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清记》 第0001章 三个刺客 “这是哪里?” 一阵恍惚之后,香山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他觉着浑身冰冷,身体快要冻僵了。 他发现自己正仰面朝天躺在一片干草丛里,刺骨的北风从耳边吹过。他深深地吸了口泛着甜味的空气,抬头看看天空,天空象是刚刚被水洗过,干净得如同水晶一般。 这让他很不适应,他已经习惯了京城的天气。京城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模糊成混沌的一片,泛着刺鼻的腥味。 他经常站在京师大图书馆的楼顶往远处看,周围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烟囱,这些烟囱象烟鬼的鼻孔一样,永远不知疲倦地往天空中排放着非灰非白的烟雾。 香山又冷又饿,这时候一股烧烤的香味从远处飘了过来,他吞咽下喉咙里涌上了唾液,揉了揉空憋的肚子,然后坐直了身体。 “药王孙,你快点过来看看,这个不明来路的怪人醒了!”香山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大声地吆喝。 香山吓了一跳。他转过脑袋,顺着这声音瞧了过去,他看见一个中年汉子错愕地站在自己跟前,他怀里抱着一捆柴火。 这个汉子身材不高,却很精壮。他身上穿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黑粗布棉袄,半敞着怀,胸前露出两块疙里疙瘩的腱子肉,下身穿着破棉裤,一根草绳系着松松垮垮的棉裤腰,裤腿上破了好几个洞,露出来脏兮兮的棉絮,脚下趿拉着一双破旧的棉鞋,就象新出土的兵马俑一样站在香山面前。 香山抬头看看他的脸,这个凶巴巴的汉子宽额头,深眼窝,眼睛大得象广柑,脸是巧克力色,黑不溜秋的,瞅着有点象越南人。更让香山惊奇的是他光秃的脑袋后面还垂着条辫子,辫子绕过脖子,剩余的部分象半截猪尾巴一样耷拉在胸前。 “回到清朝了?”香山揉揉眼,随口嘟囔了一句。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大清朝的男人都这样造型:脑袋前半边的头发剃光刮净,露着青白头皮,形同去了壳的卤蛋,脑袋后半拉的头发则一根不动,任其象草一样疯长,等长到足够长的时候,再象大姑娘一样编成麻花状。 “当然是大清朝了,你以为是啥时候?”这个汉子讥讽道。 听这个汉子的口音,香山能猜出来他是广西人,因为他说话跟京师大东边小巷子里那个卖螺蛳粉的广西妹子一个调调。他经常光顾那家螺蛳粉店,这家不起眼的小店在这条巷子的尽头。店面不大,逼仄的餐厅里挤着五六张桌子,因为滋味足,价格公道,食客不断,生意倒还算凑合。 开店的是父女两人,广西妹子负责在外面端茶倒水,招呼客人,她爹则在后厨忙活里做粉。 香山喜欢听广西妹子说话,她的声音绵软好听。他经常一边吃美味的螺蛳粉一边听她招呼客人,每次吃完粉,他都会在店里消磨上半天的时光,故意和广西妹子找话说。 直到有一天,那个姑娘羞答答地问他有没有房,有没有车。香山慢慢地咽下最后一口螺蛳粉,然后沮丧地摇摇头,然后说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没有立锥之地,现在汽车便宜,他倒是能买得起,但是他看见汽车就恶心,说汽车让城市变得象狗屎一样…… 正当香山放下筷子,抹抹嘴,准备一番长篇大论的时候,米粉店老板,也就是广西妹子的老爹手里握着一把砍刀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冲向了香山,香山吓得赶紧推开桌子,站起身来一溜烟逃掉了。在街头围观者的嘲笑声中,他一边往前跑,一边听见老板在后头破口大骂:“哼,一个没车没房的流氓,竟然整天腆着张脸来泡我闺女……” 后面的话香山没听清楚,但是他很委屈,他是没车没房,但他遵纪守法,而且还是京师大的高材生,所以无论如何应该不是流氓,而且他也没想泡广西妹子,去那里吃米粉只是因为便宜,和她聊天说话,因为他毕业实习的公司里人都象机器一样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都象电脑合成的一样。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那家米粉馆,但是那个丫头说话的声音却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眼前这个汉子的眉梢眼角竟然与凶悍的米粉店老板倒是有几分相似,香山顿时觉着脊背生风,不寒而栗。香山立刻想起那次被追的狼狈逃窜的经历。 这个汉子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香山一番,如同生物学院里的学生仔细观察罕见的生物物种一样。香山对自己的装扮很自信,他留着利索的板寸头,穿着宽大的t恤衫,脚上穿着正版的耐克鞋,洗的发白的破牛仔裤,他还专门在牛仔裤的膝盖处故意用刀划开两个大窟窿,这是今年京城的流行色,大街小巷的牛仔裤莫不如此。 这身很潮的打扮显然不符合眼前这个邋遢汉子的审美标准,他看完以后,鄙夷地摇了摇头。 香山装出一副很恭顺的样子,冲着他拱拱手,然后硬着头皮问:“老兄,当今皇上是谁?” 汉子嘲弄地看了看他说:“奶奶的,连皇上是谁都不知道?阿九说的没错,你他娘的果然是个傻子!” 香山听到这里,便不再搭理他。他躲开汉子不屑的目光,抬头向前方望去。前方不远处是一条宽敞的官道,中间隔着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正值冬天,那片芦苇已经变得枯黄。 香山回头看看身后,先是看见连绵的群山,自己和群山之间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燃着一堆火,两个人正围着火堆烧东西,他闻到的那股香味便是从那里飘过了的。 跟前的汉子紧盯着香山的脑袋,然后低声问:“傻蛋,你到底是捻匪?还是和尚?” 汉子左口一个傻蛋,右口一个傻蛋,香山本来就有些恼怒,如今又问自己是不是和尚,这不是埋汰人吗? 他忍不住骂道:“广西佬,你他娘的才是和尚!” “奶奶的,你竟然还敢犟嘴!” 说话之间,汉子丢下抱着的柴火,狞笑着看了香山一样,往前凑一步,然后抬起腿来狠狠地往香山裆里踢了一脚。这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在香山的命根子上。香山顿时觉着心肝脾肾移了位,五腹六脏乱了营,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他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汉子,然后骂道:“乡巴佬,我……” “操”字刚涌到嘴边,他看见汉子又缓缓地抬起了脚。 香山赶紧将这个字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瞥了汉子一眼,不敢吭声了。 汉子鄙夷地说道:“瞧瞧你这扮相!穿得象洋鬼子一样,连辫子都没有,说你是和尚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香山这才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后面,空空如也,确实没有辫子。 这时候,一个瘦子从火堆旁走了过来,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冲着那个汉子嚷嚷道:“赵神枪,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欺压良善!唉,可是你总改不掉喜欢打人的毛病!” 这个人叫药王孙,四十多岁,骨骼清奇,瘦得象竹竿子一样,身上穿着件长袍,长袍外面套着件马褂,脑袋上扣着顶瓜皮小帽,也是高额头深眼窝,黑黝黝的一张脸,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眼神直勾勾的,如同那些被毕业论文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考古学博士一样。 “药王孙,你快来看看,这个傻蛋真是愚蠢的要命,他不知道今夕何夕,刚才竟然瞪着大眼问我当今皇上是谁。” 药王孙走到香山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低声问道:“朋友,你是不是从京城方向来?” 香山点了点头。 “知道钦差大臣走到哪里了?” “哪个钦差大臣?” “赴广州禁鸦片的林则徐。” 香山听到这里,不由地眼前一亮,心中暗想:“林则徐?广州禁烟?那么说当今皇上是道光,今年是1838年了?” 正当香山沉思的时候,站在一旁的赵神枪嘟囔道:“药王,他不过是个傻蛋,他怎么会知道钦差大臣的消息?还有,你的情报到底准不准?咱们已经在此苦苦等候了三天了,又冷又饿,可是连林则徐的鬼影子都没见。” 药王孙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情报绝对可靠!两个月前,十三行的掌柜布置在京城的眼线就传回消息,道光老儿嫌弃两广总督邓廷桢禁烟不利,特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赴广东禁烟,这事在广州的茶楼酒肆赌馆妓院都传遍了。” 赵神枪撇了撇嘴说:“奶奶的,可是为什么连林则徐的鬼影子都没看见?” “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只要能杀了这个狗官,老子再等半年也无妨!道光老儿真是不让咱们活了!邓廷桢那个老家伙满城毁烟枪抓烟犯,已经人心惶惶,弄得买的和卖的都跟过街老鼠一样,道光老儿竟然还不满意。药王,这个林则徐到底什么来头?” “他在翰林院当过编修,去云南主持过乡试,江南当过御史,浙江管过盐运,江苏当过按察使,布政使,巡抚,此次作为钦差大臣南下之前是湖广总督,听说这个姓林的做官倒是有点名声,做事勤恳,不贪不占,深得皇上的宠信。” 赵神枪冷笑一声说:“真是笑话,难道做事勤恳,不贪不占便是好官了?那样做好官岂不是太容易了?我们这些草民也不贪不占,那些当官的岂不是我们这些人一样?” “老赵,也不能这么说,如今奸人当道,矬子里拔将军,林则徐已经算是难得的清官了。” “我他娘的才不管他清官不清官,总之谁不让我好过,我便不然他好过,姓林的禁鸦片便是与我们这些百姓作对,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他。” 药王孙点头说:“咱们刺杀他行的乃是大义,纵然他是清官,咱们也顾不上了。” 赵神枪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啪”的一声往地上吐了口浓痰,然后扭过头去,扯着嗓子大声嚷嚷道:“阿九,红薯烧好了没有?奶奶的,我都快饿死了。” “好了,好了。” 香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他顺着声音往前望,看见一个体态轻盈的小伙子风拂杨柳一般朝着他们这边飘了过来。这个小伙十八九岁的样子,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马褂,白白净净的瓜子脸,细眉如黛,长长的睫毛,一双黑亮的杏仁眼勾魂摄魄。 香山觉着有些瘆得慌:若是姑娘长成这样一定是难得的美人,但是男的长成这样,总让他有不寒而栗之感,尽管在他的这个时代,电视网络上每天都充斥着这种阴柔气息十足的怪物。 “难道这个兔崽子便是阿九?刚才就是他说自己是傻蛋,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一定找机会狠狠地揍这个娘炮一顿!” 这个叫阿九的小伙子手里拿着一支狼牙箭,箭杆上插着几块冒着热气的红薯,红薯散发出来的焦糊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孔。 香山腹内空空,他的眼睛落在的红薯上,汩汩的涎水从他的喉咙里涌了上来。他赶紧闭紧了嘴,不然涎水会顺着嘴角流出来。 不等阿九站稳脚,神枪赵便凑到他跟前,伸手将那块最大的红薯抢下来,顾不得擦掉沾在上面的灰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阿九白了神枪赵一眼,转头对药王孙说:“药王,你也挑一块吧。” 药王孙和他谦让了两句,然后挑了一块小的,伸出手指,小心地剥掉外面的焦糊的皮,慢慢地吃了起来。 三个人自顾自地在香山身边围坐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大快朵颐地享受着美味的烤红薯。 此时的香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 那个讨厌的阿九正好面对着他席地而坐。香山看着阿九蠕动的嘴角,还有翘起的兰花指中间的那块红薯,咽下涌到嗓子眼的口水,恨不得冲上去抢过了吃掉。这时候阿九抬起头,恰好看见香山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红薯。他沉思片刻以后,站起身走到香山跟前,用娇柔的声音问:“傻蛋,你也饿了?” 当他靠近香山时,香山闻到他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脂粉的香味,大男人竟然涂脂抹粉,再加上他说话的声音甜得发腻,香山怀疑他的性取向有问题,所以当阿九靠近自己时,香山觉着汗毛倒竖,慌忙往后挪动挪动身体,但是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阿九手中那块诱人的红薯。 阿九轻轻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说:“傻蛋,你想吃就说嘛,何必矜持得像个娘们儿一样?” 说着话,他很不舍地看看手中的红薯,最后狠狠心,两手轻轻一掰,那块美味的烤红薯一分为二,一股浸透着香味的热气从红薯裂开的地方冒了出来。 阿九将其中一半大些的红薯送到他的手中说:“快点吃吧。” 看到这块救命的红薯,香山感动得差点哭了。 他刚要开口道谢,没想到嘴刚刚张开,一丝白亮的涎水便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慌忙伸出手擦了擦嘴,象街头得到施舍的乞丐一样给阿九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双手颤抖着从阿九手中接过热腾腾的红薯,然后转回身去,背对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将红薯吞了下去。 吃完红薯,香山觉着肚里稍微舒服了一些,余味未了,他又用舌头将牙缝里的残渣搜寻出来,然后小心地咽了下去。 “傻蛋,来!”阿九说着话,伸手递给他一个鼓鼓的羊皮囊,里面盛着水。 刚吃完红薯,喉咙里干燥得要命,香山正巴不得喝口水润润嗓子冲一冲。他接过羊皮囊,正要拔掉羊皮囊上的软木塞子喝水,这时候赵神枪冲着他怒喝道:“放下!” 香山很怵这个凶巴巴的家伙,他心里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赵神枪的母亲,一边很不情愿地将羊皮囊放在了地上。 赵神枪冲着阿九嚷嚷道:“阿九,你真是大方!你分他那块属于你的红薯老子懒得管,钦差大臣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咱就剩下这些水了,所以这些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喝。” “他渴得厉害,让他喝点又何妨?再说了,你好吃懒做,离开广州的这两个月,你打过几次水?” 阿九说着话,将软木塞子取下来,将羊皮囊塞到香山手中说:“傻蛋,只管喝就是了,你不用怕他!” 赵神枪被阿九抢白了一番,喘着粗气,抡起了拳头,但是瞧见阿九那双眼睛以后,嘴里嘟囔了几句,然后象闷头葫芦一样没词了。 香山接过羊皮囊,偷偷地朝着赵神枪做了个鬼脸,然后咕咚咕咚一阵狂饮,喝足了水,很响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心满意足地伸手抹了抹嘴。 赵神枪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 第0002章 洋枪 远方夕阳西沉,一阵寒风袭来,香山忍不住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 这时候,他听见赵神枪冲着他吵吵道:“傻蛋,吃饱喝足了?赶紧滚蛋吧!别耽误我们做大事!还有,你千万别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香山迷茫地往周围看了看,天瞅着便要黑了,他心中暗想:“此处荒郊野岭,周围群山环绕,除了豺狼便是虎豹,走不了两步便会被吃掉!奶奶的,往哪里走?” 香山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阿九说:“老赵,天快黑了,这里是荒郊野外,他傻乎乎的,离开我们不是被活活冻死便是被野狼吃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晚还是将这个傻子留下吧。” 赵神枪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嚷嚷着说:“不能将他留在我们身边。他若是将咱们的事情宣扬出去,惊动了官府,咱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阿九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回答道:“谁会听一个傻子说话?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赵神枪转头问药王孙说:“药王,你说句话,到底留不留这个傻蛋?” 药王孙说:“老赵,阿九说的不错,咱们这次北上行刺林则徐便是替天行道,所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傻蛋冻死,还是帮帮他吧。” 赵神枪听到这里,撇了撇嘴,然后不以为然地说:“成大事者应该不拘小节,你们这么妇人之仁,乱发慈悲,早晚得误了大事。” 药王孙劝道:“今晚暂时留下他,天亮以后再赶他走也不迟。” 赵神枪这次臊眉耷眼地不吭声了。 两个同伙答应将香山留下来,阿九很开心,他冲着香山说:“傻蛋,听到没有,他们不赶你走了,你今晚留下便是。” 香山赶紧连声称谢。 冬天日短,很快太阳落了,天空暗淡了下来,北风也愈发猛烈。 药王孙站起身来,冲着赵神枪和阿九挥挥手说:“收工吧!今天又空等了一场。” 三个人站起身来,收拾收拾东西,朝着远处山脚走去。 走在后面的阿九不停地回头招呼着香山说:“傻蛋,快点跟上,走慢了野鬼把你捉去吃了。”阿九一边说话,一边故意做出一副鬼脸吓唬香山。 莫名其妙被这三个人当成了傻子,香山觉着有些好笑,但是这会装憨卖傻反倒是更安全,所以不如将错就错,索性装到底。 阿九这次又帮了自己!香山不由地对这个阴柔气十足的小伙产生了几分好感。唉!只可惜是他是个男的,如果他是个姑娘,或者自己也有同性之好,他一定会爱上他。 香山裹紧单薄的衣服,紧紧跟在阿九后面。 走在最前头的赵神枪一边往前走,一边骂道:“奶奶的,我实在忍受不了北方这倒霉的天气,眼瞅着就该过年了,等杀了林则徐,咱们马上回广州过新年。” 他们很快到了山脚下面,香山跟随着他们爬到了半山腰。 半山腰处凸出一块狭小的平台,平台连着的石壁凹陷进去,入口狭窄,但是往前走上几步,便是一个宽敞的山洞。 香山跟着他们进去,他看见昏暗的山洞里胡乱放着些简陋的行李。 外面冷,山洞里更是冷得如同冰窖一样,赵神枪嚷嚷着说:“阿九,快点生火。” 阿九懒洋洋地说:“柴火烧光了。” 赵神枪听到这里急了,冲着阿九嚷嚷道:“那你赶快去洞外拾柴火。” 阿九白了他一眼说:“你想的倒美!我若是被野狼给叼走了,你不心痛倒也罢了,可是群芳楼那些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 “阿九,你讲不讲理?你忘了咱们离开广州之前有君子协定,你负责烧火做饭,我和药王孙负责动手杀林则徐。” “杀林则徐?我们在这里苦守了这么多天,可是连林则徐的鬼样子都没等到,可是我整天却被你指使的团团转,难道我是你的使唤丫头不成?” 药王孙见他们吵得厉害,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说:“咱们分头去寻点干柴回来吧。” 两个人这才停止争吵,很不情愿地跟着刘郎中往外走。 阿九走到洞口,突然折回身来叮嘱香山说:“傻蛋,不要到处乱跑!这里有山鬼,只要你敢跨出山洞半步,山鬼便会将你捉走!” 香山赶紧装出一番惊惧之色,使劲点了点头。 阿九这才放下心来,跟随着药王孙和赵神枪出去找柴火。 等他们走了以后,香山看见山洞里铺着厚厚的干草,他仰面朝天躺在干草上,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三个乌合之众专门等候在这里刺杀林则徐。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林则徐被歌颂为民族英雄,民族英雄有了难,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出手相助,但是到底该怎么救林则徐呢?” 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干草之上浮想联翩的时候,赵神枪抱着一捆干柴从外面回来,他将柴火猛地往地上一丢,喘着粗气走到香山跟前,然后骂道:“站起来!奶奶的,我们去寻柴火,你这个傻子却像个大爷一样躺在这里享福,真是岂有此理!” 赵神枪说着话从身上摸出两块石头,丢到香山跟前,扯着嗓子怒喝道:“别光闲着!去,赶快把柴火点燃!” 香山见赵神枪生了气,不敢招惹他,慌忙从干草堆上爬起来。香山懵懂着从地上摸起石头,心中暗想:“没有火柴,打火机,指望着这两个圆滚滚的石头怎么点火?” 赵神枪见他不知所措的的样子,往地上吐了口浓痰,骂道:“点火都不会,你这个蠢货竟然连三岁孩童都不如,真是气死我了。” 他说着话,挽起胳膊撸起袖子,又准备动手打香山。 正好阿九抱着柴火也走进山洞,他见赵神枪又要欺负香山,丢下手里的柴火,两步走到香山跟前,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说:“老赵,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欺负一个傻子算什么英雄?” 赵神枪瞅了瞅香山,又瞅了瞅阿九,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阿九,你为什么总是护着这个傻子?你是不是瞧上他了?” 香山听到这里,肺都快气炸了,他觉着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并没有瞧不起阿九的意思,天生万物,贵在差别,阿九身为男人,他喜欢男人是他的自由,但是问题是自己不喜欢男人,阿九这样跟自己不清不楚,弄得他也跟个gay似得,可是他不是gay。 想到这里,香山只得悻悻地将两块石头丢在一旁,然后躲到了一边坐下。他盼望着天亮,到那时候便可以远离这三个粗鄙的乡巴佬。 “放你妈的臭狗屁,姑奶奶是瞧不上你这个王八蛋欺负人。” 大男人自称姑奶奶的,这证明了阿九确实有问题,香山更不敢靠近他了。 阿九说完以后,先将一些松软的干草聚成堆,然后捡起来香山丢在地上的那两块石头。他将两块石头拿在手中有节奏地“啪啪”相撞,石头相撞,散落出星星点点的火星。火星掉在干草上,一阵浓烟慢慢升起,干草点着了。 阿九等火苗升起来以后,又提过了一个铁皮水壶,他摇了摇水壶,里面还有水,于是他在松软的干草之上添了些干柴,干柴点着之后便架起铁皮水壶烧水。 水烧开了,阿九忙活着沏茶。这时候药王孙也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将拾到的干柴丢到地上,便和赵神枪和阿九围坐在一起喝茶闲聊。 阿九忧心忡忡地问:“药王,林则徐贵为钦差大臣,他此次南下禁烟,一定会有重兵护送,单凭咱们三个到底能不能杀了他?” 不等药王孙说话,赵神枪“嘿嘿”冷笑两声,然后便说:“阿九,你放心便是了,只要有我赵神枪在,纵然林则徐这个狗官率领着千军万马,我也能轻而易举地取了他的狗命。” 阿九扫了他一眼,嘴里“嗤”了一声,挤兑他说:“到时候你别第一个逃跑就万事大吉了。” 赵神枪“哼”了一声,他站起身来,在旁边的干草堆里摸出一个长条状布袋,解开布袋口,他从里面抽出来一支崭新的洋枪。 这支四尺多长的洋枪经火光一照,顿时熠熠生辉,透着冰冷的亮光。赵神枪又取出来一块棉布仔细擦拭了一番。 擦完枪,赵神枪虔诚将洋枪端在手中反复观看,就像圣徒手捧着经书,痴情汉认真端详心仪的姑娘一样。 他洋洋得意地说:“瞧瞧!这是布伦士威克式前装滑膛击发枪!英国佬发明的最新式火枪,这是我的一个海盗兄弟从英国佬手里偷来的!这玩意开山裂石,无坚不摧,有了这宝贝,林则徐即便有金钟罩护体,我也能把他打成筛子。” 阿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别光吹牛!你会用这洋玩意吗?” “咱们到山洞外面去,让你们开开眼,见识见识赵爷的枪法,让你们知道知道赵神枪绝不是浪得虚名!” 赵神枪说到这里,倒提着洋枪走到山洞外面,香山等人也跟随他到了山洞外面。 赵神枪抬头望天,听见寒风中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之声,他眼睛如同闪电一样在空中搜寻一番,最后借着天空黯淡的星光看见远处的枯树枝上轻轻晃动的翅膀。 赵神枪端起枪来,瞄准树上的乌鸦,然后凝神闭气,随着“砰”的一声,那只乌鸦扑棱扑棱地从树枝上跌落了下来。 阿九忍不住鼓掌叫好。 赵神枪拎着自己的洋枪,得意洋洋地回到山洞里,他走到香山跟前,还冒着热气的枪口对准了香山的脑袋,然后吓唬香山说:“傻蛋,记清楚了,如果你敢将我们的事说出去,我就像打死那只乌鸦一样一枪崩了你!” 香山险些吓尿了,他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上。他担心这个混蛋的食指稍微一动弹,自己便命归西天了。 他慌忙举起手,结结巴巴地说:“老赵,你……你放心,我……我不会往外说!” 没想到赵神枪接着抬起来便是一脚,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他的膝盖上,香山原本两腿就吓得发软,现在挨了这一脚,“扑通”一声,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赵神枪重新将洋枪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怒喝道:“奶奶的,老赵也是你随便叫的吗?叫赵爷!” 香山顾不得最后残余的那点尊严,赶紧规规矩矩地喊了声:“赵爷!”语气中满是委屈和哀伤。 药王孙喝住老董,阿九更是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讥讽道:“老赵,你这个乡巴佬再欺负他,老娘我就跟你翻脸。” 阿九说完以后,伸手将香山搀扶起来。 赵神枪“哼”了一声,收起洋枪来,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躲到一旁的干草堆上躺下,很快便传来雷鸣般的鼾声。 香山狂跳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些,他恨得牙根痒,他看着睡着的赵神枪,暗暗发誓说:“忘八蛋,你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早晚有一天,我让你有苦说不出,拉屎拉一裤裆。” 阿九又安慰了香山几句,这时候山洞里暖和了些,药王孙又往火堆上续了些干柴,然后转头对阿九说:“天不早了,赶紧睡吧!第二天继续等候林则徐。” 药王孙说着话,紧挨着赵神枪躺下。 不远处还铺着一些干草,阿九皱着眉头想了想,指着那些干草,然后拉了拉香山说:“傻蛋,走,跟我去那边睡。”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鸡皮疙瘩起来一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满脸的惊恐,慌忙摆了摆手。 阿九脸红了,白了他一眼,然后不屑地说:“奶奶的,广州城不知道有多少才子佳人商贾巨富都想着和我共度良宵,你这个傻蛋倒还瞧不上我了。我要不是怕你冻死,你就是搬坐金山银山来也休想碰我一指头。” 阿九说完以后,转身离开,和衣躺在那片干草之上,慢慢地睡着了。 香山满肚子委屈,在他生活的时代,自己卑微得如同草根一样,这次机缘巧合,突然穿越回了晚清,原以为会成为振臂一呼从者云集的英雄,可是事与愿违,境遇非但没有改善,反倒被几个粗鄙的刺客当成了傻蛋。 香山扭头看看睡熟了的三个人。这个四眼狗药王孙一点也不可爱,眼睛直勾勾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呆滞得象根树桩子一样。他恨恨地看着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赵神枪,这个忘八蛋不仅踹了自己的膝盖,白天踢了自己的裤裆里的宝贝,也不知道以后功能会不会受影响,想到这里,香山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香山尤其恶心这个阿九,虽然他对自己还算不错,但是这个不男不女的娘炮总是让他不寒而栗,他身为男人,刚才竟然卑鄙龌龊地提出来要和自己睡觉。他觉着自己该随身准备一把刀,如果阿九再提出来跟自己睡觉,他非得割了这个娘炮裤裆里的东西。 他起初还想留下来拯救林则徐,但是转念想到赵神枪枕头下面那支无坚不摧的洋枪,他又感觉这事太危险,自己很有可能会死在这个枪法了得的混蛋手里,再说了林则徐与自己素不相识,虽然自己愿意拯救英雄于危难之间,如果这事顺手而为他倒不拒绝,但是连命都搭上便不划算了。 想到这里,香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悄悄地走向洞口。他侧耳听见外面呼啸的寒风,寒风中还不时传来阵阵虎啸狼嚎声,他提心吊胆地走到洞口外面,看见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 他顿时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他心里很清楚,一旦离开这个山洞这条命便没了。 香山只得转身回来,他呆坐在火堆旁,听见赵神枪发出象猪一样的鼾声,他更加心乱如麻。 “既然人不留人天留人,我暂且留下好了,而且自己数次被赵神枪这个忘八蛋羞辱,总得报了仇再走才行,这么悄悄溜走实在太窝囊!” 香山想到这里,决定暂且留下。他苦守到半夜,两眼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当中,蜷缩在温暖的火堆旁睡着了…… 第0003章 生擒林则徐 第二天,山洞外面飘起鹅毛大雪! 昏睡中的香山听到山洞外面传来几声尖锐的口哨声,他睁开眼,看见赵神枪和药王孙仍旧蜷缩在干草堆上鼾声雷动。药王孙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慌忙从干草堆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使劲推了推身边睡得象死猪一样的赵神枪 “老赵,快起来,阿九发现情况了。” 赵神枪忽地一声坐了起来,一边伸手摸起身边的火枪,一边惊慌失措地问道:“怎么了?” 这时候药王孙已经站起身来,一边往外洞外走,一边说:“阿九发现情况了。” 赵神枪顿时来了精神,他翻身抓起枕在脑袋下面的洋枪,迅速站起身来,跟着药王孙走出山洞。 香山也站起身来,尾随着他俩出了山洞。 此时阿九正站在洞口外面的平台之上,等药王孙和赵神枪出了山洞以后,他手指着北方说:“你们看,北面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赵神枪和药王孙慌忙爬上山坡,这时候香山也慢慢地跟了上来。他顺着阿九指引的方向往前看,看见飘飘扬扬的大雪中,由北向南来了一队人马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赵神枪顿时兴奋起来,他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说:“一定是钦差大臣的马队!奶奶的,该来的总算来了!走,赶快跟我下山杀狗官。” 说话之间,赵神枪已经手持着洋枪,象豹子一样冲下平台,迅速跑到官道旁边的芦苇荡中埋伏起来。 阿九和药王孙也慌忙返回山洞中取出刀剑。 阿九准备离开之前,回头叮嘱站在一旁发呆的香山说:“傻蛋,这里很危险,你赶紧回山洞待着,千万记住了,在我们回来之前,你哪里也不要去,不然那些人会将你抓走,然后将你一刀一刀活剥了,!” 阿九说完以后,跟在药王孙后面,也迅速冲下了下去。 见阿九如此照顾自己,香山心里犯了嘀咕。每当这个娘炮靠近他时,他都会汗毛倒竖,浑身起满鸡皮疙瘩,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阿九对他不错,不仅给他红薯吃,而且每次赵神枪欺负自己时,他还仗义地站出来护着自己。 可是现在阿九正要刺杀林则徐,如果待会自己站在林则徐一边,这就是与阿九为敌,与一个帮过自己的人为敌,香山会觉着道义上说不过去。 香山迷茫地站在山洞边,风雪之中,他隐隐约约看见从北方来的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他再也不能犹豫了,如果他们真是护送林则徐的兵马,那么接下来林则徐真有可能惨死在赵神枪的枪口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民族英雄这么挂了! 想到这里,香山也顺着洞口的平台溜下了山腰,悄悄地跟在阿九身后,尾随着到了他们设伏的芦苇荡里。 此时的赵神枪正如同一条正在等候猎物的蛇一样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上,他双手端着洋枪,眼睛死死地盯着官道,右手手指扣在扳机上。 香山在距离赵神枪不足三尺远的地方俯下身子,他恰好发现身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香山悄悄地将石块抓到手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暗自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会我一定要在这个混蛋开枪之前狠狠地砸他的脑袋!哼哼,这样我便可以拯救林则徐于危难之间了。” 恰好卧在赵神枪旁边的阿九回头看见香山,顿时来了气,他圆睁着杏眼,低声呵斥他说:“傻蛋,快回山洞待着,这里危险!” 香山故意朝着他傻呵呵地笑了笑,仍旧一动不动地趴在赵神枪身后。阿九急了,他刚想站起身来,准备驱逐香山赶快离开。 赵神枪突然低声说道:“别动!” 阿九吓得赶紧重新卧倒,身边另一侧的药王孙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然后指了指官道。 那队人马距离他们不过一箭之地,阿九赶紧闭紧了嘴,不敢吭声了。 随着这队人马越来越近,香山看清楚走在前面的是两匹枣红骏马,马背上端着着两个虬髯壮汉。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乘八人抬的绿呢轿子,轿子后面还有两辆马车,马车上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箱子,前面的马车上插着一面杏黄旗,旗帜迎风飘舞着,发出扑扑啦啦的声响,白底黑字,上面写着“钦差大臣”四个大字。 赵神枪不识字,他低声问药王孙说:“药王,旗帜上写的是啥?来的是不是林则徐?” 药王孙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伸长了脖子,好不容易才看清楚旗帜上写的四个字,然后点了点头。 风雪中,马匹嘶鸣的声音越来越近,赵神枪慢慢地将洋枪端了出来。 躲在他身后的香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攥紧了握着手中的石头,又朝着赵神枪的身体挪近了半尺距离,他调整下身形,挑了最合适的角度,只要赵神枪开枪,他就狠狠地用石头砸他的脑袋。 这时候,他看见赵神枪的枪口犹豫一番以后,慢慢地垂了下来,紧接着便听见赵神枪低声问:“奶奶的,哪个是林则徐?” 阿九小声说:“当然是坐在轿子里头的那个人。” 赵神枪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奶奶的,他躲在轿子里面,我看不见他,怎么开枪?” 药王孙想了想,然后低声说:“老赵,先干掉最前面的两个清兵,剩下的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咱们活捉林则徐。” 香山听说要活捉林则徐,悬着的心落了地,他慢慢地将手中的石头丢在地上。 赵神枪冲着药王孙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端起了火枪,手指淡定地勾紧了洋枪的扳机。 他们越来越近,可以听见混杂在寒风中的阵阵马蹄声,最前面并排而行的两匹马距离他们不到一丈远。 赵神枪屏住呼吸,眼睛眯成一道缝,瞄准靠近芦苇荡一侧的清兵,手指轻轻地扣动扳机。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那个身高马大的清兵哼也没哼一声便如同草垛子一样从马背上栽落下来,那匹马受到了惊吓,昂首扬蹄,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另一个清兵听见枪响之后吓了一跳,他使劲勒住马的缰绳。他刚要转头提醒后面的人保护钦差大臣,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紧随着又是一声枪响,他在马背上摇了摇,也摔了下来。 随着赵神枪大吼一声,三个人操着兵刃从芦苇荡中冲到了官道的正中央。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后面的几个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八个抬轿的轿夫更是将手中的轿子一丢,然后纷纷跪倒在地上。 他们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说:“好汉饶命,我们不过是钦差大臣雇佣的仆役……” 后面驾驶着马车的两个车夫将情况不妙,他们慌忙勒住了马,然后翻身从马车上滚落下来,打了两个滚,准备躲到芦苇荡里逃命。 赵神枪冷笑一声,迅速举起洋枪,“砰”的一声枪响以后,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车夫身体晃了晃,最后栽倒在地上。 另一个年轻的车夫慌忙停住了脚步,高高地举起了手。 阿九冲着赵神枪怒骂道:“乡巴佬,你疯了!我们只杀官兵和钦差大臣,你不能滥杀无辜!” 药王孙看着那个老车夫倒地,叹了口气,也跟着摇了摇头。 赵神枪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怒喝道:“少他娘的废话,办正事要紧,你们赶快去抓住林则徐那个狗官。” 药王孙和阿九不敢怠慢,一个人拿着片刀,一个人持着宝剑迅速冲到了倾倒的绿呢轿子跟前,阿九冲着里面大声喊道:“狗官,赶快滚出来!” 一个又肥又胖的小老头象球一样哆哆嗦嗦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因为雪地湿滑,他在雪地上打了个滚之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香山往前迈进一步,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小老头小鼻子小眼睛,肿眼泡,厚厚的嘴唇,下巴上耷拉着稀拉拉的胡子,长得有点象潘长江,精神气度倒有点象看管宿舍楼的老张,这让香山很失望。 他起初以为林则徐一定是卧蚕眉,丹凤眼,红彤彤的脸蛋下面飘着垂到胸口的长髯,除了手里没有八十斤重的青龙偃月刀,应该活脱脱关公的造型,因为所有历史教材的插图里,伟大的民族英雄通常都是这种牛逼的造型。 这时候,赵神枪也走了过来,他一个箭步窜到林则徐跟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厉声问道:“你就是林则徐?” 他惊恐地看着赵神枪手中的洋枪,稳了稳情绪,手指着赵神枪,操着一口绵软的闽南腔说:“不错,本官便是林则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然敢……” 赵神枪听得厌烦,他不由分说,迅速地倒转过枪托,高高举起,狠狠地砸在林则徐的脑袋上,嘴里骂道:“这些当官的整天叽叽歪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赵神枪下手狠,林则徐哼也没哼一声,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赵神枪还不解恨,他瞪圆通红的眼睛,还想接着砸,药王孙和阿九同时喝住了他。 香山心里有些后悔,他后悔不该丢掉那么石头。 赵神枪恨恨地停住了手,药王孙慌着去查看林则徐的伤势,而阿九则转身对他那些惊慌失色的轿夫们说:“你们不用担心害怕,我们不会滥杀无辜,这是我们与林则徐的私人恩怨,你们带上各自的东西,赶快回家吧。” 几个轿夫如释重负,连连磕头感谢。 当他们站起身来,正要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赵神枪突然喝住了他们。几个轿夫吓了一跳,重新转身跪倒在地上说:“好汉还有什么吩咐?” 赵神枪扬了扬手里的火枪说:“你们都听清楚,我们捻军的弟兄遍布北方各地,他们自然能晓得你们的一言一行,你们若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们的人便会从天而降杀了他全家。” 几个轿夫连声称是,然后散去了。 第0004章 拯救 林则徐的额头被赵神枪砸了一个血窟窿,殷红的鲜血顺着血窟窿汩汩地流了出来。 药王孙慌忙从随身的包囊里取出一个青花瓷瓶,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拔掉瓷瓶上的软木塞子,无奈手指头冻得象紫红的萝卜一样,最后他索性要牙齿咬住,才费劲巴拉地将软木塞子取下来。 药王孙小心翼翼地从瓷瓶里倒出来一些淡黄色的药粉,一点点地撒在林则徐的伤口上! 赵神枪嚷嚷道:“药王孙,咱们千里迢迢到北方来不就是为了截杀他吗?我只要在他脑袋上补上一枪,咱们便可以为民除害,回广州了!你何必再多此一举?” 阿九也焦急地催促道:“药王,这次老赵说的没错!咱们还是赶快除掉他,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药王孙似乎被他俩说动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犹豫了一番,停住了手,慢慢地站起身来。 赵神枪见状,马上走到林则徐跟前,将火枪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嘴里说道:“狗官,老子要为民除害,这就送你上西天!” 看见眼前的情景,香山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如果他再不站出来,林则徐这条命便真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慌忙朝着赵神枪摇摇手说:“老赵,千万别杀了他。” 赵神枪慢慢地转过身来,满眼的凶光,他冷笑道:“傻蛋,你真是记吃不记打,老赵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香山见状,赶紧谦卑地叫了声:“赵爷,赵爷……” 赵神枪手中的枪口慢慢地从林则徐的脑袋上挪开,香山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赵神枪突然将枪口抵住了他的眉心。 “傻蛋,你竟然敢替这个狗官说话?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崩了?” 香山吓的一哆嗦,差点没瘫倒在地上。他赶紧扭头看看阿九,他以为阿九这次一定还会仗义出手,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就连阿九也瞪着眼睛质问道:“傻蛋,你说清楚些,我们为什么不能杀他?” 赵神枪瞪着眼睛问道:“快点说!不然马上送你下地狱见阎王。” 香山看到赵神枪穿的破破烂烂的衣服,连忙说道:“赵爷,这位钦差大……大臣可是块肥肉,留……留着他当人质,你们可以向朝廷勒索一大笔银子。” 没想到赵神枪抬起腿来,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骂道:“放屁,你以为我们是贪财的土匪不成?” 阿九插话说:“我们不是为了银子,我们是替天行道。” 这句话一下子把香山给噎死了,他起初以为这三个人不过是因为破了财的鸦片贩子,万万没想到他们刺杀林则徐竟然不是为了钱,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更让香山绝望的是他这番话不仅惹恼了赵神枪,而且连阿九也得罪了,阿九这次失望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香山见势不妙,他急中生智,改口说道:“那也得留下他的性命,你们可以逼他说出此次南下的计划……” 香山这句话似乎起到了作用。 赵神枪皱着眉头想了想,转头问药王孙说:“药王,你说怎么办?” 药王孙觉着香山的话有些道理,他的眼睛如同钩子一样看了看香山,然后点了点头说:“傻蛋说的不无道理,咱们先将他带回山洞审问,如何处置再从长计议。” 香山悬着的心落了地。 药王孙犹豫了一会,从包囊里取出应用之物,将林则徐脑袋上的伤口包扎好。 风雪越来越大,北方刮得人眼睛睁不开,夹杂着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一样。药王孙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摇了摇头说:“看来咱们今天走不了,先回山洞再说。” 两辆马车和绿呢大轿太扎眼,这里是官道,风停雪住以后来往的行人很多,随意丢弃在路旁,一定会引起路人的怀疑,所以必须得藏起来。药王孙招呼着赵神枪将三具尸体还有那顶绿呢轿子拖到路边的芦苇荡里藏起来。 药王孙往周围看了看,指着山脚说:“老赵,咱们把马车赶到山脚去,阿九,你牵着清兵丢下的另外一匹马断后。” 赵神枪随口答应着,然后指着倒在地上的林则徐,命令他说:“傻蛋,别象根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着,赶快将这个狗官背回到山洞里去。” 香山赶紧点头答应。 赵神枪准备驾驶着马车离开,无奈道路湿滑,任由赵神枪使劲地用马鞭子抽打,那匹马却如同钉在雪地上一样,不肯往前走。最后赵神枪急了,“嗖”的一声从腰里拔出一把锋锐的匕首,“噗”的一声插进了马屁股上。 那匹马疼痛难忍,猛地冲下官道,穿过干枯的芦苇荡,朝着山脚疾驰而去。 赵神枪驾着马车,仰天大笑,扯着嗓子唱道:“纵然你是猛虎,我也要拔下你的利齿,哪怕你是蛟龙,我也敢剐掉你的鳞片……” 药王孙驾着另外一辆马车也追着赵神枪的马车冲下了官道。 看着他们消失在风雪中,香山突然回过神来,心中暗想:“机会难得,只要将阿九支开,我便趁机叫醒林则徐,一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香山想到这里,赶紧对阿九说:“这里风雪太大,你细皮嫩肉的别冻坏了,你赶快回山洞避避寒,我自己将这个狗官背回去就是了。” 阿九顿了顿,然后笑笑说:“哈哈,想不到你这个傻蛋还知道怜香惜玉,既然如此,我先回山洞了,你慢慢地背着他跟着后面吧。” 阿九说完话,飞身上马,跟着药王孙后面朝着山洞而去。 看到他们都走了,香山不由地暗自得意起来,他暗想:“这三个蠢货真是可笑,自己这点雕虫小技竟然将他们都打发走了。” 想到这里,香山蹲下身,趴在林则徐耳边低声喊:“林大人醒醒!”可是任由他叫了半天,林则徐一直双眼紧闭,人事不省。 香山伸出手里掐林则徐的人中,可是手指头都掐肿了,但是他还是毫无反应。 香山急了,他抬手抱起林则徐的脑袋,象摇沙包一样使劲摇晃了半天,可是林则徐仍旧没有动静。 他顾不得多想,伸出手来拍打林则徐肥胖的脸颊。 功夫不负有心人,林则徐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恰好香山此时香山扬起来的手正落在他脸上。 林则徐慌乱之中惊恐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香山见林则徐苏醒过来,顿时喜出望外,他慌忙将他搀扶起来逃跑。 “林大人,赶快跟随我逃离这是非之地。” 刚刚苏醒过来的林则徐朝着他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他们刚要转身离开。 这时候伴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带着疾风从香山耳边划过。 香山吓了一跳,他慌忙将搀扶着林则徐的双手松开,高举过头顶,以示放弃抵抗。他这一松手不要紧,刚刚站立起来的林则徐立足未稳,“扑通”一声重新摔倒在地上,脑袋正好碰到香山丢在地上的那块石头上,再一次晕了过去。 香山惊恐地抬起头来,看着赵神枪手里端着火枪,正站在不远处,冷笑着看着他。 紧跟在他身后的阿九也是满脸的狐疑之色。 赵神枪得意洋洋地对着阿九说:“阿九,药王孙那个呆头鹅果然是孙悟空转世,火眼金睛,幸亏他早看出来傻蛋鬼鬼祟祟很是反常,这个白痴果然不值得信任!” 阿九走到香山跟前,怒问道“傻蛋,难道你想带着这个狗官逃跑?” 香山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一关混不过去,赵神枪不仅会崩了林则徐,而且一定还会崩了自己。 转瞬之间,他突然灵机一动,接着张开大嘴,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说谎是必须的生存技艺,所以他别无所长,天生有一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表演能力极强。一声干嚎以后,他的眼泪顿时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喷涌而出…… 他这么一哭,阿九吓了一跳,慌忙凑到他跟前,关切地问道:“傻蛋,你怎么了?” 香山说:“我娘说背过死人的人死后都会下地狱,过刀山,下油锅,最后开膛破肚而死……” 香山说着话,继续哭嚎了起来。 这一招果然有效,阿九连忙安慰他说:“不怕,不怕,你娘说的那些话都说骗人的,再说这个狗官没有死,他只是昏迷过去了。” 阿九说着话,身体距离香山越来越近,香山见状赶紧止住了哭声。他相信再不止住哭声,阿九一定会将他的脑袋揽在怀中安慰他。 站在一旁的赵神枪看的厌烦,冲着香山吼道:“少他娘的啰嗦,你们俩个赶快将这个狗官带回山洞。” 香山不敢怠慢,他在阿九的帮助下,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林则徐背到身上,然后迎着北风踏着积雪摇摇晃晃地朝着山洞而去。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攀上半山腰,象拖沙包一样就林则徐拖到洞口前,山洞口有一块突兀的石头绊了一下他的脚,他站立不稳,打了个趔趄,身体一摇晃,背上的林则徐象半布袋面一样“扑通”一声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林则徐过了半晌才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几个人正围着他,他们三个人都面露凶光,如同怒目的金刚一样。 林则徐满脸的惊惧之色。 三个人推推搡搡地押着林则徐进了山洞。 药王孙凑到林则徐跟前,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如同观察生物标本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问道:“你真是林则徐?” 林则徐已经没有了朝廷一品大员的傲慢之气,刚才赵神枪那重重的一击让他长了记性。他不敢说话,只是懦弱地点了点头。 阿九一改从前的阴柔,愤怒地冲到他跟前,将手中的钢刀架到他的脖子上,厉声问道:“狗官,你为什么要禁鸦片?” 林则徐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嘴角蠕动了两下,他想说又不敢说,担心张嘴说错话,这几个催命的阎罗便会砍了他的脑袋。 “快点说!” 林则徐鼓了鼓勇气,最后怯生生地说:“诸位好汉,皇上心系百姓,因为鸦片乃是害人的毒物,所以才差遣本官南下广州禁烟。” 赵神枪不等他说完,便攥紧了拳头,朝着他怒吼道:“放屁,你竟然敢说鸦片是毒物!你可知道我们无数华南百姓都离不开它?朝廷禁止鸦片,明明是将我们逼上绝路。” 赵神枪说着话,突然泪如泉涌,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第0005章 赵神枪的身世 “狗官,我老赵原本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广西紫荆山,祖上世代以伐薪烧炭为生,我们家族人丁兴旺,男人每天在山林中伐薪烧炭,女眷在家里纺线织布,日子过得虽然辛苦,但也算得上与世无争,自得其乐。可是我们的太平日子都让朝廷狗娘养的禁鸦片令给毁了,这该死的禁鸦片令不仅让我们家吃上官司,更是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最后我老赵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紫荆山,流浪到广州码头抗麻袋为生……” 此时的赵神枪,一改先前的粗鄙狂躁,温顺得如同山寨版的天使一样,眼睛里泛着点点泪花,泪花中泛着无限的温情,仿佛回到了他的家乡紫荆山一样。 赵神枪接着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起了自己的一番过来。 在赵神枪如泣如诉的描述中,广西紫荆山简直如世外桃源,人家天堂一般。 紫荆山山高林密,峰峦叠嶂,林海茫茫,遍地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林间活跃着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山间更是溪流清澈,瀑布壮观,山好水好人亦好,居住此地的百姓民风淳朴,奉公守法,安稳度日。 紫荆山百般皆好,但是唯有每年入了夏,山中酷暑难耐,山林中时常有瘴气滋生。赵神枪提到瘴气时,满脸的惊惧之色,他说紫荆山山中百姓不怕天,不怕地,更不怕毒蛇野兽,唯一让他们胆寒的便是如同鬼魅一样的林间瘴气。 赵神枪叹了口气说:“诸位,在我们紫荆山,瘴气就像阎罗王帐前听差的黑白无常一样,总是不期而至,防不胜防。一旦染了瘴气,必死无疑。紫荆山祖祖辈辈为了活下来,效仿当年神农尝百草,历经千辛万苦,无数人为之搭上了性命,最后终于发现唯有鸦片乃是避瘴的良药。” 发现这个秘密以后,紫荆山百姓无不欣喜若狂!从那以后,他们无不对能提炼出鸦片的罂粟奉若神明,每年春暖花开之际,山民们便在朝阳的山坡上开垦开出一块块巴掌大小的梯田,除了种植些谷米之类的粮食,剩余的地块便撒上罂粟籽,等罂粟开花坐果以后采集鸦片活命。 紫荆山土地贫瘠,山坡上种的稻米总是鲜有收成,勉强维持生活都不够,唯有罂粟长的很旺。那些花花绿绿的种子入了土,几天之后便能长出嫩绿的叶子来,绿莹莹的招人疼爱,再过上两个月,等到罂粟长到三尺多高,便会开出猩红的花朵来。那花开得张弛妖冶,绚丽诱惑,等花谢了以后,便落下鸡蛋大小的罂粟果。紫荆山的山民视这些椭圆状的蒴果为珍宝,因为里面藏着能够拯救他们性命的生鸦片。 赵神枪说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每年罂粟果葱绿的果皮变成青白色的时候,他的祖父便匆匆忙忙地带着家人上山采集鸦片,这些象树胶一样的神药最多在罂粟果里存在十二天,一旦错过了这十二天,里面的神药便消失不见了,所以每年的这段时间,整个紫荆山的男人都关闭炭窑停止烧炭,女人也收拾起纺车,全家老少诸事不做,都忙活着去山腰的梯田里采集鸦片。 赵神枪说着话,从腰里摸出来一把三寸多长的铁片刀来,熟练地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无限唏嘘地说这把刀是专门用来采集鸦片的,这样的刀当地的山民每人都有一把,只要用刀划开罂粟果,里面便会流出白色粘稠的液体来,这些液体经风一吹,遇到空气便会凝固成块状。 “诸位,你们有所不知,采集鸦片可是能累断腰的辛苦活,如果技艺不精,老人们会责骂的。我祖父总是嫌我划的太浅或是太深,他说划深了流出来的鸦片太多,不及凝固便滴在地上,他老人家说这是极大的罪过,所以每次看到那些树胶一样的粘液滴到地上,我祖父便会心疼地流泪。到了第二天我祖母再领着我们这些孩子将那些粘成胶状的生鸦片用手摘下来。” 赵神枪说这番话时,精神气度一点也不象劫匪,倒更像是陷入无限美好回忆的田园诗人。 “我们将这些宝贵的东西收集完了以后放在阳光下暴晒,晒得变成棕色以后,祖母便带着我们将这些粘粘的生鸦片揉成球状,然后放在通风的架子上风干,风干后的鸦片会变成黑色。” 阿九插话问道:“老赵,这就是咱们抽的鸦片丸吗?” 赵神枪摇了摇头说:“阿九,你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些风干后的鸦片还是生的,当然抽不得。抽之前必须放在水中熬煮,水烧开以后,纯正鸦片沉到锅底,掺杂其中的杂质便漂浮到水面上,除掉这些杂质以后,熬成胶以后的鸦片便是熟鸦片便可以治病救命了。” “想不到这东西如此麻烦。” “那可不是,简直会累断腰!唉,我们紫荆山的百姓如此辛苦地弄出这些神药无非是为了避瘴,偶有剩余时就卖给药馆换些钱补贴家用。我们世代安安稳稳地烧炭种地度日,从不曾违法乱纪,可是前几年保长突然带着官差到了我们的寨子,将乡亲们种在山腰上的保命罂粟给践踏一番,最后都给拔干净了。” 阿九说:“唉,那些该死的官差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乡亲们很是愤怒,便给他们讲理,但是这些畜生竟然说鸦片是毒药。马勒戈壁的,我们祖辈都靠着这玩意保命,怎么到了大清朝却成了他娘的毒物了?我祖父带着几个乡亲与他们评理,却被他们当成乱党给抓进了大牢。我父亲上下打点,使了很多钱,那些黑心的官差才将我祖父放了回来,可是他上了年岁,在狱中受了刑,再加上惊吓,回到家没几天便一命呜呼了。” 赵神枪说到这里,不由地仰天长叹,泪水滂沱。 阿九听到这里,陪着他一起潸然泪下。 “奶奶的,更惨的还在后面,因为罂粟都被官差给破坏了,山腰祖辈开垦的梯田不能再中罂粟,我们再也没有救命的神药了,那年紫荆山的瘴气又格外重,结果不少烧炭工人因为没有药救治而一命呜呼了,我爹便是染了瘴气死的。” 赵神枪说到这里,突然又变得狂躁起来,指着林则徐的鼻子哭骂道:“你们这些狗官真是该死,身居高居庙堂之上养尊处优,哪里管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如果不是你们胡作非为,紫荆山百姓会继续过着安稳的太平日子,我也不会家破人亡,更不会背井离乡流落到广州。” 林则徐听完赵神枪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以后,他眨巴眨巴眼睛,犹豫了一番以后怯生生地说:“这位英雄,鸦片毒性酷烈,吸食多了会害人性命……” 不等林则徐说完,赵神枪重新凶巴巴地扬起来手里的火枪,怒骂道:“狗官,闭上你的臭嘴,再胡说八道老子崩了你!” 林则徐可怜巴巴地看了赵神枪一眼,然后很委屈地说:“好汉,你好歹讲些道理,总得让我说句话呀。” 赵神枪冷笑了一声说:“奶奶的,让你说话?你们这些狗官胡作非为的时候可曾让我们这些百姓说过话?” 赵神枪说着话,倒转过洋枪来,又要打林则徐。 第0006章 阿九 一直冷眼旁边的药王孙一把拽住了他,将他拉到了身后,他转头对林则徐说:“林大人,既然理不辨不明,事不鉴不清,那么咱们就辨辩理。” 林则徐见药王孙还算斯文,说话亦和气,便赶忙冲着他拱拱手说:“林某愿听英雄高见。” 药王孙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林大人,鸦片贵得离谱,升斗小民忙活一天也挣不到豌豆大小的一粒鸦片丸,要想让他们上瘾还不容易,如果不是为了活命,谁能抽得起这东西,只有你们这些达官显贵才将这么金贵的药材当烟抽。” 赵神枪跟着嚷嚷道:“药王说得对,你们这些蠢货管不了那些暴殄天物的混蛋便索性干脆禁了我们这些草民的救命药,真是岂有此理!” 林则徐嘴角蠕动了两下,然后说:“所谓鸦片能治病,不过是道听途说,实在是信不得的。” 药王孙“嗤”了一声,然后斜了一眼林则徐说:“道听途说?《本草纲目》你总该知道吧,书中记载鸦片能镇痛、催眠、镇咳、敛肺、止泻,难道药圣的见识还不如你们这个只会空读四书五经的书呆子不成?” 一旁的阿九插话说:“林胖子,药王可是我们广州城最有名气的郎中,任何疑难杂症到了他这里,抓上两副药便可以药到病除。” 药王孙谦虚地摆手说:“阿九,我哪里有那么厉害?我之所以有点虚名都是鸦片的功劳,有病气喘的,发肝气的,胃痛的,试着吃了点鸦片都药到病除了,我们广州杏林行悬壶济世,解决疑难杂症只能指望鸦片。” 他转头又对林则徐说:“林大人,不问青红皂白禁止了鸦片,以后叫我们这些郎中怎么给百姓看病?” 阿九也凑到跟前,捏了一把林则徐肥嘟嘟的胖脸说:“胖子,因为禁烟,这两年我们群芳楼的买卖已经很难做了,你再去广州城煽风点火,让我们这些鸨母还有手底下那些姑娘怎么活?” 香山没想到这个长得雌雄莫辩的阿九竟然是个鸨母,怪不得如此不同寻常。 香山实在忍耐不住,撇了撇嘴,随口嘟囔道:“真是见了世面了,大男人竟然去当鸨母。” 赵神枪听见香山的嘀咕声,鄙夷地瞧了他一眼,骂道:“傻蛋,你他娘的一双母狗眼,难道你就没看出来阿九是女扮男装吗?” 他接着扭头对阿九说:“九姑娘,赶快将你这身行头换了吧!模样还算周正的小娘们儿,偏偏把自己打扮成这不男不女的样子,如同二尾子一样,真是丑死了。” 阿九咯咯笑了两声,然后把脑袋上的瓜皮小帽摘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一绺青丝长发散落在脸颊上。 天地他娘的玄黄,宇宙他爹的洪荒,我的老天爷,这个叫阿九的二尾子娘炮竟然是个姑娘! 面前的阿九剑眉星目,娇柔中略带着一丝阳刚之美,竟然如此俊美。香山看到这里,眼睛都直了,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般的漂亮姑娘,心里一阵剧烈颤抖,如同触了电一般! 想起来昨夜阿九面带绯红的喊着他过去睡觉,自己竟然丝毫没犹豫便拒绝了!唉,赵神枪说的没错,自己就是长了一双母狗眼,想到这里,香山的肠子都悔青了…… 香山时而偷眼看阿九美丽的面孔,时而低头沉思初见她时的情景,总之,他满脑子里都是阿九,全部心思都在阿九这里,至于要拯救林则徐于危难之间的雄心壮志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林则徐争辩说:“诸位,鸦片虽说有那么一丁点的用,但是大清国的鸦片主要是英国佬从印度红头阿三那里私贩来的,为了买这东西,大清朝白花花的银子都流到外国去了,如今银贵钱贱,实在于百姓不利呀。” 老董听到这里,怒道:“我才不管他娘的白银外流还是内流。我得活命,没了鸦片我就得死于瘴气,白银外流比我的命还重要?” “这话说得对极了,不能因噎废食,我们这些当郎中的职业道德就是拯救苍生,不能因为朝廷担心白银外流,百姓命都不要了。” 香山看到自己的女神阿九颦着眉,菱角般的红唇上挑,微微露出如玉石一样的牙齿,不以为然地发出“嗤”的一声!娘的,女神就是女神,连轻蔑的神情都那么酷,都如此完美,香山看得都醉了! 阿九不屑地对林则徐说:“林胖子,你们这些当官的真是愚蠢得很,我跟着广州十三行的那些有钱掌柜是老相识了,大清朝的白银外流没外流,他们比谁都清楚。洋鬼子每年买整船整船的茶叶、生丝、大黄,大清国的银子入得比出的多,怎么会亏空呢?” 香山觉着阿九说的话都是真理,奶奶的,难道你林则徐是钦差大臣就通晓一切?香山接着心里有些落寞:这个丫头跟有钱的掌柜是老相识了,那些有钱的掌柜能送给她金山银山,她能看上我这个穷光蛋吗? 他不禁想起来自己的初恋女友,那姑娘是他的学姐,跟他海誓山盟了几个月,他感动涕零,每天陪着学姐考托福,排队签证,毕业后马上跟着一个脸上长满雀斑,胳膊上生满黄毛,身上带着狐臭的瑞典佬跑到北欧去了,第二年她还生了个混血杂种,每天兴奋地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在朋友圈里晒她的幸福生活。 香山浮想联翩的时候,无聊的鸦片问题还在继续。 赵神枪说:“狗官,既然你们担心白银外流,那为什么不鼓励大清百姓种鸦片?老子便是种鸦片的好手,而且云南、四川和贵州等地除了最适合种植罂粟,压根不适合种别的。假以时日,我们能制造出比印度红头阿三们更好的鸦片来!” 药王孙叹了口气说:“朝中倒也不是没有贤人!太常寺少卿许乃济便是其中的贤者!许大人给道光那个老迷糊上折子,提出鸦片照药材价格纳税,实在不行推广种植面积。林大人,这是多么英明的建议!可惜却让你和黄爵滋还有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清流给搅黄了!最冤的是还是那位许大人,可怜的许大人不仅被连降三级,最后郁郁而终,都是你们做的好事!” 赵神枪跟着骂道:“误国者就是这些只知道读死书的窝囊废!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邓廷桢老家伙满城抓鸦片贩子,百姓们都懒得搭理他。你猜这个老狐狸怎么着?他知道读书人最傻。” 阿九插话说:“不错,,那些读狗屁圣贤书的蠢货满脑袋浆糊,都蠢得跟呆头鹅一样。邓老头装模作样地组织粤秀、越华和羊城三个书院的穷酸秀才搞观风试,吟诗作对完了还加了个附加题,让举报谁贩卖鸦片,还说只要查证清楚,明年乡试的时候,给这些脑残加分数。” “这招确实阴损,广州就这么大地界,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倒腾鸦片心里都跟明镜似得。这些蠢货为了这点可有可无的蝇头小利,竟然一股脑地把城里藏着的鸦片商人给供出来了,有的蠢货索性当带路党,直接领着人呢去抓了,犄角旮旯都找到了。” 林则徐继续为皇上辩解:“无论如何,道光爷乃是千古少有的明君圣主……” 阿九撇了撇嘴,然后很不屑地说:“明君圣主?狗屁明君!他这次之所以如同打了鸡血般的疯狂禁鸦片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个倒霉的大阿哥!” 赵神枪瞥了他一眼说:“阿九,你真是厉害,竟然连宫里的事情都知道!” “切!十三行的那些掌柜的什么事情不知道?京城的消息两广总督还不知道,他们便已经了如指掌了。” “老赵别说话,让阿九继续说大阿哥到底怎么回事?”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大阿哥奕玮每天跟几个太监泡在一起抽鸦片,最后抽死了。” 赵神枪很解气地说:“抽死活该,他们爱新觉罗家族都死绝了才好,奶奶的,但是最后却让百姓们跟着倒霉,真是没有天理!” 林则徐摇着头替大阿哥辩解说:“诸位英雄,且不要轻信那些传言!亲王和太监确实有人偷偷摸摸地抽鸦片,但是大阿哥绝不会。大阿哥奕玮是因为胡闹,顶撞他的老师而惹怒道光爷,道光爷一时气愤才失手将其错杀,怎么可能死于鸦片呢?” 赵神枪扯着嗓子说:“狗官,你凭什么说绝不会?” “大阿哥乃是人中龙凤,未来的皇上。” “放屁,人中龙凤又如何?未来的皇上能怎样?难道他就不吃饭放屁,拉屎撒尿了?” 林则徐想要发怒,但是看见赵神枪手里的那支洋枪,只得瞥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药王孙朝着赵神枪竖了竖大拇指说:“话糙理不糙,赵神枪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为什么大阿哥不会死于鸦片?反倒是你林大人成见太深,应该好好面壁思过,自我反省了。” 林则徐被辩驳得彻底没词了,他失望地看了看他们三人,叹了口气说:“唉,你们这些粗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赵神枪举起手里的火枪问药王孙说:“药王,该说的咱已经说完了,可惜这个狗官还是执迷不悟,咱们杀了他算了。” 药王孙看了看阿九,然后两个人冲着老董点了点头。 赵神枪一只手拎着火枪,一只手薅起林则徐的衣服领子便往山洞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狗官走吧,老子送你上路!” 香山起初觉着赵神枪等人刺杀林则徐实在是愚昧无知,但是当听了他们说的一番话以后,心里却不觉又有些戚戚然,觉着他们这么做似乎也有些道理。 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后世的大英雄就这么被三个无名小卒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杀掉,死的一定也不凄美,而且不符合后世的审美要求。 香山原以为林则徐一定会临危不惧,甚至会大义凛然地当场赋一首绝命诗,历史上那些英雄好像都是这么造型!但是他看见此时的林则徐已经吓得面如白纸,身体在轻微地战抖,豆粒大小的汗珠子顺着光秃的额头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赵神枪正要拉着林则徐往外走,香山想救他却要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林则徐说话了 “诸位,你们杀掉我也没有用,杀了我皇上便不禁鸦片了?你们太单纯了,我林则徐不过是替道光爷听差办事,皇上重用我我便是钦差大臣,皇上看我不顺眼了我马上便成为阶下囚。如果他听说我中途被杀,一定会变本加厉,采取更严厉的禁鸦片政策!哼哼,到了那时候,华南百姓的日子更难过了。” 听到这里,三个人觉着似乎说得有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最后阿九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说:“药王孙,这个胖子说的不错,冤有头债有主,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直接进京城行刺皇上得了。” 不等药王孙说话,赵神枪的脑袋便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阿九,你说的倒是轻巧,进了京城哪能见得到皇帝?皇城的城墙那么高,五根爬城索连到一块也够不着,再说宫里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阿九斜了老董一眼说:“你知道个屁,京城不是有八大胡同吗?只要我混入八大胡同,就凭姑奶奶我这脸蛋,这腰身,还有这风月场上的经验,用不了三两个月就能混到头牌,到时候皇帝闻讯而来,哼哼……” 阿九一边说着,一边像女流氓一样笑得前仰后合。 香山听到这里,心里的醋坛子瞬间翻了个底朝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赵神枪撇了撇嘴,然后挤兑她说:“阿九,你省省心吧!京城什么鲜嫩的货色没有?样子长得俊,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多了去了,再说后宫佳丽三千,他才不稀罕你这样的柴火妞。” “他相不中老娘,老娘还相不中他呢!老娘只喜欢年轻的后生,如果不是为了鸦片,让老娘当皇后也不会陪着那老家伙睡觉。” 药王孙皱着眉头想了想,冲着正在争吵的阿九和赵神枪说:“算了,你们俩别吵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京城。” “为什么?我觉着阿九的提议咱们可以试试。” “不行,杀皇帝那叫大逆不道,是谋反!谋反是不赦之罪,是要被剥皮拆骨诛九族的。” 第0007章 化敌为友 一时之间,三个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赵神枪最后重新提着火枪,走到林则徐跟前,枪口抵住了林则徐的脑袋。 “别管怎么样!狗官,反正你是活不成了!我这就送你上路。” 林则徐叹了口气,极力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以便保持住自己朝廷一品大员的仪态。 香山心里想:“再不出手相助,林则徐眼瞅着便一命呜呼了。” 香山原本已经决定站在阿九他们一边,不想再狗拿耗子,拯救林则徐,但是他听见阿九一会夸耀自己跟十三行的掌柜私交不错,一会又恬不知耻地嚷嚷着去勾搭道光那个老不死的。 香山肚子里的醋坛子顿时翻了个底朝天,他脑子如同滚烫的岩浆一样,他决定改弦更张,出手拯救林则徐,不因为他是民族英雄,就是因为醋坛子翻了,要跟这三个讨厌的刺客为敌!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呼的一声站起身来,冲着赵神枪怒喝一声:“住手!” 声音宏大,如同平地起了一声惊雷!香山吼了这一声以后,连他自己都吓住了。 “奶奶的,这是我喊的吗? 几个人纷纷扭过头来,瞪圆了眼睛紧盯着香山。 听见香山如同炸雷般的尖叫,赵神枪吓得手一哆嗦,他扭头看见呆呵呵地香山,他皱了皱眉,然后将抵在林则徐脑袋上的枪收了起来,慢慢走到香山跟前,用枪抵住了香山的脑壳。 “傻蛋,看了你真想陪着这个狗官一起见阎王了。” 当冰冷的枪口紧紧地抵在自己脑袋上时,香山刚才还热得如同岩浆一样的脑浆迅速冷却下来。他两腿一哆嗦,差点吓尿了。 他慌忙高举起来双手,低眉顺眼地说:“赵爷,赵爷,先将枪移开,千万别走了火!” 赵神枪嘲弄地看了香山一眼,冷笑了两声说:“傻蛋,嗓门挺大呀,我起初以为你胆小如鼠,没想到竟然低估你了!” 香山清醒过来,顾不得尊严,赶紧满脸堆笑说:“赵爷见谅,我本来就胆小如鼠!” 赵神枪冷冷地说:“跪下!” 香山听见他让自己跪下,不由地犟了犟脖子。 阿九就站在他旁边,他觉着自己没钱没权,阿九本来就瞧不上自己,如果他真要是给赵神枪跪下,那么连那点少得可怜的骨气也没了,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跪! 但是当香山突然听见顶在脑门子上的洋枪咔嚓咔嚓响了两下以后,他吓坏了,这个莽汉真脑子发热,手指头一哆嗦,自己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香山迅速改变了主意:“奶奶的,脸面重要还是命重要?自己犯得着为了在这个无情无义的鸨母面前保全点面子连命都不要了吗?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子,你等着,我早晚让你拉一裤裆!” 想到这里,香山的两腿一弯,正要给赵神枪跪下的时候,站在旁边的阿九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扯住了他。 “傻蛋,人傻也要有骨气!记清楚了,你是个男子汉,男人膝下有黄金,千万不能给人下跪!” 阿九的手是如此的软,她跟自己说话的声音是如此的甜,香山差不多都快被融化了。他仿佛瞬间有了神奇的力量,挺了挺腰身,然后象一个英勇的战士一样对赵神枪怒目相向。 赵神枪将怒火转向了阿九:“阿九,你他娘的别总坏我的好事!” 阿九毫不含糊地冲到他跟前,伸手将抵在香山脑袋上的火枪一把推开,然后将香山拉到身后,讥讽赵神枪说:“姓赵的,你总欺负一个傻子算什么英雄?” 躲在阿九身后的香山,能闻到阿九脖颈散发出来的那股迷人的荷尔蒙香味,他心里顿时慌乱成一团。 “大爷我不跟你这个娘们儿一般见识!” 赵神枪悻悻地收起枪,冲着阿九身后的香山说:“傻蛋,你为什么喊住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阿九也转头问香山说:“傻蛋,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香山的脑袋凑到阿九的耳边,他的嘴唇快要碰到了她的耳朵,他故意将声音压低,小得象蚂蚁呼吸一样。 “傻蛋,你声音大些,我听不清楚。” 此时的香山完全沉浸在阿九温润的体香里,裆里挺起的东西不时隔着衣服触碰到阿九的身体。 阿九觉察到了他的变化,笑吟吟地躲开身子。一把将快贴在自己身上的香山推开,然后伸出葱一样白嫩的玉手狠狠地薅住香山的耳朵,笑骂道:“哼哼,想不到你这个傻蛋竟然也想吃老娘的豆腐。” 山洞里的几个男人听到这里,眼睛里顿时都冒出了火,忍不住都攥紧了拳头,如同瘟神一样冲着香山怒目相向。 狼多肉少,香山怕犯了众怒,赶紧收起来一个蠢蠢欲动的心,冲着他们几个傻傻地笑了笑,然后老老实实地将他的打算告诉了阿九。 一边听完香山的话,阿九一边连连点头。等香山说完以后,她伸手轻佻地摸了摸香山的脸,然后抛了个媚眼说道:“虽说你傻乎乎的,但是没想到竟然能想出这样的鬼点子来!” 说到这里,阿九凑到香山跟前,嘴巴贴着香山的耳根,吹气如兰,色眯眯地说道:“傻蛋,这里人多不方便,等回到广州之后,我再慢慢收拾你……” 香山幸福得差点晕过去! 阿九说完以后,心满意足地走到药王孙跟前,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药王孙听了以后也不由地连连点头,冲着香山竖起来大拇指。 坐在一旁的林则徐和赵神枪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在一旁傻乎乎地看着。 赵神枪冲着药王孙嚷嚷道:“药王,快点告诉我,这个傻蛋到底说了些什么?” 药王孙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战战兢兢的林则徐跟前,先搀扶着林则徐坐在跟前的一块石头上。 等林则徐平缓过来,药王孙对着林则徐拱了拱手说:“林大人,刚才有得罪之处还请原谅。” 林则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啥药,但是生命危险好像暂时解除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淡然问道:“不知道英雄有何吩咐?” “咱们做个交易吧!” “做什么交易?” “我们饶了你的命,并且护送你去广州,但是到了广州城以后,你要听从我们的吩咐!” 林则徐听到这里,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陪着笑脸说:“刚才诸位一席话点醒了我这个梦中人!看来朝廷的禁烟政策确实有些唐突,各位替华南百姓请命,我林某更是自愧不如,所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药王孙和阿九听完以后很是高兴,可是赵神枪的脑袋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鄙夷地扫了阿九和药王孙一眼说:“你们俩个脑袋秀逗了?竟然听傻蛋的主意,回到广州以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时候这个狗官翻脸不认人,将咱们下了大狱怎么办?到时候只有等死了。” 他说完以后,冷笑了一声,重新将洋枪对准了林则徐的脑袋。 “狗官,他们俩相信你的鬼话,老子却不信,谁知道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林则徐对赵神枪很是忌惮,尤其看见他凶巴巴的样子便脊背生风,他赶快摊摊手说:“英雄,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最讲究的便是礼义仁智信,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岂能出尔发尔?” “我他娘的才不听你这些鬼话!” 赵神枪咆哮着,又重新将枪口对准了林则徐的脑袋。 药王孙走到他跟前,叹了口气,拍了拍赵神枪的肩膀,然后低声说:“老赵,因为你们家的事,你对官府恨之入骨,我深有同感,但是咱们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况且林大人乃是忠义可靠之人,而且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解除华南百姓的疾苦!” 赵神枪象委屈地孩子一样抹了把眼泪,倔强地摇了摇头说:“药王,我素来敬重你,但是除恶必尽,斩草除根,不然后患无穷,到时候说不定咱们连命都得搭进去!” 旁边的林则徐慌忙冲着赵神枪说:“好汉放心!我老林当初读书时便发誓考取科举为民请命。你放心,等我到广州查实清楚,如若真如诸位所言,鸦片乃是华南百姓的救命良药,我老林一定会给皇上递折子陈明厉害,让他收回成命!” “狗官,如果道光老儿不听你的怎么办?” “那我就学前朝海瑞,以死相谏,带着棺材去上朝。” 听完林则徐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诉说,阿九感动得差点哭了。她凑到赵神枪跟前说:“老赵,药王孙料事如神,看人从来没有走过眼,我看咱们还是相信这个姓林的一次吧。” 经过药王孙和阿九的劝说,赵神枪最后收起洋枪,气呼呼地躲到一边去了。 随着化敌为友,山洞里的气氛也变得舒缓起来。香山看见林则徐长舒了一口气,他的小眼睛中飞快地略过一丝轻蔑。 第0008章 埋尸 药王孙走出了山洞,抬头望了望天说:“瞧这天象,后天一定会风停雪住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回广州了。” 赵神枪听到这里,忍不住嘟囔道:“奶奶的,还有等到后天?我早就受不了北风这倒霉的天气,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冷得象冰窖一样的鬼地方。” 天色将晚,赵神枪不耐烦地催促着阿九说:“阿九,还不赶快去做饭?” “最后的几块红薯都吃完了,今天晚上恐怕要饿肚子了。” 赵神枪提着火枪到山洞口看了看,无奈寒风呼啸,冰雪连天,他搜寻了半天,结果连只麻雀都没有。 赵神枪只好垂头丧气地退回到山洞里,他吧嗒吧嗒嘴,咽下涌到嗓子眼的唾液,忍不住骂道:“真他娘的晦气!” 药王孙微闭着双眼,淡定地坐在干草上,劝在焦躁不安的赵神枪说:“老赵,越是心浮气躁越容易饿,平心静气,再忍忍,再忍两天就有吃的了。” 林则徐突然想起来些事情,他说:“诸位,我的马车藏了些酒肉,相信可以供咱们支撑两天。” 赵神枪听说有酒有肉,饿绿的眼睛顿时充满了光亮。 “狗官,你最好别骗我们,不然的话,我一定崩了你,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说完以后,他提着火枪重新出了山洞。 赵神枪慌慌张张地走下山腰,走到停靠在山脚下的马车跟前。他跳上马车,如同能干的土拨鼠一样,双手纷飞,翻箱倒柜,将马车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那些箱子包裹之类的全部翻了个遍。 赵神枪先摸到一顶崭新的狗皮帽子,慌忙抓起来罩到脑袋上,他又看见一件崭新的皮袍子,赶紧哆哆嗦嗦地将袍子披在身上,最后更让他兴奋的是果然发现了几大包酱牛肉,几袋米,还有几坛子上等的好酒。 赵神枪兴奋异常,他急不可耐地腾出一只手抓了块酱牛肉胡乱塞进嘴里。 拳头大小的牛肉,三下五除二便入了肚。 吃完一块牛肉以后,他又抓起一块往嘴里填。 两块牛肉入了肚,赵神枪身上有了力气,他这才提起一袋米抗在肩膀上,一手抓了几块牛肉,另一只手提着一坛美酒,心满意足地回到山洞里。 有酒有肉,饿坏了的几个人也格外兴奋,几个人吃的大快朵颐,很是过瘾。 赵神枪更是大口地吃吃肉,坛子中的美酒更是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 “奶奶的,这几天光啃烤红薯,吃的我肚子胀,拉不出屎,放不出屁,如今不光有肉,而且还有酒,真是谢天谢地。” 酒酣耳热之间,林则徐叹了口气。 药王孙问道:“林大人,有何难事?” “唉,那两个护送我的亲兵一路之上尽职尽责,还有那个老车夫是我的管家,他鞍前马后跟随了我几十年,如今他们死在了这异乡,林某实在于心不忍呀。” 药王孙点了点头说:“林大人宅心仁厚,令我等佩服。” 赵神枪原本不愿意搭理林则徐,但是他倒是知恩图报的人,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酒,而且那三个人都是死在自己的枪下。 赵神枪想到这里,擦了擦嘴巴,冲着林则徐拱手说:“姓林的,这事也怪不得我,我赵神枪杀他们在前,咱们讲和在后。” “赵爷,凡事皆有定数,我无意怪罪于你,只是我林某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暴尸在冰天雪地之中,而且万一让来往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尸身,一定会报告给衙门,到那时候你们就麻烦了。” 赵神枪站起身来说:“既然如此,我去将那三具尸体掩埋起来就是了。” 林则徐赶紧拱手说:“既然如此,谢过赵爷了。” 赵神枪冲着香山嚷嚷道:“傻蛋,你跟我去埋尸体。” 香山正瞅着阿九犯花痴,他压根没听见赵神枪叫他。 赵神枪气呼呼地走到他跟前,抬腿踢了他一脚,然后骂道:“老子叫你,你他娘的听见没有。” 香山如梦初醒,他犟着脖子冲着赵神枪说:“我不去,我要帮着九姑娘熬粥。” 赵神枪一口浓痰差点喷到他脸上。 “妈了个巴子的,你傻乎乎的,花花肠子倒不少!熬粥用得着两个人?快跟着我去埋尸体,不然老子崩了你!” 此时除了和阿九腻在一起,香山对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兴趣,所以当赵神枪吵吵着让他出去掩埋尸体时,他很是恼怒。 尽管他心里有一千个不同意,但是一旦惹恼了性格暴躁的赵神枪,赵神枪便会欺负他,所以香山只好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悻悻地跟着赵神枪出了山洞。 外面寒气逼人,香山都快冻僵了,他看见马车旁扔着一顶帽子,还丢一件薄夹袄,慌忙跑过去,拍掉上面的积雪,带上帽子,将那件薄夹袄紧紧地裹在身上。 赵神枪在马车上翻找了一番,找到两把片刀。 他一边吵吵着香山带着刀,一边自顾自地从马车上提起一坛子酒,然后两个人朝着前面的芦苇荡走去。 赵神枪在芦苇荡中寻到一块稍微松软的地方,然后冲着香山说:“傻蛋,别愣着了,快点干活!” 他说完以后,便找了个能稍微避风雪的地方,裹紧身上的衣服,坐在干枯的芦苇上,打开那坛子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香山看到赵神枪一副无赖模样,心里一边恶狠狠地问候他的母亲,一边开始干活。 他先是将积雪扒开,然后费力地用刀去挖土。 地面被牢牢的冻住,坚硬如铁,直到他的手上磨出了血泡,刀卷了刃,他才挖开薄薄的一层硬土。 香山很是郁闷,往前穿越了一个半世纪,不但没成为一呼百应,从者云集的英雄,反倒被这个乡巴佬当成了傻子做苦力。 他喘着粗气,伸直几乎累完了的腰,抬起头来,擦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他看见赵神枪正优哉游哉地喝着美酒。 香山恨由心生,心里琢磨着怎么折腾这个可恶的家伙。 这时候赵神枪扭头看见他停住了手,一边喝酒一边吆喝道:“别偷懒,快点干活!” 香山只得赶紧埋下身,接着挖坑。 他突然看见芦苇荡中有几株干枯的豆秧,上面还挂着豆荚。 香山知道这是巴豆,看着这些巴豆,他突然眼前一亮,。 他偷眼悄悄赵神枪,看见他正哼着小曲,自顾自地半卧在芦苇上喝酒,无暇顾及他。 “乡巴佬,今天晚上让你尝尝苦头!” 香山悄悄腾出手来将那些豆荚尽数都摘了下来,藏到衣服里。 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太阳偏西,手上磨满了血泡,香山总算将坑挖好了,他冲着上面喊道:“赵爷,坑挖好了。” 已经喝到微醺状态的赵神枪惺忪着眼看了看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坑跟前,浮皮潦草地看了两眼,然后吆喝道:“奶奶的,赶快将这三具倒霉鬼的尸体丢到里面埋掉。” 香山只得从坑里爬出来,爬到路边费力地将三具尸体逐一扛到下面挖好的坑里掩埋起来,并竖起来一个小小的坟包。 干完这些以后,香山累得瘫软在地上。 赵神枪喝光了一坛子酒,心满意足地查看了一番,然后冲着他挥挥手说:“傻蛋,干得不错,跟我回去吧。” 香山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他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赵神枪,一边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歪歪斜斜地跟在赵神枪身后回到山洞。 第0009章 投怀送抱 回到山洞,阿九正生火熬粥,药王孙正陪着林则徐聊天扯淡。 赵神枪还没有喝够,他坐在两人中间,提起酒坛子摇了摇,里面还有酒,他继续自顾自地喝酒。 香山走到阿九跟前,准备将她支开自己来做饭。 “傻蛋,粥马上便要熬好了,待会你只管盛碗便是了。” 香山凑到阿九跟前,低声问:“哪个碗是赵神枪的?” 阿九指了指旁边一个面盆一般大小的粗瓷大碗,然后狐疑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香山朝着她扮了个鬼脸,悄悄地从兜里掏出那些巴豆,得意洋洋地说:“今天晚上我要给这个混蛋加点料!” 阿九听到这里,吓了一跳,赶紧拉着香山,低声说:“傻蛋,这玩意有没有毒?赵神枪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他终归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你千万别乱来。” 香山安慰阿九说:“你放心,这不过是些巴豆而已。” 阿九从香山手里抢过了看了看,然后将信将疑地问:“这东西不会要他的命?” “这东西没毒,但可以疏通肠道,我只是让他一次拉个够!奶奶的,我非得给这个混蛋点苦头尝尝。” 阿九正要劝说香山丢了这些巴豆,这时候喝得醉醺醺的赵神枪冲着他们嚷嚷道:“你们这对狗男女,躲在一旁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阿九,你还愣着干什么?粥熬好了没有?赶快将粥给赵爷端过来,快点……” 阿九听到这里,顿时来了气,低声问香山说:“你兜里还有多少?统统给这个混蛋加进去。” 香山没想到这个女人发起怒了比自己还凶悍,索性将兜里的巴豆全部掏给了阿九。 阿九接过那些豆荚,将藏在里面的那些丰满的巴豆全部抠了出来,尽数放到正冒着热气的铁锅里,然后重新加了把柴火将巴豆煮烂。 等巴豆煮烂了,阿九小心地将煮烂的巴豆全捞到赵神枪的碗里,然后再往碗里盛满了粥。 阿九低头对香山笑了笑说:“傻蛋,快点给那个混蛋端过去吧。” 香山冲着阿九狡黠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将碗端到赵神枪跟前,毕恭毕敬地说了句:“赵爷,您老的粥来了!” 赵神枪心满意足地接过碗来,吸溜吸溜地喝了起来。 香山一边给其他人盛粥,一边眼瞅着赵神枪将一大碗粥喝了个底朝天。他扭头看看阿九,正巧阿九也掩着嘴偷笑,两个人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与阿九目光相撞那一刻,香山的心不由地一阵心慌意乱,他心里清楚:这位群芳楼的鸨娘已经成了他的女神,他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此时阿九的眼睛也变得湿润起来了,面带娇羞,目光如水一样流淌到香山的身上,香山顿时觉着血压升高,心跳加速,脚底下一晃眼,幸福地差点晕过去…… 众人吃完粥以后,天色已晚。几个人忙活了一天,都累得昏昏欲睡。 药王孙给赵神枪使了个眼色,赵神枪点了点头,他寻了根绳子,径直走到林则徐跟前,朝着他拱拱手说:“林大人,对不住了。” 林则徐惊恐地看了看他,然后问:“好汉,你想干什么?” “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半夜三更趁着我们睡着逃走就麻烦了,我得将你捆起来,所以得暂时委屈您老。” 林则徐心里很是不快,但是又无计可施,只得很不情愿地任由赵神枪将绳子套在自己身上,捆得紧绷绷得如同粽子一样。 赵神枪正忙活着捆林则徐,阿九捅了捅香山的身体,然后指了指山洞里面自己的铺盖,香山看到阿九热切的目光,顿时心领神会。 阿九转身对赵神枪和药王孙说:“两位,今天傻蛋出力最多,所以他应该早点歇息,你们俩个轮流盯紧钦差大臣点,千万别让他跑了。” 说完之后,她站起身来,准备拉着香山往山洞深处那块属于她的干草走去。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心花怒放。不等阿九牵到自己的手,他已经手舞足蹈地跑到阿九的铺盖跟前,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他眯上眼,满脑子都是阿九的肥臀细腰,鼻腔里满是阿九的体香。 香山正想入非非的时候,突然脑袋上挨了一棍子,他赶紧坐直了身子,揉了揉脑袋,看见赵神枪手里拎着火枪,眼睛正如同冒火一样怒视着他。 赵神枪冲着他怒骂道:“奶奶的,滚起来!今晚你盯紧钦差大臣,如果他逃跑了,老子非扒你的皮不可……” 香山恨不得想杀了他,但是看了一眼赵神枪,他马上便软蛋了。 此时赵神枪眼珠子冒火,香山知道这个粗人发起怒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于是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只好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 赵神枪鄙夷地看了香山一眼,余怒未消,转头奚落阿九说:“阿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从广东来到北方,我和药王孙一路之上都没碰你一根手指头。你不跟我们俩正人君子睡倒也罢了,万万不该找这个来路不明的傻蛋投怀送抱,真是岂有此理。” 阿九瞪圆了一双杏眼,撇着嘴说:“你也配叫正人君子?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一路之上,你这个王八蛋偷看老娘换衣,猫在草丛里偷看老娘撒尿,你以为我不知道?” 赵神枪听到这里,辩解说:“我倒是看过你换衣服,但是跟踪着看你撒尿的是药王孙。” 药王孙脸顿时红了,他先是瞪着眼睛骂了两句赵神枪,然后冲着阿九辩解说:“九姑娘,不要误会,食色性也,我们两个堂堂大男人,守着你这么一块诱人的肥肉,没横下手便不错了。” 阿九鄙夷地瞅了他一眼,然后讥讽道:“老娘我啥没见过?你们俩不是我的菜,我就瞧上这个傻蛋了。” 说着话,她冲着香山招了招手,然后说:“傻蛋过来,有我护着你,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药王孙急赤白脸地在旁边摇头抗议说:“九姑娘,真是岂有此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礼义廉耻……” “什么他娘的礼义廉耻?老娘的身体老娘做主!” 赵神枪扬了扬手中的火枪说:“今晚只要你敢跟着傻蛋睡觉,我非把他的腿打折不可。” 阿九气得杏眼园睁,怒视着赵神枪和药王孙,但是两个人却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说什么也不答应阿九。 最后阿九只得无奈地看看香山,然后含情脉脉地说:“傻蛋,再忍段日子,等咱们回到广州,姐姐带你去群芳楼,姐姐住群芳楼最好的房子,房子里有张很宽的床……” 旁边的赵神枪怒骂道:“不要脸!” 药王孙也皱着眉头说:“唉,妇道人家。” 林则徐听到以后也跟着叹了口气,悲愤地摇了摇头。 香山悻悻地离开阿九,规规矩矩地走到林则徐旁边。 赵神枪用洋枪敲了敲他的脑袋,然后凶巴巴地说:“傻蛋,将林大人看紧了,千万别让他跑了,不然我非打死你不可。” 赵神枪又指使着香山往火堆中续了些干柴,然后走到药王孙旁边,仰面朝天躺在干草上。 阿九原本想陪着香山闲聊一会,但是看见药王孙和赵神枪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只得作罢。她对香山说:“傻蛋,我先去睡一会,等会来接替你。” 阿九说完以后,悻悻地走到一边倒头便睡,很快便睡熟了。 等她睡着以后,赵神枪和药王孙才放下心来,两个人坦然入梦,山洞里瞬间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第0010章 劝说 起初林则徐微闭着眼睛假睡,等到赵神枪和药王孙鼾声雷动以后,他故意咳嗽了两声,眯缝着眼看了看。 林则徐见他们毫无反应以后,悄悄伸出脚来轻轻踢了踢守在自己跟前的香山。 香山正闭着眼睛打瞌睡,他睁开眼,擦了擦流到嘴角的涎水,揉揉惺忪的眼睛问:“林大人有什么吩咐?” 林则徐朝着他小声地“嘘”了一声,示意他小点声。 香山只得站起身来,靠近他身边坐下。 林则徐小声对他说:“傻蛋,赶快解开我身上的绳子。” “不行,那样赵神枪会打死我的。” “你放心,我不逃跑,我只是想到山洞外面拉泡屎。” 香山瞥了他一眼,然后说:“林大人,这里荒山野岭,外面天寒地冻,而且豺狼出没,出了山洞便九死一生,我劝你你最好别耍花样,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 林则徐侧着耳朵往外听了听,听见外面寒风呼啸,寒风中隐隐夹杂着饿狼的嚎叫声。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劝香山说:“傻蛋,我知道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咱们一起逃走吧。” 香山本来一直想救林则徐于危难之间,但是他这会突然改了主意。他觉着阿九、赵神枪和药王孙劫持林则徐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如果再放林则徐走,道义上有些说不过去。 更重要的是香山已经爱上了阿九,他爱阿九就像爱生命一样。如果阿九明天发现林则徐逃走了,她一定生气,这是香山不能忍受的,他宁愿自己流血流汗,也不忍心让美丽的女神生气。 想到这里,香山决然地摇了摇头。 林则徐故意装扮成凶神恶煞的模样,接着威胁说:“傻蛋,快点跟我走,不然我把野鬼招来吃掉你。” 香山顿时觉着这位后世的大英雄很萌,透露着那么几分可爱,他淡定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傻蛋,我带着你一起离开!等我脱身以后,一定会禀告皇上,你拯救钦差大臣立了大功,皇上一定重重地奖赏你,到时候黄金白银,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香山心中暗想:“奶奶的,所有荣华富贵加起来还不如阿九的一颗脚趾甲值钱。”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说:“谢谢林大人的好意,我祖上八辈子贫农,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忍受,唯一受不了的就是荣华富贵!” “你不放我走,便和他们是同党,他们胆敢截杀钦差大臣,不仅是死罪,而且还要诛其九族。到时候皇上一定会将你大卸八块,凌迟处死。” 香山呵呵笑了两声,斜了一眼林则徐说:“如果我这会将赵神枪叫醒,然后告诉他你准备逃跑,你猜会有什么结果?” 说到了这里,香山故意假装站起来去叫醒赵神枪。 林则徐吓了一跳,慌忙叫住了他:“算了,你赢了!我不逃跑就是了。” 这时候,寒风阵阵,远处山间不时传来阵阵狼嚎之声,林则徐看了看山洞外面叹了口气,心中很是郁闷。 他将身体蜷缩成团,一个劲地长吁短叹:“我这么大的钦差,堂堂一品大员竟然在这荒郊野外被几个乌合之众给劫持了。更可悲的是我遍览群书,如今却连一个傻蛋都蒙骗不了,唉,奶奶的,真是晦气。” 堂堂的未来的民族英雄竟然狼狈到这种境地,香山心中有些不忍,便劝他道:“林大人,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这次南下可是凶多吉少呀。” 林则徐扭过脑袋瞥了他一眼,然后问道:“凶多吉少?这还用你说,老子刚走到半路便被这几个混蛋给抓了。唉,都怪我林某一时大意,没有命令沿途州官派重兵护送才让他们得了手。” “林大人,你这可是因祸得福!如果你顺利抵达广州,将会有场更大的灾难等着你。” 林则徐冷笑了一声说:“想不到你这个傻蛋竟然也会忽悠人,我堂堂大清钦差,道光爷的全权代表,到了广州,那些官员都得为我老林马首是瞻,会有什么灾难等我?” “你脑子发热销毁洋人的鸦片,接着英国佬便驾着坚船运着利炮进行报复。” “笑话!给那些英国蛮夷八个胆,他们也不敢犯我天朝上国的威风。” 林则徐说此番话时,满脸的骄傲,他满脑子以为此时的英国佬还在茹毛饮血,吃草籽穿兽皮,压根不知道此时的英国佬傲视天下的工业革命已经完成,更不知道叫瓦特的牛人已经改良了蒸汽机,有个叫牛顿的科学家已经琢磨苹果落地这类深奥的问题。 “你不信罢了,但是战争一定会打起来,皇上嫌你捅了篓子惹了麻烦,革你的职不说,还把你发配到新疆牧马放牛。” 林则徐听到这里,嘲弄地看了一眼香山,然后骄傲地说道:“傻蛋,你真是厉害!编故事竟然编得和真的一样。” 香山很是失望,他一番好意,没想到却被这个只长了一根筋的老头当成了骗子。 “自作孽不可活,你不信我也没用办法了。” “不管此次去广州是吉是凶,我都要去完成皇上委派给我的任务,如果你真要帮我,你就放我走吧。” “既然你已经答应与他们合作,明天和他们一同赶路岂不是更好?” 林则徐“嗤”了一声,然后歪着脑袋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赵神枪和药王孙,不以为然地说:“我身为朝廷命官,怎么会听从这几个无法无天的刁民的摆布?况且此时一旦传出去,我林某人的脸往哪里搁?” “那你还查禁鸦片吗?” “当然要查禁,不然我去广州干什么。” “你明知华南百姓离不开鸦片,还要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没办法,我只听命皇上的。” 香山听到这里,稍微有些失望,林钦差为民请愿的英雄形象在他心目中顿时打了很大的折扣。 林则徐还在继续劝说香山:“小兄弟,大丈夫应该成就一番大事业,与这几个市井小民厮混在一起能有何前途?” 香山听到这里,倒是有些动心了,但是当他回头看见睡得正熟的阿九,心中又有些犹豫。 阿九这个丫头对自己不薄,他爱上了这个姑娘,而且他也隐隐感觉这个丫头也爱上了自己。 林则徐看穿了香山的心思,他继续劝香山说:“小兄弟,大丈夫何患无妻?等你功成名就以后,这种混迹花街柳巷的庸脂俗粉算得了什么?天下美女会自然随便你挑……” “闭嘴!” “唉,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个鸨母看你傻乎乎的,无非是逢场作戏,你竟然还真以为她跟你永结同心了,真是可笑!” 香山听见林则徐对自己的女神如此不敬,心中顿时升起了腔怒火,如果这个老家伙脑袋上不是盯着民族英雄的炫目光环,他一定狠狠地暴打他一顿。 “你再胡说八道,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林则徐见香山动了怒,只得尴尬地笑笑,不吭声了。 香山突然觉着林则徐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他不由地想起初恋学姐,再想想自己爱上鸨母阿九确实有些不靠谱。 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了两圈,最后狠了狠说:“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快说!” 香山指了指熟睡着的药王孙和赵神枪,又忧伤地指了指远处的阿九,然后说:“他们三位都是义人,你必须放过他们,给他们一条生路。” “好吧,我赦免他们的罪过。” “你说话可算话?” “我堂堂大清从一品大员,岂能出尔反尔!快点过来帮我松开绳子吧。” 香山走到林则徐跟前,将捆在林则徐身上的绳子解开。 林则徐站起身来,舒缓舒缓筋骨刚要悄悄离开山洞。 这时候赵神枪忽然一下子从干草上坐了起来,他先是痛苦地揉着肚子,睁开眼睛看见林则徐已经走到洞口,他大声嚷嚷道:“狗官,哪里逃!” 赵神枪说着话从地上爬了起来。 香山赶紧低声说:“快跑!” 林则徐疾步走出山洞,奋力往前逃。 这下坏了,林则徐压根不知道山洞位于半山腰,洞口那块突出的石头距离地面足有五丈高,而且下面全部是石头。 林则徐光顾着逃命,再加上天黑路滑,原本不熟悉地形,他往前跑了两步,突然两脚悬空,伴随着一声尖叫,他直挺挺地从平台上摔了下去。 香山听到尖叫声,心里咯噔一下!他赶快走到山洞外面,站在平台上往下看,看见下面皑皑白雪中卧着一团黑影,黑影抽动了两下,然后不动了。 香山顿时觉着一阵愧疚,他赶紧顺着陡峭的山坡走到下面。 这时候,药王孙和阿九也被吵醒了,他们打着火把,慌慌张张地追了出来。 第0011章 报复得逞 香山冲到山下,看见林则徐面朝下,静静地卧在冰冷的雪地上,一动不动。 他低声叫了两声:“林大人,林大人……” 林则徐如同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香山吓坏了,赶紧回头嚷嚷道:“药王孙,快下来救救钦差大臣。” 药王孙和阿九很快便到了下面,赵神枪也提着裤子跟了下来。 药王孙将手中的火把交给阿九,然后吩咐香山说:“将他翻转过了,面朝上。” 香山不敢怠慢,慌忙依照着药王孙的吩咐将林则徐面朝上转过来,然后让他平躺在地上。 香山心中暗自祈祷:“基督佛祖观世音菩萨,各路神仙都来保佑林钦差安然无事!奶奶的,如果林则徐一定有个三长两短,山高水长,那接下来的鸦片战争就如同三国缺了关羽,西游没有悟空,这戏该怎么演?这曲该怎么唱?” 药王孙蹲下身体,试探试探林则徐的鼻翼,掐掐他的脉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眉头紧锁。 站在一旁的阿九焦急地问:“药王孙,林胖子是不是死了?” 药王孙摇了摇头说:“还是先抬回到山洞再说。” 这时候赵神枪也凑了过来,粗着嗓子说:“奶奶的,还抬他回山洞做什么?这个狗官自寻死路,罪有应得,咱们明明已经答应放他一条生路,可是他竟敢半夜逃跑。” 他说完后,一只手提着裤子,怒瞪着金刚一样的眼睛走到走到香山跟前。 “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解掉这个狗官身上的绳索?” 叫骂之间,他抡圆了另外一只手朝着香山扇了过去。 香山猜到赵神枪一定会动粗,他已经有所防范,所以当赵神枪的手掌快要贴近自己的脸颊的时候,他稍稍偏头躲过了赵神枪的巴掌,紧接着伸手抓住了赵神枪的手腕子。 “傻蛋,你快说,为什么解开他的绳子?” 阿九也皱着眉头追问。 香山哼了一声说:“林钦差昨天吃了那么多肉,喝了那么多的酒,他半夜三更憋得难受,嚷嚷着要拉屎撒尿,难道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拉到裤裆里不成?” 这话回应的精彩绝伦天衣无缝,阿九和药王孙听到这里都不吭声了。 香山的双手抓住赵神枪的两个手腕子,冲着赵神枪怒骂道:“林钦差原本就胆子小,让你这个混蛋吼了一嗓子,便吓得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如今倒好,你将他活活害死了。” 让香山这么一番没头没脑地质问,刚睡醒的赵神枪又迷糊了。 恰好这时候赵神枪吃的巴豆起了作用,他醒来就是因为肚子疼得厉害。刚才突然而至的变故让他暂时没顾上身体不舒服,这会突然听见香山提到拉屎撒尿,他的肚子里又翻江倒海般地翻腾起来。 香山看着他扭曲的脸和不断扭动着的身体,知道那些绿色无公害效果好的要命巴豆发挥作用了。 想起来这个混蛋这几天一直欺负自己,香山心里一阵幸灾乐祸。 他必须好好整整这个欺人太甚的赵神枪,于是香山的两手如同铁钳子一样更加用力地抓住了赵神枪的手腕子。 赵神枪想奋力挣脱,没想到香山的手如同钳子一样,他这么用力挣脱,肚子更加受不了了。 他瞪着眼睛喝道:“傻蛋,快点撒开手!” 香山故意装作委屈地说:“我就是不放开,放开了你打再打我怎么办?” “不然我杀了你。” “你杀了我,我也不放开。” 赵神枪见香山软硬不吃,最后只得哀求说:“傻蛋,求求你放开我吧,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我不信!” “我对天发誓,我老赵再敢欺负你,一定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他娘的说的比唱的好听,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 赵神枪此时已经哭笑不得,就差给香山跪下了。 见赵神枪如此窘境,阿九也猜中是巴豆发挥了作用,她躲在一旁看热闹,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倒是药王孙觉着有些诧异,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为什么平时飞扬跋扈的赵神枪这会为什么在傻蛋跟前竟然恭顺得像只绵羊一样。 药王孙催促香山说:“傻蛋,救人要紧!放了老赵吧,他已经给你陪不是了。” 香山觉着火候还不够,故意虎着脸问赵神枪:“以后还敢欺负我吗?” 赵神枪彻底怂了,慌忙说:“傻蛋,你是爷,我不敢了,以后我打死我老赵也不敢了!” 香山看着赵神枪那种扭曲成一团的脸,知道他已经支撑不住了,这才慢慢地撒开了手。 赵神枪如释重负,提出裤子往旁边跑去,可是跑出去没两步,他们便听见“噗”的一声,紧接着一股恶臭随着北风飘了过来。 赵神枪木然地停了下来,无力地转回身,冲着香山绝望地喊道:“傻蛋,我法克你八辈祖宗……” 香山捉弄完赵神枪,慌忙和药王孙一起将人事不省的林则徐抬回到了山洞里。 他们将林则徐平放到干草上,药王孙又仔细查看了一番。 “药王,他还有救吗?”香山焦急地问。 “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这里地处荒郊野外,如果送到我的医馆中或许我还能救活他。” “你打算将他带回广州/” 药王孙点了点头。 这时候,拉完屎的赵神枪摇摇晃晃地从山洞外面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子臭味,当他从阿九身边经过时,阿九赶紧捂着鼻子往后躲了躲。 赵神枪已经没有力气跟让他拉了一裤裆的香山算账。 听见药王孙要带着昏迷的林则徐回广州,他的火气上了了。 他有气无力地说:“药王,咱们不远万里到这里便是为了刺杀他,如今他快要死了,正好趁了咱们的心意,你却要将他运回广州医治,难道你喝了迷魂汤不成?” “我身为医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将死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这是我的职业操守。” “狗屁职业操守!” 赵神枪说着话,他挣扎着抓起他的洋枪,慢腾腾地走到林则徐跟前,准备干掉林则徐。 第0012章 冒充钦差 药王孙见赵神枪手中的洋枪对准了林则徐,他顿时如同炮仗一样爆炸了。他“蹭”的一声横在赵神枪面前,象保护一件无价之宝一样挡在了昏迷不醒的林则徐身前。他指着赵神枪的鼻子怒骂道:“法克你娘的,姓赵的,如果你敢动这个将死之人半个手指头,老子便和你拼命!” 药王孙素来淡定从容,彬彬有礼!他突然这么一惊一乍地翻了脸,赵神枪一下子被镇住了。他惊恐地看了一眼药王孙,“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了两声,规规矩矩地退到一边去了。 第二天,风停雪住。 药王孙和阿九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广东。 收拾完东西的阿九问香山说:“傻蛋,你可有去处?” 香山摇了摇头。 “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跟我回广州吧,到了广州,姐姐我养着你。” 香山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正在收拾林钦差随身物件的药王孙突然说:“你们快来看。” 香山和阿九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块黄绫布包着的东西,黄绫布展开,里布裹着一道圣旨。 药王孙将圣旨展开看了看,神秘地笑了笑说:“我有主意了。” 阿九疑惑地问:“什么主意?” “林钦差此时已经昏迷不醒,但是皇上的圣旨还在,咱们为什么不找人假扮成钦差大臣?假扮的钦差大臣到了广州以后便以皇上的名义宣布鸦片合法,那样岂不是更好?” “药王,这个主意实在是高明,但是咱们找谁来假冒林钦差呢?” 赵神枪躺在干草之上,有气无力地说:“药王孙,你看看我怎么样?” 阿九瞥了他一眼,“嗤”了一声,鄙夷地说:“老赵,就凭你这张裤裆一样的嘴,满口的粗话,走路像鸭子,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哪里有半点钦差大臣的气度!” “臭丫头,既然我老赵不行,那就由你来假扮钦差大臣算了,反正你喜欢扮男人。” 阿九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她最后瞅了瞅药王孙说:“药王,看来只能由你来了。” 药王孙摇了摇头说:“我在广州城面熟,粤海关监督豫坤更是隔三差五便派人请我去他府上看病,所以我假冒钦差不合适。” 赵神枪嘟囔道:“咱们都不行,难道让傻蛋假装那个狗官不成?” 赵神枪这无意中说的话如同唤醒了梦中人一般,阿九看了看香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老天爷,依我看还只有傻蛋最适合来假扮钦差大臣。” 药王孙看了看香山,也点了点头。 香山虽然年纪轻轻,但是皮糙肉厚,丝毫没有青春少年的模样。他家地处东北矿区,日子难熬,为了生存,从小便去煤矿捡煤核,读了高中以后,节假日便跑到煤矿打工挣学费,长时间风吹日晒,香山的脸蛋子不仅黑,而且皮糙肉厚,再加他们那的地下水被污染了,长期饮用的结果是皮肤糙,牙齿黄,毛发更是如同返祖一般茂盛,他周身上下没有残存一丝一毫的年轻人的痕迹,所以他每次风尘仆仆地做火车返校的时候,多疑的检票员总是虎着脸反复检查他的身份证、学生证,直到折腾到火车准备启动的时候,才很不情愿地让他上火车。跟这个时代的所有年轻人一样,香山亦是未老先衰,精神萎靡,长得如同老头似得,所以冒充林则徐,长相倒不是主要问题。 阿九凑到香山跟前,嘴唇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低声说道:“傻蛋,怎么样?为了姐姐我,也为咱们华南的黎民百姓,你陪着我们去广州一趟。” 赵神枪抓起火枪恐吓香山说:“傻蛋,你听清楚了,你必须换上林则徐的行头跟着我们去趟广州,如果你敢不答应,老子马上便用手中的火枪崩了你。” 香山也动心了,他心里盘算着:“这事倒是值得试试,往小处说可以陪着美丽的阿九一起回广州,他已经深深爱上这个丫头了;往大处说还可以教训教训即将挑起战争的英国佬,过把当民族英雄的瘾,也他娘的彪炳史册,青史书名,留取丹心照汗青。” 香山想到这里,内心已经是一阵狂喜,但是他还是摆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说:“既然三位信得过我,那我就试试吧。” 药王孙瞅了瞅香山的脑袋说:“唉,可惜傻蛋脑袋的脑门不是秃瓢,而且后脑勺也没有辫子。” “这事简单!” 阿九随口答应了一声,她先从包囊里找出来一把短刀。 那把短刀薄刀刃,厚刀背,整个刀身铮亮,锋锐的刀刃泛着寒光。阿九舞动了两下,然后放吩咐香山说:“傻蛋,蹲下!” 香山看见这把刀,头皮子直发麻,他声音颤抖着问道:“阿九,你……你想干什么?” “来,来,姑娘亲手给你削发!这种造型怎么冒充钦差大臣?” 香山只得规规矩矩地在旁边的石头上坐定。 香山紧张地闭上了眼睛,他觉着那把短刀在阿九手中就像绣花针一样上下翻舞,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香山前半拉脑袋上的头发就被剃了个精光。 阿九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看了看,还是有些不满意,她用锋利的刀刃在香山脑袋上重新刮了一遍。 冰冷的刀刃从贴着脑皮划过,这个丫头的手稍微一哆嗦,香山的脑袋就得多两血口子,吓的他两股战战,差点尿裤子。 “姑奶奶,你可小心点,哎吆吆……” 阿九忙活了半天,直到看见香山额头上方露出青白的头皮,她这才停住手,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阿九又脱掉香山的衣服,给他换上林则徐的朝服,戴上林则徐的官帽,最后将她装扮男人时的假辫子塞到了帽子后面。 耳濡目染,时代滋养,香山天生便有当演员的潜质!他换上林则徐这套花花绿绿的行头以后,摆出装腔作势的造型,一举手一投足模仿他们系主任宫刑武士的模样,竟然找出了几分冒充钦差大臣的派头。他们的系主任本来姓宫,人高马大,强壮得象一头非洲长毛公象一样,他讲话时昂首挺胸,面貌威严,声音低沉而缓慢,浑身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但是当他见到那位娇小的女院长时,宫刑武士便身形绵软,说话甜得发腻,活脱脱象极了旧时皇宫里已经绝迹了的太监,所以人们都私下里叫他公公,有人觉着这个称呼不准确,不如叫宫刑武士,因为这个东瀛味十足且内外兼修的名字更靠谱,宫主任这个响亮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 一切收拾利索,等赵神枪虚脱了的身体稍微有了些力气,他们便离开山洞,驾着马车顺着官道往前走。 当他们途径一个集镇的时候,从镇上雇佣了几个乡民当仆人,陪着他们一路向南,直奔广州而去。 他们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或坐船或坐马车,折腾了一个多月,从北方到南方,穿越了大半个中国,最后终于入了广东境内。 一路同行,香山发现赵神枪虽然喜欢占便宜,人倒还算是忠义之士,他还一度因为给赵神枪吃巴豆的事情自责了一番。 赵神枪也是如此,起初香山总是神叨叨地说些他和阿九听不懂的话,想法也很诡异,但是人却精灵古怪,绝对不是傻蛋,而且连他最为佩服的药王孙也几次告诉他这个傻蛋不简单,慢慢的他也深以为然了。 两个人很快冰释前嫌,成了朋友。 第0013章 省亲 阿九是东莞人,他们入了广东境内,阿九突然变得伤感起来。 她对药王孙说:“先生,几年都没回家了,我想先回东莞看看爹娘。” “阿九,难得你有这份心思!他们如此对你,你竟然还如此孝顺。” “唉,当初如果不是我那个该死的兄长胡作非为好赌成性,伤了人吃了官司,谁会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阿九叹了口气,然后幽幽地说。 “傻蛋先陪着你绕道东莞吧,我不能与你们同行了!这几天林钦差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必须带他回广州医治。” 阿九转头问赵神枪说:“老赵,你也先跟着药王孙回广州吧。” 赵神枪摇了摇头说:“我也要陪着你们去东莞,我老赵如今可是钦差大臣的管家,自然不能离开傻蛋半步。” 赵神枪现在的身份是钦差大臣的管家。 就这样,药王孙先回了广州城,香山和老董陪着阿九绕道东莞。 此时的东莞青山碧水,民风淳厚,逼仄的街巷上弥漫着莞草的香味,旁边的铺子里传出来沙沙的编织草席的声音。 但是到了香山生活的时代,这里已经成了举世闻名的世界工厂,而且阿九所从事的行业在这里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成了无数男人心驰神往的圣地。 每当夜幕降临,满街霓虹灯亮起的时候,阿九的后辈们便开始忙活着粘贴好毛刷子一样的假睫毛,挺着注了硅胶的两团肉,穿上短短的皮裙,踩着七寸的高跟鞋挽着高官、富商、社会大哥等等登堂入室,然后拽着细腰,摇着肥臀,陪着他们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夜夜笙歌…… 阿九带着香山和赵神枪走进一条稍显破落的巷子,在一家红砖碧瓦的宅院门口停住。 看着眼前的朱红大门,阿九不由地悲由心生,皱着眉头说:“唉,上辈子作孽,姑奶奶这辈子生来便是替人还债的。” 阿九走到门口,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出来动静。 “敲,敲,敲,敲你妈的丧呀!” 先是传来女人的叫骂声,接着“吱嘎”一声,大门打开,一个妖艳的妇人不耐烦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女人的胖脸涂着厚重的粉,如同刚从白面缸里拔出来脑袋,她头上高挽着一尺多长的发髻,这幅造型,只要手里捏把折扇,罩上件宽大的袍子,便可以直接充当东洋艺伎了。 这个女人原本满脸的愤怒,但是当她看见阿九以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迅速换了一副笑脸,变化之快连演川剧变脸的那些行家都跟自愧不如。 “哎吆吆,原来是妹子回来了!” 她一边踏到门外,一边回头扯着嗓子冲着院子里喊道:“烂赌崔,快点出来看看,咱家九儿回来了。” 接着回头讨好地对阿九说:“九儿,快往里面请!你那个死鬼哥哥这会正过鸦片瘾呢。哎吆,你上次送来的鸦片已经抽完了,银子也花光了,你这次回来是不是送银子和鸦片……” 阿九懒得搭理她,皱着眉头问:“我爹娘呢?” 胖女人撂下笑脸,阴阳怪气地说:“那两个老不死的害人精在屋里躺着呢,阎王爷帐前的黑白无常真是瞎了眼,每天死那么多人,就是不肯将这两个丧门星带着。” 胖女人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 阿九回头对香山和赵神枪说:“你们暂且等我一会,我见过我爹娘以后,咱们马上便走。” 阿九转身径直进了院子,胖女人鄙夷地瞥了香山和赵神枪一眼,“哼”了一声,也转身进了门,“咣当”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赵神枪小声骂道:“这个臭娘们儿!老子如果不看在阿九的面子,一定开枪崩了她。” 两个人在外面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阿九便怒气冲冲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猥琐男人。 这个男人身材矮小,头大如斗,相貌丑陋,简直三寸丁谷树皮重生,武大郎现世,他就是阿九的哥哥烂赌崔,当初就是他为了还赌债将亲妹妹阿九卖到了妓院。 烂赌崔一边往前走一边嚷嚷:“你这个死丫头,你不带银子回来,难道想让我们喝西北风不成?” 阿九抹了把眼泪说:“银子,银子,你就知道要银子,这几年你们的一切吃喝用度,还有你住的这套宅院的一砖一瓦,哪些不是我挣来的?” “哼,你命该如此!只要你敢走,我马上便把那两个老不死的赶出家门。” 阿九走到门口,皱着眉头对香山和赵神枪说:“咱们走!” 她刚要离开,烂赌崔挡住她的去路,纠缠着不让她离开。 这个时候那个胖女人也走了出来,扯着嗓子骂道:“你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贱货,挣了银子不给我们花,难道要偷养汉子不成……” 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撸胳膊挽袖子地往阿九跟前凑合, 自己的女神如此被这对丑鬼恶妇羞辱,香山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升。 在他的几条做人底限里有一条是不能打女人,但是这会他脑浆子发热,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他象一个愤怒的狮子一样冲到那个恶妇跟前,抡起巴掌,啪啪便是两记耳光。 胖女人脸上涂得粉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留下两记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接着鲜血顺着鼻孔涌流了出来。 “恶妇,再胡说八道,我非撕了你不可!” 胖女人倒在地上,满地打滚,象杀猪一样嚎叫:“杀人了,救命呀,不要脸的窑姐带着姘头来行凶啦……” 烂赌崔见自己的老婆挨了打,挽起袖子冲到香山跟前,准备跟香山拼命。 没等他冲到香山跟前,突然觉着脑袋后背被冷冰冰的铁东西顶住了,接着听见有人怒喝道:“转过身来!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烂赌崔吓了一跳,慢慢转过身来,看见赵神枪正如同一个怒目的金刚一样瞪着自己,他手中的洋枪也随着他转过身,从后脑顶到了眉心。 烂赌崔见过些世面,知道这是洋鬼子用的洋枪,这东西开山裂石,无坚不摧,他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上。 赵神枪扭头问阿九说:“九姑娘,你说句话,要不要打死他?只要你同意,我马上送他去见阎王。” 阿九苦笑了一声说:“算了,他纵然罪该万死,但终归是我兄长!咱们走吧!” 说完以后,阿九头也不回地往巷子外面走。 赵神枪冲着男人脸上吐了一口浓痰,然后骂道:“奶奶的,如果不是阿九生了一副菩萨心肠,老子今天一定开枪崩了你这个丑鬼。” “多谢大爷饶命,多谢大爷饶命。” 烂赌崔磕头如捣蒜,嘴里忙不迭地谢恩。 “老子不杀你,但是还是得给你尝尝苦头,长长记性!” 说到这里,老董突然调转枪头,抡起枪托,恨恨地砸在了烂赌崔的脑袋上。 赵神枪出手重,所以烂赌崔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如同一团稀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赵神枪朝着香山挥了挥手说:“傻蛋,撤!” 香山和赵神枪往前追了几步,跟着阿九一起出了巷子。等他们离开以后,胖女人才敢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走到烂赌崔跟前,看见他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地躺在地上,再看看他的脑袋,被赵神枪打得象血葫芦一样。 胖女人扯着嗓子喊了半天,烂赌崔才昏昏然醒过来,然后相互搀扶着回家去了。 第0014章 炮台 他们在巷子口追上了阿九,香山看见阿九单薄的身影,他叫了他一声,阿九扭过头,朝着他笑了笑。 笑中有泪,楚楚可怜。 这时候一个老者推着一辆独轮车拐入巷子。 阿九冲着他笑笑说:“四爷好!” “九儿回来了,见过你爹娘了?” “已经见过了。” “这么快就回去,为什么不在家里住上几天。” 阿九听到这里,眼圈一红,轻声说道:“我们准备回广州去。” 老者叹了口气说:“九儿,你厚德仁义,只怨你爹娘糊涂,兄嫂无情,咱们街坊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苦了你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阿九淡然笑笑说:“家中以后有事还得劳烦四爷多多关注。” 老者叹了口气,然后说:“九儿,正好有艘十三行的商船停靠在虎门海滩,我和船老大是老相识了,你们可以坐那艘船回广州。” “那就有劳四爷了。” 听到虎门海滩,香山顿时起了精神。 他想起读中学时姓楚的女历史老师来,老楚三十多了,未婚,因此同学们私下里都叫她老处,因为“楚”通“处”。老处总是戴黑框眼镜,总是梳着威严的短发,总是笔直的女士西装,老处的肾上腺素分泌总是格外旺盛,每次上课时总是慷慨激昂。 香山记得她讲的第一节便是虎门销烟,声情并茂地讲到了虎门,就是在这里,英明神武的民族英雄林则徐将收缴英国鸦片贩子的两百多万斤鸦片浇上桐油,然后付之一炬。香山傻乎乎地站了起来,然后不客气地指出了她的错误,说他爷爷告诉过自己当年林则徐销烟用的是生石灰,而不是浇桐油。香山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博学受到老处的表扬,反倒惹怒了老处,老处怒斥了他一顿,说他不尊重师长,自以为是,喜欢出风头……在罗列了一系列罪状之后,最后香山被赶出了教室。香山本来对晚清历史情有独钟,但是从他以后,每逢老处上课他便觉着困意袭来,整节课都在瞌睡中熬过,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或许因此之故,反正从那以后,他的近代史再也没有考及格过。 老者将独轮车送回了家,然后带着香山等人直奔虎门海滩。 他们到了虎门海滩,岸边果然停着一艘货船。 老者到船上问了问,船上的水手说船老大还没有回来,让他们稍作等候。 香山站在岸边极目远眺,看见远处修筑着不少炮台,那些炮台有的巍然耸立,有的则已经破烂不堪。 香山转头问老者说:“四爷,这些炮台是何时修筑的?” 听见香山问起这炮台,老者顿时变得眉飞色舞,满脸的自豪。 “小哥,此地乃是珠江入海处,也是到广州的咽喉要道,咱们虎门素来便有金锁铜关之称,自打前明万历时期便可是在这里修筑炮台,直到咱们大清康熙爷时期连年修防不断,满满形成了今天的要塞规模。” 一旁的赵神枪笑道:“老头,别吹牛了,狗屁的金锁铜关!四年前英国鬼子律劳卑就率领着两艘英舰轻而易举地从这里闯过,威逼到了广州城下。” 老者笑笑说:“那是以前的旧黄历了,英国佬突破虎门的事情传到了京城,道光爷发了雷霆之怒,撤了水师提督的职,调来苏淞镇总兵关天培任水师提督。这位关大人来了以后,设置信炮台,加固增添炮台,扩充炮位,将这里搞成三重防御体系,如果那个英国佬有种再来,一定会葬身此地。” 香山紧着问道:“四爷,何为三重防御体系?” 老者说着话,遥指前方说:“你看见没有,最前面的沙角和大角是信炮台,只要敌船靠近内河,炮台上便发信炮提醒上游炮台的将士们准备迎敌,所以这里是第一重防线。” “那第二重防线呢?” “再往前还有威远炮台,镇远炮台,还有横档炮台,这三个炮台品字形排列,各设置四十门火炮。敌船最好不要闯入,不然一百二十多门火炮火力交叉,瞬间便可以将他们击沉水下。” 赵神枪手搭凉棚,往远处看了看,然后嚷嚷着说:“老头,你还先别吹牛,如果敌船从西面绕过去,这三座炮台便成了聋子的耳朵了,狗屁防御作用也没有。” “关提督那样的大人物当然不会如此疏忽!他命人在西水道修了永安炮台和巩固炮台,而且还在水面上铺设排链,所以敌船要想突破此地,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时候船老大回来了,老者和他寒暄了一番,然后对阿九说:“九儿,你们快点上船吧。” 阿九谢过老者,然后叫上香山和赵神枪上了船。 随着船老大的一声号子,扬帆起锚,向北而行。 船往前行驶了一段,突然水道变窄,船老大高声喊道:“弟兄们,留点神。前面是大虎山岛了。” 香山抬头看见大虎山岛的东南角也修筑着炮台,他心中暗想:“想必这里便是老者说的第三重防线了。这里确实算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英国佬的舰船到底是怎么杀过去的?” 香山偶尔能看见有些炮台上手里举着长矛的清兵,如同孤魂野鬼一样无精打采地在炮台上转悠。 船又往前行驶了几里路,水面宽阔了很多,香山站在船头往前看,看见远处密密麻麻地停泊着几十艘巨大的帆船。 阿九兴奋地告诉他说:“傻蛋,这里是黄埔港了,咱们再行二十里便到广州城了。” 黄埔港负山阻海,每年夏天洋船便满载着货物借着西南风驶来,他们在这里抛锚停船,卸下自己的洋货,再装上茶叶、生丝、大黄、瓷器,等到冬天东北风吹起的时候再回归故土。 船到了黄埔港,江面上就愈加繁忙,来回穿梭着数不清的小艇。 香山问阿九说:“这些小船是干什么的?” “这些小艇又叫做西瓜艇,是专门给洋人送货的,洋船上的货都由这些小艇运回到广州城外的商馆区,洋人的货在那些卸了以后,再装上十三行的货运回到洋船上。” 船继续前行,看见了广州城的影子,此时的珠江两岸是绿油油的水稻田,珠江远处小山丘顶上,树木郁郁葱葱,村庄星罗棋布,一股田园清新的气息。 香山从来没想到过腐朽的清王朝统治下的广州城外竟然如此有诗意:没有雾霾,没有烟囱,天高地阔,云淡风轻。 他一直以为这地方应该如同老处在课堂上说的一样,整个广州的上空都凝聚着乌云般的鸦片烟味,死气沉沉,街巷肮脏冷清,到处都是狗屎。广州人个个骨瘦如柴,他们每个人手里都不争气地端着根竹管子做成的烟枪,嗓子里吭哧吭哧地抽,然后噗哒噗哒地吐痰,都是很恶心的样子…… 第0015章 装腔作势 船到了广州城外,船停稳以后,香山正要准备下船,跟在他身后的赵神枪一把拉住了他,然后指了指岸边。 香山吓了一跳,他顺着赵神枪手指的方向往岸上一看,看见几个官差正朝着船迎了过来。 “老赵,是不是咱们的事情暴露了,这些清兵是来捉咱们的?” 赵神枪的脸也白了,他先是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接着准备转身回船舱取火枪。 这时候阿九从船舱里探出来半个脑袋,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岸边有官差,我看他们个个神情慌张,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阿九往岸边看了看,淡定地说:“不用慌,先请船老大下去问问,你们俩赶快进船舱换上衣服!” 这时候船老大也看见了那几个官差,他慌忙下了船,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见过各位官爷!” 为首的官差是个鹰钩鼻子,他指着刚停下来的船问船老大说:“这艘船可是从东莞驶来的?” “不错,不错,我们刚从东莞送货回来。” 鹰钩鼻子听到这里,顿时兴奋起来,紧接着问道:“有没有大人物坐你的船回来?” “大人物?没有,没有……” 船老大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鹰钩鼻子有些泄气,冲着船老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奶奶的,滚吧!” 船老大忽然想起正在船上的香山等人,他赶紧对鹰钩鼻子说:“官爷,我离开东莞时,船上倒是上来了几个生人,但是他们衣着平常,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 “你这个猪头,险些坏了大事,大人物都学乾隆爷,喜欢玩微服私访那一套,他怎么可以轻易让你认出来?赶快上船问问,京城来的林钦差是不是在船上?” 船老大赶快转身回到船上,看见阿九正忙活着香山戴顶戴,着官袍,他顿时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问道:“请问,诸位可有从京城来的?” 此时赵神枪已经新换了行头,他如今的身份是林则徐的管家。 他指了指身边的香山说:“这位大人便是。” “请问大人可是林钦差?” “不错,他便是林则徐林大人。” 船老大听到这里吓了一跳,赶紧走到香山跟前,跪倒磕头说:“都怪小人有眼无珠没有认出大人的身份,这一路之上如果有怠慢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堂堂七尺汉子突然跪倒在自己跟前,让还没有进入钦差大臣角色的香山吓了一跳。在他生活的时代,他记得自己始终都是在仰人鼻息,每天必须低眉顺眼,看人脸色,不然随时都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刚想伸手起搀扶船老大,这时候身后的阿九慌忙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提醒他注意自己身为朝廷一品大员的仪态。 香山想到这里,昂首挺胸,倒背着两手,学着宫刑武士给他们训话时的样子,傲慢地对船老大说:“站起来吧。” 船老大低垂着脑袋站起身来,然后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赵神枪瞥了他一眼,然后说:“船老大,你先下去告诉那几个官差,就说钦差大臣身体不舒服,稍作休息再下船。” 船老大赶紧慌慌张张地重新下船。 等船老大下了船,香山扭头问阿九说:“我刚才学的怎么样?像不像钦差大臣?” 阿九朝着他挑了挑大拇指,然后说:“傻蛋,你刚才那副德行虽然看着肉麻,但还真有那么点朝廷大官的味道。” 船老大下了船,慌忙走到候在下面的鹰钩鼻子跟前。 鹰钩鼻子不耐烦地问:“你他娘的属大盖子王八的不成?怎么这么半天才下来?” 船老大慌忙说:“官爷,官爷,上头坐着的确实是钦差大臣。” 鹰钩鼻子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问道:“钦差大臣什么时候下船?” “他的管家吩咐小人说钦差大臣身体不舒服,稍作休息再下船。” 鹰钩鼻子点了点头,叫过来一个长腿官差说:“鹤脚王,怡良大人正率领着诸位大人等候在城门口,你马上过去给他们送信,就说钦差大臣马上就到了!” 鹤脚王不该怠慢,慌忙答应了一声,然不会撒脚如飞朝着城门口跑去。 鹰钩鼻子在船下等了半个时辰,但是船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捅了捅船老大说:“你再上船看看去,问问钦差大臣何时下船?” 船老大哭丧着脸说:“官爷饶命,钦差大臣的官威大得很,我可不敢冒犯!不然他老人家动了怒,非得扒我的皮拆我的骨头不可。” 等了半天,新换了一身体面衣服的赵神枪倒背着双手从船上走了下来,鹰钩鼻子不敢怠慢,慌忙迎了上去。 他凑到他的跟前,拱了拱手问道:“请问这可是钦差大臣可在船上?” 赵神枪大大咧咧地回答说:“不错。” 鹰钩鼻子听到这里,往前靠近一步,接着问道:“尊驾贵姓?” “免贵姓赵,我乃是钦差大臣的管家。” “原来是赵总管,失敬失敬。” 这个时候,其他几个官差也都围过来给赵神枪行礼,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恭维。 看着眼前的这些势利眼官差,赵神枪不由地恨由心生,暗自感慨道:“奶奶的,从前我穿着破烂衣服在珠江边上扛麻袋的时候,你们这些兔崽子见了吆五喝六,如同训斥牲口一样,如今我不过是换了套体面的衣服,你们便成了这幅德行。唉,这世道!” 鹰钩鼻子偷眼看了看船,然后低声问赵神枪说:“赵爷,走了这么远的路,想必钦差大人这会一定累坏了。” “那还用说,旅途劳顿,钦差大臣都快累散架了。” “我等奉了广东巡抚怡良大人的命令,早已经准备好了绿呢大轿,只要大人休息好了,我们随时伺候钦差大人下船。” “你先等会,我上船问问钦差大人什么时候下船。” 鹰钩鼻子赶紧谢道:“有劳赵爷了。” 赵神枪转身回到船上,阿九问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那几个狗腿子奉了怡良的命令,专门来迎接傻蛋的。” 赵神枪接着转头对香山说:“傻蛋,你准备好了没有?” 香山象只骄傲的公鸡一样昂首挺胸,他白了一眼赵神枪,然后开玩笑说:“老赵,你以后长长记性,要叫我林大人才对。” 赵神枪听完之后,哈哈笑了两声说:“奶奶的,还没下船,你倒先给老子摆起谱来了!如果你当好了钦差大臣,我老赵甘愿鞍前马后伺候着,如果你敢胡作非为,我老赵非把你的屁股打开花不可。” 笑罢,赵神枪故意装出一副毕恭毕敬地样子问香山说:“林大人,咱们什么时候下船?” 第0016章 搬弄是非 船舱狭窄逼仄,伸不开腿站不直腰,如同闷罐一样,香山早就在里面待烦了。 “我早就待烦了,咱们赶快下船吧。” 香山说着话便准备抬腿下去,阿九赶紧叫住了他。 “傻蛋,等会再下船!” “这个地方快憋死我了。” “再等会!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如今你可是钦差大臣,皇上的全权代表,按照这官场的规矩,官位越高架子越大,那些下人随便问问,你便慌慌张张地下去,这实在不成体统。” 香山觉着阿九说的有理,这样的场景他似曾相识。 他在京师大读书时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每当有重要人物来学校视察时,系主任宫刑武士便会提前通知他们要将狗窝一般的宿舍打扫得一尘不染。因为重要人物为了表达自己的亲民之意,总喜欢倒背着双手,在一群学院领导的前后簇拥下检查学生的住宿环境。时间久了,香山总结出来一套规律,他可以根据宫刑武士提前告知的时间准确地预测到重要人物的级别,院级的提前两天,校级的提前一周,厅级的提前一个月。 准备迎接重要人物视察的日子漫长而枯燥,他们不得不将本应该率性些的宿舍整理得如同五星级酒店的大堂一样,但是日复一日的如此,实在苦不堪言,有段时间,三天两头有重要人物来学校视察,他们索性将收拾干净的宿舍关窗上锁,跑到外面一家便宜的小旅馆凑合了一周。最噩梦般的回忆是有次宫刑武士神秘地告诉他们,这学期重点任务是宿舍卫生,因为教育部副部长来学校视察,他们差点没疯了…… 香山只得听从了阿九的话,在逼仄的船上如坐针毡般煎熬了两个时辰,期间广东巡抚怡良派人来请了两次,直到他眼瞅着黄昏的太阳即将要沉入珠江里,阿九才点头说可以下船了。 香山如释重负,顿时觉着神清气爽,心情舒畅了很多。 阿九忙活着替他梳了梳脑袋后面的假辫子,正了正官帽上的双眼花翎,又扯了扯身上皱了的官服。 第一炮必须打响,他必须将钦差大臣的气势扮足。期间香山闭气凝神,满脑子都是宫刑武夫给他们训话时的模样,昂首,挺胸,踱步,眼神高冷,声音铿锵,满嘴都是永远不会错的废话…… 每个细节都准备好以后,香山淡定地站起身来。 他正要准备出船舱登岸,阿九在身后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服,然后低声说:“傻蛋,怡良那个家伙是我们群芳楼的常客,让他认出我来便麻烦了,你先下船,我等你们入了城以后再下船。” 香山点了点头。 阿九留在了船上,香山倒背着双手,昂首挺胸,踱着方步在前,赵神枪紧紧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威严地下了船。 香山的脚还没有站稳,鹰钩鼻子便带着一群官差呼啦一声跪倒在地上。 香山挺了挺腰身,傲然地扫了他们一眼,轻轻地咳嗦了一声,然后威严地说了声:“起来吧!” 鹰钩鼻子从地上爬起来,如同一条春藤一样靠近香山的身边,点头哈腰地问道:“钦差大人一路辛苦了!咱们进城吧。” 不等香山说话,旁边的赵神枪不耐烦地骂道:“奶奶的,不进城难道让大人在珠江边过夜不成?赶快将轿子抬过来便是!哪里那么多废话!” 鹰钩鼻子不敢怠慢,慌忙吩咐手下说:“还愣着干吗?赶快去抬轿子!” 八个精明强干的轿夫抬着一乘簇新的绿呢轿子到了香山跟前,鹰钩鼻子如同东洋鬼子一样弯腰九十度,挑起轿帘说:“恭请钦差大人上轿。” 此处距离城门不远,溜溜达达走过去也就是算了,可是身份所需,所以香山也不好客气,抬腿上了轿子。 等他坐稳当以后,随着鹰钩鼻子一声“起轿”。 轿子稳稳地抬了起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广州城门下。 轿子停住,落了地,坐在轿子里的香山听到外面有人扯着公鸭嗓子喊道:“恭请钦差大臣驾到!” 紧接着无数声音跟着喊道:“恭请钦差大臣驾到。” 公鸭嗓子凑到轿子跟前,谄媚地说道:“广东巡抚怡良恭请钦差大臣下轿。” 坐在轿子里的香山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这时候有人慢慢地挑起来轿帘。 轿帘挑开,香山看见了站在轿门前的广东巡抚怡良。 怡良的长相极为别致:水蛇腰,猴腮兔脸儿,忽闪忽闪的金鱼眼,狮子鼻,鲶鱼嘴……这五官可以轻松地凑足一部简易的动物大全。 香山往怡良身后看了看,看见怡良后面站着一排大清官员。 这些人有广州将军,水师提督,陆路提督,按察使,布政使等等,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朝服,脑袋上都顶着红红绿绿的顶戴,华美的官服上绣着不同的鸟类,有鸿鹄,有野鸭,一字排开,就像象京师大生物学院禽鸟专业布置的展板一样。 这些官员束手而立,噤若寒蝉,满脸的恐吓,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此情此景,连香山自己都陶醉了,那一刻他觉着他就是钦差大臣,钦差大臣就是他。 怡良伸出双手,搀扶着香山下了轿子。 香山扫了一眼众人,然后威严地问道:“哪位是两广总督邓廷桢邓大人?” 怡良听到这里,凑近香山,叹了口气说:“林大人,两天前我便去找邓大人商量迎接您老的事情,可是任由我跑断腿磨破嘴,泡在总督府里劝他,可是这个老家伙倚老卖老,把你贬损了一番不说……” “哦,他都贬损了我些什么?” 怡良低声说:“唉,这里人多眼杂,都入了城我专门给大人禀报此事。唉,真是气人,但是他比我官职大,卑职实在不敢勉强。” 香山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鼻腔里“哼”了一声,然后冷冷地说:“钦差大臣驾到,他身为两广总督竟然不来接驾,本钦差早晚给这个老家伙点颜色看看。” 怡良见香山生气了,心里乐开了花。 他接着火上浇油说:“谁说不是呢!依照卑职看来,他何止是瞧不起大人您,就连当今皇上也没放在眼里。” 看着怡良的脸,香山知道两个人矛盾很深,便拍了拍怡良的肩膀,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哼,这还了得!看不起我老林便是眼里没有当今皇上,我马上给道光爷上折子弹劾他。” 怡良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说:“大人行事果然利索。” 香山突然想了想,然后煞有其事地说:“怡大人,听说邓大人做事还算用心。” 怡良听到这里,撇了撇嘴说:“用心个屁!这只老狐狸不过是蒙骗皇上罢了。钦差大人不必担心,这个老狐狸已经失宠了,不然的话道光爷也不会派您亲赴广州来督导禁鸦片的事情” 第0017章 进城 “怡大人,邓大人为何失宠?” “林大人真不知道?” “我不晓得。” 怡良笑笑说:“我听说是他唆使许乃济那个倒霉蛋给道光爷上书解除禁鸦片令。” “哦,原来这事他才是主谋。” “主谋倒算不上,因为他背后还有更厉害的大人物……” 怡良说到这里欲言又止,香山看着他这副故作玄虚的样子非常讨厌。 他皱着眉头问道:“这个更厉害的大人物到底是谁?” “我听说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哪位?” 怡良诡异地笑了笑,然后问道:“林大人真不知道?” 香山摇了摇头。 “宫里除了道光爷谁最大?” 奶奶的,宫里除了皇上最大,那当然是皇上的老婆了! “皇后?” 怡良听到这里,朝着香山翘起大拇指,连连赞叹说:“林大人果然聪明绝顶,一点就透,在下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位更厉害的人物便是全皇后。” 香山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是有皇后相助,也难怪邓廷桢不把钦差大臣放在眼里。” 怡良听到这里,脸顿时如同绽放开的菊花一样。他赶紧说:“林钦差放心,听说全皇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很难熬过秋后了,只要咱们俩联起手来,扳倒他邓廷桢易如反掌。” 怡良说着话,引领着一个身高力壮修复净白的武将走到香山跟前说:“林大人,这位是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 关天培慌忙躬身施礼说:“见过钦差大人!” 怡良在旁边说:“关提督善骑射,单手能提起百斤重的石锁,弓箭更了得,蒙眼箭穿钱孔不在话下,百步穿杨更是稀松平常。” 关天培听见怡良夸自己,脸上不由地露出几分得意之色,瞧那架势,如果不是场合限制,他恨不得马上脱掉自己的官服在香山面前秀秀他粗壮的肱二头肌。 怡良在一旁继续说:“可惜京城遥远,无人慧眼识珠,如果我是两广总督,一定定每天写折子请皇上继续重用关提督,这么响当当的人物委屈在广东这个蛮荒之地,明珠投暗,实在是可惜。” 香山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问关天培说:“关大人,如果英国佬驾驶铁甲船来攻打广州,你将如何应对?用石锁砸,还是用弓箭射?” “这个……” 关天培听到这里,先是哑口无言,紧接着汗珠子顺着脑门子流淌下来了。 怡良赶紧替关天培打圆场说:“林大人放心,给那些洋鬼子天大的胆儿也不敢招惹咱们大清,万一有不怕死的,只要关提督手里拎把鬼头刀独立炮台大吼一声,保管那些丑鬼吓得屁滚尿流。” “不错,卑职已经在虎门设下天罗地网,英国佬不可能攻打到广州城下。” 香山懒得和他们扯淡,皱着眉头说:“两位大人,这两个月舟车劳顿,我林某人实在累得够呛,我得赶紧进城歇息。” 香山点了点,他刚要迈步往前走。 怡良慌忙将身边那个长得像猪头三一样的胖子拽到了他跟起。 这个胖子油光满面,脸肥得象发面馒头一样,他满脸堆笑地凑到香山跟前。 “林大人,他是粤海关总监督豫坤!” 豫坤肥脸上的肉顿时挤成一团,笑得像弥勒佛一样。香山冲着豫坤微微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说:“豫总管,粤海关责任重大,以后你我得精诚合作,决不能辜负了道光爷的重托。” 豫坤连连点头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怡良问豫坤说:“林大人的寓所安排好了?” “我早就命人将越秀书院打扫干净了,那地方清静,而且藏书很多,实在最适合钦差大人。” 香山拱手说:“谢过豫大人了,咱们进城吧。” 怡良赶紧说:“林大人莫慌,我们已经在粤海关衙门摆好宴席,今天晚上给大人接风洗尘。” 这些当官老爷的真是可恶!初到广州,本钦差工作没做,便嚷嚷着接风洗尘,奶奶的,收起你们那一套,你们给我接风洗尘是假,借机拉拢本钦差才是你们的真面目。老子才不上你们的当,鲍鱼海参入了口,茅台五粮液入了肚,吃了你们的嘴短,你让本钦差如何堂堂正正地斩奸除恶! 香山摇摇头说:“我只想早点歇息,接风洗尘的事情就省省吧。” 胖子豫坤赶紧说:“钦差大臣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虽然贵为皇上的全权代表,但是也要接接地气,听听我们这些地方官的难处不是?” “豫大人说得对,此地不必京城,入乡随俗,钦差大人初来乍到,我们尽地主之谊,接风洗尘还是万万不能少的。” 香山只得点头答应说:“两位大人盛情难却,但是我今天实在劳累,接风洗尘改天吧。” 怡良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豫坤说:“既然林大人身体劳累,那宴席改在明日就是了。” 怡良招了招手,八个壮汉抬着一台崭新的绿呢大轿到了香山跟前。 香山看见这台轿子,心里犯了怵,这台轿子太高,无奈他五短身材,腿不够长,他要想上轿子,只能以非常不雅的姿势爬上去。 很快他便知道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一个黑铁塔般的轿夫,壮得就像美国橄榄球明星一样。 他走到轿帘前面,非常娴熟地跪倒在地上,然后两手撑地,垂下脑袋,身体放平,造型如同板凳一般。 怡良和豫坤一左一右搀扶着香山往前迈了两步,然后脚踩着轿夫的脊背上了轿。当香山的脚踩上轿夫的象案板一样宽厚的脊背时,心中有些不落忍,心中暗想:“体格这么好的汉子干啥不好,非得让人踩来踩去的。” 香山上了轿,坐稳当之后,随着怡良一声令下,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众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引领着香山进了广州城。 轿子最前面的官差高举着写着肃静和回避的牌子,轿子两边各有手持刀剑的官差保护着他的安全。为了欢迎林钦差的到了,城里早已经是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家家户户如同过年一样张灯结彩。 此时此景,香山竟然想突然返回了熟悉的京师大,这种排场与领导检查京师大之前竟然有几分相似,他仿佛又看到系主任宫刑武士卑微地站在路边,热烈地朝着检查工作的领导鼓掌…… 第0018章 美女与银票 众人护送着香山到了越华书院门口,绿呢大轿停稳之后,先前那个轿夫重新跪倒在轿子跟前,香山不得不重新踩着他的脊背下了轿子。 怡良冲着香山拱了拱手说:“请林大人进去歇息,卑职就不打扰了,劳烦豫大人送您老进去,大事小情可以吩咐他准备。” 怡良对众人说道:“诸位大人,林大人舟车劳顿,需要休息,诸位还是先回去吧。” 众人跟林则徐告了辞,然后要么骑马,要么坐轿,纷纷作鸟兽散,离开了越华书院。 等众人走后,豫坤头前带路,引领着香山和老董进了越华书院的门。 越华书院是一座七进七出的院子,红墙碧瓦青石铺路,整洁的院子里栽种着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安静舒适。 豫坤在前面引路,香山和赵神枪跟随着他到了后院,后面中间面南背北是五间宽敞的正屋,东西各有三间厢房,都是青砖碧瓦,院子里更是奇花异树,妙不可言。 到了正屋门口,走在前面的豫坤慌忙去给他掀门帘,门帘刚挑开,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从屋里迎了出来,一左一右站立在门两侧。 这两个丫头一个着红衣,一个穿绿装,都长得身材高挑,明眸俊眼,齿白唇红,她们俩脸上挂着浅笑,朝着香山弯腰道了个万福,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 香山此时累坏了,头上的顶戴歪了,身上的官服松松垮垮得跟箩筐一样。当他看见这俩个绝色美女之后,顿时来了精神,赶紧正正顶戴,扯了扯官袍,然后昂首挺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伟岸些。 这时候豫坤凑到他身边,小声说:“卑职知道钦差大人没带家眷,身边又不能没人照顾,我千挑万选,挑了这两个中意的丫头专门伺候大人。” 瞅着眼前这两个青葱般的姑娘,香山心中堆积多年的干柴“呼”的一声被点着了,他顿时春心荡漾,蠢蠢欲动,冲动之情溢于言表。香山咽下涌到喉咙的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两个姑娘。 他脸上的这些变化都被旁边的豫坤看在眼里,他凑到香山跟前,拉了拉他的衣角,然后猥琐地问道:“大人满意这两个姑娘吗?” 香山听到他说话,一下子醒悟过来。 奶奶的,明摆着这个胖子是在用美**惑自己,紧接着他突然想起来阿九。 哼,我心里已经有了阿九,再美艳的姑娘对我也不名一文,因为我心中只有阿九,这两个姑娘跟我的女神阿九相比,如同狗尾草遇到了牡丹花,萤火虫遇到明月一样,我不能辜负了女神阿九,我要当圣徒,要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想到这里,香山顿了顿说:“这两个姑娘我倒是很中意,只是……” “只是什么?大人放心便是,这两个姑娘可不是从烟花柳巷里找来的,他们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这个穿红衣的姑娘的父亲是举人,这个着绿装的姑娘的兄长是道台。” 香山看了看,这俩姑娘确实进退有度,低眉顺眼,确实不是寻常的庸脂俗粉可以相比。 “豫大人,他们的父兄愿意让她们伺候我?” “何止是愿意?他们简直是求之不得!大人您想,他们只要攀上您这棵大树,光宗耀祖升官发财那还不是指日可待吗?” 香山叹了口气说:“唉,看见这俩姑娘,老夫心里还真小鹿乱撞。” “既然如此,那大人还犹豫什么?赶快进屋吧” 豫坤说着话,便吩咐两个姑娘赶快搀扶着香山进屋。 香山赶紧伸手拦住了他。 “惭愧,我家里那头河东狮子实在是招惹不得。” “大人多虑了,这里天高地远,夫人是不会知晓的。” 香山悄悄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赵神枪说:“我这个管家是我夫人的远房亲戚,名义上是管家,实际上是那头母狮子安插在我身边的一条眼线。奶奶的,老夫这里有点风吹草动,这个混账便回去添油加醋,我现在是有贼心也没贼胆了。” 豫坤听到这里,摇了摇头,无限同情地看了看香山。 “大人,不如这样,将这俩个姑娘留在身边当使唤丫头,您老一早一晚趁着管家不在的时候……” 香山装出无限惋惜的样子说:“唉,算了,两个美人每天尽在咫尺,我却无福随便消受,那比杀了我还难受。眼不见心不烦,你还是将姑娘带回去吧。” 豫坤点了点头,然后凑到香山耳朵边小声说:“如果大人不嫌弃,改天您老支开管家,我带着你去群芳楼,那里的姑娘都是才貌俱佳,一定讨大人的喜欢。” 香山点了点头。 豫坤陪着香山和赵神枪进了屋,豫坤从兜里摸出来一叠银票,塞进香山的手里说:“钦差大人初到广州,里里外外需要银子的地方不少,这些银票不成敬意,请大人务必收下。” 香山情不自禁地发了一阵感慨:“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当官,当了官还真是好,上街前呼后拥,吃喝拉撒都有人光着,更重要的是金钱美女一样都少不了。” “呵呵,那是自然,不然为什么都抢着当官,而且官还要越当越大才好。” 他原本想拒绝豫坤,但是瞅瞅豫坤满脸的真诚,便想了想说:“既然豫大人一片诚意,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只好收下了。” 见香山收下了银票,豫坤长舒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了,大人早些休息吧。明天中午我专程来接钦差大人去粤海关赴宴。”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吩咐赵神枪说:“老赵,送客!” 赵神枪将豫坤和那俩个丫头送到后院门口,然后心急火燎地转身回到屋里,“咣”的一声关门,手忙脚乱地上闩。 他急赤白脸地嚷嚷道:“傻蛋,那些银票呢?” 香山将那些银票递给他。 赵神枪不放心,他担心香山趁着他刚才离开的时候私扣了银票,狐疑地看了看,然后走到香山跟前将他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了一遍。 一无所获之后,他将那些银票抓在右手,伸出左手的手指从舌尖上蘸了点吐沫,激动地数了又数,一共是十张银票,每张值一万两白银。 “傻蛋,咱俩发财了!乖乖,十万两银票,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咱俩怎么处置这些银票?干脆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分了银子以后马上远走高飞……” “老赵,这些银子没有刘郎中和阿九的份了?” 赵神枪听到这里,很不情愿地抽出来两张银票说:“唉,这俩个胆小鬼好歹也算出了点力,那就每个人分给他们一万两!” 见香山沉默不语,赵神枪狠了狠心又抽出两张银票来,很委屈地说道:“傻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分多给他们每人一万两。咱们俩每人还剩下三万两,这样总算仁至义尽了吧?” “你不保护鸦片了?” “哼,如今有银子了,打死我也不会再回紫荆山干伐薪烧炭这样的下贱活,不回紫荆山,自然不担心瘴气,不担心瘴气了,谁他娘的还在乎禁不禁鸦片……” “不管华南百姓的死活了?” 赵神枪眨巴眨巴眼睛,没词了。 香山斜睨了他一眼,讥讽说:“这些银子都归你,你统统带上滚蛋吧。老子要留下来做大事!” 赵神枪怒骂道:“奶奶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收下那个死胖子的银票?” “我要来个放长线钓大鱼!我手里拿着这些银票,便有了他和怡良给钦差大臣行贿的证据,到时候自然会派上用场。” 第0019章 蛋炒饭 赵神枪瞪了香山一眼,狠狠地将银票丢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正屋,走到西厢房里,“咣当”一声踢开门,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直到第二天上午,豫坤来请香山去粤海关府衙,他才紧绷着脸出了西厢房。香山不停地给他赔不是,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他总算慢慢地消了气。 临近出门之前,香山叮嘱赵神枪说:“到了海关衙门你不要惹事生非,耽误了咱们的大事那可就麻烦了。”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 赵神枪背上那支洋枪,跟随在香山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越华书院的门。 等候在门廊里的豫坤看见香山从院子里出来,慌忙招呼着轿夫将绿呢轿子抬到门口的石阶前。他搀扶着香山下了台阶,掀起轿帘,请香山上了轿。 轿子到了五仙门内,在粤海关衙门前稳稳停住。 豫坤走到轿子前面,掀开轿帘,搀扶着香山下轿,指着威严的府衙大门,恭恭敬敬地说:“林大人,粤海关到了!” 香山下了轿,看见威严的衙门口竖着两支高大的旗杆,旗杆顶随风飘舞着的杏黄旗子上面绣着“钦定粤海关”。 等候在衙门前的怡良和关天培等人迎了上来。 怡良问道:“林大人昨夜休息的可好?” “还不错!” “只要林大人满意,我等就心满意足了。” 几个人陪着香山进了海关衙门的大门。 粤海关是座三进三出的豪华院落,怡良等人拥着香山进了院子。 豫坤在前面带路,将香山请到海关衙门的会客楼。 他们坐下以后,有仆人端上茶来。他们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赵神枪如同半尊杀气腾腾的瘟神一样站在香山身后。 喝了两杯香茶以后,香山肚子饿了,他问怡良说:“怡大人,什么时候开席?” 怡良转头看了看豫坤,豫坤慌忙凑过来说:“林大人,现在离正席还有半个时辰,先给钦差大人上碗饭垫垫肚子吧。” 很快,仆人送了一碗蛋炒饭上来。 蛋炒饭端到香山面前,香山顿时觉着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他肚里的馋虫瞬间被勾引起来。他端起碗,拿起象牙筷子夹了几粒看了看,这几粒米外呈金黄,内芯雪白。香山故作矜持地夹了几粒米送到嘴里。奶奶的!龙肝凤髓般的味道,比京师大食堂的蛋炒饭强多了,京师大食堂的蛋炒饭贼难吃,总是弄得象沙琪玛一样一坨一坨的。 香山顾不得吃相,两筷子就扒拉到肚子里,意犹未尽,豫坤赶紧吩咐人再盛了一碗上来。 三下五除二,一碗蛋炒饭又瞬间被扒光了。 香山还没过瘾,想接着再要一碗,可是豫坤赶紧讨好道:“林大人,正席还没有开始,这会把肚子填满了,待会就吃不下去了。” 怡良问:“大人觉着这蛋炒饭味道怎么样?” 香山吧嗒吧嗒嘴说:“这实在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呀!” 怡良笑了笑说:“不是我怡某人夸口,恐怕连皇宫里的御厨也做不了这么讲究的蛋炒饭来。” “哦,不就是蛋炒饭吗?还有那么多讲究?” 怡良对豫坤说:“豫坤,赶紧给林大人说说,你们粤海关的蛋炒饭到底是怎么做的。” 豫坤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说:“林大人,千万不要小瞧了这碗蛋炒饭。其中每一粒米都是厨娘们一粒一粒精心挑选出来的,每粒米都粒粒分开,粒粒饱满。” “哦,那实在是辛苦这位能干的厨娘了。” “我们粤海关专门养了几个厨娘,除了选米啥事也不干。” 怡良插话说:“选米只是开始,而且这鸡蛋也不是寻常鸡蛋。” “哦,不寻常?难道是天庭下凡的母鸡下的蛋不成?” “林大人真会说笑!母鸡不过是寻常母鸡,高明之处都在喂鸡的饲料上。” “怡大人说的不错,我专门在后院养了几十只母鸡,喂鸡的饲料里调入了人参、黄芪、白术、大枣等药材,这一枚鸡蛋少说也得卖一两银子。” 香山听到这里,恨得牙根直痒痒,暗自感叹:“这些可恶的地主阶级真他娘的会享受,一碗蛋炒饭竟然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随口问了一句:“我刚才吃着饭里面似乎还有鱼香味。” 豫坤听到这里,连忙竖起大拇指说:“林大人说的没错。厨子做饭时配上精心熬制的白鱼汤,这鱼汤里有鲫鱼舌、鲤鱼白、鲢鱼脑、斑鱼肝、黄鱼膘、鲨鱼翅、鳖鱼裙、鳝鱼血、鳊鱼划水、乌鱼片。” 怡良插话说:“林大人,这一碗蛋炒饭少说也得值五十两银子!” 香山揉揉肚子,叹了口气说:“唉,我老林一不小心便吃了一百两银子!” 豫坤嘿嘿笑了笑说:“这点小钱算得了什么,粤海关的一切开支用度我们都记在十三行的那些掌柜的帐上。” 怡良也跟着说:“十三行指望着咱们挣得了金山银山,对于他们这些有钱人来说,咱们吃顿饭不过是九牛一毛,实在算不了什么。” 香山端起茶碗来喝了口水,本来是想喝水漱漱口,把唇间牙缝里残余的米吐出来,但是当他听说这么一碗蛋炒饭竟然值五十两雪花银子时,他硬是把含在嘴里的漱口水咽了下去。他心里想:“这么好的东西不能糟践了。” 香山又盘算了一下,这辈子挣的工资也吃不了几碗蛋炒饭,想到这里不由得悲由心生,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仆人们传话进来说酒菜都准备好了,问豫坤何时开饭。 “赶紧开席,钦差大臣已经饿得不行了。” 很快,仆人们摆放好纯银的筷子汤匙,晶透如玉的碟碟碗碗也端了上来,再献上馥郁的莲花白酒。 豫坤吩咐上菜,厨子先是端上来一些点心干果之类的东西,很精致地摆放在小碟子里,然后又上来海参鱼翅,鹿筋燕窝之类的名贵菜品,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真他妈的腐败!竟然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涎水顺着喉咙涌了上了,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尝尝再说! 香山正要抓起筷子去夹菜,这时候豫坤劝阻他说:“大人稍候,这些不过是些摆设,好吃的菜在后面呢。” 奶奶的,这些菜他做梦都吃不上,想不到竟然只是摆设,难道他们还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香山听见豫坤吩咐仆人说:“剩下的菜不用上了,直接上咱们的招牌菜就是了。” 香山眼睛放光,肚子里馋虫成灾,心头涎水泛滥,心急火燎地等候着招牌菜。 第0020章 盛宴 第一道招牌菜端了上来。 香山看了看,小小的银盘里摆着平淡无奇的油炸里脊。香山观色闻香,觉着虽佳,但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跟先前上的菜一比,反倒显得寒酸了不少。 坐在香山旁边的怡良如同巴浦洛夫的狗一样,口水已经汩汩地流了出来,他兴奋地挥舞着筷子,一边嚷嚷着劝香山赶快趁热尝尝。 豫坤在旁边讲解:“大人细细品尝,吃完以后就会知道这道里脊的不同寻常之处了。” 香山夹起来一块里脊,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里,然后细细咀嚼,觉着肉吃在嘴里确实不同寻常,但是哪里不寻常他却说不清楚。 “大人,这道菜所用的猪里脊是取自五十头猪的精华,厨子们为了这些猪肉费了不少心思。” “难道杀猪比那些厨娘挑米还要费心思?”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猪被杀之前要饿上一晚。宰杀之前将他们从圈里放出来,厨子们便挥舞铁棍砸猪的脊背,猪疼痛难忍便拼命嚎叫奔跑,越是跑越是追打。” “这是何故?” “这样的话,猪便将全身的精华集中到背脊,等猪累得跑不动了,厨子挥刀直接从其脊背上取肉。” “其他肉呢?” “身体其他部位的肉失去精华会变得腥臭难闻,厨子们想送便送,想扔就扔,这样的琐碎小事任由他们处置。” “两位大人,这么吃猪肉的话,你们粤海关那得需要多少头猪?” “前两天海关掌勺的厨子告诉我,不到两个月,他已经亲手割了几千头猪了。” 奶奶的,就这么糟践法,一所现代化的中型养猪场也不够这几个王八蛋糟蹋。 说话之间,仆人们端上来第二道菜。 “请林大人尝尝这道菜,这道菜是烹鹅掌。” 香山提起筷子夹起一片鹅掌放到嘴里,香而不腻,入口即化,果然不同凡响。 “豫大人,想必这道菜也有很多讲究吧?” “林大人听我细说,今天一早,厨子就将两只精心喂养的大鹅关在铁笼子里,笼子外面摆放好上等作料调配的酱汁,开席之前厨子便在铁笼子下面烧起炭火,等笼子底的铁板发烫变红以后,鹅的脚掌承受不住,就得来回跳动,大声鸣叫,等它们叫到口干舌燥时就会拼命狂饮酱汁,直到最后死掉。如此一来鹅身上的脂膏就都集中到鹅掌上了,足有能有几寸厚,最新鲜的肉也在鹅掌上。” “来,来,林大人快点尝尝。” 香山听完以后心生愧意,他觉着很是对不起那两只死去的鹅。 接下来又上了一盘驼峰,也是循着前面两道菜的做法,从活骆驼上直接取驼峰。 等吃得差不多了,豫坤对香山说:“大人,刚才这三道菜味道虽美,但都有些油腻,最后一道菜清淡,免得伤了大人的胃口。” 这时候胖厨子牵了一只俊俏的猴子走了进来,香山看了一眼那猴子,那猴子机灵顽皮,黑漆漆的眼珠子如同黑宝石一般。它进了屋以后,晃悠着脑袋盯着香山看了又看,然后朝着香山鞠了鞠躬。 香山很是喜欢这只乖巧的猴子,也朝着笑了笑,然后从桌上夹了块肉递给猴子,猴子伸出两只前爪接过肉来,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香山一边挑逗猴子,心里有些诧异:吃饭的时候厨子为什么牵这么一只猴子进来? 正在他诧异的时候,又一个瘦厨子搬着一张方桌走了进来,豫坤吩咐他将方桌放在香山身边。桌子摆到香山跟前,他才看出这张桌子有些玄机:桌面是活的,中间挖了个碗口大小的圆孔,如同套在囚犯脖子上的枷锁一样。 胖厨子将猴子的脖子卡在桌面中间的圆洞里,露出小小的脑袋,猴子觉着有些好玩,不是转动这眼珠,伴着鬼脸。 胖厨子又将两棵拇指粗细的圆木填到圆孔的空隙中,以防止猴子随意晃动脑袋,胖厨子接着又从衣兜里掏出把明晃晃地剃刀,把猴子头顶的毛都刮干净,连皮层都刮掉了。 猴子发出凄厉的叫声,听得香山汗毛倒竖,两股战战。 快刮完的时候,胖厨子吩咐瘦子说:“快点去取热汤来!” 瘦厨子慌忙跑回厨房端回来滚热的汤水,又香山的碗筷之间加了把银勺。 胖厨子一边吩咐帮手端起滚烫的汤水,一边撸起袖子,挽起胳膊,抓起一柄沉重的铁锤。他举起铁锤,喊声:“倒水”。 汤水“噗”地倒在剃秃了的猴子脑袋上,猴子还不曾来得及发出惨叫,厨子手起椎落,猴子的天灵盖被砸开,白花花的脑袋冒了出来。 胖厨子冲着香山喊了声:“大人,请吸食猴脑!” 香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激灵的猴子就这么惨死掉,几个人兴奋地从猴子的脑壳里挖着白花花的脑浆子吃。 香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吃的那些东西差点都吐出来。坐在他旁边的豫坤见他眉头紧锁,笑了笑说:“大人放心,我初到广州时,目睹这种吃法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是吃上两次就好了,这东西实在是人家最难得的美味。” 怡良也劝道:“大人快点尝尝,过一会再吃味道便不鲜美了!” 香山突然悲由心生,看着眼前这些吃的满嘴流油的官老爷们,他实在忍受不住,决心教训教训他们。 他先是一声叹息,接着丢掉筷子,泪如雨下,瞬间竟然哭得如同一个泪人一样。 桌上的人都吓坏了,他们都不知所措,慌忙放下手中的筷子,纷纷关切地问道:“林大人哪里不舒服?” 香山擦了把眼泪,然后说:“我想起京城的道光爷来了!” 香山说着话,淡定地站起身来,在会客厅里寻了个宽敞些的地方,然后面朝北方跪下。 香山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出,屋里的人都吓坏了,他们都慌慌张张地站起了,纷纷跟在他屁股后头朝着北方跪下。 香山先是扯着嗓子嚎,接着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道光爷呀!您老人家生活节俭,一件破袍子穿破也舍不得换新的,缝缝补补几十年;您老人家喜欢吃冰糖肘子,可是又嫌贵,所以馋得留口水也舍不得吃。您老人家一直叮嘱我们要节俭,可是我今天却违背了皇上的旨意,开了洋荤,臣心里实在是有愧呀……” 香山这么一来,会客厅里的人都吓坏了,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 香山念叨完了,站起身来,怡良和豫坤等人也跟着站起来。 香山冲着怡良拱拱手说:“诸位大人,你们慢用!我要回越华书院绝食三天,面壁思过。” 说到这里,香山将叫上赵神枪,径直离开了会客楼,怡良等人象木头柱子一样戳在原地,慌乱得不知所措。 两个人下了楼,赵神枪一边往前走,一边朝着香山竖起了大拇指,低声说:“傻蛋,你这招实在是高明!你知道这些当官的王八蛋过得什么日子了吧,奶奶的,大清不亡,天理难容呀!” 香山叹口气说:“我原本不想招惹他们,但是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次得罪他们,究竟是福是祸,还是很难说呀!” 两个人说着话离开了海关衙门,径直回到了越华书院。 香山离开以后,豫坤胆颤心惊地问怡良说:“怡大人,钦差大臣是不是生气了?” 怡良哼了一声,然后怒骂道:“奶奶的,鬼才知道这个王八蛋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 这时候,关天培站起身,冲着他们拱了拱手说:“两位大人,水师还有事情,我先告辞了!” 怡良叫住他,冷笑一声说:“提督大人,你可真是墙头草呀,是不是想趁机跟我们撇清关系,去投靠钦差大臣?” 关天培脸红了,慌忙搪塞说:“大人想多了,水师确实有事。” “哼,现在还没分出胜败,你就先怂了?” 关天培瞪着大眼珠子想了想,然后提心吊胆地说:“如果钦差大臣将这事奏报给皇上,那咱们几个吃不了可得兜着走了。” 怡良冷笑了一声说:“奏报皇上?谁给他作证呀?” 豫坤听到这里,连连点头说:“就是,今天在座的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到时候皇上万一追查此事,咱们来个死不承认,实在不行就说他诬告。” 关天培嘴角蠕动了两下,战战兢兢地说:“他可是钦差大臣,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怡良不以为然地笑笑,然后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初来乍到,咱们有的办法对付他。我本来想拉拢他,可是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第0021章 名声大噪 过了几天,广州城传出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钦差大臣下令,广州的医馆可以重新卖鸦片了!但是鉴于鸦片易于成瘾,百姓必须先登记在册以后方能购买,而且必须当着郎中的面服下。 告示张贴出来,整个广州城顿时欢声雷动!百姓们奔走相告,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都交口称赞钦差大人是菩萨转世,当代的包公,香山一下子成了广州城最令人着名的明星。 百姓不约而同地等候在越华书院门口,人越聚越多,最后排起了几里长龙。他们都垫着脚,翘首以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越华书院的大门,他们都期待着亲眼目睹钦差大臣的隆颜,亲口对他表达敬仰之情。 城外的农人带着谷米,打渔的带着新鲜的鱼虾,私塾先生带着写好的诗词歌赋,药王孙带着整个杏林行的全体同仁吹吹打打地来到了越华书院给香山送来了万民伞。最引人侧目的是广州十三行也来人了,同文行和万宝行扎了彩车,彩车上载着满箱的金银,满箱的珠宝,还有八音盒、万花筒等数不清的西洋玩意。 这么隆重的场合,自然也少不了群芳楼的老板娘阿九。阿九也率领着一群可爱的失足妇女挤在百姓中间,其中有怡红院的环肥,思君楼的燕瘦,暖香阁的姐妹花等等,一众美女如同万绿丛中一点红,格外醒目。阿九站在人群中,眼睛紧紧地盯着越华书院的门口,翘首期盼等候着他的傻蛋出来。她想告诉身边的人住在越华书院里的钦差大臣是她的崇拜者,她才是发现这匹良驹的伯乐,但是她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但是这种想说却又不能说出来的感觉让她满脸的兴奋,兴奋中带着些许的娇羞。 人群将越华书院前的这条街道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幸福来得太突然,躲在书院的香山被这种阵势给整蒙了。他过去永远都是走在路上每人愿意看第二眼的路人,如今突然成了万众瞩目的偶像,在他生活的时代,只有那些扭捏作态的娱乐明星们才有这待遇,如今天上掉馅饼,竟然稀里糊涂掉在自己脑袋上了。 “唉,当清官这不是很简单嘛!”他暗中感叹道。 香山和赵神枪站在院子里,很享受地听见院子外面的民众一浪高过一浪地高呼着“钦差大臣,民之父母”之类的口号。 看门的魏胡子凑到香山身边,讨好道:“京城来的朝官真是了不起,林大人初到广州便制造了这么大的场面,小人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香山心里美滋滋的,但是还是极力装扮出一副谦虚低调的模样说:“哈哈,本官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实在没想到竟然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大人应该去外面见见那些热情百姓才是。” 香山听到这里,吓得打了个激灵。问魏胡子说:“老魏,这事传到京城皇上会不会认为这些百姓是我请来的托儿?还有朝廷里的那些清流攻击我老林是在炒作?” 香山的担心不少没有道理,在他生活的时代,他经常听说某事某地的官员雇佣群众演员演这种万民拥护的假象,顺利升迁以后便迅速落马了。 魏胡子没听明白香山听的话,他捂着脑袋琢磨了半天,最后怯生生地问香山说:“大人,什么是托儿?何谓炒作?” 香山有些泄气,他没法告诉魏胡子这些都是一百多年以后,三岁孩子都懂得词汇。 赵神枪也过来劝他说:“大人,百姓们盛情难却,还是出去见见吧。” 最后,香山不得不在赵神枪等人的护送下出了越华书院的门。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香山迅速进入了角色,他面带着微笑,象慰问群众的领导一样与朝着热心的群众挥手致意,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此时的香山仿佛真化身成了钦差大臣,情至深处,忍不住声音哽咽,差点感动的自己眼泪掉下来。 演讲结束,他走下台阶,与热心的百姓逐一握手,从越华书院门口一直往街道尽头走,每个百姓都眼睛里都噙着激动的泪水,抓着他的手跟他握手,最后香山的手握肿了,肿得跟猪脚一样。 香山终于走到了阿九所在的位置,在这些穿红戴绿,浓妆艳抹的美**人里,让香山朝思暮想的阿九略施粉黛,清清爽爽,愈显得娇羞可爱与众不同。 香山眼睛直勾勾地走到阿九跟前,差点张开两条胳膊去拥抱阿九,幸亏紧跟在他身后的赵神枪及时拉了他一把,他才如梦初醒。 旁边有人指着阿九给他介绍说:“林大人,这位姑娘是群芳楼的阿九姑娘!” 阿九规规矩矩地给他到了个万福,然后从身后的一个姐妹手中接过来一杯酒说:“我们姐妹特意来感谢林大人!请大人干了这杯酒。” 香山慌忙接过酒杯,无意中手指触碰到阿九的纤细的手指,一股电流迅速从指间传遍了全身。 赵神枪怕这对热火男女情不自禁,露了陷便麻烦了,慌忙在旁边催促着香山他将酒杯里的酒喝完,继续陪着他招呼热情的百姓。 香山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阿九。 好不容易转了一圈,最后赵神枪等人护送着盔歪甲斜的香山回到越华书院门口,赵神枪扯着嗓子喊道:“钦差大臣公务繁忙,诸位乡亲请回吧。” “请林晴天收下我们的礼物,我们便走。” 香山赶紧喊道:“诸位乡亲父老的盛情我林某心领了,恳请诸位浓浓的情意留下,你们的礼物全部都带回去。” 香山说这番话时,象摄像机前的领导一样,颇有一番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架势。 好说歹说,官差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百姓们给劝走,他们的礼物也被要求尽数带走。 可是十三行的几个伙计在一老一少的指挥下死活要将彩车上的东西统统运进书院,他们堵在书院门口,颇有一股子钦差大臣不收下礼物便不罢休的架势。 香山看见金银财宝,也是一阵心慌眼热!有了这些不仅可以买豪车,住别墅,还能招来数不尽的漂亮姑娘。奶奶的,那些视钱财如粪土的都是扮清高装孙子! 第0022章 豫坤的担心 香山仔细想想:无端来到着晚清,亦真亦幻,谁知道明天会身处何处,唉,金银珠宝还真是无用了。 香山想到这里,淡定地摆了摆手说:“这些银子我林某是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 其中的老者说:“林大人,我是同文行的潘掌柜,这位是万宝行的少东家梁少爷,这些银子是我们两家的心意,所以您老无论如何得收下。” 梁少爷跟着说:“对,对,大人不收的话,回去以后我爹一定会责怪我的。” 梁少爷说着说着,竟然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然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唠叨着说:“今天我爹本来要亲自来的,但是他老人家出门前崴了脚,这才让我代替他老人家前来,如果您老不收下这银子,他老人家一定会认为我办事不利责骂我,大人也是有儿女的人,您老人家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回家遭受责骂?” 这事真是稀奇!好像自己不收下这银子便破坏了他们家的和睦似的。 “梁少爷,我林某不收你的银子反倒有罪了?” “林大人,打死小人也不敢这么说,但是也请大人体谅小人的苦处。” 香山誓死不收,连同潘掌柜也跟着顿足捶胸,嚎啕大哭,场面颇为滑稽。 香山想到这里,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对他们说:“二位,如果我不收,你们反倒会生气了?” 潘掌柜赶紧摆摆手应承道:“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生大人的气,但是银子无论如何得收下。” “这些银子我收下后,如何处置这些银子,你们还管不管?” 听说香山答应收下银子,梁少爷破涕为笑,慌忙摆摆手说:“银子成了钦差大人的,我们当然不能在过问。”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香山往左右瞧了瞧,正好看见药王孙带着杏林行的同仁正好聚集在越华书院门口。 香山假装不认识药王孙,朝着他招了招手说:“瞧你这身打扮应该是郎中吧?” 药王孙慌忙施礼说:“林大人,小人是回春堂的药王孙。” 香山指了指那些银子说:“既然两位掌柜的盛情难却,你们杏林行就将这些银子带回去,但是记清楚了,千万不得私用,这些银子只能当成善款,但凡今后广州城的鳏寡孤独,穷困看不起病的全部从这些银子里出……” 潘掌柜和梁少爷顿时傻眼了,他们有口难言,香山冲着他们笑了笑,然后拱拱手说:“两位的好意我林某人心领了,我代表广州乡亲父老感谢两位掌柜的的慷慨相助。” 没有离开的百姓见状,顿时山呼青天大老爷,对香山更是愈发敬仰。 潘掌柜和梁少爷见状,只得哭丧着脸卸下金银珠宝,悻悻地招呼着伙计驾着彩车离开了。 香山尽管累得半死,但是过了一把万人敬仰的瘾,还是让他感觉浑身酸爽。 香山高兴地收下了万民伞,将一群老老少少的郎中们送走以后,他将药王孙请到了书院里头。 香山低声问药王孙说:“药王,林钦差现在怎么样了?” “人还在昏迷之中,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什么时候醒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赵神枪在一旁插话说:“药王,不是我老赵说晦气话,当初你压根就不该救这个狗官。他如果不醒过来倒也罢了,如果他真醒了,咱们便真倒遭殃的时候了。” 他又指着香山,啧啧赞叹说:“如今咱们这位假的钦差大臣万众瞩目,比衙门里那些狗官强之百倍,药王孙,你赶紧将那个姓林的给弄死就算是积了大德了。” 药王孙摇了摇头说:“救死扶伤终究是我们杏林行的规矩,如果能救活他,以后我们杏林行再遇到这样的病人便轻车熟路;至于林钦差醒来以后的事情,到底是福是祸,也只好凭天由命了。” 香山见赵神枪又要象犟驴一样跟药王孙吵吵,他赶紧劝说道:“老赵,你不用担心,毕竟现在他还没醒来,况且醒来也不见得是坏事。” 三个人说着话到了后院,进了屋坐下以后,药王孙说:“傻蛋,你这次立了头功了,但是这事如果让京城的皇上知道了就麻烦了。” 赵神枪附和着说:“药王说的不错,道光老头本来派钦差大臣来禁鸦片,结果非但没禁,反倒昭告全城鸦片合法化了,如果他知道了非得砍了你的脑袋不可。” 香山笑了笑说:“两位放心,这里与京城隔着千山万水,别说道光老头一时半会得不到广州的消息,即便他知道了咱们也能胡乱找个理由应付过去。” 药王孙摇了摇头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两广总督邓廷桢、广东巡抚怡良还有那个粤海关监督豫坤万一偷偷给皇上递折子就麻烦了。” “我自然有办法应对那几个笨蛋,但是现在我更担心的是英国人。” 香山这么一说,药王孙和赵神枪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神枪问道:“傻蛋,那些黄头蓝眼又什么值得担心的?” “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驾着铁甲船杀到虎门外……” 不等香山说完,赵神枪便狐疑地瞪着眼珠子走到香山跟前,一边伸手摸香山的额头,一边说:“傻蛋,你脑袋烧迷糊了?是不是在说胡话?那些蛮夷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他们敢打大清国?” 他们正说着话,门口守门的魏胡子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说:“钦差大人,怡良大人和豫坤大人在书院门口等着见你。” 药王孙提醒香山说:“傻蛋,他们俩肯定是来找你问罪的,你可要当心了。” 香山不以为然地笑笑说:“你们不用担心,对付这两个蠢货我有的是办法。” 刚听到鸦片合法化的消息以后,怡良和豫坤等人都懵了! 起初他们以后不过是街谈巷议,一些无聊的百姓以讹传讹,便命令官差却打探虚实。 官差出去没多久便手里拿着张告示回来了。 官差将告示交给了怡良,怡良展开一看,白纸黑字,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确实能够在医馆里买鸦片了。 怡良打发走官差,问豫坤说:“这个姓林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他奉旨来禁鸦片,这么做实在让我看不懂!” 此时的豫坤则愁容满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时地唉声叹气说:“这下子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 “一旦鸦片可以买卖,对咱们极为不利。” 第0023章 降服 “你是说咱们私藏的那些鸦片?” 豫坤点了点头说:“鸦片禁止得越严,咱们便越是奇货可居,前阵子那些不从咱们手里拿货的那些鸦片贩子要么关进大牢,要么充军发配,剩下的都是咱们这条线上的人。本来咱们可以借此良机随意的抬高价格了。现在姓林的突然宣布鸦片可以买卖,如此一来,咱们手里的货就卖不出好价钱了,说不定最后都得砸在手里。” 怡良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既然如此,赶快将这些货退还给洋人吧。” 豫坤听到这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唉,姓林的到广州之前,我怕出岔子,曾派手下去找那些英国佬商量着退货的事情,但是那些王八蛋却死活不同意,大谈什么契约精神,还拿出来当初签的合同,逐条指着上面的条款说咱们退货的理由不成立。最后说什么也不同意退货,奶奶的,快气死我了。” “这些英国蛮夷真是不识抬举,我迟早会找机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怡大人,十万火急,眼下咱们应该怎么办?” “你是粤海关总督,这点小事还能难得住你?这事交给十三行不就行了吗?” “十三行那些人看着逆来顺受,但是咬人的狗不露牙,这事上他们可不值得信任,鸦片的事情毕竟见不得光!若是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怡良听到这里,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十三行有人跑到邓廷桢那只老狐狸那里举报我贪污。” “你放心,那个老家伙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虽说邓廷桢不足惧,如果他们直接到京城告状呢?唉,实在小觑不得呀。” “奶奶的,你查清楚了没有?举报人是谁?” “十三行总行商伍秉鉴。” 怡良摇了摇头说:“你一定是搞错了,这个蔫货胆小怕事,连街上的乞丐都不敢招惹,他哪里有这胆量?” “我也觉着不会是他。唉,算了!小心行的万年船,这次咱们还是认栽吧。” “哼,静观其变,先停停再说。” 怡良说着话站起身来,吩咐门外的仆人准备轿子。他回头对豫坤说:“走吧,咱们去见见姓林的!” 豫坤想起来前几天宴席上的情景,心里有些发怵,连忙问:“这个时候咱去见他合适吗?” 怡良冷笑一声说:“放开鸦片这么大的事情,咱们怎么能够假装不知道?如果不去,倒象咱们真怕了他似得。” 就这样,两个人坐着轿子到了越华书院。 听说怡良和豫坤到了,赵神枪慌忙带着药王孙去旁边的厢房躲了起来。 香山对送信的仆人说:“让他们进来就是了。” 很快两个人便在仆人的引领下到了屋里,见过礼,分宾主落了座以后,香山歪着脑袋问怡良说:“巡抚大人有何贵干?” 怡良赶紧陪着笑脸说:“今天城中百姓谣传林大人下令鸦片可以买卖了,我觉着事关重大,所以特意来问问虚实。” 香山不以为然地说:“确有此事,街头巷尾到处都张贴了告示,而且我再三叮嘱你们巡抚衙门更要多张贴些。” “林大人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香山瞥了他一眼,摆出钦差大臣的架势说:“不妥?有何不妥?你这是质疑我?质疑我就是质疑皇上,知道吗?”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上级经常用这种方式说话,上级只要这么问话,那么下级再合理的质疑也会变成无理取闹,再诚实的建议都变成了居心叵测,所以上级们都喜欢用这种方式说话。 这一招果然奏效,这一连串的问号也将怡良给打蒙了,秃脑门子上顿时冒了汗。 他缓了缓,然后哆哆嗦嗦的说:“林大人,我并无此意,只是担心属下们问起时,我也好替大人解释……” “如此重要的事情不需要向属下解释,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执行!”香山打断他,继续用那种无赖的方式堵住了怡良的嘴。 胖子豫坤按耐不住,忍不住插话说:“属下们可以不知情,但是万一哪天京城的皇上问起此事,我和怡良大人一定要如实禀报!” 香山扫了豫坤一眼,嘴里“嗤”了一声,然后阴阳怪气地说:“豫坤,拿给皇上递折子威胁我?好呀,顺便将你给我十万两银票,还有骄奢淫逸胡吃海喝的事情都禀报给皇上。” 豫坤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有动静了。 香山见气势上已经压倒了两个人,决定见好就收。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最后闹僵了,两个人索性鱼死网破,最后两败俱伤,自己想要做的大事也落空了。 想到这里,香山换了副笑脸,转头对怡良说:“怡大人,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决定放开鸦片吗?” 怡良赶紧说:“我素来愚钝,还请大人明讲。” “自打雍正四年开始,咱们大清朝便开始禁鸦片,但是鸦片最后还是没禁住,衙门不可谓不用力,但是错在方法不对,南辕北辙,越禁越禁不住,所以老办法行不通了,得换换脑筋,想想新办法。” 说到这里,他故意压低声音说:“二位知道我这是什么妙计吗? “卑职不知道。” “哼哼,这叫欲擒故纵,引蛇出洞。” 豫坤摇晃着大圆脑问:“不知道大人怎么个引蛇出洞法?” 香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那些鸦片贩子藏得太深,咱们先放出风鸦片合法,那些得意忘形的蠢货一定会蠢蠢欲动,到那时候咱们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听了香山这么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怡良和豫坤连连赞叹说:“林大人果然高明!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香山最后又故作玄虚地叮嘱怡良和豫坤说:“两位大人,我此次离开京城之前,皇上叮嘱告诉我说广州城中有些官员卷入了鸦片走私,所以我的计划千万不要泄露了。” 豫坤信以为真,以为他和怡良暗中走私鸦片的事情败露了,吓得脸都白了,端在手里的茶碗差点掉在地上。 怡良赶紧朝着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缓过神来,连口称是。 三个人又随便聊了一会,怡良和豫坤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第0024章 广州十三行 怡良与豫坤走了以后,药王孙从西厢房回到了正屋。 香山将他们谈话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给药王孙讲了一遍,药王孙连声称赞,赵神枪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傻蛋,想不到你那娘的鬼点子还真是不少,我老赵心服口服。” 药王孙想起来刚才聊的话题,接着问香山说:“你刚才说英国佬会攻打广州?” 香山点了点。 赵神枪听到这里,瞪着眼睛说道:“妈拉个巴子的,如今这贪官污吏遍地,民不聊生,但是大清国再乱也是咱们的事,怎么能轮得着那些英国佬来指手画脚?如果他们敢打广州,我赵神枪第一个不答应。” 药王孙摇了摇头说:“千万别打仗,据我所知那些英国蛮夷远比咱们大清国强大得多。” 赵神枪不服气地说:“药王孙,你是不是怕那些英国佬?” “你懂个屁!敌强我弱,这仗能不打最好不打,但是一旦开了仗,我药王孙绝对不会落在你这个猪头后面。” 香山继续问药王孙说:“我想见见英国佬,打探清楚他们的计划。” 药王孙说:“那就需要找十三行了!” 香山倒是听说过广州十三行。 香山最早是通过一本名为《如何迅速成为世界首富》的书知道广州十三行的,他还知道大清朝除了经营票号的晋商,操办盐业的徽商,最有钱的就要数专门和洋人做生意的广州十三行了。 同他这个时代的所有人一样,香山整天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 等候火车时,他经常光顾候车厅里的小书店打发时光,那里边有各种印刷质量低劣的书,最多的是明星花边、保健养生、官场黑幕,剩下的书便是关乎他梦想的书了。 他上火车前通常会买一本这样的书,然后上了火车便开始如饥似渴地翻看,看得肾上腺振奋,雄性荷尔蒙井喷,然后坚信一夜暴富是件很清晰很简单的事情。但是看累了,睡过一觉醒来,便开始重新昏昏然,觉着一夜暴富是很扯淡的事情。下火车之前,书也随手丢进了火车上的垃圾桶。 香山有次等候着搭乘一辆回东北老家的绿皮火车,火车很正常的晚了点。他为了打发时间,便到车站候车厅的书屋闲逛,看都这本名为《如何迅速成为世界首富》的书,他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花了九块钱买了一本定价七十的书,书里讲的世界首富叫伍秉鉴,他是广州十三行的总行商。 这本书里浮皮潦草地提到过广州十三行,但是这十三行到底什么来路,他则是两眼乌黑,一塌糊涂。 “药王孙,这十三行到底什么来头?” “十三行可是由来已久。当年粤海关刚刚设立的时候,但凡与洋人通商的事务,事无巨细,都是由京城内务府钦派的皇商负责。但是这些八旗子弟出身的皇商百无一用,最精通的是提笼架鸟,最擅长的游荡茶楼酒肆,抓蛐蛐斗蝈蝈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唯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所以这些纨绔子弟到广州待了不到几个月,不仅亏光了内务府拨给的银子,而且还闹得整个广州城怨声载道。当时的两广总督和粤海关监督被逼无奈,这才给皇上递折子成立十三行专门经营外贸。一些家境殷实的广州商人只要捐给朝廷二十万两银子便可以得到粤海关发放的行贴,有了这行贴便算入了十三行,取得了跟洋人做贸易的特权。” 香山接着问道:“十三行只有十三家吗?” 药王孙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十三行只是沿袭前朝的旧称,多的时候超过几十家,现在只剩下伍家的旗昌行,卢家的广利行,梁家的万宝行,潘家的同孚行,马家的顺泰行,罗家的东昌行等几家了。” “都说广州十三行有的是钱,这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说起十三行,谁都知道那里金山珠海,堆满银钱,金银财宝多得数不胜数。” “哦,这么说他们都是做生意的高手了?” 赵神枪撇了撇嘴,鄙夷地说道:“狗屁高手!朝廷规定洋人买的茶叶、生丝、布匹、绸缎、糖、大黄这类大宗货物必须通过他们十三行,这些黑心掌柜先低价从散客买货,然后在高价倒手卖给那些洋人,有这么好的条件,只要不是白痴,自然都能赚的钵满盆盈。” 药王孙接着说:“起初传言十三行掌柜如何有钱,我也不相信。街谈巷议总难免夸大其词,但是五年前的那场奇案让我信了。” 说到奇案,香山顿时来了兴致,连忙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奇案?” “那年冬天,十三行失火了!据说广州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火,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七天七夜,整个商馆区,从十三行的店铺到洋人的店铺全部化为乌有,只剩下焦土一片!唉,真是惨烈。” 赵神枪插话说:“真是可笑,既然大火把他们的东西都烧光了,你怎么知道他们钱多?” “你听我接着说,火灾发生的第四天,我正巧去城外行医回来,路过十三行时,看见距离火灾不远的路上,人山人海都趴在地上疯狂地挖挖东西。你们猜他们在抢挖什么?” 香山好奇地问:“他们在挖什么?” “他们在挖银子,原来大火将各行掌柜存在银库的雪花银子全部给烧化了,被烧化的银子足足流淌了两里地,都流到珠江里去了。” 赵神枪听到这里,顿时满脸的艳羡,他无限惋惜地说:“唉,可惜我老赵晚到了广州几年,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让我碰上,真是可惜了。” “你们知道损害了多少两银子吗?足足四千多万两,乖乖,这可是整个大清朝一年的财政收入!” 香山疑惑地问道:“药王,为什么将这场大火被称为奇案?难道里面还有什么蹊跷?” 刘郎中压低声音说:“有人说这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什么人如此狠毒?” “这火是从伍家的怡和行开始烧起来的,但是奇怪的是他家和卢家的广利行却毫发无损,火灾发生前一天他们便将白银等值钱的东西运回到珠江南岸的豪宅里去了。” 第0025章 伍秉鉴 香山说:“会不会是巧合?” 药王孙摇了摇头说:“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可以说是巧合,但是后来伍家的一个伙计和其他行的伙计在一起喝酒,没想到驴马尿灌多了,酒后吐了真言。” “药王,这个伙计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个伙计说失火案前两天,他们掌柜的突然往行里偷偷存了大量的硫磺和硝,还有大量的棉花,可是十三行从前几乎从来没有买过这些东西。” 赵神枪瞪着大眼珠说:“这些货都他娘的易燃易爆,突然堆积这些东西,这场大火确实够诡异的。” 药王孙点了点头,接着说:“那几个伙计感觉事关重大,回到行里便告诉自己的掌柜了。那些掌柜听说以后坚信这是有人故意纵火,便联合起来到衙门报了官。” “后来呢?”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伍秉鉴行里的那个伙计几天之后突然消失了,后来他的尸体从珠江里被打渔的意外给捞了上来,听说身体上还系着块石头。” 香山忍不住问道:“难道这场大火是怡和行的掌柜放的,后来因为这个伙计走漏了风声,所以干脆杀人灭口?” 药王孙点头说:“很多人更加怀疑是怡和行搞得鬼,尤其那些倾家荡产的洋人更是不依不饶,他们和十三行其他掌柜到衙门口请愿,要求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但是衙门装模作样地查了一番,始终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他们正说着话,看门的魏胡子进来禀告说:“林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 “十三行的伍掌柜。” 香山疑惑地问:“哪个伍掌柜?” “奶奶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位伍掌柜就是我刚才给你说的怡和行的掌柜伍秉鉴。” 香山听到伍秉鉴这三个字,“呼”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听药王孙和赵神枪扯了半天的蛋,竟然没听明白他们刚才说的这个人竟然是伍秉鉴。 伍秉鉴这个名字已经印到了香山的脑子里,而且他一度将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富豪当成了精神偶像! 乖乖,精神偶像来了!香山自然兴奋异常! 说起伍秉鉴,还要从香山在火车站候车厅买的那本《如何迅速成为首富》的盗版书说起。 没有翻开这本印刷低劣的书之前,单是封面上几行醒目的红字便挑起了他的胃口:2000年,美国《华尔街日报》评选千年富豪五十强,中国共有六人入选,除了成吉思汗、忽必烈、刘谨,和珅,宋子文这些响当当的狠角色,其中最名不见经传的便是这个伍秉鉴。 书的作者自诩是伍秉鉴的后人,说他祖上早年从福建老家逃难到广东,先是靠卖些鱼虾维持不死,后来迅速崛起,到了伍秉鉴时期已经混成了世界首富,美国铁路大王约翰?穆瑞?福布斯给他们祖上打过工,同时期美国首富约翰?亚斯特的财产不到他的一个零头。 香山听说自己精神上的父亲来了,自然格外兴奋,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慌忙催促着魏胡子说:“快点走,我要去迎接伟大的伍秉鉴!” 他兴冲冲地刚要出门,药王孙不停给给他使眼色,赵神枪更是一下子拽住了他。 香山知道他们有话说,慌忙吩咐魏胡子说:“老魏,你先去门口候着,有事待会我再吩咐你。” 魏胡子偷偷看了药王孙两眼,然后点头哈腰地出了屋门,随手带上了屋门。 赵神枪正要说话,药王孙指了指门口。赵神枪走到门口,拉开门,看见魏胡子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廊檐下,他不由地怒骂道:“滚远点!” 魏胡子吓了一跳,赶紧满脸陪着笑,臊眉耷眼地下了廊檐,规规矩矩地站在院子里。 药王孙对香山说:“傻蛋,你现在是堂堂朝廷一品大员,不是十三行的伙计,你怎么能去迎接一个洋行的破掌柜呢?” “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虽说他有点糟钱,但是地位低下得很,莫说是你,哪怕广州城芝麻粒大小的七品官也不屑于出门迎接他呀,你能见他一面就给足他面子了。” “难得我不能和他交朋友?” 赵神枪瞪圆了广柑一般的大眼睛,吃惊地问:“你和他做朋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果让广州城的百姓知道此事,他们会笑掉大牙了,如果传到京城,道光那个老家伙非得罢了你的官不可!” 药王孙接着说:“士农工商,商人本来便处末席,这些跟蛮夷打交道的十三行掌柜的更是末席中的末席,走到街头,哪怕要饭的乞丐都能将骂他们汉奸。” “药王说得对,骂他们汉奸还不能还嘴,不然到了衙门里肯定得挨板子。” 药王孙和赵神枪的惊诧让香山有些不适应。在他生活的世界,官员和老板就像一对永远难以分开的连体婴儿一样,无时无刻不粘在一起,谁都离不开谁。 “那我见见他总是可以的吧?刚才你们也说了,要想打探英国佬的消息离不开十三行,况且这位伍掌柜又是十三行的总行商。” 药王孙说:“见见他倒是可以的!” 香山长舒了口气,转头吩咐赵神枪说:“老赵,你让魏胡子将伍秉鉴带进来吧。” 赵神枪走到门口,拉开门,冲着杵在院子里魏胡子喊道:“去将伍秉鉴传来吧。” 魏胡子听到以后,赶紧慌慌张张地出了后院,去前院传伍秉鉴。 药王孙叮嘱香山说:“傻蛋,伍秉鉴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心眼子比渔网眼都多,最擅长察言观色,你待会见他时一定多留几个心眼,千万别让他将忽悠了。” 香山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知道了。” “老赵,先带我躲一会,这个老小子发现我在这里,指不定会动什么歪心思。” 赵神枪答应了一声,带着药王孙去了西厢房。 此时伍秉鉴正规规矩矩地等候在门外。 魏胡子被赵神枪训斥了两句,窝了一肚子火,他耷拉着一张驴脸回到越华书院门口以后,满肚子的怨气都撒到了伍秉鉴身上。 “妈拉个巴子的,今天我老魏出门遭劫,撒尿湿鞋,擦屁股扣烂纸,放屁屙出屎,诸事不顺,都是你这个狗汉奸闹腾的!” 第0026章 初见 伍秉鉴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邪火,无端被骂了一顿,尽管觉着窝囊,但是仍旧规规矩矩地束手而立,陪着笑脸劝说魏胡子息怒。 魏胡子骂够了,怒气撒干净了,冲着伍秉鉴嚷嚷道:“姓伍的狗汉奸,别他娘的象高粱秸一样杵在那了,跟着老子去见钦差大人吧。” 伍秉鉴赶紧连声道谢,然后问道:“老兄贵姓?” 魏胡子斜了他一眼,然后不耐烦地说:“老子姓魏,跟我走吧!待会你见了大人有话快说,有屁便放,千万不能耽误了他老人家的时间。” 伍秉鉴先招呼魏胡子停住,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坠偷偷地塞到他手中,然后抱了抱拳说:“有劳魏爷了,这件小玩意,略表我伍某的谢意。” 魏胡子看见玉坠,两只小眼睛顿时亮了,他慌忙接过玉坠,将它拿在手里反复琢磨了一番。 这个玉坠晶莹剔透,做工精致,搭眼一看便是难得的上品。 魏胡子顿时两眼放光,怒气全无,他一边乐呵呵地将玉坠揣进兜里,一边拱了拱手说:“都说你伍掌柜出手大方,果然名不虚传呀。” 伍秉鉴卑微地笑了笑,然后说:“钱财乃身为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该散财的时候自然吝啬不得。” “唉,还是你们跟洋鬼子打交道的土财主过得滋润。” 伍秉鉴见他消了气,悬着的心落了地,他赶紧恭维道:“魏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乃是人中龙凤,才能有在钦差大臣身边效力这样的好差事,我们这些下里巴人连做梦都不敢想。” 经伍秉鉴这么一番恭维,魏胡子不觉有些飘飘然,好像在衙门看门传话这份职业有了无上的光荣。 魏胡子正要抬腿往里走,伍秉鉴叫住了他问:“魏爷,钦差大臣此时没见别的客人?” 收了伍秉鉴的吊坠,魏胡子原来凶巴巴的脸顿时变得如水一般的温柔, “这会四眼狗药王孙正陪着钦差大人说话。” “药王孙?是回春堂的药王孙吗?” 魏胡子点了点头,接着撇着嘴说:“不错,正是这个四眼狗!奶奶的,也不知道这个呆头鹅交了什么好运,竟然成了钦差大臣的座上宾,而且还跟钦差大臣聊得火热。” “魏爷听见他们聊了些什么?” 魏胡子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然后说:“我进门时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十三行,英国佬,对了,我还听见他们断断续续提到了你伍掌柜。” 伍秉鉴听到这里,心中猛地一惊,他顿了顿问道:“魏爷,他们说我什么?” “唉,我原本想躲在门外面仔细听听,但是都怪那个可恶的赵管家,这个该死的混蛋看见我站得离门口近,不仅害得我没听清楚,而且还出言不逊,骂了我几句。” “魏爷是什么样的人物!何必跟钦差大臣身边的小人计较!” “对,对,还是伍掌柜说得有道理。” “不妨事,以后有事还得麻烦魏爷多多关照。” 魏胡子听到这里,顿时乐了,这会他的霸气漏完了,谄媚地对伍秉鉴说:“伍掌柜放心,以后事关你的事,我一定替你留意。” 伍秉鉴淡然笑笑说:“多谢魏爷了。” 伍秉鉴不漏声色地跟着魏胡子进了越华书院。 两个人进了门直奔后院,一路之上伍秉鉴的眼睛不时左右观望。到了后院,魏胡子让伍秉鉴现在门口候着,他规规矩矩地走进屋送信说伍秉鉴到了。 药王孙和赵神枪已经躲到了隔壁的厢房里,只剩下香山一个人等候在屋里。 即将见到自己的偶像,香山心情激动得如同潮水一样,他这会能体谅那些疯狂的粉丝初见偶像时的那种疯狂了。 这时候魏胡子挑开门帘,引领着伍秉鉴从外面走了进来。 当伍秉鉴进门的那一瞬间,香山的手心冒了汗,心脏更是激动的差点跳出来。 当伍秉鉴往前走了两步,跪倒在他跟前时,他惭愧的差点晕厥过去!奶奶的,人家世界首富的一根汗毛就比他的腰粗,但是人家竟然给自己跪下了!这还有天理吗?真是乾坤颠地,实在是羞愧。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伍秉鉴这样的富豪会成为万千人瞩目的焦点,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前呼后拥,长腿女秘,壮得象熊一样的保镖。多少官员想成为他们的座上客,所有女明星愿意为他们宽衣解带,无数年轻人将他们当成精神偶像,他们的每一句废话都会被当成人生格言,他们做的每一件小事都会被当成励志传说。可是这位身价不知道要比他们高多少倍的伍秉鉴见到自己却唯唯诺诺,如同卑微的小贩遇到凶悍的城管一样。 “草民伍秉鉴见过钦差大人。” “站起来吧。” 伍秉鉴恭恭敬敬地站起身,谦卑中还带着初见朝廷大员时的惶恐。 香山看清楚了传说中世界首富的长相:干干瘦瘦的一个小老头,不足一米六的身高,瘦巴巴的核桃脸,金鱼眼,嘴唇上两撇八字胡,脑袋上戴一顶黑缎六合一统瓜皮帽,玄色巴图鲁背心外面套着一袭灰府绸夹袄。 香山有些失望,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世界首富竟然平庸得象看宿舍楼的老张一样。 香山定了定神问:“你是伍秉鉴?” “是,在下便是伍秉鉴。” 香山吩咐他站起来,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请坐吧!” 伍秉鉴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他还被一个看门的皂衣给骂得狗血喷头,如今堂堂钦差大臣竟然给自己让座了!他伸出手来,狠狠地拧自己的大腿,生疼生疼的,不像是做梦! 他揉揉了眼睛,看清楚香山确实指着旁边的一把椅子让他坐下,他这才信以为真,慌忙摆手说:“在钦差大臣面前,哪里有草民的座位。” 说完以后,伍秉鉴规规矩矩地束手而立,如同半截树桩子一样戳在香山跟前一动不敢动,。 “伍掌柜,你找我何事?” 听见香山问话,伍秉鉴眼睛里突然泪光点点。 看见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世界首富卑微如斯,香山心里一阵戚戚然,眼泪也差点跟着掉下来。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绕过紫檀木书案,走到伍秉鉴跟前,请他入座,伍秉鉴受宠若惊,不再敢推脱,慢慢地坐在椅子上。 伍秉鉴擦了把眼泪道:“钦差大臣初到广州便革除弊政,大人实在是我们十三行的救星。” “伍掌柜言重了,我林某人不过是顺应民意而已,这乃是我的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唉,大人有所不知,从前只要掀起禁鸦片风潮,最先倒霉的便是十三行,我身为十三行总行商更是首当其冲。” “唉,这也难怪,鸦片是洋人运来的,你们这些专门和洋人做生意的十三行自然逃脱不了干系。” “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呀,整天提心吊胆,朝不虑夕,捐来的二品顶戴被摘掉过好几次,谁也不知道哪天便被关进大牢。” “伍掌柜,过去的暂且不提了。我正好有事找你。” “大人有何吩咐?” “最近英国商人有没有异常之处?” 伍秉鉴起初有些诧异,悄悄抬头看了香山一眼,顿了顿说:“既然大人问起,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伍掌柜但说无妨。” “大人,那些英国商人早就怨声载道了。” 香山听到这里,慌忙站起身来问:“英国人是因为朝廷禁止鸦片而心怀不满?” “是,但也不全是。” “你说清楚些,他们到底为什么不满?” “不瞒大人说,这次草民正是因为此事而来。” 伍秉鉴说着话,从腰里掏出来一封信来交给了香山,然后说:“林大人,这是英国洋商联名各国洋商写给您老的一封信,他们要求我无论如何要转给你。” 第0027章 英国佬的来信 香山接过信看了看,这是英国人联合各国洋人写给钦差大臣的。 “林大人,他们原本要联合给皇上写信,再三恳请我将信转给皇上,这不是白日做梦吗?皇上怎么可能会看他们的信。可是我不答应,又担心他们滋生出事端来。我思来想去,建议他们将不满说给您林大人,他们便给您老写了这封信。” 香山打开信,几页白纸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汉字,字写得虽烂,但是语句却通俗易懂,香山皱着眉头认真看了看。 大清国钦差大臣在上: 欣闻钦差大臣初到广州便以雷霆万钧之势革除百年弊政,实在令我等敬佩。 我们大英国距离中华有七万里之遥,我等不远万里来到此地,不为别的,只为互惠互利,互通有无,可是自从你们大清国开埠通商以来,粤海关肆意刁难索取,百姓恶意毁谤,视我等为蛮夷,骂我们番鬼,实在令人厌恶。如今更是因为鸦片事宜搞得我们怨声载道,愤懑难平。鸦片不过是救人的药材,贵国却因少数奸猾之人沉湎吸食而归罪于我等,动辄以中断贸易相威胁,实在是荒谬至极。 你们素来瞧我们不起,将我们象牲口一样限制在广州城外那块巴掌大小的地盘上。奶奶的,不让我们进广州城,不让我们坐轿子,这倒也罢了,还不让我们到珠江里划船,游泳,当我们是木雕泥塑的怪物了?你们还不让我们读中国书,说中国话,更不让我们传圣教,教人说英语,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坐井观天,闭目塞听,不知道天下之大倒了罢了,反倒贬低我们为蛮夷,是在是可笑! 你们这些可怜的东方人竟然还嘲笑我们丑陋,我的天呀,我们身材高大挺拔,皮肤白得象大理石,眼睛蓝得像蓝宝石,嘴唇红得象红宝石,我们哪里丑陋了? 最操蛋是你们几个人不允许我们的家眷,女朋友到这里来,不知道我们西方人信奉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吗?异国他乡,长夜漫漫,枕边没有女朋友,你们知道日子对我们这些吃牛肉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来说有多难熬吗?而且我们的女眷都在澳门,我们想要见她们一面,必须划两天船才能见到她们,如果分手久了,她们在澳门红杏出了墙后果谁负责? 林钦差,当你们的渔船只能象鱼虾一样在浅海活动的时候,我们已经不畏艰险,披荆斩浪几万里。当你们这些可怜的中国人还象驴子一样肩挑背扛的时候,我们已经发明伟大的蒸汽机;你们还赶着笨拙的毛驴车,我们的铁路已经绵延了几千里;你们的士兵此时还在挥舞装腔作势的刀矛时,我们已经造就了无坚不摧的火枪火炮。 我们不仅技术领先你们,我们的文明更是别具特色,丝毫不输于你们。你们有孔孟,我们有耶稣;你们有李白杜甫,我们有伟大的莎士比亚。你们有什么理由看不起我们? 我们将英国的土特产和工业品带来,然后将你们的生丝茶叶等物运走,这原本是互通有无相得益彰的好事,可是你们却认为这是对我们的施舍,更可笑的是竟然还怀疑英国贪念大清国的土地。我们大英帝国被称为“日不落”,地盘子遍及全球!怎么还会贪恋你们的领土?真是愚蠢可笑! 我们听说大清国皇帝有怀柔远人之致意,但是皇恩不及远客,好政策出不来紫禁城,地方官吏不但不体行上旨,反倒故意刁难吃拿卡要,尤其广东巡抚怡良和粤海关总监豫坤这两个混蛋,更是想尽了歪门邪道折腾我们。 更匪夷所思的是贪官污吏欺负我们这些远客倒也罢了,他们竟然连自己的同胞也不放过。广州十三行那些可怜的掌柜动不动便被诬告为汉奸下了大狱,轻者交罚金,重者挨皮鞭棍棒,更倒霉的丢了性命。唉,我们绕遍了整个地球,从来没遇见过有哪个民族象你们这样精于内斗! 尽管如此,我们仍旧想和你们和谐共处,因为我们英王经常命令我们无论到了天下何处,务必力求与各国人讲信修睦。所以我们谨记国王的教导,我们的商船碰到大清国的船沉,可怜的水手落入海中,我们一定会争先抢救,然后带他们回国与家人团聚,我们英国人以救人为荣,救人带来的快乐远远超过杀掉敌人带来的快感。 如果认为我们英国人可以随便欺负,那实在是太可恶了。我们英国水手虽然内怀仁温之心,但是最受不了的便是受人凌辱,一旦遭到不公正待遇,必定报负义之仇。所以恳请您下令你们的官员和子民应力行中国大皇帝怀柔远人的善举,那样大清和英国才能和睦共处,享受和平。 信的末尾歪歪斜斜地罗列着几十个外国人的名字。 香山将信合上,皱着眉头琢磨了一番,然后问伍秉鉴说:“看来英国佬早就心存不满了。” “不瞒钦差大人说,英国人早就心存怨恨,觉着他们遭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起初我们十三行可以从中周旋,可是后来……” 伍秉鉴说到这里,神色很是紧张,欲言又止。 香山安慰说:“伍掌柜,你有话直说便是了。” “大人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才行。” “你放心说就是了,一切有我替你做主。” 伍秉鉴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最后才敢鼓足勇气说:“自从豫坤当了粤海关监督,尤其怡良主张广东以后,他们俩狼狈为奸,动不动便找那些洋人的麻烦,各国洋人怨声载道,我甚至听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消息……” “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英国商人铁头老鼠查顿因为鸦片的事情被官府通缉,他去年潜回英国以后便开始四处游说,嚷嚷着让政府出兵教训中国。听说好战的英国外相巴麦尊正在着手准备,他们现在唯一需要的是如何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消息可靠吗?” “这是美国医生伯驾告诉我的。他让我早日告知衙门,我先是去告诉邓总督,邓总督原本想火速给朝廷上书,但是怡良却说这不过是洋人危言耸听,还吹牛皮说如果洋兵赶来犯我大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0028章 收买魏胡子 “如何阻止他们出兵大清?” “只要钦差大臣上书皇上罢了怡良的官,撤了豫坤的职,平了那些英国人的怨恨,这场战争便可以避免。” “怡良和豫坤到底做了什么让英国人这么愤怒?” “自从豫坤到任以后,动不动随意上调关税,乱收规礼,洋人们已经不堪其扰,苦不堪言,而怡良到任以后更是极为傲慢,对那些西方蛮夷更是瞧不上,还公开宣称说英国人必须对大清国感恩戴德才行,如果不听话便将他们丢到珠江里喂鱼,现在英国佬提到怡良便如同谈论老虎一样。” “怡良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英国人实在没有必要当真。” “唉,豫坤和怡良还做了很多离谱的坏事。” “哦,什么坏事?” “他们俩不仅暗中走私贩私,而且还勾结海盗囤积贩卖鸦片……” “真有此事?” “小人不敢撒谎,而且他们隔三差五便在粤海关衙门胡吃海喝,每顿饭靡费白银数万两。” 香山点了点头,伍秉鉴说的没错,前天宴请他的那顿饭足够万两白银。 “伍掌柜,怡良和豫坤的事情待我调查清楚以后,我禀报皇上后一定秉公处理,但是惩罚了怡良和豫坤难道便泄了英国佬的怒气了?” 伍秉鉴一下子没词了,他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反……反正,惩办了他们两个,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至于洋人那些无理要求,可以慢慢解决。” 香山点了点头说:“我会向皇上奏明此事,但是当务之急我最需要做的是见见那位美国医生伯驾。” 伍秉鉴赶紧连声应承道:“大人想找他询问什么?我一定如实转达。” “我要亲自见他。” 伍秉鉴听到这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大人,看来大人还不熟悉广州的惯例。伯驾是花旗国蛮夷,您老人家是大清朝堂堂正正的一品钦差,您怎么能见他呢?戴顶戴穿官袍的官员都不能见蛮夷,这是咱们大清朝两百年的规矩!官府的大事小情都是由我们十三行转达的。” “这规矩还不是人定的?从前你可有在朝廷一品大员跟前享有座位的荣誉?” 伍秉鉴慌忙说:“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特事特办,你悄悄地将他领到这里来就是了。” 伍秉鉴顿了顿说:“让伯驾进城可能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朝廷有圣旨,洋人只能在老老实实在城外的商馆区待着,不能出入广州城。” 香山听到这里,自言自语地说:“原来还有这事!” 香山觉着这倒是挺新鲜,他不由地想起自己所在的京师大,学校最好位置的宿舍楼都留给洋鬼子留学生了。他毕业找不到工作,只好在京城一个名为“英伦花园”高档社区当保安,那地方位置优越,寸土寸金,但是社区里住着的人除了所谓的商界精英便是黄头蓝眼的外国人,但是没想到一百多年年这些洋鬼子的祖先莫说进京城,居然连进广州城的资格都没有。 伍秉鉴见香山面露犹豫之色,赶紧说道:“草民知道大人可以不为陈腐的规矩限制,但是真要是让伯驾进城,恐怕城里其他大人会做不好的猜忌,所以为了大人的清誉,小人斗胆劝大人三思而行。” “伍掌柜,听你这么说,我没法见伯驾了?” 伍秉鉴琢磨了一番,然后说:“如果大人不嫌弃,明天可以去十三行的公所见他。” 香山顿了顿说:“好,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便去十三行公所。” “好,明天一早我在十三行公所恭候钦差大人大驾光临。” 伍秉鉴说完以后,便告辞离开。香山一直将他送到了屋外,目送着他出了后院。 伍秉鉴出了越华书院,朝着正在门口值守的魏胡子拱拱手说:“这次有劳魏爷了,以后有用得着我伍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魏胡子嘿嘿笑了两声,凑到伍秉鉴跟前说:“伍掌柜,前两天在赌馆赌输了银子,那些债主正追着我要债,但是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您老能不能行行方便?” 伍秉鉴吩咐等候在门口的随从说:“你先回行里取二百两银子给魏爷送来。” 随从答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魏胡子没想到银子来的这么轻松,脸顿时笑得如同绽放开的菊花一样,不停地冲着伍秉鉴作揖说:“小人忘不了伍掌柜的大恩大德,今后您老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伍秉鉴将他拉到角落里,低声说:“以后钦差大臣这么有什么动静,见过什么人,还得劳烦你魏爷提前告诉我伍某一声。” 魏胡子连连点头,信誓旦旦地说:“伍掌柜,你放心便是,我保证替你盯紧了。” 一个玉坠外加二百两银子,伍秉鉴就轻轻松松将魏胡子买通了。从此以后香山的一切行踪,伍秉鉴便可以了然于心了。 伍秉鉴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回来问魏胡子说:“魏爷,刚才进门之前,你告诉我林钦差正和回春堂的药王孙说话,可是我为什么没有见到他。” “伍掌柜,别说是您老,我也正纳闷呢,我第一次进去禀报的时候,那个四眼狗跟钦差大臣聊得火热,可是第二次去他却不在林大人的屋里,真是见了鬼了。” “你刚才也没见他离开。” 魏胡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信誓旦旦地说:“伍掌柜,从这里飞出去一只苍蝇我都能分得出公母,我发誓那个四眼狗肯定在书院里没出来。” “好吧,伍某告辞了。” 伍秉鉴冲着魏胡子拱了拱手,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越华书院,出了广州城,回到了十三行。 伍秉鉴出了广州城,回到了十三行公所。 广利行的掌柜卢观恒正等候在那里,他见伍秉鉴回来,慌忙迎了上去。十三行中,伍家和卢家势力最大,而且卢掌柜的儿子娶了伍秉鉴的侄女,有了姻亲,两家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 伍秉鉴进了屋,一边转身掩屋门,一边叮嘱门外的伙计说:“在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卢掌柜问道:“老伍,见到钦差大臣了吗?” 伍秉鉴点了点说:“见到了!” 第0029章 扮猪吃虎 “这位钦差大臣到底如何?是不是如同街头巷尾传的那么神奇?” 伍秉鉴摇了摇头说:“这位林大人倒是没有官架,说话也和气,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气度显得神叨叨,总让人琢磨不透。” “你将怡良和豫坤做的丑事告诉他了?” 伍秉鉴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发了雷霆之怒?” “没有!” “如此看来,此人也不过是徒有其名!说不定也是打着钦差大臣的幌子,贪上一笔银子便滚回京城了。” “这个姓林的应该不是贪财之辈。” “何以见得?” “今天同文行和万宝行给他送了不少银子,听说他眼睛眨都没眨便给了医药行那些郎中了。” “哼,欺世盗名的清官都这么干,大庭广众之下,他这么做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京城的消息说这个姓林的素来清廉,看来传言非虚,不然皇上也不会这么信任他。” “这么清廉的钦差大臣照理说应该嫉恶如仇才对,可是他听说了地方官员贪污竟然无动于衷,真是奇了怪了。” 伍秉鉴皱着眉头说:“我伍某人摸爬滚打半辈子,阅人无数,可是唯独这位钦差大人让我琢磨不透。” “或许他心机重,故意深藏不漏?” 伍秉鉴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我安插在粤海关衙门的眼线昨晚告诉我,钦差大臣在酒桌上动了怒戏弄了怡良和豫坤,心机重的人懂得隐忍,他如果心机重,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看来咱们一时半会没法靠着他除掉这两个混蛋了。” 伍秉鉴冷笑了一声说:“老卢,这事可急不得,咱们暂时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一旦有了好机会就迅速出击,置这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于死地。” “想想这两个混蛋盘剥欺压咱们,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不如咱们还是将此事告诉其他掌柜,然后联名到钦差大臣那里告状,这事关咱们整个十三行,扳倒那两个贪官对他们也有好处。” 伍秉鉴摆了摆手,冷笑了一声说:“万万使不得,各行本来就对我心存不满,同文行的潘掌柜和万宝行的梁掌柜更是想取代我成了十三行的总行商,如果他们跑到怡良那里告了密,咱们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唉,各行本该齐心协力,不然咱们何至于被逼到这种地步?” “哼,同心协力?十三行各行之间本来尔虞我诈,相互拆台,相互提防,当初同文行对咱们两家处处压榨盘剥,如果几年前不是我精心设计的那场火灾,他们现在还会继续骑在咱们头上拉屎呢。” 卢掌柜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来惊惧之色,慌忙跑到门口看了看,见外面没人,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来。 “老伍,这几年我时常被噩梦吓醒,当初万万没想到那把火竟然烧那么大。” 伍秉鉴淡然地喝了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自古以后便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然想做,自然搞得越大越好,如果没有那次火灾,咱们哪里会有今天。” “唉,话虽如此,但是我一直因为此事担心受怕,如果暴露了就麻烦了。” “十三行本来就是刀尖上舔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了利益,各行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事会不会东窗事发?” 伍秉鉴淡定地摇了摇头说:“我伍秉鉴又不曾亲自跑到各行放火,他们能拿我怎样?” “那个被杀的伙计呢?” “你放心,官府收了我的银子,自然不会再追究此事。