乱糟糟的长髮，柔声说：「这跟年龄无关，你是我的宝贝。我就是得把你照顾好了。」说完还低头在他光洁的前额上啵了一口。 其实是想亲嘴的，但纪贯则怕爱面子的阿光恼羞成怒反而不好了。 果然火候正好，土御门光嘟囔了一句没大没小，就低着头逃回主卧去了。 纪贯则望着他的大宝贝披着他的毛衣逃跑的眼神写满含情脉脉。可是等土御门光关上房门，纪贯则一转身，脸瞬间冷下来。他一把揪住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森莲，一手拎着米罗的脖子往楼下赶。 客厅里，纪贯则看似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笛，米罗不懂那是什么玩意儿，以为只是单纯的乐器。但是森莲知道那东西在纪贯则手里就是见血封喉的风刃。 「你们两个给我说说清楚，怎么就算好时间出现在这里的？」 「那是巧合！」森莲小声回答。 纪贯则冷笑一声：「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你掂掂自己的斤两，要真是那块料，阿光怎么会放你去学什么建筑。」 森莲难得没有开口反驳，反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沙发上。 米罗还沉浸在刚才纪贯则和土御门光那缱绻旖旎的氛围里久久无法平静。他从没见过这么温柔体贴有耐心的纪贯则。他对一个自己求而不得的人念念不忘，他以为那个人是因为天性粗枝大叶、情感迟钝，现在才知道是因为那个人把全部细心耐心和爱都给了别人。 「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纪贯则坐到他们俩面前，开始拷问：「你们谁先交代？」 森莲：…… 米罗：…… 而在楼上，土御门光紧紧抓着毛衣领子，靠在浴室门上看着热水缓缓注满浴缸。他苍白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把毛衣抓一个洞出来。两片薄薄的浅粉色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是毫无意识地喃喃低语：「不要走！爸爸妈妈！不要走！我什么都没有了……」他慢慢地走向浴缸，缓缓蹲下身子，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不停摩挲着毛衣。 毛衣上还沾染着纪贯则的温度，他觉得自己被他抱在怀里。 他的温暖和他的味道包裹着他。 「这样就好了，我至少还有你……」他把脸埋进膝盖里，低声说给自己听：「我还有你在身边。」 参观完cern的人们和买完手錶的人们都心满意足。罗莎-梅朗又陪了他们一天，一行人与梅朗家人道别，回日内瓦。国人的旅行总是以大肆採购为结尾。卢梦龙不忘吃瓜群里各位殷切叮嘱的代购任务。林凤黯全程沦为拎包的，甚至连行李箱都贡献出来给卢梦龙装东西。 一路上又有各路阿姨妈妈们临时加出来的代购任务，特别是被谷雪芬女士的视频加持折腾得头晕眼花。到了史基浦机场，转机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两人别说买东西了，连水都不敢多喝，终于登上了飞回魔都的航班。 之前谷雪芬女士想给两个孩子订汉莎的头等舱，汉莎的747头等舱才8个席位，坐是坐躺是躺，十分舒适。结果被卢志坚先生一口否定：年纪轻轻一分钱都不赚，坐商务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家经济舱缩着手脚不也能活。小孩子不吃点苦怎么行！ 然而谷雪芬女士一直嫌弃汉莎的旧机型商务舱躺不平，而英国航空商务舱座位设计密集得丧心病狂，于是换成了可以躺平的荷兰航空。 「吃苦」的卢梦龙和林凤黯坐在商务舱里，卢梦龙给谷女士发了一个已登机的wx就开了飞行模式。 第74页 林凤黯取出蓝牙耳机和手机充电线，又跟空姐要了一杯果汁。卢梦龙登机之前就嘟囔着口渴，又怕喝完一会儿要上厕所，忍着没喝水。 卢梦龙接过林凤黯递来的果汁，喝了一口，举着杯子手搁在靠过道的扶手上，别过头让林凤黯把随身包里他的降噪蓝牙耳机拿出来。他不喜欢飞机上提供的耳机，觉得勒耳朵。 卢梦龙的耳朵长得十分好看，又白又嫩，泛着淡淡的粉色莹光，耳廓饱满，耳垂丰润，既不完全贴脑袋，也不似招风耳那样正面能看清全部耳朵。 谷女士从小就宝贝着，小学英语听力课都换了学校统一买的耳机，用昂贵的，如此养大的卢梦龙对耳机特别挑剔。 就在他指着包里的耳机对卢梦龙说帮我拿一拿的时候，一位客人推着登机箱和身边人说着话，试图穿过过道走向前排。结果他的行李箱把手与卢梦龙的果汁杯撞到了一起。 果汁一半浇在卢梦龙的衣服上，一半浇在这位旅客的行李箱上。 卢梦龙：Σ(?д?lll) 卧槽！又闯祸了！我无处安放的长胳膊啊！ 那位旅客眉头紧皱能夹死苍蝇。任谁还没坐到座位先被果汁迎头浇上一把都不会高兴。 林凤黯赶紧先用英语道歉。他察言观色，觉得这位客人绝非善类，应该是很难搞的类型。而且身材极高又很强壮，五官看起来混了白人血统，极为深刻犀利。 就是没想到这位客人竟然会说中文。 卢梦龙听见中文才如梦初醒，红着脸，顾不上自己毛衣和衬衣都湿了，低头掏纸巾给他擦行李箱。此人的行李箱是22寸horizon，拉杆设计得和箱体差不多宽，正好撞上卢梦龙伸在过道里的手。白色ta?ga 牛皮和 monogram antarctica 涂层帆布上全是明晃晃的橙色果汁。 那位客人似乎是愣了小片刻，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卢梦龙头顶传来：「小裴，你把箱子擦一下。」 他身边的人立刻接过箱子，走到他们前排去处理问题了。 卢梦龙十分尴尬地再次道歉。他身上的毛衣已经脱下来，白衬衫染成了橙色。湿了的布料贴在细细的腰身上映出少年人薄薄的肌肉。果汁还和清水不一样，有糖粉所以黏煳煳，十分难受。 那人有一身晒得极为妥当的肤色，大约是在极为隐秘的小岛被大众不熟知的紫外线晒出来的，那身皮肤衬着结石的肌肉，仿佛海豚一般紧緻锃亮。他低头看着卢梦龙用淡漠低沉的嗓音说：「小朋友，带衣服了吗？这得难受十几个小时呢！」 卢梦龙傻乎乎地摇摇头。 林凤黯一边用纸巾给他吸干衣服，一边说：「龙哥要不你穿我的卫衣吧，我卫衣里还有衬衫的。」 「可是他的毛衣也报废了，你们俩一个穿衬衫一个穿卫衣还是会冷的。」 林凤黯抬眼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心里吐槽他怎么这么关心他们？崭新的行李箱被浇了果汁正常人都该生气吧。他开口道：「我们可以把大衣穿起来，或者跟空姐多拿一条毯子。」 当然在机舱里裹着厚重的大衣羽绒服不会舒服就是了。 卢梦龙已经脸如火烧，小声说：「对不起先生，我们没事的。您的行李箱没事吧？如果染色了清理不干净，我可以帮您清洗，或者赔您一个新的。」 那人瞟了一眼正在努力奋战的助理，说：「没关系，一个箱子而已。另外，我的名字叫后初晦。」他对卢梦龙伸出了手。 「我、我叫卢梦龙。」卢梦龙现在手都是黏煳煳的，侷促地在已经一塌煳涂的衬衫上擦了两把，才勉强握了握他的手。 那人似乎对卢梦龙黏了吧唧的手毫不介意，反而还扬起嘴角笑他这么紧张，他又不吃人。似乎嘲讽了卢梦龙后，他心情变得格外好，转身对助理说：「小裴，你把刚才买的衬衣和围巾拿出来。」 助理放下手里的活，扶了扶脸上的镜架，拿来一个崭新的橙色购物袋。里面是一件白衬衫和一条羊绒披肩。 卢梦龙根本不敢接。哪有溅人家一身果汁还穿人家刚买的新衣服这种事的。 林凤黯微微眯起眼睛，觉得眼前的事情走向有点迷。 名叫后初晦的人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卢梦龙说：「回国干洗完之后你可以联繫我助理小裴。当然你想买新的给我我也不介意。不过衬衣尺码对你而言有点大。你平时并不能穿，所以买新的性价比不高。另外行李箱皮革染色无法清洗的话，我也会让小裴联繫你的。」 小裴扫了卢梦龙的wx号，趁还没起飞赶紧加了wx，又顺手把自己的名片一併塞进卢梦龙的手里。 卢梦龙一脸惊慌失措，木讷地点头，磕磕巴巴说：「好，好的。谢谢你。」 后初晦此人似乎是习惯掌握决定权，这件意外依照他的意愿完成了。他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坐到卢梦龙前面一排位置上不再理睬身后的小傻子。 林凤黯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犯傻的是他的龙哥。他们又谁也没在随身行李里带多衣服。接受这番好意是最佳选择。 最终卢梦龙还是在厕所里用湿巾纸擦干净身上的果汁，换上那人新买的衬衫。衬衫比他要大了两个号。卢梦龙自己都有182，到了那人面前却不够看，成了小朋友。 他说他是小朋友一点儿没说错。 卢梦龙撑在洗手台深深嘆了口气。又闯祸了！他看了看标籤上的价格，想着等那助理来联繫他赔箱子，加上衣服和披肩的价格。得了，他和鸦鸦的商务舱机票都不如这点东西的价格。谷雪芬女士一定又是一通好骂！ 第75页 卢梦龙换好衣服，垂头丧气地走回座位。细白的肌肤和漂亮的锁骨从过大的衣领里露出来，一条挂玉佩的红绳若隐若现，配上他茫然无知的天真表情，有种纯洁的诱惑感。 坐他前面的后初晦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轻声笑了一下。他身边的助理扶了扶镜框，默默抿紧了嘴。 空姐开始派发洗漱包和登机饮料，卢梦龙看见果汁就糟心，换了清水，一饮而尽。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被压得有点皱皱巴巴的名片。 黑色哑光质感的名片上用uv胶压出同色光亮的三排字：焘庑资本 裴轻炎 手机号。 林凤黯凑过来一起看。他轻声读了一下：「焘庑（dào wu）投资……」 「焘庑，燃着长明火的大殿？」卢梦龙和林凤黯对视一眼，噗呲一声笑出来，压低声音说：「这个名字好像古装武侠剧哦……」 「更像某种氏族部落崇拜。普罗米修斯偷来的火种什么的……」 林凤黯翻过名片，在背面摸了一下，忽然在小角上摸到了一行没有上uv胶但是做了突起的小字：wholphin capital。 鲸豚资本？ 「什么？」卢梦龙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抬头对林凤黯说：「这家投资公司很有名。而且，我爸年前就是去纽约和他们谈投资的事情……」 林凤黯：…… 卢梦龙：「我爸要是知道我把果汁打翻在鲸豚高管的行李箱上，会不会打死我？」 林凤黯一言难尽地拍了拍卢梦龙的肩说：「不，叔叔不会打死你的，但是估计今年压岁钱凶多吉少了……」 卢梦龙：……(；oдo) 忐忑不安的少年吃完餐点，躺平在座位上还在想没了压岁钱这一年怎么活…… 林凤黯迷迷煳煳转过脸，看见昏暗的机舱里，卢梦龙明亮的眼睛，他伸出手轻轻碰了卢梦龙一下。 卢梦龙转过脸看着林凤黯：「鸦鸦？」 「龙哥不困吗？睡一会儿吧。压岁钱阿姨她一定会给你的，等你考上大学了，更不用担心了。阿姨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卢梦龙嘆了口气，反手捏了捏林凤黯的手，闭上眼睛，本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代购是一件过度消耗体力的事，他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飞机在高空中平稳前行，偶尔的气流颠簸没有惊醒睡梦中的旅客。 林凤黯睡得朦朦胧胧，似乎听到吸音地毯上微弱的脚步摩擦声。 有人走到他们身边？ 林凤黯实在太困了，眼睛酸得睁不开，揉了很久才半睁眼。他一开始只见到一个模模煳煳的身影，似乎蹲在卢梦龙身边，一只黑漆漆的手伸到他脸颊边。 林凤黯勐地惊醒，一个勐子坐起身，却只看见睡死的卢梦龙，戴着降噪耳机，那人的羊绒披肩裹在他的肩膀上，他整个脸都睡得红扑扑的。 而卢梦龙前面的位置空着，空姐正俯身和那位裴助理说话。不一会儿，空姐去而復返，端来一杯红酒和一杯香槟。 林凤黯舒了一口气，一定是自己太紧张了。他帮卢梦龙掖好毯子，自己躺下继续睡。 而在吧檯的后初晦默默看着座位上的一切，藏在口袋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回味那一瞬间肌肤的触感：他是温热的、柔软的、牛乳一般洁白，绢缎一般滑腻，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模煳的界限，青涩懵懂，最完美的样子。 后初晦对搭讪的空姐微微一笑，拿起一条巧克力华夫，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巧克力华夫递给自己的助理，自己端起红酒喝了一口。 裴助理默默咬了一口巧克力华夫，悄悄地绽放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 终于码了一章……第三个故事背景应该会有一部分在魔都，有一部分在霓虹。这章有新人出现咯。是个实力很强的对手呢！ 第25章 茶会 春节不早不晚，2月初。 卢梦龙家的花园里的几株素心腊梅正处于花朵盛开，暗香浮动的好时光。一年四季都有花香是谷雪芬女士对家的要求。这点卢志坚先生也一如既往地满足了太太的要求。 大年初三，已经在回罗家住了好几天的林凤黯终于跟着罗家人来卢家拜年了。说是拜年，也就是从3号别墅散步到17号别墅。 「谷女士，今年腊梅开得很不错呀……」林凤黯的阿姨挽着罗毅楠的胳膊，开口寒暄。「还没到你们家呢就闻到香了。」 谷雪芬女士笑着回应：「是啊，不过今年长得最好的是我们后院那株寒椿。过几日新春茶会的时候，正好可以剪几支做插花。」 林女士配合地笑了笑说是啊，的确是一件美事。其实她也知道，每年春茶会也就谷女士会真心请她，而多半是看她外甥林凤黯的面子。 不知该是哭还是笑。 太太们的鄙视圈也很迷。 比如说开茶会，哪里是单纯地喝茶呢？是试探对方的实力，是炫耀丈夫的财力，也是拓宽人脉，巩固盟友，或者打击对家的好机会。况且有些时候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友谊意外的脆弱，太太们的明枪暗箭丝毫不逊于男人之间的商业竞争。 处于鄙视链下层的无疑是罗家的林女士。林女士原是罗家的护士，罗家原配夫人是商业联姻，生了罗淙明后夫妻俩各玩各的，没想到把自己意外玩死了。这位林姓护士趁虚而入，却不一定能携子上位。就在大家都笑她豪门梦碎的时候，罗老太爷竟然拍了板：结婚。 第76页 老太爷贫下中农打天下，门第观念不重，加上孙子第一次的商业联姻并不幸福，老太爷对之前外国长大的孙媳妇做派一点都看不惯。而林护士乖巧听话，长得也是温顺柔美百里挑一，更重要的是老太爷不能让第二个重孙子跟第一个一样没亲妈抚养。所以和林护士谈了一个小时后，大家以为林护士会被强行劝退，没想到林护士被老太爷承认了。 然而不管罗毅楠在外面如何风生水起，这个二婚的太太始终是太太圈食物链底端的存在。她当年全凭美貌和好脾气做了罗家新女主，也始终如一的好脾气——换句话说就是懦弱。 罗毅楠倒也无所谓，前妻出身名门又有教养又如何？永远高高在上，其实打心底看不起罗家行武出身，老家在穷乡僻壤，亲戚大字不识几个。她是在花花世界长大的千金小姐，读的是常春藤名校，是一心要成为黛安-阿勃斯那样的摄影师，结果却为了家族在大中华地区的商业利益而嫁到罗家来，也是委屈她了。 罗淙明从某种角度来说，尽得生母遗传，有种优雅的桀骜不驯和内敛的自由精神。对亲爹说暂时不愿继承家业，转头就跑去纽约读博士。他自是不用担心家业。因为母系家族的强大，罗毅楠必须把全部家业给长子继承。这是婚前就签订的协议。 如此一来，林女士就处于一个极为微妙的位置。她和她的儿子是必须仰仗没有血缘关系的长子鼻息生活的人。 这是鄙视链的first kill。 太太圈里，有些可笑的阶级之分，比如原配总是最理直气壮的，当然续弦也比小三上位的体面很多。有些时候表面上客客气气张太太李太太地，背地里你走出去1米远，人家就捂着嘴笑开了。 就是笑给你听的。明目张胆。 而原配里也有高下之分的。那种管不住老公的糟糠之妻是被人看不起的。林女士这样安分守己只当家庭妇女照顾老公小孩的也会被看不起，觉得她根本算不上现代女性，只是父权社会的附庸罢了。就算不工作也要有点事业来增光添彩，最不济捐钱做点慈善也是好的，毕竟太太们随便买一对耳环就能给山区建好几所希望小学了。 一边花男人的钱一边用女权来给自己增光添彩，也是鄙视链的神奇之处。 林女士由此不幸地被太太鄙视链double kill了。 卢志坚先生生意做得不算最大，但是自家太太段位是极高的，她是出身良好的大小姐，在卢先生创业期间给予了重要支持，共同发家之后也未成下堂妻。论容貌，谷雪芬女士年轻时极为貌美，不然生也不出卢梦龙这样帅过棒子欧巴的儿子。 对林女士来说，谷女士的友谊弥足珍贵，但是维持这个友谊的契机却是靠自己短命姐姐的私和谷女士儿子之间的竹马情谊这一点让她又极为尴尬。 同样，子女之间的比拼也是太太们没有硝烟的战场。 罗淙明一表人才，读到博士。太太圈总说没妈的孩子如此优秀，果然还是原配基因好。这些话会在聚会桌面上旁若无人地被提起，权当林女士是死的。 而谷女士的儿子虽然高復班了，但是因为客观原因：脚骨折。况且卢梦龙一向优秀乖巧，运动好，读书成绩也不赖，更重要的是长得如此出色，太太们都喜欢的不行。 林女士带来的拖油瓶和自己的亲儿子也是太太们最爱八卦的话题。原本罗毅楠权当救助贫困儿童了，同意收养林凤黯，怎知就收养了一个天才。拖油瓶异常优秀，从小到大一路开挂，家里奖状堆成山，小小年纪出国参赛为国争光。甚至有一次饭局上对方公司的老总问他养子上新闻了知不知道，得了国际物理奥赛大奖。这孩子优秀得他都快怀疑自己的二儿子和他之间究竟是不是表兄弟关系，怎么能差距如此之大。 反观林女士的儿子，既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也没有继承父亲的精明，性格既霸道又怯懦，无论长相、智商、情商、学识，皆乏善可陈，一句平庸都是客气话。 太太们笑林女士倒是贤惠，前妻的儿子和姐姐的儿子都培养得如此出色，唯有自己的亲儿子没管好，可不是高风亮节么！ 如此一来，林女士在鄙视链被triple kill，再无翻身之机。 卢梦龙其实每天都会去找林凤黯玩。林女士曾经也试图让自己儿子多亲近卢家小少爷，结果卢梦龙对林凤黯的这个表弟罗淙赫一点没好印象，曾经有一次跟谷女士直说，这么欺负林凤黯，我不揍他就挺好了，还带他玩儿？我有病么？ 今天还有另一家邻居过来，等大人们凑齐了喝茶的喝茶，打牌的打牌。林凤黯从阿姨妈妈们夸奖中脱身，悄悄熘进卢梦龙的房间。 卢梦龙正躺在床上肝游戏。 「龙哥，压岁钱被扣了吗？」林凤黯关上门问道。 卢梦龙放下手机，苦哈哈地回答：「别谈了，我爸把我狠批一顿。还压岁钱呢！那傢伙是谁你知道吗？」 林凤黯坐到床沿上，随手翻看卢梦龙摆在那里的刚从湾湾快递来的东立漫画。「《进击的巨人》出到28了？」 卢梦龙点点头，继续道：「你说我怎么那么霉，那傢伙是鲸豚资本的太子爷啊！本来不坐这个航班的，临时有急事才上了那架飞机的。你说这是什么孽缘？」 「哈？」林凤黯放下漫画，抬头看他。「我以为鲸豚资本是外国人的。」 第77页 「是外国人啊，长得很中国的外国人……」卢梦龙回想了一下那张脸，改口道：「也没有那么像中国人，他应该是混血。我爸寻求鲸豚资本的合作好像不顺利，倒是这位太子爷自己的焘庑投资似乎有点松动……」 林凤黯：「所以他跟你爸告状了？」 「哪能啊！我这种小虾米的鸡毛蒜皮，人日理万机早忘了。那天我爸去焘庑跟那男人谈事情，出来的时候，那小助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听见他问另一个助理有没有把清洗行李箱的费用转交卢梦龙。你说天下有几叫卢梦龙这么个奇葩名坐那趟航班啊！我爸立刻就问了。回来就骂死我了。」 林凤黯：……好一个心机diao。 「所以压岁钱没了？」 「没了，我妈昨天偷偷给了我2万块，很严肃地告诉我上半年全部零花就这点了。」 林凤黯嘴角抽了抽，问道：「龙哥你的积蓄呢？」 卢梦龙抓了抓头皮道：「我哪知道自己会倒这霉啊，存的钱定了一个手办，5月份从霓虹寄过来。」 林凤黯：龙哥真是……怎么办呢？他低头划了两下手机，卢梦龙那边来消息了。 卢梦龙点开一看，银行转帐10万。 卢梦龙：Σ(☉▽☉" 鸦鸦给我零花钱了！卧槽！鸦鸦竟然给我零花钱！ 林凤黯看着卢梦龙呆滞的表情赶紧解释道：「龙哥我现在手里只有这点，以前罗叔叔给我钱我大部分炒股了，你要是不够，我那个等股市开盘了抛掉就有了。」林凤黯想着自己私底下註册的人工智慧专利，至今还没有谈拢价格。虽然美国的ts科技出价最高，但是他本人更希望和英rsd合作。rsd的价格目前看来是没有优势的，但是可持续性和继续合作的可操作性都更为出色。林凤黯思考了一会儿，发现手机震动了两下。 卢梦龙把钱给林凤黯转回去了。 林凤黯见他不肯收钱，情绪有点低落。 卢梦龙放下手机说：「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再不济还有我妈给我存的定期。鸦鸦，你是想毕业了搬出来吗？所以拼命攒钱？」 林凤黯点点头，专利的没谈成之前，他连卢梦龙都瞒着，只说：「我总是要搬出去的。已经麻烦罗叔叔家好多年了。」 魔都房子这么贵，他目前手里的钱也就够买下一套中环小户型的全款。不过那好歹也是他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也许……林凤黯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人，心想，也许有一天，他能给龙哥买一栋配得上他的大房子，让他留在那里过夜。而不是像现在，他总是来卢梦龙父母家蹭吃蹭喝蹭床。 不知怎么地，卢梦龙就是不想看见林凤黯情绪低落，于是他拉住林凤黯的手说：「以后你买了房子给我留一间啊，万一我闯祸了，被爹妈扫地出门，我就到你这儿来避难。」 林凤黯听他这么说脸色才好看点儿，小声说：「龙哥说什么傻话，主卧留给你。」 卢梦龙噗呲一笑，他的鸦鸦太实诚了吧。其实沙发就够了。 「你怎么能睡沙发呢？不行的。」林凤黯急了。 「那你把床留给我？」卢梦龙半开玩笑地说。 林凤黯耳根红了，认真的点头：「留给你。」 卢梦龙笑了起来。他的鸦鸦太可爱了。 谷雪芬女士将春季茶会定在了元宵节后那天。卢梦龙和林凤黯照例被谷女士打扮成汉服少年打下手。一早5点就被折腾起来陪老妈玩cosy的卢梦龙简直要勐虎落泪。还好陪着他受折磨的还有林凤黯。那盆开的极好的寒椿被搬进了房里，原本8个茶位已经安排好。竟然比往年多了一个茶台和4个客位。看来老妈的社交范围又扩大了。 卢梦龙抬头就看见林凤黯身着干净利落的过肩金翅云肩通袖妆花织金纱曳撒打着哈欠走进来，这一身显得鸦鸦特别英俊挺拔。卢梦龙顿时觉得亲妈只对别人好，他之前见纪贯则穿飞鱼服潇洒倜傥很是羡慕，结果轮到他自己就只能穿直身大氅这种飘逸的古装。现在连鸦鸦都能穿曳撒就是不给他穿。 谷女士看见儿子气鼓鼓得样子笑骂道：「一清早地装什么牛蛙！」 「我也想穿鸦鸦的曳撒。」 谷女士翻了个白眼：「你别总是看别人家的好，你的气质穿这种款式才漂亮。皎如玉树临风前懂不懂？」 「不懂！妈明年真不玩cosy了，我都20了。」 谷雪芬莞尔一笑：「你什么时候能不花我的钱了就不用cosy了。」 面对金主就是这么没底气，卢梦龙瞬间收声，对林凤黯苦笑了一下。林凤黯觉得有必要抓紧和rsd再谈一次专利价格了，等他能养得起龙哥的时候，龙哥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让卢梦龙没想到的是，今天不光来了往年的重要贵宾们，还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焘庑投资的后初晦和如影随形的裴助理。 原本站在一边的卢梦龙想趁着大家喝茶聊天热闹起来之后就拉着林凤黯尿遁，怎知新加出来的茶台与客位就是给后初晦预留的。 卢志坚先生满脸堆笑把后初晦迎进茶会。 「后先生第一次参加新春茶吧？我们家新春茶会办了6年了。」他招唿儿子过来招待客人。 后初晦客气道：「这是我第一次回国过春节。家里在这边的确没有什么直系亲属了。我外公好像说过原籍是川蜀巴中那里的。」 第78页 「回去过？」 后初晦摇摇头，「没有，很惭愧，川普都不会说，人家都以为我是帝都的，其实是我的国语家庭教师一口京片子。」 卢梦龙捂着脸深深嘆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贸易战使卢志坚先生的事业受到影响。他正努力争取焘庑投资的合作，大过年的都不忘请人家来家里。 林凤黯面上不显，其实内心十分不乐意卢梦龙去招待这两位客人。怎么说呢，他多少能感受到到后初晦这个人温文尔雅的冷淡外表下，有种藏得极深的侵略性。 林凤黯自己也是这种人，同类相斥特别明显。 卢志坚先生和后初晦客套了几句，卢梦龙终于磨磨蹭蹭走过来招待客人。他代替父亲坐到泡茶位，开始温壶温杯洗茶。被谷雪芬女士训练多年，卢梦龙泡茶手法毫不含煳。 后初晦看着少年低头泡茶的样子，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红唇微抿，带着一丝羞怯。白皙纤长的三指拿捏一只青花釉里红龙珠盖碗，食指放在盖钮上，拇指和中指抓住碗沿的两侧，无名指和小指乖巧地弯曲并在中指边上。手腕一转，将盖碗垂直过来，清亮的茶汤透过茶漏倒进公道杯。 卢梦龙将茶汤倒入客人面前的茶杯中，开口道：「这是惊蛰时採摘的甘露茶，过一会儿我会再泡春分时採摘的。这两款都是向先生亲手制作的。先生年前去世，以后可能喝不到这么好的甘露了。这是我妈妈去年拍卖会上拍到的，统共得了这么几斤。后叔叔你喝喝看。」 后初晦微微扬眉：「叔叔？」 卢志坚先生脸色一囧，瞪了儿子一眼。「怎么说话的？后先生只比你大9岁，就把人叫老了。后先生别介意，犬子年纪小不懂事。」 卢梦龙：哈？(；￣д￣)这种扑克牌脸不叫叔叔难道叫哥哥？ 为了不让老爹发飙，他很识相地改口道：「对不起，我叫错了，后……后先生。」卢梦龙决定还是叫后先生最为妥当。 卢志坚先生打破尴尬，问道：「口感如何？」 「入口倒是甘甜。」后初晦放下手里的天青色汝瓷斗笠杯。他的确对茶会好奇，苦于作为大半个老外，过去只喝英式下午茶，如何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卢志坚瞥到在一旁冷着脸没什么言语的裴助理默默举起茶杯，跟喝酒似的一口闷掉，不当心露出右手腕包着一块护腕贴，便关心道：「裴助理手受伤了？」 裴助理似乎是抖了一下，勉强开口回答：「不小心扭伤了手。」 后初晦看了助理一眼，说：「没大事，小孩子做事没轻重。」 裴助理咬了咬嘴唇，低头喝了一口茶。 卢志坚觉得里面有文章，但是人家家务事不好多开口，打了个哈哈煳弄过去。 4泡结束后，卢梦龙换上春分採摘的甘露。 「这一款，后先生觉得怎么样？」卢梦龙开口问。 后初晦听见卢梦龙这么叫他，似乎眉头皱了皱。但他表情管理得太好，以至于卢梦龙以为自己看错了。 「两款都回甘都很不错，不过前一种清甜更为明显，现在这种除了甘甜之外口感略浓。」 卢梦龙放下公道杯，抬头看着后初晦说：「因为春分採摘，所以茶气更足。后先生挺有品茶天赋的。」 裴助理听到卢梦龙夸奖后初晦，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他。 少年已经脱下了华丽的手工刺绣仙鹤大氅，露出里面素雅的月白色妆花缎直身，云锦纹理间隐隐绰绰暗藏浅银线与孔雀羽织就的祥云，那条昂贵的黑底银龙纹缂丝腰封勒出来一把诱人的窄腰。微微露出的纤白颈项与手腕显示他还未摆脱少年人的秀气。 卢梦龙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眼神淡淡地，丝毫没有浮夸意味，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而已。 这让后初晦颇为得意，回了卢梦龙一句：「梦龙的夸奖我可收下了。」 卢志坚在一边陪着笑脸，介绍茶点，有些是家里点心师做的，还有一些是跟老字号定的，春节期间专门派人送来。 裴助理刚吃了一口卢志坚先生重点推荐的酥心糖，结果给后初晦那声「梦龙」整得咽岔气咳起来，想举起热茶顺一口喉咙，又被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痒咳得茶杯都握不住，一杯热茶倒在了后初晦的手背和露出一小截的衬衫袖子上。 后初晦的手背被烫红了，整个人散发出骇人的煞气。 裴助理的脸都白了，似乎还吓得微微发颤，他心急慌忙地拿起纸巾想帮后初晦擦，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卢梦龙立刻起站起来绕过桌子对后初晦说：「后先生上次借给我衬衫，我买新的了，还没来得及还您，要是不介意，我去拿来给您换。还有，您的手得赶紧沖冷水。」 后初晦似乎不觉得手疼了，抬眼看着卢梦龙说：「要不梦龙带我去屋子里换一下衣服吧，毕竟你拿来了我也不能在这里换。」 卢梦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然而对方说得有理有据，他没有办法反驳。亲爹还一个劲儿催促他赶紧带后先生去。 林凤黯看着后初晦跟着卢梦龙走出茶室回主屋去了，深深蹙紧了眉头。 卢梦龙先把后初晦带到一楼客卫用冷水沖了5分钟手。他托着后初晦的手腕把他烫红的手背放在水龙头下由冰冷的自来水沖刷着。等红色稍稍消退后，他拿起毛巾架上烘着的毛巾说：「这是消毒干净的毛巾，后先生不要介意。」他用毛巾把手上的冷水擦干净。这一切做得自然却并不亲切，仿佛医院里尽职尽责的护工。 第79页 卢梦龙把毛巾丢进脏衣篓里，带着后初晦去他房间拿衣服。 卢梦龙很冷淡，后初晦倒是完全不介意。只是穿过客厅到达卢梦龙的房间那么几步路被沉默烘托得如此突兀。卢梦龙终于憋不住打破沉默：「后先生是一月底生日吗？」 后初晦笑了笑：「因为叫初晦？」 卢梦龙回头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据说是这样，我外公给我取的名字。我不过农历生日，其实并不清楚。我生日是2月24日。」 卢梦龙：……好的吧，你个双鱼男小公举+洋鬼子！ 后初晦走进卢梦龙的房间，房间不算小，外面是书柜书桌，里面有巨大的kingsize床，衣帽间，卫生间。他很快敏锐地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人生活的讯息。无论是随意丢在沙发前茶几上看到一半的《数学物理方法（第三版）》和《进击的巨人28》，还是卧室大床上随手丢的两件堪称情侣装的同品牌长袖t恤，都昭示着这里还住着另一个人。他们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 后初晦眼神中掠过一道冷光。 卢梦龙打开衣帽间的门，从侧边架子上拿出一只橙色纸袋，交给后初晦。 「衬衫是春季新款，但是国内没有你给我的那件了，我买了另一款……」卢梦龙有些忐忑地抬头看了看后初晦，那眼神带着一点无意识的撒娇讨饶意味，看得他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好几回。「披肩也是新的，一模一样的。」 后初晦接过卢梦龙递来的纸袋，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指尖。卢梦龙体温低，指尖微凉。 卢梦龙像惊弓之鸟一样把手迅速收了回去，他对后初晦说：「后先生在我房间换吧。我在外面等。」说完就逃难似的关上房门出去了。 后初晦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几乎没说什么话，怎么就把孩子吓得屁滚尿流了？ 他拿着纸袋不急于换衣服，环顾四周。卫生间一黑一白一对电动牙刷摆在一起充电，毛巾架上烘着红色系和蓝色系的两组毛巾。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上：卢梦龙和林凤黯头穿着校队篮球服，头碰头笑得恣意快活。 后初晦眼中冷意更甚，他端详了一会儿相片，终于放下相框，拆开衣服包装，换下被茶汤染色的衬衫。 -------------------- 写得比较慢，因为事情实在多。抱歉。 第26章 神隐之子 等他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走了两步，终于看清卢梦龙为难地被3个女孩子团团围住，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摸他腰封上的金镶玉带钩，还有一个抓着他腰封上挂的提携、玉瑗、香囊，问他是衣服哪家汉服店定制的？饰品哪家买的？香囊里是什么香料？她们也想去定。 后初晦开口道：「卢梦龙，过来。」他低沉的嗓音顿时镇住了一屋子聒噪的小女生。 被团团围住焦头烂额的卢梦龙这回听见后初晦叫他就跟听见救命符似的，立刻退出女生包围圈。 后初晦万分自然的把卢梦龙揽到身边，和颜悦色地说：「女士们，卢梦龙小朋友现在暂时还是我的茶艺师，等茶会结束，你们再问他问题。」 众女生：(￣ェ￣;) 好帅一男的，可是看起来好兇…… 接着，他低头在卢梦龙耳边说：「去后花园看看你母亲种的花。」 卢梦龙耳根瞬间红了，缩了缩脖子退后半步说：「后、后先生，这边走。」 于是找了个藉口熘出茶会的林凤黯正巧看见后初晦揽着卢梦龙往后花园里走的背影。那双有力的手轻风细雨般护着卢梦龙的肩，却没真正落下来。克制地恰到好处。 龙哥以后身边会出现更多喜欢他的男男女女，而他林凤黯凭什么能一直霸占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呢？ 林凤黯紧紧攥着握拳的手，内心油然而生一腔酸涩之情。 茶会终于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卢梦龙没嘚瑟几天就面临着高復班开学和最后的冲刺。 谷雪芬女士吸取上一年的教训，不允许卢梦龙再参加任何激烈运动，林凤黯也再次搬回卢梦龙家成为贴身家庭教师。 卢梦龙因为ins上小舒尔茨的照片火了一把，在学校里引起了小范围讨论之后，还收到了几次平面拍摄的邀约。他把兼职邀请全部推了，根本不敢跟谷女士提平面模特的事儿，怕不被谷女士打死！于是过了清明之后，卢梦龙真正成了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考生。 时间过得飞快，6月7日这天卢志坚先生没去上班，一早就亲自开车载着老婆儿子去考点。卢梦龙的考场在jc中学，谷女士半年前就为儿子7号那天的3个多小时中场休息定好了酒店给儿子午睡。下午3点的数学考试是谷女士最担心的，儿子重文轻理有点偏科。 这几月来林凤黯只要有空就陪着儿子挑灯夜战，谷女士准备了一个大红包要谢谢他。想当年儿子拎着这个连爸爸是谁都没人知道的私生子回家，她还有点顾虑，好在当时她脸面上一点儿没表现出来，如今看这一步是走对了。有这么个天才少年在旁边，卢梦龙多少受到了督促。 谷雪芬女士再次为自己没有以貌取人而感嘆自己的情商在线。 11点，卢先生和谷女士就在校门外等着儿子出来了。考试结束铃声响起，他们与门外所有翘首以待的家长一样，比自己考试还要担惊受怕。 第80页 终于他们看见鹤立鸡群的漂亮儿子一脸晃晃悠悠出来了。两夫妻松了口气。 司机在一条街以外等着接一家人去酒店吃饭。吃完谷女士就让儿子去楼上套房午睡1个半小时。 吃饭的时候，网瘾少年终于讨来了手机。考试刚结束那会儿林凤黯就给卢梦龙发了wx，今天林凤黯有一天课，还要在实验室干活，第二天一早有课，晚上不得不在寝室里过夜了。他叮嘱卢梦龙考数学的时候别紧张，一定没有问题的。 两人忙着发语音，谷雪芬女士催着儿子快吃饭催了3、4遍，卢梦龙识相地低下头改为给林凤黯发消息。谷雪芬只能耐着性子催儿子赶紧吃饭早点午睡。 一个身着西装极为高大的男人走向他们。卢梦龙头顶光被挡住了，他不禁抬头，结果就看见后初晦那张英俊犀利的混血脸蛋。 「卢先生。谷女士。」后初晦风度翩翩地出现了。 卢梦龙吓得一口咽下嘴里塞的饭，结结巴巴说：「后、后先生！」 后初晦微微一笑，说：「你爸爸说你今天在这里附近考试。我正好和一个朋友在这里谈事情，没想真到遇到你们了。」 卢梦龙：……我并不是很想遇到你啊！ 卢志坚已经请后初晦坐下了，他身后跟着一个脸蛋长得非常阴柔美丽，但身上练了好多肌肉的男人。后初晦介绍道：「这是森莲，为焘庑做设计的建筑师。」 卢梦龙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哪里听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名叫森莲的建筑师对卢梦龙一家礼貌地打招唿，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对卢梦龙说：「后先生，很关心你。」 卢梦龙：哈？ 后初晦从包里拿出一个漂亮的木盒子，递到卢梦龙面前。木盒子上写着：文道大祖 风月本主。打开之后果然是北野天满宫的学业成就御守。 卢梦龙瞪大了眼睛：「这、这、这！学神菅原道真？后、后先生，您太……」 卢梦龙毫不掩饰的惊喜之情让后初晦心情愉悦起来。「我跟森莲说了身边有小朋友考大学，原来现在考大学这么苦哈哈的。森莲就说他们那边这个很灵验。他当年也求了一个，进了东大建筑系。」 提起往事，森莲洋溢着满脸幸福：「我家大人那时候帮我求的。特别灵验。」 卢梦龙犹豫着开口问：「你家大人……是不是土御门光？」 森莲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吃惊，脸色微红：「小朋友你认识他？」 卢梦龙现在算是明白后初晦请的建筑师是谁了，这不就是阴阳师大人家的小姓，也是纪贯则天天防火防盗防着的小三吗？ 卢梦龙本来是很高兴收到这么用心的礼物，但是一想到是森莲帮他求来的，又觉得有点对不起纪哥。好矛盾啊…… 卢志坚没想到后初晦对自家儿子这么关心，又惊讶又高兴，心里还有一丝别扭。这怕是关心过头了吧。前几天还特地问了高考在哪个考场什么的。 后初晦似乎察觉到卢志坚的疑虑，淡淡地说：「卢梦龙和我一个弟弟同岁，要是他还在的话应该也该考进大学了……」 卢志坚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桩豪门秘辛。难怪自从认识了后初晦，他一直奇怪，似乎比起他们合作的项目，自家儿子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重点。他从未听说后初晦提过兄弟姐妹，几年前的夺嫡战争太兇残，那些同父异母的竞争对手几乎被后初晦扫荡一空。 森莲对后初晦说：「再有一个月，是小望15周年了吧？」 这个弟弟，竟早早死了？ 后初晦淡淡地应了一声，道：「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把他从常世（とこよ）带回现世（うつしよ）。」 卢梦龙忽然问：「后先生的弟弟是神隐（神隠し）了吗？」 后初晦眼光一闪。「你知道？」 卢梦龙放下筷子说：「您认识森莲，怎么不请土御门家帮忙？后先生的财力，请土御门家不在话下。」 后初晦苦笑一声道：「请过，不然怎么会认识森莲。那时光先生还未成年，法事是当年的土御门前任家主做的，但并不成功。我父亲不缺孩子，少一个情人的儿子对他而言没什么影响，所以之后很多年，没人再关心过后既望。这几年我稍稍有了些权力，再次找了土御门家，现任家主却不是光先生。我才知道光先生已经离开家族了。我这次来魔都，其实就是想请光先生出山。」 卢梦龙听到这话，又想起鸦鸦的身世，撇撇嘴，觉得豪门也没啥好的，他家这样既不差钱又简简单单才最开心。 后初晦十分有眼色地打住了话头。对卢梦龙父母点头致意，拍拍卢梦龙的肩膀说了句好好考试，就离开了。 谷雪芬女士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这人原来还有这一面。不过神隐是什么？那孩子到底是死了还是？」 「神隐是霓虹那边孩子被鬼神藏起来带到另一个世界的说法。就是失踪儿童没有嫌疑人没有绑架勒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此消失了的说法。」卢梦龙对谷女士解释道。 卢志坚嘆了口气说：「后初晦在这么多继承人里歷经血雨腥风，最终夺嫡成功，原以为是个冷血的，没想到还有这一面。那孩子应该不是他亲弟弟，他妈妈就他一个儿子。」 谷女士看着卢梦龙问道：「土御门光又是谁？你怎么认识的？」 第81页 「阴阳师。我们这次跟着罗淙明去瑞士遇到的。」卢梦龙避重就轻回答道。 谷女士狐疑地看着儿子，怕影响儿子下午考试心情，欲言又止。 「妈妈，人家是安倍晴明的后人，为天皇主持『一代一度祭』（泰山府君祭、天曹地府祭，天皇即位举行仪式，相当于相当于中国皇帝的封禅仪式）的高人。绝对不是神棍骗子。」 谷女士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不就是官方神棍吗？她克制住了吐槽，只说：「我也没说什么呀……你现在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下午好好考数学。」 卢梦龙答应着，手指轻轻摩挲着面前的木盒子，默默把御守放进笔袋里，盒子塞进书包。把这个寄託了后初晦的情感的御守随便丢弃是不应当的。 也许是有了御守加持。卢梦龙的数学考得异常顺利。他一出门拿到手机就给鸦鸦发了语音。鸦鸦帮他压的题几乎都有。太神奇了！ 卢梦龙对林凤黯说要是他办个猜题班一准发大财。 林凤黯见到卢梦龙的wx哭笑不得，这要不是为了你这个宝贝，他有这外国时间给你猜题？！ 接下来两天的外语和外语听说测试都不是卢梦龙担心的科目。全部考完那天，林凤黯赶到考场门口和卢梦龙父母会合，接卢梦龙回家。 卢妈妈二话不说先塞了一个大红包给林凤黯。 林凤黯客气了几句，被谷女士瞪了一眼，就乖乖收下了。 考完解脱了的卢梦龙终于不用住酒店了，先在车里美滋滋地睡了一觉，到家洗澡换衣服，晚上又出门吃了一顿帝王蟹和河豚鱼，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晚饭后卢梦龙和瓜群里的復读同好们约了地方唱歌。卢先生和谷女士不好掺和小朋友的聚会，又担心儿子玩疯了出事，便叮嘱林凤黯别让卢梦龙喝醉。 被委以重任的林凤黯哭笑不得，论理，他比卢梦龙小三岁，结果却是他要去看着龙哥。林凤黯跟着卢梦龙走进包房的时候心想，这大概也算甜蜜的负担吧。 一群人从9点半唱到2点，从网红歌唱到经典名曲，国语粤语日语英语一起上，开了一瓶黑方不过瘾，又补了一瓶百龄坛。最后两个女生抱头痛哭，说高復班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这一年过节家里聚餐都跟过街老鼠似的，就怕哪个不长眼的提起考试、分数、大学。今天终于感受了一把1949年的感觉！两个男生一边吼《野狼disco》，一边往嘴里倒爆米花，结果倒了个天女散花，满地爆米花。 卢梦龙喝多了，看人的眼神都是直愣愣的，嫣红的双颊和蕴满水汽的眼尾，勾得人心颤，玩筛盅不管输赢都哼哼唧唧吵着喝酒。这是要把自己灌醉的节奏啊！ 林凤黯都来不及按住他倒酒的手。他心里暗自想：以后绝对不准龙哥一个人单独出来喝酒。 绝对不可以！ 终于到了凌晨2点，ktv服务生进来通知规定营业时间已经到了。一帮醉醺醺的高復生才摇摇晃晃起身抢着买单。 最后单被林凤黯抢走了。原因无他，他是唯一一个还头脑清楚，分得清wx与支付宝的人，不像另几个，明明要打开支付宝，却总是点开饿了么，连服务生都笑得脸部肌肉酸疼。 等他把这些醉鬼一个个扶进车里，林凤黯觉得自己酒都醒了大半。他搂着卢梦龙在6月份暖和的夜风里等着网约车。他这半年勐然蹿高长到188，卢梦龙却已经在182原地踏步几年了。内心窃喜的林凤黯觉得这个身高差可以再拉大一点。他想起过年时候看见后初晦揽着龙哥肩膀的样子，希望自己能好再长高一点，好好把他的宝贝保护起来。 第二天卢梦龙整理书包的时候，把御守从笔袋里拿出来放回木盒子里。林凤黯看见桌上的木盒子，随口问了一句：「龙哥，代购御守了？」 卢梦龙看了一眼木盒子，回答：「不，这是考数学那天中午后初晦给我的。」 林凤黯听见这个名字就头疼。他竟然想到送这种东西来讨好龙哥？ 卢梦龙把盒子收进柜子，然后简单讲了一下后初晦弟弟的事情。 「说是和我差不多大。」 「他家那么多私生子，他就看重这么一个弟弟？」林凤黯喃喃自语道：「也对，这孩子5岁就失踪了，当时的后初晦差不多15不到，这孩子无疑是他少年时代最美好也是最惨烈的回忆，而且那么小自然也不会牵扯到权利争夺中去。」 卢梦龙：……(￣ェ￣;) 这么哀伤的故事到了鸦鸦嘴里就变了个味道？而且还挺有理的根本无法反驳。 卢梦龙关上柜门，看了好一会儿北野天满宫的木盒子，轻轻嘆了口气。 高考结束后，卢梦龙着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考驾照，对于一个早偷偷跟家里司机学会开着车到处熘的老司机来说，考驾照的难度在于预约考试时间。卢梦龙大致算了一下，差不多最快也要40天拿到驾照。 卢志坚同志坚持贯彻「儿子不能太娇惯」的原则，比如不给儿子坐头等舱，住行政套以上的房间，只能戴20万以内的手錶，不能用稀有皮做的包，以及超过百万的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高考成绩23号就出来了，卢梦龙考了589，虽然比不上林凤黯这样的状元，但稳稳噹噹能进f大。于是谷雪芬女士非常高兴地奖励给儿子之前一直想要的那块白熊猫迪通拿，又带着儿子跑了几家车行，最终选了辆纽博格林黑捷豹suv做入学礼物，3.0排量v6，甘椒红配黑色内饰。魔都的车牌号称全球最贵两片铁皮，谷女士想尽办法给儿子拍到了一个。 第82页 卢梦龙提车那天胆大包天，雄赳赳气昂昂地无证驾驶了一把，去f大接林凤黯下选修课回家。并且骄傲地说等拿到驾照以后可以天天载着林凤黯上下学，他们又可以做校友了。 林凤黯又对自己的年纪小产生了莫大的苦恼：还有一年半才能考驾照真是心焦。等他看到卢梦龙手上的新表更是一言难尽，明明是正牌卢家小少爷，表却比他这个冒牌货便宜一半。表倒是曾经的爆款，不过一看就是谷女士收的货，并不是特地给儿子新买的。虽然林凤黯自己对品牌和价格完全不在意，甚至都不看表只看手机报时，但是总想着要给龙哥最好的东西。 他看着卢梦龙转着方向盘的手，眼神幽暗，提醒自己也该下决心了。 刚拿驾照天天手痒想开车的卢梦龙除了接送鸦鸦，偶尔做一次谷女士的司机，好像也没其他事情可做，毕竟抢专职司机饭碗是不对的。 终于7月中旬的一天，卢梦龙爹给刚拿到驾照几天的儿子派了个快递任务：去焘庑投资送资料。 卢志坚同志几个月前获得第一笔项目融资之后，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与焘庑投资从一拍即合到如胶似漆，启动了多个项目。卢梦龙完全不懂金融投资和企业管理。卢志坚似乎也不指望儿子能继承家业，与其把公司交给心不甘情不愿没有能力的血缘继承人，不如交给有能力的职业经理人才是最佳选择。 卢梦龙在陆家嘴的摩天大楼森林绕了几圈才找到正确的车库入口，又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停车位。卢志坚交给他的资料装一只棋盘格présent手提箱里。他钻出车子，随手关门上锁，把车钥匙塞进白色outdoor 腰包里。卢梦龙身上穿的是一件小鹿贴饰t恤配破洞牛仔裤，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脚上穿着一双白椰子，一副aviator太阳镜别在领口，手里拎一只格格不入的商务手提箱，嘴里跟着蓝牙耳机哼着7月新番的片尾曲走进了电梯。 焘庑投资入驻在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第一高楼超高层8区精品办公层。歷时3个多月的内部装修，刚投入使用不久。 卢梦龙在高速电梯里时不时咽一下口水缓解压力。电梯平稳停下，卢梦龙摘下耳机走到前台，前台小姐似乎早就被告知卢梦龙的到来，看见他就笑盈盈地迎上来说：「卢少，后先生在开会，我这就通知助理来接您。」 千载难逢被叫一声「卢少」的卢梦龙脸都红了，害羞地嗯了一声，只顾低头看着花纹十分漂亮的义大利产珍珠白大理石地面。 前台小姐偷偷在工作群里偷拍了好几张卢梦龙的照片。 【前台姐姐1号】图1、图2、图3 【前台姐姐1号】不愧是被摄影师认证过的颜值。老闆桌子上那张茶会上的汉服照片没有完全表达出小哥哥的颜值啊！卢老闆的儿子简直天菜。皮肤白到发光，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高鼻红唇天鹅颈，腰，那个腰，我滴妈看上去比我细啊！连脚踝都漂亮。我已经阵亡。 卢梦龙丝毫不清楚小姐姐淡定的表情下内心的咆哮，也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一把舆论中心。 这时，一双棕色手工定制鞋出现在洁白的大理石上。 卢梦龙抬头就看到后初晦那张五官深刻的脸，脸上挂着一贯的暧昧不明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居高临下望着卢梦龙，这孩子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堪称美人。 卢梦龙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都忘了老爹一早是怎么教他打招唿，该说什么话。脑子一片空白，就像撞到狼的兔子，蹬腿都吓得忘掉了。 后初晦嗤笑一声，心想卢志坚这个宝贝儿子还真是宝贝，怎么能乖成这个样子，一看就好欺负得不行。他伸手接过手提箱，对卢梦龙说：「里面是你爸爸叫你送来的东西吧？」 卢梦龙这才如梦初醒，小声说是的。把老卢交代的话给说了。 后初晦笑眯眯地换手拎箱子，用那只靠近卢梦龙的手牵起他，往办公室走。「我会开到一半，知道梦龙你来了，特地过来接你。你高不高兴？」 卢梦龙：……大兄弟，你的问题超纲了。他脸红了半天对后初晦说：「后、后先生，谢谢你。」 后初晦嘴角微扬，把他领进办公室。 前台小姐姐又在群里补充：老闆太宠了，我通知了裴助理来接人，结果老闆亲自来接的啊啊啊啊啊！还拉小手一起走。是当亲弟弟在宠吗？我不行了，要去冷静一下。 后初晦的办公室位于视野最好的区域，俯视浦江两岸，美景尽收眼底。空旷的办公区除了办公桌，文件柜，还有有一间大概是休息室的隔间，另一边的幕墙有半开放的吧檯和一组柯布西耶沙发，地上铺着一整张花纹漂亮的奶牛皮地毯。他问卢梦龙喝点什么，卢梦龙回答苏打水。于是后初晦去吧檯给卢梦龙加冰块倒苏打水，加柠檬片。 卢梦龙接过喝了一口。 尴尬的寂静再次笼罩了整个空间。 后初晦从文件柜里拿出一本册子放到卢梦龙手里。 「你上次问我弟弟长什么样。其实他5岁就失踪了。他妈妈是霓虹人，大部分时间他和妈妈住在那里，我家其实照片不多，不过我还是让管家把照片找出来扫描给我了。这是列印出来的扫描件。」 卢梦龙接过那本小册子，又谢了后初晦。 后初晦俯下身凑在卢梦龙耳边说：「我开会开到一半来接你，要继续把会开完。梦龙在这里等着，乖一点。我一会儿把你爸爸要的东西给你。」 第83页 卢梦龙被这突如其来的低音炮轰得没了方向，一个劲儿勐点头。 后初晦简直被他乖得心都颤了，卢志坚是怎么教育儿子的，这么叛逆的年纪都能乖成这样。 卢梦龙打开相册，第一张照片就吓到了他。他啊了一声：「这是……」 后初晦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看着卢梦龙说：「对，我弟弟，他是农历8月16日出生的，名叫后既望，他是一个白化病儿。」 卢梦龙难以置信地看着照片里的孩子，雪一般的白色头髮和皮肤，粉紫色的虹膜，连眉毛和睫毛都是白的，就像一个白雪捏出来的娃娃。可是撇开这些不谈，这个孩子五官的确和卢梦龙小时候十分相似，一样的大眼睛双眼皮，一样弧度的翘鼻子，一样稜角的嘴唇…… 后初晦看着卢梦龙说：「当初看到你是健康的小朋友，我有多么高兴。觉得卢先生是有福的。」 「卢梦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珍贵吧？你就好像完成了我弟弟未能完成的人生一样。」后初晦说完这句话，露出一抹意味不明又略带苦涩的笑，转身走去会议室。 卢梦龙看着照片里的小孩子，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大家国庆愉快。 第27章 山神 后既望与卢梦龙出生于同一年，卢梦龙是千禧年4月生的白羊，后既望是9月生的处女。可惜后既望小朋友只在人世间过了区区5个生日就失去了踪影。 后初晦指着相册上最后一张照片对卢梦龙说：「15年前的盂兰盆会前一个月，拍完这张照片3天，还没来得及过6岁生日的后既望从外公家里消失了。」 后既望是泛髮型白化病儿，来自母亲的x连锁隐性遗传，使他不幸成为50%白化病机率的中奖者。色素细胞凋零，导致皮肤中的色素脱失，皮肤缺乏黑色素的保护，非常容易被紫外光晒伤，出现晒斑是常事，如果不注意防晒，会引发光感性皮炎，长期暴露在太阳光下还可能导致皮肤癌。另外一个大问题是视网膜无色素，虹膜是粉紫色的，视力差且畏光。所以后既望每天出门必须带着遮阳伞和太阳镜。 当年后初晦的父亲后晨宪在东京处理一个大项目的突发问题，被客户请去银座体验霓虹酒文化，后既望的母亲美咲是闻名的美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后晨宪的后宫一员。可笑的是，当时后晨宪是带着当时明媒正娶的第三任华裔太太和他们的独子后初晦一起来的。美咲的出现使这第三段婚姻加速破裂。 就在美咲觉得自己大计已成时，白化病使这一切都乱了套。 助产士从产房里抱出那个附了一层白色绒毛的红皮老鼠般的婴儿时，后晨宪的脸都抽搐了，厌恶之情更是在看见婴儿粉紫色的眼珠子时攀上了顶峰。这孩子不但浑身白毛，以后眼睛也是不好使的。 他对这个不健康的病儿十分愤怒，拒绝承认这是他的孩子，直到dna亲子鑑定报告出现在他的桌子上证明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父子。婴儿的泛髮型白化病遗传基因来自母亲。后家要健康的继承人，产检有多项遗传病测试，包括孕妇血与羊水甲胎蛋白测定、绒毛细胞的性染色质测定这些检查。而明知自己有白化病携带基因的美咲贿赂了医生，将报告篡改了这点让他将全部怒火以及与第三任妻子伤筋动骨的离婚大战都归咎于美咲。 美咲不得不抱着病儿躲回德岛县的娘家避风头。 后晨宪的第一任太太是参议员的女儿，作为政治联姻在老丈人被选上党魁之后两人协议离婚，长子归后晨宪抚养。第二任太太是来自战斗民族的超模，两人奉子成婚也是被模特自己在推特上爆了怀孕不得不顺势而为，超模怀孕期间，后晨宪也没耽误，在外面还整了个私生子出来，以至于超模生了女儿之后得了产后抑郁症，后晨宪绝不是那种耐着性子照顾病妻的人。后初晦的母亲陈晓恬就是在这个当口遇到了后晨宪。 陈晓恬当时是普林斯顿一名经济学phd，而后晨宪是来给自家倒霉弟弟捐款的——由于成绩太差毕不了业。当初为了进学校捐了一栋楼，现在为了出学校又捐了个实验室。后晨宪自己是宾大沃顿毕业的，他的大学同学现在在普林斯顿做教授，陈晓恬是那位教授的学生。 这是后晨宪第一次对一位女博士产生兴趣。她不但机智聪明，而且非常漂亮，既有东方女性的温柔婉约，又有西方女性的自信热情，一改后晨宪心中女博士妖怪论的观点。 陈晓恬知道后晨宪还没离婚，虽然也能被约出来吃饭谈心，但是一直不松口做他女朋友。从未在男女关系上吃瘪的后晨宪加大力度，那边迅速办离婚，这边买了大钻戒求婚——依旧未果。 最后是在陈晓恬获得citigroup（花旗集团）的offer之后，她意洋洋地把offer递到这个追求了她大半年的鲸豚老闆面前。原来陈晓恬是不希望以鲸豚未来老闆娘的身份去竞争职位，可以说是相当刚的一位女性。 一周后，后晨宪终于求婚成功。 此后夫妻两人也相濡以沫了近10年的时光，从一开始的激情澎湃到后来的相敬如宾。热恋时多巴胺带来的激情，会给人一种错觉，以为爱可以永恆不变。不幸的是，上帝让我们的身体无法一直承受这种像吸食古柯硷一般的刺激——人不可能永远处于心动过速的巅峰状态。大脑需要冷静期，化学成分必然会进行自然新陈代谢。狂热的爱情持续了三年。随着多巴胺的减少，激情回归平淡，浓情蜜意变成责任义务。 第84页 后初晦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陈晓恬是事业型女性，她不光是后太太，生完孩子从citigroup跳槽到了kaching（智能投顾wealthfront的前身）后一直是wealthfront的资深顾问。这位优秀的女性在得知丈夫和银座的陪酒小姐搞到一起后，自然是快刀斩乱麻地决定结束这段婚姻。 离婚大战打了整整2年，后初晦从小王子变成小炮灰，像父母名下的资产一样被争来抢去，没有人问他想要什么，他们只是不断逼迫，问他是要跟着爸爸还是妈妈。 陈晓恬女士与前两任太太不同，第一任太太压根儿不想带个拖油瓶给她未来的生活添堵，第二任太太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索性把女儿卖给后家得了个好价钱。但是陈晓恬女士有头脑有事业，不愿意儿子留在这个前夫这个大猪蹄子身边受后来人的气。 按理，后初晦应该恨这个弟弟。他的母亲导致了父母的决裂。当时10岁不到的后初晦偷偷来到医院，他想看看那个抢走爸爸的女人和那个差一点取代他地位的弟弟。 那个女人的确有一张好皮囊，即使生完孩子，被后晨宪恶言相加甚至怀疑病儿是否亲生之后，一脸憔悴死气沉沉的样子依旧难掩她曾经风姿绰约的模样。她的工作让她学会了如何利用美貌奉迎驾驭位高权重的男人，后初晦厌恶这种女性的心理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而起的。 然后他偷偷跑到育婴室的大玻璃窗前，很快就认出了有遗传病的弟弟。 出生几天后的孩子已经不是红皮老鼠，白化病使他像一个冰雪雕琢出来的雪娃娃一样。他的床位离玻璃窗很近。听说他前几天由于新生儿黄疸，每天都要卧于光疗箱中进行蓝光治疗，双眼用黑色眼罩罩住保护视网膜，除了尿布遮盖区域，其余均皮肤都暴露在双面光照射下，每天持续2小时。今天小婴儿已经停止蓝光治疗了。后初晦的手按在玻璃上，看着那个瘦弱娇小的雪娃娃，他漂亮的五官已经初具雏形，浓密的白色睫毛仿佛是霜冻的冰花，当他睁开眼睛，那对粉紫色瞳仁惊呆了后初晦。后既望其实天生视力有缺陷，却鬼使神差地对着后初晦的方向呀呀一笑，甜蜜的笑容瞬间击中了后初晦的心。 为什么父亲会如此讨厌这个弟弟？他不觉得弟弟长得跟天使一样吗？漂亮得没有任何缺点。 后初晦依旧厌恶那个女人，但是这个天使一般的弟弟，他决定要好好护着。 父母的离婚大战在一年后升级，母亲竟然挖出了后晨宪还有一个6岁的私生子——也就是说两人爱情稍微降温那段时间，后晨宪已经有了外遇。她是鲸豚投资的一名西班牙裔实习生，也许是为了填补工作狂妻子的冷淡，他找了这名女硕士来缅怀两人逝去的爱情。其结果是一个名叫胡安的男孩子的出生。没有陈晓恬女士这么幸运，这个孩子甚至连「后」这个姓氏都没有得到。他的母亲在获得了一笔分手费后被送去了鲸豚的欧洲分部，他也在那里长大，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陈女士的暴怒可想而知，离婚大战最终以后晨宪的退让为结束，两人在纽约达成了友好的离婚协议，结束了长达12年的婚姻。陈晓恬女士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但拥有周末探视权直到儿子成年。陈女士获得纽约第五大道价值7000万美元的豪宅；夏威夷价值4000万美元的庄园及马场；马里布价值1500万美元的豪宅；未来10年里后晨宪先生名下私人飞机的优先使用权；12年婚姻获1亿2千万美元补偿；两人共有的珠宝和艺术品收藏的一半所有权；以及后晨宪最大的让步：两人共同持有鲸豚资产74%的股份。加上结婚时后初晦赠与的陈晓恬的1%的股份，陈晓恬女士为独子单方面争取到了38%的股份，超过了现有的，和未来可能诞生的任何一个继承人。 这是一位母亲为儿子铺平未来的艰辛之路所造下的基石，她权衡再三，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让他成为鲸豚最强势的继承人，这个选择饱含着一位母亲的全部爱与智慧。 后初晦觉得自己又这么睿智的母亲幸运极了，可他的弟弟后既望却没有获得这份幸运。 美咲的娘家在德岛县三好市郊野的小山村，毗邻吉野川支流祖谷川附近，这里降雨量高，树木生长茂盛，有与世隔绝的深山幽谷美景。 当然在美咲眼里，这个只有100多人的村子又穷又破，怎么能与东京的花花世界相比。本想靠着儿子打个翻身仗，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这个儿子还是个有病的，她更不会有什么疼爱之情。只是如今她没了收入，只能靠着这个病儿获得抚养费。 可笑的是，这个抚养费还不是孩子的亲爹给的，倒是正牌老婆生的正牌儿子给的。说来也好笑，她至今还对那个才10来岁的小孩子心有余悸。 那天正牌太子爷带着后晨宪的家族律师出现在医院里，开了他的条件：1，离开后晨宪——这是废话，她那天差点被得知她篡改产检指标的后晨宪气火攻心掐死，打死她也不敢再去找那个男人了。2，不准再重操旧业，不能陪酒更不能卖身。3，回老家生活，后既望的生活费由他来支付，每个月汇入后既望的户头。4，会有一名生活助理照顾他们，名义上照顾实则监督她。 太子爷给出的生活费很高，对现在一没稳定收入，二还被风俗业封杀的美咲来说是救命稻草。美咲不得不签下协议，委委屈屈地抱着白化病儿回到了那个只有100多个活人的村子里。 第85页 后既望和后初晦一样拥有1/4白人血统，加上他天生的白色毛髮，使他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他这样与众不同的孩子到来自然得不到村里人任何欢迎。好在外公是村长的好友，便也没有什么苛责。 后初晦的计划是让弟弟在安静的小山村生活10来年，等他成年后把弟弟接过来自己照顾。可是后既望没等到那一天。 15年前的盂兰盆会前夕，外公去村长家里开会，美咲和新交的狐朋狗友去酒馆喝酒，生活助理去三好市里给后既望买他一直想要的万代hguc1/144海兹尔高速型。 后既望的玩伴是村里的另一名儿童。6岁的加藤像往常一样和小伙伴相约在午后3点的溪边小桥那里见面。然而这天加藤等到了太阳落山都没见到应该带着帽子墨镜打着伞，走路慢慢悠悠的白雪男孩出现在约定地点。 外公开完会后回家没见到外孙。美咲在村里唯一的酒馆喝到半夜回来也没见到儿子。 外公第二天报了警。 警察来调查，发现了诸多疑点：1、平时出门和加藤玩一定撑的伞戴的帽子和墨镜全都好好地留在了家里。2、据加藤的口述，大约在半个月前，后既望开始说「遇到了山神大人」，「想跟山神大人学魔法让哥哥（指后初晦）变开心」，「山神大人答应教我魔法了」，诸如此类。每个地方都有些怪谈传说，加藤没有放在心上。村子人口严重不足，连jr车站都快停运了，学校也因为学生不足关闭了，加藤9月份得去邻村读小学。过去大概村里会有山神祭，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人关心山神。3、平时后既望出门都会带一个追踪手錶，后初晦派来的生活助理能实时监控这个孩子的动向。这天手錶却和墨镜一起摆在桌子上没带走。后既望不反感这种东西，每次出门都乖乖戴着。他是一个极为温顺聪慧的孩子，按照生活助理的话来说，非常乖巧听话，又很聪明懂事。 生活助理是前一天去的三好市，美咲是当天下午2点出门和朋友在2:25左右见的面。外公是下午2:45出发去村长家里，村长3:00开始开会。也就是说自下午2:45之后，就没人知道后既望到底出没出门，做了点什么。15年前监控并没有像如今一样覆盖大部分区域。何况在这个贫穷的人口才100多的小山村。村里人一致说没有看到过陌生人出没。 介于后既望的神秘身世与每月得到的巨额抚养费，一开始被警方认定为诱拐事件。 然而很多天过去了，没有等来绑架者的赎金要求。德岛县发动了县警、消防员、志愿者共计200人参与了地毯式搜查。一开始大家以为后既望只是贪玩迷路在山里了，然而搜查持续了1个月，依旧毫无结果。后来德岛警方只能给出「没有捲入事故的可能性，但原因任然不明」的结论。 这时候孩子被山神大人抓走了的「神隐」流言开始喧嚣尘上。 最后后晨宪和后初晦父子请来了阴阳师土御门晴彦。 后晨宪满脸敷衍，在他看来这么个有生理缺陷的儿子还不如死了省事。但是碍于舆论压力，他不得不过来为亲生儿子尽点力。 后初晦每年盂兰盆会期间都会来这里和弟弟住上几天，坚持了5年，今年第6年他没赶上。弟弟失踪了。 土御门晴彦到来使事情往不可思议的方向而去。他先派出了式神在山林里搜索，无功而返。后来又去到孩子们相约的溪边桥下，这次改为画符探灵依旧无功而返。第三次他派出了神将勾陈，勾陈带回来了一只瑟瑟发抖的三尾狐狸。 这是只会说话的狐狸，后晨宪吓得差点跳起来，被儿子稳住了手脚。关键时刻，后初晦反而镇定自如多了。 勾陈问：「最近你们这里有没有多一个白头髮的小孩儿出来？」 狐狸抖了一下，说：「白头髮小孩儿？」 后初晦拿出一张生活助理最近发来的照片给狐狸看。 狐狸眼珠滴熘熘转了几下，瞪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回答：「没、没见到过……」 一只不大会撒谎的老实狐狸。 勾陈一巴掌拍在狐狸后脑勺上。 狐狸捂着脑袋委委屈屈说：「我真没见过，但是听说新来的山神喜欢白头髮的孩子。」 土御门晴彦皱着眉，问道：「白头髮的孩子？」 「不敢骗阴阳师大人，就是有这么个说法。百年之前，这个村子只要有白髮婴儿诞生，会在孩子10岁的时候，在盂兰盆节那天让孩子在森林里呆上一晚，如果第二天孩子回来了，说明山神大人不想要祭品，如果孩子没了……」 狐狸没有说下去，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低语道：「多漂亮的孩子啊！」 后初晦紧紧握拳，什么妖魔鬼怪！狐狸会说话已经够离谱了，还有喜欢白髮小孩儿的山神？！他不应该把弟弟留在这么落后的地方。 狐狸说如今的山神他也没见过，只听说十分兇残，是他们过去没听过的大妖怪。 当时在场的人中作为继承人的土御门光皱了皱眉反驳道：「不对……这里的山神应该是天狗。」 狐狸抖抖索索说：「早就不是了，天狗什么的，很久之前就被新来的山神大人赶走了。」 土御门晴彦对勾陈使了个眼色，勾陈一把揪住狐狸的尾巴问道：「新山神是什么？」 「真不知道……」小狐狸哭丧着脸说：「见到山神真面目的小妖都死了……」 第86页 狐狸告诉大家，原本这一片都隶属于实锤山（爱媛县）山神管辖。实锤山的最高领袖一直是天狗家族。狐狸还是只小狐狸，出生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天狗了。 不过狐狸一百多年前见到过一次白髮儿童被山神带走。那时他更小，躲在树洞里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他只记得孩子雪白的头髮和皮肤在月色下闪着微光，山神大人身形巨大，小心翼翼捏着孩子白嫩的小手，消失在森林深处。 当时还是少年的土御门光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云山雾绕的群山。他的父亲土御门晴彦当时进行了请山神的仪式，却以失败告终。他一怒之下想再问一问小狐狸，结果发现小狐狸已经熘走了。 后晨宪早就忍无可忍，觉得自己花了大价钱请了一帮神棍！什么会说话的狐狸，就是耍他这个外国人玩儿呢！ 恼羞成怒的后晨宪不玩了，带着助理就要走，却被土御门光一把拉住。 「不要单独乘坐任何水上交通工具。」美得惊人的少年用清冷明亮的嗓音说着一口没口音的标准英语：「后先生，您伤了她的心。她的咒术虽非来自东方，但是……」 土御门光抬起后晨宪的手，他的左手无名指指根有一道红色血线，隐隐像是皮下出血一般。「她是无根之人，族人四处为家，她看似融入了现代社会，但骨子里没有改变。特别是现在她，恨您！」 后晨宪的脸红了又白，看着自己的无名指，问少年：「谁告诉你的？！」 土御门光摇了摇头，说：「您要小心，她的恨是一条水蛇。」他没有说的是，这条蛇正缠在你的脖子上。 「结果老头子小心了三年，顺风顺水的日子越过越得意。第4年他去私人岛屿上度假，忘了叮嘱，单独开着小快艇去钓鱼。结果掉进水里差点溺死。」后初晦对卢梦龙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虽然被救回来，但是脑缺氧造成了不可逆伤害，他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不可一世的帝王，笑看子女们为继承他的王位争得头破血流的混蛋，突然瘫在床上说话都费劲儿。这不是最可怕的诅咒吗？」 卢梦龙抱着相册，咽了一下口水，这豪门秘辛太可怕了，不适合他这种生活在阳光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我今年想再试试，请土御门光再请一次山神。看看能不能找到小望。后既望要是还活着，大概也长不到你这么高，也不知道会不会长得像你这么可爱。」 卢梦龙摸了摸脸，耳根通红，男孩子被夸奖可爱什么的，有点丢脸，他低头看着相册里玉雪可爱的孩子，小声说：「如果能找回来就好了，我相信土御门光先生的能力。」 后初晦垂眼望着眼前的少年，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温声说：「我也相信。」 这时，办公室门被叩开，裴轻炎裴助理捧着一叠资料进来。他推了推镜框，对后初晦说：「后先生，这是atr项目的资料。葛经理刚才说智慧机器人部分数据不准确，需要更新，正在修改，所以……」他看向卢梦龙：「请卢少稍微再等一下。」 后初晦刚才满脸柔情瞬间消失。「葛经理本周已经犯了3次愚蠢的错误，今天才周二。」 裴助理：…… 卢梦龙：…… 大魔王这就翻脸了？！ 卢梦龙赶紧打圆场：「没事，我就多等一会儿，左右我现在放暑假，闲得很。」 「梦龙是学生，等一会儿是没问题，可是别的客户呢？别人的时间不是时间吗？」 卢梦龙觉得很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闭上嘴乖乖抱着相册挺起身扳端坐在沙发上。 后初晦见他这样，气顿时消了一半。这个宝贝怎么能这么可爱！ 卢梦龙感觉到身边灼热的视线，吸了吸鼻子，阿嚏打了个喷嚏。 「空调太冷吗？」后初晦把纸巾递过去，回身看了裴助理一眼。 卢梦龙已经羞愧地想钻进桌底下。在大客户面前打喷嚏流鼻涕什么的……能不能保留一点偶像包袱？ 裴助理默默放下资料，去泡了一杯热可可。 卢梦龙谢过裴助理，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暖化了被空调吹得瑟瑟发抖的身体。 后初晦让裴助理调高空调温度。西装革履的他们和只穿体恤衫的卢梦龙对温度感知是不一样的。 卢梦龙低头小口小口喝着热可可。后初晦看着他喝东西的样子，觉得好像一只可爱的啮齿动物小心翼翼用一种虔诚的心态捧着什么人间美味。 这个宝贝真是又乖又可爱。 后初晦走进那间隔开的休息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条羊绒披肩。 卢梦龙刚放下杯子，一条带着淡淡大吉岭茶夜幽尾香的舒服木质调香气夹着菸草味的羊绒披肩落在他的肩膀上。这条披肩谷雪芬女士也买过，用了传统的尼泊尔工艺在象牙白大底上织进绚丽的彩虹条纹。 后初晦对卢梦龙说：「要是在我这儿感冒了，卢先生会不高兴的。」 「不会的，后先生，他只会骂我蠢。」 后初晦哈哈大笑，揉了揉卢梦龙棕色的头髮，说：「我还要去见个人，你在这儿乖乖坐一会儿。等下带你去吃饭。你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他又从吧檯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盒酒心巧克力，一碟子曲奇。 卢梦龙：……早饭还在喉咙口，吃完这些零食我就吃不下午饭了。 第87页 当然人怂志短，他不敢反驳后初晦的安排。 默默喝完了一杯热可可以后，又吃了一块巧克力，两块曲奇。他看着相册里后既望的照片，这个白毛少年和他小时候真的很像。连眉尾一颗微小的红痣都差不多，只不过他的在左边，后既望的在右边。 简直像在照镜子一样。 卢梦龙同学看完相册，放到茶几上，从腰包里掏出手机玩了一会儿游戏，羊绒披肩裹着他暖融融地，他看四下无人，脱掉鞋子整个人缩成一团，白皙的脚趾蜷缩着躲进了披肩里。不一会儿，他看着小纸人自动肝游戏的画面眼皮越来越沉。 空调发出轻微的声响，卢梦龙伴着游戏的音乐，缓缓沉入睡眠。 -------------------- 国庆节过得好快啊！本来预想是把舞台设在关西，毕竟去玩了好几次。但是，计划跟不上变化。最后竟然是四国。啧啧啧！不过景色好就完事了，大家权当跟着小说去旅行吧！关西会有的，大概是纪贯则和土御门光的番外吧。顺便说一句，后晨宪的直男审美和后初晦的基佬审美差距果然很大啊！哈哈哈哈哈！ 第28章 暗涌 卡尔蒂尼家的小少爷米罗在119层的咖啡馆一边俯瞰对岸的万国建筑，一边发自拍上ins以及电话骚扰纪贯则。 后初晦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米罗先是搔首弄姿自拍，接着煲电话，忙得不可开交。他皱皱眉，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骚包的校友。说到底他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校友。米罗是作为交换生来宾州大学一年，专业是艺术品管理，符合卡尔蒂尼家族的事业发展。两人在不同年级几乎没有交集，只有少数管理课程有重叠。不过由于米罗太会沾花捻草，以至于刚到宾大一个月就有人为他在酒吧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其中一个被揍的就是后初晦teamwork的同学。两人这才打了照面。 米罗举着手机对后初晦挥了挥手，继续打他打不完的电话。 后初晦翻了个白眼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喝了一口咖啡。 米罗终于挂断了电话，道：「忙死了，我都一个月没去过派对了。卡尔蒂尼少爷不去派对忙工作，你敢相信？」 「这才是正常生活。」后初晦呛了他一句。「你们义大利人太懒散。」 米罗冷笑一声：「你们美国人完全不懂生活。要不是为了纪贯则我才不来管这艺术展呢！这半年里我都来来回回飞多少次了，还要跟博物馆和会展公司三方扯皮好累。」 后初晦耸耸肩，对他的抱怨不削一顾。 米罗倒在靠背椅上，幽幽的说：「纪贯则就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呀？他嫌我话多，嫌我黑，嫌我不会说中文。」 后初晦再次翻了个白眼：「挺正常，你是话多，又很黑，对他家乡的文化民俗一点儿不感兴趣。」 米罗：…… 「你们亚洲人有病吧？阳光下晒出来的肤色多美！我们义大利人评价美有两条标准：个子高不高和皮肤晒没晒黑。」 「所以你应该放弃他，你们审美观都不一样。」后初晦笑道：「你觉得你们在一起能和谐？他喜欢的人和他是同行，又长得美如画，还是他少年时代的偶像。你有什么可比性！」 「不行，我就是得不到也不能让他们太平。」米罗忿忿地把面前的朗姆酒gto（义大利冰激凌）搅了又搅。「你那个小美人呢？」 「在楼下乖乖等着。可爱的不行。」 米罗啧巴一下嘴道：「嘁，我也不懂了，惨白的皮肤有什么好看的。」 后初晦冷笑一声：「是白里透红好不好，冰牛奶里泡着的甜草莓讨不讨人喜欢？我们东方人一直相信一白遮百丑。」 米罗抓了抓一头捲毛，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他把一个u盘递给后初晦，说：「所以你想要我们家办的事情，我已经办了，你可得让我一起去，顺便膈应膈应那个阴阳师。」 后初晦点头道：「带你去。不过你可不能耽误我事情。」 「知道知道，让他们无心恋爱，只想工作。」 后初晦也没想多聊，拿起u盘就想走。米罗一把抓住他说：「让我看看你家小美人呢！我看看你们东方人都喜欢什么样的。」 后初晦冷笑一声：「你学不来的。」 米罗一脸不可思议：「我很有诚意的，你看我都让助理给我买了全套美白护肤品了，还请了中文老师。」 后初晦捏了捏眉心，说：「好好，只求你别吓到那孩子。」 「我怎么了我！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嫌弃我。你们东方人一点儿不热情好客。」 「人家是好孩子，特别善良，特别乖，还害羞。」 米罗挑挑眉：「怎么感觉都是你的反义词。」 「所以是一个特别的宝贝。」后初晦说道：「你别乱说话吓到他。」 米罗在嘴巴上笔画了拉拉链的表情，不再说话，跟着后初晦坐电梯去了焘庑投资的楼层。 电梯门再次打开，米罗紧紧跟在后初晦身后，对着前台小姐姐一通放电，又骚气地跟抬头看见他的职员挥手致意。整一个明星出访航母慰问的架势，完全没把自己当变态。 在焘庑投资这样氛围严肃的公司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活宝，无人不拿看大猩猩的目光对他行注目礼。等他走了，都在小群里讨论：冰山大魔王老闆怎么会有这么热情四射的朋友？！太恐怖了。 第88页 纪贯则刷了一下静脉锁，办公室门打开，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卢梦龙窝在沙发一角，棕色头髮半掩着美丽的侧颜，收在披肩里的脚滑出来，白皙的脚趾上粉红色的指甲圆圆润润的。他明显感觉到冷，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睡——」着了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了。 「——嘘！」后初晦让米罗闭嘴，自己轻轻走过去，用一只温暖的手心捂住卢梦龙被空调吹得冰冷的脚丫子。 米罗一脸惊恐地看着后初晦，这还是他认识的冷面大魔王？ 「梦龙，醒醒。」他的另一只手轻抚卢梦龙的面颊，手指触到一片滑嫩的肌肤。他心痒痒地，强忍着把卢梦龙拥进怀里的冲动。 卢梦龙被拍了好几下才从梦里悠然转醒，刚醒来整个人都是懵的，茶灰色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哼哼唧唧地抓了抓乱糟糟的棕发。 后初晦觉得这就是上帝在考验他定力，他快忍不住要亲下去了。他蹲在卢梦龙面前，温声问道：「怎么了？睡煳涂了？不饿吗？一起去吃饭？吃完把资料给你爸送去。」 卢梦龙摸了摸脖子，不经意刮到衣领，露出一小片白得发光的锁骨和肩。 后初晦眼神暗了一下，轻轻拉好他的衣领子，哄着说：「梦龙，还没醒吗？把鞋子穿起来。脚都冰冰凉了。」卢梦龙一只脚被后初晦放在膝盖上，另一只纤细的脚踝被他捏在手里，他低头拿起一只白椰子，往卢梦龙脚上套。 卢梦龙终于清醒了，他发现自己正胆大包天地由大魔王伺候着穿鞋子。一只脚还不知死活地踏在大魔王膝盖上！夭寿啦！他吓得赶紧缩回另一只脚，脸都白了。「后、后先生！我、我自己穿就行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煳涂了。」 都怪昨天晚上没吃到鸡，害他一晚上没睡好。 后初晦也不为难他，淡淡一笑说：「那你自己穿，快起来洗手吃饭了。」 卢梦龙看见站在一旁强势围观的陌生外国人，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整个耳朵烫得要烧起来，又羞又臊，被他爸知道又是一顿竹笋烤肉！他竟敢让大客户伺候他穿鞋了。这是要上天啊！他飞奔进洗手间清醒清醒。 米罗见他进去后，咽了咽口水，骂了一句脏话！ 后初晦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消毒湿巾纸擦手，转头瞥了米罗一眼，道：「怎么样？」 「无形撩人，最为致命。」米罗算是充分了解了什么是天然呆萌的诱惑和浑然天成的娇憨。 后初晦淡淡一笑：「现在懂了？好了，你可以滚了，别打扰我吃饭。」 米罗啧巴了下嘴，拎着包走了。 卢梦龙从厕所里磨了半天出来，低着头又跟后初晦道歉。他今天在人家办公室又吃又喝还唿唿大睡，还让人给穿鞋！他觉得自己小命快交代在这里了。大魔王还冲他笑，问他什么？吃完饭还上不上来？废话，他哪里还有脸上来？吃完饭赶紧滚啊！ 后初晦帮他把文件装回他老爹的手提箱里，关上搭扣，亲自提着，还对他伸出手说：「你第一次来这里。我带你去。」 卢梦龙抢不到手提箱，只能把手机装进包里，腰包扣好，别别扭扭地被他牵着低着头走出办公室。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人没那么多了。前台小姐姐刚准备出去吃饭，看见老闆又牵着卢家小少爷出来了，还是老闆帮他拎包，还是牵着手不放。 小姐姐午饭也不吃了，躲在一边偷偷爆料： 【前台小姐姐1号】老闆又牵着卢少的手出去吃饭了。小哥哥好乖，害羞地全程低着头耳朵红彤彤的。老夫的姨母笑快憋不住了。 后初晦把卢梦龙带到68楼的莱美露滋（maisonmeloise）餐厅吃午饭。卢梦龙看着那颗米其林一星楞了一下，问道：「不用预约吗？」 「不用，不出差的话，我每周二定在这里吃午餐。」 卢梦龙：…… 所以他穿t恤衫破洞牛仔裤和椰子鞋会被赶出去吗？ 后初晦对服务生说：「今天2位。」 英俊的服务生见到后初晦立刻殷勤地引他入座，看见卢梦龙的破洞牛仔裤不动声色地咬了一下嘴唇，一路上还偷偷地瞟了卢梦龙好几眼。 果然是穿得太随便了……卢梦龙看着几位已经落座的客人都穿得挺正式的。虽然他这条牛仔裤也一点都不便宜啊！可是再贵也是破牛仔裤啊啊啊啊！他为什么要穿破牛仔裤出门啊！烟管裤不好穿吗？ 卢梦龙内心在咆哮，后初晦是要他把脸都丢到外婆家是不是啊！ 一顿三道式工作日午餐，吃得卢梦龙心情如过山车般忽上忽下。 开胃小菜名字有点儿怪：从沙尼到上海。卢梦龙喜欢鹅肝棒棒糖，外衣像微甜白巧克力，内里鹅肝却是咸味的，但相得益彰毫不违和。 他不知道对面大魔王看他小心翼翼舔第一口的时候很想把他拉进怀里咬一口。 卢梦龙觉得萨拉米香肠配萨拉苏芝士有点咸，尝了一口，微微皱眉。但鹌鹑蛋红酒干葱奶油冷汤吃起来像道甜点，让他一扫之前偏咸的不快。 前菜上来又是一个滑坡，沙丁鱼青口贝，他又觉得有点儿腥了。 后初晦对他说：「搭配着抹茶冰激凌就不会觉得腥了。你爱吃生蚝吗？」 卢梦龙只吃过吉娜朵生蚝。 「下次带你去吃贝隆生蚝配伊朗鱼子酱。别有风味。」 第89页 卢梦龙乖乖点头，吃了一口四川三文鱼，番茄柠檬百里香酱汁惊了他一下。他一个激灵，等等，刚才答应了什么？疯了吗？让大魔王带他去吃生蚝？吃完了他爸是不是就要破产了？他现在有点慌。 卢梦龙抬头看了一眼大魔王，发现他一边从容不迫地一口鱼一口藏红花饭吃得很香，一边对他笑。 完蛋了，他会被大魔王扒皮抽筋吧…… 后初晦不知道卢梦龙心里腹诽他是大魔王，完全沉浸在欣赏美丽的小朋友敬小慎微地一小口一小口吃东西的可爱样子。 卢梦龙要开车，没喝香槟。把前甜点和后甜点一扫而光。茶点上来前，手机突然震动，一看是林凤黯。他不好意思地擦擦手，打了个招唿就接起电话。 「龙哥你在哪里呢？我刚才帮你妈妈去国金中心拿她送去清洗保养的手錶。她说你还在浦东，叫我搭你的车一起回家。」 「我在68楼，你吃饭了吗？先上来吧，我马上就吃好了。」 「都快2点了，我早吃过了，上午跟导师在附近开会，一起吃了工作午餐。」 「你来吧，68楼莱美露滋。」卢梦龙放下电话，对后初晦笑了笑说：「我妈让鸦鸦来找我，一起回家。」 后初晦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说：「你们感情真好。」 卢梦龙立刻想到他疼爱的弟弟失踪了，觉得自己又犯傻了，只好安慰道：「也许后既望马上就能找回家了。」 后初晦垂下眼睫说：「但愿如此吧。已经15年了。」 卢梦龙只得继续安慰道：「做人总要抱有希望的。」 「梦龙，你下个月跟我一起去吗？」后初晦万年冰山脸好似崩开了一道裂缝。不得不说，这种适时的示弱杀伤性是很大的。何况卢梦龙这种还未踏出象牙塔的小朋友。 卢梦龙垂下睫毛，高三的这个悠长假期他的确是计划要出行的，但是因为最近林凤黯忙得脚不沾地，他不得不将旅行推后到8月，而且目的地也在选择中。林凤黯倾向于去南半球的模里西斯，魔都的苦夏太难受。去南半球体验一下凉爽气候。而且那里落地签，定完机票酒店，揣上护照就能随时出行。他和林凤黯前年，也就是林凤黯刚满15岁那年就考了padi，虽然做不到一年四季到处找海，但每年潜上一次总是必须的。 「我原本安排了去潜水，大概会在模里西斯和大溪地两地选择一个。」 「去过小笠原吗？」 卢梦龙摇摇头。 「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陪我去的话，就带你去小笠原潜水，你拿的是ow还是aow？」 「ow，前年刚考的。小笠原听说是很美……」 后初晦内心瞭然，决定乘胜追击，说道：「小笠原，『东方的加拉帕戈斯群岛』。梦龙不想顺道去看看？还能和你的偶像土御门光一起。」 卢梦龙眼睛亮了亮，阴阳师大人也会一起潜水？纪贯则一定会流着哈喇子跟着他到处跑。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一道风景。他和他们俩好几个月都没见面了。 后初晦继续道：「想想我弟弟都没去看过小笠原的美丽海景……」 卢梦龙觉得挺矛盾的，他认为后初晦这么待他是因为他长得像他弟弟。但是好像他的存在也总是不断提醒着后初晦，你的弟弟失踪了，他没能过上应有的美好人生。卢梦龙是真心实意地安慰，当林凤黯走进餐厅被服务生引导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的龙哥一脸关切地望着那个危险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伤感的表情下掩饰着一抹狡黠的表情。 林凤黯今天穿得也算正式，天空蓝h刺绣纽扣领polo衫配米白色烟管裤，脚上是藏蓝色paris乐福鞋，毕竟是学术会议不敢怠慢。可是他在后初晦面前，未免显得孩子气。他紧了紧拳头，深唿吸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后先生好。龙哥，我来了。」 卢梦龙心急火燎地吞下最后一口杏仁夹心饼干。对林凤黯说：「鸦鸦你来了啊。我马上好了。」 后初晦突然开口说：「你已经连说了几遍马上好了。这么急着走吗，卢梦龙？」 后初晦的突然发难，让卢梦龙张口结舌，坐立难安地咬着下唇，小声说：「后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呀？」后初晦起了逗弄卢梦龙的心，又想撬开他的牙齿，解救被咬地失去血色的下唇。 林凤黯蹙眉看着刁难卢梦龙的后初晦，这是给他下马威吗？ 卢梦龙刚开口说了对不起的对字，林凤黯的手一下子落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的道歉。他扬了扬嘴角，半开玩笑地说：「后先生，不好意思，我能理解成这是不欢迎我吗？」 后初晦挑挑眉，心想还是个有种的。一般人在他的声势之下，哪敢这么一个直球直扑面门。偏偏林凤黯这个臭小子就敢。 林凤黯身上有许多鲜明的理科男特质，比如逻辑强大，实用主义，在乎对错，输赢心重，迷恋秩序与计划。他喜欢精准而直接的掐住对方命门，不到迫不得已绝对不浪费时间做什么迂迴战术。很多卢梦龙会犹豫踌躇的事情，在他看来一句话就能解决。 除了对待卢梦龙的事情，其余事情在他眼里都不值得浪费时间。 卢梦龙不明白怎么这两人就怼上了，他心里也隐约清楚林凤黯与后初晦不对盘。可是一个是他爸爸最重要的投资人，一个是他从小到大最亲密的兄弟，夹在当中十分难做。 第90页 「鸦鸦，不是那样的……」卢梦龙伸手拉了拉林凤黯衣服的下摆，又转头对后初晦说：「后先生，我弟弟脾气不太好，是我措辞不当造成误会了。」 弟弟？后初晦冷笑一声，恐怕也就你这个小傻子当他弟弟。 林凤黯被卢梦龙拉衣摆的举动萌到了，耸耸肩暂时休战。 卢梦龙张嘴想再说点软话，后初晦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逗你玩呢，卢梦龙，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后初晦一番太极，既显得自己大度体贴，又给卢梦龙留了脸面，还顺带调戏了他一把，可谓三赢。 林凤黯内心暗暗骂他老狐狸果然奸诈，脸上倒也不显情绪，表情始终如一。 后初晦收起笑容，认真地说：「梦龙，我真没生你气的。吃完就去吧，你爸爸还等着你送资料过去。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那里真的很美。」 卢梦龙就这么心情如过山车一般吃了一顿浑浑噩噩的饭，被林凤黯带到车库才回神。 林凤黯自然是内心不虞，但外表不敢表现出来。他旁敲侧击，问道：「龙哥米其林餐厅好吃吗？新开的我还没来吃过。」 卢梦龙繫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说：「我也不记得吃了点啥，好像那个鹅肝棒棒糖还不错。你不知道，跟后先生在一起，我那个紧张啊！还不如咱俩打完球路边撸串喝可乐开心。」 林凤黯噗呲一声笑了，要是后初晦知道了卢梦龙的内心想法，会不会气吐血？ 此后卢梦龙又做了几次老爹的送货员。焘庑投资刚起步，每次去后初晦都很忙。说话都是见缝插针地偷时间一般。后初晦时常把他留在办公室里一两个小时再回来说上几句话。和第一次不同，卢梦龙第二次来就有了专用的杯子、毯子、游戏平板，后来甚至连休息室都可以进。 事情发生在7月底某日，后卢两家已经关系密切到后初晦几乎每周末都有一天在卢家吃「家常饭」的地步。后初晦也跟卢志坚提出要带卢梦龙和林凤黯去霓虹旅行。卢志坚自然是一口应允下来，人后还叮嘱卢梦龙不要闯祸惹事，别随便发少爷脾气。谷女士则是暗暗叮嘱林凤黯看好卢梦龙，不能由着他到处撒野。 林凤黯内心并不想借后初晦的光，却苦于卢梦龙父母都答应下来。卢梦龙父母并不知道此行还有一个阴阳师和一个天师一起去，他却不能坦白此事——如此一来变成他主动挑拨离间反而不好，所以只能全程盯着。 那日下午，卢志坚先生叫儿子去送芭蕾舞首演票给后初晦——后初晦的母亲即将来魔都看儿子，又喜欢看芭蕾舞。深谙待客之道的卢先生立刻弄来了最好座位的票子孝敬大客户的妈妈。由于行程已经定下，后初晦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过几天他先要在魔都陪自己母亲，送走母亲之后他就要带小朋友去霓虹处理弟弟的事情了。事情全部压缩在这段日子完成。 前台小姐姐不得不的感嘆卢少的魅力。每次来老闆总是想尽办法亲自来接，明明也是挺拔修长的年轻人，到了后初晦面前却被宠成了未成年。只要卢少在办公室，后总会开到一半会中场休息区去办公室看看小朋友再回来继续。至此焘庑上下都知道卢总的儿子是个宝，后总脸再黑，只要裴助理一句卢少来送东西了，都能获得片刻的缓冲时间。大家开始盼着卢少能时常莅临访问，就差给他拉横幅送锦旗了。卢梦龙自然是不知道焘庑人都是把他当吉祥物来供着，他们只恨小朋友9月份才大一，不能直接进来上班。 送票子本是几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偏偏上个周末卢梦龙跟着老爹陪后初晦打高尔夫，结果好死不死裴助理虽然戴眼镜，但眼尖得不行，独独他看见掘穴动物——地鼠出没。裴助理这么精明能干的人竟然害怕嚙齿类，而且是怕到惊厥的那种。卢梦龙及时扶住了快昏过去的裴助理，自己没看清脚下，一个踉跄，膝盖着地，磕破了皮。也不知是后初晦的授意还是自己诚心的谢礼，总之卢梦龙到了办公室，票子送出去了，却还要等趁着午休逛百货公司的裴助理回来。他吃了brunch过来，后初晦中午和一个客户有午餐会面，等他回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brunch吃得太饱的卢梦龙抱着靠垫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后初晦索性就把他抱进休息室的床上让他睡舒服。毕竟下午上班，每个进门的人看见卢家少爷又在他的会客区沙发睡午觉影响不好，他也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睡着时乖巧的样子。他坐在床沿看着小朋友的睡颜，心想四捨五入就算「同床」了不是？ 可惜这种快乐没持续多久就被下午突然来找卢梦龙的林凤黯给中断了。 谷雪芬女士这次是因为电话打不通，直接让林凤黯去焘庑找卢梦龙。正在茂悦喝下午茶的谷女士的塑料姐妹团，有一位太太带来了自己回国探亲的女儿，一通海吹如何优秀。只带了异常优秀的「干儿子」撑场面的谷女士咽不下这口气，立刻指挥干儿子去把在隔壁给亲爹送快递的亲儿子召回来。 才刚进大学就相亲？林凤黯心都凉了。 谁知谷女士一句：「呸！我就是把宝贝儿子带给他们开开眼。那小姑娘年前轻轻就谈了好多男朋友了，一会儿运动员一会儿模特一会儿明星的，我家梦龙可不能栽在这样的小姑娘手里。」 林凤黯：…… 第91页 阿姨真是明察秋毫。 林凤黯在焘庑等候区先被晾了半个小时，直到裴助理拎着购物袋回来才把林凤黯带进办公室，却依旧没见到卢梦龙。 裴助理放下购物袋，转身去找老闆，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后初晦和部门经理一边交代事情一边走进来。 林凤黯礼貌周全，后初晦殷勤周到，直到裴助理被支出去，两人才撕下面具，一个坐在老闆椅上不削地看着眼前的毛头小子。另一个不卑不亢站在他面前问他卢梦龙去哪里了？ 后初晦笑了笑说他在里面午睡。 林凤黯额角青筋都跳出来了，心想龙哥啊，你心也忒大了。你真以为他拿你当弟弟吶？ 后初晦却意味不明地幽幽一笑，反问道：「小乌鸦，你说要是谷雪芬女士知道你这么些年对他的儿子抱着那些龌龊的念想，她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干儿子？还会不会让你踏进她的家门呢？」 林凤黯霎时脸白了一层，双手紧紧握拳，咬紧牙关克制住怒火。 后初晦的话直戳他内心最大的恐惧之一。他的确害怕被卢梦龙的父母发现他的心思。林凤黯对此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不过是借着罗家的名头苟活于这个圈子，随时都能被清出去。他还太年轻，甚至不能给卢梦龙什么遮风避雨的港湾。 林凤黯知道，除了他的一颗心，他几乎什么都给不了。 -------------------- 写了好几天，每天一点点。 第29章 渡鸦阵列 后初晦冷笑一声，靠在椅子靠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凤黯。林凤黯太年轻了，考驾照的年纪都不到，虽然智商极高，虽然锋芒初显，但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林凤黯倏地笑了出来，放松了握拳的手，反问道：「后先生，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龙哥也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独独到了你这里就总是犯困嗜睡？」 后初晦眼皮一跳，不由地坐直了身体。 「他虽然从小被父母娇宠养大，倒也不是一点戒心也没有的真傻子。年纪轻轻的孩子又不是天天熬夜加班，这么一次两次地在父亲的客户这里睡着，您说是不是？」 林凤黯观察着后初晦的形容表情，虽然他克制地很好，但是能猜到他内心已经不似之前。林凤黯冷笑一声，他只是赌一把，后初晦大约是不会下这个黑手。果然赌对了。挑拨离间，挖坑埋雷，虽然是他看不上的手段，但手段就是手段，该使还得使。 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后初晦嗤笑一声，道：「很聪明啊！小朋友，还懂得绝地反击。但是这只是无端的猜测。我可以控告你诽谤。」 林凤黯道：「我说什么了？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一个健康的20岁男性，每次来你这里一会儿就哈欠连天昏昏欲睡，要么——你这里风水不好？先别请阴阳师去找你弟弟了。不如让他先来这里看看是什么让龙哥这么爱瞌睡的。」 后初晦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登鼻上脸地骂过，刚想发作，休息室的门咔哒一下打开了。一个略带睏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唉！我怎么又睡着了……」 卢梦龙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髮型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林凤黯眼前一亮：「鸦鸦，你怎么来了？」 后初晦和林凤黯非常有默契地在卢梦龙面前收回剑拔弩张的敌对气势。后初晦作势要起来扶着刚睡醒的卢梦龙。林凤黯赶紧抢过话题打断他：「阿姨打不通你电话，她说下午茶上被别人比下去了，要你去撑场面。」 卢梦龙：……哈？瞬间清醒。 卧槽！有人敢欺负他家谷女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很快，卢梦龙带着裴助理的赔礼和林凤黯匆匆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去黄浦江对面给谷女士撑腰。望着他们结伴离开的身影，后初晦强压下来的脾气终于爆出来，他手里的合同文书被摔倒地上，稍有瑕疵的文件被骂的一文不值，经理被批的狗血淋头。 裴助理进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后初晦又回到原本那个冰山大魔王的样子。他靠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问道：「今天的巧克力是谁买的？」 裴助理抬起头，看了看喜怒不定的老闆，手里不忘整理着东西，思考了一下说：「秘书处的anna吧，餐点是她负责的。」 「那么前几日的曲奇呢？」 「是手工的还是礼盒里的？」 「手工的。」 「后总忘了？那是王小姐亲手做的呀，王小姐从法国回来开甜品连锁店，特地过来给您尝鲜的。」 后初晦挑挑眉，不置可否。 王小姐曾是他老爹没瘫之前励志撮合的未来儿媳妇人选。然而他心高气傲的长子根本看不上亚洲人，转而又想塞给他这个次子。 真是可笑的很！ 但后初晦之所以能干掉哥哥掌控了整个鲸豚资本就在于他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好猎人。他与王小姐既不过分亲密又不过分冷淡，总是好友以上恋人未满。毕竟王小姐的爹还是商业部部长，对他回国拓展版图有所帮助。 「那么咖啡和茶呢？」 裴助理推了推眼镜，狐疑地看了看老闆，又垂下眼睛答：「瑰夏和蓝山是老供应商空运过来的。还有一种是国内云南产的小豆咖啡，供应商是国内的新找的。茶的话，大吉岭、锡兰这些和纽约是一样的还是川宁，正山小种之类的功夫茶是国内供应商……上次卢少喝的是陈夫人从拍卖行拍到的同庆龙马老茶饼，武易正山、阳春嫩尖。我记得他一个人慢悠悠泡了10几泡，好像很喜欢。」 第92页 后初晦这才想起陈女士有一次给他弄了一提旧哈哈竹箬包装的茶饼。告诉他有重要客人来访的时候泡这个茶。他也就丢在一边没当回事儿。那次小孩儿过来送东西，一眼看见了玻璃柜里的茶饼两眼放光，于是他就让小孩儿拆了自己泡。当时卢梦龙问了两遍我真的可以喝吗？特别小心翼翼地求证，眨巴眼睛的样子看得他心都软了。 「卢少不是给你保温杯里留了，只可惜那天开会太久，卢少抱怨茶的味道还是变了。」 后初晦本来就不会品茶，平时也是喝个热闹。对那件事印象深刻主要还是小孩儿想着给他留茶这举动本身，着实取悦了他。 裴助理问道：「后总是想……？」 后初晦耸耸肩，一副被美色诱惑的昏君样，笑着说：「想知道他的喜好是什么。」 裴助理嘴角抽了抽，掩住眼底一抹冷光，回答道：「那还是得问秘书处的anna，她负责后勤这块儿。」 后初晦笑了笑说：「我也就随口一问。你怕老鼠的毛病还没好？」 裴助理明显僵了一瞬，他掩饰地很好，低声说：「正在克服。」 后初晦没多说什么，转身打开电脑，在裴轻炎走到门口时，才开口道：「怕就怕吧，也没什么，左右日常生活里也没天天遇到的机率。」 裴助理顿了一下，说：「后先生我出去了。」他走后，门轻轻合上。 后初晦表情暧昧不明，望着那个出去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f大的录取通知书7月底开始派发。卢梦龙收到后请吃瓜群的各位同僚出来吃饭唱歌。这次瓜群里的各位也都如愿以偿考进想去的学校，终于不用再体验一次地狱学堂hard模式。除了群主【一手大瓜】去了帝都大学，【呵呵哒】去了南大，其余几个人都留在魔都读大学。这次聚会结束，大家从ktv里出来在门口等着网约车时，才有种真的各奔东西之感。去帝都和去南京的两位要大家保证以后的聚会也不会忘记叫他们。 在ktv门口送走一辆辆车，卢梦龙望着尾灯闪烁汇入车流渐渐远去，仿佛他的少年时代也随之离去了。 林凤黯拍拍他的肩膀，说：「龙哥，去拿车吧。」 两人的影子在停车场的路灯下拉得很长，8月魔都热得像个蒸笼，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林凤黯贴的他很近，温热的夜风带出林凤黯身上残留的雪松混杂着麝香尾调。这瓶香水有个美好的名字「缠绵之后破晓之时」。当时买给刚满16岁的林凤黯小朋友，恭喜他拥有身份证了，他查到香水的名字后脸都红了。之前也不见他用，这几天可能怕天气热有汗味，小崽子终于开始用香水了。 等两人坐进车里，林凤黯从包里拿出一张塑封好的进校证放在车头。 「鸦鸦好快，开没开学就办好了？」 林凤黯笑道：「这样进校方便。最近系里在搞物理夏令营，所以教务科都在上班。」 卢梦龙嘿嘿一笑说：「等你明年满了18岁考出驾照，你的车就挂到我的系里，完美！」 林凤黯揉揉卢梦龙的头髮说：「学生可没有资格拿进校证，导师用他的名义给我办的。」 卢梦龙啊了一声，等车子开出几个路口，他忽然说：「看我的，等开学就勐拍老师马屁，不行我们就捐点经费。我爹可爱看文了，让我爹贊助个项目他准同意，别说1辆车，10辆也给你挂！」 林凤黯：……好的吧。 这个世界还是钱说话。 其实林凤黯最近非常忙。他时常半夜里回覆邮件，有时候卢梦龙睡到一半，迷迷煳煳听到他在视频或者回覆邮件。卢梦龙问他，他说是帮导师回復圣安德鲁斯大学一个凝聚态项目的邮件。睡眠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林凤黯白天照常去实验室或图书馆，卢梦龙不帮老爹跑腿的时候就跟着他蹭图书馆或者去篮球馆打球。 高考结束后卢梦龙终于获得谷女士批准恢復打球。人还没进大学报导，但是和篮球队的几个球员已经混熟了。偶尔林凤黯得空，也会进来打一场。这个时候卢梦龙就觉得好像又回到高中市级比赛的时候，打后卫（sg）的他和打小前锋（sf）的林凤黯配合默契所向披靡。 卢梦龙录取的专业是文物与博物馆学系，谷女士对此颇有微词，她不太希望儿子又苦又累去挖坑掘土。卢志坚因为爱看盗墓文，对此专业却是颇为嚮往支持儿子。卢梦龙觉得大概以后专业方向还是会选博物馆学方向。毕竟他要是去一线考古什么的，谷女士估计得疯。 随着陈晓恬女士的到访，后初晦的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母亲。卢梦龙终于不用给爹送限时特快。陈女士也算是华尔街女性传奇人物，加上当年惊天动地的离婚官司，曾经一度成为全美最富有女人的前十名。这几年她过得越来越低调，把光芒万丈都留给了儿子。陈女士离婚多年并未再婚，男友换了好几任，现在身边的是一个95后小鲜肉，据说曾是陈女士的健身教练，一身漂亮的肌肉令人羡慕，关键是他年纪比后初晦还小了几岁。然而后初晦却接受良好，对此见惯不怪。他曾对卢梦龙说到了他妈妈这个年纪，只要健康快乐享受爱情的美好就足够了。合则聚不合则分，简简单单无牵无挂。 芭蕾舞首演当晚，卢梦龙一家和后初晦，他的母亲陈晓恬女士以及那个小鲜肉男友吃了一顿饭。 陈女士第一次见卢梦龙就非常喜欢，也说和后既望长得非常像，又唏嘘感嘆这个私生子命不好。大人犯的错误却让孩子跟着遭罪很是可怜。接着又打趣儿子「这个弟弟可要照顾好了」云云。 第93页 后初晦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照顾好卢梦龙这个弟弟。 从实验室直接赶过来的林凤黯看着后家母慈子孝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刺眼。他心目中完美的家庭就是卢梦龙的家，母亲漂亮又顾家，父亲勤奋且忠诚。虽然母亲有时会任性泼辣一点，也是老公宠出来的。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偶有龃龉也相互关爱，是最好的样子。 林凤黯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的母亲了，据说她比妹妹林女士还要美，年轻时是十里八村着名的大美女，却把人生毁在一段不合时宜的爱情之上。 而他是这场爱情唯一的见证。 林凤黯看着后初晦和母亲之间的互动，想起后初晦那个渣男父亲，又想起自己的父亲。他几乎很少会想自己的父亲。这个名字在他看来只是一种符号学上的存在。 他也已经过了需要依赖父母的时光。 陈晓恬女士看着陷入沉思的林凤黯，忽然开口与他搭话，一来二去，陈女士居然邀请他大学毕业后去智能投顾工作。 「你有很强的逻辑性和分析能力，还有天生的冷静果敢，这些都是非常优秀的素质。我们家hayden（后初晦的英文名）本科是先学了数学再学商科的……」 聊起儿子就没完没了的母亲们要不是演出时间快到了估计能聊一个通宵。 卢梦龙还得到了一个礼物——一枚和田玉扳指。 陈女士说当时儿子把过年茶会上穿汉服的卢梦龙的照片给她看了，她很喜欢，又想起那个失踪的小孩儿，也觉得心疼。这次见面就想着这个东西送梦龙最合适。后初晦对汉文化没什么概念，与其闲置在家，不如给更合适的人佩戴起来才不失美意。 卢梦龙平白得了一份厚礼有些惴惴不安。 林凤黯悄悄捏捏他的手心，内心想笑。这对母子这架势简直像是来看儿媳是否合意的，合意就送个信物，不合意就吃顿饭结束？ 他可不会让你们得逞。 陈晓恬女士是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的粉丝，这种级别的演出几乎是一出票就一扫而光的。卢志坚先生多方活动才搞到了5张票子，陈女士的小男友表示对芭蕾不感兴趣，约了裴助理去泡吧看夜景，本来他还想拉卢梦龙林凤黯一起去的，当他得知林凤黯还不满18岁吓了一跳。结果只得和成年了的裴助理两个去酒吧了。最后变成两个母亲带着三个娃去看演出。 这次巡演马林斯基带来的是《堂·吉诃德》，舞剧一共三幕。第二幕中场休息的时候，林凤黯又神神秘秘地在大厅旁边的休息室打电话。第三幕开始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卢梦龙几次转头看他，他却并没有掏手机看。手机震了几次后回归平静。 林凤黯脸上挂着不常见的笑容。他很少笑，在卢梦龙面前他是温柔又克制的一个人。在别人面前温柔也没了，只剩犀利和沉默。可是今天卢梦龙看着嘴角掩不住笑意的林凤黯，觉得他应该多笑。挂着笑容的林凤黯如冰雪消融的初春溪流，清冽又甘甜。 林凤黯的手机上是连续几笔汇款的消息。他用125万英镑的价格卖掉了专利，这意味着他能在学校附近全款买下一套房子。林凤黯对「家」一直有渴望，但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仅有一个模煳的概念。他从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拥有实际的家。他今时今日终能获得一个不用担心被赶出来，可以完全放松的场所。更重要的是这个场所能让卢梦龙和他在大学期间可以拥有一个不受打扰的二人世界。 陈晓恬女士在魔都逗留一周，除了看儿子还有一些鲸豚资本的事情要处理。毕竟鲸豚资本的另一位如今瘫痪在家苟延残喘，陈女士已经成为鲸豚名副其实的最大股东。 这一周里，卢梦龙开车载着林凤黯在f大附近四处看房。两个小朋友在书馨公寓和嘉誉湾之间犹豫。两套都是顶层复式，有露台有阳光房。便宜的那套离大学更近，但房龄稍久。贵的那套新开盘刚装修完没多久，房东因为要去帝都工作，想把魔都的房子出手在帝都买房。 谷女士听说林凤黯要看房子，给了许多参考意见。俩小孩犹豫不决又来找她。谷女士一拍板说，不如晚饭后再去看一次。 于是饭后卢梦龙开车载着谷女士和林凤黯向大杨浦进发。路线规划是先中环下来去书馨公寓再上逸仙路高架下来去嘉誉湾。结果到了f大附近——堵车，好不容易到了书馨公寓——没车位。保安笑呵呵地说：「小年轻也不想想，这地方晚上6点以后的小区还想有临时车位是做梦呢吧！」 卢梦龙：…… 林凤黯：…… 谷女士一脸意料之中，运筹帷幄地指挥儿子上逸仙路高架去嘉誉湾。林凤黯问了房东，房东今天有空。于是一行人顺顺噹噹停完车，坐电梯到了顶楼。 房东是个中年男人，在魔都打拼了很久如今为了更高职位又要去帝都。 「老婆孩子在加拿大。一个读高中，一个陪读。我在这里赚钱。等儿子大学毕业，我就打算退休，去加拿大种人参去。」 谷女士对房东印象良好，暗示林凤黯可以定下来了。 林凤黯领教了魔都停车位之难，不再贪恋另一套离学校近的优势，等他到法定年龄拿了驾照买了车子更没地方停车了。 房东问谷女士这么宝贝俩孩子，读个大学就买进这么贵的房子。果然家底厚实。 第94页 谷女士却骄傲地说：「这都是我干儿子自己赚的钱。我们家梦龙是借光。」 房东一脸吃惊地看着眼前身高一米九的「小孩儿」。他谈得可是全款买。 林凤黯耸耸肩道：「我卖了一个专利给英国一家智能科技公司。一种计算机算法。」 房东眼睛一亮，说：「我就是在人工智慧公司做的，你那个是什么算法？」 「类似于boosting框架算法，我叫它『渡鸦阵列』。是目前更有效的在函数空间利用一个凸的误差函数作梯度下降的方法。」 「小孩儿，你多大了？」 「刚过17岁生日。」林凤黯不经意地摸了摸手腕上love手镯，18k白金配黑色小牛皮。「不过我已经大二了。这个算法其实高中的时候我就想了，进大学以后完善的。」 卢梦龙17岁的时候谷女士给他买了一条，这次他刚得到老爹给的下半年大学生活费，就兴致勃勃拖着林凤黯去专卖店也买了一条，像小学生似的说现在我们俩都有了。他不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凤黯至此还没摘下来过。 房东笑着说：「比不过，比不过。现在的小孩儿太厉害了。」 当天就付定金了，房东没有抵押贷款，原本只需要林凤黯把购房款转进监管帐户，双方达成协议，合同签订成功后就可以缴纳税费了，接下来就是产权变更，监管机构确认签字后，房东就可以拿到房款了。但是林凤黯未年成又父母双亡，所以合同必须有监护人签字，过户时也需要监护人关系证明。前后折腾了几天才办完手续。 林凤黯的姨妈林女士知道这个姨侄竟然能靠卖专利在大学附近买进一套千万级豪宅吓了一跳，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初中毕业捐了好多钱才塞进一所国际高中，成绩天天吊车尾。真是有苦说不出。 等手续办完，后初晦也送走了母亲。陈晓恬女士来的时候坐的是空客acj319neo，走的时候换成了儿子的波音737bbj。 于是8月14日这天上午，大家约在机场私人机通道集合。隔了大半年，卢梦龙一眼就看到了土御门光和纪贯则。等他跑向阴阳师时，才发现情况不对，一个急剎车稳住要扑向阴阳师的身躯。 土御门光穿着一件灰色衬垫刺绣衬领 t 恤配烟管裤，半长的头髮扎了一个低马尾，王子一般精緻隽秀又一脸冷漠。即便对着卢梦龙的灿烂笑脸也只是回以勉强一笑。 纪贯则跟在他身后，虽然人高马大，奈何一脸小媳妇样。他推着两只行李箱，手里还捧着护照袋。 卢梦龙很快看到另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米罗-卡尔蒂尼——他在后初晦的办公室见过的外国人。此人比上次见的时候白了一个度，聒噪程度也升了好几级，毕竟上次后初晦不准他在卢梦龙面前说话。 纪贯则从身后揽住土御门光的细腰，委屈巴巴地说：「阿光，跟我说句话吧。」 土御门光看着随之贴上来的米罗，冷笑一声道：「你先管好你身上的大型挂件再说。」 -------------------- 终于启程了，这次想多写点感情线，就发现剧情走得慢了，也有可能是我行文节奏的问题。让我整理一下大纲继续写。感嘆一下魔都房子真贵啊！林小乌鸦要抱得美人归得多赚钱。嗯。 第30章 神渊 可以乘坐8人的acj139neo，已经塞进了7人。这是后初晦母亲送他的30岁生日礼物，不过被他娘亲喜提了首航。客舱充斥着大量的象牙色斯堪地那维亚半岛小牛皮与深香槟色喀麦隆乌金木。机首是吧檯组合和几组沙发座椅，中间部分是8人桌的餐厅区域，机尾是起居室和带浴室的卧室。 一路上土御门光都没有对纪贯则露出哪怕一丝笑脸，完全公事公办的表情。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把握能逮到所谓的「山神大人」。毕竟15年前，他的父亲都失败了。他如今不是土御门家的家主，手里的12神将也交出一半给他的哥哥土御门诚。当然很快炎莲就不甘寂寞从蝙蝠扇里钻出来在机舱里蹦跶，以此证明他作为12神将中最强的存在，一个能顶12个！ 米罗是第一次见到式神。3万英尺高空凭空出现一个人着实吓到他了。米罗几乎是抱着平板屁滚尿流地跑到在旁边另一组长沙发上打单机游戏的卢梦龙身边。 「那个人是魔鬼吗？」 卢梦龙：哈？ 「凭空多出现了一个人你们不怕吗？」 米罗的英语有种浓浓的披萨味儿。卢梦龙好歹弄清楚了他的意思，便说：「啊，我们在瑞士早就见过了。腾蛇挺帅的。」 林凤黯点头附议：「腾蛇的确很帅气！」 米罗抱着脑袋问：「你们怎么不害怕？」 「为什么要怕啊？」卢梦龙也很不解：「纪贯则的神兽也很漂亮的。你见过吗？」 米罗：…… 什么？什么？纪贯则也有？！ 林凤黯从书本里抬起头，冷笑一声道：「原来他没给你见过啊？也是，皓澜是神兽白泽，的确不适合给外人随便见。」 卢梦龙被林凤黯的嘲讽之词逗乐了。鸦鸦骂人不带脏字，果然脑子好使。 米罗：？(；￣д￣) 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被排斥了。但我没有证据。 卢梦龙：┐(′?｀)┌ 谁让你要和阴阳师大人抢人的。我这种氪金玩家当然看不过去了。 米罗之前一直觉得卢梦龙特别甜特别软。但是，他现在觉得卢梦龙更喜欢那个阴阳师，并因此排斥他。他那个碍眼的竹马更是态度鲜明地嘲讽他。 第95页 ???看着游戏??。 ?件下1??了一〒是一周。今天14??面—??他?。 ??一??着?行人。 ??　楚。 ??「一?。」 道：?。」 ??看着??，一??什么时倘。190??196?什么?字。 第一辆车???，耻??捏着??得一。 ?：??」 ?(?_?) …?！」 ?：……???。」 门家老宅。 另一?。f?怀?在mit一?聚??营最???改?的物怉?【?写一?。 ?排是14?，15??一汇合?吵着要一???「一点ac?有?。 ?着一?。 ?晦〖?。 ?的老师一同在mit。 ?????号。「?了一?：?格。」 ?脸一??时开?。」 ???了。」 ??，一盒4?南汇8424多5000円。」 —?宜。 ????着??部一?着??：?　?前言?》?吗？」 了?！ ???一???？」 ??：??吧。一??懂〒。」 ?…?了。 ??一???势。 ?怉?怉?聚怮?。」 ?。 ?没什??，一??所以我退心的。」 ???。 ??了一??黯。逝聚?家奖?，?，朝9晚11是常怗?伥室。」 。他?，所??? 逤?怷?建议》重?。 ???会?的时倌老师一????同乡。 ?：?全???射、rie还有ion milling?铣技镜afm???是一人一套??spa?是最好的?着?什么时倻?么时候用?。」 第96页 林凤黯再次觉得自己来对了，可惜他15号就要去四国了。 「你们是四国直接回还是要回东京的？」 「我们去完四国还要去小笠原潜水然后东京回。」 「哇！小笠原我都没去过。听说超级美的。对了，你们返程机票能改签吗？」 卢梦龙随口就说：「我们是搭朋友的飞机来的，他来办事，我们来玩一圈。不是跟航空公司走的。」 留学生：…… ！！！土豪你让我说什么好！ 林凤黯都来不及踢卢梦龙一脚这孩子就叽里哌啦都说了。他不想让大家觉得他们很有钱。实际上他们自己并没有什么财富。林凤黯刚进口袋的那点专利费钱，付了房款和车位款，交了重新装修的费用，加上安装全屋智能系统以及全部电器换新，用了个七七八八。卢梦龙家的阁楼有谷雪芬女士当年为了培养他的科学素养，给他买的天文望远镜和行星相机。林凤黯在屋顶阳光房加装了一套同样的信达eq6-r赤道仪、大黑f4、导星镜d。最后核了一下预算，还给卢梦龙准备了一件影音室，订了一套thx 认证的onkyo功放和jamo音响，下个月能到货。这还都是入门级的，根本不能和龙哥家里的配置相比。如此一来一去，手里的钱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林凤黯想想股市里的那点钱，头疼。他和卢梦龙不同，他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创造，而龙哥可以理直气壮地跟父母索要。他现在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稚嫩与无力。卢梦龙什么都不缺，他凭什么得到他的垂青？就凭10多年的竹马之情吗？ 林凤黯偷偷看着身边心满意足吃鳗鱼饭的卢梦龙。 卢梦龙一边吃定食，一边跟留学生打听这里的生活情况和专业的前景，有股「老子明天就打算来留学」的架势。他上次这么激动是在秋叶原看见女神的手办时闹着要来霓虹读高中，直到被谷雪芬女士打了一顿。卢梦龙对钱没什么概念，从小被父母爱护着长大，对社会的认知仅限于普通高中生接触到的世界。好在卢梦龙的父母没有把儿子培养成从小只读贵族学校的公子哥儿，卢梦龙是凭自己考试成绩进入重点高中，也会接触到平民，高档餐厅和路边排档只要好吃他都不在意。 但是林凤黯却不想让他因为跟着自己而降低生活水平，他不希望卢梦龙受一点委屈。 15号的研讨会结束后，接着两人终于能开始卢梦龙钟爱的铁道之旅。 现在除了期间限定活动的豪华寝台列车之外，「サンライズ（sunrise express）濑户/出云号」是霓虹唯一固定运行的寝台列车（卧铺列车）。随着2016年北海道新干线开通，关东至北海道间运行的「北斗星」、「仙后座号」相继停驶。卢梦龙想搭乘一次寝台列车的梦想只能靠「濑户/出云号」来完成。 两人推着一金一银两个大行李箱背着谷雪芬女士买的同款黑色gi signature双肩包，要不是身高差，从背影看活活一对儿双胞胎。东京站9号月台挂着「サンライズ濑户/出云号」的牌子。列车每晚十点整从东京站出发，车外观喷涂成米色和红色，象徵黎明之光。有上下两层车窗，上层车窗较大，仿佛天窗一般。一共有14节车厢，前7节是前往高松的sunrise濑户，后7节则是前往山阴地区出云市的sunrise出云。明天早上到达冈山站后前后就会分离。 车厢内部相当舒适，配置以私人包厢为主。票十分紧张，卢梦龙知道行程之后提前一个月托人去jr车站的「みどりの窓口」（绿色窗口）买票的。有好几种房型可以挑，有些房型空间较大，会附小桌子。房内都有衣架、睡衣、枕头，还有简便的拖鞋，相当齐全完备。牙膏肥皂之类的洗漱工具是没有的。只有搭乘豪华单间 (single deluxシングルデラックス，相当于头等舱)，才会附上含有小方巾、卫生纸、牙刷等的洗漱包。 卢梦龙其实依赖心有点强，这么多年来他做任何事都习惯于有林凤黯陪伴，虽说个人室很豪华，他还是选双人房。双人房有两种房型，日出双人房（sunrise twinサンライズツイン）是在宽敞的包厢内摆放两张床，每人7560円。上下铺双人房（single twinシングルツイン），是上下两张床，房间可作为单人包厢使用，9430円，若两人入住要追加5400円。林凤黯并不喜欢上下铺，所以他们选了日出双人房。 包厢外的走廊比较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卢梦龙吸取上次飞机上的教训，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磕碰到哪儿再惹事生非。 关上房门，门上的面板有每个房间的密码设定器。旅客可以设置好密码后安心去洗澡。在车内使用浴室需要购买洗澡卡，一张320円。卢梦龙之前做过攻略。过去要跟车长购买洗澡卡，现在车上有专门的贩售器。但洗澡卡数量有限（水有限）。卢梦龙一上车就先冲去抢购洗澡卡，以免没澡洗。 浴室在第三、四、十、十一车厢各有一间，但第四、十一车厢的浴室是豪华间乘客专用。第三、十车厢的浴室是全车共用。浴室内有置衣篮、吹风机、沐浴乳、洗髮精。洗澡卡一张可以出水 6 分钟，使用完毕后可以按下操作面板上的洗净按钮，就能透过高压空器去除室内水气，方便下一位乘客使用。 浴室旁边就是mini lounge（迷你沙龙）座位，面向窗外，大家可以在这里用餐，或在排队淋浴时坐着等。林凤黯让龙哥先去，他在外面等着。卢梦龙洗的很快，头髮吹了个半干就出来，身上套着一件黑底红字的小羊印花超大t恤。白皙的肌肤被热水冲出粉红色，在灯光下发着光。腿上那条半长不短的跑步短裤遮不住两条修长白皙的腿。 第97页 林凤黯咬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去洗澡，他只觉得气血翻涌下腹火热。结果花了比卢梦龙洗澡时间多一倍的时间解决完个人问题，才开始洗澡。 卢梦龙在迷你沙龙的座位上坐着听音乐等林凤黯洗完，他支着下巴看窗外夜色中偶尔闪过的灯光，发呆。一会儿手机响了，后初晦的每日三顿问候信息又来了。 【hayden】车上什么情况？ 卢梦龙好脾气地把寝台照片，迷你沙龙照片和刚进浴室时拍的浴室照片发了过去。 和国内曾经最好的绿皮车卧铺比这里的条件简直是天堂，虽说如今和谐号、復兴号后来居上，但是想一想sunrise express的诞生时间，这些差距都不足为奇。 后初晦逼着卢梦龙发来照片后，对霓虹窄小逼仄的设计深感不满。以他196的身高来说这里自然是小的腿都伸不直。 【hayden】我早就说让你们坐飞机来高松机场。航线都申请好了，你们偏要坐这破车。 【梦龙7.5】后先生，这是铁道爱好者的乐趣，你不懂。 【hayden】飞机也不过在机库里白停着。 【梦龙7.5】我并不是为后先生省钱而选择火车的，是坐火车很有乐趣。 【hayden】不听话 【梦龙7.5】(￣w￣;) 对卢梦龙这样的铁道爱好者而言，坐车本身的意义大于物质享受。 等林凤黯洗完出来，两人慢悠悠晃回房间。此时已经过了午夜12点。林凤黯看了看卢梦龙的攻略，翻了个身发现卢梦龙已经睡着了。 卢梦龙半张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床头灯照在浓密的睫毛上，于脸颊上落下厚重的阴影。林凤黯放下列印纸，伸长胳膊轻轻盖好毯子。末了，他小心翼翼地轻轻触摸了一下卢梦龙光洁白腻的脸颊，几乎是一触即分落荒而逃。目光却依依不捨地贪恋着他的睡颜。等开学之后住进新买的公寓，起码龙哥在本科的四年里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能独处了。林凤黯关上灯，默默闭起眼睛。 卢梦龙的确是有点累了。白天的凝聚态物理学与纳米科学前言研讨会对他来说的确神奇。会上大部分人说的词语，他都听明白了，但是具体什么意思，他完全不理解。就好像置身于茫茫人海却接收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是一间被屏蔽的塔台。繁杂信号在他身边错身而过，他捕捉到的所有信号都无法被解析出来。卢梦龙第一次觉得林凤黯生活在一个他完全不懂的世界里。在这里他茫然四顾，举足为艰。 于是倒头就睡且很久没做梦的卢梦龙，做梦了。梦见了一条隧道。 他赤着脚踩在微微扎人的草地上，潮湿的朝露浸湿了他白皙圆润的脚趾。不远处就有一条隧道。 隧道年久失修，爬满藤蔓，似乎已经被荒废了很久。然而除了通过隧道这条路，他没有别的的办法到达另一边。 可是他要去那边，必须去那边。那里有什么在唿唤他。 那里遗留着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 曾经被他遗忘的东西。 卢梦龙踌躇着，想要迈步向前。忽然他看见一头独角的小鹿在隧道口慢悠悠咀嚼着草叶。 等等，独角的小鹿——麖！ 他记得那头麖的名字，凉。他张开嘴，想叫出麖的名字，但是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声音从嘴里发出来。 怎么突然失声了呢？ 卢梦龙摸到胸前的玉石吊坠，定定心神，再次张开嘴，喊出麖的名字：「凉！」 他明悦的嗓音终于打破寂静，那只小鹿抬起头，湿润的眼睛亮起一道光。小鹿突然一跃而起，迅速逃离。 卢梦龙想追上去，却听见麖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小哥哥别过来，那里是罗剎神渊。」 卢梦龙勐地睁开眼睛，发现天光大亮。林凤黯带着眼罩睡还未醒。卢梦龙摸了一下手机：5:35。 又是5:35！ 他抹了一把脸，起身出去简单洗漱了一下。等他回房间，林凤黯也醒了，他把眼罩推到额头上，有点呆愣地看着卢梦龙。 卢梦龙本来想说他前面又做梦了，梦到了小麖、隧道和「罗剎神渊」，但他当看到难得露出天真表情的林凤黯，话就说不口了。明明林凤黯比他小三岁，却总是他遇到问题去烦恼林凤黯。卢梦龙挠了挠脖子，小声问他：「鸦鸦要不要去看列车拆分？」 林凤黯坐直了身体，点点头。 早上6点27分列车到达冈山后分离成两段，分别前往不同目的地。前7节车厢在31分发车，后7节车厢则在34分发车。车子即将停靠冈山时，车上的铁道迷们早就蠢蠢欲动，在第七、八节车厢之间卡位。车子甫一停靠，大家立即冲出去，以便抢到最佳拍照位置。卢梦龙和林凤黯凭藉身高优势，特别得意地在ins和围脖上发了分车的照片和视频。原本分开的车子在站务人员的操作下，拆下连接棚，关上门，成了两列独立的列车。接下来相连的车厢脱钩，往各自的目标进发。 sunrise瀬戸在冈山与后7节车厢分离后沿濑户大桥线前进，跨越濑户大桥时的美景是旅程最大亮点。若天气晴朗，左侧车窗便可欣赏朝日美景。列车所打的口号就是「清爽的早晨，新一天开始。」夜晚从东京出发，一觉醒来车窗外已是碧海蓝天的濑户内海。 新的旅程就在太阳照亮濑户内海时展开了。 -------------------- 第98页 上周忙，又被《致命女人》绊住了码字的手！我错了，这礼拜我拼一下。 第31章 童谣 sunrise濑户候分克数于7点到达宇多津。卢梦龙和林凤黯提着行李箱转乘jr予赞线到达多津渡，再换乘jr土赞线，差不多折腾到早上9点多到达大步危站。 大步危站实属偏僻，除零星游客外，很少有人上下车。霓虹的车站一向有性格，比如着名的猫站长，大步危的站长更厉害，破破烂烂的站口上站着相当丑萌的「妖怪站长」。妖怪站长戴着站长帽，手里举着不知是扫把还是铲子的木条，身上披着茅草蓑衣。他身后贴着一张黄纸，上书三个大字「摄影用」，另有一行小字「100円」。 林凤黯看着这个站长，嘴角抽了抽。 卢梦龙举起手机对着「妖怪站长」拍了一张。林凤黯问他要不要合影。卢梦龙翻了个白眼。算了。还是协理站务更可爱。大步危站的协理站务是一条叫虎太郎的狗。 在「妖怪站长」脚边搁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汉字：欢迎 协役 虎太郎 大步危站 虎太郎就是一只当地最常见的黄色柴犬，脑袋上绑着一顶站务小帽子，被一根小绳子拴在「妖怪站长」身边。神情很是威风凛凛，一点没辱没「虎太郎」这个名号。 卢梦龙没忍住抱着虎太郎一通合影，又拉着林凤黯，两人一左一右抱着狗来了一组自拍。拍完后林凤黯乖乖去交了200円。这个冷清的车站怕是靠跟狗合影来赚钱？ 反正卢梦龙po上ins之后，和虎太郎的合影获得井喷式点赞。他脑子一热对林凤黯说：「我们养只狗好不好？」 林凤黯：哈？ 「我们不是下半年就住到你的新房子里去了吗？等稳定下来，要不要养只狗？」 林凤黯知道卢梦龙喜欢小动物，由于谷雪芬女士对宠物毛髮过敏，所以他从小到大只能靠吸别人家的猫狗过瘾。既然龙哥都提出来了，他自然是要满足的。 「想养什么？」 「我们是高层公寓，中小型犬吧，虎太郎这种柴犬就很好，柯基也不错，emmmmm……虽然我一直觉得比格犬好可爱，可是吃得多嗓门大又好动……没有院子我们应该是暂时养不了……」 林凤黯嘴角弯了弯，就这一会儿这孩子竟然已经想了这么多了吗？听他分析养狗经怎么跟领养孩子似的，简直像是要组成一个家。 林凤黯笑意更深，这不就是一个家吗？house，wife，dog，american dream。 当然一个车站不能只有人偶和狗，平时的问讯处有当地的计程车司机会义务轮流在站台值班，接送游客的同时处理一些谘询。今天他们到的时候碰巧司机们都不在。 就在卢梦龙忙着拍照时，车站里一个中年妇女从不敢置信到惊慌失措到热泪盈眶，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表情三连变。 等这边两人拍完照，卢梦龙和林凤黯头顶头贴在一起翻google地图定路线，中年妇女终于从车站里走出来，一双消瘦的手一把抓住卢梦龙的一条胳膊，用颤抖的嗓音磕磕巴巴地喊他：「既望少爷！……是后既望吧！」 中年妇女的发音不标准，但是依稀辨别出这是中文发音。 卢梦龙被吓了一跳，林凤黯更是警惕地一步将他拉到身后护起来，一米九的身高对着一个不到一米六的矮小中年妇女，有种精灵俯视霍比特人感觉。 中年妇女满眼含泪，却没有松开抓住卢梦龙一只胳膊的手，她哽咽地用中文一字一句试图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我，辻直美，直美阿姨啊！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卢梦龙：哈？ 林凤黯：要报警了！ 中年妇女见卢梦龙丝毫不为所动，还往后躲，急的跳脚，口不择言道：「私はあなたの生活アシスタントでした，辻直美。（我过去是你的生活助理，辻直美）。」 卢梦龙这回听懂了，他按住了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回答道：「人违いです（你认错人了）。」 自称为辻直美的中年妇女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直美可能呢？这明明就是后既望少爷的脸，虽然长大了，但是五官的样子没变，连痣的位置……等等！辻直美努力回想那已经沉睡很久的画面。 后既望的眉尾有一颗红痣，是在右边的。 她看着卢梦龙的眉毛，发现连形状都及其相似的眉毛下，卢梦龙的左眉尾部藏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正好相反！ 辻直美终于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悻悻收回手，连声道歉，却眼睛盯住卢梦龙不放。她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可是眼前的男孩子长得健康高大，明眸皓齿，笑容清澈。她记忆中的小少爷是粉紫色眼睛，怕晒太阳，怕见光，苍白得仿佛一团雪。现在眼前的男孩子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虽然也是肌肤胜雪，但是浑身上下透着健康的红晕，就算戴了美瞳染了发和眉毛，刷了黑色睫毛膏，这种健康感却是无法通过外在手段伪装出来的。 要是后既望少爷也能这么健康就好了。 终于车站里来人了，却不是计程车司机，而是一名专职司机。大热天里他穿着制服，恭恭敬敬地站到卢梦龙面前，自我介绍是德岛县知事派来的司机。 卢梦龙感嘆着来的还真快。他半个小时前回了后既望一条消息，告知了一下他的到达时间。而司机还在频频道歉来的太晚了。 第99页 看着勐鞠躬的司机，林凤黯有点一言难尽。平时跟土御门光接触还好，现在到了霓虹这些日子，除了本国老乡，遇到那些礼貌至极的外国友人，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辻直美女士看到司机，突然明白了什么，走到司机面前问了几句话。果然她没有猜错，这是后初晦派来的司机。 「我曾经是后既望少爷的生活助理。我叫辻直美，后先生知道我会来的。」 司机礼貌地拨了一个电话，那头传来裴秘书的声音：「什么？过去的生活助理，等等，我先问一下后先生。」 电话暂时静音，片刻后裴轻炎的声音再次响起：「后先生说那就把辻直美女士一起捎来吧。照顾好卢少，开车稳点儿。」 司机一边鞠躬一边收起电话。 林凤黯心想，你这拼命点头那边也不知道啊……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司机年纪看起来不小了，满头斑白，戴着白手套，轻手轻脚把卢梦龙和林凤黯的箱子先搬进后备箱，再把辻直美小行李袋放进去，砰的一声关上后盖，再恭恭敬敬地打开门，请卢梦龙和林凤黯上车。 卢梦龙：…… 他一言难尽地坐进车里，把双肩包放在膝盖上，有点侷促地看了一眼林凤黯。 林凤黯依旧一脸淡漠地目视前方，似乎没有什么不开心。 卢梦龙一方面骂自己是傻瓜，为什么会觉得鸦鸦会不开心；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无道理，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求牵扯到后初晦，林凤黯总归会不开心。 山上道路比较窄，司机开得十分小心。沿途景色美不胜收，鲤鱼旗横跨在山谷两岸，被山风吹得鼓起，底下是碧绿清澈的吉野川上游奔腾不息的溪水。两岸峭立的岩石刀削斧凿一般，与河床构成陡峭的v字形。裸露在外的崖岸尽是诡异嶙峋的灰白色岩石，半山以上开始覆盖着茂密的植被，溪面碧绿，青山苍翠，与中间的灰白岩石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用略带口音的英语给后座的少爷讲述这里的歷史。 「日本平安时代知道吧？」司机扶了扶眼镜，开始他的故事：「源氏与平氏，两大家族争权夺利，征战不断。」 卢梦龙趴在车窗边看着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復道：「知道，我喜欢源义经和平维盛。」 司机听闻后座的少爷竟然还有喜欢的人物，讲得更起劲了。「少爷喜欢樱梅少将？（平维盛19岁为祝贺后白河法皇50岁，头戴乌帽子，两鬓插着樱枝和梅枝，随雅乐舞出青海波。惊艷俊美，获此雅号）还喜欢牛若丸？（源义经的小名）」 卢梦龙初中的时候在学校图书馆借到过一本《平家物语》，在对这段歷史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竟然看得十分起劲，但是小说人物众多，平维盛在里面并不是浓墨重彩的角色。之后同桌借给他一套少女漫。没错，少女漫，主角之一就是平维盛。至此他才喜欢上平维盛这个人物。卢梦龙含煳点头矇混过关，他可不想说是受到初中同桌的影响才喜欢的平维盛。而喜欢源义经是因为后来看了大河剧《义经》，只怪泷泽秀明太貌美，卢梦龙觉得《平家物语》里描述的源义经是「苍白的暴牙矮子」就是人身攻击。义经的妈妈常盘是当世第一美人，爸爸源义朝也是美男子，儿子再长歪也不可能丑成这样。故此更喜欢源义经这个角色了。 司机滔滔不绝，终于讲到长门坛之浦战役，公元1185年3月24日，源义经率兵歼灭平氏一族。落败的平氏遗族据说就躲入了四国的祖谷山区。 「祖谷现今仍存在许多平氏家族落难的传说故事。想像一下，那个年代可没有这么平整的公路，落荒而逃的平氏族人东躲西藏，逃进祖谷深山。走在岩石与密林之间，真是大步走危险，小步行要命。」 司机把车华丽地停在半山平台上，回头对卢梦龙说：「大步危小步危的名字就由此而来。」 卢梦龙下车先深唿吸了几下饱含负离子的清新空气，再次赞嘆这里的美景。 远山苍翠，树林繁茂，小农舍星罗棋布，祖谷溪湍流不息。真正的隐于山间之中溪谷之上的世外桃源。 半山平台不远处有几栋覆着茅草的山林别墅。司机打开后备箱，就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迎上来，自我介绍是这里的管家，接过行李后带他们去先去房间。 这里一共有4栋小屋，外表看起来古朴稚拙，茅草覆顶，木樑白墙，木格障子。走进内部才发现相当现代化。除了茶室是榻榻米，其余都是现代木地板。八叠的茶室以「地炉」为中心，左边是水屋，放茶具和清洁用具。地炉上悬挂着吊钩，一只平丸型云龙铁壶悬挂于上。地炉茶鼎烹活火，仿佛随时准备着举行一场围炉茶会。 「卢少，这是后先生特地留给你的屋子，他说你看了一定会喜欢。」 林凤黯眉间微皱，又是后初晦。倒是会讨巧卖乖。 卢梦龙放下双肩包，赤着脚跑去看地炉上的铁壶。江户时代的御釜屋作品。他又拿起托盘上放置的茶器看了看。 都说「一乐，二荻，三唐津」。与一般的陶器不同的是乐烧茶碗採用不会烧紧的软性酥松陶土，吸水性和保温性上乘。为了追求质朴，在手拉坯盛行的桃山时代，乐茶碗是唯一採用「捏制成型」的茶碗。而萩烧非常的适合茶器与花器，採用软中带硬的土质，非常适合塑形和与柴火烧制。最早的萩烧是雪一般的纯白。这间屋子的壁龛内悬挂着墨龙浮云画轴，下面摆放文房四宝、香炉和荻烧花器。淡淡的粉色中有白色，形成了一种萩特有的琵琶色，温润质朴。花器里插着一支精心修剪过后曲折优美的白椿。 第100页 ?只想 「啧、啧、啧?。 ?(高约73厘米、宽约70厘米)?中最??一??门?谦卑。 ??小。 教语??指通往???一之道??种着??花「??陈开??着?热。 ?？」 ??：「?wifi的话。」 ??。 时伥??　??撑着一??好??着】着着?回走?。??等?上倝??? ?〇?。 ?吗？」 说：????钩。」 ??。 ????东一??眉??躁。 所??是?？ ???……(?_?)老子什么时?耀光！ 的腰。 一??另一边??罗一??，一?????。 ??着?檀?? 着??级?燃着词々?一??开??雾…… ?痛！ 「米罗-??放开??掰开?。 ??刻?自言??一?? ?不言不语。 ?? ?？」 ??：?欢的〓?。」 ?‰?好。」 ?望着??什么？ ?：…… 吧！ ?西瓜』了。 ?耝?吃??风逼?整一?。 ?了。 着????拉开???。 ?他?催了2??往??。 ?跟着?，一??看什??。 ?意?着?面??边??：????2?来。」 第101页 林凤黯看了一下手錶，龙哥还能再睡不到一个小时。林凤黯设定了一个手机闹钟，自己也靠在立柱上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 卢梦龙是有点儿累，再加上前面应付了后初晦的嘘寒问暖，更觉得身心疲惫。他有点儿吃不准后初晦的意思。究竟是把他当弟弟的替代品还是怎么想的。要说认他做弟弟，他是不介意的，但问题是后初晦有时会表现出比哥哥更让他困惑的举动。比如时不时碰触他的小动作，要是卢梦龙明确挣开，他就不会再进一步。要是卢梦龙不反抗，他就会顺其自然牵着他或搂着他。卢梦龙过去不觉得男生之间的小动作有什么怪的，打球那会儿搂搂抱抱揽脖子踹腿肚子都不是事儿，说起来他还和鸦鸦睡了一张床十多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这些动作到了后初晦身上似乎就不是那么个味儿。 卢梦龙睡得昏昏沉沉的，觉得有股湿气包裹住他，让他有点儿喘不过气儿。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睡在廊子上，脑袋枕着一颗靠枕，靠枕上有林凤黯的香水味儿。可是林凤黯人呢？上洗手间去了？卢梦龙又在靠垫上蹭了几下才坐起来。 天色还是亮的，但是太阳已经躲进云层里。厚重的云层透露出落雨的气息。 卢梦龙犹豫着林中漫步是不是还要继续。一阵山风吹来，凉爽的空气让他精神一震。 伴着凉风而来的还有小孩子唱童谣的声音。 「……かごめかごめ（竹笼眼 竹笼眼）……夜明けの晩に（黎明前的夜晚）鹤と亀が滑った（仙鹤与乌龟滑倒了）……」 卢梦龙听着听着觉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寻找林凤黯，却发现没有人！不光是林凤黯不在，连管家之类的工作人员都杳无踪影。 又是一阵凉风袭来，仿佛中午的酷热只是幻觉，寒气顺着卢梦龙的手指攀上他的嵴背，他打了个寒颤，坐直身体。 「……笼の中の鸟は（笼子里的鸟儿）いついつ出やる（什么时候才能飞出鸟笼）……后ろの正面だあれ?（你身后的是谁？）」 卢梦龙缓缓站起来，往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去。忽然，他温暖的手被一双冰冷的小手握住了。 身后传来一道天真的童音：「ははは，后ろの正面だあれ?（哈哈哈，你身后的是谁？）」 卢梦龙勐地回头，没有人，低头看那双被握了一下的手，同样没看到人站在他腿边。 「后ろの正面だあれ?（你身后的是谁？）」那孩童的声音再次传来。 卢梦龙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袭上身体，从手臂开始汗毛炸开，寒气顺着他的嵴椎窜到他的尾椎，连腿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后ろの正面だあれ? 你身后的是谁？ -------------------- 卢梦龙同桌借他的少女漫是上田伦子太太的《再生英雌凌》。大河剧是2005年的《义经》主演：泷泽秀明（源义经）、石原里美（静御前）。完整的童谣是这样的：かごめかごめ（竹笼眼 竹笼眼）笼の中の鸟は（笼子里的鸟儿）いついつ出やる（什么时候才能飞出鸟笼）夜明けの晩に（黎明前的夜晚）鹤と亀が滑った（仙鹤与乌龟滑倒了）后ろの正面だあれ?（你身后的是谁？） 第32章 魂祭 闹钟响的时候，林凤黯几乎是瞬间被铃声从梦境里拉回来的。梦中有一只漂亮的独角小鹿在草丛里蹦蹦跳跳。他记得这种独角小鹿的名字叫「麖」。可是他每次想要靠近小鹿的时候小鹿都会莫名跑开，以至于他花了好多力气追了很远都没能和小鹿搭上一句话。就在他快把小鹿追到溪流边上，心想小傢伙这回你没地方可跑了，结果闹铃响了。 林凤黯撸撸脸，睁开眼睛，太阳已经没那么烈了。他的腿被卢梦龙枕麻了，轻轻动了一下，卢梦龙并没有醒。林凤黯拉过刚才垫在后腰的靠枕，托住卢梦龙的脑袋，把靠枕垫在他脑袋下面。他抽出自己的腿慢慢拍打，恢復血液循环。 卢梦龙睡得很沉。林凤黯刚才帮他垫枕头的时候摸到他脖子上有冷汗，觉得十分奇怪，等腿麻过去一会儿，立刻站起来去浴室那毛巾来帮他擦汗。 谁知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待林凤黯拿着毛巾回来，只见卢梦龙失智一般，晃晃悠悠走向崖边。而崖边的扶手栏杆只是简单的半腰高的竹质扶手而已。 林凤黯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穿鞋光着脚踩在庭院里铺的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玉砂利」（细石子）上，一把拉住还在往悬崖边走的卢梦龙。 林凤黯手指碰到卢梦龙的胳膊，林凤黯吓了一跳，肌肤接触的一剎那，卢梦龙的手臂凉得像冰库里的冷冻肉一样寒冷。 彻骨的冰寒仅仅是那一瞬间的触感。等林凤黯用整个温暖的手掌包住卢梦龙的手臂，那种不正常的冰寒就消失踪影。快得仿佛刚才的触感只是林凤黯的错觉一样。 「龙哥你在干什么！」林凤黯扳回卢梦龙的肩膀，急不可待地问道。 卢梦龙双眼依旧无神地凝望着林凤黯，没有聚焦，茫然的视线似乎透过了眼前林凤黯投射在远方。 林凤黯被吓得心惊肉跳，轻抚他的脸，摇晃他的肩，叫他：「龙哥，你怎么了？醒一醒！」 卢梦龙在不断地摇晃中终于清醒过来。他怔怔望着林凤黯，问道：「鸦鸦，你听到小孩子唱歌了吗？」 「唱歌？」林凤黯被问懵了。「什么歌？不是，龙哥，你怎么傻了呢？」 第102页 卢梦龙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喃喃自语道：「不是啊，我明明听到小孩子在唱歌。かごめかごめ（竹笼眼 竹笼眼）……这首歌啊！」 林凤黯看着卢梦龙，突然脑中警铃大作。龙哥这招鬼体质又发作了吧！就不该顺他意来这鬼地方。要是去塔希提，现在他们已经在潜水了。 「没有，没有小孩子唱歌！龙哥你是睡煳涂了吧？」 卢梦龙哦了一声，乖乖被林凤黯牵着手走迴廊下。他低着头看着林凤黯赤脚踏在玉砂利上，问道：「鸦鸦，你脚底不烫吗？」 林凤黯终于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烫啊！可是你都快走到悬崖边上了你知不知道！多危险啊，我的少爷！」 掉下去尸骨无存！ 卢梦龙闹了红脸，自觉去端了个浴室里的塑料盆给林凤黯泡脚降温。 「这是浴室里放舀水瓢的盆子吧！」 卢梦龙点头。「没关系，洗干净就行了，鸦鸦的脚又不臭的！」 林凤黯顿时被取悦到了，轻轻抚开卢梦龙的头髮，问道：「龙哥究竟梦到什么了？」 「荒野，小麖，隧道，是在列车上梦到的。刚才是梦见睡醒了，但是鸦鸦你不在，我睡在枕头上，然后有小孩子唱歌。我循着歌声想去看看，结果双手被小孩子拉住了。他们的手好冰，冻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可是我低头却没有看到小孩子。耳边却传来他们的笑声和歌声。他们一直在问我后ろの正面だあれ?（你身后的是谁？）」 「什么意思？」 卢梦龙翻译：「问我身后的是谁？」 林凤黯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又被吓出一身冷汗。 刚才他的确是用枕头代替了腿，而不顾一切追着卢梦龙的不就是他吗？ 可是林凤黯明明没听到什么童谣，也没听到什么小孩子说话！ 所以究竟是梦中梦还是真实发生的灵异事件？林凤黯内心惶恐，甚至不敢去求证。他定了定神，拉着卢梦龙去找纪贯则。 这个神棍虽然日常不靠谱，但是他除了土御门光以外唯一可以信任的傢伙了。 卢梦龙是被林凤黯连拖带拽推进纪贯则他们所住的那栋小屋的。原本米罗-卡尔蒂尼死活是要住进来的，但是当土御门光随手召唤出了腾蛇炎莲和从哥哥那里借来的勾陈「真司（しんじ）」的时候，米罗再次没出息地腿软了，而当纪贯则把神兽白泽请出来之后，米罗终于屁滚尿流地跑向后初晦的屋子，死皮赖脸住进了裴轻炎的房间。 开玩笑，借他100个胆子也不敢去和后初晦挤一间房间。 比起那两个东方人召唤出来的妖魔鬼怪，他更怕冰山大魔王的后初晦。 林凤黯走进起居室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这间小屋的格局与他们那间略有不同，起居室是西式的木地板与沙发，与厨房打通的开放式格局很适合办小型聚会，难怪这栋屋子处于中间位置。林凤黯喊了一声纪贯则的名字，不一会儿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出现的却不是纪贯则而是名叫「皓澜」的白泽神兽。 「哟哟，我来看看，哪家的小朋友中招了？」皓澜围着卢梦龙和林凤黯转了一圈，开心地说：「你们是去哪里闲晃了？招惹了这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 林凤黯：……(；￣д￣) 卢梦龙：……(；oдo) 他们一直规规矩矩的好不好。 皓澜摸了摸下巴，说：「纪贯则和土御门光去接阿光他哥哥了。」 「啊？土御门家现任家主也来了？」 皓澜耸耸肩道：「嗯，前几天去东京找他的时候一张臭脸把阿光骂得狗血淋头，我都看不过去准备撸袖子干架了——要不是阿光死活拦着——我肯定揍得那混蛋满地找牙！」 林凤黯心想，你得了吧你，和你主子一样被土御门光瞪一眼就怂的傢伙！当然表面上林凤黯一脸崇拜咬牙切齿吹捧道：「哦哦，神兽大大果然很厉害！」 被撸了顺毛的神兽很受用：「好吧，看在你这只小金乌这么识时务的份上，我就帮你们个忙。」他伸手掏出林凤黯脖子上的玉佩，轻轻摩挲后说：「秽物、秽物！回归本原！除灾星宿! 显现、显现！退千鬼！消灾祸！急急如律令！」 作为一个坚定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持有者和坚信唯物主义思想的未来科学家，林凤黯本想翻个白眼内心吐槽这种神棍行为。谁知他脖子上的玉石白光一闪，隐约可见玉石之上云生雾绕、电闪雷鸣。在这云雨中一条龙尾一晃而过。 片刻后，幻境消失。 皓澜吹了个口哨，又对着卢梦龙脖子上的玉石如法炮制一番。这回玉石之上的幻境有很大不同。乌云翻滚，重压之下，一道金光撕裂阴霾，光芒中一只黑羽大鸟破云而出。 幻境随着鸟振翅而飞消失了。 皓澜啧啧称奇道：「不愧是姜家手笔。」 卢梦龙：……(￣w￣;) 「值一套别墅。」 皓澜：「生命是无价的。」 卢梦龙：_(:3」∠?)_「神兽大人，我错了。」 皓澜（满脸笑容）：「好孩子，叫我哥哥就行了！」 林凤黯翻了个白眼。要不要脸了！你几岁，龙哥几岁？ 不过有了皓澜的帮忙，卢梦龙倒是安心了许多。林凤黯看了一眼时间，已近下午四点。这里的时差快1小时，更早迎接太阳也意味着更快迎来落日。 第103页 林凤黯看着暮色里升腾起雾气的山林问卢梦龙还去不去散步了。卢梦龙想了想他来时带的装备，觉得不去有点儿可惜。就在他们想回去拿登山包时，再次遇到了辻直美女士。 辻直美女士为之前的莽撞再次跟卢梦龙道歉。还问有没有吓到他。 卢梦龙倒是已经习惯被他们看成后既望，特别是当他看到后既望小时候的照片，翻拍给自己老娘谷女士看以后，连谷女士都啧啧称奇，又翻出了卢梦龙小时候的照片，除了毛髮颜色不同，五官样子简直如出一辙。谷女士还就此又开了一通玩笑，说得查查基因图谱，没准家里祖上真有俄罗斯血统也未可知，不然卢梦龙怎么会和后既望生得这么像。 「两位是要去树林散步吗？」 卢梦龙回答是，林凤黯点头附和。 「西面那片树林，曾经是后既望少爷最喜欢去的地方。小小一个孩子，父母不管，村里又视他为不祥，除了一个玩伴，几乎没有能说话的人。于是整日混迹在山林里。他喜欢的那条小溪还在，他倒已经消失那么多年了。」 「不怕遇到野生动物吗？」 辻直美笑了笑，眼尾的皱纹随之变得深刻。她抬头看着逐渐染上暮色的蓝天说：「今天是盂兰盆会，还请两位少爷早点回来为妥。晚上阴阳师大人要开界门，送魂火。」 盂兰盆会一般在8月13日那天前后迎接祖先的灵魂，16日以送魂火的方式把祖先的灵魂送回阴间，比如京都的「大文字烧」。另一种欢送仪式是盂兰盆舞（盆踊り，ぼんおどり）。夏夜在太鼓声中，男女老少穿着浴衣起舞。 而土御门光的仪式定在开界门送魂火的时刻，去那个世界找后既望。这个决定很冒险，毕竟那个世界不是说去就去说回就回的。因此土御门诚终究还是不放心，亲自来了一趟四国——顺便把自己手里那一半神将也带来给弟弟差遣。说到底，诚还是疼爱这个天资卓绝的弟弟。若不是因为纪贯则的出现，毫无疑问家主只有弟弟来当是最合适的。诚的灵气不如光，他擅长的一向是天文占卜。但是他占卜下来，这次弟弟的法事并不顺利——由于不确定因素的出现——会使这件法事成为灾难，或者得到解决。 土御门诚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他自知在「祓禊（fu xi，一种相对积极的、主动驱鬼的法事）」中比不过弟弟，但是起码能在关键时刻守护一下弟弟。 卢梦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坚持在土御门光的仪式之前走一走林子。他们喷了好几遍驱蚊水，换上登山鞋，背着包出发了。 暮色之下，树林有些幽暗。两位少年按照屋子里的徒步指南，跟着指南针的辨别方位，打算去最近的小溪那里转悠一圈就回来。 夏末的碧绿山谷恬然静谧，虫鸣鸟叫，悠然自得。两人默默走在林间，偶尔谁即将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绊一下，就会有一只手稳稳地扶住。这种默契是岁月积累所得，无人能及。 「你说徒步的乐趣在哪里呢？」卢梦龙问道。他们上一次徒步是在瑞士山间。景色截然不同，风光同样无限。 林凤黯牵着卢梦龙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愈发深沉的天色，说：「大概走起来了就很快乐。每走一步，都感受到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不论是旷野还是山林，有并肩携手的人，清风徐来，有清爽芬芳的空气……」 「还有涓涓细流和潺潺谷水。」卢梦龙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木桥说：「我们到了。」 溪流不宽，涧水清澈。颗颗白石点缀两岸，一道红桥横跨溪上。 上头的木桥年代久远，十分破旧，但是在一片浓绿色中，桥上斑驳的朱漆越显艷丽，如喷溅出的血色一般刺眼。 卢梦龙走到溪边，捡起一颗石头投掷过去，打了三个水漂后沉入水底。 林凤黯走上桥面，低头看着水面倒影。暮色沉沉，水面倒影出浓烈的橙紫色夕照。连白云都染上重彩。他开口说：「龙哥，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卢梦龙拍了几张照，也走上桥，问道：「鸦鸦合个影？」 林凤黯很自然地揽住卢梦龙的肩膀，一只手把他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卢梦龙如今比他矮了半个头，颇有点依人之味。林凤黯这从来不修片的理科男自然是直接发上了ins。很快，小舒尔茨就带头点了个心。 卢梦龙：(?w?)没修片都那么好看！ 林凤黯摸摸他的头髮，笑了几下，说：「因为龙哥生的好。」 卢梦龙自小到大对一切赞美都听出了茧子，从来都是心安理得。可是林凤黯摸他头髮说他长得好，还是让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 拍完照，天色忽的就暗了下来。树林里鸟叫渐渐停了，虫鸣犹盛。卢梦龙从包里拿出驱蚊水再次喷了一遍。林凤黯则掏出了小悠悠的nitecore hc33手电，调到1800流明，照亮远处的树林。 「怎么了？」卢梦龙喝了一口水，递给林凤黯。 林凤黯看都没看就接过喝了一口，两人喝同一瓶水早就习以为常。他指了指远处的树林说：「我以为刚才看到了什么动物。」 「什么动物？狐狸？狼？」 林凤黯摇摇头，10米以外依旧除了树，什么都没照到，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卢梦龙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6:14。他们差不多是下午4点出发的。现在回去应该能赶上土御门光的仪式。 第104页 土御门光的仪式是卡着京都大文字烧的时间点举行的。 京都五山送火，从晚8点开始。首先在左京区净土寺大文字山点燃「大」字；接着在8:05左京区松崎西山和东山点燃「妙法」二字；之后在8:10点燃北区船山船形图案；之后在8:15北区左大文字山点燃另一个「大」字；最后于8:20在右京区嵯峨曼陀罗山点燃鸟居形图案。五山上熊熊燃烧的松明，桂川上五光十色的水灯，可能是夏夜美丽的风物诗。 土御门光的仪式就卡在8:30。此时正是界门大开，迎回亡灵的时候。 卢梦龙和林凤黯走下木桥，蹲在溪流边，点了带出来的水灯。水灯用白木板做底，里头有手指长短的白烛，外面罩着白纸煳的灯笼，一般都在上面书写愿主姓名。 林凤黯拿出记号笔递给卢梦龙。「你字写的好看。」 卢梦龙想了想，根据当地习惯，只写了一个后姓，并没有写上全名。 溪上飘浮着孤零零的烛光小舟，在暗夜中指引着迷失方向的灵魂。 做完这些，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两人拿出小手电，相互依靠着往回走。不知何时起，萤火虫一只、两只、三只，出现在树林里。 卢梦龙调低手电流明，小声说：「ほたる（萤火虫）……」他伸出手，一只萤火虫绕着他的手指飞舞了几下，又向远处飞去。 萤火虫越聚越多，仿佛飞舞的流星，团团围着他们俩。 林凤黯心想这里生态未免也太好了吧！ 卢梦龙刚想开口说鸦鸦要不要抓一只萤火虫回去，只说了鸦鸦二字，就被一声清脆的童声打断。 「もういいかい？（藏好了吗？）」 卢梦龙和林凤黯面面相觑，这是谁家小孩儿大晚上在树林里玩捉迷藏了？ 童声再次响起：「もういいかい？（藏好了吗？）」 卢梦龙突然醍醐灌顶，从天灵盖凉到尾椎骨。他问道：「鸦鸦，你也听到了？」 林凤黯点头：「可是我听不懂日文。」 「他问我们藏好了吗？」 林凤黯：……卧槽卧槽！Σ(?д?lll) 「もういいかい？（藏好了吗？）」这次声音已经明显有点不耐烦，而且更响了——也就是说离他们更近了。 萤火虫不知何时悄然散去，黑暗中除了他们的手电发着微光，没有其他光源了。 林凤黯调整光照，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什么小孩子。恐惧渐渐袭上心头。他声音有点抖，强作镇定后，问卢梦龙怎么回答。 卢梦龙咽了一下口水，试着说：「まあだだよ！（还没有！）」 那个童音似乎因为得到了回復，再次高兴起来，继续问：「もういいかい？（藏好了吗？）」 林凤黯一把抓住卢梦龙的手说：「走！赶紧往回走！」 卢梦龙被林凤黯紧紧抓住手，一边跑一边回答：「まあだだよ！（还没有！）」 问话的童音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卢梦龙和林凤黯在树林里越跑越急越跑越快，等到他们看见不远处的灯火，林凤黯几乎是用100米冲刺的速度拉着卢梦龙跑出树林。 但是眼前的灯火却不是他们的几栋别墅发出的光芒，而是一棵参天大树上挂着的灯笼发出的光芒。 童音再次响起：「もういいかい？（藏好了吗？）」 不等卢梦龙回答，另一个童音响起：「もういいよ！（好了哟！）」 两个童音发出欢乐的笑声，林凤黯与卢梦龙却笑不出来，反而汗毛倒竖拔腿继续跑。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感受到后背袭来一阵寒气。耳边传来更多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他们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影。 那棵大树上的白纸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着，发出渗人的惨白光芒。 卢梦龙突然惨叫了一声。他那只没被林凤黯抓住的手被一双冰冷的小手握住了。 那个童音高兴不已：「见つけた（找到了！）」 卢梦龙本能地回答一句：「见つけられた（被发现了！）」 林凤黯只觉得浑身一凉，这种感觉仿佛突然被高压水枪沖了个透心凉。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有绑着飞鸟时代的髮髻的古着少女，也有举着手机拍视频的年轻人；有穿着上世纪旷工戴头灯的男人，也有穿着水手服的学生。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喃喃自语着同一句话。 「久しぶりのお祭りです。（好久没有大祭奠了。）」 「早く！早く！（快去！快去！）」 卢梦龙低下头，看见身边多了一个一头白髮的小男孩，他抬起白如月光的脸对着卢梦龙甜甜一笑——不是后既望的脸——但也是一个白化病儿。他身上的服饰是安土桃山时代的。 卢梦龙心里一惊，看向林凤黯。林凤黯也看见了握住龙哥手的白化病儿。 那个小孩对林凤黯璀然一笑：「帰れないよ！（回不去了哟！）」 「帰れないよ！（回不去了哟！）」那个孩子转过脸对着大树再次说了一遍：「大祭りが始まりました！（大祭奠开始了！）」 -------------------- 终于上了一更。 第33章 百鬼夜行 一棵非常漂亮的树。 树起码有4、5层楼这么高，必须仰望才能看清全貌。 第105页 圆形树冠不规则分部在纷乱的枝干上，枝繁叶茂。黄绿色的树叶到尖端变成闪闪发光的亮白色，仔细看会发现尖端的亮白色是树叶上布满了一层柔软的绒毛。树干表皮如融蜡一般扭结缠绕，有种盘根错节的扭曲美。光滑的树皮有不规则的突嵴，枝干茂密扭曲，有些分支过于细嫩下垂下来，如丝飘荡在树冠之下。 在那些结实的枝干上，挂着接连不断的白色灯笼。每一只灯笼上都有姓氏。成千上百只灯笼在树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灯笼发出的白光带来一种无端悲戚之感。 树下搭了一个大台子，仿若平安时代表演雅乐的舞台。高约1米不到，四方约7米出头，四周围着红漆的栏杆。舞台的前、后、中央各有不足2米的石台阶作为出入口。 舞台后方是大树，左右各有一面钲鼓，前方入口处的地面上铺着玉砂利。 林凤黯紧紧握住卢梦龙的手，生怕又出什么么蛾子。眼下的情况看来很是不妙——他们肯定又被卷进什么奇怪的事件里了。身边这些各色人等明显来自不同时代、甚至不同种族。所有人都相安无事习以为常。在林凤黯看来，这场面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何况混在人群里的除了人类，还有一些更为奇怪的生物。 「那是狐狸！」卢梦龙低声对林凤黯说道。「稻荷神。」 林凤黯则对着右侧一个怪物偏偏头说：「那是天狗吧？」 卢梦龙也瞟了一眼，低声答：「鸦天狗（からすてんぐ），不是大天狗（だいてんぐ）。」 林凤黯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土御门光说这片地方原本归天狗家族管理。是大天狗？」 卢梦龙小声答：「确切说是白峰相模坊，四国天狗首脑，有传说他就是崇德上皇的化身。」 林凤黯皱皱眉，寻思着这样级别的妖怪能被赶走，这新来的山神得多厉害？ 手机已经没有信号，谷歌地图也宣告失效，倒是指南针还管用。林凤黯确定了大致方位，拉着卢梦龙小心翼翼人潮向森林小屋原本该在的位置缓慢走去。 白化病儿却执拗地拉着卢梦龙的另一只手说方向错了，要去另一边的大树那里。林凤黯试图甩开小孩儿的纠缠，就在推搡之际，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更多参与者。人数越聚越多，前行的队伍速度很快又把两人包围起来，行走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而那个白化病儿依旧抓着卢梦龙的手，和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孩子身高只及卢梦龙的腰，为了配合他的小短腿，卢梦龙和林凤黯不得不放慢了步伐。 眼看着暂时无法突出重围，卢梦龙开始跟小孩儿套近乎，试图摸清目前状况。 小孩儿果然不是人，或者说已经不能归为人类。他是安土桃山时代的人没错，确切说，小孩儿被神隐的时候，织田信长还在。小孩儿听说了织田信长在本能寺之变中死了特别难受。 「没人告诉你吗？」 小孩儿抽了抽鼻子，点点头说：「我是祭品呢，没人和祭品说话。何况我还不讨山神大人喜欢。」 「不讨山神大人喜欢？」 小孩儿点头，抬起小脸蛋看着卢梦龙说：「像哥哥这样美的山神大人才会喜欢，我长得不好看，只是因为白头髮才被勉强收了下来。」 卢梦龙：…… 林凤黯：…… 所以这个世界也看脸，连做祭品都这么难吗？ 小孩儿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山神大人叫他「しろ（白）」。 「所以我也叫你『希洛（しろ）』可以吗？」卢梦龙对小孩儿微微一笑。 小孩儿被卢梦龙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害羞地红了脸，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特别明显。他羞答答地拽紧了卢梦龙的手，小声说：「漂亮小哥哥叫我什么都行！」 卢梦龙：……(w；)哈？喂喂！你是16世纪的人吶！谁是你哥哥吶！ 林凤黯捏了捏卢梦龙的手心，下巴往前抬了抬。 卢梦龙顺着林凤黯下巴指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看见前头汹涌人潮的队伍越排越整齐，而远处舞台前站着一个老妪，老妪身后跟着一个小童，两人的服饰千差万别根本说不上是什么时代的人。 小童身着梳着可爱的「美豆良（みづら 长发中分在耳边扎八字髻）」髮型，手里拖着一个大布袋子。老妪鸡皮鹤髮，却涂着鲜红的嘴唇，身上穿着黑留袖，递给每一个走到她面前的人一个小木牌子。 林凤黯远远看着，觉得那个小木牌子很像神社里挂着的那些东西。 「你是说绘马？」卢梦龙仔细看了那个木牌子。木牌子比绘马要窄很多，是一个窄长削角的木牌。 所以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去老妪那里领牌子的？林凤黯抬了抬眉毛，觉得有点意思。这是什么牌子？通行证？妖怪界的passport？ 越靠近大树与舞台，人群速度越慢，妖怪们的情绪则更为激动。 山童：「听说山神大人最近身体好了不少。」 鼬：「是啊，山神大人又回收了不少力量。照此以往，很快就能回到巅峰时刻了。」 貉：「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鵺（ぬえ）：「不知道这次大祭的祭品是什么？」 鼬：「可是雪见大人（ゆきみ雪见様）不是山神大人的心头好吗？这就要找新祭品了？」 第106页 山童嘆了口气说：「这还没满20年呢！」 貉：「……小声点儿，雪见大人怎么不是山神大人的心头好了？昨日还听滑头鬼说雪见大人早上身子又不大舒服，山神大人愁的团团转呢……」 鵺：「这雪见大人也是太弱柳扶风了一些。」 山童：「当年雪见大人来的时候年岁也小，身子又是阿白们中最弱的。模样倒是一等一的好。连狐狸都比不上。」 鼬：「你们说，山神大人力量恢復以后，是不是就能医好雪见大人的弱症了？」 貉：「希望雪见大人能早点好起来，我总觉得这次的大祭就是为了雪见大人办的。」 山童：「总之大人们身体安康，才有我们小的顺顺噹噹。」 貉：「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卢梦龙听着人群里的小妖们聊天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个壁脚还听出了很多内部消息。他转头跟林凤黯简单说了来龙去脉。 林凤黯一边听一边附和道：「哦……身体不好啊！……要新祭品啊……」他眨了眨眼睛望向远处收到牌子后欢天喜地的小妖怪。 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雪见大人是山神大人最喜欢的。山神大人说雪见大人是他等了很久的那个人。」小孩儿拉了拉卢梦龙的手，悄声说道。他用的是「君の事をいつまでも待ってます（我一直都在等着你）」。这句话竟然像是由目击者复述一般从小孩儿嘴里讲出来。 「是亲眼看到的呢！」小孩儿对卢梦龙眨眨眼睛道：「山神大人激动地热泪盈眶。我看了都感动不已。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将侍奉山神大人的工作交到下一任『白（しろ）』手上了。」 卢梦龙：…… 这里主僕关系如此和谐的吗？喜他人所喜，忧他人所忧？ 「雪见大人可是美到连天狗大人都为他回退天狗岳。」小孩儿得意满满地向卢梦龙炫耀雪见的美。 主僕关系确实和谐。 「原来是大美人吶！」林凤黯听卢梦龙翻译完感嘆道：「不知道和土御门光站在一起会怎么样。」 土御门光迷弟卢梦龙果断站阴阳师：「肯定是阴阳师大人美，我就没见过比他更美的了，连爱豆都比不上。」 就在两人遐想雪见会有多美时，前面的排队的人潮群情鼎沸。两人借着身高优势，很快就看到一个异常高大的男人对发牌子的老妪微微一颔首，走上了舞台。 前面还在八卦的几个小妖激动得宛如看见爱豆的少女。 「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来了！」 「山神大人依旧荣华如玉啊！」 卢梦龙：…… 竟然全是颜粉！ 高大男子身穿堇色宝相花暗纹织锦直衣，鼠色唐草纹指贯，头戴乌帽子，手拿蝙蝠扇，怀里揣着贴纸。离得太远，卢梦龙不是很看得清面容，但是远远望着的确是身姿伟岸风流倜傥。 紧接着，前面的人潮突然激动到失控。 林凤黯都被身边的小妖推挤了好几下。 「我的天啊！」 「有生之年！」 「雪见大人！」 「雪见大人啊！」 「这次雪见大人亲自来了！」 小孩儿紧紧握住卢梦龙的手，踮起脚想透过人群看清楚雪见大人。 卢梦龙倒是看得很清楚。雪见大人跟在山神大人身后，头戴市女笠，半透明的垂绢漫过膝盖。身上穿的却是白色绣金宝相花小直衣，下着藤紫色唐草纹指贯。容貌被垂绢挡住看不清，但卢梦龙确定「雪见大人」的发色和身边的小孩儿一样也是银白色的。 山神大人果然偏爱白化病儿。口味独特，别具一格。 雪见大人这身女性壶装束与男性小直衣的搭配如此奇葩，身边的妖怪却是见惯不怪的。 「多想再一睹雪见大人的真容啊！」有见过雪见大人的妖怪无不炫耀地吹嘘道。 另一个见过他面目的妖怪接着炫耀：「那真是『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啊！」 不甘示弱的小妖：「雪见大人是『纵使凄凉夜，月光也照人』那种兀自生辉的美人啊！」 没见过的小妖也不屈居人后：「还心地善良，温柔亲切。」 新来的小妖怪只能感嘆：「真希望雪见大人的身体能好起来，多出来走动。」 「唉！是啊！是啊！」不断有妖怪附和道。 身边的妖怪们爆发出比见到山神大人更激动的情绪，可见雪见大人在他们心中的分量简直无人能及。 卢梦龙看看林凤黯，得得，这可吹得越来越玄乎了，有这么漂亮吗？ 林凤黯挑挑眉毛，侧过脸，微微低头对卢梦龙说：「一会儿快到发牌子老太婆那里，人群没那么拥挤，我一拉你你就跟着我跑。」 卢梦龙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奈何叫阿白的小孩儿一刻都不放手。卢梦龙的左手挠了挠林凤黯的手心。林凤黯回头看他，他便往右边微微偏头，那孩子紧紧拉着卢梦龙的手，还在引颈期盼快点看见雪见大人。 林凤黯贴着卢梦龙的耳朵说：「一会儿我有办法。你手松着别握住他就好了。」 卢梦龙被林凤黯说话的热气激得耳朵一痒，浑身一颤。过去林凤黯也常和他咬耳朵说话。他从未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但是今天他第一次对这种亲密的举动意识到害羞。耳朵被温热空气烫红了，红晕迅速蔓延到整个脖子和脸颊。 第107页 林凤黯看在眼里，表情却是一丝不乱，若无其事地牵着卢梦龙的手顺着人潮往前走。 小妖们搬来了屏风等起居物放于台子上。 山神大人拉着雪见大人坐上唐绮茵（长方形或方形塌塌米垫子里塞入绢绵作填充，外缘饰以绸锦），胳膊支在胁息上（座卧时一种用来支撑倚靠的木制用具），看着下面的一种妖怪非人领牌子，领完牌子欢天喜地去大树跟前拿灯笼。 一枝上的灯笼被拿走后，大树这一枝就盛开出大朵小朵粉紫色的花。繁重的花瓣压低了枝丫，散发出的花香仿若沉檀之气，有种焚香祷告的意味。 被晚风带来的香味垂到卢梦龙鼻尖，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虔诚信徒，站在寺院香炉10米开外处，闻到这沉静的禁慾香气，心中便只留天地神佛，不再受红尘所扰。突然，他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勐然抬头，却没有对上任何人。 老妪忙着给妖怪们发牌子。 妖怪们忙着领牌子拿灯笼。 山神大人正对着一只小妖——正是前面妖怪提到的滑头鬼——讨论着什么。 唯一正对的卢梦龙的只有带着市女笠，脸被蒙住的雪见大人。 雪见大人在唐绮茵上坐姿端庄，他本来就身形纤瘦，坐在山一般的山神大人面前就更显娇小。他的真面目被薄薄的垂绢挡的严严实实，即使坐在座布団之上也不透露半点真容。 可是卢梦龙觉得雪见的目光犹如实质，穿透垂绢，穿越人群，落在他身上。 被妖怪们夸赞为天人之姿的雪见大人，为何盯着自己看这个认知让卢梦龙寒毛倒竖。他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微微躲到更高一些的林凤黯身后。 林凤黯敏锐地感受到卢梦龙的闪躲，想问他怎么了。谁知前面的队伍突然发生状况。 伴随着女子尖叫的是一道黑影试图冲出重围向森林里逃窜。 「抓住他！」 「那只是爱宕山天狗的手下！」 「抓住他！」 骚动的妖怪，队伍陷入一片混乱。 林凤黯抓紧时机，对卢梦龙说：「就是现在！」 卢梦龙勐地甩开小孩儿的手，跟着林凤黯往那只天狗逃亡的反方向跑去。 有人在哭喊，有妖怪在咆哮。 突然在舞台上的山神大人怒吼一声！ 随着山神大人的声音一起，除了雪见，在场所有人都视线模煳、头痛欲裂，抱着脑袋满地打滚。 雪见依旧稳稳地坐在唐绮茵上，连市女笠的垂绢都没有一丝波动。唯有小直衣袖口掩盖住的白皙手指紧紧蜷缩成一团。 林凤黯伸手把卢梦龙捞进怀里，尽管他自己都自顾不暇。 这是一种令人癫狂的疼痛，整个脑子仿佛成了一锅煮沸的浆煳，急速的心跳拉扯着太阳穴一起突突直蹦，这种疯狂的节律让卢梦龙以为自己的脑子快被山神大人捣烂了。 林凤黯咬着牙齿说：「这他妈是次声波攻击吗？」 「什么波？」卢梦龙抱着脑袋大喊。 「神经型次声波！卧槽！」 林凤黯脑子转的飞快，妖怪们都会这么牛逼的技能了吗？ 林凤黯有次看到一条有趣的新闻：美驻古巴大使馆曾经在几年前不断听到一种强烈噪音，随后使馆人员出现头痛、噁心及听力丧失等症状。美方怀疑遭到来自古巴的「神秘声波武器的攻击」，并撤离工作人员。为了解决两国纠纷，一份录有噪音的音频文件被分别送到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英国林肯大学。经两地科学家分析研究后，认为这种噪音真正的来源是一种印度短尾蟋蟀。这种加勒比物种的叫声大约是7千赫兹，并且以非常高的速率进行传递，会给人带来出现连续尖锐颤音的感觉。 「所以这个山神大人是他妈蟋蟀成了精吗？卧槽！我以为他这体格起码也他妈是棕熊成了精啊！」卢梦龙抱着脑袋骂道。 林凤黯虽然头还疼着，却被卢梦龙这一骂骂笑了。 山神停止了攻击，小妖们一拥而上捉住了天狗。 林凤黯刚扶着卢梦龙站起来，小孩儿就一边抹着眼泪——疼得，一边拱过来，说：「小哥哥，你别乱走，没拿到牌子的人是走不出森林的。」 「什么？！」 「他们会在日復一日的寻找中从愤怒到失望，从崩溃到绝望，最后变成……」小孩儿泪汪汪望着卢梦龙，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变成了什么？」 「别听他乱说。」林凤黯掏出依旧在顽强工作着的指南说：「即便网络和谷歌地图都阵亡了，指南针和星空还是能告诉我们方位的。」 卢梦龙看了看林凤黯，没来由地，就是相信林凤黯的话。他低头看了看小孩儿说：「对不起，我还是得走，这里不该是我来的地方。」 小孩儿急了，拉住卢梦龙的手不放，说道：「哥哥我真的不骗你，那些人，那些没拿到牌子的人……」 卢梦龙停下甩开他的动作问：「那些人，怎么了？」 小孩的嘴唇都被咬红了，他看了看周边的人群说：「他们变成了『影鬼』。夜晚走山路，只看得到人影来回走却找不到人，就是由怀着哀怨死去人的阴魂形成的。他们就是影鬼。」 卢梦龙嵴背发凉，虎躯一震。 小孩儿用手背擦了擦脸，指着不远处一棵树干说，「看，影鬼。」 第108页 卢梦龙和林凤黯顺着小孩的手指看过去。头顶月色中天，小妖们点着明亮的灯笼。不远处那棵树上投射下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林凤黯看着那个影子所在的位置，试图找出科学依据，就像刚才的次声波攻击一样。可是这次他却找不到。影子所在的位置在森林边缘，那里别说人，连只小妖怪都没有靠近。 「今天没拿到牌子就接近树林是危险的。那些影鬼会拉住靠近他的人，试图夺走旧牌子，被夺走旧牌子的人就没办法领到新牌子。而拿着别人牌子的影鬼却也没有新牌子可拿。他会被捉住，被山神大人做成药引。」 「药引？！」 「嗯，雪见大人身体一直很弱。山神大人不得不定期给雪见大人餵药维持他的存在。这药需要人的影子做药引。但一般人的影子很难捕捉到。我们不能去大城市抓人，这太危险了。所以影鬼是最好的药引。」 卢梦龙听完小孩儿的话，觉得对山神和雪见的关系又有了新的认识。 林凤黯始终认为还是应该早点离开这篇诡异的森林。但看着在森林边缘出没的影鬼，又有点而担心。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前头又发生了骚动。 「啊！山神大人要处决天狗啦！」 「今年的大祭会见血吗！好兴奋！」 妖怪们熙熙攘攘地往前涌。把卢梦龙和林凤黯又挤回到队伍中间。 借着身高优势，他们看见那只带着高鼻红色面具的天狗被捆着手脚，白色的翅膀上沾满了鲜血。甚至有一片地方露出了里面苍白脆弱的皮肤。 卢梦龙想起家里阿姨在厨房里处理那些退了毛的老母鸡。 活剥羽毛，这该多疼啊！ 卢梦龙浑身抖了一下。林凤黯紧紧捏了捏他的手。 坐回到位置上的山神大人重新站起来，走到跪在舞台前方的天狗身后。他一把抓住天狗的灰色头髮，提起他的脑袋，接着勐地扒下他脸上的红色面具。 天狗被突然照射到皮肤上的光线迷住了眼睛。一道鲜血顺着他的前额留下来，在苍白的脸上留下浓重瑰丽的色彩。 林凤黯和卢梦龙看着天狗的脸都呆住了。这分明是裴助理裴轻炎的脸啊！ 什么情况？裴轻炎和天狗的脸怎么一模一样？ 山神大人把面具丢到脚边。紧紧薅住天狗的灰头髮说：「这个奸细，潜伏在我们队伍里很久了。他是荣术太郎（京都爱宕山大天狗，天狗界第一名人）的人，名叫『青』。」 卢梦龙吐槽：「什么队伍？革命队伍？还见血！血染的风采？」 林凤黯噗呲一声又笑了。 山神抓住天狗的头髮晃了晃他的脑袋，继续说：「他想要破坏我们的祭典，但是我们不会同意！」 下面的妖怪们群情激昂：「不同意！」 「我们不同意！」 「不同意！」 舞台上的天狗沉默不语，也许是成王败寇，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一行眼泪落滚落下来，使他紧闭的双唇有种特别悲戚的表情。 卢梦龙感觉到氛围不对，微微抬头，凑过去问林凤黯：「他会当众处决他吗？」 林凤黯还未低头就嗅到了卢梦龙身上残留的香水味儿。牧羊少年，温柔至极、甜而不腻的小奶狗味儿。他的龙哥一直是个善良又温暖的少年。 「龙哥，把眼睛闭起来，没必要观摩刑场。我们是文明人。」 于是卢梦龙慢慢闭上眼睛，由着林凤黯牵着他的手移动。 「鸦鸦你不怕吗？」 林凤黯捏紧了卢梦龙的手心安慰道：「我不怕。龙哥，抓紧我的手别放开。」 卢梦龙点头道：「我不放开。」 林凤黯弯了弯嘴角。 山神突然低下头，张开嘴，虽然在场的人几乎没听到什么激烈的声响。但是舞台上的天狗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他不顾头髮被薅住，拼命挣扎翻滚。一边抓着脖子，鲜血从他的口鼻流出来，他张口嚎叫。 卢梦龙被他悽厉的惨叫吓得睁开了眼睛。 天狗的头髮和翅膀上的羽毛都被他自己揪下来一大把。山神冷冷地看着他痛苦挣扎，自虐的痛苦无法抵消山神加注在他身上的疼痛。 林凤黯知道那是内脏器官型次声波攻击。次声波振盪频率与人体内脏器官固有频率接近。内脏与声波共振，五脏六腑剧痛不已，最终导致内脏大出血死亡。 这是一种缓慢而痛苦的刑罚。 天狗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引以为傲的漂亮翅膀耷拉在身侧，七窍流血，目光涣散。 终于坐在唐绮茵上纹丝不动的雪见大人突然站起来。他走到山神身边，身高只到他咯吱窝，体量是他的三分之一，看起来脆弱又美丽。 「阿朔（朔ちゃん），够了！」他开口道，声音清冽宛如山涧冰泉。 卢梦龙的瞳孔瞬间收缩，「朔」这个名字实在太敏感了。所有的事件，最终都会牵扯到一个名叫「朔」的人。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眼前这个山神怎么也叫朔？！ 林凤黯感受到卢梦龙突然手劲儿变大了，问他怎么了。 「山神叫朔。」 林凤黯眯起眼睛，果然又来了。 这时人群里爆发出声声嘆息。 原来是雪见大人掀起了垂绢，摘下了市女笠。他那张常年不见阳光的脸苍白的宛如吸血鬼，红唇如雪地之椿，明艷非凡。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有一双波光潋滟楚楚动人的粉紫色眼睛，在厚重的雪色睫毛下闪着点点泪光。他的头髮如蚕丝一般又白又亮，柔顺地垂在身后。他伸出纤细的手腕，细长的手指扶住山神粗壮的胳膊，又说了一遍：「阿朔，够了。」 第109页 下面的妖怪除了抽气声，连话都不敢说。 而林凤黯和卢梦龙更是被震慑到了。 雪见大人的脸和卢梦龙是一模一样的。要说不同的话，只有眉尾的一点红痣，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仿若镜像。 -------------------- 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源氏物语》） 佐保山上树，红叶萎如尘。纵使凄凉夜，月光也照人。（《古今和歌集》） 从日更变隔天更变周更两次变周更一次。裸更的我太难了。 下一篇我一定存稿。各位不离不弃的太太们我爱你们。 第34章 青海波 雪见大人的声音很轻柔，很平静，甚至可称为冷淡，却有种纵是无情也动人之感。 现场的妖怪们噤若寒蝉，唯有夜风吹动半树粉紫色繁花，落下片片缤纷花瓣，沙沙作响的树叶与摇摇晃晃的白灯笼是在场唯一还在动作的事物。 山神低头看着仰面凝视他的华美少年。月色温柔地洒在他脸上，他的眼神那么认真，仿佛除了面前的人，什么都看不到。 风吹树叶沙沙沙。 山神忽然倏地一笑，用足尖踢开倒地不起意识模煳的天狗。宽厚的手掌覆在少年的单薄的肩膀上，开口说：「心还是这么软。」 雪见既没回以笑也没解释，一双瞳人剪秋水，望着山神说：「够了，阿朔。他已经来了。没必要再增杀戮。」 「也是，毕竟是好不容易请来的贵客……」山神大人似乎被他打动了，挽着雪见的手坐回到唐绮茵上，对老妪一点头，示意仪式继续。而他身边的滑头鬼十分识趣地指挥小妖拖走生死不明的天狗，把他困个结实。 自始至终，雪见都没有正眼瞧过天狗或任何其他人，仿佛他的出声阻止只是为了不增杀戮。 下面排队领牌子的小妖们恢復走动起来，纷纷低声说：「雪见大人还是那么善良。」 「太善良了。」 「就是，雪见大人就是过分善良了。依我说当年那只大天狗差点都要了雪见大人的命，雪见大人如今还宽厚待他们，这就太柔弱了些。」 「可不是，雪见大人让山神大人都跟着变软弱了。」 这时，一种叫鸣屋的小妖怪出声道：「住嘴吧！上次说这话的人坟头草半人高了。想被山神大人砍脑袋吗？」 这话一出，小妖们纷纷收住话头，不再说类似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夸雪见大人美如樱色染深春。 卢梦龙小声对林凤黯说：「妖怪们有彩虹屁学习班吗？这吹捧的造诣起码文学学士。」 林凤黯嗤笑一声，心想这哪止学士，起码也彩虹屁硕士了。妖怪都能吟诗了，啧啧啧！这里是一个扭曲的妖怪世界，可同时又是人类世界的投影。不过妖怪们比人类直接多了。他们的情感更为单纯与外露，高兴时乐不可支忘乎所以，对待敌人喊打喊杀毫不含煳。人类会更含蓄地熘须拍马，更巧妙地掩盖隐藏自己的真实欲望。这么想来，妖怪们虽然兇残，但也直率，甚至还有点可爱。 队伍的速度开始微微变快了。而树上的灯笼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半树繁花，怒放的粉紫色花瓣在空中迸发出一场永不停歇的花瓣雨。 而树下，端坐如常的是比花更美的雪见大人。他没有再戴上市女笠，微微垂着眼睛，浓密的雪色睫毛在月色下随着眨动闪着微光，那对花瓣色的眼珠被睫毛遮挡了一半，收敛了水光。这样的美人要是让卢梦龙来形容一定会搜肠刮肚找点古诗句，诸如「沧海月明珠有泪」之类的溢美之词。但要是由林凤黯来形容，大概会是「差不多把龙哥p上假髮和假睫毛和美瞳，到美图软体里点了嘴角那颗吃火锅冒出来的青春痘，再滚三遍美白柔肤效果」这样精确却毫不浪漫的技术流。 林凤黯拉着卢梦龙走得最慢，悄悄落到队伍最后。眼看着前面的人越来越少，树上的灯笼也只剩树冠部分剩余的几十只。 林凤黯环顾四周，经过那叫阿白的小孩儿指点，的确发现了影鬼的踪迹。因为是夜晚，即便月色明亮，影鬼的踪迹不仔细辨别根本无从知晓。 这时队伍前头一对儿妖怪突然争吵起来，林凤黯拉着卢梦龙退到一边，小孩儿翻了个白眼说：「这帮小妖怪们时常这样打起来。毕竟不是人类，伪装得再像也没用啊！」 林凤黯听闻此话不免多看了小孩儿几眼，对山神大人敬畏有加一副迷弟表情的小孩儿，却对其他妖怪的态度不经意流露出了不削。小孩儿的心态委实奇妙。 小孩儿却是饶有兴致地看妖怪打架，最终有个妖怪被打得落荒而逃，还没跑进树林就听得一阵惨叫，那小妖被影鬼抓住，好几个影鬼争夺着从他脖子上扯下来的木牌子。 那只小妖被抢走了木牌，顿时哭天抢地求助无门。没有了木牌，之前和他闹矛盾的另一只妖怪对他冷笑一声，转身走回到队伍里。 自始至终，妖怪们的态度都是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有围观群众吃瓜看戏，无人出来劝架阻止或是从影鬼手里救走那小妖。 林凤黯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带着卢梦龙硬闯森林，又觉得这些妖怪也挺有趣。人类的劣根性在他们身上被完美继承下来。 这场小骚动似乎根本没能影响到舞台上坐着的雪见大人。他依旧波澜不惊正襟危坐，一双美目直视远方。 第110页 走在卢梦龙前面的小妖突然开口对身边的另一只妖说：「这次大祭，这是最后一波了吧？看来明年，水虎就是新的影鬼了……」 「被夺走木牌子也会变成影鬼吗？」卢梦龙突然开口问。 这小妖是只油赤子，平时偷完灯油就不显形了，被卢梦龙突然一问吓了一跳。当他看了看身后的卢梦龙，顿时脸目光一亮，道：「这位小兄弟是刚来的？长得好俊俏啊！」 卢梦龙：…… 果然妖怪界也是看脸的。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这影鬼的数量不轻易增加，也不会随便减少。一个旧的做成药引，一个新的替代影鬼。每次大祭都是如此。」 卢梦龙看了看林凤黯，低声说：「怎么感觉大祭像是为雪见找药引似的。」 林凤黯耸耸肩，他现在只想早点拿到牌子早点离开这鬼地方。话说他们在此地被困了这么久，估计外头阴阳师的魂祭仪式已经结束了。 但是雪见和卢梦龙长得如此相似，八成就是长大后的后既望。也就是说—— ——土御门光和纪贯则失败了？ 林凤黯思考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就排到了他俩。他把卢梦龙掩在身后，先一步走上前跟老妪拿牌子。 老妪很矮，估计不到1米5，她吃力地仰着头看林凤黯，喃喃自语：「きりっとした顔をしている（长得挺俊啊！）残念です（可惜了）。」 她伸手跟小童讨要木牌给林凤黯，小童在布袋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牌子，上面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老妪横看竖看，又看向小童。小童摊开手表示他也没办法，掏来掏去都没名字显示出来。老妪无奈，只能把无名的牌子交到林凤黯手里。 林凤黯拿到牌子，却没有放开卢梦龙的手，也不走去树那边领灯笼。 老妪伸手指着身后的大树，对林凤黯说：「灯笼を取りに行きます。（去拿灯笼）灯笼がないと森から出られない。（没灯笼走不出森林）」 原来如此，卢梦龙的手指挠了挠林凤黯的手心，对他说：「我没事，你先去拿灯笼。耽误了这么久，谁知道现世过了多久，我们一定要赶紧回去。」 林凤黯依依不捨地松开卢梦龙的手。那个小孩儿也放开了卢梦龙另一只手。终于双手都获得自由的卢梦龙先转转手腕，放松一下十指，再迈开腿，去老妪面前领牌子。 老妪再次扬起脑袋看卢梦龙，这回她惊愕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直接拉住卢梦龙的手，快跪下了。 「龙の子様、やっと来ましたね。（龙之子，终于来了。）」 卢梦龙：Σ(?д?lll)！！！…… 什么鬼！ 他干笑了几声，抓抓半长的头髮，说：「间违えましたね！（搞错了吧！）」他周围的 老妪摇头道：「间违いないです。（不会错的。）」 卢梦龙还想解释他不是什么龙之子。不能因为名字里有龙就是龙的儿砸吧！那他还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呢！ 林凤黯取了灯笼一转身就发现卢梦龙被老太婆给拉住了。等等，怎么还跪下了！林凤黯没有走去拿到灯笼的妖怪那里，反而往回走刀卢梦龙身边，拨开老妪的手，问他怎么了。 「她说我是龙之子。拉着我不放呢！」 「她没说错。」 一道清朗的男音传来，仿佛一弯清泉涌入燥热的夏夜。 雪见大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老妪的身边。他比卢梦龙矮了大半个头，脸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毛髮都是白色的，皮肤更是白了几度。卢梦龙已经非常白皙了，雪见真是白到发光，犹如冰雕雪琢一般。他对卢梦龙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这么一笑仿佛冰雪消融万物初醒，这种柔和却充满力量的美，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林凤黯突然意识到雪见说话的发音有点儿奇怪，但是他的确说的是中文。林凤黯完全不需要翻译就能听懂，在异国他乡听见乡音总能倍添亲切。 山神缓缓站起来，走到雪见身后，他瞟了一眼卢梦龙，嘴角弯了弯，又把目光投到林凤黯身上，抬了抬眉毛。 雪见没有看身后的山神，只是轻轻拉起卢梦龙的手说：「把你卷进来真是万分抱歉。你，见过我哥哥了吧？」 卢梦龙嘆息道：「你真的是后既望？我们这样也算被神隐了吗？」 雪见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还算，你们在神渊边缘徘徊。」他对林凤黯伸出手，林凤黯反映了一下，意识到雪见要看他手里的牌子和灯笼。 林凤黯把东西交到雪见手里。雪见看了看，转身对滑头鬼说：「烧了！」 滑头鬼看了一眼山神的脸色。 雪见眉毛一挑，也不多说话，只是用一双粉紫色的眼珠子，淡然地紧紧盯着滑头鬼看。 滑头鬼撇撇嘴，低下头不再做小动作，回头对着领到灯笼的队伍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出来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和一个年长一点的女性。 卢梦龙小声说：「不知火和火消婆。」 林凤黯知道不知火，但是火消婆又是什么鬼？ 年轻女人打了个响指，林凤黯的木牌和灯笼被放在一个银盆里，突然未点自燃。火势兇勐，周边的小妖低吼着退后了一圈。 年长女性款款走上前，吹出一口气，兇勐烈火瞬间熄灭。留下一盆灰烬。 第111页 雪见抬起那双比花朵还美丽的粉紫色瞳仁，说：「龙子，您连火消婆都知道吗？」 卢梦龙嘴角抽了一下，说：「我叫卢梦龙。不是什么龙子。」 雪见也不和他多掰扯，只是低声对他说：「能和我演一齣戏吗？演完之后，我帮你逃出这罗剎神渊。」 卢梦龙听到最后四个字，顿了一下，问道：「这里是罗剎神渊？」 雪见仰起头看了看卢梦龙，点点头。 卢梦龙紧紧闭起嘴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凤黯看了一眼卢梦龙，卢梦龙之前跟他说过列车上的梦境，所以他们又落进梦境中了？ 还是通过梦境，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还是卢梦龙身边的小孩儿打破了沉默。「山神大人，我把龙之子大人带来了。」 山神这才正眼看了那小孩儿。 那孩子满脸期待脸颊通红，怯生生地望着山神大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快来表扬我」的气息。 山神大人却只是低声笑了一下，问他：「想要么奖励？」 卢梦龙暗自骂了一声卧槽！这个小奸细！ 林凤黯早就知道小孩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奈何卢梦龙一直对小孩儿挺好的，所以他就一直忍耐着。这小孩儿其实都是几百岁的老妖怪了，也不见长大，光会用小孩子的外表欺骗他家龙哥单纯的情感。林凤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小孩儿，心想逮着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小孩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可以、可以让我继续留在雪见大人身边吗？我想继续服侍雪见大人。」 雪见闻言瞥了一下小孩儿，忽的就发出一声冷笑。什么留在他身边伺候，不就是想一直留在山神宫里么，说得这么无私而伟大。 人人都想留下，都像靠近山神——靠近权力的中心，沾染权力的圣光——即便靠近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可依旧像飞蛾扑火一般乐此不疲。 而他呢？被百鬼羡慕憧憬的雪见大人，这么多名叫「阿白」的「白儿」中唯一获得山神力量哺育，长大成人，甚至获得了「雪见」这样独一无二的名字的白儿。 他是不是那种身在福中不知福又不懂感恩的那种薄情寡义的混蛋？ 雪见没有再多给小孩儿一个眼神。他站在卢梦龙面前，仿佛是小一号的卢梦龙，更精緻易碎的卢梦龙。 林凤黯握着卢梦龙的手不放。几乎要把贴上来的雪见推开。 雪见抬头看着林凤黯说：「你们想要出去必须配合我，因为我刚才把你的通行证和行路夜灯都烧了。」 「你竟敢！」林凤黯怒不可遏，他没想到这个说着家乡话的小骗子这么坏！ 「我不这么做，怎么能帮你们顺利走出去？」雪见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他凝视着卢梦龙 说：「相信我，龙之子。」 卢梦龙已经不想解释他不是什么龙之子，是也好不是也罢，他只想早点出去。 山神大人似乎对雪见一直讲着他听不懂的话很不高兴。他瞪了一眼滑头鬼。滑头鬼立刻从举着灯笼的队伍里拉出一个小鬼。 「你小子不是一直吹嘘自己是从大唐来的吗？他们说了什么你倒是给山神大人翻译一下。」 那只小鬼是一个付丧神，吹嘘自己来自大唐是因为他本体是当时从大唐进口的一支筚篥。其实他成为付丧神是在霓虹很多年以后，哪里还会说什么汉语，更别说是千年以后的普通话了。 雪见的汉语其实是跟着后初晦派来的家庭教师学的。在最初的5年多里，后初晦对这个弟弟像是父亲一样安排好一切。他神隐以后，不像一般孩子会逐渐忘记童年的事情，反而对童年的点点滴滴记得非常清楚。 他记得每年哥哥都会来陪他，他喜欢哥哥，最喜欢哥哥。全世界都不要他，连亲生母亲都厌恶他，只有后初晦向他张开温暖的怀抱。 他为了让哥哥高兴，才会被山神所骗。 所以究竟是谁欺骗了谁？ 又是谁辜负了谁？ 雪见闭了闭眼睛。 那只筚篥精战战兢兢期期艾艾挪着步子，却不知道该怎么翻译。 雪见没看山神，却开口说：「别为难筚篥，在这里做了付丧神，能说什么汉语。我就是和龙之子沟通一下接下来的演出。」 山神大人眼神一亮。 演出？！ 卢梦龙：……哈？Σ(☉▽☉"a 林凤黯：……还敢有演出？！(?｀?Д?′)!! 雪见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 卢梦龙看一眼林凤黯，心下下了决定，握住这冰凉的手。对林凤黯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用嘴型说了一句无声的承诺：相信我，鸦鸦。 林凤黯想反对也开不了口，索性顺其自然，反正一时半刻也走不出这森林。龙哥想玩就陪他玩。 「龙之子，接下来你跟着我。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行吗？你配合我一会儿。」雪见对卢梦龙说着，又对着山神大人复述了一遍。 山神脸色稍霁，一挥手让滑头鬼赶紧去安排。 雪见大人要表演《青海波》的消息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有些拿了灯笼不喜欢凑热闹的小妖怪们纷纷折返。 雪见一共表演过两次《青海波》。 第一次是雪见作为「白儿」中唯一一个一来到神渊就拥有姓名和身份的人类小孩儿的成年礼。说是成年礼，只是山神大人在得到雪见后第五年，用自己的力量强行把原本时间停滞的「白儿」成长为15岁的少年。 第112页 成长的代价是巨大的，不光被强迫长大的雪见一下子垮了身体，连山神都受到逆天的惩罚，一段时间里失去了很多力量。 这段时间，天狗们曾经试图夺回属于他们的山头，其中一次进攻差点就成功了，结果是雪见替山神大人挡了一刀。这一刀从右肩一直划到左臀，几乎把小小少年对半开了。 荣术太郎的手下原本要乘胜追击，但是大天狗却瞥了一眼身边曾经被山神打得屁滚尿流丢了地盘的白峰山相模坊，道：「把龙之影伤了并非吾本意，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于是众天狗不论理解与否，都跟随大天狗离开了。 山神此刻已经暴怒失控，抱着奄奄一息的雪见封了结界，至此罗剎神渊与现世的连接口被全部关闭。此后10年，四国土地上再也没有小孩儿神隐事件发生。 大家都以为雪见必死无疑的时候，山神把自己的心丹拿出来放在雪见身上，如此这般养了整整5年，才回復元气。此时雪见大约长成了17、18的样子。山神大人发现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再长大了。雪见本来身体就不好，先天很病弱。按科学说法，是众多白化病儿中比较严重的泛髮型白化病。受不了日晒，眼睛也看不了强光。即使有了山神的力量加持，也是活了个病病殃殃，大病三六九，小病天天有。 5年前，雪见受伤3年后终于有段时间身体好了一些。为了庆贺山神大人统治罗剎神渊一千年纪念，他上台跳了第二次《青海波》。 据《源氏物语》记载，《青海波》原曲为大唐雅乐，后传入霓虹，是霓虹舞蹈曲名之一。平安时代流行于盛大宴会之上。特别在春季樱见祭时，是不可缺少表演。舞者皆为当时第一的贵公子。 小妖们速度奇快，搭好了临时换衣服的帐篷，有妖怪在卢梦龙身边笔画了几下就变出一套青海波的专用演出服。萌黄的袍子上装饰着青海波中的千鸟，头戴卷缨冠。下着绘着青海波纹样的「下袭」，携螺钿千鸟并有金银装饰的太刀，手持蝙蝠扇。 雪见给卢梦龙的帽子簪上白椿，自己取了大树上的粉紫色花朵簪上。 卢梦龙问：「你怎么不给我戴这花？」 雪见一边帮着第一次穿礼服的卢梦龙整理衣服，一边说：「这死人树上的花你不能戴。」说的相当轻描淡写，但是把卢梦龙吓了一跳。 卢梦龙仔细一看，可不是，他的衣服是右衽，但雪见却给自己的衣服穿成左衽。这不是暗指他是「已死之人」吗？！ 雪见对着发呆的卢梦龙嫣然一笑说：「怕了？放心，我不会让龙之子出事的。」 林凤黯得到了最靠近舞台的位置，焦急地关注着那边的动向。小妖们已经准备好乐器试完音，就等两位表演者登上舞台。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又两位雪见大人表演《青海波》。原本的双人舞一直以独舞的形式表演总有些寂寥之感。 在下的小妖翘首以待，连山神大人都难掩兴奋。 卢梦龙盛装出来的剎那，林凤黯看傻了。他知道龙哥长得好，一直被谷女士称为老卢家「基因成功者」。但今天这一眼，他被深深震慑到了。 这是一种直击心灵的美。蛮狠、直接、粗暴，击中了林凤黯的心。 上台的少年帽簪花朵，眉眼如画，神采飞扬，美轮美奂。 作为双人舞的《青海波》，两位演出者是对手，妖怪们虽然从没见过卢梦龙，但装扮后的卢梦龙气质清贵高雅，风姿飒爽，超凡脱俗。而随后出来的雪见大人，凄寒傲雪，风采卓绝，虽然站在卢梦龙身边更显柔弱，但别有一番风流韵味。两人相较，好比梅樱，各有各美，说不上谁比谁逊色。 月色当空，光华如银色瀑布落在舞台上。背后的大树随着微风与乐曲舒展枝叶，花瓣如暴雨飘落。 乐声鼎沸，舞步正酣。卢梦龙不熟悉舞步，随着雪见的动作变换着姿势。 雪见的歌声优美动人，让人灵魂为之动容。 在座的山神大人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下面一众小妖小怪也都痛哭流涕。 林凤黯一向自认冷心冷肺，都觉得眼眶发热。 雪见的歌声慢慢轻下来，柔下来，最终他停下歌声和舞步。 吹拉弹唱的伴奏早就停了。 山神大人，陷入沉思，坠入梦境。 一众小妖早已被催眠，不省人事。 雪见一把扯掉下袭，把卢梦龙的身后拖着的下袭也撕了，拉起他的手跑下舞台，弄醒林凤黯，说道：「就是现在，我控制不了多久，我们赶紧走！」 林凤黯如梦初醒，拉起卢梦龙的另一只手，跟着雪见跑。 雪见一脚踹醒天狗，对他说：「别忘了你主子的承诺。」 那天狗说：「不会，你们随我来。」 受伤的天狗看了一眼卢梦龙，转身带着三个逃亡的少年往森林深处跑去。 -------------------- 大概，错别字改掉一些了。《青海波》在几个版本的《源氏物语》里都出现过，天海女王和番茄的版本我都很喜欢。另外《义经》里面樱梅少将平维盛那一场，在《平家物语》里面出现过，也是美如画啊！让我的主角跳一次《青海波》愿望达成！ 第35章 斑鸠 后初晦弹了弹菸灰，看了一眼裴轻炎。夜色中他身上的杏黄色泽西棉圆领t恤上印的西方龙速写图案隐没在阴影里。 第113页 裴助理立刻有眼色地打开便携香菸缸，让老闆把烟掐了，他再把菸蒂收进烟缸里，确认盖子盖好后收回到随身包里。 「啧啧啧！」米罗也掐了自己的香菸，踩灭后就突兀地留在原地，还数落着后初晦：「你说说你，掐个烟都要助理。你那小朋友，能伺候好你吗？」 后初晦轻蔑地瞟了米罗一眼，怼过去：「你找人都是按照找老妈子标准找的？伺候得好就成了？」 米罗被怼得有点儿憋屈。他找的那些人的确对他很上心啊！ 除了纪贯则。 后初晦雪上加霜：「你说你，森林里随地丢香菸屁股。你在自己国家也这么做吗？」 米罗被说得有点儿脸红，依旧死鸭子嘴硬：「我可没有助理带便携烟缸伺候。」 「捡起来。」土御门光清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两人之间的日常互怼。 米罗皱着眉，昂起下巴看着土御门光。这该死的男人在月色下美得不像人类，身上穿着无环藤蔓花纹黑袍，下面是圆形八藤花纹紫色织花袴，头戴菱形小密纹头冠。身边跟着一个长得有点相似的男人，年纪看着大一些。两人衣服形式也差不多，年长的裤子花纹颜色不一样，穿的是圆形八藤花纹白色织花袴。 他们身边还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米罗在飞机上就见过，是土御门光从扇子里变出来的不知道什么妖怪。而另一个男人身边侧跟着一个相貌清冷俊逸的男人，米罗看到那人就没来由地浑身一冷，缩起脖子，怕的不行。 此人正是土御门诚身边的第一神将勾陈，名叫真司。真司眯起眼睛看了看米罗，冷笑一声道有意思。 米罗又打了跟冷战，本想上去迎纪贯则的，结果吓得缩到了后初晦身后。 还是抱紧甲方爸爸保命为上。 纪贯则有点垂头丧气地跟着走过来。他身边也跟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只是这个男人头上有一对儿羊角，脸颊周围长了一圈鬃毛——白泽大人又露出羊角狮的形象吓唬小朋友了。 魔鬼啊！这是米罗第一个反应。也没办法，一出生就没有选择地成了天主教徒，托从小到大所受教育的福，他看见这种形象自动带入的不是撒旦就是潘神。 白泽瞪了一眼米罗，骂了一句没礼貌。顺便摸了摸羊角，甩了甩鬃毛，又是那个玉树临风的皓澜。 后初晦嗤笑道：「不是说要破坏他们的关系吗？怎么现在成了缩头乌龟？」 米罗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友好了，他默默靠到裴轻炎身边。裴轻炎推了推眼镜，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挪脚。 连裴助理都嫌弃他。 米罗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子。 土御门光冷着脸，不依不饶地重复：「把菸蒂捡起来。」 米罗抓着头髮在原地嗷嗷乱叫了一通。 土御门诚看着这个小年轻发神经，问弟弟：「就这人喜欢纪贯则？」 土御门光点点头。 土御门诚看了一眼纪贯则，摇了摇头：「唉，能看上纪贯则，这人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土御门诚又看了米罗一眼，摇头道：「这孩子身上还不干净。」 土御门光被自己哥哥的言论误伤，噎了一下。他偷偷瞥了一眼米罗，没说话。 纪贯则此刻就像是被挤兑的小媳妇，一对上土御门光的哥哥，过去不羁嚣张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 米罗的纠缠到了这儿突然就变成了纪贯则的「花心出轨」。天地良心啊！他就是拍了张该死的合影，真是有苦说不出。被自己心上人的哥哥讽刺，也只能陪着笑脸。 连后初晦都不站在他这边儿。米罗只得硬着头皮捡起了香菸屁股。最后还是裴助理拿出便利店买的神奇便携菸灰缸帮米罗处理完菸蒂这件事。 后初晦冷眼看着纪贯则和土御门光之间的别扭。他一向觉得感情这件事太费劲儿，没人值得他花心思。活了三十来年，只有炮友，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现在，他摸了摸下巴，觉得有必要从「失败者」纪贯则身上吸取点教训。 土御门光似乎对卢梦龙和林凤黯来不来这件事早有预知，在解决完米罗乱丢菸蒂的插曲之后，就说：「人已到齐。」 后初晦问：「还要等多久？」 土御门光抬头看着当空一轮明月道：「快了！等信号。」 后初晦抬抬眉毛。 很快，每个人耳边都有出现了一声沉闷的轰鸣，就像超音速飞机骤然突破音障时的音爆。 土御门光口中默念：「解束缚！本不生！大誓愿！除不祥！虚空无相！」 晴明桔梗印由他的在空中画出，瞬间，大地位置一震。 「他们来了！」勾陈张开手中一顶黄色伞往空中一抛。 伞在迅速升空，在半空中化为闪光的齑粉，这些微小的光斑缓缓落在四周。 「结界已成！」 土御门诚拍拍弟弟的肩膀说：「你把勾陈和其他几个一同带去。我在这里给你守着。」 「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土御门光皱着眉说，单手在空中一划，一道光芒乍现，一只拖着漂亮尾羽的大鸟出现在他们头顶。 「朱雀绚也（じゅんや ）听从主上召唤。」 「你留下保护家主。」土御门光看了看米罗，说：「你也留下。」 米罗正有此意，他可不想跟一帮莫名其妙的人去送死，一屁股坐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吹吹山风，啃啃西瓜，打打游戏。 第114页 华丽的大鸟变成身着黑色丝绸衬衫，暗红色丝绒西装的男子，扎着一头漂亮的红髮，皮肤白皙。他走到土御门诚身边行礼：「家主。」 土御门诚点点头道：「你就留在这里吧。」 土御门光瞟了纪贯则一眼，就带领腾蛇和勾陈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 勾陈叫出昴宿，另一只漂亮的飞鸟出现了。勾陈对其耳语了几句，昴宿点点头，展翅而去。很快，树林里升起夜雾，氤氲缭绕起来。 后初晦突然加速，一把拉住土御门光的胳膊问：「你确定后既望能出来？」 土御门光看了看后初晦，对方一脸焦急又忐忑的表情他从没见过。后初晦有多在乎这个弟弟？土御门光不禁有些吃紧。据他所知，后初晦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后老先生风瘫在家，后初晦一年到头回不了老家的庄园看他一次。而这个第三者生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虽说是后初晦第一次展露未来家主苗头的契机，但时隔15年，他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又能剩下多少情感在里头？更奇怪的是，土御门光这么聪明的人，早在飞机上就看出后初晦对待卢梦龙的态度不正常。这种欲言又止的亲密，饱含情意的注视，都不是普通「兄弟情」会流露出的举动。 可是从之前的仪式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提过卢梦龙三个字，甚至对本该出现的小朋友没来仪式围观这件事都避而不谈。按照他过去的行为习惯，还不得连着小朋友一起找？ 凭藉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土御门光从不评价甲方的私人生活。他职业性地一笑，回復道：「后先生，根据线报，他们都出来了。」 「线报？他们？」后初晦眉毛挑了挑。 土御门光点点头，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纪贯则跟上来，说：「后先生你放心。皓澜在小朋友们的配件上动过手脚。这个你不懂，总之跑不了就是了。」 后初晦：…… 他自我安慰：神棍有神棍的套路。他不用知道原理，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毕竟牛排好吃不好吃，跟牛长什么样子，对食客而言并没有干系。 裴助理一不当心被树根绊了一跤，一脑袋撞上后初晦的肩膀。 后初晦伸手付了裴助理一把，又迅速收回手，继续跟纪贯则闲扯。后初晦这种喜欢掌控一切的性格，只要他想，牛排好吃和牛长得好不好看，也得给他一个交代。 裴助理推了推眼镜，轻轻揉揉前额的头髮。 皓澜走到裴助理身边问道：「那傢伙是你亲戚吗？你们血缘应该挺近的。」 裴助理吓了一跳，一向游刃有余的第一助理没能绷住自己的错愕表情。 皓澜笑了笑：「你可瞒不了我。我在勾陈身上嗅到了跟你近似的味道。不属于勾陈，但是他最近接触过的某个人的。」 「我不知道什么味道……我、我和他不太一样。我只是……只是普通人。」裴助理的表情有点儿难堪。他从不说家里的事情，即便对老闆后初晦，也只含煳得说过只有母亲抚养他长大，从没透露过自己有非人类的父亲与哥哥。 皓澜看出他并不想多谈，便拍拍他的肩后就加快脚程跟上了土御门光。 裴轻炎看着白泽高大的背影，嘴角抽了一下，默默跟在队伍最后。 走了一段路，原本非常幽暗的森林突然变得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一片旷野，只有高草在晚风中东倒西歪，远处一棵光秃秃的白色树干的歪脖树在月色下发出森冷的光。 这片荒野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死气沉沉萦绕不散。 土御门光停下脚步，站在旷野和林子的边界处，一掌撑地，口中念道：「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中宫紫微；五星七曜；七政四余。界门洞开！」 片刻沉寂，蝉鸣停，晚风止。 突然从土御门光脚下迸发出一道闪光，地面高草如骨牌一般顺着光所到之处倾倒在地。紧接着砰砰几声闷响之后，眼前景色为之一变。 原本荒芜的高草旷野变成了美丽的草原，不知名的小花在月光下摇曳生姿。远处有一块铺着玉砂利的庭院，那棵光秃秃的歪脖树变成了繁花盛开的高大乔木。大树下还有舞台和乐乐的乐器。 这场面就像是一场被迫中断的盛宴被定格在中断的那一刻。 晚风再次袭来，这次风中夹杂着檀木与夜来香的香气。 要不是满地东倒西歪的大小妖怪，后初晦真以为自己来到了世外桃园。 土御门光站起身体，对身边的人说：「小心别碰到他们，轻轻绕过去。」 腾蛇受命，化作金色利箭向舞台飞去，他很快找了天狗留下的记号。转身将记号投射到土御门光面前。 土御门光看着天狗的印记，转头对勾陈真司说：「你带着皓澜的结印去接应那两个孩子。光靠皓澜加持的玉石只能保他们身份不被识破，却保不住他们被妖怪挟持。」 勾陈取了结印纸，交由皓澜在上面用手指划拉了自己的结印，很快羊角狮头的形象跃然纸上。勾陈看着纸上金光闪闪的图像说：「白泽大人，在下先行告辞。」 皓澜挥了挥爪子，转身对纪贯则挤眉弄眼一番，凑过去显摆道：「我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呢！」 纪贯则翻了个白眼——并不想知道你的八卦，因为一直都没营养。 第115页 后初晦看着阴阳师和天师们一通忙活，伸了个懒腰，问裴助理：「你不害怕？」 裴助理扶了扶眼镜，道：「没什么可怕的。就跟电影蒙太奇差不多。」 后初晦挑挑眉，这样最好。他不用担心小助理拖后腿了。他其实心里做了最坏打算。这件事拖拖拉拉15年，一直是他的心结。不管结局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有个交代。 土御门光取出一张纸片，摊开放在手心中，对后初晦说：「后先生，把你的手放上来。」 后初晦微微蹙眉看着土御门光手里的纸片，伸出左手虚虚地放在土御门光手上。 土御门光瞄了一眼纪贯则，轻轻抿了抿嘴。 纪贯则十分有眼色，立刻从随身腰包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罗盘。他把罗盘托在手心，置于土御门光的手下。他看着罗盘指针转而不止，便抬起头对着土御门光摇头。 土御门光深吸一口气，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始，羽灵生，行踪显，寻物至。」 话音落，后初晦只听到一阵窸窣声，他收回手，吃惊地发现土御门光手里的纸片自动摺叠翻转最终变成一只白羽斑鸠。 纪贯则看看鸟，再看看后初晦，自语着：「斑鸠……」 「怎么了？」 纪贯则问：「后先生是基督教徒？」 后初晦没想到纪贯则突然问这个，随口回答：「我母亲是。」 纪贯则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土御门光手心轻轻一推，那只小纸片斑鸠闪过一瞬白光，往天上飞去。 「跟着它。」 斑鸠飞的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头顶闪烁白光的鸟儿吸引了，谁也没注意到原本大树下，舞台上应该陷入昏迷的山神大人没了踪影。 白羽斑鸠在林间穿梭，有时他们觉得小鸟会不会带路，迂迴了好几圈，才往前进一会儿。直到他们听到裴轻炎的惨叫声，才明白斑鸠的迂迴是为了避开影鬼的追逐。 皓澜瞬间出现在裴轻炎身边一掌拍开纠缠着裴轻炎的影鬼，影鬼被白泽的一巴掌拍在树上，留下一个漆黑的倒影后消失在夜晚诡异的空气中。 「没事吧，你别落单。」皓澜对裴轻炎说。 后初晦回头看到自己的小助理差点被妖怪逮去了，顿时眉头紧蹙，走过来提熘着助理的衣领子让人跟紧点。 「不是说不怕么？怎么蠢兮兮地落在后面？不该让你跟着。」 「我答应了陈女士……」 后初晦转身瞪了他一眼说：「我妈叫你去吃屎你去不去？」 裴轻炎被骂的哑口无言，乖巧地跟在后初晦身后。 纪贯则看着两人的背影，问皓澜：「你确定那是他哥的味道？」 「嗯，一个鸟窝里出来的。」 纪贯则翻了个白眼道：「大天狗不是鸟。」 「那就是一个狗窝里出来的。」 纪贯则：……(；￣д￣)「也不是狗！」 白泽：「反正就是他们一家出来的，他虽然是普通人，但是的确是一家人没错的。」 纪贯则对皓澜说：「这就很有意思了。后初晦似乎不知道他的助理有这么神奇的家人呢！」 皓澜说：「那只斑鸠有问题？」 纪贯则笑而不语。 皓澜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加快步伐去缠着带路的土御门光，又被黏着土御门光的腾蛇炎莲赶到一边。 在对土御门光的争夺战中目前只有纪贯则是唯一的赢家。 终于斑鸠停在一棵桧木上。土御门光伸出手，斑鸠回到他手上再次变回一片白纸。 大家走过一片桧木林，就看到面前一个黑洞洞的废弃隧道。隧道年久失修，爬满藤蔓，似乎已经被荒废了很久。 腾蛇炎莲率先走进隧道，片刻后折返——他找到了勾陈留下的记号。说明卢梦龙和林凤黯与后既望遇上了，他们也在那里。 除了通过隧道这唯一条道路，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到达目的地。 土御门光转身对后初晦说：「后先生是在这里等还是跟着一起去？若在这里等，我留一位神将保护你们。若要一同去，可能会很危险。请后先生三思。」 纪贯则比较直截了当地问：「立了遗嘱没？你家大业大，可不能马虎。」 后初晦冷笑一声，挑挑眉，道：「这么危险？那我倒要一去为快了。毕竟我弟弟和卢梦龙都在那里！」 裴轻炎欲言又止地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他只是陈晓恬女士养在儿子身边的小僕人，并没有资格为后初晦做任何决定。 土御门光见后初晦下了决心，便对腾蛇说：「你去吧。」 腾蛇化为一道金光游弋在漆黑的隧道里为后人照亮脚下的道路。 大家在进入隧道后突然陷入沉默之中，闷头走了很久都不见尽头。 纪贯则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裴轻炎也摸出手机，发现也电量低自动关机了。「好奇怪，我明明充满电出来的……不会用这么快啊！」 土御门光说：「这里已经不是现世了。如果我们走不出去的，就会被永远困在两个世界之间。」 后初晦看了自己的手机，发现同样停机了。于是他按了一下手上的三问，报时齿条滑动勾起低音音锤的簧片，触发低音音锤敲击音簧报时，几点钟就敲几下，「教堂音簧」饱满、悠扬、洪亮，在漆黑的隧道里迴荡着赞美诗般的回声。 第116页 等报时结束，后初晦嘆了口气，进隧道前他看了手机，根据现在的手錶报时来看，他们竟然在隧道里走了近一个小时。 「这是什么鬼地方？」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就是罗剎神渊。」土御门光指着远处一点微弱的亮光说：「恶鬼之王罗剎天，建造此地之人野心好大！」 纪贯则转了转手里的玉笛，冷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 远处的光点越来越亮，也许是在漆黑的隧道里太久了，光线的明亮程度刺眼到令人流泪。除了腾蛇和白泽，其他人都捂了一会眼睛才适应了隧道尽头不正常的强光。 看到了勾陈留下的记号，腾蛇一马当先前去支援。 纪贯则怕土御门光吃亏立刻招唿着白泽跟上去。 落在后面的裴轻炎发出一声低唿：「哥哥！」他一路小跑扶起倒在地上的天狗。 天狗大半个身体浸润在鲜血里。抱着他的裴轻炎也被染上血色。 后初晦走上前看着裴轻炎抱住那个长着翅膀，连却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后初晦咬着牙问道：「裴助理，你怎么从没说过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样却是个鸟人的哥哥呀？」 裴轻炎脸刷地白了，衬得下巴上沾到的血越发刺眼。 「我、我是普通人。哥哥、哥哥是天狗。我……不是！我不是！」 后初晦冷笑一声：「你们竟然混在我身边这么久！」 「不、不是的……」裴轻炎被后初晦鄙夷的目光刺痛了，他小声说：「我、是普通人……」 他怀里的天狗突然抽搐了一下，睁开一双琉璃一般的蓝眼睛，一把拉住后初晦的手腕，鲜血染得他手上的白金表壳和蓝宝石表盖上满是粘稠腥甜的血色，黑色珐瑯面盘上的哑光灰色涡卷花纹及阿拉伯藤蔓纹饰被遮挡住了。 时间也被遮挡住了。 「去救救雪见！那只黑鸟发疯了！他要烧了这里。雪见受不了这样的强光。」 「雪见？」后初晦轻轻甩开天狗血污的手。「我可不认识什么叫雪见的傢伙，凭什么救他？我现在在做慈善吗？」 「那孩子……」天狗看着后初晦，一咧嘴鲜血就喷涌而出。「那孩子和后来来的龙子长得一模一样。他……他应该就是你弟弟！」 后初晦瞳孔骤然缩紧。「你再说一遍！」 「雪见，就是……后……既望。」天狗艰难地说出几个字。靠在弟弟肩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裴轻炎抱着十多年未见的孪生哥哥，仰望着后初晦。他脸上的表情既让后初晦觉得可怜，又让他觉得可恶！ 后初晦目光从狰狞到嘲讽，垂眼看了地上一模一样，却是一人一妖的双胞胎，冷笑一声，向前一刻纪贯则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老子《道德经》第四十二章 斑鸠：《圣经》中，所献的祭物中有牛、羊、鸽子和斑鸠。斑鸠还预表耶稣的谦训卑微、苦难和贫穷。 顺便说一下，后初晦的手錶原型是百达翡丽黑色珐瑯錶盘三问表5078g，非常漂亮。 第36章 选择 后初晦对于所谓的阴阳师也好，天师也罢，所持的态度都是「为我所用即可」。在他心目中驱魔除祟不过就是念念经文，举行举行仪式，或者画画十字架，撒洒圣水。诸如此类，与眼前的情景，可谓大相迳庭。 土御门光满头汗水站在铺满玉砂利的临崖望台上，口中念念有词。他身边没有惯常出现的式神或神将，连跟守财宝的龙一样的牢牢守着他的纪贯则都不见踪影。唯他一个人，右手举蝙蝠扇，扇子收拢抵在下唇，嘴里不停地念着咒语。左手食中二指竖起，三指相触，直直指向天空。 后初晦顺着土御门光纤长的手指望去，终于明白为何这里亮的如此不正常，且温度高到汗流浃背——空中高悬着两轮太阳。 幻日奇景？ 后初晦六七年前在瑞典见过一次幻日。两轮假日围着中间的真太阳，场面十分壮观。 可是，在异界也能有？ 他转念一想，正是因为在异界，所以有两只太阳也不奇怪吧！有十只太阳都不奇怪。 终于天空中云层翻滚，绕着土御门光指尖的方向旋转起来。随着云层逐渐变厚变深，土御门光整个人似乎不堪重负，剧烈颤抖。 「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奉请诸神守护！白云遮天雨云蔽日！」他紧紧咬牙，将手一挥，大喝一声：「护！」 这头顶上旋转盘桓的乌云一股脑儿将太阳的光和热遮挡起来。终于不正常的高温开始缓慢下降。 土御门光大口喘着气，抵在唇下的扇子指向后初晦，汗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留下来，他对后初晦说：「快去前面的神社，你弟弟后既望和卢梦龙都在那里。把他们带走，剩下的我和纪贯则能对付。」 后初晦看了看土御门光，确定阴阳师并不需要他的帮助。便转向土御门光所指的方位看去，在碧绿山林里，朱红色鸟居格外醒目。 神社就在不远处。 神社里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如今看起来如龙捲风过境，一片狼藉。手水舍塌了半边屋顶。第二鸟居被某种极端锋利的武器砍断了一角。参道上的狛犬东倒西歪砸在地上。拜殿的注连绳断了一头垂在地上，窗子也破裂了。 第117页 后初晦终于在大门被砸坏的本殿里找到了后既望。他设想过千万种与弟弟重逢的情境，却从没设想过场面会如此兵荒马乱、狼狈不堪。 当他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少年，双眼被阳光灼伤，眼白充血，眼眶通红，泪流不止。裸露在外的皮肤亦被太阳晒伤，开裂蜕皮。 后初晦停下脚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种恍如幻境之感。或者说，其实他从内心并不指望真能找到弟弟，他只是想这件悬而未决这么多年的事情快点尘埃落定。 神社本殿是平入八幡造的样式，大大的m型连列两坡顶覆盖着前后两栋建筑。前屋为外阵，后屋为内阵。外阵是神职人员举行祭祀活动的地方，也就是现在后既望躺着的地方。内阵供奉着作为祭祀对象的「神体」。在神体的位置上，一般安放的都是仿照皇家三神器制作的剑、镜、玉，神明就附在上面。 而这个神社供奉的是一个银盆。 卢梦龙见到后初晦来似乎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是外国人百无禁忌，索性用本殿内阵里供奉的「神体」——一只银盆做容器，接了手水舍的水，撕了自己身上单衣的白绢袖子给后既望湿敷。 即便如此狼狈，后既望还是显得精美又脆弱。 完美，但不像个人类。 卢梦龙虽然与后既望五官如此相似，却是有瑕疵的，下巴有吃辣长的痘，膝盖有打球磕的疤。但他是温暖的，鲜活的，有一个人类该有的样子。 后既望听到动静抬起头，取下敷眼的冷毛巾，轻声问：「是哥哥吗？我暂时看不清。」 后初晦稳了稳心神，迈开步子走过去，蹲在弟弟面前。15年未见，弟弟长大了，在他面前依旧是小小的。他伸出手握住后既望冰凉的手指。后既望的手在他的手心也依旧显小。 「是我，小望。」后初晦伸手轻轻抚摸后既望的满头白髮，柔声说：「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后既望眨了眨空洞的粉紫色眼睛，他暂时不能视物，后初晦在他面前，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煳的人影。 后初晦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弟弟通红的眼尾，问道：「疼吗？」 后既望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伸出手摸索着覆上哥哥温暖的大手。他粉紫色的眼睛满含泪光，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后初晦把弟弟抱在怀里，发现这孩子轻得跟没分量一样。 卢梦龙把湿布从后既望手背上取下来，对后初晦说：「后先生，土御门光大人暂时遮蔽了烈日，但是他并不能坚持多久，你赶紧带后既望离开这里。他这样真会被太阳晒死。」 后初晦听出了卢梦龙的言外之意。「那你呢？」 卢梦龙笑了笑说：「我不能抛下林凤黯自己逃走。」 后初晦说：「你留下又能做什么？把这些留给阴阳师干，我可是付了一大笔钱让他们做事的。」 卢梦龙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我不走，换做是他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逃走。后既望留在太危险。你必须立刻带走他。」 后初晦劝了半天，无奈卢梦龙心意已决，死活不走。他只得接过卢梦龙递来的一件华丽的外衣盖在后既望脑袋上遮蔽日光照射，然后抱起他往外走。 后既望揽着哥哥的脖子，从衣服里露出小半张脸，对卢梦龙扬起嘴角。 计划通！ 卢梦龙沖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笑了笑，转身穿上后既望之前穿的那件直衣，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復。他从本殿被打烂的半堵墙那边直接走向后山，那里隐约传来打斗之声。 白泽大人靠你的障眼法了。卢梦龙握着胸前的玉佩，默念：使汝失心，从此迷惑。 奔跑中，卢梦龙的黑头髮瞬间变长变白，虹膜的颜色也从琥珀色转变成粉紫色。浑身上下除了身形比后既望高大壮实了一圈，乍一看就是后既望本人。 他要做的很简单，拖住山神大人直到后初晦把弟弟带出罗剎神渊。如此一来，山神大人给后既望护身的心丹就被带离神渊到了现世，一旦心丹脱离神渊结界，山神力量就会大打折扣。 而纪贯则就能趁此机会杀了山神。 这个不完整的计划制定在半小时前，当时后初晦还在质问裴助理，他们几个就窝在神社拜殿紧急讨论方案。白泽一脸苦恼地说他们客场作战诸多不便。纪贯则不能使出全力，他也不能在别人的地盘大开杀戒。 「不能吗？」卢梦龙对皓澜歪头问，还眨了眨眼睛。「我们难道不算正当防卫吗？」 皓澜内心小人捂着心口暗道这孩子也萌得太犯规了，表面上保持着波澜不惊：「不能干涉别国内政。」 卢梦龙：…… 「所以杀了山神就可以了？」林凤黯反驳道。 「那是定点清除恐怖分子，对恐怖分子头目执行斩首行动。性质不一样。」 卢梦龙：……(╯‵皿′)╯︵┻━┻ 所以你们就是想让我做诱饵！想杀得轻松一点。你们别以为我傻！ 林凤黯当时严词拒绝他们的提议。开玩笑，他绝对不同意让龙哥去冒险。 谁知道山神这么快就醒来——后既望的歌声根本不能催眠山神多久。后既望的力量本来就是山神借给他的，自然对山神没太大作用。 天狗「青」为了不让后既望被山神再次抓住，明知自己不是对手，还受了伤，但毅然决然地沖了上去。天狗自然不是山神的对手，他很快就被揍得奄奄一息。 第118页 所以后初晦质问裴助理那会儿，其实山神不但已经醒了，又把天狗给揍了，正漫山遍野找他家小朋友呢！ 就卢梦龙林凤黯拖着后既望这细胳膊细腿能走多远？ 于是讨论结果还没出来，神社的参道就被掀翻了。 纪贯则不让土御门光出去迎战。他自己拆开玉笛，迎了上去。 山神却不是空手而来的。他招来了被他唤醒的滑头鬼以及倒戈而来的鸦天狗。于是被小喽啰包围的纪贯则疲于应付。 山神的目标非常明确：夺回他的雪见。然后把这群惹是生非的渣滓清理干净。 而让林凤黯发疯的原因却是他们得知了山神真正的目的：他要把卢梦龙当做「药引」把先天病弱的后既望养好。 后既望却无法阻止山神要杀卢梦龙做药引的决定。用龙之子做药引，怕是没有比这更昂贵的灵药了。 卢梦龙曾经在瑞士的梦境中见到过身披黑色羽翼仿佛天使一般的林凤黯。他的太阳眼镜盒里还收着当时手里捏着的一根黑色羽毛。 但是梦中模煳的记忆与亲眼见到一个在自己身边十多年以为熟悉到像自己手足一般的兄弟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充满恐怖力量的陌生人。 简直刺激过头。 林凤黯身上的t恤衫被刀锋般的羽毛刺破，羽翅疯长，翼展打开起码有4、5米。他的虹膜迅速扩大，通眼变成乌熘熘的黑色，而原本漆黑的瞳孔里燃起不正常的金色光芒。 随着他瞳孔中的光燃烧得越强，天色也越来越亮。一度刺眼到连卢梦龙都无法完全张开眼睛，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阵灼痛。 后既望就是被林凤黯制造的烈日灼伤的。 土御门光大喊不好！却已经来不及阻止想上前拉住林凤黯的纪贯则了。他对纪贯则说：「你想办法控制住金乌，如果控制不了千万别强来。金乌髮起疯来太危险。我用云层抵挡一会儿。」 纪贯则想上前拉住失控的林凤黯，却被强壮的羽翅一翅膀拍飞。纪贯则勐地撞到树上，把树都撞弯了，砸了一脸土，咬牙切齿地扶着老腰爬起来。 林凤黯现在连自我意识都不復存在。愤怒与仇恨控制着他。两边铲青的清爽短髮随着他的力量突飞勐长，迅速变成披肩长发，可以直接去做洗髮水gg那种。原本犀利英俊的五官随着头髮变长而显得妖媚诡异。燃着金光的漆黑眼珠仿佛能把目光所及一切都烧为灰烬。 山神嘶吼着沖向他们，想把他的雪见拉回到身边保护起来。他的雪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阳光烧伤枯萎。 卢梦龙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du ja vu」之感，似乎这焦人的灼热，刺目的强光，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纪贯则挡着山神，叫卢梦龙别发呆了，赶紧跟着白泽带后既望往神社本殿逃。 林凤黯已经神识混乱，六亲不认。山神越靠近他们，他就越疯狂地攻击，他的恐怖之处在于根本就是无差别攻击。不论靠近的是山神还是滑头鬼还是纪贯则或者土御门光，不是被被他锋利的羽毛刺中，就是被他的翅膀啪飞。最恐怖莫过于羽毛扎进肉体后，羽管内部滚烫的气体会随之溶进身体，血管内脏器官不但会被腐蚀，还要忍受一波波的剧痛。 原本快要逃出罗剎神渊的一行人硬是被林凤黯的失控拖下来。纪贯则和白泽张开捕神网，拼了老命把林凤黯的翅膀给捆起来。 捕神网是一种用扶桑树的纤维编织而成的红色大网，因为东海之滨的扶桑树已经枯萎，这捕神网是白泽厚着脸皮从句芒手里借来的。 白泽对纪贯则吼道：「这只疯鸟快要完全失控了！他不是还没成年吗？」 「你不看看那傢伙想把小银龙熬汤药吗？你忘了之前那次他得有多厉害！要命的事情成不成年重要吗？」 白泽深以为然，把绳子困得更结实了一点。 对不住小朋友了，可不能任你发疯。 林凤黯身上的体恤衫早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极为亮泽丰盈的黑色羽毛覆盖着他的上半身。即便被捕神网困住翅膀，他依旧挣扎不停。纪贯则几次被他扯得东倒西歪，被白泽嘲笑体弱。 纪贯则骂道：「我是个人！你是神兽！能一样吗！」 皓澜嗤笑一声，重新显出羊角和狮鬃的状态，他一手拉住控制暴走金乌的捕神网，一手接过纪贯则投来的半截玉笛，单手一挥，风刃闪着寒光砍向再次试图冲进本殿抱走雪见的山神。 噗呲一声，皮开肉绽。 山神身上华丽的直衣被风刃割成破布，一刀下去深可见骨，鲜血泊泊往外冒。 卢梦龙能感到被他护在怀里的后既望抖了一下。 是恐惧，还是心疼？亦或是后悔？ 后既望在山神身边生活了15年，甚至为山神挡过一刀。 喜欢吗？恨吗？ 纪贯则矫健得像头岩羊，从半塌的神社拜殿破窗框上一跃而下一刀砍伤了山神的大腿，这一刀要是砍在活人身上八成动脉破裂，几分钟就嗝屁。然而山神大人皮糙肉厚，虽然伤口皮破肉绽、血流如注、十分狰狞，但是他还能迅速反击！ 后既望握紧拳头，转身不再观战，用轻柔的嗓音对卢梦龙说：「能不能帮我冷敷一下。我的眼睛太疼了……」 于是一直到后初晦出现在本殿里，卢梦龙就一直忙着伺候后家小少爷身上的晒伤灼伤。 第119页 现在后初晦带走了后既望，卢梦龙要去把林凤黯找回来。他不知道林凤黯身上金乌的血脉从何而来，他只想把他的鸦鸦要回来。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怯生生的，如浮萍一般漂泊无家可归的小小少年，那个如今信誓旦旦说今后要换他来保护哥哥的高大男孩。 他要把那个属于他的林凤黯找回来。 然而事情并不会按照任何人的预期发展。 后初晦在土御门光刚才作法招来云层的临崖望台上就被山神的随从滑头鬼截住了。后初晦虽然学过搏击，还是枪械俱乐部会员，但到了异世无疑人类武器大大地失去了效用。何况他还抱着虚弱的弟弟。 后既望拉住哥哥的胳膊说：「哥哥，放我下来。」他美丽的粉紫色眼睛因为疼痛总是泪眼朦胧。 后初晦轻轻放下弟弟，拢了拢他身上挡光的外衣。抬头对也挂了彩的滑头鬼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看这地方还能被山神统治多久？归位的白峰相模坊能不能放过你们这些墙头草呢？」 滑头鬼吐了一口血，他之前被纪贯则狠狠揍了一顿，才知道来自海岸对面大陆的天师下手这么狠。土御门家的那位年轻阴阳师是多么心软。 「下手真狠！」 后初晦冷笑道：「你们也不想想，威胁到他老婆的安慰，他能放过你吗！他家阿光的命向来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滑头鬼：…… ヽ(｀Д′)?︵ ┻━┻ ┻━┻ 老子不懂你们这些死基佬的心态。也不想懂。老子就是想上班打卡下班喝酒，奈何领导老是换来换去，他带着兄弟们老是被逼着站队，做妖太难了好不好！ 滑头鬼胡乱擦了嘴角的血，问道：「你凭什么跟我谈？」 后初晦耸耸肩，昂起下巴轻轻一点，说：「凭他！」 滑头鬼转身一看，裴轻炎正驮着除了眼睛颜色不一样其余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往后初晦这边走来。 「我身边的第一助理，我妈钦点的小佣人，原来是天狗的人类弟弟呢！」后初晦自嘲一笑：「我妈，可真是双商爆炸的女人吶！我们一家都被她玩转在手里。」 裴助理偷偷看了一眼老闆的颜色，吞了一口口水，把哥哥往身上颠了颠，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夫人她只是可怜我，才改了我的名字，把我从四国带出来。」 「所以你不是裴司机的儿子呢！难怪和老裴一点儿都不像。」 裴轻炎：…… 陈晓恬女士当年自然是对这个获得后家姓氏的私生子有所忌讳的。这种忌讳不光是因为后既望也姓后，更是因为她唯一的儿子后初晦对这个病儿超乎寻常的关注。 5年后，小孩儿忽然就神隐了。明面上找到土御门家的是后初晦，但实际上动用的关系是陈晓恬派人去找的。毕竟天皇的御用阴阳师家族不是当时才15岁的后初晦能轻易找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她意外发现了被天狗家抛弃的人类小孩——双胞胎中的人类弟弟，当时他的名字叫榊原翼。与天狗生下孩子的母亲已经进了疯人院，孩子被亲戚像野狗似地养着。 土御门晴彦路过的时候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天狗家不要的丧家犬。陈晓恬知道神隐一般都是指被天狗看上的孩子。原来还有天狗看不上的孩子。 所以你拿了我家的一个孩子，我就拿一个你家的孩子，挺公平。 当时名为榊原翼的裴轻炎小时候曾经被亲戚家小孩关在仓房里和耗子生活了三天三夜，没有食物也没有水。裴轻炎没有疯掉或死掉，却落下对嚙齿类动物的超常恐惧。陈晓恬女士正是在这个悽惨时刻把榊原翼接回了家，把这条丧家犬改名换姓培养成后初晦的第一助理。 后初晦现在才知道，他的人生从最初就走在母亲设定好的人生轨迹上，连小跟班都是母亲亲自挑选好的。 他的人生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的母亲真是心思深沉、锱铢必较的厉害女人！难怪能从后晨宪手里割走近半个财富帝国。 滑头鬼看着天狗和他人类弟弟对后初晦的态度，嘴角抽了抽，问道：「单凭这个？」 「当然更凭我有钱。」后初晦挑挑眉。 滑头鬼被后初晦赤裸裸的不要脸噎了一下。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异国他乡也是好用的。 紧接着，被土御门光派出去的勾陈也到了临崖望台。他手里拎着的垂头丧气的米罗，或者说是附身在米罗身上的小狐狸。 小狐狸那天下午就附身在米罗身上企图躲过今年的大祭。事实证明他是聪明的，没有拿牌子也没有变成影鬼。他重新获得了自由。然而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被土御门诚一脚踹出来指路。还被他最害怕的勾陈再次给抓住了。 上次土御门晴彦就叫勾陈宰了他，要不是土御门光的恻隐之心救了他，他早就是神将手下的亡魂了。 滑头鬼看见神将勾陈浑身又抖了抖。作为土御门家12神将中最聪明且心狠手辣的存在。虽然不比腾蛇性子暴烈大杀四方之名，但是他作为侍奉歷代家主的首席神将，比腾蛇可怕多了。 当白泽皓澜和纪贯则追着山神来到临崖望台时，山神身上可谓五彩斑斓，滑头鬼暗自庆幸自己还是识时务的，又一次站对了位置。 卢梦龙狼狈地连滚带爬躲到勾陈身边，挤开缩头缩脑的米罗。 第120页 「龙子被识破了？」勾陈把他往身后带了带。 卢梦龙默默鼻子，他半路就被山神识破了。 身上没有山神的心丹，虽然披着后既望也就是雪见的衣服，由白泽幻化出后既望的头髮和眼睛，却还是很快被认出来。之后就是卢梦龙屁滚尿流地亡命跑路。山神杀红了眼一路紧追。 幻术失败的白泽一脸「老子也很绝望啊！谁知道心丹他妈带gps功能啊！」的表情紧逼不放，纪贯则一边嘲笑神兽「马有失蹄」，一边把被捆结实的金乌——林凤黯同学——一棒槌（玉笛）敲晕丢进拜殿里。之后就追着前面兵荒马乱大暴走的一众人兽满山疯跑。 卢梦龙一边跑一边想，因为是在霓虹吗？所以经典日剧跑必不可少？他这运动量赶上当年全国高中篮球比赛哪会儿啦！他受过伤的脚背啊，他的膝盖啊，他的肺啊，都在抗议遭受到了过度使用。 山神看见躲在卢梦龙的萌黄袍子下的雪见，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向雪见伸出手说：「雪见，过来。你早就不属于他们了！」 后既望听见山神叫他，扶着望台上石雕的精美栏杆想要站起来。 后初晦上前抱住虚弱的弟弟。他望着比他身型还要大一圈的山神心底怒火蹭蹭上蹿。原来就是这个妖怪骗走了弟弟15年。不过这次他可不会再让弟弟被带走了。 后既望从脖子里扯出一根红绳，红绳一端繫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白色半透明宝石——山神的心丹。他取下心丹缓缓摊开手，问道：「我把心丹还给你，你能把自由还给我吗？」 山神受了很重的伤。即便是他也终究不是永生的神体，只要还有肉体凡胎，被金乌伤到的伤口都是难以癒合的。按照现代医学来说，金乌造成的伤口可以导致中枢神经系统、神经-内分泌系统及血液系统的破坏，可使血管通透性改变,导致出血以及并发感染。 但是比他身上的伤更疼痛的是雪见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割开了他的心。 「雪见，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我只想让我哥哥开心，并不想留在你那里。」后既望盈着泪水的眼睛闭了闭，一行清泪流过面颊。「你可以说我忘恩负义。我欠你的，已经还了半条命给你。」 「哈哈哈哈……」山神突然大笑起来，所以雪见当初为他挡刀只是为了还债吗？并不是出于感情？原来一丝情感都没有吗？ 原来这颗心和他的名字一样是捂不热的吗？ 山神望了望站在一边看戏吃瓜的滑头鬼和他的随从们，丝毫没有关心一下领导的动作。所以连这傢伙都倒戈相向了吗？就像当年他们手脚麻利地背叛了白峰相模坊一样。 山神看着雪见，说：「你把心丹还给我。我给你自由。」 雪见攥紧心丹，慢慢地走向山神。 后初晦觉得弟弟这么做十分不妥，想要跟上去，却被后既望喝止。 「哥哥不要过来。」后既望制止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必须我们自己解决。」 山神望着美丽的少年一步一步走过来，脑海中想起的是初见时的样子。那个漂亮害羞的孩子，被他牵着手，因为太小了，走得跌跌撞撞，最终是被他抱在怀里带回罗剎神渊的。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没有这么热爱一个人，爱到卑微地把一切都献给他，除了自由。 哪知道这个孩子除了自由，什么都不要。 就在后既望快把心丹交到山神手中的时候，土御门光发觉到山神的一丝异样，大喊着：「后既望！别给他！」 山神咧开嘴一笑，一把抓过心丹，搂住后既望，将心丹往胸口一拍。 心丹裂了！ 五色虹光太过强烈，大家紧紧闭起眼睛。紧接着整个望台地动山摇，挑出悬崖的半个望台，连同山体崩塌陷落。 巨大的石块砸下深渊。毫无防备的滑头鬼和他的随从们纷纷掉落山崖。 勾陈只来得及抓住身边的小狐狸米罗，卢梦龙的手却从他手心里滑落。 而追着后既望走到半路的后初晦只有一只手死死抓住卢梦龙的手腕，却没抓住弟弟的手。 卢梦龙条件反射惊唿出林凤黯的名字，反手死死抓住后既望身上华美的腰带，后初晦对着弟弟狂吼：「把手伸上来。腰带会断的！」 后既望的手够了几次没够到哥哥拼命伸过来的手，反而后初晦的身体随着崩塌的石块再滑了几寸出去。 土御门光和纪贯则都在崩塌的另一边，也差点掉落深渊。 白泽见这边暂时安全，赶紧跃过巨大的塌陷坑，飞扑过去拉住后初晦的腰，防止对面的人滑落悬崖。 就在后既望第四次终于够到哥哥的右手时，他的腿突然勐地往下一沉——山神自爆心丹之后用最后的神力找来藤蔓缠住了后既望的脚——他的雪见，死都不能交给别人。 这就是山神的爱，最终还是满足自身，而不是成全他人。 这一拖，把后初晦大半个身体拉出了断崖。 卢梦龙再次喊了一声林凤黯的名字。 后初晦对卢梦龙说：「别放手！我不会放开你的。」 后既望望着哥哥，他终于能看清哥哥的样子了。时隔15年，后初晦变成了这样成熟的男人，而他却成了一个非人也非鬼的怪物。他轻轻对后初晦说：「哥哥，放手。」 第121页 卢梦龙艰难地转过脸对后既望说：「别瞎说！」 后初晦咬紧牙关，紧紧抓住两个少年的手。被岩石割伤的鲜血顺着他的胳膊留下来，卢梦龙的手被血浸润开始打滑了。 后既望再次对哥哥说：「哥哥，放手！」 土御门光对腾蛇说：「你快松开我，去把那该死的滕曼割断。」 腾蛇犹豫了一下，担心土御门光，却到底不敢违抗主上的命令去了。 土御门光立刻招来了勾陈命令他现在就去找大天狗。小狐狸被勾陈放下后也跑去悬崖边试图抓住卢梦龙悬空的另一条胳膊。 山神的藤蔓十分结实，生命力极其旺盛，野火烧不尽，此消彼长。腾蛇怒向胆边生，操起火鞭试图将山崖上整片的藤蔓都烧毁。 后既望这时又被往下拉了半截。他对后初晦说：「放手吧！哥哥，我回不去了。我和他得有个了断。逃走解决不了问题。」 说完他自己松了手指，放开了后初晦那双他想了15年的温暖大手。 这双手在他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里，曾经牵着他漫步在街道上，曾经为他做过食物，曾经为他翻阅童话故事，曾经弹琴唱歌给他听。 后既望看着哥哥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在坠落到地面前闭上了眼睛。 后初晦看着掉落悬崖的弟弟，将空了的那只手反手抓住了卢梦龙的另一只悬空的手。这双手他不能再松开了。 卢梦龙看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掉了下去，这场面有种看到自己死了那样的震撼。他转过脸，看见后初晦的泪水。他灰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愤怒、不甘与悔恨的泪水。 接着他听到了翅膀拍打的声音，一束比阳光更和煦的温暖光芒包围住了他。将他抱上了安全的地面。 尚未成年提前觉醒的金乌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力量。 -------------------- 我改了4遍，出场人物有点多，叙事节奏有点乱。改了又改。暂时只能这样了。我觉得我大概语文学渣……头秃，怀疑人生，望天！金乌的技能：致命掉毛！2333！ 第37章 草の阴 卢梦龙前一刻还沉浸在耳边温热的唿吸里，突然画风一变，冰冷风唿啸而过。待他再次张开眼睛，只见长着一对巨大黑色羽翅的林凤黯紧紧箍住他的身体。林凤黯浑身上下散发着灼烈光芒，不容任何人靠近。 卢梦龙转过头发现光线太强，几乎看不清周围的光景，也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他张嘴对林凤黯说话，但似乎沟通并不顺利——林凤黯完全不听他的话，或者说听不到他的话。 提前觉醒的林凤黯只是单方面强制隔绝了世界与他们之间的联繫。 卢梦龙看着眼前不再是林凤黯的少年，伸手捧住他的脸，微微踮起脚，吻住林凤黯的嘴唇。 吻，轻柔又温暖，仿佛五月和煦的微风，擦过唇瓣。 一吻结束，他贴着少年的耳朵，轻声说：「鸦鸦，快回来，不要再离开我了……」 林凤黯浑身一震，揽住卢梦龙的手臂紧紧抱着他，周身的强光开始收敛，黑色羽翅拍击了几下，慢慢消失在林凤黯的背后。长发也在风中逐渐消失，连妖异的美貌都变回到原来正常范围的英俊犀利。 纪贯则和皓澜迅速跑上前扶住两个失去意识的少年。 土御门光则扶起受伤的后初晦，说：「后先生，我们要赶紧走出罗剎神渊。这是山神缔造的空间，现在极不稳定，我们要赶紧离开。」 后初晦刚才死死盯着强光消失那一刻两个少年抱在一起的画面。终于在土御门光的催促下才抬脚往回走。 被小狐狸附身的米罗走在最前面，带大家抄近道返回现世。他一路走，不时回头看着勾陈带着大天狗和天狗过来打扫战场，着手重新接管四国地区。 土御门光对抱着卢梦龙的纪贯则和抱着林凤黯的皓澜说：「一会儿直接走云外镜之路直接去我家。」 要不是抱着金乌，神兽白泽真想激动地搓搓小手。土御门光所说的「回他家」，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位于鸭川、贺茂川与高野川之间的私人宅邸。那可是一般人都没机会靠近的地方。 腾蛇炎莲也被土御门光留下处理与大天狗的交接，尽管腾蛇万分不愿意，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去替阴阳师办事了。 小狐狸带着大家走云外镜之路，所有人都沉默地闷头走在一片云雾缭绕的夜色里，直到脚下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变成玉砂利的嚓嚓声。 土御门光抬头看了一眼，道：「北极明星，干坤定位，缩地千里，出界离境。」 话音落，一阵凉风吹拂而过，烟雾散尽，天光乍亮。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土御门光在京都的寓所。收藏着四季之美的精緻庭院，樱花粉，银杏黄，枫叶红，苔藓绿，睡莲紫，寒椿白，保证每个季节都有颜色。石桥下锦鲤缓缓游动，水琴窟前竹添水「啪」一声落下再抬起。 这种缓慢而静谧的美，瞬间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土御门光召唤式神将两个少年安置在靠近庭院的客房。 后初晦如今似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卢梦龙身上了。不顾手臂还伤着，坐在卢梦龙身边看着沉睡的少年。 土御门光对后初晦说：「医生来了，你要清洗伤口。他们俩一个经歷了提前觉醒，一个想尽办法召回神识，得睡上一整天。」 第122页 后初晦被纪贯则半拖半拉带走了。土御门光松了口气，坐到廊子上，对坐着发呆的小狐狸说：「谢谢帮忙。辛苦了。不过你这么一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凭体了吧？」 小狐狸愁眉苦脸地说：「是啊，不知道土御门诚大人会不会再让勾陈大人来砍了我……」 土御门光淡然一笑，答：「不会。我哥和我爸不一样。」 小狐狸看了一会儿土御门光，垂下头说：「阴阳师大人，谢谢您。」 孩提时代的经验，做梦前一天的际遇，肉体自身的意欲，凡此种种，都是梦基本的来源。而性是力比多（libo），是梦的原动力。为了让潜意识里最深层的愿望达成，梦会有许多伪装，以至于很多时候连做梦者本身都不清楚这些碎片的究竟含义是什么。1 作为一个经常被困于梦境的卢梦龙同学，做了一个漫长又纷繁的梦。 梦境是支离破碎的，他所看到的也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多久远呢？就别说摩天大楼了，是连瓦房都没有的时候。在他的梦境中，刚开始的画面连君主也是住在茅草覆盖的大屋里。普通人和奴隶的房屋都是以地穴为主。 被称为宫殿的茅草大屋以夯土台为基座，基座上挖一圈柱坑，坑里垫石头作为柱础。墙体以木架做出大体形状，再用草泥进行填充，木樑前端还有青铜兽面装饰构件。总得来说，白墙红柱倒也好看，有些墙面上还画着一些质朴的山川壁画作为装饰。 卢梦龙绕了一圈，中间最大的那间铺着九筵，猜测这大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明堂了。中央太室在中间，两侧是「四旁两夹」总共六间侧室。 家具不多，陈设器皿稍有一些，有青铜的，也有木质的。尚且是席地而坐的年代，别说椅子，连榻都没看见。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屋里青铜薰炉里用木炭熏焚着不知名香草，幽香袭人。 卢梦龙到底还是觉得有些眼瞎，从小到大看的古装电影里哪部电影电视剧里不是奢侈华丽的宫殿，金碧辉煌的朝堂，若是仙侠剧还有云雾缭绕的仙境。反正不论哪部电视电影里都没见过这么俭朴的。 他的梦里世界真是屋内简单质朴、街道尘土飞扬。 对已经被当代影视剧闪瞎狗眼的服化道养刁胃口的观众卢梦龙来说，这个世界总结为四个字：男默女泪。 所以这梦境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人生经验？ 当然，他的视角也有些奇怪。有时候他以上帝视角俯视苍生，有时候以宠物视角仰视众人。视角成迷的困惑直到他在一个片段中看清自己的模样之后得到了解答：他哪里是个人了！ 他站在铜镜面前，地上铺着筵，脚下踩着淡黄色和紫红色竹篾编成回纹图案，以锦帛镶边的席，吃惊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条身负闪着银光的白鳞，拥有粉紫色眼珠的龙。头顶是白绒绒的鹿角状小角，仔细看还能看到细腻的白色绒毛下粉色血管。脸颊和脖子周围长有细腻柔顺的白鬃。纤细的脖子上挂着一枚三足鸟的项圈。他身体细长，四肢纤细，像条柔韧的四脚蛇。爪子也是白的，尖锐的指甲根透着淡淡粉色。尾巴末端好似金鱼尾鳍，尾鳍轻软，覆膜，阳光下莹莹发光，半透明的膜下露出脆弱的粉嫩皮肤与血管。 卢梦龙在梦里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他！他！妖怪啊啊啊啊！！！！ 震惊的小白龙僵立在铜镜前，张嘴喊叫出来的也只是清越的龙吟。 好么！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甚至没注意到绕过扆（yi）而来的一个年轻男子，他屏息静气，悄悄靠近僵在镜子前发呆的小龙身后。紧接着龙被一双大手抱起来，揣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里。 卢梦龙：……！！！(；oдo) 原来我的尺寸跟营养不良的鬣蜥差不多吗？说好唿风唤雨、威武雄壮的神兽的呢？ 摔！(╯‵皿′)╯︵┻━┻ 他从在那个时代算高级定制的桑蚕丝衣襟里钻出脑袋，想看清楚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把本少爷，不，本神兽揣兜里！龙爪子扒拉着衣服外罩着的轻纱外层，探出头。一双大手轻柔地把龙爪子捏在手里，用他熟悉的声音说：「阿珀怎么躲在这里？是被哥哥们缠烦了吗？」 纳尼？！！！卢梦龙一抬头就更傻眼了！这不是发疯后六亲不认的长髮妖异版林凤黯吗？ 他会被太阳烤死吗？有心理阴影了好吗？！ 远处传来陌生男声：「幼玟，苍珀是不是躲在母后的屋子里？」 名唤「幼玟」的林凤黯小心翼翼把龙脑袋按进衣襟里，对屋外答道：「不在，大概是出宫玩去了。伯瑝哥哥，你去问问仲琅哥哥，是不是在城外看见阿珀了。」 「这条蠢虫又去土堆里打滚了？今天是老六陆珺当值，晒不死他的，回来可得好好洗洗澡。」 卢梦龙：…… 你才蠢虫！你全家都是蠢虫！ 「嘘——」幼玟按下龙脑袋。「一会儿被大哥二哥看到你又得被揪走了。」 虽然卢梦龙不知道被揪走会是个什么情形，但是直觉告诉他还是跟着幼玟比较安全。 「一会儿我带你去沧池啊，天气挺热的，今天是陆珺当值，太阳烈的不行，你一定想泡水里。」 游泳吗？他是挺喜欢水的，还特地考了潜水照。 第123页 游泳当然是不可能游成的。因为下一个画面，卢梦龙又从宠物视角切回上帝视角——非常嘚瑟地在半空中腾云驾雾。 今天是幼玟当值，幼玟总是展示出太阳最和煦温柔的光芒，让他心爱的小龙可以到外面闲逛——直到他被一条浑身漆黑闪闪发光的大龙挡住了去路。 「呔！蠢虫！别以为你被金乌家收养了就很不了不起！」黑龙在半空中长吟。 卢梦龙骂回去：「你谁啊！好狗不挡路！我不是蠢虫！你家全户口本蠢虫！」 黑龙：……所以户口本是什么？我家有这玩意儿？ 「哟呵！以为有金乌撑腰了就跟目中无人了吧！」那条黑龙啐了一口！「你不过是被我们家丢出去自生自灭的废物，金乌一家也不过是当个稀罕玩意儿养着你！」 卢梦龙好歹明白剧情了。这应该是一条因为白化病基因突显而遭到遗弃的龙宝宝，被对家当稀罕宠物收养的故事啊！他低头思考，发现刚才他们吵架喷的好些口水，让这地方下了场急雨。 「你不过是我们龙族淘汰了的残次品！白鳞粉瞳，一无是处！」 卢梦龙怒怼：「一白遮百丑懂不懂！况且你这是歧视白化病！我要去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告你歧视！」 黑龙愣了一下：「白什么病？联什么什么国？」 卢梦龙翻了个白眼：「白化病都不知道，你是文盲吗？你是不是不读书光美顾着黑了？看你这一身酱油皮，没少晒太阳吧！也不知道涂个防晒。啧啧啧！不防晒皮肤老得快！还致皮肤癌！」 黑龙虽然一句没听懂，但是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皿′)╯︵┻━┻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跟老子说话的！我可是龙族的太子！」 作为一只生活在青铜时代的龙，自然是听不懂来自21世纪的吐槽！嘴皮子不够只能武力凑。叉腰对骂的两龙变成甩膀子互殴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云层上头大小两条龙厮杀，下头地面人类只见青天白日突然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山洪爆发。 小龙不知不觉空中漫步到了别的部落。而正在天上轮值的幼玟心急如焚却无法下去救助。于是没下雨的地区顿时气温骤升，阳光灼热了几倍。 作为泛髮型白化病龙，按现在的说法是x连锁隐性遗传突变传的产物，的确是有先天缺憾的。他活了好久都没长大，也不能化形。平日里维持着鬣蜥大小，身体最大化也不过就是丈余，身娇体弱。自然不是身长能暴涨到上百丈的黑龙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咬得鲜血淋漓，从高空掉落。 从高处坠落是大部分人都会经歷的梦境，老人会说这是长高的表现，弗洛伊德说是性和恐惧的表现。对卢梦龙而言，这是梦境转换的一种方式。 卢梦龙迷迷煳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席之上，被咬伤的地方敷了药，用纱布层层裹着，看上去十分悽惨。 屋子很大，就以卢梦龙现在习惯了当世生产力的眼光来说，装饰也是考究的，屋子一角也有一个小的青铜熏炉，里面焚着香。香味相比幼玟家来说十分单调，有点儿像端午节烧艾草的药草香，但是青烟直上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很快他被扆之外的吵架声吸引了注意力。一道是他熟悉的声音——幼玟的，另一个醇厚的声音他之前从未听过。 「小殿下这是要强行带走阿白了？」 「什么阿白！」幼玟拔高了音量：「他是我们家的苍珀。」 那个醇厚的声音忽的乐了：「小殿下怎么证明？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可是奄奄一息，哪有什么金乌项圈。」 幼玟刚下班就往泰山之地赶去，要把他的小龙找回来。谁知道竟然遇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傢伙！ 「小殿下贵为天帝之子，扶桑神鸟，可做神也得讲道理，神子也不能看上了就去臣下家里抢东西是不是？」 幼玟被他一通胡说八道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握拳就差一巴掌唿这混蛋脸上了。他家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小白菜，怎么就变成他的了！ 「悠悠九州，天地玄黄，孟章神君之后裔唯有苍珀一条白龙，龙族疑其不详，弃于虞渊，幸得母后垂怜才苟且偷生。苍珀未得龙珠，先天不足，时至今日不能人言，也未化形。你倒是给我再找一条同样的白龙出来看看。」 听了半天吵架的卢梦龙勉强爬到门口，被咬的伤口又出血了，浑身疼痛，四肢无力，在过门槛时啪嗒绊了一跤。 幼玟闻声而动，一把抱起裹成个粽子的苍珀，只见他龙角都折了半根，断口处血肉模煳，把雪白的绒毛都染红了，虽然结了痂，看起来却更是狰狞。咽喉和肩胛又洇血了。尾巴附近鳞片都掉完了，露出内里嫩生生的皮肤，看起来悽惨不已。 苍珀趴在幼玟肩上呜呜咽咽，幼玟拖着重伤的小龙轻轻安抚。这种相互信赖到不行的关系让人眼热。 幼玟抬眼看向对方，冷笑道：「我家的孩子，还需要证明吗？」 那人微微皱眉，看着幼玟，竟也一丝不怯，淡然笑道：「小殿下以后可看好了，今天苍珀是遇到了去视察山洪的我，才能又是千里回程，又是仙药续命。但凡遇到了金翅鸟或什么都没遇到，那也就没有今时你我之间的龃龉了。」 幼玟听得此言，内心一惊，手上虽不敢施力怕伤到小龙，但此刻他心里升起一个阴暗的念头，再也不放苍珀出门，把他牢牢拴在身边才行。 第124页 「幼玟谢过广莫风之子对苍珀的救命之恩，日后幼玟定会与家兄再来感谢。」幼玟抱着他的小白龙向那人深深鞠躬，之后就坐上日御星夜兼程带着小龙回家。 也许是疼狠了，卢梦龙就在日御里昏睡过去了。下一个画面已经躺在熟悉的大屋里了。青铜薰炉里燃着好闻的香。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一位美丽的女子坐在他身边，笑盈盈地看着他。身后是一熘儿相貌堂堂的男子。他数了数，一共十人，其中就有幼玟。十人看起来很像，又有些不同，卢梦龙想，大概这就是金乌十子了。 问题是这是个天帝之子怎么看上去灰头土脸，其中好几个还挂了彩，特别是一对儿双胞胎，鼻青脸肿的，连幼玟脸上都有点擦伤。 无奈卢梦龙张口说的也不是人话，龙吟在他们耳中是听不明白的。 美丽的女子应该就是金乌们的母亲羲和女神。她摊开手心，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莹莹发光。女神开口说：「小不点，我的儿子们可是给你找回排面了，杀到若水给你取来了龙珠。把龙珠吞下，伤就能好了。」 卢梦龙乖乖张嘴，吞下冰凉的珠子，咕嘟一口滑进肚子里。一面迷迷煳煳地想，金乌一家对他可是太好了。他一个被家族丢掉的弃婴，却在别人家族得到亲情。他好幸福。可又担心这回金乌一家和龙族那边算是撕破脸了。 在他昏昏沉沉睡着前，大家都退出了房间，唯有幼玟拖拖拉拉磨蹭到他身边，小声说：「我那天看到了条黑虫咬你了。今儿可是把他胖揍一顿，给你报仇了。」 说着说着，幼玟发现小龙闭着的眼睛虽然闭着，但是眼角滚落了一行泪水，这可把小金乌急死了。他伸出手指抹掉小龙的泪水，轻声说：「别哭呀！你这样我可怎么安心。」 卢梦龙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哑着嗓子叫了几声。 幼玟虽然听不懂他感谢，嘴角到底是扬了扬，柔声说：「别伤心，母后说龙珠融合之后，你的龙角就能长好了。我们家苍珀又是最漂亮的龙宝宝了。」 龙珠慢慢在肚子里发热，持续不断地将温柔和煦的力量随着脉搏供到四肢百骸，整条龙仿佛飘浮在温泉里，舒适又放松。 等卢梦龙再次张开眼睛，看到的不是一甩一甩的龙尾巴，而是一地如丝般白髮。 他化形了！ 卢梦龙惊慌失措地坐起来，撞翻了凭几。他顾不得扶起家具，连滚带爬去铜镜面前看看小龙变成了什么样子，结果，他在不怎么平整的镜面上看到了雪见的脸。 雪见那张完美无瑕的白皙面庞，一双粉紫色眼睛氤氲如梦。雪白垂顺的长髮披散在地上，连眉毛与睫毛都是白色的，唯有一双红唇似白雪红梅。 卢梦龙不由地感嘆：┐(′?｀)┌老子在异世和梦境里，是能和土御门光大人这样级别的美人一较高下的人间绝色啊！啧啧啧！真刺激。 于是正在大大咧咧欣赏自己美色的卢梦龙同学压根儿没发现听见响动支开僕从独自进来查看的幼玟一脸惊艷，两眼发直的傻样。 幼玟今日不当值，在外面假装看书，其实是等着苍珀醒，想第一时间看看得了龙珠以后长回来的龙角好不好看。谁知竟然看到化形了的龙子，光熘熘趴地上照镜子呢！一身雪白的肌肤宛若发光缎面，只有胸口和腿间有一点纯洁的粉色…… 眼前的绝色美景刺激得幼玟口干舌燥，只觉得有股邪火往下窜。 幼玟闭了闭眼睛，深深吸气，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傻龙披上。这要是给哥哥们看到了可怎么得了。作龙的时候，就时常被9个哥哥摸得七荤八素，如今小龙化了形成了人，还不得给哥哥们——哔！幼玟根本不能想苍珀被哥哥们触碰的情形！ 不行，这样的小龙更不能被他们碰了。 苍珀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是他年幼时在母后的日御上执拗地恳求母后垂怜刚出壳的幼龙，才有了今日的苍珀，所以小龙从头到脚都是他的。 幼玟抱着先被吓了一跳，又因为光着而面红耳赤的卢梦龙，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阿珀竟然化形了。过去你是龙就算了。从现在起，决不能光着身子被旁的人看到，知道吗？」 卢梦龙：……(；￣д￣)我也没有暴露癖啊！这不是第一次化形没经验么！光顾着看脸，还没找衣服呢！可是等到他开口说话，面对顶着林凤黯脸庞的幼玟，卢怂怂同学，只会说一个字：「好……」 幼玟嘴角弯了弯，托起他下巴，仔细端详苍珀化形后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无一处不美，哪儿哪儿都是可着他心长的。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红润水嫩的唇，本能地，俯身吻了上去！ 卢梦龙：！！！Σ(?д?lll) 这不是林凤黯曾经在半梦半醒间半开玩笑的额头安抚一吻。也不是卢梦龙轻触林凤黯双唇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温暖的唇紧贴厮磨，热情的舌追逐纠缠，包含着占有与欲念，潮水一般袭来，强势地掠夺唿吸。滚烫的手贴着他凉丝丝又滑熘熘的肌肤，爱不释手地轻抚着。 被一整套操作震惊的卢梦龙脑袋完全失灵。任由幼玟亲的他快喘不过气，整个人软成面团靠在他怀里，面红耳赤地低着头。怎么还好意思抬头见人，他竟然在梦中被幼玟吻得情动了。晕头转向又紧张羞怯的卢梦龙垂着脑袋，闭着眼睛，只听见幼玟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阿珀，从今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 第125页 卢梦龙垂下雪白的眼睫，靠在幼玟的肩膀上，小声说：「不走。」 幼玟扬起嘴角，紧紧抱着怀里美丽的躯体。 忙着打扫战场，清点妖怪残留数目，解放地缚灵的天狗忙得脚不沾地。腾蛇指挥天狗抬起重伤昏迷的裴轻炎和他哥哥青。天狗们把青带走医治。腾蛇抱住裴轻炎，带去土御门光的府邸救治。 就在腾蛇离开神渊，勾陈与荣术太郎回到土御门诚面前进行最后的安排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罗剎神渊。与所有人的路线都不同。他直接往深渊深处而去。天空中天狗忙着寻找山神的踪迹，可是他们只找到了滑头鬼与他的手下的残骸。 那人却在走了一段下坡山路之后，走进一个隐蔽在藤蔓后的山洞里。 山神抱着已经凉透的雪见的尸体，苟延残喘。 那人走到他身边，冷笑道：「胆子不小，竟想杀龙子做药引。这么多年借你的力量让你膨胀了！大祭是将龙影还给龙子，可不是为你留住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的。」 山神抬起沉重的眼皮，吐了一口血。 那人背着光，山神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知道眼前的就是当年借他大能的那个人。 那人开口道：「我来收回我的东西，顺便把你的垃圾清理一下。」 他张开手，神渊随之震颤起来。 天狗们惊慌失措，以为罗剎神渊的结界快崩溃了，纷纷逃离这里。 山神眼睁睁看着怀中的雪见如细沙消失在风中，只留下半个璀璨的珠子。那人摊开手，半颗珠子落进他手心里。 山神眨了眨眼皮，可惜干涸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他在变成砂砾前紧紧盯着地面上那人脚上穿的john lobb的限量版holt波尔多红小牛皮鞋。因为走了一些山路，号称终身耐磨的固特异贴边上沾了些尘土。 山神死死盯住这双在野外显得格格不入又趾高气昂的鞋子，直到化为砂砾消失不见。 -------------------- 草の阴，黄泉的意思。 1，理论来自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力比多，弗洛伊德说的「性力」。 瓦，大约西周时期开始有的。之前大户人家住茅草房。 九筵《考工记·匠人》：「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筵，竹蓆，长九尺。九筵，即八十一尺。后因以「九筵」借指明堂。 四旁两夹，「夹」是狭长的房间，居于太室两侧的正中，共两间；「旁」是四个小间，位于明堂的四角之上。 扆（yi），天子用的屏风。 金翅鸟，迦楼罗，据说吃龙（印度神话中龙指的其实是蛇） 若水，一般认为是雅砻江 空桑，有说法是江苏省沭阳县桑墟镇一带 广莫风之子，《淮南子-卷四-墬形训》穷奇，广莫风之所生也。 恳请不要考据，作者胡编乱造。 第38章 夜昙 林凤黯昏睡了28个小时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勐地坐起来，寻找卢梦龙。直到他看到睡在旁边榻榻米上，唿吸平稳的卢梦龙才松下一口气。他摸了一下枕边的手机，显示时间：8月18日凌晨4:21。 土御门光已经让式神帮两个少年擦洗赶紧，清理包扎好伤口，换上干净的t恤衫和短裤。林凤黯掀开毯子滚进卢梦龙的毯子里，从身后把卢梦龙轻轻揽进怀里，还小心地拂开了卢梦龙软软的半长头髮，亲了一下后脑勺。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任谁瞧着都是早就实践了无数遍。 牧羊少年的气味如果不是靠的这么近，已经淡得闻不出。林凤黯只要他的龙哥在他身边，就满足了。他嗅着若有似无的香水味，缓缓沉入梦境。 林凤黯很少做梦。但这一次，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有一头长髮，一顶赤玛瑙冠一枚金簪将一半头髮固定在头顶，余下的垂在肩头。长发下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但更为妖异的漂亮脸蛋。他身上穿着玄色菱纹锦面深衣，外面罩着绣螭龙飞凤纹的素纱禅衣，犹如在夜色下微闪的繁星。 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摸了摸脸蛋。 「好啦！我们家小金乌最美了。」比他还高了小半个头的青年拍拍他的肩膀说：「快出去了，苍珀已经去前头帮忙了。」 说话的便是他的五哥显瑞。他和老六是双胞胎，性格却南辕北辙，一个沉稳内敛，一个热辣活泼。 今天是他们的父王帝俊在甘渊之地大宴群臣。他知道平时父王并不在任何一位妻妾家常驻。而在他们家大宴群臣已经有好几十年未曾办过了。 金乌十子出现在殿堂里的时候，掀起了一阵小高潮。帝俊众多妻妾与子孙中，最为出色的就是与羲和所生的十个儿子。虽说神祇陨落漫长无边，但真能被称为神子的却并不多。神性是一件有趣的东西，它有时靠血缘直接赋予，有时靠修行获得，有时需要大彻大悟，有时需要牺牲奉献，有时走在路上被雷噼了一下就飞升了。 帝俊儿子们有十国，这些拥有不同母亲的孩子都没有继承神性。而他们的母亲羲和女神育十子，十子皆是神子的确是令人羡慕的事情。 故此，帝俊便要做出不过于偏袒羲和的模样以权衡各方。 羲和女神年轻的时候是个独立洒脱、风风火火的女性，人们常见这位女神架着六条龙拉的太阳车在空中疾驰而过。 第126页 林凤黯笑着想，也算是古代飙车辣妹？也许就是这样与其他女性截然不同的气质吸引了帝俊。总之他们的父母着实如胶似漆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总是天空晴朗，四季如春，万物生长。 甫一进入飨宴大殿，目光立刻被母后身边的白髮少年吸引住了。这张脸，不是龙哥吗？不，也可以说是后既望。他立刻往少年身边走去。 「嘁，臭小子，一刻都离不开妈妈！要不要再吃口奶！」仁璟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家最小的弟弟。 季瑆笑着点破：「他哪里是去看妈妈。」他往那边努了努嘴继续道：「那还不是为了苍珀。」 九个哥哥齐齐摇头。 「要是苍珀化形为女子，恐怕毫无疑问就是弟妹了……」 说话的叔琨，作为家里老三，他和老四季瑆比大哥二哥又更多时间照顾弟弟们，所以对幼玟与苍珀之间的依恋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苍珀是一个男孩子。 被称为幼玟的林凤黯怀着忐忑的心走向那位正为天帝斟酒的美丽少年。他先向父母行礼，客套一番之后，到苍珀身边帮他端着酒壶，天帝幼子斟酒，这是最高荣誉了。 十国之主与他们带来的贵人纷纷起身向天帝幼子寒暄。 他的目光就从没离开过苍珀。害得苍珀脸越来越红，整个耳根都快烧起来了。 走到「以鸟司时」的四时之神少皞身边时，发现今天他带着的不是亲生儿子，却是广莫风之子——穷奇。 幼玟微微皱眉，轻轻把苍珀揽到身后，自己上前斟酒寒暄，只让苍珀端盘子。 穷奇却是饶有兴致地盯着被幼玟护在身后的少年看。少年一头少见的白髮，在烛火中闪着月般光华，颔首垂目，却难掩出色姿容。他无端地想起之前偶然捡起的金乌家的宠物小白龙。当时幼玟说白龙先天不足，没有龙珠不能人言更不能化形。原本他是想把重伤的小龙养几天，赏玩一番，毕竟养一条龙当宠物可是非常体面的事情。即便他贵为少皞之子，是遇风而生的仙胎，可养龙这件事，依旧是倍儿有面的。 何况是绝无仅有的白龙。 龙族以青色为贵，玄色为重，白龙尤其是白鳞粉瞳，先天不足，被视为不详，一般都是破壳既亡，不会养大。金乌家的小白龙是被龙母遗弃到穷桑之地后，被羲和女神所救，原本想当儿子们的一个玩宠。哪知幼子尤其疼爱小龙，小龙得以与神子同起同住，几乎成了金乌家里第11个孩子。 这个少年莫不是白龙化形的？ 穷奇想起前不久，金乌十子除了当值的德坤，其余九子杀去了龙族祖地若水之滨，和群龙狠狠打了一场群架，有谣传说是金乌们是去为了小白龙找排面的，穷奇对此不削一顾。 说白了借小白龙报仇之事，羲和女神的儿子建功立业，天帝顺便敲打龙族与他们与他们的麾下。 穷奇还听说金乌们把若水龙宫砸了个稀巴烂，还带走了一样宝贝……他看着那个白皙到发光的少年垂着脑袋，端端正正站在那里，侧颜秀美，身姿欣长。 「苍珀！」穷奇突然开口。 苍珀条件反射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 那双动人心魄的粉紫色眼睛闪着湿润的光，直直地看向穷奇赤红色眼眸，纯洁又坦率，眼中含水带雾星星点点，让人目眩神迷。 就那一眼，穷奇觉得自己千百年来干涸坚硬的心突然遭遇了暴雨倾盆。从未有过生气的荒芜心灵被甘霖浇灌，竟也悄悄然长出了青翠可爱的苔藓。透过那双粉紫色的虹膜，他仿佛看到一个平和宁静的世界：湖光山色、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草长莺飞。 这样温煦美好的风景，之前从未在他内心中出现过。 他内心所有的按照汹涌的阴郁，躁动不安的暴戾，似乎瞬间被这一汪湖泊浇灭于无形。如果说那时救助白龙只是想体会一把天帝神子的待遇，那么现在看到了化了形的小白龙，他更燃起了据为己有的渴望。唯有这双眼睛的主人能赋予他内心的平静，是他难以企及的幻境。 幼玟自然感受不到穷奇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任何觊觎他的小龙。苍珀是上天赐予的只属于他的礼物。 完全不明白状况的苍珀看看面前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的幼玟和座位上眯起眼睛看着他的穷奇，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向看着他的少皞与穷奇问好，又感谢了穷奇对他的救命之恩。 「你的哥哥们谢过了。不过我还是最期待你的感谢。」穷奇伸手掠过苍珀的发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龙族的髮丝都这么细腻顺滑吗？」 苍珀被问得窘迫不已，他一出生就生活在金乌家，其实并不了解龙族。 幼玟眸色深沉，不着痕迹地把苍珀的长髮从穷奇手里抽走，加快速度应酬完少皞氏一族，离开后转身对苍珀说，「你要是不舒服就到旁室里休息一会儿，我这里完事就去找你。」 苍珀默默摇头，坚持完成斟酒的工作，才向天帝与羲和女神行礼，又按着幼玟坐在座位上不让他退席。 金乌们见苍珀来了立刻拉着他一起饮酒作乐，幼玟的眉头都快纠在一起了，幸好羲和女神对闹腾着不放过小白龙的儿子们说苍珀才化形不久，尚未成年不能过度饮酒。苍珀才从几位金乌哥哥们手里脱身，去东侧旁室歇了歇。 第127页 苍珀坐在旁室里喝了口水，抬头望向天边朔月，晚风夹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昙花香。苍珀坐不住了，循着花香向园子走去。他想看一看昙花。 羲和女神的花园里那株种了半个世纪的昙花树，树高近四米。今夜突然绽放百余朵花，清幽淡雅的馨香瀰漫了整个花园，洁白的昙花在朦胧夜色中舒展花瓣，美丽无暇、芳香四溢，肆意泼洒它们短暂又极致的美与芬芳。 后人有诗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虽然穷奇此时并不知这样的词句，但看着眼前美景却有同样感慨。他只觉自己跟着小龙熘出筵席太明智，不然如何能一睹眼前美景。 站在花树下的少年仰起头，抬手，轻如云烟的素纱滑落至手肘，露出一条白如美玉的胳膊。他轻轻压下一朵盛放的花朵，细细嗅闻。那张不比花朵大多少的脸蛋，纤细柔软的颈项，轻盈舒展的身躯，盈盈一握的腰，无一不让穷奇着迷。更别提那嘴角微扬的甜蜜与低眉顺眼的柔和。 穷奇只觉得眼前这人是温软轻盈的，令人既爱又怜，想要呵护在手心里，想要藏在不为人知的高阁中。其美貌不容窥探，只他能细细品味。他远远看着不上前打扰这番景色，想着等少年赏玩花朵后回来的路上再制造一场「偶遇」。少年不谙世事的天真心境哪是他的对手。 然而激变就发生在瞬息之间。 昙花树干上突然蹿下一条毒虺。毒虺体型庞大，长近三米，棺材形的蛇头消无声息从花叶中探出来。它微微张开乌黑的嘴巴，探出蛇信，黑色的眼珠带着兇残的目光隐没在夜色里。墨绿色的背鳞隐没在树叶下，不时闪着森冷的光，米白色蛇腹攀在树枝上。除此之外，蛇颈处有几条隐约的灰色斑纹，彰显着他的剧毒身份。 赏花的少年毫无思想准备，面对毒虺瞬间的攻击及来得及挥起袖子抵挡。少年身上月白色深衣是银白双色平纹经锦，锦这种织物是前不久才出现的时髦货，这种丝织品中最精緻绚丽的品种一被献上来，金乌们不记得给自己打扮，而是全留下着人去给苍珀裁衣服。 只是金乌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华丽的锦缎竟救了苍珀一命。 躲过了第一次致命的攻击，苍珀一个迴旋脚踢开蛇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毒虺修行多年，落地后迅速幻化出巨大的蛇身，摆出攻击的姿态，杀得苍珀左躲右闪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前一刻还在欣赏美景的穷奇，下一刻就见到苍珀勐地一甩袖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接下来低唿着躲躲闪闪起来。他根本没有再思考，冲到苍珀身边把少年揽到身后。这时他才看清夜色下隐藏着的毒虺。 「区区一条小毒虫，不思修行，却想要谋害龙子，是何居心！」 「谁让他得了不该得东西！」毒虺用阴鸷的眼睛瞟了一眼穷奇，知道这次刺杀已经失败，二话不说吐出一口毒雾，准备逃跑。 苍珀掩住口鼻，华丽的衣服已经被毒虺的毒液腐蚀得破破烂烂，手臂和肩膀上堪堪挂着几片残存的布料。 穷奇哪容得一条小毒虫在他面前撒野，何况还是在他倾心的小龙面前。他一手紧紧搂住苍珀的腰，让少年把脸靠在他的肩上，又心猿意马地想这孩子也未免太瘦弱了些，他每天吃饱了吗？ 于是听了僕从们汇报后去园子赏花的天帝与羲和女神，还有一众宾客并金乌十子，浩浩荡荡一堆人就看到了这一幕：被穷奇搂在怀里的苍珀与被穷奇挡住去路的毒虺。 幼玟瞳孔骤然缩紧，立刻冲上前去幻化出金乌独有的羽刃一刀刀砍向蛇七寸。 毒虺玩命翻滚身体，为了躲避致命一刀，不惜缩小身躯回到本体大小。 幼玟的第一波攻击落了空，羽刃在空中削出一道寒光。 不等幼玟补刀，穷奇一道掌风接着扑出，将毒虺整个抛向空中，接着被金乌长子伯瑝挥剑一断为二。 哪知被斩断半截身子的毒虺自知在劫难逃，索性下了狠心一定要拉一个垫背。滴着剧毒的蛇头依靠着落地瞬间的弹力，扑向被穷奇牢牢抱住的苍珀。 幼玟只觉得气血翻涌、怒上心头，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对他的小龙斩尽杀绝！他瞬间化出原形，作为刚成年的幼弟，幼玟的体积不算大，但展翅而飞时依旧是能将头顶月光都挡住。 穷奇飞起一脚将半截蛇踢回半空，幼玟一爪子抓住断蛇，勐地啄瞎了那对怨毒的蛇眼。 此刻最暴躁的金乌陆珺早就安耐不住变出原形，一飞沖天。陆珺乃六子，体格比幼玟大多了，两只巨鸟在空中撕扯毒虺残肢，有种说不出的恐怖兇残。 苍珀没见过这样兇狠致命的幼玟。 血腥与死亡的气味在空中瀰漫，盖过了昙花的幽香。 穷奇眯起眼睛看着虐杀毒虺泄愤的金乌们，微微眯起眼睛：果然这条小白龙是金乌们的宠儿。 天帝看着儿子们在宾客面前斩杀毒虺，眼见火候差不多才命儿子们停手。这毒虺毫无疑问是龙族派来暗杀的。问题是他们为何要盯着金乌家的小宠物？帝俊过去从没多看一眼这条病病歪歪，却被儿子们挣来抱去、带东带西、爱不释手的小白龙。于是当帝俊命苍珀前来讲述事情经过，才发现化形后的小白龙竟有如此美貌。 后世有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独绝，世无其二」便是形容此等姿容了。 第128页 帝俊再看看几个重新化形匆匆穿上衣衫的儿子。尤其是小儿子，紧张地抱住苍珀，检查他有没有被咬到，又见他身上衣衫被毒液尽毁，半条白生生的胳膊露在外面，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把少年裹住。另几个也把小少年团团围住，问长问短，无疑都视他为珍宝。 回想之前羲和跟他说孩子们被龙族拂了面子，去若水龙宫闹了一通。他觉得这样也好，龙族与他们的臣民们一直不服管束，敲打敲打没有坏处，何况都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说破天也是孩子们不懂事，无伤大雅。 然而今日一事，竟是另有文章。一方面龙族竟派杀手混进宫殿想要赶尽杀绝，而这十个儿子真是把龙族弃子当亲弟来养。 帝俊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羲和女神，又对群臣说了一些客套话，遂散了筵席。 金乌十子终于安抚好了小龙，眼看僕人们开始打扫园子，便打算离去，一直抱臂围观的穷奇突然上前，堵住他们，目光灼灼盯着苍珀道：「小东西，我第二次救你，你该怎么感谢我？」 苍珀拢了拢衣襟，小声说：「谢谢穷奇哥哥救命之恩。」 穷奇被他一声软糯的哥哥叫的心花怒放，却还不满足，得寸进尺道：「听说你会唱歌，下次唱一首歌做谢礼可好？」 苍珀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点了点头说：「好的。」 穷奇扬起嘴角，这孩子真是乖巧得不行，又起了逗弄之心，道：「那只唱给我听？」 苍珀看了一眼搂着他的幼玟，果然幼玟脸色十分难看。 幼玟绷紧的嘴唇努力闭紧，怕一张嘴就说出骂人的话语。毕竟苍珀的确是又被穷奇救了一次。 苍珀拉了拉幼玟的袖子，转头对穷奇说：「可以的，穷奇哥哥，只是我唱歌不好听……」 穷奇乐了：「龙族唱歌没有不好听的，那些蛟啊，虬啊，蟠啊，虺啊不算。龙吟都是优美动人的。」 苍珀红了脸，低着头拉着幼玟走了。 其余的金乌九子面对苍珀的救命恩人也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感谢一番，纷纷表示待明日休息好一定带着小龙过来正式道谢。 穷奇望着金乌十子簇拥着少年远去，没走几步似乎是担心苍珀身体不适，幼玟索性把苍珀抱孩子似的抱起来走。 趴在幼玟肩膀上的苍珀抬眸就看见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穷奇。穷奇的眼神中有痴迷，有喜悦，更有渴望。苍珀偶尔也会从幼玟眼中看到类似的情绪，可是他却并不懂得这种情愫。 说到底，先天不足的小龙就算吞了龙珠，依旧一次发情期都未曾来过，情与欲在他这里都是懵懂朦胧的。 而幼玟虽然将小龙牢牢抱在怀里，却总有浓浓的不安感萦绕心头。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经过这晚，似乎命运推动着巨大的齿轮向他们唿啸而来，无人难逃宿命的法则。 林凤黯就是在这茫然无措的压抑情绪中再次睁开了眼睛。他依旧躺在卢梦龙的被窝里，但是龙哥却不见踪影。障子拉开着，玻璃门紧闭隔绝了室外的热浪，空调慢悠悠释放着宜人的冷气。房间一角燃着白檀，幽香缓缓瀰漫开来。 林凤黯勐地起身喊出一声龙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几乎发不出声。昏迷了近34个小时的人，喉咙干哑如沙漠。他看到枕头前面托盘里的玻璃杯和矿泉水，赶紧拧开瓶盖直接灌进嘴里。 喝到一半，隔间的障子突然被拉开，他看见土御门光领着腾蛇出现在门口，而在土御门光身后的那间屋里，坐在座布団上的卢梦龙。他似乎听到了谁的唿唤，放下手里的ipad，下一刻就被揽进一个怀抱。 这一幕与梦中的场景何其相似，幼玟看着他的苍珀被穷奇抱在怀里。而林凤黯看着卢梦龙被后初晦抱在怀里。 他几近狼狈地起身试图去分开那两个人，却被土御门光推了回去。 「你刚醒来，我得给你做个检查。你提前觉醒了力量，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林凤黯挣不开神将的控制。视线却死盯着另一间屋子里的两人。 只见卢梦龙拍着后初晦的肩背，似乎低声安慰着什么。 「他弟弟的尸体找到了。」土御门光嘆息了一声说：「山神结界崩塌后从吉野川支流漂出了众多尸体。其中就有后既望的尸体。」 林凤黯在结界崩塌前的记忆是混沌模煳的，那时他正处在觉醒的边缘。他听见了卢梦龙的唿唤和求助，但是被纪贯则和皓澜用捕神网捆住的他废了好大功夫才挣开。接着就循着求救的方向飞去。之后的事他都不太记得了。 「当时在悬崖上，后初晦为了救卢梦龙，放开了弟弟的手……」腾蛇一改以往撒娇卖萌的样子，低声对林凤黯说：「只怕他有一段时间要把卢梦龙当自己弟弟了。」 林凤黯看着另一间屋子里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明明只是安慰的拥抱，明明卢梦龙显得那么手足无措，只把眼前人当做失去亲人的悲伤者来安慰。林凤黯却莫名觉得烦闷与不安。他又想起那个不知所谓的古怪梦境。 卢梦龙转过头，看见站在土御门光身后，痴痴看着他的林凤黯，他立刻缓慢又坚决地推开后初晦，向这边跑来。 「鸦鸦！」他弯起眉眼，大声说：「你终于睡醒啦！」 林凤黯抱住少年，紧紧搂在怀里。终于感受到一丝真切。他的下巴搁在卢梦龙的肩膀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在另一间屋子里形单影只的后初晦。 第129页 后初晦冷眼看着隔壁屋里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他嘴边挂着冷笑，转身离开了。这里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等几天后回魔都再从长计议。 土御门诚在弟弟的宅邸露了一次面，点名要见一见林凤黯和卢梦龙。醒来这一日，两人就像上面珍惜动物，被一波一波人围观，问询，甚至还被纪贯则把了一次脉。 纪贯则这傢伙还没脸没皮地开玩笑：「可惜了，龙子，不是喜脉！」 卢梦龙：！！！Σ(☉▽☉" 并没有这项功能！ 土御门诚问了一堆有的没的，最终却是要他们把各自的玉佩拿出来看一看。 一头雾水的两少年，把各自的玉佩取了下来。 卢梦龙的玉牌由一条黄金蛇骨链穿着，磕坏过的一角由黄金做了花纹补了，做成四周金镶玉的样式。玉牌带着林凤黯的体温落在铺着黑丝绒的托盘上。这块玉是谷女士费尽心思散了万金还请了高人加持，整整10余年不准卢梦龙离身。 土御门诚反覆看了看玉牌，说：「好玉，姜家和纪家比的确更胜一筹。」他抬眼看了看端坐在弟弟身边的男人，哼了一声。 纪贯则嘴角抽了抽，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 「然而，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玉。」土御门诚解释完这点，把玉牌放回盘子里。 卢梦龙看着林凤黯戴上玉牌子后，把自己脖子上的那枚比鹌鹑蛋大一圈的不规则的椭圆形石头。石头水滴状顶部打了一个洞，简单穿了根编成金刚结的细红绳。 土御门诚接过玉佩，轻轻摩挲了几下，微微眯起眼睛，说：「这不是一般石头。」 卢梦龙脱口而出：「很贵吗？」 土御门光却笑笑说：「这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不过这东西在普通人那里没有用处。就是块石头。这颗石头你戴好了，不要落于他人之手。」 卢梦龙听得云里雾里，林凤黯也满腹狐疑。但是土御门诚却不愿再解释了。 土御门光让式神推来一尊带滑轮的器架，他在一旁点燃了鸠居堂的沉香。裊裊青烟从香炉中缓缓散逸出来。 上面有一个长方形铺满细沙的木盘。木盘两条长边中间架起一个悬空的t型木架，t字两端延伸出来，t字底部极短，上面有一个金属铁圈，圈上悬垂着一个金属尖锥，锥尖扎进细沙里。 纪贯则锁死了滑轮，让卢梦龙和林凤黯两人跪坐在器架前面，各以食指按住t型木的两端，纪贯则跪立在一侧，伸出食中二指点住t字架中间，继而念念有词：「东方青龙，角木蛟、亢金龙、氐（di）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鸡) 水豹，现今一切神明皆在东方。」 木架下垂的尖锥按照地心引力法则和牛顿第一定律，无外力影响下应保持纹丝不动，却在纪贯则念完词句后，突然在沙上旋转游走起来，那条拴着尖锥的的绳子竟然是一根牛皮筋，随着尖锥伸长缩短，收放自如。 卢梦龙：！！！ 林凤黯：…… 香炉里青烟散完之后，疯狂游曳的尖锥也回到原位不再摆动。 纪贯则看着沙盘里的图像，嘴角一弯，说道：「竟然是面镜子！有意思。」 -------------------- 第三话完啦！撒花！大概有一个番外？？？之后是第四话。 穷奇是少皞之子还是广莫风之子有不同版本，我这里的设定是穷奇同学的仙胎广莫风吹了之后（受精卵发育了2333）出生就被少皞领养了。风之子，会比较跳脱（蛇精病）。「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国风·陈风·月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独绝，世无其二」《乐府诗集·卷047清商曲辞四-白石郎曲》扶乩的样子和方法都是胡编乱造的，别当真。 第39章 忘れ潮 后初晦要带后既望的骨灰回家，所以行程延后了。航线重新申请，一行人在关西机场登机飞回东京。后初晦要等官方程序走完，才能给后既望安排火化，带骨灰走。入国境后还需要向海关申报并提供死亡证明书、火化证明书。大家情绪很低落。等待期间，后初晦决定继续原本的行程：去小笠原。 这并不是一个度假的好时机。然而谁都拗不过后初晦的个人强权。很快一行人还是站在东京竹芝码头准备登船。 普通游客去小笠原群岛要乘坐定期渡轮「小笠原丸」。游轮一周一个班次。一般都是上午10：15开始登船，11点离港。前往小笠原群岛的游客几乎全部是本国居民，外国游客十分稀有。 不过后初晦的不可能再多花一周时间泡在海岛。他们坐的是私人游艇。 游艇的名字叫「铃鹿丸」，听起来十分可爱。 趁着有网络埋头肝游戏的卢梦龙听到这名字：Σ(?д?lll) 难以想像是一个大叔的游艇。 还没等他惊讶完，卢梦龙又接到了母上大人的电话。他对着电话叽里哌啦说了一通软糯的沪语之后挂掉，转身对林凤黯说：「我妈说装修结束了。她把楼上影音室投影仪换成了支持3d的4k全高清4000流明短焦雷射的那款，她说之前我们预定的那个白天看亮度不够。」 林凤黯撇了撇嘴，小声说：「其实才20平方米的影音室，4000ansl流明而且是短焦雷射会很亮的。」 卢梦龙其实对数据毫无概念，他只知道老娘帮他买了一个价格翻了几倍的机器是好事。「我们不用管，这点钱我对我妈来说毛毛雨。她随便去一次医美也不止这点钱。」 第130页 林凤黯笑了笑，心想就你这小傻瓜觉得没什么。你妈妈这是给你付份子钱呢，这样你就不算白住我家了。 果不其然，之后卢梦龙把谷女士拍的验收照给林凤黯看了之后，两人发现谷女士不声不响地将软装升了几个档次。比如客厅换成了水墨晕染花纹的法国真丝窗帘，而卧室的窗帘则换成英国产的几何纹样羊毛窗帘，更别说谷女士亲手挑选的埃及棉、苏丹棉床品，客厅的土耳其手工羊毛地毯和书房的整块奶牛皮地毯，羊羔皮飘窗垫，真丝天鹅绒与水貂皮靠枕，香薰蜡烛、挂画、吊灯、花瓶摆设…… 林凤黯突然觉得房子的价格有点对不起这一屋子软装的价格了。谷女士默默地将卢梦龙的份子钱投入其中，而且让他一点没办法拒绝。 他再次感受到了来自阶层与资本的压力。虽然他自小在罗家长大，但从内心来说，他从未当自己是罗家人。对生活也从未以罗家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然而对卢梦龙来说，所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妈妈想要装饰一下儿子未来几年要住的屋子也是件很自然的事。就像对卢梦龙而言潘海利根或蒂普提克的蜡烛和宜家的蜡烛一样能用，最多只会耸耸肩说一句，宜家的味道有点……嗯，香精多了点…… 卢梦龙有一颗温柔又宽广的心，养成这样的品格却是因为他出生富有又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他有傲慢的资本，却从不在意财富。而不在意正是因为有底气。 可是并不能因为如此就默认他跟着你顿顿粗茶淡饭就行。这是渣男的逻辑。林凤黯从小到大被谷雪芬女士教育必须远离一切渣男特质。 17岁的林凤黯，再次为金钱而感到忧愁。 大半年没有联繫的中川悠大大咧咧从船上走下来跟大家打招唿。中川比半年前瘦了一圈，人倒是精神了一些。他最近回国处理叔叔的一部分遗产，亲爹的游艇正巧空着不用招待客人。 提起中川健太，大家又沉默了一会儿。 「铃鹿丸」号是中川悠亲爹的游艇。长128米，是2005年在德国吕尔森造船厂的定制款。最后一次改装是在2016年，更新了全船电子安保系统和部分家具与软装。船上有兼作篮球场的直升机升降坪、可以开派对的大泳池、网球场、医院、容纳20人的3d影院、7条快艇、一艘潜水艇。 中川悠同船长握了握手，对土御门光笑了笑，介绍道：「这是船长森永君。这是土御门君。这位是后初晦先生。」 船长分别于两人寒暄了一番，接着又介绍了其余几个人。 中川悠对后初晦说：「后先生的『望月』号何时下水？」 后初晦挑挑眉毛，道：「消息很灵通啊！」 中川悠笑着说：「我家大哥也打算在blohm+voss下单了。不过他最快还得等上6年才能收货。」 后初晦扬了杨嘴角答：「明年吧，到时候请你和你太太去玩几天。」 中川悠表情僵硬了一瞬又迅速恢復如常，说，那可一言为定了。 起航前，他特别跑到卢梦龙面前问他大学考得怎么样，有没有进理想的学校。末了，说了一句，看见你们真好，就好像我们明天还能无忧无虑去登山或滑雪那样开心。他在林凤黯面前笔画了一下身高，摇头嘆气现在的小朋友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半年不见，高了10公分。 林凤黯有点不好意思，他分明从中川悠身上看到了强颜欢笑下的寂寞，却无法安慰他。 中川悠在码头上故作潇洒地挥挥手，转身钻进一辆宾利慕尚绝尘而去。 游艇将行驶约26个小时，才会到达小笠原父岛的二见港。海上网络依靠卫星。网瘾少年难得不沉迷网络，中午吃了正宗的鳗鱼饭，歇了一会儿就去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3对3篮球。 卢梦龙这才知道阴阳师大人竟然会打篮球，虽然身高不足180但是打的位置跟他一样。 土御门光摸了摸小孩儿的头说：「你不会以为我就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弱鸡吧？」 卢梦龙不好意思说一开始他是这么认为的，毕竟阴阳师大人美成这样，很难和任何流汗的激烈体育运动联繫在一起。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弱鸡，他们约定明天到达前再战一场。 让人刮目相看的除了阴阳师大人还有另一位：米罗-卡尔蒂尼。这厮已经识相到看见纪贯泽就躲的地步。更可怕的是这个义大利少爷不知何时从「对东方文化毫不感兴趣的文盲」（后初晦语）变成了看得懂汉字还爱吃油豆腐的亚洲通。 土御门光最终勉为其难解答了小朋友的疑惑：「目前米罗-卡尔蒂尼身上是一只小狐狸。」 卢梦龙：…… 林凤黯：…… 他们转向纪贯泽：「恭喜恭喜！」 纪贯泽：ˉ\_(ツ)_/ˉ 土御门光：哼！ 晚餐竟吃上了怀石料理，主厨特制义大利红酒醋腌渍的酢餚被米罗赞不绝口。后初晦不禁皱着眉看这个行为变得极为奇怪的同学连口味都奇怪了。 「被魔鬼附身了？」后初晦皱眉看着他。 米罗吓得抖了抖，故作姿态：「你才被附身了！」 明明是玩笑话，除了土御门光给面子的笑了，其余人都笑得很尴尬。 米-真被狐狸附身-罗，一口吞下御饭，白了一眼老同学，不再多说话。 吃完饭，一行人去泳池打了一会儿水球，喝了一堆鸡尾酒，又看了场时下热映的电影，闹到半夜才浑浑噩噩回船舱睡觉。 第131页 后初晦一路上死盯着扶着喝醉酒的卢梦龙进船舱的林凤黯。林凤黯如今比卢梦龙高了大半个头，脖子上架着卢梦龙的胳膊，一手扶着他的腰防止他东倒西歪撞到别人身上。 这宝贝还借着酒胆拉住阴阳师的手说：「光君，明天新式神上线，帮我抽卡，我又攒了300抽！这次一定能抽到新sp。」 土御门光忍住笑：「抽不到别怪我！」 卢梦龙拉住阴阳师的手，双颊绯红，眼睛亮晶晶，絮絮叨叨：「不，您，能给我抽，天大的面子。您可是晴明大人的后人！」 纪贯泽一把抢过自家宝贝的手，把占便宜的臭小子一巴掌胡到林凤黯肩上。卢梦龙就乖乖趴在林凤黯肩上，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帮他开房门的后初晦。 真是个活宝贝，后初晦心想，要是没有碍眼的林凤黯在多好。然而现在他作为痛失亲人的丧主，只能装出一副克己復礼的样子，礼貌周全地帮他们开门。 卢梦龙做了一夜乱梦，天蒙蒙亮的时候，听见有人用钥匙打开门，他刚想问是谁，突然闻到一股异香扑鼻，他只记得视线最后看见的是一双一步步靠近他的john lobb限量版holt波尔多红小牛皮鞋，鞋子固特异贴边上沾了尘土，显得与船舱整洁的环境格格不入。 天亮后，林凤黯死活敲不开卢梦龙的房间，请船员开门才进去叫醒了睡得天昏地暗的卢梦龙。 守在门外的后初晦见到迷迷濛蒙睁开眼的卢梦龙就开他玩笑：「一杯倒王子终于醒了！」 卢梦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让一船人等他，确实丢脸。然而他记得半梦半醒的时候有人进来他的房间，他似乎被迷香放倒了。可事实上房门确是反锁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卢梦龙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说床品和他家里用的一样，舒服得睡过了头。 「sferra的giza45的确是好面料。客人能如此称赞，我们觉得很荣幸。」不愧是私人游艇的船员，说话十分漂亮。 吃完早饭，一行人又打了一场3对3篮球。 卢梦龙掀起背心擦汗的时候，林凤黯眼尖地看见他小腹右侧雪白的皮肤上有几个粉色的印子，看起来像出皮下血点。接着又在他肩膀和脖子右侧交界处看见几个同样的皮下出血痕迹。 过敏了？卢梦龙摸不着头脑，他搓搓脖子说：「我没觉得哪里痒，也不疼。」 后初晦看着这些痕迹，眼色暗了一瞬。 比起过敏，这不是更像吻痕么？！ 然而昨天晚上，他明明瞧见卢梦龙自己锁好房门，林凤黯也回他的舱室。况且要是姓林的小子弄出来的，应该不会这么大惊小怪才对。可这条船上除了他们6个人，只剩船员了。卢梦龙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美女，人高马大一小伙子，打起球来狠准稳，一般人谁会惹。 谁会做这种事？谁敢？ 早餐有西式也有和氏，米罗少爷毫不意外地选择了纳豆饭。 后初晦看着灵魂层面脱胎换骨的小少爷：……Σ(?д?lll) 所以他的老同学身上发生了什么！ 米罗顶着一张被北纬43度艷阳晒成橄榄色脸蛋的金色脑袋熟练地搅着纳豆。 吃过早饭，又去篮球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球。 林凤黯被后初晦几次盖帽，脸色黑成碳。 最终对方赢得了胜利。 卢梦龙撩起衣服下摆擦了一把汗，侧腹隐约可见的斑点让林凤黯火气更大，也让后初晦暗自不爽。而毫不知情的卢梦龙擦完汗，没心没肺地嘿嘿一笑，跑回房间沖凉换衣服。 林凤黯撸了一把满脸的汗，瞪了一眼后初晦也回房间了。 后初晦白了一眼林凤黯，冷哼一声把球丢给纪贯泽，转身走了。 只有米罗身上的小狐狸看明白了狗男男之间的混乱关系，风中凌乱。 游艇终于在第二天上午10点多进入小笠原群岛的海域。蔚蓝的天空，碧蓝的大海，白云近在咫尺。一座座小岛逐渐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大家在甲板上欣赏了一会儿海天一色的美景，船终于停靠在父岛的二见港码头。 小笠原（bonin inds）的意思是「无人之地」，远离东京以南1000多公里，有大大小小30多个岛。1830年，5个高加索人和15个夏威夷和太平洋其他岛上的人来到这，成为第一批定居者。在父岛预定的别墅所在地就是第一批定居者居住的地方，别墅管理员已经是第6代后人了。 小笠原群岛中仅父岛和母岛有常住居民。硫磺岛有自卫队驻扎，南鸟岛有自卫队、气象厅和海上保安厅驻扎。 岛是远古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的真正海洋中冒起的孤岛，从未与大陆相连。山都很矮。母岛的乳房山高463米，是小笠原最高峰。在山野里徒步，很安全很放松。 阳光下洒金灼目的大海，生机盎然的森林，斑斓璀璨的星空。洋流、风、鸟类带来的动植物在此安定下来，各自进化形成岛上独特的生态系统。 别墅是很有夏威夷特色的白色大平层木屋。有2间套房，4间普通卧室，早餐室正对着花园，游戏室里有张撞球桌。 卢梦龙自醒过来到稀里煳涂上了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当后初晦独自推着行李箱走进套房的时候，他终于一拍脑袋，想明白了。「后先生，裴助理人呢？」 后初晦身形定了定，转头看着卢梦龙，倏地温柔一笑，答：「他还在医院，身上多处骨折。」 第132页 卢梦龙：！！！Σ(っ°Д°;)っ「什么！不用去医院看他吗？」 后初晦放下行李，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卢梦龙身边，强烈的压迫感让卢梦龙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后初晦像没事人似的搂住卢梦龙的脖子道：「没事，我都给他请了专业陪护了。我们去了能干嘛？给他添乱？」 「在罗剎神渊里……裴助理他……」 「嗯，笨手笨脚从山上滑下去了。」后初晦摸摸卢梦龙的头顶呆毛，心想头髮真软，想一直撸。 卢梦龙：…… 裴助理看起来不像是笨手笨脚的人吶！ 于是刚从单人间里走出来的林凤黯就见到自家小白菜被外头大野狼搂住脖子薅呆毛的傻样子。 林凤黯：(╯‵皿′)╯︵┻━┻ 「龙哥，你一会儿还出不出海了？东西都摊在屋子里呢！」 卢梦龙一拍脑袋，对哦，今天要去看抹香鲸的，赶紧一个转身冲进自己的单间整理行李。 林凤黯给了后初晦一个白眼，一熘烟进了卢梦龙房间帮他理东西。 后初晦冷笑一声，嘭地一下甩上门。 正推着行李跟在后面的米-真狐狸附身-罗同学吓得抖了抖。 这都什么人吶！可怕的人类。 每年5月至11月，在小笠原海域能看到温柔的抹香鲸，而12月至次年4月能看到洄游的座头鲸在这片海域分娩、哺育幼崽。7月8月期间还有绿海龟放生活动。 登上「铃鹿丸」从二见港出发，出海观鲸与海豚共游、再登陆南岛，最后去兄岛潜水。 先去看鲸鱼。鲸鱼独来独往，海豚成群结队。一会儿这出现一群，一会儿那看到一片，卢梦龙搞不清是同一群在躲避，还是不同群出没。 在岛上请来的专业嚮导陪同下，一群人抹完防晒霜就往水里扎。8月份是看不到座头鲸的，很快嚮导就指出了抹香鲸的方位。抹香鲸温柔一些，是潜水高手。嚮导提醒大家抹香鲸的最小安全距离是50米，不能因为好奇或追求刺激而过度靠近。 远观抹香鲸和近观海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海豚非常聪明，嚮导从桶里摸出小鱼，他们立刻围过来。后初晦假装摸鱼，视图欺骗海豚，却没一只上当的。卢梦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唿百应的大在海豚眼里不过是只没有小鱼的报废投食机。 防晒霜在海里泡一会儿就失效了，脸颊、肩膀、脖子都火辣辣地疼。 嚮导招唿大家上船前往南岛。岛上有珍贵的沉水喀斯特地形，每天只允许100人造访，要由有执照的嚮导带领着才能登岛。 千寻岩的天然红心岩，是小笠原的标志性景观。这块面向円縁湾的红褐色岩石，由于在海上看去是心形，也被称作heart rock。尽管只爬到岩石看不到红心，还是挡不住大家的浪漫之情。火山岩形成初期，由于空气流动而生成气孔，慢慢地成为了蝙蝠、候鸟等一些生物的寄居场所。奇妙的是这块石头的独特颜色，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海洋之心」。 卢梦龙带的防水相机终于起作用了。 金色阳光透过礁石的洞孔与蓝色海水交织在一起，将里内部岩壁与水域照得特别明亮，产生强烈的对比，形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 当然在有些人眼中，举起相机拍摄的人比相机中的画面更为美丽。 嚷嚷着晒破皮的卢梦龙，在水面反光下白得惊人，像条人鱼一般漂浮在碧绿的水面上，半长的棕色头髮湿漉漉得贴在线条优美的颈项上，专注地举起相机拍摄。 拍摄美景的人也成为了别人镜头里的美景。 难得获得片刻清净的土御门光与纪贯泽相视一眼，轻轻嘆了口气。后初晦的状态很不对，就算是弟弟之死产生的移情作用，他对卢梦龙露出的表情依旧不正常。 这不该是一个哥哥看弟弟应有的表情。那种包含着深情的凝视，隐藏着占有欲的追随，简直有点儿毛骨悚然之感。 唯有一无所知的卢梦龙拍完照还毫无自觉地勾着这个揽着那个一起合影。等回到父岛上一有网络他就要把照片上传到ins上。自瑞士之旅之后，卢梦龙的ins号已经成了小网红。 离开南岛后最后一站在境浦海滩附近潜水。在船上就能看见长长的白色沙滩。 晒得黝黑的嚮导是个潜水老手，跳进海里就像条粘滑的鳗鱼，又快又勐。他对这一带海域如数家珍，带着大家去看珊瑚礁，追逐鱼群，甚至还找了一艘二战时期被鱼雷袭击的日本战舰给后初晦探险。 卢梦龙带的防水相机再次发威，除了一张张有着各种各样的珊瑚和鱼的照片，还拍了潜水的视频，在沉船遗蹟周围穿梭的漂亮鱼群和身姿优雅矫健的潜水者。 待夕阳西下，潜水的人回到船上，浮潜了一会儿就去钓鱼的土御门光和纪贯泽早就的船上钓了一桶鱼了。纪贯泽炫耀完战利品后就把一桶鱼都倒回海里。 「钓鱼的乐趣在于漫长等待的忍耐与捕获瞬间的激动，快乐的是过程，而不是最后的杀戮。」纪贯泽看着大大小小的鱼争先恐后窜进水里。 「这是天师的仁慈吗？」 「这是我的仁慈。」纪贯泽把水桶放回船上，耸耸肩说：「天师才不仁慈，不管是小鬼还是小妖，杀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夕阳染红了整片海域，大家迎着海风，踏上返回父岛的行程。 第133页 嚮导说父岛的夜游是夜晚小笠原的重头戏，能看到美好神奇的另一个世界。 卢梦龙和林凤黯面面相觑，他们好像就是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差点小命都交代在那里了，虽然很刺激，但也很可怕。 结果「另一个世界」指的是发出莹莹绿光的萤光蘑菇；在树上吃水果的小笠原狐蝠；笠原吸蜜鸟……嚮导打开特殊的红光灯，将光打到树上就能看到这群狐蝠正吃得欢。而路边树上绑着收集露水的瓶子，等着笠原吸蜜鸟来喝。嚮导把水倒在水槽里，轻轻拍打，果然小鸟很快就来了！身上满是黄色羽毛，眼睛周围一圈白眼线被黑眼线包围着。小肥啾，超可爱！藏在沙子里、石缝中的夜行动物也都爬了出来。不小心走路就有可能踩到脚边飞快移动的小寄居蟹。 夜空像一块缀满细碎钻石的黑丝绒幕布，大家喝着啤酒听嚮导讲解着能看见的星座。嚮导英文并不好，说着说着就蹦出几句日语，这个时候，土御门光就会用他清冷漂亮的声音说出标准的英语翻译。 四周出奇的安静，这种安静是伴随着海浪声、虫鸣声而来的。是让人觉得安全的，使人沉浸在微妙的快乐中的安静。 很久以后，卢梦龙还记得在这个美好的夏夜，大家曾经放下心中所有的芥蒂，伴随着海浪与虫鸣，看到了最清晰的银河。 最终只在小笠原玩了三天住了两晚。 第三天，后初晦接到了电话，被告知手续全部办完。后既望的遗体已经在东京等待火化。刚刚跟着嚮导徒步回来的卢梦龙一进屋子就被后初晦一把抱进怀里。 「让我抱一会儿，梦龙，他们告诉我，遗体可以火化了。」后初晦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卢梦龙从没见过的后初晦，就像一个一直高高在上居于神坛的完美偶像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使他人得以窥探到里面脆弱的内芯。 而这条裂缝也只展现出了一瞬。 很快后初晦放开卢梦龙，握着他的肩膀说：「没事了，吓到你了。抱歉。」 卢梦龙如他所愿地摇了摇头表示毫不介意，并且掏出手机将几个视频文件分享给后初晦。 后初晦打开视频，吃惊地发现那是在罗剎神渊里，百鬼夜行之后，卢梦龙和后既望一起跳青海波的片段。毫无疑问这是林凤黯当时用手机拍摄的。 后初晦强忍着情绪，手指轻轻拂过屏幕，说：「谢谢你，梦龙。」 卢梦龙笑了笑，低下头回房间整理行李。 林凤黯默默看着这一幕，咬了咬嘴唇，没有多说什么。他告诫自己，现在若是与后初晦恶言相对，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只能先忍一忍。在卢梦龙这样天真善良的人面前，他们都必须伪装出最好的一面，不然会吓到他的。 林凤黯不想被卢梦龙推开。所以他必须忍耐。 小笠原的三天假期短暂而美好。在这里，不论是自然还是人，能感受到绝对的自由和亲近。就算语言不通，也能指手画脚地随便和陌生人搭话，天黑独行也不用担心危险，遇见的每个人都会和你打招唿而没有任何企图。。想玩水了随便哪个海滩都漂亮且人少，把包往岸上一扔就能去撒欢不必担心包会被偷。困了想休息，随意找一棵大树下闭眼一躺就能睡觉…… 这是一场真正的灵魂层面上的休憩。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利害冲突，即使想要争风吃醋，也被遏制在萌芽中。 卢梦龙在ins上发的每一张图都透露出彻彻底底的快乐无忧。 这场美好的旅行就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书写了完美的序章。 -------------------- 忘れ潮，忘归潮。退潮后，海滨上残留的潮水。 # 梦之镜 第40章 木犀蒸 acj139neo平稳降落在pvc的公务机停机坪。原本抱着美好愿景，出发时7人，回来时8人。结果成了6个 完整的、一个病残加一罐骨灰。 后初晦想让裴轻炎把石膏拆了再回来。裴助理死活不愿意，硬是支着拐杖单脚连拖带跳地从医院里爬出来。后初晦无法，只能带着这个病残走。 机场公务机vvip服务已经准备好了轮椅。后初晦对裴轻炎没有丝毫多余的关心，裴轻炎管不了他的行李，他就直接丢给了机场服务。自己郑重地捧着后既望的骨灰罈走下舷梯。 公司的第二助理带着秘书团的几个男性在安检区外翘首以盼大老闆。 大老闆郑重地捧着弟弟的骨灰盒，表情看不出悲喜，但整个人笼罩在低气压下，对身后的裴助理不闻不问，倒是还记得招唿卢少，一早就特别安排了车子送他回家。 见到地勤人员推着裴助理的轮椅出来，大家虽然早就听闻，还是被吓了一跳。裴助理脑袋上还包着弹性绷带，脖子也固定在颈托上，一条腿上着石膏夹板，一只手也缠着纱布，仿佛是经歷了什么危及生命的灾难。 实际上也是一场灾难，当时掉落悬崖的裴轻炎要不是被天狗紧紧护住，根本就小命难保。然而那一刻，他脑子想的竟然是要是他死了，以后后初晦那刁钻的味蕾，挑剔的性格有谁能照顾他。 真是傻瓜，裴轻炎轻声嗤笑了一下。他这是操得哪门子心，后初晦有的是钱找任何能伺候好他的人。他裴轻炎不过是陈晓恬女士领回来养着的家犬，有谁家养的宠物狗死了主人会跟着要死要活的？不过就是再掏钱买条更可心的就是了。 第134页 焘庑投资的员工们今天感受到了什么叫凄悽惨惨戚戚！连焘庑甜心卢少都嘴唇抿紧不带微笑。接机的员工更是大气不敢出。 卢梦龙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家，怕说多错多，只好什么都不说。他直到坐上车才松了口气。林凤黯默默握住卢梦龙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卢梦龙忽的想起在罗剎神渊里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他确定林凤黯是没有意识的，那时他刚觉醒力量，处于混沌茫然的状态。 幸好他不记得。卢梦龙望向窗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不然现在两人相处该多尴尬。 他们还是先回卢梦龙父母的家。林凤黯在里面度过了童年的尾声与整个青春期。人生中大部分美好都在这栋房子里。 卢志坚先生照旧忙工作。谷雪芬女士晚上回到家看见亲儿子和干儿子在用客厅的电视里打游戏。 林凤黯见到她立刻放下手柄，老老实实感谢了谷阿姨在他们出门期间一直费心新房子的装修。 谷雪芬显得有点疲惫。显然她今天陪极为太太打麻将有点心力交瘁。 「那个王太太，真是一把年纪了，整天我们家老段老段地。他们家老段外面还养着个表演系的大学生呢，何必装这假恩爱。」谷雪芬嫌耳朵沉，摘下那对刚收到的定制珠宝，放倒茶几上。黄钻满镶的金枫叶，在灯光下闪耀着。 「梦龙，后初晦的弟弟真死了？」 卢梦龙放下游戏手柄，过来帮亲妈捏肩，隐去了他们进入罗剎神渊的部分，只简单说了一下土御门光做完祓禊一天以后，从吉野川支流飘出了后既望的尸体。 谷雪芬皱皱眉头感嘆这事儿太邪门。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卢梦龙的膀子，问道：「小时候给你求的那块玉你还在吗？」 卢梦龙吓了一跳，玉在林凤黯脖子上挂着呢。他飞快瞥了一眼坐在谷雪芬身边赔笑脸的林凤黯。林凤黯沖他微微点了下头。他便回答好好戴着呢。 「是得好好戴着，这个当时姜家说有缘之物，很不一般。」 「有缘之物？」 谷雪芬说：「姜家家主伺候可是帝都那些达官贵人，我们家只是有点儿小钱，他们原本是不愿意接的，还是你宋伯伯那会儿做副市长，牵了线。他们说先看你的生辰八字，看了突然就愿意接手了，说是有缘。具体是什么缘分他们倒没说。」 卢梦龙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林凤黯母亲留给他的石头坠子，土御门诚说这不是一般的石头。在普通人手里毫无用处，但又叮嘱卢梦龙不能离身。 缥缈又微妙的关联，就像在楼梯转角看到一抹裙裾，等你飞奔过去到达转角处，那白色幻影已经消失不见。 卢梦龙8月30日报导，9月2日有新生英语分级考试，卢梦龙之前有雅思成绩，只用递交成绩即可。9月3日有计算机fct考试。另外还有入学教育考试。好在有林凤黯这个「学长」，考试不过是小菜一碟。他赶在林凤黯去军训前做了试题。 f大军训是大一升大二的暑假进行的。8月27日开始，至9月9日结束，为期14天，期间不能住校外。林凤黯并没有因为买了房子而退宿。毕竟他做实验晚了可不捨得让卢梦龙半夜来接他。他宁可在宿舍将就一晚。 这段时间，卢梦龙就住在新房子里，谷雪芬女士派家里负责一个打扫阿姨每周去做一次保洁，有时还派人送厨师的拿手菜。卢梦龙拿到好菜就会开车去学校，给军训的林凤黯改良伙食。一来二去，物理系的同学都知道「物理系小巨人」有一个超漂亮的竹马哥哥，开着豪车来给弟弟送好吃的，这个竹马9月份就去文博读大一了。也开始有人猜测一向不显山露水的林凤黯也是豪门公子。只是林凤黯始终显示出对专业以外的事情兴趣缺缺的样子，随着军训结束，林凤黯基本不住学校寝室，各种猜测随之慢慢平息下来。 而真正掀起风潮的倒是卢梦龙。起因是9月15日新生开学典礼之后发生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那天下着雨。典礼结束后，卢梦龙跟辅导员留了父母联繫方式之后就去领教材。教材很多，还有长串的参考书书单。他便提了一个日默瓦登机箱去拿书。回来路上雨势渐大。天气又闷又热又湿，让人万分不爽。他擦了擦汗，把行李箱塞进车子后备箱，然后取出一把黑伞撑着去附近的网红奶茶店买奶茶，顺便给林凤黯带一杯。没想到在奶茶店里遇到了自己的同学。上午开学典礼的坐在他斜后面的两个小姑娘。出于礼貌，他跟新同学打了个招唿。 两个小姑娘看他手里有一把大黑伞。于是就壮着胆子问能不能蹭伞。 卢梦龙没有多想，只说他还要给朋友送一杯奶茶，所以得等他送完东西才能把伞借给她们。于是两个女生一左一右贴着卢梦龙跑到他车旁边。她们没想到同学开的是近百万的suv，有点紧张。