奶奶的,因为那个该死的畜生多嘴,害得我又多花了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老伍,你说其他行的掌柜会不会跑到钦差大臣那里要求彻查此事?”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很多事情已经死无对证,相信他姓林的纵然是包公转世狄仁杰重生也查不出什么来。” 卢掌柜叹了口气,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伍秉鉴顿了顿说:“唉,说起这个钦差大臣,有件事真是奇怪。”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伍掌柜都觉着稀罕?” “这个林钦差似乎格外在乎英国人,而且还一再催促着我带着伯驾去见他。” “难道他真的认为英国佬会找大清国的麻烦?那封英国人写的那封书信不过是想借机吓唬他。” “我也猜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奶奶的,这实在是一个怪人!” “老伍,万一英国佬出兵咱到底支撑谁?大清还是英国佬?” “谁对咱们有利咱们便支撑谁!” “既然如此,钦差大臣还能不能成为一块可以利用的棋子?” “他当然是一块要好好利用的棋子,更巧的是这位钦差大臣还标榜清廉,所以咱们连银子都省下来了,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买卖。” “这确实是一笔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伍秉鉴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头叮嘱卢掌柜说:“你待会派人打听清楚在越华书院看门的魏胡子的家里都有什么人。” “他不过是个看门的,有什么值得打听的?” “我已经将这条看门狗降服了,他现在就是咱们安插在钦差大臣跟前的眼线,我可以通过这个姓魏的探听清楚钦差大臣这一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还有他的行踪,他的喜欢,这些事情对于我都太重要了。” “魏胡子能不能靠得住?”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块石头百十两银子便足以让他晕头转向了。” “那为啥还有打听他的家事?” “我要恩威并用,魏胡子吃了我的银子就应该好好为我效劳,如果哪天他敢不听我的吩咐,我就让他知道知道收了我的银子不听我吩咐的后果。” “好,我马上派人去打听。” “一定要秘密进行,千万不要暴露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让老白亲自去办。” 老白是伍秉鉴的管家和心腹,做事谨小慎微,深得伍秉鉴信任!伍秉鉴点点头说:“多嘱咐老白几遍,千万别出现差错。” 卢掌柜点了点头,正要准备转身去找老白布置此事,伍秉鉴又把他叫回来说:“老卢,明天你陪我留在公所等候林钦差!咱们必须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关心英国佬!” 第0030章 世界首富的抱怨 第二天,伍秉鉴再次到越华书院门口邀请香山去广州城外的十三行。 这次魏胡子没有刁难他,远远地看见伍秉鉴过来,便屁颠屁颠地主动迎了上去。 “伍掌柜今日如此清闲?” “哦,钦差大臣有要紧事找我商议!” 魏胡子听到这里,慌忙跑回门房给伍秉鉴搬了把椅子,一边搀扶着伍秉鉴坐下,一边竖起大拇指恭维说:“伍掌柜果然厉害,这么快便得到钦差大人的赏识!您老稍候,我这就送信。” 魏胡子撒脚如飞进去给香山送信,撒泡尿的时间便兴冲冲跑回来了,然后气喘吁吁地说:“伍……伍爷,钦差大臣有请!” 香山这会浑身不舒服,从遥远的北方到了华南,香山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昨日接见热情的广州百姓兴奋过了,醒来以后便觉着头晕脑胀,浑身发冷,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 “林大人还能否前去?” 香山摇摇头说:“轻伤不下火线,事关重大,还是去看看吧。” “大人放心,正好借此机会让伯驾医生给大人看看病。” 香山换了身便装,叫上赵神枪,两个人跟随着伍秉鉴出了越华书院的门。 伍秉鉴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出了广州西城门,沿着西城前往南走了一箭之地,很快就到了地处珠江北岸的商馆区。 商馆区小的可怜,从东到西不过二百七十步,南北两端更短,但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块屁帘子大小的弹丸之地。 这里是大清王朝唯一的经济特区,皇帝唯一允许西洋鬼子做买卖的地方,鼎鼎大名的十三行便设在这里。 当年英明神武的康熙爷诛鳌拜,平三番,收台湾以后,大清国内稳定,四海升平,康熙接着剑指东南沿海,便废除了自打明朝那会就开始的禁海令,在澳门、泉州、华亭、宁波分别设立粤、闽、江、浙四大海关,从此重新敞开东南大门跟洋鬼子做贸易。 到了乾隆年间,乾隆帝担心洋鬼子的奇技淫巧还有传教士的歪理邪说会扰乱人心风俗,危机国家安全,便将闽、江、浙三个海关一股脑都关了,最后只剩下最南端的粤海关一棵独苗,只允许外国人在这里来华贸易。 伍秉鉴领着两个人进入商馆区,街巷上倒是很热闹,店铺林立,钱庄、药行、医院、画店、杂货铺之类的应有尽有。 伍秉鉴指着东边几条飞檐吊角的街巷说:“这是我们十三行的地方,西边那几条街巷便是洋人的店面了。” 虽说华夷混住,倒也经纬分明,香山看洋鬼子的店铺都是整整齐齐的三层楼,很洋气的拱门廊柱,每栋楼都有通到江岸的水门,漂亮得像一座座水上宫殿。 香山忍不住赞叹说:“当年康熙爷果然厉害,当初敢开未有之风气,专门划出这么一块区域与洋鬼子做贸易,这样的明君圣主真是不多见!” “康熙爷这么做可谓是有名有利一举两得。” 伍秉鉴说得看似轻描淡写,但是香山还是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便问道:“伍掌柜这话什么意思?” “当年康熙爷开海禁,与洋人通商做买卖,既落下了怀柔远人的好名声,同时又增加了皇宫里的开支用度,实在是有名有利呀。” “伍掌柜,此话怎讲?” “洋人贩运洋货到这里所交的关税户部沾不到半点便宜,都入了粤海关,然后再交给内务府转给宫里供皇上随意支取。” 跟随在香山身后的赵神枪瞥了瞥嘴说:“伍掌柜,别管入了税银入了户部还是内务府,但是大头最后还是让你们赚去了总不会有错吧?” 伍秉鉴赶紧陪着笑说:“赵总管,话可不能这么说,洋行这生意无异于火中取栗,刀尖舔血,你这知道我们人前显贵,但是我们的难处却没有人知道。” “笑话,你们低买高卖,躺着便能挣到白花花的银子,竟然还说自己有难处?” 伍秉鉴苦笑了一声说:“赵爷,我们的难处多了去了,每年宫里皇上皇后寿辰,国家战事,河工水利等各种名目的摊派银两,再加上衙门和粤海关的索取,我们日子也不好过呀。我们不能欠货款,不然便被关进大牢,查封变卖家财充抵不够的银两,我们还得给那些洋人做担保,一旦他们欠了朝廷的税款,我们就得连坐担责,一个行承担不起,我们十三行便得一起承担,最后一家破产家家跟着倒霉。” “奶奶的,十三行日子再难,总比那些伐薪烧炭的工人强吧?” 赵神枪是烧炭工人出身,所以他总以为只有烧炭才是这个世间最辛苦的行当。 “唉,伐薪烧炭虽然辛苦些,但是只要勤快些终归能养家糊口,可是十三行却凶险得多,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连老命都得搭上。远的不说就说福隆行的关掌柜,那可真是个难得的好人,所有人提起他来都竖大拇指,可是结局却惨得要命,因为欠饷破了产,被充军发配到新疆伊犁,在那冰天雪地之地放牛牧马。前两天有人从伊犁捎了信,说关掌柜病死到伊犁了。叶落归根,他家里人想将尸骨运回来,可是路途遥远,又没有银子,最后我们十三行给他儿子凑了银子,这才敢启程去新疆。” 伍秉鉴说到动情之处,颇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眼圈都红了,叹了口气说:“唉,我们十三行真是不易呀。” 香山看到世界首富伤心成这样,心中有些不忍,便转移话题。香山吧嗒下嘴,指了指对面的洋人街道说:“伍掌柜,他们街上真没有洋妞?” 伍秉鉴摇了摇头。 “难道这些吃牛肉喝烈酒的洋鬼子只能象庙里的和尚一样无欲无求?” “他们倒是想,可是朝廷下令洋女人只能住在澳门。” “朝廷这条法律够扯淡的。” “唉,谁说不是!洋鬼子也是满肚子委屈。” “从来没有来过洋妞?” “三年前东印度公司新换的大班不知道这条规矩,把他的老婆从澳门带到这里,随行的一些人的老婆也都跟着来了。这几个娘们穿着时髦的伦敦时装,摇臀晃腰地走在前面的靖远街上,她们遇到咱们中国人也不躲闪,迎上来摇着手喊哈喽。那天十三行都炸了锅啦,她们在前面走,十三行的伙计们就追着后面,街两边店铺的人也都趴在楼上看。邓总督知道后很生气,巡抚怡良更是火冒三丈,怡良将我叫到巡抚衙门,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逼着我赶紧把洋女人赶走。” “洋鬼子乖乖地把洋婆子送到澳门去了?” “没有,做生意的时候洋人们倒是蛮听话的,可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大班脾气大得要命,他从停泊在黄埔的英国商船上召集来百十个水手。这些莽汉们扛着枪支炮弹便聚集到了商馆要造反,说他们的人格受到侮辱。” 香山越听越有趣,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仗打起来了吗?” “唉,最好靠我这把老骨头周旋化解,我磨破了嘴,跑断了腿,两边劝,这事好歹算是平息了。” 赵神枪凑过来问道:“伍掌柜,那些洋女人长得俊不俊?” 伍秉鉴撇了撇嘴说:“洋女人真是丑陋,身板子比马都高,脚比船都大。要说这漂亮姑娘,还得是群芳楼,个个身体娇小,每个人的都小脚美得像菱角一般。” 听伍秉鉴说到群芳楼,香山立刻想起了阿九。 他们正说着话,有个伙计跑过来嚷嚷说:“伍掌柜,海关那群狼又来了,您老赶快去瞧瞧吧。” 伍秉鉴不敢怠慢,慌忙带着香山和赵神枪往公所走去。 第0031章 敲竹杠 香山跟随着伍秉鉴到了十三行公所门口。 十三行公所是一座飞檐翘角,古色古香的建筑,两扇专门从暹罗进口的大门,森严的门面打磨得油光锃亮,透过长长的门廊,香山看见里面是十多间房子围成宽敞漂亮的庭院。 他们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伍秉鉴在门口停住脚,眼珠一转,转头对香山说:“林大人,您老不妨借这个机会瞧瞧海关官差是如何敲诈我们的。” 香山点了点头,和赵神枪在门口停住脚,让伍秉鉴先进了院子。 伍秉鉴进了门,看见庭院中间的的紫檀木椅子上坐着一个戴着顶戴穿着朝服的胖子。 这个胖子面沉似水,耷拉着脸,象半尊木雕泥塑的佛像一样埋在宽大的太师椅里。 太师椅左右两侧站立着两个气势汹汹的官差。 胆小怕事的卢掌柜陪着笑脸,在胖子的斜侧方束手而立。 伍秉鉴进了院子,不敢怠慢,慌忙凑到胖子跟前,一边见礼,一边恭恭敬敬地说:“小人见过文爷!” 被称为文爷的胖子很响地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伍秉鉴,然后扯着公鸭嗓子问:“伍掌柜,你怎么才来?” 伍秉鉴凑到他跟前,满脸陪着笑说:“文爷,实在对不住,福建茶园刚送了一批货,我到货场去验货了。正好碰见越华书院的官差给新来的林钦差买茶叶,我一时走不开,便陪着他闲聊了几句。” 文爷斜了他一眼,然后反问道:“伍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小人不知道错在何处,请文爷指正。” “他林钦差的事情重要,难道我们内务府的事就不重要了?” 伍秉鉴慌忙解释说:“文爷误会了,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文爷不依不饶地说:“我们内务府是给宫里办差的,咱们大清朝还有什么事儿比宫里的事儿要紧?” 伍秉鉴连连摆手说:“文爷息怒,都怪我一时糊涂,说了些不中听的昏话,您老千万别往心里去,赶紧往屋里请,屋里请。” 卢掌柜也陪着笑说:“文爷赶快屋里请,屋里请。” 文爷“哼”了一声,慢慢地抬了抬手,身边的两个官差慌忙走到他跟前,搀扶着他走进了公所正中间的厅堂里。 趁着这个一会,伍秉鉴卢掌柜使了个眼色,然后伸手指了指门外,然后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卢掌柜心领神会,等伍秉鉴陪着文爷进了屋以后,他慌忙走到门外,一声不响地将香山和赵神枪请到中间厅堂隔壁的屋子里坐下。 香山和赵神枪悄悄地跟着卢掌柜进了屋,香山他听见隔壁屋里传来伍秉鉴和文爷的说话声。 香山顺着声音抬头看看,这两间屋的上面是相通的,只是中间加了一人多高的隔断,所以隔壁说话,这边能听得一清二楚。 安顿好香山以后,卢掌柜指了指隔壁,低声对香山说:“林大人,我得过去陪着那几个瘟神,不然文爷又要鸡蛋里挑骨头了。” 香山点了点头,卢掌柜转身离开了屋子,悄悄地带上了门。 卢掌柜回到正中间的厅堂里,悄悄给伍秉鉴使了个眼色,伍秉鉴知道香山和赵神枪已经到了隔壁屋里。 文爷余怒未消,在厅堂里坐定以后,继续扯着嗓子骂道:“奶奶的,他林则徐有什么了不起?他再威风也是大清的臣民,如果我们满人不用他,他不过是个穷酸文人,哪里会有今天?” 这会说的实在是无礼,连香山这个满族后裔也恨不得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文爷咧着嘴骂,正好称了伍秉鉴的心思。 等文爷骂得口干舌燥过了瘾,伍秉鉴一边恭恭敬敬地给他倒茶,一边问道:“文爷这次来有何贵干?” “我找你这个财神爷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为了银子的事儿。” 文爷伸出肥嘟嘟的胖手,费劲地从衣服兜里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随手丢在伍秉鉴脚下,伍秉鉴慌忙弯腰拾起来,小心地展开看了看。 文爷说:“这是今年广东给万岁爷寿辰准备的礼单,怡巡抚和豫大人已经圈定了,有紫檀耕织图宝座、玻璃大插屏镜、自鸣钟等13项贡品,差不多得花6500两银子。你们赶快想办法筹筹银子,耽误了万岁爷的寿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人马上便办,马上便办。” “今年交给内务府的六万两白银,你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文爷,这些我们也准备好了。” 文爷端起茶碗,呷了口茶,然后瞥了一眼伍秉鉴说:“伍掌柜,除此以外,另外还有件事。” 伍秉鉴的秃脑门子上已经浸满了细密的汗珠,他陪着小心说:“文爷有事尽管吩咐。” “这几天京城来了消息,靠近京城的永定河发了大水,各地都要捐银子,广东自然也不能落后。” 伍秉鉴听到这里,抬起袖子抹了把脑门子上冒出来的汗,然后低声问:“文爷,捐赈灾银子应该是布政使的事,照理说内务府不应该管,文爷何必将这笔开支记到我们十三行头上?” 文爷听到这里,眯缝着眼睛说:“伍掌柜,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永定河发了水灾,那京城能安稳得了吗?总不能让皇上担惊受怕吧,所以必须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那我们捐多少银子?” “怡良大人和豫坤大人商量过了,你们十三行先捐二十万两银子吧。” 伍秉鉴皱着眉头说:“文爷,如今各国的洋船刚到,今年的买卖刚刚开始,各行都缺银子,我们咬咬牙可以交皇上的寿礼,该交给内务府的银子也提前预备好了,但是这赈水灾的银子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文爷斜了他一眼说:“姓伍的,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对于你们十三行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你不交的话豫坤大人会生气的,一旦他生了气,恐怕让你捐的就不是捐二十万两了。” 伍秉鉴苦苦哀求说:“文爷,你行行好!二十万两我们确实捐不起,你们这样行不行?我马上召集各行开会,我们想办法凑十万两。” 文爷抬起手来,“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破口大骂道:“姓伍的,真是给你脸不要脸,捐银子是上头让你捐的,你跟我犯得着口舌吗?有种的话,你一分一毫也别捐!我马上回去将此事禀告豫大人。” 伍秉鉴听到这里,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声道歉说:“文爷息怒,我答应就是了。” 第0032章 暴打 文爷“哼”了一声说:“姓伍的,我手里可压着不少举报你走私漏税的证据,这些足以可以将你关进大牢……” “文爷,我一直奉公守法……” “你奉公守法?这么说是我文某说的是假的咯?” 伍秉鉴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说:“不,不,文爷息怒,给小人八个胆也不敢。” 文爷瞥了他一眼,如同猫戏老鼠一样,“啪”的一声往地下吐了口浓痰说:“到底是真是假,最后都是我文某说了算,所以你最好识相点。” “请文爷多多帮忙。” 文爷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这好说!但是你只把公家的事办利索了还不行,我文某遇到些小麻烦,还得劳烦你伍掌柜帮帮忙。” “文爷尽管吩咐。” “再过两个月,我文某得回京城一趟,唉,我上有高堂父母需要孝敬,下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娃娃,留在京城的几房姨太太也不省心,这次回京总得给他们置办点礼物,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苦差事薪俸少,所以这点小事得有劳你伍掌柜了。” 伍秉鉴气得肝疼,但是他还是假装恭顺地问:“文爷,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不知道小人该替文爷准备些什么?” 文爷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唉,准备的东西很多,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周全。” 他给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冲着伍秉鉴嚷嚷道:“伍掌柜,既然文爷想不周全,不如折算成银子吧。” 伍秉鉴唯唯诺诺地说:“好,好,文爷需要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暂时准备一万两吧。” “好,好,我明天便派管家送到文爷府上。” 文爷拍了拍伍秉鉴的肩膀说:“好吧,我还有公务,告辞了。对了,明天让管家再给我带几件八音盒、闹钟之类的小玩意,洋鬼子的那些玩意真是精巧,我回京时带给那些朋友。” “好,好,小人一定照办。” 这边说的话,躲在隔壁的香山和赵神枪听得清清楚楚。 香山恨得牙根痒痒,他正琢磨着如何教训这个胖子的时候,赵神枪已经呼的一声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朝隔壁屋子走去。 “奶奶的,我实在忍受不了这些不要脸的死胖子了。” 香山怕他惹出幺蛾子来,不敢怠慢,赶紧追了出去。 赵神枪到了门口,正巧两个官差正护送着文爷往外走,他们刚到门口,这时候赵神枪突然从天而降,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赶紧滚开!没长眼睛吗?连文爷的路都敢挡?”一个官差一边骂,一边过来推搡赵神枪。 他刚靠近赵神枪,赵神枪便抡起拳头朝着他的面门打了过去。官差猝不及防,再加上赵神枪这一拳快如闪电。如同沙包一样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官差的面门上,这一拳力道极大,官差顿时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水一样涌流出来。 文爷吓了一跳,他摇晃着肥胖的身体一边往伍秉鉴身后躲,一边声音颤抖着问伍秉鉴说:“伍掌柜,这是莽汉是你们行里的人吗?岂有此理,竟然敢打官差……” 伍秉鉴身体迅速地躲到一边,将文爷的身体彻底暴露在赵神枪面前,他还不忘了辩解说:“文爷,他不是我们行里的人……” 赵神枪冲到文爷跟前,不由分说,抬起脚来将他踢倒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拽下他的顶戴,一手抓着他后面的辫子,接着拳头如同冰雹子一样砸在文爷的身上。 文爷起初破口大骂,他越骂,赵神枪打得越亢奋,最后文爷骂不出声来,只能杀猪般的嚎叫。 另外一个官差挽胳膊,撸袖子吵吵着过来帮忙,伍秉鉴赶紧将他拉到一边,小声嘀咕说:“你不想活了?他可是钦差大臣的管家!” 官差赶紧停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这时候香山也从隔壁追了进来,进门看见那个胖子被赵神枪打得杀猪一般嚎叫。 香山觉着很过瘾,索性搬了把椅子,盘起二郎腿看热闹。 他觉着此时的赵神枪真是可爱,赵神枪骑在文爷身上的姿势,挥舞铁拳的英姿让他想到了《水浒传》里的鲁提辖,被他狂揍的文爷仿佛成了倒霉的镇关西。 那一段写得真是他奶奶的精彩,他已经烂熟于心,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全堂水陆的道场:盘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香山瞪圆了眼睛,看着赵神枪一拳一拳地砸下去,不时鼓掌叫好了。 倒在地上的文爷只有出气,没有入气,如同死猪一样倒在地上,一身体面的官服被赵神枪撕扯得七零八落,如同五颜六色的抹布一样。 过了一会,香山觉着差不多了,如果再不制止赵神枪,赵神枪非得将这个胖子活活打死不可。 真打死了他,那可就麻烦了! 香山冲着赵神枪说:“老赵,差不多行了,赶紧停手吧。” 赵神枪也累坏了,听见香山说话,用尽吃奶的力气,打了最后两拳,这才恨恨地停了手。 他停住手,然后抬手擦了擦脑袋上冒出的汗,冲着地上的文爷骂道:“奶奶的,如果不是钦差大臣可怜你,老子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赵神枪看他没有动静,以为他死了,心里不由地有些慌张。 这时候伍秉鉴朝着地上的胖子说:“文爷,你快站起来吧。要不然这位爷又要动手了。” 文爷如同被蝎子蛰了一样,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端坐在椅子上的香山,揉了揉被打得一团乌青的熊猫眼,认出来是新来的钦差大臣,赶快转身跪倒在地上, 他指着赵神枪说:“大人,我无端挨了他的打,求大人给我做主。” 香山骂道:“王八蛋,你身为满洲官差,本应该诚心诚意给皇上办事,你却狐假虎威,借机敛财,咱们满族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钦差大人,皇上寿辰礼单和交内务府的银子都是惯例,我只是传话而已。” “那赈灾的银子怎么回事?今年永定河干,哪里来的水灾?” “大人明察,这是豫坤大人吩咐小人这么说的,主子让我这么说,我只好这么吩咐了。” “让人家孝敬你一万两银子总没算冤枉你吧?” “小人该死,以后小人再也不敢了。” “只要你再敢胡作非为,我马上便将此事上奏皇上,到时候你就等着皇上将你发配到黑龙江当奴隶吧。” “钦差大人饶命,以后打死我也不敢了。” 香山指了指门口,大骂道:“滚!” 两个官差赶紧扶起来文爷,逃到门外,然后屁滚尿流地离开了十三行公所。 “多谢钦差大臣给主持正义,真是大快人心呀。” 香山指了指赵神枪说:“此事多亏了老赵,要谢你谢他算了。” 伍秉鉴赶紧躬身施礼说:“赵爷真是义人。” 赵神枪白了他一眼,然后不屑地说道:“伍掌柜,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他这么欺负!真是个窝囊废!” 伍秉鉴心里比喝了蜂蜜都舒服,但是他故意装扮出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他叹口气,苦笑一声说:“唉,我们做生意的都讲究和气生财,再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宁愿吃点亏,也不愿招惹这些阎罗王。” “奶奶的,我眼里不揉沙子,我老赵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些官差欺压百姓。” 伍秉鉴转头哀求香山说:“林大人,这样的事情隔三差五就发生一次,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找你要银子,您老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呀。” “这事我一定替你解决。” “多谢大人!” “那你赶快带着我去见伯驾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问他。” “好,好,我这就陪大人去!” 第0033章 叫容闳的少年 花旗国医生伯驾的医馆设在洋人所在的新豆栏街。 伍秉鉴引领着香山和赵神枪出了十三行公所的门,穿过十三行的货场,货场前面便是洋人的街区。 货场上忙碌成一团,各种杂物横躺竖放,如同羊拉屎一样零零散散,乱糟糟得没个章法。十三行各行的伙计们如同慌忙的蚂蚁一样忙活着将茶叶、生丝等货物打包,过秤,加盖上各行的标识以后再等候着装上西瓜艇遇到停泊在黄埔港的洋船上。 三个人穿过货场,到了洋人的街区。 洋人街区很整洁,每家店铺前的地面不仅清扫得很干净,而且还用肥皂水仔细地擦洗过,刚从船上运来的洋货也摆放得整整齐齐,不象十三行各家店铺门前,哪怕狗拉的屎风干成白色也不会有人清扫。 洋人的街区中间有一座高大的自鸣钟,自鸣钟与珠江之间是一块空地,洋人就这里修成一个不大的广场,还有座小小的花园,香山看见几个衣装整洁的洋人围坐在花园里的圆桌前喝茶聊天。 伍秉鉴领着香山到了伯驾的医院门口,香山看见医院门口等着看病的人很多,弯弯曲曲地排起来一条长龙。中间除了两三个黄头蓝眼的洋鬼子,剩下的都是梳着辫子的中国人,个个两眼无神,面如菜色,如同霜打的茄子似的。 香山走到门口,抬头看见门口上面悬挂着块木头牌子,上面用英汉两种文字写着“新豆栏医局”,这让香山觉着很新潮。 医馆外面等候着就诊的人看见伍秉鉴过来以后,都纷纷鞠躬作揖,就像和尚看见了佛祖,基督徒遇到了耶稣,嘴里说:“伍掌柜好”、“伍大善人好”。 伍秉鉴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冲着这些人抱拳拱手,满脸谦卑的笑容,两只手一路上都没来得及放下来,跟忙活着吃榛果的松鼠差不多。 伍秉鉴带着他们进了伯驾的医馆。 一进医馆的门,香山看见屋子里宽敞整洁,正中间摆放着一把简陋的木头桌子,桌子后面端坐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洋鬼子。这个洋鬼子满头金黄色的卷毛,他穿着白色的大褂,一副大号白口罩严严实实地捂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蓝汪汪的眼睛。洋鬼子对面坐着一个身材瘦弱的病人,背对着门口,香山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一根脏兮兮的辫子在背后耷拉着。 洋鬼子手里捏着一只鸡毛笔,一边用蹩脚的广东腔问,一边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写画画。 屋里还有三五个梳着辫子穿着长袍的伙计跑前跑后地帮着他打打下手。 伍秉鉴指了指这个洋人,然后告诉香山说:“林大人,这位就是来自花旗国马萨诸塞州的伯驾医生。”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伙计走到他们跟前,弯腰施礼说:“伍掌柜来了。” 伍秉鉴冲着他笑了笑问:“容闳,快过来见过林大人。” 这个叫容闳的少年怯生生地走到香山跟前,低眉顺眼地说道:“小人见过林大人。” 伍秉鉴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对香山说:“林大人,这个孩子叫容闳,原本在澳门的马礼逊学堂读书,前阵子学堂的牧师得病回国,他便过来跟着伯驾医生学习。” 这个小伙计双目如潭,聪明伶俐,看上去格外招惹喜欢。 这时候赵神枪凑到容闳跟前,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容闳。容闳让他给看的浑身发毛,香山倒是熟悉了赵神枪的这种眼神,他刚遇到自己时也是这幅德行。 “小孩,你读的是洋人办的学堂吗?” 容闳往后缩了缩,然后点了点头。 赵神枪惊恐地叹了口气说:“他们说洋鬼子办学堂是假,他们想要夺取你的魂魄才是真的,一旦他们吸干了你的阳气,那你就快下阴曹地府了。” 香山忍不住过去踢了他一脚,然后怒骂道:“闭上你的臭嘴,你会吓着这个孩子的。” 当着外人的面,赵神枪倒是给足了香山的面子,他没敢发火,只得很不服气地躲到一旁不说话了。 伍秉鉴冲着容闳说:“赵爷给你开玩笑,你不要当真!” 容闳摇了摇头说:“当初刚进学堂时很多人都这么说,但是学堂里好的很,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而且布朗夫人从来体罚过我们,听说在私塾里读书不听话,先生会用厚厚的戒尺打手掌心的。” “你说的不错,来咱们广东的很多美国人都是很和善的!” 容闳顿了顿说:“伍掌柜,我正巧有件事想要告诉您。” “你说。” “再过几天,澳门有条船回美国,布朗先生和他的太太派人捎信来问我愿不愿去美国,他出船票钱,而且他还说,如果我喜欢学医,到了美国以后便送我医学院读书,以后一切开支用度他都提供。” “他们为什么选了你?” “他们求遍了整个学堂的学生,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唉,他们夫妇是善良的人,他们苦口婆心地要带我去美国,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们。” 香山听到这里,觉着真实他奶奶的荒诞! 这个时代的人真是有意思,有人求着带着他们去美国,他们竟然不稀罕去,好不容易有个打算去的竟然是出于报恩的考虑。唉,这真是咄咄怪事,滑天下之大稽。 此时此景,让香山想起来他的初恋苏珊。 他读大三那一年,一个叫苏珊的学姐突然跟他好上了,学姐总是满脸愁容,少与人交往,哪怕上课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落落寡欢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 香山起初以为苏珊是江南女子,尽管她长得人高马大,因为她说话的口音和举手投足却很有点江南味道,虽然有些不自然。直到后来该学姐去了美国以后,他才知道该学姐真名叫王六姐,而且学姐也不是南方人,而是如假包换的西北女娃。 在他知道苏珊学姐的真名之前,她不是南方人的秘密他早就觉察了。他们第一次开完房,完事以后,他躲到卫生间洗澡的时候,隔着掩着的门,他隐隐听见洗完澡的苏珊学姐在外面小声打电话说:“额弄你先人滴,嫰说话不算话,老娘额早晚将这事告诉你婆娘……” 当香山从卫生间出来时,苏珊学姐已经恢复如常了。 香山倒不以为意,人总有叫什么的名的权力,而且“苏珊”听上去确实比“王六姐”洋气,而且王六姐喜欢学南方人说话也无可挑剔,大众都以江南女子为美,人家难道没有追求美的权力? 话虽这么说,但是香山后来偶尔想起王六姐,会尽量将她的人和她的声音分开,只见其人不闻其声,或者只闻其声不目睹其人都好些,但是与她相对而坐听她讲话时,他确实总觉着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当苏珊第一次流露出想让香山做他男朋友的想法以后,便纠缠着他去学校外面的咖啡馆喝咖啡。到底去与不去让香山很纠结,他穷得要命,他周身上下翻干净不超过两百块,他倒不是心疼这两百块钱,他只是担心喝完咖啡结账时钱不够,那样丢人就丢大发了。 最后被苏珊姑娘纠缠得没办法,只得厚着脸皮找同宿舍的哥们儿又借了三百块钱,硬着头皮跟着她去那家咖啡馆。苏珊倒是没宰他,轻车熟路地点了两杯咖啡,又点了一些他叫不上名字来的零食,然后开始忧伤地给香山讲她的理想:她正在全力准备考托福,她最大的愿望便是去美国,可是她在南方某地市委书记的爸爸被查了,家产被没收了,如今缺担保人,没保证金…… 苏珊学姐幽怨得跟林黛玉一样。 香山很尴尬,因为自己实在帮不上她的忙。在咖啡馆消磨了半日时光,苏珊喝完了自己的咖啡,然后说回学校图书馆学习。 香山这才如释重负跑去吧台结账,结完账,他悬着的心落了地,一共花了四百八十块钱…… 苏珊学姐每天跟能干的愚公一样忙着学英语,那段时间香山需要做的便是每天早晨天不亮便起床去到图书馆门口排队,因为跟苏珊学姐一样准备着考托福出国的人太多了。苏珊姑娘成功地考过了托福,但是香山很快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不好,直到有一天他看见苏珊款款地挽着一个壮得象非洲长毛公象一样的瑞典佬。 那个瑞典佬足有五十岁,地中海发型,满脸的雀斑,肚子大得象待产的孕妇,隔着八丈远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狐臭味。苏珊学姐倒是挺大方,用酥油混着蜂蜜的娃娃音感谢自己和香山的那段纯洁友谊,然后挽着公象的胳膊款款而去。 看着眼前的容闳,香山心里很为苏珊学姐感到惋惜,如果她有幸和他一样重回一百五十年前,估计不必为了出国而委身于那个可以当她爹的长毛公象了。 香山正浮想联翩之际,忽然听到伍秉鉴问自己说:“林大人,您老说容闳该不该去美国?” 香山毫不犹豫地说:“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然要去!” “林大人真是开通,多年以后,朝廷一直禁止百姓跟随着洋船出国!去南洋讨生的不少,但是越过太平洋去美国的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唉,我说了你们可能不信,早晚会有无数的青年才俊和官宦子弟会削尖了脑袋,想着办法往那里去。” 容闳笑了笑说:“大人真会开玩笑!如果不是因为家穷,谁舍得让自家的孩子去美国那样的荒蛮之地。” 容闳说到这里,羡慕地看着香山说:“大人,我想上私塾读四书五经,象您老一样参加科举考试,考秀才中举人,到京城做进士,如果运气好还可以进翰林院,那样可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唉,可是我家里穷,兄弟姊妹又多,爹娘无钱供养,不然打死我也不会去澳门上教会学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说今天春风得意的人以后总是这么好运!” “你爹娘愿意让你去吗?” “他们自然不舍得,我娘很害怕,她担心我到了蛮荒之地以后,会被那里的蛮人给生吃了。” 伍秉鉴听到这里,笑道:“哈哈,伯驾先生便是美国人,你什么时候见他吃人了?” 容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娘说了花旗国的人个个都是黄头蓝眼,脸白得瘆人,一看便是营养不良,所以我娘担心我会被他们给吃了。” “去吧,美利坚的人不是虎豹豺狼,他们不会吃人,你爹娘将来我打发仆人照顾着。” 容闳点了点头。 他悄悄地从衣服兜里摸出来一个桃木十字架偷偷地让伍秉鉴看了看,然后说:“伯驾先生引导我信了耶稣,医院里其他几个人也信了,他还给我们做了洗礼。” 伍秉鉴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快把十字架藏起来,然后低声对他说:“孩子,你千万别张扬,如果让衙门知道你信了洋教,非得凌迟了你不可。” 容闳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将桃木十字架重新塞进衣服兜里。 这时候伯驾给一个病人看完了病。一边嚷嚷着喊下一位,一边瞪着蓝眼珠子跟伍秉鉴说话:“哈罗,伍先生,今天清闲?” “今天闲来无事,特地带钦差大臣来拜访你。” 伯驾围着脑袋看了看香山,然后说:“等我看完病再陪你们说话。” 伯驾说完以后,便自顾自地接着忙活。 容闳给他们端来茶,他们一边喝茶,一边等候着伯驾。 香山问:“伍掌柜,这些百姓找洋鬼子看病不用花钱?” “医院的开支用度花费的银子都是我们十三行出的,贩夫走卒穷苦百姓到这里来看病是不花钱的。” 赵神枪在旁边赞叹道:“都说有钱的为富不仁,想不到你伍掌柜却是大善人,实在是令人敬佩。” 伍秉鉴赶紧回答说:“大善人可不敢当,只是我祖上经常教导我积善德,这样也算是给后世子孙们积点阴功。” 喝了半天茶,这时候太阳开始垂西,淡黄色的光洒在不远处的珠江水面上。 第0034章 面子问题 洋鬼子伯驾终于打发走了最后一个病人,他忙活了一整天,累得够呛,他拉下口罩,大口地喘着粗气,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如同得了瘟疫的红毛火鸡一样。 “伯驾先生,这位是京城来的林钦差。” 伍秉鉴指着香山对他说。 伯驾听到这里,顿时肃然起敬,慌忙站起身来,他一边伸出手里给香山握手,一边象猫一样“哇哦”一声,接着竖起大拇指,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我不是在做梦吧?想不到整个广州城都在称颂的林钦差亲自到我的医馆来了。让我想想,我到了广州这么多年,您是不是第一个来我这里的大清官员?” 伍秉鉴打断托着腮帮子做思考状的伯驾说:“不用想了,林大人绝对是第一个。” “你们大清官员真是奇怪得很,他们宁愿得病死掉也不愿意见我这个洋鬼子。几年前广州城里最重要的大人物犯了疝气,他都快疼死了,整个广州城只有我可以治他的病,但是他却死活不肯让我给他医治。” 赵神枪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了两声说:“洋鬼子,你真不知道还是装迷糊?疝气的病灶在肚脐眼以下大腿以上,一旦脱了裤子,大人物的男根岂不是让你这个蛮夷随便观瞻了。” 伯驾听到这里,撇了撇嘴说:“大人物又不是美丽的维纳斯,我如果不是医生的话,我才懒得看他那地方,他就是给我银子让我瞧,我都没有兴趣。” 美国说着笑了,笑得很萌。 香山问伍秉鉴说:“伍掌柜,他说的这位大人物到底是谁?” “两广总督邓大人!邓大人初到广州便犯了疝气,正好我知道以前同孚行的潘掌柜也患过疝气,经伯驾妙手治疗,已经痊愈多年,再没犯过,于是便带着伯驾去总督府给他治病,起初邓大人便不相信洋人,尤其听说要脱了裤子更是死活不同意,这也难怪,他素来不把这些蛮夷放在眼里,如今却要在洋人跟前脱了裤子,实在是难以忍受。” “唉,看了这面子比命值钱呀!” “对,对,邓大人也是这么说的,他堂堂两广总督宁愿死也不能丢了面子。” “最后怎么给邓大人治的疝气?” “我最后只得找了一个与邓大人身材高低胖瘦差不多的伙计供伯驾参考,希望他给邓大人开方子,但是伯驾这个洋鬼子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原本温顺得如同绵羊一样,但是这次却象头驴一样倔强,犟着脖子说人命关天,说见不到病人绝不开药方子,最后逼得我差点给他下跪,他这才很不情愿地照着伙计的身形给邓大人做了一个疝气带。说来也真是神奇,邓大人的疝气很快便痊愈了。” 听着伍秉鉴讲完,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在肛肠科医院做痔疮手术的场景。 在京师大时,有段时间香山整天泡在图书馆看书打发时间。图书馆的凳子很硬,坐久了硌的屁股疼,有人给后勤反映,嚷嚷着换成软座,结果被校长否定了。校长列举出了一些出古时先贤们头悬梁针刺股的精神案例,按照这个理论,图书馆的凳子硬,硌屁股不是应该的,而且是必须的。香山在这样的凳子上坐的时间久了,**周围血脉不畅,得了严重的痔疮,他每天眉头紧锁,疼得呲牙咧嘴,以至于后来连路都没走动了,他实在无法容忍,只得请假去医院看病。 医院肛肠科有两个医生轮流坐诊,一男一女,双号是男医生,单号是女医生。香山专门挑双号去的医院,但是他很不走运,那天原本是男医生的班,可是因故和女医生换了班,所以他要么让女医生马上做手术,要么再煎熬两天等男大夫回来,可是他疼得生不如死。最后决定反正两位医生都是大理石雕刻的脸,冷冰冰的没有表情,便决定让女医生给他操刀割痔疮。 接下来的场景让香山欲哭无泪。 女医生让护士把他领进手术室以后,过了半天才进了手术室的门,更要命的是她屁股后头还跟着一群实习的男女学生。 女医生让香山把裤子褪到小腿,然后趴卧在窄长的手术床上,那些学生迅速呈半环状围在香山屁股左右,认真观摩女医生给香山做手术的过程。 香山斜对着的前方是手术室里的洗手池,洗手池上面的白墙上镶嵌着一面光洁的镜子,他有幸通过这面镜子观摩自己身后的情景。 女医生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冰冷,吩咐香山翘起臀部,身体摆放成弧型。他一边给那些围观的学生讲解,一边开始割香山的痔疮。 女医生先用蘸了酒精的药棉清洗香山的病灶,然后给香山打麻药,一边做,一边细致地讲解。 香山能从镜子中发现那群实习的学生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记事本,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屁股,不时地写写画画,中间还夹杂着低声的讨论声,香山觉着那一刻自己的灵魂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供人类研究的**有恙的活体标本…… 伯驾问香山说:“林大人来找我何事?” “我老林今天又要事专门来请教伯驾先生。” “老天爷,您竟然称呼我先生,而且还说请教……” 伯驾激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洋人已经习惯了大清官员说话颐指气使的模样,香山如此有礼,反倒让伯驾很不适应。 “林先生,请跟我上楼吧。” 伯驾邀请他们三人上了二楼,二楼是他的会客室。 上楼的时候,伯驾就不停地咳嗦,他的嗓子象繁忙的铁匠铺子一样烦躁个不停。 上了楼,伯驾请他们坐下以后,他一边咳嗦,一边从墙角的一个橱柜里摸出来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些古怪的液体,颜色和马尿差不多。 伯驾小心地拔掉玻璃瓶上的塞子,谨慎地往他跟前的茶杯里倒了些,又加了些热水,然后娴熟地像酒吧里的鸡尾酒调酒师一样把杯子摇了摇,摇匀了以后,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光。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过了一炷香的时候,伯驾狂躁的喉咙很快安静了下了。 第0035章 英国佬的计划 伯驾看香山神色不佳,问道:“林大人身体不舒服?” “初到广州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这几天劳累过度,失眠多梦,胃口全无,我感觉这幅身子骨快被掏空了。” “让我看看如何?” “我正求之不得。” 伯驾走到香山跟前,翻看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然后让他张口嘴喊“啊”,然后说:“不用担心,您喝点刚才我喝的神药,发发汗,身体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伯驾说着话,他拿过那个玻璃瓶子,指着里面的马尿般的液体问道:“林大人来点?” 香山点了点头。 说完以后,伯驾往香山的杯子里倒了些,摇匀后递到香山说:“林大人喝下去试一试,喝完后就舒服了。” 杯子里的清水变成了诱人的琥珀色,还散发着一股怪怪的气味。香山皱着眉头呷了一小口。 奶奶的,说苦不苦,说甜不甜,难以下咽,这股恶心的东西在他嗓子里打了个几个圈,他差点吐出来。 伯驾眯缝着蓝眼睛,在一旁劝他说:“喝下去,都喝下去。” 香山硬着头皮把停留在喉咙里的药水喝下去,肚子里顿时象开了锅一样,五腹六脏反复倒腾,胃里的东西统统涌到了嗓子眼。他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丢人现眼,所以又皱着眉头生生咽了回去。 伯驾冲着他竖起了毛茸茸的大拇指,然后不停地吩咐容闳往他杯子里倒热水,象给牛饮水一样让香山喝个不停。 三五杯热水以后,香山的肚里平缓了很多,身上慢慢又有了些力气,感觉清爽了很多。 “这是什么神药?” “鸦片酊!这是从鸦片里提炼出来的药水。鸦片真是大自然眷顾人类的礼物,在欧洲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真搞不懂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要当成洪水猛兽禁止。” 毕竟是中国人,好歹还得替老祖宗说句话,尽管香山现在知道大清朝廷禁绝鸦片的做法有点过火。 “伯驾先生,大清朝廷禁鸦片虽说有些严苛,但是这玩意服用过了量会损伤人身体也是事实。” “林大人说的不错,你们回春堂的药王孙真是个天才的化学家。” “你也认识药王孙?” “我当然认识他,这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正在试图从鸦片里寻找治病和让人成瘾的秘密,可惜他没有足够的知识和装置,不然他一定能成功。如果他有此发现,那么你们大清国一定会震惊整个西方世界。” 赵神枪忍不住说:“想不到那个四眼狗还有这本事?” 伍秉鉴听到这里,顿了顿问:“赵管家也认识药王孙?” “我们……” 香山知道这个混球马上便说漏嘴了,赶紧偷偷拧了他一把,然后抢先说:“昨天药王孙给我送万民伞,我们和他聊了几句,第一次相见而已。” 伍秉鉴低头笑笑,没有吭声。 香山转头问伯驾说:“伯驾先生,英国人计划对大清用兵可属实?” “不错,这在洋商中已经是人人尽知的事情了,英国一直在磨刀霍霍,最近你们越来越紧的鸦片政策很有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 “首先鸦片在西方是自由商品,但是在这里却被当成违禁品,他们原本就有怨言,而如今鸦片政策越来越严,靠贩卖鸦片为生的英国佬们恐怕很快便要倾家荡产了。” “为什么这么说?” “去年,广州谣传朝廷要放开鸦片市场,英国佬们听说后欣喜若狂,他们擦拳磨掌地准备到中国大赚一把,所以他们在印度雇佣了红头阿三们便开山僻壤扩种鸦片,再加上风雨调顺,鸦片丰收了。你们想想,英国佬把所有身家都押到鸦片上了,可是大清朝非但没有放开鸦片,反倒是更严厉了,这次英国佬恐怕要血本无归了。” 赵神枪插话说:“伯驾,可是林大人已经宣布鸦片合法了。” “或许这场战争可以因此往后拖延,但是战争或许迟早要爆发。” “生意场上难有只赚不赔的道理,英国佬犯不着因为这个大动干戈吧?”伍秉鉴有些不屑地说。 “当然,我听郭牧师说鸦片只是借口,重要的是英国人想要阶级彻底改变现在的游戏规则。” 伍秉鉴听到这里,问道:“那个洋和尚不是德国人吗?为什么英国人的事情他这么清楚?” “英国的商务监督义律先生知道郭士立是个中国通,中国话又说得这么地道,去年便聘请他当自己的秘书,每个月都给他很高的报酬。” 伍秉鉴接着问道:“伯驾先生,英国人的游戏规则是什么?难道他们和大清国做贸易,大清国还有听从他们的摆布不成?” “伍先生,你是十三行的总行商,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现在你们衙门对洋人太苛刻了。” 伍秉鉴喝口茶说:“凭良心说英国佬有些要求算不上无理取闹,我们十三行能将就,可是他们却总想整的丁是丁卯是卯,比如说朝廷白纸黑字规定我们跟洋人做买卖只能物物交换,不能用使用银子。这条该死的规定真他奶奶的麻烦透了,劳神费力,别说英国佬不高兴,我们也一肚子委屈。” “为什么不能用银子?” “朝廷里有些废物自以为读了点四书五经,便没有什么不知晓的了,不懂装懂,冒充专家,嚷嚷着说用银子交易会造成银子外流,这不是放屁吗?但是朝廷的命令我们十三行谁敢不遵守?那不是不想活了吗?物物交换便物物交换吧,无非就是麻烦些,这生意总得要做。” 伯驾接着说:“西洋商人对你们广都海关那些废物点心也讨厌得要命。只要洋人的船驶进了珠江,驶过黄埔就得交各种名目的规费,交完以后还得吃拿卡要,听说英国佬因为这事都准备到京城找道光皇帝诉苦,要求主持公道了。” 伍秉鉴点头同意,然后说:“林大人,洋人的有些不满您老已经知道了,除了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西洋人最受不了的便是在广州待得很不舒服,不让人家的家眷跟着,不准这不准那,他们觉着自己遭歧视受侮辱。” 伯驾点着头说:“英国人骄横惯了,他们可不象我们美国人一样讲究入乡随俗。虽说我们对大清国的这套规矩也不满意,但多少还能遵守,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觉着不合理干脆别做不就得了,但是英国人不一样,英国人会强迫你们适应他们的游戏规则,因为英国佬觉着他们的规则才是合理的。” 香山皱着眉头说:“两百多年一直是这么维持着,为什么现在英国佬要卯足了劲修改游戏规则?甚至不惜挑起战争!” 伯驾说:“你这次算是问到根子上了,从前的时候,英国佬做买卖都得由东印度公司代理,就像咱们大清朝的茶商和丝绸商人卖个洋人货物必须通过我们广州十三行一样。后来东印度公司解散了,英国佬自由了,他们一直想绕开广州十三行跟中国买家做生意。” 听说英国佬要绕开十三行做买卖,沉稳的伍秉鉴顿时炸了锅,他如同火烧了屁股一样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然后破口大骂道:“奶奶的,这些该死的英国佬!起初我以为他们要打仗只不过是危言耸听,没想到是要玩真的,而且竟然还是因为我们十三行!” 他骂完以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重新坐下,恨恨地喝了口茶,但是伯驾的这番话杀伤力太大,伍秉鉴顿了顿,接着说:“这次英国佬实在是太过分了,跟大清国做买卖竟然想抛开我们十三行!莫说大清朝廷不会同意,我们十三行也不会答应。这些年我们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他们,他们为什么要绕开我们十三行?他们这是釜底抽薪,要置我们于死地!” 香山相信,如果这会屋里有个英国佬,这个姓伍的干巴老头一定会将他撕扯个粉碎。 第0036章 洋和尚 赵神枪忍不住问伯驾到:“洋鬼子,如果英国佬不知死活,胆敢跟我们开仗,我们三两个月能不能打败他们?” 伯驾喝了口茶,然后摇了摇头说:“要是三百年前,你们中国人完全可以横行世界,遇不到任何对手,但是如果今天跟英国人打仗,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你们必败无疑。” 赵神枪正要咧着大嘴反驳,这时候,容闳从楼下走了上来,站在门口说:“伯驾先生,郭牧师来了。” 伯驾听说郭士立来了,慌忙下楼去迎接郭士立。 伯驾下了楼以后,香山问伍秉鉴说:“伍掌柜,你和郭士立熟不熟?” 刚才失态的伍秉鉴此刻已经恢复如初,但是香山还是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一些不安。 听见香山问自己,伍秉鉴陪着笑脸,故作平静地点了点说:“别说在广州,这个郭牧师即便在整个东南亚一带也算得上是牛人。” “哦,这个洋鬼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这个德国鬼子的舌头简直灵巧得跟八哥一样,他不仅通各种鸟兽之语,学啥象啥,更要命的是他还通晓咱们各地的方言,而且说得还极为地道,他躲在广东说粤语,跑到福建就成了闽南腔,连咱们大清人都自愧不如,再加上他整天都是一副中国人打扮,如果不是长着一副黄头蓝眼的洋人模样,很多百姓都会以为他是中国人。” 这时候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很快伯驾招呼着一个人进了门。 跟伍秉鉴刚才说的差不多,走进屋的这个德国鬼子身材不高,身上穿着件长袍子,脑袋上很滑稽地扣了顶瓜皮帽子,鬓角和后脑不伦不类地露出来金黄的头发,有点像戏台上脸上敷着白粉的黄毛妖孽,他眼睛贼溜溜地往里看了看,然后将眼光落在香山身上。 伍秉鉴走过去跟他客套了两句,赵神枪却如同一座佛一样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圆睁着眼睛,满脸不屑地扫了他两眼。 伯驾指着香山对郭士立说:“郭牧师,这位是钦差大臣林大人。” 郭士立赶紧冲着香山抱了抱拳。 香山不慌不忙地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寒暄了两句。 “钦差大臣是中国北方人?” 不等香山回话,伍秉鉴便鄙夷地说道:“郭牧师,都说你是中国通,想不到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林大人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 郭士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番,然后嘿嘿笑了两声,寻了把椅子坐下。 香山心里说:“这个洋鬼子眼力见还是够毒的,别人没怀疑,他竟然能瞧出来我是北方人,刚才他那诡异的一笑也愈显得他很是阴损,得提防着他点。” 伯驾给郭士立斟满了茶水,郭士立喝了口茶,又瞅了香山一眼,然后信誓旦旦地说:“林大人说话没有南方的味道,他这是北方口音,京城一带的味道很浓。” 香山不慌不忙地说:“唉,虽说我老林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但是自从中了进士以后便入了翰林院做编修,从此在京城一待便是七年,后来又奔赴各地,河南管过黄河,江西放过学政,陕西当过按察使,做过布政使,最后在武汉落了脚,今年在西南,后年便跑到东北去了,就和你郭牧师一样每到一处就得说某地的方言,时间久了,各地方言难免混杂,如今我老林都不敢说自己是福建人了。” 香山这么胡乱地解释,这个德国鬼子竟然点头相信了。 伯驾跟郭士立寒暄了几句,然后问道:“郭牧师又有什么重大发现?” 郭士立得意洋洋地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张地图来,慢慢将地图展开。 他冲着伯驾炫耀道:“伯驾先生,我把中国沿海图制定好了,特意让你看一看。” 香山凑过去看了看,心里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地图制定的很详尽,地图上面准确地标注着沿海各地名称,海岸线还有沿海岛屿竟然与后世的别无二致。香山心中暗想:“英国佬和大清朝廷打起仗来,这副地图就他奶奶地派上用场了。” 郭士立接着说:“这段时间快累死我了,我坐着鸦片贩子的货船偷偷摸摸地一路北上,先后过浙江、江苏、山东、辽东,一直到了朝鲜,虽然累得半死,但是我终于将我多年的愿望完成了。 一直隐忍的伍秉鉴终于按耐不住,正色问道:“英国人准备出兵大清国可是实事?” 郭士立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却有此事!如果不给你们大清国点教训,你们还会继续生活在天朝上国的迷梦里面。” “郭牧师,竟然你们天主教宣传惩恶扬善,你应该全心向善才对,你为什么要替野心勃勃的英国佬效劳?” “我是给神服务的,对战争没什么兴趣。但是,只要能传播基督教的福音,他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罪都可以受,什么孽都可以作。”郭士立先是不咸不淡地打了个哈哈,接着话锋一转说:“如果战争能帮助我们传递上帝的福音的话,我郭士立一定会鼎力相助。” 伍秉鉴轻蔑地斜了郭士立一眼,然后说:“郭牧师,英国佬如果跟我们大清国开了战,你的东家能有多大胜算?” “不敢说百分之百,英国皇家远征军司令万一麻痹大意,战略失误的话可能会暂时受挫,但是打赢这场战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胜算还是有的。” 赵神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骂道:“洋和尚,你这么吹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们大清国难道是纸糊的不成?” 郭士立笑了笑说:“我没有小看你们,你们大清国的将士和百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赵神枪听到这里,火腾地烧着了,他不等郭士立说完便猛地站起身来,隔着桌子薅住了郭士立的衣服领子,将他隔着桌子拽到跟前,然后腾出另外一只手,两手死死地卡着了郭士立的脖子,他一边用力,一边怒睁着眼睛骂道:“你这个该死的洋和尚,你信不信我老赵现在就能送你去见你的耶稣?”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容闳这时候也涨红了小脸,看见赵神枪象老鹰捉小鸡一样抓住了郭士立,他忍不住鼓掌叫好。 伍秉鉴冷眼旁边,而香山和伯驾怕赵神枪捅了大篓子,慌忙将他劝住。 好说歹说,赵神枪才松开了手。 郭士立揉了揉快要被赵神枪掐断了的脖子,深吸了两口气,因为呼吸不畅,涨得如同猴屁股一样的脸蛋子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赵神枪说:“你们大清国的人总是这么野蛮,一点道理也不讲。” 他这番话又把赵神枪刚刚平静下来的怒火点燃了,他正准备重新站起来掐郭士立的脖子。 香山赶紧死死地按住了他,郭士立见状也害了怕,眨巴眨巴眼睛不敢吭声了。 第0037章 青梅煮酒论火炮 因为郭士立轻视了大清国,弄的容闳也一肚子不高兴。他原本挨着郭士立的椅子站着,听郭士立说了那些大言不惭的话以后,他便撅着嘴绕到赵神枪身边站着。 赵神枪和郭士立的争论还在继续。 赵神枪犟着脖子说:“大清国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郭士立瞥了他一眼说:“老兄,你以为现在还是中世纪?打仗还靠战马长矛?现代打仗靠的是枪炮!英军的装备已经进入火器时代,而你们大清国还可怜巴巴地指望着大刀长矛,我就纳了闷了,双节棍七节鞭之类的冷兵器能打仗?这玩意地痞流氓黑社会用来打架斗殴还凑合,用来打仗不是笑话吗?” 伍秉鉴说:“郭牧师,你说错了,大清八旗军和绿营兵早就装备上火器了。” 郭士立撇了撇嘴说:“伍掌柜,你们的火器那也算得上火器?你们的火枪不过是老掉牙的鸟铳,这种破玩意抄袭的三百年前葡萄牙火绳枪,火绳枪在欧洲早就被当成古董文物存入博物馆了。这些废铜烂铁根本没法对抗英国人的现代枪炮。” “我经常看见珠江上有绿营兵拿枪打水鸭子,枪响以后,那些水野子都扑扑啦啦地死掉了,那枪的威力大得很。”容闳在一旁不服气地说。 郭士立正色对容闳说:“孩子,打仗可不是打水鸭子。清兵用的火绳枪枪身超过两米,可是轻飘飘的铅弹丸不足一钱,射程更是短得不足百米,更搞笑的点火还得靠引线,万一打仗时赶上刮风下雨,这种破枪开一枪至少需要三,四个人配合,所以那破玩意吓唬吓唬土匪流寇也就算了,用它打现代战争?简直是扯淡!” 赵神枪听到这里,他又不由地身体向前倾了倾,坐直了身体,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以为他又想动手。 郭士立更是顺手抄起来前面桌子上的茶壶,然后紧紧地抓在手中,准备着一旦赵神枪再掐他的脖子,他便用这把茶壶狠狠地砸赵神枪的脑袋。 没想到,赵神枪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说:“洋和尚说对了,我老赵平生最喜欢枪。唉,洋人的枪确实厉害,清军那些破烂如之比起来,确实中看不中用。” 见赵神枪这次没有暴力倾向,郭士立悬着心逐渐放松下来,他慢慢地将紧抓着茶壶的手松开,然后继续对容闳说:“孩子,你知道英国兵现在用什么枪吗?现在的英国兵装备着世界上先进的布伦士威克式前装滑膛枪,这种枪威力无比,燧石撞击点火,枪身短,弹丸重,射程约300米。” 郭士立说的这种枪便是那支让赵神枪爱不释手的洋枪,香山见识过那支枪的厉害,如果英国佬都配备上这玩意,确实很难对付。 但是赵神枪还是有些不服气,接着说:“洋鬼子,海战靠火炮,虎门炮台上的炮口齐腰粗,保准在英国佬的铁甲船登岸前便能将他们打个稀巴烂。” 郭士立见赵神枪开始跟自己讲理,态度也舒缓了些,他喝了口茶说:“老兄,不要提火炮,在火炮方面,你们的火炮差得就更远了。” 伍秉鉴不屑地说:“难道英国佬的炮更厉害?我数年前上过英国佬的军舰,他们的火炮确实比大清的火炮小得多。” “伍掌柜,火炮的威力不在于炮身的大小。” 容闳忍不住插话说:“这就奇了怪了,难道炮越小越好?” “你们的火炮和英国的火炮在造炮原理上差不多,都是仿照西方17世纪至18世纪初的加农炮,但是英国人的工艺水准却甩出了你们几条街远。” 香山赶紧说:“郭牧师,你说清楚些。” “咱先说这造炮用的钢铁。英国已经完成了伟大的工业革命,所以他们的冶炼技术高明得多,他们炼钢铁用专门的焦炭,这种焦炭发热量极高,所以铁水纯度高,造出来的钢铁自然坚硬无比。再看看你们中国人的冶炼技术,炉温低,铁水杂质多,炼出来的铁纯度不够,火炮容易炸裂,你们的火炮之所以看上去很大,就是因为担心炮筒炸裂。” 伍秉鉴说:“这事我倒是听说过,两年前,水师提督关天培在佛山镇制造了五十多门新炮,试放时就炸裂十多门,其中三门更是直接损坏难用了,就连试炮点火的士兵还给炸死了。关提督听说以后很是震惊,慌忙亲自查看,发现铁炮断裂处有不少气孔,最大的气孔盛了了三碗水还没满。” 伯驾说:“这就是铁质不纯的结果,郭牧师说的很对大清的火炮之所以造这么大就是炮筒和炮身不断加厚,以防止炸裂的结果。” 郭士立接着说:“不光是铁质不纯,你们的铸炮工艺也忒落后,英国人铸炮采用铁模工艺,炮膛内壁都用镗床细致地镗过,所以弹道光洁,里面没有毛刺,这样便保证了炮弹的精确性,但是再看看你们的工艺,你们还是落后的泥模工艺,铸件毛毛糙糙,弹道紊乱不堪,这些细节都远远降低了射击精度。” 伯驾点头赞同,然后说:“郭牧师说的不错,我上次途径虎门,发现你们炮台上摆置的火炮多数没有炮架,直接堆放在地上,这样一来只能傻乎乎地往一个方向打。” 郭士立点了点头说:“不错,火炮得装备炮架和瞄准器,这样便于调整火炮射击方向和高低夹角,不然射击范围大大受到限制。” 伍秉鉴愁眉不展,叹了口气说:“咱们大清朝承平已久常年不打仗,很多火炮长年累月不使用,清初铸造的比比皆是,有的甚至是前明遗物,再加上管理混乱,也没有定期更换,只能像展品一样露天搁置在炮台,风催日晒霜打雨淋,炮身锈蚀,这些火炮都不成样子了,若不蒸洗试放,谁也不知道能否使用。” 容闳还是有些不服气,忍耐了半天,最后还是插话说:“但是大清国的火炮应该比英国的多,一百门对付一门,所以火力上终归不会吃亏吧?” 郭士立倒是很喜欢他,慈爱地看了看他一眼,继续说:“孩子,知道火炮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容闳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孩子,火炮本身的威力倒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炮弹,在这方面,英国又高出了你们大清国一大截子。” “难道炮弹不就是一个个圆咕噜的大铁球吗?” “孩子,你说的那是实心弹,这不过是众多炮弹中的一种,可是你们清军火炮只有实心弹。释放实心弹进攻敌人无异于借助借助火药燃放产生的动力推铅球,搞搞破坏还行,但是打海战威力远远不够。” “英国佬用什么炮弹?” “英国人的炮弹五花八门,除了实心弹,还有散弹,爆破弹,他们的爆炸弹击中你们的木船便着火,所以想在海上打赢英国太难了。” 容闳不服气,他在一旁噘着小嘴说:“枪炮不行,但是火药总比他们强吧?火药不是我们中国人发明的吗?” “火药最早是你们人发明的,传说这是一群炼制长生不老药的道士的意外收获,但是英国人制造火药的技术已经远远超过你们了。” “何以见得?” 伯驾说:“你们的火药配方还是明朝的。你们的火药有个最大的缺点便是硝的含量忒高,硝这玩意容易受潮,不便长时间储存。还有你们没法提炼出高纯度的硝和硫,也没有先进的粉碎、拌和、压制、烘干、磨光等工艺,只是靠碾子碾,弄出来的火药颗粒毛糙,大的大小的小,燃爆之后往往不能充分燃烧,威力自然不够。” 郭士立点头称是,然后接着说:“必须得承认科学的理论,十多年前,英国有个叫歇夫列里的化学家已经提出了黑色火药的最佳化学反应方程式,英国工匠据此合理调配火药中硝、硫、炭这三种成分,配制出了枪用和炮用发射火药。” 伯驾点了点头,然后对容闳说:“孩子,为了你们大清国强盛起来,你确实应该去美国长长见识了。” 香山问:“这么说,战端一开,中国必败无疑了。” “必败无疑!更要命的是你们大清国海岸线绵延千里,而且有海无妨,这将让你们烦不胜烦。只要英国军舰到了,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攻打到天津,一旦他们在天津登了岸,你们的京城便危险了。” 赵神枪摇了摇说:“那倒也未必,一旦登岸作战,英国人无异于丢掉了长处,大清国八旗加绿营有八十万之众,一人吐一口唾沫便能淹死他们。” 郭士立咧着嘴说:“虽说有你们有八十万人,但是这些人分布全国各地,能瞬间集中到一起吗?” 赵神枪不得不承认:“确实不易。” “还有你们清国的士兵不过是防民内卫,即便集中起来也断然不是英国那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的对手。” “郭牧师这点说的倒也不假,如今的清兵护国无方,扰民有术,他们连海盗对付不了,还没有指望他们打英国人。” “这么说来,战争一旦开始,大清国必败无疑了。” “必败无疑!” “那大清国应该怎么办?” “尽力与英国佬平和相处,千万不要让他们找到出兵中国的借口。” 第0038章 和为贵 伯驾皱着眉头说:“郭牧师,无论怎么说战争都是邪恶的,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帮助英国人攻打大清国,主不会答应我们用枪炮传递福音的。” 香山也劝他说:“百姓们本来就不相信基督教,如果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洋和尚指望着洋枪洋炮传教,百姓们就会更加相信你们那套东西是歪理邪说,得不偿失呀。” 郭士立沉思片刻,最后点了点说:“诸位,如果两国间的冲突能够和平解决,我自然是反对战争的,只是大清官员顽固不化,英国的外相巴麦尊又信奉拳头解决问题,恐怕这矛盾一时半会很难化解。” 香山皱着眉头说:“这么说这场战争难以避免了?” “针尖对麦芒,恐怕战争难以避免!” 容闳说:“那我们只好等着任由英国人欺负?” “你们大清国唯一能做的便是只争朝夕赶快学习西方,不能再坐井观天,闭目塞听了。” 伍秉鉴摇了摇头说:“那得到猴年马月?等我们学会了这些,黄花菜都凉了,还有那些官老爷都将你们那些所谓的好东西视为奇技淫巧,他们才不会弯腰向蛮夷们学习。” “那就没办法了,用不了多久,这场战争就得打起来。” 香山觉着郭士立说的也些道理,他正色问道:“郭牧师,事在人为,即便战争没法避免,但是我们能不能将战争时间延迟呢?” “林大人,也只有如此了!我看不如这样,你先和英国的商务总督义律先生谈判,他代表英国政府,但是他和巴麦尊不一样,他并没盼望着与大清国开战,不然的话,这场战争早就爆发了。” 伍秉鉴说:“既然如此,郭牧师,你赶快回趟澳门,将义律传来与钦差大臣会面吧。” 香山摆了摆手说:“出于礼节,还是我亲自去趟澳门吧。” 郭士立听到这里,啧啧赞道:“如果林大人愿意屈尊纡贵,那再好不过了,正好义律也是非常有教养的人,如果你们谈话顺利,这次战争或许可以暂时避免了。” 香山笑笑说:“我不认识义律,所以这事还得有劳郭牧师从中牵线。” “好说,好说,林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去澳门?” “事不宜迟,越早越好。” 他转头问伍秉鉴说:“伍掌柜,麻烦你帮我寻条船,如果方便的话,我明天便去澳门见义律。” “林大人放心,我明天便可以派船。” 伯驾劝伍秉鉴说:“伍掌柜,你与外国人打交道多,不如明天你和林大人同去吧。” 伍秉鉴正巴不得跟香山一起去澳门探听探听英国佬的底牌,即便香山不带着他去,他也要派人潜往澳门打听清楚。 所以他听到伯驾的话以后,故作随意地说:“我倒有此意,只是不知道林大人方不方便。” 香山说:“有你伍掌柜相助就更好了。” 伍秉鉴慌忙拱手说:“承蒙大人看得起,我明天一定陪您前去。” 香山点了点,对郭士立说:“郭牧师,那明天就辛苦你一趟。” “好,我马上吩咐管家准备好船,船停靠在珠江边,我明天上午在珠江边等候林先生和郭牧师。” 伯驾对容闳说:“孩子,你跟着他们顺道回澳门吧,同时替我给布朗先生和布朗太太问好,然后马上准备去美国,大清国要想强盛起来,离不开你们这些娃娃呀。” 香山和伍秉鉴起身告辞,香山冲着郭士立拱了拱手说:“郭牧师,为了大清百姓平安少流血,这次就有劳你了。” 郭士立想了想说:“林大人,咱们有言在先,事成以后,你必须答应基督教合法化,我们每天想田鼠一样躲在角落里,太可怕了!” “你放心,我会给皇上递折子奏明此事。” “好吧,我们明天见。” 几个人起身告辞,伍秉鉴送香山和赵神枪回广州城。 赵神枪闷闷不乐,满脸的不快,耷拉着一张脸,懒得搭理香山。 他们回到了越华书院,赵神枪怒气冲冲地说:“傻蛋,你明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澳门见那个洋鬼子首领。” “为什么?” “奶奶的,仗还没有打,你便丢人现眼地去求和,咱们也太怂包了。” “你此话何意?” “好歹也得和英国佬摆摆阵势,然后兵对兵将对接地干上一仗,实在打不过再讲和也不迟完。” 伍秉鉴插话说:“赵总管,千万别开仗,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战端一开,想再求和可就晚了。” 香山也劝赵神枪说:“这场仗大清国很难打赢,既然明知道打不赢为什么还要打呢?” 赵神枪恨恨地说:“奶奶的,这么做实在是太窝囊。” 香山劝他说:“战争能不打便不打,事情真若是到了非得不打的程度,那咱们也绝不会退让半步。” 伍秉鉴赶紧说:“林大人说得对,一旦真好英国佬开了仗,赵爷再准备为国效命吧。” “为大清国效命?见他娘的鬼去吧,朝廷不让百姓活,倒让我去给他们效命,我才不干这种蠢事。” 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对说:“林大人,伍掌柜,咱们都是汉人,我们何必给那些作威作福的满狗卖命?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干脆造反算了!” 伍秉鉴听到这里,吓得一哆嗦,他扭头看看香山,然后连忙说:“赵爷,谋反乃是大逆,我可不敢干!” 赵神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蔑地说:“你们这些有钱的财主从娘肚子里出来便胆小怕事,一个个活得真是窝囊。” 伍秉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说:“赵爷说的不错,我们这些生意人都讲究和气生财,打起仗来积攒的家业要么不毁,要么被抢,造反的事情更是不敢想象。” “你们十三行有钱,林大人如今又深孚众望,这时候只要钦差大臣振臂一挥,一定会从者云集。咱们先杀光了广州城里的满洲人,然后挥戈北上,占领京城,到那时候天下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钦差大臣做皇帝,我做将军,再赏你个吏部尚书……” 不等赵神枪说完,伍秉鉴慌忙站起来,冲着香山拱拱手说:“林大人,我有事先告辞了。我今晚便吩咐伙计准备好船,咱们明天一早珠江岸边汇合。” 说完之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赵神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然后骂道:“怂包蛋,活该让海关那些人欺负!” 伍秉鉴离开了越华书院的门,悄悄地抹了把脑袋上冒出来的汗水,心中暗想:“真是奇了怪了!赵管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钦差大臣竟然无动于衷!” 他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越华书院,回到了十三行公所。 第0039章 启程 伍秉鉴回到十三行公所以后,吩咐人去货场赶快将管家老白叫来。 管家老白正指挥着伙计们将今年的新茶大包装箱,听说伍掌柜叫自己,他将手头的活儿交个身边的一个伙计,然后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公所。 “掌柜的,你有何吩咐?” “赶快去给我准备一条船,明天一早急用。” 老白皱着眉头说:“掌柜的,这几天茶叶刚下了,咱们行里所有的船都忙活着往黄埔港洋船上送茶叶,没有闲着的船呀。” 老白跟随伍秉鉴多年,知道伍秉鉴的信条是所有的事情都不如赚钱重要,所以他事无巨细,只要可能影响到世界首富挣钱,他便及时提醒,再加上他对伍秉鉴忠心耿耿,做事又谨慎,所以深得伍秉鉴的信任。 “事关重大,顾不了那么多了。”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耽误了买卖……” 老白脱口而出,但是忽然看见伍秉鉴的脸沉了下来,赶紧收了声。 他知道伍秉鉴的毛病,伍秉鉴做事谨小慎微,最讨厌别人问他些不该问的事儿。 老白赶紧收住了嘴,慌忙说:“掌柜的,我这就去准备。” “船老大一定要找我最信得过的,还有此事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老白答应了一声,便屁颠屁颠地去准备船。 伍秉鉴又吩咐人将卢掌柜请来,告诉他说:“老卢,明天我回趟福建武夷山一趟,看看茶园里的茶叶,行里的事情你多费费心。” “这里一切有我应承着,你放心去就是了。” “你帮我看紧大少爷,我年纪大了,一直琢磨着将行里的事情都交给他,让他子承父业,可是这个兔崽子不学好,每天带着你的宝贝儿子去赌场妓院,如果不严加管教,咱们辛辛苦苦创下的这份家业早晚得败到他们手里。” “你放心去就是了,哪怕绳捆索绑,我也将他们弄到公所里来。” 伍秉鉴点了点头,又提醒卢掌柜说:“其他行的掌柜若问你我去了什么地方,一定不要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再节外生枝,弄出事端来。” “好了,我都记住了。” 第二天清早,管家老白将伍秉鉴到了珠江边,伍秉鉴的几个心腹已经等候在船上。 香山睁开眼,洗漱完毕,换上便装准备出城,这时候赵神枪神情紧张地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傻蛋,你还是别去澳门了。” “为什么?” “我隐隐感觉你这次去澳门会凶多吉少。” 这会的赵神枪神叨叨得如同一个碎嘴的神棍一样。 “老赵,你婆婆妈妈地到底想说什么?” “傻蛋,我昨天晚上做怪梦,梦见海上起了暴风,你们的船翻了,然后沉入大海喂了王八。” “你少他娘的吓唬老子。” “傻蛋,这还没完,你死后入了十八层地狱,先是被拔了舌头,斩了指头,身体被挂在满是刀刃的铁树上,然后又被放到蒸笼里蒸煮……” 香山让他说的脊背生风,浑身发冷,忍不住骂道:“法克你奶奶的,你这个王八蛋就不巴望老子肃静。” “傻蛋,我可不是巴望着下地狱,老兄我只是担心你有个三长两短。不如这样,我保护着你去澳门吧,有我老赵的这支神枪,一定会保佑你平安回来。” 香山见赵神枪满脸的真诚,心中颇有些感动。 他冲着赵神枪拱拱手说:“多谢了,我担心一旦离开广州,怡良等人说不准便会整出幺蛾子来,如果真出了事端便麻烦了。你还是在这里候着吧,白天没事便到街上转转,只要有你在,怡良便不敢胡来。” 赵神枪见香山铁了心要自己去,只好叮嘱道:“你一路小心,千万别出现什么差错,如果你有什么意外,药王孙一定会埋怨我,阿九那个丫头更得会发疯。”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如果你在广州城遇到了麻烦,一定要去找药王孙和阿九。” “我知道了。” 赵神枪护送着香山到了珠江边,伍秉鉴慌忙招呼着他上了船。 “老赵,你回去吧。” 伍秉鉴连忙问道:“赵爷不跟着一起出?” “人多眼杂,况且赵爷留下广州还有事情要做。” 伍秉鉴听到这里,深以为然。 “林大人说的极是,堂堂大清钦差大臣竟然跑到澳门见洋人,如果传出去就麻烦了。” “伍掌柜,此事千万不能传出去,不然怡良和豫坤那两个家伙一定会借机大做文章。” “林大人说的极是,我也没告诉别人。” 又过了一会,郭士立和容闳也风风火火地到了。 伍秉鉴吩咐伙计开船,伙计起了锚,扬起帆,船驶入江心,然后借着风势,顺流而下。 伍秉鉴吩咐仆人将茶水,点心端到船舱里,四个人围坐在一起闲聊。 容闳安静地靠在船边,当船行驶过了黄埔岛,驶近虎门的时候,他满眼忧伤地看着看似雄威的虎门炮台。 香山问道:“容闳,你在想什么?” 容闳指着珠江两岸的炮台说:“林大人,这里地势如此艰险,易守难攻,难道英国人真能冲破这里打到广州城下吗?” 郭士立说:“这些炮台对于英语人的铁甲船来说,不过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豆腐渣工程,这些东西压根派不上用场。” “哼,等我到了美国以后,不再学习医学了,我看学习他们制造枪炮的技术才是根本,等我学成回来以后咱们也建兵工厂,制造出更先进的武器来,到时候一定能打败可恶的英国人。” 郭士立笑了笑说:“孩子,光学西方的技术是没有用的。” 香山问道:“郭牧师,我大清若想重振雄风,应该怎么办?” 郭士立指了指伍秉鉴说:“什么时候商业立国,像伍掌柜这样的人能够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你们大清强大便指日可待了。” 伍秉鉴赶紧朝着郭士立连连摆手说:“郭牧师真会开玩笑。咱们大清国自古便是士农工商,商人排在各行的末尾,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说什么振臂一呼,奶奶的,你这可不是夸我,这明明是陷我姓伍的于不义。” 伍秉鉴担心香山听了此话会误会,赶紧转过头来,满脸堆着笑对香山说:“林大人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 第0040章 强国之道 香山冲着伍秉鉴摆了摆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继续听他说!” 郭士立倒也不客气,接着扯着嗓子说:“你们大清国真是奇怪,举国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容闳问:“难道不该读书吗?” “读书自然是好的,但是你们读的是什么书?无非是那些没用的四书五经。还有你们读书只是为了通过科举考试,将来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整日昏天黑地地读那些没用的破烂,所以永远也培养不出了伽利略和牛顿这样伟大的科学家,只是培养了无数只知道之乎者也,满口仁义道德的空谈家。” 伍秉鉴听到这里,不由地替大嘴巴郭士立捏了把汗,他心中暗想:“这个洋鬼子真是活腻了,当着科举出身的钦差大臣说读书人没用,这不是明摆着打林钦差的脸吗? 伍秉鉴原本以为香山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象那个暴躁的赵管家一样再暴打郭士立一顿,说不定还会命令自己将这个不知好歹的洋和尚丢到海里喂王八。 伍秉鉴可不想惹这个麻烦,想到这里,他慌忙对郭士立说:“郭牧师,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自古读书人便是国家的栋梁,农人,工匠,还有我们这些买卖人实在算不上什么。” 伍秉鉴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香山。 没想到香山坦然自若,若无其事地说郭士立说:“你说的不错,大清朝这样没用的书生实在是太多了。” 如此淡然自若的自黑,更加让伍秉鉴摸不着头脑了,但是香山后面的半句话却让多疑的伍秉鉴差点魂飞魄散。 他听见香山说:“迟早有一天,我们中国将是伍掌柜等人的天下。” 他姓林的这话何意?难道暗指我会夺了大清的天下不成?奶奶的,这样的话在你的越华书院说说也就得了,何必跑到我老伍的船上谈论!这不是害我吗? 想到这里,他慌忙站起来辩解说:“林大人,再说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只求不要整天被骑在脑袋上拉屎,让我们安安稳稳地做买卖就烧高香,喊阿弥陀佛了,从来不敢想别的!” 香山没注意到伍秉鉴的脸已经下白了,继续调侃伍秉鉴说:“要怪只能怪你伍掌柜早生了一百五十年。” “林大人,一百年五十年以后我们能怎样?” “到那时候你便成了万千青年的偶像,无数淑女少妇的梦中情人,数不清的官员屁颠屁颠地围着你们转,你们高兴了可以上天,任性了可以下海,一手搞金融一手玩地产,任性随意。唉,你们才是国家的主人。” 伍秉鉴看着香山,如同守着天外飞仙一样,听不懂他神叨叨地嘟囔的都是什么。 他只好谦卑地陪着笑对香山说:“林大人真会开玩笑。” 香山继续问郭士立说:“郭牧师,大清国要想富强,除了这些还该做点什么?” “你们要尽快成为海洋强国,当年成吉思汗金刀铁骑的时代已经永远没有了,当今强国都是海洋国家。” 容闳问道:“难道我们大清国算不上海上强国吗?” “你们一直实行禁海政策,当然成不了海上强国。当年康熙好不容易才下决心开放四口通商,算是结束了闭关锁国,他原本这开了个好头,可是到了乾隆朝时,开放的港口非得没有增加,反倒关得只剩下广州一个,所以你们距离海上强国差得越来越远了。” 香山看着郭士立得意得如同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一样,心里很是不服气,便嘲弄道:“郭牧师,别替你们欧洲人吹牛皮了,知道我们前朝的郑和吗?当这个太监率领浩浩荡荡的船队远洋航行的时候,你的欧洲先祖还傻乎乎地在海边玩尿泥呢。” 郭士立“嗤”了一声说:“可是最后结局怎么样?大明皇帝为什么下令再也不能远航开始闭关锁国?还不是郑和因为下西洋花光了大明国库里的银子!” 郭士立说的没错,当年郑和如同散财童子一样,每到一地,只要此地的族长头人奉大明为正朔,他就大大咧咧地掏腰包,大明朝国库里的那点银子怎么经得起他这么三番五次地折腾。 香山没想到这个洋鬼子知道的竟然这么多。 郭士立歪着脑袋看看伍秉鉴说:“如果当初的下西洋是由伍掌柜这样的人物主导的话,你们早就成世界霸主了。” 香山刚才那些话本来就让伍秉鉴如芒在背,没想到这个该死的洋和尚又一次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伍秉鉴吓得差点尿到裤子里。 他慌忙站起身来说:“你们先聊着,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完之后,便自顾自地出了船舱,跑到外面的船头去了。 香山和郭士立的聊天倒是引起了容闳的兴趣,他瞪着黑漆漆的眼睛问郭士立说:“大明时期我们的航海比你们欧洲人厉害?” “不错,四百年前你们确实是独步世界的海上强国,当欧洲航海的领先者葡萄牙和西班牙刚刚准备远洋航行的时候,郑和已经带着庞大的船队七次下西洋了,这样的成就是我们西方人想都不敢想的。” 郭士立说着话,从身上掏出来一叠画的密密麻麻的纸,仔细翻了翻,然后拿出来其中几张展开。 香山看见上面画着几艘帆船。 郭士立指着其中拳头大小的一艘船说:“当时你们的造船技术也是独步世界,这艘帆船是郑和乘坐的,它的宽度是180英尺,长度更是达到444英尺,当时只有你们中国人才能造出如此大的船。” 他又指着纸上的一个状若豌豆大小的船说:“这艘小船便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乘坐的小船圣玛利亚号,它的宽度仅有25英尺,长120英尺。” “难道那位叫哥伦布的先生不担心这么小的船会在汪洋中倾覆了?” 郭士立自豪地说:“这船还不是最小的,他总共只有三艘船,另外两首船只有这艘船大小的一半。” “你们真是喜欢冒险!” “正是因为我们欧洲人喜欢冒险的天性,幸运之神才回馈了我们大量的黄金和白银。” 香山听到这里,瞅了一眼郭士立说:“回馈?明明是你们从美洲大陆掠夺的,竟然还好意思说回馈,真不害臊。” “林大人,弱肉强食乃是自然法则!自然界如此,人类社会也如此!” 第0041章 与马戈尔尼有关的一段旧事 顺风顺水,船到了澳门。 下船之前,郭士立告诉了香山一些义律的消息。 义律行伍出生,十五岁就加入了英国皇家海军,获得过上校军衔,算是有位青年,来中国之前,义律在非洲服过兵役,而且强烈支持废除黑奴制度。 “林大人,不瞒你说,义律先生还是比较开通的,他也反对鸦片走私,他觉着走私鸦片坏了伟大女王的名声,但是毕竟人微言轻,声音小,很难得到回应。” “这么说他对大清国还算友好。” 郭士立连连摇头说:“这是两码事,反对鸦片贸易并不代表义律对清政府的禁烟政策心存同情,其实义律对你们这些顽冥不化满清官员们也没有多少好感。还有如果真因为鸦片这事闹腾起来,他考虑最多的不是道义,最终还是英国的利益。” 尽管这些消息只是片鳞只甲,但是香山觉着义律这人应该还不错。 他们下了船,伍秉鉴吩咐船老大将容闳送回到了马礼逊学校。 他们要离开之前,伍秉鉴从身上掏出两张银票递给容闳说:“孩子,这两张银票一张留给你爹娘,剩下的一张支撑你在美国的衣食半年应该足够。” 容闳赶紧说:“伍掌柜,布朗先生说去美国的所有费用都由他出,我只要跟着去就是了。” “你能接受美国人的资助,更不同拒绝我了,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还是收下吧,等你从美国回来后,说不定我还有求于你呢。” 容闳连声称谢,伸出双手接过银票。 “到了美国以后,你若是遇到困难,可以想办法去福格斯的铁路公司寻求帮助,他是我的干儿子,你只要提起我来,他一定会有求必应。” “多谢伍掌柜了!” 容闳和伍秉鉴和香山告了别,转身跟着船老大回学校去了。 目送着他们离开以后,郭士立引领着香山和伍秉鉴去见义律。 澳门的街道倒颇有番味道,街道上来回穿梭着西式的马车,马车上坐着衣着艳丽的洋女人,街道上也些洋人也是衣衫褴褛,舒坦地躺在温暖的阳光下。 他们走到一栋楼西式的洋楼跟前,门口的仆人看见郭士立以后赶紧过来见礼。 “郭牧师好!” “义律先生在不在?” “先生正在屋里闲坐,几位先生稍候,我进去送信。” 很快,仆人引着一个年轻的洋鬼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洋鬼子三十多岁,白皙的皮肤,蓝汪汪的眼睛,他身体高挑挺拔,腰杆直得如同电线杆子一样,手里拎着手杖,身上紧绷着黑色的燕尾服,脑袋上扣着顶样式象夜壶的黑直筒帽子。 他就是香山要见的英国驻华商务代表义律。 洋鬼子义律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再加上满身传说中的绅士风度,如果行走在京师大校园里,一定会让众多怀春少女回眸驻足。香山的初恋苏珊学姐告诉过他,她对这种俊美的洋鬼子毫无抵抗力。香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每次遇到这样的外国留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苏珊学姐总会停下脚来,喉咙里发出叽咕叽咕咽口水的声音,等对方背影远去,她便深深地叹口气,沮丧地摇摇头,幽怨地对香山说:“如果你长得和他一眼那该多好!” 从那以后,香山看见长得好看的洋鬼子就有种冲上去砍死他的冲动。 洋鬼子先给郭士立见礼,然后冲着伍秉鉴拱拱手说:“伍掌柜,今天这么清闲,怎么有空屈尊纡贵来澳门了?” 伍秉鉴一边点头敷衍他,一边将恭恭敬敬地将香山介绍给他说:“义律先生,这位是大清国钦差大臣林则徐林先生,林先生是受清朝皇帝的差遣,专门来广东督办鸦片事务的。” 这倒颇出义律的意料,义律上下打量了一番香山,微笑着往前迈了一步,看那劲头似乎是想给香山一个拥抱。 香山怕他真过来抱自己,慌忙往后缩了缩身子,他讨厌拥抱这样的礼节,更何况是和义律这样有魅力的洋鬼子拥抱。 香山的担心是多余的,义律走到他跟前以后,摘掉右手洁白的手套,然后躬身将光洁的右手伸到了香山跟前。 香山这才放了心,也伸出手里,义律和他轻轻握了握手,然后邀请香山等人请到了屋里。 分宾主落了座,仆人端上来茶水。一番寒暄以后,双方便切入正题。 “钦差大人,我反对战争,尤其在这个时候因为鸦片开仗更是我们英国的耻辱,但是恐怕战争很难避免了。” “为什么?” “我们英国一直对大清国怀有善意,可是你们总是高傲地将我们的善意置之不理。” “难道我们大清国打开国门,开放广州跟你们做贸易不是善意吗?” 义律笑了笑说:“你们这种所谓的善意是建立在不公平的基础之上的,当年我们的特使马戈尔尼先生被你们的乾隆皇帝羞辱以后,大英国举国上下便想出兵大清国。” 伍秉鉴说:“马戈尔尼当年回国的时候,乾隆爷赏赐给了他那么多礼物,怎么能说是羞辱呢?” 香山低声问伍秉鉴说:“伍掌柜,马戈尔尼到底什么来头?你见过他吗?” “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我那会还穿着开裆裤,那时马戈尔尼受英国的派遣来给乾隆爷祝寿,离开广州时回国时,家父曾设宴给他饯行。” 马戈尔尼的故事是这样的。 1792年,英国那边听说明年是乾隆皇帝的八十大寿,英国国王便派代表团以祝寿的名义到大清国,祝寿不过是个由头,目的是来了见乾隆谈开放海禁,互派使节,传教等问题。 这年6月,英王派马戈尔尼弄了整整一船地球仪、钟表、火枪、龙门刨床等乱七八糟的西洋玩意作为贺礼到中国来,这次英国人来中国姿态放得比较低,既谦虚又低调,跟一群可爱的天使差不多。 那时候船上还没有装蒸汽机,海上航行只能靠风力,马公使坐着船颠簸了一年,从西半球到东半球,好不容易到了中国。 见皇帝光有礼物不行,还得写国书,用语言表达祝福,表明来意。乾隆皇帝没考过大学英语四六级,不懂英语,所以英国国书在送给他御览之前,首先得翻译成汉语。 马戈尔尼找了个在大清国做买卖的英国商人,这人的汉语水平低得可怜,抓过来英国国书,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进行了一番惨不忍睹的翻译,因为此君水平太洼,蹩脚的翻译言不尽意,所以理解起来就出了问题。 香山没机会见原件,但是听伍秉鉴一番比划,他也大致能猜测出这封汉语国书存在的毛病。大清国没有“生日快乐”这样的词汇,估计这个英国商人能把“大清国皇帝嗨皮柏世迪”给翻成“吾皇万岁万万岁”,“鞠躬”译作“叩拜”,“使臣”翻译成“贡臣”,“使船”捣鼓成“贡船”如此一来,意思就拧巴了。 马戈尔尼的随行人员中有人懂点汉语,隐隐约约发现了问题所在,给马格尔尼指出了这个问题,说这样翻译的结果是把两个平等的主体关系,变成了宗主与藩属才有的附庸关系。 马戈尔尼听明白之后,心里边也不舒服,但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两国通商,互派使节,小不忍则乱大谋,翻译这事也只好暂时放放,先见了大清皇帝再说,最后也他也勉强着同意了。 乾隆看到英国的请求如此谦逊,误以为这些西夷要和那些东南亚小国一样是来求内附,做藩属的。乾隆想到大清国众多藩属又将添上一个黄毛蓝眼的洋兄弟,这可是列祖列宗都没达到的丰功伟绩,心情自然不错。本来外国人的船只能停泊在广州,他特意恩准英国来使的船可以开到天津,毕竟远道而来,还给他带来这么多稀罕玩意,走陆路麻烦,也不符合他一贯怀柔远人的标准。 马戈尔尼很是高兴,驾着船到了天津,这可是大清国开国以来,黄头蓝眼们从来没有收到过的隆遇。 天津下了船,但是满怀希望地准备进京拜见乾隆皇上时,幺蛾子又出来了。 负责联络接待的清政府怕这些来自尚未开化地区的蛮夷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事前向马戈尔尼讲大清礼仪,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见了乾隆皇帝要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这让马戈尔尼非常憋屈。在他们英伦三岛只跪拜上帝,见了尊贵的国王也只是单腿着地,行屈膝礼,然后吻手。作为使臣,代表着大英帝国初来乍到,见了这中国皇帝不仅要磕头,而且还要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个人尊严受损不说,关键还影响大英帝国的权威与荣誉,因此之故,马公使说啥也不同意。 不磕头,自己也就很难见到乾隆皇帝。那时候中国举国上下都生活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中,大清国地处中心,其他国家依照方位不同被称为南蛮,北狄,西戎,东夷,离大清国越远就越落后。象“英吉利”这种蕞尔小邦,化外蛮夷,见了天朝皇帝不仅不下跪,还奇思怪想跟大清国互派使节,来往贸易,真是岂有此理!大清国耕读至上,讲究的是诗书礼仪,只要奸猾之辈才醉心于诸业之末的做买卖搞贸易。 马格尔尼入乡不随俗,威严的乾隆爷自然也不稀罕搭理他。乾隆爷脑子一热,将英国佬递交的国书中的无礼要求毫不客气的一口回绝了。乾隆爷朱笔一挥,洋洋洒洒给了英王一封霸气侧漏的答复:我中原数万里版舆,百产丰盛,并不藉助夷货,外来之物皆不过以供玩好,可有可无,中国不必与西方互通有无,开放广州为贸易之区,只不过是大清帝王施恩异域,不忍对外来试谋生之人过于严厉,断绝他们的生计罢了。 按照乾隆皇帝的意思,大清朝开放广州一地与海外藩属夷狄做贸易,不是说想赚取点那点可怜的关税,而是天朝上国本着“虽之夷狄不可弃也”的圣人教化,这是天朝的恩遇,是怀柔远人的义举。 马戈尔尼一番折腾,开海禁,驻使节,传教,扩贸易这些事还是泡汤了,他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心情郁闷地回国了。 虽然没答应英国佬的条件,但是乾隆出手宽绰大方的毛病倒是没改,投桃报李,又给英王换了满满的一船陶瓷茶叶,绫罗绸缎回去。 知道了这段过往,香山对义律说:“当年乾隆爷并无意冒犯马戈尔尼,不然怎么会给你们押那么多礼物回去?大清国有句话叫入乡随俗,你们既然要来做生意,自然得遵循大清国的规矩,客人到了主人家,岂能有喧宾夺主的道理?” 听香山这么一说,义律也哑口无言了,他顿了顿说:“那笔陈年老账就不算了,但是你们大清国自高自大的毛病一直没改,别管怎么说鸦片在全世界都合法,为什么到了你们大清国便成违禁品了?” “义律,这恰恰说明我们大清国领先了世界六十年,六十年以后全世界开始禁止鸦片了。” 义律皱着眉头看了看香山说:“你竟然知道六十年以后的事情?你有什么证据?” 给这个英国佬讲穿越时光隧道的事情太麻烦,香山冲着他摆了摆手,然后接着说:“是药三分毒,这鸦片也是如此,这东西虽然是良药,但是服用过量便成了毒物。市井小民辨别能力差,一旦成瘾便倾家荡产,我大清虽然禁鸦片举措有些极端,但是限制鸦片使用确实没问题的。” 郭士立点了点头,插话说:“义律先生,林大人说的不错,我们德国已经有人从鸦片中已经提炼出来一种让人成瘾的东西了,并且将它命名为吗啡,也就是睡梦之神的意思,大量服用,确实后患无穷。” 义律顿了顿,然后轻声说:“林大人,难得您如此开明!不瞒你说,我义律素来也反对战争,尤其因为走私被大清国禁止的物品挑起战争。” “恃强凌弱本就不义,退一万步说招惹你们的是贪官污吏,但是真若是打起仗来,枪炮无眼,倒霉的却是大清国的百姓,那些百姓招惹谁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说:“林大人所言极是,我数次电告英国政府三思而行,但是我们的外相巴麦尊却铁了心地要教打仗,他数次写信训斥我对你们不够强硬。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派新的驻华商务代表来代替我了。” “如果才能不让巴麦尊出兵大清国?” “必须满足我们英国提出来的条件。” “你们有什么条件?” 第0042章 谈判 义律从身上摸出来一封信说:“这是巴麦尊写给你们中国宰相的信,他说只要你们能满足我们以下几个条件便可以不打仗。” “这位巴麦尊先生真是个猪头,大清国压根就没有宰相,他写了也不会有人收。” 他转头嘲笑郭士立说:“郭牧师,你自诩是中国通,难道不知道我们大清国有内阁大学士,有军机大臣,有六部尚书,压根没有宰相这种职位?找这些人都没用处,事无巨细,最后得有皇上定夺。” “林大人,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正是因为此,你们的大臣才尸位素餐,对上惟命是从,毫无担当,而彼此之间又权责不清,做事相互掣肘,相互推诿,这是你们的弊政呀。” 妈拉个巴子的,本来想讥讽这个洋和尚无知,结果却又被他逮着机会嘲笑了自己一番。香山心里虽然不痛快,但是仔细想想,郭士立说的似乎又有些道理。 香山臊眉耷眼地斜了一眼郭士立,然后对义律说:“说说巴麦尊那个龟孙子提出来的条件吧。” 义律召开书信,慢条斯理地读道:“第一,中国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为通商口岸,并且允许英国人在各通商口岸自由活动。” 义律读完以后,看了看香山,然后说:“林大人,这条可否答应?” 没等香山说话,伍秉鉴已经坐不住了。他满脸的紧张,轻轻拉了拉香山的衣服袖子,然后说:“林大人,绝对不能答应他们的这个条件。” 香山扭头看了看他问:“为什么?” “林大人,康熙爷原本开放过厦门和宁波,后来乾隆也因为这两地靠近江浙腹地,担心野心勃勃的洋船骚扰内地才关闭了这两地,而上海距离内地更近,所以大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伍秉鉴接着瞪着眼睛对义律说:“义律先生,你们真是岂有此理!做贸易有广州一地足够了,何必再画蛇添足地增开这几个口岸?我们十三行坚决不同意!” 义律看着气冲牛斗的伍秉鉴,微微笑了笑说:“伍先生,你们广州十三行当然不希望再开放广州以外的港口,这样你们便不能一家独大了。” “哼,那又如何?” “伍先生,不瞒你说,我们大英国这次不光要求开放更多的港口,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条件便是取消你们广州十三行,实行自由贸易。” 伍秉鉴就像如同马上沉入水底的溺水者一样,他要拼命抓住香山这根救命的稻草。 “林大人,万万不能取消广州十三行呀……” 刚才绅士味道十足的义律冷笑了一声,走到伍秉鉴跟前,接着阴森森地说:“我们还有个条件,这个条件一定我告诉林钦差,恐怕你要吃官司了。” 伍秉鉴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冲着义律嚷嚷道:“洋鬼子,你不要挑拨离间,我奉公守法,怎么会吃官司?” 义律没有搭理他,继续转头对香山说:“林大人,巴麦尊首相在里面还提出来广州十三行必须将欠英国商人的三百万银元马上还上。” 伍秉鉴说着话,汗珠子顺着脑门子滚了下来。 香山问他说:“伍掌柜,你们欠英国商人的银子吗?” 义律在一旁插话说:“林大人,他不会承认的,因为依据你们的律例,十三行如果胆敢欠外商的货款可是要吃官司的。” 伍秉鉴听到这里,紧张地瞅了一眼香山,然后辩解说:“林大人,少听他胡说八道,那三百万是保证金!” “哼,保证金?你们十三行借垄断之际,衙门克扣你们,你们再将这些加码转嫁到我们的身上,各国洋商早就对你们怨声载道了。” 伍秉鉴听到这里,脸吓得煞白,秃脑门子已经如同水洗的一般。 香山扭头问伍秉鉴说:“伍掌柜,商欠是怎么回事?” 伍秉鉴低头不语。 义律鄙夷地瞅了一眼伍秉鉴,对香山说:“林大人,这三百万他们可是立下了字据的。无论他如何辩解,十三行借垄断之机故意欠各国商人的银子却是千真万确的,只是外商敢怒不敢言,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求你们取消十三行的缘由。” 香山说:“伍掌柜,义律先生提出来的倒也没错,这做买卖要的便是公平交易,回到广州之后,你们马上将欠洋人的银子还了,至于十三行,我看确实应该取消了,以后自己做自己的生意,自由竞争才是。” 义律听到这里朝着香山竖起来大拇指说:“还是林大人有远见。” 香山接着说:“至于开放更多的通商口岸,我回去以后,马上禀报皇上,以后中国早晚是要开放的,早开放总比往开放好,再过一百多年,不仅沿海港口开放,就连中国的内陆城市都忙活着招商引资。” 伍秉鉴眼睛瞪得象铃铛一样。 “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英国政府可在各通商口岸派驻官员,与中国官员直接接触。” “这个也没问题,我堂堂钦差大臣都主动登门拜访了。” “第三,割让沿海岛屿。” “你们想割哪个岛?” “香港岛。” “一寸山河一寸金,恐怕这个难以答应。” “我们只是想有个地方停船,广州城外那块地方太小了。” “你回去告诉你们国王,如果英国愿意将利物浦或者曼彻斯特割给我们大清国,我们可以答应将香港割给你们。” 义律听了,顿时哑口无言。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这条可以暂时搁置,接下来是什么?” 香山点了点头说:“答应了,回去后我便禀告皇上。你接着往下说,第五条是什么?” “第五条、清政府公布进出口关税则例,清政府官员不得征收高于该则例的税费。” “这条可以答应,有了这一条当紧箍咒,海关衙门里的那些贪官就不能胡作非为了。” “还有最后一条。” “你快说。” “最后一条是给我们英国领事裁判权。” 香山眨巴眨巴眼睛问:“什么是领事裁判权?” “简单说就是英国人在中国犯了罪,要押回我们本国审判。” “你们的人在我大清国胡作非为犯了事,我们的官府不能审判?” “不错!” “你这不是扯淡吗!这条不能答应。” “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英国水手时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之类的小事与大清百姓发生冲突,很多事情按照大英法律可以赔钱了事,但是按照你们的大清律得判处死刑,死刑倒也罢了,而且还有千奇百怪的死法,实在是太恐怖了。” 香山想了想说:“这恐怕不行,我们大清认为大清律天经地义,对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做法还不相信呢。” 香山顿了顿说:“这些条件有的可以答应,有的断然没有讨论的余地。” “如果那样的话,巴麦尊可就真要派兵了。” 香山白了一眼义律说:“你们英国人真是不要脸,哪有这么逼迫别人的?”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们是强者,所以你们得遵照我们的游戏规则行事。” “英国佬,大清与你们远隔千里,就因为人家不答应你们的条件便来征讨人家,你们害不害臊,还有点廉耻吗?” “英国是强国?你们会永远强盛下去吗?你们不受人欺负,中国人就是好惹的吗?” 经过香山这么一番慷慨陈词,义律的脸蛋红得如同猴子屁股一样,他使劲抽雪茄烟,喝光了半杯子马尿一样的红酒,然后冲着香山说:“钦差大人是我见过的最有远见卓识的中国人,你说的没错,我被你说服了。” “义律,最好不要开战,你们或许能够取得一时的胜利,但是你们是征服不了中国人的。再说了,动不动就征这个伐那个,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英国本土很快便会品尝被外邦侵占的苦头。” 义律自信地笑笑说:“我们英国号称日不落,这个星球哪个国家敢跟我们开战?”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用不了多久,你们的霸主地位也会很快让位给美国。还有英国会被德国攻陷,首都会被这位郭牧师的后代希特勒炸得只剩下一片瓦砾。” 香山的这番神叨叨的预言,义律听得云山雾罩。 此时的德国四分五裂,落后又保守,那些古董一般的德国佬每天只会苦思冥想,义律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们能打败强大的大英帝国。 他最后想了想说:“林先生,我本来就反对巴麦尊的这种策略,东方不同西方,中国不同印度,两国之间很多差异单单指望战争是无法解决的。” “既然如此,咱们便各退半步,你们的有些条件可以答应,但是象割地等之类的混账要求恕难答应。但是为了两国百姓免遭涂炭,你我应该共同努力阻止巴麦尊的疯狂计划。” “林大人,我答应你的建议。你放心并不是所有的英国绅士都想开战,我的朋友格兰斯顿先生便是其中之一,他一直在议会呼吁抵抗巴麦尊的野心。” “请代替我象这位格兰斯顿先生表达敬意。” 义律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林大人,我要提醒你,刚才答应的那些条件咱们也赶快签订条约,同时保证在此期间两国不能发生冲突,这样的话巴麦尊的战争计划便无法实行。” “好吧,通商,扩大贸易之类的可以谈,至于割岛屿和领事裁判权是万万不可能的,另外我们回去以后尽量说服百姓于英国商人友好相处。” “我处理完手中的公务便去广州一趟,告诉我国的商人不要滋事。” 香山站起来说:“义律先生,为了两国的和平,你我得精诚合作。” “那是,那是。” 郭士立最后说:“林大人,你可是答应我了的,我们基督教可以在通商口岸传教了。” “这没问题,个人有宗教信仰的自由,有些人愿意信奉上帝耶稣,衙门不会干涉。” 义律吩咐后院的厨子准备了饭菜,一桌人相谈甚欢,只有伍秉鉴心里忿忿不平,但是他却装出来一副不露声色的样子,谦卑地陪着几个人说话。 吃完饭后,香山和义律告了别。离开义律的府邸以后,闷闷不乐的伍秉鉴引领着香山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准备第二天一早便赶回广州。 郭士立则没与他们同行,他住在了义律的府上,过几天陪着义律一起去广州。 第0043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即将而来的战争似乎就这样消失于无形了,香山心情大好! 他在义律那里多喝了几杯,回到客栈以后,倒头便睡,酣然入梦,接着鼾声雷动。 他睡得很踏实,但是隔壁屋子里的伍秉鉴却坐卧不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世界首富觉着此时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他先骂那些外商不义。 这些该死的黄头蓝眼真他娘的犬羊之性,反复无常,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十三行为了他们操碎了心,他们不但不感恩,竟然敢提出来解散十三行,这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吗?妈拉个巴子的,如果不是十三行里里外外给你们忙活,你们能将那些上等的茶叶,一流的瓷器,精工细作的丝绸一船一船地运到欧洲去,而且还挣得钵满盆满?莫说欠你们点银子,就是不还,你们也得感恩戴德! 骂完各国商人,他又开始骂那个从未谋面的英国外相。巴麦尊,你这个混账!你真是他娘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吃饱了撑得闲得蛋疼!生意场上的事情不过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买卖的事情与你何干?英国佬在广州捅了天大的篓子,失手伤了人命时你这个忘八蛋在哪里?那些忘恩负义的英国佬犯了事,一走了之,还不是我们给他们擦屁股?奶奶的,如今你却跳了出来。 骂完洋人,他突然觉着睡在隔壁的这个钦差大臣才是最可恶的。 大清地盘子这么大,将香港岛那个小渔村割给英国佬又能如何?奶奶的,犯得着因为这个弹丸之地跟义律那个英国佬撕破脸!还有那个什么领事裁判权,让给他们又能如何? 哼,不该争的你与英国佬争破了头,该争的条件你却爽快地点头答应,你这不是故意和我们十三行为敌吗?开放了那些港口,那些鬼佬锱铢必较,他们谁还愿意留在广州?那不是釜底抽薪,我们十三行不就黄了吗?奶奶的,我们十三行每年给宫里捐那么多银子,置办那么多稀罕物件,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如今倒好,洋鬼子大嘴巴一张,吵吵着关掉十三行,你竟然连眼睛眨都不眨就答应了! 奶奶的,真是可恶!这个钦差大臣简直比怡良还阴损,比豫坤还要歹毒。 这时候隔壁传来香山一阵接一阵的鼾声,这连绵不绝的呼噜声如同悠扬的长号传到伍秉鉴的耳朵里,这愈发激起了他的怒火。自己难受的睡不着,这个昏官却能坦然入梦,这不是明摆着在示威挑衅吗?呼噜声如同皮鞭一样抽打着自己,如同针一样不停地刺透自己的心脏。 伍秉鉴焦躁地看看窗户外面,外面漆黑如墨,接着听见外面刮起阵阵狂风! 他突然动了杀机,他娘的,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正是除掉这个讨厌的钦差大臣的时机。 起初这个念想只是一闪而过,渐渐在心头越积越重!如同野草一样疯长,如同瘟疫一样蔓延。 反正他来澳门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先杀了他,回去再杀了他那个管家赵神枪,神不知鬼不觉,如果实在有人问起就告诉他们让英国佬给害死了,朝廷和英国佬开了仗,奶奶的,让他们狗咬狗! 他想到这里,不禁停下脚步,恨不得马上就拿条绳索将香山捆成粽子,然后用锋利的刀子,一点一点割他的肉。 动了这个念头,伍秉鉴更加睡不着了! 他走到门口,轻轻拉开房门往外看了看,走廊里没有人。伍秉鉴轻手轻脚地走到走廊的尽头。 船老大和几个伙计住在走廊的尽头的屋子里。 几个人还没有睡,伍秉鉴走到门前,听见里面传来噼噼啪啪推牌九的声响。 伍秉鉴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人低声问:“谁?” “我!” “是掌柜的,赶快去开门。” 里面的伙计“吱嘎”一声开了门,伍秉鉴看见几个人正如同斗红了眼睛的公鸡一样,中间的桌子上放着铜钱还有几块碎银子。 为首的船老大叫刀疤钱,这个家伙是海盗出身,长得豹头环眼,满脸的络腮胡子比猪鬃都硬,早年前因为抢劫被水师给抓了,照例当斩,家里人找到伍秉鉴帮忙。伍秉鉴倒是听说过他的诨名,知道此人心狠手黑,却也知恩图报,对有恩于自己的人忠心耿耿。 伍秉鉴喜欢忠义的人,便主动掏银子上上下下打点了一番,给刀疤钱找了一个替死鬼,最后李代桃僵,愣是将他给救了出来。 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刀疤钱自然视伍秉鉴为重生父母再长爹娘。刀疤钱从监号里放出来以后,从此以后便金盘洗手,在伍秉鉴的行里寻了个差事,过上了寻常百姓的营生,虽说退出了江湖,但是刀疤钱的余威尚存,名号还在,所以黑道上的地痞流氓海盗河匪都因为刀疤钱给足了伍秉鉴面子,十三行其他行的经常被他们骚扰,唯有伍秉鉴的旗商行顺风顺水,平安无事。 刀疤钱看见了伍秉鉴,慌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说:“掌柜的,这么晚了还没睡?” 伍秉鉴皱着眉头说:“心里烦闷,实在睡不着。” “谁招惹掌柜的了?” 伍秉鉴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刀疤钱说道:“掌柜的,这都是咱们自家的人,你有话但说无妨。别管是上天入地,我刀疤钱一定以死相报。” 伍秉鉴将白天见义律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刀疤钱。 最后,伍秉鉴恨恨地说:“老钱,钦差大臣实在是混蛋,如果任由他胡来,最终坑害的不只是我伍秉鉴,到时候整个十三行,乃至全广东都将深受其害,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胡来。” 刀疤钱点了点头,沉思片刻以后问道:“掌柜的,你想怎么办?” 伍秉鉴冷冷地说:“姓林的既然不想让我好过,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黑了!今天晚上正好是月黑风高夜,咱们马上动手杀了他!” 刀疤钱听到这里,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 他们脸上都露出来惊惧之色,有人小声嘀咕说:“掌柜的,姓林的可是钦差大臣呀!咱们杀了他,朝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伍秉鉴淡然说道:“你们放心,事成以后,我每人给你们一笔巨款,你们可以拿着这笔银子,带上家眷去南洋,我在南洋的生意也交给你们管理,如果你们想回来,等风声过了可以再回来。” 伍秉鉴这话刚说完,便有两个伙计兴奋地说:“掌柜的,我们这就准备好刀和绳索,这就去将那个狗官给做了。” 正当几个伙计准备着要动手的时候,刀疤钱思索片刻,然后低声对伍秉鉴说:“掌柜的,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第0044章 香山沉海 伍秉鉴脸顿时沉了下来,冷冷地问道:“老钱,你想说什么?” 伍秉鉴生性多疑,刀疤钱知道他误会自己了,赶紧拱拱手说:“掌柜的,您老不要误会,我这条命是您老给他,但凡您老吩咐我办的事,我自然要赴汤蹈火,莫说是杀钦差,您老就是派我去宰了京城里的皇上,我也绝不眨一下眼睛。” 伍秉鉴笑了笑说:“老钱,你我是自己人,有话但说无妨,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咱们不能在澳门杀这个狗官。” “为什么?” “此地是洋人的地界,这些古板的洋鬼子做事从来都是丁是丁卯是卯,从来没有含糊过。万一大清钦差死在这里,到时候他们一定会秉公调查,他们很快便查明这事是咱们干的。掌柜的,我倒不是怕事,我只是担心到时候即便是我们兄弟逃了,你的麻烦一点也少不了。” 伍秉鉴点头说:“这种后果我何尝没想过,但是我还是想铤而走险赌上一把试试。” “掌柜的,你听我一句,咱们最好别在这里动手!等回到广州或者回广州的路上除掉他也不迟晚。” “为什么?” “这位林钦差虽然在百姓中有点口碑,但是怡良和豫坤却对他恨之入骨,估计那两个家伙巴不得他身遭不测,只要掌柜的再想办法应对好两广总督邓廷桢,咱们给钦差大臣制造点意外,人都吃五谷杂粮,谁没有个三长两短。到那时候,只要朝廷不下旨严查,很快这事便能应付过去了,到时候所有事情我们兄弟都担着,跟您老没有一丝一毫的牵连。” 伍秉鉴听到这里,连连点头说:“老钱,就依你的主意!你说的不错,怡良和豫坤巴不得他死,邓廷桢那边我也能轻松搞定,邓廷桢虽然也是个好官,但是脑筋却陈旧得很,单凭姓林的身为大清钦差竟然屈尊纡贵偷偷摸摸跑到澳门秘密会见英夷头子这事,邓廷桢也得诅咒他死有余辜。” 刀疤钱想了想说:“掌柜的,最好的动手机会是回广州的途中。” 伍秉鉴点了点头,阴森地笑了笑说:“老钱,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 “掌柜的请讲。” “咱们将姓林的丢到海里,这样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干净利索。无人查起更好,实在有人追查便说他失足落水。” 刀疤钱不由地竖起大拇指说:“掌柜的,还是您老道行深!” “你们赶快睡吧,养精蓄锐,准备明天干活!” 刀疤钱连声称是,吩咐几个伙计收拾起来骨牌,上床睡觉。 伍秉鉴转身出了门,看看走廊里没有人,又重新蹑手蹑脚回到了自己屋里,和衣而卧,盘算着明天应该如何动手。 好不容易昏昏然正要睡去的时候,窗户外面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天亮以后,仍旧是狂风肆虐,暴雨倾盆,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瞅着没法回广州了。 香山和伍秉鉴都忧心忡忡。 香山担心的离开广州时间太长,怡良等人不定生出什么事端来。而伍秉鉴则想尽快除掉香山而后快,不然一旦朝廷下令解散十三行,开放更多的港口,他们就完蛋了。 突然而至的台风搅乱了他们的心情,两个人如坐针毡,都盼着台风早点过去,以便尽快回广州。 好不容易挨到第四天,风稍微小了些,两个人慌忙叫上几个仆人离开了客栈,直奔海边坐船回广州。 很多停靠在岸边的船被台风吹断了桅杆,幸好他们的船安然无恙,仆人们查看无误以后,几个人迫不及待地上了船。 天气稍微好了点,但是风浪仍旧很大。船入了海,本应北行回广州,可是刀疤钱朝着掌舵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心领神会,船反倒朝着南边划去。 此时香山全然没有防备,迫在眉睫的中英之战有了极大的转机,香山很是兴奋,颇有点英雄拯救国家于千钧一发间的豪迈,他哼着小调坐在船舱里,淡定看着船外风起云涌,浪起浪落。 已动了杀心的伍秉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陪着他聊起天来。 “林大人准备答应英国佬的条件吗?” “除了割地和治外法权两项以外,剩余的都是大势所趋!伍掌柜,中国早晚都要打开国门,到时候全民皆商,与四海兄弟广泛贸易。” “那我们十三行可就没法活了。” “此话差矣!这才是你们十三行再次壮大的良机呀。” “我倒想听听林大人说说为什么是良机?” “伍掌柜,若论起与洋人做买卖,整个大清朝谁最厉害?” “如果我们广州十三行排第二,那就没有人敢排第一。” “这就对了嘛!你们可以借此机会在大清各地创立分号,全国商民莫不唯你们马首是瞻。老伍,到时候你得好好感谢感谢我!” 伍秉鉴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心里却冷冷地哼了一声。 到了中午进膳的时候,伍秉鉴吩咐船上的伙计摆好酒菜,他不停地给香山倒酒,夹菜。 香山不停地喝,伍秉鉴不停地劝,香山喝着喝着,不觉喝多了。 船遇到风浪,开始不停地颠簸起来,香山头晕,想吐,伍秉鉴慌忙将他搀扶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船外面走去。 “伍掌柜,我受不了,我得出去吐一吐。” 伍秉鉴慢慢地站起身来,朝着刀疤钱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也跟着香山出了船舱。 香山醉醺醺地将脑袋探到船舷外面,开始拼命地吐。 伍秉鉴在他身后关切地问:“林大人感觉舒服些了吗?” 香山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噜着,伍秉鉴和刀疤钱相视一笑。 刀疤钱朝着跟随出来的两个仆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仆人到了香山跟前,准备动手时又有些犹豫了。奶奶的,这毕竟是大清朝的钦差大臣! 刀疤钱眼睛瞪得象铃铛似的,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迅速走到香山身后,此时香山的半个身体都探到了船舷外面,还在一个劲地呕吐。 刀疤钱猛地弯下腰身,伸手抱紧香山的双腿猛地往上一番,随着“扑通”一声,香山一下子掉入了茫茫大海中。 香山掉入水中,经冰冷的海水一冲,顿时清醒了些,这时候他听见伍秉鉴扯着嗓子在船上大声喊:“林大人落水,快点搭救林大人。” 第0045章 巨木 幸亏香山小时候狗刨,勉强算不上旱鸭子,不然被推到海里以后,他早就沉入海底见龙王去了。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游泳已经不再象奔跑,跳跃一样应该成为所有人都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 香山关于游泳的最早记忆还停留在东北老家村后的那条小河。那是他还是个孩子,那条河的河床足有两层楼高,河水亦清澈如镜,鱼虾成群,村中百姓灌溉农田,饲养牲畜都离不开这条河,每年夏秋时节,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到这里来游泳。 后来村里先建了化肥厂,化肥厂的污水偶尔会向河排放,从那以后清澈见底的河水水质日渐肥厚,鱼虾慢慢减少,水面常年累月漂浮着绿莹莹的浮游植物,将整个河面遮蔽得严严实实。 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良田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工厂,这条河也彻底沦为这些工厂的排污沟。河水变得五颜六色如同画家的抹布一样,河道周围泛着股刺鼻的气味,往日绿莹莹的浮游植物日渐枯萎,软塌塌地铺在色彩斑斓的水面上。村里的人想游泳也无处可去了,因为这条河的河水已经肮脏得连牲口都不敢喝了。 香山进城读中学,正好有条河穿过他所在的城市中心,据说从前这条河是可以游泳的。后来精明的地产商一边在河道周围遍建高楼,一边在河道两旁铺设起整洁的大理石路面,悬挂霓虹,种植花木,河岸到处悬挂着“文明游览”、“水深危险”、“禁止游泳”的牌子。这条河成了观赏河,并且成了这座城市自我标榜的一道亮丽的景观,河道周围的楼盘更是因此价格暴涨。 每逢炎热的夏天到了,香山从河边经过时,看着开阔的河道,绿莹莹的水面他都有跳下去的冲动。他有次看见有人脱了衣服跳入河中游泳,他也按捺不住,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脱衣服便看见闻讯而来的城管将那个人逼上了岸,不等他穿好衣服便塞进汽车里给带走了。 香山最后一次游泳是在京师大游泳馆,那次不愉快的经历成了他和苏珊学姐的最后的回忆。 苏珊学姐数次缠着他去京师大游泳馆,他都严词拒绝了。香山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皮糙肉厚,身短腿粗,体毛茂盛,肚子上的肥肉淤积成一个不大不小的肉丘,穿着衣服时勉强可以遮挡,大庭广众之下脱光了便有碍观瞻了。 直到后来苏珊学姐以分手相威胁,他才皱着眉头答应了。 他们刚进了游泳馆的门厅,两个漂亮的女导购员便迅速围了过来,将香山和苏珊学姐领进了一个装点豪华的大厅,里面挂着各种色彩斑斓的泳装。女导购员嘴巧的如同鹦鹉一样,在她们的循循善诱之下,苏珊学姐挑了一套昂贵的泳装,又选了一个很酷的泳镜,直到耳塞,鼻夹等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搭配齐整以后,苏珊学姐才心满意足地催促着香山去付账,然后兴奋地去了女更衣室。 香山付了钱,然后存包,更衣,各种繁琐的手续以后,他进了游泳馆。游泳馆如同巨大的人体展示厅一样,男的瞪圆了眼睛看女的身条,女的流着口水寻找能唤起自己荷尔蒙的肌肉。 香山在如林的白肉中搜寻了半天,好不容易看见苏珊学姐。 此时苏珊学姐穿着性感的泳装,如同美丽的蝴蝶一样优雅地坐在水池边,两条长腿在碧绿的池水中荡来荡去。 苏珊学姐有很多毛病,比如做作,虚荣,但是她的身材确实不错,弧线优美,不肥不瘦,随便一摆便呈现出美奂绝伦的s型。 香山看见一个地中海头型的外国老男人正在一点点地靠近苏珊学姐,他脑子一热,顺着游泳池边疾步朝着苏珊学姐冲了过去。 池边的地板很滑,昏了头的香山仓促之间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摔进了旁边的泳池里。 他掉入泳池的壮举,引得整个游泳馆的男男女女都为之侧目,因为动静奇大,如同泳池下面埋藏的鱼雷被引炸了一般,激起的水花几乎溅到游泳馆的顶棚上。 人群中先是传来阵阵惊呼,接着是一浪高过一浪的爆笑。香山落水以后,情急之中,将他当年锻炼的狗刨技术展现出来,这种原始气息十足的泳姿对那些习惯了自由泳蝶泳蛙泳的城市人来说,如同现代音乐会突然闯进来一个载歌载舞的非洲土着,视觉冲击之大可想而知。 众目睽睽之中,香山的脑袋伸出水面的那一刻,他发现苏珊学姐的眼睛跟刀子一样,恨不得一刀一刀地割了他。等香山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岸,苏珊学姐已经悄悄地离开了游泳馆,那个地中海头型的外国胖子也不见了。 当天晚上苏珊学姐忧伤地给他回了短信,她可以忍受他的贫穷和丑陋,但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的滑稽可笑…… 香山跌入海里以后先是灌了几口咸涩的海水,慌乱之间想起来小时候练过的狗刨动作,手脚一通狂挥乱舞,身体终于没有沉入海底。 一番挣扎以后,香山的脑袋终于成功地探出了水面。他大口地喘气,刚想大声地喊救命,嘴巴刚一张开,迎面又打过来一个浪头,他一下子沉到了海水里。 当他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绝望地发现,伍秉鉴的船已经迅速远去了,一如当年苏珊学姐将他丢在京师大的游泳馆中。 香山在海水中挣扎了一番,猛烈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他的力气也一点一点地耗尽。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香山实在支撑不住,准备放弃抵抗,永远地沉入海底的时候,远处一块巨大的木头朝着他飘流过来。 香山顿时兴奋起来,身上陡然又有了些气力。他闭气凝神,在那块木板即将在身边飘过的时候紧紧地抓住它。 他怦怦乱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了些,趴在巨木之上举目四处望望,周围白茫茫的全是水,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望洋兴叹,什么叫苦海无边…… 风越来越大,海面上的浪头也是一浪高过一浪,香山辨不清东西南北,只能紧抱着木头如同无根的浮萍一样在咆哮的海面上漂流。 漂流了半天,当太阳偏西,天即将要黑下来的时候,风渐渐地停了,咆哮的海面也慢慢安静了下来,但是香山心里却更焦虑了。他的手被巨木撞破了,鲜血不时地顺着伤口涌流出来,他担心周围会有鲨鱼之类的东西出没,一旦闻到了血的腥味寻了过来,那样就更悲催了:葬身鱼腹比沉入海底更可怜。 香山欲哭无泪,紧紧地抓住巨木,绝望地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海底,周围慢慢地混沌成漆黑的一片…… 第0046章 获救 熬过漫长的一个夜晚,等香山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他看见很大的太阳升起来了。 他原本已经疲惫不堪,这会毒辣的阳光将他身上残余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蒸发掉了。 正当快要绝望之际,香山突然看见前面行驶过来一艘大船,船上飘扬这一面星条旗,他想喊sos之类的求救语言,但是喊不出来,嗓子里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哇身;他想举起胳膊朝着大船拼命挥舞,但是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奶奶的,只好凭天由命了,希望耶稣佛陀观音菩萨等帮帮忙,能让船上的人发现自己。 对面船上的人似乎看见了香山,他先是看见几个人站在甲板之上朝着自己的方向指指点点,接着那条船竟然鬼使神差一般地朝着他行驶过来。 船越来越近,当离他不足一箭之地的距离时,船不能前行了,不然激起的浪头足以将浑身无力的香山卷入水下。 几个水手七手八脚地从从船上放下了一支小艇,然后又用粗壮的缆绳将一个精壮的水手卸到了小艇之上。 这个黄头蓝眼精壮得如同奥运会赛艇运动员一样,他上了小艇之后,丝毫不敢耽误,两只胳膊上下翻飞,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香山借以栖身的那块巨木跟前。 香山高兴得差点哭出声来。 洋人到了他跟前,看着虚弱不堪的香山说:“老兄,不用担心,你马上便会得救了。” 说话之间,这个洋鬼子小心地将船桨的一头递给香山的跟前。 香山慌忙抬去胳膊去抓船桨,但是他在海上漂流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此时早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他试探了几次,几次手指触摸到船桨。 哪怕洋鬼子轻轻一拉,他都无力地松开了手。 洋鬼子皱了皱眉头,他抬头看看天空,等风浪稍微小了些。 他沉思片刻,脱掉了身上的短衫,他将一条绳索的一头系在腰间,另一头小心地捆在小艇的船头上。 收拾利索以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攥了攥拳头,接着纵身一跃,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洋鬼子跳到海里以后,伸手抓住香山,双手托着他慢慢靠近小艇,到了小艇旁边,他伸出两手,用尽浑身力气想将香山托上小艇。 无奈香山身体重得象麻袋一样,他几次托举都没有成功,期间小艇险些被浪头卷翻。 香山看见这个洋鬼子眼睛里也流露出一丝惊慌,他心中不由地有些愧疚:妈了个巴子的,自己死也就死了,没想到最后还拉了一个洋鬼子当垫背的。 大船上的人也急了,有人冲着他们喊道:“迪伦,能不能行?” 这个叫迪伦的洋鬼子冲着上面喊:“不行了,赶快再放一艘小艇下来。” “没有了,船上就剩下这一艘能用的小艇了。” 迪伦听到这里,先将香山的身体搭在小艇边,然后低头潜入水底,他到香山身体下面,脑袋顶住香山的身体,然后猛地往上一顶。 香山的大半个身体总算倾斜到了小艇之上,迪伦探出脑袋,松了口气,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将香山的整个身体推到了小艇里面。 迪伦退到了船头,左右平衡了一番,小心地上了小艇。 他上了船头,先是伸出指头反复在胸口前划十字,一个劲地感谢主,感谢耶稣,然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拼成“v”型,左手则高举着船桨,转过头去,朝着船上的人骄傲地挥舞着。 船上传来阵阵叫好声和欢快的口哨声,有人高喊:“迪伦,好样的!” 这个叫迪伦的洋鬼子抓起自己的短衫,擦了擦脑袋上的水,然后很自豪地对香山说:“感谢上帝,兄弟你得救了。” 香山已经没有力气回答,感激地看了这个可爱的洋鬼子一样,然后象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兄弟躺好了,咱们马上回到船上去。” 在船员们的欢呼声中,迪伦快速将小艇划到大船下面,船上的人放下缆绳,先后将香山、迪伦和小艇拽了上去。 香山仰面朝天瘫软在甲板上,十几个人迅速围到了他身边,其中一个身体精瘦的高个子老头往下腰,仔细查看了一番奄奄一息的香山。 香山两眼无神,面无血色,嘴唇干裂,手上的伤口更是被海水泡得溃烂不堪。 老头吩咐一个十多岁的黑人小伙说:“伙计,快点去将消毒药水和绷带取来。” 黑人小伙答应了一声,转身往船舱里跑。那个老头又叫住他说:“别忘了再带点吃的上了,这个可怜的伙计马上快饿死了。” 黑人小伙很快把该取的东西取来,老头给香山清理完伤口,将伤口消毒以后,仔细地用绷带将伤口缠好。 老头收拾利索以后,将黑人小伙端上来的葡萄酒一点一点地喂到香山的嘴里。 等香山稍微有了些力气,老头又为了喂了他一些炖烂了的牛肉汤。虽然遭了这番大难,但是好在香山身体素质还不错,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以后,胃口大开,吃了几片面包片,又塞了几块牛肉,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这艘船是美国人的船,名字叫“公民号”,那个精瘦的老头叫基恩,是这艘船的船长,救他上船那个迪伦是船上的大副。 香山吃饱喝足,冲着基恩等人拱了拱手说:“多谢救命之恩。” “这是上帝的功劳。” “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我们从美国来,正往广州送货。” “我也正要去广州。” “这样更好,剩余的路程咱们可以一路同行了。” 迪伦走过来说:“船长,船上的淡水不多了,而且桅杆也在昨天的暴风中受损严重。” “咱们先往前面的伶仃岛修桅杆加淡水。” “公民号”乘风破浪,天黑之前到了伶仃岛。 船靠岸的时候,香山看见岸边停靠着二十多艘巨大的趸船,黑越越的如同鱼的脊背一样浮在昏暗的海面上。 “基恩先生,这些船是干什么用的?” “鸦片趸船,因为大清衙门查得紧,鸦片贩子们便将鸦片囤积在这里,这些船上装的都是鸦片,加起来足有几万箱,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大的鸦片厂库了。” 香山看了看,他心中暗想:“怪不得广州城中查禁不到鸦片,原来鸦片都藏在这里了。” 第0047章 快蟹 香山指着整船整船的鸦片不由感慨道:“你们洋鬼子真是狡猾,竟然将鸦片藏在这么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基恩摇了摇头说:“伙计,你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些鸦片几乎都是英国人的,包括我们美国在内外国商人的鸦片加起来也不足他们的一成。” 香山疑惑地问道:“此地距离陆地遥远,鸦片贩子如何将鸦片运离此地?” “各地的鸦片贩子先去广州商馆区,先将银子付给英国商人颠地和马地臣等人,换取提货单以后再来这里照单提货。” “大清水师不断在海面上巡逻,鸦片贩子能轻易得手?”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从伶仃岛成了英国佬的鸦片基地以后,广州城中有些地痞无赖见有机可图,他们便结成海盗造了快蟹,专门帮着那些鸦片贩子运鸦片,水师的那些船行驶得慢,根本追不上他们。” “这快蟹到底是什么玩意?” “快蟹是海盗们为了方便走私专门设计出来的船身狭长的怪船,船体通常漆成红黑两色,外形活似蜈蚣和螃蟹,两侧船舷各装着二十多具的桨橹,每具配两名壮汉,摇动时如蟹脚伸张,无风举桨,起风扬帆,必要时桨帆并用,快蟹在水上行走如飞,速度奇快,不仅如此船上面还装有枪炮,被官兵追缉时,能逃则逃,逃不掉便开炮拒捕,水师拿他们根本没有办法。” “唉,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大清水师还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你又错了,水师的官兵精明得很!” “既然精明,为什么对海盗束手无策?” “这恰恰是大清水师高明的地方。” “此话怎讲?” “伙计,虽然剿灭海盗不易,但是大清水师若真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他们哪里会有不胜的道理?但是清剿了海盗,收缴了伶仃岛上的鸦片对他们有何好处?无非是上司升官发财,他们能得到啥?当官的吃肉,他们连口汤都喝不着。” 香山点了点头,这个老洋鬼子熟悉大清国情,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基恩接着说:“我的船经常在此地停留,我与那些运送鸦片的快蟹船很熟,他们的老大还告诉我如今不少快蟹都是水师的人操纵的,每次水师准备行动时他们都提前得到消息以后便闭门不出,等得到消息说风声已过,他们便堂而皇之地运送鸦片,如此一来,这鸦片无论如何也禁止不住。” “奶奶的,难道我大清水师中没有忠勇之士?” “那倒不是,水师中倒是不乏正直的人,但是天长日久,好人中的多数也被这种恶习给同化了,最后为数不多的好人到了这里也白搭。” “为什么?” 基恩指了指伶仃岛高处停放的几门火炮说:“这些火炮便是对付他们的,这些火炮炮力威猛,不等水师的木船靠近伶仃岛便灰飞烟灭了。” 香山暗想:“奶奶的,如此腐朽不堪,也难怪大清朝快走到头了。” 基恩意犹未尽,继续说道:“伙计,还有更神奇的故事在里面呢。” “什么故事?” “广州十三行的有些掌柜也参与其中了。” “走私鸦片最多的是英国人颠地和马地臣的怡和行,听说他们暗中的合伙人便是旗昌行的掌柜伍秉鉴。” “竟然有此事?” “当然,怡和行原本就是伍秉鉴卖给英国人的,伍秉鉴后来成立了旗昌行,他现在名义上是和我们美国人做生意,但是鸦片生意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只不过这人做事谨慎,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我靠,这个老家伙真是够阴险的!” “平心而论,伍秉鉴先生确实是千年难遇的商业奇才,所有到大清国经商的美国客商都对他敬佩有加,只可惜你错生在大清朝了。” 一弯月亮升了起来,如同银钩一样悬挂在高空,此时海面已经是风平浪静,基恩吩咐水手在岸边的沙滩上点燃篝火,然后他们围坐在一起吃饭。 借着惨淡的月光,香山突然指着这时候忽然看见海面上一艘船如同离弦之箭一样朝着伶仃岛疾驰而来。 基恩对香山说:“看见没有,这便是到这里来取鸦片的快蟹船。” 这艘快蟹船在基恩他们点燃的火堆旁边停了下来。 岛上的看守鸦片的英国佬汤姆手里拎着火枪,指挥着几个同样手持火枪的壮汉迎了上来。 很快从船上跳下来几个人,有人打着火把,有人举着灯笼,站在中间的是一个瘦猴。 汤姆看清楚瘦猴以后,将手中的火枪递给旁边的兄弟,然后冲着瘦猴拱拱手说:“皮老大好!” 瘦猴走到汤姆跟前,寒暄了几句,然后从兜里掏出来提货单交到了汤姆的手里。 汤姆借着火把的光亮看了看,然后朝着身后的人嚷嚷道:“先生们,准备给皮老大装货。” 几个人答应了一声,便带着皮老大带来的几个手下去装鸦片。 汤姆递给皮老大一支雪茄烟,他们俩人一边抽着雪茄,一边闲聊了起来。 “皮先生,为什么这次要这么多货?” “奶奶的,这几天广州城里乱了营,我这次如果不多进点货,下次说不定猴年马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广东巡抚怡良带着人将你们洋人的商馆统统给封了,你们那些黄头蓝眼的同乡如今都困在里面成人质了。” “只囚禁我们英国人?” 皮老大摇了摇头说:“别管英国人,美国人还是瑞典人,但凡是黄头蓝眼,还有那些印度的红头阿三都没放出来。” 基恩听到这里,慌忙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走到了皮老大跟前问道:“这位先生,他们为什么将我们的人囚禁起来。” “还不是因为鸦片的事情。” “不是鸦片已经合法了吗?他们怎么突然又闹出事端来了?” 皮老大撇撇嘴说:“大清官员说话跟放屁似的,当不得真!唉,这也得感谢他们朝令夕改,不然我们的财源便断了。” 基恩忿忿不平地说:“贩卖鸦片的是英国人,为什么他们将那些毫无干系的外国人也囚禁了?” 皮掌柜“嘿嘿”笑了两声说:“你们都一水的黄头蓝眼,在官爷眼里都是需要驯化的蛮夷,他们才懒得再将你们分出个三四五六来。” 香山听到这里,心里一下子凉了。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广州一乱,战争真到眼前了。 想到这里,香山慌忙对基恩说:“咱们能不能连夜回广州?” 皮老大斜了一眼香山,轻蔑地“嗤”了一声说:“你们想回广州?开什么玩笑!水师提督关天培亲率水师驻守在虎门海滩,日夜严守,你们的船到不了虎门便得被炮弹击沉。” 基恩点头称是:“你刚才也听到了,大清官员已经下令包围了商馆区,如果我们这时候去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吗?” 香山觉着基恩说的也对,但是如果不尽早回去,怡良把事情闹大,那大清国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香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是他也只能干着急。他心中隐隐感觉:“这次麻烦真来了!” 第0048章 伍秉鉴慌了 香山困在伶仃岛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再说说伍秉鉴。 伍秉鉴看着香山落入水中,扯着嗓子假意呼喊了几声,眼瞅着香山浮浮沉沉地越飘越远,很快被巨浪卷走,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恶气,吩咐刀疤钱说:“老钱,掉棹回广州!” 刀疤钱提醒他说:“掌柜的,咱们得把这事办利索,除恶务尽,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呀。” 伍秉鉴冷笑了一声说:“老钱,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回去后便马上派人将他的管家老赵除掉。” “听说这个姓赵的枪法如神,可不能等闲视之。” 伍秉鉴不以为然地说:“广州是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他纵然浑身是钢又能打几颗钢钉。你放心便是了,以前有姓林的给他撑腰,如今他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依我看还是小心为妙。” 伍秉鉴皱着眉头想了想,点点说:“老钱,回到广州之后你马上去见管家老白,你们赶快想办法将那个姓赵的做掉。” “好的,我知道了。” 刀疤钱说完以后,亲自掌着舵,驾驶着船一路北行,很快便到了珠江口。 船转入珠江的时候,伍秉鉴觉着有些不对劲,他明明记得前几天离开的时候,虎门周围的炮台上冷冷清清地没有任何动静。但是此时路过的炮台上却站满清兵。 “慢点前行!” 伍秉鉴低声吩咐刀疤钱说。 接着他从船舱里找了支单孔望远镜出来,仔细观望不远处的几个炮台,看见几十个清军正忙活着往炮台上运输新的火炮。 不远的江面上停着几艘船,他们正往江面上铺设一根根碗口粗细粗壮的铁链,仅容小船经过。 伍秉鉴皱着眉头说:“奶奶的,水师如此严阵以待,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候,迎面一艘兵船上突然有人冲着他们大声喊道:“站住!” 站在伍秉鉴身边的一个伙计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他结结巴巴地问伍秉鉴说:“掌柜的,是……是水……水师的船,咱们将钦差大臣推下海的事情是……不是暴露了?” 伍秉鉴起初也有些惊慌,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淡然说道:“不用管!” 水师的船靠近了他们,一个把总打扮的胖子带着几个手持刀剑的清兵跳到了他们船上。 胖把总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回禀军爷,这是旗昌行的货船,我们往东莞城送了点货!” 胖把总斜着眼睛看了看伍秉鉴,斜着眼睛问道:“船上有没有洋人?” 伍秉鉴听到这里,心里稍微镇定了些,他满脸堆笑着说:“没有,没有。” 胖把总吩咐身后的两个清兵说:“到船舱里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两个清兵在船上搜寻了一番,回来禀告说:“大人,没发现人!” 胖把总这才带着他们回到船上,放伍秉鉴的船过去。 伍秉鉴胆战心惊的过了虎门,继续往前走,当路过黄埔港的时候,他发现整个港口死一般的寂静,除了水师几艘巡逻的小艇,看不见一个人影。 伍秉鉴更纳闷了:照理说,此时新茶上市,应该是最忙碌的时节才对,为什么看不见一个洋人?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刀疤钱也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低声问道:“掌柜的,是不是出事了?” “先别管,咱们赶紧回城。” 他们到了广州城,船刚在珠江边上靠了岸,伍秉鉴看见前面的商馆区外面驻扎着清兵,他们有的拿着刀剑,有的扛着鸟铳,将商馆区团团围住。 伍秉鉴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心里明白:“出大事了!” 他从小便跟着他父亲在洋行出入,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船还没有停稳当,便有人朝着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伍秉鉴盯紧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管家老白。 老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跟前,哆哆嗦嗦地说:“掌柜的,你可回来了,出了大事了。” “老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少爷被巡抚大人给抓起来了!” “卢掌柜呢?” “卢掌柜刚从公堂上放了回来,巡抚大人下令将他打了个遍体鳞伤。” 伍秉鉴急了,问道:“他这会在哪里?” “在公所趴着呢,我们要送卢掌柜回家歇着,可是他说什么也不答应,非得等着你回来。” “大少爷被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您离开广州的第二天。” 伍秉鉴听到这里,抬手狠狠地扇了老白一记耳光,嘴里骂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及时派人去告诉我?” 老白捂着腮帮子,委屈地说:“我已经往福建武夷山派了好几拨人快马加鞭去追你,给你送信,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回来。” “奶奶的,我去了澳门,你们去武夷山干什么?” “你走时没说去澳门,我们怎么知道您去了澳门?武夷山也是卢掌柜吩咐我们去的。” 伍秉鉴这才想起来,离开广州时确实告诉卢掌柜自己回武夷山老家了。 伍秉鉴仰起头来,扯着嗓子哭了起来:“我的亲娘呀,我儿子可是我的心头肉呀,怎么突然好端端地被怡良那个王八蛋给抓了呀?” 刀疤钱也凑过来问老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离开广州的第二天,怡良便带着人围了商馆!把里面的洋鬼子都软禁起来了。” 伍秉鉴怒了,骂道:“他围商馆也就罢了,为什么抓我儿子呀?不行,我得找他去。” “怡良找您老没找到,便将卢掌柜叫了去,吩咐他给洋人送信,让洋人将所有鸦片统统交出来,但是洋人说什么也不交,他便下令将少东家给抓了。” “还有谁被抓了?” “卢掌柜的少爷也被抓了。” 伍秉鉴仰天长叹,慌忙说:“走,快点回公所。” 两个人风风火火回到公所,刚进门便听见卢掌柜发出哎呦哎呦的叫声。 伍秉鉴和老白进了屋,看见卢掌柜正屁股朝上趴在一张软床上。 他看见伍秉鉴进了屋,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秉鉴,你总算回来了!我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好悬梁自杀……” 伍秉鉴抬头看看,果然看见一个十多岁的小伙计正站在椅子往房梁上悬挂白绫布,布已经悬挂好,他正忙活着打结呢。 第0049章 卢掌柜的惨状 伍秉鉴眼睛瞪得跟广柑一样,冲着那个小伙计骂道:“赶紧滚下来!” 那个懵懂的小伙计吓了一跳,慌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拿着白绫布退到了屋子外面。 卢掌柜屁股朝上,身体呈现“大”字形,趴在一张竹藤编的椅子上。他的屁股被打开了花,纵横的鞭痕条条深入皮肉,鲜红的肉向外翻翻着模糊成红红白白的一片,老白叫来的大夫又给他敷了黄黄绿绿的金疮药。 这样一来,色彩斑斓的屁股如同洋鬼子新烤出来的披萨饼一样。 伍秉鉴看在眼里,顿时觉着自己的屁股也一阵痉挛,紧接着自己的脊梁骨阴风阵阵,然后开始惦记着被关在监狱里的大少爷。 伍秉鉴生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各个混天过日子,读书很烂,一做八股文便脑袋疼,但是除此以外各有所长,有街头的霸王,有逛妓院的翘楚,还有一个是赌馆里的豪客,此君天天泡在赌馆里,出手宽绰,但是运气太差,只输不赢。 这位被关起来的大少爷也一无所长,但是与那几块废物点心相比,总算能读懂八股文章,手指头会拨打算盘,生意场上的事情好歹也知道个三四五六,所以伍秉鉴对大少爷格外疼爱,视为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溺爱得不要不要的。 瞅着眼前卢掌柜的惨状,他的心悬了起来:“奶奶的,卢掌柜还没有关进大狱便被打成这个熊样,我那个蹲在监号里的心肝宝贝还不得被剥了三层皮呀!” 伍秉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老卢,我儿子是不是也受了大刑?” 怡良听到这里,惊恐地看了看伍秉鉴。 精明的伍秉鉴看看怡良的眼神就知道,他儿子肯定遭了秧了。 “你如实告诉我就是。” “怡良下令给大少爷用了夹棍。” 伍秉鉴听到这里,疼得差点背过气去,接着挤压了多年的怒火爆炸了。 怡良,还有豫坤,你们这两只丧心病狂的满洲狗!我姓伍的对你们言听计从,有求必应,银子没少要,稀罕物件没少孝敬,这么多年来,我姓伍的夹着尾巴做人,你们还如此欺人太甚!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奶奶的,老虎不发威,真以为我是病猫了?真以为我是陀螺了,你们想抽就抽?真以为我是木偶了,真以为你伍爷爷是榆木疙瘩了…… 想到这里,伍秉鉴弯下腰,咬牙切齿地对卢掌柜说:“老卢,你先好好养伤!他娘的,此仇不报,我姓伍的誓不为人!” 卢掌柜听到这里,吓得差点从藤椅上摔下来。 “老伍,你千万别胡来,咱们孝敬着他们都被打成这样,如果你再弄出点幺蛾子来,他们还不得砍了咱们的脑袋!” 此时的卢掌柜已经彻底被怡良给打服帖了。 伍秉鉴知道卢掌柜胆子比针尖麦芒都小,两人虽说过往紧密,但是他骨子里还是瞧卢掌柜不起,心中暗想:“奶奶的,真是个窝囊废!匹夫竖子不足与谋,有些话还是别跟他说了。” 伍秉鉴顿了顿说:“老卢,其他行的掌柜的呢?十三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见?” 卢掌柜声音哽咽着说:“唉,真是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我刚被老白他们从巡抚衙门抬回来的时候,那些混蛋倒是三三两两的过来看了看,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们来了之后说了些不疼不痒的屁话便嘻嘻哈哈的滚蛋了,鬼才相信他们的好心肠!万宝行那个姓梁的小兔崽子竟然还指着我的屁股嬉皮笑脸地说,卢老伯,您老这屁股可真是抗造,挨了那么多板子,竟然还是两半,老伍,你说说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姓梁的小兔崽子不懂事,潘掌柜总该会说句人话吧?你猜他说啥,他竟然阴阳怪气地说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坏事早晚得遭报应,还劝我以后少与混蛋为伍,不然还会有更大的报应。奶奶的,他们说是来探望我,还不如说是组团来看热闹的。” 伍秉鉴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说:“唉,这也难怪,各行本来就对咱们两家心存不满,如今落了难,自然随了他们的愿。老卢,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早晚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卢掌柜嘴角蠕动了一下,想了想对伍秉鉴说:“秉鉴呀,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在琢磨潘掌柜说的那些话,总觉着他说的应该有点道理,你说是不是咱做的那些事惹怒了玉皇大帝,因果报应,他特意降下灾难警告咱们?” 伍秉鉴听到这里,脸刷拉一下子象帘子一样挂了起来。 “老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商场如战场,哪里讲什么狗屁因果报应?当初如果不是我,你的广利行早就完了蛋,你也早就被充军发配到新疆放牧,再那里冻死饿死累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卢掌柜见伍秉鉴发了怒,赶紧臊眉耷眼地说:“老伍,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唉,咱不和那些乌龟壳王八蛋置气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将两个孩子从监号里救出来是真。” “他俩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怡良在公堂之上给那两个孩子用了大刑,然后就直接下令将他们关进了死囚牢。” 伍秉鉴听到这里,差点没昏过去!奶奶的,死囚牢那是人呆的地方吗?那是十八层地狱的最后一层,莫说是活人,纵然是精钢打造的身体关到里面也会被折磨地没有了人形。 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声音颤抖着问:“你有没有派人去找牢头张?” 牢头张是监狱里的牢头,伍秉鉴知道此人以后可能会用得着,所以送银子送礼物,没少巴结他。 “两个少爷被抓进大狱以后,我便慌慌张张带着银票去找他了,可是牢头张却推三阻四地说这是巡抚大人一手办的案子,他纵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乱来,如果这事让怡良大人知道了非得活剥了他。” 伍秉鉴冷笑了一声说:“这个忘八蛋这么说无非是想坐地起价,想勒索咱们更多的银子而已。” 卢掌柜点头说:“老伍,你说的不错,我苦口婆心地哀求了他半天,直到最后给了他更多的银票,他才答应了帮咱们。两个少爷虽然被关进了死囚牢,有牢头张暗中照料着,他们应该不至于吃太多的苦头。” 伍秉鉴听到这里,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然后说:“这两个畜生平时养尊处优,这次让他们吃点苦头也算不上坏事!” 伍秉鉴说这番话时,像是说给卢掌柜,更像是在劝他自己。 第0050章 公公驾到 “秉鉴呀,虽说有牢头张帮忙,但是死囚牢可非比寻常,你还得尽早想办法救少爷出来吧。” “你放心就是了,等我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马上便想办法救他们。”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伍秉鉴陪着香山离开广州去澳门拜会义律,留在广州城里的怡良和豫坤开始行动了! 他们起初以为这次澳门之行神不知鬼不觉,但是他们的船离开广州不久线报便将消息告诉了豫坤。 豫坤得到消息以后,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去给怡良送信。 “伍秉鉴陪着姓林的鬼鬼祟祟地出了广州城。” “哦,他们去了哪里?” “听说那艘船经常往返与澳门和广州之间,我想应该是去澳门了。” “真的假的?” “肯定假不了。” “这真奇了怪了,他姓林的身为堂堂大清钦差,竟然自甘堕落,偷偷摸摸跑到蛮夷窝里去了?真是岂有此理!” 豫坤也眨巴眨巴眼睛说:“奶奶的,咱们大清朝的脸面都让这个姓林的给丢进了,真搞不懂皇上为啥这么信任这个不靠谱的汉人。” 怡良叹了口气说:“豫坤,这个姓林的神叨叨难缠得很,只要他不难为咱们,咱们还是尽量少招惹这个阴不阴阳不阳的家伙吧。” 豫坤恨恨地说:“姓林的不难为咱们?那你可说错了,这个孙子就差骑在咱俩的脖子上拉屎了。” “他到底干什么了?” 豫坤恨恨地骂道:“妈了个巴子的,有件事我窝了好几天火了,想起来这件事我就胸闷气短,气得我肝儿疼。” “豫坤,你说清楚到底是啥事?” “前天,我吩咐我的心腹文胖子去了趟十三行公所,一是让他告诉伍秉鉴抓紧准备给皇上寿诞的礼单,更重要的是借机让他给咱们弄点银子花花。” “豫坤,文胖子做这事还不是轻车熟路?这次他出什么幺蛾子了?” “你猜怎么着?文胖子去十三行公所的时候,姓林的和他的管家竟然也在那里,奶奶的,姓林的不仅指使管家将文胖子暴打了一顿,而且还指桑骂槐夹枪带棒地将咱们两个骂了一顿。” “他骂咱们什么了?” “哎吆吆,骂的那才叫个难听!他骂的那些话我都学不出口。” “他娘的!姓林的真是翻了天了。” “谁说不是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姓林的这么干分明就是没有将你我放在心上。他不咱们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没有把咱们满人放在心上,没把满人放在心上,还能指望他给皇上效忠?他这么做,明明是在谋反!怡大人,咱不能再坐视不管了,必须将此事禀告给皇上。” 怡良听到这里,恨得牙根痒痒,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你说的不错,这个混蛋不给咱们面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步步紧逼,咱们这次不能轻易放过他。” “对,对,他身为钦差大臣不仅和伍秉鉴这样的货色交往,而且竟然还去澳门那种洋鬼子聚集的地方,咱们马上给皇上写折子弹劾这个王八蛋。” 怡良点了点头,吩咐候在外面的书吏进来研磨,准备纸笔,然后端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开始文思泉涌,接着笔走龙蛇,洋洋洒洒的万言书很快便写出来了。 怡良写完之后,吩咐书吏封起来,准备六百里加急连夜送往京城。 书吏正要带着书信离开,怡良突然想起来什么,招呼书吏回来,然后吩咐他将折子留下,然后挥手让书吏出去。 正在兴头上的豫坤一下子懵了,他不知道怡良葫芦卖得什么药,赶紧急赤白脸地问道:“怡大人,这折子不往上递了?” “姓林的到底是不是去了澳门,还有他到底去干什么,咱们都不清楚,如果他是受了皇上的差遣,咱们这么做反倒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豫坤听到这里,不甘心地点了点头问:“那咱们怎么办?” 怡良摇了摇头说:“毫无办法,静观其变吧。”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有人送信来。 “大人,宫里有密旨传来!” 两个人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整理官服到了衙门外面。 巡抚衙门外面的台阶上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个风尘仆仆的太监。 这个小太监虽然风尘仆仆,但是长得细皮嫩肉,明眸皓齿,嘴角眉梢柔美得跟泰国人妖似得。 小太监似乎是因为接驾的人出来的迟晚了,所以皱着眉瞪着眼,满脸的不悦之色。 怡良和豫坤久在官场浸淫多年,早就练就出来一番察言观色的本领,他看看这个年轻太监的嘴角眉梢便知道是个狐假虎威贪财忘义的主儿。 两个人慌忙给小太监见礼说:“广东巡抚怡良见过公公。” “粤海关监督豫坤见过公公。” 小太监瞥了他们一眼,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两声,然后尖着公鸭嗓子,阴阳怪气地说:“我奉了皇上的旨意,辛辛苦苦,不远万里从京城到了这里,哼,你们这些官爷倒好,压根没见本公公放在眼里,两广总督卧床,你们两位大人害得本公公在门口枯等了这么老半天,大清各地的督抚我见得多了,还真数你们广东的官差架子大。” 太监虽然身份低贱,但是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千万不能低看了这些端茶送水倒尿盆的刑余之人,这些人既然甘愿割了自己的命根子入宫,做事之歹毒行事之阴险自然远高处正常人好多百分点。 这些笑里藏刀的阉人每天伺候在皇上身边,唯一需要琢磨的事情便是如何讨皇上欢心,一旦有什么把柄落到他们手里,他们趁着皇上不高兴的时候,不经意的垫上一句话就能力重千钧,所以无论如何也招惹不得。 怡良和豫坤见小太监动了怒,赶紧腆着两张菊花大脸一个劲地赔礼道歉。他俩谦卑的如同东洋倭人一样,腰身躬到九十度,一左一右陪着趾高气扬的小太监进了衙门。 请小太监入了上座,吵吵着仆人们赶快端上来香茶和各色的点心,两个人围着小太监嘘寒问暖,好话说了一箩筐,两个人被折腾得跟孙子似的。铁杵磨成针,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两个人的不懈努力,被伺候的服服帖帖的小太监那张阴沉的俊脸总算挤出来一丝笑容。 第0051章 狼狈为奸 “承蒙两位大人看得起在下!” “公公一路辛苦,况且带着圣命而来,我等自然应该好好伺候着。” 小太监呷了一口茶水,左右瞧了瞧,然后阴阳怪气地说:“这位林钦差胆子可真是够肥的!瞧不起宫里的下人倒也罢了,如今连皇上的圣旨到了都不出来迎接!” 听话听音,怡良听出来小太监话里话外似乎对林则徐有些怨恨,他扭头看了看豫坤,豫坤也听出来小太监的话外之音了。 小太监记恨林则徐不是没有原因。 道光召见林则徐进京见驾,候在宫门外等着见道光时便是这个小太监去传唤的。京城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地方大官进京,总要给传唤的太监准备些见面礼。可是唯独林则徐到了京城以后两手空空,临离开武汉之前,深通知道宫中规矩的人劝说林则徐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能冒犯了皇上身边的小人,那样更麻烦。 可是林则徐颇有点嫉恶如仇的毛病,相熟的同僚劝他给太监些礼物,但是他却极为不屑地说:“我堂堂大清总督,何必讨好这群阉货。” 他不准备礼物倒也罢了,见着这个小太监时也是满脸带搭不理模样,离京前道光几次召见他,都是小太监传的话,林则徐每次都懒得正眼瞧瞧他。这让小太监心情很不爽,不知道暗自骂了林则徐多少辈的祖宗,因此之故,这个小太监很是记恨林则徐。 听见眼前这个小太监对林则徐满腹牢骚,怡良和豫坤不由地相视一笑。 怡良叹了口气说:“公公,林钦差的官威可大得很呀。” “哼,他那点官威算得了什么?皇上瞧得上他他就是钦差,皇上瞧不上他他狗屁算都不上。奶奶的,他不接圣旨便是抗旨,等我回到京城,一定将此事禀告皇上,到时候让这个福建佬吃不了兜着走。” 怡良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但是他觉着火候不够,还得继续在烧把火。 想到这里,他假意劝道:“公公,别看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可是如今林钦差在皇上眼里红得发紫,你还是少招惹他吧。” 豫坤也装模作样地跟着说:“对,对,公公还是忍忍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太监“哼”了一声,轻蔑地说:“你们放心,道光爷已经这个福建佬不满意了,他很快便要倒霉了。” 怡良和豫坤顿时兴奋起来,低声问小太监说:“公公,此话怎讲?” “皇上这次吩咐我来便是让他尽快禁绝鸦片,原本皇上对他寄以厚望,没想到自从他到了广州以后,江浙山东等地的督抚不断给皇上递折子说仍旧有鸦片源源不断地从广东海面运来,天津的鸦片贩子反倒是抓的越来越多的鸦片贩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私自允许鸦片买卖,真是不想活了。” 怡良故意惊呼一声说:“公公,难道皇上不知道?” 小太监点了点头,接着“腾”地站了起来说:“这个福建佬真是他娘的疯了,竟然有这样的事儿!不行,我必须马上赶回京城,将此事禀告皇上,到时候道光爷一定会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拆了他的骨头当柴火烧!” 怡良见有机可乘,赶紧站起来拦住他说:“公公远道而来,还是先歇息两天再说,他姓林的到了广州以后干了很多出格的事情,等我们一一给你说清楚。” 小太监想了想说:“这一路颠簸,我也确实累得够呛,那我就休整一天再回京城。奶奶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在这里胡作非为一手遮天。” 豫坤见状,赶紧吩咐候在外面的官差说:“赶快回粤海关,将咱们最好的宅院腾出来给公公住。” 怡良给豫坤使了个眼色,豫坤心领神会,他接着腆着一张肥嘟嘟的胖脸凑到小太监跟前说:“咱们先不谈公事,我马上吩咐粤海关设宴,先给公公接风洗尘。” “听大人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怡良冲着外面喊道:“准备轿子。” 小太监跟随着两人出了巡抚衙门的大堂,一乘崭新的八人抬绿呢轿子等候在外面。 怡良和豫坤一左一右,伺候着这么一个卑贱得再也不能卑贱的阉人坐上了督抚大员才能坐的绿呢轿子直奔粤海关。 轿子在粤海关停了下来,两个人陪着小太监上了贵宾楼。他们先陪着小太监聊了会闲话,等到了吃饭的时间,后厨又将那天做给香山的饭重新做给了小太监。。 小太监算是开了眼界,吃的大快朵颐,满嘴流油,边吃边大呼过瘾。 两个人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将香山到广州后的所作所为添枝加叶地说了一番,最后干脆无中生有地罗织罪状。 两个人轮流上阵劝酒,小太监喝高了,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小太监一边吃喝,一边拍着胸脯说:“两位大人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如实向皇上禀报,真是岂有此理!咱们大清朝廷的尊严都让他给丢尽了。” 怡良为了稳妥起见,接着问道:“公公,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当面……” 不等他说完,小太监突然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醉眼惺忪地盯着怡良,媚眼如丝,满脸绯红,那眼神娇柔得跟戏台子上的花旦一样。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怡良跟前,挨着怡良身边的椅子坐下,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揽着怡良的肩膀,脸几乎贴到了怡良的脸上。 怡良倒是听说过宫里的太监的一些故事,说这些刑余之人,虽然少了命根子,但是情爱之心倒是没有泯灭干净。太监会偷偷摸摸地勾搭同样寂寞难熬的宫女相互慰藉,但是宫规森严,找宫女总不如找顺眼的同行方便,传说宫里的太监十之七八都有同性喜好。 怡良没这喜好,所以当小太监靠近他的时候,他顿时浑身冒出来了冷汗。 怡良这样的地方大员压根就瞧不起这个小太监,只是因为有求于他,面子上才对他敬重,所以当他看见小太监这幅贱模样时恨不得抽他两个嘴巴子,然后再将他踢倒在地,狠狠地揍他一顿。 第0052章 躲过一劫 怡良强压住心头的怒气,稍微往旁边撤了撤身子。 此时小太监愈发得意忘形,他启朱唇发皓齿,甜腻腻地说:“哥哥,你我不是外人,有话直说便是了。” 旁边的豫坤听到小太监叫怡良哥哥,感觉周身上下顿时麻嗖嗖的,他刚喝到嘴里的酒差点吐出来。 怡良的脸更是气得煞白,他恨不得马上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阉货给活剥了。 怡良站起身了,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小太监说:“公公,这次皇上是不是真的铁了心的禁止鸦片?” 小太监见怡良如此不解风情,心中虽然有些不甘,但是没敢继续造次,便一边喝酒,一边随口敷衍怡良说:“那是自然,要不然皇上何必派姓林的来广州。” 怡良知道小太监奸猾得很,不吊吊他的胃口,他便很难从他嘴里问出来有价值的线索。 想到这里,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身体往小太监身边靠了靠,强忍住恶心,抬手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笑了笑,然后问道:“既然如此,林钦差为什么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忤逆皇上的旨意?” 这招顿时立竿见影,小太监顿时来了兴致,放下酒杯说:“这姓林的狂妄自大,自然是受了皇上的隆恩便不知道天高地厚,得意忘形了。” 小太监见怡良将信将疑的样子,便信誓旦旦地说:“自打雍正爷便开始禁鸦片,但是终究没能禁止住,原本皇上也是想睁只眼闭只眼,这事得过且过就算了。可是宫里前阵子幺蛾子不断,快乱了营了,皇上都快气疯了。你放心,这次皇上是铁了心地禁绝鸦片了。” “到底因为啥?难道宫里头有人抽鸦片?” 小太监点了点头说:“前阵子,先是一个掌仪司姓张的老太监躲在一个回族贝勒家里抽鸦片的事情败露了,这个老忘八蛋被送往刑部大堂以后,一顿皮鞭棍棒便全他娘的交代了,乖乖,这个有三十年鸦片瘾的老东西,不仅他抽,整个掌仪司的太监也都跟着抽。这还了得,皇上听说此事以后气得半死,将他枷号三个月,然后充军发配到黑龙江给那里的兵丁当奴隶去了。” “以前宫里就有太监抽鸦片的,皇上犯不着因为他大动干戈吧?” “哎呦,我的哥哥,后面还有更吓人的事儿呢。” “公公请讲。” “此事过去没多久,又有人跑到皇上跟前说庄亲王和辅国公溥喜也抽鸦片,这两位爷更不靠谱,竟然跑到尼姑庙里去抽。最不像话的是镇国公绵顺,竟然还是带着八大胡同的相好一起去的。” “连京城的王公都抽了,怪不得皇上生气。” 小太监眼睛眨巴眨巴,想继续往下说,但是突然欲言又止。 怡良见状,借着给他敬酒挑拨他说:“既然都认我当哥哥了,难道还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话不成?” 小太监咬了咬牙说:“大人,这事你千万不要外传。” 怡良赶紧点了点头。 “皇上现在恨不得将那些种植鸦片的印度红头阿三还有将鸦片倒腾到咱们大清国的英国佬都活剥了。” “为什么?” 小太监压低声音说:“大阿哥奕纬的死因查清楚了,大阿哥死于鸦片。” 大阿哥奕纬是在道光没有登基之前出生的,那时候旻宁还只是皇子。大阿哥他娘那拉氏起初不过是旻宁府邸里端茶送水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模样长得不赖,很有心计,做事也勤快,深得旻宁的宠爱。天长日久,主仆两人眉来眼去好上了,干柴烈火,鱼水情深,短暂的欢愉以后,小丫头怀上了。照理说皇族添丁这是好事,可是道光年轻时就虚荣,整天虚头巴脑,装得更正人君子一样,所以小丫头肚子大了,他非但高兴不起来,反倒觉着丢人,羞愧得无地自容,觉着自己树立的光明正大的形象被毁了,所以大阿哥奕纬出生以后,旻宁横竖看着这个倒霉孩子不顺眼,以至于他登基当皇帝成了道光爷,身边的阿猫阿狗都封的封赏的赏,唯独大阿哥还是个不咸不淡的贝勒。 当爹的不管,大阿哥也落得清闲自在,从小便调皮捣蛋,顽劣不堪,吃喝嫖赌抽样样在行。野百合也有春天,麻雀便凤凰,丑小鸭也能长成白天鹅,熬到道光九年,大阿哥突然得宠了,因为这年他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都夭亡了,大阿哥突然成了道光的全部希望,道光突然将他当成宝贝疙瘩一样宠爱有加了。不知道是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被忽视久了的大阿哥一时受不了他父皇的这份浩荡隆恩,结果得宠后没两年,也呜呼哀哉,追随那两个弟弟去了! 怡良听了很是震惊,连忙问道:“前几年坊间都传言大阿哥是得病归天的。” 小太监听到这里,顿时不屑地说:“深宫里的事儿怎么可能会流传出来,坊间不过是以讹传讹,胡说八道罢了。” “此事可有依据?” 小太监听到这里,顿时不高兴了,白了一眼对怡良说:“宫里的御医给皇上禀告此事时,我是亲耳所闻,这难道还有假?” 怡良见他生了气,赶紧赔礼说:“我并无此意,公公见谅。” 小太监竖了竖桃花指,感叹说:“大阿哥也够可怜的,起初因为生母地位卑微,再加上生性顽皮,道光爷没宠爱过他,好不容易得宠了,皇上连皇位都准备让给他了,却这个节骨眼上归天了。” 怡良也点头称是,没想到小太监话锋一转,接着说:“大阿哥得了宠以后,表面上在道光爷跟前装的谦恭有礼勤奋好学,但是一身的毛病丝毫没有改,后来竟然受了奸人的诱惑抽鸦片。毕竟事情过去了多年,道光爷刚听到这个秘密以后,非但没有埋怨死去的大阿哥,反倒不断自责自己当初对大阿哥太苛刻了,最后更是对害人的鸦片恨之入骨。” 怡良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心里明白这次道光专门派钦差大臣来督办禁鸦片的原因了。 小太监吃撑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由仆人引着去了茅房。 等他出去以后,怡良小声对豫坤说:“抓紧给这个阉货准备份厚礼,明天尽早打发他离开。” “为什么?” “一旦明天姓林的回来,他再狡辩说放长线掉大鱼,万一这个阉货再听了他的鬼话,咱们便前功尽弃了。” 豫坤连连点头称是。 等小太监从茅房回来以后,豫坤从身上掏出来厚厚的一叠银票塞进他手里。 小太监顿时瞪圆了眼睛,将银票逐一看了看,脸蛋子灿烂得如同绽放开来的花朵一样。 “你们自家人,何必客气。” “这只是我和怡大人的一点心意,请公公务必手下。” 小太监一边将银票装进兜里,一边笑吟吟地说:“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站在一旁地怡良说:“公公,姓林的在广州如此胡作非为,我等还是恳请你早日回京禀告此事,不然真要是酿成大祸,恐怕皇上一定会追究你我的责任。” 小太监心里本来也不想见林则徐,这个福建佬又臭又硬,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收了怡良和豫坤的好处,万一再捅到皇上那里去,到时候就麻烦了。 所以他听了怡良的话以后,赶紧趁机点头说:“怡大人所言极是,我明日一早便赶回京城。” 第二天,怡良和豫坤将小太监送到了广州城外,临走前又给他预备了各式的新鲜物件,满满当当一大车,小太监喜不自胜,对于怡良和豫坤的嘱托自然都记在心里。 “多谢两位盛情,到了京城以后我一定遵照二位的意思将这里发生的咄咄怪事统统告诉道光爷。” “为了皇上,为了大清的江山,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点头答应,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广州。 香山晚回来了几天,这也是香山的幸运!幸亏他没遇到这个认识林则徐的小太监,不然他冒充钦差这件事就暴露了。他和赵神枪会因此被绳捆索绑,然后押往菜市口,午时三刻过后,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他俩的项上人头便会咔擦掉。 第0053章 敲山震虎 送走了小太监,怡良和豫坤回到巡抚衙门。 豫坤问怡良说:“怡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怡良胸有成竹地说:“敲山震虎。” 豫坤眨巴眨巴母狗眼问道:“怎么个敲山震虎?” “重新昭告全城,买卖鸦片者一律关进大牢。” “那些刁民会不会借机造反?” “我派人去给陆师郭提督送信,让他严阵以待,一旦有人胆敢违抗命令,格杀勿论。” “奶奶的,就得给那些刁民点颜色看看。” “豫大人,你也别闲着了,赶快去十三行,让那些土财主去给洋人送信让他们将所有的鸦片统统交出来。” 豫坤点头答应,转身了离开。他走到门口,突然又折了回来。 “怡大人,万一姓林的回来追查此事呢?” 怡良冷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被他吓破了胆?姓林的来了又能如何?咱们手里有皇上的圣旨,咱们不过是按皇上的旨意办事?难道他敢抗旨不尊不成?” 豫坤听到这里,这才放了心,连连点头说:“怡大人,还是你说的对,一旦小太监回到京城,将他做的这些不堪之事禀告了皇上,到时候等皇上发了怒,他能不能活着离开广州城都不知道,咱们实在没有必要再怕他了。” 豫坤说到这里,又故作神秘地对怡良说:“怡大人,如果那些洋鬼子将所有鸦片都交出来,咱们可以趁机狠狠地捞上一笔银子。” 这句话引起了怡良的兴趣。 “怎么个捞法?” “我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洋人存在伶仃岛的鸦片数量大的惊人,满满二十多趸船,三五万箱总是有的,只要咱们收缴了这些鸦片,小部分送到京城请功,剩下的多数咱们可以卖掉。” 听到豫坤说起鸦片,怡良说着话,突然打起了哈欠,鼻涕眼泪横流,豫坤问道:“是不是烟瘾又犯了?” “上次你给我的那些土耳其红皮抽起来真是过瘾,剩得不多了,你赶紧想办法再给我弄些来。” “天黑以后,我就让文胖子给你送来。” 怡良还惦记着伶仃岛的鸦片,他打完哈欠以后,紧接着问道:“这倒是个捞银子的机会,但是扣留的鸦片藏在哪里?广州城反正不行,不然传到京城,皇上非得下令杀了咱们。” 豫坤笑笑说:“这个你不用管,距离伶仃洋不远有个愚人岛,我早就派人占了那个岛,咱们可以在那里存下鸦片。” 怡良点了点头说:“主意倒是不错,你看着去办吧,但是千万别出现差错,一定要找个稳妥的心腹。” “让文胖子去就行了。文胖子很听话,而且这几年他指望着我也私吞了不少银子。” “咱们吃肉,给他点汤喝,这样他就不会说出去了。” 豫坤提醒怡良说:“怡大人,如果英国佬不交鸦片怎么办?我听说这些蛮夷信奉什么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他们如果识相点最好乖乖地交出来,不然我马上下令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几年英国佬胆子越来越大,已经不把海关放到眼里,我担心咱们硬来他们会反抗,挑起边衅不就麻烦了。” “你多虑了!英国佬离不开咱们大清的茶叶和大黄,没有了这东西,他们这些每天吃肉的蛮夷便拉不出屎放不出屁,憋也得憋死他们,所以咱们真要是硬来,他们唯有乖乖就范。” “好吧,只要洋人不起边衅,十三行那些人倒好对付。” “哼哼,只要咱们逼着洋人交出了鸦片,姓林的就得靠边站了!到时候咱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豫坤听到这里,冲着怡良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只要咱们的计划成功了,怡大人便是立下了奇功一件,到时候邓廷桢这个老家伙也该滚蛋了!如此一来,这两广总督的高位便是大人你的了,只要坐稳了这个高位,大人将来便可入内阁入军机,等大人封侯拜相以后,还得麻烦您老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怡良轻笑了一声,然后问:“豫坤,你还不满足海关监督这么肥的差事?” “唉,差事虽然肥,但是总不如当巡抚总督过瘾。” “只要你我精诚团结,便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我一定唯怡大人马首是瞻。” 两个说到这里,相视而笑。 离开了巡抚衙门,豫坤乘着轿子出了广州城,直奔十三行公所,此时风和日丽,煦暖的风徐徐从珠江上吹过。 轿子到了广州十三行的公所,候在门口的仆人看见豫坤的轿子来了,赶紧屁颠屁颠地进去送信。 正在公所值守的卢掌柜,他听说豫坤来了,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地从里面迎了出来,乖巧地跪倒在豫坤的轿子跟前,恭请豫坤下轿。 豫坤下了轿子,腆着肚子,倒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地站定,瞥了卢掌柜一眼,不阴不阳地问道:“伍秉鉴那厮呢?” 卢掌柜赶紧乖巧地回答说:“伍掌柜前两天,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离开广州了。” 豫坤皱着眉头朝着卢掌柜抬了抬手,卢掌柜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爬起来以后,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土便恭敬地说:“请大人到里面说话。” 他引着豫坤进了公所的厅堂,恭恭敬敬地请豫坤坐下,慌慌张张地催促着仆人赶快进香茶。 茶水端了上来,卢掌柜给豫坤斟满茶,然后束手而立,恭恭敬敬地站在豫坤身边伺候着。 豫坤一边喝茶一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卢掌柜摇了摇头说:“他走时匆忙,没说啥时候回来,大人有事吩咐小人就是了。” “你赶快去对面洋鬼子的店铺送信,告诉他们将所有鸦片都统统交出来。” 卢掌柜听到这里,脑袋顿时大了,支支吾吾地说:“大人,这事还是等伍掌柜回来再说吧,我人微言轻,洋人不会给我面子的。” 豫坤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骂道:“废物!” 虽然挨了骂,但是卢掌柜不敢得罪豫坤,只好低垂着脑袋唯唯诺诺地站在豫坤跟前,大气都不敢喘。 第0054章 自取其辱 豫坤恨不得马上就让那些洋鬼子将鸦片统统交出来! 让洋人交出鸦片事关重大,事关他和怡良能不能得到道光的垂青,事关他们能不能借机捞取白花花的银子。 但是他心里明镜似的,只要洋人将手里的鸦片统统交出来,这些重大的事关才能转化成美好的现实,不然只是镜中花,只是水中月,只是充饥的画饼。 所以当豫坤听到卢掌柜不愿意去给洋鬼子送信,他那张胖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卢掌柜,你别搞错了,我这可不是跟你商量,这是命令!知道吧?所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卢掌柜慌忙应承说:“大人,我可以去代替您老去转告他们,但是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去了也是白去,最大的鸦片贩子是英国人颠地和马地臣,他们难缠得很,是绝对不会交鸦片的。” 豫坤讥讽道:“那怎么办?难道还要本大人亲自去告诉他们不成?” 这话突然将卢掌柜给点醒了,他看看脑满肠肥的豫坤,心里顿时有了鬼主意。 奶奶的,你每天躲在粤海关享清福,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楚,这些英国佬看上去跟笨牛一样,其实不仅蛮横,而且鬼心眼子极多,今儿正好让你见识见识这些难缠的主儿。 “大人,小人斗胆建议,不如您老亲自跑一趟!英国佬见了您老一定会变成上了嚼子的野马,泄了气的皮球,您老让他们往南,他们不敢往西;你让他们打狗,他们绝不敢骂鸡,一定会服服帖帖地有救必应。” 经过卢掌柜这么一副吹捧,豫坤顿时膨胀起来,瞬间感觉自己雄壮了九分,伟岸了不少。 “我到了广州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跟那些英国佬打过交道。” “大人位高权重,您老堂堂粤海关监督见蛮夷岂不是丢了朝廷的派头。” “唉,道光爷被鸦片闹腾得寝食难安,我们自然应当替皇上排忧解难,今儿我就屈尊纡贵,给他们点面子,让他们亲眼目睹天朝大臣的风采。” 卢掌柜心里乐开了话,心中暗想:“你这个蠢猪,挖完坑自己跳吧!正好让你知道知道那些洋鬼子不是吃素的。” 卢掌柜赶紧问道:“大人,什么时候过去?” “事不宜迟,咱们马上便去。” 卢掌柜陪着豫坤出了十三行公所的大门,搀扶着豫坤上了轿,然后在前面引领着豫坤的绿呢大轿直奔洋人所在的那几条街巷。 洋人店铺前面的广场上聚集着忙活了一天的西洋人。 他们三五成群或躺或卧,有的喝咖啡,有的玩牌。广场中间,由几个美国黑人水手组成的乐队正摇头晃脑地演奏着西洋味十足的调调。 坐在轿子里的豫坤听见洋鬼子的歌唱声,忍不住掀开轿帘,鄙夷地瞅了瞅他们,朝着他们的方向往外吐了口痰。 “卢掌柜,这群黑鬼唱得什么狗屎玩意?跟他娘的家里死了人,出殡发丧一般。” “花旗国的蛮夷带来的新玩意,听说叫……叫什么爵士乐。” “一群缺乏教化的蛮夷!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真他娘的难听死了。” 洋人的街道上突然多了这么一乘气派的绿呢大轿,有几个光着膀子赤着脚的水手觉着新鲜,冲着豫坤的轿子吹着尖锐的口哨。 豫坤探出来脑袋,冲着他们骂道:“闭上你们的臭嘴,再学鸟叫老子将你们的蛋黄子一个个挤出来。” 他这么一嚷嚷,没想到那几个水手更嚣张了,伴着鬼脸,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奚落豫坤。 “卢掌柜,让他们滚远点!奶奶的,这些丑类浑身是毛,越瞧越象牲口。” 卢掌柜怕惹出事端来,赶紧走到那几个水手跟前,打发他们让开道路。 有个水手问卢掌柜说:“卢先生,轿子里坐的是什么大人物?” 卢掌柜眨巴眨巴眼睛,干笑了两声,然后用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英语,低声回答说:“福培哥。” 几个水手听到这里顿时哄堂大笑,他们接着学着卢掌柜的语调,冲着豫坤的轿子异口同声地喊:“福培哥;福培哥;福培哥……” 听见几个洋鬼子学着自己的样子喊福培哥,卢掌柜的脸吓得顿时白了。 这时候,豫坤从轿子里探出脑袋,皱着眉头问卢掌柜说:“这些洋鬼子在嚷嚷什么?” “大人没听出来?” “奶奶的,我哪里懂他们的鸟语。” 卢掌柜听到这里,悬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地,他赶紧说:“洋人在夸赞大人英明神武,有霸气!” 豫坤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来得意地笑容,自顾自地说:“妈了个巴子的,虽说这些洋鬼子看着如同畜生一样,倒是挺有眼力见。” 卢掌柜很庆幸,因为豫坤不知道“福培哥”的意思是“蠢猪”。 豫坤的轿子穿过广场,走到英国人的店铺前,轿夫问问地将轿子停好。 豫坤吩咐卢掌柜说:“快点让颠地和马地臣这两个混蛋出来跪着欢迎我。” 卢掌柜胆子小,不敢说别的,皱着眉头走到了店铺里面。 颠地正坐在宽城的店铺,这个人高马大的英国佬长得如同金毛狮子一样。 他正喝着咖啡,啃着火鸡。 他看见卢掌柜进来了,懒洋洋地抬起手来跟他打招呼。 “哈喽,卢掌柜,我正要去找你,今年你们广利行的茶叶再比去年多两成,整个英国都以能喝到你们广利行的茶叶为荣呀。” “颠地先生,生意上的事情咱们改天再说,我今天来还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卢掌柜只得将来意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颠地弄了跟牙签,斜着脑袋剔牙,一声不吭。 “颠地先生,粤海关监督豫坤大人到了,麻烦您去出去迎接一下!” 颠地懒洋洋地说:“卢掌柜,你们那些高傲的大清官员从来不愿意见我们,今天太阳出西边出来了?” 卢掌柜苦笑了一声。 “虽然我不喜欢这些高傲的官员,但是他们既然来了,为了体现我们英国人的绅士风度,我就去欢迎他。” 颠地刚要出门,卢掌柜伸手拦住他说:“颠地先生,你见巡抚大人之前,一定要用我们中国的礼节。” “磕头?” “哎,对,对对!” 颠地冷笑了一声,停住脚步,重新坐下,然后鄙夷地说:“真是可笑!你却让我给一个大清官员下跪,真是滑稽可笑!” 颠地这么说,并没出乎卢掌柜的意料。他反复劝说了颠地一番,无奈颠地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愿见怡良。 卢掌柜只好灰溜溜地出了店铺的门。豫坤早已经等得厌烦,他见卢掌柜独身从里面出来,劈头盖脸地骂道:“那些洋鬼子为什么不滚出来?” “大人,颠地原本倒是愿意出来迎接您,但是一听说必须下跪磕头以后便说什么也不答应了。” “奶奶的,真是给脸不要脸,我来亲自见他们便是给足了面子,想不到见了我连头都不想磕,真是岂有此理。” 豫坤越说火气越大,指着英国人的店铺骂道:“里面黄头蓝眼的洋鬼子听清楚了,赶紧将你们的鸦片交出来,不然老子一定烧了他们这个鸟地方!” 第0055章 杀鸡骇猴 豫坤骂骂咧咧地上了轿子,他满肚子的怒火,气冲斗牛! 他吩咐轿夫们说:“赶快起轿回城搬兵,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帮不知好歹的英国佬!” 轿夫们不敢怠慢,调转过轿子准备离开。 恰好这时候从对面又走过来几个初到大清国的洋人,他们没见过轿子,觉着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怪稀罕,纷纷驻足街边观望。 街道逼仄,宽大的绿呢轿子勉强能通过,他们往街边这么一站,正好挡住了轿子的去路。 豫坤的火气愈发大了,冲着他们骂道:“一群洋犊子,眼睛瞎了?敢故意挡老子的去路,全他娘的滚犊子!” 洋人听不懂这个胖子叽里咕噜地说的什么,但是见其张牙舞爪的样子知道他很不友好,他们也呜哩哇啦地冲着豫坤嚎叫。 豫坤的肺都要气炸了!他摇晃着肥腴的身体,撸起袖子,准备冲过去揍这些蛮夷,但是快到跟前时,他看见这几个壮得跟野牛一样的洋鬼子毫无惧色,象看笑话一样鄙夷地看着自己。 其中一个洋鬼子竟然还握着拳,垫着步,摆出西洋拳的架势,身体晃来晃去地准备他拼拳头。 豫坤怂了,正当他进退两难的时候,知道已经捅了大篓子的卢掌柜屁颠屁颠地从后面跑了过来。他走到那几人洋人跟前,操练着他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英语好歹将这几个挡了道的瘟神给劝走了。 卢掌柜松了口气,走到豫坤跟前,准备搀扶着他上轿。 豫坤这会心里郁闷到了极点,在洋鬼子的地盘上待了不到屁大的一会,竟然遭到了三次羞辱。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思来想去,这个该死的卢掌柜才是罪魁祸首,所以卢掌柜刚走到他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扬起来肥嘟嘟的胖手,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卢掌柜的脸蛋子上。 卢掌柜被打懵了,觉着眼前噼里啪啦的金星乱颤,等他缓过神来,看见豫坤正如同怒目的金刚一样指着他的鼻子骂。 “姓卢的狗汉奸,你他娘的听清楚了,你竟然敢勾结洋人羞辱本官,你就等着蹲大狱吃官司吧。” “大人,我冤……” 没等他喊出来“枉”,豫坤已经上了轿子,落下轿帘,催促着轿夫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洋人的街巷。 豫坤回到了广州城,马不停蹄地直奔巡抚衙门。 广州城里的麻烦都搞定了,所有医馆里的鸦片被查封充公,起初有几个郎中吵吵嚷嚷地抗议,等官差哗楞楞将指头粗细的铁链子往他们脚底下一扔,他们收了声,屁也不敢放了。 就这样,没动一兵一卒,怡良便轻轻松松便将医馆的郎中们搞定了。 怡良正端坐在厅堂里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等候着豫坤的好消息。 豫坤在巡抚衙门前下了轿子,脚还没有迈进公堂便开始扯着嗓子嚷嚷:“怡大人,赶快给我一支人马,我要率领他们铲平洋鬼子的商馆。” 怡良听见豫坤吵吵把火的,慌忙站起来问道:“豫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豫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将事情的经过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 “奶奶的,我吃了洋鬼子的憋,受了蛮夷的屈,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这口恶气!” 怡良听明白以后,吩咐门口的官差说:“刚快去监牢将牢头张叫来!” 豫坤不知道怡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皱着眉头问道:“我的怡大人呀,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咱们要教训洋人,你派人叫牢头张干什么?你该去叫陆师郭提督,实在不行连水师的关天培也请来,他们手里才有兵。” 怡良淡定地说:“豫大人,稍安勿躁!这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现在还没到非得跟洋鬼子兵戎相见的时候。” 豫坤顿时不高兴了,瞪圆了眼睛说:“洋鬼子目无大清官员,我都被他们羞辱成这幅熊样了,还不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豫大人,你放心!你受到这口恶气一定会出,但是得等咱们将他们的鸦片弄到手再说。” “那你叫牢头张来有什么用?” “待会你就知道了!” 牢头张很快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分别跟怡良和豫坤见了礼。 “牢头张,监狱里有没有勾决的死囚?” “有两个杀人越货的劫匪,皇上已经勾决,就待秋后砍头了。” “不用等秋后了,这两个死囚都给我留下,你马上回去先将其中一个装进木笼囚车,明天一早我便派人去提犯人。” “好咧,我这就回去准备,今天晚上给他吃断头饭,然后将他关进木笼囚车候着。” 牢头张说完以后便慌慌张张地回去准备了。 豫坤不知道怡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怡大人,你这是演得哪一出?” “我明天亲自带人将这个死囚押到洋鬼子眼皮子底下绞死,杀鸡骇猴,冲冲洋人的锐气。” 第二天清晨,广州城的西城门吱吱嘎嘎地打开,城门口先是响起来轰隆隆的几声炮声,紧接着一辆沉重的木笼囚车如同乌龟一样的缓慢地出了城门,笨重的木头轮子碾过碎石铺设的路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两乘绿呢轿子由重兵保护着进京地跟在囚车后面。 几个绿营兵在一个把总的指挥下守护着木笼囚车出了西门南行,然后沿着珠江岸边往西走。囚车后面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广州百姓。 木笼囚车驶过十三行的货场,然后缓缓地往洋人的广场中间走去。 广场上的一个洋人看见徐徐驶来的木笼囚车,便朝着正玩得忘乎所以的洋人大声嚷嚷:“快看,快看,那个木头笼子里装的是什么?” 洋人们都停下忙活着的事情朝着囚车驶来的方向观望。 很快囚车绕过广州边的栅栏进入广场。 几个骑着马的绿营兵从马上跳下来,他们从木笼囚车里取出来一条粗壮的绳索,然后卸下两副一丈有余的支架和一根碗口粗细的横木。 “这些大清国士兵到底想要干什么?” “先看看再说。” 几个绿营兵七手八脚地把支架搭建起来,挂上绳。等他们弄利索以后,带队的把总大声嚷嚷着:“把囚车里的囚犯押出来!” 木笼囚车被打开,里面被锁着的囚犯被薅出来,两个膀大腰圆的绿营兵把他拖到到木头架子下面,象扔麻袋一样丢在地上。 这时候又有绿营兵过来,把绞刑架上低垂下来的绳索套在瑟瑟发抖的囚犯的脖子上。 这个囚犯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象乌龟一样缩起来脑袋,象刺猬一样缩成团状,当拇指粗细的绳索套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的身体筛糠般地哆嗦,一股腥臭的尿液顺着裤管星星点点地流了出来。 “他们要在咱们这里杀人!” 广场上的洋人炸了锅,他们气势汹汹地围拢过了,象一群愤怒的公鸡一样嚷嚷起来。 “你们不能再这里杀人!” 把总骂道:“洋鬼子,闭上你们的臭嘴,这里是大清皇上的地盘。” “我们已经付租金了,现在这块地方的使用权利归我们。” 几个洋鬼子跟着绿营兵们吵吵起来,争吵声越来越大,广场外面围观的百姓也跟着喝着倒彩,吹着尖锐的口哨跟着起哄。 绿营兵拿着捏着长矛,手里端着砍刀,有的人手里边还举着鸟铳,洋鬼子们不是对手,象驱逐牛羊一样把他们都驱赶到角落里。 躲在轿子里的豫坤见此情景,顿时心情大悦,他冲着洋人们嚷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次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怡良也下了轿子,然后冲着洋人大喊一声:“洋鬼子都看清楚了,这是在我大清国贩卖鸦片的下场。” 然后,他转过头来,冲着绞刑架下的绿营兵说:“行刑!” 几个绿营兵同时用力,这个瘦小的犯人吊了起来,接着脖子一软,然后象半截腊肉一样挂在绞刑架的上。 怡良朝着绿营兵挥了挥手,然后喊了声:“撤!” 兵丁们收拾好鸟枪、长矛,准备撤退。 怡良摇头尾巴晃地围着广场转了一圈,最后他在那群眼里都快冒出火来的洋人面前把马给勒住,然后说:“洋鬼子都听好了,明天还有一名鸦片贩子接着押到这里来行刑。你们他奶奶的听清楚了,明天给你们表演凌迟。” 怡良说完以后,率领着清兵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第0056章 洋人乱了营 怡良带着清兵离开了,留下了那具悬挂在绞刑架上的尸体,空荡荡的广场上寂静得如同冬日的夜晚一样。 各国的洋人没有人敢出来,他们关门闭户,如同冬眠的蛇一样蜷缩在各自的店铺里不敢出来。 过了半天,英国商馆的门悄悄地打开了,先是闪出一条不足一尺宽的缝隙,接着从门缝里探出来一个卤蛋一般的脑袋。 这个脑袋象钟摆一样左右看了看,躲在里面的颠地小声问道:“戴维白,他们都撤了吗?” 戴维白的原名叫白旺财,他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家就住在珠江南岸的白家村里,他家邻居在十三行当差,听说英国商馆招仆役,便将他介绍来了。英国人觉着“旺财”这个名字叫起来太拗口,便给他起了戴维这么个洋名。 白旺财手脚勤快,很讨英国人的喜欢,他跟英国佬待的时间久了,能说一口流利的洋泾浜英语,也抽雪茄,喝红酒,后来觉着自己脑袋后面的辫子多余,便将辫子盘在头顶,脑袋上顶着英国人戴的高高的夜壶帽子,为的是辫子藏起来。 只有偶尔珠江对岸的老家时,他才恢复了白旺财这个本名,然后换上长袍,摘掉帽子,露出那根猪尾巴一样的辫子。 不知道戴维白算不算后世外企白领的鼻祖,但是给外国人当差要取个洋名的传统却顽强地保持了下来。在香山生活的时代,魔都上海写字楼的姑娘小伙都喜欢给自己取个洋气的名字,只有每年回家过春节的时候,这些叫linda、mary、michael、justin的帅哥靓女挤上火车回家乡,名字又变成了桂芳、翠花、二饼、狗剩。当然我们还不能忘了本书的主人公香山的初恋学姐苏珊…… 戴维白确信外面的广场上没有人,回头对里面说:“颠地先生,清兵都撤干净了。” 打开了半扇门,颠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吩咐戴维白说:“戴维,你赶快去将各国的商人都请到咱们馆里来。” 戴维白爽快地答应了一声:“yes,sir.” 说完之后,他指挥英国馆里的几个小伙计撒脚如飞,象兔子一样飞奔到瑞典馆,丹麦馆,荷兰馆,法国馆,西班牙馆等所有的外国商馆,逐一送信说:情况紧急,大家赶快到英国馆里商议应对之策。 平时各国商人因为生意场上的事儿也是明争暗斗,但是这些西洋鬼子越是到了时局紧张的时候便越懂的抱团取暖的道理,所以戴维白等人前脚刚离开,他们后脚便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英国馆。 很快商馆区的所有洋人如同百鸟朝凤一样都聚集到了英国馆,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争论了起来。 “颠地先生,咱们该怎么办?” 颠地耸了耸肩,摊开两手说:“我也不知道。” 法国商人说:“诸位,咱们干脆连夜乘着小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先去黄埔港,然后各自乘着自家的船回国得了。” 丹麦商人随声附和说:“对,对,我看这个主意不错,他们到咱们地盘上杀人才只是开始,谁知道接下来要杀谁,总不能为了商业利益让这些不信仰上帝的东方人将咱们统统杀了。” 颠地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要走你们走,我们英国人绝对不离开这里。” “为什么?” 颠地猛吸了一口手里的雪茄烟,吐了个烟圈,摇了摇头说:“这里是一片广阔的市场,将来可以为我们的工业品打开无尽的销路,我们绝不能因为这些愚蠢的大清官员就轻而易举地放弃这里。” “那眼前的麻烦怎么应对?明天他们便又要来咱们的广场杀人了。” 旁边的马地臣也咬着牙说:“咱们欧洲同胞必须团结起来反抗。” “凭啥反抗?咱们没有武器,再说有武器又有什么鸟用,咱们势单力孤,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们。” “我马上给国内送信,就说我们的人身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巴麦尊先生很快便会派兵来拯救我们,等他们到了狠狠地教训教训这群野蛮的中国人。” “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你们英国兵到了,咱们这些人早就去陪耶稣见上帝了。” “大英帝国在印度有驻军,他们很快便可以杀到虎门海面,只要他们到了,我们很快便安全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荷兰商人说话了:“颠地先生,此事还远没到靠战争解决的程度,任何事情的发生总的有个缘由。我们听说是你们英国人昨天得罪了大清衙门才引发了今天的冲突,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荷兰商人这话刚说完,其他洋鬼子也跟着吵吵起来了。 “都是你们英国惹的麻烦。” “可不是,整个对华贸易,你们英国占了七成以上,你们英国人挣得盆满钵满的时候,我们只能干眼馋,如今有了麻烦却要我们和你们一起承担,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时之间,颠地和马地臣被他们的一群欧洲同行围在了中间,成了箭靶子,众人你一口我一口,溅起的吐沫星子差不多能把他们俩个给淹了。 颠地等他们嚷嚷够了,掐灭手里的雪茄屁股,小心地丢进桌子下面的痰盂里,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十三行的卢掌柜今儿来找我,说粤海关的豫坤要见我,我正要准备见他时,他却告诉我见了那个狗官必须下跪。诸位,我堂堂大英帝国的子民,凭什么给他下跪?” 荷兰商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颠地先生,你们英国人就是太矫情,不就是磕头吗?磕个头能有啥?这不过是东方人的礼节,跟咱们握手拥抱贴面礼有啥区别?” 颠地白了他一眼,然后鄙夷地说:“整个欧洲同行有谁象你们荷兰一样没骨气。” “颠地,这和骨气啥关系?既然东方人喜欢面子,咱们就得尊重人家。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们英国和大清国龌龊不断,但是唯有我们荷兰商人能够和他们和谐相处,就是因为我们尊重人家的规矩。还有东瀛的矮人国,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和诸位来往,唯独我们荷兰商船能够畅通无阻地停在长崎,待我们为上宾?就是我们知道遵守人家的规矩。” 伯驾医生也被请来了,他见颠地和荷兰吵得不可开交,一边将他们给劝住,一边安慰众人说:“先生们,稍安勿躁,我见过大清国新来的钦差大臣,他是个非常有教养的文明人,他反对战争和歧视,为了和诸位友好相处,他和伍秉鉴先生一起去澳门密会义律先生了,只要我们等他回来,相信这场风波很快就会过去。” 第0057章 救星到了 “伯驾先生,咱们不可能等到那位林钦差回来了,因为明天一早他们就要来这里杀人。” 不等伯驾说话, 颠地吼道:“头可断血可流,我宁愿去见上帝也不能让他们弄脏了咱们这片地方。” 荷兰商人说:“诸位,不如这样吧,明天我代表各位去找他们谈判,我们尽量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 颠地冷笑了一声说:“先生,我们英国反对谈判。” “为什么?” “这些年粤海关动不动便随意加税,十三行欠咱们的钱也迟迟不还,还有那些多让咱们头痛的陈腐陋习,咱们的生存空间本来已经很狭小,我们不能再随便屈服,任由他们压缩生存空间。” 颠地说这番话时,慷慨激昂,神情悲壮。他这么一番表演,立刻唤醒了挤压在各路洋人心中的不满。 这些洋鬼子闯荡世界各地,无论走到哪里都觉着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美猴王,唯独到了大清国的地界上瞬间变成被套上金箍的孙悟空,所有的外国商人,包括那个主张谈判的荷兰商人都让大清国朝令夕改,花里花哨的规矩给烦透了。 众人想反抗,但是却缺少一个振臂一呼从者云集的灵魂人物,所以他们一直枯坐到天黑,最终也没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 正当这些人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兴奋地喊道:“先生们,拉金斯船长回来了。” 屋里的人听说拉金斯到了,纷纷站起身来,颠地更是兴奋地说:“拉金斯回来,事情就好办了。” 拉金斯是英国商船“奥韦尔号”的船长,这个长得身高过丈的英国佬是个独眼龙,过肩的长发用一块布条子勒住,如果那只被刺瞎了的眼睛罩上眼罩,这番造型活脱脱像极了后世电影里演得加勒比海盗。 此人身体强壮,下手极狠,打起架来比狐狸还狡猾,他身上从头到脚有一百多处深浅不一的伤疤,拉金斯从来都以这些伤疤深以为荣,认为这是勇敢者的标签,英雄的logo。 那些仰慕他的人都称他为半人半兽,传说他在非洲杀过巨象雄狮;带着两个小弟在美洲横扫了一百多人的印第安人土着部落;他的船有次被海盗给劫持,他愣是凭借一己之力干掉了二十多个海盗。来中国经商的外国人都听说过此君的传奇经历,纷纷视其为好汉,都以能结交他为荣。 拉金斯先将满载着货物的“奥韦尔号”停到了黄埔港,等抛了锚卸了帆,收拾利索以后,他便带着几个水手坐着小艇到了这里,他要跟这里很久没见面的老朋友们好好喝上几杯,吹吹牛皮,畅谈各自这次远洋航行的经历。 小艇在商馆区旁边的江边停了下来,拉金斯举头北望,他觉着有些不对劲。 若时往年,此时商馆前的小广场上应该是最热闹的,各国的洋人一年以后重新在温暖的广州相遇,一定会围坐在一起喝着啤酒叙旧,分享漫长航行中遇到的新鲜事,可是这会的商馆区却死气沉沉的,如同一座坟墓一般。 跟着他下了船的水手们也觉着纳闷,他们正发愣的时候,有人看见树立在广场中间的绞首架上挂着一具尸体。 “船长,你看那是悬挂着一具尸体。” 拉金斯朝着几个水手挥手说:“走,看看是不是咱们的同行?” 他们到了绞刑架下面,拉金斯亲手将尸体卸了下来,拿着汽灯仔细看了看说:“这是一个中国人。” “中国人怎么会被绞死在这里?” 他们又往不远处的各国店铺看了看,所有的店铺都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难道咱们的那些老朋友都人家消失了不成?他们的船明明都停靠在黄埔港,为什么这里却没有一丁点动静。” 他们正站在广场上纳闷的时候,一个出来撒尿的瑞典商人看到了他们。他看见拉金斯船长就如同看见了太阳一样,朝着他跑了过来。 “拉金斯,你可回来了。” 拉金斯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在广州经商的外国人都知道,他有那种振臂一呼从者云集的英雄气概。 “罗本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清国的官员们将咱们的广场当成了刑场,他们将这个可怜的人以走私鸦片的名义给绞死了。”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杀本国的鸦片贩子我们可以不管,但是为啥到咱们租借的地盘来杀。” “他们的人说了,明天还要到这里杀人,而且是要凌迟。” “哼,杀鸡儆猴!咱们绝不都让他们的得逞。” “咱们的人都在英国馆里,你快去吧。” 拉金斯刚走到门口,里面的人已经鱼贯而出,然后众星捧月一般将他迎接进了屋里。 此时拉金斯是缓解他们疼痛的药,是他们的救命稻草,颠地请拉金斯入了座,商量着咱们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先生们,准备战斗吧!明天他们真要再敢来,咱们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然这些愚蠢的中国人真把咱们当成病猫了。” “可是咱们的店铺里没有武器,连瓦片和石块都没有。” “放心,这里遍地都是武器!劳烦诸位先拆了门板,喝剩下的酒瓶瓦罐全部都集中起来,还有咱们用过的货箱麻袋转身沙土堵在咱们街巷口。” “这样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吧?” 拉金斯沉吟片刻说:“我们来的时候在海上遇到几艘开往印度的军舰,其中一艘军舰的船长是我的朋友布莱克,他的军舰正停泊在距离伶仃岛不远的荒岛上,我连夜派人给他送信,只要咱们支撑上几天,他很快就能带着士兵驶过黄埔,杀奔这里来。” 颠地听到这里,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脸更是红得像猴屁股一样,他兴奋地说:“先生们,我们听拉金斯船长的,这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众人连连点头,拉金斯先是派自己的手下连夜驾船赶往黄埔港,接着对各国的商人说:“先生们,今天晚上别睡了!连夜准备迎战吧。” 原本沉寂的商馆区突然热闹起来,洋人纷纷将积攒了很久的酒瓶瓦罐送到了英国馆前面,酒瓶敲碎以后,将玻璃撒到广场和各馆之间的空地上。 忙活完这些以后,他们开始叮叮当当地卸掉楼上的门板门框,门板搬到街巷口做防御工事,门框则钉满露出铁尖的钉子做成狼牙棒。 一切准备就绪,拉金斯带着人仔细检查无误,这时候天快亮了,众人重新聚集回英国馆,等待着随之而来的战斗。 第0058章 快刀李 第二天清早,珠江北岸的洋人商馆前的广场上笼罩在阴霾之中,广场中间的绞刑架悬挂着的那具尸体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嗡嗡乱叫的苍蝇。 太阳慢慢升起,广场周围的护栏外面围满了来看热闹的广州百姓,他们焦躁得如同戏台子下面急盼着丝竹锣鼓奏响,脸涂满油彩的角儿出场的观众一样。 几声炮响以后,广州城沉重的西城门再次打开。与昨日不同,今天的场面更加隆重,队伍最前面的几个绿营兵手里分别高举着“肃静”、“回避”的大牌子,引领着队伍缓缓地走到了广场前面。水师提督关天培骑着高头骏马,亲自率领着五百名绿营兵压阵。五百名绿营兵后面跟着一辆囚车,囚车后面还有辆马车,上面装满了乱七八糟的物件。 最后面是两乘绿呢大轿,轿子上分别坐着广东巡抚怡良和海关监督豫坤。 看见大人们来了,把广场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哗啦散开了一条路,有腿脚慢,反应迟钝的很快被前面的绿营兵一顿暴打。 “妈拉个巴子,敢当官差的道,眼睛瞎呀?没看见牌子吗?” 这队人马很快便到了广场中间,有几个绿营兵捂着鼻子走到绞刑架跟前,将昨天绞死的那具尸体卸了下来,停留在尸体上的绿头苍蝇呼的一声飞散开。 绿营兵把尸体从绳索上下来,两个人抬起来,象丢麻袋一样扔到江边,盘旋着的苍蝇又快速地扑到尸体上面。 怡良和豫坤分别从绿呢轿子上慢腾腾地走下来,怡良满脸的煞气,他头上戴着金石顶戴,身上穿着朝服,踱着方步走动广场前面。 随行的人从马车上卸下来桌椅,桌椅摆好,怡良气定神闲地坐定。有人给他点着吕宋烟,摇着扇子,防止不长眼的苍蝇落到巡抚大人的身上。 怡良喊了声:“快刀李到了吗?” “回禀巡抚大人,小人已经来了多时了。”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形猥琐的老头,腰身弯成弓状,他肩膀上挎着个小箱子。 “老李,行刑的东西准备齐了?” 快刀李自豪地拍了拍挎在肩膀上的箱子,然后自豪地说:“大人,凌迟所需要的大小刀具一样都不少。” “你这么多年没杀人了,凌迟的技艺退步了没有?” “大人放心,小人从十五岁便入了这一行,跟着师傅学过各种行刑技巧,要说最擅长的还是凌迟术,如果小人排第二,万万不会有人敢排第一,虽说当年小人的技艺已经登峰造极,但是小人退休这几年以后,每日冥思苦想,总觉着有些刀法还可以再进步,正好今天试试。” 怡良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广场正面的英国商馆:“老李,你今天好好干活,务必剐个千百刀,让这些不听话的洋鬼子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大人放心就是了!” 围观群众中有些上了年岁的认识他,嚷嚷道:“怎么侩子手快刀李也来了?这个老家伙前几年不是退休了吗?” “快刀李号称为‘天下第一把刀’,当年最擅长就是凌迟术,技艺精纯至极,囚犯被绑在行刑柱上以后,这个老家伙蒙上眼睛就能动手,二十年前,他曾经在这里亲手凌迟过一个通身上下黑得跟泥鳅一样的印度红头阿三。” “快刀李身上有股子阴气,眼珠子都是冷的,听说街上的恶狗见了他都瑟瑟发抖,贴着墙角走路。”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的时候,带队的关提督吆喝着绿营兵从马车上卸下来一个十字形的木头架子,竖着的木桩有碗口粗细,临近顶端钉着的横木也有手腕子粗细。 十字木桩子固定好以后,把总又让人把犯人从囚车上弄下来。两手捆住横木的两端。 那个死囚被捆住十字木桩子上,绿营兵冲着洋人的商馆大声嚷嚷着喊道:“洋鬼子快出来看看,瞅瞅这个死囚这会的造型像不像你们信仰的耶稣临死前的模样。” 这时候,快刀李把身上背着的木头箱子卸下来打开,掀开盖子,里面露出来各种样式的刀,长的多过一尺,短的不足两寸。这些玩意久不用,刃上生了一层锈,昨天他接到衙门的吩咐之后,把他的这些宝贝物件拿出来在磨石上仔细地打磨过,箱子打开,太阳照射,白亮的刀刃泛着寒光。 快刀李拿出新扯的棉布,棉布上涂着油,然后另外一只手把箱子里的大大小小的刀逐一拿出来,一把一把的小心擦拭好。 这时候怡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然后开始慷慨陈词,洋洋洒洒万言书,长得如同裹脚布。 怡良好不容易唠叨完了,死囚已经象殉难前的耶稣一样挂在架子上。 快刀李喝了两口酒,又舒展舒展筋骨,围观百姓都迫切地等候着好戏即将上演的时候,对面洋人商馆的门纷纷打开,几十号西洋鬼子手里拎着棍棒木头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拉金斯船长,他头上缠着块红布条子,穿上穿着粗布褂子,手里拎着跟板凳腿。看见他们出来,绿营兵们纷纷弓上弦,刀出鞘,护住死囚还有惊慌失措的怡良。 “洋鬼子,都他奶奶地给我原地停住,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拉金斯一脸的不屑,他斜着眼睛瞅了把总一样,象加勒比海盗一样甩了甩脑袋上的红布条子,继续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后面跟着的人嘴里也叽里呱啦地吆喝着。 平时还是乖巧的洋鬼子忽然变成了野兽,绿营兵们心里都觉着胆颤,他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拉金斯在离怡良不足三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他冲着怡良说:“你们都滚出去。” 怡良指着拉金斯的鼻子骂道:“红毛鬼,想造反吗?” “你们把这个囚犯,还有那具尸体带出广场,想去杀死都行,那是你们的事,但是就是不能在这里。” 关提督轻蔑地说:“我这里有雄兵两千,就你们这些人乌龟壳王八蛋能阻止得了?” 拉金斯说:“我们大英帝国护送商船的军舰就停泊在虎门不远的地方,如果我们大英国的子民在这里受到少了一根头发,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杀过来。” 第0059章 骚乱(端午节一更) 关天培听到这里,顿时觉着脊背生风,浑身发毛。他不知道这个长得跟棕熊一样的洋鬼子说的是真是假,假的倒也罢了,如果洋人的铁甲船真游弋到了虎门海口,那么他就麻烦了。 他听说过英国佬的铁甲船,这种通体黝黑的铁家伙船身吃水线足有二丈七八尺,高处水面足有三丈,船舱分三层,每层都有百余门重达七八千斤重的火炮,如同能在水上飘浮的巨型怪兽一般。这种火炮真要是冲到虎门,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但是英国船穿过虎门后的结果他却能预料到。 三年前他还是松江镇总兵,之所以能够登上广东水师提督的高位就是因为英国佬的兵船穿过虎门,直逼广州城下,道光爷发了雷霆怒火,原来的广东水师提督撤了职,这才将他从江苏掉到广东。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可马虎不得呀。 关天培想到这里,转过身来,低声对怡良说:“大人,咱们还是撤退吧。” “关提督,别怪我瞧不起你。这仗还没有打,你便吓得尿裤子?” 关天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皱着眉头说:“如果起了边衅,怕皇上追查起来你我都不好交代。” 怡良原本以为恐吓一番,这些洋鬼子便乖乖交出来鸦片也就完了,但是瞅着眼前这个半截铁塔一般的拉金斯,明摆着要来个鱼死网破的架势,怡良不由地怂了。 怡良倒不是害怕眼前这些赤手空拳的洋鬼子,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手底下这几百号绿营军,再加上这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百姓便可以将这些洋鬼子围起来揍个半死。 怡良害怕的是京城里的道光爷。 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晓,道光最痛恨的便是起了边衅!他真要是惹出麻烦来,皇上一旦追究,他还真的不敢承担。 起了边衅便得打仗,打起仗来就得用银子,战争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任由金山银山也填不平,前两年朝廷光是为了平定西北的张格尔叛乱就花了数不清的白银,而道光是个会过日子的主儿,最恨的便是花钱,平时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所以只要听说哪里起了边衅他就脑仁疼,一定会将当地的督抚提督大骂一顿。真要是起了战争,轻者降级的降级,革职的革职,如果道光还不解恨,干脆再随便找个理由贬为庶民,然后充军发配到边疆去的也不少。 想到这里,冷汗顺着怡良的脑门儿流了下来。 他这会有些骑虎难下。 如果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撤退,他的脸还要不要?不仅颜面扫地,恐怕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在广东立足了,不光那些同僚会在背后嘲笑他,他更会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如果不撤退,这些可恶到了极点的洋鬼子真若是以死相拼,最后玉石俱焚,自己更麻烦,怡良眼前出现了一副冰冷的画面:道光瞪着大眼,脸拉得比驴脸还长,然后将他骂得狗血喷头,然后朱笔一挥传下旨意,怡良挑起边衅,罪孽深重,革职查办,充军发配到边疆…… 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互不相让。 如此一来,围观的百姓不乐意了。 昨天晚上城中的百姓便奔走相告,说第二天洋鬼子居住的广场上将会上演凌迟这种绝迹多年的好戏,所有人都兴奋异常,心急火燎地等候着天亮出城围观。公鸡叫过第二遍,早起的人们便纷纷等候在城门口等候着城门打开,为的是便是站到前排,抢个视线开阔的好地方。起了个大早,费劲巴拉地等了半天,说好的凌迟好戏突然这时候卡住不演了。 最亢奋的是广州丐帮的乞丐,他们嚷嚷得最凶。他们挤在人群的最前头,光着脚,手里拿着打狗棍,为首的帮主大声喊:“洋鬼子都他娘的滚蛋,别耽误我们看凌迟好戏。” 后面的小弟也跟着嚷嚷:“我们忍你们很久了,再不让开就不客气了哈。” 他们越说脾气越大,开始动手拆围栏,围栏撤掉了,他们把其中的棍棒当武器,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丐帮的乞丐冲在最前头。 半路杀出来程咬金,绿营兵和洋人们都傻眼了。 百姓们没什么顾忌,他们不管什么边衅,不让看热闹就跟你们没完。 百姓们如同潮水一样往前涌,洋鬼子吓坏了,包括他们的精神领袖拉金斯,他吹了声口哨,然后带着惊慌失措的洋鬼子转身就往英国馆跑。 他们这么一撤退,顿时点燃了乞丐们的热情。 冲在最前面的乞丐说:“冲到里面去,洋鬼子的洋房里有的是好玩意。” 拉金斯领着人退到了英国馆门口转回身来,他们昨夜丢撒在商馆门口的碎玻璃救了他们的命。 丐帮的人都赤着脚,冲到这里便没法前行了。 拉金斯等人抓起剩余的酒瓶子开始疯狂地丢向丐帮,冲在最前面的乞丐先是被击中脑门子的酒瓶子砸得晕头转向,脑袋上鼓起来青紫的包,酒瓶子落到地上,碎玻璃又扎破了他们光着的脚。 百姓们痛殴洋鬼子暂时受阻,这时候后面也乱了。 怡良怒了,下令说:“给我狠狠地打!” 豫坤和关天培相互瞅了一眼,然后试探着问道:“大人,打谁?打洋人还是打这些穷要饭的?” “打这群无法无天的要饭的,反了他们了。” 关天培下令将乞丐们驱散。 豫坤嚷嚷道:“为什么不打洋人?” “打了洋人,起了边衅,皇上非得砍了你的脑袋不可。” 后冲进来的百姓见绿营兵动手了,赶紧灰溜溜地撤出了广场,然后撒丫子跑掉了。 冲进最前边额几个乞丐成了孤军,脚底板子被扎得血糊糊地往外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押进大牢。” 怡良说完以后,几个人冲过去把几个乞丐按到在地上,推推搡搡地押回去了。 拉金斯躲在商馆门后头看着涌进广场的百姓被驱赶散了,他才领着一群惊魂未定的洋人提心吊胆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怡良跟前说:“多谢大人您帮我们。” 拉金斯倒是肺腑之言,但是怡良听起来却格外刺耳,好像这个该死的洋鬼子是在借机向自己示威一般。 他瞪了一眼拉金斯,然后怒骂道:“滚一边去,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完。” 他回头招呼关天培说:“老关,带上人犯,咱们先撤回去。” 第0060章 被抓(端午节二更) 这一炮没有打响! 没打响倒也罢了,而且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被那个长得半人半兽的拉金斯羞辱了一番,怡良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广州城。 怡良郁闷到了极点。 他回到巡抚衙门以后,余怒未消,砸了一把上等的紫砂茶壶,摔了两个茶碗,最后还不解恨,又将送水的仆人按倒在地上劈头盖脸地暴打一顿。 最后若不是豫坤拦着,怡良恨不得将整个巡抚衙门都一把火给烧了。 等他稍微消了消气,站在一旁的豫坤劝他说:“怡大人,这又是何必?既然强攻不行,咱们就改为智取,你放心,对付那些洋鬼子,我有的是办法。” “这次我怡良的颜面算是丢尽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先记在账上,到时候打包算总账,让那些狗娘养的洋鬼子吃不了兜着走。” 怡良压了压心头的怒火。 “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想办法让他们交出鸦片,省得夜长梦多。” “咱们还得压十三行,将伍秉鉴抓起来,当然还有姓卢的那个怂货,然后让他们逼着洋人交鸦片,不然就杀了他,反正这些汉奸掀不起了风浪来。如果洋人王八吃秤砣,还是铁了心的不交,干脆咱们就中断贸易。” “中断贸易?到时候道光爷会不会怪罪下了?” “怡大人放心就是了,道光爷恨透了鸦片,咱们这么做他知道也不会怪罪。而且中断贸易不过是咱们逼他们就范的杀手锏,洋人们最多吵吵上两天,他们绝对不敢跟咱们大清断了贸易,一旦断了贸易他们就没法活了。” “此话怎讲?” “那些欧洲的蛮夷吃生肉喝冷血,消化不良,两天不喝咱们的茶叶,用咱们的大黄,他们就得腹胀而死,所以最后他们还得哭着来求咱们重开贸易。到那时候,他为鱼肉,咱为刀俎,他们得乖得象猫一样随意听从调遣。” 怡良听到这里,不住地点头称是。 “豫大人,你这个海关监督真是没有白当,这里面的事门清,可是现在伍秉鉴不在广州呀。” “伍秉鉴这个老家伙精明,会算计,他不在反倒正好!咱们可以拿他的大儿子开刀。” “为什么?” “姓伍的生意场上锱铢必较,唯独对他的大儿子格外疼爱,做事从来不惜血本。有次他儿子去澳门的时候,被几个葡萄牙海盗给劫持到了一个荒岛上,别人都劝他报官府,但是这个老家伙愣是没听,眼睛眨都不眨便给了海盗一百万两银票。” “这么说,他儿子才是最大的筹码?” “不错,抓了他儿子,他便乖乖地听咱们的吩咐了。” 怡良憋在肚子里闷气这才释放出来。 他担心夜长梦多,吩咐人火速派官差出城将伍秉鉴的伍大公子抓来。官差正要转身离开,豫坤恨恨地吩咐说:“将卢掌柜家的少掌柜也一起抓来。” 几十个官差到达十三行公所的时候,卢掌柜到黄埔码头收货了,伍大公子正坐在宽敞的公所会客厅里与卢少掌柜推杯换盏。 怡良带着人去恐吓洋人,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俩躲在人群中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觉着格外解气。 等怡良带着人灰溜溜地撤退以后,两个人兴冲冲地回到公所。 伍大少爷吩咐人弄来好酒,又吩咐后厨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两个人喝酒庆祝 “今天真是过瘾,想不得不可一世的大清巡抚竟然让那个英国船长给镇住了。” “哈哈,我看见怡良那张脸了,一会青一会白,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唉,可惜我爹没回来,他老人家错过了这场千载难逢的盛况。” “大少爷,喝完这杯酒咱们就去群芳楼乐呵乐呵。那里新来了几个姑娘,都长得国色天香,我跟阿九说好了,最漂亮的姑娘在你没有尝鲜之前,阿九决不让他们接客。” 伍大少爷点头答应说:“正好我爹不在,我也难得自在两天。我马上准备好八音盒、望远镜之类的小玩意,还有法国洋女人喜欢的香水,姑娘们都喜欢这玩意。” 两个人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正要准备前往群芳楼,这时候候在公所门口的仆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大少爷,大事不好了。” 伍大少爷吓了一跳,慌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衙门里的人来了。” 伍大少爷抬手便给他了一巴掌,然后骂道:“奶奶的,吓了本少爷一跳,衙门整天到咱们这里来蒙钱,有什么稀奇的?奶奶的,他们不来我反倒觉着奇怪了。” 卢少掌柜也冲着他嚷嚷说:“让管家老白应付应付就得了。” 仆人手捂着脸,委屈地说道:“少东家,这次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来了几十个绿营兵,他们拎着铁索,带着刀枪,看样子不光是来蒙钱的。” 伍大少爷听到这里,吓得差点一屁股蹲在地上,他嚷嚷道:“快……快点去叫我爹。” “少东家,你忘了老掌柜出门了。” 伍大少爷这次琢磨过味来,手颤抖着拉着仆人的胳膊问:“老王,我该怎么办?” 仆人赶紧安慰他说:“少爷不用担心,这阵子一直顺顺利利的,你还是先稳稳,见见他们,他们说啥便是啥,所有事情等老掌柜回来再说。” 伍大少爷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出了屋子,这时候几十个凶神恶煞般的清兵已经到了院子里。 “谁是伍大少爷?” 伍大少爷赶紧结结巴巴地说:“军……军爷,小人便是!” 为首的官差笑了笑,二话没说,吩咐跟在身后的人说:“将他拿下!” 伍大少爷吓蒙了,裤管里一阵潮热,滴滴答答的尿液顺着裤腿流了出来。 他慌忙冲着卢少掌柜说:“兄弟,快救我。” 卢少掌柜也没见过这阵势,他心里也扑腾成一团,他好歹比伍大少爷胆子大些,冲着把总嚷嚷道:“你们为什么抓人?” 为首的官差瞥了他一眼问:“你又是哪位?” “我是广利行的少东家。” “卢少掌柜?” “不错,我就是卢少掌柜。” “奶奶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也是我们要抓的人。来呀,一起捆上带走。” 几个人上了,将卢少掌柜也捆起来了。 卢少掌柜不服气,扯着嗓子喊道:“我们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只负责抓人,到底为什么抓你,到了衙门你们就知道了。” 卢少掌柜不服气,扭动着身体试图反抗。 为首的官差被他弄得很是心烦,按耐不住,举起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抽在卢少掌柜的脸上。 卢少掌柜白净的面皮上顿时留下来一道青紫的血痕,他吓得不敢吭声了。 官差们吵吵嚷嚷地将他们押走了。 第0061章 罪证(端午节三更) 两个富二代被带进了巡抚衙门! 到了公堂之上,他们看见了端坐在书案后面的怡良,此时的怡良凶巴巴的满脸煞气,早已经不是他们在商馆见到时臊眉耷眼的样子。 不等站在旁边的官差吆喝,伍大少爷和卢少掌柜便赶紧跪倒在地上。 怡良看见快蜷缩成一团的两个人,顿时变得雄心万丈,恢复了往日的豪迈之气。 如同猫抓住了老鼠,鹰逮住了野兔,吃掉之前总喜欢戏耍一番到了口中的猎物。 怡良站起身,从书案后面走到伍大少爷跟前,蹲下身子,满脸堆笑地看了看这个惊魂未定的伍大少爷,再很同情地瞅瞅卢少爷脸上的鞭伤,然后摆出猫哭耗子的样子,装作很生气地样子说:“这些当差的真是该死,对两位如此不敬。” 两个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嘴里不敢说话,只是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哀求着放他们回去。 伍大少爷低垂下脑袋,挂在脖子里的东西滴零当啷地露了出来。怡良伸手将那东西从伍大少爷脖子里将那玩意拽了下来。 怡良将那玩意拿在手中看了看,原来是一个桃木做成的十字架。 他冷笑了一声说:“原来伍大少爷入了洋教了?” 伍大少爷知道朝廷有律例,大清百姓不得信奉洋教,一旦入了洋教就得吃官司入大牢。 