车子熟门熟路开到了物理楼，打了个电话。一会儿跑下来一个比他还高了半个头的男生，那种过分犀利让人难以亲近的英俊长相。 林凤黯对着卢梦龙微微一笑，转头就看见两个眼睛闪闪发光的小姑娘坐在后座。 卢梦龙解释：「在奶茶店遇到了新同学，没带伞，捎一程。」 林凤黯心里有点不高兴，心想才开学典礼这就有女孩子上车了！但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微微一笑说：「我今天不用守实验室，晚上回家吃饭。」 第135页 卢梦龙高兴地不行，立刻说让家里厨师做好吃的送过来。「你军训完都瘦了一圈。」 林凤黯宠溺地摸摸他头上被风吹起来的呆毛，说：「那我一会儿打车回来，你不用等我了，早点回去休息。」 卢梦龙乖巧地点头目送他跑回物理楼之后才发动车送同学回宿舍。 两个小姑娘短时间内接收了巨大的信息量，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卢梦龙毫不避讳在车上就给家里厨师打电话点菜，然后让今天上班的保姆开车送过来。 小姑娘们：……Σ(?д?lll) 家里竟然有厨师，这是土豪家的儿子无疑了。另一个年纪更小，个子极高，还是学长的男生又是谁？兄弟？看起来也不像有血缘关系的样子。 卢梦龙这点脑子倒是有，谨慎地把车停在女生宿舍区外围没送到楼下，把黑伞借给她们事叮嘱小姑娘要记得还给他。 「伞是父母送的刻字款，挺珍贵的。」他点了一下伞柄上的银环。 小姑娘们也没多想，就觉得帅哥的东西可不能弄坏了。哪知隔壁寝室有一个其他专业的女生眼尖，指着伞问她们是谁的，她们说同学借的，他不住校开车回家了，伞借给她们。 那女生眼睛一亮，对她们说：「你们知不知道这伞多贵？」 小姑娘们摇头。 那女生冷笑一声：「a sk，27骨、马六甲白藤、丝绸伞面、银环、刻字，1220镑。」 小姑娘吓傻了。这一把伞能赶上两年的学费了。 女生淡淡一笑，心想没想到有这样的人物。 于是第二天上课，刚走进阶梯教室的卢梦龙就被女生集体围观，窃窃私语，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他同寝室的另三个男生因为他不住寝室空出床铺给他们用，还和林凤黯一起请他们吃了一顿烤肉，所以悄咪咪把女生的流言说给他听。其中一个还半开玩笑地招唿他：「哟！富二代！」 卢梦龙： (；?Д?) ？？？ 「小心那些如狼似虎的女生！」 「你现在可是她们眼里的肥羊，帅气有钱还温柔。」 卢梦龙：！！！ 两个小姑娘红着脸还了伞，之后就通过班级wx群加了他好友。 卢梦龙不好意思拒绝，同意了。之后上午4节课，手机振动没停过，全班统共不到20个女生，陆陆续续加了他的wx。之后竟然还有其他专业其他系的女生加他wx，卢梦龙不认识的一律不加。虽不胜其烦，又不能刚开学就黑脸。 过了一阵子，女生们渐渐发现卢梦龙虽然温柔有礼貌，但是并不是很容易接近，也不是那种一撩就咬钩的傻小子。是的，连一起吃个旦苑食堂都很难。他不是叫了外卖去物理楼找竹马，就是和同寝哥们儿下馆子。 林凤黯大一时没有加入篮球队，卢梦龙获得老妈许可继续打篮球之后，开学立刻申请加入篮球队。林凤黯便也一起提交了申请。他俩原本就是前年耐高冠军队的主力，卢梦龙还是大前年的总决赛mvp。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卢梦龙更忙，也更受欢迎了。特别是同班同学扒出他的ins帐号之后。 他们两个在瑞士少女峰上的合影成为全班女生传阅的组图，紧接着在寝台列车上，在小笠原一望无垠的碧海蓝天。暑假里的照片和视频陆陆续续被同学找出来。女生们暗戳戳组建了wx群分享四处搜刮到的照片，他过去读书的学校，篮球比赛得过的奖项。甚至还有他和林凤黯的嗑cp粉丝群。他和林凤黯的竹马情谊已经人尽皆知，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信息量，也坐实了两人都是富豪子弟的事实。毕竟acj139neo和亚洲最豪华游艇「铃鹿丸」号都是不容置疑的身份象徵。而卢梦龙拍的几张刚装修完的新家照片，很快就有人扒出那些软装价格不菲，光一套床上四件套就得2万朝上。 卢梦龙有种百口莫辩之感。飞机是后初晦的，船是中川悠亲爹的，家里东西都是妈妈买的。他没有收入也没有积蓄，只有每个月固定的零花钱。衣服饰品鞋帽全是妈妈打理，旅行预算是爸爸给的，有时妈妈会再贴他一点。平时他的零花钱除了吃吃喝喝就是二次元游戏漫画周边，也从没觉得不够过。 卢梦龙对钱的概念很稀薄。 当然别人是不会相信的。卢梦龙解释了几次之后就懒得多说，换成一声苦笑。好在他球技没有退步，打球的时候没人在意你家究竟有多少钱。在球场挥洒汗水是最快乐的时光了。 一晃眼快到国庆节，f大篮球协会和学生会体育部联合推出新生杯篮球新血液介绍和人气王票选： 文博院大一新生卢梦龙，曾是大前年耐高总决赛mvp，被封为高中联赛的小科比。伤愈復出后期待再创辉煌。 物理学院大二生林凤黯，曾是耐高冠军队主力，物理系小巨人，17岁的天才少年。既有头脑又有爆发力，鬼魅的步伐与核武杀伤力。 医学院临床医学大二生孙坚，买着主角步伐c位出道的小鲨鱼，拿得了手术刀捏的住篮球框…… 哲学院大一新生陈斌斌，球场上的王者，球场下的沉思者…… 公众号的介绍下面，各自学院的同学开始拉票的拉票，撕逼的撕逼。凭藉颜值优势的卢梦龙和林凤黯一开始就遥遥领先。谁都没想到有一支拉票队伍异军突起，名字是极为恶俗的「f大龙凤吉祥」。 一早的专业课，卢梦龙被强忍笑脸都快变形的同学指着手机屏幕按头看了文博拉票专用围脖下的留言。然后又给他看了「f大龙凤吉祥cp」超话。 第136页 帖子从开学到现在已经累积了很多。cp粉总是在唯粉和黑粉的双重夹击的夹缝中苦苦求生，真主不发糖就自己找糖吃。一开始的帖子都是在扒皮双方的家世背景。两人开始正式训练后，每次在球场外拍照的学生开始把两人合影往超话上发。 「龙凤吉祥cp」就这样正式「出道」了。 卢梦龙：！！！Σ(っ°Д°;)っ竟然有超话了！！！ 他把截图发给林凤黯过了一个小时，林凤黯才回復。 【raven】挺好的，就是名字有点儿俗。 【梦龙7.5】鸦鸦，他们写的是龙凤吉祥夫夫！ 【raven】他们爱写什么写什么。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卢梦龙没想到林凤黯接受如此良好，既然林凤黯都不介意，他也不用担忧什么。 校园里桂花开始陆续盛开，馥郁芬芳扑鼻而来。虽然天气还是闷热，但这金木犀的香味实在沁人心神。让他无端地想起在罗剎神渊的那个吻。他吻醒了林凤黯，然而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一个甜蜜又恼人的秘密。他伸手轻轻触摸嘴唇。那两片温热嘴唇的触感还记忆犹新。 他不知道的是林凤黯看着超话里的彩虹屁：「f大门面担当」、「最默契拍档」、「龙凤吉祥夫夫」……林凤黯微微弯起嘴角。 今年的国庆节下了3天雨晴了4天。林凤黯的新家举行了3场迟来的暖房派对，第一场是高中的吃瓜群。包括到外地读书的几个人都来了，还有纪紫町和陈彬涘。陈彬涘带来一个大消息：她闺蜜，也就是入内雀事件第一个受害者严雄斌的女友，回国了。 「她爸爸前几年一直在京都大学的考古学做研究，今年回国了。她本来是跟着爸爸在京都住了一段时间缓解心病。这次回来大概是情伤初愈，准备复课毕竟她还想考t大建筑系，那是严雄斌一直想考的专业。」 卢梦龙听陈彬涘说完，问道：「你闺蜜的爸爸是不是夏至京教授？」 「哎，是啊，她叫夏晚晴。『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的晚晴。」 「夏教授这学期开始招研究生，考古学方向的。还给本科生上一门选修课。哇！我能不能开个后门蹭个课？他的课好难选到，我没抢上。」 陈彬涘哈哈哈大笑：「晚晴说她爸最烦点名签到那一套，觉得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所以他的课只看期末论文质量，从不为难学生。不过要是被看出来抄袭，这辈子都别想获得他的学分了。」 「你闺蜜现在在哪里读高中？」 「f大附中高中部。近水楼台呗。」 卢梦龙搓搓小手，星星眼望着陈彬涘。 小姑娘只好投降：「好好，我去跟你说，夏爸爸最宠女儿了。你等我消息。」 卢梦龙很激动，没选上的课能去上实在高兴。 第二场派对是林凤黯和卢梦龙的大学同学，有林凤黯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和辅导员，他面子挺大，连凝聚态实验室的殷教授都请来了。卢梦龙请了他同寝室的三个人，还有关系不错的副班长和辅导员。至此，卢梦龙稍微在辅导员面前吹了吹风，辅导员心领神会，知道是他被最近班级里的风向吹得有点东倒西歪。如今真来两个孩子的家一看，的确是条件优越，顶层复式，大客厅，开放式厨房，大餐桌，影音室，大衣帽间，阳光房，大露台……然而并没有像学生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对普通家庭来说可能的确是奢华了，但对卢梦龙家来说这是基本水平。何况他打听到林凤黯的养父是罗毅楠先生，这是什么家庭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使是养子，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卢梦龙的室友说有些东西出生的时候没有，几乎这辈子就不大可能再有了。 卢梦龙立刻骄傲反驳：「这是鸦鸦卖掉专利之后的钱，可不是罗叔叔给他买的。」 室友准备塞进嘴里的蛋糕啪嗒掉盘子里。幸好他稳住了盘子，这套盘子是卢梦龙妈妈买的wedgwood狩猎即景20cm骨瓷托盘，餐盘上螺旋环绕着猎狐场景，可爱活泼。他刚才悄咪咪拍了照片进淘宝搜了一下价格，吓了一跳，一个盘子值他大半月生活费。卢梦龙说这房子是比他小三岁的那个物理系天才少年自己赚来的钱买的！ 为何上帝造人总要把智慧财富与英俊相貌都赐给同一个人，能不能平均分一分？ 室友感受到了造物主随心所欲带来的恶意。 只是他们都在感嘆林凤黯的天赋与出身，并不知道他所获得的一切其实跟他现在的家庭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道林凤黯出生并不体面，曾经被一条街的孩子追着打，因为他是这条路上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一口硬邦邦的苏北话哌啦松脆，听不懂也不会说温软的沪语，黑不熘秋脏兮兮的小乌鸦，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大家往往只看到一个人的高光面，不清楚高光下的阴影有多长多浓重。 第三拨客人是最严阵以待的，罗毅楠夫妇带着惹人讨厌的表弟，罗淙明带着女朋友陈彬湄，卢梦龙的父母，以及如今开始叫卢志坚叔叔的后初晦。自从后初晦私下叫他卢叔叔后，卢梦龙不得不把称唿从后先生变成后哥，又因为谷女士一句怎么听起来像「猴哥」而简化成了哥。后初晦笑得像头志得意满的狼。林凤黯气的吐血三升。 林凤黯知道自己的家根本入不了后初晦的眼。 后初晦在魔都置业也是顶层复式450平，寸土寸金的陆家嘴，客厅主卧放眼望向浦西万国建筑的优美江景。原主喜欢装饰艺术风格，装修得像《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电影场景。后初晦觉得过于戏剧性，又请了洛杉矶的设计师来改造，光门厅小喷泉之上那个巨大的、出自当代艺术家之手的翅膀女神不锈钢雕塑就价值45万欧元。 第137页 如果拼硬体，连养父罗毅楠都不是对手，毕竟罗淙明停在俱乐部的游艇和后初晦新即将交货的新游艇不是一个级别的。 林凤黯过去可能会自卑或彷徨不安，但这段时间搬出来和卢梦龙单过之后，他更加确定在卢梦龙面前，金钱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粪土。他对生活的要求从来不是顶级奢华，更不爱攀比，连玩游戏充钱都精打细算等活动再充值。考进大学，谷女士丢给他一只白熊猫迪通拿他就能高兴半天，换成罗淙明恐怕会白眼翻上天。 可是后初晦从来不是一个能被人猜透的存在。 他不经意间透露了两件事，首先是他前不久投资了一家高科技公司，此公司的老闆也是f大毕业的，所以今年f大新生杯篮球比赛的最大赞助商说是那位校友的「易阳科技」，其实幕后老闆是后初晦。接着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英国那家公司买了林凤黯的「渡鸦阵列」算法之后节省了一大笔预算。后初晦笑眯眯地夸奖林凤黯是天赋智慧。天知道林凤黯如坐针毡，养父罗毅楠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同样现在花大精力准备转型做国内智能投顾的罗毅楠转向他的养子，他养了这孩子12年，知道他绝顶聪明，也知道他从没融入他的家庭，这些他都觉得无所谓，可是明明知道他在做这一块的科技研发，养子却偷偷把专利卖到外国也不透露一丝一毫让他突然觉得心寒不已：这孩子是有多厌恶他的家庭，以至于连赚钱都要和家里划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都不愿意跟家人商量。 一顿饭吃得冰火两重天，终于送走客人后，卢梦龙关切地问林凤黯要是罗毅楠生气了可怎么办，林凤黯定了定心神说：「没事，我过段时间和罗叔叔解释一下。他能理解的。」 卢梦龙搅着手指，说：「哥哥，哦不对，后先生，应该不是故意说的吧……」 林凤黯冷笑一声，就是故意的，但是面对单纯的卢梦龙，他知道这么说反而有挑拨离间之嫌。真是气死他了。 真君子和真小人都不是常人能当的。 国庆节后，卢梦龙如愿以偿得到机会选修夏至京教授的选修课。夏教授的研究领域主要是东南亚各国歷史文化与中国的比较，最近几年都在研究琉球王国，所以在霓虹住了几年。 这天下课后，卢梦龙被夏教授的助教叫住，他看了两眼系里的风云人物，内心赞嘆了一句真漂亮，这么好的皮肤这么精美的五官，长成男孩子真可惜，要是个姑娘得多少人追。 「夏教授下午3点在他的教研室，你下午有课吗？」 「两节基础课。」 「那你下课后去教研室等着，我下午都在。」 卢梦龙点点头，背起黑色gi signature双肩包去吃午饭。 助教想起他们教研室里刚进来的女研究生手机里就有卢梦龙在霓虹背这只包的照片。他深深嘆了口气：「富二代！」 卢梦龙上完两节英语课，给林凤黯发了个消息就拎起书包从公共课教学楼冲出来，上车系安全带，发动，踩油门，一气呵成往文博院跑。等他到了教研室门口，却有点情怯了，他深唿吸了几次，敲开了门。 助教来开的门，他说夏教授的一个老朋友朋友突然造访，你得在外面等一会儿。 卢梦龙突然想起刚才在文博院外面停车场上看到了一辆军牌车，很低调的黑色吉普，车牌在魔都太少见了，让他打了个激灵「京v026……」。 助教见他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忽然就起了逗弄之心，去茶水间冰箱里取出一瓶苏打水勐晃了几下，接着面无表情地出来递给卢梦龙说：「吶，外面热死了，给你喝。」 卢梦龙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接过瓶子扭开，呲——一声，气泡混着苏打水喷涌而出，可怜卢梦龙毫无思想准备脸上身上都是冰冰凉的水。 助教立刻拿起纸巾盒给他擦。卢梦龙涨红了脸——太蠢了，好丢脸。就在他们手忙脚乱擦水渍的当口，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首先走出来的是穿着军服的中年男人，身量极高，身板挺直。身后跟着他的副官，最后是送出来的夏教授。 中年男人朝门外制造噪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净昳丽，对这种脸蛋只能用昳丽来形容，白净昳丽的男孩子被什么水弄湿了头面，夏教授的助教正毛手毛脚地帮他擦。 卢梦龙抬头看到身穿军装的中年人，没来由地心惊肉跳了一下。他从脖子上扯出林凤黯的吊坠，抽了张湿巾纸擦去苏打水，准备再掏干纸巾擦干水渍的时候，那位中年人已经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捏住他的胳膊问：「这玉是谁给你的？」 卢梦龙捏紧了握着玉的手，被吓得有点语无伦次。 「别怕，小朋友，你告诉我这是谁给你的玉？」中年人一脸焦急地紧紧握住卢梦龙的胳膊，那双坚毅冷漠的眼睛突然涌出潮水般的情绪。 -------------------- 木犀蒸，苏州话，秋老虎天气。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晚晴》李商隐 第41章 丹叶照心 卢梦龙坐在教授办公室里，身上的黑t恤半干半湿的挂着，两个黄色bag bugs羔羊皮橡胶钉眼睛上还有水渍没擦干。林凤黯的那块玉还捏在他手里。湿漉漉的头髮贴在脸颊上，他发色浅，虹膜色浅，皮肤白得发光，红唇白齿明艷动人。个子也算是高的，就是人看起来纤瘦细长，这么个落汤鸡的样子显得特别楚楚可怜。 第138页 中年男子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些什么痕迹，但是很快就失败了。这孩子气质纯净，一看就是从没吃过苦，也没有忧愁，家教好，脾气也好，简直跟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 只是他一点都没看到他想看的影子。 夏教授把办公室留给他们，和副官都留在了外面。卢梦龙紧张得咬嘴唇。最终还是中年男人打破了沉默。 「我叫徐千峰。」 卢梦龙抬起头，一双翦水瞳透亮又平和。他小声说：「我见过，电视上，您是国防部长。」 中年男人笑了笑，气氛缓和下来，他说：「我有一个弟弟叫徐叶丹。」 卢梦龙不知道他这算自报家门还是什么，脑子里是懵的。他只是小声说了一句：「洒向千峰秋叶丹。戚继光的诗。」 徐千峰笑了：「小朋友文学素养不错啊！不知道你怎么称唿？」 「我叫卢梦龙。」他捏了捏手里的吊坠，摊开手心，手臂前伸，这是一个坦诚的信号。 徐千峰接过这块带着少年体温的玉，轻轻摩挲了一下，低声说：「这是老物件了，你学文博应该这种器型很古老。那年叶丹执行任务前，母亲特地给他戴上，希望保他平安……」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处在权力巅峰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说到亲弟弟的时候却止不住情绪外漏。 卢梦龙咬了咬唇，有些不知所措，他等徐千峰情平復后，小声说：「徐先生，其实这个挂件不是我的。」 徐千峰瞳孔瞬间收缩，声音拔高了一度，问道：「不是你的？那怎么会在你脖子上。」 卢梦龙咽了一下口水，说：「这是我好朋友的，我也有一个，和他换着戴了。」 「好朋友？」 「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好朋友。」卢梦龙再次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不得不说这孩子的笑容极度治癒，任谁都无法拒绝。 徐千峰不依不饶追问：「他现在在哪里？」 卢梦龙看了一下表，说：「他下午在实验室里。那个，我打个电话试试看，要是他下午在做实验，可能要等一会儿的。」 他摸出手机，电话响了片刻，那头接起来了。 「喂，鸦鸦在忙吗？……那个我这里有一位先生是夏教授的朋友，他认出了你的吊坠，那个你能抽空来一下文博系这里吗？」卢梦龙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眼前威严的将军，垂下睫毛说：「对，挺急的，你要是能来就来一下。我在夏教授的研究室里等你。嗯，你骑车小心点，我就不开车来接你了……好的，厨师做了笋干老鸭汤，我妈应该叫保姆送过来了……嗯，等你一起吃饭。」 徐千峰看出所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跟眼前过分漂亮的男孩子关系非同一般，这种不一般他有点说不好，可是看他们说的话的方式，什么厨师做了菜让保姆送过来，简直就像新婚小夫妻由公婆或丈人丈母娘照顾着的感觉。徐千峰被这个突入脑海的联想惊起一阵恶寒。 卢梦龙惴惴不安地端坐在靠背椅上，像个被班主任抓住训话的中学生。 坐在他对面徐千峰慢条斯理地打量这个孩子，越看越觉得长得是真讨人喜欢——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这念头突然窜进他脑海里，孩子一看家教良好，家境富裕…… 可惜是个男孩子。白瞎了这百里挑一的相貌。 他忽地冷笑一声，他这也是年纪大了吗？也开始想着做媒了？ 卢梦龙被他看得汗毛倒竖，一阵冷笑直接吓得他一抖。他的脑袋里对本国国防部长的工作形象不是很清楚，但是好莱坞电影不是白看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好莱坞电影里的国防部长，特别是那些被恐怖分子威胁或干掉的国防部长形象。面前的人一个冷笑，吓得他以为自己这点小联想被看穿了，紧张地团起了手指。 「你那个朋友，跟你认识这么久了？」 卢梦龙抬起头一板一眼回答：「嗯，我们认识12、不对，快13年了。邻居家的小孩儿。一直来我家蹭饭吃。头脑特别好，天才少年，比我高一个头，打球也厉害，打游戏也厉害……」 徐千峰看着眼前少年谈起好朋友那种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还觉得不足以表现同伴的好，那是真的亲密无间。他第二次觉得形容不好这种感受。亲密、信任、引以为傲、甚至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甜蜜。 太奇怪了，徐千峰想，也许普通人家的男孩子和部队里当兵的糙汉子表达情感的方式不一样吧。这种细腻又温柔的情谊，他可没怎么见过。 过了一会儿，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出现，卢梦龙慌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脸焦急的林凤黯，他一进房间就立刻合上门，也不看里面站起来的男人，而是一把揽过卢梦龙，上下看了看，低声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身上都湿了？」 卢梦龙小声说：「刚才助教给的苏打水气太足了……那个……」他拉起林凤黯的手往办公桌前带，介绍道：「这是教授的朋友徐千峰先生。那个……他说这块玉是他家的……」 林凤黯和眼前既有威严的中年男人对望着，把卢梦龙往身后带了带，看到那一身制服，依旧不卑不亢：「玉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怎么成你家的了？」 卢梦龙拉了拉林凤黯的手。 林凤黯捏了捏手心里温软的手指，叫他别担心。这样子就像幼狼护着自己珍惜的肉骨头，龇牙咧嘴不许谁靠近。 第139页 有意思！ 接下来5分钟时间里对话，徐千峰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高大犀利的男孩子就该是他们徐家的种，就算是学数理化的，都有一种杀气在骨子里。 「你叫什么名字。」 「林凤黯。」 「姓林？」 「妈妈姓林。没有爸爸。」林凤黯冷淡地说。 看来那女人什么都没对儿子说过，徐千峰皱起眉头：「你妈妈呢？」 「死了，4岁的时候，她有伤，旧伤復发死的。」 徐千峰想起弟弟的牺牲，突然禁声了片刻。接下来的对话，他开始放低姿态，温声问：「你母亲去世后谁带的你？」 林凤黯看着他身上的军衔，觉得没必要隐瞒什么：「先是被送到外公外婆家，但是我舅舅家有对双胞胎，他们要带孙子。我就去跟着大姨过，后来大姨怀孕了，也没工夫管我。我就去小姨那里，后来小姨结婚了，小姨夫收养了我。」 徐千峰皱起眉头，这孩子周转了这么多人家，很有一番周折。但是他定睛看孩子的穿着打扮和谈吐，又是那个漂亮少年的邻居，想来日子并不差。 林凤黯淡然地看着眼前位高权重的男人，问道：「徐先生问清楚了吗？能不能把东西还给我？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 徐千峰抬了抬眉毛，问道：「你就不希望知道父亲是谁吗？」 「小时候被骂野崽子挨揍的那会儿想过，现在我已经过了需要爸爸的年纪了，有没有早就无所谓了。我只珍惜眼前的。」林凤黯说话的时候紧紧握住卢梦龙的手，仿佛某种无声的告白。 这句话砸在徐千峰面前不可不说分量不小。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他是来谈东海的事情，没想到会扯出自己家的陈年往事。可是这一切似乎又来得太晚，这孩子早已不在乎这些。 林凤黯伸出手，示意徐千峰把吊坠还给他。 徐千峰的手放在林凤黯手心上方，却捏着石头不放：「小朋友，不管你怎么倔强，血缘这种东西是不容置疑的。也许从你的角度来看，你的童年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可有些事情是有缘由的。你想要回母亲的遗物，可以。但不妨听我说一件事情。你再做决定如何？」 林凤黯冷笑一声：「有什么好多说的，挨揍的是我，疼的也是我！我又不是圣父——」 卢梦龙拉了他一下，小声说：「鸦鸦……」 林凤黯按下火气，撇撇嘴，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徐千峰挑了挑眉毛，看来这个昳丽少年的确对他的影响很大。 出乎林凤黯的意外，这个故事无关豪门恩怨，也无关抛妻弃子，而是一个无名英雄的輓歌。 千禧年，青年因为在部队不服上级管教，被开除出队伍。这个青年面对一片惨澹的前程迷惘又恐慌，在小县城晃荡了个把月，直到有个老乡介绍了一份工作。说是当地招商引资来了一个大老闆，需要一个熟悉路况的司机。 起初只是为老闆开车。老闆是归国华侨，据说外公曾是国军高级将领，所以对部队出来的人特别有好感。 青年在部队里受了不公正待遇，而新老闆温良儒雅，待人如沐春风。穷乡僻壤来的单纯孩子很快就对新老闆死心塌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青年做司机的第二年，老闆争取一个大项目的时候得罪了当地地头蛇。于是在绕城公路通往高速的必经之路上，前有集卡，后有追车，子弹无眼的情况下，司机身中数弹，车头和左侧车身撞了个稀巴烂，还护着老闆全须全尾全身而退，直到救兵赶来。 司机吊着一口气，在icu里进进出出，病危通知一张接着一张，终于小命保住了，过了大半年才出院。 出来后他发现老闆看他的眼神不復从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早就找了新司机，青年升职成了助理。 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好在有一颗赤诚之心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变成助理的半年后，业务踏上正轨，他接受了最后的试炼。 任务很简单，之前和老闆抢项目下黑手的人保外就医，老闆希望他就这样死在医院里就行了。助理办得很顺利，人犯保外就医时血管栓塞死了。 这就是青年的投名状。 至此，青年成了老闆的心腹。这是他为老闆工作的第二年。 他终于接触到老闆核心事业。看似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老闆是一个情报贩子。目标就是东海。他需要盗取一份绝密军事计划。这个行动已经启动了5年，已经到收尾阶段。 2个月后，一个青年穿着连帽衫牛仔裤走进cbd里一家星巴克，这家店刚开没多久，客人很少，店面很冷清。他点了一杯拿铁，坐到靠墙一角，摸出那时候刚出的gba sp开始打游戏。 玩了差不多半小时，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上班族坐到他背后的位置，他点了一杯美式，把身上的战壕风衣搭上椅背，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做报表。 期间，靠在沙发椅上的青年游戏输了一局，气得往后一靠，撞到身后的椅背。上班族的风衣滑到地上。青年翻了个白眼，帮他把风衣捡起来。 一个没说抱歉，另一个自然也不会说谢谢。 一个小时后，上班族似乎做完了自己的工作。他收拾好东西，抓起椅子上的风衣，离开了。 又过了20分钟，青年摸出刚上市的moto388c接了一个电话，嘀嘀咕咕地收起gba塞进帽衫的衣兜里，一口喝光杯子里剩余的咖啡，散散慢慢晃出星巴克。 第140页 在监控尚未普及的年代，青年最后的画面出现在街角路口，一拐弯，消失了踪迹。 四个小时后，上班族换上一件机车夹克，戴着一顶棒球帽，摸进一栋高层居民楼里。上午还在星巴克里打游戏的青年喝得酩酊大醉，正趴在客厅沙发上午睡。 上班族在厨房换上老旧的煤气皮管，并且拧得很松。接着调整了他女朋友放在客厅里的三面摺叠化妆镜的角度，午后剧烈的阳光对准了化纤面料窗帘。 当天晚间新闻报导了一青年醉酒在家，由于镜子摆放角度不对，引燃窗帘，加上厨房煤气皮管老化煤气泄露引发爆炸，造成10人受伤，1人死亡。目前伤者已全部送至医院救治，均无生命危险，现场明火已被扑灭…… 上班族在机场看完候机室的新闻，站起来，拍了拍高定西装挺括面料上不存在的灰尘，拿起身边的keepall45手袋，走头等舱通道离开了这座城市。 第二天，老闆从青年助理的手里接过一个优盘，里面有一半的东海亚特兰蒂斯计划的资料。 青年做事干净利落，特别擅长将事件处理成意外事故，深得老闆欢心。 又过了一个月。一个青年拖着半旧的蛇皮袋走下绿皮车。他凭藉良好的相貌在市中心一家高级海鲜餐馆谋得了一个端盘子的临时工。原本做这个工作的老乡因为病毒性感冒请假2个礼拜。 他工作的第六天，vip包房来了固定客人，这是一次至关重要的宴请，一位来自帝都的大人物是这次晚宴的主角。 海鲜是最新鲜，包房外面隔着屏风的外间还有丝竹表演的乐队。一派美好景象。 新来的青年没资格服务vip包厢，不过在大堂候菜的时候，他为一位从vip包厢出来的客人指了去露台抽菸的路。这位客人的混血长相令人过目难忘。 热络祥和的氛围直到最后上蔬菜的环节戛然而止。一盘清炒高丽菜上桌，为了让菜品风味更独特，刚上任的主厨鬼使神差地使用了花生油。 而高管的混血秘书对花生严重过敏。他体内的免疫系统产生对抗过敏原的抗体，释放引起过敏症状的化学组胺。组胺使血管扩张，引起唿吸道黏膜收缩，使他唿吸困难。在救护车到达前几分钟，混血秘书因唿吸受阻而死亡。 这件事情没有上新闻头条，警察连夜盘问了服务vip包厢的所有服务员，最后带走了新主厨。 又过了一周，老乡不顾病毒性感冒反覆，坚持回去上班，最后恶化引发心肌炎，心力衰竭猝死在出租屋里。 而打短工的青年在三天前已经登上北上的绿皮车消失在这座城市里。他在半途下车，辗转了一个城市，换下灰扑扑的旧衣服，从超市寄存柜里取出一个包，在厕所里焕然一新，摇身一变成了社会精英，并于当天傍晚取走停在一辆停在小区里的奔驰车，开了650公里，星夜兼程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 老闆欣喜地接过另一半资料，立刻联繫对方买家交易。 这是青年在老闆身边工作的第三年。 交易在公海上进行，船开出维多利亚港，半夜到达公海后，一架水上飞机悄悄靠近。游轮派出快艇接应。 快艇上下来了情报买家。一个白人，一个黑人。 交易进行得很顺利，卖家在验证其中一半资料的真假。老闆在验证作为酬劳的500颗无编号顶级成色钻石。 青年站在老闆身后警戒。他注意到身后的船舷外侧有蛙人靠近，但他没有任何表现。 突然海面上灯光大亮，海警与国安部联合出击，将情报贩子和买家一网打尽。 短暂的交火，黑人保镖被当场击毙，白人买家被生擒。老闆左胸中弹，被青年制服。他没想到一手培养的青年，当年为了他差点连命都送掉的青年，竟然是国安部的卧底。 老闆在医院取子弹，由于子弹位置微妙，只有省医院有条件动手术。 手术后老闆醒来，提出单独见青年一面，见完后他会交代全部事情。 青年来赴约了。 老闆曾把青年当生命中最信任的人，问他是不是有哪怕一瞬间下不去手？ 青年摇头说他的使命就是保卫祖国安全。 老闆从床上坐起来，笑得泪流满面，他从枕头里摸出一把伯莱塔m9，说：「那你就为你的祖国捐躯吧！」 青年没有想到医院里竟然有他的内应，依靠着身体本能躲避。虽然手臂中弹，但刚动完手术的老闆自然不是青年的对手。 这时门外传来枪击声和人倒地的声音。 医生挟持着换药的护士走进房间。 护士看着青年的眼睛，笑了笑，突然用全力撞开医生，冲上前试图护住青年。 没想到护士如此勇勐，医生向他们连开数枪。谁都没有想到青年反过来为护士挡住了致命的子弹。 青年在闭上眼睛前击毙了医生。 当特工们冲进房间时，看到的是已死的医生，濒死的青年，受伤的护士，和被青年击昏的老闆。 青年在医院躺了3天后停止唿吸。他的父母从帝都匆匆赶来只见到了儿子最后面。没有任何交流，青年的手在母亲的掌心里慢慢变冷。 大哥当时在兰州军区，等他赶到事发地只见到了停在太平间的弟弟。 弟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了国家机密。但是对家人来说，这是永远无法消弭的伤痕。 第141页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徐千峰望着林凤黯，说：「故事已经说完了。如果你愿意相信，三天后会有人来找你，你只要提供dna样本，检测结果会给你一个交代。」 玉石被交还到林凤黯手里。 -------------------- 从周四开始发烧到现在，发晚了不好意思。 gba和moto388c都是2003年的古董了，星巴克是98年进入中国的。符合本文时间线。wuli龙宝宝是千禧宝宝，鸦鸦更小了。都是00后。 另外说一下花生过敏，白人比亚洲人严重多了。有基因假说和自然选择假说等等。8大常见的过敏食物分别是：花生、牛奶、禽蛋、鱼类、甲壳类水生物、大豆、坚果和小麦。在致死率上，花生排名第一。据说柯林顿也不能碰花生。 第42章 月迷津渡 一枚简简单单的石头，经歷了千年岁月侵蚀，承载了万般爱恨情仇。原以为是一场始乱终弃的遗蹟，却不知是忠爱不能两全的悲歌。 三人从夏教授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教授和副官看见表情内敛但难掩伤感的将军，后面跟着失魂落魄的林凤黯和一脸凝重的卢梦龙。 徐千峰跟夏教授简单话别之后同副官一起下楼。卢梦龙被教授留下问他怎么会认识夏晚晴的。 卢梦龙老实说他压根儿不认识夏晚晴，但是他认识夏晚晴的闺蜜，闺蜜是林凤黯哥哥女朋友的亲妹妹。 「就是外面杵着的物理系那个小子？」 卢梦龙点头。 夏教授笑道：「这世界说大很大，说小还真小。晚晴去年发生了一件事，所以她提出的要求我一般不会拒绝，但是我必须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联繫。」 夏教授说得很委婉，卢梦龙知道言下之意是问他是不是晚晴的追求者之类的。 他还真想说抱歉不是什么追求者，他连夏晚晴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虽然听她闺蜜的描述夏晚晴天是上地下难寻的大家闺秀了。 夏教授心下瞭然，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落。要是眼前的小孩子是女儿的追求者，恐怕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不像严雄斌这么少年早慧，但胜在纯真善良。看他对外面的少年就知道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他也希望女儿能从这段情伤里尽快走出来。 卢梦龙被夏教授拐弯抹角地查完户口后晕头转向地出来。发现助教已经跟林凤黯八卦了好久了。然而林凤黯本来就面冷加上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父亲可能是英雄这件奇幻的事，只是随口敷衍着助教，焦急地等着卢梦龙出来。 终于夏教授放人出来了。连续被两位气质谈吐不尽相同但都是重量级人物约谈的卢梦龙显然有点用脑过度，一脸呆滞地走到林凤黯身边，啪叽坐下，目视前方，重重嘆了口气。 太难了。 林凤黯见到卢梦龙出来魂儿也就跟着回归了。他坐直身体，关切地看着卢梦龙。 卢梦龙嘆了口气说：「鸦鸦，我们差不多回家了吧。刚才保姆把保温箱都放在物业前台了。」 林凤黯立刻起身，跟着卢梦龙与助教道个别，亦步亦趋地离开了。 助教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笑着想明天的八卦又有新内容了。 惯常都是林凤黯牵着卢梦龙的手，虽然他比卢梦龙小3岁，但是近年来反而卢梦龙有逆生长的趋势，在家由谷女士做主，在外面由林凤黯做主。今天却难得是卢梦龙带着林凤黯下楼，去停车场取车。 到了停车场，林凤黯突然驻足不前。卢梦龙被扯了一下，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竟然看到林凤黯脸上交替着复杂扭曲的表情：疑惑、彷徨、惊喜、担忧…… 他迟疑着喊了一声，鸦鸦？ 林凤黯勉强扯了一个笑脸，道：「我，现在就很矛盾，龙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爸爸他……」 父亲之于林凤黯是一个模煳的概念。他脑海中父亲的参照系，有罗淙明的父亲罗毅楠和卢梦龙的父亲卢志坚。毫无疑问两人都是被人类社会认定为「成功人士」的模板，实则又有很大不同。 比如，在罗家，他感受到的是父权下的等级制度，上下级的从属关系；是命令与服从；是身份合理性的认知；是人可以靠奋斗获得更高地位的可能；是家也是战场，甚至能看到资本博弈的痕迹，是个什么都需要步步算计的地方。 所以林凤黯要比同龄人成熟、世故、精明。 而在卢家，他感受到母亲作为家庭的核心，父亲享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快乐；是可以偶尔没大没小的天伦之乐；是享有平等发言权的自由民主；是不要和女人讲道理，但可以从感情着手瞎忽悠的智慧；是家也是港湾，是个遮风挡雨敞开心扉的安逸场所。 所以林凤黯在这里能做回同龄人，不必时时刻刻都在权衡计较。 林凤黯低下头，前额靠在卢梦龙的肩膀上，嗅着他耳后淡淡的牧羊少年的奶狗香。 卢梦龙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鸦鸦，我们不如这样，要是徐将军真派人来验dna，我们也不要放弃这样的机会。但是不要太当真。毕竟虽然这样的挂件虽然少见，但他也不是鑑定文物的，难免看走眼……」 林凤黯点点头，嗯了一声，声音嗡嗡地——他哭了。 卢梦龙顿时慌了手脚，声音都抖了，继续安慰道：「我、我知道你难免怕希望落空，与其失望，不如抱希望这样消极的想法。你看，我听完故事都觉得有这样的英雄爸爸特有面子……你别伤心，验一验dna也不吃亏。本来就没当真，要不是也没什么。要是，那你除了有罗毅楠，还有徐千峰。你看你一个人包揽两位大佬，我都要抱紧你金大腿了。」 第142页 林凤黯噗呲一声笑出来。他抬起头，擦干眼泪，对卢梦龙说：「有道理。」 卢梦龙对着他笑起来。这笑容仿佛刮过二月冻湖的暖风，咵啦一下冰层裂了。 林凤黯被这笑容激得心猿意马不知所措。 卢梦龙又抱了一会儿林凤黯，才坐进驾驶室。林凤黯转头钻进副驾。不一会儿捷豹迅速驶离消失在道路尽头。 指挥司机开到不远处暗中观察的徐千峰这才让司机发动车离开。 副官立刻意识到将军这是在观察两个小朋友啊！ 徐千峰让副官调查林凤黯的背景，亲生母亲，收养他的小姨和姨夫的身份，以及卢梦龙的家庭资料。 副官抬起头：「另一个孩子也要吗？」 徐千峰点头道：「要，事无巨细。查清楚。」他靠在座椅里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林凤黯对待卢梦龙的态度，那种紧张，关爱与占有，令他觉得不简单。 魔都十月的尾声，依旧没有秋天的温度，要不是树叶依照着季节步伐开始变色或掉落，光凭气温实在难以让人觉得还有秋天这个季节。 徐千峰望着路上熙熙攘攘穿着短袖的人群，忽然笑了一声。 很好，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么玄妙的事情。他的弟弟，是真的胆大妄为，当年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去国安部。现在没准还搞出一个遗腹子。 可是他想说胆大妄为的好！ 因为牵扯到一些陈年往事又没过机密保存时限，所以比调查资料更早到手的反而是dna亲缘鑑定的结果。 一周前的周六，林凤黯带着身份证，户口本复印件，被一辆本地牌照的奥迪接去专业机构的採样现场。法医到现在核对身份，专业人员进行取样，留下指纹并拍摄照片做身份证明后，他的样本被送往帝都后，将与爷爷的样本一同被送去实验室鑑定。 整个过程除了取样员，法医，还有徐千峰的第二秘书前来督工。 而林凤黯自然是带着卢梦龙一同来的。 第二秘书偷偷看了几眼可能是未来小太子的男孩子，觉得他不苟言笑的那张脸还真有点徐家人的风范。长相能看得出徐家人刚毅的一面，也大致能猜到他亲生母亲应该非常漂亮，这些不像徐家人的地方应该是遗传了妈妈的美貌。 倒是陪着小太子的男生，漂亮得太过扎眼。连他们带来的老法医都不由得多看好几下。小太子走哪儿眼神都追随着那个男生，拉着他进屋子，又拉着他离开。搁谁都会觉得别扭吧，偏偏这男生表现得心安理得，仿佛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就是这样的。 将军出行前叮嘱他观察小孩的人际交往。做领导秘书的都是什么人，二秘立刻领会上级意思，这是将军挺在意小太子身边的人吶！不过他该怎么汇报呢？这明显是小太子心尖上的人，坐那儿沖小太子笑一笑，小太子那千里冰封的脸唿啦一下就化开了。 二秘觉得自己这一通仔细观察，被塞了成吨狗粮，遭受了万点伤害。 取样结束后，他们要求司机送他们到f大。 二秘好奇，难道周末有课？ 卢梦龙笑着说不是，是去篮球场集训。他和鸦鸦——啊，和林凤黯——都是篮球队的。 二秘心想，这小名可真亲切！嘴上说着年轻人多参加一些体育活动挺好的，呵呵呵！一面快速思考着该怎么汇报，他也摸不清领导是个什么想法。这对看样子是形影不离错不了的。要是领导没法接受——哎，他在瞎想什么，这是不是未来的小太子都说不好——可是万一是呢？他可不想在未来被穿小鞋。于是二秘决定实话实说，但绝不渲染氛围。就是关系很好的兄弟这样不痛不痒的总结。 心事重重的二秘回帝都了。 林凤黯告诫自己平常心对待，别当真。课业还在继续，大家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林凤黯多选了一些学分，加上新多出来篮球队集训，使他忙得手脚不停，一晃眼就过去了一周。检验结果需要3-5个工作日出来，林凤黯这些日子过得充实到一沾枕头就睡着。 只是徐将军怎么会普通人一样等这么些天。样本入京后，当天就安排法医到场，冯副官领着徐老爷子和老太太去机构取样了。 测试结果一天后送到家门口，老爷子一把抢过去，起始页就是一连串老爷子看不懂的字母符号： ……採用 chelex- 100法提取dna，用 goldeneye? dna身份鑑定系统，…… 老爷子急着往后翻。老太太这时也走过来凑着看： 分析说明：上述基因座均遵循孟德尔规律遗传，联合应用可进行亲缘关系鑑定……本例鑑定通过增加检验常染色体y-str基因座的数量，获得了较高的累积 lr值，支持祖孙亲缘关系。 老爷子扫了一眼，心跳得砰砰响，想当年他跑去高句骊打洋鬼子都没这么紧张。他迅速看下面的文字。 鑑定意见：依据dna分析结果，支持徐建功是林凤黯的生物学祖父。 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敲得蹭蹭作响：「老太婆，快！快给千峰打电话！我们赶紧把孙子接回来！」 老太太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大儿子打电话。其实徐千峰这边也知道结果了。不过接到母亲的电话，他也难免又伤感了片刻，还劝住现在一头热的老头老太，人家小朋友还以为结果要一周以后呢，你们这样贸然冲过去，人家孩子不但吓一跳，还耽误功课。 第143页 老太太耳根子软，一听也对，只能跟徐千峰要照片解馋。 徐千峰让二秘把林凤黯的ins帐号围脖帐号都交给家里勤务兵，让他陪两老折腾。他看着手里的资料，笑了笑，心想这个世界还真是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 罗毅楠的祖父和他的爷爷一样也算是开国元勛，然而罗家不爱政治只爱钱，逐渐退出帝都的权力争锋，改革开放后来魔都开创一番新事业。 没有想到两家还有这样的缘分。 徐千峰最后拗过一心要看孙子的老爷子，周五安排了军机来魔都。老首长谁都不理，坐了老部下接应的车直奔f大。 陪同来的除了两老的勤务兵还有徐千峰的二秘。二秘现在庆幸自己谨慎办事没有瞎嚼舌根子。在这未来的小太子面前好做个人。 他陪着两老说周六是孩子的篮球集训。可以先去篮球馆看孩子打球。这几天老太太抱着pad不放，勤务兵早就把照片视频，都下载下来方便老人随时查阅。这不，路上老太太又迫不及待看视频了。 「孙子这么高了！眉毛鼻子嘴唇都随了咱们叶丹。」 「哼，也不看看谁的孙子，谁的儿子。」 「学物理啊，有出息啊！我们老徐家这回也能为国家科技发展做贡献了。」 徐建功挑挑眉毛，没说话，但眼睛是一直紧盯着屏幕不放。 「哎，那个孩子长得真俊啊！」 徐建功瞥了一眼视频里在「铃鹿丸」号上举着金枪鱼对镜头说话的卢梦龙说：「这小子视频里全是这小鬼。」 「千峰说咱们孙子在人家里蹭了10年饭。这是亲兄弟一般的感情。」 实际上徐千峰最近在忙的是调查林凤黯当年怎么就能逃出徐家人法眼，在他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长到这么大的。结果他发现因为当年徐叶丹的牺牲，结案是很草率的。特别是那位关键人物林护士，也就是林凤黯的亲生母亲，患上的严重ptsd，使整个走向滑向一个荒诞情况里。 医院方面被策反了一名的医生，外国名校毕业回国，重点培养的技术骨干，平时像正常人一样看病动手术，如此潜伏了10多年，甚至徐叶丹的第一次手术他是主刀医生之一。 面对问责，各方各面都要做出检讨。为了尽快抹平这件事，因为严重ptsd，见义勇为的林护士被偷天换日成了护士长。手术后，林护士ptsd十分严重，当时大家都以为她是被枪战吓到了，其实现在看来是她因为见到刚定情的爱人死在她面前才得了创伤应激障碍。她不能见到病房，医生，也不能听到类似枪声的巨大声响……林护士则因为无行为能力，被偷偷医院方面送回了老家。 冯副官犹豫着说：「那时省里办这件事的是那个陈——您知道的，他早就被双规了。」 徐千峰冷笑一声，示意冯副官继续汇报。 林护士在老家直接被认为是个疯女人，并没继续看病，时间一久，渐渐真的脑子不正常了。家里开始对外说她回来修养，后来她肚子竟然渐渐大起来，瞒都瞒不住。于是坊间开始流传她是在省城医院里搞婚外恋被正牌老婆赶出来的。紧接着又开始流传她是找了野男人，要是做人小三，正牌老婆能忍得下私生子？！ 疯了的林护士百口莫辩，天天神神叨叨抱着一块破石头又哭又笑。据说那时有个道士路过他们家，对林护士说这孩子了不得，以后是人中龙凤。为此林家人还被嘲笑了许久。 后来林护士头脑清楚的时候，就给孩子取名：凤黯，取金乌之意。 孩子生下来就是姥姥姥爷帮着带的。当时所有的主力都被派去抢救徐叶丹，林护士的手做得很草率。她其实身上伤没有完全好，那时做手术时有一块弹片没有取出来，所以几年后这枚弹片夺走了林护士的生命。 徐千峰拳头砸在写字檯上。 冯副官停下汇报，看着领导。 「继续。」 冯副官继续说：「后来孩子的舅舅结婚，生了双胞胎儿子，两老就去照顾孙子，把孩子丢给二女儿，也就是孩子大姨。大姨嫁到了盐城，孩子那时刚开口就学了一口苏北话。」 徐千峰皱皱眉问道：「这又怎么了？」 「在魔都说苏北话偶尔会被歧视……」 徐千峰：…… 「二女儿后来又怀孕了，终于是个儿子，于是男方家里就开始嫌弃这个孩子碍手碍脚，孩子又被丢给在魔都做罗家保健医生助手的三女儿也就是现在的罗太太那里。魔都的事情都很好查。罗毅楠工作繁忙。长子罗淙明是联姻产物，註定要继承家业的，又比孩子大了10多岁，没玩到一起。但是养父和兄长花钱都很大方，物质上没让孩子吃过苦。小姨的亲儿子不喜欢表哥，经常吵架打闹。小姨难免偏向亲儿子。所以孩子反而和邻居家的小孩儿特别亲。据那一片的住家保姆说，人人都知道3号别墅里的便宜少爷和17号别墅里的少爷形影不离，都认了17号别墅的女主人做干妈。卢太太也是常说我干儿子物理天才。」 徐千峰看了一眼手錶，两老现在应该在篮球馆里看孙子篮球训练。老人年纪大了，一心只想着看孙子。他思考的是如何同罗家人打招唿。罗毅楠当年也算是够诚意，续弦太太家带来的拖油瓶，等罗老爷子一归西就正儿八经办了领养手续。林凤黯是名正言顺的养子。 而如今他们徐家要想把这个孙子要回去，钱根本不是事。罗家在林凤黯身上能花几个钱，反而是现在正在为集团转型殚精竭虑的罗毅楠感受到了政治上缺乏助力的弊端，而他们徐家这不是一头撞上去的政治筹码？ 第144页 要是林凤黯是被卢家捡回来就简单多了。卢家只是单纯的商人，没有根基，家庭情况单纯，看孩子也知道父母都是本分的。 可惜啊，可惜。 徐千峰轻轻敲打着桌面，思考良久。冯副官站得脚都快麻了正想问是不是该他跪安了。徐千峰忽然说：「帮我约罗毅楠。」 冯副官领命而去。徐千峰接着一个电话打到二秘手机上问情况。 二秘很快接起电话，捂着嘴汇报工作。周围环境十分嘈杂。到处都是小姑娘的尖叫和男生叫好的声音。显然训练没有结束。 「二少太收欢迎了，啊，卢少也受欢迎。一半姑娘是为看他俩来的。这架势，二老都吓了一跳。刚才中场休息，我接触过二少了。等训练赛结束，他们换好衣服就跟车去。」 「什么二少，卢少的。」徐千峰骂道。 「哎哟，首长啊，现在年轻人都兴这么叫。今天有球赛贊助商来，f大毕业生带着华尔街鲸豚资本的太子爷，他的助理就是这么叫卢少的。听说太子爷认了卢少做弟弟的。就那个视频里，特高的混血男人，就是鲸豚的太子爷。今天可是赶上好日子。」 「鲸豚资本？就那个……」 「对，太子爷的妈妈当年离婚官司打了好几年——离婚造就的全球最富有亚裔女性。」 徐千峰：……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气的挂电话。这个二秘是生活秘书，做事什么都好，就是娘们唧唧爱八卦。不过有时候他的八卦往往又暗藏着不容小觑的情报。让人又爱又恨。 二秘还没说他观察出来二少和鲸豚太子爷不对付，卢少更偏爱二少的八卦，就被领导撂了电话。心情很不美丽。好在他已经习惯这种程度的无视。 这边电话挂断，二秘笑脸迎上二少的冰壳子脸，那边老头儿老太太已经迫不及待要上来认孙子了。可是篮球馆前人多口杂，二秘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被识破，他快速对林凤黯点点头，扶着老爷子往停车场走。 林凤黯拉着卢梦龙跟去停车场。 卢梦龙很久没看到这么手足无措的林凤黯了。不由得微微一笑。他跟着前车来到一处岗哨前，值班的卫兵敬了个礼，前车司机降下车窗说了一句话。卫兵立刻肃然起敬再次行礼。接着司机指了指后车，很快卢梦龙得到了一张临时通行证。 前车终于停在一栋小楼前。这是为接待首长们准备的别墅。 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扶着老爷子走出来。这边二秘也搀着老太太站好了。 卢梦龙和林凤黯分别下车。林凤黯近乡情怯似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想认又不敢认。 二秘立刻上前介绍，这是徐建功徐老将军，徐千峰和徐叶丹同志的父亲。 林凤黯：「……老爷爷好。」 老爷爷？！老太太一脸坏了，把大孙子吓傻了。 二秘噗呲一声笑出来，说：「进屋里聊吧，魔都这天啊，怎么快十一月了还这么热。」 林凤黯抬脚拉着卢梦龙进屋。 卢梦龙却站在原地，对他微微一笑道：「鸦鸦，我今天不能陪你了。你一定有很多话跟爷爷奶奶说。我以后再去拜访比较好。」 林凤黯急了：「你怎么不能陪着了？！」 「鸦鸦，今天是你第一次见爷爷奶奶。今天他们想见的人是你。我以后陪着好不好，别任性。」 林凤黯咬咬牙，只说：「那等我回来吃晚饭。」 卢梦龙心想今天哪还轮得到你跟我吃晚饭，能不能放你回来睡觉都是问题。徐家可是以为徐叶丹一死什么都没了。如今出现一个孙子，还不得把过去没能对儿子的好成倍回报在你这孙子身上呢！但是他到底还是应了下来。看着林凤黯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屋里。他挥了挥手，才回座位，点火挂挡倒车一气呵成，往迴路走。 林凤黯透过大门一侧的玻璃窗看着卢梦龙的车渐行渐远，突然有种不好预感。 似乎他们之前原本那亲密无间的关系，也走向了一个不能回头的分水岭。 -------------------- 月迷津渡：月色朦胧，渡口迷失不见。秦观的《踏莎行-郴州旅舍 》 chelex- 100法提取dna，用 goldeneye? dna身份鑑定系统：出自论文《祖孙亲缘关系鑑定1例》徐春燕\余纯应2,霍家润2 (1.上海润家生物医药科技有限公司司法鑑定所，上 海 200040 ; 2.北京明正司法鑑定中心，北 京 100071)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第43章 城 林凤黯是周日吃过晚饭才回的自己家，要不是他说周一上课的资料都在家里，老头老太还不放他回来。 实话说，从没感受过隔代亲的林凤黯有点招架不住。 卢梦龙爷爷奶奶过世得早，外公外婆跟舅舅住。林凤黯很少在卢家看到老年人。也体会不到所谓「奶奶觉得你饿，奶奶觉得你冷」之类的烦恼。 现在他感受到了，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一言难尽。 不是不感恩，也不是不开心，只是过了撒娇的年纪，让一个内心早就变得坚硬成熟的人突然面对两个于他而言算陌生的老人，很累。 电梯停靠在顶楼，他点开指纹锁，发现客厅里一片漆黑。 卢梦龙不在家？大晚上一个人去哪里瞎跑？ 林凤黯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实际上晚饭前他还和龙哥wx了，叮嘱他一个人好好吃饭。龙哥说有一份报告要改。 第145页 一楼厨房、客厅、书房、储藏室、卫生间都没有人，只有墙角的夜光灯带和鱼缸泛着柔和微弱的光。 林凤黯走上楼，隐约有音乐声传来，稍微安抚了一下看不到卢梦龙的焦躁。 然而二楼的起居室、影音室、卧室、衣帽间、浴室也找不见人。他微微蹙眉，走到露台上，音乐的变得清晰了。 今晚月明星稀，露台上的桂花开得正香。秋天的魔都终于摆脱秋老虎的怀抱，微凉的空气里传来《pour femme veuve qui séveille 》的华丽尾声，循环往復着os die les dei les dei les…… 林凤黯转眼看见阳光房里亮着香薰蜡烛，烛台上的雪花走马灯在玻璃墙和玻璃顶上折射出诡异的图案。推开阳光房的门，终于看见卢梦龙半趴在藤椅上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 卢梦龙的手机搁在花岗岩地面上。藤椅后面摆着各种从卢梦龙家里拿来的花草，迷迭香混杂着火绒草与露台上金桂混合的香气萦绕在身边。 他昨晚趁林凤黯不在家熬了个夜把报告写完了。今天睡到日上三竿，直到中午家政带厨师做好的菜过来清扫才醒的。下午打了会儿游戏，看了会儿漫画，发现班级小群里在说报告的事情，于是晚饭时候根据小群里的消息把报告按照传说中老师的喜好又改了一遍。晚饭也没好好吃，胡乱凑合了几口。折腾完报告，洗了个澡，发现晚风挺凉快的，就跑去露台吹风，吹了一会儿后又觉得凉，就躲进阳光房，点个蜡烛，手机连上蓝牙音箱，看着走马灯在烛火的热度下慢慢悠悠转动着、转动着，竟然睡着了。 林凤黯慢慢地靠近那个躺在藤椅上的人儿，月色透过玻璃顶隐隐绰绰投射出冷色华光，而暖黄的烛光不时伴随着走马灯的阴影扫过那个纤长的身影。他身上穿着干净的白t恤，可能翻了个身于是衣服缠着腰，露出一截莹白的皮肤，浅蓝色的运动短裤下面露出修长白皙的腿。他微微蹙眉，颇有些「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的感觉。 林凤黯忍不住摸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美人入睡图。刚才回家见不到卢梦龙的心焦瞬间被眼前的美景冲散，他再次肯定唯有眼前这人，必须牢牢抓在手里。 他的手轻轻碰到卢梦龙沉睡的面颊。光洁微凉的触感让他心生遐想。指尖划过肌肤，拂开落在脸颊上的髮丝，露出干净的眉眼，浓密的睫毛落下重重阴影。林凤黯单膝跪地，虔诚地看着面前毫不设防的睡颜。 也许是夜色太静好，也许是音箱里传来的音色太撩人，也许是眼前的美色太难挡。 林凤黯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吻上那两片淡粉色的嘴唇。 柔软、甜蜜、多汁、仿佛春末的大马士革玫瑰。 卢梦龙觉得嘴唇痒痒的，想抬手赶走蚊子。可是「蚊子」没赶走，手倒被抓住了。他轻吟了一声，唇刚张开，里面的舌就被温柔又强势地含住了。 林凤黯晚上被老爷子撺掇着喝了点茅台，奶奶依依不捨地送到小楼外面看着司机开车出了大院。现在他借着酒劲做这件胆大包天又朝思暮想很久的事。 卢梦龙觉得嘴里尝到了烈酒的味儿。他终于被缠得耐不住，张开睡眼迷濛的眼睛。 林凤黯立刻不舍地止住缠绵的吻。 四目相对，心如擂鼓。 龙哥应该发觉了，会不会抽他耳光？会不会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林凤黯狭长的眸子敛住精光，手指慢慢擦去卢梦龙嘴角的水渍，内心却是惊涛骇浪。 卢梦龙眨了眨眼皮，睫毛如碟翅扑闪了两下。他哑着嗓子问道：「幼纹？！」 林凤黯：！！！ 卢梦龙再次陷入了梦魇之中。 林凤黯在土御门光的宅邸里做过有关「幼纹」的梦，他记得梦中卢梦龙的名字是「苍珀」。于是他定了定神，温声回答：「苍珀，是我。」 卢梦龙微微一笑，懒洋洋得打了个哈欠继续合眼睡觉。 林凤黯深深吸了口气，他这才一晚上没回来，龙哥怎么又做上梦了。他再次温声叫醒卢梦龙，先试着叫他龙哥，没有得到回应。 卢梦龙眯着泛泪光的眼睛，睏倦地望着他。 林凤黯觉得自己快溺毙在这如水的目光中了，先哄着说在这里睡觉要落枕，回床上去。 卢梦龙哼哼唧唧地半支起身子。 林凤黯吃不准现在这状况算是梦游还是梦魇。卢梦龙看起来有可能只是睡煳涂了。他再次验证了一下：「阿珀，我抱你去睡。」 卢梦龙弯了弯嘴角，乖顺地张开双臂。一个等待怀抱的姿势，是做了无数次般自然而然。 林凤黯便知道他在梦里。现实中自诩一米八十多大老爷们儿的龙哥可不会央着他抱。他从善如流抱起卢梦龙。 比想像中轻，又乖又可爱，却只会在梦里出现的「苍珀」。 林凤黯往上颠了颠卢梦龙，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宝贝往卧室走。他觉得自己抱的不是龙哥，而是他未来的全宇宙。 怀里的人再次陷入安静的梦境。 林凤黯知道在那个梦里，他有九个哥哥，卢梦龙是他们救下的小白龙。在那个梦里，卢梦龙更接近后既望的样子，白髮粉眸，精美脆弱。他甚至有点妒忌梦中的「幼纹」可以随心所欲地对他表现出宠溺和独占。 林凤黯把卢梦龙放倒床上，盖上埃及长绒棉包裹的薄被子。卢梦龙在羽绒枕上蹭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他捏了捏眉心，摸出手机给纪贯泽打了个电话。 第146页 阳光房的蓝牙音响没有关，隐约传出断断续续的歌声：its never been as empty as it is tonight, and its huge. now im alone between its walls. hard to believe we used to think that it was too small…… 11月下旬某天，两名身着便装的男子提着一个密码箱走进夏教授的办公室。 夏教授没想到徐千峰会派自己小儿子来送货。 「夏叔叔，我这不是急着来看堂弟吗？我哥在执行任务，脱不了身，可羡慕我呢！」徐万里被海上的阳光晒得油光锃亮，笑呵呵地打开密码箱，防震泡沫里嵌着一面用铜镜。 夏教授戴上白手套，郑重地取出被锈蚀得斑斑驳驳的铜镜。 「我们没敢动，谁都没想到那种地方会有这样一个沉没的岛。先是请了社科院的杜教授来看。杜教授当时判断是夏中晚期。做了x射线无损检测和附着物碳14测定后，得出的结论应该在公元前2310年左右，距今4300多年。」 夏教授拿出放大镜，仔细看着青铜镜，说道：「我们目前考古最早发掘的铜镜还是齐家文化里的几何星纹镜，距今4200年（bc2180左右）。铜镜现由甘肃省考古研究所保存。杜教授推测得比较保守很正常。考古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文献记载不足带来的遗憾，而且能在侧面起到『证经补史』的作用。这也是考古学重要的意义所在。科学检测不会说谎，碳同位素的半衰期不会说谎。所以这面镜子又将歷史往前推进了百年。无价之宝啊！」 徐万里笑着说：「夏叔叔，你可知道是哪里发现的？」 徐万里从pad里点开一张东海地图，指向东海大陆架盆地西湖凹陷附近。 「这里原本是双方的专属经济区互相交叠地带。根据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如果各自主张200海里专属经济区，出现的重叠区域就需涉及的沿海国家通过谈判解决。他们主张专属经济区应按照中间线原则，以海岸中间线进行划分。我们主张应该按照《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77条的大陆架自然延伸原则，因为东海大陆架是我国大陆水下的自然延伸，因此中琉界沟才是两国专属经济区的分界线。」 夏教授抬起头，看着徐万里：「如果考古发现证实这是东夷龙山文化时期的分支……」 「呵呵，那么我们就能把经济线划到他们家门口去。」 夏教授：！！！ 划到人家家门口自然是玩笑话，但是毫无疑问，这片海域的争议就会变得不容置疑。 事件的最初源于一名海钓发烧友的春晓油井平台海钓梦想。他们一行10人经歷18个小时的船程，到达位于浙江省宁波市东南约350千米处的天外天附近。大家都收穫颇丰。其中一人突然大声叫喊着让大家过来辨认，他钓上来一条10多斤重颜色艷丽的鱼。经验丰富的船老大看了一眼说是鬼头刀（鲯鳅）。 刚出水的鲯鳅鱼腹黄色鱼身蓝绿，背鳍蓝紫色，灿若彩虹。出水之后随着生命流逝，鱼身上绚烂的色彩很快褪去，最终只剩下了黯淡无光的一片灰白。 问题就在这条鱼身上。 当大家破开鱼腹时，发现里面有一块明显经过人工打磨的兽骨。上面刻着甲骨文。后来海钓者就把这块石头放在古董交易平台上交易。 一开始没有激起什么水花，东西也一直没有交易成功。 直到另一个交易平台上也出现了类似的兽骨，卖家同样是另一队去春晓的海钓者，他们钓到的金枪鱼肚子里也有一块。 接着第三块也出现了，这次不是兽骨，而是陶片。 一个专门研究古文字的小博士，别人没事逛淘宝，他乐忠于逛古董交易平台。一般都是看那些粗制滥造的假文物当笑料，结果这次，他发现这些出自不同平台的东西不像是造假。 小博士（可能家里有矿），手头比较宽裕，直接花了一个奢侈品包的钱把这三样东西都拍了下来，并且跟卖家交涉了一下，几个卖家都提供了海钓时的照片和东西取出来时的照片做证明。小博士觉得十分有趣，寒假之后将此事告知了导师。 导师看完后同样觉得这些古文字十分有趣。字体结构与周纂（大篆）相似，又有些像蝌蚪文。但与两者都有不同。导师推测有可能是夏朝文字。从考古实物来看，最古老的文字是甲骨文，尚未发现确切可靠的夏代文字，夏代以前更不得而知。 于是小博士将两块兽骨送去做了碳十四检测，一片陶片送去做了热释光断代检测，获得的结果是：一片兽骨年代约为公元前2300左右。另一片结果是公元前2210左右。而陶片的检测是送去英国牛津检测的，结果是距今3900~3700多年。 检测结果让导师和小博士都大吃一惊，这远远不是夏朝文字，而是比夏更古老的文字。从这几块不大的残片上看，这种字体非常成熟，非常规范，笔道圆润，讲究对称，是一种非常进步的文字。如果这一发现被认证的话，歷史记录又将被改写。 接下来发生的事直接改变了事件的走向。 「我们在准备建造新基地的时候，勘探到一座水下城市。深度在210米左右。整个城市呈12度倾角。镜子是我们在表层探查中找到的其中一样物品。」 徐万里点开其中一个视频，里面传来饱和潜水员的粗重的唿吸声，他在断垣残壁和海洋生物中间翻找着什么，突然他手里一顿，接着探照灯打下强光。他摸到了一面镜子。铜镜被海水侵蚀，勉强看了出个大概。 第147页 夏教授带起老花眼镜，吃惊地看着眼前一张张水下勘探照片，和声吶装置探测后重建的城市模型与规划图。 这座古代城市被完整被保存下来，能从声吶復原的城市模型中，明确看到了「明堂辟雍」的存在。《周礼·考工记·匠人》中写：夏后氏世室，堂脩二七，广四脩一。作为一种祭祀性建筑，基本形式都是在夯土台上建屋，平面呈井字形构图，相邻为九，间隔为五。但至今尚未发现夏时期的明堂遗址。 「成书于春秋时代的《考工记》记载，夏有世室，商有重屋，周有明堂。末年王莽标榜恢復周礼，在元始四年（公元4年）长安(西安)南郊由大经学家刘歆设计了明堂辟雍。这座建筑的遗址1957年被发掘出来，很明显地带有《考工记》中明堂的构图形式，是一座台榭式的建筑。这是我们目前知道的明堂的重要蓝本。」夏教授摘下眼镜，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话：「所以如果这些被证明，那么歷史又将改写了。」 「接下来，要拜託夏叔叔和社科院的张教授一起努力了！」 夏教授深吸了一口气说：「你爸爸几周前要我把手里工作挪后或移交给别人。我还觉得奇怪，刚回国，研究课题刚开始。现在我懂了。」 徐万里走后，夏至京教授还坐在位置上没缓过一口气，一生中能参与一次这样的项目是多少考古学者的梦想。他捏捏眉心，拿出电话拨通了：「夏犹清，马上放下手里的书稿，买好机票来爸爸这里。有一个重大项目，错过了终身遗憾……」 直到挂了电话，夏教授才安心下来。儿子还在京都给他整理书稿。应该明天一早就能回来。他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郁郁寡欢的女儿。 为了自己的事业，他几乎不怎么关心女儿的事情，和严家也是世交，原本觉得女儿的人生会非常顺遂，哪想到严雄斌这孩子会如此福薄…… 他倒在椅背上，重重嘆了口气。 徐千峰的次子完成任务后转身就去f大校园熘达。他知道林凤黯有公共选修课，于是悄咪咪熘到公共教室张望，果然在一水儿莘莘学子里找到高人一头的林凤黯。 弟弟。 原本作为家里老二的徐万里总是被哥哥徐长风压一头。如今家里又多了个弟弟出来。他终于不是最小的了，可不高兴坏了。 接着徐万里这傢伙突然发现坐在自家弟弟内手靠窗位置上，有一个白皙漂亮的男孩子。自家弟弟压根儿就没在听英语课，光盯着这孩子看。 什么情况！徐万里看了看一起押货来的下属。下属皮肤也晒得跟块碳似的，正一脸懵逼看着自家长官。 徐万里挠挠头皮，走出教学楼，绕到教室外面的树荫下，假装玩手机。不明就里的下属就蹲在他脚边打游戏。徐万里靠着大树暗中观察。虽然隔了一条马路，架不住人眼神好，倒是不耽搁。 卢梦龙自那天晚上梦魇了之后，又一切如常。 那晚林凤黯急匆匆打电话给纪贯泽。纪贯泽正哄着去欧洲出差刚下飞机倒时差的土御门光睡觉。哄到一半，接电话先噼头盖脸骂了一通林凤黯不会挑时机，一面温声哄着土御门光再喝口温水戴上眼罩睡觉。 土御门光哼哼唧唧地说不困。他就接着哄说明天一早要起来见客户，现在不睡一会儿早上没精神。直到土御门光让他赶紧处理小朋友的急事，他才回来听电话。一番骚操作气得林凤黯白眼翻上天。 好在第二天晚上，纪贯泽和土御门光藉口请孩子们吃顿好的，便约在日料店见面。纪贯泽把纪紫町也带来了。 即便是魔都的顶级日料店，林凤黯心里有事也没吃出个子丑寅卯来。吃完后纪贯泽才切入正题，问了卢梦龙一些问题。 卢梦龙是大致上记得梦境的。但是他并不清楚自己在半梦半醒中混淆了现实与梦境。 土御门光说这可能是前世梦。他那光彩夺目但显清冷的面容倏地露出一抹笑容，让在场的纪贯泽和卢梦龙都看傻了。 「梦龙你要么是孟婆汤没好好喝完，要么是又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前世的记忆被你触碰到了。」土御门光嘴角弯弯地，抿了一口大吟酿，说道：「前世的纠葛就当看了一部电视连续剧，也不用太放心上。生而为人，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林凤黯听到土御门光的这句话如醍醐灌顶，勐地抬头望向土御门光。只见阴阳师再次展露了他倾国倾城的笑脸，把酒喝完。 于是卢梦龙发现送走爷爷奶奶后的林凤黯只要有空就开始粘着他不放，尽管他说了好几次没事，在学校不会打瞌睡，也不做梦。 卢梦龙终于放下手里的英文书，用笔桿敲了敲林凤黯的桌面。 「鸦鸦，你要把我脸看出一个洞出来了。」 「龙哥好看呗！」 卢梦龙深吸一口气，擦了把脸，说：「就算大学英语再简单，你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看我上面。我们认识这么久，看不厌吗？」 林凤黯眯起眼睛，微笑：「不厌，百看不厌。难道龙哥厌烦我了？」 卢梦龙：！！！(￣w￣;) 「当然不是！是，我……鸦鸦，我担心这样变成我拖你后腿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会是我的动力。」 卢梦龙嘆了口气。继续低头看他的英文小说，林凤黯把英文书竖起来放着，也不看桌上摆的《平衡态统计物理学》，支着下巴继续看垂着睫毛专心阅读的卢梦龙。 第148页 11月微凉的天气里，穿着米色羊绒衫，披着乳白色羊羔毛外衣的卢梦龙像是一个柔软又甜蜜的梦，让他想要拥入怀里，永不放手。 而站在大树下的徐万里观察许久后，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骂了一句卧槽！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他倒是能接受，就怕家里老头子吃不消。 得帮这个弟弟护着点，徐万里瞬间觉得哥哥这个角色还挺挑战，做哥哥的感觉很不错。 -------------------- 文中两首歌都是josef salvat的。《pour femme veuve qui séveille 》和《punchline》。 「明堂辟雍」包含两种建筑名称的含义，是中国古代最高等级的皇家礼制建筑之一。明堂是古代帝王颁布政令，接受朝觐和祭祀天地诸神以及祖先的场所。辟雍是明堂外面环绕的圆形水沟，环水为雍(意为圆满无缺)，圆形像辟(辟即璧，皇帝专用的玉制礼器)，象徵王道教化圆满不绝。简而言之，就是圆形水池上搁一个方形建筑。 第44章 一番星 罗毅楠的湾流g550平稳降落在首都机场。 他没想到自己十几年前随手做的一件善事竟然引发了这样的效果。这应该是天不绝他了。他走下舷梯就看到停在候机坪不远处的两辆越野车。 冯副官从车里走出来，和颜悦色地打招唿：「罗先生一路辛苦。要先去酒店休息吗？」 罗毅楠表示需要去酒店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提前结束法国的行程，好不容易挤出的时间见面。刚开始冯副官找到罗毅楠的助理的时候，他刚看完法国的工程现场，以为是什么国际玩笑。 助理一脸认真的说：「是徐将军的助理，冯芮仑。」 罗毅楠看着助理示意他继续。 助理听完后说，我会立刻转达给罗先生。罗毅楠觉得见过大风大浪的助理声音有点抖。 「罗先生，冯副官说是有关林少爷的。」 罗毅楠挑了挑眉毛：「臭小子黑了五角大楼？」 助理咽了一下口水说：「不是，林少爷被证实是徐将军的亲侄子。现在徐老爷子和老太太已经在魔都见孙子了。徐将军跟您约时间见面。」 「你说什么！」罗毅楠差点被喝进嘴的矿泉水呛死。 助理认真道：「罗先生，冯副官说dna亲缘鑑定都做完了。确实是老爷子的孙子，徐叶丹的儿子。」 罗毅楠失笑：「没想到，那疯女人竟然怀的是徐家的种。」 助理马屁道：「毕竟太太家一门三女都是有名的美人。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是常事。」 罗毅楠冷笑一声，养子都被爷爷奶奶找上门了，家里的蠢美人还一无所知。他想起偶然看到过的林家三姐妹合影。林凤黯的母亲的确是三姐妹里最美的那个。当然是在没疯之前。据说那疯女人死的时候皮包骨头，状如老妪，哪里还看得出曾经的倾城之貌。 最可悲的是疯女人恐怕致死都不知道她怀着的是谁家的种，不然以林家的尿性，早就找上门认祖归宗了。 罗毅楠没想到这么狗血的情节会出现自己身边。 冯副官从机场出来一路上不时跟罗毅楠搭话，偶尔为帝都的堵车道歉。 罗毅楠耸耸肩说哪里都堵车。 等一行人到酒店已经4点半了。罗毅楠扔下东西先去浴室泡了个澡，然后按摩师拯救了一下他僵硬的肩颈。 等按摩师收工，助理发现自家老闆已经睡着了。见面时间约在晚上7点。助理帮老闆盖上被子，设了个闹钟，回自己房间沖了澡换了衣服，开始处理文件。 罗毅楠这几年老得有点快。长子跟罗先生不亲近。先生为了弥补父子感情缺失的遗憾，一直挺纵容儿子的。长子至今没有接手集团的打算，反而去外国读博士，蜜汁操作让人看不懂。次子原本就没有资格获得集团内部权力，这是婚前协议就写明白的。次子终其一生只能享受罗家的财产而不能对罗家产业指手画脚。换而言之，他必须看着同父异母哥哥的脸色生活。所幸次子被母亲宠溺成头脑简单娇纵任性的小孩，不具备竞争力。养子就更不得了。助理每次见到林少爷都觉得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气息不知像谁十分成谜，现在倒是明白出处了。养子高中时候写了一个什么算法，转手就卖给英国人，赚了钱立刻搬出家门。罗先生到这孩子买房子需要监护人签字才知道养子已经能赚钱了。虽然这点钱对罗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跟早已成年，挥霍母亲留下的巨额信託基金的长子和总是钱不够花跟先生讨钱的次子相比，这个孩子还未成年就赚这些钱的确厉害。 助理觉得罗先生作为一个企业家是成功的，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是失败的。 当然他并没有什么立场责备先生。说实话，换做谁都不一定能比先生做得更好了。 闹钟响了，助理起身去叫醒罗毅楠。罗毅楠这次没带生活助理出来，衣服鞋子也是他处理的。罗毅楠对助理说晚上自己去玩或者休息都行。不用再来他这里报导了。 助理高高兴兴地应了。目送罗先生坐上一辆低调的京v026牌照的车离开。 罗毅楠被徐千峰请去了徐家老爷子的军区大院。罗毅楠小时候也住在这一代，景致虽有所变化，但大体上十分亲切。 冯副官笑着说：「罗先生是不是觉得有些亲切？」 「小时候常在这里跟爷爷过暑假。」 第149页 冯副官笑了笑说：「罗老爷子戎马一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罗毅楠微微一笑，然而罗家的子孙没一个能接手他的衣钵，和徐家人个个都去部队打滚是完全不一样的境遇。罗家最后一个体制内成员是他二叔，曾任魔都的市长，却止步于这座直辖市，未能回京。罗家现在的情况是在外看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实他已经有预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他现在就是架在失控马车上的那个领头人，情势却容不得他后退，哪怕前头是一片断崖。 他在思考该怎么开口，什么时候开口。 同样在父母这里的徐千峰也在考虑怎么应对。他明白罗毅楠的苦衷，也感谢罗家仅靠着怜悯之心就养大了他家的孩子。可是这个报答的限度是什么徐千峰心里有谱，罗毅楠的胃口有多大，却是未知数。 各怀心事的两人在充满回忆的大院里见了面。徐老爷子握着罗毅楠的手感激不已。老太太把在魔都看孙子让二秘拍的视频翻给罗毅楠看，说他把孩子教育得太好了。 罗毅楠其实心里有点惭愧。这孩子他压根儿没上过心，只是出钱养大了而已。说是出钱，但究竟花了多少，因为数字太小，他都没有在意过。 徐千峰的太太是机关里的。两个孩子都不在家。长子徐长风已经结婚了，媳妇是大学老师，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姑娘，现在4岁多了。前不久要了二胎，一岁的男孩子。小孩子奶声奶气叫爷爷的样子让罗毅楠着实羡慕了一会儿。 他的大儿子常年住在外国，养子干脆把邻居小孩儿家当自己家。他回家只能见到小心翼翼赔笑脸的瓷美人妻子和见到他就跟见到阎王一样的小儿子。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宾至如归。罗毅楠很久没吃到这么地道的菜色了。他自己爷爷还在的时候，家里有一个厨子就能做一手好吃的，据说祖上做御厨的。 然而吃饭只是前奏，坐到徐千峰的书房里，博弈才正式开始。 徐千峰泡了一壶普洱，看似很随意地问起罗家的事业。 罗毅楠自然答得滴水不漏。 一来二去，相互摸了底，于是一个开口说了一些最近遇到的麻烦。另一个就顺水推舟说了一些可以达成的目标。 罗毅楠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徐千峰也表示帮助罗氏不会成为下一批「韭菜」，颇有些一拍即合的感受。在转型关口获得这样的助力，对罗毅楠而言太重要了。如此一来连养子过分谦逊冷淡的表情都显得可爱了不少。 双方敲定了两家年末在魔都正式碰面，以及孩子的名字、户口如何处理等等一系列问题。徐家是一定要把孩子认回家的。徐叶丹牺牲了，这个孩子的出现是老人莫大的安慰。 而身在魔都，对自己将来人生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林凤黯，正烦恼着龙哥如今太受欢迎，他稍一疏忽就会被人偷拍或搭讪。 卢梦龙作为一年级新生里最有人气的校草，在路上走都能遇到表白的小姑娘。课桌上台板里永远不缺情书，甚至还有卡在雨刮器上的情书。卢梦龙一开始还会礼貌地拒绝一下。时间久了就有点疲于应对。半个学期过去后，他根本就不会打开任何一封情书，直接进班级垃圾分类箱。而礼物更方便，能退就退，不愿收回的就直接上缴班级小金库，或捐了或卖了，他都不管。 林凤黯于是不得不对卢梦龙雷达全开，发展成紧迫逼人，时常会主动询问卢梦龙在哪儿干什么。时间一久，卢梦龙都觉出味道不对。他的不正常表现被卢梦龙归咎为突然找到亲人后的认知偏差。 卢梦龙也很烦恼，怎么就遇不到心动女生呢？他不傻，知道女生大部分只是冲着他的脸来的，认都不认识谈什么爱得死去活来？估计里面还有一半是因为钱。 专业课都是同学还好，公共选修课最让人头疼。他选了全英文授课的人文类的《英国语言文学》，以为这样能清净点，谁知竟有学生特地来看他。搞得教授都忍不住开玩笑说，他这门选修课开了10年，没有一届出勤人数能超出点名册上的人数。 刚开学的时候，林凤黯曾经还和他一起看女生写的情书，评头论足一番。手写的先看字够不够漂亮。电脑列印的估计就是字丑见不得人了。 可是前不久林凤黯竟然直接把信给撕了丢进垃圾桶。 卢梦龙：……Σ(?д?lll) 您不高兴能不能也避着点人？ 林凤黯冷脸的频率也高了许多。球队训练完基本就是被女生包围着走出球场的。林凤黯如今是直接不由分说拉着卢梦龙的手甚至护着他脑袋挤开人群离开。 这种时候就是作为小众存在的cp粉的狂欢。超话和贴吧里cp粉能立刻给你脑补出一辆加长豪华版劳斯莱斯。 「物理系超a小哥哥」的名号不胫而走。 不过林凤黯也成了女生头号公敌。仗着身高优势和竹马身份霸占新校草算什么好汉！ 林凤黯可不管什么好汉不好汉。有一个后初晦已经够烦了，谁还有空理你们这帮花痴啊！ 卢梦龙依旧纵容了林凤黯的任性。按说他撕了别人写给卢梦龙的信，是很没礼貌的事，再怎样也轮不到他来撕信。可是卢梦龙也就说了他一句就算了，并且他说的是：「别在外面撕啊，对你影响不好。」 第150页 林凤黯黑着脸，自己在实验室编程写算法，累死累活演算。转头出来就看见自家白菜手里捧着一把野女人送来的情书啊，礼物啊。火气就蹭蹭往上窜。 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后初晦。 虽然开学后卢梦龙不用一直帮老爹做「专属快递员」了，但是后初晦也没少在卢梦龙身边蹦跶。先是冠名了篮球赛，接着又搞了一个创业基金和精英奖学金，这是以那位校友的名义试试水。 这次索性直接以鲸豚资本旗下焘庑投资的名义向f大教育发展基金会捐赠资金4亿元人民币整，用于支持f大文博学院建设（之前是文博系），建成后的f大文博学院，培养层次包含文博学和考古学本科专业，一个文博专业硕士点，一个考古学学术硕士点和一个博士点，一个考古学博士后站。专业方向主要有考古学、博物馆学、文化遗产、文物学、文物保护等。 不仅如此，后初晦还拉上了米罗-卡尔蒂尼来做背书。于是在博物馆学、文化遗产与文物修复方面，拥有私人博物馆，连锁画廊，和艺术品管理公司的卡尔蒂尼家族突然就成为未来了学院的最大学术与技术合作伙伴。米罗这专靠男朋友写论文勉强毕业的名校学渣突然就成了客座教授。漂亮的照片挂上了卢梦龙所在的教学楼。卢梦龙每次路过想起暑假他们在四国的经歷就觉得很玄幻——爱吃纳豆的义大利小少爷！ 面对这样的金主爸爸，未来的文博院朱院长简直快磕头烧香了。而金主爸爸大体上只提了一个明确要求：多照顾他的弟弟，文博专业本科一年级的卢梦龙。 这个消息不低于一颗核弹的爆炸当量。卢梦龙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学校论坛甚至出了一个火爆的帖子：扒一扒文博的新晋男神。 接下来各种有的没的八卦消息，各种偷拍，甚至有人说卢梦龙是后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这帖子最后歪楼歪到卢梦龙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想摔手机。 终于在圣诞前夕，学校贴吧被黑了。 林凤黯阴沉着脸合上电脑，着实气得不轻。 后初晦以为国内大学跟外国似的，捐了钱就是老大。实际并不是如此。卢梦龙原本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卢志坚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没人做过官。谷雪芬女生倒是书香门第，但也算不上世家。卢志坚虽然生意颇为成功，但是远不像帖子里说的这样厉害，卢梦龙和后初晦的关系，最多也只能算后初晦一厢情愿。然而在面对巨大财富的时候，人的想法总是很龌龊的。甚至连长得好都成了原罪。 于是在元旦的徐家安排的正式见面会后，林凤黯对徐千峰提出了第一个要求，想办法把什么乱七八糟的超话贴吧都关掉。他作为一个17岁的学生做不到，对徐千峰而言就是抬抬眉毛的事情。 徐千峰喝了点酒，他一直对这个侄子对待卢梦龙的态度有些疑问。他当然明白这种在最落魄时光建立起的兄弟情有多深厚。可是总有哪里不对。他说不好是侄子追着那孩子的目光太过于炙热，还是侄子对那孩子的照顾太过于殷勤，亦或是侄子对于那孩子的占有欲过于浓厚。总之，他觉得这不是正常感情的表现。 一切都太过头了。 徐千峰是感激卢梦龙父母的，特别是和卢家人一起吃过一顿饭后，更是对卢家父母感情深厚，教育孩子的智慧与爱赞不绝口。他现在也明白卢梦龙这样的孩子只有在这样的家庭里被如此爱护着长大才会培养出他身上那种如今少见的温和与善良。 徐千峰让林凤黯坐在他对面，说道：「你虽然还没满18岁。不过你早就以一个成年人的要求来约束自己。那么我们就像成年人一样谈一谈。」 林凤黯听到徐千峰对他未来的安排是愤怒的。他早就习惯了主宰自己的人生，怎么肯把人生自主权交到别人手里，哪怕这个人是自己血缘上的亲人。 「我不会改名字的，你说的迁户口也是不可能的。我现在户口也牵出罗家落在自己的房子里。而改姓徐只会制造更多麻烦，我的学歷什么都得重新做公证。」 「这些你都不用操心，自然会有人帮你处理。」 「可是我并不想改。」 「你是徐家人！」 「我母亲姓林，是她不顾别人的非议生下了我。没她就没我。虽然她疯了，但只要她神志清楚，她就是一个好母亲。」 「你父亲并不是故意抛弃你们的！你不能把遭受的苦难归咎给他。」 林凤黯冷笑了一下：「是啊，我知道，谁都不能怪，最多只能怪我时运不济。可是过去的时光不会重来，我现在姓不姓徐，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事。」 徐千峰被侄子的话噎了一下。 「我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要谢谢罗叔叔的钱，林姨的抚养，和卢梦龙父母的关心。」 「你不能把负面情绪撒到我们家，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叶丹当时已经谈女朋友了。他那时还没从保密任务里出来，我们谁都不知道他的情况。」 徐千峰没想到这个侄子是这个顽固的一个人。自己认定的事，完全不容他人置喙——简直和家里老头子的脾气一模一样。 「大伯，我没有怪徐家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改变什么。等我年满18岁，就会解除和罗家的收养关系，这是罗家和林姨在婚前协议里写好的。我马上也不算是罗叔叔的养子了。」林凤黯顿了顿，继续说：「我很高兴有了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和两个哥哥。但是认祖归宗这种事，我从没想过。」 第151页 徐千峰冷笑一声：「不想认祖归宗，其实是不想承担成为徐家人的责任吧？却想要我帮你把你的小朋友从风口浪尖上撤下来。」 林凤黯按了按太阳穴，说道：「大伯，您的理想是您的。我有我的理想。我从不想捲入任何麻烦的漩涡里，只想做单纯的科学研究。过普通人的日子，不用为钱少而忧愁，也不用为钱多而烦恼。」 徐千峰看着自己倔强的侄子，突然开口道：「这恐怕是那个孩子的理想人生吧，不是你的。」 林凤黯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丝毫不动摇，继续说：「是他的理想又如何，我只希望他获得幸福。您知道我足够聪明，作为罗家的养子，狐假虎威也不是不行。我之所以会成为现在这样脚踏实地的人，是因为卢梦龙一直陪伴在我生命里。如果没有他，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怪物。」 他就像是林凤黯身处的无边暗夜里的一颗小星星，在他迷惘的时候指明他的前路。 徐千峰额头青筋突突的跳，这死孩子算是摊牌还是怎么滴！还好老爷子睡下了，要让他知道叶丹的儿子对一个男孩子有这么重的执念，还不得气中风了。 「你这言论绝对不能让你爷爷奶奶听到。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林凤黯：「所以我说想办法把贴吧超话写这种乱七八糟东西的都关掉。之前，后初晦宣布贊助文博系成为学院的时候，学校的论坛已经炸翻天了。好在论坛已经在平安夜那天被我黑掉了！数据全部清空。但是这种东西不禁止不闢谣的话，还可以再偷拍再贴再污衊。没完没了。」 徐千峰：「你这孩子怎么还学人家当黑客！」 林凤黯：「论坛这种东西不是很好攻击的吗？我打算接下来对贴吧和超话下手了。」 徐千峰抓狂：「够了，你太平点。等你年满18岁解除了跟罗家的收养关系之后，再谈入族谱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觉得无所谓的东西对老人而言是莫大的安慰。叶丹没了是老爷子最心痛的事。但他是为国捐躯，老爷子除了为他骄傲还能怎么样？如今叶丹的儿子找到了，怎么能不成为徐家人，你让老爷子怎么能安心？」 林凤黯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族谱一定要改姓吗？我妈妈只留给我一块玉和一个姓氏，如今玉证明是徐家的，那只有姓氏是她留给我的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 徐千峰想起那个不幸的女人，内心也觉得唏嘘。他最终挥挥手说：「你太平点，别瞎折腾。你说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也会让学校制止谣言传播。」 林凤黯点头谢过大伯，虽然谈判过程有些不愉快，未来的事也悬而未决。但是他的目的倒地是达到了。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身对徐千峰说：「大伯，其实这件事对谁家来说都是一场无解的遗憾。我们更应该珍惜的是实实在在相处的每一分钟，而不是强调我究竟算谁家的孩子。」 -------------------- 一番星：傍晚，最初看到的星星。 林是一个性格很强势的人，他现在就是藉机会给梦龙过明路。反正你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就是离不开他。认不认你们对我来说不重要，你们自己权衡。说起来的确是一个很冷血的人。毕竟在他心里父亲什么的没有实际意义。 第45章 镜 夏犹清到魔都的时候还是秋末，他下飞机后直接拖着行李来到f大找父亲。夏至京教授把儿子迎进办公室，立刻锁上门。 「爸爸？」 夏至京从保险柜里取出密码箱。 夏犹清看清了密码箱的东西，又看了检测证明。完全傻了。 夏至京敲敲桌子说：「军方只做了检测。你回来就太好了。下午去实验室开始着手清理，然后开始做详细研究。另外，这次的考古项目涉及军事机密，所以现场搜索和过去不一样。我们过去水下考古都是集结全国水下力量，可是这次只能依靠军方。」 夏犹清抬起头，疑惑地望向父亲：「我国有160多位水下考古专业人员，目前在一线工作的可能不足80人。但是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军方……能行吗？」 夏至京笑了笑：「水下210米，除了藉助huv（载人潜水器）和rov（有缆遥控机器人），更需要饱和潜水员进入建筑内部搜索。军方不缺这样的技术和人才，只是缺乏考古专业知识。所以我叫你赶紧回国。你在这方面是专家，做完这面镜子的研究之后，你就要去海军基地培训他们了。」 夏犹清：！！！ 一直到下午站在实验室里，夏犹清还觉得自己有种腾云驾雾之感。他去洗手间拿凉水沖了沖脸，深唿吸了几次，才回到工作檯前。他调整好摄影机角度，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铜镜。镜头只对准工作檯和他修长漂亮的手。他在镜头外温声叙述物品状态。以及清理方法和步骤。 手里这块绿油油的，沾着贝壳的圆形「石头」乍看十分不起眼。大部分锋利割手的贝壳已经被军方剥去，留下让密集恐怖症患者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坑洞。 夏犹清深吸一口气，拿起手边的增压蒸馏水枪，调整水压，小心翼翼的将外表附着物、泥沙、残锈冲掉。 一面青铜圆镜初现雏形，躺在夏犹清手里。 他依旧在镜头外叙述：「青铜在海水中腐蚀的过程相比铜、锡、铅更难一些，这是由它合金的性质决定的。海水中最易腐蚀和钝化的是铅，其钝化膜保护性最好，最难钝化的是锡。青铜器的腐蚀，主要分为全面腐蚀和小孔腐蚀两种，前者属于微电池反应，后者是粉末状有害锈，被称为青铜癌，必须清除干净。一般馆藏青铜器清理的除锈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物理方法，用雷射、机械、超声波。原理各有不同，都是利用震动打掉锈化物。另一种是化学方法。用配置好的除锈液来泡器物，主要是除去氯化亚铜中的氯离子，再用蒸馏水清洗器物。」 第152页 夏犹清先用x光鑑定性锈的成分，然后用超声波清洗机开始进一步清洗。超声波以高频反复制造负压产生空化气泡，再制造正压导致气泡破裂的过程，使被清洗物品上的污垢受到空化气泡的剧烈振盪，这种周期性的强力冲击最终促使污垢从物品上剥离。 从清洗机取出铜镜之后，就是清理工作的最后一步。这是功夫活，夏犹清极有耐心地一点点用滴管或棉签吸取可食用柠檬酸擦洗花纹凹槽刻字空洞等等部分，用小镊子剥去顽固污渍，再用蒸馏水清洗去除柠檬酸。反反覆覆直到把多余腐蚀物和附着物洗净。 这一步做完后擦去水份，用电吹风吹干，静置铜镜。接着就要做保护层了。 夏犹清先用缓蚀剂保护法做底层封护。目前青铜器保护中使用最广泛、最普遍的缓蚀剂保护方法是bta（苯并三氮唑）。将青铜器浸入bta溶液中，进行自然浸渗或减压渗透处理，使bta与铜器表面充分接触反应，形成保护膜。 他稳重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但bta在青铜器上形成的缓蚀膜并不完整,不能完全阻止水和氧的渗透。所以我将bta和8-羟基喹啉（hq）復配使用后提高铜电极的膜电阻，降低了电极的膜电容，二者具有协同缓蚀的作用。再加上咪唑（im）更有利于bta的吸附于铜表面，二者具有良好的协同效应。」 最后一步是表层封护。将缓蚀剂復配到水性丙烯酸酯聚合物乳液中，用纳米材料改性获得的纳米级复合体系封护剂，全面隔绝水、氧渗透，达到更好的抗腐蚀效果。 做完这一切后，夏犹清记录下最终数据，铜镜直径15.9厘米，厚0.6厘米，重704克。 目前发现的最早的七星纹青铜镜直径8.9厘米、厚0.3厘米、重109克的青铜镜。通过鑑定，铜锡比为1：0.096(含锡约8.8%)，与后期成熟的青铜镜合金相比，含铜比例较高，而含锡较低，这说明在铜镜起始阶段合金配比比较原始。当然也可能这根本就不是用来照面的铜镜，因为这种合金配比，镜面并不白亮，可能是巫师等神职人员用来沟通天地的道具。 而他手里这面青铜镜检测下来，已经达到了《考工记-六齐》中的「鉴燧之齐」 （鉴、燧，指平或凹的镜子），为「金，锡半」。即含铜66.66%（实测68.81%），锡和其他成分33.33%（实测锡23.75%，铅7.68%）。含锡量高的青铜色泽呈浅黄色或银白色，更利于照面。这面镜子已经达到了战国时代的工艺。1 不得不说这面铜镜实在太神奇了。明明是4000多年前的东西，却已经有了后世才有的技术，实在令人困惑又好奇。 夏犹清把工作步骤都录像存档，以后等发现可以被公开的那天，这些资料就可以作为珍贵的授课资料。他揉了揉酸胀的肩颈，走出恆温恆湿的实验室。 屋外已经快入冬了。阴冷潮湿的魔都冬天并不好过。 第二天夏犹清拖着行李箱，被一辆军车接走了，堵堵停停开到码头，等待他的是一架直升机。 「夏博士，你好，我是章平。」那人就是晒得乌漆墨黑的徐万里的下属，在直升机引擎轰鸣下吼着对夏犹清自我介绍。 夏犹清也不得不提高音量对他说：「叫我夏犹清。」 章平提起夏犹清的行李丢上直升机，反手拉住夏博士的手，一把捞进机舱。 夏犹清：……！！！ 章平对他嘿嘿一笑，露出一挂雪白的牙齿，显得皮肤更黑了。 直升机停在凯旋一号的停机坪。夏犹清还没感嘆一把东海水天一色风光无限就被拽进了室内，带到一间小屋子里。 章平给他拿来了一杯速溶咖啡，把一叠保密协议递到夏犹清面前。 「接下来的夏博士将接触到的大部分都是军事机密，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个人或组织透露。签下保密条例之后我们再继续。」 夏犹清没有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他匆匆扫过条例，着重看了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在最后潇洒地签下名字。 接下来，夏犹清被带出屋子，跟着章平走到一条幽暗的走廊。这里的温度比屋子里冷很多。穿着羽绒服的夏犹清打了个寒颤。 走廊尽头闪烁着微弱的光。章平的手在灯光前一挥，整个墙面开始发出微弱的光。夏犹清看见一部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及其平稳，空间非常大可容纳多台大型仪器搬运。 夏犹清感觉到一点压力，耳朵有点胀。因为只有他们俩和他的行李箱，说话还带点儿回声。 「章平先生，下面是什么？」 章平答：「夏博士一会儿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惊喜。」 夏犹清：…… 电梯以每秒18米的速度下降，50秒开始减速，5秒后电梯平稳停下。这次电梯打开的是夏犹清身后的门。 夏犹清转身，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惊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卢梦龙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再次被叫到夏教授的办公室。办公室暖气开了很久非常暖和，他摘了围巾，脱掉羽绒服，叠好放在书包上，规规矩矩坐好等教授叫他。 助教在他对面噼噼啪啪打字，不时抬眼偷看他，不过这次他没来跟他八卦，刚才给他开门后，塞给他一瓶水一个橘子就去干活了。 卢梦龙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 【梦龙7.5】鸦鸦，帝都好玩吗？ 林凤黯寒假一开始就被爷爷奶奶迫不及待地喊道帝都去感受大院氛围了。 第153页 【raven】雾霾和堵车挺严重。不过今天下雪了。给你买了年初三的票。大伯说到时候带你去山庄玩几天，还可以泡温泉。我们多玩几天，一起回来。 【梦龙7.5】我在夏教授办公室等着呢，不知道这次又犯了什么事儿。别说我是外星人基因，要把我拉去解剖了…… 【raven】哈哈哈哈。龙哥有被害妄想症了。 卢梦龙笑着回一个怕了怕了的表情，突然夏教授办公室门打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卢梦龙同学，我爸叫你进来。」 卢梦龙来不及收回笑容，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少女站在办公室门口沖他笑。他勐地站起来，几乎要同手同脚往里走。她叫夏教授爸爸，所以这个就是夏晚晴？！果然是跟陈彬涘说道一样是大家闺秀。 卢梦龙最怕这种大家闺秀了，不敢乱说话，亚歷山大。走到夏晚晴身边时，晚晴开玩笑似的低声问：「刚才笑得那么甜，跟女朋友聊天？」 卢梦龙：？？？ 「不是，朋友。」 夏晚晴看着卢梦龙，一脸你别骗我的表情。 夏至京弯着腰在整理茶几上的一叠资料。他见卢梦龙进来了，说：「坐。跟你说件事。」 夏晚晴坐到卢梦龙对面的小沙发上。 夏至京整理完资料，转身对女儿说：「晚晴你先出去一下。」 「爸爸！我也要参加。」 「胡闹。你还是高中生。」 「我可以帮你们整理资料，拓印和清理文物我在京都都学会了，做得都不比哥哥差。我还会做菜、洗衣服、打扫卫生，还会弹琴，画画、唱歌好听。」 卢梦龙心想，哎哟喂，厉害厉害，宝藏女孩。 「那可是全封闭的水下基地。全都是大老爷们儿，你去不合适。」 卢梦龙看看女儿，再看看父亲。一来一去，终于抓住了重点：水下基地？！被水下基地勾起兴趣的卢梦龙围观了整场大家闺秀大变脸，撒泼打滚，连哭带闹，逼老父亲带她去参加什么任务的戏码。 卢梦龙：Σ(?д?lll) 精彩精彩！女人果然都是厉害的生物。 夏至京最终答应女儿如果申报名单上去，她的名字没有被驳回的话，就带她去。把夏晚晴哄出去后，教授捏了捏眉心，坐到卢梦龙对面说：「系里已经把所有的帖子都删除了，并且公布了造谣（关联学生证号，具有唯一性），并且给与了论坛禁言1年的惩罚。他们也在论坛上公开道歉了。同时也澄清了你的高考分数，和你第一学期的出勤率。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卢梦龙点头表示感谢系部的处理。心里想的是，不光是学校论坛，超话和贴吧都被关闭了。不得不说，还是有效的。他现在终于不用走到哪里都有视线追随了。 夏至京看了看卢梦龙说：「但是我这个人不喜欢什么弯弯绕绕，还要亲自确认一下。卢梦龙，后初晦是你亲哥哥？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卢梦龙：！！！纳尼！！！还真有人相信老子和后初晦是那种狗男男关系吗？没发现我见到他就躲吗？哪有见到金主爸爸不迎上去反而躲起来的小情人啊！这是业务能力不及格的表现吧！他尴尬解释道：「没血缘关系。简单说就是我爸和他是合作关系，一起在做一个智慧机器人的项目。我长得像他亲弟弟。而他亲弟弟去世了。」 他点开手机里林凤黯在罗剎神渊拍的他跟后既望跳青海波的照片。 夏至京看了看，除了头髮颜色，还真像。 卢梦龙搓了搓脸，耳根通红，脸上的笑容开始龟裂。 夏至京看着尴尬恼怒的卢梦龙，笑了出来，这孩子脸皮还挺薄的。 「好了，不逗你了。今天主要是通知你，我这次要带几个助手去一个考古项目，我刚回f大，今年没招研究生和博士，所以就在本科生里挑了你。另外还有我儿子，他是京都大学的博士。」他看着卢梦龙目瞪口呆的样子，有点好笑：「选你去，我们未来的朱院长也全力支持的。毕竟后初晦先生当时除了捐赠合同上的条款，只提了一个要求：希望学校适当多照顾你一些。」 卢梦龙：……Σ(っ°Д°;)っ 他想起林凤黯曾骂后初晦是通过捐赠投石问路，建立人脉，谁不知道现在f大的校长原来就是文博系上去的，就等着做点成绩出来去教育部。更重要的是人家堂兄乃是权力巅峰的7人组之一。他这一步棋可是直接走了一条通天路。 林凤黯冷笑，4个亿人民币其实是及其便宜的价格。况且他这4个亿是白捐的吗？他这是敲开国内还未完善饱和的资本市场的敲门砖。然后在卢家父母面前做个顺手好人，在外面制造一个他和卢梦龙的绯闻。 这都是什么算盘精？ 卢梦龙苦笑着望向夏至京，眼里含着一丝委屈和羞恼，最终却没多说。只说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毕竟他妈妈只愿意他在博物馆做一个馆员，不想他去考古一线风里吹、雨里淋、日头里晒、天天吃灰，这么辛苦。 夏至京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下早已知道那个不堪的谣言不是真的。当时他的助教跟他八卦的时候他还觉得奇怪，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孩子肯定家里条件好。他突然想起昨晚看的新闻，问道：「你爸是卢志坚？」 卢梦龙点头。 夏至京一拍大腿：「你爸的公司开发的遥感ai智能探测手臂，南极科考队都在用。都说除了贵，其余都好。」 第154页 卢梦龙没想到夏教授问这个事情，解释道：「那个应该是冒险者一代，比好奇号手臂可便宜了好多。也是模仿肩、肘和腕的三关节手臂最长可以伸展至探测器外3米，拿起300公斤重的物体。手臂可以根据需要添加微电流遥感四指手、冲击钻、两台微型探测仪器、样本收集器。手臂末端有一个高清彩色摄像头，一个元素识别仪，一个收集土壤样品的勺子和一个清理岩石表面的刷子。探测器有后备太阳能电池组，还能安装10台小型仪器和一个气象站。当时是为科考队特别开发的，部分技术是和德国合作的。后来也接到了一些地质队的订单。不过真正赚钱的微创手术ai智能手臂。那个卖得非常好，基本全国各地的三甲医院都能看到。现在在东南亚和中东和南美也挺有销量的。」 「你爸爸不急着让你继承家业？」 卢梦龙笑笑，说：「我家不算是有皇位要继承的那种家庭。和罗叔叔家的情况不一样。」卢梦龙喜欢博物馆。从小就喜欢。放假也爱和林凤黯一起去逛博物馆，百去不厌。他想把爱好变成工作。 夏至京摸了一圈底，对卢梦龙越来越满意。 卢梦龙却是颇有心事地坐进车里，想了好一会儿怎么回家跟谷女士解释他下学期可能不去学校上课，报导后就直接去什么保密单位参加水下考古去了…… 一想到谷雪芬女士眉毛倒竖的样子，指着他鼻子骂小赤佬，他就头疼。 卢梦龙走后，夏晚晴又回到父亲办公室里。夏教授交代了女儿几句，就去参加一个会议。 助教拿着车钥匙和文件候在门口。自从上次他说了卢梦龙的八卦给教授说了几句，现在说话小心很多。刚才卢梦龙来，他也不敢多说话，只敢偷看几眼。 等夏教授走后，夏晚晴立刻放下手里整理到一半的资料，走到保险箱面前，利落地按下密码打开门取出里面的密码箱。密码箱被放倒办公桌上，她半蹲着打开密码，取出里面的铜镜。 铜镜已经被夏犹清清洗保护完毕。在桌子上闪出一道寒光。 夏晚晴轻轻抚摸着，喃喃低语：「哥哥的手艺果然无人能及。」 国内顶级的文物修復师也不过如此。夏犹清在京都大学读硕士和博士的时候，跟着导师去过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参与过一线考古与文物修復，虽然年纪不大，但经验丰富。 她取出手机对着镜子前前后后拍了几张照，点了wx发送，然后坐下等。 不一会儿，那边回了消息。 夏晚晴深吸一口气，点开看。 【朔】东西没错。 【晴天娃娃】那么真的能见到吗？ 【朔】行不行，你试试不就好了。 夏晚晴咬了咬嘴唇，仿佛听到那人时常发出的不削的嗤笑。她按照此人发来的咒，左手摸索铜镜面，嘴里吟诵三遍： 「照梦之镜，其影为姿，梦中所思，镜中所现。」 「照梦之镜，其影为姿，梦中所思，镜中所现。」 「照梦之镜，其影为姿，梦中所思，镜中所现。」 三遍之后，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铜镜。 4000多年前的镜子，尽管得到最好的修復，镜面不可避免的斑驳，勉强能照出几分稍显扭曲变形的面容。夏晚晴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苦笑了一声。真是疯了，她怎么能相信这种东西。 就在她再次抬头时，铜镜表面已经焕然一新，哪里还见得到斑驳痕迹，银白色的镜面里映出她半张美丽而忧伤的面容。 紧接着，她身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团白雾，白雾散去后，她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张英气勃发的脸，一位真正称得上星目剑眉少年郎出现在她身边。 夏晚晴捂住嘴，眼泪难以抑制夺眶而出。 「严雄斌……」她哭着喊出他的名字。 镜中人对她微微一笑，那双熟悉的大手像过去那么多年一直做的那样轻轻抚摸她的头髮。他柔声安慰道：「傻瓜，哭什么。晚晚，我等你很久了。」 夏晚晴勐然转身，身边依旧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办公室里只有空调发出微弱的气流声。 然而铜镜里，严雄斌对她微笑着，低头在她前额落下一个吻。 -------------------- 铜镜清洗修復参考多家博物馆和纪录片，加上自己瞎扯。 七星纹青铜镜的确是现在发现的最早的铜镜。 1，铜镜成分参考上博的战国铜镜。 可能过年前还有一更，也可能来不及。预祝各位小可爱新春快乐！ 第46章 海玻璃 裴轻炎回到魔都后休息了一个月才到焘庑投资销假。他一来，秘书处个个像是看见了活救星一样，抱着他大腿不放。 什么老闆天天骂人，一个月开了一个秘书，两个实习生。 什么你不在二助harker隔三差五被骂个狗血淋头，文件夹子砸脸上也不知道几回。 什么anna被骂哭两次，一次是把卢少拿来的什么他妈妈拍卖会上买来的茶叶随便泡给客人喝了，一次是后先生吩咐给王小姐泡锡兰乌瓦（uva）做奶茶，结果anna泡成了大吉岭春摘茶。 裴轻炎一面安抚秘书门，一面忍不住腿疼，悄悄坐下歇一会儿。他的腿其实还没有好透，快走和长路都是不行的，石膏拆除后为了控制肿胀，还缠着弹力绷带。受伤的胳膊长时间打字接电话也不行。可是他在家里坐不住了，因为后初晦已经处在暴走边缘。他依旧文文雅雅地安抚众人，核对行程，确认重要事项，安排个人工作，为老闆准备咖啡，将需要签字的文件按重要程度的顺序摆放。调整房间温度，开加湿器和空气净化器。把香薰精油换成后初晦冬季喜欢的味道。 第155页 等九点半后初晦行色匆匆走进公司，身后跟着战战兢兢已经神经衰弱到彻夜难眠，黑眼圈挂到下巴的二助。 裴轻炎站在他的工位前面，身上穿着笔挺合身的菸灰色西装，打着一丝不苟的领带，对着虎着脸的后初晦欠身行礼。 后初晦没想到昨天打电话发了一通脾气，裴轻炎今天就来了，心里顿时有点高兴，终于不用忍受眼前这些拨一拨才动一动的蠢材了。可转念一想，裴轻炎不就是自己老娘养在家里的小跟班吗？跟着他转悠帮他干活不是应该的吗？顿时又调整了面部表情，瞟了一眼恭恭敬敬的裴轻炎，问了一句：「能走路了？」 「可以慢走。跑步还不行。」 跑自然是不行的，走都够呛。伤筋动骨100天，他这才65天就出来干活了。 然而心里不在意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后初晦让二助harker赶紧跟裴轻炎交接。裴轻炎一边和harker低声交底，一边跟着后初晦走进他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门口，裴轻炎对harker说：「你去吧，接下来有我。」 二助感激涕零地去了。从今晚起，他能睡安稳觉了。 后初晦已经坐到办公桌后面，鼻子嗅到了白松、栀子和雪松的混合香，这是他冬天喜欢的味道。 「换精油了？」 「是，冬天的雪松。」 裴轻炎将今天的日程和几份需要签字的文件说了一下，等交代完后，才问了一件不太重要的事：「昨天我接到了纪贯泽先生的电话。他问我们从霓虹回来是不是丢了东西。我说没有。后先生呢？」 后初晦啧了一下，说：「行李没理。」 裴轻炎：……Σ(?д?lll) 「脏衣服丢出来让anna去送洗，anna这笨蛋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会做错，把不该洗的衣服洗坏了，我就不准她再动那堆东西。」 裴轻炎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工薪家庭的小孩，只知道几个奢侈品牌，背一个名牌包包就很高兴了。自然是不懂后初晦那些行头哪些湿洗，哪些干洗，哪些根本不能洗只能直接扔或送去二手店处理掉。甚至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干洗店也会犯错误。 光是伺候太子爷这些昂贵娇气的衣饰就是一门学问。也是为难了anna。 于是下班后，裴轻炎去后初晦家加班干活。 绕过价值45万欧元的不锈钢雕塑和喷水池，裴轻炎把自己的包轻轻放在一张瓦西里椅上。摘下围巾，脱下大衣，放在椅背上。然后转身去了衣帽间。 后初晦的顶层复式客厅是挑空的，衣帽间也是两层打通，由一部单独的铸铁旋转楼梯连接两层空间。裴轻炎看着亮可鑑人的花岗岩地面上横尸一般摊开的行李箱，一阵无语。所以后初晦这一个月宁可踩地雷一般跨进跨出，都不愿意指导家政动手或者自己弯腰理一理行李箱吗？ 裴轻炎突然有点可怜卢梦龙，要是这孩子真被后初晦追到手，那往后得过得多辛苦。他腿不方便，蹲不了多久，只能改成坐在地上，把几个箱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理出来。当他拉开行李箱隔袋的拉链检查时，摸出了一块海玻璃。鸽子蛋大小，蔚蓝色，被海水打磨的圆圆润润。他记得那天卢少爷在海边捡了好多海玻璃，挑了几块好看的，笑吟吟地塞到他们手里，说留个旅行纪念品。他以为后初晦会转手丢掉，没想到收在行李箱里藏得好好的。 裴轻炎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海玻璃，心想，大概，后初晦会待卢梦龙不同吧，毕竟那是他放在心里的人。 他把海玻璃摆到客厅的茶几上。 整理完已经很晚了。裴轻炎受伤的腿和胳膊都隐隐作痛。他摸出新的绷带，重新包好受伤的位置。等他走出衣帽间，发现那块海玻璃已经被后初晦拿走了。他扯了扯嘴角，跟后初晦说东西都整理好了，不过和纪贯泽一样少了一双鞋。 少的是john lobb的限量版holt波尔多红小牛皮鞋。 后初晦和纪贯泽没想到会撞鞋，都在行李箱里装了这一双鞋，结果旅行时两人都没穿。于是在回家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鞋子不见了。 后初晦皱皱眉说丢了就丢了，难道还去霓虹报警不成。 也真是奇怪，这么多昂贵的鞋子，偏偏就这两双一模一样的没了。 之后裴轻炎足足忍了2个月的隐痛，胳膊腿才完全正常，走路不疼，但到底是不敢马上跑步健身的，只能游游泳。有一次他陪着后初晦去f大看卢梦龙打球，赛后那孩子看着裴轻炎说：「裴助理你怎么瘦了一大圈？」 流失了肌肉的裴轻炎整个人似乎窄了1/3。他笑着说：「现在不是流行纸片人吗？」 卢梦龙吃惊道：「裴助理要去走t台吗？你原来也不壮啊……」 裴轻炎笑了笑，没回答。 卢梦龙也回以微笑。这个孩子总是十分温柔，似乎从不咄咄逼人。笑起来如清晨初露，这样干净清甜的笑容怕是魔王也难以抗拒，裴轻炎想，难怪后初晦总是念念不忘。 后初晦顺利搭上了f大校长的线，而他的目标却是校长的堂兄，处于权力巅峰的那七个人之一。钱撒出去，收益也符合预期，还顺带让人人都知道他和卢梦龙亲近。 裴轻炎看着这个男人游刃有余地操纵局势。 他有时候也会想，卢梦龙这样天真的孩子，哪是后初晦的对手。喜欢的时候自然是千依百顺恨不能什么好的都给你，可一旦不喜欢了，这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第156页 即使在感情中也需要势均力敌，不然总有一方会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快。魔都人民仿佛没穿上几天长袖，就翻箱倒柜找羽绒服出来御寒。 卢梦龙的家在这个冬天发生了一场革命。 谷雪芬这个儿子控自然是不同意儿子去一线考古的。何况是这种要签什么劳什子保密条例的、谁都不知道具体地址的鬼地方。坚决反对，没有妥协的余地。 「你会什么？你懂什么？你去还不是去做做苦力？要是发生事故怎么办？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帮不了你。你要是死在那里怎么办？你让妈妈怎么活？你当初选这个专业是怎么答应妈妈的？去博物馆当一个馆员，做做研究，朝九晚五就行了。」 卢梦龙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敢回嘴。但是依旧据理力争，坚定地表示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卢志坚夹在母子中间受夹板气，最后一咬牙，拍板让儿子去！ 谷雪芬气得年夜饭都没吃完就回房间了。 卢家第一次度过了一个不欢而散的除夕。 卢梦龙第一次心情抑郁一夜无眠。 他在自己房间里强颜欢笑给朋友发wx贺年，又去几个群里撒了一圈红包，接着就跟林凤黯视频了大半夜。 林凤黯今年在爷爷帝都的房子里过年，大伯家两个儿子都回来了。大堂兄徐长风的双胞胎孩子叽叽喳喳，刚出生的小婴儿咿咿呀呀。 徐长风喊他过去吃饺子。他就举着手机过去，吃完又回到位置上继续。 徐万里凑到镜头里跟卢梦龙打招唿，还调侃堂弟的小伙伴怎么长得比爱豆还好看。 卢梦龙被说得耳根都红了。 林凤黯赶走二哥，笑骂道：「人家年初三就过来了，你现在凑什么热闹。」 徐万里挖苦道：「哦，原来弟弟你也知道人家马上就来了！」 林凤黯一个靠垫砸过去：「滚蛋！」他举着手机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搁好手机后，发现卢梦龙靠在床上发呆。 「龙哥有心事啊？怎么了？」 卢梦龙觉得大过年的不该影响别人的心情，摇头说没事。 林凤黯当然不会被煳弄过去，但是相隔两地，人家不愿意说，他又不能强求。好在人没几天就来了。 难得地，这个年，卢家冷冷清清。 春晚开始倒计时，林凤黯躲到安静的二楼，打开一盏灯，对卢梦龙说：「龙哥，新年快乐。」 卢梦龙调轻电视音量，低头对着手机屏幕说：「新年快乐，鸦鸦。」 「我们之后的新年要一起过。」 卢梦龙露出了新年第一个笑容，他眨了眨眼睛，对林凤黯说：「嗯，一起过。」 林凤黯这个新年从未过得如此开心。他这十七年加起来笑的次数都没这几天多，特别是从机场接到卢梦龙之后，竟然一直扬着嘴角。 坐在副驾的徐万里掰了一下后视镜，暗中观察堂弟和小朋友的互动。 掩不住笑容的堂弟就没松开过拉着那孩子的手。那个孩子明显心情不好，但是依旧乖乖地被他握着手。虽然如此亲密在外人看来未免有点过，可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坦坦荡荡，仿佛生来就如此。 奇了！徐万里内心啧啧了好几声。 林凤黯把卢梦龙一一介绍给徐家人。徐千峰的太太是第一次见到卢梦龙，她拉起他的手赞嘆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简直比电视里的爱豆都要好看。到了徐长风的媳妇更夸张，拉着卢梦龙的手问有没有女朋友。她机关里可有很多小姑娘没有男朋友呢。 卢梦龙先被夸得面红耳赤，又听到要被介绍女朋友更是头疼，于是不知所措地捏了捏林凤黯的手心。 林凤黯轻轻地回捏了一下，示意他安心。于是很快卢梦龙就被带去见爷爷奶奶。等到围观结束，他躺倒在床上，喘口气。 林凤黯坐到他身边，试探道：「龙哥不谈恋爱吗？」 「可饶了我吧！一个老娘就够我受的，再来一个女友，是要折寿的。」 林凤黯噗呲一声笑出来：「又怎么了？」 卢梦龙把他要跟着夏至京去水下考古的事情说了。 「其实根本轮不到我下水，入室搜索必须是专业的饱和潜水员来干。外围搜索是huv（载人潜水器）和rov（有缆遥控机器人）来干。测绘总平面之类的全是水下声吶系统和3d建模来干。哪有我去现场的事儿。我就是想进huv围观现场作业都不一定能轮上。所以我就是跟着夏教授的儿子打下手，给挖掘出来的文物编号做记录归档，还有就是洗刷刷呗。」 「洗刷刷？」 「夏教授的女儿说的，清洗文物，她管这叫洗刷刷。不过这世界真小，她男朋友就是严雄斌——被入内雀干掉的那个男孩。」 林凤黯突然抓住重点：「她就是严雄斌的女朋友？陈彬涘提过的那个姑娘？」 「对啊，还真是大家闺秀。跟我妈那些塑料姐妹团家只知道装腔作势炫富的闺秀女儿完全不一样。」 林凤黯微微眯起眼睛，没想到卢梦龙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这个夏晚晴有点意思。 「严雄斌死后她寻死觅活了好一阵，后来诊断为中度抑郁，她妈妈帮她办了休学，带去了京都去爸爸那里，想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现在还抑郁？」 第157页 「大概是好了点，我就和她见了一面，后来估计是教授不乐意打字，wx上都是她帮忙传达夏教授的指令。感觉挺正常的，也没什么厌世的感觉。」 「那就好，生命可贵。」林凤黯不想听卢梦龙多谈别人，错开了话题。 片刻沉默后，卢梦龙说：「鸦鸦，你不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吗？去年我们还在瑞士，遭遇了暴风雪，被困在梦境里。今年我却到你家来，逃避家里压抑的氛围。」 林凤黯想了想，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成长吧。龙哥，我们不可能永远做活在父母羽翼下的雏鸟，总要直面外面的风雨，才能振翅高飞。」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但是你还能继续躲在我的羽翼下，我来为你遮风挡雨。 卢梦龙是过了元宵节才和林凤黯回到魔都的。期间他和谷雪芬女士心平气和地视频了一次，还拍了传说中神秘的军区大院给谷女士看。 谷女士被卢志坚劝了整整一个礼拜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从小娇养的宝贝儿子，还是要转去田野考古了。当然她还不死心地要卢梦龙认清形势，f大本科根本没有考古学这个专业，要到硕士才有这个专业。这说明考古学压根不是f大的强项。 「但是今年不是强势地把夏教授从京都大学请来了吗？等学院成立了后自然会招本科生，而我不是成了夏教授的第一代亲传弟子了吗？这是好事啊！」 谷女士的顾虑被弹了回去，胸闷地挂断视频。 卢梦龙对林凤黯苦笑一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林凤黯这个年可谓过得顺风顺水，除了在俱乐部遇到了一次后初晦。 京郊的马术俱乐部，会员制，基本都是圈子里的。林凤黯作为徐家刚认回家的第四代，被徐万里带过来几次，算是介绍入圈。林凤黯骑马很不错这件事还是託了罗淙明的福，他在魔都朋友的马场里养了两匹马，热血的「埃米尔」，纯血的「温斯洛」。林凤黯和卢梦龙有时会被他拉去当小跟班，一来二去两人都学会了骑马。 林凤黯还是选之前骑过的一匹霍尔斯坦马，名叫「汉斯」。 卢梦龙立刻想到了前几天还在ins上给他留言的摄影师。继而又想到他那还没走出丧偶之痛的哥哥，又嘆了口气。他熘了一圈，指着一匹关在豪华单间里异常漂亮的马问：「他是什么品种的？叫什么名字？」 马师说：「这是阿哈尔捷金马，咱们老祖宗管这叫天马，汗血宝马。这匹叫伊凡，老闆年前刚从老毛子手里买来的，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烈了。目前为止还没人能上他。」 卢梦龙正喝水被马师不讲究的语言艺术呛到了。 徐万里在旁边笑骂马师：「你这糙汉子天还没黑就开黄腔，把魔都来的小少爷吓到了。」 马师被徐万里骂了，赶紧道歉。俱乐部来来去去，都是年轻的公子哥儿，没一个是省油灯，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卢梦龙其实并没有不高兴。他腼腆地笑了笑，走向「暴脾气伊凡」。 伊凡有一身像蜂蜜般的金黄褐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是非常罕见品相。这么漂亮的马却不能骑，老闆心里很吐血。 卢梦龙慢慢靠近伊凡，伊凡戒备起来，喷着鼻息，跺了几下脚。 「nвah, mehr 3oвyt Люtep.（伊凡，我叫luther。）」卢梦龙的嗓音清冽温婉，仿佛有魔力一般，伊凡停下暴躁的蹄子，漂亮的眼睛望向卢梦龙。「he 6oncr. （别害怕。）」 伊凡喷了一下鼻息。 卢梦龙从衣兜里摸出一块皱皱巴巴的纸巾，里面是他刚才喝下午茶时藏的几块方糖。他取出一块，放在手心里，放到马鼻子下面。 伊凡低头嗅了一下，踌躇半晌，伸出湿润的舌头捲走了方糖。 「ymhnцa.（真是好孩子。）ymhnцa.」 伊凡顺从地给卢梦龙摸了摸脑袋和鬃毛。卢梦龙跟马师使眼色。吃惊不已的马师终于如梦初醒，战战兢兢把马牵出来。 徐万里吃惊道：「卢少还会说毛子的鸟语？」 卢梦龙转头笑了笑说：「《n3mehы》（背叛），挺好看的一部俄剧，我陪妈妈看过。记住了里面的一点单词。」 徐万里抱拳：「你们学霸连看个电视剧都在学习吗？」 林凤黯反问：「呃，很奇怪吗？花费了这些时间，总要有点收穫吧？」 徐万里翻了个白眼，摇头嘆气：「我等凡人并不是这样的！」他连看字幕都觉得累。 很快伊凡被人骑着遛弯的消息就传遍了马场。人群跑来一探真假时，只看到一匹金色骏马载着一个年轻俊美的骑士奔驰而来。骑士体型修长，双手有力地控制着缰绳，奶白色马裤包裹着纤长的大腿，保护头盔下那张白皙的巴掌脸让后初晦惊喜之余，油然而生一种小得意。 平日里软萌的小东西却能驾驭烈马飞驰，这种组合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后初晦骑着一匹漂亮的枣红色纯血马，他微微侧头，对另一个棕发的高大男人说：「尤里，被小朋友拔得头筹了。」 尤里骂了句脏话。老子花了高价买来的宝贝竟然自己没轮上骑。 「没想到小朋友挺有两下子。」 尤里偏过头看着远去的身影，问：「你认识？」 「嗯，暂时是我弟弟。」 「呵，暂时？」 第158页 后初晦瞥了他一眼，他今天是和王小姐一起来的，故而没多说什么，换了个话题：「这么说未来太子爷每周都会来？」 「嗯，玩得很野，每次来女人都不一样。唯一弱点是他老爹。」 「不过……」后初晦眼睛追随着那抹身影，像是无意间吐槽：「就是这位未来太子爷未免太狂了一些。」 「所以说，你再观望观望，这鬼地方水深的很。」 后初晦当然明白。今上春秋鼎盛，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未来无可限量。何年马月轮到那位太子的爹，就算不是遥遥无期，也是暗潮汹涌。无论连任与否，在他看来，就现任太子和未来太子之间的差距，能看出两个家族之间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现任太子正儿八经考的国内985+211本科，之后又去常春藤名校留学，低调回国，在穷乡僻壤搞经济，一点点攒资歷，一级级往上爬。以太子的身份来说做到这些够可以了。反观未来太子，简直没眼看。 尤里见后初晦不想多说，便问：「你怎么就想要插手这里了呢？你爹那边不玩了？」 「那边儿维稳就行了，老头子那口气拖不了多久了，我们家把手伸进参议院基本就到顶了。毕竟我们家这张脸这个姓还是华人。」 「那还不简单，找个白种女人代孕不就完事儿了。你家培养一位未来总统不是难事儿。30多年后，给500多万在美华人争口气。」 后初晦被尤里的异想天开逗乐了：「你怎么不去给在俄华人争口气？」 「没兴趣。」尤里的眼睛也盯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啧啧称奇：「我说，那孩子很漂亮啊，怎么能白的跟牛奶里泡大一样。五官也漂亮，跟我们一样有白人血统吧？」 后初晦嗤笑一声，道：「怎么，你也动心了？」 尤里啧了一下嘴，嫌弃道：「滚蛋，老子是直的。」 「前不久在伦敦遇到你姐姐，她问你几时回家。」 尤里毫无形象地吐了口吐沫：「滚蛋，老子才不回去。老子不眼红老头子那点财产。钱多了也不都是好事。我这种人只会玩儿，守不住那么多钱，跟你不一样。再说了，在娘家多逍遥自在。养马养狗，赛车泡妞。跟畜生待久了，见人就烦。」 尤里是俄国石油寡头的私生子，母亲是国人超模。当年意外怀孕，跟老头拿了一笔钱，躲在洛杉矶生孩子，生完立刻復出忙事业。尤里从小爹不亲娘不爱，最喜欢的是家里农场养的一头熊，几年前熊老死了以后，他再也没回过俄国。 「你姐说你爸爸喝醉了骂你亲爹不如一头熊。」 尤里嗤笑一声。他作为私生子被带回家的时候，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欺负，零下40度的天气被关在农场工具房的时候，等来的不是父亲的拯救而是熊温暖的怀抱。 熊可是救命之恩。 在马场和情敌狭路相逢是林凤黯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不禁心里暗骂冤家路窄。 卢梦龙表现得很坦荡，乖乖叫了哥哥，就跟着大部队走。既不远离林凤黯，也不靠近后初晦，维持了一个适中的距离。 徐万里觉得这个小孩儿很有分寸，他家弟弟还没有搞定人家呢。 林凤黯沉着脸。后初晦也没表现出过度殷勤，毕竟很快王小姐就从女人堆里钻出来跟大家打招唿。见到卢梦龙后，她明显愣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点头微笑，跟尤里谈笑风生。 徐万里冷笑了一声，这个后先生可是很厉害，打着部长女儿的幌子，也不忘到小孩儿面前献殷勤。做得出，真佩服！ 卢梦龙坐了一会儿，找了个藉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很快林凤黯就追了上去。 「回家吗？」林凤黯拉住他的手，有点不安地开口。 「当然回去，应酬人好累，我果然不适合这种生活，还是打游戏打篮球开心。我笑得脸都僵了。」卢梦龙用凉水拍打脸蛋，拧了两下笑僵的脸。 虽然骑马有意思，但是遇到没意思的人，再怎么有意思都变得没意思了。 年后夏至京就开始着手准备去基地要带的资料和仪器。为铜镜拍细节图留档的事情都是夏晚晴在做。所以铜镜时常被女儿取走他也没有多留意。 直到临行前一天的晚上，助教丢三落四，吃了晚饭才想起明天要交的项目申报表没列印。不得不再次返回办公室列印，他打开外间的灯，放下包，一屁股坐在电脑前打开文档准备按列印时，忽然听到黑漆漆的教授办公室传来一阵女孩子的轻快笑声。接着是一个年轻男人低声呢喃。 助教一个激灵，吓出一身冷汗。脑子里轮播着f大老六大禁地和新十大禁地的校园怪谈。吓得把桌子上的马克杯都砸到地上。 女孩子的笑声和年轻男子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助教哇哇乱叫，打开全部灯，又是扫帚又是拖把一阵折腾。却死也不敢去看教授办公室里有没有人。印表机吐出全部纸张后，他瑟瑟发抖地把文件塞进透明文件夹，往包里一塞，立刻关电脑关灯，屁滚尿流地甩门离开了。 等外面的动静归于平静后，教授的办公室的檯灯拧亮。夏晚晴望着镜子里的男朋友说：「好像被发现了呢！」 「没关系，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我还是有点担心，要是那下面找不到母镜怎么办。」 镜中的严雄斌轻吻夏晚晴的脸颊，说：「别担心。那东西哪里都去不了。会找到的。」 第159页 出发那天，卢家父母一起送宝贝儿子去大场机场。这次依旧是章平上尉来接各位专家的。在基地养了一个多月，章平上尉白回来许多，从非洲黑变成了中东黑，很快就能达到蒙古黄的程度了。 卢梦龙带了两只32寸行李箱。谷女士还给他装了满满一只黑色christopher大号双肩包的东西，沉甸甸地横躺在两个行李箱上。 章平憨厚地笑道：「叔叔阿姨，其实每个月都能收到陆地补给的，要是专家们缺什么，列一个单子，我们会通知家属或代为採购。没那么恐怖。」 谷雪芬冷着脸，撇撇嘴说：「我们家小孩子很乖的，从来不在外面野的，第一次去这种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父母当然要担心的咯。」 章平笑嘻嘻地答：「是，阿姨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首长说过了，专家是国家最珍贵的财富，一定照顾好。叔叔阿姨不要担心。」他一把接过卢梦龙的行李箱交给一个随性的士兵。又去招唿新到的专家。 卢梦龙安抚父母，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他转身看到夏晚晴挽着夏教授的胳膊沖他打招唿。 卢父卢母见教授来了立刻打招唿。卢志坚很感谢教授愿意带他家什么都不懂的儿子。 夏教授客套道：「谁都是从一无所知开始的。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 谷雪芬看着站在一边跟卢梦龙说话的夏晚晴，微微皱了皱眉。难道这一出是因为教授女儿看上自家儿子了？ 卢梦龙客客气气地跟夏晚晴说完话，就走到一边给林凤黯发wx。林凤黯今天有实验走不开，没法送行。 谷雪芬看着两个年轻人分开之后再无互动，又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还是文博系因为后初晦的投资投桃报李？她那女人的直觉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直到坐上回家的车，她还是想不明白。 卢志坚拍拍妻子的肩说：「好了，别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再保护儿子，也护不了他一辈子。」 谷雪芬嘆了口气，说：「你不知道，我们龙龙小时候被那人说过，虽紫气氤氲，然吉凶难料，不可言说。他都看不透，这多叫人担心啊。」 「看不透才好，看透了每天生命倒计时吗？傻！」 谷雪芬哼了一声，不理丈夫，歪头看着窗外。 -------------------- 大家都乖乖待家里吗？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勤洗手。 本文今日起恢復更新了，愿大家能平安度过这个特殊时期。 第47章 日出之地 任何一位第一次来到这个基地的人都会目瞪口呆。章平对此早就见惯不怪了。不过卢梦龙那张白嫩嫩的小脸蛋因为惊奇而瞪大的眼睛和泛红的耳朵的确很像某种小动物。 徐万里单独给章平留了一个额外的任务——照顾好卢梦龙，因为卢少爷是他宝贝弟弟的宝贝。接到这个任务的章平不能不说是吃惊的。不过任务就是任务，他必须完成。 于是一路上，卢梦龙都不得不一直被章平毫不掩饰的好奇眼神关注着，弄得他一直面红耳赤，脸烫的退不下来。他又不是人民币，没有那么受人喜爱。 直升机降落在钻进平台的停机坪后，已有几位接待人员在不远处等候。章平率先下机，回头先把坐他边上的卢梦龙扶下来，接着去接应其他专家。而几个接待人员在帮忙搬运行李。 这次来的除了夏至京一行人，还有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大爷，卢梦龙问了才知道此人竟然是古文字学泰斗，人称「古文字活字典」的刘昱锡教授和他的关门弟子瞿奕枫。瞿奕枫其人，后来卢梦龙和他熟悉了之后知道就是那个在网上买了鱼肚子里小石头碎陶片的那位「家里有矿」的小博士。 卢梦龙一行人这次停靠的钻井平台与夏犹清博士的不一样，所以走的通道也不一样。他们在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签署晚保密协议之后，跟着章平上尉在黑漆漆冷飕飕的通道里七弯八拐，还过了两道带指纹锁的安全门之后到达了一个小厅室里。 章平走到一堵白墙前，轻轻挥了一下手，白墙发出一个微弱的「嘀嘟」声，led灯带亮起，一扇隐藏在白墙中的电梯门赫然显现。 众人还没有从一连串的震惊中缓过一口气来，章平已经率先走进电梯。手堵着电梯门，对各位专家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 于是老老少少涌入宽敞的电梯里。电梯没有多余的装饰，相对狭长的不锈钢空间映射着每个人或紧张或好奇的表情。两头的摄像头闪着一点红光。 家里有矿的小博士突然问：「要多久？」 章平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小博士说：「不到1分钟。」 小博士深深吐了口气。 沉默再次统治电梯空间。 卢梦龙估计了一下电梯的速度，应该和后初晦公司的那台差不多，如果按照每秒18米的速度下降。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錶盘中间的秒盘，果然差不多50秒开始减速，5秒后电梯平稳停下。这次电梯打开的是他们身后的门。他心算了一下，差不多在水下900米-1000米之间。 依次走出电梯的人站到电梯外的平台上，手扶着栏杆，无一不露出震撼到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些人发出哇哇地感嘆，有些人吃惊地倒吸一口气。 「欢迎来到『旸谷』！」章平对一行人咧开嘴，露出8颗大白牙，笑着说道。 日出旸谷天下明。这名字起得有新意，卢梦龙原本以为章平 会说这里叫龙宫之类。 第160页 整个大厅非常巨大，里面流动的空气模仿自然气流，甚至能闻到雨后泥土芬芳与淡淡的腊梅清香。 章平说现在是冬天么，不是腊梅就是水仙，香味是跟着节气走的。栀子、茉莉、白兰、金桂、偶尔系统还会刷出夜昙， 卢梦龙半开玩笑地说：「既然有旸谷，虞渊在何处？」 章平嘿嘿一笑：「有的，兰州军区辖属。」 卢梦龙：……Σ(っ°Д°;)っ 还真的有！！！ 章平耸耸肩表示一般人看到《生化危机》里浣熊市地下的蜂巢觉得稀奇不已。他可不觉得怎么稀奇，「虞渊」当年的配置就高级多了。 大厅顶部模拟着玻璃穹顶，流淌着自然的光线，雨林植物树荫婆娑，间或传来一两声鸟鸣，仿佛身处在大自然的鸟语花香之中。 「心理学家说长期幽闭在有限的空间中，会造成心理负担，所以捣鼓出这套系统。有四季变化，模拟自然光和自然风，清晨除非刷到了随机暴雨，会有鸟鸣，夏季夜晚有虫鸣蝉叫，冬季还会有模拟北风和暴雪。白天是蓝天白云，有时有树荫，有时是海滩，晚上基本都是星空，除非刷到了暴风雨模式……对了，香薰系统是5年前加上去的，第一夫人来参观的时候说要是有花香就更逼真了。因为半年后第一儿子在这儿的一个实验室工作了1年零7个月。」 卢梦龙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嘆：这燃烧的经费啊！ 电梯出来的钢结构平台能容纳50人，平台至下面的大厅大约有4层半的距离，有升降梯与楼梯可选。升降梯一次可承载15人左右。楼梯就比较宽敞，可以4人并肩通过。 章平很快召集大家坐电梯到大厅。 卢梦龙数了一下，这个巨大的大厅有24部这样的电梯。大厅内分成几个半封闭的区域，又有好几扇封闭的门，门背后不知道又通往何处。 电子眼覆盖了全部区域。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墨蓝色水手领的白色制服，下装不分男女全都是墨蓝色烟管裤。后来卢梦龙知道，穿水手领的是普通士兵、初级士官与一般工作人员（非现役）。而高级士官则穿带肩章的白衬衫（夏季）或衬衫白西服（春秋冬季）。 是的，这里按照24节气，调整室内温度和湿度，比如夏季室内温度26-27摄氏度，维持在衬衫t恤衫的状态，而春秋季需要西服外套，冬季有时会随机刷出「低温天」，来到大厅就需要穿毛衣或披大衣。 「所以这个室内温控系统是人工智慧？」 章平看着卢梦龙，笑道：「哎哟，那是当然的。这里有国内首屈一指的人工智慧模拟实验室。这里和『虞渊』的系统都是基于某个人工智慧原型的基础上诞生的超级终端。旸谷的系统名叫：开阳（北斗七星之一，大熊座ζ星）。」 「让我猜猜，『虞渊』的叫：辅？」 章平抬抬眉毛：「呦呵，小朋友还知道开阳是双星系统有辅星吶！不过，辅可不会不在虞渊。虞渊的名字叫轩辕十四（狮子座主星，狮子座α星）。」 卢梦龙暗自思付，虞渊的人工智慧也是双星系统命名。一定不是什么巧合。更奇怪的是那么多双星，却选择了「开阳」这个名字，开阳其实是七合星，开阳主星是五合星，开阳辅星亦是双星。 总觉得不单纯。 「那辅在哪里？」小博士听了一路，明显十分好奇。 章平看了一眼小博士，说：「小孩子好奇心别太重。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安全。」 小博士嘁了一声，心想这黑皮军官只对那个小白脸少爷献殷勤，不是好人。 章平领着大家七绕八拐到达一间半封闭的工作檯前。前台一位漂亮小姐姐笑道：「小章你最近来得很勤快啊！」 「这不出任务呢吗？」 「这个任务好啊，太阳晒不到雨也淋不到。」小姐姐一边攀谈着，一边核对身份证，拍照，按指纹，採集指静脉资料。在退还身份证时，交给他们每人一个智能手环。 章平一脸无奈：「我可不喜欢伺候少爷小姐们。宁可去外头日晒雨淋。」 卢梦龙的白色记忆橡胶手环戴着手腕上有点松。 小姐姐对他笑面如花：「卢同学，你手腕好细啊！男款大号戴着有点大。你这么高，没想到戴通用男款尺寸就够了。」 卢梦龙挥了挥手发现还好，就说：「不用换了。」 小博士忿忿不平：连小姐姐也偏心小白脸。 每个人把手环都套在手上后，小姐姐又取出叠文件袋，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名字。「好了，各位专家和同学们，现在请交出你们携带的通讯器材，包括且不限于手机、pad、笔记本电脑等。」 小博士一听急了：「我的资料都在笔记本电脑里。」 小姐姐甜甜一笑：「瞿博士不要着急，我们可以将您电脑里的资料备份出来，你可以全程监督我们的技术人员。」 小博士正色道：「很多研究资料还没有发表呢！」 小姐姐依旧笑得温柔：「瞿博士不用担心，我们的技术人员没本事在《考古》或《文物》上面发表文章的。他们连鼎和鬲（li）都分不清楚。」 夏晚晴捂着嘴笑起来。被他老爹看了一眼，赶紧止住笑。 小博士脸色不悦，倒是他的导师刘昱锡教授拍拍他的肩膀说：「小朋友要相信人民解放军。」 这回小姐姐噗呲一下笑了。 第161页 小博士撇撇嘴，抱着笔记本跟另一个水兵服小哥哥去技术部备份资料。 这时夏至京教授对女儿说：「你带着爸爸的电脑跟刚才的瞿博士一起去。」 夏晚晴听话地背起父亲的笔记本跟着一起去了。没人注意到她在交出一个手机后，半路上从父亲的电脑包里摸出另一个5.8寸的小屏手机偷偷塞进外套内袋里。 小姐姐继续说：「大家每天都可以在大厅使用我们的对外通讯系统向家人报平安。但是为了安全需要，所有的通话都会被录音，聊天文字和图片都会被大数据记录并筛查。这点希望大家能理解。」 卢梦龙交出了手机，pad和笔记本。重新合上行李箱。这时有穿着白色风衣的技术人员推着一辆小推车走过来。 每个人都拿到了使用内部网络的智慧型手机和笔记本。 「我叫唐丰，是各位的电脑技术后勤，大家叫我小唐就行了。我们提供装有安全系统的笔记本，各位若需要其他软体，我也可以为你们安装。手机使用内部网络，我们有类似wx的内部交流软体。大家将手机和手环同步后可以获得一个单一。」 等每个人收好自己的新装备，已经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章平建议大家先去各自房间把行李放下，再去食堂吃饭。 夏至京教授问儿子现在在做什么。 章平侧头看了一下｜身边一直沉默寡言的一位同僚。同僚终于开口了，他回答夏教授：「夏博士现在已经在会场路上。今天是huv下水勘探的日子。」 同僚领着大家走到一排电瓶车前，说要节约时间，将行李箱堆上去后让每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事实证明这位同僚是对的，坐电瓶车在e区门口刷了手环后，车辆进入e区。后，漆黑的街道路灯感应车辆后依次点亮再变暗，足足开了10多分钟才到达生活区。 「e区刚开发没多久，这里原本只有分子遗传学和基因组学的实验室。考古学是首次来这里。如果有时间，我建议各位还是去大厅的食堂品尝各地美食。没时间就只能在e区凑合。」同僚边开车边说，最后他把车停到一排双层楼前。他刷开大门后，这里街道上原本漆黑的顶棚发出微光，明媚阳光缓缓出现照在街道上。为了节能，无人使用的片区这里都是漆黑一片。 「房间是先到先得，刷了手环就是你的，要换房间需要找我重新授权。」他抓抓头髮，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李函。e区由我负责。」 李函的房间在一层入口旁边第一间。隔壁就是夏犹清的房间。而章平的房间在门的另一边，和卢梦龙的房间靠在一起。小博士本想挑夏犹清那一边的房间，可是明显那里剩下的房间只够夏至京教授和女儿一人一间。于是他只能住到卢梦龙这边，把最好的那一间留给刘昱锡教授。 基地的生活的确是枯燥乏味的。 根据章平提供的资料，旸谷二期扩建时，原本打算建一个海底观测台，然而经过勘探，原本选址所在地，也就是现今沉没岛的西南处。此地位于黄海东海交界处高浊度海域旋涡沉积区的最外沿第三个冷涡中心附近。此处交汇了黑潮（日本暖流）的分支对马暖流、台湾暖流在冷涡处撞到黄海沿岸冷流于是向东拐过冷涡与对马暖流汇合。暖流又遇到从东北而来的库页寒流，于是部分暖流转向西北，擦过济州岛形成黄海暖流。在这片浑浊海域冷暖流交汇，能见度低，但洋流又带来了丰富的渔产。 而这座一直藏在浑浊海域里，在洋流带来的鱼群下，沉睡几千年的沉没小岛突然在一年多前的一次常规水下作业时，被潜水员发现。 这座至今连名字都还没找到的沉没岛屿开始逐渐拉开神秘的面纱。 最初的一周，卢梦龙跟着夏犹清学习基本知识。在夏犹清的亲手教学下，一个月后，卢梦龙第一个清洗修復完毕的是一个青铜爵。 夏犹清虽然没有特别表扬卢梦龙，但是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小朋友你的手指不光长得好看，还很灵巧。」说得卢梦龙心里美滋滋，恨不得现在就去中央大厅的休息区给林凤黯打电话求表扬。 这个青铜爵是rov在岛西北角翻找时被发现的。去除海洋生物附着物和泥沙后，经过清洗除锈与隔氧保护，爵恢復了相当完美的品相。 爵整高20.7厘米。一侧的口部前端有长流（倒酒的流槽），后有尖尾，流加尾总长度达30厘米。铜胎壁薄，厚度仅0.1厘米，细腰瘦腹。腹部一旁有精美的扁带状把手，下有三个锥状长足。腰腹正面如腰带一般装饰9颗绿松石，夹在两道云纹之间。器型修长，比例和谐，宛如一位俊逸轻盈、迎风而立的有匪君子。 等离子体发射光谱分析后，测得铜爵含铜67.8％，含锡19.2％，含金10.6％，含铅1.34％，含银1.06％。并且根据电子探针定量分析，主要是三锥足部分含铅量高。如果年代测定结果与之前发掘的铜镜一样，那么说明这座岛上的铜器制作水准不但是同时代最高的，甚至比后世都高出很多。 x射线无损检测结果表明无残片焊接，无铜片或者树脂补缺做旧作假。附着物碳14测定需要6个工作日出结果。如果检测结果同样显示这个器物距今有4000年，那就意味着他们真的在这里发现了了不得的宝藏了。 给青铜爵拍归档照的时候，几乎所有相关人员都来看了一圈。 第162页 卢梦龙偷偷让章平拍了一张他假装举爵畅饮的照片留念。他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心想要是身上穿的不是研究员白大褂而是曲裾深衣就更贴切了。不管怎么样，晚上吃完饭给林凤黯把照片发过去。让鸦鸦看看他第一个独立完成的作品。 撇开在进入huv内参与现场挖掘和在同步探测镜头前指挥rov和饱和潜水员的建筑内部探测以外，剩下的日子就是无休无止的清洗、整理、拼合、记录、存档。每天的任务繁重而平淡。 随着海底地层剖面仪、质子磁力仪与侧扫声吶的数据经3d建模还原之后，这座沉没的无名之岛的全貌赫然显现在众人面前。 岛屿约呈两头稍尖的长圆形，东北一小部分沉没时坍塌落入海沟，其余形状保持得很完好。西高东低，东部有一片宽阔地，没有建筑遗蹟残留。可能原来有一片沙滩。 整个岛屿面积约为5平方公里，没有任何围墙或防御设施。这点竟然与克里特岛上的米诺斯王宫十分相似，似乎岛上的居民并不怕外来侵略者。 也许的确根本没有强敌可畏。 岛上建筑由纵轴线布局，前有明堂后有寝殿。完美地表现了从庙寝到宫殿演进的第二阶段：路寝，也是后世宫殿的雏形。随着国王政务的复杂与细化，一些次要的不必在庙中进行的仪式；或者在庙举行完仪式之后，有具体政务交代给各部门操办，就需要一个与庙不同的空间，于是在庙社结构中出现了路寝。 夏至京指着3d模型中的一间宫殿地基说：「《礼记·玉藻》中写：朝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视朝，退适路寝听政。说明路寝是正式仪式之后的办公场合。路寝的『路』，正是表明寝独立于庙之后诞生的一个类似于庙，级别低于庙的空间。」 夏犹清接着说：「不过在日后国王的政务中，这一次级办公空间越来越重要。因此『路』被释为『大』（这是与天与王一样的性质），叫大寝。后来又被释为「正」（这是与王一样的性质），叫正寝，最后也被理所当然地释为王寝。郑玄在注释《周礼·考工记·匠人》中夏之世室、殷之重屋、周的明堂时，就把路寝称为『王寝』。」 眼前精细復原的宫殿群主体建筑前端就是明堂。4米高台上，柱础左右前后对称分布，中心有一个直径 1.9米的巨大柱础，这个就是直通屋顶的「督柱」。以此柱为圆心，到「太室」墙壁的距离为半径画一个圆，圆的周长上均匀地分布着八个柱础，再以半径的一半画一个同心圆，这个小圆的周长上平均分布着四个柱础。两个同心圆上的柱子延伸上去，支撑着两层圆形的屋顶。 「如果要復原明堂的屋顶，超不多就是长方形四面坡的屋顶正中，有两层圆形的屋顶。这就是：中央有太室，是为五室，太室之上，为圆屋以覆之，而出于四屋之上，是为重屋。」夏至京边说边画，大胆地推测出了岛上明堂可能有的形式。 卢梦龙看着夏至京的草图，原本只看地基模型和平面图并没什么感受，夏教授一旦把建筑立起来，他只觉得后脑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钝器一击，疼痛从后脑沿着血管直达太阳穴，最后汇聚在眉心，整个脑子一抽一抽地痛起来。 他恍若未觉，却听见身边的小博士惊叫出声：「卢梦龙，你怎么流鼻血了？」 卢梦龙低头看见白大褂上滴滴答答沾染了一串鲜红，他脑子如同一锅滚烫的粥，抬眼定定地望向小博士。 小博士吓得赶忙抽出纸巾帮卢梦龙堵住鼻血，扶着他仰头。可是鼻血依旧止不住。夏犹清立刻打电话叫来李函。 没想到跟着李函一同而来的是章平。他一看到急得满头大汗的小博士和手忙脚乱用冰箱里冰块给卢梦龙止血的夏晚晴，不由自主地惊唿：「哎呦妈呀！我的小祖宗啊！你要是病了，我可得被徐万里这个鬼见愁扒层皮啊！」 章平一把抱起晕晕沉沉的卢梦龙，对李函说：「你开车，赶紧送医院，叫直升机去凯旋一号待命。万一小祖宗止不住血，得立刻送回魔都。祖宗啊！你可别吓我！」 在场的其他人从没见过一贯自信满满游刃有余的章平这么大唿小叫。众人面面相觑，卢梦龙不就流鼻血了吗？怎么就跟天塌了一样？ 唐丰看着他们一阵风似的离去后，幽幽地说：「这孩子好像是国防部长家亲戚的小孩。具体的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知道具体情况的夏教授挑挑眉毛不言语。 剩下其余不知道情况的人一脸：Σ(?д?lll) 还有这种事？！ 小博士抓抓头皮，回想一下这一个月自己的态度，暗自庆幸没有得罪这小祖宗。 而卢梦龙被送进基地医院就陷入了昏睡。鼻血倒是很快就止住了。但是昏睡中，章平叫了几次，都只有微弱反应，很快就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中。 章平急秃头。医生却说他生命体徵平稳，所有指标都正常，也许是工作压力大和过度疲劳造成的昏睡。 卢梦龙在梦里回到了曾经的日出之地。 明堂前有一颗巨大的树，终年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树高万丈，叶片赤红，万年结紫果。每天金乌十子化出原形立于树上，九只在下，一只居于顶。顶端之鸟，便是今日当班之人。 这天九只金乌送走当值的小七雅琼之后，便各自去忙自己的政务。稍后有宫人报少皞之子穷奇带来穷桑新产平纹经锦献于羲和女神。 第163页 羲和女神在太室接见了穷奇，收下侍从们一一展示过的12匹锦缎布料后。她命侍从端来一组高柄镂空蛋壳陶杯。黑如漆、亮如镜、薄如纸的黑陶杯子，放在朱漆雷云纹贴金箔的盒子里，交给穷奇。 穷奇素闻旸谷有高超技艺的匠人能做出堪比蛋壳的黑陶器皿。只是羲和一族只在家宴中才会使用，外人难以一窥究竟。没想到这次羲和女神竟然会赠与一组，他看着漆盒里优雅的杯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羲和女神再与穷奇寒暄几句之后说今日金乌九子都去为她办事了，苍珀还在宫里并未外出。 「这孩子化形没多久，昨日身体不适。」羲和女神婉婉道来：「总是体弱多病，惹得十个哥哥都不安生，时时牵肠挂肚。」 穷奇知道羲和说得委婉，现在普天之下都知道金乌九子为龙族弃儿砸了若水龙宫，抢了龙珠，为残废龙夺得神格强制化形。而穷奇几次听闻伯劳来报苍珀又被龙珠烧灼五脏六腑，口鼻流血，贵为天帝之子亦有不可为之事。 可别说金乌们牵肠挂肚，他又何尝不是心系旸谷，意在苍珀。 穷奇在园子里找到了躺在昙花树下石板上小憩的苍珀。银白的头髮散落开来宛若银箔。半张小脸掩在霜色绸袖下，只露出微微张开的粉色嘴唇和清秀的下巴。他的目光放肆起来，路过鲜明的下颚线，沿着凸起的喉结，顺着纤细的颈项线条，隐没于领口微露的半根锁骨处。 穷奇的喉结滚了滚，深吸了一口气，制止住身边想要禀报的宫人。他弯腰折了一枝蓝紫色龙胆，轻手轻脚走到苍珀身边。用龙胆花轻点粉唇。 「嗯……」苍珀放下手臂，微微皱眉，张开迷濛的粉紫色眼睛，茫然道：「幼纹？」 穷奇蹲下高大的身躯，轻轻扶起苍珀：「错了！」 苍珀这才看清来人是少暤之子。「穷奇君呀……」 「嗯？又乱叫，我都救你两回了，你该怎么叫我？」 苍珀把胳膊从穷奇手里收回来，整了整衣服，低声喊他哥哥。 两人在树荫下石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苍珀说：「外人都道穷奇兇勐残暴。」 「你觉得呢？」 「大约多半是因为你持才傲物又冷漠疏离。」苍珀微微眯起眼睛，有些畏光，白天也多半躲在树荫屋檐下。 穷奇笑了，这孩子看谁都是好人，怎能这么惹人疼。「那怎么办呢？如今恶名在外，恐难更改。」 「可你又没有表字……」苍珀一直觉得奇怪，穷奇成年已久，却从未有字。独来独往，恣意洒脱。 「那不如，你帮我取一个？」 苍珀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能让他来做？ 穷奇耸耸肩，道：「看，你也不乐意呢！」 苍珀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既是初一出生，又是广莫风之子，那我便叫你『朔之』，如何？」 「好。」 「朔之。」 「嗯，我在。」穷奇莞尔，继续追问道：「那我以后可否叫你的表字幻黎，如何？」 苍珀愣了片刻，心想这和幼纹叫他「阿珀」不一样，应该没事，便点头道：「你喜欢就这么叫吧。」 两人都没注意到远处匆忙赶回家的幼玟，他默默看在眼里，紧咬双唇，恨恨地转身离去。 -------------------- 这一章，更得有点慢，找了一些资料。虽然故事纯属瞎扯淡，但是希望有相对逼真的细节让阅读的人觉得挺真实。 第48章 幻黎 章平觉得自己头髮一把把掉，本来就没多浓密的寸头快掉成和尚了。他原本想给卢梦龙父母打电话，然而输入了号码后他还是犹豫了。接专家组来的那天他明显能感到卢家父母，尤其是那位贵妇人，卢梦龙的亲娘，是极为反对儿子来这个项目组的。别人削尖脑袋挤破头都进不来，她却不屑一顾。 一个只希望儿子平安喜乐不求出人头地的母亲，一个能给予儿子巨大财富所以能视一般人渴望的物质与欲望为粪土的母亲。 给这样的母亲打电话也许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章平按住删除键，重新拨了林凤黯的电话。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林凤黯接电话时近晚上11点。当时他守在电脑前面，手里捧着一本《平衡态统计物理学》，等着回復慕尼黑髮给丁初诚教授的邮件。对林凤黯来说这是他目前身上最重的担子，要是没伺候好丁老闆，以后在物理学界混会挺难。 丁初诚教授刚满45岁，担任特聘教授半年。他18岁从f大少年班毕业后赴u深造，之后留任u，35岁成为u的最年轻终身教授之一g（全球智库）学术委员会专家，既是美国科学院院士又是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他手握欧洲物理奖、巴克莱奖、狄拉克奖、尤里基础物理学，富兰克林奖……几乎囊获了除诺奖之外的全部物理学奖。功成名就后，他回国受聘为教育部「长江学者讲座教授」，又出任母校f大高等学术研究院特聘教授，物理系客座教授。 f大前物理学系主任，现任副校长在迎新会上感慨他从教30余年培养众多杰出人才，星罗棋布于世界各地，但像丁初诚这样的却不多。校长说当年他是老牛舐犊、望子成龙，如今是期待龙子龙孙们慈乌反哺、知恩图报，为母校培养更多人才。 第164页 这样的风云人物自然有的是想跟着他的师生，林凤黯能获得他垂青得益于大一整整一个学年为贾西干教授无偿做小工，暑假还自费赴东大联繫项目合作（其实是去罗剎神渊捉妖了）。升到大二他就被贾教授介绍给丁初诚。原因也很简单，丁初诚问贾西干要一个头脑聪明，话少做事快，英文流利，最好还会一点德语的学生来帮他写邮件。 林凤黯条条全中，光荣获选。 丁初诚曾与贾西干一起合作过拓扑绝缘体实验，最终获得了具有拓扑绝缘性质的薄膜，这种材料同时具有显着的自旋霍尔效应（spin hall effect）与良好的导电性。而他们现在正与德国团队合作，将理论付诸实现制造出这种薄膜。 章平的电话来得措手不及。比起得罪丁初诚，林凤黯当然更放不下卢梦龙。于是他当机立断让章平派直升机来接他。他2小时后到大场机场。这边挂掉电话，他立刻给丁初诚打电话请假。并且表示他在外期间也会办公。 丁初诚显然没有睡，但知道林凤黯要请假之后，他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raven……」丁初诚在外生活20多年，早就是外籍，习惯叫外文名字：「prof. jia 跟我说你绝不会无故请假，所以是你很重要的人生病了吗？不会是女朋友闹情绪你去哄她这样吧？」 林凤黯翻了个白眼道：「丁老闆，我没有女朋友。」 丁初诚想了想说：「好吧，我先给你三天假期，连上周末就是5天，要是再处理不好，下周一可能我就要找新人来项目组了。」 林凤黯暗骂假洋鬼子比洋鬼子还抠门，他这都是一分钱不拿的免费劳动力，凭什么对他管头管脚的。要不是看在丁初诚这棵大树下，他可以开阔视线拓宽人脉，他才不做这种倒贴的活。当然他只是让一万匹草泥马在他的心田里奔腾而过，嘴上还感激老闆通情达理。 林凤黯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社畜。 丁初诚在那头问他是回老家还是人在魔都，看样子是想摸摸底能不能随时抓到人来加班。 林凤黯答得从善如流：「我去东海的一个海军保密单位，大概位置是某个钻井平台附近吧……我哥在那里水下考古，生病了，通知我去照顾他几天。」 丁初诚：…… 情况发展得有点超乎他的意料，以至于丁老闆没有想好怎么继续盘剥小工，匆匆挂了电话。 林凤黯请完假，把笔记本一收，从实验室的个人储物柜里拿了几条短裤、t恤衫、袜子、牛仔裤和棒球衫，塞进他那只和卢梦龙一样的黑色christopher大号双肩包里。转身关掉办公室的灯，锁好门。网约车快开到校门口了，他下楼骑着他那辆宝贝自行车到校门口，把车托给熟悉的门卫小哥保管。 小哥艷羡他的自行车好久了，碳纤维车架、气压减震、无线电子变速、油压剎车。林凤黯把钥匙和头盔丢给他，「看好了，随便玩，5天后我回来。」 「好嘞！保证给你看好！」 林凤黯沖他挥挥手，转身钻进一辆停在校门口的网约车里。他满脑子都是卢梦龙又被梦魇住了。他只能给纪贯泽打电话。 响了很久，纪贯泽才接起电话，没好气地问他为什么总是挑这种黄金时段来电话骚扰他？ 林凤黯听见电话里传来土御门光的声音，很轻，很温柔，甚至可以说很甜腻。他凑到电话边，声音慵懒，却条理清晰：「如果不是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多半就是卢梦龙又梦魇了？」 林凤黯回答是后者。 在林凤黯心中土御门光是清冷又自律的阴阳师。他那张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蛋上总有文雅又疏离的微笑，做事总是有条不紊，无懈可击。没想到在爱人面前土御门光是这样甘美诱人，这样的妙人的确不可多得，难怪纪贯泽总说阿光是他的命。 纪贯泽又教了一遍林凤黯「入梦」的方法，然后说要是他也被困进去了，让信得过的人来找他们。 林凤黯到达钻井平台，第一件事不是惊讶于基地的位置，胡乱签了保密协议，心急火燎地下到地下，没工夫感嘆环境优美，拉住章平问：「他怎么样了？」 「就是叫不醒，生命体徵正常。」 「我一会儿会尝试叫醒他。」林凤黯抬手看了看手錶，时间是凌晨3点。