他瞪着圆咕噜嘟的大眼睛哆哆嗦嗦地说:“巡抚大人明察,小人从来没有入洋教,我只是觉着这个桃木架好玩才随身携带。” 伍大少爷长得呆萌呆萌的,他说的倒不一定是假话,但是怡良却认定了这个纨绔子弟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愈发觉着他城府极深,人不老实。 怡良斜了他一眼说:“兔崽子,当老夫是三岁娃娃了?” 他站起身来,一边研究着手里的桃木十字架,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伍大少爷,今天请你来是因为洋人的事。” 伍大少爷听到这里,皱着眉头寻思了一番,然后回应道:“巡抚大人,您老找错人了吧?我爹才是十三行的总行商,跟那些蛮夷打交道的是他老人家,小人狗屁不通,有事您老得找他才行。” 怡良故意问他说:“既然如此,你告诉我伍掌柜去哪里了?” “哦,这事我知道,我爹前天回福建武夷山老家了,今年洋人疯一般的抢茶叶……” 但是怡良听起来却很是刺耳,他心中暗想:“妈了个巴子的,连这个蠢得象猪一样的纨绔子弟都敢蒙骗我,伍秉鉴明明去了澳门,这个蠢货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他去了武夷山,奶奶的,这谎撒的竟然跟真的一样。” 比说谎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伍大少爷说这番话时的态度,伍大少爷纨绔子弟一个,没有多少心机,他爹临行前告诉他回老家,他便以为真回福建了,所以说这番话时信誓旦旦,满脸的诚恳。 怡良赶紧自己再一次受到了侮辱,所以不等伍大少爷说完,他便如同怒目的金刚一样骂道:“放屁……” 怡良冷不丁地喝了这一声,让伍大少爷刚刚松弛神经又紧绷起来。 他赶紧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说:“大人,小人说的句句是实,我爹他确实回武夷山……” 怡良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马上下令让官差们暴打他一顿。 他忍住怒气,吩咐早已经闻讯而来的牢头张说:“将他们俩暂且押到大牢候审。” 牢头张点头哈腰地正要带着这两个少爷离开。怡良叫住了他说:“牢头张,这两个是重犯,务必严加看管,让他们尝尝苦头,如果监牢里的狱卒有人敢假公济私,我一定让他尝尝苦头。” 牢头张听到这里,吓得心里一哆嗦。他从前受过伍秉鉴的恩惠,原本想将伍大少爷和卢少掌柜带回大牢以后好吃好喝地供奉着,现在听到怡良这番话,心里一下子凉了。 牢头张为了证明自己很清白,两步走到伍大少爷跟前,使劲踢了他一脚,然后厉声骂道:“黄鼠狼生耗子,一窝不如一窝,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爹是汉奸,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入了洋教了。” 骂完以后,他冲着怡良拱拱手说:“巡抚大人放心,我老张平生最恨的便是汉奸,我将他们带回大牢以后马上皮鞭锁链,老虎凳辣椒水伺候着。” 说完以后,牢头张引领着官差将两个少爷押回大牢了。 再说卢掌柜,他刚从黄埔港回来便得了信。伍秉鉴的管家老白惊慌失措地告诉他,两个少爷被巡抚衙门给抓去了。 卢掌柜震惊之余,觉着此事有些莫名其妙,两个少东家很少过问商行的事情,平时游手好闲,每天除了逛茶楼便是泡妓院,要不然就吵吵着让他赶紧给朝廷捐银子弄个一官半职,虽说不成器,但是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们也做不出来,巡抚大人到底为什么将他们俩个给抓了起来? 卢掌柜慌忙到了巡抚衙门,怡良和豫坤正悠闲地喝着茶等候着他的到来。 官差领着卢掌柜进了衙门,卢掌柜跪倒磕头,然后战战兢兢地问:“大人,不知道我儿子犯了何罪?” 怡良斜了他一眼说:“朝廷严谨说洋话,信洋教,有人举报他们俩入了洋教,我们特意将他们请来询问。” 卢掌柜赶紧说:“我儿子平时是喜欢鼓捣洋人送的那些小玩意,但是他绝对没有入过洋教,我请了三个先生教他们读四书五经,钻心准备科举考试,他每天听的都是圣人之言,无论如何都不会加入洋教的。” 怡良听的不耐烦,抬起手来“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怒斥道:“大胆刁民,仗着有几个骚钱竟然敢咆哮公堂,你说他没信洋教便没信洋教吗?难道是我故意陷害他不成?” 卢掌柜听的这里,吓得顿时不敢言语了。 豫坤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卢掌柜,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每天更洋人打交道,少东家又年少无知,难免会做些出格的事情出来。” 卢掌柜心里窝火,但是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事情永远都是这样,有权势的人说你做了你便做了,压根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卢掌柜忍了忍,低声下气地说:“都怪我们教子无方,让孩儿们误信了洋教,还请大人网开一面,容我带回去好好管教。” 第0062章 一地鸡毛(端午节四更) 怡良见卢掌柜服软了,他朝着豫坤使了个眼色,豫坤心领神会,慢条斯理地说:“卢掌柜,少爷有错固然在先,但是罪魁祸首却另有其人。” 卢掌柜不知道他此话何意,只得附和着问:“不知道这罪魁祸首是谁?如果小人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罪魁祸首当然是那些洋人,如果没有他们,洋教难道会自己插上翅膀飞来不成?” 卢掌柜苦笑了一声,赶紧点头说:“大人说的极是。” 怡良插话说:“卢掌柜,洋人到咱们大清来也不要紧,但是来了得守规矩,如果他们守规矩,凡事都依照大清律例和皇上的圣旨来办事,也就罢了,可是这些洋鬼子传洋教,走私鸦片实在是罪不可赦。” 卢掌柜点头称是。 “请大人法外开恩,放伍公子和我小儿回家,我回去以后一定严加管束这个逆子,将他锁在书房里读书。” “放他们回去不难,但是有件事你得替我们办了。” “什么事?” “你得让洋人交出藏在伶仃岛上的鸦片。” 卢掌柜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他心中不由地暗骂了一句:“这两个狗官将他们两个抓起来,折腾了半天,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到根子上还是因为鸦片的事。” 卢掌柜叹了口气说:“巡抚大人,洋人不交鸦片出来,俺们也没有办法呀。” 怡良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冷笑一声说:“我给你指了条明路,但是你不走就怪不得我了。” 他接着吩咐旁边的书吏说:“赶快去传令,将那两个入洋教的罪犯押往死囚牢,等奏明皇上以后便开刀问斩。” 卢掌柜听到这里,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如果两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入了那阴森的死囚牢,不死也得丢半条命,自己家的那个不肖子倒也算了,可是伍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可就麻烦了。 伍大少爷是伍秉鉴的掌上明珠,如果他有个闪失,伍秉鉴非得跟自己翻脸不可。不仅如此,前阵子他刚亲自做媒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伍大少爷,眼瞅着便要选良辰吉日成婚了。如果这个未来姑爷蒙了难,卢家的黄花大小姐便成了寡妇,那样老卢家族老老少少的吐沫星子都得将他淹死,他的脊梁骨纵然精钢锻造也得被上上下下戳弯。 卢掌柜想到这里,顿时泪涕横流,他象狗一样爬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咣咣磕头,秃脑门上瞬间起了两个鸡蛋大小的血疙瘩。 他一边磕头一边声嘶力竭地喊:“请巡抚大人再宽限几天,先不要将伍大少爷关进死囚牢,等伍掌柜回来,我们马上想对策让洋人交鸦片。” 怡良不为所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卢掌柜,十三行有那么多掌柜,你何必只等着姓伍的回来?我瞅着你怪可怜,既然如此我给你两天时间,如果洋人还不交鸦片,那两个假洋鬼子只好入死囚牢。” 豫坤也在一旁恐吓说:“姓卢的,赶紧谢谢怡良大人的恩德吧,到时候洋人不交鸦片,你们两家就买好两口棺材准备后事吧。” 卢掌柜听到这里,只得哭着谢恩:“多谢大人,我这就回公所,召齐十三行掌柜的议事,催促着洋人交出鸦片。” 卢掌柜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公所,此时其他行的掌柜也听说了消息,正聚集在公所等他回来。 他们看见卢掌柜以后,纷纷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巡抚衙门为什么抓人。 “唉,奶奶的,还不是因为烟膏子。怡良那个狗官说了,如果洋人不交鸦片,他便将那两个孩子关进死囚牢。” 各行掌柜的有的兔死狐悲,他们听完卢掌柜的哭诉,有人骂道:“真是他娘的欺人太甚,他们拿洋人没办法,怎么能把气撒在咱们头上?” “我干够这要命的差事,只要退给我那十五万两银子的保金,老子这就退出十三行。” “想退也退不出来!” 卢掌柜哭丧着脸说:“诸位,别说那些气话了,赶紧想办法救人出来才是正事。” 除了兔死狐悲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顺泰行的马掌柜呷了口茶说:“这会伍掌柜到底到哪里去了?亲生儿子被抓了,他竟然连面都不露,真是稀罕。” 东昌行的罗掌柜也说:“伍掌柜这么精明得人,平时财大气粗,欺压我们这些人,要我说这都是因果报应。” 卢掌柜听到这里,瞪圆了眼睛,冲着罗掌柜嚷嚷道:“放屁,如今我们遭了难,你他娘的竟然说出这样的风凉话哈,你还有人性吗?” 罗掌柜冷笑了一声,不言语了。 卢掌柜想磕头虫一样哀求说:“诸位,请你们回去劝说各行所保的洋商,让他们主动交出鸦片。” 马掌柜淡然地说:“卢掌柜,走私鸦片最多的是英国佬,我们顺泰行是小本生意,入不了英国人的法眼,我保的丹麦洋人从来没有倒腾过鸦片,那么这事便与我无关了。” 罗掌柜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说:“我倒是想帮你们两家的忙,但是我保的瑞典人也没多少鸦片,这事也与我无关。” 同文行的老潘掌柜和万宝行的梁掌柜坐在一旁冷眼旁边,自顾自地喝茶。 卢掌柜只好低三下四地哀求老潘掌柜说:“潘爷,你和英国人有交情,您老给出个主意,想个办法吧。” 老潘将叼在嘴里的吕宋烟拿出来,悠然地吸了一口,不阴不阳地说:“卢掌柜,你少挤兑我。要说从前,我和英国人的买卖确实不少,可是我的买卖早就让你和姓伍的给抢去了,俗话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们同文行早就不行了。” “潘爷,虽说伍掌柜与你们行有些误会,但是……” “误会?那场大火将我那么多银子都不明不白地毁了,还叫误会?” “潘爷,你少要听其他人挑拨,事到如今也没有人能证明那把火是伍掌柜放的。” “嘿嘿,伍秉鉴做的坏事若是那么轻易被发现,他还是伍秉鉴吗?” 卢掌柜最后不得不绕到梁掌柜跟前,哀求说:“梁掌柜,你们行的买卖越来越大,让你的那些保商交出鸦片来吧。当年伍掌柜伸手借给你爹五十万洋银,这才让你们行渡过难关,如今伍掌柜遭了大难,你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呀?” 卢掌柜不提这事还好,梁掌柜听到这里,顿时发了火。 “卢掌柜,你千万别给他我提这档子旧事!那些银子是姓伍的借给我爹的吗?那是他放给我们的债?你知道利钱是多少吗?比他娘的广州最黑的钱庄还高三成,那些银子我爹到死都没还完,子承父债,我爹没换完我兄长还,我兄长没还完以死了,这笔债直到前年我才还清。奶奶的,不提这事倒罢了,越提这事老子越生气,可惜巡抚衙门抓的不是伍秉鉴这个老吸血鬼,如果他死在大狱里,我他娘的请戏班子在家里唱五天堂会。” “你该知足了,当初伍掌柜不借给你那五十万洋银,你老爹便会被交给督抚衙门,然后查封变卖你们东昌行。” “哼哼,官府是虎,他伍秉鉴便是狼,如今虎咬了狼,我这只绵羊还是躲的远远吧。” 梁掌柜这么一嚷嚷,又有几个掌柜的随声附和说:“梁掌柜说得对,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卢掌柜只得叹口气说:“诸位,你们小行也有小行的难处,可是我们大行也有大行的苦衷呀,皇上皇后寿辰,赈灾,兵饷……” 马掌柜冷笑了一声说:“卢掌柜,你别说这话,你越说这我便越生气,这些花费不是他伍秉鉴交的,这些行佣我们各行也都平均出了,你拿这说事实在是可笑。” “马掌柜说的不错,这些行佣本应该谁的买卖做的大谁便多出些,可是他伍秉鉴却嚷嚷着各行必须平均出,所以少说提这些让我们不痛快的事。” 罗掌柜又适时地补上了一刀。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衙门因为鸦片的事情将我们折腾的苦不堪言,可是他伍掌柜竟然和颠地勾搭连环,有人风传他入了颠地怡和行的股份,伶仃岛停放的那些鸦片便有他的份额!” “罗掌柜,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罗掌柜听到这里,腾地站起身来,指着卢掌柜的鼻子骂道:“奶奶的,这事是捕风捉影,但是伍秉鉴将大量白银运到美国难道也是假的吗?” 卢掌柜听到这里,吓得差点没蹲到地上,他赶快劝罗掌柜说:“罗掌柜,伍掌柜的义子福布斯如今在美国大修铁路,他缺钱,所以恳请伍掌柜入了股份,咱这是赚美国人的银子呀。” 顺达行的胡掌柜见卢掌柜确实可怜,便出来当和事老说:“各位掌柜!虽说伍掌柜从前有些事情做的不对,但是这些年来他沟通官府,迎合朝廷,毕竟是给咱们十三行出了力了,诸位还是摒弃前嫌,伸手帮帮他吧,如今官府才是十三行的对手呀。” “胡掌柜说的不假,咱们十三行之间也是互保的,一旦这事办不利索,怡良一定会接着拿咱们开刀,旗昌行经过这场劫难最多被扒层皮,咱们这些小行,估计连命都保不住了。” “保不住拉倒!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也不会去救伍秉鉴这只老狐狸出来。” 潘掌柜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摇头晃脑地离开了,梁掌柜,罗掌柜、马掌柜也站起身来走开,最后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 十三行开会,最后开了一地鸡毛! 第0063章 妥协(端午节第五更) 被逼无奈的卢掌柜无路可循,最后不得不皱着眉头去见颠地。 当伍秉鉴的管家老白陪着他到洋人的商馆的时候,洋鬼子们正忙活着清理广场上的碎玻璃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杂物。 卢掌柜在广场上搜寻了半天,也没看见颠地和马地臣的身影,于是他和老白径直进了英国馆。 颠地和马地臣正悠闲地抽着雪茄烟高谈阔论,他们的仆人戴维白乖巧地站在旁边伺候着。 他见了颠地,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苦苦哀求说:“颠地先生,求求你们,将你们的鸦片都交出来吧,不然我儿子和伍大少爷便活不成了。” 颠地斜睨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卢掌柜,你这次来又想玩什么花样?” “这次是真的,巡抚大人抓了伍大少爷和我儿子,然后逼着我舒服你们交鸦片。” 颠地摇头不信,不以为然地说:“十三行的掌柜总是喜欢耍小聪明。” 卢掌柜都快哭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说:“颠地先生,我给你跪下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马地臣看卢掌柜似乎说的不是假话,便走到颠地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颠地皱着眉头说:“伍先生呢?为什么他没有跟你们来?” “他回福建武夷山茶园了,我已经派人去请他回来。” “那就等他回到广州再说吧。” “颠地先生,人命关天,巡抚大人统共给了我两天的时间,如果这两天你们不交出鸦片,他们便将我儿子和伍大少关进死囚牢,一旦被关进那地方死不了也得脱两层皮,所以等不得呀。” “只要给我银子,我便可以将鸦片交出来。” “那些鸦片需要多少银子?” “五百万两白银,给我五百万两银子,你们就可以去伶仃洋提货。” 卢掌柜听到这里,火气腾地起来了。 “你就是我把卖了,我也凑不够那些多银子。” “还有一个办法?” “您快点说。” “等伍掌柜回来。” 卢掌柜的脸涨得通红,他瞪圆了眼睛说:“颠地,你这不是故意难为我吗?伍掌柜压根不在这里,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可是我这边可是十万火急,如果两天后,巡抚大人见不到鸦片,那两个人就死定了。” 颠地耸了耸肩,然后摊开两手,表示爱莫能助。 卢掌柜急了,他忽地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嘴里骂道:“老子跟你这个见死不救的洋鬼子拼命了。” 说着话,身材矮小的卢掌柜像头狮子一样朝着颠地扑了上去。 他先伸出两手将颠地的头发紧紧薅住,脚也没闲着,不时腾出空来踢颠地的肚子,最后还不解恨,干脆张嘴咬住了颠地的耳朵。 颠地疼痛难忍,他一边拼命地击打卢掌柜,一边痛苦地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怪叫声。 看见两个人扭打成一团,站在一旁的管家老白和马地臣慌忙走上来,马地臣用力去掰卢掌柜的嘴巴,但是卢掌柜的牙比老虎的还厉害,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法将卢掌柜的嘴撬开。 旁边的戴维白见状,往周围扫了两眼,看见餐桌的瓷盘上放着一边叉子和一把餐刀。 他悄悄地抓过叉子,然后猛地朝着卢掌柜的腰眼刺去。 咬人的狗不叫,意思是说表面上默默无闻或看似道貌岸然的人,往往是最坏的,戴维白就是这种典型的货色,他刚才那下子用力过猛,叉子的前部竟然深入卢掌柜的腰眼,只留下长长的柄搂在外面。 卢掌柜疼痛难忍,忍不住张开了嘴,戴维白赶紧将他推到在地上,他一边护住主人颠地,一边用夹杂着洋泾浜英语的汉语怒骂道:“法克,姓卢的,你是狗不成?竟然敢咬密斯特颠地!” 卢掌柜疼痛难忍,他的嘴张开以后,满嘴都是血沫子,从里面吐出来一块血肉模糊的肉,然后开始扯着嗓子嚎叫。 管家老白看见那团肉吓了一跳,以为卢掌柜疼痛难忍将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这时候他听见卢掌柜在痛苦地呼喊:“老……老白,疼……疼死我了,我是不是被刀刺中了?快点帮……帮我拔……拔出来。” 舌头掉了怎么还会说话?老白赶紧将那块肉拿在手中看了看,看见上面长满了黄毛。 他正纳闷的时候,戴维白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将那块肉夺了过去,冲着痛苦不堪的卢掌柜骂道:“他妈的,你真是胆大,竟然把密斯特颠地的耳朵要下来了。” 马地臣吩咐戴维白赶快去请伯驾医生来,戴维白不敢怠慢,慌忙拿着耳朵跑到商馆外面,四处寻找伯驾来给颠地包扎伤口。 正在打扫广场的伯驾听到动静,慌忙跟着戴维白跑进了英国馆,他看见老白正要把卢掌柜腰眼上的叉子,慌忙将老白喝住。伯驾弯下腰身,仔细查看一番卢掌柜的伤口,他转头吩咐老白说:“卢掌柜的伤口太深,你先扶他躺好,我这就回医馆去取药和手术刀来。” 伯驾医生慌慌张张地回新豆栏医馆去取药和手术刀,他前脚刚一离开,余怒未消的卢掌柜一手捂住腰眼,又一瘸一拐地靠近颠地,打算跟颠地拼命。 他发了疯一般,老白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都拦不住他。 戴维白怕他老板吃亏,悄悄将那把明晃晃的餐刀递到了颠地的手里。颠地接过餐刀,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抓住餐刀迎着卢掌柜走了过去,然后将刀口抵住了卢掌柜的咽喉。 他气喘吁吁地警告卢掌柜说:“卢先生,你再不停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卢掌柜非但没有害怕,反倒火气更大了,他破口大骂道:“英国佬,来呀,你不捅死我你不是爹生娘养的!老子今天不想活了,你捅吧,你他娘的倒是捅呀!” 卢掌柜平素是个极温顺的人,管家老白跟他几十年,从来见他如此暴怒过。兔子急了还咬人,如果不是被逼到份上,两脚踹不出个屁来的卢掌柜断然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行为来。 马地臣和老白又是一番劝阻,两个人的火气稍微消了些。这时候,伯驾带着医药箱子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 卢掌柜的伤严重的多,尽管戴维白吵吵着伯驾先给他的主人包扎伤口,但是伯驾没有搭理他,先给卢掌柜医治伤口。 他小心翼翼地将插在卢掌柜腰眼上的叉子取下了,然后仔细地包扎好伤口。 此时的卢掌柜已经面如死灰,他躺在地上,安静地对伯驾说:“伯驾先生,让我死了算了!” “卢掌柜,车到山前必有路,再难的问题也有答案,您坚强点。” 卢掌柜顿时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地说:“全世界都与我姓卢的为敌,我实实在在是活够了。” 伯驾给他包扎完伤口,他怕卢掌柜寻了短见,嘱咐老白一步不离地守护在他身边。 伯驾又给颠地缝合伤口,幸亏戴维白留下了被卢掌柜咬下来的耳朵,伯驾给他清理完创口,然后象女人绣花一样将颠地被咬掉的半个耳朵缝上了。 颠地敬重伯驾,伯驾与卢掌柜也算是老友,伯驾给颠地包扎完伤口,耐心听明白卢掌柜的话以后,他便劝颠地说:“颠地先生,卢先生确实遇到了难处,看在多年生意伙伴的面子上,你还是帮帮他吧。” 颠地皱着眉头说:“交出鸦片可以,但是交出鸦片以后,官府赔给我们多少钱?” 管家老白瞪着眼睛说:“你先把鸦片交出来,赔钱的事情等我们掌柜的回来再说。”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怎么办?” 伯驾劝他说:“颠地先生,你来广州多年,应该相信十三行的多数先生都是讲信誉的人。” 颠地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行,此事我必须等待伍掌柜回来。” 卢掌柜听到这里,骂道:“黄毛鬼,你等他回来作甚?如果他十天半月不回来怎么办?” “这是我和伍先生之间的协议,你无权知道。” 卢掌柜听到这里,又想找颠地拼命,老白慌忙将他给抱住。 伯驾说:“颠地先生,我有个主意你愿不愿听?” “请讲。” “不如你先交出一部分鸦片让卢先生到衙门里应付应付,然后再等伍掌柜回来解决后续事宜。” 颠地低头想了想,跟身边的马地臣低声商量了几句,然后说:“看在伯驾先生的面子上,我们可以先交出来一部分鸦片。” 卢掌柜眼前一亮,赶紧问道:“你能交多少?” “一千五百箱子。” 第0064章 龅牙忠 伯驾转头问卢掌柜说:“卢掌柜,这个主意怎么样?” 卢掌柜听到这里,态度舒缓了些,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因为怡良催促着他务必让洋人交出所有鸦片。 卢掌柜心里没底,不知道这区区一千五百箱到底能不能满足怡良和豫坤的胃口,但是他又看看颠地,这个素来强横的英国佬被自己活生生地咬掉了耳朵,他竟然没跟自己拼命,他心里清楚:颠地这孙子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他现在能做的唯一是求菩萨求佛做求耶稣保佑着自己挺过这两天去,到时候足智多谋的伍秉鉴回来以后,事情就可能峰回路转了。 一千五百箱鸦片虽然不多,但是颠地好歹松了口,管家老白赶紧劝卢掌柜说:“卢掌柜,咱们先去巡抚如实禀报,再拖上两天,估计风浪住了,伍掌柜便回来了。” 卢掌柜叹了口气,实在无计可施,也只能如此了。 他忍住疼痛站起身来,朝着伯驾拱了拱手,连声称谢,然后气呼呼地瞪了颠地一眼,由老白搀扶着离开英国馆回巡抚衙门复命。 等他们出了英国馆的门,天已经黑下来了,卢掌柜由老白搀扶着慌慌张张地回到了城里。 紧赶慢赶,等他们满头大汗地到了巡抚衙门时,巡抚衙门那两扇森严的大门已经关闭,门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卢掌柜沮丧地站在巡抚衙门口,如同一个幽魂马上飘到天堂门口的时候却绝望地发现天堂的大门正一点一点地关闭上了。 想起儿子和伍大少爷还要在森严的死囚牢里再多上一天,卢掌柜泪流满面,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脑袋埋在两腿之间,低声哭泣起来。 老白劝他说:“卢掌柜,衙门的门已经关了,而且您老又受了伤,还是回家歇息吧!明天一早再来也不迟晚。” 卢掌柜擦了把眼泪,伸出两手抓住老白的胳膊说:“老白,你说我儿子今天晚上会不会被那些贪官污吏给杀了?” 老白赶紧安慰他说:“卢掌柜,您老不用担心,两个少爷不会有事情的,广东巡抚虽说位高权重,但是大清也是有王法的,岂能容他胡作非为?如果两个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一起去京城告御状,索性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将他和豫坤干的那些丑事全部捅出去。” “唉,胳膊拧不过大腿,千年以来,你可曾听说有百姓告赢官府的先例?” 老白听到这里,叹口气,接着劝说道:“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回家吧。” 卢掌柜摇了摇头说:“回到家里,老老少少再东问西问的,我心里反倒会更乱。唉。我还是在这里坐到天亮吧。” 老白只得陪着他坐到天亮。 在森然高大的巡抚衙门门口,弱小的卢掌柜和老白背靠背而坐,如同意大利运动品牌卡帕那个着名的logo一样。 第二天清晨,衙门的大门还没有开,一个壮汉带着一乘蓝顶的轿子停在了衙门口。 他冲着两个抬轿的轿夫摆了摆手,吩咐他们停住脚。 那个壮汉看见正背靠背而坐的卢掌柜和老白,便扯着嗓子跟他们打招呼。 “哇哈,这不是卢掌柜和白总管吗?两位爷如此有雅兴,大清早坐在这里干什么?” 两个人惺忪着睁开眼,看清楚这个壮汉是群芳楼的大茶壶龅牙忠。 两个人没好意思说,随便敷衍了龅牙忠几句。 卢掌柜看看龅牙忠身后的蓝轿子,疑惑地问:“龅牙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龅牙忠走到卢掌柜跟前低声说:“巡抚大人那个老色鬼瞧上了我们那新来的一个姑娘,昨晚上他将姑娘带回到巡抚衙门来过夜。这不,天刚亮,九姑娘便催促着我来将人接回去。” 这时候,巡抚衙门的大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打着哈欠的胖官差。 他看见龅牙忠以后忍不住破口骂道:“奶奶的,瞎了你的狗眼,一直告诉你去后门等着,你明目张胆地停在这里算什么道理?奶奶的,想给巡抚大人脸上贴金呀?” 龅牙忠吓了一跳,连忙朝着胖官差赔不是说:“官爷,都怪我有眼无珠,您老息怒,我们这就走。” 说完以后,他冲着两个轿夫说:“奶奶的,还愣着干吗?赶快去衙门后院。” 两个轿夫慌忙抬起蓝顶轿子,龅牙忠一边离开,一边谄媚地对卢掌柜说:“卢掌柜,抽空去我们那里捧场哈!新近又来了几个丫头,一个个油光水滑,一个比一个漂亮。” 龅牙忠领着两个轿夫离开了巡抚衙门的大门,绕到后门去了。 卢掌柜看见巡抚衙门的门开了,顿时兴奋起来,顾不得搭理龅牙忠,不由分说,站起身来便往里闯。 卢掌柜的手刚碰到森然的大门,胖官差抡起了手里的一根棍子,“咣当”一声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妈了个巴子的,衙门重地,这是你随便闯的地方吗?赶紧退后,要不老子将你抓起来。” 卢掌柜被砸得晕头转向,差点一脑袋栽倒在地上,老白赶紧搀扶住他,他这才摇摇晃晃站稳了脚步。 他的额头疼得要命,伸手摸了摸,额头上又起来一个鸡蛋大小的紫包,加上昨天磕头时撞起的那两个青紫的血疙瘩,如同变异的南极仙翁一般。 他看见胖官差满脸狞笑,手里有节奏地掂着棍子,吓得不敢吭声了,赶紧慢慢地往后退。 老白慌忙满脸堆笑地对胖官差说:“官爷,麻烦您老进去给通禀一声,我们有要紧事见巡抚大人。” 胖官差翻了个白眼说:“奶奶的,见巡抚大人也不看看时辰,巡抚大人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得?昨夜他搂着一个年轻姑娘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太阳升不到三杆子,大人是不会醒的。” 卢掌柜和老白没有办法,只得憋屈地等候在巡抚衙门外面,直到快到了晌午时分,卢掌柜一再苦苦哀求,最后掏了两张银票递给胖官差,胖官差这才舒缓了一下紧绷着的肥脸,很不情愿地进去送信。 过了半天,胖官差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挥了挥手:“进去吧。” 卢掌柜和老白赶紧谢过胖官差,慌慌张张地进了衙门里。 第0065章 五十大板 怡良正松松垮垮地坐在书案后面的紫檀木椅子上,他昨晚跟那个香艳的姑娘折腾了半夜,这会浑身无力,满脸的倦容,如果不是惦记着鸦片的大事,哪怕天塌下来他也得睡得中午。 他看见狼狈不堪的卢掌柜以后,慵懒地问道:“卢掌柜,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卢掌柜赶快说:“大人,我昨天为了逼迫颠地交出鸦片来,扯了他的两绺头发,咬破了他的耳朵……” 听说不可一世的英国佬挨了揍,怡良顿时兴奋起来,他突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往前探着脑袋,极有兴趣地催促着卢掌柜继续说下去。 难得见到怡良心情这么好,卢掌柜悬着的心放松了些,他琢磨着只要巡抚大人心情愉悦事情就好办了。 他原本不是善谈的人,但是这会嘴突然便巧了,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将了起来。 卢掌柜说得活灵活现,怡良听的聚精会神,如同听技艺精湛的说书一样说书一般。每到关头紧要的时候,怡良还会很兴奋地询问卢掌柜一些细节,并不停地问老白说:“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真教训那个英国佬了?” 老白连连点头:“那还有有假,卢掌柜将那个英国佬的耳朵都咬下来了,这可是我亲眼所见,我都拿手里仔细看了。大人,您老如果不相信,花旗国医生伯驾,马地臣还有英国馆里的那个假洋鬼子白有财都可以做证。” 怡良听到兴奋之处,一边竖起大拇指夸赞卢掌柜是英雄,一边顿足捶胸地惋惜道:“卢掌柜,你可是真是够笨的,你为什么不拔出那把叉子插颠地那个王八蛋的蓝眼珠子。” 接着埋怨老白说:“你也是够没眼力见的,为什么不抢先那个假洋鬼子一步夺过那把刀来,直接要了洋鬼子的命。” 卢掌柜和老白不知道该如何辨别,点头哈腰说:“巡抚大人教训得极是。” 说了半晌,胖官差又进了禀报说:“”大人,海关监督豫坤大人求见。” 怡良听到这里,这才想起正事来,一边吩咐人请豫坤进来,一边问卢掌柜说:“奶奶的,光听你说书了,我吩咐你的正事办得怎么样了?洋人到底交不交鸦片?” 卢掌柜偷瞧了怡良一眼,然后吞吞吐吐地说:“回禀大人,洋人倒是答应交鸦片了。” 这时候,豫坤走进大堂,正好听到卢掌柜说完这句话,他忍不住鼓掌说道:“算那些洋鬼子识相,终于将鸦片都交出来了!” 怡良如同打了鸡血,吃了大力丸一般,催促着豫坤说:“豫大人,你赶快叫上关提督,让他派人护送着你的人赶快去伶仃岛接收鸦片,我马上准备给皇上写折子禀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怡良接着又招呼卢掌柜说:“卢掌柜,我马上放两个少爷回家。” 豫坤也笑吟吟地过来劝卢掌柜说:“卢掌柜,你这次立了奇功,以我看来,姓伍的该挪挪位了,你比姓伍的更有本事当十三行的总行商。走吧,跟着我去伶仃岛收缴鸦片,回来后你便是十三行总商了。” 卢掌柜看见怡良和豫坤兴高采烈的模样,知道再不把话说完自己小命都可能不保。 他赶紧说:“大人,小人的话只说了一半,英国人没答应全部上缴。” 豫坤笑笑说:“答应先交出来一半也行,那么多鸦片都一股脑地给咱们,确实有些麻烦。” “大人,一半也没有,他们只答应暂时交一千五百箱出来。” 怡良和豫坤听到这里,笑着脸迅速僵住了,公堂上的空气也骤然变得凝重起来,躲在卢掌柜身后的老白脊背冰冷,心里清楚:山雨欲来了。 怡良的脸气得变成了茄子色,他瞅了卢掌柜两眼,然后冷笑道:“哼哼,伶仃岛囤积着几万箱鸦片,他们只交一千五百箱?奶奶的,塞牙缝都不够,你以为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吗?” 卢掌柜赶快跪倒在地上,一头触地,脑袋咣咣磕了几个响头,胆战心惊地说:“大人,他们只答应交这么多,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真是岂有此理!一定是你们这些狗汉奸和那些洋鬼子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组团来忽悠本巡抚,奶奶的,不让你见识见识厉害,尝尝苦头,你们这些王八蛋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豫坤也跟着烧火说:“他们这哪里是看不起咱们,明明是看不起当今皇上。” “欺君之罪,实在是可恶!” 怡良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然后冲着外面喊道:“来人!” 几个膀大腰圆的官差从外面走了进来,怡良指着跪在下面的卢掌柜说:“将这个吃里扒外的汉奸拉出去,狠狠地打五十大板。” 几个官差答应了一声,有人薅住卢掌柜的辫子,有人扯着他的胳膊,有人拽着腿,然后象拖死狗一样将卢掌柜拖到了公堂外面。 可怜的卢掌柜被按在地上,褪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随着为首的官差一声令下。 两个凶悍的官差一左一右在他身边站定,先后高高举起板子,两块厚重的木板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落在卢掌柜的屁股上。 这些与低等蛮夷打交道的十三行掌柜个个锦衣玉食,腰缠万贯,官差素来就看着他们不顺眼,平时总想找找他们的麻烦借机敛点财,但是有些富得漏油的掌柜天生一副铁公鸡的毛病愣是一毛不拔。 卢掌柜便是这种铁公鸡的代表,巡抚衙门的官差们手里都有黑名单,上面记录着哪个行的掌柜最吝啬,尽管黑名单的版本不一,但是不管哪个版本,广利行的这位卢掌柜都是毫无争议的第一名。 卢掌柜平时花的每一个铜板都精打细算,有人想赚他点好处,就跟割他肉一般,他不像伍秉鉴只要有利可图,便放长线掉大鱼,花钱永远都象流水一样。 巡抚大人下令打卢掌柜的屁股,等于官差们逮住了教训头号铁公鸡的良机,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轻饶了他。 如此一来,卢掌柜可就惨了!两个官差卯足了力气,喊着号子,三板子下去,卢掌柜的屁股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卢掌柜呼天抢地,哭爹喊娘,嘴里不停地求饶,但是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弱,五十板子还没打完,他便已经昏厥过去,人事不省。 第0066章 上夹棍 卢掌柜昏死了过去,行刑的官差停住了手,蹲在他身边,伸出手指试探了一下他的鼻翼,尚有呼吸。 官差放下心来,走进公堂禀告怡良说:“大人,人犯已经昏死过去了。” 怡良冷笑了一声说:“去,弄桶冷水来,让这个汉奸清醒清醒!弄醒以后继续打,一定要足数打够五十板子,一下也不能少。” 官差不敢怠慢,跑到巡抚衙门后院新汲了一桶井水上来,这口井是古井,哪怕在酷暑天汲上来的水也冰冷彻骨。 官差提着满满的一桶井水到了卢掌柜跟前,官差一手抓住木桶的口,一手搂住木桶的底,然后哈下腰,木桶口对准卢掌柜的脑袋,身体朝后拧了拧,接着猛地一转身,木桶接着身体的力量往前猛地往前冲。木桶里的水顿时如同一般水剑一样刺在卢掌柜的脑袋上。 昏迷中的卢掌柜身体如同将死的蛇一样扭动了两下,接着慢慢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迷离而空洞。 官差弯下腰,讥讽说:“老家伙,真不亏平常吃香的喝辣的,身子骨就是硬。” 他转头问旁边记板子数的官差说:“胡爷,您老记清楚了?还剩多少板子?” 胡爷扯着嗓子喊道:“还剩十二板子!” 两个官差往磨出了老茧的手掌心里吐了口吐沫,然后抓起丢在地上的板子说:“来,继续打!” 胡爷冲着他们诡异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张开巴掌低声说:“两位兄弟,刚才白管家求情了,每板子五十两,今儿收了工便去醉八仙领银子,这买卖咱们做不做?” “胡爷,这买卖倒是挺划算,不过到时候这个守财奴死活不认账,咱们不是被他坑了么?” 胡爷笑笑说:“到时候咱找伍秉鉴便是,反正老白是他的管家。再说姓伍的财大气粗,能在乎这点银子?” 三个人一拍结合,胡爷悄悄地将一块中间凸起的铁板子放到卢掌柜身上,然后拉了拉他的衣服遮上。 两个官差继续卖力地打,动静比刚才还打,但是趴在地上的卢掌柜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原来刚才趁着官差去后院汲水的时候,焦头烂额的老白慌忙将他拉到一边说:“胡爷,手下留情吧,再打,卢掌柜就活不成了。” 胡爷偷眼往公堂上瞧了瞧,然后说:“白管家,巡抚大人就在里头坐着,我爱莫能助呀。”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老白知道胡爷他们有的是办法,他赶紧低声说道:“胡爷,只要您老行个方便,银子好说。” 胡爷听到这里,冲着他亮了亮巴掌,老白点头答应了,而且两个人约定晚上去醉八仙酒楼喝酒交银子。 五十板子打完了,两个官差重新将昏昏沉沉的卢掌柜拖到了公堂上。 怡良笑嘻嘻地瞅着卢掌柜说:“姓卢的,身上挨了板子舒服不舒服?” 卢掌柜无力地看了怡良一眼,然后气喘吁吁地骂道:“狗官,你杀了我吧!” “哼,杀了你简直比踩死蚂蚁碾死臭虫还容易!你和洋人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活得生不如死。” 怡良吩咐官差说:“赶快去大牢,将那两个入了洋教的汉奸带回到公堂上,我要彻查他们的背后主谋。” 很快两个富二代便被从大牢提出,然后推推搡搡地押到了公堂上。 卢少掌在前,伍大少爷在后,两个人都披枷带锁,蓬头垢面,面如菜色。吓破了胆的两个公子哥看见端坐在中间的怡良,慌忙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未语泪先流,哀求着怡良赶紧放他们回去。 那天牢头张刚将他们带回大牢,老白便慌慌张张地去找他了。好说歹说,又给牢头张送了一大笔银子,牢头张这才提心吊胆地答应帮忙。 死囚牢里设有站笼。 这种特制的木笼一身多高,木龙周身镶嵌着尖锐的钉子,站笼的上端是枷,死囚被关进笼子以后,枷卡住脖子,脑袋露在外面,手足身子都不能乱动,一动那些钉子便会刺穿身上的肉,因为站笼太高,脚不着地,狱卒便根据死囚的身高在脚底下垫上青砖。 学问就在这垫青砖上,每隔一日,脚下的青砖便被撤掉一块,直到最后死囚踮起脚尖也够不着脚下的青砖,那他的死期就到了,犯人一旦被关进里面,无论身体多么强壮,多则五天少则三日,最后都得活活站死。 因为这是怡良下令捉拿的犯人,所以牢头张胆子再大也的慎之又慎。刚把两个富二代押回大牢的时候,牢头张吩咐将他们关进站笼,但是给他们的脚下垫了足够厚的砖,等天黑以后,他便偷偷地将两人从里面放出来了。 照理说这两位少爷也没吃多大的苦头,可是他们平时锦衣玉食,吃的是参肚鲍翅,住的是华堂高屋,铺盖的是金丝锦被,做梦也想象不到会吃这样的苦头。 牢房的地上铺着层薄薄的干草,天气潮热,泛着霉味的干草上跳蚤臭虫蚊子苍蝇横行,躺在上面便通身刺痒难受,牢房里吃的米难以下咽,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陈米,稍微不当心混在米的石子便会把牙硌破。 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这明明是阎罗王的十八层地狱,所以两个少爷在牢房里哀嚎了半夜,哭着闹着要回家…… 卢少东家进公堂的时候,卢掌柜正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所以他一直没有认出这个人是他爹来。直到怡良吩咐官差重新汲来一桶凉水将他浇醒以后,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在自己身边躺了半天的人竟然是他爹。 “爹,你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卢少东家将他爹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卢掌柜醒过来,看看眼前衣冠不整的儿子,心里如同被重锤击过,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跟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怡良端坐在公案后面,一阵倦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说:“卢掌柜,到底能不能让洋鬼子将鸦片交出来?” 卢掌柜摇了摇头说:“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做不到。” “奶奶的,骨头还真硬!” 怡良说到这里,转头吩咐官差说:“上夹棍!” 第0067章 酷刑 很快,两套沉重的踝骨夹棍被抬进了公堂,“咣当”一声丢在了地上。 大清朝虽然造不出蒸汽机,但是在刑具的改良和研发方面在当时可以说得上独步全球。 如果说大明朝将酷刑抬高到登峰造极的高度,那么大清朝就完成了整理和改进工作,大清朝最优秀的机械工程师既不在工场,也不再作坊,而是藏身于大大小小的监牢里。 看见这两套经过精心改良的夹棍,伍大少爷和卢少东家马上便尿了裤子。 怡良指着伍大少爷说:“姓伍的,你到底入没入洋教?” 伍大少爷瞅瞅怡良,再瞅瞅眼前的夹棍,身体抖得跟箩筐一样,他慌忙辩解说道:“大人,小人真的没入洋教。听说入了洋教以后不让做这,不让干那,初一忏悔,十五祷告,只有那些无父无君,吃饱了的撑得混账王八蛋才入那破玩意。” 怡良将那个桃木十字架掏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讥讽道:“放屁,既然你那么恶心洋教,那你为什么还将这破玩意当成宝贝一样供奉着?” “大人,我不敢说谎!小人只是看那玩意精巧好玩才留起来。” 怡良的火气腾地上来了,然后骂道:“王八羔子,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是不会说了。” 怡良说到这里,冲着官差们吼道:“给这个可恶的汉奸,该死的假洋鬼子上夹棍。” 豫坤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伍大少,你还是乖乖招了吧,然后再说出谁指使你入的洋教,怡大人便饶恕你了,看你还这么年轻,上了这夹棍你不死也得残,好好交代,免受皮肉之苦,将来成了瘸子可就麻烦了。” 伍大少爷已经吓瘫了,他张口结舌地辩解说:“豫大人,我真的没有入洋教呀,更谈不上谁指使的了。” 豫坤骂道:“不知道好歹的东西,给你指出了一条活路你不走,看来真是死催的。” 怡良下令说:“动手!” 两个官差答应了一声,走到伍大少爷跟前将套在他脖子上的枷去掉,然后把伍大少爷按在夹棍末端的横木上。 夹棍的主结构是一段一尺多宽,七尺多长的横木,横木前端安装有木锁,官差将伍大少爷的双手用木锁锁住,后端是竖立起来的三根箍着铁皮的木棍,中间的那根木头被死死地钉在横木中间,而两边的两根则是可以活动的,三根木棍顶端有牛皮做成的绳索相连。 伍大少爷的两脚的脚踝骨正好卡在三根木棍中间。 行刑的官差手里抓过一根上宽下窄的木楔,冷冷地对伍大少爷说:“伍大少,你扭回头瞅清楚卡住你双脚的这三根木棍,待会用刑的时候,我就把这个楔子插进牛皮绳索中间上面的绳索往两边撑开,下面就收紧,木棍一发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挤碎你的踝骨,如果你还不肯认罪,我会再加根木楔,到那时候,你的两节踝骨就会变成一摊稀浆”。 伍大少爷听到这里面如土灰,身体不停地抽搐,他连忙冲着趴在旁边的卢掌柜说:“卢伯,快点救我,快点救我呀……” 卢掌柜刚才还犟着脖子,他受了大刑,原本索性连命也不要了,干脆跟怡良这个狗官死磕到底,但是此时他看着眼前的伍大少爷,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自己这条命没有也就没了,但是伍大少爷一旦有点闪失,他倒担心承担不起了。 “怡大人,你何必跟他过不去?你如果想过折磨人的瘾,赶紧将那副夹棍给我用上吧。” 怡良呷了口茶,嘲弄地看了看卢掌柜,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姓卢的,我想干啥难道还要听你的吩咐不成?” 他接着吩咐官差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 官差见怡良动了怒,其中一个官差慌忙将木楔子的尖插起了已经绷紧的牛皮绳索中间,这时候伍大少爷已经感觉踝骨发麻,他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 官差将一根指头粗细的木棍塞到伍大少爷嘴里,让他用牙齿咬住,因为到时候用上刑,伍大少爷疼痛难忍,他会不知不觉中咬断自己的舌头。 官差接着接过来一柄木头锤子的捕役从蒋捕头手里接过来木楔,他把带尖的一端插到两股绳索中间,然后轻轻地往里砸,木楔一点一点的进去,绳索一点一点像两端撑开,下端的竖木一点一点朝里收紧,在伍大少爷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卢掌柜看着他的脚踝的皮被磨开,血顺着木棍一点一点地渗了出来。 随着木楔不断地深入,绳索不断绷直,伍大少爷脚踝处的鲜血逐渐如同泛滥的河水一样不断涌出来。 伍大少爷实在扛不住,嘴里呜哇呜哇地嚷嚷。 官差知道他有话说,伸手去取他嘴里的木头,木头拿出来,官差看见木头上面有两排清晰的齿印。 伍大少爷喘着粗气说:“大……大人,我全交代,我入了洋教了。” 怡良微微一笑,然后接着问:“谁让你入的教?” 伍大少爷琢磨了半天才说:“是……是伯驾那个洋鬼子。” 怡良笑了笑,然后接着问道:“伯驾让你入洋教,你爹知不知道?” 伍大少爷喘着粗气想了想说:“我爹不……不知道!” 这时候,怡良猛地抓起书案上的惊堂木,猛地往桌子上一敲,然后瞪着眼睛怒骂道:“你他娘的还不老实,你爹难道真不知道?” 伍大少爷吓傻了,嘴里忙不迭地说:“我……我爹知道,而且是他吩咐小人入的洋教!” 怡良听完以后,脸上这才露出来满意的微笑,他朝着旁边的师爷招了招手说:“去,让伍大少签字画押,等捉拿到幕后主谋伍秉鉴以后再一并处置。” 伍大少爷哆哆嗦嗦地拿着笔,一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一边按照师爷的吩咐哆哆嗦嗦地划了押。 伍大少爷划完了押,怡良吩咐道:“先将这两个公子哥押回监牢候审!” 官差们将两个富二代抬出去以后,怡良对趴在地上的卢掌柜说:“姓卢的,本巡抚先放你回家,回去后一是催促着洋人交鸦片,另外就是抓紧找伍秉鉴回来,如果他还不出现,恐怕伍大少爷的脑袋便要保不住了。” 公堂外面的老白听说卢掌柜可以回家了,他慌忙叫上几个闻讯而来的伙计抬着卢掌柜出了巡抚衙门公堂回十三行公所了。 第0068章 恶化 卢掌柜和伍大公子都受了大刑,但是洋人还是没有交出鸦片! 豫坤在一旁唠叨说:“洋鬼子真是可恶,红口白牙竟然说给咱们一千五百箱,奶奶的,这不是打咱们的脸吗?” “中断贸易,逼迫他们交鸦片。” “如果他们赖着不走怎么办?那些蛮夷再跟咱们拼命呢?” “他们不听吩咐不要紧,但是雇佣的仆人和杂役都是咱们大清国的人,还有他们吃的肉蛋菜蔬喝的水也都是咱们提供的。哼哼,这次必须亮出杀手锏来了!” “大人的杀手锏是什么?” “逼着十三行那些奸商给他们中断贸易。” “大人这招实在是高明。” “让他们在广州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更没有生意做。只要交出鸦片来便一切恢复如常,我看看这些洋鬼子还能耍什么花枪!” 豫坤听到这里,啧啧赞叹。 “大人真是高明,大人这招高招应该叫啥?哦,应该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对,不对,还是叫杀鸡骇猴,奶奶的,这个好像也不合适。” 豫坤搜肠刮肚地琢磨了半天,最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赞美怡良。 第二天,怡良吩咐官差去请关天培和陆师郭提督到巡抚衙门议事。 几个人落了座,听怡良将计划说清楚以后,关天培担心地问怡良说:“大人,事情闹大了怎么办?” “关提督,洋人现在已经膨胀到了极点,压根没把大清朝廷放到眼里,难道任由他们这么蛮横无理不成?” “还是等林钦差回来在说吧?” 怡良听到这里,气得鼻子冒了烟,指着关天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老匹夫,啥事都听那个姓林的,难道那个姓林的死了,鸦片便不禁了吗?” 被他这么劈头盖脸的臭骂,关天培的倔脾气上来了。 “巡抚大人,我的差事是驻守虎门海口,你的事情不归我关。” 说完以后,耷拉着脸,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外走。 怡良吹胡子瞪眼地骂道:“姓关的怂包,你他娘地记住了,我这就给皇上递折子弹劾你这个老王八蛋。” 关天培走了,他回头对陆师郭提督说:“郭提督,此事可得劳烦你的陆师了。” “巡抚大人放心,我一定言听计从,唯您老马首是瞻。” “到时候逼着洋人交出鸦片,你郭提督便立了头功了。” “这头功可是大人的,我算哪根葱,到时候大人吃肉,记得给我留口汤就行。” “老郭,你放心便是,到时候功劳是大家的。你赶快去点齐你的兵,能带多少带多少,命令他们堵住洋人商馆区的每一个路口,哪怕一滴水,一粒米,一片菜叶也不能送进去。” 过了晌午,郭提督带着一千多人马跟着怡良和豫坤浩浩荡荡地出了广州城。他们到了商馆区以后,随着郭提督一声令下,一千多绿营兵马上弓上弦,刀出鞘,带着火铳,舞着长矛,将洋人那几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郭提督忙活着封锁洋人商馆的时候,豫坤陪着怡良气势汹汹地到了十三行公所。 他们到公所之前,老白远远地看见,他起初以为这个两个活阎王又是来找卢掌柜麻烦的,慌忙叫上几个伙计将半死不活的卢掌柜从正中间的厅堂里挪到后院一个杂物间里。 老白原本想送卢掌柜回家养伤,但是他死活不从,最后老白只得找来郎中在公所里给他医治。 怡良和豫坤倒是没有打听卢掌柜,而是直接下令将十三行的掌柜统统调来。 十三行的掌柜们早已经听说了昨天卢掌柜在公堂上差点被打死的消息,这会都已经成为惊弓之鸟,一个个如坐针毡般等候在自己的铺子里。 当伙计们来送信说怡良到了公所吩咐他们去,丝毫不敢怠慢,很快便战战兢兢地到齐了。 怡良杀气腾腾地坐在椅子上,吩咐他们说:“这些洋鬼子实在不像话,咱们皇上怀柔远人,他们反倒恩将仇报,将那些害人的烟膏子贩运到咱们大清来,屡教不改,我已经接到皇上的圣旨,马上中止贸易。在他们没有将害人的烟膏子统统交出来之前,你们谁也不能和洋人做贸易,不然以通敌论处,晓得了吧?” 掌柜的们赶紧连声答应。 “你马上通知那些伺候西洋人的买办、仆人、厨子、苦役,让这些二鬼子天黑之前全部离开商馆区,不然格杀勿论。” 掌柜们不敢怠慢,慌忙去给洋人们送信。 没等他们到了洋人的铺子里,洋人们已经知道大祸临头了,原来正在广场上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洋人们看见黑压压的清兵包围了商馆区,都他们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妙了。 热闹喧嚣的商馆顿时成了另外一番景象,商馆前后的街道,中间的广场还有珠江河面上都布置了重重封锁线,各处都是来回巡查的清军,里面的洋鬼子不能走出来,外面的人更不能接近商馆区,柴米蔬菜也不得运进去。 颠地也听说了消息,慌忙派戴维白出去打探消息。 戴维白答应了一声,出门往前走了没有两步,便看见有个大嗓门的清兵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冲着里面大声喊:“里面伺候洋鬼子的大清子民听清楚了,限你们天黑之前从里面滚出来,不然一律按照通敌罪论处,捉拿关进大牢。” 戴维白听到这里,吓得腿都软了,正巧这时候其他洋行也派仆役打探消息,听到喊声之后也吓坏了。 汤姆刘,约翰王,瑞克杜等等这些现代外企的鼻祖都慌了神,纷纷围拢在戴维白身边问:“财哥,咱们该怎么办?” 戴维白左右衡量,他最后叹了口气说:“奶奶的,什么怎么办?不走就得掉脑袋,咱们总不能为了那几个银元连命都不要了。” “财哥说的对,赶紧走吧。” 有不甘心,小声埋怨说:“洋人给咱们的银子比十三行那些掌故的多,而且逢年过节还给礼物,说心里话,打死我都不愿意丢掉这份差事。” “可不是,丢了这差事,我一家五口谁养活?” 戴维白说:“你们不愿意丢这份工就等着入大狱吧,入了大狱那些黑心的狱卒还不得折磨死你。” 戴维白说到这里,将脑袋顶上的夜壶一般的黑帽子拿下了丢到地上,然后将盘着的辫子放下来。 他转头冲着其他人说:“阿福,水生,二狗子,还愣着干啥?赶快去洋人那里结算这几天的薪水,然后收拾行李回家吧。” 汤姆刘说:“财哥,咱就这么走了,洋先生们会不会埋怨咱们不仗义,我担心两天风声过了,他们再不雇佣咱,这么好的差事不白白丢了?” 戴维白点了点头,然后将丢在地上的帽子重新捡起来,重新扣在脑袋上,转头对汤姆刘说:“阿福,咱们各自见机行事吧,反正今晚我不能在英国馆待了。” “财哥说的对,这次闹的动静格外大,这些可敬的洋人们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咱们的官老爷们脑子进了水,不过是瞎折腾,过不了几天便风平浪静了。” “实在不行咱们去澳门,那里洋人多。” 几个伙计嘀咕着离开,回去给各自的洋雇主告别。 他们刚离开,各行掌柜每个人手里拎着铜锣,一路走一路敲,过了新豆栏街就开始扯着嗓子喊:“给洋鬼子效力的爷们儿都听清楚了哈,巡抚大人下了令,天黑前不回家的一律以汉奸通敌论处,快点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天黑前不离开的就要倒霉了哈。” 房间也不清扫了,厨房里切好的菜还没有下锅,伙计、杂役和厨子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找洋人算了工钱,最后顾不得说声:“古德拜!”,便卷起铺盖,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就这样,半个小时以后,西洋人居住的地方,一个中国人也看不见了,大清王朝最早的这块经济特区马上变得空荡荡的如同坟墓一样。 牛逼哄哄的颠地一下子傻眼了。他原本是想抖抖威风的,不曾想捅了马蜂窝,弄巧成拙,没露脸却现眼了。 莫说是大清绿营,光是那些赤着双脚,衣衫褴褛的百姓扛着树枝、石块就能把这块弹丸大小的地方夷为平地。 各国商馆开始统计人数,最后都汇总到了英国人这里来,欧洲人、美国人再加上印度的红头阿三,一共三百五十七名。 这便是伍秉鉴和香山离开以后的这几天里,广州发生的事情。 第0069章 探监 卢掌柜叹了口气问:“秉鉴,接下来干什么?” 伍秉鉴惦记着伍大少爷,尤其听说伍大少爷被夹棍夹过以后。 “老卢,你好好养伤,我先去大牢看看那个畜生。” “没能保住大少爷,此事都怪我!” “你不过是替我受过,我是十三行的总行商,那两个混蛋是冲着我来的。” 伍秉鉴转头对老白说:“事不宜迟,赶快跟我进城找牢头张。” 卢掌柜摇摇头说:“这会城门都关了,没有衙门的令牌谁也进不去。” “老白,能不能进城?” 老白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守东城门的钱丁跟我是旧相识,咱们可以从那里进去。” “赶快走吧。” 伍秉鉴和老白趁着月色摸到了东城门外,正好值守的正是钱丁。他们轻松入了城,直奔离巡抚衙门不远的监牢。 牢头张看见伍秉鉴以后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他们身后没有跟随,才松了口气说:“伍掌柜,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张爷,这两天多谢你照顾两位少爷。” “伍掌柜,我这几天提心吊胆,如果让巡抚大人知道了,我可就死定了。” 伍秉鉴冲着他拱了拱手说:“伍某感激不尽。” “伍掌柜,我已经放老白请来的郎中进去给大少爷治伤,您老不用担心。” 牢头张一边跟伍秉鉴说话,一边魂不守舍地左右观看,生怕有人看见伍秉鉴在这个时候来见他。 “伍掌柜,您老还是赶快回去吧。你放心,只要巡抚衙门的人不来,我一定会善待大少爷的。” “张爷,你行行方便,我今晚务必要见见他。” 牢头张顿时面露难色。 “伍掌柜,大牢人多眼杂,我没将两个少爷关进站笼已经有人嚼舌头了,我实在没胆子放您老进去私会大少爷。” 伍秉鉴微微笑笑说:“老张,凡是人定的规矩总是能改的,你放心,我今晚见了那畜生决计不会亏待你。” 牢头张听到这里乐了,赶紧说:“伍掌柜,您放心,这些银子肯定不会进我的腰包,主要是得堵住兄弟们的嘴,免得他们走漏了风声。” 伍秉鉴回头吩咐老白说:“明天一早给张爷准备好银子,他要多少便给多少。” 牢头张慌忙躬身说道:“伍掌柜,赶紧里边请。” 牢头张手里高举着灯笼,引领着伍秉鉴一步步走进了阴森可怖的牢房。 站在门口的狱卒看见牢头张,慌忙过来施礼。 牢头张说:“我带着郎中给死囚牢的伍大少看病,你暂且退下吧。” 老白慌忙从兜里摸出点碎银子给了狱卒,狱卒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里潮湿的空气中混浊着浓重的屎尿味。甬道两旁是牢房,牢房里的犯人看见光亮,隔着密密麻麻碗口粗细的牢笼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声。 想想平时养尊处优的儿子竟然身陷这里,伍秉鉴心里一阵难受。 牢头张不时提醒着他注意脚下,到了甬道尽头,往右一拐,是一道铁门,过了铁门还有一条长长的甬道。 牢头张将手里的灯笼交个身后的老白说:“白总管,您老受累,帮我照着点,我把门打开。” 牢头张从腰里取出钥匙,开了锁,然后哗楞楞拽开锁链。 伍秉鉴借着灯笼发出的光亮,看见两边牢笼里摆着的站笼,牢笼里站着奄奄一息的犯人,一个个蓬头垢面,面无人色,真如同到了地狱里一般。 牢头张指着站笼说:“伍掌柜,您老瞅瞅,两位少爷真若是站到里面就是九条命也搭进去了。” 伍秉鉴跟着牢头张往前走了几步,牢头张停住脚步说:“伍掌柜,大少爷在这个屋里关着。” 他将牢房的门打开,然后将灯笼交给老白。 “伍掌柜,您和老白过去看看吧,我到铁门口候着。”牢头张说完以后,退回到了铁门口。 老白举着灯笼,伍秉鉴进了牢房。伍大少爷正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伍秉鉴的心悬了起来,不知道这个宝贝疙瘩到底是死是活。如果他活着,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老白见状也吓了一跳,慌忙觉着灯笼进来,弯下腰低声呼唤伍大少爷。 “少爷醒醒,少爷醒醒,老爷来看你了。” 伍大少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伍秉鉴凑近一看,看见伍大少爷的脸烧得通红,伸手摸了摸额头,热得跟火炭一样。 接着又看见他被夹坏了的双脚,看见脚踝处肿得跟象腿差不多。 伍秉鉴心里不由地一阵难过,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出来。 老白呼唤了半天,伍大少爷总是昏昏沉沉地醒过来了。 他看见他爹以后,不由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两手抓着伍秉鉴的衣服说:“爹,你快点带我走吧。” “儿子,我明天便去找怡良,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救你出去。” “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伍秉鉴抹了把眼泪说:“畜生,你到底入没入洋教?” “我真没有入洋教,连你老人家也不信我?” “好吧,我知道了,你再两天罪,后天我一定将你带回家。” 这时候牢头张不停地在外面催促,伍秉鉴不敢停留,安慰了伍大少爷两句,然后和老白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牢房。 卢掌柜的儿子卢少东家就在隔壁的牢房里,伍秉鉴和老白望都没望一眼便跟着牢头张离开了。 出了牢房以后,牢头张说:“伍掌柜,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您老也已经见过少爷了,还是赶快请回吧。” “张爷,明天你去找老白拿银子,恐怕小儿还有在这里住上两日,还有劳张爷多多照顾。” “咱们都是自家人,伍掌柜不要太见外。” 牢头张说完以后,伍秉鉴和老白送出了监狱的大门。 出了监狱,伍秉鉴皱着眉头问老白说:“听说夹棍能将踝骨夹成肉酱,大少爷的后半生是不是得躺在床上?” “掌柜的,你放心吧,给大少爷瞧病的郎中告诉我幸亏大少爷招供及时,踝骨才没有被夹碎。唉,可是痊愈以后恐怕走路会瘸。” 伍秉鉴苦笑一声说:“这个畜生陷我于不义之地,但是好歹算保住了双脚,这笔买卖做得倒是挺划算。” “老爷,咱们再去哪里?” “马上出城门去找颠地!” “掌柜的,您老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个该死的洋鬼子无情无义,他一定不会见你。奶奶的,如果他将鸦片都交出来,少爷哪会被折磨成这样。” “不,他这会一定盼着我去找他。” 第0070章 伍秉鉴的计划 伍秉鉴和老白到了广州城东门,在钱丁的帮忙下出了城,回到了十三行公所。 伍秉鉴让老白在门口候着,不要让人随便出入。 “秉鉴,见过大少爷了?” 伍秉鉴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欺我太深,这次我一定要报复!” “怎么报复?咱们去去京城告御状?” “这无异于自取其辱。” “为什么?” “鸦片泛滥,朝廷将屎盆子全部扣在咱们头上,他们恨不得咱们生不如死。咱们去京城民怨,非得被那些王八蛋清流给骂死!将咱们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 “既然如此,还是去求求洋人吧,给他们磕头,请他们帮帮咱们。” “洋人也不是好东西!我这次去澳门才知道,他们一直在密谋废除咱们十三行。” 伍秉鉴这话说完,卢掌柜怒骂道:“这些忘恩负义的洋鬼子真是不要脸,枉顾咱们十三行往日如此照顾他们,不施恩图报,反倒提出来这么无耻的要求,好像咱们总欺负他们似得。” “不错,咱们说什么也不能答应他们,如果让他们直接和各地的客商们做买卖,咱们十三行吃什么呀?” 伍秉鉴接着说:“还有更过分的!” “秉鉴,快点说,更过分的是什么?” “他们要求开放更多的港口。” “如果取消了十三行,咱们得天独厚的垄断优势便没有了。广州以外再开放别的港口对咱们更是致命打击,富庶的有江浙,靠近京城腹地的有天津,一旦这些地方通了商,那些外国人谁还愿意跑到偏僻的广州来。” “秉鉴,你不用担心,咱们十三行和洋人专门与洋人打交道多年,若论起来与洋人做生意,放眼整个大清国,谁会比咱们更有优势?咱们在各处建立分号不就得了?” “唉,谈何容易,自古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何况江浙商人财力雄厚,咱们很难说是他们的对手,只有保持现状才是最好的选择。” 伍秉鉴站起身来,咬了咬牙说:“所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那该怎么办?” “这些贪官污吏实在可恨,洋鬼子欲壑难平,让他们狗咬狗,咱们坐山观虎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真要是打起仗来,咱们能有什么好处?” “一旦英国佬攻到广州城外,京城的皇帝便一定不会轻饶了挑起了边衅的怡良,到时候我再将他胡作非为的证据呈给皇上,这个王八蛋轻则被关进监狱,重则被砍掉狗头,这些便泄了我的心中怒气。” 卢掌柜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但是他接着忧心忡忡地说:“秉鉴,如果英国佬打败了,那怡良岂不是成了英雄?” 伍秉鉴笑了笑说:“这样正好教训了一番贪心不足的英国佬,咱们不用担心解散十三行,朝廷更不敢靠近腹地开放更多的港口,相反洋人以后会更加听话,所以咱们没有损失任何东西。” “如果英国佬赢了呢?他们的废十三行,开更多港口的目的岂不是达到了?” 伍秉鉴站起身来,围着屋子转了两圈,然后说:“我早想到这个结果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伍秉鉴商海沉浮几十年,经历了无数的大风大浪,之所以取得今日的成就,无非靠审时度势,然后赌上全部身家,所以我赌这次大清国必胜无疑。” “大清水师能打败他们?” “英国佬船坚炮利,咱们广东水师暂时断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英国佬劳师远袭,只要大清挺上三年五载,他们肯定赢不了。” “不错,英国佬打大清朝,颇有点蛇象之争的味道,蛇象吞掉大象,确实是笑话。” 伍秉鉴最后叮嘱道:“老卢,咱们务必暗中将这些洋人伺候好,此时伸手帮他们一把,无异于雪中送炭,他们会将咱们看成救命稻草,哪怕将来仗打败了,让他们将仇恨都撒到官府身上,但是他们不会忘了咱们的好。” “秉鉴,你可别再捅篓子了!万一引火烧身,最先倒霉还是咱们,实在不行这生意咱们就别做了。唉,找个地方种茶养鱼,回归山林也没什么不好。”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而且咱们现在家大业大,又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哪里能说退就能退?” “还是等林钦差回来吧,他倒是个通事理的人,或许他来了可以帮咱们说说话。” 听到卢掌柜说到林钦差,伍秉鉴淡然地说:“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永远也回不了头了。” 伍秉鉴说到这里,叮嘱卢掌柜好好养伤,然后便走到了屋外。 他问等候在门口的老白说:“洋人的商馆进不去了?” “有个街口是咱们的熟人王把总亲自看护的,掌柜的可以到那里试试。” “跟我去见他,今天晚上我必须先见到颠地。” 他们出了十三行公所的门,往前走了不多远便被迎面值守的绿营兵给拦住了。 “站住!” 老白赶紧迎上去,点头哈腰地说:“官爷,我是王把总的朋友,麻烦您老通融通融。” “等会!” 绿营兵斜了他们一眼,然后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过了半天,一个手里拎着酒瓶子的胖子带着两个绿营兵朝着他们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谁找我?” 他扯着嗓子吼道。 老白慌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说:“王把总,是我。” 王把总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老白,他打了个哈哈说:“哎呦,原来是老白哇!” 老白走到他跟前低语了两句,王把总一边听一边点头。 听完以后,他朝着跟随在后面的绿营兵说:“你们先滚一边去。” 两个绿营兵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边,伍秉鉴这才慢慢地走到王把总跟前,朝着他拱了拱手:“伍秉鉴见过王把总。” “哎呦,我的天,伍掌柜呀,原来财神爷来了。” 站在一旁的老白说:“王把总,我们掌柜的身体不舒服,必须进去找伯驾医生看看病,您老行个方便呗?” “伍掌柜,不是我不给您这个面子,巡抚大人下了令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伍秉鉴打断他说:“王把总,你给个痛快话,放我进去需要多少两银子?” 王把总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伸出五个指头说:“伍掌柜,你出这个数,我就冒冒险。” “五千两?” “不能再少了。” “明天到我行里找老白要银子就行。” 王把总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摇了摇头说:“那可不行,我见不得银子才能放你进去。” 伍秉鉴只得吩咐老白赶快回去取银票,老白慌慌张张地离开,一会便拿着五千两的银票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王把总笑眯眯地拿着银票看了看,揣到兜里,然后亲自带着伍秉鉴到了把守的街口。 “伍掌柜,你最多在里面待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以后我过来接你出来。” 伍秉鉴点头答应,过了街口,直奔向黑咕隆咚的商馆区而去。 他快走到街道的另一侧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喝得:“站住!” 伍秉鉴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前面的街口横七竖八堆满了障碍物,障碍物后面有洋人驻守。 原来清兵包围了商馆区以后,里面的洋人也不敢大意,他们在几条街巷上都建立起来临时防御工事,各国的洋人轮流值守。 伍秉鉴赶紧举起手来说:“我是十三行总行商伍秉鉴。” 驻守的是个印度红头阿三,他认识伍秉鉴。 “原来是伍先生。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要见颠地先生。” “你等会,我进去通禀一声。” 红头阿三撒丫子去送信了,他很快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颠地的合伙人马地臣。 马地臣狐疑地往伍秉鉴身后看了看,确信只有伍秉鉴一个人以后,他松了一口气说:“伍掌柜,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才出现!” “我见了颠地以后再说。” “请跟我来吧。” 伍秉鉴跟着马地臣到了英国馆。 在伍秉鉴没有到来之前,商馆区的洋人们便已经齐刷刷地汇集到了英国馆里,他们的矛头再一次对准了英国佬。 荷兰商人冲着颠地抱怨说:“颠地先生,说到底他们还是要鸦片,你乖乖地将鸦片交出去得了。” 美国和丹麦商人手里没有鸦片,他们也跟着劝颠地说:“还是将鸦片交出去吧,不然咱们被杀了也没人知道。” 颠地瞪圆了眼珠子,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反唇相讥说:“先生,既然你们没有鸦片,为什么清兵也将你们困在这里?他们应该礼遇你们这些恪守大清国法律的先生才对呀?” 他这么一说,各国洋人不吭声了。 颠地这个孙子说的没错呀!走私鸦片的是英国人,那些大清官员为啥平白无故限制我们的自由呀? 颠地接着说:“先生们,咱们如今在一条船上!不能学那些自私自利,一团散沙的中国人!” 第0071章 说服英国佬 正在这时,印度红头阿三进来报告说:“颠地先生,伍秉鉴先生到了。” 颠地听到这里,顿时兴奋起来,猛地抽了一口雪茄烟说:“这位无所不通的伍先生终于露面了。” 他接着转头对马地臣说:“你替我去迎接他。” 马地臣答应了一声,跟着印度红头阿三出去了。 伍秉鉴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先给众人拥抱握手,然后朝着颠地使了个眼色。 颠地心领神会,冲着屋里的众人说:“先生们,你们稍候,我和伍先生上楼有话说。” 他说着话,招呼了一声马地臣,两个人领着伍秉鉴上了二楼。 上了二楼以后,他焦躁地问道:“伍先生,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我有要紧事回了福建一趟。” “你们官府逼着我们交鸦片,你说怎么办?伶仃岛的那些鸦片到底交不交?” “你没有咱们的秘密说出去吧?” “你放心,你们中国人不知道那些鸦片有你的一半,即便是外国人知道的也不多。为了替你守住这个秘密,我的耳朵都被你的合伙人卢先生咬掉了。” 伍秉鉴松了口气,惭愧地笑了笑,朝着颠地拱了拱手说:“多谢颠地先生替我保守秘密。” “听说卢掌柜的屁股被打开了花,你的儿子也被关进了大牢……” 不等他把话说话,伍秉鉴冲着他摆了摆手,淡然笑了笑说:“这没有什么,如果他们三天不随便找个理由折磨羞辱我们我们,我们反倒不习惯了。” 旁边的马地臣忍不住插话说:“这都是因为你们习惯了做奴才。” 伍秉鉴没有搭理他,继续对颠地说:“颠地先生,我已经想好了计策。” “什么计策?” “将鸦片统统交给怡良。” “我们的私人财产为什么给他?除非他们给银子,只要他们给钱,鸦片交给谁无所谓。” 伍秉鉴冷笑一声说:“不给银子更好,咱们正好狠狠地敲一笔银子。” 颠地知道伍秉鉴鬼点子很多。生意人之间素来亦敌亦友,他这几年做生意也没少吃伍秉鉴的苦头,但是伍秉鉴刚才说的这番话倒吊起了他的胃口,他连忙问道:“伍先生,你此话何意?” 伍秉鉴没有正面回应他,而是转口问道:“鸦片价格如何?” 颠地叹口气说:“今年的鸦片价格已经跌倒谷底,按照当前的价格卖掉,咱们两个得亏两百万两银子。” 伍秉鉴心有成竹地说:“统统将鸦片交给他们,这些咱们不仅能保住成本,或许还能赚上一把。” 颠地耸耸肩摊摊手,瞪眼了波斯猫一样的蓝眼珠子,表示没听到伍秉鉴到底在说什么。 “你们英国佬不是相信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吗?数百万银元的私有财产被大清衙门给扣了?你们的国王会坐视不管?” 伍秉鉴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况且你们的那位外相巴麦尊不是一直在寻找远征大清国的机会吗?这次可是绝佳的机会。” 颠地总算明白了三分。 “伍先生,你意思是咱们借此机会将事情闹大,促使我们英国出兵,一旦战争打赢,你们便可以借助政府的力量逼着大清朝廷赔鸦片钱?” “不仅如此,你们以后也不用再担心粤海关任意提高关税收取各种规礼了。” 马地臣鄙夷地看着伍秉鉴说:“伍掌柜,你这招果然毒辣,你们大清国的人不仅精于内斗,而且为了自己的好处不惜牺牲整个国家的利益,这就是你们大清国人。” 伍秉鉴淡然笑笑说:“我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他们欺负我倒也罢了,可是竟然连我的家人都不放过,我实在是忍无可忍。” 颠地点头说:“这个主意当然好,你儿子被放回家,我们恢复自由,而且最后还挽救了我们的鸦片,赢得是我们,最后倒霉的是你们的官员。” 伍秉鉴冷笑一声说:“那些官爷才不倒霉,咱们交出去的鸦片少数他们会报告给远在京城闭目塞听的皇上,多数鸦片他们会据为己有,然后再伺机卖掉。” 马地臣叹了口气说:“堕落如此,你们大清国早晚会完蛋。” 颠地说:“好吧,我马上答应交出鸦片,然后派人去澳门找义律先生,告诉他大清衙门不仅扣了大英国的子民的私人财产,而且还象猪一样被限制了自由,只要他请求国内派兵,你的计划很快便能实现了。” 伍秉鉴摇了摇头说:“这个义律信不得,他一直在暗中抵制你们进攻大清的计划。” “你怎么知道?” “这个不用你管,另外你们务必还要答应我两个要求。” “请讲。” “战争结束以后,英国政府不得要求大清皇上废除现行的贸易制度。” 马地臣说:“你们想继续留着十三行?” “不错。” 马地臣冷笑道:“我们要直接贸易,十三行必须得废除……” 不等他说完,颠地抬手打断了马地臣,然后对伍秉鉴说:“伍先生,我答应你,你的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第二个你们不得要求皇上开放更多的港口。” “你放心便是,我答应你这两个要求,而且联合所有外国商人向政府提议出兵大清国。” 伍秉鉴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那咱们就说定了,天亮以后,我便求告诉怡良说你们答应交出所有鸦片。” 马地臣说:“是不是我们交出鸦片以后,官府便恢复我们的自由?” 伍秉鉴诡异地笑了笑说:“你们也不用慌,暂且在这里待着,我会派仆人给你们送来淡水和菜蔬。” “为什么?” “既然想把事情搞大,你们不妨上演一番苦肉计,索性被围上两个月,官府撤兵越晚反倒是越好。你们自诩自由高于一切,在这里围困的时间越长岂不是更好?” “伍掌柜,你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会按照你说的行事的。” 他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回来。 “颠地先生,为了我们的计划,你们最好先除掉义律。” “为什么要除掉他?” “他可能会破坏掉这个计划!” 第0072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颠地送伍秉鉴出了英国馆,然后转回身对众人说:“先生们,做好长期准备,咱们准备跟那些大清官僚斗智斗勇,今后我们在大清国的处境能不能彻底改善便在此一举了。” 众人纷纷称是说:“他们这次太过分了,我们务必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颠地怕有人退缩便说道:“如今咱们在一条船上,咱们必须共进共退,各国的商人都不能私下和大清官方和解。”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有人说:“颠地先生放心,我们会严格执行我们的契约精神。” “好吧,群龙不能无首,咱们选出代表来吧,代表咱们所有人准备和大清官员谈判。” 众人投票,最后选了英国人颠地,美国人罗杰斯和法国人艾布鲁为代表,众人协议签署完毕,众人纷纷散去。 等众人离开以后,马地臣问颠地说:“你真地答应伍秉鉴的条件了?” 颠地冷笑了一声说:“当然不会,我们最大的追求便是自由贸易,更是开放更多的口岸,只有这样才能附和我们的利益。” “那你为什么还答应他?” “既然伍秉鉴愿意答应帮着咱们,我们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我们英国人素来言而有信,如果最后没答应他的要求在,咱们岂不是背信弃义了?” “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盟友,暂时稳住他,咱们打败了他们,如何处置自然是咱们说了算了。” 第二天,伍秉鉴到了巡抚衙门门前。 官差进去送了信,怡良吩咐人将他带了进来。 怡良看见伍秉鉴,如同猫捉住了老鼠一般,他得意洋洋地看着伍秉鉴说:“伍掌柜,这阵子你真是难找呀?” 伍秉鉴唯唯诺诺地说:“小人因为有急事离开了广州几天。” 怡良用眼角瞥了他一下,然后拖着长音问道:“你到底去哪里了?” 伍秉鉴是个老江湖,平生阅人无数,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察言观色,他从怡良这不经意的一瞥之中就已经判断出来,直接陪着冒牌的林钦差去澳门的事情他应该已经知晓了。 伍秉鉴想了想,淡然说道:“我去澳门了。” 他这么回答倒是出乎了怡良的意料,他本来想借机讥讽伍秉鉴几句,没想到他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你倒没说假话,我问你钦差大臣为什么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 伍秉鉴装出一副悲愤的样子说:“怡良大人,林钦差已经身遭不测,下落不明了。” 怡良再一次出乎意料,这次简直是个天大的意外!他一直盘算着等钦差大臣回来,拿着皇上下的圣旨好好地奚落他一番,可是万万没想到钦差大臣下落不明了。 虽然心有遗憾,但是怡良又觉着格外解气,这个阴不阴阳不阳的林钦差倒了霉,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结果。 怡良又有些不信,赶紧将信将疑地问道:“伍秉鉴,林钦差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几天狂风暴雨不断,钦差大臣乘着船从澳门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跌入了海中,想必已经淹死了。” “到底是真是假?” “大人呀,这么重大的事情就是借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撒谎呀。” “钦差大臣跟着你去澳门干什么了?” “我没敢问,我这个草民怎么能打听钦差大人的事情。” “他在澳门都见了谁?” “拜见了英国人义律,但是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晓,再说很重要的事情他也不可能让我这个草民知道。” 怡良骂道:“他身为堂堂大清国的钦差大臣竟然私会那些蛮夷,我大清的颜面都让他丢尽了。” “我也曾再三给钦差大臣言明其中的利害,但是他执意去见,草民唯有听命。” 怡良松了口气,他舒坦地坐在椅上上,眼角眉梢都露出挥之不去的喜色。 他装作悲痛地发了一份感慨,但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林钦差落入汪洋大海,九成是活不了了!只要自己能成功收缴上洋人的鸦片来,自己便成为最大的功臣,邓廷桢已经失宠,罢职免官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儿,皇上一定会高看自己一眼,到那时候先攀上这两广总督的高位,接着封大学士入军机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说当务之急,还得赶紧让那些洋鬼子将鸦片统统交出来。 怡良看了看伍秉鉴,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伍掌柜,想必你已经知道令公子做的好事了吧?” “大人,都怪小人教导无方,还请大人法外开恩,给他一条生路。” “贸易中止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洋人们不听话,大人自然应该中止贸易,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你倒是挺会说话,只要他们交出鸦片,我自然会下令解除围堵,恢复贸易。” “大人,我回来以后,知道您老催着交鸦片,我已经去找了颠地等人,小人苦口婆心,给他们陈明了其中的厉害,他们愿意交鸦片了。” “呵呵,交多少?一千五百箱?” “存放在伶仃岛的所有鸦片都交出来,一丁点也不留。” 怡良幸福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瞅着今天的伍秉鉴竟然是如此的可爱!他简直就是自己的贵人!自从他进了这公堂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然三次让自己出乎意料,而且每一个消息都比上一个美妙,最让他振奋的便是最后这个了:洋鬼子终于答应交出鸦片来了。 怡良的脸绽放开来,如同怒放的菊花一样。 尽管心里乐开了花,高兴地想要翩翩起舞,手舞足蹈,但是他绝对不能让这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伍掌柜看穿自己的心思,所以满脸的惊喜如同川戏里的变脸一样迅速一闪而过。 “哦,算那些蛮夷们识时务,既然他们答应交出鸦片,你马上回去告诉他们,只要交出鸦片来,我便下令恢复他们的自由,你们十三行可以继续跟他们做生意,还有那些离开的厨子、差役可以雇佣,柴米油盐之类照常供应。” 伍秉鉴听到这里,慌忙摆了摆手说:“怡大人,小人有几句心里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第0073章 最后的烦恼 洋人答应了交鸦片,怡良此刻心情大好,所以瞅着给他带来好运的伍秉鉴也格外顺眼。 他听见伍秉鉴说有话说,便冲着他抬了抬手,极温婉地说:“伍掌柜,你想说什么?” “大人,小人认为即便洋人交出来鸦片也不能便宜他们!” “哦,那是为什么?” “这些蛮人整天喝凉水吃生肉,身上野性未除,只要让他们多吃点苦头,他们才知道大人的厉害!” “你的意思是继续痛打落水狗?” 伍秉鉴点点头说:“不错,小人建议大人不如再继续关他们阵子,直到他们身上的野性都除了,将他们彻底驯服以后,再恢复他们的自由也不迟晚。” 怡良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这个主意不错,那就继续再围困上他们阵子,等到彻底收缴完他们的鸦片,然后每个人立字据写保证书,承诺服从衙门的吩咐以后在重新恢复贸易,给他们自由。” 伍秉鉴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地地一阵狂喜,他心中暗想:“怡良,等着吧,你他娘的马上就快捅篓子了。” 伍秉鉴喜怒不形于色,他仍旧平静地恭维怡良说:“只要大人这次给洋人足够的教训,他们以后一定会遵纪守法,不敢再胆大妄为了。” “伍掌柜,你不亏和洋人打交道那么多年,知道这些洋人的毛病,既然如此,那我就继续给他们点苦头尝尝,直到他们心服口服。” 伍秉鉴竖起大拇指说:“大人这么做便对了,必须保持咱们天朝大国的威严。” 怡良心里美滋滋的,他如同骄傲的孔雀一样围着自己的书案转了一圈,最后得意洋洋地说:“伍掌柜,你回去吧,一旦那些洋鬼子答应交出全部鸦片,你随时来告诉我便是了。” “承蒙大人信任,一旦他们有风吹草动,我马上过来给大人送信。” “伍掌柜,好好听从衙门的吩咐,我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大人关照,但是伶仃岛的鸦片很多,让洋人运到什么地方?” “让他们将趸船开到虎门,将鸦片卸在虎门海滩,暂时由水师看管,到底如何处置,等我请示了皇上再做定夺。” 伍秉鉴赶紧作揖说:“小人知道了。” 怡良打了个哈欠说:“好吧,你回去吧,让他们赶紧相关事宜,我明天便派人去伶仃岛跟随他们接收鸦片。” 伍秉鉴顿了顿,然后说:“大人,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既然洋人同意交鸦片了,那我儿子和卢公子的事情?” “伍掌柜,。朝廷三令五申,广州百姓不得习洋文入洋教,本官念及大少爷年幼无知,而且你这次有立了功,所以网开一面,可以放他们回家了。” 伍秉鉴赶紧谢道:“多谢大人宽厚,等那个畜生回家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束。” 怡良转头吩咐官差说:“赶快传我的手谕给牢头张,释放伍大少爷和卢少东家回家。” 官差领命而去,伍秉鉴继续谢道:“大人的恩德,小人毕生难忘。” “伍掌柜,你放心便是,今后只要你诚心为我办事,整个广州城便没有人敢动你们伍家人一根手指头。。” 伍秉鉴一番千恩万谢以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巡抚衙门,他到了门口,吩咐候在门口的老白说:“赶快带着人去接少爷。” 一切够开始按照他预想的那样步入轨道,伍秉鉴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只要伍大少爷回来家,他便可以冷眼旁观,坐看风起云涌,等着一场好戏在广州上演。 狗娘养的怡良和豫坤,贪婪的英国佬,我等着看你们接下来如何狗咬狗,如何两败俱伤,如何一地鸡毛…… 伍秉鉴洋洋得意之际,忽然想到一个人:赵神枪!想到赵神枪那孤傲的眼神,还有他不离身的洋枪,伍秉鉴心里不由地哆嗦起来,他刚刚放下来的心猛地又收紧了。 伍秉鉴回到十三行公所以后,过了半天,老白将伍大公子和卢少东家从大牢里接回了家,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他看见伍秉鉴闷闷不乐地独自坐在厅堂里,凑过去问道:“掌柜的,洋人答应交鸦片,漫天的乌云就散了,而且少爷也已经回家了,您老应该高兴才是,为啥还闷闷不乐?” “老白,你赶快去将刀疤钱找来。” “掌柜的,刀疤钱去黄埔港还没有回来。” “马上派人去叫他。” “掌柜的,有事吩咐我去便就行了,何必再去找他?” 伍秉鉴看了一眼老白,见老白脸上流露出些许不满来。他淡然笑了笑,然后劝老白说:“老白,你跟随我多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的生意离不开你,但是有些江湖上的事儿必须指望刀疤钱。” 老白这才放下心来,吩咐人去叫刀疤钱回来。 刀疤钱到了以后,老白识趣地离开,屋里只剩下伍秉鉴和刀疤钱两个人。 “老钱,有件事还得辛苦你一趟。” “伍掌柜客气,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林钦差的事儿还没弄利索,还有个隐患必须除掉。” “谁?” “林钦差的管家老赵。” 刀疤钱点头说:“伍掌柜,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我明天便可以召唤几个江湖上的小弟杀了他,而且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伍秉鉴摇了摇头说:“老钱,你可千万别小瞧了这个姓赵的。他善使洋枪,而且枪法极为了得。” 刀疤钱淡然笑笑说:“掌柜的,你放心就是。这个姓赵的不是善于使用洋枪吗?那我就找两个会使用洋枪的杀手杀他,让他死得心服口服。” “广州有这么的人吗?” “我要请的杀手在澳门。自从我退隐江湖以后,澳门出现了一批年纪轻轻的后起之秀,其中最有名的叫张钊,外号叫大头羊,这个小王八羔子是个混血杂种,他爹是个破烂户,找了一个葡萄牙娘们儿当老婆。他不过十多岁,现在手底下有三条船,几十个兄弟,这些人都会使洋枪,只要给他们银子,他们连天王老子都敢杀。只要他们到了广州,这个姓赵的肯定活不了。” 伍秉鉴点了点头。 “这几天你啥事也不要干了,尽快将杀手请来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掌柜的,恐怕需要多花些银子。” “价钱随便他们开,事成之后我还有赏钱。” “伍掌柜,您老就静候佳音吧。” 刀疤钱说完以后,离开了十三行公所去寻找杀手去了。 伍秉鉴等刀疤钱离开以后,仔细想了想,再也没有让自己心烦的事儿。他的心情顿时松懈下来,一阵倦意袭来,歪歪斜斜地倒在椅子上,很快睡着了…… 第0074章 愚人岛 被困在伶仃岛上的香山度日如年,他恨不得肩膀上长出一对翅膀飞到广州城去。 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他每天只能孤独地站在伶仃岛上,像个孤独的稻草人一样翘首北望。 这天基恩陪着他坐在海边,忽然从北方一前一后行驶过来两艘船,香山慌忙站起身来。 这两艘船一快一慢,快船似乎是带路的,始终与后面的慢船保持不到半海里的距离。 前面的那艘快船先靠了岸,一个身材高大长得像怪兽一样的黄头蓝眼有气无力地从船上下来,又有几个水手慢慢腾腾地跟随着他下了船。 这个壮汉扮相很酷,脑袋上缠着长布条子,勒住一头飘逸的头发,左眼歪歪斜斜的蒙着眼罩。 人虽然壮得跟棕熊差不多,但是此时却低垂着脑袋,佝偻着腰,如同染了瘟疫的火鸡差不多。 基恩船长告诉香山说:“他叫拉金斯,是英国商船奥韦尔号的船长。” 等拉金斯费劲巴拉地上了岸,基恩给他打招呼说:“拉金斯船长,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颓废?你这个战无不胜的英雄难道打了败仗?” 拉金斯的蓝眼睛都快饿绿了,他冲着老基恩说:“你船上有没有吃的?快点给我点吃的!” “有足够多的火鸡肉,牛肉,还有朗姆酒!” 听到这里,拉金斯灰暗的眼睛倏地变亮了,紧接着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基恩连忙转身吩咐自己船上的水手给拉金斯准备吃的。很快火鸡肉,牛肉还有朗姆酒送到了拉金斯等人的跟前。 拉金斯等人顿时如同饿狼一样围坐在一起吃肉喝酒,香山看到饿得快没了人形的拉金斯,不由地想起来初逢阿九等人时的场景! 他想到那半块冒着热气的红薯,想到那盛水的羊皮囊,香山不由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留下来,也不知道阿九会不会想念自己,此时的赵神枪到底在忙些什么。 等拉金斯吃饱喝足,基恩问他:“你们是从广州回了的吗?” 拉金斯灌了最后一口朗姆酒,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说:“不错!” “你是逃出来的吗?听说广州城商馆区的洋人都被关起来了!” 拉金斯瞪圆了蓝汪汪的眼珠子说:“那些大清官员真是阴损,唉,他们不敢象男人一样跟我们干,便用了各种阴招对付我们。” 接着拉金斯浮皮潦草地将广州后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么说警报解除了?我们可以去广州了。” “虎门海口可以出入了,黄埔港也可以停船了,但是商馆区还被困着,值得庆幸的是我离开广州时十三行伍掌柜和卢掌柜两位义人开始偷偷摸摸往里面送吃的了,咱们那些朋友好歹不会饿死。” 说话之间,另外一艘慢船距离伶仃岛越来越近了。 “拉金斯,那是谁的船?” “粤海关的船,他们是跟着我来清点鸦片的。” “你们英国人答应将鸦片都交给他们了?” 拉金斯“嗤”了一声,然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说:“我原本想维护我们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尊严跟大清国的人决一死战,可是颠地他们却吵吵着要放长线钓大鱼,唉,最后他们的意见占了上风,我只好服从他们了。” 这时候,那艘慢船也在岛边靠了岸。 几个官兵搀扶着一个胖子下了船,香山看清楚了,这个胖子便是在十三行公所被赵神枪暴打了一顿的文爷。 香山担心这个胖子会认出自己来,慌忙低下了脑袋,侧身躲到了一边。 文胖子气喘吁吁地上了岸,冲着正坐着歇息的拉金斯骂道:“洋鬼子,你们的船开那么快干啥?赶着奔丧呀!” 吃饱喝足的拉金斯听到这里,随手抓了一个喝光了的酒瓶子,狞笑地走到了文胖子跟前说:“你这头蠢猪,如果再胡嚷嚷我就将你丢到海里喂鲨鱼。” 文胖子见状,慌忙扭动着肥硕的身体躲到了几个官差身体后面。 “洋鬼子,你最后别犯浑,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广州城里那些洋人都得跟着倒霉。” 拉金斯气呼呼地将酒瓶子丢到海里,冲着文胖子说:“肥猪,准备清点鸦片吧。” “洋鬼子,这些趸船上总共装了多少鸦片?” “三万箱。” 文胖子听到这里,顿时兴奋起来。 “奶奶的,这么多鸦片,没有三五天恐怕清点出来都很难。” 文爷朝着跟下来的几个官差挥了挥手,指着拉金斯吩咐道:“赶快跟着这个洋鬼子清点数目。” 有个官差问:“文爷,这整船整船的鸦片都运到广州去吗?” 文爷摆了摆手说:“距离此地不远,有个小岛叫愚人岛,往广州运三分之一,剩余的全部都运到愚人岛去。” 拉金斯听到这里不乐意了。 “肥猪,为什么要运到愚人岛去?” 文爷傲慢地看了看他一眼说:“洋鬼子,这些鸦片已经不是你们的东西了,如何处置是我们的事情,你就不要操这份闲心了。” “那可不行,你们的巡抚大人见不到全部鸦片,将责任推给我们怎么办?” “咱们双方一起清点数目,到时候在数字上签字画押便是了,至于如何处置,你们无权过问。” 拉金斯鄙夷地看了看他一眼,不再言语了。 文爷带着众人,跟着拉金斯往不远处的趸船去了。 等他们离开以后,香山的心悬了起来。 “怡良这个混蛋这次可捅了大篓子了,中英之战原本或许可以避免,这次终于给了英国佬出兵中国的借口了。不行,我必须马上赶回广州去。” 香山对基恩说:“船长,既然虎门的警报解除了,咱们赶路吧。” 基恩点了点头,吩咐水手们将东西收拾齐整后,他们重新登上了“公民号”。 等船离了岸,香山忽然想起来文胖子说的愚人岛,他心想:“为什么文胖子要将鸦片运到愚人岛去,他到底耍的什么花枪?” 香山想到这里,问基恩说:“船长,愚人岛在什么地方?” “距离此地不远,那里不过是寻常的小岛而已,从前一直无人居住,可是这几年岛上经常停泊着一些船,听说是走私的大清国商船。” “咱们能不能去岛上看看?” 恰好愚人岛正好顺路,基恩点了点头,吩咐水手先去愚人岛。船扬起帆,借着风势快速前行,行了五六个时辰便到了愚人岛。 船抛了锚刚靠了岸,基恩船长正要招呼着香山下船,忽然“轰”的一声炮响,几十个清兵朝着他们的船走了过来。 “赶紧滚,这里不能停船。” “先生们,我们的船坏了,我们先停下来在这里修修。” “不行,我们奉了广东巡抚的命令,这里以后是禁地,任何船只都不能停留。” 基恩不敢怠慢,只得吩咐水手起锚前行。 “奇怪了,这里一直是荒岛,怎么突然成了禁地了。” “这些清兵是新来的,鬼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干什么。” 香山突然恍然大悟,一定是怡良和豫坤将这里当成存储鸦片的临时基地了,这两个老家伙满口的仁义道德,没想到满肚子里男盗女娼,他们不过是打着禁烟的名义,干着中饱私囊的勾当。 船没有停留,继续北行,一路上倒是顺利,过了虎门以后船在黄埔停住。 基恩派两个水手划着小艇将香山送到了广州城外,香山谢过两个水手,下了船,径直回到广州城。 香山决定先回越华书院,他要先见见赵神枪,找他打听清楚,他离开的这阵子,广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0075章 返回广州 魏胡子正坐在越华书院门口值守,他嘴里嚼着槟榔,眼睛警觉地往四处张望着。 当他看见香山出现在他眼前以后,以为碰见了鬼,吓得顿时张大了嘴巴,嚼了一半的槟榔从嘴里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到地上,黑乎乎的粘液顺着嘴角流到了衣服前襟上。 魏胡子站起身来,使劲揉了揉眼睛,看清楚眼前站着的确实是香山以后,他顾不得擦擦嘴角,忙不迭地问道:“钦……钦差大人,你怎……怎么回来了?” 这话问得很有玄机,但是香山光顾着找赵神枪,愣是没有听出来,他急赤白脸地问魏胡子说:“老赵在哪里?” 魏胡子指了指后院说:“哦哦,这几天赵爷一直在后院。” 香山径直往书院里走,他刚抬腿迈过门槛,看见魏胡子住的门房里坐着几个壮汉,这些人都长得虎背熊腰,满脸的煞气,一看便不是善类。 为首的大哥更是长得豹头环眼,满脸的络腮胡子,他赤着上身,左胳膊上围着条青龙,右肩膀上刻着黑虎,腰里扎着巴掌宽的练武腰带,穿着比面口袋还肥的黑绸裤子,紧扎着裤脚,脚底下穿着黑布鞋白袜子。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想他这样的小老百姓,一旦在街上这种造型的人横着走过来,香山会赶紧低垂下脑袋,然后低眉顺眼,不敢侧目。但是这会他不用,因为他是大清朝钦差大臣,脑袋顶上的炫目光圈能够照瞎这类社会大哥的眼睛。 香山停住了脚,掀开帘子走到门房里。 里面的人看见香山以后,纷纷站起来身来,满脸的敬畏,个个如同恭顺的绵羊一样。 那位长得像张飞一样的大哥毕恭毕敬地给香山施礼说:“见过钦差大人!” 香山瞪着眼睛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候,魏胡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大人,这几天小人去赌馆赌钱,输了银子,他们是来催小人还赌债的。” 魏胡子一边说话,一边冲着他们使眼色,那几个人慌忙侧身从香山身边挤过,逐一出了屋,然后一窝蜂滚蛋了。 香山没再难为他们,直奔后院去了。 看着香山离开的背影,魏胡子长长地舒了口气,揉了揉狂跳不止地心口,心中暗想:“奶奶的,真是大白天见了鬼了,伍掌柜红口白牙地告诉我说林钦差掉到海里淹死了,可是这个大活人怎么回来了。” 魏胡子走到门外,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刺青汉子招了招,然后小声嘱咐他说:“快点去给伍掌柜送信,就说钦差大臣回来了。” 为首的刺青汉子说:“咱们不杀赵管家了?” “奶奶的,哪里还顾得上他!赶快去送信吧。” 刺青汉子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手下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越华书院。 魏胡子忧心忡忡地在门口转了两圈:“奶奶的,死了的林大人大摇大摆地回来了,这可不是小事!不行,我的赶紧收拾收拾东西,避避风头。!” 魏胡子想到这里,不敢怠慢,慌忙回屋收拾东西。 香山到了后院,看见后院的院门紧闭。 他走到门口使劲推了推,愣是没有推开,他抬脚使劲踢了踢门,然后扯着嗓子冲着里面喊:“老赵,快点开门。” 过了半天,院子里窸窸窣窣地传出来动静,香山听到赵神枪躲在门口头低声问道:“是傻蛋吗?” “奶奶的,不是我还有谁!快点开门!” 先是一阵乱七八糟动手搬移东西的声响,接着听见赵神枪在里面不停地埋怨,虽是埋怨,但是语气却是兴奋异常。 “傻蛋,你他娘的总算回来了,我以为你真死在外面了。” “奶奶的,大白天你关门干什么?赶快开门。” “你等着,这道门堵得跟山一样,容我将这些石头一块一块搬开。” 赵神枪在里面忙活了半天,最后听到哗楞楞的锁链声,他从里面打开了门。 打开门以后,香山瞅着眼前的赵神枪吓了一跳。 几天没见,精壮的赵神枪变得面容憔悴,眼睛变成了熊猫眼,整个人形销骨立,唯一没变的是他手里还握着那支擦的铮亮的洋枪。 “老赵,你怎么变成了这幅德行?” 赵神枪抬起腿来便是一脚,嘴里骂道:“你他娘的死到哪里去了?害得老子替你担惊受怕。” 这脚正好踢在香山的肋叉子上,踢得他险些背过气去。 他没有发火,赵神枪满是惊喜的语气告诉自己赵神枪真将自己当成了兄弟,自己连续几日没回来,看来赵神枪确实替自己担心了。 赵神枪看见香山呲牙咧嘴的难受模样,知道自己出手过重,慌忙将差点瘫软在地上的香山搀扶了起来。 赵神枪搀扶香山到了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下,然后飞身到了院子外面,看了看没有人跟随过来,“咣当”一声将门关上,然后挂上链上了锁。 香山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几天没回来,赵神枪将原本雅致的后花园弄的乱七八糟,门口更是堆放着石头瓦块木头,他显然在这里修了一个小型的防御工事。 “老赵,你他娘的到底在干什么?” “先别问我了,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香山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唉,傻蛋,我以为你逃跑了,你再不回来,我也准备回紫荆山伐薪烧炭了。” 香山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是准备做大事的人,岂能说走就走。” “前几天阿九每天都过来打听你的消息,听说你没回来,那丫头眼睛哭得跟桃似得,说实在不该带你到广州来,害得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你再不回来,她都嚷嚷着不想活了。” 香山听到这里,一阵莫名感动,恨不得马上便抬腿去群芳楼找阿九。 “你走之后,这几天广州乱了营了。” 赵神枪将这几天广州城发生的事情也给香山讲了一遍。 “你大白天关着门干啥?还弄这些石头挡着门。” 第0076章 赵神枪遇刺 赵神枪叹了口气说:“前几天,我听说伍秉鉴回到广州了,可是你却没有回来,我吓了一跳,我便去找他打听你的下落。唉,可是往公所跑了几趟,都没看见人影。后来一打听你知道他们家出事了。” “他家大少爷因为入了洋教被怡良那个怂货给抓进了大狱,听说在公堂上连夹棍都用上了。” “他家大少爷现在还关在大狱里?” “前几天给放出来了!妈拉个巴子的,大少爷放出来以后,我隔三差五便去找他,这个老家伙就像故意躲着我一样。前天晚上,我明明瞅着他进了十三行公所,我赶紧追进去问他,可是却被那些看门狗给拦住了,死活不让进,就连我亮出来钦差大臣管家的身份他还不让进,红口白牙地要定伍秉鉴不在。我急眼了,便在公所外面破口大骂,还朝着天上开了几枪,说谁若是敢拦着我,我便崩了谁,我要冲进公所,将里面搅个鸡犬不宁。他娘的,这一招真是见效!” “伍秉鉴出来了?” “这个怂货很快跟一阵风似的从里面跑出来了。见了我以后一个劲地鞠躬作揖,就差给我磕头了。我问他林大人怎么没回来,他马上哭得跟个泪人一样,不停地抬手扇自己耳光,还死命地往地上磕头,一边哭一边说你喝醉了酒,他稍微一疏忽,你便落了水被浪头卷走了。” 赵神枪说到这里,问香山说:“傻蛋,这个怂货说的是不是真的?” 香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只记得喝了不少酒,准备爬到船舷上吐的时候,突然就掉海里了。” “我起初没信他的鬼话,质问是不是他将你害了。那个老家伙马上指着天发誓,把他们老伍家十八代祖宗都抬出来了,说如果是害了你,他们祖祖辈辈都不得安生,他姓伍的将不得好死,出门沉船,他会被海盗捉去给活剥了。” 香山点了点头说:“他能发出这样的毒誓来,看来确实是我自己失足栽进海里去的。” “唉,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死了,咱们那个计划自然就没用了,我正盘算着离开广州回紫荆山。” “你没去找药王孙?” “我已经和那个呆头鹅割袍断义了。” “为啥呀?” “你一连几天没回来,我第一个便去找他。他铺子里伙计告诉我,这个呆头鹅任何人都不见,每天就躲在密室里给那个姓林的狗官治病。那个伙计去密室叫了半天,他才出来见我。” “林则徐醒过来了吗?” 赵神枪摇了摇头说:“听伙计说直挺挺地躺着,谁知道是死是活,可是药王孙因为救他可算走火入魔了。唉,我告诉他你离开广州好几天了一直没回来,掐着指头算了算,说这几天海上有暴风,过阵子你就能回来,然后便慌慌张张地回密室给姓林的治病去了。” “药王孙说的没错,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嘛。” “反正药王孙忒他娘的不仗义,我从他家里回来后,再也没找过那个王八蛋。我从公所回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广州,奶奶的,你猜怎么着?” “别他娘的卖关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半夜有人来行刺我!” “你不过冒充管家,又没有冒充钦差大臣,他们会不会是来行刺我的?误将你当成了我?” 赵神枪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起初我也觉着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但是那两个刺客确实是冲着我来的。我半夜三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忽然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以为是贼,便悄悄爬起来,顺着窗户缝往外看,正好那天是十五,月亮又大又亮。我看清楚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他们黑衣黑裤,脸上罩着黑色面罩。他们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看也没看便直接蹑手蹑脚地朝着西厢房便过来了,他们如果行刺你应该直接奔上房才对。” “看样子真是冲着你来的。” “奶奶的,快吓死我了。” “你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两个毛贼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背后也背着洋枪,他们的洋枪跟我那支一模一样。奶奶的,我赵神枪也是混过江湖的人,寻常的小毛贼怎么会有这玩意?明摆着他们来不是图财的。” 香山点了点头,觉着赵神枪说得有道理。 “他们到了窗户外面,一个黑衣人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竹管,竹管里应该有迷香,他捅破窗户纸,将竹管探进来开始往里面吹;另一个到了门外面,掏出一把小刀来准备拨门栓。”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连忙问道:“老赵,你那会是不是吓尿了?” “奶奶的,我老赵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先隔着窗户朝着吹迷香的那个黑衣人一枪,接着冲到门口,拉开门栓往外冲。等我打开房门,那两个家伙正往院子外面逃,我刚要追赶,其中一个黑衣人随手便是一枪,奶奶的,子弹贴着我的脸颊飞过,看他的伸手便知道是个高手。我担心院子外面还有他们的援手,便没敢去追。” “那个黑衣人被你打中了吗?” “击中了,但是可惜的是没要了他的命。我第二天看见窗外地上有血,还有红红白白的肉,应该是那个刺客的眼睛。唉,没射杀他,只是让他变成了独眼龙,这简直是我老赵的耻辱,实在有辱我赵神枪的名号。” “别管怎么说,你平安无事就行。” 赵神枪顿了顿,突然想起个事儿来。 “傻蛋,看门的魏胡子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好东西。天亮以后,我仔细查看了越华书院的周围的围墙,没发现一丝一毫的痕迹,明摆着那两个杀手是从大门逃出去的,可是我去问魏胡子时,他却再三说门一直都关着。他还说自己半夜睡得死,压根就没听见枪声。” “后来呢?” “第二天,我打算继续去十三行公所打探你的消息,如果你实在回不来,我也就死心了,可是刚出城便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后面尾随我,我担心出意外,在城门口转了个圈便赶紧回来了,一连几天都没敢出门。” 香山猛地想起来自己进越华书院时魏胡子诡异的表情,还有那几个鬼鬼祟祟的社会大哥。 他顿了顿说:“老赵,以后咱们多提防着点就是了。” “傻蛋,我越来越觉着此事诡异得很!咱们还是离开此地吧。” 香山摇了摇头说:“我估摸着英国佬很快便要挑起事端了。” “大清有八旗有绿营,怕打仗的是那些贪官和有钱的掌柜,与咱们这些穷光蛋有何牵连?” “大丈夫得成就一番事业才对。” 赵神枪打了个哈欠说:“斗升小民,能维持不死便不错了,况且阿九那个丫头又那么喜欢你,放着轻松日子不过,竟然想着去当什么英雄,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他说着话,摇摇晃晃地转身往西厢房走,一边走一边嘟囔说:“我这几天怕那些刺客回来,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老子是麻雀,你他娘的是鸿鹄,你接着做你的英雄梦吧,老子我这会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赵神枪真是困坏了,回到西厢房,很快便鼾声雷动睡着了。 第0077章 纸上谈兵 香山换好衣服,带着赵神枪直奔巡抚衙门。 他们到了巡抚衙门门口,值守的官差看见香山以后也吓了一跳,他揉了揉眼睛,确信是让人而不是鬼之后,慌忙迎了上来。 “小人见过林钦差。” “怡良呢?” “巡抚大人去粤海关参加庆功宴了。” “庆什么功?庆祝洋人交鸦片?” 官差连连点头说:“大人说的对,整个广州城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去了。” 香山没敢停留,直接奔着粤海关去了。 如今广州城最风光的要数怡良和豫坤了,他俩轻而易举地收缴了鸦片,捞得了名声升官有望,再将收缴的鸦片私自扣留发财在即,既能升官又能发财,这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事。 官场上的势利眼自然不能放过这巴结讨好怡良的机会,明眼人都能看明白,老迈的邓廷桢已经日薄西山,督办禁烟的林钦差又不见了踪影,而怡良这时候又立下了奇功,一旦京城的皇上得到消息,那怡良登上两广总督的高位便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了。 所以当他们收到了怡良和豫坤的邀请之后,纷纷骑着马坐着轿来到了粤海关。 等香山到了粤海关门口,门口前面宽敞的广场上停满了各种样式的轿子,大门两侧的拴马桩上挤着几十匹高头骏马。门外搭起了凉棚,凉棚下面开了十几桌酒席,这些酒席是专门给送大人们来赴宴的随从,仆役,轿夫们准备的,一些人光着膀子,划拳行令,吃得正过瘾,喝得正欢畅。 香山和赵神枪到了门口,守候在门口的官差扯着嗓子喊道:“钦差大人驾到!” 正在贵宾楼上喝猴脑嚼熊掌的一些官爷们听说钦差大人到了,都不由自主地撂下了筷子,眼睛纷纷转向坐在正中间的怡良。 这个消息更是出乎怡良的意外。奶奶的,这个姓林的命可真硬,狂风巨浪中竟然活过来了。 正当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豫坤劝他说:“怡大人,姓林的来了又能将你如何?是您老让洋人交出了鸦片,您老才是大清国的头号功臣,何必再将这个神叨叨的钦差大臣放在眼里?只要咱们说根据圣旨办事,他又能拿咱们怎么样?反正咱们还有皇上传下来的圣旨。” 经豫坤这么一提醒,怡良很快便回过味来,连连点头说:“你说的不错,如果真如伍秉鉴所言,如果他真去见了洋人,咱们单凭这条便可以治他的罪。” “哼哼,即便他不承认,他这几天影讯皆无,让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对,就这么定了。” 心里虽然一百个不同意,但是该有的礼数却不能没有,两个人放下酒杯,悻悻地走到贵宾楼门口,其他的官员也各怀心腹事,跟随着怡良走了出来。 香山和赵神枪已经走到了楼门口,怡良很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故作惊喜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林大人,你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差不多将整个广州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您。后来才听十三行伍掌柜说您老掉到海里去了,我可是难受了好几天呀!” “唉,我到阴间走了一趟,后来阎王爷派判官查了生死簿,发现我老林还有三十年的阳寿,所有又让黑白判官重新将我给送回来了。” 香山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不阴不阳,怡良听的云山雾绕,只得陪着笑脸说:“大人福大命大造化大,真是可喜可贺。” 旁边的豫坤吩咐候在一旁的仆人说:“林大人在阴间走了一圈又回来,实在只得庆祝,赶快传话给后厨,赶快专门给林大人开桌酒席。” 其他人也臊眉耷眼地过来说了些言不由衷的话,香山听的厌烦,他摆了摆手问怡良说:“怡大人,我听说你逼着那些英国客商交鸦片,可有此事?” 怡良得意地点了点头说:“不错,我这次狠狠地教训了那些蛮夷,杀了他们的威风,他们乖乖地将鸦片都交出来了。” “赶快下令停止收缴鸦片……” 不等香山说完,旁边的豫坤插话说:“林大人,你这是何意?难道皇上不是派你到广州来禁烟的?” 怡良皮笑肉不笑地说:“林大人,你这是明明嫉妒我,是不是觉着我抢了你的风光?” “抢你娘的风头!因为你的蛮干,英国国王很快便会派他们的铁甲船开过来,大清国马上大难临头了。” “真是笑话,英国佬不遵守别国的法度,吃了官司受了罚,他们的国王不教训他们,竟然还替他们出气,征讨别的国家,真是岂有此理!” “这不是讲理的时候,千万不要接手那些烫手的鸦片。” “严查鸦片可是皇上的旨意,你敢抗旨不尊,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怡良,你这个龟孙子,真若是开了战,你将是大清的罪人!” 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被劈头盖脸的骂,怡良的脸挂不住了。 “姓林的,你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能瞒得了天地,但是却瞒不过我怡良。” “我倒想听你说说我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道光爷派你来广州禁烟,你却公然允许鸦片买卖!你身为朝廷钦差,不顾大清官员的尊贵,竟然和汉奸称兄道弟,与洋人勾搭成奸。你敢守着诸位大人的面承认这阵子你去哪里了吗?跑到澳门那个蛮夷之区,私会英国佬的头子义律。哼哼,道光爷知道了这丑事,不管会罢了革了你的职罢了你的官,恐怕你的狗头也保不住了。” “你懂个屁!我离开京城时道光爷除了吩咐我鸦片务必除尽,还再三叮嘱边衅勿开,如果英国佬驾着坚船利炮打到广州城下,你个王八蛋敢不敢独揽此责?” 怡良听到这里,顿时哑口无言了。 旁边的豫坤见状,赶紧替他说:“这些英国佬距离广州几万里之遥,打仗最怕劳师远袭,等他们到了广州城早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强弩之末不可以穿鲁缟,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知道个鸟,英国人的商船是先进的蒸汽船,从京城到广州需要走两个月,从伦敦到虎门海滩不过五十多天,你说哪个快?” “快有什么用?我大清朝绿营加八旗军足有八十万之众,只要他们敢登岸,咱们一人吐一口痰就能淹死他们。” 怡良缓过神来,骂道:“真若是开了仗,不指望你们这些胆小如鼠的汉人,我们的八旗子弟不等洋船靠岸我就可以杀他们片甲不留。” 香山歪着眼睛看了看吐沫星子满天飞的怡良说:“怡良大人,我倒是想听听你怎么烧英国船?” “亏你还博览群书!这还不简单!我可以效仿当年周瑜火烧曹操。让广州十三行那些洋鬼子捐一大笔银子,然后用这些银子招募海边熟悉水性的渔民,给他们每人发放一叶扁舟,扁舟上满载硫磺、干柴和火药等物,寻夜黑风高的夜晚,命令渔民潜水推着船到他们的船下,用铆钉将扁舟和他们的船钉在一起,最后一把火点燃,这样便可以将满船的英国佬变成烤乳猪!” 怡良说完以后,看了看香山,然后得意洋洋地说:“这不过是寻常主意,三岁儿童都知晓,想不到你身为钦差大臣竟然连个三岁娃娃都不如,真是丢人!” 第0078章 初次受挫 听见怡良吐沫星子飞溅,眉飞色舞地嚷嚷着用中世纪的火烧战船的方法对抗武装到牙齿的英国佬,香山除了苦笑,心里默默地骂上一句吾靠,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怡良。 怡良看见香山如同猴子一样抓耳挠腮不知所措,愈发显得得意起来,打个哈哈,然后郑重其事地对香山说:“林大人,多读些书终归是有用的,古人云半部论语治天下,依我怡某人看来行军打仗离不开《三国演义》,这本书乃是我床头的必读书,细细思索里面的战术和计谋,真是获益匪浅呀。” 看见眼前的怡良天真的如同相信童话故事里的小男孩一样,香山愈发有些哭笑不得。 怡良得意地扫了周围的人一眼,然后问道:“诸位,你们说怡某说得对不对?” 周围顿时响起啧啧赞叹之声,豫坤甚至激动地鼓着手掌说:“怡大人果然是诸葛孔明重生呀!我等佩服佩服。” 香山只得说:“怡大人,英国海军可不是当年的曹孟德,这些洋犊子船坚炮利,训练有素,他们能愚蠢到敌人都到了自己船下还发现不了?还有,你以为英国船是木头的?英国船外面都箍着厚厚的铁皮,那铁皮坚硬无比,岂是你那条烂铆钉能凿得透的?” 怡良听到和这里,鼻腔发出“嗤”的一声,不以为然地说:“你以为我除了火攻计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哼,我在外洋灭不了他们也无妨,只要他们到了虎门海面仍旧是死路一条。” “别做梦了!虎门那些豆腐渣炮台压根就挡不住他们。” 怡良转头问躲在人群后面的关天培说:“关提督,你别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了。虎门是你的地盘,你如果应对,赶快给咱们的钦差大人说说吧。” 关天培不情愿地走到前面,冲着香山拱了拱手说:“卑职见过林大人。” 香山恭恭敬敬地朝着关天培拱拱手说:“关提督,虎门那些炮台能抵挡住英国佬吗?” 关天培皱了皱眉头说:“我到水师提督任上以后,原来的炮台已经全部修正加固,而且佛山新铸的五十九门火炮也已陆续添加到各炮台上了。” “那些炮台能抵挡住英国佬的铁甲船吗?” 关天培面露难色,顿了顿说:“林大人,我已命人在转珠江的地方铺设了胳膊粗细的排链,即便少数英国船侥幸过了虎门也无妨,英舰一旦被铁链缠住,两岸炮台同时炮轰,或许可以一举歼灭他们……” “废话少说,你只告诉我有几成把握击败英军就行。” 关天培嘴角蠕动了一番说:“五……五成总该有的。” 这个时候,陆师郭提督站出来说:“林大人,关提督的水师只要灭掉一半的英国佬,剩下了的那些交个我们陆师就行了。” 郭提督此时已经与怡良穿上一条裤子了,关键时候自然不忘跳出来帮助老大一把。 郭提督腆着一张面盆一样的大脸说:“林大人,虽说英国佬在海上难缠,但是上了陆地他们就完蛋了。要照我说,咱们连海战都不用打,直接让英国佬登陆,然后将他们全部交给我们陆师。” 香山斜瞅了他一眼问道:“登岸作战?让大清那些护国无方扰民有术的八旗绿营挥舞着大刀长矛粪叉子对付手持火枪的英国职业军人?” “他们有火枪又如何?我见过那些英国兵,这些英国佬在海里是龙,到了岸上便稀松平常,实在没有可怕的。那些愚蠢的英国兵都裹着过膝的绑腿,走路像他妈的踩高跷一样,这哪里还能打仗?明摆着行动不便嘛。” 众人听到这里,都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郭提督见状愈发兴奋,接着扯着嗓子说:“诸位,据我发现洋鬼子还有个致命的弱点。” 众人象听《山海经》一样着了魔,纷纷问他说:“提督大人还有何发现?” “洋兵还怕光,只要他们看见阳光便没有精神,眼睛眯缝着如同喝醉睡着了一般。” “那可真是巧了,咱们广州整年阳光煦暖,那洋鬼子可死定了。” “所以说嘛,只要他们登了岸,连十几岁的顽童都打不过,更不要提训练有素的大清绿营兵了。到时候我再查查《孙子兵法》,布置布置阵法,玩个空城计,再玩十面埋伏,来个诱敌深入,反正咱们熟悉地形,他们两眼乌黑,干掉他们,简直是稀松平常。” 香山听道郭提督这番如同演说家一样的演讲,几乎快疯了。 郭提督一番慷慨陈词,整个人群的情绪都被他点燃了。 香山一下子变得灰头土脸,不知道如何辩驳了。 怡良见状,越发的嚣张,挽着郭提督的手说:“老郭,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希望那些该死的英国蛮夷来找咱们打一架,咱们狠狠地打他们一顿,让他们以后再敢如此嚣张。” 众人纷纷举手称赞:“大清朝文有怡大人,武有郭提督,真是皇上的幸事,大清的幸事呀。” 香山实在按捺不住,扯着嗓子吼道:“你们这叫纸上谈兵。” 郭提督听到这里,诡谲地瞧了香山一眼说:“林大人可曾见过英国兵?” 香山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么问题就来了!你连英国兵都没见过,凭啥说我们纸上谈兵?” 怡良见状,适时地又过来补上了一刀。 “林大人,你是文官,咱们郭提督可是身经百战的武将,这纸上谈兵的明明是你呀。何况你久在内地为官,难道比我们这些整天与英国佬打交道的人还了解他们?凭啥说我们打不过英国佬?你这明明是助长英国人的锐气,灭我们自己的威风嘛。” 豫坤在一旁嘟囔说:“哼,如果让皇上知道了,肯定不会轻饶了你。” 香山傻眼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了,再待在这里便有些多余。 他朝着赵神枪摆了摆手,如同丧家犬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了粤海关。 怡良阴阳怪气地冲着他说:“林大人不送!” 豫坤随声附和着:“林大人好走!” 说完以后,众人簇拥着怡良、豫坤还有新偶像陆师郭提督重新回到贵宾楼,继续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第0079章 盟友 香山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越华书院,刚进门便看见阿九正泪眼婆娑地等候在院子里。 阿九看见香山,象风一样跑到他跟前,然后象藤一样缠在他身上。她两手捧着香山的脸,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喜极而泣。 “傻蛋,你这几天影讯皆无,到底死到哪里去了?老赵说你丢了,害得老娘为你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阿九说着话,脑袋伏在香山身上,张开嘴狠狠地咬了香山的肩膀。 这个丫头兴奋过了头,香山的肩膀上瞬间起了一道紫红的血印子。 香山心里的一团火却被阿九给撩着了。 他刚才还怒发冲冠,满脑袋子琢磨着接下来如何对付入侵的英国佬,看见眼前美丽的女神,一切都成了浮云,一切都化成了泡影,女神的石榴裙才是自己的归处。 香山想到这里,激动着抱着朝思暮想的女神,象陀螺一样优雅地转了几个圈,最后玩了个探戈式的结尾,阿九身体向后倾倒在香山的怀里,香山与她头挨着头,脸对着脸,香山看见阿九面容憔悴,消瘦的脸颊上挂着两行热泪,娇艳得如同带雨的梨花一般,他按捺不住,低头在阿九脸上狠狠地香了两口。 看他俩甜腻腻的模样,跟在香山身后的赵神枪顿时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一边捂着眼睛,一边骂道:“天都快塌下来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还有这样的兴致!” 一句话喝醒了梦中人,香山刚在温柔乡里沉浸了不到十秒钟便被赵神枪这个不解风情的混蛋给吵醒了。 “傻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九,英国人快打过来了。” 阿九听到这里,“噗嗤”笑出了声,然后不以为然地说:“英国佬打广州?你开什么玩笑,那些英国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敢到咱们这里来滋事。” 这时候,门口有人进来送信说:“林大人,关提督来了。” 阿九见有人来,便转身离开了越华书院回群芳楼了, 听说关天培来见自己,香山很纳闷,他问赵神枪说:“这时候他来干什么?” 赵神枪吐了口痰骂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咱们刚才被那些混蛋戏耍,这个老家伙当然是来看哈哈笑的。我他娘的算瞅准了,广州城里所有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娘的乌龟壳王八蛋。傻蛋,你还是别见他了。” “算了,我平生被人戏耍惯了,两天不被戏耍便浑身难受,所以不差他这一次。” 香山吩咐说:“去把他叫进来吧。” 关天培进来以后和香山见了礼,香山请他到了后院的厅堂里,分宾主落了座,仆人们给他们端进来茶水。 关天培叹了口气说:“刚才在粤海关听了林大人的一番话,关某实在是获益匪浅,只是碍于怡良和豫坤的面子,有些话不好说,还请大人见谅。” “关提督,水师到底能不能打赢英国佬?” “唉,我手底下这些酒囊饭袋,抓海盗都很费劲,要说打仗真不是英国佬的对手,我见识过他们的兵船,所以能和则和,如无必要实在没有必要打仗。” “英国是强国,我们是弱国,我们不会主动求战,如果能避免战争最好,但是如果战端一开,我等自然要同心敌忾。” 关天培听到这里,不由地肃然起敬,朝着香山拱手说道:“我一直以为大清文官都是一些耍嘴皮子混蛋,而林大人有胆有识,令人佩服!” “关提督,如今怡良总想挑起事端,这样就给英国佬出兵制造了借口,我们不能让他胡来。” “唉,他执意如此,你我又能奈他何?” “无论如何得控制住这个家伙。” “这个混蛋嚣张得很,他是满人,素来看不起咱们汉人,就连邓总督也不敢得罪他。” 香山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然后说:“关提督,怡良有什么弱点?打蛇打七寸,咱们找到他的弱点便好对付了,” “巡抚大人除了抽鸦片逛妓院贪财好色别无所好。” “怡良好色?” “这在广州城无人不知,他家里养了五六个姨太太,隔三差五还跑到妓院里找姑娘鬼混。” “他身为封疆大吏也抽鸦片?” “不错,我就遇见过几次。” 香山听到这里,马上想到了阿九,他点了点头说:“我有办法了!” “有何高见?” “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跟着我去抓他的现行便是了。” 关天培点头答应,站起身来说:“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我关某随时等候大人的差遣。” 第二天天色将晚,香山脱掉官服换上身便装,他叫过来赵神枪说:“老赵,走,咱们去群芳楼!” 两个人绕了半个广州城,最后在城南繁华的街巷里找到了群芳楼。 群芳楼跟前的街道上被堵得水泄不通,街道两旁停满了马车,摆满了绿顶蓝顶的轿子。 香山往前走了两步,到了豪华气派的群芳楼的大门前,高耸的门楼上方悬挂着匾额,匾额两边吊着几盏巨大的灯笼,灯笼里散着红红黄黄的光亮,结伴的人群不时地进进出出。 群芳楼的大茶壶龅牙忠正虎视眈眈地站在门口,龅牙忠长了两张脸,他看见熟客笑逐颜开,看见陌生人横肉绷紧象铁条,眼睛就瞪得跟铃铛一样。 香山和赵神枪走到门口,两个人正要往里面走,龅牙忠伸手拦住了他,粗着嗓子问到:“站住!” 两个人停住了脚。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是群芳楼吗?” “群芳楼倒没有错,如果你们是来玩姑娘的先把兜里的银票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们没有银票。” “奶奶的,没银票来这里干什么?我警告你们哈,这里可不是你们犯浑耍无赖的地界。” “我们来这里是找阿九的。” “阿九?阿九是你们什么人?” 赵神枪回头指着香山说:“后面这位爷可是阿九的梦中情人。” 龅牙忠翻了赵神枪一眼,然后走到香山跟前,低下头,皱着眉头看了看香山。 他比香山高了整整一头,香山只有抬头脑袋才能看见他的脸。 龅牙忠撇了撇嘴说:“我们家九姑娘结交的非富即贵,这位爷长得跟发了霉的土豆一样,我们九姑娘会看上他?你们太低估九姑娘的胃口了!” 龅牙忠说着话,冲着他俩摆了摆手说:“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赶紧滚蛋。” 赵神枪皱着眉头说:“看门狗,赶紧让开,如果不是看在阿九的面子上,我早就揍你这个乌龟壳王八蛋了!” “哇哈,你他娘的脾气倒不小!别管老子是哪根葱,今天就是不让你进群芳楼大门……” 没等龅牙忠说完,赵神枪抡圆了巴掌,朝着他的脸蛋子狠狠地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来的突然,龅牙忠躲避不及,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闪烁,鼻涕了酸甜苦辣俱全,接着鼻血喷涌而出。 挨了一巴掌,他却如同突然变得如同温顺的猫一样,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赵神枪问:“你……你为什么打人?” “你爹娘生了你,你却不学好,堂堂的大老爷们儿却跑到这里当大茶壶,你还不如切了自己个进宫当太监。不嫌丢人,也不怕害臊。快点进去通报,不然老子让你下大狱!” 龅牙忠如同被骟了公驴一样没了脾气,他不敢怠慢,迅速地变了张脸,声音瞬间甜腻得象猫一样。 他站在门口腻着嗓子喊到:“九姑娘,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赵神枪一把将他推到一边,然后引领着香山进了群芳楼。 第0080章 群芳楼 群芳楼里人声鼎沸,这边丝竹弹唱,那边划拳行令,中间充斥着男欢女笑。 “鹿爷,您老人家千万别生气,本来说好鸦片可以买卖了,鬼才知道那些官员们怎么想的,这阵子又突然再次被禁了。” 香山听出来是阿九的声音,他顺着声音转过头去,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人怒气冲冲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奶奶的,真是晦气!铺好了床,盖好了被,裤子都脱了,人也抱在怀里,可是那地方却没了力气,床笫之欢没有鸦片助兴就没了乐趣!” 阿九陪着笑象跟春藤一样缠着他,一边陪着他往外走,一边说:“鹿爷,实在是对不住,能拿到货的几个熟人昨天也被巡抚大人给下了大狱了。等这阵风过去了,您老再来好好享受哈。” 很快他们就到了门口,香山赶紧朝一边让了让。 阿九看见他以后,悄悄地朝他摆了摆手,然后装作没有看见,陪着那个像横行的螃蟹一样的鹿爷往外走。 他们到了群芳楼外面,正忙活着擦鼻血的龅牙忠慌忙扯着嗓子冲着街道上喊道:“鹿爷的轿子呢?” 话音刚落,旁边有人抬着轿子过了,阿九搀扶着鹿爷,龅牙忠慌忙给他去掀开轿帘子。 鹿爷气呼呼地坐上轿子。 阿九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从里面掀起轿帘,然后嚷嚷到:“九姑娘,货来了马上叫龅牙忠去我府上送信。” 阿九和龅牙忠连声应承着。 等鹿爷的轿子离开以后,阿九扭头看见龅牙忠半边脸肿得象刚蒸熟的馒头一样,鼻子边还不时有血水渗出来。 阿九皱着眉头问道:“阿忠,你的脸怎么回事?” 龅牙忠伸出手,捂着半边脸,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委屈地指着站在院子中间的赵神枪和香山说:“就是那两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怂货,九姑娘,你得替我做主呀。” 阿九看着他们,苦笑了一声说:“阿忠,都怪你不走远,你招惹谁不行,偏偏去招惹这两个活阎王。” 听见阿九这么说,龅牙忠更委屈了,他嘟囔道:“难道这巴掌我就白挨了。” 阿九笑了笑说:“你对我忠心耿耿,岂有让你白挨打的道理,赶快去账房领五两银子吧。” 龅牙忠听到这里,赶紧作揖说:“多谢九姑娘,多谢九姑娘。” 说完以后,屁颠屁颠地去账房领银子去了。 阿九如同风拂杨柳一样摇到了香山跟前。 阿九故意拖着长音说:“群芳楼老鸨子阿九见过钦差大人,祝大人洪福齐天万福金安。” “少来这套,找你有正事!” “狗屁正事,你们两个混蛋明明是来捣乱砸场子的,第一次到这里便将龅牙忠打成那熊样。” 赵神枪撇了撇嘴说:“奶奶的,那个势利眼狗眼看人低。” 香山也跟着说:“该挨揍。” 阿九白了他一眼说:“好吧,钦差大人,龅牙忠该挨揍,那你来,你来看场子吧。唉,这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出入群芳楼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中间不少人酗酒捣乱敲竹杠,指望欺负我们这些火坑中的姑娘过火。今儿这也就是你们俩,换成他人敢在我这里胡作非为,我一定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哼,谁敢打我赵神枪,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阿九“嗤”了一声,斜了一眼赵神枪说:“老赵,你别觉着你那两下子不含糊,但是真若是碰到这条街上那些不要命的泼皮,你到底能不能打过他们还真很难说。” “你少要吓唬我,我老赵可不是吓大的。” “吓唬你?我每个月给这条街上的刀疤强、瘸腿朱、小诸葛那些泼皮都交保护费,他们做事从来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上个月两个人到我这里玩了姑娘不给钱摔盘子砸碗挑事,被他们一顿暴打,挑了脚筋,打折了肋骨,然后还得乖乖地赔我们银子。” “衙门的人不来找麻烦?” “莫说衙门里那些没有的师爷、胥吏,就连绿营里的军爷都不敢来捣乱,从前有个把总在我这里吆五喝六,他不知道陆路郭提督在楼上快乐,搅了郭提督的雅兴,最后郭提督提着裤子下了楼,亲自抽打了这个把总五十鞭子。” “我俩长得不像好人?” “你们长得像好人?简直是土匪中的土匪,恶棍中的恶棍。龅牙忠不过是在我这里混口饭吃,你们初次来,询问你们本来就是他的分内之事,你们倒好,到妓院里办正事,竟然还将我的人打了。” “好了,好了,都是我们的错。” 阿九牙尖嘴利,能言善辩。 香山觉着她若生活在后世,她既可以当催债公司的老大,完全可以穿上板正的职业装,梳起一丝不乱的发髻,或者到大公司当公关部经理,或者到律师所当着名女律师,到那时候,一定和她现在当群芳楼的老鸨子一样成功。 听见香山给自己赔不是,阿九冲着他笑了笑,然后扬起胳膊,竖起兰花指,学着戏台子上的花旦,咿咿呀呀地唱道:“哎呦,钦差大臣竟然给我这个老鸨子赔礼认错,这不是折煞小女子嘛,实在是不敢当呀……” 阿九一边唱,一边一脸坏笑地瞅着香山,最后凑到他跟前,竖起的兰花指轻佻地从香山脸颊上略过。 赵神枪“哼”了一声,然后小声嘀咕说:“傻蛋,你得当心了,讨了这样的娘们儿当老婆,你这辈子就完蛋了。” 香山笑而不答,他喜欢这样的阿九,这样的阿九才是他想要的。 阿九请两个人进了屋,吩咐人去叫龅牙忠。 龅牙忠面目春风地到了门口,看见赵神枪以后,脸上露出些惊恐,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阿忠,这两位爷是咱们这的贵客,以后你要以礼相待。” 阿忠卑微地笑了笑,然后连连给香山鞠躬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老是九姑爷,刚才实在是该死。” 听到龅牙忠称香山为九姑爷,阿九脸上先是掠过一片红云,她不由地低下脑袋,下意识地用手中的手帕遮挡自己的娇羞,眉眼之间尽是欢喜之色。 “阿忠,你胡说些什么!赶快去给两位贵客倒茶。” 第0081章 设计 龅牙忠便把一壶新沏的茶送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香山和赵神枪倒上茶,赵神枪正巧渴得难受,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香山没有喝,他担心龅牙忠因为刚才挨了揍,会怀恨在心,说不定会利用刚才端茶的时候会往里面吐痰,因为这样的事情他经常干。 “买卖没法做了。”阿九气呼呼地说。 “怎么着?姑娘都跑了?”赵神枪幸灾乐祸地说。 “呸!姑奶奶手底下的姑娘对我忠心耿耿,莫说是跑,恐怕撵都撵不走。”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生意没法做了?” “还不是鸦片闹腾的。你离开广州以后,鸦片便不让卖了。刚才那位鹿爷是书院里的教习先生,平时仁义道德喊多了,就跑到我这里来男盗女娼,歇歇脑子。别看那位鹿爷穿得油光水滑,但是没有鸦片助兴,他便是废物一个。这阵子风声紧,可是这阵子整个广州城都买不到一两鸦片,平常给我送鸦片的那几个船帮老大都逃到澳门去了。” “唉,这都是怡良和豫坤搞得鬼!” “哦,怪不得有人说要想买鸦片只能去找粤海关的人,而且价钱涨了三成,原来是他们搞的鬼。怡良这个老家伙真他娘的可恶,亏他还隔三差五来我这里快活,现在竟然搞得老娘没有生意做。” “怡良抽不抽鸦片?” “抽得猛着呢,光看他那支通体乌黑油亮的烟枪就知道他抽了有些年头了,这个老家伙抽鸦片很挑剔,印度红头种的鸦片他瞧不上,只抽土耳其人种的乌土。” 赵神枪气得噘着嘴骂道:“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这些狗官实在是太他娘的不要脸了。” 香山赶紧问道:“他这几天会不会来这里?” 阿九掐着指头算了算说:“这个老家伙这两三天一定会来,他相中我这里一个叫小桃红的丫头。” 香山点了点头说:“等着吧,这下有好戏看了。” 阿九不解地问:“你想干什么?” “堂堂大清巡抚竟然抽鸦片,我要抓他现形。” 阿九连连摇头说:“岂有此理!你这么弄非得把我群芳楼的生意搅黄了不可。他位高权重,莫说关了了我的群芳楼,就是杀了我也跟碾死蚂蚁差不多,我可犯不着招惹这麻烦。” 香山一番哀求,一番死缠硬泡。 最后阿九叹了口气说:“傻蛋,咱可说好了,我为了你坏了生意不要紧,但是我的后半辈子就得靠你了。”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答应说:“没问题,等事成以后,咱们买一块地,东边牧马西边放羊,然后我耕田来你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 不等香山将这份现代爱情宣言宣读完,阿九姑娘已经醉了,她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说:“傻蛋,就这么定了!只要怡良到了群芳楼,我马上吩咐人去给你送信。” 天色将晚,群芳楼最后一拨客人都要离开了 赵神枪打了个哈欠,然后催促香山说:“傻蛋,咱们回书院吧。” 可是香山的屁股却象钉子一样钉在椅子上,他这会满脑子都是北方山洞里阿九给他说的那些话,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晚阿九附在耳边告诉自己她的闺房里有张很大的床。 香山在焦急地等候着阿九亲口留他住下,然后带着去看那张宽大的床,但是此时的阿九却像圣女一样淡定地坐在椅上上,丝毫没有留他住宿的打算。 最后一个客人也走了,灯火通明的院子暗淡了下来。 龅牙忠走进来问阿九说:“九姑娘,咱们该关门了,这两位爷是不是要住在咱们这?” 阿九掐灭了捏在手里的吕宋烟,皱着眉头先打发龅牙忠出去,然后淡淡地说:“天不早了,二位请回吧。” 香山捅了捅赵神枪,然后不停地给他递眼色,这个榆木疙瘩总算猜透了香山的意图。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站起身来说:“你在这里过夜吧,我老赵回去了。” 香山心里乐开了花,然后迫不及待地等候着阿九邀请自己留下。 阿九淡然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香山说:“恕不留宿,你和老赵都得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晴天霹雳一样,香山顿时傻了眼,浑身发冷,险些昏死过去。 阿九笑吟吟地站起来,嘴巴凑到香山耳边,轻声说道:“傻蛋,自打从北方回来以后,姑奶奶我便开始为你守身如玉,从来没有让一个男人碰过。” 香山听到这里,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难道我崔阿九这次死心塌地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我要风风光光把自己嫁出去,所以没有媒妁之言,拜见我的爹娘兄嫂之前,你别想碰我的身体。” “奶奶的,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如果你明天跟随我回东莞见爹娘兄嫂,我从此以后便与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我穷得一无所有,如果你那冷血的爹娘贪财的兄嫂不答应怎么办?” “我并不是要得到他们的恩准,只是因为这是女儿出嫁必须如此。如果你答应明天便陪我回东莞,今天晚上我便留下你。” 阿九说这番话时,媚眼如丝,顿时将香山的心网了起来,炙热如火,瞬间便将香山的身体融化了。 阿九以为他要留下了,正要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去收拾床铺。 香山却站起身来说:“阿九,大丈夫先立功再成家,等我干完这桩大事,我马上便跟你回东莞。” 如同一盆凉水浇到了头上,阿九站住脚,失望地冲着候在门口的龅牙忠喊道:“阿忠,送客!” 龅牙忠走进屋子,毕恭毕敬地冲着香山和赵神枪说:“两位爷,请随我来。” 香山听出来阿九有些不快,他犹豫着站起身来,看见阿九的眼眶中似乎有泪水在不停地闪动着。 龅牙忠在一旁催促说:“九姑爷,天不早了,赶快走吧。” 香山迟疑地走到门口,原本想回头安慰几句阿九,没想到脱口而出的却是:“阿九,有了怡良的消息,赶快派人去告诉我。” 阿九背过身去,抬衣袖拭拭眼睛,然后淡然说:“我知道了。” 她说完以后,径直上楼,形单影只,楚楚可怜,人比黄花瘦。 香山看到眼里,疼在心里,差点改变主意,追上前去,抱着这个可怜的姑娘上楼。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已经跟随着龅牙忠走到院子里的赵神枪催促道:“傻蛋,还磨叽啥?赶快走吧。” 香山叹了口气,这才紧走几步,跟着他们出了群芳楼的门。 到了越华书院,敲了半天门,里面的看门人才惺忪着眼打开了院门,赵神枪怒问道:“奶奶的,耳朵聋了?怎么才开门?” 看门的慌忙跪倒磕头说:“赵爷息怒,今天原本不该小人当班,小人这是临时替魏胡子当班?” “他接到消息说家中老母病重,特意告假回去尽尽孝道了,过三五天便回来。” 赵神枪嘱咐他说:“上好闩,再加锁,如果再有人潜进来我非宰了你不可。” 看门人赶紧连声答应,慌慌张张地拉上巨木门栓,然后又加上锁链,人也不敢睡了,瞪圆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 第0082章 搞定怡良 第二天,白天过得格外漫长,香山魂不守舍地坐在椅子上发呆,昨夜阿九那幽怨的眼神一直在脑子里出现。 过了晌午,龅牙忠兴冲冲地来了。 他毕恭毕敬地给香山见了礼,然后说:“钦差大人,怡良派人到群芳楼送信了,吩咐九姑娘今晚准备好酒席,让小桃红好好打扮,他要过去。” 香山惦记着阿九,等他将话说完,赶紧问道:“阿九怎么样了?” “昨夜大人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可是今儿早上我看见她的眼睛都哭红了,我多嘴问了她几句,我本是好心,可是却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骂我多管闲事,还说男人除了负心汉便是自以为是的傻蛋,反正都没好东西。唉,九姑娘以前遇到什么麻烦都临危不乱,今儿却撞邪了。” “龅牙,你回去替我谢谢九姑娘。” “小人知道了。” 说完以后,龅牙忠转身离开了越华书院,回群芳楼了。 龅牙忠离开以后,香山慌忙招呼赵神枪进来说:“老赵,快点去给关提督送信。” 赵神枪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地去水师提督府请关天培,很快,关天培便和赵神枪到了越华书院。 “林大人,怡良那边有动静了?” “不错,今天晚上他要去群芳楼快活,天黑以后,咱们便赶往群芳楼。”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下了,香山、关天培和赵神枪三人出了越华书院的门,直奔群芳楼。 与昨日车水马龙的情景不一样,群芳楼所在的那巷子里不见了昨夜马车和轿子,冷清了很多,而且几十个手持刀剑的清兵还来来回回地巡逻。 赵神枪问:“真是奇了怪了,昨夜这里还热闹非凡,今天怎么没有人了。” 关天培笑笑说:“二位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这位怡巡抚的胃口,他每逢志得意满的时候便跑到这里彻夜欢歌。只要他到了群芳楼,寻常的嫖客便不能再来光顾了,这条街巷都会戒严封锁。” 赵神枪感叹道:“唉,这世道真是不公平!连逛窑子,平头百姓也得给这些官老爷让道。” 说话间,几个官差迎面朝着他们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有人举着灯笼,有人握着刀枪。 隔着三丈远便冲着他们喝道:“不能再往前走了,赶紧滚蛋!” 赵神枪冲着他们骂道:“奶奶的,瞎了你们的狗眼,难道连林钦差和关提督都认不出来么?” 几个官差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们走到跟前,这次看清楚来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林钦差和水师提督关天培。 他们迅速换了副恭顺的笑脸,丢掉手中的刀剑,乖乖地跪在地上,为首的官差一边磕头一边说:“小人有眼无珠,还请两位大人见谅。” 三个人没有搭理他,迅速从他们身边走过,直奔群芳楼。 等他们到了群芳楼门口,这几个吓破了胆的官差才敢站起身来。 三个人畅通无阻地到了群芳楼,香山看见门口守候着几个怡良的亲兵。 为首的亲兵慌忙见礼说:“小人见过林钦差和提督大人。” “我们找巡抚大人!” “两位大人稍等,我这就进去去给巡抚大人送信。” 香山伸手拦住他说:“不必了,我直接见巡抚大人便是了。” “钦差大人,可是巡抚大人有吩咐……” 赵神枪将背后的火枪取下来,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嘴里怒骂道:“滚一边去,再磨叽崩了你。” 这个亲兵吓得赶紧往后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了。 他们进了群芳楼,正等候在中间厅堂中的阿九看见他们以后,悄悄地指了指正上方的屋子,香山知道怡良就在上面这间屋子里。 赵神枪持着洋枪守在楼梯口,香山和关天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他们悄悄地走到门口,听见屋里传出来一阵阵的男欢女爱的声响。 香山抬起脚来,“咣”的一声将房门给踹开了,然后一下子冲了进去。 屋子里灯火通明,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吃剩下的酒菜,此时怡良正赤着身体,一手搂着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姑娘,一手端着烟枪抽得正欢畅,一副销魂的模样。 两个人闯进来,欢笑声戛然而止,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小桃红吓了一跳,慌忙将头埋在怡良的怀里。 怡良吓了一跳,一手丢下烟枪,一只手往外推小桃红。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怡良大人,别推了,我们都看见了,这可算人赃俱获了吧?” 怡良只好犟着脖子说:“姓林的,你他娘的想干什么?老朽找个姑娘乐呵乐呵你又能如何?” 香山笑了笑,走到他跟前,将他握在手里的烟枪夺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嫖姑娘这事我管不了,但是你抽鸦片,我就得好好管管了。” 怡良听到这里慌了,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督抚大员所有的人都知道抽鸦片被抓住以后的后果,寻常百姓枷号三月,流放到千里之外,朝廷官员抽鸦片,那自然是重上加重。 怡良准备来个困兽犹斗,他很不服气地看了香山一眼说:“姓林的,只要你敢将此事告诉皇上,我便告你私自结交洋人。” 香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光爷知道我见洋人无非发发雷霆之怒,实在不行便连降三级。可是如果皇上知道你抽鸦片,不但会摘了你的顶戴扒了你的官服,最后还得将你送到盛京当奴隶。” 怡良听到这里汗珠子吧嗒吧嗒掉下来了。 “怡大人,孰轻孰重,你好好掂量掂量吧。” 怡良听到这里傻眼了,慌忙从烟榻上翻滚下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苦苦哀求道:“求林大人放过老朽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完以后,偌大的广东巡抚如同受了极大的委屈的孩童一样,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香山见他泪涕横流,浑身如同筛糠一样的战抖,知道他不是装的,便安慰他说:“巡抚大人这又是何必呢?你我同朝为官,我怎么会如此无情,你放心便是,只要你我合作,我绝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皇上。” 关天培凑过来说:“巡抚大人,这时候千万不能收缴洋人的鸦片,一旦因此起了边衅,大清便会一败涂地。到时候吃了败仗,我关某人的清誉和前途事小,可是大清将生灵涂炭,倒那时候可是百姓遭殃,皇上蒙羞呀。” 怡良摇晃摇晃脑袋,抹了把眼泪说:“算了,今后我怡良一切听从钦差大人的吩咐就是了。” “你马上给豫坤下令停止收缴英国佬的鸦片,在吩咐陆师郭提督撤退包围商馆的绿营兵。” “林大人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按照你的吩咐去办。” 香山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请怡大人继续快活,我和关提督就不再打扰了!但是你的烟枪我得带着,免得你以后再不认账!” 说完以后,两个人出了屋,带好门,然后脚步轻盈地下了楼…… 第0083章 贪财的清兵 不管香山乐意还是不乐意,到了第三天傍晚,拉金斯等人还是将停泊在伶仃岛上的鸦片尽数运到虎门了。 尽管文爷接到命令不要再接收鸦片,派到愚人岛的兵丁也尽数撤了回来,他几次阻止拉金斯将趸船开往虎门,但是拉金斯却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得将鸦片运走,甚至最后他被文爷惹急了,掏出火枪来嚷嚷道谁敢阻止他运鸦片便崩了谁。 拉金斯指挥着伶仃岛上的所有留守人员,然后一声令下,二十多艘趸船起锚前行,直奔虎门。 目送着一艘艘开往虎门的鸦片趸船,文爷嘲笑道:“洋鬼子真是愚蠢,不收缴他们的鸦片了,他们反倒硬是往门上送,真是他娘的愚蠢透顶。” 他招呼随从们说:“上船,回广州城!” 驻守在炮台上的几个清兵正聚集在营房里掷骰子赌博,输了钱的垂头丧气,赢了钱的哇哇乱叫。他们光顾着赌钱,以至于二十多艘趸船一字排开过了炮台,他们都没有发现。 幸亏中间有个清兵中间尿急,憋得实在受不了,他解开裤子,慌慌张张地跑出营房,站在垛口往海里撒尿。 他看见了炮台下面最后一艘趸船已经过去了。他吓了一跳,朝着躲在屋里的人喊道:“各位快出来,有情况。” 无奈屋里的人都吆五喝六地忙活着赌钱,没有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这个清兵只得费劲巴拉地举起两米多长的鸟枪,续进去炮火,插入火绳,然后翻出火镰,忙活了半天才点燃火绳,朝着天空“砰”的开了一枪。营房里赌钱的清兵听到动静,不敢怠慢,纷纷丢下手里的牌,有的拿着弓箭,有人扛着长矛,松松垮垮地到了炮台上。 经过炮台的趸船听到了动静,纷纷停了岸,几个清兵挥舞着刀枪,扛着鸟铳下了炮台。 拉金斯带着几个水手走到他们跟前。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兵油子走到他跟前问:“洋鬼子,这次船上装的是什么?” “鸦片!” “妈了个巴子的,巡抚大人已经重新下令,鸦片那是违禁品,你们竟敢公然运送,真是活腻了。” “你们误会了,这些鸦片是交给大清衙门的。” “你们将鸦片送到哪里?” “粤海关的文先生让我们送到虎门海滩。” “瞎了你们的狗眼不成?这么便是虎门海滩。” “那正好,你们将这些鸦片留下便是了。” 这些清兵倒是听说了包围商馆的消息,但是他们却没有收到接受鸦片的命令。 正好带兵的千总不在,这些鸦片到底收不收便成了一个重要问题, 守卫炮台的清兵几个人围成一团,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有人问老兵油子说:“刁爷,长官们都不在,这么多鸦片咱们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不等老兵油子说话,一个新入营的,长得像猴子一样的兵娃子说:“诸位叔叔大爷,咱们赶快将此事禀告给千总大人吧。” 众人鄙夷地瞅了他一眼,有人骂道:“奶奶的,滚一边去,这里轮不到你这个兔崽子说话。” 兵猴子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知趣地缩了缩身上,不吭声了,然后瞪圆了眼睛听他们继续商量。 “刁爷,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老兵油子笑了笑说:“如果上头确实有吩咐,自然得收下,不然千总大人回来非得责怪咱们不可。如果没说让咱们收也无妨,这些趸船在这里停上一夜,到时候自然有人运走。” 老兵油子说到这里,瞅了瞅二十多船满满当当的鸦片,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然后低声说:“诸位,只要这些趸船在咱们这里停上一晚,咱们发财的机会就来了。” 众人听到这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兵猴子也赶紧往里面挤了挤,纷纷问道:“刁爷,快说说,到底啥发财的机会。” “诸位稍候,我再问问那个英国佬。” 兵油子冲着拉金斯喊道:“红毛番鬼,粤海关的人确实没说将鸦片交给谁吗?” 拉金斯不耐烦地冲着他们嚷嚷道:“没有,直说停靠在虎门海滩。” 兵油子听完以后,冲着他拉金斯说:“既然如此,你们将趸船停靠在岸边,滚蛋吧。” 拉金斯带着几个水手下了炮台,将二十多船鸦片统统留了下来。 拉金斯等人坐上了几艘小船,然后离开虎门,入了珠江口,直接回广州城了。 等拉金斯等人的船没有了踪影,众人又如同啄米的鸡一样围绕着兵油子将脑袋聚拢到一起。 “刁爷,快说,有什么发财的机会?” 兵油子看着炮台下面那整船的鸦片,擦了擦涌流到嘴边的涎水,然后小声说:“诸位,先别急,有件事咱们商量商量。” 除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兵猴子,其实众人都猜中了兵油子老说什么了,只是没有人愿意点破罢了。 兵油子问道:“诸位,咱们几个月没发军饷了?” 话题抛出,抱怨声马上便响了起来。 “奶奶的,都半年多没见过银子了。” “发了军饷又能干啥?被上面的人克扣掉,剩下的那点银子还不够老子养家糊口的。” “上个月把总他娘过生日,我们都凑份子了,上上个月千总家迁新居凑份子,他家小舅子娶亲我跟着凑,那点银子发了过遍咱们的手马上便没有了踪影。” “要我说不发倒好,好歹还有个缘由推脱。” “你真是可笑,你以为不发他们就没办法了?” “他们还能怎么弄?” “到时候他们会告诉军曹直接将这些银子给扣出来。” “那些王八蛋心太黑,他们光指望着虚报兵丁人数便骗取不少兵饷,如今连咱们这些都扣,真是可恶。” 老兵油子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抱怨。 “刁爷,你他娘的笑什么?说起来也真是邪门,每次给长官送礼,你这个老家伙有老婆有孩子,还包养了一个暗娼当小老婆,你从哪来弄来的银子?” 刁爷嘿嘿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身上的兵服说:“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虽说咱们的饷银不多,但咱身上的这身行头确实能挣银子的。” “刁爷,你快讲给我们听听。” “什么人怕咱们?” “当然是走私贩私的。” “这不就结了吗?咱抓住那些走私贩私,公事公办是最要不得的,有点好处都让上头给拿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们身上揩点油水,然后再放掉,当然把握好火候很重要。” “什么火候?” “敲竹杠不能敲的厉害,总得让人家落点好处。我以前那些伙计都是贪心太重,最好人家来个鱼死网破,最后通到上司那里,都撵回家了,唉,这阵子是最容易发财。” “为什么?” “皇上下令禁止鸦片,那些小鸦片贩子巴不得好好巴结咱们。” “奶奶的,你这个老家伙没白活这么几十年,鬼点子确实多。” 老兵油子指了指炮台下面的趸船说:“兄弟们,咱们发财的机会来了,今天晚上咱们趁着天黑,咱们兄弟每人弄上一箱子烟膏便抵得上一年的军饷了。” “怎么弄?咱们每人偷一箱子回家不成?” “那个不成,这些东西肯定有数目。” “那怎么办?” 老兵油子淡然一笑说:“这事简单的很,咱们来个偷梁换柱,找点砖头之类的东西将里面的烟膏换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万一漏了陷,咱们岂不是麻烦了?” “这些东西在印度装箱打包装箱运到伶仃岛,再从伶仃岛运到虎门,最后轮到长官破箱检查,中间不知道倒了几遍手,鬼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有人随声附和道:“刁爷说的极是,这么多箱子,咱们倒腾点,不过是九牛一毛,实在不用担心。” 众人听到这里连连称是。 有贪心的流着口水说:“不如咱们多弄几箱吧?百年不遇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老兵油子摇了摇头说:“小心行的万年船,不能太贪吃,不然噎死便麻烦了。” “刁爷,这话啥意思?” “诸位,你们以为只有咱们惦记着这些鸦片?上边的把总,千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直到提督大人都瞅着这一大块肥肉呢,咱们吃多了,他们能答应吗?” “刁爷所言极是,那咱们就每人弄一箱算了。” 一直默默地听他们谈论的小兵猴子忍不住问老兵油子说:“刁爷,长官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干这些事他会不会知道?” 不等老兵油子说话,旁边便有人伸出扯住他的耳朵说:“小兔崽子,你可听清楚了,如果你敢走漏了风声,到时候我们就将你大卸八块,然后丢到海里喂王八。” 兵猴子赶快苦苦求饶,等那人将他放开以后,慌忙给众人逐一作揖说:“诸位叔叔大伯,给我八个胆我也不敢。” 老兵油子嘿嘿笑了两声,问兵猴子说:“猴崽子,他们当然知道,但是这也是军中约定俗称的规矩,他们吃肉,总得让咱们喝口汤才行,只要别捅大篓子,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然谁给他们卖命。” 兵猴子听得云山雾绕,不停地摇晃脑袋。 老兵油子问他说:“猴崽子,你为什么当绿营兵?” 兵猴子眨巴眨巴眼睛说:“刁爷,我从小喜欢听评书,做梦都想学当年的岳武穆精忠报国。” 众人听完以后,纷纷笑骂道:“猴崽子,你的脑袋真是被驴踢了。你他奶奶的想报效大清朝廷,当年皇上知道您是那块料呀?” 众人骂罢,然后都纷纷摇头。 兵猴子被众人奚落了一番,脸涨得通红,他小声问老兵油子说:“刁爷,难道我说错了?” “那些所谓的帝王将相英雄传奇不过是说书艺人连吹带蒙虚构出来的假人物,如果当真,你就错了。猴崽子,记住了打起仗来,真若是打起仗来,如何保住性命才是王道。” “难道听到炮声就要逃命?” “你说对了一半,如果眼瞅着打不赢就逃,打得赢自然要冲上前去,暴打一顿,最好砍掉对手的脑袋,最后找上司请功总得有个凭证才行。” 兵猴子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恭敬地说:“刁爷所言极是,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以后这军营里的规矩还得麻烦刁爷多多指点!” “兵猴子,今天晚上你分得的鸦片如何处置?” 兵猴子想了想说:“换了银子,积攒起来,以后盖大宅讨老婆。” 他刚说完,旁边赢了银子的麻脸嘲笑他说:“兔崽子,说不定哪天便会有不测风云,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等咱们从鸦片贩子手里换了银子,大叔我马上带你寻个好地方乐呵乐呵。” 兵猴子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凑到麻脸跟前问:“大叔,快点告诉我哪里有好玩的地方?” “我带你去东莞城,咱先去赌场里玩上两把,然后我在带你去城里的丽春院,找两个娘们儿一起快活快活。兔崽子,只要你乐意,今天晚上咱们干完活,我就带着你去。” “可是我没银子呀。” “我今儿手气好,赢了银子,可以先借给你,等你的鸦片换了银子再还我就是了。” 兵猴子连连点头同意,麻脸最后说:“咱丑话说到前头,这银子可不能白白借给你,到时候你得付给大叔我一成的利息。” 兵猴子转头问老兵油子说:“刁爷,你给我们做个证,到时候省得麻脸蒙骗我。” 老兵油子嘿嘿笑了两声,点头同意。 入夜以后,炮台上的清军纷纷行动起来。他们趁着夜色,如同灵活的狸猫一样下了炮台,三三两两的潜到停靠在岸边的趸船上,解开上面粗壮的缆绳,再掀开盖在上面的毡布,毡布下面便是一个个叠放整齐的芒果木制作成的木头箱子,他们用短刀剔掉封着箱子口的沥青,然后再撬开铆钉,将里面一个个包裹着的圆球取了出来。 懂行的清兵将圆球拿在手中掂了掂,又伸鼻子闻了闻,兴奋地说:“兄弟们,这是上等的孟加拉乌土,这下咱们可发财了!” 同伙们听到这里,一个个顿时兴奋起来,很快几箱子的鸦片便被砖头瓦块掉了包。 他们将鸦片送回到炮台的塔楼或仓库里,然后又重新回到船上,重新将镶好铆钉,又将沥青重新烧化封了箱子口,一切做的天衣无缝以后,再次盖上毡布,系好缆绳。 一切如常,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0084章 两个杀手 香山搞定了怡良,以为从此便天下大吉了,但是他很快便得到了关天培送来的消息:英国佬将二十多艘鸦片趸船停靠到虎门海滩! 要有更让他头疼的消息,包围商馆的绿营兵都已经撤退了,但是那些洋人还像冬眠的蛇一样安静地躲在商馆里不肯出来,任由海关的官差手里敲着铜锣,在他们住的那几条街巷一边敲锣一边嚷嚷:“各国的先生们,官兵已经撤离,大家赶快重新出来贸易啦……” 豫坤只得再次吩咐十三行的掌柜挨家挨户地去敲各国商馆的大门,但是这些掌柜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能听见里面有人谈笑风生,就是没人出来搭理他们一句。 后来同孚行的潘掌柜好不容易敲开了一家荷兰商馆的店铺,里面的荷兰商人拉开一条门缝,悄悄将他拉到屋里。 “洋先生,为什么你们不出来?” “潘先生,你们的官府欺人太甚,我们西方人最崇信的便是自由,可是你们的官府却将我们象畜生一样围困了这么久,这实在是可恶至极。” “林钦差已经下令撤销了这个荒唐的决定。” “潘先生,我们倒是想马上恢复贸易,但是英国人却不同意。” “英国佬到底想干啥?今天清早听说他们将二十多趸船的鸦片都丢在了虎门海滩,关提督催促着他们将船开走,他们却死活不同意,如今我们求着你们重新通商,他们还是不同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英国人早就对你们不满了,衙门逼着他们交鸦片,又将我们围在这里,他们已经派人往国内送信,求他们的女王派兵来狠狠地教训你们一顿。” “英国佬真是他娘的可恶!他们有钱不赚也就罢了,你们何必和他们搅在一起?” “我们签署协议要共进退,我们必须恪守契约精神。” “和气生财,如果真打起仗来,对你们荷兰人有什么好处?” “潘掌柜,我们也不想如此,只要让官府命令十三行总行商伍秉鉴出门协商,事情或许很快便有转机,听说英国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听了伍秉鉴的主意。” 潘掌柜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说:“他娘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果然是这个老狐狸捣鬼,我这就去给林钦差送信。” 潘掌柜慌慌张张地去了越华书院,先将见洋人说的经过调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潘掌柜低声对他说:“林大人,洋鬼子如此理直气壮是有奸人在里面作梗。” “谁作梗?” “还能有谁,自然是姓伍的那只老狐狸!听说他和英国佬颠地鬼鬼祟祟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英国佬唆使着各国一样铁了心地跟大清衙门干下去。” “伍秉鉴现在在没在十三行公所?” “他这几天一直躲在珠江对岸的家里,好几天没露面了。” “我亲自去找他。” “林大人,直接派官差将他抓来就是了,这种吃里扒外的汉奸绝对不能轻饶了他。” “唉,国难当头,咱们中国人真还得想那些洋鬼子学学才是,这不是同室操戈的时候,一致对外才是王道。” 潘掌柜听到这里,臊眉耷眼地离开了。 荷兰人说的不错,这一切确实是十三行总行商伍秉鉴暗中唆使的结果。 衙门无耻,洋人贪心,被惹恼的伍秉鉴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场鹤蚌相争的好戏,可是正当这场大戏紧锣密鼓地开始的时候,让他烦心的事情便接憧而来,起初是暗杀赵神枪失败,接着便是最让他头痛的香山回来了。 伍秉鉴将香山推到海里以后,他唯一担心能坏他好事的便是赵神枪了。钦差大臣在此地举目无亲,而且还得罪了巡抚怡良和海关监督豫坤,所以除了这个管家老赵,没有人多少人会在意钦差大臣到底去了哪里。 伍秉鉴派老白将伍大少爷接回家以后,便慌慌张张地将刀疤钱找来,吩咐他赶快请杀手将这个碍手碍脚的赵神枪杀了。 刀疤钱说得信誓旦旦,但是万万没想到潜伏到越华书院除掉赵神枪却失手了。 伍秉鉴委托刀疤钱去办这事,刀疤钱确实很能干,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便带着两名请来的枪手去见伍秉鉴。 这两个枪手都是混血杂种,一个长得俊,一个长得丑。长得英俊的这个叫迪伦,这个洋鬼子长得身体修长,脸光洁得如同新上了釉的白瓷一样,满头褐色的长发用紫色的丝带勒住,尤其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得跟冬天的湖水差不多,这个洋鬼子简直比潘安还帅,背着洋枪的英武造型比得上吕布。 奇丑无比的那个叫麦霍,他长得如同一个巨型的土豆,又胖又矮,一张胖脸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雀斑,挺大的酒糟鼻子,豆粒大小的眼睛,招风耳狮子口,头发稀疏的如同正处于干旱季节的草原一样,稀拉拉的几根毛软塌塌地贴在斗大的秃脑袋上。 这两个杀手面无表情,嘴角眼梢都透着冷酷。 刀疤钱对伍秉鉴说:“掌柜的,这两位都是大头羊手下最厉害的枪手,都是百发百中的高手,有他们两位帮忙,再厉害的角色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伍秉鉴点了点头。 “掌柜的,按照他们的规矩得先给银子。” “先给银子可不行,如果你们失手了,我岂不是赔了?” 两个人酷得很,听到伍秉鉴跟他们讲条件,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刀疤钱慌忙叫住他们说:“两位留步,有话好好说,虽说我已经退出了江湖,倒是海盗的规矩我还是懂得的,从前都是先干活,然后提着脑袋去领酬劳的,难道现在的规矩变了不成?” 长得很帅的迪伦冷冷对对刀疤钱说:“老前辈,你这是说的哪年的旧黄历了,如今江湖的规矩变了,我们杀人从来都是先拿银子的,这是我们张大当家的立下的规矩。” “万一失手怎么办?” 丑八怪麦霍“嗤”了一声说:“老前辈,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大头羊的手下失过手?失了手,我们自然会把银子如数退还。” 刀疤钱回头看了看伍秉鉴。 伍秉鉴问他们说:“需要多少银子?” “一万两银子。” 伍秉鉴“一万两就一万两!老钱,你先领着他们去领银子,然后马上带着他们去越华书院找魏胡子,让他告诉你们要杀的赵神枪是哪一个。” “掌柜的,你放心,我马上便去。” 他们刚要离开,伍秉鉴叮嘱刀疤钱说:“老钱,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掌柜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所谓感言 知道没有几个人看,所以上架感言有点画蛇添足,很像神经病的呓语。 今天上架,昨天翻开前面的章节,看得肝肠寸断,堆出来的文字跟狗屎一样,好像压根不是自己最初要表达的东西。原本今天想要耐心修改,动手时才发现前面的章节已经锁定,无法改动了。恨自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已经写崩了两本,想割都没有割的勇气,接下来唯有反复构思,好好用心写下去,发誓一直写到大清朝完蛋。 感谢大度的徐徐编辑让这本前途未知的破烂起死回生,感谢可爱的虎牙编辑的善意提醒和帮助。 感谢书友,大竹罗传兵,书友的慷慨,感谢蓝恩赐的推荐票。感谢没有毛衣的羊的留言,更感谢美人如虞的推荐票打赏和留言,看见您在书评区的留言后便马上回复,但是我这个菜鸟不知道那里出了故障,直到现在无法回复成功,见谅! 最后感谢在书评区狂喷胡吣的巨婴们,诸君的存在证明文明始终是种很奢侈的东西!看着那些脏话和自以为是的屁话,无话可说,删都懒得删,心里唯有默默地问候你们淳朴的妈咪两声! 第0085章 偷鸡不成 刀疤钱依照伍秉鉴的嘱咐,先带着两个杀手悄悄到了越华书院,他们见了魏胡子说明来意。 魏胡子知道他们是伍秉鉴派来的人以后不敢怠慢,让他们躲在门房里趁着赵神枪出书院的时候认清了赵神枪的模样。 两个杀手原本想尾随着赵神枪出书院,迅速将他杀了,然后马上撤出广州城。 但是伍秉鉴再三吩咐这事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刀疤钱担心如果赵神枪喋血街头的话那麻烦便大了,最后他和两个杀手商量稳妥:今天晚上在越华书院后院动手干掉赵神枪。 魏胡子领着他们到了后院,两个杀手仔细查看了后院的地形,一切准备利索以后,刀疤钱领着他们在越华书院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 两个杀手压根没把赵神枪放在眼里,他们看着离天黑还早,客栈里枯坐着很无聊,便怀揣着从伍秉鉴那里弄来的银票先跑到烟花柳巷,找了几个风骚的娘们儿快活了一番,折腾到天黑,感动腹内空空,便寻了个酒楼,胡吃海塞了一番,最后才喝得醉醺醺地到客栈取了洋枪到了越华书院外面。 刀疤钱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等候在越华书院外面,好不容易才看见两个人浑身酒气地走了过来。 刀疤钱看到他们,鼻子都气歪了。 迪伦的舌头根子都喝硬了,拍拍刀疤钱的肩膀说:“老……老前辈,手……手到擒来,您……您老就等着我们哥俩的好消息吧。”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鸡不鸣,狗不叫,刀疤钱不耐烦地朝着他们摆了摆手说:“时间到了,快去干活吧。” 这两个杀手进了越华书院,轻车熟路摸到了后院。 两个人进了院子,躲在窗台下听了听,听见睡在里面的赵神枪发出均匀的呼噜声,他们以为赵神枪睡着了,愈发放松了警惕。 长得很帅的迪伦从身上掏出一个竹管,竹管里是迷香,他伸出舌头舔破窗户纸,然后往里面吹迷香。矮土豆摸出短刀潜伏到门口准备破门而入。 这两个家伙做梦也没想到里面的赵神枪已经做好了埋伏。 赵神枪先是隔着窗户朝着吹迷香的迪伦开了一枪,幸亏赵神枪因为紧张手指头哆嗦了一下,子弹打偏了。迪伦好歹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他那颗蓝宝石一样的右眼眼珠却报废了。 瞎了一只眼让这个爱自己的容貌胜过爱一切的混血杂种生不如死,他也因此与赵神枪结下了仇,后来他一直想找赵神枪报这一枪之仇,只到后来在南京城外,他再次枪杀赵神枪不成,反被赵神枪结果了性命,那一次他不走运,脑袋被赵神枪击中,象西瓜一样被打开了花。 正忙活着拨门的矮土豆麦霍听见枪声,吓了一跳,紧接着听见迪伦一声接一声的呻吟声。 他知道里面的赵神枪已经有所准备,不敢恋战,慌忙搀扶起倒在地上的迪伦往院子外面撤退。 麦霍担心赵神枪追出来,所以一边扯着受了伤的迪伦往外撤,一边不时地偷眼往后看,当他看见赵神枪从里面冲出来,迅速地给了他一枪。 子弹险些击中赵神枪,他没敢再追,慌忙退回到了屋里。 麦霍不敢怠慢,搀扶着迪伦逃到了门口,吓了刀疤钱和魏胡子一跳。 刀疤钱慌忙陪着麦霍将迪伦送回了客栈。 麦霍忙活着给迪伦的伤口止住血,这时候刀疤钱问他说:“得手了没?” 麦霍恨恨地说:“姓赵的混蛋提前有准备,我们失手了。” 刀疤钱听到这里,再想起他们俩刚才吊儿郎当的倒霉模样,肺都快气炸了,心里盘算着天亮以后应该如何给伍秉鉴交差。 愤怒归愤怒,但是江湖上的道义不能不顾。好不容易撑到天蒙蒙亮,刀疤钱便出了客栈四处找郎中,但是寻遍了半个广州城,没有一个郎中能治疗火枪伤,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返回到客栈。 “广州的郎中都看不了枪伤,两位还是赶快回澳门医治吧。” “那可不行,难道我兄弟的伤就这么算了?” “你还想怎么样?” “让你们掌柜的掏钱给我兄弟养伤。” 刀疤钱听到这里,顿时翻了脸,他指着麦霍骂道:“你们这两个窝囊废,我已经依照你们的规矩先给了银子,你们失了手,理应归还银子才行,如今不仅不给银子,竟然还红口白牙地讨要受伤的银子,真是不要脸。” “老前辈,酬劳是酬劳,你们雇佣了我们兄弟,我的兄弟受了伤你们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盗亦有道,想不到今天的海盗为了银子竟然连道义都不要了。” “老前辈,你们的伍掌柜再好再给我们养伤的银子,不然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刀疤钱冷笑了一声,从腰里拔出来一把刀,抵住麦霍的咽喉说:“你他娘的趁早滚蛋,你们没办成事已经让我丢人现眼,再敢跟我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麦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老前辈,如果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们老大张钊绝对不会放过你,不光你活不了,姓伍的也将是我们老大的敌人。” 刀疤钱知道这些小兔崽子心狠手黑,说得出办得到。 他羞愧难当地去找伍秉鉴,伍秉鉴看了看他那副模样便知道事情办砸了。伍秉鉴很恼怒,如果赵神枪不除掉,他便片刻不得安宁,没想到专门请来的海盗竟然如此的怂包。 他只好皱着眉头说:“老钱,没杀掉他就算了,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其中一个杀手负了伤,,他们想求掌柜的再多给点银子医治” 伍秉鉴听到这里,“啪”的一声将杯子摔到地上,破口大骂道:“真他娘地拿我当冤大头了?那些给了他们的银子不还我倒也罢了,竟然还有脸再要!奶奶的,我一个子也不给他们。” “掌柜的,都怪我一时糊涂才找了他们,我也担心以后他们会存心报复您老才回来禀报。” 伍秉鉴冷笑了两声说:“衙门欺负我,洋人欺负我,想不到几个不知死活的海盗也拿我当冤大头了!马上派几个伙计押着他们送衙门。” “冤家宜解不宜结,掌柜的何必惹那个杀人如麻的海盗。” “老钱,将你从前的兄弟重新召集起来,我给你们出钱买枪买炮,如果这个叫张钊的王八蛋胆敢坏我的事,你便将他们给灭了。” 刀疤钱见伍秉鉴动了怒,只好回去给迪伦和麦霍回了话。 麦霍听完以后冷笑了一声,撂下了一句话说:“老前辈,你回去给姓伍的带个话,咱们这梁子便算结下了。” 麦霍说完以后,便带着迪伦离开广州城回澳门了。 刀疤钱悻悻地去见伍秉鉴,伍秉鉴嘱咐他说:“你带着人守候在越华书院门口,趁机杀掉姓赵的。” 刀疤钱因为这事心里窝了一肚子火,觉着这事没办好,愧对了救命恩公伍秉鉴。 “掌柜的,干脆我直接带人去杀了他算了。” 伍秉鉴摇了摇头说:“老钱,千万别再整出幺蛾子来了!你先带几个人堵在越华书院门口将他困在里面,别让他到处乱跑,不然咱们杀钦差的事迟早会暴露。” “掌柜的,我记住了。” 第0086章 老白的建议 刺杀赵神枪落了个一地鸡毛,还没有容伍秉鉴喘口气,魏胡子又送来了一个足以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坏消息:钦差大臣回来了! 伍秉鉴听到这里,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吓得差点没有栽倒在地上。 “你看清楚了?确确实实是钦差大臣?” “看清楚了,快把我吓死了,您老说他落水而亡,我还以为撞见鬼了,所以赶紧过来给您老送信。” “老魏,你赶快回越华书院,给我盯紧着点。” 魏胡子慌忙摆了摆手说:“伍掌柜,家里托人送信来我老母病重,吩咐我赶快回家照应。告辞了,告辞了。” 魏胡子说完以后,屁滚尿流地跑掉了。 伍秉鉴绝望了!他觉着自己很快便会大祸临头,钦差大臣会派人来抓他,各种各样的酷刑都用遍,然后象拖死狗一样拖进死囚牢,最后秋后问斩,人头落地,不仅杀了他,而且还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女的为妓,男的当奴,他们家积累了几十年的的家产都充了公…… 伍秉鉴越想越怕,关上公所厅堂的门,搬了把椅子放到了房梁下面,然后哆哆嗦嗦地爬到椅子上,解下来裤腰带挂在房梁上,打了个活结,然后将脑袋套进去。 他眼睛一闭,只要脚底下稍微用点力气,便可以轻轻松松将自己这条小命交代了。 他伸脚踢凳子,踢了两下没有踢开,伍秉鉴的脖子在绳套里套得时间长了,他觉着憋得慌,将脖子从绳套中伸了出来。 伍秉鉴慢慢地缓过神来,心中暗想:“我伍秉鉴从来没有赌输过,我这次不妨接着赌下去。” 想到这里,他解下裤腰带,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伍秉鉴离开了十三行公所,慌慌张张地回到家里。 他吩咐管家老白说:“去,赶快将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都给我叫来。” 老伍家家大业大,自然希望人丁兴旺,伍秉鉴前前后后生了五六个儿子,儿子虽多,但是没有一个成器的,矬子里拔将军,被怡良关进大牢的伍大少爷勉强能读通顺四书五经之外还能做得几首歪诗,这已经是最优秀的了,剩余的一个比一个完蛋,都是广州城出了名的浪荡公子。 管家老白不敢怠慢,寻遍广州城的饭馆、赌场、妓院,中午开始寻找,到了掌灯的时候,除了卧床养伤的伍大少爷,几个儿子总算松松垮垮地到齐了。 伍秉鉴看见他这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便脑浆子疼,他压了压火说:“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几个混账还在外面游手好闲,真是气死我了。” 伍二少爷听了以后很不服气地说:“爹,咱家出这些事都怪你。” 伍秉鉴听到这里,强压着怒火问道:“为什么都怪我?” “你规规矩矩地做生意得了,非得当十三行的这个破总行商,常言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所以咱家有事也是你惹得。” 伍二少爷说完,伍三少爷接过来话茬:“爹,你白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你没事总招惹衙门干啥?这次怡良为啥只抓我大哥,其他行的掌柜都安然无事,所以说您老得多多孝敬衙门才对。” 伍四少爷口齿最为伶俐,听到两个兄长教训他爹,他也坐不住了。 “爹,昨天我去赌馆,正好碰见咱家的仆人阿黄,那个畜生竟然吆五喝六地拿几十两银子押注。我觉着怪稀罕,扒了这个王八蛋的皮他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我问他是不是偷的,他死活不承认,只到我揍了他个半死,他最后交代说是你让刀疤钱赏给他的。” 几个少爷纷纷数落起伍秉鉴来。 伍四少爷向他们摆了摆手,然后小声问伍秉鉴说:“爹,我问他你为什么赏个他银子,他最后哭着说是因为从澳门回来的时候,他们帮着你将钦差大臣推到海里去了,所以您才赏个他很多银子。” 伍三少爷听到这里顿时急了。 “爹,你连钦差大臣都敢杀?你胆子还真是够大,等着瞧好吧,咱们家算是沾上霉运了。” 伍秉鉴听到这里,指着伍四少爷的鼻子骂道:“混账,阿黄那个混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连他的话也信?” 伍四少爷很不服气地说:“阿黄脑子虽然笨,但是他从来不说假话,他说就是你从后面将钦差大人给掀到海里去的。唉,你这真是作孽,咱们的家业几辈子都吃不完,你却放着好日子不过,如今倒好,我回家路上听说人家钦差回来了,我看咱们家都得跟着你倒霉……” 伍秉鉴不等伍四少爷说完,伸出手里往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然后大骂道:“我伍秉鉴聪明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伍四少爷吓的一哆嗦,他长这么大,他爹都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但是害怕归害怕,他仍旧很不服气地嘟囔道:“你凭什么打我?自己做了傻事,难道还不让说了不成?” 伍秉鉴往左右看了看,看见墙上挂着的一把镇宅宝剑,不由分说便冲了过去,摘下宝剑,拔剑出鞘,嘴里恶狠狠地骂道:“王八蛋,我做的所有事情还不是为了你们这几个王八蛋,可是你们一个个如同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的家业早晚得败在你们几个手中,我先宰了你们再说。” 几个少爷见他发了怒,纷纷作鸟兽散,只剩下管家老白待在屋里陪着他。过了一会,等伍秉鉴稍微安稳些了,老白劝说道:“掌柜的,几个少爷年幼无知,你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老白,钦差大臣落水是他喝多了失足所致,跟我伍某没有半点关系,况且我也出手搭救他了,只是因为浪疾风高没有将他成功救上来而已。如今他回来了,我确实担心他将此事归罪到我身上。” 这番话像是说给老白听,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老白说:“掌柜的,我看不妨这样,一旦有风吹草动,咱们就驾船去美国避祸。听说洋少爷福布斯如今在美国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被尊为铁路大王,咱们干脆投奔他去得了。咱们到了美国,继续做生意,那里天高皇帝远,咱们何必在这里整天担惊受怕的?” 第0087章 破釜沉舟 听到老白建议自己去美国,伍秉鉴摇了摇头。 “我已经年过花甲,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便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哪里还经得起这番折腾,何况我远赴美国,那就成了汉奸了,到时候留下来的家人都得蹲大狱,我实在是于心不忍,所以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去美国的。” “掌柜的,那就暂时先回福建老家避避吧。” “唉,我的多半产业都在广州,而且树大招风,一旦我突然离开反倒更让人觉着我做了亏心事似得,所以我不能走。” “掌柜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 “我伍秉鉴活着都是为了那几个不争气的畜生,还有这府上的老老少少,所以你不用管我。你连夜派人将大少爷送到澳门去,让他带上能带的所有银票,一旦广州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便可以带上银票马上坐船去美国。” “好,我知道了,那派谁护送大少爷去澳门。” “还是派刀疤钱去吧,他倒是个忠义的人。” “好,我这就派人去叫他过来。” “老白,刀疤钱护送着大少爷走后,你马上带着人收拾府上的金银细软和现银,天亮后马上带着那几个不争气的王八羔子离开广州,先回福建武夷山避一避。” “掌柜的,几个少爷万一不愿意回武夷山呢?” 伍秉鉴叹了口气说:“他们知道我有了难,我这会求他们留下他们不会留下。唉,这几个难堪大用的兔崽子实在是指望不得,不过也正好让这几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们种茶采茶,尝尝挣钱的难处。” “掌柜的,你一块跟着我们回福建算了。” 伍秉鉴咬了咬牙说:“他们欺我太甚,我忍不下这口气,我想拼上这把老骨头陪他们玩到底。” “既然如此,我先带着家眷回福建,将他们安顿好之后马上回来。” 老白刚要转身离开,伍秉鉴叫住他说:“老白,我还有个重要的事情委托你去办。” “掌柜的尽管吩咐便是了。” 伍秉鉴咬了咬牙说:“今天晚上你收拾完东西,然后带上几个人将那个多嘴多舌的阿黄丢到珠江里去。” 老白转身离开了,他先将刀疤钱叫来,吩咐他连夜护送着伍大少爷去澳门躲躲。 伍家豪宅里的所有的仆人丫头都忙碌起来,老白指挥着他们连夜收拾了满满当当几十辆马车的财物,准备天一亮便回福建老家。 收拾完东西,老白叫上几个心腹将阿黄骗到一间黑屋子里,趁其不备,一顿乱棍打死以后将尸体装进麻袋,然后再在麻袋上绑上石块,趁着夜色运到珠江边,然后乘着小船到了江心,“扑通”一声丢到江底去了。 天亮以后,管家老白指挥着仆人们赶着马车走了,伍秉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伍秉鉴在房梁上悬好了绳子,一旦大批官差登门来捉拿他,他便准备悬梁自尽。 伍秉鉴如坐针毡一般在家呆了几天,可是始终没有官差上门来捉拿他。 行里的伙计先是送信说围堵商馆区的绿营兵已经尽数撤退,正当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潜在巡抚衙门的眼线送来了消息说怡良已经传令停止接收伶仃洋的鸦片。 伍秉鉴觉着此事诡异,连忙派人接着去打探原因,很快有消息回来说钦差大臣和水师关提督去了趟群芳楼,将正在里面搂着姑娘抽鸦片的怡良堵了个正着,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反正第二天怡良大人便垂头丧气地下令停止接受鸦片了。 伍秉鉴先是放下心来,钦差大臣没有带人来抓他说明没有将落水的原因归罪到他身上,心里稍感轻松之余对香山更是多了几分怨恨。 “奶奶的,又是这个林钦差破坏我的好事!” 这天晚上,正当他琢磨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家人悄悄进来送信说:“掌柜的,门口有人求见。” “谁?” 仆人摇了摇头说:“他穿着黑袍戴着黑帽,包裹得严严实实,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只说要见您老人家。” 伍秉鉴纳了闷,心中暗想:“到底是谁?难道是地狱的黑无常来了不成。”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去见见这个神秘的访客。他吩咐两个仆人在前面打着灯笼带路,他们一起出了厅堂,又有几名家丁过来,他们拿着刀矛棍棒簇拥着伍秉鉴出了大门。 仆人打开大门,门外果然站着一个被包得象木乃伊一样的黑衣人。 伍秉鉴从仆人手中接过来灯笼,慢慢地走到他跟前,高举着灯笼看了看,等伍秉鉴走到他跟前,黑衣人将罩着自己嘴边的黑布往下扯了扯,然后低声说:“伍先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洋鬼子颠地。 伍秉鉴见到他之后,兴奋地差点将灯笼丢在地上,他将食指竖起到双唇之间,示意他别吭声,然后带着颠地进了府门。 进了府门以后,他回身对几个手持刀剑的仆人说:“将门口看紧了,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几个仆人连声称是,伍秉鉴陪着颠地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进了屋以后,颠地才摘了脑袋上的黑帽子,扯下围着嘴巴的黑布,然后说道:“伍掌柜,你们大清国那些官员到底耍的什么花枪?先前逼着我们交鸦片,咱们答应将鸦片给他们,他们却突然送信说不要了,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奶奶的,都是那个该死的林钦差搞的鬼!” “既然如此,咱们该如何处置?等候在伶仃岛的拉金斯还等着我的消息呢。” “咱们好不容易才将烫手的山芋丢了出去,说什么也不能将滞销的鸦片砸到自己手里,让拉金斯将鸦片运到虎门就是了。” “好,我连夜派人去让拉金斯赶快运鸦片。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快说。” “绿营兵撤退了以后,你们十三行的掌柜都跑到我们那里说要重启贸易,那我们到底恢复不恢复?” “颠地先生,一旦恢复了贸易,他们再停止了收缴鸦片,那么咱们的计划便彻底完蛋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西方人不是信封自由至上吗?大清朝的官兵将你们围困了这么多天,没个说法怎么能行?继续躲在商馆里别出来,然后继续央求你们国内要求出兵给你们主持正义。” 颠地诡异地笑笑,然后点点头说:“看来我们英国人确实应该珍惜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果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颠地点头答应,然后重新戴上黑帽子,脸上罩好黑布,由伍秉鉴送出了府门,坐上候在江边的小船,连夜回珠江对岸的商馆区了。 第0088章 装病 千呼万唤,让伍秉鉴寝食难安的香山最终还是登门拜访了。 守候在门口的仆人进来告诉伍秉鉴说:“掌柜的,钦差大臣到了。” “他带来多少人马?” 仆人摇了摇头说:“他就带了一个汉子,那个汉子凶巴巴的,身后背着一支洋枪。” 伍秉鉴知道跟随着香山来的是赵神枪。 “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掌柜的,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告诉他们了,说您老人家染了重病,正卧床养病呢。” 伍秉鉴点了点头,嘱咐仆人说:“你去告诉钦差大臣,就说我病得实在厉害,不能出门恭迎他,你直接请他进来就是了。” 仆人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伍秉鉴慌忙弄了点朱砂还有不知名的药粉塞进嘴里,很快他的眼睛朝外凸出,满头大汗,脸更是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伍秉鉴脱掉外衣,躺到床上,然后给自己盖好被子。 仆人回到府门口,冲着等候在门外的香山说:“钦差大人,我们主人刚吃完药,正在昏睡,他身体弱得很,实在无法亲自恭迎您老的大驾。” “哦,伍掌柜到底患了什么病?” “唉,我们主人上次从澳门回来以后便整天唉声叹气以泪洗面,再加上大少爷被巡抚衙门抓起,与洋人的生意又不让做了,所以掌柜的急火攻心,便一病不起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劳伍掌柜大驾了,我直接见去见他可好?” 仆人领着香山和赵神枪进了院子,一边参观伍秉鉴的豪宅,一边慢慢地往卧房走。 到了正房门口,仆人挑开门帘子,引领着香山和赵神枪进了屋。一进门,香山看见伍秉鉴正如同病秧子一样蜷缩在床上。 这一会的工夫,健健康康的伍秉鉴已经变成病入膏肓的病人了。 伍秉鉴看见香山进了屋,顿时泪流满面,他一边扯着嗓子哭嚎,一边挣扎着坐直了身体。 “林大人呀,小人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呜呜……” 伍秉鉴的表演能力极强,不仅泪涕滂沱,而且嘴角眉梢都带着十足的戏份。此时此景,站在他眼前的香山和赵神枪都被感染的鼻子发酸痒,眼泪也差点流出来。 “大人呀,那天小人真是该死,您老人家落了水,我恨不得马上跳下去就您老上来,哪怕用我这条贱命换回您来,无奈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仆从死命地抱住我,不让我去救你,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您老被浪头卷走,我真是罪该万死呀,呜呜……” 伍秉鉴说得极其动容,香山感动坏了,也跟着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流起了眼泪,站在一旁的赵神枪更是恨不得马上斩鸡头烧黄纸,和如此有情有义的伍掌柜马上义结金兰,拜把子称兄弟。 “林大人,自从您老落水以后,我每天都寝食难安,小人带着全家老少聚集在佛堂里为您老祈福祷告,我天天做梦梦见你回来,你老果然洪福齐天,谢天谢地,您老终于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大人快给我说说,你到底是如何死了逃生的。” “唉,我掉入海中以后,原本以为葬身鱼腹了,也是我命不该绝,远处飘来一块巨木,我抱着那块木头支撑了一天一夜,幸亏后来有艘美国商船从附近经过,是他们的基恩船长命人救了我一命。” “林大人洪福齐天,这次能死里逃生,真是可喜可贺。” “伍掌柜,听说你家大公子入了大狱受了酷刑,不知道身体是否痊愈?” “唉,怡良那厮胡作非为,害我也就罢了,没想到连我的儿子都不放过。他给犬子用了夹棍,好端端的踝骨已经给夹碎了,广州不能医治,听说湘西有奇人能治疗骨伤,我便送他去湖南医治了。” “伍掌柜,为什么你院子里如此冷清?” “唉,广州没法待了!我得罪了怡良大人,如今贸易又不让做了,我再留在广州还有何益?所以叶落归根,已经开始准备搬家回故乡了。” 赵神枪插话说:“伍掌柜,风波很快便过去了,您安安稳稳地留下来继续做生意就是了。” 仆人敬上香茶,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香山直奔正题。 “伍掌柜,你做事可不够地道呀。” 伍秉鉴不知道香山此话何意,虽然他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打鼓,但是他在商场浸淫多年,官场上的规矩也轻车熟路,所以早已经喜怒不形于色。 他淡然问道:“大人此话何意?” “听说伶仃洋趸船上的鸦片有不少是你的。” 伍秉鉴伙同洋人倒腾鸦片的事情在洋人中早已经不是秘密,既然香山已经到过伶仃岛,他听说这个并不是意外,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其中的细节却只有他和颠地两个人知道,所以他可以轻松地应付过去香山的质问。 伍秉鉴微微笑了笑说:“不错,有些鸦片是我的。林大人,在商言商,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况且正如你钦差大臣所言,鸦片既然是救人之物,我为什么不能卖?” “这么说,你伍掌柜一直都在走私鸦片了?” “那倒不是,我做鸦片买卖是这两年的事,因为颠地的怡和行欠了我不少银子,他们无力归还,便将他的鸦片抵给了我。” 伍秉鉴说话向来七分虚三分实,再加上他这么一番义正词严的口气,连香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我听说最初怡良逼英国人交鸦片时,他们誓死不肯交,但是他们听了你的话以后才爽快地答应的。” “那些不过是胡乱猜测,你有何证据?” “伍掌柜,洋人的鸦片可缴不得!你那天在澳门也听义律说了,一旦收缴了鸦片,他们很有可能会借机发动战争,一场灾难便降临到大清头上了。” 伍秉鉴淡然说:“和气生财,我们十三行才不愿打仗。”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去劝你的合伙人颠地,让他们将停靠在虎门的鸦片运走。” “大人,如今我连床都下不去,实在无能为力。” 赵神枪说:“哪有何难?我找乘轿子抬着你去。” “林大人,既然英国佬如此无礼,还不如趁机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 “他们这是想故意激怒我,趁机挑起事端,能和则和,况且这次怡良做事确实有些唐突。退一步说,敌强我弱,大清国何必惹祸上身。” “林大人,我身为大清子民,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国为朝廷效力,可是现在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香山站起身来,冲着他拱拱手说:“既然如此,伍掌柜安心养病便是!我亲自去会会颠地这个英国佬。” 第0089章 香山怒了 香山和赵神枪离开了伍秉鉴的豪宅,回到珠江北岸,径直到了广州城外的商馆区。 整个商馆区仍旧是沉浸一片,十三行所在的街巷还能看见几个百无聊赖的伙计,洋鬼子所在的街巷则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两个人信步走向洋人的街巷,正好看见戴维白迎面从里面出来。 原来戴维白在老家听说包围商馆区的绿营兵撤了,而且衙门下令又可以通商了,戴维白便连夜回来重新侍奉英国佬。英国佬倒是不计前嫌,让他留了下来,继续做些洗衣做饭跑跑腿之类的琐碎日常杂务。 戴维白看见香山和赵神枪以后,他迅速转回身想往回走,慌乱中扣在脑袋上的英式绅士帽子掉在地上。 他刚要也弯腰去捡帽子,这时候听见赵神枪大喊一声:“假洋鬼子,站住!再动一动老子就开枪了!” 戴维白没有搭理赵神枪,抓起地上的帽子继续跑,“砰”的一声枪响,抓在手中的洋帽子被打穿了一个洞。戴维白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乖乖地将双手高举过头顶。 赵神枪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枪口紧紧地抵住了戴维白的脑袋。 戴维白转回头来,嬉皮笑脸地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赵神枪看着戴维白这副洋不洋土不土的造型很不顺眼,他倒转过洋枪,高高扬起,枪托重重地砸在了戴维白的脑袋上。 戴维白知道遇见瘟神了,赶紧磕头求饶说:“小人该死,大人饶命。” “你叫什么名字?” “戴维……,不,不,小人名叫白有福。” 香山走到他跟前,戴维白赶紧磕头说:“小人见过钦差大人。” 赵神枪怒骂道:“假洋鬼子,赶快带着我们去见英国佬颠地。” 戴维白连声称是,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转身往回走,引领着两个人往英国馆走去。 到了英国馆门口,赵神枪吩咐他说:“赶快进去送信!如果洋鬼子不出来老子就杀进去了。” 香山怕赵神枪捅篓子,赶紧说:“先礼后兵!能谈则谈,谈不拢再动粗也不迟晚。” 香山转头吩咐戴维白说:“假洋鬼子,进去告诉颠地,就说大清国钦差大臣林则徐亲自登门拜见。” 戴维白连声应承着进了屋,对正在里面喝茶的颠地说:“密斯特,大清国钦差大臣等候在外面要拜见您。” 颠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伸直了脖子问:“钦差大臣?就是那位姓林的大人吗?” 戴维白点了点头。 “他带着多少人马来的?” “钦差大臣很友善,就带了一个随从。” “哦,我见了他不用磕头?” 戴维白摇了摇头。 颠地和马地臣走到门外,看到了淡定从容的香山还有旁边虎视眈眈的赵神枪。 香山看见颠地从里面出来,主动朝着他迎了过去,他原本想和颠地来个西式的拥抱,但是又觉着太矫情,还是握手比较合适,于是他谦恭地朝着颠地伸出手来。 颠地的脑袋一下子短路了,这个戴着顶戴梳着辫子的大清国竟然如同有教养的绅士一样,这种现象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在颠地的脑子里,大清官员永远都是一副威严的造型,挺胸叠肚,面沉似水,目不斜视,声音低沉威严,如同石头雕刻的神仙一样。 “颠地先生,我的属下做事唐突,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我的天,大清钦差竟然还给他道歉,这让颠地更加意外,他忍不住扯了扯长满了黄毛的耳朵,担心听错了。 他扭头看见马地臣也是一脸的惊讶,知道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眼前的这位钦差大臣确实与众不同。 “钦差先生有话屋里说。” 颠地说着话,弯腰请香山进了屋。 他们分宾主落了座以后,香山说:“颠地先生,我已经下令停止没收你们的鸦片,你们为什么还要将那些鸦片送到虎门海滩?” 谈到了正题,颠地的窘态稍微缓解了些,他顿了顿说:“林钦差,你们大清衙门做事总是朝令夕改,你们前阵子刚宣布鸦片可以买卖,没两天又禁止,如今再合法,把我们都搅和晕了,所以我们实在不愿在陪着你们折腾,既然你们那么痛恨鸦片,我们统统都交给你们便是了,省得再来回折腾。” “我这次专程来致歉,还请你们将所有趸船都驶离虎门。” “林大人,事情就这么完了?” “你还想如何?” “我们的损失怎么办?” “作价赔银子就是了。” “银子不算什么?我们不稀罕那点银子,但是你们平白无故地将我们围困了这么多天,这怎么算?” 马地臣也跟着说:“不错,生命可贵,爱情价高,但是若无为了自由,这两样东西我们都可以抛弃。你们欺负我们太甚,扣押我们的事情就这么完了?” 不等香山说话,旁边的赵神枪气炸了肺,他扯着嗓子嚷嚷道:“洋鬼子,你知足吧!答应还你们的鸦片,包围你们的兵也撤了,如今林大人堂堂大清钦差又跑到你们这鸟地方亲自登门道歉了,你还想咋的?” 颠地和马地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正在这时候,戴维白进来禀告说:“颠地先生,大英驻华商务代表义律先生到了。” 颠地顿时喜出望外,如同寻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他和马地臣慌忙站起身来,跟随着戴维白出去接义律。 义律进了屋,看见香山以后便怒气冲冲地说道:“林大人,在澳门时你答应我要善待外国商人,可是你不仅逼着他们交鸦片,而且竟然还用武力限制他们的自由,对此你作何解释?” 狡猾的颠地见状,突然泪流满面,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说:“义律先生,幸亏你来的及时,前几天那些凶残的清兵差点没要了我们这三百多人的命,他们还扬言只要是黄头蓝眼不交出鸦片便将我们全部凌迟了,还说要将我们的肉丢到珠江里喂鱼。”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怒了,他如同怒目地金刚一样指着颠地的鼻子骂道:“法克你娘的颠地,你撒谎说瞎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如果我们想要杀你,你他娘的能活到现在吗?” 第0090章 赵神枪的规则 颠地没有搭理香山,继续自顾自地冲着义律诉苦。 “义律先生,野蛮的清兵先是将我们租借的地方当成杀人刑场,接着便是象牲口一样把我们关在这里。咱们的宅院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他们凭什么闯进我们的地盘,还有咱们大英国崇信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鸦片是我们的私人财物,大清国的人凭什么要求我们交出私有财产?” “义律先生,我们是女王的臣民,我们是光荣的纳锐人,所以你有职责和义务保护我们的安全,不能任由这些野蛮人侮辱我们。” 义律冲着香山吼道:“林大人,你如何解释?” 香山斜了义律一眼,拽着他的衣服袖子走到门口,指着外面说:“颠地腆着张脸说他们被围困了,义律,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围困他们的人呢?” 义律的脸顿时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外面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我这次来劝说他们赶快将鸦片趸船开走,如果鸦片有所损失我们将作价补偿,可是这个王八蛋却推三阻四,你他娘的不就是想挑起战争吗?你以为真打起仗来,我们真怕你们不成?” 赵神枪见香山怒了,不由分说便将背后的洋枪取了下来,枪口抵在了颠地的脑袋上。 “洋鬼子,你他娘的活腻了?” 屋里的人吓了一跳,发出阵阵惊呼声。 颠地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但是他还是极力装出英国绅士的傲慢的模样。他瞪着波斯猫一样的眼睛,很不服气地冲着赵神枪说:“野蛮人,你们最喜欢干的就是乘人不备,如果你有种,咱们俩个干脆来场决斗,你敢不敢?” 说完以后,颠地用挑衅的眼神瞅着赵神枪。 赵神枪冷笑了两声说:“洋鬼子,你说吧,咱们如何决斗?” “依照我们英国绅士决斗的规矩,咱们到商馆外的广场上,各自持着自己的枪,然后每人各退二十步同时开枪。” 赵神枪听到这里,皱着眉头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握枪的手指头也轻微地动了动。 颠地以为赵神枪害怕了,便挖苦说:“你们这些丑陋的东方人都胆小如鼠,做事不讲规则。” 站在颠地旁边的马地臣也跟着嚷嚷说:“颠地先生说得对,野蛮人,生死有命,立下字据,被打死的人不得追究胜者的责任,你敢不敢答应?” 香山心里泛起了嘀咕,他担心赵神枪这时候会软蛋,变成怂包,如果是那样,他们便在英国佬面前丢人了。他后悔自己不会开枪,如果会的话一定抢过过赵神枪的枪跟这个嚣张的洋鬼子决斗。 赵神枪突然仰天大笑,笑得很得意,笑得很嚣张,笑得屋里的人都瘆得慌。 赵神枪将手中的洋枪慢慢地从颠地脑袋上移开,很响地咳嗽一声,接着“啪”的一声往地光洁的地板上吐了一口浓痰。 他抬起衣服袖子擦了擦嘴角,然后鄙夷看了一眼颠地说:“洋鬼子,老子我贱命一条,天生便不怕死,既然你提出来决斗,那老子今天便陪你玩玩。拿出你的枪来吧!” 颠地松了口气,他扭头对戴维白说:“戴维,去楼上将我的枪取下来。” 戴维白胡乱答应着,但是双脚却像钉子一样钉子地上一动不敢动,他担心自己上楼取枪会得罪赵神枪,万一这个莽汉恼羞成怒,冲着自己身后开一枪就麻烦了。 戴维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等颠地说话,赵神枪先急了。 “假洋鬼子,没听见你洋主人的吩咐?赶快去给他取枪!” 赵神枪吼了这一嗓子,如同平地起惊雷一般,吓得戴维白赶紧噔噔跑到楼上,很快便将颠地的洋枪取了下来,交给颠地以后,赶紧规规矩矩地躲到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赵神枪对颠地说:“洋鬼子,赶快收拾好你的枪,你什么时候觉着枪收拾好了,咱们就开始决斗。” 赵神枪说这番话时,从容而淡定,反倒是颠地有了些许的惊慌,抓着枪的双手不时轻微地抖动着。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想收是收不回来了,而且如果被眼前这个粗鄙的中国人给吓住,以后更是无法在广州立足了,更没脸面回英国了。 他磨蹭了半天,先是冲着香山说:“林大人,这是场公平的决斗,如果我打死您的随从,你千万不要难为我和我的同胞们。” 香山听到这里,心里犯了嘀咕,他关切地问赵神枪说:“老赵,你有没有谱?能不能打败这个洋鬼子?” 赵神枪“嗤”了一声,然后说:“林大人,少给他废话!答应他便是!我老赵倒想看看这个洋鬼子到底有多威风。” 颠地听到这里,只得很不情愿地冲着赵神枪说:“走吧,咱们到外面去。” 几个人站起身来,正要准备跟随着颠地往屋子外面走,赵神枪突然又喊了一声:“且慢!” 刚听到赵神枪喊且慢,香山以为赵神枪怂了。他恨得牙根直痒痒:老赵,你这个混蛋,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如果没胆子你何必答应他,我的颜面这次可算让你这个怂货丢尽了。 颠地悬着的心也顿时落了地:奶奶的,大清国的人果然胆小如鼠,刚才他摆出的那副不怕死的形象竟然跟真的一样。上帝呀,幸亏刚才没让他吓倒。 几个人转过脸来,都瞪圆了眼睛看着赵神枪。 赵神枪走到颠地跟前说:“洋鬼子,大爷我这两天走了太多的路,脚都磨破了,实在不愿再出去,不如咱们就在这屋里决斗吧。” 赵神枪说着话,看了看颠地拿着的洋枪,他伸出左手轻轻地抬起颠地的枪管,慢慢地将枪口挪到了自己眉心中间。 香山不知道赵神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当他迷糊不解的时候,他看见赵神枪抬起右手,将自己的枪口也对准了颠地的眉心。 赵神枪嘿嘿冷笑了两声,讥讽说:“洋鬼子,你那个玩法太麻烦,咱换个玩法如何?” “怎么个玩法?” “洋鬼子,你觉着这样公平了吗?” 颠地不知道赵神枪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此时此景自己好像没有吃亏,他点了点头说:“这还算公平。” “咱们一起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同时开枪,生死有命,谁要是眨巴眨巴眼睛谁他娘的就是孬种!” 第0091章 初战告捷 赵神枪这种不要命的玩法彻底将颠地击溃了! 颠地已经怂了,香山眼瞅着豆粒大小的汗珠子顺着他的脑门子流淌下来,站在一旁的义律见情况不妙,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他走到香山跟前,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求赵神枪说:“这位先生,有话好说,赶快将枪收起来吧,刀枪无眼,走了火可就麻烦了。” 赵神枪鄙白了他一眼骂道:“滚一边去,这是我和颠地这个洋鬼子之间的事!” 义律只得臊眉耷眼地走到香山跟前说:“林大人,快让你的属下收起枪来。” 此时的香山心情格外舒爽,如同三伏天狂饮了冰镇汽水一般。他万万没想到土的掉渣的赵神枪竟然如此给自己长脸。 他越瞅这个粗鄙不堪的老赵越觉着他可爱,眼前矮小的赵神枪突然变得无比的伟岸,他简直是个巨人!那个高大的英国佬颠地在他面前简直卑微的如同侏儒一样。 香山兴奋地握紧了拳头,如同自己最钟爱的拳手转瞬之间便将自己最痛恨的敌人ko了一般,他不由地握紧了拳,心里默默给伟大的赵神枪点了一千个赞。 听见义律主动走过来求情,香山笑了笑,冲着赵神枪摆了摆手说:“老赵,收起枪来吧,千万别吓着颠地先生。” 赵神枪的荷尔蒙仍旧象旺盛得如同掉了阀门的水管子一样,他冲着香山摇了摇头说:“大人,您暂时别先管,这是我和这个黄毛鬼之间的私事!我非得将他弄得服服帖帖不行。” 赵神枪接着问颠地说:“洋鬼子,你他娘的到底服不服?不服气咱们就开枪。” 颠地认输了,尽管他觉着输得窝囊,输得很不甘心,但是他实在没勇气跟眼前这个红了眼的蛮人同归于尽。 抵住赵神枪眉心的枪口慢慢地低垂了下来,颠地羞愧地收起了枪,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低垂下了脑袋。 “赵先生,你赢了!我颠地甘拜下风。” 赵神枪鄙夷地看了他一样,这次得意地收起自己的洋枪,重新背到身后,然后淡然地站在香山身边。 香山看到这里,心里乐开了花。 他歪着脑袋对义律说:“义律先生,你们千万不要小瞧了我们中国人!你们英国能征服印度,便以为我们和那些印度阿三一样是怂包蛋?别看那些官差都是怂包蛋,但是高手在民间,虽说你们船坚炮利,真若是开了仗,惹急了这些连命都不要的义士,你们倒霉的日子远着呢。” 义律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朝着赵神枪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大清国竟然有视死如归的英雄,确实令人佩服。” 赵神枪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他冷笑了一声说:“洋鬼子,我不上不过是伐薪烧炭的下贱人,你们这些洋毛子只要敢在我们地盘上撒泼耍横胡作非为,老子便不答应。” 紧张地气氛慢慢地松弛了下来,颠地请香山坐下,然后吩咐戴维白赶快去准备茶水点心。 香山落了座,悠闲地呷了口茶,然后问义律说:“义律先生,你们到底愿不愿意坐下来和平解决这次冲突?” 义律瞅了一眼颠地,然后说:“钦差大人稍候,容我和颠地先生商量商量。” 义律说完以后站起身来,朝着颠地和马地臣摆了摆手,然后三个人一起上了二楼,很快楼上便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接一阵的争吵声。 过了半天,争吵声慢慢地平息下了,很快香山看见他们从楼上下来了,走在前面的义律面带笑容,而跟在他身后的颠地和马地臣则是满脸的委屈和不满。 他们三个重新落了座,义律说:“林大人,只要你接受我们的条件,颠地先生便会运走停靠在虎门海滩的鸦片,然后两国重新通商做贸易。” 香山听到这里,心里松了口气。 “义律,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衙门先前制定的那些歧视我们英国人的陈规陋习必须革除。” “你说的陈规陋习到底是什么?” “依照你们从前的惯例,我们不能进广州城,所以请大人答应我们可以象你们中国人一样自由出入。” “这个可以答应,但是洋人进了城以后务必要奉公守法,不然大清官差抓住以后一定严惩不贷。” 义律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们的家眷住在澳门实在是不便,请钦差大臣答应让他们团圆,恩准他们可以到商馆居住。” “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答应。” 义律最后顿了顿说:“林大人,你们大清衙门朝令夕改是出了名的,你身在广州时一切都好说,可是等你离开广州以后呢?所以咱们空口无凭,必须签署协约才行,今后一旦因为此事遇到麻烦,我们也有个凭证。” “你放心,我回到广州城以后便派人来送公函,将我答应你们的事情白纸黑字写清楚,再盖上本钦差的大印,你们便可以放心地带着家眷来此地居住,出入广州城也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们了。” 义律听完以后很是高兴,连声说:“林大人,只要我收到你的公函,马上便让他们运走鸦片,然后照常贸易。” 漫天的乌云眼瞅着就这么散了! 香山又扭头看了看耷拉着脸的颠地,冲着他拱拱手说:“颠地先生,刚才老赵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颠地尴尬地笑了笑说:“唉,林大人是真正的政治家,而这位老赵先生是真正的英雄,确实令人敬佩。” 马地臣也跟着恭维说:“如果大清国文官如林钦差,战士都象赵先生一样勇敢,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是你们的对手。” 香山被他们这么一恭维,浑身麻酥酥的,很是受用。 香山很是得意,他以为后世那场被称为鸦片战争的事件就在他的谈笑风生中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他越想越高兴,不由地有些飘飘然。 这时候颠地吩咐戴维白准备了酒菜,酒菜准备好以后,几个人喝酒庆祝。义律端起酒杯来说:“林大人,你我共同履行咱们的约定,我相信大清国和英国今后一定会友好相处。” “为了两国的和平,干杯!” 洋酒的劲头格外大,香山为自己做了一件改变近代中国命运的大事感到牛逼,一时兴起便多喝了酒杯,很快他就举着头晕脑胀,昏昏然了,直喝到太阳沉入珠江,他才和赵神枪相依相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广州城。 香山以为他成功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马上便会遭受到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 第0092章 力排众议 如果单纯为了骗点银子花,假冒钦差大臣,欺上瞒下,干完一票便马上一走了之,这事倒也不难,安全系数也极高。 但是对于香山这样的为理想主义者来说就棘手得多,他冒充钦差大臣,为的不是贪图银子,而是想拯救大清百姓于战火之中,如同火中取栗,刀尖上跳舞,中间一旦稍有差错,他的麻烦就大了,说不定这条小命都得丢掉,因此很多事情他必须精心谋划,慎之又慎。 他现在就面临着一个大麻烦:为了避免战争他必须改变大清朝上上下下奉行了一百多年的规则。洋妇不得入住商馆和洋人不得出入广州城都是百年禁例,他要想废除必须先将广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搞定,如果有人背着他暗中给道光那块榆木疙瘩写折子告密,万一道光再派见过林则徐本人的要员来调查此事,那么这场大戏就穿帮了。 大戏穿帮了倒是小事,要命的是他和老赵会因为冒充钦差大臣被砍掉脑袋,接着按图索骥,作为此事同谋的药王孙和阿九也得被砍头,他们三个臭男人被砍掉脑袋倒也罢了,如果阿九也活不成了,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所以这事不能出现一丁点的差错。 第二天,香山吩咐人将广东巡抚、粤海关监督、广州将军、水师提督、陆师提督、按察使、布政使等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请到了越华书院。 众人到齐以后,香山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为了避免边衅,我有两个决定要告诉大家。” 众人都竖直了耳朵听他到底要讲些什么。 “首先是城外的商馆区允许洋女人停留居住;第二件事是允许洋人自由出入广州城。” 这话说出来,如同晴天起了霹雳,到场的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人敢言语,最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怡良身上。 怡良被他们瞅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嘟囔道:“诸位,你们总看着我干啥?钦差大臣说啥便是啥,我说屁是香的我都觉双手赞成!”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满肚子不满,但是始终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 关天培实在坐不住了,顿了顿说:“林大人,避免洋人挑衅固然重要,但是这两件事儿同样事关重大,广州百姓一直瞅着洋人不顺眼,此举恐怕会引起百姓风潮呀!钦差大人最好三思而行。” 关天培开了腔,众人的话匣子打开了,一群人开始叽叽喳喳象麻雀一样议论起来。 老迈的按察使撅着山羊胡子说:“让那些长得像奶牛一样的洋女人住到商馆实在不成体统。她们衣衫暴露,胸口总露着两团白花花的肉,脚底板子大得像旱船一般,如果让她们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咱们的良家妇女都得跟这些不要脸的洋娘们儿学坏了。” 香山看着他笑了笑说:“老爷子,换换脑筋吧,再过一百多年咱们的女人穿衣着装都是露的越多越美,而且女人也不再以脚小为荣,纷纷以胸大为美,她们都会跑到东北的棒子国,花重金将那两团肉用刀拉开然后往里面填充上硅胶等物再缝合,简直比用白绫布缠足还难受,自我作践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更大,越大越自信,越大越美。” 香山说完这番话,往四周看了看,看见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瞪着自己。 山羊胡子听到这里,马上顿足捶胸地说:“唉,真是斯文扫地,如果是那样,钦差大人更不能让那些洋婆子到这里来了。” “对,对,洋婆子不仅不能来广州,连澳门的洋婆子也撵走,让她们统统滚蛋。” 广州知府气得手指哆嗦,他愤愤地说:“我回到府上就给夫人,小妾,女儿,婢女,但凡是女的都统统立下规矩,谁要是敢学洋婆子非得杀了她们。” “唉,洋婆子们一来,那么咱们的女人就更得闭门不出了,这实在是不像话。” 吵吵完洋婆子不能入商馆区,接着便开始嚷嚷洋人自由出入广州城的各种不利,如同天要塌下来一样。 “林大人,万万不能答应洋人自由出入广州城,这些蛮夷进了城会惹是生非,偷百姓的东西,必然招致百姓反感,一旦激起民变化就更麻烦了。” 这帮老先生如此保守,如此泥古不化,香山叹了口气说:“唉,不瞒诸位说,广州城早晚会开放的,我林某只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了一点。一百多年以后,广州城里会生活着各种肤色的人,他们住在城中最繁华的街巷,最美丽的姑娘会以嫁给那些黄头蓝眼的洋鬼子为荣。” “林大人,我只听说澳门很多眼瞎腿瘸的下等人因为讨不到老婆才不得不退而求次,精挑细选,最后寻个还算有些姿色的番妇娶了,而且家族中莫不以为是奇耻大辱,你竟然说大清国的姑娘怎么会嫁给蛮夷?这真是匪夷所思。” 香山不由地想起来自己的初恋苏珊学姐,还有她找的那个足以当他爹的瑞典佬,忧伤地说:“唉,实时便是如此!” 他这话刚一说完,连一直不吭声的怡良也坐不住了,他撇着嘴说:“林大人,你动不动便百年以后如何如何,难道你通晓一百年以后的事情不成?一百年以后的事情交给一百年以后的皇上就是了,咱们这些今人管那么多事情干啥?还有你告诉我一百年以后的大清皇上是谁?” 这话一下子将香山给难住了,如果他说一百年后大清朝已经完蛋了,他相信屋里这些人一定将他绳捆索绑,关进木笼囚车,送到京城去,然后再也谋逆之罪给咔嚓了。 广州将军也气呼呼地插话说:“林大人,一百年以后的事情你我就不用操心了,洋人进城的事情必须暂缓,民心所向,民意可招惹不得,万一广东发生民变,朝廷那些清流光骂也能骂死咱们。” 广州将军振臂一呼,反对者纷纷云集,众人都扯着嗓子跟着反对。 香山急了,心中暗骂:“你们这些庸官,你们玩的这叫惰政。” 想到这里,他招呼身边的赵神枪说:“老赵,将皇上的圣旨给我请出来,他们这些不思进取的混蛋实在是厌恶,我要上书皇上,罢了他们的官。” 众人见香山发了怒,瞬间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下脑袋,蔫了! 香山站起身来,冲着他们嚷嚷道:“我意已决,三天以后打开城门让洋鬼子进城!” 第0093章 邓廷桢出山 香山离开洋人的商馆区以后,颠地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跑到了珠江对岸伍秉鉴的豪宅里。 “伍掌柜,你们的钦差大臣已经与我们的商务代表达成了一致,咱们的计划恐怕要泡汤了!” 伍秉鉴冷笑了一声说:“姓林的竟然如此天真!你放心便是,他答应义律的这两个条件都兑现不了!” “别的事情我不管,只要三天后义律收到他的公函,那我们必须将停靠在虎门海滩的鸦片趸船开走,你还是赶快想想办法吧。” 颠地说完以后便离开了。 颠地离开以后,伍秉鉴不敢怠慢,离开家直奔两广总督府去拜访躲在家中的邓廷桢。 两广总督府内,邓廷桢端坐在花园里,舒坦地品茶赏花。当了一辈子官儿,末了想想,还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来的轻巧。 守候在门口管家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禀报说:“老爷,伍掌柜来见。” 邓廷桢沉思片刻说:“带他进来吧。” 管家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很快便引领着伍秉鉴进来了,跟随伍秉鉴前来的仆人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伍秉鉴给邓廷桢见了礼,然后从仆人手里接过盒子放到了邓廷桢跟前。 “邓大人,这是我专门孝敬您老的新茶。” “无功不受禄,你踏踏实实为大清办事便是,我怎么好收你的礼物。” “这些不过是我家乡茶园的土产而已,大人清正廉明,我哪里敢给大人送礼以坏了大人的清誉。” “我主政两广这几年,你带领着十三行建学堂医馆,修桥补路,做过不少善事,所以对你很是敬重。” “大人,造福乡里是我辈的职责而已。” 邓廷桢点点头说:“你说的不错,自古以来便是商人重利轻义,你伍掌柜倒是个重义的人。” “大人,去年您吩咐我寻找洋药进贡到宫里,今年我又花重金找洋船稍带来了。” 邓廷桢听到这里,摇了摇头说:“不用你费心了,京城传来消息说全皇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恐怕无药可救了。” 伍秉鉴装出一番悲愤的样子说:“如果真是那样,四阿哥可真是可怜了。” “四阿哥一直都是由静贵妃照顾着。” “那六阿哥呢?” “宫里伺候的人多,而且四阿哥和六阿哥年龄相仿,兄弟俩情同手足,静贵妃照顾他们倒不是难事。” 伍秉鉴偷眼悄了悄邓廷桢,然后试探着说:“大人认为哪位阿哥能够登上皇位?” “这跟你们十三行有何关系?” 伍秉鉴赶紧满脸堆笑地说:“唉,邓大人,小的得斗胆驳您老两句了,若是登基的是明君圣主,那是天下百姓的福分,自然也是我们十三行的福分,如果继承大统的是昏君,那我们十三行的日子便难过了。” “你希望哪位阿哥将来登基?” 伍秉鉴赶紧说:“这我怎么敢说。” “此处是私宅,你畅所欲言便是。” “小人以为六阿哥奕忻更应该继承大统。” 邓廷桢笑笑说:“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将来登上宝座的会是六阿哥。” “这是为何?” “虽然皇上最宠信的是皇后,但是皇太后却更信任静皇贵妃,再加上如今皇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静皇贵妃的势力却越拉越大,而且六皇子的才智远远超过四皇子,所以最后得宠的一定是六阿哥。” “听说静皇贵妃已经开始代替皇后主持后宫了,封王后是迟早的事情。” “那也未必,宫里的事情素来扑朔迷离,民间很多说法多半都是猜测,我还听说听说皇上已经私下说过,一旦全皇后身有不测了,后宫便不再设皇后了。唉,只盼望着康熙年间九龙夺嫡的悲剧别再发生。” “大人所言极是,只求明君圣主登基,那样天下便太平了。” 两个人又随便说了会闲话话,伍秉鉴转变话题问道:“邓总督,这段时间广州发生的事情你听说了?” 邓廷桢淡然笑了笑说:“我老邓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倒也听说一些传闻。” “新来的钦差大臣的事情您老应该都听说了?” 