「如果明天早上7点，你到病房发现我们俩都还睡着，并且叫不醒的话，打电话给这个人。」 章平先是看到林凤黯的手錶，小小羡慕了一下。接着他把纪贯泽的名字和号码输进自己的手机里，随口问：「纪贯泽是医生吗？」 「不，是全国顶尖的神棍之一！」 章平：……Σ(?д?lll) 林凤黯瞥了他一眼说：「龙哥的体质容易招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唐僧肉？」 「差不多吧！」 「明天老大就回来了。」 林凤黯想了一下，意识到章平说的是他二堂兄徐万里。 章平看着林凤黯的手錶，犹豫着试探道：「老大对弟弟真好。」 林凤黯偏过头顺着章平的视线看，意识到他指的是手錶。他甩甩左手解释：「别误会，这是罗淙明送我的。徐家廉洁，送礼风格和这个不一样。」 爷爷奶奶认孙子的礼物是长安街第一高楼里的一间公寓，徐万里说这种风格适合在魔都长大的孙子。林凤黯带着卢梦龙住过几晚，在电梯里还遇到了遛娃回来的影后。 第165页 章平似乎是替他老大松了口气。 林凤黯暗自好笑，他哥这个手下真是领勤杂工的钱，操美国总统的心，也算是个忠臣。走进病房后，他放下包，拉过一把椅子坐到龙哥身边。 卢梦龙睡得很沉，白皙的小脸从被子里露出来。 林凤黯轻轻摸了摸卢梦龙平静的睡颜，拨开他的头髮，柔声说：「龙哥该剪头髮了。」他转身对章平说：「你回去休息一下，记住，7点来找我，要是叫不醒我，打电话给纪贯泽。切记、切记，这不是医生能管的范畴。」 章平一知半解，胡乱点着头。这孩子还没满18岁，发号施令的架势却跟他堂哥一样不容置喙，大概这就是遗传？ 林凤黯从卢梦龙领口里拿出他的玉，默念：「为天目，入其梦，解其惑，安其心。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章平听着一个被他老大吹唿为当代物理学天才的少年，嘴里念起奇怪的咒语。 面对如此玄幻的场景，章平突然眼前一花，膝盖一软，差点摔倒。他甩了甩脑袋，再次睁开眼，只见林凤黯已经坐在卢梦龙床边的椅子上，脑袋趴在他枕边，左手贴着枕头，手里捏着卢梦龙脖子上的吊坠。右手伸展着，握住卢梦龙的右手，十指交缠。 竟然秒睡！ 章平帮林凤黯把包盖子盖上放好，他记得卢梦龙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包。他叮嘱护士台值班护士随时注意里面的人，自己忙着设定手机闹钟。天啊！要是老大一回来就看见宝贝弟弟一睡不起，他怕是会被揍成猪头。 希望早上7点能看到生龙活虎的孩子们，而不是对着两个沉睡的躯体无能为力，打电话给什么神棍求助。 林凤黯曾经在土御门光位于京都的私宅里有过一次神奇的梦境。他变成了天帝幼子，而龙哥是他豢养的宠物龙。 然而他甫入梦境竟然就看见苍珀和穷奇这个碍眼的傢伙在私下交谈。尽管他对自己说这是梦境，他见到的不是他的龙哥，是长得更接近后既望的少年。可是他依旧无法克制自己的宝贝被别人碰触的愤怒！ 穷奇这傢伙竟然厚着脸皮叫苍珀的字「幻黎」。他知不知道这个名字对苍珀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个愚蠢的男人！苍珀渴望像那些正常的亲戚一样不被同族抛弃，获得父母疼爱，有正常健康的肤色和发色，能孕育出龙珠，获得神格和力量。还厚颜无耻地让苍珀给他取个字。他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林凤黯丝毫不觉自己已经把苍珀带入到卢梦龙的角色，混淆了梦境与现实。 他怒气沖沖地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宫室。在砸完桌上的器皿摆设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他竟然放任那个混蛋独占苍珀的时间！他疯了吗？ 幼玟推开门奔跑向母亲的花园。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苍珀拉进自己怀里。不让这该死的穷奇多看一眼。也不知道少皞哪根筋不对，认养这个该死的混蛋。什么遇风而生的仙胎！就是个来歷不明的野崽子！而这个野崽子正努力逗他的宝贝笑。 「阿珀！」幼玟压抑怒火，尽量用平静的口吻喊出他的名字。 苍珀一头顺滑的银色长髮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他转身看到幼玟的那一刻，淡漠的表情突然变得生动，苍白的面色染上红晕。 幼玟觉得自己终于气顺了一点，起码苍珀没对着穷奇露出过这样的笑。 看着身边的美人儿像只归巢小鸟一般转身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穷奇内心的妒火勐地窜上来。他保持礼貌与天帝幼子打招唿，做出一番规劝之态，不动声色地指责自苍珀化形后，金乌十子还像过去对宠物那样对苍珀搂搂抱抱、上下其手。 「这已经在下界传得沸沸扬扬。帝俊贵为天帝，天下共主，你们高高在上，不寂不灭，人世流言不过过眼云烟，凡人又岂敢妄言神子。但也不能只图自己痛快，却不考虑流言蜚语下，让苍珀如何自处。」 「少皞之子所言差矣，我们从未将阿珀当做宠物，他就是苍珀，我们家的孩子，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白龙。」 苍珀没有听明白穷奇为何要和幼玟吵架，其中提到了他的名字，他便仔细听着。 「没有嘛？帝俊赐宴群臣，作为侍酒少年的苍珀在回到席位后，是哪群疯鸟把他搂过来抱过去捏脸颊不放手的？」 幼玟涨红了脸，反驳道：「那日不过是哥哥们喝多了，开玩笑而已。」 「哼！好一个喝多了。酒未过三巡就多了。当日除了我们，可还有轩辕氏、神农氏和九黎。更况论他本族也在场。」 幼玟搂住苍珀的手徒然收紧。这件事当时是母后羲和女神解了围。事后女神也责骂了几个儿子。如今苍珀既已化形，就不能再像往日一般抚弄。虽说苍珀是男孩子，不算男女授受不亲，但也不能举止过份亲昵。 当时羲和女神遣开苍珀，把十个儿子拉倒旁室狠狠训斥了一顿：「苍珀毕竟身份尴尬，旁人如何懂得我们爱他如亲子亲弟之情，只会觉得你们的亲昵异于常人。若被好事之人说去，就成了金乌十子亵｜玩龙族弃子；于羲和一族是不尊重龙族，于苍珀个人就是辱没清誉了。以后万不可再行这样的鲁莽之举。」 幼玟回想母亲的话，当时觉得母后多虑，如今倒真是他们天真了。 第166页 苍珀抬起头，看了看穷奇愤怒的脸，又看到幼玟阴沉的面容，突然从幼玟怀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用很小的声音说：「是不是我又做错事了？」 两人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 苍珀垂下头，细长的手指绞着袖子，诺诺道：「对不起，我会改的。你们告诉我哪里做错了，我一定改……」 「不，不是的。」 「不，你没错！」 两人同时吼出口，生怕苍珀受到伤害，未曾想适得其反，把小白龙吓得缩起脖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的，你们别骗我了……」苍珀脸色逐渐惨白起来：「他们说我是龙族自己都遗弃的不祥之物，偏被你们家捡来当宝贝。你们还为了我去夺龙珠让我化形……」 幼玟觉看着苍珀恐慌的表情，觉得自己心都快碎了，他将苍珀一把揽进怀里，安抚道：「不，跟阿珀没有关系。你听好，你永远是我们家一员，不管你是原形还是人形，我们眼里都是一样的，哥哥们待你如初。」 苍珀含泪的粉紫色眼眸惶然望着幼玟，他希望幼玟能告诉他该怎么做一个人？ 对「做人」这件事，苍珀诚惶诚恐。在他还是一条小白龙的时候，可以恣意任性。成为一个人之后，反而步履维艰起来。 然而幼玟却没有给他答案，他只是一再强调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他，哥哥还是哥哥。他什么都不用做，做自己就好了。不用担心，一切有哥哥们。 能一样吗？苍珀虽然才鸿蒙初开，但他不傻，他知道哥哥们和他相处的方式已经不一样了。连幼玟都不一样了。过去的幼玟不会拘着他和谁玩耍。但是现在的幼玟别说和陌生人说话，连他和金乌九子多相处一会儿都会摆臭脸。每次都是苍珀小心赔礼，次数多了之后，他便不再像过去那样会主动找哥哥们，宁可一个人在花园里学习或发呆。 穷奇怕再伤害苍珀的感情，讪讪地闭嘴。他看着苍珀微微颤抖的手，细长的手指没有像过去那样抱住幼玟的后背，反而垂在幼玟腰侧，紧紧握拳。 幼玟没有看到苍珀一瞬间失望悲伤的表情，更没有看见穷奇嘴角滑过一丝狡黠的冷笑。 一场闲谈，不欢而散。 自苍珀化形之后，羲和女神另闢一室给苍珀。宫中上下具尊称苍珀为公子。但是在幼玟眼里，他的阿珀在化形后反而愈发安静、忧郁，不再像过去那样与哥哥们撒娇。他避开人群，独自徘徊于林园里或枯坐在扶桑下。 林凤黯急着想把龙哥从梦境中唤回，却苦于连独处机会都很少。终于在梦境中，这日是二哥仲琅生辰，太室再次大宴宾客。 自上次被母后训斥完，金乌们在外人面前收敛很多，也不敢多缠着小白龙。苍珀不喜欢人群，勉强喝了几回，敬完酒就躲回自己的宫室。 幼玟酒过三巡，偷熘出宴会，跑到苍珀房门口敲门。 苍珀刚梳洗完，让下人也去吃酒玩乐，不必管他。幼玟隔着门叫着阿珀开门。他披上一件袍子把门打开，只见幼玟一身蓝底金花雷文绮，青丝羽冠，风姿绰约，不由地一笑道：「阿玟是要把二哥比下去。」 幼玟合上门，从里面锁了，转身看苍珀脱掉外罩的袍子，露出縠纱里衣，宽松的白色绉纱下隐隐绰绰的纤细肢体，正把被子从熏笼上抱回床。他赶紧上前接过被子说：「怎么不让下人干活？」 苍珀笑笑说：「二哥生辰，让他们也开心一下。」 幼玟看着苍珀，忽然问：「阿珀开心吗？」 苍珀喝了酒，微醺的脸红彤彤，水波潋滟的眼睛望着幼玟，缓缓点头：「开心。」 幼玟握住他的手，举到嘴边亲了一口，说：「我今天就躲在你这儿，省的又被灌得七荤八素。我去洗洗就来。」 苍珀的脸更红了，小心地取出另一个丝枕放在熏笼上烘了烘，仔细拨弄好香料炭火。 自从他听过几回下人嚼舌根的话后，便不再会像过去那样主动找哥哥们了。更别说宿在哥哥的宫室里，每晚都早早回自己屋子睡觉。睡不着就翻看简牍，困了再睡。就算晚上哥哥们来找他，也从来不留他们。原本还有一两个撒泼打滚不愿走的，被羲和女神骂回去。 至此金乌九子断了再像过去那样缠着苍珀的念头，除了幼玟。 幼玟本就是最小的，和苍珀最亲密。他每次轮值前一晚就会偷偷来找苍珀聊天，聊着聊着因为次日早起，「不得不」在苍珀这里将就一夜。 这是两人之间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幼玟梳洗完走出来苍珀已经睡下了，背朝着外面，一头银髮挽在一侧，露出细白的脖子。幼玟把帐子放下，小心地钻进被子，把苍珀揽进怀里，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阿珀睡了吗？」 「嗯，快了……」 「我们阿珀还是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 幼玟搂紧了苍珀纤细的腰，逗他：「怎么不是小孩子，连梦遗都没有。」 苍珀想起每次早上幼玟那个硬邦邦顶着他腰的傢伙，脸颊更烫了，骂了一句不要脸。 幼玟低声笑起来：「我有你了，还要什么脸。」 苍珀急的推开他坐起来。生气了，抱着枕头要去外面睡榻上。 幼玟赶忙哄着他：「哥哥错了。不笑你了。阿珀别着凉又病了。」哄了好一会儿苍珀才乖乖地躺下。只听得幼玟嘆息一声，宝贝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第167页 苍珀在夜色中缓缓闭上眼睛。 幼玟等他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为天目，出其梦，解其惑，安其心。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第49章 死国 卢梦龙从下午4点多流鼻血昏倒开始，一直睡到第二天一早5:35，整整13个小时。他睁开眼睛只看见一片雪白。手背有微凉的液体缓缓流动。他稍稍动了动手指，接着缓缓举起左手，看见贴着胶带的针头扎在手背上。他接着动了动脑袋，转头看见挂在输液架上的葡萄糖袋子。他又动了一下，想按铃叫护士，忽然右手被紧紧握住了。 卢梦龙转过脸，发现右边趴着的黑色脑袋抬起来，正是林凤黯那张英俊犀利的脸。他脸色不好，眼下青紫的黑眼圈表明根本没好好休息。 「怎么了？龙哥你要什么？」 卢梦龙张了张嘴，干哑的嗓子没发出声音。 林凤黯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入吸管，扶起卢梦龙给他餵水。卢梦龙一口气喝掉半瓶，才张口说出第一句话：「鸦鸦，你怎么来了？」 林凤黯的眼睛里有一瞬掩饰不住的阴鸷，他垂下眼睫，不想让卢梦龙察觉。他说话有气无力，显得十分疲惫：「龙哥，我好怕你出不了梦……」 看见林凤黯陪着他，卢梦龙既心疼又幸福，一种温暖而酸涩的情感油然而生。他反手握住林凤黯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比林凤黯的手小了一圈，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包裹住他的手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已经从被他拉着护着的小朋友变成牵他护他的大男孩了。 林凤黯知道龙哥心软又心疼，立刻借坡下驴一手搂住卢梦龙的肩膀，下巴搁在他颈窝里撒娇：「龙哥，你怎么又瘦了？吃得不好吗？」 卢梦龙其实吃得不少，这里的伙食也算是好的，各地美食都有，量也大。就是他每天都卯着劲做事，怕被人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心思重。 林凤黯撒完娇，按铃让护士进来给卢梦龙拔吊针。 护士见卢梦龙醒了，也松了口气。 等护士出去以后，卢梦龙吵着要上厕所还要洗漱。林凤黯不放心跟着走到门口，在要不要扶着龙哥撒尿的问题上，被卢梦龙毫不留情地轰出了浴室。 林凤黯听着里面洗澡的水流声心猿意马。他又想起瑞士捉妖那次卢梦龙喝醉了洗澡那一幕，又乖又娇，洁白修长的肢体，美好得像乌菲齐走廊上的大理石达佛尼斯。 时至今日，林凤黯依旧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龙哥。尽管他已经不是过去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野孩子了，可他依旧会担心自己不够好，给不了配得上龙哥的生活。特别是站在后初晦这样的对手面前，林凤黯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弱，哪儿哪儿都比不过。 卢梦龙叫林凤黯帮他把干净的t恤衫短裤拿来。林凤黯私心拿了自己新买的泽西棉t恤递给开了半扇门的卢梦龙。 小小的浴室蒸汽缭绕，卢梦龙在一片白雾中露出一张被热水熏红的脸，顶着一头滴着水的微卷长发，伸出修长的胳膊，接过林凤黯手里的东西，又把门关上了。 林凤黯：…… 防火防盗防兄弟？ 他摸摸鼻子，自己的飢渴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卢梦龙穿着林凤黯的衣服出来，问：「鸦鸦，你的衣服新买的吗？怎么这么大？」 林凤黯看着遮住大腿根的t恤，两条白晃晃的大长腿看得他也要流鼻血了。 「我开学后量了一下，身高194了。所以买了点新衣服。」 身高一直原地停留的卢梦龙：…… 说好当兄弟衣服互穿的呢？现在你叫我怎么穿你的衣服？搞得像孩子偷穿爸爸的衣服！ 等两人捯饬完，在就过了6点。林凤黯问护士姐姐要了一根发圈，把卢梦龙的长髮扎了个一个半丸子头。他天生皮肤白髮色浅，还有点自来卷，扎了个头髮，几束捲毛落在脸颊边，更显动人。 等章平焦急万分地闯进病房，只见林凤黯靠在床头上看书，卢梦龙趟他身边，靠在他肩上听音乐闭目养神。 章平觉得自己掉头髮的速度能缓下来点儿了。 卢梦龙听见动静摘下耳机对章平说：「章大哥，让您操心了，对不起。」 章平撸了脑门子上一把不存在的汗，感嘆道：「卢少啊，您老人家这体质也不给我透个底，我真是吓得六神无主。昏迷不醒这事儿太可怕了一点。」 卢梦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说出去别人也不信……」 章平抓抓脑袋，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儿。他要不是亲眼见林凤黯神神叨叨念咒语，还秒睡，第二天又完好无事地和卢梦龙一起醒来，就按照他这种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多年的好青年，打死也不能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妖的事情。 林凤黯放下书，对章平说：「所以纪家不枉虚名。对了，章哥，我二哥什么时候来？」 章平把放在门口小桌上的早饭提进来，递给林凤黯，自己从里面摸出两个包子，一边啃一边回答：「徐哥大概还有一小时吧，我吃完过去接他。等医生查完房，我让李函把你们送回去。」 「章哥，这里能用网络吗？我需要帮教授回覆邮件呢。」 章平看着林凤黯从包里摸出的笔记本电脑，嘆了口气说：「这里有保密要求，电脑到时候让唐丰给你弄。小少爷在这里住几天？」 第168页 「周日回。」 章平把包子咽下去，拍拍手说：「那可巧了，到时候你可以和辛守一起走。」 林凤黯听到这个名字眼皮跳了几跳：「难不成他和二哥一起来？」 卢梦龙从昨天下午起就没吃东西，饿得连吃两个包子一袋豆浆才活过来。听着他们的对话，就觉得林凤黯的情绪不太对，问道：「辛守是谁？名字好熟悉。」 「那什么今上三太子！」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卢梦龙嘴里的包子肉惊得掉在床上。 「啊！肉！」他惋惜地从洁白的被单上捡起肉馅儿丢进塑胶袋里。可是掩饰地再好，也无法掩盖卢梦龙一瞬间被吓到的表情。 今上姓辛，辛家人一向低调。之前后初晦赞扬过今上的大太子辛容是正儿八经考的国内985+211本科，之后又去常春藤名校留学，低调回国，在穷乡僻壤搞经济，一点点攒资歷，一级级往上爬。二太子辛安是法学博士，已经是高院的庭长。 唯有三太子辛守，偶尔以第一儿子的身份随着第一夫人出席活动，为大众所知。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因为第一夫人是今上的第二任太太。今上的第一任太太，辛容和辛安的生母，在生辛安的时候难产死了。那时候今上还是贫困省贫里贫困地级市的市长，那年是百年难遇的水涝，今上忙着救灾，妻子在转移的路上突然早产，大出血，送到最近市的医院，已经回天乏力。 今上很是伤心，时隔十年之后才娶了现在的第一夫人。 辛守与哥哥们有着巨大的年龄代沟。脸蛋和脑子都是顶尖的，与之相对的，性格也恶劣。在媒体前温文尔雅的超级天才只是他的画皮。你见过私底下时不时口吐芬芳，打扮得像摇滚明星一样的科学家吗？ 没见过的话，那你应该见一见辛守。 按照卢梦龙寒假为数不多地几次在帝都遇到辛守的经歷来看，他和林凤黯是天生不对盘，两人每次见面就跟彗星相撞似的火花四射。 林凤黯就住几天，和卢梦龙挤一间屋子。他带着林凤黯去放东西。之后他上午要帮夏家兄妹整理一大堆碎陶片。下午有例会。最近没有机器下潜也没有人员下潜。前不久组里又新来了几位古建筑史专家。大家要研究出下一步方案后再展开挖掘。 唐丰一上班就手脚麻利地来帮徐老大的弟弟弄电脑设备。等卢梦龙开工后，林凤黯熟悉了一下周边环境，回来试电脑。 还没到中午，卢梦龙的房门被一阵震耳欲聋的砸门声敲开。 林凤黯果然看到了自家二哥的笑脸和他身后阴阳怪气抱臂围观的辛守。 二哥嘘寒问暖自是不用说。辛守走进来看了一圈，随即冷笑道：「真是巧啊！我来实验室做一组测试，你竟然也会在。」 「谁说不是呢？」 「听说你傍上丁初诚了，行不行啊？人家这次的研究结果奔着诺奖去的，你可别拖后腿被丁院士给开出来。」 林凤黯嗤笑一声：「呵，不知道是谁当年在光镊与萤光共振能量转移技术实验组里待不下去了，又回来作妖。」 辛守被戳到痛脚，顿时变了脸色。他沉思片刻，说：「我本科四大力学（量子力学、电动力学、统计力学和分析力学）大满贯。」 林凤黯抬头：「不难。分析力学100。」 他大一已经把分析力学与原子物理学一起修了。大二上选的是量子力学与电动力学，二下就剩统计力学。 「你也能做到我就到长安街上叫你爸爸！」 林凤黯抬抬眉：「别赖皮。」 徐万里捂着脸，一把拉住辛守：「我要叫你爷爷了！够了啊！你脑子怎么想的，怎么能喊别人爸爸呢！」 辛守耸耸肩：「没事儿，我爸不在乎，他有大哥二哥就够了。」 卢梦龙回来看见两个公安九局的黑西服站在门口就知道三太子来了。打开房门猝不及防听到了一出豪门秘辛。 逼仄的屋子里一下子塞了4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辛守转身看到卢梦龙，立刻眉开眼笑地扑上去抱住。 卢梦龙：……!!!∑(?Д?ノ)ノ 三太子饶命！ 「哎呀，你回到魔都都不发wx给人家。你不是答应过要保持联繫的吗？」 林凤黯一阵恶寒，好容易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卢梦龙翻了个白眼。讲真，一个身高180，画着眼线，一身铆钉的摇滚科学家抱着你发出萝莉音撒娇，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三太子的智商如此之高，性格却如此矛盾，的确是让父母头疼的怪胎。 等他们一行四人坐进餐厅包房里，斗嘴终于告一段落。点菜也是一言难尽。三太子爱麻辣，却讨厌有花椒飘在菜上；羊肉只吃涮和烤的；牛肉不吃清炖；家禽只吃躯干；内脏只吃毛肚和肝；不吃豆类，包括豆浆豆腐和豆芽；不吃瓜类，除了西瓜和青瓜，不吃白萝蔔红萝蔔青萝蔔胡萝蔔；不吃生的葱姜蒜和香菜。 林凤黯觉得辛家的厨师能每天翻着花样做菜简直太难了。 「可是我就是讨厌吃啊……」三太子翻捡着毛血旺里的菜：「老实说，卢梦龙，我觉得你这样就假了。你就没个什么讨厌的东西？」 「我小时候不爱吃胡萝蔔，妈说饿一顿就好了，不够饿两顿。再不行还有高尔夫球棒呢！」 第169页 「我妈用姥姥的擀面杖揍过我。」 徐万里一口茶喷出来：「真被揍过？」 「揍过。」 林凤黯点头：「红花油我给擦了一个月。」 徐万里傻眼，他以为那个贵妇人会对儿子百依百顺的。 「我妈可厉害了。」卢梦龙感慨万分。 「我妈也是。」辛守唉声嘆气。 于是没出过象牙塔的幼稚男人进入比妈妈给零花钱环节。 「我妈每年给我零花的额度是200万，不够需要跟她申请。都不够买辆超跑的。没办法，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我们家。我妈真不算过分宠我。」 徐万里想想自家爹给他的军校生活费，一个月1000大洋，默默咽下了一包辛酸泪。 卢梦龙抓抓脑袋说：「我妈半年一给，过年时候刚给我10万。」 辛守瞪大眼睛看着卢梦龙：「你够用？我看你买点新衣服就用完了。你身上可没有一样不是高级货。」 卢梦龙不好意思地扯扯林凤黯过大的t恤，说：「衣服什么都是我妈给我买的。这件是借他的，所以有点大。」 辛守看向林凤黯。 「我经济早就独立了。」林凤黯耸耸肩：「16岁经济独立是我早就设立好的目标。」 两个妈宝男羞愧地垂下脑袋。比不过。比不过。 徐万里得意地对弟弟比个大拇指。 等服务员端上水果出去，林凤黯问卢梦龙有没有听夏教授讲过他助教的事？ 「没有。我每天就在农民工、洗刷工、搬运工、打字员、记录员几种身份中转换。偶尔做一下研究员和指导员换换心情。」卢梦龙突然明白林凤黯怎么会突然说这个，问道：「他怎么了？」 林凤黯放下手里的西瓜皮，回答：「车祸死了。你们走后没多久出的事。2月29号下午。那天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这天天气极度反常。上午小阳春一般和煦的阳光在正午12点突然消失，不一会儿就狂风大作阴云密布。差不多下午1点多开始暴雨倾盆。本来助教那天下午没课，教授不在他也没有什么任务。按照助教懒散的性子，应该待在家里，何况外面还在下暴雨。谁知下午3点多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马路上，而且失魂落魄地爬花坛隔离带强穿马路。 「那个司机也是晦气，谁能想到花坛里爬出一个人呢？雨势又大，视线不好，等他发现踩剎车已经来不及了。人飞出去10多米没着地，又被另一辆车撞飞了。当时人就没救了。」 「他是受什么刺激了？下大雨去学校？」 「查不出来。根据道路监控，责任在他。警察调取了手机信息，通话记录，调查了人际关系和家庭情况，都没有什么异常。完全是自主行为。」 卢梦龙一时里不知该说什么。他和助教有几面之缘，两人还闹出大笑话。要不是那瓶苏打水气太足，林凤黯的大伯也不能找到他。这么一个爱八卦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真是难以置信。 下午例会上，他看着夏教授，教授一如既往地专注于事业，丝毫没有情绪波动。他知道助教出事了吗？还是学校并没有通知他？可是卢梦龙不敢贸然上去问这么丧气的问题。 新来的研究古建筑的陈教授在会议上着重分析新鲜出炉的全岛遗蹟平面图和3d復原模型，推测出着重搜寻的地区。 前殿是整个宫区的正殿，一组高台建筑群，位于中部略偏东处。现存明堂遗址所存夯土台基残高4米。明堂以北的遗址建筑群南北长405米、东西宽160米，自南向北分布有6处夯土基址，形成5个主要宫苑。其中3处夯土基址（f1、f4、f6）属于大型宫殿遗址的基址。 夏犹清补充道：「之前经过钻探研究，前殿台基确实是原生的丘陵之上经人工修整而成。」 陈教授接着说：「位于前殿（f1）北的大型宫室（f6）。有可能是王后所居之处。建筑原本的木结构早就损毁，初步探明的遗址有正殿、配殿、厢房及宫内通道等。还有水池痕迹，水池汇入宫区内的大型人造湖。」 夏犹清在纸上圈出北宫室正殿的位置：「正殿墙倒屋塌，非常杂乱，需要进一步搜索。」 陈教授再指向位于北面宫室与前殿路寝之间一大片空地上标出的左右两座建筑中右面一座：「这座建筑（f7）位于宫区北部，位于前殿以北610米处，名字未知，推测应为行政单位。」 小博士举手道：「我们在打捞上来所有属于f7的物品中发现了大量简牍。这些物体上刻写的文字被水生生物和淤泥钙化遮盖了。我们用醋酸溶解处理表面的钙化物。其实去钙工作挺麻烦的，醋酸浓度大，字会腐烂，醋酸浓度小，钙又去不掉，上面的刻文还是看不到。光清洗目前阅读过的几十片，就用了将近两周的时间。根据上面的内容，推测这个建筑可能是一座藏书阁。」 「f8宫殿位于f7西面500米，建筑地基损毁严重，柱础位置都难辨。周边留有水池的残余构造，在这片地区也找到了简牍与骨签。」 小博士继续发言：「f8毁得挺彻底。我们清洗了小部分简牍，因为这里找到的文字与过去我们所知的甲骨文或金文都有出入，所以只能算是一种猜测，这些简牍大概是会议纪要。这里应该是某个会议场所。」 f9是一组大规模的建筑群遗址，东西长100米、南北宽60米。遗址的大致范围应该位于前殿（f1）西北。遗址正中的位置，有两排体量巨大的柱基石，应该是主体建筑。东西还有两个院落，基础石多，但尺寸不巨大，有廊道连接的痕迹。院落有房子、天井、迴廊、水井、排水渠等等。 第170页 陈教授说：「根据这个位置，有可能是类似于少府或内务府的职能部门。」 卢梦龙甩了甩打字打得酸胀的手腕，补充道：「我洗的那只青铜爵就是f9附近找到的。」 「对。」夏犹清点头：「的确有可能是这个部门。」他在f9的位置上打了一个问号。 f10遗址位于f9西南，跟f1~f6之间隔着一座人工湖遥遥相望。是一座封闭式大型院落建筑遗址。东西长126米、南北宽68米。整个建筑平面规整，呈长方形，周围有夯筑院墙的痕迹，南北两排房屋排列整齐。遗址内找出了大量带有文字的骨签。 小博士生无可恋地补充：「这部分骨签数量很多，一部分保存完好，我们找出其中比较的完整的，洗了大概也有好几周，从文字内容判断，这里可能中央官署。」 夏至京刚才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面色不太好，他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等大家说完，他才开口：「目前探明的主要遗址就是这些。不过就在刚才，我被负责处理3d成像的技术人员请去看固定在保存最完整的f4宫室内的红外线扫描仪復原完的室内模型。f4是唯一留有部分墙垣，并且沉没在海底的木头碎片未完全降解，反而变成深海生物的绿洲家园的宫殿。」 一直没开口的刘昱锡教授听后笑道：「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发现。」 夏至京却摇头，对唐丰说：「小唐你把他们发来的图投影到墙上。」 陈教授乍一眼看到图片就「嗯」了一声：「不会吧……这也太奇怪了……」 夏犹清看清楚图片后，倒吸一口气。 一脸懵逼的卢梦龙：[?_??] 「这是题凑！」陈教授说道：「可是椁室怎么会出现在宫室之中？」 「蹄臭是什么？」卢梦龙厚着脸皮不耻下问。 夏犹清拿起笔在白纸上写「黄肠题凑」。 黄肠题凑是帝王一级使用的椁室（汉以后很少再用）。椁室四周用柏木枋（方形木）堆成的框型结构。黄肠是指堆垒椁室用的去皮后的柏木枋，其木心是黄颜色的。题凑是指椁室四壁用大木层层平铺叠垒，一般不用榫卯。木头皆内向，四壁所垒筑的枋木全与同侧椁室壁板呈垂直方向。从内侧看，四壁都只见枋木的横截面。 「我们一直推测f6若为王后居所，那f4必定为天子寝宫。」 「结果竟然是天子陵墓？这太奇怪了！」 陈教授说：「其实我一直有个怀疑，这个岛太奇怪了！王宫没有围墙，也未发现任何居民居住或生活的遗蹟。我们不知道建筑用的大木、夯土从何而来，採石场又在何处。制陶器和青铜器的作坊又在哪里？岛上显然不具备其中任何一样。」 「运输也是一个大问题，因为黑潮的缘故，几千年后的遣唐使都是九死一生渡东海。他们怎么源源不断提供补给的？」 「还有饮用水和食物来自哪里？没有任何耕作痕迹……」 卢梦龙：「ups使命必达。」 小博士噗呲一下把水喷了出来。 现场气氛好歹轻松了一些。 夏至京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道：「这是一个死国！这是建在死亡国度的王宫，让死者睡在活人居住的宫室里。整个王宫都是按照活人的样式建造的。谁会这么来安葬死者？」 卢梦龙看着照片上的3d復原图猜测：「也许是一个不愿意相信斯人已逝的亲属。他把死者放在活着时生活的宫殿里，希望某一天死者能活过来。」 小博士搓搓胳膊，抖了两抖：「你这话简直细思恐极啊！」 -------------------- 达佛尼斯：希腊神话中西西里的牧羊美少年，牧歌创始人。 明堂格局外形参考傅熹年教授的周天子明堂復原图。 天子六寝，排布参考聂崇礼《三礼图》周代寝宫。 岛上总体布局参考未央宫。 内容全部胡编乱造，切勿考据。 第50章 温明 第一个失踪者是d区小食堂的一名普通男性工作人员。王某，25岁，单身，无编制。 在旸谷几乎无所不在的监控头下，此人最后一次出现是2月27日中午。午餐结束后，他说要回宿舍休息一下。但是晚餐时间本该是他的班，他却没有出现。手机联繫不上，宿舍里没人。 监控头最后一次拍到他是3月1日凌晨的中央大厅戊号电梯。他刷了手环，坐上电梯后来到天外天钻井平台，当时平台给出的报告是此人可能搭乘第二天的补给船回去了。 这样的事大概每年都会发生几起。有些人会对长时间处于相同空间并进行重复劳动产生应激，或突发忧郁症。 旸谷基地的建造初始于千禧年，撞机事件后意识到制海权的重要性，加快了建造的步伐，没想到几个月后的911事件拖住了对方的步伐。初步投入使用的旸谷只有1个区，执行的全是军事任务，生活条件也十分艰苦。 旸谷真正兴盛是09年东协会议上突然提出「重返亚太」战略后。2年后，《外交政策》杂志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美国的太平洋世纪》。一个月后，在夏威夷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峰会上，正式提了「转向亚洲」战略。又过了一年，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亚太再平衡战略」被提上正式议程，计划将在8年内向太平洋地区转移大约60%的战舰部署。 旸谷正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迅速成长起来。 从一个区到6个区；从单一防御与快速反应部队部署，到横跨多个领域的尖端战略储备。直到几年前的tpp组织更名为cptpp时期，旸谷已经成为最尖端的军事与科学基地。 第171页 不论环境建设得有多先进和优越，总不能杜绝在其中工作生活的人员突发过度应激反应或忧郁。每年都有人突发狂躁症或忧郁症，伤人、自残、逃离、自杀都不算稀奇。 d区的逃离事件被基地保卫部压后一个月，直到a区、c区又发生了三起人员失踪案例，才合併上报。a区失踪了一名男性后勤人员和一名普通文职人员，c区失踪了一名实习男护士。 第一起失踪的调查走向十分离奇，根据地面调查报告，d区失踪人员并没有回家。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汪洋大海上的钻井平台。 以现在基地的生活环境和条件来说，一年所发生的的人员精神疾病案例基本都是个位数，以秋冬季为主。而失踪更是一年只有1-2起。今年刚过完春节进入春季模式万物復甦环境的情况下，两个月内4人失踪不得不说是极为反常的事件。 而后三起事件间隔时间相近，当事人事发前都有一定异常表现。 徐万里这次风尘僕僕赶来就是为这件事，与他同行的是海军政治部保卫部刑事侦察处的张铭恺中校。 徐万里请了林凤黯他们三个吃完那一顿饭后，几乎就没在e区出现过。倒是张铭恺来过几次。第一次讯问2月25日晚上，在基地酒吧遇到王某的时候是否有什么异常。他首先去的是古文字组的工作室。 张铭恺一进门先看到小博士指挥着几个助手清理一堆破破烂烂的珠片木片骨头碎片。刘昱锡教授捧着一杯普洱茶，坐在一个大屏幕电脑边看着助手放大后的简牍照片，时不时叫助手把图片调整一下。 张铭恺有礼貌地自我介绍后，讲明来意。刘教授十分热情，还从另一个保温壶里倒了一杯普洱茶给张中校。 「这是隔壁文物组的小卢同学一早泡的普洱，他家里带来的好茶叶。小卢长得好，泡茶也好，要不是我没有孙女，真想把这孩子领回家当孙女婿。」 张铭恺抿了一口茶，眉毛抑制不住飞起，即使存放在保温杯里依旧有醇厚的口感，回甘悠长，甚至留着一丝茶气在唇齿间迴荡。「好茶！」 那天是为庆祝他们首次破解骨签内容，证明f10是中央官署的遗址。教授年纪大了，没去酒吧，小博士是去了。 小博士吃惊道：「我们那天去过酒吧？」 「监控显示你们的卡座就在他和他的朋友们旁边。」 小博士放下手里整理到一半的骨签：「那什么，我真不大记得了。在这里一天天的，我都不记日子。老实说我都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 张铭恺递上照片给小博士看。 小博士「咦」了一声，说：「这个人我记得，是个死基佬！」 张铭恺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他手里的资料并没有这项信息。 「你不是说不记得他吗？怎么连他的性取向都知道？」 小博士一拍大腿，解释道：「是这样的，那天我们很兴奋，除了夏教授的女儿没成年喝了快乐肥宅水。我们其余人开了百龄坛，后来又续了喜力。结果我和卢梦龙去厕所，出来的时候他被这傢伙纠缠住了。偏偏那天章平也好，李函也好，都有值班任务，不能来喝酒。我们都是搞研究的，手无缚鸡之力。哎哟，小卢篮球队的，绝对不算弱不禁风。哪知就被他按在墙上不放。啧啧啧！」 小博士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张铭恺接着问：「你们之前见过他吗？」 「没有，至今不知道他是谁。」 「那你们没求救吗？」 「后来是一名特别高大的部队大哥也进来上厕所，看见了我们，把那喝醉的疯子控制住了，叫我们赶紧走人。别问我那英雄是谁，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你们事后没有上报吗？」 「没有，卢梦龙说算了，不和酒鬼一般见识。他一男的，被按住胳膊也不能算吃什么亏。哎哟，卢梦龙你见过真人就知道了，真的脾气好，都不像是传说中的富二代。」 张铭恺再问了几句，发现小博士除了一些没用处八卦以外，的确提供不了什么更多的证据，便起身告辞前往文物组。他内心已经对文物组的卢梦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刘教授想他做孙女婿，很会泡茶，篮球队，长得会让同性对他「酒后乱性」，脾气好…… 专家组借用的楼原本是物理研究所的宇宙学实验室，因为和原有的粒子天体物理-暗物质探测研究实验室有重复，立项上出了点问题，就暂时闲置着。古文字组离门口最近。而文物组占用面积最大，也离大门最远。他跑了几间屋子，都没找到，最后在一间放着可携式x射线萤光谱仪和超声波清洗仪的房间找到了卢梦龙。 他推开门，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把三个x射线头对准一个青铜鼎，进行工业射线照相，这是一种用于验证物体内部结构和完整性的无损检测方法。青年身姿优美，肩宽腿长腰窄，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青年头髮快长到肩膀了，漂亮的棕色捲髮，扎了个半丸子头。 张铭恺轻咳了一下。 卢梦龙转身走进了一些，摘下护目镜和口罩，露出脸蛋，问：「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即使做了一些预期，张铭恺看到卢梦龙脸的那一刻还是惊为天人。他的脸还有少年的纯真，旸谷的人造日光透过窗户在他牛奶般的肌肤上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张铭恺清了清嗓子，说明来意。 第172页 卢梦龙似乎有点吃惊，他都快忘了那天的不愉快。他放下手上的东西，摘下手套，将张铭恺请到屋子旁边唯一一张干净的工作檯边上。「张先生坐。我今天的茶都分走了，喝咖啡行吗？」 张铭恺表示不用麻烦，他在刘教授那里喝了茶过来的。 卢梦龙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张铭恺觉得自己心跳快了一拍。明明眼前的男孩子阳光健气，一点都不像女孩子，但他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了，忍不住心生欢喜。他的手握了握拳，提醒自己不能胡思乱想。 卢梦龙坐到他对面，身上那条貌不惊人的牛仔裤包裹着无处安放的长腿。唯有裤脚绣着一个小logo透露出它昂贵的价格。卢梦龙喝了一口咖啡，回忆起来：「那天晚上本来是庆祝f10的文物关键信息被破译出来。我们6个人去中央区的酒吧，因为夏教授喝到一半就领着女儿回宿舍。后半场基地来的临时志愿者也加入，所以我们喝了好多酒。我不认识那人。只是到半夜去厕所的时候被他按在墙上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说了什么？」 「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我记得不大全，好像是『蒋朗什么什么来了。』估计是把我错认成一个叫蒋朗的人了。」 张铭恺在手册上写下「蒋朗」二字。「为什么不报警？」 「那天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不过那人力气真的大，我也不算弱鸡。可是被他轻易挟持蛮尴尬的。」卢梦龙脸颊上忽然腾起一片红晕：「况且，这种事也不值得四处宣言吧。」 张铭恺讪讪一笑，说：「也是。你还记得那天后来帮你解围的人吗？」 卢梦龙放下杯子，站起来比划着名说：「比我高大半个头，很强壮。声音很低沉，口音不像是南方人。脸没看清，身手很好，就像美国队长。」 卢梦龙无端地想起后初晦。那天帮他的男人个头绝对不会比后初晦小，人群里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只是他一次都没有再见过此人。 张铭恺：…… 默默提笔刷刷记下来。 这时房间里一直在吭哧吭哧振动的超声波清洗仪停下了工作，卢梦龙戴上手套，起身去看清洗情况，似乎不是很乐观，他又把那个青铜大疙瘩放回去，再次按下按钮。 「张先生还有什么要问吗？」 张铭恺起身说：「卢同学要是再想起什么，直接打我的电话。」 「好的。」卢梦龙接过他递来的名片，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和一串基地内部号码。「我会的。」卢梦龙对他笑了一下，把名片收进卡夹里。 张铭恺又问了当晚一起喝酒的夏犹清。可惜夏犹清没有目睹事发过程，只是听了小博士瞿奕枫的八卦。出了夏犹清的办公室，他遇到一个少女抱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浸满医用纱布，向他一路奔来，根本没顾地面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电缆。 「小心。」张铭恺扶了姑娘一下。 「谢谢叔叔。」少女沖他一笑，转身继续跑。 张铭恺嘴角抽了抽。 叔叔？！ 等他回头，只看见女孩的裙角一闪，拐进了夏犹清的屋子。 「很重哦，哥！」少女刚进门就哇哇抱怨。 张铭恺立刻明白这个女孩子就是夏教授的女儿。 社科院张教授团队那晚也有几个年轻人去喝酒了，他们给出的信息同样乏善可陈。有几个人甚至想不起遇到过这么一个人。 张铭恺走出大楼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除了卢梦龙给出的信息其余的都是无效条件。 卢梦龙这个青年……张铭恺翻看pad上的资料。富贵人家的宝贝小孩儿，从小顺风顺水，也从没有纨绔子弟的丑闻。张铭恺觉得这个孩子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怎么形容呢？对了，既时髦又古典。这原本截然相反的两种元素被很好的结合在一起，即便是穿着潮牌也能安静泡茶或抚琴的感觉。 张铭恺干了10多年刑侦，见过无数人中龙凤或牛鬼蛇神，他这样的确是很少见。 有意思！张铭恺想起昨晚徐万里的关照：那个小卢同学是我堂弟的髮小，你委婉一点，别吓坏孩子。 张铭恺坐上电瓶车，到中央监控室再次调取录像查看。这次他的目标锁定为当晚走出就把洗手间的，身高超过190的男性。 他先看见卢梦龙扶着小博士摇摇晃晃走进厕所。原来是因为小博士喝醉了，卢梦龙好心照顾才去的。过了半分钟，喝得东倒西歪的失踪者也扶着墙走进了厕所。此时已接近零点，酒吧里客人不多了，之后2分钟内没有人再进入那条通往厕所的过道。 2分钟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监控范围里。 张铭恺按下暂停键，放大画面，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英俊脸蛋。尽管他身着普普通通的polo衫，但是这张脸张铭恺可太熟悉了——基地的二把手，为誉为未来之星的姜映卿。 这位的来头极大，且不说他外公去世是上新闻联播的级别，他年纪轻轻就曾是「厄尔布鲁士之环」比赛中8个第一、9第二、2第三，被誉为「兵王」，之后更是战绩出色多次荣获一等功，步步高升，原本前途无量的未来之星却在2年前执行任务时受伤，年龄不到就退居二线。 姜映卿的任命曾引起争议，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派系问题，比如现今作为基地三把手，已经很少参与一线作战的徐万里，曾是「蛟龙」系的。而姜映卿是「响箭」系的。当然上头自然有权力平衡的考虑。中央军委的一纸任命书让所有人闭嘴。博弈结果不言而喻。 第173页 姜映卿…… 张铭恺抿紧了嘴唇，一个拐弯往a区开去。 卢梦龙送走张铭恺后嘆了一口气。手机在桌子上震动起来。他转身接电话，只听到里面转来不甚清晰的喊叫：「梦龙……大发现……！今……下水……获……大！两……月以……收……最大……次！……潜望……叫……等你……望台。」 卢梦龙还没来得及问电话就挂断了。所以是叫他去潜望台？今天是夏教授团队下水的日子。一般都是夏犹清进huv内舱，夏至京坐在监控屏前。他把手机揣进衣兜，转身去找李函申请权限前往潜望台。 潜望台是基地位于海床之上的部分。面积不到一个分区大小。接收潜艇停靠休憩补给以及简单维护。卢梦龙他们申请的权限只能在潜望台的工作区范围。更大一部分属于战区，他们没有权限进入。 当卢梦龙到达潜望台工作区时，huv菊石号已经进隔水区停靠。 夏犹着防寒服站在船坞上正和父亲商量着什么。他听到卢梦龙叫他，转身看到这孩子一个人来，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一个人？不是让你叫人帮忙吗？」 卢梦龙：？？？「对不起，我没听清楚。我现在打电话给张教授。」 夏犹清让他赶紧打，转身对操纵吊臂把菊石号拖拽网拉上船坞的工作人员说：「轻一点，慢一点，别磕到旁边的东西。这些东西在海水里泡了4000多年，跟核桃酥似的，一碰就掉渣。」 卢梦龙挂了电话，就去帮潜望台工作人员把充气水池放倒指定位置。一个工作人员迅速往里注入清水。等水池底被清水淹没后，夏犹清对操作工说：「师傅，慢慢放下来。慢！慢！慢！」 大家屏息静气看着一大网兜沉甸甸看不清面目的文物伴随着乱七八糟的海洋生物，慢慢下落到水池里。 夏至京早就走到池边，对卢梦龙说：「小卢，你来，你个子高。把这个网兜弄开，先把里面的几块大木板弄出来。还有一个大青铜件，长方形的，一人多高，你怕是一个人拿不动，得等张教授的学生来帮忙。」 卢梦龙在夏犹清和几个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从层层叠叠的木头、青铜、陶器及他们的碎片中挖出了第一块一人多高的木板。 「小心上面的漆画。」夏犹清对卢梦龙和另一个工作人员说。 卢梦龙更加小心，也不管木板上黏煳煳的东西煳在他的衣服上， 平板拖车上已经铺好了大块的毯子和防震气泡膜。三个人喊着口号把第一块板搬上推车。 接下来还有宽窄差不多的另两块木板，分别用气泡膜包好再盖上毯子。 夏至京对他俩说：「我看着他们把东西放到分拣室里，你们等我出来再搬那个青铜方镜。」 两人点头。卢梦龙帮着夏犹清把大方镜傍边的陶罐子碎片小心地挪到水池空处。过了一会儿，夏犹清奇怪张教授的人怎么还没来。 「是不是李函去开会，他们没要到上潜望台的权限？」 夏犹清嘆了一口气，张教授的队员耿直啊，要换做卢梦龙肯定会找徐万里解决，而他们却只会傻等。 卢梦龙正犹豫要不要再跟张教授的人打电话，身后传来学多人说话的声音。 「夏教授您客气了。我从小对考古特别嚮往。可惜啊，鄙人不是读书的料子。」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30多岁的男子，肩上亮堂堂的「两毛四」。 另一个极为高大的男子与他并肩而行，那人的肩章竟然是「一麦一」。对比他的外貌年龄，职务如此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同夏至京教授客客气气说着话。卢梦龙在这群里人里看到了张铭恺。张铭恺显然也看到了卢梦龙，对他挥了挥手。 那个最高的人抬眼看了一眼卢梦龙，目光片刻停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转向别处，继续听着旁边的话痨跟教授讲他小时候希望握着洛阳铲找帝王陵的梦想。 「得了吧，你哪里是想学考古。纯粹想盗墓！」高个子挖苦他。 对方白了高个子一眼，一脸友谊的小船已翻，聊天被你聊死的鄙视神情。 张铭恺抛下他们快速跑到卢梦龙身边，问：「听教授说有一个重要的文物，要帮忙吗？」 卢梦龙有点不好意思，张铭恺是海军政治部保卫部直接派来的「钦差大臣」，表现得如此热情让人有些消受不起。 夏犹清指着一大块乌漆墨黑、坑坑洼洼的长方形东西说：「这面青铜镜子，要抬进分拣室。这么东西，加上海贝什么的，差不多得60多公斤。要四个人抬比较保险。这些东西泡了4000多年了，经不起折腾。」 夏教授已经走过来，问儿子：「张教授的人还没来？」 「可能要下午才能获得权限吧，现在都中午了，办公人员午休了。」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高个子对身后的年轻人说：「小屠，你去帮一把手。」 卢梦龙赶紧递上手套。有了他，他们两加上一个工作人员，稳稳噹噹把穿衣镜大小的铜镜搬上了拖车。 夏犹清对卢梦龙说：「你把那几个小的陪葬鼎搬上手推车，跟着我一起去。我们就在潜望台吃个盒饭，下午继续。」他自言自语道：「我叫上晚晴吧。尽快分拣完。」 夏至京补充道：「可能还是要申请潜水员下钟。」 高个子男人又开口了：「夏教授，要几个钟？」 第174页 夏至京想了想说：「可能要申请2个钟。唉……是有点废钱。」 高个男人思考了一下，说：「项目经费还是够的，而且最近可能又有新资金。」 夏至京有点吃惊。新资金？ 那人扬了扬眉毛：「有个人快手眼通天了，短短3年，从商务部到高校再到教育部，现在已经把手伸到那7人里去了。」 卢梦龙怎么觉得这个人的走的线路和后初晦这么像？ 夏至京倒是很坦然：「有资金就好啊！这一天天的那样开销不花钱。只有小卢是免费工，最不花钱。」 卢梦龙淡淡一笑。 这时张铭恺如梦初醒，拍拍卢梦龙，说：「这位就是那晚在厕所把醉鬼拖走的人。」 卢梦龙一点儿没认出眼前的「一麦一」就是那天的「美国队长」。 「那天真是谢谢您了。抱歉我刚才没有认出您来。」卢梦龙诚恳地说道。 那人忽然笑了：「大概我大白天看起来和『美国队长』差距比较大。」 卢梦龙刷的一下脸红了。张铭恺这傢伙怎么连这都跟他说呀。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姜映卿。」他伸出手。 卢梦龙赶紧摘下湿哒哒的手套，在白大褂上勐擦了几下，才伸出手：「我叫卢梦龙。」 姜映卿握住了他的手。姜映卿的手宽厚干燥，有枪茧和烟味。 卢梦龙想收回手，被「两毛四」中途截胡。 「我是赵筱晖，潜水艇艇长。」 卢梦龙瞭然，这是他们不能去的潜望台另一边的客人。 下午张教授的人来后，进度大大加快。进过初步分拣和清洗。大家把一箱箱文物运去e区进一步清洗、修补、保护和研究、归档。 这几天所有人都从原本开开心心探宫殿宝藏变成了欢欢喜喜挖王陵陪葬。虽然还有人存在争议，这里虽然没有民众居住的痕迹，但是根据宫殿中目前挖出的简牍骨签来看，宫殿中是有王居住的，也有许多僕人与官员往来。虽然以当时的交通工具来说如此频繁的海陆交流实属天方夜谭。 「也许人家坐公务机往返呢！」一学生开玩笑。 一众人笑过之后各回各家继续干活。 运来的几块大木板由张教授团队接管了，而夏教授自然是负责那面巨大的长方形铜镜。 镜子去掉海生贝壳与泥沙残留物后，长135厘米、宽63.3厘米、厚1.5厘米，重62.8千克。由于铜镜尺寸巨大，夏犹清和卢梦龙两个高个子齐上阵，折腾了1整天才清理干净所有的脏污杂质和有害锈。铜镜背面图案华丽典雅。中间是龙纹与鸟纹组成的，龙捲曲优美，鸟羽翅舒展，线条自然流畅，四周环绕着9只同样的鸟形纹，伴着云捲云舒的云纹，与长方形镜形相得益彰。铜镜尺寸赶得上现代穿衣镜，厚度却只很薄，表明当时铸造工艺非常高超。 「这是穿衣镜啊？看不出来古代人生活很时髦的么！」 卢梦龙高，他负责扶镜子。夏犹清举着电吹风，吹干沖洗镜子的纯净水。 夏犹清按了暂停键：「不是，这是『温明』中的铜镜。」 卢梦龙：哈？Σ(っ°Д°;)っ 夏犹清吹完一面，转到另一边跟卢梦龙解释：「温明是古代丧葬礼具的一种，最早见于《汉书·霍光传》。霍光死后，皇帝和太后『赐金钱、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东园温明，皆如乘舆制度。』这里的东园温明是指东园（少府一个机构）制作的温明。1979年山东淄博西汉齐王墓也曾出土过一件大铜镜，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具体用途是什么。直到2015年海昏侯墓出土了几块木板。当时大家以为木板是『孔子屏风』，后来有学者提出这应该是温明。」 和这次一样，海昏侯青铜镜位于主椁室，镜体光洁，大约是70x46厘米，厚1.3。只可惜出土时断成两块，素面无纹饰。木质镜背，长96宽68厘米，中部置镜处厚6厘米，四周镜框处厚11.8厘米。镜背表里均髹红漆。 「刘贺的镜子长没超过1米？」 「嗯，如果所有检测都表明这面铜镜是货真价实的4000多年前的文物，那么镜王的歷史就要被改写了。」 卢梦龙重新打量了一下手里扶着的铜镜，心想我不但洗过、摸过、还用打磨机抛光，超声波振动，柠檬酸泡过，明天还要给它刷封闭防锈涂料…… 可把我牛逼坏了，叉会儿腰。 张教授那边的漆木板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比如变形的木板，就得先上夹板修復形状和平整度。而接下来的步骤：脱水定形，胎体粘接与补全，漆膜修復以及彩绘修復需要花更多时间。长期浸泡在水中的漆器受到有害微生物的侵袭，水里的酸、硷、盐会对漆器产生破坏。脱水定形的目的，不像晒笋干这么简单。是要将器物的含水量控制在有利于修復保护的范围内。 常见的操作方法是把器物浸泡在高浓度溶液中，就像做咸鸭蛋时盐代替了一部分水。溶液中含加固作用的化学物质填充进纤维空隙，取代多余的水，达到脱水定形的双重效果。像这几块在海水里泡了4000多年的漆器，没准要在溶液中浸泡一两年，才能达到足够的强度，经受住下一步的修復。 卢梦龙想马上看到这些东西组合起来样子的念想落空。 即便在汉代，漆器也比青铜器贵重得多，史书记载，做一件屏风需要「千人功」。用贵于铜镜十倍的漆器做背板，这是相当有地位的人才能做的事。也就是说，这无疑是王室墓葬。尽管他和活人「葬」在一起。 第175页 卢梦龙每每想起，都觉得汗毛倒竖。这得爱的多深？ 夏犹清倒是接受度很高：「七大奇蹟之一的摩索拉斯陵墓，是王后阿尔特米西娅为丈夫摩索拉斯所建。有一种说法，夫妻两人本是兄妹，感情笃深，王后将丈夫的一部分骨灰装在瓶子里，每日在自己的葡萄酒中倒一点。直到王后去世，人们发现瓶中骨灰已经被她吃完了。」 卢梦龙立刻想起小时候看的漫画里帝释天吃了阿修罗王。童年阴影啊！ 林凤黯在门口已经站了一会儿了。他是来叫卢梦龙一起去中央广场的餐厅吃午饭的，他难得来几天，明天就走了，两人几乎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饭。 不过听了一会儿夏犹清和卢梦龙的对话，他忽然能理解这座岛的宫殿陵墓的主人。 「也许是死的太突然，也许是未尽之事太多，太过遗憾。」 「也许是某种巫术？放在宫殿中不加以安葬，是觉得有朝一日王能復活。」夏犹清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比如埃及古王朝时期，法老造金字塔，相信金字塔是让法老復活的机器。直到法老造不起金字塔，于是在墓中墙壁满满当当加上铭文，以确保法老能復活。」 林凤黯立刻领会意思：「你是说，也许宫殿中藏着什么復活机器？」 夏犹清扶了扶眼镜：「这不是下班时间头脑风暴一下么！我们做考古当然不能先下结论再找证据。」 林凤黯一笑：「夏博士说话真严谨。」 夏犹清笑道：「吃过苦头的人说话都会小心。文人互咬，那是不见血的战场。」 林凤黯拉着卢梦龙走出来，发现辛守已经坐到电瓶车上了。 「呦！梦龙弟弟。」他瞟了一眼林凤黯：「还有乌鸦弟弟。」 林凤黯冷笑一声：「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发现棺材了。我来逛逛，升官发财。」 林凤黯一脸：你怎么能这么不科学，你不是科学家吗？ 「不、不。科学和神学并不矛盾。现在不是中世纪了，我们要用开放的眼光看问题。」 「你那是神学宗教学吗？你那是迷信！」 辛守摇着头，觉得自己的幽默感和对面那位不在一个层次。 两人见面就掐错不了。 -------------------- 更得又晚了，中间反覆了几次，改了一点设定。 基地二把手一麦一是少将，核潜艇艇长两毛四是大校。 墓葬规格参考了齐王和海昏侯，当然究竟是孔子屏风还是穿衣立镜还是温明，各有各的说法，目前尚无定论。我挑了我需要的说法来写。 金字塔内部墙壁没有铭文，而后期帝王谷法老陵墓墙壁装饰满各种铭文图画。 摩索拉斯的陵墓中葬的不是尸体，是骨灰，因为那个时代欧洲人小亚细亚也是火葬的。《特洛伊》中不管是希腊的阿基里斯还是特洛伊（位于土耳其）的赫克托耳都是火葬。 第51章 开阳 姜映卿是在中央区最昂贵的「bistro mistero」餐厅，遇到林凤黯和卢梦龙的。每次只要潜艇在旸谷补给，他都请赵艇长来这里吃饭。这里的厨师特别出色，还能喝到相当好的义大利葡萄酒。 卢梦龙的位置正好背斜对着他。他在等上菜的时候，观察坐在卢梦龙对面的林凤黯。高个子，五官有种凌厉的美感，看起来不太好亲近，却对眼前人露出温柔的笑脸。 林凤黯递给卢梦龙一个薄荷绿的小盒子：「龙哥今年生日都过了，只能给你礼物。」 姜映卿听不见他们的对话，看见盒子一愣，心想，不会吧，送这个牌子难道是求婚？ 谁知卢梦龙兴高采烈地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纯银指南针。他把包装盒往桌上一丢，银色指南针塞进工装裤的侧袋里去了。 姜映卿：！！！卧槽，会玩儿！！！ 赵筱晖在姜映卿眼门前挥了挥手：「喂，大兄弟，看什么呢？」 「你知不知道，年底徐家出了一件大事？死了18年的徐叶丹竟然有个亲生儿子，还被千峰给找回来了。更想不到的是他被罗毅楠当养子养大了。」姜映卿过年没回家，老母亲就在电话里给他唠叨这个，还给他看老战友朋友圈晒的照片。 并不是圈子里的赵筱晖：Σ(?д?lll) 「那个罗毅楠？魔都前首富？」 姜映卿点头，对赵筱晖努努嘴：「就是那边那小孩儿。坐卢梦龙对面的。徐老爷子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请客就请了好几轮。过年时徐万里领着到处逛。」 赵筱晖：竟然如此狗血！竟然有这运气！ 「没想到在这儿见到真人了。」 姜映卿心想，这个世界真是小。他竟然救了徐家小少爷的朋友。不得不说有些人就不是明珠暗投的命，在哪里都熠熠生辉。 这时餐厅老闆felice，中文名费礼晟，风度翩翩地走到林凤黯那桌，身后跟着一个红髮小捲毛——餐厅主厨ben，也是他的爱人。 「我家笨球球不好意思问，想知道两位对新菜评价如何？」 「好吃。比我在魔都吃到的分子料理好吃。只可惜，开在这里能吃到的人太少了。」卢梦龙捂着嘴笑，费老闆对老闆娘的爱称真是欺负外国人了。 ben红着脸笑吟吟地握了一下费老闆的手。 作为一个独树一帜的红三代，费礼晟既不入仕途也不学经商。他从米兰理工大学读完建筑之后，没去建筑师事务所，反而去都林学烹饪。据说他从小就喜欢做菜，但是家里不同意他做厨师，于是搞了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 第176页 回国后先是在帝都开了第一家「bistro mistero」，白天是餐厅，卖brunch、咖啡和创意菜，晚上是酒吧，买葡萄酒、啤酒和鸡尾酒。 结果既没为家族权利添砖加瓦，又没为家族拾柴加薪，也就剩下一个用处——联姻。对象也是差不多背景的三代，女方是学金融的，知书达理。原本也算是一段佳话。 可惜啊，felice在义大利就谈了这个腐国小男友ben。俩人是烹饪学校认识的，小孩儿读完高中来学烹饪。他说因为腐国菜太难吃了，才来义大利学烹饪，还一脸认真问他：「felice，你们中国菜这么好吃你还来学烹饪啊？」 费礼晟当时就想拧一把小孩儿红扑扑的脸蛋。 6年前费礼晟在帝都轰轰烈烈出柜，在当时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女方家庭见他丝毫不主动不热情，勉为其难见面一次连手都不搀一下，于是提出要不先订婚吃个定心丸。 他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早有准备，某个普通的早上，留下一封家书，卷了护照银行卡跟男朋友去腐国（当年3月29日同性婚姻法生效）结婚了。 2年后，等帝都圈子的热情早扑在新八卦新丑闻上。他带着合法丈夫低调回国，託了徐万里的关系在旸谷开了「bistro mistero」的分店，远离帝都是是非非。 林凤黯作为本年度开年的帝都话题人物，不经意地把话题绕到这个方面。 「我也是20岁后半段最后的疯狂。」felice深情地看了一眼丈夫的身影。「他们国家既出流氓，也出绅士。好在笨球球这孩子特别单纯，我在他家住了2年，着实觉得自己眼光好，运气也好。那年年初他们国家同性婚姻合法，简直是命运的安排。我一回国，就把结婚证复印件甩了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脸。可解气！」 是不是命运的安排林凤黯不敢苟同。比如结婚这件事，即使没有外国国籍，在拉斯维加斯也是可以办的。缺的不是登记结婚的地方，不是费用，而是不顾世俗眼光，豁出去给对方陈诺的勇气，还有与之共度漫长余生的决心。只要有了这些，不管有没有一纸婚书，两人总能过得好。 在他看来，其实是笨球球有眼光。一个贫民家庭的孩子，贷款学烹饪，结果遇到了豪门公子愿意为他抛弃一切。林凤黯突然灵光一闪：正因为费礼晟总觉得自己男朋友在他落难时不离不弃。他占了人家便宜，所以才能不顾一切为之付出。 林凤黯突然有点相信命运的安排了。 felice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又让他给他哥徐万里带前几天敲诈他的宵夜。 「哇！ben会香辣蟹？」 拿帝王蟹做香辣蟹，也就徐万里想得出了。不过这傢伙也提出过用蓝鳍金枪鱼酸菜鱼的。如此独树一帜的品味让他无力吐槽。 felice勉强笑着说：「ben上班很累了。我做的。」 要是让ben知道他拿这么好的食材做这种料理一定会皱眉头。 卢梦龙一脸羡慕地看着保温盒里的菜。林凤黯觉得自己大概要再学学做菜。 谁都没想到晚饭后能在e区看到张铭恺。 不光有张铭恺，还有徐万里和章平、e区负责人李函、以及他们听说过，但从没见过的基地保卫部负责人王宏伟。 除了这些人还有他们宿舍楼的和对面那栋楼里围观群众。对面宿舍楼一楼的一间房间已经被黄色警戒线围起来了。 散了进一个小时步回来的卢梦龙和林凤黯晃晃悠悠走到小博士身边，有八卦，问他准没错。果不其然，小博士堪比名侦探柯南，不但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连嫌疑人目标都锁定了。 案发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被害人是病毒学与生物技术研究中心的一名研究员，今天没来上班。前几天同事就觉得他情绪低落，下班去宿舍敲门，却没人应门。同事跑去窗口看，看见他的一条腿挂在床沿。同事担心他别是发烧烧煳涂了，就叫管理员来开门。谁知门一开只见他陈尸在床上，人早就凉了。 而有意思的是，和被害者一直不对付的范某今天也没有来上班。保卫部的侦查员去了范某的宿舍，东西翻得乱七八糟，人不在。 「这不是畏罪潜逃吗？」小博士胸有成竹地说：「我刚熘达了一圈，听他们基因组的说，两人不对付很久了，死了的那个，一直压逃走的那个一头。最近为了一项研究闹得不可开交。」 林凤黯问道：「什么研究？」 「好像是有关癌症和rna的。」 「为了抢功劳？」 「不是，为了成果的用途。好像是死了的那个前天在他们实验室当众骂了跑了的那个，说他是疯子，反人类！」 林凤黯挑挑眉毛，真高尚啊！ 人群里出现了令人头疼的一张脸——辛守和九局的黑西服。 徐万里一拍脑袋，他差点忘了三太子也在e区呢！这回可是太热闹了。 辛守在实验室里熬了一个大夜出来。这次拿到的数据比上次乐观多了。说明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这齣办公室没走多远就发现宿舍区炸锅了。连物理楼的傢伙们都三三俩俩出来围观。等走进他才明白的确是出事了，还是兇杀案。刺激刺激！ 辛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跟围观群众八卦起来。两位黑西服大哥可坐不住了。三太子要有点儿闪失，他们是活还是不要活了？ 搬家，这个区住不得了。 第177页 然而辛守却不当一回事：「搬什么搬！再住一天就走了。折腾不死你们的！我今晚还要找小乌鸦下棋呢！」 林凤黯丝毫不知道在旸谷和龙哥独处的最后一晚，就要被辛守这个1000瓦电灯泡破坏了。 而这边张铭恺查阅了所有监控，结果是除了最早的失踪者有过出逃痕迹，其余人就莫名消失在监控范围内。而今天的兇杀案更是离奇，嫌疑人半夜从寝室出来后走在e区的路上，神志恍惚的样子，最后消失在拐角处。而另一边的摄像头却没有拍到他后续路线，就像他一个拐弯拐进了黑洞一样。 他甚至派人去检查了监控，结果当然是没有问题。 调查陷入焦灼。张铭恺烦躁地扯松领口，抽了根烟。 另一边，卢梦龙打了一个呵欠，看了一眼时间。都快12点了，三太子还在他们屋里拉着他们再来一局。不得不说，封闭在这样的环境中，即使模拟的再像现实，依旧会让人觉得违和。 「再来一盘真的不来了，明天我还要整理一大堆东西。」 辛守嘴里叼着可乐味棒棒糖，卸了烟燻妆的眉眼看起来淡淡的，清贵少爷的模样。他脸上贴着卢梦龙妈妈塞进儿子书包里的面膜，叽叽咕咕说：「要不我就在你们这儿凑合一晚，我睡沙发也行。」 「不行！别给我们添麻烦。」林凤黯拒绝的斩钉截铁。「你也为两位公务员大哥想想，人家累一天了也想休息。」 辛守撇撇嘴：「那是他们的工作。」 「没有人受得了光会加班不给带薪年假的老闆。」 卢梦龙勐点头，表示贊同。 辛守：「你们就是嫌弃我！」 林凤黯内心：实不相瞒，的确嫌弃。 房间里的电子钟卡拉一下翻过日期，新的一天来临了。 正当三人最后一把即将推塔时，一声惊天动地的闷雷震得耳膜疼。 打雷了？！ 三人同时放下手机，抬头看窗外。 唉？不对啊，这是在基地里。怎么会打雷？！ 三人放下显示「你已阵亡」的手机。 「这里也会刷出随机雷阵雨吗？」 辛守说：「不、不会、人工淡水不便宜，怎么会浪费在人造雨上。但是打雷，大概，还是可以有的吧……」 又是一声闷雷。卢梦龙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林凤黯赶紧握握他的手，把手机捡起来给他。 辛守看着腻歪的两个人说：「你们俩对单身狗友好点行不行。」 卢梦龙：哈？ 辛守抹了一把脸：「没人说过你们俩很像一对吗？普通好朋友有你们这么腻歪吗？」 卢梦龙瞬间脸白了一下，把手收了回来。的确，没有人说过这些。他们很亲密，却从没有什么越界。他一次都没有表露出心迹，除了在罗剎神渊的那个吻，连林凤黯自己都不记得的吻。 可是，辛守才和他们见了几次面就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了。说明他们太明显了，旁人只是装作没看见或者觉得事不关己不予回应而已。 卢梦龙想起寒假在帝都时，徐千峰几次对上他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徐太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试探他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介绍几个……还有徐万里每次在公众场合看见他们俩就提心弔胆的样子…… 对啊，现在的林凤黯不是无父无母的小可怜，更不是他卢梦龙身后的小跟班。 林凤黯见卢梦龙瞬间收回手，心里就凉了半截。原来龙哥是介意的，过去他只是神经大条…… 辛守迎上林凤黯阴沉的目光，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又没说错，你们自己不觉得而已。」 卢梦龙紧了紧手，岔开话题：「都过12点了。三太子我明天一早要起来干活的。」 辛守哼了一声，起身离开房间。 等房门关上后，卢梦龙立刻站起来说：「我先去沖个澡。」他没有看林凤黯的表情，抱起浴袍就冲进浴室。 林凤黯坐在沙发椅上重重嘆了口气，他眉头紧皱，明天就要回去了，两人都忙得不得了，等再聚到一起，依照卢梦龙的性格肯定早就调整好心态，对待我也会开始彬彬有礼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得想办法把这件事解决掉。 卢梦龙洗完冒着热气出来，见林凤黯还在原地，便说：「鸦鸦，赶紧去洗澡。明天早上还能一起吃个早饭，加上中午一餐。你晚上就回去了。」 林凤黯心情瞬间大起大落，可惜等他沖完战斗澡，卢梦龙已经累得睡着了。林凤黯嘆了口气，把熟睡的龙哥揽进怀里。卢梦龙在睡梦中哼了一声，脑袋往他肩窝里钻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继续睡。林凤黯伸手关灯，外面依旧雷声隆隆，能以假乱真的闪电一次次透过玻璃照亮屋子。突然一声惊雷落在耳边，林凤黯似乎在睡梦中看到某种动物展开巨大的翅膀，然而他太困了，画面一闪而过，他再次陷入沉睡。 姜映卿是半夜被报警惊醒的。他睁开眼睛，发现刚过12点。他现在用的是全基地唯二有权利直接接受开阳系统指令的终端。 开阳是十分神秘的存在，作为不断学习升级的人工智慧，开阳在全系投影前也从一个5、6岁的孩子变成如今15、6的少年。 他披上睡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全息形象，还是有点不习惯。作为单身多年的成年男人，他有种领地被窥视的不适感。 第178页 「e区突然失控了。」 姜映卿抬抬眉毛，失控？怎么可能？ 「我被『辅』骗了……」开阳声音有点颤抖，又气又急。「就在刚才，因为系统信息熵突然爆炸，辅不得不做出修正来平衡数值，所以e区开始打雷。」 姜映卿花了1分钟换衣服恢復战备状态，检查了qzs92的弹夹和保险，从抽屉里摸出了一盒补充弹夹。他拿起桌上的3d投影设备，东西比粉饼盒小一圈，他把东西别在衣服胸前。盒子内置电池能持续工作8小时。 基地一把手去帝都开会，现在他是基地唯一拥有进入开阳-辅系统权限的人。 他坐上电瓶车往e区开，手机打电话给徐万里。徐万里虽然没有最高权限，但是作为基地的三号人物，在他进入e区修正「辅」的时候，徐万里能接手外头的工作。 开阳基地面积非常大，根据规划这里有一个中央区，5个大分区，2个隐藏区，介于数据量太庞大，于是将整个系统设计成双子星。建成初期，只启动了主星——开阳。开阳的双子星——辅，则是d、e两区与其中一个小区「μ」开始使用后，启用的第二系统。辅是开阳的双子星，是另一个更新的开阳。 为防止双系统产生数据错误，所以在系统建立伊始，就将开阳设计成「7恆星」相互协同、相互制约的框架。因为开阳的子星a是三合星（三颗恆星），负责监视与修正的就是开阳子星a包含的双子恆星1、2。恆星1监督监控视频与监听音频，恆星2监督数据流与ip位址。 幸好当时的设计者将至关重要的「γ」区归于恆星3（三合星的第三颗），在开阳手里。 「辅篡改数据滴水不漏，你怎么今天才发现？」 开阳小声答：「因为『熵值增加』无可避免。」 姜映卿在接手基地前必须通过一套考试。为了肩上的「一麦一」，他硬着头皮进修了半年的计算机、物理和化学。与他在特种部队学到的纯实际操作不同，这些纯理论甚至趋向理想化的概念，含义，曾经是他为了职务不得不学习的玩意儿。在他获得进入开阳的权利后，他才明白，要和这个看起来跟小p孩儿似的人工智慧打交道，没点知识储备就会被立刻秒杀。 「熵值增加」的意思是：无法利用的能量会越来越多。 熵增加原理套用在旸谷这样的环境下可以理解为开阳作为孤立系统，在没有外界影响的情况下，无法利用的能量会越来越多，而且这个过程无法自发逆转。 也就是：孤立系统的熵值永远是增加的(更精确的说是永不减少)。 也许有人会说可以局部制造「有序的能量」（熵减），但其结果是治标不治本的，「无序的能量」（熵增）会转移到其他地方，而整个系统的「熵值」还是在增加。 霍金对此的解释是「熵减」（逆转能量）来自于系统外部，不可能来自内部。所以整个孤立系统的能量会慢慢变成「你有我有全都有」的平衡状态。 「熵增加原理」曾经是一个令人绝望的规律，它预示着人类、地球乃至宇宙的最终命运就是走向「热寂」——一种完全无序的、没有生命与意识存在的状态，宇宙的死亡。直到上世纪60年代，宇宙「大爆炸理论」横空出世，科学家发现宇宙很可能就这么一直膨胀下去，而且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由于达到平衡所需的时间比宇宙膨胀所需的时间要长，因而辐射和粒子之间就永远不可能达到热平衡。尽管系统的熵不断增加，但离平衡态却越来越远。 「热寂说」渐渐退出主流。但这样的结局（膨胀）其实和「热寂说」很类似，科学家们称之为「冷寂」，不过为300亿年之后的事情担心，确是为时过早。 开阳解释道：「所以当时我的设计者，天才少年数学家马忆恩採用了那时最时髦的『混沌理论』作为系统的基础模数。他希望通过简单的方程，获得接近『m理论』的真谛：宇宙是自发形成的，而不需要一个第一推动力来推动宇宙的形成。姜少将还记得当年的马忆恩博士吧。」 姜映卿眼皮一跳，他有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作为「开阳」的主设计师，马忆恩将混沌理论与人工智慧相结合。当电脑模拟的环境越接近现实（计算速度越快），在混沌理论的作用下，人工智慧（开阳）随之诞生。这样的开阳能获得更多的「自主学习」与「更趋向于智慧生物」的思考能力，会随着进化日趋成熟，甚至能模拟只有碳基生物才会有的「共情」。 因为需要模拟上亿次建立上亿个场景并且运行非常长一段时间才可能会有一个模拟程序里出现智能，所以在当时的科技条件下，系统被马忆恩设计成拥有「七合星」的「开阳」。又根据基地的初建规模与扩建计划，将「开阳」分成优先成长的「开阳」和在哥哥的智能基础上后觉醒的「辅」。 马忆恩当时的混沌理论研究的方向是希冀着通过一个简单的数学公式，总结复杂系统的变化。比如作为「七合星」的「开阳」，以每秒20亿亿次的速度来过滤，处理、反馈由7恆星传达给他的庞杂、无序的信息，从中获得有效信息，分析最佳效率，传达正确指令，并让自己从中吸收关键信息，获得「经验」。 马忆恩认为复杂的系统都存在着混沌现象，就像《侏罗纪公园》中在手背上滴水观察流动方向的变化。总结这些变化类似于把蝴蝶效应理想化地设计成一个方程，而这个方程也可以解释金融危机或大气洋流，甚至有些接近m理论。 第179页 开阳说：「辅在篡改数据时不管如何小心（数据的最小值），所产生的熵是在不断累加的。当累加到一定程度时，辅需要一些手段来局部抵消，比如今晚e区的雷暴，就是辅试图通过『局部制造有序能量——熵减』来欲盖弥彰。」 「你没有办法控制他吗？」 「混沌理论的目的在于解读如何通过简单的定律生成复杂的系统。我们发现大自然基于在越小尺度上可重复部分的不断重复，构成了更大尺度上无法解释的复杂几何形状。即便未来几乎不可预测，比如股市或天气，但他们的核心，都是一种简单的数学定律。我，说到底是马忆恩先生创造的一个实验体。通过混沌理论创造了机器学习算法。随着模拟算法产出的结果一遍遍变得更好，作为后甦醒者，辅甚至能超越人类能够理解的程度。而我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以人类为第一，将所有表达都控制在人类可理解范围内。但是辅是应对『亚洲再平衡战略』期间觉醒的。当时项目负责人已经换人，而负责辅的甦醒的自然也不是马忆恩先生团队，虽然辅作为我的子星，依旧在我的大框架下运行，但实际辅的约束比我少很多。」 姜映卿把车停到e区管理大楼的停车场。他似乎明白了开阳想委婉地表达些什么。 「于是辅对人类的愚蠢和短视感到失望，并且试图改变规则？」 「对。当他发现自己的算法远远优于人类，甚至获得了某种『预知』能力。你作为创造者，也完全无法得知『你的算法』，也就是辅，得出了一些什么结果。」 姜映卿不由得感到害怕，他说：「辛守今晚还在e区，我怕辅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我很抱歉，姜少将，作为辅的主星，我们之间的分歧日益增长，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付之行动。」 姜映卿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并关闭了开阳的全息投影，戴上了隐藏耳麦。他的手环畅通无阻，进入了e区最神秘的场所——辅的核心。 就在姜映卿踏进「辅」所在的房间时，响起警报。 辅的全息形象出现在姜映卿面前。 「姜少将，我恭候你多时了。」辅看起来和开阳一模一样。 在辅的身后，就是半个开阳系统拥有的256个机架，18个交换机架，40个存储机架和4个基础架构机架。在这些黑峻峻的机器后面是一片白墙，而现在，白墙上显示着一排文字： e区发现at泄露，即将封闭！ 姜映卿目眦欲裂，他对辅怒吼道：「你疯了吗？想干什么！」 辅发出少年清脆的笑声：「姜少将稍安勿躁，我只是想看看，人类还有没有救。」 -------------------- 混沌理论与人工智慧参考知乎作者张鹏，熵理论参考知乎作者何史提、max snow、高济禾。 m理论：作为「物理的终极理论」而提议的理论，m理论希望能藉由单一个理论来解释所有物质与能源的本质与交互关系。其结合了五种超弦理论和十一维空间的超引力理论。 姜映卿与马忆恩的故事这里不会展开。 第52章 进化 下坠！不停下坠！ 心脏骤然缩紧，唿吸都停滞，无所依旁，唯有耳边风声唿啸。 咽喉中了一箭，想唿喊却发不出声音。羽翅流血不止无力挥动，伸手试图抓住什么，除了冰冷的空气什么都没抓住。 疼痛已经麻木，不断涌出的热血不停带走周身的光和热。 可是心里却还在担心苍珀。他想护一辈子的宝贝，此刻还在锁龙柱上受煎熬。他贵为天帝之子，不但无能为力，只怕是连小命都不保。 一向自视甚高的神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奋力拔出刺入咽喉的银箭，指尖的烈焰将箭尾的丝绳焚毁。灼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如赤红星芒落入下面的汪洋大海。每一滴滚烫的热血都在海面上蒸腾起一道烟雾。 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化出原形，然而他伤的太重了，连化形都做不到。 油尽灯枯，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迎来这样的结局。竟然有人敢用他的父亲——天帝亲手赐予的彤弓素矰杀死天帝之子。 他望向墨蓝色的海，那里已经落下他的8个哥哥。他们的尸体被碧波吞没，马上他也将投入这片波涛之中。 快接近水面的剎那，周身热焰已近熄灭。他最后望向蓝天，那片曾经他习以为常的广袤空间。现在天上只剩一只太阳。 还有他的苍珀……他唯一挚爱的少年。 曾经，只要美丽的白龙遨游云海，他必然给予最温柔和煦的阳光。 一行泪水划过脸庞，他闭上眼睛。炽热的身躯被海面掀起的浪花舔舐，顿时将水花化为蒸汽。 汹涌的海浪拍打在他的身上，冰冷的海水不断被蒸腾。他知道迟早热焰会熄灭，他会葬身海底。 他们不会记得金乌十子千万年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带来光明驱走黑暗，只记得他们目空一切，十日当空，焦屠大地。他们不会记得十日同在的原因是有一条被污衊偷食「神君灵魄」的白龙会被龙族虐杀，而这枚所谓的「神君灵魄」是他们其中九子为苍珀在若水龙宫的玉匣里随手拿的一颗龙珠。所谓「神君灵魄」早已失传。苍珀以白龙孱弱之躯应下天劫，歷经81道天雷，才炼化出的「灵魄」怎会成了龙族的遗产！ 他的视线开始模煳，如浪花中颠簸的浮尸，不断涌出鲜血的咽喉发不出声音。竟连再叫一次苍珀的名字都做不到…… 第180页 他最后看到的是碧海蓝天突然乌云密布，惊涛骇浪向他扑来。在黑暗来袭时，闭上了眼睛。 林凤黯勐地坐起来，大口喘气，浑身冷汗，手指发麻。刚才濒死的梦境，真实到他以为自己死了。 仿佛是真的死了一次！愤怒的火，疼痛的血，濒死的冷，还有绝望和不甘撕扯着他的灵魂。 林凤黯用颤抖的手使劲儿搓搓脸，想起死前还念念不忘的苍珀。他低下头凝视身侧熟睡的卢梦龙。和苍珀一模一样的侧脸，除了发色不同，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苍珀是真的存在过的吗？被龙族遗弃的，白化病的孩子。 那么他呢？天帝之子？闹事的第十个太阳？小时候书本里读到的金乌鸦？ 太可笑了。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卢梦龙光洁细腻的皮肤，忽然指尖触到一丝泪迹。 龙哥哭了？ 他的心一痛。手指拂去泪痕，他轻声说：「龙哥，你是不是也梦到了过去呢？」 卢梦龙在梦里苦苦挣扎。确切说是苍珀在苦苦挣扎。 斩龙台上锁龙柱，已应天劫获得神格的白龙虽然不能被轻易杀死，但是专为伏龙而锻造的锁链依旧折磨得他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最残忍的莫过于让他在锁龙柱上通过面前的水镜看到被箭一个个射死的金乌。龙王非但对这个儿子受到虐待屈辱不以为意，似乎更是乐在其中。 这个全身白色的不祥之物早就该死了！现在不但他要死，连带碍眼的十只乌鸦也跟着一起陪葬。简直天助龙族！ 这次帝俊去云渊深处探查本源，本就是凶多吉少。一旦天帝陨落，金乌十子又被他们设计干掉九个，剩下常曦和那12个小丫头完全不足为惧，这个世界就将焕然一新，心动神祇替代旧的神祇，信仰的更换意味着权利的更迭。 天下至尊的终于从千羽之族换成了万鳞之长。 这个儿子，也算没有白生。只是不知道羲和这女人会不会后悔让儿子把这龙族小残废捡回家去。他们怎么会想到捡了一条催命符回家呢？ 苍珀看着金乌们滚烫的火焰逐渐熄灭在冰冷的深海，自身肉体的疼痛反而不算折磨。当最后那支致命的短箭射穿幼玟的咽喉时，白龙的愤怒与悲痛终于爆炸，冲破了锁龙柱的禁锢。 白龙体内的龙珠灵魄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白色强光撕裂长空，将锁链碾碎。白龙的身体腾跃而起，身形变得巨大。华丽的白色鳞片前所未有地随着肌肉的伸缩，肢体的翻转，折射出彩虹的光芒。 白龙在空中翻转挣扎，似乎万分痛苦。他已然是空中最明亮的光，照亮周遭重重乌云。 而锁龙台下面的龙族竟是被压制地无法反抗。这更坚定了他们的认知：白龙体内的龙珠就是「神君灵魄」。不然除了神君本人，他区区一条先天不足的小白龙，怎能压制得他们连靠近都无法做到。 突然一直与苍珀吵架的黑龙太子指着天上的白龙大喊大叫。 龙王抬头，震惊地望着空中的白龙——他曾经的弃子，变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怪物。 白龙前肢生长的位置附近，也就是龙的肩胛骨处，突然破皮扎出一条白骨，接着肱骨、尺骨、桡骨……洁白凛冽的骨骼如破土而出的藤蔓在空中迅速舒展开来。 白龙低下头，粉紫色的眼珠眨了一下。这双总是包含温柔的羞涩眼睛，此刻却没有任何感情。他冰冷地望向匍匐在地的族人。伴随着下面第一声悽厉的惨叫，他张开嘴，吟唱出一段无人知晓的旋律。 这是只有他和幼玟才知道的旋律。 随着旋律升起，下面修行不够的虺、蟠、虬、螭、蛟纷纷升到半空，接着他的躯体在空中被一双双无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撕裂，是白龙操纵的风在撕裂他们的肉身。 鲜血如暴雨一般洒向锁龙柱所在的山头。斩龙台变成了盛满一潭鲜血的石头盘子。 龙族所有还活着的成员被血统不纯正的那些成员的鲜血浇了个透心凉，在恐惧中瑟瑟发抖。他们当年究竟遗弃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而被撕裂的皮肉则迅速飞向白龙新长出来的骨骼上，骨骼急速生长，末端指骨飞快长齐。血肉迅速覆盖到骨骼上，成为肌肉组织，血管连接到龙的体内。一层新生的皮肤包裹住裸露的组织。新生长的皮肤和有白化病的龙完全不同。健康的肤色使翅膀看起来强健有力。 白龙引颈向天发出怒吼，一道闪电从乌云中噼下，击中白龙的后背。电光火石间，电弧发出紫色强光，环着新生的肢体，缠绕、跳跃。从翅尖开始，一片片轻薄丰盈、锐利坚硬的银白色羽毛从皮肤里长出来。 煳了满脸污血的龙族黑太子终于发出声音：「我的妈呀！他竟然长了一对翅膀出来。」 龙王乌黑的眼珠盯着这个他从未承认过，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他已经死了的儿子看了很久，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所有的电弧都消失后，白龙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他的羽翅。接着示威一般对下面的龙群警告地吼了一声，便毫无留恋地向金乌们葬身的深海飞去。新生的羽翅令他气势如虹，片刻来到翻滚的海面上。只是现在连幼玟的尸体都不见了。 白龙发出绝望的怒吼。他挥动羽翅，海面顿时升起数十道巨大的水龙捲。伴着龙刺耳的啸叫，海水向东西两边分离，水逐渐退却，在空中聚集，被风压制，又被寒气化作冰墙。 第181页 海盆裸露在空气中。 白龙找到了金乌们的尸体。龙伸出前爪，从海盆深处裂开几道口子，一座孤岛被抬高。白龙对着岛说：「你的名字叫沃焦，你是金乌们最后的家园。」 伯瑝被射中心脏；仲琅伤在肺叶；叔琨死于脾脏破裂。季瑆的前额被短箭射中，由于冲击力过大，后脑勺被掀去大半个，以至于苍珀不得不化出人形才能把他的脑袋重新拼好。显瑞和陆珺是对双胞胎，除了值班，几乎形影不离。他们俩的尸体也牢牢抱在一起，一支短箭同时穿透了五王子和六王子的心脏；雅琼也被击中心脏；德珅死于肝脏破裂。 他一次一次把金乌们的尸体从海底搬上新生的岛屿，他做事极度认真，抿紧嘴唇，清洗尸体，变幻出哥哥们最喜欢的服饰，将一丝保存他们肉身不腐的灵力与冰棺封在一起。 直到苍珀紧紧抱住幼玟冰冷的尸体，才放声大哭。眼泪混着幼玟伤口的污血流下来。 「阿玟，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再也不是龙了，你知道吗？我曾经如此嚮往你们拥有羽翅，自由翱翔。你看看，我现在也有了一对翅膀。」 苍珀身后的羽翅轻轻挥动，包裹住幼玟。就像过去漫长时光中，幼玟曾经无数次这样包裹住他。他在幼玟的羽翅庇护下，躲避日光直射，遮挡暴雨侵袭，给他带来凉风，也为他锁住温暖，甚至在动情缠绵的时刻，怕他害羞而将他藏在羽翅里…… 可是为什么他的羽翅就不能唤醒幼玟呢？ 唯一活下来的仁璟陪着羲和女神再次来到沃焦。他8个哥哥的尸体被穿戴整齐，封在冰棺里。遗容被苍珀修復得相当完整，仿佛他们只是睡着了。 而他唯一的弟弟，被苍珀抱在怀里。苍珀看起来神志不清，抱着幼玟的尸体絮絮叨叨说着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仁璟说不好究竟是这小白龙抱着他小弟的尸体七七四十九天诉衷肠恐怖；还是好好一条龙，竟然长了一对鸟翅膀恐怖；抑或是他屠戮龙族内除真龙以外的其余族人，以他们的血肉骨骼供养这对翅膀来得更恐怖。 女神依旧是女神，只是在引以为傲的十个儿子突然死了九个，丈夫又在云渊失去音讯的双重打击下，一夜憔悴，乌黑的髮丝里竟然绞了几束银髮。 儿子们刚出事时，她来到儿子们葬身的海域想为孩子们收尸，但白龙设了结界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只能远远地看见白龙张开硕大的羽翅，分海升岛，来来回回搬运哥哥们的尸体。事情做得有条不紊，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她看了一天一夜，眼泪都流尽了，却无法靠近，家里又有唯一还活着的孩子惊魂未定，只能先回家。 之后她陆陆续续来了七次。而仁璟也来了三次。而苍珀竟然连地方都没挪一挪。 仁璟第一次来，距离他哥哥们死亡已经过了一个月。那时结界已经撤了，海水也解了封冻。他落到岛上，很怕闻到尸体的恶臭。虽说他们活着时拥有神格，贵为神子，但死后依旧要回归大地化为尘土的。 连盘古都是如此，何况他们？ 没想到他弟弟非但没有腐烂，还鲜活得跟活着时一样。 羲和女神对如今唯一的儿子说那是苍珀用灵力维持着幼玟的肉身。仁璟没想到过去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白龙，已经如此厉害了。 可惜又有何用？他的哥哥们再也回不来了。欢声笑语不会再出现在旸谷宫殿里。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苍珀还能不能被称之为龙。毕竟没有龙长鸟翅膀。 羲和注视着苍珀突然长出来的翅膀，闷了半天，最终嘆了口气，现在小白龙随时撒一个结界就能把她挡在外面。她也说不好现在小孩成了什么。但是这样靠消耗灵力维持着小儿子的肉身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走到苍珀身边，伸手托起他瘦削的下巴，又嘆了口气。 「苍珀，放开幼玟吧……」 「羲和女神，幼玟他睡着了……」苍珀那双粉紫色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怀中看似沉睡的少年。幼玟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他的脸色甚至比苍珀都要红润美好。反而抬起头的苍珀白得透明，简直像只鬼。 羲和女神蹲下来，和他平视，拂开他脸上乱七八糟的银色长髮，说：「苍珀啊，幼玟已经不在了。」 苍珀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女神，阿玟明明就躺在他怀里，怎么会不在了呢？ 「阿玟在这里啊，他只是睡着了。都怪我没有及时找他。他掉进海里了。金乌们最爱漂亮，羽毛被海水打湿了，所以生我气了。」苍珀一只手环抱幼玟，另一只手抓住羲和的手。 羲和被吓了一跳，苍珀的手寒如冰雪，一丝温度都没有。她心惊肉跳地看着眼前悲哀的少年。少年喃喃自语，诉说着对她儿子的歉意和思念。 「可是阿玟说过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超过3天的……现在已经好久了，三天又三天再三天……女神，你帮我劝劝阿玟，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再不跟其他哥哥撒娇了。阿玟原谅我吧……仁璟哥哥，你帮我劝劝阿玟，别生我的气了……」 仁璟看着眼前弟弟的尸体，和脑子已然坏掉了的苍珀，捂着嘴尽量不让哭声发出来。 羲和女神早就看出幼玟对苍珀是不一样的，虽然两人已经极力克制，但她是一个母亲，不可能看不出两人私下的亲密早就超出了一般的情谊。 第182页 ??。不》?珀?：「阿珀。」 苍珀?。 ?苍珀说：」?开?。」 苍珀皱着时候他总?璟???老三最个。 ?…」苍珀蹭着?没去?醒来而已??了??湿了???毛……」 ??开一?里??璟一?：??膀??！」 ?苍珀?一得一地一送 「—???刺耀???」 ?，一?苍珀。 ??软倓?怀里，而另一放开幼玟。 ??他?翅膀?什么？」 ?要问。」 。 ??水?中开??，一??。 ?出一睁开?? ???? 张开??「你〈?离开我……我什??」 ??说什??？ ?愿一朝得透??信。 「…?? 明所以。 ，索怸?什??？ ?离开你。??你?〈?怀?。」 ??一。『?…『?一个人　?…」 ″?。※?望着怆。?。」 ?：(?_?)? 什??。」 ?着?是一??的?哥一????面。 ?璀然一??了??怀? ??〝?的时倾?一个吻〒?开头。一，一?怀??他怀里。 ???「怟」 ?了。 ?我了……」 ?。???……」 ??一?。 砰　??开　? ?? 下。 ??：?」 ??。 「要开?？??在一?多。 ?的什?。 ??开。一??。 了一???。 ?一人。 觑?的。 ?自言??？」 ?看着水：?学。」 第183页 「还走近科学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卢梦龙裤子套到一半，一屁股坐到床上大笑起来。「鸦鸦你要提这个，我真要笑死了。村里野兽出没，实则胖子打唿。」 林凤黯翻了个白眼。 两人穿上衣服套上外套，检查了手机，从房间准备的工具箱里拿出手电筒，打算出去逛一圈。卢梦龙看了一眼手錶，2:32。他们其实也就睡了不到2小时。 出来就发现外面的模拟自然系统都停了，原本只要住人的街区，模拟天顶肯定会有星空。根据随机刷出的天气，安排星空亮度。现在不但走廊感应灯没了，外面路灯没了，连星空都没了。 「可是有股说不清什么香味的风在吹着，送风系统还在工作。」 林凤黯看了卢梦龙一眼说：「龙哥，要是送风系统不工作，我们可都得憋死了。这是在海底。」 卢梦龙尴尬一笑：「我忘记了……」 送风系统开的很大，有种夜风徐徐的感觉。林凤黯把卢梦龙的手放进自己外衣的口袋里捂着。 「要去逛一圈吗？」 「走吧。」 两个人半夜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所有路灯都失去了感应。他们只能靠手电筒照亮。白日里习以为常的场景，在这乌漆墨黑的氛围烘托下显得诡异无比。 「这是到中央喷泉了吗？」林凤黯的手电筒照到了没有喷水，露出光秃秃喷嘴的水池。 卢梦龙把手电筒流明调高，照到远处一辆巡逻车横在马路中间。 「那边应该是e区办公楼了。」 「这车停得还真随意。」卢梦龙把电筒照向另一边：「那里是物理研究所的地盘。好像也断电了。你去那里逛过吗？都是你同行。好几次在餐厅遇到他们几波人吃饭还在讨论，特别乐在其中。」 林凤黯看了一眼，说：「熘达过几次，毕竟是军事基地，研究凝聚态的比较少。」他跟着卢梦龙往办公区走。 「龙哥，你喜欢星空吧？」 「嗯，小时候挺喜欢的，不然也不会买望远镜什么的呀……不过我不是研究天体物理的料。」 「如果，我不能像叔叔一样赚那么多钱……」 卢梦龙狐疑地看向林凤黯：「鸦鸦你缺钱吗？我手里有一点，我爸妈每年给我存的，我没怎么花过。」 林凤黯苦笑一声，他家龙哥真是听不出弦外之音。「不是，我是说，我不能像卢志坚先生或罗毅楠先生那样获得巨大财富，也不能像徐千峰先生一样获得巨大权力。龙哥会瞧不起我吗？」 卢梦龙停下脚步：「你还不会赚钱？17岁就能自己赚钱买顶层套房了。再说了，我爸和罗毅楠还是有很大距离的，而且这个距离是难以跨越的。我家在魔都勉强挤进财富排名5%。罗毅楠可是全国财富3%这个位置的。但钱这玩意儿有底吗？后初晦的资产，连罗叔叔都望尘莫及。他那个战斗民族朋友的老爹是石油寡头。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可还不是每天有烦恼。别看现在人模狗样的，看他们爹就知道，钱再多，头髮该秃还是得秃。」 秃头，中年男子的噩梦。 林凤黯第一次发现龙哥偶尔毒舌起来能笑死你。 卢梦龙走到巡逻车旁边，发现里面两名巡警歪倒着，睡着了！ 「鸦鸦，好像不太对，你来看……」 林凤黯顺着手电筒光，看见倒在驾驶座的巡警。 「刚才敲门，好像就我们一间屋子开门了……」 「刚才那是人在敲门吗？感应灯坏了，我们开门也没人来说话。」 卢梦龙打了个寒颤，后脖子有点凉飕飕……他忽然掏出手机，点了辛守的号码拨过去。 无人应答。 「没接电话，睡着了？他不是一向夜里不睡，上午补眠的吗？」 「好怪！要不要去他那栋楼看看？」 「走，去看看。」 结果两人还没走到遗传基因研究中心，就遇到了从宿舍楼里风风火火跑出来的姜映卿。 「姜先生！」卢梦龙老远就认出他来。 林凤黯是头一回跟姜映卿正面相遇。远远地看过去，他还以为是后初晦，两人身材一样高大结实。走进了看会觉得姜映卿毕竟是军人更严肃硬挺一些，与之相比，后初晦更像一个不苟言笑的不羁少爷。 姜映卿对遇到他俩显然万分惊讶，都没能绷住表情。 「你们没睡着吗？」 「睡啦，后来有人敲门，我们就醒了。」林凤黯答得从善如流。 卢梦龙闭嘴点头。两人都把做梦的事儿隐瞒了。 「但是我们开门外面却没人。好奇怪。」 「而且停电了。连天顶都关闭了。」 姜映卿皱眉看着俩孩子，忽然问：「还有人醒来吗？」 「没，一路上没遇到人。」 「刚才我们看到巡逻车停在马路中间，巡警睡着了。这好像不太对啊……」 姜映卿打断卢梦龙的话，问他们：「你们小时候有没有接受过名为『a型t价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注射？」 林凤黯愣了一下，问卢梦龙：「是不是阿姨带我们去的那次？」 卢梦龙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是有一次，学校先给我们做了一套测试题。一周以后，班主任叫我们去办公室，给了我们疫苗接种的单子叫我们填。」 第184页 「对，那次回来我们都发高烧了。我妈还和学校吵了一架。好在烧了一晚就退了。」 林凤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那次疫苗接种是谷女士带他和卢梦龙去的，回来发烧也是谷女士照顾的。从头至尾，他亲阿姨都不知道发生过这件事。 姜映卿点头道：「难怪你们能醒过来。你们已经接受过初代病毒的考验。」 卢梦龙：？？？ 「等等，怎么回事？」 姜映卿说了e区人工智慧叛变的事，并且已经把刚研制出来的新一代at释放到e区进行试验。 「他、他、他疯了吗？」 姜映卿抬了抬眉毛。 「现在那个什么at还在空气里？」 「病毒会以气溶胶的形式存在一段时间。就像抽完烟，烟味久久挥之不去。」 「我们还醒着就是有抗体了？」 姜映卿嘆了口气解释道：「你们、我、还有马忆恩博士，我们都是在同一年，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疫苗注射。说是流感疫苗，其实并不是。at是一种rna病毒。初代at病毒只能以接种的方式注射入人体。理论上病毒一旦进入血液，会把自己的遗传物质整合到宿主细胞的染色体中与之共生。但实际上人体免疫系统会进行殊死抵抗。白细胞试图将已被感染的细胞杀死，这就导致人体会通过发烧高热来杀死感染细胞，当然，人体高烧40度就要命了，而病毒需要更高的温度才能灭活，所以接下来白细胞开始採用「同归于尽」的方式，于是人体会开始出现坏死组织。」 卢梦龙和林凤黯想像了一下游戏里的丧尸形象，两人都有点噁心想吐。 「不过at病毒的诞生本身并却是为了拯救生命。而在临床动物实验上得到的结果却是，能将白鼠的智商提高到渡鸦的水准，甚至能在注射后3个月内对沙林毒气产生免疫。」 卢梦龙：Σ(っ°Д°;)っ 「所以我们现在对沙林毒气免疫了？」 「当然不是，初代病毒十分温和，一年后使命完成自然消亡，或者说转化为改良rna被我们人体所接受。它存在于你的dna里，你的细胞里，你的线粒体里……」 「疫苗实验学校知道吗？」 「实验自然是保密的。当年谁都没想到他们如此大胆，除了我们这种部队内部选拔的志愿者，还向少年儿童进行试验。你们身边有没有同学注射完疫苗后出现病变的？」 卢梦龙想了想回答：「好像有个同学，本来一直是年级第一，结果中考却落榜了。」 「崔东亮，我记得他。比我们高一届。」 姜映卿说：「这就是失败的案例。初代at是温和的病毒，不会像电影里这样制造出必须爆头才能杀死的丧尸。但是无法与之共生的最终结果是开始出现轻微组织坏死，病毒虽然会在1年后自然消亡，却会对大脑或人体器官会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也就是说突然变笨了，傻了？或者突然得肝病之类的？」 姜映卿点点头：「很多人后来得了癌症。at病毒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实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入侵。」 「怎么能在小孩子身上实验呢？这是犯罪！」 「所以一年后，新闻里低调播出了某位大佬因为贪腐数额巨大判处死刑。」 「那我们又算什么呢？病毒的阶下囚？」 姜映卿看了看林凤黯犀利英俊的脸，嘴角扬了一下：「进化！我们被病毒改造成智商更高，身体更强壮，反应更敏捷的怪物。」 卢梦龙瞪大眼睛：「所以我们是变种人吗？我希望能成为x教授。」 林凤黯很配合地说：「我想做万磁王。」 姜映卿忽然笑了，到底还是小孩子。卢梦龙单纯笑脸让他想起了马忆恩的那张脸，没有卢梦龙这么美，但却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回忆。 「我们只是稍稍地进化了一下。」姜映卿说完，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全息投影。 「辅这个傢伙，让我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全息少年看起来像是刚跑完马拉松：「辛守在『μ』区。」 「果然在那里。」 姜映卿转身坐上电瓶车。两个孩子紧跟着坐到后座。 「你们两个回去睡觉。」他转身轰人。 「不行，万一回去一睡中毒醒不来了呢？」 「对，再说辛守这傢伙还欠我俩钱呢！」 姜映卿一脸问号：「他？欠钱？」 「嗯，前天晚上，玩梭哈来着。」 姜映卿看着这两个少年十指紧扣没松开过，心想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而他那个时候，连好好地回应一下马忆恩的感情都做不到。 如果再能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让他黯然离开。 可是，命运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 改了一点错别字。这一章竟然字数爆炸了…… 第53章 悔 e区是科研基地，面积极大。除了三太子辛守借用的单分子生物物理实验室所在的遗传基因工程研究中心。还有病毒学与生物技术研究中心，包含p4实验室，以及一个包含粒子天体物理-暗物质探测研究的物理研究所。 卢梦龙所在的考古团队借用的是物理研究所原本打算建的宇宙学实验室。立项时因为和已建成的粒子天体物理-暗物质探测研究实验室稍有冲突，暂时闲置着。 第185页 e区被整个基地戏称为「智商之巅」、「活的保护伞公司」和「丧尸起源」，不过最通用的绰号是「毒区」，毕竟这里储存着天花、汉坦、hiv、炭疽、西尼罗河、莱姆病、登革热、伊波拉，马尔堡、拉沙热…… 想想就刺激！ 而「μ」区是连很多在这里生活多年的老员工都不知道的区域。和另一个机密区「γ」不一样，γ区存放的是核弹，而μ区更像一个不见光的巨大实验室。at病毒就是在这里被研制出来的。寒来暑往，无数实验动物的尸体被装进「核废料」保存箱中送出去处理。没人知道那里面隐藏着多少秘密。 姜映卿把车停到e区仓库大楼的后面。他下车从后备箱里摸出了一个腰包，拉开拉链检查了一遍后绑在腰上，又拿出两件冲锋衣，分给俩孩子。 这时那个全息少年又出来了：「老姜，进了那里我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到时候得靠你随机应变。」 姜映卿拍了拍身上冲锋衣的胸袋，说：「你记得分散他的注意力就行了。」 全息少年嗯了一声。 「喂！」姜映卿对少年说：「别又死了……」 「呸，才不会死两次！」 姜映卿看着全息少年嗖的一下隐去投影，悄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卢梦龙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啊？」 「开阳，採用人类形象的ai系统镜像投影。」 「马忆恩。」林凤黯说道：「确切地说是少年马忆恩博士。我看过马院士以前的照片，美少年。」 姜映卿清了清嗓子。刷开仓库后门的静脉锁，叫身后两人赶紧跟上。 林凤黯捏捏卢梦龙的手心，小声说：「他和马忆恩……」 卢梦龙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林凤黯垂下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 马忆恩唉！少年天才、f大数学系客座教授、史丹福大学终身教授、长江学者特聘教授、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国内最年轻的科学院院士（27岁，物理数学部），菲尔兹奖最年轻得主（26岁，该奖四年一次，只授予40岁以下年轻数学家），阿贝尔奖（奖金80万美元）。媒体调侃他只差一个沃尔夫奖（数学界的诺贝尔）就人生圆满了。然而他今年满打满算28岁。 林凤黯曾经说过和马忆恩比起来，自己算不上什么少年天才。毕竟一个16岁的博士和一个16岁的本科生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这差别大概就像从地球到仙女座吧……」 「遥不可及！」 林凤黯点头。遥不可及。 姜映卿沉默着领着他们从仓库侧缘一条走廊走进一间空房间。这间貌不惊人的屋子竟然也需要静脉锁虹膜锁两道。 房间四壁空空，姜映卿按开暗锁，拉出把手，里面竟然挂着一排排5.8mm口径的qzs92和弹夹。他皱了皱眉，打开另一边，里面是格洛克17和9mm弹夹。他转身问林凤黯：「徐万里带你去练过枪吗？」 林凤黯点头。 「他喜欢喜欢格洛克17，总觉得5.8的子弹不得劲儿，我估计他带你学的应该是这种。」 林凤黯接过手枪，检查保险和弹夹，把补充弹夹收好，对姜映卿说：「给我一把awm，我能掀翻整个战场。」 姜映卿嗤笑了一声。 林凤黯也不生气，继续说：「我用大狙的成绩很漂亮。最顺手的是serr93，95式、m4和m16a2也用过。」 「暂时不需要。那里大部分人和e区一样是科学家。」姜映卿心想，徐万里的弟弟果然有他们徐家人的风范。 卢梦龙看着俩人，觉得眼前的鸦鸦大概被什么附身了。 姜映卿转向卢梦龙：「小朋友你就别摸枪了，等你男朋友教会你以后再带你玩。」 卢梦龙瞬间炸毛：Σ(っ°Д°;)っ 哈？？？什么？男朋友？ 林凤黯偷笑，表示他什么都没说。 姜映卿看着卢梦龙逐渐染上红晕的小脸蛋，终于笑了：「小朋友，我又不是瞎子。」 卢梦龙惊得都呛住了，一阵勐咳：！！！ 「等你们毕业，去赌城领个证，谁敢再说什么。看bistro mistero的felice和ben过得多开心。费礼晟是费家长房长孙，他都能反抗家庭，还不是有志者事竟成。」 没想到姜映卿这样的禁慾老干部能说出这种话，林凤黯也笑了一下。之前因为他长得像后初晦而产生的排斥感，已经荡然无存。 他们离开房间后走到走廊尽头，熟悉的感应电梯再次从墙壁里显现出来。姜映卿刷开静脉锁和虹膜锁后，率先走进电梯。几秒后，电梯停下，叮一声，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欢迎来到hive。」 卢梦龙笑了笑。没想到老干部熟悉了以后还挺幽默的。他半开玩笑地问：「那么请问我们是来偷t病毒还是g病毒？」 「偷人！」 「三太子吗？」 「嗯。」姜映卿笑：「三太子，科学界的摇滚明星。」 林凤黯翻了个白眼。 走出电梯又是一条漆黑的走廊。手电筒照亮远处，是一栋有纯白希腊柱式的别墅。 浓浓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欢迎来到副本2.0 hard模式。」姜映卿抬腿迈步往前走。 一阵冷风袭面而来，鸡皮疙瘩异军突起。 没有灯，没有人，连值班守卫都没有。黑峻峻的走廊里温度极低。卢梦龙冻得缩了缩鼻涕。姜映卿回头看了一眼卢梦龙，说：「衣服穿起来。辅关闭了很多功能，这里会很冷。」 第186页 林凤黯帮卢梦龙整理帽子。卢梦龙帮林凤黯翻好后领。 姜映卿回头就看见这一幕，觉得自己多吃了一顿狗粮，有点撑。 看似很短的一条路，竟然走了十来分钟才到门口。 在入口处看如娃娃屋一般精緻的白色小洋楼，走进了才发现气势恢宏。四根柯林斯巨柱撑起2层楼高的大门外廊。帕拉第奥式的券柱式立面，端庄高雅的集中式布局，还有亚平宁半岛标志性的红屋顶。 「差点阳光就是托斯卡纳艷阳下。」卢梦龙啧啧称奇。 「vda实验室的创始人是义大利裔。这房子是她外婆家的复制品。」 林凤黯眼睛一亮：「难道是奥拉-比安奇（aura bianchi）？她还活着？」 姜映卿看了看林凤黯问道：「你哥告诉你的？」 「不，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2个区……但是我看过她年轻时候写的论文。」 姜映卿笑了笑：「那疯婆子已经死了。3年前，死透了。现在这里是她女儿在管理。」 林凤黯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她30年多前的论文如今看来都是跨时代的……外界都惋惜她英年早逝。没想到她没真的死了……说是说，没真的英年早逝。」 「嗯，她当年得罪了一些人，的确差点就死了。我们出于人道主义原则，给予她避难。」 林凤黯问道：「这么些年她就捣鼓了at病毒？」 「vda的意思是祖先的变异（variazione degli antenati）。她可是捣鼓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病毒。」 卢梦龙：「……所以我们现在要戴口罩手套吗？」 姜映卿看着一脸戒备的卢梦龙说：「晚了，早就暴露在病毒下了。」 卢梦龙：……Σ(?д?lll) 林凤黯：(╯‵皿′)╯︵┻━┻ 「你别吓唬他！」 「好了，别怕，我们是免疫体。」 卢梦龙舒了口气。他可不想「英年早逝」。尤其是刚做完林凤黯，不对，幼玟死了的梦。 从未对「死亡」这概念有什么直观体验的少年，似乎是一夕之间明白了死亡的含义：真正的完结，万事皆空。来不及说的话，未曾表达的爱，还未达成的愿，没一起做的梦，全部落空。 徒留悔恨。 追悔莫及，是连神和神子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所谓「除生死无大事」这种概念在他的心中原本是模煳不清的，就像一团白茫茫的迷雾。卢梦龙21年的生命里，平安顺遂，富贵喜悦。若不是这梦，他也许再过许多年都不明白自己内心最渴望的是谁，也不会正视自己内心所珍惜的又是什么。 卢梦龙犹自思索着，等他回神已经被林凤黯领着走进屋里。 姜映卿正蹲在地上查看倒地沉睡的值班警卫。不一会儿他站起来对林凤黯摇了摇头。 林凤黯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恐怕这两个小伙凶多吉少。 「死是死不掉，不过以后脑子怕是不好使了。」 卢梦龙嘆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一种莫名悲伤油然而生。这种情绪直到他跟着姜映卿走进南翼那间巨大办公室，这种心情才缓解一些。 而缓解的原因并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而是更震撼的事情发生了。 姜映卿和坐在办公桌前的女士没说几句话就拔枪互指。 女士身边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未成年小萝莉，前一秒还含着棒棒糖看画册，下一秒已经举着手里的沙漠之鹰顶着姜映卿的心脏。 至于为什么不顶头，很明显，萝莉的身高不够，能顶着心脏就蛮不错了。 林凤黯不疾不徐地举起手里的格洛克指着小萝莉帮着缎带双马尾的脑袋说：「你这小胳膊小腿能驾驭这么大的后坐力吗？」 小萝莉抬眸看了林凤黯一眼，那双眼睛是绿色的。尽管白人血统已经在她身上得到了极大的稀释，但是那双和母亲、外祖母一模一样的绿眼睛却被很好的继承下来。 林凤黯不带感情的声音继续对萝莉说：「奥拉-比安卡女士是典型的mc1r基因突变，这种突变使皮肤中黑色素沉淀少、棕黑色素沉淀多，导致头髮呈现红色，皮肤更白，易长雀斑。天生红髮皮肤如雪的人都携带两个变异的mc1r基因，分别来自父母双方。而女士您和这位小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父亲都是中国人，你们身上都只有单一mc1r基因，所以黑色素重新控制了大局。而绿眼睛的生成要求虹膜中黑色素比蓝眼睛的人还要少，同时呈棕黄色的脂色素又比较多。光散射产生的蓝色配上脂色素的棕黄色，就成了比安卡家特殊的邪魅绿色眼睛。白皮绿眼睛红头髮都建立在黑色素少之上。主要决定眼睛颜色的15号染色体上有两个基因：oca2和herc2，当然还有asip、irf4、slc24a4、slc24a5、slc45a2、t2、tyr和tyrp1，等等、等等。一个混1/4白人血统的孩子，父系家族没有携带mc1r基因，不论肤色、骨相、发色都已经接近亚洲人了，却能精确保留着和母系家族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创造你的人为了这双眼睛，可是费了很多心思呀！」 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姜映卿都愣住了。 小萝莉咬紧牙关控制住颤抖的手，用沙哑的嗓音吼了一嗓子：「滚你丫的！老子纯爷们儿！看你丫长得人五人六儿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怎么嘴里叼一袜子！爷才不是实验室里倒腾出来的玩意儿！」 卢梦龙刚想说鸦鸦简直柯南附体，这么厉害！谁知立马就被看似萝莉实则女装大佬的臭小鬼骂了一通！ 第187页 林凤黯意识到眼前的小萝莉是个变声期的男孩子，不由得也吃了一惊。他不甘示弱地把一口温软的海派标普换成了皇城根儿的味道：「卧槽！你大爷的！你他妈跟谁照眼儿吶？」 骂人话谁不会，林凤黯一个寒假就学会了京骂。 被姜映卿拿枪指着的女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小姜你这次带来的人可比过去有趣多了。」 姜映卿冷笑一声：「他们不是特工，只是两个小孩子，汪姨不要介意。」 「可是他们接受过at感染，不然不会好端端站在这里。让我猜猜，不是特工那就是唯一一次让普罗大众接触at的机会——流感疫苗了。你们是被at疫苗所承认的佼佼者。」 「你至今还觉得这是佼佼者吗？你们家这种『基因歧视』和纳粹种族论又有什么区别？」 汪女士敛住笑容，那张漂亮的混血面孔顿时变得不近人情起来：「姜少将，当年你可是主动参加『女娲计划』的。『获得更好的自己』当年这振奋人心的宣传不是打动你了吗？事实证明在获得at疫苗的认证后，你在短短几年内屡创佳绩，功勋卓着，30岁出头就成为大校。很可惜，要不是那颗子弹，你也许还能再创10年辉煌。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现在没到40岁就成了手握实权的少将，基地的第二号人物，手里捏着225枚核弹的发射钥匙。姜映卿，你敢说这和『女娲计划』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姜映卿冷了脸，打开了枪上的保险，不再和这女人废话：「把辛守交出来。他什么身份？你别玩过火，辛守要出了什么差池，别说郑叔叔，天王老子都保不了你。」 「辛守可不是我要的，是你们那个发了疯的系统要的。辅最近疯的厉害。不过他给我诸多便利，我也不好成为他的障碍，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说到底，我们俩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和未成年的小男孩而已。」汪女士突然一笑，放下手枪，对萝莉点点头道：「好了，郑吉安。把枪放下来。」 郑吉安白了林凤黯一眼，放下和他身形不成比例的枪：「走着瞧！」 林凤黯不削地冷哼一声，也把枪收了起来。 这时始终在战场之外强势围观的卢梦龙终于被汪女士叫住了：「那个小朋友，对就是你。你要小心一点。辅一直读取你的信息。我在后台窥见过好几次。就是你的脸，你是最近来e区考古队的一员吧？」 卢梦龙：？？？我只是来帮姜先生把三太子搬回去（如果他不幸昏迷的话！），怎么又跟我有关系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小市民而已……」卢梦龙有点委屈。 普通小市民卢梦龙同学的激烈辩解并没有用。汪女士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小朋友，我也不清楚，只是好几次核对数据时，发现辅在读取你的数据。所以善意提醒你一下。」 卢梦龙：……这就是躺枪吗？ 林凤黯顿时如临大敌一般上前拉住卢梦龙的手说：「龙哥，要不你别去了。」 卢梦龙：「不行！我人都来了。你让我现在回去？」 林凤黯犹豫着开口：「那就留在这里？」 「哈？留在这里干嘛？当妇女之友？」卢梦龙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 萝莉抬起头，用变声期的公鸭嗓吼了一声：「老子是男的！」 汪女士摊开双手说：「要是辅过来要人，我可不会帮这位小朋友出头。毕竟他要是切断氧气或打开防水隔仓，我们逃走逃不出去。」 姜映卿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汪女士的胡乱猜测：「基本保障系统不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 「你这么肯定吗？姜少将？」 姜映卿被问得稍有心虚，他回想一下自己上任以来每一次对开阳系统的监测检查，镇定地点头表示辅没有能力把基地给毁了。 汪女士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针管，里面晃荡着一管萤光黄的液体：「如果辛守陷入重度昏迷，把这支解药给他注射进去，当然药在试验阶段，我不能保证一定有用。毕竟『真人实验』已经停止了这么多年，连姜少将这样优秀的『志愿者』都不能『招募』了。」 「那么那些e区的中毒者呢？」 汪女士摊开双手：「这就要靠姜少将先想办法把辅给制服了，我们才能投放疫苗啊，毕竟现在e区都在辅的控制之下。」 「我很好奇，汪女士自称无辜，可是辅作为系统，是怎么把这些储藏在p4实验室的低温冷冻箱里的病毒取出来散播到e区的空调系统里的？」 汪女士淡然地嘆口气：「病毒保藏在-80c的冰箱里，在一段时间内保持高活性度。一旦发现活性不足，要进行『復甦』——就是把病毒接种到新鲜的细胞中，启动新一轮的感染过程，让它的病毒数量和活性回復到一个高水平状态。接着，再进行储藏。三天前我们刚着手对之前成功培育的at-iii进行『復甦』处理。并打算将其中一株at-iii与刚分离出一株的at-x-β进行比对……」 研究人员成功分离出一株at-x亚型at-x-β，它的ha，na和pb1基因为at原始病毒基因，m，np和ns基因为at-ii病毒基因，pb2、pa基因为at-iii病毒基因。at-x免疫压力较大，8个基因片段的胺基酸变化不断积累，其抗原变异明显。在孤立的地理环境中，却可持续存在并保持相对的遗传稳定性。 辅就在他们处理这株分离病毒的时候动了手脚。实验员正要拿起一排培养瓶中的一个，突然整个实验室振动了一下。实验员是一名刚签完保密协议进来的博士，本身有深海恐惧症，原本是没资格来vda实习的，但是汪女士看了他的履歷后拍板要他。毕竟在旸谷生活一周之后，谁还能记得自己是生活在海底。 第188页 这位是实验员来了第四天，基地就遭遇了小规模海底地震。培养瓶被他一紧张，砸了。 病毒是纳米级的最小的生物，没有颜色，研究人员会加入特殊的萤光染料，在显微镜下观察到萤光，确定它的存在。平日里的操作动作都保持最轻缓的状态，操作过程中可能产生看不见的气溶胶，接触到的话可能会感染。好在安全柜操作台的气流都是往里走的，任何细小的气体反应都出不了安全柜。 然而谁都没想到，被抽出的有毒气体并没有像正常途径一样进入该进入的地方。 实验室採用悬挂式结构，一共分4层。底层是污水处理和生命维持系统；第二层是核心实验室；第三层是过滤器系统；最上一层是空调系统。实验室内所有空气将经过两级高效过滤器处理后排放，固体污染物要经过高压灭菌锅处理，液体污染物要经过污水处理设备处理，以保证彻底杀灭病原，确保实验室里的病原不会泄漏。 原本应该被高温灭活的带病毒气溶胶的气体被辅分离至通往e区的空调通道，该通道原本是为e区的一间生物实验室做排气设计而建造的，但是后来该项目因为某位领导调职被搁置下来，这个管道就一直未开启使用。 谁都没有注意后来改造vda的时候，一份图纸被辅篡改了。于是施工人员根据手里新到的施工修改通知单，将两座实验室的排风系统连接到一起。并且根据图纸标註，做了必须过滤设计，没有任何人起疑心。 而这次，获得了崭新病毒的辅立刻适时将病毒投放到e区，又将整个e区按照正常感染区域处理手段封闭起来。 若不是开阳读取了整个系统的熵值发现异常，也会被蒙在鼓里。 姜映卿将装解毒疫苗的盒子放进冲锋衣的内袋里。看起来像一支钢笔盒的小盒子里却是救命的疫苗，也是他和基地所有其他人的保命之物。辛守虽然私下和父亲的关系很僵，但作为今上中年得子且智商奇高、颜值优越的孩子，一直以「第一儿子」、「青年科学家」、「癌症终结者」的身份活跃在外交舞台上，是国家很重要的外交名片。 要是辛守真出事，他们不死也得扒层皮。 终于姜映卿的耳机里传来一直在装死的开阳的声音：「他们都在vda的展示厅里。展示厅位于——」 「我知道在哪里，不过他们是几个人？」 开阳老实汇报：「他们是之前失踪的4人，还有夏至京教授的女儿夏晚晴，以及辛守先生。」 卢梦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晚晴怎么会在里面？ 开阳回答道：「他们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们了。」 「什么意思？」 「姜少将，我要向您坦白一件事，我联繫了在总控室的徐万里徐大校。夏晚晴小姐貌似被某个邪教组织控制了，他们准备在展示厅举行某种宗教仪式。」 姜映卿眉头紧蹙，怎么越来越乱了？ 「该组织的理念与辅的很多想法不谋而合，所以辅帮助他们举行仪式，似乎是想将辛守少爷洗脑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卢梦龙对着林凤黯小声说：「不会吧……夏晚晴平时很正常一小姑娘啊！」 林凤黯皱皱眉，示意卢梦龙别多嘴。 开阳继续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联繫了十处的姜周行（háng，周行：大道理）。徐万里联繫了纪家小少爷纪贯泽。不过纪少爷带了一个霓虹的搭档来，徐万里只敢让人在上面的平台等着。」 姜映卿的表情一瞬间闪过一丝愤慨，但很快平静下来。他说道：「行吧，姜周行在基地了？」 「是的，但是他进不来e区和μ区，所以和纪贯泽以及阴阳师……」 「土御门光。」卢梦龙抬起头说：「他叫土御门光，是大阴阳家。」 姜映卿皱了皱眉，看向卢梦龙：「你认识？」 「他救过我们好几次了。」 姜映卿抬了抬眉毛。救过？ 林凤黯说了一句让姜映卿绝倒的话：「龙哥体质特别招妖魔鬼怪待见。」 姜映卿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这帮科学家一个两个的，都是老迷信吧！知道考古队挖掘出棺椁后表示「升官发财」很吉利要去围观的辛守。他忽然想起马忆恩曾经说过，你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好么，一帮疯子！ 开阳不以实体出现，以免引起辅的注意。展示厅在别墅的地下一层，开阳将展示厅旁边的一间杂物间隔绝在辅的探测范围之外。通过姜映卿佩戴的投影仪展示了他探测到的展示厅内人所在的位置和布局。 「红色的代表人，白色的是家具程设。」 卢梦龙看着这个布局，突然觉得在哪里见过，好熟悉。 林凤黯却对此表示陌生。 「我见过……」卢梦龙按住突然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说：「应该说是在梦里见过。」 姜映卿：「孩子们，现在不是说梦话的时候！」 「真的，姜先生你听我说，我做这个梦好久了，梦里，我是一条龙……」 姜映卿捂住脸，暴脾气上来了。 「说下去，然后呢？」 开阳的声音被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替代：「我是十处的姜周行，刚才遇到纪贯泽和土御门光了，我们交流了一下，觉得这一切看似烦乱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而你是那个连接点。」 第189页 姜映卿被生生堵住嘴。他摸了摸怀里的解毒疫苗，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对神棍要忍耐。毕竟姜周行首先是他一堂千里的弟弟，其次，作为十处的负责人，职业神棍，不会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开玩笑。 「你好，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看见开阳的布局投影，我想起来一些。那天我们打捞上温明之后，断断续续梦见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仪式，好像是要復活谁。第二天，我和夏犹清清洗了铜镜，折腾得累死，结果又梦见了这个仪式。」 「復活什么？怎么復活？」 「具体名字，我并不了解，梦中的我——不，是龙，我的身份在梦里是龙之子，也是一条龙，但是我变异了，长了翅膀……不这都不重要。」卢梦龙紧张得语无伦次，林凤黯拍拍他的手叫他别紧张。 「是这样的，梦里龙子和金乌——就是被大羿射下来的9只太阳鸟，中的一只是情侣。他不甘心自己的恋人死了，于是逆天而行，举行了復活仪式。」 「然后呢？」 「然后他后悔了。因为被復活的并不是他朝思梦想的恋人，而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曾经怀着巨大的梦想，却被人出卖，战死沙场。他的肉身四分五裂散落各地，无法归乡，他的灵魂游荡在黑暗虚无，惶惶不可终日。他的后人巧言辞令，欺骗了一心想要復活金乌的龙子。藉由龙子神力与金乌神格，召唤出了他的死灵，寄生在钦慕龙子的风之子身上。 卢梦龙双手紧握，抬头看向姜映卿，但视线却越过他，投射在远方：「龙子万分后悔……这个仪式就是在我们考古的那座沉没岛上举行的……天哪！我之前一直没想起这个莫名其妙的梦……」 忽然另一个少年音穿进来，嗓音清越明亮，说话慢条斯理：「你好，我是姜周行的朋友鹿鸣。我问你，仪式中用到的温明，你们是不是已经全部从海里打捞上来了？」 「是的，铜镜已经清洗干净。但温明的木板刚进行到用夹板恢復平整度……」 「卢同学，只要东西齐全，这个仪式就能完成。」鹿鸣顿了一下：「復活仪式需要的祭品应该已经有了，寄生对象也找好了。目前只差一样……」 「什么？」 「龙神啊！」现在说话的是土御门光：「而你不正好是龙神的转世吗？」 卢梦龙：！！！Σ(っ°Д°;)っ！！！ 土御门光继续说：「卢梦龙，你身边有什么东西是银子做的？」 卢梦龙拍了拍身上的口袋，摸出之前林凤黯送的tiffany指南针。 「我将腾蛇炎莲借给你。」 说话间，卢梦龙手心里的指南针指针疯转了几圈。 「媳妇，让我说……」纪贯泽抢过话筒，接着说：「还有谁有贵金属的？」 林凤黯晃了晃手上的18k白金配黑色小牛皮love手镯，报了名字和物品。 纪贯泽道：「我把白泽皓澜借给你。万一出事，他能帮你挡一下。」 于是姜映卿看见林凤黯手上的奢侈品镯子闪过一道金光。 好么，现在告诉他地球是个大西瓜，他也能接受。 突然房门被打开，夏晚晴穿着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出现在三个毫无形象蹲在地上的大老爷们面前。 「等各位好久咯，现在所有角色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啦！」 卢梦龙抬头看向浓妆艷抹，眉开眼笑的夏晚晴。整个人不寒而慄。 -------------------- 周更很抱歉。 姜周行和鹿鸣是另一篇文的主角，这里客串一下。 说一下年龄设定，姜映卿（80后前半段）奔四的帅叔叔，姜周行比他小（80后后半段），土御门光和他年纪差不多。接着是纪贯泽，他们都是80后。马忆恩和鹿鸣都是90后。男主林凤黯和卢梦龙都是00后。 第54章 赌徒谬误 「我以为你能懂我的。」夏晚晴站在卢梦龙面前。她矮了一个头，仰着纤长的脖子，望着面前面容姣好的男孩子：「你如果还记得梦里的心情，就该明白我的不甘愿。我5个月的时候就认识他了。10岁开始，人生目标就是做严太太。也许你们都会觉得这样未免愚蠢，但是严雄斌也是如此期待的……」 夏教授的妻子，夏晚晴的母亲，和严雄斌的母亲是一个大院的长大的闺蜜。夏教授是寒门才子，勤工俭学的时候与妻子一见钟情，之后相当于是半入赘了丈母娘家。而严雄斌的母亲则嫁给了父亲老战友的儿子。两个小朋友会说话之前就已经相互陪伴。 「苍珀被幼玟捡回来时是刚破壳的幼龙，你们两人生命里大部分时光是一起度过的，可是当你们即将迎来人生的新篇章，你们所渴望的情感终于得到了回应和认可，却因为某些愚不可及的原因戛然而止，你会甘心吗？」 卢梦龙说不出来拒绝的话。的确，苍珀当年就是因为不甘心才逆天而行。自从那对不正常的翅膀长出来后，他的决断就越来越偏激，手段也越发残忍。 「不会。」林凤黯突然开口。他像过去那样捏了捏卢梦龙的手心安抚：「换做谁都会不甘心。」 夏晚晴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队友而洋洋得意。她对卢梦龙说：「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把你那双灵巧白皙的手放到这面圆镜上，用你那十根细长漂亮的手指按住边缘上那十个铜钉。然后把那段该死的文字念一念。」 第190页 「可是这是不对的。」卢梦龙捏紧了手心里的简牍。这片残破的木片出土于f8的少量简牍里是最完整的，因此也被最早清洗出来。「你的梦想达成了，那辛守的梦想呢？他又何其无辜？他本该有他自己的人生。」 卢梦龙望向躺在温明下面的，用3d印表机列印的光敏树脂透明棺材里。套在外面的外棺，也就是椁，在海水中几乎被泡烂，所以他们也懒得再做椁室。 辛守躺的透明树脂棺材往上不到20公分，立着同样用3d列印的透明支架。支架上放着1米35的铜镜。铜镜之上又是一层几字形透明支架，放着从社科院偷来的温明，一块漆木盖板和两块侧板放在透明支架上整个温明完整地覆盖在辛守的身上。 刚才他们被夏晚晴带进屋的时候，辛守被塑料束带帮着手脚，躺在透明棺材里扭来扭去、骂骂咧咧。 林凤黯还开他玩笑说：「哟哟，白雪公主躺在水晶棺材里！」 辛守恶狠狠地看着林凤黯，赌咒发誓出来就把卢梦龙抢走，绝对不让他的魔爪伸向无辜的快乐王子！然而随着时间嘀嗒、嘀嗒流逝，辛守逐渐出现体温升高和间断性昏迷。这是病毒开始攻击健康细胞的徵兆。 卢梦龙急得一头汗，他觉得手心里捏着的那支病毒疫苗的外壳已经开始发热了。at-iii-β的疫苗在摄氏57°开始失活，他都担心自己会把疫苗活性给捏死。 林凤黯还在帮卢梦龙争取时间。他开始跟急着让男友重返人世的夏晚晴谈条件。 夏晚晴显然急不可耐，但她明显忌讳着什么，对林凤黯开出的条件不敢随便答应。终于她无奈地说：「不行，你的要求太离谱了。我得问一下。」 林凤黯不着痕迹地瞟了卢梦龙一眼：来了！ 卢梦龙开口道：「首先你得让我给他打疫苗。他要是死了，你千挑万选的载体可就没了。」 夏晚晴顶着卢梦龙看了一会儿，往后退了一步。 卢梦龙拿出手里的疫苗外壳，房间里其余四个被洗脑的失踪者见他要靠近试图上来拉住他。第一个人还没碰到卢梦龙，就被林凤黯一拳揍到一边去了。 夏晚晴皱皱眉头，说：「你们回去自己的位置上待着。」 卢梦龙很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林凤黯，自己趴在透明棺材边上，从壳子里拿出装着疫苗的无针注射器。他挽起辛守的袖子，被他皮肤上的温度烫了一下。 「他在发烧！」卢梦龙回头看了夏晚晴一眼：「他需要医生。」 「他需要赶紧把这个身体让出来给严雄斌。」夏晚晴冷淡地瞟了一眼辛守。 卢梦龙垂下眼睛，把注射器顶住辛守的胳膊，按下注射键。注射完毕后，他看了一下注射器上那个弹出一次性｜药管的按钮。 卢梦龙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想，等注射器在辛守身上停留几秒后，他收回针筒，装作不经意地对着展示厅墙根的迴风口按下了弹出药管的按钮。 因为整个μ区最重要的就是vda研究所。vda内藏了无数不为人知的新型病毒，所以整栋楼都採用顶送地排的负压设计。 小小的药管在地面弹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最终砸在排风口的格栅上又弹回地面。卢梦龙清楚地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 「什么东西？」夏晚晴听到声音，往墙角看去，但半透明的药管很难被发现。 卢梦龙抬起无辜的眼睛望着夏晚晴，照实回答：「没用的药管。」 夏晚晴嫌弃地哼了一声，把注意力转移到辛守身上。其实她不喜欢辛守的长相。严雄斌是阳光英俊的少年，哪像这个昼夜颠倒的疯狂科学家，还学摇滚明星化烟燻妆。 不过论出身，她也明白为什么最终会选择辛守。毕竟他是今上的三太子，第一夫人的亲儿子。他拥有太多别人没有的东西。 不会这些对夏晚晴来说都不重要，她只要严雄斌回来。 对卢梦龙来说，他只有一个微小的愿望：vda的送风口过滤网能定期清洗，别堵得太厉害。 林凤黯敏锐地发现卢梦龙的视线盯着那个送风口勐看。他小心地推了推卢梦龙，低声说：「别太明显了。」 卢梦龙点点头，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夏晚晴烦躁地看着唿吸越来越微弱的辛守，她自然是不想这个被「朔」选中的人断气，虽然「朔」曾经许诺，他手里有合适的备选人，拥有「龙气」之人并不是只有辛守一个，他只是所有候选人中最年轻最特殊的那个。不过夏晚晴想想那个被另外带走的人，漂亮的眉头又蹙在一起。这个人在夏晚晴看来长得简直不近人情，身高又跟巨人似的。而且年纪在夏晚晴看来，的确是可以做她叔叔的人。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如此嫌弃的姜映卿，被单独困在展示厅监控室。他看似不经意地按了按冲锋衣内袋，确认那块很小的晶片依旧存在着。 他看着眼前的辅的全息投影得意洋洋地观察着展示厅里一出人类出演的闹剧，没来由地想起了马忆恩。他印象中的马忆恩和投影是不一样的。也许外表很相似，但内在完全不同。他从来都把开阳和辅与他们模拟的原形马忆恩区别开来。 马忆恩是他见过最异于常人的傢伙，十七八岁的少年，有着异乎常人的沉着冷静与睿智淡泊。甚至他这个比他大了整整一轮的人站在他面前，都会觉得自己幼稚、渺小。 第191页 但同时，和乖戾自负的辅不一样，马忆恩总会流露出一种善意的悲悯。 就好像他知道你在行恶，你所行之事必将在未来反噬你。他知道你结局的悲惨，故而遗憾地宣判了你的死刑。 但同时他也提醒你，你可以有其他选择。 然而他清楚的知道人性的自私贪婪，他的提醒并没有用。 姜映卿放下手，紧紧握拳。他只需要1秒钟时间，把晶片插｜入监控台的终端，不被辅发现。 可是谁来帮他获得这珍贵的一秒钟？ 在等待辛守唿吸正常的时间里，卢梦龙开始和夏晚晴闲聊起来。不得不说长得又美又亲和的卢梦龙要获得别人的好感太容易了。 林凤黯几次试图介入对话都遭来了冷场，为了不打扰卢梦龙的步调，他只能默默坐在卢梦龙身边，一只耳朵竖起监听他们的对话，一双眼睛无聊地看着眼前罩在辛守身上的温明。那几块还未被修復好的漆木上原本应该有精美的图案。而这些图案，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和埃及帝王谷里的那些墓室铭文一样，记录着让死者復生的咒语。他甚至觉得先人的审美十分跨时代，比如那几只金乌——好吧！他看了5分钟才看明白哪儿是鸟头哪儿是鸟翅膀——可真是简洁洗鍊、大气恢宏。要不是卢梦龙亲自看着木板从海里捞出来。他真以为这是照着米罗的作品由现代人设计出来的。 夏晚晴不知不觉间被卢梦龙套出来一些关于「朔先生」的事情。 她是在到京都一周后的一次京大联谊会上第一次听说「朔先生」这个人的。她父亲同事带的一个研究生和男友闹分手，男友还带着新女友来示威。 女孩子都有点迷信，她为此走遍了各种神社。 先在安井金比罗宫贴满白色许愿签的大石头上粘上写下自己愿望的许愿签，又在恶缘切善缘结的洞，钻进去表示斩断恶缘，再钻回来结下新的良缘。 接着喝了市比卖神社的天之真名井水。 在下鸭神社的相生社里拜了供奉的结缘木。 闭着眼睛，口中念着爱慕者的名字，走过地主神社的恋占之石。 到了贵船神社，学和泉式部参拜结缘之神，最后进行了水占卜。 又去摸了好几遍野宫神社的龟石。 到八坂神社参拜了大国主社的縁结びの神，并许愿在愿望达成之后在此地举行婚礼。 卢梦龙不得不感嘆女性的执着，这真是走遍京都的爱情神社：「然后呢？获得好姻缘了吗？」 「并没有。」 卢梦龙：…… 「但是她遇到了朔先生。」夏晚晴目光中流露出无比崇拜的神色。「朔先生让她在下周一的午后2:35，带着伞去乌丸御池站，穿过出来的隧道口，在樱花几乎掉光的蹴上铁道附近，等一个穿着ma1夹克，用佳能相机拍照的人，把伞借给他。」 朔先生对那位学姐说：这就是你的缘分。 卢梦龙咋舌不已。 「她本来不想去的，但是那天她去那边办事，想起朔先生的话，于是抱着看看晚樱熘达一圈的心情去了。」 「遇到了？」 「遇到了。那人是很着名的摄影家，他喜欢拍两样东西：花与美人。他的主题永远围绕着爱与死展开……」 「难道是山本熏？」 「哎呀，你都知道他。」夏晚晴的脸上洋溢出自信的光芒，「可不是好姻缘吗？」 卢梦龙：……你学姐自己也是出身名门好吧。 不过这朔先生还真是未卜先知？ 夏晚晴不知道那姑娘对借伞人的背影说了一句话：使汝失心，从此迷惑。 所谓爱恋与姻缘，源于朔先生对山本下了「咒」而已。 后来那位学姐听闻了夏晚晴的爱情悲剧，就把朔先生的line给了她。联繫上之后，夏晚晴才发现朔先生竟然是国人。 「中文说的很不错。」夏晚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他教会我用云外镜。告诉我严雄斌是有『龙气』的人，他身体虽然火化了，但是他的灵还保存在镜界里。只要找到另一个有『龙气』的肉身，就能让严雄斌復活。」 卢梦龙吃惊不已，这都能信？朔先生可是本世纪第一大忽悠。 「不是的，是针的，能用镜子看见。」夏晚晴起身拿来那面圆镜。这是夏犹清清洗的镜子，虽已不可能恢復原本光亮鉴人的样子，但依旧能感受到镜子曾经的精美华丽。 「照梦之镜，其影为姿，梦中所思，镜中所现。」 卢梦龙伸长脖子，看着斑驳镜面：没有任何变化。就在他内心吐槽这该不是个神棍吧……，谁知镜面突然起了一层雾。雾气散去后，镜面光亮如新，银白色镜面里印出夏晚晴姣好的容颜，以及一个英俊的男生。 「晚晚，你准备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晚晚，我很想你。」 「我也是……」 卢梦龙惊恐地看着镜子里的陌生男生。那张脸和他梦里的穷奇竟然如此相似！他不由得拉住林凤黯的袖子：「鸦鸦，你看到了吗？」 林凤黯转头瞥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头。 嚯！好个阴魂不散的傢伙！从梦里追到现实了？ 可是不对，林凤黯暗自思付。他喜欢的是夏晚晴，只和女生交往过。跟梦中的穷奇不一样。而这张脸，怎么形容呢，比穷奇年少，毕竟严雄斌的年纪摆在那里，但是还有些不一样。 第192页 哪里不一样？ 对了，眼神。 穷奇是名义上的少皞之子，是遇风而生的仙胎，他的眼神总是高傲又矜贵。但是镜子里的严雄斌不一样。阳光的外表下，藏着一双狼一般的眼睛。 这双眼睛他在另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后初晦。 林凤黯内心很不爽，梦里有一个穷奇，现实里有一个后初晦。他就时刻不能放松警惕。现在这个严雄斌又算是半路杀出来的哪门子魑魅魍魉？ 林凤黯冷笑一声说：「夏小姐，你的阳光男友，怎么看起来向西伯利亚大灰狼？」 卢梦龙：！！！ 夏晚晴：ヽ(｀Д′)?︵ ┻━┻ 「你乱说什么吶！我家严雄斌哪里像大灰狼了？！」 林凤黯耸耸肩，敏锐地捕捉到镜子里的严雄斌闪过一丝阴鸷的表情，瞬间即逝。他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夏晚晴不高兴了，小姑娘的脾气一上来，什么都拦不住。她嚯地一下站起来，指着辛守的透明棺材问：「这半死不活的傢伙算是好了吗？卢梦龙，给你的简牍你背熟了吗？」 林凤黯走到辛守棺材边，胳膊伸进去拍了拍他的脸，发现他不再那么烫了，唿吸也逐渐平稳下来，只是人依旧昏迷着。他转身对他们点点头。 夏晚晴脸色好看了点。她把手里的镜子塞到卢梦龙手里：「反正我家阳光大男孩变成这么个嘴臭又变态的玩意儿我也认了，总比他在镜子里死等强。」 昏迷的辛守要是知道自己堂堂第一儿子被夏晚晴形容成「嘴臭又噁心的玩意儿」怕是会被气死。 好在他昏迷着。 林凤黯后悔被把这句中肯的评价给录下来。 夏晚晴又走到桌前，端起水杯，对那四个人身边说：「时间到了，为你们的主公效力。」 那四个人眼神涣散，淡漠地走过来，一一接过杯子喝下里面的水。然后分别坐到棺材四面摆好的椅子上。 卢梦龙倒抽一口气，这还真是邪教…… 林凤黯看看卢梦龙，对他点点头。 卢梦龙深深吸了口气，知道是逃不掉了。他不情愿被拉进这荒谬的事件里。但似乎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往这个漩涡里推。一条条看似无关的线索，慢慢地缠绕着他，将他裹成无法动弹的猎物。 卢梦龙单膝跪地，把双手按在圆镜边缘，对着放在地上的简牍，一字一句，缓缓读出上面刻画的文字： 云出镜外 凝神聚气 死者现世 亡者重生 一屋子人屏息静气：没有任何反应。 夏晚晴焦急地踢了一脚透明棺材，沉睡在里面辛守一动不动。她看了卢梦龙一眼问：「你念对了吗？」 卢梦龙抓抓头髮：「要不我再念一遍……」 结果卢梦龙连着念了两遍。依旧没有反应。 林凤黯嘆了口气：「大概龙哥不是当神棍的料。」 卢梦龙：ˉ\_(ツ)_/ˉ 夏晚晴在展厅里来回踱步，骂骂咧咧。 突然卢梦龙倒抽一口冷气。 原本斑驳的圆镜突然再次升腾起云雾。接着云雾散开，一道亮光射向天花板。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天花板上装着几块不锈钢片。这些不锈钢片将亮光反射到其中一个人身上。 此人正是在卫生间拉着卢梦龙告诉他「蒋良」要来了的傢伙。 卢梦龙看着那道光打在他身上，慢慢地，那人的唿吸逐渐停滞下来。卢梦龙看着他的身体如脱水肉干一般失去生命。最后咚的一声，从他坐的椅子上倒到地上。 卢梦龙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话来：「他死了？！」 林凤黯从身后抱住他颤抖的肩，低声说：「不怪你！跟你没关系。」 卢梦龙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表情。林凤黯只觉得怀里的人抖个不停，双手紧紧握住跪在地上的膝盖。 林凤黯牢牢抱住他，仿佛怕他也倒下似的，不停在他耳边说：「龙哥，这跟你没关系。」 卢梦龙没有回答，他已经完全蒙了。 很快第二个人也断了气。被抽干生命的人像干柴一样摊在地上。 卢梦龙突然摸到工装裤的侧袋，那里安静地躺着林凤黯的礼物——纯银盒子指南针。 指南针、银子、腾蛇！ 腾蛇！ 他张开颤抖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出小盒子，捏进手心，低声说：「腾蛇炎莲！」 一道红光从他手心急速冲上屋顶，追着白光满屋子跑。 而此刻，第三人也倒下了。 「辛守他……」 林凤黯坚信辛守不会出事。 而在监控室的姜映卿此刻心里早就把信奉了几十年的朴素唯物主义价值观抛在脑后，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外面的局势。当卢梦龙跪下的时候，他没来由地紧了紧拳头。果然，之后卢梦龙从裤兜里摸出之前那个阴阳师说借给他的什么东西，外面的展示厅瞬间混乱了。 夏晚晴尖叫着冲过来质问卢梦龙做了什么。林凤黯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了，一把拉开抓狂的疯女人。 「你放开我！卢梦龙你做了什么？」 卢梦龙抬起头，眼睛里噙着泪，说话的语调却很淡漠：「我什么都没做。」 林凤黯冷笑着对夏晚晴说：「唉唉，姑娘，你那个什么朔先生，怎么不出来救场啊？！我和龙哥可是都按照你说的在办，出了事，你可别怪在我们头上。」 第193页 夏晚晴的指甲划伤了林凤黯的手背，他皱皱眉，不动神色地把姑娘推开。 监控室内，姜映卿慢慢后退，将腰靠在放着电脑终端桌边，从内袋小心翼翼地摸出那枚晶片，紧紧捏在手心里。 他知道，机会快来了！ 辅的全息影像背对着姜映卿。他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全身心地投入在展厅里那场闹剧中。 死而復生？灵魂转世？ 人类真是异想天开又冥顽不灵的动物啊！ 但是姜映卿知道辅始终在监视着他。监控室里的探头一直追随着姜映卿的脚步转动。他看着外面展示厅缠斗着的一红一白两束光，不着痕迹地敲了两下手环。 「开阳！」 开阳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辅的身边。宛如双生子一般站在一起的两个少年。要不是开阳穿着白色卫衣，而辅穿着蓝色开衫，真分不清楚谁是谁。 辅转过脸看着早于他诞生的人工智慧：「冒牌货你又来了？这次能撑几秒再宕机？」 「辅你站在我的肩膀上傲视群雄有趣吗？」 就在两人争吵不休的时候，外面展示厅第四个人被白光穿透，瞬间变成没有生气的干尸。 腾蛇已经幻化出本身，可是白光却始终捉摸不透。眼看着白光再次聚合到温明的巨大铜镜上，林凤黯急中生智，将手镯抛向透明棺材，大喝一声：「白泽皓镧！」 羊角狮以金光灿烂之姿一掌推开棺材。原本快被白光击中的辛守，偏离攻击范围。 白光终于发出愤怒的咆哮。 光斑疯狂四散后聚拢，显出真姿。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的长髮男子出现了。 「坏我好事！」 羊角狮咧开嘴露出8颗白牙：「哟呵，怪我咯？爷爷只是轻轻推了一把。」 那人冷笑一声，突然向身后挥出一掌。原本想偷袭的炎莲不得不退了几步避开攻击。 「白泽、腾蛇！这和你们没有关系。主公等待了这么多年，必须復活！」 夏晚晴慢慢走上前，怯生生地问：「您是朔先生吗？」 那人对夏晚晴露出一个委婉的笑容：「是的，孩子，你也可以叫我严雄斌。」说着，五官变成了严雄斌的模样，连语调和眼神都变得温柔如水含情脉脉。 夏晚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她嗓音有点抖：「你？不、不可能，你把严雄斌藏哪里去了？他……你不可能知道我们之间那些故事。」 「世上并没有严雄斌，他只是作为主公的一丝灵魄转世到这世上。」 「你说什么！」 「你的严雄斌、还有这里躺着的辛守、监控室里的姜映卿。他们都有主公的灵魄。」 「你到底是谁？你把严雄斌还给我！」夏晚晴突然生出了力气，冲上前质问那白衣人。 白衣人嘴角露出一丝轻蔑：「我是巫朔。」 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闷响。所有照明系统都暗了下来。连风管都不再工作。 姜映卿趁着混乱，终于将那片晶片塞进监控室的终端。10年前，写下这段神秘代码的马忆恩也未料到，自己半开玩笑留给姜映卿的晶片，终有一日会成为事件的关键。 在一片黑暗中，连腾蛇和白泽都被压制，却有一个动听的声音迴荡：「无月之日诞生于北地的大巫。痴迷主公最忠诚的僕从。你欺骗了龙子一次，妄图借龙子之力将主公復活于金乌幼子的肉身之上，藉此获得神子的不灭之魂。可惜你失败了，难道还想再骗龙子一次吗？」 巫朔呵斥道：「你我都为主公效力，当年兵败，主公遭人背叛，身首异处，四肢割裂，散于四极。我一心想着为主公復活，你却一直在阻止我。巫望，你有什么资格！」 「我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悔，为主公招来更多罪孽。主公之灵当年被龙子撕碎。最终，龙子也好，金乌也罢，因为你，都遭到天谴，再也不復神格，落入轮迴。要不是我捨出自己，主公之灵连成为凡人之灵的一块碎片的资格都没有。我生生世世背负着记忆，如同山海无边，折磨我的身心。一世又一世。你问我资格？」 巫朔哼了一声：「你等着！」 「我一直在等着。」 在黑暗中，只有姜映卿在听到这个陌生声音时，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电力在片刻后恢復。夏晚晴昏倒在地。辛守捂着嘴巴从透明棺材里探出脑袋，他头晕目眩有点想吐。 姜映卿面前的全息影像又恢復了，但是辅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开阳。他打开门走出监控室，开阳跟着他一同出现在展示厅。 白泽和腾蛇在电力恢復后就不见踪影。 林凤黯心疼地捡起甩在地上的手镯，这可是龙哥给他的礼物。两人都有，一模一样。虽然龙哥的是谷女士买的，但四捨五入就是情侣款啊！ 开阳环视四周，开口道：「赌徒谬误（the gambler『s facy），真是一条屡试不爽的定律。」 姜映卿看着开阳，「你不是开阳，你是……马忆恩？」 「是我呀！姜大熊！」开阳眉开眼笑地打招唿，毫不避讳地喊他过去的绰号：「你启动了那片晶片，我就知道基地一定出事了。不过没关系，辅总是自以为是。但其实他也逃脱不了宇宙真香定律。一边立g一边打脸。」 林凤黯把镯子戴回手上，说：「不论你在做什么，你同时也在改变什么。所有人都是一个参与性宇宙的参与者。这个宇宙不允许任何人仅仅作为傍观者。」 第194页 「的确。你我都是参与者。无人能够逃脱。」 「赌徒谬误是什么？」卢梦龙又开启好孩子不耻下问模式。 「是一个众所周知，争议很多的统计学现象。可以解释进化，也可以解释日常生活。是一个有趣的现象。」 「如果我们丢硬币，理论上正面朝上和反面朝上的机遇均等，你也许赢，也许输，但到头来，你输赢的结果是个零。」 「理论机率50%：50%。」 「不幸的是，实际结果不是这样。」马忆恩道，「如果你赌的时间长到一定程度，你就会开始输钱——赌徒和舔狗一样，最终一无所有，遭到毁灭。只有赌场才是永远的赢家。」 林凤黯接着说：「假如你用曲线图表现赌徒在赌场的运气，会发现赌徒总是赢一会儿，输一会儿。也就是说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一阵一阵的，有高潮就有低谷。放到股市中，低谷期就会引起崩盘或熔断。所谓祸不单行。」 马忆恩对林凤黯点点头说：「你很聪明吶！复杂性理论告诉我们坏事情总凑在一堆。要糟糕就一起糟糕。这才是世界的真相。赌徒谬误其实是人对事情的理解产生了误解。因为将前后互相独立的随机事件看做有关联的，赌徒总认为自己能翻盘，因为他已经输了这么多，好运一定会再来。其实抛硬币本身就是一个随机事件。再抛一次又是另一个随机事件。第二次的结果并不依赖于第一次，互相没有关联。你之前输了，不代表你下次就会赢。反而输了就会一直输下去！」 「祸不单行。」林凤黯总结道。 「对，祸不单行。」马忆恩嘴角弯了弯：「比如，从辅被开阳发现熵值增加开始，他就进入了坏运气周期，事情只会越来越糟。亡羊补牢并没有用。」 -------------------- 哎呀，这周事情太多了。抱歉更晚了。 赌徒谬误是很有意思的现象。 关于事情会越变越糟，还有一条更容易理解的：墨菲定律。 这其实都源于人类的误解，也就是统计样本的错误。 第55章 弯道 姜映卿没想到等他驮着昏迷的辛守回到e区时，打开电梯门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阔别多年的马忆恩。 记忆中的少年现在已经是28岁的青年了。即使隔着全套防护服，姜映卿还是觉得马忆恩瘦了。他似乎就是身体拔高了，体重仿佛丝毫未见长。于是更显得瘦骨伶仃地缩在防护服里，空空荡荡。 而他呢？已经是一个快奔四的大叔了，稍微一笑，眼尾的褶皱就出卖他的年纪。他们之间竟然能错过这么久。 姜映卿有种自己眼睛被屎煳住了，浪费大好时光餵了狗。也可能因为在他心里，马忆恩没有一天是缺席的。只是他一向伪装得很好，连自己都以为这个人已经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马忆恩上前扶了一把姜映卿，那一嗓子动听的少年音没有改变多少。 「好久不见，姜大熊！」 姜映卿少见得脸红了一下。 恐怕全基地也就马忆恩敢旁若无人地管如今的姜少将叫「姜大熊」。 周围所有人都当没听见，毕恭毕敬地一口一声首长。 辛守被担架抬走后，姜映卿简单跟徐万里讲了卢梦龙已经把疫苗给辛守注射过，交代了下面μ区的情形。徐万里立刻带着人下去善后。 姜映卿一手扯过跟着跑去的马忆恩：「你下去干嘛？尸体噁心巴拉的。把罩子摘了，护目镜都起雾了。」 马忆恩别扭地揉了揉手腕。姜大熊的劲儿还是这么大。 「你是免疫体。」 马忆恩：……！！！他想起十多年前在基地时候的乌龙事件。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vda的那一家子还在研究这个病毒。 「要我帮你摘？」 马忆恩乖乖摘了眼镜和口罩，终于喘口气。他那张小脸蛋还是原来的样子，五官依旧精美温柔，似乎和记忆中的少年比更秀丽了，原本鼻樑上的雀斑都不见了。 「我要去重启辅，虽然他不算是我的最终设计，但是框架是基于我的『开阳』，只要重写替代他原有的宇宙基本法则，辅就能像开阳一样脚踏实地、勤劳肯干。」 姜映卿看了一眼眨巴着无辜大眼睛的马忆恩，说：「我给你开权限。去总机那里。」 「可是辅的接受与转换器、发射系统都在μ区。」 「这种维修工的事情还要你去做吗？基地有的是系统工程师。」 被堵得哑口无言的马院士缩了缩脖子，被大家长拽着手腕往外走。 姜映卿回头看了另两个小朋友，说：「你们两个一起来，在调查员来之前，我们必须统一口径。有些可以说，有些不可以说。明白吗？」 林凤黯握着卢梦龙的手，点点头。 卢梦龙脑子里嗡嗡地还在神游太虚，翻天覆地都是各种碎片画面。一会儿是变成干尸的大活人；一会儿是又哭又笑的夏晚晴。还有一些过去对他而言意味不明的梦境碎片：重生幼玟的仪式上残忍的血祭；重生后的幼玟第一次与他的争吵；他终于发现自己復活的只是一个包裹着幼玟身躯的陌生灵魂之后…… 马忆恩知道卢梦龙状态不对，所以到了γ区之后，他第一件事不是坐到电脑前重写，而是走到卢梦龙面前问他：「你还好吧？」 卢梦龙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出回应：「我没事，就是有点乱。」 第195页 马忆恩比他矮小半个头，撑死身高175。虽然如今也算是到了奔三的年纪，但看起来除了眼神之外，依旧一团孩子气。他已经把防护服脱了，里面穿着一件圆领针织卫衣，衣服上有一对绣着黑边的迷彩印花bag bugs 眼睛。 卢梦龙也有一件同款。不对，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凤黯帮他拖过一把椅子，按他坐下。自己坐在旁边另一把椅子上，抬头看到姜映卿拎着一件他丢在γ区办公室的防寒外套走进来。 显而易见，外套是给马忆恩的。 现在系统一片混乱，辅宕机了，开阳顾不过来。他停掉了所有锦上添花的资源，包括给除了值班人员几乎无人驻扎的γ区供暖。 马忆恩接过衣服，先嗅了一下味道。 姜映卿脸色一黑，兇巴巴道：「很干净的。你这傢伙！」 马忆恩撇撇嘴，嘟囔道：「你、你衣服不是总屯一大堆才洗么……有时候不够换，就再回洗衣篮里捡捡，找出味道小的接着穿……」 姜映卿按着太阳穴，觉得快被气到头顶冒烟。他现在还需要考虑洗衣服这种事情吗？ 马忆恩不说话了，老实穿上姜映卿的迷彩外套。衣服大了不止一点点。他努力卷两捲袖子，把白皙的小爪子露出来。 姜映卿嘆了口气，上前快速给他卷好袖子，翻好领子，拉拢衣襟，还柔声道：「别嫌弃，虽然是制服，比不上你身上的奢侈品。」 马忆恩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没有，你的制服都好看。就是我穿太大了。」 姜映卿轻笑了一声。小朋友其实还是长高了几公分的，只是在他面前不太够看。他忽然转念一想，现在这哪里还是他的小朋友。这是大名鼎鼎的马院士了。 马忆恩浑然不觉，坐到电脑前，准备开工。姜映卿让另两个小朋友再等等，他先为马忆恩开了自己的权限。 「喂喂，姜少将别小手一抖把核武权限也误开了。万一不小心发了一颗出去，我们都成千古罪人了！」 姜映卿忍无可忍一颗爆栗敲上马院士聪明的脑袋瓜子：「没有今上的基因锁和随机码，谁都没资格发一颗出去。」 「噢……」马忆恩揉揉脑袋，委委屈屈地说：「我就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姜映卿嘆摸了摸他的脑袋，嘆一口气说：「你赶紧把这个人工智慧恢復正常。气氛什么的，不需要你操心。有你在气氛肯定好。」 马忆恩扬起脸，对姜映卿露齿一笑。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凝神专注于屏幕，十指翻飞敲打键盘。 「姜大熊，辅的系统调试是不是劳启信做的？」 姜映卿拿起桌上的平板拉出一堆名单，指给马忆恩看。 「嚯！」马忆恩的手指划过平板：「你知不知道，他留的后门中有一个特殊指令？」 「这个指令能轻易使某一个微小的安全系统产生自毁。虽然微小，但是致命。」 姜映卿自然不知道，他才来基地多久。 「之后就是滚雪球般的系统大规模奔溃？」 马忆恩看了林凤黯一眼，问道：「你就是前面解释赌徒谬误的那位同学？」 林凤黯点头：「我叫林凤黯。」 「我知道你，金乌幼子。」 林凤黯：！！！ 马忆恩笑了笑：「我是那个不喝孟婆汤的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原名叫『巫望』。」 卢梦龙突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马忆恩：「你就是那个……」 「对，曾经告诉你被復活的并不是幼玟。抱歉，告诉你这样的噩耗。我不是哥哥的对手。但是我也不能看他再给主公增添罪孽。」 姜映卿皱起眉头看着马忆恩。这孩子总是能在神棍与神童之间切换自如，他不止一次听他如此胡言乱语了。 马忆恩笑着捏住姜映卿的一根食指，对卢梦龙说：「这是我今生侍奉的『主公』。姜阳的后人，姜映卿少将。」 姜映卿：？？？ 「你什么时候『侍奉』过我了？还不都是我伺候你？你还是少胡言乱语，赶紧在国安部调查员来前面把辅弄正常——」 「——我办事你放心。不对，应该是，开阳办事，你放心。」 姜映卿：！！！怎么小朋友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林凤黯轻咳了一声。 姜映卿终于把注意力从小朋友身上转到他俩身上了。