邓廷桢点了点头,然后赞许说:“这位林钦差果然非同一般,他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大人是说他暂停禁止烟膏吗?” “不错,他竟然真的建议皇上暂缓禁烟了。前年因为许乃济给皇上递折子放开鸦片,被那些人给骂的狗血喷头,也着实吓了我一跳,险些受到牵连。” “唉,那些清流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哪里知道禁鸦片的难处。” “虽然吸食过量损人身体,但是市井小民确实离不开此物,想要彻底禁绝确是比登天还难。” 邓廷桢说着话,将一道折子递给了伍秉鉴,伍秉鉴打开扫了两眼,原来是香山以钦差大臣的名义,联名他给朝廷上折子。 折子上建议禁烟政策回到雍正四年,当成药品的鸦片可以继续买卖,但是烟馆还是不得开放,有人胆敢私自贩卖,仍旧是格杀勿论。 伍秉鉴不以为然地将折子丢在一旁,皱着眉头说:“与朝中那些尸位素餐者相比,这位钦差大臣不刻意迎上,敢于直言,比怡良、豫坤之流更是强了百倍。大人,不是我恭维您,我倒从这位大人身上看到了一些您老的气象。” 伍秉鉴就是会说话,听上去他是在夸钦差大臣,但是实际上拍得却是邓廷桢的马屁,经他这么一夸,连矜持稳重的邓廷桢都不由地飘飘然了。 伍秉鉴见邓廷桢眉梢下垂,嘴角上翘,知道刚才的话让他很舒服,伍秉鉴接着话锋一转说:“邓大人,虽说这位林钦差是个想干事的人,但是他满脑子都是极端思想,如果任其行事,恐怕将来必将酿成大祸。” “哦,他还有什么怪异想法?” “钦差大臣似乎不是咱们这个时代的人,他竟然答应英国人自由出入广州城,而且还答应让洋女人也来住。” 邓廷桢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问:“这个消息属实?” 伍秉鉴摊开两手说:“千真万确!不仅如此他还答应试图说服皇上允许外国人在大清国传天主教。” 邓廷桢听到这里,不由地怒火中烧,他抬起手来。“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怒骂道:“真是岂有此理!如果任由他这么胡来,那样岂不是要以夷变夏了不成!我绝对不能让他胡来。” “大人说的不错,洋人狼子野心,得陇望蜀,欲壑难平,如果今天答应他们一件事,明天他们便会提出一百条无理要求来。” “伍掌柜,林钦差这么肆意妄为,怡良和豫坤那俩个混蛋能同意?” “总督大人,看来有些事情您老人家还是不知道。据我所知,怡良和豫坤已经被他弄得服服帖帖了。” “他本事倒不小。” “不管怎么样,您老应该出山了,如果让那些洋人随便胡来,那大清岂不是变了天了?” 邓廷桢点了点说:“你放心便是,我大清民风淳厚,不能让那些蛮夷坏了咱们大清的风气。” 伍秉鉴淡然笑笑说:“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唉,这位林大人胆子是忒大了。您老该出山的时候就得出山,听说他很快便会在各城门,还有大小街巷发布告示允许洋人们自由出入广州城了。” “不行,我必须出面阻止了。” 第0094章 百姓风潮(1) 广州城城门口,还有各条街巷的路口都张贴满了告示。 “闭关自守不会有出路,大清必须开放。从明日起,广州城外的洋人可以在珠江上划船,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广州城。为了了却那些洋鬼子的孤独,他们的女人可以住在商馆区,鼓励他们与城中的妇女聚会,开party。”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广州城一下子便炸了锅了。 男女老少,上到穿长袍马褂的士绅,下到赤着脚的百姓,齐刷刷地跑到越华书院门口集合。 他们敲着破锣,骂声一片。 “反对洋鬼子入城!” “反对洋婆子居住!” “钦差大臣是汉奸!” “钦差大臣滚出来!” 正在门口当班的魏胡子见势不妙,犹豫了半天,慌忙将越华书院的门紧紧地关闭上,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院子外面仍旧是此起彼伏的嚷嚷声。 “真是千古奇闻,钦差大臣竟然允许让那些黄头蓝眼进广州城!” “胡闹,那些没教养的洋鬼子入了城还不得偷光咱们的东西。” “那些洋鬼子流氓成性,看见咱们的姑娘就骚得象狐狸一样,挤眉弄眼,吹口哨,我看见便想揍他们一顿。” “钦察大臣答应让那些不知廉耻的洋妇也跟着入城,那可是伤风败俗!” 这时候,人群中有些贼眉鼠眼的人纷纷拿着一叠叠写满了字的纸片散发给聚集的百姓,上面满满当当列出来了钦差大臣的各种罪状。 有人看完以后,咬牙切齿地说:“奶奶的,这个林钦差果然是欺世盗名的混蛋。” “这纸上说他竟然跑到澳门私会英国佬的头子,真是没了天理。” “他将咱们广州百姓的利益出卖了!” “对,对,他身为大清官员竟然结交咱们这些百姓都不稀罕搭理的蛮夷,而且还与他们把酒言欢!” “这算啥!这纸上都说了,他还私受了英国佬的好处。” “无利不起早,他自然是受了好处的,要不他为什么那么讨好英国佬。” “赶快将那些纸给我看看,让我抄写几分,然后广而告之,让全广州城的百姓,还有整个广东省,乃至全大清的百姓都看清他林则徐的真面目。” 众人越说越气,中间几个穿着马褂,带着瓜皮帽,后面撅着花白辫子的老先生在各自儿孙的搀扶下也气喘吁吁地过来凑热闹。 “乡亲们,千万不能让那些洋鬼子入城,尤其那些宣传天主教的洋鬼子。这些无父无君的蛮人整天晃悠着十字架在街上招摇撞骗,忽悠咱们信他们的耶稣教,一旦入了他们的教便会被**嗜血,入十八层地狱,祖祖辈辈不得超生呀。” “不错,那些传教的洋鬼子宣称什么上帝,耶稣,还鼓吹他娘的普天之下皆兄弟,还有伦理吗?呸,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我还听说那些该死的洋和尚个个都精通采生折割的妖术,他们到处搜寻那些病重被遗弃的孩子,然后挖了他们的眼睛当药引,剜出他们的心肝下酒喝。”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进广州城,他们进了广州城咱们就没法活了。” 越华书院外面人声鼎沸炸了锅,赵神枪先听到动静,赶紧跑到正屋叫醒仍旧沉迷在美梦中的香山。 “傻蛋,快醒醒,书院外面乱了!” 眼睛都没有睁开,香山随口嘟囔道:“唉,真烦!我不过是做了些该做的事情,百姓们就登门致敬,夹道欢迎,让我这么低调的人情何以堪。” 赵神枪竖起仔细听了听外面,然后说:“傻蛋,这次动静似乎和上次不一样。” “奶奶的,一定是你耳朵里塞了驴毛听错了。” “没听错,傻蛋,你起来听听,他们喊的是打倒汉奸。” “你多虑了,咱们又不是汉奸。” 赵神枪又仔细听了听,然后说:“他们还喊钦差大臣是汉奸。” 香山听到这里,呼的一声从床上做了起来,他擦了擦嘴角的涎水,光着身子下了床,站在廊檐下仔细听了一会。 赵神枪说的没错,外面果然是骂人的声音。 香山转身回到屋里,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老赵,咱们赶紧出去看看。” 赵神枪不敢怠慢,转身回到西厢房,扛着他那支洋枪便跟着香山直奔前院。 他们还没到前院,便听见院子外面有人喊着整齐的号子,号子声止住便是“咣咣”的砸门声,砸门声止,号子声又起。原来门外面几十个壮汉正抬着巨大的木头撞击越华书院的大门。 香山和赵神枪到了前院,看见魏胡子满脸的惊慌地站在门后面,他几次想跑过卸下锁链取下门栓放外面的人进来,但是几次手碰到门栓以后又缩了回来,他进退两难,只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院子里面绕来绕去。 原来香山回来以后,魏胡子吓得够呛。尽管他不知道伍秉鉴到底干了些啥,但是他隐隐感觉伍秉鉴正要置钦差大臣于死地,他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便编了老母病重的理由象缩头乌龟一样在家里猫了几天。他担心官兵来捉拿他,晚上睡觉也不敢脱衣服,这样随时翻墙逃窜。 他魂不守舍,如坐针毡般在家躲了几天,但是官兵始终没来抓他,他这才提心吊胆地重新回到了越华书院。再遇见香山和赵神枪时,两个人对他的态度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他这才放了心。 他想起伍秉鉴阴森的眼神,觉着这个人阴损歹毒,自己应该跟他划清界限,他感觉伍秉鉴给他的那些好处太扎手,说不定自己哪天得栽倒上面。 魏胡子思来想去,狠了狠心,便将没有花的银子还有那个玉坠包起来去十三行找伍秉鉴。 伍秉鉴看见紧张兮兮的魏胡子,不等他说话便知道了他的来意。 他瞅了魏胡子一样,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魏爷,今儿怎么这么稀罕?” 魏胡子可怜巴巴地站在伍秉鉴面前说:“伍……伍掌柜,我今天特意来归还您老赏给我的玉坠和银子。” 伍秉鉴嘿嘿笑了两声说:“魏爷真是见外,都是我送给你的,不必想着还了。” 魏胡子慌忙摆手说:“不,不,我怎么敢要伍掌柜的银子。您借我的那些银子我花了些,那些过阵子再给您老送来。” 伍秉鉴冷笑了一声说:“魏爷,麻烦已经沾上了,再想洗干净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0095章 百姓风潮(2) 魏胡子听到这里,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说:“伍……伍掌柜,您老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我上有八十老母……” 伍秉鉴听到这里,“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慢腾腾地站了起来,走到魏胡子跟前说:“魏爷,你从小便死了爹,你老母是前年八月十四中风死的,你老婆魏刘氏今年四十五,属狗的,是神婆,平时靠给人占卦相面为生,你十八岁的闺女魏小妹嫁给了邻村二十六岁的赵麻子,去年刚给你生了一个六斤重的外甥……” 伍秉鉴说这番话时,轻声细语,但是魏胡子听起来却如同惊雷一般,瞬间便惊出来一身的冷汗。伍秉鉴说的这些丝毫不差,恐怕连他最熟的亲戚和最近的街坊也未必知道的这么详细。 魏胡子抬头看看伍秉鉴,伍秉鉴阴森冰冷的眼神,他慌忙祈求说:“伍掌柜,您老千万别伤害我的家人,我听您老的吩咐便是了!” 伍秉鉴立刻换了副笑脸,将魏胡子搀扶起来:“老魏,只要你好好替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魏胡子吓得浑身哆嗦,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十三行公所,他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伍秉鉴在身后叫他。 伍秉鉴指着他送来的玉坠和银子说:“老魏,带走你的东西!” 魏胡子连连摆手说:“伍……伍掌柜,小人不敢收留您老的银子。” “让你拿你就拿着!” 伍秉鉴声音阴冷,魏胡子不敢再推迟,很不情愿地挪到桌子跟前,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银子。 魏胡子拿着这些烫手的银子,心事重重地回越华书院了。 昨天是他值班,半夜时分,他正要准备关门上闩,伍秉鉴突然鬼鬼祟祟地来了。 他看见伍秉鉴就如同看见阴曹地府来的无常一样。 “伍……伍掌柜,这么晚了,您老又过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你老魏当然有重要的事情。” 魏胡子往周围看了看,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慌忙将伍秉鉴拉到门房里,关上门,拉上挡着窗户的布帘子,然后提心吊胆地说:“伍掌柜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伍秉鉴淡定地坐下,然后小声问:“林钦差让洋鬼子入城的消息你听说了。” 魏胡子点了点头说:“听说了,真不知道这位林大人哪根脑筋搭错了,竟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啦。” 伍秉鉴冷笑了一声说:“老魏,这个姓林的可是咱们所有广州百姓的公敌,只要他不死,咱们就没肃静日子过。” 魏胡子听到这里,吓得一下子给伍秉鉴跪倒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伍掌柜,你千万别难为我了,杀钦差不仅是死罪,而且还株连九族,打死我也不敢呀,您老人家饶了我吧。” 伍秉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嗤”了一声说:“窝囊废!我不让你动手,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了,明天替我做一件小事就行。” 魏胡子擦了把眼泪说:“明天百姓们会涌到越华书院门口来抗议,到时候你只管将大门打开就是了。” 魏胡子嘴角蠕动了两下,没有吭声。 “老魏,如果你这点小事都给我办,那就太对不住我了,你千万别忘了,你全家老小的生死可都攥在我的手心里。” “好,好,伍掌柜,我答应你就是了。到时候越华书院的门一定会四敞大开。” 伍秉鉴满意地站起身来,拍了拍魏胡子的肩头,冲着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伍秉鉴走后,魏胡子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叹了口气,走到屋外关门上闩,回到屋里以后和衣而卧,辗转反侧,心里堵得慌睡不着。 奶奶的,明日如果不按照姓伍的吩咐办,我的全家老少性命堪忧,这个姓伍的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他连京城来的钦差大臣都敢加害,若是派人灭了自己的门比碾死苍蝇踩死蚂蚁还容易。唉,算了,明天按照他的吩咐做便是了,那些百姓冲进来将钦差大臣撕扯成碎片跟自己有何关系?对,就这么办! 他转了个身又觉着这么办不妥当。 人家钦差大臣那是一般的人吗?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天上的文曲星转世,这个姓伍的不过是妖魔鬼怪,妖魔鬼怪怎么会战胜得了神仙?钦差大臣还真是神仙,姓伍的说他死了,可是人家却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这哪里是凡人呀,明明是神仙嘛!还有那个赵神枪,一定是跟着神仙久了身上也沾了仙气,不然为什么姓伍的派来的杀手杀不了人家?杀不了人家倒也罢了,其中的一个洋鬼子竟然还赔上了一只眼睛,长得那么俊俏的小伙破了相,这明明是报应嘛!对,不能帮妖孽,一定得帮神仙! 魏胡子就这样辗转反侧中煎熬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天亮他都没决定到底该站在谁那一边。 他后悔,后悔当初了收了伍秉鉴的银子,然后落入他的圈套;他恼怒,恼怒自己为什么应了书院这份差事。魏胡子越想越窝囊,最后差点悬梁自尽,反正死了便一了百了了。 熬到天蒙蒙亮,早起外出办事的仆人吵吵着开门。他很不情愿地出来开了门,放仆人出去以后又慌忙锁上,直到后来不断有人出入,他才骂骂咧咧地彻底将大门敞开了。 伍秉鉴说的不错,过了辰时,越来越的百姓涌到了越华书院前面,这些愤怒的百姓起初只是嚷嚷,后来躲在人群的几个人不时地怂恿着愤怒的百姓冲进越华书院杀了汉奸钦差大臣。 魏胡子躲在门后看了看,他认识他几个人,前几天堵在门口等赵神枪的便是他们,其中嚷嚷的最凶的就是那个满身刺青的带头大哥。 魏胡子心里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姓伍的得罪不起!唉,钦差大人活神仙,冤有头债有主,害您老人家的不是我老魏,等您老升天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会给您老烧香磕头。” 他正要转身回门房的时候,忽然听到带头大哥高声喊:“乡亲们,冲进去杀了姓林的,不仅姓林的该死,还有那个姓赵的管家,以及整个书院里的老老少少都该死,咱们杀了他们,然后一把火烧了这个鸟地方!” 先是一个人随声附和,接着两个人随声附和,很快所有人都随声附和,魏胡子差点没吓尿了。 他慌忙关上门上了栓,他一边忙活,心里一边骂:“伍秉鉴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老畜生!你他娘的的心真狠,你他娘的手好毒!你不仅派你的爪牙鼓动这些无知百姓杀了钦差大臣,竟然还想借他们的手杀我灭口!” 第0096章 百姓风潮(3) 外面百姓吵吵着开门,魏胡子死活不开。有人开始砸门,砸门不开,片刻之后,有人从不远处的棺材铺子里运来一根沉重的巨木,几十个壮汉索性抬起巨木使劲地撞门。 巨木撞到门上,沉重的砸门声又撞在魏胡子的心上。正当他快要崩溃的时候,越华书院其他的仆人杂役也陆陆续续地赶来了,紧接着香山带着赵神枪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前院。 看见香山,魏胡子如同拉到一个救命的稻草一般,他鬼上身一样地扑到香山跟前喊道:“林大人,外面的百姓造了反!” “老魏,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人,这些刁民是找你来算账的。” “找我算什么帐?” “还不是因为你答应让洋人入广州城。” 香山顿时冲动起来,他要打开院门,出去跟书院外面的百姓训话,告诉他们允许洋人进城的重要意义。 没等他靠近大门,魏胡子慌忙将他死死地抱住。 “大人,我求求您了,您老千万别胡来!您一旦打开门,他们非得冲进来撕了你!到时候我和赵管家,还有整个书院里的上上下下都得跟着倒霉……” 魏胡子说着说着,竟然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闭上你的臭嘴!” 站在一旁的赵神枪怒骂道。 骂完魏胡子以后,赵神枪搬了把梯子,将梯子靠在墙上,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墙头。 他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了看,看见越华书院外面人山人海,有人拿着刀枪,有人拎着棍棒,一个个都如同打了鸡血的怪兽一样,杀气腾腾。 最前面是十几个露着粗壮臂膀的大汉,他们正抱着一根水桶粗细的滚木,整齐划一地喊着号子撞门。 两扇沉重的铁门眼瞅着便要被撞开了,魏胡子催促着香山说道:“大人呀,你赶快想想办法吧,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跟着你遭殃。” 赵神枪急了,他翻身骑在高墙之上,往高空放了一枪。 赵神枪原本想开枪将越华书院外面的百姓吓走,没想到人声鼎沸,枪声小得如同放了个闷屁,非但没把百姓镇住,反倒将他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聚集的百姓看见墙头上的赵神枪,顿时如同被激怒了的公牛看见穿红衣的挑衅者一样 “快点看,汉奸钦差的管家骑在墙头上!” 几百张脸齐刷刷地抬头观望,有个汉子高喊了一句:“砸这个混蛋!” 顿时砖头、瓦块、臭鸡蛋挂着风声,齐刷刷地奔着赵神枪砸了过来,院墙虽高,但是人群中也不乏力气大者,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正好击中赵神枪的脑袋。 赵神枪觉着眼前金星闪烁,身体在高墙上晃了晃,紧接着坠落到地上,他屁股着了地,疼得他呲牙咧嘴,扯着嗓子“哇哇”怪叫。 香山赶快跑过去将他搀扶起来,看见他的额头上起了一个鸭蛋大小的血包。 赵神枪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嚷嚷:“奶奶的,我怎么如此倒霉呀!” “行啦,赵爷,知足吧,幸亏你们栽倒墙外面,不然那些百姓非得将你撕扯成碎片不可。” 赵神枪揉着着摔疼了的屁股蛋子,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 这时候,魏胡子大声喊道:“大人,不好了,门快被他们撞开了。” 香山赶紧跑过去,看见门轴已经开始松动。 他慌忙振臂高呼:“快点搬东西顶住大门。” 院子里的仆人和杂役缓过神来,他们慌忙散开,很快整个越华书院能搬来的东西都搬来了,香山指挥着他们将石桌,石凳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堆积在大门后面。 里面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外面的巨木一直半会很难撞开,巨木撞击大门的声音慢慢地小了,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香山抹了把汗,稍微松了口气,心里哇凉哇凉的。他忧伤地想起处到广州时,他简直如同万众瞩目的英雄一样,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越华书院外面为他欢呼雀跃,想不到余温未了,转瞬之间那些将自己视为偶像的百姓突然如此疯狂起来,他们恨不得寝自己的皮吃自己的肉…… 香山越想心里越难受: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暴民,你们为什么不体谅我的苦心?我欺上瞒下,低三下四地和那些讨厌的洋鬼子周旋,我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让你们免于战火吗?你们却恩将仇报,竟然想杀了我,真他娘的狗咬吕洞宾…… 魏胡子扯着嗓子骂道:“他娘的,陆师提督的驻地近在咫尺,为什么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这些窝囊废难道耳朵聋眼睛瞎了?他们为什么不赶快过来驱散外面的暴民?难道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暴徒冲进来将钦差大臣活活打死不成?” 香山心想:“他娘的,我坏了这群尸位素餐者的规矩,挑战了这些不思进取者的准则,相信怡良、豫坤、郭提督还有广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这会无正翘首以盼,他们巴不得百姓们将我活活打死,怎么可能会来救我!” 越华书院里面的人还没有喘足气,这时候外面的人再次兴奋起来。 “大门被堵住了,咱们冲不进去怎么办?” “赶快去弄桐油,将桐油泼在大门上点着,大门烧毁了,咱们自然就可以冲进去了。” “对,对,赶快去找桐油!” 很快桐油便取来了,他们将桐油统统浇在越华书院的大门上,接着点着了大门,在百姓的喝彩声中,很快滚滚的浓烟涌了进来。 香山和赵神枪傻眼了,一群仆人杂役呆若木鸡,吓破了胆的魏胡子则一屁股蹲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魏胡子哭到中间,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擦了把眼泪,眼珠子转了转,他疯了一般冲着那些仆人和杂役嚷嚷道:“兄弟们,冤有头债有主,外面的乡亲要找的是钦差大臣,不是咱们这些做苦力的下贱人!咱们干脆将他捆绑起来,送到外面去!” 魏胡子的一番话点醒了梦中人,仆人和杂役们顿时眼前一亮,有两个耐不住性子的恨不得马上撸胳膊挽袖子冲向香山。 魏胡子慢慢靠近香山,一边走一边说:“钦差大人,我们这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怪不得我们!要怪也得怪你得罪人无数才落得如此下场。” 魏胡子说话之间已经靠近了香山,他刚想伸手去抓香山的胳膊,忽然觉着硬硬的东西抵住了脑袋,紧接着听见赵神枪冷冷地说了一声:“别动!” 第0097章 切断食指的老汉 洋枪抵住了脑袋,魏胡子这才想起来钦差大臣旁边还有赵神枪这个活阎王! 他慌忙跪倒在地上苦苦求饶。 刚才跃跃欲试的两个仆人见状,赶紧低垂下脑袋,臊眉耷眼地缩了回去。 赵神枪骂道:“姓魏的,老子最烦你这种临危投敌的怂包蛋!这阵子我一直怀疑你鬼鬼祟祟地没干好事,如果不是钦差大臣护着你,我早就剥你的皮剜你的心,看看你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你这个王八蛋不感恩戴德倒也罢了,万万想不到如此危难的时候竟然背叛你的救命恩人,你活着真是多余!” 赵神枪真急眼了,脑袋热得象烧开的锅炉一样,香山担心他的手指头稍微一哆嗦,魏胡子这条小命便交代了。 “老赵,住手!” 赵神枪恨恨地抬起手来,恶狠狠地往往魏胡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骂道:“今天先留着你的小命,早晚有一天咱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吓尿了的魏胡子赶紧不停地给香山和赵神枪磕头谢恩。 烧着的大门冒出的黑烟渐渐变成白色。透过白白的烟雾,香山能够看见跳跃着的火光,他心里清楚,最多再有一炷香的工夫,越华书院的大门便会烧完,一旦烧完,外面的百姓便会冲进来。 香山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攥紧的拳头里冒出了汗。 赵神枪则把枪口对准了大门,干掉冲进来的第一个人够本,崩了第二个还能赚一个,赵神枪将他所有的子弹都带来了,他这次要大开杀戒,一条命换十几条命,这实在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这时候,香山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官兵来了!” 喧嚣的声音一下子便停了下来,静悄悄地没有动静。 香山悬着的心落了地,吓破了胆的魏胡子更是喜极而泣,面朝南跪倒谢过如来,谢过观音,谢过玉皇大帝,最后谢过他那个当神婆的老婆。 香山顺着靠在高墙上的梯子,一步步攀上墙头,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了看。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围墙下面发生的事情香山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关天培率领着数百名水师官兵赶到了越华书院外面,见到官兵,刚才还气冲牛斗的百姓迅速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惊恐站定,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骑在马上的关天培威严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怒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围攻钦差大臣,你们想要造反吗?” 关天培见没有人吭声,冲着人群喝道:“赶快滚蛋!不然统统下大狱!” 正当他以为百姓们很快便会作鸟兽散的时候,突然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关天培的面前,冷笑了一声说:“姓关的,有种你就将我下大狱吧!” 冷不丁站出来一个不怕事的,散了的民心突然又凝聚起来,准备离开的人又转头回来了。 关天培面子有些挂不住,他瞅了瞅这个其貌不扬地小老头,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哼,我叫黄奕通!” “我倒是想要听听你为什么要围攻越华书院?” “这个林钦差该死!” “就因为他答应了洋人的入城条件?” “不错,洋人都该死,他私自勾结洋人,还让洋人入城,所以他必须得死。” “你有何证据证明他勾结洋人?” 黄奕通将那写着林钦差罪状的纸片递给了关天培。 关天培扫了两眼,然后将纸片揣到了兜里,继续对黄奕通说:“老头,林大人让洋人进城自有他的考虑,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如此痛恨洋人入城?” 老头听到这里,转过头去,背对着关天培,面朝众百姓,突然顿足捶胸嚎啕大哭起来。 “诸位乡亲父老,那些洋鬼子没有人性,绝对不能让那些洋鬼子进城呀!” 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自己的一番过往。 “老朽乃是新安县南蛇塘村人,我们那地方原本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可是自从英国佬在我们那里停了兵船以后,我们便倒了大霉,从此灾荒不断瘟疫横生。” 有人应和道:“一旦洋鬼子入了咱们广州城,广州城也一定会发生瘟疫饥荒麻风病,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进来。” 黄奕通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那些洋人不仅是灾星,他们更没有人性。那年十月,英国佬跑到我们那里取淡水,取淡水倒也罢了,他们竟然还偷挖我们的红薯。红薯是我们的口粮,乡亲们指望着那些红薯度日,让他们给偷去了,我们吃什么?我们与他们发生了争执,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因为这点小事,那些该死的英国佬竟然炮轰我们南蛇塘村,毁坏房屋无数,抢走了数不清的金银首饰。” “大叔,你说的这是真的?那些洋人真打死咱们的人?” “当然是真的,我大哥黄奕明七十多岁的老汉,即将入土的人被那些洋鬼子给活活打死了。我的女婿池大河也被他们打死了,可怜我那刚出嫁不到两年的闺女,就这样变成寡妇了!” “大叔,官府抓住那些凶手了吗?” “衙门故意推诿,该抓的时候不抓,等我苦苦哀求他们主持公道的时候,那些英国佬早就坐着兵船逃走了。” “娘的,没有王法了!” “我到处告状,可是没有人给我做主!我最后跑到京城都察院去鸣冤上访,结果让里面的官差三两句话便打发出来了,我在门口跪了三天,他们竟然说我无理取闹,说地方的事情应该找地方官。我给他们理论了几句,最后被关进了小黑屋,不给吃不给喝,那些看守随时都能进来打骂一番。我在里面被关了几个月,最后咱们的衙门得了京城的信,派官差将我押了回来。” “他们这些人真是没人性。” “我一直盼望着苍天有眼,包青天重生,可是直到今天也没有人给我伸冤。如今他们不仅不给我伸冤,竟然还要请那些杀害我亲人的蛮夷进城,我的冤案这辈子都没有昭雪之日啦!” 这个老头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直到最后怒不可遏,他突然跪倒在地上,然后“嗖”的一声从腰里拔出来一把锋利的短刀。 他将短刀拿在右手,左手的食指支撑到地上,然后冲着越华书院怒骂道:“林则徐,你这个狗官,你只要敢让那些蛮人入城,我今天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的手指头切了。” 躲在墙头上的香山看到这里,脊梁骨生风,胆颤心凉,这种断指的行为他从前在网络上见韩国人干过,没想到这次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跟前。 骑在马上的关天培一看也慌了,慌忙命令身边的亲兵说:“赶快夺下他的刀来。” 两个亲兵不敢怠慢,慌忙丢下手中的刀和长矛,去抢老头握在手里的短刀。 但是他们还是迟晚了半步,当他们靠近老头身边,那根指头已经从手掌的连接处齐刷刷地断了下来,鲜血顺着断口汩汩地涌流出来。 老头疼痛难忍,他如同半截雕塑一样瘫坐在地上,脸色蜡黄,汗水顺着额头鬓角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第0098章 摆下擂台 躲在墙头上的香山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如同刀扎一般,他突然觉着一阵委屈:“这个姓黄的大叔也真是,有问题说问题,你断的哪门子手指头呀?你断了手中头,广州城便不开放了吗?” 关天培叹口气,眉头紧锁,冲着人群问道:“谁还有冤情?待会我一并转告给钦差大臣。” 一个披麻戴孝的丫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姑娘面黄肌瘦,身体单薄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走的关天培马前,眼里噙着泪花说:“大人,我有冤情!” “你叫什么名字?有何冤情?” “小女子名叫郭亚斗,刚才这位大叔死了女婿,我死的是亲娘。” “英国佬打死了你母亲?” “打死我娘的是美国鬼子,美国鬼子也是黄头蓝眼,跟英国佬一样坏。” “你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娘在黄埔港卖瓜果,当她摇着船经过停泊在岸边的美国鬼佬的商船时,船上的一个美国鬼子朝着我娘嚷嚷,我娘摇着小船到了他的船下,那个美国鬼子嚷嚷着买水果,他用绳子从船上卸下来一个铁皮桶,里面放着十文铜钱。我娘取了铜钱,往铁皮桶里放了几个橙子和香蕉,这个美国鬼子将铁皮桶提上去以后却嫌我娘给的他少,他嚷嚷着让我娘再给他一些。我们也是小本生意,我娘便说再要需要再加铜钱,这个该死的美国佬便满嘴的污言秽语骂我娘,我娘忍耐不住便回了几句,结果那个该死的美国人便从船上丢下来一个重重的坛子。那个坛子正好不偏不倚地砸在我娘头上,她老人家受了伤,掉入海中,等人把她救上来以后,人已经死了!” “美国人也逃跑了?” 郭亚斗摇了摇头说:“衙门倒是管了,可是当官差登上了鬼佬的船,那个美国人已经自己拿刀抹了脖子了。” 关天培皱了皱眉头说:“姑娘,依照大清律例,杀人偿命,既然美国佬已经畏罪自杀,你娘也算沉冤昭雪了,那你还来伸什么冤?” “关大人,您老这么说就不对了!洋鬼子偿了命就完了?我还要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爹死得早,我娘被打死以后,我们姐弟几个无人照顾,美国鬼佬是不是该赔点银子?可是事情过去了整整一年,我们始终也没见着银子,也不知道到底是美国船主没给银子,还是银子被那些贪官污吏给私吞了,好歹要给我们个说法不是?” 姑娘说到这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周围的人听到她的此番遭遇,也跟着抹眼泪。 姑娘一边说一边哭:“今天是我娘的祭日,我原本是要鸣冤的,可是却听说新来的钦差竟然让洋鬼子在广州城居住,我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恶气。” 姑娘刚说完,又有一个赤着脚的渔夫站了出来。 “关大人,英国佬也在我们那里杀过人,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几个光着腚蛋子的顽童看见他们后叫了几声洋鬼子,结果那些不要脸的英国佬开枪打伤了他们,有个收谷物的老张见状呵斥他们,结果被一枪打死了。” 人群中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过来发牢骚,越说越气愤。 关天培见民怨太深,只得安慰众人说:“诸位,你们有冤情可以找钦差大臣申诉,但是坚决不能动粗,你们围攻书院,而且还放火,难道想造反不成?” 一个穿着长衫马褂的耆宿站出来说:“关大人见谅,刚才百姓们受了几个奸人蛊惑,一时基于义愤,所以做了糊涂事。” 关天培大怒:“那些挑拨是非的奸人呢?” 众人相互瞅了瞅,有眼尖的百姓禀告说:“提督大人,您老带着兵刚到,他们便悄悄地逃跑了。” “本提督捉住他们一定剥他们的皮拆他们的骨!” 这个穿长衫的耆宿恭恭敬敬地说:“提督大人,围攻越华书院虽说不对,但是洋鬼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广州城,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要面见钦差大臣,与他讲理。” 又有几个穿长衫的耆宿随声附和道:“对,对,如果钦差大臣还执迷不悟,一意孤行,那么咱们就进京城告御状,我就不相信道光爷会由着他的性子胡作非为。” “不错,不错,先礼后兵吧。” 几个耆宿一起嚷嚷着:“来,来,咱们大家写血书,签名情愿,绝对不能让洋鬼子进城。” 那个郭亚斗的姑娘脱下身上的孝衣,用力扯开。几个耆宿逐一用刀划破食指,蘸着血,颤颤巍巍地在孝衣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人也纷纷效仿,陆陆续续地学着他们的样子在血书签名。 他们忙活完以后,将写满了字的白布悬挂到了越华书院的门口。 骑在院墙上的香山将院子外面的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冲着下面的关天培招招手说:“关大人,还有那几个穿长衫的老家伙,马上滚过来。” 几个耆宿颤颤巍巍地到了墙角下,香山站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冲着他们嚷嚷道:“你们想怎么着?” “钦差大人呀,你也看见了,如今广州城群情激奋,你说什么也不能让洋人进广州城呀。” 香山白了他们一眼,然后义正词严地说:“我老林不贪不占,行的端站得直,自然有让洋鬼子进城的理由。” “钦差大人,咱们都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凡事都得讲个理字,你不能指望着官威来压我们呀。” “好,不是要讲理吗?明天上午咱们在越华书院门外公开辩论,我讲我让洋人进城的理由,你们说你们拒绝洋人入城的依据,到时候看谁能把谁驳倒。” 几个老家伙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有人仰着脑袋说:“你钦差大臣位高权重,吐个吐沫星子便可以砸死人,一旦我们赢了,您老再恼羞成怒,将我们咔嚓了怎么办?哼哼,我们才不跟你辩论。” 香山冲着他们摆了摆手说:“少废话,你们明天不必拿我当钦差大臣,关提督可以作证,只要你们能将我驳得哑口无言,我就答应你们的要求。” 几个耆宿眼珠子不信,仰着脑袋问香山说:“莫不是大人在戏弄我们?” “放屁,我吃饱了撑得,被你们象牲口一样堵到院子,还有心情跟你们开玩笑?咱们签字画押,明天便在越华书院外面搭建辩论台,让全城百姓都来围观,谁认怂谁是孬种。” 有个耆宿眨巴着眼睛问:“大人,既然是辩论,这胜负总得需要个裁判,到时候我们驳倒了您,裁判却向着您说话,那我们输得岂不是窝囊?” 香山指了指关天培说:“诸位,让关提督做裁判如何?” 不等耆宿们答话,关天培的脑袋更是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 “林大人,你可饶了我吧。如果考武举人,我关某倒可以凑凑热闹,你们一群文人文绉绉地斗嘴讲理,我关某实在是个门外汉,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耆宿们也说:“林大人,为了避嫌和公正,不能让衙门里的人做裁判。” “好,你们自己找裁判,我老林无所谓!” “广州城最有名望的耆宿王翰林如何?” “奶奶的,有理走遍天下,我不管什么王翰林,孙翰林,你们明天只管请他来就是了。” “既然如此,请大人出来,咱们签字画押吧。” 香山看了看外面那些愤愤不平的百姓,心中暗想:“这些人余怒未消,我出去了他们揍我一顿咱们办?” 想到这里,他冲着关天培喊道:“关提督,你带领着他们进了吧。” 第0099章 备战 香山从院墙上下来,吩咐院子里的仆人和杂役们说:“将挡在门口的那些破烂统统移开!” “钦差大人下令了,都赶快动手!”魏胡子身先士卒,招呼着众人说道。 挡在门口的障碍物清除干净以后,关天培领着几个耆宿小心翼翼地穿过被烧坏了的大门,然后高抬腿轻落步,如同担心踩着地雷一般慢腾腾地进了书院。 双方立好字据,约定明天辰时过后便开始论战,最后耆宿们和香山签字画押。 一切准备利索以后,几个耆宿冲着林则徐拱了拱手说:“大人,我们今晚便在外面搭好台子。我们会找广州城最有名的讼师铁嘴胡与大人对战,请大人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辰时过后,咱们便开始辩论。” 几个耆宿说完以后,笑吟吟地转身离开越华书院。 等他们走了以后,关天培劝香山说:“林大人,您不要抹不开面子,今晚我便去找这几位耆宿通融,这场所谓的辩论您是赢不了的。” 关天培这么一劝,香山的犟脾气反倒上来了,他冲着关天培摆了摆手说:“关提督,您千万别添乱了,我正好趁机唤醒广州城百姓,不能故步自封,得换换旧脑筋老思想了。” “林大人,他们要找的讼师铁嘴胡可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是个无理辩三分的主儿。这家伙思维缜密,说活滴水不漏,黑的能让他硬生生地说成白的,明明死了的能让他一口气给说活了。这个家伙名扬两粤,只要他到了公堂上,审案的官员无不看他的脸色断案。” “哦,他有这么厉害?” “铁嘴胡纵横江湖几十年,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哼,那是因为他没有遇到我!” 关天培以为香山在吹牛皮,但是香山自觉着自己百无一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就剩下辩论了。 香山经常哀叹自己身材不够挺拔相貌不够英俊英语不够牛津化,不然凭他的辩论天才,他一定能在联合国会场上舌战英美德俄各国洋鬼子。 香山在京师大待了四年,每年他都是全校辩论赛的最佳辩手,京师大辩论赛上最奇特场景便是他轻轻松松地以一敌四,最后连他自己的辩友都不得不替对方打抱不平。 香山的辩论才能还远不如止于此。他有次坐地铁,邻座坐着一个老头,这个老头是个信仰上帝多年的基督徒,坐到香山身边以后便可是嘚啵嘚啵地给香山讲述皈依基督教的种种好处,可是听了香山的一席话以后,地铁还没有到站这个老头就对耶稣是否存在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还有一次他不小心被他的东北老乡骗进了传销组织,他的同乡找来该组织口才最棒的老师给香山洗脑,口若悬河地讲述一夜暴富是何等的轻松,可是香山用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将该老师讲的泪涕横流,然后带领着一群人逃离了传销机构。 香山有如此显赫的过往,这个铁嘴胡算得了什么?与他这块美玉相比,铁嘴胡不过是顽石一块。想说若是太阳,他铁嘴胡顶多算颗星星,他是大树,铁嘴胡不过是小小的蚍蜉。跟香山辩论,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关天培见香山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只得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祝大人明日好运,卑职暂且先回去了。” 他正要离开,香山说:“关大人,将你的水师的兵留下,万一那些百姓半夜三更再冲进来怎么办?” 魏胡子也指着那两扇被烧毁的大门说:“对,对,那些暴民再杀回来可就麻烦了。” 关天培说:“诸位放心,我会命令所以兵卒都留在越华书院。” 香山冲着关天培说:“关提督,我得马上准备明日和那些老家伙的辩论,失陪了。” 关天培刚离开书院,药王孙和阿九便慌慌张张地赶来了。 药王孙吓得够呛,他惊慌失措地走到香山跟前问:“傻蛋,你没事吧?” 赵神枪因为上次香山有难,药王孙光顾着给林则徐治病没有出手相助的事情还在生气。 他讥讽说:“药王孙,你不忙活着给伺候那个半死不活的林大人,跑到这里瞎凑什么热闹?” 药王孙知道赵神枪记恨自己,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他慌忙将香山拉到一边说:“傻蛋,看来这官场可不是你混的,还是赶快脱身,别趟这浑水啦。” “林则徐怎么样了?” “应该快苏醒过来了。” “药王,眼瞅着我就要大功告成了,说什么也不能功亏一篑呀。” 药王孙见香山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时候他医馆里的一个小伙计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孙爷,你快回去看看吧,医馆里出事了。” 药王孙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地跟着小伙计离开了。 阿九走了过来,香山看见她的眼睛都哭红了。 “傻蛋,我都快吓死了,我刚才亲眼看见那些人险些冲进越华书院!算了,你还是跟我回群芳楼吧。到了群芳楼,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你别花心勾引我手下的那些姑娘,我象养大爷一样养着你,然后咱们结婚,生一堆孩子……” “阿九,这个时候我应当以大局为重,儿女私情应该以后再说!” 香山冷冰冰的一句话打碎了阿九的所有美妙畅想。 她圆睁杏眼,银牙咬碎,冲着香山骂道:“你他娘的越说还越来劲了,老娘给你一天时间想清楚,明天过了辰时便去群芳楼找我,到时候如果你不到,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姑奶奶面前。” 阿九说完以后,委屈地抹了把眼泪,气呼呼地离开了。 看见阿九负气而走,香山顿时慌了,他原本想追赶上去安慰阿九一番,但是转念一想,成大事者不得拘小结!他担心听了阿九的劝告心一软便会打退堂鼓,所以必须撑到事成以后,然后自己再负荆请罪,一步一叩首地磕头磕到群芳楼给自己的女神赔罪。 香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找出宣纸,研好墨,然后冥思苦想,写写划划,认真琢磨明天这种意义非凡的辩论的每一个细节。 他要做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先在气势上彻底镇住铁嘴胡。他要做到滴水不漏,让无懈可击,让铁嘴胡无力反驳。他还要做的声情并茂,情至深处要泪涕横流,这样感性的百姓才能被他打动,倾听他的精彩辩论,最后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不再对英国鬼子进广州城保持敌意。 为了平息百姓愤怒,洋人入城以后,香山还决定马上假借林则徐的名义上书朝廷解决从前的遗留问题,让那位可怜的黄奕通老有所养,然那位令人同情的姑娘郭亚斗获得赔偿。 他越想越兴奋,文如泉涌,笔走游龙,一封惊天地泣鬼神的演说稿很快就写成了。他太过专注,以致于送饭的仆人敲了半天的屋门他都没听见动静。 熬到半夜,他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一早,人越发成竹在胸。忙活了这么久,香山觉着腹内空空,打开房门准备吩咐仆人送饭,看见门口摆放着的饭菜,尚有余温,便自己个将盛饭的食盒提到屋里。 香山胃口大开,吃了半斤牛肉,整只鸭子,喝了半斤美酒。 他正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是油的时候,西厢房的老赵听到动静,揉着惺忪的眼睛,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 “傻蛋,你明天能赢吗?” 香山招呼赵神枪坐下,一边给他满上酒,一边拍着胸脯说:“老赵,你放心便是了,明天我将大获全胜。” 赵神枪说:“傻蛋,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便说,有屁就放,跟我客套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傻蛋,我刚才又做噩梦了。” “什么梦?” 赵神枪欲言又止。 “奶奶的,你是不是又梦到我身遭不测了?” “傻蛋,我梦见你浑身是血,身上被人捅了几刀,五脏六腑还要肚里那些零碎流淌了一地……” 赵神枪说的这番话,画面感太强!香山听到这里,心里吓得直扑腾, 他隐隐觉着赵神枪不是人,他上次险些葬身海底便证明了,这个混蛋一定是巫师或者占卜师。香山看着他身上顿时起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慌忙抬手说:“老赵,别说了。” “傻蛋,咱们还是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整天过这种鸟日子,还不如在山上发薪烧炭,在码头上扛大包轻松。” “老赵,明明知道这座城中的百姓即将遭受炮火之灾,我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呀?” 赵神枪撇了撇嘴说:“奶奶的,白天差点没被那些人冲进来活活打死,你自己竟然还嚷嚷着拯救广州百姓,真是傻到了极点。” “老赵,我实在不想连累你,如果你觉着此地危险,你不如先离开此地吧。” 香山原本是好意,但是赵神枪却不愿意听了,他嚷嚷道:“怎么着?你以为我老赵怂了?你放心,只要你敢留下来,我老赵也舍命陪君子奶奶的,我倒是觉着你傻里傻气中透着几分英雄气概,士为知己者死,你这个朋友,我老赵是交定了。” 赵神枪说着话,一口气喝完酒杯中的酒,站起身来说:“明天,我一步不离地守候在你跟前保护你!” 赵神枪说完之后,走出正屋,回西厢房睡觉去了。 第0100章 挑拨 香山忙活着准备明天迎战的时候,白天自断食指的那个老头黄奕通还有看守大门的魏胡子也没有闲着。 先说黄奕通! 在越华书院门口断了食指以后,黄奕通一下子成了广州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有人同情他的遭遇,陪着他掉了几滴眼泪,不少人见他衣衫褴褛,实在可怜,便给他些碎银子,添置新衣新裤。 几个人知道他喜欢喝酒,便将他请到酒馆里好酒好肉伺候着。 为首的秃子无限崇拜地看着黄奕通断了食指的左手,恭恭敬敬地竖起大拇指夸赞说:“黄爷,您老真是我辈中的英雄呀。” 作陪的瘸子一边给黄奕通斟满酒,一边说:“咱们百姓就差黄爷这股子劲头。” 黄奕通端起酒来,扬起脖子一饮而尽,重重地放下酒杯,然后恨恨地说道:“唉,咱们本应该一鼓作气冲入越华书院,杀死那个该死的林钦差,没想到关天培那厮坏了咱们的好事。” 坐在他旁边的结巴连连点头说:“黄……黄爷说的对,如果他……他晚到……到一步,咱们便大……大功告成了。” 对面的斜眼接着骂道:“关天培可恶,那几个穿马褂的耆宿更该死,要我说咱们应该明天召集广州城周围更多的百姓再围攻越华书院,可是那几个脑袋被驴踢了的老家伙竟然要跟着那个混蛋钦差辩啥论,跟这样的公敌有什么好商量的?” 秃子点头称是,然后哀叹道:“鬼才知道这个钦差大臣是不是在使用缓兵之计,说不定明天整个广州城都是绿营兵了。” “咱们不管那些,咱们暂时静观其变,不管如何,只要他答应让洋人进城,咱们接着造反,直到将他赶出广州城。” “造反这样的话说说也就罢了,关天培的水师保护着那个狗官,哪里有那么容易动手的?” 几个人说到这里,纷纷叹气。 喝光了酒,吃光了菜,几个人惦记着明天一早看钦差大臣会胡说些什么,便离开了酒馆,各自回家。 天色已晚,黄奕通与几个人告别分手以后径直离开了小酒馆,准备回城中的一个老亲戚家借住。 他刚拎着还剩了点根的酒壶,醉醺醺地往前走了不远,在街道拐角处突然一个人从角落里窜出来,一把拉住了他。 黄奕通吓了一跳,身体一哆嗦,手中的酒壶差点丢在地上。 这个人穿着黑衣,戴着黑帽。黄奕通惺忪着眼瞅了他半天,也没认出是谁来。 他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忍不住骂道:“奶奶,你想干什么?” “你就是黄奕通?” 黄奕通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说:“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黄奕通,你是谁?” “你敢陪我走一趟吗?” “跟你去哪里?” “有个人想见你。” “哼,莫非你是林则徐那个狗官派来的?” “派我来的这个人和林则徐也有仇,你敢不敢去见他?” “老子入京城告过御状,上的了刀山,下的了火海,连命都不想要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哪怕是龙潭虎穴,阎王殿我都敢去,你头前带路,我跟着你走便是了。” 黑衣人冲着黄奕通竖起大拇指说:“果然有种!走吧!” 这个人引着黄奕通到了一个僻静的街巷里头,走到一个宅院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有人从里面打开门。 院子中间的屋子里亮着灯,他指了指说:“进去吧,找你的人在里面候着呢。” 黄奕通进了屋,看见厅堂中间摆着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子,桌子旁边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干巴老头。 黄奕通看清楚这个老头以后,不由地怒火中烧,抡起手中的酒壶朝着这个干巴老头砸了过去,嘴里骂道:“伍秉鉴,你这个狗汉奸!老子今天跟你拼命了。” 这个老头不是旁人,正是伍秉鉴。 伍秉鉴早有防范,他躲过飞过来的酒壶,这时候跟着黄奕通身后的黑衣人老白赶紧抱住了黄奕通。 “老黄,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黄奕通说着话,一阵哀嚎:“狗娘养的伍秉鉴,当初如果不是你暗中捣鬼,那些打死我亲人的英国佬便不会脱逃,你吃里扒外,比那些黑了心的官差还可恶。” 伍秉鉴走到他跟前,笑呵呵地说:“老黄,那些英国兵打死了你的亲人,与我何干?我和你素昧平生,你却跑到京城说是我暗中捣鬼,你可有证据,你不能血口喷人呀?” “衙门里的官差告诉我了,那些英国佬本来打算赔给我们几千个银元,然后让衙门从轻发落,他们让你去给洋人传话时,你却搬弄是非,说赔了银子也得偿命,那些英国佬便吓破了胆,这才连夜逃脱。若不是你给那些英国佬暗中报信,他们怎么能逃脱那么利索?” “老黄,此事中间一定有误会,你不要听那些当差的乱嚼舌头。你我都是大清的子民,咱们是兄弟,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姓伍的岂能干吃里扒外的事情?” “反正你们十三行的掌柜没有一个好东西。” “害死你亲戚的是英国人,让他们逍遥法外的是官府,本来与我不相干,可是你却连我也告了,结果衙门里想着法的刁难我,他们甚至上书皇上摘了我花重金捐来的蓝顶戴,逼着我捐银子,最后害得我上上下下用银子打点,花了十几万两银子才将事情铲平。” “衙门里没有好人,反正你他娘的不少好东西。” “老黄,最坏的是衙门,尤其这位新来的钦差大臣,英国人是你的仇人,他非但不抓他们,反倒还将他们请到城里来,实在是可恶。” 黄奕通喘着粗气,犟着脖子说:“钦差大臣初来乍到,只要他收回成命,我才懒得与他为敌!只有你们这些奸商才是我永远的敌人。” 伍秉鉴见状,眼珠一转,便走到他跟前说:“还有个秘密我得告诉你。” “有屁快放。” “当初不严查你的案子的便是这个钦差大臣,若不是他暗中指使,杀你亲人的那些英国兵早就抓回来凌迟处死了。” 黄奕通斜了他一眼说:“放屁!” “你在京城跑遍了刑部,按察使等衙门最后为什么无功而返,都是他姓林的暗中唆使的。” “你怎么知道?” “我们十三行在京城有很多兄弟,他们手眼通天,京城发生的大事小情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们,他们给我的消息不会有错。他还逼着我跟着他一起去澳门见英国佬的头子,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 经过伍秉鉴这么一番蛊惑,喝醉了酒,脑袋本来就如同浆糊一样的黄奕通不知不觉中相信了他说的话。 黄奕通瞪着烧红了的眼睛,恨恨地骂道:“这个狗官实在是可恶,我与他不共戴天!奶奶的,我明天便到越华书院门口等着他,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替我的亲人报仇。” 伍秉鉴听到这里,心中一阵窃喜,他叹了口气说:“老黄,我劝你还是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 “你们这些有钱人怕死,我却不害怕。” 伍秉鉴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他仍旧不动声色地说:“老黄,既然你报仇心切,我也尽量成全你。你可以趁着明天他与那些耆宿们辩论的时候杀掉他,你可记清楚了,林则徐狡猾得很,你错过了明天的机会便再也没机会了。” “奶奶的,我这就去越华书院门口等着他,只要他明天迈出越华书院一步,我便立刻杀了他。” 黄奕通说完话以后,如同一只野牛一样离开了院子,摇摇晃晃地往越华书院方向而去。 看着黄奕通离开,老白疑惑地问:“掌柜的,你素来奉行白银开路,这次为什么不给这个老黄银子?” 伍秉鉴阴险地笑了笑,然后说:“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一个子也不会扔。这个老家伙报仇心切,三言两语便可以打发他去拼掉那条贱命,我何必再浪费银子。” “他能不能得手?” “别管他得不得手,最后都有利于我。” “掌柜的此话何意?” “如果他能杀掉钦差大臣最好,这样便替我除掉了心头大患,只要有这个姓林的在,早晚会开放更多的港口,广州十三行早晚会废除,这是我绝对不想看到的。” “掌柜的,恐怕杀钦差大臣没这么容易吧?” 伍秉鉴冷笑了一声说:“他杀不了钦差大臣,那钦差大臣一定会杀了他,如果这种情况出现也不错。” 老白摇了摇头,表示没听明白。 “这个混蛋一直四处扬言要杀了我给他亲戚报仇,如果他失手,我便可以借林则徐的手杀了这个对头。” “掌柜的果然高明!” “哈哈,事儿还没完,如果姓林的杀了这个姓黄的,后面的戏便更好看了。” “为什么?” “百姓们正在闹风潮,这个黄奕通在他们里面声望有这么高,如果姓林的杀了黄奕通,咱们便可以有文章做,咱们推波助澜火上浇油,那些无脑百姓会轻饶了钦差大臣吗?到那时候,他必须卷起铺盖灰溜溜走人,回到京城皇上也饶不了他。” 老白听到这里,赶忙竖起大拇指说:“掌柜的果然高明,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伍秉鉴淡然笑了笑,然后又问老白说:“魏胡子抓到了吗?” 老白点点头说:“我已经派人将他捆起来了。” 第0101章 吊死的赵麻子 虽然水师驻扎在越华书院,但是经历过这番虚惊的魏胡子却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下来。 于是,魏胡子谎称家里有事,找管事的请假回家暂时躲躲。 他慌慌张张地收拾完东西出了城,可是往前走了没两步便被几个彪形大汉给拦住了。 他认识为首的刺青汉子,前几天在门房里围堵赵神枪的是他,今天混在越华书院外面怂恿着百姓冲进去的也是他。 刺青汉子走到他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魏爷,您老这是往哪里去?” 魏胡子暗暗叫苦,他知道这是伍秉鉴派他们来给自己算账的! 魏胡子见情况不妙,转身就跑。 刺青汉子挥了挥手,两个精壮的汉子迅速追了上去,三步并作两步,转瞬之间便追到了魏胡子的身后。其中一个汉子倒地来了个扫堂腿,魏胡子的脚被勾住,紧接着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死。 刺青汉子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跟前,抬起脚来踩住魏胡子的脑袋,讥讽说:“老兔崽子,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你的神婆老婆还有闺女都被我们抓来了,哼哼,你跑了她们的命便没了!” 魏胡子听到这里,脑袋嗡的一声,赶紧哀求说:“好汉千万别难为他们娘俩儿,我听你们的吩咐便是。” 刺青汉子慢慢地抬起脚来,让魏胡子坐起来,魏胡子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说:“好汉爷,我老婆和闺女在哪里?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千万别难为她们娘儿俩!” “姓魏的,你这人忒不老实,拿了伍掌柜的银子却坏他老人家的事儿,伍掌柜这次可是真生气了!” 魏胡子赶紧应承道:“我这就去给伍掌柜的赔罪,我这就去!” “算你识相!跟我们回城吧!” 魏胡子只得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跟着他们几个重新回到了城里。 刺青汉子带着他七绕八绕,最后在一所宅院前停住了脚步。 刺青汉子挥挥手,他的手下走过去敲打门环,很快门便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仆人,他恭恭敬敬地给刺青汉子见了礼说:“见过朱爷!” “那两个娘儿们呢?” “都在屋里候着呢。” 朱爷把仆人叫到跟前,低声吩咐他说:“你赶快去公所给白总管送信,告诉他姓魏的这个怂货被我们抓住了。” 仆人连声答应,转来离开了。 朱爷朝着里面指了指说:“魏胡子,进去吧!你老婆闺女在里面等着你呢。” 魏胡子心里炸了锅:“这些恶棍为什么将她们娘儿俩关在这里?她们是不是受了酷刑?她们是不是还活着?这几个恶棍没有非礼我闺女魏小妹吧?我的亲娘呀,那丫头长得像花一样,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他?” 魏胡子越想越怕,竟然嘤嘤地低声哭了起来。 他跟着朱爷进了院子,刚惴惴不安地走到院子中间。随着“哎呦”一声,魏胡子看见正屋的门帘子挑开,他老婆如同一阵风一样从里面飘了出来。 神婆已经徐娘半老,但是人老心不老,身体肥得象头怀了崽的母猪一般,周身上下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稀拉拉的头发上插满了廉价的珠翠,黑胖的脸上擦着厚厚的脂抹着重重的粉,如同驴粪蛋子上落了一层霜一般。 神婆手里捏着块丝帕,如同一只色彩斑斓的巨型蝴蝶一样飞到朱爷跟前,满脸媚笑着围着朱爷盘旋了两圈,然后轻盈地落在他跟前。 神婆春风满面,扬了扬手里的丝帕说:“我的朱爷呀,您老快进去歇歇,我都给您沏好茶了,为了我们一家,今儿可把您老给累坏了。” 朱爷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毛茸茸的大手顺势捏了把神婆的肥臀,神婆娇羞得如同少女一样,她一边不情愿地扒拉下朱爷的手,一边娇嗔道:“死相,这大白天的你也不避避人。” 此时此景,站在一旁的魏胡子尽收眼底。他虽然气愤加郁闷,但是他对神婆畏为水火,敢怒不敢言,只得打掉了牙齿咽到肚子里。 魏胡子知道他老婆风骚得如同狐狸一样,他在越华书院当班,十天半月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能听到街坊四邻嚼舌头说神婆又跟谁谁好上了。神婆最是见不得男人,尤其朱爷这种孔武有力的壮汉更合她的胃口。 神婆这幅犯贱的德行让魏胡子很纳闷,但是看见她如此的轻松,心里的一块石头好歹算落了地。 神婆看见他呆立在旁边没动,不由地开口骂道:“你这个死鬼,人家朱爷好不容易将我从乡下请到广州城来,还不过来搀扶着朱爷进屋。” 姓朱的这个混蛋到底给他老婆灌了什么迷魂汤,被困到这里,非但没有丝毫不恐惧,竟然还如此恭敬。 他们进了屋,魏胡子看见闺女魏小妹正给刚出生的孩子喂奶。 那个朱爷眼珠子顿时亮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凑到魏小妹的跟前说:“妹子,给娃儿喂奶咧。” 魏小妹的脸臊得通红,她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朱爷。 神婆不乐意了,冲着魏小妹嚷嚷道:“你这个死丫头,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你怎么谁都敢得罪?朱爷是接咱们进城享福的,他是咱们恩人。” 魏小妹白了神婆一样,抱着孩子悻悻地站到了一边,神婆腆着一张大白脸一个劲地给朱爷陪不是。 魏胡子趁机低声问魏小妹说:“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爹,不是你让那个姓朱的回老家接的我们吗?” 魏胡子心里明白了,一定是伍秉鉴派朱爷将神婆和魏小妹诓到广州城里来的。 他心中暗骂道:“伍秉鉴这个老王八羔子果然够阴险。” “女婿赵麻子呢?” “我们到了这里以后,他们便将他领走了,说是给他寻了个极好的差事。” 朱爷陪着魏胡子一家待在院子里,他们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但是就是不能离开院子半步。 天黑以后,魏胡子的女婿赵麻子还没有回来,魏胡子看着魏小妹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臊眉耷眼地问朱爷说:“朱爷,我女婿怎么还不回来?” “我们给他寻了一份好差事,等他忙过这阵子就该回来了。” 神婆赶紧忙不迭地谢恩说:“真是有劳朱爷了!我闺女这么好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姑爷那个蠢货除了捕鱼捉虾以外狗屁不通,如今好不容易给他寻个好差事,他自然应该好好地效劳。” 天黑了以后,那个送信的仆人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斗大的食盒。仆人放下食盒以后,走到朱爷跟前耳语了几句,朱爷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食盒打开,里面盛着鸡鸭鱼肉还有几斤好酒。神婆平时很少见这么丰盛的酒菜,她如同饿死鬼转世一般忙活起来,吃的大快朵颐满嘴流油不说,还不时地粘到朱爷身边一杯一杯地给他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爷对神婆说:“美人,我带着魏爷出去见个人,很快便回来。” 说完以后,朱爷叫上两个手下领着魏胡子离开了。他们出了院门,三绕两绕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里。 朱爷熄灭了手里的灯笼,看看左右没有人,亲自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很快门便开了,管家老白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白低声问:“人带来了?” “带来了!” 朱爷说完以后,推着魏胡子进了院子。 他们进了院子,院子里挂着几盏斗大的纱灯,将院子里照得亮如白昼一般。老白走到魏胡子跟前说:“魏爷,见我们掌柜的之前,我先让你见一个人。” 院子的尽头有一间柴房,老白领着魏胡子径直到了柴房。老白推开柴房的门,指了指里面说:“你进去看看吧,要带你见的人就在里面。” 魏胡子走到门口,往里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魏胡子看见柴房的大梁上悬着一根绳,绳子上挂着一具尸体,舌头伸出很长。 魏胡子一眼便认出来,挂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婿赵麻子! 第0102章 辩论(1) 第二天,香山早早地起了床。他沐浴更衣完毕,又专门让赵神枪找来一把剃刀将自己秃脑门上长出来的毛茬还有脸上的络腮胡子刮干净,最后又将阿九给他的那条假辫子精心梳理了一番。 为了保证这场别看生面的辩论的公平公正,香山没有穿官服。他摘掉了带着双眼花翎的顶戴,脱掉威严的官服,换上瓜皮小帽,穿上长袍外面罩上马褂,一切收拾利索以后,自己心满意足地站在镜子跟前照了照,然后他招呼着后厨的仆人送来早膳。 香山吃饱喝足,眼瞅着快到了辰时。他信心百倍地正正衣冠,然后在赵神枪的护送下,踱着方步信心百倍地往越华书院外面走。他们刚走到前院,就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越华书院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 两个人出来越华书院的门,香山的腿刚下了越华书院的台阶,围观的百姓便开始起哄,他们发出难听的嘘声。混在人群中的黄奕通腰里揣着把钢刀,拥挤着往香山跟前凑合,但是几次都被身前的清兵给推了回去。 黄奕通还想瞪着眼睛往前走,直到一个绿营兵将钢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扯着嗓子嚷嚷着再往前挤便将他下大狱,他这才恨恨地躲在人群里,等待着机会动手。 站在门口的两队水师绿营兵慌忙将围观的百姓隔开,给香山腾出来一道甬道。 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关天培在前面引路,赵神枪紧握着手中的洋枪,亦步亦趋地跟在香山后面,两眼不时地警觉地往周围张望着。 两个人护送着香山直接走向不远处刚刚搭建好的高台上。 平地三尺架起的一座高台,四丈长,三丈宽,高台上摆着三张桌子,三张桌子的布局竟然与后世的辩论赛有几分相像。 中间的桌子是留给裁判的,裁判自然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归乡王翰林。东西两侧各摆一张桌子,东面的桌子上摆放着铭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西面的桌子上铭牌上写着铁嘴胡的名字。 老翰林和铁嘴胡还没到,香山淡定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往周围看了看。高台周围已经挤满了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整个广州城差不多万人空巷都来围观这场千年未有的盛况。 伴随着东南方向传来一阵锣鼓之声,人群的外围响起掌声和欢呼声。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近,香山看见人群迅速往两边退,空出来一个宽敞的甬道。 四个壮汉高抬着滑竿顺着甬道朝着高台上慢慢地走了过来,前面有锣鼓开道,后面跟随着一群德高望重的耆宿,滑竿上端坐着名震两粤的讼师铁嘴胡,场面之浩大,颇有金庸小说里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驾到的劲头。 四个壮汉将滑竿高举过头顶,滑竿下面是群众疯狂舞动的双手,滑竿上的铁嘴胡如同是在欢快的手掌上向前游动一样,滑竿所过的地方人群爆发出地动山摇的欢呼声。 香山心里不由地捏了一把汗,他倒不是被铁嘴胡的阵势给押到,他担心的是欢呼声会将这座高台掀倒。 看着眼前这种声势浩大的场面,赵神枪脑门子上的汗下来了。 赵神枪低声说:“傻蛋,这阵势不对,看来今天咱们遇到大麻烦了。” 香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故作镇定地说:“老赵,不用担心,这是辩论会,讲的是道理,不是他娘的谁的阵势大谁就能赢!” 很快滑竿到了高台下面,几个耆宿毕恭毕敬地簇拥着铁嘴胡上了高台,众人跟香山见过礼,香山站起身来还礼。 长得古灵精怪的铁嘴胡满脸谦恭地走的香山跟前说:“林大人,您老想要小人输还是赢?” “此话何意?“ “照理说我不能赢大人,但是我如果输了又有负乡亲厚爱,所以实在是难以选择。“ “铁嘴胡,你他娘的少来这套,咱们今儿讲的是道理,斗的是嘴皮子,你不必当我是钦差大臣,使出你的本事,有种你让本钦差输得心服口。” 铁嘴胡竖起大拇指说:“大人果然宽宏大量,唉,照理说我铁嘴胡不应该淌这浑水,但是无奈广州父老乡亲昨夜几乎踏破了小人家的门口,我盛情难却,说以只好斗胆在大人面前献丑了。“ 说话之间,那位德高望重的王翰林总算到了。 几个耆宿和铁嘴胡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象尊重神仙一样从高台上迎了下去。老翰林坐着绿呢轿子来的,几个人搀扶着他下了轿,王老翰林在铁嘴胡等人的簇拥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高台上。 这位王老翰林穿着黄马褂,手上戴着玉扳指,据说这些都是当年乾隆爷赏赐给的好物件。 王老翰林捋捋山羊胡子,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香山跟前开口说话,他的牙齿都掉光了,嘴兜不住风,香山必须陪着一千倍的小心,不然会听错了。 “见过钦差大人!“ “王老翰林客气。“ 香山冲着拱了拱手。 “唉,我已经是将死之人,本来不想管闲事,可是听他们几位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我这个老不死才腆着张老脸出来主持公道,也想听听钦差大臣的高论。” “高论谈不上,请老翰林主持公道便是。” “我劝钦差大人还是算了吧,民意可拂逆不得。“ “谢谢王老翰林的好意,大清国不能固步自封,必须与洋人和谐相处,所以让洋人进城,咱们可以趁机师夷长技以制夷。” 王老翰林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又让香山反复说了两遍,他摇晃着脑袋问:“师夷长技?我活了八十多,实在不知道那些无父无君的蛮夷有啥值得咱们学习的。“ “等会王老翰林就明白我这么做的缘由了。“ 王老翰林叹口气说:“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开始吧。” 随着王翰林落了座,香山和铁嘴胡落了坐,耆宿们纷纷退到铁嘴胡后面摩拳擦掌给他助威。 王老翰林瞪着浑浊不清的眼睛先问香山说:“林大人,自古以来便华夷有别,我们倒想听听看你为什么突然要让那些蛮夷入广州城?” 香山站起身来,气起丹田,准备开始一番精彩绝伦的演讲,这篇精心构思的演讲稿他已经在心中反复练习了几十遍。 “诸位,一百多年以后将会出现一种叫全球化的盛况,那时候广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将挖空心思地将外国人请到城里来,而且还将他们待为上宾……” 第0103章 辩论(2) 香山正准备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百多年以后国际大都市广州的盛况时,坐在他对面的铁嘴胡忽然站了起来。 铁嘴胡冲着王老翰林拱拱手说:“王老翰林,我有话要说。” 香山的话无端被打断,他有些生气,皱着眉头对铁嘴胡说:“铁嘴胡,你他娘的能不能先让我把话说完你再说话!” 铁嘴胡听到这里,顿时摆出了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说:“林大人不让小人说话喽?” 铁嘴胡身后的那几个耆宿不乐意了,他们冲着香山嚷嚷道:“林大人,既然是辩论,岂有不让人家诘难的道理?不然这还叫辩论吗?” 耆宿这么一抗议,高台下面的围观百姓也跟着吵吵起来。 “狗官,你这不过是在玩挂羊头卖狗肉的把戏,如果你不让人家说话便是心里有鬼!” “对,对,打倒狗汉奸,打倒林则徐。” 愤怒如同瘟疫一样弥漫开来,后面不明真相的人也跟着起哄,围观百姓变成了尼采眼里的畜群,勒庞口中的乌合之众,如果高台四周不是有手持刀矛的水师绿营兵护着,他们一定会一窝蜂似得冲上了。 香山只得忍住不快,强压心头的怒火说:“铁嘴胡,今天咱们是平等辩论,我没用身份压你。” 铁嘴胡斜睨了他一眼,鄙夷地说道:“那大人为什么不允许小人质疑?” “这是辩论的规矩,你总得等我说完了再质疑。” 铁嘴胡冷笑了一声说:“哼哼,林大人说的话荒谬不经,如同唐三藏念经差不多,你再说上两句我脑袋上便套满金箍了。” 这时候王老翰林冲着香山摆摆手:“林大人,铁嘴胡既然有话说,那你就先让他先说两句。” 香山只得装出一副很有风度的样子对铁嘴胡说:“你想说什么?” 铁嘴胡不阴不阳地问道:“小人先请教林大人,何谓全球化?” 这问题倒把香山给难住了,尽管这个概念听得耳朵里都快磨出来老茧,但是用简单的话概括出来似乎还真没那么容易。 香山作为辩论的行家,他隐隐觉着铁嘴胡已经给自己挖好了坑,接下来便是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跳下去了。 他原本想避重就轻,但是看见铁嘴胡那咄咄逼人的眼神,还有台下那群打了鸡血般的围观百姓,他只得抓耳挠腮地想了一番,然后哂笑了两声说:“全球化还不简单,全球化就是说地球上所有的国家将联合成一个整体,大家相互依存,不可分割,所以……” 铁嘴胡不等他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着质问道:“林大人,你说的地球究竟为何物?” 听到铁嘴胡问这么愚蠢的问题,香山气得差点昏厥过去,他不由地怒骂道:“铁嘴胡,你这个王八蛋,你不要胡搅蛮缠,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地球为何物,你他娘的真不知道?” 铁嘴胡将香山动了怒,淡然一笑,他转头问身后的耆宿们说:“诸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们知道什么是地球吗?” 众耆宿的脑袋都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铁嘴胡站起身来,朝着王老翰林深鞠一躬说:“王老翰林,要说见多识广,整个广州城都数得着您老了。请问您老知道什么是地球吗?” 王老翰林眨巴着眼睛琢磨了半天,最后木然地摇了摇头说:“老朽读遍了先秦以来的所有诸子典籍,但是先贤圣人们都没有告诉我们何为地球。” “哎吆吆,王老翰林,可是人家林钦差说就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地球为何物。” 铁嘴胡这招够阴损,香山刚才那句不过脑子的话将王老翰林也给得罪了。 香山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扭头低头问赵神枪说:“老赵,你知道地球是什么吗?” 赵神枪的眼神也顿时迷茫起来,然后摇了摇头。 哼,你们这些文盲,竟然连地球都不知道,正好我利用这个机会给你们扫扫盲,普及一下基本的天文学知识。 香山想到这里,大声说道:“地球是一个很大的球状天体,我们都生活在这个大球上。” 王老翰林、铁嘴胡、耆宿们,甚至连他身后的赵神枪都瞪圆了眼睛,眼神中尽是迷离和不解。 香山为了把地球解释得更清楚些,继续说道:“诸位,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每天绕着太阳旋转公转,而且地球自身也在从西向东旋转。诸位听懂了吗?” 让香山很意外的是他这番话非得没引起众人的深思,反倒引起了哄堂大笑,众人齐刷刷地将眼睛对准了他,用怪异的阴森看着他,一如当初赵神枪初逢自己时的眼神。 王老翰林说:“唉,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天圆地方的道理,林大人竟然说我们住在一个大球上,真是匪夷所思。” 耆宿们嚷嚷道:“光住在大球上倒也罢了,林大人竟然还说这个大球绕着太阳转,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林大人,难道您老的眼睛与我等不同,看见的太阳不是东升西落吗?!” 铁嘴胡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挤兑香山。 “大人,如果如您老所言,这个大球还自己旋转,那我就纳了闷了,这个球旋转起来,那这边的脑袋朝下,另一边的脑袋朝上,脑袋朝下的岂不会晕厥过去?” 耆宿们和高台下面近处的百姓听到这里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香山都蒙了,犯了魔怔一样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铁嘴胡的诘难还没有结束。 “林大人,人能活多少岁?” 香山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他知道人生不过百年,但是这句话他若是说出来,这个姓王八蛋一定会有更加刁钻的问题等候着他。 铁嘴胡见他他沉默不语,便没有在难为他,自顾自地说道:“林大人告诉咱们说一百五十年后如何如何,诸位,一百五十年后咱们还活着吗?” 有人嚷嚷道:“一百五十年后还活着,那岂不是成妖精了不成?” 铁嘴胡笑了笑,转头对香山说:“林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应该多考虑考虑今天百姓的疾苦,就别操心一百五十年后的事情了。” 铁嘴胡说到这里,得意洋洋地回到座位上坐定。 王老翰林问香山说:“林大人,您可有话讲?” 香山沮丧地摇了摇头。 在众多百姓的嘲笑和奚落声中,他恍惚想起来意大利罗马有个鲜花广场,那个广场上杵着根火刑柱,有个叫布鲁诺的家伙因为鼓吹日心说被象烤羊肉串一样捆绑在上面被活活烧死了。 比起布鲁诺来,他只是遭受了奚落和嘲笑,比布鲁诺可幸运多了。 王老翰林见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大声喊道:“第一个回合,铁嘴胡赢了。” 铁嘴胡与耆宿们鼓掌庆祝,周围的百姓也跟着兴奋起来,整个广场上很快便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 第0104章 辩论(3) 赵神枪被这阵势吓坏了,他悄悄劝香山说:“傻蛋,你瞅瞅这场面,你如今都成人民公敌了,还辩论个鸟呀!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再自取其辱了,赶快撤吧。” 香山的倔脾气反倒上来了,他犟得象一头驴子一样! 在他生活的时代,最流行的便是励志故事和心灵鸡汤,整天耳濡目染,他深信里面的道理,这些道理告诉他,遇到困难时应该越挫越勇,屡败屡战才是光荣的品格,所以他横下一条心:越是这个关键的时候他越不能退却。 “老赵,你不用管,接下来你看我如何反击这个恶心的铁嘴胡,我要让他哑口无言,我要让他俯首认输。” “傻蛋,你别再丢人现眼了,别说铁嘴胡那厮,你刚才胡扯些什么地球还要自转公转的,我他娘的都想抽你两个耳刮子。” “好老赵,你再让我和他辩下去,我肯定会扳回一局来。” 赵神枪脸拉得象驴脸一样长,他撅着嘴躲到了一边。 这时候王老翰林扯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道:“第二回合开始。” 第二个回合,轮到铁嘴胡率先发难了。 “林大人是不是心怀善念?” 这句话看似平淡无奇,鬼才知道铁嘴胡想给自己挖什么坑,他只得避重就轻地问道:“铁嘴胡,你说的善念到底是个啥?” 铁嘴胡冷笑一声说:“林大人,我不陪你玩文字游戏。既然你不想正面回答,那么我换句话说如果林大人路遇乞丐呆子傻子,会不会施舍他们?” 香山小心翼翼地说:“救助贫弱是每个大清子民的本分,我林某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说林大人一定会慷慨解囊了?” “那是自然。” “林大人慷慨解囊倒不意外,但是您老会不会邀请这些乞丐呆子傻子到您老的府上与您的全家老少同吃同住?” 香山正绞尽脑汁地琢磨这句话的玄机时,他身后的赵神枪以为他被难住答不上了了,便忍不住插话说:“你娘的,钦差大人的府宅不是客栈,怎么能随随便便让那些来路不正的人住下。” 铁嘴胡紧接着问道:“为什么不让他们住?” “如果他们偷大人的东西,弄脏宅院,非礼府上的丫头怎么办?所以来路不明的人当然不能住到府上。” 铁嘴胡竖起来大拇指说:“赵总管说的真是好!” “你他娘不是辩论的吗?没事扯乞丐傻子呆子干什么?” 此时香山已经明白铁嘴胡想说什么了。 铁嘴胡没搭理,径直问香山说:“林大人,虽说蛮夷犬羊之心,但是大清皇上怀柔远人,大清国开埠通商与这些蛮夷做贸易已经是皇恩浩荡,做好事也得有底限,你下令请他们入广州城与请乞丐呆子傻子进家门有和不同?” “铁嘴胡,西方人不是蛮夷,更不是乞丐呆子傻子,他们国力强盛,而且会铸造舰船火炮,咱们必须与之和谐共处,不然会大难临头呀。” “船坚炮利又能如何?不过是些奇技淫巧而已。” “老兄,没有了这些舰船厉炮,一旦外敌入侵,咱们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铁嘴胡讥讽道:“林大人,幸亏你还是大清官员,竟然说出如此荒诞不经的话来,难道你不知道立国之道乃是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于人心而不在技艺?” “人心重要,但是武器更重要。” 铁嘴胡斜着眼睛看了看站在香山身后的赵神枪说:“钦差大人,你身后那位管家背着洋枪,虽然那洋枪能够开山裂石,但是这枪再厉害,能抵挡住下面的这些民心吗?” 高台之下的百姓顿时欢声雷动。 赵神枪刚才被铁嘴胡利用,他心里本来就窝着一把火,这会这个伶牙俐齿的穷酸又拿自己说事,他一腔子的怒火马上被点燃了。 赵神枪怒道:“奶奶的,你们这些穷酸文人斗嘴,干啥拿我当垫背的,再胡说八道,老子崩了你。” 铁嘴胡听到这里,指着赵神枪冲着王老翰林说道:“王老翰林,钦差大臣的管家威胁我!” 王老翰林不由分说,拿起一块红牌冲着香山亮了亮,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宣布说:“林钦差一方违反规则,输!” 赵神枪急了,冲着王老翰林怒骂道:“老糊涂,这是什么狗屁规矩,难道只能让他侮辱我,不能让我还嘴了不成?” 香山赶紧站起身来,拦住了怒不可遏的赵神枪。 铁嘴胡笑笑说:“林大人,你的手下虽然有枪,但是不照样还是输吗?” 王老翰林身体有些乏累,提出来中间休息片刻,几个耆宿马上很谦卑地围到他身边一阵嘘寒问暖。 无端害得香山又折了一阵,赵神枪满脸的愧疚之色,低声说:“唉,傻蛋,是我老赵连累你了。” 香山苦笑了一声说:“老赵,这怨不得你,这次即使你不插嘴,我也是输了。” “傻蛋,你是钦差大臣,实在不该跟这些台上的穷酸,还有这高台下的蠢货讲什么狗屁道理?他们需要的是棍棒,你想让洋鬼子进城,直接让他们进城便是了,如果有人敢横加阻拦,直接下大狱,如果还敢吵吵,绑到菜市口砍掉脑袋就是了。” “唉,如果这么做,我跟怡良等人又有何异?” 赵神枪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吭声了。 香山这会心里也毛了。 等王老翰林抽完了吕宋烟,喝了香茶,几个耆宿怕他饿了,有伺候着他吃了些点心,等歇息过来,最后的辩论还有继续下去。 前面的两个回合获胜,铁嘴胡愈发精神抖擞起来。 “林大人,洋鬼子入广州城,有百害而无一利,您老还是认输吧!” “铁嘴胡,洋人入了城,咱们便可以以洋为师,学习他们商业立国,只有这样才能国富民强,最后立于不败之地。” “商业立国?那更是错上加错!” “铁嘴胡,你此话何意?” “我中华自古便是农业立国,重土安迁,所以民风淳朴,商人唯利是图难以管理,如果让这些人势力大了,民风岂不是坏了?” 耆宿们和王老翰林都冲着香山瞪着眼嚷嚷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如果让那些小人翻身做了主人,咱大清可就彻底完蛋了,林钦差,你到底是何居心?” 香山听到这里,彻底没词了!这次他不仅没有说服对手,而且还险些让对手给说服了!说的不错,自己的时代便是如此,人人都是商人,人人都琢磨着发财,确实是世道浇漓,人心不古。 香山认怂了!一场精心准备信心百倍的论战就这么成了一地鸡毛。 香山败了,败得威严扫地,一塌糊涂。 随着王老翰林宣布铁嘴胡获胜,香山和赵神枪只得如同丧家犬一样灰溜溜地从高台上下来。 香山哭了,哭得很伤心! 他倒不是因为惨败难受,在他生活的时代他压根没成功过,如果他成功的话,那个米粉店老板便不会骂他流氓了。他也不担心接下来英国佬快出兵中国了,英国佬出兵打广州本是事实。 他后悔的是没有听从阿九的劝告,伤了那个丫头的心。他隐隐觉着阿九会混在下面的人群中,他惭愧地往人群里扫了几眼,到处都是脑袋,哪怕阿九混在人群中他也看不到。他倒反复祈祷着阿九别来,他不想让阿九看到他一败涂地的惨状。 高台到越华书院门口成了一片广阔的开阔地,所有的人都如同打了胜仗一般的欢呼庆祝,热情的百姓将铁嘴胡象英雄一样高高抛起,然后稳稳接住,再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第0105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第二天,允许洋人进城的告示撤掉了,衙门重新昭告全城一切维持原状,广州各城门加强戒备,绝不让那些黄头蓝眼的洋鬼子混入广州城。 等候着他的消息的义律也发了怒。 “大清官员出尔反尔,实在是可恶至极。” 颠地趁机问道:“义律先生,咱们还用开走停靠在虎门海滩的鸦片趸船吗?” “鸦片趸船的事你们自己决定,但是他们非法围困你们的事情我必须得追究,不能这么认栽,大英国的颜面不能这么丢了。” 颠地心里乐开了花,赶紧怂恿义律说:“义律先生,不要抱有幻想了,如果大英国军队不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这些中国人还得继续欺负我们。” 义律瞪着蓝眼珠子想了想,最后说:“我马上给巴麦尊先生写信,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他!” 魏胡子也重新回到了越华书院,但是人变得沉默寡言唯唯诺诺,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风光,他哪里也不敢去了,整天蹲在门房里监视着香山和赵神枪的一举一动。 香山百无聊赖地躲在越华书院,他经历了一场磨难,以为阿九会象往常一样来安慰他,以前他每次遇到麻烦的时候阿九总能出现在他跟前。 可是他很失望,他在越华书院等了整整一天,中间有几次实在坐不住,还悄悄地跑到大门口张望,但是始终没有看见阿九的身影。 他几次想跑到群芳楼去找阿九,但是想想自己昨天当着阿九的面夸下海口,等打败铁嘴胡再风风光光地去找阿九赔罪。如今事与愿违,不仅一败涂地,更要命的是败得不明不白,败给了一群天文学知识还处在中世纪水准的人手下,他觉着窝囊。 香山最后还是没有去群芳楼,他实在无颜见阿九,他臊得慌! 他枯住后院的石凳上发呆,如同魔怔了一般。 赵神枪以为他中邪了,几次好心地走到他跟前有一搭无一搭地找他说话,都被他黑着脸给撵到一边去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魏胡子又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后院。 “大人,大事不好了。” 赵神枪听到了动静,也从西厢房赶来过来。 他问魏胡子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门外又来了一群人!” 香山问魏胡子说:“他们来干什么?” 魏胡子喘了口气说:“他们嚷嚷着要将大人您赶出广州城,还说您老是灾星,你不滚蛋,广州城便难以安宁。” “妈了个巴子的,真是他娘的欺人太甚,没完没了了!” 赵神枪怒了,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回西厢房去取他的洋枪。 魏胡子慌忙叫住赵神枪说:“赵爷暂时不用惊慌,今儿聚集的人不是很多,况且关提督派来的兵在外面守护着,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便散了。” 赵神枪还说不放心,他和魏胡子一起到了前院。 他站到大门口往外看,看见外面聚集着百十号人,为首的正是切断了指头的黄奕通,他带头嚷嚷着钦差大臣滚出广州城。 几十个手持刀矛的清兵站立在书院门口两侧,有胆子大的刚要靠近,被为首的清军给喝退了。 “一群刁民,都滚一边去,关提督已经下了令,有人胆敢靠近大门,格杀勿论。” 走在人群最前头的黄奕通很是不服气,他冲着官兵骂道:“这个狗官钦差答应洋鬼子入城,这难道不是汉奸吗?你们不进他赶走,反倒跟着我们这些善良百姓为敌,还有天理吗?” “少他娘的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只听命于关提督的,他让我保护钦差大臣,我等自然责无旁贷。” 黄奕通不管三七二十一,刚往前冲了两步,被这个高个子把总抡起皮鞭,恨恨地抽在了脸上,很快一道青紫的血痕便留在了脸上。 有几个不服气的刚要往前走,几个清兵顿时举着刀矛和鸟铳冲了过来,他们赶快停住脚步,将倒在地上的黄奕通搀起来,抬到后面。 双方就这么僵持起来。 “赶紧滚蛋,不滚蛋统统将你们抓去来!” “奶奶的,有种你这就抓我们进大狱!只要你敢让我们进大狱,邓总督非得将你们赶回家。” “奶奶的,你以为我不敢抓你。” 两个清兵正要过去抓黄奕通,忽然远处慌慌张张跑过了一个把总模样的人,走到他俩跟前,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两个清兵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边。 把总又走到驻守在门口的几十个清兵跟前指指点点地说了一番话,他们开始慢慢地撤离越华书院门口。 赵神枪不知道这个把总葫芦里卖的啥药,一下子愣住了。这时候香山也从后院走到了前院,赵神枪低声对他说:“傻蛋,情况不妙!” “到底怎么了?” “保护咱们的官兵开始撤退了。” 香山听到这里,吓得差点蹲到地上。 他悄悄地凑到门口往外看了看,果然,门口的官兵已经撤退干净了。 香山皱着眉头说:“关天培这是想干什么?他信誓旦旦地答应保护我的安全,这个老家伙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赵神枪一边将背后的洋枪的抓在手里,一边说:“你昨天输成那个熊样,成了全城公敌,关天培这个老家伙墙头草随风倒,他自然不愿意管你了。” 香山慌了,一旦清兵撤退,那些闯进来以后一定会将他们撕成碎片不可。 赵神枪冷笑了一声说:“奶奶的,今天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他淡定地拿出自己最钟爱的宝贝滑膛枪,用衣服袖子擦了又擦,然后续上了子弹。 他走到香山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傻蛋,不用担心,有我老赵在,我不会让他动你一根汗毛。” 香山听到这里,感动得差点哭出声来。 赵神枪猜得没错,下令调走清兵的正是水师提督关天培,昨天辩论结束以后,他专门吩咐几十名清兵留下来保护钦差大臣的安全。 今儿大清早,他听说又有百姓们聚集到越华书院准备驱逐钦差大臣,他正要带着更多的人去越华书院,结果这时候守候在门后的清兵进来禀报说:“提督大人,邓总督请您去一趟。” 第0106章 击毙黄奕通 关天培听到这里纳了闷:“邓总督一直卧病在家,他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 他骑着马到了总督府,守候在门口的官差领着他进了府门。他进门便看见邓廷桢戴着顶戴穿着官服,精神抖擞地站在院子里,丝毫不像得病的样子。 关天培赶紧走到他跟起见礼说:“见过总督大人!” “关提督,听说城里百姓闹风潮了。” “钦差大人答应了外国人的入城请求,一些无知小民便上街抗议。” 邓廷桢吹胡子瞪眼地说:“关提督,什么叫无知小民?所谓公道自在人心!” “邓大人,林钦差之所以这么做是担心引起边衅。” 邓廷桢愤然说道:“挑起边衅又如何?难道咱们大清还怕他们不成?” “大人,咱们的武器肯定不如英国,而且……” 邓廷桢不耐烦地朝着他摆了摆手说:“关大人,昨日铁嘴胡说的话你忘记了?他说的没错,赢得天下重在人心不在技艺。” 一句话将关天培满肚子想说的话给堵死了。 “你已经派人去保护林钦差了?” “保护钦差大臣是我的职责所在。” “以我之见,应该让钦差大臣知道知道民怨之深,最好让他知难而退。” “邓大人明示。” “让你的人暂时撤离越华书院。” “百姓们冲入越华书院伤了钦差大臣,皇上一定会追究我保护大人不利的职责。” “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钦差大臣受到威胁,但是你的手下可以暂时稍微离开远点,一旦破了门再救钦差大臣也不迟完。” 关天培皱着眉头说:“邓大人……” 邓廷桢不耐烦地说:“邓大人,不允许洋人入城本是旧例,如果因为坏了这旧例广州城大乱,皇上会轻饶了你吗?” 关天培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说:“好吧,我遵命便是!” 他派人去了越华书院,依照邓廷桢所说的进行了一副布置。 带队的把总一声令下,几十名清军撤离到距离越华书院一箭之地的地方,然后收起刀枪,然后或坐或卧,冷眼旁观。 围观的人顿时兴奋起来,几个毛头小伙冲锋在前,拎着砖块冲到越华书院门口。 等他们看到书院门口前不到几丈远,老赵端着枪横在门口,朝着天空“砰”地开了一枪。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年轻人慌忙停住了脚步,赵神枪一个箭步跳动他们跟前,抬手将枪管对准最前面一个年轻人的眉心。 赵神枪眉头紧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原本不想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可是你们却得寸进尺,实在可恶。” 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年轻人突然变得如同绵羊一样,他满脸的恐惧,高高地举起手,慢慢地弯下腰,接着瘫软在地上,浊黄的尿液顺着裤脚流了出来,他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饶命!” 赵神枪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将枪口慢慢地从他脑门子上离开,抬腿踢了他一脚,然后大骂一句:“滚!” 年轻人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从惶惶不安的人群中挤开一条缝隙逃掉了。 赵神枪朝着人群怒骂道:“都他娘的滚开!” 众人相互瞅了两眼,有些胆子大的很不甘心,试图与赵神枪理论。赵神枪又面无表情地朝着天空开了一枪。 人群迅速作鸟兽散。 赵神枪嘴里“嗤”了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拎着枪转身往院子里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他从身后冷不丁地窜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手里攥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着赵神枪猛刺过去。 正巧此时地上有块西瓜皮,赵神枪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光顾着昂首挺胸地朝前走,一只脚正好踩在西瓜皮上,脚下一滑,“哧溜”一声身体朝前倾了过去,所以匕首虽然刺中他的背上,但是他正要以为身体前倾,所以扎得不深,如果不是这块西瓜皮,非得扎他个透心凉不可。 赵神枪疼得怪叫一声,“扑通”摔倒在地上。他赶紧翻过身来,抬头看见一个老头手里紧攥着匕首,瞪着眼睛,朝他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黄奕通。 赵神枪慌忙将压在身下的火枪抽出来,枪口对准了黄奕通的腿开了一枪。 枪声响过,随着大叫一声。黄奕通小腿中枪,他站立不稳,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鲜血汩汩地顺着伤口涌流出来。 香山起初以为百姓们已经被赵神枪驱散,当他听见赵神枪大叫一声,接着第三声枪响了,他担心赵神枪出事,赶紧从里面跑了出来。 黄奕通看见一身官服的香山以后,指着香山的鼻子破口大骂道:“狗官,我要杀了你。” 说着话,伸手去摸丢在身边的匕首。 香山气坏了,走到黄奕通身边,将匕首一脚踢开,然后骂道:“我已经下令暂缓洋人进城,你竟然还苦苦紧逼,到底还有完没完?犯得上让你跟我拼命?” “姓林的狗官,都是你暗中作祟,所以我的血海深仇不能沉冤昭雪,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拼命。” 说着话,他伸胳膊抱住香山的大腿,张嘴去要香山。 香山躲避不及,大腿正好被他咬中,他疼得呲牙咧嘴地怪叫。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这次赵神枪的火枪直接击中了黄奕通的脑袋。黄奕通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象一堆烂泥一样瘫软的地上。 鲜血溅了香山一声,他低头看看,看见黄奕通的脑袋破了一个洞,鲜血如同油井里的石油一样汩汩地流了出来。 黄奕通先是撒开手,然后蹬了蹬腿,瘫软在地上象狗一样抽搐了两下,很快便一命呜呼了。 香山回头看了看赵神枪,忍不住埋怨说:“老赵,你打死他干什么?” 倒在地上的赵神枪听到这里不高兴了,扯着嗓子骂道:“傻蛋,他要跟你拼命,老子救了你,你不感激倒罢了,你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指责我。” 香山懒得跟他费口舌,走到赵神枪跟前,弯腰将他搀扶起来,扶着他一拐一拐地回到了越华书院。 第0107章 逼走香山 黄奕通死了!闹事的百姓纷纷作鸟兽散,逃离了越华书院。 人若是不顺,喝口凉水塞牙,放屁砸脚后跟,如今赵神枪在越华书院旁边杀了人,本来就雪上加霜的香山麻烦更大了。 第二天,他正躲在屋中愁眉不展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送信说两广总督邓廷桢、广东巡抚怡良,水师提督关天培邀请他去总督府议事。 “奶奶的,早不来晚不来,这位邓总督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 香山到了总督府,关天培正在门口打转,他看见香山以后,慌忙凑过来,摊开两手说:“林大人,你这下麻烦可大了,你怎么能让赵管家在越华书院门口杀人呢?” 香山白了他一眼,然后冷笑说:“关提督,你少他娘的跟老子来这套,刁民围攻越华书院,你的人不保护我,躲在一旁看笑话,老赵再不保护我,难道老子让那群暴民打死就让你们称心如意了?” 关天培听到这里,脸顿时变得如同新染的红布一样,他嘴角蠕动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说:“钦差大人见谅,我关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举世皆浊大人独清,众人皆醉大人独醒,我对大人唯有高山仰止,可是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对抗不了一个时代,还请大人三思。” “姓关的,你少给老子灌迷魂汤戴高帽,这次连姓邓的都出面了,他们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老赵打死黄奕通的事情震惊了整个广州城,昨夜城中名流耆宿给邓总督写了联名信,让他出来主持公道,不然他们便要进京告御状了。” “他们在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要求严惩凶手董管家,还要让邓总督给皇上递折子弹劾你。” “邓总督怎么说?” “邓总督也非常生气,看在你是钦差大臣的面子上,他或许会给你留点面子,但是杀人的赵神枪这次活不了了。” “他们想杀了老赵?” “不错!”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想杀老赵?除非先砍了老子的脑袋。他娘的,即便老赵有罪,也是因为保护朝廷命官,事出有因,好歹也不能罪该入死吧。”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还是进去见了邓大人再说吧。” 香山点了点头,由关天培陪着进了公堂。 公堂里气氛凝重,鸦雀无声,香山进门后看见怡良等人一言不发,如同木雕泥塑的神像一样坐在椅上。公堂正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不用说这便是邓廷桢了。 没等他说话,邓廷桢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香山跟前,拱拱手说:“两广总督邓廷桢见过钦差大人。” 香山往左右看了看,看见怡良和豫坤臊眉耷眼地坐在旁边,眉眼当中带着些许的笑意,不用说这两个家伙是来看热闹的。 邓廷桢先恭维了香山一番,言辞之间倒也算是情真意切,但是恭维一番以后,他话锋突然变了。 邓廷桢顿了顿说:“有件事恐怕得麻烦林大人了。” “什么事情?” “你的管家老赵在越华书院前打死黄奕通的事情可是满城皆知了,所以你必须将他交给我们处置。” “你将如何处置?” “自然是按照大清律例来处置。” “按照大清律例,我的管家理应问斩。” “我先下令将他关进大牢,到底如何处置,最后还要交到刑部裁决。” “哼哼,想得倒美!本钦差这就给皇上上折子,告诉他老人家你们这些乌龟壳王八蛋任由那些暴民包围越华书院妄图杀害本钦差,到时候你们谁他娘的也逃脱不了干系。” “林大人,我邓某敬重您的为人,但是你为了一个下人值得吗?如果真要是撕破脸,到时候对您也没有什么好处。” 赵神枪为了救他的性命打死黄奕通,虽说香山也很恼怒,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如果再因此让赵神枪丢了性命,香山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香山想到这里,犟着脖子说道:“黄奕通试图行刺本钦差大臣,赵神枪为了保护我失手打死了他,功过相抵了。” 坐在一旁的怡良忍不住嚷嚷道:“林钦差,你纵容手下行凶,广州城的耆宿是绝对不答应的。” “哼,不答应又能如何?谁要是敢动老赵一个手指头,我就跟他拼命。” 邓廷桢皱着眉头说:“林大人,你不能让我们为难。” 香山决定摆摆钦差大人的威风,他扯着嗓子喊道:“我以钦差大臣的名义赦免老赵的死罪可否?” “林大人,王子犯法况且与庶民同罪,你先别惦记着老赵了,你先想想你的退路吧,这事传到京城,皇上一定会追究你失察的责任。” 怡良不服气地说:“此事满城皆知,我们可不敢隐瞒,必须将此事上奏给朝廷。” 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香山这下彻底没有了主意。 邓廷桢偷眼瞅了香山两眼,低头喝了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林大人,老赵护主心切,杀人也是迫不得已,我邓某也能够体谅。我已经派人打听清楚,黄奕通只剩下个女儿,她这个人胆小怕事,只要让十三行的掌柜们给她多凑点银子,我相信她便不敢再追究此事。” 怡良插话说:“他女儿不追究了,那民怨如何平息?” 邓廷桢继续说道:“只要林大人离开广州,用不了三五天,人们自然就淡忘此事了。” “对,对,林大人,你干脆给皇上递折子请求调回京城得了。” 香山已经看出来了,这里摆的是鸿门宴,如果他不答应,老赵必定会关进大狱,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出来都很难说。 他实在无计可施,除了暂时假意答应,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香山想到这里,只得说:“邓总督说的不错,我马上给皇上上折子,申请离开广州回京城。” 邓廷桢听到这里,点点头说:“咱们都各退半步,那么事情便好办了。” 香山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我林某见识了广州的厉害,也懒得再管这些破事了!唉,无官一身轻,从现在起你们和英国佬猪头打出狗脑子,也和我这个局外人无关了!” “林大人言重了,归根到底我们都是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大清的百姓。” 香山站起身来说:“既然如此,我林某告辞了!” 邓廷桢赶紧挽留说:“林大人留步,我已经吩咐后厨准备酒菜,请大人留下来吃顿便饭,既算给大人接风,又当给大人送行!” 邓廷桢摆了摆手,吩咐仆人们端上酒菜,邓廷桢倒是极简朴,不像怡良和豫坤那样穷奢极欲,就是寻常的水酒,菜也不过寻常菜,几个人寡淡地喝了几杯。 壮志未酬的香山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想到这里不由地悲由心生,在一群伪君子的劝酒声中很快便喝得酩酊大醉,最后邓廷桢不得不派轿子将他抬回越华书院。 第0108章 身份暴露 轿夫将醉成了一团烂泥的香山送回了越华书院。 当班的是魏胡子,他匆匆忙忙地打开门,惊呼道:“钦差大人,你怎么能喝这么多?” 几个轿夫将香山从轿子上抬下来,丢在越华书院门口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魏胡子进了书院叫来两个仆人,他们搀扶着香山往后院送,送到后院,赵神枪正如同一尊泥像一样等候在院子里。 魏胡子慌忙说:“赵爷,钦差大臣回来了。唉,那些大人真是不像话,竟然给林大人灌了这么多酒。” 两个仆人离开以后,赵神枪和魏胡子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香山进了屋。两个人让香山躺在床上,赵神枪弯下腰去脱香山的鞋,没想到他刚弯下腰,香山突然翻过身来,“哇”的一声吐了一口,恰巧那些恶心的东西统统吐到了香山的背上。 赵神枪恶心坏了,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然后吩咐魏胡子说:“老魏,你将这里清扫干净,我他娘地回屋换身衣服。” 赵神枪匆匆忙忙地出了屋。 魏胡子也恶心得够呛,他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寻来簸箕笤帚,忙活着打扫香山吐出来的脏东西。 这时候,香山突然惺忪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冲着魏胡子喊道:“老……老赵!” 魏胡子慌忙丢下手里的东西,恭恭敬敬地对香山说:“林大人,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去给您老沏杯醒酒茶来。” 他刚要转身离开,没想到香山忽然仰天大哭,紧接着摘掉脑袋上的冒着,一把拽下来假辫子,“啪”的一声扔到地上。 魏胡子吓坏了,心中暗想:“乖乖,钦差大臣果然不同凡人,人家的辫子竟然能够自动卸载!” 魏胡子慌忙弯腰将地上的辫子捡了起来,呆呵呵地拿在手中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香山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跟摸不着头脑了。 香山嚷嚷道:“奶奶的,老子再也不想冒充这个倒霉的钦差大臣!老赵,你回你的紫荆山,我回北方,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了。” 香山说着话,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魏胡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着又听见香山喊道:“阿九呀,我后悔没听你的话,我这时候去群芳楼,你还要不要我……” 正当魏胡子不知所措的时候,换好了衣服的赵神枪从外面走了进来。 赵神枪看见秃尾巴喜鹊一样的香山,再看看魏胡子手里拿着的辫子。 赵神枪吓了一跳,他慌忙对魏胡子说:“将辫子留下,你赶紧滚吧。” 魏胡子见赵神枪凶神恶煞般的样子,不敢再说别的,规规矩矩地将辫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他出了门,赵神枪咣当一声将门关上。 魏胡子走到后院门口,越想越不对劲。 “林钦差刚才疯疯癫癫地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假冒钦差大臣?难道这俩个家伙是骗子不成?不行,我得赶紧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伍掌柜。” 魏胡子还有些不放心,他回头看看,看见正屋的门紧紧关闭,于是他猫着腰,高抬腿,轻落步,有蹑手蹑脚地回到廊檐下。 他大气也不敢喘,慢慢地凑到门前,耳朵贴到了门上,他听见赵神枪在不停地抱怨。 “你这个傻蛋,开始时我便说分了豫坤给的银票逃走,可是你倒好,还做梦办大事,如今倒好,蹲腚栽脸,弄成这幅德行,好在你幡然醒悟,咱们明天便逃走吧。傻蛋,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醒醒呀……” 但是香山却鼾声雷动,睡得如同一只死猪一样。 赵神枪叹了口气,接着屋里没有了动静。 魏胡子怕赵神枪出来,赶紧猫着身快速离开了后院。 到了前院大门口,魏胡子坐在凳子上喘了口气,等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他找了个人替自己看守着大门,然后火烧屁股一样去给伍秉鉴送信去了。 想起来伍秉鉴,魏胡子便脊梁骨发冷,浑身起满鸡皮疙瘩。他恨不得喝这个恶魔的血,吃这个妖魔的肉。 姓伍的不是人!他是逃出地狱的恶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这个恶棍弄死了他的女婿赵麻子不说,还将他自己风骚的老婆可怜的女儿还在襁褓中的外甥扣为人质,威胁自己不听吩咐便象杀了赵麻子一样杀了他们。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姓伍的说了他说的话便是天理,他手里花不完的银子便是王法,谁要让他难受,他便不让谁好过。 魏胡子出了城门,到了珠江南岸的伍家豪宅跟前。 他敲了半天门,里面的人惺忪着眼打开门,打了个哈欠,然后没好气地问道:“你找谁?” “快去通报,我是越华书院的魏胡子,有要事找伍掌柜。” 看门的进去送信,很快便回来了,然后带着他到了厅堂门口。他见了伍秉鉴,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手脚不停地哆嗦。 伍秉鉴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让伺候在身边的仆役都退下,然后问道:“老魏,你有什么急事?” “伍……伍掌柜,你快……快点带人去吧!不然那两个骗子就要逃掉了。” 伍秉鉴听得云山雾绕,皱着眉头说:“哪里的骗子?” “钦差大臣是假冒的,他的名字叫傻蛋,他的管家老董也是个骗子,他们正准备逃往北方呢。” 接着他将刚才听说的消息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 伍秉鉴听到这里,站起身来,兴奋地在厅堂里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说:“我老伍早就觉着这个钦差大臣神叨叨的,果然是个冒牌货。” 伍秉鉴皱着眉头想了想,觉着不能让这两个骗子逃跑了。他慌忙吩咐人叫来看家护院的朱爷,那个浑身刺青的汉子,然后带上最强壮的几个打手,他们跟随着魏胡子直奔广州城。 他们进了城,飞奔到了越华书院。一路之上,伍秉鉴不听地叮嘱说:“抓紧点,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魏胡子兴奋得如同一只猎犬一样。这次抓了两个骗子,他便立下了大功,伍秉鉴一高兴便会饶了他的老少全家,然后再给他一笔封口的银子。 魏胡子带着众人轻车熟路地进了书院,几个人直奔后院。他们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除了西厢房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噜声,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 伍秉鉴走到西厢房门口,看见赵神枪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酣睡。 他吓得心里一哆嗦,转头看了一眼魏胡子说:“奶奶的,这像逃跑的架势吗?” 魏胡子也吃了一惊,刚才老赵明明说要逃跑的,怎么这会没动静了。 他朝着伍秉鉴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香山睡觉的正屋。 伍秉鉴咽了一口涌到喉咙的涎水,悄悄走到正屋门口。 门虚掩着,他推门走进去,看见香山也象只八爪鱼一样睡得正香,官服,顶戴胡乱地散落在地上。 魏胡子眼睛搜寻了一番,看见摆着床头上的假辫子,他指了指那条假辫子,低声说:“伍掌柜快看,这个骗子的假辫子。” 第0109章 被俘 香山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捆得象粽子一样。 他是被赵神枪杀猪般的嚎叫声给惊醒的,原来赵神枪睡到中间睁开眼,看见床便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他吓了一跳,慌忙去伸手摸身边的洋枪,可是洋枪已经到了刺青汉子朱爷手里。 洋枪之于赵神枪如同青龙偃月刀之于关公,方天画戟之于吕布,没有了洋枪,赵神枪跟人打架的能耐便实在是稀松平常了。 虽然没有了洋枪,但是赵神枪总算还是条汉子,他先是笨拙地挥舞着拳脚跟朱爷等人斗了几个回合,结果被按倒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但是他仍旧不服气,扯着嗓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 香山这会酒醒得差不多了,他挣扎了一番,扭头看见站在床前的伍秉鉴。 伍秉鉴手里拿着他那条假辫子,讥讽道:“奶奶的,我伍秉鉴阅人无数,自以为眼睛早就练就得如同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般,可是竟然没看出这个王八蛋是冒牌货来。” 伍秉鉴说着话,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香山这会还有点云山雾绕,他早就忘了酒后吐真言的事儿,不然的话打死也不会灌那些驴马尿一般的黄汤。 既然姓伍的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再想辩解自然就多余了,香山也懒得辩解,只好认怂了。 伍秉鉴看着香山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突然叹了口气。 “你的胆量真是不小,竟然敢冒充钦差大臣,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伍某的好事,我真没准会和你这样的人物斩鸡头喝黄酒。” 香山听他这么说,不服气地嚷嚷说:“姓伍的,你把话说清楚些,老子怎么怀你的好事了?” “你答应洋鬼子废除十三行,还要再开放更多的港口,这就是与我为敌,我想起这事来我就心肝疼,就恨不得宰了你这个兔崽子。他娘的,没想到你这个王八蛋掉到海里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香山忽然想明白了,自己落水看来不是意外,而是姓伍的这个浑蛋故意将自己掀下去的。 “这么说那次我落水也是你这个浑蛋捣的鬼了?” 伍秉鉴冷笑一声说:“可惜没淹死你,害得我又多废了那么多心思。” 香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打个哈哈说:“伍掌柜,你他娘的有眼无珠鼠目寸光,你拍拍你的秃脑门子想想,如果大清国开放了,对你有百利无一害,最先获利的便是你这个王八蛋。你原本可以利用此良机在大清各地建分号,抛开十三行掌柜与洋人们一决雌雄,你可以做百年老店,因为一百年以后世界经济贸易一体化,你们可以再在全世界开分号,成了跨过集团公司,金融、航天、矿产都参与,将来福布斯富豪榜排名前一百名都是你们家,你的后代将受到各国政客的高度欢迎,走到哪里都受万人遵从……” 香山说的吐沫星子飞溅,他以为精明的伍秉鉴一定会被自己的这番话所感动,没想到伍秉鉴象看一只光屁股猴子一样瞅着自己,最后香山自己觉着极其无趣,只好乖乖地闭上嘴,不吭声了。 这时候,朱爷带着两位壮汉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赵神枪押了进来。赵神枪见着伍秉鉴便开始扯着嗓子骂:“伍秉鉴,你这个奸商,老子帮过你,给你出过气,如今你却恩将仇报,你他娘的还算人吗?” 伍秉鉴凑到他跟前,叹息了一声说:“唉,原本我也不想揭穿你们,但是留着你们这两个累赘总是后患无穷,我伍某只好将你们送到巡抚衙门交给怡良了。” 赵神枪突然悲由心生,指着香山的鼻子骂道:“傻蛋,你这个王八蛋,老子当初劝你拿着银子赶紧滚蛋!你却犟得跟头驴一样,非得留下来干他大事。干他娘的鸟大事,咱们这老百姓哪里能斗的过这帮奸商,哪里耍得过这些贪官,我老赵都让你给害了。” 赵神枪很委屈,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香山见此情景,突然悲由心生,硬着头皮哀求伍秉鉴说:“伍掌柜,老赵与你无冤无仇,你还是把他放了吧。” 伍秉鉴鄙夷地看了香山一眼,然后又瞅瞅老赵说:“唉,照理说这个粗鄙的家伙倒是与我无冤无仇,但是他打过粤海关的人,而且那个文爷刚才派人来说了,一定要亲自抽了他的筋,我想放你也不敢了。再说,我老伍向来做事干净,如果我放了他,无异于放虎归山,以后他再回头找我麻烦怎么办?哼哼,所以说还是斩草除根比较妥当。” 香山怒骂道:“姓伍的,你作恶多端,将来不得好死。” 赵神枪也跟着骂:“就是,以后你们家生的孩子都没有**。” 伍秉鉴不以为然地笑笑,然后说:“以后的事情不劳二位费心了,待会怡良和豫坤便带着人来押解你们了,等你们做了刀下冤鬼以后,逢初一十五,我老伍会吩咐人给你们多准备香烛,多烧些纸钱。” 这时候,管家老白进来说:“怡良和豫坤来了。” 话音未落,门咣当一声被踢开了,两个带着顶戴穿着官服的大清官员闯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猪头龟身的豫坤,他走到香山跟前,挽起袖子,抡圆了巴掌朝着香山便狠狠地抽了过去。 香山下意识地偏了偏脑袋,豫坤用力过猛,一巴掌打空,接着脚下打滑,身体前倾,“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伍秉鉴慌忙凑过去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豫坤揉揉胳膊伸伸腿,最后呲牙咧嘴地骂道:“奶奶的,你这个冒充钦差大臣的骗子,都他娘的死到临头了还敢戏耍本官。” 怡良歪着脑袋看了看香山,然后恨恨地道:“我玩了一辈子鹰,没想到竟然最后让鹰啄了眼睛。老子从你下船那一刻便觉着你神叨叨的不像朝廷官员,竟然让你给骗过了,你小子本领真高。” 香山朝着他做了个鬼脸,笑笑说:“唉,还是学艺不精,骗过了你们,最后还是栽在伍秉鉴手里了。” 第0110章 围观者 怡良冲着等候在门外的官差挥挥手说:“来人!将这两个冒充朝廷命官的混蛋押进大牢。” 跟随他们而来的一群官差冲进屋里,不由分说,押着香山和赵神枪离开了越华书院直奔监牢。 怡良和豫坤正要离开,伍秉鉴慌忙说:“两位大人,据小人听说广州城应该还有两个人是这两个骗子的同党。” 怡良扫了他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问:“他们的同党是谁?” “一个是回春堂的药王孙……” “啪”的一声,伍秉鉴的左脸颊挨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前金星乱串,紧接着听到豫坤骂道:“放你娘的罗圈屁,药王孙整天忙活着研究医道,他怎么会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前年豫坤最钟爱的小妾患了恶疾,遍访名医无数都治不了她的病,最后有人说回春堂的药王孙医术高超,豫坤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吩咐人将药王孙请来,一番望闻问切以后药王孙给小妾开了三付药,第一副用完明显好转,第二幅用完药到病除,第三幅没吃完小妾不但身体康复如初,而且越显得妩媚娇嫩。 从那以后,豫坤将药王孙敬畏神医,如今伍秉鉴说药王孙是两个骗子的同党,这不是将神医往死路上推吗?他娘的,真是可恶! 伍秉鉴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赶紧陪着笑脸说:“大人恕罪,小人知道错了。” 怡良斜了伍秉鉴一眼问:“另外一个是谁?” “群……” 伍秉鉴刚想说是群芳楼的鸨母阿九,电光石火之间想起来怡良是那里的常客,鬼才知道他和那个风情万种人见人爱的鸨母有没有瓜葛。 他想到这里“群”字后面的那些话最后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怡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姓伍的,听说你前阵子和这两个骗子交往甚密,你们之间到底做没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恐怕我还要好好查一查。” 怡良和豫坤扬长而去,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伍秉鉴不由地伸出手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香山和赵神枪被关了大牢,森然的高墙,沉重的铁门,那才叫一个凄凉。 香山倒还好些,坦然自若,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如果狱卒吩咐跪下,他马上便能双膝倒地,这叫识时务。 赵神枪可倒了霉了,他象头倔强的毛驴一样,稍微有点不舒服便开始仰天长啸,他挨了一顿皮鞭,赵神枪仍旧一直不停地叫骂,英勇得跟宁死不屈的革命者一样。直到狱卒将他关进死囚牢的站笼,他叫骂的声音才一点一点地断了。 香山新鲜的衣服被扒掉,换上了肮脏的囚服,他被带进了牢房。 外面阳光煦暖明媚,但是牢房里却如同冰库一样,黑洞洞的看不清楚。香山瞪圆了眼睛,捏着鼻子,拖着沉重的双腿,腿上带着镣铐,稀里哗啦的。牢头将他推入牢房。由俭入奢易,由易入奢难,这简直是真理!这阵子住惯了高堂广厦,吃惯了锦衣玉食,睡惯了高床暖枕,锦被加身,如今倒好,人生如梦,哗啦啦回到了解放前。 地面潮湿,湿漉漉的草上能挤出水来,各种爬虫爬虫窸窸窣窣,蚊蝇嗡嗡嘤嘤,一巴掌拍下去满手都是血。 香山蹲在角落里,琢磨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过不了三两天,这些人便会将他斩首示众,他不知道当自己的被刽子手按倒之后,能不能象阿q一样很牛叉地喊一声:“三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怡良原本要公开审讯这两个骗子,但是豫坤赶紧对怡良说:“怡大人,赶紧将这他们杀了算了,省得夜长梦多,正整出别的幺蛾子来,恐怕咱们也不好收拾。” 怡良点了点头,传令下去:“第二天将这两个骗子押到闹市街头,到了午时三刻便砍掉脑袋。” 第二天,广州城里的百姓都传开了,钦差大臣和他的管家都是冒牌货,巡抚大人已经下令砍掉这两个家伙的项上人头。 广州城又热闹起来,再一次万人空巷,但是这次集聚的地点不是越华书院,而是更为热闹的菜市口,那地方人来人往,自古以来便是砍头的好地方。 这次的轰动效应更大,规模之壮观更堪称百年不遇千年未有。 从前菜市口斩杀的不过是奸夫**,江洋大盗之类的货色,而现在要杀的两个骗子则比他们胆得多,他们不仅合伙截杀了南下广州的钦差大臣,而且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冒充钦差,更可恨的是这两个混蛋竟然还与洋鬼子有勾连,你说可恶不可恶?广州百姓恨不得再次到巡抚衙门前面请愿,请巡抚大人下令将这俩个骗子凌迟了,将他们每人剐三千六百刀,然后在场的百姓每人抢一块生吃了,就像前朝京城的百姓生吞卖国贼袁崇焕的肉一样。 不少百姓都听说了此事,当天晚上便开始在菜市场中间的高台下抢座占地方,不为别的,就是想看清楚明日行刑时,这两个胆大包天的骗子会不会也吓得尿裤子。 天刚蒙蒙亮,从监牢通过菜市口刑场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齐刷刷地朝向大牢方向,满脸的期待,如同戏台的观众迫不及待地等候着即将登台的名角儿一样。 等待总是漫长的,几个光着腚蛋子的顽童更是迫不及待,三五成群地结队往大牢方向跑去,如同去庙里抢夺头柱香,谁第一眼看见囚车出监牢的门便是赢家便是无上的光荣。 众人一边等一边议论。 “奶奶的,万万没想到这个钦差大臣竟然是假的。” “听说是江洋大盗。” “唉,这个假钦差大臣倒还不错,不贪财,而且他到了之后鸦片可以重新入药了,他是咱们的救星呀。” “切!鬼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如果是咱们的救星,为啥让洋鬼子进城?” “不错,不错,依我看,他们就是汉奸。诸位想过没有,鸦片合法了,那些鬼佬也跟着受益呀?再加上这次他不过全城百姓反对,非得下令让洋鬼子进城,这更加能证明他是汉奸无疑了。” 第0111章 刑场探夫 狱卒将香山和赵神枪脖子上套上枷,两脚套上锁链,然后将他们从监牢里提了出来。 出了牢房,外面阳光煦暖,清风徐徐,香山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但是在站笼里遭了一晚上折磨的赵神枪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半死不活的赵神枪蓬头垢面,佝偻着腰,在狱卒的呵斥声中,他低垂的脑袋,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脚下,如同一具会移动的木偶一样被驱赶到两辆木笼囚车前面。 香山看见赵神枪被折磨成这幅熊样,顿时悲由心生,鼻子一酸,鼻涕和眼泪都刷刷地流了下来。 “老赵,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我他娘的对不起你呀!老赵,我对不起你啊……” 香山开始扯着嗓子哭,赵神枪听到香山的哭声,木然地转过头来,抬头看看香山,嘴角露出来一丝苦笑。 “傻蛋,你他娘的别哭!脑袋落地不过碗大的疤,再过三十年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狱卒端来断头饭,赵神枪淡然说道:“小哥,老子吃不下东西,能不能给我半斤烧酒?” 狱卒点了点头,转身端来两碗烧酒。赵神枪手脚被缚,狱卒先端了一碗放到他的嘴边,赵神枪一通牛饮,一碗酒瞬间喝光了。 赵神枪砸吧砸吧嘴,高喊一声:“真他娘的过瘾!有劳小哥再来一碗。” 另一碗酒又喝了个底朝天,赵神枪重新豪情万丈,冲着押运木笼囚车的狱卒们喊道:“上路吧!” 赵神枪和香山被押上了木笼囚车,木笼囚车慢慢地动了起来,赵神枪忽然来了兴致,开始扯着嗓子高歌:“纵然你是猛虎,我也要拔下你的利齿,哪怕你是蛟龙,我也敢剐掉你的鳞片……” 木笼囚车出了监狱的大门,沉重的轱辘碾压过地下的青条石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监狱的大门打开,等候在门口的那群光着腚蛋子的小孩顿时兴奋起来,他们扯着嗓子高喊:“死囚出来了,死囚出来了!” 关在囚车中的赵神枪冲着他们笑骂道:“小兔崽子们,等爷爷化成了无头厉鬼,晚上便睡到你娘被窝里头。” 那几个小孩被他的激怒了,纷纷从地上捡起石块砸赵神枪,无奈臂力和准头都不足,有的石块在囚车前面落了地,有些石块不小心击中了前面护送囚车清兵的脑壳。 在清兵的呵斥声中,这几个光着腚胆子的小孩一窝蜂往菜市口方向逃窜,一边往前逃一边扯着嗓子喊:“死囚押出来了,死囚押出来了。” 小孩们跑过的地方,驻足围观的百姓顿时兴奋起来。 街上的百姓一边高声骂着骗子汉奸,一边纷纷将白菜叶子,臭鸡蛋之类的砸象他们,香山的脑袋被鸡蛋击中,蛋清粘住了眼睛,泛着恶臭的淡黄顺着眼角流到鼻子的两侧,最后流到嘴角。 香山差点被熏晕过去。 他们痛恨香山,但是更痛恨杀死了黄奕通的赵神枪。黄奕通是个多可怜的人儿,亲人被打死,沉冤还没有昭雪,竟然惨死在这个坏蛋手里边。 铺天盖地的脏东西落在赵神枪的脑袋上,木笼囚车上面瞬间便落满了花花绿绿的垃圾,如同流动的垃圾清运车一般,堆积起来的垃圾将赵神枪的脑袋严严实实地包围在里面。 香山关在后面的囚车里,他看见前面的赵神枪被如此羞辱,觉着惭愧到了顶点。 他突然觉着赵神枪倒是很可爱,尽管赵神枪揍过他,但是也救过他,这个人虽然粗鲁,但是颇有股正义感。唉,这么好的人一个人,马上便身首异处,可惜了。 木笼囚车经过百姓的重重险阻最后到达了菜市口中间的高台下。 几个狱卒将香山和赵神枪从囚车里薅了出来。他们的双手背到背后,捆得如同粽子一般,身后各插着一副亡命牌子,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出牢门的时候,狱卒还专门用麻绳捆住了他的裤管,说是刽子手抡起砍刀前人都会吓出屎尿,把裤管捆绑住,屎尿便流不出来,免得弄脏了威严的行刑台。 他和赵神枪被押上了高台,然后并排跪在高台上,每人身后站在两个官差,每人抓一条胳膊,将他们的身体造型搞得如同两架准备起飞的喷气式飞机一样。 按察使大人当监斩官,原本怡良要亲自来,但是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京城送圣旨的太监到了,他慌忙在巡抚衙门等圣旨。 香山胆战心惊地回头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刽子手。刽子手是一个壮得象熊一样的大汉,脑袋如斗,穿着坎肩,胸口露出来一寸多长,密密麻麻的护心毛。 他手里拎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刀。 过了午时三刻,按察使一声令下:“准备行刑!” 围观的百姓迅速安静了下来,几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人们都屏住呼吸,瞪圆了眼睛准备看脑袋落地的壮观景象。 忽然人群中穿了一身哭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刑场上显得很是响亮。 香山早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但是听到这传来的哭声,他马上睁开了眼睛,因为这是阿九的声音。 香山睁开眼,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高台下的人群中闪动。他看清楚了,来的正是阿九,阿九穿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她脑袋上穿着块白布条子,远远望去就像一朵素雅的白玉兰花。 已经抱定必死之心的香山这会突然紧张起来,他心中暗骂:“阿九,这个娘们儿真是傻!这个时候不躲得远远的,竟然跑到这里哭天抢地找男人,你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阿九很快便挤到了高台之下,几个清兵赶紧将刀枪横在了她的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九哭得如同泪人一样,她仰望这高台之上的香山哭诉道:“傻蛋,我的夫呀,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也不能活了。” “缺了父母之命,没了媒妁之言,这个娘们儿就开始叫自己夫了。”香山感动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百姓们看见阿九,议论声又纷纷起来。 “这不是群芳楼的老鸨子阿九吗?” “她什么时候嫁给这个骗子了?” 阿九走到负责监斩的按察使跟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道:“按察使大人,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你饶了我的夫的命吧。” 按察使脸刷地红了,他急赤白脸地说:“你这个荡妇,我堂堂大清官员与你这个贱妇有什么情分?” 阿九朝着他冷笑一声,然后骂道:“广州城四品以上官员哪个没看过老娘的身体?你们身上哪里长着痦子,我娘都知道,你们人前有正人君子之名,背后干的确是男盗女娼的勾当,不,不,盗以有侠盗,娼妓里也有杜十娘,你们实在是一群无可替代的下三滥。” 第0112章 林则徐到了 按察使急了,冲着旁边的几个清兵厉声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掌嘴!狠狠地掌这个贱妇的嘴……” 一胖一瘦两个官差慌忙走到冲着阿九走了过来,瘦官差手里攥着两尺多长,三寸多厚的竹板子,胖官差走到阿九身后,如同老鹰捉小鸡一样抓住她的两条胳膊反扣过来,冲着瘦官差嚷嚷道:“动手!” 瘦子看着如同梨花带雨一般的阿九,这个娇嫩的姑娘,吹弹可破的粉嘟嘟的脸,两板子打下去就得破了相,毁了容,真是可怜见的。 瘦官差瞅着如花般的阿九突然又生了无名火,他暗中转头瞅了瞅老迈的按察使和被驾成飞机状态的香山,小声嘀咕:“奶奶的,四品大员可以睡,江湖骗子可以睡,十三行的汉奸可以睡,老子却他娘的睡不得,真是他娘的可恶!臭娘们儿,今天老子就让你尝尝苦头!” 香山看见这个瘦官差面目开始变得狰狞,他扯着嗓子大骂道:“瘦猴,法克你老母的,只要你敢打她一下,老子死后变成无头厉鬼整天缠着你,让你这个王八蛋生不如死!” 瘦官差听到这里,吓得直哆嗦,他高扬的手果然不敢落下来了。 这时候,按察使冲着行刑官嚷嚷道:“还等什么,赶快动手。” 行刑官将鬼头手握着刀,香山原本想很煽情的与他的女神阿九四目凝望一番,然后动情地说一句来世再见,但是当冰冷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赶紧把眼睛闭上了,恐惧让他把这些都忘了。 香山听到刽子手嘀咕说:“兄弟,上路吧!冤有头债有主,你我无冤无仇,只是老哥我应了杀人这门差事,我会保你全尸。” 香山眼睛一闭,不知道刽子手手起刀落以后,自己将魂归何处了。 围观人瞪圆了眼珠子,正等候着人头落地的时候,突然有人远处有人高喊一声:“刀下留人!” 听到这喊声,赵神枪兴奋地对香山说:“傻蛋,快点睁开眼,药王孙来救咱们了,我心里骂了他无数遍,没想到这个混蛋还真够朋友!” 香山没睁开眼,他觉着裤裆湿了,心里有些惭愧。 他抬头顺着赵神枪的视线往前看,看见药王孙正撒腿跑到按察使跟前。 “药王孙,你想干什么?” “钦差大臣林则徐到了!” 按察使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样,他皱着眉头,低头对药王孙说:“药王孙,你他娘的真不知道好歹,如果不是豫坤护着你,那个高台上还会多你一个,你不躲一边偷着烧高香去,跑来添什么乱子?” “按察使大人,钦差大臣到了!” “在哪里?” 药王孙指了指,一个小老头慢慢腾腾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香山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长得像潘长江一样的小老头屁颠屁颠地朝着刑场走了过来。 香山松了口气,赵神枪放下的心悬了起来,他记得他打过这个小老头两枪托,这个老家伙这会不会拿自己泄愤。 小老头看着不起眼,但是一举手一投足,气场十足,整个刑场上的官差都给镇住了。 按察使不敢做主,慌忙派人去给怡良送信。 “大人,不好了,钦差大臣到了。” “放屁,假的钦差大臣还没有被杀,怎么又来了一个。” “大人,这个好像有些来头。” 怡良问送信的章太监说:“公公,你可曾见过林则徐。” “林大人离京之前,道光爷数次召见他进宫,鞍前马后,都是我伺候在左右。” 怡良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就麻烦公公跟我们去刑场看看,看看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不是林则徐。” 章太监连连点头,就这样怡良带着章太监到了刑场之上。 这时候林则徐背着双手先是走到赵神枪跟前,他揉了揉脑袋上结痂的伤口说:“姓赵的,我脑袋上挨了你两下,这笔账我一直记着,待会你他娘的要还上。” 赵神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林则徐又走到香山跟前,看着他那副造型笑了笑,然后说:“傻蛋,你胆子还真不小,竟然敢冒充本官。” “唉,我也这是被逼无奈,还请大人见谅。” 林则徐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嘲讽道:“傻蛋,既然你有未卜先知的道行,可曾预测到自己差点丧了命?如果我姓林的再晚到一会,恐怕你这狗头就要落地了。” 林则徐看香山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智者观看一个江湖骗子一样,香山被他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则徐又踱步踱到哭得跟泪人一样的阿九跟前。 “林胖子……啊,不,不,林大人,求您老高抬贵手,饶了我等的性命,我们冒充了您,但是并没有坏您老人家的名声。” 林则徐眨巴眨巴眼睛说:“我的老天爷,你们没坏我的名声?我可听药王孙说了,傻蛋早就将我林某的名声搞得臭了大街了。我还听说傻蛋前几天被一个讼棍给驳得哑口无言,难道没坏我的名声?你们劫持我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们在广州城做的这些事如果传到京城,我老林就彻底玩完了。” 这时候吗,按察使带着官兵将他围了起来,问道:“你真是钦差大臣?” 林则徐点了点头。 “你有何凭证?” “老子这张脸便是凭证!” 赵神枪和香山扯着嗓子喊道:“我们可以证明,他确实是钦差大臣。” 按察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候怡良带着人赶来了。 怡良远远地看见林则徐,下意识地问章太监说:“公公,他到底是不是林则徐?” 无奈距离得远,再加上章太监眼睛昏花,他盯着看了半天,白白净净的嘴角蠕动了一番,然后说:“似乎不太像。” 这本是模棱两可的一句话,怡良只是听见了章太监说话的声音,但是却没看到章太监那副犹豫不定的表情。 听到这里,怡良的无名火窜起来两丈高,冲着按察使喊道:“将他拿下,这个也是冒牌货!” 按察使听到这里,挥手喝道:“将他拿下!” 第0113章 钦差大臣变成大茶壶 两个如狼似虎的官差听到命令,不由分说将林则徐摁倒在地上。 林则徐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这些混蛋,竟然敢如此对待我堂堂钦差大臣!” 跟着怡良后面的章太监听见了林则徐绵软的闽南语,赶紧冲着怡良喊道:“住手,那位真是林钦差!” 章太监尖锐的娘娘腔声穿透力极强,怡良听见以后吓得一哆嗦,那两个按住林则徐的官差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们慌忙将林则徐从地上搀扶起来,拍打干净他身上的土,然后戴上他的帽子,扯了扯他皱了的衣服,然后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都怪小人有眼无珠,钦差大臣饶命!” 林则徐瞅了瞅惊慌失措的怡良,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混蛋是谁?竟然敢下令殴打本钦差。” 香山赶快说道:“林大人,他是广东巡抚怡良!这个混蛋贪污腐败,是广州城出了名的孬种!” 怡良吓坏了,他心里先是暗骂了一顿章太监:“你这个该死的阉货,可将老子给害惨了。” 他毕竟经历过风雨,见过些世面,赶忙说:“大人息怒,只怪这两个人假扮你的身份,卑职错以为您老是他们的同党,所以冒犯了大人。” 章太监慌忙凑过来见礼说:“见过林大人。” 林则徐朝着太监拱拱手说:“章公公啥时候到的?” “皇上有密旨到了,我刚才听说林大人遇到了麻烦。这两个骗子真是大胆,竟然敢冒充您老人家的威名,您老赶快下令砍了他们的狗头得了。” 林则徐摆摆手说:“哈哈,章公公误会了,回去告诉道光爷便说我安然无事。唉,这阵子我一直在明察暗访,查看民间百姓疾苦,暗访吏治是否严明,所以才找了这么个替身,没想到这个自以为是的傻蛋竟然将戏给我演砸了。” 林则徐说这番话时,斜着眼睛看了看香山,然后惋惜地摇了摇头,语气中没有仇恨和愤怒,倒多了些朋友之间的嗔怪。 香山顿时觉着这个老头有了几分可爱。 林则徐说到这里,转头对香山说:“傻蛋,你本想收你当幕僚,现在看来你没这个福分了,罚你去群芳楼当一年的龟公。” 香山恨得牙根痒痒。 因为阿九,他对群芳楼心驰神往,但是让他当龟公他受不了,龟公在北方被称为大茶壶,妓院里干杂役的男人,出了干杂役以外还得兼做打手,地位极为底下,一旦做了这种活,连子孙都抬不起头来。 不等香山说话,阿九已经是兴奋异常,她不停地给林则徐道谢。 香山皱着眉头喊了一声:“杀了我吧,杀了我也不去!” 阿九以为听错了,她杏眼园睁,凑到香山跟前问:“你说什么?” “他让我去当龟公,杀了我也不错。” “为什么?” 这个娘们儿已经雌威初显。 “当了龟公,不仅让我抬不起来,就连以后娶了老婆生了儿子都抬不起头来。” 阿九一把薅住了香山的衣服领子,厉声喝道:“你打算娶谁?” 香山觉着这个女人真是愚蠢,她刚才还叫自己夫呀夫呀的,这会竟然问自己想娶谁。 “当然娶你了。” 阿九嘴里“嗤”了一声,然后说:“既然如此,哪怕你当了状元,咱们孩子的娘亲也是个鸨母,那你能抬起头来?” 一句话将香山怼死了! 这时候,所有的官员都闻讯而来,纷纷拜见林则徐。 怡良对林则徐说:“请钦差大臣跟随卑职等前往巡抚衙门,我等有要事禀报。” 林则徐吩咐按察使说:“先将这两个蠢货送回越华书院,待会我有话要问他们。” 按察使不敢怠慢,慌忙派人解开两个人身上的绳索,香山扭头看看赵神枪,无意中他的裤子也已经湿透了。 香山知道刚才他也吓尿了。 赵神枪看见香山盯着自己的裤子看,脸腾地变红了。 官差将他们送回来越华书院,过了半天药王孙中也跟着到了。 “药王孙,今天真是惊险,你再晚到片刻,我们的脑袋便搬家了。” 赵神枪则是满脸的怒容,冲着他怒骂道:“你他娘的为什么不早点带着那个狗官到,害得老子遭了那么多罪不说,还他娘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自从你们俩被抓进去之后,我便心急如焚,当时我人微言轻,能救你们只有这位林大人人,谢天谢地,他总算是醒了。” 阿九赞叹道:“这位林大人还真不错,竟然不计前嫌施以援手。” “唉,我好话说了一箩筐,再三说咱们并无恶意,并将傻蛋的一番壮举告诉了他,这位林大人确实大人大量,最后总算答应出手相助了。” 说话之间,林则徐踱着方步回来了。 林则徐吩咐他们落了座,香山赶紧说道:“林大人,千万不能收了英国佬的鸦片,不然咱们便上了他们的当了。” “傻蛋,这些鸦片收不收回已经不重要了。如今广州城群情激奋,朝廷听说了此事也绝不会向洋人低头的。” “战争必然爆发,大清国必然一败涂地。” “傻蛋,你精神固然可嘉,但是凭借你这一己之力能避免战争?为什么广州百姓包围了越华书院,你不能逆民意而行,不然死得很惨。” “都怪伍秉鉴那厮太可恶了。” “你断了他们广州十三行的财路,他们当然要除掉你而后快。” “那你决定跟洋人开战了?” “我马上给道光爷写折子请示如何处置虎门海滩的鸦片和那些难缠的英国佬,皇上让打我就打,让和我就和,早请示晚汇报,一切听皇上的准没错。唉,这样虽然平庸些,但总是安全的,我老林在这官场之上浸淫这么久,深知这才是安身立命的不二法门。” 香山遭此一劫,已经没有了初回晚清时的那种万丈豪情。 林则徐眨巴着小眼睛,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子,然后看着香山说:“傻蛋,既然战争英国佬非要打仗,那就和他们打上一仗得了。不再咱们眼皮子底下打上一仗,见识见识英国佬的厉害,朝廷和百姓便不知道洋人到底多厉害。” 听了林则徐这番话,香山不由地叹为观止,这些话听上去平庸圆滑,但是其中却包含着极高的智慧。不服不行,姜还是老的辣! 临近最后,林则徐瞅了香山一眼说:“傻蛋,你终归是个有胆有识的义士,可是这官场不是你混的,还是躲到群芳楼安安稳稳段日子吧。今后我老林遇到麻烦,一定会派人找你请教!” 第0114章 洪秀全现身 真正的钦差大臣到了,鸠占鹊巢的香山和赵神枪只得灰溜溜地搬离越华书院。 香山已经决定去群芳楼当大茶壶,而赵神枪接下来干什么便成了问题。 起初香山以为他会返回黄埔码头继续当搬运工,但是他说十三行的掌柜都是黑心鬼,他饿死也不会给他们打工。 林则徐不计前嫌,本想请赵神枪给自己当管家,他在广州也需要管家, 但是赵神枪斜了他一眼说:“我以后便是当牛做马,也不伺候你们这些狗官。” 赵神枪决定离开广州这个伤心地,继续回紫荆山发薪烧炭,他觉着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赵神枪收拾自己的行李,行李不过只是几件破旧不堪的衣服还有那支最宝贵的洋枪,他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体面衣服都丢了。 临出门前,赵神枪感慨万千地对香山说:“傻蛋,虽然差点被砍了脑袋,但是我老赵觉着与你这番经历也实在算得上痛快!” 香山满脸的愧色。 “老赵,都是我连累了你。” 赵神枪不以为然地说:“自己兄弟何必如此客套!因果循环,幸亏咱们在北方时你主保护林则徐的性命,这次是他救了咱们的命!” “老赵,我还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 “那次在山洞里,我往你吃的饭里偷偷加了巴豆,害得你拉了一裤子。” 赵神枪倒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了两声说:“傻蛋,咱们南返的路上药王孙便猜中是你捣鬼了,我当时就想揍你一顿,但是药王孙叮嘱我说你不是凡人,如果再欺负你倒霉的事情还在后头,我他娘的便不得不咽下那口恶气。唉,如今想想,我不该动不动就欺负你,所以从那以后咱们之前的恩怨便抵消了。” 他俩出了越华书院的门,药王孙和阿九正等候在外面。 阿九和药王孙掏出些银子递给老董,赵神枪婉言谢过。 “银子可以不要,但是咱们四人总算有缘,在我老赵离开广州这个鸟地方之前,咱们还是先找个饭馆来个不醉不休吧。” 四个人到了饭馆,一番开怀畅饮,喝过了瘾以后相互搀扶着离开了饭馆的门。 三个人送赵神枪出城门,当他们走到贡院门口的时候,一群人从里面涌了出来,有人眉飞色舞,有人垂头丧气。 香山仔细看了看,多数是十多岁的少年。 他问药王孙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药王孙颇有些不屑地说:“考秀才的童生,今儿正好是考秀才的日子,想必是考试结束了,他们散场回家呢。” 这时候,香山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混在一群十多岁的童子当中从考场中走了出来,这个人目光呆滞,嘴角抽搐,如同犯了魔怔一样走到了香山跟前,他直勾勾地盯着香山。 香山吓了一跳,起初以为这个中年人是哪个考秀才的少年的家长,但是仔细看看,似乎有些不象。 这时候,等候在路边的几个穿着短衣,赤着脚的农人冲着他喊道:“洪老三,这次能考上吗?” 另一个嚷嚷道:“老三,别再考了,你瞅瞅自己,胡子一大把,都可以当这些孩子的爹了,自己还跟着他们凑热闹,你嫌不嫌丢人?” “哈哈,你老婆都觉着丢人了。” 这个精神懵懂的中年汉子瞅了瞅他们,面目突然变得愤怒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竟然敢嘲笑本王,我父王和皇兄一定会差遣天使下凡将你们捉到阴曹地府……” 他情绪过于亢奋,一口浓痰没上来,被憋得面如金纸,接着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几个人看着倒在地上的中年汉子,故意装扮出很害怕的样子说:“奶奶的,我们知道你父兄厉害,而且也知道他们已经给你改了名,你不叫洪仁坤,也不叫洪火秀,你如今的大名叫洪秀全。” 香山听到洪秀全这个名字吓了一跳,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心里犯了嘀咕:“眼前这么神叨叨的中年汉子真的是以后大名鼎鼎的洪秀全吗?我的老天爷,他怎么这幅德行?历史教材的插图里此君可是剑眉星目鼻直口阔,三绺长髯飘洒胸前,那才叫一个英武,那才叫一个神武,眼前这位爷不仅说不上英明神武,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气息怎么跟着精神病患者差不多?” 香山正在纳闷的时候,听见那几个农人继续嘲讽说:“不错,不错,咱们花县都知道你是神仙转世,男女老少都知道你还有把名为云中雪的宝剑,那是你爹皇上帝给你的宝物。洪老三,你的云中雪呢?你会不会用这把剑斩妖除魔砍了我们的脑袋?” 这个疑似洪秀全的中年汉子被他们给嘲讽的张口结舌,他突然一阵抽搐,口吐白沫,人很快便昏死过去了。 赵神枪冲着那几个人骂道:“你们这几个怂货,欺负他一个读书人做什么?老子如今最烦恃强凌弱的,你们几个再不闭上臭嘴,老子就崩了你们!” 赵神枪说着话,将身后的洋枪端在了手中,那个农人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 药王孙不敢怠慢,慌忙凑到洪秀全跟前,掐人中,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忙活了一番,洪秀全慢慢睁开了眼,目光愈发呆滞,如同中了魔怔一样。 药王孙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想必这位洪先生和那些整天读死书的书呆子一样,满脑子功名利禄的,可是又总考不上,这次他一定是又没有考好,一时急火攻心便犯了魔怔了。” 说话间,洪秀全坐起身来,瞅了瞅站在自己最前面的香山,然后从兜里摸出来一本书来。他冲着香山扬了扬,香山看见这本书已经卷了毛边断了线,看了洪秀全在这本书上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洪秀全瞪着空洞的眼睛,神秘地问香山说:“这位兄弟,你知道这本书吗?” 香山将书接过来看了看,看见破烂不堪的封面上写着《劝世良言》几个字。 洪秀全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这位兄弟,你得相信我,我不是凡人!” 那几个乡民冲着香山喊:“这位爷,你千万不要跟这个疯子说话,他在劝你入他的教。” 第0115章 耶稣的弟弟 洪秀全恶狠狠地等了他们两眼,然后继续缠着香山。 香山倒对他产生了几分好奇,问他说:“你到底有何不平凡?” 洪秀全哆哆嗦嗦地翻开书,伸出脏乎乎地指头在舌头上沾了点吐沫,然后翻到了目录。 他兴冲冲地指了指目录中的两个字说:“这位兄弟,你看见上面的这两个字没有?” 香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睛凑近了上面写的字,看见洪秀全的食指如同钟摆一样有节奏地在“洪”和“火”这两个字之间摇摆。这平淡无奇的两个字究竟有何寓意?香山不明就里,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满脸兴奋的洪秀全,然后摇了摇头。 洪秀全眼珠子反光,他指了指自己说:“这位兄弟,我的在凡间的名字叫洪火秀,而这本神书中竟然有两个字和我的名字重合,你说我是凡人吗?” 香山听到这里,差点笑喷了!这位未来的拜上帝教教主果然天赋异禀,竟然能将风马牛不相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儿扯到一起,并且以此来证明自己不简单。 香山嘿嘿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洪秀全继续冲着他唠叨道:“这位兄弟,我不是凡人,我爹是住在九重天之上的上帝,我妈是孟婆,他们二老有两个儿子,我排行老二,我大哥叫耶稣……” 香山听到这里,差点没笑喷了!基督徒信奉的上帝的不仅有形有体,而且还娶了东方地宫里的孟婆当老婆,更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还是耶稣的老娘,那让未婚而孕的圣母玛利亚情何以堪?更搞笑的是耶稣竟然还有个弟弟…… 洪秀全见香山满脸的不屑,他很痛苦,继续对香山说:“小兄弟,难道你不信吗?我天上的老婆叫月宫美人,他给我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我这次下凡的时候她又怀孕了,想必这时候已经生了……” 香山觉着非常好玩,便蹲下身问洪秀全说:“你大哥耶稣有几个孩子?” 洪秀全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他嘴里神叨叨地念念有词,伸出左手清点右手的手指头。 最后他表情严肃地说:“我大哥耶稣应该有四个孩子,老大是男孩,今年十八了,老二也是男孩,今年十六了,老三是个丫头,今年十三了,老四……” 洪秀全说到这里,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抓住香山的手说:“这位兄弟,咱们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事,你皈依我吧,然后我带着你去九重高天之上享福,你知道九重高天吗?那真是个好地方……” 很多人都聚拢过来看热闹,嘴里也没闲着,一边看热闹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 这时候,从人群外面挤进来一老一少两个衣衫褴褛的赤脚百姓,一边往里挤一边嚷嚷:“诸位借光,让一让。” 他们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年老的冲着香山抱了抱拳说:“这位爷,实在对不住了,您大人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这个疯子是我们官禄铺的教书匠洪先生。唉,他不过认识几个字,写的两句歪诗,便自以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嚷嚷着将来金榜题名,可万万没想到考了十多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实在是可怜!” 没想到洪秀全站起身来,瞪眼了眼睛冲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两个妖魔赶紧滚蛋,不然我降下灾祸杀了你们。我……我不是凡人。” 年少的挖苦他说:“你他娘的当然不是凡人!你看看这帮考秀才的娃娃,你再看看你自己,你比他们的爹都大,人家考秀才,你也考秀才!你他娘的也不嫌臊得慌!” 经少年这么一骂,洪秀全突然闭住了嘴,接着再一次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继续浑身抽搐,嘴里涌出了更多的白沫子。 见未来的洪教主如此可怜,阿九的伟大的母性一下子被唤醒了,她眼里噙着泪对药王孙说:“药王,你医道高超,赶快将他救醒吧。” 药王孙摇了摇头说:“执念太重,无药可救了。” “姓林的胖子半死不活你都能救活,难道这个大活人的病就治不了?” 药王孙坚定地摇了摇头说:“这是心病,我这个当医师的治不了!” 看见洪秀全人事不省,年老的农人叹了口气,招呼少年说:“阿水,乡里乡亲的,咱们将他抬回家吧,不然回家以后无法向洪镜扬老爷子交代,唉,这个蠢货!” 少年瞪着眼睛说:“咱们俩个老的老,小的小,谁有力气抬他回家?” 老头往周围看了看说:“那咱们就雇乘轿子吧。” “雇轿子的银子谁出?将他送回家,他那两个呆头鹅一样的哥哥不仅不会给咱们银子,还会骂咱们多管闲事。” 老头和少年吵吵的时候,香山站在一旁发呆,赵神枪捅了他一下,然后低声问道:“傻蛋,你在想什么?” 香山指着昏倒在地上的洪秀全说:“这个家伙以后会是大清朝的祸害。” 赵神枪不以为然地说:“傻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不过是个穷苦落魄的读书人,虽说脑子出了毛病,但是他不偷不抢,咱们会成为大清的危害?” 香山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什么,他很快便会在华南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很快便会起兵造反反抗大清。” “傻蛋,大清朝已经腐朽不堪,实在应该推翻。” 赵神枪说到这里,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昏迷不醒的洪秀全,满脸的敬仰。 他转头对药王孙说:“药王孙,借给我点银子,我送他回家。” 阿九看见沦落如此的洪秀全,不觉中也动了恻隐之心,慌忙从腰里抬出来几个银元递到赵神枪手里。 赵神枪挥手叫过来一乘轿子,吩咐两个轿夫将晕倒的洪秀全抬上轿子,他对那一老一少两个农人说:“劳烦两位头前带路。” 那老头慌忙谢天谢地地答应了。 赵神枪转头对香山等人说:“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了。” 赵神枪说完以后,吆喝着那一老一少在前面带路,他尾随着两名轿夫离开了广州城。 送洪秀全回老家的赵神枪再也没有回来,又过了一阵子,当地人谣传那个屡考不中的读书人跟着一个广西人去了紫荆山。 香山知道那个广西人应该是赵神枪了。 第0116章 香山的新生活 三个人送走了赵神枪,药王孙惦记着病人回了回春堂。 香山很是落寞,拖着沉重的脚步,心有不甘地跟着阿九往群芳楼方向走。 阿九看着他那副臊眉耷眼的倒霉模样就来气,瞪着眼睛教训他说:“傻蛋,去群芳楼怎么了?冬天不怕冷,夏天晒不着,再说了姑娘们靠自己的身体干干净净地挣钱,比那些狡猾的财主和贪心的官老爷不知道要干净多少倍。” 阿九见香山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德行,便换了副笑脸安慰他说:“傻蛋,你暂时在群芳楼委屈几天,过阵子我便将群芳楼盘出去,从此金盘洗手,老娘从良了。我这几年也存了些银子,咱们可以在珠江边买条船,捕鱼晒网,然后生一大群孩子……” 阿九说这番话时,满脸的真诚,很用心地给香山描绘出一副美丽的场景,温暖的眼光差不多将香山给融化了。 香山点了点头,他跟上阿九的脚步往群芳楼走,脑子里则是阿九给他勾勒出来的画面:在珠江边买条船,捕鱼晒网,然后生一大群孩子…… 人生如梦!香山就这样从堂堂的大清朝的钦差大臣便成了群芳楼的学徒工,学着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大茶壶。 到了群芳楼以后,他脱掉了体面的朝服,换上短袖皂衣,他摘掉顶戴,换上了圆顶瓜皮小帽,剃掉了蓄了几个月的胡子,人显得清秀了很多。他还离不开那条假辫子,虽说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已经长了一尺有余,有几分摇滚歌手的味道,但是想扎辫子还远远不够。 香山平时跟着龅牙忠学学迎来送往的应对之道,给客人们倒倒茶,给姑娘们跑跑腿买买胭脂口红之类的东西。 起初来群芳楼的客人看见香山拎着热水壶,满头大汗地给客人倒茶,一边作揖一边调侃他说:“哎呦,我的老天爷,今天有劳钦差大人了。” 香山会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滚你老母的。” 客人们都知道他是阿九的相好,看在阿九的面子上倒也不和他一般见识。 香山每天低眉顺眼地迎客,满脸堆笑给客人们倒茶,每日被一群浪荡公子呼来唤去,半个月过去,广州城所有的人都忘了钦察大臣的事情。 香山也有郁闷的时候,阿九整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一群浪荡公子周旋,他觉着心里堵得慌。 只要香山心情不好时,但凡摸了阿九的脸蛋掐了阿九的屁股揽过阿九细腰的客人便得倒霉,他们喝了香山敬的茶壶以后,轻者跑肚拉稀,重者恶心呕吐。 阿九是个聪明人,她知道香山心里不舒服,几次她狠狠心决定金盆洗手,可是收拾好行李正要出门的时候,楼上楼下的姑娘们纷纷围着她哭哭啼啼。 “九姑娘,群芳楼不能一日无主,你离开以后,我们怎么办?” “那些挑剔的客人,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除了你谁能应付?” “九姑娘,你不能眼瞅着我们活活饿死呀。” 最气愤的是龅牙忠,他指着香山的鼻子说:“你这个外乡人还是赶紧滚蛋!你冒充钦差大臣弄的整个广州城人心不安,如今又让我们群芳楼不得安生。” 那些姑娘听完龅牙忠的话,个个雌威大发,如同一群凶悍的母老虎一样将香山团团围在中间。这些姑娘个个伶牙俐齿,你一言我一语,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自认为口才了得的香山很快便认怂了。 最后他只好臊眉耷眼地重新穿上皂衣,戴上小帽,换副笑脸,重新提起装着开水的大茶壶挨桌给客人们倒茶。 阿九也知道这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思来想去,便在这些姑娘中挑了一个叫花红的姑娘加以调节,每天教给她一些迎来送往的应对之道,准备让这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以后继承自己的衣钵,那样自己便可以安心离开了。 这天一大早,香山刚烧开水,等候着客人们一到便给他们敬茶,这时候,龅牙忠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门便扯着嗓子喊:“九姑娘,九姑娘,天大的消息……” 阿九摇着扇子从里面出来,斜瞅了他两眼,不以为然地问道:“什么天大的消息?” “钦差大臣下了令,三天后销毁虎门海滩上囤积的那些鸦片。” 阿九听到这里,忍不住骂道:“奶奶的,这个林胖子真是败家子,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给烧了……” 她转回头紧接着龅牙忠说:“这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还有假,如今整个广州城都在议论此事,听说是道光爷亲自下的旨意!” 三三两两地又来了几个人,今天来的客人没有人找姑娘,都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虎门海滩上的将要销毁的鸦片。 香山慌慌张张地给他们倒了一圈茶,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白胡子老乔说:“诸位,我可是亲眼所见,卸到虎门海滩前的二万多箱子堆积起来,足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招风耳孙六爷说:“九姑娘,你这里不是缺鸦片吗?既然虎门海滩有那么多鸦片,你为啥不派龅牙忠去弄些回来?” 不等阿九说话,龅牙忠就瞪圆了眼睛说:“六爷,你别拿我开涮了。我听绿营里有个伙计说了,水师提督关天培跟他奶奶的猎犬一样警觉,所以通往海滩的路口都设置铁丝网和路障。新铸的铁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正前方,别说外人,就是绿营兵出入都得有把总的批准,你让我去,你以为我是懂遁地术的土行孙呀!” 阿九怒骂道:“你平时经常吹嘘绿营里那些虾兵蟹将都是你喝过鸡血的换命朋友,平时那些无赖来咱们楼上玩姑娘的时候,你死乞白赖地求着姑奶奶打折免单,怎么到时候求他们帮这点小忙都不行?” “姑奶奶,这不是非常时期吗?我跟银子有仇呀,我还想捞点外快呢。” “你个怂包蛋,指望不得。我还是找十三行的掌故们想想办法吧,还是他们手眼通天。我这里先前存的那点鸦片又快没了,没了鸦片便没生意做,没了生意这二三十个姑娘都成母老虎了。” 第0117章 戏耍伍二少爷(1) 骂完了龅牙忠,阿九托着腮帮子幽幽地说:“唉,我就纳闷了,好端端的鸦片烧了干啥?作价便宜点卖给我们,实在不行都送给医馆也行呀,药王孙原本就瘦得跟竹竿子似得,这阵子因为没有鸦片入药,听说又瘦了一圈。” 白胡子老乔说:“我听衙门里的兄弟说了,怡良主张将这些鸦片统统运到京城去。” 阿九鄙夷地说:“怡良这个好家伙奸猾得很,他这么做可没安好心,他到处宣扬这批鸦片是他逼着洋人交出来的,这些鸦片一旦运到京城,道光那个混账老头看见了自然高兴,到时候论功行赏,他自然是头功,那样离升官发财又更近了一步。” 白胡子老乔听到这里,竖起大拇指说:“九姑娘,这官场的事情还是你解得透!怡良还真是这么想的,因为邓总督反对将鸦片运往京城,怡良都拍了桌子了。” “哦,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邓总督说这么多鸦片运往京城,路途漫漫,途径广东、江西、安徽,陆上走时需要四万民夫,五六千骡马,走水路则需要一两千水手,一百多艘大船,劳民伤财不说,关键是不安全。万一遇到不要命的江上水贼还有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遭了抢那就麻烦了。怡良听了以后,当时便吹胡子瞪眼地跟邓廷桢吵起来了,说邓总督看见他立了功眼红。” “林钦差怎么说?” “林钦差真是圆滑得很,他提出来事关重大,还是让皇上决定合适,道光爷让运往京城便运往,让在广州销毁便就地销毁。于是林钦差给道光爷写了五百里加急的折子探道光爷的口风,道光爷觉着邓总督说的有道理便传下旨意就地销毁鸦片。” “销毁那么多鸦片,朝廷给不给洋人银子?” 白胡子老乔说:“屁,洋人装什么大瓣蒜!衙门从来没把这些蛮夷反倒眼里。” 白胡子老乔突然扭头看看香山,然后笑笑说:“害怕洋人的也就咱们群芳楼的这位大茶壶了。” 众人的眼睛笑嘻嘻地对准了香山。 香山白了他一眼骂道:“去你老母的。” 白胡子老乔接着说:“林钦差也是怕那些蛮夷怨气太重,他派人给洋人的头目送信了,答应每箱鸦片赔给他们二斤茶叶。” 龅牙忠听到这里,插话说:“林钦差这不明摆着是羞臊洋鬼子吗?一箱子鸦片值多少银子,二斤茶叶才换多少钱?打死洋人也不会同意。” 白胡子老乔说:“苍蝇虽小也是肉,凑合着给点总比啥也落不着强。” 龅牙忠说:“奶奶的,照我说直接将这些黄头蓝眼赶走算了。” 阿九问:“白胡子,这么多鸦片这么销毁?” 龅牙忠插话说:“那还不简单,准备好桐油,一股脑地全部都浇到鸦片上面,用火把点燃不就行了吗?” 招风耳孙六爷说:“如果这么烧鸦片,到时候东南风一起,烟雾都飘到广州城来了,到时候咱们享福了,广州百姓不花银子也能过鸦片瘾。” 龅牙忠呲着龅牙笑着说:“六爷,何止是咱广州百姓过烟瘾,这风要是再大点,没准整个江浙都跟着占便宜。”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声。 等众人笑罢,白胡子老乔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架势说:“诸位,鸦片可不能用桐油烧。” “为啥?” “桐油烧不干净,鸦片里的鸦片油受热后渗入地下,等着销毁鸦片的官差走后,有人用铁锨镐头翻开土,将掺杂着烟油的土运回家,稍微加以提炼便能过滤出更纯正的鸦片来。” 龅牙忠听到这里,忍不住鼓掌叫好说:“乔爷,这样的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如果官衙里的那群笨蛋真这么烧鸦片,那么咱们俩就去挖烟油,到那时候咱们就发了大财了。” 龅牙忠说完这句话,周围的人都随声附和,都嚷嚷着自己也算一份。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伍二少爷和卢少东家来了。 自从香山的身份暴露以后,伍秉鉴便放下心来,觉着自己平安无事,除了躲在澳门的伍大少爷没回来,他派人有将躲回福建武夷山的家眷重新接回来了。 伍二少爷进了屋便迅速成为众人的焦点,众人赶紧站起身来冲着他拱手致敬,有懂事的慌忙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他,众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伍二少爷呈扇面状坐下。 阿九素来就烦油腔滑调的伍二少爷,这个破烂货见了阿九便动手动脚,平时她还能皱着眉头勉强应付,但是这会香山正如同瘟神一样皱着眉头坐在旁边的角落里,她怕惹出多余的麻烦,便将花红叫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便上楼了。 果然,伍二少爷坐定便扯着嗓子喊:“九姑娘,九姑娘……” 花红慌忙迎了上去,一边招呼伍二少爷,一边催促着香山说:“赶紧给两位少爷倒茶,茶一定要换今年的新茶。” 这时候伍二少爷抬手捏了把花红的屁股,然后抱着她的脸香了一口说:“花红,难道群芳楼真变了天了,你成这里的鸨母?阿九那个死丫头呢?” “九姑娘有事到街上去了。” “我听说她准备金盘洗手了,到底是真是假?” “二少爷少听那些贱人嚼舌头,九姑娘是我们这里的定海神针,我怎么能替代她,我只不过是替她应付应付。” 伍二少爷撇着嘴说:“唉,我听说九姑娘可成了广州城的红人了,竟然跑到刑场上认夫,九姑娘脑袋被驴踢了还是咋地?竟然找了那么个骗子当老公,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看她还不如嫁给龅牙忠呢。” 香山知道他是伍秉鉴的儿子,心里本来就有些窝火,如今见他公然羞辱自己,更是不能放过他。他借着沏茶的时候,悄悄往伍二少爷的茶杯里加了些佐料,规规矩矩地给他斟满茶,然后恭恭敬敬地躲到一边去了。 伍少爷光顾着吹牛,瞅也没瞅香山一眼,径直端起斟满的茶水小心地呷了一口,然后扫了一眼众人问道:“诸位刚才在谈什么?说得这么热闹。” “二少爷,大伙都在说虎门那些准备销毁的鸦片呢。” 伍二少爷顿时来了兴致。 “诸位接着说,接着说。” 第0118章 戏耍伍二少爷(2) “我们合计着等虎门海滩的鸦片烧完,然后结伴去挖渗入泥沙里的鸦片油呢,你要不要算一份?” 卢少东家鄙夷地扫了众人一眼说:“伍掌柜挣得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伍二少爷哪有闲工夫却沾那点小便宜。” 伍二少爷呷了一口茶说:“诸位,别操那份闲心了!你们连鸦片毛也落不着。” “怎么着?伍二少爷连这仨瓜俩枣都看到眼里了?” “切,本少爷当然不稀罕。昨天林钦差派人将我爹请到了越华书院,委托他打听如何销毁鸦片,我爹便去找伯驾医生,这个花旗洋鬼子真是见多识广,他知道如何销毁鸦片。” 白胡子老乔说:“二少爷,那个洋鬼子到底怎么说?” 伍二少爷一口气将茶水喝光,然后问:“白胡子,知道鸦片怕什么吗?” 白胡子老乔摇了摇头。 “盐!” “盐?” “不错,盐!”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问:“用盐销毁鸦片?这听着怪蹊跷。” “你们真是少见多怪,伯驾给我爹划了张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到底写了些什么我也看不清楚,反正就是在虎门海滩挖几个很大很大的水池子,把鸦片丢到里面,再掺进去盐,等海水涨潮的时候灌入海水,然后再往里面投生石灰,最后等海水退潮时在冲入大海中。”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地发出阵阵惋惜之声。 招风耳孙六爷哀叹:“唉,这样一来,咱们没沾到便宜,好处都让海里的龙王得去了。” 伍二少爷说完以后,又不咸不淡地跟周围的人闲扯了几句,然后站起身来,直接往楼上走。 他一边往上走,一边转头对红花说:“红花,你赶快跟我上楼,这阵子没见你可想死你了!唉,武夷山那地方除了蛇多,让我中意的姑娘真是不多,再那里憋了那么多天,实在是受不了了。还有你赶快吩咐柳绿伺候我卢大哥。” 花红赶紧回应说:“二少爷,今天柳绿都不得空,你还是换人吧。” 伍二少爷听到这里,顿时来了气,瞪着眼睛嚷嚷道:“怎么着?广州城有人跟我抢姑娘?奶奶的,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我用银票砸死他?” “伍二少爷,您小消消火,这客人您惹得起,我可不敢得罪。” “到底是谁?难道比我们家有钱?难道比我爹还手眼通天?” “相中他俩的是巡抚大人,再过一会差不多人就该到了。” 伍二少爷听到巡抚大人要来,吓得一哆嗦,他慌忙转身下来,冲着卢少东家说:“卢大哥,公所里事务繁忙,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巡抚衙门逃过一劫的卢少东家更是吓破了胆,他连声称是跟着伍二少爷往屋里走。 两个人正准备灰溜溜地离开,没想到伍二少爷突然手捂着肚子嚷嚷着肚子疼,众人慌忙围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伍二少爷难受得五官都移了位,身体拧成了绳,他呲牙咧嘴地招呼龅牙忠说:“阿忠,我肚子疼,快带我去茅房!” 龅牙忠搀扶着他往茅房走,走到茅房门口,正碰上香山低着脑袋从里面出来,差点撞到伍二少爷。 “你……你他娘的瞎……瞎呀!” 龅牙忠赶紧劝道:“二少爷别和他一般见识!” 伍二少爷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龅牙忠说:“阿……阿忠,去……去给我拿点手纸来。” 龅牙忠转身离开,伍二少爷扶着墙进了茅房。还没等龅牙忠走到门口,他便听见茅房里传出来“扑通”一声。 龅牙忠吓了一跳,他怕伍二少爷出事,慌忙转身回到茅房,他进了茅房门当时便吓傻了,伍二少爷整个人都掉到茅坑里了。 正赶上那几天雨水也足,茅坑里的屎尿都快溢了出来,伍二少爷这下惨了,脑袋和脖子都没了影,只剩下两条腿在上面舞动着。 龅牙忠慌忙跑出来大声喊:“不好了,二少爷掉到茅坑里了。” 众人都从屋里跑出来看热闹,龅牙忠叫了两声没有人出来帮忙,他只好跟着卢少东家进茅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伍二少爷从里面捞了出来。 两个人将满身屎尿的伍二少爷搀扶到院子里,伍二少爷顶着满脑袋的屎尿,整张脸都看不清楚,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呕吐。 院子里这些热闹了,楼下的闲客和楼上的姑娘都出来看,所有的人都掩着鼻子,但是心里却都乐开花。 龅牙忠慌忙跑到井台子上汲了一桶井水,劈头盖脸浇在了伍二少爷的脑袋上。龅牙忠来来回回提了十多桶井水,最后好歹将伍二少爷身上的屎尿冲干净了。 花红又跑到楼上给伍二少爷寻了身衣服给他换上,伍二少爷在卢少东家的搀扶下灰溜溜地逃走了。 阿九皱着眉头从楼上下来,先是指挥着群芳楼的仆人杂役将院子清扫干净,伍二少爷的衣服丢掉,然后气呼呼地将正躲在柴房里笑得前仰后合的香山叫了出来。 “傻蛋,是不是你捣的鬼?” 香山见阿九真动了怒,心里发虚,但是这个恶作剧确实是他搞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最后只得臊眉耷眼地承认了。 香山给伍二少爷茶杯里放了泻药以后便悄悄地到了茅房里,他用刀将茅坑两侧的青砖撬动松了,只要脚踩上去便会轻轻松松地脱落。 他担心在伍二少爷来茅房之前有不走运的先中了圈套,便忍着恶臭在里面等着,知道听到外面院子里伍二少爷嚷嚷着肚子疼,他这才放下心来,装作刚解完手的模样往外走,没想到刚出了茅房,便听见了伍二少爷掉入茅房发出的轰天巨响。 阿九哭笑不得地看着香山,然后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掐住香山胳膊上的一点肉然后用力拧了一把。这个丫头使足了浑身的气力,疼得香山差点没叫出声来。 掐完以后,阿九长舒了一口气说:“奶奶的,老娘为什么爱上了你这么一个活阎王?你再这么折腾下去群芳楼的生意早晚得被你搅黄了!” 她低头看见香山胳膊上留下了一块铜钱大小的紫痕,心里很是不忍,最后叹了口气说:“傻蛋,跟我上楼吧,姐姐我拿药给你敷一敷。” 第0119章 首富的阴谋 香山这个横冲直撞,不按章法出牌的伪钦差大臣别揭穿以后,如坐针毡般的伍秉鉴彻底放松了下来。 颠地坐不住了,他三天两头往珠江南岸的伍家豪宅里去。 “伍先生,今年印度各地的罂粟长势良好,鸦片必定又是大丰收,等新的鸦片入了市,到那时候咱们手里便的鸦片会亏空得更多。唉,实在不行,我将鸦片运到欧洲便宜卖掉算了。” 伍秉鉴诡异地笑笑说:“颠地,你放心!如果不是假的钦差大臣捣乱,咱们的计划早就实现了。” “唉,伍先生,这事实在不能再拖了。” “稍安勿躁,他们很快便中圈套了。林则徐已经往京城上了折子,如果不出我的意料的话,道光应该很快降旨销毁这些鸦片。” 颠地兴奋起来:“哼哼,真要是销毁了鸦片,英国便没有不出兵的理由了。” 伍秉鉴最后忧心忡忡地说:“我现在不担心广州,只要咱们稍微一挑拨,怡良等人便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我反倒更加担心你们英国国内。” “我们国内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伍秉鉴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听说你们外相巴麦尊的对手格兰斯顿一直反对英国出兵中国。” 颠地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伍秉鉴这么说一下子提醒了他,主张对华用兵的外相巴麦尊原本是托利党,但是前两年突然改入了辉格党,从那以后,托利党便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两党在英国国内势均力敌,如果托利党极力反对,巴麦尊对大清出兵的可能就变得不可捉摸。 伍秉鉴继续说:“我听说自从巴麦尊提出来对大清用兵的计划以后,托里党的后起之秀格兰斯顿等人便开始四处演讲反对,听说很多议员都愿意站在他这边。” “伍掌柜,那我们该怎么办?” 伍秉鉴听到这里,眨巴眨巴眼睛说:“必须让扫除你们英国国内的障碍。” “你想怎么办?” “派一个人回去刺杀巴麦尊……” 颠地听到这里糊涂了,他皱着眉头问:“伍先生,要杀也得杀反对出兵的格兰斯顿呀,派人杀了巴麦尊岂不是适得其反?”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如果遇刺的是格兰斯顿,你们英国人自然会把帐算在巴麦尊头上,如此一来他的所有计划都会激起民众的反对,如果遇刺的是巴麦尊,人们自然会同情他,他出兵中国的计划或许会顺利通过。” 颠地竖起大拇指说:“伍先生,你真是天才的政治家。” 伍秉鉴冷冷地笑笑,然后接着说:“你写信给铁皮老鼠,等事情发生后,让他四处宣扬说刺客受了大清官员的重金收买,那样就不用担心格兰斯顿捣乱了。” 颠地皱着眉头说:“如果巴麦尊先生真被刺死怎么办?” 伍秉鉴淡然笑笑说:“假戏真唱,那更求之不得了。你们只不过失去一个不名一钱的政客,重新找一个新的代理人不就得了?但是你们却可以通过战争获得重要权益,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颠地点了点头。 “这事你不要告诉马地臣,更不要让那个义律知道,不然咱们就麻烦了。” “我还有个问题,谁甘愿冒这样的风险呢?” “我看拉金斯船长是个不错的人选,人容易冲动,没有脑子,这种有所谓英雄情结的人往往脑子不大灵光,可以为我所用。” “拉金斯会答应你?” “你放心便是了,我请他办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会答应的。” “为什么?” “几年前他的船沉了,幸亏我的货船救了他们船上的人,他欠我一个人情。去年他的船又被澳门的海盗劫持,他被那群魔鬼掉在桅杆上,差点没被折磨死,他告诉海盗说是我的朋友,海盗便派人来找我,我替他掏了两万西班牙鹰洋的赎金。” “如果真是如此,那实在是太好了。” “你回去等候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颠地点点头,站起来离开了。 第二天,伍秉鉴正在屋里枯坐着,管家老白进了禀报说:“掌柜的,红头鬼拉金斯求见。” 伍秉鉴马上站起身来说:“说曹操,曹操到,马上请他进来。” 过了一会,管家老白便带着长得如同加勒比海盗一样的拉金斯走了进来。 拉金斯进了屋,分宾主落了座,仆人端上来茶点,伍秉鉴问:“拉金斯今天怎么如此空闲?” “伍先生,我是来你辞行的,我要回国了,回国以后到苏格拉买片农场牧马养羊,不再回来了。” “拉金斯先生,您现在正值壮年,还不到退休的年龄,怎么突然想着回归归隐山林了?” “我实在是厌倦了海上漂流,我们这群外国人在商馆里被大清绿营军围困了这么多天,他们没有冲进去,如果冲进去,恐怕我就葬身异国他乡了。我不想再冒险了,这几年也挣的钱正好能回国买块地。” 伍秉鉴顿了顿说:“拉金斯先生,听说你们英国马上就要向我们宣战了。唉,一旦战火点燃,很多百姓就要遭殃倒霉,前面的珠江会飘浮起无数尸体,整江的水都会被染红,数不清的渔船被烧……” 伍秉鉴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拉金斯劝他说:“伍先生,义律先生到了广州之后,颠地和马地臣就嚷嚷着让他向国内求救希望派大英海军开到这里来。我看义律先生还是不错的,他并没有立刻请求救援。” 伍秉鉴摇了摇头。 “拉金斯先生,如果我们不做些努力,战争肯定会爆发。” 拉金斯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伍先生,你们中国的皇帝还有海关的贪官确实需要警告警告了。” 伍秉鉴说:“拉金斯先生,打起仗来,倒霉的是百姓,你愿意看见这种惨状?” 拉金斯摇了摇头。 “拉金斯,我想请你与我们一起努努力,中止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伍掌柜,我也不喜欢战争,政府的扩张政策我也是反对的,那个讨厌的巴麦尊也讨厌得要命,但是我是穷人,不是腰缠万贯的商人,在我们大英帝国人微言轻,也没有亲戚在议院,真要是打仗的话也没有办法。” “巴麦尊力主派兵武力解决,如果你回国后能想办法制止他就最好了。” “好吧,我回国以后试试,巴麦尊往中国派兵需要花钱,如果议会不同意,这仗也打不起来。如果议会投票能阻止更好,实在不行我就相仿你们中国的荆轲把他干掉。” 伍秉鉴听完以后很高兴,朝着拉金斯拱拱手说:“拉金斯先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送你一笔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你在英国买一块足够大的农场。” 拉金斯摆了摆手,嘴里接连叫了几个no,然后说道:“伍掌柜,我不是为了银子才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报答你的恩德,我只是出于我的基督信仰,尽管你们的官府都讨厌得要命,但是这不应该成为开仗的理由。” “拉金斯先生这种高风亮节,实在让人佩服。” 拉金斯跟伍秉鉴又说了会话,告辞离开回英国了。 他的船离开广州以后,昼夜前行,片刻不敢耽误,他担心晚到一天,巴麦尊便会派远征军出兵中国,那样便无药可救了。 第0120章 虎门海滩 招风耳孙六爷是群芳楼的常客,三十多岁的光棍,长着干瘦的核桃脸,斗鸡眼,满口的黄牙本来样子长得就难看,再加上一对忽闪忽闪的招风耳朵,整个广州城实在再难找出一个比他更难看的人来,但是他在群芳楼却极受欢迎。 别看孙六爷模样丑陋,衣着也很不讲究,但是出手却极为阔绰,这一点莫说抠抠搜搜的白胡子老乔等人比不了,有时候连十三行的掌柜也自愧不如。 孙六爷嗜酒如命,两杯黄汤入了喉下了肚便眯缝着斗鸡眼给相中的姑娘们赎身,但是赎回去的姑娘没两个月又到挎着包袱回来了。阿九觉着这事挺蹊跷,找来姑娘打听原因,问是不是孙六爷将他们输回去以后总是欺负她们,姑娘们连连摇头说孙六爷对她们好得很。 阿九更纳闷了:“好得很还重新回来往火坑里跳?” 接下来姑娘们都异口同声地说:“他家里忒穷,吃了上顿没下顿,上顿海参鱼翅,下顿便揭不开锅,这样的日子谁受得了?” 阿九后来才知道孙六爷手里有一艘快蟹船,平素靠着这艘快蟹船走私洋货贩运鸦片为生,出趟海便能捞不少银子,但是这生意如同火中取栗,刀尖上嗜血,稍有疏忽便得人头落地,因此之故孙六爷总是将每一天当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过了今天不想明早,所以银子挣得不少,但都是过手的银子,左手进来很快便如水一样右手流走了。 没有生意的日子,群芳楼的门一开,无所事事的孙六爷便开始来喝茶报到,让群芳楼上上下下感到奇怪的是招风耳孙六爷连续两天没来!很快白胡子老乔又给他们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招风耳孙六爷前两天在虎门海滩被清兵乱枪打死了! 原本停靠在伶仃岛的鸦片统统运到了虎门海滩,孙六爷的快蟹船便没有了生意做,他穷得吃不上饭便跑到虎门海滩偷鸦片。 孙六爷跑到虎门海滩以后换了身夜行衣,趁着夜黑风高翻越过绿营兵设立的简陋的路障,看见堆积如山的鸦片以后,他按捺不住兴奋之情,蹑手蹑脚地凑到跟前掀开掩盖在上面厚厚的篷布。 他从腰里摸出来一把锋利的小刀,想把箱子撬开。 但是印度红头们装鸦片的箱子做工贼好,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把拆开。 孙六爷脑袋上的汗水流了下来,他以为周围没人,索性又从随身的百宝囊里掏出榔头撬杠,咣咣地敲了两下。 孙六爷全部身心都放到箱子里的鸦片上,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周围忽然火把灯笼被点燃,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快点抓住这个偷鸦片的贼!” 一声清脆的枪声,孙六爷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给老子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埋伏在周围的绿营兵把他给围堵在中间,孙六爷吓得半死,抬腿接着往前跑,结果绿营兵纷纷开了枪,孙六爷中弹而亡,身体被打得如同塞子一样。 阿九听到这里,从袖子里摸出来手绢擦了擦眼泪说:“唉,孙六爷真是不知道死活。” 听到这个消息的姑娘们也跟着嘤嘤地哭了几声。 阿九转头吩咐龅牙忠说:“都说婊子无情,但是咱群芳楼可不干那事!怎么说孙六爷也是咱们的贵人!阿忠,带着银子去将孙六爷的尸体赎回来,唉,交情一场,总得让这个可怜的人入土为安。” 白胡子老乔说:“唉,那些鸦片听在虎门海滩太诱人,被打死的人里面孙六爷不是第一个,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阿九骂道:“奶奶的,既然如此衙门为什么还不赶快销毁?省得那么多人惦记着。” 白胡子老乔说:“听说林则徐已经吩咐广州知府在虎门海滩挖掘水池了!” 白胡子老乔说得没错,让香山提心吊胆,想尽一切办法试图避免的虎门销烟还是发生了。 香山还没死心! 他放心茶壶便往外走,他原本再想去越华书院力劝林则徐暂缓销毁鸦片,但是阿九拿了把剪刀横在了越华书院的门口。 “傻蛋,你他娘的今日敢跨出这个大门半步,老娘这就是死给你看。” 香山起初以为她不过是虚张声势地吓唬自己,嬉皮笑脸地继续往门外走。 没想到他的脚刚跨过门槛,便听见龅牙忠大喊一声:“九姑娘自杀了!” 香山慌忙扭头一看,吓了一哆嗦。果不其然,阿九的脖子上冒出血来了。他赶紧转身回来,整个越华书院一下子乱了营了。 阿九倒在地上,面如白纸,脖子上留着一道血痕,幸亏龅牙忠出手及时,也得亏整个丫头没划到大动脉,不然香消玉损,这个花一般的姑娘就这么呜呼哀哉,彻底交代了。 阿九这么往死里一闹腾,香山彻底死心了。 虎门销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三天前林则徐便接到了道光从京城传来圣旨:火速将害人的鸦片销毁,如果洋人敢借机生事,中断贸易,尽数驱除。 林则徐不敢怠慢,赶紧吩咐人把怡良找来。 “怡大人,虎门海滩前的那些鸦片得抓紧销毁了,这些东西跟他奶奶的炸弹一样,多放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你赶快组织工匠按照图纸上画的做好准备,三天后就开始销毁鸦片。” 怡良得了吩咐以后,不敢怠慢,赶紧接过图纸,慌忙带着人准备销毁鸦片前的诸多事务。 他先吩咐工房经承研究伯驾的图纸,然后亲自率领着官差亲自到了东莞,到了东莞以后,吩咐当地衙门赶快去街上雇佣了几百名壮丁、木匠、石匠。 第二天清早,人都聚集起了以后,他亲自率领着这些人带着各自的工具到达虎门海滩前,他们在海滩旁扎下营帐,夜以继日地干,无论如何要在三天时间里把所有事情做完。 木匠忙活着把新伐来的整根的木料锯成三寸后的木板,石匠则挥舞着凿子把青条石琢磨平整。 剩余的壮丁们扛着镐头铁锹等物,在经承的指挥下到了海滩前,他们先亲自着丈量好距离,然后定好桩,拉好线,一字排开,在海滩画出来三个水池的图影。 第0121章 销毁鸦片 图影画好以后,经承扯着嗓子喊道:“一定要在海水涨潮之前把水池挖好。水池要长五十米宽二十五米深两米,挖得不好,扣除工钱不说,一律翻工。” 壮丁们挥舞着铁锹,忙活了一整天,齐整整的挖好了三个水坑。 这时候木匠已经做好木板,石匠已经凿好青石。众人喊着号子把石匠凿磨平整的青石条齐齐整整地铺到水池底部,又把木匠锯好的木板严丝合缝地钉在水池的四壁上,最后每个水池又挖好了通往大海的排水沟。就这样忙活了一整天,在海水涨潮之前将三个工工整整的水池收拾利索了。 三天后,平时安静的虎门海滩前宛若成了大型的集市,不仅东莞城的百姓们来驻足围观,很多百姓离开广州城,坐着船顺着珠江而下,先过黄埔港,然后到虎门海滩看热闹,阿九带着香山和龅牙苏也来了。 香山看见手持刀枪的绿营兵拉起来警戒线,百姓们可以在警戒线外围观,胆敢越过警戒线半步,怀抱鬼头刀的绿营兵就会手起刀落,砍掉越界者的脑袋。 几声炮响以后,远远的一乘一乘绿呢轿子远远地移动过来,轿子进入警戒线以后停了下来,接着轿帘掀开,从轿子里钻出来一个个脑袋上顶着顶戴,身上穿着各种图案的大清官爷。 钦差大臣林则徐,那个长得和潘长江一样的小个子,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头,两广总督邓廷桢、广州将军、广州巡抚、按察使、布政使、海关总督,一个个昂着头挺着胸腆着肚子如同骄傲的公鸡一样紧跟在他身后。 三个挖好的水池前面摆好了香案,桌面上铺着大红的布面,上面摆放着三牲五谷之类的祭品。 林则徐在香案前面站定,后面的官员面朝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呈左右雁翅排开。 林则徐气定神闲地从衣服袖子里抽出书吏替他写好的《祭海神文》,然后用他绵软的闽南腔调读了一遍。 距离的太远,林则徐的什么,香山没听清楚,他听见周围的人在议论说林则徐担心销毁的鸦片流入大海以后,会祸害海中的虾兵蟹将,龙王美人鱼之类的海洋动物,祭奠海神,祈求他能让这些海洋生灵避过灾难。 钦差大臣讲完了两广总督讲,两广总督讲完了广东巡抚讲,按察使,布政使好不容易都说的差不多了,最后广州知府又补充了两句,一番冗长的繁文缛节以后,围观百姓终于听见林则徐扯着嗓子喊道:“开始动手销毁鸦片!” 五百多名壮汉赤膊上阵,到了警戒线以内,林则徐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吆喝道:“统统把裤子脱了!” 壮汉们面面相觑,然后瞪圆了眼睛看着邓廷桢。 “看什么看!赶紧脱了!” 他们不情愿地褪下裤子,里面只剩下条裤衩。 “接着脱,必须一丝不挂才行。” “林钦差,哪有您这么弄的!我们是来干体力活的,又不是跳艳.舞的,这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一大群爷们儿都光着腚蛋子在海滩上游来荡去的,也不成个体统呀?” “别废话,把身上的衣服都扒干净。” 他又指着外面的人群说:“看见没有,围观的这些无耻蠢货,他们把鸦片都当成了宝贝。你看他们的眼神都跟饿狼似的。当然,不说他们,就连你们也有不少人在打鸦片的主意。如果让你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待会销烟的时候,往外偷偷地藏鸦片怎么办?” 五百名壮汉很不情愿地脱点残存的裤衩,把堆积如山的鸦片箱子运送到水坑前。 起初觉着有些难堪,来往几趟以后,便习以为常了。 一群官僚象检查工作的干部一样,倒背着双手转了一圈,便躲在远处为他们设置好的遮阳伞下面歇息去了。 一箱一箱的鸦片抬到水池便,等候在水池边上的人先是挥舞着利斧劈开装鸦片的木头箱子,把里面揉成圆球状的鸦片倒出来,然后又有人把人脑袋大小的鸦片球切成四半,然后一股脑的丢到水池中。 水池中事先已经放进了勾兑好的盐水,切开的鸦片球被扑扑隆隆地丢在盐水里。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咽下涌上来的口水,然后说:“乖乖,好像那是上等的土耳其红皮,就这么毁了!” 当鸦片填满大半个水坑的时候,壮汉们拿出长柄的木耙不停地搅拌,搅拌水池里的鸦片,浸泡了半天以后,经承吩咐人运来石灰。 十多个壮丁把事先准备好的石灰投到水池里,石灰倾倒进水池以后便开始沸腾,如同牛屎般的鸦片球在蒸腾白沫中溶解开来,接着便是恶心的臭味一阵接一阵的从水池里散发出来。 气味难闻,很多壮汉开始吭吭哧哧地咳嗽,躲在远处的经承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赶紧用棉布掩住鼻子嘴巴,这气味有毒,吸到肺里会死人的。” 壮汉们纷纷躲开,这时候有人从外面送来裁剪好的棉布,一群光溜溜的壮汉用棉布把口鼻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挥舞着长柄的木耙凑到水池边,不停地搅拌溶解开了的鸦片。 水池泛出来的臭味实在是难闻,一个壮汉鼻翼发痒,没有来得及避开水池便掀开棉布打喷嚏,结果吸入了毒气,喷嚏没打完便如同中了邪一般倒在水池边上, 其他人吓了一跳,赶紧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警戒线外面,让他躺下,傍晚收工回家时,他被抬回了家,当天晚上就死掉了。 水池里的石灰沸腾完以后,水池里剩下了非红非白的稀汤,没融化开到颗粒不停地沉到水底。 傍晚的时候,经承看了看如潮的海面,然后大声说:“弟兄们,海水要退潮了,打开阀门,把销毁的鸦片送入大海。 壕沟的阀门被打开,水池里的混沌的脏水顺着壕沟流入大海,混在退潮的海水里被冲没了。 “他奶奶的,这些好东西都孝敬海里的龙王了。”岸上很多人摇着头说,嘴里嘟囔着散开了。 经承又吩咐人把水池的底部用清水冲洗干净,等待着明天继续销毁鸦片。 虎门海滩忙活了半个多月,几万箱鸦片被统统销毁了。 虎门销烟的结果是各方获益:英国人为出兵中国寻得的重重的砝码;奸商的阴谋得逞,他们不用担心囤积在手中的鸦片因为贬值而倾家荡产;当然全世界的鸦片商人也应该感谢这场销毁鸦片的行为,世界鸦片市场从供过于求变成供不应求,疲软的价格又开始变得坚挺;贪官们会因为能干得到皇上的嘉奖,而最后受到损失的是两种人:大清皇上和身体羸弱的病人…… 第0122章 议会里的争吵声 英国,伦敦 外交大臣巴麦尊很郁闷! 因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而被世人铭记的英国佬虽然此时还没有攀上首相的高位,只是英国的外交大臣,但是他在英国已经声名鹊起,无论是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还是老迈的首相都对他这种一言不合便开仗的架势非常欣赏。 巴麦尊出生于寻常的爱尔兰地主家庭,后来入了海军部。上天眷顾,此君生了一副好皮囊,脸蛋子不难看,嘴皮子也利落,再加上善于揣摩贵妇的心思,懂得各种调情秘籍,所以格外讨名流贵妇的欢心,在贵妇圈子里如鱼得水,那些内心寂寞空虚冷的贵妇们遇到这样一块秀色可餐的鲜肉自然欲罢不能,时间不长便纷纷拜倒在他的脚下。 千万别低估了这些贵妇的能量,这些洋娘儿们可了不得,她们掌握着进入伦敦上流社会的钥匙,没有她们从中撺掇,名不见经传的巴麦尊要想混进伦敦上流社会那简直比登天都难。 巴麦尊有贵妇相助,再加上适时地退出了老迈的托利党,加入了新奇的辉格党,从此青云平步很快便混到了辉格党内阁外交大臣的高位。 别看巴麦尊在伦敦贵妇圈子了乖巧温顺得象猫一样,但是在外交部里却丧心病狂得如同挥舞着鞭子的包工头一样,在外国使节那里更是态度蛮横,动不动就嚷嚷着靠无力解决问题。 当初他听到在大清国做生意的英国佬的各种抱怨以后便吹胡子瞪眼地嚷嚷着要和大清国打一仗,但是一直苦于没有良机,他这几年苦苦等待,一直琢磨着找机会好好教训教训大清国。 当从广州逃回来的鸦片贩子查顿联合了英国中部三百多家纺织商跑到他那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自己在中国遭遇到的各种所谓不公平的时候,他便咬牙切齿地准备跟大清国开仗,并且与熟悉大清国的铁头老鼠查顿进行了一番精心谋划,连作战计划都制定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他先是劝说内阁同意他成立东方远征军讨伐大清国的计划,因为是辉格党组阁,他的计划内阁无人反对,女王也支持,但是最大的麻烦在于出兵打仗要花钱,但是花钱这事必须经过议会同意。所以他的计划想要实施,必须得由托利党占了多数的议会投票通过才行。 如何说服那些不听话的议员,尤其要去说服那些视他为叛徒的托利党议员才是让巴麦尊最头痛的! 但是为了自己狼子野心,为了年轻女王的青睐,为了赢得贵妇们的爱慕,他娘的,纵然是刀山他也得上,哪怕是火海他也得跳,哼哼,议会里的那些穷酸又算得了什么?我巴麦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就是要去会会他们。 巴麦尊坐着马车到了议会门口,远远地看见议会门口聚集着不少人,他们举着牌子,打着横幅,吵吵嚷嚷得如同成群的麻雀一样。巴麦尊知道这些人是查顿花钱雇来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让议会里的议员们听取民众的呼声。 几个侍卫将巴麦尊从马车上搀扶下来,他心满意足地朝着查顿数了数大拇指,查顿吵吵得更凶了。 查顿扯着嗓子喊:“先生们,我们的同胞被大清国那些凶残的异教徒限制了人身自由,不给吃的不给喝得,大英国要不要派远征军去救他们。” 众人振臂高呼:“他们都是令人尊重的纳税人,议会必须同意政府派兵的计划!” 巴麦尊看此情景,心里不由地乐开了花。他本来心里没有多大底,看到这种场面以后如同给自己打了一针鸡血一般,顿时兴奋了起来。 巴麦尊昂首挺胸地进了议会的门,一番繁琐的流程过后,巴麦尊开始了长篇大论。 巴麦尊将派遣远征军的计划唠叨完,最后说道:“先生们,广州城外的商馆区已经成了另外一个加尔各答军牢,我们英国商人象畜生一样被关在里面!我们必须马上派兵将他们救出来。” 这时候,托利党年轻的代表格莱斯顿站了起来,这个毛头小伙子不到三十岁,但是巴麦尊很是瞧不上他,挖苦他是奴隶贩子的儿子,满脑子都是托利党人那些腐朽的观念。 格莱斯顿扬了扬举在手里的一封信说:“巴麦尊先生,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我已经得到消息,大清国的军队的确曾包围过商馆,但是他们很快撤退了,而且还他们的钦差大臣还专门登门道歉了。” 巴麦尊鄙夷地斜了他一眼说:“格莱斯顿,那不过是他们耍的鬼把戏而已,这些可恨的异教徒不光限制我们商人的自由,而且连他们的私人财物都给没收了。” 格莱斯顿冷笑了一声说:“这封信里说得很清楚!鸦片乃是大清国的违禁物品,所以他们查扣无可厚非,但是人家为了避免两国冲突,人家还是网开一面,再三恳请你们辉格党的那些金主将鸦片趸船运走,可是那些丢人的商人却故意借机生事,真是丢人现眼。” “格莱斯顿,那信上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 “这封信是大清国钦差大臣委托荷兰商人捎来的,同时还有给女王的信,我已经呈给女王陛下了。” “哼,此事已经影响我们大英帝国的颜面。” 一个小个子议员站起来问他说:“为什么不靠外交来解决?” 巴麦尊瞪着眼睛说:“在用外交解决之前,我们必须先打他们一顿!只有将他们打服了,就不用再废那么多口舌了。” 格莱斯顿说:“巴麦尊先生,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为了英国的利益,说到底还是为了你们辉格党的利益。” 巴麦尊怒了:“兔崽子,难道因为商人支持我们辉格党,我们便不能保护他们的利益咯?” 格兰斯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守法商人的利益自然应该保护,但是那些商贩违反了人家的法律,这本来就是英国的耻辱。如今不向人家道歉,却还驾着舰船跑到人家家门口打架,这会让我们英国的国旗蒙羞!” 第0123章 巴麦尊遇刺 巴麦尊气坏了! 他暴跳如雷,一边拿起手中的拐杖用力地敲击桌面,一边吹胡子瞪眼地叫嚷道:“我们应该攻打大清国,大清国有四万万人口,那里可是巨大的原料产地和庞大的商品市场。” “难道为了这些所谓的利益,大英帝国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如果我们不动手,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还有美国会早于行动,真要是到那时候,我们大英国就会被排挤出这片广阔的市场。” 格莱斯顿反唇相讥说:“巴麦尊先生,别人当流氓,难道你也跟着他们当流氓?” 被一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数落,巴麦尊彻底炸了。 他冲着格莱斯顿破口大骂:“格兰斯顿,你这个奴隶贩子的狗崽子!你老爹才是流氓,当年那个老流氓将一船一船的黑人从非洲贩卖到美洲大陆,期间数不清的黑奴在航行过程中丢了命。你是那个罪孽深重的老流氓的贱种,竟然还腆着脸骂我流氓,真是不害臊!” 格莱斯顿听到这里,淡然说道:“巴麦尊,你说的不错!我父亲是靠贩卖奴隶发了家,我们家族承担了几十年的骂名,我也深以为耻,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坚决反对各种不正义的犯罪勾当。” 巴麦尊嘴里仍旧不依不饶地骂道:“你这个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小混蛋狗屁不通, 格莱斯顿转身对周围的议员们说:“先生们,这里是不是议会?内阁的人竟然在这里公然侮辱议员,诸位作何感想?” 托利党的议员们原本就瞅着巴麦尊不顺眼,早就想找机会教训这个朝秦暮楚的王八蛋,现在他竟然杀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且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议员们顿时变得躁动起来群情激奋。 格莱斯顿趁势大声喊道:“先生们,拖鞋砸他!” 真是英雄振臂一呼从者云集,很多议员开始弯下腰,纷纷将自己的皮鞋,长筒靴子扒了下来抓在手中,先是瞄准,接着纷纷投射。 一双双别具英伦臭味的皮鞋挂着风声,如同冰雹一样从四面八方朝着会场巴麦尊飞了过去。 尽管巴麦尊闪展腾挪,但是无奈臭鞋太多,他稍微一没留神,先是一只长筒的靴子落在脑袋上,接着一双大号的皮鞋不偏不倚地击中他的鼻子,一股潮湿的臭味涌进了巴麦尊的鼻腔。 巴麦尊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也知道自己寡不敌众,所以不敢怠慢,他一边吆喝着:“先生们,三天后请投票!”一边赶紧抱着脑袋跑出了议院。 看着巴麦尊狼狈不堪地逃窜,议员们顿时掌声雷动。 格莱斯顿兴奋异常,他紧攥着拳头说:“谢谢诸位先生,绝对不能让内阁那群王八蛋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沾半点便宜。” “对,对,咱们坚决不能让这个野心家侵略的阴谋得逞。” “不错,三天后咱们全部都投反对票!” 巴麦尊狼狈不堪地逃到了议会大厅的门口,他站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让狂跳不止的心脏舒缓下来。 查顿等人迅速围拢了过来,叽叽喳喳地问道:“巴麦尊先生,议会批准你的计划了吗?” 巴麦尊先是沮丧地摇了摇头,接着说:“查顿先生,你们想办法再联合更多的人参加抗议活动,动员起民众,女王,报纸等各方面的力量,务必迫使议会通过我的出兵计划。” 查顿等人连声答应。 巴麦尊准备离开,他冲着马路对面的马车招了招手,停在马路对面的马车慢慢地朝着他们行驶过来。 正当马车快要靠近巴麦尊时,马车夫突然惊慌失措地冲着他大声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话音未落,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巴麦尊的腿中了枪,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众人顿时慌乱起来,几个护卫警觉地端起了枪。 他们看见前面不远处站在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这个人潇洒的长头发用布条子勒住,一只眼睛上罩着眼罩,他手里端着一支火枪,火枪还冒着热气。 这个人紧接着又补上了一枪,这一枪正击中巴麦尊的肩膀,正当他准备着再补上一枪时,护卫们的枪声纷纷响起。 这个独眼壮汉慢慢地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容。他倒在地上之后仍旧没想放弃,挣扎着举起枪来,这时候他身后的马车夫到了,举起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护卫们又补上了几枪,很快这个刺客便如同一团烂泥倒在了地上,身上到处都是枪口,鲜血顺着枪口汩汩地流淌出来…… 护卫们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将受了伤的巴麦尊抬到马车上,马车夫挥舞着鞭子,打马如飞迅速将巴麦尊送往附近的医院。 众人将倒在地上的刺客围到了中间,刺客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有个胆子大的将他的身体翻过来,他伸出手里探了探他的鼻翼,没有呼吸,早已经绝气身亡了。 “这个刺客到底是谁?他为什么刺杀巴麦尊先生?” 围观者小声地嘀咕着。 查顿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凑到尸体跟前看了看说:“没想到刺客果然是这个混蛋。” “他是谁?” “拉金斯,刚从广州回来的商船奥威尔号的船长。” “他为什么刺杀巴麦尊?” “这个该死的拉金斯在广州时便与十三行的中国商人关系密切,听说他这次离开广州前私自接受了大清官员的会见。这次他肯定是收了大清国的好处特意刺杀巴麦尊先生。” 周围的英国佬听到这里,顿时炸开了锅,他们扯着嗓子嚷嚷道:“这个吃里扒外的拉金斯真是该死。” “更该死的是那些远在东方的幕后指使者,这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家伙才是最可恨的。” “巴麦尊的血不能白流,这次大英帝国无论如何也要派遣远征军出兵中国。” 议会里的议员们听说了巴麦尊遇刺的消息,也纷纷跑了出来,查顿等人迅速朝着他们围拢了过去。 狡猾的查顿看到人群中的格莱斯顿,他装出愤怒到极点的样子,朝着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格莱斯顿先生,你看到了没有?那些该死的清国人已经欺负到了大英帝国的家门口!难道你们这些该死的政客还不同意派兵吗?” 第0124章 经过报纸长篇累牍的宣传,巴麦尊遇刺的消息迅速成了英国佬的公共事件! 在很多连大清国地处何方都不知道的英国佬眼里,遥远的中国人迅速变成了长着锯齿獠牙的怪兽。 于是出兵大清国给悲壮的英雄巴麦尊复仇的声音瞬间甚嚣尘上,去医院等候探望巴麦尊的民众更是排起了长龙。 到底支撑不支撑巴麦尊的计划在托利党人内部也差生了严重分歧。 “大清国做得太过分了,看来咱们必须通过巴麦尊的出兵计划了。” 格莱斯顿冷笑了一声说:“这事情发生的太蹊跷,我猜测这不过是狡猾的巴麦尊玩得苦肉计而已!” “别管此事是真是假,群情激奋,如果我们再不支撑他的计划,那么下次的大选我们继续处于不利的位置。” 格莱斯顿点了点头,他之所以竭力抗议巴麦尊出兵大清国并不是出于公义,托利党在这次抗议中到底能取得什么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必须将水搅浑,不能让辉格党太舒服了!” “如何将水搅浑?” “想办法搞定支持咱们的报纸,让他们报告此事背后有惊天的阴谋。” “可是咱们没有证据呀?” “报纸不是法院,他们才不需要证据,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信口开河,只要能吸引眼球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好,我马上去找办。” 很快风头便转了过来,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变了。 “那么多侍卫为什么不生擒活捉刺客?然后再审判,所以其中必有蹊跷。” “对,对,打死了刺客,此事便死无对证了。内阁里尽是演技高超的演员,他们什么卑鄙无耻的事情做不出来?” 在民众的议论声中,很快便到了第三天议会投票表决的时间,巴麦尊不顾身体虚弱坚持要求再次去议会,最后,他身体裹缠得如同木乃伊一样被抬到了议会里,这无异于给他平添了几分悲壮气息,更要命的是这次他还带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维多利亚女王也到了。 巴麦尊冲着议员们说:“先生们,今天务必要系好你们的鞋带,因为尊贵的维多利亚女王到了。” 错愕的议员们站起身来迎接尊贵的女王,年轻的维多利亚进入议会大厅,她的身体瘦成一道闪电。 女王刚刚失恋!前阵子她遇到帅气的俄国皇太子,从此以后便春心荡漾,情不自禁地迷上了俄国皇太子,满脑子都想着以身相许,和俊俏的皇太子共度良宵。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俄国皇太子似乎也瞧不上她,金鱼眼加满脸的雀斑,单纯论容貌,维多利亚女王确实处于及格线以下,当她将苦闷说给老迈的首相,让他尽力成全,可是首相又给他泼了一瓢冷水:莫说俄国皇太子无意,即便是有意这段姻缘也不能结,因为这有损大英帝国的利益。 童话般的美梦就这么破灭了,青春年少的女王很郁闷,她满腔子的火气需要发泄。 女王这次是有备而来,瞪着金鱼眼要和格莱斯顿单挑。 “先生,大清国犯下了滔天罪行,限制了英国商人的自由,焚毁了他们的鸦片,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竟然雇人来行刺巴麦尊先生。” 格莱斯顿站起来说:“女王陛下,刺客已死,恐怕此事死无对证了,谁敢保证这次行刺不是因为伦敦的贵妇们引发的桃色事件。” 他说到这里以后,歪着脑袋看了看不远处半死不活的巴麦尊。 “刺客是从大清国回来的!” “单凭此就能判断此事与大清国有关?在大清国的英国商人都是辉格党的支持者,不排除这是他们自编自导的苦肉计!” 旁边的巴麦尊扯着嗓子骂道:“格莱斯顿,你再胡编乱造,小心我去法官那里告你这个小王八蛋。” 女王眨巴眨巴金鱼眼说:“这位绅士,这次出兵大清国不仅是为英国商人出气,也是为了大清国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鸦片是药物,大清国百姓离不开上帝赐予人类的这种神奇物质,大清国朝廷有何权利干涉人民的选择?” 格拉斯顿撇了撇嘴,轻蔑地说:“女王陛下错了,大清国行事自然有他们的标准,比如大清国的女人是不能当国王的,但是大清国的皇帝并没有因为英国国王是女的就要驾着战舰来推翻尊贵的女王,所以我们应该尊重各国的标准。” 维多利亚听到这里,白脸变成赤红色,两个眼珠子差点鼓了出来,她冲着格拉斯顿说:“先生,你在侮辱我?” “对不起,女王陛下,我只是说一个浅显不过的道理。” “大清国皇上已经下旨将我们的人赶出了广州。” “中国是个主权国家,他们完全有权利这么做不是吗?” “如果我们的人到了澳门,他们还有权利这么做吗?” 格莱斯顿顿了顿说:“澳门是葡萄牙的租借地,如果他们再刻意刁难,那确实过火了。” 女王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封信,递给格兰斯顿说:“先生,你看看吧。这是义律先生送来的信,大清国已经向咱们宣战了。” 格拉斯顿有些惊讶,他从女王手里接过信件。 信是义律写来的,义律在信里边说虎门销烟之后,林则徐下令将他们赶了广州,他们只能全部撤到了澳门,可是很快林则徐又威胁葡萄牙总领事将他们赶出了澳门。 女王叹了口气说:“如今我们的同胞如同孤魂一样游荡在海面上。没有淡水,没有食物,我大英帝国的臣民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侮辱?” 议会里一片沉寂。 格莱斯顿看完信,皱着眉头说:“女王陛下,林则徐驱赶咱们的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义律在信中说他们在澳门等待的时候,几个英国水手到了香港尖沙咀,打算到岛上取淡水时与当地的一个叫林维喜的年轻人发生了冲突,几个喝醉了的英国人趁着酒劲,把林维喜给打了个重伤,结果重伤不愈,当天晚上就死掉了。 格拉斯顿看完以后说:“女王陛下,这次事端还是咱们的英国水手引起来的。他们打死了人,理应得到大清国的惩罚,可是义律却死活不肯交出凶手,难怪大清的钦差将他们尽数赶走。” 维多利亚转过头来对其他正襟危坐的议员们说:“先生们,我们的水手喝醉犯了错误理应得到严惩,那位死去的林维喜先生的遗孀也得到了丰厚的补偿款,她也答应不再追究水手的责任,而且义律先生也组织了几位可敬的绅士对行凶者依照大英帝国的法律做出了审判,这事已经平息了,可是大清衙门还是不依不饶。” 格兰斯顿说道:“女王陛下,我们的臣民在中国犯了罪,依照中国的法律接受惩罚难道有什么不妥吗?难道别的国家的子民在咱们这里胡作非为不用付出代价吗?” 旁边也有人随身附和着,剩下的人都把眼睛对准了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喘了口气说:“先生,那几位打死的水手是醉酒行凶,酒精麻醉了他们的头脑,他们才失手打死人,是不是误伤必须要求他们偿命?” 围坐着的议员们不吭声了。 紧接着维多利亚又说道:“格兰斯顿先生,你了解中国的法律吗?” 格兰斯顿摇了摇头。 维多利亚接着说:“先生们,中国人有部《大清律例》,依照里面的规定,我们的臣民要接受死刑。他们的法律有凌迟、腰斩,抽肠,断椎之类的酷刑,这是何等的野蛮?如果义律先生把过失伤人的水手交给他们,他们最后会被慢慢折磨死。上帝呀,这太残酷了!” 议员们开始议论纷纷。 说到这里,维多利亚抬起胳膊试了试眼角噙着的泪水说:“先生们,你们难道忍心让我们的同胞接受这样的酷刑?” 议员们开始交头接耳地商量,他们实在不愿意再往楚楚可怜的女王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到了投票的环节,衣冠楚楚的议员们皱着眉头填完自己的票,然后把票交到须发皆白的议长手里。 一番忙碌地清点以后,议长庄严地告诉宣布投票结果:271:262,支持主张出兵中国的议员站了多数。 听到这个消息,巴麦尊忍不住振臂高呼,维多利亚的金鱼眼露出了得意之色,而格兰斯顿则沮丧地跌坐在椅子上。 第0125章 跑路的云南掌柜 清早,香山惺忪着眼睛打开了群芳楼的大门。 他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放了个响屁,觉着浑身通透以后哼着小曲转身回到院子里,走到井台前汲水洗了把脸。 洗完脸,香山提着两桶井水进了灶间,将井水倒了锅里,然后往锅底下填了些劈柴生火烧水。 早晨的第一锅水烧给群芳楼的姑娘们,烧完水之后他再去街上给姑娘们买胭脂、水粉、布料之类的小玩意。 香山给姑娘们送完买回来的东西便忙活着再烧水,因为到了那帮无聊的闲客来群芳楼喝茶扯淡的时间了。那帮闲客来到之前,他得烧开水沏好茶,然后忙得如同陀螺一样伺候那些闲客。 这就是香山每天的日常! 如今的香山很享受群芳楼的生活,日子简单而充实。阿九对他关心备至,体贴入微,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如果在群芳楼待烦了可以像甩手掌柜的一样到街上闲逛,阿九对他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动群芳楼的姑娘。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阿九虽然看得紧,但是香山趁着阿九不在的时候,偶尔也会借机揩揩姑娘们的油,拥红揽翠,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香山为人实诚,群芳楼的姑娘都觉着他人不赖,香山每次从街上给姑娘买回来的东西都保质保量。香山后来听姑娘们说从前龅牙忠替她们买东西的时候总是变着法地从中克扣,比如说好的三尺红头绳到了手成了两尺半,说好的三盒胭脂,龅牙忠则买两盒再分成三盒装,所以她们都恶心龅牙忠,每次龅牙忠想沾她们便宜的时候她们便杀猪般的嚎叫,引来阿九将龅牙忠臭骂一顿。 值此之故,姑娘们总想着办法补偿香山,但是因为阿九之故,姑娘和香山都很有分寸,无非是揽揽细腰,捏捏肥臀,实在按耐不住便让香山在脸上亲两口。 起初香山很兴奋,但是时间久了便索然无味甚至是种折磨,这些姑娘能给他的也就这么多,太过分了会对不起阿九,香山后来买了东西便放到姑娘们的窗户边,连屋都不进,省得弄得百抓挠心。 群芳楼的姑娘都夸赞香山是君子,每当她们夸自己是君子时,香山肚子里便来气,他才不是君子,只是阿九近在咫尺,他空有贼心没有贼胆罢了。 香山刚烧开锅,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扯着嗓子喊:“九姑娘,九姑娘……” 香山慌忙走了出去,他看见外面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背着简单的行李,都灰头土脸,象刚打了败仗一样狼狈不堪。 香山想起来了,他们是来自云南的商人,胖的姓木,瘦的姓和。这两个人前阵子到群芳楼来过,只不过那时穿着绸衣绸裤,看上去器宇轩昂,没想到几天没见竟然沦落成这幅惨状。 这两个云南人跑到广州来是专门倒腾鸦片的。 前几天他们俩神神秘秘地带着些土烟到了群芳楼,神叨叨地过了半天才敢说是鸦片贩子。阿九正因为没有鸦片上头,听说他们手里有鸦片便待为上宾,好酒好菜好姑娘地招待两个人。 两个掌柜说他们家住云南深山老林里,那个地方的罂粟长势格外好,脸盘大小的罂粟花比血还红,罂粟果的个头更是比鸭蛋都大,用刀划开以后,里面流出来的生鸦片又浓又白。为了熬制上等的熟鸦片,他们还专门跑到印度,去跟那些红头阿三学习熬制鸦片的技术。 因为生鸦片质量好,他们从采集到熬制的技术日益成熟,所以最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熬着的鸦片质量比印度的强过百倍。 听他们俩说的天花乱坠,阿九起初以为他们是骗子,一直不为所动,直到她吩咐人寻来烟枪,点着烟灯,催促着两个云南佬将货拿出来验验。 看了那黑里透亮的烟丸一眼,阿九的眼睛便瞪圆了,她知道这俩云南人没有撒谎,他们弄出来的鸦片确实是难得的上品。 阿九吸了两口便惊呼果然是好货,比他奶奶的土耳其白皮质量都好,印度红头们的麻洼跟这比起来简直难抽得跟牛屎一样。 听到阿九赞叹是上品,木掌柜说:“九姑娘果然好眼力,我们那地方最擅长的便是种植罂粟,如果朝廷和衙门宣布鸦片合法,用不了三五年咱们大清国便可以停止进口印度鸦片,再过上十年八栽,印度人便得抽我们的鸦片。” 阿九原本想将他们的货都留下了,但是他们说还想到广东各地兜售一番,悄悄推广自己的云南鸦片,所以只留下一半给阿九,为了以后让阿九能继续买他们的鸦片,所以暂时只收了一半的银子。 他们后来便离开群芳楼了。 香山瞅着狼狈不堪地两个人,心里很纳闷,便说道:“两位掌柜的怎么来这么早?姑娘们都没起床的,你们先到街上转两圈,吃点早饭再来吧。” 两个人慌忙摆手说:“兄弟,我们不是来找姑娘寻欢作乐的,我们找阿九姑娘讨要剩下的银子,然后回云南。” 他们正吵吵着,楼上阿九屋里的门开了。 阿九穿着件薄衣服往下来看了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大清早便在这里吵吵,吵得姑奶奶的没法睡觉。” 木掌柜仰着头,满脸堆笑地说:“九姑娘,实在对不住!麻烦你赶紧将银子给我们吧,我们着急回云南。” 阿九从楼上下来,问道:“你们不是说要在这里住上些日子吗?” 和掌柜赶紧说:“九姑娘,可了不得了,我们是连夜从东莞赶回来的,英国佬的几十艘兵船都开来了,说是因为虎门销烟的事儿专门来寻仇的。” “奶奶的,英国佬果真来了。” 两个掌柜的点了点头:“九姑娘,你们干脆也关门大吉吧,看这样子战争是避免不了了。” 阿九淡然笑笑说:“多谢二位好意,你们将字据给我,我这就去给你们取银子。” 阿九让香山去她屋里将银子取下来,然后她从木掌柜手里接过字据看了看,然后撕碎了。 “二位,咱们算是两清了!” 两个人很是感激,和掌柜连声道谢说:“九姑娘真是爽快人!唉,不瞒您说,那些买我们鸦片的人欺负我们是外地人,我们去讨要他们欠的银子,非但不给,还打了我们一顿,最后嚷嚷着要送我们去衙门。”木掌柜也说:“没想到九姑娘认账,我们都做好一路乞讨回云南的准备了。” 阿九淡然笑笑说:“虽说咱们这行都是低人一等的下贱活,但是道义两字还是要遵守的。” 阿九说着话,又吩咐厨房里做饭的厨娘给他们准备了些吃的,然后两个云南商人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第0126章 英军压境 两个云南客商离开了群芳楼,没睡饱的阿九继续回屋里补觉! 太阳越来越高,香山烧开了水,站在院子里往四周楼上看。 每天这个时候是他最兴奋的时候,因为楼上楼下各屋的姑娘们都陆陆续续地起了床出了屋,纷纷依在廊檐下梳头涂胭脂画眉毛,那真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那才叫养眼。 香山倒背着双手,如同检查工作的干部一样和楼上楼下的姑娘们调情扯淡,插科打诨。 “桃红,你的脸涂得太白了!” 桃红白了他一眼说:“姑娘我身上的肉更白。” 香山哈哈笑了笑,接着冲着画眉毛的柳绿说:“柳绿,你的眉头画的太重,难道你想演张飞不成?” 柳绿啐了他一口,一口唾沫差点落到香山脑袋上。 香山笑着躲开,紧接着冲着春花说:“春花,你快回屋换条裙子,腰下边破了洞,白花花的屁股都露出来了。” 春花冲着他招了招手,咯咯笑着说:“傻蛋哥,趁着九姑娘不在,你快点到我屋里来吧,我脱了裙子跟你看好东西……” 在姑娘们的阵阵娇嗔笑骂声中,这时候龅牙忠耷拉着脸从自己屋里出来,冲着楼上楼下骂道:“奶奶的,大清早便跟发情的猫一样,都滚回屋去。” 姑娘们都懒得答应他,继续跟着香山斗嘴扯淡,只有当她们看见香山象老鼠一样从院子中间跑掉,她们知道阿九起床了,这才闭嘴收声,然后不声不响地回到各自屋里去。 伺候姑娘们小丫头忙活着往各屋送水,满满的一锅水很快没了,香山重新添柴烧水,一锅水烧开,那些闲客陆陆续续地到了。 象英国兵船开到广州这样的事情,白胡子老乔总是知道的比别人多一点,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直到快到晌午头的时候,白胡子老乔总算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众人迅速将他围到了正中间,七嘴八舌地打听各种消息。 白胡子老乔冲着香山招招手说:“傻蛋,赶快给我沏杯茶,渴得我嗓子都冒烟了。” 香山慌忙给他沏好茶,端到他跟前。 “乔爷,城中谣传英国佬的铁船到了,是真的吗?” 白胡子老乔点了点头说:“千真万确,有十六艘军舰,四艘武装汽船,二十八艘运输船,四千多洋鬼子兵,还有五百四十门大炮,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广东海面。”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惊慌失措。 阿九更是吓了一跳,她慌忙凑到白胡子老乔跟前问:“乔爷,英国佬是不是已经攻打东莞城了?” 不等白胡子老乔说话,龅牙忠在一旁气呼呼地说:“九姑娘,还惦记着你那老不死的爹娘和狼心狗肺的兄嫂?要我说,英国佬杀进东莞城,最该死的便是他们。” “闭上你的臭嘴,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的家人,难道我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遭难不成?” 龅牙忠臊眉耷眼地不说话了,一帮闲客纷纷冲着阿九竖起大拇指。 白胡子老乔捋了捋稀拉拉的白胡子,然后安慰阿九说:“九姑娘,你不用担心,英国佬没有开炮。” “这倒是奇怪了,我以为这些蛮夷到了咱们地界上肯定会二话不说,马上来个杀烧抢掠。” 白胡子老乔也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说:“事儿就奇在这里,听说英国佬在海边竖起来一个大木头牌子,上面张贴了安民告示让百姓们不必惊慌,而且还让百姓们玩他们船上送牛羊瓜果菜蔬,他们会照价付钱,绝不骚扰欺负百姓。” “奶奶的,竟然有这种事?难道英国佬中也有秋毫无犯的岳武穆不成?” 白胡子老乔接着说:“英国佬不打东莞,不代表他们不打广州!” 龅牙忠听到这里,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乔爷,他们为什么打广州?” 白胡子老乔说:“你他奶奶的榆木脑子呀,是不是喝姑娘们的洗脚水喝得脑袋秀逗了?住在广州城里的钦差大臣,两广总督那些高官下令销毁了他们的鸦片,他们当然不会放过广州!” 很多人听到这里连连点头,他们都觉着白胡子老乔说得有道理。 众人有议论起来! “他们会不会攻城?如果攻城的话,我得赶紧去乡下躲躲。” “对,不能在这里等死!” 白胡子老乔安慰众人说:“诸位也不用过于担心,他们想要打过虎门隘口也不是那么容易。” “为什么?” “水师关提督已经布置好天罗地网,他们一时半会也很难攻破,而且洋人的又沉又大,驶入珠江就得搁浅,咱们不用怕他们。” 众人听到这里,悬着的心落了地。 白胡子老乔喝完茶,将茶碗一推,站起身来问阿九说:“九姑娘,秋月姑娘在不在?” “她这会在楼上闲着呢。” 龅牙忠咧着龅牙说:“乔爷,你还真有心情,你不怕你老婆倒也罢了,你不怕洋鬼子的火炮一颗炮弹轰到楼顶上呀?” “我他奶奶的啥也不怕,你没听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龅牙忠,你少给老子废话,更快去准备好烟灯烟枪,领着我上楼,伺候周到了,乔爷我有赏钱。” 龅牙忠点头哈腰地带着白胡子老乔上了楼,剩余的闲客也都纷纷上楼找自己中意的姑娘。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了香山和阿九,阿九托着腮帮子看着离开的闲客们幽幽地说:“有这样的男人,大清朝早晚得完蛋!” 想起东莞城中的亲人,阿九顿时变得魂不守舍,她转头问香山说:“傻蛋,虽说英国佬今天没打东莞城,但是以后很难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香山皱着眉头想了想,安慰阿九说:“我马上去找一个人打听打听。” “找谁打听?” “美国医生伯驾!” “林则徐下令将所有洋人都赶走了,难道这个美国佬没离开?” “十三行那些掌柜的联名保举他留下,而且听说他这阵子通过十三行的掌柜给林则徐提供了很多东南亚传教士办得报纸,林则徐专门雇佣了几个懂洋话的人将报纸翻译成中国话,据说林则徐获益匪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答应他留下来了。” 阿九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你快点找这个美国佬打听打听东莞是不是安稳。唉,如果他们打广州,咱们便回东莞避祸;如果东莞也保不住,咱们俩便离开此地,四海为家吧。” 第0127章 获取情报 香山悄悄地到了广州城外的商馆区! 京城的道光爷听说英国佬不服管教之后发了雷霆之怒,不仅下旨销毁了英国佬的鸦片,而且下令中止贸易,洋鬼子统统滚蛋! 商馆区的黄头蓝眼还有红布缠头的印度阿三都被驱逐干净了,因为没有生意可做,往日繁盛的景象没了,十三行货场上堆积着一些没有来得及装上洋船的茶叶、大黄、生丝之类的货物,这些货卖不出去,几个愁眉苦脸的掌柜不停地唉声叹气。 洋人所在的几条街道更是空荡荡的声息皆无,香山往周围看了看,一个人影也看不见,整个商馆区寂静得如同坟墓一样,大白天,他都觉着瘆得慌。 香山提心吊胆地到了伯驾医生的新豆栏医院前面,只剩下一块孤零零的招牌,亦是门可罗雀。 医院的门紧闭着,香山站到门口听了听,听到里面传来嘎达嘎达的响声,他犹豫了半天,最后伸手敲了敲门。 敲了半天的门,里面的嘎达声停了下来,伯驾从里面开了门。 伯驾看见香山以后,顿时兴奋起来,满脸的惊喜,灰蓝的眼珠子突然象充足了电的灯泡一样亮了起来。 “哇哈,钦差大人……” 伯驾说的这里,自己摇了摇头说:“你应该是前钦差大臣……” 香山看着这个头脑简单的洋鬼子怪好玩,嬉皮笑脸地说:“前钦差大臣也不对,我是货真价实的冒牌钦差大臣,以后你叫我香山便是了。” 伯驾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请香山进了屋。 虽然没有病人,但是伯驾倒也没闲着,他托人从马六甲弄来一台老掉牙的印刷机,正在忙活着印东西。 “你这是在忙些什么?” “东南亚各地的传教士创办了一些报纸,我将他们整理出来交给那位真正的钦差大臣。” “林则徐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伯驾冲着香山竖起大拇指说:“香山先生是大清国一流的政治家。” 听见伯驾这么夸自己,香山差点笑喷了:“这个洋鬼子真可爱,还他娘地夸我是一流政治家,难道不知道老子现在是妓院里的大茶壶?整天劈叉烧水,陪着二十多个失足妇女打情骂俏……” 伯驾接着说:“除了香山先生你,林则徐也算得上一流的政治家。” 他说着话,指着一堆整理齐整的纸张说:“这是他到了广州以后,四处收集整理介绍西方各国的资料,特意派人送来让我打印装订成册。” 香山走到跟前,看见第一页上写着《四洲志》三个遒劲大字。 伯驾接着对香山说:“这位林钦差虽然见识不如你,但是他却很精明,不像你这样锋芒毕露,他也很好学,不像广州的官僚闭目塞听。” 香山懒得听他评头论足,径直问道:“伯驾先生,你听说了吗?英国佬的兵船到了。” 伯驾点了点头说:“他们离开英国以后,我便听说了。” “这么说广州城真的危险了?” 伯驾摇了摇头说:“你放心,广州城暂时没事。” “你开什么玩笑?英国佬眼瞅着便兵临城下了!” 伯驾笑了笑说:“英国佬这次首先攻击的目标不是广州,等他们的船集结齐整之后,他们的主力军便会挥戈北上。” “挥戈北上?” 伯驾在起身来,在一堆报纸中仔细搜寻一番,然后找到一张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转手递给香山。 “我是美国人,不想参与你们大清国与英国的战争中去,但是我实在看不过英国人动用武力。上次郭神父到我这里来时,提到过英国人的作战计划,广州并不是他们的军事目标。” 报纸上印着模糊不清的洋文,香山一时不会也看不清楚,他水手将报纸丢在一边,催促伯驾说:“你还是告诉我吧,英国佬会打哪里?” “他们会攻打哪里?” 伯驾拿出一张简陋的地图来,伸手指了指浙江定海,然后说:“他们会先占领这里。” 香山疑惑地问:“先生,他们为什么要攻打定海?” “这里岛屿众多,是天然良港,英国人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所以他们必须占领这里,将他们的军船停住,然后根据战争的进程随时准备增兵,这次英国佬打算玩真的了。” “占领完定海以后呢?” 伯驾的手指落到了天津,然后说:“攻占定海以后,他们应该会北上进攻天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攻天津吗?” 香山点了点头说:“天津距离京城近在咫尺,一旦攻下天津,京城就危险了。” “这么说广州平安无事了?” “英国佬兵力有限,短期之内他们应该不会进攻广州。” 香山长舒了一口气说:“奶奶的,那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闲话,香山便起身告辞回广州城了。 他进了城门,哼着小曲回到了群芳楼。 阿九看见他回来,赶紧将他拉到一边问:“傻蛋,你问清楚了吗?” 香山将见伯驾的经过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 听说英国佬要打定海,阿九鄙夷地说:“这些英国佬真是不要脸,广东人销毁了他们的鸦片,他们应该找林则徐邓廷桢算账呀,却兴师动众地去攻打浙江的地盘!” “英国佬鬼得很,他们想打持久战,得先找个地方把这些军舰,运输船停泊好。英国佬出兵以前就相中舟山那块地方了,天然海港,适合停泊。” 阿九气愤地说:“定海的百姓招谁惹谁了,广州人惹得麻烦,凭啥让人家跟着遭罪呀?” 这问题比较难回答,香山正琢磨着怎么回答阿九的时候,阿九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说:“咱们驾着船去给定海送信吧?” 香山惊奇地看着阿九,看的阿九有些不好意思,白了他一眼说:“看什么看?妓女就不能爱国?姑奶奶我要开个先河,做大清朝的花木兰,给青楼届的姐妹们争口气。” “我可以陪着你走一趟,但是不会划船摇橹。” “没事,我可以教你。我先到珠江边租艘渔船,明天就出发,明天晚上是十五,月光正好,刮着南风,又有美女相伴,做的又是如此有意思的事情,够你美得吧?” 听阿九这么一说,香山仿佛看见了一副美妙的画卷,他顿时变得心驰神往起来,爽快地答应了。 “群芳楼的生意你不用管了?” “先交给龅牙忠就行。” “你不怕他私扣银子?” “他敢!再说了,我楼上的这些姑娘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客人们给的银子四六分成,这个怂包沾一钱银子的便宜那些姑娘非得撕了他不可。” 第0128章 好色的胖把总 英国佬抵达广东海面以后,广州城里的大小官僚们都吓坏了,水陆两师都开始聚集到虎门,个个如临大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珠江封了,任何船只不能通行,所以阿九想从珠江出发奔黄埔,最后在虎门入海北上浙江的计划泡了汤,她和香山只能到东莞去坐船了。 第二天清早,他们带够了银子,收拾好行装,正要准备离开群芳楼的时候,药王孙来了。 香山将药王孙拉到一边,将准备去出浙江的事儿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药王孙鼓掌叫好,他最后说:“傻蛋,你们先去,等我医馆里的事情忙利索了,我随后便去追你们。” “好,我们在定海等着你,到时候咱们来个珠联璧合,一定能将英国佬的兵船搅和得鸡犬不宁。” 阿九和香山送走了药王孙,然后将群芳楼的事务托付给了花红和龅牙忠,两个人随后离开广州先去了东莞。 虽然英国船开到了眼皮子底下,东莞城的百姓却一切如常,并没有慌乱,一些往英国兵船上送过果蔬的商贩说起英国佬来还啧啧赞叹,说这些洋鬼子很是公道,果蔬入了船舱,他们马上便给银钱。 事关重要,哪怕晚到一天,定海的百姓便得遭殃,所以阿九和香山在东莞不敢做停留,阿九连家都没回,只是找了相熟的人往家里捎了些银子,然后带着香山直到奔虎门海滩。 他们在海边租了条船,阿九准备好了满满一船的淡水和食物,足以支撑十天半月,一切收拾好以后,两个人趁着东南风起,悄悄地驾船北行。 香山起初笨手笨脚的,船像喝醉了一般在海里荡来荡去,阿九给他讲了几遍,他还是不得要领。 阿九暴跳如雷,不顾船体摇晃,踮着脚拧他的耳朵。 这个娘儿们下手贼很,香山的耳朵几乎被他拽成了招风耳。 香山的脑袋还算灵便,很快他便像个老手一样熟练地驾驶着船扬帆北上了。阿九熟练地摆弄着罗盘,像个航海专家一样指挥着香山。 小船北行时,幸运的是一路上还算顺当,没有遇到狂风暴雨,他们实在累了,便将船暂时靠岸,停泊一晚休息。 不知道混混沌沌地过了多少个夜晚,阿九拿出航海图,指着前边一片若隐若现的群岛兴奋地说:“傻蛋,快看,前面就是舟山了。” 两个人正往前行,忽然从舟山方向驶过来两艘大船,船上飘着旗帜,旗帜上写着字。 香山看不清楚,他问阿九说:“旗帜上写的是什么?” 阿九白了他一眼说:“姑奶奶的我又没如果私塾,谁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别管是干什么的,开着船迎过去!” 离那艘大船越来越近,香山看清楚了旗帜上写着“定海水师”。 原来是定海水师的兵船。 这时候,船头上站着的绿营兵手里拿着铁皮卷成的锥形桶朝着阿九和香山喊话:“把船停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香山扯着嗓子说:“我们要见你们的长官,有重要情报报告。” 他们的小船靠近了兵船,那人居高临下,指着阿九和梁香山问道:“找我们长官有什么事?” “事关重大,见了你们长官再说。” 那人“嗤”了一声说:“长官可不是随便见得,有什么事给我说就行。” “你们赶紧做好迎敌准备吧,很快英国佬的兵船就要开到舟山了。”“放屁,那些红毛鬼子敢靠近舟山半步,我就砸断他们的狗腿。” 这时候船头上又出现了几个人,他们脑袋凑到一起嘀咕了一番,其中为首的说了话,他的眼睛先是贼溜溜地从阿九俏丽的脸上转悠,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你们上来吧,我们张总兵就在船上,你们上来吧。” 两个人喜出望外! 香山慢慢地把船划到水师兵船下面,那些人从上面垂下来软梯,九月和香山顺着软梯爬了上去。 他们两个刚爬到甲板上,两把寒光闪闪的砍刀驾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为首的把总是个胖子,他腆着草包肚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凑到阿九的脸上,香山看见一丝银亮的涎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胖子色眯眯地凑到阿九跟前,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小娘子,快点说,你们两个到底是干什么的?” 阿九朝着他脸上啐了一口,然后说:“不要脸,看你这熊样,一副流氓德行。朝廷怎么养了你们这帮怂货!” “小娘儿们嘴还挺硬,看我们哥几个怎么收拾你。”胖把总挨了骂,还是涎皮涎脸地往前凑合。 香山怒从心头起,控制着他的那个贼眉鼠眼的绿营兵光顾着扯着嗓子给胖把总叫好,香山趁着他不注意,将他持着刀的胳膊挡开,一个箭步冲到胖子跟前,香山猛地抬起脚来,使足了力气,“咣”的一声踹在胖把总软绵绵的肚子上。 胖把总没留神,打了个趔趄,然后像一堵墙一样摔倒在甲板上,脑门子正好撞到船舷上。 把总疼得哇哇怪叫。 几个绿营兵赶紧走到他跟前,把他从甲板上扶起来。把总转过脸来,香山看见他额头上起了个青紫的包。 把总指着香山说:“快点把他给抓起了,掉到桅杆上,好好折磨折磨这个忘八蛋,然后把小娘儿们的衣服给剥光了,咱们哥们儿几个好好地开开荤……” 香山把阿九扶起来,几个绿营兵手持着刀枪呈扇面状朝着他俩围了过来。 阿九拉着香山一点一点退到船的另一侧,几个绿营兵也慢慢地跟了上来。 很快到了船舷边,再无后路可退,香山转头看看身后的大海,波涛汹涌,他觉着一阵眩晕。这时候,香山觉着身体突然悬空,接着听见阿九喊:“跳海!” 两个人掉到海里,很快高高的船舷上探出来几个幸灾乐祸的脸。胖把总在上面嚷嚷着:“快点去船仓里把火枪取出来,打死这对狗男女,让他们去见海龙王。” 香山不会游泳,他挥舞着胳膊叫救命,阿九慌忙游到他身边,死命地托着他。 香山挣扎着对她说:“九儿,你快点逃命吧,别他奶奶的管我了,待会这帮畜生取来火枪,非得把咱俩打成筛子不可。” 阿九说话带着哭腔:“都怪我,吃饱了撑得跑到这千里之外救人,上辈子做孽,救人不成,反倒被要救的人给逼着跳了海。” 这时候,船舷上伸出来几支长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香山眼睛一闭,心里琢磨着:“完了,这次必死无疑了。” 忽然,他又听见上面有人大声喊:“快点看,快点看,南韮山岛水面上来的是什么?” 船舷上探出来的枪口收了回去,阿九也往南边看。 从南边驶过来两艘火轮船,冒着黑烟朝着这边快速开了过来。 香山说:“完蛋了,英国人杀过来了。” 船上的胖把总手里端着单孔望远镜往前边,他突然扯着嗓子喊道:“开过来的那两个冒着烟的是什么东西?” “洋鬼子的船?”有个人插话说。 “放屁,那玩意黑乎乎的瞅着象铁疙瘩,你家的船是铁打的?也他奶奶的邪门了,这黑铁疙瘩冒着烟竟然跑这么快。” “我的天,那两个冒烟的铁疙瘩后面跟着很多船!” 胖把总顿时吓破了胆,他扔下手里的千里镜,声音战抖地吆喝道:“快点回去给张总兵送信。” 第0129章 慌了神的姚县令 定海水师的巡逻船看见黑压压的英国船杀了过来,掉头就往定海城行驶。 巡逻船掉头北去的时候,撞翻了阿九和香山的小船。 这下完蛋了,阿九身体单薄,还得支撑着笨得像头大象一样的香山,一会体力不支,就只有沉入海底了。 南边开过来的火轮船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火轮船加速航行,眼瞅着阿九和香山筋疲力尽,马上就要沉入水底的时候,火轮船开到了他俩个不远的地方。 轮船上卸下来一艘小艇,两个英国海军划着小艇到了跟前,把他们救到小艇上面。 小艇划回到火轮船下面,火轮船上的几个英国大兵帮忙,把阿九和香山七手八脚地给拉上去。 香山和阿九如同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船上的英国兵嘴里头嚼着火鸡肉,端着啤酒过来围观。 这时候,香山听见人群中有人说:“老天爷,这不是钦差大臣吗?” 香山抬头一看,原来是传教士郭士立。 “洋鬼子,老子不当倒霉的钦差大臣了,如今改行当妓院里的大茶壶了。” 郭士立嘿嘿笑了两声说:“你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唉,万万没想到,大清国的高官竟然还不如一个江湖骗子。” “放屁!老子冒充了钦差大臣不为名不为利,就是为了避免战争。奶奶的,没想到英国这些狗强盗还是杀上门来了。” 郭士立凑到他跟前说:“这位先生,你还是给英国人服务吧,他们一定不会亏待你。” 香山斜了他一眼说:“你想让老子当汉奸?你想得倒美,门也没有!” 他说这番话时,浑身的荷尔蒙爆棚!因为他无意中看见阿九在注视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和渴望。 “你不怕英国人杀了你?” “来吧,洋鬼子!杀剐存留,悉听尊便,但是你们别难为这位姑娘,她是我从广州拐骗来的。” “我们不会杀你,如果想杀你便不会将你们从海里救上来了。” 阿九嚷嚷道:“洋鬼子,你们管得倒够宽的,姑奶奶我愿意跳海,关你屁事!谁稀罕你们救我们上来。”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香山的面前,他认出来正是英国驻华商务总监义律,他旁边还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黄毛鬼。 义律冲着香山笑了笑说:“香山先生,很遗憾!这场战争还是发生了。”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你们到了我们这里,那咱们就是对手了。” “你和这位美丽的小姐去哪里?” 不等香山说话,阿九走到他身边,挎着他的胳膊,然后扬起脸自豪地冲着义律说:“洋鬼子,我和我相公原本打算去给定海送信的,告诉他们这些该死的英国佬要打定海了。” 义律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你们告诉他们也没用,没有什么能够抵挡得了我们的大英国海军。”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洋鬼子凭什么打定海?”阿九骂道。 义律在中国待了多年,他转过脸看看阿九说:“小姐,大清国衙门欺人太甚,我们英国人得出这口恶心。” “有种你去广州找林则徐那个老家伙算账呀,你跑浙江定海来撒什么野呀?” 阿九牙尖嘴利,把义律给问住了。 火轮船很快便开到了定海城下,定海的百姓纷纷站在岸上围观。有些渔民还欢欣雀跃地跟船上的英国兵打招呼。 “快点看,红毛鬼子来了。” “这么多人,他们来干什么?” “肯定是来做买卖的,以后咱们的捕捞的鱼虾就不愁销路了。” “朝廷不是下了令,红毛鬼子只能在广州做生意吗?怎么突然到了咱们定海了?” “自打康熙爷那会咱们这里就有红毛馆,后来乾隆爷偏心眼,把红毛馆给封了,红毛鬼们便都跑到广州去了,这次可能是道光爷又重新把他们召来了。” “怎么没看见县衙张贴告示呀,如果早知道,我今天就该早点出海,多打些鱼虾了。” “快点看,姚县令带着人出来了。” 果然,城门大开,得到英军来犯消息的定海县令姚怀祥带着一群盔歪甲斜的官差们慌慌张张地从城里出来了。 原来姚怀祥正在定海书院忙活着主持童生观风试,这时候水师总兵张朝发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他的脚还没有踏进书院便扯着嗓子大声嚷嚷道:“姚怀祥,别他娘的考试了。” 姚怀祥吓了一跳,慌忙问道:“总兵大人,出什么事了?” “咱们摊上大事了,洋船开过来了。” “是不是迷航的商船?” “不是商船,上面安装满了火炮,明摆着是兵船,而且是铺天盖地的兵船!他们马上就开到道头港了!” “洋人的兵船跑到咱们定海来干什么?” “听说前阵子广东销毁了英国佬的鸦片,莫非他们是来寻仇的?” “奶奶的,这些蛮夷真是不讲理,咱们又没销毁他们的鸦片,他们气势汹汹地到定海这算什么事。总兵大人,打仗的事儿不归我管,你还是赶快召集水师的人准备抵抗吧。” “召集个鸟呀!水师统共就十几艘破船百十号老弱病残,指望啥打那些英国佬?” “你说怎么办?” “赶快花钱雇佣乡勇!” “都火烧眉毛了,雇佣乡勇也来不及了。总兵大人,你先准备着,我先出城探听探听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姚怀祥吩咐师爷暂时替他维持着考场,他带着人心急火燎地出了城。 姚怀祥横眉立目地站在岸边,他皱着眉头,眼里冒着火,如同怒目的关公一样盯着海面上几十艘黑乎乎的铁甲船。 胆小的官差在他身边小声嘀咕说:“姚大人,看了这些洋鬼子来者不善呀。” “哼,我去问问他们来干什么。” 姚怀祥冲着海边的一个渔民招了招手,渔民慌忙划着小船到了他们跟前。 “大人有何吩咐?” “载着我去见洋船上见那些洋鬼子。” 渔民答应了一声,姚怀祥上了他的船。渔民摇着撸,直奔英国佬的铁甲船划了过去。船一边往前划,姚怀祥一边冲着前面嚷嚷:“洋船上的人听清楚了,定海不允许洋船停靠,你们赶紧滚蛋。” 第0130章 一场持续了八分钟的战役 姚县令乘着小船到了距离最近的一艘铁甲船下。 渔民停下了船,姚怀祥抬头看看,看清楚了森然的火炮还有船头上站满了黄头蓝眼的英国兵。 姚怀祥顿时慌了!洋船上的洋鬼子军容齐整,他们个个年轻力壮,手里都拿着崭新的洋枪。他再看看船身上,船身上横着几十门比自己的腰还粗的炮筒,那炮筒乌黑油亮,经阳光照射,折射出刺眼的光亮。 姚怀祥悄悄抬手擦了把脑门子上浸出来的汗水,心中暗想:“我的亲娘呀,洋鬼子真要是开了炮,屁大的工夫便能将定海城泥堆砖砌的城门楼给打个稀巴烂。” 看看眼前的侵犯者,再看看身后的定海城,姚怀祥突然一阵难过,接着悲由心生:“唉,早知今日,我当初为什么不安安心心地在家种田?非得考他娘的什么功名,混到半截身子入土才混到这七品县令,如今洋鬼子来了躲又没处躲,打又打不过!唉,只好硬着头皮更这些不讲理的蛮夷拼命了。” 正好英国海军司令伯麦在这艘船上,这个家伙生得人高马大,脸比驴的脸都长,他冲着下面的姚怀祥招了招手,嘴里喊了声:“哈罗!” 姚怀祥没好气地说:“哈你妈的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伯麦问道:“我们是大英国海军,你是什么人?” “我是定海县令姚怀祥!你们到这里干什么?” “我们借舟山停靠兵船,请县令行个方便。” “别他奶奶地扯蛋了,朝廷有圣旨莫说兵船,就是商船都不能在这里停靠,赶紧滚蛋!” “县令先生,如果你不听话,那我们只好动武了。” 姚怀祥听到这里,顿时觉着手脚冰凉。他咽下喉咙里的唾液,声音颤抖着说:“洋鬼子,我知道你们是因为鸦片被销毁出兵大清国,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林则徐在广州销毁了你们的鸦片,你到定海来给我较什么劲呀?” “县令先生,不动武也行。你先把舟山借给我们用用,我们不伤害你,更不会伤害定海的百姓。另外我们的外相巴麦尊先生给你们中国的首相写了封信,如果你能代为转达的话,我们就保持和平。”远征总司令懿律牛逼哄哄地说。 “别做梦了,舟山是大清朝的地盘,又不是我老姚的私产,你们的船停到舟山,道光爷听说了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替我们送信呢?” “笑话,我这芝麻粒大小的官,人微言轻,离着朝廷的高官隔着好几层,哪有胆子替你送信?再说了,我想替你送也不知道送个谁呀?大清朝有大学士,军机大臣,从来没有听说过首相,你说的首相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两件事你都不肯答应了?” “恕难从命!” 伯麦从腰里摸出来一只怀表看了看说:“县令先生,你忒不友好。我不跟你浪费口舌了!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我们给你六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你赶快回去准备作战,到了下午伍点半我们就开始攻城。” 姚怀祥听到这里,顿时吓得浑身冒冷汗,脊梁骨起了冷风。 他见过洋鬼子的钟表,知道他们说的六个小时相当于三个时辰。 他心中暗自叫苦:“奶奶的,莫说三个时辰,就是三十个时辰,三百个时辰,我老姚要想不出对付这些蛮夷的办法。” 心里虽然慌,但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姚县令倒颇有些风骨,他犟着脖子说:“洋鬼子,别看你们船坚炮利,我老姚可不怕你!我也知道干不过你们,但是干不过我也得干,我老姚就效仿文天祥,岳武穆,他娘的,我就是打不过你们也得咬你们一口,让你们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伯麦冷笑了一声说:“县令先生,既然你一意孤行不想投降,按我们就只好进攻了。你回去后最好让城里的市民先撤退,到时候炮弹没长眼睛,误伤了市民,我们英国人可概不负责。” 姚怀祥气鼓鼓地吩咐渔民说:“回城准备迎战!” 张朝发正站在城门口前等着他回来,他看见姚怀祥上了岸便慌忙迎了过去问:“姚大人,谈得怎么样?” “张总兵,快点去组织水师的弟兄,准备干他奶奶的英国佬。他们给咱们留出来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过了点不投降就进攻。” 张朝发听到这里,差点哭了,“姚大人,你让我组织水师?咱这些人对付刁民百姓还行,连海盗都对付不了,怎么对付这些英国兵呀?” 水师总兵都怂了,姚怀祥更懵了。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想了半天才说:“你好歹先组织水师应付着,我这就给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提督祝廷彪送信,请求增援。” “好吧,我先组织官兵和百姓抵挡一番。” “张总兵,只要咱们支撑到明天,到时候援兵浙江水师的大举援兵一到,咱们就没事了!” 定海城顿时热闹起来! 松松垮垮的水师慌慌张张地行动起来:有人从箱子底将长了锈的鸟枪寻了出来,有人找来磨刀石将砍刀长矛磨得铮亮,打仗离不开弓箭,有人跑到军械房里收集强弓鹰弩…… 姚怀祥和衙门里的官差也没闲着,他先是下令打开银库,拿出库银,官差们举着堆满了银两的盘子,在各位保长的引领下,他们敲着铜锣各处转悠,招募愿意为朝廷效命的百姓火速迎敌,只要报名便可领取白银二两,杀掉一个洋兵赏白银十两…… 忙活了五个小时,大汗淋漓的姚县令总算凑够了一支杂牌军。 他们有的穿着草鞋,有的光着脚,身上更是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手里的武器更是乱七八糟的啥都有,有的举着长矛,有的捏着鱼叉,有的横着棍棒,有的干脆徒手抓着石块。这些百姓再搭配上水师总兵张朝发的手下差不多一千五百多人,这些人松松垮垮地到了道口港前,然后一直排开,他们扯着嗓子冲着英国兵船狂胡喊叫,手舞足蹈,吆喝着让英国佬下船受死。 困在英国船上香山眼瞅着对面振臂高呼的官兵和百姓,心中不由地暗暗叫苦:“奶奶的,这些人是不是疯了?难道想以血肉之躯对抗英国佬的火炮?” 香山慌忙冲着郭士立说:“郭士立,你们不能滥杀无辜!” 郭士立冷笑了一声,指着如同唯独猎物的印第安人一样的百姓说:“必须让这些乌合之众知道知道现代文明的厉害!” 六个小时很快过去了,香山看见前方船上的海军司令伯麦手中的令旗一挥,瞬间英国佬的炮弹像下冰雹一样打了出去…… 八分钟以后,第一波炮弹打完,炮声没了,硝烟慢慢散去,香山再往前看,看见道头港已经是狼藉一片,原来还黑压压的兵勇已经没了踪影…… 第0131章 投海自尽 第一波炮弹打完,少数兵勇死于炮弹,剩下的多数都如同风一样四处逃散了。 水师总兵张朝发孤零零地站在一艘即将被炸沉的破船上,他的脑袋被炮弹的弹片划破,鲜血顺着脑门子汩汩地流了出来。 他回头看看岸上,看见岸边只剩下定海县令姚怀祥一个人,身边的官兵都跑干净了。 姚怀祥穿着官服,戴着顶戴,手里拿着把片刀,如同泥雕木刻的神像一样目瞪口呆地站在岸边。 张朝发看看正在靠近的英国船,然后朝后岸上的姚怀祥大声喊道:“姚大人,你先支撑着点哈,我这就去镇海搬救兵,然后回来和这些该死的英国佬决一死战。” 张朝发说完以后,一个猛子扎进海里,然后像条鲶鱼一样迅速往镇海方向逃跑了。 姚怀祥慢慢醒悟过来,冲着张朝发逃跑的方向破口大骂:“张朝发,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怂货,你他娘的躲的过初一,你逃不过十五,道光爷早晚治你得罪,砍掉你的狗头!” 姚怀祥欲哭无泪,他慢慢地摘下脑袋上的顶戴,弯下放在身边,然后面朝着京城方向跪倒之地,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 “皇上,罪臣姚怀祥无能,将定海丢了!” 姚怀祥磕罢了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站直了身体,手指着正冒着青烟的英国船骂道:“英国佬,我朝你们的八辈祖宗!” 他骂完以后,纵身一跃,投海自杀了。 香山心急如焚地站直英国佬的战船上,他朝着定海城方向望去,看见百姓如同潮水一样涌出了定海城以后,四处逃散,很快便消失在周围的山野之间看不见了。 繁华的定海城转瞬之间便变成了一座空城! 亲眼目睹这场战争,香山的心瞬间就凉了! 英国人看着天色已晚,他们没有慌着进定海城,全部驻扎在船上。 天黑了,阿九和香山也不得不坐在英国火轮船的甲板上,对面的定海城里死一般的安静。 阿九问郭士立说:“洋和尚,为什么你们不马上进城?” “这个时候进城不是找死吗?人生地不熟的,等天亮以后,英国陆军才会进去搜查。” 阿九说:“你们千万别伤害定海城里的百姓。” “你们放心就是了,英国人是来找大清国的皇帝来算账的,他们不会伤害中国百姓。你在广州待了那么长时间,什么时候见英国人欺负百姓了?如果今天不是英国兵救你们上岸,你们俩早就沉到海底了。” 阿九压根不买他的帐,撇了撇嘴说:“要是你们这些洋鬼子来攻打定海,姑奶奶我吃饱了撑得,跑到这里来瞎折腾。” 香山问郭士立说:“郭牧师,你们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只要你保证不与大英帝国为敌,明天我便恳请义律先生放你们走。” “放屁,英国人打死了我们的人占领了我们的城,不与他们为敌,难道还与他们做朋友不成?” 香山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大义凛然。 阿九也跟着插话说:“傻蛋说得不错,那位自杀的县令多么可敬!唉,大清国本来就没几个好官,如今又被你们逼死了一个。” 郭士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香山先生,我敬你是条汉子,但是你也看见了这场战争你们压根赢不了,大清国唯一的出路便是投降。” 香山扭头问阿九说:“九儿,咱们怎么办?” “唉,还是回广州吧。” “不管大清百姓的生死了?” 阿九摇了摇头说:“我图啥呀?那位跳海的知县大人,皇上还给他发银子送俸禄,他跳海好歹有个缘由,战争结束了,说不定皇上还给他着书立传,将来青史留名,够后世景仰,奶奶的,我图啥呀?皇上老子没给我一毛钱的奖赏,扔下自己的生意,我当义人来拯救别人,差点失身,还被逼着跳海,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我就想回广州。” 香山点了点头,冲着郭士立说:“郭牧师,我们不管这闲事了,你放我们回广州吧。” 郭士立点头答应说:“你们稍候片刻,我这就去找义律给你们求情。” 过了一会,郭士立臊眉耷眼地回来了,他不好意思地冲着香山笑了笑说:“香山先生,义律先生答应可以放这位姑娘回广州,但是还得委屈你段时间。” 阿九听到这里不乐意,顿时冲着郭士立发起了雌威。 “奶奶的,你们嚷嚷着不伤害百姓,我相公既不是兵也不是官,他不过是妓院里的大茶壶,义律那个洋鬼子刁难他作甚?” “姑娘放心就是了,义律先生答应绝对不会伤害香山先生,但是他是了不起的人才,义律担心他会给英国军队捣乱,所以只有等战争结束以后才能放他走!”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觉着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义律这个洋鬼子竟然将自己视为英雄,那说明这个洋鬼子还是有点眼光。 他扭头对阿九说:“九儿,既然如此你还是先回广州吧。” 阿九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恨恨地说:“不,要走一起走,如果他们不放你,我一个人回广州有何用?” 香山听完这句话,感动得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了。 两个人在船上依偎到天亮,第二天清早,英国佬将船靠了岸,然后他们扛着洋枪进入了定海城。 义律下了令不得肆意抢夺百姓的财产,英国佬倒是还守规矩,他们只是占领了定海县衙,多数英国佬在定海县城的校军场安营扎寨,没有闯进百姓家里抢夺。 义律还派人到定海各地村镇张贴安民告示,但是定海百姓吓破了胆,直到后来英国佬彻底撤出定海以后,他们才提心吊胆地重新回了家。 英国佬占了舟山,他们在这里稍作调整,修船,整帆,擦枪。几天以后,海军司令伯麦率领一半的兵力留守定海,而远征军总司令懿律则带着义律和郭士立率领着另一半兵力挥戈北上,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靠近京城的肘腋之地——天津。 第0132章 孤岛囚禁 身困敌船,香山一直想办法逃跑,但是他这个旱鸭子水性太差,跳到海里无异于自寻死路。 义律为了防止香山逃跑,所以在他们驾驶着兵船北上天津之前便派人将香山和阿九送到了距离定海城不远的一座孤岛上面,香山被送上岛之后,他看见孤岛之周围白茫茫全是海水,心里哇凉哇凉的,他彻底死心了。 虽然将他们俩丢在孤岛之上,英国佬倒是还有点人道主义精神,他们将香山和阿九留下了大米和干牛肉,还留下了一些日常急需之物。 虽然被当成囚犯困在这里,香山不仅无所谓,相反还觉着很是满足!因为他觉着这更像是他日思夜想,一直盼望的理想生活。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有很多这样的伪理想主义者,他们厌倦了不真实的城市生活,整天无病呻吟地抱怨,向往着能找一个象瓦尔登湖那些样的地方,或者想法国画家高更一样自我流放到大溪地去。大溪地是浩瀚的南太平洋中部的一个小岛,这里是一个让很多理性主义者心驰神往的地方,高更先生厌倦了巴黎灯红酒绿,光鲜却不够真实的生活,远渡重洋,一个人孤独地跑到这里,整天面对蓝天碧海、草木石头,还跟岛上的一个充满原始魅力的土着女人结婚。从此高更大师灵感迸发,思如泉涌,找到了生命的热情。 香山也是这样的伪理想主义者,所以他和阿九刚被送到这个岛上的时候,香山整天欢呼雀跃,觉着如同到了天堂里一样。 这个孤岛虽说条件艰苦些,但是有山有树,而且与那个叫鲁滨逊的倒霉蛋比起来,香山简直太幸福了,与鲁滨逊作伴的只是个傻乎乎的星期五,而陪伴自己的却是自己心爱的女神阿九! 这个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圈走下来也需要一天的时间,岛上就他和阿九两个人,他们在岛上转悠就像骄傲的国王巡游自己的领地一样。 起初英国兵还丢给了他们一顶帐篷,后来他们觉着这个帐篷多余,他们在岛上发现了一个宽敞的山洞,里面干燥洁净,如同国王的宫殿一样,比所有的高堂华舍都舒服。 山洞外面有一块平整的土地,香山打算等英国佬再来给他送粮食的时候顺便让他们送来铁镐铁锨之类的,他打算翻开土,等来年开春在这里种上瓜菜等物,到时候他和阿九一个耕田一个织布,一个挑水一个浇园,简直和神仙一般。 这里是伊甸园,他们便是亚当和夏娃。生活美好如此,夫复何求? 接下来的几天,香山在海边捕鱼晒网,阿九则兴高采烈的生火做饭,正好山洞旁边倒着棵枯死的大树,干枯的树枝一掰便断,他俩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柴火。 但是三五天过去,阿九的兴奋劲先过去了,香山忙活着撒网捕鱼的时候,阿九经常孤独地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颦着眉头朝着广东方向发呆。 阿九的情绪也很快影响到了香山,他也突然也觉着这孤岛之上太无聊,慢慢地满脑袋里都是群芳楼的热闹生活:烧水时跳动的火苗,姑娘们的音容笑貌,茶叶散发出来的香味,还有那些无聊的闲客的声音也变得更外温暖。 于是,两个人觉着日子格外漫长。 这天下午,香山正百无聊赖地蹲在礁石上钓鱼,阿九呆呵呵地坐在他们身边看着斜阳落日,香山无意中瞥见一个英国兵驾着一艘小艇朝着小岛划了过来。 小艇靠了岸以后,这个英国兵从小艇上下来,转身从小艇上拿了些东西,这个长相俊俏的英国兵背上扛着伯克式滑膛枪,手里边拿着炭笔和白纸,看着远处的海岸线,一边往前走,一边写写画画。 英国兵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冲着阿九吹响了口哨。 “你们好!” 阿九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二位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阿九没好气地说“洋鬼子,义律那个王八蛋从天津回来了没有?你们要将我们扣留到什么时候?” “义律先生和我们的总司令还在天津,但是你们大清国的皇帝已经怂了,他答应只要我们的队伍撤回到广州便可以谈判,所以过不了几天他们就回来了。” 阿九听到这里,眼珠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洋鬼子,你说的是真的?” “小姐,我不叫洋鬼子。” 香山对这个洋鬼子突然有了兴趣,凑到他跟前,看见他手里的白纸上画得密密麻麻。 香山问他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以后这个地方便是我们英国的地盘了,我打算绘制出一份完整的舟山地图来,” 阿九骂道:“趁早滚蛋吧,我就纳了闷了这地方古称海中洲,多少年都是浙江的地盘,怎么成了你们英国佬的地盘?不害臊!” 英国兵倒没生气,把肩上的滑膛枪放下来,坐在他们两个身边,陪着阿九和香山闲聊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突德,英国海军上尉。” 安突德说着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阿九,阿九吓得赶紧往香山身边靠了靠。 香山见他如此放肆,刚想站起来打他一顿,这时候安突德抽出一张崭新的白纸来,一边看着阿九,手里的炭笔一边快速地滑动。 香山安慰阿九说:“你不用害怕,他在给你画像呢。” 阿九一下子有了兴致,她站起身来,伸手梳理梳理被海风吹散了的头发,夕阳下,湛蓝的海水旁,阿九前凸后翘,身体摆出一个精美绝伦的s型。 安突德很快便画完了,竖起长满了黄毛的大拇指冲着阿九说:“小姐,你真漂亮。” “想不到洋鬼子嘴倒是挺甜!” 安突德先将画好的炭笔画交个香山,香山拿在手中看了看。这个洋鬼子果然是画炭笔画的高手,寥寥几笔,神形兼备的阿九就跃然纸上了, 阿九美美地将炭笔画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不由地啧啧赞叹,不知道赞叹的是安突德的画技还是自己的美貌。 安突德转头看看周围的树林,慢慢放下他的画夹子,端着枪走了进去,他在里面转悠了半天,香山听到树林里两声枪响。 不一会,他就拎着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鸡从里面出来了。 “今天给你们二位换换口味。” 三个人在海边升起一堆篝火,安突德随身携带着军刀,把兔子和山鸡宰杀干净,然后架在火上烤。 三个人边吃边聊,俨然成了朋友。以后的几天,安突德没事便凑到他们这里来闲聊扯淡,每次来都会带着很好喝的酒,他一边喝酒,一边忧伤地吹嘘着他们的家乡是多么的美好,说到深处时还会泪眼婆娑, 香山知道安突德的泪眼中尽是思想之苦 过了几天,安德鲁绘制完了附件岛屿的地图,又摇着船去更远的岛屿继续绘图,但是这次离开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后来香山才听说,安突德被几个渔民抓住后押送到了镇海,后来在镇海城门楼前被一刀一刀凌迟了! 第0133章 英国佬的暴行 当伯麦率领着英国佬上了孤岛,包围了山洞之后,香山和阿九正鼾声大作,相拥而眠。 阿九听见动静,睁开惺忪的眼睛,这才看见身边围满了全服武装的英国兵。 阿九吓了一跳,慌忙推了推还睡得如同死狗一样的香山。 好不容易才叫醒香山,香山慌忙坐起来。 “快点交代,你们将安突德上尉藏在哪里了?” 香山才知道安突德失踪了! 他懵懂地摇了摇头。 英国兵在山洞里搜寻了一番,看见山洞里有一些酒瓶和瓶瓶罐罐,上面写着乱七八糟的英文,一瞅便是从英国兵营里弄出来的。 伯麦拿着一个酒瓶子看了看,冷冷地问:“你们是不是将安突德上尉给杀了?” 香山斜了他一眼说:“洋鬼子,你少他娘的胡吣乱喷!你说我杀了安突德,证据在哪里?” 伯麦问:“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前几天,安突德那个洋兔崽子来我们这里蹭吃蹭喝时带来的!怎么着?你他妈的豆腐脑,光靠这几个破酒瓶子并认为老子杀了安突德?” 伯麦瞪着波斯猫一样的眼珠子转身问身后的人说:“安突德是不是经常和他们在一起?” 后面一个矮个子英国兵点了点头说:“就是他们俩!” 但是矮个子英国兵接着话锋一转摇了摇头说:“司令阁下,安突德上尉说他们是非常友善的好人,或者上尉的失踪跟他们没有关系。” 伯麦皱着眉头说:“这几天风平浪静,安突德上尉到底能到哪里去?” 这时候,又有英国兵从外面跑进来,他给伯麦敬了一个礼说:“司令阁下,我们将这个岛上搜了个底朝天,但是没有发现安突德上尉的任何踪迹。” 伯麦盯着香山和阿九看了看,然后挥了挥手说:“将他们两个捆起来!” 香山起初还想挽袖子撸胳膊反抗,但是当虎视眈眈的英国大兵将冷冰冰的洋枪抵住了他的脑袋,他怂了,乖乖地任由英国兵将自己捆得跟粽子一样。 “快点说,你们到底把安突德弄到哪里去了?” 阿九皱着眉头想了想,冲着伯麦说:“洋鬼子头目,你们好好看看他绘制好的地图,附近的岛屿都地图都绘制好了,你们再往远处找找,没准能找到线索。” 一语唤醒梦中人,阿九这番话将豆腐脑伯麦给唤醒了, 伯麦指了指香山,然后下令说:“带上他去找安突德!” 几个人过来推推搡搡地押着香山往船上走,阿九不干了。 “你们这样洋畜生,我和我相公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相依为命,你们将他带走,我便和你们拼命!” 阿九不顾自己的仪态,这么撒起泼来,她如同一只发了雌威的母老虎一样,虽然她的胳膊和手被绑着,但是腿和牙齿还在,她这么一折腾,两个人高马大的英国佬脸上竟然挂了彩。 最后伯麦无奈地瞅了瞅疯了一般的阿九,只得下令说:“将他们都押走!” 有人报告说最后见安突德时看见他划着小艇一直向南,伯麦不敢怠慢,慌忙指挥着几十艘船向南进发,逐一搜寻每个岛,务必要找到失踪的安突德。 驻扎在定海的洋兵所有洋兵都出动了,他们寻遍了沿途的岛屿,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在一个靠近舟山群岛南端的一个岛上发现了安突德驾驶的小船,散乱的画夹,掉在地上的衣服扣子,还有落在地上的一只靴子。这一切如同和尚脑袋上的虱子的一样——安突德被人给掠走了。 寻找安突德的英国兵发现安突德失踪的岛上还住着几家渔民,伯麦得到消息以后,顿时火冒三丈,下令将岛上的渔民,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抓起来。 英国兵将岛上二十多个男女老少押到了伯麦面前,香山看见这些衣着简陋的渔民都赤着脚,身体晒得如同中部非洲的黑人一样,他们一个个都吓得浑身哆嗦噤若寒蝉。 伯麦问为首的一个矮个子老头说:“你们把大英帝国的兵弄到哪里去了?” “洋大人,饶命呀!人不是我们抓的,前几天我们看见那位洋大人驾着船靠了岸,他带的水喝光了,我们还了他一桶水,我们怎么敢伤害他呢?” “你说的是实话?” “句句是实,句句是实。” “既然不是你们抓的,为什么安突德的船和靴子丢在了这里?” 老头转头问其他人说:“你们知道是谁看见那位洋大人了?” 有个妇人说:“我那天正在海边晒渔网,远远地看见那位洋大人在海边写写画画的时候,后来从对面岛上来了两只船,船上跳下来几个人跟洋大人打了一架,那位洋大人打不过他们,然后便把他给绑走了。” 伯驾厉声问:“绑到哪里去了?” 那个妇人摇了摇头。 这是个那个矮个子老头说:“我想起来了,镇海城提出来悬赏通告,听说只要抓住黄头蓝眼的番鬼便交给衙门便重重有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肯定是为了赏银,将那位洋大人送到镇海城去了。” 伯麦怒了,朝着英国兵嚷嚷道:“将岛上的刁民都给抓起来,然后给镇海衙门送信,如果安德鲁少了一个汗毛,我就杀一个人。” 香山怒了,冲着伯麦嚷嚷道:“洋鬼子,抓走安德鲁的又不是这些乡亲,有种你去找官府要人呀,舞刀弄枪地吓唬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算什么英雄。” 有个英国兵在伯麦耳边低语了几句。 伯麦听完以后,走到了香山跟起怒骂道:“我怀疑你是间谍,安德鲁便是你的同伙给掠走的。” 伯麦气坏了,满脸的黄胡子乱颤,吆喝着背后的英国兵说:“将这头猪和岛上的人一起押回定海城!” 岛上的那些人顿时哭声连连,有几个年轻人扯着嗓子骂他们是猪狗不如的强盗,几个英国佬将他们摁倒在地上用枪托砸,用皮鞋踹,几个年轻人被打得满地打滚,头破血流,后来英国佬还不解恨,嚷嚷着要将他们丢到海里喂鱼,他们这才不敢吱声了。 抓了人还不解恨,伯麦接着下令将岛上的几座坟头给掘了,吩咐人将里面的棺材挖出来砸烂,装殓在里面的骨头象干枯的柴火一样丢的遍地都是。 临上船时,岛上的一座供奉妈祖的庙也被他们一把火给烧了,在跳动的火苗中,英国军鬼哭狼嚎地押着众人分别上了船离开了! 第0134章 药王孙的秘密武器 伯驾将香山他们押回到定海以后,下令将他们关进了定海城外的一个破庙里,然后派重兵把守。 几十个看守破庙的英国兵在寺庙外面的空地上支起来几个帐篷,他们轮流值守。英国兵没有过分难为妇孺,她们可以在庙里自由活动,只要不跨出庙门就行,香山和其他几个男丁则被关进了佛堂。 安突德是第一个失踪的英国兵,但是却不是最后!后来伯麦不断得到报告单独行动的英国兵失踪的消息。 远征军总司令去了天津没回来,他这个海军司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整天愁眉苦脸的如同瘟鸡一样,他唯一的办法将英国兵失踪之地的百姓抓起来,然后再派人给一百里以外的镇海衙门送信,命令他们赶快交出被俘的英国士兵,如果不听劝阻,他们就会杀更多的大清百姓。 但是让伯麦很失望的时,派往镇海的使者很快便头破血流地回来报告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放战俘。” 伯麦无计可施,只得抓更多的百姓,所以破庙里隔三差五便有舟山的百姓被押送到破庙里来。 没过几天,破庙里便人满为患,英国佬不得不拆了破庙的山门,然后在寺庙外面的空地上竖起来栅栏,从那以后,男丁不得出庙门,妇孺则只能在栅栏围成的小圈子里转悠,既然让她们出去她们也不敢出去,因为栅栏外面紧靠着英国兵的帐篷,那些黄头鬼每次看见他们都象饿狼一样盯着她们的身体。 这天中午,又有十几个人被送到破庙里来,英国兵象赶牲口一样将他们赶了进来。 阿九忽然觉着混在人群中的一个瘦弱的身影有些眼熟,她正琢磨着这个人是谁的时候,他转过脸来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阿九看清楚了,被抓进来的人是药王孙。阿九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药王孙赶紧将脸转过去,在英国兵的叫骂声中进了破庙的山门。 阿九有些纳闷,心中暗想:“药王孙什么时候到的定海?这个倒霉蛋怎么也让英国佬给抓住了?” 药王孙被带进破庙以后,抬头看见正仰面朝天躺在大殿门口晒太阳的香山。 等押送他们的英国兵离开以后,药王孙走到香山跟前,抬腿轻轻踢了踢正在做春秋大梦的香山。 香山睁眼看见眼前站立着的药王孙,慌忙坐直了身体,低声问:“药王,你怎么来了?” “你们离开广州没两天我便出来追你们了,可是我还没到定海城便遇到很多逃难的百姓,他们告诉我定海城已经失守,我只好在附近的一个岛上躲了起来,然后再打听你们的消息。唉,真他娘的不走运,前两天一个跑得岛上打猎的英国兵失踪了,英国佬便要抓整个岛上的人,我便被他们给抓来了。” 药王孙的经历与香山如出一辙。 “听说失踪的英国兵都被送到镇海城去了。” 药王孙点了点头说:“我路上便听说了,新到浙江来的钦差大臣伊里布许下悬赏通告,但凡抓了英国兵掠走洋船不仅赏白银千两,而且还赏给顶戴花翎,这么高的赏格,自然有人愿意效命。” “哦,这个伊里布什么来头?” “这个伊里布可不是寻常之辈!要论出身,他是正儿八经的满洲镶黄旗,祖宗辈能追到努尔哈赤身上,因此称得上血统高贵,属于觉罗系列,他身上可以系红带子,算得上的根正苗红。” “真是扯淡,因为他出身高贵便不是等闲之辈?” “那倒不是,伊里布不一般就在于他不仅出身高贵,更了不起的是人家书读得也好,这在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中属于罕见的白乌鸦,当年他参加科举考试,乃是二甲进士,标准的科班出身。他这样的人在满人堆里绝对属于极品,加上他又踏实能干,所以深得道光皇帝赏识。自从他当官以来,每年换个地方,每换一个地方便提升一次,那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唉,不说他伊里布了,咱们得赶快想办法逃出去,如果那些英国兵真被咔嚓了,那样咱们这些人都得当垫背的。” 药王孙扶了扶鼻梁上快要滑下来的眼镜,然后说:“傻蛋,咱们要想逃出去易如反掌。” 香山听他这么说,差点没晕过去。 “药王孙,你的脑袋让驴踢了不成?那咱们还困在这里干啥?” “傻蛋,咱们逃出去的代价是英国鬼子要死很多人,唉,我们做郎中的最怕的便是活生生的人死了。” 香山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药王孙,这时候旁边那个矮子老头说话了:“这位老兄,这些英国佬必须死,他们侵占了咱们的地盘,害得城中百姓有家不能回,如今又将我们囚禁在这里。” 矮个子老头说着话,突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了起来,接着眼里冒着火说:“他们竟然还掘了我们岛上的祖坟!” 有人跟着恨恨地说:“他娘的,没处说理去了,活人有罪,但是死者得罪谁了?祖宗们本来长眠地下,竟然被这帮强盗硬生生地掘了坟,真是作孽呀!” 矮个子老头接着哭着说:“这些该死的竟然烧了妈祖庙。我们出海打渔就是靠妈祖保佑平安,没有妈祖保佑,出海便是九死一生,如今庙没了,谁来保佑我们这些渔民的平安呀?” 佛堂里顿时躁动起来。 香山问药王孙说:“药王,这会要不得妇人之仁了,你赶快告诉我到底用什么办法对付英国佬?” 药王孙站起来往佛堂外面看了看,看见院子里没有英国兵,他将随身携带的药箱子拿了出来,得意地笑了笑。 “药王孙,里面是什么宝贝? “好东西,专门对付这些英国兵的。只要他们敢在咱们地界上胡作非为,我保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快打开我看看。” 药王孙将箱子打开,看见箱子里装着几个玻璃瓶子,玻璃瓶子里爬满里豆粒大小的虫子,这些虫子一个个精神饱满,身体红彤彤的…… 第0135章 灵虫 香山仔细地看了看瓶子里的小虫子,半信半疑地问药王孙说:“药王,指望着这些虫子能干掉英国人?” 药王孙信心满满地说:“傻蛋,你千万别小看了这些虫子,它们是灵虫,如果它们发起了威风,恐怕英国佬的舰船厉炮都不是对手,用不了几个月,留在定海城的所有英国兵都得死绝。唉,自从我听你说英国佬会出兵大清国以后,我便查遍古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饲养出来这些虫子!唉,医生当以救治苍生为己任,如果不是为了对付这些英国,饲养这些害人的虫子实在是非我所愿。” “药王孙,你别那么矫情了,如果真赶跑这些英国佬,你便立下奇功一件,以后一定会名垂青史彪炳史册,够你的后代子孙臭美的了。” 这时候很多人聚集到香山和药王孙跟前看热闹,他们不相信药王孙的话,有人瞥着嘴鄙夷地说:“这些可怜的虫子喂鸡还差不多,指望他们对付英国佬,不是开玩笑么?” “诸位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虫子,它们能传播瘟疫,只要英国兵被它们咬中先是头晕脑热,两天以后便会昏厥不醒,一旦蚊蝇再叮咬了中了毒的英国兵再去叮咬别的英国兵,很快兵营里便会瘟疫盛行。” 香山不由地暗暗叫绝,药王孙这也算得上大清国生化武器的鼻祖了。 香山说:“药王,这些虫子又不认识咱们,如果它也叮咬我们,那样我们岂不是也染上瘟疫了?” 其他人也跟着连连点头说:“如果真是那样,咱们岂不是比英国佬死的还快。” 药王孙又从箱子里拿出几个瓷瓶子,瓶子里盛着一些绿莹莹的药水,将其中一个递给香山说:“傻蛋,你闻闻。” 香山将瓶子放到鼻翼处小心地闻了闻,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味。 药王孙说:“诸位放心吧,毒虫的嗅觉格外敏锐,只要将这些药水擦在身上,这些毒虫便远远避开,不敢骚扰我们。” “一旦发了瘟疫舟山这地方还能住吗?如果这地方瘟疫不散,我们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背井离乡吧?” “你们不用担心,眼瞅着快入秋了,入秋后天气一凉,这些毒虫便不会再咬人,等到冬天北风起来以后,它们便死去了。” 众人听到这里以后,这才放下心来。 “药王,咱们不能走出庙门,怎么放这些虫子咬英国佬?” “我刚才进庙的时候,看见外面的栅栏和英国佬的帐篷紧靠着,待会想办法将毒虫和药水送给外面的阿九,等天黑以后,让她将虫子放到英国佬的帐篷边就是了。” 香山听到这里,连连点头称是。 他们正说着话的时候,一个站在门口望风的渔夫低声说:“英国兵过来了,快点散开!” 众人慌忙散开,一个笨拙的英国兵端着洋枪走了进来,先是狐疑地扫了一眼,然后一边哇哩哇啦地说英国话,一边手脚并用一通乱比划。 香山那点蹩脚的英语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他也是手脚并用,搞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英国佬的意思。 香山冲着药王孙招了招手说 :“药王孙,好机会来了!” 药王孙赶紧问:“怎么了?” “外面有个孩子昏厥过去了,这个英国佬问这里有没有大夫。” 药王孙点了点头,慌忙提起药箱子跟着英国佬出去了。 那个英国佬临出佛堂之前,还没忘记跟香山说:“三克油!” 香山悲悯地看着这个透着几分傻气的英国兵,心中暗想:“唉,洋鬼子,别他娘的三克油了,眼瞅着你就要客死异乡了。” 药王孙跟随着英国兵到了庙外面,看见一个孩子口吐白沫,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阿九正手脚慌乱地照顾这个可怜巴巴的孩子,她看见药王孙以后顿时如释重负,她慌忙冲着药王孙招招手。 “药王,快点来救救这个孩子。我跟那个洋鬼子比划了半天,总算跟这个蠢货讲清楚这里有医师!” 药王孙弯下腰身,翻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又抓过他的胳膊摸摸他的脉搏,最后安慰阿九说:“不用担心,寻常小疾而已。” 药王孙从药箱里取出药,就着清水给那孩子喂了下去。药王孙一边给孩子治病,一边低声将他和香山商量好的事情告诉给了阿九,最后悄悄地将装着灵虫的瓶子和药水递给了阿九。 阿九心领神会,赶忙将东西藏在衣服里。 等到晚上以后,阿九趁着天黑先是将药瓶里的药水逐一涂到妇孺的脸和手上,最后往自己身上涂抹了一些,然后将那个装着灵虫的瓶子悄悄地靠近栅栏边。 栅栏外面几丈远便是英国兵的帐篷,帐篷里灯火通明,此时他们聚集在帐篷里正准备彻夜狂欢,吃喝玩乐。 阿九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藏在怀里的瓶子掏出来,她接着帐篷里透出来的光亮看了看,看见装在瓶子里的灵虫一动不动地附着在瓶壁上,如同死了一般。 阿九吓了一跳,以为这些虫子死了,她慌忙小心地晃了晃瓶子,有些虫子慢慢地蠕动了两下。 阿九不敢怠慢,她轻轻地将堵在瓶口的纱布解开,将瓶口倒过来。 瓶口的纱布解开,一阵清风飘过,瓶子里面的虫子顿时兴奋起来,先是发出嘶嘶的声响,很快便有一只虫子顺着倾斜的瓶口爬了出来。 阿九担心它们会攻击自己,吓得将瓶子丢在地上,赶紧躲到一边,那只虫子先是原地打转,接着更多的虫子也从里面爬出来。 当它们看见不远处的光亮时,如同觅到食的蚂蚁一样相互碰了碰脑袋上的触角,然后齐刷刷地奔着英军的帐篷爬了过去。 直到那些虫子彻底不见了以后,阿九才将信将疑地转身回到帐篷里。 第二天一早,药王孙又被英国兵带出了继续给那个得病的孩子瞧病。药王孙低声问阿九:“阿九,你将那些虫子放出去了吗?” 阿九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问:“药王孙,那些虫子到底能不能管用?” 药王孙得意地笑笑说:“放心吧,再过两天,驻守定海的这些英国佬就会变成半死不活的瘟鸡。” 第0136章 重创英军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焦头烂额的伯麦又遇到麻烦了! 他又不断接到英国兵失踪的消息,他正要下令兵发镇海城的时候,战地医院的军医跑过来报告说:“定海城爆发瘟疫了!” 药王孙说的没错,阿九将虫子放出去没两天,英国的兵营便乱了套! 最先身体不适的是那几十个看守破庙的英国兵,他们起先食欲不振,接着呕吐不止,过了没两天便开始卧床不起,一个个有气无力,半死不活得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 他们跑到战地医院求医问药,军医们起初以为他们不过是水土不服或者喝了不干净的水,便给他们开了鸦片汀还有一些解热镇痛的药,满以为他们很快便会好转,但是万万没想到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紧接着其他英国兵也开始出现不适,战地医院成了最繁忙的部门,萎靡不振的英国佬开始成群结队地来寻求帮助。 军医忙得如同停不下来的陀螺一样停不住脚,最好不得不报告给伯麦说瘟疫爆发了,最后还告诉伯麦战地医院的药马上快用光了,一旦缺了药,可能会有大批的人死亡。 伯麦慌忙派兵去印度求救,然后忧心忡忡地问军医说:“真是奇怪,怎么会突然有了瘟疫?” 军医陪着小心说:“司令阁下,我也觉着这事很蹊跷,这场瘟疫来得如此迅猛,显然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造成的。” “是不是有刁民暗中破坏?” 军医摇了摇头说:“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但是我听说了一些很可怕的谣言。” “什么谣言?” “士兵们私下议论说因为咱们的得罪了本地的神,神发了怒便降下灾祸惩罚咱们。” 伯麦听着这话格外刺耳,忍不住瞪着眼珠子骂道:“放屁,你到底是受过医学院科学训练的大英国医生还是东方的阴阳术士?怎么能轻信这种低俗的鬼话?” 军医见海军司令发了怒,不敢再言语,臊眉耷眼地转身离开了。可是他走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又转身回来了,惊慌失措地报告说:“司令阁下,大事不好,有两个病情严重的士兵已经入了天堂了。” 快被逼疯了的伯麦站在海边翘首北望,扯着嗓子骂远征军总司令懿律咱们还不回来,接着骂义律那个混蛋,既然大清国这么大,别的地方不占,为什么偏偏选择攻占定海这个鬼地方…… 英国兵乱了营,关在破庙的香山和药王孙却兴奋异常,那些被抓的渔民更是将药王孙敬为神明一般。 看着寺庙外面那些惶惶不安的英国兵,香山叹了口气,无限惋惜地对药王孙说:“奶奶的,英国兵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如果身伊里布趁机带着兵从镇海杀过来夺取定海,简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身在距离定海不足一百里的的伊里布倒是一刻也没有闲着,也正在为收复定海犯愁! 伊里布刚从云贵总督迁两江总督,在两江总督的高位上脸屁股都没坐稳便被任命为钦差大臣总理浙江军务尽快收复定海。 原来定海失守以后,远在京城的道光发了雷霆怒火,他坐镇北京,吹胡子瞪眼地吆喝着江浙总督、巡抚立马将丢掉的定海收回来。 道光的心让江浙的这些酒囊饭袋给伤透了。 想起来他们如此轻易地丢掉定海,道光便疼得压根痒痒,这些乌龟壳王八蛋难堪大任!江浙有精兵过万,绿营兵是何等的英武,八旗军是多么的骁勇善战,可是竟然让黄头蓝眼的蛮夷给打得晕头转向满地找牙,这真是成何体统!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不行,我要废掉那些混蛋,我要罢他们的官革他们的职,他们占据高位尸位素餐,空拿着大清的俸禄却不为朝廷效力,我要派得力的干将去,让他给那些蠢货们看看如何打败英国佬!” 此次收复定海事关重要,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思来想去,道光皇帝把宝押到了他的得力干将伊里布身上,伊里布聪明能干,而且在云贵期间数次平息边境叛乱,对付那些蛮夷有的是主意,所以他是收复定海的不二人选。 伊里布接到道光的旨意时心里乐开了花,比喝蜂蜜都美,觉着真是天赐良机,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一个让自己再次扬名立万的机会又摆在了面前。 他收下道光的旨意,回到府上跟家人道了别,然后信心满满地带人去浙江镇海上任,一路之上,豪情万丈,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挽救大清于大厦将倾之际的英雄气概。 跟随伊里布赴浙江上任的随从里面,他最喜欢的便是他的仆人张喜,别看这个张喜其貌不扬,但是这个身体不如三块豆腐高的矮子能说会道,精灵古怪,主人交给他做的大事小情,他都做得漂漂亮亮,尤其善于磋磨主人的心思,所以格外讨伊里布的欢心。 在前往收复定海的路上,张喜看见伊里布满脸志在必得的做派,便不失时机地恭维他说:“这次又是大人扬名立万的良机了。” 伊里布得意洋洋地说:“这些英国蛮夷真是不像话,这次我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一定,一定,英国佬知道大人您到了镇海以后,一定会偃旗息鼓,望风而逃。” “喜子,你见过那些英国蛮夷吗?” 张喜摇摇头说:“虽说没见过,但是倒是听说过,说这些英国人皮肤雪白,遍体的黄毛,眼睛蓝的跟猫一样,这些洋鬼子冬天倒挺精神,但是害怕天热,一旦太阳高照的时候便两眼无神,打起仗来,无力还击,只有挨打的份儿。” 伊里布抬头看看天空的骄阳烈日,心中一阵窃喜。 “瞧瞧天上的太阳,真是天助我也,咱们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是,是,这次大人一定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喜子,好好干!这次我想办法让你立下军功,等击溃了英国佬,我在道光爷跟前替你美言几句,你也混个道台,弄个知府当当!” 第0137章 假造战船 张喜听到这里,心中一阵狂喜,但是脑袋却故意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连摆手说:“当道台知府没啥意思,鞍前马后地伺候在大人周围才是王道!” “哈哈,你小子真是会说话!” “不敢不敢,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伊里布如此自信也不是没有缘由,他担任云贵总督多年,最擅长的便是跟边疆蛮夷打交道,所以起初他压根没把这些黄头蓝眼的英国佬看到眼里,以为这些六万里以外的蛮夷连缅甸那些乌合之众都不如,但是到了镇海以后,伊里布很快便傻了眼。 新官上任三把火,伊里布到了镇海以后,便传令全体将士们务必于辰时全部集中到校军场集合,他要严明军纪,鼓舞士气。 听说的辰时集合,直到过了午时,将士们从松松垮垮地从城中各处赶来过了。 看着眼前这些坐没坐相站没站姿的乌合之众,伊里布的鼻子都气歪了。 他手里拿着铁皮箍成的喊话筒,跳上校军场的高台之上,然后扯着嗓子进行了战前动员,伊里布时而振臂高呼,时而慷慨陈词,他起初以为自己英雄振臂一呼,底下必然从者云集。但是让他很丢面子的是数千将士回应者却寥寥,多数人仍旧都如同僵尸一样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伊里布很是愤怒,他将手中的铁皮喇叭往地上一丢,然后挽胳膊撸袖子,如同泼妇一样吹胡子瞪眼地骂台下这些窝囊废。 有胆子大的胖子心里很不服气,他在高台下面冲着伊里布嚷嚷说:“大人,你没见识过那些蛮夷的厉害,洋鬼子的船都是精铁打造的,咱们跟他们打仗,那简直是以卵击石呀。” 有个人这么嚷嚷,其他的人也跟着叽叽喳喳地嘀咕了起来。 伊里布本来就一肚子的怒气,胖子这么一嚷嚷更是火上浇油,他指着胖子怒骂道:“奶奶的,战前蛊惑军心,实在是可恶,拖到校军场门口重打二十大板。” 胖子很快便被拖了下去,噼噼啪啪的挨了顿打,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了。 伊里布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得意洋洋地说:“准备利索,明天一早,早食战饭,痛击英夷,夺下定海。” 他说完以后,摆了摆手,众人都退下了。 伊里布扯着嗓子吆五喝六的时候,他的仆人张喜却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噤若寒蝉的将士们。 等将士们退下以后,张喜轻声对伊里布说:“大人,咱们还是先打探打探洋鬼子的虚实吧,恐怕英国佬还真是不好对付,我刚才偷眼观看,镇海的将士好像真是害怕了。” “奶奶的,一群乌合之众,我能把缅甸的蛮夷驯得服服帖帖的,难道洋鬼子比他们还难对付?” “眼见为实,咱们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伊里布觉着张喜说的有道理,便吩咐几个水师的官兵准备好船,悄悄地划向定海方向。 伊里布远远地看见前方停靠着十几艘黑越越的铁甲船。他不由地倒吸了口冷清,心中暗想:“我的娘呀!这是船吗?” 这时候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在前方炸开,捡起的水花足有几丈高。 掀起的巨浪差点将小船掀翻,伊里布以为远处的英国佬看见了他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哆哆嗦嗦地吩咐道:“快点撤!” 清兵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调转船头往回走。 尽管他们已经用尽了全力,惊慌失措地伊里布仍旧催促说:“奶奶的,再划快点……” 直到他们到了岸边,伊里布回头见英军没有追上来,他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伊里布扭头看见停靠在岸边那几艘破烂不堪的水师军船,他不由地暗自庆幸说:“这些破船跟洋鬼子的比比简直就是纸糊的一般。奶奶的,指望啥打败英国人呀?奶奶的,幸亏听了喜子的主意提前探听了英国佬的虚实,如果真是贸然进攻,我伊里布积累了半辈子的好名声就彻底毁了。” 从前昔神采奕奕,自信满满的能人伊里布,到了浙江前线,转瞬之间也成了怂包蛋了! 他扭头问张喜说:“喜子大人,你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张喜眨巴着眼睛说:“海战咱们肯定不行,我看不如咱们在镇海以逸待劳,等英国佬上了岸,咱们再狠狠地打他们一顿。” 伊里布摇了摇头说:“可是皇上派我来是收回定海的,总不进攻也不是办法呀。” 张喜嘿嘿冷笑了两声说:“大人,京城离这里隔着千山万水,咱们找理由糊弄皇上就是了,尽量往后拖延就是了” “喜子,如何把皇上这关混过去?” “这还不简单,收复定海离不开战船,大人给皇上递折子,告诉他镇海缺少船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收回定海咱们之前咱们首先得有船才行呀。” “对呀,没他奶奶的兵船,怎么渡海收复定海?传下令下去马上造兵船。” “大人,这样咱们至少可以推迟半年收复定海,只要皇上吹咱们就说咱船没造好,尽量往后拖。” “如果皇上催促得急呢?” “那您就上折子提议江浙闽粤的水师兵船都集中到镇海来,一起围攻英国佬,来个聚而歼之。” 伊里布摇了摇头说:“唉,整个大清朝的水师兵船聚齐了也打不过英国佬。” 张喜狡黠地笑了笑说:“大人,还管胜负干什么,现在如何减轻自己的责任才是王道。” 伊里布听到这里点了点。 “喜子,你赶快先去招募工匠购买木料,准备造船的事情吧。” 张喜撇了撇嘴说:“大人呀,咱们说造船不过是糊弄皇上的托词而已,你何必当真?” 伊里布苦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说:“唉,喜子,你虽然聪明,但是这官场之上的事情你这就不懂了,咱们必须假戏真唱,不能露出来半点的马脚。” “为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我可谓圣眷正隆,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妒忌恨,他们巴不得我声名扫地。我给皇上递折子说造船,如果光说不干,他们很快便会把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唉,不得不防呀!” 张喜心领神会,马上说:“大人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第0138章 张喜的妙计 镇海城的街头巷尾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招募告示和悬赏通告。 首先钦差大臣伊里布下令招募兵勇,招募兵勇最为顺利,只要报了名便给银子,然后由水师的人率领着按时出操训练,一时之间镇海城外的海滩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接着悬赏通告,伊里布为表示与洋鬼子决一死战的决心,特地重金悬赏,昭告浙江百姓只要抓住英国佬押解到衙门便会有赏银,掠来洋船更是会赐给花翎顶戴。 最后就是重金招募能工巧匠制造兵船。如今将士齐整,无奈水师战船不足,所以当前务必赶快建造兵船,兵船造好之日,便将士同心军民合力,一举击溃英夷夺回定海之时! 伊里布这么一折腾,整个浙江顿时群情激奋,从上到下都以为专程督办浙江军务的钦差大臣要和英国鬼子玩真的了。 虽然收回定海与英国佬决一死战的口号吹得震天响,但是造船的进度却比蜗牛还要慢。 因为薪俸极高,报名建造兵船的工匠在衙门外面排起了长龙,所有工匠的名字登记在册以后便被告诉暂时回家等候录用消息。 先是磨蹭了半个多月,然后一番虚张声势的选拔,总算选派出来造船的工匠,最后又找了几个技艺超群的匠师担任兵船建造的首席。 张喜每天都急头白脸地催促着工匠们务必夜以继日赶紧造船,工匠们也很急,但是衙门就是不给拨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给银子便买不到木材,买不到木材指望啥造船? 又过了半个月,好不容易银子批下来了,工匠们慌忙拿出好磨得飞快铮亮的斧子刨锯,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但是新的麻烦很快又来了。 首席们跑到木料场转了半天,最后垂头丧气地给督办此时的张喜报告,此时张喜正背靠着太师椅,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品茶。 张喜现在最担心的事情便是兵船迅速建造出来,一旦兵船造出来,他的主人伊里布的麻烦便来了,所以当他见这些首席工匠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打心眼里高兴。 “张爷,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张喜端起茶碗,慢慢地呷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问道:“诸位遇到什么麻烦了?” “镇海本地的木料太短,用来做座椅板凳没问题,但是不适合造船,造大兵船必须用长些的木料。” “哦,哪里有合适的木料?” “恐怕得派人去福建购置。” 张喜听到这里,虽然面目装作凝重,但是心里却兴奋异常:这可是是天大的喜讯,出兵收复定海的日期又可以无限往后延期了。 张喜三言两语将工匠们打发走,然后乐呵呵地去给伊里布送信。 “真是天助大人也,收回定海的事情又可以拖上几个月了。” 让张喜很意外的是伊里布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并没有高兴,他皱着眉头说:“唉,收复定海恐怕很难再拖下去了。” “大人,出了什么事?” “京城军机处传来消息说,江苏巡抚裕谦那个书呆子,还要新任的闽浙总督颜伯焘这个大贪官他们给皇子递折子弹劾我了,而且我听说皇上已经召集过裕谦那厮了,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大人两江总督的高位要让给他了。” “他娘的,这个书呆子除了会说些漂亮话,满嘴嚷嚷着干掉蛮夷,他知道蛮夷到底长什么样子吗?” “不管那些了,当务之急是赶快想办法收复定海,不然我就完蛋了。” “大人,既然如此赶紧给皇上递折子吧,请皇上把广东水师、福建水师、江苏水师都统统调到浙江来,四大水师合力联合进攻。” 伊里布听到这里,窝囊得差点哭了! 他前阵子听了张喜的这个建议以后马上便给道光奏明此事了,结果道光接到折子以后发了火,在圣旨里吹胡子瞪眼地把伊里布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对付几个英国佬,竟然敢提出这些多没有底限的要求,竟然要惊动四大水师,杀鸡用得着用牛刀?再说短时间也难以把那几个地方的水师凑齐整。等凑齐了四大水师,统统调到浙江,英国佬再攻打别的地方咋办? 张喜听到这里,一时之间也没有了主意,也懵了。 伊里布不由地对道光有了几分怨气,他没把张喜当外人,说话自然也不避讳,他嘴里嘟囔着:“奶奶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他在京城吃着满汉全席,搂着娘娘睡觉,也不问问我这里什么情况。让我收复定海,要兵没兵,无船无炮,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他奶奶地指望啥收复定海?” 这时候有人进来禀报说:“大人,定海的几个渔民听说了悬赏捉拿英国佬的告示,他们抓了两个英国兵送来了,要求领赏银子。” 伊里布正在气头上,听到这里顿时火冒三丈,冲着送信的骂道:“奶奶的,悬赏告示已经无效,将两个洋兵留下拖到辕门外砍掉脑袋,然后将那几个讨要银子的刁民赶走!” 送信的无端被骂了一顿,他觉着委屈,紧绷着张脸正要转头离开,一旁的张喜忽然叫住了他。 “兄弟,先留步!” 伊里布不快地扭头问他说:“喜子,你想干什么?” 张喜眼珠子转了转说:“大人,我有收回定海的妙计了。” 伊里布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说:“你有何妙计?” “大人,咱们来个战俘换失地!” “咱们派人去找英国佬的头目谈判,只要他们答应归还定海城,咱们便将被抓的战俘归还给他们。” 伊里布听到这里,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他不由地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张喜说:“喜子,你站是智多星转世,诸葛孔明再生!我读了半辈子书也抵不过你这句话。” 主人如此夸赞自己,张喜自然心里很是得意,但是他深通为奴为仆之道:当奴才纵然功劳再大,也得夹着尾巴做人,绝不能功高盖主,如果抢了主人的风头,那以后就别想再混了。 想到这里,张喜赶紧谦虚地笑笑说:“愚者千虑总有一得,小人这侥幸想到这个主意,自然也是大人多年栽培的结果。” 第0139章 小人物闯敌营 伊里布低声问张喜说:“喜子,接下来怎么办?” “大人应该继续赏赐那几个渔民,而且还要加倍赏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此一来便会有更多的百姓参与此事,咱们手里的战俘越多,跟英国佬的头目谈判时底气也就越足。” 伊里布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送信的人说:“你领着那几个渔民领赏,对,还要给他们双倍的赏钱!” 送信的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 “大人还应该善待这些英国佬?” “哼,这些蛮夷侵犯天朝,攻城略地,伤我大清百姓,我不下令杀他们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大人,小人斗胆说一句,如果关在大牢里的英国战俘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他们的头目一定会怀恨在心,到时候会把帐记在大人的头上,战俘换失地的计划一旦有什么纰漏,那样就更麻烦了。” 伊里布觉着张喜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便传来下去善待关在大牢里的英国佬,不得乱用刑罚,而且要让他们吃饱穿暖,用过刑的赶快让郎中们治伤。 正说着话,一个肥头大耳的把总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报……报告大人,天大的好消息!英国佬的一艘船在长江口翻了,船上的洋鬼子一半喂了鱼,剩余的全部让水师给活捉了。” 伊里布听到这消息,腾地站起身来,问胖把总说:“一共抓了多少个洋鬼子?” “印度红头阿三和英国佬加起来一共二十九个,其中还要个洋女人。” “还有洋女人?” “不错,这个洋女人可不简单,听说是英国女王的妹妹。” 伊里布听到这里,心里乐开了花。 “英国女王的妹妹?那可就是公主啦!哼哼,有英国的公主在手,还何愁收不回来小小的定海!” 伊里布想到这里,拍了拍张喜的肩膀说:“喜子,这真是天助我也。走,跟我去瞧瞧这些被抓的蛮夷去。” 伊里布坐着轿子赶奔镇海城外。 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官差们一顿棍棒将挡了钦差大人去路的人赶跑,伊里布的轿子这才出了城门。 伊里布下了轿子,远远地看见被捆成一串的几十个洋人,这些人都满身的泥水,个个惊慌失措惶惶不安。 除了少数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英国佬,剩余的多数都是缠着红头的印度人,而且伊里布也看见了那个蜷缩在中间的洋女人。 带兵的守备看见伊里布过来,慌忙迎了过去。 “刘守备,这次你立了奇功一件,我马上禀报皇上,到时候道光爷一定会重重赏你。” “哈哈,这都是托皇上的洪福,还有钦差大臣指挥有方!大人,咱们该如何处置这些洋人?要不要杀几个英国佬振振咱们的军威?卑职觉着要杀就先杀这个洋女人,听说她是英国女王的妹妹。” 伊里布摇了摇头说:“刘守备,这些洋人不能杀,那个女的更不能杀,不仅不能杀,还有盛情款待他们。” 刘守备听到这里,顿时晕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留着他们还有重用。” 就这样,刘守备指挥着兵丁将战俘们押回到了镇海城。战俘们虽然被关进了大牢,非但没有用刑,而且好吃好喝好招待,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对这些漂洋过海整天生活在轮船上的英国佬来说,此时的镇海监狱简直如同天堂一般。 手里有了如此厚重的筹码,伊里布悬着的心落了地:“手里有了这几十个洋鬼子,我便可以跟英国佬讨价还价,收回定海指日可待了。娘的,这下我就不用怕英国佬的。” 伊里布顿时文思如泉涌,下笔犹如走龙蛇,一气呵成给定海的英国头子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封万言书。 万言书写成以后,他先闭气凝神读了几遍,最后得意的笑了笑。 张喜看着伊里布笑着笑着,脸一会又慢慢僵住了。 张喜慌忙凑到伊里布跟前问道:“大人,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送这份照会?” 伊里布点了点头。 “唉,这些官员全部是酒囊饭袋,关键的时候指望不得。” 张喜想了想说:“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小人愿意去送照会。” “喜子,你不怕英国佬扣留你?” “大人放心,英国佬不敢将我如何,我这次去绝对不辱使命。” 张喜胸脯拍得山响。 “喜子,那就辛苦你一趟吧。” “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哪怕定海城是龙潭虎穴,我张喜也要去闯一闯。” 伊里布看看张喜穿的皂衣戴的小帽说:“好,但是你这套行头还差点,待会我给你弄个顶戴,搞套官服,以朝廷六品官的身份去定海。你放心,一旦定海收回来你便立了奇功一件,这套官服就不用脱下来了。” “大人,您千万别那样,还是那句话我伺候在您老身边已经很知足了。” 第二天一早,张喜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伊里布给他找来的崭新行头,尽管伊里布定制的最小的尺码,但是他身材矮小,叠起来的三块豆腐一般高,这套小号的官服罩在他身上还是松松垮垮。 顾不了那么多了,张喜戴上顶戴,整理整理官服,然后找了两个胆大的绿营兵,上了小船摇着撸奔着定海城去了。 张喜大摇大摆地在定海城外下了船,然后连说带比划地让守城兵进去送信。 英国兵呜哩哇啦地说洋话,张喜则是一口的天津腔调,谁也听不懂谁,双方都急头白脸的时候,恰好伯麦的通事的经过。 英国兵如同捞到救命稻草一样将通事给拉住,让他帮忙给翻译。 伯麦的通事也是英国佬,他和郭士立一样,常年偷偷摸摸地在大清国南方各地传教,因为郭士立不在,所以请他来临时当翻译。 通事倒是能说南方话,但是却听不懂张喜的天津腔,而张喜听着这个洋通事的汉语跟英国兵的鸟语压根没啥区别。 虽然都听着对方费劲,但是连说带比划,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通事总算连蒙带猜地明白了张喜来定海的目的。 通事擦了把脑门子上流出来的汗,接过张喜递给他的照会,慌慌张张地进去给伯麦送信。 第0140章 不辱使命 洋通事慌慌张张进了城,直奔伯麦所住的定海县衙。 他进了县衙大堂,看见伯麦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厅堂里转来转去。 兵营里的瘟疫愈来愈严重,战地医院的庸医每天都送来英语死亡的消息,他掰扯着指头算了算,已经超过两百多名英国兵死于这场突然而至的瘟疫。 更要命的是药品已经断绝,军医告诉催命般地告诉他,如果药品还不到,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死亡,如今英军士气低落,多数人都蜷缩在严严实实的帐篷里不敢出来,担心呼吸到帐篷外面的空气都会死去,要人甚至嚷嚷着赶快撤回英伦老家,不然他们就暴动了。 伯麦很担心,如果北上天津的那些英军还不回来,驻守镇海的大清水师此时进攻,恐怕他们唯有束手就擒了。 正在他惶惶不安地时候,通事进来报告说:“司令阁下,镇海城派人来了。” 伯麦听到这里,脑袋嗡的一声,小心脏倏地一下子悬了起来。 “奶奶的,一定是定海闹瘟疫的事情传到了镇海,来人一定是下战书的,这可怎么办?” 通事见伯麦脑门子上冒了汗,赶快安慰他说:“司令阁下放心,来人是谈判的。” “谈判的?” “不错,谈判的!” 通事说着话将伊里布写给他的照会拿了出来。可惜伯麦不懂中国话,伊里布这封写得鬼斧神工般的照会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堆方块字。 通事将伊里布照会的意思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伯麦似懂非懂,但是大致意思好歹搞清楚了。 伯麦一直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他心中暗自庆幸:莫说战俘换失地,即便他们不交战俘,他也巴不得赶快撤离此地,如果能换战俘那就更是意外收获了。 伯麦吩咐通事说:“你去带那个使者进来,我有话问他。” 通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司令阁下,来的这位清国使者说的是北方话,我听着很费劲,他也听不懂南方话,恐怕还得找个南北话都听得懂的人从中翻译。” 伯麦突然想起来关在破庙里的香山。 义律临走之前告诉过他:这个来自大清国北方的江湖骗子不仅会说英国话,而且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一定要严加看管,千万别叫他跑了。 伯麦派人去破庙带香山。 香山和药王孙幸灾乐祸地看着外面的英国佬乱了营,他们掰扯着手指头替英国佬计算撤退的日子。 当几个英国兵来带他去见伯麦的时候,可别药王孙和阿九给吓坏了,寺庙里的人吓得半死,也为灵虫的事情走漏了消息。 但是香山跟那几个英国佬叽里咕噜地扯了半天,最后笑吟吟地告诉他们说:“诸位不用担心,镇海城派来了特使见伯麦,但是给伯麦当翻译的通事听不懂特使的话,特意让我去一趟。”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香山跟着英国兵到了定海县衙。 宽敞的县衙大堂里这会坐着十几个英国军官,伯麦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伯麦对他还算客气,请他落了座,然后假惺惺地就扣押他们的事情道了歉,然后委婉地请香山以两国和平为重等等之类的鬼话。 “洋鬼子,别整这些没用的,赶快让使者进来吧。” 伯麦见香山答应了,连忙吩咐通事到城外去迎接张喜的到来。 过了一会,坐在公堂上的香山听见外面传来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两个英国兵带着张喜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喜满面春风地进了公堂,冲着端坐在厅堂中央的伯麦抱抱拳,然后喊了两声:“嗨喽,嗨喽!” 原来从城门到县衙的路上,张喜顺便找通事学了几句见面问候的洋话。 香山看见张喜这身打扮不伦不类,见了洋鬼子竟然会说哈喽,觉着有几分好笑,但是到了英国佬的一亩三分地,此君气定神闲,颇有当年诸葛亮独下江东,准备舌战江东群儒的气度,比那些僵尸般的大清官员瞅着顺眼多了。这个人如果早生两千五百年就是管仲、乐毅,苏秦、张仪这类高手。晚生一个半世纪,再熟练得掌握点英语,就能西装革履地站在在联合国主席台上慷慨陈词,引起全球瞩目。 两声哈喽拉近了张喜和英国人之间的距离,几个英国军官钦佩地上下打量了两眼这位淡定的使者。 伯麦站起身来请张喜落了座,然后吩咐手下给张喜端上来一杯酒。 张喜接过酒杯,瞪着眼睛瞅了瞅,然后又往四周看了看,最后眼睛落到了香山身上。 香山猜透了他的心思,冲着他说:“喝吧,英国佬的礼节,他们不会玩鸿门宴这种高级的游戏,不会在酒里面下毒。” 张喜听到香山说话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他冲着香山拱拱手说:“哎呦,我的老天爷,我以为洋鬼子兵营里说的都是鸟语!竟然还有一个会说人话的!” 张喜顿了顿,然后警觉地问:“小哥,你怎么和洋鬼子混到一起了?你这可是犯了通敌之罪呀!” “你放心,我不是汉奸!我是被他们抓到这里来的。定海破庙里还关着几十号人呢。” 张喜点了点头,转头冲着伯麦笑了笑,端起酒来,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把嘴说道:“好酒,好酒。” 张喜干了这杯酒,大堂上顿时掌声雷动,几个英国军官纷纷冲着他喝彩。 一杯酒入了喉,下了肚,张喜更显得意气风发,他瞅了瞅周围的英国佬说:“小哥,这些洋鬼子为啥这么兴奋?” 香山对张喜说:“大叔,你火了,你的魅力彻底把他们征服了。刚才英国佬给你的酒叫红酒,他们喝这玩意矫情,一小口一小口地呡,你一杯透底,他们没见识过。” “他奶奶的,这点小把戏算啥。不过,我刚才喊好酒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不能损了咱大清国的尊严。洋人的这玩意跟马尿似得,确实难喝得要命。” 伯麦吩咐人又给张喜端上来一杯酒,张喜接过来,也学着英国佬的模样,小口呡,不时吧嗒吧嗒嘴。 第0141章 舌战群儒 伯麦问张喜说:“张先生,你们有没有虐待我们的战俘?” 张喜把手里端着的酒杯放到一边,淡定地说道:“这段时间他们倒是平安无事,如果押解到京城恐怕就活不了。” 一个矮个子英国军官问道:“你们抓了我们多少人?” 张喜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哦,具体数目我尚未问清楚,想必七、八十人总是有的。” 他故意将数目夸大,这样可以增加讨价还价的砝码。 这个矮个子军官摆出一副强硬的样子说:“既然如此,你们最好识相点,赶快将人乖乖地送回来。” 张喜斜了他一眼,然后冷笑一声说:“送回来?你说的倒轻松。” 一个红头发的英国军官帮腔说:“如果不送回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如果我们的兵到齐了,攻占镇海城不过是朝夕之间的工夫。” 张喜不以为然地说:“呵呵,如果真是那样,你们的战俘可要死定了。” 坐在伯麦旁边的秃顶军官见张喜如此嚣张,便拽出枪来,枪口对着张喜的脑门子骂道:“猪佬,你信不信我们杀了你?” 香山暗自为张喜捏了把汗,没想到张喜呷了口酒,然后气定神闲地对香山说:“小哥,告诉这个秃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规矩都不懂吗?伊里布大人已经在镇海辕门外准备好了,只要他们敢动我一根汗毛就将那些英国佬凌迟车裂点天灯……” 香山冲着他数了数大拇指,然后叽里呱啦,连说带比划,费了很大力气才给伯麦解释清楚了什么是凌迟车裂点天灯。 伯麦听着听着,头上不断冒冷汗,脸都变成绿了。张喜看得清楚,他偷偷地朝着香山伴了个鬼脸,竖了竖大拇指。 等香山翻译清楚以后,张喜接着趁热打铁,他说:“别怪我没告诉你们,我们还抓了一个洋女人,那个女人可不简单,她可是你们女王的妹妹,如果把这位身娇肉贵的金枝玉叶给活刮了,等你回到英国,你们女王还不得诛你九族?” 香山把张喜说的前半部分的话翻译了,后面这半句他知道很不靠谱,翻译给伯麦反倒显得大清政府的情报工作做得太业余了,他干脆胡乱说了几句应付过去了。 几个英国佬还想跟张喜理论一番,伯麦抬手制止了他们,他转头对张喜说:“请贵使回去转告钦差大臣,一定要保证人质的安全。” “你放心,他们现在很安全,我膳食每天按时供应,他们吃饱饭就睡觉,比在天堂里都舒服,只要你们答应撤离定海,我们马上便送他们回来。” 双方你来我往地扯了半天的蛋,虽然一方答应放入,一方答应撤退,但是到底如何放人如何撤退却没有商量明白。 眼瞅着到了中午,伯麦吩咐人设宴款待张喜,很快烤牛排,黄油面包之类的便端了上来。 仆人们给了张喜一副刀叉,又将一块洁白的方巾围着他胸前。 张喜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从来没见过洋鬼子的吃相。 他左瞅瞅右看看,看见那些洋鬼子如同木雕泥塑一样端坐在椅上上,表情严肃,一声不响地吃饭。 他问站在身边的香山说:“小哥,洋人们吃饭都这德行?” 香山点了点头。 张喜摇了摇头说:“奶奶的,这些洋鬼子真是吝啬到极点,贵客前来,竟然只弄一盘半生不熟的牛肉和一杯马尿招待人。你瞅瞅,他们吃饭的这幅样子,如丧考妣,哪里有咱们中国人推杯换盏,划拳行令来的热闹。” “老兄,你入乡随俗,先将就着点吧,这已经是洋鬼子的最高标准了。” 张喜听到这里,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张喜没吃过这洋玩意,他英国佬双手飞舞,娴熟地舞动着刀叉,他只得比着葫芦画瓢,左手握刀,右手抓着叉,费劲地把盘子里烤得半生不熟的牛肉用刀切开。 翻开的牛肉血糊糊的,他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一丁点的胃口也没有,但是为了大清国的面子,无论多难吃,他也得吃下去。 想到这里,张喜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笨拙地学着英国人的样子,用叉子插住牛肉,然后象拉锯一样锯用刀去割盘子中的牛肉,他两手用力不够均匀,那块油乎乎的牛肉不断地滑来滑去。 张喜脑门子上冒出来冷汗,他心里一急,索性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叉子丢在一旁,直接伸手摁住那块不听话的牛肉,然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割下块鸡蛋大小的牛肉来。 他重新抓起叉子,想学着洋人的样子插起牛肉放在嘴里,但是那块牛肉仍旧不听使唤,他只得再次丢下叉子,直接抓起那块牛肉放到嘴里。牛肉本来就不熟,再加上块头大,他的嘴巴又小,他嚼来嚼去,压根嚼不烂,而且牙缝里塞满了韧劲十足的牛肉丝子。张喜索性将嘴里嚼不烂的牛肉生生咽了下去,无奈块头太大,堵到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噎得他直翻白眼。 香山见状,赶紧端着杯红酒走到张喜跟前,将酒递给他说:“赶快冲冲。” 张喜如同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慌忙接过来,猛地往嘴里灌,好不容易才将那块牛肉咽了下去,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香山见此情景,不由地有些哭笑不得。张喜扭过头来,狡黠地冲着他笑了笑,然后低声说:“嘿嘿,小哥,在这洋人的宴席上,咱千万不能丢了咱们的范儿不是?” 香山非常喜欢张喜这种猛打猛撞的性格,这种性格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率性为之,确实有几分可爱。 张喜见状,愈加兴奋,索性将剩余的牛肉横竖各划一刀,把盘里的牛肉切成四半,抓在手里吃了起来。 张喜的这种吃法更是震惊了伯麦等人,他们索性停住手中的刀叉,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喜旁若无人地吃剩余的牛肉。 等张喜吃光了牛肉,伯麦吩咐仆人将没吃下去的食物端下去,张喜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用胸口的餐巾擦了擦嘴。 第0142章 不撞南墙头不回 伯麦问张喜说:“你们什么时候能放人?” 张喜把嘴里的最后一块牛肉细细地咀嚼了一番,嚼碎以后慢慢咽下去,然后不慌不忙地端起红酒往下冲了冲。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什么时候放人取决于你们,只要你们前脚撤出定海,我们后脚便放人。” 伯麦说:“我刚收的消息总司令懿律这两天应该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便说服他将所有战船撤出定海,如果不出意外,五日后我们便撤退。” 伯麦心里很清楚,如果定海城瘟疫横生,他们又缺医少药,哪怕天兵天将在这里也活不下去,懿律最后不得不下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我回去等候你们的消息就是了!但是丑话说到前头,你们最好别耍诈,不然我们大人等不及将他们咔嚓了可就晚了。” “三日后,你再来我们的英国兵来就是。” “既……既然如此,那我马……马上回去禀告大人。” 张喜觉着自己舌头根子发硬,说话时嘴开始打秃噜,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脚下打了个趔趄差点一屁股蹲在地上。 站在一旁的香山慌忙伸胳膊搀扶住他。 张喜惊慌失措地抓住香山的胳膊,声音颤抖着问:“小哥,我这会觉着头晕脑胀,肚里如同烧着了的火炉子一样,你快告诉我洋鬼子是不是给我下毒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香山看着这个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般的小个子突然多了几分可爱,便安慰他说:“老张,洋鬼子的酒喝在嘴里绵软,但是后劲十足,你刚才象饮驴一样狂喝猛灌,这会酒劲上来了。” “那我为什么肚子也难受得要命?” “你吃了那么多半生不熟的牛肉,肚子不难受才怪。” 张喜这才放下心来。 伯麦等人将张喜送到大堂门口便收住了脚步,吩咐通事和香山将张喜送到城外的船上去。 香山一边搀扶着张喜往外走,一边低声告诉他说:“老张,回去告诉伊里布此时不应该和谈,应该一鼓作气大举进攻才对。” “小哥,你这是何意?要是咱们能打得过英国佬,我何必费劲巴拉地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跟他们讲和?奶奶的,比楼都高的铁甲船,比腰身都粗的火炮,咱们指望啥答应他们?” “定海正在闹瘟疫,英国佬已经折磨的半死不活,如今士气低落,只要进攻,保证一举拿下!” “瘟疫?” 张喜半信半疑地问。 正好出了县衙公堂的门,香山悄悄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值守的几个英国兵说:“老张,你瞅瞅英国兵副熊样,低垂着脑袋如同瘟鸡一样,哪里还有鸟力气打仗?” 张喜惺忪着眼睛侧目瞧了瞧,看见这些英国兵确实个个有气无力,站都站不稳。 张喜低声说:“小哥,我回去后便给伊里布大人送信,恳请他马上出兵彻底击溃英国佬。” 香山不放心,叮嘱他说:“老张,务必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趁着此时英国佬士气低落痛而击之,只要彻底打败英国佬,逼着他们签订合约,他们才会心服口服地认输,如果让他们缓过这口气来,大清国便必败无疑了。” 香山陪着张喜出了城,等候在外面的两个清兵搀扶着摇摇晃晃的张喜上了船。 临上船之前,张喜还关照香山说:“小哥,你替老夫我多关注着点英国佬的动静,一旦有风吹草动,你赶快去镇海城给我送信。你放心将来赶走了英国佬,我会在伊里布大人跟前给你请功。” 说完以后,张喜便坐船离开了。 有时候得承认,知识就是力量。被关押在破庙中的香山因为临时给英国人当了翻译,换来的结果是破庙里的百姓们都被释放回家了。 伯麦既然已经知道了失踪英国人的下落,而且清军也已经答应会善待他们,所以再继续关押这些渔民百姓已经没有用处了。 香山和阿九被重新送到孤岛之上,各岛的渔民都被放回了家,香山和阿九临走之前,药王孙低声对他们说:“你们先回那座岛上去,我随后便驾船去接你们,趁着英国佬乱了营看守松懈,当然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广州了。” 果不其然,送他们到岛上的英兵的小艇刚刚离开,药王孙随后便驾着船到了。 香山和阿九慌忙上了船。 船往南行驶了不远,香山突然对药王孙说:“药王,咱们还是去趟镇海吧。” “你脑袋秀逗了,咱们的家在广州,往镇海去干什么?” “我去找伊里布,阻止他们和英国佬和谈,这是打败英国佬的最好机会,如果这个机会错过了,大清国必败无疑呀!” 药王孙丢掉手中的桨,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香山,如同观看天外飞仙一般。 “傻蛋,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当初你冒充钦差大臣拼着命阻止战争,如今人家好不容易要战俘换失地,你却要吵吵清军应该招惹英国佬,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哪根弦又搭错了。” “药王,此一时彼一时,有你的毒虫帮忙,这会英国佬阵脚大乱不堪一击……” 药王孙没有搭理他,回头问阿九说:“九姑娘,你说句话,咱们到底去不去镇海?” 阿九眉头紧皱杏眼园睁,她急头白脸地冲着香山嚷嚷道:“你这个记吃不记打的混蛋,因为多管闲事你在广州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咱们放着广州的好日子不过,跑到这个鬼地方又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逃回广州了,你他娘的竟然还想惹麻烦……” 阿九越说越委屈,眼泪禁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阿九扬起袖子擦了把眼泪,然后对药王孙说:“药王孙,千万别听他的,咱们马上回广州,再也不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接着开你的医馆,我继续当鸨娘,各自过太平日子。大清朝哪怕被打个稀巴烂也与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无关。” 刚才阿九眼泪婆娑,香山原本已经绝了去镇海的念想,如今这个丫头不见好就收反而越说越来劲,让他很是恼火。 第0143章 逃跑 “阿九,如果不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打垮英国佬,让他们掉棹南返,广州就危险了。” “哼,广州能有何危险?再说广州城危险与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何干?” “有何危险?难道你没有亲眼目睹英国佬炮轰定海城?如今定海城里还要百姓吗?” 阿九见香山发了怒,心里慌了,抬头看了看药王孙说:“药王,你说该怎么办?” 药王孙皱着眉头想了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傻蛋说的没错,咱们还是去趟镇海吧。” 阿九叹了口气说:“那就去趟吧!唉,去了又有何用?衙门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什么时候听过咱们老百姓的话?” 香山知道阿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还是想去试试运气。 他们到了镇海城,船靠了岸,香山对阿九和药王孙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就是了,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不用管我,赶紧回广州就是了。” 阿九斜了他一眼说:“哼,你将姑奶奶当成什么了?” 药王孙也瞪着眼睛说:“傻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怎么可能将你丢在这里。” 他们在岸边停好了船,香山只得答应他们两个跟着一起进了镇海城。 到了衙门口,香山迎着守候在门口的清兵走了过去。 他冲着站立在衙门口的兵丁拱了拱手说:“军爷,请问老张在不在?” 兵丁斜了他一眼说:“哪里的老张?” “钦差大臣伊里布的仆人张喜。” 兵丁听到这里,顿时瞪圆了眼睛。 “奶奶的,你竟然敢称大名鼎鼎的张爷老张?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的张喜如今已经成了镇海的名人。 昨天张喜从定海回到镇海以后便倒地以人事不省。 他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倒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还不时嚷嚷着难受,在洋船上吃的牛肉喝的红酒全部都吐了出来。 伊里布见他吐出来的那些血糊糊的东西,起初以为是将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了,吓得半死,一边吩咐人区叫来医师,一边瞪着眼睛问两个兵丁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英国佬竟然将喜子害成这样?” 两个兵丁吓得半死,慌忙说:“洋人只请张爷入了城,我们爷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随军的医师摇头晃脑地检查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被伊里布痛骂了一顿,然后规规矩矩地躲到一边去了。 过了很长时间,张喜嚷嚷着口渴,伊里布慌忙吩咐人给他取了水,他如同饮驴一样咕咚咚一阵狂灌,喝足了水,然后倒头便睡,直到睡得日落西山,他才揉着脑袋昏昏沉沉地苏醒过来。 张喜醒过来以后,看见伊里布正愁容满面地看着自己,赶紧爬起来给伊里布磕头。 “大人,都怪小人贪了几杯洋人的洋酒。那些洋酒初下肚时没觉着有啥,没想到后劲十足,快难受死我了。” 伊里布见他恢复如常,这才松了口气说:“奶奶的,我以为洋人给你下了毒,你想过来就好了。” “千万别跟英国佬打仗,洋鬼子的火炮比腰还船,那火轮船是生铁打造,清军的炮弹根本打不动。” “奶奶的,我当然不想打仗!你快点告诉我洋人同意战俘换失地的计划吗?” 张喜活灵活现地说:“大人,洋人虽然厉害,但是小人愣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他们说服了,再过个三五天,他们便答应我的计划,咱们交给他们战俘,马上换回定海。” 伊里布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和两个兵丁回来以后将自己深入敌营的经历添油加醋地吹嘘一番,再加上有钦差大臣伊里布亲自站台,如今身材矮小的张喜已经成了镇海城最耀眼的明星。 门口的兵丁听说香山是张喜的朋友,顿时肃然起敬。他一边从门廊里拉了一张板凳坐让他们几个坐下,一边慌慌张张地进去给张喜送信。 张喜很快便春风得意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他拉着香山的手一阵嘘寒问暖,然后将香山请到了衙门里的一间偏屋里坐下。 “老张,你把消息告诉伊里布了吗?” 张喜指了指厅堂低声说:“北上天津的英国佬已经开始撤回,皇上已经下旨准备和英国佬和谈了。” “老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呀。” 这时候,香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悄悄顺着窗外往外看一个脑袋带着顶戴花翎的大胖子往外送客。 大胖子很快转身回来,站在院子喊:“喜子,喜子……” 张喜慌忙低声对香山说:“小哥,你暂且在这里候着,待会我旁敲侧击,看看大人能不能见你。” 张喜连声应承着出了偏房,香山听见大胖子伊里布吩咐张喜说:“明天你再去定海城一趟……” 张喜规规矩矩地对伊里布说:“大人,我上次在定海城遇到的那个小哥到了,他想见见你。” “何事见我?还是劝我进攻英国佬?” 张喜听伊里布的语气不对,陪着小心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喜子,英国佬卑鄙狡诈,他会不会是英国佬派来的奸细?” “看着不像。” “喜子,朝廷有令严禁大清百姓学洋文,这个不明来历的人竟然会洋文,你说他能是好人吗?” “小人到没有想到这一点。” “哼,我看这个家伙狡诈得很,他劝你进攻,一定是提前布置好了埋伏,一旦我带着兵到了定海,他一定会将咱们一网打尽。唉,狼子野心何其毒呀。” “既然如此,大人你说咱们该什么办?” “先将其抓起来关进大狱,至于到底如何处置,等我换回来定海再说。” 躲在偏房的香山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气,心里想:“我本来是好意送信的,结果被伊里布这个混蛋给当成了坏人,他奶奶的,他将我关起来倒也罢了,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连累药王孙和阿九。” 香山看着张喜点头哈腰地跟着伊里布进了屋,他赶紧从偏房里跑出来,冲着等候在门廊里的阿九和药王孙使了个眼色,然后低声说:“快跑。” 第0144章 多谈风月,少论国事 三个人逃离了镇海以后,香山越来越崇拜阿九! 瞅着眼前的阿九,如同崇拜一位洞悉世事的圣人,这个群芳楼的鸨娘简直每一句话都是至理名言!不错,大清国有皇上有军机有督抚大臣,国家大事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妓院里的大茶壶指手画脚?这不是笑话吗? 广州城一切如常!阿九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群芳楼里的姑娘们兴奋异常,龅牙忠慌慌张张地跑到街上沽酒买肉,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给阿九接风洗尘。 再次回到春意盎然的群芳楼,香山已经觉着这里象家一样。他照理每天早起烧水,替姑娘们跑腿买东西,趁着阿九不注意的时候和姑娘们调情胡闹,等客人登上门以后,忙活得象旋转的陀螺一样给客人们添茶续水。 从镇海回来以后,拯救苍生于水火之间豪情已经成了扯淡的笑话。 广州城每天都有大事发生,群芳楼成了这些大事传播的集散地。 先是两广总督邓廷桢调离广州,钦差大臣林则徐接替了他的职位,但是林则徐的屁股还没有坐稳,接着便有消息传来:前阵子离开广东海面的英国洋船又要杀回来了。 “乔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英国佬的船不是已经占了定海了吗?他们怎么又重新杀回来了?” “听说洋船杀到了天津,道光爷吓坏了,特意派直隶总督琦善来广州和英国佬谈判。” 有人问道:“为什么不让林总督跟他们谈判?” 白胡子老乔听到这里,小声说道:“唉,恐怕林总督快倒霉了。人生福祸还真是说不定,一年前他还炙手可热大红大紫。” “乔爷,到底因为何事呀?” “是谁把英国佬招来的?还不是因为他销毁了英国人的鸦片吗?前两天道光爷已经下令连降他三级!听说有人偷偷给皇上写折子弹劾他,说他暗中收受了英国佬的好处。所以这次直隶总督琦善到广州来,除了和英国佬谈判,恐怕还要查办他。” 有人替林则徐鸣不平说:“英国佬敢打定海,敢犯天津,为什么不敢打广州?还不是因为他们惧怕林总督!” 白胡子老乔点头同意,但是叹口气说:“唉,林大人虽然忠勇,但是架不住身边小人多。” “乔爷,林总督得罪谁了?” “哼,除了广东巡抚怡良还能有谁!” “为啥怡良和林总督过不去?” 白胡子老乔呷了口茶说:“诸位想想,邓总督被调走以后最不满意的是谁?” 众人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当然是怡良了,他原本以为邓总督调任以后,他便可以接替总督高位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皇上却鬼使神差地让林则徐接替了两广总督的职位。” 有人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怡良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他没办法对付皇上,便开始给林总督出难题。但是林总督比他官位高,难道还怕他不成?不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白胡子老乔说:“官场上的事情诡异得很,林钦差读书人出身,太爱面子,更重要的是他是汉人,怡良是满人,汉人见了满人本来就挨了三分,所以他对怡良越是谦让,怡良就愈发的得理不饶人。” 白胡子老乔斜了一眼正忙活着倒茶的香山,嘿嘿笑了两声说:“诸位,还真别说!一物降一物,能对付怡良这个坏蛋的,除了傻蛋,还真没有第二个。”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哄堂大笑,冲着正忙活着倒水的香山嚷嚷道:“傻蛋,干脆脱了这皂衣,重新去总督府当总督去算了。” 香山听到这里突然来了兴致,他擦了把脑门子冒出来的汗,随手将大茶壶丢在身边,然后兴冲冲地走到白胡子老乔跟前。 他正要开口说话,没想到这时候阿九走了过来,冲着他吼道:“傻蛋,赶紧去街上给姑娘们买些布料回来,少在这里嚼舌头。” 香山不敢招惹阿九,只得将涌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地演下去,悻悻地走了。 阿九眼瞅着他离开以后,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她白了一眼白胡子老乔说:“乔爷,你每次到群芳楼,我都是好水好茶好招待,但是咱丑话说到前头,你要是再敢在这里跟傻蛋说那些破事儿,我阿九就可不客气了。” 老胡子老乔见阿九生了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说:“九姑娘勿恼,都怪我这张嘴欠。” 阿九没有搭理,对围着老乔坐着的一帮闲人说:“诸位爷,群芳楼是妓院,不是衙门。你们以后到了群芳楼,可以谈风月,论姑娘,扯那些没用的国事干啥。” 阿九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有人听了她的话站起身来上楼找姑娘戏耍,多数人仍旧围着老乔扯没用的国家大事。 “乔爷,这个直隶总督琦善是啥来头?难道他比林则徐还了不起?” 白胡子老乔喝了口茶,卖了个关子说:“诸位知道不知道大清朝地方督抚中皇上最看重的是哪一个?” 有人说:“照我说是两广总督……” 话音未落,中间有人打断他说:“放屁,因为你是广州人便以为两广总督重要?真是笑话,两广总督怎么能两江总督总督比?两江乃是大清朝财源重地,如果两江出了问题,整个大清朝都得跟着饿肚子,所以皇上当然最看重两江总督。乔爷,我说的对不对?” 白胡子老乔摆了摆手说:“你们都错了,皇上一定最看重的还是直隶总督。” “为什么?” “京畿地处直隶总督的管辖范围,皇上当然会将最信任最能干的人放在这里。”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觉着白胡子老乔说的有些道理。 白胡子老乔继续说:“听说这位琦善大人可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他是正儿八经的满族贵族家庭出身,祖父被封过一等侯爵,他爹做过热河都统。他十六七岁便开始当官,然后一路提拔,如今圣眷正隆,位极人臣,脑袋上一圈一圈的光环,有什么一等侯爵、文渊阁大学士、直隶总督,唉,真是风光无限,亮瞎所有人的眼。” 第0145章 天津来的白守备 没过几天,钦差大臣琦善到了! 这位琦善大人到了广州以后,马上下令裁剪水勇,拆除珠江水面上的木排铁链,还破例英国佬的小艇驶入内河水道。既然是来和洋人谈判的,总得摆出谈判的场面才行! 既然和谈有望,临时招募的水勇被遣散回家,水师将士们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自从英国佬的兵船到了以后,他们便衣不解甲,枕戈待旦,一个个面如菜色眼睛熬得如同熊猫一样。如今警报解除。他们又可以像从前一样彻夜饮酒、嫖妓、赌钱,尽管聚集在虎门外老君山的英国船越来越多。 琦善来后的第二天,香山起了床,刚准备烧水,忽然听到一阵咣当咣当的砸门声,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打开了院门。 他打开院门,看见院子外面站着几十个手持刀剑的绿营兵。 “奶奶的,这是干什么?是不是大清朝开始抓嫖禁赌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清兵围堵了妓院?” 他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白胡子老乔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冲着他嚷嚷道:“傻蛋,你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叫阿九出来迎接贵客!” 香山这才看见白胡子老乔跟前站着一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小个子,这个小个子倒背着双手挺胸昂头,努力装出一副器宇不凡的模样来,无奈身体忒矮,他站在一群身材高大的清兵里面,如同猴子混进了骆驼群,怪不得自己没注意他。 白胡子老乔接着点头哈腰地冲着小个子说:“守备大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群芳楼,美女如云,广州城其他妓院最靓的美人到了这里都自惭形秽。” 这时候阿九和龅牙忠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慌慌张张地下了楼,阿九见阵势不对,慌忙迎了出来。 看见阿九出来,白胡子老乔按耐不住兴奋之情,嚷嚷道:“阿九,你们群芳楼是不是喜鹊盈门了?” 香山抬头看了看天,空荡荡的天空啥也看不见。 白胡子老乔接着说:“九姑奶,大名鼎鼎的白守备到了广州城,第一站便到你这里来了!” 阿九从来没见过这位不知道哪里来的白守备,但是见白胡子老乔对他如此恭敬,想必总是不寻常的人物。 想到这里,她慌忙跟白守备见了礼,然后笑吟吟地说:“守备大人赶紧往里请,赶紧往里请!” 白守备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阿九看了看,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口水,然后昂首挺胸地进了院门。 阿九和龅牙忠陪着姓白的往里走,香山低声问白胡子老乔说:“白胡子,他到底是谁?” 白胡子凑到香山耳朵边说:“傻蛋,他叫白含章!他是钦差大臣琦善跟前的红人。这次英国佬北犯天津,就是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将英国佬的头子给骂了回来。这次琦善大人来广州,特意请道光爷恩准将他带到来,他原本不过是个千总,因为立了大功,临来广州之前才加封的守备。虽说是守备,但人家可是皇上跟前留名的人,以后一定前途无量,一步登天,所以待会你好好伺候着,千万别让龅牙忠抢了风头。” 说话之间,白胡子老乔听到阿九喊:“乔爷,乔爷……” 白胡子老乔慌忙撇下香山,一阵风一般地冲到了阿九跟前。 阿九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乔爷,这位白大人劲头还真是足,大清早便往妓院跑!麻烦您老先跟他说说,这会儿姑娘们刚刚起床,个个蓬头垢面睡眼朦胧,这样接客实在不敬,不如您先请他喝茶歇息,待姑娘们打扮利索之后再见他如何?” 白胡子老乔走到白含章之前,极尽谦卑地将阿九的话又说给他听了一遍。 群芳楼里温香让白守备紧绷的脸柔和了些。 他冲着阿九笑笑说:“鸨母,先让人摆下酒菜,我先喝着点,等我吃饱喝足,那边姑娘们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阿九见他脸上有了笑模样,心里也踏实了些,慌忙催促着香山和龅牙忠去准备酒菜。 满满当当一桌子酒菜很快就准备好了,白守备独自入了座,其他人规规矩矩地伺候在跟前。 白守备大口吃肉,大杯喝酒,几杯酒入了肚,人变得随和了些,话也越来越多,最后他索性邀请白胡子老乔和阿九也坐下。 白胡子老乔受宠若惊,挨着他坐下,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守备大人,听说洋鬼子杀到天津城后京津两地都乱了营了。” 白守备点了点头说:“那可不是,天津城炸了锅,京城也慌成一团,京城还有人说洋人占了天津便杀奔京城,然后活捉皇上霸占娘娘,大清江山就玩完了。” “守备大人,那后来怎么着了?” “蛮夷杀到了门口,琦善大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老人家本来要亲自去见英国佬,但是诸位想想,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能去见那些蛮夷丑类,那岂不是太给他们脸了?大人考虑再三,吩咐水师千总以上的统统到总督府,然后询问谁敢去英国佬的洋船上打听消息,问问这些蛮夷到底想来干什么,你们猜怎么着?可是他连问了三遍,可是那些废物竟然没有一个敢去的!” 阿九噗嗤笑了笑说:“唉,军中废物太多,英国佬炮轰定海城的时候,这边炮弹刚一响,定海水师的将士便逃得没有了踪影。” 白守备哈哈笑了两声说:“鸨母说的这话确实不错,军中胆小怕事的确实不少,但是俺白某人却不怕他们!哼,难道洋人还敢吃人不成?我叫那些窝囊废不敢吭声,便自告奋勇到洋船上打探消息。” 白胡子老乔听到这里,顿时肃然起敬,他竖起大拇指说:“有白大人这样的英雄,真是我大清的幸事!” 站在一旁的龅牙忠不服气地说:“何必多此一举打听他们的消息,天津水师直接灭了他们不就得了!如今还要费尽周折地回到广州谈判。” 白守备听到这里,“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横眉立目地站起来说:“你他娘的懂什么!天津靠近京城,乃是京畿重地,那是能随便开仗的地方吗?如果起了战争,必将举国震动,道光爷能安心吗?” 阿九见白守备发了怒,赶紧催促着龅牙忠说:“白大人讲话你插什么嘴,赶紧去看看姑娘们收拾好了没有。” 第0146章 妓院里的吹牛客 龅牙忠见白含章生了气,顿时吓破了胆,赶紧退了下去。 等龅牙忠出了门,阿九松了口气,赶紧跟白含章赔礼说:“守备大人千万别生气,阿忠没见过世面,有时候脑袋一热便会口吐狂言,您老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白胡子老乔也在一旁打岔说:“对,对,守备大人让我们开开眼界,给我们说说您老上了洋船以后的事吧。” 白含章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他先呷了一口酒,刚才还紧绷着的一张脸现在如同绽放开来的菊花一样。 “我接到总督大人的命令以后,不敢怠慢,正要独闯龙潭虎穴的时候,总督大人见我身体单薄,便又派了一个人高马大的马弁护送着我去,这个马弁长得豹头环眼,满脸的络腮胡子,自诩捉拿盗贼时经常以一敌十。” 白胡子老乔赶紧说:“有了这位英勇的马弁相助,这也算得上如虎添翼。” 白含章听到这里,撇了撇嘴说:“什么他娘的如虎添翼,这个怂包模样长得挺唬人,其实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 白胡子老乔赶紧说:“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白含章点了点头接着说:“我带着这个绣花枕头直奔大沽口,到了大沽口爬上炮台,隔着那么老远便能看见洋鬼子黑乎乎的洋船。你们猜怎么着?他吓得腿都转筋了,他象苍蝇一样不停地在我耳朵根子前面念叨洋船足有两层楼高,这些洋兵一定惹不起。奶奶的,我才不怕他们,而且我身负总督的大人的重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躲在一旁的香山,呆呆地望着口若悬河吐沫星子飞溅的白守备,他说这番话时,瞪圆了小眼睛,满脸都是浩然正气,如同街头技艺精湛绝伦的说书义人一样。 “我和马弁下了炮台直奔英国佬停船的地方,到了海边,远远地看见他们在海边扎起来的两顶帐篷,帐篷门口站着两排扛着洋枪的英国兵,那洋枪乌黑瓦亮,前端装着刺刀经阳光一照折射的光能照瞎人的眼睛。” “守备大人,英国佬这是想给您老来个下马威。” “他娘的,我才不管他们这一套,老子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可是我往前走着走着,身后去没有了动静。我回头一看,肺都气炸了!奶奶的,那个绣花枕头竟然吓得浑身哆嗦,我低声怒骂他是不是想当缩头乌龟,他这才跟在我屁股后头朝帐篷走去。” 白胡子老乔不失时机地恭维白含章说:“守备大人乃是荆轲转世,这个马弁不过是他娘的当今的秦舞阳,他与大人的高低立下可分。” 白含章听到这里,伸手捋了捋稀拉拉的胡子,然后转头色眯眯地对阿九说:“鸨母,你这么年轻?想不想从良?你记清楚了,以后从良嫁人的话,不要找那些人高马大的,越是我们这些个子矮的才是精华。” 他说完话,伸手去摸阿九如玉般的纤纤细手,阿九淡然笑笑,然后将手拿开,接着伸手指了指香山说:“大人,我已经从了良了,那位便是我的相公。我这相公最见不得便是别人欺负我,上个月有位熟客到这里找姑娘,无意中碰了我的手,他愣是要拿着菜刀要把人家的手砍下来,别看他这个人跟个闷葫芦似的,如果招惹了他,老虎的屁股他都去摸,天王老子他都去碰。” 白含章听到这里,扭头看看横眉立目的香山,干咳了两声,悄悄将自己的手从阿九跟前撤了回来。 一时之间,厅堂里的气氛有些凝重,阿九冲着外面喊道:“阿忠,姑娘们打扮好了吗?” 龅牙忠随声附和着说:“姑娘们还在忙活,麻烦贵客再等会。” 白胡子老乔一边给白含章倒酒,一边讨好地说:“大人,咱们怎么岔开话题了,刚才您老说到那个中看不中用的马弁了,他跟着您老进英国佬的大营了吗?” 白含章缓过神,干笑了两声,然后继续说:“英国佬营帐前的两排相对而战的洋兵看着我们要进大营,竟然摆起了刀剑阵,他们高高将洋枪举起,洋枪上的刺刀尖对着刺刀尖,他们想试探我敢不敢从下面走过去!奶奶的,我才不怕他们!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径直进了他们的大帐!” “那个马弁呢?” “唉,那个怂货倒是也进了大营,但是却是爬着进去的,他到了大帐站到我身边,大气都不敢喘,我闻到一股子骚气味,转头看见他的裤裆和裤管都湿了,奶奶的,原来这个怂货都吓尿了,咱们大清国的颜面都让他给丢尽了。” 白胡子老乔听到津津有味,急不可耐地问道:“守备大人,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英国佬的军营坐着三个人,坐在正中间的是他们元帅。我起初有些为难,我担心听不懂他们的鬼话,奶奶的,后来想想我这担心真是他娘的多余。” “怎么着?难道洋鬼子能听懂咱们的话不成?” 白含章撇了撇嘴说:“唉,洋鬼子听不懂可是汉奸能听得懂。” “汉奸?” “不错,洋鬼子的元帅跟前那个矮个子叫郭士立,这个汉奸嘴皮子那才叫个利索。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不知道是不是和洋鬼子一起待得时间久了,这个狗汉奸的眉毛和头发居然也发黄。” 阿九听到这里,咯咯笑了两声说:“大人有所不知,这个郭士立不是汉奸,他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德国鬼子,这个洋和尚在我们广州可是很有些名气的。” 白含章听到这里,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他冲着阿九摆了摆手说:“鸨母,你搞错了!如果他真是洋鬼子,我马上将脑袋摘下来让你当球踢,哪有洋鬼子穿着长袍罩着马褂梳着辫子脑袋上还戴顶瓜皮帽的?还有,帐篷里的那两个英国头子说话嘴里如同含着热茄子一般,可是他却巧舌如簧……” 正在这时候,龅牙忠跑到厅堂的门口说:“九姑娘,姑娘们已经梳洗打扮完毕,可以接客了!” 白含章听到这里,眼珠子倏地亮了起来,接着腾地站起身来,嘴里忙不迭地说:“快……快叫她们进……进来!一个也不能少,我要挨个看一看,好好挑一挑!” 第0147章 嘴硬的多是天阉 随着阿九一声招呼,二三十个光彩照人穿红着绿的妙龄姑娘一个个如同风摇细柳一样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在目瞪口呆的白守备跟前一字排开。 香山看见一丝白亮的涎水顺着白含章的嘴角流了出来,他绕过桌子,径直走到姑娘们跟前,眼睛直勾勾地瞧瞧这个姑娘的俏脸,拉拉那个纤手,情不自禁的时候伸胳膊拦住姑娘的腰,踮起脚尖在姑娘的脸上亲上一口。 眼前的姑奶无论高低胖瘦,都娇艳无比各有千秋,白守备挑花了眼睛,最后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看着这位白守备如同吃不饱的馋猫一样,阿九忍不住嘲笑说:“大人,您老不用那么贪心,我这群芳楼一年半载关不了门,钦差大臣与英国人的谈判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如果相中的姑娘多,您老平时来两次就是了。” 白胡子老乔见他急头白脸的样子也劝道:“阿九说得对,来日方长,明天咱们再来就是了。” 白守备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满脸遗憾地带着群芳楼个头最高的姑娘上了楼。 等白守备跟随着那高个子姑娘离开了,阿九摇了摇头说:“奶奶的,指望着这种货色跟洋鬼子谈判,看了大清朝真是快完蛋了。” 香山问白胡子老乔说:“白胡子,你这也算手眼通天了,你是如何结识的这位白守备?” 白胡子老乔嘿嘿冷笑了一声说:“这有何难!只要能投其所好,再重要的人物我也能结识得到。” “哦,这位白守备有何喜好?” “傻蛋,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个小矮子到了广州第二天,大清早就跑到这里,看见咱们这里的姑娘就跟中了魔怔似得,你说他有何喜好?” 阿九瞥了白胡子老乔一眼说:“老乔,你巴结这个人到底为了贪图些什么?” 白胡子老乔得意洋洋地说:“这个人可是钦差大臣身边的贵人,结交他自然会有很多意外收获。我昨天晚上陪着他去赌馆赌钱,他就告诉了我一个重要内幕消息。” “到底什么消息?” 白胡子老乔往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说:“两位,和林则徐有关的一个传闻已经坐实了。” 香山和阿九相互看了看,香山问:“到底什么传闻?” “怡良背地里给皇上递折子告状说林则徐私交英国人,暗中接受了英国女王的贿赂,道光爷竟然相信了,他这次给琦善布置了两个任务,调查林则徐为主,与英国佬谈判倒在其次了。” 阿九皱着眉头问:“这样一来,林则徐岂不是要有麻烦了?” 白胡子老乔点了点头说:“九姑娘,你真是厉害!白含章也是这么说的。” 香山不服气地说:“白胡子,如果是怡良那个混蛋故意诬告林则徐呢?” 白胡子老乔不以为然地说:“这就要看琦善怎么给皇上写折子了,不过听这个姓白的说林则徐可是凶多吉少了。” 阿九慌忙问:“这到底为啥?林则徐那可算得上难得的好人,琦善总不能与怡良狼狈为奸,一起诬陷林则徐吧?” “九姑娘,官场上的水深得很!要不怎么说这官场之上容不得好人。琦善怎么写折子首先得揣摩圣意。” “道光那个老混蛋不是非常赏识林则徐吗?” “九姑娘,这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了。他没来广州之前在道光跟前确实是红得发紫,但是这次英国佬北犯天津把道光吓的半死,而且英国佬口口声声说出兵大清是因为鸦片被销毁,道光自然会把满肚子怒火撒到林则徐身上。” 香山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一旦琦善一味迎合圣意,讨好道光,那林则徐真要倒霉了。” 白胡子老乔接着说:“这位白守备还告诉我,琦善一心想着入军机,资历与他差不多对手当然是越少越好,也该林则徐倒霉,他的资历和声望都不输于琦善,琦善自然巴不得搞掉他。” 香山心中不由地替林则徐捏了一把冷汗。 白胡子老乔叹了口气说:“也活该林则徐这个书呆子不走运,他京城朋友很多,怡良暗中告他黑状的消息他早就应该知道了,昨天琦善刚到了广州城以后,他本应该私下找琦善自证清白,可是他却心高气傲躲得远远的,反倒让怡良抢了先,。琦善刚进了城便被怡良便和粤海关监督豫坤请到粤海关胡吃海塞去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上楼陪白守备的丫头皱着眉头,衣冠不整地下来了。 阿九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问:“怎么着?死丫头,你惹那位白大人生气了?” 丫头脸一红,然后委屈地说道:“九姑娘,咱们群芳楼就我胆子最小,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什么时候惹客人生气过?” 阿九想了想也是,这个丫头最为乖巧,哪怕再挑剔的客人也从来没有挑过她的毛病,她赶紧安慰她说:“傻丫头,我是怕你惹了麻烦。他还在楼上待着,你怎么跑下来了。” 丫头脸一红,低声对阿九说:“九姑娘,他上了楼以后躺在床上便开始吹嘘阅女无数,数不尽的千金小姐良家姑娘都痴迷他,我听他跟说书的一样云山雾绕地扯了半天,最后我劝了半天他才很不情愿地脱掉了衣裤。九姑娘,你猜这么着?” “快点说,你这个死丫头,到底怎么着了?” “这个牛皮吹得震天响的大人裤裆里的东西如同一条绵软的春蚕一样,无论如何挑拨都是软塌塌的,明摆着是个天阉,最后却吹胡子瞪眼地骂我技艺不精,真他奶奶的难伺候。” 阿九赶紧安慰他说:“傻丫头,你还是先忍了吧,咱们这行当什么样卑鄙无耻的人没见过?你经历的多了,自然就好了。” “九姑娘,你放心,我才不敢得罪他!我下楼也是被他逼着下来的。” “他让你下来干什么?” “让我准备烟灯烟枪等物。” “你告诉他咱们这里没有鸦片,有了烟灯烟枪也派不上用场。” 丫头赶紧说:“姑娘放心就是了,这位大人自己带着鸦片呢。他娘的,春蚕就是春蚕,哪怕抽一箱子鸦片也变不成蛟龙。” 阿九淡然笑笑,催促着她说:“别那么多废话了,赶快拿着烟灯和烟枪上去吧。” 丫头转身去寻烟灯和烟枪,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低声告诉阿九说:“九姑娘,我刚才告诉你的事儿你千万别传出去,白大人说了如果我敢胡说八道就抓我入大牢!” 第0148章 送信 折腾到中午时分,白含章装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从楼上下来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丫头则是满脸的鄙夷和不屑。 这时候,群芳楼里的一些常客都陆陆续续到了。 他们看见白含章以后,纷纷施礼致敬,香山看见白含章灰暗的眼睛瞬间又放出了光芒。 闲客们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围在中间,白含章突然来了兴致,坐到凳子上继续吹嘘自己只身赴洋船的牛叉过往。 “我刚到了英夷的船下,那些丑类竟然给我摆起了刀林剑雨阵,两排洋兵面对面站着,他们每个人手里高举着明晃晃,寒气逼人的大刀,那刀比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都大很多,原来他们是想给我下马威,问我敢不敢从刀下走过去。奶奶的,我姓白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老夫挺直腰杆,昂首挺胸,坦然从下面过去。诸位猜怎么着?洋人头目从来没见过我这样胆大之人,我看见他的裤裆湿了,原来他被吓尿了,他慌忙喝退那些不懂事的洋兵,跪倒在地请我进了他们的大帐……” 这位白守备和很多喜欢吹牛的人一样,越是人多则越是亢奋,他这会比刚进门时又兴奋了百倍,声情并茂,语气时而低沉,时而铿锵,周围的闲客也跟随着他的声音时而惊慌,时而掌声雷动。 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之后,有人问道:“白大人,这仗应该打不起来了吧?” “当然打不去起来了,洋人已经被我训得服服帖帖的,给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 “白大人,既然如此直接让他们滚蛋就是了,道光爷不追究他们的罪过也就罢了,何必再跑回广州跟他们谈判?” “道光爷赏罚分明,乃是千古未有的明君圣主,要不然也不会亲自简直提拔我当守备。诸位,洋人虽然无礼,但是他们隔着几万里驾着船进犯咱们大清,终归是缘由的。” “白大人,到底因为啥呀?” 白含章嘴里“嗤”了一声说:“除了新任的两广总督林则徐,谁还能干的出这种好事来。都怪他脑袋一热烧了人家的鸦片,乖乖,那可是两万多箱鸦片,价值数百万两银子,洋人受了委屈,道光爷自然要为人家主持公道喽。” 一帮闲客听到这里,重新叽叽喳喳地议论起当初的虎门销烟来。 阿九将香山拽到一边说:“傻蛋,别听这个嘴炮天阉在这里瞎白话,你赶快去给林大人送个信,唉,别管怎么说是人家救了你和赵神枪的命,咱们的知恩图报,如今他蒙了难,咱不能坐视不管。” 香山听了以后点了点头,他不敢怠慢,丢下手里的大茶壶,匆匆忙忙地去了越华书院。 到了越华书院门口,一切如同恍如隔世,香山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越华书院的守门人已经换了,他不认识香山,拦住香山问道:“你找谁?” “我找林大人!” “哪个林大人?” “林则徐呀,这里还有别的姓林的?” “林大人就一位,但是他老人家成了两广总督,早就搬到总督府去了。” 香山这才醒悟过来,他问看门的说:“老兄,从前在这里看门的魏胡子哪里去了?” “你说老魏呀!唉,老魏真是惨,林大人到了这里没几天,他们家被心狠手黑地贼人灭了门,全家老少都被杀了,连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那帮人不仅杀光了人,而且最后家也被一把火烧了。” “竟然有这事。” “奶奶的,自古女人是祸水,听说老魏那个当神婆的骚婆娘风流成性,一定是她养的汉子之间争风吃醋,最后酿成这场惨案。” “哦,这案子后来破了没有?” “破什么破,尸体都快烧没了,这样的奇案就是神仙也没办法。”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越华书院直奔总督府。 到了总督府,他自报家门以后,看门的仆人顿时换了副笑脸,冲着他拱拱手说:“贵客赶快里面请,林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他前两天便说你这几天一定会来拜访他。” 仆人引领着香山进了院子,香山往前走了不远便看见林则徐敞着怀,趿拉着鞋,盘着二郎腿,舒坦地躺在廊檐下的一张竹藤编的椅子上,手里捏着把小茶壶,一边喝,一边哼着小调。 林则徐看见香山进来,满面春风地站起,朝着他招了招手,请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吩咐仆人送来茶点。 “如今都火烧眉毛了,林大人怎么还稳如泰山?听说琦善要对大人动手了。” 林则徐淡然笑了笑,端起小茶壶,嘴对嘴喝了口说:“当初你们劫持我时,你说的那些事儿似乎都应验了,我销毁了鸦片,英国佬寻仇到了家门口,看来接下来我就该被充军发配到新疆的事儿马。唉,既然一切都应该设定好了,我老林何必再多此一举地抗争?如今我是行到水穷处,坐看风云起。” 如此豁达,香山很是佩服。 “你这不怕怡良和琦善联合起来整垮你?” 林则徐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低声对香山说:“怡良、琦善之流不足为惧,皇上才是罪魁祸首,这次是他想整我。” “此话怎讲?” “虽然我是汉人,皇上素来疑心很重,喜欢猜忌,但是我老林光明磊落,做事谨慎,不贪财,皇上决定不会相信我会私下收英国人的礼物。”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让琦善来查你?” “虎门销烟是皇上的决定,如今英国佬因此找上门了,皇上碍于情面,当然需要找个背锅的。” “还是找琦善说说好话,如果他能在道光跟前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 林则徐摆了摆手说:“别看现在琦善威风八面,用不了多久,他会摔的比我害惨。琦善这个人最大的毛病便是刚愎自用,跟皇上打交道,他还嫩得很。” 林则徐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回屋取了一封信出来,他把信交到香山手里,然后叮嘱说:“香山,等我被充军发配到新疆的时候,麻烦你去京城一趟,替我这封信交给一个人。” 香山接过来书信,赶紧问道:“交给谁?” “杜受田。” 第0149章 破鼓万人捶 果不其然,过了两天京城传来圣旨:林则徐办事不利,交部严加议处,待结果公布之前,暂且革职留任。 如此一来,屁股还没有捂热的两广总督高位,转身之间就换成了新来的钦差大臣琦善。 虽然皇上下令个英国佬和谈,但是让广州百姓惴惴不安的是不断有消息从虎门传来:英国佬整天往海里放炮,瞧这苗头好像准备要打广州了。 白胡子老乔知道的多, “唉,这事很难说!琦善大人到了广州以后,英国佬义律一阵催促着他去澳门谈判,但是琦善大人始终没有答应,双方只是书信来往,始终还没有见过面。” “这倒是奇怪了!钦差大臣是来和谈,却死活不和洋人见面,这哪里还叫谈判?” 有人插话说:“要我说,就是不能跟洋人见面,咱们堂堂的大清一品官员,无论如何也不能去见那样黄毛怪。” 白胡子老三压低了声音说:“知道琦善大人为什么不见洋人吗?” “为什么?” “起初他以为惩罚了林则徐,赔了鸦片钱,这是也就风平浪静了,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洋鬼子的要价高得离谱,他也做不了主了,所以这判压根没法往下谈了。” “为什么不让那位白大人去,他那么厉害,随便骂上一通,那些洋鬼子还不得落荒而逃呀。” 阿九听到这里,冲着白胡子老乔嚷嚷道:“那位白大人后来打着你的旗号又来个两次,奶奶的,他在这里有吃有喝,姑娘们陪着他,可是到了最后却说没银子,让记在你的账上。老乔,你走时别忘了替他还上银子哈。” 白胡子老乔听到这里,马上不认账了。 “九姑娘,这银子你可不能冲着我要,这个王八蛋在赌场还借我五十两银子呢。我前阵子去找到,可是他去躲在总督不出来,奶奶的,我白胡子阅人无数,没想到最后竟然让这个矮子给骗了。” “乔爷,先别提姓白的,您快给我们说说洋人都要求些什么?” 白胡子老乔捋了捋稀稀拉拉的胡子,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洋鬼子一共提出来十个条件。” “快说说,都有啥条件?” “这第一条便是开放广州、厦门、福州、上海,宁波为通商口岸。” 伍二少爷和卢少东家在楼上玩完了姑娘,正心满意足地顺着楼梯往下走。 他正好听见白胡子老乔刚才说的话。 他一边系扣子,一边嚷嚷着说道:“白胡子,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爹说洋人出兵大清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为了教训欺人太甚的衙门。” 白胡子老乔白了他一眼说:“伍二少爷,这事可是千真万确,还有个事我不妨提前告诉你,你有钱的爸爸伍秉鉴快要麻烦了。” 白胡子老三素来对自己极为恭敬,他这次说话却很不客气,这让伍少爷有些不习惯。 他没好气地问白胡子老三说:“白胡子,你少他娘的吓唬人。” 白胡子老乔冷笑了一声说:“洋人要求的第二个条件便是废除十三行,并赔偿欠英国商人的三百万银元。真要是到了那时候,你们家躺着赚银子的好日子可就结束了。” 伍二少爷白了他一眼说:“放狗屁,老子才不信你这鬼话!” 他继续朝门外走,白胡子老乔叫住他说:“姓伍的兔崽子,赶快回去告诉你爹,现在有人风传英国佬出兵大清国可有你爹的功劳。” 旁边人听到这里,顿时骂道:“奶奶的,这么说伍秉鉴还真是汉奸!” 伍二少爷急眼了,扯着嗓子骂道:“你们这些穷鬼脑子都进水了不成?竟然听白胡子这个混蛋胡说八道!” 白胡子“啪”的一声拍桌子站了起来,然后冲着伍二少爷说:“兔崽子,我心里没底气的话能这么骂你吗?你那个该死的爹伍秉鉴不光引狼入室,他还干了更不堪的丑事。” “乔爷,姓伍的到底干什么了?” “奶奶的,攻占定海的英国佬得了瘟疫遭了天谴,英国佬缺医少药,马上完蛋了,但是姓伍的竟然暗中给他们送药。” “白胡子,你他娘的不要血口喷人!” “哼,你放心,这事很快就会坐实,到那时候,恐怕不仅你爸爸人头不保,恐怕你们老伍家的九族都保不住了,赶紧将你们家那些财产散了吧。” 有人跟着起哄说:“金山银山到了十八层地狱可就用不上了。” 龅牙忠听到这里,忍不住怒骂道:“老伍勾引洋人是老汉奸,他家这个小兔崽子也不是好货,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奶奶的,咱们揍这个小兔崽子一顿。” 平时伍二少爷在群芳楼凭借着财大气粗,弄得那些年轻貌美的丫头们对他如醉如痴,其他嫖客都恨得牙根痒痒,早就看着他和卢少爷不顺眼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众人不由分说,便跟着龅牙朝着伍二少爷和卢少东家冲了过去,一边往前冲一边骂:“打死这两个狗汉奸!”。 伍二少爷和卢少东家见势不妙,撒腿便往群芳楼外面跑。 无奈一番云雨之后,浑身乏力,双腿无力,很快便被龅牙忠等人给撵上了。 龅牙忠走到伍二少爷身后,伸手抓住他的衣服领子,往后使劲一拽,累得气喘吁吁的伍二少爷便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龅牙忠不由分说,骑在他身上便是一顿暴打,追上来的其他人也跟着拳打脚踢。 卢少爷也被按倒在地,被揍得口鼻出血。 龅牙忠等人过完瘾,这才慢慢停住了手,然后骂骂咧咧地回了群芳楼。 此时白胡子老乔正蹲在群芳楼门乐呵呵地看着,龅牙忠冲着他嚷嚷道:“乔爷,回屋继续聊聊,那些该死的洋鬼子还有什么要求。” 白胡子老乔坐定以后,继续说:“这第三条便是英国可以在通商口岸派驻官员,与大清官员直接接触。” “他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些蛮夷还真敢想,竟然想和咱们大清的官爷平起平坐。” “别乱插嘴,让乔爷接着说。” “后面的事情便简单了,洋人还要求割占沿海岛屿,赔偿被焚的鸦片,最后还要赔偿军费。” “奶奶的,他们的胃口还真不小,怪不得钦差大臣不见他们。” 第0150章 赎身 他们正说着话,突然有人从外面跑进来。 香山认识他,这个人叫贾仁,在经常光顾群芳楼的闲客里面,此君单恋一枝花,疯狂地迷恋上了一个叫月儿的姑娘,每次来群芳楼,找的都是月儿姑娘,被闲客们称为群芳楼的情种。 贾仁满头流着汗,浑身都是土,他跌跌撞撞地进了屋以后,累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阿九慌忙招呼着香山和龅牙忠将他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阿九一边让香山给他倒了杯茶,一边问道:“贾爷,你平素斯斯文文的,走路都踩死地上的蚂蚁,今儿你却如同火烧屁股一般,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贾仁接过香山递给他的茶,如同饮驴一样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他抬手擦了擦挂在嘴角的水渍说:“九姑娘,我的月儿呢?” “她在上面呢,你有什么事?” “我是来给月儿赎身的,我要带她离开广州这个是非之地。还有诸位也赶紧离开这里吧,逃晚了命就保不住了。” 贾仁这么一惊一乍地将众人都给吓住了,龅牙忠急头白脸地冲着他嚷嚷道:“贾爷,你倒是把我说明白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贾仁赶紧说:“我刚从东莞回来,诸位,英国佬已经将沙角炮台和大角炮台给占了,接下来便是浩浩荡荡地攻破虎门,杀过黄浦,直奔广州城了。”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呆若木鸡一般,张口结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人不相信,半信半疑地问:“贾爷,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虎门那么多炮台,炮台上安装着那么多火炮,英国佬的船岂能是说攻破便攻破?” “奶奶的,这种事情我哪里敢胡说,我可是亲眼所见呀。我的天,英国佬的火炮真是厉害,用力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沙角炮台和大角炮台打得声息皆无。” “炮台上那么多火炮不管用?” “管个屁用,这仗打得那叫一个惨烈。奶奶的,数不清的陆军和水师被英国佬的火炮给炸得血肉横飞。” 阿九听到这里,骂道:“娘的,水师提督关天培真是窝囊废,这几年修筑虎门炮台花费了那么多银子,铸了那么多门炮,手底下的将士多如牛毛,别说击沉英船了,竟然连炮台都丢了。。” 白胡子老乔痛心疾首地说:“镇守虎门的不光是水师关提督,前阵子陆师提督郭继昌也率领着陆师去增援了,想不到水师加陆师都抵挡不住区区不到两千的英国兵。” “妈了个巴子,换成渔民村夫也比这俩个王八蛋提督强一百倍。” 贾仁歇够了,冲着众人说:“唉,吃了败仗也不能只怪两位提督大人,那些兵弁也确实不是东西。我往广州跑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个临阵脱逃的老兵油子。英国兵开炮的时候,绿营兵不是紧急迎敌,却他娘的包围了关提督和郭提督的营帐,吵吵嚷嚷地要拖欠的饷银,两位提督大人凑不够银子,只得贱卖了兵营里的军需品才换了点饷银,每个绿营兵发了两块银元,他们才答应抵抗。” “唉,从上到下都是窝囊废!大清朝这下真是要玩完了。” 贾仁从身上掏出来几张皱巴巴的银票,然后点头哈腰地对阿九说:“九姑娘,我变卖了所有的财产换来这几张银票,您看看够不够给月儿赎身?” “贾爷,这是你的全部身家了?” “唉,十三行还欠我些银子,我找他们讨要,可是他们说与洋人的买卖断以后投进的银子都收不回来了,他们也没银子还我,满打满算我就这些了。” “那你倒是够舍得的。” “唉,折腾半辈子才知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娶亲生子平平安安过日子才是王道,我喜欢月儿姑娘,月儿姑娘也说愿意嫁给我,我离开广州前想亲口问问她愿不愿意跟随着我回登州老家。如果月儿愿意,还请九姑娘成全。” 阿九听到这里,冲着贾仁笑笑说:“贾爷放心便是,虽说月儿刚到这里,还没给群芳楼挣多少银子,但是只要她愿意跟你走,我绝不会拦着。” 贾仁赶紧谢恩说:“九姑娘,赶紧是爽快人!” 阿九吩咐龅牙忠说:“阿忠,去把月儿姑娘叫下来吧。” 很快,月儿跟着龅牙忠下来了。 “月儿,贾爷替你来赎身了,你愿不愿意跟他走?” 月儿低着头不说话,旁边的贾仁嚷嚷道:“月儿,你这两年光顾着做买卖,没有娶亲,到了我家里你不用担心大房欺负你,还有你嫁给我以后,家中事无巨细都由你做主。” 月儿听贾仁讲完,抬头看了看阿九说:“九姑娘,我听您的,你待我不薄,而且你还给我该死的兄嫂不少银子……” 听到这里,阿九想起来当初自己被兄嫂卖掉的过往,心里突然一阵难受,她抬手拭了把眼角的泪水,然后打断月儿说:“月儿,你还是跟着贾爷走吧!贾爷这人虽然是做买卖的,但是人倒是挺实在,他不会亏待你的。” 月儿听到这里,眼里含着泪磕头谢恩,贾仁在一旁也忙不迭地说好话。 阿九让月儿上楼收拾自己的东西,阿九对心里乐开了花的贾仁说:“贾爷,不够的银子我也不要了,就当给月儿的添嫁妆了。另外她手头应该还有些银子,应该足够支撑你们回登州了。” 贾仁赶紧说:“多谢九姑娘成全。” 月儿很快便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下来了,先是泪水涟涟地跟群芳楼的姑娘们道了别,然后再三感谢阿九收留,最后跟着贾仁出了群芳楼的门回登州了。 阿九领着群芳楼的姑娘们站在门口目送着月儿离开,她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对姑娘们说:“姑娘们,一旦英国佬打进了广州城,咱们群芳楼的生意就没法做了!如今兵荒马乱,如果谁能寻个好人家,就赶快趁早离开吧,九姑娘我绝不阻拦。” 香山打心眼里佩服阿九,奶奶的,谁说青楼行里没有圣人?阿九不就是圣人吗?都说婊子无情,世间之大,如此成人之美的好人又有几个? 阿九带着姑娘们回到了院子里,一些闲客们也散了,提心吊胆地回到家中,盘算着一旦广州城失守该如何应对。 清军吃了败仗,英国佬占领炮台的消息象风一样在广州城传播开来,整个广州城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第0151章 钦差大臣终于露面了 “不能再拖了!” 听说英国佬占领沙角和大角两个炮台,琦善顿时吓得胆颤,他顾不得满清一品大员的威严了,慌忙带上白含章,在亲兵的保护下,离开了广州城,直奔虎门而去。 当他到了虎门,看见硝烟弥漫,海滩上横七竖八,或躺或卧,尽是战死清兵的尸体,密密麻麻的足有三四百具之多。 琦善抬头看看炮台,不远处的沙角炮台和大角炮台已经飘扬起英国佬的米字旗,他心里一沉,不由地叫了一声苦。 “奶奶的,这下麻烦了!” 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道光那张瘦巴巴如同木乃伊一样没有表情的脸始终在他眼前晃悠,如果这事传到京城,道光一定会责怪他办事不利,真要是那样的话,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刚刚别免了职的林则徐便是他的前车之鉴。 他扭头问白含章说:“老白,洋人好对付吗?” “大人,英国佬还是很讲礼节的。” “奶奶的,懂礼节还占领咱们的炮台。” “大人,洋人这叫敲山震虎,这是逼着您老和他们见面。” “奶奶的,都怪我轻信了怡良的话,如果早跟英国佬见面,他们或许便不会占领炮台了。” 说话之间,白含章引领着琦善到了英国兵的帐篷前边。 值守的英国兵看见他们过来,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鸟语,见琦善和白含章抓耳挠腮地听不明白,他便转到了营帐里将郭士立叫了出来。 郭士立慌慌张张地出了,知道对方便是大清朝廷派来和谈的钦差大臣以后便领着琦善和白含章进了大帐。 英军总司令懿律,义律和陆军司令郭富正躲在帐篷里商量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听说琦善到了,脾气火爆的陆军司令郭富冷笑一声说:“两位先生,果然不出我所料!大清国就是欠揍,咱们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便不知道咱们大英帝国的厉害,刚刚攻下两个炮台,这个钦差大臣便坐不住了。” 琦善进了屋,懿律对他倒是挺客气,请他入了座,琦善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他朝着懿律拱拱手说:“将军,如今正在和谈,你们为什么炮轰沙角和大角炮台了?” 懿律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说:“谈判?你从京城来了一个多月了,和我们连面都不见,这叫哪门子谈判?” 陆军司令郭富冲着琦善骂道:“谈他娘的鸟判,你赶紧回去告诉你们的兵准备利索,我们明天上午便开始进攻,攻破虎门踏平黄埔占领广州城,然后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全部抓起来。” 义律也随声附和说:“就是,不谈了,继续请求国内增兵,到时候占领天津,直接攻入北京,逮住清朝皇帝,烧了他的皇宫。” 琦善只能陪着笑脸说:“二位,林则徐已经被革了职,而且京城传来秘报说很快就将他充军发配去新疆当苦力,算是给你们出了恶气,另外我在皇上跟前磨破嘴皮子,费尽口舌,又给你们争取来五百万鸦片钱,咱们还是接着通商做贸易,一切再回到从前。为什么你们还攻打炮台?” “怎么处置林则徐跟我们无关!鸦片被你们销毁,自然得赔钱,这也是天经地义嘛。我们大老远地来了,这点事都办不成,那不成吃闲饭的了吗?再说了,销毁我们那么多鸦片,就给这么点钱?打发要饭的?”懿律阴阳怪气地说。 “五百万还嫌少?你以为我不知道呀,今年鸦片行情不行,那些东西最多买三百万。” “咱们先说鸦片的事情,五百万肯定不够,至少再加一百万,行就接着谈,不行就我就准备炮轰广州城。” “敲竹杠呀!”琦善气得牙根痒痒。 郭富冲着外面说:“士兵们,准备好小炮舰,顺着珠江开赴广州城。” 他这么扯着嗓子一嚷嚷,外面的英国兵就准备开船。 琦善赶紧摆摆手说:“他奶奶得算你狠,六百万就六百万。” 听琦善松了口,郭富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然后又冲着外面说:“再等会!” 懿律转回头又说:“鸦片这笔帐咱算完了,咱还得接着往下算,你说我们跑这么大老远从英国来到中国,吃喝拉撒,点煤烧炭,这笔差旅费你多少得帮着承担点吧?士兵的工资,在定海又死了那么多兄弟,你们好歹也得抚恤抚恤吧?” 听他这么一说,琦善的鼻子都气歪了,他说:“去你奶奶的吧,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没法谈判了。你等着开仗吧,我回去也准备准备。有种你就打广州,你打下广州又如何?当心消化不了撑死你个王八蛋。” 琦善站起身来假装离开,懿律朝着郭士立使了个眼色,郭士立慌忙拉住琦善说:“琦大人,有话好好说。” 琦善这才气呼呼地重新坐下。 懿律想了想说:“好,只要你你先答应我们两个要求,我们便可以停止进攻。” “你说!” “第一个,先把中断的贸易恢复了。” “这个我可以向皇上代奏。” 义律沉不住气了,怒喝道:“代奏是什么意思?你身为大清皇帝的全权代表,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 郭富插话说:“别跟他废话,咱们马上攻城。” 琦善想了想说:“好吧,只要你们撤兵,我答应便是了。说说你们的第二个条件吧。” “琦大人,你们的皇上是不是非常希望我们撤离定海?” “定海地处江浙,江浙乃是我大清朝的财税重地,你们占据那里,道光爷心里能舒服吗?” “我可以撤出定海,但是你们必须将香港让给我们。” “撤离定海,你又占据香港,这么一来一去,你们还是占据我们大清国的地盘呀。” “没有办法,我们总得找地方停船吧。” “领土大事,我终归要告诉皇上的。” 义律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说:“我们实在暂时停船而已。” 琦善正要反驳,扭头看见郭富又要气势汹汹地说话,他只得皱着眉头说:“如果只是短暂停船,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是等两国息兵以后,你们必须马上滚蛋。” 第0152章 骗取香港 琦善答应了英国佬暂时在香港岛停船的要求! 懿律顿时心花怒放,他满脸的兴奋,猴屁股一样的脸蛋子红光熠熠,吩咐守候在外面的士兵说:“马上端红酒进来,我要和琦善先生庆祝一下。” 洋酒很快便端了进来,他亲自端起一杯酒递给了琦善,然后心满意足地说:“琦善先生,你很明智,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们这些英国绅士自然也得表示表示善意,你们大清国有句话叫投桃报李,既然你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我们再送给你一份厚礼。” 听说洋人要准备厚礼,不仅琦善高兴,跟随着他前来的白含章也来了兴致。 他心中暗想:“这次还真是不虚此行,既然英国鬼子送厚礼给钦差大人,我不贪心,他吃肉,好歹得给我这个随员留口汤喝就行。奶奶的,这些英国佬到底会给我们准备什么厚礼?听说他们有钟表火枪八音盒之类的洋玩意,给准备点这类洋玩意当礼物也不错,带回天津以后足够吹牛炫耀一番的了。” 白含章正异想天开的时候,琦善突然朝着他摆了摆手说:“白守备,你暂且退下,我有要事和他们谈。” 白含章听到这里,肚子里的火气腾地升起来了,他的肺都快气炸了,但是他脸上尽是谦卑之色,规规矩矩地退出了英军的营帐。 “琦善,你这个老混蛋!奶奶的,当初英国佬的铁甲船杀到了大沽口,你他娘的都吓尿了,最后是白大爷替你闯龙潭入虎穴,才让你在皇上面前出尽了风头。老子立下天大的功劳,最后却只给老子弄了这么个不咸不淡的守备,你他娘的对得起我吗?如今洋人说准备好厚礼,你却将我支开,你这不是要独吞不吗?哼哼,既然你他娘的不仁就别怪我不易,你现在飞黄腾达我拿你没办法,你等着,只要你翻了船倒了霉,我老白一定会再补上一只脚,咱们骑驴看唱本,你他娘的就等着瞧吧。” 白含章气呼呼地站在营帐外面,牙都会咬碎了。 这次白含章没有猜错,琦善起初听到英国佬送厚礼,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心里还一个劲地埋怨这些洋鬼子入乡不随俗,真是不懂规矩,自古送礼都是偷偷摸摸的,那有当着下属的面嚷嚷着送厚礼的。 琦善看着白含章出了帐篷,伸着脖子问懿律说:“你们被本钦差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我们不仅让出定海,而且再将沙角和大角炮台以及扣押的盐船还给你们。” 所谓的厚礼原来不过是归还炮台盐船,琦善的心凉了半截,但是他转念一想:真要是这样也不赖,他们同意息兵撤离定海,再将占领的炮台拱手送回,自己又可以借此在道光爷跟前炫耀一番了。 三言两语便说服了洋人,他心中不免还又多了几分得意。 英国兵送进来洋酒,懿律和他干杯庆祝。 “钦差大人,为两国的和平干杯!” 懿律说话之间,给郭士立使了个眼色,郭士立心领神会,转身走到旁边的书案边。 郭士立拿出鹅毛笔,刷刷写好了文件,先是在最有一页尾部让懿律签上大名,然后手捧着文件走到琦善的跟前。 “琦善大人,您也得在上面签字吧?” 琦善喝了杯洋酒,脑袋昏沉沉的,他莫名其妙地接过来纸看了看,看见满纸的洋文,他不知其何意,便问道:“这上面写的是些什么?” 懿律狡猾地笑笑说:“不过是刚才咱们说定的那些事情,只要咱们双方都在上面签了字,咱们约定的事情便生效了,我们马上撤离定海,驻守沙角和大角炮台也马上还给你们。” 琦善顿时乐了,连忙说:“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他接过纸来,费劲地拿起鹅毛笔,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这么一签,便铸成了大错,因为这份文件上用英文写着:“大清国愿意将香港岛给英国人。” 几个英国佬见琦善上了当,他们相视而笑,然后将琦善签好的那张文件小心地收了起来。 琦善自我感觉不错,自己轻轻松松这么一出马,英国佬马上便答应归还占领了的炮台,不仅如此,他们还对自己待为上宾,这是何当的威风!所以,尽管洋鬼子的红酒难喝的要命,但是他心情大好,再加上洋鬼子劝得热情,便勉为其难地多喝了几杯。 琦善直到最后喝得舌头根子发硬,站起身来对义律说:“今天就到这里吧,等明天你们撤出沙角和大角的兵,咱们继续谈判。” 郭士立走到帐篷口朝着白含章吆喝道:“白爷,钦差大臣喝高了,劳烦你护送着他暂时回去吧。” 白含章点头哈腰地进了大帐,搀扶着喝得晕晕乎乎的琦善往外走,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英国佬送给琦善的厚礼是什么。 奶奶的,真是奇怪!琦善和自己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这会回去仍旧是两手空空,英国佬送给他的厚礼藏到哪里去了? 他扭头看见琦善鼓鼓囊囊的腰包,心中暗想:“他娘的,英国佬送给他的一定是银票,而且数目还不少,要不然他的腰包怎么鼓鼓囊囊的。” 白含章搀着琦善往前走了一段路,护送他们来的亲兵慌忙过来搀扶着琦善上了轿子。 琦善走后,义律问懿律说:“表兄,你真的打算从定海撤兵?” 懿律点了点头说:“定海的瘟疫越来越厉害,那里不能再待了!还有我马上去给海军司令伯麦送信,让他率领海军离开定海火速占领香港岛。” “驻扎香港的清军不同意怎么办?” “让伯麦带上琦善签署的文书,咱们手里有他们钦差大臣亲手签署的文书,他们谁敢不答应?” 义律点头赞同说:“这个主意不错,生米先做成熟饭,只要咱们占据了香港,进可攻退可守,然后慢慢和大清皇帝周旋,不怕他不答应大英帝国的条件,增加通商口岸,废除十三行还有赔偿军费,这些条件他们必须得答应。” 陆军司令郭富撇了撇嘴,很不耐烦地说:“我反对谈判,咱们应该请求国内继续增援,只要能打得他们服服帖帖,他们便没有不答应的事情,不跟他们费口舌。” 第0153章 红人落马 广州城最憋屈的要数广东巡抚怡良了! 他对两广总督这个高位觊觎已久,原以为邓廷桢滚蛋便轮着他了,可是没想到这个职位却成了林则徐的。 他对林则徐既恨又怕,恨的是他抢了自己的高位,怕的是他和群芳楼那个叫傻蛋的大茶壶是一伙的,那个家伙手里握着他不少罪证,如果姓林的借此做文章,他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成群结队的英国铁甲船杀到狮子洋占领定海城,直到兵船开到天津以后,怡良吓的半死,他知道这次篓子捅大了,因为英国佬兵犯大清国这事如果追根溯源的话,说他是罪魁祸首一点也不为过。 那几天他心惊胆颤,寝食不安,做梦都是被摘掉顶戴扒掉朝服,然后被绳捆索绑押回京城治罪,所以干脆来场豪赌,将一切责任都推到邓廷桢、林则徐身上,让他庆幸的是远在京城的道光生了一双母狗眼,愣是将这笔账算在了林则徐的头上,让他躲过一劫。 道光革了林则徐的职位以后,他以为风头已过又重新欢腾起来,跃跃欲试地以为这次总该轮到他当两广总督,没想到又一位钦差大臣琦善又到广州了。 琦善到了广州之后,怡良尽管瞅着他不顺眼,但是明面上却装的很卑微,伺候地服服帖帖,但是他却一丝一毫也没放过琦善的疏漏之处,只要琦善稍微有点疏忽,他便象一条等待猎物的蛇一样迅速出口。 英国佬刚攻破沙角和大角,抢夺盐船的时候,他乐得看笑话,等着琦善出丑,没想到这个老家伙跟洋鬼子见了一面,洋人便将炮台还了,盐船也送回来了,而且还主动将那些黑乎乎的洋船退到了狮子洋。 “奶奶的,看来琦善还真有些道行。” 他这天正躲在巡抚衙门枯坐,有人突然进来报告说:“大人,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英国佬占领了香港。” “谁说的?” “赖将军,守护香港的赖将军已经回来了,正等候在衙门外面。” “赶紧叫他进来。” 来人赶紧出去了,工夫不大,赖将军神清气爽地从外面进来了。 怡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满脸春风,衣装整洁,完全不像打了败仗的样子。 怡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骂道:“姓赖的,你他娘地丢掉了香港,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你竟然腆着大脸还笑得出来?” 赖将军听到这里,顿时愣住了,张口结舌地说:“丢掉了香港?大人何出此言?明明是英国佬拿着琦善大人亲笔签署的文书接受的香港呀。” “竟然有这事?” “千真万确呀,大人请看。” 赖将军说着话,从兜里摸出来一纸文书递给了怡良。 怡良打开一看,上面乱七八糟地写的都是洋文。 “姓赖的,你欺负我读不懂洋文是吧?” “巡抚大人息怒,我已经找懂洋文的通事看过了,里面大致意思是说经过平等协商,大清钦差大臣琦善现同意将香港划给英国。” 怡良看到这里,皱着眉头想:“琦善的胆子真是不小呀,竟然敢私自做主将香港割给英国佬,还敢签下自己的刁民,这可是死罪呀!” 他想起来前阵子琦善去见英国佬,回来时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哼着小调,第二天英国佬便撤退了,看来其中一定有猫腻。 他吩咐门外的官差说:“快点将豫坤大人请来。” 豫坤很快便坐着轿子到了,怡良将文书递给他看了看,豫坤也吓了一跳。 怡良说:“豫坤,咱们风头行动,去问问广州将军,按察使,布政使等人,问问他们是否知晓此事,等问清楚了咱们再决定如何行事。千万记清楚了,旁敲侧击就行,别走漏了风声。” “大人,我这就去。” 两个人问了一圈,那几个大人的脑袋摇得都和拨浪鼓一样,吩咐表示从来没有听琦善说起过此事。 两个人重新回到来,怡良心有成竹地说:“哼哼,这下我可抓住琦善的死穴了。” 豫坤劝他说:“大人,咱要想搬到琦善光指望着这个不行,咱还得要有人证!” “去哪里找人证?” “那位陪他一起来广州的守备白含章。” 怡良点了点头,他们找来白含章,连哄带骗地一问,正在气头上的白含章见有机会报复琦善,他那张说书人才有的嘴派上了用场,信誓旦旦地将琦善见英国佬的经过添油加醋地编了一遍,最后信誓旦旦地说琦善确确实实收了英国佬很大一笔银子,而且收英国佬银子的时候,担心他看见,还故意将他支了出去。 怡良问完以后,心情大好 “对,马上给皇上写折子,就说琦善收了洋人的好处,私许香港岛。” 他吩咐仆人准备笔墨纸砚,然后笔走龙蛇,很快便洋洋洒洒给道光写了道万言书,对大清的拳拳之心,痛心疾首之情跃然纸上,仔细审视一番无误后,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了。 很快京城便传来了消息,钦差大臣琦善徇私枉法,马上革职查办押往京城听候发落。 怡良带着传旨的人去见总督府琦善。 此时的琦善正翘首以盼京城圣旨的到来,原来英国人撤离沙角和大角炮台以后,他便联系给道光上了折子,说英夷已经退却,而且答应撤离定海,和谈指日可成。 他起初以为道光一定会对他称颂嘉奖一番,但是当他看见跟随着宫人来下旨的怡良满脸的奸笑时,他心里便可是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琦善接旨!” 琦善慌忙跪倒在地,来人威严地展开圣旨读了一遍。 琦善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挨到圣旨读完,他一边谢恩,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将香港许给英国佬了。 “公公,皇上是不是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我只是答应英国佬暂时在香港岛停船,打死我也不敢将香港许给英国人呀……” 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叮嘱怡良说:“大人,抓紧准备好木笼囚车,我押着这个吃里扒外的孬种回京城交给皇上发落。” 琦善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哭得很是可怜。 “想我琦善,自从为官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唯皇上马首是瞻,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没有皇上的旨意,打死我也不敢私许香港呀!皇上,你一定要查证清楚,我琦善冤枉呀……” 第0154章 木笼囚车回京城 怡良见琦善得可怜,便装模作样地说:“琦大人,你真没有将香港许给英国人?” 琦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信誓旦旦地说:“怡大人,千真万确呀!” “琦善,你就别装了!那天你在虎门海滩会见英国佬时,他们的总司令懿律嚷嚷着会送给一份厚礼,你收了他们的好处,自然甘愿为他们效命,对于他们的要求一定会尽量满足,所以便答应了英国人占据香港的要求。” 琦善听到这里,扯着嗓子骂道:“哪个乌龟壳王八蛋说出这样的鬼话来?那天是白含章跟我去的,你快去将他叫来,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哈哈,琦大人,我不妨跟你明说举报你的就是你的心腹白含章!” 琦善听到这里,吃惊不小,他瞪着大眼珠子问:“怡良,你别蒙我!白含章正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那天陪你去的只要他一个人,如果不是他举报,谁能知道洋鬼子给你说了些什么!如果不是白含章作证,道光爷会相信你私许香港给英国人?白含章明明是你自己举荐的。” “哼,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血口喷人!” 怡良凑到琦善跟前,不怀好意地笑笑说:“琦善,也不能只怪姓白的忘恩负义,要怪也得怪你贪财,你才吃完了肉,总得给人家留口汤喝吧?那天洋人刚说要送给你厚礼,你便将他打发到帐篷外面去了,你做事做得忒独。” 琦善这才想起来那天的情形,他赶紧对怡良说:“怡大人,你听我说,那天洋鬼子说的给我厚礼不是送金银财宝,他们说的是退还炮台和盐船,然后将他们的铁甲舰撤回到狮子洋去。” 琦善这番话说得极诚恳,说话之间还不是对天发誓,他就差弄把短刀来个开膛破肚,然后让怡良看看自己的赤胆忠心。 怡良是小人,小人从来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琦善说得越是真诚,他便越认为琦善这个只老狐狸在装疯卖傻。 琦善瞧见怡良鄙夷的眼神,知道他不相信自己,于是他开始顿足捶胸地骂出卖他的白含章。 “白含章,你这只白眼狼,有了我琦善的保举,你他娘的才摇身一变成了戴顶戴穿官服的守备,你不感恩戴德倒也罢了,却背后捅我的黑刀子!你他娘的还有人性吗?” 怡良不想再跟他费口舌,便丢出来杀手锏。 “琦善,真不愧从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演技真棒!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做了承认便是了!” “我他娘的没有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儿,你让我承认个鸟?” 怡良“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然后喝道:“既然你没做,为什么英国佬拿着你亲笔签名的文书收的香港。” “我签字的文书?” 琦善先是自言自语,忽然想起那天自己胡乱签的文书,知道自己上了当,忍不住破口大骂:“英国佬,我法克你祖宗。” 他又扭头哀求怡良说:“怡大人,我那天喝多了,他们拿着几张写着洋文的纸让我签字,至于上面写的什么我压根没有看清楚呀,英国兵头目说我签了字他们便退兵,我记着让他们滚蛋,所以就稀里糊涂地签上了字。” 怡良冷笑了一声说:“琦善,这些鬼话给我没有用,你还是规规矩矩地坐着木笼囚车,回到京城见了皇上再说吧。” 琦善也无计可施了,只得低三下四地哀求怡良说:“怡大人,麻烦你在京城来的差人跟前替我美言几句,看我偌大年纪还是不要坐木笼囚车了,不然到不了京城便得死在路上。” 怡良听到这里,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琦善说:“你说的不错,囚车木笼确实不如八人抬的绿呢大轿子舒服!唉,可惜京城来的差人架子大,他怎么可能听我的吩咐?” 琦善赶紧说:“大人,你告诉他只要他答应通融通融,等回到京城,我一定让家人给他送去重金。” “琦善,京城的官差一时疏忽忘了告诉你。你犯的可是卖国通敌之罪,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在官差离开京城之前,道光爷已经下令抄了你的府邸。” “抄了我的家?还没审问就抄我的家了?” “不仅金银财宝该充公的充公,说不定你老婆孩子也已经蹲了大狱了,如今你已经穷得吊蛋精光,一无所有啦!” 琦善听到这里,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接着便如同一团稀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怡良心满意足地看着琦善笑了笑,然后吩咐说:“来人呀,将通敌罪人琦善收监入狱,过两天押赴京城候审。” 琦善倒了血霉,一心想攀上两广总督高位的怡良则借此良机看见了曙光! 京城传来的圣旨上说的明白,在新任两广总督未决之前,暂时由他代为行使总督的权力。 虽说只是代为行使,怡良心里已经美得不要不要的了,一些见风使舵的同僚纷纷过来道贺,他飘飘然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是两广总督了。 “终于轮到我怡良耍耍威风的时候了。” 琦善倒了台,京城的道光爷也没心情谈判了,他给代为行使总督权力的怡良等人下了命令:中止谈判,全力收回被洋鬼子侵占的香港。 怡良命人重新在珠江上铺设排链,重新招募水勇。” 无论是铺设排链还是招募水勇都离不开银子,豫坤等人提醒他说:“怡大人,铺设排链需要雇佣民夫,招募水勇更是需要花钱,如今咱拿不出来这笔银子来呀。” “你们放心便是,哪怕大清国库的银子都花光了也难不住我。咱们守着一个巨大的聚宝盆,难道还缺了银子不成?” “大人此话何意?” “广州十三行那些黑心掌柜手里有的是银子,尤其那个总行商伍秉鉴,这下咱们可以想办法将这个老小子荷包里的银子一点点掏干净,伍秉鉴那货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儿,我这次总算逮住机会给他算总账了。” 豫坤连连点头说:“对,对,一个铜板都不给他们剩下。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先就从伍秉鉴这里烧起!” 怡良心有成竹地笑了笑说:“伍秉鉴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了,第一把火先从琦善烧起,我正好借此树立自己的威风。” 过了两天,风和日丽,披枷带锁捆得如同粽子一样的琦善被从监牢里拉了出来,关进了木笼囚车。 往日威风八面的琦善穿着肮脏的囚服,蓬头垢面,邋遢得如同街头的乞丐一般。 他顾不得体面,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哭,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呀,冤枉。白含章,你这个挨千刀的畜生,英国佬,你们这群骗人的王八蛋……” 广州城的百姓又一次万人空巷,占满了大街小巷的两边,山呼海啸般得吵吵着杀汉奸。石块、菜叶、臭鸡蛋铺天盖地倾斜下来。 琦善的身体留在囚车里,只剩下脑袋卡在外面,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只能任由石块击中了头,鸡蛋糊住了脸,菜叶挂在脑袋上迎风飘展, 囚车好不容易才出了广州城的南城门,琦善被押上了船,一路向北,回京城接受刑部的审判。 第0155章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和谈失败,刚安稳了没几天的广州城再次慌乱起来! 英国佬再次将兵船开到虎门外,三天两头对着天空鸣炮!看他们那架势,分分钟都有可能攻破虎门杀过黄浦,一举占领广州城。 形势虽然危机,但是也有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 英国佬前脚离开定海后脚便占领了香港,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京城里的道光炸了毛:这帮蛮夷,真他娘的不像话,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了!奶奶的,你们不是要打仗嘛?那么好,寡人就陪着你们玩两趟。 道光下了圣旨,从湖南、江西、湖北、广西、云南、贵州、四川七个省调集大军,由“靖逆大将军”统领,南下对付英国鬼子。 打仗没银子不行,他这次眼睛眨都没眨,朱笔一挥,拨款三百万两白银当军费。三百万两银子对于大清皇帝来说原本算不上大数目,但是道光就不一样了,别看他没什么雄才大略,脑袋也不是很聪明,但是天生勤俭节约,会过日子是出了名的。他一件龙袍穿了几十年补得到处都是补丁,莫说满汉全席,吃顿冰糖肘子都得琢磨半天,唯一的喜欢是看戏,但是宫里唱堂会的戏子都穿得象要饭的一样。 这靖逆大将军可不是别人,乃是道光的侄儿奕山。 广州百姓风传此时奕山正不分昼夜地往广州赶,靖逆大将军一到,秋风扫落叶,英国佬马上玩完。消息传遍全城,提心吊胆的百姓又兴奋起来,群芳楼也重新热闹起来。 白胡子老乔又成了焦点。 “乔爷,和谈是彻底没戏了吧?” “不错,琦善私许香港,道光也发了雷霆之怒,和谈这事已经翻篇了。” “乔爷,洋鬼子火炮的炮筒子齐腰粗,一旦开了炮便惊天动地,靖逆大将军来了就能打败他们?” 白胡子老乔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你们真是没见过世面,从前无论是林钦差,邓总督还是琦善,搭上现在暂时代理两广总督之职的怡良,他们都是文官出身,让他们提笔写诗造句那是高手,但是打起仗来,他们还是差得太远。” “乔爷,这位靖逆大将军的名头怪好听,他到底什么来头?他是武将吗?” 白胡子老乔点了点头说:“诸位,靖逆大将军奕山可是康熙朝十四阿哥允禵的四世孙。” 有人赶快压低声音说:“允禵当年不是因为争夺皇位与雍正爷结仇了吗?怎么皇上还用他们这支的后辈?” “你说的那些都是从前老掉牙的旧黄历,虽然从前有仇,但是允禵与雍正爷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那一辈的恩怨等乾隆爷登基以后便云淡风起了。” “道光爷登基以后,奕山便很是得宠,年纪轻轻便以四品宗室充三等侍卫,历任二等侍卫、头等侍卫、御前侍卫,伊犁领队大臣、塔尔巴哈台领队大臣、伊犁参赞大臣,迁至伊犁将军。他还参加过平定张格尔一役。听说道光爷刚将他召回京城任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等职。” “乔爷,这领侍卫内大臣可是武职的最高级了。” “那还有错,这相当于文职的内阁大学士了。” “如此看来,那么咱们广州有救了。” “我虽然不知道奕山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光凭借他的资历,还有靖逆大将军这名头他肯定是差不了。诸位再想想,因为英夷挑事,大清国已经连损失了林则徐、邓廷桢、伊里布还有琦善四位总督,道光爷是时候派个狠角色来了。” 众人觉着白胡子说得有理,连连点头。 白胡子老乔一边嚷嚷着让香山续茶,一边胸有成竹地说:“诸位,这此咱们肯定能打赢英国佬了!” “乔爷,为啥这么说?就凭这个靖逆大将军吗?” “这次来广州助战的不光有靖逆大将军,道光爷为了保证这次一定要打败英国佬,就连大名鼎鼎的湖南提督杨芳杨老将军也要来做参赞了,湖南离广州近,估计再有三五天杨老将军就到了。” “杨芳是谁?”有个小白瞪着天真的眼睛问。 “你连杨芳都没听说过?真是他奶奶的白活了!” 见多识广的能人嘲笑他。 “怎么?他很牛逼?莫非长得三头六臂,说话似惊雷,放屁如闪电?” “虽说没这么厉害,但也差不多哪里去!这位杨老将军可不是凡人,说他关云长转世岳武穆再生一点都不为过,简直是他奶奶的战神!” “杨老将军年近七十,还能打得了仗吗?” “他原本给道光爷上折子请求告退,颐养天年,可是皇上这次不得不重新启用他,希望他到了广州快刀乱麻斩杀英夷,南国海疆重振西北的雄风。” “不错,不错,年近七十怕什么?老将黄忠,伍子胥,姜子牙哪个年轻?哪个不是战功赫赫的英雄?” 白胡子老乔点点头说:“这次连军机大臣、户部尚书隆文也跟来了,这位隆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智多星,诸葛亮吴用一样的人物,有了能杀惯战的杨老将军再加上能掐会算的隆尚书,这次英国佬肯定完蛋了。 “乔爷,我从来没听说过杨老将军的故事,你给我讲讲呗,他都干过啥事?” “杨老将军是贵州人,十五岁岁从军,戎马倥偬五十五载,如今年近七十。老将军的好名声传播大清,提提老将军的名头能让川楚的白莲教魂破,河南的天理教胆寒。大清朝打仗遇到再难啃的对手,只要杨老将军一露面,他们立刻有多远逃多远。当年悍匪张格尔在边疆为非作歹,朝中武将都怂了,最后靠谁?还不是杨老将军嘛!杨老将军将其生擒活捉,然后亲自押解回北京。道光爷高兴得合不拢嘴,给杨老将军封了三等果勇候,授御前侍卫,加太子太保,绘像紫光阁,赏用紫缰,双眼花翎,在紫禁城骑马。爷老子威风,他儿子也跟着沾光,不用参加科举考试了,道光爷直接给赐了举人。”“真要是这样的话,那洋鬼子可就要倒霉了。” “那可不,咱们广州城有救了!” “乔爷,你说杨老将军陆地作战是高手我倒承认,但是咱这次跟英国佬打的是海战呀。一个地上,一个海里,恐怕很不一样吧。” “奶奶的,就你懂得多!打仗嘛,哪里还那么多的讲究?总之有杨老将军在,这次咱们大清是必胜无疑了。” 第0156章 妓院歇业,迎接杨老将军 过了几日,在人们的翘首期盼中,大名鼎鼎的杨芳终于到广州了! 听说杨芳老将军到了广州,整个城市顿时如同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杨老将军率领着一支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到广州城外时,香山正忙活着烧水,准备给客人们沏茶倒水。 这时候,龅牙忠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进了院子便开始扯着破锣嗓子嚷嚷:“好消息!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阿九摇着扇子从外面出了,瞅了他一眼问:“啥好消息?” “九……九姑娘,杨芳杨老将军入城了!” 阿九听到这里,顿时瞪圆了眼长大了嘴,满脸的惊喜,手足无措,那表情那神态,活脱脱如同后世年轻少女粉丝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疯狂偶像才有的惊讶表情。 “龅牙忠,你这个废物,姑奶奶早就吩咐你及时打听好杨老将军的动静,瞧你办得这蠢事,他老人家都到了城外了你才来送信!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月的工钱减半。奶奶的,早知道我带着咱群芳楼的姑娘敲着锣鼓,打着横幅,去城门口迎接呀。” “街上的人都满了,都翘首以盼等候着欢迎杨老将军,怡红院和思春阁的两个鸨母带着她们的姑娘在门口弹奏丝竹,唱歌跳舞,别提多热闹了。” “他奶奶的,咱群芳楼在这事儿上不能落了后,阿忠,刚快上楼,挨个房间砸门,让客人们赶紧提好裤子滚蛋,告诉他们,群芳楼马上关门歇业,我们这些失足妇女们要上街欢迎杨老将军进城了。” 龅牙忠答应了一声,蹬蹬跑上楼,挨个门砸,嘴里还嚷嚷着:“诸位加快节奏哈!九姑娘发话了,群芳楼今天不营业了……” 龅牙忠嚷嚷了一圈,很快楼上的房门纷纷打开,一些满头大汗的嫖客趿拉着,提溜着裤子,探出来脑袋,骂骂咧咧地说:“龅牙忠,你他奶奶的还有没有点职业操守,这里正忙活着呢,你着急把火地吵吵着关门打烊……” “各位大爷,你们不知道,杨芳老将军入广州城了!” 嫖客们听罢,也不由地兴奋起来,不及整理好衣裤,也兴冲冲地冲下了楼,跑到街上围观杨芳老将军。 阿九冲着楼上大声喊:“姑娘们,化好妆盘好头,穿上新衣服,准备上街迎接老将军。” 香山也跟着这群癫狂的人到了街上,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逼仄的街道两旁站满了人,都踮起脚,如同打鸣的公鸡一样伸长了脖子往城门口观望。 躲在人群中的香山先是听到南城门方向传来连绵不绝的爆竹声,腾空而起的二踢脚更是震天响,过了好大一会,街巷前面的百姓开始传来阵阵欢呼声,鼓锤象雨点一样狂敲。香山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从围观百姓的腿间转过,斜着脑袋往前面看。 一大队人马冲着他们这么走了过来,广州城里的大小官员,连同革了职的林则徐如同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走了过来。 人马越来越近,香山看见马背上稳稳得端坐着白胡子老头,精神矍铄,石雕木刻的一张脸,目不斜视,眼珠子朝上翻着,趾高气扬,酷得就像在万人广场上的摇滚明星一样。 不知道本事大小,杨老将军这派头已经足够。 就这样,广州城里的百姓如同众星捧月,圣徒恭迎耶稣一样把伟大的救星杨老将军迎进了广州城。 第二天,光顾群芳楼的那帮闲客来得格外早,众人围着白胡子老乔坐定,听他昨天晚上打听到各种跟杨芳杨老将军有关的事情。 “乔爷,杨老将军坐在什么地方?” “怡良将他请进了越华书院。” “革职留任的林则徐不是住在哪里吗?” “林则徐的住处已经腾给杨老将军了。” “林则徐住在哪里?” “越华书院乃是几进几出的大院子,找个犄角旮旯安排这位过了气的林则徐还不稀松平常。” 有人替林则徐鸣不平说:“林则徐确实够委屈的!” 白胡子摇了摇头说:“诸位有所不知,杨老将军对林则徐格外恭敬,听说两个人昨夜秉烛夜谈,谈论了迎敌之策直到天亮。” “杨老将军身经百战,怎么会找一个文官讨论迎敌之策。”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杨老先生这就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前阵子林则徐一直在琢磨西洋人,听说还除了一本名为《四洲志》的书,里面有不少关于英国佬的记载。” 众人啧啧赞叹,觉着这位杨老将军果然不一般。 龅牙忠恭维白胡子老乔说:“乔爷,您老手眼通天,什么时候也请杨老先生过来光顾光顾咱们群芳楼。” 白胡子听到这里,“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朝着众人招了招手,众人心领神会,马上神经兮兮地将脑袋聚拢了过来。 白胡子老乔低声说:“诸位,杨老将军不会来群芳楼的,你们能猜出为什么来吗?” 龅牙忠撇撇嘴说:“这还不简单,他须发尽白,七八十的年龄,恐怕连姑娘的床都爬不上去了。” 众人觉着龅牙忠说得有理,纷纷点头。 没想到白胡子老乔摇了摇头说:“错!这位杨老将军行伍出身,能吃能喝,身体精壮得很。” 众人听到这里,相互看了看,有人试探着说:“莫非这位杨老将军品格高尚……” 阿九听到这里不满意了,骂道:“奶奶的,你这是什么狗屁想法,难道到这里找姑娘的都是混蛋不成?” 那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陪着笑脸给阿九道歉。 香山忍受白胡子老乔那副吊人胃口的臭德行,薅了一把他稀稀拉拉的白胡子说:“白胡子,你别卖关子了,杨老将军为啥不来群芳楼?莫非他喜欢他的不成?”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嘲笑香山没见识:这么大的英雄在这事上怎么会如此与众不同。 没想到白胡子老乔听完以后,不由地冲着香山竖起大拇指夸耀道:“傻蛋,你真是了不起。” 白胡子老乔夸完香山,接着压低声音说:“诸位,这位杨老将军还真是有龙阳之好,听说他带来的随从里面有两个长相极为美艳的男童,不仅如此,他今儿一大早便吩咐手下到广州城有名的戏班子里去转,专门替他寻找相貌清秀的男童……” 第0157章 珠江上的马桶阵(1) 白胡子老乔只猜中了一半:杨老将军不仅**,而且也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 傍晚的时候,军营的把总突然带着几十个官兵到了群芳楼的门口,龅牙忠慌忙将把总请进了屋,把总将阿九叫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阿九听完以后,赶紧吩咐香山上街买了两套男子穿的衣服。 香山慌慌张张地将衣服买回来,阿九忙活着将衣服给群芳楼里的两个头牌春花和秋月换上,两个姑娘不敢怠慢,脱掉衣裙,带上小帽,换上长衫罩上马褂,一副男扮女装以后,两个姑娘变成了活脱脱两个美男。 捯饬利索以后,把总等人带着春花和秋月离开群芳楼。 “官爷,明天早上我派龅牙忠去接她们两个回来。” 把总回头摆了摆手说:“千万别派人去!不然杨老将军会生气的,到时候我就派人将她们送回来就是了。” 说完以后,他们离开了群芳楼。 等他们走后,阿九才松了口气。 “他们把春花、秋月带到什么地方去了?”香山问阿九说。 “抬去伺候杨老将军了。” “想不到杨老将军年过七十,老得皮包骨头,竟然还能男女通吃,奶奶的,胃口竟然还这么好。” 龅牙忠也掩着嘴说:“我的天,老将军果然不同凡响,唉,我这样的庸人真是自愧不如。” 到了第二天,军营里的人把春花和秋月送了回来。在以后的日子里,,那位把总隔三差五就来接群芳楼里姑娘去伺候杨老将军。 要说起打仗来,初到广州的杨老将军便展现出来与众不同之处! 杨芳到了广州没几天,便给官差和街巷保长们下了命令:“广州城各家各户都要把自家的马桶收集起来,运到珠江岸边,以备杨老将军迎敌之用,如果藏匿不交,大刑伺候,而且马桶万万不能清洗,越腌臜越好。” 群芳楼里又热闹起来,人们实在搞不懂臭气熏天的马桶怎么会成了迎敌之物,奶奶的,既然马桶管用,还修筑那么多炮台铸造那么多火炮当鸟用。 众人觉着蹊跷,又围着白胡子老乔坐定,打听其中的玄机。 “乔爷,杨老将军怎么想的?怎么臭气熏天的马桶成了好东西了?” 白胡子老乔故作深沉地笑了笑说:“这是军事机密,可不能随便泄露。” 龅牙忠撇了撇嘴说:“官差们把马桶都抢走了,我们群芳楼的姑娘们出恭方便就麻烦了。今儿,天刚蒙蒙亮,九姑娘就嚷嚷着让我去集市上买马桶,到了店铺门口一看,排队的排了两里路。奶奶的,打仗指望着尿桶,这真是千年未有的奇事!” 白胡子老乔斜了他一眼说:“龅牙忠,你懂得兵法?莫非你比杨老将军还厉害?你这么厉害,在妓院里当大茶壶还真是委屈你了。” 龅牙忠被白胡子一句话给怼死了。 白胡子老乔接着说:“高人就是高人,英国佬战无不胜,咱们这些庸人只能看点皮毛,但是人家杨老将军初来乍到,连虎门都没有去便发现其中的玄机了。” 白胡子老乔说这番话时,一脸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样子,众人不由地纷纷竖起来耳朵,恐怕错过白胡子老乔接下来讲杨老将军的神奇之处。 “杨老将军先见了水师提督关大人,听他讲了不到三句便胸有成竹了,知道英国佬作战的秘密了。” “乔爷,秘密到底是什么?” 白胡子老乔故作玄虚地往周围看了看,然后悄声说:“千万别人那些汉奸还有间谍之类的听到,一旦传给英国佬那里,他们提前做防范的话,咱们就麻烦了。” 众人相互看了看,然后纷纷说:“乔爷,咱们都是交心的人,怎么可能有汉奸呢?你放心,我们哪里听哪里了,绝对不往外传。” 白胡子老乔还是有些不放心,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说:“你们先发毒誓,发完毒誓我才告诉你们。”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发毒誓,有人说一旦传出去便天打雷劈,有人说生了孩子没**…… 等他们发完誓,白胡子老乔才说:“清军在陆地上,英国佬在海中,风急浪高,但是英国佬的炮能击中咱们,但是咱们的炮却打不着他们,这事如何解释?” 众人先是若有所思,接着纷纷摇头,叽叽喳喳地问道:“乔爷,杨老将军怎么说?” “杨老将军说因为英国佬有妖术相助。” “妖术?” “不错,就是妖术!” 众人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怪不得咱们打不过他们,原来这些洋鬼子有妖人相助。” “诸位放心,他们这点雕虫小技难不住杨老将军。人家杨老将军博览兵书,什么奇闻异事都听说过,他说英国蛮夷肯定使用邪术了!他老人家还说对抗邪术必须用邪术,这叫‘以邪制邪’。他对症下药,这才传下命令收集马桶,还一再强调女人用过的马桶对抗洋鬼子的邪术效果更佳。” 正巧此时香山拎着茶壶从白胡子老乔跟前走过,听到这里,心里觉着好笑,脸上不由地露出些轻蔑之气,嘴里哼了一声,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白胡子老乔看见了,冲着他招了招手说:“傻蛋,你为什么撇嘴?你不服气是吗?” 香山撇撇嘴说:“这个杨老将军真是满脑袋的豆腐脑,你们别听他信口雌黄……” 香山这话还没有说话,已经犯了众怒了。 众人冲着他怒目相向,这个新来的大茶壶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对人们的偶像出言不逊,若不是看在阿九的面子上,大家恨不得将他围起来狠狠地揍一顿。 白胡子老乔讥讽他说:“奶奶的,真是笑话!傻蛋,既然你懂得多,为什么杨老将军万人敬仰,你却在这里当大茶壶?” “就是,就是,你少掺和这些国家大事,这些高深的问题是你能的吗?” 有人走到他跟前,拍了拍香山的脑袋,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傻蛋,哪里凉快哪里带着去!以后我们说话你不要瞎插嘴,你省点力气,晚上都用在阿九身上就是了。” 香山也懒得搭理他们,给他们倒了一圈水,然后悻悻地躲到一个角落里。 “鲜花插在牛粪上,阿九这么好的尤物,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家伙。” 第0158章 珠江上的马桶阵(2) 龅牙忠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见香山犯了众怒,赶紧站出来岔开话题。他一边满脸堆笑地给白胡子老乔斟茶,一边开玩笑说:“乔爷,杨老将军果然厉害,但是不瞒你说,我也一直举着英国佬不对劲,今儿听您老这么一说,我还真是醍醐灌顶,心中的疑虑一下子都打消了。” 白胡子老乔喝了口茶问:“龅牙忠,你有什么疑虑?” 龅牙忠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他索性将手中的茶壶放到桌子,搬了把椅子坐定,然后神经兮兮地说:“诸位,英国佬的船是铁的,铁船这么重,但是却能稳若泰山般地浮在海面上不下沉,而且还能在海面上行走如飞,这当然是用了妖术,所以说要论这眼光,还得是人家杨老将军,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会我啥都明白了,原来这都是使用了妖术的功劳。” 众人听到这里,先是略有所思,接着连连点头,觉着龅牙忠提出来的问题有道理,而人家杨老将军回答得更道理。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要我说,英国佬肯定是利用邪术调动了海底的大海怪,让这些大海怪潜伏在水下托着洋船往前走。” “唉,那麻烦了!有妖怪相助,咱们大清国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这些英国佬了。” 白胡子老乔淡然笑笑说:“英国佬再厉害又有何妨!有杨老将军在,诸位不用担心!” “怎么着?难道杨老将军准备用马桶对待英国佬的邪术?” “当然!英国佬那点妖术在杨老将军跟前不过儿戏一般,他老人家是岳武穆转世,关二爷下凡,能够前知五百年后晓八百岁,这点小麻烦哪里会难住他老人家。” “这么说杨老将军已经胸有成竹了?” “那是自然!诸位瞧好吧,杨老将军很快就会象当年生擒张格尔一样,将那些英国佬给灭了。” 广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差,各条街巷的保长等统统行动起来,挨家挨户地敲门,吩咐他们都三天后将家里的马桶统统交给衙门,而且叮嘱再三,这三天不得清洗马桶,最好带着新鲜的屎痕尿渍。 如果有人胆敢不交出马桶,将以通敌罪论处。 全城收马桶的这一天早晨,天还没有亮,香山迷迷糊糊地起床,正提着裤子去茅房出恭,屎还没有拉完,便听见有人在外面吵吵嚷嚷地砸门,一边砸门一边扯着脖子喊。 “收马桶了嗨,群芳楼的姑娘们都起床了喽!” 看门的惺忪着眼打开房门,几个清兵从外面闯了进来,站在天井中间,双手握成喇叭状朝着楼上楼下吆喝道:“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听清楚了,到了交马桶的时间了。” 群芳楼顿时变得忙碌起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后,各个屋里穿出来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连绵不断,惹得等着收马桶的清兵们内心躁动得不行。 等姑娘们方便完,收马桶的清兵掩住口鼻,逐屋将溢满的马桶从姑娘们屋里提了出来,味道太冲,他们都无暇顾及重新回到床上的姑娘露出来的无限春光。 清兵皱着眉头将马桶提到屋外,床上的姑娘还不忘慵懒地招呼他们说:“有劳军爷替小女子收马桶了。” 清兵忍着恶臭到了茅房,将里面的屎尿倒掉,正碰上香山从里面出来,他们一腔的怒火都发到了他的身上。 为首的清兵吩咐香山说:“龟公,马上把这些马桶统统到了,然后装在车上,拉到广州城南门外。” 香山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是不敢说出来,只好忍气吞声地将腌臜的马桶提到门口,码到停靠在门口的大车上,然后自己驾着辕往广州城南门而去。 恶臭难闻,香山索性脱了衣褂,将衣褂系在脑袋上,掩住口鼻,直到密不透风,他这才敢拉着堆满了马桶的大车往城外走。 街巷上到处都是装满了马桶的大车,轱辘轱辘地争先恐后地往南城门赶。 每条街巷的上空都凝聚着挥之不散的恶臭味。城门逼仄,送马桶的大车堵住了,排起了长龙。 香山苦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拉着车到了城门外边。 城外阵阵微风吹来,污浊的空气变得新鲜了些。 有人催促着他们一直将马桶送到了黄埔以东,杨老将军早已经在珠江上构筑起来一道塞河木排,数百名官兵指挥着百姓们将卸下来的马桶整整齐齐地码到木排上。 香山实在难以忍受,他悄悄地将马车停到一遍,绕开官兵的眼睛,猫腰躲在一旁。 他憋了半天,慌忙从脑袋上解下衣褂,顿时呼吸顺畅,心里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一边大口喘气,心中一边反复盘算:“这会整个广州城都腥臊难闻,干脆先在地方躲躲吧。” 他刚要转起身来离开,没想到刚转过身,一支长矛便顶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这个刁民!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干活!” 香山心中暗暗叫苦,不得不在这个清兵的逼迫下往回走。 “军爷,指望着些马桶能打败英国佬?” “当然,杨老将军说了,只要这些马桶口对准英国佬的铁甲船,他们的船就得沉,火炮变成哑炮。” “奶奶的,这种鬼话你也行?” “放屁!杨老先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的话难道还有错?” 香山学乖了,跟没有道理的人最好不要将道理,不然最后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他只好将穿上的衣褂重新脱下来,掩住鼻孔和嘴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江边,混在人群中将成千上万的马桶统统运到连接成串的木船上。 他们忙活了整整一天,终于在珠江上摆好了马桶阵,成成叠叠的马桶,马桶口一律朝东。摆完马桶之后,当差的急急忙忙地跑到城中给杨老将军送信去了。 一群和尚、道士、尼姑在前,杨老将军带着怡良、豫坤等人紧随其后,从广州城里涌了出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蒙着厚厚的布,如同正在工作状态的江洋大盗一样。 一阵喧天的锣鼓声过后,杨老将军率领众人跪倒在地,接着香烛,纸钱,草做的人纸扎的马,和尚、道士,尼姑如同中了癫痫踩了电线,开始发了疯地舞动…… 第0159章 珠江上的马桶阵(3) 好不容易折腾完,杨老将军心满意足地率领着众人重新回城了。 杨老将军命人在珠江上构筑的一字排开的塞河木排上面摆满了层层叠叠臭气熏天的马桶,马桶口朝着英国船驶来的方向。 香山捂着鼻子,看着珠江上出现的这道亮丽的风景线,眼前不由地出现了一副极为怪异的场景。 飘着米字旗冒着烟的英国船驶入珠江,船上安装着火炮,船舷上英国兵举着洋枪,站在马桶阵正前方的杨老将军,他脑袋上带着威武的顶戴,顶戴上飘着好看的双眼花翎。气定神闲的杨老将军看见英国船驶过来以后,轻轻摇了摇手里的令旗。 只见令旗一挥,洋鬼子的邪术被破,到时候铁船必沉船,火炮哑火,最后杨老将军象当年生擒悍匪张格尔一样活捉英国佬大大小小的所有头目,先让这些不知死活的蛮夷受尽严刑峻法,然后押进囚车薅入木笼,浩浩荡荡地押进京城…… 别管真假,冥冥中杨老将军的马桶阵似乎真起了作用。 马桶阵摆好的第二天,英国佬的枪炮声竟然停止了。 第三天,广州百姓风传他们的总司令懿律得了重病,已经半死不活地被送回英国救治了,只剩下了义律在苦苦支撑。 第四天,义律竟然派郭士立来讲和了。 郭士立坐着小船过了虎门炮台,船头上飘着白旗,驶过了虎门,准备谈判。 郭士立过了虎门便闻到江面上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往前又行驶了一段便抬头看见杨老将军摆的马桶阵。 陪同的英国兵一只手掩住鼻子,伸出另外一只手指着前面堆得象山一样的马桶说:“郭牧师,你看看那是什么?” 郭士立冷笑了一声说:“不过是孩童们玩的游戏,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在异想天开搞出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来!” 守卫的清兵吓了一跳,刚要准备下令开炮。 有见过世面的是说:“等会,洋人船上悬挂的是白旗,听说白旗是讲和的信号,他们这是来要求谈判的。” “难道是杨老将军的马桶阵发挥法力了?” “咱们先问问再说。” 有人冲着郭士立喊道:“洋鬼子,别往前走了,再走我们就开炮了。” 郭士立扯着嗓子喊道:“我们好几天没见琦善大人了,我们要跟他继续和谈。” “琦善那个卖国贼因为私自将香港岛许给你们这些羊毛子,道光爷发了怒,早就将他关进木笼囚车押往京城了,说不定这会脑袋都已经搬家了。” “既然琦善被拿下了,你们现在的长官是谁?我们要见见你们的长官,跟他继续和谈。” 清军觉着事关重大,商量了一番最后便对郭士立说:“洋鬼子,你等着消息吧,我去禀告一声看杨老将军有没有空见你。” 清兵慌慌张张地跑去给杨老将军送信。 此时杨老将军正搂着姑娘睡觉,他梦见自己灭了英夷,道光皇帝在京城给他设宴庆功。 迷迷糊糊中,听见管事的在屋外说:“老将军醒了吗?好消息来了!” 杨老将军忽地一声坐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涎水,稳稳心神问道:“有什么好消息?” 管事的赶紧说:“老将军,守卫珠江的清兵送来消息英国佬来乞降了。” “你说的是真的?” “这么大的事儿,奴才哪里敢胡说八道。” “奶奶的,老子以为那些英国佬是三头六臂,想不到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肮脏的马桶就将他们搞定了。” “将军,你看该如何处置?” 杨老将军心中暗想:“乞降?想的倒美!如果不狠狠地教训教训这些英国佬,以后法兰西,美利坚这些蛮夷也一定会效仿,所以这次一定要痛击他们,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犯我大清。更何况老子岂能轻易失去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这次一定要趁热打铁,痛击落水狗,这样的话便可以给自己辉煌的戎马一声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世一定会敬仰关二爷,崇拜岳武穆一样给自己塑金身建圣堂,自己也来个名垂青史,永存不朽了。 杨芳想到这里,不觉心花怒放。 伺候他的姑娘这会也醒了,慌忙爬起来,给他道喜说:“恭喜老将军,那么多人都拿那些英国佬没办法,但是您老人家到了,还没见面便将英国佬吓得求饶了。” 杨芳得意地笑了笑,拦住姑娘的香肩,臭烘烘的嘴巴在姑娘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猥琐地说:“丫头,老夫最厉害的是功夫是床榻,然后才是疆场。” 那姑娘笑笑说:“老将军雄风犹在,宝刀不老。” 她夸赞完杨老将军,乖巧地偎在他怀里说:“老将军打了胜仗,还不多给小女子点赏钱。” 杨芳伸手在姑娘怀里摸了一把说:“丫头放心便是了,伺候的老夫服服帖帖的,我怎么能亏待于你。” 等姑娘伺候他穿好衣服,他从身上掏出来几张银票塞到了姑娘的怀里,然后小声叮嘱说:“回去告诉鸨母,今天晚上再叫上一个姑娘来继续陪老夫开心。” 杨芳等姑娘走后,这次吩咐管事的差人进来,然后问道:“英国佬在哪?” “他正等候在珠江边等候大人的召见。” 杨芳冷笑了一声说:“我老杨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自降身价见他们这些蛮夷。” “该怎么回复他们?” 杨芳一边漱口,一边悠闲地说:“告诉他们先将为首的几个英国佬绳捆索绑押送到广州城来,其他的洋兵听候发落,然后将他们的洋船砸了卖废铁,我要亲自押着贼首到京城,到了京城以后是杀是剐都交给皇上处置。” 管事的答应了一声,正要准备转身离开,杨芳叫住他说:“别忘了告诉工匠,让他们抓紧造几辆木笼囚车,型号要大些,再过上三五天,我便亲自押解他们回京城交给皇上复命。” 管事的领命而去。 郭士立等了很久才见管事的出来,他刚要凑过去问话,管事的冲着他骂道:“洋鬼子赶紧滚蛋,回去先将你们的头子绳捆索绑,然后列队跪在虎门海滩等候处置。” 郭士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就等着吧。” 第0160章 靖逆大将军到了 广州城再次沸腾起来,这事为杨芳引来了一片喝彩之声,老英雄果然不同凡响,接下来又有好消息传来,靖逆大将军奕山也到了。 照理说边疆危机,靖逆大将军奕山早就该到了,但是他故意拖延,接到道光的旨意以后,他在京城磨磨蹭蹭地折腾了半个月以后才坐着大轿,带着大批的参谋、仆人、随从、厨子,有拿弓的,有拿箭的,有拿床垫的,有扛枕头的,如同度假旅游的旅行团一样,慢慢悠悠地离开了北京城…… 奕山在路上就不断接到道光皇帝催他加快行进速度的旨意,但是奕山不为所动,一边随口应承着,一边继续漫不经心地前行。 “将军,咱们走快点吧。”随行的小妾娇滴滴地说。 “走那么慌干啥?如今春暖花开,沿途风景如画,正好看看江南春景。” “你不慌张着去打英国佬?” “慌你奶奶的腿,我巴不得该死的道光老儿完蛋呢。” “你个混蛋,皇帝不是你皇叔吗?” “千万别提这事,有些事我偷着给你说说也无妨,当年康熙爷是要把皇位传给我祖上的,我曾祖父是十四阿哥,结果让凶残狡诈的四阿哥给篡了位,老四就是雍正皇帝,这个老不死的上了台以后,铲除异己,运气好点的边疆放牧,运气差点的直接死在大牢里,我祖上就这么被祸害死的。虽说后来乾隆即位以后装模作样地搞特赦,恢复了我祖上的丁点的荣誉。道光老儿这次派我去广州平乱,压根就没安好心。” “这我倒没看出来。” “英国佬那么好对付?林则徐热情那么高,琦善心眼子这么多,最后到了他这里都没有好下场,我算啥?我又不是铜墙铁壁。老家伙明摆着给我下套,我才不往里面钻呢。” 小妾鼓着手掌说:“将军真是好洞察力。” “道光完蛋才好,有机会我就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把属于我祖上的皇位给夺回来。” 奕山一路之上,游山玩水好不容易进入广东境内,但是他到了韶关以后说什么也不走了。 有些急着为国效力的随从不耐烦了,嘟嘟囔囔地埋怨。 “谁愿意往前走谁就走!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英国兵已经逼近广州城,可是七个省的援兵还没有到齐,如果我光杆司令一个入了广州城被英国人给包了饺子怎么办?我得等大队人马都凑齐了,再雄纠纠气昂昂地杀奔广州城,给那些英国鬼子看看。” 奕山带着人在韶关等着援兵到来,等了好几天,道光应允的一万七千人来了多半,实在没理由再推脱了,奕山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广州赶。 奕山进了广州城,广州再次呈现上次万人空巷迎接杨芳时的盛况。 怡良瞧不上邓廷桢,林则徐,敢欺负落了马的琦善,但是对于这位新来的靖逆大将军他可不敢有半点马虎,这个主儿可是皇族王爷,可是道光爷五服之内的叔伯侄子,他伺候得好了,大将军回京城一句话他就可以正儿八经地登上这两广总督的高位。一旦大将军翻了脸,他便得吃不了兜着走,别说升官发财,他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所以怡良不敢造次,对奕山毕恭毕敬,陪着千倍的小心。 早在他接到皇上的旨意以后,他顾不得已经对付已经攻到虎门的英国佬,他和自己的死党豫坤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讨好即将到了靖逆大将军身上。 如今靖逆大将军到了,粤海关那些技艺精湛的厨子们更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大摆筵席招待这位前来督战的大将军。 怡良做东,提前赶到广东的军机大臣隆文、老将军杨芳、广州将军,按察使,布政使,水师提督,陆师提督等排得上号的大官作陪,众人陪着奕山开怀畅饮。 一番酒酣耳热之后,奕山举起酒杯冲着杨老将军举杯说:“抵抗英夷还得指望你杨老将军。” 杨芳慌忙站起身来说:“大将军放心,我已经在珠江上布置好马桶阵,建过道场,祈祷过神灵,那些不知道死活的英国佬不来倒罢了,如果他们胆敢找麻烦,保证让这些丑类有来无回。” “杨老将军,你的马桶大阵可曾发挥了威力?” 怡良慌忙说:“大将军放心,自从杨老将军的马桶阵摆好之后英国佬便霉运不断,如今再有大将军来督阵,打败英夷指日可待了。” 杨老将军也慌忙说:“怡大人说的极是,我们已经万事俱备,只差大将军这股东风了,您来了,咱们一定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美酒佳肴,奕山本来就是酒不醉人人醉,如今再让这两个人这么一番极肉麻的恭维,他更是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他们正推杯换盏喝得欢畅,外面的兵丁突然闯了进来,嘴里大声嚷嚷着:“杨老将军,大事不好,英国佬的火炮把你老人家摆的马桶大阵给破了。” 喧嚣的酒席听说了这个消息,一下子没有了动静。 杨芳吓了一跳,手里捏着的酒杯“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碎了!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英国佬的铁甲舰,穿越虎门,驶过黄埔,沿途的炮台被他们的炮火摧毁。” 奕山慌了神,站起身来,声音颤抖着问道:“既然攻占了黄埔,这不马上就到广州城下了吗?” 兵丁赶紧说:“启禀大将军,英国佬派使者送来话给咱们五天时间决定是否投降,到时候如果不投降,他们的铁甲船直接便驶过黄埔,炮轰广州城!” 奕山慌忙问杨芳说:“杨老将军,这到底怎么回事?” 至此,神一样的杨芳杨老将军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事实:他那套东西对付洋鬼子也不行,他很快从初到广州前满腹韬略的迷梦中清醒了过了。 毕竟是身经百战而且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此时的杨芳心里虽然谎成了一团,但是仍旧装出一副临危不乱地架势。 “大将军不用担心,我布下的马桶阵绝对没有问题,一定是咱们的计划让城中的汉奸告密给了洋人,他们提起做了准备,咱们才功亏一篑,你们放心,我有的是办法对付这些丑类。” 众人见杨芳如此淡然,狂跳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第0161章 全民皆兵造火器 虽然杨老将军看上去成竹在胸,但是马桶阵被破以后,他脑袋上那道炫目的光圈已经散去了,席间的人都担心一旦洋兵攻打广州城下,他们到底该如何应付。 奕山心里还是没有底,他倒不是担心打败仗,皇族出身地位显赫,功名利禄这玩意对他本来就没多大吸引力,打赢了无非多了个虚名,打输了照样提笼架鸟逛茶楼酒肆,小日子舒服着呢!他担心这些英国佬攻破广州城将他大卸八块,或者将他掠到英国那片不毛之地。 想到这里,奕山问杨芳说:“杨老将军,接下来你到底准备如何对付英国佬?” 奕山这么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叽叽喳喳地问道:“就是呀,杨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做?” 杨芳心里早就成了一团乱麻,他很是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娘的,我真是眼睛蒙了了猪油脑子进了水,我老杨戎马一生战功显赫,好不容易成就的一世英名没准这次都付诸东流了。奶奶的,到底怎么对付这些不信邪不敬鬼神的英国佬呢?” 尽管心乱如麻,他还得硬撑下去,所以仍旧自顾自地谈笑风生,与各怀心腹事的官员们推杯换盏,直到奕山瞪着眼睛问他退敌之策。 杨芳淡然笑笑说:“大将军,咱们暂时舍弃虎门防线,来个诱敌深入,将他们引入珠江。” 舍弃虎门防线是句不折不扣的废话,英国佬早就将他两边的炮台打成蜂窝了。 奕山接着问:“引入珠江以后呢?” “引入珠江以后……” 杨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如何合理地编下去,眼瞅着正要冷场的时候,这时候冒出来一个二百五,喜欢出风头的粤海关豫坤突然插了一杠子。 “大将军,我知道杨老将军的计策了。” 二百五遇到了二百五,事情也真是凑巧了,奕山本该追着杨芳询问打算,没想到他却鬼使神差般地将脑袋扭向了豫坤。 豫坤满脸地兴奋,冲着奕山拱拱手说:“大将军,杨老将军这个计策真是妙!英国佬的铁甲船个头大,吃水线,真若是驶入珠江,深尾大不掉,如同龙游浅滩,常言说龙游浅滩遭虾戏,咱们还怕他们干什么?” 奕山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然后问杨芳说:“杨老将军,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对于杨芳这种身经百战的老江湖来说,哪怕电光石火的工夫便能想到应对之策。 他先是淡定地冲着豫坤微微一笑,然后竖起大拇指夸赞豫坤说:“知我者豫坤大人也!” 他接着转回头来对奕山说:“大将军,接下来这仗咱们分三步走。” “哪三步?” “咱们先把他们引入珠江内河,别看让英国佬的船在虎门外威力无情,等他们入了这内河就成怂包蛋,他们那玩意到了内河行动不便,咱就学当年周瑜火烧赤壁,灭了这些不知死活的洋鬼子。” “火攻?” “火攻!” 奕山听到这里点了点,然后继续问杨芳说:“杨老将军,你的第二步是什么?” 杨芳冷笑了一声说:“大将军,英国佬仗着懂妖术,虽说海战咱们稍逊他们一筹,我听说这群笨蛋的绑腿缠裹到了膝盖,这帮旱鸭子一旦登上了岸,走路如同踩高跷,到了陆地哪能跟咱们的兵一样行动方便?只要他们登了岸,我老杨一定要揍他们个半死。” 奕山听到这里忍不住鼓掌叫好,接着问杨芳说:“杨老将军,你说共有三步,不知道这最后一步是什么?” 杨芳哈哈大笑说:“大将军,这第三步当然是将侥幸不死的英国俘虏押解到京城之前,咱们继续在这里开怀畅饮喝庆功酒呀。” 杨芳这句话说完,宴席上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豫坤扯着嗓子吩咐后厨将粤海关珍藏的美酒尽数都端上来,今天所有人都要不醉不休。 既然英国兵要求谈判,正好借机派个人去拖住他们,以便为杨老将军的三步灭敌计划赢得时间,怡良琢磨了半天,发现广州知府余保纯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便吩咐他去跟英国佬假意谈判。 大敌当前,当然全民皆兵。 奕山先给广州及佛山等地的工匠传下铸炮命令,然后告诉广州城里的男女老少谁也没闲着,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火烧英国船的必须之物,怡良吩咐人将广州十三行的掌柜们捐银子购买的火药、引线、竹片等物送到各家各户,而且再三叮嘱到时候交不上一律关进大狱。 接下来的几天,广州城里家家户户都叮叮当当,没黑没白地赶制各种型号的火箭、火球、毒火炸炮。 群芳楼也分到了任务,不得不和其他所有行业一样,暂停了营业,闭门谢客造火器。 那些姑娘平时那里干过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牢骚满腹愁眉苦脸,阿九皱着眉头骂道:“大清朝有了这些窝囊废真是老天爷瞎了眼!姑奶奶我起初以为杨老将军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角色,真亏他想得出来马桶阵不行了,竟然又异想天开地用火攻术。” 龅牙忠一边忙活一边说:“九姑娘,连新来的靖逆大将军都对杨老将军赞不绝口,想来他还真是有点本事的。” “杨芳那个老畜生收了我们的马桶,玩了我们的姑娘,请了那么多和尚尼姑,摆的马桶大阵被人家一炮就轰得七零八落,弄得珠江里骚臭难闻,鬼才信他有什么真本事!” 尽管满肚子牢骚,但是衙门摊派下来的活儿比天都大,干不完就得入大狱,那可耽误不得。 阿九组织姑娘们把粗粝的竹条打磨成光滑的火箭杆,姑娘们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臊眉耷眼,打着哈欠,有气无力地应付着。 “傻蛋,这破玩意能不能行?” 正在制作火球的龅牙忠低声问香山说。 “能用个屁!这破玩意留着过年时当烟花爆竹还行,指望这玩意烧英国船,真是脑袋进了水。” 阿九听见香山在一旁发牢骚,便叮嘱他说:“傻蛋,出了门,你千万别胡说八道!如果让官衙里那群窝囊废听见你说这话,非得给你加个动摇军心妖言惑众的罪名,然后再把你挂起来凌迟了。” 香山听到这里,摇晃着大脑袋不吭声了。 广州军民同心协力,忙活了三天三夜,终于制造出了数以万计型号不一的火箭、火球,炸弹 第0162章 两个大茶壶之间的赌约 谈判的这几天,在珠江上畅通无阻的英国佬重新占领了广州城外的商馆区,为了宣布自己的权力,他们还在珠江边的广场之上升起来米字旗,还将几艘小型兵船停靠到了珠江边上。 广州百姓们制造的燃烧物被收集起来,杨老将军传令水师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将这些东西装上木船,偷偷地运到珠江上游。按照杨芳的计划,等到西南风刮起来的时候,随着一声令下便可以将木船点燃,然后斩断缆绳,便可以放这些木船顺流而下,火烧英国船。 万事俱备,奕山和杨芳等待着西南风的到来。 只要西南风刮起来,他们就可以效仿当年三国周郎,在这珠江之上重演火烧赤壁的壮举。哼哼,到时候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将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英国佬统统烤成乳猪。 火烧英国船前一天,白胡子老乔跑到群芳楼,神经兮兮地告诉一帮围观的闲客说:“诸位,明天十五月圆之夜,杨老将军要动手了!昨天半夜,杨老英雄效仿当年的诸葛亮建了神坛,他老人家脑袋上罩上纶巾,五短身材上披上宽松的鹤氅,摇着鹅毛大扇,焚香祈祷,风婆婆已经答应明天晚上送来西南风。” “老乔,这次能干败英国佬吗?” 白胡子老乔说:“连风婆婆都帮咱们的杨老将军了,洋鬼子岂有不败理,咱们就等着打败英国佬的好消息吧。” 整个群芳楼里都群情激奋,唯有香山冷眼旁观。 白胡子老乔离开以后,龅牙忠凑到香山跟前说:“傻蛋,明天晚上咱们出城去看看热闹呗,你有没有胆量?” 香山斜瞅了他一眼说:“这仗必败无疑,这次你们崇拜的杨老将军又要丢人现眼了。” 龅牙忠朝着他啐了一口,然后瞪着眼珠子说:“傻蛋,你怎么能灭咱们的威风涨英国佬的锐气?照我说这次咱们大清国必胜无疑!” “龅牙子,咱们赌一把!” 龅牙忠听到这里,眼珠子顿时亮了! “呵呵,赌就赌!傻蛋,咱可有言在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你反悔就行!” 香山“嗤”了一声说:“奶奶的,谁反悔谁是王八蛋!” “好,咱就拿这个月的薪水当赌注!” 两个人吵吵着打赌,几个姑娘也围过来凑热闹。 龅牙忠吆喝着说:“姑娘们,我和傻蛋赌一把,你们愿不愿意也凑凑热闹。” 姑娘们问清楚以后,纷纷笑着对香山说:“傻蛋,虽然你比龅牙忠讨人喜欢,但是这次我们站到龅牙忠这边了。” 看到姑娘们都站在了自己一边,最后龅牙忠嘿嘿笑了两声说:“傻蛋,这回不仅你输得吊蛋精光了!没准九姑娘的嫁妆也得输干净!” 阿九见他们吵吵得热闹,也围过来看。 龅牙忠嚷嚷着说:“九姑娘,这次你的如意郎君可要把你的家产输光了。” 阿九淡然笑笑说:“阿忠,这次我站在傻蛋这边,如果你赢了,这群芳楼就是你的了!” “九姑娘,你可不能反悔,你刚才说的话姑娘们都可以作证!” “哼,姑奶奶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但是如果你要是输了,不仅将你身上的所有银子都掏出来,而且这辈子也别想再从我手里拎一个铜钱。” 龅牙忠胸脯拍得山响说:“九姑娘,你放心,我若是输了便给你当牛做马,这辈子都不跟你要工钱。” 想想马上就可以当群芳楼的老板了,龅牙忠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时候阿九冲着那几个姑娘说:“姑娘们,你们可想清楚了!这么多年了,你们谁占过龅牙忠的便宜。” 姑娘们窃窃私语一番,很快便改弦易辙,纷纷站到了阿九和香山这一边。 龅牙忠不以为意,恐吓她们说:“你们这几个臭丫头,我先让你们嘚瑟这一天,等明天我当了群芳楼的老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第二天晚上,龅牙忠将香山拉到一边说:“傻蛋,走,咱们到城门外看看热闹。” 香山正巧也觉着憋闷,也正想找点乐子看,便欣然同意了龅牙忠的提议。 “傻蛋,这是千万别让九姑娘知道,她不敢得罪你,要是知道我也跟着你去凑热闹了,非得扒我的皮不可。” “龅牙子,你管好你那张臭嘴不说,肯定不会有人知道。” 这天客人散得早,再加上前几天没黑没白地制造那些燃烧物,阿九和姑娘们早早得便上床睡觉了。 香山和龅牙忠等人都睡了以后,两个人悄悄地出了群芳楼,直奔城门口。 看守西城门的王瘸子是群芳楼的常客,听香山将来意给他说明,王瘸子倒是很爽快,叫上几个人将沉重的城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一道缝隙,将香山和龅牙忠放出去了。 虽然十五是月圆之夜,但是天空却不时有阵阵乌云飘过,珠江上不时刮起来一阵接一阵的旋风,整个珠江江面上时而亮如白昼,时而漆黑一片。 龅牙忠兴奋地说:“傻蛋,你看杨老将军真是厉害,他昨天晚上求风,这风果然来了。” 两个人到了江边,看见前面停泊着几艘小型兵船,兵船上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龅牙忠伸长了脖子往西南方向看,前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傻蛋,你是白胡子是不是忽悠咱们?怎么还没有动静!” 香山忽然看见前面江面上传来斑斑点点的光亮,他慌忙低声对龅牙忠说:“龅牙子,快看!” 斑斑点点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亮,而且光亮成了一片一片的,香山借着惨淡的光亮,看见上游放下来的火船足有百余只,这些火船用铁索两两相连,慢慢地飘了过来。 香山还隐隐看见闪烁的火船后面跟着的是运兵船。 运兵船的清军个个刀出鞘,弓上弦。只要英国佬船被火点着,他们便可以趁着英国佬慌乱之际,冲上敌舰,给英国佬展开白刃战,到那时候洋鬼子的枪炮便失去了威力,嘿嘿,杀他们一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火船向英国船飘来之际,随着轰隆轰隆几声炮响,西炮台的清军也开始炮轰英国的舰船。 看着眼前的火攻阵法,香山心中虽然觉着有几分好笑,但是心中却又有几分感慨:这次大清兵勇难得硬气了一把,终于主动找洋鬼子开战了! 第0163章 一败涂地 这时候突然英国佬的兵船上传来一阵尖锐的枪声,接着香山听到有值班的英国兵扯着嗓子喊:“诸位快醒醒,有人袭击我们!” 睡在船仓里的英国佬纷纷起来,他们睁开惺忪的眼睛,走到了船舷之上。 他们笑吟吟地看着迎面缓缓飘来的火船,说:“他们是想烧咱们的铁船吗?哈哈,他们的指挥官真是愚蠢至极!” 当火船快要靠近的时候,一个叫麦乐迪的上尉冲着另外一艘英国船嚷嚷道:“老汤姆,把你们在皇家海军学院学到的技术用用,咱们比比谁的船灵活。” “哈哈,这个主意不错。” 杨老将军精心设计的火攻计竟然被这些可恶的英国佬当成了游戏背景! 这时候英国兵从船仓里取来了香槟金,英国佬站在甲板上,一边喝着香槟酒,一边比赛看哪艘船更能灵活地避开火船。 老汤姆指着火船后面的运兵船说:“伙计们,先给火船后面的清军两炮,省得让他们搅了咱们的兴致。” 随着一声答应,英国佬朝着火船后面的清军开了炮,一枚开花炮弹正好落在冲在最前面船上。 站在船头的正好是水师提督关天培,他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在船头,手里拎着钢刀,一只手指着天吆喝着:“兄弟们,奋勇杀敌,活捉一个英国佬赏银两百!” 开花炮弹在落在他身边,掀起的浪头差点将船掀翻,船身晃动得厉害,关天培站立不稳,身体打了个趔趄,紧接着跌落到江中。 “提督大人落水了!” 两个清兵慌忙跳到江里将关提督捞了上来。 如同落汤鸡一样的关天培被捞了上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手指着英国船怒骂道:“兄弟们,给我狠狠开炮,炸死这些英国佬狗杂碎。” 清军开了炮,但是射程不够,打出的实心弹,象石头一样在英国船前面扑通扑通溅起些许的水花,再也找不到了。 “提督大人,咱们的炮打不找他们,还是等火船烧着他们以后再进攻吧。” 关天培气得干瞪眼,手足无措。 他们正要停船,坐着后面船上的杨老英雄吆喝道:“一鼓作气,冲过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关天培听到这里,只得硬着头皮振臂高呼道:“兄弟们,冲……” 话音未落,又一枚开花炮弹飞了过来,这一次关天培很不幸运,炮弹在他脚下爆炸,整条船被炸得四分五裂,关天培更是血流如注,再次跌落到江水中。 等后面的船再次将关天培从江中捞出来,他已经绝气身亡了。 主帅阵亡,水师已经无心恋战,后来的杨芳挥舞着腰刀喊道:“继续迎敌,不得撤退!” 这时候英国佬的炮弹象冰雹子一样在他周围落下炸开,知道他乘坐的船也被砸开了,杨芳吓得尿了裤子,最后在亲兵的护送下上了岸。 杨老将军率领着亲兵盔歪甲斜地撤回到广州城城里。 珠江上飘动的火船,呼呼燃烧着靠近了英国船,那些笨拙的英国兵权却如同优雅的芭蕾舞演员一样在水面上闪躲,船上的英国佬不时放肆地发出叫声和口哨声。 火船难以靠近英国铁船,偶尔有火船靠近,但是很快便被铁船荡起的波浪倾翻。 还没等英国佬玩到尽兴,这时候风向忽然倒转,一阵强劲的旋风刮过,火船突然被卷到岸边,正好岸边是十三行的仓库, 旋风卷起了的火苗很快便烧着了那些木制结构的仓库,火借着风势,越烧越旺,看守仓库的伙计也顾不得救火,着急忙慌地逃离了。 避开了火船以后,没娱乐够稍有遗憾的英国佬便开始击中火力攻打西炮台。 英国佬如同打了鸡血般亢奋,不到半个时辰,西炮台便哑了火。英国佬打完了西炮台,然后把周围的炮台也扫平了…… 这时候,东方泛起了鱼白肚,往日静美恬淡的珠江上空漂浮着慢慢散去的销烟,江面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焦糊味,水面上铺盖着烧焦或没烧焦的木头和破了的布帆,乱七八糟的杂物之间漂浮着阵亡清兵的尸体,旁边的十三行厂库还在冒着滚滚浓烟…… 躲在一旁的龅牙忠看到眼前的惨状,吓得脸都青了,他哆哆嗦嗦地对香山说:“傻蛋,咱们赶快回城吧。我的天呀,吓死我了,想不到这些英国佬竟然如此厉害,咱们实在是惹不起……” 两人撒丫子跑回到了西城门,叫了半天的,王瘸子才提心吊胆地给他俩开了门。两个人谢过王瘸子,匆匆忙忙地回群芳楼了。 群芳楼里的姑娘们被昨夜城外的火炮声惊醒,阿九醒来以后找不到了香山和龅牙忠,她吓得半死,苦等到天亮两个人才惊慌失措地回来,她悬着的心这次着了地。 清军打了败仗,姑娘们都愁眉不展,更揪心的是龅牙忠,他惦记着昨天他和香山的那场赌局,这些人真是跟自己算账,哪怕他连裤子都得输进去。 好在没有人跟他算账,如今整个城都快保不住了,谁也没有心情跟他计较。 先是马桶阵被破,如今火攻法又宣告失败,人们疯狂崇拜的杨老将军和靖逆大将军这次彻底从天上跌落回了人家。全城百姓的心重新悬了起来,有些人开始怀念那个被绳捆索绑押回到京城的琦善,早知道打不过英国佬,皇上为什么不留下琦善继续谈判呢? 蠢货大将军奕山听信了杨老将军的馊主意,效仿周瑜火烧赤壁,生搬硬套,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但是再给他可爱的皇叔道光皇帝的报告材料中,他却堂而皇之地将这次惨描绘成了一所前所未有的大胜。 奕山把这场惨败描绘成另外一番景象了:弁勇伏身水上,直接扑到英国人的船底,用长钩子钩住船只,然后不停地往洋鬼子船上扔火弹火球火箭,英国船被烧得火焰冲天,洋鬼子哀嚎之声几里以外都听得见。战果辉煌,统共烧毁英国大兵船二只、大三板船数只,洋鬼子被打死淹死的不计其数…… 幸亏那时候没有微博微信这类玩意,不然有好事的给添乱,来个实时汇报,那就麻烦了。 