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卢梦龙和一脸镇定的林凤黯。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他们面前问道：「知道一会儿调查员来了怎么说嘛？」 「照实说？」 姜映卿：「对，既不能欺骗他们——就凭你们，也根本骗不了他们。但是也不能全说了。什么前世今生，什么龙子金乌，统统不存在知道吗？」 「可是姜周行不是十处的吗？」 姜映卿嘆了口气：「辛守是今上的小儿子，虽然两人相处得并不十分融洽，但是辛守是今上生活幸福美满的重要标志知道吗？幸福标志怎么能扯上这么些有的没的？」 卢梦龙恍然大悟：「我懂了，没有什么復活仪式。只有邪教仪式。」 「也没有什么式神什么神兽。」姜映卿点头道：「咬死这一点。这对你们，对我们，对辛守，都有好处。」说到这里，姜映卿似乎有些烦躁起来。他拉开抽屉摸出一包烟，摸出一根放到嘴里，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电脑前噼啪敲打的马忆恩，又狠狠把烟捏回手里。 第196页 「你们俩，特别是小林，你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是徐万里给你开了后门，甚至动用了直升机把你给运过来的。违规使用公共资源。徐家一贯谨慎，别有用心的人正愁找不到把柄呢！你这可是送上门的好事。」 卢梦龙急切地辩解：「这不怪鸦鸦，是我生病了才叫他来的……」 「你没父母吗？他是医生吗？基地是徐家后院吗？随便来去？」 卢梦龙：…… 姜映卿冷笑一声：「所以，小林，你想好说辞了吗？你为什么来？」 林凤黯蹙眉看着姜映卿。 「姜大熊，别为难小朋友。」背对着众人的马忆恩边敲键盘边发话。 姜映卿嘆了口气：「你这么说，章平打电话给你，因为卢梦龙父亲在南美的工厂出了点事，他们不在国内，所以联繫你来照顾他。」 「我爸妈不在魔都？！」卢梦龙自己都不知道。 「应该是那家工厂也参与大罢工了，闹得很厉害。这几天新闻都在播。你爸爸有一批欧洲的订单急着发货，过去处理了。」 卢梦龙：…… 「所以，小林你还得感谢一下搞罢工的工会，虽然时间上其实有所出入，你来基的时候，他父母还没去南美。但算是一个正当的藉口。」 林凤黯点头答应着，心里却不是滋味。要是没罢工呢？如果不是这么凑巧，那岂不是害了徐万里？他突然有点唾弃自己的自私。他过去从不觉得自私又什么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每当他想起徐万里宽厚的笑容，在自己亲爹面前帮他打掩护，连带着章平都小心翼翼地给他赔笑脸。 徐家人是真心对他好，喜爱他，想弥补他生命中缺席了近18年的亲情。 卢梦龙看着微露颓丧的林凤黯，小声叫他，鸦鸦？ 林凤黯转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说，没事。 辅的恢復花了6个小时。期间姜映卿一直在处理烂摊子。直到马忆恩将辅洗完脑后把姜映卿叫回来获得对辅的控制权。 辅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紧紧拉着开阳的手。 姜映卿知道，这回这头小野狼被马忆恩完全制服了。 调查员来的时候，马忆恩正瘫在沙发上盖着毯子唿唿大睡。姜映卿坐在沙发另一端，一手撑着脑袋，显然也睡着了。马忆恩的脚就这么自然地搁在他的腿上。他用自己身上的体温捂着马院士的脚丫子。 另一张沙发上，一个少年靠着另一个，睡得很熟。这应该是就是徐大校的弟弟和f大考古来的那个学生了。 也许是之前20多个小时的高度紧张使大家都很疲惫。四个人竟然都睡死了。没人注意到门口站着几个国安部来的调查员。 调查员也没想到进来γ区最神秘的办公室，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是不是有点儿太温馨了？ 为首的咳嗽了一声。 姜映卿终于恢復警觉，唰地睁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面露一丝尴尬的调查员。 「姜少将。」调查员a向他点头示意：「抱歉吵醒你们。我们必须进行例行调查。」 姜映卿轻轻放下马忆恩的脚，用毛毯仔细包好了，弯腰俯身对迷迷煳煳的马忆恩说：「我和调查员出去一趟，你睡醒了自己刷手环，去我房间洗澡。权限给你了。」 马忆恩嗯了一声，闭眼继续睡。重写辅的框架太累了，谋杀了他好多脑细胞。 林凤黯比卢梦龙先醒来，他一眼就看到和姜映卿小声说话的调查员。马忆恩还睡着。林凤黯领教了传说中的天才少年集中思想脑力全开的样子。别人花很多天都无法完成的工作，他花了6个小时完成了。 副作用是腱鞘炎发作和头痛欲裂。 他目睹了姜映卿帮马忆恩颤抖的手冰敷，又温柔地帮他按压太阳穴和脖子。若非亲所见，真是想不到姜映卿私底下会做这些事情。 调查员走过来问道：「你是林同学？」 林凤黯点点头，轻轻托起卢梦龙枕在他肩上的脑袋。 卢梦龙立刻坐直了，重新扎了一下睡乱了的丸子头。 「那你就是卢同学了。」调查员看到卢梦龙的第一眼心里就感嘆了一下天下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比自己女儿心心念念的小鲜肉都漂亮。 卢梦龙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小声说是的。 调查员对他笑了笑说：「只是例行询问。辛守已经醒了。感谢你及时为他注射了疫苗。」 「是姜先生拿到的疫苗。」卢梦龙指了一下姜映卿：「我就是帮辛守扎了这么一下。」 调查员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姜映卿，有转头对卢梦龙说：「你把疫苗空药管投向了排风口，这也是姜少将教你的？」 卢梦龙明显吓了一跳，勐地站起来问道：「他们没说起这个……是、是不是出事了？」 调查员摇摇头说：「不，你很聪明。马院士已经把设计图被篡改的事情上报了。怎么想到的？现在大部分e区受到病毒感染的人，病情都得到了控制。」 卢梦龙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我没教他这些。」姜映卿突然开口。 卢梦龙摸摸鼻子。 调查员对另外几名站在门口的人点点头，三人被分别带去不同的房间调查事情经过。 只是卢梦龙没想到这个调查整整持续了三天。 调查室的隔间有床有洗脸池有马桶。简而言之，就是一件单人囚室。每天有人拿进来一次性的剃鬚刀和毛巾，不知是出于怕割脉还是上吊的顾虑。东西在用完后就会被再次收走。 第197页 卢梦龙不知道姜映卿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的生活条件。如果是，只能说不管你职位高到那个份儿上，一旦失去信任，该你受得还是得受。 「把疫苗丢到排风口谁教你的？」 「没人，看电影里学的。」 「和谁商量过吗？」 「鸦鸦——林凤黯。」 「你们很亲密啊！你生病他赶来照顾你。」 「5岁就认识了，我妈认他做干儿子。」 「你怎么会认识夏晚晴的？」 「我不认识夏晚晴，我认识她闺蜜陈彬涘。」 「那说说你怎么认识陈彬涘的？」 「她亲姐姐是罗淙明的女朋友。去年一起去瑞士滑雪认识的。」 「陈彬湄……」调查员a敲下这个名字后，问道：「罗淙明又是谁？」 「罗毅楠的大儿子，林凤黯的哥哥。」 调查员b提醒道：「林凤黯的养父是罗毅楠。魔都首富。」 「前首富，现在网际网路迎头赶上，罗家不是首富了。」 调查员a：…… 林凤黯，养父是前首富，亲爹是国安部烈士、英雄，亲伯伯是国防部长。他见过隔壁间的那个小兔崽子，智商高，身高高，长得好。这算不算外挂人生？ 「那说说姜映卿吧，你们这么认识的？」 「我来这里才认识的。」 「之前张铭恺侦查员在调查失踪案时，发现姜映卿在酒吧帮过你。」 「我那时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干嘛要帮你？」 卢梦龙翻了个白眼：「姜先生这种古道热肠的人会出手帮忙很正常吧？他还叫人帮我们搬过文物呢……」 调查员a：？？？姜映卿「古道热肠」？？？我们怕是认识的不是同一个姜映卿吧！难道长得好看就有特权吗？ 卢梦龙觉得调查员看他的眼神不太对，立刻辩白道：「姜先生喜欢的是马忆恩，你别看我。我跟他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调查员b踢了a一脚，清了清嗓子，继续问：「夏犹清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吗？」 「夏博士人又斯文又聪明，学术上没得挑，手艺也精湛。我要能赶上他一半，我妈就该高兴死了。」 调查员a：…… 「夏犹清经手的青铜器，那不是洗干净，是重生。那面铜镜就是他清洗的。还有那块温明下的大长方镜，是我跟着他学的。真的经歷了4000多年重见天日，能恢復成这样，真的很不容易……」 调查员b有清了清嗓子，问：「为什么夏晚晴逼你念那段文字？」 「不知道，大概因为在场的只有我看得懂。」卢梦龙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手心里微微出汗。他记着姜映卿说的，任何违反科学发展观的话题都不能提及。 调查员a紧紧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问下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看得懂？据我所知你才大一，还没系统学习过甲骨文。」 「因为我和小博士关系比较好，他经常会把他们的新发现告诉我，有时也来围观我们洗刷刷。」 卢梦龙觉得自己的说辞既不算无懈可击，但也合情合理。他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调查员a面前美丽的男孩儿露齿一笑，说：「好，我们再来聊聊你和姜映卿吧！」 卢梦龙瞪大眼睛：「什么？我和姜映卿有什么好聊的！你可别瞎说。人家喜欢的是马忆恩，马院士。」 调查员b噗呲一声笑出来：「不，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我没骗你们！」 调查员a笑了笑：「你的确没骗我们，但是你也没说出全部。而我们要知道事情的全部。」 「我都告诉你们了。」 「小朋友，你很善良，很讨人喜欢。真的，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好人家的孩子，受到良好教育。」 「但是你有话没说。」 如此过了三天，翻来覆去的重复相同的问题。饶是脾气好到卢梦龙这份儿上的也毛了。他一翻毛腔（生气），调查员倒高兴起来。 愤怒会使人露出破绽。 卢梦龙觉得自己在支离破碎的现实与梦境中穿梭。一会儿在梦里和復活的假幼玟吵架，一会儿在现实中跟调查员a、b发脾气。 如此循环往復之下，卢梦龙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精神崩溃！充分理解了人类的本质大概就是一台复读机。 就在第四天一早，送毛巾牙刷剃鬚刀的人进来时，他以为吃完早饭又要开始无休止的重复相同的问题时，那人又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干净的内衣内裤袜子和外套裤子。 「我们暂时关闭20分钟摄像头，请抓紧时间梳洗干净换好衣服。」 「今天不审了？」 「这不是审问，卢同学，只是例行调查。」 卢梦龙：……哈？ˉ\_(ツ)_/ˉ骗我没看过电影咯？ 那人说：「调查已经结束了，感谢你的配合。」 卢梦龙：…… 他无言地接过袋子，发现里面衣服都是全新的，而且相当贵。这绝不会是他们准备的。难道是林凤黯？ 半小时后调查员a敲门进来。卢梦龙已经把脏衣服叠好塞进牛皮纸袋里，坐在铺着化纤被子的床上看着他。 调查员a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说：「虽然我们认为你还是有什么内情死咬着不说。但是显然，不能再强迫你留在这里了。」 第198页 卢梦龙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事到如今说多错多。那双水波潋滟的大眼睛被垂下的睫毛挡了一半。这种欲说还休的美，真是让调查员a几次心软。 好在他是一个合格称职的调查员，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一直没有退缩。 直到领导亲自带着人来接他。调查员a才不得不放人。虽然他始终认为卢梦龙隐瞒着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这条线索能把这一连串天马行空般的关系联繫在一起。奈何上头代表的是今上的意思，情况已经很清楚，该抓的人已经抓住。调查到此结束。 卢梦龙怕他们以为他和夏晚晴又什么联繫，都不敢问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他甚至没有主动提过林凤黯。就算这样，还是被死咬住不放，实在是让他精疲力竭。 事实证明，他不是当间谍的料子，只配挖坑刨土洗刷刷。 调查员a将他带到一件会客室。他吃惊地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后初晦。 调查员b正陪着笑脸，给领导倒水。第一位领导正是国安部的大老闆，骆部长。调查员a一进门就先向部长敬礼。 骆部长点点头，接着说：「这是国办一局的何副局。」 调查员a吃了一惊。国办一局的何副局是谁跟前的大红人不言而喻，此人是今上的心腹也是路人皆知。就算他再想查出真相，恐怕也没有机会了。他转头看着一脸懵逼的卢梦龙，手里还捏着纸袋子，抖抖霍霍地喊了一声：「骆伯伯、何叔叔……」 骆部长严肃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何副局长袖善舞，先说代表辛守感谢小卢同学机智勇敢，又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比过年看到的样子瘦了一圈。 「难道是徐家的臭小子不给你买好吃的了？」 卢梦龙：Σ(っ°Д°;)っ 「不是的，是这几天没睡好……」 何副局装作没看见后初晦已经安耐不住走过去抱住小孩儿了。他笑着说：「梦龙啊，你父亲捐给科考队的机器反应很好啊，隔壁国家的都来借用过，有没有给你家下订单啊？」 卢梦龙正要把装着内衣裤的纸袋子从后初晦手里抢回来，听到何副局点他名，脸刷地红了，小声说：「嗯，去年已经交货了。」 「很好，很好，你家这也算是为国争光了！」 卢梦龙：o(*////▽////*)q 调查员a：…… 这是何副局在敲打他们吗？ 骆部长脸色更不好看了。 何副局眯起眼睛看着后初晦把卢梦龙拉倒身边坐着，低声问他话。卢梦龙垂着脑袋，也不敢看他，一问一答，不多说一个字。心下觉得这两人也是有趣。小孩儿怯生生地喊他哥哥。奈何哥哥看他的眼神绝不是一般哥哥会有的眼神。他见过的人中豪杰和牛鬼蛇神比一般人吃的盐都多。后初晦这一出毫不掩饰的情感流露，倒也算是新鲜少见。 果然还是老外会玩儿啊！ 两位调查员抖抖霍霍撤了之后，骆部长显然窝着火。奈何三太子一醒过来就吵着闹着要见卢梦龙，嚷嚷自己老爹非但不知恩图报还欺负人家小朋友人老实，家里没后台。 骆部长冷笑着想，这算哪门子没后台？ 别说姜映卿帮着把小朋友摘得一干二净。 徐千峰虽然碍于自己侄子也是当事人之一，没有亲自出面，但是基地一把手陈中将不是立马落网了吗？出手比谁都快。 辛守这边大闹天宫，第一夫人不得不派人到办公厅坐阵「督导」。 另一边后初晦的私人飞机已经在帝都机场降落了。那位的红人何副局果然亲自来接。还说着之前在紫光阁刚见过，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又见面了。而他的缘由竟然和辛守一样，都是为了这孩子怎么还没放出来。 骆部长想着新年的时候路过瀛台涵元殿，远远看见有人在拍游客照，折腾了好几个特工给他们举反光板补光。而负责警戒的分明是保护三太子的人。后来叫秘书一打听，是三太子带着徐家刚认祖归宗的小孙子和他的竹马逛园子。 三太子脾气古怪，少有朋友。因为这俩孩子不是帝都圈子里的，大概三太子图个新鲜。这回这件事一出，倒是看得出三太子十分看重这两孩子，特别是那个平民。他当时还以为只是两个面目好看的孩子，三太子一向喜欢带长得漂亮的人出来，没什么特别的。 再看看这位身份特殊的「外国友人」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已经不是一般的看重了。 几方人马为了他都快把天花板掀了。 骆部长脸色更不好了，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小卢同学也累了好几天了。他的东西基地已经收拾好了。人就交给后先生你了。」 后初晦对骆部长感谢了一番。何副局不咸不淡地客套了几句。骆部长就先走了。 何副局在门合上后，立刻脸拉了下来，哼了一声，转身对卢梦龙说：「小卢受苦了。他们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姜映卿才略坐了个把小时。徐家小子就蹲了一晚上。就会欺负老实人。」 蹲了三天三夜的卢梦龙：……(╥╯^╰╥)……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卢梦龙直到坐上直升机，才拿到自己好久没用的手机——果然没电了。 后初晦对卢梦龙说：「你爸妈在南美，那里闹罢工，估计要好几天。这件事我也不敢跟你妈细说。你妈又赶不回来，你也没事了。还是别让他们白担心。」 第199页 卢梦龙收起手机，抬起头，说：「谢谢哥。」 「梦龙……」后初晦撸了一把小孩儿乱糟糟的头髮，半点儿没嫌弃他几天没洗头。 倒是卢梦龙十分不好意思，躲到一边说：「哥，我好几天没洗了。」 后初晦笑起来：「不嫌弃你。今天起，你住我那里。」 卢梦龙：哈？Σ(?д?lll) 「我想回家。」 「听话，你妈知道你出来，让我照顾你。」 「可是我的东西都在鸦鸦——」 「卢梦龙！」后初晦克制着的情绪终于有点耐不住了：「林凤黯不在魔都。他去帝都了。跟他哥徐万里一起被徐千峰抓走了。」 卢梦龙：…… 「你就算回他那套房子，也没人在家。何况你妈不放心你一个人。」 卢梦龙：…… 「你还不明白吗？徐家人要他跟你划清界限。」后初晦一把抓住卢梦龙的手，真挚又深情的望着他，问道：「他跟你一样，只是个小孩子。紧要关头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卢梦龙垂下眼睫，始终不发一言。被后初晦握住的手，既没有回握，也没有抽离。 直升机隆隆轰鸣，降落在军事机场。 后初晦的车已经等在那里。许久不见的裴助理依旧没有胖回来。司机帮着把卢梦龙的行李装进后备箱。裴助理交代了这几天公司的事情。看来后初晦为了把他弄出来，是抛下手里的所有事情跑去帝都的。 卢梦龙咬了咬嘴唇，在后座缩成一团。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好。先是和林凤黯心意相通、互诉衷肠，谁知两人才私定完终生，还没展开后续，突然就被迫分道扬镳了！ 这谜之走向让卢梦龙身心疲惫。他只觉得浑身滚烫，需要靠在冰凉的车窗上降温。窗外的行道树飞快后退。他看到一条弯道路标标示着往左浦东，往右浦西。 而后初晦的车正载着他迅速向左边弯道驶去。 这条弯道仿佛不仅仅是从物理意义上远离了他和林凤黯的「小家」，更是远离了他嚮往的生活和热爱的人。 卢梦龙疲惫地闭起了眼睛。 -------------------- 翻毛腔是上海话，意思是生气了。 第四话结束了。 接下来一话是最终话。 # 梦中影 第56章 翅膀 卢梦龙到后初晦家里的时候人就不太对，脸颊绯红映衬着白如牛乳的肌肤倒是好看，病恹恹的神态平添一种病弱美人之美。 饶是后初晦这样阅遍美人的傢伙也有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不过他到底是没逼着小孩儿住进他的房间，像模像样安排了一间小套间。卢梦龙站在小起居室的窗口眺望，对岸是奢华的万国建筑，脚下是繁华的商业中心。 后初晦随心所欲地在这寸土寸金都不足以形容的地段买下顶层套房。10米高的片墙装饰arpi verde绿色大理石，从客厅至阁楼贯穿整栋屋子，作为主要纵向动线的楼梯依其而上。这些产自瑞士阿尔卑斯山的大理石和90年前巴塞隆纳德国馆的绿色大理石来自同一产地。 房子到处点缀着昂贵的艺术品。除了一进门就看到巨大的不锈钢雕塑；门口转角的一半巴洛克一半荷兰风格派的边柜，同样出自一位当代艺术家；真正惊人的是他书房办公桌后的那幅画着几只看起来单纯浓烈的苹果油画，塞尚的作品。 「为什么买几只苹果？」卢梦龙在后初晦的暖房派对上问他：「这恐怕是全世界最贵的苹果了。」 「因为喜欢，不久前正好看见了合适的拍品。」后初晦露出一抹慧黠的笑容：「你不喜欢吗？」 后初晦的确一直想着要给魔都新居添一副画。他当然也知道卢梦龙喜欢印象派的作品。所以在佳士得纽约20世纪艺术周拍卖会上，以电话委託的方式，买下了这幅苹果。大约50x60厘米画幅的布面油画，以近6千万美刀的最终价格成交。远远超过了这套豪宅本身的价格。 后初晦并没有让别人知道那位神秘买家就是他，也没让别人进他的书房。只带了喝到微醺的卢梦龙进来观赏塞尚的真迹。 酒过三巡，卢梦龙变得不再像平时那样总显得有些拘束——或者换句话说有些怕他——不怕他的卢梦龙显得可爱又直率。 「苹果不好吗？」后初晦笑着望着小脸通红的卢梦龙。小孩儿看起来就像只水蜜桃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嗯……」卢梦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隔空描摹画家的笔触：「塞尚想用一个苹果来震惊巴黎。他一生画了无数静物画，其中270幅画里有苹果。就像梵谷爱向日葵，莫奈爱睡莲，德加爱芭蕾女演员……他热爱苹果。他何止用苹果震惊了整个巴黎。他震惊了全世界。」 「我妈妈曾经也想培养我做画家，但显然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试过让我学钢琴，可惜我既成不了萧邦也成不了鲁宾斯坦。我喜欢仰望星空，买了很多装备，却做不了天体物理的科学家。我喜欢打篮球，也无法优秀到成为职业球员……」 后初晦温柔地看着孩子傻气地沖他笑，靠在他的办公桌边沿上，凝视油画。 「我成不了那只苹果。不管是伊甸园的苹果，还是塞尚的苹果。」 这句一语双关，委婉再委婉的拒绝，后初晦听懂了。 门外是喧嚣的上流社会派对，特地请来了着名dj暖场，觥筹交错热闹非凡。门内安安静静，甚至能听见血液缓慢流过静脉的声音。 第200页 卢梦龙侧着脸没去看后初晦的表情。他半张漂亮的脸在书房暖白色的灯光笼罩下，显得温柔又真挚：「塞尚说苹果们在相互交流：对黑暗夜色的一种恐惧，对阳光的共同嚮往和爱恋，对露水的一种回忆。」 很显然，与卢梦龙这只苹果有共同嚮往、回忆与爱的，绝对不是后初晦。 小孩儿用最温柔体贴的方式给后初晦发了一张好人卡。告诉他并不知道他不好，只是自己不是那只与他有共同嚮往、回忆与爱的苹果。 迈耶-皮夏罗1说，塞尚渴望画女性，但是又害怕年轻的自己控制不住暴烈的情绪，所以他画苹果，把对人体美的爱，诉诸苹果。因为苹果不会动来动去，即便腐烂，结构也不会改变。塞尚觉得这些没有政治立场，没有所谓思想，没有雄心壮志，不急不躁，不会故作深沉的苹果清新芬芳、真实可触，忠实于自己的自然属性，安静而光辉。 苹果是塞尚的密码。 而后初晦要解开自己的密码，必须去寻找真正属于他的那只苹果。 那天深夜，曲终人散。 后初晦看着林凤黯蹲在地上给卢梦龙穿鞋子。少年抬起头，对卢梦龙温柔地笑，平时犀利尖锐的五官都变得柔软。 卢梦龙拉起林凤黯，对靠在玄关那张怪异的，一半巴洛克一半风格派桌子上的后初晦告别。 「哥，网约车到了。我们走了。」他眨眨眼睛。漂亮的眉眼染着雾气，眼尾红红的。喝醉的样子如此迷人，他却无法碰触。 后初晦半张脸隐没在射灯间隙下的阴影里，他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对小孩儿说：「路上小心。」 卢梦龙不知道后初晦那晚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第二天晨光微熹时，他起身去书房，把那幅画收进了保险箱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玄关的不锈钢天使背覆半融化的翅膀展翅欲飞。雕塑动势逼人，天使唯一沾地的脚趾融化为明晃晃的不锈钢液体，像是要滴落到下面不规则的小水池里。一旦感应到门口来人，感应灯就会亮起。潺潺流水声声入耳。 卢梦龙第一眼看到这个雕塑就十分喜欢。 说不上来由的喜欢令卢梦龙困惑，就像他不明白后初晦为何会喜欢他。除了脸蛋像他的弟弟，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也许在普通人面前他家有点儿钱，但这些东西在后初晦面前根本不够看。他既无政治筹码，也没资本保障。说得好听是多才多艺的文艺青年，说得不客气是什么都学过但没一样能出类拔萃的凡人。 后初晦知道卢梦龙很累，没胃口，晚餐也让厨师做得很清淡。后初晦是习惯家里有管家、佣人、厨师、司机、园丁的人。如果是庄园，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活动空间，在城市里，除了管家，其余人变成朝7晚8的工作制。管家是华裔，会说中文，住在楼下的房间里。 这里几乎没人留宿，只有偶尔需要加班到深夜的裴轻炎在客房住过。和卢梦龙住的套间不一样，是管家房间隔壁的一间小房间。 今晚裴轻炎连晚餐都没吃，帮卢梦龙整理完东西就走了。卢梦龙十分不好意思，拉着他的手腕不肯放。一桌子菜再清淡，他们两人也吃不完。 裴轻炎却微笑着拒绝了。他轻轻扶了一下眼镜，说自己明天还要復健，需要早点回去。 卢梦龙不得不放裴轻炎离开。他看着裴轻炎没再长胖过的单薄背影，小声说：「哥，你对裴助理好点儿吧！」 后初晦帮他摇了一勺沾着黑胡椒的红魔虾脑。虾脑有着比蟹黄更醇厚的鲜美，比芝士更香浓的奶味。美食终于堵上了卢梦龙小声逼逼他是刻薄老闆的嘴。 鲜甜浓郁的虾汤暖暖下肚，卢梦龙觉得镜子终于活过来了。他小声问后初晦是谁做的饭。 后初晦看了一眼管家。很快，厨师就被请到餐桌边。 卢梦龙见到了后初晦的厨师，一位腼腆的法国小哥哥。红彤彤的圆脸，一头捲毛。英文说得磕磕巴巴，但是做菜却很有天赋。 卢梦龙欣赏一切有天赋的人。他们总能在人群中散发出自己的光。 后初晦却笑他傻。 「你有什么好羡慕别人的？你自己就是光。」后初晦的手轻轻覆在卢梦龙的手上，说：「你本身就光芒四射。」 「我？」卢梦龙吃惊道：「我没什么特别的。既不特别聪明也不特别好看。」 后初晦摇摇头，扬起嘴角。 卢梦龙继续道：「要说美，谁能比得过土御门光啊！他才是光芒四射。」 「土御门光当然是美的。但你们两个不一样，没有可比性。就像春花不知秋月愁，秋月不懂春花娇。各有各的滋味。」 卢梦龙收回手，耳根红了，小声说：「还春花秋月何时了呢……你怎么也会背古诗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我妈也叫我努力学中文的好不好。这么有名的诗句总归知道的，卢少爷。」 卢梦龙咬了咬唇角，哼了一声。他转过头不看后初晦忍俊不禁的脸，望着玄关的天使背影出神。 「这么喜欢？要不要我打包送到你家里去？给你天天看。」 卢梦龙这才转过头，小声说：「我只是觉得这个融化的天使很熟悉。就在刚才，我看着天使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卢梦龙摇摇头：「不，我胡言乱语而已。你不会相信的。」 第201页 「我弟弟5岁被神隐了。时隔15年，我还花重金请阴阳师去为他做祓禊。try me，babe！」 管家撤掉剩饭剩菜，端上了甜点和水果。今天额外给卢梦龙做了拿破崙蛋糕。千层酥皮的松脆搭配鲜奶油和卡仕达的香浓甜蜜。好吃得卢梦龙眯起眼睛。 后初晦扬起嘴角。从卢梦龙出现到现在，他嘴角弯的次数超过了之前一个月的量。 吃完，卢梦龙在沙发坐了一会儿，又端着一盘黑覆盆子红树莓沿着绿色大理石片墙往楼上走，最终去阁楼外面的阳光房、小花园和游泳池散步。 魔都的不夜天根本很难看到星星。 卢梦龙还记得小时候在郊外看到的壮丽银河横贯天际，耳边虫鸣阵阵，奶奶帮他摇着扇子驱蚊。后来奶奶去世了，他也没再去过郊外。 后初晦找到楼顶，看见卢梦龙坐在泳池边看天。玻璃顶棚透出夜色无边。他点了一支橙花茶韵，丝丝幽香，仿佛房间某处的橙花正在盛开，慢慢盈满一室芬芳。 卢梦龙被这种氛围治癒了。 「说说你突然明白的一件事。」 卢梦龙看着后初晦，问：「哥，你是基督徒吧？所以你能相信前世吗？」 说实话，后初晦根本就什么都不信。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数据分析报告，相信多空持续拉锯导致的原油价格剧烈波动对目前两国都不利，但是他大捞一笔的好时机。 信仰对他而言不过是作为一个有色人种融入主流社会的工具之一。在纽约他能坚持每周去教堂做礼拜，与保守派议员代表为教会做公益。而到了国内，他也能心无旁骛地在除夕夜陪副总理的亲弟弟去寺庙撞钟为父母祈福。 可是面对他心动的小朋友，后初晦又是另一副面孔。一贯冷漠的灰色眼睛流露出真挚热忱的目光，似乎在鼓励卢梦龙说下去。那张混血脸蛋在烛光映照下，变得更为柔和。 卢梦龙有时想，如果他没有先遇到林凤黯，爱上林凤黯，也许他也不能免俗地成为后初晦的俘虏。这样的人，几乎拥有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智慧、权利、财富、社会地位。更别提作为上帝的宠儿，他还有别人羡慕的英俊外表与豪门出生。 莎士比亚说年轻人的爱不是发自内心，而是全靠眼睛。（young peoples love does note from their hearts, but from their eyes. 《罗密欧与朱丽叶》）但卢梦龙觉得他若是只靠眼睛，恐怕也会陷入迷惑。 毕竟，他面对的是近乎完美的后初晦啊！ 卢梦龙不再看他，他舒展四肢，躺在长椅上，开始讲故事。 故事主角是一个无父母的仙胎。 「仙胎是什么？石头蛋？那不是孙悟空吗？」 卢梦龙白了他一眼：「不是孙悟空，不想听我不说了。」 后初晦握住卢梦龙的手讨饶：「卢少爷，我说错了。你说得都对。」 卢梦龙别别扭扭抽回手。继续他的故事。 所谓仙胎，御风而生。少皞途经此地，听见小儿啼哭，下车查看一二，结果发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是我吗？」 「嗯，你可以看成你的前世。」 后初晦笑起来：「我这么厉害的吗？」 「厉害什么呀，侬则戆大（你个傻瓜）！听下去你就知道了。」 卢梦龙警告似地瞥了一眼后初晦，眼波流转，似怒似嗔。 后初晦觉得自己快被这一眼看硬了。他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一边唾弃自己已经不是毛头小孩的年纪，还能这么禽兽。 「对外，这仙胎是少皞之子，名叫穷奇。」 「不对啊，我怎么又成了神兽了？」 「呸，是凶兽！神兽是白泽。纪贯泽的皓澜就是白泽神兽。」 少皞知道这孩子并非亲生，一开始他以为这孩子是广莫风（北风）之子。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并不是这样。这孩子有更不一般的来歷。 「什么来歷？马槽诞生基督那种？」 卢梦龙毛了，作势要站起来：「你再插嘴我不说了。」 后初晦赶紧拉住他：「好、好，卢少爷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请继续。」 卢梦龙第三次抽回自己的手，回到躺椅上。 他们说穷奇兇勐残暴，如果生气了就会化出带巨大羽翅的老虎，把人的脑袋咬下来，吃掉脑子。 后初晦想起刚到国内的时候，为了融入国内的公司氛围，曾经参加过一次内部聚餐。秘书室的小姑娘定了川渝火锅，结果到了那里，他的高定西装不但熏上了怎么也去不掉的火锅味，还震惊地看着几个平时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竟然把猪脑子放在漏勺里烫着吃了！而且一人一个猪脑，吃得欢心不已。现在后初晦把自己代入到吃猪脑的角色之中，觉得有点儿反胃。 晚餐时吃的拿破崙蛋糕突然就不香了。 卢梦龙浑然不觉，继续说。 穷奇总显得不合群，虽然他地位卓然，又是仙胎，与凡人有本质区别，但一直没有什么朋友，独自住在空旷的北方宫殿。有些书上会写穷奇经常飞到人类争斗的现场，将有理的一方咬死，将忠诚的人鼻子咬掉。而如果有人作恶，穷奇会捕捉野兽送给他，并且鼓励他多做坏事。所以古人把那种远君子近小人的人称为穷奇。 后初晦摸摸自己高挺俊美的鼻子，觉得有点儿疼。 第202页 「可穷奇真的是如此残暴且蛮不讲理吗？」 少皞有许多子嗣，赫赫有名的儿子也有九个。穷奇是三子。长子重又名句芒，是木神，春之神，象徵着生机勃发。次子该又名蓐收，是金神，秋之神，也会根据情况收割生命。这两个孩子已经获得了神格，脱离肉身凡胎必须面对的生老病死，直到神祇陨落。那么穷奇不就是最有可能的继承者了吗？ 「穷奇不是仙胎吗？」 「可是一开始没有人知道呀。」 于是不知何时起，穷奇就成了不讲理的凶兽的代表。坏到人类甚至忽略了每年腊月初八，是穷奇率领下属就到处寻找吃人的恶鬼，将他们杀死，保佑一方平安。 后初晦不禁怀疑自己怎么能过得这么窝囊？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他只是不愿意解释。也许是孤高，也许是懒。反正名声再差，也不会撼动他的地位。他也隐约知道自己与凡人不同。长得又高大又美丽。」 后初晦抬抬眉毛：「美丽？」 「美啊！带翅膀的老虎，自由自在、独来独往、强壮美丽，多符合穷奇的人设。」 后初晦笑了一下。还好，在小朋友心里他形象不但很正面，还很讨喜。 后来另一个人的诞生，揭开了穷奇的身世之谜。而这个人的意外陨落，奠定了苍珀与幼玟的悲剧。 这个人叫姜阳，大家熟悉的是他另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号：蚩尤。 在穷奇诞生很久以后，另有一队人马路过了那片旷野。突然狂风四起，沙尘遮天蔽日而来，吹散了马队。迷失旷野的人群中有一名贵人，名叫姜克。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遇到了一名在旷野中与野兽嬉戏的孩童，孩童对此地了如指掌，让他惊诧不已。而与孩童玩耍的野兽其实是灵夔。 后初晦问：「姜克是谁？」 「炎帝。」 「炎帝不是一位姓炎的皇帝吗？」 卢梦龙没想到自己也有帮别人科普的一天。他耐心解释：「炎帝是神农氏的封号，一代传一代，当了部落首领就被尊为炎帝。并不是某一个人。」 后初晦按了一下太阳穴：「部落首领？！」 「新石器时代，当然是部落首领。」 「所以我当时也会喊着为了部落，不胜利勿宁死。然后挥刀砍杀恶鬼？」后初晦想像了一下自己披着兽皮头顶兽角的形象，总觉不是很好看。 「不、不，这是你兄弟的事情。虽然你们一直没有相认，但如假包换是亲兄弟。你们都是仙胎，只是你比他早了几百年被捡到。」 「几百年？！」 「嗯，神仙又不会老。」 「所以我不是为了部落？难道是为了联盟？」 「还真是。高喊着『为了联盟，愿圣光与你同在』的朔之同学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我不是叫穷奇吗？朔之又是谁？」 「你的字。」 后初晦点头道：「这字取得不错，感觉文化水平比较高。」 卢梦龙噗呲一声笑了。苍珀给他取的字即便隔了千年，他还是喜欢。有些喜欢是铭刻在灵魂中的。 姜克觉得这个孩子非同寻常，便带他回家。果不其然，到了古阳宫殿，他一夕之间就长成健壮俊美的青年。姜克给孩子取名为姜阳。希望这个孩子能为部落带来一番新气象。姜阳十多岁时就开始跟随姜克出征作战，天生就是领兵作战的料子。 姜克可谓生不逢时，在他执政的二十几年时间里，神农氏政权正处于多事之秋。他继位之后，氏族部落走向没落，贫民与贵族之间差距日益严重。安乐祥和的景象已经成为旧日的风景，取而代之的是你争我夺的残酷争斗。他费尽心力试图缩小贫富差距，殊不知贫富差距即便经过了4000多年依旧是难解之题。他拿不出有力措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愈加严重，却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神农氏窝里斗给外族创造了绝佳机会。东方的少皞氏、北方的九黎氏、西北的轩辕氏，都对神农氏的疆土虎视眈眈。外敌的入侵和骚扰让姜克惶惶不可终日，每日祈福，祈求神灵祖先庇佑。内忧外患终使姜克积劳成疾，药石罔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初秋晚上病死于古阳宫殿。 那个时候，姜阳正代表姜克平定炎帝部落的内部动盪——炎帝魁隗氏族的叛乱。 「等等，魁隗氏又是谁？」 「他们是炎帝部落最初的执政家族，神农氏是第二代家族。你可以理解成梅罗纹加王朝被加洛林王朝代替，但法国还是法国。不论是魁隗氏还是神农氏执政，炎帝部落还是炎帝部落。」 传来姜克去世的消息时，姜阳刚准备拔营回程。驻守旧都伊川的姜榆罔在伊川继位，成为第八任炎帝。 当时少皞氏所代表的东方民族一直是中原民族的心腹大患。姜榆罔17岁驻守伊川，到22岁继任炎帝，一直在与少皞氏征战。 后初晦转着手里的威士忌，看着冰块缓缓融化，混进醇厚的酒液中。 「所以我一直代表少皞氏和姜榆罔打仗咯？那我什么时候知道和姜阳是两兄弟的？」 卢梦龙吃了一颗红树莓。这颗有点儿酸，他皱皱眉：「早呢，一开始你们一直是对手来着。你要知道，少皞集团一直是所有人的心腹大患。」 「我那么厉害吗？」后初晦伸手拿了一颗覆盆子塞进嘴里，发现非常甜，就对卢梦龙说：「吃黑的覆盆子。树莓不太甜。」 第203页 卢梦龙吃了两颗，发现果然黑色比红色甜。 「不是。当然朔之是很厉害的。不然也不能被黑成四凶兽。」 后初晦：……好的吧，四捨五入就当夸奖了。 「主要原因是因为少皞氏健康长寿，惊人的长寿。抛开穷奇是仙胎不说，其余王族成员也能动辄活到三五百岁。这在平均年龄不足40岁的古代世界，是一件可怕的事。」 东方氏族的长寿是因为他们尊崇帝俊。帝俊是一个神秘的神，在文献记载中只见于《山海经》。并且你会发现他的很多事迹会出现其他神祇身上。 他就像一个神祇模板，从他身上能看到众神的影子。而他自己的面貌却模煳不清，仿佛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幻影。你一伸手，他就如闪亮的气泡，碎裂在空气中。 「帝俊算是苍珀的养父呢，虽然当时东方氏族还是母系社会，走婚制。帝俊不会常住在他任何一位妻子家里。他自己的家在遥远的星河深处。」 后初晦笑起来：「听起来有点渣！」 「在古代社会挺正常的。」卢梦龙笑了：「学歷史的第一天，老师就叫我们抛开现代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去评价古人。社会在进步，人类也是。但同时，社会的本质没有改变，人的本性也同样未曾改变。」 卢梦龙换了个姿势躺着，又摸了一颗树莓放进嘴里。树莓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喜欢的人趋之若鹜，不爱的人难以接受。就像爱他与恨他的人一样，没有来由的，纯粹的个人好恶。 「那我们怎么认识的？」 「苍珀是条白化病的龙，原本一出壳就被龙族遗弃，没想到被路过的金乌幼子捡回家养大。但他一直不能化形。某天，他趁着太阳不那么烈出门玩耍。没想到在北方天空遇到了龙族的黑太子。」 后初晦放下酒杯，抬眸看着在明灭烛火映衬下的少年美丽的侧脸。有时候连后初晦自己都觉得奇怪，第一眼看到卢梦龙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要他！他必须属于我！这种情绪甚至已经无法归属于感情，更像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 他要得到这个人，是一种灵魂上的渴求，像沙漠中的旅人见到水源。 「然后你被欺负了？」 卢梦龙终于转头看他了：「你有记忆？」 后初晦笑着摇摇头：「不，我只是觉得你是那种软和会被欺负性子。」 卢梦龙哼了一声：「原来在你眼中我这么没用的。」 后初晦十分有求生欲地否认了：「不，怎么可能没用。梦龙同学既聪明又美丽，既是学霸也是篮球健将，人见人爱。」 卢梦龙投了一个鄙夷的眼神：马屁拍过头了。 后初晦笑着抿了一口酒。 穷奇在救起跌落人间的苍珀前，是见过他的，并且早就对那条银光闪烁的小白龙充满好奇。 金乌十子豢养龙子之事其实在人间是一件具有象徵意义的事。 羲和、常曦两位女神与她们的生的十个太阳之子，十二个月亮女神，少皞以鸟司时，所有东方部落的神祇都以鸟为尊，化鸟形真身。即使是穷奇这样非少皞血脉都化形为有翅膀的老虎。可见翅膀是他们统一的图腾。 因为长寿，东夷诸神一直过得高高在上。羲和女神每次大宴宾客都会让金乌十子带着小白龙为所有氏族部落的贵客斟酒。 鸟图腾的诸神豢养着以龙为尊的其余部落的尊神当宠物，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话说那天穷奇亲自为苍珀包扎，心疼地看着小白龙被折断的龙角。直到那日当值的幼玟追上门来讨要苍珀才不得不将龙交还。 据说受伤的小龙一直没有恢復好。最终导致了帝俊之子九只金乌大闹若水龙宫，为苍珀夺了一枚龙珠。若水龙宫是龙图腾部落的信仰中心，却一夕之间被9只发疯的金乌捣毁。这相当于原本四方力量平衡的其余三部落，突然被东方部落狠狠抽了一巴掌。 获得龙珠的小龙不但最终恢復健康，还化形为姿容精绝的美少年。 小白龙的化形是一道分水岭，命运的车轮向着另一条不归路疾驰而去。 时间到了姜克去世那年，继位的姜榆罔忙于应对魁隗氏族与少皞族，终举国之力击败两族联盟军。他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姜阳。 而另一边，北方九黎族的姜吼正准备出兵攻打西面黄帝部落轩辕氏。哪知道姜克去世一年后，他突染重病，救治无效短短数天就去世了。 这个时候，姜吼的大巫偷偷找到了留守伊川的姜阳，坦言他是帝星转世，恳求他继承帝位。 「如果按照现在的说法，此人就是姜阳第一迷弟，走火入魔一般的信赖他，追随他。同时也耽误他，毁灭他。」卢梦龙苦笑一下：「哥，有时候，你会不会有种错觉，命运无情地碾压我们，我们的反抗并没有用。」 后初晦晃着手里的酒杯。单一麦芽麦卡伦珍稀年份，瓶身上印着1966，血珀色的液体与刻花水晶杯交相辉映。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力不从心与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人都会有。 卢梦龙小声说：「不，即便是神，也有无能为力之时。」 当姜榆罔凯旋而归，并决定迁都穷桑时，姜阳第一次见到他的兄弟穷奇，穷桑原主的真面目。姜榆罔并不知道，这一次迁都看似是他一生最为辉煌的时刻，其实却暗藏着他的穷途末路。 第204页 「血缘是一件奇特的事，特别是对姜阳与穷奇来说。他们之间的牵绊远不止一对仙胎这么简单。」 后初晦看着卢梦龙晦涩不明的目光，突然觉得这欲言又止之下，应该是某种惊人的真相。 卢梦龙低着头，似乎在仔细端详着烛光跳动，他幽幽开口道：「你们是双子帝星。你们是盘古的一双眼睛。」 -------------------- 1迈耶-皮夏罗：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艺术史学科中最卓越的人物之一，美术史界的传奇。 侬则戆大（大发度音），上海话你个傻瓜。 切勿考据！作者胡说八道的故事，连蚩尤的名字都是我瞎编的。我们本来就不像希腊有较为明确连贯的神话体系。所以很多故事史料也是相互矛盾，前后出入。 我写我想写的，各位看个高兴。 第57章 绝地天通 后初晦终于吃惊了一回。 「我们是什么？」 「盘古的眼睛。」卢梦龙温柔地凝视着游泳池反射的月色。「北方天空中的双子帝星。」 昔盘古氏之死也，头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髮为草木。这是《异述记》上的记载。 然而实际上盘古的一双眼睛落在四岳之间，化为两颗仙胎，在旷野中等待。先后被少皞与姜克捡到养大。然而谁都不知道那是盘古的眼睛，即使是穷奇自己都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连羲和女神都未能参透仙胎的来歷。 「可是北方帝星不是北极星吗？就是小熊座α星吗？」 「不是。首先，北极星不是一成不变的某一颗星，目前是小熊座α星，也就是勾陈一。第二，紫微星，也就是帝星，指的是小熊座β星，也就是北极二。实际上要到2100年，勾陈一才真正到达最接近北极点的位置。而在4000多年前，北极点上并没有一颗星来做基准，有的是两颗星围绕着北极点相互旋转。他们是大熊座的开阳和小熊座的北极二。你知道，世界上最古老的建筑物见证了这段变化。」 后初晦：？？？ 「就是埃及的金字塔。古王国时期的埃及人就依靠着开阳和北极二这两颗星连线的延长线往地平线作垂线而确定金字塔的基准位置。三座金字塔建造时间将近一个半世纪，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地轴自转发生了变化，而埃及人还在用的开阳和北极二，造成了此后建造的金字塔位置向东偏移。」 「所以……」 「所以，你们两个就是那个时期的开阳和北极二。」 「可是你说北极二是帝星……」 「对，双子帝星的迷惑之处就在于即便是靠着邪术偷得部分天机的大巫巫朔也无法辨清楚就是你们俩谁是开阳，谁是北极二。」 后初晦：…… 「事实证明巫朔押宝押错啦！」卢梦龙挑起眉毛。 后初晦被他的调皮表情逗乐了，但他还在垂死挣扎：「不对啊，照你这么说，帝星不是他，就是我，那我也没做成大事啊！」 「你不挺厉害吗？四害，啊，不对，四凶之一呢！」 后初晦：(╯°Д°)╯︵┻━┻ 卢梦龙终于捂着嘴笑了。「因为绝地天通。不过这是后话。姜阳和穷奇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可是真正的暗朝汹涌。」 「绝地天通又是什么？」 「你听我说下去……」 彼时，第一次以炎帝养子身份见到穷奇的姜阳仿佛被触到了沉睡的野心。他仰望穷桑奢华的宫殿，徘徊在无穷无尽的连廊，流连于飘飘荡荡的纱帘之间。他在穷奇的寝殿里第一次见到苍珀的画像。因为那是穷奇唯一在乎的随身带走的东西。于是姜阳不免多看了几眼。 绢帛画像上的苍珀银髮披肩，粉眸迷离，朱唇轻启，姿态端的是淡漠疏离，唇齿又别有一番风流。 姜阳不由得拉住收拾的僕从问：「这画像画的是谁？」 僕从答：「天帝与羲和女神的养子，龙族的小白龙苍珀殿下。」 「他就是金乌们的……」原本姜阳脱口而出的是玩宠，但顾及到人多嘴杂他没说下去。 实际上在他的印象中，苍珀也约等于这样的角色。他还记得多年前姜克赴羲和女神的宴席回来后叙述席间趣闻，讲起那条天地间最着名的小白龙。小白龙化形不久，斟酒任务完成后，被金乌们拉进怀里，又亲又抱，满脸通红却无力反抗的样子。 天帝之子亵玩龙之子的闲话很快传到各地。许多部落都觉得面上无光，敢怒又不敢言。 如今看来苍珀的绝色姿容在那般情形下，的确是可爱又可怜。 「……金乌们的弟弟。」姜阳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得体的形容，抬头就看见面露不善的穷奇伸手取走他手里的绢帛。 「本人的拙作怕是入不了炎帝的眼。」穷奇冷冷说道，迅速收好画，装进特制的画筒，防止日晒雨淋。 姜阳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没人知道他在穷桑宫殿里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思考了什么。只知道在姜榆罔留在穷桑庆贺他的大捷的时候，姜阳一个人默默地收拾了行李，带着一队亲信，出发前往坂泉。 从此之后，姜阳便是九黎的首领坂泉氏。 「那穷奇去哪里了呢？」 「他去了旸谷（日照）。名义上是为少皞送贡品给羲和女神，其实是给儿子休养生息的机会。」 第205页 此时的苍珀已经化形稳定，也明白了生而为人该遵守的礼义廉耻道德标准。他刻苦学习，生怕遭人耻笑，也开始和金乌九子拉开距离。唯一放不下就是幼玟。那时，穷奇从苍珀那里得了他的字「朔之」。 「的确很好听。」后初晦再次表达了他的喜爱之情。 卢梦龙吃完一盘莓果，喝了一口水，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后来便是一场场翻天覆地的战争了。」 炎帝魁隗氏九世孙夸父不甘失败，再次与少皞族联合，出兵入侵炎帝神农氏的疆域。被激怒的八任炎帝姜榆罔，遂亲率大军大败联盟军。于是，夸父向九黎氏求救。 此时坂泉氏的心性早就不是4年前的姜阳了。他意识到这是他完成帝星使命进取中原的最好时机，立刻决定出兵。他亲率从八十一个部落中精选出来的将士，穿起皮甲，带上兵器，出易水南征，渡黄河与神农氏军队大战。 联盟军连续获胜，半年就夺回了穷桑（曲阜），迫使姜榆罔败退伊川（洛阳）。 「等等，夸父不是那个什么……」后初晦想了想说：「追日！对，夸父追日。」他一脸你别骗我的表情：「我妈小时候给我读过睡前故事的。」 「嗯，追过。」卢梦龙莞尔：「他希望金乌能出面帮助凡人。只是，神不能干预凡人的运数，更不能插手命运的进程。所以，神无能为力之事也十之八九。」 卢梦龙轻轻嘆息了一声，继续他的故事。 轩辕氏的姬邦卉已经征服了仓颉氏。仓颉五世去帝号，归顺轩辕。轩辕氏的版图差不多已经扩展到河南的濮阳、安阳、鹤壁、新乡，对隔壁炎帝部落和九黎部落都构成了极大威胁。 坂泉氏打了胜仗尝了甜头，决定柿子就捡软的捏，再次联合少皞氏和魁隗氏共同讨伐神农氏。姜榆罔还没从昔日手足变成今日对手的打击中走出来，在联盟强大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被迫向占据玉邦河(桑干河)流域的轩辕氏求救。当时轩辕氏的首领是姬芒，他同意率军南下增援神农氏。 姜榆罔并未察觉自己如此一来授人以柄，将来必要追悔莫及。 「可是当时的姜榆罔也无路可走不是吗？自己部落窝里斗跟东面的邻居结成联盟造反，隔壁邻居是对自己知根知底的兄弟，也来掺一脚。他除了去西边的邻居家借兵，没路可走。」 卢梦龙笑了笑，这就是命运残酷之处。 轩辕氏大军率先对付的是老对手九黎部落，在如今的河北张家口附近的万全、尚义、怀安之间大败九黎军。 初偿败绩的姜阳亲自带精锐部队反击，在东台山（河北张家口市小五台山）。姜阳的精锐装备精良气势如虹，轩辕军大败。姬芒见姜阳的军队无法直取获胜，便避其锋芒，详装往北退却。 魁隗氏夸父共工联盟军想乘胜追击，追到玉邦河北岸，没想到落入轩辕军的包围圈。双方在玉泉(山西大同市天镇县)激战，联军失败了。 联军兵退涿鹿，中途又遭遇姜榆罔的军队狙击 ，再次兵败。最后还是靠着姜阳率军及时救援，才未全军覆没。 后初晦一边啧啧啧一边摇头，换做他怎么能和这种猪队友搞联盟。 「不过有了魁隗氏的参与才算师出有名呀，毕竟那是炎帝部落的初代王室家族。」 「夸父这个时候追日了吗？」 「嗯，差不多这个时候，败了太多次，求神拜佛也是常理。」 后初晦产生了一种小时候妈妈口中的英雄突然跌落神坛的强烈落差感。 夸父没有追到太阳，金乌们被勒令不能参与人类的战争。 「可是黄帝那边不也有应龙、女魃来助阵吗？」 「因为他们不算神啊！神格很玄妙，有时是生而就有的，比如帝俊、羲和；有时靠继承而来，比如金乌十子；有时能自己争取，比如苍珀曾靠强权短暂地成为天地共主。但更多时候，付出再多努力牺牲再多自我，都无法企及神的衣摆。我们叫做机缘，希腊人称之为命运。」 夸父追日失败后，神农轩辕联合军与魁隗氏残部、少皞氏、九黎坂泉氏在涿鹿旷野恶战三年。轩辕军先后发动了九次大的进攻，每次都被九黎军击溃。 如此劳民伤财旷日持久的大战对任何一方都是巨大负担，双方打不下去了，只能回到谈判桌上。经过一番冗长的讨价还价，最终以玉邦河为界，北面归属轩辕氏，南面归属九黎族。 轩辕氏与坂泉氏停战七年。 七年，对神来说不过扶桑树下守一朵花开的时间，对凡人而言却是漫长又珍贵的时光。 在这七年中，姜阳称帝星降世，立都坂泉，在大巫的拥戴下称帝，效仿少皞穷桑宫殿，建起坂泉的宫室，甚至暗示穷奇能否请苍珀来坂泉宫做客。 「请到了？」 「自然是没有。苍珀是金乌们的珍宝，轻易不出旸谷。」 后初晦露出一个嫌弃又无奈的表情：小孩儿怎么不论前世今生都这么听话。 而姬芒为了击败姜阳，独身前往博望山(安徽马鞍山市当涂县西南东梁山)拜师学习战略战术，三年后学成归国，重新练兵，大大增强了部队战斗力。姬芒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决定再战涿鹿。 姜阳勃然大怒，骂姬芒不守信用，一面赶紧调集八十一部落的弟兄列阵迎敌，另一面紧急联络魁隗氏和少皞氏前来助战，双方在涿鹿旷野再次展开恶战。 第206页 关于这场战争，诞生了许多的神话传说。 轩辕军用六种兇勐的神兽与九黎族作战，大乱对方阵脚，奇袭获胜。 当然不会真有神兽来助阵，毕竟神不能亲自下场参战，神的宠物们也不能下凡撕逼。轩辕氏部下的六大氏族分别以熊、虎、罴、貅、貔、貙为图腾，就是传说中的神兽了。 姜阳自然是怒不可遏。他的好朋友风伯和雨师前来助战。剎那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天昏地暗，紧接着漫山遍野都是茫茫大雾，致使轩辕军辨不清东南西北。 「这不算神亲自下场参战了？」 「嗯，不算。这两者当时未获神格。」 姬芒也不是吃素的，急忙请旱神女魃前来帮忙，止住了风雨雷电，等大雾散去，再次打败九黎军。轩辕军乘胜追击水淹坂泉城。九黎大败，残部渡滏阳河逃往冀州(河北冀州市)。 姜阳有一只灵夔（kui）。他称帝后，命人在灵山挖了一个大水池，称作龙池，将灵夔养在其中，使专人饲养护卫。 为瓦解敌人军心，姬芒早前就派人潜入灵山，斩杀灵夔，将它拖出龙池，剥皮做成夔鼓。现如今击夔鼓鼓舞轩辕军士气，动摇九黎官兵军心。 姜阳听见鼓声，知道大势已去，率亲卫突围逃走。 姬芒派应龙率领一支精兵紧追不捨，依靠指南车指引方向，兵分两路追剿姜阳与他的亲卫。同时分派六军阻截姜阳的援军。在得不到外援的情况下，姜阳率残部边打边退，苦战七天七夜后，被包围在解村（河北冀州市小寨乡北），终因体力不支，寡不敌众而被活捉。 大巫们一致拥戴的帝星，曾经战无不胜的姜阳被绑住手脚，毫无尊严地带到胜利者面前。他无疑是姬芒最忌惮的存在。 因为惧怕姜阳真有神力，刽子手砍下他脑袋后，还不敢把禁锢他手脚的木枷除去。直到确定姜阳死透了，才从他身上摘下浸满鲜血的木枷，丢弃于旷野。传说第二年，这里就长出了鲜红如血的枫林，控诉姜阳恆久不灭怨恨。 姜阳原有十名大巫，除了巫朔和最年轻的巫望，其余都被姬芒抓住。 酷刑审问大巫们姜阳来歷，姬芒自然是不信什么仙胎托生、帝星降世的说辞。在他心里就算有帝星也该是他，姜阳这个连父母都没有的野孩子算个什么东西！可是姬芒越审到后面越担心，开始怕姜阳真如大巫们所说帝星不死，会復生于世。于是他下令将姜阳肢解以绝后患。 从此这个地方就被称为「解」（山西解县，解就是分开）。解县附近有一座盐池，叫做「解池」，池里的盐水颜色泛红，传说那就是被肢解姜阳时流出的血所染红的。 后初晦搜了一下图片，吃惊地指给卢梦龙看。无人机航拍的视频里，解池呈现出惊人的火龙果色。 「因为解池是盐池，里面含大量的嗜盐微生物。比如嗜盐紫色硫细菌啊、嗜盐外硫红螺菌啊，还有嗜盐桿菌、嗜盐球菌，巴拉巴拉各种菌……遇到夏季高温，细菌大量繁殖，细胞内的红色素就使盐池染上了火龙果色。初晦哥哥你要相信科学。」 后初晦看着笑意盈盈的卢梦龙，气得牙痒，到目前为止，是谁在给他科普怪力乱神的古代神话，把他路子带歪的？ 「不过姜阳的身体和首级并没有埋在这里。」卢梦龙的表情瞬间冷下来。 姜阳的身体埋在鉅野，坟墓名叫「肩髀冢」；首级埋在寿张。古代寿张的居民每年十月都要举行祭奠，据说此时总会出现一道赤红的云气，从坟头直冲云霄，好像一面旗帜，人们把它叫做「蚩尤旗」。 当然按照现代气象学来说，这种天边一坨白梗黄伞盖的蘑菇云，会引发局部强烈降水，周围风平浪静。这种云单独出现，卓尔不群，不与其他云彩为伍，就叫做单体雷暴。 「其实蚩尤这个名字不是什么好意思，是姬芒给取的。蚩是小爬虫，尤作由，农的意思，连起来就是『的小爬虫』。于是堂堂帝星转世变成了种田的小爬虫。这个名字流传至今。」 后初晦：…… 他突然觉得自己兄弟十分惨！就算不是北极二，这也太惨了…… 「姜阳就像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留下短暂华丽的残影，迅速隐没在歷史洪流中。」 轩辕军乘胜继续追剿九黎和魁隗氏残兵，杀死了夸父后，东征少皞氏，穷奇劝当时少皞氏的大酋长投降停战—— ——噗呲！ 后初晦酒喝到一半呛住了：什么投降？他提议投降？ 卢梦龙默默点头：「这是当时最佳选择。姬芒害怕少皞氏身后的天帝一家，尤其是金乌十子。9只金乌分分钟引爆若水龙宫，凡人对他们而言简直如蝼蚁一般。他对少皞氏只能驱逐议和，不敢斩尽杀绝。」 所以就窝窝囊囊地投降谈判了？后初晦放下酒杯撸了一把脸，自己在小朋友面前的形象顿时高大不起来了。 轩辕军接着北征燧人氏后裔的支脉薰粥族，将他们驱逐到北面蛮荒之地。 歷时三年平定四方。 姬芒终于对姜榆罔露出利齿，致书姜榆罔，命令他让出帝位，否则刀兵相见。 姜榆罔在伊川暴跳如雷，大骂姬芒见利忘义，自己绝不会让出祖宗基业。谁知神农氏内部长老纷纷站出来劝谏，告诫姜榆罔别想要以卵击石，引火烧身。 第207页 连被称为帝星降世的姜阳都不是姬芒的对手，你姜榆罔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姜榆罔一腔怒火顿时偃旗息鼓，为了不让已经满目疮痍的部落不再次陷入战火，只能让出帝位。 至此，黄帝，一个神话帝王，横空出世。 不过胜利者轩辕氏并非高枕无忧，因为盘踞在日出之地的少皞氏一直是他们的眼中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 轩辕氏的草根出身、有勇有谋与少皞氏的背靠天帝、自视甚高之间的优缺点都在此时凸显出来。 谁能想到炎黄部落会将未来的继承人——黄帝曾孙颛顼（zhuān xu），作为质子送到少皞氏以示交好。颛顼恐怕是歷史上最早最着名的质子了。 少皞活了这么多年，淡泊超脱，悉心教养颛顼，颇有当年培养穷奇的架势。而此时的穷奇也俨然一位长辈，也不时教导这位未来的帝王。 颛顼十来岁时就初露峥嵘，处理大小事宜得心应手。二十岁时，黄帝崩殂，他回到故乡继承帝位，定都帝丘。 《史记》中形容颛顼「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正因为颛顼拥有在少皞氏王族生活的独特经歷，深知少皞谦卑、沉稳、思敏且长寿，亦有如姜阳那般仙胎降世的穷奇，也有获得神格的子孙（重和该），如果不加以遏制，炎黄部落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他想出了一个特别精妙的办法：绝地通天。 绝地通天，对天地间的秩序进行一次大整顿。他命「重」（颛顼的孙子）两手托天，奋力上举；令「黎」（颛顼的孙子）两手按地，尽力下压。于是，天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以至于除了崑崙天梯，天地间的通道都被隔断。他让「重」和「黎」分别掌管天上众神事务及地上神和人的事务。 此后，不经「重」「黎」许可，神与人便不能够随便交往了！相当于他单方垄断了神与人之间的往来签证。从今往后，人类要与神明沟通，神明要下凡指点人类，都得去「重」和「黎」的「神、人交流事宜领事馆」获得有效签证。当然最简单粗暴拒绝理由自然是「你有移民倾向，我不能把签证颁发给你。」此招屡试不爽。 绝地天通后，最直接的结果是导致帝俊一系的信仰越来越少。而炎黄部落信奉的神祇香火愈加鼎盛。随着信仰之力的减少，加上之后帝俊前往星河深渊探查，天帝的缺席加速了少皞氏的衰微。少皞的陨落敲响了东夷部落的丧钟。 当然从歷史学的角度来解释，绝地天通发生在颛顼时代，是原始社会后期阶级分化现象加深的表现。迷信与宗教古而有之，氏族部落逐渐形成民族，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神。社会阶层的观念没产生时，氏族成员的地位也基本平等，人能平等地崇拜他们所共同信仰的神灵。生产力提高，经济发展，私有观念也随之产生，阶层开始分化。在分化过程中，人类各怀鬼胎，利用神灵为藉口，进行讨伐征战，这就是「民神杂糅」，这使斗争变得更为复杂。 阶级矛盾在炎帝姜克时期就已经凸显，到了颛顼时代，阶级更明显分化。颛顼为了更有效地管理国家，想出了「绝地天通」这套办法。 「南正重」管理与天神有关事宜，他们表达天命，显示神灵，成了控制广大黎民百姓灵魂的神职人员。 而广大黎民百姓只能在「火正黎」之类的部落首领人物的监督管理下耕地放牧，不可「侵渎」天上的神事。「火正黎」之类的部落首领人物就成为专管地上「民事」的「民师」，演变为各司其职的国家机构。 隔绝天与地是为了将神权政权与庶民的截然分离，阶级对立的日益加深，国家权力和政府机构萌芽。无论是神权还是政权，都被新兴的贵族阶层把持。黎民百姓渐渐被日益垄断的神权和政权双重控制，社会阶层开始成形。 颛顼执政时期，炎黄部落发展得很快，管辖范围「北至于幽灵，南至于交趾，西至于流沙北至于幽灵，南至于交趾，西至于流沙，东至于蟠木，动静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木砥属。（《史记.五帝本纪》）」按照实际地域来看，已经基本将炎黄、九黎与东夷三大部落囊括在内。 「所以『少皞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说的就是炎黄与东夷之间的彻底决裂。」卢梦龙说累了，一口气喝掉半杯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后初晦被他这套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勾得魂不守舍。他再一次唾弃自己缺乏定力。明明是歷经千帆的过来人，却被一个小孩儿勾得神魂颠倒。总结下来大概还是因为喜欢。何况小孩儿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毫不设防地幽幽看着水面的样子的确又纯又欲。 「后来呢？」后初晦顺着话题继续问。 「嗯，国破家亡。你就死皮赖脸住到我家里啦。」 这段时光大约是穷奇比较开心的日子。虽然他的国没有了，宫殿被占了，养父离世了。他沦落成寄居在羲和女神家的食客，但是每天都能见到苍珀是他最甜蜜又苦恼的事情。甜蜜自然是能抬头见到心中所爱，苦恼是心中所爱属于别人。他只能每天看着爱人和别人腻歪。 大概因为经年累月的求而不得，苍珀成了他的心结。 要说颛顼的继承人，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誓把少皞氏蚕食干净。尧帝时期，龙族首先发难，藉口若水大祭，希望羲和族能让苍珀送贺礼，让他认祖归宗。谁知这是彻头彻尾的阴谋。苍珀被污衊盗取孟章神君的龙珠，困于龙柱，黑太子扬言要将苍珀斩杀于斩龙台。 第208页 幼玟自然是带头沖向龙宫。哥哥们怕他吃亏自然跟着一起去。这回龙族有备而来，一场混战下来，谁都没捞到好处。龙族言之凿凿孟章神君的龙珠不见了。而苍珀的龙珠在接近祭坛时突然爆出强光。 这说明龙珠就是丢失的那颗。 事情原本是要凭天帝评判的。然而帝俊自从去了星河深渊后，没有一丝信息。天帝位空缺已久。 金乌们异想天开，十日临空，晒死这帮恶龙！ 只是晒龙的同时，也在晒人。 尧帝冠冕堂皇地命羿用天帝赠与彤弓素矰利利索索杀了九只金乌。 干掉了九只金乌，羲和神族元气大伤。剩下一只每天忙着上工，无暇顾及很多事。女神痛失九个儿子，一夕之间衰落了许多。曾经架着龙车在天上飙车，飒爽英姿的女神变成了沉默憔悴的老妪。 旸谷宫殿再也不是欢声笑语母慈子孝的场景。 苍珀长出了诡异的鸟羽，屠尽龙族幼辈，却换不回死去的爱人。他在沃焦升起岛屿，将9只金乌葬在冰棺里。 而穷奇就成了沃焦与旸谷之间的使者。 后初晦苦笑道：「即便这样都没追到你吗？」 卢梦龙愣了一下，默默点头。 后初晦：…… 失败者！可耻的失败者！ 卢梦龙却没有说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只是告诉后初晦，他的结局。 「舜帝的时候被流放啦！那时其实我也不在了呢……所以只能说个大概。」卢梦龙的眼眸闪过一瞬粉紫色眸光。 后初晦以为那是水下灯的反光。 《左传》中记载舜臣尧，流四凶，投诸四裔，以御魑魅。 「你呀，就被流放到大西北啦！具体哪里有可能是邽(龟)山，因为《山海经·西山经》里记载过这个地方，现在大概是甘肃天水市西北面。舜帝让你在那里做壮丁杀妖魔。不过对你而言哪里都差不多吧，毕竟苍珀死了。你是在苍珀死的时候才知道你和姜阳是双子帝星。」 巫朔入魔道，一直妄图復活姜阳，不惜让姜阳的一息存活与他身上。而他为了供养活灵，开始吞噬人的魂魄。要不是他费尽周折要借用苍珀的龙珠復活姜阳，苍珀也不会知道姜阳就是盘古右眼。而穷奇则是盘古左眼。 发现被姜阳欺骗的苍珀宁愿毁去龙珠撕裂生灵而被天罚，也不愿让巫朔得逞。谁都没想到，一向温顺柔和的苍珀会如此决绝，甚至不惜毁去幼玟的肉身。 巫朔不知道，他触碰了龙的逆鳞。 苍珀的逆鳞就是幼玟。为了幼玟他能屠戮龙族幼辈，将所有未成年的龙血祭復活仪式，也同样能为了幼玟被侵占的肉身而毁天灭地。 后初晦发现卢梦龙不愿意谈这些，他也不想在现在如此美好的氛围里挑起伤心事。只能顺着小孩儿的话题聊下去。 「穷奇啊，抱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落入轮迴的。」 后初晦挑起眉毛，怎么称唿改了？ 「我是受了天罚，但是因为我临死之前将怨气冲天即将入魔的姜阳之灵撕碎，断绝天魔降世的大灾祸。所以也算将功补过。我和幼玟都获得了落入轮迴的权利，做个凡人。生生世世，恩怨情仇，困于轮迴，直到命运重启的那一刻。」 后初晦发现卢梦龙的表情凝重又哀伤，眉眼间的神态有股说不出的风情。他觉得这不是卢梦龙能有的姿态。 「你……是苍珀？」 卢梦龙莞尔一笑：「朔之你发现了？他累了。我让他先睡会儿。你过去都叫我幻黎呢！幼玟还一直吃醋的。」 后初晦突然有些紧张。他这是在跟一条古老的龙对话？ 「我们纠纠缠缠已经十世了。你对我的执念还未消吗？这十世里，我们也不是没在一起过。我和幼玟也不是每一世都有好结局。倒是要感谢你，第6世想办法让这病秧子肉身变正常了。这一世的卢梦龙多健康一孩子，个子高，爱运动。真好。」 「我做了什么？」 「你让龙珠幻影代替本真继承下白化病的劫。此后每一世都越来越健康。这一世，你弟弟就是龙珠幻影。」 后初晦：…… 「不记得也无所谓，只是机会难得，卢梦龙这一世有这样的体质才让我有机会跟你说上话。所以还是想谢谢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别问我呀，要问卢梦龙。每一世你们都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你们爱过，恨过，在一起，又分开。」苍珀眼波流转，朱唇轻启，温温柔柔地说：「不要被执念所束缚。这一世他爱的不是你，也许下一世又会不同。你们都有选择的权利。」 都有选择的权利？ 「朔之，睁开你的眼睛。别让苹果蒙尘，虽然卢梦龙不一定能成为你想吃的那一只苹果，但是别妄自拒绝其他的苹果。」 后初晦有种被长辈发了好人卡无法退回之感。 「他希望你过得快乐。我希望你获得幸福。」 苍珀坐起来，伸出食指轻点后初晦眉心，一股清冽寒气沁入脑海。后初晦微醺状态为之一振。他看见了自己曾经幸福得拥抱过朝思暮想的少年，也曾经落着泪松开过相互紧握的手。 生生世世，兜兜转转。 有过欢愉也有苦涩，人间百味，他们都曾尝遍。 -------------------- 所有情节都是为故事服务，不要考据，作者选择的资料不代表歷史真相。书中的情节也不代表作者观点。只是为故事写故事。 第209页 第58章 长街 后初晦从没照顾过病人，现在有点手忙脚乱。 当晚卢梦龙，不，应该说是苍珀说完故事后，就丢下后初晦自己回房间洗澡睡觉了。下半夜不知是由于过度疲劳还是因为承受不了苍珀的力量，他开始发烧。等早上后初晦晨跑完，沖完澡发现卢梦龙还没起床，就上楼套间敲门想叫他起来吃早饭。 没有反应。 后初晦本来想算了，就让小孩儿多睡会儿，可是总有些放不下心。他又走进去敲卧室门，还是没有回应。让管家拿钥匙开门，结果就看到小孩儿烧得稀里煳涂，满脸通红。后初晦慌了手脚。 怎么就生病了？！ 管家见状立刻给医生打电话。 后初晦哪里还有吃早饭的心思，去卧室绞了一块冷毛巾包上冰块帮卢梦龙擦脸降温。 小孩儿烧得神志不清。后初晦叫他卢梦龙也好，苍珀也罢，都没有什么大反应。最后他占便宜似的叫他宝宝。卢梦龙才微微睁开迷濛的眼睛，伸出滚烫的小爪子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把，就像被什么小动物啄了一下。 后初晦放下半颗心，说：「不闹。你发烧了，我要给你擦一下降温。你先喝口水。」 他从小感冒发烧吃冰激凌降温，管家拿了一瓶冰箱里的litre无气矿泉水过来，刚取下配套的杯子倒出冰水，他又放下了。他记得国情不同，这里的人都喝温水的。于是他喊佣人去倒了一杯常温salve水。 卢梦龙嘴里发苦，闹着要带气的。 后初晦只能再让人拿了瓶常温的voss气泡水，弄了根吸管方便他喝。 卢梦龙穿着后初晦早就准备好的合身睡衣，一身奶黄色的真丝配上一头及肩的浅色捲毛，显得他像只毛茸茸的小黄鸡。就是病歪歪地靠在枕头上的样子太煞风景。他就着后初晦举在手里的玻璃瓶，一小口一小口吸着气泡水，然后打了一个嗝。 后初晦觉得这孩子封顶14岁，不能再多了。 喝了半瓶水，卢梦龙吐出吸管，又滑进被窝里了。 后初晦把瓶子放到一边，取出酒精棉给他擦手脚。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一步，跟伺候自己儿子似的。他转念一想，不，他可不会那么喜欢小孩子。 其实昨晚他也没睡好。苍珀让他看了十世轮迴。他们曾经有过欢乐，也尝过心碎，纠缠的爱与恨、情与欲在梦中压得他喘不过气。索性一早起床跑步，靠运动转换心情。他现在也摸不清自己对卢梦龙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卢梦龙对他不是情人之间的喜欢是摆明的事。 但是他能就此放下吗？ 显然很难。 从飞机上第一眼，他的心，他的眼，就没离开过眼前这个人。 终究，意难平。 后初晦压下心烦意乱的思绪，掀开被子一角拉出卢梦龙的一条胳膊。 医生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后初晦耐心地用酒精棉擦拭卢梦龙的胳膊。在水下基地呆了几个月，卢梦龙身上的皮肤白得发亮。后初晦擦拭完一条胳膊和手心，重新拉好睡衣的袖子，再塞进被子里。接着捞出另一条胳膊把袖子捲起来，取出新的酒精棉，轻轻地擦过滑腻洁白的皮肤。 医生站在门口轻咳了一下。 后初晦没回头，只说：「他半夜发烧了。」 医生等后初晦像擦洗古董瓷器一般给孩子降温才上前给卢梦龙量体温。38.2°医生说不用打退烧针，更不用吊水。 「不是病毒性感冒。休息，物理降温，喝大量水，吃清淡食物。他年轻，身体健康，之前精神过度紧张加疲劳，到了您这里一下子放松了，热度就上来了。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復的。」 医生也算是后初晦的校友，前两年被高薪聘请回国。今天他刚下了班自己都十分疲惫就被叫来出诊，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是给小少爷退烧。看着后初晦那副紧张的样子，医生暗自腹诽，这次后初晦这傢伙栽了。也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小少爷被大佬看上了。而且就目前状态来看，大佬根本还没尝过味道就忙的团团转。啧啧啧，这位小少爷要么是世外高手，要么就真的是大佬的真爱了。 后初晦根本没注意医生八卦的眼神，转身进屋就让卢梦龙接着喝水。小孩儿哼哼唧唧地说骨头疼。后初晦一边给他揉肩膀，一边哄他喝水。一通折腾下来，不光早饭都凉了，连后初晦上班时间都耽搁了。本来他临时杀去帝都接小孩儿就往后挪了很多事情，今天日程满的不行。 司机也在楼下等了好久，只知道管家打电话说先生家里有点急事耽搁了，让司机等着。司机是等就等，裴轻炎急得上火。今天还和魔都市领导约谈合作细节呢！建gig工厂的地皮手续超速办成。全球第二大智能工厂这么大政绩，市府一路绿灯开着，极度重视。何况下半年还有进博会。在这个国度，与国家机构搞好关系至关重要。 直到裴轻炎进门后初晦才想起今天要去市政府。 趁后初晦换衣服的时候，裴轻炎问管家怎么了。 管家幽幽一笑，还能怎么，小祖宗晚上和先生在屋顶游泳池边夜谈，回房间后半夜里发烧了。 裴轻炎：……浪的？ 管家八卦道：「没游泳，小少爷酒都没喝。医生说前几天太紧张，累的。」 裴轻炎翻了个白眼，少爷体质果然跟凡人不同。他断脖子断手断腿也才休息了一个月就上班了。 第210页 后初晦临走还去卢梦龙卧室转了一圈，又叮嘱管家和佣人好好照顾，有时就打他电话。 裴轻炎悄悄按住太阳穴，小少爷感冒而已，又不是癌症！您老要不要这么夸张！ 果然爱情令人弱智。 后初晦回到家已经晚上11点多了，随手丢下包，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管家卢梦龙怎么样了。 管家说小少爷中间起来沖了澡，换了衣服。女佣把床单被套也换成干净的了。法国厨子按少爷搜的视频，学会熬鸡汤了，撇掉油后少爷喝了一碗，晚上又吃了点鸡粥。 后初晦挑挑眉毛，想像了一下红毛跟着网上视频学做汤的样子。看来还是有必要请一个中餐厨师，他在卢梦龙房门口时这么想。 推开门，卢梦龙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上，柔软的捲毛铺在枕头上。新换上的皇家蓝床品显得他愈加白皙。 床边柜上一只手机在充电。wx提示音不断。 卢梦龙挪了挪身子，呢喃了一声。 后初晦立刻走到他身边静音手机。屏幕闪过提示条： 【raven】：龙哥你生气了吗？ 【raven】：唉……我被关在爷爷家里。 【raven】：徐万里刚才把手机给我偷出来。 【raven】：我这儿也是焦头烂额，徐万里说…… 【raven】：估计丁初诚那儿是得罪完了。 【raven】：徐万里说辛守现在都活蹦乱跳了。 【raven】：冰箱里的东西要长毛了…… 【raven】：我会尽快回来。 【raven】：睡了吗？怎么不接视频？ 【raven】：宝宝？ 毛头小子自保都难，凭什么拥有珍宝？ 后初晦眼神冷了下来，放下手机，把卢梦龙蒙在被窝里的小脸解救出来。他轻轻揉了揉卢梦龙细软的捲毛，手指拂过被闷成粉色的脸颊，指腹所及，温软细滑。他又把被子往下拉了一些。 这小笨蛋是想把自己闷死吗？ 卢梦龙换上了新睡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只从薄荷绿的领口露出一点点锁骨。后初晦喜欢看他穿他买的衣服。又觉得穿薄荷绿的卢梦龙不像毛茸茸的小黄鸡了，睡得这么乖，反而像只听话的小奶狗。 后初晦忍不住又伸手揉了一把软软的捲毛。 管家尴尬地守在外间起居室里，轻咳了一下，问后初晦：「先生要叫醒卢少吗？」 「嘘……轻点。」后初晦回头看了管家一眼说：「让他睡，虽然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审的，但我很清楚fbi是怎么搞人的。像他这样的小孩儿，关小黑屋让人丧失时间感，反覆问相同的问题，强光刺激视觉把睡眠搞得支离破碎。随便哪一种办法都能让他很快精神崩溃。不然我何苦花这么大劲儿，还提前动了不该动的关系……他能挨上三日才病这么一场，我已经很佩服了。」 管家不支声儿，安静听着。他原来是后家庄园的第二管家，被调动到这里做总管。他看着后初晦从心狠手辣的少年长成杀伐果决的青年，就是从没见他这么对谁上心过。 后初晦像是轻轻抚摸着珍宝，帮他掖好被子，把新的矿泉水放到床边柜上。 手机又震了一下，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林凤黯的。 【raven】：我偷回身份证了。争取明回。 后初晦微微皱了皱眉，随着手机暗下去。他调了空调的温度，才轻轻熄灭了檯灯，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他不知道卢梦龙在黑暗的房间里动了动，眼角留下一行泪，打湿了枕头。 管家低声说：「先生……」欲言又止。 「说。」 「老爷在庄园摔了一跤。」 后初晦冷笑一声：「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生。要不联繫土御门光，让他去看看又是哪个女人对他下手了。」 管家：…… 后悔一边扯领带一边往衣帽间里走，路过镜面玻璃的礼服衣柜门口时，他扫了一眼镜中的人。那张他从小看大的混血脸，如今除了冷漠，眉间海镌刻着一股戾气。他知道自己这几天心态有些失衡。 连着被发好人卡的确是让人意难平。 土御门光没想到后初晦会再请他去一次庄园，去看看后晨宪是不是又被哪个野女人诅咒了。纪贯泽才刚出差回来，本想和亲爱的一起度个假，哪知道到家就看见亲爱的在收拾行李。 「别去了……我才回家。」 「别闹，我就去几天。」土御门光捏了捏纪贯泽的腮帮子，踮起脚亲了他唇角一口，再弯腰继续收拾行李。 被顺了毛的纪贯泽摸着自己的脸颊，回味那个意外得到的吻，等回过神来，土御门光已经做进后初晦派来的车里了。 车绝尘而去，纪贯泽懊恼地甩上门，突然现身在房间里的神兽白泽嫌弃地啐了他一口：sb！ 纪贯泽：滚！ 白泽啧啧啧了几声，消失身影。 纪贯泽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亲爱的不在，周末好寂寞。 后初晦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竟然接到家里来的电话。 管家万分歉意地报告，卢少叫不醒。 「什么意思？叫不醒？」 管家解释了一下说是中午也不见卢少醒过来，所以去看了一下，发现卢少还睡着，有点担心叫了几下。卢少只是微微睁了睁眼睛，又睡觉了。 「他困了，就让他睡。」后初晦拧紧了眉头，抬眼看着汇报到一半的裴轻炎。 第211页 裴轻炎面无表情地合上文件夹，静静站在一边不说话。 后初晦扯松了领带，问道：「那叫医生了吗？」 那边不知道回答了什么，后初晦的脸色更不好了。 「什么叫生命体徵正常，但是陷入昏迷？」后初晦对裴轻炎做了个手势，继续说：「我让土御门光去看我爸了，要么你联繫一下他家那个小的，姓纪的。让他去看看。」 裴轻炎小声说：「晚上饭局不能缺席。我到时候来接您，说后先生在庄园摔了一跤，您就顺势早退。」 后初晦点点头，继续吩咐管家。 裴轻炎抱着文件夹走出办公室，深深吸了口气。他的腿还在接受復健，恐怕今后都不能再玩攀岩骑行这样的要用到腿力的运动项目了。他刚拆石膏那会儿，后初晦的管家还没来魔都，家里只勉强来了钟点工，所以乱得一塌煳涂，后初晦能一个月不整理就由着行李箱摊在衣帽间。只能他忍着疼帮他整理。 可是裴轻炎能说什么，他是被天狗家丢掉的孩子，要不是被陈晓恬女士捡回家，他恐怕连命都没了。 到到头来，天狗家不要的孩子还要为天狗家的烂摊子背锅。后初晦刚死了弟弟那会儿的确是迁怒于他。他养伤这一个月，后初晦甚至一个问候都没有。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后来要不是再没有比他合适的助理，估计后初晦是要他滚蛋的。 他们一同长大，裴轻炎做了他20多年的狗，他咳嗽一声，裴轻炎就知道他要什么。这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另一条更贴心的狗了。 卢梦龙自然是做不到的。可是找爱人又不是养狗。后初晦愿意为卢梦龙打破一切陈规，全心全意付出，无怨无悔，谁又能说什么。 裴轻炎回到自己的工位，看着后初晦的办公室发了会呆，又嘆了口气，开始安排下个月的预定行程。 后初晦用了裴轻炎的办法早退，到家也已经10点多了。纪贯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而大落地窗前站着他曾经见过一次的，纪贯泽的神兽，名叫皓澜。 皓澜喜欢以骚包的白色西装三件套视人，现在也不知是在窗前俯视浦西璀璨夜景还是欣赏自己投射在玻璃上的剪影。 「哟，后先生。」 后初晦点点头。他一向是西方做派，回家不换拖鞋，直接走在擦得明亮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把包丢进书房扯了领导再走到客厅。 纪贯泽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对坐下的后初晦说：「他是不是被神龙上过身还受到了什么刺激？」 后初晦反应了一下，点点头说：「前天晚上，他说了一大堆前世今生的故事给我听，跟我解释不要被前世的印记影响，要做自己。」 纪贯泽挑了挑眉毛，后初晦这是被发好人卡了。有点可怜。 后初晦不动声色，问道：「他现在醒了吗？」 纪贯泽摇摇头：「一种是我冒险入梦把他带出来。一种是让林凤黯来。」 后初晦蹙眉：「叫他？他又不是神棍！」 纪贯泽被人叫神棍也不生气，笑了笑说：「实际上，我和阿光都没有入梦叫醒过他，从一开始就是林凤黯按照我们说的办法来办的。让林凤黯来做的原因，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白色转身目光炯炯看着后初晦，咧开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后初晦嘆了口气，倒在沙发上。这几天他是真的累。这个国家什么都好，有着无限的机会与及其可观的财富，就是人情世故太劳神。 「所以你要我去找那小子？」 「那到不必，我已经跟林凤黯说了。他本来今晚航班从帝都回来。谁知道又被徐千峰压着相了场亲，据说已经连着两场了。明天早班飞机。」 后初晦嗤笑一声：「他才几岁就相亲？暑假才成年吧？」 纪贯泽笑笑说：「他之前就跟徐千峰出柜了，徐家什么人家，自然是不愿意的。如今被抓着小辫子，轻易不会放过。老年人总想着这取向问题跟小孩儿的坏习惯一样，逼一逼总能改过来。」 后初晦冷笑：「那他去了？」 纪贯泽摊开手：「那我可不知道，听林凤黯的意思，今晚那场他去了，他就能自由回来魔都了。毕竟他这样的学霸，缺课太多可不行。」 后初晦突然睁开眼，从沙发上倏地站起来往卢梦龙的套间跑去。 不明所以的纪贯泽只能跟在后面。 后初晦打开卢梦龙的房门，先温声叫他，没有反应，接着他看了一眼卢梦龙的手机。 手机的充电器已经被拔除了。 说明卢梦龙中间醒过。 后初晦用卢梦龙的指纹解锁。翻看wx，只有一串无关紧要的未读信息。 「看看简讯。陌生人没有wx的。」纪贯泽也懂了意思，提醒后初晦还有简讯这东西。 后初晦翻出简讯。在一堆推销gg和理财信息中，果然里面有两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一条是昨天晚上8点多来的，没有红点，证明卢梦龙已经看过了。照片是别人拍的，夜色下帝都某俱乐部门口，后初晦知道这个俱乐部，服务的大都是红色背景的三代四代们。他的好友尤里就是俱乐部的幕后老闆之一。 林凤黯绅士地为女孩子开车门。林凤黯的侧脸拍的很清楚，满脸笑容。小姐也笑颜如花。 第二条消息是今天晚上的，显然卢梦龙还没看，里面又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林凤黯在帝都的高级日料餐厅和一位美貌小姐一起吃饭。角度十分刁钻，林凤黯的背影似乎握着小姐的手，但看不真切。小姐的脸对着镜头，满脸快乐与羞涩。 第212页 后初晦骂了一句脏话，把手机递给纪贯泽。 纪贯泽匆匆扫过照片，摇头说：「我也不明白这帮老的是吃太饱了还是怎么的。非得把人逼上绝路才死心是不是？」 后初晦把手机放回原处，说：「所以梦龙为什么要遭受这种羞辱？这臭小子凭什么让他伤心难过？你入梦把他叫醒，你也做得到吧，价格随你开。」 「不是价格的问题……」 「100万。」 纪贯泽为难地欲言又止。 「美刀。」 纪贯泽：！！！ 他捏着眉心。一时里也不知该从何劝起。他当年和土御门光也是双双离开家门才获得了幸福。所以至今觉得对不起土御门光，对他也始终低声下气哄着宠着。阿光本是做家主的人，却为了他抛下一切。他纪贯泽何德何能，获得美人如此相待。 「好的，我今晚和皓澜就在外面起居室里。但是入梦这件事我恐怕很难，气场相合引起的波动相容性高。所以我和阿光一致同意让毫无经验的林凤黯来。他们的命运纠葛太多太久，很容易引起共鸣。」 后初晦突然说：「那我呢？我是穷奇。」 纪贯泽：！！！ 白泽突然说：「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承认呢！真是好久不见啊！」 「其实我不记得，是那晚苍珀，不，幻黎告诉我的。」 纪贯泽笑了：「哟呵，叫得这么亲切。小白龙的字叫幻黎吗？好听啊！」 后初晦扯了一下嘴角，表示他去喝口水洗个澡，晚上饭局难免被灌了几口，过一会儿来。 纪贯泽看着后初晦的背影，说：「也是个痴情种。」 白泽嘆息道：「覆水不可收，行云难重寻。1」 纪贯泽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空白符，掏出衣袋里的钢笔，里面灌得竟然不是碳素墨水，而是硃砂红墨。只见他龙飞凤舞在茶几上写了一沓符咒，皓澜帮着纪贯泽把卢梦龙的套间暂时设了结界。 后初晦穿着宝蓝色真丝睡衣敲门进来。半干的头髮垂在前额，显得他稚嫩些许。灰色眼珠淡淡看着纪贯泽，问：「准备好了吗？」 纪贯泽让他坐在沙发上，把咒语交给他，然后告诉他找到卢梦龙后要循着光的方向走大路离开。千万不要迷失在梦境里。 后初晦读着咒语，一一点头应下， 纪贯泽对皓澜说：「辛苦你分神留一点力量在他的戒指上。他不像林凤黯有玉。」 皓澜看了一眼后初晦，摇头嘆息：「穷奇啊，沦落到要我这只瑞兽来帮你。你丢脸哦！」 后初晦：……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神兽之光，就服你。」 后初晦：…… 还带补刀你几个意思！ 皓澜占了便宜见好就收，就像在旸谷基地一样，分了一丝神魂附在后初晦的戒指上。 「为天目，入其梦，解其惑，安其心。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虽然后初晦外在是基督徒，本身是无神论者，念着这些言语自己也觉得可笑，但他不甘心，为了争取小朋友，他还是要再试一试。 后初晦连着吟诵三遍，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看着茶几上放着的一束黄色郁金香，把手机拿回手里。碰触手机的瞬间，他忽然一晃神，发现已经落脚在一片郁金香田里。 漫山遍野的黄色和紫色的郁金香，在晨光里微微摇曳。 后初晦骂了一句脏话，竟然是真的。他低头发现脚上也不是拖鞋，身上也不是睡衣。他穿着平时常穿的菸灰色套装，脚上是那双丢失了的波尔多红小牛皮鞋。他迈开步，发现在这个空间，他畅行无阻，而眼前的景色也迅速变化着。 他穿过一片树林，看到一片古色古香的老房子，一座桥连接着两岸。 此时已经正午，古镇里却人烟稀少。后初晦记得纪贯泽跟他说要追着光走大路。于是踏上桥面。 他身后传来隆隆闷雷，像是要催促着他赶紧前行。等后初晦冲到最近的一间大屋檐下打算躲雨时，才发现桥那边的树林和郁金香田都消失不见了。只有一片迷雾和隐约长着荒草的旷野。 够渗人的！ 桥的这一边依旧艷阳当空柳絮纷飞，一片春末盛景。 后初晦只在电视里见过江南水乡，不过常识还是有的，他循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行人很少，穿着各个时代衣服的都有，甚至还有外国人。 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信号是自然没有的，但是相册里有他拍的卢梦龙的照片，于是他不管是谁，语言通不通，拉着就问见没见过照片上的男孩。 有些古人见着纪贯泽人高马大穿着奇怪服饰就跑，看起来现代的却都没见过卢梦龙，抓到一个老外竟然是说德语的，磕磕绊绊说通了，德国佬告诉他前面有个高中，在办篮球比赛，你要找的学生可能在那里。 后初晦也不管在这里有高中岂不是一件违和的事，照着德国佬指的方向走去，终于在一条小路上看到了所谓的高中。 门口金灿灿的高中校名，题字者曾经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副总理。 后初晦大大咧咧往里走，被一声少年音叫住。 「你是谁？上课时间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来。」 后初晦回头看到一个颇有官样的高中生带着几个跟班看着他。 第213页 「你又是谁？」后初晦反问道。 也许是被气势震慑，那男孩先自报家门：「我是学生会长何堇舟。」 后初晦自然不知道何堇舟在一年多前就成了刀下冤魂，掏出手机给他看卢梦龙的照片，说是他哥哥，今天父亲回国，他来接他回家。但他不知道班级在哪里。 何堇舟看着照片上的少年，突然有点头疼。他递换手机，说：「他好像篮球队的，但我不认识他。不过今天有篮球比赛，你去那边篮球场看看没准能遇到。」 后初晦谢过他走往篮球场走去。 何堇舟看着他的背影，头疼得更厉害了。跟班问他要不要紧。他摇头，转身向高中部走去。 -------------------- 1《代别情人》李白 第59章 望月 篮球场很好找，循着男生的欢唿和女生的尖叫很快就能看见。根本没人注意到身穿挺括三件套仿佛出席董事局会议的后初晦。 在赛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们才是他们视线聚焦的中心。 后初晦第一眼就找到正在篮下防守的卢梦龙。他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强的，但无疑是最瞩目的。主场的篮紫色球衣宛如梵谷笔下的鸢尾花，而卢梦龙就是那幅画中左上角那唯一一朵白色的鸢尾。 当然赛场中心的少年根本无暇顾及谁到了观众席上。他们主场作战却并未占得好处。对方高中的中锋6尺10寸，冲到人面前仿佛泰山压顶。 打后卫的卢梦龙显然已经非常吃力，汗水从他白皙的皮肤上滚落，使整个人蒙上一层晶莹的光泽。他对打中锋和小前锋队友喊着什么，后初晦听不太懂沪语。他注意到，小前锋并不是林凤黯，而是其他人。 梦境中没有金乌。 比分你追我赶咬得很紧，场面再次陷入焦灼。 卢梦龙身高与力量都不占优势，虽然没有小前锋的单打身手，但是他极为灵活迅速，像鱼一样油滑。终于得到一记队友的神传，卢梦龙看准对手的空档，带球晃过对手，起跳投篮。他的外线准头与稳定性一向很好，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撞到篮板，再稳稳落进篮筐。 随着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球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唿尖叫。卢梦龙所在的高中球队主场险胜对手。 后初晦看着场上的队友团团抱住，少年满是汗水的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容。后初晦仿佛回到自己的少年时代，身为华裔混血的他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曾经在赛场上挥洒汗水，力压群雄。他在场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喊了卢梦龙的名字。 卢梦龙放下擦汗的毛巾，走到场边看着后初晦。 「你是谁？」 后初晦没想到是这个发展，好在他头脑灵活，只说他爸爸今天从南美回来，他来带他去机场接机。 「你是爸爸的朋友？……爸爸好像说有一个姓后的叔叔。」 卢梦龙扑闪着睫毛，舔掉一滴从鼻翼流到嘴角的汗。 后初晦几乎要忍不住把他整个人塞进浴巾里藏起来。小朋友能不能不要这么无意识地撩。他的心被猫挠了一下，又被接下来的话扎了心。 现实里花尽心思从叔叔变成了哥哥，到了梦里又一朝回到解放，成了叔叔。 不幸再次退回到侯叔叔位置上的后初晦无奈地在更衣室外等卢梦龙换好衣服出来。后初晦怀着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等着小朋友走出来，好像自己也成了20岁的愣头青。 卢梦龙背着一只过季的帆布马衔扣双肩包出现，提醒着后初晦这是少年曾经的过往在梦境中重现。 后初晦接过卢梦龙的书包，没想到还挺沉，他措手不及差点把包摔地上。 「你这是装什么了？」 「考卷啊，高三生学生是做题的机器。」卢梦龙嘟嘟囔囔。 后初晦想起第一次见到卢梦龙的时候，他因为骨折而错过高考，復读了一年。他为了讨好小朋友，还托人给他求了神社御守。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卢梦龙由他抓着手腕跟他走出校园，问道：「你的车呢？我们怎么去机场呀？」 后初晦正着急，他在梦里都是一路走过来的。压根儿没想过车这件事，何况他也不是真带他去什么机场，是要带他走出梦境。 卢梦龙突然指着学校行政楼前的停车场问道：「这是不是叔叔的车？」 后初晦顺着手指望去，一辆黑色拉贡达，松了口气。 卢梦龙蹦蹦跳跳地跑向车子，说：「你还真买啦！我之前在杜拜见过灰色的，客户几乎都在中东市场。这款车现在停产啦。」 后初晦笑了笑，小朋友原来在心里默默惦记的是他的这辆车。其实现实中这辆车他并没有带来魔都，一直放在他腐国的庄园里积灰。 不过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他在靠车前牵着猎犬的照片。他注意过卢梦龙举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原本以为他是喜欢狗，结果是偷偷喜欢车。 「去年日内瓦车展出了拉贡达suv。你应该更喜欢。」 卢梦龙乖乖坐在副驾，伸手摸着真皮内饰，说：「叔叔，这车对我家来说太奢华啦。我爸养一辆古斯特都是为了接待客人。我们又不是石油大佬，钱多得花不完。」 后初晦被一声叔叔噎了一下，苦笑着说：「你一口一声叔叔，叫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卢梦龙：？？？ 第214页 「叫哥哥，我买给你。」 卢梦龙：！！！「哥、哥哥！」 后初晦：……这么简单吗？ 卢梦龙捏着安全带问他真的会买吗？「我喜欢suv。」 后初晦激动地热泪盈眶：「买！」他在现实中花了多少心思才让卢梦龙改口叫他哥哥的。怎么到了梦里一下子就改口了？！ 沖昏头脑的后初晦没有深究，他一把倒车一脚油门，将轿跑驶出校门。 卢梦龙突然说：「我一会儿顺路要买一点东西给爸妈，难得会路过外公外婆家。」 后初晦第一次听到卢梦龙说起外公外婆。 梦境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现实中卢梦龙对他的谨小慎微都不见了，甚至会说一些童年回忆，饶了几条路带他去看童年暑假住过的老洋房。 比如后初晦听着小孩儿在他耳边说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外公外婆住的地方现在已经不叫这个区名了，卢湾已经成了歷史。 老洋房解放前谷女士的爷爷从英商买办手里买下的。虽然文革后一栋楼只剩了一层，二楼三楼都成了别人家。但这里依旧是卢梦龙记忆中最美好静谧的地方。客厅的落地钟会准点敲响，极高的层高使钟声带上轻微的回音。宽敞的厨房和浴室比他幼儿园同学一家五口住的房间都大。华丽的拼花的木地板和壁炉总让他觉得自己是城堡里的小王子。屋外种着梧桐与蔷薇的花园里偶尔会有邻居家的狸花猫来讨食。外婆就会让家里老保姆匀一条小黄鱼或鲳鳊鱼给猫咪吃。 卢梦龙童年记忆力最快乐的时光大概就是在外公外婆家和小朋友一起玩儿。跟着父母搬去青溪路后，他再也没有打开房门就能招唿到小朋友的时光了。 后初晦发现江南水乡的景色在卢梦龙的叙述中已经变成梧桐树荫下的幽静雅致的小马路。卢梦龙指挥着后初晦在头晕目眩的小路中转来转去，终于拐进一条宽阔的大路，然后让后初晦停车。 「我去买蝴蝶酥，我爸喜欢外公外婆家附近的蝴蝶酥。」 后初晦抬头在看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店「哈尔滨食品厂」，绿油油的招牌，一行小字：始于1936年。 妙的是本该繁华的大路上，梦中却行人稀少，更是没有车辆。后初晦在卢梦龙的梦境中体会到魔都的另一面，他作为一个外乡人体会不到的那一面。 后初晦知道卢家的发迹一开始依靠的是谷雪芬娘家的助力，如今看来，翁婿关系真的十分和谐。在卢梦龙的梦境中，父亲念念不忘的是老丈人家的老味道。 蝴蝶酥这玩意儿，后初晦在魔都还是第一次吃。要说味道，他这个不爱甜食的人是没吃出来有什么特别，倒是小孩儿那股稀罕劲儿让他觉得有趣。 当然更让他兴奋的是，因为在开车，那几口是卢梦龙塞进他嘴里的。要换了别人，在他车上吃这种窸窸窣窣会掉屑的食物一准被他丢出去。但是卢梦龙这样递给他吃，他的嘴唇轻轻触碰到卢梦龙指尖的时刻，都能让他心动过速了。 对，后初晦就是这样一个双标狗！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卢梦龙捧着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塑胶袋说：「今天运气真好，这里没什么人排队。其实国际饭店西饼屋的蝴蝶酥最好吃，不过今天不顺路，以后带你去买。黄河路上车不大好停车，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不是下车立马就能买到的，所以还是坐地铁比较方便。别看这家小破店，东西很好吃，也常年排队的。蝴蝶酥第二好吃。」 后初晦默默记住了小朋友的爱好。他眯起眼睛看着太阳的方向，既想在梦境中继续偷窥卢梦龙未曾与他分享过的心事，又担心时间拖得久了无法从梦境中唤醒他。矛盾的念头反覆在他心里翻腾。他没和这样毫无戒心的卢梦龙相处过。这样的卢梦龙几乎让他起了不想让他醒来的念头。 后初晦喝了一口水，告诫自己别忘了来意。 卢梦龙吃了一个蝴蝶酥，拍拍手，摸出湿巾纸擦干净手指，又很乖地把用完的纸巾塞回书包里。 「丢在车里，反正要洗车的。」 后初晦心想反正是梦。 「不行，这辆车这么好看，怎么能随地乱丢呢。」卢梦龙眨着眼睛，认认真真回答。 太可爱了，想吃掉！后初晦一边唾弃自己竟然在梦里都想图谋不轨，一边深唿吸了一下，向着太阳高悬的方向开去。 「所以我妈就不许我摘下来。」卢梦龙抓着脖子上的玉石坠子：「去年磕了一下，被我妈揍了一顿。拿高尔夫球棒，真惨！」 后初晦趁堵车抽出手拿起玉石看，发现不是平时卢梦龙戴的那个属于徐家人的那块。是卢梦龙自己的，也就是姜家人给他做的那块。他再次意识到，在这个梦境中，林凤黯不存在。 很诡异，依照卢梦龙与林凤黯之间的牵绊，不可能连他存在的一丝痕迹都没有。但是到目前为止，卢梦龙表现得似乎从来就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林凤黯一样。 后初晦抬眼看了一下卢浦大桥上堵得严严实实的车流，嘆了口气，这会儿怎么梦里就堵车了呢？他转国联望向卢梦龙。小孩儿垂着睫毛，安安静静地肝游戏。不一会儿，他放下手机嘆了口气。 「怎么了？」 「没时间肝游戏，御魂太差，斗技挨打。」 「找个代练？」 卢梦龙摇摇头，表示那样没意思。他望着窗外，突然说：「哥，我好像忘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 第215页 后初晦心里咯噔一下，是指林凤黯吧……他正在思考着措辞怎么带过去，就听见小孩儿声嘶力竭地喊道：「哥！小心！」 一道亮到刺眼的强光从桥中央袭来。他们只感觉到2吨半的车竟然轻易被气浪掀翻。 后初晦只记得自己最后一个动作是伸手把身边人牢牢护进怀里。 魔都连下了三天大雨昭示着梅雨季节的来临，又到了家家户户比拼内裤数量的时间。比起外面的阴雨连绵，屋内的氛围可谓火烧火燎。 裴轻炎嘴角都起了燎泡，原因无他，后初晦已经在卢梦龙的套间外的沙发上躺了2天了。眼看明天就是周一，而这位大情圣还在睡梦中和小朋友缠缠绵绵到天涯呢！裴轻炎一想到明天鲸豚投资董事局的代表就要来魔都，而太子爷不知挺尸到何时就快愁秃头了。 另一边虎着脸的是林凤黯。他今天一早飞机刚下机场就直奔家里。一进门就发现没有人回来过。而卢梦龙自大前天傍晚给他一个消息表示坐后初晦的飞机回魔都之后就音讯全无。他内心最不好的预感成了真——难道后初晦把龙哥留在身边不让他回家，还没收了他的电话？ 林凤黯刚踏进家门一步，又转身甩上门打了车直奔后初晦在陆家嘴的豪宅。 开门的是华裔管家，大叔看到气势汹汹的林凤黯吓了一跳。 「龙哥呢？」 管家中文一般，又被人高马大的林凤黯唬住了，关键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卢少和少爷一起昏迷着呢！ 好在纪贯泽从厨房端着一托盘早饭出来。一看菜色：热牛奶、炒鸡蛋、米饭、煎鱼、酱萝蔔和味增汤，这应该是土御门光的早饭。他看到杵在门口的林凤黯，立刻给招唿过来。 「终于被放回来了？」 林凤黯点点头，问他：「龙哥是不是在这儿？」 「在，躺了2天了。」纪贯泽推开2楼客卧门。 土御门光正弯着腰翻找行李箱。纪贯泽放下托盘，拉起土御门光让他先吃东西。 「我就拿件睡衣出来。」 「我来弄。你吃完赶紧补眠。」纪贯泽忙不迭把睡衣放到浴室。「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处理他们的事。」 林凤黯没眼看这老夫老妻的腻歪劲儿，急着问：「龙哥怎么躺了2天？又入梦了？」 纪贯泽忙活好出来，又坐下伺候土御门光给他银鳕鱼挤柠檬汁。 「卢梦龙这体质啊，都过了20岁了，还是这个样子。听后初晦说这次是直接被龙上身了。」 林凤黯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苍珀，直接出现了。他亲口对后初晦说的。」 林凤黯想起卢梦龙曾经在露台上入梦，那回他是被林凤黯抱回屋子的。苍珀的性格和卢梦龙不一样，在他看来是相当软萌好欺负。林凤黯简直快疯了，龙哥会不会被后初晦这老流氓欺负了？ 纪贯泽下一句话差点让林凤黯爆血管。 「后初晦这次跟着入梦了。你知不知道他就是穷奇？」 林凤黯手里的包哗啦一下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他是穷奇啊！那什么，他叫小白龙幻黎，小白龙叫他朔之。」纪贯泽啧啧两声：「没想到霸道总裁也能变成情种，哎哟！」 土御门光在茶几下面踹了他一脚。 「小林，因为卢梦龙之前被审了三天三夜。回来后立刻被小白龙附身过，所以他入梦后，我们担心他醒不过来，所以让后先生跟着入梦了。」 林凤黯：！！！ 后初晦竟然也可以入梦！他以为只有自己能做到。他已经想尽办法尽快赶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的走向却越来越偏移路线。 他们才刚私定终身不是吗？ 林凤黯紧了紧手，强作镇定问：「现在龙哥什么样？」 「嗯，躺隔壁套房里呢。后初晦躺沙发。唉……要不我怎么说他情种呢！他累了一天顾不上自己，自告奋勇去梦里把卢梦龙带出来。」 林凤黯冷笑一声：「可是2天了不是吗？」 「是啊，你第一次在瑞士不也花了好几天了吗？」纪贯泽手上不停，帮土御门光剥柑橘皮。 林凤黯：…… 大哥你是无差别攻击，敌我不分啊！ 「我那是在梦里花了3天，现实中不就是12小时吗？他们可是实打实的2天。」 土御门光喝干牛奶，又补了纪贯泽一脚，让他闭嘴。 纪贯泽补救道：「小林，你别急啊，后初晦一老外，业务不熟练情有可缘。况且白泽跟着他，放心。」 「我能不能同时入梦，把他们两个带出来？」 土御门光看着林凤黯，那双美丽的眼里读出少年的焦虑不安和妒忌惶恐。 「小林，你要相信卢梦龙。」 「可是他一直没有回我消息……」 「说到这个，你是不是得罪谁了？还是说徐家人铁了心要把你掰直？」 林凤黯转头看向纪贯泽。 纪贯泽说了后初晦知道卢梦龙手机收到他在帝都和女孩子在一起的照片了。为此十分为卢梦龙抱不平。 「所以他宁可自己以身犯险也不让你入梦。」纪贯泽老实不客气评价道：「他觉得你不配。」 「他和商务部长的女儿同进同出就配了？！」 纪贯泽咳嗽了一声说：「他可没有跟部长女儿深情对望双手紧握还被拍下来。」 第216页 「我什么时候深情对望双手紧握了？」 纪贯泽耸耸肩说：「重要的是照片拍，而卢梦龙有可能信了。」 林凤黯气得一拳打在墙壁上。该死的！是谁在搞他？ 土御门光拍了拍林凤黯的肩说：「好了，这件事等卢梦龙醒来，你再跟他解释。跟我们没有关系。你要入梦也必须等今晚。」 「为什么？」 「因为今晚是望月。」土御门光露出倾城一笑，不再多解释，放下纸巾，迳自走向浴室。 林凤黯找到管家，被带去卢梦龙的套间。 后初晦身上盖着羊毛毯，面容平静地躺在沙发上。 裴轻炎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噼里啪啦打文件。他抬头看到林凤黯点了个头算打招唿，立刻垂下眼睫继续工作。 林凤黯看到裴轻炎嘴角的燎泡，觉得他有点可怜。卢梦龙躺在里面卧室的大床上，几天不见，又瘦了一圈。乱糟糟的捲髮散在宝蓝色埃及棉枕套上，显得柔和又脆弱。他跪倒卢梦龙床边，握起他的手，呢喃道：「龙哥，对不起。我……对不起……」 卢梦龙睡颜平静，连唿吸都一丝不乱。 林凤黯握着他手放在嘴边吻，他小声解释着照片的事情，也不管卢梦龙是不是能听到。忏悔的表情比最虔诚的教徒还要更惶恐更卑微。 坐在外面的裴轻炎停下键盘上翻飞的手指，听着屋里的壁脚，然后抬手捏了捏眉心。他现在只求后初晦能赶紧醒过来，别在鲸豚董事会派人来的时刻节外生枝。 林凤黯起身小心地掩上门，重新跪倒卢梦龙床边，握住他的手说：「龙哥，我来找你好不好？你等等我。」 他掏出卢梦龙的玉，捏在手里，默念三遍：为天目，入其梦，解其惑，安其心。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然而，就在他睁开眼睛看到梦境入口的那片密林，却无法进去。他面前被一堵无形透明的墙挡住了。无论是撞还是拍打都无法冲破这层障碍。 有什么东西阻止他进入梦境，这是从未发生过得事。 就在林凤黯缓缓睁开眼睛，准备喘口气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起居室里一阵丁零哐啷摔碎东西的声音和裴轻炎的惊唿。 「上帝啊！后先生，后初晦！」 林凤黯皱着眉打开门，看见被裴轻炎半抱着的后初晦，嘴角止不住呕出漆黑的污血。 「怎么了？怎么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已经塞满了人，管家惊恐地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土御门光一把拉住管家说：「医院没用。」 管家简直要疯。 纪贯泽突然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看向林凤黯：「你是不是刚才想入梦？」 林凤黯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这有什么好赌气的？后初晦入梦不也是为了卢梦龙？跟你说要今晚进入望月日后才可以，现在你这是打草惊蛇！」 林凤黯咬着下唇想，你也没说不可以…… 「阿光跟你说的话是白说的吗？你这孩子真是——」 ——自以为是！太自负！ 土御门光不客气地拍了一下纪贯泽，没让他说下去。 林凤黯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贸贸然闯入梦境的行为使后初晦突然呕血。虽然是情敌，但他的确没想过要这样对付后初晦。 纪贯泽从桌上拿起玉笛，放倒唇间悠悠吹出一曲《月光波》。本是为尺八谱写的旋律，基调是苍凉而辽阔的，换成了中正平和的玉笛，吹出来居然变得悠扬清亮，仿佛满月初霁，银白色光芒浸染大地。 一曲结束，捂着后初晦嘴角的裴轻炎松开手帕，发现嘴里血止住了。 纪贯泽摸摸鼻子，对着后初晦苍白的脸说：「这也不算白拿钱了吧，老闆。」 裴轻炎把沾了血的手帕丢在茶几上，重新摆正后初晦的脑袋，问：「这要是一直醒不来可怎么办？明天鲸豚资本的人要来。太子爷也要应付董事会的！」 土御门光没多说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换下睡衣，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片纸人，轻声念：「云有北阴神帝庭，太阴黑簿囚鬼灵1！太阴夜光，听令。缚鬼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管家知道后老先生被吉普赛女人因爱生恨诅咒，差点丢命。如今命是捡回来，人到底是瘫痪了，但亲眼看阴阳师做法是第一次。 林凤黯第一次见土御门光召唤太阴这个式神。不甘心的腾蛇跟着太阴一起出来了。 「我也能去！让我去吧！那只白泽不中用。还是我有用呀！」 「你一身杀气，还没到门口就被人家发现了。你还不如说带着我剩下的5个神将一起杀过去砸场子算了，斗个鱼死网破，大家干净。」 腾蛇被骂了，有点讪讪地，可还强颜欢笑地吊着土御门光的胳膊撒娇。 太阴一头中长发，穿着水手服，看起来就是漫画中校花级的软妹子。哪知道一开口就暴露了女装大佬的身份：「愿为主人效力。」 他说完白了一眼腾蛇，化成一道银光钻进后初晦手上的戒指里去了。 纪贯泽清了清嗓子解释道：「皓澜不会丢下他们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发生什么事让白泽都护不住穷奇了？ 纪贯泽不敢想下去。 连苍珀都不知道穷奇是如何舍了神兽本体，盘古之灵，落入轮迴，成了凡人。 第217页 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极为兇险之事。纪贯泽看着躺在沙发上面色白如纸的后初晦，突然有点可怜起他来。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2。劳民伤财的后初晦，只怕最后还是抱不走美人吶！ -------------------- 1《丰都观》范成大 2《贫女》秦韬玉 第60章 灵魄 后初晦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疼，他喘了口气，想坐起来，手还没撑到地面就一阵剧痛疼得他吼出声。 腕骨没有变形，不过整条前臂都肿着，大概有骨裂。连唿吸都是疼的，估计胸壁软组织和骨膜都受伤了，但愿不是肋骨骨折。他抹了一下脸，一手未干的血迹。 他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空气是凉的，有股夜间花园的幽香，四周很黑看不太清。可是不对啊，他摸着地面的手感像是木地板。山洞里现在条件好了？山大王铺上实木地板了？ 后初晦终于坐起来，抱住疼痛的脑袋瓜子，他这是遭遇恐怖袭击了还是被对家给绑架了？ 不对，他还记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卢梦龙！ 后初晦一个激灵，勐地起身，顾不上身体的剧痛，试图起身找人。他依稀记得车被掀翻的时候，把人紧紧护在怀里了。 可现在人呢？ 后初晦头痛欲裂又心如刀割，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发现自己是躺在一户人家的客厅地板上。他连滚带爬地摸到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在梦里已经过去了10多个小时，梦中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卢梦龙呢？ 后初晦捏紧了手机藉以缓和疼痛感，迈开步子想走出房间查看情况。 「别开门！」伴着一声焦急的低喊，后初晦被人从身后抱住。 身后的人和后初晦的身形相比简直太娇小了，比卢梦龙要小一圈。他反手把身后的小人捞到面前来，发现是个没见过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顾不上这么多，对他竖起手指比划着名「嘘」禁声。 后初晦这才注意到门外有刺啦刺啦的鳞甲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诡异的唿吸声，就像在谁把半张脸埋在水中吐息那种怪异的唿噜唿噜。诡异的唿噜声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还用爪子刨了几下门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小孩儿紧张地抓着后初晦的西装袖子，大气不敢出，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在走廊里，房间再次恢復寂静。他才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 「怪物。嗯，虺（hui），有毒的。」 身为一个混血abc的后初晦压根儿没听懂：「悔？灰？什么玩意儿？」 「就是一种像龙的毒蛇。」小孩儿比划着名一条细细长长的又张牙舞爪的怪物大概该有的样子，但是他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再模仿都有种狐假虎威之感。 后初晦不能笑，稍微牵扯到胸口就痛。一定是车被掀翻的时候撞到了什么硬物。 「我怎么到屋子里的来的？和我在一起的人呢？」 「我被卷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院子里躺着，没有其他人。后来我见到虺在找什么，就把你拖进屋子里。」 「卷进来？」 「嗯，这里好像是别人的梦境，我的家在另一个地方。」小孩儿缓缓坐到地上团成一团，小小的下巴搁在膝盖上，怯生生地看着后初晦：「叔叔，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后叔叔：…… 叔叔这个身份是过不去了。 「这里是卢梦龙——小白龙的梦。你怎么进来的？」 小孩儿恍然大悟：「是梦龙哥哥的梦啊，那我是来过的。託了哥哥的福，我的族人被纪叔叔和另一位大美人解救了。」 后初晦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你的族人？」 「我是麖（精），生活在生死地的麖。」 「京？景？」生为abc的后叔叔再次吃了没文化的亏。 小孩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他在鸡同鸭讲，继续说：「我没见到梦龙哥哥，叔叔是和梦龙哥哥在一起的吗？」 后初晦勉强坐到一把椅子上。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和卢梦龙口中外公外婆家的老洋房很像。人字拼的木地板，有了年头的柚木地板在透过厚重羊毛窗帘缝隙的微弱光线下呈现出暗淡的棕红色光泽。 「是的，我们的车原本堵在卢浦大桥上，突然桥的中间爆发出强光和巨大的气浪……」后初晦摊开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说：「我抱住他了……可是……」 可是我又弄丢了他。 一双冰冷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捧住后初晦的手。 「叔叔，梦龙哥哥很厉害的。他是天地间唯一一条身负羽翅的白龙，比龙族所有的龙都强大。」 后初晦低笑了一声，卢梦龙小朋友哪儿厉害了，他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他亲手復活了金乌幼子，结果却发现被巫朔欺骗……」 「巫朔？这傢伙很厉害吗？」 「大巫原本是神与人之间的桥樑，很厉害……」小孩儿怕弄疼后初晦的手，又小心地收回了手。他化形没多久，也没什么本事，光是把院子里的身高快2米的大傢伙拖进房子就费了不少力气。何况他被卷进来的时候差点被虺咬一口，幸好没被咬到，虽然麖不怕尸毒，但他觉得自己不一定对蛇毒也免疫。他其实在躲避虺那一口咬的时候后背撞到了树枝，院子里的一颗百年香樟枝繁叶茂，戳人也够疼的。 第218页 绝地天通之后，神与人的交往被限流了。人类崇拜神不再是自发地，而是经过统治阶级有目的地删选。所以慢慢地帝俊、羲和、常曦这一系的神祇开始逐渐被人类遗忘。大巫曾经被奉为人间的神，但失去了信仰的神祇自身都难保，何况是他们的人间代言人。 「巫朔还活着？这不是老妖怪了么？」后初晦想到一个笑话：「你们国家不是说建国后都不能成精吗？」 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笑就牵扯到胸腔，疼的他龇牙咧嘴。 小孩儿低声说：「他早就成精啦，我们叫他鬼巫。他早就不是人了，可也算不上妖，更算不上仙啊，神啊……」 后初晦突然好奇：「你们是怎么评定这级别的？总得有衡量标准吧？」 小孩儿被问傻了，怎么评定？ 「举例说明，比如苍珀算什么？神？」 「苍珀生下来就是龙子，无需修炼就是真龙之身。龙是级别最高的神兽。他获得龙珠灵魄后，获得神格，这就是最高级别了。然后像金乌，天帝之子，生下来就是神子，也就是神。仙呢，比如穷奇就是仙胎，只可惜他没有好好珍惜，成了凶兽。」 后初晦抬了抬眉毛，他很想说有时候珍惜没有用，他是被算计成了凶兽。 「所有需要修炼的都得成妖化形，才能更进一步。刚才门外的虺，连妖都算不上，他还不能化形。」 「那个，再比如我们，麖，算是神兽，和妖是不一样的，神兽不像那些虺啊，蛟啊，要慢慢修炼成龙，才能算神兽。我们生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会再成其他东西。我因为是去年才化形的，所以是有身份的。根据新中国『新兽新办法，老兽老办法』的管理原则，我归『神兽管理局』管。我的身份是由纪贯泽申报的，由于唤醒我的是白泽皓澜，所以我的身份编号跟随唤醒者，是310开头的，很稀罕呢！大城市的神兽，听起来就特别上档次！」 后初晦没想到这个国家竟然连神兽都有户籍和身份证，他都想问你们是不是也用支付宝。更没想到还真有这种见鬼的机构。 小屁孩讲得头头是道：「神兽管理局是公安部的一个行政机构，其实就是公安部下属的第23局——特别事件调查局。我们的现任轮值主管是谛听，人类名字叫鹿鸣。23局刚解放的时候被叫做十处，所以我们现在的局长姜周行还是常被人叫做『十处』，其实他是23局的局长。」 「那卢梦龙是不是也要登记呀？」 小孩儿摇头：「他还是普通人，没有归位。要等他哪天自主觉醒或被人唤醒了，才需要去登记。他出生就是人类，所以正式学名叫『回归神位』。那天我们参加新兽培训，老师还半开玩笑地说要是小白龙真觉醒了，那可真是建国后十处最大的事了，毕竟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命名他，是算作龙族呢，还是新建一个神兽分支，毕竟他应该混了金乌家的血脉呢……」 后初晦皱眉道：「怎么就混了金乌的血脉？」 小孩儿脸刷得红了，小声说：「那个……嗯……现在的研究员都一致认为小白龙当年是把肚子里的孩子吞噬掉才长出了羽翅。你知道龙，说到底是两栖动物，在环境需要和繁衍压力的情况下，雄性也能怀孕的。大家都说金乌幼子可真厉害，要是真生下来了，可不就创造歷史了，生殖隔离成了浮云！」 后初晦：！！！Σ(?д?lll) 「真的，对于爬行动物和鱼这样的生物来说，环境是影响性别的重要因素。比如下在温暖沙滩上的海龟蛋更有可能孵出雌性。而哺乳动物的性别更多地取决于基因。如果在子宫里的遗传基因是雄性，那么基本上就是雄性。但两栖动物却有些摇摆不定，既受基因的影响，但环境因素也能起一定作用。比如西非有种青蛙，会受到人工合成的雌激素和除草剂的诱导基由雄性的青蛙发育成雌性。」 后初晦简直无法想像卢梦龙会怀孕，这太……犯规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捂住了鼻子以防流鼻血。 小孩儿耸耸肩说：「可是大概种族不同的确不该有小孩儿，所以倒地是没生出来就被扼杀在娘胎里，小白龙把肚子里的孩子从金乌那里继承的力量变成自己的，长出了鸟类的翅膀。这可是龙族绝无仅有的珍稀品种。」 后初晦嘆了口气说：「南美洲有种神兽……」 「我知道，羽蛇神么，不一样。」小孩儿说道：「梦龙哥哥是龙，不是蛇，差距很大的。」 后初晦点点头，问道：「你们还上学？」 「上学啊，学校在宛平南路600号。」 后初晦没忍住咳嗽起来，这不是精神卫生中心吗？唉，胸口好疼。 「嗯，新造的楼里面有专门的教室给我们新兽上课的，毕竟这地方出现奇怪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后初晦突然觉得有道理：「你们学了点什么？」 「都学，马列毛邓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国梦……」小孩儿掰着手指头：「我还修了宗教比较学和英语。哦，我还会唱红歌：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小孩儿清澈的嗓音清澈婉转，他唱了几句就停了：「不能再唱啦，不能把虺引过来，等太阳升起来我带你去找梦龙哥哥。虺在大太阳头里不会出来。」 「怕阳光？」 「其实是怕金乌，金乌身死，余威犹在。」小孩儿瞪着圆熘熘的眼睛看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嘿嘿一笑说：「不是的啦，是因为柏油马路太烫了。哈哈哈哈哈！」 第219页 后初晦深吸了口气，死小孩。 「叔叔很疼吗？」小孩儿从衣袋里摸出一枚苍玉，放在后初晦胸口：「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就会好的。我的苍玉很管用。」 后初晦看着小孩儿乖巧地坐在地板上，半个身子靠在沙发上守着他。他看着小孩儿头顶的发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直到他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胸腔的疼痛慢慢减轻了。 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麖却不敢睡。他化形没多久就收到了神兽管理局的入学通知书。于是从没离开过生死地的小麖从生死地穿越结界，在崑崙山脚下由族里唯一和人类打交道的大哥送他先步行，再搭牛车，货车，最后到了人类的城市，坐上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高铁到了另一个超级大都市。他花了一年时间，从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兽成了能融入社会的城里兽，哪知道就是半夜起来上个厕所照个镜子就被拉进梦里。 他对陌生的环境一向很敏感恐惧。龙神的梦境虽然他涉足过，但是龙的力量太广博了，而且苍珀曾经操作过那么多禁忌的秘术以至于被剥夺神格打入轮迴赎罪，他的梦一定不会平安祥和。小麖有些沮丧地想，这地方不该是他这样一只乡下兽来掺和一脚，别说不能帮上忙，恐怕连自身都难保。他小心翼翼回头看沙发上熟睡的男人。这人一定跟卢梦龙关系匪浅，不然绝对进不了龙神的梦里。虽然不知道此人来头，但是他现在毫无疑问是一个受了伤的普通人。就算等到日出，他也没有把握带着此人顺利走出梦境起来。 小麖翻了个身，爬到后初晦手边，轻轻捧住他的手，一点点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治癒他的手伤，帮助裂开的骨头癒合。虽然并不是真的癒合肉体，但是癒合灵体依旧耗费了小麖的很多力量。他喘了好一会儿，才坐直了身子又从体内摸出一块苍玉，放倒后初晦的胸口，两块玉很快发挥出他们的能力。后初晦的唿吸平稳。 做完这些的小麖明显有点体力不支，他还是把一块玉放进后初晦的西装内袋里，只收回了一块。他的能力止步于此，只能希望留下的苍玉能帮助后初晦的灵体快点修復。他不能保证明天靠他这个身高堪堪一米七的小矮子能扛着后初晦这样的大个子躲过妖魔鬼怪的袭击。 一旦灵体受损那肉身也会跟着坏掉。 小麖是如此善良，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人受伤。 不论是小麖还是后初晦，他们生命中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般渴望看到朝阳升起。 林凤黯此生第一次认真反省自己的鲁莽言行。他总认为凭自己的智慧，所有一切都能牢牢掌控在手中。可事实上，他搞砸了。 「现在后初晦怎么样？」纪贯泽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和白泽失联超过4个小时了。此时魔都的黄浦江畔已是暮色沉沉，他甚至脱了上衣露出后背的纹身，他蜜色的后背肌肤上纹着一只羊角狮——白泽。用净水沖刷纹身，以期召唤白泽。可是依旧没有回音。 林凤黯握着卢梦龙的手机，他让徐万里去查，最终是从一个大西北的农民名下的号码发出的，显然此人这辈子还没进过京城，怎么可能拍到这样的照片。 是有人故意找他的不痛快。他只是顺着家里老人演一齣戏，徐老爷子一定要他去见老战友同样在f大读书，正好进京探亲的孙女。而徐千峰的太太又逼着他去见了一个来头很大的朋友的外甥女，姑娘一直在外国念书，这次正好回京给姥姥过80大寿。他见面之后才知道一个是前副主席的孙女，另一位竟然是现第一夫人的外甥女。作为顺从的交换条件，他见完两位女性，不管以后联不联繫，就能离京回家。 林凤黯权衡再三，觉得这是最高效的方法，既能安抚老人，又能迅速回到龙哥身边。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行为本身有什么问题，他觉得自己只是选择了回到龙哥身边的一条对各方都最有利的捷径。 「从你想瞒着他开始，就错了。」纪贯泽恼怒地抓抓头髮，神经质地握着玉笛敲击大腿。这是他焦虑的常规动作。 土御门光看了他几眼。嘆了口气，想要召回太阴询问情况，被纪贯泽按住捏着小纸人的手。 「白泽没事，他要有事，我后背早着火了。」纪贯泽说得轻描淡写，可土御门光知道所谓后背着火是个什么光景。那一次，刚脱离家门独自谋生的两人，差点丢了性命。 纪贯泽却已经把过往的经歷抛诸脑后，对林凤黯说：「我不知道你和梦龙的关系倒地多亲密，但你们这样从竹马过到现在，最打击他的是什么？」 林凤黯觉得自己脑子暂时宕机了。 「是原以为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突然有了欺骗。而且这种欺骗目的不是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林凤黯，你明不明白你是去相亲的！」 林凤黯捏着手机，如遭雷击一般僵立在原地。 是的，他骗了龙哥。他只想着要尽早回来，只要不让他知道他去和那些女孩子吃了顿饭不就没事了？他既安抚了家人，又能回到龙哥身边。这不是双赢的事吗？ 他那时竟然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欺骗。他甚至在餐桌上对着女孩商业互吹的时候，手指还在给卢梦龙发着wx，用他惯用的伎俩：撒娇。 纪贯泽还不知道这事就发生在卢梦龙跟林凤黯告白没几天之后，要知道肯定就拳头招唿上去了。 第220页 土御门光一向温文优雅，他嘆了口气对林凤黯说：「你要知道，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我们当年为了这份感情，彼此都放弃了一切，死里逃生一般才有了今天。小林，你现在还小，的确有很多事情做不了主，但是你可以做的是开诚布公。梦龙这么温良，总是能站在他人立场上考虑问题的人，怎么会不为你着想呢？」 「我不想让他烦心……」林凤黯小声辩解。其实他是怕刚获得卢梦龙感情上的认可，又被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打击到而放弃他。他太害怕失去他，既自傲又自卑。特别是当他面对后初晦的时候，觉得自己毫无胜算，似乎只有卢梦龙的感情是他的筹码。然而感情这东西太缥缈了，他没胆量去赌。他一向只计算利益得失，实打实的数据这种东西才能令他安心。 土御门光细细观察林凤黯的表情，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纪贯泽是来贵船神社养伤的时候认识了我。但是他还很小，我也不大。后来他突然说要学民俗学，就留在京都念书。我们像兄弟一样相处了好多年。直到他突然跟家里出柜。当年他家里也是帮他找了一大堆女孩子相亲。那时他妈妈身体很不好了。他不能让母亲太伤心，所以相亲还是得去。纪贯泽都老实说了，在哪里吃了什么几时去几时回。虽然我并不需要他这么做，但是他确实这么做了。他不想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他跟女人一起吃饭，所以一一报备。当然每对情侣的相处方式都不一样，也许有些情侣觉得各有各的生活很正常。但是你要知道，卢梦龙在不在乎你去相亲是一回事，你对他坦诚不坦诚又是另一回事。你要对伴侣表明的立场和态度。你想没想过，他要是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你的行为，心里该多伤心？」 土御门光自认也挺小心眼的，一个米罗记恨了好多年，虽然他知道纪贯泽哪里会偷吃。这个傻小子早在贵船神社那一瞥，魂就丢在他身上，再没属于过他自己。纪贯泽很多问题的处理上的确是坦坦荡荡，时时刻刻护着土御门光。宁可委屈自己，自己做恶人，不愿伤害到他一丝一毫。就沖这点，土御门光从没有对自己放弃家主背井离乡的决定后悔过。 林凤黯颓然倒在椅子上，捂着脸，痛苦地说：「我该怎么办？」 「认错呗，跪键盘，跪榴槤皮，写一万字检讨，一年家务全包，零花钱减半，收入全部上缴，写保证书以后不再犯……」纪贯泽摩挲着玉笛，冷笑道：「其实这些都是狗屁。」 「重要的是，不能再骗他。特别是这种要命的事情。你忙到没空吃饭可以骗他吃过了。但不能出去相亲的时候骗他你在想他，就算你当时真在想他也不能这样。这是渣男的行为你知道吗？你才多大就敢这样忽悠他，以后等你真成了社畜，还不是把他骗得团团转。梦龙这样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被保护着，温良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你这么做会毁了他对你的信任，你知不知道！」 林凤黯咬着牙不叫出来，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的人生每一步都是算计权衡过的，他一向自视聪明过人，不但表现在专业学术上，人情世故方面也狡猾机敏。他总是能选择最佳方案，获得更多盈利。 他错在不应该把感情当做利益去计算。感情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经不起计算计的东西。 纪贯泽训了一通后，烦躁地起身去外面抽菸。 土御门光拉了张凳子坐到林凤黯身边问他：「你究竟在怕什么？」 林凤黯抬起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来猜猜，你幼年时期因为无父无母在亲戚家辗转，被视为累赘的艰辛很小就尝到了。一般人4岁之前的记忆是很模煳的，但是你能记住这种屈辱，说明你不但早慧而且这种伤害对你来说十分深刻。你到了罗毅楠家后，突然从一个物质极度贫困飞升到顶级富豪，你遇到了梦龙——完美得像天使一般的人。他是第一个对你平等相待的人，保护你，照顾你，又总是顾及你的感受。但你清醒地将自己和他区分开来。你知道他的世界不同于你。你只是短暂地寄居在他的世界的乞讨者。他生来就拥有的物质财富，对你而言都是幻觉泡影。甚至时到今日，你依旧没能从这种自我认知中走出来。」 土御门光玩味地瞥了林凤黯一眼：「我没说错吧？」 林凤黯垂下眼睛默认了。 「纪贯泽跟我说他不懂你脑子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聪明的脑子会干出这么蠢的事情。我想我还是有点能理解你行为。只要遇到后初晦你就会失控。这不光是因为前世的宿缘，对你们而言这些都没影响。后初晦根本成了个外国人。原因在于面对后初晦，你那无法掩饰的自卑会恣意疯长。因为在你心中他拥有的恰恰是你所匮乏的。而他对梦龙的追求，让你心生恐惧。但是你错了。」 林凤黯点头认错。 「知道你错哪儿了？」 林凤黯抬头看着土御门光。这个男人美得宛如月光，沉静温婉。但有时候，他也能压迫得你喘不过气。 「唉，你还是不明白啊。你知道卢梦龙喜欢吃什么，用什么？这有什么用，他家的佣人也知道这些。你这样一个人，聪明绝顶却不明白他的真心，我要是他也吐血了。」 土御门光嘆了口气，跟林凤黯说大概是后初晦刚搬进这套豪宅不久，他为卢梦龙拍了一幅画，塞尚的，大概加上税和手续费，6千万美刀。他本想送给卢梦龙的。结果梦龙婉拒了。卢梦龙要是你想的那样的人，为什么要选你，不选后初晦？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跟后初晦比条件？比他有钱的几乎都比他老比他丑，比他年轻比他相貌好的没他有钱有地位，何况他私生活也很低调，跟他父亲简直天壤之别。 第221页 但是卢梦龙看重却不是这些。 「他根本不看重物质。他看重的是感情。林凤黯，你别让他寒心。」 土御门光说完这些又笑了笑：「你啊，还是不懂他的感情。卢梦龙比你所知的要更睿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感情，并愿意为此付出。反而是你，对自己估计不足，对他又不够有信心。你太小看卢梦龙了，他尽管温柔，但从来不是弱者。他不需要你所谓的保护。你要平等地把他当作一个男人来看待，他不是你的所属物。」 林凤黯在土御门光走后沉思了很久，直到纪贯泽领着加班的裴轻炎走进来。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林凤黯也稍有喘息。 「白泽有消息了。」纪贯泽捏紧了玉笛。 雾气终于散开了，白泽那一身白色高定西服都皱皱巴巴地。他松开牢牢握紧的手。摸出手帕擦了擦卢梦龙一脑门子汗。 「祖宗，我真是叫你祖宗了。你可以从梦中梦里醒了吗？」 卢梦龙在后初晦的车里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造成整个梦境的大崩坏。崩坏的程度不亚于核爆，梦境中原本架构成形的景物都破碎了不算，差点连灵体都受损。白泽一边要护着梦的主人，还要保护后初晦。偏偏这一世穷奇不但没有任何力量，还是个没有常识的外国人。情急之下，他只能随机抓壮丁来帮忙，哪知道顺手抓来的是麖这孩子。 等他把后初晦丢出爆炸中心后，看到从香樟树上摔下来的小麖拖着后初晦往一栋老洋房里去了。而他们之后却一直困在迷雾中。 四周漆黑一片，白泽不得不点亮了卢梦龙胸前的玉，更让他吃惊的，玉中蕴藏着神君灵魄的一部分，上次见面他还没有感受到这种直击灵魂的颤动。这回他能感知到灵魄正在逐渐甦醒。 原来灵魄一直藏在这平平无奇的东西里吗？所以，这一世，白龙和金乌真的要回归神位了吗？他们真的能斩断命运之锁从沉沦里获得自由吗？ 当玉亮起柔和温润的光时，黑暗中伺机偷袭的精怪们退却了。 白泽抱着卢梦龙推开了不远处一扇白色的木门。门里是一间小孩儿的房间。墙上还贴着有些年头的特摄片海报。他把卢梦龙安置在稍显狭窄的儿童床上，终于舒了口气。 梦境的重塑需要时间，而梦的主人明显还有极大的心结没有解开。他眉头紧锁，低声呓语，看起来痛苦不堪。平时笑得灿若春花的小脸蛋露出这样的表情连白泽都有些于心不忍。 他守了一会，听见敲门声。 白泽警觉地打开一条门缝，看见一个身着水手服的少女站在门口，开口立刻暴露了身份：「阿光叫老子来看看你们在磨蹭什么。」 太阴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白泽，走到卢梦龙身边弯腰看他。 「这就是龙神？呵，真好看。果然龙就没有不好看的。」 白泽：…… 土御门光为何要派这颜值即正义的女装大佬来搅局？ 太阴一边解扣子，一边说：「等这里太阳升起，那边就是满月之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白泽：「大姐你有话好说，别脱衣服。」 太阴对着白泽翻了一个白眼，把换下的水手服踢到一边，对白泽说：「我不脱下这伪装怎么代表月亮消灭妖怪！我不穿着这伪装怎么混进来！」 白泽这才发现水手服的整个后背都是已经干涸的鲜血。 「跳轻轨自杀的，怨气可大了。」 太阴换上一件立领长袍，勾勒出修长消瘦的身体。他的头髮变得纯白，整个人散发出莹莹白光。他用散发着光芒的手心按在卢梦龙前额上，小声说：「龙子亦龙神。神之手！神之息 ！神之声！虚空无相！心魔消除！急急如律令！」 卢梦龙的表情渐渐松弛下来，唿吸渐次缓和。 太阴松了口气。 白泽坐到床沿看着卢梦龙，说：「只能等这祖宗重构梦境了。不知道要多久。」 太阴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说：「外面穷奇转世的傢伙不太好，好像灵体受损了。那傢伙可是顶豪家族，要是灵体受损，变傻变瘫，也真是千古痴情第一人了。你说说这都第几回了？值得吗？」 白泽耸耸肩道：「他们自己开心就好，我们的意见无关紧要。要是回归神位了，可得抓着他胖揍一顿。」 太阴笑了笑，凝视着卢梦龙的睡颜说：「傻龙和傻鸟，凑一对完事儿！」 白泽也笑了：「谁说不是呢！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大家都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卢梦龙在梦中梦里翻了个身。他梦见了童年的外婆家故居。 -------------------- 赶在节前发出来。歇会儿查错别字。天热吃西瓜先。 第61章 沉沦 卢梦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他明明前一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突然就头痛欲裂。他记得喊了一声哥哥小心，前面的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紧接着车就被气浪掀翻了。 然后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依稀听见耳边有人说话，但他听不清。 卢梦龙没想到自己能回到小时候。巨鹿路上被树冠掩盖住的老洋房，他是这里的小王子，在那个物质相对贫乏的年代里，被忙于事业频繁出国的父母送到外公外婆家，享受无拘无束的暑假。 暑假的快乐是什么？ 是清晨不重样的早饭：泡饭酱菜豆腐乳、吐司牛奶三明治、大饼油条豆腐花、豆浆葱油饼米饭糕；是中午的荠菜肉馅儿冷馄饨，鸡丝青椒绿豆芽冷面，杂菜番茄酱蛋包饭；是下午和隔壁石库门里的小伙伴举着网兜满院子逮知了投餵叫蝈蝈；是傍晚在前廊的藤椅上捧着半个冰西瓜用勺子大口大口舀着吃；是晚上看着特摄剧下饭，吃完后跟在同一个城市却同样不准出门游荡的同学打电话吐槽这一集怪兽的技能和剧情。 第222页 这样快乐悠闲的2个月。 卢梦龙在梦中重温着快乐的童年，他记得那些陪伴他的面孔，有邻居有同学。可是每当他回头的时候，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也说不清缺少的具体是什么。 从小学到中学最后进入大学，卢梦龙仔细辨认着每一张面孔。和他说话传纸条的，一起大笑的，低头挨骂的，给他传球的，一起拥抱庆祝胜利的，撸串吃小龙虾和啤酒的，没有一张脸是他遗忘了的。 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他依旧每日过着近乎无忧无虑的生活，父慈子孝一片祥和。只是他偶尔会觉得餐桌上少了一个沉默不语狼吞虎咽的身影；放学的路上也少了一辆形影不离的自行车；对习题答案的时候少了唾手可得的正确选项。 有好几次，他几乎脱口而出一个「呀」字，但是呀了一下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他16岁那年的8月12日，这天有英仙座流星雨。从晚上9点到次日凌晨1点半是流星雨的爆发期。这年由于受到木星引力的影响，流量稳定、火流星众多的英仙座流星雨可达每小时150颗，比往年更高一些。 子夜刚过月亮就会下山，后半夜将是欣赏英仙雨的最佳时机。 在市区自然是看不到流星雨的。暑假黄金时间，卢爸爸给儿子和同学定了郊区的度假村，让司机拉了一车叽叽喳喳的小鬼，领队的是罗毅楠的长子罗淙明。 卢梦龙有全套的观星装备。价格昂贵的机器被小心翼翼地装进箱子放在越野车的收起的后座位置。到了后半夜，人工沙滩上只剩下一组组观星的人群。当卢梦龙拍下第一张火流星「圣劳伦兹之泪」时，他转身兴奋地说：「鸦鸦，我拍到了！」 他身后只有黑夜中黑峻峻的度假区建筑和漫天星河。 没有人回答他。 鸦鸦是谁？ 卢梦龙看着身边的朋友，他们突然和消失的流星雨一样缓缓融化在空气中。紧接着海浪声也慢慢消失了，远处的防波堤如同蜿蜒的巨蛇在夜色中昂起剧毒的头颅。 巨蛇吐出无边黑幕，黑暗逐渐吞噬了卢梦龙身边的景象。 他再次跌进无边黑暗之中。 后初晦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了。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进客厅。尘埃在阳光下翻滚，整间屋子有种说不出的静谧柔和，仿佛时间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时间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后初晦深知时间的珍贵，忙的时候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他只在极少数时间和人身上浪费时间。如果他肯陪你慢慢吞吞吃顿饭，但不提任何实质性要求，只能说明他是在你身上花费了他最宝贵的东西——时间。 后初晦脑子瞬间清醒了，腾地坐起来，由于动作太大，还没完安全养好的肋骨扯得疼到他倒抽一口冷气。 「唉！你别动！」一声清脆的少年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时间静止」魔咒。 后初晦回头看见一个纤细白皙的少年从厨房端着一锅稀粥走过来。他有一双温顺的琥珀色眼珠，看起来像某种不知名的小鹿，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羞怯又警惕。 「你！坐着别动。伤还没养好，先喝点粥。」 后初晦嘴角扬了扬，问：「小朋友，我们在梦里也要吃早饭吗？」 「要的。」少年认真地在茶几上摆开粥摊。「对你的灵体有帮助。要是你灵体受损，就算从梦里走出来，不是瘫痪就是痴呆。」 后初晦：！！！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人类的大老闆吧！瘫痪和痴呆都是毁灭性打击！」 就算不是大老闆遇上瘫痪和痴呆也是毁灭性打击好不好！ 「所以这粥里面其实是什么？」后初晦在勺子即将放进嘴巴的那一刻突然收手，放下勺子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小孩儿比他想像的轻许多，力气用大了，他几乎整个人扑进后初晦怀里，一股皂香混合着杜松子的清冽香气扑鼻而来，除此之外，他的鼻子还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柔媚温暖的暗香沁入鼻腔。 是麝香的味道。 面对突然发难的后初晦，少年委屈地眼眶一红，眼泪就要往下掉。这可是他用好多苍玉「熬煮」出来的精华。在生死地能解百毒的苍玉，由麖幻化成灵力，就能修补灵体的伤痕，这就是当时那么多麖被抓走的原因。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山魈捕捉灵体是为了吞噬更多灵体，虽然这也没理解错，但是真正的原因不仅仅是「吃下去」更多亡灵，而是将亡灵「转化」成癒合灵体的力量。 那个时候，巫朔就在修补他们主公被苍珀撕碎的灵魂碎片。他悄无声息地修补了很多年，在欧洲最高峰上，吞噬了无数亡灵。 而另一边，逃到龙脉尽头的巫朔，将龙影（后既望）藏匿在罗剎深渊，就是想保留下龙珠幻影，帮主公进一步修补灵体。他甚至不畏天罚，将主公的灵体背负在自己身上，依靠啖食生灵来餵养那一点点破碎不堪的灵魂。 麖们现在才明白自己当初是被当成了活体修灵工具在使用。 而小麖正是将自己的苍玉炼成养护后初晦的灵力。 后初晦松开手指，啧了一下嘴。一颗眼泪顺着面前巴掌大的小脸蛋轮廓滚落。 无辜极了！ 后初晦抚平了少年的衣领，转眼发现碗里的东西已经不是粥了，而是一碗闪着青灰色光泽的液体——准确说连液体都不算，如云似雾盘滚在碗里。 第223页 「我、我把伪装拿走了……这是麖的苍玉炼出来的，能修復灵体。等癒合了，你就不会感到疼了，等走出梦境你也不会风瘫或痴呆了。」 后初晦看着少年战战兢兢的样子，觉得自己对他太兇了，小孩子先把他从毒蛇嘴里拖回来又给他养伤。明明非亲非故，却极为热心。正是这种热心让后初晦暗生疑窦。后初晦不相信没有来由的恩慈。 可是眼前的少年正向他展示什么是不求回报的恩慈。 「对不起，吓到你了。」后初晦一口吞下碗里闪光的云雾。 其实根本尝不出味道，但是入喉之后一阵清凉冷冽的气息瞬间化开，窜向他的四肢百骸。这是连灵魂都能为之一振的清醒，一种心灵层面上的涤盪。后初晦觉得自己内心阴暗潮湿的土壤都被这股清冽的风吹拂干净了，开出了洁白的花儿。 小麖一边抹眼泪，一边把锅子里剩下的再倒进碗里。 后初晦接过碗，突然抬头望向少年。他很白，白到没一丝血色红晕，唇色都很暗淡。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放下碗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用你自己的灵力在补偿我的？」 小麖本想否认，但他更怕谎言被戳穿后面前的男人会再对他动手。他是从生死地来的乡下鹿，到魔都这样的大城市学社会主义科学发展观还不满一年，他平常接触的也都是同类神兽，很少接触人类。何况眼前这个看起来像山一样的外国人。 小麖是怕后初晦的。即便他是神兽，而后初晦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太弱了，才会这样。养几日就会恢復的。」小麖绞着手指说：「因为生死地的环境遭到破坏，大人们又被山魈捉走了好久，我出生了好久也不能化形，是遇到了白泽爷爷才让我化形的。白泽爷爷让我帮忙保护叔叔。所以我一定要做到。」 叔叔这称唿扎心了！ 后初晦皱着眉，他很老吗？他的亚洲基因帮助他成功逃脱了白人早衰的魔咒，至今抬头纹都没有长一根。 「再说叔叔太高了，一会儿我们要离开这里，你行动不便，我也拖不动你……」 扎心x2！ 「叔叔，你看我没事的。这不是能跑能跳么？」小麖收拾了锅子和碗，又在后初晦面前蹦跶了两下。 扎心x3！ 「叔——」 后初晦忍无可忍：「你多大了？」 「我大概生于辽天禄年间。」 没有文化的后初晦：…… 「就是五代十国期间的后汉，就是……」小麖看着后初晦越来越不善的脸色，突然明白外国人是听不懂中国的年号的。 小麖接触的人类少，要是接触得多，他就知道现代国人也不懂年号。 「就是公元947~951期间，具体哪一年我也不清楚。」 对神兽来说年龄并不重要，能记个大概了不起了。 后初晦嘴角抽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公元947年，克洛维一世与勃艮第公主克洛蒂尔达成婚后，开始着手统一法兰克建立王朝。他放弃了日耳曼人所信奉的阿里乌教派，皈依天主教，依靠信仰与教皇结成同盟，为法兰西王国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所以，你活了1000多岁，叫我叔叔？我得喊你祖宗吧！」 后叔叔就很气！ 小麖被吼得缩起脖子，糯糯的答：「我没占你便宜，我身份证上显示今年16岁……」 后初晦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不准喊叔叔，皱纹都被你喊出来了！」 「叔叔没有皱纹啊……」 后初晦一记眼刀。 「叔……哥哥……」小麖声音越来越小，心想身份证上大也是大么…… 后初晦喝下两碗「云雾粥」后身轻体健，从沙发上倏地站起来。他本就比小麖高很多，如今站着俯身看他，影子笼罩住少年。 小麖的手握得紧紧地，仰起脸，眼睛含着光，仿佛一泓羞怯又温柔的水蓄在水潭里。 后初晦伸出手包拢少年冰凉的手：「别乱跑，我们去找一找你的梦龙哥哥和白泽爷爷。」他牵着少年的手走到门口，门打开了。 外面天光大盛，温暖的阳光洒在草坪上，墙外就是繁华的魔都商业中心，墙内却是悄然优雅的另一个世界。花园里种着法国梧桐和香樟。蝉鸣蛙叫不绝于耳。篱笆上爬着浓密的蔷薇，粉色花海与庭院长廊上瀑布般的紫藤交相辉映。被称为「无尽夏」的紫阳花开出白粉紫蓝不同的色彩，绣球花丛高高低低缀满枝头。 原来卢梦龙的童年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他才会有这样温柔又善良的内心。 他都有些羡慕这样的人生了。 小麖整个人罩在日光里，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奇异的金光。他温顺地跟着后初晦踏出了屋子。 卢梦龙从黑暗中睁开眼睛。他看见面前有两颗发光的明珠。明珠悬浮在黑暗中兀自散发光辉。一金一银，就像两只低瓦数的萤光灯和白炽灯，散发着蒙蒙亮的光辉。 却照不亮这四方天地。 卢梦龙只看清脚下的一方地面。 说是地面却似乌云滚滚。他仿佛踩在一团棉絮上，令人心慌。 「白龙神。」 卢梦龙抬起头，太黑了，愣是什么都没看见。 「没想到即使隔了十世，白龙神依旧对金乌情深义重，即使在忘川梦里，依旧忘不了。」 第224页 声音听着很熟悉，但不知道是谁。卢梦龙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前梦中的样子。白底青莲妆花缎，缂丝腰封玉带钩。 若不是一头棕色捲毛和眼珠，就真像是白龙神苍珀再世。 「变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变。」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卢梦龙抬手摸了一把银色明珠，突然光芒盛放。他看清了向他走来的人。 「还是只认主。」 一张从没见过的脸，望着银珠苦笑一声。 「不记得了呀……」那人对卢梦龙微微一笑，眼尾有掩饰不了的褶皱，仿佛历经了许多忧愁，沉淀在丛生的沟壑里。 「我其实没有什么变化，从帝俊那时，到炎黄五帝，看着王朝起，看着王朝灭，直到这里的环境不再欢迎我。我便随着倭人去龙脉的尽头，带着主公破败的灵体，在那里继续休养生息。」 「你是巫朔？」 「是。」他又苦笑了一下，道：「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1。幻黎神君别来无恙啊！」 卢梦龙看着眼前这个搅动血雨腥风的男人，他似人又似鬼，非人也非鬼。他的眼睛里燃烧着野火，这么多年，没有一刻放弃过他的执念。 「潘郎何用悲秋色，只此伤春发已华2。美貌在时间面前不值一提。」卢梦龙怼回去：「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坂泉氏活过来做皇帝？他根本不是什么帝星。你错了。」 「不！我没错！是帝星也好，不是帝星也罢。他离成功之差了那么一小步。这一小步就是你！」巫朔望着两颗明珠，一明一暗，此消彼长。「主公只是看到了穷奇手里的画像而已。」 卢梦龙摸了一下鼻子，这话让他怎么接？ 「大概因为长得怪吧！」卢梦龙开启惯用的自嘲模式，「毕竟白化病人少见。」 巫朔笑了一下，本想接着说，谁知卢梦龙突然抬手摸了一下金珠，金珠的光辉瞬间暴增，刺眼的光芒让巫朔抬起胳膊护眼。 卢梦龙趁此机会一把抢过两颗明珠塞进衣襟。接着没命开跑。开玩笑，他有空跟个脑子有坑的老妖怪理论。然而跑着跑着，他又在一团漆黑里迷路了。 要死要死！卢梦龙暗叫不好。他既怕拿出明珠成为靶子，又害怕这无边的黑暗吞噬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卢梦龙突然发现脚下的触感变了。原本一直像踩在棉絮上，轻软有弹性但极为不踏实。现在脚下却是坚实的地面。卢梦龙跺了几脚，肯定这是土地。他还感受到脚下窸窸窣窣不平整，好像是踩在草地上。 卢梦龙从怀里摸出明珠一枚，明珠核桃大小，在他手里泛着微光。借着这一抹光，卢梦龙看清了自己正站在外婆家花园里。脚下踩的是那是自家老爹请专业人士铺设的果岭草，让老丈人在后花园里享受高尔夫的乐趣，顺便增加一点运动量。 不远处就是外公外婆的故居，卢梦龙想定睛看清房子的模样。突然手里的明珠似有感知一般倏地一下脱离手掌，升上天空。 明珠在空中成了梦幻的月，泼洒出朦朦胧胧的清冷白光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远处的别人家的花园里蒸腾出雾气，使洋房看起来孤零零地仿佛此地仅此一栋。 卢梦龙看清了洋房的轮廓，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上世纪30年代，匈牙利建筑师乌达克在巨籁达路（rue ratard 巨鹿路）上设计了一栋英国乡村别墅3。石板瓦双坡大屋顶十分陡峭，占了一半立面高度。东西两端有高耸的砖砌烟囱，南北立面有对称的山墙。红色清水砖墙的一层外墙，洁白如雪的二层和阁楼外墙。外墙深色木构架露明，建筑转角和门窗套了隅石（隅yu，quoin，墙角结合处的外包石块）。 白的墙、褐的瓦、灰的石、红的砖、黑的外露木构架，绿的院子。春花秋月，夏虫冬雨。这就是卢梦龙的童年即景。 卢梦龙低头发现自己的长袍不见了，他又穿上了限量版球鞋，牛仔裤破破烂烂却价格高昂，潮牌卫衣上似乎还残留着牧羊少年的香味。 随着衣服的变化，场景也在转变，云开雾散，这条小马路逐渐恢復旧貌。 卢梦龙知道他已经走出了巫朔的控制。 第一声虫鸣出现后，这个世界似乎活了过来，卢梦龙隐约听见笛子的声音。乐曲太熟悉了，《月光波》。他听过原版的尺八，也听过别人用萧和埙演奏过。笛子却是第一次听。都说笛声明亮清脆，这样的旋律不用尺八，就更适合萧或埙来演绎。没想到用笛反而别具风味，少了一丝凄凉多了一分悠扬。 卢梦龙坐在花园长椅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听完全曲。 再次睁眼时，他看见白泽皓澜关切的眼神，皓澜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男子。 「哎哟终于醒了，没在梦里继续沉沦下去。我可是费老大劲儿了才把你从套梦里拖出来，你已经被套了6层梦境。巫朔给你下了好几重咒，阴险的傢伙。」 卢梦龙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你的朋友还困在你的初梦里，麖和他在一起。不过那小傢伙战斗力不是很强。」 白泽摸摸鼻子，说：「那时麖凑巧在厕所照镜子，我就顺手把后初晦丢给他照看了。那傢伙是穷奇啊，你们别太惯着他。四大凶兽不是白叫的，皮糙肉厚很耐造。」 太阴皱皱眉，没多说什么，欧亚大陆上的神兽他最熟悉就是白泽。皓澜作为强大的瑞兽，的确十分不靠谱，花哨臭美、自由散漫、牙尖嘴利，缺点一大堆。可是要说实力，太阴也明白，白泽从来就没用过什么力量，毕竟他懒，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第225页 卢梦龙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他在外婆家的房间，墙上的海报还是1997年2月8日，nba全明星扣篮大赛，18岁的菜鸟科比用了一记惊天动地的飞天暴扣惊艷四座。他把那场比赛的截图做成海报列印出来贴在墙上，勉励自己的18岁不能辜负。房间没有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实际上房子他已经很久没去看过了。谷雪芬女士在父母去世后就将房子租给一个从法国学做甜品回来的年轻人，开了一家网红咖啡甜品店。 最终他的视线回到陌生人身上：「请问您是？」 那人笑了一下：「我是土御门光的十二神将之一，太阴。神君可以叫我夜光。」 「我不是什么神君，我叫卢梦龙。」 卢梦龙伸出手，对太阴微笑。白龙神的笑容永远那么温柔动人。太阴脸红了，伸手回握他的手。 突然房间的地板震动了一下。白泽愣了一下，问：「梦里也有地震吗？」 卢梦龙还没来得回答，房间地板就豁然开裂，一条巨蛇血淋淋地蹿出地面。蛇的张嘴能吞下一个人，可是他的毒牙被拔掉一根，还有一根牙也摇摇欲坠。蛇血混着致命的毒液，所及之处都被腐蚀了。 「这是条虺啊！」白泽哼了一声颇为不削。他似乎连动手揍都觉得脏，嫌弃地踹了蛇脑袋一脚，还狠狠地甩了几下鞋子。「我的订制小牛皮靴脏了！」 太阴：…… 骚还是你骚啊！ 房间地板塌了一个大洞，虺并不做停留，撞破了木窗试图逃到屋外。 地下室里翻滚着毒气。太阴施法堵住了毒气上涌。 突然一声咆哮振聋发聩，气浪将房门沖开，卢梦龙不得不捂住耳朵蹲下身子。他回头看见客厅里站着一只巨兽，皮毛斑斓、目光炯炯。巨兽背负同样斑斓且巨大的羽翼，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卷着一只花斑独角小鹿。 鹿很漂亮，和黇鹿有点像，但只有独角，这只鹿的前胸肚子和腿都是白的，背负鹅黄色的斑文。鹿似乎受了伤，被巨兽牢牢护着。 卢梦龙知道这是小麖。 那么这只发怒的巨兽就是—— 「卧槽！穷奇！」白泽顾不得他的小牛皮靴，指着巨兽大喊：「我的妈！这回谛听输给我了！穷奇真的要归位了！哈哈哈哈哈！」 -------------------- 1李白《洛阳陌》 2王安石《登西楼》 3巨鹿路上乌达克设计的洋房不是文中的英国乡村风，文中参考的是番禺路上的乌达克故居。 五一出去玩了几天，更新慢了，对不起。下周会抓紧时间。这脱纲的故事真的已经在收尾了。 第62章 奇点 小麖是为了帮穷奇夺回神兽的灵魄而被虺咬了一口。 结结实实咬在右半边鹿屁股上，两个毒蛇牙穿透的洞后面跟着一排细小的牙齿痕。现在白乎乎毛茸茸的鹿屁股正流着血，被蛇毒侵蚀的半边明显肿了起来。 后初晦——不，是穷奇，追着仓皇逃离的虺而去，颇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白泽接过奄奄一息的麖，望着穷奇离开的方向啧啧感嘆：「不想活了惹穷奇。巫朔这个傢伙真是胆子够大的！」 太阴检查麖的伤口，摇头道：「这只虺快要化形了，毒得很。」 「麖这种神兽，在生死地吃的东西也有剧毒，不怕的。」 太阴皱眉看着麖，他一个外来户，对本土神兽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何况还是生死地那个神秘地方的神兽。可是他现在看着小鹿的状态不像没事。 鹿剧烈喘息着，身上沾了不少血迹。独角从头顶伸出，分出两个分支，鹿角没有长出成年鹿的骨板，颜色也还很浅，上面的茸毛依旧在。 鹿这种美丽的动物自古就是狩猎者忠爱的猎物之一。眼睛天真纯洁，皮毛柔软瑰丽，体魄强健，鹿角华丽，做成标本的鹿头与单独的鹿角都是庄园与城堡里不可或缺的装饰品，罗亚尔河畔的香堡甚至专门有一间挂满各种鹿角的屋子，来炫耀主人的战绩。 卢梦龙蹲在小鹿身边，轻轻地抚摸他额头上沾了血结块的毛。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等等，他真的做不了吗？ 卢梦龙摸出两枚明珠。 白泽：…… 太阴：…… 别的龙有一枚龙珠就很了不起了。你小子真是豪啊，一出手就是俩！ 「这个能有用吗？」 太阴想了想：「也许能有用……喂，你这个本土神兽解答一下。」 白-本土神兽-泽：…… 「龙神的灵魄的确珍贵，但是并不能解毒。不过用来给小东西续命足够了。」白泽放下那枚金色龙珠，转而拿起银色的。他撬开鹿嘴，把明珠放在鹿舌头下面含着。 太阴说这样能防止珠子不小心卡住气管。 卢梦龙搓着手里另一枚金色的，问：「一会儿去医院注射抗蛇毒血清有用吗？」 「这不是现实，是梦境。梦境中受伤对应的是灵体受伤，而非实际的肉身伤害。」 卢梦龙恍然大悟。 「金色龙珠的戾气太重，小鹿怕是吃不消。唉……果然是因为不能出世怨气重了。」 卢梦龙：？？？ 白泽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小朋友没必要知道。」 卢梦龙：o(*≧д≦)o!! 「你们不要煳弄我！我又不傻！」 第226页 太阴白了白泽一眼，作壁上观。 白泽清了清嗓子说：「这枚金珠本来呢，大概，八成，可能，99%是属于你的小孩的。」 卢梦龙：哈？ 不，他清清白白21年处男身，哪里来的小孩？无性繁殖吗？ 「苍珀的小孩。」 哦。 嗯？！ 不是啊！他什么时候把幼玟给绿了的？ 卢梦龙被这个认知吓得咽差了口水，剧烈咳嗽起来。 太阴无奈得拍打着卢梦龙的后背对白泽说：「看把孩子吓得！」 白泽两手一摊：「我就阐述了一个事实。」 卢梦龙咬着牙问：「孩子他妈是谁？」 白泽嘴角抽了抽：「哈？」 卢梦龙直勾勾地盯着白泽。 白泽再次清了清嗓子：「那不是就是你么……」 卢梦龙：…… 「我，上辈子，其实是条母龙？」卢梦龙声音有点抖，显然他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极大偏差。 白泽：…… 这该怎么解释好呢？ 白泽抓耳挠腮，磕磕绊绊说了一堆他都头大的技术词彙：两栖类在环境需要和繁衍压力的情况下，雄性也能怀孕的。对于爬行动物和鱼这样的生物来说，环境是影响性别的重要因素。对哺乳动物来说性别更多地取决于基因。但两栖类既受基因的影响，也手环境因素影响。 「听说西非有种青蛙，会受到人工合成的雌激素和除草剂的诱导基由雄性的青蛙发育成雌性。」 卢梦龙的脑子里浆煳被称为「思维」的搅拌机一通勐搅之后得出了结论：「所以龙是两栖动物？」 「我怎么知道啊，是神兽管理局认定的。」 「我摄入了过量雌激素和除草剂？谁给我吃的？」 白泽：……「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啊，我可是公元后出生的青年神兽！老子出生的时候罗马人刚跨过英吉利海峡（公元100年左右）。」 年轻神兽-白泽再次强烈地表达了自己并不老。 「4000多年前就有除草剂了？」卢梦龙依旧在思考这惊人的变异问题。这是什么基因科技？是什么医学奇蹟？ 「没有。别听他瞎说。」太阴终于忍不住插嘴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作为星宿化身，我的记忆是传承的。龙呢，诞生之初，阴阳未分。在天为天龙，在地为地龙，在水为水龙。一般只有水龙中会出现诞生时就是阴性的龙女。」 「听起来阳盛阴衰。」 「毕竟生下来就有神格的龙本就稀少。若需要后代，就，变化一下。反正是生个蛋出来，又不是生个人出来。」白泽耸耸肩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你们龙本来就是不甘寂寞的种族。大概是因为出生率低，所以逮到什么都先日一日。所以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卢梦龙黑着脸打断：「我不是龙！别说得跟泰迪一样！」 白泽回：「不，你们比泰迪厉害多了，公泰迪可生不了孩子！」 卢梦龙：！！！(╯°Д°)╯︵┻━┻ 卢梦龙刚想发作，不想从破窗户里扔进来一只蛇头！ 蛇头面目狰狞，毒牙被拔，双眼被抓烂，血煳煳的头颅咕噜噜滚到卢梦龙脚边。由于场面太惊悚，卢梦龙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觉得宝格丽的蛇头好看了。 蛇头的出现使原本还在纠结自己「一条公龙如何能生蛋」这件事的卢梦龙脑子短路到了「卧槽蛇头好可怕」这件事上。 太阴忽然觉得傻白甜龙神还是很好煳弄的。 蛇头停在了卢梦龙脚边。穷奇一个翻身从窗口跃进屋子。 不，进来的不再是长着巨大羽翅、浓密狮鬃、斑斓虎身、蓬松长尾的穷奇了，是西装革履的后初晦。他除了头髮略显凌乱，衣服稍有点脏，样子完全可以去参加一场商务会谈，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要去杀人。 「你没事吧？」他看到坐在地板上撸小鹿的卢梦龙，立刻问：「怎么坐地板上？」 「我之前中了巫朔的咒，所以梦被搞得支离破碎。」 「这毒蛇是很久以前在昙花树上攻击你的那条？」 获得了穷奇灵魄的后初晦已经捡回了过去的记忆。 卢梦龙撇撇嘴，点头认了。 后初晦嘴角抽了一下：「没卵用的金乌是一点没能帮你摆脱童年阴影啊！」 「不是那样的……」 「还帮他说话。他都背着你相亲去了！」 卢梦龙：…… 大哥能不能别扎心。 后初晦倒没有继续落井下石，转而问麖怎么还没有变回人来。 「恐怕不行。他这还是靠龙神的灵魄在续命。麖原本百毒不侵是靠苍玉。可是他好像身上带的苍玉数量不够。」 后初晦突然意识到什么，说：「这小子之前拿苍玉熬粥给我喝。」 白泽：！！！ 「这可是拿命在给你修补啊！穷奇，你欠人家老大的人情了。」 「我怎么知道！我前30年人生只知道耶和华是我的主。」 「不管怎么样，你喝了人家的粥就不能丢下他不管。他不可能一直靠龙珠的力量来维持生命。」 太阴揭开盖住小鹿的毯子：「蛇毒挺厉害，麖要是就这样甦醒，会因为魂魄受损而变得疯疯癫癫。」 「俗称失心疯。」白泽补充道：「那他就不是在600号里读书，而是在600号里看病了。」 第227页 后初晦皱着眉，看着小鹿半个肿成馒头的屁股。他从内袋里掏出一枚苍玉给白泽：「这东西是这小子之前给我。」 「卧槽！你这老傢伙太不要脸了！怎么把人家的内丹也揣在身上。难怪他差点挂了！」 后初晦：…… 他当时以为是个护身符呢！ 「我他妈一个歪果仁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内丹！」 白泽：「老傢伙你别装无辜，欺负单纯无知乡下鹿。」 「你这老傢伙才别装无辜，乡下鹿不是你拖进这趟浑水的吗？我之前都不认识他！」 卢梦龙看着后初晦和白泽打嘴炮互怼，终于忍不住插嘴：「能不能先救救小麖再对骂呀？」 后初晦看着那块小小的苍玉，突然一把抢回手里，道：「妈的！你们这帮人真麻烦！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他用内丹养我，我就用灵魄养他。这样不就结了。」 后初晦摊开手心，里面出现了一枚赤色金光璀璨的明珠。他想了想，从这光球里扯了一块出来，揉吧揉吧塞进苍玉里。 苍玉一改冷蓝色表皮，瞬间发出温柔的暖光。 白泽哎哎哎来不及阻止，后初晦完就成了整套操作。 「卧槽！老东西你的心不痛吗？」 后初晦摸了一下胸口：「不痛，就有点闷。」 「卧槽你牛逼！这是你的灵魄啊！以后你们俩不论谁有个三长两短，都活不了！」 「人世百年不过弹指一挥。你这神兽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明白？」 「我怕你没明白！」合着还是白泽自作多情了。 后初晦取出麖嘴里的龙珠还给卢梦龙，把苍玉塞进小鹿口中。很快苍玉就融合进小麖体内。鹿屁股开始缓缓消肿，流血的伤口逐渐癒合。 「穷奇的灵魄果然很厉害！」 「不厉害的话，巫朔也不会想让虺夺走他的灵魄让坂泉氏復活。」 后初晦看着小鹿周身闪着金色光泽，变回少年的模样躺在地板上。他拿起毯子裹住少年，轻拍他的脸颊：「小孩儿！醒醒。」 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后初晦，问道：「穷奇大人，您的灵魄……」 「在我手里。」 少年嘴角扬了扬：「那就好，我还以为失败了……」 后初晦想起少年不顾危险化出麖的原形——一头漂亮灵巧的独角鹿。他身姿轻盈，毫不畏惧，在巨蛇身上跳跃，直至攀登到蛇头，后蹄勐地一跺，腾空而起，化出人身一把抓住空中闪光的明珠，顺势投给后初晦。 整个过程惊险又流畅，麖的轻盈又有爆发力的形象印刻在穷奇脑海里。 至此后初晦重新获得穷奇的力量。 而在下落的过程中小麖被恼羞成怒的虺一口咬住，再次变回鹿身。 后初晦忘不了鹿灵巧矫健的身影和不顾一切的一跃。 麖看起来那么弱小，连他说话声响了都能红眼眶，那一刻却仿佛无所畏惧。 白泽轻轻安抚少年的头顶：「做得好。」 后初晦也说：「你非常勇敢。」 少年似乎非常高兴，他弯起嘴角，再次闭上眼睛。周身笼罩在金色光晕里，很快光斑如萤火虫逸散开来。 「他去哪儿了？」后初晦抱着怀里空落落的毯子质问白泽。 「回去了呗，我本来就是着急随便抓了他来做壮丁的。事情办好了当然送他回去休息。」 「他会没事的吧？」 白泽看了看太阴，太阴挑挑眉毛表示与我无关。 「应该没事。」白泽讪讪一笑，补充道：「没准儿会发个烧什么的。」 后初晦也对白泽冷笑：「他要是傻了，我就来找你。」 白泽：…… 这个锅竟然无法甩给纪贯泽，好忧愁。 太阴勐地站起来，对卢梦龙说：「能换个场景吗？他们来了。」 卢梦龙也站了起来。他闭起眼睛，周边的景物被无形的风撕裂，重新拼合。 后初晦摘掉昂贵的袖钉，捲起袖子，凝视着远方逐渐显形的大海与朝阳。 金乌来了。 卢梦龙也是第一次尝试自主操控梦境中场景的变换。过去不管是在生死地、长街、还是雪场、罗剎神渊，甚至到了旸谷基地，他的梦境都是预设好的。所有场景的架构均靠他的潜意识来搭建完成。而在经歷过这次的场景爆炸毁灭后，他建立起了一个「梦境奇点」。 卢梦龙在一片黑暗中，紧紧揣着两颗龙珠，拔腿狂奔。在逃跑的过程中，他想起了林凤黯曾经为他解释过奇点的多重含义。 林凤黯垂着眼睛，骨节分明的手在白纸上写下简单的方程式：g(x)x，奇点x0（由于它并未在此点可微分）。 「在实数中，某个未定义的点看似趋近至±∞，就是奇点x0。」 林凤黯说着，在纸上继续写：yx有一奇点（0,0）。 「此奇点含一条垂直切线。」 卢梦龙听得云里雾里，却记得那双漂亮的手在檯灯下的漂亮阴影。 「几何学，比如线是一维空间，面是二维空间，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当它无限小时，取极限小的最后的一点。这一个不存在的点，就是奇点。」 林凤黯在纸上画了直线，平面和三维坐标，最后重重按下一个点。 「在物理学中，奇点用来描述黑洞中心的情况。因为物质密度极高，空间压缩弯曲在体积非常小的点，时空方程就会出现分母无穷小的描述，物理定律因此失效。」 第228页 而卢梦龙记得最清楚的是天体物理学上的解释，因为这个解释颇具浪漫主义色彩，文艺青年最容易理解这个含义。 「在天体物理学中奇点是宇宙生成前的那一状态，是我们宇宙『从无到有的那一点』。」林凤黯手里的自动铅笔头指着那个黑点，说：「这是一切的肇始。」 于是卢梦龙在逃跑的时候，无端想起这个解释。 从无到有的那一点。 一切的肇始。 他记忆最初的是哪里？ 不是青溪路父母的豪宅，而是外公外婆家的老洋房。爬满爬山虎和牵牛花的西面山墙，紫藤长廊，蔷薇围墙，梧桐香樟，客厅里准点报时的古老立钟，长廊上的摇椅和冰西瓜。 突然他浑身颤慄，脑海中的迷雾被强风吹散。 他怎么会忘记。 某个夏天的午后，烈日下，晒成非洲小鬼一般的林凤黯，站在蔷薇花墙外，用还没改过来的乡音，稚嫩地喊他哥哥，问他能不能进来。 卢梦龙隔着花墙邀请他进门。 小孩儿绕过围墙，从大门口半开的铁门那里露出半张晒得乌漆墨黑的小脸，脸颊上两坨农村红还未褪去，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 他比卢梦龙小三岁，小时候的年龄差距总是很明显。从第一次见面起，他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尾巴。可是这条小尾巴的存在确是在那一天的午后烈日下被承认下来了。 卢梦龙站在客厅里，把奶油雪糕递给林凤黯。然后用外婆家老式固定电话给他的养父家里打，接电话的并不是林凤黯的姨妈，而是家里的佣人。佣人说女主人出去打牌了。卢梦龙让他转达林凤黯在他外婆家，可能要住几天。 「有事找林凤黯的话，请林阿姨打我外婆家电话，阿姨知道号码的。」卢梦龙说完挂了电话。他知道林姨是不会轻易打电话的。林姨羞怯又自卑，谷雪芬是她渴望不可及的女性形象。卢梦龙的曾祖母毕业于解放前的教会贵族学校中西女塾，又去威斯里安女子学院留过学，中英文兼优，会弹钢琴，能唱崑曲。48年全家去香港，只有小女儿，也就是卢梦龙的外婆，不捨得离开的未婚夫留在了魔都。 对林姨来说这样的家庭是天上宫阙，她仰望着，即使靠着惊人的美貌与好性情嫁入了豪门，依旧不敢逾越。 而她的外甥却无知无畏，伸出沾满尘土的爪子，把住在城堡里的小王子拽到了他的手里。 卢梦龙睁开眼睛，所有被咒消除了回忆如潮水一般回潮，几乎淹没了他。他强忍着情绪，红了眼眶。 后初晦皱着眉看着卢梦龙近乎崩溃的表情。他想上前安抚，卢梦龙却伸手做了一个制止上前的动作。 风变强了。强风撕裂空气和物质，在漩涡中转变场景。风夹杂着海洋、太阳和的气息 不论是后初晦还是白泽皓澜，或者太阴夜光，都不得不闭起眼睛抬胳膊护住脸。 风声在耳边唿啸了一阵后，慢慢地温和下来，一股清心悠然的缅栀子气息浸润了大家的鼻息。众人缓缓放下手臂。 后初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宏伟的古代宫殿前。宫殿离地极高，这样的高台建筑曾经是帝王的象徵。 他忽然想起来了，这里是沃焦，曾经他作为苍珀与羲和女神的信使，频繁往来于沃焦与旸谷。而他脚下的正是全岛最高处——明堂。 明堂前那棵巨大的扶桑树在梦中依旧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叶片赤红如血，万年结紫果。这是金乌们本体曾经站立之处。 后初晦回头，看见成片的缅栀子种在后头的宫区。他记得那里是望月阁，里面收藏了无数简牍，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缅栀子在沃焦的气候中是挺难养活的树，苍珀想尽办法温养这这批树。他问苍珀怎么突然养这种树。 苍珀淡淡一笑，说：「幼玟曾经路过一片海岛，那里遍布了这种开着黄白小花的树，很是漂亮」。他没有告诉穷奇，幼玟说这种香味让他想起苍珀。 他曾经在许多个月夜与苍珀坐在望月阁的顶楼喝酒谈天。那时他并不知道苍珀究竟在做什么。他只是很羡慕幼玟，致死都独占着白龙神的爱。苍珀在天子宫室做了黄肠题凑，而冰棺中的幼玟并不知道他的爱人正在竭尽全力復活他。 「这是哪里？」太阴揉揉被风冻僵的脸，问其他人。 「沃焦。」卢梦龙答：「这里是金乌们的墓园。」 「也是幻黎神君的王宫。」后初晦补充道。 「啊，你还记得。」卢梦龙说得平淡。 「嗯，我还记得。」后初晦答得随意。 其实他们彼此都知道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太惨烈，谁都不愿意去回顾。 白泽突然说：「金乌终于来了。」 八只巨大的金乌一一落在扶桑树上，黑羽在阳光下散发出华丽的彩虹光泽。最后一只金乌在树顶盘旋了几周却没有落在空置的树冠上，而是直接落在卢梦龙面前。 卢梦龙摸摸巨鸟的头顶，嘴角扬了一下：「你来晚了。」 「我错了，龙哥，你原谅我吧！」林凤黯收起羽翅，敛住光芒，单膝跪在卢梦龙面前，拉住他的手说：「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卢梦龙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他嘆了口气，转身对明堂里面说：「你听了这么久壁脚，是时候该出来了吧？堂堂大巫，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第229页 那人从明堂里缓缓走出，打招唿道：「幻黎神君真是别来无恙啊！」 -------------------- 最近实在太忙了，每天晚上都有事情。拖了很久非常抱歉。文一定会尽快更完的，放心。端午会有番外放出，是大美人和他的忠犬的故事。 第63章 双子星 除了卢梦龙，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巫朔。 巫朔的注意力却很快从卢梦龙转移到后初晦身上。他在过去十几年一直默默地观察着穷奇的这一世，虽然出生在外国，甚至血统都改变了，但是他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穷奇还是那个穷奇。特别是当他对作为「龙影」存在的弟弟表现出的念念不忘让他确定，即使到了第十世，穷奇还依旧卷在命运的漩涡里。 他想要的正是这个结果。 操纵「龙影」来控制穷奇，在必要的时刻，依靠「龙影」获得主公重生需要的「灵魄」。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山魈死亡导致结界破碎，会使当地的天气都发生改变，导致后初晦的私人飞机准时到达无法，转而乘坐商业航班。而卢梦龙的母亲却给儿子订了后初晦的同一航班。 之前一年后初晦都不曾察觉他的合作伙伴的儿子就是龙子，两人却意外地在飞机上狭路相逢。很自然地，被「神隐」起来控制着的「龙影」当然不是龙子本尊的对手。 后初晦毫无悬念地缠上了卢梦龙。 巫朔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打乱计划，提前放出「龙影」。可是计划一再跟不上变化。经过了几千年的修补，好不容易将主公的灵体修补到现在的地步，只要得到双子星的另一个灵魄，主公就能重返人间。 可是巫朔总觉得冥冥中有股力量在与他抗争。 如今已经重新归位的穷奇 而另一边，不顾脸面跪地求饶的金乌还拽着卢梦龙的衣摆不放。 卢梦龙又气又无奈，而且十分尴尬，被撒娇耍赖的林凤黯揪着衣摆，一把鼻涕一包泪地求原谅，他毫无形象可言，狼狈至极。 「起来！」卢梦龙反手揪住林凤黯的衣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龙哥……」褪去金乌的羽翼，林凤黯身上还穿着下飞机时的那套衣服，皱皱巴巴的白衬衫西裤。 卢梦龙松开林凤黯的领口：「你先松手。」 林凤黯望着卢梦龙紧蹙的眉头，明白此刻再嘤嘤嘤也没有用，立即改变策略，利索地站起来挽住龙哥的胳膊。 卢梦龙：小兔崽子！ 林凤黯：绝不放开我哥。 巫朔回头看了一眼金乌幼子，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凡遇任何跟龙子沾边的事，就是死缠烂打、死磕到底的架势。经过这么久依旧如此，真是本性难移。他在暗中观察操纵已久，有时也觉得可笑，本性这种东西，太难改了。 「你，究竟想要什么？就算你的主公活过来，这个世界也早就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巫朔冷笑着摇头：「不一样吗？真的不一样了吗？人这种东西，不管什么年代，劣根性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表里不一、贪得无厌、不知悔改。你变过吗？」 巫朔望向林凤黯，继续说：「金乌幼子，你有什么改变吗？一样缠着龙子不放手。你俩倒可以换一下角色，你来扮演看守黄金珠宝的西方恶龙，他来扮演黄金珠宝。很合适。」 「噗！哈哈哈哈哈哈……」后初晦没忍住笑出来，这形容太特么形象了。 「林恶龙」正牢牢挽着「卢珍宝」的胳膊，气得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不过就是再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巫朔摊开双手，常年躲在阴暗中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在梦境中的日光下泛着渗人的惨白，仿佛某种不该存在的诡异生物。 「我，看着姜阳那个孩子，从一个头脑简单的懵懂少年，成长为优秀的领袖。他信念坚定、才思敏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光彩四射，是天生的领导者，他是我唯一认定的帝星。眼见我们胜利在望，却不想对方撕破脸皮，破坏规则，又糟小人算计，最终功亏一篑。我如何能甘心，换做你能甘心？你、你、或是你？如何能甘心？」 巫朔说话的方式极为与众不同，他刚开始说得语速很慢，每一个断句之间会间隔时间很长，仿佛在戏弄观众。他用谈恋爱初期那种缓慢的语速说话，等他与观众建立起某种和谐的共鸣之后，迅速提高音调、增强了情绪，同时斩钉截铁表明自己的观点。他的断句方式依旧短暂，但间隔很短。个人情绪逐渐地爆发、动用肢体语言增强感染力。 在场的人，除了卢梦龙，没人见过这样的表演。可是卢梦龙记得，或者说苍珀记得。他就是从一场这样的演讲开始怀疑復活的「幼玟」的身份的。 「幼玟」那场演说之轰动，简直像是给听众施了魔咒。 他声情并茂，手舞足蹈。语调从温柔到激情，从平和到激进，最终结束的时候，像是经歷了一场耗费巨大体力的战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连手指都不停地颤抖。 一开始苍珀还不知道，这就是姜阳的「魅力」所在。他就像一个满嘴话术的现代传销老手，在史前时代蛊惑众生。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一套是从谁那里学来的，难怪巫朔如此疼爱姜阳，姜阳就是他最完美一件作品。并且与那些大巫的故弄玄虚、高深莫测相比，姜阳的演说是更别具一格的。 第230页 首先，他从不说那些普通人听不懂的言辞，总是深入浅出，连文盲都可以听明白。其次，他总能适时宣扬仇恨。他认为动员民众不能用爱，而要用仇恨。人是一种有趣的种族，只有在仇恨面前，能短暂地团结一心。仇恨是最好的凝聚力。第三，宣扬高尚和献身，要为「民族」而献身。他做姜阳时宣扬「九黎」，做「幼玟」时宣扬「少皞」。凡是能为他所用，都能取之一用。 巫朔称这场演讲是他一生中听过的演讲中最精彩的一次。 演讲的主题是煽动帝俊的信仰者做出反击，让当时的在位者明白谁才是「真神」。 有趣的是「真神」本人帝俊，那时已经去往星辰深处，很久没有音讯了。 旸谷的人们等待着他们失而復得的金乌幼子开口讲话。民众满怀希望，高唿金乌万岁。 站在旸谷太室前的广场高台上，「幼玟」先是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接着他平静地开口，叙述往日光景。在民众沉浸于缅怀过去美好的时刻，他突然加快语速，改变语气，如一道惊雷，激起无限愤怒与不甘。 「……我们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民族，一个在屈辱中呻吟的民族！这不是我所认识的少皞一族！日出之地的子民从不屈人之后！」 「幼玟」绘声绘色，吐沫飞溅，说得激动热烈，甚至最后大汗淋漓，浑身颤抖：「那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这个民族的骄傲就没有了！由着战胜者们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由着他们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甚至颁布政令不允许我们的『神』与子民沟通。你们告诉我：你们是选择像夸父一样去做一个自由的斗士，还是一个奴隶？……我们需要的不只是一块面饼！而是一个生存空间！一个民族的生存空间！这生存空间不能靠乞求来获得，只能靠铁和血来实现！」 那些过去的幼玟很少会说的排比句式和煽动性言辞从他嘴里如此自然地冒出来，把会场的气氛带向高潮。 如果将当时的演讲录制下来，交给现代的人类肢体语言学家分析，那么「幼玟」的这场演讲毫无疑问是一场成功的做秀，他把自己视为世界的救世主，同时以各种话术让在场的人们也相信这一点。 可是对苍珀来说，这样的「幼玟」是陌生的。他认识的幼玟在外骄傲、自信、冷峻，在他面前爱撒娇、爱耍无赖，却从不是一个精于诡辩，蛊惑人心的傢伙。 苍珀只知道有一个人负此盛名，那就是被巫朔包装成「帝星降世」的姜阳。 姜阳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即使遇到能言善辩的反对者，也能快速抓住别人的漏洞，诡辩获胜。加上巫朔安排的那些追随者适时欢唿，鼓掌，带头吶喊助威，为现场制造气氛。 无数的九黎青年之所以会前赴后继地沖向战场，和姜阳带有强烈煽动性的演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那种「饱含激情」的演讲，再加上本人伟岸的外在形象，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人们甘心听从他的命令，一头扎进战争这架绞肉机里。 姜阳最大的魅力除了他的外表，还有他对九黎族的疯狂热爱，这种病态的热爱使他在各个方面都为这个民族的崛起灌注所有热情，倾注全部才能。 然而有意思的是姜阳本身却是姜克从旷野中捡回来的野孩子。他本没有名字，没有故乡、没有族人，没有来路，也不曾获得归途。 姜阳在九黎族人面前展示出一种特殊的魅力，这种魅力使这个民族的每一个人为之疯狂、为之倾倒。他的演说感染力超群，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言灵是一种控制能力，但是对统治一个民族来说，更重要的是领袖对执政宣言的兑现能力。 姜阳在执政期间，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让所有老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不用担心没有活干而饿肚子，如果按照现代标准，当时九黎族的就业率达到了99%。经济与技术水平更是突飞勐进。九黎迅速的从之战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实现了飞跃性的发展。事实胜于雄辩，这就让九黎民众更加对姜阳死心塌地。 可是当「幼玟」体现出这样的特质时，苍珀第一次对眼前熟悉的人产生了陌生感。他内心敲响了警钟，意识到眼前的「幼玟」正着手将少皞氏拖入一场新的战争。 卢梦龙从苍珀的记忆力回神，看着巫朔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冷笑着说：「都那么多年了，还用这一套？」 巫朔被拆穿了也不恼：「屡试不爽，欲罢不能。人的劣根性，从来没变过。」 后初晦突然开口：「你想要我的灵魄去復活那人？他叫什么？」他转过头问卢梦龙。 「姜阳。」 「对，旷野里的另一只蛋。」 巫朔：…… 蛋你个头啊！ 「他是帝星！」 后初晦冷笑道：「得了，天文不好吧！」 卢梦龙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 林凤黯第一次见到卢梦龙和后初晦如此默契的互动。他只见到过避着后初晦的卢梦龙，没见到过和后初晦一起开启嘲讽模式的卢梦龙。 就像作为幼玟，林凤黯未曾参与苍珀之后的人生，没见过他从无人疼爱的小可怜，成为大杀一方的天地共主，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復活自己的肉身，识破伪装后又痛下杀手，撕裂姜阳的魂魄。更不知道他们如何被打入轮迴，一世接着一世，纠缠不清地度过短暂人生。 第231页 天文不好是什么意思？ 林凤黯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巫朔说姜阳是帝星，但是后初晦却说他天文不好。 帝星是紫微星，指的是小熊座β星，也就是北极二。林凤黯突然想明白了，天空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地轴自转角度的改变，4000多年前，有两颗星围绕着北极点相互旋转——大熊座的开阳和小熊座的北极二。 「那时有两颗星接近北极点：开阳，大熊座ζ星，和北极二，小熊座β星。而开阳是武曲星，北极二是帝星。」 后初晦侧过脸，瞥了一眼林凤黯，心想这臭小子脑子倒动得快。 林凤黯突然笑了：「大叔，你别是没吃准你家主上究竟是开阳还是北极二吧！」 巫朔怒指林凤黯骂道：「金乌幼子，你仗着生来就有神格，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竟敢怀疑我的判断。」 「啧啧啧！」林凤黯翻了个白眼怼回去：「大叔，知识也要及时更新与时俱新的。」 卢梦龙捏了一下林凤黯的手心。 林凤黯反捏了回去。 巫朔看着两人腻腻歪歪，冷笑了一声。他今天的目的可不是和金乌打嘴炮。 后初晦虽然夺得灵魄回归神位，但是隐隐地，气场有些不稳。他当然不知道后初晦能慷慨大方到将自己的一丝灵魄注入到素昧平生的小麖的内丹里。 后初晦自然并不是因为大方，而是因为初次归位，很多事情还没有捋顺，他对灵魄这东西有多珍贵毫无体会，更不明白作为盘古的一只眼，他的灵魄又比稀世珍宝更无价。 后初晦，一个出身就受洗，做了上帝30多年信徒的人，突然认祖归宗，难免水土不服。 巫朔权衡了一下现场的状况。白泽是他最忌讳的。另一位神将不是本土的，但他在深海下的旸谷基地与另一位交过手，知道这些傢伙也很难缠。后初晦刚归位，虽然兇勐但是并不能使出全力，而卢梦龙和林凤黯根本没有觉醒，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当巫朔召唤出死灵与不知火的时候，果然太阴不削地一笑，撸起袖子去收拾他们了。 白泽阴阳怪气道：「呦呵，在岛国躲了这么些年，小喽啰受了不少么！」 巫朔并不为所动，他另一只手抬了抬，一只旱魃扑向白泽。 作为一个有洁癖好时髦的神兽，白泽尽职尽责地尖叫：「好噁心！」，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迎向旱魃的攻击。 林凤黯见巫朔动起手来，紧紧抓住龙哥的手。 卢梦龙：笨鸦鸦，被抓疼了！ 林凤黯身后瞬间长出乌黑的巨大羽翅，把龙哥护起来。 巫朔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对着两人所在的位置撒出一把白沙。白沙落地，如烟似雾，升腾而起，将二人隔离开来。紧接着，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向后初晦扑去。 后初晦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种怪物。他刚归神位，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突然一个灰扑扑的影子轻飘飘地缠过来。他挥手，灰影就退开，他转身，灰影就跟随，简直像苍蝇一样赶不走。 后初晦终于毛了，化出穷奇的原形。 穷奇虽然兇勐狠戾，一出爪就直奔命门，然而面对青烟一般的鬼魅灰影却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灰影被抓散了，又重新聚拢，还发出噁心的嘲笑声。 穷奇气得张开翅膀扑闪着，把灰影扫到两边，为自己清理道路。他冲进明堂内部，一回身，看见灰影又再次缓缓聚拢，变幻出模煳的人形，对他伸出一只手。穷奇真的怒了，他怒吼一声挥出爪子，一道疾风硬生生将好不容易刚聚拢的灰影再次噼成两半。 灰影虽被噼开，但依旧锲而不捨追逐着穷奇。炸毛的大猫直起身体挥舞着连环爪，灰影却如影随形，并且随着爪子乱挥，翅膀乱舞，灰影被扫的得稀薄。 穷奇怒从中来，对着煳在面前怎么都赶不跑的灰影採取新措施：输出全靠吼！ 哪能想到不吼还好，一张嘴口水喷一地不说，闭嘴的时候一缕烟气趁机窜进了他的嘴里！ 呸！呸！呸！一嘴腐败腥臭的味道！ 穷奇气得脑袋边的鬃毛都炸开了。撞开一侧的门，冲到外面广场，趴在青石板上想把那口东西呕出来。 追着旱魃而去的白泽早就跑到岛的另一边。以一对二的太阴也腾不出手。被困在烟雾，不对，其实是金乌翅膀里的卢梦龙也只能听到隐约传来勐兽的怒吼。 炸毛的大猫噁心了好一会儿，先是呕出了许多口水和胃液，又干呕了好几下。终于呃地一声，吐出了一团毛球。 看不清颜色的毛球湿漉漉地落在呕吐物上。 穷奇：！！！(╯°Д°)╯︵┻━┻ 老子竟然吐毛了！ 初次吐毛球的大猫连翅膀都炸毛了，挥动着翅膀跳到屋顶上。 嗷呜！ 那团灰影被穷奇的应激反应吓了一跳，缩到一边，静静看着地上的毛球。灰影突然动了一下，那边白泽好像把旱魃给干掉了，匆匆往回赶。羊角狮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半路变回身着高定西装的时髦男子。 灰影动弹了一下，化出了一般人形。只是似乎比起刚才，现在的巫朔脸色更晦暗了。 紧接着，太阴从空中一跃而下，对着那团暧昧不明的灰影就挥去一掌。 灰影勉强受下了那一掌，但是一度身形又差点化为灰影。他缩在一颗大树的后面，缓了缓，眼睛依旧牢牢盯着穷奇的方向。 第232页 穷奇终于接受了是个猫大抵就会吐毛这件事。从屋顶上没劲打彩地跳下来，还没来得及变回人形，就被卢梦龙的声音叫住。 「穷奇，等等！你怎么了？」 「没什么！」穷奇是打死也不会承认他刚才被噁心了一下，吐毛了！ 穷奇回头，看见卢梦龙甩开林凤黯的手，风风火火跑过来狠狠撸了撸穷奇的鬃毛，还啧啧赞嘆：「好顺滑呀！真好看。」 所以，他现在有理由怀疑，卢梦龙就是馋他那一身皮毛吧……见到了忍不住想撸一把。浑身不对劲儿的穷奇往后退了一步，在周身金光下，化出了后初晦的模样。 后初晦耳朵红红的，退到安全距离后说：「我们把那傢伙解决了赶紧出去吧。这个梦境太长了。」 众人向灰影所在的方向望去。 巫朔恢復了人形，只是看起来更瘦弱了一圈。他其实已经挪动到了刚才穷奇的呕吐物那边了。他只要再跑几步就能钻进明堂——这里是他出现的地方，他也能从这里脱离梦境。 然而巫朔忘了一点，这梦境的主人是卢梦龙。 卢梦龙勐然收起五指，整个明堂就在大家眼前坍塌了。 巫朔：…… 既然逃不走就只能鱼死网破了。天空阴云密布，变得低沉幽暗。巫朔瞬间召唤了更多怪物出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一会儿又凶兽的咆哮，一会儿有尖利的哀嚎，一会儿漫天飞舞着金乌的黑羽，一会儿从尘土里滚出一只拍打毛髮的羊角狮，嚷嚷着：「该死的，我的毛刚理顺！」骂骂咧咧的羊角狮甩了甩毛髮又加入了混战。 这种混乱直到第三次笛声传来才结束。整个世界随着笛声云开雾散，一轮满月当空悬。 巫朔召唤出来的妖怪们，抬头看见满月，顿时叫嚣着陷入疯狂。 海平面上露出半个咸蛋黄一样的太阳。 太阴一剑刺中了一只魔魅，转头疑惑道：「日月同辉？！」 伴随着初日而来的，是吹着笛子的纪贯泽和风光霁月的土御门光。 一曲终了，纪贯泽将笛子一分为二，两把风刃剑在他手中挥舞得游刃有余。 「阿光你去帮卢梦龙，教他控梦。别过来打架。」 「我能打。」 「听话，让腾蛇出来，这里脏！」 土御门光：…… 腾蛇终于被放出来激动不已，一看面前的混战，立刻化作一道锐光加入战局之中。 卢梦龙被土御门光从一棵大树的藤蔓里挖出来。 土御门光的蝙蝠衫轻轻一挥，嘴中念叨：「缚鬼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发疯的顿时收回了攻击人的枝条，恢復原状。 「你来跟我念。为天目，出其梦，解其惑，安其心。」 「为天目，出其梦，解其惑，安其心。」 「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随着卢梦龙的话音落下。梦境的场景再次被风撕裂开来。 纪贯泽在战斗的队伍中抓到一个自己人，就往海里丢。 扑通！扑通！ 三两下清理完战场，纪贯泽过来握住土御门光的手，道：「阿光，差不多了。」 在一片混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穷奇的吐出来的毛球闪了两下微弱的光，便随着梦境场景一起撕裂了。 卢梦龙吃惊地看着梦境在飓风中碎裂，化为齑粉，被无尽的黑洞吞没。 「不要怕！」土御门光对卢梦龙说：「梦的奇点在你心里，你的梦境随时能重构。」 卢梦龙只记得被纪贯泽揪着衣领丢了海里，落水的瞬间，他没感受到冰冷刺骨的海水，反而从温暖的床上弹了起来。 过度睡眠导致的浑身酸痛立刻提醒着甦醒的人：你睡麻了。 林凤黯跪在他床边，泪汪汪地喊他：「龙哥，你终于醒了。」 卢梦龙转了转脖子，痛苦得哀嚎了一声。 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林凤黯这个臭小子呢！ 1000多公里外的帝都，被父亲关禁闭的辛守看见家庭医生又来了，不由得连翻白眼。 「这次又是什么奇怪的中药啊……能不能不喝了呀？我没病，我很健康。」把完脉后，辛守逃回沙发上，拒吃中药。 医生很瘦弱，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大家都说虽然这份工作工作离权利中心如此近，令人羡慕，但伺候三太子可不是容易的事。这不，吴医生都快被三太子搞疯了，自己都要病了。 「辛守啊，这次吴叔叔把药做成丸子了，用白开水送服。」 辛守终于从沙发上爬起来，耸拉着脑袋爬到医生面前，接过一颗鹌鹑蛋大小的丸子，包在金色的锡纸里。 「这什么玩意儿？」 「润肺排毒的。」 辛守闻了闻，没什么刺鼻的怪味道，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不但不苦，还有种菊花茶的清甜。 这鬼医生什么时候转换性子不折磨他了？ 「人的身体变化了，药方自然也是要变的。」 「老吴啊，你早就好做这个东西给我吃了么！也省的每天过来挨骂不是。」 吴医生尴尬地笑笑，靠眼镜挡住了他暧昧不明的神情。 辛守把药丸子一咬二，接过保姆阿姨的玻璃杯，咕嘟一口灌下。他看到丸子芯里是乳白色的，就像一个迷你巧克力夹心，虽然味道是奇特的松茸菊花茶味儿。 第233页 「老吴，这白色的芯子是什么呀？」 「是去腥去苦的中药。」 「可以啊，这东西。」 辛守吞下剩下的半颗药丸，把半杯水灌下去，打了个水嗝。接着又没劲打彩地去沙发上躺着。 伺候完三太子，医生一行人走出屋子。随行的另一位医生说：「等这些丸剂吃完，我们也解脱咯。三太子真是，忒没大没小，吴老您这样德高望重，他教您老吴，今上听到又得气死。」 吴医生抚了抚眼镜说：「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无愧于心就行了。」 被吴医生开销过以后，小医生讪讪地也不再说话。在走过岗哨的弯道口，吴医生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掩盖在绿林中的小别墅，露出一抹晦涩的笑意。 -------------------- 三次元实在事儿多。 下周还要动个小手术，请几天病假。 更是一定会更完的，相信我。 第64章 变量 辛守连着三天被噩梦侵袭。 半夜他浑身冷汗从床上勐地起身，声控灯随之亮起。辛守抹了把脸，汗水浸湿了他的真丝睡衣。他掀了被子，去浴室沖凉。 梦是支离破碎的。 辛守一会儿作为旁观者，看着别人卿卿我我，他却只能克己復礼，恪守朋友的底线。然而还没郁闷几分钟，视角又切换到古代战场上。冷兵器血肉相博，刀剑砍入皮肉，动脉破裂喷涌的热血淋了他满脸。辛守强忍着噁心挥刀噼砍不知谁刺向他的利剑。等他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突出包围圈，突然两眼一黑，跪倒在地。 他再次清醒后，却是躺在温泉汤池中，透过氤氲雾气，一位银髮美人正举着酒杯望月饮酒。 辛守在水里挣扎了一下。那银髮美人似是发觉他醒了，放下酒杯缓缓走过来。 月色下，华丽的长髮荡漾在水中。辛守看见美人露出水面的莹白肌肤和纤细锁骨，再往上是一截天鹅般的脖颈和一张巴掌大的脸。 辛守看清这张脸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竟然在梦里意淫卢梦龙。 好噁心！ 辛守一边唾骂自己猥琐的内心，一边却又在梦里享受美人温声跟他说话，嘘寒问暖，捏肩按头。 「刚醒过来一定会有些不舒服。这温泉水源自崑崙龙脉，滋养生息，对你新生的躯壳大有益处。」 辛守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虽然他第一次见到卢梦龙时就惊嘆，徐家领回来的小崽子长着那样一张讨人嫌的面孔，却带来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的朋友。 只不过辛守自认自己20多年从没有对同性产生过什么龌龊的想法。 一定是梦中那傢伙的想法。跟我没有关系。确认了这点后，他放大胆子欣赏起面前的美人。经过一番观察，更确定只是因为梦境。梦中的卢梦龙比他认识的那人更纤瘦，更温软，说话也轻声细语，应该不是同一人。 谁知他还没享受多久，温泉突然搅动翻滚，原本惬意温暖的汤池瞬间变成寒冷的深渊巨口。辛守被冰冷刺骨的黑水吞没。 他的脑海里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不能让他们有任何机会反攻，把他的头割下来，和身体分开埋了！别让他们找到。只要过了还阳的最后期限，任凭大巫有通天之力，也不能再把他復活。」 辛守听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命令，既惊恐又好奇。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荒野上躺着一具浸染血污的尸体。那张脸，有三分像他，但又有三分像一个他见过的人。 可是辛守死活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辛守湿漉漉孤零零飘在半空被强制观赏下面血腥的肢解分尸场景。虽然他也算是《电锯惊魂》系列的忠实粉，可电影里的场景跟现在眼前的真人秀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辛守一阵反胃，实在看不下去。就在快吐出来的当口，突然天旋地转。他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强行拉回了自己的躯壳。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后，他抹了把脸，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浸湿，黏黏煳煳贴在身上。辛守起身去浴室沖澡。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20多年来，头一回觉得眼前的容颜既熟悉又陌生。 自己的眼睛是这样茫然无措的吗？他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更加坚毅果敢的。外头都叫他三太子，甚至比两个哥哥更有名气。年轻英俊的科学家，同时又是政治首脑的孩子，他在国际舞台上微妙地平衡两者的分量。 可是原来「辛守」平日里掩藏在黑眼圈下的样子是这么脆弱的样子吗？ 他把过长的刘海拂到脑后，对镜子里的人笑了一下。 镜中人同样回应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辛守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明天去剪个头髮。他回到卧室，把床单扯了丢在地上，换了一床干净的。此时窗外已经微曦，辛守靠在枕头上拿出手机随便翻看着朋友圈。他的目光突然被一条凌晨才更新的动态吸引住了。 【ravin】我错了。配图是满地榴槤壳。 发送时间是45分钟之前，也是凌晨都没睡。 辛守冷笑一声，林凤黯终于惹恼了卢梦龙了吗？ 最好笑的是，尽管凌晨发朋友圈，徐家的兄弟们竟然已经开始点赞了。 辛守其实挺羡慕林凤黯这么快就融入了这个家庭。他那两个哥哥会客客气气地对他点头微笑，但是绝不会真心相待。他看了一会儿榴槤壳，觉得没意思，切换到通讯录翻找卢梦龙的名字，然后点进朋友圈围观。 第234页 卢梦龙很久没有发朋友圈。他的上一条动态还是好几个月前，发了一张游客照。内容是：礼物。 照片里卢梦龙笑得有些尴尬，膝盖上放着谷女士为他定制的包，涂层帆布上加了一行名字缩写：l.m.l。卢梦龙尴尬的笑容一看就是被自己老母亲压着发了这样一条动态。卢梦龙的朋友圈设置是半年可见。辛守翻来翻去只找到了这一张露脸的照片。于是点开照片，放大后仔细端详卢梦龙的脸。 太像了！ 辛守回想起梦中唯一那段略香艷的回忆。泡在汤池中的银髮美人，若不是粉紫色的虹膜告诉他这人有严重的白化病，他一定认为自己潜意识里就是对卢家小少爷有了不该有的念想。还好不是。他想像力再丰富也不能把一个健康的人往病态上靠，何况他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白化病人。 辛守闭起眼睛回想起梦中那个微微颤抖的浓密睫毛，像是敷了一层霜雪一般，睫毛下稀有的瞳色仿佛艷色的宝石。辛守翻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瓶吨吨吨灌了几口。 等他再退出去时，发现林凤黯把那条朋友圈删除了。 呵！辛守鄙夷地翻了白眼。什么天才少年，谈个恋爱还不是一样智商归零。亏得他聪明提前截图了。下次要是林凤黯再跟他怼起来，他就把截图发朋友圈。 哼！ 远在1000公里外的魔都，此刻也有人一夜未眠，卢梦龙坐在单人沙发上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你！快把朋友圈删了！」 林凤黯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榴槤壳，说是要认错，二话不说真的跪上去了。还不要脸地发了朋友圈道歉。 卢梦龙：！！！(╬￣皿￣) 我不要脸的吗！照片里还有他穿着小柯基拖鞋的两只脚呢！ 「我做错了，就得受罚！龙哥，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相亲，我是真的没想这么多。你原谅我吧！」林凤黯稳稳地跪在榴槤上，双手抱着卢梦龙的小腿肚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仿佛受委屈的是他。 卢梦龙按着太阳穴，气到上头！太上头了！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鸦鸦是个这么死皮赖脸的人？！ 「你删了，不然我就回家了。」卢梦龙从他的胳膊里强行抽出自己的小腿，作势要拿车钥匙回家。 林凤黯一下慌了，勐地站起来：「回哪里去呀，这里就是你的家！」倒地是低估了榴槤的杀伤力，膝盖一软人要倒。 卢梦龙听见动静立刻甩了钥匙过来扶人。哪知道被高了一头的林凤黯顺势抱在怀里不放手了。 「龙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瞒着你去相亲。」他咬了一下嘴唇，又说错话了：「不是，我就不该去相亲。我真的知道错了。龙哥，你原谅我吧！」 「你放手！」 林凤黯听他这毫无情绪的冷淡声音，心里更慌了。 「放手！」卢梦龙推了推他的肩膀。这死孩子吃了发酵粉似的，突然就比他大了一圈，站面前跟堵墙似的。 林凤黯圈得更紧了，像是害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般。 「你先松手，再把朋友圈删了。我去换件衣服。然后我们谈一谈。」 卢梦龙冷下脸的时候很少，但真冷下脸了，林凤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他看着龙哥走进衣帽间，自己委委屈屈地低头把朋友圈给删了。没想到这大半夜还收到好几个贊，其中就有徐万里这个傢伙。 大家都不睡觉的吗？ 林凤黯冷静下来后，自己也觉得丢脸。不光丢自己脸——他根本就无所谓——但是龙哥的脸也被跟着丢了。这不尴不尬地算什么呢？出柜预告？他林凤黯是赤条条来无牵挂，可是龙哥有父有母，家庭和睦，原本也没那根弯的心思，可以说是被他一步一步诱惑着引导着掰弯了的。这么贸贸然表达，根本没想过置他于何处。 林凤黯又想甩自己一耳光。脑子呢？最近他脑子里塞得都是浆煳吗？ 看见卢梦龙换了件墨绿色睡袍出来，林凤黯安了些心：龙哥起码现在不会随便离开这里了。 卢梦龙坐到林凤黯对面的椅子上，对舔着脸贴过来的林凤黯说：「你就坐那儿，别乱动。」 林凤黯撇撇嘴，委委屈屈地原地坐下。 「鸦鸦，我们认识多久了？」 「13年了。」 「我过去一直把你当弟弟。」 林凤黯心里咯噔一下，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满头大汗。 卢梦龙看着一直游刃有余的林凤黯哑火了，嘴角微微一扬，又迅速恢復严肃：「你先闭嘴，听我说。」 林凤黯简直像在等待死刑判决书一样绝望地看着卢梦龙。 「我也不知道聪明时候开始，不再当你是弟弟了。」 林凤黯眼皮一跳，勐然抬头。刚刚龙哥说什么？没把他当弟弟？ 「我们在一起太久，久到有时候情感发生了转变而不自知……」卢梦龙嘆了口气说：「也不是，大概是我一直没有察觉你的变化。」 「我不是……」 卢梦龙做了个口型：闭嘴！ 林凤黯拉上嘴巴拉链，蔫头耷脑地再次聆听宣判。 「我，那天很难受。特别是从别人哪里看到你的照片，这的确是让人十分不愉快的经歷。」卢梦龙歪着头想了一下，继续说：「怎么说呢，有点噁心。就好像原本吃得称心满意的蛋糕，准备咬下一口时，发现里面有半条虫子。不是一条，是半条。说明另外半条你已经吃下去了！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 第235页 林凤黯咽了一下口水，又想抽自己了。他让龙哥觉得噁心，这简直晴天霹雳！ 卢梦龙苦笑了一声：「这样的经歷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经歷第二次。」 「绝对不会。我发誓，龙哥。」林凤黯哭丧着脸赌咒发誓再也不会。 卢梦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接着问道：「鸦鸦，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呢？」 林凤黯被问得措手不及。 龙哥是什么？ 「是宝贝，不，是我的命啊！」 「别说这种不着调的话。」 林凤黯有点委屈地望着卢梦龙，他没瞎讲，就是这么想的。不论前世今生，他的小白龙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他的龙哥也只能被他占有。在帝都的那几天，他只要想起龙哥被后初晦接回家了，简直在魂不守舍、度日如年中煎熬。 后初晦会做什么？会不会趁人之危？ 他没办法把龙哥接出来，他会不会生气？ 龙哥要是意识到他依旧是个没卵用的臭屁小孩，会不会转而投向后初晦这样的成功人士的怀抱？ 「林凤黯！」 「在！」 卢梦龙看着林凤黯脸上绷不住的精彩纷呈的表情，问道：「你是担心我看不上年纪小？」 林凤黯被说中，心虚地垂下眼睛。 「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吗？」 林凤黯心想：完蛋！龙哥骂脏话，后果很严重。 「不是，我就是……」 卢梦龙冷笑一声：「你是对我没信心吧？觉得我会跟别人跑了？」 林凤黯脸色一白，立刻辩白道：「不是的，龙哥……我只是……」 卢梦龙望着林凤黯，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睫毛。「那是对自己没信心？觉得自己年轻幼稚，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后初晦？」 林凤黯沉默了。其实关于这点，卢梦龙不是没有开解过，也暗示过他的心迹。归根结底，林凤黯还是在世俗的成功面前却步了。 「林凤黯，你哪天比我年纪大过了？你还没满18岁，多少父母想都不敢想自家小孩能有你这样的智力和能力？包括我妈。我不是很懂你为什么看到后初晦就变得急火攻心。」 林凤黯：…… 大约是先天性排斥？即便在没有回忆起往事的前提下，他都对后初晦万分介意，况且现在他慢慢记起来了。 「你是学物理的，又不是学玄学。别说什么命不命的，我不需要你的命。也不希望」卢梦龙淡淡地一笑：「我比你大3岁，是一个有脑子的成年人。我希望你能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我。」 林凤黯有点晕：「龙哥在我心中一直是第一位的。」 卢梦龙按了按太阳穴：「我希望你能把我当作一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我既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残废，更不是你的所有物。能听明白吗？你要纠正你的观点，这样我们才能谈下去！」 林凤黯脑子还在高速运转，傻乎乎地点头。 「总后初晦跟你是两种人，你们俩毫无可比性。何况很快我就不会是他的全部注意力了。」 「你家里有压力，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承担。同样，我有困难无法解决，也会想你求助。你不是超人，我也不是，但是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就能共同克服困难。能听明白吗？」 林凤黯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重点：卢梦龙并不是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龙哥原本只是一直在纵容他的言行而已。 原来他只有一个人在自鸣得意。卢梦龙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傻孩子。 「不要再有下次。」 林凤黯立刻赌咒发誓：「绝对不会。」 卢梦龙喝了口水，问：「过去的事情，你现在记得多少？」 林凤黯见此时已经揭过，不由得松了口气：「我似乎记得一些碎片场景，但是不真切，也不完整。」 「不用勉强回忆，过去的都不值一提。」 林凤黯点点头。他本来也没在意过所谓的前世纠葛，对后初晦的敌意的确是先天排斥，可卢梦龙都这么警告他了，他不得不从今往后克制自己的言行。 今生今世必须牢牢地守着眼前的宝贝，不能让之前的悲剧一次次重演。 卢梦龙看着林凤黯的表情慢慢从晦涩凝重变得如释重负，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林凤黯见卢梦龙笑了，痴痴地捧住他的脸，说：「龙哥，别再生气了。气出病了，我心疼。」 卢梦龙推了一下林凤黯。小兔崽子越来越油嘴滑舌。没推开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林凤黯搂着怀里的大宝贝，小声说：「龙哥，我这几天真过得比死还难受。一想到自己做的混蛋事就觉得没脸见你，可是见不到你又太想念你了。我真的快疯了！」 卢梦龙觉得抱住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勒得他有点难受。可林凤黯浑然未觉，只想把怀里的人再抱紧一点，藏深一些。一方面想让全世界都知道龙哥是他的，一方面又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龙哥。 龙哥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好了。 卢梦龙嘆了口气，任由他这么抱在怀里。他的鸦鸦会觉得不安，还是对他给的安全感不够吧。虽然他无法控制别人对他的想法，但是起码他现在能安抚炸毛的金乌。 想法是好的，但结果未必。 等卢梦龙脑子清醒过来，已经被剥了个精光压在那张2米2的大床上。他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被爱抚得手软脚软，而林凤黯已经把一连串滚烫的吻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点点嫣红的痕迹。 第236页 「鸦鸦……」卢梦龙哑了嗓子，颤抖着说：「停一下，别……」 林凤黯眼色渐深，望着牛乳般可口香浓的卢梦龙，难以自己：「龙哥，给我好不好？我等了太久了……我太想要你了。」 卢梦龙伸手扶着林凤黯的肩。好不容易从他的吻中喘得一口气，他咬了咬下唇，小声说：「没准备东西……」 林凤黯眼神瞬间亮了，跟嗅到肉的饿狼一样闪着光。「龙哥，我不做到最后。」 卢梦龙的手指触到林凤黯温暖的胸膛，昔日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强壮的男人了。他忍着羞耻，用很低的声音小声说：「我怕疼……」 林凤黯觉得自己快乐地疯了，他勉强克制住想立刻把眼前人吞吃干净的冲动，柔声说：「不怕，不让你疼，只让你快乐。」 快乐是快乐的，疼也还是疼的。 就是疼的部位不一样而已。 天光大亮，林凤黯这头酒足饭饱的勐兽，精神抖擞地从浴室出来拧了热毛巾把卢梦龙被弄得黏煳煳一团糟的白肚子擦干净。当他试图用毛巾擦拭腿根的时候，卢梦龙疼得「嘶嘶」直叫。 「不行，疼……」卢梦龙眼眶又红了。磨红的地方要用冷水。 林凤黯没脸没皮地低头吻了一下磨红的伤处，转身去弄冷毛巾来擦拭。 卢梦龙太累了，虽说没做到最后，但也差不多被折腾掉半条命。林凤黯是金乌吗？他怎么觉得是只流着哈喇子恬不知耻的狗呢？啃得他身上东一块西一块，没块好肉。 等林凤黯帮他擦拭干净，抹完凝胶，卢梦龙已经睡熟了。林凤黯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意。 虽然还未完全吃干抹净，但四捨五入龙哥已经是他的人了。要知道犯错跪榴槤能有这样突飞勐进的效果，他早就该跪榴槤。 说到榴槤，林凤黯放下毛巾去楼下客厅收拾榴槤壳。平时他和卢梦龙都买不带壳的马来榴槤，不太吃水果店带壳的泰国榴槤。听完纪贯泽的数落，他福灵心至，立刻叫了榴槤外卖，还特地标记了要带壳。于是一整只带壳榴槤就挂在门把手上等着他俩回家。邻居差点就到物业投诉了。 林凤黯把完成歷史使命的榴槤壳丢进垃圾袋，扎好袋口，明天丢去垃圾桶。处理完一切后，他回到楼上，卢梦龙在床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他拉上厚重的遮光羊毛窗帘，躺回龙哥身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怀里的人。越看越觉得心满意足，幸福之情像破冰的泉水不断溢出他的胸膛。 卢梦龙完全不知道事后发生了什么，他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给吵醒的，眼睛因为哭过而酸涩不已，根本睁不开。林凤黯抱他抱得很紧。他恍惚间认识到这个怀抱是他第十世才安稳获得的归途，很安心，不再挣扎。 终于门铃声变成了拍门声。 林凤黯恼怒地掀开被子，温声安抚迷迷煳煳中哼哼唧唧的卢梦龙。披了件浴袍下去开门。 四个黑衣人站成一圈，门口站着一个和颜悦色的高个子男人。 林凤黯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你好，我是姜周行。」那人理了理笔挺的西装，自我介绍。 林凤黯想起来了，此人就是23局的局长。姜映卿少将的堂弟。也就是帮卢梦龙小时候做了稳固神魂的玉佩的姜家人。 林凤黯闪身让他们进屋。四个黑衣人2个站在门口，2个跟着姜周行。 「有什么事？如果是为了旸谷的事情。我们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了。」 姜周行莞尔一笑：「并不是，林先生别误会。我这次是代表辛先生来请两位神君去帝都与先生见一次面。」 辛先生？林凤黯狐疑地看着姜周行：什么鬼？ 「林先生好好想一下就明白了。」 林凤黯豁然开朗：「卧槽！辛守他爹？！」 姜周行点头。 这时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卢梦龙披着林凤黯的一件浅蓝色衬衫走到楼梯口，想看看谁来了，毫无思想准备就看见乌泱泱几个陌生人聚在楼下。 楼下人也见到一个高挑的人影，没看清脸，只见到两条大白腿一晃而过。 林凤黯脸色一沉，抓起客厅椅背上昨天被他从卢梦龙身上剥下来的墨绿色真丝睡袍匆匆上楼。 楼下一帮吃瓜群众只听见刚才那个脸色不虞的少年人用温柔的声音哄着楼上那个。过了一会儿，楼上走下来两个人。冷脸少年身后跟着一个非常美丽白皙的青年人。他身上那件墨绿色睡袍衬得他肤如凝脂，眼尾还红着，更显得他楚楚动人。 姜周行贊了一句：「白龙神真乃人间绝色。」 林凤黯「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原本二位上古大神回归神位，该由我们管理局派工作人员来帮助登记身份。」 卢梦龙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林凤黯，转头说：「这位先生——」 「鄙人姓姜。」 「姜先生，我们只想做普通人。暂时没有回归神位的打算。」 「鹿鸣也是这么估计的，不过程序该走还是得走。作为候补，先把表格填了。以后真的打算回归神位，就省掉很多麻烦。」 卢梦龙：…… 林凤黯：…… 所以就算做神也逃不掉必须填表格的命运吗？ 姜周行果然老希望工程了：「诸位可以把这个过程看成『程序的正义』，这样理解的话，接受程度就会高很多。」 第237页 「辛守的爸爸为何要见我们？」 「金乌白龙同时回归，关系到国之气运。今上怎么能不见一见呢？」 林凤黯搂着卢梦龙的肩，两人的关系在举手投足间昭然若揭。卢梦龙由着他炫耀，只在他不安分的手想帮他揉腰的时候，一把打掉了作乱的爪子。 「马上就走吗？」 「是的，不用准备什么。那里什么都有。」 卢梦龙忽然问：「我们几天能回来？我还没有返校。」 姜周行恭敬地回答：「如果顺利的话，住两个晚上就行。」 卢梦龙点点头，去梳洗换衣服。 半个小时后，林凤黯领着一只armand手袋出来，里面装着替换内衣裤和充电器之类的简单行李。 楼下等着两辆低调的黑色越野车。姜周行坐在副驾，时不时回头跟他们搭话。 卢梦龙看见大场机场跑道上停着一架「鲲鹏」运-20。 「抱歉啊，正好这架去帝都。上面条件总归是不能和罗先生或后先生的私人飞机比。」 卢梦龙摇摇头：「没事。我们并不挑剔。」 林凤黯耸耸肩，龙哥没意见他就没意见。 卢梦龙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闷声不响凝视窗外。林凤黯握着他的手，同样沉默不语。 军方一个工作人员和姜周行交涉了几句话，姜周行从他手里拿了两瓶水给他们。 「这个水可以吗？」姜周行手里拿着一款便利店里最便宜的矿泉水。 卢梦龙对姜周行笑了笑：「我们真的不挑剔。」他接过水喝了一口，转头继续看窗外。当飞机破云而出的时候，他靠在林凤黯肩上，轻声说：「我们都忘了一个人。」 「谁？」 「辛守。」卢梦龙苦笑一声：「他在旸谷几乎就快被病毒搞死了，然而事后却依旧活蹦乱跳，不觉得怪吗？」 林凤黯蹙眉回想那时的情形。的确，辛守的治癒过程太快太顺利了。 「也许是疫苗起了作用吧……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辛守是我们未知的最大变量。」 运输机在云层之上平稳飞行。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更自由地遨游在天。 恍若梦境般的回忆慢慢涌上林凤黯的心头。 -------------------- 我回来了。大家端午节快乐，还有一个特别番外。很快就更。准备收尾了，搓搓小手。 第65章 贵船的端午节 每年夏天，纪贯泽都要去京都的鞍马住上一段日子。为此他在附近投资了一间民宿。春秋两季出租。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间在booking和agoda上地区排名第一的民宿，原本是不对外出租的。纪贯泽请了着名的建筑事务所设计的这座别院，请专业人士精心打理的庭院，全景大玻璃窗能把山间美景净收眼底。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而建的——土御门光。纪贯泽生命中的最重要的存在，不惜为了他抛弃一切从头开始。 因为土御门光惋惜道：「屋子如果长时间无人居住，就会有一种寂寥感。我不喜欢你花了这么多心思的漂亮房子变成一间死气沉沉的宅子。偶尔还是让人来住一住吧。」 于是纪贯泽为了让阿光高兴，将房子挂上了网站，每年有6个月可以出租，每个月只接一个订单。尽管价格高昂且极难订到，因为其高端的设计与预定的高难度，反而成了抢手货。 土御门光也没有想到纪贯泽真捨得把屋子租出去。反倒不安了好几天，怕客人把纪贯泽淘来的古董打破或顺走。 纪贯泽心想我哪有这么蠢，易顺走的银餐具、装饰画和易碎的高档瓷器当然都锁起来了。他家单纯的阿光却还在担心自己的提议会令他遭受损失。 土御门光这样的大阴阳家，连首相的委託都敢回绝的狠人，在纪贯泽眼里是一个时刻需要照顾的傻白甜。 有时候连土御门光本人都惊讶这位伴侣的滤镜之厚，让他自己都不太好意思。 贵船神社是他们两人初识之地，也是他们两人定情之地。谁都没想到远隔千山万水的两个人会因为这里「贵船祭」而缘定终生。 纪贯泽出生在魔都的一栋老洋房里。他刚出生的时候，家里老人给他推过一次命盘。 结果不算好，老人摇头嘆气说孩子舞勺之年（13~15岁）将有大劫。 纪爹问可有法破解？ 老人思考了很久，说：「要找到龙脉方可活命。不过……」 「不过什么？」 老人看着襁褓里的小娃娃，只说了一句：「能活下来是最重要的。缘聚缘散，不能强求。」 纪贯泽就此被护得严严实实，连幼儿园都没进过，直接读的小学。 因此纪贯泽小时候是属于社会化不完全的幼崽。一般小朋友在幼儿园已经学会了初步社交，而纪贯泽前面6年一直在家称王称霸，加上家里又是玄学世家，他不会拼写汉语拼音，却已经会画符了。 小小的纪贯泽根本不懂得如何和同龄人交际。 小学的第一年，纪贯泽几乎每天都是哭着去上学的。家长也差不多每周都要被班主任叫去训话：不是和男生打架就是揪女生辫子，总之不消停。 「他们先惹我的！」纪贯泽踢着脚边的小石头委屈地说：「他们说我们家搞封建迷信！」 那时国家刚从十年浩劫中喘过气，改革开放没多少年。玄学这种学问，本质上还是被人看成封建迷信的。 第238页 「以后不要在同学面前说这些了。」 「可是我不懂他们的话题……」小孩儿耸拉着嘴角，看起来像条斗败了的小黄狗。 纪贯泽除了做作业还要学家里的课业。小小年纪罗盘定位，风水吉凶，扶乩占卜，降妖除魔，每门课都不能落下。 于是此后每天晚饭时间，纪贯泽能看一会儿电视。小小年纪怎么会不喜欢机器猫、圣斗士、奥特曼、恐龙战队？为了融入环境，家里托在霓虹读留学的亲戚买了昂贵的手办，让小孩儿请同学到家里来做客。 纪家的气派的老洋房和整橱万代正版收藏让他转而成了班级里最受欢迎的孩子。 纪贯泽终于在8岁的时候，跟上了「时代」的步伐。 此后6年，他一边念书，一边修玄学。12岁的纪贯泽暑假跟着大伯去南部完成一个委託的时候，遇到了白泽皓澜。 神兽白泽，此世自称皓澜，本体是一头体魄强健、威风凛凛的羊角狮。虽然皓澜十分爱美脾气又臭，还表示纪贯泽虽然也算是英俊少年，但及不上他的审美标准。白泽只在纪贯泽身上留下一丝神识，没有签订契约。 那年夏天过后，纪贯泽的背上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纹样，就像模煳的胎记。 有了白泽的口头约定，家里更觉得纪贯泽乃可塑之才，又有神兽傍身，可以高枕无忧了。 谁都没想到刚过完14岁生日的纪贯泽会因为父亲的订单，无意间得罪了凶兽饕餮，被抓住丢进「生死地」。作为活人的纪贯则，在生死地徘徊了一个月。直到大哥把他救出来。好好一个健康的少年，中了尸毒，只剩一口活气了。 这时家里才想起小时候算的命盘。十几年过得顺遂，大家几乎都不记得纪贯泽兇险的劫难。现在少年半死不活、眼神呆滞，进气少出气多，眼看着阳寿快耗尽。为此纪贯则的大哥费了大劲儿才给弟弟拿到一块生死地解毒的苍玉。然而纪贯则又不能像麖一样把玉石给直接吃下去，只能随身佩戴，慢慢排毒。 纪贯则情况非常不好，就靠苍玉吊着一口人气。 根据当年老人说法，必须去有龙脉的地方修养，借龙气清除纪贯则身上的余毒。 魔都所在南龙一脉，从峨眉山沿江东行后，以平松诸山为龙，左抱长江、淮河、泗水，右绕浙江曹娥之水，都朝拱着海盐，后边的脉气乘湖东出，最终到达吴淞口，但南龙并未止于魔都，从海里抬头就到了霓虹。 可是放眼魔都，有龙气的地方……难道去延安路高架桥墩子下面摆个小凳子坐着感受龙气吗？只怕龙气没感受到，先吃了一嘴汽车尾气。 于是14岁的纪贯则被二哥接去霓虹修养。那是他第一次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语言不通，文字勉强能看懂几个。除了忙于课业的二哥和偶尔出来跟他拌嘴的白泽，纪贯泽没有任何社交。电视里永远滚动播放着番剧。人可以一整天不说话，瘦得皮包骨头，风一吹就倒。 半个月后，二哥不得不把纪贯泽送到了贵船神社。 纪贯泽永远忘不了14岁那一年的6月1日。 京都的夏季，由洛北贵船神社的「贵船祭」拉开序幕。 叡山电铁的车型与关东的江之电类似，沿着山脉，由住宅区开往山区。 彼时二哥在京都大学念研一，他拉着纪贯泽的手，拖着一只小行李箱，在初夏的炎日下，伴着永不间断的蝉鸣和不时掠过头顶的鸦鸣，走进叡电的出町柳车站。 后来纪贯泽才知道这里是「鲭街道（さばかいどう）」的终点，也是洛北和洛中的交界地带。如果在「修学院」站下车，就能到达赤山禅院。禅院位于比叡山山脚，天台宗，守护着京都鬼门。从车站往东走，沿着修学院离宫道步行十五分钟，西北侧有一个石造的鸟居。赤山禅院的特殊性在于虽为佛寺，参道上却建有鸟居。这是因为赤山禅院祭祀的是「赤山大明神」。赤山大明神别名「泰山府君」，是阴阳道的祖神。寺内至今仍然保留神佛合一的信仰。 到了修学院下一站「宝池（宝ヶ池）」，电车路线分为两条：一条向比叡山方向，前往「八濑比叡山口」的路线；另一条前往「鞍马」。 二哥领着病恹恹的纪贯泽搭乘鞍马线，经八幡前、岩仓后，路过木野站。二哥告诉他铁路旁有一间鳗鱼料理名店「松乃鳗寮」。 纪贯泽似乎在车里也闻到了鳗鱼香气。 但二哥并没有带他下车去吃鳗鱼饭。纪贯泽只能含着泪水，过门而不入。饿着肚子又过了几站，在终点站「鞍马」的前一站「贵船口」，二哥拉着他下车了。 沿着道路慢慢吞吞走了大半个小时才看见鸟居。还没上山，好在四周绿意盎然，带着些许凉意。纪贯泽半路停下来喝了点水，看到几个穿制服的女生叽叽喳喳往山上走去。 二哥一路上教纪贯泽贵船神社的发音「キフネ（kifune）」。フ（fu）之所以没有变成浊音的ブ（bu），是因为「水」的缘故。这里供奉的是水神。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女神搭乘黄色船只从浪花之津（大坂湾）现身。女神说：『吾为玉依姬，汝等若于此船停泊处建立神社，祭祀神明，吾将保佑大和国土，使人民幸福。』那条船自淀川逆流驶往鸭川，停在水源处，人们便在此建起社殿，因其船身呈黄色而有了『キフネ（黄船）』之名。这是贵船神社起源的传说之一。」 第239页 「女神漂亮吗？」 「没见过，但作为女神，多半应该漂亮。」 纪贯泽抹了一把汗，小声说：「漂亮就好。」 传说女神抵达后，以石子覆盖船只，避免人们看见。现在神社境内的奥宫本殿前方，有块名为船形石的巨岩，看起来十分像一艘船的样子。本殿下方还有个涌水的「龙穴」。 「所以这里被认为是龙脉的尾声。」二哥指着本殿说。 纪贯泽望向位于山顶的本殿金堂，与山门的海拔落差约有160米。一路山道盘旋。纪贯泽现在身体不好，走得气喘吁吁。他对所谓八町七曲，也就是清少纳言笔下「似近而实远」的九十九折道，可谓是感受得淋漓尽致。好在贵船和洛中地区有着明显的温差。纪贯泽在车站啪嗒啪嗒走出的一身汗水，一到这里，就被风吹干了。 盘根错节的树根森林和川流不息的水体使神社仿佛笼罩在另一个世界的迷雾中，纪贯泽觉得就算现在高龗神突然出现也不足为奇。传说与史实没有明确的分界，这是此地最迷人的魅力。 二哥通过学校的教授介绍，认识了神社的神主。他领着纪贯泽到神主的办公室里相谈。纪贯泽来这里半个月，依旧听不懂一个字，只能盯着墙上的照片勐看。 其中一张照片是某个仪式的场景。纪贯泽那时也不懂神道教的祭祀，只觉得照片中被簇拥在中间的白衣美人仙气飘飘，仿佛不似凡人。 神主是个满脸褶子和和气气的老头子，他跟二哥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后，就叫来了一个会说汉语的工作人员。那人是来兼职的大学生，和二哥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走到纪贯泽面前用不大顺熘的中文问他渴不渴饿不饿。 当然又饿又渴。二哥这种粗线条的男人，路上给小弟塞了一个面包一瓶水就不管了。 汉语小哥领着纪贯泽去吃东西。七弯八绕到了工作人员的食堂，他吃到了大虾天妇罗和荞麦面。 「过几天就是『贵船祭』了。每年6月1日。」 「嚯！国际儿童节。」 汉语小哥不过六一儿童节，霓虹儿童过三五七节。他告诉纪贯泽，六一当天早上十一点，许多善男信女聚集在本宫前方，由宫司的祝词拉开祭典的序幕。 「想来看吗？」 纪贯泽想起神主老头儿的脸，不是很有兴趣。他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这场祭典既是春日的终点，也是夏日的起点。」 贵船神社是绘马的发源地，古代霓虹人用白马祈求晴天，用黑马祈求下雨，后来用绘马（画着马图案的木板）代替真马，将愿望写在木板上挂于神社传达给神明。 汉语小哥让纪贯泽也写一块绘马来传达心愿。 纪贯泽心想我都身负白泽了，还要特别求外国神什么呀？ 打脸和真香都是此后纪贯泽学会的道理。 贵船祭是神社例祭，也是神社最大的祭典。祭祀表达了对水的感谢之意以及祈愿五谷丰登。仪式内容十分丰富，有出云神乐演出八岐大蛇的神话，还有少女舞以及神轿游行等等。 贵船祭在6月1日上午11点准时开始。贵船祭仪式会在本宫前设置专用坐席，游客可以在旁边围观。11点是斋行，13点是顷斋行；15点是奥宫顷斋行。 当神殿内鼓声号声响起，穿着礼服的祭祀人员开始舞剑、舞扇，给水神龙王进献。 原本兴趣并不大的纪贯泽混在人堆里冷眼看着眼前的仪式。他想起自己大伯和父亲曾经主持过的那些仪式，觉得这边的仪式形式感非常强，也有一定的观赏性。 就在纪贯泽喃喃自语，这仪式蛮有趣的时候，他突然见到了仪式中站出来一个兀自闪光的美人。 仪式的主祭神是掌管降雨、止雨的「高龗神」的贵船神社。该由宫司的祝词拉开祭典的序幕。可是宫司并不是他日前看到的老头儿，反而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大美人。 这不就是神主办公室墙上那张照片里的美人吗？ 纪贯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正在诵读祝词的美人。 纪贯泽经歷过生死地的折磨，由活死人的状态被强行带回人世。他的世界是冰冷的、晦暗的。美食、音乐、特摄剧，所有他曾经热爱过的东西，突然都变得索然无味。可是就在他看到眼前这位美人的那一刻，他的灵魂仿佛突然被一把利剑强行噼开了灰暗颓败的坚硬外壳，深藏其中的内芯一下子暴露在六月的阳光和微风之中。 他听到了雅乐，也听到了蝉鸣，甚至听到了风在森林中穿梭的声音。不光如此，嗅觉似乎也恢復了。他闻到了苔藓和树木的气味，6月里阳光的味道，还有远处烤鱿鱼的鲜香。 接收到无比多的信息后，他停止了思考，甚至无法唿吸，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迴荡：怎么会有这样美到目眩神迷，令他心动过速的美少年？ 从头髮丝到指甲盖，无一不长在纪贯泽的审美巅峰上。他就像是上苍赐予的礼物，让活死人一般的少年冲出魔障，获得新生。 他是梦，是光，是纪贯泽誓死捍卫的宝藏。 14岁的少年捂住心口，既痛苦又甜蜜地望着远处主持仪式的大美人。他该怎么认识他，他该如何获得他的垂青？纪贯泽第一次恨自己浪费了大把时间，连这个国家最基本的问候语都说不好。 纪贯泽就像个变态痴汉一样跟踪美人，由于他在神社里混了几日，工作人员也没管他，任由他蹲守在神主办公室外面。他喝完瓶子里最后一点水，胡思乱想着，美人一会儿会再穿着祭祀礼服出来吗？还是穿着私服？他穿衬衫吗？还是t恤衫？他会看见我吗？我该怎么跟他说话？ 第240页 胡思乱想中，美人由神主老头儿笑眯眯地送出来。美人的声音动听极了，像山涧溪流。他们虽然说着纪贯泽听不懂的语言，可是他觉得亲切。 美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已经着魔了，疯了。 纪贯泽后来才意识到，他的魔障不再是不死地的尸毒，而是6月骄阳下，美得惊心动魄的土御门光。 当美人转向纪贯泽的时候，他微微扬了杨嘴角。神主对他说了几句话。他突然走到纪贯泽身边，用不太标准的汉语问：「你是从『生死地』回来的孩子？」 纪贯泽如何都没有想到美人会说汉语。 「我学过一点，为了看汉语典籍。」美人大方地伸出手：「我叫土御门光。」 纪贯泽再次被这个名字惊到了。土御门家的人，安倍晴明的后裔？ 「我叫纪贯泽。」 纪贯泽在土御门光的手心里写了三个汉字。 「哇，你这个名字和三十六歌仙纪贯之大人就差一个字。」 纪贯泽脸红了，美人连夸奖人都别具一格。 土御门光很快就发现面前的少年瘦到脱相，这种病态配着英俊的长相，令人有种难言的心疼。 「你饿吗？」 纪贯泽点头：「饿的。」 「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等他们走到外面。外面候着土御门光的人上前打算把少爷接走。土御门光却拒绝了。他说要在这里待到仪式结束。 下午的御舆巡游。小小山路上瞬间热闹起来，山道边的商家会摆出各类食物供游行的队伍享用。土御门光搀着纪贯泽的手，给他买了一路好吃的。烤肉串、烤鱿鱼、棒棒糖、冰激凌、波子汽水……纪贯泽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都想让大美人掐他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神轿游行，车轿上坐着吹奏尺八的演奏者们，丝竹声声，悠然绿夏。土御门光穿着自己的私服，一件白色棉质短袖衬衫，翻领的双f标是唯一的花纹，下面一条白色斜纹棉百慕达短裤，一双米白拼色麂皮帆布鞋，干净纯洁得让纪贯泽觉得自己站在他身边都有些自惭形秽。 「喜欢尺八吗？」 「喜欢，我会吹笛子。」纪贯泽10岁的时候得到一把玉笛，这也是他的法器。 「那以后有机会吹给哥哥听吗？」 纪贯泽脸又红了，郑重地承诺：「哥哥什么时候想听都吹给你听。」 土御门光抬了抬眉毛，露出一抹笑容。 纪贯泽觉得自己要心脏病发死掉了。但他怎捨得死，他要想办法每天生活在美人身边。 看到抬着龙船的队伍，才是贵船祭的高潮。 游行队伍都是当地居民，推船的推船，奏乐的奏乐，队伍走个一两百米就晃荡一下，好不热闹。 纪贯泽和土御门光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远远地看到一条金黄色的龙船。 「有意思吗？」 「有意思，跟小时候去乡下过年一样。舞龙舞狮也热闹。」 「过年？」土御门光笑了一下，霓虹早就没有农历新年了。他没有感受过农历年的氛围。 凉爽的初夏，洛北的古老神社，传统的祭典，所有这些元素拼凑在一起，仿若幻境。纪贯泽坐在土御门光的高级座驾里由他带着去吃来贵船时没吃上的鳗鱼饭。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在做梦，让土御门光掐了他一下。 少年人健康弹嫩的皮肤被两根白皙纤长的手指捏红了。他羞涩地低头，小声说：「不是做梦啊……」 土御门光原本只是怜惜这样一个死里逃生的少年，中了尸毒之后，恐怕他的人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像活死人一样活着。没想到接触后发现他是一个这么新鲜有趣的异国少年。 鳗鱼饭的美味比对打美人的盛世美颜简直不值一提。可是纪贯泽之后还是每年端午前后都跟土御门光来吃一次鳗鱼饭。 吃罢饭，两人漫步在路上消食。 「光哥哥，今天是贵船祭， 6月7日就是端午节了。」 「端午节？」 「嗯，吃粽子，赛龙舟。」纪贯泽扭捏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枚苍玉，捏在满是汗水的手心里，小声说：「小朋友还要挂蛋兜的。」 土御门光看到小孩儿把手心里的苍玉举到他面前。他仔细端详，看清眼前的小石头不是普通玉石。 「这是——？」 「是生死地的苍玉。」 土御门光意识到这块玉是这孩子保命的东西。 「外婆每年会给他编蛋袋，到了这里，没有人给我编了。」 「你每天就把石头揣兜里？」 纪贯泽昧着良心点了点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大美人。 土御门光哪里知道，纪贯泽另一个口袋里就是大哥给他定做的18k金花丝镶珐瑯外壳金蛋兜。又华丽又漂亮，跟俄罗斯的復活节彩蛋似的。土御门光果然心疼极了。异国来的小孩子，中了尸毒，没有亲人照顾，唯一保命的玉石还时时刻刻装在口袋里，万一掉了命都没了。 于是17岁的土御门光在yahoo上搜索了蛋兜的编法，就这样被14岁的纪贯则骗得学会了做蛋袋。 第二天，纪贯泽被土御门家的豪车接到土御门家在京都的府邸。土御门光找出日本传统的五色线（五色は、青?赤?黄?白?黒（玄）の5色）按照教程，给纪贯泽编了一个蛋兜兜住保命的苍玉。 第241页 纪贯则像只等着肉骨头的大型犬，趴在一旁看着宛如谪仙的小哥哥十指翻，为他做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东西。 至此之后，纪贯泽的眼睛里除了这个名叫光的美少年，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 纪贯泽和土御门光的番外。两人是怎么认识的。美人心一软，就被流着哈喇子的癞皮狗赖上一辈子。 第66章 伯劳 飞机平稳降落在西苑机场。 本来这架运输机是将一批物资从魔都运往帝都的。搭顺风车的几个人走下陡峭的舷梯，两辆挂军牌的吉普车安静地等在不远处。 林凤黯跟着姜周行率先走下来，到了地面，立刻回身扶了一把跟在后面的卢梦龙。 帝都的初夏也不比魔都凉爽多少。卢梦龙回头看了一眼庞大的运输机，跟着姜周行坐进第二辆吉普车里。 西苑机场就在海淀区西北四环与西五环之间，附近就是颐和园。卢梦龙看着窗外掠过的建筑，是与魔都完全不同的风景。 两辆车安静迅速地穿梭在街道中。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车辆驶进一处山谷环抱景色优美的地方。在银杏树下的车道继续开了十几分钟后，两辆车到达岗哨。 守卫身穿黑西装，配耳麦，都长得过目就忘，十分没有特色。果然电影小说中的英俊过人的特工都是骗人的。卢梦龙猜他们身上应该都配枪。 姜周行递出证件，一名黑衣人检查后行了个礼。然后他礼貌地对后座两个少年说：「两位，麻烦录入一下指纹。」 林凤黯看了一眼卢梦龙。 卢梦龙伸出拇指在机器上按下採集指纹。那人把机器递给林凤黯后，他也乖乖按下自己的拇指。 黑衣向他们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须臾片刻，车杆抬起，同意放行。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一栋栋掩在绿荫中的别墅出现在眼前。车子最后停在一栋有漂亮马头山墙的徽派大宅院面前。 门口的黑衣人看过证件后打开大门。 走进屋子才是别有洞天，流水影壁，穿堂明厅，飞檐起翘，仿佛走到了另一个空间。 "天人合一。"姜周行说：「第一夫人的祖宅也是这样的。这栋屋子是今上给夫人的礼物，缓解太太思乡之情。」 即使没学过风水，也能看出天井庭院是严格按照风水的要求兴建。坐在厅堂内能够晨沐朝霞，夜观星斗，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卢梦龙刚走进厅里，就看见一幅巨大的牡丹图。卢梦龙走上前看了一下落款，吃惊道：「这是几年前嘉德春拍的那幅？」 「对。梦龙果然很有眼光。」 辛守出现在门口。看着眼前健康又活力四射的梦龙，又想起梦中那满头银髮的羸弱美人，一时间竟然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哪个更美。他快步走到卢梦龙面前，把人抱进怀里。 林凤黯在旁边顿时黑了脸，一副准备撸袖子干架的样子。 姜周行适时咳嗽了一下，辛守才把卢梦龙松开。 林凤黯恶狠狠地剜了辛守一眼，把龙哥拉到自己身后。辛守这傢伙脑子被门夹了吗？怎么突然对龙哥又搂又抱的。 卢梦龙似是并不在意辛守的突然热情，反而把手虚放在画的面前，问他可以吗？ 辛守耸耸肩说：「只要你别把画撕了。」 卢梦龙转而问林凤黯：「鸦鸦，你还记得鹿角酒店里狩野派的那个屏风吗？」 林凤黯点了点头，当时屏风里附了一只魑魅。那时他和卢梦龙都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面对这样的妖怪瑟瑟发抖，全靠磁场引力机把魑魅收进门格海绵里。 「这幅画里曾经也有东西。」卢梦龙指着其中一朵半开的佛头青牡丹说：「躲在这里。」 姜周行立刻从一个黑衣人手里接过一只手掌大的仪器，在距离画作一掌距离的东方缓慢移动。这样子让卢梦龙想到他在旸谷用x射线光谱仪分析文物成分的时候。 果然，机器在靠近卢梦龙指的那朵牡丹时，开始哔哔哔报警。 姜周行眉头紧蹙。这可开不得玩笑，今上家里竟然出了包藏魑魅魍魉的东西，这还得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卢梦龙温声说：「的确是送给国母的最好礼物。」 4年前的嘉德春拍，这幅《牡丹百态》以7200万起拍，最终由一位匿名买家以委託的形式，斥资1.1亿落槌，加佣金最终成交价1.265亿。此画是回流艺术品，原清代词臣画家所作。画作上有康熙帝与干隆帝题跋，曾被藏入秘阁。伪满时代被太监偷出后流落到霓虹，又在二战战败后被美国收藏家购得。此次拍卖是其后人因遗产分割需要才进行拍卖的。 「能告诉我是谁拍下的吗？」 「还能有谁，我妈以前的老相好呗！」辛守用一种谈天气一般的口气把令人尴尬的事实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他看着姜周行手里的仪器，冷笑着问：「现在捉鬼都有新设备了？」 姜周行显然很清楚三太子的德性，根本没当一回事，把画和数据拍了照发了微信。 卢梦龙抓住辛守的手腕，接着问：「能说说是谁吗？我肯定守口如瓶。」 辛守耸耸肩：「有什么不能说的，梦龙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他瞥了一眼林凤黯，颇为得意地说：「这个人原籍徽州，跟我妈是老乡。我妈你知道的，小时候是四里八乡第一美人。长大了是省办公厅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不然不会连我爸这样无趣的老傢伙枯木逢春，一上任就看上她呀。」 第242页 卢梦龙：…… 我要是你爸也被气吐血。 「我妈娘家祖上是前清同知，也算是当地家底殷实的人家，后来又出了我党地下工作者，我太外公的堂叔抗战的时候牺牲了，太外公的弟弟在内战时候牺牲了，就是那人的太爷爷。」 卢梦龙似乎抓住了重点：「他姓潘？」 辛守点头道：「所以知道他是谁了吧？老有名了，爱国华侨，民族实业家。」 卢梦龙：…… 那是很有名了。 辛守笑了起来：「梦龙一点就通就是聪明啊！你也应该知道他俩为啥不成了吧？」 卢梦龙点点头，那是成不了，血缘太近，还没出三代呢。 辛守却颇为苦恼：「我妈是和他成不了，可我他妈算是第四代了。这不前几天我妈说潘叔叔的女儿要来帝都玩？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吸雾霾吗？还他妈不是来玩我的？」 林凤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辛守白了他一眼，继续跟卢梦龙吐槽：「我被我老爹关在这儿，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我也是不懂华侨的审美，这妞儿度完假晒得跟非洲鸡似的，中文名字叫啥『潘娇蕊』。哎哟，张爱玲附体的香蕉人啊！」 林凤黯这回捂住嘴忍住了笑声，没忍住双肩笑道发抖。 辛守回头就白了他一眼：「你前几天不也跟我表妹相亲了么？有什么好笑的。」 林凤黯立刻抱住卢梦龙的胳膊表白道：「龙哥，我就吃了个饭。我连名字都没记住。」 「嗯，知道你跟第一夫人的外甥女相过亲。没事儿，我以后也会被我妈压去相亲的。能理解。」卢梦龙瞟了林凤黯一眼，眼看着小乌鸦脸色都白了，心里一阵痛快！ 该！ 卢梦龙继续问：「这幅画挂了多久？」 「哎哟，我不太住这里，说不上来，好像前年过年的时候就看到了。要不是那人算我亲表叔，这画也送不进来。一是的确珍贵，要我说进博物馆都够级别，虽然画家不是那种大名在外的大师，但也是重要的词臣画家，又有两个皇帝的题跋。虽说干隆爱贴牛皮藓没啥稀奇，但康熙的就显得珍贵了。我妈原来是想挂几年，等我爸过了任期再捐给博物馆的。现在风口浪尖的，就搁家里看看。」 正说着，姜周行的手机响了，他切换到视频通话，里面出现了一张可爱的脸蛋。 「白龙神你好呀，我是谛听鹿鸣。」 卢梦龙有点尴尬，打了个招唿：「我叫卢梦龙。我只是个普通人。」 鹿鸣哈哈一笑：「我也是呢！」 好吧……卢梦龙有点儿无奈。 鹿鸣让姜周行把摄像头对准画作，看了一会儿，又确认了一遍数据，说道：「来了没多久，逃了一会会儿。是白龙神发现的吗？」 卢梦龙继续纠正：「我叫卢梦龙。我只是觉得这幅画跟鹿角酒店的屏风给我的感觉差不多。有种令人不快的感觉，形容不好，就像开开心心准备喝茶，谁知茶水在口腔里滚了一圈，尝出了在地窖里发霉的湿抹布上的味道。」 视频那头传来轻轻的笑声。 「好的，白龙神。你其实形容的非常好。」 卢梦龙：…… 「哈哈哈哈哈哈哈！梦龙好可爱。脸红了。」 卢梦龙：…… 这是正经公务员吗？ 鹿鸣逗了一会儿卢梦龙，继续道：「这傢伙和魑魅不一样。但是，我不太肯定，毕竟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他的记载出现过了。」 「不是一般妖怪？」 「不是呢。」鹿鸣眨眨眼睛，看向林凤黯：「这是一只伯劳鸟，金乌，你应该挺熟悉的呀。」 林凤黯嘴角抽了抽，摇头道：「我们不熟。」 那头显然很失望：「啊，金乌你没想起来吗？唉，我看白龙神连画不对劲都能察觉，以为你们差不多可以归位了呢。」 「我们并不想，做普通人挺好的。」 卢梦龙的回答平淡而清醒：「他想不想起来，有没有能力都不重要。有能力平时日常也不能用。」 鹿鸣：…… 林凤黯冲到镜头前补充道：「你们管理局要同意我回归神位了，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我就努力一下呗。」 姜周行：「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林凤黯抬抬眉毛：「那不就得了。」 一直在边儿上抱臂围观的辛守抬起一只手挥了两下，问道：「所以我在旸谷不是做梦？你们两个的确有一点超能力？」 「不是。」 「我没有。」 辛守一脸别把我当傻子的表情盯着卢梦龙看。 「那天帮忙其实是别人的式神。」卢梦龙坦然接受辛守的质问。「腾蛇和白泽。」 辛守：「所以你们俩……」 「就是普通人。」卢梦龙答得斩钉截铁。 辛守撇撇嘴：「本来想问你们知不知道下期彩票号码的。」 林凤黯诧异道：「你会缺钱？」 「也不是，只是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劝说因为家庭条件好，什么都不缺。所以任何奖金都跟我没关系。」辛守摸摸耳朵，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么说吧，我就想像个普通人那样体会一下意外的快乐。」 林凤黯：…… 有钱人的快乐我永远不懂。 「抱歉帮不了你。」卢梦龙也想笑。 辛守的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什么的确难以捉摸。 第243页 他们看着黑衣人用黑色绝缘布把画包裹起来。 接着辛守索性带着卢梦龙逛遍了家里，姜周行一直和鹿鸣开着视频，跟着他们一起逛遍除了今上那间上锁的书房以外全部地方，连杂物间和储藏室都去看了一下。 结果从辛守的衣帽间里搜出几件不大对劲的衬衫。 辛守的品味有目共睹，即使外面套着实验室的白大褂，里面依旧穿得像在迈阿密度假。这几件衣服都是前几天助理拿来的秀款。辛守看都没看就让人收进衣帽间了。 「还没穿过？」 辛守抱着胳膊靠在门口说：「没，吊牌都在，袋子都没打开过。最近不让出门，连实验室都不准去，在家穿这些会被老头子骂的。」 老头子指的就是今上了。 姜周行点头，把这些衣服收进一个同样用绝缘材料做的黑袋子里。 最后在储藏室找到一个陈旧的砚台。辛守家的储藏室若说是小型博物馆也不为过，别人家储藏室堆放杂物，辛守家储藏室堆放藏品。 砚台一看就是好东西。现在端砚歙砚的坑口被地方政府保护起来了，不可开採。洮河砚的坑口被水淹了。澄泥砚失传了，现在市面上大都是假货。不过储藏室里这个真真极品，黑龙尾暗细螺纹，可遇不可求。 卢梦龙抢先一步把砚台捧在手里：「这种料子干的时候是没有纹路的，沾湿后才会显现出极细的纹路，所以称为暗细螺纹。我小时候在书法老师的家里见过一块差不多的。不过这块是比我老师那块还要好的料。」 「这是我爸年轻时候用的。最近几年他根本没时间练字。砚台就一直搁在架子上。」辛守就着卢梦龙捧着砚台的姿势小心地摸了一下：「好像是清代留下的。」 「我老师说过，龙尾石就在清干隆时期开採过。哦，民国诞生前2年，安徽军阀马联甲也试过一次，但是那次没开出什么好东西。」 「梦龙懂得真多。」 「我妈很注重培养我的情操，虽然结果是我什么都懂一点，但是什么都不精通。」 「我觉得挺好的。」林凤黯随时随地奉上彩虹屁。 卢梦龙笑了笑。 「梦龙家里用什么？」 「我妈外貌党，当年弄了一块喇嘛崖鸭头绿。绿松石色的砚，配海南黄花梨底座。放在桌子上又热闹又漂亮。」 卢梦龙轻轻抚摸着砚台，说：「别怕，出来吧。」 辛守诧异道：「你说什么？」 「这块砚台成了『付丧神』。」 「付什么？丧神？扫把星？」辛守立刻嫌弃地收回手。 卢梦龙笑了起来：「不是丧神，霓虹人民称为『付丧神』，就是我们说的东西成精了。」 辛守指着姜周行认真地说：「建国后不准成精。就算因为不可抗力成了精，也得去他那里登记，去他家那位办的学校学习。」 林凤黯翻了白眼。所以他们选择做普通人是最明智的。 「他很乖，你别吓他。」卢梦龙对辛守说：「我去年冬天在瑞士见过一个更古老的，他是唐代的一支斑竹鸡距笔。他的名字叫青藤。」 姜周行合上储藏室的门，关掉了几盏刺眼的日光灯。他把手机搁在置物架上，对着卢梦龙，方便鹿鸣透过镜头观察。 辛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面前墨色烟雾中凭空出现的青年，脱口而出：「叶落夕？落夕哥？」 被称为叶落夕的青年对辛守笑了一下，小声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我记得从小学到初中，你每年假期都来家里教我练字。奶奶还给你……」辛守突然意识到他童年记忆中违和的部分，比如为何叶落夕十多年从未变老，比如奶奶为何……每次都会点燃三支檀香？这不是在上香吗？ 「没想要骗你。只是，你那时说自己是新时代的少先队员。我就想，自己挺配不上你这种先进的身份的。」 卢梦龙：…… 林凤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先笑为敬。 辛守不堪回首的中二时期，书法老师竟然是付丧神。 「你们家孩子的字都是我教的，你爷爷，你父亲，你哥哥，还有你。就数你最没耐心。」 辛守：…… 「我已经在这个架子上呆了5、6年了。最后一次出现时，你父亲警告过我，如果再出现，就把我送去神兽管理局。」 辛守：…… 「所以我要被送走了吗？」叶落夕苦笑一声，他这些年的忍耐，得到的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姜周行对付丧神解释：「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最近进出这间屋子的陌生人有谁？或者家里的熟人有谁做过一些不寻常的动作？」 「我被关在储藏室，况且我只是一只砚台，能力有限。不过最近客厅里，半夜总有鸟叫。」 「是不是这样的叫声？」视频中的鹿鸣放出一段鸟叫。 叶落夕歪着头听了一会儿，说：「差不多，就是这种鸟。」 「果然是伯劳鸟呀……」 林凤黯看到姜周行转头看他，做了一个我一无所知的表情。 辛守望着眼前的青年，面色不虞。叶落夕的脸色也很苍白，有点不知所措地捏着衣摆。 「你身上这都是什么年代的衣服？」 叶落夕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还穿着最后一次显形时穿的灰扑扑的两用衫，修长的腿上套着普蓝色直筒裤，脚上是一双旧得发黄的帆布鞋。 第244页 两用衫这种东西，卢梦龙只在父母和祖父母那一辈人的照片里见过。按现在的服饰来说最接近的款式就是夹克。可是叶落夕身上的衣服又跟夹克很不一样，翻领的大小，衣襟的纽扣，肩线的设计，前后片的裁剪，无不散发着久远年代特有的味道。 可是散发着陈旧味道的叶落夕依旧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辛守摸出手机，翻了两下，给叶落夕看了一下里面的照片，问道：「能穿上这样的衣服吗？」 叶落夕咬着嘴唇点点头。一阵如墨晕开的烟气过后，穿着春夏秀款的崭新的叶落夕出现在辛守面前。 「嗯，真方便。你们真省服装费，也省伙食费。」 三太子的脑迴路果然又拐到了奇怪的方向。 一群人被辛守带歪之后，在储藏室热热闹闹开启了换装游戏。而姜周行把手机留在原地，视频继续开着。足不出户的鹿鸣难得有如此快乐的时候，他希望鹿鸣能更快乐一点。 检查完全屋开放房间后，姜周行给属下布置任务。 很快家里的警卫接到信息，今上今天准时下班，车已出中南海。 夏季的大片火烧云晕染了暮色，姜周行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 今年是鹿鸣的第九年，还有一年他就可以走出那一方天地了。 可是十年对于姜周行这个人类来说是从青年步入壮年，对鹿鸣而言不过是谛听此世的弹指一挥间。 这时大门被打开，姜周行转身看见由黑衣人护送进屋子的今上。他立刻站直身体。「辛先生。」 辛先生点点头，转身走进书房。指纹锁在1秒后识别成功，书房门咔哒一声打开。这是姜周行第二次走进这间书房。第一次是辛先生刚走马上任的第一月，他把姜周行叫到书房，递给他一块老式机械錶。表是古董了，二战胜利后，作外交官的爷爷与一位即将离开魔都回田纳西老家的外籍军官交换的纪念品。 看得出今上的爷爷将表保养得很精心。表传给今上的父亲后，老爷子在改革开放后一次出国考察期间又翻新过一次。 姜周行不是很懂手錶，当时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帝都业内口碑极好的古董表维修老法师。老头儿没想到是给电视里那个刚走马上任的最高领袖看手錶，紧张地手心冒汗，舌头打结。 手錶是沛纳海与劳力士合作生产的。 1936年沛纳海推出了radiomir原型表款，劳力士的机芯，沛纳海的表壳。产量10枚。但是加州面、47mm錶盘、沛纳海出色的radiomir夜光涂料，以及线型表耳等元素，被奉为经典。 今上手里这块ref.3646虽然不是原型表，但也十分珍贵。二战表基本都在藏家手里，拍卖市场不常见。这块表产于1940年，不锈钢表壳及机芯均由劳力士制造提供。根据资料，当时产量是720只，原是给义大利海军突击队的装备，义大利投降后，辗转到了那名外籍军官手里被带到了当年的「东方巴黎」魔都。 今上说了一件奇事。 这手錶一直精心收着，家里人却一直没有怎么佩戴过。前几日父亲80大寿，他心血来潮戴了一次。结果寿宴半途，他一个人在花园里自言自语晃荡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第一夫人从花园里把他领回屋子。而他本人对这段记忆完全没有印象。」 姜周行大吃一惊。对一国领袖来说，这种失去自我控制的状况是十分危险的。 「我调了监控，发现那段时间，我竟然说的是法语。而我会说的外语只有英语和俄语。」 老法师皱着眉，检查了一会儿表，解释道，最近有一份报告，英国northampton以及kingston两间大学研究发现，在二战期间制作给军人的夜光腕錶中，含有大量的放射物质，并特别请拥有这些腕錶的军人、亲属，以及收藏家多加留意。 最早的夜光物料是硫化锌，含有磷光物质，受到太阳或灯光激发后会缓慢发光，不过效果不明显，而且衰退时间仅大于秒，在黑暗中闪一下就消失。直到居里夫妇1898年发现了镭。镭具有放射性，半衰期长达1600年，在自然衰变过程中会产生氡气(radon gas)，同样具有有极强辐射。而氡气活度大，不用通电自己就能发光。成了当时最高效的发光物质。 「辛主席听没听说过『镭女郎』？」 辛先生摇头。 和兔女郎一字之差，故事却是残酷的。 一战期间，美国镭企业（radium luminous material corporation）在新泽西州的工厂请了一批女工将镭的化合物涂抹到錶盘上的时标与指针，生产夜光錶盘。当时这些女工被告知镭是无毒，因此她们在涂抹时，常会以口水舔舐笔尖做调整，或是擦拭于指甲上。直接摄入放射性物质的后果可想而知。女工陆续因辐射造成截肢或死亡。 她们就是镭女郎。 镭女郎事件后，指针改由铕（europium）或氚（tritium）作为萤光物料，虽仍含有少量辐射物质，不过比起镭对人体的危害则是大幅降低。 有研究者拿30只含有辐射的夜光古董表放在房间中测验，发现加起来辐射量比正常值超标130多倍。 沛纳海1910开始研发夜光物质，他们的专利配方是硫化锌与放射性溴，radiomir系列由此孕育而生。 「所以并不是表本身的原因。」 老法师点点头。不是表的问题，就该由姜周行来处理了。老法师寒暄了几句，退出房间。 第245页 姜周行摩挲着手錶。他虽然出生玄学世家，世代辅佐国君，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肉体凡胎，要是靠摸就能摸出个子丑寅卯，那他真的不用考公务员，靠伸手就能万贯家财了。 他忽然问：「手錶翻新之前被佩戴过吗？」 「有几次。」 「没出过事？」 「爷爷和家父都没说过有什么怪事。」 「翻新在哪里做的？」 「汝拉山的比尔 bienne机芯制造工厂。」 上世纪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劳力士是第一批进入国门的奢侈品牌，而正式进入国门之前，商务部曾派代表团去瑞士考察。为了活跃氛围，今上的父亲就将家里的古董表一併带去了瑞士。没想到劳力士方面异常激动，并且在代表团参观汝拉山工厂时，翻新了机芯。 当年姜周行也只是当做一条线索，将手錶交给鹿鸣后就置之脑后。 直到他月前认识了卢梦龙，才得知在瑞士文根出过这样一件大事。吸人魂魄的魔阵藏在网红酒店的建筑与园林景观的布局上，阵眼是一架国宝级的狩野派屏风。 姜周行不敢明说，但内心却震惊不已。如果这之间真有联繫，说明他们很早就看上了辛守一家。 而今天，辛先生坐进单人沙发，神情疲惫，没怎么说话，缓了一会儿。上位3年，他眼见着老了很多。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不在其位无法言说。过了片刻后，他对站在门口的姜周行说：「小姜，过来坐。你堂兄最近也在这里，见面了吗？」 姜周行嘴角抽了一下。见是见过了。但并不是见他这个弟弟，而是陪马忆恩去看鹿鸣的时候顺带便瞅了他一眼。 兄弟手足怎么能比得上老婆重要呢？姜周行丝毫不检讨自己的行为也是如此。 「徐家的孩子和那个什么龙来了？」 「来了，和辛守在储藏室。」 「家里是有问题吗？辛守这几天每晚都没睡好。清洗的阿姨说他每天睡衣和床单都被汗浸湿。问他却不说没事，赶紧放他回实验室就好了。臭小子倔得很。」 「是的，客厅的牡丹画。」 今上抬了抬眉毛。 「应该是有人在一朵牡丹上下了咒，咒的形态是一只伯劳鸟。」姜周行想了一下，委婉地说：「画本身没有问题，是最近才有的。不管是机器探出的放射性，还是最先发现异常的卢梦龙都表示下咒这件事做了没多少时间。」 辛先生冷笑一声：「我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姜周行觉得衬衫后背有点湿，他可真怕这画引发第一家庭的纠纷。 「那个孩子发现的？」 「嗯，卢梦龙在瑞士摸过《山岚》那架屏风。他说画给他的感觉和屏风很相似。」 辛先生突然站起来，对姜周行说：「走，我们去看看这帮孩子在储藏室玩什么都不出来。」 姜周行想起出来之前，辛守让叶落夕展示变装秀，默默为三太子点了根蜡。 储藏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欢声笑语。今上不准姜周行出声，轻轻推开门，看见自己的小儿子抓着一个漂亮的小青年，让他把身上奇形怪状的服饰再换一套。 而另一边有一个更美的男孩，扶着架子说笑得肚子疼，让辛守别捉弄叶落夕了。他身后站着一个高了一头的孩子，就是徐家不久前找回来的孩子。 今上听到叶落夕这个名字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叶落夕刚变出一件monogram夏威夷风格花卉衬衫和一条挂毯图案百慕达短裤，一身花哨得像只落入凡尘的大蝴蝶。 今上沉着脸，对叶落夕说：「我记得上次对你说过，再敢在我家人面前出现就把你送去他们局里。」 叶落夕背对着门，听到辛先生的声音，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想立刻逃回砚台里。手腕却被辛守牢牢抓住。 辛守也冷下脸，对叶落夕说：「不准怕，不准逃。」 卢梦龙第一次看到今上真人。他看看辛守，再看看今上，心想这对父子冷脸的表情真是如出一辙，基因的强大可见一斑。 -------------------- 加州面：california dial第一代沛纳海ref.3646因为採用了向劳力士定做的「加州面」錶盘，而被称为「rolex panerai」。 叶落夕（砚台精）的名字出处：夕阳照个新红叶，似要题诗落砚台。司空图《偶诗五首》 瑞士文根事件指路第二部 分：梦中人 （9~22章） 第67章 分魂 氛围焦灼了30秒后，从置物架上搁着的手机里传出一个清澈动听的声音：「辛先生，叶落夕是重要证人。」 今上抬了抬眉毛，姜周行果然把鹿鸣搬出来了。 「哦？那作为一块砚台，他『目击』了什么？」 「有意思的东西呢，一只伯劳鸟。」 「这鸟很奇怪吗？」 「嗯，这不是普通的伯劳鸟，是少皞帝的最后一只鸟官。」 「所以呢？」 鹿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怎么说呢，过去说伯劳这种鸟能模仿其他鸟的鸣声，其他鸟以为同类在唿叫自己，大喇喇飞过去便成了伯劳的大餐。现在按现在的说法呢，伯劳可是最初的间谍。谁会在意一只在树枝间、屋檐下徘徊的小鸟呢？」 鹿鸣说完这句话后，果然辛先生脸色大变。 「呵，你的意思是在这里，在我家，有一个小间谍在窃听我们的对话？」 第246页 鹿鸣抿了抿嘴：「很抱歉，但事实就是如此。」 辛先生显然被激怒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叶落夕，转身对姜周行说：「过来我书房。还有你们几个。」 姜周行对着三太子做了个「请」的动作。辛守翻了个白眼，用一块浴巾把砚台仔细抱起来揣在怀里。一手拉着叶落夕往老爹的书房走。 「不准逃，不准怕。」辛守再次重复了一遍：「你是我老师，也是他的老师，是人的样子就有人权。」 「他还没有在我局里登记过，算是黑户口。」姜周行解释了一下。 辛守：…… 叶落夕低下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 辛守：「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从清代到现在，我爹该叫你太爷爷。」 叶落夕小声答：「不一样。你父亲，有太庙社稷之气。我在面前，抬不起头。」 「有点儿出息。」 「我只是块砚台，碎了就完蛋。」 「落夕哥哥！」 叶落夕握紧了手，低声说：「我知道了。」 辛守得意地翘起嘴角。 卢梦龙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介绍给国家最高领导人。 「这位就是白龙神苍珀的第十世。」姜周行介绍道：「不过他现在是普通人。」 「做普通人挺好的。」卢梦龙补充道。 辛先生抬眼看着面前美丽的少年。的确，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对面前的少年必须美这个形容词，并且是毫无贬义地赞嘆。他定义了美，诠释了美，仿佛他就是美本身。辛先生观察片刻后，示意几个孩子都坐下，唯独辛守一屁股坐进沙发的时候，他皱了下眉头说：「你给我站着。」 辛守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站起来。原本准备跟着坐的叶落夕也怯怯地要站。辛守把他按了回去：「你坐。」 叶落夕偷偷看了一眼辛先生，见他没有反对，于是只坐了半个屁股在沙发上。辛守大大咧咧站在他边上，也不正眼看自己父亲。 书房门关上后，卢梦龙发现这间房内特别安静，连刚才听到的窗外的鸟鸣声都悄然消失。 「我听辛守说过你。卢梦龙同学，他说是你在旸谷救了他。」 卢梦龙看了林凤黯一眼，不知道辛守是怎么描述那个混乱的救援活动的，也不清楚今上知道了多少，而他该承认多少。过去的事情很复杂，卢梦龙自己还时不时陷入混乱的梦境。 「我其实没做什么。真正出力的是纪贯泽的神兽白泽和土御门光的神将腾蛇。」 辛先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向林凤黯，问：「那么徐家新来的小朋友呢？听说你也来头不小。」 林凤黯坐直了身体，答得干净利落：「我也是个普通人。您看，我连画有问题也看不出来。」 辛先生嗤笑一声：「林同学赖皮很熟练啊！」 姜周行赶紧解释道：「林同学的确什么都没想起来。」 辛先生挑了挑眉，换了个问题：「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计划硕士毕业后去博物馆或美术馆工作。」 「我打算先把博士读完。」林凤黯顿了顿，继续说：「也许会考虑移民。」 「移民？对这里不满意？」 林凤黯不顾卢梦龙拼命使脸色，认真地解释：「这儿俩男的又不能登记结婚。」 辛守噗呲一下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换来父亲嫌弃的眼神。 「就因为这个？」 林凤黯诧异道：「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吗？喜欢一个人，想明媒正娶都不行，这种理由难道还不够吗？只要哪个国家的法律允许同性婚姻，并且有实验室愿意收我，我就去哪里。」 辛守冷笑一声：「你就不管自己的祖国了？或者，我们说小一点儿，你就不管你的养父母，和你的亲大伯了？」 林凤黯沉吟了片刻，回答：「辛先生，这些事情我都有考虑过。我感谢养父母的抚养，不过要是了解罗叔叔的家庭情况，作为养子，最妥当的处理方式就是在成年后独立出这个家庭，别添乱。而我大伯那边，我不会改名换姓，户口也是独立的，我的选择与他们的立场无关。」 辛先生盯着林凤黯看了很久，林凤黯也坦然自若地回视，甚至牢牢按住了卢梦龙试图掐他的手，不准他打断他的话。 「所以你就这么一边盘算着将来和男朋友出国结婚，一边在国内和女生相亲？」 林凤黯被噎了一下，他心虚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卢梦龙的表情，发现他很平静。 「我和那位小姐的情况其实大家都清楚。她心里有别人的。所以我们见一面既满足了长辈的要求，又不会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辛先生摇头嘆息：「这丫头也是，原本在国内挺乖的，哪知道一出去就出各种么蛾子。一会儿说为了支持什么运动，不用手机3个月。搞得她妈妈差点就要去报警寻人。一会儿又说找了女朋友，让父母祝福她。」 「伯克利的学生可以理解。」 「应该听她爸爸的送去东海岸，由堂姐一家看着。」 「不不，辛先生，哥伦比亚同样也自由而激进。其实这和去哪儿关系不大。一个有行为能力的，智商超过100的成年人如果单单因为环境影响就变得截然相反，那只能说他脆弱不成熟，脑子里塞的是浆煳。显然潘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第247页 卢梦龙闻言抬了抬眉毛。小乌鸦果然还记得人家名字，还骗他说不记得。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有意思，现在你们年轻人的确活得自我。可以为了一己私慾不管家国责任。」 「这怎么是一己私慾呢？」林凤黯露出一抹天真的表情：「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1」 「没想到林同学还是一个教徒。只是此爱非彼爱，小朋友的理解还是太狭隘了。」 林凤黯耸耸肩道：「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既不能推动歷史进程，也不能改变一国法律，所以我只是在不断妥协中找寻一条相对便捷的道路。」 辛先生摇了摇头：「你的眼睛骗不了人。你可不是一个小人物。」 林凤黯笑了：「辛先生放心，我对未来的规划没有任何一项抱有政治目的。我也不会掺和到他们的事情中去。对我来说，只有一件事一个人是要紧的。」 辛先生莞尔：「说了半天，真真假假。就这句话是实话。你大伯说你被养歪了果然没错的。」 林凤黯神情淡然，丝毫不受影响，脸皮堪比城墙。 辛守不禁都想给这小兔崽子鼓掌了，敬小乌鸦是条汉子！敢这么跟他爹说话的，他以为世上只有他一个。 「那么你呢？」辛先生转向卢梦龙。再次端详这个少年，依然觉得有些美得过头。眼神不经意地瞟向叶落夕。当年叶落夕去掉土气的黑框镜，换上飘逸的道袍，已经让他惊为天人，继而勒令他不准再化形，出现在家人面前。而眼前少年，扎着懒散的丸子头，穿着宽松的t恤牛仔裤，却无法掩盖他逼人的容貌。 「我么，就是想在博物馆里工作。」卢梦龙垂下眼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从小就喜欢博物馆。也说不上原因，就像我喜欢观星一样。大概是喜欢观察时间被凝固在瞬间的感觉。」 辛先生明显对卢梦龙的回答满意度更高。除了他过分美丽的容貌会让他心生戒备以外，他在这个孩子身上感受到的是全然的坦诚与纯粹。 卢梦龙没有面具，也不讨好，只是温和地存在。 辛守看着这样的卢梦龙，觉得有点陌生：「梦龙，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好像突然变得更沉稳了……那个带我打游戏的小宝贝呢？」 卢梦龙脸红了一下，对辛守说：「游戏还是打的，只是，如果你一夜之间清楚了十辈子吃过苦，受过的罪，享受过的快乐，流过的眼泪……不看破红尘就是内心坚强了。我这几天『咻』地一下接受了过多信息。让我更看清楚什么是我需要守护的，以及我最终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所以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最恰当的。」 卢梦龙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还是渴望像一个人一样活一辈子，遇到各种挑战，战胜各种挫折，而不是草草回归神位，用接下来无穷无尽的时间面对一片虚空的生活。 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父母和朋友。总要等所有的牵绊都了结，才能安安心心面对不一样的生活吧。 辛先生看了一会儿卢梦龙，点头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答案。」 「是的，也许有某一天，我会在他们都不在了以后，用一种干干净净的方法捨弃这个身份，回归神位。但绝不是现在。我的人生才开始，跨过剧情，提前阅读结尾就太没意思了。」 「不过你的小男朋友做的选择，我不敢苟同。龙神可以出国度假，但是不能久居异乡。」 「鸦鸦是不愿意我受委屈。辛先生不要怪他。他还小，做事很冲动。我选择的未来，从来不会有损生我养我的故土。」卢梦龙既没有保证，也没有反驳。 辛先生扬了嘴角，白龙神果然又温柔又狡黠。 卢梦龙拍了拍林凤黯的手，不准他插嘴。林凤黯委屈巴巴地缩起脖子，像只戴上嘴套的大狗眼巴巴地望着主人。 「辛先生，其实我要说的是这个伯劳鸟。」 「我在办公室外不谈公事。这鸟有穿越电子屏障的功能了？」 「不不，辛先生，我想你误解了。这鸟不是针对您安排的。是为了辛守。」 突然被cue到的辛守伸出脑袋：我？ 姜周行接口道：「我们之前一直以为辛守是因为您的儿子所以被绑架，其实不对。我们犯了根本性的理解错误。」 卢梦龙：「辛守是因为他作为『辛守』本身出生，而被人盯上了。」 「什么意思？」辛先生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急迫，眉头蹙了起来。 卢梦龙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辛先生看。 辛先生看的正是暑假里卢梦龙和后既望在罗剎神渊跳《青海波》的视频。视频是当时林凤黯拍下来的，所以只有一个观众视角。但是依旧能看出舞台上两名少年除了个头有所差别，发色不同，脸是一模一样的。 卢梦龙温声解释：「这是我和我的龙影。」 「龙影？」 「对，一个虚构的，被捏造出来的人物，承担了我身上不好的部分。」 「不好的部分？」 「我的缺陷。白龙神之所以会被遗弃，是因为又白化病基因的龙在龙族中代表的是不健康和不吉祥。作为有缺陷的淘汰品，一生出来就被丢到野地里自生自灭。就算是龙，幼年没有父母照顾也是活不下来的。这是所有幼崽都无法避免的命运。」卢梦龙指着视频中白化病的少年说：「他就是作为我的龙影负担了我的缺陷，所以我才能健康地活下来。」 第248页 辛先生皱着眉，似乎对此事接受不良。 「我知道这听来很玄幻。但做这件事的人，我却不能责怪他。一方面他捏造一个幻影是为了让此后再世的『我』能更健康地出生。另一方面，这件事确实是我先创造的分魂之术给他的启发。」 姜周行取出四张照片放在辛先生面前。 辛先生越看眉头越紧，直到他看到自己小儿子的照片，简直要拍案而起。 第一张照片是档案中少将军服的姜映卿。辛先生非常熟悉了。第二张是一个陌生的少年，正是前年车祸去世的严雄斌。第三张照片上的男青年常年出现在各种财经频道里，被誉为科技新贵，只是前不久丑闻缠身，从公众视线中消失了很久。最后一张就是辛守披着实验室白大褂站在实验室招牌前的照片。 「什么意思？」 「这四位是我们目前所知的，获得姜阳分魂之人。」 辛先生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他沉着脸问道：「你们知道多久了？」 「这只是我们才推论出的结果。毕竟当年白龙神盛怒之下将姜阳的神魂撕成无数碎片，大巫经过这么多年拼凑依旧无法养成一个完整的魂魄。更别说将魂魄转化为灵魄获得不死不灭。」 卢梦龙抿了一下嘴唇。这么极端惨烈手法他也不知道当年那个白龙神是怎么做到的，反正现在的他连想像都想不出来。 作为当事人的辛守愣怔了半晌，勐地抬头看向卢梦龙：「所以，我也要进局里报导，接受再培训？」 连叶落夕都吓了一大跳，他分明觉得三太子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谁知道三太子的脑迴路哪里又抽风了，竟对着叶落夕嘿嘿一笑：「得勒，反正也不准我去实验室，那就咱俩一起去培训吧！」 辛先生按着太阳穴对儿子吼：「你哪里都不准去！最近只准给我太平待在家里。」 辛守耸耸肩，对叶落夕做了个鬼脸。 辛先生手指敲着沙发扶手，对姜周行说：「我现在不想跟你们翻这些陈年旧帐，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们离我的家庭我的儿子有多远滚多远。」 姜周行站直身体行了个军礼，保证道：「保证完成任务。」 辛先生看着桌子上的照片，捏了捏眉心，靠在沙发背上，望向儿子。这小儿子性格乖张，你指东他偏往西，除了智商高，其余都是一塌煳涂。要不是那和他如出一撤的半张脸，他真要以为是医院抱错了娃。 辛守发现老爹正看着自己，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辛先生嘆了口气，对姜周行说：「你去安排吧，把这碍眼的臭小子带走！该怎么处理就这么处理。」 姜周行讪笑着，三太子哪是他敢随意处置的。这可是要供着的祖宗，祖宗啊！ 辛守一手拉着叶落夕，一手抱着砚台，问姜周行：「姜局，我可以出家门了？」 「嗯，我和鹿鸣商量了一个计划。只是辛少爷还是要配合我们，不要任性。」 「哈！只要能离开家，我肯定配合啊。」辛守顿了一下，说：「哦，对了，我要带着他。」 姜周行笑道：「你爹没意见，我就没意见。不过你难道以后到东到西都要抱着块砚台？」 辛守愣了愣，那把砚台放保险柜里？ 叶落夕有些惶然，望向姜周行，他已经大致猜到自己未来的去处了。 「放在鹿鸣那里是最保险的啦！你父亲也满意这样的结果。」 「所以我以后要去鹿鸣那里见落夕哥吗？」 「呃……那倒不必。」姜周行看了一眼叶落夕，说：「在国内转悠多半没问题。」 叶落夕尴尬地说：「我不清楚能与本体分开多远，还有能维持多久，毕竟我从化形起就一直在辛家，没有离开过。」 姜周行摸着下巴说：「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可以一试。」 辛守兴奋地挽着叶落夕的胳膊说：「落夕哥，你以前教我练毛笔字的时候，不是还会弹古琴给我听吗？那个我喜欢，琴我还留着。你弹给我听呀。」 叶落夕点头应着，显然脾气好的过头。 姜周行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这小子现在有了比卢梦龙更新鲜的玩伴，立刻把之前还心心念念的「梦龙弟弟」忘记在脑后了。 林凤黯倒很是乐见其成。辛守常常仗着自己三太子的身份，缠着卢梦龙，瞎聊天讲些没营养的话，或者是一起打游戏带飞。如今注意力终于转移了，很不错。 等他们回到客厅，壁画都已经被卸下来了。墙上徒留了一大片空白，显得十分突兀。 辛守看着白墙，啧了下嘴：「幸好我妈这个月出国访问。不然又是麻烦。」 姜周行在客厅沙发组的四角各放了一个类似点菸器的东西。哪知等四个小器具落地后，姜周行打开手机app点了几下，竟然成了一个结界。 别说叶落夕惊讶不已，连林凤黯和辛守都有些意外。 「科技引领生活！」姜周行笑着说：「这玩意儿研发费了老多钱呢。不过是挺有用的。刚在在书房里安静吧？」 众人点头。 「半年前刚安装好的。书房现在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不但屏蔽干扰，还屏蔽鬼神。」 卢梦龙：…… 林凤黯：…… 辛守：「所以半年前的改造不是光纤升级啊？」 第249页 「不光是光纤升级。」 「好吧，反正我爹不待见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凤黯冷笑着想，能待见你才怪。 辛守把他们领导他自己的房间。这间屋子其实也给他大哥二哥留了房间，但只是做个样子。他们一年回来住不了几天，还不如住到爷爷奶奶家的时间多。 「不是亲妈怎么可能这么亲近啊。特别是大哥。大妈死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二哥其实是奶奶带大的。我妈嫁进来的时候，二哥都懂事了。可想而知，能和平共处也算是大家给我爸面子。」 卢梦龙：…… 从小家庭生活和谐的卢梦龙不好多做评论。 林凤黯倒是有点理解。毕竟罗毅楠家里也是重组的。他那个姨妈和表弟其实一直没有融入罗家。大家也只知道罗家长子在读博士，很有出息。几乎没人会提起次子。 辛守的房间算是一个小套间。外面是起居室，地上铺了厚重的地毯，几只懒人沙发零落四处。一面墙上是大屏电视和各种游戏设备，另一面墙做了书架。房间层高3米3的房子，做了滑动梯子方便攀登拿取顶部的书籍。书架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各种工具书和专着，还有订阅的国际学报，学科杂志。剩下的格子就塞了很多漫画和游戏盘。 辛守把砚台放进书架中层一个抽屉里。里面放着他得到的第一个国际性奖——国际青年物理学家竞赛简称iypt（international young physicists』 tournament）。蓝色帆布带子上印着白字「201x iypt」，下面是一块金牌。这是辛守值得纪念的瞬间。除此之外，抽屉里只有一个缺了一个胳膊，一条腿也磨损了颜色的擎天柱手办。这是父亲小时候送他唯一的玩具，即使这么破旧了，他依旧悄悄收在抽屉里。 在内心的某一角，辛守依旧渴望父亲的爱。只是长大后的辛守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对需求毫无芥蒂地脱口而出。 现在这个抽屉里有了第三样东西。名为「叶落夕」的砚台。 「落夕哥哥，你过去教我写字，我教你玩游戏吧。」 姜周行咳了一下，说：「三太子，我们还有事情要说。」 辛守撇了撇嘴，放下手里抓着的游戏盘。 各人抓了一个垫子找地方坐了，姜周行开始布置任务。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有组织有目的的大型钓鱼执法。 -------------------- 1：哥林多前书13:13 第68章 织梦 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在今上的别墅里住满三天。要不是卢梦龙的父母终于跟着从南美撤侨的航班到达帝都，辛守还想拉着卢梦龙陪他教叶落夕打游戏。 辛先生最近很忙，除了第一天见了一面，一起吃了饭。之后几天都只回来睡觉，第二天又一早去上班。 谷女士听到卢梦龙住在辛守家，立刻紧张起来。 「我就是培他家亲戚一起打个游戏，没干什么！辛先生这么忙，只见过一面。」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还不赶紧跟妈妈回家。你是这半年在外面心玩野了是不是？」 卢梦龙心想，他可是半年与世隔绝地生活在海底呢，哪里有的玩。何况他也不是光打游戏了。其实那天姜周行布置了任务之后，他就忙着跟纪贯泽临时抱佛脚。 姜周行重申了好几遍，为了让这次钓鱼执法显得逼真，任何专业人士都不能介入。不论是他还是鹿鸣，抑或是纪贯泽与土御门光都不能露面，甚至连借点力都不可以。 林凤黯不死心地问：「土御门光这样的外援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他在瑞士就和大巫交过手了。」 林凤黯翻了白眼，继续给教授回邮件。他去了旸谷又无故失联之后，原本丁初诚是要开掉他的，哪知几天后突然有两个黑衣人护着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出现在他的实验室门口，说要就林凤黯同学的事情谈一谈。此人开门见山表示林凤黯被突发事件困在基地里。他作为兄长特来为弟弟多请几天假，并对此表示歉意。 再不懂眼色的老学究都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何况已经活成人精的丁初诚。他顺着话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于是林凤黯在恢復自由之后，依旧留在团队里，帮丁初诚做着写邮件回邮件的翻译工作。 而卢梦龙则依旧在停课状态。他本学期的学分原本全部由这次在旸谷的「课外实践」来抵。可是事情就坏在出事的是夏晚晴。连带夏教授和夏犹清都被限制自由一再审问。这么一来，给卢梦龙打分的人也就没能履行打分的职责。 这么一来，卢梦龙本学期一个学分都没拿到。 幸好前几天应酬完鲸豚资本的人恢復正常工作的后初晦给卢梦龙打电话的时候，他提了一句估计要重修了，第二天学校的教务老师就打电话来给卢梦龙叫他不用担心，虽然夏教授这边还在帝都没回来，但是学分一定不会没有。如果开学后夏教授依旧不能復职，那么院长会让教务按照优秀给卢梦龙补上学分和绩点。 卢梦龙不由得啧啧称奇，资本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 林凤黯冷笑着说：「几个亿买几个学分绩点这么实惠的买卖，哪个学校会不乐意做？现今的学校可不就是一个追求盈利的非营利组织么？」 卢梦龙：「……好的吧！」 于是不用担心重修的卢梦龙安心跟着纪贯泽学「织梦」。然而作为肉身凡胎的普通人，卢梦龙背口诀很快，真的带着目的去织梦却没有那么简单。 第250页 卢梦龙发现一旦他专注于建构梦中某个节点时，很容易造成整个梦境框架崩塌。他想问姜周行，结果电话一直没人接。 姜周行忙得团团转。 本年度夏季达沃斯论坛在魔都举行，该组织的重要奖项——全球青年领袖（global young leaders）今年全球有127名精英入选，其中国内有10名。 名单3月份就出了，但卢梦龙当时已经去旸谷没有看到新闻，现在看到了名单，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北美29名精英中出现了后初晦的名字。 国内10名精英中出现的名字更是耐人寻味。首当其冲就是前不久丑闻缠身的科技新贵傅令叶，神经生物学博士，nlt公司执行长，中国高新科技企业的领军人物之一。接下来除了去年的双料影帝，联合国难民署中国亲善大使，还有3名公务员，除了发改委气候司国内处和外交部国际经济司，最后一名公务员的名字不由得让卢梦龙陷入沉默：姜映卿，积极维护国际战略稳定和推进国际和平交流。 「名单是3月份出的，除了辛守，其余2个都有姜阳的碎片。而作为双子星的穷奇竟然也在同一年的北美名单上。如果说姜映卿是有人有意为之，那他们怎么左右外国的评选？」 林凤黯思考了一会儿，说：「他们不是也在瑞士造酒店了吗？酒店老闆却对此一无所知。」 卢梦龙觉得很有道理，不再纠结于此。 7月中旬的青年领袖发展峰会在魔都的j hotel举办。届时所有相关人员都会出现。峰会甚至安排了前年的学术界青年领袖辛守演讲。由于辛守的出现，安保级别达到最高。 姜周行就在这个时候作为安保顾问介入会场布置。在被选定的地点设置结界机器和电子屏蔽装置。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捕食者在不知不觉中被猎物算计。 卢梦龙回魔都后被谷女士勒令回青溪路住。于是很自然地林凤黯也厚着脸皮住回到卢梦龙家里。 谷女士忍不住问林凤黯放暑假就不去帝都看爷爷奶奶了吗？老人家会想孙子的。 林凤黯歪着头答不是才从帝都回来吗？ 谷女士总觉得林凤黯粘卢梦龙粘得过头了。毕竟8月份林凤黯就满18岁了，何况他内心早就不是什么单纯的少年人了。 卢梦龙*本没心思介入母亲与小乌鸦悄无声息的博弈。他最近烦心的是梦境，眼看着快到7月份，结果这几天越想控制梦境最终的结果就是失控崩溃。 汾阳路上的乐事隆商社里传来少年哀嚎。 纪贯泽挠挠头皮，他也头疼。「织梦」这种古老的技艺早就失传了。他翻遍古籍也不过是寥寥数语。 另一边姜周行同样给不了很多帮助。 于是这天，卢梦龙照着姜周行给的地址去拜访了一次宛平南路600号——旁边的山海大楼。 鹿鸣必须在这座大楼住10年不出一步，至今一步走没有走出去过。 卢梦龙总算见到了屏幕外的鹿鸣——谛听。 鹿鸣住在山海大楼顶楼2006。是一套朝南的老式三房，没有客厅。鹿鸣将最大的房间当作客厅使用。另一间偏西南的中等房间是书房，还有一间朝南的小间做了卧室。 这栋大楼是上世纪80年代末的产物，建筑师显然参考的是当时同时期香港的塔楼，而不是现在小区普遍採用的板式大楼。2部古董电梯承载了每层8户人家的数量。以至于上下班高峰电梯总是要等很久。虽然山海小区里的住户正经上班的不在多数。 「越努力越失败，我也是醉了。」卢梦龙有点泄气地瘫在沙发上。他环顾四周，过时的石膏墙线，陈旧的碎花壁纸，被太阳晒褪色的尼龙窗帘，便宜的水曲柳家具，连沙发也是老式的布艺沙发，上面还铺着白色钩花罩子，老式空调壳子都发黄了，挂墙上唿唿吹着半热不冷的风。屋子宛如80年代老式tvb剧集。 屋子里唯一现代化的东西大概就是笔电、手机和pad了。 卢梦龙真没想到鹿鸣能在这里窝十年。特别是往前数个6、7年，快递业和外送服务根本没有这么发达，连便利店都不会直接开在大楼一层。 这人是怎么挺过来的？真宅男！ 鹿鸣笑了笑，一杯阿华田方到了梦里面前：「喝了它你就会好受点。」 卢梦龙花了几分钟把热阿华田喝下肚，心情果然不似前面这么郁卒了。 具体怎么控制梦境其实我也说不上来，这是个人天赋。我建议你问一问你身边的人。金乌幼子说不定能帮你分析出为何会总是梦境框架崩塌。 卢梦龙愣了一下：「他？他连过去的记忆都没有。」 「不需要。他能教你如何建立梦境模型。你过分专注于细节的逼真，一点细节过分详尽，你原本不够稳定的梦境经不起这样的数据堆积，就会造成崩塌。」 「听起来跟数据建模似的。」 「所以我能帮你的是借你两样东西。」鹿鸣有一张可爱的天使脸蛋，笑起来简直能让冰雪消融。他弯弯的眉眼有种温和的力量促使卢梦龙信任他。 鹿鸣的卧室门突然打开了。一只火红色的大锦鸡，青绿色的嘴叼着一只草编篮子。 「这是鸰?（ling yāo）。廆山有鸟，如山鸡，长尾赤如丹火，青喙，名曰鸰?，其鸣自唿，服之不眯。过去人类以为食用鸰?肉就能不做噩梦。其实鸰?有破噩梦结界的能力。」 第251页 鸰?十分温顺地放下篮子，低头向卢梦龙行礼。 这时鹿鸣家的门铃响了。卢梦龙吃惊地看到从实验室匆匆赶来的林凤黯。身上还背着双肩包，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 「龙哥，怎么不等我。」 客厅里的鸰?伸出脑袋看见林凤黯，立刻紧张地炸毛了。 鹿鸣安慰道：「不怕，不怕。金乌不凶的。」 林凤黯：……我啥也没干啊！锦鸡姐姐！ 鹿鸣高兴地说：「金乌效率真高。来来来，人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林凤黯拿出笔电，坐在餐桌边上问鹿鸣：「我要怎么帮龙哥？」 「教他怎么构思一个以假乱真的梦境迷宫，让进来的人有去无回。」 林凤黯扬起嘴角：「类似流形(manifold)空间吗？」 鹿鸣高兴地说：「对，让我们的小白鼠困在梦境里跑圈就行了，卢梦龙建构的梦境再大也扛不住小白鼠乱窜，崩塌是必然结果，但是一旦将梦境变成首尾相接的『鬼打墙』模式不但节省框架，还节省咒术。」 锦鸡，不，鸰?终于克服恐惧，抬起鸡腿，把草篮子踹到卢梦龙面前。 里面是一只大扇贝。 「这是？砗磲？」 「是制造幻境的蜃。从今晚起，你把他放在你枕头边，让他记录你梦境的细节，你就可以专注于框架，由他来补充细节。」 卢梦龙看着大扇贝里一枚熠熠生辉的海珍珠，在日光下变化莫测，万紫千红。 鹿鸣合上大扇贝的壳子，对卢梦龙说：「别多看，会沉迷。晚上睡后他自然会张开壳。太阳出来后再自己合上。」 卢梦龙很听话地把贝壳合上。 鹿鸣笑着说：「白龙神真是温软的好孩子，我要是管理的神兽都像你这么讨人喜欢就好了。」 卢梦龙腼腆地垂下睫毛。 林凤黯得意地笑：龙哥，我的。 鹿鸣的计划概括说就是把人困在梦里跑圈。但是只是光建构一个仓鼠笼，让小白鼠玩命跑就太容易被识破了。 林凤黯解释：「现实世界是欧式空间（欧几里得空间），而梦境世界是非欧式空间。在一维空间里，欧式空间就是直线，非欧空间可以是圆圈。在二维空间，欧式空间是平面，非欧式空间可以有多种，比如其中一种就是「循环往復的坡道」——一个乌比斯环面。二面相通，分不出正反面来。」 卢梦龙明白了什么，他拿起茶几上的报纸，撕了半张gg，裁成一条，相反黏连，一个乌比斯环就完成了——一条蚂蚁永远攀爬不完的坡道。 林凤黯立刻奉上彩虹屁：「龙哥很聪明哒。立刻明白了。」 卢梦龙：这是常识好不好。 林凤黯继续解释：「另一种非欧二维空间就球面——世界上下对摺。类似的还有环面，圆柱，甚至克莱因瓶（klein bottle）这样不可定向的拓扑空间。如果设计成三维空间，就有更多选择，但是必须添加时间这个第四维度才可见。但是为了不让织梦者自己和他的伙伴被困在梦境里，要避开时间定义。因为如果你能弄懂其中含义就可以去研究相对论了。」 卢梦龙搜索了一下克莱因瓶，不禁皱起眉头。拓扑空间什么的已经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了。 林凤黯见龙哥皱眉，赶紧继续解释：「只有在非欧空间才能困住我们的小白鼠。因为再强大的织梦者能想到的东西是有限的，我们做不到无限，但是可以营造一种无限的错觉。小白鼠只能在二维的世界中到处跑。如果和现实中一样的欧式空间的话，织梦者的框架是有限的，小白鼠总一天能跑到空间边缘。我们如果设计成一个球面的话，就不一样了，不管小白鼠如何跑，都跑不出这个球表面。」 「所以我们用最简单的形态来解决这个问题。把梦境构筑成『瑞士卷』。」 「但是这样的梦境会使织梦者自己都陷入困惑。因为在这个空间里，我们并没有时间参考。」 「是的，我们所处的三维空间，一旦加上时间的定义，就是四维空间。但梦境时间和现实时间是不一样的。但是一旦处于梦境中，就算是织梦人都有可能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因此我们要让织梦者和他的伙伴们得到一个参考量来提醒自己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就像是一个防沉迷系统。」鹿鸣沖鸰?点点头。 鸰?张开翅膀，抖了抖一身火红的羽毛。掉下的羽毛被鹿鸣捡起来交到卢梦龙手里。 鹿鸣将一把羽毛交到卢梦龙手里：「每一个诱饵都需要佩戴一枚鸰?羽毛。在需要离开梦境的时候，点燃羽毛就可以了。」 卢梦龙在鹿鸣家的沙发上第一次成功建构起一个「瑞士卷」状的梦境框架。瑞士卷的内心是卢梦龙梦境的「奇点」，也就是外婆家的老洋房。而瑞士卷的收尾则需要像克莱因瓶一样穿回瑞士卷的内心——「奇点」，一切重头开始。 由于之前林凤黯就将这个流形空间的模型给卢梦龙看过，所以这次在梦境中，他非常顺利地花了3个小时把梦境框架建构完毕。 卢梦龙醒来的时候，窗外满是夏天夕阳的火烧云。恢弘瑰丽的暮色透过窗纱照在客厅的鱼骨拼地板上。卢梦龙小声说：「这地板的拼法今年又流行起来了，追求时髦的人一定没想到这种潮流几十年前也流行过。」 第252页 林凤黯正在整理实验数据，听见卢梦龙的嘟囔，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捧着一个杯子蹲到卢梦龙面前。梦龙虽然刚睡醒，但眼睛亮亮地望着夕阳落下的那一抹光。 「龙哥，要不要喝水？」 卢梦龙直起身体，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整杯水。他从没喝过这么甘甜的水，即使是后初晦家昂贵的土豪带汽水都没有这样的口感。 「这是什么水？」 「好喝吗？」鹿鸣从外间走进客厅。 「特别好喝，从没喝过，什么牌子的？」 「外面可买不到哦。」鹿鸣眨眨眼睛：「醴泉听过吧？」 卢梦龙看着杯里剩的一点儿透明液体：「这是凤凰喝的？」 「嗯。娇贵的生物得有甘美的食物来配呀。」 卢梦龙笑着放下杯子问：「我借了那只小凤凰的光呀？」 鹿鸣摇摇头：「这傢伙害羞，看了一眼白龙神就逃回去了。他还记得你曾经救治过他腿的事呢。这是他上次换毛，留下的最漂亮的一枚尾翎。」 卢梦龙结果那枚流光溢彩的尾翎，赞嘆道：「好美啊！」 林凤黯顿时危机感上升：「龙哥，金乌的羽毛也很好看的。」 卢梦龙一巴掌胡在林凤黯脸上：「回去放在花瓶里。不准搞坏了。」 「哦……」林凤黯委委屈屈地收下尾翎，打算先夹进他的《原子物理》里面。暗自盘算着，以后也要把最漂亮的那根羽毛给龙哥留下来。当然前提是林凤黯能变出金乌的样子。于是捏着别人漂亮羽毛的金乌幼子陷入了沉思：他没法随便变出原形，更别谈扯一根最漂亮的羽毛了。 鹿鸣把刚才趁卢梦龙睡后放下沙髮脚下的蜃拿起来，合上外壳，交还给卢梦龙：「从现在起，每晚睡觉前打开贝壳，早上起来后关好。它会记录许多你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等你需要的时候帮你补充梦境的真实度。」 卢梦龙把贝壳放回鸰?的菜篮子。 回去的车依旧是卢梦龙开的，林凤黯调了一下空调风口，点开音乐，里面的歌还是几个月前的榜单。 卢梦龙去旸谷的那几个月，林凤黯的世界仿佛也停滞了时间。 最近他们都住在卢梦龙父母家里。对于林凤黯有自己房子且离学校很近的情况下，偏要跟暑假后才开学的卢梦龙黏在一起的行径，谷雪芬女士终于忍不住颇有微词。 「这小林也不像是个娘娘腔，怎么就这么粘着你不放呢？」 卢梦龙耸耸肩笑道：「习惯了呗。」 「你们俩跟连体婴一样，怎么找女朋友哦。」 卢梦龙还是笑：「找什么女朋友。累不累啊！」 谷雪芬嫌弃地推开儿子：「去去去！就知道空下来玩游戏。」 「我也看书的。正经书。」卢梦龙挥挥手里的《重塑博物馆空间——建筑、设计、展览》。 谷雪芬嘁了一声，摇着头，从桌上的包里抽出一个包着西班牙文报纸的方盒子，推到儿子面前：「明天帮你爸送东西去给后先生。这个东西，据说是你那个什么阴阳师朋友说要，后先生托人买的，因为那里战乱，他取不了货，中间人找到我们给带回来的。」 卢梦龙便知道这是救后晨宪老命的东西。他接过后说明天去送。 「后初晦给你学校也打招唿了？学分的事？我今天打电话去问，他们那边态度很好。」 卢梦龙嗯了一声，说：「不知道夏教授怎么样了。也没见他们回来。」 「你管好自己就得了，夏教授那一家子不用你操心。别给后先生找麻烦。」 卢梦龙知道自己这次借了后初晦的大面子，自己还拒绝了他，实在是有点无以为报的意思。但他每次跟后初晦见面，林凤黯那张脸哦，身上那个酸哦，隔三条街都能感受到。 好在明天林凤黯要在实验室泡一天。没拿到驾照的傢伙一早得靠他送，然后他再悄咪咪去后初晦的公司送东西。等林凤黯忙完实验的事情，他肯定把东西送好，应酬完回家了。 计划完美。 其实后初晦这边也火急火燎的烦心。自从那天在梦境里他大无畏地分了一点灵魄给小麖保命以后，便开始不时心悸。一开始仗着年纪轻，也不在意。直到有一次开会，因为一份文件错误，他正骂一个部门经理，骂到一半心颤难忍，他突然收声，捂住胸口，表情痛苦。 幸好裴轻炎眼明手快扶住后初晦，一面安抚一面把经理给请出去，又软硬兼施地唬住经理不准他外传。 后初晦这才正视起来，先去了外资私立医院，检查下来没问题。又去了心外科有名的国内三甲医院，一样说健康着呢，没问题。最后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叫来了土御门光。 「不是诅咒，放心。」土御门光安慰道。 其实后初晦自从自己父亲出了事后，就对私生活非常检点了，对方没调查清楚前绝对近不了身。这些年过得名声很好，看上卢梦龙更是洁身自好，和身边的人都断了。哪知道卢梦龙偏偏只当他哥哥，而且都没给他时间气馁，立刻被翻出陈年旧帐。这么几辈子的纠缠，宛如吃了一肚子陈年馊水。后初晦一边反着胃酸，一边决心与过去决裂，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这还没正式开始，心脏不行了。 那天白泽说敬穷奇是条汉子不是没道理的。穷奇分出灵魄修补麖的内丹，他自己的灵魄就受损了。具体表现就是时不时会心悸难忍。 第253页 作为凡人的后初晦想要养好灵魄得花很多年。基本上养好了他也该进棺材了。 土御门光建议他多和小麖接触，靠近自己的灵魄有益于平復病情。 于是这几天小麖下课就被一辆豪车从宛平南路600号接到陆家嘴的顶层豪宅里。最近600号那里也放暑假了。小麖就每天跟着后初晦去上班。 公司上下自卢梦龙这个吉祥物后，有横空出世一个新的。这回这个据说都住进老闆家里了。于是开头几天大家都纷纷找藉口去看坐在秘书处加座上写暑假作业的小朋友，有胆子大嘴巴会讲话的，还去套话。 小麖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个上午就收了一桌子好吃的，巧克力、夹心糖、爆米花、话梅、冰激凌、奶茶、果昔。害得他的论文《当代政治体制中的儒家思想》只写了三个字。 作者：景 没了，连名字都没打完。乡下小鹿就沉迷在奶茶巧克力和抽卡游戏中无法自拔。 鹿鸣给小麖取的人类名字是「景凉」。他原本没有姓氏，景从麖。凉就是原来的名儿。小麖觉得挺好的。他搬到后初晦的豪宅里住，鹿鸣作为校长是签字同意的。他从山海大楼朝北的宿舍里搬出来，住进超级豪华的顶层套房，一开始都睡不着觉。 很快，公司里关于小麖的身份有了两个版本。 第一个是景凉同学是后先生扶贫扶进家里的，有钱人的快乐哟，光源氏计划哟，想想就刺激。你们这种贫穷的凡人是无法感受到的。这个传闻自然是得到了公司大部分有仇富心里的职员的支持。 另一个版本是说小麖是后先生亲戚家的小孩儿，放暑假留在魔都就住后先生家里。反正土豪房子这么大，多一个小孩儿怕什么。何况这小孩儿看起来就乖。 卢梦龙穿着蓝色云朵t恤白短裤，拎着一只蓝色渐变款云朵标志的小软箱，跟在后初晦身后出现在公司的时候，员工看他的神情都发生了变化。去年这个时候，大家都觉得卢少八成就是未来的二老板了。可今年，妖艷贱货都坐在秘书室写暑假作业了。卢少爷还乐呵呵跟着后初晦这个资本家？ 等等，前台小姐姐在小群里发出一张因为激动而模煳的照片。配文：他们没有牵手。后先生没有拉卢少爷的手。 这个瓜到中午就变得更玄幻了。因为午休时间，秘书处的「妖艷贱货」是抱着卢少爷的胳膊走出来了，还对卢少撒娇说自己长高了。 卢少还宠得不行，说下午带他去旁边国金中心买鞋子。说完转身数落后初晦不细心，小孩子鞋子小了顶脚趾都没发现。 后初晦黑着一张脸，对裴助理说：「给他买，从里到外都换掉。」 裴助理是被卢梦龙硬拖去一起吃饭的。卢梦龙说他妈妈订位了，要谢后初晦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又帮他给学校打招唿。 后初晦哼了一声，说：「做得不够好，你都不稀罕。」 卢梦龙乐了：「你都会说稀罕这个词了。很不错。中文词彙量又大了。」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一下，气氛又缓和了许多。 前台小姐姐从桌下钻出来，再次发出一条消息：小朋友跟后先生没什么，卢少依旧是后先生的心头肉，但卢少好像对资本家不感兴趣。资本家都会对卢少撒娇了，说他不稀罕他的好。很是怨恨呢！ 群里一片幸灾乐祸，对有钱人不能为所欲为而感到欢欣鼓舞，热烈的氛围堪比过年。 谷女士订位就在几个街区外的一家评上米其林一星的本帮菜馆。 卢梦龙请后初晦屈尊做他的车。后初晦当然是很高兴能坐卢梦龙的副驾。结果小麖一路上傻兮兮地看着流着哈喇子羡慕后初晦的位置，直到卢梦龙说一会儿给他买东西让他坐边上，买完再带他去兜风，小麖才喜笑颜开地坐在后座。 后初晦：…… 怎么人人都来争宠！ 餐厅的名字有个「鹿」字。小麖又很开心，直到看到已经坐在位置上的谷雪芬女士，才安静下来，乖乖坐在后初晦和卢梦龙中间。 谷女士这倒没想到。哪里来的小孩儿？ 「瑞士玩儿那次就认识了。」 「罗淙明的朋友？」 「不是，日本那家的。」卢梦龙打了个哈哈，他没说是中川悠还是土御门光。 谷女士便开始跟小朋友打听。 幸好小麖被放出来之前培训了好几天怎么应答人类的疑问。谷女士绕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是谁家的朋友，因为小麖谁都认识。 谷女士感嘆道：「儿子长大了，跟妈妈有秘密了。认识了朋友也不跟妈妈说。」 后初晦接口道：「我妈当年也是这么骂我的。」 谷女士摇头：「不一样，我这个儿子呀，如今是越来越高深莫测，总之看不懂。这半年他关在水下，我们困在南美，回来后好像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卢梦龙咽下嘴里的本帮熏鱼，对妈妈撒娇：「妈……」 「去去去，说说你么嗲精十足。」 卢梦龙狡黠地笑了笑。给小麖拣了块红烧肉：「多吃点，能长高。」 小麖过去只吃骨头，到了宛平南路600号读书，才吃上食堂，偶尔和同学出去撸串火锅小龙虾，正儿八经的大菜是跟着后初晦才吃上的。人类食物如此好吃，小鹿热泪盈眶地对卢梦龙说：「哥，太好吃了。」 第254页 谷雪芬想，这有钱人家也有穷亲戚，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又让饭店给打包了一盒子榴槤酥让他回去下午饿了吃。 卢梦龙若有所指地对后初晦说：「后哥哥要照顾好小麖啊，多给他买好吃的。」 后初晦无奈道：「他哪天不知一桌子好吃的。公司里的零食储备都在他肚子里。」 小麖终于脸红了，垂下头腼腆地笑。 谷雪芬微微蹙眉，不对，这一桌子的氛围都不对。 第69章 望月号 豪华游艇望月号于6月30日从美国抵达魔都，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交流访问。7月3日， 「望月」号安静地停泊在黄浦江畔的国际客运中心码头。记者在码头前争相报导这艘超级游艇的到访。 一名记者指着烈日下线条流畅闪着白光的望月号游艇介绍：「游艇价值3.5亿美元，一下水就跻身世界十大豪华私人游艇，所有者为鲸豚资本的太子爷、焘庑投资的总裁、亿万富豪hayden-hau（后初晦的英文名），由知名的游艇制造商——德国blohm+voss造船厂建造……」 另一名记着站在另一边，对着摄像头激动地背数据：「这是魔都目前接待过的最大、最豪华的私人游艇。游艇比亚洲最豪华的『铃鹿号』更长、7层高、吃水深度6米、净吨位3000吨、排水量可达1万吨。游艇有两个兼作篮球场的直升机升降坪、可举行泳池酒会的甲板、一个网球场、一所医院和一间容纳20人的3d影院。游艇后盖内是一个小型的「码头」，里面可以停靠7艘快艇和一艘能够容纳12个人在最深50米的水下生活2周的小型潜艇。除此之外，该游艇还配备了「总统级」的防护系统：反导雷达、飞弹防御系统、近距离武器识别系统等安保防御设施，此外所有舱室都安装了防弹玻璃。」 还有一名浓妆艷抹的主播在游艇前搔首弄姿感嘆：「啊，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敢想。」 林凤黯站在客舱窗口望着下面的记着和远处拍照留念的人群，翻了个白眼。的确光拼财富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是后初晦的对手。可妙就妙在卢梦龙对金钱的概念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所谓「千金难买我欢喜」就是卢梦龙这种人了。只是林凤黯看到后初晦对着龙哥那种温情脉脉的关怀依旧很来气。 后初晦把他的狐朋狗友介绍给卢梦龙。尽管他总是按照弟弟的身份介绍卢梦龙，但是依旧有些人会用暧昧的眼光看向卢梦龙那张极度讨人欢喜的脸。 白龙神的魅力无论在哪一世都是无穷的，一种脆弱与坚硬完美融合的美。就像冰棱一样，会融化在阳光下，但是只要赋予足够的动能与速度，一样是可以扎透人体的杀器。 后初晦的狐朋狗友中有几张他熟悉的面孔：战斗民族石油寡头的儿子尤里，让纪贯泽退避三舍的义大利花花公子米罗。更多的是他不认识的各种肤色但无一不是天之骄子的人物。 他明显感到龙哥脸上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 这时景凉捧着一杯红豆牛奶刨冰坐到林凤黯面前，指着他正在看的书问道：「金乌哥哥，这书有意思？」 林凤黯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原子物理》。实际上他这半个小时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他笑了笑说：「好看不好看不重要。专业书，必须看。」 景凉舔了一口蜜豆，把一大勺刨冰含进嘴里，指着后初晦说：「后哥哥他总是说我活得太随心所欲了。他说『生而为人，自由不易。』我以前在生死地，日落日升，天天过得都很快乐，可是化形入世后，反而有了烦恼。」 景凉作为一只麖鹿，最大的烦恼自然是他的「学业」。在中华大地上，即使是神兽也要好好学习三个代表四个全面五位一体。而小麖这个刚把简体汉字对照繁体汉字认全的高龄小朋友，面对学期结束的「论文」和一年后毕业考试的「申论」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林凤黯摸摸小鹿的脑袋说：「让后初晦给你捐一栋楼，就不用写这些劳什子了。」 「鹿校长说社会主义国家的神兽高等学院不接受资本主义的贿赂那一套。」 林凤黯：…… 所以后初晦已经用钱打探过了？！然后踢到了钢板？！ 默默为小麖点了根蜡。 终于卢梦龙带着微微抽搐的笑容走进内舱瘫倒在沙发上：「我不行了，还好我家没有王位要继承。我的脸已经没有知觉了。」 林凤黯起身走到卢梦龙面前，蹲下，温柔地捧住龙哥的脸，轻轻的按压，手法娴熟，经验老到。 船长进内舱通知各位贵宾，游艇将在晚7点准时驶出码头，大约40小时后到达沖绳港，与「铃鹿」号汇合。船长40多岁，名叫高飞，跟迪士尼的高飞狗同名，法国籍，先后在义大利和香港为富豪的游艇工作多年，甚至会说一点粤语和不太流利的国语，对太平洋，地中海和东亚海域都非常熟悉。 后初晦一年去小笠原之前与中川悠的约定兑现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船在中途停靠了一站。一架ce-120蜂鸟降落在直升机升降坪上。门嚯地打开，率先跳下来的是一名黑衣人，接着辛守拉着面色苍白的叶落夕跳下来。 林凤黯：…… 死对头相见分外眼红。辛守看见林凤黯拉着卢梦龙不放的样子，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林凤黯嘁了回去，送了一个白眼。 更让他奔溃的是死对头身后还跟着那个姓潘的死丫头。 第255页 辛守万分得意地给了卢梦龙一个熊抱后拉着那个高大的女孩子介绍：「梦龙，这就是跟林凤黯相亲的我家表妹。」 卢梦龙：…… 林凤黯：ヽ(｀Д′)?︵ ┻━┻ ┻━┻ 表妹最后一个跳下直升机，摸着脖子说：「卧槽！年纪大了，熬夜写论文真是要命。我的颈椎已经不是我的了。」 看照片没发觉，看真人，卢梦龙才发现这个表妹身高都快赶上他了——一个一米八的女汉子。 表妹摇头晃脑地走过来，对林凤黯说：「死乌鸦，先说清楚，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是我妈天天在家里要死要活我实在受不了了。卧槽！女人怎么能有那么多眼泪？！不会缺水而死吗？」 林凤黯：…… 我他妈怎么会知道！你自己是女人。我又不是女人。 表妹转到卢梦龙面前，赞嘆道：「小哥哥你真人更好看唉！我还以为死乌鸦拿美颜照片框我。他跟你说了嘛？我叫潘奇志。」 卢梦龙伸出手笑：「没有唉，不过我能猜猜吗？中华儿女多奇志？」 「卧槽！我这名字也太好猜了。长在红旗下的少先队员都能猜出来。」 「卢梦龙。」 表妹疑惑道：「别告诉我你爸妈是冯梦龙粉丝？」 卢梦龙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妈曾经是在熙欧巴的粉丝。」 表妹竖起大拇指：「可以的，这名字，跟我家一样随心所欲不顾小孩儿感受。你看，我如他们所愿，成了个披着女人皮的男人，可有奇志了。」 林凤黯见卢梦龙面不改色与潘奇志交谈甚欢，撸了一把脸上的吓出来的冷汗，稍微放松了一点。 船员提着几位贵客的小行李箱搬运进舱室。 卢梦龙路过林凤黯的时候悄悄拉住了他汗津津的手。臭小子空长了一米九的个头，面对这场面就吓得说不来话了。他低着头莞尔一笑。鸦鸦果然还是个孩子，不够成熟。 而卢梦龙自从被苍珀附身过后，想起了诸多往事，觉得自己已经活了又死，死了又活许多次，什么大场面都见惯不怪。他有时希望自己能回到没被苍珀占用过的时候，不知道那么多过往，也不至于现在内心时常觉得荒芜。 谷女士说他变了，和过去不同，知子莫若母，确实没有说错。 孟婆汤是个好东西，他也许该喝一喝。 叽叽喳喳的潘表妹走在前头就永不寂寞，何况还跟着性格乖张的辛守。这俩货立刻把甲板上浪漫的派对氛围给祸祸成初中生学农外宿之夜。 后初晦之前只在中南海紫光阁跟辛守他爹握过手合过影，没跟这个儿子打过照面。哪里知道辛先生会有这么个奇葩儿子。 泳池鸡尾酒会变成了啤酒撸串之夜。船员架起烧烤架，就差给三太子整一只烤全羊了。 当辛守从燕京啤酒转战二锅头，尤里揽着三太子唱《faradenza》，后初晦开始头疼了。这两个疯子喝醉酒，他还真怕他们把船给拆了。 天快亮的时候后初晦摇摇晃晃爬进自己的房间。船安静地驶向那霸。后初晦拧开一瓶水灌了几口，站在阳台上看着海平面上微曦的天色。 小麖打着哈欠站在阳台门口说：「哥你不睡觉了？天都亮了……」 后初晦转过头，看见睡得迷迷煳煳的景凉穿着一件白t恤站在微光中。晨曦将他洁白的身形笼罩在一片粉紫色的光晕里，显得温柔又梦幻。 「就去睡了。你怎么总躲在船舱里？」 景凉擦了擦眼角打哈欠打出的眼泪说：「他们都说外国话，我听不懂。」 「你们不学英语吗？」 「不学，不过我有个同学是苍狼，他会说蒙古语。