第0164章 围攻广州城 明明吃了败仗,靖逆大将军却牛皮吹破了天,腆着张肥脸给道光上折子说自己取得了大胜,这道折子六百里加急,跨越万水千山,很快便送进了紫禁城,摆到了道光的龙书案上。 道光看见奏折以后,笑得合不拢嘴,拍着自己的秃脑门子暗想:“奶奶的,不是英国佬如狼似虎,还是浙江那些抗英的废物点心难堪大用,都瞅瞅,由杨老将军指挥,有我能干的侄子压阵,这些英国饭桶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搞定!” 被骗了还得帮人数钱,傻呵呵的道光龙颜大悦,为了显示自己赏罚分明,他马上传旨把广州城那几位能干的将军、参赞、总督统统交部优叙,然后又赏给这几个酒囊饭袋一大堆白玉翎管、四善扳指、带钩、黄辫珊瑚豆荷包之类的稀罕物件,别看这都是些小玩意,这可都是皇上赏给的,足够光耀门楣得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送回到广州,论功行赏完毕,成功骗得道光嘉奖的奕山高兴不起来:编一个谎话容易,再如何继续编一个谎话将头前那个谎话圆过去便的考验他的智商了。 更让奕山揪心的是他这次玩火烧赤壁的闹剧,没有烧毁英国佬的船,反而一把火把英国鬼子的进攻热情给点着了。 义律开始吹胡子瞪眼地调集军队,停靠在香港的英军舰船也气势汹汹地开到了虎门外,陆陆续续地抵达广州附近,义律觉着人手还不够,索性又请印度往这边派送了几百名红头阿三来。 英国鬼子在广东海面集结完毕,然后兵分两路,少数兵力在广州东边的黄埔,更多的力量绕过清兵的炮火和浅滩,集中到广州西南的凤凰岗一带。 英国人摆好了架势,在广州城外的珠江边支起来炮架,准备好火力打广州城了! 靖逆大将军奕山和杨老将军没有了与英国佬决一死战的豪气,如同缩头乌龟一样没有动静了。 英国佬明明分分钟便可以攻破广州城,就像他们没用八分钟不到就攻克定海城一样,但是让广州人搞不明白的是这些羊毛子却围而不攻,哪怕连炮也没打过。 英国佬如动静,但是被围在城里的人心里却没有底,无论是将士还是贩夫走卒,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 群芳楼没了生意,那些平日常来的客人这会也连门都不敢出了,彻底冷清下来。 龅牙忠心神不宁地对阿九说:“九姑娘,咱们总在这里耗着不行呀!你赶紧想想办法,咱们快点逃出去算了。” “你说得倒轻巧,城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我有什么办法。” “你认识的达官贵人多,找他们通融通融。” 阿九“嗤”了一声,瞧了一眼正躲在旁边呼呼大睡的香山说:“唉,自从傻蛋从刑场上回来以后,那些达官贵人哪个还敢再登咱们的门,如今那些混蛋是指望不上了。” “唉,我原本打算找看守西城门的王瘸子帮忙,但是他说靖逆大将军下了令不能私自放任何人出广州城,否则一律砍头。” 龅牙忠这么愁眉苦脸地吵吵,那些原本就胆小的姑娘们愈发紧张了,她们都哀叹自己命不好,没有象月儿一样早一个象贾仁那样的好男人,战争还没打起来便离开了广州这个是非之地。 群芳楼慌乱成一团,唯有香山能吃能睡,淡定得如同一只皮浪猪一样。龅牙忠和姑娘们愁眉苦脸的时候,他将两张条凳摆在一起当床,他正躺在上面睡得鼾声雷动涎水横流。 龅牙忠平时便瞅着香山很不顺眼,这是顾忌他是阿九的心上人而不敢得罪他。奶奶的,天都快塌下来了,这个混账竟然还睡得着,龅牙忠听着他的呼噜声格外刺耳,看见他流着涎水睡得昏天黑地就觉着刺眼,他这不是明明在跟自己作对吗? 龅牙忠越想越气,他忍不住走到香山跟前,提起脚来狠狠地踢了一脚条凳。条凳晃动,睡得正香甜的香山“扑通”一声从上面跌落了下来,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脑袋碰在地上,疼得要命,他这才下意识地揉揉脑袋,昏昏然醒了过来。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擦了把嘴角的涎水,侧头看见怒目圆睁的龅牙忠,还有他背后那几个想笑而又笑不出来的姑娘。 香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着龅牙忠说:“龅牙子,是你这个王八犊子惊了老子的美梦。” “傻蛋,你他娘的……” 没等龅牙忠骂完,香山倏地站起身来,迅速抓起身边灌满了开水的大茶壶,去掉盖子,一壶开水一滴不落地叫到了龅牙忠的脑袋上。 幸亏群芳楼的客人少,茶壶里的水不是滚烫的,不然龅牙忠非得被烫秃噜了皮不可。 尽管如此,龅牙忠还是烫得不轻,他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阿九看见眼前的场景又气又乐,当她看见余怒未消的香山伸手又要去拎另外一壶热心继续浇龅牙忠的时候慌忙喝住了香山。 “傻蛋,这次不怪阿忠找你的麻烦,外面的英国佬为了城,你现在跟没事一样呼呼大睡,你该跟我们一起想办法才是。” 香山听到这里更急眼了,指着在地上打滚的龅牙忠骂道:“你这个怂货,有本事去找城外的英国佬拼命呀,跟你大爷我较的哪门子邪劲!” 香山说到这里,放了个闷屁,打了个哈欠,重新将两张条凳并在一起睡觉。 阿九真急眼了,薅着他的耳朵怒骂道:“祖宗,你快想想办法吧。” 这小娘们儿下手狠,香山的耳朵被扭成了猪肝色,他又不能动手打她,只得苦苦求饶说:“姑奶奶,我求求你了!你快点松手吧!” 阿九听到这里,这次气呼呼地松了手。 香山揉了揉耳朵说:“你们放心就是了,英国佬不敢炮轰广州城!” 轻描淡写般的一句话却成了屋里所有人的救命稻草。 阿九慌忙拉过来一把椅子将香山按在上面,急切地问:“傻蛋,你快说说英国佬为什么不敢炮轰广州城?” 第0165章 英国佬与狗不得入内 姑娘们将香山当成了救命的稻草,所以纷纷围到香山的身边,众星捧月一般! 她们围得太紧,春花的发梢落到香山的脖子里,秋月胸前那两团圆滚滚的肉贴到了香山的脊背上,冬雪的嘴唇差点几乎贴到了他的耳垂上,这几个姑娘弄得香山心中一阵阵意马心猿,小心脏怦怦乱跳,如果阿九没在跟前,鬼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 “傻蛋哥哥,快点告诉我们为什么英国佬不会攻城?” 香山的脑袋转了一圈,眼睛笑眯眯地从每个姑奶的脸上掠过,他欠了欠身体,很响地放了一个屁,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道:“姑娘们,是非福祸天注定,天塌下来砸个头大的,有衙门里的官差和十三行的掌柜顶着呢,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春花听到这里,噘着嘴说:“话可不能那么说,听十三行的掌柜们说黄头蓝眼的英国佬和那贱不拉几的印度红头都是色中饿鬼,若是广州城破了,这些龟孙子王八蛋肯定想寻摸到咱们群芳楼来。” 秋月从怀里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剪刀来。 香山吓了一跳,慌忙问道:“怎么着?你要跟他们拼命不成?” 秋月白了他一眼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打得过他们,如果那些龟孙子敢进群芳楼的大门我就抹脖子不活了,姑娘我宁愿伺候大清国的乞丐也绝不让那些番鬼碰我一手指。” 香山正盘算着继续和她们插科打诨,继续调笑一番,抬头突然看看眼前的阿九面沉似水,眼睛如锥子一样盯着自己,瞧那架势恨不得吃了自己。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他臊眉耷眼地笑笑,掩饰自己的窘态,然后正色对阿九说:“九儿,如果英国佬要打广州,他们何苦迟迟不动手?你放心就是了,他们一定是心有顾虑,所以不会轻易动手。” 阿九皱着眉头问:“围而不攻?这些王八蛋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香山想了想说:“英国佬出兵大清国说到底还是为了做生意,如果他们把广州十三行那些有钱掌柜给吓跑了,以后他们找谁做生意?洋人真是若是攻下广州城,城中的百姓便四散逃散,一座空城对他们有何意义?” 阿九觉着香山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香山继续安慰她说:“英国佬真若是进了城,我便去找药王孙,他手里的灵虫厉害得很。哼,一个药王孙就够那些英国佬喝一壶的。” 听了香山的这番话,阿九点了点头,她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接着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 “姑娘们,我相公说得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赶快准备摸麻将玩牌九,咱们也借着这个工夫难得乐呵乐呵。” 姑娘们虽然没听明白香山说的话,但是见阿九满脸的轻松,她们也放下心来。 被冷落了的龅牙忠恨恨地冲着阿九说:“九姑娘,你千万别听傻蛋胡说八道,万一英国佬冲进来,到时候咱们想跑都跑不掉了。” 香山瞅了瞅被浇成落汤鸡一样的龅牙忠,嘲笑他说:“王八犊子,你敢不敢再赌一把?” “赌就赌,难道老子怕你不成!” 春花冲着龅牙忠嚷嚷道:“阿忠,你还要点脸吗?上次裤子都输光了,竟然还有脸跟人家赌?要赌也行,你先将上次的账算明白了。” 春花这番话提醒了众人,一群姑娘都围着龅牙忠,你伸一指头我踢一脚地嚷嚷着让他算账。 龅牙忠听到这里,臊眉耷眼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溜烟逃了出去。 群芳楼的紧张气氛顿时缓解,姑娘们欢天喜地地打麻将推牌九,没有睡够的香山重新将两条板凳并在一起继续酣然入梦。 一切如同香山说的一样,正当义律准备下令攻打广州城的时候,那些躲在澳门的商人不乐意了。 他们在澳门如坐针毡,英国和大清国的贸易断了这一年多,能给他们带来巨额利润的茶叶,生丝,瓷器这些生意却没法做了,眼瞅着白花花的银子象水一样流出了,他们也记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颠地听说义律将兵集结到广州城以后就急眼了,带着马地臣还有几个英国商人匆匆忙忙地来见义律。 这时候义律正准备命令陆军司令郭富的陆军登陆作战,只要陆军占据了广州北面的越秀山顶上的四方炮台,就可以广州城南珠江上的海军遥相呼应,到时候来个南北夹击,轻轻松松便可以将广州城彻底拿下。 正当郭富兴奋异常地准备布置人马的时候,颠地等人到了。 “义律先生,你们不能攻打广州城!” 义律有些莫名其妙。 “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商人到底怎么想的,当初你们哭着闹着要教训大清国,如今我们费尽心机要攻城了,为什么你们却跳出来阻拦?” “你们远征军实在是无能,战争进行将近一年,但是当初我们所提出来的那些条件有丝毫没有实现的可能,如果你们这个时候炮轰了广州城,将我们从前的生意伙伴吓破,恐怕恢复贸易更遥遥无期了。” 马地臣也说:“必须先保证广州城先恢复贸易。” 郭富是个粗人,他瞪着眼道:“我们军方为什么要受你们的摆布?” 颠地斜了他一眼说:“哼,因为我们是纳税人!莫说你这个小小的英国远征军陆军司令,哪怕女王陛下也得倾听我们的声音!” 郭富还有吵吵,义律伸手将他拉到一边,然后诚恳地对颠地说:“我们不会攻城,但是我们必须制造出攻城的假象,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清国官员感觉到压力,但是你们可以通过自己的途径去通知广州十三行的掌柜,让他们不必恐慌。” 郭富骂骂咧咧地说:“我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事,我们明明可以轻松攻破广州城,你们却非要准备着谈判!这是英国远征军的耻辱,英国女王的耻辱……” 颠地没有搭理郭富,他冲着义律拱拱手说:“我这就去拜会十三行总行商伍秉鉴先生。” 颠地等人一边往珠江南岸走,他心中一边嘀咕:“不知道伍秉鉴这只老狐狸会不会见我?” 他们很快到了珠江南岸的伍家豪宅前面,走到门口前面,颠地等人愣住了:他们看见高大的门上贴着张白纸,白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英国佬与狗不得入内!” 第0166章 树倒猢狲散 此时的伍秉鉴恨透了英国佬,这些背信弃义的洋犊子太他娘的可恶了!他恨不得效仿当年的岳武穆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将这些黄头蓝眼统统都宰了。 最初伍秉鉴听到英国佬势如破竹,封锁虎门,攻陷定海,最后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天津城外,吓得道光屁滚尿流等这些消息时,他觉着贼过瘾,幸灾乐祸鼓掌叫好! 奶奶的,道光老儿,再让你动不动摘掉我捐来顶戴;怡良豫坤两个鼠辈,再让你们欺人太甚!你们终于知道被人欺负是什么滋味了吧?活该,你们这些昏君佞臣都他娘的欠收拾,怎么样?现在有厉害角色教训你们了吧! 伍秉鉴不由地为自己亲手导演的战争大戏暗自得意拍案叫绝:十三行各行的鼠辈,你们机关算尽,想取得我伍秉鉴成为十三行的总行商,哼哼,你们这些乌龟壳王八蛋是我的对手吗?你们那点小伎俩跟我一比算得了什么?杀人放火算得了什么,勾结洋鬼子进攻大清朝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达到我老伍的目的,我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所以当英国远征军搅得大清国朝廷上上下下寝食难安的时候,伍秉鉴乐得自在,优哉游哉地躲在自己的豪宅里喜滋滋地坐山观虎斗,这种美妙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在群芳楼被暴打了一顿的伍二少爷鼻青脸肿地回到了家。 伍秉鉴正躲在花房里,兴致盎然地赏花品茶,这时候伍二少爷狼狈不堪地回来了。 他扯着嗓子哭喊道:“爹呀,我在群芳楼被龅牙忠还有一群穷鬼给打了!你得给我做主呀!” 伍二少爷进了花房就扯着嗓子干嚎。 “爹啊,我被人欺负了,群芳楼的那些臭无赖结起伙来欺负我自己,你看他们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你得给我出气呀!” 伍秉鉴看见这块废物点心气便不打一处来,他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撂,瞪着眼睛骂道:“你这个畜生,不好好在书房安心读书,竟然跑到那种地方去争风吃醋!” 经他这么一骂,伍二少爷的火气反倒被他给激起来了。 “姓伍的老混蛋,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我被人揍成这幅熊样,你非得不心疼,竟然还说这么多废话!” 伍秉鉴听到这里,肺都快气炸了,指着伍二公子的鼻子骂道:“活该,打死你也不多!” “老混蛋,这事我得给你讲清楚,我这次挨揍全部是因为你!他们说起怂恿着英国远征军出兵,还说你派咱们家的船给定海的英国兵送药,我替你这个老不死的说了两句话,他们就把我打成这样,都是你害得我!” 伍秉鉴气得脸都紫了,抬手扇了伍二公子一记耳光,然后骂道:“你少听他们胡说八道!” 伍二少爷捂着脸继续给他评理:“胡说八道?衙门里传出来的话还能有假?你这当爹的成了汉奸,反倒害得我这当儿子的替你挨揍!” “你赶快滚蛋!” 伍二少爷一边往外走,一边斜着眼睛讥讽他说:“你别以为自己有几个糟钱便了不起!不是我这当儿子的瞧不上你,你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英国人压根不稀罕搭理你!我告诉你个坏消息,你竖起耳朵听清楚了!京城来的钦差大臣琦善要跟英国佬和谈,人家英国人说了和谈可以但是要先废除十三行!你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丢人!” 伍秉鉴听到这里,他冲着正要离开的伍二少爷嚷嚷道:“畜生,你快回来,刚才这些话你听谁的?” “群芳楼的常客白胡子老乔。” “哼,他这种下三滥的货色能知道些什么?” 伍二少爷不以为然地看了他爹一眼说:“你别瞧不上白胡子,人家白胡子手眼通天,如今又和钦差大臣琦善的亲信白含章交上了朋友。” 伍二少爷后面这句话很有杀伤力,伍秉鉴纳了闷,心中暗想:“奶奶的,当初颠地红口白牙答应我了,英国兵绝口不提废除十三行,他怎么又变卦了?” 他正想再找伍二少爷打听详细些,没想到伍二少爷却骂骂咧咧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房。 伍秉鉴慌了神,他吩咐仆人说:“赶快将白管家叫来。” 仆人离去,很快老白便慌慌张张地到了。 “掌柜的,你有什么吩咐?” 伍秉鉴皱着眉头说:“你赶紧去找咱们衙门里的眼线,问清楚英国佬和琦善和谈的底限是什么。” 老白答应了一声出去了,但是他一去不复返,到了傍晚的时候还没有回来。 伍秉鉴心里纳了闷:“老白办事向来利索,怎么这次如此拖沓?” 一直等到掌灯的时候,管家老白心事重重地回来了。 “老白,你怎么才回来?” 老白叹了口气说:“掌柜的,咱们花重金收买的那几个眼线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邪病,从前他们见了我总是笑脸相迎,如今却避之如水火,要么连面都不让见,有的被我堵住躲不开才不咸不淡地说几句闲话。” 伍秉鉴再想到伍二少爷挨揍的事儿,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他隐隐感觉自己暗结英国佬的事情确实已经败露了,看来衙门很快便要拿自己开刀了,那些眼线怕跟扯上关系当然能躲就躲了。唉,奶奶的,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呀。 老白终归是老白,做事极少让他失望过,最后老白从身上掏出来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告诉伍秉鉴说:“掌柜的,谢天谢地,我多花了些银子,最后总是打听到你想要的消息了。” 伍秉鉴手指哆嗦着将纸展开一看,伍二少爷说的没错:颠地这个洋犊子果然已经背信弃义,起初颠地答应他们的那些话一条都没有兑现。 伍秉鉴气得将纸片撕得粉碎,然后往空着一样,碎纸片如同蝴蝶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到了地上。 伍秉鉴感觉胸闷,觉着气短,他伸出手扶着桌子,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还不停地骂背信弃义的英国佬。 这时候老白犹豫不决地看了看伍秉鉴,他心里有话,但是又不愿意说出来,最后实在按耐不住,他鼓了鼓劲说:“掌……掌柜的,我有事跟你说。” 第0167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伍秉鉴气晕了,他没好气地对老白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犹豫些什么!” 老白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掌柜的,您还是另请高明吧,你这份差事我做不下去了!” 老白这句话说得绵软无力,但是在伍秉鉴听起来却成了晴天霹雳! 老白跟随了伍秉鉴二十多年,对他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再加上他谨小慎微,办事利索,所以深得伍秉鉴的信任,世界虽大,恐怕伍秉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象老白一样值得信任的人,一旦失去了老白,他便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 伍秉鉴吃惊地看了看老白,然后问道:“老白,你我虽然名为主仆,但是我伍某却始终将你视为兄弟,我自觉这二十年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千万别生气,刚才是我气晕了才说了混账话。” 既然话说开了,老白便没有了顾虑,他索性正色说道:“掌柜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从前别管是杀人放火,只要您老一句话,我老白立马就去办眼睛都不眨,那些终归是生意场上私人之间的争斗,但是您老这次私交英国佬引狼入室,让无数百姓置身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我老白实在看不下了。” 伍秉鉴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老白,我知道你是忠义之人,如果不是衙门逼得我走投无路,当初我也不会犯这样的糊涂,时至今日我也是追悔莫及呀。” “掌柜的,我老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是投敌卖国要让子孙后代背负数辈的骂名,如果我再跟您混下去,我老白实在是活着愧对后辈,死后愧对祖宗呀。” 老白说完以后,转身准备离开,伍秉鉴慌忙拉住他说:“老白,如今我已经大梦初醒追悔莫及,你还是留下来吧。” 老白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刀疤钱忽然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跌跌撞撞地进了屋,扑通一声跪倒在伍秉鉴跟前,不停地磕头说:“掌柜的,大事不好!!” 伍秉鉴定睛一看,看见刀疤钱左边衣服袖子的袖管空荡荡的,他吓了一跳,慌忙问道:“老钱,你不在澳门好好陪大少爷养伤,你怎么跑回来了?你的那条胳膊咋了?” 刀疤钱凄惨地笑了笑说:“胳膊被海盗头子大头羊的手下砍掉了。”他接着磕头说:“掌柜的,都是我没用,稍微一没留神,让海盗将大少爷给掠走了!” 伍秉鉴听到这里,身体晃了晃,紧接着一脑袋栽在地上人事不省了。老白和刀疤钱慌忙捶胸敲背掐人中,折腾了半天,伍秉鉴总算昏昏沉沉地想过来了。 伍秉鉴醒过来以后,两眼如同犯了魔怔一样,他拉住老白的手,然后又望了望刀疤钱,嘴里胡乱问道:“我这是在哪里?这里是人家还是地狱?我遇见那个被淹死的伙计了,魏胡子全家都在追着我索命,那个冒充钦差大臣的大茶壶手里拎着降魔杵要收了我,这都是报应呀……” 伍秉鉴如同精神病院里病人一样自己唠叨了半天,过了半天他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老钱,大少爷一直待在澳门城里,他怎么无端会被海盗给捉去?” “掌柜的,我和大少爷刚到了澳门便被海盗给盯上了。” “你打听清楚了没有,劫持他的海盗到底什么来头?” 刀疤钱点了点头说:“掌柜的,你还记得你吩咐我请的那两个杀手吗?” 伍秉鉴想起那两个人来了!那是自己要除掉赵神枪,便吩咐刀疤钱从澳门请了两个善使洋枪的杀手。 那两个洋犊子牛皮吹破天,自己给了他们一万两银子,满以为他们轻轻松松便能干掉赵神枪,结果这两个蠢货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杀了赵神枪,其中模样长得俊俏的那个杀手还被赵神枪打瞎了眼睛。 照理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当杀手的没得手,主家不找你退酬金已经吃了暗亏,可是没想到这两个海盗的逻辑异于常人,事儿没办成不退银子倒也罢了,竟然还死乞白赖地要银子补偿。 伍秉鉴当时一怒之下没搭理他们,他还记得这两个家伙临走前威胁自己说走着瞧,他当时没有往心里去,难道是这两个不讲理的杀手真将自己的宝贝儿子给劫持了? “难道是那两个劫匪劫持了大少爷?” 刀疤钱点了点头说:“我知道这些人不好对付,我先把少爷先安顿到教会医院里,然后便摆酒请他们的头领大头羊吃饭,大头羊倒是赏给我几分薄面,宴席之间他说准备起兵造反,所以需要银子买洋枪买战船,他早就听说您老家财万贯,一直想拿您老开刀了。” 伍秉鉴恨恨地说:“我辛辛苦苦地挣点银子,想不到各路神仙都惦记着!” 刀疤钱接着说:“开始大头羊那厮说什么也不愿意放过大少爷,最后好歹给了我几分薄面,说只要大少爷不出医院的门便不难为大少爷,只要大少爷胆敢离开半步,他们便动手。我回到医院,再三告诉大少爷不能离开医院半步,但是大少爷压根不往心里去。” 伍秉鉴恨恨地骂道:“这个不知死活的畜生!” 刀疤钱赶快替伍大少爷开脱道:“掌柜的,这事儿也怪不得大少爷,他整天养尊处优,哪里见识过江湖的险恶,唉,要怪也只能怪大头羊等人太过狡诈了。” “老钱,长话短说,他们到底如何将大少爷掠走的?” 刀疤钱看了眼伍秉鉴,顿了顿说:“前两天,后来医院里来了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姑娘,这个姑娘一身修女打扮,起初我以为是医院的看护,出事以后才知道她是大头羊的姘头,这个贼娘儿们化妆而成修女就是为了引大少爷上钩。” 伍秉鉴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七分,知子莫若父,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他这几个宝贝儿子个个是色中饿鬼。 “我后来就这女子行迹诡异,便旁敲侧击地提醒大少爷,大少爷起初还能敷衍我几句,可是后来脾气越来越大,我再劝他说反倒骂我多事,一个被叛过死刑的臭海盗有和资格冲着他指手画脚,我一时气愤便有着他胡来,没想到他日落时离开,直到半夜还没回来。” 第0168章 刀疤钱的江湖规矩 伍秉鉴见刀疤钱满脸的愧疚之情,便叹了口气说:“老钱,你已经仁至义尽,这事我不怪你!” 听见伍秉鉴安慰自己,刀疤脸愈发的满脸的悲愤之色,他擦了把眼泪接着说:“掌柜的,大少爷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我知道事情不妙,慌忙离开医院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可是直到天亮,寻遍了全城也没找到他的踪影。” “老钱,真是难为你了!” “我知道这事是大头羊干的,便往身上踹了一把匕首找他去要人,如果他乖乖把大少爷交出来就啥事没有,如果他不交人,我便跟大头羊那个杂种拼命,我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当年我刀疤钱在江湖上也有的诨名,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我到了大头羊姘头的家里,这个杂种倒是承认他的手下掠走了大少爷,他还说已经给足了我面子,我再胡搅蛮缠便破坏了江湖上的规矩。为了救大少爷出来,他逼着我跪下给他磕头,我就给他磕头;他啐了我一脸吐沫,我任由脸上的吐沫风干;他抬手打完我的左脸,我将右脸也伸了过去,为了救出大少爷,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最后那个杂种却骂我是废物,身上没有一丁点海盗的英雄气概。” 刀疤钱说得这里,忽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了起来。伍秉鉴心里明白,刀疤脸孤傲的要命,有次刀疤钱的海盗船被官府给围住,几十名官差跳上他的船,逼着他投降,这个家伙竟然淡定自若的拎着火把到了装满炸药的船舱里,火把放到火药半尺之上,吩咐官差赶快放了他的兄弟,然后孤单,要不然他便与官兵同归于尽,他因此声名鹊起。 刀疤钱真是条汉子,在知府大堂被打得皮开肉绽,从始至终哼都没哼一声,更没有开口求饶,真是铁打的汉子。 伍秉鉴正是因为知道他是个可用之人,所以才舍得花重金将他救出来。 “老钱,这事儿能不能报官?” 刀疤钱赶紧摆手说:“掌柜的,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这江湖上的事儿就得按江湖上的规矩办,如果将此事报告给了那些葡萄牙白夷,那些吃人饭不敢人事的蠢货非得把事情给搅得更乱,一旦大头羊他们被惹急了,大少爷更危险。” 站在一旁的管家老白看着刀疤钱左胳膊空荡荡的袖管说:“老钱,你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 刀疤钱淡然笑笑说:“我见软的不行便只好来硬的了!大头羊那个杂种不是说我没有英雄气概吗?老子就让他见识见识英雄气概。我趁着他得意忘形之际,迅速站起身来,倏地绕到他的身后,掏出匕首抵住他的后心,逼着他把大少爷放出来跟我走。可惜我上了年岁,又折腾了一夜,早已经累得浑身无力,后来稍微一疏忽便被大头羊给制服了,匕首划伤了他的小手指头,他便吩咐手下将我的胳膊给砍掉了。” 老白骂道:“这些王八蛋真是够狠毒的!” “他们本来要杀了我,可是又怕没有人替他们回来给掌柜的送信,便饶了我的性命,奶奶的,还不如杀了我老钱干脆!” 伍秉鉴觉着对不住刀疤钱,赔礼说:“老钱,你遭此劫难都是因为我,我伍某人实在有愧于你!” 刀疤钱爽快地摆摆手说:“哈哈,我这条贱命都是您老从阎王爷那里夺回来的,区区搭上条胳膊又算得了什么!掌柜的,还是赶快想办法将大少爷救出来吧。” 不用刀疤钱说,这会伍秉鉴早就心急如焚了,也该他这个最宠爱的大儿子倒霉,刚才官府大牢里放出来,被夹坏的脚伤还没有养好,如今又被心狠手黑的海盗掠了去。 伍秉鉴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算了,如今我这里已经乱成一团麻了,没有闲心给他们计较,老钱,你赶快回澳门,给他们银子将人赎出来吧。” 伍秉鉴见刀疤钱站着没动,皱着眉头问道:“老钱,当初大少爷去澳门时带了巨额的银子,你做主给他们便是了,还犹豫什么?” “那些银子我已经遵照您老的吩咐分头存在洋人银行里了,只是他们要价太高,我不敢私自做主,还是辛苦掌柜的亲自跑一趟吧。” “他们要多少银子?” 刀疤钱犹豫了一番,竖起来三根手指头。 “三万两银子?你做主给他就是了,让他们马上放了大少爷!” 刀疤钱摇了摇头。 “难道是三十万两?这些杂种的心真是够黑的,狮子大张口,上嘴唇碰下嘴唇竟然腆着脸要这么多银子……” 不等伍秉鉴说完,刀疤钱忍不住打断他说:“掌柜的,那些海盗要的赎金是三百万两!” 伍秉鉴听到这里,鼻子都气歪了,他喘着粗气,倒背着两手,如同拉磨的驴一样转了两圈,一边转圈一边骂:“三百万两!这些黑心贼还真是敢要,他们以为老子屙金溺银呀?他们干脆连老夫这条命也拿起算了。” “掌柜的,正因为我做不了主,才找你禀报,您老尽快想想办法吧,大头羊统共给了十天的期限,说了晚交一天便涨百分之十的价,如果过期不去赎人,他们便撕票了。” 伍秉鉴站起身来说:“走吧,我跟你去见那个该死的混血杂种,我见了他们跟他讲讲理!” 老白慌忙站出来说:“掌柜的,我看还是算了,您老人家树大招风,那个心狠手辣的大头羊如果连你一起都扣了怎么办?他非得将你的老底刨光不行。” 刀疤钱也跟着说:“对,对,您老到了澳门会更有麻烦。” 伍秉鉴听到这里,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黔驴技穷,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毕竟有二十多年的情意在这里摆着,老白见伍秉鉴怂从这样,心里也怪不落忍,便安慰他说:“掌柜的,你在家里好好歇着,我跟老钱去澳门。” 伍秉鉴听到这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老白,我这辈子都忘记不了你的恩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辛苦你跟着老钱去一趟吧。便宜行事,如果他们实在逼得紧,就将银子给他们,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人都没有了,纵然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老白连声答应,又安慰了他几句,便跟着刀疤钱连夜去澳门了。 第0169章 伍秉鉴的联美抗英之计 老白和刀疤钱去澳门救伍大少爷,接下来让伍秉鉴稍微感到宽心的是琦善和英国佬的谈判很快便中止了,堂堂钦差大臣琦善最后还被押送到了京城。 伍秉鉴暗中庆幸一番:只要不和谈,英国佬废除十三行开放更多港口的无耻要求就不会得逞!既然英国佬不守信用,自己便不能坐以待毙,这次必须帮朝廷跟英国佬玩命。 伍秉鉴为了表明自己跟英国佬决一死战的决心,吩咐府里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但凡看见府里和英国佬有关的物件统统丢了。 府中上下都忙碌起来,英国佬的棉布烧了,英国佬的钟表砸了,英国佬的西药全部丢进茅厕,伍秉鉴亲自检查一遍,最后指着门口的迎门墙怒气冲冲地说:“给我拆了!” 仆人很纳闷,吃惊地问:“掌柜的,咱们这墙和英国佬有何关系?” “你知道狗屁,墙上这画是我当年犯浑请的一个英国画师画的,现在我看着碍眼,马上给我拆了。” 这个仆人答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拆墙。 忙活了两天,家里所有的英国元素都清理干净了,特意手书“英国佬与狗不得入内”几个大字贴在自己的豪宅门口。 和谈失败以后,广东巡抚怡良暂时代理两广总督的职位,他上台以后,隔三差五便派衙门的官差来催着他捐银子。 伍秉鉴很是爽快,只要捐出来的银子是打英国佬的,统统来者不拒,要八千给一万,要一万给一万二。 马桶大阵被攻破,火烧敌船失败,英国兵围堵了广州城门,伍秉鉴慌了,正当他寝食难安的时候,仆人们进来报信说颠地和马地臣在门口求见。 伍秉鉴劈头盖脸抽了送信的仆人两个巴掌,然后骂道:“奶奶的,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为难?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痛恨英国佬,让他们滚蛋。” 无端挨了两巴掌,仆人憋了一肚子怒气,走到门口。冲着等候在门口的颠地等人一顿咆哮,然后指着府门上贴的纸说:“洋鬼子,瞪圆你们的狗眼,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英国佬与狗不得入内。” 颠地等人一头雾水之际,仆人转身进门,“咣当”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颠地很精明,他知道伍秉鉴如此暴怒,肯定是知道了这次英国出兵的计划,所以伍秉鉴不见他倒也情有可原。 幸亏他提前给伍秉鉴写好了一封信,便将书信塞到门缝里,他带着马地臣等人离开了。 躲在门口的仆人看见信,提心吊胆地将信送给伍秉鉴。 伍秉鉴皱着眉头将信打开,翻开看了看,信里的意思无非是让他们放心,英国兵不会贸然攻城,最后说尽快恢复贸易为盼。 伍秉鉴看完颠地写的信,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他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家跑到城门口,守城的官兵知道如今他是抗英的财神爷,不敢得罪他,便打开城门放他进了城。 伍秉鉴进了城以后,直奔靖逆大将军奕山住的贡院。 看门的说:“靖逆大将军正和广州将军、巡抚,按察使,布政使等人商量对敌之术了,如今都吵翻了天了。诸位大人焦头烂额了,他没空见你。” “你去告诉他,我有退敌之计。” 看门的听到这里乐了,慌忙对伍秉鉴说:“你在这里候着,我马上进去报个给靖逆大将军。” 看门的听到这里,不敢怠慢,赶忙说:“伍掌柜,你先在这里候着,我这就进去禀告给钦差大人。” “有劳老兄了。” “这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伍掌柜这次立大功了。” 看门进了屋里,屋里一片压抑要争吵个没完没了。” 看门的走进来,毕恭毕敬地对琦善说:“靖逆大将军,十三行的总行商伍秉鉴求见!” “这里正议事,哪有工夫见他,让他赶紧滚蛋。” “大人,他说他有退敌妙计。” 奕山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赶紧吩咐老宋说:“赶快将他请进来。” 伍秉鉴走到公堂门口,偷偷朝里面看了看。他看见整个广东省的高官都整齐划一地到齐了,没有往日的自豪和骄纵,一个个脸都绿了,垂头丧气,如同一畦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在那里。 伍秉鉴进了公堂,谦卑地给奕山见过礼。 这些戴顶戴插花翎的大人物见他这个草民进来,慢慢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伍掌柜,你有何退敌之计?” “大将军,咱们打不过英国人是因为船不坚炮不厉,我愿意捐银子购买洋船给朝廷。” 退敌良策不过是捐一艘可有可无的洋船,奕山有些失望,他不耐烦地朝着伍秉鉴挥了挥手说:“我们还有要事商量,你暂且先回去吧。” 伍秉鉴赶紧说:“大人,献船事小,小人的退敌之计还没有说呢。” 坐在旁边的怡良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有屁便放,你不要在这里唧唧歪歪地耽误工夫。” 奕山重新燃起一团希望,赶紧问道:“快点说,你到底有何良策?” 伍秉鉴赶紧说:“大将军,我得到的情报说英国佬不会贸然攻城!” 伍秉鉴这会说完,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伍掌柜,你继续说。” “大将军,咱们可以以夷制夷。” “何谓以夷制夷?” “广州的外国商人中,除了英国人,跟我们买卖做得最多的便是美国人了,大将军暂时假意和英国佬和谈,我们十三行可以为朝廷牵线搭桥,然后邀请美国出兵打英国。” 怡良不等奕山回答便插话说:“姓伍的,你想得倒美!美国人与英国人同族同宗,他们怎么可能为了咱们大清国咱们得罪英国人?” 伍秉鉴赶紧回应说:“大人有所不知,虽说美国和英国从前是藩属与宗族国的关系,但是美国并不买英国的仗,后来两国闹翻了,美国人在一个叫华盛顿的英雄的领导下赶跑了英国佬,从那以后美国宣告独立。美国独立以后,处处想超越英国,他们更是视英国为其在亚洲的最大对手,所以两国早已经面和心不合,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取而代之其在亚洲的霸主地位。而且我听美国人说他们的当家人对英国派远征军打咱们大清国一直很不服气。” “他们能白白的帮咱们?” “只要咱们跟英国断绝来往,将原属英国的份额全部让给他们,他们自然愿意帮我们大清国,只要有美国人帮忙,咱们很快便能打败这些该死的英国佬。” 第0170章 世界首富的末路穷途 奕山想了想说:“主意倒是不错,就是大清朝廷与花旗国国王素无来往,不知道他们的国王愿不愿帮咱们。” 伍秉鉴听到这里,赶紧不失时机地卖弄卖弄见识,给奕山普及美国知识。 “大将军,您老有所不知,花旗国没有国王,只有头人。” “哦,没有国王,那国家岂不乱成一锅粥。” 伍秉鉴眉飞色舞地说:“大将军,虽说花旗国没有国王皇帝,但是人家政治清明得很,民风淳朴百姓富足安康,他们的头人统一称为破瑞仁顿特,破瑞仁顿特每四年一选举,最多不能干两任,破瑞仁顿特就任以后再任命各部官员,只看能力不问出身裙带,人家那才真是叫选贤与能!” 伍秉鉴说这番话时眉飞色舞,言辞之间对花旗国无限心驰神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伍秉鉴说这番话倒没有贬损大清朝的意思,但是坐在奕山什么的怡良和豫坤却听完以后不由地相视一笑,这些伍秉鉴的麻烦可就来了。 奕山光顾着如何解眼前的燃眉之急,争取打退了英国佬才能安安稳稳地回去给他皇叔道光交差,所以听伍秉鉴歌颂完花旗国以后,他紧着问了一句:“伍掌柜,怎么和花旗国的破瑞仁顿特联系?” 听见奕山这么问,伍秉鉴愈加兴奋起来,以为自己的救国大计马上就能付诸实施,再也不用担心那些背信弃义的英国佬了,于是他拍着胸脯说:“大将军放心,这件事包在我伍某人身上。” 靖逆大将军的兴致更加强烈了,他伸长了脖子,抬手示意伍秉鉴继续把他的计策说下去。 “大将军,我这几年一直跟美国客商做生意,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不怕您老笑话,几年前有个美国后生在我行里当伙计,他仰慕我伍某人,非得拜我为义父,心甘情愿地给我当干儿子!我见他为人诚恳,也颇有才干,后来他离开广州回花旗国时,我给了他一笔银子,我这个干儿子拿着这笔银子回国以后便开始修铁路,摸爬滚打了几年,我这个养儿子如今已经混成了铁路大王了,他这人对我忠心耿耿,所以只要我一句话他便可以帮助咱们去找他们的破烂人顿特。” 伍秉鉴说的眉飞色舞,奕山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奕山点了点头说:“如果能打败英国佬,我看这个主意倒不错。” 这时候,坐在一旁的粤海关监督豫坤瞪着母狗眼斜了伍秉鉴一眼,然后冲着奕山嚷嚷道:“大将军,你千万别让这个吃里扒外的汉奸给忽悠了!” 豫坤这么斜刺里插了一杠子,刚才兴致勃勃的奕山顿时迷糊了。 这时候,豫坤走到伍秉鉴跟前阴阳怪气地说:“姓伍的,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伍秉鉴心里发慌,结结巴巴地回答说:“英……英国人欺人太甚,我伍……伍秉鉴身为大清子民自然应该尽忠效力。” “放屁,靖逆大将军初来乍到,不识得你的真面目,我豫坤与你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想放屁,你肚里的那几根花花肠子我门清!” 伍秉鉴顿足捶胸地说:“豫大人,虽说我以前有得罪过您老的事情,但您不能陷我于不义呀!” 豫坤冲着他冷笑了两声,然后从身上掏出来一封信交到奕山手里。 “大将军,这是广州十三行的举报信!姓伍的这个狗汉奸早就跟英国佬暗中勾结了,英国兵是他勾结来的,而且前阵子定海闹瘟疫英国兵都快死绝了,是他派船给英国佬送的药。” 奕山皱着眉接过信来看了看,然后“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大声喝道:“姓伍的,你到底有没有勾结英国佬?从实招来!” 奕山这么一吵吵,伍秉鉴反倒镇定下来了!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举报自己的那些事情都是事实,但是自己做事向来缜密,举报自己的那些王八蛋也多是捕风捉影,不然的话衙门早就将自己下了大狱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 “大将军,那些混蛋不过是诬赖好人,我伍秉鉴对大清朝忠心耿耿,这阵子只要衙门抗英让我捐银子,我每次都会慷慨解囊,一片诚心可鉴,怎么会心怀不轨?” 奕山琢磨了一番觉着伍秉鉴说的没错,这阵子摆马桶阵,火烧英军,招募水勇等开销巨大,多半银子确实是伍秉鉴出的,如今有提出来献洋船以夷制夷,既然他勾结英国佬,他怎么会如此慷慨呢? 这时候怡良问伍秉鉴说:“伍掌柜,昨天有人告诉我英国人颠地带着马地臣等人到你府上去了,可有此事?” 伍秉鉴没有抵赖,他知道自己赖也赖不掉,索性将颠地找自己的经过都一股脑交代了。 “大将军,英国佬商人确实去找我了,但是两国交兵之际,我将他们拒之门外,压根就没见他们!” 奕山喘着粗气问:“他们找你干什么?” “英国商人急着恢复贸易,但是英国兵包围了广州城,他们担心我们十三行的人离开广州城避难,以后便没有人和他们做生意了,所以让我转告各行英国兵不会贸然攻城!” 当厅堂里的一群官僚听伍秉鉴说英国兵不会贸然攻城以后,他们纷纷长舒了一口气,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英国兵会攻城,既然英国兵不攻城,那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伍秉鉴赶紧趁热打铁说:“大将军,英国佬狼子野心,所以必须痛而歼之,只要大将军假意与他们和谈,我等利用此时机联合花旗国,到时候便可彻底打败英夷!” 奕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转头问怡良说:“怡大人,在座的各位大人中,你在广州待的时间最长,你觉着伍掌柜这个联美抗英,以夷制夷的主意到底怎么样?” 怡良冲着伍秉鉴冷笑一声说:“伍秉鉴,你这个以夷制夷,到底是何居心?” 伍秉鉴赶紧说:“怡大人,我这都是为了大清国,” “让美国佬帮助大清是假,但是引狼入室是真!哼,你眼瞅着英国佬势单力孤,一时半会打不赢大清国,你才想出来这么一个馊主意。这样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让美国人来当帮手,一旦他们到了大清国便可以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到那时候,我们大清国可就危险了!” 怡良这么一说,把奕山吓得不轻,他低声问道:“怡大人,难道姓伍的真是这么想的?” 怡良郑重其事地说:“大将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奕山又转头问杨芳杨老将军说:“杨老将军,你说伍掌柜这个以夷制夷之策如何?” 杨芳的嘴都快撇到天上去了,他捋了捋稀稀拉拉的白胡子,鄙夷地敲了伍秉鉴一眼,然后不以为然地说:“大将军,咱们堂堂天朝上国,兵强马壮,一时疏忽才让英国佬暂时得逞,无论如何也不能实行以夷制夷这种下三滥的伎俩。那样咱们大清将士的脸往哪里放?” 奕山点了点头说:“杨老将军说的不错,莫说这个以夷制夷之计行不通,即便是花旗国答应帮咱们大清国,我皇叔也不会同意。堂堂大清国如果连英夷丑类都灭不了,别说对不起列祖列宗,恐怕臣服大清国的藩属小国也得看咱们的笑话。” 伍秉鉴听到这里慌忙说:“大将军,如果没有花旗国帮忙,咱们断然不是英国佬的对手呀!” 怡良听到这里急了,冲着伍秉鉴破口大骂:“你这个汉奸还说没有亡我大清之心?你处处夸赞花旗国,借机夹枪带棒地影射我大清不如花旗国,真是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怡良这么一番强词夺理上纲上线,顿时弄得伍秉鉴哑口无言百口莫辩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话是收不回来了,解释也没用,反倒越描越黑,还是自认倒霉吧!伍秉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言语了。 一腔热血就这样被一盘冷水浇灭,伍秉鉴心里冰凉冰凉的!唉,算了,既然这些官老爷惹不起,那还是远远地躲着吧。 想到这里,伍秉鉴唯唯诺诺地给靖逆大将军磕头说:“大将军,既然诸位大人不同意小人的以夷制夷的计策,小人在此也多余,小人告退了!” 伍秉鉴刚要转身往外走,怡良厉声叫住了他:“姓伍的,事儿没弄明白,你岂能说走就走!” 门口的两个官差见状,伸手将伍秉鉴给拦住了。 怡良对奕山说:“大将军,此时英国佬围城乃是危机时期,卑职觉着应该严防汉奸暗中捣乱,所以咱们得把他们关押起来,等剿灭了英夷,调查清楚他们清白以后再让他们回家也不迟晚!” 豫坤也跟着嚷嚷道:“大将军,怡大人说的不错,不光这个姓伍的是汉奸,十三行的其他掌柜也难免有通敌的嫌疑,我觉着这些人都该统统抓起来。” 又有人嚷嚷道:“这些有钱的奸商如果胳膊肘往外拐,咱们广州城还真麻烦了,所以得将他们都抓起来。” 议论了一整天退兵之策,始终没有商量出来一个子丑寅卯来,这会奕山觉着头晕脑胀腿抽筋,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他懒得再理会什么五秉鉴六秉鉴,他只想回到卧房搂着温柔体贴的小妾睡上一觉。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最后有气无力地对怡良说:“怡大人,此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但是对汉奸一定要格杀勿论,咱们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靖逆大将军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回卧房休息了。 怡良和豫坤恭恭敬敬地将大将军送到门口,然后转回身来,怡良冲着伍秉鉴奸笑一声说:“姓伍,靖逆大将军留下的话你也听见了,对于汉奸格杀勿论!” 最后他冲着外面下令说:“来人呀,将伍秉鉴关进大牢。” 伍秉鉴欲哭无泪,只得任由几个如狼似虎的清兵将自己捆得象粽子一样,然后一路推推搡搡押到大牢去了。 伍秉鉴并不孤单,因为他被押入大牢屁股还没有坐稳,十三行其他行的大小掌柜也被陆续关了进来。 抓人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怡良和豫坤派人将各行掌柜的家也抄了,各行掌柜家的金山银山,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被大车小车拉到衙门里去了。 眼瞅积累了几十年的家当转瞬即空,各行掌柜的夫人小妾儿孙子女如同疯了一般跟来抄家的人撕扯吵吵。 遇到脾气好的开始时还能良言相劝,哄骗让他们看清形势,城外的英国佬马上就要攻城了,一旦城失,总不能让这些金银财宝落到洋鬼子的手里? 再说了,这也算不上抄家,这些财产官府只是代为管理,衙门不能任由这些有通敌可能的汉奸拿着大清国的财富去资敌!等英国佬撤了,只要查明掌柜的没有通敌,这些东西还会如数奉还。 如数奉还?傻子才相信这样的鬼话!奶奶的,谁不知道衙门是只管入不管出的地方,让这些贪官污吏将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那不是天方夜谈吗? 一群男女老少继续围着抄家的人纠缠,直到那人气得大吼一声:“给你们脸不要脸,再他娘的胡搅蛮缠统统关进大牢,到时候皮鞭木棍老虎凳辣椒水统统给你们用上,再不听话就给你们上夹棍关进站笼!” “官爷,你们得讲点理,这是财产是我们祖辈积累的私产?你们不能说充公就充公,不然这打家劫舍的土匪何意?” “私产?奶奶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在大清国的地界上哪是你们的私产?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别说广州城长得这一草一木都是道光爷的,就连阳光雨露也是官家的!” “官爷,您总得给我们留下点银子,不能眼瞅着我们府上上上下下几十口子的人活活饿死吧?” “想的倒美!男的没有充军发配到边疆,女的没被送进军营当营妓,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这么这些靠坑蒙拐骗过好日子的蛀虫还想干啥?” “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助纣为虐,老婆子我下辈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抄家的人一边指挥着大车小辆离开,一边转头乐呵呵地对诅咒他的老太太说:“下令抓你家掌柜的人是怡良大人,吩咐我抄你家的也是他,我只是听人差遣,所以你死后做鬼报仇得先找准自己的仇人才行!” 第0171章 广州城门口悬挂的白旗 几天过去,广州城外的英国佬围而不攻,城里的百姓悬着的心落了地,柴米油盐,生活如此!群芳楼的生意冷清了几天一黑,这两天又红火了起来。 过了几天舒坦日子的香山不得不又重新恢复到从前的忙碌生活: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然后象驴一样烧水倒茶伺候群芳楼的姑娘和来来往往的客人们。 十三行那些大财主被关进监牢那天,香山正满头大汗地忙活着给一群闲客倒茶,白胡子老乔到了。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迎接他。 “乔爷怎么今天来迟了?衙门有没有消息传来?” 白胡子落了座,兴致勃勃地说:“诸位都晓得了吧?大财主伍秉鉴入了大狱了!” “这个老汉奸终于被抓进去了,真是大快人心呀!” “还不止如此,不光伍秉鉴入了大狱,十三行其他的掌柜也都被抓进去了!那些土财主不光被下了大狱,连他们的家也都被抄了,我的天,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到运到了衙门的几个大库房里,那几个仓库被装得满满当当都快溢出来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更加兴奋了! 群芳楼的闲人们最见不得的便是广州城有钱有势的人日子好过,所以但凡听着点他们摊点小灾遭个大难的事儿便打心眼里高兴。奶奶的,再叫你们趾高气扬高高在上,怎么样?遭报应了吧? 龅牙忠鼓掌叫好,扯着嗓子说:“我阿忠早就说过这些有钱的财主早晚得遭报应,奶奶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下倒好,十三行那些老王八蛋被连窝端了,真是苍天有眼,大快人心呀。” 旁边的阿九白了他一眼,然后顺口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十三行的掌柜都被抓,咱们群芳楼离关门歇业就不远了!到时候你这个王八蛋就到街上乞讨去算了!” 阿九说的不错! 到群芳楼来寻欢作乐的非富即贵,这些人到了这里一掷千金,只要遇到喜欢的姑娘,给赏钱时眼睛眨都不眨,花银子就跟淌水一样。哪像眼前坐着的这些闲客,这些人将这里当成了茶馆,每天雷打不动聚在这里除了吹牛扯淡蹭茶水,看见空闲的姑娘们下楼便借机揩姑娘们的油,要指望着这些铁公鸡发财,群芳楼早就黄了! 如今十三行的掌柜都被关进了大狱,自己这群芳楼指望的金主便没了,阿九心里颇为那些掌柜的感到不平。 “真是黄鼠狼生崽一窝不如一窝了,十三行的掌柜都是个顶个的人尖子,他们这些后辈却愚蠢的可怜,被抄了家爷老子关进了大牢,他们就不想报仇吗?” 白胡子老乔听到这里说:“九姑娘,这次你还真说错了,怡良这次做事太绝,十三行的掌柜们统统被抄家抓进了大牢,他们的三姑六姨之类的亲戚朋友自然很是气恼,他们已经高价寻了讼师,然后用血书写生死状,将怡良和豫坤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写了几百页纸,公推了几个胆子大嘴皮子利索的人,由讼师带着进京城告御状去了,临走时人家还放出话来,这次非得扳倒怡良这个挨千刀的狗才不可!” 有人插话说:“奸商都贪官,这些咱们有乐子看了!” “要我说也该怡良倒霉了,两广总督这个位置不吉,从邓廷桢,林则徐到琦善,哪个得善终了?怡良却偏偏不信这个邪,估计这个老小子倒霉的日子就快来了!”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唯有香山闷闷不乐,阿九挺纳闷便问他说:“傻蛋,伍秉鉴这个老狐狸当初几次差点害死你,他如今罪有应得被关进大狱,你应该高兴才对呀,怎么这么一副倒霉模样?” “唉,广州十三行的掌柜这会本应该是衙门里那群混蛋的护身符,有他们在广州。英国兵投鼠忌器,所以不敢轻易进攻,唉,现在怡良这个蠢货把自己最重要的牌给废了,我觉着城外的英国佬快要攻城了。” 香山话音未落,城外突然响起了几声地动山摇的炮声,屋里的人吓了一跳,他们纷纷冲到了院子,然后又到了街上。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看见不少百姓从南城门方向逃了过来,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道:“英国兵开始攻城啦!” 炮声停了以后依然有不少人往这边跑! 白胡子老乔拦住一个正跑过浑身是土的工匠问道:“英国兵打进来了?” 这个满脸惊慌的工匠停住脚步,往回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奶奶的,不知道你跑什么?” 跑过来这个工匠是个木匠,他正和工友们忙乎着修城门楼,他们正忙活着的时候,停泊在珠江江边的英国兵突然开炮了,第一颗炮弹正击中他们脑袋上面的城门楼,城门楼上的椽子房梁等乱七八糟的物件顿时如同孩童玩的积木一样坍塌下来。 木匠被炮弹声给震懵了以为发生了地震,当第二枚炮弹再击中城门楼,将剩余的那半拉彻底给摧毁之后,他才如梦初醒知道是城外的英国兵开炮了,所以顾不得收拾家什便和一众工友稀里糊涂地逃下了城门口,跟随着街上的百姓往城里跑。 木匠说完以后,挣脱开白胡子老乔的手继续往北跑,广州城北是越秀山,这时候越高的地方越安全,越高的地方越打不到。 白胡子老乔等人见状不妙,也跟着人群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阿九也吓傻了,惊慌失措地问香山:“傻蛋,英国兵这次会不会杀进来?” 香山摆了摆手说:“英国兵应该没打算攻城,他们不过是敲山震虎,逼着靖逆大将军出来谈判而已。” “咱们怎么办?” “该吃吃,该喝喝,不用管!说不定明天太阳一出来,不等英国佬攻城,靖逆大将军就要举手投降了!” 阿九见香山如此淡然便放下心来。 英国佬炮轰南城门的消息传到衙门以后,奕山坐不住了,他脑门子上冒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很快义律便派人给守在门口的清兵送来一封信,让他将信交给靖逆大将军。 守城兵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将信送到了贡院,交给了奕山。 奕山打开信一看,义律在信里面告诉他明天辰时乖乖打开城门投降,不然过了辰时他就下令攻城了。 如果英国人杀进城来,擒贼先擒王,那些洋鬼子非得砍了自己的脑袋不可。 他这个靖逆大将军丢人就丢大发了,万一再让英国佬给掠走,当了俘虏,跟着苏武一样就麻烦透了。 奕山越想越紧张,手脚发凉,心跳加速,脑门子上的汗顺着脸留下来,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初战失利,沙场老将杨芳的面子也有点挂不住,他是军事专家,接下来怎么打,他得表明个态度。杨老将军径直去找奕山,拜见过奕山后,横眉立眼地说:“大将军,你放心,英国佬不过是给自己助威壮胆,这些蛮夷的火炮射程最多大到南城门,如果他们想占领广州城必须登陆作战,别看英国佬在水里面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这些水货绝对不敢离开珠江,他们一旦上了岸他们就完蛋了。” “杨老将军,你从来没见过英国佬登陆作战,你凭什么断言咱们必胜无疑?” “大将军,我观察过了这群英国笨蛋,他们竟然把绑腿缠裹到了膝盖以上,真是可笑,一旦他们离船上了岸走路如同踩高跷一般,站都站不稳,他们不如咱们的兵行动方便,指望啥打败咱们?” “杨老将军,这场仗到底能不能打赢都看你的了!” 杨芳信誓旦旦地说:“大将军,你放心便是,我老杨纵横沙场半辈子,海上作战不行,到了陆地上一定要揍他们个半死。” 杨芳这话象是说给奕山,更像是说给自己。 杨芳传下命令,布下阵法,吩咐将士们准备好弓箭长矛钩镰枪,第二天一早饱餐战饭,准备好跟登陆的英国佬决一死战。 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九点停泊在珠江上的英国船便开始开炮了,跑到如同冰雹子一样,南城墙被打得如同豆腐渣一样。 英军开炮之前,一个年轻貌美的妓女刚被偷偷摸摸地带进了杨老将军屋子,杨老将军稀白的山羊胡子撅撅着,一丝银线顺着嘴角垂了下来。杨老将军慌慌张张地去脱姑娘的衣服,手指娴熟地解开姑娘的扣子。 这时候,他忽然听见广州城外面响起了地动山摇的炮声。 杨老将军吓了一跳,很快院子外面就乱了起来,有人敲着锣,一边敲一边嚷嚷:“英国佬攻城了!英国佬攻城了!” 杨芳赶紧提上裤子,系紧裤腰带,然后吩咐坐上轿到城门楼指挥迎战。 广州城外英国佬的炮弹如同雨点一样落在城门上,清军窝在防御工事后面不敢动弹。 英国佬空的炮火持续到黎明安静了下来。 杨芳惺见他们没有上岸,便惺忪着眼,打着哈欠准备回去歇息。 当他经过贡院时,杨芳觉着有必要去安慰几句昨夜受到惊吓的靖逆大将军,他抖擞精神到了贡院门口,推开门进去看见奕山正站在院子里,一脸的惊慌。 他赶紧说:“大将军不用惊慌,英国佬只是放空炮,没有胆量攻城。” 奕山怒骂了他一句:“你他奶奶地瞪着眼睛说瞎话,看看我后面的越秀山山顶上是什么?” 杨芳抬头一看,也变得慌张起来,他看见城北越秀山顶上的四方炮台上正飘扬起来一面崭新的米字旗,炮台黑洞洞的炮口也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奕山的屋顶…… 奶奶的,原来英国佬昨夜一通炮轰,攻城是假,而掩护他们的陆军趁机占领广州城被的越秀山才是真! 站在越秀山顶的四方炮台往下看,整个广州城内的全貌一览无余,总督府,贡院,越华书院包括城中的满城尽在英国火炮的射程之内。如今英国佬占了四方炮台,居高临下,将整个广州城置于其野战炮兵的炮火之下,杀猪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靖逆大将军,你放心,我马上率兵攻打到越秀山顶夺回四方炮台……” 不等杨老将军说完,奕山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地骂道:“老王八犊子,本大将军都是轻信了你的馊主意才一步错步步错!你装神弄鬼地摆狗屁马桶阵,异想天开地指望着火烧英国佬的铁甲船,你牛皮哄哄地说英国佬不敢登陆,结果一夜之间人家跑到越秀山顶上去了!” 杨老将军被骂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奕山骂够了,最后指着杨芳的鼻子说:“你等着吧,我这次写折子给我皇叔弹劾你,这么大年纪也不害臊,让亲兵夜夜往你屋里领男童美女,你以为本大将军不知道?” 杨老将军只得哀求道:“大将军,你给我个机会,我一定戴罪立功……” 杨老将军话音未落,这时候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们脑袋顶上那尊黑洞洞的火炮开炮了,炮弹在贡院正中间的屋顶上开了花。 杨老将军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紧接着奕山的小妾衣冠不整地从塌了半边的房子里跑了出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喊:“将军快救我,将军快救我!” 奕山慌忙把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妾揽在怀里,这时候怡良带着广州知府余保纯等人也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怡良赶紧吩咐身边的清兵说:“保护好大将军,赶快撤出贡院!” 余保纯慌忙去搀扶倒在地上的杨芳说:“杨老将军,咱们快撤!” 杨芳很不服气地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不甘地对奕山说:“大将军,我马上带人夺回四方炮台!” 没成想奕山抬起腿来踹了他一脚,然后怒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还他娘的夺回炮台,夺你老母呀!我要是再听你的,非得把命搭在这里!” 杨芳见状,吓得不敢言语了。 怡良看着气疯了的奕山,小心翼翼地问:“大将军,那接下来咱们该如何?” “还能干什么?腹背受敌,这仗没法打了!马上在城门口悬挂白旗,然后派人给英国佬讲和!” 怡良听到这里,不敢怠慢,慌忙回头对站在身边的余保纯说:“余大人,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去找义律那个洋犊子讲和!” 余保纯不敢怠慢,连声答应,然后撒脚如飞出了广州城去找义律讲和了! 第0172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英国佬半夜三更突然炮轰广州城,这下子将城中的百姓吓坏了! 很多百姓慌慌张张地躲到越秀山下,但是等天亮了以后,眼睛尖的人回头看见了越秀山顶上插着的英国米字旗以后,知道英国佬已经南北夹击,广州被英国佬包了饺子了。 群芳楼乱了,龅牙忠早早的收拾好行李,死乞白赖地跟阿九讨要没有结清的薪水,准备拿了钱马上逃离广州城了。 阿九见外面街上乱成了一锅粥,群芳楼里的姑娘更是个个花容失色,她也担心广州城保不住了,便恳请龅牙忠说:“阿忠,咱们这里这么多姑娘,你撒腿跑了,她们怎么办?你还是暂且留下,等她们都逃走以后你再走也不迟。” 龅牙忠听到这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九姑娘,这样的好事你还是留个傻蛋吧!我可能不愿为了当好人把命搭进去!” 阿九杏眼圆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一边催促着姑娘赶快收拾东西,一边上楼去给龅牙忠取银子! 白胡子老乔背着手踱着四方步跑了进来,进了院子打了个哈哈说:“九姑娘,不用收拾东西了,靖逆大将军已经命人在城门口挂起来白旗了。” 龅牙忠顿时来了兴致,凑到他跟前说:“老乔,挂白旗有什么用?白旗比他奶奶的马桶还厉害?” “你个怂货,是不是姑娘们的洗脚水把你这个猪头喝晕乎了?这是西洋人的规矩,打仗打不过便主动挂出白旗,意思是认栽了。” 龅牙忠捂着嘴说:“这样的话,靖逆大将军不能再叫靖逆大将军了,干脆改成求和大将军得了!” 阿九转身回来,长舒了口气说:“别管他亲娘的什么狗屁将军,都光有吓人呼啦的名头,真若是打起仗来,一个比一个草包。杨老将军和靖逆大将军不光打仗不行,气节上竟然还不如定海城的那个七品知县,定海城失守以后人家宁愿投海自尽也不找英国佬讲和。” “哈哈,九姑娘说得在理,这帮怂货玩马桶阵,玩火烧敌船,最后竟然一地鸡毛,真是丢人现眼。” “大清朝的男人都完蛋了换成姑奶奶我带兵也别他们强!” 龅牙忠赶紧点头哈腰地恭维阿九说:“那是必须的,只要咱们九姑娘换身戎装那就是穆桂英在世梁红玉重生!” 阿九白了他一眼说:“阿忠,你不走了?我这就上楼取欠你的银子。” 龅牙忠的脸顿时红了,他赶紧将抓在手里的行李丢到一边,臊眉耷眼地给阿九道歉说:“九姑娘,我罪该万死,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阿忠,我暂且将你留下,但是咱们丑话说到前头,以后你再敢做出这种不义之事来,就别怪九姑娘我无情无义了!” 龅牙忠见阿九没敢自己走,赶紧丢下行李忙活去了。 再说说广州知府余保纯,这个人别无所长,唯一的长处便是嘴皮子利索,前几天便是他收了怡良的吩咐假惺惺地与义律等人和谈,如今真到了和谈的时候,他的长处便派上用场了。 他担心英国佬脑子一热会继续攻城,慌忙命各城门都扯了两丈长一丈宽的白布,然后用长长的竹竿挑在城门口。 余保纯带着懂洋话的通事出了城门,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决定先去越秀山顶的四方炮台。 那个地方最危险,刚才就是从那里射过来的一颗炮弹将靖逆大将军吓了个半死。 还没等到他气喘吁吁地爬到炮台上,他便听见英国陆军司令郭富正大声嚷嚷着:“快点,准备充足弹药,待会把广州城炸个粉碎。” 余保纯提心吊胆地跟着通事到了炮台上,通事凑到郭富跟前恭恭敬敬地施礼说:“见过洋大人,我等受靖逆大将军的委托来谈判。” 郭富看了他一眼说:“滚回去,让那位靖逆大将军亲自过来谈。” 通事还想辩解两句,被郭富跟前的卫兵挥舞着洋枪给赶走了。 余保纯见状,赶紧一溜烟跑城里去了。 “大将军,英国佬嫌我人微言轻,把我赶回来了,指名道姓地让你亲自去谈。” “放屁,那群脏兮兮的洋鬼子有什么资格见我。” 奕山其实是不敢去,但是他努力装出一副不屑去的模样。 余保纯说:“大将军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不是赌气的时候,就算是为了广州百姓也得去跟洋人见上一面。。” 奕山咳嗽了一声说:“输赢倒无所谓,咱得考虑广州城百姓的安危不是?” 奕山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捂住砰砰跳的心脏,鼓掌叫好,纷纷嚷嚷着说:“大将军说得真好,如今广州城的百姓安危才是重中之重,谁跟跟百姓为敌,谁就是狼心狗肺。” 说完以后,他们心里都暗自庆幸:“只要谈判,英国佬就不会攻城。只要英国佬不攻城,自己的高宅华舍,万贯家财,成群妻妾就保住了。赶紧谈判吧!” 奕山扫了众人一眼说:“各位,跟英国佬和谈没问题,但是这事怎么给我皇叔交代?我可是顶着靖逆大将军的名头来的,不能干抚远大将军的活。” 众人纷纷说:“大将军,到时候我们替你兜着底,京城离广州万里之遥,咱们合起伙来将皇上蒙过去不就得了。” 奕山这才点点头说:“咱可说好了,万一哪天我皇叔追查起来,谁也不能当孬种。” 众人一拍结合,商量着给英国佬谈判的事情。 广州巡抚余保纯说:“大将军,我老余跟洋鬼子打过交道。义律在咱们这里住了六七年,性情还算随和,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们有什么要求” 奕山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赶紧说:“老余,你赶紧去找义律,如果和谈成功,你老余居功至伟,我转着圈也得想办法在我皇叔举荐你。快点去吧。” 余保纯这次多了个心眼,他先是让通事去敌营打探义律在什么地方,省得再遇到郭富那样的瘟神一样,弄的自己灰头土脸的。 通事很快便打听清楚了,陆军司令郭富守在越秀山四方炮台,代理总司令义律和海军司令伯麦现在在城南的商馆区住着呢。 余保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以前都是对这帮洋鬼子指手画脚,爱答不理,如今突然降低了身价,低三下气地求洋人,他一时觉得适应不过来。 他远远地看见义律正坐在商馆前的广场上,嘴里叼着香槟,不时端起身边桌子上的香槟酒,悠闲地呷一口。 他正琢磨着跟义律开口说话,义律远远地扭头看见他,冲着他扬了扬手,然后吆喝着说:“嗨,余大人,这次可是诚心诚意来谈判的?” 听见义律说话了,余保纯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他讪笑着走到义律跟前说:“我们一直是诚心诚意的。” 义律冷笑了一声说:“余大人,如果你们一直诚心诚意,我们就不会炮轰广州城了!” 义律吩咐人给余保纯搬了把椅子坐下,又给他倒满了一杯香槟酒。 余保纯说:“义律先生,我是受奕山将军的委托来跟您商量退兵的事,当然,也是为了城中的百姓。” 义律呷了口酒,然后说:“余大人,你们这群官老爷真要是为百姓,就赶紧滚出来投降,只要你们大清衙门乖乖地将广州城让出来,我们就不为难你们。” 余保纯说:“这可不行,我们要是把城给了你,京城的皇帝知道了,还不得活剥我们这帮大臣。” 义律冲着身边的一个士兵说:“既然余大人不投降,马上去通知四方炮台的郭富司令官,准备攻城,炮口先对准两广总督府还有奕山住的贡院。” 余保纯听到这里,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他赶紧嚷嚷着说:“义律先生,有话好好说。” 义律继续抽雪茄喝香槟,余保纯恨不得喝他的血嚼他的肉敲碎这个王八蛋的骨头,尽管他肚里炸了锅,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可爱的天使模样。 “义律先生,你们提条件吧,我把你的条件转达给奕山先生,他实在不答应,你们再攻城。” 义律对郭士立说:“郭先生,你把我们大英国的条件给他们写下来。” 郭士立慌慌张张地去找来纸笔。义律一边说,他一边写,一边翻译给余保纯听。 义律大嘴巴一张,开出了停战条件:清军全部滚出广州城,到广州城外二百里驻扎,再掏六百万银元的赎城飞,限七天内交清,如期付款后,英军可退出虎门口外。 “义律先生,你们还没有占广州呢,哪里来的赎城费呀?”余保纯抽了把脑门子上的汗水问。 不等义律说话,郭士立就嚷嚷着说话了:“余大人,你何必再纠缠这细节了?如今广州城已经是我们嘴边的肥肉了,想让他们把肉吐出来,不交点银子怎么能行?” 余保纯没敢再辩驳,他站起身来说:“既然如此,我马上回去禀报给靖逆大将军和怡良大人。” 这时候义律又说道:“我们还要一个条件!” 余保纯的脑袋当时就大了,只得硬着头皮回应道:“你说!” “听说你们的怡良大人不仅抓了十三行的掌柜而且还抄了他们的家,可有此事?” 余保纯点了点头。 “马上放人,而且必须如数将财产归还给他们,然后马上跟我们恢复贸易,如果你们做不到这一条,我们依然会攻城!” “义律,这是我们大清国内部的事情,你们何必管这么多?” “因为这关系到我们英国商人的利益。” 余保纯无话可说,只得带着义律的条件回城了。 等余保纯离开以后,义律派人给越秀山四方炮台的陆军司令郭富送了信:停止攻城。 不一会郭富就怒气冲冲地跑来了。 “义律,广州城已经到手了,你为什么不让我攻城?” “大英帝国发动战争是为了通商,你把广州城炸平了,还有商人跟我们做贸易吗?” “我不管你贸易不贸易,我不能眼瞅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郭富,这是命令。”义律扯着嗓子说。 “你等着,我这就给巴麦尊先生写信控告你。” 说完以后,郭富怒气冲冲地走了。 余保纯回到广州城,气喘吁吁地去找奕山回信。 奕山接过来颠地写给他的信,仔细看了两遍,然后将信反倒一边问余保纯说:“英国佬就这些条件?” 余保纯赶紧说:“不错,就是这些。” 奕山松了口气乐了。 “英国佬的胃口倒不大,答应他们的条件。” “大将军,义律要的六百万咋凑呀?” “你们都长着榆木脑袋呀?十三行那些掌柜的家产都堆在衙门的银库里,那些金银堆起来如同金山银山一样,咱们从里面取出来六百万银元给英国佬还不是九牛一毛吗?” 余保纯赶紧说:“大将军,义律那个洋鬼子还说必须放了十三行的掌柜,而且还有将抄家的财产如数归还给他们,否则他们不会停止攻城。” 奕山听到这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如果不能从十三行掌柜的身上砸油水,打死他也凑不够六百万银元。 这时候怡良悄悄对他说:“大将军,十三行掌柜的身价都在咱们手里,先拿出六百万给他们。” “万一他们给义律那个番鬼说起此事呢?” “十三行的掌柜胆小怕事,英国佬一撤离广州,他们的小命便攥在咱们的手里,他们怕惹麻烦,绝对不敢跟义律提起此事。” 奕山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奕山吩咐余保纯说:“快点的,准备点礼物,先给洋鬼子送一百万当定金,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候他们不认账就麻烦了。” 就这样折腾了五六天,到距离义律要求的最后期限还有两天,他们总算是把六百万银元给凑齐了。 义律收到钱后,说话倒也算话,心情复杂地撤离了广州。 英陆军从广州城北越秀山四方炮台一带撤退。一周内,英海陆军全部退出广州地区,然后交还了虎门横档以上的所有炮台,集结于香港。 广州与外国人的贸易也恢复了。 第0173章 机关算尽不如厚道仁心 英国佬得了六百万白花花的银元撤退回了香港,战争尚未宣告结束,但是两国的贸易竟然神奇地恢复,广州一切如常! 十三行的掌柜都被从大牢里放了出来,他们被抄的家产也悉数归还,怡良原本不想给他们,但是如果没有这些家产十三行的掌柜便没法与英国商人做买卖,如果英国商人不能做买卖,英国兵兵不能撤走,这些金银财宝虽然吃到了肚子里,但是难以消化,所以最后不得不狼狈不堪地重新退还给了各行掌柜。 广州虽然一切如常,但是有几个人的命运却被改变了。 伍秉鉴疯了!这个经历过无数次大场面,每次都有惊无险的世界首富疯了! 人生如梦,起初他铁了心地想依靠英国佬教训教训总是欺负他的大清衙门,他起初以为利用了英国佬,但是到头来自己却被这些看着傻不愣登的英国佬给忽悠了。 等他意识到这些洋犊子不可靠,转头又想捐银子捐战舰张罗着联合美国佬,铁了心地帮助大清朝廷赶跑英国豺狼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最后还是被玩弄了。 这次他输了,输得灰头土脸,和那几位放出来的掌柜相比,他被抄的家产大大缩水,买美国的洋船折现了,衙门有扣留了些财产当军费,最后靖逆大将军赎回广州城的六百万银元也记在了他的账上。 更要命的是破了财却没有免灾!牢狱里的一番折磨,已经将他吓得不轻,被关在阴森的牢房里,醒着的时候满目凄凉,闭上眼睛便开始做噩梦,他梦到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事儿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各路仇家别管死了的还是活着的一起组团来找他算账,朝廷降旨杀了他,自己被杀了十八遍,每一次被杀都是用不同的酷刑,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四肢被截得七零八落,五腹六脏流淌了一地…… 等吓得半死不活地回到家中,几个年轻小妾和不争气的少爷唱了出卷包会,将官府抄家剩下的那点金银都卷走了,整个伍家豪宅,家徒四壁比猫舔得都干净,唯一没跑的是糟糠老妻和几个老仆人。他们倒不是不想逃但是却逃却没有气力。 此时唯一能救伍秉鉴的是伍大少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说被衙门折腾进去不是银子,但是他家底子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伍秉鉴可怜巴巴地等着伍大少爷回来。 盼星星盼月亮,被派往澳门的管家老白和得力干将刀疤钱总算回来了,但是让他绝望的是伍大少爷却没有回来。 原来老白和刀疤钱到了澳门便到了大头羊姘头的门上,敲开门以后,那个妖艳的娘们儿告诉他们说大头羊带着自己的手下出海了。 他们问她啥时候回来。 那娘们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大头羊临走前说这次干的是一桩大买卖去了。 两个人对大头羊干啥大买卖毫无兴趣,但是得先找着伍大少爷是正经。 无论两个人怎么问伍大少爷的下落,那个娘儿们一口气咬定不知道,刀疤钱一怒之下抽了娘们儿一记耳光。那娘儿们开始撒泼又抓有挠,刀疤钱虽说是海盗出身,倒是很少欺负妇孺,可是现在伍大少爷找不着,救过他命的伍掌柜那边便没法交差,一怒之下将女人踹倒在地,又狠狠地踢了两脚。 女人扯着嗓子嚎,直到急红了眼睛的刀疤钱拽出匕首扬言要活剥了她,她才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两个人闯进她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愣是连跟毛都没有搜出来。 最后老白对刀疤钱说:“老钱,别找了!大头羊阴损狡诈,他怎么可能将价值三百万银元的人质随便放的这里!” 两个人只得绝望地离开了娘们儿家里。 刀疤钱总算也是老江湖,他找到以前的熟人兄弟,打听了两天好歹得到了大头羊的一下蛛丝马迹,原来这个不知死活的海盗头子竟然带着手下去抢劫驻扎在香港岛的英国兵船了,据说将伍大少爷也带着一同去了! 没过两天又有更加绝望的消息传来,没等大头羊率领的乌合之众靠近便被英国兵给打散了。 不仅如此,英国兵还会同澳门的葡萄牙人开始联合清剿驻在澳门的海盗,连大头羊的老巢都给端了。 老江湖刀疤钱听到这里当时便泄了气了!两个人没有办法,又在澳门空耗了两天,实在无路可走,听说英国佬又炮轰了广州城,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广州交差! 伍秉鉴听说了这些以后,最后的念想也没有了,他绝望地叹口气,然后吐了两口血,到了第二天便呜呼哀哉了。 管家老白和刀疤钱倒都是忠义的人,带着几个仆人将伍秉鉴的尸体入殓掩埋,这边刚入土为安,那几个听到风声的宝贝儿子很快就回来了,没人关心他爹的事儿,回家就是为了分财产的。几个人为了分得东西的多寡吵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 大名鼎鼎的世界首富的家就这么如同风卷残云一样的破败了! 一些想登上高位的广东巡抚怡良也完蛋了! 十三行各行掌柜被抄了家入了大狱,一些胆子大的亲朋索性来个鱼死网破,他们请了讼师,怀揣着万言书,翻过千山踏过万水,跑到京城告御状。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的一些官僚对于怡良豫坤等人胡作非为的事情原本已经有所耳闻,只是明哲保身,不敢或者不愿意得罪他们,如今见广州来的这些人气势汹汹,大有股子以命相争以死相拼的劲头,有些人知道怡良捅了马蜂窝啦! 伸张正义的有之,落井下石的有之,他们的御状很快便送到了道光的龙书案上。 此时的道光听到广东两个字便脑仁疼,等他皱着眉头将信看完,当时就炸了,满腔子的怒火象火山一样爆发了。 “传旨下去,马上将怡良和豫坤这两个王八蛋从广州押回来!” 英国兵撤退离开广州,怡良心里欢快不已,他仿佛看见远在京城的道光爷正在向他招手。 每过几天,京城就来了钦差大臣,一番明察暗访以后,查明举报书里面有些话虽然言过其实,但是十之六七都是真的。 怡良被摘掉顶戴扒了官服,他的同党豫坤也是如此。 两个人披枷带锁地关进了木笼囚车,然后被押往京城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第0174章 香山的新身份 广州一役打得跟一坨屎一样,但是靖逆大将军的谋杀们妙笔生花,在呈给道光的折子上愣是给写成了一场不分输赢的平局,大清兵没有消灭英国佬,而英国佬虽然围困了几天广州城,但是最后还是被打回香港了。 导演马桶阵的杨老将军倒是和平退休了! 有人将他在广州摆马桶大阵的事儿传到京城,道光很是震怒,他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当朝第一武将竟然整出这样的操蛋闹剧来!脑子进了水不成? 他气呼呼地派人到广州调查此事, 京城的人没有到来之前,杨老将军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 他倒是没有惊慌,大摇大摆地去贡院见靖逆大将军奕山,央求靖逆大将军帮他渡过难关。 说明来意以后,没想到奕山不咸不淡地说:“杨老将军,这事恐怕我无能为力。” 杨老将军冷笑一声说:“大将军,咱们如今可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两个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不错,打败仗的是我老杨,但是糊弄皇上说大胜的可是你大将军,如果你这次见死不救,等我被押往京城以后,我就将广州的这些丑事和盘托出。哼哼,你放心,光你被英国佬敲诈去六百万银元这事便够你喝一壶的。” 杨芳说完以后转身就走,奕山吓得脸都白了。 奕山想到这里,慌忙将杨老将军给拉住。 “杨老将军留步!” 杨芳回过身来,乐呵呵地斜了他一眼说:“大将军,我杨芳到了这把年纪了,过了初一不敢想十五,福也享了,孽也造了,死了也就死了,谁他娘的与我为难,老子就不让谁好过!可是大将军你就不行了,青春年少,享不尽的荣华玩不尽的姑娘,一旦被皇上关进大牢,那真是太可惜了。” 奕山知道这个老家伙一旦逼急了,肯定说的出做的到,他赶紧陪着笑脸说:“老将军坐下说话。” 杨芳气定神闲地坐定,奕山问他说:“老将军,皇上派来的人若问起马桶阵的事儿,你说该如何应对?” 老奸巨猾的杨芳扫了一眼奕山,然后胸有成竹地说:“大将军,摆了马桶阵又如何?你只要告诉皇上我派人往马桶里装了东西就行。” “装了什么东西?” “炸药!” 奕山听到这里顿时琢磨过味来了,他冲着杨芳竖起大拇指说:“杨老先生,还是你高明!” 调查此事的京官到了广州找靖逆大将军一问,奕山三言两语便将这事给打发过去了。 所谓马桶阵不过是小人诽谤,杨老将确实摆了马桶阵,但是所有的马桶里都装满了炸药,这种高明的阵法是专门用来炸敌船的,只是因为有汉奸提前给英国佬泄了密,所以这么好的良策才没有奏效。 杨老将军用兵如神,如若不是他坐镇军中,英国佬早就攻破广州,是杨老将军及时应对才退了英国兵,有小人竟然敢嘲弄杨老将军的阵法真是狼子野心何其毒!不仅杨老将军的马桶阵没毛病,他的火攻敌船也无可非议,当年诸葛孔明的妙计是能随便否定的么?如果不是风向倒转,他早就将英国佬给烧成烤乳猪了。 靖逆大将军信誓旦旦以人格担保,道光皇帝也懒得追究此事的真伪,杨芳是他自己树立起来的标杆,如今查办杨芳不是打自己的脸么?无论如何,杨老将军活捉过张格尔,没有功劳还有苦劳里,于是他吩咐军机处以造谣滋事为名传旨下去将递折子检举此事的官员连降了三级,事情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靖逆大将军原本以后自己打了胜仗立了军功,可以趁机班师回朝了,他见识了英国佬的厉害,知道这些洋犊子不好惹,所以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远地回京城躲着去才是上策。 但是他想回京城的事儿很快让道光给否定了:虽然广州的战事结束,但是英国佬还堂而皇之地占着香港岛,英国佬的大军舰停到咱们大清国的地界上这叫什么事儿?新的两广总督马上就任,赶紧养精蓄锐,等着寻找时机,火速收回香港。 林则徐如同人腹腔里那根多余的盲肠一样,再留在广州已经多余,道光老头一道诏书下来将这个可怜巴巴的老头充军发配到新疆牧牛放马。 林则徐离开广州那天,药王孙叫上阿九和香山将林则徐请到酒馆里给他饯行。 看见眼前这个瘦了两圈的矮个子老头,香山心里有些愧疚:当初他们将他折磨得半死不活,还假借他的身份冒充钦差大臣,这个老头非但没怪罪,他和赵神情被押上刑场人头即将落地的时候人家还及时出手相助,这真是义士呀。 这位林大人也真是不容易,从华中武汉折腾到京城,从京城折腾到华南广州,如今再被发配到西北边塞,那地方渺无人烟,不毛之地,冬天能把人冻死,这个老头竟然能经受这番磨难,看了当官真是他娘的不易! 香山端起酒杯冲着林则徐说:“林大人,当初对你很是无理,承蒙你不怪,我香山脑袋快要落地前还蒙您出手相救,实在是感激不尽!”林则徐倒是很坦荡,瞧他那劲头,不像是被充军发配,反倒有点象度假旅游。 他哈哈大笑:“此次远去边疆,老夫正好借机休养身心清静清静!远离这腌臜的官场,我林某实在是求之不得呀!” 林则徐感激地看了香山一眼,接着指了指药王孙和阿九说:“药王孙都告诉我了,当初他们三个要杀我,是你出手相助,因此还没少吃赵神枪苦头,所以你救我的命在先,我救你的命在后,咱们两不相欠了。” 两个人一饮而尽,阿九慌忙给林则徐斟满酒。 林则徐又冲着药王孙说:“药王,救命之恩就此谢过!” “能就林大人这样有情有义的好官实在是我药王孙的荣幸!” “时到今日我林某追悔莫及,当初我该象你一样苦学医术,救百姓济苍生,结果误入歧途混入这龌龊的官场,实在是追悔莫及呀。” “大人也不用过于悲观,只要有大人这样的清官在,官场总有昌明的时候。” 林则徐喝完酒,摇了摇头,苦笑道:“王朝统治不完蛋,恐怕这官场永远没有清静的时候了!” 林则徐最后端起酒杯来敬阿九。 “九姑娘乃是女中豪杰,实在令林某佩服。” 阿九被他这么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大人言重了,我崔阿九不过是妓院里的鸨母,天生的下等人,哪里敢称什么豪杰!” “九姑娘有情有义,恐怕整个广州城也找不着第二个象你九姑娘一样的人物了!” 几个人喝罢酒,外面的官差催着林则徐赶紧上路,林则徐站起身来凑香山跟前说:“香山,我林某前阵子托付给你的那件事万万不要忘了!” 香山连声答应,林则徐与他们三人告辞而去,大摇大摆地跟着官差上了路! 接下来阿九的身份也变了。 她不再是群芳楼里的鸨母,那个叫花红的姑娘接了她的班,广州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鸨母金盆洗了手,从此隐退江湖了。 阿九用了自己几年的积蓄买了房子,那时候广州城的房子还不象后世高得那么离谱,她又用剩余的银子买一条渔船,如果可以象洋人一样给这艘船取个名字的话,她一定会将这艘船命名为“傻蛋”号。 阿九从了良,香山也不再是妓院里的大茶壶,他摇身变成了珠江上的渔翁,但是在他戴上斗笠披上蓑衣之前,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去北京找那个叫杜受田的人,然后将林则徐的那封信交给他。 第0175章 绕道香港 香山准备北上京城去给杜受田送信! 阿九帮香山准备好盘缠收拾好行李,叮嘱他一路小心。 “傻蛋,一路小心,速去速回,你可千万记着回来,不然老娘我寻遍千山万水也去找你。” “如果受人之托我才不愿去京城那破地方,我找到杜受田,然后将林则徐的信转交给他,马上回来。” 阿九牵着香山的手将他送到了城门外,然后两个人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离开广州城往前走了不到十里,香山看见药王孙背着药箱子等候在十里长亭下。 “药王,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着你呀!” “等我干什么?你也想去京城?” “我可以陪着你去京城,但是你得先陪着我去趟香港岛。” 香山听到这里很是纳闷,心中暗想如今香港岛被英国佬给占领了,药王孙吃饱了撑得,没事去那里干什么? 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得赶快去京城办事,办完事便回来戴上斗笠穿上蓑衣当渔翁,我还要和我的爱人阿九生很多孩子……” 药王孙撇撇撇嘴说:“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我独身去香港一趟!” “药王,你到底去香港干什么?” “我昨天去新豆栏医馆见花旗国医生伯驾,他告诉我英国佬近期更换了远征军总司令,还会不断往香港岛派兵。” 原来英国远征军开着舰船架着火炮,不远几万里来到大清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折腾了大半年,没想到最后除了暂时占领了一个弹丸小岛,竟然一无所获,不仅如此还有数百人在定海客死他乡。这事儿传回国内,托里党那帮老家伙趁机捣乱,英国百姓也开始上街游行,女王瞪着金鱼眼生气,就连铁皮老鼠查顿等人也开始抱怨政府无能。 这让巴麦尊很愤怒,他决定将义律这个软蛋调回来,然后派璞鼎查为远征军总司令前往香港。 香山听药王孙唠叨完以后说:“药王,凭你一己之力绝对干不过英国佬,你还是滚回城里安心给百姓们看病吧。” 香山原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药王孙的倔脾气上来了,他扶了扶滑到鼻梁下面的眼镜,嘴里“嗤”了一声说:“傻蛋,你忘了我在定海是如何教训英国佬的了?你看看我这里还有很多比灵虫跟厉害的稀罕玩意!” 药王孙说着话便要打开药箱给香山看,香山能想象得出了,他那里面装着的可能是虫子、蜈蚣、蛇之类的吓人东西,他看见那些东西便浑身起鸡皮疙瘩。 药王孙执意要去香港,香山担心这个书呆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条命非得搭到那里不可,他琢磨了一番,最后说:“药王,我陪你去趟香港。” “傻蛋,我就知道你是重义气的人!那么咱们赶快动身吧。” 香山惦记着阿九,原本说好的去京城,结果自己半路上拐道去了香港,回来迟晚了怎么跟阿九交代? “药王,你等会,我马上回去告诉阿九一声。” 药王孙听到这里急了,伸手抓住香山说:“傻蛋,你千万别跟她说,她绝不会放你去,即便答应你去她也得跟着,到时候她跟着去反倒更麻烦!” “万一在香港滞留时间太长,我回去后没法交差怎么办?你知道那个丫头下手贼狠……” “傻蛋,你放心便是,只要除掉英国佬新来的总司令璞鼎查,逼着他们撤军,然后咱们马上便离开香港岛去京城!” 香山不好再推迟,便跟着药王孙直奔香港岛而去! 两个人在海边看见一条渔船,渔夫正躺在船舷上晒太阳! 香山走到跟前将他叫醒,然后指了指对面的香港岛说:“老兄,辛苦你送我俩去岛上一趟如何?” 渔夫睁开惺忪的眼睛,连连摆手回绝说:“去哪里干什么?岛上的那些英国佬都跟凶神恶煞一般,你们俩死了事小,我送了命便不值了。” 香山一番软磨硬泡,跟渔夫套近乎攀亲戚,最后答应给他半吊铜钱,渔夫才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渔夫将他们送到岛上,气也来不及松一口,便收了香山的钱匆匆忙忙地摇着撸回去了。 两个人驻足观望,看清楚前方不远便是一个渔村,再前面则停泊着几艘英国铁甲船。 两个人进了村子,香山看见村口张贴着英国佬的告示,他凑到旁边的墙上看了看,看清楚了告示的内容。 香港岛乡民: 大英公使大臣驻中华领事义律、军师统帅水师总兵伯麦告知香港岛百姓如下: 照得本公使大臣奉命为英国善后事宜,现经与大清钦差大臣议定,将香港等处全岛地方让给英国寄居主掌。 从今以后香港等处居民归为大英国王子民,故自应恭顺,乐服国主派来之官,其官亦必保护尔等安堵,不致一人致害。至尔居民向来所有田亩、房舍、产业、家私概必如旧,断不轻动。凡有礼仪所关乡约律例,率准仍旧,亦无丝毫更改之谊。 在英王没有传旨之前,继续依照大清律例管理岛上百姓,乡村治理在禀明英国官员以后仍旧遵照从前。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可以就近告官,我们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各省商船来往贸易都允许自由买卖,所有税收船抄等规费都归大英国帑。以后如果有公示之事,英国官员会随时晓瑜,请乡中长老上下转达! 1841年2月1日 药王孙看着告示骂道:“一夜之间变了天,奶奶的,这里真成了英国佬的地盘不成?” 此时夕阳入海,得先找个地方借宿一晚才行!他们敲开靠近海边的一户人家的柴门,看见院子里晒着网,一对老夫妇正在修补渔网。 “老人家,我们能不能在此借宿一晚?” 老两口倒是极为好客,慌忙站起来欢迎他们进来。 老头刚站起身来,闪了腰,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渔婆赶快去搀扶他,渔翁在地上做了半天都没有起来,药王孙慌忙走到他跟前,揉了揉腰眼,疏了疏经络,渔翁痛疼顿减,连声谢过药王孙。 他们将香山和刘郎中请进屋里,沏茶倒水,闲聊了起来。 渔公和渔婆还有个儿子,他前两天驾船去了去了远方的海岛之上去岛上贩卖些盐和粮食等物,估计这两天便要回来了。 第0176章 倒霉的英军总司令 “英国佬占领了香港以后有没有杀人?” 渔翁摇了摇头说:“英国佬来了以后,我们这里倒是清静了不少。” “此话何意?” “先前海盗经常来骚扰我们,抢劫财物欺男霸女,搅得民不聊生,英国佬到了以后很快便将他们打散了,有阵子没再回来骚扰我们了。” “老人家,你们愿意让英国人占领此地吗?” 渔夫皱着眉头瞥了香山一眼说:“小哥,你说的这是哪里话?虽说他们做了些好事,但是我们是大清国的子民,打心眼里也不愿意让这些黄头蓝眼的蛮夷来占香港呀,可是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能怎么办?赶走他们?靠鱼叉,渔网吗?” 香山听到这里不言语了。 药王孙在一旁信誓旦旦地说:“老人家,我一定想办法将英国佬赶走。” 渔翁听到这里乐了,冲着药王孙说:“贵客,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全岛百姓都将你等神仙一样供奉起来。” 渔婆做好了饭,渔翁又拿出来酒,药王孙不断跟他们打探着岛上英语兵的动向。 吃罢晚饭,渔翁将他们领到旁边的屋子里住下,两个人商量着第二天装扮成岛上的渔民到英国佬的船上看看。 第二天吃罢早饭,两个人正要离开,忽然天空乌云密布,接着便是狂风大作,暴雨滂沱。 他们慌忙躲进了屋里,虽然躲进了屋子,香山仍旧提心吊胆,他觉着屋子的柱子和房梁都在摇晃,狂风恨不得能将整个房顶卷走。 台风大到恨不得将整个香港岛上的所有村庄夷为平地,狂风暴雨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到了中午时分才停了下来。 渔公渔婆家的院落里已是一片狼藉,香山和药王孙帮着渔公渔婆收拾完院子里晾晒的网和鱼虾等物。 渔翁和渔婆惦记着出海的儿子,老两口提心吊胆地携手走到院子外面,渔翁满脸焦虑站在海边垫着脚尖往远处看,渔婆则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苦等到天黑下来,他们的儿子没有回来,香山和药王孙连说带劝,总算将老两口劝回了家,他们陪着老两口一夜未眠,一直苦等到天亮。 第二天清晨,渔翁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慌慌张张地开门一看顿时又失望了。 敲门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保长领着几个英国兵倒是找上了门。 胖得跟弥勒佛一样的保长看了看香山和药王孙,问渔翁说:“这两个是哪里人?” “我的两个远房亲戚。” 保长点了点头,低声说:“渔翁,洋鬼子的一艘船被暴风卷走了,船上的洋鬼子都没有了踪影,所以他们命令咱们每家每户都派人出海寻找。” 正惦记着自己儿子的渔翁听到这里赶紧连声答应,等保长领着英国兵离开以后,香山和药王孙便跟着渔翁乘着条小船出了海。 他们正好碰见胖保长领着两个年轻的小伙,渔翁问道:“保长,洋鬼子的命这么金贵?竟然害得全岛的百姓都要出动寻找。” “这也难怪,听说英国佬新来的总司令也在那条船上。” 原来英国新任总司令璞鼎查到了澳门,海军司令伯麦便亲自率领着二十多个英国兵去迎接他,没想到赶上了这百年不遇的狂风,他们的船被狂风卷翻了,船上的人都没有了踪影。 香山和药王孙听到这里会心一笑,万万没想到这个新来的英国总司令的脚还没踏上香港便成了水怪,想必八成去见水龙王了。 没人把寻找英国佬的事儿放在心上,众人划着船在海上转了两圈便回家了。 回到家以后,药王孙对香山说:“傻蛋,咱们马上回广州城送信,趁着英军群龙无首马上进攻,可以趁机收回香港。” “药王孙,你想得太简单了,奕山好不容易才将这些瘟神打发离开了广州,只要英国佬不打广州,这个兔崽子才没胆量趟这浑水,惹这样的麻烦。” “既然如此,我还是继续用毒虫对付他们!英国佬在定海已经吃了它的苦头,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一定会乖乖滚蛋。” 他们正说着话,突然听见院子有人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渔公和渔婆慌忙迎了出去,香山和刘郎中也紧跟着他们到了外面。 院子里站着一个身体强壮的年轻人,粗布短褂短裤,赤着脚,整天风吹日晒,古铜色的皮肤。 渔公和渔婆顿时喜极而泣,抱着这个年轻人哭了起来。等哭够了,渔翁抹了把眼泪,然后将年轻人拉到香山和药王孙跟前说:“儿子,快来见过这两位贵客,我和你娘惦记着你回来,让两位贵客也跟着受累了!” 年轻人赶紧走到香山和药王孙跟前,冲着他们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说:“阿水见过两位贵客。” 香山和药王孙和这个叫阿水的年轻人见过礼,几个人进了屋。 渔婆问阿水说:“见过你舅父舅母了?他们俩人身体都好?” “他们都挺好,让我替你问号,还说再过几天便来看你们二老。” “你那个倒霉的表哥阿彪呢?” “虽然说他现在不做海盗了,但是老毛病还说没有改。我来之前,他和岛上的几个泼皮抓了几个英国佬。” “老天爷,他胆子真是够大的,竟然敢抓英国人,但是英国佬有洋枪,他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些英国佬真是倒霉,昨天台风,他们的船被挂断桅杆以后沉入海中,几个英国人被浪头卷到了岛上。等他们冲到岛上已经半死不活了,阿彪趁机带人抓住了他们。” “阿水,他们抓住的是不是英国兵?” 阿水点了点头。 药王赶紧问道:“你表兄说如何处置这些英国人了吗?” “唉,我表兄恶习不改,自然管他们要银子喽。” “他抓住的可能是英国兵的头目,只要控制住他们,咱们可以逼着英国佬撤兵。” 渔公听到这里,慌忙对阿水说:“你赶快回去,告诉你表哥千万别放了那几个英国人。” 阿水听到这里,犯了难,他摇了摇头说:“爹,表兄只认得银子,他连舅舅和舅母的话都不听,他怎么可能会听我的话?” 渔翁叹了口气,然后愤愤地说:“如果那个畜生连如此大义都不顾,我便跟他拼了这条老命。” 第0177章 海盗头子独眼龙阿彪 药王孙对阿水说:“阿水,你带着我们两去见见你表兄!” 阿水叹了口气说:“药王,恐怕去了也没用,他只认银子不认人!”香山对阿水说:“你放心,你表哥抓的人里面有英国兵的总司令,只要他将这些人质送到广州交给靖逆大将军,就等着当官发财吧。” 阿水听到这里乐了,松了口气说:“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表哥做梦都想着这两样事情!” 阿水顾不上歇息便带着香山和药王孙出了家门。 海边停着一艘破旧的小船,三个人上了船,朝着海盗阿彪所在的小岛而去。 忙活了一整天,等他们到了岛上,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阿水将船停靠到岸边,他们下了船,香山看见前面海滩上燃着一堆篝火,篝火旁边有几顶帐篷。 阿水说:“我表哥他们就在里面!” 香山和药王孙跟在阿水后面朝着篝火走去。 前面燃着篝火的地方顺着海风不时传来阵阵划拳行令的放荡笑声。 阿水对香山和药王孙说:“我表兄正带着他们的人在那里庆功呢。” 他们朝着篝火走去,到了跟前,看见十几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围着一个壮得象牛一样的独眼龙聊天。 这个独眼龙就是阿水的表兄阿彪,如果脑袋后面的辫子散开,在缠块红布条子,还真有几分加勒比海盗的风采。 有人看见他们过来,慌忙从地上摸起来铁片刀,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十几个人迅速拿起鱼叉、长矛,然后将他们三个围在了中间。 鱼叉锐利的尖抵住了香山的咽喉,只要那个拿着鱼叉的小矮个子轻轻往前一推,他的脖子便会多一个血窟窿。 香山差点吓尿了。 阿水赶紧冲着独眼龙阿彪喊道:“表哥,我是阿水。” 独眼龙阿彪歪着脑袋看清楚阿水,朝着他的手下摆了摆手,十几个人这才收起刀剑,重新围坐下来。 独眼龙阿彪喝了一口酒,然后警觉地问阿水说:“兄弟,你刚离开这里,咱们突然又折回来了?还有这俩个陌生人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带他们到这里来?”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香山和药王孙赶紧满脸堆笑地朝着独眼龙阿彪拱了拱手。 独眼龙阿彪警觉地看了看香山和刘郎中,然后说:“他们是衙门里的人?” 阿水摇了摇头说:“表哥放心,我怎么敢带衙门里的人到这里来,他们听说你抓了几个英国佬,找你有重要的事情谈。” 阿彪松了口气,斜了一眼香山说:“什么事?说吧。” “你们抓的那几个英国佬放了吗?” 阿彪摇了摇头说:“他们正在跟我们讨价还价,他们说只要我们送他们去香港就给我们一千五百个银元,但是我们的最低价是三千五百个,少一个大子也不行。” 香山赶紧说:“当家的,千万别放了他们!” 中间有人不服气地骂道:“奶奶的,放不放洋人由我们大哥说了算,你算哪根葱?竟然红口白牙地吵吵着不让我们大哥放人。” 阿彪朝着他摆了摆手,然后问香山说:“我倒想听听为什么不能放了他们?” “大当家的,这几个英国佬可不是一般人,他们中间一个是英国远征军总司令,一个是海军司令。” 阿彪嘿嘿冷笑了两声说:“奶奶的,那些英国佬果然狡猾,竟然欺骗我说是寻常商人,我差点就信了。哈哈,真是天上落下来了大馅饼,没想到这次竟然抓了这么大两条鱼,这次有足够的油水可以捞了。” 有胆小的听到这里,赶紧劝独眼龙阿彪说:“大哥,大清水师都打不过英国兵,咱们抓了他的大小两个老大,他们找咱们的麻烦怎么办?” 阿彪喝完杯子里的酒,然后骂道:“哼,大清水师怕他们,咱们却不怕他们!不给银子,天王老子都不行。” “如果他们回去以后带兵来捉咱们怎么办?” “拿了银子便逃之夭夭了,这些洋鬼子人生地不熟,官府又不帮他们,他们到哪里去找咱们?” 众海盗听到这里,都放下心来,嘁嘁喳喳地议论着到底勒索英国佬多少赏钱。 “大哥所言极是,这次没有六千个银元,绝对不能放了他们。” “六千个银元算啥?要照我说,绝对不能少于一万。” 药王孙听到这里赶紧对阿彪说:“大当家的,你可别犯浑!我们离开广州时听说靖逆大将军奕山已经出了赏格。抓住他们的总司令赏给十万银元,奏赏四品翎顶戴,抓住那个叫伯麦的,赏给五万银元,奏赏五品翎顶,每个洋鬼子赏给二百银元。你仔细算算,这些到底押到广州交给衙门好?还是将他们送到香港好?”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兴奋起来,心中都在想:“奶奶的,这哪里是人呀,这不明摆着一座座金山吗?” 有人不相信,朝着阿彪说:“大哥,咱们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底细,不要轻信他们的话。” 阿彪喝了口酒,眨巴着独眼想了想,然后满口答应说:“你说的不错,前阵子官府和洋人打仗,我倒是听说开出了极高的赏格,既然这些洋鬼子这么值钱,我明天便动身将他们送到广州,交给靖逆大将军。” 众海盗顿时欢呼雀跃,有人嚷嚷道:“大哥,到时候你得了四品顶戴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小的!” 阿彪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两声说:“诸位兄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我做了将军哪里能忘了你们?我都想好了,副将参将先锋官押粮运草官都是你们的,到时候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担心被水师官兵追得满世界跑了。” “那是自然,只要咱们也穿上他们的行头便是一家了。” 瞅着眼前这些得意忘形的海盗如同群魔乱舞,香山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是转念想想当前最重要的是让英国佬滚出香港,有些事不可能尽善尽美,还是能忍则忍吧。 独眼龙阿彪吩咐手下说:“老二,你带着这二位贵客去关押洋鬼子的帐篷看一看,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英国兵的头子。” 第0178章 敲诈英国佬 香山不知道新来的这位英国远征军总司令璞鼎查什么来头,但是他在定海时倒是见过海军司令伯麦,他心里一直在怀疑这么重要的英军司令真会被眼前的这些乌合之众给活捉了?所以当阿彪让他去辨认被抓的有没有英国兵的头子时,他便满口答应下来。 香山跟着阿彪的二当家到了旁边的一个帐篷跟前,二当家的掀开帐篷的一道缝,让香山仔细辨认有没有英国兵的头子。 帐篷里关押着七八个狼狈不堪的英国佬,都被捆得跟粽子一样挤在逼仄的帐篷里。 其中有两个年长者,香山擦了擦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看清楚其中一个有头发的正是英国海军司令伯麦,他瞅了一会看见伯麦对另外一个秃头老者态度甚是恭敬,香山心里已经有数了:这个秃瓢必定是远征军总司令了。 香山看清楚以后,冲着二当家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去见独眼龙阿彪。 “大哥,刚才这位贵客看了咱们还真是抓了两条大鱼!” 独眼龙阿彪顿时笑逐颜开,他站起身来问香山说:“贵客,你可看仔细了?” 香山点了点头说:“看仔细了!” 独眼龙阿彪嘿嘿奸笑了两声说:“你们放心,如果真是英国头子,官府赏给我们的银子,你们二位和我表弟都有份。” 药王孙摇了摇脑袋说:“我们可不是贪恋银元,只要大清衙门抓住这两个英国佬,便可以以此为条件逼迫英国兵撤出香港。” 阿彪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道:“贵客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确实令我们这些当海盗的佩服,所以我阿彪还得多多向二位贵客请教才是。” 他又转头吩咐二当家说:“老二,这二位兄弟也是我阿彪的兄弟了!给他们准备好酒和筷子,咱们开怀畅饮。等明天天亮,咱们便押着这些洋鬼子去广州城要银子喽。” 香山和药王孙见阿彪如此豪爽,也为多了这么一个江湖朋友暗自庆幸,所以他们也没客气,跟着十几个海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开怀畅饮。十几个海盗在独眼龙阿彪的指挥下轮流给他们三个灌酒,直到他们喝得烂醉如泥,海盗们才罢了手。 酒喝得差不多了,独眼龙阿九见天色已晚,便吩咐手下灭了篝火,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二当家的带着几个人将香山他们三个搀扶到了一个帐篷里,伺候着他们躺下。 二当家的临走之前扯着嗓子朝着三个已经人事不醒的客人说:“贵客早点休息,等天亮以后便马上起锚去广州领赏钱了。 第二天清早,香山觉着浑身酸疼,手脚想动弹却动弹不得,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这次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被粗壮的绳子给紧紧捆住。 他艰难地扭头看看药王孙和阿水,发现他们两个也被捆得如同粽子一样。 “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山顿时慌了神,赶紧冲着药王孙喊道:“郎中,快点醒醒,咱们中计了。” 原来昨夜喝完酒,独眼龙阿彪吩咐二当家带着人将香山等人送回到帐篷以后,众人正要散去,准备第二天送英国佬去广州换赏钱,独眼龙阿彪将他们叫到了跟前。 “那三个人睡熟了没有?” “睡熟了,鼾声雷动,睡得都跟死猪一样。” 独眼龙阿彪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去,将他们都捆起来。” 有人问:“大哥,不带着他们去广州了?” 接着有人插话说:“你缺心眼呀?带着他们三个咱们的少分多少银元呀,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带他们去。” 骂完以后,他又歪着头讨好独眼龙说:“大哥,我说的对不对?” 阿彪冷笑了一声说:“领赏钱倒还在其次!咱们若是真要进了广州城,恐怕便有去无回了。” “大哥担心其中有诈?” “大清和洋人打仗,城门口确实有这样的悬赏通告,奶奶的,衙门里的人说的话能信?他们不过是更放屁一样随口说说,当真不得。咱们兄弟真若是将洋人送去,杀了那些挨千刀的官老爷他们也不会掏银子。况且咱们是海盗,他们满世界地通缉咱们,咱们这不等于以身饲虎,白白却送死吗?” 众人纷纷说道:“大哥果然英明!” 二当家皱着眉头问:“大哥,你就不担心这些洋鬼子也把咱们给扣留了?” “就是,咱们不就是因为他们没法重操旧业,不得不整天闷在这孤岛之上吗?” 独眼龙阿九摆摆手说:“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澳门的那些混血告诉我,西洋人最讲究信誉,讲好的事情丁是丁卯是卯,很少耍赖。” “还是大哥见识广。” 独眼龙阿彪吩咐二当家说:“赶快去将那些英国佬带过来,咱们继续跟他们讨价还价。” 秃脑袋璞鼎查和伯麦等人很快便被带到了独眼龙跟前。 独眼龙瞅了瞅他,然后问道:“考虑清楚了吗?到底给多少银元?” 璞鼎查等人整整两天没吃没喝,早已经渴得嘴唇干裂,饿得前胸贴后背,他只得哀求独眼龙说:“能不能先给我们一口水喝?” 二当家笑笑说:“想喝水容易,我们这有的是水,但是不能白白给你们喝,要想喝,必须得花银子买。” 璞鼎查知道他是在敲自己的竹杠,但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次粗鄙的海盗跟前,他早已经没有收拾大清官员的那股子傲气,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赶快去拿水来,我们给你们银子就是了。” 独眼龙阿彪挥了挥手,吩咐一个手下到岛上的井里汲了一桶水过来。 满满的一桶水,水顺着桶沿溢出来,几个渴坏了的英国佬看见水,他们的喉咙不由自主地蠕动两下。 独眼龙端起瓢,舀了一瓢水,走到璞鼎查跟前说:“五个银元!” 不等璞鼎查回话,旁边的伯麦怒骂道:“一瓢水竟然卖五个银元,你们这些王八蛋真不愧是强盗!” 等他说完,独眼龙阿彪淡然一笑,慢条斯理地说:“十个银元!” 伯麦接着骂道:“法克!等着吧,我们一定会为之付出代价的!” “十五个银元!” 伯麦还想骂,但是他抬头看见独眼龙阿彪那副无赖样子,涌到嘴边的脏话生生咽了回去…… 第0179章 五万银元的赎金 独眼龙阿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洋鬼子,不骂了?再骂老子还涨价!” 璞鼎查只得说:“好吧,我们给银子便是了。” 水桶提到他们跟前,从璞鼎查先喝,接着是伯麦,几个英国佬咕咚咕咚一阵牛饮,旁边的老三一瓢一瓢地给他们数着数,一桶水很快便喝光了。 水喝足以后,璞鼎查问独眼龙阿彪说:“能不能给我们点吃的?” “我们有白米饭,三十银元一碗,到底吃还是不吃?” 英国佬没人敢吱声,他们心里很清楚,只要开口说话,独眼龙便会轻轻松松的将一碗米饭卖的一百个银元。 没办法!不能眼睁睁的饿死!璞鼎查只得摇着牙点了点头! 几碗半生不熟的夹生饭端来,米入过之前没有淘干净,混在里面的沙粒硌得牙疼,但是一些饿疯了的黄毛鬼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们不会用筷子,干脆探出毛茸茸的手直接将米抓起来塞进嘴里。 璞鼎查将碗里最后一粒米吃下去,然后对独眼龙阿彪说:“我们答应你们的条件,你派船将我们送的香港以后,我们给你三千五百个银元。到了香港以后,连同水和米饭的钱一起算。” 独眼龙嘿嘿冷笑了两声说:“我可以派船送你们走,但是我们不会去香港。” 伯麦慌忙说:“送我们回澳门也行。” 独眼龙阿彪说:“不,不,我要送你们回广州去。” 义律听到这里,顿时急了眼,冲着独眼龙嚷嚷道:“为什么要送我们去广州?我们不去广州!” 伯麦等人听到这里,站起身来,准备跟独眼龙的手下拼命。 几个英国佬顿时挽袖子撸胳膊,准备玩命。 伴随着独眼龙一声断喝,从他们脑袋顶上掉下一张大网来,将几个英国佬严严实实地罩在了下面。 其他人都罩住了,只剩下义律光杆司令,孤零零地站在渔网外面。 他紧张地看了看独眼龙,嘴角蠕动了一番,然后问道:“你为什么送我们去广州。” “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是英国远征军总司令!你知道吗?只要我将你送到广州去,便可以领到十万银元,连同你这些手下,我不仅能混套顶戴官府,而且还有十几万白花花的银元。” 二当家在一旁凑热闹说:“洋鬼子,与这十几万比起来,三千五百银元实在连塞牙缝都不够。” 璞鼎查听到这里,顿时毛了:如果落到大清衙门手里,他这条命便保不住了,被砍掉脑袋是轻的,那些吃过他手下败仗的大清官员非得活剥了他不可。 独眼龙阿彪瞟了他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洋鬼子,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可以不送你们去广州。” 璞鼎查听到这里,暗淡的眼睛顿时有了光芒,死灰般的脸立刻多了点人气,他慌忙问道:“快点说你们的条件是什么?只要你们不送我们去广州,我们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们!” “既然你这么爽快,那咱们就做一笔交易。” 璞鼎查听到这里,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赶紧问道:“什么交易?” “只要你答应出五万银元,我便可以送你们回香港。” 伯麦骂道:“你太贪心了!” 独眼龙阿彪鄙夷地瞅了伯麦一眼:“洋鬼子头目,别忘了是我们救了你们几个的命!几条命加起来统共要你们五万银元,知足吧!” 二当家的嚷嚷道:“大哥,咱不要银元了,重新将这几个洋犊子丢回大海里去!” 他说到这里,冲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说:“兄弟们,过来动手!” 几个渔民凶巴巴地将璞鼎查等人围起来准备动手。 璞鼎查吓坏了,一船二十多个人,葬身海底了十多个,他们几个命大造化大,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无论怎么说是这些渔民救了他们,给他们点银子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他赶紧对独眼龙阿彪说:“五万银元太多,能不能再少点?” 独眼龙阿彪冷笑一身说:“洋鬼子,别嫌我们贪心,我们兄弟的胃口与你们这帮洋犊子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你们驾着坚船利炮侵犯大清国,将属于大清国的香港岛据为己有,兵临广州城下,还厚着脸皮要了六百万的赎城费,这种行径连最凶悍的海盗都干不出来,统共收你们五万银元真是便宜你们这些王八蛋了。” 被独眼龙阿彪这么一说,璞鼎查和伯麦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瞧了瞧这阵势,知道如果不掏些银子出来,肯定得困死在这孤岛之上,待会再想喝水吃米饭,他们得把价钱涨到天上去,与其让这些海盗戏弄于股掌之间,还不如乖乖认怂。 更让璞鼎查觉得栽面的是初到大清国,还有跟大清水师交手自己却被这些粗鄙的海盗给逮起来了,如果这事传回英国,非得让人笑掉大牙不可。这事除了丢人以外,璞鼎查也很害怕,因为离开伦敦之前,巴麦尊再三嘱咐他要继续进攻强迫大清国的皇帝同意英国政府的所有要求,如果再这个孤岛上滞留的时间太长耽误了战机,巴麦尊也饶不了他。 璞鼎查想到这里,赶紧对独眼龙阿彪说:“好吧,我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明天一早送我们回香港岛,到了香港以后我们马上给你们五万银元。” 独眼龙点了点头,吩咐手下说:“口说无凭,先让洋大人立下字据。” 虽然心里窝了一肚子火,璞鼎查最后还是写下了字据。 独眼龙歪着脑袋看了看洋文,吩咐道:“将网住的洋人都放出来吧。” 说话之间,东方亮起了鱼白肚,独眼龙亲自带着这些渔民摇着两只破船将璞鼎查和伯麦等人送回到了香港。 到了香港之后,璞鼎查倒没有食言,如数将五万银元如数给了独眼龙阿彪 独眼龙心花怒放地吩咐手下收了银元,正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璞鼎查走到他跟前说:“这次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下次再让我在附近海面遇见你,我一定会用火炮轰了你们。” 独眼龙冲着他拱拱手说:“好,下次就看你的造化了,如果被你抓了我认栽,但是下次如果你再被我们抓了,价钱可就不是区区五万银元了!” 说完以后,独眼龙下令驾着船离开了香港。 “大哥,咱去哪里?” “如今手里有了这么多银元,我先带你们去趟澳门乐呵两天。” “咱们还回岛上去吗?” “咱们有了钱,还回那个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干啥?咱们还是先去澳门吧,那里不少葡萄牙白夷都是我们的朋友,咱们或许可以拿这些银元当本钱,然后开家赌场,再弄间妓院,从此以后过正常日子便是了。” 众人听了以后,高声叫好,然后他们扬起帆,直奔澳门而去。 第0180章 瘟疫再次爆发 香山等人在帐篷里困了一整天,直到日落时分,出海打渔回来的岛民听见他们的呼叫声,才跑了过来。 当他们听说是独眼龙阿彪将他们捆起来的以后,岛上的人都不敢招惹独眼龙,都吓得不敢解开他们身上的绳索,直到阿水苦苦哀求他们说自己是阿彪的表弟,才有岛民跑去告诉他的舅舅。 阿彪的舅舅慌慌张张地来了,一边扯着嗓子骂阿彪,一边将他们身上的绳索尽数解开,然后将香山他们请到家里。 “唉,两位贵客受苦了,都是家门不幸,养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 香山和药王孙劝说他一番。 第二天阿水摇着船带着香山和药王孙回到了香港岛。 回到村里,渔公和渔婆告诉他们说独眼龙阿彪来过了,还给他们留了几十块银元。 阿水气不过,扯着嗓子咒骂了一番阿彪,还说以后和他不共戴天。 香山和药王孙又劝了他一番,他们一家这次消了气。 “药王,怎样才能将这些英国佬赶出香港?” 药王孙这才损失惨重,他从来不离身的药箱子也被阿彪等人丢到海里去了,那里面装着的那些抗英宝贝也跟着沉入了海底。 药王孙沮丧地摇了摇头说:“唉,我的百宝箱让独眼龙阿彪给丢海里去了,我也没有办法了。” “既然如此,咱们离开此地,你跟着我去京城吧。” “傻蛋,你再等等,虽然没有了百宝箱,但是我总能找到退敌的办法的。” 香山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说:“药王,别扯淡了!我还紧着去京城呢!我看不如这样,你暂且留在香港岛抗英当英雄,我独自去京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香山说着话,准备站起身来离开香港岛。 香山说这番话时,药王孙却如同犯了魔怔一样一声不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香山的脸,突然抬起手来“啪”的一声拍到香山脸上。 这一巴掌拍得结实,只打的香山眼前金星乱串,过了半天,香山才慢慢地缓过神来,他捂着脸,怒骂道:“你这个龟孙,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子不愿意跟你做春秋大梦,你他娘的就打老子?” 香山挽胳膊撸袖子,他正要准备薅住这个四眼狗背后的小辫子,狠狠地揍他一顿。 药王孙没有搭理香山,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突然犯了病的精神病患者一样笑了起来。 香山吓得一哆嗦。 药王孙见伸开的手掌放到香山跟前说:“傻蛋,我找到对付英国佬的办法了。” 他说着话,将手掌伸到香山跟前,香山看见他手掌上有一只被拍死的蚊子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这小小的蚊虫能打退英国佬?” 药王孙转头问渔公说:“渔公,这里田鼠多不多?” “我的天,这里的田鼠都成了灾了!大白天都敢出来乱蹿。” “好,抓紧带着我去捉田鼠,越多越好。” 渔公和阿水又悄悄到了村中其他人家,嘱咐大家这几天诸事别做,集中精力抓田鼠。 村中的百姓也瞅着英国佬不顺眼,纷纷响应,几天时间下来,便捉了数百只肥硕的田鼠。 “能不能将这些田鼠送到英国佬船上去?” 渔翁点了点头说:“英国佬隔三差五便下船买新鲜蔬菜和肉,咱们可以趁着给他们送东西的时候将老鼠带上船去。” 药王孙连连点头,他请那些给英国佬送过菜蔬的岛民过来,告诉他们在挑着的菜筐里做了夹层,然后将那些田鼠藏在了夹层里,送到船上以后再乘英国佬不备将田鼠放出来。 第二天,正好赶上一艘洋船上需要菜蔬。于是,自告奋勇的阿水便挑着担子上了英国船。 上了船以后,英国佬倒没有难为他,让他径直将菜蔬送到了船舱中,船仓很多,里面乱七八糟堆放着粮米之类的东西。 阿水卸完菜,看了看没有人跟进来,他慌忙冲掉夹板,将竹筐倒扣过来,竹筐里的几只老鼠倏倏地从里面窜了出来,四散逃开,躲避到船仓的角落里。 阿水将竹筐收起来,走出了船舱。 再加上其他乡民的帮忙,没用几天,捉到的田鼠都尽数送到了英国佬的船上。 药王孙叮嘱阿水去告诉岛上的百姓晚上蚊子出没的时候,尽量不要赤露着皮肤,各家各户都准备好驱蚊的艾草,每到傍晚时分便在屋中点着驱赶蚊子。 这样一来,洋船上的英国佬可倒了血霉,太阳落了以后,船上便高悬着大大小小的灯笼,天黑以后,整个岛上漆黑一片,唯有将洋船照的亮如白昼一般。 整个岛上的蚊子都铺天盖地地扑到了英国人的船上。 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药王孙和香山趁着夜黑,凑到洋船下面,看见如乌云般的蚊子时,顿时心花怒放,心满意足地回去到了渔翁和渔婆的家里。 这段时间,药王孙每天带着香山在岛上转悠,采摘各种各样的草药,他担心瘟疫散开,岛上人难免会有人传染,所以尽量防患于未然。 他们将草药采集回去以后,药王孙先将各种草药分类,然后整天躲在屋里忙活,忙活起来时,药王孙最讨厌别人打扰自己,这样会影响他的注意力。 过来两天,香山陪着忙活了几天的药王孙坐在海边钓鱼,他们远远地看见船上巡逻的洋兵低垂着脑袋,朝着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脚下如同踩着棉花一般。 果然,过来没几天,英国军营里便乱了套。 凶巴巴的洋鬼子不怕大清水师,但是面对亚欧大陆最东端的痢疾和疟疾,这些洋毛子也弱的的跟根草一样。洋鬼子本来计划是继续挥戈北上的,可是军营中肆虐的疾病把洋鬼子给困住了。 来自英伦三的黄头蓝眼都病蔫蔫,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莫说打仗,连走路都困难。染病的英国兵越来越多,香港的瘟疫越闹越严重。 一个海军指挥官先是头疼脑热,茶饭不思,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临死前手里还抓着他老婆和女儿的照片,嘴里喘着粗气,嚷嚷着回家,是魔鬼把他带到了这个地方。 兔死狐悲,伯麦眼泪吧嗒地命令人把指挥官下了葬。 英国军队中的印度土着兵团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马德拉斯兵团中的一个团,满打满算六百人,瘟疫来袭,五百多人都在苟延残喘,统共十八个军官,二个魂归西天,十五个成了病鸭子,最后就剩下一个光杆司令。 这场瘟疫使英国鬼子几乎丧失了战斗力,他们原本想北攻计划只能往后推了。 第0181章 药王孙的耻辱 药王孙引以为傲的生物战看似威力无穷,其实潜在的危险也不小! 肆虐的瘟疫除了让英国佬生不如死,难免也会伤及无辜。 先是阿水被蚊子叮了,没过两天便嚷嚷着脑袋疼,接着便开始发烧,身体烧得跟火炭一样。 渔翁和渔婆吓得半死,慌慌张张去找药王孙。 药王孙起初不以为然,他那阵子四处采集草药忙活着配药就是为了应付瘟疫的误伤,但是潘多拉盒子打开了,要想再控制就没那么容易了。 药王孙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他将预备好的草药给阿水用上,烧很快退去,身体慢慢康复了,但是没等药王孙松口气,渔翁渔婆也病倒了,等他费劲巴拉地治好渔翁渔婆,整个村里过半的人都染上瘟疫了。 药王孙准备的那点草药很快便用完了,他顿时慌了神,岛民们开始将怒火发泄到药王孙身上,视他和香山这两个外来客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东西。 正当药王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忙活着救这个救那个的时候,胖保长带着几个怒气冲冲的英国兵包围了渔翁的院子。 胖保长进了院子,指着药王孙的鼻子对英国佬说:“洋大人,罪魁祸首就是他!就是这个坏蛋往你们船上送田鼠,他不仅害了你们,而且连我们也害了。” 几个英国兵不由分说便将药王孙踹到在地上,香山见状,撸袖子挽起胳膊准备跟英国佬玩命。 没等他靠近,一个英国佬将洋枪抵在了他的脑袋上,香山看见他蓝汪汪的眼睛里冒着火,只要香山敢稍微动了动,这个家伙一定会扣动扳机要了他的命。 香山心里发虚,不敢动弹了。 药王孙这会倒是镇定下来,沉稳得跟定海神针一样,他冲着胖保长说:“胖子,好汉做事好汉当,此事是我自己干的,你那张破嘴严实点,别他娘地伤及无辜!” 胖保长当了叛徒,心中原本就有些愧疚,现在被药王孙这么一番慷慨陈词更是被震撼了。 胖保长的厚嘴唇蠕动了几下没吭声。 英国兵又要抓准备替药王孙出头的阿水,胖保长慌忙站出来说:“洋大人,阿水是个好后生,此事与他无关,所有麻烦都是这两个外人带来的。” 这时候又有些岛民围过来看热闹,看见英国佬要抓阿水,他们也跟着嚷嚷起来,英国佬怕引起民愤,最后只将香山和药王孙绳捆索绑地押走了。 离开了阿水家以后,药王孙愧疚地对香山说:“傻蛋,对不住了,这次把你连累了。” 香山心里憋屈得要命,但是他还是故作镇定地说:“药王,还说这些没用的干啥!咱们找机会逃出就是了。” 药王孙叹了口气说:“唉,我觉着这次凶多吉少了。我若是死了,你得好好活着。” 香山硬着头皮说:“扯淡!要死一起死,你自己去阴间怪孤独,我奉陪到底。” 他慢腾腾地说:“唉,认识你这个兄弟我他娘的这辈子也知足了。” 药王孙突然一阵哽咽,也不知道他是被香山的话感动的还是被吓的,他顿了顿说:“你通洋文,待会洋人审问的时候你就说咱们萍水相逢,是我骗你来香港岛的,我干的那些事都与你无关。” 香山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说:“药王,我要是这样的话还算男人吗?” “男人不男人不重要,你的想办法活下去才行,初一十五烧烧纸,真有机会便替我杀几个英国佬报仇就是了。” 两个人被带上了英国远征军总司令璞鼎查所在的帐篷跟前,两个人被押了进去。 香山进了帐篷,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站直璞鼎查背后的传教士郭士立,一个是海军司令伯麦。 他们两个看看香山又看了看药王孙。 郭士立皱着眉头走到香山跟前,冷笑了两声说:“香山先生,上次在定海让你侥幸逃脱,想不到你又跑到香港来找麻烦!” 香山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郭士立,你告诉这些洋犊子英国佬,只要他们不离开我们中国,老子始终都会象噩梦一样缠着他们!” “这场瘟疫是你制造的?” 旁边被捆绑着药王孙说:“洋和尚,瘟疫是我药王孙制造的,跟他无关!” 郭士立看了看药王孙说:“你就是药王孙?” “不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药王孙。” “花旗国医生伯驾对你评价甚高,他说你生在西方,一定会成为卓越的科学家,想不到你身为医生竟然做出制造瘟疫这种不堪的事情来!” 药王孙不以为然地看看郭士立说:“洋和尚,对付你们这些侵略者就得无所不用其极,我不妨告诉你定海的瘟疫也是我药王孙搞得,不为别的,就是让你们这混蛋赶紧滚蛋。” 郭士立听到这里,脸都白了,他叽里咕噜地给总司令璞鼎查翻译了一番。 璞鼎查吩咐左右说:“先将他们分别关押,等候发落。” 两个英国兵正要押着药王孙往外走,药王孙冲着郭士立喊道:“洋和尚,你们想不想知道消灭这场瘟疫的办法?” 郭士立慌忙叫住两个英国兵。 “你快点说!只要你说出来璞鼎查先生或许会免你一死!” “唉,大清国这气数要完蛋了,清官林则徐被流放,我和傻蛋这样的豪杰又不备重用,一些徒有其名的奸佞小人当道,我死了反倒是清静了。我可以告诉你们消灭瘟疫的办法,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郭士立赶紧说:“什么条件?” 药王孙突然仰天长叹,满脸的痛苦,两行眼泪顺着眼眶子流了出来。 “奶奶的,我药王孙此生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无数生命被我从阎王殿门口拉了回了,万万没想到我制造的这场瘟疫竟然伤害到了岛上的无辜百姓,这是我药王孙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死后都无颜面见祖师爷了,所以我告诉你们医治之道以后你们要先救岛上的百姓。” 郭士立叽里呱啦地将药王孙的话翻译给璞鼎查,璞鼎查听完以后先是呜哩哇啦地说了一番话,最后点了点头。 郭士立告诉药王孙说:“药王孙,璞鼎查先生说了如今香港岛的百姓都是大英国的子民,如果有办法医治,他们必定会全力以赴。” 第0182章 绞死药王孙 药王孙听到这里松了口气! 郭士立接着问:“药王孙,说说你的第二个条件吧?” 药王孙看了看身边的香山说:“傻蛋与此事无关,你们不能难为他。” 郭士立顿时面露难色。 药王孙见状,不再搭理郭士立,招呼着身边两个英国兵说:“洋鬼子,押我去哪里?赶紧走吧!” 郭士立扭头看看璞鼎查,然后将药王孙的话说给他,璞鼎查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怒视了香山一番。 听见郭士立的第二个条件,香山心中一阵痛楚,时而如针扎时而如重锤击过。 香山这辈子不想欠任何人一毛钱的钱,药王孙不慌着为他自己乞命,反倒为自己开脱,他心里实在受不了。 他抬头看看璞鼎查,他瞅着这个满脸凶相的老洋鬼子格外不顺眼,他冲着璞鼎查他骂道:“洋犊子,你瞅啥?法克你娘的,有种你杀了老子!” 香山的英语烂得要命,但是他用英国骂人说脏话却极为地道,连英伦三岛留学回来的老海龟都自愧不如。 璞鼎查鼻子都气歪了,他恨不得夺过身边英军的火枪马上崩了香山。 药王孙知道香山这么做无异于求死,他冲着香山笑了笑,然后坦然说道:“傻蛋,阿九还在珠江边等着你打渔呢!你可不能辜负了那个可怜的姑娘。” 药王孙瞥了一眼郭士立说:“洋和尚,如果你不答应我的第二个条件,你们要么滚蛋,要么留在这里一起死!” 郭士立面有难色地看了看璞鼎查,有转头看看海军司令伯麦,最后璞鼎查和伯麦低声商量了两句,最后冲着郭士立点了点头。 郭士立悬着的心落了地,赶紧对药王孙说:“药王孙,他们答应你的第二个条件了!” 药王孙点了点头说:“你们马上准备鸦片,我会将服用的方法写给你!” 两个英国佬押着药王孙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药王孙又转过身来,冲着怔怔发呆的香山笑笑说:“傻蛋,您结识你这样的朋友是我三生有幸,可惜不能陪着你和阿九,还有赵神枪那个怂货再一起把酒言欢了!” 药王孙说完以后,转身跟着英国兵出了帐篷,他离开帐篷那一瞬间,香山突然觉着药王孙那瘦得如同麻杆一样的身材竟然如此的伟岸。 香山心里隐隐觉着看来这次药王孙真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出来。 璞鼎查下令将香山关押到船上一间逼仄的小仓里,仓房的一侧开留着一个不大的小窗户,香山的身体倚着船壁可以透过窗户看清楚岸上的草木。 巧好又有更多的英国兵船行驶到香港来,他们船上带着足够多的鸦片汀,璞鼎查一边下令将各个兵船捕鼠灭蚊,然后将捉住的老鼠烧死以后深埋入土。 郭士立将药王孙给的方子交给随军的医生,他们认真研究了这方子,然后依照上面说的开始消除瘟疫。果然,过了三五天,香港岛上的瘟疫消灭了! 又过了两天,香山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船舱外面传来轰隆隆几声炮响,他坐起身来,走到窗口往外看。 他看见岸边的空地上竖起来一个巨大的绞刑架,绞刑架周围聚集着男女老少差不都有百十号人,他们外面站立着手持洋枪的英国兵。 香山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奶奶的,难得英国佬今天要动手杀药王孙了?香山顿时觉着浑身发冷,手脚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绞刑架和围观的百姓之间有张条形桌子,桌子背后坐着三个人,坐在中间的是总司令璞鼎查,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海军司令伯麦和陆师司令郭富,担任翻译的郭士立站立在璞鼎查身后。 璞鼎查先站起来讲话,他说自从英国人到了香港岛以后,英国兵军纪严整秋毫无犯,岛上百姓生活照旧,英国人买肉蛋菜蔬公平交易造价给钱,他们还打击了澳门流窜过来的海盗,那些海盗把尖沙咀给折腾苦了,大清水师笨得跟鸭子一样,折腾了几十年都没清剿海盗,是他们一夜之间将他们统统赶跑了,这本是香港岛百姓的幸事,可是总不乏别有用心者故意与英国远征军作对,所以他们一定会斩奸除恶以保香港岛的平安无事以儆效尤…… 璞鼎查一句一句地说完,身后的郭士立一句一句地翻译…… 香山觉着时间都凝滞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随着璞鼎查一招手,他远远地两个英国兵从另外一艘船上将绳捆索绑的药王孙压下了船。 几天没见,原本便瘦小的药王孙这会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虽然瘦得没有了人形,但是腰身笔直,步子沉稳有力,看不出有丝毫的慌张来。 走到高台之上,高台中间的踏板是活动的,临刑的犯人站在踏板之上,脖子里套上绳索,随着行刑官一声令下,踏板上的机关被打开,踏板左右分开,行刑人两脚悬空便呜呼哀哉了。 香山看见药王孙淡然地踏上高台中间的踏板,稳稳地站定,行刑的英国兵往他脖子上套上一根粗壮的绳索。 香山看见药王孙的脑慢慢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扭转过来,脸上带着微笑,随着璞鼎查一声令下,药王孙脚下的踏板猛地打开,紧接着药王孙两脚腾空,随着他脖子一歪,单薄的身体如同一条咸鱼一样悬挂了起来…… 药王孙就这么死了! 围观的岛民既没有欢呼,也看不出悲痛。 他们觉着自己和药王孙一样,都是天生的黑头发黑眼睛,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来人的统治,药王孙做的事情也是他们要做的事情,但是他们也不喜欢药王孙,这个外来人搞得这场瘟疫险些要了所有人的命! 岛民们讨厌黄头发蓝眼睛的入侵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他们是以胜利者的身份对他们指手画脚,吆五喝六,没有人愿意改变延续了千年的生活方式甘心当他们的奴才,但是他们又觉着是这些外来人把他们从一场瘟疫中拯救了出来。 香山看了最后一眼悬挂在绞刑架上的药王孙,他擦了把眼泪,慢慢地转过头来,他横下一条心要给药王孙报仇:他要杀了璞鼎查,他要杀了伯麦,他还要杀了助纣为虐的洋和尚郭士立…… 第0183章 香山的越狱计划 药王孙被绞死以后,被关押在船舱中的香山每天都在冥思苦想,苦苦思索着怎么逃出去。 他满脑子里都是基督山伯爵,肖申克,迈克尔斯科菲尔德…… 这几个人都是越狱的高手,香山认真读过他们的故事,他们成功越狱的每一个情节香山都烂熟于心。 香山对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那些成功的越狱经验如同可以拿来为我所用了,香山决定要效仿他们,尽快从英国佬的铁船上逃出去。 香山每天唯一能接触到英国佬的机会是他们来送饭的时候,香山心里反复盘算,只要船舱外的看守打开舱门进了送饭,等他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便将他打倒在地,然后双手卡断他的脖子,夺下他的洋枪后跳海逃亡。 虽然他自己不会游泳,但是不用担心,距离铁船不到五丈远便是海滩,大不了喝几口海水。他还盘算好了逃跑的时机,白天不行,因为岸上驻扎着英国兵,他前脚上岸后脚便得被他们轻而易举地逮住,所以最佳的逃跑时机是趁着吃晚饭的时候,英国佬闲了一天到了晚饭时候已经精疲力竭,精神松懈,而且跳海之后夜黑浪大,他们也不好追…… 香山觉着自己这个计划完美无缺,哼哼,只要能成功逃脱,他便成了可以和基督山伯爵、肖申克这些牛叉人物平起平坐,供后人效仿膜拜! 有时候他想着想着,自己都能笑出声来。 但是让香山很失望的是船舱的铁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英国佬每次来送饭,都是象喂猪一样伸脚踢两下门,然后将盛饭的盘子从门下不足半尺宽的缝隙里递进来,香山吃完饭以后再乖乖地将盘子递出去,如果他不按时递出去,下顿饭便没有着落,所以几天下来,他连给自己送饭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到过。 唉,梦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很骨感,香山这个伟大的逃亡计划落空了。 一计不成,香山又有了新的计划:自己可以装死!当年伟大的基督山伯爵就是这么逃离死囚牢的。 英国兵发现自己死了以后便会将自己的尸体丢入大海,到那时候自己不就轻轻松松地逃跑了吗? 香山想来想去又举着不靠谱,他记的书上说洋鬼子将尸体沉海时通常都会先装入装尸袋中,而且袋子口都用铁丝死死封住,所以得有把刀才行,这样沉入海底后可以立刻割破袋子逃出来,不然非得活活憋死不可。 但是让香山很思考,逼着的船舱里除了吃饭的瓷盘还有角落里的便桶空无一物,压根没有刀子棍棒之类的应用之物。 这个美轮美奂的逃跑机会也胎死腹中完蛋了。 香山最后的计划是装病,琢磨着趁英国兵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寻找机会逃跑,至于成与不成先试试再说吧。 香山故意一整天不吃不喝,起初他以为看守看他不吃饭会马上给上头送信,但是让他恨得牙根直痒痒,看守回来收盘子的时候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就装着食物的盘子收走了。 第二天饿得前行贴后背,头晕脑花,但是还得哼哼唧唧地装出呻吟声,铁棒磨成绣花针,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第三天,看守见他水米未进,总算叫人来查看了。 正当香山饿得眼前金星乱窜的时候,船舱的门咣当一响,两个看守陪着一个脑袋上缠着红布的印度阿三进来给他看病。 终于逮着机会了,香山攒足了浑身的气力想撞开他们逃跑,但是他很沮丧,他这会已经饿得发昏,别说手无缚鸡之力,就连手指头动动都不少费劲,想他娘的越狱?真成天方夜谈了! 那会香山很绝望,他觉着所有牛叉的越狱故事都是编来骗人的! 印度红头阿三象给牲口看病一样翻开他的眼睛看了看,伸出黑不溜秋的脏手摸了摸他的肚子,最后站起身来,使劲踢了他一脚说:“啥毛病没有!饿的!” 香山不得不重新吃饭,几天水米未进,那些膄了的米饭吃起来也觉着格外香甜。 瘟疫一过,英国佬本来准备重新起兵北犯,但是接下来正好赶上南中国海的台风季节,整天都是狂风大作,暴雨磅礴。 香港岛两次遭到台风袭击,英国鬼子的战船有的被直接卷入海底,有的被吹散了架,冲到岸边,很多船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两次台风过了,英国佬不得不腾出足够多的时间修理战船,这又一次推辞了英国鬼子北进的计划。 香山在船上关了个把月,这天,他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地上思念阿九的时候,船舱门意外地打开了。 香山抬头看看,看见洋和尚郭士立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英国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郭士立冲着香山嘿嘿笑了两声说:“香山先生,让你受苦了!” 香山看到郭士立就来气,恨不得将他摁倒在地上狠狠地揍他一顿,他的拳头刚攥紧,抬头看见那两个虎视眈眈的英国兵,他的气又泄了。 香山斜了一眼郭士立问:“姓郭的洋犊子,今天来找大爷我有什么事?” 郭士立面目凝重,他叹口气说:“香山先生,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但是药王孙的事儿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不提药王孙倒也罢了,听见郭士立提起药王孙,香山的火爆脾气象药捻子一样被点着了。 “放屁,你这个王八蛋猫哭耗子假慈悲,药王孙被绞死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你给英国佬当帮凶。你他娘的自诩在中国传播福音,却他娘将一个了不起的中国人送上了绞刑架。” 香山越说越气,差点站起身来撕了郭士立,旁边的一个英国佬马上将洋枪抵在他脑袋上,另一个倒转过枪托狠狠地砸在香山的脑袋上,枪托砸破了香山的额头,鲜血顿时汩汩地流了出来。 郭士立喝住了英国兵,让他们滚出去,两个英国佬臊眉耷眼地退了出去。 郭士立从兜里掏出来一块洁白的手帕递给香山,香山没好气地接过来,然后将手帕捂在伤口上面,幸亏只是伤口只是蹭破了点皮,鲜血慢慢地止住了。 第0184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等香山脑袋上的血止住了,郭士立松了口气。 “香山先生,我非常敬重你的朋友药王孙,他身上有你们中国人所缺的科学精神,而且他还是善良的人!他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不等他说完,香山便瞪圆了眼睛怒骂道:“洋犊子,闭上你的臭嘴!奶奶的,药王孙已经被你们这群强盗象咸鱼一样吊死在绞刑架子上,你还跟老子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香山愤怒至极,语气中带着哭腔! 郭士立倒是没有恼怒,叹了口气说:“香山先生,药王孙被绞死之前,我苦劝了璞鼎查整整一晚上,告诉他药王孙乃是少有的人才,求他无论如何饶了药王孙的性命,但是璞鼎查说药王孙必须得死,不然他对不起那些惨死的英国兵。”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那些英国佬咎由自取,不好好在家娶妻生子过太平日子,耀武扬威地跑到大清国的地盘上,杀我们的人占我们的地,实在是死不足惜。” “唉,局势越来越糟了,如果义律先生没回国的话,或许药王孙死不了。” “哼,怎么着?难道这个璞鼎查比义律更凶悍不成?” 郭士立点了点说:“虽然大清国和英国开了仗,但是义律一直试图和大清朝廷和谈避免战争,可是现在的璞鼎查却是个战争狂人,他一直认为只有铁和血才能让大清朝廷屈服,这次巴麦尊派他来,意图极为明显,放弃和谈希望直接动用武力,这次他之所以坚持立刻绞死药王孙就是要杀鸡骇猴,让香港岛上的百姓对英国人充满敬畏。” “哼,你回去告诉他药王孙这条命不会白白地丢掉的!” 香山又斜了一眼郭士立,接着说:“还有你这个洋犊子,挂羊头卖狗肉,传播福音是假,助纣为虐才是真,你小心遭报应!” 郭士立被香山这么一番痛骂,脸顿时涨红了,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他慌忙给自己辩解说:“圣教在大清国的传播离不开这场战争!但我绝对不会答应英国兵滥杀无辜!” “放屁,杀药王孙不是滥杀无辜吗?” “药王孙不是平民,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战士!” 郭士立说这番话时满脸的虔诚,态度极为恭敬。 “哼,我不管这个璞鼎查老混蛋多何铁血,我只知道药王孙是我的过命的朋友,既然是他下令杀的药王孙,我一定亲手宰了他报仇。” 郭士立苦笑了一声说:“恐怕你没有机会了。”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觉着有些不寒而栗,他故作淡定地问道:“怎么着?英国佬要动手杀我了不成?” 郭士立点了点头说:“三天以后,璞鼎查便准备亲自带兵北上进攻厦门,所以在他离开之前必须想清楚如何处置你。” 香山听到这里,鄙夷地说:“都说你们西洋鬼子一诺千金注重契约精神,如今看来都是他妈的扯淡,当初璞鼎查答应药王孙不会杀我,没想到这么快便不算数了!” “你是个危险人物,你和药王孙在定海时已经搅扰的英国兵损失惨重,如今香港岛又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所以璞鼎查不会放你走,他即使不杀你也会让你将牢底坐穿,除非……” 郭士立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你说出来无妨,我倒是想听听!” “除非你答应替英国人效力。” 香山听到这里,一口浓痰差点吐到郭士立的脸上! “让老子当汉奸?门也没有!” “如果不投降给英国人效力,恐怕你只有死路一条了,他们会象绞死药王孙一样绞死你。” 香山听到这里,索性往地下一躺说:“老子现在是求死不能,你告诉外面的英国佬动手吧。” 香山这番话说出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觉着自己满身都是英雄人物的豪迈之气。 没想到他这股视死如归的豪迈气概却没有感动到郭士立。 郭士立不以为然地瞧了他一眼说:“香山先生,你死去的朋友药王孙要是知道你这样,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你什么意思?” “你忘了他劝你无论如何要活下去了?如果你死了,谁替他报仇?你们大清国有句俗话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伸出困境中暂时委曲求全才是智者的选择!” 香山再一次如同被重锤击打,他觉着这个洋和尚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真要是白白断送了这条性命,以后指望谁给药王孙报仇? 香山觉着眼前这个神叨叨的德国鬼子似乎不再像从前那么讨厌!他明明和英国佬是一伙的,但是他这会说话的语气倒像是自己的朋友。 “郭牧师,你到底和谁是一伙的?” 郭士立伸出细长的手指头,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我只站在神的这一边。” 香山顿了顿说:“好吧,英国佬想让我干什么?我可有言在先,想让我杀人放火用洋枪火炮射杀大清士兵的事儿我绝对不做!” 郭士立释然地笑了笑说:“你放心,就是你想要枪炮,在没有得到他们的充分信任之前也不会给你。英国兵船上缺个文员,你可暂时负责此事,不用你打仗,你只负责认真仔细记录英国远征军每天的军事进程。”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香山嘴说答应,心中暗想:“璞鼎查,你这个洋犊子,以后老子就是打入你们内部的特工了,你他娘的最后嘱咐好你的亲兵卫队把你保护好了,不然,一旦让我逮着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给死去的药王孙报仇。” 香山答应了替英国佬效力的要求,郭士立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离开船舱去给璞鼎查送信。 很快璞鼎查便下令将香山从船舱里放了出来。 在逼仄的船舱里关了一个多月,香山出来时已经是蓬头垢面,如同深山老林里跑出的野人一样。他每天见不着太阳,他觉着着自己身体的表面都长出来毛茸茸的菌类了。 他走出船舱,大口地呼吸这外面的新鲜空气。 郭士立派人给他送来烧好的牛肉还有一瓶上等的红酒,他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直到瘪进去的小肚子吃得滚圆,他才停住嘴。 香山吃饱喝足,又跳到海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他身上结了垢,泥垢足有铜钱那么厚。 洗干净以后,郭士立吩咐人给他拿来一套英国兵的制服穿上,又派人到岛上找来一个剃头匠把他满脸乱糟糟的胡子剃干净。 剃头匠见他穿着英国兵的衣服,给他剃完胡子以后又问道:“洋大人,你的头发要不要剪掉?” 香山点了点头,剃头的抓住他脑袋后面的长头发便要剪掉,香山急眼了,大声吆喝道:“你他娘的将后面的剪掉了,老子怎么梳辫子?” 剃头的怔住了,张口结舌地问:“洋大人,难道您老也梳辫子不成?” 香山瞥了他一眼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中国人,自然要梳跟你一样的辫子。” 香山原本恶心辫子,如今穿上这套英国兵的行头再不留辫子,自己便真他娘的成汉奸了! 剃头匠将香山脑门子前的头发剃得精光,如同一颗刚扒了皮的卤蛋一样,然后又找了段绳子将他后面快长到腰的头发编好。 最后剃头匠拿着块模糊得铜镜子让他照了照,他仔细看了看,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0185章 颜总督的国难财 英国兵修好了战船擦亮了洋枪驾好了厉炮,一切收拾准备齐整以后,随着战争狂人璞鼎查一声令下,除了少数英国兵留守香港岛,其他人纷纷登上战舰,在璞鼎查的率领下挥戈北上,进攻厦门。 战争将越来越热闹了,英国佬派了好战的璞鼎查,而大清国的几个着名的强硬派也要粉墨登场了,两边都狠,双方都硬,剩下的就是针尖对麦芒,铜锤对铁拳,一场硬碰硬了即将上演了。 英国佬准备北上厦门时,镇守厦门的闽浙水师早已经得到消息,做好准备了。 英国的兵船开过来,巡海的清兵便赶紧着急忙慌地回城给闽浙总督颜伯焘送信。 “总督大人,英国人的兵船从南边开过来了。” 颜伯焘听完以后兴奋地站了起来,然后说:“奶奶的,我早就料到英国佬会先打厦门,这些洋鬼子来得好,本督正好让这些红毛鬼开开眼长长记性,让他们见识见识大清国不是那么好惹的。” 幕僚甲说:“总督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我这会才搞明白总督府明明设在福州,您老人家为什么跑到厦门来。” 幕僚乙也跟着说:“颜总督真是高瞻远瞩审时度势,恐怕连诸葛孔明转世都口服心服。当初咱们离京来这里上任的时候,道光爷提醒总督大人要注意泉州,叮嘱大人到泉州部署防务,没想到还是大人看得准,极力说服了皇上说英国佬会先打厦门,英国佬果然进攻厦门了。” 经过这俩个马屁精一番恰到好处的吹捧,颜伯焘很是受用听得浑身舒坦。 颜伯焘嘿嘿一笑说:“道光爷英明神武,我老颜自然比不了,只是皇上用的是旧黄历。要说在大清之前,福建省最牛的地方自然是泉州但是大清建国以后,泉州不断衰败早就今非昔比了,我早就听说英国佬一直吵吵着让朝廷把厦门开辟成通商口岸,所以英国佬这次北上肯定会把厦门当成一块肥肉。” 两个幕僚又是一番肉麻地恭维。 颜伯焘说:“哼,靖逆大将军奕山和杨芳嚷嚷着英国佬如何如何厉害,我老颜就是不信这个邪,我要全心全力地在厦门布置防务,就是要跟这些可恶的英国佬斗一斗。” “颜大人,靖逆大将军虽然出身皇族但终归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嘿嘿,杨芳杨老将军也不过是徒有其名,他摆的马桶阵蒙得了道光爷,但是却蒙不过广州百姓,咱们大清国打败英国鬼佬还得看大人您的。” 他们聊得正开心的时候,有人进来送信说水师提督窦振彪门外求见,颜伯焘点头让他进来,很快窦振彪便腆着肚子,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过总督大人!” “老窦,城南的石壁筹建的怎么样了?” “总督大人放心吧,工匠和民夫没黑没白地忙活了几个月,您老设计的这道坚不可摧的石壁已经完工了。” “刚才接到探报说英国佬来了,命令你的部下严阵以待。” “总督大人放心,我已经布置好了!广东的笨蛋将英国佬的炮弹能开山裂石,将敌人吹得神乎其神!就咱这道石壁防线纵然是雷公电母也拿咱们这道石壁毫无办法。” “南岸的炮台呢?” “前任总督修的那些炮台该拆的拆该扩的扩,也搞得差不多了,如今南岸、鼓浪屿、屿仔尾三处共有二百七十九门火炮,卑职担心英国佬可能会登陆作战,所以我特意又在北岸和东岸配置火炮一百门。” 颜伯焘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以前他们搞的那些豆腐渣攻城我压根就没看在眼里!大敌当前,炮台一定得修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总督大人放心就是了,咱们修的炮台不仅数目翻了倍,彼此之间相互呼应,各个水道要塞都是重兵重炮防守,南岸防线固若金汤,再加上咱们还有四百门岸炮,守军六千雇勇一万,厦门肯定是整个大清国最牛叉的海防要塞。” “很好,很好,等英国佬来了,咱们定然叫他们有来无回,杀他们个片帆不留,一个不活。” 颜伯焘大话一出,众人又一次开始连连恭维,好像来犯的英国佬真是酒囊饭袋,乌合之众,如同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一般。 窦振彪腆着肚子说:“如果灭了英国佬,颜大人居功至伟,肯定前途无量,到时候您老人家吃肉,别忘了给我们这些下属留口汤喝。” 颜伯焘哈哈大笑说:“老窦,你真会说笑。灭了英国佬,升官发财啥事都好说。” “我就等着那些不知死活的英国佬飞蛾投火了,到时候杀他们个落花流水,七零八落。” 颜伯焘听完以后,咧着大嘴嘿嘿地笑,然后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扯着嗓子说:“我上任路上,途径镇海看见收复舟山的伊里布那个龟孙吓破了狗胆,初到厦门奕山那个废物又送信让我不要招惹英国佬,哼,我老颜偏偏不信邪,干掉英国佬,给那些不敢给洋鬼子开仗的孬种们看看,这次该我老颜露脸了!” 几个人随便说了些对付英国人的事情,最后窦振彪皱了皱眉头,冲着颜伯焘使了个颜色。 颜伯焘心领神会,对伺候在跟前的两个幕僚说:“你们先去南岸炮台替我巡查一圈,看看士兵们是否懈怠备战物质是否充足。” 两个幕僚应承着离开了。 窦振彪走到门口往外瞅了瞅,看着他们走远了确定没有人以后,他转回身,走到颜伯焘跟前从兜里摸出来一叠厚厚的银票偷偷塞进颜伯焘的怀里。 窦振彪压低声音说:“总督大人,这些银子是修筑石壁的回扣。” 颜伯焘把银票接在过来,眼睛乐地眯成了一道缝,他背过身转过脸,手指沾着唾沫忙不迭地数了数,眨巴着眼睛认真算了算,最后说:“老窦呀,修石壁不能偷工减料,但是能省的地方尽量省,比如工匠和民夫的工钱能扣则扣。” “大人放心就是,除了扣押那些穷苦的工钱以外,这次建石壁所用石材全部取自厦门本地,运费格外低,登记账目的时,我命人把建造石壁花费的银子加上两成运费。” 颜伯焘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账目一定要做细致些,免得有不识好歹的混蛋背后嚼舌头,万一传到皇帝耳朵里,查账的时候,咱们好歹能应付过去。” 窦振彪的嘴巴凑到颜伯焘的耳朵根子前说:“总督大人放心,这些事我指定弄得滴水不漏。” 颜伯焘淡然笑笑说:“工程浩大,不捞白不捞。当个知府还一年十万雪花银子呢,抛头颅洒热血之余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嘛。” 窦振彪连连回答道:“颜大人说得对,颜大人说得对。” 第0186章 一小时十五分攻破厦门 璞鼎查率领着十艘战舰,三百多门火炮,武装轮船四艘,运输船二十二艘,二千五百名士兵,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厦门。 英军远远地看见厦门南岸横亘着一道白深深的石壁,这道石壁由坚硬的石头堆砌而成,高三米长两公里,每隔十六米便留着黑森森的炮孔,安置着一百多门火炮,对准了来犯的英国船。 海军司令伯麦手里举着望远镜,一边看,一边对璞鼎查说:“总司令,打厦门恐怕得费点心思了。” “为什么?” “估摸着咱们大英帝国的战舰放炮放到地球毁灭,这道石壁也难以攻破,守卫炮台的清军也会毫发无损。” 璞鼎查走上前来接过伯麦手里的望远镜,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然后不以为然地说:“哼,纵然是铜墙铁壁,咱们大英国的战舰也要撞翻它。” 这时候,璞鼎查突然看见从厦门岛上行驶过来一艘小船,船帆上悬挂着一面白旗。 璞鼎查看见船上飘着的白旗,淡然笑笑说:“果然不出我所料,没等咱们动手,这些胆小如鼠的大清守军便来求和了。” 小船慢慢行驶到英国人的船前,躲在英国战舰角落里的香山看清楚来船上有三个人,其中划船的是两个仆人,另外是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 小船在璞鼎查乘的战舰前停住。 船上的中年人昂起头,冲着高高的英国船头上的璞鼎查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嗨喽,古德猫宁!简特门。” “你是谁?来干什么?”璞鼎查瞪着他绿莹莹的猫眼问道。 “我姓陈,以前跟你们英国人在广州做生丝贸易时学了些你们的鸟语,闽浙总督颜大人知道我懂你们的话,便派遣我来给你们英国佬的头子带个话。” 站在璞鼎查身边的陆军司令郭富听到这里,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腆着张大脸问道:“你们的总督是不是吓破了狗胆,打算缴枪投降吗?” 姓陈的中年人哈哈大笑了两声说:“洋鬼子,别他娘的想好事了!颜总督特意让我来告诉你们绑了你们的总头目,然后将他押到我们颜总督跟前磕头认输,颜总督可以让他不死。” 郭富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冲着下面骂道:“胡说八道!” 姓陈的中年人见郭富暴跳如雷的样子乐了,他冲着郭富笑骂说:“洋鬼子,你用不着象大马猴一样张牙舞爪,你们哪里来的赶紧滚回哪里去,再往前行驶半步让你们这些洋鬼子变成烤乳猪。” 郭富气得从身边一个英国兵手里夺过洋枪来便要冲着他开枪。 璞鼎查伸手拦住他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郭富眼里冒着火,恨恨地将洋枪摔在了地上。 璞鼎查咽了口涌上来的唾液,他冲着陈掌柜说:“回去告诉那个该死的总督,乖乖交出厦门我便饶他不死,不然我马上下令进攻冲破你们这道纸糊的防线,一定干掉他的屁股。” “洋鬼子,有种你就进攻吧!” “赶快滚蛋,一个时辰以后我们便进攻!” 陈掌柜送完了信,转头吩咐船夫摇着撸回去了。 香山远远地看着那道绵延的石壁,太阳照在上面折射出刺眼的白光,他心中暗想:虽然英国佬的火炮无坚不摧,但是他们要想攻破这道坚硬无比的防线确实势必登天。 但是英国佬却不信邪,他们决定用自己引以为傲的现代火炮冲破这道中世纪式的防线。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随着璞鼎查一声令下,英国佬所有兵船上的火炮同时开炮,威力无穷的炮弹如同冰雹一样打了出去,一阵猛烈的进攻以后,火炮停了下来,他们再看看对面的石壁,上面除了留下一下凹陷进去的斑斑点点,整个石壁仍旧稳若泰山一般。 伯麦擦了把脑门子流下来的汗珠子说:“总司令,恐怕咱们的炮弹都打光也打不透这道石墙。” 这时候寂静的石壁顶上突然站满了清兵,他们象美洲印第安土着一样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冲着英国兵船做这各种挑衅的动作。 香山见此情景,身体兴奋地斜靠在船舷上,静静地享受着对面石墙上的大清水师戏弄慌乱的英国佬。 璞鼎查拿过望眼镜,仔细观察了石壁的两端,他突然有了主意:绕开中间的石壁,从侧翼进攻。 把伯麦和郭富叫到了跟前吩咐说:“伯麦先生,命令你的海军所有火炮集中轰击中路,郭富先生率领着你的陆军在石壁两侧登陆,务必在两个小时以内攻下厦门岛。” 稍作歇息,英国兵准备再次进攻。 这时候颜伯焘顶戴朝珠,双眼花翎,裹着件黄马褂,亲自站在南岸炮台上,扯着嗓子大声嚷嚷着:“弟兄们,加把劲,把英国佬统统消灭在厦门……” 英国佬的炮子如同冰雹一样狂泻下了,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鼓浪屿上的三座炮台就被打哑了。 郭富率领着陆军在海军炮火的掩护下在如同狡猾的土拔鼠一样在最东端的沙滩悄然登陆,然后这些绑着长过膝盖的英国佬如同灵活的袋鼠一样攀越山岩和障碍,绕到了石壁后面发动攻击。 眼睛紧盯着正前方英国海军的清兵触不及防,惊慌失措,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狡猾的英国佬竟然绕到了自己身体后面搞突然袭击。 手头没有可用的武器,只能开弓放箭,投掷石块跟扛着滑膛枪周旋了两个回合,英国佬的子弹嗖嗖地打了过来。 以卵击石,实在干不过,几个清兵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一缕烟跑掉了。坚不可摧的石壁后面只留下冒着硝烟的火炮。 英国佬的米字旗插在了石壁上方,迎风飘舞。璞鼎查看了看表,攻陷整个石壁一共用了一小时十五分…… 颜伯焘看着红毛鬼快如闪电,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了他苦心经营的防御体系,觉着头皮发麻,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眼睛直勾勾地冲着英国佬冲上石壁,突然觉着股间有粘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了下来,刚才还信心满满的颜总督吓尿了…… 第0187章 枪击璞鼎查 清兵作鸟兽散,如潮水般地逃离了石壁、炮台,纷纷退避到营房,收拾好提前打好的包裹,逃命去了。 颜伯焘吓破了胆,扭头看见水师提督窦振彪还傻乎乎地挥舞着大刀,嘴里大声地嚷嚷着:“弟兄们,都给我顶住哈,要记住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 颜伯焘走到他跟前,使劲踢了他的屁股,然后大骂一句:“老窦,别他奶奶地嚎了,还不快跑!” 窦振彪这次如梦初醒,然后扔下手中的指挥刀,跟在颜伯焘后面盔歪甲斜地跑上备好的小船逃奔同安城去了。 英国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厦门。 香山心情郁闷地登上了岸,从石壁前面走过,他揪心地看见石壁后面或躺或卧,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三百多具清兵的尸体,这些尸体缺胳膊断腿,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有的被烧焦,有的则扭曲成粗壮的麻花…… 香山心里一阵凄冷,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回头看见打赢了仗的英国佬正振臂高呼庆祝,璞鼎查正眉飞色舞地和伯麦与郭富弹冠相庆。 香山恨得牙根痒痒。 傍晚时候,英国兵船上上下下都准备彻夜庆祝初战告捷,没有人注意香山的动静。 他趁着众人不备,先悄悄地从军舰上放下一艘小艇,然后又偷了一个粗心大意的英国兵的火枪,悄悄地靠近了璞鼎查等人正在庆祝胜利的船舱。 初战告捷,英国佬得意忘形,璞鼎查正端着香槟酒和一群高级军官庆祝。 香山壮了壮胆子走到船仓门口,端起枪来对准璞鼎查的脑袋,扣动了扳机,嘴里一边嚷嚷着:“法克你祖奶奶,老子要给药王孙还有惨死的大清将士报仇雪恨了。” 香山这辈子都没摸过真枪。 他大学军训用枪有点象电影上小八路玩的玩具枪,军训时长得像李逵一样的教官成天训导着他们如何走军姿,如何把军被叠成豆腐块状,就是没给他们讲过如何操作枪。 因为觉着军训无聊,香山想着办法偷奸摸滑,因此还被打扮得如同革命小将一样的辅导员老方多次点名。 香山站到船舱门口,笨拙地举枪,瞄准,胡乱扣动了扳机,洋枪还真想响了,子弹飞出了膛,最后竟然真的击中了璞鼎查。 看着璞鼎查倒地,香山心里一乐,然后扛着枪转身就跑,从甲板上直接掉到停放好的小艇上面,然后趁着夜色划水而去了。 战舰上乱作一团,香山听见后面有人追了出了,等他跳上小艇以后,他们还在后面放了几枪。 香山象参加奥运会的专业划船运动员一样拼命挥舞着臂膀,趁着夜黑风高,他好不容易才心惊肉跳地一点点远离了英国佬的停船的水域。 等战舰上的火把变成如豆般大小,他这才长出了口气,脱掉身上湿透了了的衣服,然后问自己:“我该往哪里去?” 夜色迷茫,海面上又起了狂风。香山累得半死,索性眼睛一闭,船如浮萍,随着船在阴森的海面上飘荡。 “凭天由命,爱他奶奶地往哪里飘就往哪里飘吧!” 不知道飘荡了多长时间,南风继续,日出东方。香山躺在船上不吃不喝,如同冬眠的蛇一样。 又隔了一天,香山懒散地从船上探了探身子,然后慵懒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兴奋地看见前面是陆地了。 他很兴奋,抓起浆来一通摇,口干舌燥,腹内空空,得赶紧上岸喝口淡水,吃点干粮才行。 香山好不容易把船摇到岸边,他看见远处有座炮台,刚想辨别清楚东西南北再往前走。 这时候从炮台方向过来几个人,他们举着大刀,挥舞着长矛,扛着鸟枪迎着香山走过来。 他们到了香山跟前以后,不由分说,把香山摁倒在地上,掏出绳索把香山捆了个结结实实,带队的头目说:“又抓住一个汉奸,马上带回去交给裕谦大人。” 又有一个人跑到岸边搜寻了一遍香山从英国佬那里偷来的小艇,先把小艇系在岸边的石头上,然后拎着香山偷的那支滑膛枪,走了过来。 “大人请看,这个家伙竟然有英国鬼子的枪。” 头目接过来滑膛枪,皱着眉头瞎捣鼓了一番,也没搞清楚所以然,他把滑膛枪随手交给一个清兵,然后说:“把他押回镇海城。” 香山被带进了镇海城,直接押到了公堂上,他看见公堂门口立着四根碗口粗的柱子,柱子上捆绑着四个面如土色的百姓。 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一个官差手里捧着文书正高声宣读,香山听清楚了。原来新任钦差大臣,两江总督裕谦到了浙江以后,抓汉奸搞肃反。有人举报了这四个汉奸,说上次英国人占领定海时,他们给洋兵带过路,裕谦大人下了令,把这个吃里扒外,里通外国的汉奸斩首不留…… 官差读完手里的文书,他扯着嗓子喊了声:“行刑!” 官差把四个囚犯从柱子上解下了,然后给他们插上亡命牌,上面用潦草地写着他们的姓名。 四个人被按倒在地,紧接着四个粗状如牛的刽子手走到他们跟前,扬起寒光闪闪的鬼头刀,各自吆喝了一声,手起刀落,先是献血喷溅了他们一身,然后四个脑袋像皮球一样翻滚在地面上。 周围的百姓发出地动山摇的喝彩声。 “杀得好,宰了这些卖主求荣的畜生。” 接着,这四颗血糊糊的脑袋像火炬一样在浙江沿海各地传递,每到一地都要悬挂在旗杆子上示众,杀鸡骇猴,以儆效尤。 几个人被砍掉脑袋的一瞬间,香山正好从前面经过,他看见四个人的脑袋被砍掉以后,四股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碗口大的脖腔子汩汩而出,他喉咙里发痒发粘,差点没吐出来。 香山心里打起了鼓:“再过一会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把他看好了,我进去给裕谦大人送信。” 过了一会,他走出来说:“把汉奸押进去。” 几个人把香山推进了公堂,公堂里庄严肃穆的如同会议室一样。 香山抬头看见公堂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个细眉长眼的大清官员,如果不是脑袋上尊贵的顶戴华丽的朝服这些象名牌商品的标签,文绉绉得像个教书先生一样。 第0188章 凶悍的儒吏 这个长得像教书先生一样的儒吏便是裕谦,他是两江总督,如今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来主持浙江军务! 这两年裕谦可谓官运亨通,从不起眼的正三品按察使蹭蹭蹭,直线爬到从一品总督,之所以深孚众望得到道光的垂青,除了这位蒙古汉子刚正不阿的品格,就是他力主誓死抗英,所有的英国佬都该死,任何试图跟英国佬谈判的行为都是汉奸,都是卖国求荣。 看见香山身上穿着的英国兵衣服时,如同公牛看见了斗牛士手里的红布,斯斯文文的裕谦顿时发了雷霆之怒,他问道都没问一句便冲着门口怒吼道:“来人,把这个该死的汉奸拖到外面凌迟处死!” 奶奶的,刚离开狼群又落入了虎口,真是倒霉! 两个膀大腰圆的官差进来就要拖着香山往外走,香山赶紧扯着嗓子嚷嚷道:“大人,我不是汉奸呀!” “瞧瞧你穿的这洋鬼子衣服还有手里的洋枪,不是汉奸能弄到这玩意?” 香山慌忙指着自己脑袋背后的辫子说:“大人,虽然我穿着英国佬的衣服,但是我脑袋上有辫子,有辫子的效忠的都是大清皇上。” 听香山这么一辩解,裕谦也有点蒙了!大清朝效忠满清皇上的标准就是梳辫子,既然香山梳着辫子,那么他自然效忠的是大清皇上。 裕谦犹豫了一会,敲了敲桌子骂道:“刁民,你梳辫子便是效忠皇上了?” “大人,你要是这么说我更有理了,难道我穿着英国佬的衣服便是汉奸了?” 伶牙俐齿的香山让裕谦有些头疼。 旁边有人嚷嚷道:“大人不要和他浪费口舌,这个假洋鬼子明明是潜入镇海打探军务的。” 香山白了他一眼说:“放屁,我是从英国兵的铁船上逃出来的,迷迷糊糊地被风刮到这个破地方来。” 裕谦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探着脑袋问香山说:“你从英国佬的船上逃来的?” 香山点了点头回答道:“英国佬杀了我的朋友,为了给我朋友报仇,我才假意投降!前两天他们攻克了厦门防线,我亲眼看他们杀了好几百清兵,一时兴起便偷了支洋枪,我还用它打中了英国佬的总司令璞鼎查。” 裕谦听到这里,腾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 他指着押送香山进来的头目鼻子破口大骂:“你们瞎了狗眼不成?不问清楚就把这位壮士的给绑成这样,快点松绑。” 头目吓坏了,臊眉耷眼地给香山松了绑,嘴里忙不迭地说:“罪过,罪过,壮士见谅哈。” 裕谦冲着香山说:“壮士,线报从厦门传过来消息说璞鼎查遭到大清奸细的的袭击,可惜的是老家伙璞鼎查命不该绝只是伤了耳朵,想不到打伤璞鼎查的竟然是壮士你。” 裕谦吩咐人给香山搬来把椅子坐下。 这时候有人进来说:“总督大人,去定海的人回来了。” 裕谦吩咐他们进来。 这时候人风尘仆仆地进来大堂,给裕谦行了礼,然后说:“总督大人,事情已经办利索了。” “所有埋在定海的洋鬼子的坟都掘了?” “都掘了。英国佬的坟上都插着十字架,很容易就找到。” “英国佬的尸体怎么处置的?” “我们效仿当年伍子胥鞭尸把洋鬼子的尸体挖出来以后鞭抽斧剁,最后乱七八糟地零碎都丢到海里,这也算是挫骨扬灰了。” 裕谦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脸来对香山说:“那些刚被砍了脑袋的汉奸说英国佬先前占据定海,刨过地方百姓的坟头,真是他奶奶的可恨。我听说英国佬遭天谴,占领定海时死了好几百人,我便派人去把鬼佬们的坟给掘了,免得脏了咱们的地界。” 正说着话的时候,又有人兴冲冲地进来报告说:“总督大人,定海百姓抓了几名洋鬼子送来了。” 裕谦兴奋地站了起来,跟着来人兴冲冲地跑出去看。 衙门口站着几个赤着脚的渔民,手里擒着鱼叉、棍棒。 他们脚底下跪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英国佬,英国佬被渔网缠绕着,双手双脚被粗壮的缆绳捆绑着。 他嘴角叽里咕噜地嚷嚷,渔民们听得厌烦,不是抬起脚来踹他两脚,嘴里一边骂着:“老实点,再哼哼宰了你!” 裕谦走出来,看见躺在地上的英国佬,冲上前去,挽起胳膊,撸起袖子,发疯一般一顿拳打脚踢,觉着还不过瘾,站起来从一个渔民手里边夺过鱼叉,然后高高扬起,鱼叉雪亮的尖闪过一道寒光,然后“噗呲”一声扎进英国佬的屁股里,用力过猛,两根半尺长的钢尖都没了影。 地上的英国佬身体象蛇一样疯狂扭动,屁股上的鱼叉的柄也随着他的身体摇摆。英国佬一声尖利的惨叫声以后,不停地哭天喊地,嘴里喊着上帝,叫着耶稣,呼唤着圣母玛利亚。 裕谦张开嘴把积攒在嗓子里的浓痰“噗”地吐在英国佬的脸上,然后“嘿嘿”冷笑两声,嘴里骂道:“你奶奶的,不知好歹的蛮夷畜生。”冲着几个正在收拾刑场的刽子手说:“先别忙活了,立马把这个洋鬼子给我凌迟了。” 香山吓了一跳,这个文绉绉的儒吏突然变成豹头环眼,满脸钢丝般的虬髯,凶神恶煞般的张飞李逵形象。 裕谦从衣服袖子里掏出洁白的手绢,冲了冲手,然后对几个渔民拱了拱手说:“几位壮士跟我到大堂里去,我吩咐人赶快给诸位准备赏银。” 几个渔民唯唯诺诺地跟着裕谦到了公堂里,裕谦吩咐人给他们搬来凳子,给几个人端了茶水,然后问道:“几位是怎么抓住的这个英国佬?” 渔民中有胆子大的站起来说:“总督大人,这个英国佬叫史迪德,还是个船长,我们几个人看见他着几个印度红头阿三划着舢板船在定海水面瞎转悠,便诱骗他们上岸打鸟。他们不知是计,刚上了岸就被我们生擒活捉了,可惜的是我们人单力孤,让那几个狡猾的印度红头跑了。” 这时候,官差拿着一百两银子到了公堂上,递给几个渔民。 几个渔民谢了恩,然后拿着银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大堂。 这时候,史迪德已经被剥去了衣服,露出白生生的身体,奶黄色的汗毛被太阳一照,金光闪闪的泛着光亮。 几个刽子手手艺不够纯熟,都不掌握凌迟这种高深的技术活动。他们只能像割生鱼片一样把可怜的史迪德乱割一气,没割几刀,他便咽气了。 香山在镇海的日子里又遇见过几次英国佬被抓的事情,抓到以后统统便被裕谦下令处死了。 第0189章 定海的土城 最狠的是九月的一个午后,镇海的巡逻船抓了一黑一白两个洋鬼子,黑的是印度阿三,白的是英国佬,裕谦亲自审问后知道他们是从广州来镇海贩卖鸦片的商人。 裕谦下令处决他们,在处决之前,裕谦吩咐刽子手将英国商人的衣服脱干净,用利刃将他背后的大筋挑了出来,因为他的战马需要马缰绳,这条大筋晾干以后正合用。 取完大筋以后刽子手将英国佬悬挂在镇海城门口,一刀一刀凌迟了,剐完了英国佬,又杀了印度红头,杀印度红头使用的是剥皮术。 裕谦这番壮举赢得了满朝文武的一片喝彩声,连自诩仁君的道光老头也给他发了表扬信:真是爽快,老裕加油! 再说说攻占了厦门的英国佬。 香山打枪不专业,仓促中开了一枪,子弹擦过了璞鼎查的脸颊,打穿了他的耳朵,军医看着药箱子跑了进来给璞鼎查包扎好伤口。洋鬼子濮鼎查养好伤,他们在厦门休整了一周。 虽然没费吹灰之力就攻下厦门,但是很快就不得不放弃厦门。大清朝地大物博,如果占领下一个城市就据为己有的话,他们英伦三岛的老少妇孺全部都运来,哪怕像澳洲的兔子一样繁衍,占领整个中国数量也不够。他们在厦门西南角的鼓浪屿留下三艘军舰,洋兵五百多人驻守,英军主力然后继续挥戈北上直奔定海。 他们即将抵达定海的时候,裕谦正在镇海衙门喝茶闲聊,这时候有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声音颤抖地报告说:“总督大人,大事不好,英国佬的兵船离开了厦门,朝着定海开过来了。” 裕谦悠闲地放下茶杯兴奋地说:“准备迎敌,我还正担心他们不进攻呢!” 裕谦底气这么足,倒也不是没有资本。自从他到了浙江以后,他领着一帮同僚,起早贪黑,把定海的防御工事进行了一番更新换代。 虽说定海不比厦门,没有那么多坚硬的花岗岩来构筑石壁,但是裕谦因地制宜,别出心裁地在定海南面垒起来一座延绵长达十里的土城墙。 定海三面环山,只有正南面对着大海,英国佬是水鬼,没有长翅膀,他们不可能插上翅膀飞过高山,只要守好了南面定海便固若金汤了。 虽说是土城墙却也足够牢固,裕谦搞的这座土城比泥土掺着石灰夯实的城墙厚得要命,底宽十八米,顶厚十五米,离地四米高,土城上安装着八十位火炮。 定海的这土城虽然不及厦门的石壁坚硬,但是英国佬真相攻破这土城也得非得气力。双层呵护,裕谦又下令把土城后面的定海城的城墙重新修复加固。 裕谦一边修筑防御工事体系,一边大量的招募新兵,精通武术善使刀枪棍棒的一律欢迎,群情激奋,武林高手们纷纷涌入军营,定海成了整个浙江省防御守军最多的地方。 如今定海城的兵勇多得如同蚂蚁一样,而且还有三位能杀惯战的总兵,裕谦吩咐报信的官兵说:“你回去告诉镇守定海的三位总兵,协同作战,洋鬼子的船一旦靠近口岸,务必杀他们个片帆不留,干干净净。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让他们做清军将士的刀下鬼,案上肉。” 送信的走了,裕谦继续翘着二郎腿喝茶看书,安静地等待着定海胜利的好消息。 濮鼎查率领着英国兵再次到了定海。定海的百姓有了上次的经验,没有人惊慌失措地逃离乡下,城外垒起来的土城阻碍了他们的视线,出了每天打渔的渔船,城里的百姓如同冬眠的蛇一样安静。 璞鼎查的左耳朵被香山打掉了半个,如今已无大碍。他流弊哄哄地指挥着船到了定海城前,远远地看见一座土城。 “伯麦将军,上次你们进攻这座城只用了九分钟?”璞鼎查疑惑地问。 “没错,但是上次没有这座土城阻挡。” “准备攻城,我就不信这座城比厦门的石壁还有坚硬。”璞鼎查扯着嗓子嚷嚷道。 “总司令,攻破这道土墙不再话下,但是你瞅瞅城墙上的清兵比蚂蚁都多,陆军一旦登了岸,这些人真要是血战到底的话,恐怕我们也会遇到不少麻烦。” 璞鼎查扭头问郭富说:“郭富将军,你的陆军登了岸能保证打赢吗?” “总司令放心,别看清军人多,大英帝国的陆军绝不惧怕他们。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陆军随时都能投入战斗。” 郭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璞鼎查歪着脑袋琢磨了一阵,然后说:“清军已经做了精心准备,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冒险。” 伯麦说:“我派人去早几个当地的渔民,找他们打听打听定海守军的情况。” 璞鼎查觉着伯麦说得有道理,便派人到附近抓人。 听说英国人到了定海水面,打渔的百姓早躲在城里不敢出海了,况且官府也说了,这个时候如同胆敢有人出海,把官府知晓以后一律以汉奸论处。 百姓们知道当汉奸的后果,钦差大臣裕谦砍掉的那四颗汉奸的脑袋在定海城门口高悬了一整天,想起来那些如同肉丸子一样的脑袋,胆子再大的渔民也会觉着脖子后面吹起阵阵阴风。 英军在海面上搜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找到一艘从外面迷失返航的渔船,船上的两个渔民面如菜色,衣衫褴褛,他们船上的淡水喝光了,两个人嘴唇上起了血泡,如同干裂开的非洲沙漠里的地面一样。 英军把他们两个带到璞鼎查的船上,璞鼎查吩咐人给他们端来淡水,两个人“咕咚咕咚”一阵牛饮,璞鼎查又派人给他们取来了些肉,两个人也不客气,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等他们吃饱喝足以后,璞鼎查问他们说:“你们是定海百姓?” 年轻的渔民把嘴里的肉咽下,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说:“回禀洋大人,我们是土生土长的定海人。” “现在定海城里驻扎着多少清兵?” 年轻的渔民刚想回答,身边年长的渔民拉了他一边,然后大声说:“洋大人,你们救我们的命,我们感激不尽,但是定海城里的事打死我们也不敢说。” 第0190章 英国佬的疲劳战 年轻的渔民也琢磨过味来,赶紧说:“洋大人,我大哥说的对。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裕谦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前阵子我的邻居张三就被官府给抓去了,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因为上次他卖给了你们一些菜蔬,然后以通敌的罪名砍了脑袋。” 年长的又说:“洋大人,我们家里上有八十老母,小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求洋大人们别难为我们兄弟俩了。” 郭富是个莽汉,伸手就要打这两个渔民,璞鼎查拦住了他,然后让人给他们准备了些淡水和食物,打发他们离开了。 两个渔民离开英军的舰船也没敢回定海,他们躲到了附近的岛上,等着战争结束以后才敢回去。 两个渔民走后,郭富像个蛤蟆一样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璞鼎查怕他暗地再外国内打小报告,便说:“郭富将军,你不了解中国百姓,中国百姓都是知恩图报的人,清军不足为据,不过都是酒囊饭袋,但是这些百姓万万招惹不得。以后咱们占领了定海,还得指望他们。” 璞鼎查思考了一番说:“两位先生,给你们的队伍下命令,接下来的几天全部改为白天睡觉晚上活动。咱们搞个疲劳战术,先把定海城里的清军折腾累了,再找机会进攻。” 接下来的几天,英国兵白天躲在船舱里睡觉,到了晚上就精神抖擞地搞骚扰,上半夜轮流鼓着腮帮子吹军号,下半夜不停地朝着天空打空炮。 一时间把定海城里的清军搅扰得不知所措,半夜三更,他们也辨不清真假,听见英国人的炮声,守军便惊慌失措地嚷嚷:“英国佬攻城了!” 清军懵懂地睁开眼,然后便胡乱地开炮,猛轰了一阵以后,对面没有了动静,大量的炮弹都浪费掉了。 五天以后,定海城里的守军被搅得身心俱疲,眼睛起了黑眼圈,蔫得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 这几天,英国佬没有闲着,他们的军舰不停地在定海周围水域游弋,不放下小艇近距离侦查定海守军的防御体系,璞鼎查、伯麦、郭富不断地根据侦查来的消息制定作战计划。 万事具备,到了第六天,准备充足的英国佬开始攻城了。 英国佬连续几天虚虚实实地折腾,大清将士早已经被搞得头晕眼花,高度紧张。 凌晨七点,又被折腾了一夜的清军刚刚闭上眼睛打盹,英国佬开始攻城了。 当英国的炮如同雨点倾斜到土场之上的时候,守兵还惶惶然如同做梦一般,当醒悟过来,英国佬确确实实是在发动进攻的时候,突然又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应付。 英国人的战舰火炮密集轰击正面土城,陆军野战炮兵则占据有利地形攻击侧翼。 正面炮火如同冰雹一样互射,葛云飞身先士卒,站立在土城顶上指挥作战。 正打得酣畅的时候,忽然又人跑过来送信,“葛总兵,大事不好,英国的登陆部队绕开土城墙,在定海城西侧的晓峰岭登了陆,镇守晓峰岭的寿春镇总兵王锡朋阵亡了。” 葛云飞慌了神,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又有人来送信,“葛大人,竹山失守,处州镇总兵郑国鸿战死殉国了。” 正说话的时候,英国佬土城后面由西向东杀了过来,葛云飞吃了一惊,准备挥刀冲杀过去,冲在前面的英国佬举起枪朝着他开枪了,子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葛云飞的脑袋,血流如注,然后身体如同麦秸个子一样栽倒在地上…… 天近傍晚的时候,英国人第二次占领了定海城。 裕谦气定神闲地驻守在镇海。掌灯的时候,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着:“裕大人,定海失守,三位总兵大人都为国捐躯了。” 裕谦正在喝茶,他听报信的把话说完,吃了一惊,手里的茶碗“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慌忙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睛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会英国佬已经绕过土城,杀进定海城了。” “这三个总兵真是窝囊废!”裕谦一边骂着,一边待着人去了镇海城门口,观看外面的动静。 裕谦到了城门口的时候,看见七十多岁的浙江提督余步云正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呢。 “总督大人,干脆讲和吧!厦门的石壁定海的土城,英国佬都能攻破,咱镇海一览无余,防线脆弱得象篱笆一样,凭借什么跟英国佬对着干呀?” “老余,你放心!镇海这地方很特殊,镇海一带遍布淤泥浅滩,这是抵抗英国鬼子的天然屏障,英国佬的巨大战舰不怕滔天巨浪,但是在礁石浅滩跟前就完蛋,攻打镇海,英国佬只能依靠小船,这样英国佬的船坚炮利的优势就荡然无存,完全不足畏惧了。” 余步云撇了撇嘴说:“那也白搭,这次跟英国佬打仗咱们赢不了。” “放屁,打仗靠的是人心不是技艺,洋鬼子那些奇技淫巧不足为据,士气可以弥补武器的不足。” “总督大人,打仗可不是说书唱戏,性命岂可儿戏?” 裕谦被余步云叨叨得心烦,忍不住骂道:“你个贪生怕死的老混蛋,这个时候竟然敢说讲和,闭上你的臭嘴,再敢胡咧咧,我先宰了你。” 堂堂的提督,加上这么大的年纪,被一个后辈这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老余面子上挂不住,他气得手直哆嗦,忍不住指着裕谦的鼻子回骂:“你少他奶奶地在我老余跟前摆谱装蒜。你张嘴闭嘴都是仁义道德,显得自己多光荣似得。我行军打仗,身上挨刀头上中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的腿肚子里转筋呢。” 说到这里,老余两手把身上的官服脱下,瘦骨嶙峋的躯体,胸口背后是累累伤痕,如同爬满了百足的蜈蚣一样。 余步云斜了眼裕谦说:“姓裕的,有种你也脱了身上的官服让周围的兄弟看看!” 裕谦被余步云埋汰了一番,他不吭声了,没想到余步云还是不依不饶,扯着嗓子继续骂他:“你瞧瞧你干的那些好事,伊里布和琦善主张和谈,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瞅着不顺眼,两面三刀地在借刀杀人,联合一群光说不练只会耍嘴皮子的清流在皇上跟前混淆黑白颠倒是非,你歹毒地害主和的伊里布被革职查办充军发配,自己吆五喝六地修了堵破墙冒充大瓣蒜抵挡英国佬,真是可笑得要命。” 第0191章 打不过,我就死 被余步云这么一抢白,裕谦的脸腾地变红了。 余步云得理不让人,接着骂道:“裕谦,大清朝坏就坏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鼠辈上,读过两本无用的闲书就真以为自己无所不通了?好像整个大清江山所有人都是混蛋,就你牛逼能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神马东西?!” 这两年裕谦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恭颂,走到哪里都被当成偶像,如今被被大老粗余步云骂了个狗血喷头,原本能言善辩的裕谦这会被骂得哑口无言,他气得面红耳赤,手脚直哆嗦。 余步云骂够了裕谦,混乱披上衣服,淡然说道:“裕谦,你不是说我老余怕死吗?那老子这就带着手下的兄弟去镇守最前线的招宝山,你蜷缩在这镇海城琢磨着如何给皇上写折子搬弄是非吧!” 余步云转身对手下说:“各位兄弟,我老余主和绝非贪生怕死,英国佬再次占领定海,镇海城得到消息的官员财主早就带着金银细软逃到杭州城避难去了,我老余全家三十多口仍旧住在镇海城,我没有逃跑,而且今天还是我小女出嫁的日子,我都没有回家,扪心自问老夫对得起大清了!” 说完以后,余步云带着亲信嫡系离开城门楼,奔着招宝山去了。 裕谦站在城门楼上咬着牙说:“余步云,你这个老畜生,你等着,我这就给皇帝上折子弹劾你。” 旁边的人都抻着脖子看热闹,裕谦气急败坏地转过脸来骂道:“看什么看?赶紧布防,在镇海城前挖陷阱,撒蒺藜,让那些英国佬有来无回……” 英国佬占领完定海以后,又不紧不慢地休整了一周,集结完毕,又凶神恶煞般的杀到了镇海。 镇海城虽然没有厦门坚固的石壁,也没有定海精心修筑的土城,但是也是易守难攻。 镇海城西面有招宝山东面是金鸡山,两座山上都修建着炮台,两山之间是大侠江,为了防止英国佬的铁甲船突袭裕谦早已经命人在江口扎好木桩,两岸填塞石块以使江道变窄,英国佬的大船驶不进了。 裕谦又吩咐人在镇海城临海的北城墙上堆积着厚厚的沙袋抵御英国佬的火炮 设防重要,军队的士气更重要,裕谦带领着一群文武官员在神灵跟前搞战争动员。 裕谦面容凝重,颇有股子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感,他声音悲怆地吆喝道:“诸位,今天咱们要与英国佬决一死战,我等受命专讨,义在必克,所有文武将左都听清楚了,有人胆敢临阵脱逃,不仅我裕谦会明正典刑,叛国者也必遭天谴。” 裕谦这番战前动员倒是颇有效果,一旦英夷来犯,文武众将唯裕钦差马首是瞻了。 如同噩梦一样的英国佬还是到了! 这天早晨,英国陆军在海军的配合下开始攻击大侠江东岸的金鸡山,而英国海军则集中火力进攻大侠江西岸的招宝山和镇海县城。 一千多名登陆部队组成的左纵队在金鸡山东面的沙滩悄悄上了岸,他们绕过金鸡山,开始从后面的蟹沙岭猛攻,金鸡山守军猝不及防,他们腹背受敌,守候在镇海城北城墙的裕谦很快得到消息,镇守金鸡山的守军溃不成军,总兵谢超恩阵亡了。 正当金鸡山陆战正鏖的时候,英国海军经过数小时的狂轰猛炸,招宝山一带的炮台也被打哑了,七百多名英国陆军右纵队如同矫健的猴子一样攀上峻峭的岩石,冲向招宝山顶的炮台。 余步云见如狼似虎的英国冲了上来,他叹口气对身边的亲兵说:“诸位,你们赶快逃命去吧!这注定是场败局,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丢了性命。” “提督大人,一起跑吧?” “误了大清的就是像裕谦这样的乌龟壳王八蛋!你们都走吧,我老余都活了七十了,贱命不值钱了,我今天哪怕是侥幸逃脱,今后皇上知道了也得要我的命。” 老将余步云原本想自杀殉国,但是被两个亲兵死死劝住。 “老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撤退吧。咱们原本便不是对手,何苦再白白搭上条性命?” 余步云看着眼皮子下面冲上来的英国陆军,只得叹口气,在亲兵的搀扶之下撤离了招宝山。 在裕谦眼中,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转瞬之间便如同破篱笆烂栅栏一样被英国兵给攻破了。 豪情万丈的裕谦绝望地站在镇海县城的东城墙上,他先是得到金鸡山失守的消息,接着是招宝山,而大侠江口的英国舰船上射出的火炮不断在他身后炸裂。 失魂落魄的裕谦眼瞅着训练有素的英国兵撕开一道一道的防线却束手无策,只能干瞪眼。 裕谦心里突然明白了:镇海是守不住了!既然镇海守不住,他也别无选择了。 他想起来余步云骂自己的那些话,不由地羞愧难当,当他奶奶的败军之将,滋味忒难受。 想起来自己信誓旦旦的场景,打败了仗,道光皇帝轻饶不了自己,那些被自己弹劾掉的官员更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裕谦朝着西北朝廷方向下跪磕头,算是给器重自己的道光皇帝赔礼道歉,然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喊道:“万岁爷,恕我裕谦愚钝,今天要打败仗了,罪臣辜负君恩唯有自杀谢罪了。” 说到这里,裕谦站起身来猛地往前一冲,然后头朝下从城门楼上栽了下去…… 裕谦身边的家丁和亲兵见状,赶紧跑下城墙抱起脑袋如同血葫芦一样的裕谦,见他还有呼吸他,抬着他如同丧家犬一样狼狈逃出了镇海城往宁波方向跑,无奈裕谦受伤严重走到半路便绝气身亡了。 战局本就不利,裕谦又这么轻率的自杀,群龙无首,北城墙上的清兵顿时乱成一群无头苍蝇四处逃散,其他守城兵见状也都无心恋战,跟在后面稀里哗啦地逃跑了。 这反倒把忙活着攻城的英国佬给搞迷糊了,一群已经占领镇海附近金鸡山的英国佬居高临下,看见一副非常奇特的景象:英国鬼子兵从东门攻入城内,未遇到任何抵抗,因为所有的清军已经逃到西城门外了。 第0192章 扬威大将军到杭州 英国人占领了镇海,马小车大,狗吞不下月亮,再也无力继续北上了。 让濮鼎查头疼的是兵力本就不多,如今又分散在香港、鼓浪屿、定海、镇海、宁波五个地方,很难集结到一起。 他担心万一哪天清军主帅脑子突然开窍,各个击破的话,他们的坚船利炮再厉害也抵挡不过来。 天气越来越冷,北风凛冽,补给和作战能力都成了大问题。 “先不用贸然出击了,等援兵到来吧!”璞鼎查下了令,除了零星地骚扰一下附近的城池以外,原地待命。 镇海失守那天,香山随着逃难的百姓离开了镇海,万一哪天英军抓住了他,璞鼎查那个老家伙非得处死他不可,说不定他们会把他悬挂在船的桅杆上,然后一炮轰到大海里去。 香山像个马拉松选手一样,奔波了几日,从镇海逃往杭州。 他原本想离开浙江直接北上京城,但是想起来药王孙惨死时的样子又恨恨不平,发誓一定干掉璞鼎查,给药王孙报仇雪恨以后再去京城。 去杭州的路上,香山身无分文,穷得叮当烂响,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他不得已在路上卖掉了那支滑膛枪,有个土豪听说枪是英国佬的,而且这玩意能开山裂石,连大清官兵都害怕这玩意,那土豪馋得口水直流,眼珠子都红了。 香山狠狠地敲了这个冤大头一笔银子,这些钱足够支撑他的接下来几个月的用度。 杭州城里也乱了套,很多有钱人收拾金银细软,变卖家产,准备逃命,西湖边的湖景房卖出了白菜价也无人问津。 香山到了杭州以后,先给远在广州的阿九写了封信,他浮皮潦草地告诉药王孙被杀的消息,然后告诉阿九自己现在身在杭州,等办完了事儿,给药王孙报了仇再去京城。 香山写完信,东打听西打听,花了点钱,好不容寻找到一个南下广州的客商帮他将信稍回去。 这事办利索以后,香山在西湖边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客栈掌柜姓贾能说会道,他听说香山是从镇海跑回来了,整天缠在香山身边打听英国佬的事情。 “客官,英国佬能不能打到杭州来?” 贾掌柜给香山沏好上等的西湖龙井,又敬给他一支香醇的吕宋烟,两个人闲聊起来。 “安心做你的生意就行,英国佬对杭州没兴趣。” 贾掌柜半信半疑,嘴里嘟囔着说:“咱们这做生意的不贪图别的,就是怕打仗,如果杭州战火一开,我这买卖就做不成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这客栈又在西湖边上,生意自然好做。” “苛捐杂税,各路的神仙都得打发,唉,如今生意难做呀,图个温饱勉强度日罢了。” “掌柜的,到你发财的好机会了,趁着如今人心不稳,抓紧买房子吧。用不了半年,杭州的房价就得打着滚攀升。” “为啥?” “如今都担心英国人打过来,如果英国人不来,价格肯定涨回去。” 贾掌柜的没有听从香山的劝告,杭州人心惶惶,有人都嚷嚷着英国佬会打到杭州来,果然都慌慌张张地卖房卖地,这玩意带不走,还是换成金银放心。 贾掌柜后来看见左邻右舍的房门上也挂上了出售的牌子以后,也跟着挂牌子卖房了。 香山掏了些银子,把贾客栈旁边的房子买了下来,搬离了客栈。 临走的时候,贾掌柜冲着他翻白眼,嫌他没有买自己的房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香山每天在西湖边喝茶闲逛,快乐得跟神仙一样。 这天,他刚回到自己家里,贾掌柜又过来找他闲聊。 “你听说了没有,京城的皇帝派扬威大将军南下到杭州了,又从八省调集了一万多人,准备讨伐占据浙江福建的英国佬了。” “哦,竟然有这事?”香山问道。 “可算盼到头了,以后就不用担心英国佬杀到杭州城了。”贾掌柜释然地说。 香山瞅着他可乐便刺激他说:“老贾,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听说候在镇海的英国佬也在等待援兵呢,这仗才刚刚开始打。” 掌柜的吓了一跳,他原本已经摘下来卖房的木头牌子,听香山这么一说,又赶紧回到店里,拿出牌子来重新挂上了。 挂完牌子以后,贾掌柜又跑来找香山。 香山问贾掌柜说:“掌柜的,新来的扬威大将军是什么来路?” “扬威大将军叫奕经,吊儿郎当的八旗子弟,整天在京城提笼架鸟,逛茶楼酒肆,水平和智商低得惊人,但是架不住根正苗红,他是雍正的四世孙,算是道光的本家侄子。” 香山不以为然地说:“道光这是黔驴技穷了,林则徐、琦善、伊里布等这些他一度寄以厚望的重臣都难堪大任,他亲自树立的抗英典型裕谦关键时候掉链子也指望不上,他手里能用的牌已经没了,蜀中无大将,只好凑奕经这块料来凑数了。” “皇族里的人应该总是不错的,靖逆大将军奕山不就在广州退敌了吗?” “你千万别提奕山了,吹牛皮把瞎话他确实了不起。英国佬在广州大炮架到他脖上,自己乖乖认怂,才灰头土脸地交了六百万银元的赎城费,好不容易才把这股祸水引到杭州来。虽说如今广东安稳了,但福建和浙江这不明摆着乱成一锅粥了。” “盼望着扬威大将军能人如其名,早点到杭州收拾英国佬。” 照理说扬威大将军早就该到了!前线吃紧,当将军的应该火速前行才对,但不知道是他害怕英国洋鬼子,还是与生俱来的拖沓。 奕经带着人离开北京,磨磨蹭蹭得八天才走到山东泰安,又折腾了半月才龟行到江苏扬州。好不容易到扬州了,却又原地踏步,在扬州又停留了两个月。 “他没事在扬州折腾什么?” “自然是贪恋扬州的风光和美女。” “我靠,这个纨绔子弟到了我们杭州,那肯定迈不动腿了。扬州那地方怎么能跟我们杭州相比。” 过了几天,京城来的扬威大将军奕经终于带着庞大的随行队伍耀武扬威地进了杭州城。 第0192章 京城来的胖子 杭州这地方好得要命,自古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名,这里歌台舞榭,金粉繁华,扬威大将军到了这里就眼花缭乱流连忘返,在杭州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 香山很着急,他起初以为扬威大将军新鲜劲过了头,等援兵到齐便马上率领大兵收复宁波和镇海了。虽然英国佬船坚炮利,但他们兵力分散,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敌群狼,进攻越早神算越大。 皇帝不急太监急,香山之所以巴望着扬威大将军进攻就是为了趁机给药王孙报仇,但是如同清兵按兵不动,他连再次见到璞鼎查的计划都没有! 上梁不正下梁歪,扬威大将军整天花天酒地,跟随他来收复浙东失地的京官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混蛋。 西湖边热闹非凡,周围的茶楼妓院每天都有满口京腔京调的人出入,一个个腆着肚子,牛气得不要不要的。 除了不关心占领浙东的英国佬,这些京官关心西湖的美景,杭州的姑娘,更有些心眼子多的人瞅着杭州的房价心里犯了嘀咕。 这天香山闲得无聊,跑到隔壁客栈找贾掌柜闲聊,顺便找他打听有没有听到收复剿灭英夷收复浙东失地的消息。 贾掌柜正点头哈腰地陪着一个京城来的胖子说话,那个胖子相中了他的房子,贾掌柜见那这个京城胖子脑袋大脖子粗,长得如同一只呆头鹅一样,于是便狮子大开口,将自己的房价加了四成。 让贾掌柜没想到,那个胖子眼睛眨都没眨就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叠银票浮皮潦草地数了数,最后一股脑地都给了贾掌柜。 “掌柜的,将属于你的银子扣下,麻烦你用剩余的银票再在周围给我看一套宅院。” 贾掌柜心情复杂地取出来房契,两边画了押。 画完了押,胖子对客栈掌柜说:“掌柜的,房契我拿走了,但是这房子你先继续用着,反正我也不急着住,我在杭州人生地不熟,我看你还算实在,今后会有不少事麻烦你。” 贾掌柜见他财大气粗,正巴不得巴结他,与他结交,于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贾掌柜收了胖子的银子,而且签字画押,这个胖子也没法反悔了,贾掌柜这才问道:“官爷,您老就不怕英国佬打到杭州?到时候狂轰滥炸,如果您买的房子被夷为平地,你可就麻烦了!” 胖子听完以后“嘿嘿”冷笑了两声,说:“掌柜的,你想得忒多了。你知不知道这次陪着扬威大将军来的还有一个大人物。” 贾掌柜有点摸不清头脑,赶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人物?” “刚刚被革职抄家的琦善大人被皇上重新启用了!不仅如此我们离京之前,宫里还派人去张家口让伊里布火速到杭州戴罪立功。” 香山有点摸不着头脑,琦善和伊里布因为主和被道光革职查办,怎么如今又破天荒地予以重用了?道光到底这是玩的哪一套?” 贾掌柜摇了摇头,表示没听明白胖子的意思。 胖子嘴里“嗤”了一声说:“这道理不是明摆着嘛,皇上心里也没底,所以才派他们来,因为他们跟洋人谈判有经验,一旦打不过直接让琦善、伊里布和谈呀。” 说到这里,胖子朝门口看了看,然后小声嘀咕着说:“我们这位扬威大将军吃喝嫖赌还行,但压根不是打仗的料,他从离开京城腿肚子就哆嗦,指望他打败气势汹汹的英国佬?那不是开玩笑吗!” “听您老的意思,早晚得和谈了?” “嘿嘿,你懂得!你懂得!” 说完以后,胖子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说:“贾掌柜,兵营里有事,我得先回去了,我托付你的事儿赶快给我办了。” 贾掌柜连声答应,满脸赔笑地将胖子送出了门。 贾掌柜回来以后,兴奋地对香山说:“我今儿遇到财神爷了,这个田胖子便是我的贵人,我马上便要发财了!” “哦,这个胖子到底什么来头?” “千万别小瞧了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胖子,他可是靖逆大将军跟起的红人。老兄,只要我攀上这高枝,何愁没有银子赚?” 果然,贾掌柜的机会很快便来了。 扬威大将军到了杭州没几天,开始招募各种各样的民间高手,杭州的大街小巷上都张贴着招贤榜,百姓们聚集在周围驻足围观,讨论着去报名,火热得如同电视台举办的选秀节目一样。 贾掌柜兴冲冲地跑来找香山,见了香山便嚷嚷着说:“客官,赶紧到衙门报名吧,官府招贤,咱们有报效朝廷的机会了。” 乔掌柜身体肥腴,四肢精致如同直立行走的猪,香山实在没看出来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来。 香山瞅着他乐了,然后调侃他道:“贾掌柜,这又不是东洋鬼子玩相扑比赛,打仗招贤,你跟着去瞎凑什么热闹?” 贾掌柜笑了,他拿出一张纸来,说:“老兄,你瞅瞅这告示,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问出身门第,只要能提供打败英国蛮夷妙计,那就是能人贤士,就会被招纳到军营为国效力,你整天也无事可做,不如跟我一起去凑凑热闹吧?” 香山这阵子也闲得难受,便决定趁机跟着贾掌柜去看看。 香山陪着贾掌柜到了大营门口,他两看见大营门口摆放着一个木头箱子,前面排着长长的一队备选的贤者,尼姑道士,读书的,唱戏的,要饭的,瞎眼的,瘸腿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全了,他们都在高谈阔论,吐沫星子飞溅,叽叽咋咋地讨论着打退英国佬的妙计。 报名的人到官差那里领取纸笔,然后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写清楚,然后最后注明姓名、住址,联系方式…… 写完这些以后把纸折叠整齐,塞进木头箱子里,扬威大将军的高级参谋们将逐一比较,然后再从中择优录取为国效力的贤者。 三天后,扬威大将军将亲自为所有择优选出来的贤者举行面试,到时候扬威大将军就会亲自召见,正规的如同京城的殿试一样…… 第0193章 鸡鸣观里的牛道长 好不容易挨到了贾掌柜和香山,贾掌柜昨夜背了一遍《孙子兵法》,所以按照官差的指引一通胡诌八咧填写了一些退敌之策,香山更绝他浮皮潦草地将杨老将军在广州用过的马桶记和火烧英船之计写上了,两个人写完以后,最后注明姓名、住址,折叠起来塞进了木头箱子里。 香山回头看了看,看见后面又来了更多应征者,他一边将自己写的退敌之策塞进木头箱子,一边低声问贾掌柜说:“老贾,僧多粥少,这么多人都来竞争,他们会选中咱俩吗?” 贾掌柜笑笑说:“老兄,咱们有田胖子帮忙,这点事还不是小菜一碟嘛。” 他们这么一嘀咕,耽误了后面那些民间高手的时间,那些人纷纷咧着大嘴冲着他俩吆喝道:“你们俩办完事赶紧滚一边去,别耽误了我们给扬威大将军提供退敌妙计的时间。” 贾掌柜见状,赶紧拉着香山退到了一边。 “你暂且在这里等我一会,我这就去找田胖子。” 贾掌柜跑到军营门口,跟守在门口的清兵比手画脚地说了一通,看门的清兵竟然领着他进去了。 香山站在辕门外等候着贾掌柜回来,这时候,他看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的老者带着一个小道童到了。 这个细眉长眼的瘦道士头上挽着发髻,胸前飘着长髯,伸出穿着肥大的道袍,单是这幅仙风道骨的模样就让人觉着非同一般。 人群顿时喧哗起来,有人冲着那个老道士吆喝道:“牛道长,不在你的鸡鸣观修仙炼药,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 牛道长瞅了他一眼,摇了摇拂尘诵了诵道号,然后一脸不屑地说:“啥叫凑热闹?没有我老牛助阵,英国鬼佬肯定退不了。” “对,对,只要你给那些英国鬼子灌点迷魂丹糊涂药,他们自然就退了。” 在众人的调侃声中,牛道士随手在纸上写了四个字,吩咐道童将纸放入木箱内。 有人惊讶地问:“牛道长,这么快便写完了?” 牛道长得意洋洋地说:“哼,对付那些黄头蓝眼的丑类易如反掌,我随便想个小计谋便能灭了他们。” 众人惊诧不已,不知道牛道长到底在纸上写了什么。 “我道观里还有香客等着求签问吉凶,诸位三天后你们都来这里,扬威大将军一定会召进贫道,到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老牛的退敌计谋。。” 说完以后,牛道士潇洒地甩甩握在手里的拂尘,带领着小道童像一团云一样飘走了。 过了一会,贾掌柜从军营里出来了,一张肥脸笑得就像绽放开的菊花一样。 “见着那个田胖子了?” 贾掌柜点了点头说:“田胖子挺爽快,问我精通些什么,我说别无所长,做小买卖出身,就是会算账。” “贾掌柜,你别跟着添乱了,这里招募军事人才,不是大型商场招会计出纳,赶紧走吧。” “老兄,你真是长了颗榆木脑袋。刚才人家都答应我了,让我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报效朝廷。” 说到这里,他又低声对香山说:“刚才田要员已经给我说了,入了军营就有笔油水丰厚的买卖等着我呢。” 香山将信将疑,跟着心满意足的贾掌柜往回走。贾掌柜兴致高涨,一边往前走,嘴里一边唱。 第三天,衙门里的人通知贾掌柜去军营参加面试,扬威大将军要亲自考考他们。 贾掌柜和香山来到了大营前面,四五百人各种打扮的奇人异事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地等待着扬威大将军的召见。 大营门口摆好了桌椅,等候了半晌,扬威大将军才歪歪斜斜地从大营里走了出来。 扬威大将军瘦得跟睡在金字塔里的木乃伊一样,眼睛倒是不小,忽闪忽闪得象动画片的卡通儿童。 扬威大将军扫了两眼众多民间高手,兴奋地对身边的人说:“杭州有这么多高人为朝廷效劳,看来打退英国佬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群马屁精纷纷恭维说:“如果没有大将军想出来的选材妙计,咱们怎么能发现这么多高人!皇上身边有您扬威大将军,这实在是大清的福气呀。” 一群随员伺候着扬威大将军坐下,随员扯着嗓子喊了两声:“肃静,肃静……” 随员叫了半晌,备选的贤士们还吵吵个没完,刚才扬威大将军出来的时候,这些人都没有来得及喝彩鼓掌。 他们都围着一个说书的,一个耍猴的,两个人先是争执打退英夷的计策,吵来吵去,说书的嘴皮子利索,声情并茂,把耍猴的给说得一愣一愣的,耍猴的气得脸成了猴子屁股,抓耳挠腮,最后一言不合,便扭打在一起。 嘴皮子不行,但是打架确实他的强项。说书先生刚挽起长袍的袖子来,耍猴的便迎面给他来了一个通天炮,说书先生眼睛成了熊猫眼,只能闭上眼睛乱舞着胳膊。 耍猴的咧着嘴嘲笑他说:“就你这熊样,还他奶奶地想驱逐英国佬,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去吧。” 一群刁民慌乱如斯,扬威大将军急眼了,他站起来破口大骂。 兵丁们一看扬威大人动了怒,挥舞着鞭子冲了进去,一段乱抽猛打以后,聚集在一起的人作鸟兽散,一哄而散,规规矩矩地躲到一边,个个臊眉耷眼象幼儿园里做错的小学生一样。 人群安静了下来,个个象木头桩子一样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随员满意地往下扫了两眼,说:“给你们根牙签还真当成金箍棒了?一群瘪三怂货还真把自己当成英雄了。” 一声锣响以后,选拔草根贤士的活动开始了。 第一个接收考察的果然是鸡鸣观里的牛道士。 牛道士穿着节日的盛装,脑袋上扣着白玉九芝道冠,身上罩着北珠圆领道氅,下巴上飘着几绺长胡子,手里捏着根拂尘,脚底下像安装了弹簧一样飘逸,如同太上老君下凡一般。 牛道士这幅造型很成功!炫得扬威大将军差点睁不开眼睛,他赶紧抬手揉揉了软塌塌的眼睛,然后站起身来仔细看了看牛道长这幅别致的造型问:“仙道发号是什么?” 牛道长听见扬威大将军问自己话,他不敢怠慢,赶紧将拂尘放下一边,撩起道袍跪倒在地,然后恭恭敬敬地说:“鸡鸣观第八代掌门人牛重阳见过扬威大将军!” 第0194章 五虎退敌之计 奕经听完以后,竖了竖大拇指,然后问:“不知道仙道有什么退敌之策呀?” 牛道士听到这里,“扑通”一声面朝西坐在地上,然后盘腿打坐,微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唠叨完以后,突然没了动静,人就这么如同木雕泥塑的神像一样一动不动,如同灵魂出了窍。 牛道长这么一惊一乍,把扬威大将军和他的一群随从给吓的不轻。 众人盯着魔怔了一般的牛道士半天,不知道他玩的这是哪一套,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牛道长突然大喝一声,紧接着眼睛突然睁开,满脸的兴奋之色。 扬威大将军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吃惊地问牛道士说:“仙道,如何破敌呀?” “大将军,我刚才去天上拜会太上老君了。” “哦?太上老君有何吩咐?” “太上老君告诉贫道退敌很简单!” 牛道长想故意吊吊奕经的胃口,装模作样的绕了半天的圈子,引得奕经抓耳挠腮,心里急得不要不要的。 牛道长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这次慢悠悠地说:“让老天来决定。” 扬威大将军和身边的随员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瞅了瞅,都没有搞懂牛道士这话的意思。 牛道士故作玄虚地掐了掐手指头,然后嘴里叽里咕噜地唠叨了一番,冲着躲在人群中的小徒弟说:“徒儿,把竹签送过来。” 那个小道童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抱着个木头盒子,里面装满了筷子长短的竹签子。 道童把晃晃朗朗的木头盒子递交到牛道士手里,然后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 牛道士两手捧着木头盒子走到奕经跟前,说道:“扬威大将军,请您老人家抽根竹签,如何打退英国佬就看您的手气了。” 说到这里,牛道士两手不停地抖动木头盒子,木头盒子里的竹签哗楞楞地响着,他的身躯也随着竹签撞击发出的节奏声响不停地左右摆动,道氅的边角飞扬,如同晃动的箩筐一样。 牛道长折腾够了,停下手,然后把木头盒子递到奕经跟前,奕经哆哆嗦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盯着木盒子里的竹签,手指抖动,不知道该挑哪一根。 牛道士抑扬顿挫地说:“扬威大将军,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随便抽一支就行!” 奕经听他说完,紧闭上眼睛,从木头盒子里抓出来一支竹签子,然后递到牛道士手里。然后睁开眼睛,嘴角抖动着问:“仙道,竹签上写的什么?是吉是凶?” 牛道士接过竹签子,然后闭上眼睛,嘴唇跟通了电一样抖动个不停,抖动够了,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把手里的竹签递到奕经手里,然后扯着嗓子说:“扬威大将军放心,我有退兵之策了。” 奕经接过竹签,看见上面刻着:“不遇虎头人一唤,全家谁保汝平安。” 他懵懂地看了看牛重阳说:“道长,这句话啥意思?” 牛重阳咳嗽了一声,拖着长音说:“扬威大将军,神捉鬼,虎吃羊,太上老君提醒您老人家应该以虎制敌。” “如何以虎制敌?难道我们还有回东北抓几只老虎来不成?” 牛重阳笑笑说:“扬威大将军,您这次反攻赖在浙东的英国佬必须选准时机。” “道长的意思是只要时机合适,我能打败英国佬。” “只要选准时机,那些红头鬼不堪一击。” “什么时间合适?” 牛重阳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说:“大将军,贫道已经为你算清楚了,把进攻英国佬的时间定于道光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九日晚上四更天。” “为什么定于这个时刻?”奕经问道。 “因为这个时候正好是壬寅年壬寅月戊寅日甲寅时,寅属虎,有这四虎保佑,英国佬必定不战而退。” 牛重阳这么一说,奕经鼓掌称赞:“道长真是世外高人呀,有你这样的神仙助阵,干掉英国佬就轻轻松松了。” 一群随员也扯着脖子连声叫好,把牛道士夸得跟一朵花一样。奕经一边派人给牛道士收拾营帐,一边继续说:“道长,按照你这意思,带兵的人再找个属虎的,来个五虎相佑,打赢英国佬岂不是更容易了?”牛重阳竖起大拇指说:“扬威大将军真是比天上的太上老君都英明,对,对,有了这五虎制敌,咱大清朝平安昌盛了。” 奕经听完后觉着浑身通透酸爽,赶紧吩咐随员说:“赶快去调查各地来浙江增援的总兵,看看有没有属虎的,找到属虎的马上让他来见我。” 随员们慌慌张张地去了,过了一个时辰都回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真找到一个属虎的总兵。 随员领着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汉子过来。 奕经问:“你属虎?叫什么名字?” 他瓮声瓮气地说:“回禀大将军,卑职是安义总兵段永福,小人确实是属虎的。” “如此甚好,这次我将军要破格提拔你担任这次反攻英国佬的主将。” 段永福听完以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里琢磨着:“难道我祖坟上冒了三丈高的青烟,怎么还没打仗的就成了前线主将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段总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员站在旁边提醒以后,他才跪在地上谢恩。 “快点带着兵丁们训练去吧!” 听到这里,段永福犯了难,他嘴角蠕动了几下说:“回禀大将军,我老段是骑射出身,训练水军实在是外行。卑职不敢外行指挥内行,出丑露怯事小,误了朝廷的大事可就麻烦了。” 老段这人倒是挺实诚。 “老段,这事你不用管,对付英国佬不是相中了你的技艺,关键是你这属性吉祥。带着他们划划船,打打炮就行。” 段永福这只旱鸭子这次吃了定心丸,眉飞色舞地训练海军了,路上一个劲地感慨:“实在想不到,提拔官位竟然还能靠属什么。” 看着段永福走了以后,奕经继续选贤与能。 高手在民间呀!牛重阳开了个好头,扬威大将军心情大好,浮皮潦草地有面试了几个人,最后索性剩余的高人照单全收了,给自己组建了超豪华的高级智囊团。这些民间高手,献给的克敌制胜的法宝也都是花样百出,听着神乎其神,但都是浮想联翩,派不上什么用场。 第0195章 贾掌柜的如意算盘 贾掌柜捞到一个不错的差事,京城来的随员田胖子在奕经面前替他美言了几句,夸他能说会道精于计算,可以安排他替朝廷招募水勇。 奕经当了一整天考官,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他皱着眉头听田胖子唠叨了几句,然后不耐烦地对田胖子说:“这点豆粒大的事情用不着劳烦我,你自己掂量着办就是了。” 田胖子把贾掌柜叫来,拉到一个角落里说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贾掌柜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如同鸡啄米一般。 贾掌柜欢天喜地地回到自己的客栈里,吩咐伙计去见香山请来。 到了客栈以后,贾掌柜拉着香山吵吵着一定要和他喝两杯庆贺庆贺。 贾掌柜吩咐店里的伙计去烧两个菜,菜端上来以后,又开了坛好酒。 “老兄,你知道田胖子给我安排的什么肥差吗?” 贾掌柜端起酒杯,美美地呷了一口,然后眯缝着眼说。 “让你当火头军,可以随便吃肉?” “我靠,给我再多银子我也不干呀,烟熏火燎的。” “那到底是什么肥差?” “田随员让我负责在杭州招募兵勇,收复浙东兵少了可不行。” “招募兵勇算是哪门子肥差?” 贾掌柜奸笑了一声说:“招募一个兵勇给的定钱、口粮、盘缠、器械,朝廷都是有定数的,而且非常丰厚,这些银子有我掌管着,而且招募的各个繁琐环节也是由我负者,如此一来,里面可就有大大的油水可捞了。” “克扣招募兵勇的饷银?” “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被招募的兵丁无非想混口饭吃,他们巴不得混进来吃顿饱饭,哪里敢讨价还价?如今是买方市场,嘿嘿。” 香山骂贾掌柜说:“大清江山就是败在你们这些人手中的。” “奶奶的,朝廷打仗有吃肉的有喝汤的,我老贾最多算是跟着闻闻味。” 贾掌柜看见香山满脸的不屑,不由地对这个外乡人多了几分警惕,他瞪着眼睛恐吓香山说:“想不到你他奶奶的对大清朝廷还挺孝敬,我可告诉你,你如果敢跑出去胡说八道,小心我宰了你。” 贾掌柜瞪着母狗眼摆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香山看见他动了怒,赶紧转了调子说:“老乔,瞧你长的这副猪脑子,他们满洲爱新觉罗家族对我啥好处?咱们才是朋友,你放心就是了,我自然是向着你说话。” 贾掌柜这才放了心,往嘴里夹了块肉,使劲地咀嚼着,喝着酒,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我捣鼓些银子出来,四六分账,把大头留给田胖子,然后再想办法捐过官做。杨随员说了象我这样的平头百姓,捐一万二千两银子就能干个道员,他替我活动,到时候一万两银子就能拿下。” 香山赶紧端起酒杯来说:“那我先给未来的贾道员敬杯酒,等贾大人发达了,吃完肉让小弟我喝口汤就成了。” 听香山这么说,贾掌柜开始眉飞色舞起来。两个人一直喝到半夜,香山回到自己家里,喝高了的贾掌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鼾声雷动,睡得像死猪一样。 最初的几天,贾掌柜没黑没白地忙活,发动亲戚朋友,凡是有成年男子的家里,挨家挨户地敲门发动人家加入兵勇。 他后来觉着这么招募兵勇成本还是忒高,索性走街串巷,遇到衣衫褴褛走路蹒跚的乞丐就过去问:“要饭的,跟我走,保管吃饱饭,再添置一身像样的衣服。” 乞丐们听了很高兴,眼瞅着就入了秋,天气变冷,有饭吃还有衣服,正愁着没有去处呢。 他们都屁颠屁颠地跟着贾掌柜走了,整个杭州城的乞丐都被乔掌柜招募来了,他先找地方让他们洗澡,把毛愣楞的辫子上的草根树叶洗干净。然后又从军营里领来号衣。 号衣宽大,罩在如同竹篙一般的身板上,再加上面部僵硬得如同杭州得城墙一样。 “贾掌柜,这些人风一吹就倒,能上前线打仗?” “管这么多干什么,只要是男人,会喘气就行。那些街头走江湖打把式卖艺的前几天都入了扬威大将军的智囊团了,打仗只能靠他们了。” “你替我看着他们点,我再去街上逛逛。” 贾掌柜吩咐他店里的伙计送来米饭菜蔬,饿了几天的乞丐们狼吞虎咽地,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吃完以后,他们揉着圆滚滚的肚皮,舒爽地半卧在墙角下,秋日的暖阳煦暖地照在身上。 平日在街上讨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群乞丐相互也是熟识的。 其中老头子说:“皇天开眼了,我要了半辈子饭,没想到今天遇到善人了。他奶奶的有吃有喝有衣服穿,往这太阳底下一躺,这辈子够了。” “先别想好事了,天下没掉馅饼的事。搞不懂这个姓贾的是个人贩子,找地方把咱们给卖了也不好说。” 老头子转回头来,鄙夷地瞅了他一眼说:“我靠,你以为你是黄花大闺女呀?卖你的价钱连运费都不够!” “老富,你都老古董了,新鲜事情听说得少,现在有很多黑砖窑黑煤矿,先让你老家伙尝尝甜头,然后当牛做马没黑没白地干活,到时候还不如要饭舒服哩。” “别放屁了,咱大清朝的心肠再坏也干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你们别嚷嚷着,我看这衣服跟街上巡逻的绿营兵差不多。”一个乞丐说。 他们瞅见了香山,然后问道:“伙计,你们掌柜的把我们请到这里来,好吃好喝的到底想干什么吗?” 香山瞅了瞅门外,然后冲着他们说:“招募你们当兵勇,然后送你们去镇海宁波打英国佬。” 香山说完,乞丐们乱了套。 有些胆子小的乞丐赶紧脱下来的那套行头,将衣服狠狠地丢在地上,使劲踩了两脚,然后恨恨地骂道:“我一瞅那个混蛋便不是好东西,骗我们吃顿饱饭给套衣服就想让老子去前线送死?想得倒美,我听说那些黄头蓝眼的洋鬼子都是牛头马面转世,咱们活人根本打不过这些怪兽,奶奶的,我才不去当炮灰,还是当乞丐舒服。” 众乞丐说着话,呼呼啦啦地都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第0196章 打败而归 老乞丐躺在地上,摆了摆手叫住他们,说:“你们都蠢透了,这个时候跑啥?这阵子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去处,等去浙东的时候再跑也不晚呀,一群怂货。” 他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摸了段草根,悠闲地剔着牙。 乞丐们觉着他说得有道理,很快安静了下来,在院子里或坐或卧,等待着吃晚饭。 贾掌柜成了最忙碌的人,跑细了腿磨破了嘴,招募的兵勇还不够数,他又去找田胖子。 田胖子说:“贾掌柜,都是你们江浙人精明能干,我看你是榆木脑袋!” 贾掌柜赶紧说:请大人指教!” 田胖子低声说:“找不着人不要紧,编名字你总会吧?你只要把花名册填满,然后按人头领银子就行……” 贾掌柜恍然大悟,自己直接编造花名册,凭空造了很多名字。 所有的人的忙活着自己的事情,田胖子和贾掌柜并不高明的骗术,竟然没有人发现。 贾掌柜很是得意,把香山的名字也写进去了。 他分给香山几吊钱,香山啥事都不用做,实在有人检查的时候,他过去凑个数报声到就足够了。 距离壬寅年壬寅月戊寅日甲寅时越来越近了,扬威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准备杀奔宁波扫荡英逆。 杭州西城门外三声炮响以后,属虎的段永福骑着高头大马率先出了城,后面跟着雄赳赳的八旗军、绿营兵还有招募来的松松垮垮的乡勇。牛道士率领着一群民间军事家伺候在扬威大将军跟前落在最后面。 招募来的乡勇如同底部漏了洞的芝麻布袋一样,一路走一路撒,等快到绍兴的时候,贾掌柜招募的那些乞丐已经零零散散地跑光了。 扬威大将军到了绍兴前线,安下营,扎好寨。 一帮随员纷纷出谋划策,有人说:“大将军,如今英国佬势单力薄,而且分守定海、镇海、宁波三地,此时应该击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奕经皱着眉头不知所措,问段永福说:“老段,你说咋弄?” 段永福说:“大将军,事关重大,还是找牛重阳道长问问吧。” 奕经一拍大腿,然后说:“怎么把牛仙道给忘了。” 他吩咐人赶紧去叫牛道长。 一会牛道士踩着弹簧就飘来了。 奕经吩咐人给牛道长准备好椅子,然后谦恭地问:“道长,咱们该如何进攻?” 牛道长潇洒地摇了摇拂尘,然后说:“大将军,现在还不到壬寅年壬寅月戊寅日甲寅时,再等等不迟。” “仙道,咱们咋进攻?全线出击还是各个击破?” 牛道长嘴角歪了歪说:“大将军,有五虎保佑着,那些洋鬼子小菜一碟,不足挂齿,兵分三路各个击破就是了。” “仙道,除此之外我们还得主意些什么?” “大将军放心,到了进攻的时候,让咱们的兵带着大刀长矛就行,千万别带火器。” 奕经听到这里愣了。 牛道长赶紧解释说:“大将军,老虎看见火器就生气,伤不了英国人,最后反倒把自己给祸害了。” 奕经连声称是,冲着段永福说:“老段,回去把咱们的队伍一分为三,同时擦亮长矛,磨好砍刀,准备到时候进攻。” 段永福应承着回去准备,奕经又把他喊了回来:“老段,你可记清楚了哈,千万别带火器哈,免得冲撞了神灵。如果有人不听话,敢私带火器,到时候我可不能轻饶了你。” 段永福应承着,然后将信将疑地走了。 段永福觉着应该把事情办得漂亮些,依照葫芦画瓢,特意又从军营里挑选了属虎的兵丁混入几座城。 这些人换上百姓打扮,然后分别混进了三座城。 智者千虑难免一疏,扬威大将军带来的援兵来自全国各地,有几个混进宁波城的绿营兵是北方人,长得人高马大,说话大嗓门,张嘴便是山东腔,一入城就让英国佬给盯上了,在街上晃荡了没几步,便被带到英国佬的大营里。 璞鼎查吩咐人把几个人带到刑讯室里,嚷嚷着人准备辣椒水老虎凳,命令人把烧红了的烙铁一摆,湿透了的皮鞭子一横,还没来得及上刑,一群大汉便把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给交代清楚了。 璞鼎查蒙圈了!派人去叫来郭士立,皱着眉头问道:“郭牧师,什么叫五虎制敌?” 郭士立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璞鼎查带着他到了刑讯室,他亲自问了一遍,然后对璞鼎查说:“中国人喜欢搞些神神鬼鬼,将军不用理会,他们进攻的时间我已经计算出来了。” 璞鼎查说:“中国人那么多人,咱们怎么对付?” “他们听了一个装腔作势的道士的馊主意,进攻的时候连他们那点可怜的火器也不用了,光靠长毛大刀,咱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璞鼎查这次放下心来,派兵给驻扎在定海、镇海的英国兵送了信,吩咐他们暗中做好准备。 终于到了壬寅年壬寅月戊寅日甲寅时,牛道士在中军大帐里摆起来神坛,然后他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子在神坛上手舞足蹈,如同刘海仙转世一般。 时刻一到,他焚黄表纸,烧纸钱,然后挥舞着桃木宝剑大呼小叫的,把伺候在跟前的扬威大将军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等牛道士折腾出来一身臭汗,口干舌燥,下了神坛,拿块黄布擦了把汗,然后端过水碗咕咚咕咚灌了个够,打了个嗝说:“大将军,您老就等着三路大兵的好消息吧。” 奕经满脸的膜拜,低眉顺眼地凑到牛道长跟前,崇拜万千,恭维着说道:“仙道,等退了英国佬,回到京城以为我一定在我皇叔跟前大力举荐您这位高人,真是我大清的栋梁呀。” 牛道长一边换上自己那套行头,一边忙不迭地感谢奕经说:“贫道的未来还得指望着大将军栽培呢。” 这时候,伺候的兵丁端上来香茶水果,两个人边吃边聊。 好不容易挨到了东方泛起来鱼白肚,这时候攻打宁波的士兵盔歪甲斜地逃了回来,很多人要么丢了帽子,要么脚上的鞋子找不到了。到了中午的时候,负了伤挂了彩的伤病号也被抬回来了,整个大营周围哼哼唧唧,再后来攻打镇海和定海的一群乌合之众也惊慌失措地退了回来。 奕经蒙了,赶紧吩咐人去找牛道士,但是兵丁们在军营里翻了个底朝天,连牛道士的毛都没有看见。找了大营门口值班的人一问才知道,牛道士看见败退回来的士兵以后,脚底下抹油,一溜烟跑掉了。 扬威大将军慌了神,六神无主,清点人数,民间高手组成的智囊团,还有招募的乡勇找就作鸟兽散,跑得没有了踪迹…… 第0197章 是战?是和? 五虎退敌失败,扬威大将军盔歪甲斜地败退回了杭州,他回到大营,坐在凳子上发呆,琢磨着如同给道光解释。 这时候,随员进来说:“大将军,浙江巡抚刘韵珂求见。” 奕经巴不得赶快有人来跟他闲聊扯淡,省得所有悲伤都自己扛,听说刘韵珂求见,赶紧吩咐人请刘巡抚进来。 “大将军,我老刘来没有别的事,咱们赶紧给皇上写折子和谈吧。” “老刘,你怎么突然调转风向了,我记得我刚到浙江来的时候,你可是最硬的。” “自从跟英国佬开了仗,咱们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还是打不赢他们。” 奕经叹了口气说:“唉,从前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打不知道,如今瞅瞅,跟英国佬硬碰硬确实不是好办法。” 奕经歪着脑袋想了想,他知道这场仗根本打不赢,但是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请皇帝停战。 他好不容易混到这么高的位置,万一因为提和谈,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那就亏大发了。主和的伊里布和琦善便是前车之鉴,虽然这次道光也派他们俩个跟随着自己到杭州来了,但是身份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低等官员,所以他不想惹麻烦。 刘韵珂不知是计,傻乎乎地应承道:“我来就我来,咱打不过人家,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呀。” 奕经鬼心眼子多,他摸了摸脑袋说:“老刘呀,跟皇上写折子这事还是你还来吧。” 刘韵珂说:“大将军,你不敢写,让我老刘自个来。” 他俩正说着话,又有几个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这些人落了座,听奕经说刘韵珂是来劝他和谈的,这些人都不吭声了。 这些人心里门清,刘韵珂心里想的也是他们心里想的,但是这些打仗不行的怂货又担心说出主和的话来会招惹麻烦,丢了乌纱帽,所以他们顾左右而言他。 刘韵珂是山东人,平时说话耿直,丁是丁卯是卯,有啥说啥。 “大将军,咱跟英国佬打仗有诸多不利,我掰扯着手指点跟你念叨念叨。首先咱们的兵连遭重创士气低落,如今听到英国佬的炮声就成了惊弓之鸟,指望他们赶跑英国佬?” 奕山点了点头,众人也深以为然。 “浙江兵力不足,只能从各处征调,从西北往东南调兵,路途遥远,缓不急用。等这些人喊着口号,一路小跑到了浙江以后,也基本上累得半死不活了,再遇到个水土不服什么的,反倒成了累赘。” 刘韵珂说到这里,一些人开始大倒苦水 陕西提督泪流满面,冲过去抓住刘韵珂的手说:“刘大人呀,我们陕西的这些西北娃都是好娃,娃们在家乡都是吃面,到咧浙江,每天都吃米饭,吃得浑身乏力,打起仗来浑身没劲,原来以一敌十,现在十个揍一个也费劲呀。” 广西提督也咧着嘴发牢骚说:“大将军,刘大人说得还真在理,我刚刚得到消息,皇上又降旨从广西征调绿营兵驰援浙江,我们好不容易才凑了一千绿营兵,这些兵丁早就跑步出了桂林了,无奈道路艰难,又跟上雨季,吃饭住店沿途给养解决不了,一千人分了两批,前批的四百五今天一早才进入浙江境,剩余的那五百五才出了湖南刚进江西。” 等他俩发完牢骚,刘韵珂接着说:“诸位都见识过英国佬的火炮了,开山裂石,再瞅瞅洋兵手里端着的滑膛枪,打起来突突的响,咱们的长矛弓箭实在派不是他奶奶的用场,厦门的石壁定海的土墙都抵挡不住洋鬼子的火炮,咱们靠啥抵挡?” “老刘说得对,要是洋鬼子追赶到杭州来,咱们连石壁和土墙都没有,等着受死吧。” 刘韵珂又说:“先去都说英国佬不擅陆地作战,如今看看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定海战场,英国佬登陆作战,咱们一下子就死了三位总兵,几千士兵。” 大营里有人哭泣,原来是郑国鸿的儿子,他鼻涕一把泪一把,他哽咽着说:“大将军,我亲眼瞅着英国佬登上了岸,那些洋兵瞅着绑着绷带直着腿,挺胸收腹,跟半截木头一样机械着走路,其实压根不是这样,英国佬上串下蹦,登山跑步比猴子还灵活呢。” 有人插话说:“姓刘的,听你这意思,咱们大清国压根打不过英国佬了?” 刘韵珂咽了口吐沫说:“大人,咱即便是侥幸打赢一两场战役又能咋样?英国佬败了以后,哧溜哧溜地跑到他们的洋船上,那些洋船没帆没浆,冒着烟在水面上跑起来跟水上漂一样,咱们众人划桨开大船也没鸟用呀,无论如何也撵不上。不能歼敌,这仗咱打胜了也没多少鸟用?咱们大清国海岸线辣么长,英国佬今天骚扰浙江,明天进攻山东,等咱累得跟三孙子一样到起来,他又跑到辽东去了,难道咱们是一群喜欢跑马拉松的二百五?” 那人不乐意听了,说:“老刘,人心,人心,打仗靠的是人心不是技艺好伐?” 刘韵珂急眼了,白了他一眼说:“现在国家有难,你大嘴巴一张想起来人心了。原来吃拿卡要,搞腐败的时候咋没想到人心呀,真你妈的不要脸。英国佬占领了大清的地盘,很少骚扰当地百姓,相反还给点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大清子民跟这些洋鬼子能够和谐共处。反倒是朝廷兵勇护国无方,扰民有术。抗击英国佬,并没有雄厚的群众基础。说不准的话,这些百姓一旦怒了,掉转矛头的可能都不是没有。” 这人见软绵绵的刘知府骂人爆出口,退到一边不敢言语了。 刘韵珂又说:“我身为浙江巡抚,到底现在浙江的家底子有多厚,我比谁都清楚,咱们的粮草供给出麻烦了,突然这么多兵调集到浙江来,漕粮又比以往少了一半。一切吃穿用度都得浙江出,粮草不能支撑半月打仗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军粮供应出现问题,肚子都吃不饱,不能喝西北风吧?” 刘韵珂说的不错,打仗是劳民伤财的事,而且跟英国佬打仗多是指望着从各地征调大队人马,吃喝拉撒,成本昂贵,另外花钱雇佣乡勇又是巨大花销。大清乃是农业立国,一年的收成也就那么多,指望啥维持这么长时间的战争呀? 刘韵珂接着说:“诸位大人瞪圆了眼珠子,精神头都对准了英国佬。你们没注意民愤吗?民愤比英国佬厉害多了。浙江去年闹雪灾,民众受灾严重,民心不稳,浙江各地匪徒趁机作乱,聚众抢劫。社会需要维稳,再打仗的话,可能事态更加恶化。” 众人都觉着刘韵珂说的没错,但是当刘韵珂嘟囔着要联合他们一起给皇帝上折子的时候,这些人都支支吾吾地成缩头乌龟了。 “我他奶奶的也不指望你们,只要你们别背地里到皇上哪里说我当汉奸,私下收了英国佬的好处就行了。” 一群人散去,刘韵珂回到自己大帐里,吩咐师爷铺好纸,研好墨,然后自己笔走龙蛇给远在京城两眼乌黑的道光皇帝上了道万言书。 第0198章 道光的地理学知识 虽然吃了败仗,杭州仍旧热闹如常,因为不断有消息从北京传来,皇上又要派新的钦差大臣来杭州准备和谈了。 开客栈的贾掌柜发了笔横财,京城的随员田胖子帮着他暗中操作,用这些银子给他捐了候补道台,然后整天盘算着把门子托关系找个油水厚的地方补缺,就这样,杭州开旅馆的乔掌柜摇身一变成了大清国的道台。 贾掌柜乐呵呵地将自己的客栈盘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对香山说:“老兄,以后跟着我混吧,等我走马上任以后在衙门里给你捞个差使干。” 香山谢了他的好意! 他眉头都在寻思着给药王孙报仇,他决定再过几天离开杭州孤身去宁波找璞鼎查报仇。 香山正在西湖边游荡,他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他的名字,他转回头去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他在定海认识的张喜。 香山对这个能言善辩的小个子印象不错,尽管那次他的主人伊里布差点将自己抓起来。 香山跟张喜见了礼,然后问道:“老张,近况如何?” 张喜“嘿嘿”笑了两声说:“老弟,上次在镇海,伊里布大人正准备设宴款待你,你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那天你和伊里布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幸亏我跑得快,再迟一步便得被你们给活捉了。” 张喜笑笑说:“我那时便抽出来老弟你不是凡人了,伊里布大人至今还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如果听你的话也不会被革职查办了。” “哦,伊里布收复了定海,道光老头为什么还有革他的职?” “唉,皇上后来听说定海爆发了瘟疫,英国佬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皇上便改抚为剿,我们大人没有领会皇上的意思,再加上裕谦和颜伯焘等人暗中说了些坏话,我们大人便被革职查办,充军发配到张家口兵营里喂马去了。” “你主人倒霉,你没受牵连吗?” 张喜听到这里,嘴撇得跟瓢一样。 “我更倒霉了,我被押送回京城以后,连夜被关进了大牢,老虎凳辣椒水皮鞭烙铁齐刷刷地摆在了我跟前,然后扯着嗓子瞪着眼问我到底收了英国佬的多少好处。我除了喝他们两杯难喝的洋酒吃了两块嚼不烂的牛肉,从来不曾收过他们半点好处。可是那些王八蛋不信,先是抄了我的家,挖地三尺也没搜出来一个铜板,最后把我的祖宗八代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查了,查了个底朝天,啥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到。唉,幸亏他们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儿,不然我老张还真说不清楚了。” “后来呢?” “刑部把我送进了大牢,关了几个月,最后算我老张命大,祖宗泉下庇护,那帮人实在没查出来什么便把我放回家了。” “你主人伊里布呢?” 张喜叹了口说:“我主人那才叫一个凄凉,常言说爬得高摔得重,我主人伊里布算是真中了这句话了,他被革职罢官,最后被充军发配到了张家口军台割草放牧,每天象臭袜子一样被身边的莽汉呼来唤去。” “你怎么跑到杭州来了?” 张喜低声说:“香港被占,厦门失守,定海失守,镇江失守,宁波失守,道光那个老犊子早已经没有了主意了,他在京城的八宝金殿上早就坐不住了。” “重新和谈?”香山问。 “肯定要和谈呀,可是满朝文武除了琦善和我主人谁都没和洋鬼子打过交道,他想和洋人和谈,只能重新启用他们两位了。” “你主人官复原职了?” “道光那老家伙才没那么大度,明摆着自己错了,还他奶奶地半遮半掩。这次来杭州之前,下了折子给我主人封了个七品官,让他到军营效力,比原来呼风唤雨时的正二品大员不知道差了几条街。” 张喜说得没错,道光收到浙江巡抚刘韵珂的折子以后确实乱了营了。 浙江乱成这样,被英国佬打得遍体鳞伤,道光很忧伤!他在宫里边寝食难安,又担心起来这群虎狼一般的蛮夷如果再杀到天津城该怎么对付? 道光猛然想起来,这个和他打了两年仗的对手到底什么来头他还两眼乌黑,一塌糊涂。一次一次的失败,道光皇帝不得不好好琢磨琢磨这些英国佬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他把军机处那几个老家伙叫过来,让他们说说英国佬到底是什么来头。 军机处的老头子到了养心殿上,道光清了清嗓子,然后问了几个极其弱智的问题 “诸位,没想到英国佬还挺难对付,哪位爱卿知道英国佬的地盘有多大?跟哪个些国家接壤?英国到咱们的克什米尔有多远?中间有没有旱路可以走?”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迷糊,他身边的这些高级参谋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大臣们也都蒙圈了,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如何应承。他们也只是知道英国佬长得黄头蓝牙,说话如同鸟鸣,英国佬到底什么情况,他们还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道光有点坐不住了,皱着眉头骂道:“养你们这几个老而不死的酒囊饭袋有什么用?仗打了一年多,这些事都没搞懂?” 几个老头子吓得扑通扑通跪倒在地上。 中间有个人记性好点,咽了口吐沫,然后说:“万岁爷,我听说高祖康熙时代,洋和尚南怀仁曾经在宫里绘制过一副《坤舆全图》,卑职猜测那上面应该记录着万岁爷的问题。” 道光冲着门口的太监说:“去找内务府总管,到仓库里给我翻一翻,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副《坤舆全图》。” 内务府总管集合了宫里的太监,把皇宫里的几个仓库的门打开,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才找到了这幅神奇的《坤舆全图》,上面接满了蜘蛛网落了两尺厚的尘土,潮乎乎得都快拿不成个了。 内务总管带着几个心细的太监,想搬运地雷一样,轻手轻脚地把《坤舆全图》送到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以后,军机处的老头子们赶紧像排雷专家一样细细地展开地图,老头子们的眼神不好,会办事的内务总管又赶紧送过来几个西洋放大镜,找到英伦三岛的位置,拿出纸笔、尺子,然后像数学家一样仔细的计算出英国佬到大清国的距离。 几个老头子一番精心算计,然后给道光说:“万岁爷,英国是弹丸之地,跟广西省差不多,距离克什米尔超过数万里。” “他奶奶的,这么点屁帘子大小的蛮夷小国打起仗来这么厉害。” 道光一边慷慨,一边摇头,然后接着问:“英国跟着哪些国家挨着?” “万岁爷,英国是岛国,跟所有的国家都不搭界,到咱们的克什米尔自然也没有旱路可通。” 道光发完了脾气,嘴里骂骂咧咧地退了朝,军机处的大臣们屁滚尿流地走了以后,他满头满脑的都是琢磨着怎么对付英国佬。 “打不过这些洋鬼子,干脆认栽吧,派人去谈判,那也比英国佬烧了我的紫禁城强。” 第0199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随着新任钦差大臣耆英的到来,杭州的局势更热闹了。 五虎退敌的计划失败以后,扬威大将军对英国佬是又怕又恨,恨的自己堂堂的扬威大将军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丢人现眼,蹲腚栽面,他后来越想五虎退敌之计越荒诞,下令去鸡鸣观抓牛重阳这个王八蛋,可是他早就带着自己赏赐给他的那些金银财宝逃离了杭州城。他想找英国佬报仇,只要大胜一场便可捞回面子,可是他又怕得要死,他知道这不过是以卵击石,去找英国佬报仇会死得更难看。 但是扬威大将军肚子里憋着一口气,他发誓只要有机会教训该死的英国佬他一定会再试一试。 事情就怕巧,就在新任钦差大臣耆英到杭州的前一天,扬威大将军得到一份似是而非的情报,一个从澳门回来的商人送信说英国佬本土遭到邻国袭击,身在大清国的英国佬很快便要回国勤王去了。 扬威大将军听到这里,高兴地差点没窜起来。 “奶奶的,这下可让我逮着报仇雪恨的机会了,英国佬本土遇袭,他们便无心恋战了。只要我趁机猛攻,他们必定得狼狈逃窜。” 扬威大将军奕经正铁了心的报仇雪恨的时候,主和的钦差大臣耆英到了,两个人一见面便吵吵起来了。 耆英扯着嗓子说:“我是钦差大臣,皇帝是派我来谈判的!” 奕经也不含糊,攥紧拳头说:“给你跟鸡毛你就真当令箭了?你钦差大臣算哪根葱?我是正儿八经的皇族!” 耆英嘲笑道:“哼,你指望着五虎都干不过洋人,你指望啥打败他们?”“老子一时大意才输给了英国佬,如今我得到情报,英国佬已经人心涣散,他们已经无心恋战,正准备撤退回国,所以再给我扬威大将军半月的时间,我就能横扫英国佬,然后披红戴花得胜回朝了。这个时候你他奶奶地来瞎凑什么热闹?” 耆英被他呛得哑口无言,胳膊拧不过大腿,扬威大将军是皇上的侄儿,人家是本家,自己最好惹身骚实在犯不着。 想到这里,耆英只得灰头土脸地给道光上折子说扬威大将军一味主战,弄得他这个钦差大臣很没面子,到底如何行事还请皇上明示,耆英最好还说广州都在谣传越来越多的英国兵船已经到了印度,他们正整装待命往大清朝赶,如果及时谈判战局或许还有转机,如果继续打下去,大清国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扬威大将军也不服气,也给道光写折子:“皇叔,我这里得到情报,英国佬遭了天谴,他们那屁帘子大小的地方被外邦占了,他们很快已经无心恋战,正在撤离镇海、宁波,定海已经开始反击,我派去的秘密部队已经把他们的战船给烧了……” 八百里加急,两道折子同时送到了道光的手里,道光瞪圆了眼睛,瞅瞅这封,看看那封,脑袋乱成了浆糊,不知道该信谁的了。 叫来军机处的一帮老头子给出主意想办法。老头子们也乱了套,有说扬威将军的可信,有的拍着胸脯给耆英撑腰,他们这么一掺和,道光的脑袋更晕了。 道光气不过,把几个只好喝茶水吃闲饭躲在办公室扯闲淡的老家伙给轰走了。 到底是和是打,这事儿十万火急,浙江前线都等着他的决定呢,所以他必须尽早做出决断。 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宫殿里转了几圈,最后咬了咬牙,吩咐小太监给他取来一个铜钱,道光手里攥紧了铜钱,嘴里暗自嘟囔:“一切交给老天来决定吧!正面朝上听奕经的,反面朝上就听耆英的,这两个混蛋肯定有一个不着调的,等战争结束了我再找传递假情报的那个算账。” 道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铜钱摊在掌心,嘴里便念念叨叨,念叨够了,手掌往空中一抛,然后再伸手接住。 铜钱落在手里,他闭上眼睛,伸出另外一只手捂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捂着手挪开,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反面朝上! 他吩咐太监把候着外面的军机处的几个老头子叫进来,吩咐他们草拟圣旨:耆英继续留在杭州跟英国佬谈判,扬威大将军将军奕经赶紧滚回京城。 军机处老头子们听到这里,刚要出大殿。 这时候道光的主意又变了:奶奶的,如果英国佬真有心撤退,我这时候和他们和谈岂不会被人耻笑?万一奕经能打胜仗呢? 转念之间,道光说到:“草拟圣旨,叮嘱扬威大将军继续攻打英国佬,让耆英立刻离开浙江去广州上任广州将军。 老头子们跟磕头虫一样地应承着,有人多嘴问了一句:“万岁爷,跟耆英到了浙江的伊里布怎么安排?” 道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那个怂货好打发,让奕经派人将他遣送回张家口继续做苦力。” 上谕起草完毕,很快又送回到了杭州。 有了皇叔的恩准,奕经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奋起来,吩咐秘密关注英国佬的动向,随时准备第二次进攻。 耆英接到圣旨以后,悬着的心也落了地,他原本就无意当这个出力不讨好的钦差大臣,尤其身边还有这么一个难伺候的扬威大将军,如今正好可以借此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躲到早已经平安无事的广州去。耆英接到皇上圣旨的当天晚上,便吩咐管家赶紧收拾好东西去广州上任。 耆英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是伊里布,当初他离开北京时极力请求皇上恩准伊里布与他同行,道光爷答应了,而且还赏给他一个七品芝麻官,如今倒好,一张圣旨重新回到解放前了。 耆英这么想没错,现在最纠结难受的是伊里布!这日子过得过山车似得,忽上忽下的,他觉着心脏难受血压升高,敢吃了枚甜枣,又挨了一闷棍,更要命的是有苦说不出,打掉了牙只得往肚子里吞。 他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就是忠心耿耿的仆人张喜。 伊里布见了张喜以后就扯着嗓子大声哭:“喜子,有他娘的这么玩人的吗?到底还让我活不活啦?” 张喜倒是想得开,一个劲地宽慰他说:“老爷,你可别犯傻了,要我说咱们这会离开杭州不是坏事,张家口日子虽然苦些,但是好歹可以活下去,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天说不定就人头落地,皇上这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令夕改,鬼才知道接下来他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伊里布觉着张喜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说:“喜子,你说的有道理,赶快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就回京城。” 第0200章 郭士立送来的情报 张喜准备跟随着主人伊里布离开杭州,临行前来找香山告别。 香山将他让进屋里,听张喜将耆英和奕经给道光上折子的事儿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最后张喜说:“老弟,我老张要返回京城了,安顿好我主人伊里布以后,我就回天津老将种地钓鱼,安享天年。” 香山劝他说:“老张,你和你主人不用慌着回京城,这场战争大清国必败无疑,道光老儿早晚得和英国佬谈判,到时候还离不开你们主仆二人,你放心马上就到你出彩露脸的时候了,到时候皇上赏给你顶戴,你很快便会因为吊丝逆袭而成为大清亿万百姓的精神偶像,无数靓女贵妇做梦盼望着与你喝茶聊天共度良宵呢。” 张喜嘿嘿笑了两声问:“老弟,你可真会说笑!我老张一辈子给人家当奴才,哪里敢想那样的好事?” “还是等等吧。” 张喜眼珠子转了转说:“既然如此,我回去禀告我主人,让他装病拖延上几天,如果实在没有机会再离开杭州。” “老张,放心吧,你马上便会红遍大江南北了。” “老弟,那我就借你吉言!奶奶的,先在杭州潇洒快活几天。”说到这里,他眼珠子转了转,接着问香山说:“老弟,你来杭州早,打听打听哪家妓院里的姑娘水嫩,晚上咱们一起去快活快活,我老张请客。” 张喜一边说着话,一边猥琐地朝着香山挤眉弄眼。 香山摆了摆手说:“你自己在西湖边逛游逛游吧,看见哪家悬挂着红灯的店铺门口坐着浓妆艳抹,吐着烟圈,盘着二郎腿,衣着暴露的姑娘,朝着你招手勾引你,嗲嗲地问你按摩吗,你进去问问就行。” 张喜听到这里,摇了摇说:“老弟,你可真他奶奶的能胡扯。青楼行也有青楼行的职业尊严,哪有想你说的这么不堪?如果姑娘们真要是跟你说得一样,这杭州真是世风日下人心浇漓了!” 正在这时候,香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他走到院子里,打开院门,看见门外面站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伙。 这个神情紧张的小伙见了香山以后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然后低声说:“你可是广州来的香山先生?” 香山点了点头。 来人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从脖子里拽出来一个桃木做成的十字架,在香山面前晃了晃说:“我是从宁波来的。” 香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宁波有新友故交。 来人低声说:“哦,我是受了郭士立郭牧师的委托来的,他让我给你带封信。” 香山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来路,担心其中有诈,多了个心眼问他说:“你怎么认识那个洋鬼子?” “英国佬占领了宁波以后,郭牧师一边在英国佬兵营里效力,一边在城中传教。我从前乃是迷途羔羊,听了他的话便如同醍醐灌顶,所以便听了他老人家的引导皈依了基督教了。” “你皈依了基督教就不怕街坊四邻还有族人们戳你的脊梁骨?” “他们敢!哼,从前他们总是欺负我,如今我信了洋教,他们见我背后有洋人撑腰,那些乌龟壳王八蛋再见了我都是点头哈腰。有的人还整天跟我套近乎缠着让我介绍他们加入洋教。奶奶的,他们想的倒美!想想他们以前欺负我时的熊样,我才不给他们机会。” 这个小伙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得意,眉飞色舞的德性如同翻身做了主人的奴隶一般。 香山不由地对他心生几分厌恶,便打断他说:“少废话,姓郭的那个洋犊子带给我的信呢?” 来人臊眉耷眼地斜了一眼香山,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递给了他。他把信交个香山以后,伸出手指头笨拙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煞有其事地对香山说:“主会保佑你的,香山先生,阿门!” 香山本想给他点赏钱或者留他吃顿饭,看着他这副造型很不顺眼便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了。 香山将郭士立给他的信展开看了看,他皱着眉头看完以后,叹了口气对张喜说:“奕经这个混球异想天开地以为英国佬会撤兵,这颗榆木脑袋怎么也想不到英国佬不仅不撤兵,他们在亚洲能调动的所有兵力都集结在新加坡候命,很快会有二万多英国军队兵犯扬子江。” “兵犯扬子江?” “不错,很快英国佬便会集中兵力跟大清决一死战了。” 张喜有些不相信,他问香山说:“老弟,你这情报准不准?” “情报绝对假不了,这上面连英军的进军路线都说了,他们准备占领镇江和南京。” “老弟,你可别听这人瞎扯淡了。英国佬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打扬子江?如果我是英国佬的指挥官,要打也打天津,谁都知道天津离京城近,上次几艘洋船开到天津,道光就认怂了。” “老张,你们离开京城之前道光已经派穆彰阿去天津严防密守,英国佬已经听说这个消息了,英国佬对北方海域也不熟悉,而且他们的援军不可能同时到达,唉,他们这些打架斗殴的能手才不会舍近求远去攻打天津的。” 张喜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知道英国佬的鬼心眼子多,但是实在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打南京?” 香山说:“英国佬不仅兵强马壮,而且也很会打仗。他们知道如今大清朝在浙江布下重兵,江苏空虚,进攻江苏不会遇到太大的抵抗。” 张喜突然如梦初醒,他点了点头说:“英国佬肯定知道京杭大运河的重要作用,运河是沟通南北的黄金水道,运河和长江又正好在镇江交汇,如果英国佬占领了镇江和南京,那就无异于扼住了大清国的咽喉,南方的财赋和谷米运不到北方,整个大清朝自然就乱了。” 香山觉着张喜说的很有道理,叹了口气说:“奶奶的,真是人不可貌相,瞧那些英国佬长得傻大呆笨,想不都除了船坚炮利,鬼点子倒还真多。” 张喜眨巴眨巴眼睛问香山说:“老弟,这个情报异常重要,如果咱们将它先给朝廷一定会立大功。” 香山笑了笑,随手将信递给他说:“老张,有胆量你就拿着这去请功吧!但是这事儿你得想好了,当初你喝了英国佬的红酒便差点掉了脑袋,以后万一有人追查这封信的来路你能说的清楚?” 张喜如梦初醒,赶紧说:“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不趟这浑水了。” 香山懒地跟他扯闲淡,想了想说:“老张,咱们就此作别吧。” “老弟,你要去哪里?” “乍浦!” 第0201章 乍浦的守军 听说香山要去乍浦,张喜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他问道说:“老弟,乍浦不过是个弹丸之地,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去那里?” 香山说:“这封信上说英国佬马上会撤出宁波和镇海,先占领乍浦,然后再图镇江和南京。” 听到这里,张喜点了点头说:“你要是这么说我倒明白了,乍浦位于杭州湾北端地处江浙交界之地,虽说此地不过是平湖县下属的一座小城,但是当年清军入关南下时,因为此地地理位置重要,所以专门在这里派驻了八旗军,而且领以副都统,这职位比平湖县令高了好几个档次。英国真要是攻打镇江南京,只要占领此地便可以切断杭州海上援兵。” “镇守乍浦的是满洲的八旗兵?” 张喜点头说:“八旗和绿营都有,但是这里确实屯驻着一支作战勇猛的八旗军。这些八旗军打仗凶悍得很,都是不要命的主,英国佬的真敢杀进乍浦城,估计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香山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英国新任远征军总司令璞鼎查是个杀人如麻的主儿,如果乍浦守兵誓死抵抗,恐怕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更要倒霉了。” “你单枪匹马去乍浦就是为了这些百姓?” 香山恨恨地说:“除此之外,我主要还是想去了结一场私人恩怨。” 张喜听到这里更感兴趣了,他瞪眼了眼睛惊讶地问:“老弟,什么样的恩怨?” “英国佬杀了我的朋友药王孙,我得让那几个英国头子血债血偿。” 张喜听到这里吓了一跳,赶紧提心吊胆地劝阻香山说:“老弟,你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太危险了。” “药王孙是我的朋友,所以他不能白死,如今他的仇只能指望着我来报了。我之所以滞留宁波就是为了找机会给他报仇,原来英国坚守宁波不动,我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我知道了英国佬的行军路线就方便了,我要去劫杀他们的总司令璞鼎查报仇了。” 张喜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老弟,你大不必如此!以我老张看历史乃是英雄的舞台,损失些百姓实在算不得什么。我不知道你这位朋友药王孙什么来头,但是他终归也不过是小人物,你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冒险将命搭上?” 香山瞥了他一眼说:“哼哼,象药王孙这样的小人物比你还有你的主人伊里布这些形形色色的骗子强多了。” 张喜撇了撇嘴,淡然笑笑说:“老弟,人活在世当追求名声……” 香山已经老张这种类型的建功立业的心灵鸡汤深恶痛绝,抬手打断他说:“老张,能不能帮我个忙?” “老弟,有话尽管说便是。” “帮我弄条船去乍浦。” 张喜点了点头,拍着胸脯说:“老弟,你放心便是,我这就去给你弄条船。” 虽说主人失势,张喜这人手眼通天,衙门里还是有一群酒肉朋友。他先去衙门转了一圈,很快手里捏着一张纸走了出来,他带着香山到了海边。 他们找到了一个叫赵铁拐的船老大,张喜把手里的便条交给了他。赵铁拐看了看便条,上下打量了两眼香山,然后问张喜说:“张大人,就是这位小哥去乍浦?” 张喜点了点头,香山冲着赵铁拐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赵铁拐招呼着香山上了船。 张喜给他挥手告别说:“老弟,拯救乍浦百姓这么重要的事情就归你老兄了,我老张回去好好琢磨如何在后面的谈判桌上跟英国佬比比智商。” 香山登上了船,船老大解开缆绳,两个人摇着撸奔向乍浦。 “小哥去乍浦有何事?” “英国佬很快就要攻打乍浦了。” “英国佬打乍浦?竟然有这事?那我们快点去,我的很多亲戚朋友都在乍浦,而且我的唯一的亲妹子也嫁到了乍浦,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丧生于英国佬的炮火之下。” 两个人到了乍浦城边,船老大的妹子住在城外海边。 他带着香山到了妹子家。船老大的妹子将两人让到家里,然后端上饭菜,几个人围着桌子吃了起来。 船老大的妹夫叫老杜,也是打渔的,几杯酒入了喉下了肚,香山问老杜说:“英国佬一到,你们一家最好躲一躲,战争打起来,这里将最先被夷为平地。” 赵铁拐喝了口酒对香山说:“小哥,咱们怎么才能防止英国佬攻打乍浦?” 香山说:“英国佬志在扬子江边上的镇江,他们不过是路经此地,只要驻守乍浦的清军不主动招惹他们,灾祸或许能够躲过。” “唉,那没办法了,咱们不过是人微言轻的草民,清兵怎么会听咱们的吩咐。” 老杜说:“我认识驻防军里的胡把总,他经常带着人买我的鱼虾,咱们不妨去找他说说,胡把总虽说是军爷,但是人还是很蛮随和的。” 香山觉着这个主意不错,几个人去见胡把总。胡把总正在营房里跟着几个人喝酒,见老杜来了,扯着嗓子很豪迈地喊了声:“老杜,来喝两口!” 老杜客套了一番,然后把指着香山说:“军爷,这位小哥有军情禀报。” 胡把总瞅了瞅香山,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有什么军情禀告?” “过几天英国佬会攻打乍浦。” 胡把总听完后吓了一跳,脸都吓紫了,他放下握在手里的酒杯说:“老弟,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谎报军情!” 香山说:“千真万确,我用脑袋担保。” 胡把总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说:“这下可怎么办?连厦门、定海,镇海,宁波都失守了,乍浦怎么办?” 香山说:“英国佬的兵船经过乍浦时,你只要在城门口悬挂一面白旗就没事。” 胡把总听到这里,连连摆手说:“投降吗?这不是出卖大清吗?皇上听说了还不宰了我?” 香山正色说道:“胡把总,跟英国佬主动求战必败无疑,而且还得拉城里的百姓当垫背,到时候整个城里血流成河,百姓们招谁惹谁了?” 胡把总皱着眉眉头说:“老弟,乍浦不比别的地方,这里的八旗军格外骄横,他们原本便瞧我们绿营不起,所以纵然是绿营的将士勉强同意你的主意,八旗兵也绝不同意。” 第0202章 英国佬的软肋 胡把总皱着眉头问:“奶奶的,难道这些英国佬永远都打败?他们就没软肋不成?” 香山摇摇头说:“英国佬不是变形金刚,他们不怕大清的火炮长矛,最怕的瘟疫,他们定海和香港吃够了瘟疫的苦头。” 胡把总想了想说:“哦,有弱点就能找办法对付。我可以下令让绿营兵打扮成海边的渔民,英国佬的船来了的话就告诉他们乍浦城内正在闹瘟疫。他们自然不战而退,绕城而走。” 众人都觉着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把总说:“绿营兵没问题,怕的是那些牛逼哄哄的八旗军。” 他的一个手下插话说:“胡大人,八旗军知道了肯定不答应,这些混蛋平常横得跟螃蟹一样走路,,前阵子我还听说副都统要领着八旗军嚷嚷去攻打宁波的英国佬。” 胡把总说:“这事咱们私下搞,我先派人去镇海宁波等地散布消息说乍浦有瘟疫,先吓唬吓唬英国佬,一旦他们真攻城再偷偷悬挂白旗。”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赵铁拐、老杜、香山跟胡把总告了别,然后回到了老杜家。 果然,过来几天,撤离宁波和镇海的二千多名英国佬乘着七艘战舰,四艘轮船,敲着洋鼓吹着洋号,杀奔乍浦。 郭富问:“总司令,为什么不直接打镇江?咱们绕道这里做些什么?” 璞鼎查一边端着望远镜查看前面的敌情一边说:“乍浦驻军多,只要荡尽这里的驻军,咱们才可以长驱直入了,免得他们断了咱们的后路把咱们包了饺子。” 伯麦说:“总司令打仗确实有一套。” 璞鼎查说:“乍浦的清军如果识相,乖乖就范,咱们就继续北上,不要在这里耽误,议会批得军费花的差不多了,再搞不定清朝皇帝,咱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英国佬的船快行驶到乍浦的时候,看见岸边有不少船,船上的人都穿着丧衣,手里拎着哭丧棒,不停地往海面上撒着冥纸。 璞鼎查对郭士立说:“先生,去你看看什么情况?” 郭士立下了船,然后走到他们跟前,看见芦席上躺着十几具尸体,上面蒙了白布,几个孝子鼻涕一把泪一把,扯着嗓子哭得痛楚。 郭士立瞧瞧走到装扮成送葬人的船老大赵铁拐问:“老乡,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船老大赵铁拐瞪圆了眼睛,惊恐地说:“这阵子乍浦城突然闹起来瘟疫,每天都死人,城里的尸体都堆成了山了,今天是我们抬出来的第四波尸体。” 郭士立的脸都绿了,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微微闭上他的蓝眼珠,嘴里开始念祈祷词。 赵铁拐斜了他一样,问道:“洋鬼子,你嘴里在念叨啥?” 郭士立睁开眼睛说:“上帝呀,我在替这些可怜的人祈祷。” 赵铁拐没再搭理他,一边接着下葬,一边偷眼看郭士立。 郭士立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然后往尸体跟前凑。船老大横着木棍拦住他,郭士立赶紧说:“老乡,我懂医术,我能不能看看这些人的症状?给城里的百姓送些药?” 郭士立说:“洋鬼子,你别进城了,县太爷已经封了城了。现在城里的百姓轻的上吐下泻,重的卧床不起,快死的躺在床上通体乌黑呼出的气臭不可闻,沾着就死,碰着就忘,谁也没办法。” 郭士立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然后转身往船上走。 到了船上,郭士立对璞鼎查说:“璞鼎查先生,乍浦现在正闹瘟疫,咱们别惹麻烦了。” 船上的英国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郭富是个暴脾气,站在船头上看了看在海边准备葬礼的百姓,又抬头看了看乍浦城头上悬挂着的白旗,然后说道:“这些狡猾的中国人在玩什么鬼把戏,过去看看!” 英国佬的船慢慢往乍浦城靠近,赵铁拐、老杜还有躺在担架上装扮成尸体的香山吓了一跳,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人群中有人小声嚷嚷着说:“英国佬想要干什么?咱们跑不跑?” “跑你奶奶的腿,你跑得再快能比炮弹快?” “哪怎么办?” “接着装哭!” 不用装哭,英国佬的船越来越近,光吓都快吓哭了。 海边哭声雷动,郭士立好像看出来了其中的端倪,他抓耳挠腮一番,然后凑到璞鼎查跟前说:“璞鼎查先生,咱们不要靠近了,传染上瘟疫就麻烦了……” 璞鼎查把手一挥,然后说:“撤退,绕道乍浦。” 英国佬调转船头,海边的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纷纷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祝:“我靠,这下可以放心了。” 乍浦的战火眼瞅着就要轻易避免了,香山觉着自己做了一件特别牛逼的事,他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正想跟一群群众演员击中庆祝。 突然,乍浦城楼上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声,香山吓了一跳。他转头朝城楼看去,看见城楼上聚满了全副武装的八旗军,站在他们中间的是副都统长喜。 长喜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冲着英国的舰船喊道:“洋鬼佬,幸亏我提前觉察了汉奸们玩的小伎俩,我们堂堂的大清八旗军,怎么能怕你们这些蛮夷?” 长喜说完,周围的八旗军跟着吹着口哨,很夸张地大呼小叫起来。 乍浦的火炮击中了英国佬的船,船身倾斜,站在船头的陆军将军郭富失足掉在海里。船上的英国兵赶紧探下竹竿,丢下缆绳,七手八脚地把吓得半死的郭富打捞上来。 郭富如同落汤鸡一样爬上了船,气也来不及透一口,便伸出手指,指着乍浦城头说:“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些搞突然袭击的懦夫。” 英国人开了火,海边的群众演员们乱了套,他们撒丫子往城里撤。 可是他们往前跑了没几步,城楼上便朝着他们开炮,都统长喜冲着他们喊道:“你们这些胆小鬼怂包蛋,英国佬来送死,不积极应战,你玩这种猫腻,大清朝的脸面都让你们丢进了,谁也别想进城……” 第0203章 活捉英国海军司令 话音未落,英国佬施放的炮弹在长喜身后爆了炸,城门口上迸溅起来的石屑瓦片击中了他的脑袋,长喜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脑门子上的鲜血如同水管子一样汩汩地流了出来。 刚才还扯着嗓子叫喊的八旗军慌忙卧倒在垛口后面,但是想想不对,英国佬的炮弹射程远,城门楼压根就不安全,于是他们赶紧背起受伤严重的副都统长喜,然后一窝蜂撤下了城楼。 下了城门口,八旗兵扯了块布把长喜的不断流血的脑门子捂住。 有人胆战心惊地问道:“大人,英国佬转瞬之间就能杀进城里来,乍浦守不住了,咱们还是赶快撤退吧!” 长喜听到这里,瞪圆了眼睛,挣扎着坐起半个身位,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然后骂道:“放屁!咱们是光荣的满族八旗军,怎么能象那些胆小如鼠的汉狗一样听到洋鬼子的炮声就逃跑?咱们祖上的荣光都让你丢尽了!” 脑袋烂成血葫芦一般的长喜这么一番慷慨陈词,立马勾起了这帮满洲将士关于他们祖先的无限回忆,接着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起来,纷纷扯着嗓子喊道:“城在人在,城丢人亡,誓与洋鬼子血战到底!”奶奶的,跟洋鬼子拼了,打不过也得咬他们一口,掐不死他们也得挠他们一把。 长喜吩咐将士们说:“诸位放心,英国佬打胜仗就是指望着火炮,他们进了乍浦城,他们的火炮便派不上用场了,而且他们人生地不熟,咱们三五成群,分散到百姓家里趁着他们不备突然袭击!” 众人领命而去,如同长喜说的那样,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躲在百姓家里,如此一来百姓们倒霉了,有人原本想逃到城外去,但是化装成百姓的八旗军马上将钢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逼着他们留下来一起跟英国佬玩命。 主人只好跪倒磕头:“军爷,我们这些百姓又不会打仗,你们这不是逼着我们送死吗?” “你他娘的这么说话就是对大清不忠,不忠就是叛国,叛国就是死罪,不光你死,你们全家老少都得跟着掉脑袋!” 这么个大帽子扣到脑袋上,主人不敢说别的了,但是看看自己身边的老婆孩子,又苦苦哀求说:“军爷呀,我可以跟着你们留下来抗敌,先让我的老婆孩子逃出去吧!” “放屁,他们逃走了什么人给我们当掩护?” 主人听到这里,肺都快气炸了!但是也没有办法,全家老少只得提心吊胆地留在家里。 到了中午的时候,乍浦城门两侧的炮台被英国佬给打哑了,郭富领着陆军登陆进城了。 进了城以后,他们便后悔了。 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八旗军躲在百姓家,藏在犄角旮旯里,不时用鸟铳袭击入院搜查的英国佬。 英国佬吃尽了苦头,不断有人跑过去给郭富报告:“司令官,清兵在暗处,咱们在明处,他们还拿大清国的百姓当人肉盾牌,这么打下去咱们就完蛋了。” 郭富嚷嚷道:“这还不简单!听我的命令,只要是黑头发黄皮肤的格杀无论,见一个杀一个。” 璞鼎查也带着兵入了城,他也挥舞着手说:“血洗乍浦城!” 一群如狼似虎的英国佬正要动手,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喝道:“璞鼎查,赶紧让你的人滚出乍浦城!” 璞鼎查回头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 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次逃离打伤他耳朵的香山,这个可恶的中国人,手里拿着一支中看不中用的鱼叉正乐呵呵地看着他。 璞鼎查暴跳如雷,冲着香山骂道:“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支那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我正愁满世界地找你找不着,你却主动寻上门来了。” 老家伙璞鼎查说着话,掏出火枪来,打算报上次一枪之仇,然后下令将他抓住,最后效仿他们大清国的酷刑将香山这可恶的家伙给活剥了。 他刚要动手,香山笑嘻嘻地看着他,突然身体往旁边一闪,璞鼎查看到香山身后的情景,马上傻眼了。 香山身后站着两个赤着脚的渔民,一个是赵铁拐,一个是老杜,让璞鼎查傻眼的不是他们俩,而是他们俩中间还有一个被捆得象粽子一样的英国佬。 璞鼎查看清楚了,这个英国佬不是别人,正是海军司令伯麦。 原来刚才英国佬攻城的时候,伯麦吆喝着自己的海军登陆作战,他的手下光顾着往前冲却将他落在了后头。 也怪这个洋犊子倒霉,他往前走了没两步正好一脚踩在渔民丢在地上的一支鱼叉上,鱼叉的尖刺透了他的皮靴,扎破了他的脚掌。 他的手下光顾着往城里冲,没人注意身后的他,反倒是躲在旁边树林子里的香山无意中发现了他,于是正当他抱着受伤的脚掌呲牙咧嘴痛苦不堪的时候,香山带着赵铁拐和老杜狞笑着站到了他的跟前…… 看见自己的海军司令成了中国人的俘虏,璞鼎查觉着颜面扫地,更丢人的是抓住伯麦的不正儿八经的清兵,而是赤着脚拎着鱼叉的两个渔夫。 郭富是个粗人,他瞪着眼睛冲着香山吆喝道:“你们赶快把伯麦先生放了,不然我们杀光城里的所有人!” 他这么一嚷嚷,其他英国佬也跟着嚷嚷起来,香山看见这些洋犊子一个个蠢蠢欲动,万一真有脑子热得冲过来这场戏就没法演了。 听到这里,他将手里的鱼叉尖锐的铁尖紧紧地抵在了伯麦的咽喉,然后鄙夷地冲着叫嚣的英国佬喊道:“洋犊子们,你只要敢动一动,我就戳穿他的喉咙!” 香山这一招很见效,刚才还吵吵嚷嚷的英国佬顿时如同冬眠的蛇一样没有动静了。这几个乌合之众容易对付得很,但是他们投鼠忌器,万一他们真若是伤了海军司令就麻烦了。 璞鼎查气得呼呼直喘,但是却无计可施,他只得强压心头怒火问香山说:“咱们谈谈条件吧,怎样你们才会放伯麦先生?” 香山见璞鼎查服了软,他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他长舒了口气,嘿嘿冷笑了两声说:“洋犊子,带上你的人赶快滚出乍浦城,等你们都撤干净了,我马上就放了他。” 第0204章 倔强的满洲副都统 郭富很不服气,冲着璞鼎查嚷嚷道:“总司令,咱们好不容易攻进了乍浦,损失惨重,不能因为伯麦这个倒霉鬼轻易让出呀!” 郭富这么一嚷嚷,璞鼎查有点犯愁。 香山见状,将手中的鱼叉从伯麦的脖子上撤回来,对准伯麦的大腿,用足了力气,狠狠地戳了进去。 只听见伯麦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紧接着他冲着郭富骂道:“法克你娘的郭富!你他妈的忍心看着老子被这些野蛮人给折磨死!哎吆吆,疼死我了……” 璞鼎查见状,赶紧摆了摆手说:“好吧,我答应你的条件!我们撤出城,你马上放了海军司令!”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哼,你他娘的想的倒美!如果我这会将他放了,你回头马上就得重新将乍浦城给屠了。” “这么说我们的海军司令就没有恢复自由的时候了?” 香山扫了他一眼说:“你们退出城以后,那些沽名钓誉的大清官员自然会找你讨论后续的事情。” “你们必须保证海军司令的安全。” 赵铁拐冲着他嚷嚷道:“洋鬼子,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赶快滚蛋,再在这里说废话,老子再让他屁股上多两个血窟窿。” 英国佬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他们却毫无办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伯麦比他们折磨。 璞鼎查摇的蓝眼珠子几乎喷出了火,大清王朝的石壁土城妖术挡不住他们,如今这三个乌合之众却让他们手足无措。 他最后摆了摆手说:“撤退!” 最不服气的是郭富,这个洋犊子觉着因为伯麦一个人放弃一座城实在不值,他一边用恶毒地语言诅咒伯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恨恨地看了眼香山,往地上吐了口浓痰,然后冲着香山骂道:“野蛮人,你等着,你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非得宰了你。” 香山冷笑了两声,咬着牙对他说:“郭富,你放心,你手上沾满了百姓的鲜血,我绝不会让你这个王八蛋活着离开中国!” 就这样攻入乍浦城的英国佬乖乖地退出了乍浦城。 英国兵撤出以后,香山往周围看了看,看见东边街上冒了烟,西边街上找了火,正前面的地上倒着十几具百姓的尸身,扭头看看后面几个半死不活的清兵正卧在地上哼哼…… 香山心如刀割,他抬头看见几个八旗兵搀扶着半死不活的长喜过来了。 香山顿时来了气,不由地冲着长喜骂道:“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眼瞅着英国佬便要绕到乍浦,你他娘的破裤子伸腿,吃饱了撑得,逞他奶奶的匹夫之勇,横插一杠,把局又给搅了,你看看被英国佬残杀的这些百姓!” 八旗军害怕英国佬,但是他们却压根没将这三个草民放在眼里,尽管是他们将英国佬逼出了乍浦城。 这个草民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骂都统大人,那还了得! 一个小个子八旗兵悄悄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踮起脚尖,抡圆了胳膊准备给香山来个大耳贴子。 香山眼疾手快,当这个小个子的巴掌快要碰到自己脸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脖子,然后他轻轻往怀里一带,然后猛地一推,这个小个子身体失去重心,脚下打了个趔趄,噔噔往前冲了两步,一脑袋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周围的一群八旗军怒了,纷纷亮出刀剑将香山他们三个围在了当中。 “奶奶的,你们三个刁民想造反不成?” “快点拿绳子来将他们捆起来!” 赵铁拐见状,扯着嗓子骂道:“你们这些混蛋就他娘的窝里横,刚才打仗的时候跑的无影无踪,如今英国佬滚蛋了,你们又威风起来了,奶奶的,有种你们就杀了老子吧!” 被抓起来的伯麦看着他们乱成一团,嘴角露出来一丝鄙夷的微笑。 被香山骂了几句,长喜的脸臊得跟块红包一样,他臊眉耷眼地将围着香山等人的清兵喝退,然后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英国海军司令伯麦,对香山说:“我是镇守乍浦的八旗军副都统长喜,你们将这个英国佬留下,赶紧滚蛋吧!” 香山不服气地说:“长喜,英国佬是我们抓住的,凭什么给你留下?” “英国佬杀死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我们自然要给他们报仇!” “哦,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那还用说,挂到城门口将他大卸八块!” 老杜撇了撇嘴说:“副都统大人,你是不是长了一副猪脑子?刚才英国佬之所以乖乖撤退就是因为我们手里有伯麦,他们才投鼠忌器。你竟然想把他杀了,好好的一张牌也让你给打臭了!” 旁边的八旗军嚷嚷道:“你他娘的对我们大人说话尊重些,不然宰了你们!” 长喜瞪着大眼珠问香山说:“你们说怎么处置这个蛮夷头子?” “马上给身在杭州的扬威大将军送信,以他为筹码逼迫英国佬谈判。” 长喜听到这里不乐意了。 “谈判?就是跟英国佬认输了?奶奶的,他们就是将我们杀光了,我们也不认输,我们满族勇士宁可站着死绝不坐着亡!” 香山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说:“既然你们那么牛鼻,刚才英国佬入城前为什么不敢放那些无辜的百姓出城?听说你们中还有些下三滥拿百姓当人体盾牌!竟然还敢说自己不怕死,真他娘的不要脸!” 长喜被香山骂的哑口无言,最后犟着脖子说:“你们带着这个英国佬滚吧!乍浦的事情不用你管!” 香山觉着长喜傻得有些可爱,便劝他说:“长喜,赶快吩咐你的手下化装成百姓乖乖逃出乍浦城吧!璞鼎查和郭富两个洋犊子心狠手黑,如果他们两个出城后商量着丢弃伯麦这块棋子,他们一定会重新攻占乍浦城的,到那时候一定是场更大规模的血洗。” 长喜就像一头倔强的驴子一样,他听了香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身负皇命镇守此地,城在人在城丢人亡!” 香山知道跟他讲理讲不通便问道:“都统大人,你们不撤退倒也罢了,能不能让城中的百姓撤退?等战事结束了再回来!” “汉人可以撤退,但是满人一个都不能离开,无论男女老少!” 第0205章 冤死的英国海军司令 乍浦城里的很多百姓都悄悄撤走了,只剩下了准备和英国佬决一死战的满洲八旗兵和他们的妻儿。 副都统长喜倒是没有难为香山等人,也没再逼着他们交出伯麦,任由他们在城门口找了一间破屋子,押着被捆成五花大绑的英国海军司令伯麦住了进去。 乍浦的满洲八旗军看不起香山,就像英国佬看不起他们一样。长喜一边写信给杭州城里的靖逆大将军奕经求救,一边吩咐城里的八旗军在各条街巷上设置各种各样的简陋防御工事,只要明天英国佬敢攻城,他们便与英国佬决一死战。 看着外面象搬家的蚂蚁一样忙碌的八旗军修建的简陋工事,香山心中忍不住一阵凄凉,他心中暗自祈祷:“明天最好英国佬别重新进攻,一旦他们进攻,这些可怜的八旗军就完蛋了。” 被香山戳了一鱼叉的伯麦这会恢复了精神,他鄙夷地瞅了两眼外面的清兵说:“哼,真是天真,竟然想指望这些栅栏一样的破玩意想抵挡我们大英国士兵。” 赵铁拐听不懂伯麦的话,但是光看他那副德行便知道他没说好话,别挡着眼睛骂道:“洋鬼子,闭上你的臭嘴!再胡咧咧就把你交给外面的人,他们这会恨不得寝你的皮拆你的骨头!” 香山歪着头看了看伯麦说:“伯麦,你先把得意!说不定璞鼎查和郭富明天真会放弃你,所以你一定会死八旗军的前头。” 伯麦不屑一顾地看了看香山说:“哼,我们英国人才不像你们这些一团散沙的大清国人,我们大英国最重要的是精诚合作一致对外,他们明天一定会救我出去。哼,等咱们再见面时,我一定不会饶了你们。” 老杜低声问香山说:“他刚才说的什么?” 香山将伯麦说的话给老杜讲了一遍,老杜愤怒地瞅了瞅伯麦,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他跟他,抬起脚来使劲踹了他两脚。 他出脚极狠,而且其中一脚是故意朝着鱼叉留下的伤口去的,伯麦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骂道:“无论你们这些王八蛋怎么折磨我,明天还得乖乖地将我放了!” 赵铁拐对老杜说:“兄弟,将他的嘴堵上,省得他叽叽喳喳地让人心烦。” 老杜点了点头,他扒掉伯麦脚上的英式战靴丢到一边,然后脱下伯麦又粘又臭的袜子,揉成团塞进了他的嘴里。 伯麦是汗脚,穿了几天的袜子其丑无比,他牙关紧闭拼死挣扎,身体左摇右晃,不让老杜将臭袜子塞进他嘴里去。 赵铁拐见老杜一时半会弄不住他,索性蹲下身子帮忙,腾出来手来,一只手薅住伯麦的头发,另外一只手捏紧了他的鼻子。 伯麦喘不过气来,支支吾吾地张开了嘴巴。 赵铁拐一手卡住了他的脖子,顺利的把湿臭的袜子塞进了伯麦的嘴巴里。 伯麦的喉咙急促地抖动着,坐在一旁的香山笑着说:“伯麦,你他奶奶的再嚷嚷呀?!” 老杜是乍浦人,眼瞅着英国佬入侵家乡,父老遭受炮火荼毒,所以尤其恶心被他们逮着的伯麦,所以变着法的折腾这个高傲的英国佬。 天黑了,伯麦困乏得要命,但是老杜却不让他睡觉,只要他看见伯麦的蓝眼睛打盹,他就弄一个铁皮桶在伯麦耳朵底下使劲地敲,弄得伯麦生不如死,最后铁皮桶底都敲透了,伯麦困到极点,他眼皮就像用胶水粘连了一样。 老杜鬼点子多,他找了几根一寸长的细木棒把郭富的眼皮支撑起来。 长喜派人给他们送来点饭,他们不让饿得前心贴后背的伯麦吃饭,而且还故意在他跟前吧嗒嘴,装出一副吃得很香甜的样子来。 伯驾渴得要命,渴急了只能像吮吸甘蔗一样舔舐臭袜子上的潮气。 老杜一脸坏笑,端着满满一碗水凑到他跟起,一口一口地含在嘴里,然后又一丝一点地吐在地上。 伯麦的喉咙不停地抖动。 老杜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装出一副很怜悯的样子把碗凑到他跟起。 伯麦以为老杜要喂他水喝,他看见碗里清澈甘甜的水,可怜巴巴的目光渐渐温暖起来。可是老杜把水碗慢慢地凑到他跟前,却突然又撤回来,把水一股脑地倒在他脚下,瞪着眼睛骂道:“渴死你这个挨千刀的。” 香山很焦虑,杭州那边始终没有人来,香山想起来谈判的钦差大臣耆英已经绕到去广州了,手握大权的扬威大将军现在是主战派,再加上这个长喜这个愣头青铁了心的准备跟英国佬决一死战,一点他娘的谋略也不讲,鸡蛋碰硬石,不撞南墙头不回,更要命的是英国那边也是两个铁了心的战争贩子,明天说不定会有场大麻烦! 香山问正在折腾伯麦的老杜说:“杜兄,咱们得准备好随时撤离乍浦城。” 老杜想了想说:“英国佬的二号人物在咱们手中,那些王八蛋不会这么贸然攻城吧?” “璞鼎查和郭富两个人回去以后一定会比较到底占乍浦城和赎回伯麦孰轻孰重,我觉着这两个战争狂人可能会放弃伯麦选择重新占领乍浦。” 老杜想了想说:“明天一旦英国佬攻城,咱们可以从北城门逃出去,守城的是我兄弟。” 香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二天清早,三个人将折磨的半死不活地伯麦悬挂在城门楼上。 很快他们便看见璞鼎查和郭富带着几个英国兵到了城门楼下。 伯麦如同看见了救星一样朝着他们狂叫:“两位先生,快来救我回去,这几个该死的混蛋快把我折磨死了。” 璞鼎查冷冷地冲着伯麦说:“伯麦先生,我昨日便写信回国报告巴麦尊先生说你已经为国捐躯了!” 伯麦听到这里急眼了,慌忙扯着嗓子冲着璞鼎查嚷嚷道:“总司令,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置我的生死于不顾吗?你不能这样……” 伯麦的话还没有说完,随着“嘎呴”一声枪响,伯麦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原来郭富趁着璞鼎查和伯麦说话的当口,端起洋枪,瞄准,扣动扳机,吊在半空中的英国海军司令伯麦就这样被自己的同胞给打死了。 紧接着璞鼎查一声令下:“攻城!” 瞬息之间,昨夜已经做好充足准备的英国佬炮火齐鸣,香山眼瞅着一枚炮弹朝着塌了一半的城门楼飞了过来,穿过伯麦的尸体,再集中城门楼。 伯麦的尸体瞬间如同绽开成红红白白的花瓣一样经风一吹,纷纷扬扬地散落得四处都是。 赵铁拐和老杜都看呆了。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城门口塌了。香山赶紧朝着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吆喝道:“两位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跑!” 他们两个这次如梦初醒,老杜在前带领着香山和赵铁拐从下城楼,风一般朝着北城门逃去。 这时候,城里街巷上的满洲八旗军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他们抓着长矛,领着砍刀,有人扛着老掉牙的鸟铳,纷纷寻找掩体,或者跟昨日一样侧身于百姓家里,准备跟着马上冲进城里的英国佬决一死战…… 很快,英国佬便重新占领了乍浦。 誓死作战的八旗军维护了他们祖上的荣光,战争很惨烈,八旗军最后全军覆没,而攻入城的英国佬也损失惨重,据说这次他们伤亡的人数超过了侵入清国以来的任何一场战争…… 第0206章 胆子大,性子慢 香山等人逃出了乍浦,他跟赵铁拐和老杜告辞说:“两位老兄,咱们就此作别吧。” 赵铁拐问道:“老弟,你往哪里去?” “英国佬的下一个目标是吴淞口,我去吴淞口等着他们去。” 老杜问道:“等他们做什么?” “我的好朋友药王孙被英国司令下令杀掉了,我得给他报仇,咱们逮着的那个是海军司令已经死了,现在还剩下两个。” 赵铁拐和老杜低声商量了两句,最后赵铁拐说:“老弟,如果你们嫌弃的话带着我们一块北上吴淞口得了。” 香山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老杜插话说:“老弟,你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我们跟着你去好歹有个帮手。” “二位,我担心刀枪无眼,到时候再连累了两位岂不是麻烦?” 赵铁拐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了两声说:“老弟放心就是了,我们又不是那些愚蠢的清兵,没那么容易死。” 老杜也说:“官府的人指望不得,咱们兄弟几个单干,非得把装逼耍酷的英国佬给制服来了不可。” 香山答应了他们,于是三个人悄悄地离开了乍浦,直接奔往吴淞口, “咱们先去找两江总督牛鉴让早做防范。” “听说这会牛鉴坐镇宝山,咱们在吴淞口找不到他。” “那咱们赶在英国佬到来之前赶到宝山,让他赶快做出防范。” 三个人到了牛鉴坐镇的宝山,进了城,找人问了两江总督的住址,便登门求进。 守护在门口的官差听说他们从乍浦来,而且英国佬很快就要进攻吴淞口了,官差顿时吓了一跳:英国佬到吴淞了,而吴淞口距离此地尽在咫尺,不行我的赶紧去给总督大人送信。 官差想到这里赶紧慌慌张张地带着香山去见牛鉴。 此时牛鉴正倒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在厅堂里踱步,当他看见香山,听见香山说明来意以后,他慢条斯理地说:“慌什么慌?洋鬼子难道比决堤的黄河水还难对付?” 牛鉴出身于西北甘肃省,以胆子大性子慢而闻名朝野,当年此君担任河南巡抚坐镇开封,主政河南,黄河决堤,整个开封城都差点别淹了。一群惊慌失色的同僚都吓破了胆,嚷嚷着把省府迁到个好点的地界,只有这位胆子大的河南巡抚气定神闲,坦然自若,临危不乱。 这点正好适合了道光皇帝的胃口,所以当裕谦阵前自杀以后,道光皇帝擦把眼泪,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性子慢胆子大的牛鉴提拔到两江总督高位上。 牛鉴认为江苏的防务只要搞好一个吴淞口就足够了,英国人虽然吹牛说要内犯扬子江,只不过是说大话吓唬人而已,完全没有必要当真,然后给道光皇帝打包票说英国佬绝对不会入侵内河。 无知者无畏,傻大胆初到江苏前线以后,坐镇宝山,他跟林则徐一样满肚子都是从中国古书上学来的计谋,满脑子都是曼妙的奇思妙想。 牛鉴上下打量了一番香山,还有他身后的赵铁拐与老杜,然后嘿嘿冷笑了两声,像捉鬼天师一样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眉间嘴角全部是轻蔑。 他咳嗽一声,然后说:“你们是闯江湖的骗子吧?奶奶的,竟然刚跑到我这里来谎报军情,来人呀,将他们三个抓起来丢进大牢。” 他跟前的几个亲兵刚要动手,正在这时候,有官兵慌慌张张地进了禀报说英国佬的兵船船便开到了长江口外的鸡骨礁,炮口对准了吴淞。 老杜赶紧制止香山对他说:“牛大人,这个小哥可不是凡人,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能猜到英国佬的军事进攻路线!” 牛鉴斜了他两眼,嘿嘿冷笑两声说:“西洋鬼子压根不足惧。” 这时候,又有一个官差跑过来送信说:“总督大人,吴淞口传来好消息。” 牛鉴听到这里慌忙问道:“什么好消息?” “江南提督陈化成老将军打了胜仗,击沉英军火轮船三艘、三桅船一艘,击断三桅船高桅一段,打死打伤英国佬三四百人,而且切断了洋鬼子的后路。” 牛鉴听到这里,眼珠子顿时亮了。他鄙夷地瞧了一眼香山说:“怎么样?我说过洋鬼子不足为据,只要他们敢进犯两江,我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香山听着这事儿怪神奇,从广州到乍浦,英国佬的火炮无坚不摧,这位江南提督陈老将军竟然能取得这么牛叉的胜利?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想到这里,香山好意劝牛鉴说:“牛大人,我琢磨着这事儿不大可能,你最好还是问清楚再行动。” “啊呸!”牛鉴一口浓痰差点喷到香山脸上。 “奶奶的,还再等等?再等等黄花菜都凉了” 牛鉴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吩咐左右的亲兵说:“走,走,快点去吴淞口。前线打胜仗了,不能把功劳都记到陈化成那个老家伙账上。” 香山等人刚想上前阻拦,牛鉴说:“滚!别耽误了牛爷的好事。” 赵铁拐问香山说:“老弟,刚才报信的说的是真的吗?陈化成有那么厉害?” 香山撇了撇嘴说:“别听他们放屁,等着瞧好吧,不等牛鉴到吴淞,陈化成就阵亡了。这些混蛋即便是被打出翔来,也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战果如何如何辉煌,他们啥也不怕,就怕道光老儿摘掉他们脑袋上的顶戴。” “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马上离开这里去镇江。” 再说牛鉴,他眼瞅着陈化成立了战功,心里边不服气,没想到英国鬼子如此好对付。 他换上他的顶戴朝服,然后吩咐周围的官差说:“赶紧准备好轿子,老子要去前线督军,扫荡掉英国佬。” 官差们赶紧着急忙慌地准备好八人抬的绿呢大轿在万众簇拥之下出了宝山县城的城门。 牛鉴刚出了宝山城门,看见前面有不少人往回撤,他从轿子里探出脑袋,然后扯着嗓子问:“镇定,别慌……” 话音未落,英国佬的开花炮弹在他的轿子跟前爆炸了,“轰”的一声,如同牛皮大鼓突然耳根子前突然想起,震耳欲聋,牛鉴的耳朵一下子穿了孔。 紧接着,牛鉴觉着身体失重,轿子歪斜,他盔歪甲斜地从里面滚了出来。他刚想怒骂,但是睁开眼睛一看,跟的亲兵护卫们不幸被击中,十多个亲卫瞬间血肉横飞,身首异处。 傻大胆牛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惨状,魂飞魄散,吓得钻出八抬大轿,赶紧屁滚尿流地逃离宝山县。 总督大人一跑,他手下的奴才们跑掉了!这下可坏了,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了第一块,紧接着其他守卒以为兵败都跑了。 牛大人一口气跑到嘉定才停住了脚。 第0207章 内讧 英国佬攻破吴淞口占领宝山之后,让璞鼎查长舒了一口气的好消息终于来了:大批援兵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也纷纷赶来,他们期盼已久的援军终于聚集到了吴淞口外。 在英国佬准备攻打镇江之前,陆陆续续到达大清国的英国远征军总兵力已经到达了两万人,这规模在整个西方列强以前的殖民扩张史上都算的上是罕见。 当然,在英国佬这支庞大的远征军里边,来自英伦三岛的黄头蓝眼是少数,多半都来自孟加拉、印度等英国佬的殖民地的雇佣兵。这些身材矮小、相貌猥琐的南蛮在现代战争方面已经走在了大清国的前面。 大规模的援军到了以后,除了加强香港、厦门鼓浪屿、定海、镇海招宝山以外,剩余的主力开始源源不断地北上,浩浩荡荡地驶入长江,奔着镇江杀了过来。 英国佬还没有杀到镇江城,城里的八旗军跟汉族百姓就打起来了。 镇江副都统海龄胆战心惊,虚火上升,他捂着腮帮子喊牙疼,因为前方逃奔过来的清兵送了一个足以让他崩溃的坏消息。 英国佬攻破了吴淞口和宝山,数不清的洋兵正浩浩荡荡地杀奔镇江城,洋兵铺天盖地,铺平了整个扬子江面,如同过江的鲫鱼,多得数不清。 这时候,东西南北几个城门的官兵风风火火地跑来送信了,没进门就扯着嗓子嚷嚷道:“都统大人,大事不好了。” 海龄听到这里,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捂着腮帮子问道:“洋兵杀到城下了?” 来人摇摇头说:“大人,洋兵还没赶到,但是镇江城里的百姓都嚷嚷着出城避祸,到底放他们出去吗?” 海龄听到这里牙更疼了。 “什么?他们要逃离出去?绝对不能让他们走!有他们在城里的,洋鬼子炮轰镇江城时或许还有所忌惮,如果这帮穷酸都跑了,光剩下咱们这些八旗兵,英国佬肯定立刻攻城,倒是用不了一个时辰咱们就得见阎王。” “大人,如果不放他们出去,我们担心会激起民变。” “奶奶的,一群废物!打不过英国佬倒也罢了,连几个刁民都对付不了?” 送信的人不敢吭声了。 “你们先去守住城门,我马上便到。” 送信的这才如释重负,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海龄说:“海大人,您老得快点哈,去晚了我们可支撑不住。” 聚集在城门周围的百姓拖家带口,带着大包小包,男女老小,满脸都是惊惧之色。 眼瞅着城门紧闭,不让出城,百姓们纷纷骂道:“不要脸的海龄,装孙子的满洲八旗兵。有种你们杀出去干掉英国佬,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算你奶奶的哪家英雄好汉?” 这时候有人嚷嚷着冲出去,骚动的百姓开始抢夺守城士兵手里的长矛和鸟枪。 城门前乱成了一团,海龄带着人来了,他看见城门口乱作一团,顿时火冒三丈,他指着闹得正欢畅的百姓,扯着嗓子下令说:“给我狠狠地揍这群刁民!为首的几个乱民被我拿下。” 如狼似虎的八旗军冲到人群里,抡起皮鞭、棍棒,一顿猛砸猛抽,刚才还如同开水一样沸腾的百姓一下子没有了动静。 有几个不服气的百姓赤着拳瞪着眼,海龄瞅着他们碍眼,先是一通骂,接着说:“捆绑起来。” 冲上去一群八旗军,不由分说冲到人群里把几个人给抓了起来。 几个百姓一边挥舞着拳头反抗,一边吵吵嚷嚷地说:“凭什么抓我们?” 海龄暴跳如雷,脸红得像猪肝一样,他喊道:“将这些试图通敌的汉奸抓起来,斩首不留。” 几个人很快被捆绑起来,片刻以后便被砍掉了脑袋。 聚集在周围的百姓都吓得噤若寒蝉,两股战战,赶紧慌慌张张,一声不响地拿起行囊,领着妻儿回家了。 十三个百姓被砍了头,再也没有人敢闹着出城了,心情忐忑地等着英国佬进城杀烧抢掠,胡作非为,女的担心受辱,脸上涂抹着草木灰,城中百姓对海龄都恨之入骨,心里怒骂他们家的八辈祖宗。 海龄要求城门紧闭,集市就没法交易了,城中的百姓无处买米买菜,吃喝用度就成了问题,所有的百姓牢骚满腹。 海龄还下了跟今天禁止宵夜的命令:天黑以后,禁止百姓走出家门,一旦发现街上还有百姓走动就格杀勿论。 更要命的是洋鬼子在外面等这攻城,他脑子犯轴,竟然在城里边挨家挨户地抓“汉奸”,一些兵痞以捉拿“汉奸”为借口,抢人财产,胡作非为,整个镇海城中的百姓无不对其恨之入骨。 海龄心里明白,跟豁出命来跟英国佬对着干的只有城里的八旗军了,所以当务之急得把他们的热情调动起来。 海龄瞪着眼睛在城里做战前动员:“满洲八旗子弟们挺清楚了,万岁爷待咱们不薄,咱们满族是特权民族,孩子一出生就享受从摇篮到坟墓的社会福利,不干活不劳动,不用担心牛奶面包,就像生活在蜜罐子里。有些汉人不满,说咱们是提笼架鸟,流连勾栏赌馆,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如今英国佬杀到了镇海城下,一旦城破了,万岁爷生了气,咱们自身的福利,祖上的荣誉都他奶奶地化成了东流水,而且那些劣等的汉族百姓更会戳咱们的脊梁骨,咱家就是被英国佬撕碎了,也不能让他们这些怂货瞧不上咱们。弟兄们,准备好跟英国佬打仗了吗?” 海龄说到这里,就像讲话中的领导等待掌声一样停了下来,他扫了两眼下面,期待下面的八旗军众志成城地喊一句:“听见了,为大清皇帝服务。” 结果下面一群人臊眉耷眼,像染了传染病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 海龄很失望,扯着嗓子喊道:“都他奶奶地听着,英国佬一旦进了城,那些洋鬼子都是野驴种马,你们家里的妻女就得被奸被辱,脑袋上给你们戴满绿帽,把你们的儿子宰了烧烤。” 说这些比刚才高喊为道光皇帝服务效果好一千倍,海龄看见下面的士兵们牙关紧咬,眼睛里冒火,筋成了钢筋,骨成了铁骨,在底下纷纷嚷嚷道:“头可断血可流,镇江不能丢。” 第0208章 通往知府衙门的密道 海龄很是满意,大手一挥嚷嚷道:“弟兄们,准备好迎敌。” 一群视死如归的八旗军,弓上弦刀出鞘,吵吵嚷嚷地上了城楼。 战争断断续续地打了两年,英国佬对大清将士的作战能力和职业操守都瞧不上,在英国佬的眼里:只要他们船上的火炮一响,怂包的大清将士就偃旗息鼓,望风而逃,攻城掠地实在是简单。 胜仗打多了,而且大规模的援兵又到了,英国佬也难免眼高手低,犯轻敌的毛病,这次,他们在镇江吃了点苦头。 以前打仗都是海军和陆军相互配合,海军炮火攻击掩护,陆军绕道两厢包抄进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次洋鬼子想检验一下陆军单独作战的能力,陆军牛逼哄哄地攻城,海军点着雪茄,喝着香槟酒呐喊当观众。 陆军哒哒地开着洋枪攻城,城墙上的一千多名视死如归的满洲八旗兵如同冬眠的蛇一样躲在城墙垛口后面一动不动。 等英国陆军靠近了城墙下面,站在上面的海龄突然一声令下,紧接着上面准备好的雷石滚木,砖头瓦片,还有熬得滚热的桐油从天而降,顷刻之间,数十名英国佬的小命就这么呜呼哀哉了。 看热闹的海军一看陆军没有他们的支援确实不行,赶紧丢掉酒瓶,吐了雪茄烟,一阵火炮齐鸣。 火炮一想,还在欢呼雀跃的八旗军到了血霉,不少人被火炮集中,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八旗军跟英国佬玩命,但是绿营军却悄悄地撤退了。 听到城外面响起了枪炮,香山,赵铁拐和老杜迎面慌慌张张地准备往城外逃跑。他们迎面碰见几个逃过了的绿营军,跑在最前头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兵,老家伙逃跑的速度连年轻的后生都自叹不如。 赵铁拐吼了他一嗓子说:“老家伙眼睛瞎了?英国佬明明在外面,你怎么突然往回跑。” 老兵朝着他吐了口吐沫,然后扯着嗓子骂道:“英国佬马上攻进城来了。” “既然冲进来了就跟他们拼吧?你们逃了城里的百姓怎么办呀?” 老兵冲着他骂道:“滚你大爷的,你这么牛逼,你倒是往前冲呀?” 香山说:“老爷子,绿营兵都往回撤了?” “是呀,是呀,海龄扯着嗓子让绿营兵往前冲。他娘的,当兵为了吃粮,对付随地摆摊占道的小商小贩我们这群人还行,让我们打英国佬,那不是扯淡吗?海龄这个满狗平时瞧不上绿营兵,军饷连那些臭不要脸的八旗军的两成都不到。这时候指望着我们卖命?去他母亲的,门都没有!我们没有阵前倒戈就不错了。” 后面又跟过来一个长着鞋拔子脸的的绿营兵说:“前天在城门口被杀的十三个百姓里面有一个是我爸爸。满狗杀了我爸爸,还指望我替他们卖命?奶奶的,我非得找机会先宰了海龄给我爹报仇不可。” 香山赶紧劝道:“满汉矛盾暂且放到一边,现在应该合理干掉英国佬才是正经。” “你别他奶奶地扯淡了,就咱们这套装备指望啥除掉英国佬呀?”老兵说道。 香山问他说:“老爷子,镇江知府衙门你熟不熟?” 老兵站稳了脚步,回答说:“熟得很。我从前在知府衙门当过差,闭着眼睛都能在衙门里走。” “这样就好了,镇江城很快要失守,英国佬进了城以后,他们一定会把知府衙门当成司令部,到时候咱们从外面挖地道,趁晚上夜黑风高,鸡不鸣狗不叫的时候进入知府衙门,绑架英国佬的三个司令官,不仅可以扬名立万,到时候黄金白银大大的。” 香山故意说后面的话刺激他们,情怀重要经济刺激也少不了。 老兵说:“不用挖地道了,我知道知府衙门下面有条暗道。从知府衙门到不远处的破庙有地道相连,当年满洲人刚占领镇江的时候,新任知府怕汉族百姓不服,激起民变,便偷偷摸摸地挖了条暗道。”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老兵嘿嘿一笑,然后说:“我年轻的时候,和知府大人的小妾相好,那个风骚的小娘们儿收拾壁橱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条暗道。打那以后,我隔三差五就顺着这条暗道找她厮混,从来没有漏过马脚。” 老兵说起这段过往,眼神变得温暖起来…… “别尼玛地思春了,都老得剩下几个骨头了。赶快领着我们去破庙找入口。” 老兵擦了擦顺着嘴角留下来的涎水,忧伤地摇了摇头,听见老杜骂他,他急赤白脸地辩解说:“你老母的,你明摆这是羡慕嫉妒恨,那小娘们儿对我好着呢。” 带着几个人奔着破庙去了。 老兵说的不假。他们到了破庙的香堂,老兵旋转开佛像下面的机关,香案下面的青条石慢慢地挪到开。 老兵走在前头,几个人蜷着身躯爬了进去。 香山进了暗道,黑咕隆咚的暗道里阴暗潮湿,一股发霉的气味涌进了他的鼻孔,老兵说得不错,这地方确实没有人进来过。 他们费劲地在逼仄的地道里前行,费了不少力气才摸到了尽头。 在微弱的光里,老兵转回头来,食指伸到唇边,示意他们别弄出动静。他蹑手蹑脚地摸到暗道尽头的机关,他们突然觉着脑袋上边有了光亮。 老兵沿着石阶慢慢地走到洞口,探出脑袋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动静,他慢慢地爬了出去。 香山、赵铁拐、老杜还有后面的几个绿营兵也慢慢地爬了出去。 这确实是女人住的闺房,屋子里乱糟糟的,梳妆台倾斜,地下散乱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显然是没有来得及带走的。 “这些怂货已经逃走了!”老兵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 房门虚掩着,香山凑到门口,看见这是知府衙门后面的院落,外面有假山碧树,整洁而古朴,他们所在的这间是西厢房,对面是东厢房,几丈以外是正屋。 香山想了想说:“咱们回去准备点迷魂香之类的东西,准备今天晚上收拾英国佬的两个司令。” 几个人返回暗道,把机关重新布置好,沿着暗道返回到了破庙。 不一会,破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人吓了一跳,赶紧缩下身子躲在香堂的窗户后面。鞋拔子脸绿营兵往外看了看,突然莫名兴奋起来,他拿着铁片刀就要往外冲,老杜赶紧一把抓住了他,使劲掐他的脖子,拧他的肉,嘴里小声骂道:“你他奶奶的不想活了?” 第0209章 活捉两条大鱼 鞋拔子脸低声说:“放开我,进来的是海龄那个老畜生!” 几个人探着半个脑袋往外看,果然是海龄。 海龄受了伤,惊慌失措地跑进了破庙,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八旗兵。他气喘吁吁地掩上山门,然后眼睛四处扫了一遍,看见根碗口粗细的木头,他用尽吃奶的气力把木头挪过来顶住山门。 海龄精疲力竭地转过身来,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珠子,然后大口的喘气。他胳膊上中了枪伤,用白布条子缠着,白布条子上的血凝固成暗淡的紫红色。 他们光顾着躲避街上的英国兵了,却没想到香堂里藏着人,鞋拔子脸绿营兵看见他杀父仇人,不由分说便冲了出去。 海龄吓了一跳,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鞋拔子脸高高地扬起铁片刀,手起刀落了,海龄的脑袋像肉丸子一样滚到了地上。 年轻的八旗兵拔出刀要反抗,鞋拔子脸说:“满狗,你他奶奶地想送死。赶紧滚,要不然我连你也宰了。” 八旗兵一边往外爬,一边骂:“你们几个杂种等着,你们敢勾结英国兵杀了海龄大人。” 鞋拔子脸骂道:“满狗,去你亲娘的!英国佬攻打大清国,他们没有杀我爹,倒是你们把他给杀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哪怕道光那个老兔崽子我也得拼命。” 八旗军见他杀红了眼,不敢片刻犹豫,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几个人跟来出来,都七嘴八舌地说鞋拔子脸太冲动,鞋拔子脸被他们吵得厌烦,先伸手抹了把溅在脑门子上的鲜血,然后瞪着眼睛说:“你们这帮没人性的,少给我讲那些大道理。如果昨儿砍的是你们的爹的脑袋,你会不会找这个王八蛋算账?” 众人见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觉着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都蜷缩在一旁不吱声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香山从门缝里往外看,看见去处寻找迷药的老兵带着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回来了。 香山去掉顶门的木头,老兵慌慌张张地进来,嘴里骂着:“你们这群怂货顶门干什么,吓得我差点尿了裤子。” 他低头看见横在海龄横在地上的尸体,低下头看了看,然后说:“这个龟孙怎么也躲到这里来了?” 鞋拔子脸说:“让我给砍死了。” 老兵说:“活该,再叫这个王八蛋作威作福,死有余辜。” 几个人进了佛堂,打开机关,藏到暗道里,不时有全副武装的英国佬进了搜查,他们一无所获便端着枪离开了,他们还带走了海龄的尸体。 英国佬来搜查的时候,他们几个如同冬眠的蛇一样挤在暗道里,等英国佬走后,他们才开始准备绑架璞鼎查、郭富的迷魂药,绳索和刀具,一切准备齐整,就等着天黑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起初炒豆子般的枪炮声慢慢变得稀疏零星。 到了后半夜,外面的枪声听不见了,香山对几个人说:“时间差不多了,开始行动。” 几个人慢慢地沿着密道往前走,到了尽头以后,老兵熟练地凑去过听了听,听见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睡得真香,跟猪一样。” 几个人拿着绳索从密道里爬出来,看见象牙床上躺着的正是英国陆军司令郭富,他张着嘴,嘴里涎水泛滥,鼻孔里发出哼哼的声响。 几个人象参观动物园一样围着他看。 香山恨恨地说:“这个英国佬最坏,。一定得给他点苦头尝尝。” 老兵把迷魂香点燃,然后细致地吹到郭富的鼻孔里,郭富的觉着鼻孔里有些痒,闭着眼睛想打喷嚏,但是喷嚏没打出来,他睡得更沉了。 几个人把他打了包,捆得就像随时可以装箱的货物一样。 老杜嘿嘿冷笑着,小心地伸出两根指头,慢慢把象牙床下的臭袜子提了起来,一手掩住鼻子,一手慢慢地把袜子塞进郭富的嘴里,然后堵严实。 处置完郭富,几个人凑到门口,他们看见院子里挂着几盏西洋汽灯,把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守卫都聚集在知府衙门口,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人已经潜入衙门里头去了。 几个人站在院子里看了看,香山凑到东厢房的窗户口,看见里面的床上歪歪斜斜地躺着几个洋兵,都睡得跟死猪一样。 香山对老兵和鞋拔子脸说:“两位先守住东厢房,我们三个去抓璞鼎查。” 香山说完以后,轻手轻脚地到了正屋的门口。 屋门虚掩着,香山慢慢地把门推开,赵铁拐和老杜紧随着进了屋,璞鼎查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体摆成一个很不雅的姿势,这个老家伙年轻时应该壮硕的跟头公牛一样,但是上了年岁,皮肉分离,身上的松皮打了褶。 璞鼎查的脑袋跟前摆着见晶莹剔透的青花瓷,想必是占了镇江,刚得来的,睡前象抚摸美女一样研究了半天。 他们三个人在床前暂定,琢磨着从哪里入手制服洋鬼子璞鼎查。 恰好这个时候,璞鼎查睁开了眼,突然看见跟前站着几个人,他吓了一跳,他窸窸窣窣地摸身边的火枪,正要准备扯着喊:“救命!” 香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旁边的青花瓷,“咣”地一声砸在他脑门子上。 青花瓷碎了,璞鼎查的脑门挂了彩,红红黄黄的,跟西红柿炒蛋差不多。 老杜地看见碎了的青花瓷,他知道这东西名贵,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声说:“兄弟,你可真敢砸!早知道我给你预备块板砖呀,这么好的青花瓷可惜了。” 香山指挥着赵铁拐和老杜把璞鼎查捆了起来,捆绑利落,把璞鼎查的嘴堵上以后,三个人撤出了正屋。 东厢房传出来声响,躲在里面的英国佬似乎听见了正屋里的动静,手里边举着火枪,趿拉着,拉开门闩,准备出了看看动静。 老兵和鞋拔子脸赶紧闪躲到门口两侧,出来的手里的火枪刚刚探出门口。 老兵举起手里的长矛狠狠地砸在他的手上,火枪落在地上,紧接着鞋拔子脸手里的钢刀一下子架到他脖子上,鞋拔子脸冷冷地说:“洋鬼子,别动弹,动一动我把你的脑袋砍了。” 第0210章 金鱼眼女王驾到 东厢房里的几个英国佬也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香山拍了拍手说:“把三个司令官搞定,英国佬便成了无头苍蝇,事情就好办了。” 几个人饿坏了,他们发现洋鬼子吃剩下的酒菜,便连吃带喝地吃了一通,三个洋鬼子像光着屁股的兵马俑一样站在他们身边,嘴里不时地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呜呜声。 “老弟,接下来咋办?”几个人问香山说。 “唉,他们杀了我的好朋友药王孙,最初我抓这两个王八蛋主要是为了报私仇,如今看来这事挺麻烦。” 老兵点了点头说:“杀了他们几个咱们也别想活着出去了。” 赵铁拐说:“那怎么办?” 香山琢磨了一番说:“还是将他们交个朝廷吧,那些窝囊废有了这两个宝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挟英国佬退兵。” 鞋拔子脸不乐意,他骂道:“这样岂不是便宜了那些满狗!而且那些狗官说话出尔反尔,如同为了他们的私利出卖了百姓的好处怎么办?” 几个人听到这里面面相觑,他们都觉着鞋拔子脸说的有些道理。 老兵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最后伸手捅了捅香山说:“老弟,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直接跟英国佬谈判不就行了?让他们给咱们银子,然后再让他撤兵……” 鞋拔子脸连连叫好说:“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兄弟落得实惠,英国佬赎回人质,英国佬撤了兵,大清朝也稳当了。这样一来,没有输家,人人乐意。” 香山与赵铁拐和老杜商量了一番,觉着这个办法倒是可以试试。香山解开一个英国佬身上的绳索说:“滚吧,出门告诉你们的人这里发生的事情。” 那个英国佬慌忙对璞鼎查说:“总司令,我这就出去告诉咱们的人,然后想办法回来救你。” 他说完以后,屁滚尿流地逃出了知府衙门。 海军司令刚玩完,远征军总司令和陆军司令又被抓了,而且还是在数千名英国兵的眼皮子底下,英国佬顿时炸了锅了。 他们把镇江知府衙门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针扎不进水泄不通,但是这些都没有用。 有两个重要的人质在手,此时的香山如同摁住了毒蛇的七寸,掐住了壮汉的两卵,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城中的数千清兵不过是受到摆布的皮影。 很快英国佬便派人来谈判了,代替英国佬来谈判的正是郭士立。 郭士立登门谈判的时候,香山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几天连续奔波将他累得够呛,脑袋沾到枕头就鼾声雷动了。 传教士郭士立刚抬腿进了门就被鞋拔子脸和老兵给抓了,钢刀加到了他的脖子上。 郭士立吓得脸都紫了,手指头如同中风一般在胸口不停地划着十字,嘴里便嘟嘟囔囔的,像苍蝇一样嗡嗡。 两个人将他摁倒在地上,正要准备象对付璞鼎查和郭士立一样绳捆索绑的时候,老杜慌慌张张地去将香山叫来了。 香山慌忙低声对鞋拔子脸说:“这个洋鬼子是咱们的内应。” 鞋拔子脸和老兵听到这里,慌忙将郭士立从地上搀扶起来,不停地陪着笑脸给他道歉。 香山对郭士立说:“郭牧师,我这次能活捉他们,得亏你情报准确。” 郭士立苦笑了两声说:“我原本想让你将情报给你们大清朝廷,让他们赶快跟英国人谈判结束战争,唉,你可倒好……” 香山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光那个老家伙听风就是雨,今天打明天喝,又和又打,又打又和,你那些破情报给他也没用。” 郭士立问香山说:“你们想怎么办?” “我本来想杀了他们给药王孙报仇!但是我瞅着大清朝这些废物是干不过英国佬了,所以英国佬乖乖滚出中国,我们就放了他们。” 郭士立想了想说:“香山,一时半会恐怕英国人呢不会答应。” “他们的老大都被抓了,难道这些英国佬还有心情继续打仗?” “英国女王还有外相已经到印度了,他们一定会马上赶到镇江来。”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只要他们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马上把这俩个怂货吊到镇江城门口的旗杆上大卸八块,心肝脾肺肾都给弄出来。挤出蛋黄子来喂苍蝇。” 郭士立又开始抽风,手指不停地划着十字,说:“老弟,你心头有魔鬼,死后得下地狱。” 赵铁拐怒骂道:“下你老母的地狱,他们炮轰城池惨死兵将,上帝和耶稣知道你这个怂货给英国佬当带路党,不让你下地狱就不错了,满嘴的之乎者也,干得事却卑鄙龌龊,好端端的基督教也被你搞邪性了。” 老杜也跟着插话骂道:“你们又开枪又打炮,闹得城里的百姓不安生,硝烟烧了民宅,流弹击中百姓,有种找大清皇帝算账去,没事折腾一群劳苦大众算哪家的本事?” 鞋拔子脸说:“你们的女王首相敢来我们中国,我们就像抓这几个蠢货一样把他们统统劫持了。” 老兵插话说:“劫持以后,再不听话,我们就先奸后杀,再奸再杀。” 郭士立见状赶紧说:“你们等着,我马上将你们的要求告诉他们。” 香山叫住他说:“谈判之前,先让城里的英国佬统统撤出去。” 郭士立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到了中午的时候,进了城的英国佬呼呼隆隆地撤出了城。 郭士立说的不错,英国女王维多利亚此时就在印度,她到印度之前,忘掉了俄国多情的太子殿下,与暗恋自己的备胎阿尔伯特亲王成了亲。 两口子厌倦了英伦三岛的枯燥生活,便带着扈从,坐着船到遥远的东方采采风,巡视巡视日不落帝国的殖民地,顺便考察考察印度红头阿三们的生活,慰问慰问中国战场上的英国士兵。 金鱼眼维多利亚女王正在印度总督的陪同下在恒河水里洗澡,参观神庙,优哉游哉地领略这印度红头们的异域文明。 正当她玩的乐不思蜀的时候,忽然收到从镇江发了的消息,英国远征军总司令璞鼎查和陆军司令郭富被几个大清国土鳖给生擒活捉了,来信催促着她赶紧去谈判,不然再晚上几天,两位司令官便会象腊肉一样悬挂在镇江城头的桅杆上。 第0211章 清国皇帝遇上英国女王 听说远征军总司令成了俘虏,金鱼眼维多利亚女王开始打发雌威! “这还了得!姑奶奶我这就去中国,来个御驾亲征。” 维多利亚慌慌张张地穿戴齐整,坐上火轮船,一袭红衣,傲立船头,她左边站在老迈的首相,右首站着年轻的亲王,一群人撸胳膊挽袖子乘着火轮船,“突突”地朝着大清海域杀过来了。 江浙兵败如山倒的消息传到京城,而且英国佬调来了越来越多的重兵,道光失魂落魄,寝食难安,他先骂扬威大将军混账王八蛋,除了会吹牛添乱出幺蛾子什么好事也干不成。骂完了扬威大将军,他又不得不听从军机处那几个老家伙的建议,腆着张老脸十三道金牌将去往广州路上的耆英叫住:马上回南京准备和英夷和谈,末了还不忘了提醒耆英记得赶快启用琦善和伊里布。 这时候道光突然觉着琦善才是最最值得信任的忠良,伊里布才是最最称职的爱卿…… 接着他又收到一个让他震惊的好消息,英国佬的总司令和陆军司令被几个渔民还有两个下层绿营兵给俘虏了。 老迈的道光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身体里雄性荷尔蒙再一次如同潮水一般泛滥开来。他笑得合不拢嘴,脸绽放得如同怒放的菊花一样,手里拿着这道奏折,嘴里不由地啧啧赞叹:“万万想不到八十万八旗绿营都打不过的英国兵竟然让几个布衣白丁给生擒活捉了。天佑我大清呀,不行,我得亲临前线,慰问英雄。” 道光脑子一热,亲自率领着军机处那帮老家伙坐上轿,搭上船,顺着京杭大运河往南京赶,他要灭了英夷丑类。 他一边走,一边想:“我得见见这几个平头百姓,给他们下道圣旨,封他们当钦差大臣,带上兵远征英伦,叫那些黄头蓝眼也见识见识,爷老子我也能荡平你们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蛮夷。” 青春躁动的维多利亚和正处于更年期的道光皇帝马上就要见面了! 维多利亚女王的船行驶到了镇江城前。 知道英国女王驾到镇江城以后,香山等人也没闲着,将饿得如同瘦狗一样的璞鼎查和郭富押到了镇江城门楼外。 此前他们做好了两幅坚硬的十字形背架,他们将两个俘虏的胳膊绑在横木之上,然后在十字键上系上粗壮的绳索,然后将璞鼎查和郭富悬挂到了城门楼的旗杆上面。 金鱼眼女王手里举着单孔望远镜,看见远处的旗杆子上挂着的俩人,阳光下,两个半死不活的人低垂着脑袋,他们的造型像极了殉难前的耶稣。 鞋拔子脸搬来块磨刀石,翻来覆去地打磨他的铁片刀,阳光一照,寒光闪闪,冷气逼人。 老兵手里举着一个铁皮箍成的喇叭,冲着女王的船头大声地吆喝。 他往地上吐了口痰说:“洋鬼子,尼玛的,有种你们就开炮,只要你们敢动一动,我就提前让这两个洋鬼子去见阎王爷!你们的女王到了吗?到了的话就洗干净等着老夫睡她咯……” 维多利亚女王把郭士立叫过来问他说:“神父,那个蛮人在叫嚣什么?” 郭士立赶紧说:“他不过是在说些骂人的话,女王不必往心里去。” “璞鼎查和郭富两位先生还活着吗?” “绑架他们的那几个人想以他们为筹码威逼大英帝国撤兵,所以一定不会轻易杀了他们。” 金鱼眼女王冷笑了一声说:“想得美,这次姑奶奶非得给这些骄傲自大的中国人点颜色看看。” 阿尔伯特亲王像个亦步亦趋的男宠一样,跟着说:“女王说得对,就得跟他们干一仗。” 郭士立凑到跟前说:“女王陛下,这事你可掂量掂量,远征军离家已久思乡心切,如今他们的指挥官像腊肉一样挂在旗杆子上,如果女王不设法营救,恐怕士兵们会抗议。” “抗议?他们已经发誓效忠于我,又不是效忠璞鼎查和郭富。” “事关重大,还是请女王三思而行。” 维多利亚眨巴眨巴眼睛,觉着郭士立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她说:“我们兵分两路,一部分留在镇江封锁,剩余的兵力围攻南京,只要攻下南京城,我会逼着大清国乖乖地放了璞鼎查和郭富两位先生。” “璞鼎查和郭富已经危在旦夕,如果英国不撤兵,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必杀。” “我会命令大英国的历史学家为他们两位先生着书立传歌颂他们的功德。” 金鱼眼说到这里,转头问唯唯诺诺的首相说:“首相先生,我的意见是否合适?” 老首相赶紧躬躬身说:“女王所说极是,我们马上便开始任命新的总司令。” 英国佬的兵开始撤退,旗杆上挂着的两个怂货沮丧地相互瞅了一眼。 郭富冲着离开的英国船扯着嗓子喊道:“女王陛下,为什么不救我们?” 香山瞅了他们一眼,冷笑说:“两个怂货,你们死了这条心吧,你们俩个跟比你们炮轰了的海军司令伯麦一样,终究也不过也是两枚准备随时被牺牲掉的棋子。” 香山冲着旗杆下的赵铁拐和老杜摆了摆手说:“两位,将这两个怂货放下来吧。” 赵铁拐和老杜的手一松,两个人直挺挺地从旗杆上掉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 香山走到鞋拔子脸跟前,从他手里夺过被磨得油光程亮的砍刀,然后么慢慢地走到璞鼎查和郭富跟前。 摔晕了的两个人慢慢地清醒过来,等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香山已经举着砍刀到了他们跟前。 璞鼎查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他可怜巴巴地冲着香山说:“饶……饶命!” 香山冲着他冷笑了一声说:“我下令杀了药王孙,如果我饶了你的命,那个书呆子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香山说着话高高地举起刀来,刺眼的阳光照在明晃晃的鬼头刀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刺得璞鼎查的眼睛睁不开。 他眯缝着眼,歪了歪头,想要避开刺眼的光亮。他突然觉着寒光一闪,眼睛舒服了些,他刚要睁开眼,这时候鬼头刀锋锐的刀刃飞速地划过他的脖子。 璞鼎查哼也没哼一声,他硕大的脑袋便如同一个肉丸子一样掉在地上,他的脑袋打了几个滚,正好在郭富面前停了下来,郭富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第0212章 报完仇,赴京城 郭富苏醒过来! 此时的郭富狼狈不堪,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他早已经没有英国陆军司令的那股傲慢之气,尤其看见跟他不过咫尺之遥的总司令璞鼎查身首异处,身体先折了的木头,脑袋像个肉球一样滚在自己脚下,他更是魂飞魄散,光剩下苦苦求饶了 “洋犊子,你没想到能有今天吧?” 郭富确实没想到! 在被香山等人生擒活捉之前,他满脑子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的盛况,整个伦敦都将万人空巷载歌载舞,庆祝他们在东方取得的举世瞩目的伟大胜利。他将会受到女王的热情接见,或许他还能因为战功赫赫而被封为爵士,这些是多少英国人梦寐以求的成就。 可是如今这些东西都成了黄粱美梦,他这会想到了老迈的爹娘,即将成婚的儿女,越想越难过,心里头哇凉哇凉的。 老兵和鞋拔子脸原本要让郭富尝尝大清朝的酷刑。别看大清朝在自然科学方面伺候,但是在刑具研发改进方面绝对领先世界,凌迟、腰斩、抽肠,五马分尸,点天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香山倒是挺仁慈,最后和璞鼎查一样,人头落地呜呼哀哉了…… 药王孙的仇报了,香山长舒了一口气,他最大的心思了结了,他该离开此地去京城了。林则徐让他转交个杜受田的信还藏着贴身的衣服里,办完了这件事儿,他便可以回广州陪着女神阿九捕鱼织网了。 想到这里,香山擦了把脑袋上的汗,冲着赵铁拐和老杜说:“二位老哥,咱们就此作别吧。” “老弟,你要去哪里?” “京城。” 赵铁拐眨巴眨巴眼睛说:“老弟,英国佬准备进攻南京了,咱们不去南京吗?” “两国打仗这样的事儿,岂能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所能左右的?” 老杜点了点头说:“老弟说的对,咱们抓住了他们的总司令,这仗还不是照样得打下去,咱们还是回家吧。” 三个人说话的时候,鞋拔子脸和老兵乐呵呵地脱下衣服,将璞鼎查和郭富的脑袋包了起来。 香山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鞋拔子脸笑笑说:“奶奶的,抓了两条大鱼却没换来银子,既然杀了这两个洋犊子,我们正好拿着他们的脑袋去上司那里领赏。” 香山劝他说:“老兄,你们最好别铤而走险自投罗网了,我担心你们回到军营也活不成了。” “为什么?”鞋拔子脸有些莫名其妙。 香山笑笑说:“两个活人都派不上用场,何况两颗脑袋?还有你一刀砍掉了海龄的脑袋,他们能饶得了你吗?” 鞋拔子脸和老兵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他们将两颗脑袋丢到地上,然后一脚踢开。 老兵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香山点了点头说:“老弟所言极是!” 他接着转头对鞋拔子脸说:“老弟你杀了满洲副都统,将来战争结束恐怕也没法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还是跟我走吧。” 鞋拔子脸问老兵说:“大叔,我跟你去哪里?” “老夫祖籍湖北,家中还有几亩薄地,你为报复仇杀了海龄,这么说你还算孝敬,我家里有个小女,长得还算中等以上,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便做主将小女许配给你,将来给我养老送终。” 鞋拔子脸听到这里,顿时乐了,身背命案不仅有了逃难的地方,而且还平空捡了个漂亮老婆,虽然这个未来老丈人有点花花肠子老不正经,但是终归来说还算有情有义的人,他觉着这事比较划算,想到这里跪倒给老兵磕头,认了岳父。 几个人就此作别,各奔东西了!香山不敢再有丝毫耽误,离开镇江以后不敢有片刻停留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再说说南京的战事。 道光的銮驾进了南京城,南京城里顿时沸腾起来,百姓们奔走相告,手舞足蹈。 “皇上都御驾亲征了,这下英国佬焉能不败!” “先别他奶奶地瞎激动!听说英国佬的洋船已经封锁了镇江的所有出口,英国佬还有印度黑阿三越聚越多,瞅着吧,还指不定后果怎么样呢?” 道光带着军机处的几个老头子入了城,刚被打得惨败的两江总督牛鉴臊眉耷眼地凑过来伺候着。 “老牛,那几个生擒活捉英国头子的高人呢?赶紧把他们请来,我要奖赏这几个民间高手。” 牛鉴说:“皇上,您别高兴的忒早,虽说这几个人住了英国司令,但是我听说副都统海龄也被他们给杀了。” 道光蒙圈了,他瞪着眼睛说:“这是因为啥?他们虽说立了功,但无论咋说也是我大清的子民,他们竟然敢诛杀朝廷的命官,真是不想活了。” “皇上,我们马上去找那个几个草民,天色不早了,而且旅途劳顿,您老还是先休息再说。” 道光也确实累了,二话没说便回行宫休息了。 第二天道光刚睁开眼便听说了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那几个草民杀了英国佬的两个司令以后已经四处逃散,不知所踪了。紧接着又有一个消息传来:英国女王维多利亚率领着英国佬来攻打南京城了。 道光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来,然后跟做梦一样:“黄毛丫头竟然找上门来了。” 到底打还是不打,道光心里犯了嘀咕,他有点后悔,脑子一热就来到前线。 随行的太监来送信耆英大人来了。 耆英进了门,三拜九叩完了,耆英擦了把脑门子上留下来的汗水,琢磨了一阵子才说:“皇上,英国佬的军舰到了,火炮已经对准南京城门。” 道光故作镇静,提心吊胆地牛鉴、耆英等人登上了南京城城门楼,他往远处看,看见扬子江中的黑漆漆的战舰,响起了来的汽笛如同龙吟虎啸一般。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玩意,他心里直哆嗦,声音战抖地问耆英说:“他们能攻进南京城吗?” 耆英从兜里摸出来个小本,上面详细记载着英国佬闪电般摧城拔寨的记录,然后说:“皇上,英国佬两三个时辰就能攻进南京城?” 道光听到这里,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维多利亚很快便气势汹汹地到了南京城外,她端坐在船头上吩咐海军将士们开炮轰城。 维多利亚下了命令以后便伸出双手捂着耳朵,她怕炮声太大,震坏了耳膜…… 第0213章 野百合也有春天 让金鱼眼女王很尴尬的是她一声令下,竟然无人响应! 阿尔伯亲王将女王被搞得如此没面子,不由地火冒三丈,他气急败坏地跑到英军指挥官跟起,瞪着眼睛骂道:“耳朵塞进驴毛了?没听见女王下令开炮?” 英军指挥官斜着眼睛看了看油头粉面的亲王,“嗤”了一声说:“你算哪个葱?金鱼眼女王不是总司令,我们只听总司令的。” 阿尔伯亲王动了怒! 他在英国皇家海军军校学过两天,懂得舰船开炮,索性跑到炮手跟前,伸手把他推开,自己整好炮规瞄准,朝着南京城楼开了一炮。 这炮正好击中城门楼子,城门楼子坍塌了半边,崩裂的砖块正好不偏不倚地击中道光的眼睛。 身娇肉贵的皇上伤了龙眼,这还了得!慌作一团的群臣赶紧将皇上紧紧围住,纷纷扯着嗓子喊:“护驾,护驾。” 一群人缩着脑袋涌上来,象蚂蚁搬家一样拥着道光撤下了城楼。 道光撤回到行宫,惊魂未定,青紫的眼眶如同熊猫一样,他觉着裤管里潮乎乎,也不知道那些大臣看见没看见,他赶紧吩咐说:“快点去把耆英叫来!还有琦善、伊里布都统统叫来。” 等耆英慌慌张张地跑来,道光说:“耆英,赶紧跟洋鬼子谈判吧。” 耆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皇上,英国佬那边只打了一炮,臣觉着挺蹊跷。” “耆英,你个瘪犊子你啥意思?你是不是瞧着朕只伤了一只龙目不过瘾?非得被英国的火炮炸得四分五裂才不蹊跷?” 耆英听到这里,吓得一哆嗦,赶紧说:“皇上,打死我也不敢这么想呀。臣只是觉着从前英国打炮总是如同冰雹泄地一般,这次就开了一炮,其中必要蹊跷。” “那你说怎么办?” “马上派人去打探消息。” “那还犹豫什么?你快去吧。” 耆英赶紧推辞说:“皇上,我有那胆量也没那才能,我推举伊里布的家人张喜去。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别看出身低贱,个子小不高,但对付英国佬颇有一套,这家伙比管仲、乐毅都牛,苏秦张仪也被他落出几条街远。” 道光听到这里,斜了一眼耆英说:“奶奶的,大清国有这样的高手咋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效仿当年的刘皇叔三顾茅庐请诸葛亮,赶紧派人去把老张请来。” 张喜听说皇帝召见他,兴奋异常,慌慌张张地老见皇帝,三拜九叩以后说:“草民参见皇上。” 道光看张喜其貌不扬,身体不过三块豆腐高,心里颇有些失望,但仔细想想,人不可貌相,这人身材虽矮,但浓缩的总是精华,想到这里,便笑笑说:“张喜,万万想不到我大清朝民间还有你这样的高人,都怪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平时没有及时引荐,人才险些埋没了,实在是可惜。” 张喜听完以后说:“万岁爷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您老可能听说过我,上次我舌战英伦群丑,不费一枪一弹收回定海,结果有人却骂我的主人伊里布和我私通英国佬,我主人被充军发配到张家口,我也差点被砍了头。” 道光听完后,脸红了,赶紧说:“误会误会,一定是军机处的这个老棒子脑袋短路,把我的意思领会错了,才险些酿成大错。” 张喜说:“皇上,我这就去英国佬,有皇上的威风,再加上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英国佬很快就得乖乖退兵。” 道光听到这里,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老张,这事办好以后,我一定重重有赏。” 张喜听完后,谢了恩,便准备再去会会英国佬。 阿尔伯特亲王一炮走红,但是光靠他自己的力气攻打一座城就成了笑话,他不敢开第二炮了,担心城里的清兵跑出来生擒活捉他,然后像吃生鱼片一样把他给剥了。打完一炮,便不敢动弹了。 道光被众人抬下去以后,牛鉴扯着嗓子喊道:“还击!” 他们开始还击,黑洞洞的炮孔里的铁疙瘩呼啸而出,然后扑通扑通地掉在英舰跟前。 把总蹲在垛口拿着单孔望远镜看,然后冲着牛鉴说:“大人,英国佬的船太远,咱们的火炮射程不足,根本打不动。” 牛鉴急了眼,冲着他说:“你他奶奶的大脑进水了还是缺氧?吓唬吓唬英国佬也就得了,你还指望着打败他们呀?别管打到打不到,继续开炮就行。” 维多利亚女王急了眼,但是船上的英国兵都跟大爷一样,没人搭理她。 郭士立只得凑到她跟前说:“女王陛下,两个司令官象咸鱼一样悬挂在镇江城头的旗杆上,难怪这些士兵心里边拧巴,司令官被抓了女王陛下都不管,谁还给你卖命呀?” 维多利亚咬牙切齿一番,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跟无头的苍蝇一样在甲板上转圈。 南京城门开了,阿尔伯亲王吓得两股战战,声音战抖地对维多利亚嘀咕着说:“女王陛下,赶紧下令跑吧!” 城门打开以后,一个瘦小的老头从里面慢腾腾地走出来。 阿尔伯亲王指着来人问:“牧师,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他脑袋后面撅着辫子,嘴巴上飘着胡子,他是男是女?” 郭士立伸长了脖子看了两眼,说:“这个人叫张喜,是个爱好和平的义人。” 说话间,张喜上了船,郭士立走上前去说:“老张,皇帝吓破了胆,又派你讲和来了?” 张喜说:“郭牧师,你们这边怎么不开炮了?你们不是所向披靡?你们不是很牛逼吗?” 郭士立指着维多利亚说:“老张,这是维多利亚女王。” 张喜未曾说完,维多利亚轻蔑地说:“我还以为这位先生是女士呢,您的辫子透着股子女人气。” 张喜上了船以后,偷眼观察,看见英国兵个个对着这个金鱼眼女王怒目而视,他心里很清楚:“肯定是内讧了!” 他的脑袋瓜子好用,知道英国兵之所以不满意一定是因为司令被抓,而女王见死不救,张喜心里有底了。 张喜见多识广,他听说洋鬼子见面流行吻手礼,他凑到金鱼眼女王跟前,拉过维多利亚的手指,亲吻了一下,然后瞅了瞅她说:“女王陛下,你的眼睛长得像金鱼,但是手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腥味。” 第0214章 战争结束,合约即成 离开了镇江以后,国家大事这样的事儿已经与香山没有了关系,他这会唯一惦记着的就是到京城找到杜受田,将林则徐那封信交给他,然后火速回广州,回到他日思夜想的阿九身边。 这会阿九一定织好了几片网,弄好了几面帆,等他回到广州以后,他们便可以驶出珠江,出海打渔了。 香山心里越想越美,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不为别的,就为了早办完事儿尽快回开始自己的幸福生活。 在赶往京城的路上,香山不断听到南京传回来的各种消息,先是道光派耆英为代表与英国佬和谈,再次启用被革了职的伊里布。 他在运河边的一家饭馆吃饭时,听见几个读书人在眉飞色舞地谈论张喜,他们说真是苍天有眼,大清朝竟然出了张喜的凡人英雄。他们夸赞张喜如何临危不乱,如何舌战群儒,批驳的那些黄头蓝眼哑口无言,情到深处,读书人激动起来容易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地吟诵:且喜帷筹来管乐,非为掉舌有苏张…… 他们把草根张喜比作当代的管仲乐毅,新时期的苏秦张仪。 后世搞历史研究的老先生经常研究一本名为《抚夷日记》的重要史料,他们说日记的主人便是民间英雄张喜,里面大谈特谈耆英和伊里布为后盾,自己戴着道光赏给的五品顶戴当先锋,跟一大群洋鬼子从早晨七点一直辩论到下午七天,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他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嬉笑怒骂,把一群蠢笨的洋鬼子给辩驳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气势之豪迈哪怕苏秦转世,张仪重生都难望其项背…… 香山偶尔也会听到人们讨论他们杀璞鼎查和郭富的,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英国佬攻打镇江城时,城中潜伏这几个江洋大盗,这些心黑手黑的悍匪杀了镇江都统海龄大人,又杀了英国佬的总司令,在镇江城洗劫一番,最后仓皇逃离了镇江城…… 朝廷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沿途州府各地都画影图形,悬赏缉拿他们…… 当香山过山东进河北时,听说了最后的消息:战事结束,合约已成! 香山后来在杜受田的府上看到了这份《江宁条约》。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英国佬和大清国签订的这份条约被称为《南京条约》,人们谈起这份条约时都会扯着嗓子骂大清废物,堂堂天朝大国以逸待劳竟然打不过长途奔袭的蛮夷小邦,大清朝拥有雄兵八十万,英国佬少时仅有六千多时不过两万,奶奶的,吐口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一人挠一把也能挠死他们…… 这场战争断断续续打了两年,最后大清国算是一败涂地惨不忍睹,英国佬除了没将大清国变成印度以外,则实现了自己的所有愿望。 香山看见这份条约的第一条,谈判双方分别大清国皇帝和英国金鱼眼女王的名义宣布永存和平,大清国的百姓和英国百姓应该彼此和睦,这是一条无关痛痒,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外交辞令 英国人要求进一步开放的目的也达到了,条约的第二条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大清国皇帝恩准英国人带着家眷在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等五口贸易通商无碍,英国女王可以在五口通商处派设领事。 这是英国商人梦寐以求的,这条规定让英国佬欢呼雀跃, 广州一口通商地变成五口通商,广州不再一家独大,开放的港口多了,他们的选择就多了,生意便好做了。不仅如此,从前他们在广州做生意时备受歧视,广州城外商馆区那块屁帘子大小的地方竟然不让带女眷一起居住,说她们衣着暴露于风俗民心不宜,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将年轻的老婆住在澳门独守空房,如今有了这条规定家人不必分开,了却了很多牵挂,省掉了很多的麻烦。 接下来的条款是大清将香港岛割给了英国,英国人割占香港岛的理由是他们的商船远涉重洋历经暴雨狂风,难免桅杆折船帆断,船底漏水,他们需要找个地方修船补帆,而香港岛那个地方正合适。 虎门销烟的帐也给算了,道光掏了六百万两银子埋了单。这事有些悲凉,销毁时百姓议论纷纷,不仅灰溜溜地赔了钱,而且销毁鸦片的后果是直接挽救了世界鸦片市场。 当年鸦片供过于求价格暴跌,虎门销烟的客观后果是改变了世界鸦片市场的供求关系,鸦片疲软的价格开始重新暴涨,大清朝的百姓治病,瘾君子过瘾都不得不再花更多的银两。 在条约中,大清朝廷也同意了英国佬提出来的废除类似于广州十三行这样的公行制度,这也正是伍秉鉴等人誓死保护的。条约生效以后,外国人在五口通商处再做生意时不必通过十三行这样的中介结构,看谁顺眼便找谁贸易,这有点象后世的p2p,不仅如此,当初十三行各行欠英国商人三百万银元的货款这次也顺便帮着讨要回去了。 最让大清朝窝囊的是接下来的一笔款项。挨了一顿揍不说,最后还要给英国佬报销军费一千两百万银元。 如此一算各项加起来需要共赔白银两千一百万。大清朝代表说数目太大,一下子给不了,英国代表说可以分期付款,到时候每年每百元再加五块钱的利息就算行。 从此以后,英国佬再也不用担心大清的各种酷刑,英国代表在条约中要求无论是英伦三岛的黄头蓝眼,还是印度红头阿三这样的属国百姓但凡在大清国犯了罪,大清衙门无权处置,都要发配回属国审判。 这就是所谓的治外法权,为什么后来外国佬在大清可以胡作非为耀武扬威了,你的法律治不了我,于我不过是废纸一张,这道草蛋的洋鬼子特权直到抗日战争解释前一年才被老蒋宣布废除。 给英国佬效力的汉奸不用担心大清皇帝找他们秋后算账,英国佬在这个条约里要求道光俯降御旨,誉录天下,恩准全然免罪,已经被关进大牢的全部释放。 大清朝还失掉了关税自主权,英国佬要求五口通商处应该缴纳的进出口货税、饷费要由中英议定则例,英国客商按例交纳以后,洋货通行内地不能再加价。 大清官员以后在面对外国佬时不能在颐指气使,再玩我是天朝上国,你是劣等蛮夷的做派。在这份条约里,英国驻中国的总管大员要与大清大臣平起平坐。英国属员有事找大清官员,信封上写“申陈”,大清官员批复写“札行”,而不再写让英国佬感觉不舒服的“禀”…… 第0215章 京城老杜家 香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 他随便找路人一打听,才知道自己要找的杜受田原来是个如此牛叉的人物。 老杜家家世显赫,称得上是书香官宦门第,进士多人之家,说他们老杜家出个七个进士五个翰林,所以在京城提起杜家那简直是无所不知无人不晓。 道光三年,杜受田会试高中第一,殿试二甲第一,后来选庶吉士,授编修,山西当学政,因为他学问做得好,深得道光老头的器重,很快便将他特召进京直上书房,教授皇子读书,这时候杜受田官拜左都御史、工部尚书,更重要的是充上书房总师傅。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世事无常,有些铁律他们老杜家也逃不过, 老杜家到了杜受田这一代算是红透了半边天,尤其他那个蠢学生四皇子奕詝登基当了皇上以后。 他这个蠢学生便是后来的咸丰皇帝,杜受田贵为帝师,有皇上罩着,老杜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一时,但是等到他儿子杜翰这一辈,京城看客便是眼看杜家起朱楼,眼看杜家宴宾客,眼看杜家楼塌了…… 先交代一件后来的一件大事,正是这件大事让老杜家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十多年以后英法联军杀进北京城,火烧了圆明园,胆小如鼠的咸丰带着老婆孩子一溜烟跑到热河避暑山庄,因为吓破了胆,所以一去未归,逃离京城时是竖着出去的,等再次回到京城时则是一具躺在棺椁中的冰冷尸体。 咸丰在热河蹬腿闭眼驾鹤西行,临死前立了唯一的儿子载淳为太子准备继承大统。 咸丰当皇上不肃静,所以临死也不放心,他最担心的便才能出众的老六恭亲王,当初他因为继承皇位跟老六争得不可开交,如今自己油尽灯枯,老六再找效仿前朝的明成祖,找载淳这个乳臭未干的六岁娃娃算账怎么办?所以他临死前便任命了以肃顺为主的八个赞襄政务大臣辅佐未来的小皇帝,杜受田的宝贝儿子杜翰便是其中之一。 咸丰没有雄才伟略,但是这人小心眼子还真是不少,他任命了八大臣以后马上又想到了当年的康熙大帝。康熙当年也是年少继位,但是登基以后便经常受位高权重的鳌拜欺负,后来冒着性命之忧才诛了鳌拜。 咸丰担心肃顺等人以后也会成为鳌拜,如果那样他的宝贝儿子就麻烦了,所以咸丰又别出心裁的给慈安皇后和皇太子载淳每人留了一枚印章。 给慈安的印章上刻着“御赏”,给皇太子的上面刻着“同道堂”,因为六岁的娃娃不懂事,便暂时由他娘懿贵妃拿着,咸丰吩咐今后小皇帝的谕旨必须加盖这两枚印章才下发。交代完这些身后事,自以为很聪明的咸丰便心满意足地撒手人寰驾鹤西行了。 这事儿咸丰想得简单了! 他咽气以后小皇帝登基,慈安皇后成了东太后,小皇帝的生母懿贵妃封了西太后,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慈禧太后。 因为印章的事儿两宫很快便跟八大臣吵吵起来了,两宫认为皇上的谕旨她们必须同意了才加盖印章,八大臣急眼了:你们同意才盖章,那我们八个成啥了?所以誓死力争,他们认为两宫这两个小娘儿们破裤子伸腿瞎胡闹,他们以皇帝的名义下的旨意两宫无权修改否定,闭着眼睛盖章就是了,两宫也急了:不同意也得盖章,这叫啥事?手里的印章岂不成了橡皮印章? 双方吵吵来吵吵去,最后两宫觉着八个没羞没臊的大老爷儿们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于是慈禧暗中牵头给京城的恭亲王送信帮忙。 血气方刚的恭亲王正因为八个大臣里没自己上火,见机会不错便联合慈禧慈安,还有留在京城的几个大臣,这三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搞了场着名的辛酉政变。 政变惨烈,为首的肃顺被砍了脑袋,剩余的几位上吊的上吊,充军发配的充军发配,其中就包括杜翰,好在杜翰排位较靠后,最后侥幸不死被充军发配到新疆,算是渡过了一场劫难,但是他们老杜家的辉煌也成了昨日黄花了。 回到我们的故事。 因为老杜家名头响亮,所以很快便问清楚了杜家府邸所在,香山按照路人的指引,兴冲冲地直奔杜府。 他到了杜府门口,抬头看看门楼上高悬的匾额,便问看门的一个老头说:“这里是杜受田杜大人的府邸吗?” 看门的老头点点头,然后拖着一口山东腔问他:“小兄弟,你从哪里来?找杜大人何事哇?” “我从广州来,受林则徐的委托专门来给他送封信。” “你这后生别瞎扯淡了,林则徐在广州?那是啥时候的旧黄历了!林则徐早就去新疆了。” 香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信是林大人离开广州之前给我的,只是因为朝廷和英国鬼子在南方开了仗,一路艰辛所以我耽误了。” 香山说着话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信来递给老头说:“老爷子,麻烦你将信交给杜大人,我得赶紧走了。” 他转身要离开,老头一边拉住了他。 “小兄弟莫慌!既然林大人让你专门跑一趟,想必这封信是极其重要,你怎么能连杜大人的面都不见就走呢。” 香山想了想也是,翻越千山万水,九九八十一难都经历过了,所以不差这点工夫,那就等着见见杜受田吧。 老头将香山领进了院子,然后到了会客厅里坐好。 正好到了饭点,香山突然觉着腹内空空,老头连忙问道:“小兄弟是不是饿了?” 香山倒也没客气,点了点头。 老头很实在,二话不说,撒丫子跑到厨房,很快便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 香山看见托盘上有盘子有碗,一个盘子里放着厚厚的一叠油饼,一个碗里盛着满满一碗红烧肉,另一个碗里盛着酱,最显眼的是托盘上还摆着几颗扒得干干净净的大葱。 老头将托盘往桌子上一放,热情地招呼道:“小兄弟,饼卷肉大葱蘸酱,赶快趁热吃吧,吃不饱后厨还有!” “老爷子,杜大人是山东人?” 老头点了点头说:“俺们大人是山东滨州的。你是怎么猜中的?” “你一口地道的山东口音,还有这大葱蘸酱是山东人的最爱。” 老头乐呵呵地说:“俺们杜大人最注重的便是乡情,别看他老人家是在京城长大,最爱吃的还是家乡饭。” 老头一边陪着香山说话,一边亲自动手往油饼里卷好肉送到香山手里,然后又将沾了酱的大葱塞到他手里。 香山左手接过卷了肉的油饼,右手攥着沾了酱的大葱,开始大快朵颐,狼吞虎咽。 他一边吃一边大呼过瘾,眼瞅着托盘里的东西风卷残云一般便被他吃光了。 老头在一旁乐呵呵地说:“小老弟,慢点吃,慢点吃,后厨还有!” 第0216章 道光的立储烦恼 傍晚时分,杜受田乘着轿子从宫里回来了。 轿子在门口停住,轿夫搀扶着一个瘦得如同竹竿一样的老头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这个瘦老头便是大名鼎鼎的杜受田。 杜受田脸拉得老长,一边往府里走,嘴里一边嘟囔:“奶奶的,想不到读书的还有这么的蠢货,蠢得跟只呆头鹅一般,老夫真是不走运!卓秉恬那个怂货真是幸运,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让杜受田憋屈窝火的是四阿哥。 后宫的妃嫔们总共给道光生了九个儿子。道光的这九个儿子可以分为三种情况:老大,老二,老三属于英年早逝型,大阿哥奕玮活到二十多岁,眼瞅着可以接班了,可是却神神秘秘地呜呼哀哉了。大阿哥到底怎么死的众说纷纭,有人说不好好读书让道光失手打死,有人说病死,有人说抽鸦片抽死的……反正宫墙内外朝野之间有各种各样的说法,而各种说法又大相径庭。咱们说这位大阿哥英年早逝算是勉强成立,至于二阿哥、三阿哥更短命,两个人尚在襁褓之中便与世长辞了。 最后面的老七,老八,老九这三个皇子则是另外一种情况,此时要么没出生,要么还穿开裆裤。 正值少年年龄差不多的是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五阿哥好像不大受道光的待见,皇族里一个王爷家里缺男孩,道光毫不犹地将他给过继出去了,所以深宫里最讨道光欢心的便是四阿哥和六阿哥这两个翩翩少年。 这时候道光的身体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一天比一天差,再加上这两年不断造反的黄头蓝眼,他知道自己精力憔悴,恐怕是不能支撑几年了。 朝野内外都知道道光要选皇太子,只能从老四和老六里面选一个。至于这两个阿哥哪一个更讨道光的欢心就很难说了。 宫里边素有子以母为荣的说法,但是两位阿哥的生母在道光眼里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四阿哥他妈是孝全皇后,六阿哥他娘是静皇贵妃,照理说孝全皇后要比静皇贵妃高半格,但是此时孝全皇后刚刚去世,她去世以后道光也没再册封新的皇后,由此可见道光对孝全皇后格外情深义重。 静皇贵妃也不简单,此时主持后宫的便是她,尽管没有皇后的头衔,静皇贵妃也就相当于事实上的后宫女一号,不仅如此,自从孝全皇后归西以后,平常管教四阿哥的是静皇贵妃,她视四阿哥如己出,因此之故道光也格外宠爱静皇贵妃。 自古就有三岁定八十的说法,两个阿哥身上的潜质已经露出来了,若是单论两个皇子的才学那就高下立判了。 朝中的大臣都心里门清,若论这个人才能,六阿哥奕?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干都远高过四阿哥。 六阿哥不仅长相俊美,读书好,而且进退有度应对自如,再看看四阿哥,满脸的雀斑,腿还有些不灵活,更要命的读书笨说话还磕巴,丝毫看不出有半点未来君主的潜质来。 六王子有天分,再加上有静皇贵妃暗中相助,所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宫内宫外认为他将来继承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当然也有人认为真到立储那一天,其貌不扬的四阿哥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四阿哥这么小没有了娘,道光内心深处觉着这个孩子孤苦伶仃的很是可怜,道光对他更为怜爱,而且当初孝全皇后活着的时候,虽然贵为皇后,但是皇太后却看着她格外不顺眼,整天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给她小鞋穿,孝全皇后整天价忍气吞声,道光原本就愧对孝全皇后,如今她死了,自己自然得好好对待这个孩子了。 所以道光在上书房给两个阿哥选老师的时候特意让才学更高的杜受田专门教导四阿哥,而老实人卓秉恬则成了六阿哥的老师。 也难怪杜受田窝囊,六阿哥聪明能干,所以卓秉恬教得得心应手,而四阿哥这块榆木疙瘩,什么也教不会,所以他每天都累死累活,但是成效甚微,没有一丁点成就感,所以他整天觉着如同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看门老头看见杜大人回来了,慌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说:“老爷回来了!” 杜受田不耐烦地摆摆手,正要准备回房中休息,老头赶紧说:“老爷,今天咱们府上来了位贵客,已经等了您老一天了。” “哪里来的贵客?” “他自称从广州来,是专门替林则徐林大人来送信的。” “带他来书房见我。” 老头点点头,跑去叫香山,很快便带着香山到了书房。 香山看见一个瘦老头子有气无力地坐在书房中间的椅子上,正微闭着两眼养神。 “老爷,客人来了。” 杜受田眼睛睁开,香山看看他的眼珠子便知道这个老家伙满肚子都是鬼点子,绝不是寻常之辈。 香山将林则徐的信掏出来交给老头,老头又恭恭敬敬地交到杜受田手中。 杜受田反复观看了几遍信封,然后将信慢慢展开一看,香山不知道信里写的啥内容,但是他看见杜受田的眉头紧锁便知道林则徐肯定在里面说了些出乎杜受田意料的事情。 杜受田看完信以后,吩咐候在身边的老头说:“老孙,你先回避,我有些话要问这个小兄弟。” 老头作了个揖,乖乖地退到了书房外面。 “小兄弟,你知道林大人在信里说了些啥吗?” 香山以为他怀疑自己偷看了信,便摇了摇脑袋没好气地说:“林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才甘愿这么远来替他送信,信里说的什么我怎么会晓得!” “小兄弟误会了,我和老林是莫逆之交,他信得过的你,我自然对你也不会怀疑。只是老林在这封信里有件事说的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他都说些什么?” 杜受田往书房外看了看,然后才低声说:“朝中上下都认为将来继承皇位的应该是六阿哥,连老林也深以为然,可是他现在却在信中劝我一定想办法让皇上立四阿哥为太子。” 香山撇了撇嘴说:“这还不简单!你是四阿哥的老师,你和他是好友,将来四阿哥登基做了皇帝,你就是帝师了,到时候给他官复原职恢复名誉不就简单了吗?唉,这个老林也真是够呛,为了自己这点破事儿,竟然置大清国的利益于不顾了。” 杜受田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他拍拍香山的肩膀说:“小兄弟,你这么说太低看他了,他可不是自私自利的市井之徒,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虑。” “那你打算如何?按照他的意思去办?全力帮着蠢笨的四阿哥争夺皇位?” 杜受田笑了笑,不置可否。 选谁当皇太子跟自己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他这会只想着赶快回广州陪着阿九,所以香山站起身来冲着杜受田拱拱手说:“杜大人,我就不打扰您老歇息了,我得赶紧找地方睡会,明天一早便动身回广州。” 第0217章 震惊香山的晴天霹雳 杜受田招呼候在书房外面的看门老孙带着香山去歇息。 第二天香山早早地醒了,忽然听到杜府门外吵了一阵吵闹声,他坐起身来,觉着吵吵的声音很熟悉,慌忙走到杜府的客房外面,站到院子里听见门口有人嚷嚷道:“我要见傻蛋!你们把他怎么着了?” “南蛮子,赶紧滚蛋!奶奶的,竟然敢在杜府门口撒野,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对,对,捆起他来,马上送到衙门里去。” 香山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口一看,看见龅牙忠被几个年轻力壮的仆人摁倒在地上。 香山赶紧冲着那个老孙头嚷嚷道:“老爷子,这是我的朋友,他是来找我的。” “贵客,真是对不住!这个家伙说着一口的鸟语,俺们都听不明白,一言不合他就想往里面闯,所以我们只好动粗了。” 老孙头说到这里,赶紧冲着那几个仆人摆了摆手吆喝道:“快点把人放开!” 香山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龅牙忠搀扶起来,嘴里不停地问道:“龅牙,你怎么来了?” 龅牙忠看见香山以后立刻变得如同怒目的金刚一样,他抡起胳膊来照着香山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快如闪电,再加上香山丝毫没有防备,龅牙忠这一巴掌正好结结实实地扇在香山的脸蛋子上。 随着“啪”的一声巨响,香山的胖脸蛋子上顿时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香山觉着眼前金星乱串,耳朵里如同消防车一样警笛长鸣,紧接着嗓子里发甜,鼻腔里涌出来两股熔岩般的鲜血。 香山肚子里的火气腾的一下子被点着了,他暗骂道:“龅牙忠,我法克你老母,老子救了你,你这个狗杂种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我一巴掌,打人不打脸,你他娘的不知道吗?你他娘的不知道老子是这里的贵客,昨天晚上我和皇子的老师谈笑风生……” 香山刚要撸起袖子来准备狠狠地揍龅牙忠一顿,龅牙忠忽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哭得跟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 龅牙忠泪涕横流,一边哭一边骂:“可怜的九姑娘呀,你为什么对这个白眼狼情深义重?当初我就知道这个龟孙子不是好货,他就是无情无义的陈世美,你在广州苦苦等他回去,他却在这高宅大院里享清福,哇哇……” 龅牙忠这么一闹腾,香山反倒糊涂了,他皱着眉头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来,然后冲着龅牙忠说:“哭你娘的丧呀!老子正打算今天回广州呢!” 龅牙忠懒得听他解释,扯着嗓子冲着院子里的人嚷嚷道:“诸位,你们府里的老爷是不是要找他当上门女婿,你们千万别上了这个怂货的当,他在广州有家室,他的老婆叫阿九,阿九以前是我们群芳楼的鸨母……” 香山觉着又好气又好笑:龅牙忠,你他娘的有事说事,有理讲理,何必将阿九以前的职业说出来? 杜府的仆人听不懂南方话,他们站在旁边,莫名其妙地瞅着龅牙忠嘴里不停地唠叨,他们竖起耳朵听,听了半天也听不出这个南蛮子到底说的是子丑寅卯。 看门的老孙凑过来问香山说:“小兄弟,要不我们狠狠地揍他一顿替你出出气?” 香山抬袖子擦了擦鼻子里流出的鲜血,冲着老孙头说:“不必了,这个怂货是我的朋友。” 老孙头干笑了两声,然后没好气地冲着龅牙忠嚷嚷道:“龅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朋友如手足,你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打这位小兄弟……” 香山隐隐觉着有些麻烦,他冲着龅牙忠骂道:“别他娘的嚎了,是不是阿九让你来的?她到底怎么样了?” 龅牙忠咧着嘴喊道:“九姑娘不见了……” 香山听到这里,脑袋里“嗡”了一声,他觉着天在旋地在转,脑子里一片空白。 香山猛地薅住了龅牙忠的衣服领子,声音颤抖着问道:“阿九去哪里了?你快点说!” “九姑娘被海盗给劫持了!” 香山听到这里,如同遭到雷击一般,“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老孙头等人吓了一跳,慌忙将如同犯了魔怔一样的香山从地上扶起来。 香山眼睛直勾勾地坐在地上,片刻之后慢慢缓过神来,紧接着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水一样顺着眼睛流了下来。 阿九是香山的天,阿九是香山的一切,没有了阿九,整个世界对香山都没有了意义! 不行,他要马上回广州,无论海盗将阿九劫持到天涯海角,他都要将阿九找回来,如果阿九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活了。 龅牙忠看到香山如同木雕泥塑的雕像一样吓了一跳,慌忙胡乱擦了把眼泪鼻涕,恭恭敬敬地蹲在香山跟前。 等香山清醒得差不多了,龅牙忠安慰他说:“傻……傻蛋,你不用慌,我听说和九姑娘一起被劫走的还有几艘船,只要咱们现在去救她,应该还有机会。” “你最后见着阿九了?” “九姑娘离开群芳楼以后,我们经常想念她,所以隔三差五便去珠江边找她玩,陪着她织网。那天我陪着两个姑娘去珠江边给她送了些柴米油盐之类的东西,刚走到江边便看见珠江边乱成一团,几艘船上都站着几个手持洋枪的壮汉,他们是夺船的海盗,只要不跟交出船来,他们便将船主一起给掠走。” 香山听到这里明白了!阿九将那条船视为生命,那是以后他们长相厮守的依靠,阿九当然不答应他们将船抢走。 “我正好看见两个壮汉拖着九姑娘往船舱里去,我吓了一跳,吆喝了一声,然后丢下东西准备去救她,可是船已经离了岸,而且那些海盗朝着我开了枪,我没敢再追,我怕再追的话我的命也得搭上……” 龅牙忠说到这里,悔恨交加,开始抬起手来不停地抽自己耳光。 “奶奶的,我贪生怕死,我不是人,九姑娘对我恩重如山,我竟然不敢赔上自己这条贱命去救她……” 香山劝了他一番,他才停了手说:“九姑娘冲着我喊,让我赶快到京城来给你送信,让你赶快回去救她!” 第0218章 香山营救阿九的决心 杜府门口这么一阵鸡飞狗跳,府里的人都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杜受田早早地用罢早饭,正准备乘着轿子去宫里给皇太子上课,这么闹翻了天,他便虎着脸倒背着手走了过来。 香山将事情经过浮皮潦草地讲述了一番,然后他冲着杜受田拱拱手说:“杜大人,我家中有事,就此作别了!” 杜受田沉思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说:“小兄弟,我马上给两广总督写封信,你回到广州之后可以找他帮忙,让他们派人去救你的家人。” 香山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杜大人,我自家的事儿就不麻烦您老了,广州城里的官员多半都是难堪大任的废物点心,海盗如果怕他们何至于跑到他们眼皮子底下抢劫?我只想凭自己的力气救出我的爱人。” 杜受田听到这么,脸臊得通红,他转身吩咐老孙头说:“老孙,你去账房给小兄弟取二百两银子来!” 香山拦住老孙头说:“杜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我给送信是受林大人之托,打死我也不会要你的银子的。” 杜受田冲着香山竖了竖大拇指说:“小兄弟,你真是条汉子,看来老林还真是没看错你。” 他再次吩咐老孙头说:“老孙,去书房将我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拿来。” 老孙头跑去将匕首取来,恭恭敬敬地交给杜受田。 这把匕首外面用鲨鱼皮做成的鞘包着,手柄上装着玉石都宝物,瞅一眼便知道是价值连城的好玩意。 杜受田将匕首交个香山说:“小老弟,虽说我老杜是读书人,但是这把匕首确实我最爱之物,我将他送给你做防身之用吧。” 香山赶紧摆摆手说:“杜大人,无功不受禄,咱们不过一面之交我怎么敢要你这么珍贵的礼物!” “你不辞万里来给我送这幅信,你的爱人才遭此劫数!唉,我很是过意不去,你去寻找海盗必定凶险异常,你还是带上它做防身之用吧。” 杜受田诚心给,香山也喜欢上了这玩意,便不再推脱,他冲着杜受田拱拱手说:“既然如此,苟进不如此,多谢杜大人了。” 香山说完以后,回去取了自己的行囊,跟杜受田和老孙头告了别,然后跟着龅牙忠匆匆忙忙出了杜府的门,他们直奔城门,出了城门以后便马不停蹄,一路向南。 当他们走到当初阿九,药王孙还有赵神枪三人设伏刺杀林则徐的那片芦苇荡时,香山看着路边长得正旺盛的芦苇荡,还有距离芦苇荡不远的那片群山,他心里突然一阵难过,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真是他娘的世事无常!才不过两年多的光景,暴躁的赵神枪不知所踪,聪明的药王孙被英国佬被绞死了,而当初女扮男装的阿九则被海盗劫走,生死未明! 香山鼻腔里是阿九给自己的半块烤红薯的香味,眼前晃动着阿九那纤细的身影…… 风餐露宿,一路颠簸,香山和龅牙忠到了广州城外珠江岸边,他们径直到了他和阿九在江边的那间小屋。 人去屋空,几个月没有人住,逼仄的院子死气沉沉,倍感萧条。香山走去院子,看见院子里立着的竹竿倒在地上,晾在上面的渔网在地上团成乱糟糟的一团。 香山推开屋门,虽然落满了尘土,但是香山还是能看得出屋子里一度收拾的整洁干净。香山扭头看见床头上张贴着的两个大红喜字,这两个喜字是他离开之前,看着阿九亲手剪的。 香山心里一阵痛楚,暗自发誓说:“九儿,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被你找回来。” 这时候听说香山回来了的几个人陆陆续续地聚集到院子里了,他们家的船这次也被抢走了。 香山与众人见过礼,他问其中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头说:“秦爷,为什么那些海盗如此大胆,竟然敢公然跑到珠江上来抢劫?” 秦爷扯着嗓子骂道:“奶奶的,这是要怪也得怪那些占据香港岛的英国佬,前阵子他们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打击海盗,那些海盗干不过他们,便逃到内河来,这样倒好,海盗变成了河匪,海面上倒是清静了,咱们珠江上反倒乱腾了。” “广东水师就坐视不管吗?” “开始他们不敢管!唉,那些海盗真是厉害,他们手里都有英国佬用的那种枪炮。听说香港有个叫崔阿朴的剃头匠,他还有一个叫尤阿禾同党,这两个家伙给海盗倒腾了很多洋枪火药。” “如今珠江上怎么没有了海盗的踪迹?” “虽说现在是五口通商,但是每天来广州做买卖的洋人仍旧很多,毕竟这里毕竟熟悉,因此之故英国佬不会任由这些海盗猖狂,他们便联系广东水师将珠江上海盗打散了。” “海盗现在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爷想了想说:“听说海盗们都陆续都沿着西江逃到广西去了,朝廷刚和英国人签了协约,英国人不能进入广西追剿海盗。” 香山接着问道:“广西水师会不会继续剿灭他们?” 秦爷摇摇头说:“广西水师连广东水师都不如,广西东部的大小河川只有四艘较大的舰船负责管辖,与装备精良久经风浪的海盗相比,这点兵力根本起不了作用。” “秦爷,我从来没有去过广西,听说广西地盘子也不小,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海盗到底集中在广西什么地方?” “听说西去的海盗都聚集在桂平一带,因为郁江和黔江在那里交汇后入浔江,而沿江多岛屿水湾,又为水生水长的劫匪提供了藏匿栖身之所。” 香山站起身来说:“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广西桂平寻找阿九。” 众人听到这里,赶紧劝他说:“傻蛋,绝对不能,况且咱们还不知道九姑娘的死活,你去了岂不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唉,九姑娘也真是的,当初我们劝她船被抢走也就抢走了,实在犯不上为了那艘船将命都搭上。” 只要香山知道这艘船对阿九的意义,他也格外体会阿九誓死保护那条船的决心。 人群中一个跟海盗打过交道的水手赵五哥劝香山说:“傻蛋,千万不能去,你不知道那些亡命之徒有多凶残!” 赵五哥说着话将自己断了左手的胳膊摆到了香山的面前。 “傻蛋,三年前我出海打渔时被海盗劫持,他们用铁索将我锁在桅杆上,那时正好赶上水师围剿海盗,那天晚上,我亲眼看着广东水师的清兵攀上了海盗船,我原以为海盗一定会束手就擒,觉着自己有救了。唉,你猜怎么着?被吵醒的海盗非但没有投降,反倒是手里抓着点着的引线往船舱跑。” “他们为什么往船舱里跑?” 赵五哥心有余悸地说:“海盗的船舱里存放这火药,他们宁愿将船炸沉与水师的人同归于尽也不会投降。当时我被海盗用铁索捆绑在桅杆上,眼瞅着船就要炸了,水师的一个好心清兵为了救我活命,用刀砍掉了我的手,我这才得以在船爆炸之前跳海逃生。” 众人听他讲这些都不由地将心悬了起来。 香山站起身来,淡然笑笑说:“多谢五哥提醒,他们越是凶残我就越得去广西救阿九回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遭受海盗们的折磨!” 第0219章 天地会的暗语 香山带上些铜钱碎银子,简单收拾好行李,然后将杜受田送给他的那把匕首藏在身上出了广州城。 香山离开广州城一路往西走,走到西江边,他站在岸边等了半天,看见一艘装着货西行的小船慢慢地行驶过来。 香山冲着船招了招手,然后冲着船上的一个胖子喊道:“老兄,能不能稍我一程。” 胖子瞧了他一眼问道:“老弟,你去哪里?” “广西桂平!” 胖子停下手里的活,他瞪圆眼睛看看香山身为没有人跟着,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身体单薄的香山,然后神叨叨地问道:“老兄,你去桂平干啥?做生意么?” 香山觉着这个死胖子实在是无聊,自己坐船又不是不给钱,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他懒得告诉他太多,便敷衍着点了点头。 胖子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说:“老弟竟然敢独自闯桂平,实在让人敬佩!但是我们到不了桂平,最多到梅子汛。” 梅子汛不过在肇庆西,距离广西还有段距离,香山摇了摇头。 “老弟,现在河匪横行,没有船再敢驶到梅子汛以西,你可以坐我们的船到梅子汛,然后再想办法去桂平。” 香山见他满脸真诚,说的似乎不是假话,他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胖子将船靠到岸边,香山和他谈好了价钱以后跳上了小船。 他上了船以后才发现逼仄的船舱里还坐着几个人。 那几个人倒是挺客气,他们给香山热情地打招呼,然后挤了挤给香山腾出来一点地方坐下。 香山和他们聊了一会,才知道这几个人是广西梧州的客商,他们常年通过西江奔波在两粤之间,他们现在广西收集些地方特产带到广州卖掉,再买些丝绸之类的稀罕物运回到广西卖掉。 其中的一个老者问香山说:“老弟从前没去过广西?” 香山点了点头。 “如果你没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 “说起广西,都知道我们那里无处无山,无山无洞,无洞无匪,自古便土匪横行,从前便不太平,后来天地会三合会那些土匪也被赶到广西,更要命的是广东的海盗也掺和进来了,如今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了。” 香山有些纳闷,他听到天地会便想到金庸小说里面的陈近南、韦小宝,据说他们都视钱财如粪土,动不动便喜欢斩鸡头烧黄纸,然后义结金兰的的江湖义士,他们怎么成土匪了呢? 想到这里,香山不由地插话说:“老伯,天地会里不都是反清复明除暴安良的大英雄么?他们也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船上的人听到这里,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老头笑笑说:“这种鬼话可信不得!当初满人灭了大明朝,天地会在闽浙等地初创,他们老大喊反清复明无非是聚拢人气提高声望,如今两百年都快过去了,谁还信反清复明这样的鬼话,如今的天地会不过是徒有其名,随便找人引介,掏几个铜板便可以加入。” “老伯,既然天地会不反清复明了,为什么当地的百姓还纷纷加入?” “广西土匪横行,百姓加入天地会便可以抱团取暖,自然没有人敢欺负。因为天地会势力大,土匪们便不敢抢劫天地会的人了,后面即便是误抢了天地会的人也会乖乖将被抢的财物给送回去。” 这时候一个姓韦的中年人插话说:“曲老伯,你说的也是多年前的旧黄历了,如今天地会也开始公然抢劫了。” 一个姓阮的瘦猴子也跟着作证说:“我上个月在浔江边就差点被天地会抢了,幸亏我懂得他们的一些暗语,最后才逃过一劫。”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想起来《林海雪原》中杨子荣混进威虎山的场景,杨子荣到了威虎山以后和那些土匪头子对话,土匪头子喊一句“天王盖地虎”,他便得回一句“宝塔镇河妖”,这就说明暗号对上了都是自己兄弟。 香山万万没想到现代电影里的东西在一个半世纪之前的广西已经流行了。 瘦猴子的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兴致,有人嚷嚷道:“阮掌柜,天地会的暗号是什么?讲给我们听听,让我们都开开眼界!” 瘦猴子听到这里,连连摆手说:“这可不能随便说,这暗语当初可是我用十个铜钱换来的,你们想听也行,只要每人给我两个铜钱,我就告诉你们。你们知道了暗语,那就相当于加入天地会了,也就不用担心被抢了。” 船上的人都纷纷从身边的褡裢里掏出两个铜钱来交给瘦猴子,瘦猴子喜滋滋地接过铜板。 只有香山坐在原地没动弹。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码头车站这类的场所经常有人组团骗人钱财,由其中能说会道的布局,剩余的几个都是或明或暗的托儿,只要进了他们的局,必定被骗钱。 香山瞅着眼前的这几个小商小贩格外想合起伙骗他钱的。 瘦猴子扭头看了看香山说:“老弟,别一毛不拔了!等你进了广西深山老林,真若是遇见天地会那帮劫匪,轻则被抢光钱财重则连命都得搭进去。” 这时候撑船的胖子在船舱外面嚷嚷道:“诸位,再往前半个时辰便到梅子汛了。” 周围的几个人也跟着劝香山说:“老弟,别傻了!不过两个铜板而已,这桩买卖值!” 香山人地两生,也不大敢得罪船上的这些人,再想想两个铜钱也不多,便笑了笑从身上掏出铜钱递给了瘦猴子。 瘦猴子喜滋滋地将十几个铜钱收到自己的褡裢里,然后故作神秘地对众人说道:“诸位,天地会里的人抢劫时通常会伸出来右手大拇指朝天,然后问你去哪里。” 他一边说话一边做手势,船里的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做手势,有急性子的接着问道:“阮掌柜,他问往哪里去,我等该如何应对?” “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小拇指朝下,然后说我从东边来,我往西边去!” 众人又按照瘦猴子说的伸出小拇指朝下。 “这就完了?” 瘦猴子笑了笑说:“没有,后面还有一句。” 有人催促道:“你他娘的别卖关子了,后面那半句是啥?” 瘦猴子说:“要想知道后面半句暗语很容易,只要每个人再掏二个铜板我就告诉你们。” 第0220章 天地会的数学问题 姓阮的瘦猴子如此无赖,船上的人都怒了,纷纷扯着嗓子骂那个瘦猴子。 “吵什么吵!不过是要你们四个铜板,花四个铜板买人身平安,到哪里寻这么便宜的事儿去?你们这么吝啬,老子还不愿往下说哩。” “挨千刀的,你他娘的不说罢了,将刚才那两个铜板退给我们。” 瘦猴子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讲道理,你们都听到耳朵里了,哪里还有再退钱的道理。” 有人站起来要揍他,瘦猴子冷笑一声说:“奶奶的,在梅子汛你们敢造次不成?天地会在此地的分舵老大是我三叔,三合会此地分舵老大是我五舅,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他死在这里。” 众人见他一脸的无赖相,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于是恨恨地瞪了他两眼,不再跟他计较。 瘦猴子见众人不敢拿他怎么样,但是满脸的得意之色。 这时候胖子在外面喊了一句:“梅子汛到了,诸位准备下船喽!” 原来他们吵吵期间,船已经行驶到梅子汛到站了。 船慢慢地停了下来,姓阮的瘦子嘿嘿笑了两声吆喝道:“还有没有愿意花两个铜板的?再给两个铜板我就将后半句暗语说出去来,不然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啦。” 没有人搭理他,鬼才只知道再给这个瘦子两个铜板以后他还会不会玩出别的花样来。 众人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货物簇拥着出了船舱,此时胖子已经在船和岸上架起来一条半尺多宽的木板供船上的人沿着上岸。 那个姓阮的瘦子正好走在香山前面,他细的如同柴火棒一样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包袱,脑袋上还盯着顶着一个更大的,他个头本来就小,脑袋上滑稽地顶着个大包袱更如同运粮食的蚂蚁一样。 无端挣了十几个铜板,船费够了,瘦猴子很是得意,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摇摇晃晃地下船。 香山看着他那副贱嗖嗖的德行格外不顺眼,所以他摇摇晃晃地踏上木板,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到瘦子走到木板中间时,香山故意用力跺了跺木板,这样一来,原本摇晃的木板晃悠得更厉害了。 跟着香山后面的那个姓韦的中年人见状也跟着使劲跺木板,瘦子这次站不住了,随着身体左右晃动两下,接着一声惊呼,瘦子连人带包袱都滚到了江里面。 他落在水中大声喊救命,但是没有人搭理他!船上的人哈哈大笑着沿着木板上了岸。 幸亏江水靠岸的江水不深,但是湍急的江水还是将他的一个包袱给卷走了,最后船上的胖子递给他一根竹篙,他抓住竹篙一端,胖子慢慢地将救了上了。 香山上了岸,抬头看见前面不远是个繁华的集镇,他觉着腹内空空,正好到集镇上吃点东西,于是抬脚往集镇上走去。 此地乃是两粤交界之地,所以很热闹,逼仄的街面两旁店铺林立,街上人来人往的,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沿街店铺里摆着雪白的西江香米,光滑油亮的牛皮,瑶山土货,八角,木耳,桂皮、桐茶等各式各样的货物。在这里做买卖的多是广东人,这些精明的商人把此地的货物运出广西,然后再带来食盐,苏杭的布匹,海味,瓷器,湖南的铁器,江西的药材,福建的纸张砚台。 香山看见街边有家米粉店,站到门口便能闻到肉香味,他抬腿走了进去。 他刚走到屋里便看见迎面的桌子上围坐着几个人,这几个人满脸的煞气,他们看见香山以后,几双眼睛齐刷刷对准了香山身上的包袱。 香山心里吓得一激灵:“奶奶的,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这集市就住着土匪了” 他正要转身回去,正巧同船的那个老者和那个姓韦的中年人也走到店里来。 老者冲着他打招呼说:“老弟,咱们真是有缘,想不到又在这里碰见了。” 遇到熟人,香山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他跟着这两个人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坐定。 姓韦的中年人也看见了旁边桌上的几个人,他低声对香山说:“老弟不用害怕。”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把脑袋后面那根乱糟糟的猪尾巴一样的辫子围着脑袋一盘,辫梢扣到发盘中心,然后冲着那些人抱了抱拳伸出右手,清了清嗓子喊了句:“三八二十一”。 香山听到这里,心里犯了嘀咕:“这位老兄数学真是够差劲的,连小九九都被不利索。要么三七二十一,要么三八二十四,他竟然整出来个三八二十一。” 香山正在纳闷的时候,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却突然变了脸,其中一个大哥模样的人慌忙站起身来,冲着姓韦的中年人抱了抱拳,也伸出右手说:“三八二十一。” 这么一番神叨叨莫名其妙的礼节以后,那些人便划拳行令,喝酒吃饭。 这时候米粉馆掌柜的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老头和姓韦的各点了一碗猪脚粉,香山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点了一份。 香山一边低头吃自己的猪脚粉,一边低声问姓韦的说:“老兄,你刚才说的三八二十一到底啥意思?” 姓韦的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指头蘸了水,然后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洪”字,然后小声说:“奶奶的,天地会在此地也有分舵,这是此地天地会接头暗语!对的上便是朋友,对不上便是敌人,刚才你没对上,他们很有可能抢你的东西。” 香山低声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仔细磋磨这个“洪”字到底和“三八二十一”之间的玄机。 他很快便想明白了:三点水代表三,“共”字下面是个“八”字,剩余的部分可以分为“二十一”。 原来这些黑社会老大玩的是拆字游戏! 香山后来才知道,“洪”字对于天地会信徒具有特殊的召唤含义。据说创立天地会的大哥便姓洪,而且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年号为“洪武”,所以“洪”就代表了天地会当初的反清复明。 三个人吃完了饭,香山看天色还早,准备决定继续西行,等到了下一个集镇在找客栈住下,于是站起身来与老者和姓韦的中年人告别。 老者临分手前还不忘关照香山说:“老弟,此去广西一路艰辛,如果遇到抢劫的,乖乖将钱财给他们就是了,破财免灾,千万别因为钱财丢了性命。” 香山连连称是,然后背着包袱离开了集镇。 越往西走山越高,树林越密,路上的行人越少,道路两旁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的鸟叫声更是让他毛骨悚然,但是香山已经铁了心:为了找到心爱的阿九,前面纵然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下去…… 第0221章 风骚美艳的老板娘 天黑之前,疲惫不堪的香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前面的集镇。 香山走了一天的路,早已经累得腰酸腿疼,浑身上下象散了架一般,更要命的是他的鞋底磨破了,脚底板上磨出来了血泡,脚一沾地便钻心的疼。 当他看见前面集镇的时候,激动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奶奶的,终于可以找个客栈舒服地烫烫脚,然后好好地歇息歇息,第二天找个地方买双布鞋再接着赶路。 他走到街上,往左右两边看了看,看见前面正好有家客栈,门口飘着绸布做成的旗帜,白底黑字的旗帜上写着“洪家客栈”四个字。 香山兴冲冲地朝着客栈门口走去,但是等他走到客栈门口,他一下子愣住了。 客栈门口端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 沿途所见的女人都是黑红的脸,粗壮的腰身,大脚板,粗布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上胡乱插摆着些低劣的饰物。 而眼前坐着的这个小娘子简直是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泉,她白净的脸庞,柳叶弯眉,勾人的杏仁眼,纤细的腰身,身上穿着好看的百褶裙,满头的青丝梳理的齐齐整整,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股别样的风骚! 这真是意外,他万万想不到穷乡僻壤之地竟然有这种绝色的佳人! 香山看到这个妇人以后,转念之间,他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他偷眼看了看这位极品老板娘,心里合计着:这家客栈会不会是黑店?他又往周围看了看,看见来来往往的乡民走到客栈门口时都说满脸的惊惧之色,没有人敢正眼往里面瞧上一眼。 香山更加相信这是一家黑店了。他甚至能想象到接下来的仙人跳发生的过程:等自己进了这家黑店,老板娘领着自己上楼,然后脱掉衣服勾引自己,自己正按耐不住的时候,一些手里拿着棍棒的壮汉便气势汹汹的破门而入,一顿暴打之后问他公了还是私了,如果公了马上将他送往衙门;如果私了就乖乖地掏出身上的银子保平安。 这还算幸运的,如果遇到水浒里面孙二娘那种开黑店的,抢了钱财还不算完,最后还得用绳子勒死以后再剁了包成人肉包子,那就悲催了。 香山想到这里,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候那个美貌妇人突然冲着他招了招手说:“客官,是不是要住店?” 香山没敢言语,他担心只要自己回她一句话,她就会讹上自己,吵吵着说自己非礼她了,到时候脱身都难!唉,这种事他见多了。 香山没搭理她,继续转身朝前走! 那个老板娘指了指天说:“客官,你往天上瞅瞅,马上就要下雨了,而且在这集镇上除了我们这家洪家客栈再没有第二家了……” 这娘儿们的嘴真是乌鸦嘴!她话音未落,豆粒大的雨点子瞬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雨来的突然,香山躲又没处的,藏又没处藏,香山见实在没地方可去,便只要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走到了客栈里。 这个女人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风拂杨柳般摇摆着纤细的身体引着香山到了客栈里面。 客栈里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倒是很整洁。 那个娘儿们朝着楼上吆喝了一声:“你们俩别闲着了,有客人到了。” 紧接着一高一矮两个伙计从楼上走了下来,这里汉子都是虎背熊腰满脸的横肉,香山看见他俩的造型愈发相信这里不是客栈了。 他们虎视眈眈地瞧了瞧香山,然后恭恭敬敬地走到那个妇人跟前。 “老板娘,有何吩咐?” “赵大,你去楼上给这位客官铺床叠被;刘二,你赶快去后厨做饭,顺便给这位客官也多做一份出来。” 两个人答应了一声,然后扫了两眼香山,然后各自忙活了。 香山心里乱作一团,他心里反复琢磨着:“奶奶的,这个娘儿们说的到底是不是黑话?他说的铺床叠被是啥意思?”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位美貌的老板娘已经给香山沏好了茶,她请香山坐下,然后亲自给香山倒茶。 虽然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但是香山警觉地跟只兔子一样,这个风骚的老板娘倒的茶他根本不敢喝,他担心这个阴险的娘儿们会在茶里下蒙汗药,一旦茶水入了肚,自己被她药翻就麻烦了,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救成阿九,自己反倒变成人肉包子馅了。 想到这里,他连连摆手推辞说:“多谢,多谢,不渴,不渴!” 老板娘瞧透了香山的那点小心思,她微微一笑,斜了香山一眼,然后将摆在香山跟前斟满香茶的杯子端到嘴边呷了一口咽下去,重新将茶碗推回到香山跟前。 “这下放心了吧?” 心思被识破,香山觉着有些惭愧,连忙陪着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老板娘又给他斟满,然后接着问道:“客官从哪里来?” 香山突然想起来坐船时姓阮的瘦猴子说的那句暗语,好像天地会拦路抢劫之前都会问这个,但是问这话之前都会大拇指朝上,但是眼前这个小娘子的手指头并没有动作。 唉,算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省得再因为自己这点谨小慎微的毛病再让她低看了自己,香山索性来个竹筒倒豆子。 “广州!” 她点了点头说:“我果然没猜错,瞧你这一举手一投足便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个娘儿们似乎是在夸自己。 老板娘继续问道:“客官,你这是往哪里去?” “广西桂平!” 香山说完以后,看见故作无事的老板娘不由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觉。 老板娘继续装作无事地问道:“桂平那地方不太平,瞧你也不是生意人,你大老远从广州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找广东逃来的海盗算账!” 香山说这番话时,正好赶上两个伙计一前一后回来,后面矮个的伙计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几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 当他们听到香山说要找海盗算账的时候,他们俩顿时紧张起来,先是面面相觑,接着相互点了点头。 矮个伙计将螺蛳粉放到香山桌子跟前,然后给老板娘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 第0222章 阿九的下落 香山饿坏了,也不管端到面前的螺蛳粉有毒没毒,索性端起碗吃了起来。 老板娘一边看香山吃粉,一边不露声色地跟他说话:“客官,你去找海盗算账?这么说你是官府的人喽?” 香山一边吃美味的螺蛳粉,一边摇头,等他咽下一口粉,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是官府的人,这次专门跑到桂平找海盗是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能不能说给我我听听?” “该死的海盗不仅抢了我的船,而且连我心爱的人也给劫持了,我这次去桂平就是为了救心爱的人。” 老板娘听到这里,对眼前的香山更感兴趣了,她有意激怒香山,故意叹了口气说:“客官,我听说那些海盗个个如狼似虎,如果你的爱人是个美人的话,羊落虎口,恐怕身体早就被他们给糟践了。” 这句话还真不香山给激怒了! 听完这个女人的话以后,香山不由地悲由心生。 他咽下最后一口粉,抹了抹嘴,最后恨恨地发誓说:“奶奶的,如果那群该死的杂碎真敢欺负我的阿九,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他们,然后再将他们碎尸万段……” 没等香山说完,他突然觉着脖子上冰冷,扭头看看差点没吓哭了,他看见两把钢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个高个的伙计冷笑了两声说:“兔崽子,想杀海盗?而且还牛皮吹破天,还腆着脸说将海盗碎尸万段,奶奶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矮个子也跟着说:“小子,你没机会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我们就是海盗!你杀不了海盗,恐怕今天要被海盗杀了。” 两个伙计骂完香山,然后问眼前这个风骚的老板娘说:“二姐,怎么处置他?” 老板娘朝着他们摆摆手说:“两位兄弟,先别难为他,我再问他几句话。” 两个伙计点了点头,将刀从香山脖子上撤下了,然后两个人走到客栈门口,他门怕香山跑了,动手将客栈的门上了栓。 香山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他原本想跟眼前这三个混蛋拼个鱼死网破,但是转念想想,举着还不到拼命的时候,既然眼前这个小娘儿们要问自己话,那就跟她掰扯掰扯:妈了个巴子的,难道强人家的船还有理了不成? “客官,劫走你心爱人的海盗确实不好,但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所谓盗亦有道,海盗中有些人也是被迫逃生活……” 香山“嗤”了一声,然后说:“抢人家东西的还有好人?” 尽管香山话语当中尽是嘲讽,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却极为淡定,丝毫没有往心里去。 她端起茶碗,轻轻地呷了一口说:“广东的海盗原来有七大派,当初七大派的盟主史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各派之间盘根错节,虽然常有矛盾,但是总体来说彼此见的关系还算和睦,那时候各派在澳门经营赌场、妓院、烟馆,都有自己的产业,虽然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儿,但是明火执仗的都是少数,但是史老太太死了以后,群龙无首,七大派也就散了,有些人开始跟着新起的海盗一起抢劫商船绑架人质,但是有些海盗仍旧保留着原来反抗官兵劫富济贫的传统,你不能将这些人都得罪了。” 香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冲着他拱手道歉说:“老板娘,刚才我说话一时唐突,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旁边那个高个子伙计冲着香山说:“不是老子吓唬你,从广州城到这里,沿西江两岸到处都有我们七大派埋伏的眼线,我们随时准备对付广东水师和香港的英国佬派来的洋兵。” 矮个子也赶着嚷嚷道:“今天算是你这个混蛋走远,如果遇到的不是我们二姐,你这条狗命早就没了。” 老板娘冲着他们摆了摆手,然后笑笑说:“客官,你敢只身一人跑到广西来救心爱的人呢,这份心思这份胆量确实令人佩服!唉,可惜姑奶奶命薄竟然没遇到象你一样的好人。” 香山知道自己遇见对的人了,他慌忙冲着她抱拳说:“老板娘,既然你们是海盗,那就请你想办法放了我的心上人阿九吧。被你们抢走的船我不要了,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带着她回广州!” 老板娘笑笑说:“我刚才给你说了,广东海盗有七大派,这还不包括大头羊、大鲤鱼、卷嘴狗等人的手下,我帮你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是还是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将你的心爱人掠走了才行。” 香山听到这里就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哪支海盗劫走了阿九,但是如果眼前这位绝色女海盗答应出手相助,那寻找阿九这事儿就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香山感动差点给眼前这位女菩萨跪下。 “你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崔阿九!” “她什么时候被劫走的?” “差不多两个月以前。” 老板娘扭头对那个高个子伙计说:“赵大,你想想两个月前谁的手下从咱们这里路过。” 高个子伙计连连点头说:“二姐暂且稍候,但凡从咱们这里经过的兄弟吃喝拉撒都不用付钱,但是我都记上帐了,我这就上楼查一查。” 老板娘点了点头,高个子伙计蹬蹬地跑上楼去,很快便拿着厚厚的一摞账本子下来了。 他将账本子翻到两个月以前如同账房先生仔细地查了一遍,最后对老板娘说:“二姐,那阵子只有赵寡妇的带着几十个手下和两条船从这里路过。” 那个妇人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不错,那阵子确实只有赵寡妇从这里路过,我和那个肥婆在这里还斗酒,直到最后将她喝到躺到了桌子底下,最后是她的两个相好将她抬上的楼。” 矮个子伙计这会不忘恭维老板娘说:“奶奶的,那个丑娘们儿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要论喝酒七大派老大中谁能是咱们二姐的对手……” 老板娘抬手让他的话打住,然后问道:“刘二,你仔细想想,那天赵寡妇来时身边是不是带着陌生的女子?” 第0223章 迷路 矮个子伙计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老板娘突然眼前一亮。 “我想起来了,那天赵寡妇喝醉了酒,说船上关着一个从广州劫来的漂亮姑娘,那个肥婆子还说那姑娘比姑我还俊,人不仅模样长得俊而且脾气也犟,赵寡妇劝了一路让她加入海盗,可惜人家不卖给她这么面儿,誓死要回广州,这让那个赵寡妇那个肥婆子很忧伤。唉,姑奶奶我心里很不服气,差点没跑到船上跟那个美人比比到底谁漂亮。” 她说到这里,忽然转头问香山说:“那个姑娘会不会就是你的心上人?” 香山听到这里高兴得差点哭了,他连连点了点头。 他心里有了底,如果这个老板娘没有说谎的话,赵寡妇抓的那个姑娘八成是阿九了。 “好吧,我杨二姐帮人帮到底,赵寡妇带着她的人应该也躲到桂平一带了,你明儿离开这里的时候,我给你件信物,你拿着去找赵寡妇要人,看看那个肥婆子会不会给我点薄面。” 香山听到这里,感动得就差点给眼前这位杨二姐跪下了!奶奶的,这哪里是海盗?明明是美若天仙的活菩萨嘛! “二姐真是大慈大悲的,我和阿九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德。” “唉,幸亏是赵寡妇抓了你的心上人,有那个河东狮子一样的悍妇护着,臭男人们绝对不敢动你心上人一根手指头。” 香山听到这里,一直悬着的心算是落了下来。 杨二姐撇了撇嘴说:“唉,自从我那个贼男人被广州水师活捉凌迟处死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像他一样的痴情男人,你还是头一个!如果能找到你的心上人,二姐我恭喜你;如果找不到我就把你留下了!” 香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陪着笑脸连连道谢。 旁边的高个子伙计冲着香山笑道:“客官,你真是交了狗屎运,这么多年了,能入我们二姐法眼的人你还是头一个。” 杨二姐对香山说:“客官,你明天还要起早赶路,赶快回房歇息吧。” 香山原本就累得够呛,再经历了这番虚惊,顿时觉着浑身瘫软,他谢过杨二姐和两个伙计,然后上楼歇息去了。 他刚进了屋,赵大给他送了热水,还有一个烫脚的木桶,他舒舒服服地烫了个脚。 烫完脚,香山觉着浑身通畅,再想想此时的阿九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所以焦躁的心情舒缓了不少,香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便鼾声大作酣然入梦了。 第二天醒来,香山下床时发现自己那双漏了低的破鞋没了,床下放着双崭新的布鞋。 这客栈里除了海盗头子杨二姐再没有别的女人,想必这双鞋是她做的,香山弯腰试了试,大小正合脚,香山心中又一阵莫名激动。 香山下了楼,矮个子刘二已经做好了饭。 “客官昨晚睡得可好?” “睡得很舒服。” “二姐有事出了门,她让你将这个东西带上,拿着它去找赵寡妇,赵寡妇见了东西便知道你是二姐的朋友了。” 刘二说着话将一个丝帕包着的东西递到香山手中,香山展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极为精致的玉簪子。 “赵寡妇那个肥婆多年前就相中二姐这枚簪子了,死乞白赖了讨要了多次,这可是二姐的心爱之物,所以二姐从来没答应给她,二姐这次为了帮你竟然将如此心爱之物让给那个肥婆!” “唉,将来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报答二姐的恩德。” “老兄,赶快吃完饭准备上路吧。二姐让我提醒你一句,恐怕越往西走,拦路抢劫的劫匪会越多,所以你最好太阳偏西就住下,而且不要嚷嚷着找海盗报仇,不然你有九条命也得丢在这里。” 香山愈发对杨二姐多了几分好奇,他低声问刘二说:“老兄,二姐到底是哪里人?她如何当了海盗?” 刘二冲着他摆了摆手说:“二姐的事儿我是决计不能告诉你的。” 香山听到这里,只好点头吃饭。 等他吃饱喝足,出了门的杨二姐都没有回来,于是香山跟赵大和刘二拱手告别,带上自己的行李,继续往西走,直到走出了集镇十多里,他心里还再琢磨这位杨二姐到底是何来路。 接下来的几天,他走到西江尽头进入广西境内,他担心路上再遇到麻烦,所以按照杨二姐吩咐的天蒙蒙亮便起了赶路,等太阳过了正午便找地方住下,直到他距离要去的桂平县越来越近。 香山想到就要找到朝思暮想的阿九了不由地越来越兴奋。 这天正午时分,他正好经过一个村庄,村口有座破烂的古庙,香山口渴得难受,便进庙门讨点水喝,庙里住着一个年龄差不多和这个庙一样古老的和尚,香山找他要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地喝完以后问他前面还有没有村庄,掉光了牙的老和尚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些,到底说的啥香山也是半懂不懂,他连猜带蒙觉着老和尚说的是前面不远处还有个村庄。 香山决定去前面村庄再找地方投宿,所以谢过老和尚,临走前又留给老和尚几个铜钱当香火钱,然后大步流星地继续往西走。 越往前走,香山越觉着不对劲,每往前行不到两里路便是岔路口,而且山越来越高,树林越来越密,他越往前走越迷糊,最后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想撤回去走撤不回去了。 眼瞅着天就要黑下来了,香山不由地暗暗叫苦。 他往前看了看,看见前面有座白色的石桥,他心中暗想:“这里有桥,相比就有人家,不妨过了石桥去找人家问清楚路该怎么走,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家便在石桥下过夜。” 香山朝着石桥走去,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他总觉着身后有人跟随着自己,但是每次回头身后都没有人影。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边慢条斯理地往前走,眼睛不时地观察周围的地形,他的手也没闲着,悄悄地伸进腰间,将杜受田送给他的那把匕首摸了出来! 第0224章 不该节省的两枚铜钱 香山提心吊胆地走到桥上! 当他走到桥中间,前面桥底下冷不丁窜出来两个人,这俩人衣衫褴褛,身材矮小,脸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他俩一个端着长矛,一个拎着弯刀,并排站立,虎视眈眈地瞅着香山。 尽管有所防备,但是香山看见他们之后还是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转回头,打算赶紧撤回去,结果后身的桥头上也站着一个人,他手里端着把火枪。 这下麻烦了!前有饿狼后有猛虎,桥面窄得最多能容两人并排而过,香山想从桥上跳下去,但是扭头再看看桥下,桥下尽是突兀的石头,跳下去非得摔成肉饼不可。 奶奶的,除了跟他们打一架,实在再没有别的办法。 这时候起了风,天空飘起细雨,香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反复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香山不担心后面那个劫匪,尽管他端着支火枪。香山一看那火枪的样式就知道是清朝绿营军淘汰掉的玩意,这种老掉牙的装备中看不中用,在风雨天效能更是极差,他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香山原本想回头干掉端着那个火枪的劫匪,然后顺着原路往回逃,但是他隐隐感觉自己上桥时身后跟着不是一个人,还不如索性往前冲。 香山拿定主意,他握紧手里的匕首,身体象中了癫痫一样左右摇晃着,迎着前面端长毛拎砍刀的这两个家伙。 香山摇晃身体主要是为了干扰身后那个笨蛋,如果那个家伙真若是瞄准朝着自己开一枪还真够麻烦的。 香山瞪着眼睛,握着把明晃晃的匕首如同瘟神一样朝着两个劫匪一步一步地迎了上去。 他这副造型很吓人,以至于那两个家伙反倒变得慌张起来,满脸的惊慌,他们相互瞅了一眼,两个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开始一点一点往后移动。 当香山快要靠近他们的时候,手里捏着长矛的劫匪突然伸出右手,右手高举过头,大拇指朝天喊了句:“你往哪里去?” 如果香山继续装疯卖傻到底,像个跳大神的半仙一样摇晃着走过去,没准这两个胆小如鼠的劫匪就任由他过去了,但是坏就坏在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香山看见这个劫匪的造型时突然想起那个姓阮的瘦猴子。在西江船上那个瘦猴子因为要告诉了他们天地会抢劫时的暗语,要了他们每人两个铜板, 眼前这个劫匪的所说所做与瘦猴子那天告诉他们的如出一辙。 看见眼前的劫匪和自己对暗号,原本就不想跟他们纠缠的香山也不由地伸出来左手小拇指小拇指朝下,提心吊胆地说了句:“我从东便来,我往西边去!” 那个持着长矛的劫匪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先是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然后怒气冲冲地朝着香山骂道:“你这个龟孙子,既然是天地会的弟兄,你为什么不早报家门?装神弄鬼地吓了老子一跳!” 说到这里,他往旁边一站,将中间的路留了出来,然后骂道:“赶紧滚!”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如释重负,他满脸堆笑地点点头,然后冲着两个劫匪拱了拱手。 可是正当他要从两人中间穿过去时,那个拎着弯刀的劫匪突然又喊了一句:“你从哪里来?” 这本来是一句天地会抢劫用的暗语,如果当时香山再肯花两个铜钱,那个姓阮的瘦猴子就会告诉他正确的回答暗语是:“我从桥下来!” 但是香山不知道其中的玄机,脱口而出来了句:“我从广州来!” 这话说出口,电光石火之间香山看见两个劫匪脸色大变,他顿时也意识到露馅了。 一不做二不休,香山猛地往前一窜,试图从俩人中间闯过去。 持弯刀的劫匪先琢磨过味来,他大声嚷嚷道:“抓住他,暗语不对,这个混账不是咱们天地会的兄弟!” 香山像个牛犊子一样往前一冲,这两个小个子压根就挡不住他。他的身体倒是挤过去了,但是身后背的包袱却被持长矛的那个劫匪一把给薅住了。 香山的包袱里除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和可怜巴巴的几个铜钱碎银子原本也也没啥值钱的东西,若是几天之前,只要这几个劫匪不伤害自己,包袱给他们倒也无所谓,但是现在不行了。 他将美艳风骚的杨二姐给自己的那枚玉簪子藏到包袱里面,丢了这枚簪子自己就没法去见海盗头子赵寡妇,见不得赵寡妇自己就救不出来心上人阿九,所以这会这破包袱比他的命都金贵,纵然丢了生命也不能让这金贵的包袱落在他们手里。 香山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他转回头来,冲着持长矛的劫匪骂道:“撒手!” 劫匪朝着他冷笑道:“想得倒美,老子在这里都等了三天了,好不容易撞着一个……” 香山不等他说完,挥起手中的匕首朝着他的面门捅了过去。 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是一声惨叫,香山觉着后背一松,知道劫匪撒开了手,他不敢怠慢,赶紧他撒腿如飞往前跑。 他往前跑了几丈远回头看看,被他刺中面门的那个劫匪正抱着血葫芦一般的脑袋疼得满地打滚。 这时候看着扛着火枪的劫匪也追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香山不由地暗自庆幸自己逃对了方向。 这时候扛着火枪的劫匪喊道:“老二,你照顾好老三!其他兄弟赶紧跟我去追那个王八蛋!咱们逮着他以后剥他的皮拆他的骨给老三报仇……” 香山听到这里,不敢怠慢,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前跑。 前面又有了岔路,有一条宽敞些的一直向前,他担心前面是贼窝子,如果自投罗网就麻烦了。 另外一条小路蜿蜒直通山顶。 算了,往山顶跑吧!想到这里,他直奔顺着小路往山顶跑。几个劫匪朝着他追了过来,身后不时传来追赶他的劫匪的吆喝声:“站住!站住,你他娘的逃不掉……” 香山拼命往上爬,荆棘刺伤了手,山石磕破了头,树木的枝杈将自己的衣服划成了布条子。累得气喘吁吁的香山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太阳落入山间,周围变得昏暗一片,追赶他的劫匪才骂骂咧咧地开始往下走。等他们走远以后,香山这才喘着粗气,在一棵大树下面找了块平整的山石躺下。等他再次睁开眼,周围已经是漆黑一片,山间阴风阵阵,零星的雨越来越大…… 第0225章 落难紫荆山 香山迷失了方向,他象孤魂野鬼一样在层层叠叠的山间游荡了两天。 香山的嗓子干得冒烟,连续两天没吃东西,前心贴到了后背。 实在是走不动了,他在山间一块开阔地停住了脚,他看见离他站的地方不远,有条清澈透底的泉水从山顶上潺潺而下。 他走到泉水跟前,用手捧了些喝,他喝够了水,举目观望。 “奶奶的,这到底是在哪里?我还能不能活着逃出这片深山?” 他看见开阔地斜着向上不远处有几棵高大的荔枝树,上面挂满了紫红的荔枝。 香山肚子空空如也,看见这些诱人的荔枝以后喉咙里不由地“咕隆”响了一声,口水迅速涌到嘴角,他顾不得多想,赶紧深一脚浅一脚趟着脚下的草走到荔枝树下面。 美食近在咫尺,如何弄下来却成了很大的麻烦,因为树太高,他踮起脚来,手指也触不着最下面的荔枝。 他寻遍四周也没找到块合适的垫脚石或者发现根木棍,穷途末路,唯一的办法就是爬上去。 香山攒足了力气,两条胳膊抱紧大树,身体笨拙地贴在树上,用尽吃奶的力气顺着粗壮的树干往上爬。 进一寸,落一尺,上上下下,跟股市令人心寒的日线图一样,折腾了半天,他最后总算狼狈不堪地爬了上去。 站到树干上再看看自己的形象,衣服划破,胳膊挂了彩,大腿磨出一条条青紫的痕迹。 香山顾不得擦擦手,一手抱紧树干,提心吊胆地伸出另一只手拽折一段挂满熟透了的荔枝的枝杈,不等剥尽粗粝的皮,着急忙慌地塞进嘴里。 几颗荔枝入了肚,香山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笨拙地站在树上,脚踩一段碗口粗细的枝杈,两臂紧抱住树干,透过树冠之间的缝隙往下看,看到远远的山脚下升起缕缕白烟。 那些白烟是不是炊烟?如果有炊烟便有人,如果有人自己便得救了,想到这里香山不由地兴奋起来。 他吃罢最后一颗荔枝,从树上跳下来,准备着顺着炊烟升起的地方下山,但是他刚一抬腿,心里又犯了嘀咕。 “不行,如果下面住的人是天地会的人怎么办?我用匕首捅伤了他们的老二,这些混蛋还扬言要剥我的皮拆我的骨头,奶奶的,算了,还是在这里待着吧。” 他决定留在山上,纵然是死掉也可以保留个全尸,少受点折磨。 独自留在山上很危险,最好燃起一堆火,这样不仅可以防止豺狼虎豹之类的进攻,还可以烧水,煮饭,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不能总吃生的。 香山身上没有火柴和打火机,也没有可以凸面镜,所以他必须先练习钻木取火,他记得电视台搞得那些野外生存的娱乐片中曾经教过如何钻木取火。 钻木取火得先找根上手的干木头! 香山寻遍周围山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根鸡蛋粗细,表皮还泛着绿的枯木和一块称手的石头,石头非刀非斧,通体圆滚滚的,形状不够理想,勉强凑合着用。 他费劲地把木头折断,举起石头在其中一段的中间砸出条不规则的凹槽。他把有凹槽的木头固定好,然后蹲下身子,把另一段木头的一端在脚下的石头上打磨光滑。 准备完这些以后,香山解下腰带坐在地上,他把腰带在用来当钻头的木棒上缠绕了几道,其中打磨光滑的一端抵住固定好的那段木头的凹槽里。 香山固定好的木头的凹槽有些窄,做钻头的那段又有些粗,他不得不把凹槽弄得宽一些。 用石头砸不合适,他只得学着电视里的荒野求生的演员一样用牙齿咬,吐不干净的木屑留在嘴里,满嘴都牙碜,木头太硬,牙龈硌出了血,好不容易凹槽的宽度够了。 香山又把钻头的一段磨细了一些,然后试了试,钻头正好能插进凹槽里。 这些准备利索以后,香山朝手掌心吐了口吐沫,润滑用来当发动机的手。他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两手抓住腰带两端。他琢磨着只要快速均匀地来回拉动,动能转化成热能,钻木取火就成功了。 可是新的问题麻烦出现了,他的平衡能力忒差,用力不够均匀,做钻头的木头就象喝醉酒的醉汉一样脚下无根,东倒西歪地左右晃。 香山心里着急,脑门子上冒汗,咬着牙发狠劲,结果木钻头从腰带里挂着风声“嗖”的一声挣脱出来,“咣”的一声砸在他的额头上。 香山顿时觉着眼前金星闪烁,额头火辣辣得疼,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了摸,额头上迅速涨起一个很大的包。 他忍着疼痛,重新用腰带把钻头缠绕好,垂直地立在凹槽里,然后轻轻地来回拉动,均匀用力,慢慢加速…… 很快香山便觉着膀臂发麻,手掌心发热,可是直到手掌上磨出来了血泡,那两节木头没有丝毫变化。 他又反复试了几次,最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哪怕他的手掌着了火,木头都不会着火。 香山只得垂头丧气地把两根倔强的木头丢在地上,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他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响,他想起身再爬到树上,重新摘些荔枝吃。他站起身来,却发现树变的更高了,高到连试一试的念头都没有了。 香山琢磨了半天,他觉着必须离开这里,因为饿死的危险结结实实地摆在他的跟前。 天一旦黑了就更麻烦,于是趁着太阳还没有下山,他趟着脚下过膝的野草,避开草丛中横生的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天慢慢地变暗了,沉落的太阳变成琥珀色,山脚下的白烟也越来越近。 他在兴奋和惶恐之中加快了脚步,没想到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悬,身体悬空,然后重重地跌入地下,脑袋“嗡”的一声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香山苏醒过来,他觉着右脚脚踝钻心的疼。他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仰面朝上,正上方有白亮的月光照下来。他想坐起来,可是左腿却无法移动…… 第0226章 象炭一样黑的姑娘 香山伸手摸索了半天,挣扎着坐直身体。 他伸出左手顺着腿往下摸,原来左腿的裤管被倒插在地上的剑一般的东西戳透。 他借着月光看仔细观看,原来是竹片削成的竹签,如剑一样锋利的竹签尖朝上,倒插在地上。 妈了个巴子的,这明明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陷阱里插着很多竹签子,幸亏他脑子被枕到竹签子上,不然非得被串成糖葫芦。 香山沮丧之余,开始庆幸劫后余生。 他听到外面的风声中混着有节律的狼嚎声,忽远忽近。 “奶奶的,那些饿绿了眼的狼群会不会循着生人的气味围追到这里来?” 香山想到这里慌忙将随身的匕首摸了出来。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上面洞口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香山睁开眼睛,看见掩盖着洞口的树枝和杂草掀开,草根和树叶纷纷扬扬地落到他脸上。 光线照射进来,他眯缝着眼抬起头,看见洞口处慢慢探出一张脸,黑炭一般的脸。 “这是黑人还是野人?” 香山吓了一跳,他怀疑自己又穿越到新的时空里,没准到了某个时期的非洲,只有在非洲才能看见这么纯粹的黑色。 想到这里,香山惊恐异常,他听说现在还有很多非洲土着保留着吃人的传统。 那些身体象黑橡胶一样的非洲土人在吃人之前先举行盛大的图腾仪式,中间燃着一堆篝火,他们头上插着羽毛,脸上画满各色油彩,又蹦又跳地围成一圈,嘴里发出有节律的吆喝声。 一旦被他们生擒活捉,香山就会象粽子一样被绑在篝火旁边的树干上。 这群非洲土人在德高望重的族长的带领之下,举行一番繁琐的宗教仪式之后,族长会安排他们勇士给梁香山开膛破肚,一刀下去,取出血淋淋的心脏。自己拳头大小的心脏放到托盘里,他温热的心脏先由族长咬一口,然后托盘在人群中传递,很公平的每人一小口。 勇士接着割下他的脑袋,人群中一些光屁股的顽童会用坚硬的石头砸开他坚硬的脑壳,吸食里面白花花的脑浆。再掏空他的内脏,然后填充进去一些非洲草原上特有的香料,接着用锋利的长矛戳穿他的躯干,然后架在篝火上烤。等他的躯干缩成一个火腿形状之后,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用刀一点点的把香喷喷的肉割下来…… 想到这里,香山如芒在背,毛发倒竖,浑身发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香山仰头朝上,正好与洞口出现的那张跟炭一样黑的脸四目相交。没想到那张黑脸看到他之后,惊恐地瞪大眼睛,张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随着一声尖叫,消失了。 过了一会,香山影影绰绰看见一把锋利的刀先出现在洞口上方,刀口朝下,接着那张惊魂未定的黑炭脸也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出现。 香山眯缝着眼睛,一动也不动。黑炭脸看他没有反应,胆子也逐级大起来,他索性把洞口掩盖的树枝和草全部掀开,树叶和草根又窸窸窣窣地落在香山脸上,弄得他很痒,尘土落入他的鼻腔,他有打喷嚏的冲动。 香山使劲地控制着自己,拼命不发出任何声响。 黑炭脸胆子更大了,他轻轻地从洞口上方丢下块豆粒大小的石头,试探香山有没有反应。 香山仍然如同画家画板上的静物一样一动不动。 黑炭脸还没有死心,香山看见他在上面又一圈一圈地转悠着找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他小心翼翼从上面探下一段树枝,用树枝捅了捅香山的身体,就像非洲草原上拿着根树枝寻找白蚁的黑猩猩的。 香山仍旧一动不动,直到他清晰地听见黑炭脸在上面自言自语地说:“死了?!” 黑炭脸发出的几个简单音节如同明灯一样把香山从错乱的时空困惑中唤醒,这个黑人说的是中国话。 听到这几个音节,香山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他赶紧扯着嗓子喊了声:“救命!” 听到下面的人喊救命,黑炭脸丢掉手中的树枝,趴在洞口,两只同样黑漆漆的手掌托着腮帮子往下看。 黑炭脸居高临下研究了香山半天,然后眨巴着眼睛说:“你是哪里人?” 香山这会精神错乱了,黑炭脸问他的这句话到底时不时江湖暗语,一旦再他娘的答错了那就麻烦了。 更让香山惊奇的是这声音竟然是女声,清脆婉转,好听得要命。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扯着嗓子问她说:“这里是哪里?” 她说:“广西紫荆山。” 这明显不是天地会劫匪的说话方式,香山悬着的心落了地。 黑炭脸倒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她顺手把手边的一枚树叶揉成一团从上面丢了下来,然后接着问:“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到底是哪里人?” 香山说:“我家在很远的地方,途经此地,迷路了,慌乱之间掉进了这害人的陷阱。不知道是哪个龟孙设置的陷阱,差点要了我的小命。设置陷阱的这个忘八蛋今后生了儿子没**……” 香山光顾着在下面扯着嗓子骂,他忘了先搞清楚这陷阱到底是不是黑炭脸设置的。 黑炭脸不乐意。 “这陷阱是姑娘我设置的!哼,这紫荆山方圆百里老人孩子都晓得结缕草上盖着树枝和狗牙根就是抓野猪的陷阱,哪怕稍微聪明点的野猪都知道绕开走,你却偏偏往里面跳,实在是笨得连野猪都不如。” 说话之间洞口的黑脸不见了,香山听见她在上面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 香山以为她离开了,赶紧扯着嗓子喊:“姑娘,救命呀。” 喊过几嗓子之后,那张黑炭脸又探出头来,伴着鬼脸,眨巴着眼睛问香山说:“笨猪,想上来?” 香山急得都快给她跪下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黑炭脸姑娘从洞口往下垂下来一根绳子。 她吩咐香山说:“你将绳子系到腰间,我一点点将你拉上来。” 香山不敢怠慢,慌忙用匕首将左腿的裤管划开,先把左腿解放出来。然后将垂下来的绳子系到了腰间。 第0227章 金田村 香山忍着右腿的疼痛,颤颤巍巍地站直身体,颠起左脚的脚尖,伸出胳膊,双手手指尖正好能搭在洞口的边缘。 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黑炭脸用力往上拉绳子的另一端,无奈右脚疼痛难受影响了发力,几次想爬上去都没有成功。 香山忍耐着疼痛,索性解下系在腰间的绳子,他往下蹲了蹲身体,然后左脚使劲蹬地,往上跳,双手好不容易搭在了洞口边沿的石头上。 黑炭脸赶紧跑过来抓住他的肩膀。 黑炭脸虽然看着瘦弱,但是倒也有些气力,无奈香山体重大,她几次用力都没有把他拉上去。 陷阱的内壁粗糙,凹凸不平,香山伸出左脚去寻找可以垫脚发力的地方,慌乱中好不容易蹬到一个凹洞,他在下面使劲蹬,黑炭脸在上面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才爬出了洞口。 香山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他感觉天旋地转,闭上眼睛,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黑炭脸见他爬了上来,长舒了口气,她此时也是筋疲力尽,一屁股蹲在旁边的草丛里。 过了一会,她看香山没有动静,便站起身来,走到香山跟前问道:“死了还是活着?”说着话,一边顺势踢了他一脚。 她这一脚正好踢到香山摔伤的右脚脚踝上,香山疼得怪叫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 香山的反应把姑娘吓了一跳,等她看到香山变形的右脚之后,她吐了下舌头,扮个鬼脸。 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不高,挺结实,鸭蛋脸,脑袋后面梳了一个发髻,戴着副银耳环,穿了一件蓝粗布褂子,一条蓝布裤子,黑布镶滚着边。 她脚下穿着黄茅草编成的草鞋,脚板挺大,一看就是天足,没裹缠过。晚晴的女人的脚都是缠裹过的,长到六七岁就用几丈长的白布把脚裹起来,脚越小越美,裹成菱角型为最美。 香山出了陷阱以后,发现随着汗水从额头流下来,姑娘的脸也变成黑一道白一道的,如同斑马一般。 香山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姑娘的脸不是天生的黑色,而是沾染的炭灰,她刚才拉香山出陷阱,费了不少气力,头上渗出的汗水流过脸颊,冲洗掉炭沫, 香山盯着她的脸上的斑马图案想笑,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般脸,手和脸上混着汗水黑乎乎的一片,她觉得不好意思,白了香山一眼,然后走到溪水边,把脸洗干净。 姑娘脸上的炭沫洗掉后,露出健康的小麦色。 香山感谢她救自己出了陷阱,然后说:“丫头,叫什么名字?” “九月。” 香山的头发间混杂着草根树叶,满脸的尘土,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如同刚出土的陶俑一样。皮肤裸露的地方露出蹭破了皮,一道一道的血印子,拖着一条残腿,裤子象优雅的旗袍一样开了叉,连滚带爬,脏得如同抹布一样,右脚上布鞋象铃铛一样挂在脚上。 香山饿着肚子在山上游荡了好几天,又在陷阱里困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脱离险境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饥饿。 他觉着内脏一点一点掏空,前心贴到了后背,肚里一个劲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香山稍微欠了欠身体,看见不远处的那棵荔枝树,想到树上的荔枝,喉咙里条件反射般分泌出一股唾液,嘴开始不由自主地蠕动,这会如果吃到那些好吃的荔枝是何等的幸福。 九月看到香山蠕动的嘴和反复吞咽唾液的喉咙之后,从身上斜跨着的粗布做成的布兜里掏出拿出两个外面用桑皮纸包着的小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把两个纸包递到梁香山手里,隔着厚厚的桑皮纸,香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香山慌不迭地接过纸包,然后紧紧地攥在手里。他着急忙慌地把其中一个的外面的纸撕开。一股香味扑鼻而至,桑皮纸里面是一小块如同碧玉般的绿豆糕,色若柠檬,嫩绿莹润。 香山饿坏了,顾不得吃相,把绿豆糕抓在手里,一下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使劲咽了下去。他一边吃一边忙不迭地把另外一个外面的桑皮纸展开,等第一个咽进了肚子。他咬了一口剩余的这个,香甜爽口,龙肝凤髓般的味道。 九月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等他咕咚一声把第一块绿豆糕生生咽下的时候,她的喉咙也跟着用力蠕动了两下。 香山顿时感觉她可爱至极,连他心驰神往的女明星也不及眼前这位姑娘的万分之一。 两块绿豆糕入了肚,还是有些饿,身上好歹有了些气力。梁香山有点渴,咬着牙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泉水旁,蹲下身子喝了些水,肚子里舒服了很多。 九月走到香山跟前,指着山下说:“我家就在山脚下的寨子里。” 香山顺着她指的方向往下看,没发现村寨,却看见远处山坡的舒缓处有一块块巴掌大小的梯田。 “竟然有人在这种地方种地。” “这些梯田是我哥哥带着我开垦出来的,紫荆山人多地少,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只能到山上开荒,种些玉米、番薯。” “姑娘,光指望这点地还不得饿死呀?” “我们靠烧炭为生,看见下面升起的白烟没有?那些烟是炭窑里冒出来的。” 香山这次明白为什么姑娘的脸黑得跟非洲人一样。这地方正不赖,山高路远,烧炭为生,种点无公害的绿色蔬菜,真是世外桃源生活。 “每年的这时候三五成群的野猪都跑来祸害番薯,朱八爷前几天帮着我在这个坑内埋好竹签,铺盖上结缕草。每天伐薪烧炭之余,没事我就跑上来看看抓住野猪没有。这陷阱设置了半个多月,没抓到野猪,反倒抓住了大活人。”她说这话时看着我,嘴角微微上翘,眼角似笑非笑。 香山不想被她奚落,想着办法岔开话题,他问九月说:“这座上叫什么山?” “鹏隘山,对面那座是双髻山,因为那座山的形状像女人的发髻,两山中间这条险峻峡谷是风门坳,出了风门坳是犀牛岭,过了犀牛岭就到新墟了,新墟不远有个很大的村子叫金田村…… 第0228章 杨秀清的妹妹 听到九月说到“金田村”三个字,一个名字在香山脑子里迅速闪现,他不由自主脱口说出了这个名字:“洪秀全。” “你怎么知道我们洪教主的名字?你也加入拜上帝会了吗?” 九月兴奋地问。 香山先是摇了摇头。 他忽然想到了赵神枪,当初是护送着犯了病的洪秀全回老家,然后他还说要回老家紫荆山,而这里就属于紫荆山,赵神枪会不会也在这里? 香山想到这里,问九月说:“丫头,你认识赵神枪吗?” “赵神枪?” 九月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香山心中有些失落,如果能找到赵神枪就好了,他一定会助自己一臂之力找到阿九。 九月见他在发呆,便劝他说:“你加入我们拜上帝会吧!洪教主很了不起,他不是凡人,他是九天之上的真神皇上帝的儿子,他还有个兄长叫耶稣,信了他们,将来你就能去天上享福了。” 香山笑笑说:“洪秀全和杨秀清很快就要造反了,接下来这片宁静之地接下来很快就是一场血雨腥风,血流成河。丫头,你还是赶快想办法逃命去吧。” 听到香山刚到杨秀清这个名字,九月顿时兴奋起来,她冲动香山跟前,惊讶地说:“你竟然知道我哥哥,你知道吗?杨秀清是我哥哥。” 说起杨秀清来,九月顿时变得滔滔不绝。 香山心里想:“我的天,撞了狗屎大运了。这个脸跟斑马一样的姑娘竟然是未来太平天国九千岁东王的妹妹。” 他安静下来,听九月将他哥哥的事情,他想听听一个草根匹夫是如何成长野心勃勃的东王的。 九月父母过世的早,她和哥哥秀清是伯父养大的。 伯父家孩子多,日子也不好过,无端多了两张吃饭的嘴,伯母每天撅着嘴,凶巴巴地挂着脸。孩子年幼时还好些,不懂事也不知道察言观色,揣测长辈心理,等年岁大些,哥哥就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 过了几年,杨秀清长到十四五岁,找乡邻们帮衬着把父母留下的破旧竹楼修葺好,就带着九月离开伯父家重新自立门户了。 杨秀清脑子灵便,能说会道。他一开始就觉得砍山种地,伐薪烧炭太辛苦,闹灾荒时,连饭都吃不饱。杨秀清就跑到新墟,跟一位在新墟的广东木料商人当伙计,学做生意。店铺生意清静时,他就跟着隔壁药铺里的掌柜学点望闻问切之术。 后来,朝廷跟英国人打仗,打败了以后,签合约,赔银子割香港不说,还要增开港口通商,广州的生意不好做了,雇佣杨秀清的木料商北上去上海做别的生意去了。杨秀清跟他学了这一年半载,多少知道了些做木料生意的门路。回家之后就找人借了些钱开始自己贩木料。 九月说杨秀清运气不好,第一次贩完木料,带着钱兴匆匆地回家,结果在路上遇到天地会那帮该死的劫匪,钱在杨秀清怀里还没有暖热乎,连本带利都让这帮人给抢跑了。杨秀清欲哭无泪,回到家里睡了两天,九月做好了饭叫他,他也不起身,只蒙头大睡。 九月说天地会时咬牙切齿。香山没敢告诉他天地会的人在后世将被尊为义士,这群义士的理想是反清复明,做的工作是劫富济贫,推翻政府。有个叫金庸的先生写过一本名为《鹿鼎记》的着名小说,此小说印刷过无数次,后世还将有一门有声音有图画的叫电影的艺术,拍电影的人叫导演,导演们无数次把《鹿鼎记》拍成电影。 生活还得继续,杨秀清在家睡了几天。第二天便带着九月拎着把砍山刀上山了,砍山种地。 他们在陡峭瘦瘠的山坡上,开荒种植些玉米,番薯。山地贫瘠,靠天吃饭,每逢灾荒之际,收成少,单靠这点薄地不足为维持生计。农时过了,杨秀清就带着她到山上伐林斫木,再把砍好的这些炭棒子运到山下烧成炭,再翻山越岭,把炭挑到新墟去卖掉,换些钱补贴家用。如此一来,生活不宽裕,但维持生计不成问题。 这阵子杨秀清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离开家好几天了也不见个踪影,九月听邻居朱八爷说他哥哥整天跟在这一带传教的冯先生,邻村下古棚村萧朝贵混在一起,烧炭的事也不管了,说是要准备干一番大事业。 香山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不久以后,这里会有场战争,杨秀清,那个叫冯云山的冯先生,还有萧朝贵都是主要参与者,官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他们将被迫背井离乡,远离紫荆山,很快他的哥哥杨秀清将有权有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为东王,到了南京之后,他哥哥将有血光之灾,并殃及家人…… 想着眼前这姑娘很快就会莫名其妙地卷入战乱,且极有可能死于刀剑之下,丧命于战火之中,香山觉着实在可惜。更何况这个姑娘把他从陷阱中救出来,他还吃了人家两块好吃的绿豆糕,如果明明知道她以后有危险而不挺身而出,实在违背自己的良心。 香山琢磨了一会说:“九月,这地方快要打仗了,你赶快逃走吧,最后躲开你哥哥,躲得越远越好……” 没想到九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精神错乱的白痴。 九月撇撇嘴说“我和我哥哥相依为命,我怎么可能离开他?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香山没搭理她,自顾自地想自己看过的历史资料上是否曾经提到过杨秀清有个妹妹?他的这个妹妹后来到底命运如何?魂归何处? 他思来想去,脑子里空荡荡的。 九月在香山跟前的一块石头上坐定,问他准备去哪里? 香山见这个姑娘淳朴善良,索性告诉她说:“我的心上人被海盗劫持到桂平了,我正要去找她,没想到在山间迷了路,跌进你的陷阱里。” 九月看看他的脚说:“你的脚受了伤,恐怕一时半会不能去找你的心上人了。” 香山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先跟我下山吧,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油嘴滑舌,骗吃骗喝可不行,如果敢偷东西,我们这群烧炭的就把你皮给剥了。” 第0229章 烧炭工人 香山正在犹豫的时候,九月转身往下走,一边走一边说:“那你就这里等死吧!天黑之后这么饿狼出没,还有成群的野猪,你死不足惜,可惜刚才那两块绿豆糕被糟蹋了。” 这个丫头别看年龄不大,但是牙尖嘴利,香山对她有些忌惮。即便是自己腿脚利索的时候香山也不愿被丢在这荒山野岭之间,何况如今右脚又摔伤了。 想到这里香山赶紧爬起来跟在她后面,他一慌张忘记了自己摔伤的右脚,脚一着地,便疼得大叫一声,紧接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站起不来了。 九月皱着眉头回来看了看,看见香山的右脚脚踝肿得象馒头一样。 九月往左右看了看,看见不远处有一片毛竹,她腰里别着一把锋利的砍山刀。九月走到竹林旁边,从腰里抽出刀来,手起刀落,“咔咔”几声,一颗茶碗口粗细的毛竹挂着风声倒在地上。 伐倒毛竹以后,九月用刀把竹子劈开,造了副夹板。她一把将香山推到在地上,然后将香山右腿的裤管截了两片下来,撕扯成布条,先把竹板固定到香山腿上,然后再用布条缠结实。 她又从树上砍下一段拇指粗细的枝杈,去掉上面多余的枝叶,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丢给香山说:“拿着!正好可以当拐杖用。” 香山接过拐杖,咬着牙忍着剧痛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跟在九月身后他往山下走。 九月脚步轻盈,如同轻巧的小鹿一样,山路崎岖坎坷,周围更是荆棘丛生,香山只能却象螃蟹一样横行,呲牙咧嘴地拖着一条残腿挣扎着跟在她后头,路边丛生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肌肤,脸,手和胳膊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九月嫌弃他走得慢,不时地停下来催促着他快点,最后看到他伤的实在是厉害,便叹了口气,走到香山跟前搀扶着她往下走。 “你到这里是来找你心上人的?” 她一边往下走一边和香山找话说。 香山点了点头。 “你的心上人一定很善良。” “你怎么知道?” “要不然她怎么会找一个比野猪还笨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开始笑,笑声如同清脆的银铃一样在山间回荡。她笑够了以后,继续问香山说:“你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香山瞥了她一眼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凭什么?”九月的手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推,旁边是陡峭的山崖,一旦跌落香山这条小命就算交代了。 香山的身体即将倒过去的一瞬间,九月猛地又将他拉了回来,香山扭头看看山崖,吓得尿了裤子。 九月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知道凭什么了吗?赶快说,你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香山这次乖了,这个丫头如同古怪精灵的小恶魔一般,确实不敢招惹。 “崔阿九。” “崔阿九?竟然也有一个九字,她长得俊吗?” 香山很自豪地说:“国色天香!” “哦,和我相比呢?” 香山看看她,又看看身边的山崖,舌头在嘴里打了三个圈,想了半天,最后试探着说了句:“你们俩不相上下。” 香山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这个鬼丫头的胳膊,他担心她稍微一不高兴将自己给推下去。 九月笑嘻嘻地看了看他,然后点了点头说:“虽然有些油嘴滑舌,但是还算会说话。” 说完以后,她继续小心地搀扶着香山往山下走。香山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不停地祈祷:谢过耶稣,谢过玉皇大帝,谢过阿拉,谢过观音菩萨……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两个人好不容易才顺着崎岖的羊肠小路颤颤巍巍地走到山下。 走到半山腰处,香山便看见山脚处有几个形状如同鱼脊背一样冒着白烟的炭窑。 一座炭窑里的木炭已经烧好,降温完毕。一个满头大汗的瘸腿老头正站在窑头上,大声吆喝着几个年轻人打开窑门,热火朝天地往外取炭。 这些人满身满脸都是黑色的炭沫,比生活在撒哈拉沙漠南部非洲的黑人还要黑上几分。他们脑袋后面留着根乱糟糟如同猪尾巴一样的辫子,有的嫌辫子碍事,或盘在头顶,或绕在脖子上,他们都赤裸着上身,下身穿着千疮百孔,破烂的不成样子的粗布裤子,脚底下的草鞋穿帮露底就几根麻绳在脚脖子上连挂着。 走到山脚下,香山和九月都已经累得支撑不住。她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香山右边失去了支撑,也跟着一下子摔倒在地。 九月大口喘着气,捏胳膊揉腿,冲着那个瘸腿老头喊:“朱八爷,没抓住野猪,却抓到了这个笨蛋,他的脚摔坏了,您老过来给他看一看,如果瘸了,我怕他的娘子就不要他了。” 被称为朱八爷的瘸腿老头停下手中的活,从窑头上下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香山跟前,那些年轻人也停下手里的活,纷纷围了上来。 朱八爷到了香山跟前,蹲下腰身,解下缠在香山腿上的布条子,卸下竹板,两手轻轻地握住他的右腿脚踝看了看。 被他粗粝的大手这么一摸,香山疼得直哆嗦。 朱八爷点了点头,然后对香山说:“小哥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不过脱臼了而已。” 说完以后,他从地上捡起一截拇指粗细的木棍,递给香山说:“小哥,我给你复位,你用牙齿咬结实哈,不然待会疼痛难受把舌头咬断了就麻烦了!” 香山点了点头,赶紧把木棍接过来横在嘴里,然后用牙齿紧紧咬住。 咬紧以后,香山冲着朱八爷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 香山嘴里呜呜了两声,然后再用力点了点头。 “小哥忍住了哈!” 说话之间,朱八爷猛地一用力,香山嘴里沉闷地发出一声“唔”,然后疼得一下子晕了过去…… 香山醒过来的时候,他摔伤的脚踝已经被重新固定好。 炭窑里烧好的炭已经出完,炭工们围坐在朱八爷旁边喝茶聊天。香山看见他们跟前燃着一堆火,火堆外面围着三块石头,石头上面架着一个斗大的铁皮水壶,壶嘴里嘶嘶地往外冒着蒸汽。烧水用的是干枯的松枝松花,能闻到淡淡的松油的香味。 第0230章 劝香山入教 见香山睁开了眼睛,九月倒了杯茶走到他跟前把茶递给他。 旧瓷茶碗,碗底下沉着淡绿色的茶,香山刚接到手里,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清香。他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茶,京师大自来水管子里留出的水总是泛着有腥味的泡沫,腻腻得牛奶般稠厚,冲出来的茶如同的隔夜的泔水。 他口渴得要命,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入了喉咙,梁香山顿时浑身清爽异常,一直清爽到心脾,舌根左右,**顿生,又香又甜。他接连喝了两口,茶香又从嘴里反窜到鼻子里,说不出来的舒服。 “小哥,从哪里来的?” “广州。” “怎么一个人跑到我们紫荆山来了?” 九月抢着说道:“他的心上人被海盗劫持到咱们这里来了,他是来寻找他的心上的。” “哦,劫持你心上人的是不是一群混血杂种?” “是一个叫赵寡妇的女强盗带着她的手下干的。” “真是想不到史洋那个老贼婆子退位以后,竟然又有了女海盗头子。” “八爷,难道海盗比天地会还厉害?” “天地会虽然人多,但是真要是打起仗来,他们还真不是海盗的对手,那些家伙手里有洋枪。” “咱们广西人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天地会、三合会在这里为非作歹,如今这些混血杂种们再来趁火打劫,官府那群草包又横竖不管,他奶奶的这是什么世道?” 朱八爷喝了口茶说:“如今广西只有一个人能救咱们了。” “八爷,谁这么厉害?能干败官府都对付不了的海盗和天地会。” 朱八爷恭敬地说:“那还能有谁?自然是咱们拜上帝教的洪秀全洪教主了!” “那还用说,咱们洪教主那可是真神,天地会和海盗在他老人家跟前狗屁都算不上。” “对,对,天地会敢欺负咱们,咱们教主只要吹口气便能将他们全部都灭了。” 提到洪教主,这些人顿时浑身的兴奋,满脸的虔诚。 日垂西山,天色渐渐晚了下来。 朱八爷喝罢了茶,站起身来吆喝了一声:“收工了吧,回家拜拜洪教主,等着升天就不用受苦了。” 朱八爷指挥着几个烧炭工把炭窑里新出的炭整理好,他第二天一早起来去新墟卖炭。 朱八爷把做工的家当收拾利索,正要离开时才想起来还有瘸了一条腿的香山。 “小哥,先跟我回家吧。” 香山看见炭窑旁边有个简陋的窝棚,便对朱八爷说:“朱八爷,登门打扰多有不便,我晚上住在这里吧,你给我留下把砍山刀防身就行。 朱八爷说:“晚上这里冷,潮气重,蚊虫叮咬,睡在这里怎么行!还是跟我们回家吧。” 九月也凑到他身边说:“你可想清楚了,每到半夜三更,山上的猛兽便下来寻找食物。大哥,就你这腿脚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还是跟着回家吧。” 盛情难却,他们也是出自肺腑的真情,香山便接受了朱八爷的邀请。 香山的右腿踝肿得跟象腿一样,无法走动,朱八爷左右瞧了瞧,看见炭窑旁边有两副运炭棒的马架,他叫两个炭工在两个马架之间横上块木板,然吩咐他们把香山扶到木板上,把香山抬到他家里去。 前面不远的村寨叫东旺村,村寨不大,依山傍水错落着几十户人家。 朱八爷家的木楼和杨秀清家的木楼紧挨着。炭工把香山抬到朱八爷家的院子里,刚一进院子就听见鸡鸣狗跳的声响。 两人把香山抬到楼上,朱八爷的闺女收拾好一间房子。两个年轻人把香山抬到屋里安顿利落,然后拱拱手,退了出去,下楼回家了。 九月也跟着到了朱八爷的家里,这阵子杨秀清不烧炭不种地,整天不着急,连九月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九月和朱八爷的闺女准备好了晚饭。 香山躺在里屋的床上,等着主人招呼他吃饭。他两天没吃饭,肚里面空空如也。他躺在床上,斜着身子朝外看,看见桌子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米饭,香辣糟,糯米酿的酒,还有朱八爷刚从肉铺里买来的猪脚,狗肉。 酒肉的香味还不时地从外面飘进来,他喉咙里的涎水不断地涌上咽下,肚里的馋虫翻江倒海般折腾起来了。 让香山心烦的是饭做好了,主人家却不慌着吃。 香山只能愁肠百结地躺在床上苦等,涎水顺着嘴角流出,他心急火燎般难受。 朱八爷带着两个姑娘一字排开,朝着门外跪倒,他们如同念咒的和尚一样神叨叨地念叨。 香山竖起来耳朵听,听见他们小声嘀咕感谢上帝,感谢耶稣,感谢洪秀全。 好不容易等他们唠叨完了,朱八爷才在外面喊了句:“贵客,出来吃饭了。” 饿得前心贴后背的香山擦了擦嘴角的涎水,下了床,然后拄着棍子慌慌张张地出来。 一桌丰盛的酒菜,香味窜进了他的鼻子,勾出他满肚子的馋虫他挨着九月坐下。 朱八爷冲着他笑笑说:“小哥,让你久等了。自从前阵子我们加入了拜上帝会,教规要求我们朝晚吃饭前都要祭拜。” 香山原本想把他学过的所有表示感谢的话从头到尾挨着说一遍,好像不这样就无法表达他满肚子的感激之情。 他站起以后,满脑子都是桌子上那块诱人的肥肉,把那些肺腑之言忘的一干二净。 看他傻乎乎地站着,九月仰着脸瞅着他,然后问朱八爷说:“八爷,这家伙一定是饿坏了,咱们赶紧吃饭吧。” 想法被猜中,香山的脸顿时臊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臊眉耷眼地坐下。 朱八爷说:“贵客别见怪哈,九月这孩子,刀子嘴,说话难听,但是却天生的一副菩萨心肠。来,咱们吃饭!” 看见朱八爷举起筷子以后,香山跟着抄起筷子,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九月知道他饿坏了,把盛着猪脚,狗肉的碗往他跟前推了推。 朱八爷吃着饭,嘴也不闲着,跟话唠一些絮絮叨叨地劝香山加入拜上帝会,神情专注的跟传销组织的头目一样。 “小哥,你也加入我们拜上帝会吧,如今追随洪教主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我紫荆山一带,方圆百余里,远到西北的象州,东北的鹏化和花州,很多烧炭的、磨面的、铁匠、木匠、剃头师傅、算命先生,小商贩都加入了拜上帝会,单单紫荆山少说也有三千人。” 香山全部心思都集中在桌上的酒肉,朱八爷唠叨的那些话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也没记住。 第0231章 香山拒绝的理由 晚饭散了,九月带着朱八爷的闺女回自己家休息了。 睡觉之前,朱八爷陪着香山闲聊,他继续死磨硬缠地劝香山加入拜上帝会。 香山听说过洪秀全的拜上帝会,洪秀全宣称耶稣是他大哥,他是上帝的二儿子,香山替洪秀全感动幸运,幸亏他生活在没有基督教传统的大清国,如果不幸生活在中世纪欧洲的话,罗马教会的红衣主教一定会派人将他抓起来,不仅宣布他是异端,然后还有可能指控他侮辱上帝的名声,因为他的奇谈怪论很容易让基督教信徒怀疑上帝的生活作风,最后将他押往鲜花广场的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香山这人活得很虚无,人虚无时容易犯轴,所以必须找点东西信仰。香山有个朋友去美国留学,后来留学结束,穿着一身怪异的行头从太平洋彼岸衣锦还乡的时候给他带回来一本《圣经》,然后那个瘪三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圣经》可以治疗他的毛病,以后虚无的时候便可以翻开认真读读,万能的主会给他生命的启示。这个瘪三说到这里,伸出手指头还煞有其事地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事实上香山还没有读完创世纪,香山就对《圣经》能否解决的的虚无问题产生了怀疑。 如经书说言,上帝用了六天时间先捣鼓出来宇宙万物,最后又画蛇添足制造了一个叫亚当的男人,上帝仁爱,担心此君孑然一身,孤独寂寞,于是趁他睡觉的时候,取了他的一节肋骨造了女人夏娃。 亚当和夏娃好上了,后来他们受蛇的引诱偷吃了上帝明令禁止不能吃的苹果,上帝急眼了,把这对不听话的男女赶出了伊甸园。 离开伊甸园之后,两个人生了两个孩子,老大叫该隐,工作是种地,老二叫亚伯,搞畜牧业养殖。这哥俩都孝敬上帝,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自己的劳动果实送给上帝享用,结果上帝厚此薄彼,挑肥拣瘦,惹怒了老大该隐,做农夫的老大杀了搞养殖的老二,上帝吹胡子瞪眼惩罚了该隐,后来该隐娶妻…… 看到这里香山便有些困惑:空旷的地球上就亚当家四口,如今死了一个,就剩三个人了,该隐又结婚?那该隐的老婆哪里来的? 香山有次在公交车上遇到一个传教的,听虔诚的一个老先生。这个老先生象眼前的朱八爷一样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给他讲信仰基督的种种好处。 香山不厌其烦,最后找他请教了他这个问题:该隐的老婆到底是谁?那个老先生先是眨巴眨巴眼,无言以对,继而低头沉思,偶尔会自言自语。 等香山到了站下车时,回头看那位虔诚的老先生,他仍然如同罗丹先生那尊着名的思想者雕像一样定在座位上揣摩该隐老婆的来历问题。 后来香山忍痛把《新约》和《旧约》都翻完了,如同他读《山海经》、《太平广记》、《聊斋》、《阅微草堂笔记》之类讲鬼神的闲书一样,丝毫没有解决自己的虚无问题。 从那以后,香山从来没想过哪天会皈依基督,信仰上帝。 正统的基督教都让香山兴趣索然,而洪秀全搞的这套山寨版的基督教自然吊不起来香山的丝毫胃口。 但是吃人家嘴软,香山实在想象不出拒绝的理由。 最后香山只得打着哈欠,鼻涕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推脱说困得不行,拜神这么神圣的事情还是等第二天再说吧。 朱八爷见状很是失望,看他的眼神如同居委会大妈看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一样,但是好在没有难为他。 香山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前躺下。他闭上眼睛想睡觉,可是他满脑子里都是阿九,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不知道此时阿九到底怎么样了?他一定赶快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广州。 思念阿九的过程中,九月的身影有时会在他眼前晃动:黑炭般的脸;惊奇地趴在洞口前跟他说话;费劲地帮他从陷阱中爬上来;递给他好吃的绿豆糕;搀扶着他下山…… 想着想着,香山心中一阵温暖,继而莫名其妙地冲动。短暂的冲动之后,他又陷入恐惧之中。 他徒劳地想着那些翻过太平天国史料,纠结于接下来九月的命运:九月可能会死于太平军的北上途中,更有可能死于众所周知的天京变乱中,书上说杨秀清的家人部下被杀光了,即使九月侥幸没死,后来南京城破,清军屠城,他所遇到的这些人可能都丧命于战火当中…… 每当香山想进入梦乡时,九月就会在他眼前晃悠,周围尸骨成堆,血流成河,她小麦色的脸上满是血污,瞪着惊恐的眼睛,孤单无助…… 第二天香山醒来的时候,朱八爷早起去新墟卖炭,已经离开了。 木楼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他的脚不舒服,躺在床上懒得动,透过朝阳的窗户,他能看见院落里和对面田野里金色的光。 他起身看看窗外,温暖的阳光照到他身上,在温暖的光里,他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又过了几天,香山脚踝的淤肿消了,他下地走路时也不再觉着疼痛,但是想跋山涉水爬山路去寻找阿九有些困难,九月和朱八爷建议他再养几天伤,等脚伤彻底痊愈了再离开也不迟。 每天无所事事,混吃混喝,香山觉着有些过意不去,便象朱八爷提出跟他们一起去烧炭。 朱八爷瞧了瞧香山的脚踝,也无大碍,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香山没有工具,九月回到家把杨秀清以前用过的一把驼背弯刀拿出来。 这刀型似斧头而背长,似镰刀而微弯,刃宽背厚重,有短把。想是未来的东王杨秀清整日忙活他伟大的宗教事业,久不使用,刀刃上起了斑斑黄锈。 九月指挥着香山搬出磨刀石,又端了半盆清水,教给他磨刀,直到刀刃打磨得雪亮,泛着寒光,她拿过砍山刀,在手里掂了掂,挥舞了两下,说了声可以了,然后把刀递给香山。 到了炭窑,朱八爷唠唠叨叨地给香山讲了很多禁忌:入窑前得净手,娘儿们不能进炭窑,在炭窑里不能开黄腔,违背其中一条就得窑塌人亡。 朱八爷话里话外都在炫耀烧炭这个伟大的工种很神圣。 第0232章 坏消息传来 好不容易等朱八爷唠叨完,香山挥舞着砍山刀追随九月上山伐木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九月相伴,别说伐树,就是砸石头浑身上下也有的是力量。 香山走到九月前面,抡起砍山刀朝着一个碗口粗细的大树就砍了起来,砍树时故意收腹挺胸,炫耀自己的肱二头肌。 没想到九月冲着他喊到:“你脑袋进水了不成?烧炭又不是盖房,你砍那么粗的树干什么?” 听她这么一嚷嚷,香山慌了神,臊眉耷眼地离开,走到新生的小树前,挥起一刀,拦腰斩断。 九月又冲着他嚷嚷起来,然后指着一棵胳膊粗细的树说:“睁开眼睛看着点,只能砍这样的。” 原来做碳棒的木材既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莫说烧炭,香山没想到伐木头都那么多讲究。 九月还告诉他树伐倒之后,再把树身按照粗五尺,细三尺的吩咐截断,粗细分开存放。 看九月凶成这样,香山只得把全部心思放到伐树上。他迅速地把第一棵树处理完毕,回头看看他们,他们还在不紧不慢地忙活着。 第二棵树砍到一半的时候,香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手掌心泛起两个血泡。 到了砍第三棵树的时候,浑身如同报废散架的汽车一样。 他把砍山刀丢在一边,坐在地上休息,嘴里呼呼直喘,象漏了底的风箱一样。。 朱八爷一瘸一拐地从上面回来,又嘟嘟囔囔地嫌他砍得不合格。 香山不服气地往后看了看,然后他自己都感觉羞愧,粗的截短了,细的留长了,炭棒上的树杈没去干净,跟狼牙棒一样,横七竖八散在地上。 朱八爷冲着香山摆了摆手,然后没好气地说:“你别伐树了,往下运炭棒吧。” 说着话,他丢给香山一副马架,让他山下运输炭棒。 香山丢下砍山刀,然后笨手笨脚地把截好的碳棒装进马架。 好不容易往马架里装满炭棒,他费劲地蹲下身,把扁担抗在肩上,然后摇摇晃晃地站直腰身,结果前重后轻,一个趔趄,他差点一头栽到山下面去。 他往后调了调重心,然后使足力劲,左右摇摆,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结果前面的马架哗啦从扁担上落了下来,炭棒乱七八糟滚了一地。 他狼狈不堪地把炭棒重新装进马架,然后小心翼翼地扛起马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点一点挪动着往山下走。 可是走了没两步,他的小腿就开始抽筋,如山重的马架左右摇晃,他伸开两只胳膊抓住马架,斜侧着身子下了山。 不长的一段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脚。 整个晌午下来,香山累得浑身疼痛。新穿的草鞋磨透了地,身上的衣服也挂成了布条,跟墩布一样。 香山在这里烧了几天的炭,他慢慢适应了伐木和运输炭棒这些粗浅的活。跟所有的炭工一样,他也是头发蓬如蒿草,乱糟糟的一尺多长,脸黑如炭,穿的粗布衣服划成一道一道的布条子,着渔网一样罩在身上,脚上蹬着双黄茅草编成的草鞋。 朱八爷说香山有烧炭的天赋,他后来的工作也从搬运炭棒这种体力活改成看守炭窑这个要求更高的技术工种。 朱八爷有事离开时便嘱咐他看窑。香山甚至还写了本《烧炭宝典》,在里面香山说道:“烧炭关键是看窑,看窑关键是看火候,得及时开堵风口和气孔,掌握好窑内的燃烧温度与干馏过程。进风口不能开太多太大,这样木材燃烧氧化过度,成炭就少,进风小了也不行,这样炭棒燃烧氧化不足,温度不够,夹生而且可能熄火…… 烧炭之余,香山和炭工们围坐在一起,喝茶闲聊,轮到他说话的时候,他经常给炭工们讲亦真亦玄的故事。 香山告诉他们:若干年以后,炭的用途越来越小,以后人们会从西洋人那里学着发电,利用太阳能和原子能,随着上述这些东西的发明和应用,烧炭这个行业会逐渐消失。 有件事香山始终没敢讲:不远的将来,他们将放弃烧炭,割掉辫子,然后跟着洪杨教主一路向北,杀进南京城,一场金陵美梦之后,他们将会被剿灭在南京城里…… 香山生怕说出来之后,紫荆山的这些烧炭工人会把他阉掉或者赶出。 虽然每天在这里累死累活地烧炭,但是香山始终惦记着阿九,每次朱八爷带着几个后人跑到新墟卖炭的时候他都要委托他打听广东来的海盗的消息,尤其其中一支叫赵寡妇的海盗到底在哪里。 这天,朱八爷从新墟集镇上回来,带来两个一个让他几乎绝望的消息:聚集在浔江一带的土匪海盗一夜之间踪迹全无了。 香山听到这里,差点没急哭了。 “八爷,到底是咋回事?那些海盗咋就没了?” “树大招风呗,天地会,三合会等贼人聚集在广西为非作歹,起初只是欺负百姓,很多地方闹腾得更厉害,听说连县衙都给砸了,百姓们们怨声载道,京城有位袁大人看不下去了,专门给皇上写了折子,弹劾广西巡抚郑祖琛说他纵容土匪作乱,皇上听了很是震怒,特命钦差大臣率领着湖广两地的绿营兵来剿匪,看样子这次朝廷可是动真格的了。” 香山骂道:“这姓郑的活该,如果早剿灭土匪,广西何至于混乱如此。” 朱八爷摇了摇头:“小哥,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此地的情况。广州巡抚郑祖琛郑大人乃是读书人出身,吟诗作对那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剿匪哪里是他这样的书生能干的了的?而起这位郑大人总以为属下办事夸大其词,虚张声势,所以有人说劫匪闹腾得翻了天,他总是不相信。时间久了,知府县令们见报告也起不来作用,慢慢也就没人再提劫匪的事了。” 这时候九月插话说:“朱八爷,依我看这位郑大人的担心也不见得都是多虑!官府里雇佣的衙役们捉拿贼人无法,扰民倒是一套一套的,这些人三五成群的以搜查土匪为名到了百姓家里,翻箱倒柜,这做主人的想要阻拦,索财不成,就拎着锁链说人家私通土匪,先逮回县衙关起来再说。这位郑大人不让他们剿匪,恐怕是这些王八蛋借机滋事扰民才是真的。” 第0233章 入教 香山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炭灰,冲着朱八爷和九月拱拱手说:“多谢二位这几天的盛情款待,我得走了!” 九月急了,慌忙拉住他的衣襟说:“你去哪里?” “踏遍整个广西的每个角落,我都要找到阿九。” 朱八爷摇了摇头说:“小哥,我劝你还是暂且留在这里,如今盗贼劫匪横行,兵荒马乱,你孤身一声,再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 九月也跟着说:“八爷说得对,如果你死了,你的心上人一定会很难过的。再说广西你人生地不熟,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走丢了,你再迷失方向,掉进捉野猪的陷阱便不会有人再救你了。” 香山看得出来,九月这是诚心诚意地留自己住下了。 这时候朱八爷又凑到他耳边说:“小哥,我从新墟回来的时候听一个老朋友说有些海盗土匪见势不妙都悄悄加入我们拜上帝会了,不如咱们从长计议,慢慢打听到你心上人的消息以后在离开也不迟。” 香山起初以为这个老家伙这么说不过是故弄玄虚,无非是想骗自己也加入洪秀全的这个拜上帝会,但是他仔细看了看朱八爷,他一脸的诚恳,满脸的坦然,知道他没有撒谎,说的应该都是肺腑之言。 香山再三思量,觉着朱八爷说的有道理,九月那些话虽然听着尖刻阴损,但是也确实是为自己好,所以他点头答应留下来,继续挽起袖子烧炭干活。 除了不停地牵挂阿九,香山象神仙一样生活在东旺村,吃饭,睡眠,烧炭…… 在此期间,九月帮了他不少忙,神出鬼没的杨秀清偶尔半夜三更地回到家中,便会告诉她一些拜上帝会的消息。 香山零零散散地听九月说了一些跟阿九相关的信息,说有几派大名鼎鼎的河匪加入了拜上帝会,其中有个姓杨的女河匪长得真是漂亮,简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九月话里话外还透露出杨秀清似乎相中了这个国色天香的女河匪,说不定哪天这个漂亮的女河匪就成了她的嫂夫人。香山猜测杨秀清所说的女河匪可能就是杨二姐。 更让他兴奋的消息是有个长得像男人一样的壮寡妇也加入了,而且这个寡妇还送给拜上帝会几艘船,算是给洪教主当见面礼…… 知道了这些消息,当朱八爷再问香山愿不愿意加入拜上帝会时,香山便有些犹豫了。 “小哥,只要你加入我们拜上帝会了便有可能早日见到你的心上人了。” 香山想了想问朱八爷说:“八爷,一旦我入了这拜上帝会,是不是便不能退出了。” “那是自然,我介绍你入了会,一旦你心不诚,将来我受你的牵连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一旁的九月撇着嘴说:“你的脑袋是不是秀逗了?