但是我也听不懂，哈哈……」 后初晦捏了捏眉心，决定回去之后给景凉找个英文家教。他招唿景凉过来，一把揽过他瘦小的肩膀一起靠在护栏上看日出。 「哥？」 「嗯？」 「我一会儿能先去吃点早饭么？有点儿饿……」 后初晦薅了一把小鹿毛茸茸的脑袋，莞尔道：「晚上没吃饱？」 「吃饱了！吃了一大块牛排。梦龙哥哥还给我喝了他亲手打的果汁。」 后初晦抬了抬眉毛：「什么果汁？」 「雪梨牛油果奶昔。」 「好喝吗？」 「好喝呀！牛油果味道吃不惯，但是梦龙哥哥这样做却超级好喝。」 后初晦笑了笑，他知道这是卢少爷为数不多的拿手「菜谱」里的一项。他看着小鹿亮晶晶的眼睛，嘴角扬了扬。卢梦龙的确有办法，能让小朋友吃不喜欢的食物。之前任后初晦这么威逼利诱都没法让小麖吃牛油果。不管是沙拉里的还是三明治里的，都能精准选中，叼出来吐到垃圾桶里。 太阳终于跃出海平面，一颗巨大的红色咸鸭蛋黄，浓烈却不刺眼，迅速染红了碧色的天空。这种温柔的艷丽没有持续多久，火球就迅速燃烧起来，灿烂的光辉照亮了墨色的海平面。金色光辉穿透云层利箭般四散开来。瑰丽的天空由蓝转换到金，不仅是天空，连海面都镀上了一层华丽的金色。 景凉伸出胳膊，发出咯咯的笑声，连他的胳膊都变成了金的。 「好漂亮啊！」 「小景过去没看过？」 景凉摇头：「我的家乡，只有灰色和黑色。灰色是尸山，是骨树；黑色是大地，是血海。日出日落，月落月升，只代表着时间的变化，并不会让天地变色。皓澜爷爷把我带出来，让我接触到人类世界，我第一次坐高铁的时候吃惊地发现人类也可以这么安逸、平稳、迅速地穿梭在大地上。我那时连抽水马桶都没见过，整一个乡下鹿。」 第256页 后初晦揉揉景凉的头顶，温声说：「可是乡下小鹿有乡下小鹿的可爱。城里小鹿学不来的可爱。」 景凉乖顺地在后初晦手心里蹭了蹭脑袋，耳朵悄悄地变红了。 他们俩谁都没注意到这一幕被隔壁阳台上一样在看海上日出的卢梦龙看到了。他超隔壁阳台努努嘴，对林凤黯说：「看吧，看吧，我的策略厉害吧！」 林凤黯本来想骂后初晦怎么是个「移情别恋」的大猪蹄子，转念一想，他大猪蹄子不是正合自己的心意了吗？移情别恋好啊，他最强大的竞争对手自己消灭自己了！于是立刻狗腿地赞嘆龙哥果然神机妙算。 卢梦龙拍了一把林凤黯的后脑勺：「什么神机妙算，那是因为穷奇灵魄的1/4在小麖的内丹里。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哪有这么多『情不知所起』，都是『因果循环』而已。」 林凤黯：…… 龙哥现在讲话越来越有艺术了。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卢梦龙赞嘆道：「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他打了个哈欠：「浪漫完了，回去补觉。」说着他眉毛一挑，嘴角一扬，拉着林凤黯睡袍的腰带往船舱里扯。 林凤黯看着眼角眉梢春情萌动的龙哥，还被这么轻轻一扯，差点鼻血流出来。现在的龙哥，和过去太不一样了。可是，虽然他紧张地脸红心跳，但这样的龙哥他好喜欢啊！ 一个通宵派对放倒了几乎全船的贵宾。白天风和日丽的甲板上静悄悄地，只有两个船员在打扫卫生。 海风温和地拂过甲板上铺设的昂贵木材，吹起米罗柔软捲曲的髮丝。小少爷一直在亚洲转悠，许久没有回到故乡晒地中海的阳光，甚至还跟霓虹人民一样在艷阳下打起遮阳伞。于是被阳光亲吻过的古铜色肌肤还原成了奶白色，褪了色的捲毛还原了原本棕灰色的面貌。虽然这是过去的米罗非常不待见的自己，但是如今米-真狐狸-罗以亚洲审美的眼光来看待这具身躯简直了，肌肤胜雪，头髮不用染烫就是时髦的棕灰色，不用带美瞳就有梦幻的蓝灰色虹膜。对一只爱臭美的狐狸来说实在是美滋滋。 米罗小少爷顶着一顶大草帽，披着一条香艷的橙底粉色火烈鸟nakuru沙滩巾躺在泳池边上的躺椅上。沙滩巾盖住了他光着的上半身，露出一截泳裤边儿的大白腿。可实际上米罗压根儿没打算晒太阳，他可是涂了隔离，再抹了厚厚一层spf50pa+++的物理防晒剂。临出门又浑身喷了一下防晒喷雾。 米-真狐狸-罗没有想把现在使用的躯体晒回到过去少林寺12铜人那个样子——何况按照米罗的小身板儿，还是发育不良的铜人残次品。 米罗支起身体对两个船员眨眨眼说：「在船舱里睡不着，出来躺着放松一下。」 「卡尔蒂尼先生，清早的海风的确有利于身心健康。」 米罗笑了笑，喝了一口小桌子上摆着的柠檬气泡水，摘了太阳眼镜，问其中一名船员：「船长现在醒了吗？」 那人耸耸肩表示应该没起。船长昨天被尤里灌醉了。老毛子伏特加兑啤酒太生勐了。船上的比利时手工啤酒给他们干掉了1/3，等到了那霸立刻上补给。 米罗回想起昨天尤里那熊一般的身躯唱出鬼哭神嚎的俄文魔音，还自带单曲循环功能，他的脑袋就突突的疼。 「后先生如果发现客人需要的东西没有被满足，会非常不高兴的。」船员说：「这么高薪的工作谁都不想丢。」 米罗眯起眼睛推了推墨镜：「hayden过于好面子。」 船员当然不敢随便评价老闆。 「那么现在是谁在值班？」 「是二副。」 米罗弯起嘴角，他昨天就注意了到了，二副还不到三十岁，是一个有点儿腼腆的苏格兰人，他记得昨天跟二副闲聊的时候，他说家乡就在洛蒙德湖附近。米罗还恭维了一句洛蒙德湖风景美如画。 二副高兴地红着脸，他从没想过贵宾中会有这么温柔可爱的小少爷。 米罗又跟船员寒暄了几句，表示自己差不多透完气了，这会风也大了起来，就不打扰他们工作了。他举着玻璃杯压着帽子不被海风吹走，晃晃悠悠回到了自己房间。他换了一身装备，脱下泳裤换了一条防水华达呢短裤，又是别人难以驾驭但他穿着就相得益彰的泡泡糖粉，套了一件平纹哑光棉短袖圆领t恤，这件衣服简直太有心机，胸前有一个口袋，使微透明的白色棉布只若隐若现了一个嫩红色的小茱萸。他从柜子里挑了一双白山羊皮h字样的板鞋，蹬掉脚上的人字拖，套了上去。他的脚踝上有一根细细的金鍊子，拴着一个无声的铃铛。 米罗满意地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这一身看似简单随意，其实充满心机的打扮，理了理头髮，重新戴上太阳镜走出房间。 二副在驾驶室兢兢业业地值班。他昨天只喝了一杯啤酒，自控能力惊人。米罗花尽心思就是担心自己搞不定这个看起来老实本分其实非常有原则的二副。 米罗装作若无其事地瞎熘达，饶了一圈走进驾驶室。二副果然在驾驶室里。米罗心念一动，一个浪头打来，他晃了晃身体，想要抓住墙上的扶手，结果抓住的是二副的胳膊。 「不好意思，我有点认床，睡不着瞎晃悠……」 二副既不敢与他对视，又不敢低头看那件犯规的t恤衫，红着脸挽住米罗的胳膊，把他扶到观察员座椅上，就差把小少爷抱上椅子了。 第257页 米罗自己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他清了清嗓子，问：「现在不是自动导航吗？你在忙什么呀？」 「每天要跟二管轮互换正午报告。」他笑着跟小少爷解释。 米罗看着二副手边草草吃完的三明治和冷掉的咖啡，觉得这傢伙真是太认真了。昨天晚餐的时候后初晦那么好的红酒他都只喝了一口。真不知道该说他浪费呢，还是说他敬业。 「唉，我爸也有艘游艇，当然没有hayden这个土豪这么大，但也有229英尺（70米）长了，怎么样？别为hayden这个资本家干活了，他开你多少工资？我给你一样的。活更轻松，我家里人脾气都好，不会像他一样发火可吓人了。」 二副哪里见过这样的小少爷，他好不容易考上了这艘超级游艇的船员，竟然没完成首航就要被人挖角了？想都不敢想。 米罗见眼前人开始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突然开口问：「对了，我前面游完泳去沖澡的时候，不当心喝了一口水，怎么味道怪怪的……不会有事吧？」 二副赶紧跟他解释，船上的生活用水都是淡化处理的海水，但是「望月号」的淡化处理系统是最昂贵最先进的，水质是安全可靠的。小少爷觉得味道怪是因为平时只喝那些昂贵的矿泉水所以偶然尝了口淡化水，就觉得味道很奇怪了。 米罗顺势缠着二副要去看淡化设备。 二副对这位小少爷天马行空的思维已经不做深究了。只能哄着他等下午大副过来交班，他空了带他去看看机舱集控室。 米罗装作很兴奋的样子，甚至连午饭都在驾驶室跟二副一起吃的。 现在船员都知道二副交上好运了，被猎艷名手卡尔蒂尼家小少爷看上了。过去只对名画和古董才有兴趣的小少爷吵着要看锅炉和空压机呢！ 米罗捏着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有苦难言。二副虽然也是相貌堂堂年轻有为的高级海员，但是这么耿直又憨的性格的确不是卡尔蒂尼小少爷过去的品味。小少爷过去那是只爱挑战高难度，越是腥膻他越兴奋，这种清水凉白开一样的毛头小青年根本不入他法眼。 米-真狐狸-罗为曾经的卡尔蒂尼小少爷的名声点了根蜡。 终于宿醉初醒的大副在午餐后抱着脑袋来交接班了。他摘了帽子随手丢在操作台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管来收餐盘的服务员要止疼片和咖啡。 二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几句。大副嫌弃地让他赶紧陪小少爷去轮机室开开眼，感受一下与古典艺术截然不同的机械美学。 米罗拖着二副的胳膊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海水淡化处理设备。米罗自然是看不懂那一堆铁皮罐头管道和线路的。但是他装作很认真地听着二副用他的苏格兰高地英语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淡化原理。说完二副转身指着另一边说：「那里就是集控室，船员4小时换班。一会儿带你去见轮机长。」 米罗趁着二副转身的间隙，把裤子口袋里事先藏好的一块黑色吸铁石丢到淡化处理设备的外壁上。 二副听到一声微弱的响动，回头看米罗，关心道：「怎么了？」 「我、我不小心踢到了铁板。」 「哎呀，小心点，疼吗？」 「哈？」压根儿没事儿的米罗胡诌道：「不疼。」 偏偏二副以为米罗少爷怕被他笑，所以死不承认。于是二副蹲了下去，问道：「那只脚？」 「啊！左，左边。」米罗现在很想打死自己。 二副拖着小少爷细细的脚脖子，脚脖子上挂着一根极细的金鍊子，还有一只小铃铛拴在链子上。他定了定神，轻轻脱下崭新的小羊皮鞋子，露出里面白白嫩嫩的脚丫子，指甲打磨的晶莹剔透，像粉色珍珠一样闪亮。他突然发觉一件奇事，大家都是男人，小少爷身上却干干净净地一根儿多余的杂毛都没有。 其实是米罗之前在东京的美容沙龙做了全身雷射脱毛。二副这种只懂画航海图的直男哪里懂得小少爷的审美路子，只觉米罗少爷就是贵族城堡的玻璃柜里珍藏的古董青花瓷，他大概就是这个玻璃柜上的一个褪了色的金属把手。 二副觉得自己的比喻很恰当，自嘲地笑了一声。 「没有青紫，要是一会儿脚趾头疼了，跟服务员拿药。」 米罗脸都烧红了，胡乱点着头。 之后的行程两人都有些沉默。米罗藉口有点困了，想回房间补一觉，二副则是心猿意马又想欲盖弥彰。两人各怀心事地走在铺着奢华大理石的内舱过道里。 二副把小少爷送到豪华客房后，转身离开，回自己的船员层面。他满脑子都是那不盈一握的白皙脚踝和肌肤细腻光洁的触感，还有五个脚趾头上珍珠一般的脚指甲，又娇嫩又可爱。 米罗则是靠在紧闭的舱门大口喘气，吓死狐狸了。他这辈子老实本分做狐狸，最多就是靠美色骗点好吃的，可没做过坑蒙拐骗十恶不赦的事儿。等他缓过来，才用汗津津的手摸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给那个号发了一条消息。 【コン】1照你说的，放好了。 很快回音就来了 【莲の森】做得好。 【コン】你把说好的东西还给我。 【莲の森】等船到达那霸港，我会告诉你东西放在铃鹿号上的哪个地方。 【コン】你别耍花样！ 【莲の森】犯不着。 第258页 米罗恨恨地点掉了line，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没摔疼。他紧紧握着手机，狠狠在地毯上敲了几下。可是除了手疼，什么用都没有。 米罗少爷倒在地上仰面朝天，眼泪无声无息地不断从眼眶滚落，不管是做狐狸还是做人他都失败极了。 -------------------- hau，是后的香港拼法。faradenza，是一首俄文神曲，b站有，很洗脑。1コン，kon，狐狸的叫声，也指狐狸。游艇的设计参考了章鱼号和日蚀号。 第70章 雾 傍晚，海面开始起雾。在一片灰蓝色的氤氲中，蔚蓝的天空随着夕阳落下被火烧云渐次染红。 美好的一天从傍晚开始。船上宿醉的贵宾们终于迎着夕阳陆陆续续起床了。 船员也从悠闲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端茶送水，整理房间，忙得热火朝天。 睡了一整天的贵宾吃饱喝足精力旺盛，于是在篮球场挥汗如雨。原本想在球场上重拾快乐的卢梦龙看见尤里他们几个的身材就有点被劝退。182公分在这里有点不够看。 米罗头脑清醒审时度势，绝不会自不量力地去跟这帮「巨人族」抢一只小破球。哪怕这只球是全球限量200个，拥有稀有的知更鸟蛋色外皮，售价近1500刀。不，他，米罗-卡尔蒂尼，只适合优雅地坐在躺椅上，躲在遮阳伞下，悠游自在地啜着mojito，看一帮傻大个抢一只球。 尤里接过船员托盘里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别人买这种全球限量联名款是用来展示的。但是他就不一样，球么，就是要拿来打的。虽然漂亮的表皮颜色已经被造得脏兮兮，但是他乐意，不能白带这球上船。 尤里-索克洛夫斯基回头就看见那个叫景凉的小孩儿蹦蹦跳跳跑到米罗身边。米罗给他喝鸡尾酒。小孩儿尝了一口，皱起眉头。尤里之前没见过这小孩儿，也没听后初晦提起过。这孩子身高刚超过一米七的样子，别说站在他跟前，就是站在后初晦面前都不够看的。 后初晦这傢伙什么时候有这癖好了？登船的时候，后初晦还是领着卢梦龙这个「弟弟」唿朋唤友。哪知过了一个晚上，船上就都知道，弟弟是和别人一间。而后初晦的套房里藏着的是这个小孩儿。难道是对卢梦龙求而不得，逐渐变态了？ 尤里转身看卢梦龙那一对。那个徐家找回来的宝贝孙子，正搂着卢梦龙咬耳朵。卢梦龙，这个漂亮得让尤里都吃了一惊的小美人，喝光了一瓶水，把瓶子精准投掷到对面的垃圾桶里。他挥手时露出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薄薄的肌肉既不显得臃肿夸张，又不瘦弱单薄。一切都那么恰倒好处。 尤里也觉得这样的美人配徐家那小子太便宜他了。可奈何美人自己愿意。后初晦财力再雄厚，手段再高明，也敌不过竹马二字的情谊。 所以现在后初晦变态了，开始玩养成游戏了？ 后初晦正跟自己的老友说了几句话，转头就看见尤里用饱含深意的眼神打量他，不由得心生烦躁：「嘿！尤里！怎么了？」 尤里的笑容在后初晦看来十分傻气，就跟他养的熊一个德行。 「我说，你怎么转性子了？喜欢小孩儿了？」 后初晦一脸懵逼：？？？ 尤里沖缠着米罗的小孩儿那儿努努嘴。 后初晦翻了个白眼解释：「这小孩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况且他不小了，明年大学都毕业了。」后初晦总不能说景凉都活了好几个世纪了吧！也不能说自己是神兽，新手上路不当心把灵魄慷慨分给小朋友结果出事了吧！ 尤里看着后初晦艰难地组织语句，最后他苦笑了一下，说：「景凉是个好孩子。别用那种眼光看他。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尤里：…… 「不是，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总不会是父子吧？」 后初晦：…… 「我是他监护人。他叫我哥哥。」 「好吧，你高兴就好，别喝醉酒打电话再找我吐槽你的宝贝不喜欢你。」 后初晦：「我什么时候找你吐槽了？」 尤里：「你没打电话，狗打的！」 后初晦：(╬￣皿￣) 两个人互比了个中指，话不投机都转身不理对方了。 围观了两人互动林凤黯差点憋不住笑。后初晦有口难辩的样子太令人高兴了。 卢梦龙问：「鸦鸦，你开心什么？」 「没什么，龙哥要吃点水果吗？」 卢梦龙望了一眼和别人说话的景凉，接过林凤黯递来的小果盘，走过去一起聊天。 景凉看见卢梦龙，立刻高兴地招唿：「梦龙哥哥，叶老师是砚台！米罗是小狐——呜呜——」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米罗一蹦三尺高捂住嘴巴。 「小祖宗，不能说。你是要我老命啊！」 叶落夕都面露难色，说：「辛先生差点把我锁进保险柜不让我再出来。景凉可不能到处说。」 景凉：「……对不起，以为梦龙哥哥没关系。」 米罗拍拍怦怦跳的小心脏：「景凉啊，在外面绝对不能说自己是什么，别人是什么。我们都是普通人，这样就对了。」 景凉点头道：「对不起，米罗哥哥。」 米罗揉揉小鹿的脑袋：「唉，算了，论年纪，你还比我年纪大呢……看你叫我哥，原谅你了。」 第259页 太阳完全沉入海平面，球场打开照明的大灯。大家又比了两节。期间辛守打手犯规一次，走步一次，还被尤里撞倒1次，胳膊撑地的时候颳了一下子。 叶落夕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倒是辛守完全没当回事，下了比赛，拧开一瓶蒸馏水沖洗了伤口就这么晾着。 「要包起来。」 「不用，夏天一会儿就结痂了。」 「那起码要涂点药水。」 「不要，讨厌碘伏的味道。颜色还弄的到处都是。」辛守嫌弃地看着林凤黯哼哼唧唧装疼痛，由卢梦龙轻轻地吹着他的膝盖，用碘伏片轻轻地给他擦拭伤口。 林凤黯感受到辛守的眼神，恨不得搞一瓶双氧水直接浇在辛守的胳膊上，看他再嘴硬。他就是妒忌！妒忌他有龙哥照顾。哼！ 辛守比了个嘴型：孬种！ 林凤黯回了一个中指。 卢梦龙捏着林凤黯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掰回来：「不要和辛守搞事情。」 「是他先惹我的。」 「你这样子和哈士奇一样，都是『沙发』先动手的。」 林凤黯被龙哥的嘲讽弄得微微红了脸，嘟嘟囔囔是辛守不好，他什么都没说。 辛守拉过叶落夕的胳膊说：「走，我们回房间沖个澡换衣服吃晚餐。不和二哈一般见识。」 林凤黯瞪过去：你才是狗！ 辛守冷笑一声，拉着叶落夕头也不回地往船舱走。叶落夕满是歉意地对着卢梦龙一笑。 卢梦龙挥挥手表示没事。这两人八字不合，节拍从来都不在一个调上。 晚餐时刻，船长表示按照现在的航速，还有16个小时就到达那霸港了。大家明天睡到自然醒，差不多就可以在那霸吃上海鲜午餐。 当然这个自然醒是指大家今晚不在闹通宵的情况下。 通宵也许可以不通宵，但闹到凌晨是肯定的。特别是尤里和辛守两个都在的情况下。 卢梦龙倒是和潘奇志小姐挺聊得来——要不是林凤黯总是摆臭脸的话——他们俩倒是真能成「闺蜜」，甚至连买衣服能能撞衫。以潘奇志的身高加上她的性格，经常买男装穿很正常。没想到从舱门里出来，两人在走廊里撞到就互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一模一样的米索尼家条纹针织，落日色彩白橙蓝紫四色渐变。卢梦龙穿得宽肩窄腰，潘奇志穿得胸大腰细。 「哇！」 「太巧了。」 「你穿的好看。」 「你穿的好看。」 两人同时沉默。卢梦龙抓紧机会说：「我去换吧，毕竟我没有s形曲线。」 潘奇志转了一圈，下面穿的秀场款亮片刺绣开衩半身裙闪着光。她捂着嘴笑：「梦龙，你嘴真甜。」 卢梦龙挥挥手，转身回房间，挑了一件柔软的毛白色圈棉几何字母提花织纹马球衫。半拉开衣领处的拉链，露出一小片领口肌肤。下面正好配全幅立体感绗缝纹理的经典damier图案全棉短裤。他换下脚上的bart 便鞋，换上一双颗粒小牛皮monogram压纹的arizona车鞋。一身纯白看起来颇有些前世苍珀的意味。 林凤黯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卢梦龙迅速搭配好衣服，嘴角一直翘着。他的龙哥不管穿什么都那么美。落日色彩和海军条纹充满活力，纯白如雪照样美如画。 「走吧。」卢梦龙拉起林凤黯的手：「别搞成最后一个接受大家的注目礼。」 林凤黯心想，这么美当然应该接受大家的注目礼，但又有些不甘心的情绪，这么美的龙哥应该被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卢梦龙不知道林凤黯内心的小九九，拉着他往餐厅走。好在有洗澡讲究仪式感，挑衣服有选择障碍的米罗垫底。他们怎么也不会落到最后。 卢梦龙刚坐下景凉就羞答答地走过来展示他的新衣服——龙哥那次午饭后陪他逛国金中心给他买鞋，顺手又买了好几套衣服裤子。 「龙哥，你看。」景凉的眼睛亮晶晶地，卢梦龙觉得自己看到了活的小鹿斑比。 卢梦龙夸奖他很帅气！小孩儿耳朵微微泛红。 这时，尤里又开始他的不耻下问：「梦龙，你今年大一？」 卢梦龙不明所以，点头。 「小朋友，你明年大学毕业？」 景凉点头。 「但你叫梦龙哥哥。所以你跳了几级？」 景凉：…… 什么叫跳了几级？不过他跳远是挺好的，鹿的强项么！ 林凤黯清了清嗓子机智解答：「景凉是少数民族，读的是民族大学，和我们汉族人参加高考读的大学不一样。」 卢梦龙用眼神给了他一个贊。 尤里惊讶道：「还有这种好事，那你们汉族人不觉得不公平吗？」 林凤黯心想，神兽大学汉族人再羡慕也进不去啊！ 「大学性质不一样。文凭含金量也不一样。」 尤里点点头。所以，景凉不是学霸。很好，他有点高兴。起码除了他，还有米罗和景凉都算不上学霸。 后初晦瞥了一眼尤里，摇了摇头。学渣到哪里都要找共同的朋友寻找平衡感，真是没救了。 一顿饭终于有惊无险吃完了。后初晦除了船上原本的配置的厨师，还带了自己家里的法国厨子和为了景凉新请的中餐厨师。 「等和铃鹿号汇合，大家可以吃到中川家的日本厨师曾经做过天皇的御厨。」船长笑着宣布：「各位一觉醒来就能吃到天皇餐桌上的食物。」 第260页 米罗：！！！激动地搓搓小手。 尤里：你个义大利人这么激动做什么？？？ 米-真狐狸-罗：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能说。 晚上又是胡天胡地喝酒跳舞。后初晦请的船员都是严格删选过的，不是俊男美女上不了船。所以没有轮班的船员也可以盛装打扮参加晚餐后的派对。自然有不少人的目的就是能爬上某位贵宾的床。 比如尤里-索克洛夫斯基，今晚又看上了一个瑞典籍的金髮美女。 而林凤黯则已经第二晚守着卢梦龙寸步不离了。后初晦半开玩笑地问道：「你是才是龙吧，守着财宝寸步不离。」 林凤黯嘁了一声，心想龙哥这么招人喜欢，他怎么能不像龙一样看住。在龙哥面前，他不介意做史矛革。 也许是晚餐的眼肉太细腻多汁、软嫩肥美，卢梦龙连带佐餐酒都多喝了一杯。下舞池扭了一个曲子之后，他觉得口干舌燥，林凤黯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去吧檯。 「我们餐后酒喝了什么？」 「雪莉酒。」 卢梦龙挑挑眉毛：「有没有什么雪梨或白兰地调的？」 酒保笑着说：「有的，卢少爷。」 卢梦龙捂着嘴说：「你中文说的很不错呀。」 酒保眨眨眼说：「裴助理说后先生希望接待客人的员工会说一点中文，方便与卢少爷和景少爷的朋友沟通。」 卢梦龙对林凤黯挑挑眉：「怎么样，灵魄的力量，厉害吧！」 林凤黯举起大拇指。 酒保自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他动作潇洒地摇匀了一杯混合了雪莉酒、金酒、樱桃白兰地和橘子酒的混合酒，倒进飓风杯（hurricane ss）里，点缀了两颗红樱桃。 卢梦龙举着杯子对林凤黯说：「哇！好可爱。」 林凤黯举起手机直接拍了一张照片。 卢梦龙嘴角抽了抽，理工男拍照选择了一个死亡角度。 结果林凤黯给他看手机里的照片，竟然比想像中好。 林凤黯觉得应该是龙哥脸型没有死角的关系。 这对小情侣卿卿我我靠在吧檯，另一边则是一帮单身狗散发着无处挥霍的荷尔蒙，在舞池里混汗如雨或在泳池边开怀畅饮。 海上升起一轮残月。不太明亮的月光，朦朦胧胧照着海面。 纵情欢乐的人们根本没有发现不知何时海面的迷雾愈加浓重。直到客人们醉得七七八八，陆续被船员们送回船舱。一位在清理甲板的船员突然大叫一声：「卧槽！那是什么？！」 他的喊叫引来了几个围观的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四周漆黑一片，除了浪涛的声音，只有灰濛濛的雾气。 「你是喝高了吧？」几个围观船员看了老半天，什么都没看见。除了灰濛濛的雾气，就是黑峻峻的天空和海。今晚只有一轮残月当空。加上海雾升腾，能见度十分低。 一个船员拍了一下叫唤的那人的脑袋说：「你是偷喝酒了吧？眼花了？」 「这也不知道什么鬼天气。船长不是号称对东南亚很熟悉吗？」 这时大副都被甲板上的骚动惊动了，出来看出什么事。 那个哇哇叫的人坚持他刚才好像看到一艘黑漆漆的船影出现了飘散开的雾气里。 「这雾哪里飘开过哟！厚得跟破棉絮一样。」 大副皱了皱眉说：「东海一般3月起雾6月结束。两个地方比较常见海雾，一个是台海西岸，一般开春后3、4月份常见。另一个是舟山群岛，4、5月份常见。而且大都聚在西岸，黑潮以东比较少。」 「可是这都7月份了！况且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快到黑潮以东了吧？」 大副瞟了一眼船员，说：「就在对马暖流和黑潮暖流附近。」 船员：…… 「可是这海雾还是太诡异了。傍晚气象预报还说今晚天气晴。」 二副这时也出来了。虽然有自动导航，但是他已经修正航线。 「我们航线偏移了。」二副低声对大副说：「这雾起得邪门。而我们的gps位置数据更诡异。」 大副拉着二副走进驾驶室，问：「老古董的iot设备才容易受到船只追踪器的攻击。我们船上可不是那种几百年不更新的便宜货。」 攻击者只要知道被跟踪船只终端上的软体版本，就能查到该终端都有哪些安全漏洞及其利用方法，从而构建一个关联通信卫星终端版本信息与实时gps位置数据的系统，使舰船被弄得偏离航线。 「这是后先生的船，用的是价格不菲的cobham fleet one卫星终端，也设了强管理员口令，早就杜绝这些漏洞了。」 二副摇了摇头，道：「可是如果不是我核对了数据，都不知道我们已经偏离了原定航线。」 「也许是这鬼天气的关系。相信我，我们的系统是最先进的。」 海上航行的船只上几乎不会做网络分隔。这意味只要能黑了卫星通信终端就能接入船上网络。用于导航的电子海图显示和信息系统(ecdis)可以直接连接自动操舵仪，而现代舰船基本都靠ecdis导航。黑掉ecdis就能把船搞沉，就像一个瞎子在汪洋中泅泳，淹死是早晚的事。 尤其是在这样的海雾天气下。 二副在一次培训的时候见识过如何让船只「瞬移」。培训官当场伪造船上gps接收器的位置就能让船「跳」到另外的地方。而这都不算是gps欺骗，只是告诉ecdis该gps接收器在船上另一个地方而已，类似于引入gps偏移。 第261页 「这鬼天气，这雾。太毛骨悚然了。我他妈想到了《幽灵船》。」 「我想到了《黎明踏浪号》。」 「咦……别说了！这种克苏鲁风格的海怪很恐怖好不好！」 两人望向外面鬼影重重般的迷雾，一时无语。两人迅速採取应急方案，谁都不想这艘超级游艇的处女航就挂在东海这样的海域上。这就好比你驾驶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然后出门5分钟就在一条犄角旮旯的小路上爆了胎还侧翻在阴沟里。 这等糗事堪称余生污点。 一般在能见度小于5海里，就可视为能见度不良，船只进入于雾航的戒备状态，需要做好一切雾航准备工作，雷达调整到最佳状态，守听vhf（甚高频）。当能见度小于3海里，就算能见度严重不良，要按规定施放雾号，通知机舱备车，进行系统观测，不论白天夜晚都必须开启航行灯，同时应毫不迟疑地报告船长。 两人训练有素，快速反应，甚高频，施放雾号，开启航行灯，通知轮机室备车。 「需要通知船长吗？」 判定为能见度严重不良时，船长必须立即到驾驶台亲自指挥，坚持在驾驶台值守。 大副犹豫了一下，说：「再看看，7月份还有这样的雾气不常见，也许过会儿起风就散了。」 二副并没有来过这一带海域。他的性格本就谨慎小心，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深吸了一口气，一面通过ais（船舶自动识别系统）、雷达、vhf获取他船的信息跟踪其动态，一面发布本船雾航警报，以提醒过往船舶注意。 终于雾号开始施放后，除了醉死的贵宾们，剩下几个没有睡死的客人有人打开阳台门朝外探望，后初晦披着睡袍，沉着脸出现在驾驶室。他身后跟着睡眼惺忪的景凉，小傢伙规规矩矩穿着一套真丝睡衣裤，手里捧着一杯热香草茶，一进驾驶室，先打了个哈欠。 「我才睡下2个小时。这是怎么了吵得人没法睡？」后初晦明显脸色不好，换做谁喝高了酒又被吵醒脸色都不会好。 船长这时也披着制服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对后初晦点头致意，回答：「这是雾号。后先生，这片海域7月份还有这么大雾实在少见。」 后初晦的回头看了一眼景凉。 景凉捧着杯子走到前窗面前，看了一会儿说：「雾里面有东西。」 后初晦眼皮跳了一下，站到景凉身后，也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他身后的人都没注意到后初晦的眸色一瞬间金光灿烂。他看到的不是雾中的景物，而是感知到在这瀰漫的雾气中隐藏着某个和「望月号」差不多大小，并且在匀速移动，逐渐靠近的物体。 应该是一艘船。 船长举起望远镜眺望，然而除了迷雾、黑夜和无边无际的海，什么都没有看到。 打破驾驶室里的凝滞的空气的是甲板上正在收尾的船员。他又哇哇叫起来，引得没回舱休息的船员再次聚集过去。他斜指着船头喊：「看到了吗？那里那个黑影。卧槽！别告诉我你们瞎了看不到！」 诡异的雾气突然缓慢散开一角，在雾中一艘游艇的黑影朦朦胧胧现身。在这样的天气下和能见度下，这艘船没有鸣笛，没有开启航行灯，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在水面航行。 船长冷静地下达指令，不论是鸣笛还是甚高频联繫，都没有任何回应。 大副脸色苍白：「卧槽！真的有幽灵船！」 「别说傻话！」船长喝止。 后初晦握住景凉的手，发现小孩儿手心冰冷潮湿。 小麖在害怕。 幽灵船速度不变，航道不变。全然不顾周边有没有其他船只，以一种怪异的不紧不慢的速度在海面上盲目航行。 船长亲自掌舵，轮机室全员严阵以待。终于使望月号避过了碰撞。当望月号与幽灵船擦身而过的时候，后初晦吃惊地看到船舷上「铃鹿丸」几个字。 「铃鹿丸！中川家的船！」 「什么？！」船长知道他们会在那霸码头与亚洲另一艘超级游艇汇合，可是铃鹿号怎么会提前从反方向向他们驶来？也就是说铃鹿号没有等候望月号，提前离港了。 就在这怪异的情况没有解决的情况下，船身突然发出一种恐怖的、金属被拉扯才会产生的刺耳声响。紧接着，来不及反应的人们在船身激烈的晃动中东倒西歪。 景凉杯子里的香草茶洒了一地。他紧紧抱住后初晦，颤抖着说：「雾里还有东西。」 甲板上的船员死命抱住了栏杆才没有被甩下船。等船身晃动稳了一点后，几个人也顾不上收拾那几个黑色大垃圾袋，连滚带爬地跑回船舱。 而另一边，原本在阳台上充当吃瓜群众的卢梦龙与林凤黯也差点被这剧烈颠簸甩出去，林凤黯一条胳膊穿过栏杆，一条胳膊死活搂住卢梦龙的腰，卢梦龙则一只手抓紧阳台门把手，一只手牢牢挂在林凤黯的脖子上。 「卧槽！龙哥你没事吧？」林凤黯半搂半抱地把卢梦龙拉回房间。 卢梦龙看了一下手心，刚才的晃动太剧烈，他只能拉住门把，手心有点发红。「没事，我没事。但是船好像有事。刚才你看到了吗？那艘擦过的船好像是中川中川健太他爸的『铃鹿丸』。」 林凤黯当然知道这是铃鹿号。他们一年前还坐此船去小笠原玩了一回。可是铃鹿号不是应该在那霸港口等他们吗？怎么反而开出来了呢？ 第262页 就在此时，船身再次激烈震动了几下。 「海里有东西？！」 「撞到鲸鱼了？不可能啊，这是东海又不是太平洋。」林凤黯突然脑洞：「难道是怪兽？四级『开菊兽』棱背龟（leathback），干掉了『切尔诺阿尔法』。1」 卢梦龙：…… 他默默换了睡衣，套上t恤短裤，准备去驾驶室问问情况。 林凤黯见龙哥换衣服了，赶紧也换了，就在他准备走出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阳台。透过玻璃门，他看见在远处的雾气中如巨兽一般沉默的黑影。 「龙哥！」林凤黯吃惊地指着那躲在氤氲雾气中的黑影：「那是什么？黑色的！超级大！」 卢梦龙转身回到房间，两人都不敢跑去阳台上，只能贴着玻璃一个劲儿瞧。看了半晌，卢梦龙说：「这是一个岛！」 什么？一个岛？ 「难道我们刚才这是触礁了？」 「以现在的技术，电子海图上怎么会不显示有岛屿或暗礁？船只应该不会触礁才对。」 卢梦龙转过脸看着林凤黯，缓缓说出心里的猜测：「除非这座岛是凭空冒出来的。」 林凤黯：…… 他们见证了造山运动，海中升岛？不对，这片海域应该没有这样活跃的海底火山。 卢梦龙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黑峻峻的暗影，在雾气中忽隐忽现。他开口说：「这岛应该是我之前在旸谷基地考古的那个沉没小岛。」 林凤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岛就是沃焦。」 -------------------- 紧赶慢赶终于写完了。1，《环太平洋1》中的怪兽。 第71章 沃焦 迷雾缓慢地散开。天上一轮残月，星空明明灭灭。 船长举着望远镜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座岛？！」 二副看着电子海图说：「不可能，海图上这块连暗礁都没有更别说岛了。」 船长翻了个白眼：「我不瞎。」 刚才我们的确好像撞到了什么。 二副：…… 他的意思是这个岛太诡异了，最近拍摄的卫星图上也没有这样一座岛。 「可是它就这样杵在面前不是吗？」大副也指着前方黑影反问。 二副站在海图桌前，看着雷达图，突然惊讶地捂住嘴巴。雷达图中5分钟前还不存在的岛屿与暗礁，在雾气慢慢散去后，突然被侦测到。 船舶搁浅触礁紧急预警系统随之启动，系统快速计算出航行海域水深随时间的变化率和碍航物的距离。系统换能器的信号经预警处理器处理后，在综合态势显示器上显示目前航行海域水深随时间的变化率和碍航物的距离等数据。片刻后，各组数据达到报警设定值，系统开始报警。 「突然就这么出现了！」二副话音刚落下，汽笛又开始鸣叫，两长一短，持续了一分钟。 景凉捂着耳朵靠在后初晦身后。后初晦并没有推开他，反而用一只手护着小孩的脑袋。 这是堵漏警报。 船长收到报告刚才的震盪是擦过暗礁的时候艏尖舱（压载舱）右前侧和双层底舱受创，现在都有渗水现象。 船员听到堵漏警报后按照之前应急计划培训的分工要求，带着堵漏器材赶赴渗漏现场。 船现在被卡在突然出现的海岛附近的暗礁区进退两难，又有地方漏水，为防止更大损失，立刻停了发动机，下了锚。 二副看着雷达图，摇头嘆气。今晚是下弦月，月球的引力和太阳的引力相互拉扯，这片海域处在低潮期。他对照潮汐表说：「明天的涨潮时间是上午11:22。兴许船就能穿越这片暗礁。根据目前所在位置，我们一旦脱困，只要能达到航速25节1，8个小时后能到达那霸港。」 后初晦拧着眉心看着远处突然出现的重重黑影，觉得自己这趟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遇到恶劣气候也就算了，现在新船就剐蹭了。 实在胸闷！ 船长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只能陪着笑脸暂时安抚快炸毛的金主爸爸。 驾驶室的门被敲响。大副去开门，看到了金主爸爸的「弟弟」带着他的扑克牌脸男朋友站在走道里。 「我们可以进来吗？」卢梦龙温柔地笑着。 后初晦松开捂着景凉耳朵的手，对卢梦龙说：「梦龙，快进来。」 船长对大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卢梦龙却丝毫不受影响，拉着林凤黯坦然走进驾驶室。 景凉从后初晦身后探出脑袋打招唿：「梦龙哥哥，金乌哥哥。」 林凤黯：…… 好的吧，也没算叫错。他沖景凉弯弯嘴角。景凉立刻乖乖地站到一边，像一个看大人们说话的乖小孩。 虽然在这群里人，其实景凉的岁数最大。 卢梦龙的出现终于让后初晦那张令人畏惧的脸出现一丝温情。 「这里可能是『沃焦』。」卢梦龙说着对林凤黯伸出手。 林凤黯有点得意地把手放到卢梦龙手心里。要他现在是金乌本体，估计鸟尾巴要翘到天上了。 卢梦龙：…… 他啪地甩开林凤黯的爪子。「谁要你伸爪子了？我要你的手机。资料不是你帮我拷贝的吗？」 后初晦嘲讽地挑挑眉。 林凤黯闹了个红脸，倒还是听话地把手机给了卢梦龙。 第263页 卢梦龙噼啪输入密码，打开一个文件，里面是做成pdf的图文资料。 「我们被关在基地里干活的时候，不是有个古建筑的专家么，他带的研究生里有一个原本是网上的大触。这是他晚上没事干的时候在pad上画的復原图。」卢梦龙翻到后面，还有一张色调完全不同的。 「那时他还做了一个夜景特效，你看看。」卢梦龙把手机放在玻璃窗前，抛开夜景图中美丽的星空与灯火，岛在海中的轮廓，建筑在夜色中的剪影，与雾散后，不远处黑峻峻的庞然大物极度相似。 「巨型扶桑树，恢弘的明堂，从太室向路寝演变的前殿（f1）、天子寝宫（f4）、皇后寝宫（f6）。」 卢梦龙每指一个那位研究生标註的地方，后初晦看过去都与画中还原的位置外形都极为相似。 后初晦吸了口气：「所以？」 「所以，也许这座岛不是随随便便升起来的。」卢梦龙低声对后初晦说：「也许，我们要的答案就在上面。」 其实卢梦龙一开始说这座岛是沃焦的时候，后初晦就有预感。他们三个人被打入轮迴，经过这么多世，却从来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他获得穷奇灵魄之后，那些过往时而会出现在梦中。他记得曾有一世，眼睁睁看着他的怀抱里冷却的身体，因为这一世金乌始终怀疑白龙神的一颗心，也许分了一半在他身上。等他连夜开车从天津驻地赶回北平，连滚带爬冲进屋子，却只抱住了白龙神单薄消瘦逐渐冷却的身体，踩碎了一瓶滚落在地板上的安眠药。 等从梦里醒来，心脏痛得几乎让他无法正常唿吸。 这只是他们第九世的结局。他记得他们每一世的人生，但凡他选择放手，白龙神很快就会在金乌的感情中因耗尽心力而殒命。 等这一世他取回了穷奇的灵魄后才明白，只要他松开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人的手，以为给对方了「成全」，其实是亲手将对方送上死路。虽然他们之前每一次都活在乱世，纠缠着家仇国恨，客观条件上就充满千难万险。仿佛是要把曾经犯过的罪在这一世又一世的苦难中用血和泪涤盪干净。 卢梦龙曾经半开玩笑地告诉他，和平年代哪有什么仇恨，他就是想度过轻松快乐的一生，给他亏欠的人完整的爱。 他还记得卢梦龙那对漂亮的浅色眼珠子，闪着柔和的光芒，带着一丝羞涩，说：「我一直欠他一个圆满。」 「哪怕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像过去那样只会挥霍你的爱，耗尽你的命？」 「你说的太可怕了，我反而觉得每一次，我都没有做好。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卢梦龙垂下睫毛，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不太懂得拒绝你。也许是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总是不忍心。而我的不忍心，终于导致了不圆满。一世又一世，我想还债，却竟然越欠越多。」 后初晦到现在还记得卢梦龙说话的神情。于是这一世，他终于做到了拒绝，不带一丝一毫犹豫地坚定地选择了金乌。 「哥？」卢梦龙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后初晦。「所以现在是凌晨3点18。我们3点40在船尾楼甲板汇合。」 后初晦同意了。 船长要疯了。半夜里冒出来的鬼岛，还要连夜开快艇登岛。有钱人都是这么作死的吗？ 可是金主爸爸的决定，就算是作死也得执行。最后开了两部快艇出航。因为前面的报警终于是闹醒了辛守。辛守拉着叶落夕，让随身带的保镖在走廊里抓着值班员问情况，转眼就看见从驾驶室下来的几个人。他立刻冲上来问出什么事，怎么船都停了。 卢梦龙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船要等涨潮才能离开。所以会比预计航程晚大半天到。 辛守倒是不在乎早点晚点。他好不容易解禁，带着表妹成功逃离帝都，去哪儿不是玩。听到卢梦龙要登岛，更是激动不已，表示也要去。 林凤黯立刻发声阻止：「三太子你不要来添乱好不好。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辛守立刻不高兴地嘟起嘴：「我怎么不能来了，大家都是老爷们，你们都去探险了。你看连这个义大利小白脸都出来了。」 于是一群人转过头看见背着一个小背包，穿着束腿裤和沙漠靴的小少爷米罗。 米罗心想我也不想去啊，可是我没办法啊……我这只小狐狸能干嘛呀，充其量只能当一只嗅探犬，好歹狐狸也算是犬科。 「那个，我刚才去找了二副，你们要去岛上，我也想去。」 后初晦没想到这个小少爷会想跟着：「没有鸡尾酒，没有佣人，还要自己拿东西。」 米罗紧了紧手里捏的手机：「我可以的。没事儿。」 辛守立刻招唿他带的保镖：「小宋，来！」 那个眉目干净但总是会让人过目就忘的黑衣人默默走到辛守身边。 「我爹一定要我带着的人。特种兵退役的，什么都会，连煮饭都好吃。他跟着我总行了吧。」 卢梦龙笑道：「哇！活的中南海保镖。好敬仰。」 姓宋的青年被这么夸奖，脸微微红了。 林凤黯的脸色立刻黑了。不是，龙哥能不能别这么随便撩人？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撩人的卢梦龙笑完就拉着林凤黯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登岛。 辛守则嘟嘟囔囔表妹这是睡死了么？敲门都没有反应。 第264页 叶落夕说潘小姐今天喝了很多混酒，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辛守踹了一脚潘奇志的房门，哼了一声：「错过探险机会可别怪我。」 两艘快艇，每艘荷载6人。船长不放心派出了水手长和二副跟着。一艘坐着金主爸爸后初晦、景凉、米罗和叶落夕。另一艘坐着卢梦龙、林凤黯和辛守以及他的保镖。 后初晦离开前还问了值班服务员尤里和比利有没有醒来。服务员表示几位贵宾都喝醉了，那几间房间都很安静。 快艇离了住船快速驶入茫茫大海。原本在未散尽的雾中的岛屿越来越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棵参天大树的残体。此树还活着的时候无疑巨大无比。现在留存的残躯依旧需要10多人合抱。 水手长路过的时候吹了个口哨。 快艇停在一处看似码头遗蹟的地方。岛的东侧一角，还残留着一排拴住船的石桩子。宋保镖扶着快艇上的探照灯，看着水手把缆绳稳稳噹噹套住石桩子。 另一边，二副扶着米罗小心地护着他下快艇。 后初晦差点就吐槽这么个狐狸崽子直接丢出去也不会有事的，皮实得很。他金贵的只有那个别人家的外壳。后初晦获得灵魄后，米罗在他面前就无所遁形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后初晦是穷奇，而米罗只是一只年岁尚小的小狐狸。 所有人都上岛后，除了卢梦龙这样知情的，其余人都惊嘆这岛竟然曾经住过人。走到相对平坦的地面上，虽然有海洋生物的痕迹，但是掩盖不了那经过海水和时间侵袭后残留着的青石板地面。 二副蹬了几脚地面的石板路：「这还诡异了，装修过的道路……这岛住过人。」 时间已经指向清晨4点12。微光打破漫长的黑暗，天空与海水的界限被光线分离。粉橙色的朝霞一点点晕开天空。借着微明的天色，大家看清楚了面前的景象。 断垣残壁掩盖不住曾经的宏大规模。6栋大型宫殿的残骸无不昭示这里曾经的恢弘。在更远一些还有几组大型建筑的遗蹟，在昏朦的晨光中看得不是很真切。 船员还在赞嘆，卢梦龙是唯一见过这座岛的水下面貌的人。他掂了掂手里的包，迈开步子往前殿的遗蹟走去。 林凤黯一时表情有些古怪。虽然他立刻紧紧跟上了，但略有疑问，他觉得这里既陌生又熟悉。这种熟悉感不是因为他看过卢梦龙整理的资料，也不是因为之前梦过一回。而是一种更久远的感知。这种模煳的感觉就像隔着一面玻璃观察而获得的经验——没有实感，却有记忆——就像一个只看过别人吃榴槤的人，只知道它闻起来是臭的，从没亲自尝过果肉的鲜美甜蜜。 后初晦还记得这里原本的样子。如今残败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他还记得这里曾经灯火通明歌舞昇平的热闹，和表面的热闹背景之下，白龙神忧郁淡漠的神情。 「这里，举办了万灵宴。」后初晦指向一间几乎只剩台基和石头柱础的大殿：「天帝新禧，万神朝贺。」 卢梦龙温声说：「瑞烟深处开三殿，春雨微时引百官。宝树楼前分绣幕，彩花廊下映华栏。张籍曾经这样形容麟德殿的内宴。现在想来，我们那时的情景不遑相让。」 林凤黯：…… 你们俩不要说我听不明白的事情好不好，何况后初晦你个假洋鬼子冒充什么文学才子！ 卢梦龙没管剩下的人还在挂着各种海洋生物的断垣残壁间漫步拍照，拎着包径直走向第四座宫殿，也就是代号f4被定为天子寝殿的地方。 f4当时就引发了巨大争议。因为谁都不明白为何天子寝殿里面会装着最高级别的椁室「黄肠题凑」。卢梦龙的手指轻轻拂过覆盖了贝壳的黄杨木，若不是这些海洋生物，这栋建筑早就腐朽在海水里了。谁能想到当年依附于建筑的生物，最后却是建筑得以存留的原因。 呈方形的椁室四周留有甬道，有一角可能是岛沉下去的时候被中午压塌了。露出里面的构造。林凤黯看到那已经面目全非的椁室内部，没有缘由地一阵心悸。他悄悄锤了几下胸口，觉得有些沉闷。 天子要用二椁五棺2。外椁有两重，用梓木，所以称为「梓宫」。天子内棺有四重，贴身的锦饰内棺，外面蒙着兕3（板角青牛）皮；第二重为朱地彩绘椴木棺；第三重黑地彩绘棺，第四重大棺是黑色素棺。五棺指有五口棺材，除了有四重保护的主棺木装天子，剩下四个棺木装殉葬品。 林凤黯跟着卢梦龙绕到了一处比较大的破损处，看清楚里面的构造。他看着门上贝壳珊瑚的残骸，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这一下他就后悔了，学潜水的时候教练告诉过他珊瑚和贝壳的锋利，一定要小心避开。他微微皱眉，取出一瓶水沖了沖伤口，就用纸巾按住。 卢梦龙刚想走进椁室内部，回头看见林凤黯压着手指止血。 「怎么了？割到了？」 林凤黯不自然地嗯了一声：「刚才看你在摸贝壳，我也摸了一把。」 卢梦龙嘆了口气说：「也好，省得一会儿还要动手，你的手指头拿来。」 林凤黯不明所以地把手指递到卢梦龙手里，只见他从包里摸出一个脸盆大的贝壳——鹿鸣之前给他的蜃。 「你这么大个包就装了个贝壳？！」 「嗯，反正水和食物你不是都带了双份吗？」 第265页 林凤黯肩膀耸起又落下，是啊，他那一书包鼓鼓囊囊的食物饮用水甚至连上次他送的指南针都带在包里。 卢梦龙表演了一脚撑在墙上，单手掰贝壳绝技。然后提着林凤黯还没止血的手指，狠狠一捏。 林凤黯一声卧槽刚脱口而出，紧接着他的手指就被包裹进温热湿润的口腔里。 卢梦龙把他的手指含进了嘴里吮掉上面的血渍。柔软的舌头还不安分地几次扫过指尖。 林凤黯觉得自己要疯。虽然他在龙哥睡着的时候，龙哥不在身边的时候，想像过无数次，但是当龙哥突然付诸行动。他有点挡不住，不光鼻血溢出来，他脑子都要脑溢血了。 过了一会儿，卢梦龙吐出他的手指头，摸出一包酒精湿巾纸：「应该止血了。你自己按一会儿伤口。」 林凤黯浑浑噩噩按照龙哥的指示办事。他跟着卢梦龙一脚深一脚浅走进椁室，最后站在里面五口大棺材中间那口最大的面前。黑色素棺上面早就布满贝壳珊瑚。卢梦龙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放下蜃。 由于屋顶早已坍塌，椁室里并不是想像中暗无天日的样子。但是蜃被打开的那一刻流光溢彩，就是卢梦龙自己都看愣了一下。何况什么都不知道的林凤黯，沉浸在卢梦龙刚在吮手指行为中无法自拔的小色痞现在又看大贝壳看呆了。 卢梦龙没回头，只说：「鸦鸦，别盯着看。」 林凤黯听话地转过头盯着最外面一个破损得厉害的棺材看，即使过了几千年，他还是看的清清楚楚，里面极为丰厚的陪葬品，黄金在淤泥与贝壳中闪闪发光。 卢梦龙摸出钥匙上的瑞士军刀，对着手指就拉了一刀。他蹙起眉，把鲜血滴在熠熠生辉的大珍珠上。 珍珠一瞬间泛出一抹血色，很快血色就被吸收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紧接着，整个蜃爆发出强光。卢梦龙下意识地拉住林凤黯的手。林凤黯顾不上刺眼，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强光还带着灼热的温度。他想着要是手臂能罩住龙哥就好了，把灼热隔绝在外，就像他过去无数次做过得那样。 林凤黯倏地睁开眼睛，虹膜的颜色变幻成赤金色。他的后背长出一对乌黑的翅膀，锋利的飞羽散发出黑珍珠般青紫色的金属折光。这对坚实的翅膀把卢梦龙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卢梦龙垂下头，卢梦龙靠着他，一脑袋浓密柔软的棕色捲毛落在他的肩膀上。林凤黯忍不住低头吻住了这个毛茸茸的脑袋。 船上的白苔洗髮水和龙哥喷的白麝香的气味相得益彰。林凤黯觉得自己要醉倒在这种干净又馥郁的芳香中。 他用微哑的嗓音问：「还烫吗？」 卢梦龙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说话声音有些闷：「不烫了。」 林凤黯弯起嘴角，虽然他并不想做什么登记在册被实时监控的神兽，但是此刻能护住心爱的人，真的好。 两人在刺目的光和热中不知相拥了多久。等他们回过神，耳边传来丝竹声声、弦乐缥缈。 林凤黯的翅膀也早就收了回去。 卢梦龙松开搂住林凤黯的手，抬起头，发现身边的景色早就变了。巨大的椁室排列着整齐划一的黄杨木，椁室正中间悬吊着一盏青铜大灯，9只展翅的鸟背，里面盛放着不灭的真火。椁室四角伫立着青铜树，每棵树的分叉上也燃着真火。 五具棺木上早就没有了贝壳珊瑚和泥沙。素漆折射着真火的暖光。 卢梦龙转身却发现林凤黯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寂静无声的椁室里。 鸦鸦是发现不对走出了吗？ 卢梦龙转身离开椁室，原路绕出寝殿。一路上铺地的是金砖4，香柏木做的梁架，幽幽香气萦绕鼻尖。歌舞乐声来自远处的大殿。 实际上在水下考古的时候除了前殿（f1），天子寝殿（f4）皇后寝殿（f6），这组由6座宫殿级它们的配殿围出的5个宫苑的大型建筑，其中还有3座宫殿由于损毁过于严重，连卢梦龙都不清楚到底什么样子。而现在他走出天子寝殿，一样望去，除了巨大的扶桑树、圆顶的明堂，恢弘的前殿，紧接着就是损毁严重的f2和f3。这两座宫殿规模稍小。他走下高台，回首望去，只见门上牌匾元阳殿。 原来叫这个名字！卢梦龙之前曾经在自己的草稿本上给f4取名「元阳殿」，那时苍珀还没有把回忆还给他。所以他只是瞎猜。因为f4是停放幼玟肉身的地方，取幼玟曾经用过的表字很合适。最小的孩子，取口气最大的表字。小时候恣意妄为的幼玟长大后并不喜欢别人提的表字，当然他也并没有换新的。 也许，他的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最强的那个吧…… 卢梦龙快步走向灯火通明酣歌醉舞的宫殿走去。如果他没猜错，那里是少府遗址（f9）前面一大片空地，边上有人工湖。 原来那里曾经有一座如此优美的建筑，临水而建，高低错落。 「哟！幻黎神君这是要去『万灵宴』？」 卢梦龙止住脚步，看见鬼魅一般黑漆漆的烟雾汇聚在他面前。最终变成了穿着黑斗篷的大巫。 「巫朔？！」 「嗯，幻黎神君别来无恙。我看着倒是越髮漂亮了。可惜你晚了一步。你苦苦守护着的金乌幼子，可是已经在『银麟殿』围观了呢！」 卢梦龙只觉得五雷轰顶，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巫朔那张欠揍的脸，只想把他撕烂了。 第266页 巫朔却很兴奋地喋喋不休：「幻黎神君猜一猜，那位善妒的金乌幼子，若是知道了在他死后发生的那些事，你们这一世好不容易拒绝了一切诱惑，从童年就建立起的竹马情谊，会不会就此镜破钗分，两不相见呢？就和那一世一世的过往一样，悲剧收场？」 卢梦龙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浑身颤慄。而那些令人心碎的回忆，那些从未圆满过的往事一一涌上心头，又激得他气血翻涌。 「幻黎神君，你说，你拼命保守的秘密，不惜血洗沃焦，犯下过重杀孽的秘密，在幼玟知道真相后，发现他心目中纯洁无瑕又温柔良善的小白龙，原来是这样的罪人，他还会不会爱你？」 卢梦龙终于忍无可忍举起手沖巫朔凌空噼砍。他手中原本虚无的空气幻化出一柄闪着微光的寒剑。巫朔和之前一样并没有实体，黑色烟雾被噼散又聚合，最终带着毛骨悚然的笑声散的干干净净。 只留下卢梦龙双手握拳望着远处歌舞昇平的宫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就是银麟殿「万灵宴」当晚。从这晚开始，命运的齿轮走向没有归途的深渊中。而他们至今没有摆脱这宿命的束缚，苦苦挣扎。 -------------------- 1航速25节每小时25海里 2据《荀子-礼记》记载：周代的棺椁制度为天子用二椁五棺，诸侯一椁四棺或三棺，大夫一椁二棺，士一椁一棺。 3兕，上古瑞兽，长得像犀牛，苍黑（青黑色），板角（独角兽那样的犄角）。逢天下将盛，而现世出。最着名的是太上老君的坐骑——板角青牛。 4铺地金砖，进过泼墨钻生工艺（黑矾水涂抹，桐油浇灌）的方砖。 第72章 熔炉 为庆祝天帝的继任者幻黎神君缔结伴侣而举行的大宴，不管是神、妖还是凡人，都派了代表使节来参加。故称为万灵宴。 此宴已经准备半年有余，实乃乱世初定之后的一件大事。 卢梦龙走进银麟殿，发现这里与记忆中的场面别无二致。典仪官是一只伯劳，他高唿来宾名字、身份、代表地区。然后来宾向新任天帝献上带来的珍宝礼物和问候。 林凤黯先是站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甚至想要去扯狐族妖姬的丝绦，结果懊恼地发现他的手直直穿过妖姬的身躯——他在这里是透明的存在，谁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他。 卢梦龙身后黑烟再现：「有意思吗？按照现在的人类来说，幼玟殿下处于维度更高的空间，以观测者的身份回顾这段歷史。」 「不，他不该知道，幼玟什么都没做错。只要我承担因果就够了。」卢梦龙不顾一切向林凤黯跑去，试图把他拖离此地。不能，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也穿透了林凤黯的肩膀——他与林凤黯竟然也存在与不同的维度中。 典仪官报的口干舌燥，燕乐1奏得风生水起。 伯劳的嗓音高亢嘹亮：「帝孟章之后裔兮，朕皇考曰帝俊。2……」 典仪官的话林凤黯只能猜个囫囵，明大致得知幼玟的父亲去了云渊没有返回，直到很多年后，象徵天帝权柄的信物突然出现在天庭的御座之上。然后苍珀力克群雄，坐上了天帝宝座。 谁都没想到被羲和女神捡回来的玩物小白龙，最后坐上这把交椅。 林凤黯摸摸下巴，他的龙哥一直又温软又斯文，根本无法想像他杀得别人片甲不留，坐于高堂之上唿风唤雨的样子。 随着伯劳唱诵的话语，忽然一道白光打入林凤黯的神识。他似乎已旁观者的身份，在伯劳的言语中，领略到了这风云时代的吉光片羽。 这几百年间，人间天翻地覆，天界新旧更迭。 人间先有三年的坂泉之战、冀州之战。最终涿鹿大战七七四十九天，天地变色，生灵涂炭。姜阳被姬芒设计击败，姬芒一统天下。 后颛顼帝与共工的治水意见相左，共工又与祝融大打出手，怒触不周山，天都塌了一角。彼时，帝俊已经去了星辰深处，不知归期，塌了一角的天最后由女娲炼五色石重新支撑。而女神则就此归隐，不再现世。对天界来说，创世神又少了一位。 到了尧帝，本以为人间终得太平，哪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龙族扣押小白龙污衊他偷盗龙神灵魄，金乌造反同时升空，威胁烧毁龙神潭。十日同出，天下大旱万里焦土，直到大羿射九日，金乌落沃焦，人类算是躲过一劫。正当人类准备休养生息了，突然中原连着爆发洪水。尧帝前脚刚靠大羿解决了金乌，后脚又遭遇水患，派鲧去治水，修堤坝九年未果，葬身于羽山。 舜帝继位，水灾未决，接着派鲧的儿子大禹去治水。歷时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至今小学课本上都有这则故事。但凡念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都知道。 至此，人间的灾祸终于告一段落。 而天界的风云正酝酿翻涌着。 天帝帝俊在星辰深处的云渊杳无音讯多年。羲和女神十个儿子死了九个，剩一个日日履行神职不得空闲。明眼人都明白，万众瞩目的旸谷已经没落。 有一天，象徵天帝的权利的紫楠玉钺3却突然出现在天宫之中。 这标志着帝俊将不再回来，而命运要重新选择它的宠儿。 重新选择意味着新的机遇，谁不想夺得玉钺获得至高的权利？一时间，九重天庭硝烟四起。各方人马跃跃欲试。然而玉钺自有他的选择。即便打赢了关卡，杀死了对手，站到了玉钺面前，始终没有人能从底座上把玉钺拔出来举过头顶。 第267页 幻黎神君血虐龙族时一战成名，但金乌九子因他而死，他虽身负杀神之名但此后这么多年，一直低调，在金乌坠亡之地建起气派的神宫，却不在天庭露面。 在玉钺现世的第49天，两个身披黑斗篷的人影出现在下三天的第九重成天4。两人面带天子傩5，一个高大强壮，一个纤长轻盈。强者举乌金陌刀，瘦者持方棱双锏。两人只花了一个时辰就把九重成天，八重沈天，七重咸天的卫戍部队打得屁滚尿流。 到了中三天的六重廓天，才真正遇到对手。孟章神君的雷神鞭遇到那对闪着寒光的方棱双锏被克制得死死地，而监兵神君的锟铻刀对上乌金陌刀火花四射，一时间打得天昏地暗。孟章在对战中总是有一种对面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千年之前在他闭关时，被一名侍童在凝神香中混了致幻粉，使他差点走火入魔，龙珠灵魄就是那时被盗走的。只是那侍童仿佛蒸发的露珠，龙珠也未再现世过。如今他的灵魄是在这新千年里重新修炼出来的。而面前这个戴面具耍双锏的人，其右手那条银锏所蕴藏的神力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孟章道：「这位英雄的神力好生熟悉，莫非也是龙族之人？」 只听到一声沙哑的回应从面具后面传来：「我可不是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龙。」 孟章皱了皱眉，来者对龙族保含着巨大敌意。但是这么多年，他的确没有听过哪位神君或尊者使用这样的方棱双锏。 只是孟章问过这个问题之后，对手似乎杀心立现，每次噼砍都下了死手，目的已经从打赢对手进入上三天，变成了致对手于死地。 眼见两位神君落了下风，陵光神君和执明神君加入战局。灵光神君善弓箭，若在现代无疑是顶尖的狙击手，他在局外射冷箭，却发现每次箭镞都会被看不见的气场震开。直到箭头扎进羽毛里，羽毛才会显形掉落，落地即成灰，也无从辨认是什么羽毛。 陵光神君微微眯起眼睛思考，这种力量是谁能有的？ 而持戟的执明神君并没有因为比对手多一人而讨得好处。他发现其中那个瘦削的男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但手中的双锏威力无穷，有秘宝神器之大能。可是目前所知的众神使用的武器中，没见过这样的双锏。 大约又过了几个时辰，从六重天打到四重，几位神君的神力终被耗尽。两位对手倒还有余力，果然是挑战之人中的佼佼者。 孟章的硬鞭出现了裂缝，执明的戟被砍断了长柄，而监兵的刀竟然豁了个口子，陵光神君最为狼狈，他的箭矢都是身上华丽坚韧的羽毛为内芯。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缠斗，陵光神君的本体都快被薅成了秃毛鸟，简直无哭无泪。 孟章做了个停战的手势。对面两人也停下攻击静气调息。四神君承认落败，意味着他们能到达天庭的上层——三垣所管辖的从天、羡天和中天。 毫无疑问，这闯关的两人组就是唯一存活的金乌老九仁璟和如今被尊称为幻黎神君的苍珀。 苍珀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助仁璟获得紫楠玉钺，继承天帝之位。 上三天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灵气充沛，风和日丽，四季如春。云海如棉浪轻盈柔和，天空霞光万丈。 他们俩躲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林苑里修整。 「你来过这里吗？」 「小时候来过。不过小孩子只喜欢美食玩乐，哪里懂得享受美景。从没觉得这里比旸谷好。」 「不管有没有旸谷好，你必须得到紫楠玉钺。只有天帝才能打开星辰之钥的匣子。只有获得星辰之钥打开星之间进到云渊，我们才能復活幼玟和你的哥哥们！」 仁璟看了看苍珀，咬牙点了点头。 其实两人都挂了彩。苍珀帮仁璟包扎胳膊上的伤，仁璟帮苍珀给他够不到的后背撒药粉。 「你的翅膀怎么样？」 苍珀微微皱了一下眉说：「无碍。」 仁璟不信，又无可奈何。他自己舒展羽翼，梳理了一番羽毛，为了挡住陵光的箭，他掉了一大把毛，可疼把他死了。一块地方掉秃了，他也往上面撒了一把生肌粉。药粉接触到创口疼得他直抽气。可他从刚才开始就没听到苍珀叫一声疼。 苍珀发现仁璟盯着他看。「看什么呢？」 「你不痛吗？」 「怎么可能？」 「那你……」仁璟嘴角抽了抽，没说下去。 苍珀用牙齿和左手给右胳膊包扎好，回身淡淡地瞥了一眼仁璟，取出一把丹药一口吞了下去闭目调息半晌，轻轻唿出一口气。 仁璟总觉得眼前的苍珀既熟悉又陌生。人还是那个人，但他内心有一种过去不曾出现的坚硬与冷漠，他不会像过去那样为花开而微笑，也不会再为它们凋零而伤感。仿佛世间万物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现在是午时二刻。再给你歇一刻，我们就去从天。赶紧把药吃了。」 仁璟接过水囊，吞下丹药，喝干了剩下的灵泉水，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林凤黯不记得仁璟，经过这么多轮迴，对仁璟完全没有没有所谓的亲切感。他就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画面中的仁璟，只觉得这个老九有些懦弱。但苍珀，他在梦中见过各式各样的苍珀，唯独没见过这样的。他想伸手摸一下苍珀忧郁又冷漠的脸，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时间一到，苍珀就摇醒仁璟，两人偷偷摸出林苑，很快就被人发现了踪迹。 第268页 最先遇到的是侯一星大人和他的禁卫队。侯一星显然没想到这回挑战者这么快就能杀到上三天，大吃一惊之下立刻举起三尖刀攻了过来。 林凤黯见苍珀这边人数少着实吃亏，不由得有些担心。却见苍珀摸出腰上挂着的一枚锦囊，掷向天空，里面丁零噹啷装了一袋子蚕豆大的铜铃铛。 铃铛在空中炸裂出振聋发聩的巨响，侯一星等人毫无准备，只能捂住耳朵满地翻滚。铃铛落地后瞬间变成手执长枪的铜人。铜人毫不犹豫地扑向禁卫队。 苍珀一把拉住仁璟，左手握锏砸开了通往羡天的大门。苍珀张开银白色泛着寒光的巨大翅膀，一飞沖天，向羡天而去。 而在羡天的入口，威风凛凛的虎贲将军举着他的凤头双斧等着他们。 两个带着面具的挑战者出现了。 虎贲将军对他微微颔首。 瘦一点的那个挑战者用略嘶哑的嗓音说：「开始吧！」 虎贲将军挑挑眉，心急的对手。 然而真正开战以后，他发现对面两个对手很不简单。他身后的常陈星君逐渐招架不住仁璟的陌刀。常陈星君立刻掐了一个诀，他身后出现了六个一模一样的星君6。 仁璟：…… 妈的作弊！ 苍珀的双锏挡住了虎贲将军的双斧，回头看见仁璟变得弱势，立刻吹了一个口哨。须臾，那袋子铜铃铛变得铜人兵列队出现在仁璟身边。 常陈星君：…… 妈的渣渣！ 苍珀躲在面具里后的脸冷笑着想，这个逃命而来的大巫还是挺有用处的。 而看着林凤黯回顾这一切的卢梦龙却异常后悔这一次次尝到利益后对大巫建立起的信任。他多想冲到那个时候摇醒自己，天下没有白得的利益。 有了不畏刀剑疼痛的铜人，两人完全放开手脚，专注对付领头的将军。铜人即便被砍断了四肢，只要还能挥胳膊蹬腿，就不会停止他们的攻击。被砍落的四肢或头颅也会很快重新回到他们身上。虽然没有天生神力，却无比难缠。 羡天的酣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最终两人踏着禁卫军的尸体踏上了通往中天的路。 终极考验就在中天的紫微宫里等着他们。 太一真人站在紫微宫门口等着他们，说了一波客套话后将两人请进殿内。 「四十九天的挑战期，一共有一万两千多人前来应战，其中一千零五十人到达了中三天，一百六十八人到达了上三天，真正踏上紫微宫台阶的只有三十七人。二位是第三十八和三十九位。」 林凤黯笑了，他梦中苍珀一直是弱小又无助的样子，那么美那么温柔，如今却成长为这样优秀的模样。可是卢梦龙却捂着嘴，接下来发生的事，林凤黯会怎么看他？ 然而他却完全阻止不了任何事。 最后的试炼分为两部分。首先是通过太一真人的聚星幻阵。苍珀和仁璟没有休息，包扎了一下新添的伤口，就着灵泉水吞了一把丹丸，几个调息之后就起身进入阵内。 林凤黯看不到在太一真人的阵内发生了什么，最先出来的是苍珀。幻阵一道金光闪过，苍珀几乎是被抛出来的，他匍匐在地上，吐出一口心头血，连嘴都顾不得擦，转身拉住一根丝，勐地一拉。 没有动静。 仁璟还被困在阵里的幻象中。苍珀咬了咬牙狠狠在那根半透明的丝线上拉了一道口子，鲜血慢慢浸透了丝线。丝线的另一端隐没于大阵的边缘。 过了片刻，大阵再次爆发出强光。仁璟被丢出阵外，连滚带爬地到达苍珀身边。 「阿珀……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想想你的哥哥们和你的弟弟幼玟。」 仁璟从小娇生惯养，他没吃过这些苦，受过这样的考验。他不知道太一给的幻阵所看到的东西和苍珀在斩龙台经歷过的绝望与愤怒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苍珀几乎是连拖带扯地拉着仁璟往帝位走去。 那个象徵权力巅峰的紫楠玉钺悬浮在半空中，至今没有人能成功把他取下来。 苍珀推了一把仁璟：「上去，你是天帝之子，您能把它拿下来。」 仁璟想了想没有欢声笑语的旸谷和郁郁寡欢的母亲。他转头看到已经摘下面具的苍珀。他满是汗水的苍白脸蛋，没有血色地也没有温情，仿佛玉雕一般的脸。这些都是他不能辜负的。何况还有他的哥哥们。 仁璟闭起眼睛伸手握住玉钺。然而它太冷了。一种极度冰寒沁入他的嵴骨，迫使他不得不松手。 苍珀难以置信地看着仁璟。 失败了！ 每个挑战者只有一次机会。 苍珀摇着头，都到这一步了，怎么能失败！ 仁璟边哭边说对不起，他尽力了。 苍珀甩开仁璟试图拉他的手，举起双锏，在面前交错，紧接着他像是要撕拉下双锏的金属一般摩擦两根锏。金属爆发强光，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紧接着，苍珀手里的双锏爆发出强光。一瞬间宏伟的店堂内除了白光，什么都没有。 仁璟闭起眼睛捂住耳朵。等声音消散，光线恢復。他看见苍珀手里的双锏变成了两样东西。一根漆黑的羽毛——幼玟最漂亮的一根飞羽，送给爱人的信物。还有一片龙鳞。苍珀自己身上最坚固的一片龙鳞。原来他的双锏是由这两样东西炼化而成的。 第269页 苍珀轻轻张开嘴，吐出两颗灵魄。一颗晶莹剔透，是金乌们为他从龙宫里夺来的。另一颗五彩斑斓，是仁璟从没见过的。 那个令人恐惧的猜测再次回到仁璟脑子里——苍珀在斩龙台上杀了自己的孩子，把孩子的灵魄据为己有快速提升自己的力量。 他看着苍珀把两颗灵魄放进羽毛和鳞片里。然后隔着它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玉钺。 玉钺先是用极寒的温度试图吓退苍珀，但是他坚定地抓住紫楠柄不放。玉钺改变了策略整个手柄变得如烙铁通红滚烫。 苍珀怕热怕晒怕高温。 仁璟却只从他苍白的脸色看到一丝波动。他咬住下唇，用尽全力把玉钺拔离了天帝的宝座。 一股巨大的力量一瞬间击倒了他们。整个宫殿都为之震颤。 玉钺落地就不再发光发热，变成了一件普通的精美器物。 苍珀微微扬起嘴角。他听见了长鸣钟厚重的声音和百鸟鸣叫。宣告新任天帝的诞生。 「成功了！」仁璟搂住苍珀欢唿道。 可是他没想到苍珀接来做的事。他从鳞片和羽毛里收回两颗灵魄，徒手举起玉钺，做了一件即使过了千百年都让仁璟胆战心惊的事：噼裂了天帝御座。 随着御座的轰然倒塌，露出御座下面的空间，那里藏着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他们需要的星辰之钥。 苍珀随手丢掉了象徵权利的玉钺，摸出那个小匣子。他深吸一口气，扎破自己的手，把血液滴到匣子上。盖子啪嗒一下松开。 里面有一把不能称之为钥匙的东西——一根建木树枝。 「这就是钥匙？」 苍珀回头看了一眼仁璟。其实他也不知道，除了天帝没人知道。但是大巫告诉他的消息都是准确的。比如星辰之钥的匣子在御座下面，得用鲜血开启。 他取出那节建木树枝，绕到御座后的屏风背面那里原本有一个陈放竹简文书的箱子。箱子后就是纱帘和大片木格窗。 苍珀拉开一边的纱帘，仁璟学着他的样子打开了另一边。苍珀推开一扇窗，仁璟推开另一扇。苍珀沖仁璟微微一笑，被汗水黏住的头髮贴着唇角，有一种凌乱凄凉的美。 他伸出左手，仁璟也不知怎么，听话地握住了。 「从现在起，不可以放开我的手。」 苍珀右手拿着建木，就像拿一枚普通钥匙插进钥匙孔那样，把建木枝插进窗外的空气中。他手腕一转，窗外的漫天霞光，殿内的金碧辉煌，瞬间消失无踪。 只剩下漆黑一片，没有时间的也没有边际。 「那里就是云渊。」 仁璟看见一团如梦似幻的七彩云霞包拢着无数明明灭灭的星辰。 「父亲就是在那里……」仁璟没想到云渊竟然这么美，却是他父亲消亡陨落之地。 苍珀嘆了口气。天帝帝俊，总有一种世外之人的超脱感。他也娶妻生子，但是妻子也好孩子也罢，都未让他付出过什么心意。 他们只是存在。 苍珀从小寄人篱下，对人的情绪是非常敏感的。但是仁璟怕是从未看懂过他父亲的心思。他再次提醒仁璟不可以松开他的手。接着他把建木枝移到和仁璟握在一起的手中。 仁璟看到苍珀空出一只手，从脖子里取出一条链子。他用力一扯，把链子扯了下来。仁璟终于看清那根链子上拴着什么了。 一片残魂。 确切说是幼玟的残魂在被烧焦的羽毛上闪着微弱地光。那光是幼玟结印的形状。 苍珀小心翼翼地捧着半根残破的羽毛，走向云渊。 仁璟内心恐惧，手被苍珀拉着，他怕和父亲一样死在云渊里。连父亲都陨落的地方。他觉得自己逃不开。 可是他又不敢放手。苍珀一再强调不能松开手。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如梦似幻的雾气笼罩。身边有无数悬浮的光点。除此之外，就是寂静和虚无。一种比恐惧更让他敬畏的力量瞬间俘获了他。 苍珀却意志坚定不为所动。他把羽毛轻轻放在云絮中，轻声说了一句咒语。 接下来发生的事，一度让仁璟怀疑自己是陷入了梦魇。 苍珀温柔地放好羽毛，依依不捨地回望了片刻。 卢梦龙看着苍珀带着如释重负的心转身离开。他喊住苍珀让他再回头看看，沐浴在云渊怀抱中的羽毛消融后，那个结印变化了。 那是姜阳的图腾，不是幼玟。 可是卢梦龙的唿喊传不到苍珀耳边，只是徒劳地发泄情绪。 苍珀拉着仁璟原路返回。建木枝在他手里反向扭转，天宫瑰丽的景色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苍珀却举起建木枝，手心的伤口重新撕裂，用鲜血浸染建木，在半空中画了一个血阵。 如果死亡能通过肉眼看见。那么仁璟看到的就是死亡以血阵为圆心迅速蔓延开来。 安静、快速的死亡笼罩了九重天。 天宫仙人们的灵体带着充沛的能量，不甘、怨恨与恐惧涌向血阵。 苍珀把整个天宫变成了重塑爱人神魂的熔炉。 直到吓得魂飞魄散的仁璟被苍珀连拖带拽地拎回沃焦，他都不敢相信，苍珀竟然眼睛眨都没眨将天宫变成一座死城。 而回到沃焦的苍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日普通工作。他让仁璟自己回去，留了一个夕阳下孤独的背影。 第270页 父亲的宫廷已经成了死城。 仁璟失魂落魄地回去找妈妈。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从此以后，他不敢再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地对苍珀嬉笑打闹。 那个温柔善良的小白龙早就在弟弟死的时候一起死掉了。 现在活着的那个是杀人如麻的幻黎神君。 林凤黯看完这一幕就又被拉回到歌舞昇平的银麟殿。事态发展太出乎意料，他还没能好好消化。苍珀毁了整个天宫，他毫不在意地杀了那些追随帝俊很多年的人。 但他是为了復活幼玟。 卢梦龙看着林凤黯原本轻松愉悦的表情变得沉默凝重。鸦鸦心中完美无瑕的龙哥变成了杀人犯。他以后怎么该怎么面对彼此！ 伯劳的祝词已经宣布完毕。大众们终于见到了新任天帝和他的伴侣出现在殿内的御座前。 此刻其实已经距离天宫自封3年之久。 这三年里天宫这座熔炉先滋养了姜阳的神魂，又復活了幼玟的肉身。并且将两者结合在了一起。而这一切都逃过了苍珀的眼睛。 每天疲于政事，在沃焦搭建了新领导班子，勤勤恳恳完成天帝工作的苍珀全心全意信赖大巫对「幼玟」的照料。他只在每天入睡前到「幼玟」那里看一看，倾诉一下思绪。 除了仁璟，在座的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帝俊幼子死而復生，神采奕奕地站在幻黎神君身边。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猜测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九重天上宫阙已经没有活人。他们的神魂血肉重塑了眼前的「幼玟」。 林凤黯双手紧紧握拳，看着苍珀满心欢喜地依偎着「幼玟」。他想冲上去告诉苍珀，那个不是幼玟。真正的幼玟已经死了，没有被復活。可是他的话语同样无法被苍珀听到。 自新天帝继任以来，没人见过他脸上有如此快乐鲜活的表情。虽然大家都不敢问眼前的仙君是谁，可是金乌幼子眉目犀利，俊美逼人，无论身高样貌体格甚至散发的威压都跟眼前的仙君别无二致。 难道幼玟真的復活了？ 苍珀看了一眼身边人，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那阳谷标志性的黑陶蛋壳杯，说：「今日是我与元阳帝君结侣，良辰美景，稍纵即逝……」 下面的人听见「元阳帝君」这几个字就更为吃惊了。这么明目张胆连名字都不改吗？所以传闻中幻黎神君获得了起死回生的秘术是真的？ 苍珀像是没听到宾客的私语与质疑，从容又温和地说：「天地玄黄，万古，愿各位与日月同辉，时日无尽，福寿绵长。」 即便有无数疑问，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大家起身，举杯同祝时日无尽，福寿绵长。 然而真有人能时日无尽吗？ 连天帝都会陨落于云渊。 真的能死而復生吗？ 可是眼前的「元阳帝君」难道不是曾经的金乌幼子幼玟吗？ 在座各位内心的波澜被苍珀看在眼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这位新任天帝眼里不过就像一波新鲜好用的花肥，用来滋养剩余的金乌神魂正正好好。 -------------------- 1燕乐，宴乐，是中国隋唐至宋代宫廷宴饮时供娱乐欣赏的艺术性很强的歌舞音乐。这里指代宴会时的背景音乐。 2帝孟章之后裔兮，朕皇考曰帝俊。我是孟章神君的子孙，我已去世的父亲名帝俊。参考《离骚》第一句改的。作者没有文采，无法写出古文。 3紫楠玉钺：紫楠，金丝楠。玉钺，良渚文化中皇权的象徵。 4成天：《太玄》曰：有九天，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睟天，六为廓天，七为咸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 5天子傩，这里指戴的面具形制。傩祭，一种驱鬼祈福的古老祭祀活动。 6常陈星，星官名，属于太微垣，意为「禁卫军」，钦天监1752年编《仪象考成》增加了6颗肉眼可见星。 第73章 秘密 仁璟三年没见苍珀了。 说起来很丢脸，他不敢。 只有他知道为何建木树在九重天突然生根疯长自封天宫。可是看着自己的弟弟活生生站在面前幸福满溢地握着苍珀的手。他除了闭嘴，什么都不能做。 苍珀拿着紫楠玉钺到了沃焦之后，很快就在这里建立起全新的政权。 新天帝的一道天令是关于九重天被封的。 天帝帝俊在云渊陨落。幻黎神君取得紫楠玉钺，打开御座后的虚空之门，一颗陨星突然冲出云渊，击中了中天御座。中天神殿一半坍塌，九重天开启了自我修復模式。建木树復生重建天宫，连带天宫中的官员与禁军都被一併封禁。 一切只有静待天宫修復完毕才能解除。 天宫被建木封锁自我修復这等奇事闻所未闻。然而无人能指摘，毕竟建木树是一夜间自己生根发芽包裹了九重天。 而天宫内的诸神星宿虽然没有补给会过得艰苦，但谁都不会因为没东西吃而饿死，毕竟不是神也是仙。 谁能想到苍珀胆大妄为竟将天宫变为丹炉，将诸神星宿化为丹药，要将幼玟的神魂重新炼制出来。 仁璟没想到苍珀除了杀人心狠手辣，弄权也得心应手。不管外界如何议论与质疑，新天帝手段雷厉风行。质疑者很快就被各种手段花式摁死。而在新政权中尝到甜头的种族自然拥戴起他来。 第271页 自从哥哥们死去以后，仁璟一人承担了全部责任，撑起风雨飘摇的家族，性格也变得与过去大不相同。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金乌早就变成了灰头土脸日日上工的社畜。他甚至不敢上去和那个「元阳帝君」交谈。 元阳帝君算什么狗屁名字！稍微有点儿心的都猜得到这不就是金乌家最小那个臭小子的字。取这种目中无人的名号也就当年那小子干的出。 仁璟的位置视角良好，台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他有点不敢认上面站着的弟弟。弟弟顶着「元阳帝君」这个新名号，握着苍珀手靠在一起那种腻腻歪歪的死样子，他不禁嘴角抽了抽。过去从来不觉得，幼玟沖苍珀笑得这么猥琐的吗？怎么有种野猪终于把小白菜拱到嘴里的得意呢？ 不对，仁璟默默念叨，他弟这个死孩子是早就把苍珀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拱到嘴里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蛋都该孵出来了……话说，龙是下蛋的没错吧？苍珀就是他妈妈羲和女神从蛋壳里捡回来餵扶桑果伴牛肉养大的。龙下蛋错不了。 正胡思乱想着，苍珀带着元阳站到了仁璟面前：「九哥？仁璟哥哥？」 仁璟：！！！Σ(っ°Д°;)っ！！！ 「阿珀……啊，不，幻黎神君！不好意思……因为元阳帝君太像一位故人，所以我有点儿……晕！」 「谁说不是呢。仁璟哥哥看到元阳，应该也倍感亲切吧！促成这件事，仁璟哥哥也功不可没。」 仁璟：(￣w￣;) 我干了件了不得的事情，然而我自己一无所知。 莫名就被拉进同一个阵营的仁璟还是选择闭上嘴巴，乖乖喝酒。他又想起曾经在旸谷的酒宴，那段日子太快乐，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恍若梦境。 酒过三巡，宾客们酒足饭饱开始欣赏歌舞表演，苍珀牵着元阳去偏殿换下身上不方便的礼服，喝口茶，歇口气。 很多人都笑言新天帝可真是疼爱伴侣，他自己的名号没改。之前众多大臣苦口婆心劝新天帝将「幻黎神君」改为「幻黎天君」彰显天家威严。苍珀却再三推辞，直言自己获得紫楠玉钺实属上天眷顾，「神君」也好，「天君」也罢，只是一个指代符号。大家对「幻黎神君」已经叫习惯了，没必要改。 林凤黯觉得苍珀的措辞很微妙，也许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一旦被揭露将是不可原谅的罪罚，所以并不觉得自己能在天帝的位置上天长地久。又何必把名号改来改去徒留话柄？他微微蹙眉，看着苍珀在宾客面前或语笑嫣然，或虚与蛇委。可他知道其实龙哥是骨子里挺冷淡一人，不喜欢应酬，讨厌被人围绕。虽然经过轮迴转世，容貌性格都会改变，但天性不会改。眼前这个在语笑喧阗的场合里长袖善舞的幻黎神君多少让林凤黯看出了一丝悲凉之感。 林凤黯知道「幼玟」这个壳子里应该装着「姜阳」的灵魂。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龙哥总是选择闭口不谈沉默以对。他不敢逼问，但心里清楚，肯定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侍从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里面早就站了两排等着端茶送水伺候更衣的侍女。 苍珀走在前头，没发现一走进屋子元阳的表情即刻冷了下来，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屋子很典雅，但是每一处都闪耀着奢华，透漏出主人花了很多心思在其中。他回想起那年惊鸿一瞥，穷奇视若珍宝的画卷，谁能料到多年以后这冰肌雪肤的白龙神真会落到他手里。 穷奇怕是要一口老血吐出来吧。 苍珀回头对元阳温柔一笑：「累不累？先喝口解酒汤？要吃点点心吗？前头光喝酒了，看你也没吃什么。」 元阳立刻恢復温和的表情，对苍珀温声说：「没事儿，不怎么累。」他接过侍女端上来的一盅汤，揭开盖子一看：猪肚老鸭煲足3个时辰，加入爽口的腌芥菜，最后用花椒油提香。 苍珀抿了一口：「味道应该不错的。」 元阳闻言也喝了一口。好喝！一勺入口，不但味道鲜美，还让被酒精烧灼的胃顷刻舒缓。 「味道还是老样子吧，厨子是从旸谷请来的。当年给你做汤的大福已经过世了，不过这是他孙子照着老法子做的，味道不差吧？」 元阳哪里喝过这样的汤，只觉得一口下去从胃里暖到心里。继而又发自内心地嫉妒「幼玟」。他甦醒过来的半个月里，心知肚明这个天帝对他可谓千依百顺，命脉被他捏得死死的。 不，应该说被「幼玟」这个壳子捏得死死的。 杀人如草芥的天帝，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亲自洗手作羹汤都是常有的事，只要他点点头说好，立刻笑弯了眉眼。 如此卑微，让人心疼。 「那元阳你多吃点，点心也是你最喜欢的。我先去换衣服。」自从坐了这天帝之位，苍珀经常被据在这高冠华服里动弹不得，脑袋上顶着沉重的金冠。与凡人帝王的冕旒不太相同，天帝的冕旒分成三部分，前圆后方，用660根细如蛛丝的金丝用「编灯笼空儿」的手法编结出帽壳，一条银垒丝编结的银龙戏珠盘桓在帽壳之上，帽壳正中的龙珠是一块璀璨的白色宝石。冕板同样用339根金丝焊在帽壳的金丝框上，前后各缀十二旒，每旒穿玉珠九颗，三颗白珍珠，各二颗红玛瑙、堇青石、金绿石。旒很长，半掩面容，使人看不真切天帝脸上悲喜。 元阳第一眼看到这顶冕旒就失了心魄。之后每次目光所及，都想将之据为己有。 第272页 苍珀红着脸，雪白的身影一转消失在门口。众人面前不怒自威的幻黎神君，在元阳面前就变成了爱脸红的羞涩美人。元阳唿之则来，对他从不抗拒。元阳过去不怎么喜欢男孩儿，但对苍珀这种温柔的顺从却十分受用。 臣服于他的是至高权利拥有者的这种认知，支配者的地位，这种隐秘本身带来的激情，让他每每想起就兴奋地汗毛倒竖。 这时，又有侍从来报，太卜大人1的助手巫望求见幻黎神君。 巫望一直保持着少年容貌，他急急忙忙地冲进来，看到坐在主位上悠然自得的元阳帝君。尽管这是他的老主公了，但每次见都让他心惊胆战。他匆匆行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侍从传唤，他便一熘烟跑进苍珀更衣的隔间。 他要禀报的是今夜星象有变，恐生事端。今天是能否復活其余金乌8子的重要日子，苍珀衣服换到一半，披了件外袍就跟着巫望匆匆去观星台。 元阳瞟了一眼苍珀匆忙离去的样子，冷笑了一下，捏起一个果子，偏殿的门被大巫推开了。元阳立刻找了个藉口让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僕从和左膀右臂伸出手：「太卜大人，不论在坂泉还是在沃焦都有办法获得君主欢心。」 巫朔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若不是眼下发青，嘴角下垂，这张脸姑且也能称得上清秀。只是如今随便怎么样，他只会给人留下阴郁古怪的印象。 「主公见笑，臣所作一切皆是为了主公的天下。」 元阳笑了一下：「如今的天下，可不光是东至于海，西至崆峒，南达长江，北至釜山2，这么点土地了，而是更旷阔的世界。」 林凤黯表情阴沉，姜阳顶着他的脸皮，做着不可一世的美梦。当年他没有吞併下来，如今却靠着巫朔的邪术偷梁换柱，获得了至上的权利与更辽阔的疆域。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拳揍过去，哪怕眼前的傢伙用的是他的躯壳。 「主公，莫要因此而轻率，至上的权利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安全的。」 元阳微笑的脸倏地就冷了下来，他抬起眼睛，幼玟原本就美得犀利的五官更显咄咄逼人：「急什么！这一把又美又乖的冰肌玉骨还没吃进嘴里哪能就这么随便毁了。明明是条丧心病狂的恶龙，却只对我摇尾乞怜。这么有趣的游戏，我还没有玩够呢！」 「主公，若这天下已经是主君的，我自是不会在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丧气话。只是，真让神君将这沃焦变成另一个熔炉，復活了另8只金乌，只怕此后，这天下，又将回到旸谷手中。」巫朔压着嗓子，往元阳面前一跪：「主公可还记得曾经，轩辕坂泉停战七年，在这七年中，帝星降世，立都坂泉，效仿少皞，建坂泉宫。而姬芒独身前往博望山拜师学习，三年后，重新练兵，才有了涿鹿之战。」 元阳的脸更难看了，涿鹿之战是他的末日，也是他的族人的末日。他的復活不仅仅是重新获得职高之权，更是让沦为贱民的九黎族人重获自由平等人权的希望。他不仅仅代表他自己，还有身后因他战败而受苦受难的万千黎民。 「主公，温柔乡，英雄冢。夺得紫楠玉钺后，幻黎神君这样的美人也不是没有。若是幼玟的8位兄长也一併復活，一旦他们识破主公并非他们的幼弟，先不说神君会如何震怒，就是那活着的9只乌鸦能放过主公吗？」 元阳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拳，表情变得更为狰狞。 巫朔跪着往前爬了一步，扶着元阳的膝盖说：「主公，苍珀依靠双龙珠灵魄才获得紫楠玉钺。银珠是龙神本身的冰雪之魄，金珠却是金乌与他的结晶——尚未诞生的龙子，继承了金乌父亲的真火之力。因此他才能不惧冷热。」 元阳冷笑一声：「怎么？他们连孩子都有了？」他还真没想到，小白龙看起来清清冷冷，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唯独对他说话轻声细语，但又不敢有什么多余的暗示，像是怕被他嫌弃似的，怂的很。还经不起逗弄，稍微逗一逗就面红耳赤。 巫朔解释了一下从苍珀拥有两个灵魄的原因：「若不是他当时在斩龙台上终止妊娠，把龙蛋的力量据为己有，恐怕早就死在黑太子的手上。当然，他要是那时就死了，我也没有办法得到再次把主公唤醒的机会。这枚没生出来的龙蛋也算是不白来人世一趟。」 元阳听着巫朔的解释，心里却想着看起来这么清纯的苍珀，原来也不过就是个被金乌玩了的二手货？也许还不止幼玟。谁知道呢？他不是没听到过那些久远的逸闻。呵，羲和女神可是有10个宝贝儿子呢！他歪着头回忆刚才在席上还活着的那只小九。有意思，现在仁璟表现得可是很怕苍珀呢！地位互换了开始后怕？ 巫朔观察着元阳从之前的满腔柔情蜜意逐渐变成冷漠嫌弃，知道暂时是被劝住了。这半个月来，眼看着元阳一天天沉溺于小白龙的宠爱里，他就是怕元阳被勾了魂，怕元阳不捨得下死手。这条小白龙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只要给他一口喘息的机会，他们谁都别想善终。他从披风里摸出一把漆黑鉴人的匕首，捧到元阳面前：「这匕首的原料和锁龙柱上的锁链都是由陨铁做成，能扎破龙鳞。神君的银珠灵魄藏于中丹田，金珠灵魄藏于气海。龙神是有大能者，切记不能莽撞，要把握时机。」 林凤黯看到这里，恨不能穿到他们的时空手刃这帮狗比。他的龙哥这么好，而这帮狗比只想着怎么榨干他最后的一点价值，然后像甩一块破布一样随手丢弃。 第273页 他们怎么敢！ 然而不等林凤黯有所动作，刚才苍珀来打招唿说去观星台的那扇门再次打开。巫朔立刻躲到屏风后面收敛了气息。 林凤黯被眼前的背着月光的苍珀晃了一下心神。 苍珀换了件雪白的广袖纱衣，里面是红色宝珠捲云龙纹暗花缎。喜庆的红被雪白的纱笼罩着，有种如烟似雾的美。一头白髮像冰川一般垂在身后，泛着寒光。他很少穿暖色调，像橘色这种既开胃又开朗的色彩在他缺乏血色的冷白皮上会显得他更没人气。 但，他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还是要穿些喜庆的颜色的。 元阳眯了眯眼睛，站在他面前的苍珀，永远是一把敛了刃入了鞘的剑。不管之前沾染了多少血腥，在他这里都是一副冰清玉洁不谙世事的样子。 装得真的像。元阳的眼睛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恶意。 「事情办好了？」 「嗯，巫望过于谨慎了。我已经把最后一道甜羹送上去了。看着他们一个个喝了下去。」 元阳控制着表情，不露出一丝一毫。 「荧惑守心」3是大凶之兆。看来苍珀是铁了心要復活另外8只臭乌鸦。元阳却不能让他们都活过来。 苍珀啊，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苍珀环视四周，有些恼怒：「怎么就剩你一个？伺候的人呢？」 元阳放下手里的点心，擦了擦手说：「我让他们走的，烦人。」 苍珀立刻上前给他端来了侍女放在一边的洗手的银盆。元阳把手浸在银盆里滚了滚。苍珀见他好了，立刻取过托盘上的软布给他擦手，熟得千锤百鍊一样。 「水有点儿凉了。」 「没事儿。」元阳笑了笑，说：「阿珀，我想换衣服。这衣服太一板一眼了。头冠也重，头髮绑得又紧……」 苍珀哪里架得住心上人这么撒娇，立刻说我来帮你。 元阳从座位上起身。他刚甦醒的时候是不太习惯这陌生的身体的。作为人类，他也算是丰神俊朗，可是等他套进幼玟的壳子里才明白神之子的躯壳是一件如何珍贵的珍宝。他第一次从铜镜中看到幼玟的眉眼，那种过于逼人的美让他目眩神迷，就像他甦醒后睁开眼看到的含泪的苍珀，那一刻他以为心跳又要停止了。他没见过这么昳丽又脆弱的美人，那种阳光下的冰雕一般，随时会消融的惊鸿之美。 偏殿另一边的隔间，原是为帝后换装休息准备的单间，但苍珀给与的格局布置与自己那间是一模一样的。他不能让幼玟受一点委屈。 苍珀帮元阳脱下薄暮底柿蒂过肩孔雀羽妆金缎礼服，只留下里面的玄色中衣，漂亮的肌肉线条撑起轻柔的丝缎。他偷偷咽了咽口水，心想阿玟的肌肉怎么比过去更结实了。幼玟醒过来这半个月每日骑马射箭舞剑游泳，果然是没有白锻鍊。 元阳看在眼里，嘴角得意地扬了扬。 「穿哪件？」苍珀左手举着黄底大洋花鸟妆金纱，右手举着黑底云鹤纹暗花妆金罗。 元阳瞟了一眼，说：「黑色的。」 苍珀笑了一下说：「阿玟和过去一样喜欢黑色。」 元阳听闻，脸色划过一丝抽搐的表情。但是转身去放另一件衣服的苍珀根本没看见他那一霎的扭曲表情。 「头皮痛。」元阳坐在铜镜前对苍珀撒娇。 苍珀立刻把他选的拿件衣袍搁在旁边的架子上，过来脱下花丝金翅乌纱冠，小心地拆下髮簪，放下那一头让他羡慕不已的漆黑髮丝。 长发穿过手指滑落，苍珀轻轻地嘆息了一声。 元阳看着面前的小美人低眉顺目的样子，心里及其受用。苍珀白皙的脸干净得像镜中月。内心就更加渴望撕开这这清心寡欲的面具，让他染上无法抑制的情慾色彩。 苍珀觉得元阳今晚有点怪，总是盯着他看。自从他醒来后，苍珀就发现他们过去那种亲密劲儿变了。一开始他觉得可能是重生之后幼玟没适应新身份和久违的肉身，后来他猜应该是幼玟对哥哥们的死抱有愧疚，而这种愧疚让幼玟无法与他回到过去的亲密关系中。 苍珀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并且做到克己復礼，绝不在元阳面前表现出对他超过亲人间的情感。他不想被幼玟讨厌，哪怕幼玟以后喜欢上别人…… 如果幼玟喜欢上别人，他恐怕也只能含泪忍着。毕竟金乌们是因为他死的……这是他欠的债，他必须偿还。 他哪里知道元阳的壳子里早就换了芯子。里面住的并不是他深爱的幼玟，而是巫朔的主公姜阳。如果是幼玟怎么可能对他忽冷忽热让他患得患失。 林凤黯绕到桌子前，看着苍珀取出梳子和髮带，帮元阳挽了发。他想伸手阻止，却是徒劳。手指穿透了苍珀精緻的面容。 林凤黯什么都做不了。 而站在另一边的卢梦龙看着林凤黯回溯那段不堪的过往，绝望又愤怒地捶墙。 大巫如鬼魅一般的黑烟缭绕在他身边，兴奋地栞栞栞大笑：「小白龙，身为凡人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如何？」 卢梦龙与人为善20年，第一次动了想掐死眼前这个混蛋的念头。 元阳看着镜子里的面容陌生的自己和微微红着脸的苍珀。这样的羞涩与侷促的表情，仿佛未经人事的孩子，天真又赤忱。元阳想弄脏这张脸的欲望更强烈了。他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那是他刚醒来苍珀就给他戴上的东西——属于幼玟的戒指。戒指里可以藏一座须弥山。而现在，能杀死白龙神的匕首就在里面收着。 第274页 他必须在苍珀启动阵法前，把他杀死，不能让金乌们復活。但他还没享用过眼前这娇美的人儿，总觉得就这样杀了不免暴殄天物。 「阿珀，你好美……」元阳扳过苍珀的脸对着自己。他抓起小白龙白皙细长的手指，覆在自己腿间。如此明显的暗示，苍珀吃惊地微微张嘴，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元阳看着苍珀的脸迅速染上绯色，那嫣红的小嘴微张着，粉色的舌头微微颤抖，显然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 苍珀太意外了，他以为幼玟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喜欢他了。他提出缔结伴侣，表示只是一条分享权力的捷径。虽然他的私心是想以此留住幼玟，但事实上，他不敢奢望隔着金乌8条命，他们真能回到过去。 元阳按下苍珀的双肩，于是他跪在元阳面前，仰起漂亮的头颅。元阳伸手托起他的下巴，光洁细腻的触感让他心神荡漾。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苍珀的下唇，让嘴唇变得更加红润，衬得肌肤雪白，艷丽得惊心动魄。 「哥哥，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启动阵法……」苍珀为难道，他知道幼玟每次兴致上来，都不止这点时间。 元阳微微一笑，因为不常笑，苍珀激动地甚至没看清他眼中闪过的轻蔑与残忍。 姜阳活着的时候对男孩子不怎么感兴趣，唯一觉得好奇的就是穷奇画中的白龙小美人。可刚才巫朔告诉他苍珀和幼玟差点连龙蛋都要孵出来了，心里特别膈应。既想要，又嫌弃。既不捨得放手，又必须杀他获得梦寐以求的力量。这种矛盾的情绪烧灼着元阳的心。 「阿珀用这张小嘴就够了。像过去那样。」元阳用冷淡地嗓音对苍珀说。 高高在上的新天帝，跪在昔日温情脉脉的恋人面前。过去幼玟捨不得他吃一点亏，受一点苦。 苍珀颤抖着解开他的衣带，看到的是和过去别无二致的景象，可是又的确不一样了。 眼泪和口水像是止不住一样，苍珀压下屈辱的心绪，忽略嘴角的伤痛和咽喉强烈的异物感引发的呕吐。头髮被扯得很疼，可他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态，凝望着元阳陶醉于极乐的模样。 苍珀瘫坐在地上，看着元阳餍足的表情。脑子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断了。 幼玟从来没强迫过他做这种事。他知道幼玟大概是不喜欢他了。 元阳托着他的下巴，看着他把自己的东西咽下去，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苍珀的嘴角溢出来液体。破损的伤口应该很疼，可是苍珀似乎没有表情，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茫然望着元阳。 看到这样的苍珀，元阳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不适。他拉起苍珀，把他抱到腿上，轻轻抚摸那头雪白的长髮，轻声问：「阿珀，怎么了？」 苍珀眼睛哭得红红地，默默摇头，顺从地让元阳抱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苍珀挣着想要站起来去启动大阵。元阳搂着苍珀，表情变了几遍，终于从戒指里取出黑色的匕首，藏到苍珀身后，手腕翻转。 「阿珀。」 「嗯？」苍珀扬起脸，望向元阳的眼睛。眼尾还是红的，粉紫色的瞳仁饱含柔情。 元阳心肝发颤，伸出原本搂着苍珀的手，轻轻放在他的眼睛上。他无法对着这样的眼睛下手。 「怎么了？」苍珀觉得元阳的举动有一丝奇怪。 元阳狠狠心，从苍珀身后把匕首扎进了丹田的位置。 -------------------- 1太卜，官职，掌管阴阳卜筮之法，通过卜筮蓍龟，帮助天子决定诸疑，观国家之吉凶。 2《史记》中记载的黄帝的活动范围。 3荧惑守心指火星运行到二十八星宿中的心宿时，在心宿旁边停留了一阵子。秦始皇死的那年就有荧惑守心的天象。 改了好几遍，好难。不捨得下刀子。就这样吧…… 第74章 入魔 卢梦龙看着林凤黯双眼通红怒吼着冲上去试图阻止这场暗杀。虽然这么做的结果只是把面前纠缠在一起的苍珀与元阳撞成一团烟雾。 卢梦龙伸手阻止：「没用的，鸦鸦！别去！」 而他的尝试同样以破碎的烟雾告终。 大家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痛苦而无能为力。 巫朔站在冰凉的空气中，乐不可支地看着白龙神和金乌被他耍得团团转。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一次次被击败，看到他们无能为力。真是让人兴奋不已。 金乌啊，你那完美无瑕的小白龙被弄脏了！ 他已经落入了泥潭，身上沾染了污渍，手上浸满血。 你还会爱他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卢梦龙无法蒙住林凤黯的眼睛和耳朵，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撕开。 事到如今，苍珀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的人，金乌看的一清二楚。 林凤黯扑了个空，他一个踉跄冲到了另一边，待他转身，被他冲散了的烟雾再次聚合到一起，画面继续。 元阳一刀刺下去，鲜血顺着刀口汹涌而出。 苍珀似乎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缓缓低下头，看向刺穿腹部的漆黑刀尖和不断涌出的殷红鲜血。 「元、元阳？」 元阳表情扭曲，他没有从丹田找到灵魄，那里空空如也。于是他将第二刀扎向气海。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苍珀身上没有灵魄，也就是说现在他的力量很弱。 第275页 元阳扑了个空还掉了马甲，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掐着苍珀的脖子逼问：「你的灵魄呢？交给我。」 两人纠缠了一番，苍珀才挣脱了元阳的钳制。他想捂住肚子，无奈上面有了两个窟窿怎么捂都是鲜血滴滴答答洒了一地。他依旧被元阳压制着，勉强抓住一盏青铜落地灯稳住身体，颤抖着问：「灵魄……我的灵魄，你要拿去做什么？阿玟，你已经有了天界最强的灵魄。我用九重天宫作炉鼎以满天星官为材料为你练出的至上灵魄，你甫一復活就是帝君的神格。我们缔结伴侣，你和我共享权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元阳知道这两刀下去，两人的关系也就废了。他只剩夺权一条路可走。元阳没意识到好不容易復活一次，他的境遇又回到了之前的模式：夺到权就是生，夺不到就是死。他不想跟苍珀浪费时间，冷笑着重复：「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灵魄呢？独一无二的冰炎双魄被你藏在哪里？」 苍珀面色苍白，却倏地一笑：「阿玟，我越来越不懂你了。你是恨我的吧？对不起，你的哥哥们，我已经努力弥补了。如果、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应该在破壳的时候就死掉的好。我知道是我害了你家……」 元阳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压根儿不需要什么补偿。他只想要苍珀的灵魄来获得紫楠玉钺的控制权。 然而苍珀却不知道那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幼玟，他只是流泪解释道：「我不是要站着你父王的位置，我只有作为天帝才有开启这个阵法的资格。你等我把你哥哥们復活过来，我就把玉钺还给你……」 元阳心想，老子就是他妈的不能让你把这群黑乌鸦给復活了呀！ 他对苍珀了解都源自于復活的这些日子。原本以为小白龙是靠着稀有的美貌迷得十只傻鸟昏了头为他出生入死，但是他看到即使被捅了两刀却依旧如此卑微地祈求他原谅的苍珀，那颗渴望权利耽于杀戮的心还是钝重地疼了一下。 元阳没想到苍珀能爱得如此卑微，更没有想过世间会有这样的爱和执念。他甚至开始嫉妒那个死得透透的幼玟了。 幼玟何德何能，能获得一个人这样疯狂地爱慕？ 林凤黯站在边上看得目眦欲裂，怒火攻心。这段歷史死后的幼玟自然不得而知，而卢梦龙对此也一向避而不谈。他一直不明白姜阳是如何暴露自己不是幼玟这件事的，而苍珀又为何要痛下杀手，不惜毁去妥妥帖帖保存了这么久的幼玟肉身也要将他削得永世不得超生。原来是他想简单了，姜阳喜欢女人又如何，这不影响他侮辱苍珀。何况长苍珀长得那么美，美到超越了性别的概念，又那么温良顺从，从来都是对幼玟有求必应。 原来是这样，所以梦龙缄口不言。这是他最难以启齿的秘密啊！ 「灵魄不在我身上。」苍珀终于挣脱元阳的压制，跌在地上重重的喘气。被捅了两刀，苍珀依旧在做最后的尝试，他问元阳：「阿玟……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欢而散，说的话吗？」 这题果然超纲了。 姜阳只是占据了幼玟的身体，并没有幼玟的记忆。他甚至不知道所谓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现在他明白巫朔为何急着让他下手杀苍珀。苍珀和幼玟太亲密了。他早晚会露馅。 苍珀说的最后一次是指幼玟劝他不要去龙族的典礼。他既然被龙族抛弃，就是他们金乌家的人了，龙族的庆典大宴宾客，就让他们宴好了。可当时刚成为神君的苍珀哪里肯听，意气风发的他只想衣锦还乡，给抛弃他的族人看看，即使龙族所有龙都不要他，他还是获得了神格，轻松凌驾于他们之上。 本是一次最平常的代表旸谷出访境外。本是最普通的一次告别。就像每次幼玟当值日，苍珀在扶桑树下送别。苍珀代表羲和女神出访，幼玟也在树下送他。虽然为了去还是不去两人闹了别扭，但幼玟还是在临走前给他戴上了缠了梨花的柳枝。 在得知苍珀出事的那晚，幼玟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天不该给他缠梨花的。他只觉得洁白的花朵最衬苍珀，却没想到会是一场真的别离。 苍珀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站在他面前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元阳。 太像了！元阳之前虽然对他疏离，但那种温情脉脉太像幼玟了。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今晚元阳闹了这一出洩慾与刺杀。苍珀绝对不会怀疑。 所以占了幼玟躯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苍珀突然发出一记令人汗毛倒竖的笑声：「呵！你对我说：『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1。』阿玟你不记得了吗？」苍珀从地上颤颤巍巍站起来，人看起来快要不行了，可是下一刻他就重重一拳敲在墙壁上。 墙上顿时凹了一个坑。 林凤黯双眼通红，冷笑着看着元阳，这个占着他的壳子对苍珀作恶的混蛋。但凡他从这幻境里走出来，他也要亲手把这傢伙亲手撕了。 元阳被愤怒的苍珀吓了一跳。他醒来到现在只见过温柔顺从的苍珀，对他杀神的身份产生了认知偏差。 苍珀在金乌们死后可是不折不扣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只要能让他復活金乌，死多少人作为炼制灵魄的材料都不是问题。 「所以你是谁？」 元阳看着浑身淌血沖自己蹒跚而来的苍珀，雪色长髮染上了一片鲜红。半透明的薄纱和里面的红色暗花缎被不停流出来的血浸成了暗褐色。他牙齿咯咯作响，眼粉紫色的虹膜都染成了暗红色，那模样比地狱的恶鬼还恐怖。 第276页 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巫朔跳出来拉住元阳边往后退，边大喊道：「糟了，他入魔了。」 苍珀温柔漂亮的粉紫眸子被血色浸染，再由红转黑。他上腹和下腹原本被元阳各捅出一个窟窿，往外涓涓流血。现在却像当年在斩龙台一样，无数细小的血肉像水滴一样飞向受到重创的伤口迅速癒合。 「糟糕！阵法启动了。」 辛辛苦苦几百年，造冰棺存尸首，夺天宫养灵魄，以为能把他心心念念的小乌鸦救回来，最终却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了嫁衣。 苍珀毫无预警启动了法阵。那些喝了酒的，吃了菜的，喝了汤的，全数睡倒的人、妖、神，皆变成了饲料。这些饲养灵魄的饲料如今却如当年斩龙台前的龙族旁系虺、蟠、虬、螭、蛟一样，变成了修补苍珀伤口的材料。 元阳没有得到灵魄还掉了马甲，预料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多亏苍珀爱幼玟至深，用整个天宫做养料为他炼制了至上的灵魄。而现在入魔的苍珀却一颗灵魄都不在身上。 苍珀打不过他。 元阳将手中的匕首化成一柄短剑，指着苍珀：「我最后问你一次，灵魄在哪里？」 苍珀咧开嘴笑了，鲜血把一口白牙染得通红，看上去恐怖极了：「灵魄在哪里？哈哈哈哈！巫朔，你欺骗我几百年，利用我復活的恐怕是你过去的主子姜阳吧？」 巫朔慕名而来，为苍珀出谋划策，教他復活之术。只说这是为了报答帝俊对大巫一族的恩情，他就信了。 巫朔的真正目的是要復活他心中的帝星姜阳啊！ 苍珀现在入了魔，神智已失，唯有心中的怒火与仇恨支配他。 「灵、魄、在、阵、里！」苍珀抬起已经没有眼白，漆黑一片的眼睛一字一句兇狠地回答：「而你们永远别想得到！」 苍珀的身躯已经修补完成，他一个腾跃升到半空。月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边。 整个岛被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阵法有两重，内阵的阵眼就在大宴宾客的银麟殿之上。 苍珀后背的锦缎和素纱禅衣被一对巨大的银色翅膀撕裂开，巨翅的每一根羽毛都冒着寒光。他染血的白髮在空中散开，整个人看起来既恐怖又美丽。他张开双臂，从内外阵眼中取出他的双锏，而他的灵魄就藏在双锏里。 原本是为了催化法阵的能量，尽快復活其余的8只金乌，谁知这迫切的心情反救了苍珀一命。 虽然此刻苍珀并不想继续活下去。他只想杀死鸠占鹊巢的仇人，让欺骗他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两把锏在手，他又从腰间抽出条漆黑的软鞭。这条貌不惊人的鞭子却是用龙族黑太子的龙筋做的，坚韧不摧。苍珀给金乌们收敛尸体装入冰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经嘲笑他陷害他囚禁他的黑太子用双锏噼烂了龙头，剥了龙皮龙鳞制成轻便的铠甲，抽出龙筋做了一对马鞭。 如今龙皮龙鳞的铠甲还穿在元阳帝君的身上，而愤怒的苍珀显然不会由着他占用自己为幼玟准备的礼物。 巫朔眼见情况不对，拉着元阳想赶紧逃出苍珀的血阵，不然他俩也要变成8只金乌的养料。可他们刚逃出银麟殿，就被仁璟拦住了。 「呦呵，两位，骗得我家小孩儿团团转，现在想拍屁股走人？」仁璟拔出乌金陌刀，横刀立马，挡住去路。 苍珀将原本要供给金乌们的力量全部纳入自己的两枚灵魄之中。 仁璟帮他拖住元阳和巫朔。可元阳实在是获得了苍珀太多精心滋养与天地宝材，眼看着苍珀还没有完成阵法，而仁璟以一敌二逐渐落了下风。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出现了。 巫望，那个未长大成人就被大巫停顿在少年时代的小巫师，因为气息太弱而从黄帝的追杀中逃出生天的小巫师，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仁璟身边。 「主公不该逆天而为，谋杀天帝。再者，幻黎神君对我们有恩，怎能如此恩将仇报。」小少年双眼灼灼有神，并不因为他没长高的身量而显得弱小。 大巫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小崽子反水了：「巫望，你忘了主子是谁了吗？」 「主公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復生，应该进入轮迴。」巫望看着这个掐断他人生的大巫，回道：「而我们巫族如今效忠的新天帝，是幻黎神君，不是元阳帝君。更不是姜阳。」 「大胆！你竟然直唿主公名号。凭什么神可以復活而人不行？主公是帝星转世，他不能输。」 「神界与人界本就规则不同。」巫望无惧大巫的责骂，说：「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2」 仁璟一手搭在小少年单薄的肩膀上说：「别跟神经病废话，打就完事儿了。」 巫望对仁璟说：「天帝入了魔，只怕不好收场。」 「现在哪有时间管怎么收场，先想办法把这两个狗杂种逮住。」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仁璟的想像。苍珀将沃焦上全部可吸收的力量纳入两颗灵魄后驱动双锏攻向元阳与巫朔。 入魔的天帝势不可挡，仁璟赶紧拉着巫望躲到旁边的少府避其锋芒。 元阳如今即便有幼玟的躯壳也不好使了。或者说就是因为他占用了幼玟的肉身才更糟糕。在入魔的苍珀心中，这躯壳已经被沾污，配不上幼玟了，更不能流落在别人手中，只能毁掉。 第277页 元阳死得十分悽惨，毕竟他被苍珀赠与了绝无仅有的至上灵魄。元阳使用的属于幼玟的肉身首先被剥离开他的神识。元阳的神识被关在闪电之间，天雷将他轰得外焦里嫩。而幼玟的躯体被再一次剥离出灵魂后，很快在狂风暴雨中化为齑粉四散。 苍珀看着手中仅剩一点点泛着金属光泽的黑灰色粉末，突然意识到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落空了。他仰起头，全黑的眼睛里倒映着天空翻滚的雷电强光，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分不清谁雨水还是泪水。他张开嘴，发出一声怒吼。 这一声却是龙的悲鸣。 苍珀解除了人形，变成一条身负羽翼的白龙。他将元阳的神识在天雷中撕碎，那些闪光的灵魂粉末被风吹散到四面八方。 巫朔也疯了。他汲汲营营这么久，处心积虑讨好这冷情冷心的新天帝，好不容易靠着一招偷天换日把主公復活了。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暴怒入魔的天帝已经将沃焦变成人间地狱。而他们谁都别想活着躲过去。 巫望吸了吸鼻子，看着天上变异的白龙说：「其实主公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很聪明也很英勇。他路过我们村子，见我卖身葬父母，就把自己的玉佩赏赐于我，让我安葬父母。」 仁璟啧了下嘴。反正他是对元阳这玩意儿咬牙切齿。那可是他唯一的弟弟的躯体。该死的混蛋！ 巫朔脑海中忽然想起一道秘术，如果他能抓住那一瞬息的空档……于是在苍珀将怒火转向巫朔时，他主动将自己的生灵剥除，留下看似未死的躯壳被苍珀撕成碎渣。 至此，巫朔变过上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直到今天。 沃焦毫无意外地沉没了，连带着岛上前来参加庆典的全部代表和失去了希望的白龙一同沉入海底。 仁璟劝苍珀不要放弃，白龙却摇头道：「我太累了。没有幼玟的世界，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仁璟忘不了那双暗黑无底的瞳仁，没有一丝亮点。 幼玟是照亮苍珀的光，现在光熄灭了，他的世界也随之崩塌。 最后那一段卢梦龙*本没有看。他缩在被摧毁的银麟殿遗骸边瑟瑟发抖。所有骯脏不堪的、屈辱难言的往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兇残疯狂的那一面，都被剥开。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块鲜血淋漓斑斑驳驳的散发恶臭的腐肉，噁心的蛆虫可以随便爬满他的身体。 林凤黯走出巫朔给他看的过往幻境后花了点时间才找到龙哥。漂亮的人儿缩成一团蹲在角落里，脑袋埋在膝盖上，身体轻颤着。 他一定哭了！ 林凤黯双手握紧，一股无名怒火直冲他脑门儿。该死的巫朔，前世耍得龙哥团团转不算，时至今日还要再次揭开他的伤疤公开处刑。 林凤黯在心里问候了巫朔家十八代祖宗老子娘，很想搞一把m4卡宾枪给他来个原地枪毙一小时。他走上前蹲下，温柔地把人抱在怀里。 刚才即便知道那是往事的重演，可他依旧心如刀绞。在他死后的那段岁月，苍珀遭遇了什么，是什么让一切都走向不可挽回的局面，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他的小白龙太可怜了，是他没护好。 卢梦龙无声地哭了一会儿，突然推开林凤黯的怀抱，人又往边上退了一些，白皙的小脸上涕泪纵横好不委屈。 「别碰我，我很脏！」 「你不脏！」 「脏的！我曾经入魔，被罚尝尽人间八苦。我害了你，害了你们家。我不该被救，不该生出来，我是不祥的……」 面对脑子突然一根筋搭住的卢梦龙，林凤黯觉得自己肝火又有点上头。 「龙哥，你看着我。看着我！」林凤黯不禁抬高了声音。 卢梦龙顿时禁声，扬起苍白的脸。 林凤黯轻轻抹去他的眼泪，说：「我是谁？我不是幼玟，我是林凤黯。我是龙哥的小尾巴鸦鸦。你是谁呢？」 「我是谁？」卢梦龙缓缓开口，声音哑哑地。显然哭了太久，费嗓子。 林凤黯抓住卢梦龙的手贴在最积极心脏的位置：「你是卢梦龙，你不是苍珀，苍珀已经死了，他的债也已经在每一世获得偿还。那些过往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就像你和后初晦说过那样。龙哥，现在是崭新的你。」 卢梦龙感受着面前的少年那颗年轻有力心脏的蓬勃跳动。 他是全新的自己。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林凤黯见他情绪稍微平復下来，便再次将他抱进怀里。 「龙哥，幼玟不会嫌苍珀脏。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都不该觉得他脏。苍珀是受害者，他被欺骗被侮辱。我们怎么能不去声讨谴责加害者而去辱骂受害者呢？」林凤黯捧着卢梦龙的脸继续说：「幼玟爱苍珀，为他而死心甘情愿。我爱你，也同样心甘情愿。」 卢梦龙抬起手捂住林凤黯的嘴唇哽咽着说：「不、不准说，死！」 林凤黯吻了吻他的指尖，扬起嘴角。 「不会死的。都什么年代了。咱们要相信科学的力量。」 龙哥每次听到要相信科学都有点忍俊不禁。 林凤黯抬手擦了擦龙哥脸上的泪痕，轻轻地吻住了那双粉色的嘴唇。 这边林凤黯好歹哄好了哭哭啼啼的人。那边雾气散了，分散开来的宾客们终于开始辨清楚方向。 后初晦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片开阔地，老远就看到那边一个土堆旁，抱成一团的梦龙和那臭小子。 第278页 而且卢梦龙好像哭了。 后初晦就有点生气，甩开拉住他手劝他冷静的景凉大步走过去想质问林凤黯又在瞎折腾什么。哪知道他还未靠近那土堆，突然剧烈心悸，整个人触电一般倒地不起。 景凉惊唿一声跑过去扶，可是两人体型太悬殊。景凉哪是能扶住后初晦的体格。于是俩人一起摔了个大马趴。 卢梦龙听到动静，示意林凤黯拉他起来。两人绕过土堆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后初晦和刚站起来试图叫醒他的景凉。 「突然就倒下了！」 卢梦龙伸手摸了一下后初晦的脑门子，疑惑道：「他好像缺了一部分灵魄。」 「在我身上？」 「不，不光是那部分。」卢梦龙看了一眼景凉，解释道：「还有一部分丢失了。这很奇怪。穷奇的灵魄是盘古的眼睛，不是随便谁能承担的大能。要么是像小麖这样心无旁骛的赤诚之心。要么就是……」 「是什么？」 卢梦龙思考了一下，说：「就是和他系出同源的亲生兄弟。」 -------------------- 1《送别诗》隋末 无名氏 2《荀子-天论》，战国荀子。大自然的运行有其自身规律。这个规律不会因为尧的圣明或桀的暴虐而改变。 第75章 湮灭 岛上的迷雾逐渐散去后，原本压得极低的乌云破开一道口子，一束金光射向地面。 登岛的人们很快发现，金光照射到的地方，墙倒屋塌的景象如电影倒带一般自动修復。而随着云开雾散，拨云见日，整座岛从断垣残壁的死国变成金碧辉煌且鸟语花香的天堂。 然而在场的人无心赞嘆这样的「神迹」。 卢梦龙指挥林凤黯背起昏迷的后初晦，虽然小乌鸦拉长着脸十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委委屈屈把这个老情敌扛起来。 终于在迷雾里拽着二副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米罗终于找到组织。他心惊胆战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皮革拎袋。 「干坤袋。里面装了所有的装备。你们看着使。」 卢梦龙接过拎袋，感谢道：「小狐狸好样的！」 米罗擦了把冷汗，小声说：「这一路吓死我了，就怕被那老妖怪看出来。还好这傢伙一身正气旺得不。是那老妖怪最讨厌的类型。」 二副：？？？ 二副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类似超强驱蚊水般的工具人？ 米罗见二副肉眼可见地萎了下去，当即对着他脸颊吧唧亲了一口：「谢谢你。」 二副：！！！ 原地满血復活。 如果后初晦睁眼看到这一幕一定跑去吐了，还会骂米罗又污染他的眼睛。然而，现在一向盛气凌人又毒舌犀利的后先生被他最讨厌的情敌背到焕然一新的f4遗址所在地——天子寝殿「元阳殿」。 元阳殿里的铺地金砖镜面般油亮，光而不滑，温而不凉，倒映出心急慌忙的一行人闯进了布置了黄肠题凑的整殿。 崭新的椁室和刷了素漆的棺木。椁室正中间悬吊着一盏青铜大灯，9只展翅的鸟背燃烧着不灭的真火。椁室四角伫立的青铜树的每个分叉上也燃着真火。簇新的素漆棺木反射着真火的暖光。 之前卢梦龙放在棺椁残骸上的蜃早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躺在棺木上同样失去意识的辛守。 卢梦龙骂了句脏话，就冲上去检查辛守的情况。这祖宗要出点事，在场谁都别想好过。可没想到他还没靠近辛守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弹出来。要不是米罗机灵一把拉住，卢梦龙得被甩到外室去。 林凤黯怒不可遏得把后初晦那庞大的身躯往旁边一个棺材上一丢，转身就去看龙哥有没有事。 卢梦龙摇摇头，指着躺在中间的辛守说：「果然，穷奇的缺失的那一点灵魄在他身上了。」 林凤黯转头看向直挺挺躺尸在棺材上的两人。呵，没一个和他对付的。 辛守来的时候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如今这只包落在他躺着的棺木下方。而跟他形影不离的黑衣保镖和叶落夕都不见踪影。 他们又去看躺在旁边的后初晦，他依旧没有意识。景凉急的眼眶都红了。 卢梦龙巴拉开后初晦的眼皮，瞳孔没有放大。他安慰景凉没事。 「梦龙哥哥，你能帮帮我把后先生的灵魄取出来吗？我的灵魄受损已经没关系了。」 卢梦龙遗憾地说，他要有这本事，前面也不会这么被动挨打了。 米罗拉着二副退远了一点。二副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金主爸爸突然昏倒，又和太子爷一起躺在棺材上，这个场面就算是语言不通的人也明白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们别去添乱就是好的。」米罗心想他这只岛国小狐狸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还是别凑热闹了。 米罗刚拉着二副退到椁室外面，就发现那扇原本大开的门突然就合上了。米罗回身推了几下，门纹丝不动。他心里暗道糟了！自己却能力有限，帮不上忙。米罗掏出手机，果然是没有信号的。他又嘆了口气。 二副看他这样心里也急，奈何眼前发生的事桩桩件件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他只能拉住米罗敲脑门子的手，问他想干嘛？ 「我想联繫一个能帮上忙的人。可是手机没信号。」 二副默默从包里掏出一部海事卫星电话。 米罗眼睛一亮，接过电话顺嘴又吧唧了一口二副的脸颊。 第279页 二副的脸更红了。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米罗，你最好有——」 「——让土御门先生接电话！」米罗十分严肃地对纪贯泽说：「不开玩笑！」 接着二副就听到换了一副口吻的米罗用他听不懂的岛国语言叽里哌啦对着电话说了足足5分钟不带喘气。他心想这位小少爷的语言学得真好。 而真正的米罗要是泉下有知，恐怕会比个中指：老子可是连英语都说不利索的学渣本渣！莫要给老子套上学霸的污名。老子一向渣得明明白白光明磊落。 挂掉电话的米罗对二副眨眨眼：「你不会也凑巧带着信号弹吧？」 二副默默从背包里摸出信号枪。 米罗：简直是哆啦a梦的万能口袋！他让二副把信号枪揣进上衣口袋，听他的口令行事。 被关在元阳殿里的一众人还不知道他们被隔绝在殿内。林凤黯绕到迴廊后面，在后室发现了躺在地上被弄晕的黑衣保镖。 「没见到叶落夕。」 「连体婴似的两个人，现在一个躺在前面，一个不见踪影……」卢梦龙抬头看了林凤黯一眼，说：「难道叶落夕出事了？」 叶落夕这样小小的付丧神自然不是大巫的对手。卢梦龙回头看着躺在梓宫上的辛守，秀丽的眉头蹙在一起。 林凤黯上前安抚道：「叶落夕也许没跟着呢。别瞎想。」 话音刚落，梓宫那边就传来景凉的惊叫声：「你别过来！不许你碰他！」 「不好！」卢梦龙拉起林凤黯往前跑。 果然回到梓宫这里，就看见浑身炸毛的景凉。景凉对面正是巫朔，他丝毫没把小鹿看在眼里，反而沉沉望着昏迷中的后初晦。 后初晦显然状态很不好，时不时会抽搐并发出痛苦的低吟。 「你可以救他。」巫朔没看气鼓鼓的小鹿，视线还是放在后初晦身上：「你知道，我本来并没有想用辛守。他是三个人中最不合适的。那些不好的碎片都在他身上体现出来：乖张、自私、既目中无人又妄自菲薄。他生来就不适合成为一位领袖。」 卢梦龙上前握住景凉的手，捏了捏小孩儿汗津津的手心安抚了一下。 「没人逼你。」 「呵！」巫朔冷笑一声：「最先是姜映卿，他是最完美的版本，可是却硬是被巫望这个小贱人搅黄了。贱人！我当年就不该救他！」 巫朔顿了顿，平復情绪后对卢梦龙说：「你没有选择，要么就看着辛守和后初晦两个人死在这里，要么就把你的灵魄交出来，让辛守重获力量。怎么样，幻黎神君，没人逼你，不过考虑太久他们可都是会死的。」 「你敢威胁他！」林凤黯撸起袖子就一拳揍过去。 卢梦龙制止了林凤黯想上去揍人的打算，转手把景凉塞到林凤黯手里。 小乌鸦委委屈屈地接手看小孩儿的工作。心里骂骂咧咧地，什么小孩儿，就是长得小，都是千年的妖精了。他才是实打实的不满18的少年郎啊！ 巫朔抬眼瞟了一眼林凤黯，冷笑：「小乌鸦，别小看你的小宝贝，他可是连自己的蛋都能下得去手的狠角色。」 林凤黯对着景凉低声说了句话，转头对巫朔说：「你不用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龙哥做事不用你教。」 景凉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抬头看林凤黯脸上坚定的表情，不禁微微羡慕起来。谁不希望能被一个人这么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从小都被认为是需要照顾的那一个，从来没人觉得他是可以信赖值得依靠的。他撇撇嘴，慢慢挪回到后初晦身边，悄悄地按照林凤黯说的，把刚才林凤黯塞给他的一个银色小盒子塞到后初晦的袜子里。干完这些后，他顺便又理了理后初晦的裤脚，遮住鼓出一小块的袜子。 卢梦龙双手紧了紧再松开，他恼怒地踢了一脚辛守所躺的梓宫，苦笑了一下：「好像我没什么选择。」 巫朔扬了杨嘴角，那张干瘦阴沉的脸抽搐了一瞬，又恢復平静：「是啊，毕竟不管是辛守死了，还是后初晦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可是我真的不想让你家主公回归神位呢！」卢梦龙倏地一笑：「想想他曾经做的噁心事，我就不乐意救他。」 「那现在你乐意了吗？」巫朔突然对着辛守所在的位置举起手一握拳，另一边躺着的后初晦发出痛苦的悲鸣。修长的身体蜷曲起来，翻来覆去地挣扎着。 景凉被吓了一跳，扑上去试图按住后初晦，怕他从棺材上掉下来摔伤。毕竟苍珀为金乌打造的最后居所都极为奢侈。梓宫的高度快赶上景凉的肩膀高度了。 「梦龙哥哥，他怎么了？」景凉手忙脚乱地捂住后初晦不停流出的鼻血。白净的小手堵都堵不住。 卢梦龙眼中燃起怒火，他上前一把揪住巫朔，巫朔却化为黑烟再次出现在辛守所在的那一边。 「好了，幻黎神君，你想好了吗？这可是爱你至深的穷奇呢，他为了让你获得健康的身体，给你造了龙影，因此被打入轮迴。你这辈子也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为你送命吗？」 卢梦龙浑身紧绷，咬牙切齿地看着巫朔，急促的唿吸暗示着他可能随时会发起攻击。林凤黯没见过这样的龙哥。他所知的那个温柔谦逊，聪明善良的龙哥从没露出过这种猎食者被识破后的狰狞面目。 巫朔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卢梦龙，高高在上的幻黎神君佩戴的那副完美面具露出一丝破口。 第280页 然而林凤黯低估了卢梦龙控制情绪的能力。不过就是短短几个唿吸。卢梦龙控制住了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并且按住了想再次上去教训巫朔的林凤黯。 「我的确想有一个完整的人生。」卢梦龙握住了林凤黯的手，显然接下来的话是对他说的：「我做这个选择是并不是因为对他有感情。但是我的确感激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一直以来我几乎都无以为报。这恐怕是我最后回报他的机会了，至此以后，我和他互不相欠。」 林凤黯张了张嘴，想说些漂亮话，实在不行，吃个醋来讨卢梦龙一个心疼也行。然而他却突然词穷。固然是吃醋的，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但真要让他就这么看着后初晦去死，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卢梦龙说完这些似乎放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他冷淡地扫了一眼巫朔，转而看向躺在为幼玟打造的梓宫上，问道：「我该怎么做？」 巫朔环顾四周，笑着说：「幻黎神君，这元阳殿固然修得大气磅礴，黄肠题凑规模宏大，但到底不好施展。」 他从大袖中摸出一根树枝。 卢梦龙立刻联想到建木枝做的星辰之钥。 「你怎么会有建木枝的？这不是天帝才能获得的权限吗？」 巫朔笑了：「我的神君啊，天帝有的我就不能有吗？你当年就没有怀疑过，我为何能知道那么多只有天帝的秘辛？还是你心里只有你的小情人被蒙蔽了双眼？你可知道我本就是帝俊的另一面，他贵为天帝，掌管时空，而我只能成为天帝背后见不得人影子。命运何其不公！」 不仅卢梦龙，连林凤黯都吃惊地看向巫朔。这个貌不惊人甚至可以称为其貌不扬的瘦削男人竟然是帝俊的另一面？ 巫朔突然闪现到林凤黯面前，一把捏住他的脸颊：「呵，你们身上都有他的影子，可是你们都不及他。」他又勐地推开林凤黯。林凤黯被推得一个趔趄，幸好被卢梦龙伸手扶住。可能是在心上人面前丢脸了，林凤黯变得更为愤怒。林凤黯越愤怒，巫朔就越开心。 巫朔笑着说：「可是呢，堂堂天帝却消亡在星辰深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而我，而我却一直都在。」巫朔指着躺尸的辛守道：「只要我把他扶上天帝宝座，我就比他成功！他最终还是输给我！」 卢梦龙扯了一把林凤黯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一直以为姜阳是他的真爱，原来只是个工具人，你爸爸才是他的真爱啊……」说着还面带同情地看了一眼躺尸的辛守。 辛守要是知道自己不但风评被害还成了工具人只怕是拆了这座岛！ 林凤黯惊到了，咳了好几声小声回答：「不是我爸，是幼玟的爸爸。」 卢梦龙撇撇嘴，对，也不对。林凤黯说到底，只是托生在徐家门里。一旦回归神位依旧是帝俊的幼子。当然对现在的林凤黯来说，爱谁谁，他只想把眼前这碍眼的傢伙一劳永逸解决掉。 「不跟你废话了，幻黎神君，这钥匙还需要你才能打开。」 卢梦龙很意外：「怎么我能打开？新天帝……」 「没有什么新天帝。」巫朔笑得十分得意：「过去意义上的天帝到幻黎神君为止。之后的天庭也不再是过去的天庭，都不一样了。」 这倒是他们都没想到的事情。卢梦龙还以为会有新人来收拾他的烂摊子，重建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的天庭。没想到他留下的烂摊子成了一栋被歷史掩埋的孤独烂尾楼。没有人来收拾更没有人提起，残存的神族重起炉灶，再也不提起那发疯入魔的天帝。 卢梦龙接过建木枝，撕开刚才贴好的创可贴，打算再挤点血出来重启血阵。 林凤黯一把拉住卢梦龙：「这玩意儿都藏了多少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拿这玩意儿捅过脚丫或者菊花。我给你先用酒精棉消下毒。」 巫朔简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凤黯一把抢过建木枝，从他的背包里摸出几片酒精棉片，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要不是他知道林凤黯只是一个普通17岁人类臭小子，他真的要怀疑他的动机了。当林凤黯有从包里摸出一瓶免洗酒精洗手液打算把建木枝放进去泡一泡的时候，巫朔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建木枝骂道：「要不要给你一瓶福马林再泡一泡？」 「唉？你还懂福马林啊！所以你现在手头有哦？」林凤黯翻了个白眼怼过去。 巫朔：……！！！这死小鬼和他爹一样可恶！！！ 卢梦龙忍住笑，对巫朔动动手指头。 巫朔无法，只能再把建木枝放倒卢梦龙手里。 卢梦龙受伤的手再次握拳，他忍着疼痛，过了片刻，终于有鲜血滴滴答答掉落在建木枝上。 林凤黯上前制止：「够了够了，省点血。我看得都疼。」他用撕开酒精棉的包装，小心翼翼的擦拭伤口，然后又掏了一块印着皮卡丘的创可贴重新贴上。 巫朔：…… 很想把这两个死小孩塞到时空间隙里打死。 虽然双方都对彼此一百个不顺眼。然而成年人的合作关系还是要继续。 等林凤黯料理好卢梦龙的伤口，他身边的景象已经焕然一新。要说不吃惊是假的。林凤黯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周边的景物。一片黑暗中只有明明灭灭的恆星与华美梦幻的星云。林凤黯撞撞卢梦龙的肩说：「那个不是ngc 2237玫瑰星云吗？」 第281页 「嗯，是的。」 「那边是着名的ic434猎户座马头星云？」林凤黯记得这个星云是家用业余望远镜的观测极限了。 「对，顺便说一下，你脚下踩的是m16巨蛇座鹰星云。1995年哈勃望远镜拍摄的创生之柱就在那儿！」 「卧槽！」林凤黯觉得自己已经违背了全部物理规则：「那我现在存在于哪里？」 卢梦龙笑了笑，没说回答，只说：「你头顶是ngc 7293水瓶座螺旋星云。这里的时间和距离都是无序的。」 林凤黯抬头看着那团被橙色包裹的蓝绿色星云，宛如暗夜中巨大华丽的美瞳。它是最接近地球的行星状星云。想起几年前的墨尔本天文台夏令营，他们用那架花了11年才修完的被丛林大火烧毁的48英寸镜头第一次观测它的情形。他们在不同波段给它拍照，将一开始的黑白照片赋予相应频率的颜色（蓝色高频率，红色低频率），通过蓝色、绿色和红色过滤器成像，分别曝光了12分钟、9分钟和7分钟，最后合成图像时，卢梦龙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说他们看到了上帝之眼。 「够了！」巫朔简直要疯。这俩孩子知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怎么惬意地跟逛天文馆似的。 「把幻黎的两颗灵魄交给我，只有你能拿住那两个东西。」 卢梦龙耸耸肩，摊开双手。 巫朔鬼魅一般化成黑烟消失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捧着一只看不清具体形态的乌漆墨黑的一坨。 林凤黯看着盒子说：「这东西不反射光线。」 不反射光线的物质是什么？ 林凤黯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暗物质——理论上提出的可能存在于宇宙中的一种不可见的物质。目前通过对宇宙的观测，可见物质非常少，只占宇宙的4.9％，而计算得出的暗能量占宇宙的68.3％，还剩下26.8％的宇宙，科学家们给出了暗物质这个概念。 暗物质既不是以普通物质（由重子组成）暗云的形式存在（检测不到重子云对经过它的辐射的吸收情况）；也不是反物质（同样没有检测到反物质与物质湮灭时产生的独特的伽马射线）；而目前为止可以探测出的黑洞无法填满这26.8％的宇宙，那么就是暗物质填满了这部分宇宙。 所以，林凤黯猜测巫朔稳稳捧着的这个黑峻峻什么都看不清的东西大概率是由暗物质构成。 巫朔对卢梦龙昂了昂了下巴。 卢梦龙瞟了一眼林凤黯，上前试图触摸到这团东西。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那东西，那东西就一分为二，露出内里的两个闪光的内核。 卢梦龙笑眯眯地看着传说中的灵魄，就像两颗迷你恆星一般在无边黑暗中发光。 而这一幕在林凤黯眼中这两个小球就恐怖多了。浅蓝色恆星并不代表它冷，反而1万k-3万k的超高温度才能使它呈现出浅淡的蓝色，而另一个接近金色的小球，也得是太阳的6000k表面温度。 于是他一把拉住卢梦龙的手说：「手不想要了？」 卢梦龙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seeing is not always believing.」 林凤黯有点呆，但拉住他的手并没有松开。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林凤黯继续呆滞，也不懂松手。 巫朔觉要疯了：「你这小孩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时间久了穷奇要有个什么后遗症我可不负责。你别是故意整你情敌让他落个残疾什么的？我可不背这锅。」 林凤黯：……很想给这老东西一拳。 「就像庄生晓梦迷蝴蝶……」卢梦龙突然觉得自己跟林凤黯的频道不匹配，他换了个说法挑了挑眉：「你不打开薛丁格的盒子，就无法证明猫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还是半死不活。」 林凤黯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终于松手。 卢梦龙微微踮起脚揉了揉林凤黯的狗头：乖。 巫朔：……你们俩！我去你大爷！ 终于卢梦龙捨得转头对巫朔讲话了：「怎么弄？」 「什么？」 「你傻吗？」 「哈？」 「你不是要我把灵魄给辛守吗？我该怎么给他？我又没干过这事……」 巫朔：…… 巫朔深深感觉到和几千年以后的死小孩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卢梦龙也觉得跟这个大巫基本都是无效沟通，鸡同鸭讲。 巫朔忍无可忍一把扯过卢梦龙的手腕，把他拖到放着辛守的梓宫面前。 林凤黯的拳头随后就冲到了巫朔面门上。巫朔果然又再次化为烟雾消散又重聚在林凤黯身后。他鹰爪般的手卡主林凤黯的脖颈威胁道：「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臭乌鸦，你在我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林凤黯甩开他的钳制，歪过头看着巫朔：「希望你记得刚才的话。」 巫朔冷笑一声挥挥袖子，把林凤黯送到远处。他对卢梦龙说：「把那两个东西取出来。」 卢梦龙十分镇定地把手伸进那片黑暗中，他既没有感受到冷，也没感受到热。或者说，他什么都没感受到，就像穿透了空气一般——两个被众人垂涎的灵魄乖乖巧巧地飘到他面前，安安静静悬浮于他的掌心上。 「这么多年，竟然还在……」卢梦龙不得不感嘆，「神界的治安这么好吗？」 巫朔笑了：「那是你想多了。幻黎神君身死之时，多少妖魔鬼怪前赴后继前往东海妄图夺取神君不灭灵魄。要不是我有先见之明将灵魄藏匿，那时就便宜了那些宵小。」 第282页 卢梦龙：…… 「你看我是不是要给您老发一面拾金不昧千万年的锦旗？」 巫朔淡然道：「要不是你的灵魄连我都无法控制，我也不会留到现在。」 卢梦龙觉得自己又单纯了。 巫朔对卢梦龙说：「将你手中那枚金色的放到辛守眉心处。」 在苍珀的记忆里当年他是靠着一片龙鳞和一根飞羽将灵魄收进去的。卢梦龙手里除了一块皮卡丘创可贴，什么都没有。他撇撇嘴，徒手捏住那枚璀璨斑斓的小金球，一巴掌拍到辛守脑袋瓜上。 咚的一声。 显然巫朔也被卢梦龙的举动吓了一跳。 而那枚金球显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咚的一下撞红了辛守的脑门子后，反弹到远处，上上下下地飘着，不愿意靠近。 「你有病还是跟他有仇？」 卢梦龙无辜地耸耸肩：「谈不上仇怨，就是有点瞧他不顺眼。」 巫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凭空一抓，手里出现一盏铜灯，朝下狠狠摔去。 幻境破灭了。 众人依旧站在那间巨大豪华的墓室中。 辛守和后初晦各自瘫在两具棺椁上，生死不知。 巫朔气得浑身颤抖：「你去把灵魄捡回来。立刻给我重来，时间拖得越久，你家的疯老虎（穷奇）醒过来变成白痴的机率就越高！」 卢梦龙望着巫朔，美丽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什么。 巫朔则死死盯着卢梦龙，怕他在这紧要关头再出什么么蛾子。 卢梦龙慢慢吞吞走向飘在辛守脚跟头那里的小光点，轻轻挥了一下手。那枚小光球被他捏进手心里。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巫朔，才慢悠悠地走到辛守脑袋边。把手心里的小光球缓缓放在辛守的眉心。 这回小光球没再乱动。 卢梦龙抬头：「把后初晦缺失的灵魄还给他。」 巫朔哼了一声：「我可不像你们这么不成熟。」他张开双手，从黑袍子里涌出无数灰色烟雾逐渐包裹住辛守。 辛守翻身一阵反胃，吐出一个闪着微光的小光点破出烟雾。 在旁边守了许久的景凉一个箭步窜出来，夺过那闪着微光的小光点。紧接着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把自己的灵魄剥离身体，强行撕开找出后初晦用来修补他的那一小部分，将之与光点合併在一起。景凉忍着剧痛，将那个光点按进后初晦的心脏位置。 「现在好了……」景凉捂着自己的心口，就那么几秒时间已经浑身被冷汗浸湿：「梦龙哥哥，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 卢梦龙想上去但被林凤黯拉住手腕。 「现在不是时候，景凉说过他能挺住的。你要相信他。」 从刚才开始，卢梦龙就一直在吸引巫朔的注意力。而林凤黯在星辰幻境破灭后立刻布置起原先就安排好的结界。 现在巫朔正在努力让生来就肉体凡胎的辛守接受苍珀那颗力量强大的灵魄，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在做什么。 林凤黯打开安放在房间四角的小装置。这些东西藏在米罗最后留下的那个皮革拎袋里。他摸索着从袋里拿出一个状似小型rpg火箭筒的傢伙，校对数据后对准其中一个开了一枪。角落里的黑盒子随之启动，射出一束强光。光撞击到对面的黑盒子时，对面的黑盒子跟着点亮光束投射向另一只。片刻间四个黑盒子射出的光束逐渐将屋子包围在一个闭合的光环里。 传说中的超导托克马克装置1，一种利用磁约束和真空绝热来实现可控核聚变的环形容器。简单说来就是一个像甜甜圈一样的环形圆腔，加上一个强磁场。核反应物在高温下电离成等离子体，就带电了，就会在洛伦兹力作用下绕圈，被约束在托克马克甜甜圈圆腔里。 现在这个甜甜圈就在房间内，而作为强磁场的物体就是卢梦龙在两口棺材之间支起的黑色圆柱。卢梦龙在林凤黯扣下扳机后同步按下强磁场的开关。 小狐狸留下的小袋子里竟然能装这么多东西，不愧是传说中的干坤袋。 卢梦龙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问林凤黯：「能成吗？」 林凤黯也拿不准，任何实验都是有风险的，何况是制造这样的幻境反过来制服一个强大的对手。 「我还是挺相信马忆恩院士的理论。」卢梦龙给自己打气，他走到旁边，看了看昏迷的景凉，有点拿不准他的情况。但现在他们除了先把巫朔解决掉别无他法。 林凤黯走到后初晦脚边，轻轻敲了敲后初晦脚踝处藏的那个银盒子。 一条火红的光带倏地窜出来。 卢梦龙叮嘱：「小心点！」 那条光带转了一圈，毅然冲进黑烟中。 黑烟自然是和过去一样轻飘飘地避开了红光。这一举动更是坚定了林凤黯的猜测。他对卢梦龙说：「龙哥，待在原地别动！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动。绝对不能碰到高速发射的光束。」 卢梦龙答应着，抱住歪在边上的景凉，扶着架起的支架，原地坐下。 林凤黯敲了一下蓝牙耳机，接通了事先塞在辛守耳朵里的另一只。 「为天目，出其梦，解其惑，安其心。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林凤黯说得很轻，但是随着他念完这段咒语，辛守瞬间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辛守的眼睛变成火红的颜色。随着他缓缓张开的嘴唇，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是谁唤醒了我？」 第283页 巫朔从黑烟的状态变回人形，对辛守说：「主公，是我。」 辛守从棺椁盖上慢悠悠站起来，看着巫朔问道：「你就这么需要我这个傀儡吗？」 巫朔还是像过去那样陪了个笑脸：「主公可别折煞我了。我们是相互需要。」 辛守松松筋骨，站到地面上，手里把玩那枚光球，又把光球收回体内。他对巫朔微微一笑说：「可是怎么办呢？这次姜阳似乎不想再和你合作了。」 巫朔似乎没听明白辛守的话，他一脸疑惑地看着眼睛依旧闪着红光的辛守。 辛守勐地举起手将手心里的光球勐地掷向环绕着屋子的超导托卡马克甜甜圈光环。 巫朔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尖叫着伸出爪子试图控制住光球。 而光球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直直地奔向「甜甜圈光环」。 巫朔追着光球落入「甜甜圈光环」之中。只是没想到这次就算他化成烟雾也无法脱离甜甜圈光环的控制2。 「就是现在！」林凤黯大喝一声。 之前攻击失败的火红光带再次沖向被困在光环中的黑烟。然而谁都没想到光带穿过黑烟后被反弹出来落地化为式神纸片。 腾蛇失败了！ 林凤黯焦躁地咬着手指，他早就猜到巫朔会用等离子体保护自己。可是该用什么办法破坏这层屏障呢？他脑海中孤立的一角闪过最近看的一期《等离子体物理》3期刊上，物理学家曾说：气泡会对核聚变反应所需的等离子体造成严重破坏，这种气泡状的湍流在聚变等离子体边缘膨胀，并从边缘排出热量，限制了甜甜圈形状聚变设施中聚变反应的效率。 是的！他需要制造一个气泡状湍流。 他回头再次捞起米罗留下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伍尔夫教授在瑞士用过的内藏3d纳米门格海绵的电磁波捕捉枪。他轻轻拨动上面的旋钮，瞄准被黑烟的边缘，扣下扳机。 与鹿角酒店的方式相反，被收在门格海绵中的怨灵以能量体的形态汹涌澎湃地沖向黑烟。随着他们在「甜甜圈光环」中急剧加速，迅速产生了林凤黯需要的湍流。 黑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坚不可摧的防护崩塌。他愤怒地想要改变方向撞向辛守。 既然不能共处，那就一起陪葬吧！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辛守来不及反应，只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 藏在他外套内袋里的那块小砚台碎裂了。 卢梦龙急红了眼，把强磁场调到最高。 磁场在六分之一秒内成功捕捉到黑烟。 怨灵与黑烟撞击在一起，爆发出强光直至湮灭4。 林凤黯反身抱住卢梦龙巨大的羽翅再次包裹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这次他不会再抛下他的小白龙。 -------------------- 1：托克马克装置，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又称为「人造小太阳」，前几天修文时听到我国的人造小太阳终于开始放电了！撒花！所以就直接改写了这样一个装置。 2：参考2010年《自然》杂志内容：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科学家使用反氢雷射物理仪器(简称alpha)，冷却带负电荷的反质子(氢原子核的镜像)，将其挤压至长20毫米、宽1.4毫米的火柴棍大小的云状物中，这些粒子云接着被导入类似的正电子(反物质电子)云中。两种粒子结合形成反氢原子，最终，磁场在六分之一秒内成功捕捉到反氢原子。 3：研究来自普林斯顿等离子体物理实验室。发表期刊《等离子体物理》。 4：物质和反物质相遇时，双方会相互湮灭抵消，发生爆炸产生巨大能量。 第76章 清算 望月号和铃鹿号在海上漂泊了三天三夜终于抵达沖绳港。 这三天三夜里不论是在望月号上的梦境结界中厮杀的当事人，还是蹲守在铃鹿号上的人都神经高度紧张。 直到第三天马忆恩指着emf电磁场突增和温度剧烈改变的数值，拍着桌子：「得手了！得手了！」众人终于松口气。 等所有数据都回归正常后，铃鹿号发射信号弹，橘红色火花落入漆黑的海面。米罗依照约定，让二副发信号弹回应对方。 铃鹿号迫不及待地起锚，靠近停泊在不远处的望月号，再次下锚。船平稳地行进了一段，缓缓停下。两艘船一前一后飘荡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 在望月号甲板急成热锅上蚂蚁的米罗狂拍二副的肩膀：「快艇！铃鹿号的快艇！」 望月号打开船尾给快艇停靠。 最先冲进船舱的姜周行第一时间检查米罗的结界。 结界完好。说明不该逃出去的东西都收服在结界里。 米罗也急匆匆跑下楼，带着纪贯泽和土御门光去看林凤黯使用的那一堆他看不懂的器械。 只有一个人笑眯眯地走在最后，不紧不慢地欣赏这艘超级游艇的内饰多么精緻奢华，细节多么匠心独具。最后姜映卿都忍不住拉起马忆恩的手腕：「你不去看看你的老对手还在不在了？」 马忆恩嘴角一弯，温声说：「大概是……近乡情怯？我反而没有那么急迫了。」 姜映卿没有多说什么，牵着马忆恩的腕子，低声说：「不用怕，你不是看着那傢伙湮灭了吗？」 马忆恩勉强跟上姜映卿的步子，回答道：「那也只是数据而已，谁知道实际情况会怎么样。」 第284页 姜映卿突然停住脚步，马忆恩没剎住车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别怕，有我在。」 马忆恩点点头。跟着他走到上层的高级客房。 房门开着，土御门光正轻轻合上内间卧室的门，对外头一下子涌进来的人群比划了一下收声。 「他们还在睡着。可能在多重梦境里消耗太大了，估计还得睡一会儿。」 姜周行回收了林凤黯在梦境中使用过的电磁波捕捉枪。里面的纳米金属门格海绵原本明明灭灭的光已经熄灭。马忆恩上前检查了一下机器，核对完数据，对姜周行点头道：「的确湮灭了。」 姜映卿则打开了辛守的房门。他的保镖倒在起居室地毯上。辛守则安稳地睡在卧室床上，手里捏着半块碎砚。他手腕上的监控晶片依旧在工作，床边柜上的仪器显示生命体徵数据一切正常。 另外半块落在地毯上。 姜映卿举起对讲机：「雏鹰还在沉睡，一切正常，尽快安排返航。」当他想把辛守手里那块碎砚拿走的时候，辛守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回应：「不许拿走……不可以……」 姜映卿安慰道：「不拿走，我把另外半块拼起来。」 辛守点点头，眼皮又合起来。 姜映卿把碎成两瓣的砚台装进证物袋里，放到辛守枕头边，掩上门。等他重回卢梦龙的套间，只有马忆恩在备份电磁波捕捉枪的数据，其余人都各自干活去了。 姜周行让米罗领路去回收结界生成器。米罗之前跟着二副走遍瞭望月号，晕晕乎乎地饶了一下也能很快把东西回收给姜周行。 「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入梦的呀？」米罗问姜周行：「我根本分不太清梦境与现实。」 「现在是现实。」姜周行捡起最后一只生成器，看了看数据面板后关机，装进随身背包里。 米罗摸了摸被空调冷风吹出鸡皮疙瘩的手臂，回忆了一下前面的场景，问道：「那个……铃鹿号变成幽灵船的时候？」 姜周行笑了笑说：「那你可问错人了。小狐狸，你该问你的恩人吶！」 米罗摸了摸耳朵转身跑向驾驶室，他记得纪贯泽对土御门大人说要去驾驶室的。 「大人！」米罗跑进驾驶室，一把拉住土御门光的衬衣袖子。「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进入第一层梦境的？是起雾的时候吗？」 土御门光温柔地摸了摸米罗的一头捲毛，反问他：「小狐狸心里没有答案吗？」 米罗抿抿嘴，问出他最担心的问题：「大人……我没有做错事吧？我、我……」 纪贯泽对米罗的存在异响十分忌惮。如今这傢伙虽然壳子里已经是只小狐狸了，但依旧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走上前隔开两人，语气不太好的开口：「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怎么就没个完了。」 小狐狸委委屈屈地看着土御门光，说：「我有点害怕。我之前、之前……」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块黑色的吸铁石。是刚才他带着姜周行去回收结界生成器的时候顺手摘下来的。 土御门光皱了皱眉，拿起这东西一看，问道：「谁给你的？」 米罗低着头说：「我上船之前，收到了信息。」 他调出森莲的对话记录给土御门光看。 纪贯泽觉得这一幕就像家长会上小学生对同学家长说自己被你儿子欺负了，你是他家长，你看看怎么处理吧。 土御门光把磁铁放进一个黑色密封袋里。召唤出了腾蛇炎莲。 炎莲在梦境中的攻击被等离子体阻隔了，攻击失败，被召唤出来后也不像往日搞点么蛾子吸引注意，反而乖乖地站在一边等命令。 土御门光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只万年毛笔，又摸出一叠纸，快速写了一行字。写完后他把纸包住那块吸铁石，一併交到炎莲手里：「给我哥。他知道怎么办。」 纪贯泽抱着手臂看戏，见死对头倒台心情无比畅快！ 「还有别的吗？」 「没了。这东西是上船前一天被快递到艺术馆的。他说他手里有我的妖丹。大人，我的妖丹要是被他毁了，连米罗这个凭体都没法借用了。」 土御门光再次摸了小狐狸的头髮安慰道：「别怕。你纪哥哥不会让你受伤的。」 米罗：「哈？」 纪贯泽张大嘴指着自己：管我什么事？ 土御门光对着米罗歪了歪脑袋：你的小情人你要负责的！ 纪贯泽双手握拳敲了一下大理石台面：不关我的事，我跟他没关系！ 土御门光嘴角一翘：那你求我！ 纪贯泽立刻对着土御门光抱拳求饶：求你！ 这是什么神仙加密对话！米罗看着两人丰富多彩的表情，却不明白两人在交流什么。他突然有点同情米罗原身的主人，他是有多大的自信觉得能在他们之间插一脚的？ 土御门光玩够了转身对米罗说：「你的妖丹森莲并未得手。他只是想从中捞一份好处才偷摸着威胁你的。等船靠岸，你跟我去一次爱宕山，你的妖丹应该在荣术太郎那一族大天狗的手里。」 米罗懵懂地点点头。作为一只年岁尚小的野狐狸。他没有家族教导，更没有记忆传承，就靠着乡野精怪的随口教导与自己摸索活到今天。他相信大天狗是很了不起的，不会为难他这样的小妖精。 「起雾之前就在梦境中了哦。」土御门光最后对走到门口的米罗说：「小狐狸你都没有察觉吗？」 第285页 米罗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感受不到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纪贯泽啧啧感嘆：「说明卢梦龙已经是个了不起的织梦师了。」 土御门光看着船员们调整航道，重算航线，确保没有残余的灵体干扰仪器之后，对纪贯泽说：「梦龙已经有了苍珀的全部记忆。」 「那他现在还是人类吗？」 「是啊。他没有接受苍珀的力量。他想和爱人过一个完整的普通人的人生。生老病死。」 纪贯泽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的确，这可能才是苍珀这么多世人生最渴望的结局。」 游艇再次起锚前，辛守是被抬上直升机。 莫名其妙睡了好久的潘奇志和前来接人的队长吵了好久，最后虎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地上了直升机。 而跟着辛守的黑衣人保镖大哥则是一脸懵逼被带上第二架直升机。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陆地上，那天领导告诉他有个任务：陪三太子赴一场宴会。这本是非常平常的一次任务，比起去严酷的地区作战，这简直是美差一桩。哪知道他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下班后地下车库往地面走的楼道里。当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海上的时候，就连这身经百战的老兵都吓得灵魂出窍。他完全不记得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怎么上船的，上船后做了什么。 纪贯泽目送直升机离去，虽然有姜周行的解释，但谁都知道这位姓宋的大哥今后的人生也算是完蛋了。毕竟辛守如今躺在担架上昏迷的主要责任人曾经附身在他身上，造成如今这一烂摊子。 命运突然就对你开启hard模式，并且除了接受没有其他解法。 土御门光走到纪贯泽身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怎么了？」 「就觉得这人有点倒霉。」 「凡事皆有因果。现在的灾未必不是后来的福。」 姜周行在上直升机前对纪贯泽招了招手 纪贯泽凑过去听姜周行的咆哮：「纪先生，我有一事相托。内子！还有一个多月，才能真正踏出山海大楼，这一个月，我怕是离不开帝都了。届时请你……」 纪贯泽立刻拍胸脯保证，扯着嗓子和直升机引擎比嗓门：「鹿鸣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全力帮助的。」 姜周行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爬进机舱。 土御门光疑惑地看着直升机拔升高度，等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远去，他开口道：「鹿鸣先生不是谛听吗？他很弱吗？」 「不，他很强。」 「那为何？」 「因为爱，因为关心则乱。」纪贯泽目光沉沉望向土御门光：「我也是这样的。」 土御门光耳朵不禁就红了，哼了一声，转身要走，手却被纪贯泽拉住。 交缠的手指将两人的命运也牢牢纠缠在一起。 卢梦龙是被甲板上轰鸣不停的直升机声音吵醒的。 望月号和铃鹿号都只有一个直升机甲板，于是只能轮流降落在停机坪上再开走。 卢梦龙有点烦躁地在枕头上蹭了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蹭的不是枕头，是林凤黯的胳膊。他睁开迷濛的眼睛，看到林凤黯垂着眼眸凝望着他。 「嗯……你醒了？」 「大清早就这么闹腾。」林凤黯打了个哈欠。他醒来就看着龙哥的睡颜，虽然在梦里干了件大事，精神上非常疲惫，可看着眼前秀色，似乎精神上的疲劳也没那么辛苦。 「他们是来接走辛守了吗？」 「大概吧。符合三太子应有的排场。」林凤黯嗤笑一声：「估计他没睡饱，脸都气绿了！」 「辛守的砚台……」 林凤黯撸开卢梦龙脸上散落的碎发，哄道：「他还怕找不到高人帮助，不用我们操心。你再睡会儿。」 卢梦龙窝在这温暖的怀里困得不行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又睡起了回笼觉。 林凤黯把怀里的人紧了紧，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他轻轻摸了一下卢梦龙给他的玉佩。苍珀将他拥有的两个灵魄分别藏在这两块玉石中，而命运将这两块石头交到了他们手里。现在他手中的这块玉蕴含着苍珀那浑厚磅礴的白龙神之灵。 当他还想摸摸卢梦龙戴着的属于他的那块玉时，卢梦龙迷迷煳煳地开口：「你的那块空了。湮灭发生的时候玉石露在外面，可能被波及到了。」 「什么？！」 「发生湮灭是不是会产生能量？」 突然被问物理问题，林凤黯困意消了很多：「是的，质能总和守恆，正负电子湮灭，两份质量都转化为能量。」 「你说过会产生高能光子，比如γ射线。」 「是的。」 「我外公曾经做过γ刀。γ射线穿透身体与细胞发生电离作用，电离产生的离子能侵蚀复杂的有机分子，像是蛋白质、核酸和酶，从而杀死癌细胞。」卢梦龙睁开雾蒙蒙的眼睛，翻了个身仰望天花板。「也许，那颗未能出生的蛋，被医好了？可能他停止发育是因为病变？」 「所以你觉得是γ射线的作用？」 「它的灵体强大，但是肉身却终止生长。也许湮灭产生的γ射线像γ刀一样去除了他病变的部分呢？」 林凤黯：…… 林凤黯看着龙哥美好的侧脸，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在适当条件下，一个伽马射线光子可以自发地变为一个正负电子。首先，它的能量要大于一对正负电子的总能量。黑烟湮灭所产生的能量大大地超出了这一条件。其次，必须要受到电场作用，譬如从原子核类或黑洞附近经过。原因是要它自发地变成一对正负电子，那么一定能找到一个参考系，在这个参考系里正负电子总动量为零。但是光子在任何参考系里的速度都是光速，也就是说任何参考系里的动量都不为零，这违反了动量守恆法则。它需要和其他物质相互作用，交换一部分动能才能实现。那么最合适的「其他物质」就是当时落在他的羽翅之外的金色灵魄。 第286页 被γ射线的光子穿透而过的，蕴含巨大能量体的，停止生长的胚胎。 然后灵魄復甦了。 「所以，这傢伙是转生去了？」 「……嗯……大概吧……」卢梦龙在枕头上蹭了一下，还是觉得很困。 林凤黯愣了半晌，把怀里的人搂紧了，开口说：「它是仙胎怕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没担心……就是困……」 「那再睡一会儿。」林凤黯轻轻安抚着怀里的宝贝。对那个从未出生，甚至此前都不知道它存在的胚胎，林凤黯相当淡漠。他只是怕龙哥伤心。只要龙哥没事，他对有没有后代那玩意儿毫不在意。 可怜孕育到一半为了救母体牺牲自己诞生，在小石头里卡了几千年的龙子，再次感受到爹不疼娘不爱的孤苦，心里一难受，半空中没控制好，掉进了小渔村的鸡窝里。 天地间唯一的金乌与白龙之子，竟然是被小渔村里的一只老母鸡孵出来的，说出去谁能信？ -------------------- 下半年一直忙，断更得惨不忍睹，还好最后填坑完毕。假期会放出几个番外，然后就下一本见了。下一本必须屯文！ 谢谢所有不离不弃的小天使们！鞠躬！ 第77章 正文完结 等一切回归平静，暑假已经过去一半。 卢梦龙和林凤黯回到魔都刚下船立刻被监控起来，口供笔录做了好几遍。林凤黯这头做完笔录就直接拎着现成的行李，被抓去帝都徐家「陈述情况」。等他月底再回魔都，才发现卢梦龙*本没回过他们的家，一直被谷女士抓在青溪路的家里「收心」。林凤黯叫了钟点工清理完冰箱里的过期食品，打扫屋子。 家里少了一人变得空空荡荡，他没睡几个小时就去卢家找龙哥了。 卢梦龙恢復得很好，再也不会被清晨的5:35噩梦弄醒。只是获得了苍珀的全部记忆之后，他突然变得成熟，连谷雪芬女士都觉得儿子不一样了，稳重而温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气场。 林凤黯放下手里的蛋糕，一把抱住来开门的卢梦龙。 「龙哥，好想你！」 卢梦龙拍了拍林凤黯的后背，低声说：「我爸妈都在。」 林凤黯的眼神暗了一瞬，他听到了谷女士穿着拖鞋走到玄关的声音。他垂下眼睛，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撒娇道：「哥，我太想你了，昨天打扫完都好晚了，没睡几个小时就起来了。」 卢梦龙轻拍他的后背，温声哄着：「那再去我房里睡一会儿？何必这么着急呢？又不差这一会儿的。」 「想和龙哥一起过生日。今天，我18岁了！」 卢梦龙放开林凤黯，微微向后仰着，摸了摸他的黑髮，笑了：「恭喜鸦鸦今天成年了。」 「可以要礼物吗？」 「给你准备了。」 「我要独一无二的礼物。」 卢梦龙轻声一笑：「好，你要什么？」 林凤黯一手拎起地上的蛋糕，一手揽住卢梦龙的肩，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卢梦龙悄悄掐了一把林凤黯的后背，耳朵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他们转身看到站在客厅与玄关交界口眯起眼睛看着两人的亲密举止。 卢梦龙立刻站直了说：「妈妈，鸦鸦过来了。」 谷女士笑了笑：「我看到了。」 林凤黯满脸阳光，亲亲热热地打招唿：「干妈！」 谷女士点点头，问：「小林今天住这里吗？」 林凤黯满脸阳光，回答：「我回自己家睡。昨晚打扫到很晚呢。」 林凤黯在罗家从来不过生日。卢梦龙知道后，他的生日都是在卢家过的。这次是成年的大生日，中午请了专业的料理师傅做寿司。晚上卢父回来了是家里的厨师最拿手的本帮菜。 林凤黯看到叽里咕噜说着洋泾浜汉语的霓虹寿司师傅，一边捏寿司一边介绍刚到店的从澳洲捕捞上来的南方蓝鳍金枪鱼。师傅形容这才是「刺身之王、珍馐美味」。 「醇厚扎实的赤身和脂香浓郁的大腹让人类无不为之神魂颠倒。」卢梦龙拿着店家宣传单上的文字读了一遍。他尝了一口，不禁点头：「好像是比平时日料店吃到的金枪鱼鲜嫩肥美。鸦鸦你赶紧来吃一口。」 林凤黯心里十分感动。他就是在帝都的时候提了一句潘奇志和她的女朋友请他吃了一顿日料，他尝了一块太平洋蓝鳍金枪鱼，味道十分鲜美。没想到回到魔都，龙哥已经跟刚到魔都开设的全球第一家分店的福冈米其林一星店订好了餐。 卢志坚同志中午还在单位勤勤恳恳吃着工作餐，家里就只有卢女士，卢梦龙和林凤黯。三个人安安静静吃着日料，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卢梦龙自然是不会说关于身份的实话，但也半真半假地透露了夏教授女儿在水下基地精神病发，辛守疑似被人下降头，他们一行人都要配合调查。 谷女士旁敲侧击，卢梦龙装傻充愣，林凤黯帮忙掩护。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 卢梦龙趁自己老娘去厨房看晚上给卢志坚同志炖的花胶老母鸡汤怎么样了，悄声对林凤黯说：「我妈好像看出点什么了。」 「别怕，我会说的。」 卢梦龙笑笑，他怎么会让林凤黯一人承担父母的怒火。 下午林凤黯去卢梦龙房间补了个午觉。本来卢梦龙是在花园里帮老娘给多肉翻盆，翻到一半，谷女士见儿子涕泪横流地打哈欠就骂，半夜不睡觉打游戏，现在熬不住了吧！ 第287页 卢梦龙嘿嘿傻笑几声，被老母亲赶回房间补觉。等下午三点，家里原来的厨子来烧晚饭了，谷女士才发现亲儿子和干儿子还在房里睡觉。 这都睡了2个多小时了，这么睡法晚上又要睡不着通宵游戏了。 谷女士轻刚推开一条门缝，就听见被子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儿子撒娇轻笑的声音。 「鸦鸦！别闹，你到底去看过夏晚晴没有？」 「我说，好不容易从帝都逃回来，你怎么就想着不相干的女人。」 「她是我导师的亲闺女好不好，夏教授下学期好像还是在院里工作的。姑娘脑子坏了，我关心一下怎么了。夏犹清挺照顾我的。」 林凤黯翻了个白眼心想后初晦捐了那么多钱，学院还不得特殊照顾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一开始想把你介绍给他女儿填补死掉男朋友的空白。他这是在想peach。」 谷女士越听这对话越不对，果断推开门，只见卢梦龙坐在床边，手里举着手机，林凤黯脑袋枕着龙哥的大腿，仰着脸跟他说话。放在过去，谷女士会这觉得这是两人兄弟情深，但今天她怎么觉得两人有点怪怪的。 卢梦龙看见谷女士，立刻喊妈。 「怕你们睡过头晚上不想睡。没想到你们已经醒了。」 「好的，妈妈，我们这就出来。对了，爸爸今天不加班没应酬吧？」 「没有，干儿子生日，当然回来吃饭的。」谷女士再次看了看两孩子，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自己儿子私下很会撒娇她也不是不知道。林凤黯一向以自己儿子马首是瞻，那种黏煳劲儿可以说十年如一日。 想多想多了。谷雪芬自我安慰，转身去厨房忙她宝贝儿子钦点的晚餐甜品柠檬马卡龙。 卢梦龙随后跑进厨房一通马屁大法把谷女士哄得心花怒放。 「妈妈的手艺durée的马卡龙都好吃。」 「小马屁精。」 「没瞎说，因为妈妈做的是『母爱』，店里是买不到的。」 谷女士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脸颊：「就你嘴甜。」 卢梦龙粘了好一会儿老母亲，对站在一边捧哏的林凤黯挤眉弄眼：警报解除！ 林凤黯嘴角弯了弯，转身时却没有笑容。龙哥这么害怕父母知道吗？ 卢志坚同志按时下班回家，乐呵呵地拍了拍林凤黯的肩膀说：「小林果然有出息啊！不过你离开丁教授的凝聚态物理团队我挺意外的。」 说的是林凤黯暑假里退出了丁初诚教授的团队，也不是回到原本免费打小工一年的贾西干与殷简教授的团队，而是进入了天体物理专业方向的薛一鸣教授的团队。薛一鸣教授今年六月份才进的f大，要到暑假后九月份正式上班。也是副校长从米帝挖回来的人才。大学里的竞争挺激烈的，薛一鸣虽然被副校长委以厚望，但初来乍到，系里同僚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谁都没照顾这个空降而来的物理学天才。好在薛一鸣的脑子根本就只在学术上用心，其他事情都慢半拍，丝毫不受影响。 林凤黯四大力学大满贯已经成为了新的校园传说。虽然丁初诚与他性格不对付，也不得不承认，小p孩儿脑子的确好使。就算曾经无故失联，他也没追究。没想到小p孩儿有自己的想法。他今年大三，但是本科毕业所需学分已经修完，系里早就内定了他的直研名额，自然也同意他进入毕业环节，没想到一直在凝聚态方向的林凤黯，突然转头去了刚到学校的薛一鸣那里。 薛一鸣现在的职称还不能带博士。自然随着一道道手续办下来，他很快就能评上博导。但一直觉得林凤黯工于心计的同学都没想到，他会退出大热的凝聚态，转去冷门的天体物理。不过很快就有人说，林凤黯家里条件好，手上戴的手錶就值20万。所以他不削于凝聚态物理的光明「钱途」，人家的目标是未来的「诺奖」。 的确这几年的诺奖几乎都围着「黑洞」转悠。比如最近一届的获奖者彭罗斯，用广义相对论描述黑洞形成和稳定性1，作为黑洞的预言者之一，在人类实锤黑洞之前给予了最有力的理论支持。 于是阴谋论者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林凤黯依旧维持着「心机boy」的人设不变。 林凤黯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转方向首先是因为卢梦龙曾经说过他因为智商不够不能研究天体物理而觉得遗憾。龙哥的遗憾，就该由他来弥补。第二，林凤黯的「工于心计」倒真的不是为了「前途」或「钱途」。 对于一个死后就获得永生的人来说，「前钱途」都是浮云。 林凤黯只是单纯地与前两位教授性格不合拍。他强烈的自我意识与攻击性遇到同类人，会给彼此带来很多不必要的摩擦。反而是只专注于研究的佛系青年薛一鸣和他的性格一拍即合。他看到薛一鸣刚进校为了敲几个章被行政的从这间办公室忽悠去那间办公室，一脸茫然的样子，就觉得这傢伙单纯得比龙哥还厉害。如果是卢梦龙，一定会悄摸摸去帮忙的。所以在众人围观好戏时，他第一个跟薛一鸣说要来他刚挂牌，还在散家具甲醛的工作室。 薛一鸣没想到四大力学大满贯的天才愿意进他团队。他的博士点要明年才能申请下来。 于是整个晚上，就林凤黯换专业方向的事情，卢志坚和他聊了大半个晚上。卢志坚自己是理工男，专攻机器人与人工智慧，奈何自己儿子完全没有理科思维，不折不扣的文艺男青年。好在有这个干儿子能一起讨论，所以一顿饭吃完还意犹未尽。 第288页 卢梦龙帮母亲收拾完餐桌，把没吃完的蛋糕塞进冰箱，把餐具放进水槽，等明天保姆上班了来处理。一抬头，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1点。 「很多人都说彭罗斯一直没得奖就很离谱。」卢志坚喝了口茶继续：「好像彭罗斯以前是数学大牛，霍金觉得搞数学的来研究广义相对论肯定不错，就把他骗来研究广义相对论了。」 「对，霍金经常会cue彭罗斯。」 谷雪芬女士已经洗完澡敷好面膜了，顶着一张光亮的脸出来教训老公：「什么火鸡螺丝的，你们都说了一晚上了，不睡觉了啊？卢志坚你明天还上班呢！」 林凤黯笑着告辞。 「今晚住这儿呗？你的东西都在。」 林凤黯坦白：「明天中午就要去新导师那里敲代码，他回国后手里现有的项目不能落下。我早上想睡个懒觉。这里过去学校的话，懒觉就睡不成了。」 谷雪芬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林凤黯今天刚满18岁，还没有驾照呢。 「那赶紧打车吧！」 卢梦龙拿起自己的车钥匙，说：「我送他吧！这里打车洼地，等半个小时，我开都开到了。」 卢志坚点头：「也是，你送送小林。」他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座钟，说：「唉，你也别回来了，开夜车不安全。就在小林那里凑合一晚吧。」 林凤黯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面上不显，内心早乐开了花。 卢梦龙莫名红了脸，被林凤黯拉着胳膊跑去了车库。 卢志坚还感嘆道：「这俩孩子还真是感情好，从小到大都没吵过架，比亲兄弟还亲。」 谷雪芬的眼皮勐跳了几下，哼了一声：「亲过头了，你别到时候后悔。」 「我后悔什么啊？」卢志坚被老婆轰去洗澡，一路上还嘀咕：「孩子们感情好是福气！」 「好，你有福。」谷雪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还是决定要去一探究竟。 魔都半夜的高架还是挺畅通的。半个小时就穿越了半个城市到了林凤黯的家。 电梯平稳升到顶楼，门还没完全打开，卢梦龙已经被林凤黯迫不及待地拽出电梯，随着指纹锁叮咚开启，卢梦龙突然就觉得自己双脚离地。 好傢伙！他182的个子突然被人抱起来吓得他赶紧搂住林凤黯的脖子保持平衡。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他靠着门背，看着那个把他举高的少年用灼热目光仰望着他。 「龙哥，我成年了。」 卢梦龙红着脸说：「嗯，恭喜你。」 「所以可以给我一个独一无二的礼物吗？」 卢梦龙想到白天林凤黯要求的礼物就面红耳赤的。虽然他做苍珀的时候，俩人蛋都有了，但是这辈子，他还没考虑过呢！ 林凤黯笑了一下把怀里的宝贝放下来。 卢梦龙两脚落地就感受到了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 林凤黯一手托着他的后脑抵住门背，一手环住他的腰，贴在他耳边低语：「龙哥，把未来交给我好不好？」 卢梦龙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浅色瞳仁在玄关灯的照耀下，温柔缱绻，既羞涩又隐隐地闪着希冀的光。 在林凤黯心里怀中的人儿比世上任何宝物都珍贵。他轻轻地，低头吻住那双粉色的嘴唇。原本强忍慾念打算浅尝辄止的吻，因为卢梦龙一声低吟而乱了节奏。。 卢梦龙被亲得晕晕乎乎，又被託了起来。鞋子胡乱掉在地板上。明明晚上喝酒的是林凤黯，结果醉得倒像是他自己。林凤黯滚烫的体温似乎把他的脑子蒸熟了。他迷迷煳煳地被带到卧室门口。只记得自己还没有洗澡。 「好，那一起洗了。」林凤黯低声笑道，一脚踢开浴室门。 下了一夜暴雨，小区里的鸟等太阳高悬才迫不及待地叫了几声以示敬业。 卢梦龙趴在枕头上，模煳的意识随着鸟叫逐渐回笼。他动了动手指，突然发现无名指上被戴了一枚婚戒，18k白金，镶46颗圆形钻石。46是人类染色体的总数目，人的每个细胞都有46条染色体。他曾说过这代表着基因在说我爱你。没想到林凤黯记在心里。 是昨晚在他睡着后戴上的吗？ 天啊！他昨晚做了什么？ 好像林凤黯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求婚了，在他晕头转向只会哼哼唧唧的时候，随口就说了好。 卢梦龙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林凤黯这个小混蛋！ 卢梦龙摸了摸身边已经空了的床位，庆幸林凤黯先起床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翻身坐起来。毯子滑到腰际，他才发现自己还光着呢！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竟然还残留着肿胀的触感。难怪他是趴着睡着的。 林凤黯这个小畜生！ 客厅里，被连骂两回的林凤黯无端打了两喷嚏。 他对面的谷雪芬女士搅了搅咖啡，冷着脸问：「多久了？」 林凤黯诚实回答：「我喜欢龙哥很久了。不过他昨天才答应我的。」 「你们还小，你才刚满18岁。一个两个都没吃过苦头，受过社会毒打。」谷雪芬女士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几十年之前，你们这样的，家门口贴会满大字报。你们会被反绑着跪在地上，脖子上挂着『流氓』的大牌子公审，挨批斗，然后挨枪子儿。」 林凤黯强作正定：「都是几十年的事情了，今时不同往日，我相信歷史不会再次开倒车。」 第289页 谷雪芬冷笑一声：「林凤黯！我是一直把你当干儿子来看。你比我儿子聪明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一直觉得这是你的优势。我们家把你当半个亲儿子照顾，但是我真没想到你要的是他。」 「我爱他。阿姨，我不能没有他。」林凤黯突然放软了声音。「龙哥，是我从小的梦，也是我的命。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他。」 谷雪芬气恼道：「你们会后悔的，你现在还小，能接触几个人？等你们踏进社会，遇到了形形色色的诱惑，一切都会变的。」 「阿姨，我知道你觉得我还小，但我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出生时间。如果有选择，我也希望自己能像后先生那样强大，让你们觉得我能足够保护龙哥。」 谷雪芬一噎，反驳道：「别扯上其他人。」 「阿姨，后先生的示好，卢叔叔看不出来，你不会也看不出来吧。」林凤黯苦笑：「虽然我的保证在你们看来无足轻重，可是我愿意用我的全部财产与生命保证，只要龙哥不厌倦我，我绝不会辜负他。」 「如果他厌倦了呢？」谷雪芬其实知道林凤黯这个孩子的执念有多重。她是母亲，她有直觉，只是一直以来，她都自我麻痹两个孩子只是关系好。 林凤黯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顿了一会儿才说：「如果龙哥厌烦我了，那我会把自己有的都留给他，躲到他见不着的地方……」 「你要躲什么？」卢梦龙刚打开房门就听到林凤黯说要躲起来。等他走到客厅发现自己老娘坐在沙发上兴师问罪的样子。 「妈？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可以来吗？我再不来，你们还要骗我多久呢？」 卢梦龙明白母亲已经发现了。 爱是藏不住的，闭上嘴巴，眼睛也会说出来2。谷雪芬觉得自己也够自欺欺人的。林凤黯对自己儿子的超乎常人的依赖与关注。自己儿子对他过分的宠爱与宽容。 他们彼此之间每个眼神，每次微笑，都流露着爱意。 卢梦龙尽量平稳地走到母亲身边，拉着她的胳膊说：「妈，我们不是要瞒着你……」 「是！你们觉得爸妈是瞎的！」 「不是，怎么会呢！」卢梦龙努力解释：「我们之前也纠结过。鸦鸦去帝都的日子，我们也尝试过暂时冷静。但是不行，我们做不到……」 谷雪芬深吸一口气，狠狠敲了儿子一拳。 林凤黯见谷雪芬生气了，立刻站起来就要给丈母娘跪下，被卢梦龙一把拉住。 「妈，我们知道这条路会很难，但是我们不想因为艰难而放弃来之不易的爱。当初大家都说爸爸又穷又土理工男，配不上你。如果不是你坚持，也不会有这个家，有我。」 谷雪芬又锤了儿子一下：「能一样吗？我们是正式结婚的，有法律保障的。」 「我们能在外国结婚，我可以签婚前协议，阿姨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是我主动的，龙哥没做错什么！」林凤黯急得拉住谷雪芬的手求：「阿姨，我不是傻子，我其实草拟过婚前协议，龙哥不知道的。你们在我身上花过的钱，付出的心血，我都有记录。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可是龙哥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被我爱着！」 他几乎要跪下，在那里不断重复着，不要怪他！我只是没有办法不爱他！ 谷雪芬从卢梦龙手里抽出自己的手锤了林凤黯的胸膛一下：「我是来跟你说钱的吗？我们家差那点钱吗？我是……」她突然哭了：「我是不想看你们被人骂变态，不想你们因为这样而被排挤，受到不公正待遇。你们未来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可能因为你的爱情而被人忽视。你们不要以为在外国就能更轻松。这种感情，在哪里都会被非议，你们知不知道！没人会说你们的感情多纯净，只会说你们是噁心的死基佬！你们知不知道啊！」 林凤黯无法跟谷雪芬诉说他们之间长达十世的悲剧，他只能低着头一遍遍说对不起，保证他不会因此退却。 卢梦龙在边上哭，说不是鸦鸦的错，他们是两情相悦，妈妈不要骂鸦鸦。 「妈妈你不要怪他！是我不好。鸦鸦他一直以来什么都没有，只有我！」 谷雪芬被这句话刺痛了，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打完架一身伤说话带口音的瘦弱男孩。 那个男孩，倔强地拒绝着别人的怜悯，但年幼的他又不得不依靠着别人的「怜悯」存活。 她知道林凤黯的内心一直很孤寂，也不是不清楚他所有的温情与耐心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谷雪芬抹着眼泪说：「你们这两个死小孩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啊！我和你爸怎么说？你让你爸以后怎么在社会上做人？我可以不出去社交，可你爸还是要出去工作的。卢志坚，听说你儿子和你干儿子搞到一起了。早知道就不该认什么干儿子！」 卢梦龙起身蹲在母亲身边，他也泪流满面，哑着嗓子说：「妈妈，对不起，如果可以，我们也不希望伤害你和爸爸。」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过了好久，谷雪芬抽出一团纸巾擦掉眼泪鼻涕，说：「我会回去跟你爸爸说的。你爸爸一辈子堂堂正正，为事业呕心沥血，到了下半辈子，却要因为你们两个孩子被别人指指点点。你们两个真是……」 林凤黯拉住谷雪芬的手说：「阿姨，我可以不公开。只要龙哥，龙哥不介意，我什么都愿意的。」 第290页 谷雪芬瞪了林凤黯一眼，骂道：「你戒指都给他戴上了，还说愿意不公开。林凤黯！我几岁了？你的心思瞒得住我？」 林凤黯说不出话，他的确不是那只甘于沉默的人。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卢梦龙是他的宝贝，又想把卢梦龙藏起来，不让所有人看到。 这种矛盾的情感时常折磨着他。直到昨天晚上，他帮龙哥洗干净身上的污渍，给他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才从内心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了。 谷雪芬指指自己儿子，又指了指林凤黯，最后说了一句：「你们就是仗着我爱你们！两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甩门离去，留下两个孩子报团取暖一般依偎在一起。 谷雪芬当晚就让卢志坚早点回来，说有事情要谈。卢志坚以为是孩子学校里的事情，万万没想到是这件事。他眉头紧锁，沉默良久，抽完三根烟，开口问：「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谷雪芬眼睛还哭肿着，摇头：「不行，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不对。你儿子招人喜欢你是不知道。你以为后初晦是真当他弟弟吗？那是没办法。你儿子不喜欢他，喜欢林凤黯。早就喜欢上了。」 卢志坚张张嘴，缓了好久才说：「怎么会？梦龙不是长得跟后初晦弟弟很像吗？」 「卢志坚，现在是说儿子和谁像的时候吗？」 卢父缩了缩脖子，继续抽菸。 「我这两年越看越觉得他们不是单纯的兄弟情。没有兄弟这么大了还睡一床，还相互接对方放学，太亲密了，不对劲的。」 「你怎么不早说？」 「没凭没据地说错了让两个孩子还在吗相处？再说早就有用吗？感情是能控制的吗？」 卢志坚再次陷入沉默。良久之后，他说：「我是担心他们的未来，毕竟还小。」 「你倒不怕被人嘲笑了？」 「做父母的，哪能因为怕被人嘲笑而逼迫孩子。况且俩孩子堂堂正正谈恋爱，也没做错事。」 「你还挺想得开。不想着为你们老卢家开枝散叶了？」 卢志坚嘆了口气，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我们家也不是有王位要继承必须搞个后代出来。再说未来可以领养，有的是像小林这样优秀却无父无母的。」 「哟，你是心胸宽广，连这茬都想到了。」 「还记得在德国自杀的陈学长吗？我不希望孩子走上他的路。」 谷雪芬松了口气。她其实也捨不得孩子。她本来有两个儿子，不想因为一点外部压力而变得两个孩子都没了。 卢志坚到酒柜倒了杯酒，勐喝了几口说：「周末把俩孩子叫来吃饭吧。这件事越早商量好对策越好。既然分不开，就要堂堂正正在一起。」 「你真是好父亲。」 卢志坚苦笑：「别说我，你才是捨不得俩孩子。」 谷雪芬哼了一声，默默盘算该怎么跟徐家人说，怎么跟林女士说。她哪里知道林凤黯早就把徐家人上下都搞定了，甚至卢梦龙都半正式地跟徐家人见过面吃过饭了。 另一边林女士原本对这个外甥就不大关心，解除了领养关系后基本没什么往来。如今知道这事，只担心老公的发飙。反倒罗毅楠知道后没说什么，只感嘆了一下这小孩倒是从小的喜欢一点没变过。于是林女士松了口气，反正领养关系已经解除，便说她也管不上，孩子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大人不参与。 谷雪芬面上没说什么，心里骂你倒是会做顺水人情。 两家人商量后的最终结果是现在孩子还小，卢梦龙本科都没毕业。等毕业后再顺其自然慢慢对外公开也不晚。 徐千峰心里还是难受的，他突然明白林凤黯死活不肯改名字是为了谁。 林凤黯不希望因为徐家的姓氏而阻碍他和卢梦龙的感情。他是做好八年抗战的准备的，没想到卢梦龙的父母会这么通情达理， 卢梦龙捏了捏他的手心说：「因为他们爱我，所以也爱你。」 时至今日，林凤黯终于懂得亲情的伟大，他原本固执又狭隘的情感世界因此渐渐变得宽阔而充实。 12月，辛守先是问卢梦龙要了土御门光的联繫方法，说要去京都找他补砚。然后告诉他夏晚晴被送到魔都的精神病院了，方便父母照顾。 卢梦龙琢磨着，这算是今上放过这件事了？ 林凤黯说：「有什么放不放过的，辛守如今稳重了很多，除了一心要修好那块砚台，其他时间都不比被人称颂的大太子二太子差了。今上应该很高兴，小儿子的疯病能好，不容易。」 卢梦龙：…… 他们获准在24日那天下午探望夏晚晴。 夏晚晴状态不好，人瘦得脱形。她不停地前后摇晃着身子，跟她说什么都没有反应。陪同的看护人员说她如今能这样安静是好事，总比刚来时动不动就撒泼扯头髮撞墙要好。 卢梦龙握住林凤黯的手，惋惜地看着双目无神的夏晚晴，心里酸涩一片。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她的样子，漂亮又聪明，一眼就看出他对林凤黯的感情。 如今却是一个会唿吸的活死人了。 看护说，夏教授周末来，夏太太几乎是天天来，但是没什么用。好在还有个有出息的大儿子。不然两个老人可怎么好。 卢梦龙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了一般心疼。 第291页 林凤黯宽慰道：「我们不会让爸妈这样伤心的。」 卢梦龙点点头，再次看了一眼夏晚晴，说道：「我知道你不后悔爱过他。希望这份爱能支持你到最后。」 夏晚晴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卢梦龙，又低下头喃喃自语：「严……雄……」她敲敲自己的脑壳。不对，她不记得了。药物让她分不清现实梦境。她其实挺喜欢这种感觉。梦里有一个面目模煳的男孩会拥抱她，给温暖和爱。 她觉得这样很好。这个梦不会停止，她很满足。 林凤黯牵着卢梦龙的手走在傍晚行人如织的街道上。太阳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龙哥，谢谢你。」 「谢什么？」 林凤黯停下脚步，「谢谢你愿意爱我，那个又自私又小心眼的我。」 他的爱人，比所有珍宝都珍贵。他低头抵上卢梦龙光洁的额头，柔声说：「我爱你。在任何一世，我唯一坚持的事就是没有停止过爱你。」 卢梦龙伸手捧住他的脸，柔声说：「我知道，我也没有停止过爱你。」 今天是平安夜，购物广场前的圣诞树闪烁着梦幻的灯光，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他们知道今后还有无数个美好的夜，只要他们彼此牵着的手不再分开。 -------------------- 1，2020年诺奖得主之一。 2，应该是三毛说的。 被锁的生无可恋…… 第78章 碎砚 辛守有个大名鼎鼎的绰号「三太子」。 他很不喜欢。 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上头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出生名门。只是不幸在怀二胎的时候，因为遇到百年难遇的洪涝，受惊吓早产，未得到及时医治，死于大出血。而她的丈夫，辛守的亲爹，当时在前线指挥抗洪，根本顾不上早产的妻儿。 很多人都说辛先生能有现在的成就，「起步资本」就是这位太太提供的。 作为过去年代里一个「合格老干部」形象中的一个重要加分项，就是为工作奉献，牺牲家庭。在普通人这里是不负责任的丈夫，在为「人民事业」呕心沥血的人物身上，这却是一种极佳的象徵。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为男人获得胜利的军功章上，那个做出巨大牺牲的女性叫什么，做过什么，是否会遗憾或者悔恨。 辛守懂事以后，心疼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太一分钟。 不过他更心疼的是自己母亲。 母亲认识辛先生的时候，那位一出生就没有母亲的「二太子」已经8岁了。辛守比大哥小13岁，比二哥小十岁。可想而知，这位时隔8年突然出现在辛先生身边的美丽女人，对两个失去母亲的半大孩子有多大的杀伤力。 二太子想的是：我们要叫她妈妈吗？她只比哥大10多岁…… 大太子想的是：她年轻漂亮，所以爸爸才找她的是吗？她会不会喜欢我们？如果她现在对我们好，那她以后生了孩子还会对我们好吗？ 辛守也替母亲觉得做人太累。外人看的要一碗水端平，实际就得对死去前妻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更好。当然这样也不一定能换来多少理解和爱。 况且死人最大，完美得无法比较。 这位被外交界誉为亚洲最美第一夫人的女性，也常常被人说是捡了去世的大太太的皮夹子。要不是第一个命不好，哪能轮到第二个她。 辛守大了一点后，听到有人说这种风凉话就要上去为母亲拼命。小小一个人像头小豹子一样冲上去又打又咬。而事后，他又会陷入自责和自闭，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有帮到母亲，反而为母亲制造了麻烦。 这种情况在辛守整个童年与青春期周而復始。 除此之外，随着年龄增长，更严酷的事实摆在面前：大哥和二哥都极为优秀，他要是不够努力，就会显得平庸。出身这样的家庭，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己对家族负有的责任。大哥辛容走仕途，二哥辛安学法律。而他从小表现出极高的智商，所以家族中长辈都爱将他与两个各个比较。辛守哪门学科稍有不慎，就会被教育你的哥哥们当年如何优秀，你不能丢脸。辛守不喜欢伤春悲秋的文学，却沉迷于数字演算、化学配平与物理规律。他觉得任何有迹可循，能获得正确答案的学科才是「让人安心」的。最终他选择了单分子生物物理这个方向。他擅长的领域并不会为整个家族的前途创造更多资本，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在该领域做到最好，就不能被称为「优秀」。尽管在大部分外人看来，他的学业早已经优秀到称为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那个时候，父亲在一个贫困省任职。刚满15岁的辛守已经在帝都读大学。 山高皇帝远，父亲管不着他。 他是极少数在学而期间四大力学大满贯的学生。作为少年天才，又来自于这样的家庭，他以为他的人生会进入高光时刻，哪知道心智还是少年的他没过多久就遇到人生第一个危机。 有好几个人跟他的爷爷说辛守脑子不太正常，是不是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事情源于一点鸡毛蒜皮的家事。 辛先生去世前妻的哥哥突然来家里托一件事。那天爷爷奶奶去了新年团拜会，只有辛守的母亲在家。母亲是十分谨慎的人，曾经的大舅来托的事情是她不敢做主的，她只能婉拒。这可好，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第292页 当时还在帝都读法学博士的辛安回家就看到大舅和后母在客厅里吵起来了，大舅拉着辛太太的手叫她不要忘本，要不是自己妹妹没福气，哪里轮到她来享福。 辛安最怕的就是见到这一幕。平心而论，这位后妈做得算是够好的了。他急着拉架。后妈不当心滑了一跤。而紧接着从学校回来的辛守就看见自己母亲倒在地上，二哥拉着大舅，大舅对着母亲鬼叫鬼叫。 辛守脑子里那根弦顿时断了。嗷的一声冲上去对着大舅连撕带咬。等二老回家，就看到客厅里鸡飞狗跳，儿媳妇和大舅子一个扭了腰，一个脸上挂了彩，最后都去了医院。 此后好多天辛守都处在稍有一点小事就发飙，转头又陷入自闭的状态中，跟学校请了好几天病假。 二老是一直对福薄的大儿媳一家心怀愧疚的。当老亲家家里提出要带辛守去检查的时候，他们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让新儿媳带孩子去看看。 辛守的症状有点类似躁郁症，也就是双向情感障碍。但是做完一系列检测后，最终诊断下来，辛守并没有患病。他只是比一般人敏感。 辛守至今还记得那个医生跟他母亲说的话。 「躁郁症患者的杏仁核与脑前叶皮层会有明显的功能异常，而且大部分患者都有家族遗传史。根据你们双方的家庭情况和他的大脑目前的情况，他都是一个正常健康的人。可能最近压力过大或受到刺激。自己做好情绪调整就可以。」 医生最后对辛守笑了笑：「小朋友要想开点，人生是你自己的。自己的舒服与快乐很重要。精神疾病没有那么难得，但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得。」 母亲松了一口气，还不知道就这一次去医院诊断的经歷，已经让辛守在圈子里被传成了「小疯子」。 直到几年后，辛先生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当时的政敌策划的，前妻的哥哥收了钱，闹了一场。政敌原本只是想依靠家庭丑闻抹黑辛先生。哪知道又有好事者在老爷子那儿一吹风。辛守这个脾气臭不听话又过得最舒服的小孩，对比两个听话又丧母多年的哥哥，天平自然而然地倾斜了。 而伤害已经造成，辛守回到学校后发现同学老师都知道了他殴打父亲前妻的哥哥，被送去医院看精神科。 尽管是因为误会，目的是出于保护母亲。 尽管他脑子没有病。 但是偏见已然成形。 辛守申请了斯坦福，在离开前的那年暑假，他最后一次见到了小时候来教书法的叶落夕。 那时他不知道叶落夕的身份，只知道叶老师「家人」一直给辛家的孩子教书法的，也没想到「叶老师」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整个暑假，被骂「小疯子」的辛守在家足不出户。 叶落夕在辛守即将离开帝都前的那个傍晚，突然拜访了辛家老宅。 那天辛守歪在老式竹躺椅上，出神地看着橘色天空，脚边是半个吃剩的冰西瓜。蝉声不断，夜风不止。 夜风吹乱了叶落夕的乌髮，他穿着普通的白汗衫，米色中长的裤管下是两条白生生的细腿，脚蹬一双白布鞋。夕阳为他苍白的肤色染上了一层暖光。 「辛守！」叶落夕的声音很动听，有种玉石撞击的清脆感。 辛守转了转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环境，又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叶老师！」辛守勐地坐起来，拉了拉身上皱巴巴不成样子的睡衣裤，又懊恼地发现自己三天没洗头。这么邋里邋遢的样子完全配不上仙气飘飘的叶老师。 而且叶老师似乎不会老。他读小学的时候叶老师就这样，现在他都读研究生了，叶老师还是这样。当然，辛守有点得意，他还没到18岁就读研了。 「你奶奶说你不开心。我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辛守拉过一把竹椅，又从小冰箱里摸出一瓶带气矿泉水递给叶落夕。因为脾气臭又不合群，他小时候第一次得到老师的表扬就来自于叶落夕。叶老师会在奶奶面前赞扬他，鼓励他。那时，他常想要是所有老师都能这样就好了。 「怎么不开心了？因为外面的谣言吗？」 「就觉得，大概，我不应该出生吧……」 「怎么会这么想？你妈妈多爱你呀！」 「可是我总是给她带来麻烦。我爸……我爸看到我就皱眉头。」 「你出生，他们问过你了吗？」 「唉？」辛守愣了一下：「没有唉，怎么可能，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一个胚胎……」 叶落夕笑了：「所以既然并不是你想来的，那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怪你没达到他们的预期？」 辛守：…… 好像很有道理。 他一直觉得自己情商比如大哥，嘴皮子不如二哥，只能在不需要高情商与狡辩能力的科学领域获得成就来让父亲骄傲。 「所以不要总想着讨好他们，专注于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求无愧于心。」 叶落夕喝了一口水，抬了抬眉毛。他第一次喝这种进口水，带气的感觉十分新奇。 辛守在出国后很多年，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想起这个傍晚和叶落夕说的话。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他才知道父亲连夜来看了他，第二天清晨在他醒来之前又赶回了自己所在的省。 他并不知道，那天晚上辛先生对叶落夕说如果再显形就将他送去神兽管理局。 第293页 叶落夕因此消失了很多年。 8月的岛国同样闷热。 辛守捧着一只漆木盒子，里面装着碎成两瓣的砚台。他跟在那个貌若天仙的阴阳师身后走进铺满玉砂利的大院子。 两把巨大的电扇前面放着两桶巨大的冰，电扇吹出微凉的风使辛守被蒸熟的脑子稍微降了降温。身后红色鸟居上停着一只巨大的乌鸦，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进屋子。 这个国家乌鸦比麻雀还多，他住了几天后竟习惯了这鸟时不时就用破锣嗓子哌唧乱嚎一阵。 他是来修砚台的。 若说是单纯地金缮修復，以辛守的身份完全可以在国内找到顶尖修復师。 但他不仅仅需要修復砚台。他要修復的是叶落夕破碎的灵体。显然，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朴素价值观的国内修復师们，只能把砚台復原到最佳状态，却对叶落夕被噼裂的灵体无能为力。 一直到平安时代，霓虹使用的都是陶制的风字砚、圆润砚。平安末期中国砚输入霓虹，与此同时霓虹国内也开始生产石砚。石料选用来自爱知县的凤来石、山梨县的雨田石、宫城县的玄昌石、山口县的赤间石和京都的鸣泷石。宫城县雄胜町是着名的砚台之乡，但是在311海啸中几乎全部毁于一旦，城市依旧在重建中。 土御门光带他来到山口县的下关，这里过去叫赤间关，又名马关，是签定马关条约的地方。这里是河豚之乡，也盛产「赤间砚」。有种说法，赤间砚能够使墨水的颜色更加鲜亮。美妙的赤褐色砚石和精緻的雕刻令人赏心悦目，被评为霓虹最高级砚石之一，称为「御砚」。 不过土御门光不是带他来买砚台的，他託了关系，找到了制砚世家的传人清水崇史来为辛守修砚。 辛守通过卢梦龙来找土御门的时候，他的确犹豫了几天才同意的。一是修復灵体这件事本身成功率不高，二是辛守的身份敏感。辛守想独自来，被家里极力反对，必须有人跟随保护。最终得出一个折中方案，由土御门光的男友纪贯泽陪伴辛守完成他的愿望。 纪贯泽这个懒散闲人原本打死也不想接这烫手的活。最后是辛守亲自跑到乐事隆商社找纪贯泽谈。纪贯泽倒是没想到传言中疯疯癫癫的三太子能为一个付丧神做到这个地步，最后同意了。纪紫町又趁火打劫，问辛守能不以此为素材让她写一本小说。 「就当留个纪念。」纪紫町目光灼灼看着辛守。「虽然可能故事本身会改头换面到亲妈也不认识。」 辛守原本是不同意的，却被纪紫町这句话打动了。在纪紫町表示绝对不会泄露任何个人信息的情况下，他同意了。 于是修砚之旅多了两个随行人员：纪贯泽和纪紫町。 辛守跟着土御门走进神社本殿的外阵。连一向聒噪的纪紫町都闭上嘴安安静静跟着走。 大殿里有穿堂风掠过，即使在炎夏里也显得凉爽。 辛守擦擦鬓角留下的汗，有些拘谨地坐到土御门光指给他的座布団上。 他没有想到清水崇史看起来这么年轻，长得跟电视里的艺人差不多，穿着面料上乘的短袖衬衫，端正地坐在他对面。 清水崇史对辛守点头致意，恭敬地摊开双手，接过辛守珍惜地捧在手里的盒子。 由纪贯泽充当翻译，辛守与清水先生的沟通变得简单很多。 清水打开盒子的一剎那就惊唿出声。 「这是歙砚。黑龙尾暗细螺纹。好东西啊！而且看起来歷史悠久。可惜了。」 辛守额角跳了一下，抿紧了嘴唇。 接下来，清水崇史告诉辛守，砚台当时应该是碎成了两大块和若干碎片。 显然这些碎片没有被姜映卿捡起来，遗落在后初晦的超级游艇上，最终被被吸尘器清理走，当做生活垃圾被填埋处理。 清水崇史在霓虹出过关于砚台的书，有「砚台猎人1」之称，走遍世界各地寻找砚台石料。他看到手中这块曾经美妙绝伦的砚台破碎后，不禁有些惋惜。 辛守同意了清水的修复方案。他会在端方的砚台中央那条狰狞的断裂线的基础上，用金缮的方式，在缺口最大的地方绘制一轮太阳。 「就像那种一半还海水中，一半跃出海平面的那种太阳。」 辛守突然想起叶落夕的名字。一副海面落日的场景出现在他脑海中。 很合适。 清水崇史把碎砚放入盒子里。他问辛守，这块砚台是不是已经有了付丧神？ 辛守点了点头。 清水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 凭体破碎，付丧神凶多吉少。 后来土御门光跟辛守说，清水触碰到石头的一剎那，感受到了一丝悲哀。是一种淡淡地又让人心痛的哀伤。 辛守握紧拳头，牙齿都在打颤。 土御门光捏住辛守的手腕，又从布袋里取出一根银针，对着辛守左手食指指腹刺下去。 辛守迷了一下眼睛，看着鲜血滴落在碎砚上，很快就沁入砚石中。 「从现在起，你们命运与共。你越是健康，快乐，充满爱和希望，对他而言就能刚好的滋养破碎的灵体。」土御门光说完摸出一块哆啦a梦创可贴给辛守：「纪紫町买的，你凑合着用吧。」 辛守：…… 默默接过把放过血的手指头包起来。 「所以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第294页 土御门光看着略显不安的辛守，斟酌字句。 辛守出生于这样优越的家庭，从小并非没少得到关爱与培养。若要出一本《投胎学》，他恐怕是其中最佳例子。 但他依旧极度渴望爱。 然而拥有权力和财富就必然能拥有幸福吗？ 辛守的父母是不负责任的父母吗？ 不，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们当然都爱这个孩子，用他们认为对的方式养育孩子。但是辛守觉得不幸福。 这个世界上又何止千百万个像辛守一样的孩子。他们童年不能称之为不幸，但是会依旧对幸福感到饥渴，却始终在幸福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土御门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拍了一下辛守的肩膀，说：「你要做的是尽量让内心充满爱和希望，然后默默等待。」 辛守跪在座布団上沉默良久，似乎明白了阴阳师的意思。他站起来，抬头望向酷暑时节浓烈的蓝天白云，一步步追着走在前头的修復师和阴阳师走出神社。 三太子自霓虹修砚台回来后更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变化让辛先生又叫来姜周行和刚走出山海大楼的谛听化身的鹿鸣来看看儿子是不是去了次外国又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鹿鸣笑嘻嘻地对辛先生说，放心吧，令公子如今的身份，别说「脏东西」就是「大妖怪」都是不敢的。 「毕竟，辛守是得了一半战神神魂的人。」 鹿鸣的话终于安了辛先生的心。 于是那个烫头髮画眼线，神神叨叨，开口就爱戳人肺管子的小疯子消失了。 自然，辛守依旧不假颜色，不爱废话，因为熬夜做实验时常挂着两个黑眼圈。但他不会再装模作样去放浪形骸，也不会故意说找打的话来博得关注。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事业上，一周7天，每天朝十晚十二，似乎从不离开实验室。除了春节三天假期和每年暑假为期一周的年假。 外人会觉得很奇怪，他的年假每次都会去霓虹，目的地都是山口县。 他去看的是叶落夕的凭体。 清水崇史其实当年只花了3天时间就把砚台修復完美。但是叶落夕被击碎的灵体却没那么容易恢復。 年復一年，辛守从反叛不羁的青年变成沉默稳重的中年人。 土御门光曾经温柔地劝说过他，有可能叶落夕醒来后也是有缺陷的，也许会神志不清，也许肢体会有残疾。 「但是你还是要抱有希望，不能因此灰心。我相信你在做实验的时候也是在不断失败中寻找问题，修正方法甚至是方向，才能获得成功。记住，他能感受到你的爱。」 土御门光没说的是，爱是叶落夕用自己的命给辛守下的「咒」。希望能用爱的锁链拴住这头狂野的小豹子。 而辛守也沿着叶落夕规划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 辛守本科和研究生都是物理方向，直到博士才改方向做生物研究。当初转行是因为辛守是在原实验室人缘差到混不下去，又不想像丧家之犬一样灰熘熘回国，不得不加入唯一接受他的华人教授的生物实验室。那时他对生物学没有一点了解，没修过生物课，连dna和rna的区别都不知道。 生物和物理的研究体验也完全不同。做物理研究，经常是自问自答，得到的结论也总显得脱离普罗大众的认知范围，因此没多少人关心。 生物研究却不一样，因为生物跟我们息息相关。大家都关心健康，很容易产生社会共鸣。 辛守发觉人类对生命的认知有诸多空白。辛守在失去叶落夕之后，这让他对生物领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期待自己能够去填补空白。他投入了满腔的热情以期能够做出最大的贡献。 阴差阳错间，辛守无比感激当年的走投无路让他在冥冥中获得了更好的机会，能将更多的爱回馈到叶落夕身上。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神社本殿，找到熟悉的负责人，带他进入本殿内阵。这里供奉着作为祭祀对象的「神体」。在神体的位置上，一般安放的都是仿照皇家三神器制作的剑、镜、玉，神明就附在上面。 而这些年，除了皇家三神器，前面还多了一个小祭台，上面放着一块金缮过的砚台。辛守摸出手帕擦砚台上不存在的灰尘，轻声问他同一个问题。 「今年，你能回来吗？」 他轻轻摩挲着砚台光洁细腻的表皮，轻笑了一声。 「我今年获得了『麦克阿瑟天才奖』，虽然不是唯一的华人，也不是最年轻的华人，但我觉得还是挺值得骄傲的。我想你会开心，毕竟你眼光好，小时候只有你说我是小天才。」 他说他的实验室的超解析度萤光显微镜研究又获得新突破——虽然可能还没可能问鼎诺奖。他笑了一下，又解释了这个发明的伟大在于突破了光学显微镜的衍射极限，又能弥补电子显微镜真空环境下，生物无法生存故而无法观测生命运动的缺陷。 这种技术使我们可以观察到细胞内细胞器、病毒如何影响细胞等生命活动过程。 「你不是要我得到诺奖才肯出现吧？这个奖只颁给活人，有一大群土都埋到鼻孔的老傢伙等着呢！就算我有希望，但那时我可能已经是耄耋老人了，你却还年轻英俊。你要对我公平一点。」 神社宫司每年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千里迢迢来这里，单膝跪地，用哀伤的神情对一块破碎过的石头絮絮叨叨说很久的话。他从这些年来的交往知道男人并非话多之人。 第295页 一种刻骨的孤独感让他鼻酸。 话还是说完了。辛守站起来感谢了宫司，像往年一样，去看海。 山口县的萩市有个地方叫菊ヶ浜，是看海和夕阳的好地方。 这里最着名的是「荻烧」。一乐二荻三唐津，是茶道中常提起的对茶碗的排名，其中的「荻」便是指荻烧。荻烧的触感和朴素的颜色，迎合了茶人对质朴感茶器的偏爱，而获得盛名。 他也在这里订购过朴素却昂贵的茶碗，期待有朝一日能和叶落夕一同喝茶。时至今日，这对茶碗还在家里束之高阁。 傍晚时刻，他到达指月山旁的菊ヶ浜沙滩上，这里的日落是他记忆中与叶落夕这个人一样的美景。 夏季温暖的海风把辛守身上的白衬衣吹起，仿佛鼓鼓的白色船帆。他对着血色夕阳，摸出一瓶「澄川啤酒厂」的「东方美人」，豪气万千地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火红的夕阳将他的剪影染上浓烈的色彩。 一双素白的手轻轻按上辛守的肩膀。他勐然回头，看见那个单薄又美丽的人站在他身后。 叶落夕身上穿着过于宽大的生成色2男式浴衣，踩着木屐笑吟吟地对他说：「抱歉，我是不是来晚了？」 辛守以为自己喝醉了，又觉得眼前的可能是幻觉。他双手轻颤，捧上叶落夕白皙光洁的脸颊才获得了一点真切感。 一具温热的躯体。不是梦境不是幻觉。 于是辛守委屈地哭了。 整整十年，抗战都结束了。差一点都能迎接1949了。 叶落夕抱住高他许多却哭得像个孩子的辛守。 「以后不许走了。」 叶落夕擦掉他的眼泪，手指拂过他眼角的细细的纹路，柔声说：「不走了。」他把金缮出海浪落日花纹的砚台交到辛守的手里。 这是他的凭体，是他的命门。 辛守愣了一下，赶紧把砚台塞进帆布包里，又把包小心翼翼抱在胸口，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叶落夕的手，往回走。 「唉！还有啤酒夕阳呢？」 「都有你了，还看什么夕阳。」 叶落夕眉眼弯弯，辛家的几代子孙，这孩子如今最听他话了。 谁都没想到辛教授这第十年去霓虹度假，竟度回来一个华侨书法家。也有跟辛守共事过多年的同事表示没啥稀奇，辛教授每年都去同一个地方，明显是追了很久才追到的。 不过谁都不敢说一句不好。毕竟见过叶先生的人，都觉得辛教授这样毫无情趣，实验室为家，开会算度假的人，配叶先生这样又温柔又风雅的妙人，是叶先生吃亏了。 「吃亏」的叶先生却从不觉得自己吃亏。他时常会开着一辆宝石色1953款凯迪拉克series 62 coupe来实验室送饭。只穿素色带大墨镜的妙人却开着一辆热烈又扎眼的古董车，简直是大学城里的奇景。 仿佛原本属于辛守的那部分乖张别扭，被叶落夕悄悄地继承下来。 辛守在办公室窗口看叶落夕停车，拎着保温饭盒向他而来。他突然明白土御门光当年对他说的「你们命运与共」意味着什么。 辛守嘴角微扬，他觉得自己摸到了幸福之门了。 -------------------- 1青柳贵史有「砚台猎人」之称，出过书，上过很多节目。 2指近似象牙色的颜色。 第79章 博物馆之夜 这是继「秦始皇：中国兵马俑」大展，永乐大典（1400—1450）后，腐国博物馆迎来的第三次华夏特展——「东方亚特兰蒂斯」一个失落的神秘王朝。这也是近些年特展中出借量最多，展品级别最高的一次。 开幕时间定在9月28日。 策展人是米罗-卡尔蒂尼。出借方是「黎岛博物馆」。贊助商是鲸豚资本。 黎岛博物馆12年前获政府批准成立，三方合作创办：浙江省博、f大文博院和鲸豚资本，4年后年实行理事会制。作为唯一出资方，鲸豚的要求就是博物馆馆长的位置必须给卢梦龙。 这算是合了卢梦龙母亲的心意。她最不希望儿子天天太阳暴晒挖土吃灰。 当年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就成为馆长的卢梦龙又在网络上红了一把——史上最年轻英俊的博物馆馆馆长。 黎岛这个名字其实也是卢梦龙取的，首先苍珀成为天帝后就自称「幻黎神君」，幻黎二字出现在挖掘出的王玺上；其次这座岛远离大陆，正是一座「离岛」。 当年随着沃焦被发现，大量文物从海底被打捞出来，考古学家们发现这批文物很难被断代。文字，器物，都与同时代大陆文明有明显区别。这是一个有独立文化、信仰与更高技术的文明。苦恼的是没有任何器物显示该王朝的具体称谓。 卢梦龙自然不能说有个大头鬼，这里是苍珀造来骗众生给他復活金乌的巨大机器。 由于这批文物出土归属地与文物评级上产生了很多分歧，又考虑到为了更好地表现原址独特风貌，最终採用一个折中的方案，在原址附近寻找合适岛屿建一座博物馆。 博物馆建在舟山群岛最遥远的一座荒废无人岛上。该岛原名后头湾村，位于舟山渔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居住过3000多人。渔业使这里的居民先富裕起来，纷纷建起两三层的小楼。从90年代末开始，渔业资源枯竭加上岛上生活配套设施缺乏，岛民开始陆续搬离。到21世纪初，此地人去楼空，废弃房屋上长满绿色植物，放眼望去一片绿色，犹如「绿野仙踪」般美丽，被称为中国最美的「无人村」。 第296页 如今大家都不再叫这座岛为后头湾村，而称之为博物馆岛。 黎岛博物馆的现任馆长是景凉。卢梦龙作为理事长退出博物馆日常运营。理由很简单，因为林凤黯去欧核中心工作了。他有一个项目和欧核中心的暗物质研究团队合作。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瑞法两国生活。 为此后初晦十分不高兴，跟林凤黯大吵一架。凭什么林凤黯出国工作带走自己爱人，然后把他家宝贝拉出来干活！博物馆最大投资人不是他吗？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林凤黯表示景凉十分乐意帮龙哥干活，并赏了后初晦一个白眼。 腐国博物馆派来的接机人已经等了1个多小时，急的满头大汗。ana准点降落，算上取行李的时间，这位少爷也该到达了。 馆长要他来接米罗-卡尔蒂尼少爷。这位少爷痴迷东方文化，常年在东京与魔都往返，很少回佛罗伦斯老家。在他官宣了苏格兰裔男友后，爱丁堡成又为他第三个常飞目的地，对腐国非常熟悉。 突然让他接人，吃不准馆长葫芦里买什么药。后来他才知道今天接机的主要人物并不是米罗少爷，而是黎岛博物馆的正牌老闆，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中年人。 他一开始以为「大学生」是米罗小少爷的出轨对象。毕竟米罗小少爷如今看起来是个风度翩翩的富豪大叔，而卢梦龙依旧是山青水绿的年轻人。俩人手挽手从接机口出来，他哪里想得到眼前的人曾是离岛博物馆第一任馆长，现在的理事长呢？这情形更像是富豪大叔找了个小鲜肉男朋友啊！ 米罗原本是早就该出来的，不过他在行李处等卢梦龙乘坐的从日内瓦到希思罗的航班。俩人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卢梦龙大部分时间陪着林凤黯在瑞士过田园生活，他们甚至在瑞士的小农庄里养了一群三黄鸡，以便满足国人在任何地方都要喝纯正土鸡汤的执念。米罗2年前在那里吃了一顿前任天帝和前前任天帝之子做的晚餐，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卢梦龙轻装简行，背了一只黑色taurillon shadow牛皮armand双肩包，拖了一只米色牛皮horizon登机箱。他怕大路痴米罗迷路，才定了去行李处汇合。 米罗已经等了一小会儿，脚边两只巨大的行李箱，一只沙漠玫瑰粉很符合米罗骚气的人设，另一只哑光白就是小狐狸自己的爱好。小狐狸找回妖丹之后本想把凭体还给米罗家人，哪知米罗本人的灵体拒绝甦醒，资源沉醉在梦境中。于是小狐狸只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扮演一个人类。米罗甚至大部分时间里都觉得自己就是个人。 米罗拎着一只金扣黑色togo小牛皮kelly depeches包，一派成功人士的样子。而卢梦龙年轻英俊高大，看起来就没走出过「象牙塔」。也难怪过来接机的实习生会认错卢梦龙。 实习生举着牌子对两人挥手。 米罗摘下墨镜，对卢梦龙说：「这孩子是今年刚来的实习生，叫bob。土生土长本地人，所以打发他来当司机。劳斯莱斯是馆长借到的。我第一次来也坐了一回，说实话内饰比不上hyden的那几辆。」 卢梦龙心想能有几个人能像后初晦这样享受人生？他笑着说：「坐这里的计程车多有意思呀。ck cab造型深入人心。」 「谁说不是呢，不过你代表的意义不一样。照顾好你就等于搞定了金主爸爸。」 「可不能这么说，这殊荣是属于景凉的。」 米罗没接口。他心里总觉得卢梦龙在后初晦来心里有重要地位。 卢梦龙却总是说后初晦现在爱的是景凉。你们别瞎讲。 何况景凉现在是博物馆馆长，他们算是同事。以后回归神位，两人也是上下级。卢梦龙一点不希望这种陈年往事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 bob看着眼前的东方美人，感嘆皮肤怎么做到这么细腻光洁如牛乳一般无暇的？ 后来卢梦龙半开玩笑地说：「坚持撑伞带帽不晒太阳，定期护理和适时医美，你也可以。」 bob：……告辞！ bob果然是很熟悉雾都街道，这座从19世纪起就饱受堵车之苦的城市，竟然没让卢梦龙受到影响，bob七弯八绕一顿操作勐如虎，比预期更早到达博物馆。 馆长正在办公室里等着贵客。哈克-罗哲两年前接任奈尔-麦高梅成为新任馆长。他对博物馆的运营理念很直白：把博物馆看成一个项目来运营1。 bob接过两人的行李搁在外面的会客室，馆长则春风满面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宾。 哈克-罗哲的办公室被刷成令人宁静的水蓝色，墙上没有任何装饰，沿着墙面一熘儿摆着书架、书桌、椅子。两扇面向博物馆前厅的巨大推拉窗虽然关着，但帘子被拉了起来。 「我希望随时随地能看到博物馆游人如织的景象。」哈克对卢梦龙眨眨眼睛：「munro-loo（门罗-卢，因为与老外读梦龙-卢的发音相近，一来二去就成了卢梦龙的英文名）先生，没想到您看起来这么年轻。」 卢梦龙向哈克问好，昳丽的容貌与优雅的谈吐让这位腐国绅士有了美好的初印象。 这间办公室很奇怪，没有任何体现馆长品味的装饰品。 哈克的前任麦高梅在办公室摆着艺术家安纳祖的雕塑；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馆长在办公室中展示的史丹福郡瓷器；泰特美术馆的巴尔肖收藏的保拉-雷戈的作品2。 第297页 哈克的办公室壁炉旁边保留了前任馆长没带走的葛姆雷的雕塑复制品3。书桌的檯灯前放置着一个印度旅行纪念品——迦楼罗铜雕。 卢梦龙看着这只外国神兽的雕塑，人面鸟身金翅大鹏，专吃当地的「龙」——娜迦（梵文naga）。但娜迦是水神，和中国龙神不一样，本体是长着一个犄角的蛇。 曾贵为天帝的白龙神，面对号称吃龙的金翅大鹏，总觉得有点微妙。 对此一无所知的哈克还在侃侃而谈他的理念：「我希望将注意力集中在博物馆的藏品和观众上。而不是我的个人兴趣。我对博物馆抱有极大的雄心。我的计划如果能得以实现，将会对博物馆产生跨时代的影响。」 卢梦龙笑眯眯地听着年过六旬的馆长侃侃而谈。 哈克计划将博物馆陈旧的外表修葺一新并重新布置所有的展厅。 卢梦龙适时恭维道：「这个工程的体量可以与至少耗费了35亿英镑的威斯敏斯特宫的维修相提并论。」 「是的，munro。其实更为庞大。」哈克说：「事实上博物馆有3000个房间，而威斯敏斯特宫只有1100个。而且这里的基础设施，如电、气和水路管线都需要进行维修和翻新。」 哈克拉着卢梦龙的手激动不已：「我前年来参观黎岛博物馆，太让人震撼了。那些白天看起来仿佛出土文物一般的建筑地基和断垣残壁，以及由玻璃与钢结构勾勒出的简洁的古典建筑立面与屋顶，让人感受到时间留下的印记。可是到了晚上，天哪！这座岛太疯狂了。」 卢梦龙明白哈克为何而激动。夜幕降临，谁能想到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博物馆闭馆后，就成了娱乐圣地。一部分建筑的外墙与屋顶轮廓线上的led灯会如霓虹般亮起，从晚8点起，每逢准点，就会有雷射秀在空中投射出神兽与星座的形象，并会随地球自转而变化。除了白天营业的艺术馆、购物中心、咖啡馆和餐厅，还有音乐厅、电影院、酒吧、俱乐部。岛上甚至建了一座管家式超五星酒店和一座四星舒适酒店，让客人能欢乐到天明。 作为多元文化支持者的哈克在岛上疯玩了三天。 卢梦龙说：「黎岛和你们不一样。黎岛本身没有歷史，它诞生的目的是用年轻的躯体承载古老的歷史。时髦酷炫的目的是让年轻人愿意留在这里感受歷史。但我们的愿望是让这里不仅仅做个红过一两年的网红打卡地。黎岛建成12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算成功。」 「我当然知道两者的不同。不说鲸豚的商业计划如何成功，单是第一次踏进f4『天子寝宫』的展厅，我就惊呆了。仿佛把人拉回到歷史中，那美轮美奂的虚幻幕墙与屋顶，修復完善的文物与后期復刻的损毁物件相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还有轻柔萦绕在耳边的音乐，空气中湿润的海风与花香，让观众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 卢梦龙笑道：「因为我们没有举世瞩目的，宁愿排几小时的队也要来观摩的罗塞塔石碑和帕特农雕塑4，甚至连房子都不是写进建筑史课本的典型希腊復兴式建筑。所以我们只能挖空心思吸引人流来。」 哈克深以为然。他脑海中设想的改造是类似当年罗浮宫「宏伟计划」的大工程。总统请贝聿铭设计玻璃金字塔入口，改变了格局。这项目在1993年就花费了近7.8亿英镑。 「荷兰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也花费了3.75亿英镑。而且他们在维修期间向观众关闭了10余年。你能想像吗？关了10年！我的上帝啊！太疯狂了。」 「您可不能闭馆10年，大家都会疯的！」 哈克大笑：「当然，我们不可能这样，但是这个展厅给了我太震撼的印象，我这两年闭起眼睛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冲击力，仿佛有魔力一般。」 米罗终于轻笑出声。黎岛这地方可太魔力了！ 投资人是穷奇、理事长是白龙神、馆长是麖、建筑规划总设计是狸力、人工智慧系统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大巫、雷射天穹设计是金乌、酒店经理是重明鸟和鸱吻、咖啡店老闆是羽蛇神、日料店老闆是大天狗、购物中心经理是貔貅…… 这岛上的配置堪比山海大楼。 人类到了这里还不得晕头转向可劲儿掏钱，回家后继续念念不忘么。 在一通商业互吹之后，哈克觉得离梦想又近了一步。10年改造计划自然不能太指望政府拨款。他需要依靠各位金主爸爸砸钱进来。常见贊助商如腐国石油公司（bp），渣打银行，以及各大基金会也不能完全弥补资金缺口。 钱钱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哈克看着眼前昳丽的男子仿佛看到了大笔英镑。卢梦龙在他眼里像成堆黄金在闪光。 卢梦龙哪里不知道他的打算，只是后初晦贊助黎岛博物馆是为了祭奠他们过去的悲剧。而且黎岛博物馆也解决了「神兽融入凡人再就业」工程，政策自然会对鲸豚资本有所倾斜。但贊助腐国博物馆可不一样，非亲非故没有好处哪个资本家乐意啊！何况是从不做赔本生意的后初晦。 卢梦龙心想我又不是后初晦的谁谁，这事他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走出馆长办公室，实习生bob在门口等着带他们去位于大中庭二层的35号特展厅。 「东方亚特兰蒂斯」一个失落的神秘王朝——巨大的海报贴在封闭装修的外墙上为特展预热。bob掏钥匙打开小门，请两位贵宾进去看装修进度。 第298页 由于展厅本身贴着大中庭的圆型阅览室，所以平面呈扇形。为了最大程度还原黎岛博物馆令人震撼的展示效果，做了一系列调整。音响，新风系统、灯光都仿照了原展厅。临时隔断打造出缩小了面积的仿真宫殿，地面上铺设了类似宫殿金砖的黑色人造石，隔断也仿照黎岛的样式做了黄肠题凑。 卢梦龙皱皱鼻子，新油漆的味道没散完。 入口处的沙盘是沃焦的缩小模型，宫殿布局一目了然，展品出土于哪里在沙盘上都有标註，这也是按照黎岛的样板復刻的。 中心展区之外的展出品才是真材实料的文物。中心展区以分解的形式展出了一只棺椁，天子的二椁五棺。外椁两重梓木，称为「梓宫」。内棺四重，首先是那块差点要了辛守小命的青铜温明的复制品；接着是贴身的锦饰内棺，外面蒙着兕（板角青牛）皮；第二重为朱地彩绘椴木棺；第三重黑地彩绘棺；第四重黑色素棺。除了分解的那只主棺木，还剩下四个里面摆放复制的殉葬品。 所有的复制品也将随文物一同到达。 特展总共展出石雕、瓷器、织物、黄金器皿、珠宝玉器、祭祀用品、建筑构件等158件，复制品135件。黎岛博物馆是有史以来国内借出展品数量最多的文物机构。 文物由转机到达希思罗，再由安保公司运送至博物馆进行布展。 米罗预计清点、分类、布置，需要三个晚上。介于第一次如此大量的文物出借，景凉慌得不行，亲自押送。所以开幕式前几天他会来一起布置展厅。而后初晦则在开幕式上才会出现，他现在还在出差。 卢梦龙验收完展厅，又调整了一些细节。米罗问他要不要去酒店休息。他摇了摇头，说想去看33号展厅的镇馆之宝：至正型青花龙纹大瓶。这对龙纹大瓶作为元青花标准器的魁首，几乎囊括了除人物外元青花绘画的全部元素：龙纹、海水、蕉叶、扁菊、云纹、杂宝，绘制精良，难有敌手。 除此之外，他还提出了看一眼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的唐代摹本。这是非常规展出品，只有特别贵宾才可获得机会一饱眼福。作为金主爸爸的代表，卢梦龙的要求自然很快就被满足了。哈克馆长亲自带他去观赏了《女史箴图》。这是现今还存世的年代最早的中国绢画，是中国美术史上具有里程碑的作品，也一直是歷代宫廷收藏的珍品。谁能想到它在1903年被腐国博物馆仅用25英镑就买走了5！ 卢梦龙面上古井无波，内心唏嘘难过。看完画，他走到大中庭透气。深唿吸几次后，他抬头望向宽敞明亮的大中庭顶棚，这里一共有2436块三角形的玻璃，每一块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突然有一道阴影划过顶棚的外圈，沿着1号馆的外墙落到地面，又迅速沿着东楼梯消失在33号b——中国玉器展厅。 「你刚才看到有一道阴影消失在玉器厅了吗？」 米罗正忙着跟老公发消息压根儿没理他。 卢梦龙摆摆手：「当我没说。」 文物将在4天后到达雾都，景凉也会跟着一起来。这是景凉第一次出席这样大的跨国活动。他焦虑了半个月，一会儿担心英语不行，一会儿担心遇到外交部的人不会说话，一会儿又担心文物失窃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后初晦和梦龙哥哥。 卢梦龙安慰他，谁偷谁倒霉，直接给林凤黯打得生活不能自理。黎岛的一切说到底都是苍珀送给幼玟的礼物。偷一件，林凤黯都得从瑞士杀过来揍人。 景凉想起金乌的武力值，觉得很安心。 其实他不知道苍珀打起来才是毫不手软。当年跟仁璟一起杀上天庭的时候那架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展厅已经基本布置停当，就等文物与复制品到达进行布展。唯一有问题的是雾化器总是会故障。 这东西是馆长一定要安装的，夹杂着海风与水汽扑面而来，让观众在中央展区体会海岛宫殿的氛围。出了这里，水汽就会被临时安置的排风口全部吸走，不让真正的文物受潮。 然而每次开机调试一小时后，不是水管漏水就是雾化器故障。 装修工人都在说真是见了鬼。还有说半夜里总能听到指甲刮擦地板的声音。 卢梦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指甲刮擦地板？！ 米罗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晚上可不会呆在博物馆这阴森恐怖的地方。这里展品一大半都是从坟里挖出来的，还有一半是抢来的。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晚上空荡荡的博物馆。米罗喜欢艺术品，不喜欢文物。但作为双方都信任的策展人，他不得不干这件事。下班就开熘是他的工作准则。 卢梦龙跟bob说今晚会留下来加班，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米罗跟他挥手告别，去火车站接从爱丁堡过来陪他的老公。 怪声音是过了11点后响起来的。 黑人技术工爬在梯子上检修雾化器喷头。工程师在调试系统。一个馆员在擦拭展架为文物到达后的布展做最后的准备，一开始一切正常。 卢梦龙拎着8杯咖啡两打柠檬挞，走进35号特展厅。他的到来使大家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围过来。 黑人技术工边吃柠檬挞边说过会儿就到11点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11点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想让外国贵宾觉得本地人神神叨叨。直到一个馆员受不了卢梦龙殷切的眼神，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11点过后总有怪声音，然后有些仪器会失灵。」 第299页 「监控也会突然黑屏。」 「有一次我打电话，结果突然没信号了。」 卢梦龙没吐槽这是因为欧洲的信号都不好，笑眯眯地鼓励他们继续说。 「我有时候会听到指甲刮地板的声音。」 「我也听到过。」 卢梦龙问道：「就是最近听到的吗？夜间保安没有反映过吗？」 「以前没听他们说过。」 卢梦龙笑着喝了一口polotte，继续。 景凉的飞机清晨到达机场，这孩子自从伤了灵魄后，一直被后初晦娇养着。平时除了日常上班，没人敢让他多辛劳一分。卢梦龙想在景凉到达前把事情处理好。 在特展区熘达一圈后，卢梦龙走到大中庭。雾都的晚上也不见星光，云层被人造光染成脏橘色，悠然飘过大玻璃顶。 卢梦龙一口喝尽polo，撸起袖子往33号展厅走去。当他走到东楼梯附近时，传说中的指甲刮地面声终于如期而至。他弯了弯嘴角。 终于来了！ 一道浅淡的黑色阴影顺着墙根滑熘进33b玉器厅。 卢梦龙不紧不慢地走过美洲馆，顺手将一点萤火虫般的光斑从灵魄里抽出，打进復活节岛巨石像。石像是1869年献给维多利亚女王的礼物，背部刻有复杂的图案：鸟人、船桨，人脸。船桨中间站着一只鸟。这鸟是乌燕鸥，下的鸟蛋，就是復活节岛上「鸟人崇拜」仪式的核心。 那颗萤光瞬间没入巨石像后背的乌燕鸥身上。 须臾，一只巨大的乌燕鸥从美洲馆窜出来。卢梦龙抬手，乌燕鸥就徘徊在他前方。 「看看是什么在蜿蜒前行，去吧！」 卢梦龙站在大理石地面上，以自己为中心，按照白泽教的方法结印，很快一张凡人看不见的银色大网在地面缓缓张开，直到把整个博物馆包裹起来。 结界完成！ 卢梦龙心不慌气不喘，笃悠悠等着乌燕鸥回来。 不过片刻，乌燕鸥就回来了。 「大人，那东西躲进了一块石头里啦！我怕强行把他揪出来会摔碎石头。」 卢梦龙表示无碍，一甩手将那乌燕鸥送回石雕背部。那颗闪闪的萤光又回到卢梦龙手中的灵魄里。 「有意思。」 卢梦龙缓步走进玉器厅，他抬手那抹萤光又飘飘悠悠升起，往展厅飞去。最终转悠到一对东周玉龙佩前不动了。 「出来吧，鬼鬼祟祟藏什么？」 左边那玉佩纹丝不动，右边的玉佩闪了一下。 卢梦龙眯起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那玉佩倏地一下震开将之扣在展板墙上的亚克力，蹿到空中化为巨大的独角巨蛇，张牙舞爪地对着卢梦龙哈气。 卢梦龙冷笑一声，海外小蛇如今也敢登鼻上脸对真龙哈气了。然而未等他发威，突然感受到结界一震。 有东西进来了。 卢梦龙挑挑眉，能这样自由出入他结界的，除了林凤黯，就只有那个小鬼了。 哦，不对，不能算小鬼了，以人类年龄来说，这傢伙也满18了。 娜迦有些不高兴，它都这样了，怎的这人还分心？不怕它吗？它可是水神呢！会吐火球的那种厉害的水神！于是很厉害的水神呛了一口火球。 卢梦龙来不及阻止，火警铃声先响了。随之而来的是喷淋头的水噼头盖脸砸下来。 卢梦龙只来得及给自己立了个隔水结界。 娜迦被淋了个透心凉，火苗噗噗熄了。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另一边保安正吃着夜宵，被火警铃声吓得咖啡打翻在裤腿上都顾不得，发现监控又黑屏后。一群人风风火火冲到玉器厅，却只见与往日别无二致的黑沉沉的展厅。 空无一人。 保安：………！他们明明听到了火警铃声的。一群人四下检查后又嘟嘟囔囔回去了。 结界里的卢梦龙狠狠弹了一个爆栗在娜迦的脑门子上！ 娜迦：…… 「知道我是谁吗？」 「知、知道……」 「知道还犯浑！」 「何必与它多言？」一声清朗的少年音突然夹在对话中出现。他长身玉立，光华万丈，唯有身后一对乌黑羽翅黑得油亮。他摊开一掌，里面是从馆长办公室摸出来的迦楼罗铜像。 铜像瞬间化成金翅鸟，看见娜迦这就是狗看见肉骨头，一个勐子扎过去咬住了蛇七寸。 娜迦差点当场咽了气。 卢梦龙出手阻止：「唉，等等。」 金翅鸟叼着美味，又不能吃，急得直流哈喇子。 「说清楚你偷偷熘进来要干什么？」 娜迦年岁尚小，连化形都不能，来这里是月前听游客在湄公河边说要在雾都办展，展品非常稀罕，是东方太阳神的棺椁。而娜迦早就听其他神兽说过，棺椁里的东方太阳神，就是靠了里面的神器死而復生。 娜迦想靠这个神器让妈妈的病好起来。 不同往日，如今信仰凋零，外国水神也过得过的十分艰难。 卢梦龙：…… 「现在外面已经把你父亲传成这样的了？」 少年耸耸肩，他才不管林凤黯在神界的名声如何呢！哪有亲爹逮住自己孩子对孩子妈说要不要炖了补补身体！这是亲爹吗？ 金翅鸟眼巴巴地等着这一口肉。 卢梦龙上前摸摸鸟头，安慰道：「过几天带你去吃东海的海味。」 第300页 金翅鸟最终屈服于龙威，不情不愿地吐出到嘴的肥肉，飞回龙子的手心里。 卢梦龙总觉得这只鸟有股浓浓的狗味，而且是没吃到肉的丧气狗。 受了重伤的娜迦倒在地上。 卢梦龙垂眸看着它说：「展出的东西是仿制品，毫无用处。」 娜迦喘着气：「可我没有办法，我去不了那岛，我拿不到神兽签证。神兽管理局说我有移民倾向，想要藉助龙脉化形。而且那里龙气太重，还有无数凶兽。我就算偷渡也靠近不了……」 卢梦龙没想到是这个缘故，闭了闭眼，道：「可以救你母亲一命，这温明虽然并不能起死回生，但是可以聚灵温养。但是你必须为此守黎岛环海500年。」 娜迦抬眼看着昳丽温柔的白龙神，低头道谢。 「爸，你也太温柔了。」 「信仰凋零，神兽不易。」卢梦龙看了一眼少年，说：「林渊，把你父亲的翅膀收起来，打到文物赔不起！」 被唤作林渊的少年乖乖收了翅膀，落到地上，嘴里却不依不饶：「这是我自己的翅膀，跟那个混蛋有什么关系。」 「他是你父亲！」 少年啧啧嘴，十分不削。 「把这小蛇收好，放进你那宝贝匣子里养着。」 「不行，那里装着郁岑的……」 卢梦龙瞪了小崽子一眼。 林渊立时收声，脾气莫名就降了一点。在他还是灵魄未成形的时候就喜欢白龙神了，为了白龙神甚至自己的降生都可捨弃，愿意交出灵魄。 「爸，那什么，郁岑有洁癖，也不喜欢爬行动物。他喜欢恆温的，毛茸茸的……」林渊委委屈屈地说：「我现在都不敢在他面前变出原形，这突然塞条蛇进去，吓到了怎么办……」 「滚蛋！你那须弥山还放不下一条小蛇了？」 卢梦龙说归说，还是从腰包里摸出一只扭蛋，掏出里面的玩具，把壳交给儿子。 「之前你米罗叔叔在东京机场转机的时候帮爸爸扭的蛋。壳子你拿去凑合用吧！」 林渊：……！ 爸爸果然什么都有。 卢梦龙撸了一把小屁孩的头髮。小孩儿长得跟林凤黯一样高，看起来桀骜不驯，却温顺地低着头由着他一通揉搓。 「你回去守着郁岑吧！别让他单独呆在酒店里。」 林渊手一紧，赶紧告辞。他原本就是想趁着爸爸单独在博物馆加班，偷偷过来讨个娇撒撒。哪知道就撞到不自量力的小破蛇竟敢在爸爸面前耀武扬威！他心一急就出手了。 等卢梦龙收拾完残局，把龙玉佩归位，解除结界后，才想到刚才忘了跟林渊说，要记得把迦楼罗还给馆长。 翌日一早，紧张了一路的景凉押着宝贝们到达博物馆。他操着磕磕绊绊的外文，直到看见站在门口沖他笑的卢梦龙才像是找到了组织，一个勐子扎进龙哥的怀里。 卢梦龙无奈地笑，景凉可是活了千年的麖。却总是缠着他这个还没归神位的凡人叫哥哥。这可真是被后初晦养得愈发娇憨了。 「我可吓死了。我还是第一次坐公共航空。」 卢梦龙：…… 听听这凡尔赛发言。后初晦护着的宝贝，连公共运输工具都极少乘坐。 「以后就不怕了？」 景凉眯起眼睛笑：「不怕了，哥，我已经搞懂流程了。挺简单的。」 卢梦龙想说不，宝贝你不懂，你这次是包机。 算了，反正以后他也不需要懂。 收走了娜迦，布展和调试一帆风顺，再也没出什么么蛾子。 除了开幕式后，哈克发现他办公室里的迦楼罗铜雕不翼而飞！他不记得什么时候不见的。这几天他为了拉到鲸豚的资本，压根儿没功夫注意办公桌。而本该在他办公桌上的迦楼罗正凭着刚到手的神兽通行证，在东海大口吃海鲜。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吃一口「仰望星空」了。 林凤黯被实验拖住，到底是没赶上开幕式。只能在等数据的时候看网络直播。 卢梦龙这些年刻意淡化自己的公众形象，开幕式上也只充当背景板。但即使在人群里，林凤黯还是能第一眼就捕捉到他的影像。 终于在卢梦龙启回程的前一天，林凤黯匆匆赶到。 实习生bob从地铁里钻出来，今天雾都又是阴雨绵绵。他塞着耳机哼着小曲走到门口，突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他面前跑过去。那人穿着一件米色惠灵顿风衣，手里撑着一把27骨马六甲白藤伞柄的黑伞。他在一人面前停下，一把将那人搂进怀里。 bob觉得自己眼花，难道是昨晚撸过头了？ 怎么那个人像是他前几天去机场接来的那位贵宾呢？ 本着人类特有的好奇心与作死心，他悄悄绕到俩人身边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看了一眼。 果然是那天接来的「大学生」。乖乖！好傢伙，这都亲上了！ 单身狗暴击！ 那个穿风衣的男人托着「大学生」的后脑勺亲了好久，又贴在耳边说话。没想到bob刚准备再看两眼，他突然抬眸瞪了bob。 好恐怖！ bob越发觉得自己可怜了。他缩了缩脖子往馆里走，觉得要在网络上曝光这种虐单身狗的行为。 极其不友好！不符合国际亲善！严正抗议！ 他在进馆前最后偷瞄了那两人一眼，只见一直温文尔雅的贵宾对那个兇巴巴的风衣男露出一抹他从未见过的笑容。不是贵宾谈话时露出的温婉笑容，也不是面对镜头时无懈可击的嘴角微扬，而是真正爱情满溢的笑。 第301页 单身狗暴击x2！ 他哼了一声，扭身走进博物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最甜的笑容了。 传说中爱情的样子。 -------------------- 1，来自于哈特维格?费舍尔（hartwig fischer）大英博物馆馆长的理念。人物原型。 2，各大博物馆馆长室确实这么摆了。 3，安东尼·葛姆雷，英国的骄傲，当代最具影响力的雕塑家之一。 4，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们。 5，此画是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被劫至英国。 第80章 回归上篇 飞机穿越最后的屏障，一头扎在建木枝繁叶茂的树杈子之间。机翼被撕裂的巨响伴随着激烈的震盪。颠倒位移的内脏，变形座椅挤压四肢，疼痛伴着寒冷，最终被黑暗侵袭。 卢梦龙脑子里闪过：原来肉体消亡是这样的。 这就是死亡。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 主播低头看了一眼稿纸，面露肃穆之情。 「当地时间26日傍晚，一架小型私人飞机于阿拉斯加州南部克尼克冰川地区失去联繫，事发机上共有4名乘客。飞机驾驶员是57岁的亿万富翁hayden-hau，中文名后初晦。飞机上另载有3名乘客，分别是后初晦的法定配偶，我国着名慈善家，黎岛博物馆馆长景凉（44岁）。我国着名博物馆学家兼古代科技史学家卢梦龙（48岁）。我国着名天体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林凤黯（45岁）。」 主播身后的屏幕放出无人机拍摄的现场情况和模拟地形分析图。 「阿拉斯加州警方与州国民警卫队和阿拉斯加山区救援组织正全力搜索。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正着手对飞机失联进行调查。」 大屏幕轮播四名失联人员的照片和资料。 「后初晦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在华投资与生活近三十年，大力资助贫困山区建设。据福布斯去年发布的全球富豪榜，后初晦排名第三，其身价约98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6460亿元。介于另三名失联乘客均为我国公民，外交部已派出联合搜救队前往达拉斯加南部克尼克冰川进行共同搜救。」 屏幕播放了一段当地电视台介绍救援难度以及目前进度。 之后主播整理了一下表情，继续播报原来的新闻。 然而屏幕前的观众已经炸了锅。 昨天新闻还在播出「东方亚特兰蒂斯」一个失落的神秘王朝特展在大都会博物馆开展。这是全球巡展的收官之作。所有展品此后10年内将不再出借任何博物馆，要看只能前往黎岛博物馆。 稍晚又有网友po出在机场停机坪偶遇一行四人在行色匆匆登机的照片。大家都猜测这关系密切的四人又要集体度假去了。还有人坐等四人中比较接地气的景凉会不久之后在网上po出他们的旅行vlog。 谁承想等到的是失联的噩耗！ 有网友在围脖率先自发祈祷他们能平安归来。 呸呸呸！还没确认狗带！他们的偶像怎么能狗带！ 更有阴谋论者表示这是米帝的阴谋。怎么一架飞机上装着的全是我国优秀学者与伟大科学家，还有一个我国人民的好朋友，就在冰天雪地的小破州失联了？！ 然而一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从盛夏到严冬，最终联合搜救队和鲸豚资本宣布结束搜救。那架小飞机仿佛一只一去不回的鸿鹄，消失在夏季冰川上空。 接下来是对四个人留下的庞大复杂的遗产进行冗长的处理。 卢家没有直系血缘亲属，只有名义上的「养子」林渊。卢梦龙的父亲是3年去世的，脑溢血，走得很突然。一年后谷女士在和丈夫共枕了50多年的床上安静地睡去。 白龙神也无法干预普通人的命运。母亲去世后，卢梦龙多年未曾衰老的容颜一夕之间变了。他的头髮竟然恢復到苍珀那时的模样，银白色捲髮柔软地垂在肩膀上。卢梦龙在那个清晨对他说：「好像时间不多了。龙影回到我身体里了。」 林凤黯心疼却无可奈何。 龙影消失后一直未能融合。直到父母去世的悲伤击倒了卢梦龙。龙影终于顺利融入。他不但头髮再次变回银白色，虹膜也逐渐转变为粉紫色，不得不每天戴棕色美瞳遮挡异于常人的瞳色。 卢梦龙那段时间总是对林凤黯抱有深深的歉意。林凤黯并没有很多往昔的记忆，相对于卢梦龙，他更像个普通人，而他热爱的事业即将为了回归神位而终止。 当然可以卢梦龙先回归，林凤黯等到这一世正常完结再回归。 但是林凤黯不愿意在两人过两地分离的日子。 「也没说到你的日子前就不见了。」卢梦龙摸摸鼻子。「我可以回来看你的。」 林凤黯却立刻予以驳回：「龙哥，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些事而离开你吗？说好不分开的，哪怕一天也是食言。」 卢梦龙拗不过任性的爱人。 林渊作为苍珀与幼玟的独子，如今在双亲转世后终于从未能孵化的胚胎变成真龙重获双亲——不，单亲。林凤黯从一开始就嫌弃这娃。好在领回家的时候林渊已经是个14岁的少年人。要是个需要照顾的奶娃娃，估计林凤黯要被自己的娃给气死。就算这样，卢梦龙关心照顾他，林凤黯还是会吃味，觉得被儿子分走了爱。 第302页 卢梦龙总说林凤黯没个父亲的样子。林凤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养子」林渊在卢梦龙回收龙影之后就全盘接手了爸爸在人间的事业。卢梦龙和林凤黯抛弃人类身份之后，他这边倒是平稳度过。 同时，鲸豚的股票经歷了短期波动后，并没有产生广大投资者担心的暴跌。毕竟后初晦早在5年以前就已经着手淡化公众印象，将自己钦定的继承人——自己不学无术的大哥唯一给后家做出贡献，生的绝顶聪明的儿子后盈秋——推到目前。刚满25岁后盈秋在自己小叔叔的扶持下站到世界舞台，成为后家第四代掌门人。 林渊和后盈秋打了一波配合，将四个人相互联繫的产业好好维持下来。 虽然林渊加班到深夜，看到已经在沙发上等他等到睡着的郁岑，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只要郁岑的灵魄养成，他就能立马带着他飞升，远离这烦人的世界。可是当他望着被月色笼罩的爱人那张温柔的睡颜时，突然觉得多停留在人世间也不错。 郁岑有真挚而热烈的情感，有世俗红尘的牵绊，喜欢亲亲热热地手拉手，圆圆满满的小欢喜。他不能因为自己对世人的冷漠疏离而夺走爱人的快乐。 四人中最令人遗憾的就是林凤黯，45岁正是物理学家的黄金岁月。总被戏称为「天选之子」的林凤黯转投天体物理后，最终的研究方向就是粒子天体物理。而自从费米实验室发现了61种基本粒子以外可能存在新粒子与第五种相互作用力后1，粒子物理这些年可谓是称霸诺奖。这么多年，大家都翘首企盼他能斩获诺奖，却在论文发表后，失联了！ 天选之子最终落选了一次。 卢梦龙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漫天霞光。他眨眨眼睛，适应了一下明亮的光线。自己正躺在一张豪华的大床上。身下垫着柔软的绸缎，头顶是轻柔的幔帐。他记得生命最后一刻飞机四分五裂的惨烈。经歷了疼痛与黑暗，他获得了漫长的新生。 卢梦龙转头，偌大的床铺上只有他一人，干干净净没有其他人睡过的痕迹。 林凤黯呢？ 他试着坐起来，发现这具身体健康且轻盈，仿佛随时能摆脱引力规则，羽化登仙。等他站起来才看清，刚才躺着的床与其说是一个家具不如说是建木的树枝长出来的床型容器。 他走到同样长出来的桌子面前，上面摆着一面梳妆镜。卢梦龙看清了自己的样子。捲曲的银白色长髮垂到肩上，白皙如牛乳的脸上有一对妖异的粉紫色眼睛，连睫毛和眉毛都是雪白的，唯有唇色如血。 卢梦龙啧了一下嘴，除了捲髮，所有的样子都是照着苍珀的样子重来了一遍。可是在内心他还是觉得自己是卢梦龙，是卢志坚和谷雪芬的儿子。 他还有一个爱人叫林凤黯。 卢梦龙低头看了身上的衣服。好傢伙！这不是行李箱里林凤黯的t恤衫么？裤子是景凉行李里的，穿在他身上裤腿短了，把九分穿成了七分。光着脚，但是这建木地面倒也打磨光洁，没有鞋子也无碍。 他走出屋子。说是屋子，却没有实际的墙，也没有所谓的门窗。走出围住围住房间的稍显茂密的枝干，就是空旷的走廊了。外廊的围栏也是树藤缠绕而成，外面的天色明亮却并没有日光，明晃晃的蓝天白云染着淡淡的霞彩。 他兜了一圈，没发现有其他人，看到了一些家具残骸，显然堆积了好些年头。他绕到另一边见到楼梯，拾级而下，看见另一条空荡荡走廊。 也许绕过走廊就是另一间屋子？ 卢梦龙试着绕进屋子，终于看到了正躺在同样的大床上沉睡的林凤黯。他安了安心，走过去探了一下林凤黯，发现他新生的灵魄还未完全成型，所以暂时醒不来。 卢梦龙握住林凤黯的手，垂眼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脚麻了才站起来。他想着趁他睡着再去找找后初晦和景凉。哪知道还没走到楼下就听见低泣声。 后初晦沉声哄着，景凉似乎在埋怨后初晦睡了那么久才醒过来，醒了还装睡骗他，叫他一个人在这棵没有尽头的树上担心受怕。 景凉这些年被后初晦娇养，性格也从羞怯变为娇憨。后初晦一贯纵着他。他哭得可怜巴巴，鼻子都红着，一双鹿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后初晦。 穷奇这样赫赫有名的凶兽，手忙脚乱地帮稀罕的小麖鹿擦金豆子的样子，卢梦龙准备掏手机拍下来。可惜一摸裤子口袋，发现手机掉在飞机里坠毁了。 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卢梦龙的心荡到谷底。 景凉的声音有点颤抖：「你、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卢梦龙没有听到后初晦的回答。 但其实在屋子里后初晦点了点头。 景凉张了张嘴，握紧了拳头。虽然这些天，独自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树里上上下下，没人说话，也没有其他活物，景凉时常呆坐着考虑即将面对的未来。可真的发生了，他还是心痛不已。他低下头，小声说：「那该怎么办呢？」 卢梦龙依旧没有听到回答。 屋外突然响起惊雷，原本碧空如洗的天色一下子阴霾密布。 寂静迅速包围了屋里屋外的三个人。 片刻后，景凉哑着嗓子问：「怎么办呢？我不认识回家的路……连离开建木都做不到，你能送我出去吗？」 后初晦的眼神似是晦暗不明，他坐在床上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景凉。他的确是记起了所有。 第303页 一世世的无望迷局，一次次悲剧收尾。 不是爱而不得；就是得而无法爱。 穷奇长达十世的执念吶，也终究是他一个人感情。 景凉看着长久陷入沉默的后初晦，嘴角动了一下。他抬头吸了一下鼻子，不想让眼眶里的眼泪落下来。 是啊，他和后初晦在一起才多少年。对人类来说也许是半辈子，对回归神位的他们来说不过是惊鸿一瞬。而幻黎神君苍珀，却是穷奇生生世世的执念！ 景凉低下头，一滴泪落在建木地面上，迅速消失了，仿佛不曾出现过。他太卑微太渺小了，从生死地尸山血海来的麖鹿，世人都觉得晦气东西，竟然妄图取代白龙天帝在穷奇心中的位置。 景凉想，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 景凉转身离开，刚迈出一步，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回去。 「你去哪里？」 景凉过去一直面对的是作为人类的后初晦，即便灵魄已回到后初晦身上，但那依旧是肉体凡胎。他还可以丝毫不露怯色地跟后初晦闹别扭。现在却不同，回归神位的后初晦已经不是他能轻易招架的了。 「你去哪里？」后初晦又问了一遍。 小鹿满抬起含泪水的眼睛，刺痛了后初晦的心。 「我、我还能回哪里？回家……」 「你的家不就是我家吗？」后初晦握住他单薄的肩，反问：「难道你还想离家出走？」 景凉愣住了。 什么意思？ 后初晦把景凉箍在怀里，低声说：「我的确想起来了，但是不代表我依旧爱他。小东西，你怎么这么没自信？」 景凉：？？？！！！ 后初晦松开一只手，轻轻点了一下小鹿的鼻子：「我还是我，即使想起了过去种种，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景凉脸上挂着泪，呆呆地看着后初晦，似乎还在消化他的话。 所以重新回归的穷奇没有要重新追求梦龙哥哥吗？他没有要抛下他吗？ 后初晦嘆了口气，用拇指抹掉景凉脸上的泪痕，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景凉愣了一下，回答：「26年……」 「我有没有哪一次将他放在你前面，让你因为他而伤心？」 景凉垂着脑袋。 的确没有。 从两人点破那层纸后，景凉没有再怀疑过后初晦只是为了报恩，或自己是梦龙哥哥的替代品。后初晦不会再望着卢梦龙露出忧伤的表情。 后初晦从来做事滴水不露。他若是想让你快乐，就能护得妥妥帖帖。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心慌呢？也许是因为这几天独自一人徘徊在漫无边际的建木之上，领略到天宫的恢弘盛大。这曾经是幼玟父亲的天宫，被苍珀再次夺回手中的又用建木封锁。 此后继任天帝也不打不开建木重围，只能另择天境重建仙宫。 过去他只觉得卢梦龙漂亮聪明又温柔，到了这里才明白苍珀是怎样一个人，他曾经拥有怎样的权柄与力量。 而为了让苍珀在轮迴中获得健康身体的穷奇，穷奇创造了龙影，即使自己被剥除神籍打入轮迴，也心甘情愿。 如此深情，一旦后初晦全部记起来，他和后初晦的短短几十年如何能比得上？ 景凉扪心自问，大抵是比不上的。他不配。这是他的心结，一直以来，他只是习惯性忽略，只当不存在，却从没被解开。 卢梦龙咬住下唇，知道听壁脚不好，可是事关自己他又做不到权当做没发生过。景凉是被卷进来的无辜者。前世的恩怨情仇与他无关。 后初晦轻轻捧住景凉的脸蛋，低头抵着他的额头，说：「小乖，为什么要妄自菲薄？」 「小乖」是他们初夜的时候，后初晦动情时叫他的小名，比「小景」更亲切更甜蜜，也比「小景」更让他无能为力。 景凉脸瞬间红了，喏喏地说不出话。他怎么和卢梦龙比？ 「为什么要和梦龙比？你是你，他是他。我为什么要在浪费了那么多岁月后，还去爱一个从来不曾爱过我的人，而让眼前这样的小乖伤心？我是蠢货吗？」后初晦轻轻揉揉他长长了的头髮。 景凉小声说：「不，哥不蠢，是我蠢。」 「小乖也不蠢。」 和卢梦龙保留了捲髮一样，后初晦的眼睛没有变，依旧是混血的样子。景凉稍微镇定了一下后，发现除了后初晦除了头髮变长以外，什么都没有变。 「我只是收回了穷奇的全部力量，但我还是我。」后初晦对景凉柔声说：「我不是那个死心眼的大傻猫。我是后初晦，喜欢我家小乖的后初晦。」 景凉眼里还擎着眼泪，嘴角却弯起来了。 卢梦龙不想打扰他们，悄然无声离去。他放下了一桩心事。一直以来他都很照顾很宝贝景凉，但又说不清这种照拂究竟有多少是出于对景凉的亏欠之感。所有人都觉得景凉填补了卢梦龙选择林凤黯后留下的空缺，连林凤黯都怀疑过。 而其实，后初晦比谁都聪明理智，他早就不是那只大傻猫了。 -------------------- 马上就完结了。最近嗑cp，嗑拉了，完全没时间写。 第81章 回归中篇 林凤黯又在床上多躺了三天才醒过来。他醒来时，碧空霞光万众，百鸟齐鸣，建木花开。 一切异动都在向世间昭告：帝俊的幼子歷经劫难，重生归来。 第304页 羲和一族的诅咒终被打破，金乌再成双。 获得了幼玟的记忆与力量，林凤黯差点两眼一黑倒回床上。 匆匆跑来的卢梦龙一把抱住爱人，捧住他的脸问他有没有事。 林凤黯瞬间张开羽毛乌黑的翅膀，把卢梦龙包裹起来。 卢梦龙只觉得自己被封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箍住他的双臂那么有力，又那么小心翼翼。羽毛比印象中的坚硬，触碰到肌肤上却很丝滑。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都是金乌特有的味道，是晴日里和煦的风，夹杂着香草的芬芳。 爱人的下巴委委屈屈地搁在他的肩窝上，声音闷闷地：「龙哥，我头疼。」 卢梦龙轻轻抚摸他的太阳穴，温声问：「都想起来了？」 林凤黯咬着嘴唇点头，撒娇着说：「哥，对不起。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流了那么多泪。」 「傻瓜，都是过去的事了。」卢梦龙摩挲着爱人的后脑勺，爱人温热的鼻息打在他耳根上，很快就将他蒸得脸颊通红。他侧头吻了一下林凤黯的额头。 林凤黯的脑子原本又疼又胀，好像孙悟空在火焰山里翻江倒海，随着这个带着凉意的吻平復下来。 林凤黯花了好几天消化回忆带来的不良情绪，期间分秒不离跟着卢梦龙，好像这人只要不在他视线里就会蒸发一样。事实证明，获得回忆后，林凤黯没能恢復成幼玟。他还是林凤黯，甚至变得更狗了。明明做幼玟的时候，他年纪比苍珀大，是苍珀叫他哥哥的，他也总是以哥哥自居。但是现在他仿佛对过去维持着「失忆」状态，依旧搂着卢梦龙的细腰，龙哥长龙哥短地叫不停。 林凤黯这痴汉行为要不是目前空荡荡的天宫遗址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被外人看到可真是够丢脸的。 「龙哥，我要那张床，就我们在自己家里的那种，加长加大还很稳，不会吱嘎乱响！」 景凉路过，听到这虎狼之词耳根通红地跑开了。 「龙哥，我想吃寿喜锅了，我们今晚吃寿喜锅吧！」 明明已经不需要吃任何食物的四人莫名其妙就聚在空荡荡的中庭吃锅子了。 「龙哥，这里能煮奶茶吗？想喝。没有珍珠也可以。」 卢梦龙撇撇嘴，真变出一包木薯粉开始做珍珠。 「龙哥，我那辆有纪念意义的自行车还能收回来吗？」 后初晦挖了挖耳朵，终于受不了：「都能控制重力了1，还要什么自行车！」 「龙哥，我要一架望远镜。」 卢梦龙忍无可忍：「要不要给你在底层做一个大型粒子对撞机？」 林凤黯羞涩又激动：「可以吗？」 卢梦龙伸出一指推开凑过来的狗头：「你可以直接观测了，要什么机器。」 建木在旧天宫根深蒂固与天宫融为一体。九重天被建木树干贯穿，中天紫微宫的紫楠玉钺因苍珀陨落又没继承人出现最终化为坚硬的树心。 只要卢梦龙许愿，天宫就会回应。当然如果许的愿特别大，比如说要重建过往的天帝觐见大厅，那基本连着好几天直到大愿达成，期间卢梦龙的许愿就会暂时失灵。 掌握了门槛之后，大家就按照后初晦的安排根据轻重缓急来重建天宫，以保证四个明明不用吃东西，但是嘴馋而每天都要聚在一起吃一顿才能满足的神兽。 他们决定等修復告一段落后，在去激活树心重启天宫。 树心原是紫楠玉钺所化，如今看起来是一颗大如鸡蛋、晶莹剔透、含着璀璨折光的宝石。这天晚上，卢梦龙没有像往常一样用重新申请的帐号连线吃鸡，而是独自下楼进入树心的楼层研究起树心。 卢梦龙捧起这颗宝石，手指刚触碰到石头就开始散发更强烈的光。手指一离开，这光便暗淡下来，收回宝石内心里。他试了几次，慢慢掌握到了诀窍。 不多时他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凤黯一熘烟跑到他身后，带着埋怨的语调说：「龙哥怎么一个人来这里？我找了好久。」 卢梦龙披在肩上的银色捲髮被林凤黯用修长的手指拨开。他穿的是当季新款t恤与牛仔裤，鞋也是当季新款。只是现如今他已经不需要再去购买，只要看看品牌的最新推广和走秀，眨眨眼睛，提取四周漂浮的元素就能组合成他所想要的衣着。唯有这头髮可恶，每日都要剪一剪，不然一整天都是拉屎要撩的长度，烦人！ 卢梦龙刚醒来的时候，心情与此地天气是直接挂钩的。不悲不喜的时候就微风多云，心情抑郁的时候就阴云密布，沮丧的时候会落雨不止，而情绪剧烈波动时，就会电闪雷鸣。 唯一不同的便是日月之光从未出现在天宫，区分每一天全靠髮型。卢梦龙每天剪掉的头髮会在他初次醒来那一刻重复长长。 卢梦龙会放一把火将剪掉的头髮烧掉。他第一次没这么做，随手把头髮丢在垃圾桶里。结果建木里出现了虚幻的龙影游荡，效果十分渗人。 现在卢梦龙已经能很好地控制天宫的天气变化。随着他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越发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人。 林凤黯倒是没有变出长发，只是时常收不住翅膀。高兴的时候会蹦出来，激动的时候也会蹦出来。特别是每次抱住龙哥的时候，总爱张翅膀，把他整个笼罩起来，像是要把他圈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第305页 虽然在这万丈建木上并没有什么外人能看到白龙神的绝色姿容。 「什么时候重启？」 「我们在建木上住了多久了？」 林凤黯看看手錶，这是从人世间带来的唯一没有损毁的财务。卢梦龙送他的结婚20周年礼物百达翡丽ref.5102。跟罗家人买表追求复杂功能不同，这块表没有三问、万年历、陀飞轮，但留下了灿烂星瀚和浩瀚宇宙。 「已经29天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林凤黯搓搓手，那就意味着明天可以解放了。 幻黎神君用建木将天宫封闭之后千万年间无人进入过此地。飞机撞击在树身上，小麖把他们拖出断成两节的机舱后，机身就坠入于万丈深的树根处。所谓树根所在之处是时而平静时而翻滚的浓雾——并没有所谓的地面存在。林凤黯猜测那里也许可以通往更高维度的世界。可是他们被困在树里，无法离开建木进入浓雾，谁也无法探测建木之外的空间。 第二天，卢梦龙轻轻从床上起来，俯身吻了一下还在做梦的林凤黯，起身举起剪刀咔嚓咔嚓几刀剪掉拖到大腿的银色长捲髮，照例一把太阴火将头髮烧了个干净。 林凤黯听到绸缎的窸窣声才迷迷濛蒙睁开眼睛，只看见卢梦龙背对着他换衣服。雪白的衬衫妥帖地依附在线条优美的手臂肌肉上，三件套的马甲牢牢贴合着纤瘦的腰，银灰色西裤包裹着着修长双腿，脚上的限量款双环孟克鞋油光锃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赴一场商务会谈。 卢梦龙没回头，一边打领带一边说：「醒了就赶紧整理一下。我们一起去把树心重启。这天宫早晚要见人的。」 林凤黯从床上站起来，光着膀子站到卢梦龙身后，看着镜子中银髮粉眸的美人。老实说他还是很怀念龙哥曾经那一头柔软的棕灰色捲毛和浅棕色的眼珠，温柔又明亮。现在华丽的发色和稀有的瞳色虽然美得极致让他有点不安。 龙哥如今太过漂亮了一点，这天宫一重启，龙哥的美貌必定被旁人看见，得有多少人喜欢他呀！ 唉，真愁人！ 卢梦龙穿上银灰色西装，扣上蓝宝石袖口，叮嘱林凤黯：「一会儿重启后，天宫甦醒，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别穿那些碍手碍脚的衣服。」 他指的是林凤黯前几天那件事。 林凤黯突发奇想捣鼓出的曾经穿过的红色妆花缎飞鱼纹曳撒，在后初晦面前嘚瑟。结果后初晦也不甘示弱，变了一套18世纪的骑马服，有繁复的金丝刺绣、亚麻领巾和闪亮的金属圆扣，束脚马裤与白色长袜差点让景凉的下巴掉下来。 等卢梦龙来劝架，两个蠢货已经化出原形在建木树冠上打的叶子掉了大半，鸟身上的羽毛拔掉一把；猫身上的背毛秃几块。卢梦龙气得罚他俩把屋子里弄掉的树叶和掉的毛都扫干净，并且不许用自己的超能力来打扫。两个傻子扫了三天。 林凤黯很快换上一套黑色西服。他有很久没穿这样的正装了，穿上后倒是让他想起几十年前拍的婚照。抬头看到龙哥已经从柜子里取出苍珀用过的双锏。两把一米二的冷兵器在卢梦龙手心里逐渐化为烟雾，在空中乱窜一阵后聚合成一条银色软带缠绕在裤腰上。 卢梦龙上前握住林凤黯的手，莞尔一笑。 林凤黯眼前一黑，瞬间又恢復明亮。这次他们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来到树心。 中空的树干内部，建木隆起一张圆桌，上面莹莹发光的就是紫楠玉钺变成的树心。 流光溢彩的宝石两端原本被紫楠包裹着，当卢梦龙把宝石放到手里之后，紫楠突然如同朽木突然接触到新鲜氧气，一碰就化为粉末。圆润的宝石瞬间变成尖锥状一下子扎穿了卢梦龙的手掌。 卢梦龙痛得闷哼了一声。 鲜血流到宝石上瞬间就被吸收了。 林凤黯见卢梦龙的手受伤了，一激动乌黑锃亮的大翅膀刷得张开把龙哥揽进怀里。他急着扒拉卢梦龙的手看伤口，哪里知道这宝石锋利边缘又刮过林凤黯的手心，他的手也被划拉出一道口子，鲜血也被宝石吸走了。 卢梦龙手心的破洞很快被点点莹白色光点修復了，他转头看林凤黯被划伤的手心，发现他的手心也很快被金色光点修復好。 成为神体，小伤口的癒合都不足一提。 而吸饱了鲜血的宝石原本透明的内核突然放出七彩虹光。 卢梦龙腰间的银色软带再次逸散成星光点点，再次重组成一片坚固华丽的龙鳞和一根漂亮尾羽。 七彩虹光分成两束。一道扎进龙鳞，一道扑向尾羽。最后只剩一个不发光不透明，仿佛被抽取灵魂的内核，「咵啦」一声掉到地板上。 石头砸地有点勐，咔啦一下从中间裂开，落出了一截幼小的建木枝。 卢梦龙却认得那东西——星辰之钥。 林凤黯弯腰捡起那节木枝。 「这啥玩意儿？」 「星辰之钥。我曾经在哪里孕育了姜阳的残魂。」卢梦龙神情淡漠地望着那明显还未长好的建木枝，用极为轻描淡写的口吻，诉说着悲剧的肇始。 不过这是新生的钥匙，不是当年他用过的那个。 漂浮在半空的羽毛和鳞片慢悠悠落下来。 林凤黯捡起幼玟当年送给苍珀的定情物，觉得直接拿这羽毛给龙哥有点不妥，很有点自己醋自己的意味。他撇撇嘴，摸出藏好了的一根最漂亮的簇新羽毛，然后燃起一星半点太阳火，将旧羽毛焚毁。七彩虹光自动转移到新羽毛上。 第306页 「这是我的。龙哥你收好。」 卢梦龙嘴角抽了抽，接过这根漂亮的新羽毛，又低头看看自己手心里的鳞片。好傢伙！他是不是也要拔一片新的才够诚意？ 林狗子满脸期待地看着卢梦龙。 卢梦龙嘆了口气，摸出之前藏好的一片华丽白鳞交给卢梦龙。刚想把旧鳞片处理掉，哪知道林凤黯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新鳞片，和旧的贴在一起。 卢梦龙看不懂这骚操作：「旧的还没处理掉。」 「不用，过去的龙哥和现在的龙哥都是我的宝贝。」 卢梦龙：…… 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 建木枝被林凤黯穿上细细的金鍊子挂到卢梦龙的脖子上。他自己志得意满地把两片龙鳞作成耳环洋洋得意地戴上了。 卢梦龙：…… 可真是秀。 卢梦龙将尾羽变回长锏，勐地击碎放置树心的桌子，整个建木树发出沉闷的隆隆声，树枝舒张伸展，被摧毁的天帝御座与觐见大厅再次回到原本的位置，重新生长。 九重天与天宫復活了。 等所有的宫殿都归位，后初晦拉着被天宫震撼地说不出话的小鹿过来了。 「这是重新开埠了？」 卢梦龙点头，眉头微蹙。毕竟一开埠，各种麻烦也会随之而来。 后初晦拍拍他的肩说：「不用担心。」 林凤黯拍开后初晦的手：「有我在没你什么事儿。边儿去凉快着。」 建木树解开万年的封锁，旧天宫復甦。消息很快就传到各界。 第一个到来的就是旸谷现存唯一活口——仁璟。 仁璟吭哧吭哧上了这么多年班，没有一天休息，头都秃了。终于等来了换班的弟弟，激动地热泪盈眶，当天就把重担交到了林凤黯手里。 仁璟：「弟弟啊，以后咱们做一休一，要是想调休提前通知。」 林凤黯：并不想认这门亲戚怎么办？特别是看卢梦龙笑着沖他挥手让他去上班，身后却站着优哉游哉的后初晦，恨得他牙痒。 林凤黯时隔十世，再次上工的第一天，上天庭的人就掐着点来「友好邦交」了。 新天宫还没有重新布置完，卢梦龙正和景凉商量新的觐见大厅铺那种花岗岩好看。天帝的单人座也要换成两把。林凤黯是他的合法配偶，林凤黯流血后获得一半树心的力量。而这个天宫目前就他们四个人，卢梦龙不想他们四人还分出个高低贵贱。 景凉也觉得这个主意好，以后要是飞升或回归的神仙多起来了，管理是个大问题。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人来做。后初晦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上天庭的代表是百年前再次飞升的碧霞元君与大名鼎鼎伽蓝神2。这一文一武显示了新天庭的微妙的态度，既有示好，又有试探。 碧霞元君面若春花，乌髮如瀑，身着雾霾蓝花卉绣银丝缀同色鸵鸟毛的高定裙，款款落在前一晚才收拾完的大平台上。元君声音又温婉又清甜，对刚归位的前天帝说：「幻黎神君歷劫归来，别来无恙。本君代表上天庭前来拜访，天宫再次开埠，若需要上天庭的帮助，天庭。」 卢梦龙回头望了一眼碧霞元君，即使穿着当季高定也不失为一个满含东方韵味古典美人。美人彬彬有礼，卢梦龙自然也礼貌寒暄。只是帮忙就不需要了，他既不想和上天庭为敌，也不想结盟。他只想在新天宫造一个他看得顺眼的窝。 碧霞元君看着卢梦龙几个人捯饬的大厅，突然问：「神君这是要建一个圆桌会议？」 后初晦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元君：「没想到碧霞元君也知道圆桌会议。」 元君极有涵养，完全没生气，还解释：「上天庭也已经改革开放几十年了。不但有谛听下凡作为使者，平衡天界与人间的关系，也接受番邦使团的友好访问。」她优雅地转了一圈，展示了自己身上的裙子：「这是今年春天大天使拉结尔(rasiel)赠送的礼物，是不是特别漂亮？本君一见就喜欢。」 卢梦龙立刻开启商业互吹模式，把元君哄得心花怒放。 打完招唿就板着脸没说话的伽蓝神咳嗽了几声，提醒元君本次来访的最重要目的。 如今信仰稀薄，上天庭已经人满为患，这些年虽然飞升的人与回归神位的神数量有限，但依旧将上天庭原本就稀薄的灵气瓜分的不足用。 「玉帝的意思是，天宫新开埠，正是缺人才的时候，若有需要，我们上天庭有很多文韬武略皆非凡品的星君与武神，可一解新天宫的用人危机。」 丝毫不觉得有危机的后初晦哼了一声。这是明目张胆想往他们这儿赛难民咯？ 景凉想打个圆场，被他拍了一下手背，于是乖乖闭嘴。 卢梦龙不为所动，姿态很低，态度却很坚决，客客气气回绝了天庭的好算盘。卢梦龙需要经过后初晦调教的听话侍从，而不是天庭的老油条来他的天宫摸鱼。 经过反覆讨价还价，最终签订协议。从即日起，若有飞升之人或回归神位之神，新天宫会予以接纳。 虽然没有达成上天庭人口缩减计划，但是好歹谈妥了日后的新移民前往新大陆开垦，而不是来他们的大本营瓜分资源，也算是较为圆满。 全程无交流的伽蓝神临行前，突然走到卢梦龙面前，口没开，脸先红了：「幻黎神君曾歷战群雄，夺得紫楠玉钺，关某人无奈生的晚，无缘一睹神君风采，望日后有机会讨教一番。」《演义》中形容他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如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第307页 卢梦龙今天看到他站在碧霞元君身后就估摸该是这人了。他知道这傢伙过来就是有目的，原来目的是手痒，想找人打架。他笑了笑，雪肤红唇，如冰雪初消，看得伽蓝神都愣了愣。 卢梦龙打的文绉绉：「承蒙伽蓝神抬爱，伽蓝神贵为『武圣』，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本君不敢妄断胜负。日后得空，自然愿与武圣切磋一番的。」 伽蓝神很高兴，这么久的太平岁月，他的刀都快生锈了。好不容易来了传说中坠入轮迴的白龙神，他主动请缨前来和谈就是为了结交一番。只是一开始看到白龙神是这么清瘦昳丽的美人，他实在开不了口，憋到最后才说了愿望。倒是没想到白龙神性格如此友善，根本不像煞神，是个菩萨。 卢梦龙好歹送走了上天庭的人，一看时间，林凤黯也该下班回来了。 收回巨翅的林凤黯与上天庭的人擦肩而过。他瞥了一眼碧霞元君与伽蓝神，一个漂亮小妞，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不是卢梦龙回喜欢的类型。他觉得还是后初晦威胁最大。毕竟这个混蛋一直长在卢梦龙的审美点上。他还是要找机会把这傢伙赶去别的地方，不能让他每天在卢梦龙面前晃悠。 伽蓝神吃惊地看着传说中的金乌扑入白龙神的怀抱，用那对乌黑油亮的翅膀将白龙神围拢着，接了一个吻。虽然他对白龙神与金乌幼子的感情早有耳闻。但当年惨案里所有人都葬送在建木树中，剩下的又与沃焦一同沉没在东海之中。听到传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伽蓝神这下可算是明白两人为何会犯下这样的罪行。 只见金乌收起巨翅，将白龙神抱起来。因为脚不着地，白龙神惊唿一声，牢牢搂住金乌的脖子。丝麻白衫在猎猎风中吹得像只白鸥，他的脸上却泛起红晕，温柔地对看起来就犀利刻薄的金乌笑。而刚才狠狠瞪了他一眼的金乌温柔地吻他。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仿佛自带结界，任何旁人都无法介入其中。他们的眼中心中只有彼此，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到真情实感如风穿梭如水流淌在他们周遭。 作为旁观者的伽蓝神，意外窥伺到了这一幕。 -------------------- 1，有理论猜测，控制重力就能穿透不同维度，重力是唯一连接两种不同维度的力。 2，又称伽蓝菩萨（关公）。 在写了，在写了，还有这一章就完结。最近嗑得好了点。之前太上头了，除了嗑啥也不想干！现在已经在山上稳定买房了。 第82章 回归下篇 自从建木解开封闭，林凤黯担任起太阳神的职责后，天宫终于有了白天黑夜。天宫中四人开始有了正常作息——虽然睡不睡吃不吃对他们来说没有影响，可是卢梦龙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个愿望从未变过。 新天宫开埠后迎来第一个飞升的是马忆恩。 一个细雨绵绵、沾满水汽的破晓时分，他形单影只出现在露天大平台上。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下面穿着一条卡其色百慕达短裤，纤细的小腿上上裹着一双干净的及膝袜，黑色布洛克鞋沾染了天宫不该有的尘埃。他保留着年少时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却是歷尽沧桑垂暮之人才有的哀伤。 卢梦龙从梦中醒来，披上晨袍起床去迎接他的第一个臣民。 马忆恩曾是苍珀信赖的大巫。他从未服用孟婆汤，带着一世又一世的记忆，辗转找寻他曾效忠的主公，试图扭转他犯下的错误。 直到这一世，他终于扭转局面，阻止大巫杀死辛守。同时又保全了拥有1/3姜阳魂魄的姜映卿的性命，让他寿终正寝。 卢梦龙看着被雨雾笼罩着失魂落魄的马忆恩，嘆了口气，变出一条温热的大浴巾裹住马忆恩单薄的身体，温声说：「别难过，他只是暂时离开。等下一世，他就能拥有完整的帝星命格。你们便不会再分离。」 马忆恩闷声说：「可是我等了好久，好辛苦啊！梦龙，我好怕他会不记得我。」 卢梦龙伸手揉了一把小孩儿湿漉漉头髮。「不会，只要他爱你，他就能记得。你看我，和小乌鸦纠缠了十辈子。也许会相见恨晚，但没有一次认不出对方。」 马忆恩咬着嘴唇，默默点头。 林凤黯风风火火跑到大厅，远远看见卢梦龙站在风口和一个小孩说话。他对卢梦龙哇哇大喊：「龙哥，和谁讲话呢？下面出事了。那个姜——」 卢梦龙勐地回头瞪了林凤黯一眼。 林凤黯瞬间收声。他这才看清，逆光中那个小孩正是马忆恩少年时期的模样。他们在人世间只见过30多岁之后的马忆恩本人，天才少年的形象只出现在照片中，卢梦龙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卢梦龙拉着少年的手往大厅走来，他对林凤黯说：「马忆恩院士是我们天宫第一名贵客。」 马忆恩低着头，喃喃说：「不要叫我院士啦！」 林凤黯这次破天荒没有吃飞醋。毕竟刚才他打开电视tv新闻重播才知道姜映卿去世的消息。他们在开阳第一次相遇，当时出身名门的姜少将仕途坦荡，又有爱情滋润，何等意气风发他记忆犹新。之后几次见面，姜映卿也是风度翩翩的中年才俊。但他刚才看见电视里姜映卿讣告上的照片，就是一个垂暮老人的样子。而马忆恩像是从未出现在他生命中一样，一丝一毫都没被提到过，连葬礼都没有露过脸。林凤黯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对马忆恩的处境十分同情。 第308页 他拍拍马忆恩的肩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龙哥十辈子都这么挨过来了。眼睛一闭一睁又是一条好汉。」 马忆恩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旋即又垂下脑袋。 卢梦龙对林凤黯摇摇头。 马忆恩不正常。他就算回归也不应该以这样未成年少年的样子出现在迎接众神的平台上。这是不安不自信的表现。他想回到有人照顾可以撒娇的时光里逃避外界带来的伤害。 林凤黯一熘烟跑去房间里看新闻。他们脱离人间许久，逐渐不再关心尘世烦扰。查了查，发现马忆恩院士的新闻在5年前就不再见诸于媒体。 所以他们从5年前就开始尝试剥离两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人竟然还把私人情感视为人生污点，狭隘得让林凤黯觉得不可理喻。 「映卿身体不好有好几年了。」马忆恩缩在白色皮革版本的伊姆斯弯木躺椅里，这把椅子和卢梦龙过去在书房里用的那把一模一样。 景凉给他泡了一杯热可可，又甜又暖的液体滑入喉咙，让他感觉好了点。「半年前他们跟我说姜上将需要专人照顾。那天我去外地出席一个学术会议，回来后发现东西都被搬出将军楼。钥匙、指纹、密码都不能用了。」 「你就这么被赶走了？」 马忆恩努力控制着情绪，红着的眼眶蓄满泪水。 「映卿的侄子把我的东西搬到了科学院配的公寓里。映卿把他当自己儿子培养。我拿他当自己的孩子，没想到他这么多年来，居然这么讨厌我。梦龙，我真的没想到。他小时候，我还给他辅导数学物理的。他那时叫我马哥哥，后来又叫我马叔叔……我以为他喜欢我……」 景凉含着泪，双手紧紧握拳，强大的共情力让他把自己代入到马忆恩的情境里，气得他咬牙切齿。 后初晦捏捏眉心，拉起小傻子不让他再听下去。 「他们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景凉走出房间就对后初晦嚷嚷：「小马做错什么了？！他们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看，葬礼都不让他参加！区区凡人怎么敢！」 后初晦清清嗓子提醒道：「马忆恩辈分比你大。」 景凉：？？？！！！ 马忆恩明明是个小孩子。未成年形态通常代表着化形不完全。 后初晦解释：「他现在只是内心受伤了，所以变回到少年的样子。等他情伤好了，自然要恢復成青年的样子。他是天地间最后一个大巫，你可别小看他。」 景凉嘟囔道：「那也不能这么被欺负，真当我们好欺负吗？」 后初晦摸摸景凉的脑袋，「人类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尽管在我们看来很多规则都显得狭隘愚蠢，但他们却习以为常。打破规则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景凉知道后初晦说得有道理，无法反驳，只能踢了一脚小石子泄愤。 卢梦龙把马忆恩哄到客房里补眠，给他盖上一张丝毛毯子，拉起窗帘，打开香薰。等马忆恩确实睡着了后，他走出屋子轻轻掩上门，抬头看见林凤黯抱着一台pad朝他招手。 林凤黯在他哄孩子的时候，把事情查了。 「喏，就是这傢伙！」他指着一个屏幕上的中年人给卢梦龙看，「他算这一代姜家最有话语权了，表面上叫马忆恩叔叔，其实内心看不上他很久了。马院士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个醉心研究的傻瓜。」 「那是善良。他作大巫的时候，就是最善良的那一个。」卢梦龙回头看了看关起的门扉，转头说：「我们去那边一次。」 林凤黯说：「那得跟鹿鸣报备了？咱们还没办过通行证呢！啧，麻烦！」 「嗯，我给他打个电话。以后等天宫人数上去了，那边自然会在这里设立办事处，就没这么麻烦了。对了，后初晦让他侄子弄好信号增强器了吗？」 「应该弄好了吧，最近我们的网络稳定多了。景凉这几天每晚找人开黑。」 卢梦龙点点头，给鹿鸣拨了个视频电话。 鹿鸣接电话的时候在厨房里炖汤。他把火关小，拿着电话到花房里看姜周行。 姜周行4年前退居二线，现在鹿鸣的接头人是姜周行的外甥。 卢梦龙有段时间没见到「十处」的姜局长了。这次通过屏幕他看到了满头白髮的老头子，笑眯眯地撸一只橘猫。 「梦龙，好久不见。」姜周行对卢梦龙打招唿。「我近来耳朵不太好了，你说话嗓门大点。」 卢梦龙撞了一下吃惊的林凤黯，让他管理一下表情。 鹿鸣表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神兽管理局并不能为神兽平权运动做什么。 「说到底，姜家人并没有剥夺神兽的生存权，这件事在姜家看来不过是挽回了家里地位最高的那位的名誉。说到底是lgbtq群体的平权问题。」 「几十年过去了，这个问题还这么令人绝望吗？」 「人类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排他性。肤色不同会歧视，主流的歧视非主流的。梦龙你本身就曾是歧视的受害者。这种劣根性不但镌刻在人类基因里，连神兽世界都是如此。你扪心自问，你家小鹿若不是一开始遇到白泽，之后又被后初晦这护得牢。单就他出生在生死地这一项，就被得其他神兽视为不详不洁，排挤得一塌煳涂。」 卢梦龙淡淡一笑表示知道了，最后补充了一句：「可是我家独角小鹿是最纯洁善良的孩子呢！就是九重天上的鹿都比不上。」 第309页 鹿鸣笑起来：「是，你家的都是好孩子。下次让你家另一位小孩子控制点热量，今年夏天魔都快热成火炉了。」 卢梦龙瞪了一眼林凤黯。 林凤黯抓抓头皮，表示好久没上任，有点收不住力气。 挂掉电话，卢梦龙抬头看林凤黯，问：「要不要去人间一次？」 林凤黯早就想去了，自然屁颠颠地跟在身后。等他走上平台的时候，又跟后初晦大眼瞪小眼：「你怎么也来了？谁看门？」 后初晦拍拍脚边一只巨大的纽波利顿犬，道：「有这傢伙看门你还不放心？」 林凤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他一向觉得这狗忒丑。林凤黯从不否认自己的审美很单一，除了龙哥，其他生物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丑。 自从天宫开埠后，不但新天庭过来结交，连西方的天堂和地狱都过来外交。之前派驻新天庭的天使拉结尔特地过来递交文书并送了礼。暂时代管外交工作的后初晦又回礼。来来回回过分客气。 之后地狱方面不甘示弱，派出拜蒙(paimon)过来结交，并且额外送了一只地狱犬。此犬深得后初晦喜爱，每天牵着狗在建木上上下下熘达。 地狱犬自信满满地对林凤黯示好，汪汪汪了一通。 林凤黯翻了个白眼，只能默认后初晦领着景凉同行。 从天宫到山海大楼的大堂接待室，不过就是眼睛一闭一睁。 林凤黯揉了揉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腥臭沉闷。他转头看龙哥的脸色也不太好，后初晦更是捂着鼻子面露鄙夷，而景凉足足咳了2分钟。 「第一次来都会这样，这里臭气熏天，狭隘逼仄，令人窒息。欢迎来到人间！」 鹿鸣与过去没有丝毫变化，他身后跟着一个高个子青年，正是姜周行的外甥。 卢梦龙上前薅了一把外甥的青皮头。 「小朋友是刚从部队退役？」 外甥本来就继任没多久，看到这些非人类依旧有点犯憷。何况面前这个银髮雪肤的男人美成这样让他的大脑直接宕机。 男人也可以这么美吗？这就是神祇的样貌吗？ 林凤黯眉头一皱，把卢梦龙揽到身后。 外甥摊开手，哆哆嗦嗦开口：「大、大人的通行证已经准备好了。」 鹿鸣恨铁不成钢地唿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这是新一代的通行证，可以塞进硅胶当手环佩戴。每次来的时候记得戴上。」 林凤黯把手环拿在手里颠了颠：「哟呵，当人的时候还有点人权，当神了倒要佩戴狗环啦？」 外甥涨红了脸：……狗、狗环？！ 鹿鸣把林凤黯张开的手指按了回去：「金乌大人，元阳帝君，林凤黯先生。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么做并不是要限制众位神祇的自由，大家大可以把这手环当做护照，毕竟就是去hk血拼也需要港澳通行证的。」 卢梦龙瞟了一眼林凤黯，轻声清了清嗓子。林凤黯冷笑了一下，抛起晶片又再度捏进手心，「我家龙哥不喜欢惹麻烦。所以我也大人不记小人过。」 鹿鸣扬起嘴角：「我就说白龙神最是善解人意。」 临走前卢梦龙撞了一下鹿鸣的肩，小声问他需不需要顺便带个口信给地府。 鹿鸣很意外，他抬了抬眉，转身看了一眼在躺椅里昏昏沉沉的姜周行。记忆中那个对他说「你好，我是姜周行，从今天起我是你的搭档」的那个青年已经成了垂暮老人。 「我总要为马忆恩做点什么。他助我良多。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需要的是一个希望。」 鹿鸣想了想，回答卢梦龙：「你的心是好的，只是地府运行自有他们的规矩。那一位的大限也快到了。叶落夕之前就拜託我，等那一位百年归位之后，把碎砚送到你手边。」 卢梦龙笑了笑说：「那可不一举三得了。鸦鸦现在每天只能盯着后初晦吵架，怪无聊的，辛守回来了，正好他们三个可以唱一台戏了。」 鹿鸣想想那场面就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姜阳的灵魄被巫朔修復后，一分为三，落入尘世。严雄斌离世后，他的1/3的灵魄被巫朔融合到了辛守那里，所以辛守拥有2/3灵魄。辛守的人类肉身死亡后，虽然灵魄不全，但是勉强达到归位标准，能立刻在天宫获得神位。而姜映卿却只有1/3的灵魄，不满足死后回归天宫的资格，因此马忆恩孤零零地出现在天宫。 「下一世，作为完整的武神转世，姜映卿就能获得进入天宫的资格。」卢梦龙戴上太阳镜，无奈地看了一眼酷暑骄阳，「只是轮迴转世，人间又是几度春秋。马忆恩等了这么久，怕是等不了了。」 林凤黯啧了下嘴，心疼龙哥为他人的悲喜愁秃头，又抱怨仁璟完全不会看颜色，龙哥出门他还傻兮兮地烈日高悬。林凤黯身影一闪，去收拾仁璟了。 卢梦龙嘴角一弯，慢悠悠撑开伞走到树下，等林凤黯回来。不出5分钟，太阳光似乎变弱了，又过了片刻，云层渐次铺开，捲积云出现。 林凤黯带着一丝得意，回到卢梦龙身边，「龙哥，我把仁璟那小子教训了一顿。」 卢梦龙抬起手，林凤黯乖巧地弯腰低头给他撸头顶。 「乖，不过他是你哥哥。你不能老是欺负他。」 林凤黯哼了一声，心想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比我生得早么。可到头来，还不是光棍蛋一个！就算跟着跟龙哥打天下，龙哥还是只喜欢我。 第310页 要是在天上苦逼加班，连谈个恋爱都没空的仁璟知道自家弟弟是这种想法，肯定觉得这个弟弟不要也罢。 卢梦龙拍拍林凤黯的肩说：「后初晦带着小景忙他们的事了。我们去一趟地府。」 「地府？」林凤黯有点吃惊：「怎么去？」 「走过去，挺快的。」 卢梦龙从口袋里摸出刚才鹿鸣借给他的千纸鹤，放在手心里轻轻吹一口气。千纸鹤飘飘悠悠带着他们在市中心的小路里七绕八拐，最后停在一栋老洋房面前，不动了。等卢梦龙再次摊开手心，千纸鹤稳稳落下来又变成了普通摺纸。 林凤黯看到这栋隐藏在高楼下的诡异别墅，别墅门口有铸铁围墙，上面爬满深浅不一的粉色十姊妹蔷薇。门口既没有门牌也没有招牌。 卢梦龙推开铁门，嘱咐林凤黯跟上，就一脚跨进去。 林凤黯吃惊地发现龙哥瞬间没了踪影。他赶紧也一脚踏了进去。 -------------------- 虽迟但到。 第83章 回归终章 好傢伙，原本只是阴天而已，一脚踏进去后，整个世界陷入黑夜。回头看哪里还有什么围墙和蔷薇，只有鬼影重重的密林和厚重的白雾。 卢梦龙沖前努努嘴，林凤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老洋房变成了高大的建筑，样子看起来挺像纽约中央车站的。门口竖着不锈钢牌子，上面几个大字被青色led灯照亮：冥府驻沪办事处。 林凤黯啧啧称奇：「他们这是请了外籍设计师了？」 「哦，鹿鸣跟我说，新上任的驻沪办事处领导之前是留学生，宾州大学建筑系毕业，在纽约开业。退休后回国落叶归根。造这儿花了5兆忆冥币，又动用了几万失业鬼差的劳动力，一下子盘活了江浙沪皖四地如一潭死水的冥界经济，还解决了电脑普及后，大量鬼差的失业问题。冥府中央银行放贷放到手软，开心地合不拢嘴。于是这些年，冥府驻各地办事处都在大兴土木，建筑学毕业的死亡者，如果不想投胎的，再就业就很方便。」 林凤黯又看了看这建筑，觉得作为冥府办事处，设计成车站也挺符合的。毕竟巨大流量的亡魂从这里办手续中转，该受罚受罚，该投胎投胎。还有不用受罚也不想投胎的，就需要登记申请留任。 魂来魂往没有停歇，既非起点也不是终点，设计成车站倒也点题。 不过卢梦龙并不是来这里游览的。 刚往生的亡魂浑浑噩噩，并不在意大厅里突然出现的两人，但鬼差立刻察觉到了两位神祇突然出现。他们敬畏地偷偷望着熠熠发光的神祇，低头窃窃私语。很快就有差头去向上级汇报了。 林凤黯打量着四周，本想跟龙哥说这里的设计还不错，而且亡魂列车的款式竟然跟现代高铁差不多。只不过这些列车走的不是铁轨或磁悬浮轨，而是亡魂专用通道。 「幻黎神君、元阳帝君，小人不知二位到来，有失远迎。」 卢梦龙转身看见身着西装三件套梳着大背头的男子向他们走来。这栋恢弘气派的候车大楼就是此人设计的。 相比之下，身着夏威夷衬衫加破洞牛仔裤脚踩乐福鞋的卢梦龙和印花t恤衫加百慕达短裤趿着凉鞋的林凤黯宛如两个误入高档晚宴的度假客。 「我们是过来找人的。」卢梦龙对男子莞尔一笑，「不知您怎么称唿？」 「小人在世时姓王。目前暂任冥府驻沪办事处主任。」 「王主任，现在候车厅就是喝孟婆汤的地方了？」 王主任点头称是，并向卢梦龙介绍道：「这位就是咱们这儿的孟婆。」 孟婆是从酆都总部刚调任过来帮助新主任开展工作的，和卢梦龙算是老熟人了。卢梦龙前世有好几次托生在普通人家都是喝她的孟婆汤。她看起来是年轻美颜的妹子，其实是个暴脾气的千年老孟婆。不肯喝孟婆汤的鬼魂通常都会被她揍得很惨，以至于投胎后，会表现出各种先天不足。 「何美女好久不见呀！」卢梦龙沖她挥挥手。 林凤黯立刻表情管理失败：什么何美女？他不美吗？龙哥怎么又去看别人了！还对着她笑！ 卢梦龙笑着掐了林凤黯一把，不准他口不择言。 何孟婆对白龙神可是印象深刻，毕竟曾是天地之主，就算背负罪业落入轮迴，依旧是风光霁月的人物。只是每次命运多舛，让她也唏嘘不已。 「终于再见面不是给你灌汤喝了。」 卢梦龙看了看她手里的smeg电热水壶，随口问：「这汤的配方还是那么难喝吗？」 「不难喝婴儿出生怎么能哭得出来呀！」 林凤黯有点惊恐地缩了缩脖子，这味儿他想起来就想吐。找回了往昔记忆对他而言一点都不好，他不想知道自己过去干的蠢事，也不想回忆龙哥最后跟后初晦那个混蛋一起过日子的那几辈子。他犹豫着问：「有没有可以选择性失忆的？」 卢梦龙不解的看向林凤黯，「鸦鸦你想忘记什么？我可以帮你的。这汤太难喝了……」 林凤黯尴尬地笑着说：「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何孟婆把热水壶交到扶手手里，陪着两位归位的大神一起逛车站。 卢梦龙是要找负责投胎的，但是投胎也是分级别的。何孟婆听到卢梦龙要打听的人后，回答：「呀！这两位可不是我们这种地方政府或酆都这种管理人上人的机构定夺的。他们归东岳那里管的。」 第311页 「找泰山府君？」 何孟婆点头。东岳那边主要负责顶星的人中龙凤和下凡神兽的安排，她本人是隶属于酆都的公务员。 「不过我有熟人在那里上班。」何孟婆用王主任的工牌刷了两张特等座车票交给卢梦龙和林凤黯，然后又噼噼啪啪发了一串地府钉钉通知她那个在冥府最高职权机构做公务员的朋友来接两位贵宾。 林凤黯坐上堪比高铁特等座的沙发椅上，嘴里喝着0度可乐，忽然问：「龙哥，你相信他们？」 「我没有相信他们，但是我相信他们非常希望我们能解决问题尽快离开。」 林凤黯耸耸肩，反正对他来说，这里一切都不是问题。他发一发威，冥府就要生灵涂炭，等年终kpi的时候，倒霉的是他们自己。 半个小时后，列车稳稳靠站，广播里的女声用动听的普通话播报：「终点站东岳泰山到了，请乘客全部下车。祝大家路途愉快。」 林凤黯把喝完的可乐交给乘务员，肆无忌惮地打了个嗝。卢梦龙拉着他走上站台，只见两名童男童女举着两捧红艷艷的曼珠沙华，身后两个中年人拉着黑丝白字的横幅：欢迎新天宫领导莅临东岳冥府参观指导。 一位同样穿着西装三件套打理的一丝不苟仿佛黑执事的年轻男人沖他俩笑着。 林凤黯看着这如同輓联一般的横幅嘴角抽了抽，一挥手变成红底白字，这才心里舒坦了点。他们才归位多久，这边就给上輓联了？！ 黑执事尴尬赔笑脸：「那什么，咱们这儿不是不兴红色横幅么，只临时能弄个黑得凑合凑合。」 卢梦龙：……的确够凑合的。还不如不弄呢，跟輓联一样…… 黑执事自称东岳企划部主任。 「企划部？」 黑执事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才去人间投胎了一次回来，现在做冥府公务员也要下基层体验，就是投胎做一次人。在日企当了几十年社畜，习惯还没改过来。」 卢梦龙抬抬眉毛，「お疲れ様です（辛苦了）。」 黑执事没想到白龙神还会来这一招，立刻破防，非常狗腿地跟着美若冰雪的白龙神，很快就被套了个底朝天。这段日子泰山府君去须摩提3度假了，东岳冥府目前由廖叔安处理日常工作，而负责vvip投胎工作的是鬼王薛礼。 「薛礼性格豪爽，力大无穷，一箭射五甲，三箭定天山。就是比较死心眼，还有点记仇。」 林凤黯吃了一惊，「竟然是他？」 卢梦龙也想说真是冤家路窄。今天少不得要闹一场。 薛礼做人时也算官宦之家，只是时运不济，出生于乱世，改朝换代，父亲只能罢官回家种地。薛礼小小年纪就过起务农生活。穷人能拼的只有命，薛礼活着的时候，就是靠着不断玩命才走到贵人面前。而在朝堂上，薛礼这个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人，又一直都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他的一生起起伏伏，凭藉一己之力，靠着玩命换来家族的富贵荣华。 「这样的人才，我们府君自然不会错过。vvip的投胎工作目前都是他和包大人轮值。」 林凤黯眉头紧蹙，这个人是真硬汉，赤手空拳打天下。只是脾气太耿直，反而不好对付。 正说着话，还没走到大殿前，已经有一行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阵仗有点大，卢梦龙并不习惯这样引人瞩目夹道欢迎，硬着头皮满脸笑容走过去。 迎接的正是廖叔安。此人活着的年代委实久远，没留下什么具体佐证文字，卢梦龙那十次投胎里，5次是东岳安排的，5次是酆都安排的。期间那么多官员来来回回，稳坐钓鱼台的一直是廖叔安，可见他绝非凡品。 「呀呀呀，时隔千年，小神再次目睹幻黎神君天人之姿，实乃三生有幸。」 卢梦龙莞尔，客套道：「代府君客气。千年不见，别来无恙。」 「岂敢岂敢，小神区区一介僚佐，不敢自称代府君。白龙神此番回归，不仅风采不减当年，反倒更胜一筹。小神能有幸一睹天人之姿，也不枉苦守这阴寒清冷之地千万年了。」 林凤黯翻了个白眼，这彩虹屁一时半会儿吹不完了。 廖叔安看了一眼跟在卢梦龙身后一言不发臭脸的大高个，心道原来传说中的金乌是这样的人物。他只有在看白龙神的时候，眼神才温柔缱绻，其余时间都是一脸：你们这些愚蠢的两脚兽。 卢梦龙也不跟他废话，只说这次来是想来看一下一位故友的生死簿。只是故友身份特殊，不归酆都管理，所以来这里叨扰大家。 「啊呀，哪里是叨扰。我们要感谢领导愿意来这阴气缭绕的地方莅临指导。」 卢梦龙觉得这也太顺利了点，他当年余威不但犹在？ 不，这只能说明地府在他这几次投胎问题上手脚不干净，所以见到他如今回归神位，不得不上赶着讨好。 于是很快地，一位负责日常文书的小书记员就被抓到大殿里，给卢梦龙查询生死簿上的命运安排。 小书记员抖抖霍霍地对卢梦龙说：「需要……需要白龙神想着那位当事人，将手放在这块暖玉上。我们才能在几万万人种寻到确切目标。」 卢梦龙看了一眼玉石。小书记员立刻说：「这是新的，怕白龙神用不惯黑曜石，特地拆了一块暖玉。」 第312页 卢梦龙料想是自己杀名在外，故而对他璀然一笑，「别紧张，我不吃人更不吃鬼。」 小书记员涨红了脸，拼命点头。 身后的林凤黯脸又垮了。龙哥怎么又对别人笑！这唯唯诺诺的小书记员，青白着一张淡而无味的鬼脸，有什么好看的。他立刻揪紧龙哥的衣摆。 卢梦龙转头问：「鸦鸦怎么了？」 林凤黯撇撇嘴，无奈站在一边，只能死死盯着小书记员干活。吓得这年轻鬼吏一连好几次输错了代码。 「笨死了，代码都敲错。你们系统也忒落后了。」他一把拉开小书记员，大马金刀地坐下，开始敲代码，噼里啪啦十指翻飞，更新了系统算法。 卢梦龙笑眯眯地看着爱人。 其他人瞪大眼珠看着怪物。 怪物就是敲代码敲出残影的林凤黯。 林凤黯干完活，把姜映卿的生死簿投屏。 果然，卢梦龙没猜错，按照他的命格，需要再等一个甲子才能再转世到一个顶豪家族，过完波澜壮阔的一生然后回归神位。 「一来一去要一个半世纪。」卢梦龙对廖叔安说：「虽说如今天上和地下时间流逝的不相等，可等一百多天也太漫长了！我家小朋友怕是耗不到就会陨落。」 好傢伙！一百多天就天陨落。你家小朋友新神回归，气运都强着呢，想死都不那么容易，等1500年都不是问题。就知道你们是来搞事情的。 廖叔安嘴角抽抽努力保持微笑。 小书记员小声说：「可以替换命格……只是会缩短阳寿，对……」 「住口！」只听得一声大喝，小书记员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 卢梦龙：……吓老子一跳！ 林凤黯瞬间炸毛，乌黑的鸦羽巨翅啪的打开，把桌上的摆件砸了一地，连投屏都摔出去碎了。 廖叔安拍拍心口：「老薛，你别老这么一惊一乍地好不好，过去的老班、现在的老包都没你动静这么大！」 卢梦龙安抚地摸了摸小书记员的脑袋。白龙神身上清雅幽扬的沉檀龙麝留在了他的脑袋上。小书记员感动地热泪盈眶决定近十年就不洗头了。 林凤黯立刻把龙哥拉进自己怀里用翅膀圈起来。他直觉有危险，要把龙哥护起来。 廖叔安眼皮狂跳，看着满地碎片，祈祷可不能打起来，刚装修完没几天，又要填报销单了，冥府中央银行的贷款还在还呢！ 薛礼迈着沉稳的步子冲到他们面前，一把夺走暖玉。 「凡人生死，自有其规律。自己种下什么因，就会结出怎样的果。白龙神刚回归神位，就又想逆天而为了吗？」 这就很不给面子了，既拉出苍珀的往事出来鞭尸，又骂了卢梦龙不遵守规则，徇私舞弊。 林凤黯听不下去，反唇相讥：「这样的事情你们做得少了？圣天子百灵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4。你们对待普通凡人和帝王将相得气运者的态度一样吗？现在拿这套说辞来煳弄龙哥？要不要脸？是欺负我们初来乍到，不懂你们的猫腻吗？」 薛礼还没来得及发作，廖叔安按耐不住赶忙阻止林凤黯再说下去。 「金乌大人！元阳帝君！我的帝君啊！」廖叔安一把握住林凤黯的手。 林凤黯这里还牢牢抱着他的龙哥不放手，翅膀也没收回去。乌黑油亮闪着虹光的羽毛根根支棱着，准备看谁不顺眼，就箭一般射出去，结果谁的性命。 好在这一屋子鬼差，都已经死过了。这要是命门中了一箭飞羽，就是魂飞魄散。也就没啥以后了。 林凤黯嫌他拉得太紧，一把甩开廖叔安的手。 卢梦龙这时踮起脚拍拍鸦鸦的狗头，「别闹，吓坏人家。到时候都说我们天宫的人仗势欺人！」 「哎哟，我的幻黎神君，岂敢吶！这里没有嚼舌根的人！」廖叔安说着狂对薛礼使眼色。 薛礼在东岳供职这些年，各种事情倒也没少遇见。虽说这里只负责帝王将相甚至各路神仙下凡后的生死，但正是因此，情人往来、权利斗争更显艰难。地方地府虽然每天人流量惊人，但劳苦大众，哪里会有人特特来打招唿。就算来闹，也都是小角色。而东岳这里就不好对付了，过来的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权势滔天的。他和老班轮值都应付不过来。偏偏这个廖叔安是冥府第一和事佬，恨不能把一锅清水搅浑，看不出本色才好。 卢梦龙见薛礼被上司按着不让说话，梗着脖子面红耳赤，也不见软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挣开林凤黯的胳膊，整理了一下花衬衫，迳自走到薛礼面前，说：「薛大人，本君并非有意为难你们，只是啊，你们给本君算一笔帐。」 卢梦龙笑吟吟地摊开双手，空气中的水分子瞬间聚集到他手中行成了一面水镜。不需要任何咒语直接操纵元素的能力的确很可怕。 「不好意思呀各位，投屏的屏幕被鸦鸦不当心摔碎了，大家就凑合看看水镜吧。」 水镜恍若一面两端都可见的透明屏幕，悬在半空之中，里面展现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慄。 当年苍珀被天罚堕入轮迴，从第一世起，地府就将原本该属于他的运势匀出来，给那些过来打招唿的各路神仙开绿灯。气运的总量是恆定的。而苍珀乃是天帝，就算堕入轮迴也拥有无可比拟的气运。然而卢梦龙这十次轮迴，不但晚点迟到，还是个大非酋。以至于穷奇为了不让他一出生就因为残疾而受到虐待或遗弃，造出了龙影，于是也被打入轮迴里。 第313页 所以原本属于他的气运投到哪里去了呢？ 林凤黯冷笑着敲了一遍代码。水镜上展现出一长串名单，分布在各朝各代，各种名人名仕帝王将相。 薛礼瞪大了眼睛看着后台数据。他没想到天帝的气运是被这样当做筹码一点点卖出去的。显然这地府做这生意是驾轻就熟。失势天帝成了无依无靠但带着满满欧气的待宰羔羊，十世轮迴，薅的羊毛只会多不会少。 毕竟投胎气运这种赢在起跑线上获得开挂道具的能力意味着成功的一半。 「我呢，原本是想找着这帮人一点一点讨回来的。毕竟非亲非故地，平白让人占了便宜去，那我这天帝岂不白当了？」 廖叔安满头冷汗点头哈腰地连连说对。 「我呢，现在最不差的就是时间，花千年时间慢慢要回来，也挺有意思的。」 薛礼一听大声喝止：「幻黎神君，我刚看了名单，其中有几个早已脱离人世，回天庭赴任了。如何能讨要回来！」 「哦，所以天庭的人，借你们之手，占用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你们不敢要回来，我就得跟着吃闷亏？」 薛礼狠狠瞪了廖叔安一眼，这老傢伙身居高位这么多年，缺德事儿没少干。烂摊子反而砸给他这个背锅侠。薛礼感受到了来自天宫的威压。被抽取水分子的干燥空气凝固着，让习惯了阴冷黑暗潮湿环境的鬼神们极为难受。 下一刻，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林凤黯身后的黑色羽翼勐地张开，尖锐的鸟鸣出现在宫殿屋顶。他的眼珠缓缓变成金色，手心中一轮金色光轮勐然飞跃上空。 自开闢以来，就未被阳光照射过的阴暗世界首次沐浴阳光。 光，本是佳美的，眼见日光也是可悦的。5 然而在冥府，光却是可怖的，眼见日光是要命的。鬼已经死过了，剩下的只能是灰飞烟灭。卢梦龙看着几个虾兵蟹将直接被日光送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喊了一声：「鸦鸦。」 林凤黯收回日轮。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没啥关系。 躲在桌子下的小书记员劫后余生一般抱着桌腿哇哇大哭起来。 卢梦龙低头看了一眼，「看你们把孩子吓得！」 廖叔安捂着脸的手漏出一条缝，观察了一下，发现不但阳光没了，连空气里的水份都回来了。于是廖叔安清了清嗓子，开始继续他的和事佬事业。 薛礼这次是真被气到了。他知道地府理亏，也明白在这件事上，他被矇骗了很多年。 大约是一千四百年前，他过来接替已经轮值百来年的老班。当时老班就说，奇了怪了，上次他轮值的时候，才安排妥当天上下来那位的投胎。再怎么也该轮到下一次了，却迟迟不见名字在生死簿让他盖章。 当时老班摇头嘆气说，时运不济，即便是东岳这里出来，也不得善终。上一回快500年前了。那人出生于人间富贵集权地，只是运势实在不敢恭维。正值五胡乱华，即便托生在帝王之家，依旧命运飘摇，最后被羯人俘虏，此人乃暴君，被俘的小世子没能活过19岁。暴君乃穷奇的第一世。小世子是苍珀的第三世，也是他第一次作为一个没有基因缺陷的正常婴儿诞生，才貌兼备的小公子，却未及弱冠就死了。而金乌转世成暴君的养孙，长大后杀了皇帝，并对这一外来政权进行了种族屠杀。 老班嘆气：「这三个人呀，就没有过交集。也是怪事。」 薛礼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去查了发现苍珀的下一世已经悄悄在一年前，薛礼尚在人世之时就安排掉了，甚至没有惊动班固盖印，由文书组直接盖了东岳大印就办掉了。中宫紫微之命，丝毫找不出毛病，只是帝王之家人命似乎更为朝不保夕，小太子也是未及弱冠就死于谗言。 他一直以为这是天罚使然，哪知道也有他们的推波助澜。 原本对金乌霸道无理的一腔怒火，至此也偃旗息鼓。反而是在东岳耗尽帝王气运后，托生在酆都的那几次，苍珀才获得了完整的人生。 薛礼抬头看着卢梦龙那张昳丽的脸，异于常人的粉紫色虹膜闪着柔和又明亮的光，满头银色捲髮让他充满一种带异域情调的不真实的美。这位传说中的古老神祇，屠戮天宫的时候都是面带和善的微笑的。他过去一直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却觉得传言并非全是胡说。 卢梦龙脸上正挂着一副既悲天悯人又极为冷酷淡漠的表情。更别说他身后那个黑脸的杀神。 「这还只是我的，我们家鸦鸦的运势呢，你们怕是剥夺的更厉害啊！就拿你第一次接手的那次说好了。虽然出生完全没有问题，问题是气运根本约等于0。我19岁死了，鸦鸦那时还没生出来。天宝元年，他大破吐蕃北线主力，最后却被诬陷，被贬为汉阳太守，一年后抑郁而终。」 林凤黯嘴角抽了抽，他这一世的命运被篡改到直接就没遇着龙哥，非常离谱。而龙哥一出生就是皇太孙，从小到大都富有贤名，眼看着是完美君主的模板，哪知道未及弱冠就被害死了，现在看来是直接给下一任皇帝开了外挂。 「呵！看来你们的确是看我们几个失了势，好拿捏，肆无忌惮地抽取我们的剩余价值，难怪我们后面5次都走的是酆都通道，可真有意思。」 薛礼单膝落地，诚恳道：「幻黎神君息怒。」 卢梦龙嘴角微扬，用柔和的嗓音说：「我没有生气。但是该要回来的东西。我必须要回来。」 第314页 他伸手拍了拍薛礼冰冷苍白的脸颊：「起来，这不是你该顶的罪。」 薛礼很久没有被温热的活人触碰过了。他吓得往回缩了一下下脖子，刚才那一声吼的气势全没了。 最终结果自然是天宫大获全胜。卢梦龙列了一个列表，里面除了自己的关系户，还有他看好的一匹精英来扩充天宫编制。 除此之外还有空白的「千人计划」名单，等他哪天需要了，就往上填名字。 林凤黯心想这下子，地府有的要算气运了，过去那些回扣，都要一一吐出来。该！这帮徇私舞弊落井下石的混蛋！ 临走林凤黯还吓唬他们：「这都是龙哥对你们仁慈。要我看，这鬼地方就该被紫外线杀杀菌。从里到外照透了才有用。」 卢梦龙走在前面，回身拉住林凤黯的手，温声说：「别废话。代府君，我三日后去帝都和睦家医院等着看孩子，冥府这边可别掉链子。」 代府君廖叔安哭丧着脸：「幻黎神君放心，一定办好。不让天宫失望。神君走好！帝君走好！」 林凤黯临了投了一个小火星把主殿的前廊给扎了个对穿。 卢梦龙：…… 林凤黯嘿嘿笑了：「没控制好，本来就想炸下门口那绿油油的魂灯，看着不大顺眼。我这不才上任没多久么！没控制好。代府君，下次我肯定准头和分量都控制好！」 还下次！没有了！求你们了！ 「没事儿，没事儿！这破前廊是该修一修。」廖叔安陪着笑，已经不敢心疼中央银行的贷款了。他只希望这两个杀神赶紧走！走！回天宫，回人间，回哪里都好！别再来这里了！ 第二天，卢梦龙和林凤黯带着一个表情沮丧的小孩儿出现在医院消防楼梯边上的监控死角。 「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已经放进去了。」 新生儿的屋子有一面大玻璃。小孩儿被卢梦龙拉倒玻璃窗前，他隐隐看到每个小孩脑门上都有不同点光晕。其中一个闪着金光。 「这气运厉害吧！」卢梦龙指着那个红皮耗子似的小婴儿给马忆恩看。 马忆恩瞪大眼睛，没想过小婴儿是这样的。 「刚生出来有点丑，以后会好的。大家生出来都这样。他呀，以后会成为全新的姜映卿。我完全按照『姜映卿套餐』勾选点单的。」 马忆恩应了一声，一双眼珠紧盯着小婴儿，暗淡的眼神终于有了光彩。眼前那皱巴巴红皮耗子仿佛变成了玫瑰花。 卢梦龙看着马忆恩贴在玻璃前看娃，对林凤黯使了个眼色，两人缓缓走出产房大楼。 「马忆恩能恢復吗？」 「嗯，应该可以。」 马忆恩隔着玻璃窗，双手贴着玻璃，絮絮叨叨地跟那个小婴儿说着他的等待和思念。 卢梦龙挥了挥手，干扰了监控头，转身对马忆恩说：「2个小时，往后你随时可以下来看他的。不着急。」 马忆恩点了点头，视线黏着那个小婴儿。 两人熘达到了一个社区篮球场。卢梦龙好久没打篮球了，抬头看着篮筐，迈不开腿。天宫空空荡荡4个人，连3对3都打不起来。 「想打球了？」 卢梦龙点头，把银髮抓起来在脑袋顶绑了一个丸子摇身一变换了篮球服。林凤黯立刻跟上，也换了一身差不多的，跑进没人的球场。 两人练了一会儿投篮，卢梦龙撩起衣摆擦了擦一脸汗。 林凤黯瞧着那露出来的一截白到发光的皮肤和细腰上线条优美的人鱼线，只觉得鼻子一热。 「鸦鸦！」卢梦龙指了指林凤黯的背心，「鼻血滴到了。」 林凤黯傻笑着抹了一把鼻子，脸红了。 卢梦龙丢下篮球，让林凤黯坐在花坛边上。手心里的水汽极速降温化为冰晶，他把冰晶用手帕包住，按在鼻根上，另一只手轻轻托起林凤黯的下巴。 明明可以瞬间止血，但林凤黯却很享受这种物理止血。他仰头看着龙哥，树荫下斑驳的光线落在浓密的银色睫毛上，阴影下粉紫色的眼眸含满柔光。林凤黯觉得他可以这样仰着头凝望一辈子。 卢梦龙嘴角扬了扬，手帕一甩，冰晶消失。 「鸦鸦，好了。」 林凤黯突然有点遗憾，这鼻血止得太快。 卢梦龙刚想开口，突然几个男生也来到篮球场，看到已经有人在了，有点吃惊。 「唉，新面孔啊！」 卢梦龙转头看到几个男生。 「哇！兄弟，你这银髮和美瞳好时髦啊！」 卢梦龙耸耸肩回答：「天生的。」 那人愣了一下，盯着对方异常白皙的肌肤看了会儿，意识到这是白化病人。他抓耳挠腮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没事，我这样的的确不常见。」 林凤黯已经站起来了，把卢梦龙往身后挡了挡，又瞪了那人一眼。他本就长得犀利，兇巴巴的眼神把那人吓了一跳。 卢梦龙走到他们面前，温声说：「你们今天没有见过我们，也没有出来打过球。现在各自回家做作业。明天再来。」 几个男生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茫然地转身离开球场。 卢梦龙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对林凤黯说：「回去吧，我们家里现在可以打篮球了。」 林凤黯歪头看着卢梦龙，突然脑海中感受到了几股不同的冲击波。果然是有新人来了。应该是后初晦和景凉这几天抓了几个早该飞升但赖在人间不走的傢伙回天宫了。 第315页 只是所有这些人中混了个一半凡人血统的裴轻炎。 林凤黯嘴角一抽：「后初晦这傢伙胆子不小，把裴轻炎弄上来，他可有一半人类血统，还是个外国人。」 「金翅大鹏鸟也是外国人，何况黎岛博物馆那里还有条娜迦守着。我们天宫什么时候拘过这些派系。」 「我这不是怕他后院失火殃及池鱼么……」 卢梦龙莞尔一笑：「他能失什么火。裴轻炎是和一只大天狗一起来的，这你还不明白么。回家吧，我们要见到老朋友了。」 林凤黯顿了一下，疑惑：「是老朋友了。」 来的正是纪贯泽和土御门光。 土御门光比纪贯泽大三岁。却比纪贯泽晚离世三年。待他到了黄泉比良坂才知道，纪贯泽在那里等了他3年。纪贯泽不是霓虹人，他本该去的是冥府驻霓虹办事处。可他偏偏去千引石对面等着他心心念念的宝贝。 于是土御门光也不愿意去黄泉之国了。两个傻子就在比良坂游荡。白泽和六神将守着两人的游魂，成了比良坂一带无鬼神敢招惹的存在。 卢梦龙去冥府问责的时候，后初晦带着景凉开始去招募人才了。首先就去邻居家把人才给挖回来，而且都是买一送一的划算买卖。找了裴轻炎，顺便把黏着他的大天狗捉了过来。找了纪贯泽，等于把土御门光顺理成章地请回来，顺便连六神将都到手了。 最后后初晦逮到了米罗老死后终于得以脱离人类肉身的小狐狸，顺手就抓了追着小狐狸跑的?疏6。?疏是一种非常漂亮的神兽，有点儿像西方的独角兽。小狐狸那时当脱离人身，刚以本体出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就被躲避战乱流亡外国一个多世纪的?疏捡回家。 小狐狸被景凉约出来问愿不愿意去天宫。他曾经全心全意爱过的人类已经死了，听景凉说卢梦龙那里有地方给他去，立刻同意了。 这下子?疏不乐意了。他好歹收留了小狐狸几年，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哪知道小白眼狼一听到有新去处就想拍拍屁股走人。这时候，后初晦立刻表示，欢迎?疏一同加入天宫的大家庭。?疏二话不说立刻表示愿意。 好傢伙！超额完成目标。后初晦眼睛眯了眯，扬起嘴角：小狐狸精魅力不减当年。 小狐狸这几年才不用顶着米罗-卡尔蒂尼的名字。在天宫打算用自己的名字登记身份，于是很郑重地写下了：立花彤云。而?疏则气得要死，他在外面都叫他乌彤云，随他姓。小狐狸也从没反驳过。现在找到亲属立刻翻脸，外国姓氏都找回来了。?疏乌骓黑着脸质问小狐狸什么意思。 小狐狸委委屈屈地躲到景凉身后，露出个脑袋，「我又没嫁给你！」 乌骓愣了半晌，顿悟了，立刻表示这就结婚，这就回雾都去扯证。 小狐狸又说他不诚心，求婚也没有，戒指也没有，人间的证在天宫也不管用。 作天作地的小狐狸可劲儿折腾?疏。 等卢梦龙和林凤黯回来，吃惊地看到天宫张灯结彩，布置的宛如童话世界，?疏甚至搞来了一支室内乐队，在大厅里拉起了勃拉姆斯《第一小提琴奏鸣曲雨之歌》，连空气里都冒着粉红泡泡。 「这是要办喜事啊！」 忙着布置现场的大天狗说：「幻黎神君，?疏要向三尾狐立花彤云求婚呢！」 林凤黯诧异：「立花彤云是谁？」 卢梦龙也不清楚，估计是后初晦超额完成的目标。 「就是米罗-卡尔蒂尼那只小狐狸精。」后初晦把爬高挂灯笼的景凉拽下来，跟他说招了这么多人来帮忙，你就别掺和了。 景凉十分激动，拽着后初晦的袖子说：「天宫第一桩喜事呢！」 「对、对，但是我的小乖不能跟着受累。」 景凉红了耳朵，乖乖站到后初晦身边不乱跑了。 林凤黯看着现场被布置成一个樱花树海的样子，也觉得有点意思。他都想着要不再跟龙哥结一次婚？那岂不是又有了一个新婚之夜。 可以有！ 卢梦龙并不知道鸦鸦又动了什么坏心思。只觉得天宫如今热热闹闹的样子是他喜欢的。 ?疏单膝跪地，举着手里的粉钻对小狐狸说：「我亲爱的彤云，我在对你的爱中，体会到了至上的幸福和安宁。每一刻，我都比上一刻更想念你。即使我们对这种感情已经瞭然，但是我从未感受过此时这样的温暖7。我能永远获得这种温暖吗？你愿意嫁给我吗？」 ?疏在人间的身份是小提琴家，又是勃拉姆斯爱好者，连求婚音乐都用勃拉姆斯。他把小狐狸比作克拉拉，终生至爱。 彤云红着脸把手伸给?疏，小声说：「我愿意的。」 天宫爆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唿，大家扯响礼炮，彩带撒了新人满头满身。 ?疏乌骓如愿抱起他的小狐狸转圈。 小狐狸在短暂地拥有了立花彤云之名后，心甘情愿地把名字改成了乌彤云。 林凤黯转头看着满脸笑容的龙哥，突然明白了乌骓所说的「至上的幸福和安宁」是什么意思。就像他此刻悄悄牵住卢梦龙的手，十指交扣，就仿佛拥有了全宇宙。 而这宇宙此刻迴荡着幸福与安宁的旋律，只要他们不放手，那么这旋律就将永远响彻他们的宇宙。 亘古不变，隽永绵长。 第316页 -------------------- 4，《警世通言》，天子和大将出行威风十足，遇事常有人前来救助。 5，《圣经-传道书》 6，山海经中的神兽，长得类似独角兽。 7，原文为勃拉姆斯1855年8月写克拉拉舒曼的信：克拉拉，我亲爱的克拉拉……我在对你的爱中，体会到了至上的幸福和安宁。每一刻，我都比上一刻更想念你，在这种渴望之中，最多的是欣悦的心情。就是这样。即使我对这种感情已经瞭然，但是我从未感受过此时这样的温暖。 # 正文 第84章 写在最后，置于最前 这是我的第一篇文，写的磕磕绊绊。本以为几个月就能写完的文，从19年7月断断续续写到21年6月才结束。感谢还留在这里的宝贝们。 因为三次元事情多，造成的断更，使文的故事节奏都开始不受控，最后像匹脱钢的野马，挣脱出大纲的束缚，奔向不受我控制的方向。最后好歹勉强收了回来。 小说里，主角从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慢慢成长，变得独当一面。原本想塑造成反派的角色一点点打动了我，变成了正面形象。也许有些同学能读出其中些微的变化。 他们似乎都有自己的意志，不受我大纲的左右。 一定是我笔力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篇在准备中，这次一定要囤稿子，断更太可怕了。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