入拜上帝会乃是得到福报的好事,既然你入了,为什么要退出?” 香山想了想说:“好吧,我愿意加入拜上帝会。” 香山要想加入拜上帝会,首先得接受洗礼。 洗礼是正式入教的仪式,就像香山以前家里和学校做了错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给家长和老师写保证书,表决心承认错误,然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样。只要朱八爷给香山做了洗礼,就标志着他正式成为拜上帝的正式一员了。 香山知道些洗礼的事情。香山在京师大读书的时候,给他们上英语口语课的是一位来自加拿大的老先生。 这位脸长得跟白求恩一样的老先生快六十了,身体保养的很好,高挑的身材就跟年轻的小伙子似得。 老先生初来中国,跟香山刚到紫荆山情形有几分相似,人生地不熟,跟学校里的人也不怎么来往。 上课前总是孤独地在教室门口耷拉着脑袋徘徊半天才懒洋洋地进教室上课。 香山心情好时会主动跟他打个招呼,几次哈喽之后就熟了。香山无事可做的时候会帮这位老先生些小忙,比如说去药店买买药或者去二手市场淘点古董啥的。 老先生是个基督徒,说基督活着他心中。他给香山讲他接受洗礼时的盛况。教堂设有水池,这水池一般称为洗礼池或者浸礼池。主礼的牧师先行开场祷告,然后带领全场祷告并唱赞美诗。 赞美诗完毕,牧师先行进入洗礼池,接受洗礼的人随后进入。主礼牧师扶着他向后仰全身浸入水中,然后再离开水面。这简单的三步,讲究倒挺多:浸在水中表示他和基督一起因罪而死,后仰全身浸说明和基督一同埋葬。离开水池显示自己喝基督一起复活并开始新的生活。 香山加入拜上帝会也要接受洗礼,洗礼的地方不是在教堂,而是在朱八爷家的木楼里。 给他洗礼的也主礼牧师,而是烧炭工人朱八爷。 给香山洗礼之前,朱八爷将他的木屋厅堂进行了一副精心布置:空荡荡的香案,香案中间两盏似燃非燃的灯,三杯清茶,香案边上有个盛着清水的深口盘子。 朱八爷满脸的严肃,就像烧炭时仔细检查炭窑的温度一样。 他吩咐香山跪倒在香案前面,他微闭着两眼,嘴里先是念念有词,等象精神错乱的话痨一样唠叨够了,他突然扯着嗓子问:“你可有罪?” 香山赶紧想了想,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偷看女厕所抄同学作业,读中学逃课旷课跟着女同学跑去看电影,而且自己恬不知耻地拉着一个胖乎乎的女同学的手,还趁机吻过她红彤彤的嘴唇;上大学考试作弊不参加组织活动;大学毕业不思进取,整天跟个二流子一样没有上进心。想到这里,香山顿时觉着自己对不起同学,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父母,自己何止是有罪,简直是罪不可赦…… 香山看了看朱八爷,然后点了点头说:“我有罪!” “说说看你都有什么罪?” “朱八爷,我坏事做的太多,罪孽深重,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旁边的肃穆而立得九月听到这里,赶紧抬胳膊捂住了嘴,差点没笑出声了。 第0234章 洪秀全的奇异经历 朱八爷听到这里,斜着眼睛看了看香山,然后说:“小哥,只要你相信耶稣的救恩,真诚悔改,承认耶稣和洪教主为救世主,从前的罪孽可以一笔勾销。” 香山赶紧说:“既然如此,我愿意加入拜上帝会。” “你以后能不能按洪教主的吩咐去行事?” “我愿意。” 朱八爷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可曾为洪教主准备好礼物?” 这家伙将香山给难住了,他如今一穷二白,身上仅剩的十几枚铜钱和一点碎银子在逃离天地会那帮人的围追堵截的时候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他面露难色,臊眉耷眼地对朱八爷说:“我如今穷得叮当烂响,浑身上下没有分文,拿什么孝敬洪教主呀?” 朱八爷皱着眉头说:“小哥,加入咱们拜上帝会才行,你嚷嚷着入会,让我给你洗礼,可是你却一点诚意也没有。” “朱八爷,怎么着才叫有诚意?非得给洪教主准备礼物才叫有诚意吗?” 朱八爷点了点头。 香山一下子为了难,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朱八爷看见了别在他腰间的那把匕首。 “小哥,你腰里的这把匕首倒是好东西,不如你将它送给洪教主当见面礼罢了。” 香山白了一眼朱八爷说:“朱八爷,你倒识货,这匕首削铁如泥,这可是京城的大官送给我的礼物,这是我的心爱之物,我岂能将它再送给别人?” 朱八爷听到这里,脸刷拉一下子撂下来了。他嫌香山不够真诚,好东西竟然不拿出来孝敬洪教主,这真是岂有此理! 他刚想动怒,旁边的九月慌忙劝他说:“朱八爷,给教主准备礼物的事儿就别再难为他了。这把匕首乃是他的护身之物,将护身之物孝敬了洪教主,他以后再遇到豺狼虎豹如何应付?正好我家里有顶狐皮帽子,拿那帽子当给洪教主的礼物就是了。” 朱八爷觉着阿九说的有理,便没有再因为礼物的事情与香山为难。 朱八爷恭恭敬敬地从香案上取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递到了香山手里,香山扫了两眼,里面拉拉杂杂地写着一些忏悔之类的话。 香山遵照着朱八爷的吩咐高声朗读一遍,香山读得声情并茂,感情充沛,足以让闻着动容,直听得朱八爷和九月眼泪婆娑。 宣读完毕,香山把忏悔状递给朱八爷。 朱八爷接过来之后,放在香案燃着的灯上面烧掉,使达上帝神鉴,随后宣誓不拜事邪神,不行恶事,而恪守天条。 朱八爷伸出黑炭一样的手指蘸了些碗里的清水,然后在香山手心上画了十字。 朱八爷嘴里念念有词,香山觉得瘆得慌,紧接着他又在香山的额头上画了个十字,香山顿时觉着一股寒气袭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接着,朱八爷把杯子里的水灌到香山头顶上,以洗去过去罪孽,他嘴里唠唠叨叨,念念有词:“洗除罪恶,去旧从新。” 洗礼完后仪式还没有结束,朱八爷还要带着香山到村庄后面的河中沐浴,后面跟着一些人跟着去看热闹。 朱八爷把香山带到村后的河里,让他穿着衣服走下去,然后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去。最后香山浑身湿透,洗净了满身的罪孽,不会游泳地香山灰溜溜的爬上岸,浑身上下水淋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 跟在后面看热闹的人一片哄笑声,几个老女人更是指手画脚,弄的香山很是郁闷。 这就是香山为了加入拜上帝会说接受的洗礼,事情总是如此,许多伟大仪式的价值和意义往往会因为其参与者的平庸和乱用而大打折扣。 香山加入了拜上帝会,除了接受忏悔和洗礼这些仪式以后,更重要地是要了解洪秀全的神奇经历,这玩意就像佛祖脑袋上面光芒万丈的光圈一样,有了这东西教徒们才会顶礼膜拜。 “香山,你不知道,我们这位洪教主是何等的神奇!” 朱八爷先是以洪秀全少年时代便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牛叉本领开始,然后话语一开,故事便转入洪教主魂游九重天的神奇过往。 朱八爷将洪教主的往事的时候,总是恭恭敬敬,一脸的虔诚…… “洪教主魂游九天之前就如同文曲星转世,妙笔生花,出口成章,能做的一手的锦绣文章。” 香山忍不住挤兑他说:“八爷,你可别扯了,洪教主年过三十了,连个最差劲的秀才都没考上,写得人神共愤的狗屁文章,主考官相不中他,全都是是因为他写得文章太臭,智商低得可以。” “错,洪教主之所以没中都是因为主考官肉眼凡胎,不识得金玉。” 香山还想跟他争辩,旁边的九月悄悄拧了他一把。 “这一年,洪教主又一次名落孙山,科考黑暗,洪教主屡屡遭受不公,纠结郁闷,结果一病不起,最后连家都回不去了,幸亏上帝派了义士下凡,才将他从广州城带回了老家。” 香山心中暗想:“奶奶的,带洪秀全离开广州的哪里是什么仙人,明明就是二百五赵神枪!” 香山不敢说话,因为听见他插嘴,九月就会使劲拧他的肉,这丫头下手狠,横不得能将肉生生拧下来。 他皱着眉头,耐着性子听声情并茂的朱八爷将洪秀全的奇异经历讲完。 三月初一这天,洪教主被抬回家以后,气息奄奄,一整天躺在床上做噩梦,他梦见两个阎王爷跟前的黑白两个无常要带着他去地宫里边见阎罗王。洪教主躺在床上,时梦时醒,知道自己快要魂归九天了,赶紧把他爹和两个哥哥叫到床前交代后事。 交代完后世以后,洪教主双目紧闭,身体一动不动。 恍惚之间,洪教主听见屋子外面传来嘈杂之声,接着,一只青龙一只白虎前后引路,后面跟着一只雄壮的公鸡,那只公鸡火红的冠子竖起,金黄色的尾巴象一把散开的羽扇一样。 然后一群吹拉弹唱的人进了屋,他们穿的就像戏台上唱戏的人一样。紧跟着一些身穿黄袍的童子抬着轿子进了屋,红顶黄段子大轿,上面绣满了彩龙云凤。这些童子前发齐着眉毛,后发正好遮住脖颈,长得眉清目秀。 两个小童脚步轻盈地走到洪教主床前,然后轻轻地搀扶着他上了大轿。 这些童子抬着他出了屋门,然后乘祥云驾紫雾,一路向东。 第0235章 洪教主的奇异经历(2) 很快红顶黄段子轿子抬着洪教主停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的门前,轿帘子被轻轻挑起,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笑吟吟地冲着洪教主躬身施礼说:“恭请主人回家!” 洪教主忍不住多看了这俩个闺女两眼,我的天呀,这小脸蛋,这细腰身,简直如画里的仙女一般。 香山看见老鳏夫朱八爷说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咽喉咙里涌上的唾液。 两个美人甚至嫩藕一般的胳膊搀扶着乐开了眼的洪教主下了轿子,然后朝着宫殿走去。 乖乖,猜猜洪教主在宫殿满口看见了啥? 奶奶的,站满了俊男美女,男的器宇轩昂,个个美过潘安赛过吕布;再看看那些小娘子,全部千娇百媚,美艳无比,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那几个庸脂俗粉和她们比起来,简直土到掉渣。 这些人看见洪教主以后都一脸的谦卑,争先恐后地向洪教主施礼致敬。 紧接着,这些美女们,这些俊男们众星捧月一般,将洪教主围在当中,纷纷簇拥着他走入这个豪华的宫殿里。 洪教主见了宫殿,宫殿里收拾的金碧辉煌,京城里的皇帝金銮殿跟这里比简直就像猪圈牛棚一样。 这时候迎着洪教主走过了一个人,这个家伙穿龙袍戴乌纱帽,洪教主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他奶奶的判官吗?这个混蛋不在地宫里待在,怎么跑天上来了? 判官见了洪教主,磕头如捣蒜,恭恭敬敬地叫着:“主人!” 洪教主不愿意跟着地宫里的人开腔说话,但是见这个主管生死簿的丑货是如此的谦恭,便点头迎了一声。 你猜接下来怎么着?这个丑鬼竟然把洪教主请到一个三尺高的平台之上,嘴里还跟话痨一样唠叨:“主人,请你来躺好!” 洪教主给了他三分面子躺在了上面。 这个丑鬼竟然拿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来。 洪教主很生气以为他要造反,这个丑鬼见教主生了气,慌忙跪在地上说:“主人,您的五腹六脏在凡间那个脏地界受到了污染,如今重返了天庭,所以小仙要给您老换副新的器官。” 洪教主这才明白过来, 判官开始脱掉洪教主的衣衫,明晃晃的长刀一挥,教主的身体被划开,竟然不痛不痒,也没有鲜血流出,然后换完了心脏,伤口竟然神奇地自动愈合。 听朱八爷讲到这里,香山好像看见了一台程序紊乱的电脑,判官给洪秀全换脏腑竟然如重装电脑系统一样简单。 香山觉得有些乏味,朱八爷说的这种事情他很小的时候就从《山海经》、《太平广记》、《聊斋志异》里看到过,那里面讲的也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香山打了个哈欠,困得要命想找个地方睡会,抬头看见九月坐在那里虔诚地听朱九讲述,低眉顺眼的样子。 他便强打着精神,继续耐着性子听朱八爷讲洪先生的奇梦。 洪教主换完心肝脾肺肾以后,又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你猜这是谁?她是孟婆!奶奶的,孟婆也是神仙,她这是洪教主的娘亲。 老妇人很久没见宝贝儿子洪教主,让今母子团结,两人抱头痛哭,哭得都跟泪人一样。 哭完了,孟婆帮着洪教主擦了擦眼泪,然后带着他去洗澡。 孟婆领着洪教主到了冥河水旁,六个仙女一起给他宽衣解带。 冥河水不凉,暖暖的,而且泛着轻淡的香味,洪教主在温暖的河水里享受,那几个仙女帮他洗澡搓背,我的天,那才叫一个舒坦。 等洗完以后,仙女们又用柔软丝滑的的布将教主的身体擦洗干净,那才叫一个温柔,那才叫他娘的体贴。 朱八爷说着说着,目光迷离,嘴角流出一丝光亮的涎水。 香山嘿嘿一笑说:“您老也想找几个那样的姑娘也伺候你老人家也在冥河水中泡上一泡?” 朱八爷咽下喉咙里涌上的唾液,清清嗓子接着讲洪先生的故事。 孟婆指挥着众仙女给洪先生洗干净身体后,就带着他到一个更气派的宫殿里去见另外一位重要人士,哦,不对,重要神仙。 洪教主刚走到宫殿的门口,就发现孔子、孟子等混蛋象狗一样安静地跪倒在大殿的两旁。 洪教主最讨厌的人便是孔子,这会看见他以后忍不住踢了他两脚揍了他两圈。打得孔子那个老家伙脸屁都不敢放,将他打服帖以后,洪教主进了宫殿! 宫殿正中间有一把高大的龙椅,龙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高大的老头,这老头身材高大,器宇轩昂,头上戴着个高沿帽,金黄的胡须两尺多长,一直垂到腹部身上穿着黑色龙袍,两手按着膝盖,巍然坐在宝座上。 朱八爷说到这里,问香山说:“知道这个老头是谁吗?” “太上老君?”香山说。 “太上老君算啥呀!这是上帝,宇宙中最大的神上帝。” 朱八爷说前半句时满脸的不懈,到了后半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马上变得虔诚起来了。 香山听到这里,满脸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接着听朱八爷接着讲这个荒诞得没边的梦。 上帝一见到洪教主悲愤交加,眼泪流了出来,急忙从宝座上站起来,走到洪先生跟前,把他搀扶起来。 上帝把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叫过来,这个是洪教主的大哥。 香山插话说:“八爷,这个中年汉子是谁?” “耶稣呀,上帝他老人家两个儿子,老大是耶稣,老二是洪教主。” 香山差点没乐喷了。 上帝又命令跪倒在地上的孔子去把洪教主的夫人请出来,洪教主的夫人是“月宫第一美人”,她带着洪教主的两个孩子进了宫殿,跟洪教主见了面。 “八爷,这月宫美人是不是嫦娥?” 朱八爷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应该是吧。” “这么说的话,洪教主就是猪八戒了?” 九月在一旁使劲扭了他一把,然后说道:“别胡说八道,要是让洪教主听见,非得宰了你不可。” 朱八爷爷瞪着眼睛把香山怒斥了一顿。香山赶紧陪着笑脸道歉,听朱八爷接着讲洪教主的梦。 第0236章 洪教主的奇异经历(3) 无形无体的上帝在洪秀全的奇梦里摇身变成穿黑袍背宝剑的黄胡子老头。 父子久别初逢,自然感慨万千,这位长得像太少老君一样的上帝将洪教主抱头痛哭。 哭罢以后,上帝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然后告诉洪教主说:“老二呀,知道我这次为什么火速将你从凡间调回到这九天之上吗?” 洪教主听到这里哇地哭出了声,他撸起胳膊挽起袖子,铃铛大小的眼睛冒着火,他走到并排跪着的孔子和孟子跟前,一脚踢翻孟子,然后骑在孔子身上,抡起沙包般的拳头开始暴打孔子。 他一边打,嘴里一边骂:“你这个该死的孔二先生,老子可他娘的被你害苦了。老子没日没夜地背诵你弄的那些狗屁四书破烂五经,结果连他娘的秀才都考不上,都他娘的是你这个王八犊子给害得。” 洪教主越说越气,越气打得越厉害,最后打的孔二先生抱头翻滚,哭爹喊娘,杀猪般地哭喊道:“我错了,主人饶了我吧!哎呀,打死我啦,救命呀……” 洪教主教训了一顿孔老夫子,觉着浑身通透,遍体酸爽。他转身走到上帝跟前说:“爹,是不是您老人家看我在凡间太辛苦,所以接我到天上来享福?” 上帝叹了口气说:“孩儿呀,这话你说对了一半,你身为我的儿子都被孔二先生这样的妖人蛊惑。凡间那些肉眼凡胎更是如此,妈了个巴子的,他们都是我造出来的,我怕他们冻着给他们造出来太阳,我担心他们渴着,为他们造了雨露甘霖,惦记着他们饿了,所以给他们提供五谷杂粮鸡鸭鱼肉,他们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不敬奉我倒也罢了,却拿着我施舍着我给他们的好东西却供奉妖魔邪神,这些混蛋哪里知道妖魔和邪神不仅要了他们的命,还会将他们的灵魂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光着脚过刀山,把他们下油锅……唉,想起来这些不争气的凡夫俗子,我就气得胆颤肝疼!” 上帝越说越气,蓝眼珠子冒火,黄胡子气得撅了起来,上帝这一发怒不要紧,宫殿外面顿时乌云蔽日,狂风大作,惊雷阵阵,电闪雷鸣,整个宫殿都开始摇晃,屋里跪着的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屁滚尿流。 洪教主见他爹生了气,便安慰他说:“爹,要我说您老人家真是太仁慈了,那些不识好歹的凡夫俗子既然想往火坑里跳,您老人家何必拦着?让他们自生自灭就是了,咱们自顾自地在这高天上享清福就是了。” 站在一旁的耶稣听到这里,不等上帝说话,气呼呼地站出来了,冲着洪教主摆了摆手说:“老二,你要是这么说我就就要批判你了!坐视不管?那可不符合咱爹的气质!咱爹这么仁慈,他怎么能忍心看着那些凡夫俗子受苦受难被蒙蔽?咱爹是那样的人吗?” 洪教主赶紧低声问:“大哥呀,我错了,既然如此,你说该咋办?” “咱爹跟我商量过了!那些凡夫俗子不仁,咱们爷们不能不义,所以这次专门让你回来,就是为了赐给你宝剑让你回凡间斩妖除魔,拯救凡夫俗子。” 洪教主听到这里心里发毛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大哥哇,斩妖除魔可是很危险的,那些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厉害得很,我想要赤手空拳收拾他们可不少费劲!” 上帝听到这里呵呵笑了两声说:“老二呀,这你就多虑了!你是谁?你可是我的儿子,收拾那些丑鬼不费吹灰之力。” 上帝说着话,洪教主先是听到仓朗朗的声音,紧接着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原来上帝将自己背后那把宝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 洪教主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剑,上帝将宝剑递到他手里说:“老二,这把宝剑叫云中雪,这是我最最心爱的物件,有了这玩意,再厉害的邪神再歹毒的妖魔也不在话下。” 洪教主接过“云中雪”,拿在手中看了看,顿时爱不释手。 这时候一个穿黄袍的小童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走到上帝跟前跪倒磕头说:“主人,大事不好,一些邪神恶魔在阎罗王的率领下冲到咱们九重天来了!” 上帝听到这里急了,骂道:“我正要去找他们算账,没想到这些王八犊子竟然找上门来了,我这就去教训教训他们。” 上帝刚要怒气冲冲地往外走,耶稣站出来拦住他说:“爹,杀戒焉用牛刀,这种小事还用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出马,我和我二弟这就去打他们个屁滚尿流!” 上帝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来一方金印交给耶稣说:“好吧,你带着你二弟去吧!” 耶稣和洪教主领了命令,两个人一个拿着寒光闪闪的除妖仙剑,一个拿着金光闪闪的金银出了宫殿的门。 一群仙女也紧跟着他们出了宫殿的门,耶稣和洪教主斩杀群魔,这些美丽的仙女则吹拉弹唱给他们叫好助威。 有了老爹上帝赐给的云中雪,有大哥耶稣在旁边相助,还有这么美丽的仙女给自己助威,洪教主浑身使劲,精神抖擞。 他们看见一群妖孽远远地飞了过来,他们黑压压一片,到底有多数根本数不清楚…… 等他们到了跟前,洪教主看清楚为首的妖怪是阎罗王,阎罗王是蛇妖转化而成,他身高几十丈,手里拎着一根重达千钧的降魔杵。 阎罗王冲着他们哥俩冷笑一声说:“两个兔崽子赶紧滚蛋,让他们老不死的上帝出来受死!跪在地上叫我三声阎罗爷爷,本王就赏他个全尸。” 不等大哥耶稣说话,洪教主便破口大骂:“阎罗王,放你妈的臭狗屁,你算什么玩意,竟然腆着脸叫我爹出来跟你打!先让老子取了你的性命再说!” 洪教主说着话,身体突然越来越大,手中的宝剑也变得越来越长,他举起宝剑,在仙女们的呐喊声中朝着阎罗王杀了过去…… 朱八爷说得吐沫星子费劲,香山强忍着没有捧腹大笑,他反复想象着那些给洪秀全斩妖除魔加油助威的仙女们会是怎样的打扮?她们是不是象后世的拉拉队一样:都穿着一水的比基尼,扭着细腰肥臀,有节律地喊着“加油,加油……”? 第0237章 洪教主的奇异经历(4) 朱八爷继续喋喋不休地讲洪教主的故事! 洪教主正要准备和阎罗王单挑,这时候碰边的耶稣叫住他说:“老二,你先去对付那些鬼兵魔将,阎罗王暂时交给我!” 洪教主尽管想立头功,既然大哥开了金口,他这当二弟也只能惟命是从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挥舞着云中雪宝剑杀进了敌群当中。 洪教主果然是仙人! 他把宝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妖魔鬼怪碰到就死沾着便亡,他如同切瓜削菜一般砍掉蛇妖的脑袋,斩断了狐仙的脑袋,他们被杀得血肉横飞,尸横遍地,在洪教主排山倒海般得凌厉攻势下,妖魔鬼怪纷纷丢下兵刃落荒而逃。 打了半天仗,洪教主突然觉着一阵口渴,结果还没等他说话,给他呐喊助威的仙女们纷纷手舞足蹈地提着盛满了玉液琼浆的瓶子,端着装满了仙果的篮子围到了他的身边,眼神中充满了热切,给他灌下佳酿,喂他吃美味的仙果。其他仙女则忙活着用粉拳给他捶胸搓背,用柔软的锦帕擦掉他满头的汗水…… 颓了的洪教主顿时如同充了电一样再次浑身充满活力,他抓起宝剑继续杀入敌群。 妖魔鬼怪被他杀得四处逃散,除恶务尽,他刚想去追,但是回头看看正在和阎罗王斗法的耶稣已经体力不支,累得气喘吁吁。 “阎罗王,你这个王八犊子不要伤害我大哥!” 洪教主说着话,腾云驾雾地杀奔阎罗王。 看见亲爱的二弟来帮自己,耶稣也来了精神,兄弟俩两手跟阎罗王干了起来。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挥舞着降魔杵的阎罗王见打不过这哥俩,卖了个破绽,丢下降魔杵转身便跑。 洪教主挥着宝剑,耶稣举着金印,紧追其后。 阎罗王这王八犊子法术高明,他就像孙猴子一样懂得七十二般变化,他一会变成苍蝇,一会化身为臭虫,一会变成猛虎,一会成了豺狼,他纵然诡计多端,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是洪教主兄弟的对手。 只要大哥耶稣手中的金印一照,他就立刻现了原形,这个狡猾的家伙浑身法术用尽,最后还是黔驴技穷。 他气喘吁吁地给洪教主跪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苦苦哀求说:“主人,你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除恶务尽,洪教主懒得更他废话,他举起宝剑,正要砍掉阎罗王的蛇头,这时候闻讯赶来的上帝制止了他。 上帝看着被降服的阎罗王,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冲着洪教主竖了竖大拇指说:“老二呀,你的法术果然了得,这次驱散群妖你立了头功。” “爹,还留着这个害人的妖孽干什么?” “阎罗王修炼千年,有这般法术也不容易,所以还是饶他一命吧。” 阎罗王赶紧磕头如捣蒜,谢过阎罗王的不杀之恩,上帝冲着他挥了挥手,然后阎罗王跟着孔孟等人一样规规矩矩地跪在宫殿里听候上帝的差遣…… 朱八爷见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昏昏欲睡的香山说:“小哥,咱们洪教主是不是非同凡响?” 香山赶紧点了点头说:“洪教主果然厉害!” 朱八爷感叹说:“唉,洪教主原本该在九天之上享福的,但是他老人家降服了阎罗王之后还是跟着父母兄长妻儿洒泪分别,不为别的,就在为了拯救咱们这些凡夫俗子。” “八爷,咱们洪教主下凡前,上帝他老人家没给他交代点啥?” “上帝给了洪教主能够斩妖除魔的云中雪宝剑,然后将天兄耶稣的那方金印也也给了他,然后还告诉他回到凡间除恶务尽,而且凡人以后只能读上帝和耶稣的书,其他的书都是毒草,连同孔孟的书都要烧了!” 朱八爷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神经兮兮地对香山说:“小哥,咱们教主还有一个秘密。” 朱八爷神经兮兮的德行吊起了香山的胃口,他赶紧问道:“八爷,到底是啥秘密?” “教主带着上帝赐个他的云中雪和金印下凡之前,他老人家先将教主的名字改了。” “改名?” “不错,咱们教主本名叫洪火秀,这个名字犯了上帝他老人家的讳。” 旁边的九月不解地问道:“八爷,这名字还有那么多讲究?” 朱八爷郑重其事地说:“那是自然!上帝他老人家本名叫耶火华,他名字中有了火字,洪教主的名字里自然不能再有火字了,这乃是大忌呀!所以最后洪教主便改名为洪秀全了!” 九月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八爷,难道这个名字里藏着玄机吗?” 朱八爷低声说:“咱们教主这个名字里的学问可大了去了!九月,秀全两个字拆开以后是什么?” 九月摇了摇头。 朱八爷伸出脏兮兮的指头,沾着水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禾乃人王,然后小心翼翼地告诉九月说:“洪教主乃是人中帝王!” 他说完以后,伸出袖子将桌面擦干净,然后嘱咐香山说:“小哥,你千万别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如果让衙门的人听说了,恐怕咱们教主会有性命危险!” 香山听到这里,哈哈笑了两声说:“朱八爷,我看你老人家是多虑了!洪教主手里有斩妖除魔剑,连阎罗王都打不过他,衙门里的那些酒囊饭袋岂能是他的对手?” 听香山这么说,朱八爷一时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洪秀全创立的这个拜上帝会,香山后来发现,无论男女老少,但凡准备加入拜上帝会的教徒都要反复聆听洪秀全魂游九天的这段过往,这个充满了诡异的神话故事成了每个信徒加入拜上帝会之前的必修内容。 冯云山刚到紫荆山传教的时候,他就是通过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这个故事,对于洪秀全来说,这个故事如同佛祖脑袋后面的光圈,雄孔雀屁股后面光彩夺目的羽毛一样不可或缺。 这个故事后来经过反复加工,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越邪乎越符合信徒的胃口,那是洪秀全还没到紫荆山,教徒们等已经久闻大名,已经心悦诚服地拥护他为教主了。 第0238章 冯云山被抓 过年之前炭窑熄了火,过完年以后,朱八爷收拾好镐锹,准备好种子,等待春雨到来便带着香山和阿九开垦山坡上的梯田,准备春种。 可是事与愿违,本该到来的春雨却迟迟不来,先是山间的溪流断了,接着,紫荆山十八河里的水也都干了,河底上纵横着干裂的口子。 入了夏,新墟粮店里的米价格翻了一番,村寨中原本的一日三餐变成了每天一顿,到了最后一顿饭也只能吃半饱,村寨里的百姓个个有气无力,如同瘟鸡一样。 灾年最好的办法就是少吃少活动,香山白天躲在山上,啥也不干,就象冬眠期间的狗熊一样找个树荫一躺就是一天。天快黑了,他睡够了,回去后就跟着九月学着用黄茅草编草鞋。 随后又开始发生瘟疫,隔三差五便听说附近村寨有的一家人莫名其妙死掉,尸体一具一具地被抬到山上埋掉。 整个紫荆山都开始人心惶惶。 朱八爷离开了东旺村,走了后好几天都没有回来。有一天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的。 他逢人便说这次干旱和瘟疫是住在九重天以上的皇上帝老人家发了怒,要惩罚那些迷信妖魔和邪神的笨蛋,不信洪教主的以后有田也没得种,有屋也没得住,只有拜上帝,以后日日有衣有食,无灾无难,不拜上帝者,蛇虎伤人。 旱灾加瘟疫,本来就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朱八爷这人口才极佳,能说会道,很快周围几个村寨里的人也都统统改信洪教主,皈依了拜上帝会了。 朱八爷还说此地不宜久留,隔段时间,皈依了拜上帝会的山民都要搬到金田村去。 金田村可了不得,地下到处都埋着黄金,有了那么多黄金,可以买到粮食,从此以后就不用再干这累死累活的烧炭、种山差事了。 一时间,金田村成了令大家心驰神往的圣地。 不知道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拜上帝会,上帝龙颜大悦,还是物极必反,干旱久了就得下雨,反正没过多长时间雨水多了起来。山上的泉水潺潺,紫荆山的河流里水也多了。 种地已经错过了节气,时间长了,啥也不错会觉得无聊。香山便把生了锈的驼背弯刀拿出来打磨好,又把炭窑修整了一遍,准备着继续烧炭。 朱八爷愈发神秘,没事就往金田跑,好几天不回来。 炭窑里烧好的炭得卖出才行,朱八爷不在,香山便独自挑着担子去新墟卖炭。 每次去新墟的路上他都反复练习遇到天地会时的应对之道,记住那些怪异的手势和错乱的暗语。 新墟集市上仍旧热闹,他把炭卖掉,然后走进那家常去的米粉馆吃猪脚粉。 往日聚集在店里的粗布褂子,辫子盘在脑袋上的天地会的人没了踪影,也听不见洪们兄弟们见面互相喊“三八二十一”的声响。 进进出出吃粉的人,生意不错,香山找桌子坐好。 掌柜的走过来,忙不迭地收拾碗筷,兴奋异常。 他给香山冲了壶西山茶,然后冲着灶房里的伙计说:“熟客,汤汁稠厚点,再多加些粉!” “掌柜的,天地会的人不再到你这里捣乱了?”香山问道。 掌柜的往四周瞅了瞅,然后脑袋凑到香山跟前说:“前阵子全州一带活动的天地会在湖南人雷再浩的带领下起义了,赶跑了官府的人,占领全州的衙门。事情闹大了,连京城的皇帝都知道了,革了广西巡抚的职不说,还派云贵总督林则徐来广西剿匪,听说林大人正从福建老家往广西赶。朝廷要剿匪,平时那些自称天地会的人见官府动真格的了,便灰溜溜地躲了起来。这帮人不来捣乱了,生意好做多了。” 这时候,又有人进来吃饭,掌柜客气地说吃好吃好,然后忙活着照应别的客人去了。 香山回去的路上,走到上次被劫的桥时,周围静悄悄的,从桥这头走到那头,天地会的人也没有出现。 又过了几天,朱八爷从金田回来了,回来时眉头紧锁,一副全世界都背叛了他的倒霉样。 香山忙活着把截好的炭棒一根一根整齐地摆放到炭窑里,准备升火烧炭。 朱八爷派个小孩来叫他,来人告诉他:“先别弄了,朱八爷召集教徒开会,有大事找你。” 香山停下手中的活,把东西收拾收拾,就跟着小孩朝朱八爷家走。 到了朱八爷家门口,香山听到屋里边传来祈祷的声音。 他往屋子里瞅了瞅,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了,香案下面跪着满当当一屋子的人。男女教民们分列,他们都面向照进屋子里的光跪着。 他们闭着眼睛,跟着朱八爷一句一句的大声念诵祷文:“跪在地下,真心悔罪,祈祷天父格外思怜,赦从前无知……” 九月跪在最前面,她闭着眼睛,嘴里接着嘟嘟囔囔,神情专注得教堂里的修女一样。 朱八爷主持完这些繁琐的仪式过后,屋里的人纷纷站立起来,揉着僵硬的膝盖。有的抢把凳子坐下,找不到地方坐的,就半蹲着,胡乱说些话。 他们说自打开春就闹旱灾,今年田里的稻米和山上的粮食收成不好,恐怕连交租都困难。烧的炭价格也低,进项少,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这日子没法过了。 朱八爷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然后说道:“诸位,我刚从金田探听回来消息,冯云山先生被官府给抓了。” “冯云山就是最早传教的那位先生吧?” “对,对,就是他,听说他是广东人,初到咱们紫荆山时是在山那边的富户老曾家当长工,这个冯先生识文断字,而且会写诗作对,所以曾家老爷各位高看他一眼,农忙时帮助种地收粮食,农忙过了便在曾家私塾里当教书先生,教书之余,他便在咱们这一带传教。” “多亏了这位冯先生,要不咱们怎么会知道洪教主的威名。” “这事儿真是蹊跷,冯先生那么神通的人怎么会被官府那些怂货给捉住?” 第0239章 筹款救人 朱八爷叹了口气说:“这次冯先生被抓都是王作新那个怂货捣的鬼!这个老家伙真是该死!” “八爷,难道姓王的跟冯先生有什么过节不成?” “唉,冯先生与他素昧平生,没有什么过节!” “这就奇了怪了,那他为什么将冯先生送进大牢?” “诸位,冯先生这次被抓都是因为咱们拜上帝会呀!” “八爷,你说清楚好伐?到底因为啥呀?” “唉,咱们这些人迷途知返,加入拜上帝会皈依了洪教主,高天上有天父上帝和天兄耶稣庇护着,咱们算投靠了明君圣主,可是咱们这一带还有不少笨蛋竟然信奉甘王这样的妖魔。” 有人随声附和说:“不错,我没有入教之前便信甘王,我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人每逢初一十五还去甘王庙烧香许愿呢。” 朱八爷听到这里,脸顿时涨红得如同猪肝一样,他粗着嗓子说:“诸位,甘王可是咱们这一带最大的邪神了!冯先生为了匡扶人心,便带着几个兄弟捣毁了甘王庙,推翻了这个大邪神的金身,扯了他的龙袍,薅光胡子,这本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是王作新这个老家伙受了甘王的蛊惑,竟然恼羞成怒,联合了一群读孔孟诗书的糊涂虫将冯先生告进了衙门。” 有人插话说:“八爷,衙门会管这事?” “唉,官府原本不想管,可是姓王的老东西财大气粗,家里金山银山花不完的银子,他暗中给那些见钱眼开的衙役们送了很多银子,衙门这才动手将冯先生关进了大牢!” “老天爷,这下冯先生可倒霉了,关进大牢不死也得脱两层皮!” 朱八爷痛心疾首地说:“唉,冯先生倒还好些,但是跟冯先生一起关进大牢的好兄弟卢六倒了血霉,那些黑心官差给他上了老虎凳,猛灌辣椒水,数不清的刑具都他奶奶的给用上了。”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变得噤若寒蝉。 “朱八爷,卢兄弟还活着吗?” “刑具残酷,官差阴毒,纵然是金刚铁骨也得残了,咱们的卢兄弟很快便被他们给折磨死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言语了。 朱八爷顿了顿,然后说:“诸位,冯云山先生因为咱们被抓,咱们不能坐视不管,我从金田回来时,洪教主发话要咱们凑些钱,赶紧把人给赎出来。” 一听说凑银子,人们顿时又乱了起来。 有人开始抱怨说:“八爷,你可别扯淡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灾害不断,咱们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钱往外捐呀?” “自从入了这教,不但没落啥好处,还得隔三差五地往外掏钱孝敬教主,好不容易砍山烧炭弄点钱都捐给教主了” “有钱的捐钱,没钱的把家里的粮食捐出一半来。”朱八爷不耐烦地说。 “八爷,你亲自到我们家粮仓里去瞅瞅吧,早已经透了底了,前阵子天旱得冒烟,你不是不知道。” “说一千道一万,我们家没有粮食。” 朱八爷谈了口气,眨巴着眼睛不言语了。 这时候话锋一转,嘴碎的韦六叔嚷嚷道:“朱老八,要我说咱们这洪教主也是吃饱了撑得!” 朱八爷斜了他一眼说:“放屁,你说的每一句话洪教主都能听见,他若是听见你说这样的不敬之辞,非得治你得罪不可。” 韦六叔冷笑了一声说:“老八,你用不着吓唬我。我他娘的入了拜上帝教以后,按照你说的每天跪拜洪教主,用心不能说不诚,可是我他奶奶的落下啥了?辛辛苦苦烧点炭,多数炭钱都孝敬了他,现在还不是照样受苦受难。” 韦六叔这番话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六叔说的不错,我听个远房亲戚说,他从前在贵县的时候就带着孔子、孟子的牌位,后来胆子越来越大,你说这还了得,甘王庙的香火旺盛得很,你把甘王庙砸了,人家能饶得了他吗? “要我说也是,咱们这紫荆山百姓们有信天的,有信地的,这洪教主懂不懂就砸这个毁那个的,确实不像话。” 最后韦六叔对朱八爷说:“老八,这事用不着你白忙活,洪教主法力无边,他一定会还到天上请天兵天将下凡救冯先生。” 众人听韦六叔这么说都深以为然,纷纷点头称是。 朱八爷听不下去了,他扯着嗓子冲着他们喊道:“你们这些怂货心不诚,都白入教了,死后都得下地狱遭报应。” 众人见朱八爷发了怒,都不说话了。 朱八爷最后绝望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骂道:“你们都听好了哈,这次不捐银子也就罢了,以后谁敢在外面说洪教主的坏话,洪教主就让他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众人一看他急眼了,都低下头不敢言语了。 香山见里面没有动静了,便进了屋。 朱八爷看到他以后,便对屋里边的人说:“都滚蛋吧,该干啥干啥去。你们都记清楚了,谁家里有多余的钱和粮食不捐出来,上帝他老人家掐指一算就能算清楚,这种心不诚的人回家后就等着倒霉吧。” 人们都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朱八爷,叫我有啥事?” “香山,你身上有没有什么银子,我们救冯云山先生需要钱。” “没有。”香山摇了摇头说。 “听说你身上有枚值钱的簪子,还有那把匕首都捐出来吧,以后洪教主一定会重重赏赐你。” 香山听到这里,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八爷,您老人家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你,没了簪子,我怎么去找我的阿九?” “如果洪教主知道你这么吝啬,一定不会让你入天堂。” 香山嘿嘿笑了两声说:“八爷,人间挺好,我对天堂可没啥兴趣。” 朱八爷很生气,他喘着粗气,手指着香山的鼻子,然后说:“好了,既然如此,你别在我家住了,赶紧滚出去。” 香山冲着朱八爷鞠了一躬说:“谢谢八爷这阵子的收留,您老看着我碍眼,那我只好离开了。” 第0240章 杨秀清的鬼把戏 香山走到半路又转回来,对朱八爷说:“八爷,您老安安稳稳在这紫荆山伐木烧炭,春种秋收是最美妙的生活。我奉劝您老一句,在这紫荆山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要去,不然凶多吉少。” 香山说完以后,到屋里取了九月给他做好的两件粗布衣服和两双草鞋,然后离开朱八爷的家上山了。 看着香山离去的背影,朱八爷的喉结蠕动两下,咽下涌上来的唾液,发出咕咚的声音,然后气得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香山离开了东旺村,带着砍山刀和打火石上了山。 朱八爷劝教徒们捐钱救冯云山的事儿最后以失败结束,不光是东旺村,其他地方的教徒也没能筹够钱,不知道是不是九重天上的上帝施展了魔法,最后被抓的冯云山有惊无险地给放了回来。 因为没有凑到银子,跑到金田村拜见洪教主的朱八爷被骂得狗血喷头。 骂他骂得最厉害的是杨秀清,这个龟孙子从小便在朱八爷跟前光着屁股长大,从前见了朱八爷总是恭恭敬敬地八爷长八爷短地伺候着。 如今这个龟孙子成了拜上帝会的小头目,见了朱八爷不但不恭敬,反倒吆五喝六指手画脚。 尽管朱八爷气得肝颤,但是他也毫无办法。 他听说如今杨秀清可不是从前那个砍山烧炭卖野药的混混了,上帝他老人家格外垂青他,经常将自己的灵魂附着在杨秀清的肉身之上,然后通过杨秀清的声音发号施令。 朱八爷起初原本不信,但是这次他可是亲眼目睹。 他到了金田村韦家祠堂里,宽敞的祠堂中间摆着几把椅子,神叨叨的洪教主坐在正中间,他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刚才大牢里放出来的冯云山,眼珠子乱转的瘦子杨秀清,笨手笨脚的死胖子萧朝贵,还有腆着肚子的韦昌辉,还有一个精气神很足的小伙子,旁边的人悄悄告诉他这个是新入伙的石达开。 杨秀清先瞪着眼睛骂朱八爷等人心不诚,连去教众中筹银子这样的小事都做不了,一群酒囊饭袋实在是可恶! 人群中有几个胆子大的嫌杨秀清说话难听,他们开始伸脖子瞪眼地跟杨秀清理论。 几个胆大的这么一嚷嚷,剩下的人也都跟着唉声叹气的抱怨。 祠堂里一下子乱了起来,这时候杨秀清突然大叫一声,接着手舞足蹈地从椅子上跳到香案上,眼睛也变得直勾勾的,嘴里念念有词…… 坐在他旁边的萧朝贵见状慌忙给杨秀清跪下,然后扯着嗓子喊道:“诸位,天父上帝灵魂附体下凡啦!赶快拜见天父呀!” 他说着话开始砰砰磕头。 萧朝贵这么一闹腾,坐在中间的洪秀全也率领着冯云山、韦昌辉等人跪倒给杨秀清砰砰磕头,嘴里喊着:“我等恭请天父临世下凡!” 拜上帝会中的几个大佬都跪了,朱八爷等更不敢怠慢,众人纷纷跪倒在地上。 朱八爷一边磕头一边偷眼观看杨秀清,这时候杨秀清已经手舞足蹈地从香案上跳下来。 他脸红得象猴子屁股一样,嘴里吣出来的白沫,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他滚着滚着,突然玩了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 杨秀清盘着腿,身体笔直,如同紧闭着眼,嘴里便念念有词。 杨秀清嘴里象含着滚烫的热茄子一样,起初呜哇呜哇的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朱八爷倾耳细听才影影绰绰听见他诅咒朱八爷等人办事不利,他们当真心悔过,不然他便命令阎罗王见他们统统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不能翻身…… 上帝的灵魂在杨秀清身上足足附着了半个时辰,中间他又唱又笑,又哭又闹,折腾得满头大汗,最后实在折腾不足了,他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杨秀清醒过来以后,看见洪教主带着人跪在自己跟前,他吓了一跳,慌忙给洪教主跪下。 “教主,您老人家这是干啥?你怎么给我跪下了?这不是折煞我吗?” 洪教主赶紧对他说:“杨兄弟呀,刚才真是不得了呀!天父的灵魂附着在了你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教主快点告诉我天父都有何吩咐?” “天父吩咐我等马上准备红粉!” “红粉?天父让我等准备红粉作甚?” 洪教主神情凝重地说:“杨兄弟,天父吩咐我等做事,只管安心去做便是了,咱们怎么好问那么多!” 杨秀清听到这里连连点头,他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扯着嗓子吩咐朱八爷等人说:“诸位都听清楚了?” 因为办事不利,惹得上帝都下凡了,众人心中原本就有些畏惧,再加上眼前这种阵势,他们早已经吓得浑身哆嗦了。 他们听见杨秀清问话,赶紧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我等一定谨记天父教诲!” “既然如此,你们赶快回去准备造红粉吧!诸位千万要尽心尽责,不然上帝不会饶恕你们的!” 众人赶紧连声答应,最后杨秀清挥了挥手打发他们离开了。 上帝吩咐制造的红粉就是火药,所以朱八爷从金田回到东旺村以后,满脑子都在琢磨着制造火药! 制造火药离不开硝、硫、炭,朱九是烧炭高手,炭不是问题,他能烧出最好的炭来,但是搞到硝和硫磺却有些麻烦。 朱八爷聪明绝顶,这点事难不住他! 他吩咐教徒们到处去收集硝,还有各种各种的血液和粪便。 上次救冯云山出狱无钱可捐,村子里的教徒多少负疚在心,现在朱八爷号召大家收集这些东西,大家也乐地去做,通过这事弥补上次的愧疚。 没过几天,周围所有村寨里的土墙根上的硝都被一点点地收集来,朱九还嫌不够,教民索性把一些旧的砖墙都拆掉。 朱九让他们把这些东西都运到他家里,他找了十几口大缸,挖了十几个坑,把缸埋到地下。 朱八爷的院子变成了实验室,他把教民们收集来的旧砖沫,搅拌着灰倒入大缸里,然后注入清水,第二天再把清水沥出来放在锅里熬,水分蒸发后,锅底便会剩下泛着黄的白硝来。 第0241章 做妾做小也行 造火药离不开硫磺,伟大的化学家朱八爷在提取硫磺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少麻烦。 朱八爷家的院子太小,他不得不把他的实验室放在了东旺村的村口,他将提炼硝用的几口大缸运到村口,专门用来盛放教民们收集来的猪血、鸡血、狗血、牛血,还有妇女的经血,至于人屎、狗屎、牛粪、马粪等各种动物的粪更是在村口堆积得如同山一样高。 这么一来,整个东旺村腥臭熏天,紫荆山的苍蝇差不多都飞来了,地面、屋顶,树上黑压压得全是苍蝇,人们都不敢开门窗,因为门窗一开,苍蝇会如同潮水一样涌进来。 朱八爷把自己的粗布褂子改成大号的口罩,这个特制的大口罩把他整个脑袋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但是大口罩还是抵挡不了浓重的臭味,这腥臭味实在是太厉害,他不得不不断地鼻孔里塞进薄荷叶之类的植物。 朱八爷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专心致志地从这些腥臭之物里提取硫磺。 香山离家上了山没两天,九月也带着行李去找他了,她也实在受不了这种气味。 九月来了以后,香山很高兴,他俩索性把家搬到鹏隘山的最高处。 九月离开时,把家里的大米一分为二,给朱八爷留了一半,剩余的一半她扛到了山上。 他们到了山顶,找了块空旷些的地方。 这地方香山很熟悉,他又看见了那个树冠如伞的荔枝树。 他们砍了些树枝和竹子搭建了个简易的窝棚,又寻了些干草,厚厚地铺在下面。 费劲巴拉地做好了窝棚,香山突然觉着饿了。这几天村子里各种血散发出来的腥味道和粪便的臭气味重,影响了他的食欲。 “你去砍棵毛竹来,待会我准备做饭。” 九月也觉着饿了,她一边从米袋里取出米,一边吩咐香山去砍棵嫩毛竹。 窝棚旁边有片竹林,山上留下的泉水从竹林便流过。 毛竹砍回来以后,香山依照九月的吩咐把毛竹截开,做成竹筒。她淘过米以后,用竹叶把米倒进竹筒里,再注入些山泉水,最后用木头做成的塞子把洞封住。 香山到周围找了些枯枝败叶来,然后开始生火造饭。九月把装满大米的竹筒放在火上烘烤。 很快,木头塞子四周便有混着米香的热气冒出来。 九月吩咐香山停止添柴续火,等到热气渐渐没了,翠绿的竹筒表皮慢慢变成焦黑色。 香山闻到这香味,汩汩的涎水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等竹筒的温度降低了些,九月说:“可以吃了,里面的米也闷好了。”说着话,九月用砍山刀把竹筒劈开,一股米香带着清清的竹香味钻进香山的鼻子里。 吃饱饭以后,香山躺在窝棚里睡觉,清风徐徐,说不出来的舒爽。 睡醒一觉,九月吩咐香山再去砍几棵毛竹。 香山把毛竹砍回来以后,她用刀把毛竹一节一节地截下来,再劈成一段一段地竹片,然后削磨成尖锐的竹签子。 她让香山把上次跌进去的陷阱重新收拾一遍,把里面的旧了的竹签全部换成新的。 等香山爬上来以后,他们在上面盖上狗牙根和结缕草。 他们运气不错,第二天早上,一只肥壮的野猪不幸跌落到陷阱里,尖利如刀的竹签齐整整地穿进了它的身体。 香山和九月费了一番周折才把这只不走运的野猪从陷阱中弄出来。香山使足力气把野猪拖到泉水旁边,然后用瓦罐盛了水,把野猪身上的血污洗掉。 如果有口大锅就好了,有了锅,添上水,烧起劈柴,水烧开之后,趁着热褪掉猪毛,捞出来就可以开膛破肚。 虽然没有锅,但是他们有一个烧水的瓦罐,两个人不停地用瓦罐烧水,然后再把烧开的水浇到猪身上。 香山就这样光着膀子忙活了整整一上午,用砍山刀把猪毛褪干净。最后他们俩把野猪倒挂到荔枝树上,开膛破肚,取出里面的下水取出了,找了地方埋掉。 猪宰杀好了,一切准备齐整,天黑之前便能吃到美味的野猪肉了。 想起来朱八爷往日的恩德,香山心中有些不落忍,他对九月说:“朱八爷这阵子也够辛苦的,肚里的那点油水想必也没了,我下山叫他来吃肉!” 九月皱着眉头说:“让他上山吃肉可以,但是咱们有言在先,让他到河水里好好泡泡,不然他那满身的屎尿味非得熏死我不可!” 香山答应了一声下山去邀请朱八爷。 他下了山,走到路过寨子口,看见朱八爷正裹着大口罩专心致志地在腥臭中提炼硫磺。 臭味太重,香山不敢靠近,捂住鼻子冲着朱八爷嚷嚷道:“八爷,我们抓了一口野猪,已经宰杀完毕,我特意邀请您老人家上山吃肉!” 朱八爷还在生他的气,转回头冲着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滚蛋,香山知道他性子倔强,便只好同情地看着他象伟大的居里夫人在沥青里提取镭一样埋头于屎山血海之中,便懒得搭理他,转身一路小跑逃回到了山顶之上。 九月在山上转悠着采摘了很多香山说不出名字来的香料,香山把野猪从中间劈开,从其中的一半上割下来一块,剁成小块。 香山忙活了一整天,觉着有些疲惫,便转身回到窝棚里睡觉,九月忙活着烧锅炖肉…… 天黑的时候,九月把他叫醒。香山未睁开眼,闻到一股扑鼻的肉香……两个人吃完饭,香山和九月背靠背坐在窝棚的草地上聊天。 “九月,明天你就下山吧,我也该离开这里了!” 九月诧异地抬头看了看他,然后问道:“离开这去哪里?去找你的心上人吗?” “不错,阿九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 “你也把我带走吧,我跟你一起走。我会很乖,很挺听话的,不跟你家娘子争吵,只要你愿意,我给你做妾做小都行。” 香山起初以为他开玩笑,但是扭头看看这个丫头满脸的真诚,眼睛里全部是渴望,于是摇了摇头。 看香山不答应,九月噘着嘴站起身来,爬进窝棚里。 她的身体不声不响地背对着香山,香山借着篝火的光亮看见她单薄的肩头不时轻微的抽动,香山知道这个丫头哭了…… 第0242章 背井离乡 好不容易提炼出来硫磺以后,朱八爷带领着几个教众们把硫磺研成粉末,再把已经准备好的炭和硝按比例调配好,制造成火药。 火药造好以后,朱八爷带着几个人把烧好的炭和带着屎味的火药分批送往了金田村。 这次去送火药时,跟随着朱八爷前往金田村送火药的教徒也亲眼目睹上帝的灵魂附着在杨秀清身上,他们回到东旺村以后纷纷说朱八爷说的没错上帝他老人家确实显灵了。 杨秀清被上帝附体的频率越来越高,起初是隔三差五,后来频繁起来,每天三五次也不知,每次上帝一附体上身,杨秀清就开始浑身上下如同通了高压电一般摇晃,摇晃够了就开始如同根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眼神,嘴角泛起层层叠叠的白沫,紧接着便和尚一样盘腿打坐,泛着白沫的嘴角开始象游吟诗人一样低吟浅唱…… 但是后来不知何故,杨秀清突然一病不起,据说嘴歪眼斜,口鼻留着臭烘烘的脓血,每天像只死猪一样躺在床上哼哼。 教众们对于杨秀清的死活倒是不以为意,但是要命的是自打他病了以后上帝再也没有显过灵,时常显灵的上帝突然没有了动静,教徒们如同面临漫漫长夜,他们突然恐慌起来。 但是隔了没两天,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天兄耶稣突然显灵了! 东旺村的教徒听朱八爷说天兄耶稣的灵魂附着到了死胖子萧朝贵的身上。 那天教徒们本来在韦家祠堂里跪着做祷告,死胖子萧朝贵突然大喝一声,接着重重地倒在地上,接着口吐白沫满地打滚。 众人正在诧异之际,死胖子萧朝贵突然懵懵懂懂地坐了起来,他双目紧闭,扯着嗓子吼道:“你们赶紧跪下,我乃是天兄耶稣!” 满满一屋子的人都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听神叨叨的萧朝贵粗着嗓子说: “你们这些顽劣之徒都听清楚啦,我是天兄耶稣,过了八月,我将遣大灾降世,只要坚信我的人才能得救,你们赶快卖掉你们的家产到金田来追随洪教主,不然到时候都得统统死于灾祸……” 这会说完,死胖子萧朝贵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片刻之后,揉揉眼睛,擦擦嘴里的白沫,整理整理衣冠,恢复如常。 清醒过来的萧朝贵交代朱八爷务必把村寨里的所有男女老少都带到金田村来,来时把值钱点的东西带来,不值钱的东西全部都扔掉,房子也不要了,全部一把火烧掉。 朱八爷听完以后慌慌张张地回到了东旺村,然后吆喝着加入拜上帝会的信徒们赶快收拾东西,该丢的丢,该卖的卖,大家赶快去金田村避祸…… 朱八爷带着几个人跑到山顶来找香山和九月。 起初九月不想去金田村,但是当她听到朱八爷说杨秀清病得很厉害,口哑耳聋,耳朵和眼睛里往外流浓,三里地以外都能闻见臭味的时候,她迅速改变主意,决定跟着朱八爷一起去金田村。 朱八爷皱着眉头对香山说:“小哥,你也跟我们去吧!这次广西各地的拜上帝教徒都要去金田村,没准你要找的心上人也正往那里赶!” 香山觉得朱八爷这话说得很靠谱,最后他也跟着朱八爷等人下了山。回到村里以后,朱八爷安排众乡亲把家里的牲口卖掉粮食带走,卖不掉又拿不走的房屋全部烧掉。 破家值万贯,乡亲们平时未曾出过远门,如今背井离乡不说,还要把屋子都烧掉。很多人手里拿着火把,眼里噙着泪下不去手。 村里的老人都嘤嘤地哭了起来,众人都心存侥幸,只要留着房屋,万一在金田过的不如意,大家可以回来,多少有条退路,若是把房屋给烧了无疑断了自己回归的绝路。 朱八爷见众人迟迟不愿意动手,他便铁青着脸,先点着了自己家的竹楼,他年轻时在外漂泊,身无一文地回到家乡,烧炭钟山,辛辛苦苦地攒钱建了房屋,本来打算过两年招个女婿养老送终,过几天安稳日子的,如今亲手建好的竹楼得亲手烧掉,换谁心里也不舒服。 有人见朱八爷烧了自己的竹楼,也强忍着眼泪把自己的也点着了。 最后只剩下了倔强的韦六叔,说什么也不点,有些脾气暴躁的着急忙慌着地想到了金田村便可以住高瓴华屋,骂韦六叔这辈子受苦受穷,下辈子也不得好死。入了拜上帝会,跟了洪教主,以后男的最差也做个太守,女的都当夫人,穿金戴银,上天享福,住宫殿,还留这些破烂屋舍做何用处? 有人说着说着便要动手杀韦六叔的竹楼。 韦六叔跟疯了一般,他手里舞动着砍山刀,撅着白胡子骂道:“谁要敢烧老子的楼,我就给你谁拼了这条老命……” 最后几个后生将他摁倒在地上,夺下他的砍山刀,然后他们冲着朱八爷喊道:“八爷,还等什么?赶快烧了这个老家伙的破楼!” 朱八爷最后叹了口气对韦六叔说:“六哥,得罪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 他说完以后拿着火把到了韦六叔的楼前,旁边的人帮衬着往竹楼上浇上桐油,“噗”的一声点着。竹楼慢慢点燃,火势逐渐变大,竹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在韦六叔的婆娑的泪光里,一阵弱似一阵的嚎叫声中,韦六叔绝望地眼瞅着自己的竹楼在跳动的火光中轰然坍塌倒地。 房子没了就没啥可留恋的了,这次他不走也得走了。 有些上了年岁的老人,老胳膊老腿,懒得动弹,在这紫荆山生活了一辈子都不曾远离家门三十里路,说什么也不走。 做儿孙的气不过,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抬出屋外,嘴里念叨着:“人家九叔听洪教主说了,如今妖魔当道,天上的上帝动了怒,紫荆山很快就会山崩地裂。洪教主说了,你们做长辈的不跟着一起走,以后儿孙们就进不了天堂,只能下地狱受苦。入了地狱可不是好玩的,入了地狱就得剥皮拆骨,滚刀山,下油锅,各种酷刑受尽,转世投胎也只能当牛做马变鸡鸭成猪狗……” 老人们一听,也慌了神,不走的话这罪过可就大了,只得哆哆嗦嗦地站直身子跟着儿孙们离开了东旺村。 第0243章 金田村老韦家 天黑以后,等到快四更天的时候,朱八爷一声令下,带领着整个村寨的人离开东旺村,直奔金田而去。 黑漆漆的山,远去的狗叫声,逼仄的羊肠小路,前面走的蹑手蹑脚,后面跟着的跌跌撞撞,后面的人踩了前行者的脚跟,前面的人跌倒在地,被踩的小声骂娘。 山脊间突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会让胆小的人哆嗦。朱八爷一个劲地叮嘱大家跟上,别掉队。 就这样,百十号人拉成首尾相连的一队,不声不响地往前走。 香山和九月紧紧跟随在朱八爷后面。 香山眼神不好,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朱八爷后面,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抱怨说:“朱八爷,为什么不白天走,偏偏选这么个黑灯瞎火的晚上?” “这是天兄的吩咐,白天人多眼杂,万一让一些奸人告了官府就麻烦了。” “咱们又不是为非作歹,怕官府什么?” 朱八爷被香山问得心烦,他没好气地说:“别那么多废话,这些都是天兄的命令,咱们唯有照办就是了。” 无论如何,朱八爷心里很高兴,因为整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跟着去金田村,他完成了天兄交代的重要任务。 人高兴时话就稠,他开始跟香山念叨:“咱们启程去金田的时间是由天兄耶稣决定的,天兄耶稣金口一开,洪教主都不能违背。”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趣,他问朱八爷说:“八爷,是不是天父附着到杨秀清身上还有天兄附着到了萧朝贵身上的时候,咱们洪教主也得听他们发号施令?” “天父上帝排第一,天兄耶稣排第二,咱们洪教主只能排第三,洪教主当然要听命他们两位的了。” “你见过他们俩教训洪教主吗?”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前几天洪教主没有等他的随从到就自己偷偷摸摸骑马出了金田,结果路上遇到了天地会的劫匪,差点丢了性命,幸亏有天父暗中相助,他才顺利脱险。天兄耶稣因为这事很生气,当着我们这些人的面怒骂洪教主不守规矩,洪先生哆哆嗦嗦地赶紧跪倒,磕头如捣蒜。” “朱八爷,您老别怪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一萧朝贵故意装疯卖傻,假借天兄附体戏弄洪教主呢?” 朱八爷摇了摇头说:“绝对不会。” “为啥?” “平时萧朝贵嘴笨,说话不利索,笨得象棉裤腰一样,但是每次天兄附了他的身以后,这个死胖子的嘴比八哥还要巧上几分,每次跟洪教主一问一答的聊得火热。前几天我倒是幸运,碰见天兄下凡。天兄说洪教主的夫人在天上生活的很好,教主的孩子们也已经长大,她转告洪教主应该以事业为重,安心斩妖除魔这项光荣的政治任务,教主夫人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就等着他回天上了。” 香山叹了口气说:“唉,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咱们在这拜上帝会中该听谁的呀?照理说洪教主是首领,所有教民都得听他的吩咐。可是这洪教主天上还有父兄,父兄们还时不时地现世,一旦现世这洪教主也得跟着众教徒跪在杨秀清和萧朝贵跟前,这事挺费解。” 朱八爷听香山这么问,很生气,吹胡子瞪眼地说他闲操心,这是拜上帝会上头人的事,是他这种刚入会的小人物关心的事儿么吗?最后朱八爷叮嘱香山说:“小哥,到了金田村以后一定要管好你这张破嘴,如果你问的这些话让人听见,洪教主非得下令进你活剥了不可。” 香山看朱九动了怒,赶紧闭嘴不言语了。 黑灯瞎火,山路崎岖,拖家带口,还带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了不多远就有人哼哼唧唧地嚷嚷说走不动了。 朱八爷让大家停下来休息,他也趁机停下来吸口鸦片烟。 他一边抽鸦片,一边跟香山聊起来即将到达的金田村。 “这金田真是一块宝地,此地一面靠山,三面环水,周围几十里的土地肥的冒油,种啥都丰收,地方实在好得很。金田村子也不大,几十户人家,村里有姓黄的、姓谢的,还有几家姓韦的。咱们这次去是奔着韦家,拜上帝会的几个重要人物都在那里。” 香山知道朱八爷说的韦家便是韦昌辉的家。 姓韦的在金田村是少数,虽然是少数,但是人家家里粮食银子却不少,韦家的老当家叫韦元玠,他家里有二百六十亩水田,贫瘠些的出租,肥田平时雇长工自耕,农忙时忙活不过来,再隔三差五地雇些短工,家里粮食满仓,年年有六七万斤谷物,再加上平时还做些榨油,贩牛,放高利贷,新墟还开着好几家店铺和当铺,家底子很厚,是远近闻名的财主。 这家人吝啬也是出了名的,老当家的平时铢施两较,一毛不拔。村里边平时修桥补路,求雨修庙都不愿意捐上一厘一毫,连乞丐都绕着走他们家门走。 韦家在村上名声不佳,除了吝啬不说,他们祖上跟当地的壮族土人通过婚,因为这也让众乡邻低看两眼。 韦老当家的总盼着儿子韦昌辉能好好读书,将来做秀才,中举人,成进士,点翰林,运气好的话还有望三元及第,这名字一旦登了金榜,那就了不得了,先即分派报红不说,他们家里也不缺这点钱,韦老当家的好面子,只要儿子金榜上提了名,家里祖祠就可以牛气哄哄地摆高脚凳,树旗杆,悬匾额,光宗耀祖,他们老韦家在这屁大点的金田村几辈子受的鸟气统统一扫而光了。 韦昌辉这孩子再争点气,没准将来能入翰林院。朝廷有明定的规例,只有入过翰林院的,将来才能拜相入阁,想想以后他们家昌辉头上戴红顶,脑后拖花翎,入则开府拜相,出则统领一方。不仅这辈子风光无限,还可以诰封先代,萌被后人,一子受皇恩,全家食天禄。如此一来,他们老韦家将是何等的风光。 事是这么个事,理是这么个理,可惜的是韦掌柜家这儿子是个破烂货,除了读书不行,吃喝嫖赌样样不差。脑袋笨得象块榆木疙瘩,凡事还喜欢出出风头,有人给他起了个“花头鸭”的外号,方圆几十里一打听,认识韦昌辉的不多,但是一提到“花头鸭”,都知道有这么个货色。 第0244章 到达金田村 虽然“花头鸭”韦昌辉做那些尽是之乎者也的八股文章不在行,但是他每次去桂平考试时,当他老爹满脸热切地问他准备得如何的时候,他总是撸胳膊挽袖子将胸脯拍得山响。 “爹,您老人家放宽心,这次我一定考中!” 韦老爷子听到这里,心里美得如同灌了蜜糖一般,喜滋滋地让他带足了银子进县城考秀才。 韦昌辉带着银子到了桂平县城,先找了家豪华的酒楼大吃一顿,然后乐滋滋地剔着牙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到了赌场,赌场看场子的见这个傻子来了,便联合几个熟客一起出老千套他的银子,他推了几圈牌九叉了几把麻雀,身上带的银子便输了一多半。 赌场失意,他垂头丧气地带着剩下的银子去妓院找乐子,到了妓院里,鸨母骗妓女坑身上剩下的那点银子也被掏干净了。 就这样,花头鸭韦昌辉还没有来得及考试就已经就已经吃光当净,回家没钱了,就把长衫给当掉,换几个铜钱,灰头土脸地回家。 别看韦昌辉在外面被人戏弄,但是回到家以后他却能将他爹给骗得团团转。他进了家门便开始扯着嗓子嚎。 韦老爷子就宝贝儿子落得如此凄凉,慌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说刚出了村庄没走多远便被天地会的人给劫持走了,不但抢光了他的银子扒光了他的衣服,还将他关进了地牢,天地会歹徒见他有钱,原本想拿他当筹码逼韦老爷子交钱赎人,幸亏他机智勇敢,最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成功逃生,给他爹省了一大笔赎人的银子。 韦老爷子听到这里很是感动,慌忙吩咐后厨给宝贝儿子做好吃的压惊。就这样,韦昌辉浪荡了几年,最后连秀才的毛都没有考中。 韦老爷子眼瞅着他这儿子读书是没有什么希望,但是他心有不甘,而且又死要面子,最后干脆咬咬牙,跺跺脚,掏银子给韦昌辉捐了个监生。 甭管偷的还是抢的,好歹算得了个功名,一家人在金田村算是挺起了腰板扬眉吐气了。 捐了监生的第二年正巧赶上韦掌柜七十大寿,花头鸭趁着给他老爹祝寿的热乎劲,顺便也在村上也风光风光。聚齐了老韦家的人,摆了几桌酒席,又特意从新墟找人做了副“成均进士”的金匾,披红挂彩,燃着鞭炮,高悬在家门口。 村里有人看着不舒服的,趁着半夜三更,夜黑风高,偷偷摸摸地跑到他们韦家的大门口,把悬挂在大门上面的匾摘下来,弄把锉刀把匾上的“成均进士”前面的“成均”二字给抹掉。 依大清朝的规矩,监生们给自己戴高帽,炫耀炫耀,自称成均进士倒是允许的,如今把“成均”两字去掉,性质就变了。 这人趁着天不亮就跑到桂平县城,在街头找了个要饭的,赏了几个铜钱,告诉要饭的去县衙告状,就说金田村老韦家,违越礼制,假冒进士。 县衙里的官差有听说过花头鸭韦昌辉的,知道日常人傻钱多,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敲他一把,于是几个人一商量,觉得可以趁机敲敲竹杠,挣点钱花。 他们就拎着枷,带着锁,大清早跑到金田村,嚷嚷着抓人。 官差咣当咣当地砸开门,说明来意。韦家全家老小先是红口白牙地争辩,指引着官差往门上边看。一看也傻眼了,红底金字的匾额,原来的四个字确实少了半边,只剩下“进士”二字。 一家顿时哑口无言,无力地辩解了几句。官差们不由分说,绳捆索绑,把韦昌辉抓入县衙,蹲了大狱。韦当家的也没有办法,割心剜肉般忍痛交出三百两雪花白银,劳烦本家在县衙当差的花钱使银子上下打点,好不容易疏通开了,花头鸭这才能暂得归家。 冯云山冯先生听说这事以后,借机会到韦家劝韦老当家的入拜上帝会。 这老当家的气正好不顺,随手丢给冯先生两顶破帽子,打算想打发要饭的乞丐一样就打发了。 冯先生性情柔和,耐心得很,在老当家这里吃了闭门羹,坐在他们家门口等花头鸭回来。 花头鸭回来后,听冯云山云山雾绕地讲了一番洪教主的神通之处,这家伙头脑简单得很,听说洪教主如此厉害,崇拜得了不得,最后冯先生说只要他倾家相助,将来他不仅威风八面,地痞官府谁也不敢欺负,还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上的仙女环侍左右,进赌场吉星高照,只赢不输。看他这面相,一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贵人相,将来至少能做个王爷。 经冯云山这么一忽悠,花头鸭韦昌辉听的心花怒放,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冯云山的面前,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哭着闹着要加入拜上帝会,周围的人拉都拉不住。 就这样,韦昌辉入了拜上帝会,皈依了洪教主。 韦老当家的上了年岁,身体也越来也差,大事小情也无力过问,凡事都交给韦昌辉当家,韦昌辉腾出房子,拿出他爹一厘一毫积攒起来的银子,全力支持洪教主,他们家成了拜上帝会的总部基地。 第二天凌晨,朱八爷带领着一群向往天堂的乌合之众筋疲力尽地来到了金田村。 到了金田村,果然如同朱八爷所言,这地方一面靠山,三面有水。村子西北角有个三丈高的小岗,朱八爷说这是犀牛岭,犀牛岭下面的水潭叫犀牛潭。 朱八爷让香山等人在村口等着,他自己跑到村子里送信。香山等人在外面等了他半晌才见他兴冲冲地从村子走了出来。 朱八爷冲着香山等人招了招手,然后扯着嗓子嚷嚷道:“乡亲们,赶快收拾好各自的东西跟我走!” 众人慌忙收拾好乱七八糟的零碎跟着朱八爷进了村子。朱八爷领着他们到了一所宽敞的宅院门口。 门口左右两边站着两排彪形大汉,个个挺胸叠肚,牛叉得如同贴在门上的秦琼敬德一般…… 第0245章 圣库 进了院子里有一座面南背北的大房子,房子的正门上方挂着块木头牌子,牌子中间写着两个斗大的字:圣库。 众乡邻走了一晚上,肩担手提,背后还背着包,眼睛困地睁不开,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饥肠辘辘,人累得如同扶不起来的泥一样。 朱八爷以前将金田说的如同天堂一样,每顿饭都有吃不完的大鱼大肉,喝不完的美酒,众人起初以为朱八爷先带他们来这里吃饭,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鸡鸭鱼肉的味道。 众人一进院子,就丢掉东西,乱七八糟倒了一地,等候着有人给他们饭来。 这时候圣库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壮汉。 他们看见东倒西歪的乡民以后顿时怒火中烧,扯着嗓子大声骂道:“奶奶的,你们都他娘的站起来,圣库乃是圣地,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成何体统?” 初来乍到,众人都对这两个气势汹汹的壮汉极为敬畏,所以尽管心里很不满意,但是他们还是赶紧规规矩矩地爬了起来。 “把你们的所有钱物都统统交出来!” 听说让交出钱财来,众人都急了,于是他们便急赤白脸地冲着朱八爷嚷嚷道:“八爷,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朱八爷赶紧安慰众人说:“诸位,洪教主有令,咱们的财物都得入圣库充公。” “八爷,你说得倒轻巧,钱财统统充了公,我们吃什么?难道活活饿死不成?” “以后咱们便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了。” 众乡邻傻眼了!有人小声嘀咕说:“奶奶的,干脆咱们退出教门,重新回东旺村得了。” “回去咋过?房子都烧没了,都让朱八爷这个老家伙给骗了,要知道如此还不如留在村里烧炭种山。” “唉,说的也是,真他娘的晦气!” 房子烧了,如今剩下点随身的家当又充公归了这圣库,如此一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朱八爷见众人满肚子的不高兴,满脸的愧色,他凑到两个壮汉前面说道:“两位老大,还是先让乡亲们吃口饭吧,吃完饭再交东西也不迟晚!” 其中一个壮汉斜着母狗眼看了一眼朱八爷说:“老不死的滚一边去。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圣库,哪里有饭菜供应给你们这些废物!” 朱八爷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低声对众人说:“乡亲们,将咱们的东西都交个他们吧,以后洪教主会给咱们饭吃,给咱们衣穿。” 众人听到这里,只好低着脑袋将携带的粮食衣服等物交了出来。有些心眼多的舍不得将身上的碎银子交出来,于是低头弯腰,偷偷摸摸地把身上仅有的碎银子从外兜里转移到贴身的衣服里。 周围人有看见的,也纷纷低头弯腰效仿。 两个壮汉的眼睛比鹰都尖锐,他们见此情形顿时大怒,其中一个走进人群,看见有藏银子的,抬手就是一巴掌,伸腿就是一脚,挨了打的哇哇怪叫。 另一个站在众人前面骂骂咧咧:“你们这些怂货,洪教主有令所有人都有将钱财交出来,你们竟然还敢偷偷摸摸藏银子,妈了个巴子的,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私藏金银者,统统斩首不留。” 有些人听到这里慌忙将藏起来的碎银子和铜钱交了出来。 壮汉得意洋洋地说:“你们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天父他老人家都在天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洪教主千里之外掐指一算,就能晓得谁忠心不忠心。” 另一个帮腔道:“谁敢不听话,待会我们要搜身,发现私自藏银子,一律砍掉脑袋。” 剩下的几个人听到这里,吓的手一哆嗦,藏在衣服兜里的,裤裆里的,裤腿管中,值点钱的东西都稀里哗啦散落在地上。 朱八爷帮着两个壮汉把钱从地上收拾起来,清点好数目,记了账,然后入库封存。 有的人高兴,有的人抱怨,好吃懒做,穷的叮当烂响的一下子兴奋起来。平时省吃俭用的哭丧着脸,心里颇不平衡。 老婆和汉子吵了起来,平时舍不得吃穿,伐薪烧炭,累个半死,西山米酒都不曾喝过,回家吃点米粉都见不到半点肉,如今倒好,省的钱一下子都充了公。 刚开始听说自己的东西要归公时,九月满脸的不高兴,赌着气把乱七八糟的行李丢下。 两个人一看不高兴了,走到跟前斜着眼睛看了她两眼,其中一个用手指了指九月的耳朵上的耳环,阴阳怪气地说:“金银等贵重的物件一律交圣库,把耳环摘下来。” 另一个站在一旁跟着嚷嚷:“就是,麻利点,别让大爷亲自动手。” 九月的倔脾气上来了,脖子一拧就是不摘。 朱八爷在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她才噘着嘴把耳环摘下来,随手扔在壮汉脚底下。 九月抬手摘耳环的时候,袖口一闪,露出了龙头手镯,正好让壮汉看见。他大喊一声:“把腕子里的银镯子也交出来。” 另一个壮汉马上兴奋起来,往九月跟前走了两步说:“快点的,手镯也撸下来。” 九月死活不同意,无论朱九在一边如何劝说。 其中一个急了,嘴里如同粪缸一样胡说八道,伸胳膊掳袖子凑到九月跟前准备动粗。 九月没等他走到跟前,抬起脚来给了他一脚,这一脚力道十足,“咣”地一声正好踢在他最软弱的裆部。 这家伙如同杀猪一样满地翻滚嚎叫。另一个挥舞着片刀冲了上来,嘴里还嚷嚷着:“造反了哈,臭娘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香山担心九月吃亏,赶紧伸手把九月拉到身体后头,然后他瞅准了壮汉的脑袋,攥紧了拳头,只有他冲上来就狠狠地揍他一顿。 朱八爷怕事情闹大,赶紧冲着那个壮汉嚷嚷道:“住手!” 他这嗓子如同炸雷一样,一下子将两个壮汉跟镇住了,他们相互瞅了一眼,然后对朱八爷说:“老不死的,怎么着?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朱八爷真急眼了,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两个有眼无珠的怂货,知道这个丫头是谁吗?” “谁?” “她是杨秀清的亲妹妹,如果让杨秀清知道你们欺负他妹子,你们就等着大刑伺候吧!” 第0246章 男营女营 刚才还气势如虎的两个壮汉听到这里顿时吓得噤若寒蝉,两个人慌忙跪倒在了九月跟前。 他们一边抡圆了巴掌抽自己耳光,一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道:“原来是姑奶奶驾到,都怪我们哥俩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老人家!” 说完以后,以头触地,如同鸡啄米一样咣咣地给九月磕头。 众人见此情形,眼睛齐刷刷地盯在了九月身上。 瞧瞧这俩壮汉吓成这幅熊样,奶奶的,看来咱们东旺村那位游手好闲,总喜欢耍小聪明的烧炭工人杨秀清混得不赖,真不知道他有什么通天的本领,竟然光提提名就把这俩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吓得如同老鼠一样。 九月也不明所以,她睁大眼睛看了看朱八爷,没想到朱八爷也一头雾水,朱八爷只知道洪教主格外器重杨秀清,但是万万没想到此时的杨秀清竟然如此的威风。 原来朱八爷有所不知,就在他回东旺村劝乡亲们来金田的时候,洪教主那个魂游九天的异梦又有了升级加强版本:上帝的孩子更多了,不再只有耶稣和洪秀全两个儿子,按长幼顺序如下:耶稣、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萧朝贵、杨秀清、石达开,另有上帝他老人家还有一个名字叫洪宣娇的小女儿…… 此时洪教主正躲在平南县胡以晃家,所以金田这边事无巨细皆归杨秀清统领,所以冒犯了杨秀清的妹妹那还了得。 两个壮汉等九月消了气,提心吊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不声不响地登记下交入圣库的财物。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倒是解了香山的燃眉之急,他身上揣着杜受田送给他的匕首,怀里藏着救阿九的那枚簪子,他已经横下来一条心,这两样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给这两个混蛋,如果他俩敢收自己的身,自己便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然后杀出一条血路,逃离金田村…… 如今警报解除,知道九月是杨秀清的亲妹子以后,打死这两个混蛋也不敢搜他的身了。 自己苦心积攒多年的那点可怜巴巴的财物就这样入了圣库,原本就穷,如今更是变得一无所有了,众乡邻耷拉着脸,也不知道该干啥,一屁股坐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体陷入虚无。 这时候院子大门口进来三个人,他们来了之后又是一番指手画脚。 带头的一个胖子手里举着白铁皮卷成的喇叭,他将喇叭口放到嘴边,然后扯着嗓子高声喊:“拜上帝会诸位教民听仔细了,教主有令,从今以后不管成婚的还是没成婚的,一律男女分开。男的住男营,女的住女营,不经上头同意,私自相见者一律砍头。” 众人听到这里,相互瞅了瞅,没听明白他到底说的什么,有人问朱八爷说:“八爷,他们想干什么?” 朱八爷小声嘀咕说:“教主让咱们男女分开!” 人群中有对刚成婚的小夫妻,他们听到这里当时就炸了,小伙子横眉立眼地对朱八爷说:“八爷,男女分开?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我们刚结为夫妻不到半月,还没有恩爱够,难得以后就不能睡在一起了?” 朱八爷只好叹了口气安慰他说:“大侄子,那事儿不做也罢……” 小伙子听到这里当时就怒了,他圆睁着两眼冲着朱八爷骂道:“朱八,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他娘的说的这是人话吗?你这个老王八犊子快进棺材了,我年纪轻轻身体壮得象牛,热得跟一团火一样,我哪里能跟你这个将死之人比?” 小伙子这么一骂,站在他身边的小媳妇也跟着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依偎在他怀里哭,嘴里一边说:“相公,咱们不能分开,说什么也不能分开……” 小娘子这么一哭,小伙子更受不了了,他索性心一横,拉着小娘子的手说道:“咱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奶奶的,纵然在山顶饿死也不会这个没人性的地方!” 两个人手牵着手冲着门口走去,手里拿着铁皮喇叭的胖子眼睛冷酷地从小伙子身上掠过,接着冲着身边手里拿着刀的两个教徒使了个眼色。 两个教徒心领神会,当小伙子走到他们跟前,正准备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一个教徒悄悄地从腰间抽出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刀挥起,紧接着锋利的刀刃从小伙子脖子上掠过…… 小伙子的脑袋顿时如同一个巨大的肉丸子一样掉在地上,紧接着身体向前扑倒在地上,身体连挣扎都没来来得及挣扎便没了性命。 喷射出来的鲜血溅得他身旁的小娘子满身都是,毫无征兆之间,小娘子眼瞅着自己的男人成了刀下之鬼,她当时就吓傻了,身体歪歪斜斜地瘫软在地上。 活生生的一条性命转瞬被成了刀下之鬼,在场的人都吓呆了。 朱八爷慢慢地缓过神来,气得两眼冒火,他一下子窜到砍死小伙子的教徒跟前挥拳便打。 那个胖子怒喝道:“朱八,你这个老东西想造反不成?” 朱八爷气得手直哆嗦,他指着胖子的鼻子怒骂道:“你们他娘的如此滥杀无辜,你们还有人性吗?” 胖子冷笑一声说:“朱八,瞎了你的狗眼,你他娘的干什么吃的?竟然让这些心不诚的魔鬼混入拜上帝会,如若洪教主追究此事,他一定会剥你的皮拆你的骨头。” 朱八爷恨恨地看了胖子一眼,然后冲着众人招了招手:“乡亲们,咱们回东旺村!” 众人听说要回东旺村,顿时来了精神,他们紧紧地跟随在朱八爷身后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胖子冷笑了一声说:“朱八,你把此地当成集市了不成?岂能任由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接着吩咐身边的一个教徒说:“兄弟们,赶快去将咱们的天兵天将调来!只要他们敢踏出金田村半步,统统斩首不留!” 那个教徒答应了一声,转身便往院子外面走,他站在院子门口吹了声口哨,紧接着不远处有口哨声呼应,很快香山便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之声。 第0247章 兵器专家朱八爷 那个教徒从外面跑了进来,他对胖子说:“大哥,天兵天将们都到了!” 胖子点了点头,瞥了朱八爷一眼,然后指着横卧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得意洋洋地说:“朱八,只要你们敢造次,我就让你们这些人的下场统统和地上的这个妖魔一样!” 朱八爷懵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香山见状,凑到他身边低声说:“八爷,先忍忍吧!我看这些王八犊子是在玩真的,不答应的话,这里很快便血流成河。” 朱八爷回头看看众人,也都满脸的惊惧之色,最后他只得眼里噙着泪,跪倒在被杀的小伙子跟前,仰天长叹道:“大侄子,是我朱八把你给害了!等我朱八到了阴曹地府再找你赎罪……” 胖子见众人服了软,低头看看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娘子,然后吩咐身边的教徒说:“这个小娘子倒是有几分姿色!先将她带下去好生照料,等洪教主回来以后让她好好伺候着!” 两个教徒答应了一声,从旁边的井里汲了一桶冷水,劈头盖脸浇在了小娘子的身上。 小娘子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看着身边没了脑袋的男人,吓得眼睛直勾勾地不敢发生一点动静。 两个教徒想鹰捉小鸡一样将她架起来带走了! 胖子冲着朱八爷等人吆喝道:“这男女是有分别的,男有男的德行,女有女的操守。只有分开才能避免混淆,从前男女相互杂陈,容易犯天条,起**之心行苟且之事。洪教主说了这世间的男人都是兄弟,女人都是姐妹,男人和女人自然就是兄妹,这兄妹之间哪能行这床笫之事呢?这不是**是什么?” 胖子说得吐沫星子飞溅滔滔不绝,说完以后,他下令说:“听我号令,尔等分三列站好,男人一列,入男营;女人一列,入女营;年老的和光屁股蛋子的孩子一列,去尾牌馆。赶快动身,不得有误!” 有人哭着问道:“大人呀,是不是从今以后父母妻儿从此两隔,永不相见了?” 胖子不耐烦地说:“也不能这么说,洪教主宽宏大量,人之常情还是允许的。家人隔断时间是可以见一见的,但是有些嫌疑还是要避讳的,洪教主有命令探视时只能在门口且要保持距离,声音务必要响亮,不得径直进女营,只有尊此条令,才能成为天堂子女。” 朱八爷只得劝乡邻们先暂时遵守,将来到了小天堂,就好多了。 胖子最后说:“你们这些肉眼凡胎不知道好歹,禁欲这事固然难受,但是这是洪教主考验你们的诚心,虽说现在觉着难受,但是熬过这一关,将来是可以进天堂的。” 众人听到这里,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只要以后能进天堂,暂时的孤单和放弃欢娱似乎值得忍受。 就这样,最后朱八爷乖乖地听从胖子的吩咐,九月跟着几个女人去了女营,临走之前,她瞅着香山,眼泪噙着泪,满脸的不舍,光屁股的孩子和走不动的耄耋老人去了尾牌馆,而朱八爷带着香山等一群劳力住进了乱糟糟的男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每天三遍歌颂上帝耶稣和洪教主的恩德以外,男的女的都不能闲着。 男的每天叮叮当当地打铁制造兵器,女的则被统统关在女营了缝制各种样式的衣服。 没过几天,金田村的犀牛岭旁边成了一个大工厂,冒着青烟的火炉,这是拜上帝会的兵工厂,朱八爷带着香山等人还有各地汇集而来的男教徒每天忙活着打造刀枪剑戟之类的冷兵器。 朱八爷先前送来的木炭如山一样堆积在角落里。隔着很远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这地方声音太吵,香山一度担心他的耳膜在这单调枯燥的叮叮当当声中早晚得出问题。 教徒们开始打造的冷兵器是短而重的双柄砍刀,这玩意不堪实用,还浪费材料,刀口厚而阔,臂力不足的拎着都费劲,打起仗杀敌困难,更多的情况是丢下逃跑。 后来他们改成制作长矛。做长矛工艺简单,用长度八尺到十二尺的竹竿,前边削尖磨圆,顶端装个铁尖,缀上红缨,重量不成问题,拿在手里轻巧,而且可以按照士兵的高矮调整长度。手里捏着长矛,搭配上后来红红黄黄的行头,脸上如果再涂上油彩,就像狩猎的北美印第安人一样,觉着标枪,围观野牛,杀野猪,抓野兔。 白天叮叮当当地把冷兵器打造好以后,上头派人命令他们用油布把冷兵器包裹严实以后,沉入犀牛岭下面的犀牛潭里。 除了双柄砍头,长矛这类冷兵器,他们还制造热兵器。 朱八爷年轻时在广东水师当差的时候,就研究过西洋枪械,洋为中用,那时候他就琢磨着改进土法造火枪的技术,无所不通的朱八爷算得上是拜上帝会的军火专家,他不光会从土墙老砖上提取硝,从血液屎尿中提取硫磺,制造冷兵器,他还能会制造鸟枪和火炮。香山曾经想过,如果朱八爷活着他生活的时代,一定能成为最一流的军械工程师,他如果再会牛逼的学术论文,然后发表在高端的学术期刊上,没准能到大学里当教授。 朱八爷领着一些人在远离犀牛岭的秘密场所造鸟枪,做鸟枪最麻烦的是造枪管,土法造的枪管是熟铁卷制,然后回炉焊接缝隙。 朱八爷瞧不上这种老掉牙的工艺,他说这种枪管不抗用,用不了几天,枪管就开裂,枪声响的时候,嘎巴一声,就象放屁一样。 朱八爷当年从广州回乡的时候带回来一套铸铁磨具,开始这么个铁疙瘩丢在院子里派不上什么用场。来金田之前,他琢磨着这东西将来没准能用上,就带来了。如今真起到了作用。 他指挥着帮手将熟铁块烧红,然后放置于用轨道固定直稳的铸铁圆柱模具中,精钢打制的顶锥,顶锥与圆柱模具垂直,趁热用攻城锤打入熟铁中,此原理丝毫不落后于后世流行的钻孔技术,可惜那时候没有镗床,如果用镗床再把枪管的内壁镗光滑的话就极大地提高了鸟枪的性能。 第0248章 金田村的新风俗 朱八爷制造的鸟枪长五尺,枪管拇指粗细,长六寸,管内有法郎旋,管厚三分,顶端是枪门,末端则为桶状物,里面加入木柄为手柄。手柄向上一寸,有一线香眼,这是直通入枪管内部的药门。 鸟枪的子弹用细小的铁砂,将铁砂混于火药之中,用竹管从枪门灌到枪膛里,每膛需要火药一两,二十粒铁砂,挤压结实以后,再弄些火纸塞结到膛内,在装弹之前把一寸长的药线由药门中插入。 用时用火绳点着药线,药线引火入膛,枪膛里的火药着火爆炸,热能转化成动能,铁砂从枪**出,射程能达二百米。 不仅改良了鸟枪的制作工艺,伟大的朱八爷还会造火炮。 金田村条件太落后,造不出来火炮的炮筒,但是这难不住朱八爷,他亲自带着人去山上伐树,伐的树均是碗口粗细,树身笔直。 伐回来的树身运回到犀牛岭,朱八爷亲自带着人把树皮扒掉,然后将白白的树干打磨光滑,按照他规定的尺寸锯开,再一点点把树心琢空。 等树心琢空以后,朱八爷又命人将这种木制炮筒内壁的毛刺用细沙打磨干净。 这些都做利索了,朱八爷又指挥人在木桶外面箍上一层厚厚的铁皮,开好火门,支上炮架,安装好星斗和炮规,火炮就这么制成了。奶奶的,远远的一看炮口也是黑洞洞的,竟然跟真的火炮差不多,朱八爷弄的这种山寨版的粗制滥造品跟西洋火炮没法比,但是对付地主们的民团和官兵绰绰有余。 伟大的发明家朱八爷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晚上男营里几十号浑身臭汗的男人挤在一个屋子里睡大通铺,有打呼噜的,有磨牙的,说梦话的,放屁的,起来撒尿的,跑到军营外面拉野屎的,半夜起来撒尿拉屎回来后自己睡觉的地方便挤没了。 朱八爷的痛苦在于在这种没有私人财产和空间的环境里他不能抽鸦片了,上头有命令,抽洋烟则一律杀头。 他在广东当绿营兵时腿被海盗的火枪打过,伤到了骨头,后来虽然痊愈但是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便钻心得疼。疼得没有办法,后来只能靠鸦片减轻痛苦,日积月累他便染上瘾,一旦鸦片瘾犯了,他便没有精神,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一整天都打哈欠,口水直流。 如今到了金田村,莫说抽鸦片,哪怕有人发现他犯了鸦片瘾他都会被洪教主下令关起来。 九月也没闲着,男人们忙着打造各种冷热兵器,女营整天忙活做鞋和各种颜色的号衣,各种型号的旗帜,还把丝绒编织成各种颜色不同的绦子。 没过两天,先到金田村的这些教徒们焕然一新,他们都统统换上了戏台子上唱戏的人才穿的衣服。 衣服样式倒也简单,一水的窄袖衣,宽脚裤。女营衣装颜色规定如男营,全部是短袖衫,长腿裤,不能穿裙子,这扮相倒不喜欢,有的今天伊斯兰妇女一样。 新衣有各种各样的讲究,看看颜色就知道地位尊卑职位高低。 象香山这样新入教的底层除了脑袋上可以包块红包,脚底下穿薄底红鞋,只能穿青、蓝、黑这类颜色的衣服。这几种颜色他都不喜欢,总感觉穿上以后灰不溜秋的,一点也不好看。他想穿红黄两色的衣服,他想穿却不穿不得。 这两种颜色代表这贵重,只有拜上帝会众地位高,职位中的上层才能穿,穿了就犯了与有官爵者相混的严重错误,犯了这错误,结果只有一个:砍头。学院派经常歌颂太平天国崇尚公平,他们如果也能穿越而至的话,就会为自己的话感到汗颜,所有认为崇尚公平的书都得一把火烧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为九月的哥哥是杨秀清,所以这个在紫荆山烧炭的柴火妞腰身一变,丑小鸭变白天鹅了!九月是未来东王的胞妹,地位尊称,贵为王姑,她可以穿红黄色的衣服。 香山如果再次跟她走在一起时,他会浑身不舒服。 新生活通常从头做起,除了易服,还得蓄发,一如当年满清入关时的那套把戏。大清王朝的男人的发式:前半拉脑袋剃成秃瓢,像个新鲜的卤蛋,后脑勺的头发任其疯长,等长了就梳辫子。刚开始时汉族男人引为奇耻大辱,起来反抗,反抗一番,最后脑袋后面还是多了一辫子。 到了金田村没有几天,上头就要求改变发型。发布了文件昭告众教徒梳辫子的危害,现摘录如下:“夫中国有中国之形象,今满洲悉令削发,拖一长尾于后,是使中国之人变成为禽兽也。中国有中国之衣冠,今满洲另置顶戴,胡衣猴冠,坏先代之服冕,是使中国之人忘其根本也。” 这上面说的言之凿凿,留辫子做禽兽这事能成立,猪牛羊马狗,哪个畜生屁股后面不拖着条尾巴? 上头这么一说,诸乡邻都深以为然,于是大家都照着上头的要求把辫子散开,乱糟糟的辫子散开后也不好看,上头要求用绦子紧扎住头发根,再将头发挽成发髻,这造型有点象民国时期结了婚的妇女,再往高处抬上几寸就成了崂山道士。 有人还把前边的头发参上些红丝线变成辫子,象加勒比海盗。级别高的额头部分还得装饰上或真或假的珠子,怪里怪气的,看上去有点象古希腊女神像。 捆绑头发的绦子色彩不一,洪教主这类领袖级别所用的绦子都是用五彩斑斓的丝绒编成,朱八爷这级别的可以红绿丝绳编挽,香山这种没有职位的只能用单调的红辫绳。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乡民涌到金田村,这里成了拜上帝会众们心中的圣地。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等等进天堂享福的亲戚和邻居,带着粮食,赶着牲口,拖家带口地来到这里。人越来越多,站在犀牛岭往下一望,整个村子到处都是人,密密匝匝得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 整个金田村一时间鸡飞狗跳,乱糟糟一片,好不热闹。 第0249章 讲道理大会 白天,男人忙着打造兵器,女人张罗着做衣服,编绦子,尾牌馆里的老人和孩子做些散碎活。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干相同的事:集中到打谷场上听上头的人组织的讲道理大会。 从到金田开始算起,一直到后来香山和阿九成功逃离天京,香山经历过无数次讲道理大会:新编军队必讲道理,教育教民必讲道理,颁布新政策必讲道理,振奋军心必讲道理,鼓励群众去做艰巨的工作必讲道理…… 每次参加讲道理大会的时候,香山都有如坐针毡之感。 太平天国的讲道理大会跟香山这个时代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教育动员大会有几分相似。从他读幼儿园算起,一直到京师大毕业,他已经记不清参加多少次受教育动员大会。 每次开会,台上的人都西装革履的扮相,个个正襟危坐,香山只得和多数听众一样静静地坐在下面,屁股钉在座位上,一动都不能动,所以到了后来,他听到“开会”这两个字就条件反射般的屁股疼,开会太多,**周围血脉不畅,日积月累,容易得痔疮。 香山第一次参加讲道理大会那天,他累得要命,所以从兵工厂收了工以后,他没有去吃晚饭,直接回到营房四脚朝天地躺在大通铺上睡觉。 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朱八爷也悄悄地跑回来。 他鸦片瘾犯了,哈欠连天,鼻涕眼泪横流,不抽上两口比死都难受。他把香山叫醒。 “香山,赶快去门口替我把把风,奶奶的,再不抽两口非得憋死我不可。” 香山见他实在难受,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大通铺上下来以后,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给朱八爷把风。 朱八爷斜卧在通铺上,兴奋地从腰里抽出他那根引以为傲的烟枪。到了金田之后,他忍痛把烟枪截掉了三分之二,为了便于隐藏。如此一来,他引以为傲的宝贝短了很多,瞅着不舒服,用着也别扭。 香山私下告诉过他,他应该找个洋传教士问问,那帮洋鬼子也享受鸦片,他们嫌抽鸦片麻烦,也不雅观,他们把鸦片做成鸦片汀,瘾犯了就兑水喝,这种方法简洁、方便还不浪费。 朱八爷反复琢磨过这事,香山相信给他点时间,这老家伙可能能制造出优质的鸦片汀来。 朱八爷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一个很小的瓷瓶,他两手颤抖着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色鸦片丸。他微微张着嘴,嘴角流出丝状的涎水,手哆嗦着点燃蜡烛,把鸦片丸放到烟锅里,放在上面烤,看着烟锅里的鸦片即将变软,他一脸的销魂状。 这时候外面突然锣声想起,朱八爷吓得一哆嗦,药丸滚落掉到床上。他慌忙把烟枪藏在裤腰里。 他挥着手让香山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咣咣”的锣声越来越近,香山跑到外面,看见几个人敲着锣走了过来,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喊:“众教徒听着,赶快去打谷场开讲道理大会。务必参加,不得有误。洪教主有令,众教徒无故不到者,枷七个礼拜,杖打一千;再犯,斩首不留。” 戴枷板可不舒服,莫说还要戴七个礼拜,光想想就浑身不舒服。枷板轻的有三五十斤重,重的达到一百多斤,这东西能夹断脖子,压弯脊背,坏了腰身。光戴枷倒也罢了,还要杖责一千,那木杖挂着风声砸下来,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钢筋铁骨也抗不了这一千杖。 朱八爷顾不得烟瘾,他把滚落的鸦片丸从铺上摸起来,胡乱地塞在怀里,深喘了一口气,平复平复紧张的心情,嘴里嘟囔了两句,然后从通铺上下来,拉着香山去打谷场参加讲道理大会。 打谷场上灯火通明,宽阔的空地正中间支起一丈多高的神坛,上头派来的人站在神坛中间的方桌跟前。 讲道理这活一般人做不了,首先得有职位有地位,惟有这样才能情由心生,声情并茂,讲出加入教会,追随洪教主的优越性。另外嗓门得足够大,声音能大到跟高音喇叭一样最好,这样才能声贯全场,震撼力十足。 香山和朱八爷混在人群里,他抬起头正好能看清楚台上讲道理的人。这人后面立着一面八尺见方的大旗,大旗掐着金边,中间圆月,上面绣着斗大的“秦”字。他左右还分列着两个旗手,手里边各执着一面蛇旗,神坛下面站着一圈士兵,手里也拿着各种颜色的旗子,一个个的都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讲道理的人站到神坛中间的桌子前,先咳嗽两声,润润嗓子,然后大声说:“诸位教徒听着,讲道理大会开始,我们先来颂赞天父上帝。”说完以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神坛上,神坛下面围着的人也跟着呼啦啦地跪倒一片,屁股撅起,脸朝下,几乎触及到地面,然后嘴里开始低声祈祷,念念叨叨,整个打谷场的上空发出嗡嗡的响声,如同罩了一层看不见身影的苍蝇。 颂赞完上帝,他站起来问:“各地管事的教友清点自己所统辖的人数,看看人都到齐了没有。”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开始讲话,别看这人水平不高,竟然能脱稿,这让香山非常新鲜。 “天父皇上帝派遣咱们洪教主下到凡间,洪教主他老人家身娇体贵,在天上吃香喝辣,放着清福不享,他为什么下凡呢?万能的皇上帝慈悲为怀,不忍心看我们这些可怜的人被妖魔鬼怪蛊惑利用,所以才派洪教主下凡来救咱们。洪教主临下凡之前,天父皇上帝给了洪教主斩妖除魔的宝剑。那宝剑可了不得,削铁如泥,专杀妖魔鬼怪。天父皇上帝送洪教主下凡的时候还有交代,授权洪教主以后凭着这宝剑来一统中国。这些都是万能的天父皇上帝的安排,谁也抵挡不了。洪教主以后要带着我们去天堂,去天堂岂能容易?难道诸位不知道唐三藏西天取经还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么?遇到困难我等也不得乱了心思,只要我们这些人真心真意崇信洪教主,将来扫除妖孽,打江山是会成功的。” 打谷场上顿时欢声雷动,一阵接一阵的鼓掌和喝彩之声。 第0250章 香山的日常 听讲的教徒白天忙活了一天,如今又听台上的人说了这么半懂不懂的道理,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纷纷打着哈欠回营房休息。 除了参加讲道理大会,香山和其他刚入会的教民还得参加类似于今天学习班的活动,在学习班上做的事情就是背诵太平天国天条书。 香山在京师大读书的时候,他的辅导员老方经常找他谈话。辅导员老方是个三十多少的胖女人,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抓调皮捣蛋的落后生。她腋窝下总夹着一个黑皮小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落后生的种种不堪劣迹。只要香山的名字出现在上面的时候,她就将香山叫到办公室训话。 去了她的办公室以后,她就罚香山背诵抄写大学生行为规范总则,而且抄写必须要用小楷,字体要工整,坐姿要端正,稍微一疏忽,她就把香山写好的那部分撕的粉碎,重新再来。 刚入学的那段时间,香山总是犯各种各样的错误,所以他不得不如同搬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样,反复做抄写大学生行为规范总则这件无聊的运动。 每当香山皱着眉头抄写那些东西的时候,老方便晃悠着她如同海胆一样的大脑袋得意洋洋地坐在旁边看笑话。一个学期下来,香山各门功课考得都跟狗屎一样,唯有书法水平进步神速 在学习班里,香山的学习任务便是整天背天条书。这天条书是拜上帝教的祈祷书,这书中的内容也随着拜上帝会势力的壮大而不断变换着版本。初刻本都是些之乎者也类的夫子语句,讲天条书的人显然八股文修养不足,断句不成功,如同便秘一般,读起来磕磕绊绊,下面听的人更是晕头转向。最后上层决定改版,改版后的天条书简单明了,只要记住其中的十条内容就行。 第一天条:崇拜上帝。洪教主告诫我们:上帝为天下万国之主,人人是其所生所养,人人是其保佑,因此人人都应该朝晚敬拜,酬谢其恩。只要不拜皇上帝者,是犯天条。 第二天条:不好拜邪神。上帝说天地之间除他以外不可有别的神存在,诸如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观世音,还有什么山神土地河神水怪,雷神电母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是迷惑众人的邪神鬼怪,所以断不可拜,只要拜他们就是犯天条。 第三天条:不能妄言上帝之名。上帝他老人家本名耶和华,这个名字不是凡夫俗子随便提的,这个名字只能铭记在心,只要敢说出这三个字来就得烂舌头,这还是犯天条。 第四天条:七日礼拜,颂赞皇上帝恩德。当初伟大的皇上帝用了六天时间创造出来天地山海人物,第七日完工,所以这天是安息日。世人享皇上帝的恩泽,每七日要虔敬礼拜,颂赞皇上帝恩德。 第五天条:孝顺父母。皇上帝说:“孝顺父母,则可遐龄”,所以凡忤逆父母者,是犯天条。 第六天条:不得杀人害人。杀人即是杀自己,害人即是害自己。凡杀人害人者,是犯天条。 第七天条:不得奸邪**。皇上帝说:“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皆姐妹之群,天堂子女,男有男行,女有女行,不得混杂。凡男人女人**者,名为变怪,最大犯天条。即丢邪眼,起邪心向人,及吹洋烟,唱邪歌,皆是犯天条。 第八天条:不得偷窃劫抢。贫穷富贵,皆皇上帝排定。凡偷窃人物,劫抢人物者,是犯天条。 第九天条:不得讲谎话。凡讲谎荒诞鬼怪奸诈之话,及讲一切粗言烂话者,是犯天条。 第十天条:不得起贪心。凡见人妻女好,便贪人妻女;见人物产好,便贪人物产;及赌博,买票皆是犯天条。 对于香山这种被老方折磨过的落后生来说,记住这简简单单的这十条天条实在是稀松平常,这事儿远比在老方的监督下抄写大学生行为规范守则那么费劲,首先他不用写,更不用端正的小楷写,而且他的上线朱八爷乃是烧炭出身,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而且他对会写字的充满成见,说会写字的都是酸臭文人,是妖魔,所以不用写,三个星期以内熟练背诵下了就算完成任务了。 熟练背诵实在是小菜一碟,香山不仅能最短的时间内背诵下了,就是再些十万八字的读书心得体会,外加论此十诫的历史意义与不足的学术论文都不是问题。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不能违反这十个条文,因为拜上帝会规定,违反此十条文者,杀无赦。 对于香山来说,遵守这些天条不是啥难事。香山很孝敬,杀鸡他都不敢更没胆杀人,别说盗窃,即便路上捡到东西他都会想各种方法寻找失主,另外拜邪神这事儿也跟他不搭边,因为他从小便是无神论者;不能说耶和华这三个字稍微有点难度,白天还好些,他唯一担心半夜说梦话会说出耶和华这三个字来,所以那阵子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都找块布将自己的嘴塞住,虽然不舒服,但是足够安全,不用担心说梦话对上帝不敬。 **这事不会发生,他周围整天围着的都是浑身冒着臭汗味的大老爷儿们,虽然女营近在咫尺但实际上简直如同阴阳两隔,他每天都想念失散已经的阿九,他做梦会梦到自己与心爱的女神阿九缠绵,他不知道这叫不叫**? 叔本华老先生说人生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来回摇晃的钟摆,人生实际上总是一场悲剧,只有在细节上才有喜剧的意味。香山对此深以为然,他每天光着膀子累死累活地打造冷兵器,拖着疲惫的身体参加讲道理大会,摇头晃脑地背诵天条书…… 香山讨厌身在金田的这种扯淡生活,唯一具有喜剧的细节在于参加讲道理大会的时候,男女老幼有时候不分开,他那时会有机会跟九月并肩站在人群之中,九月会偷偷带些好吃的东西给他,群体癫狂之际,九月还会有意无意地拉拉他的手,手指相碰以后迅速撤回。 香山猜中了九月的那点小心思,但是他无意去迎合,因为他永远忘不掉的是广州群芳楼的那位鸨母崔阿九! 第0251章 偷情的下场 精壮的男人与生命力旺盛的女人被强行分开,起初众人还能苦苦咬牙坚持,但是时间稍微长点以后,麻烦就出来了。 白天还好点,无论是制造兵器的男人还是做衣服的女人都忙得跟拉磨的驴一样不得片刻空闲,但是天黑以后,漫漫长夜便难以应付了。 吃罢晚饭女营就变得整夜沉寂无声,男营起初也沉寂无声,但是半夜以后先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叫声,凄厉而悠远,紧接着一人唱百人和,很快整个男营里便响彻成一片鬼哭狼嚎般凄厉的歌声。 每到这个时候,住在韦家祠堂的洪教主便会派人来骂他们:“都他娘的闭嘴,如果再象牲口一样嚎叫,洪教主便下令骟了你们!” 教规虽严,但是仍然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见自己朝思暮想的老婆。 这天晚上打谷场上讲道理大会开的正热闹,一个姓杨的屠户正好看见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老婆,杨屠户隔着众人朝着自己的老婆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地溜了号,他老婆心领神会,也趁着身边的人不注意悄悄地退到了打谷场的边缘,两眼冒火的杨屠户正心急火燎地等候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面。 杨屠户来着自己的老婆到了一箭之地以外的河边,然后发了疯一般地将老婆摁倒在地上,两个人喘着粗气,杨屠户顾不得褪掉他老婆身上的衣服,一手拽开她系在腰间的布条,裤子滑落下来。杨屠户脱下自己的裤子,将老婆死死地压住,然后如同蛮牛一样进入他老婆的体内,两手探进她的衣衫,用力抓住那两团温软的白肉。 老婆想畅快的大叫,但是又担心不远处打谷场上的人听见,只得张开嘴死死地咬住杨屠户的肩膀…… 杨屠户一边畅快地干,嘴里一边低声骂道:“法克你妈的上帝,入肉你娘的耶稣,还有狗娘养的洪教主……” 她老婆眼泪噙着泪,嘴里胡乱说着:“好人,我是你的女人,我不是你的姐妹……” 天地交合之际,他们突然看见打谷场方向有很多人拎着火把朝着他们这边涌了过来。 杨屠户吓了一跳,慌忙从老婆身上爬起来,老婆吓傻了,一边胡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催促他说:“好人,你赶快逃吧,他们会活活打死你的……” 杨屠户淡然地冲着她笑笑说:“我逃了,你怎么办?尾牌馆里的儿子和咱爹怎么办?我走了,你们统统都得死!” 老婆哭诉道:“好人,别管我们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们活活地打死你……” 说话之间,一群教徒已经将他们围到了中间,杨屠户正要犟着脖子跟为首的胖子辩解,一个手里拎着碗口粗木棍的教徒走到他跟前,高高地扬起木棍,然后重重地砸了下来…… 杨屠户脑袋被砸开了一个血窟窿,他身后摇了摇,晃了晃,然后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她老婆以为他被打死了,扯着嗓子凄厉地喊道:“当家的,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呀……” 胖子斜睨了她两眼,然后吩咐道:“这将这对狗男女带回去交给洪教主发落!” 围观的众人满脸的惊恐,除了惊恐,他们的眼神中还夹杂着羡慕、嫉妒、恨…… 第二天洪教主带着拜上帝所有的头头脑脑开始审问杨屠户,一番大刑伺候以后,洪教主下令杨屠户犯了**天条,其罪当诛,他下令当天晚上将当着所有教徒的面处决杨屠户。 第二天晚上,整个打谷场的火把照亮了天空,到处旌旗招展,被捆得如同粽子一样的杨屠户和他老婆被几个壮得跟牛犊子一样的教徒押到了打谷场中间的高台上面。 香山正好站在高台下面,在杨屠户夫妻被押上高台之前,他看见高台上摆着一张巨大的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相貌猥琐的胖子,这个胖子斜着眼撇着嘴,满脸的得意之色。 他捅了捅身边的朱八爷,然后低声问:“八爷,这个胖子是谁?” “萧朝贵!” “八爷,待会耶稣会不会再次附着在他身上?”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这么隆重的场合怎么能少了天兄?瞅着吧,很快这个龟孙子变得满地打滚,口吐白沫……” 不等朱八爷说完,香山便听见高台之上有人大声喊道:“天兄附体了,赶快跪倒迎接天兄下凡!” 打麦场上所有的人都扑扑通通跪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象受到惊吓的鸵鸟一样将头埋在地上。 香山悄悄抬头看台上,看见原来坐在椅子上的萧朝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高台的中间,他身体象通了电的电动玩具一样疯狂抖动着。 折腾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萧朝贵开始说话,别看他长得又肥又壮,但是说话的声音却如同被阉了的太监一样。 他扯着细嗓子吆喝道:“听我的命令,将那对狗男女押上台来!” 杨屠户夫妻在台下面看见神叨叨的萧朝贵,他们都吓坏了。那几个壮汉象拖死狗一样将他们拖到了高台中间。 萧朝贵斜着眼睛瞅了瞅杨屠户的老婆,这个惊慌失措的小娘们儿倒是薄有几分姿色,看到这里,他忍不住擦了擦流到嘴角的口水。 他冲着身边的教徒说:“我耶稣在高天之上看得清清楚楚,坏了心肠的杨屠户死有余辜,而这个可怜的小娘子不过是被他蛊惑,可以免了死罪!” 旁边的教徒赶紧磕头回答说:“启禀天兄,洪教主已经传令将男女都处决……” 没等他说完,萧朝贵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在他头上,然后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天兄大还是洪教主大?” 这一脚将那个教徒给踹明白了,他不敢辩解,赶紧将杨屠户的老婆带到了萧朝贵的身边。 神叨叨的萧朝贵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杨屠户,然后吩咐左右四个壮汉说:“听天兄的命令!” 四个壮汉赶紧齐刷刷地跪倒在他跟前,然后齐声问道:“天兄有何吩咐?” “来呀,将杨屠户这个违犯了天条的妖魔给我活活打死!” “得令!” 说完以后,他们左右分开,分别站在吓瘫了的杨屠户左右,前面的两个人摁住杨屠户的身体不让他乱动,站在后来的两个教徒则分别举起来茶杯口粗细的棍子…… 第0252章 教主身边的女人 摁住杨屠户的两个教徒将他的裤子扒掉,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起初杨屠户还像泥鳅一样死命地挣扎,但是挣扎几下以后便没了力气,眼睛如同濒死的羔羊一样露出绝望的光亮来。 随着着了魔的萧朝贵一声令下,行刑的两名教徒高高地抡起手里的棍子,棍子挂着风声,重重地砸在男人的屁股上。 虽然干的是杀猪宰羊的活儿,但是杨屠户却瘦小枯干,屁股上坚硬的髋骨上附着浅薄的皮肉,一棍子砸下去,伴随着他杀猪般的叫声,棍子高高弹起,震得行刑的虎口发麻。 “奶奶的,想不到你这个妖魔的屁股竟然这么硬!” 第一个行刑的壮汉忍不住停住了手,他往两个手掌心吐了口吐沫,然后使劲搓了搓,攒足了力气,再次高高地举起棍子,重重地砸下…… 一个教徒举起,一个教徒落下,两个教徒手中的棍子就这样有节奏地一起一落。 “噼噼啪啪”十几棍子下去,杨屠户的惨叫声开始变得越来越小,慢慢他的身体软了,如同炉火旁边烤软了的蜡烛,棍子上沾着着血肉一起一落,就像打在一团烂泥上一样。 杨屠户慢慢没有了声响,萧朝贵喊了一声停,然后踱着方步走到他跟前,把手放到他的鼻翼处。 虽然气若游丝,但是杨屠户还没有死去。 萧朝贵站起身来,朝着两名满头大汗,累得呼呼直喘的教徒挥挥手,示意接着打。 两名行刑壮汉擦了把汗,抓起旁边地上装满了水的牛皮囊,咕咚咕咚一阵牛饮,然后重新精神抖擞地抓起来棍子。 几棍子又下去,杨屠户终于魂归九重天,去拜会上帝了。 杨屠户的尸体冷在一边,他那个衣冠不整的老婆目睹心上人被乱棍打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悲恨交加,瘫软地坐在地上,身体不时如同晃动的箩筐一样颤抖着…… 杨屠户归了西,这边天兄耶稣也退了场,神叨叨的萧朝贵也恢复了正常。 他冷眼瞧了瞧被打成了一团肉泥的杨屠户,然后扯着太监嗓子吩咐道:“将这个妖孽的尸体拖下去喂狗!” 行刑的两个壮汉听到这里,弯下身,每人抓起杨屠户的一只脚,然后象拖死狗一样将他的尸体拖到了高台边,然后伸脚踹了下去。 萧朝贵看了看蜷缩成一团的那个女人说:“来人,遵照天兄的旨意将这个女人带回我的府上,天兄再次附体时一定会好好教导她!” 随着萧朝贵一声令下,今晚的讲道理大会宣告结束,等萧朝贵乘坐轿子离开以后,男的回男营,女的回女营,打谷场上的教徒们也逐渐散去。 香山亲眼目睹可怜的杨屠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活活打死,他心里不由地一阵凄凉,他想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也不再回来,但是离开不过是想想罢了,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引介他入教的朱八爷和九月便得受到牵连。 香山透过打谷场上火把冰冷的光,眼睛四处搜寻,他在泥塑木雕般的人墙中突然看见九月那种惊恐的脸,他能清晰地看见眼泪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滑落到她小麦色的脸上。 这个善良的姑娘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命运?她会不会将在以后的天京事变中因为他野心勃勃的兄长而被以更惨烈的方式杀掉?或者她还没有到天京就被死于战争?或者被清军抓住,最后被凌迟处死? 很多按耐不住饥渴的教徒整晚想着搞女人,大不了死后不进天堂了,将此当成自己放纵的借口,当他们亲眼目睹偷情者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借口和退路都没了。 男人们回到男营,有些胆子大的不由地感叹说:“奶奶的,想不到杨屠户这个怂货也真够爷们儿,算条汉子!” 这话一出,很多跟着低声议论起来。 有人附和说:“唉,我那娘的哪天实在按耐不住也去找我老婆搞一搞,哪怕被活活打死!” 有人小声嘀咕说:“诸位,你们说洪教主是不是也象咱们这样每天想女人想的难受?” “洪教主身边有的是女人,我听说了韦家祠堂里有很多年轻的小姑娘。” “不错,不错,听说管女营的娘们儿专挑没破过苞的姑娘给他送去。” 有个叫王老栓的老汉说:“我当初加入教时,引我入教的赵老三问我有没有礼物送给洪教主当见面礼。我他娘的穷得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有见面礼送给他。可是赵老三告诉我没有见面礼不要紧,可以将女儿孝敬给洪教主,这个狗娘养的不是放屁吗?我那个宝贝闺女才十四,莫说是什么教主,就算天王老子我也不能答应。” “老栓叔,你别做梦了!那天有人告诉我,你那漂亮闺女刚到了女营第二天便被送到洪教主那里去了。” 王老栓听到这里,指着搭话人的鼻子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 “老东西,你爱信不信,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 王老栓嘴角蠕动一番,然后无力地辩解说:“奶奶的,送到洪教主跟前又怎样?想必不过是当个端茶倒水的使唤丫头。” 众人听了王老栓的话不由地哄堂大笑说:“老栓说,这有啥丢脸的,如果教主真相中了你闺女,那你就是教主的岳父,天父的亲家,下次萧朝贵那个胖子再被天兄附体时还得磕头叫你一声大伯呢!” 王老栓听到这里,气得胡子直哆嗦,然后扯着嗓子说:“你们这些怂货再敢胡说八道,我明天就去韦家祠堂找教主问个清楚。”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纷纷倒头睡觉。 男营这么瞎议论,女营的一群娘儿们也在嚼舌头。 有个叫涂六嫂的悍妇恨恨地骂道:“杨屠户被打死了,可是那个骚娘们儿竟然还有脸活着,要是我一定从那台上跳下来摔死,奶奶的,真是没了天理!” 有人调笑道:“六嫂,千万别这么说,你那点小心思咱们都懂?你这明摆着是妒忌杨家娘子跟自己男人过了瘾身体舒爽了,如今又有萧副教主伺候着。唉,那个娘们儿真是走运,哪里像咱们女营连个男人毛都摸不着。” 第0254章 被抓的奸细 这天,朱八爷被召集到韦家祠堂开会,开完会以后,他兴冲冲地来找香山,他满脸兴奋,一张老脸如同怒放的菊花一样。 他将正在忙活着制造鸟枪的香山叫到一边说:“香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猜,这可是一个让你兴奋不已的好消息。” 香山顿时激动起来,慌忙扯着朱八爷的手说:“八爷,您老是不是听说阿九的消息了?” 朱八爷摇了摇头。 香山臊眉耷眼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准备继续干活。 朱八爷慌忙一边拉住他说:“你这个后生脑袋是不是秀逗了?你脑袋里除了那个鸨母就没别的追求了?” 香山点了点头说:“我大老远跑到这个鬼地方就是为了找她,自然再也没有其他事儿比这更重要。” 香山这么一副刀枪不入的贱模样让满腔热火的朱八爷觉着索然无味,他告诉香山说:“香山,教主下令封我为师帅了。” 香山看朱八爷这副小人得志的德行顿时想起来他的系主任宫刑武士,据说宫刑武士收到校长任命他为系主任的消息以后兴奋得热泪盈眶。 “好吧,八爷,那我恭喜您老人家了。” 香山说完准备转身离开,朱八爷抓住他说:“香山,经过我和九月的极力推荐,洪教主也给你封了旅帅!” 有必要交代一句后来太平天国的职官等级分为十六等,由下向上分别是伍长,两司马,卒长,旅帅,师帅,军帅,监军,总制,将军,指挥,检点,丞相,侯,再往上是王,王又分为三等。 旅帅职位不高,但也能管五百二十五个人,对于香山这种祖上八辈都是白丁的平头百姓来说,在个人仕途上这已经是想也不敢想的伟大成就。 朱八爷开始的时候以为香山一定会感恩涕零,但是让他很失望。香山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朱八爷,您老人家饶了我把,我懒散惯了,连我自己都管不住,哪里管得住这么多人。” 朱八爷皱了皱眉头,不解地瞅了香山半天,然后半信半疑地问:“香山,你真不想当这个旅帅?” 香山郑重地点了点头。 朱八爷摇了摇头,最后叹了口气说:“看了你这个家伙脑袋里真是进了水,奶奶的,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吗?” 朱八爷再三劝解,香山再三推辞,最后好说歹说香山总算答应了朱八爷的要求,他可以当官,但是旅帅太大,他只能当个最小的,最后朱八爷让他担任自己下面职位最低的官位:伍长。 就这样,香山成了朱八爷手下的果毅伍长,他的上级是北两司马,香山手下有四个伍卒,他们分别是冲锋、破敌、制胜、奏捷。 白天香山在兵工厂忙活完,晚上需要轮流巡夜,一是怕信仰不够坚定的教徒逃出金田,二是防止奸细混入圣地。 尽管是不入流的伍长,香山也能体验到方便和特权。每次巡夜,四个圣兵让他休息,说巡逻这样粗笨的活他们做足够了。 这天晚上,香山率领着四个伍卒牵着狗扛着枪去巡逻,到了村口,四个伍卒结伴前行,而他则倒在犀牛岭下的草丛中睡觉。 香山做梦梦见了阿九,正当缠绵之际,他迷迷糊糊听见破阵和奏捷一声接一声的叫骂声。 破阵是粗嗓门,说话瓮声瓮气。 香山睁开眼,看见他们两个人押着一个人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那人又瘦又小,身上穿青色的袍子,脑袋后头摇晃着两尺长的辫子,被绳捆索绑以后,如同奸商偷工减料的粽子一样。 破阵嘴里不停地发出粗鄙的叫骂声,这人也不吭声,梗着脖子,犟得跟头驴一样,实在被骂急了,他翻着白眼斜睨破阵,一脸的不屑,满眼的鄙夷。 破阵虽然愚钝,但也能读懂这眼神,他感觉受到了侮辱,他骂骂咧咧地威胁说等天一亮就把这头犟驴点天灯。 香山命令破阵和奏捷接着去巡逻,破阵踢了他两脚,又往他身上吐了两口吐沫,骂骂咧咧地走了。 香山瞧了瞧眼前这个人,看着他文绉绉的不像寻常乡野村夫,便问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见香山说话还算客气,便随口回答说:“黄四。” “你家在哪里?” “我就是金田村的,父母双亲都已经过世,祖上留下来二十多亩水田。自己种田读书,一直想考个功名。” 黄四说他们黄家与韦家素来不睦,拜上帝会的人集中到金田之后,花头鸭就耀武扬威地把他们黄家的财主打跑了。 他家地少,没有跑。韦家除了要他把家财和水田都交给圣库,然后入拜上帝会以外,倒也没有难为他。 可是黄四偏偏不答应,韦家的人就说他是妖魔鬼怪,不入拜上帝会,早晚得杀了他。 他害怕被杀,躲在家里憋了几天,晚上想趁着夜黑风高,连夜逃走,结果被破阵和奏捷给抓住了。 香山和黄四闲聊了两句,两个人倒有些一见如故的亲切,黄四说话有点油腔滑调,没说几句就开始骂拜上帝邪教,说只有蠢货才入教,然后信奉暗那些扯淡的鬼怪邪说。 他说庶出的洪教主跟嫡传的耶稣不一样,他大哥耶稣坚忍,强调被人打了左脸,就连右脸也伸过去。 这洪教主却霸道得很,紫荆山周遭的士绅耆老们恶心他多半是因为这主冒犯了孔夫子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训导。为了宣传什么乱七八糟的拜上帝,他刚到广西的时候就砸过六洞庙,前阵子又带着几个人砸离此地不远的甘王庙,把甘王的神像推倒,还踏帽子,拔胡子,扯龙袍,挖眼睛,这是君子们干的事么?如今在金田聚集人马,打造兵器,这不是谋反是什么?过不了多久,金田这片好地方就要血流成河了…… 香山很佩服眼前这个嘴有些碎的黄四,最后他问黄四去哪里。 “我打算去上海,英国人和大清国打完仗签了合约,如今五口通商,上海成了西洋人通商的首选之地,我他想去看看,如今自己的家乡被弄的乌烟瘴气,实在没有什么可留恋。” 第0255章 朱八爷的觉醒 香山将黄四身上的绳子解开。 “老兄,这次算咱们有缘,你赶快滚蛋吧!” 黄四冲着香山抱了抱拳说:“多谢老兄了,我看你与其他教徒不一样,不如你跟着我一起逃走算了!” 香山摇了摇头说:“我还得留下来寻找我的娘子。” 黄四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香山点了点头,黄四转身离开了。 香山原本打算等他走了以后继续蒙头大睡,没想到黄四很快又皱着眉头转回来了。 香山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黄四说:“老兄,我考虑再三,我不能逃走。” 香山“嗤”了一声说:“你爱走不走,只要将你押到韦家祠堂,你就等着点天灯吧。” 黄四嘿嘿笑了两声说:“老兄,如果我逃跑了,你的上司追查起此事来,你如何交差?” 这下子把香山给问住了,他仔细一想这事是挺严重的,黄四说的不错,被抓的奸细不明不白跑了,他就有了叛徒嫌疑。 想到这里,他问黄四说:“那你说该怎么办?” 黄四抱歉地笑了笑说:“老兄,咱俩得合演一出苦肉计。” “怎么个演法?” “恐怕你得遭点罪,我得想办法将你打晕,这样咱们俩就都安全了!” 香山听到这里不乐意,他撇了撇嘴说:“你这个王八犊子想得倒美!老子好心好意将你给放了,末了你还得将我打晕,我他娘的图啥?” 黄四突然指着天上惊奇地说:“老兄,你看有流星!” 香山下意识地抬起头,没想到黄四迅速地从地上摸起来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香山的脑袋上,香山顿时觉着眼前一黑,耳朵嗡的一声,眼前电光石火一片,粘热的鲜血流到他的脸上。 在香山倒地的那一瞬间,眼前晃动的身影冲着他拱了拱手,丢下石头,跑掉了…… 香山醒了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挣扎着从大通铺上坐了起来,看见朱八爷带着几个伍卒正满脸焦急地围坐在自己身边。 “香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姓黄的没捆结实,他趁我不注意,把我打晕逃跑了。” 朱八爷听到这里,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转过身去分别抽了破阵和奏捷两记耳光。 这两个家伙傻乎乎的,脑袋象浆糊一样,模样虽不可爱,但无故因为这场逃命假戏挨打,香山倒有些于心不忍,他赶紧劝朱八爷息怒。 朱八爷这才气呼呼地停了手,那两个家伙因此视香山如同大恩人,磕头,忙不迭地道谢。 各地的拜上帝教徒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都涌到了金田,这个巴掌大小的地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粮食越来越少,慢慢地吃饭成了问题。 初到金田的时候,圣库里面供应还算充足。一日三餐,有菜有肉,白花花地米饭管够。 在讲道理大会上,上头派来的人说:温饱问题只是未来天堂的初级阶段,教徒们只要听从洪教主的命令,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皇上帝天上保佑,圣库变成聚宝盆,待妖魔鬼怪除尽,所有教徒将来都吃香喝辣,住高楼广厦。 可是没过多长时间,饭桌上的肉越来越少,又过了几天只剩下菜和米,再后来菜也没了,光剩下了米,最后米也越来越少,直到每顿的伙食变成了一碗稀汤寡水的稀粥。 又过了几天,整个金田村开始变得静悄悄的。粮食吃光了,能喘气的鸡鸭鹅羊牛马也吃光了,山上的飞鸟走兽,江里的鱼虾也吃得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估计草根,树皮,会跳的蚱蜢,能飞的蚊蝇也会盛入碗碟吃掉。 教徒们的眼睛变得绿莹莹的,各处寻找能吃的东西。适度的饥饿可以强化信仰,但饥饿过头了,信仰就会出现危机。越是如此,讲道理大会开的越频繁,上头派来的人还是鼓着腮帮子吹牛,说困难事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这都是皇上帝在九重天上考验教徒的耐性和定力,挨过了这一阵子,就能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有人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私下商量着离开金田村,跟从前一样,烧炭种山,回家有老婆做饭,好好地生活过日子。 旁边有人提醒,走有那么容易,女营里的老婆,尾牌馆的老人孩子就这么丢下不管?再说了洪教主说了很快山崩地裂了,死后再遭罪多可怜,是上帝再试探我等是否真心拥护,还是再硬撑看看吧。 有天晚上,饥肠辘辘的香山带着饥肠辘辘的四个伍卒正在值守!几天没吃顿饱饭,几个人都没多余的力气走路,他们跟着香山围坐在犀牛岭上闲扯周围还有什么能吃,结果越说越饿,最后干脆。 几个人正聊得火热,突然远远地看见有人拎着火把从打谷场方向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到了香山跟前说:“果毅伍长,咱们师帅朱八爷有令,让你们赶快去打谷场!” 冲锋和破敌听到这里,慌忙问道:“兄弟,是不是朱八爷他们找到吃的了,特意让我们兄弟几个分享?” 来人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说:“我们也不晓得!” 香山不敢怠慢,慌忙带着自己的四个手下赶奔了打谷场。 打谷场上灯火通明,香山找到朱八爷,他看见朱八爷满脸菜色,满眼冒着绿光,知道他也隔得够呛。 香山凑到他身边问道:“八爷,有何吩咐?” “前几天洪教主离开此地去了平南花州,刚才有人送信来说洪教主被清妖包围了,咱们必须得派人去拯救!” “八爷,洪教主有云中雪宝剑,而且有天父天兄庇护,难道他还担心那些软蛋清兵不成?” 朱八爷叹了口气说:“唉,说来惭愧,自从我带着你们到了金田以后便越来越觉着不得劲,这个洪教主简直就像一只呆头鹅一样,诸事不懂,事无巨细都由杨秀清和萧朝贵两个人一手操办,我担心跟着他们混,早晚将是死路一条!!” “八爷,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叫上九月回东旺村得了。” 朱八爷绝望地抬头看了看天说:“我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咱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咱们一旦离开,莫说官府不会饶了咱们,杨秀清和萧朝贵也不会放过咱们。” 第0256章 死了爹娘要笑 这是巨大无比的诱惑,很多人都嚷嚷着去营救洪教主。 香山的两个手下冲锋和制胜因为长得身高力壮而被选中,他们兴奋得如同后世买彩票中了头奖的人一样。 派他们离开之前,他们被请到韦家祠堂吃了顿饱饭,有米有肉不说,每人还赏给了半斤好酒,他们个个吃的满嘴流油,最后揉着滚滚的肚子连呼过瘾,最后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路。 他们离开金田直奔花州,途中与官兵相遇,短兵相交,派去的人被清兵包了饺子,差点落了个全军覆没,最后一群侥幸逃生的教徒在一个叫胡以晃的小地主的率领下保护着洪教主逃回了金田村。 香山手底下的冲锋战死,尸体丢到哪里都不知道,制胜回到金田的时候也已经半死不活。 金田起义还没有打响,香山手下的四个圣兵就先报销了两个。 抢着去救驾的冲锋最可怜,这个混蛋真相信天父和天兄会在天上保佑他们的神话,拽着根长矛枪就挺着胸膛跟着端着鸟铳的清兵玩命!一阵哒哒的枪响以后,他的身体被打得如同筛子一样。 冲锋回头呼救,发现同行的教徒都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最后他们的脑袋被清兵砍下,然后像糖葫芦一样串起来悬挂到了县城的城门楼上。 和他同去的制胜腿脚不利索,所以冲入敌阵时落在了后面,眼瞅着教徒们被清兵砍瓜切菜一样杀掉。 他吓得魂飞胆战,刚要转身逃跑,忽然看见一个穿着黄袍,披散着头发,造型象刘海仙一样的汉子扯着嗓子向他嚷嚷道:“我是教主,快点来救我!” 吓破了胆的制胜哪里还能顾不上他,转身逃命,这时候刘海仙冲着他怒骂道:“你这个怂货,你他娘地尽管逃,等老子回到金田以后再找你的老少全家算账!” 制胜听到这里吓坏了,赶紧屁颠屁颠地走到洪教主身边说:“小人一时糊涂,还请教主见谅!” 洪教主懒得他嚼舌头,冲着他嚷嚷道:“赶快背着我走!” 制胜不敢怠慢,赶紧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山洞旁边,背起洪教主往外撤退。 他背着一个大活人气喘吁吁地到了山外面,这时候两个人骑着驽马到了他们跟前。 “教主,快点上马!” “胡以晃,你他娘的怎么才到?再晚来一步我就麻烦了。” “教主,我寻遍了周围的集镇,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两匹马。” 胡以晃冲着仆人打扮的那个人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滚下来,把马让给教主!” 仆人赶紧下了马,几个人合伙将洪教主搀扶上了马。 这时候又有一侥幸不死的从山谷里跟了出来,胡以晃也上了马,然后吩咐他们说:“你们断后,我和洪教主这就去天父和天兄下凡灭妖!” 有人嚷嚷道:“教主,清妖太厉害,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呀!” 洪教主骂道:“你们这些蠢货,天父和天兄马上就到了,你们怕什么?” “教主呀,既然有天父天兄庇佑,为啥咱们还死了那么多弟兄?” “放屁,谁说他们死了?他们是升天上天堂了知道吗?” 教徒们听到这里,不敢吱声了。这时候几十个清兵追了过来,教徒们只得一边抵挡冲出来的清兵,一边慢慢地往后撤退,胡以晃借机保护着洪教主一溜烟逃掉了。 教徒们拼死抵抗,拖住了追赶的清兵,清兵因为教徒们抵抗顽强,再加上地形不熟,最后没有再继续追赶,得胜撤退了。 但是制胜在撤退的过程中却受了重伤,等着撤退的教徒将他抬回到今天村,制胜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制胜原先是个剃头匠,老婆多年前就是死了,留下十二岁的儿子牛黄和十五岁的姐姐牛二妹。 制胜被抬回金田村,在他咽气前,他的同乡慌忙从童子军营里把他儿子牛黄找来。 太平天国全民皆兵,童子军作为牌尾,编归男营。千万不能小瞧了这群半布袋面沉,三块豆腐高的童子军,上头一声令下,他们就冲锋在前,手足轻便,登高涉险如履平地,不得胜利不止。后来太平军攻城掠阵,每次都是童子军冲在最前头。 牛黄头缠着红巾,手里抓着根竹枪跑来,这孩子还满脸稚气,却一副横眉冷对的气质。当他看见他爹一身血窟窿僵直地躺在门板时,就开始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制胜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如同漏了底的风箱,眼珠子瞪得橙子大小。他恍惚中听见牛黄的哭声,羔羊般的眼神似瞅非瞅地斜向牛黄这边,然后风箱声止,脖子一歪,魂归九天,去见上帝和耶稣了。 香山的上司北两司马腆着肚子走了过来,他劈头盖脸地将哭得没有了人形的牛黄和牛二妹骂了一顿。 “奶奶的,嚎什么嚎?你爹升天了,到天上跟着天父和天兄享福去了,你们笑才行!” 牛黄和牛二妹顿时懵了! “大人,自古爹娘死了都是哭得痛不欲生,我们怎么能笑得出来?” “那是因为受了妖魔蛊惑,咱们得破除旧传统,你们难道不愿意你爹上天堂吗?” “当……当然愿意!” “既然愿意那就得大笑,笑得越爽朗越开心,你爹就越有好日子过!” 牛黄和牛二妹听到这里,只得擦干净眼泪,咧着嘴去笑,但是笑出来比哭还难看!但是不管怎样,这总算开创了拜上帝教的先河,从此以后死了人都要笑,如果哭就有杀头的危险。 安排人从圣库里领了寿衣,几个人抬来一口薄板棺材准备给制胜换上。在制胜的葬礼上,北两司马换上了身肥肥大大的师公衣服,手舞足蹈,如同下了凡的太上老君。 此地有给死去的人买水洗身的风俗,在给制胜换寿衣之前,北两司马指挥着制胜的同乡摘掉牛黄脑门子上缠绕的红巾,把牛黄脏兮兮的快擀成毡的头发披散开,然后给他戴上孝帽,孝帽上面又套上个尖顶圆沿的竹笠,换孝衣穿孝鞋。 最后牛黄一只手里边提溜着一个粗粝的瓦罐,另一只手拎着竹篮子,竹篮里盛着纸钱。牛黄一边仰头闭眼趔趄着往前走,一边扯着嗓子大笑:“爹呀,爹呀,你安心进天堂享福哇,我要留在凡间给你报仇呀……” 第0257章 制胜的葬礼 北两司马引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牛黄到了河边。 牛黄放下瓦罐,随行的人递个他一个装满了纸钱的竹篮,他将纸钱一把一把地抓出来,然后纷纷扬扬地撒进了河水里。 纸钱撒光后,牛黄又弯腰放下空竹篮,把瓦罐捡起来,然后跪在河边,盛了满满一瓦罐河水,然后直起身子,两手捧着瓦罐,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地往回走。 回到停靠着制胜尸体的灵堂前,牛黄将取来的河水交给了北两司马,北两司马往瓦罐中加了些桔子叶黄皮果叶之类的东西,北两司马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瓦罐里搅拌了一番,他停止念咒,睁开眼,然后命人点着干柴,将瓦罐放在火上烧,很快水就烧开了。 水烧开以后,北两司马转头吩咐牛黄说:“去,将你爹身上的血污擦洗干净!” “多谢大人!” 牛黄给两司马磕了两个响头。 北两司马命人将制胜的女儿牛二妹也叫进来,他浮皮潦草地给他们姐弟两人讲述了一番,然后就离开了灵堂。 等两司马走后,姐弟两个开始笨手笨脚地清洗制胜的身体,制胜的身体已经坚硬,满身都是花生大小的血窟窿,伤口周围的鲜血已经凝滞成暗红色的血渍。 牛二妹看着自己的老爹死得如此可怜,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一边低声哭一边小声嘀咕:“我的亲爹呀,你死得好惨哇!” 她这么一哭可把牛黄吓坏了,赶紧低声训斥她说:“闭嘴,如果让外面的人听见,他们非得弄死你不可!” 牛二妹听到这里赶紧闭上了嘴,抬起衣服袖子擦了擦眼泪,不敢出声了。 姐弟两个人默默地用一块白布蘸着野姜叶煮的水把制胜的身体擦洗一遍。 洗完后给制胜换上寿衣寿鞋,入殓。 北两司马又叫牛二妹提一个装有碗的竹篮,到村子东边的沟中舀回一碗还恩水,二妹把水一点一点底撒在他爹的身体上。北两司马念念叨叨地给制胜盖上避尸布,指挥人抬起棺盖盖上,叮叮当当地用钉子钉住棺盖。 盖棺后,北两司马画符般歪歪扭扭写好灵位牌,把灵位牌端端正正地放在制胜的棺头,又在灵位牌前供上碗白米饭,米饭中间插着一双筷子,这叫“祭头饭”。 出殡前,北两司马领着牛黄和牛二妹还有他手下的伍长圣兵绕棺一周,北两司马手里摇着铃,一边绕一边嘴里神叨叨地念念有词。 转完之后,他又拿出一把铁剑砍死缚着双脚的公鸡,把沾着鸡血的铁剑往棺盖上一拍。十几个圣兵便齐声呼号,把棺材抬到屋外。 黑幽幽的棺材搁在两条长凳上。北两司马从灵台上取下花被单来盖在棺材盖上后,一声吆喝,牛黄大笑三声,众人便起棺抬向远山墓地。 冲锋和破阵头上缠着白布孝带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边走边撒纸钱,纸钱纷纷扬扬地如同雪花一样扬起飘落。 牛黄扛着哭丧棒紧随着抬棺者,牛二妹头上戴着白孝巾,安静地跟在牛黄后面。 牛黄腰里还挂着钩刀,有钩刀保护,外鬼不敢靠近侵扰他爹的尸体。 到了墓地以后,北两司马用罗盘给棺材定了向,然后他领着牛黄和牛二妹绕行墓地一周。北两司马在前面唱:“奉上主皇上帝,奉救世主耶稣命,奉天王大道君王全命,百无禁忌,怪魔遁藏,万事胜意,大吉大昌”。 牛黄姐弟两仰天大笑,剩下的冲锋,破阵,奏捷也跟着哈哈大笑,等制胜的棺材安放进墓穴以后,他们横踏过棺材,别穴而归,最后留下扛重者整墓,墓土都用泥堆成长形墓丘。 制胜在里面也没有躺多久,官军便杀奔到了金田村,拜上帝会大败而逃,他们保护着洪教主等人撤离金田以后,清军把制胜和其他战死者的坟墓掘开,然后挫骨扬灰。 空荡的墓穴被雨水冲积淤平,荒草覆盖,恢复如初,就象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制胜好歹有个象样的葬礼,到冲锋、破阵和奏捷战死的时候,东奔西跑,流动作战,所以教徒战死以后,无暇举行葬礼。即便有时间举行,由于圣库已入不敷出,制胜那样的葬礼也取消了,没有了入殓成服这类仪式,一切从简,弄点酒肉茶饭往供桌上一摆,有儿有女的往地上一跪恳求天父皇上帝将死者的灵魂得上天堂,得享天父皇上帝大福。简单的仪式之后,尸体入了棺材草草埋了。 不幸运的暴尸山野,任由饿狼野狗撕咬,风摧雨淋,只剩下堆惨白的骨头。 从那以后,洪教主定下规矩人死了不能说死了,而是升天了,魂升九天跟天父天兄高天享福,脱离了凡尘俗世人是何等荣耀喜事,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所以只能笑,不准哭。 从此以后,香山半夜三更睡不着,经常听到因为有人升天,活着的人发出的一阵阵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诡异的声响划破黑夜里的寂静,这声音由低到高,先是压抑继而肆意宣泄。 开始时他举着不寒而栗,久而久之,也就不过如此了。 按照弗洛伊德先生的理论,亲人死亡活着的就哭,此乃属于本我的范畴,如今有人告诉他们亲人死了得笑,这是超我领域的事,超我压制本我,自我不知所措,于是就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营盘铁打,兵如流水,香山手下的圣兵就如同机器上的零件一样,缺了一个就会有相应的一个补充进来。新人补充进来之后,他不用知道他们的姓名,只要是圣兵,他们的编码就是冲锋、破敌、制胜、奏捷,就象麻将桌四周坐着的永远是东南西北,姓名不再重要。 这让他很头疼,他有记日记的习惯,编码空洞的意义过滤完了人所有具体的存在,不方便他区分记录。战乱中,他有时无暇顾及他们的姓名,只得折中,在这些空洞编码右下角记上英文字母来区分相同编码后面那些具体的人。后来当香山逃离南京的时候,这些圣兵要么战死,要么逃离,要么征调,或则因为妄谈政治被当成奸细砍掉脑袋,点了天灯,更换最少的冲锋已经排到冲锋m,编号为奏捷的圣兵更换的最多,以至于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不够用,他不得不顺势用奏捷27来接续。 第0258章 哪里有米便往哪里去 满山遍野都是饥饿的教民! 他们晃动着绿莹莹的眼睛,寻遍周围所有的犄角旮旯,就是为了找吃的。 有些教徒为了找吃的翻过山的那一边,再也没有回来,这几个教徒都是光棍,女营里没有老婆闺女,尾牌馆里没有老子儿子,所以无牵无挂。” 他们临走时不忘记告诉跟前的人:“老哥,咱不能活活饿死在这鬼地方!” 有人劝他们说:“洪教主说临阵脱逃者以后会下地狱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填饱肚子不饿死才是正道!咱们没到这个鬼地方之前都说这里是小天堂,可是如今连饭都吃不上,这算他娘的哪门子天堂?” 同行的觉着他有道理。 几个光棍又嘟囔道:“咱这种田的百姓春种秋收,白天干活,晚上回到家陪着老婆舒爽,有饭吃有衣穿多好。现在不烧炭,不种田,整天琢磨着跟民团和官府打仗,他娘的,百姓什么时候打败过官府?” 说完以后,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二月初十这天,韦氏祠堂里热闹非凡,上头在给洪教主举行三十八岁生日庆典。 早在庆典之前上头发布告示,两司马以上的大小官员都要准备孝敬天王礼物。 晚上一群没吃着东西的教徒又被集中到打谷场,上头的人宣布:“咱们这次吃不饱饭,都是京城的妖魔鬼怪捣鬼作恶,老妖魔道光被天父给收了去,如今小妖魔咸丰又登了台,昨夜天父和天兄同时临凡,给洪教主封了天王,天王乃是凡间最大的王,还命令我等在洪天王的率领下杀了小妖孽,推翻大清朝!有了王就得有江山,以后洪天王的国号是太平天国,咱们以后就叫太平军了,只要咱们实心实意跟随洪天王,将来才能当官,享受荣华富贵……” 底下的人都饿得晕头转向,想鼓掌想呼喊都没了力气。 第二天,洪天王下了诏书宣布建立天平天国! 虽然建了天国,但是此地太平不了,所以洪教主命令全体太平军撤离金田去江口。诏令一出,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头一个制胜战死之后,又补进了一个新的制胜,香山在日记里把他记录为制胜b。 制胜b告诉香山说:“大人,江口可是个好地方,南边是浔江,西边紧挨着大湟江,每天浔江水面上来来往往的商船多得数不清楚,江口墟比新墟成墟早得多,那里的墟顶好几个新墟大,到处都是店铺,什么样的货物都能买到。那地方真是热闹,莫说咱这新墟比不上,就连浔州府城都比不如那里繁华,恐怕江口在整个广西也数得着的富裕。” 冲锋没去过江口,他听了制胜b说的话格外兴奋,他说:“那地方穷富咱不管,先吃顿饱饭再说,到了江口我得先找地方吃饭。哪怕当乞丐,给人磕头我也得先吃些米。要是没有人施舍的话,实在不行我就去抢劫。人多力量大,咱们一起去,咱们手中有刀,还有火枪,咱们不多抢,先吃够一顿再说。” “我听上头的人说,光那些有钱的财主家的粮食就够咱们教众吃的。”奏捷在一旁插话说。 中间有人打断他:“以后不能称教徒了,上头不是说了么,咱们以后叫太平军。” “什么太平不太平的,连饭都吃不上能太平得了吗?我听说跟天王和冯先生最早结怨的财主王作新家就是江口的,他在墟上有半条街的店面,米店,饭馆。其他的都不管了,占了江口以后,先把他们家占了。” “粮食是财主们的,又不是咱们的,咱们能吃的吗?”破敌年龄小,上过几天私塾,知道些道理。 冲锋说:“管他呢,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饿死吧?” “吃是能吃得的,洪天王不是说过了吗?这些财主都是妖魔鬼怪,把妖魔鬼怪的东西拿过来吃,妖魔们被除掉,剩下的粮食大概属于咱们了吧。”奏捷在旁边说,安慰大家,更象安慰自己。 “有些财主不是挺好的么,平时修桥补路,建祠堂办私塾,好事总是做过的。别看他们有钱,很多人平时都舍不得花半个铜板,生活吝啬得很。”破敌在旁边皱着眉头说。 “你千万别这么说,让人听见报告了上头,替妖魔鬼怪说话,上头知道了,还不得给你戴上枷锁,碗口粗的木杖打你的屁股是轻的,剥皮揎草,五马分尸都有可能。” 这话一说出口,破敌马上闭上嘴不敢言语了。众人纷纷点头,大家都开始相信:吃财主们仓库里的粮食不仅是可以的,简直就是应该的。 几个人想着马上就能吃到白花花的西江大米,香喷喷的肉,再来碗热腾腾的米粉,加上开胃的香辣糟,吃得透爽,满头大汗,想着想着,都不由得喉咙蠕动两下,嘴角流出的涎水拉成一条亮晶晶的银线。 天王命令一下,全体军兵开始向江口进军,一群抗饿的童子军兴冲冲地冲在最前头。 江口的有些财主听说太平军来了,连夜收拾好金银田契,带着老婆孩子跑到浔州府去了。街上的店铺纷纷关门闭户,有的胆子大些的扒着门缝看这些稀奇古怪打扮的太平军来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太平军先占了陈公馆,这是整个江口墟最好的宅院,这地方留给天王等上头的人住。 太平军中有些江口人,他们在前面带路,引领着太平军气势汹汹地杀到王作新等人的宅院和店铺,他们砸烂门,撬开锁,然后把粮仓里的粮食,客厅里的家什,老爷的藤椅,少奶奶和小姐们卧室里的牙床,梳妆台,连同夜壶也都送圣库去了,乡下人没见过做工这么精巧的瓷器。 大车小车,你催我赶,大包小包,肩担手提,财主们的家产潮水一样先流到陈公馆,天王等上头的人把最后的东西都留下,挑剩下的粮食和物件轰隆轰隆地运到圣库里。 两司马们指挥着自己的人赶快去圣库领大米,然后着急忙慌地做饭。所有的太平军都手里端着碗,围着锅台炉灶便眼巴巴地等这吃饭,锅盖掀开,先按级别大小,官位高低,长幼排队挨着盛饭,都饿坏了,来不及祷告就风卷残云般把碗里的饭塞进肚子。 人都饿疯了,米饭可劲地吃,个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如同鼓一样,饿得时间长,不能吃太多,肚子里装不下,又喝点汤水,吃撑了,倒在地上杀猪一般翻来滚去…… 第0259章 朱八爷的骨气 到了江口没几天,香山便得的了一个好消息:被清军打败的河匪也纷纷回到江口加盟入伙,什么邱二嫂,苏三娘,罗大纲,大头羊张钊,大鲤鱼田芳,卷嘴狗侯志一群没有规矩的的河匪山贼统统都来了。 香山兴奋异常,他隐隐觉着朝思暮想的阿九应该也被他们裹挟着到了江口。 香山一直想见见九月,让九月帮忙找找,看看能不能在女营中发现阿九,但是他却一直没有遇见过九月。 有时候香山在街上遇到一些脑袋上罩着红布的女子,他都会揉揉眼,想看看遇到的是不是九月。 香山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朱八爷打听。 朱八爷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说:“香山呀,莫说我见不到九月,就连我的女儿,身在女营的朱亚妹看不到九月了。如今九月那丫头位列王宗系列,地位尊崇,比我的职位高好几级,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你怎么突然想见她了?是不是你相中她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香山白了他一眼说:“八爷,我听说很多女河匪也来这里投奔太平军,我想找九月帮着打听打听我妻子崔阿九是不是也到了。” 朱八爷点了点头,然后冲着香山竖起了大拇指说:“你小子果然有情有义,找不到九月也不碍事,我让我闺女亚妹帮你打听打听就是了。” 香山慌忙谢过说:“那就有劳八爷您了!” “你小子也别抱太大希望,女人心海底针,你那个小情人真如同你说的长得跟天仙一样,说不定她早就给哪个山贼当压寨夫人,狗窝里放不下热馒头。” 到了江口以后,住的地方好些了,朱八爷不用和下等士兵挤在一起住了,他分了套宽敞些的宅院。 朱八爷这也算发了迹了,苟富贵勿相忘,发了迹不能忘记自己一起烧过炭种过田的好兄弟香山,所以朱八爷非常大度地把香山叫过去给他同住。 香山心里明白,朱八爷是光明磊落的人,但是再光明磊落的人有很多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习惯,朱八爷视香山如心腹,除了惺惺相惜以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抽鸦片这事,整个师营里只有香山知道他有这毛病,香山嘴巴很严,不想说的事儿打死也不说,这点让他极为放心,因为在太平天国抽这玩意是要被砍头的。 太平军在江口过起了酒足饭饱的好日子,这让情怀主义者朱八爷很愤怒。 “奶奶的,一群鼠目寸光不足为谋的混账,不是说好的要推翻大清朝吗?怎么他娘的留在这里不往前走了?咱们应该挥戈北上呀,停在这么一个破地方叫什么事儿?” 所以很快朱八爷便开始闹情绪,整天阴沉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看见人就骂,他手下的一帮人,从旅帅、卒长、伍长,两司马还有圣兵,遇见谁就骂谁,所有人都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朱八爷心情烦躁,关上门,一边抽鸦片,一边骂上头的人鼠目寸光,是一群不足为谋的王八蛋,只知道在这里吃喝玩乐。 “香山,你听说了没有,洪天王住进了最豪华的陈公馆。” “他是天王,太平国的老大,他当然住最好的房子了。八爷,这有什么可恼的?” 朱八爷摇了摇头:“住豪宅自然是应该的,他每天待在豪宅里足不出户,你知道他在忙活什么吗?” “还能忙活什么?无非吃喝嫖赌呗!” 朱八爷听到这里,满脸的惊奇,连声问香山说:“香山,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你他娘的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八爷,这有何难?掌了权得了势的人不都是这德性吗?” 朱八爷听到这里无言以对了,只是手指着陈公馆的方向骂道:“江口这么个弹丸之地,岂是久留之地,官军很快就会包围过来,这个时候要么打广东,要么往北占桂林,奶奶的,那个狗娘养的教主却整天躲在那地方跟窑子里的窑姐鬼混……” 坐吃山空,就这么吃吃喝喝过了十多天,三万多人,每天每人一斤米,一天就得三万斤,粮食又吃的差不多了,先是饭菜越来越差,接着重蹈了金田的覆辙,很快又坐吃山空了。 太平军的眼睛有开始绿起来,刚有点光泽的脸又慢慢暗淡下来。 香山几天没吃饱肚子,肚子里空落落的,这天正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时候,朱八爷兴匆匆地从陈公馆议事回来了。 他递给我一个油布纸包,说道:“我今天见到九月了,那丫头还真是不错,他惦记着你呢,还让我将这包东西给你。” 香山打开沉甸甸的纸包一看,里面有几块桑皮纸包着的绿豆糕,还有一块很大的熏肉。 饿绿了的眼睛的香山看到这些好东西,涎水顿时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朱八爷闻到香味,凑过来瞧了瞧,满脸的不屑。 香山瞅着他不时蠕动着的喉咙,知道他也没有吃东西,慌忙拿出藏在怀中的匕首将熏肉切成两半,一边自顾自地拿起一块大嚼,一边将另一块送到朱八爷的手中。 “八爷,您老也吃点吧!” 朱八爷鄙夷地斜了一眼熏肉,又鄙夷地斜了一眼香山,然后骂道:“如今太平军连粥都喝不上,那群住在陈公馆里的混蛋还能吃上熏肉,真是让人恼怒!” 他说完以后暗自神伤地摇了摇头。 香山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将半块熏肉和绿豆糕放到衣服兜里,然后一刀一刀地切着熏肉吃。 他一边吃一边故意地气朱八爷,嘴里吧嗒吧嗒地响,还不时地大声赞叹说:“奶奶的,这玩意咸淡适中,奇香无比还真是好吃!” 朱八爷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香山。香山吃这块诱人的熏肉有违朱九的道德标准,他感觉香山应该跟他一样义愤填膺才是对的。 但是香山不理这茬,满不在乎地大快朵颐,让他很气愤。他这么气炸了肺,但是香山依旧吃得津津有味,而且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的时候,他实在按捺不住,冲着香山嚷嚷道:“奶奶的,赶紧将那块给我!” 香山笑了笑,嬉皮笑脸地拿出来那块熏肉递个了朱八爷,朱八爷皱着眉头抢过了,赌气般地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第0260章 诱敌 财主们跑到浔州府以后,把江口的事报告给知府大人听。知府吓坏了,天地会那帮毛贼好不容易给按下了,没想到在他的地盘上又有了什么“上帝会”闹腾开了。 知府大人赶紧给上级汇报,新任的钦差也吓了一跳,连夜把剿匪的官军调往浔州府。这样广西,云南,贵州,湖南,广东,福建六省的数万官军推着火炮,扛着鸟铳不断朝着江口涌来。 官军还没有到江口,刚投奔太平军的邱二嫂,大头鱼,大鲤鱼,卷嘴狗等人开始受不了,这些神叨叨的太平军讲究太多,吃饭前祷告,讲道理大会,财产都充公,又近不得女色。 土匪本来就有自由主义者的天性,他们哪里受不得这么多约束。如今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黑压压的官军象乌云一样杀过来了。 有人说官军厉害得很,其中最厉害的是湖南提督向荣,说这向荣头上有角,腋下生翅,三头六臂。湖南的土匪听到他的名字就双腿发麻,浑身哆嗦。 于是几个新加入太平军的土匪凑到一起商量了商量,当天晚上就偷偷摸摸地跑了。 带头的一看,弟兄们都走了,也拉杆子走人了。走投无路,有奶就是娘,思来想去,最后都投靠官军了。 外省的官军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正愁没人指引着除掉这群无法无天的长毛乱党,有人来投降,也乐得接受,结果土匪们还没有逃离江口,就矛头倒转,开始与太平军为敌了。 浔江对岸的官军越聚越多,一场恶战是避免不了了,住在陈公馆的人暂时停止了吃喝玩乐,传下命令来准备应战。 打仗前必不可少的还是讲道理。上头派人来,在浔江岸边的空地上召开讲道理大会,江对岸就是官军扎下的营盘。这次仪式不同寻常,隆重异常。空地中间摆好了香案,香案上面摆放着鸡鸭鱼肉,时令果蔬,中间供着硕大的猪头。 上头派人的人率领着太平军冲着对岸扯着嗓子喊:“仰仗天威,扫除群鬼,以报天恩、主恩之高厚……”人多,声音嘈杂,口号声此起彼伏,但气运丹田,声嘶力竭,气势倒是挺足。 上头派来的人开始讲话:“各位军士听清楚啦,看见没有?妖兵就在对岸,你们要把他们宰杀干净,上帝和耶稣会在天上保佑你们,别说小小的提督向荣,就连小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林则徐还没有走到广西就一命呜呼了。这林钦差当年在广州销过鸦片烟,抗击过洋人,人是好人,但是他不该犯浑保佑满清妖魔,助纣为虐。天兄耶稣听说他要来跟咱们作对,半路上就把他收走,带到九天之上,他已经跪在上帝面前认错,改邪归正了。” 下面响起喝彩之声。 “各位老少爷儿们,大家听清楚了,奋勇杀敌,天王和诸位将帅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打赢了这仗,杀了清妖就封官,杀的越多官封的就越大。天王还有旨,打赢了这场仗,诸位就可以和女营的老婆们团聚,婆娘们乏诸位的温暖,你们忍心看着鲜花一般的婆娘就枯萎了?这场仗一定要打赢,打赢哦就能马上找老婆困觉了。打不赢的话,你们的老婆孩子就得遭殃,孩子被卖掉北方给清妖们当奴才,老婆闺女会充当营妓,被那群满清的羯狗骚狐们随意糟践,你们能人心吗?”他一边说,一边在神坛之上顿足捶胸,痛苦万分。 下面的人一听,眼睛都红了,嚷嚷着杀掉骚狐,除掉羯狗。 那人在台上鼓掌攥拳,振臂一呼,喊道:“诸位一定要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天父上帝,天兄耶稣,为天王而战。” 太平军布置好防线。切断了东去的要道,又在江口墟北边的牛排岭,西边和南边的江岸上派兵筑垒坚守,上头有令,好好防范,浔江对岸飞过来的苍蝇也得看清楚是公是母 准备打仗了,朱八爷兴奋异常!他解甲归田,种山烧炭多年,如今又重回军旅,唯一的差别是他当年效力的大清官军成了他的敌人。 上头下了命令,让朱八爷带领他的人镇守东边,防止官军顺江而下,绕道偷袭。 朱八爷率领着香山等人到了江口墟东边扎下了营。 制胜b指着对面黑压压的清兵问朱八爷说:“大人,他们可是官军,咱们这些烧炭种地的村夫能打得过他们骂?何况他们还有那么多人!” 朱八爷对江那边的清官军很瞧不上眼,提起大清官军,他撇着嘴说:“别看他们人挺多,除了酒囊饭袋一样的官军,多数都是临时招募的壮勇。” 朱八爷说的没错,这些壮勇七拼八凑,鱼龙混杂,有土人,客家人,还有山那边的瑶人。绿营兵平时好歹还有武将们叮嘱,这些人都归文官统领,文官们吟诗作对,写写臭不可闻的道德文章还行,哪里懂打仗呀?这些人疏于管理,扰民都是一流,哪里会打仗?刚刚投奔官军的那群土匪打仗虽不错,也不足为惧,这些人朝秦暮楚,先前做过贼,绿营兵自然看不起他们,打仗也没什么心气。这样一来,别看官军人不少,枪炮比咱们好,但都是些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可怕的。 第二天开仗了,清兵首先从东路入手,镇守东路的正好是朱八爷。朱八爷站在山丘之上,他头上扎着红头巾,一手捏着长矛,一手舞动着军旗,气定神闲,威风的跟三国里的关羽一般。 头天晚上回营休息以前,朱八爷就派人在路中间埋好地雷,路两侧是高大的树木,碗口粗的枝杈探到路正上方,他派人找了一些竹笼,把斗大的石块装进笼子里,然后编织草绳,把装入竹笼的斗大石块悬挂到路边的树杈上。 他先挑选了几十个人去引诱官军,又吩咐剩余的人用红布掩住口鼻,跟随着他躲在道路两旁的树林里,没有他的命令绝对不能杀敌。 香山远远地看见官兵们朝这里杀了过来,他们扛着鸟枪,抬着长而重的抬枪,咕咕隆隆地赶着铜炮、铁炮,火炮重的四百斤…… 第0261章 朱八爷的妙计 朱八爷派去诱敌的人手里举着长矛,巨斧,三尖两刃刀朝着追杀过来的清兵吹着尖锐的口哨,唱着粗鄙不堪的山歌,象滑稽演员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冷兵器,有的干脆背对着清兵褪下裤子,撅着白花花的屁股冲着他们摇晃,总之,他们想着各种各样挑逗嘲弄迎面而来的官军。清兵被激怒了,朝着他们开了枪,然后疯狂地冲了过来。 等到清兵快要近身了,这些人象兔子一样撒腿就跑。 等追赶他们的清兵脚步放缓缓,他们就停下来接着唱歌,吹口哨。 就这样,他们一点点地把清兵引入朱八爷精心设置的包围圈里来。 香山脑地上顶着草编的帽子,卧在路边的草丛中, 先是诱敌的太平军在他身前迅速的跑过,紧接着就是长官吆喝官军快速前进的声音混杂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和蹄声传了过来。 香山满身是汗,腿有些软,感觉身下的石头在跟着轻轻地抖动,不远处的朱八爷带领着其他弟兄如同伺机捕捉猎物的蛇一样,一动不动地躲在一块山石后面的草丛里。 这时候天空开始飘起细雨,雾也起来了,除了微微吹过的风,没有任何声息。 香山卧在草丛中,浑身发冷。清军的前锋进入了包围圈,他身边的几个太平军几次想直起身体杀敌都让朱八爷给按住了,瞪着眼睛示意他们等命令。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随着前面一声声巨响。听到地雷爆炸的声音以后,躲藏在山石后,草丛中,头上缠着红布的太平军纷纷站了起来,扯破挂在树上的竹笼,清军一阵慌乱,斗大的石块稀里哗啦地从脑袋上方倾泻下来。 带队的千总嚷嚷着乱作一团的清兵:“镇定,镇定,莫要慌乱!”这时候朱九让人点着了他最新研制出来毒气弹,他在火药里加入黑砒石、黄漆叶、人粪,这玩意爆炸后释放出带着恶臭的毒烟,闻到这气味就恶心,头晕眼花,鼻涕眼泪一块流,比手榴弹都好用。 漫天毒气,毫无准备的官兵纷纷溃散,瞬间乱成一团,紧接着朱八爷带领着人冲路两侧杀了出来。雨雾中,道路开始湿滑,不断有清兵被石头砸倒,枪炮击中,死伤一片,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太平军的弹药也不多,打完之后,他们就赤这脚,挥舞着大刀长矛开始白刃战。 清军已溃不成军,除少数侥幸脱逃外,几乎全军覆没。 死去或者因为受重伤不及撤离的官军留下了不少辎重。号旗、徽章乱七八糟地散乱在地上。 太平军开始清扫战场,他们争先恐后地在这些已死或将死的官军翻找搜刮各种东西,得手之后便笑逐颜开地寻找下一个搜寻对象。 一个受了重伤了清兵倒在离香山不远的地上,这个不走运的清兵肚子上中了枪,他一只手无力地捂住拳头大小的伤口,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汩汩地流了出来。 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他此时的眼神无助得如同临死前的马一样。先前埋伏在香山身边的那个太平军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搜他身上的东西。 运气不错,他从他军服里面的大襟里翻出点碎银子和形同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这个太平军笑嘻嘻地装进自己衣服兜里,将要起身时,衣服却被将死的清军死死抓住。 “放手!” “这……这是我卖命的钱,不能给你!” 太平军很生气,他猛地挣脱开,转身看见脚下有块很大的石头,他毫不犹豫地搬起石头,对着那个就快死了的官军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在他举起石头的一瞬间,香山赶紧把脸转了过去…… 东路的这场战役,太平军大获全胜,西路进攻的清军也溃不成军。 经过这一仗,南岸的清军除了趁半夜三更的时候往这边轰击炮以外,再也没有组织过像样的进攻。 胜利没有让朱九兴奋,仗打完以后,朱八爷整天气得跟暴怒的公牛一样,他骂上面的人不下命令乘胜追击。 清兵和太平军僵持住了,谁也无力进攻,就这么僵持着…… 江口的粮食也越来越少,对岸的官兵越聚越多,他们想把太平军活活困死在江口墟。 过了两天,上头下了命令,放弃江口。 当天晚上,上面的人往西迂回着回金田,朱八爷的师营殿后负责掩护。 朱八爷派人从牢房里带了十几个没有逃跑的乡绅的女眷。这些人被关在养马的马圈里,长得有点姿色的被送到陈公馆伺候上面的人,剩余的都提心吊胆地活着。有人想起来就给送些吃剩下的饭菜,想不起来就整天饿着肚子,中间还不时有太平军过来吓唬她们,说要把她们点天灯。 这些女人被带到朱九跟前,她们一个个面如菜色,看见朱八爷以后吓得浑身直哆嗦,纷纷跪倒磕头,嘴里不停哀求着:“大人,饶了我们吧!” 朱八爷一边告诉她们别害怕,一边派人给她们端来米饭让她们吃。 白花花的米饭端了进来,这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开始时,她们以为饭菜里面下了毒,大眼瞪小眼的不敢动筷子。 直到几个不耐烦的太平军一顿臭骂,扬起了手里的鞭子扬言要抽她们,她们这才开始哆哆嗦嗦地吃饭,小心地吃了两口,没有吃出问题,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等她们吃完饭以后,朱八爷说:“你们听清楚了,饭管够,但是吃完饭之后得干活。” 这几个娘们儿赶紧连声答应了下来。 她们被带到江边的几座空营房里,每个营房里摆放放置着四面牛皮大鼓,五个人一组,不停地敲鼓,一直敲到天亮,如果敢停下来就宰了她们。 大帐里燃着火把,外面蒙的很严实,看不见外面。鼓槌一敲,江对岸听得清清楚楚,清军往江这边轰了几炮,又看见江那边的几座营帐里有光亮,也没再往心里去。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眼尖的清军哨兵才发现江对岸冷清清的没有了声息,除了江边的几座营帐里还断断续续传来有气无力的鼓声…… 清军胆战心惊地派人去侦查,他们到了对岸一看,长毛乱党们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第0262章 妙计破永安 太平军在前跑,各地征调来的清兵在后面追,双方在十八山十八河之间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起初太平军利用熟悉的地形可以和清军勉强周旋,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援兵杀来,他们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再加上吃了几场败仗,紫荆山这地方待不下去了。 朱八爷告诉香山,耶稣的灵魂附着在萧朝贵身上传言,说紫荆山不宜久留,命令太平军离开紫荆山向东北方向走。 太平军突围紫荆山之前,新入教的教徒接到洪教主口谕,旅团里新加入太平军的突围之前必须将房舍烧掉。 那些被迫入教者在人群之中发出窃窃之声,他们总想象着清军一旦攻入,太平军就要撤退,他们撤退之后就可以继续过从前安静的生活,即便胁迫离开,还有机会回来,但是如果自家的房屋被烧毁之后,他们重新返乡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太平军控制的所有村庄都放弃,村庄里的牲畜粮食和周围山丘所有能吃都被搜刮一空,然后狼烟四起,一座座精巧的竹楼在浓烟火光中坍塌倒地,祖祖辈辈生活于此的人摸了把流出的眼泪,然后踏上看不见尽头的慢慢征途。 太平军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攻占紫荆山东北方向的永安城! 朱八爷的师营成为突破紫荆山清军的先锋官,新入教的山贼罗大纲则领着几只船逆骥江而上水路配合,直扑永安城。 永安州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四四方方的小城,西城墙紧挨着湄江,这地方逼仄而闭塞,东、北、西三面都是崇山峻岭,只剩下往北的一条土路穿山而去,直通桂林。 香山听说罗大纲是天地会的堂主,带着自己手下的人投奔到拜上帝会后就没有离开,朱八爷对他这个合作者赞不绝口,北上永安州的路上不停地夸赞罗大纲。他告诉香山说别看罗大纲长得虎目虬髯,跟张飞李逵差不多,但粗中有细,心思缜密,打起仗来更是一等一的高手。 快到永安州的时候,朱八爷将自己的队伍召集到一起,然后告诉他们说道:“香山,城里的清军多,就咱们这百十号人,到了城下就得给灭了,听我布阵。” 朱八爷带领着可怜巴巴的百十号人开到永安城下。 朱八爷开始布置迷魂阵,朱八爷颇有些当年张飞横矛当阳桥的遗风。当年张翼德倒竖虎须,圆睁环眼,手提蛇矛,独自牛叉哄哄立马当阳桥前,事先安排了二十多个随从砍了一些树枝,拴在马尾上,在桥东的树林里来回奔跑折腾,冲起漫天的尘土。场面很是壮观,曹军追到跟前,以为树林里有疑兵,中了他的诡计,没敢杀过桥头。 当年张翼德导演的迷魂阵法又在永安城前上演了! 朱八爷抢来的几匹马派上了用场。给这几匹膘肥肉厚的马喂足草料以后,朱八爷让马拖着装有石头的篮子和枝叶繁茂的树杈,绕城飞奔,树枝扬起尘土,篮子中的石块相互撞击发出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效果极佳,恐怕张翼德再生也要佩服他三分。 守城的绿营兵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跑去给知府吴江送信。吴江带着副将、学正、吏目着着急忙活地跑到东城门,看到远处尘土飞扬,雷声隆隆,如同千军万马杀到了一般。 吴江说:“他奶奶的,今天跟他们拼了,准备人马出门迎战。” 副将说:“吴大人呀,你可别扯淡了,就咱们这点散兵游勇,咱指望啥跟他们打呀?” 旁边吓破了胆的学政也赶紧制止了吴江这个疯狂的计划,张口结舌地劝吴江说:“大人,这些家伙咱们可惹不起,我听说了这些散乱着头发,穿着怪异的红黄衣服的妖孽连神像都敢砸,咱们这些肉眼凡胎算啥?” 吴江听到这里,瞪着眼睛问:“既然如此,你们说怎么办?” 副将赶紧说:“严防死守吧,等第二天救兵来了就好了。” 吴江无计可施,只得扯着嗓子下令说:“弟兄们,堵死城门,咱们的救兵很快就到了。” 到了天黑的时候,罗大纲带着人到了永安城前。 城外紧邻着湄江有条街巷,人都跑光了,太平军在搜寻的时候发现一家卖爆竹的铺子。听到消息的罗大纲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由地灵机一动,马上想到了攻城的好办法。 夜黑风高,罗大纲吩咐人把爆竹二踢脚都搬到城门前。 “把爆竹点着,尽数扔到城里去。” 砖垒的城墙既矮又窄,太平军不用费太大力气便能把点燃引线的爆竹丢到城里去。一时间,永安城城墙上巨声震地,狼烟滚滚,已经被折磨的胆战心惊的守城兵都吓跑了。 朱八爷带着人架起云梯,没费多大力气便爬上城墙,杀掉几个没有来得急逃跑的绿营兵,然后从里面打开了城门。 罗大纲带领着人冲进了城。永安城乱成了一团,很多百姓纷纷逃往城外,太平军控制了城门,很多人便着急忙慌地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朱八爷抓住被绳捆索绑的官差问:“快说,知府衙门在什么地方?” 被抓的官差引着朱八爷等人到了知府衙门。 衙门森严的大门口敞开着,里面静悄悄的。 朱八爷带着人到了门口,害怕里面有埋伏,他们迟疑了一番才提心吊胆地冲了进去。 朱八爷进了大堂,一进门看见知府吴江头戴顶戴,身穿官府,如同一尊神一样端坐在椅子里,眼睛斜睨着冲进来来的朱八爷。 朱八爷说:“狗官,胆子倒不小,神兵们都杀到眼前了,还稳得跟泰山一样。” 吴江像领导一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倒背着双手转了两圈,指着朱八爷骂道:“你们这些泥腿子不过是河里的虾蟹,别指望着掀起多大的风浪。官兵来了以后,把你们一网打尽,都统统给凌迟了。” 朱八爷瞅着他那副派头难受,指挥着人说:“把这个王八蛋给我捆起来,省得再听他装腔作势地胡咧咧。” 手下的几个人冲上去把吴知府按到在地上,用麻绳把他捆得跟新出锅的油炸麻花一样。 吴江正扯着嗓子骂得欢畅,这时候,罗大纲也带着人冲进来。 第0263章 滥杀 罗大纲看吴江骂得欢畅,从腰里拽出腰刀,走到吴江跟前,将腰刀高举过头顶,然后狠狠地劈了下去。 吴江的脑袋如同一个肉丸子一样被砍了下来,脑袋后来的发辫还在,如同运动场的链球一样。 朱八爷看了看罗大纲,然后皱着眉头说:“罗爷,姓吴的在此为官多年,颇有些口碑,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他已经无力反抗,你何必再杀了他?” 罗大纲不以为然地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凑到朱八爷跟前低声说:“八爷,姓吴的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感激我。” “你此话何意?” “八爷,你是聪明人,这事儿还看不明白,等洪天王进了城,这位吴知府会死得更惨,我这一刀给了他一个痛快算是对得起他了。” 朱八爷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最后点了点头。 这时候几个太平军押着一个噤若寒蝉的年轻人从内屋走了出来,罗大纲听说他是吴江的公子以后又要轮起刀来将他杀掉。 朱八爷慌忙拦住他说:“罗爷,还是放他一条生路吧。” 罗大纲放下手中的刀,吩咐自己的手下先退到公堂外面,等公堂上没有了人,他低声对朱八爷说:“八爷,跟着洪教主混心狠手黑才是硬道理,你这样妇人之仁早晚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朱八爷冲着他抱了抱拳说:“罗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满清固然该推翻,但是总不能滥杀无辜,您还是卖我个面子吧。” 罗大纲点了点头说:“八爷,我带着我的人到别处看看,如何处置这个人您老自己看着办吧。” 罗大纲说完以后大步流星地出了公堂,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知府衙门。 等他们走后,朱八爷吩咐香山将吴家公子的绳索解开,然后告诉他说:“你赶紧趁着天黑逃跑吧!” 吴家公子冷冷地看了他俩一眼,然后看看老爹身首异处的尸体,然后恨恨地说:“你们等着,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报杀父之仇!” 说完之后,他急冲冲地逃走了。 太平军攻克永安七日之后,洪教主率家眷以及众多妃子入城了,住进了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占地广阔,有清朗的天井、豪华的厅堂、宽敞明亮的书房,人工开凿的小溪和池塘盘环其间。 这地方比起洪秀全在广州花县那几间泥地土灰墙板条瓦盖成的简陋平房强之百倍。洪教主这几年为了传教,东躲西藏,困难的时候甚至得躲在紫荆山潮湿的山洞中中生活艰难,这些年又是奔波征战,此时的永安城无异于天堂一般。 紫荆山的很多客家人一辈子都不曾走出过离家三十里以外的地方,在山区待久了,不曾见得什么世面,这两年又是历经磨难,九死一生,如今进了永安城,见青石板铺路,街道旁气派的商铺,如同找到了洪教主许诺的天堂一般。 太平军进城后,沿街商铺的店家要么逃离出城,要么上了门板,关门打烊,战战兢兢地躲在门缝后面观望。有些闲散的太平军在街上挨家挨户地砸门,门砸开后就冲进去抢店铺里的货物,临走前把店里带不走的东西砸烂。 入户敲诈抢劫成了常态,成群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往城外走,因为争抢,太平军之间也爆发了冲突,整个永安城街上乱作一团,城中的很多百姓不断跑向城外。 街上乱糟糟的,朱八爷带着人去巡城。 香山跟在后面,他在迎面而来的一队女兵,这些女兵个个红布包头,个个长得剑眉星目,满脸的阳刚之气,她们都是当腰横长刀,窄袖短衣服,骑马能怒驰,黄巾赤其足的打扮,看上去不伦不类的。后来清兵包围永安城,永安破围之役,这些大脚板的客家娘儿们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跟着太平军一起冲锋陷阵,在后来一路北上的日子里,她们荡清兵,破铜关铁卡,一直打到南京来。伟大的洪天王也忍不住诗兴大发,赋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神诗一首:我们弟妹果然忠,胜比常山赵子龙;起义破关千百万,直到天京最英雄。 她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香山走了过来。 原来入了永安城以后,洪天王便下了命令:男将女将尽持刀,同心放胆同杀妖。女人们也可以涌出女营,舞刀弄剑了。 香山远远地看见人群中的九月。 跟其他女兵一样,九月也是黄巾罩头,看不见柔长的栗黑色头发。 一年多未见,这个丫头长高了些,但是还是鹅蛋脸,脸还是温暖的小麦色,黑漆漆的眼睛,但是原本无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幽怨之气,嘴角也不再象以前那位微微上翘,轻轻地抿着,看不见可爱的兔牙。 两队交错而过时,九月也看见了香山,眼神顿时变得温暖起来,嘴角轻轻地上挑,露出可爱的兔牙,但是转瞬之间便是喜极而泣,眼泪涌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九月擦了把脸上的泪水,然后冲着香山倔强地笑了笑,一如当初他们在紫荆山重逢的时候。 朱八爷的女儿朱亚妹也在队伍中,她也看见了香山和朱八爷。 朱亚妹冲着香山喊道:“香山哥,这个杨家妹子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朱亚妹话没说完,突然看见她爹朱八爷那张沉郁的老脸,吓得往后缩了缩身体,扮了个鬼脸,不敢吭声了。 九月朝着香山走了过来,正要跟他说话,这时候旁边一家半掩着门的绸货店,里面传出“咚咚”的两声火枪响,他们转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间,掩着的门打开,两个头裹黄巾的太平军头上顶着,肩上挂着,背上背着,怀里抱着几匹各色绸缎,如同移动的货架一样从里面气势汹汹地闯了出来,边走边嚷嚷:“永安城满城住的都是妖魔鬼怪,要杀尽妖魔,取其钱物以敬奉天父天兄与洪教主。” 原来这两个太平军到绸货店里里抢东西,店铺老板和老板娘护财心切发生争执,两个太平军一怒之下,开火枪打死了这对夫妇。 这两个色彩斑斓的货架刚移动到门口,里面又传出“哇呀哇呀”孩子稚嫩的叫声。 第0264章 鞭打流氓 九月循着声音走了进去。 店铺中间乱七八糟地一地东西,店主夫妇相隔不足两米,都倒在血泊之中,中间地上坐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伸一只手摸摸这个,再转过身伸手摸摸那个,泪眼中满是惊惧之色,孩子的叫声只包括两个单调的音节。 九月见此情形,吓地惊呼一声,两手捂住了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她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 她先是别上眼睛稍微定了定神,又紧走两步走到孩子跟前,蹲下去把孩子抱起。 老板娘还有口气,她看见九月去抱那孩子,顿时满眼的惊慌,顾不得疼痛,强忍着疼痛挣扎着动了两下,嘴里无力地嘟囔着:“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放下我的孩子”。 这个妇人失血过多,再加上急火攻心,最后还是无力地倒在地上。 孩子在九月怀里浑身发抖,还不时低下头伸着小手去找躺在地上的爹娘,嘴里不时地哇哇地叫着。 九月赶紧转过身,让孩子背对着尸体,然后试图腾出一只手轻轻掩住了孩子的眼睛,然后一步一步退到门口。 到了门口后,九月颤抖着声音对朱八爷说:“八爷,里面的人还有没有死,你快点想办法去救救他们。” 朱八爷站在门外也看到了里面的情景,赶紧跑了进去。 他进了屋,店老板倒在店门口,他弯腰查看店老板的伤势,店老板的脑袋被火枪击中,火枪是抵着他的脑袋开的,血顺着弹丸洞往外流,人已经死了。 朱八爷叹口气,又走动旁边的女人跟前,他把手放到老板娘的鼻翼前试了试,老板娘也已经停止了呼吸。 朱八爷怒火中烧,转回身,拽出缠在腰里的皮鞭,冲到行凶者跟前,使劲地抽了两鞭。 那两个人吓了一跳,身上的绸缎稀里哗啦掉在地上,朱八爷的随从拥上前去,把两个家伙按在地上一顿暴打,这两个人象杀猪一般地叫骂,有人拿出块布堵住了两人的嘴,又找来两根麻绳,绳捆索绑,象粽子一样包扎结实,脸朝下按在地上。 朱八爷眼睛通红,皮鞭如同雨点一般抽在这两个人身上,黄布军衣抽成了拖布的碎条一般。 香山怕朱八爷把这两个人给活活打死,感觉从后面抱住了他。 朱八爷呼呼直喘,待怒气消了,让吩咐人把塞进那两个小子嘴里布拿掉。 这两个人脾气犟,骨头硬,满嘴是血,还在哼哼唧唧地骂:“你这个老不死的听清楚了,我们杀了妖人立了大功。你竟然敢提他们出头说话,你他娘的这叫通敌,我们兄弟俩要把这事讲个洪教主听。” 朱八爷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然后骂道:“不害臊的东西,明明抢了人家的东西而行凶杀人,竟然还腆着腚改的大脸说自己立了大功!” “老东西,你听清楚了,我们不跟你费口舌,有种你放了我们,我们这就去找洪教主诉冤屈!” 朱八爷越发怒了,他挥舞着鞭子又要打他们,这时候有人凑过来低声告诉他说:“八爷,这两个兔崽子是韦昌辉的手下!您老赶快住手吧,惹恼了韦昌辉就麻烦了。” “对,对,八爷停手吧,咱们好鞋不踩臭狗屎,没事招惹这样的无赖干啥!” 朱八爷听他们这么一说,顿时紧张起来,他已经听上面的人说了,这阵子天父和天兄没事就下凡,下了凡便有各种各样的指使,他们已经命令洪天王给几个战争显赫的人封王,而韦昌辉位在其中。 朱八爷隐隐觉着自己这次真惹了大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喉咙蠕动两下,手里高举着的鞭子慢慢地低垂了下来,他实在没勇气继续打了。 倒在地上的两个混蛋见朱八爷不敢动手了,他们反倒愈加兴奋了起来,躺在地上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有种你继续打呀?你等着吧,我们大哥韦昌辉知道我们兄弟受了欺负,一定会为我们做主,倒是将你这个老兔崽子捆起来点天灯!” 两人在街上大声喊叫起来,更多的太平军过来围观,中间有人开始起哄。朱八爷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站在那里。 站在一旁的香山实在看不下了,这两个王八犊子真是不要脸下三滥,抢人家东西不成便滥杀无辜,不知悔改到了罢了,竟然还有脸躺在这里耍无赖。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挽起袖子冲到他们跟前,朝着正嚷嚷得最凶的那个混蛋的裆里狠狠地踢了一脚。 香山这家伙蔫坏,平时看着软塌塌的,但是真被惹怒了他就会下死手,这一脚下去,那个家伙顿时如同断了电的喇叭一样没有了动静。 香山像个瘟神一样杀出来,旁边的朱八爷吓坏了,如果香山失手将这个混蛋打死就麻烦了。 朱八爷赶紧向旁边的九月使了个眼色,九月的哥哥是杨秀清,是个连洪天王都敬畏三分的狠角色,九月这会就是把天捅破了,恐怕洪教主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九月瞅见朱八爷的眼神,顿时心领神会,她将怀里抱着的孩子塞给朱亚妹,从朱八爷手里接过鞭子冲了过去。 九月原本也让这两个无赖给激怒了,香山再晚动手一会,她便准备抢过朱八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他们。 她一把将香山推到一边,然后说:“退开,让我来!” 那个被香山一脚踹晕了的混蛋这会已经缓过神来,他嘴里哼哼唧唧地叫着,然后冲着香山骂道:“你他娘的踢坏了老子的命根子,我一定不会轻饶……” 没等他骂完,九月手里的鞭子抽在了他的脸上。看来这丫头真是动了怒,下手比香山还狠,那人的脸顿时被抽得血肉模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这两个混蛋已经犯了众怒,随着香山和九月动了手,他们也跟着大声地吆喝道:“将这个两个滥杀无辜的畜生杀了!” “对,对,往他们身上浇上桐油,烧死他。” 群情激奋,这两个混蛋顿时不敢言语了,朱八爷不愿将事情闹大,一边让香山去劝住九月,一边吩咐人给那两个混蛋松了绑。 两个人起来后耷拉着脑袋,相互搀扶着,在周围人的奚落和嘲笑声中一瘸一拐地走掉了。 第0265章 论功行赏封诸王 朱八爷吩咐手下把地上的绸缎收拾起来交到圣库,然后皱着眉头回到店铺里吩咐香山等人说:“香山,将这对可怜夫妇的尸体运到外面掩埋了吧!” 香山答应了一声,从附近的铺子里找到一辆大车,然后带着自己的四个手下将尸体抬到车上。 九月和朱亚妹等人抱着孩子离开了,临走时那个孩子不时惊恐地转头回看自家的店铺,嘴里发出呜哇呜哇的声音,香山后来才知道那个孩子是个哑巴 香山下次再见到九月的时候是后面着名的蓑衣渡之战,按照学院派历史学家的观点:这场战役中太平军遭受重创,险些全军覆没,如果不是清军作战协作出现问题,可能就没有后来的那一系列故事了。 香山带着四个弟兄出了城门,路过城门口的一间杂货店时发现外面摆放着几张芦席,香山寻了两张芦席放到了车上。 香山带着他们到了城东的一片乱坟岗,找了块地方挖好坑,然后将尸体放到下面,然后盖上芦席,填上土堆起土包,这对可怜的夫妇就算入土为安了。 等香山回到城中,看见朱八爷已经臊眉耷眼地回到了营中。 朱八爷因为无端鞭打圣兵被降职,他老人家有幸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爬的高摔得重,不过他已经暗中庆幸了,原本洪天王要砍了他的脑袋,幸亏有杨秀清替他说了两句好话,他才算侥幸保住了一条老命,但是师帅的高位是做不成了,恰好此时香山的顶头上司北两司马在攻占永安城是阵亡,职位空缺,朱八爷便成了香山的直接上级,昨日他还率领好几千圣兵,如今只能统管二十几个老弱残兵了。 一群生活在山野乡间的农人进了城,太平军上上下下群情激奋,城中大大小小的各个馆子都开流水席庆祝,馆子里的厨子忙得如同停不下来的陀螺一样。 众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整个永安城热闹得象过年一样。 取得这么大的成功,洪天王自然的论功行赏。天父和天兄同时下了凡,杨秀清满地打滚,萧朝贵口吐白沫,天父临过凡,天兄降过世,但是天父天兄同时光临凡间这倒还是头一遭,所以整个太平军上上下下都大为振奋…… 天父和天兄这次临凡降世带来最新指示,此次推翻满清妖孽任务艰巨,只靠洪天王一己之力断然不行,所以决定再分封几个王。 洪教主贵为天王万岁,接下来立下战功无数的乃是杨秀清,天父对杨秀极为厚爱,特意封他为东王九千岁,待大业成功以后掌管东方各国;冯云山传教有功,特封为南王八千岁,统领南方各国;小胖子萧朝贵封了西王七千岁,西方各国成为他的势力范围;金田村老韦家那个花头鸭韦昌辉封了北王六千岁,最后石达开封了翼王五千岁,负责羽翼天下。 消息传遍男营女营尾牌馆,顿时鞭炮齐鸣,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之声。 朱八爷暴打不守军纪太平军的事儿也给上面的人提了醒,统领军事的杨秀清担心城中百姓人心思变,万一和正在赶来的清军里应外合便麻烦了。 这个来自紫荆山的烧炭工颇有些远见卓识,他知道民心可用,于是便下令安抚百姓。 九千岁的命令很快便传了下去,永安城中的大街小巷都张贴满了太平军的安民告示,这些黄表纸昭告城中没有他们的百姓,说太平军占领永安是遵从天父皇上帝的谕旨,斩邪留正,与永安百姓无关。永安百姓可以不接受拜上帝教,也不用加入太平军,只要在自己门前挂上个竹编的小环,表示遵从太平军的一些规定就不予冒犯。 如果有人率邻里前来向太平军献诚,愿意报告清妖动向及其士气,贡献银粮,助运辎重的话,还会得到特别加赏。但是如果有人胆敢资助妖军,透漏太平军的消息,或者趁乱**抢劫的勾当,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不仅要昭告百姓,还得严明军纪,九千岁杨秀清同时下令给太平军的各军各营兵将,凡事宜为公莫为私。从今以后,一切杀妖取城,所得到的金宝、绸帛、宝物等贵重东西,一律不得私藏,都要尽数缴纳到天朝圣库了,如果私藏不纳,一律重罪处理。 抢到的东西要归圣库,入不了自己的腰包,还有被严刑处罚的威胁,太平军抢劫的动力小了很多,永安城安静了。 不愿支持太平军的很多有钱人不断逃出去,永安城有姓李的和姓罗的两家财主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潜逃出了永安城。和尚跑了庙还在,于是随着九千岁一声令下,两千多名太平军男女冲入他们家里,花了五天五夜把这两个大财主的家产给搬了个底朝天,所有财产积蓄都核实清楚登基在册,最后全部搬到太平军的圣库中去。 正值麦收,太平军安排人跑到地主的田地里收割庄稼,所得谷物分了一些给当地百姓,其余的多数都存在永安城太平军的圣库里。 城内暂时安稳下来,但城外的麻烦来了,越来越的清兵如同蚂蚁一样涌到了永安城外。 太平军不能坐以待毙,杨秀清等人指挥着太平军在永安城三里以外就开始设置第一道防御工事,还在更远的乡下设立第二道防线,并在附近的骥江派船只四下巡逻。 他们还用木头在附近的高处建了很多望楼,最高的望楼差不多有近十丈高,望楼可以用来登高望哨,而且上面架设着弓箭,可以居高临下,便于防御。望楼上有平台,四周围着红色栏杆,五人一班,轮流专门负责了望放哨,平台上还备有各种颜色的灯和旗子。 清军来犯的时候,白天挥舞不同颜色的旗子,鼓吹号角,清军从东边来就挥舞青旗,从南边来就舞动红旗,西方来的挥动白旗,北方来的则是黑旗。晚上清军来犯,就用不同颜色的灯还告知守城的太平军做好防守准备。 太平军将城墙周围的房屋悉数烧毁、捣毁,凡有可覆盖之物尽数移走,大片的空地上布满壕沟,太平军攻占永安后就安排城中居民连夜削竹签子,数万支十公分长的竹签子削好后,运到城外,遍插在壕沟中,这些竹签子锐利无比,一旦跌入,脚先着地的话,竹签穿透鞋底,刺穿脚踝。 第0266章 战地交易 壕沟以外钉有木桩,这些木桩都用荆棘围绕起来,木桩之外是重墙,重墙用双层板片排架,再加横木钉结实,中间是空的,然后再在中间填满沙石砖土。 除了这道墙之外还有一道通过密植整株生根活树,在用杉或竹篙之类变成墙壁填补中间的空隙弄成的障碍,竹篙是软的,清军的枪炮打在上面就如同重物撞到棉花上一样,无力坠地。 在往外的空地上则挖满了一个个直径一尺、深两尺的小圆坑,这些圆坑上面覆盖着树枝草丛,清军的粮草车和笨重的火炮到了这里就会深陷其中,无法快速移动。 越来越多清军涌来,他们在永安城西南扎下大营,又在西北扎下小营,把永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清兵狡猾得很,他们知道太平军的防线坚固,一时半会很难攻破他们的防线,但是他们干脆将计就计,索性来个疲劳饥饿战术! 清军安静地守在太平军精心构建的防线外面,他们知道永安城里的粮草支撑不了多久,躲在里面的长毛用不了多久就得冲出来,到时候来个以逸待劳,等他们饿瘦了,浑身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那样收拾起来更简单! 朱八爷和香山被派到最前线抵挡官兵,几个人围坐在了望台上聊天扯淡! 朱八爷看着远处层层包围的清兵说:“奶奶的,军粮愈来越少,城里的那帮混蛋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小人,光他娘的惦记着庆祝,等着瞧好吧,早晚得被清妖包了饺子!” 香山手下的制胜b说:“八爷,你晓得不晓得?如今永安城里可热闹了。” “热闹个屁,不就是封了几个不足为谋的王八蛋吗?” “八爷,这你就外行了吧,哪有光封王那么简单!啥事都一套一套的,连那几个王的妻儿也都封了官了。” “不错,不错,听说洪教主家那个两岁大的王八羔子封了幼主,女儿封了金,幼主也他娘的称了万岁。” “我听说以后遇到丞相到军师都叫大人,看见师帅到两司马都称为善人,女将一律称为贞人。” “一人得了道鸡犬也跟着升了天!听说上面的人还规定以后大人的儿子叫公子,女儿得称为叫玉,善人的儿子叫将子,女儿叫雪。” “大小头领的妻子与她们男人的职衔相称,有的叫贵嫔,有的叫贵姒,有的叫贵姬,还有贵嫱,总之乱七八糟得多了去了。” 朱八爷听到这里,撇了撇嘴说:“猴崽子们,这些都不叫事,听说那位四六不通的教主连历法都他娘的改了!” “这东西也能改?” “教主下了令,以后一年定为三百六十六天,分为十二个月和为期七天的礼拜,单月三十一天,双月三十天。还说这些年月日时都是天父排定,为的是确保年年是吉是良,日日时时亦总是吉是良。” “八爷,你说这个蠢货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好端端的历法改了干什么?我他娘的对这些虚头巴脑的破玩意才没兴趣,只要他能带着我进天堂就行!” “去他娘的狗屁天堂,我都快死了,能吃顿饱饭就不错了!” 他们胡乱说着话,香山突然觉着肚子疼,他慌忙捂着肚子下了了望台,远远地找了个地方,褪下裤子蹲在地上拉屎。 一泡屎拉完,他的脑袋往左右瞅了瞅,准备找段干树枝擦干净屁股。他忽然看见不远处草丛里蹲着两个人,而且是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正盯着他白花花的屁股看。 “死变.态!”香山一边骂,一边慌忙站起身来提上裤子。 他又看了两个人一眼,差点没吓死!奶奶的,这一胖一瘦两个人明明是手里端着鸟铳的清兵! 香山吓得赶紧把腿往前跑,这时候其中一个清兵低声叫住了他。 “兄弟,别跑!” 香山听到他语气很舒缓,似乎没有想作拿他的意思,便止住脚步,回头问他们说:“你们想干什么?” 胖子朝着他嘿嘿笑了两声说:“兄弟,你应该几天没吃饭了吧?” 香山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此刻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不错,你们想干什么?” “兄弟,我们这里有袋米,你问问你们的弟兄要不要?” 香山瞥了他一眼说:“你他娘的有这份善心?” 瘦子忍不住嘲笑他说:“善心?你想哪里去了?我们兄弟俩拿这袋米跟你们换点钱。” 香山慌忙对他们说:“你们等会,我去找他们商量一下。” “兄弟,你可别耍花腔哈!你要是去敢叫你们的人来抓我们,我们的火枪可不是吃素的。” 香山冲着他笑笑说:“老兄,你多虑了,如果上头不下令,我们这帮弟兄才懒得打仗,如今活下去才是正经。” 香山慌慌张张地回到了望台,将他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朱八爷讲了一遍。 正当朱八爷犹豫不决地时候,众人便纷纷劝朱八爷说:“八爷,还犹豫什么?那些新封的王爷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饿不着的还要那些大人善人,凭什么让咱们这些兄弟在这里喝西北风?” 朱八爷听到这里,咬了咬牙,最后横下一条心,点了点头说:“想办法和他们交易,咱们总不能活活饿死。” 同意交易了是一回事,但是到哪里弄银子和他们交易?太平国的银子都入了圣库。 冲锋b说:“诸位,看守圣库的胡六是个酒鬼,只要咱们想办法将他灌醉,从圣库里偷点换粮食的银子还不是稀松平常。” 香山摇了摇头说:“圣库里的有人都登记在册,将来上面的人会不会追查胡六?” 朱八爷冷笑了一声说:“那哪是他娘的什么圣库?圣库的多数金银值钱的东西都进了那几个王八蛋的腰包了。”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冲锋b带了一个能喝的兄弟回了永安城,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兴冲冲地回来了,带着些女人的饰品还有些碎银子。 有了银子和首饰,朱八爷大喜过望,他和香山下了了望台。 香山领着他到了那两个清兵藏身的地方,他暗中事先的约定捏着嗓子学了几声鸟叫,很快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回应声。 第0267章 九千岁要除掉八千岁 很快那两个清兵便出现在了香山和朱八爷的跟前,他们带着一袋米,还有几块风干了的肉。 双方简单地讨价还价以后,很快便成交了。 胖子对朱八爷说:“俺们兄弟俩是湖南人,入了绿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吃粮,提督大人带着我们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剿匪,我们原本不想来,但是上头的人说了不来便不给军饷,我们这才硬着头皮背井离乡。唉,万万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是不给军饷,那这仗还打个鸟呀?” 朱八爷也叹了口气说:“天灾人祸,我们紫荆山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原本以为打仗能过上好日子,可是万万没想到我们造了反,末了却成了一些狼子野心的人工具!” 瘦子说:“老哥,啥话也不说了,还是活命要紧!我们兵营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是你们有需要的,咱们就在这里交换。” 朱八爷点了点头,他突然打起了哈欠,最后可怜巴巴地问:“两位老弟,你们手里有烟膏子吗?如果有的话,明天给我弄点来。” “哈哈,想不到老哥也喜欢这口,我们军营里还真不差这玩意!老哥,您老放心就是了,明晚这个时候,我便给你送上等的药膏子。” 就这样,双方谈好了价钱,约定第二天晚上交货。 第二天,朱八爷心满意足地换来了清兵的鸦片。 他不用再背着自己的手下,他们已经不再迷恋那个脑袋上带着炫目光环的洪天王,也没有再觉着当初拜上帝会那些清规戒律违反不得,赌钱,抽鸦片,祭拜天父天兄的仪式上放响屁,实在忍受不住便跑到女营里找相好,重兵包围,前程渺茫,家已被烧所以已经无家可归,回去重建家园?回去以后也活不成,听说有些人刚回到原来的寨子就被清兵给抓走了,最后按不赦之罪砍了脑袋。 在随后的日子里,在太平军和清军距离最近的地方成了热闹的集市,有时候双方得到上头的命令开炮,但是往往不等硝烟散尽,薄暮来临的时候,双方又开始有说有笑地开始交易,清军带来太平军急需的鱼、肉、泡菜之类的东西。他们低声地咨询,耐心地讨价还价,宛如和平时期的场景。 因为永安城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城里面的大人物暂时衣食无忧,多数驻扎在城外的太平军都缺衣少食,因此之故,清兵的东西格外有吸引力,他们总喜欢在交换过程中拿糖摆谱,如同卖方市场上总能吊足顾客的胃口待价而沽的商人一样。 太平军虽然多花了银子,但是不论怎么说,他们从清军手里换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先是会为交换吃了亏摇摇头,继而因为得了急需的物品而开心地离开。 这种温情情景让人忘记了双方正在进行的战争。 既然是战争,这种温情总归还是少数,在僵持了一段时间以后,清军在广州副督统乌兰泰的率领下,对永安城发动了一次最猛烈的反攻。乌兰泰想到这些装备落后,但生存能力极强的太平军便脑仁疼。 京城的小皇帝愤愤不已:当初打不过英国洋毛子本来就是奇耻大辱,那些蠢到家的乌龟壳王八蛋打不过洋毛子勉强还能以他们船坚炮利当借口,如今竟然连这群拿着锄头铁锹粪叉子的农夫都打不过,这次还有何借口?一道道圣旨从京城飞来,每道圣旨都把负责广西剿匪的督抚提督骂得狗血喷头。 乌兰泰倒是学乖了,他躲在营房里钻研地形图,然后派手下将永安城周围太平军布防的兵力了如指掌,很快便将目标集中在太平军周边防御防线最南端的水窦村,线报告诉他说这里是太平军在骥江上的前哨阵地和粮草贮藏地,也是太平军陆上部队和罗大纲水军船队联系的关节点。只要占领此地,攻破太平军的防线便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了。 乌兰泰听说了这个消息大喜过望,他派了自己麾下最能打的五个营开始进攻水窦村! 听说粮草重地遇袭,上头的人坐不住了。 上帝灵魂附体者,左辅正军师东王九千岁杨秀清命令耶稣灵魂附体者,右弼又正军师西王八千岁萧朝贵率兵去抵抗。 刚接到杨秀清的命令的时候,萧朝贵噘着嘴不愿意去,直到杨秀清口吐白沫,满地打滚,上帝附了体,然后神叨叨地以上帝的名义要狠狠地揍他一顿的时候,他才硬着头皮出城迎战。 萧朝贵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地骂:“杨秀清,你这个龟孙子,这降神附体的鬼把戏只能你来玩,我便玩不得吗?你他娘的分明是担心老子会夺了你的权篡了你的位,你他娘的等着,老子暂时忍辱负重。洪秀全已经将他妹子嫁给了我,到时候老子一定和他联手除掉你这个王八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萧朝贵这番牢骚话正好被身边的一个大胡子扈从听得一字不漏,大胡子扈从恰好是杨秀清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大胡子扈从不敢怠慢,趁着出城之前悄悄跑去给杨秀清送了信,将西王八千岁这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杨秀清听说以后不由地一阵冷笑:“哼,想不到这个废物倒还有些心计,竟然将我的计谋给识破了!” 大胡子扈从赶紧问:“王爷,既然如此您老该怎么办?” “我可以假装天父传言,我原以为他和洪教主那两块废料一时半会不能奈何我,但是没想到他还真想和那个姓洪的蠢货联合,我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王爷,既然如此不如派别的人出城迎敌吧。” 杨秀清摇了摇头,然后低声吩咐大胡子扈从说:“这是除掉他的最好机会,打起仗来以后,你始终别离他的左右,然后瞅准机会杀了他。等你回城以后,我想办法给你加官进爵,然后调回到我身边来。” 大胡子扈从听到这里,赶紧跪倒谢恩说:“王爷放心,只要有您老这句话,我一定不会让萧朝贵活着回来!” 杨秀清点了点头说:“大胡子,你是我的最信得过的人,这次先杀了萧胖子,以后再找机会除掉冯云山、韦昌辉和石达开,到那时候我就可以大展身手为所欲为了。” 第0268章 杀人灭口 萧朝贵出了城,命令太平军兵分两路保护水窦村,一支从永安城出发,另一支从第一道防线派出。 从第一道防线出发的太平军在前往水窦村的路上正好与清兵相遇,双方交了手,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太平军便被打散了。 等他们汇合从永安城出来的太平军返回了准备重新开仗,此时他们的粮草贮藏地水窦村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了。 萧朝贵眼巴巴地看着滚滚的浓烟还有跳动的火苗,他心里顿时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奶奶的,杨秀清派我来保护粮草,可是粮草却被这些清妖一把火给烧了,如果我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到城里,鬼才知道这个混蛋怎么折腾我!” 萧朝贵气急败坏地指挥着卷土重来的太平军疯狂进攻,杀了他们的主将,提着清妖首将的脑袋或许杨秀清能放他一马! 萧朝贵扯着嗓子指挥着太平军朝着清兵进攻,躲在他身后的大胡子扈从见周围的太平军慌慌张张地朝着太平军进攻,没有人注意自己,他偷偷地到了萧朝贵身后,退到两丈以后停了下来,然后端起手中的洋枪。 这支洋枪是广东海盗送给杨秀清的礼物,杨秀清这人知道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所以在出城之前将洋枪偷偷给了大胡子扈从。 大胡子扈从手中的洋枪瞄准了萧朝贵的后脑勺…… “砰”的一声,这一枪正好击中萧朝贵的后脑,骑在马背上的萧朝贵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扈从竟然会自己身后开枪,他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然后一个倒栽葱从马背上栽落了下来。 大胡子扯着嗓子朝着正往前冲的太平军嚷嚷道:“兄弟们,西王八千岁受伤了哇!” 太平军原本就是硬着头皮往前,现在听说萧朝贵受伤了,顿时停住了脚步。 奶奶的,连有天兄护佑的西王八千岁都受伤了,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更不用说了。 太平军如同潮水一样退了回来。 烧了粮台,取得了一场大胜的乌兰泰见好就收,哈哈大笑几声,然后吆喝着清兵撤回大营。 太平军知道抬着半死不活的西王八千山萧朝贵回永安城了,萧朝贵回到永安城,听说这个消息的人顿时乱了营。 杨秀清听说了城外的消息,水窦村被烧他气得气冲牛斗,但是听说萧朝贵被打得半死不活以后,他心里顿时舒坦了很多。 他一直没将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死胖子放到眼里,当年在紫荆山时,他们住的两个村庄相隔不远,这个小胖子每天象个小跟班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屁股后头,杨秀清让他往西他便往西,让他干啥便干啥,从来不敢说二话。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自己好不容易想起来天父灵魂附体的妙计,没想到萧朝贵竟然比着葫芦画瓢冒充天兄附体,而且这个混蛋入戏太深,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后来杨秀清见他慢慢有些得意忘形,而且经常背着他与洪教主勾搭连环,直到洪教主将自己的妹子送给他当老婆,杨秀清意识到必须除掉这个随时会危险到自己的蠢货了。 杨秀清偷偷将大胡子扈从请到了家里,然后大大地赞赏了他一番。 “王爷,怪我枪法不精,没能一枪要了萧胖子的命!” “大胡子,打得他半死不活最好,如果将他打死了咱们就没法用精心编制的神话糊弄这数万教众了!如今他已经威胁不到我的地位我就彻底放心了。” “只要王爷满意我放心了。” 杨秀清亲自给大胡子扈从倒酒,大胡子扈从受宠若惊,也不敢推迟,左一杯右一杯,不知不觉中便喝高了。 喝到最后,大胡子扈从喝得舌头发硬,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说:“王爷,以后小人的前途就靠您老人家了。” “你这次立下了大功,过几天我便提拔你。” 大胡子很是高兴,站起身来说:“小人告退了!” 杨秀清将他送到府门口,大胡子摇摇晃晃地下了台阶,往前没走两步,杨秀清突然从腰里拔出刀来,快速冲到大胡子跟前,手起刀落,大胡子的脑袋“咕咚”一声滚到了地上。 杨秀清扯着嗓子冲着自己府内喊道:“快了人,有刺客……” 替杨秀清除掉萧朝贵的大胡子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被杀了,如此一来,萧朝贵遇害的事儿便死无对证了。 尽管杨秀清下令严防城中的太平军散布西王八千岁受伤的消息,但是纸里包不住火,仍旧有不少太平军听说了此事。 一时之间城中上下都在背地里议论此事,因为众人不知道这次受伤的到底是天兄还是萧朝贵,如果无所不能的天兄都受伤,那这事简直太恐怖了。 众人慌乱之际,杨秀清再一次及时地口吐白沫,满地打滚,他告诉众人说这次天兄是替众将士受苦,所以大家不必惊慌,最后还煞有其事地念叨说:“诸位兄弟放心宽心,天兄越受苦,越威风,纵然那些清妖一时得逞,但是他们很快百年会灰飞烟灭,他们这些妖魔会是咱们父兄的对手……” 没过几天,萧朝贵便油尽灯枯,不声不响地去拜上帝了!城里的大佬没敢声张,担心原本就不安稳的局面再次恶化,所以他们找了个夜黑风高的日子,悄悄地将西王八千岁萧朝贵找了个犄角旮旯给埋了。 围困永安的清兵越来越多,他们开始一次又一次地进攻太平军的前哨阵地,逐渐消耗太平军的防御力量。 太平军虽然拼死抵抗,但却难以取胜。 清军则逐渐在永安城周围修筑防御工事,从而彻底切断了太平军最后的粮食补给。 更要命的是不光是粮食彻底没了,盐也没了,就连抵抗清军的枪支弹药也快用光了。 伟大的发明家朱八爷再次被予以重用,他率领着香山等人小心地从永安城官盐仓库的地上,用水煮和滤土的方式获取盐分,然后再用各种方法试验提炼硫磺和硝石成分,把干燥的狗血、马粪和烧酒混在一起反复熬煮,提炼硫磺…… 一如当初朱八爷在东旺村提炼硫磺的盛况! 第0269章 生死恋人绝地重逢 永安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实在没有办法再坚守下去!随着东王九千岁杨秀清一声令下:“杀出重围,准备北上!” 经过选择比较,太平军决定从东南方向突围,这里驻扎的清军力量薄弱,这些消息都是朱八爷从清兵手里买鸦片的时候打听出来的。 半夜三更,月黑风高夜,太平军的主力带领着女营和尾牌馆里的男女老幼悄悄地出了永安城。 他们撤离得悄无声息,如同土拨鼠一样遁地而行。 苦熬了七个月的清兵也已经疲沓了,他们误以为城中的这些愚蠢的妖人会象冬眠的蛇一样永远蜷缩在城中,宁愿饿死也不会冲出来,所以太平军前军撤退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躺在营帐里高枕而卧,鼾声雷动。有几个晚上被尿憋醒,惺忪着眼睛跑到营帐外面撒尿,当他们看见一队队黑影无声无息地蜿蜒蛇形时也没敢吭声,撒完尿以后心安理得地继续回到营房里睡觉。 直到有人看着天色快亮,觉着太平军应该撤退得差不多了,这才开船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快点起床啦,城中的太平军逃跑啦……” 而此时太平军的主力早已经渡过流经城门边的一条小溪,登上山间小径向北疾走。 清军不敢怠慢,在长官的催促下开始撒丫子追赶。 太平军中毕竟有些老弱病残,再加上人潮涌动山路崎岖逼仄,往前走了不多远便听见了后面追兵的动静…… 清早天亮之前,香山和朱八爷跟随着太平军的主力撤退出城,当他们行走到龙寮口大洞山的时候接到命令:停止前行,准备迎战。 原来清军追了上来,负责断后掩护的两千名太平军在古苏冲被清军杀光了,而且不少落在后面的老弱妇孺也成了清兵的刀下之鬼。 这场战役是洪杨金田起事以来,伤亡最惨痛的一次,两千多人被杀,清军还抓了一个叫洪大全的人,京城来的钦差大臣认定他是逆党的首领,给朝廷写了奏折,张大其辞,戏浮夸功。 这个可怜的人被载入囚车木笼,再被重兵押送到几千里之遥的京城,百般凌辱之后,捆绑在喧闹的菜市口,被凌迟处死。据说整个北京城万人空巷,争相目睹长毛领袖被凌迟处决的盛况。 这个悲壮的消息传开之后,一股浓重的悲凉之气在人群中散开,有的人想起自己的妻儿父母,惊惶失措地打听问传信的人是否知道自己家人的消息。 青壮的太平军原地待命,先让年老体衰和妇孺往前走,后来的妇孺陆续从后面赶上来,皆是满面惊恐。 香山停在山路边,踮起脚尖,睁大了眼睛,不放涌上来的混乱人流中的每一个身影,他惦记着九月,不知道这个丫头是不是还活着。 越来越多的人从他身边过去,好几次他都以为看见的人是九月时,兴奋到极点,当揉揉眼才看清不是的时候,瞬间又绝望至谷底。 时间凝滞着,如同粘稠的液体,他的心如同在一根紧绷的弦上,一丝一毫地触动都会如电一样刺痛他。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眼睛象山间的雨雾一样潮湿模糊。香山想走回到古苏冲去,去那里看看可怜的九月是不是已经孤独地睡在那个陌生的地方。 朱八爷也惦记着自己的女儿朱亚妹,他一边焦急地往后看,一边吩咐着几个弟兄就地挖坑埋放地雷,编织草绳,把装入竹笼的斗大石块悬挂到路边的树梢上。 香山慌慌张张地走到他跟前,告诉他说:“八爷,我得回去看看,九月和亚妹直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她们是不是也在古苏冲被杀了,我必须得回去看看她们!” 朱八爷听到这里愈发焦急,但是他回头看看后面涌过来的人流还有攒动的人头,叹了口气说:“别回去送死了,还是原地等候吧,生死有命,这次就看那两个丫头有没有造化活下来了。” 香山只得站住脚,心急如焚地看着一张张惊恐而陌生的脸从自己跟前走过,香山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他生怕错过那张小麦色的脸,那张熟悉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突然听见朱八爷叫了一声,他扭头一看,看见朱八爷兴奋地指着山下说:“香山,她们过来了!” 香山顺着朱八爷的手中往下看了看,看见了狼狈不堪的九月,她的神情如同呆滞的石头,眼睛因为惊吓睁得很大。 她也是边往前走,边朝路两边寻找,她也看见了香山,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想笑,泪水却从眼里涌了上来,她抬起手掩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九月到了跟前,朱八爷急切地问道:“丫头,亚妹呢?” 听到这里,九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接着泪如泉涌,然后泣不成声地说:“八爷,亚妹在古苏冲被清兵杀了……” 朱八爷听到这里,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摔倒在地上,他慢慢地缓过神来,长叹了一口气,两行老泪涌出了眼眶,接着顿足捶胸,悲声雷动。 “闺女呀,都是我害了你,这真是报应呀!” 朱八爷说着话,准备跳崖自杀,香山慌忙抱住了他,几个人连说带劝,他最后好歹安稳了下来。 香山对九月说:“你赶快跟着人群往前逃,再往走一步就凶多吉少了。” 九月点了点头,叮嘱香山说:“你和八爷都要活下来!” 这个时候,香山忽然听到涌过来的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傻蛋!” 这一声“傻蛋”如同炸弹一样在他耳边炸裂,这声音如此熟悉,如此刻骨铭心,香山知道这是朝思暮想的阿九的声音,广州城群芳楼漂亮鸨母崔阿九的声音! 眼泪涌出了香山的眼眶,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他泪眼婆娑,顺着声音寻了过去,果然是崔阿九! 香山赶紧拨开涌过来的人群,迎着她挤了过去。崔阿九也是满脸的兴奋,满眼的泪花迎着香山挤了过来。 几丈远的路显得如此漫长,挡在他们中间的那些可怜的人儿突然变得有些可憎,两个人好不容易才面对面兴奋异常地站定。 所有的话都是废话,所有的描述都是多余,香山使劲将崔阿九拥在怀里…… 第0270章 发达了的赵神枪 香山怀里拥着崔阿九,正在百感交集之际,忽然有人使劲拍他的肩膀。 这人用力极狠,差点没把他的肩胛骨给拍折了,香山疼得一哆嗦,他松开阿九,刚要回头破口大骂。 当他转过头去,顿时转怒为笑,拍他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广州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赵神枪! 与初次相逢时相比,土得掉渣的赵神枪此时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唯一没变的是背后还背着那支洋枪。 他脑袋上歪戴着一顶很夸张的帽子,脏兮兮的头发用花花绿绿的丝绦,身上红黄相间的袍子,站在香山周围的太平军看见他以后纷纷跪倒磕头。 太平军将士从来都是认衣服不认人,香山也记不住他们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官衔,但是赵神枪这幅造型似乎比前阵子还是旅帅的朱八爷还有高那么几个档次。 朱八爷也过来恭恭敬敬地给赵神枪见过礼,一边见礼一边说:“朱八见过赵爷!” 赵神枪像个领导一样威严地冲着朱八爷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继续和香山说话,一如当初他们在广州相处时的样子。 “傻蛋,前阵子阿九说她隐隐感觉你也加入太平国了,我还说她一定是犯了魔怔!唉,想不到这个丫头的感觉还真是灵验!” 赵神枪的嘴一直唠叨个不停,站在一旁的阿九眼睛如同刀子一样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九月。 她将赵神枪推到一边,将香山拉到一边,她指了指正在发愣的九月,然后皱着眉头问香山说:“那个丫头是谁?” “她叫九月,我初到紫荆山寻找你的时候,多亏了这个好心的姑娘帮忙?” 阿九伸出手里,悄悄抓住香山的胳膊,然后抓住一小块肉使劲拧,一边拧一边问:“好心姑娘?你和她是不是有了私情?” 香山赶紧低声求饶说:“姑奶奶的,绝对没有,如今人家是东王八千岁的妹妹,她怎么能看得上我?” 阿九盯着香山的脸看了看,知道他没有说谎话,但是阿九幽幽地对香山说:“傻蛋,那个姑娘喜欢上你了!” 三个人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此时此地却不是说话闲聊的地界,再加上山路本来就狭窄,他们在这里又说又聊,挡住了后面逃难人的路,很多人开始焦急地嚷嚷起来。 “快让让路,不然清妖就追上来了!” 香山赶紧对阿九说:“你们赶快走吧!等脱离了险境咱们再说话。” 阿九热切地看了香山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朝着九月走了过去。香山无意中看见了九月的眼睛,当阿九一步一步走近她,她就愈变得慌张起来。 香山原以为赵神枪会留下来和他们并肩作战,这个家伙枪法极好,百发百中,如果他留下来帮忙,清兵一定会吃不少苦头。 没想到赵神枪对他说:“傻蛋,你好好保重!” “奶奶的,你这个王八犊子不留下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胆子如此小了?” 赵神枪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傻蛋,我如今是洪天王的大护法,他让我不得远离他身边半步,我是担心你的小情人被清妖捉了,这才断后护送她,你他娘的已经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香山听到这里很是感激,一边谢过赵神枪,一边指了指站在阿九身边的九月说:“老赵,那个丫头是杨秀清的妹妹,你把她和阿九都保护好了。” 赵神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瞅了九月一眼,嘴里哼了一声,然后鄙夷地说道:“杨秀清那个王八蛋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如果不是洪天王拦着,我早就崩了他了。他哥哥不是好东西,这个丫头也一定不是好货色!” “老赵,我不知道杨秀清是不是好人,但是这个丫头心地善良,而且还救过我的命,你千万得保护着她。” 香山好说歹说,赵神枪最后总算皱着眉头答应了。 赵神枪护送着阿九和九月继续往前逃,阿九回头跟香山道了别,但是九月却始终没有再转回头看他一眼,她们混在人群中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等老弱病残和妇孺们尽数逃了过去,上头命令朱八爷和香山所在的太平军主力在仙廻岭屯下营盘,并在龙寮口大洞山设伏袭击追赶过来的清兵。 大洞口崖高路窄,易守难攻,险峻异常。 太平军把剩余不多的枪炮全部都集中在这里。罗大纲还安排人在松软的土路上埋好地雷,找了一些竹笼,把斗大的石块装进笼子里,悬挂在陡峭山坡的树梢上。 太平军布置好了埋伏,他们如同伺机而动的蛇已经安静地躲在山石后,卧在草丛里。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雾也起来了,除了微微吹过的风,没有任何声息。我卧在草丛中,浑身发冷,朱八爷如同一具石雕一样卧倒在他旁边。 朱八爷眼圈中泪花闪烁,他咬牙,沉闷地喘气,他现在最热切的事情便是杀光清军,给死去的女儿朱亚妹报仇。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香山隐隐听到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他知道清兵马上就要到了。 古苏冲追剿大获成功,这让清兵南路统帅乌兰泰很兴奋,他率领着手下的四个满族总兵继续追赶,力图把整个太平军剿灭在广西境内。 广西提督向荣熟悉当地地形,提醒他前面山路崎岖,地形复杂,应该小心谨慎行事,不宜轻进,但是乌兰泰却不为所动,心里反觉得是向荣在嫉妒自己古苏冲取得的胜利。 乌兰泰是满洲正红旗人,血管里流动的昂贵血统作祟,他素来和这些剿灭长毛的汉族官僚关系很差,他觉着这些迂腐的家伙个个胆小如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乌兰泰知道,长毛们永安突围这事如果传到京城,小皇帝必然会发雷霆之怒,吹胡子瞪眼,斥责一群废物没有把长毛就地剿灭,反而纵敌北窜。 乌兰泰把自己的旗人身份看得象佛祖脑袋后面耀眼的光圈一样高贵,皇帝把他跟这些无能之辈放到一起批评,这有违于他的满足将军的荣誉。因此,乌兰泰铁了心地决定无论如何剿灭长毛于逃离广西之前。 向荣一番肺腑之言,结果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不大不小地碰了一鼻子灰,心里虽然窝火,但也只能摇摇头,带着自己的队伍跟在乌兰泰后面往前追。 第0271章 重创清兵 乌兰泰一马当先,他吆喝道:“乘势追击,斩掉长毛的脑袋重重有赏!” 当他走到大洞口,抬头看了看山高路陡,他心里犯了嘀咕:“向荣那个老家伙说的确实不错,这地方易守难攻,长毛党如果真在这里设防,还真是很麻烦。” 到底撤还是不撤? 乌兰泰正犹豫不决地时候,后面几个总兵盔歪甲斜地跟了上来。 这几个总兵都是汉人,乌兰泰看见他们,他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开始发酵了。 他心中暗想:“奶奶的,如果这时候我下令撤兵,这几个怂货一定会看不起我。” 想到这里,他犟着脖子下令道:“几位大人,请诸位身先士卒,继续往前追!” 几位总兵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老兵油子,他们抬头看看险要的地形,再瞅一眼乌兰泰的眼神便知道这个混蛋没安好心。 哼,你这个王八犊子想让我们做挡箭牌当炮灰,想得倒他娘的美!想到这里,几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便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揉着腿,唉声叹气说自己受伤了。 乌兰泰看见他们不上当,便扯着嗓子骂了几句,自己一马当先,亲自率领着前锋队,朝着山坡冲了上去。 几个总兵等乌兰泰走了,相视一笑,然后有说有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继续追。 当乌兰泰率领着清军进入太平军的包围圈时,香山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这次进入伏击圈的清兵人数远远超过上次在江口,而且这次跟他们打仗的不是七拼八凑的绿营兵,而是训练有素的满洲八旗兵为主,这次注定了是一场损失惨重的血战。 香山看看身边的朱八爷,原本性情还算温和的朱八爷这会满脸的煞气,满眼的怒火,嘴里的黄牙都快咬碎了,朱八爷这次要大开杀戒,他要给被清兵杀掉的女儿朱亚妹报仇…… 马蹄声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动静越来越大,香山身上满是汗,腿有些软,感觉身下的石头在跟着轻轻地抖动。 山路崎岖逼仄,越来越多的八旗兵进入了太平军的埋伏圈。 伴随着一声足以开山裂石的巨响,接着无数头上裹着红布的太平军现了身,他们象围猎伏击野牛的印第安人一样,嘴里发出吆吆声,转瞬之间,拉响了地雷,扯破挂在树上的竹笼,石头乱飞,土炮鸟枪齐鸣,原本寂静的山谷突然热闹得如同开了锅一样。 猝不及防的清兵纷纷溃散,瞬间乱成一团,雨雾中,山路湿滑,有些人被枪炮击中倒在地上,也有不少清兵在拥挤中坠落到山崖下,死伤一片。 太平军的弹药也不多,打完之后,他们就赤这脚,挥舞着大刀长矛两路杀出。 清军已溃不成军,纷纷转身顺着原路往回撤退,结果又与后面的清兵形成踩踏,数不清的清兵如同下饺子一样从山崖上跌落到下面。 罗大纲指挥着一些太平军在山谷下面铺设这比矛头还要尖锐的竹签子,侥幸没摔死的也被竹签子戳成了透心凉。 造化弄人,躲在后面的四个总兵原本以为行军打仗越是蜷缩在后面越安全,可是这次他们错了,仓促之间他们被前面撤回来的清兵挤到了悬崖边上。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离他们不远的朱八爷犹如天神一样冲天而降。 朱八爷手里握着把鬼头钢刀,迎着这几个戴着顶戴的总兵杀了过去,先是砍掉一个总兵的脑袋,接着抬腿将一个总兵踹下山崖,接着如同瘟神一样朝着第三个杀了过去。第三个肥胖如猪的总兵扯着嗓子嚷嚷着周围的士兵赶快保护他。 如今都慌着逃命,哪里还有人顾得上他,胖总兵只得拽出刀来和朱八爷决战。 别看八爷瘦,但是全身是肌肉,胖总兵压根不是朱八爷的对手,两个人拼了不到两个回合,胖总兵便被朱八爷给砍掉了脑袋。 连着干掉三个清军总兵,朱八爷累得够呛,捂着肚子挽着腰呼呼直喘,如同漏了气的风箱一样。 香山原本想躲在暗处看热闹,知道他看见一个清兵准备从后面偷袭朱八爷的时候,他这次忍不住跳出来,搬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那个清兵的脑袋上。 那个清兵捂着脑袋回头看见香山,抡起砍刀跟香山拼命,香山正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朱八爷回头一刀将清兵给劈了。 朱八爷还没杀够人,他一直紧盯着的第四个总兵,但是这个总兵已经不见了,但是他逃也没逃多远便被罗大纲的手下给俘虏了。 满身是血的朱八爷满世界寻找清兵带队的主将,好像只要亲手宰了他才算给女儿报了仇,但是狡猾的乌兰泰见进了太平军的包围圈以后,慌忙丢掉顶戴,脱了官服,然后悄悄地跳下山崖逃跑了。 清兵损失惨重,死伤无数,除少数侥幸脱逃外,几乎全军覆没。 太平军开始清扫战场,死去或者因为受重伤不及撤离的官军留下了不少辎重,还有不少号旗、徽章乱七八糟地散乱在地上。 太平军争先恐后地在这些已死或将死的官军翻找搜刮各种东西,得手之后便笑逐颜开地寻找下一个搜寻对象。 打了胜仗让罗大纲格外兴奋,让他更为兴奋的是战场上官军还遗留下十多车火药和火炮。 永安城被围困了一年多,太平军已经是弹尽粮绝,这十多车火药解了太平军的燃眉之急。行军打仗,不能没有火药,火枪要用火药,制造地雷需要火药,战船上的火炮也需要火药,摧毁清妖据守的城墙更需要火药。 罗大纲来巡查的时候发现战死清兵身体上的衣服军服有些是新的。他命令他的手下把官军的衣服都扒下来,说这些衣服意义非凡,并将很快派上用场。罗大纲安排朱九带着一些人断后,罗大纲带着队伍离开。 太平军撤退之后,雨停了,雾气也逐渐散去。 各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或躺或卧地,沿途的路边的野草和野花被踩踏成泥,平塌塌地倒在混着凝固的血迹被炮火熏黑的土地上。 山崖下的野草从中静悄悄地卧着垒叠在一起的尸体,如同画家写生专门布置的静物一般。虽是春天,老鸹闻到了死人的气息,成群结队的等待在不远处山崖的树枝上,花开的早春透露出一股暮秋的萧索之气。 第0272章 久别胜新婚 清军吃了败仗,士气迅速成沸腾状态掉到了零度以下,长毛党太厉害,他们再也不敢疾追。 离开永安城,古苏冲受挫,大洞山复仇,一波三折,太平军总算成功逃脱了,上头传下命令:暂时驻扎,等天父上帝下凡告诉往哪里去之后再说。 香山对接下来太平军去哪里没有丝毫的兴趣,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和心上人崔阿九在一起,哪怕住在地狱里他也能当成天堂来享受。 大洞山战场上硝烟未散,香山正陪着浑身是血,刚刚嚎啕大哭了一场的朱八爷说话,忽然一乘八人抬的轿子到了。 为首的走到香山跟前毕恭毕敬地说:“请问阁下可是香山大人?” 香山懵懂地点了点头。 “大护法赵爷派我们等专程来接大人的。” 香山知道是赵神枪派他们来的,他慌着去见朝思暮想的阿九,但是看着眼前的朱八爷哭得跟个泪人似得,自己这时候离开他去见阿九的话,这个老家伙一定会埋怨自己重色轻友。 朱八爷倒是挺爽快,擦了把眼泪说:“香山,你去吧!”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如释重负,他屁颠屁颠地刚要走,朱八爷又突然将他叫了回来。 朱八爷看着香山,眼睛里噙着泪水说道:“兔崽子,有赵护法罩着,你小子这次算攀上高枝了,以后你他娘的千万别忘了我朱老八。奶奶的,咱们从东旺村出来的几个人,我闺女死了,九月那丫头成了王姑了,你这个王八蛋再一走,就剩下老朽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香山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也是一阵凄凉,他朝着抬着轿子来接他的人摆了摆手说:“你们先滚远点,我有话给朱八爷说。” 为首的赶紧满脸陪着笑,指挥着其他人远远地退到了后面。 香山低声对朱八爷说:“八爷,我和阿九带着你离开此地,你跟着我们去广州,咱们爷俩每天出海打渔,喝酒吃肉,你老人家放心,以后我们两口子养你的老!” 朱八爷听到这里顿时破涕为笑,他冲着香山伸出大拇指,然后嘴里啧啧赞道:“兔崽子,八爷没看错你,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香山又安慰了朱八爷几句,然后坐上气派的轿子离开了。 翻过一座山,前面是一片宽敞的平地,先前到底的太平军暂时驻扎在此地,几个太平军嘿咻嘿咻地抬着香山到了一座宽大的营帐跟前,他前面的两个人搀扶着香山下了轿子,然后请香山入了大帐。 香山到了大帐里面,看见阿九正心急如焚地等在里面。 两个人见了面,四目相对,顿时变得癫狂起来,阿九猛地朝着香山扑了过去,香山立足未稳,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阿九将他压在身下,香山感觉到那两团香软的肉紧紧地贴着自己,他能听见阿九急促的喘息声,睁开眼能看见阿九满脸的潮红,他身体暗藏着火再也控制不住了,顿时象火山一样喷薄而出。 他转身将阿九按倒,然后手象钳子一样将阿九身上的衣服撕扯开,阿九也撕扯掉他的衣裳,两个人顾不得这里是太平军的驻地,也顾不得那些恶心的清规戒律,两个人在大帐中开始了一番巫山雨云。 两个人如同飘荡在巨浪滔天上的海面上,一阵阵冲起来,一阵阵落下去,直到最后精疲力竭,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香山将自己离开阿九以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如何北上京城,如何从广州跑到广西来寻找她。 听到惊险之处,阿九忍不住低头垂泪,一边替香山遭受的苦头难过,但也为他一次次的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阿九的经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被海盗头子赵寡妇的手下劫持以后,为了躲避官兵的追剿,最后辗转到了广西,期间几次险些丧命,好在赵寡妇没有难为她,而且告诉她如何想离开可以随时就走,但是阿九非得让她将船还给自己。 赵寡妇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后决定将船还给她,但是阿九正准备雇人驾船离开时听出去打探消息的海盗回来告诉她,她相公单枪匹马到紫荆山来找她了。 阿九听到这里,顿时喜极而泣,她便放弃了回广州,准备找到香山以后再回去。 正当赵寡妇答应带着她寻找香山的时候,剿匪的各省联军杀来了,赵寡妇和一帮河匪联军被清军给冲的七零八落,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她那艘倾尽心血的渔船也被清兵一把火给烧了,阿九只得跟随着赵寡妇等人四处躲藏…… 太平军占领江口以后,赵寡妇还有其他一些人觉着应该抱团取暖,灭了大清他们才能消停,于是一番争论之后,最后决定带着各自的手下投奔了太平军。 赵寡妇这些人早已经过惯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神仙日子,自打入了太平军第一天便各种不适应! 奶奶的,抢了东西要放到圣库里倒也罢了,竟然还他奶娘的分狗娘养的男营女营,不知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道理吗?所以便决定离开此地,另起炉灶。 赵寡妇带着人走了,阿九不得不跟随着她们一起离开,但是她走得慢了一步,最后被闻讯而来的太平军给活捉了。 香山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问道:“他们难为你了吗?” 阿九鄙夷地笑了笑说:“那些混蛋看我长得有些姿色,便一个个腆着脸说要把我送去孝敬红天王,还说我以后有福享了!他们这不是放屁吗?我才不管他娘的红天王绿天王,老娘心里只有傻蛋一个人!那些混蛋最后把我捆了起来送到什么陈公馆去了。”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大怒,他忍不住骂道:“这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龌龊事儿?你告诉我,我他娘的这就去宰了那些王八犊子!” 香山越说越气,忍不住将杜受田给他的那把匕首掏了出来!阿九看着阿九听到这里,笑了笑说:“幸亏你不知道,你知道了又如何?难道去救我出来?” “唉,我当时就在距离陈公馆不过一箭之地的地方,如果知道有这事儿,纵容龙潭虎穴我也去闯一闯!我才他娘的不管他天王还是地虎。” 第0273章 阿九的经历 阿九听到这里,感激地点了点头,她知道香山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虽说香山这家伙平常看着软塌塌的,真要是急了眼便是个不要命的主,莫说老虎的屁股都敢摸,就是天王老子他也敢追上去暴打一顿! 阿九继续讲事情后来的经过! “我被那几个怂货捆绑着送往了陈公馆,但是我已经下了决心,姑奶奶我生是傻蛋家的人,死是傻蛋家的鬼,那个山寨版的天王,就是京城的皇上也休想碰老娘我一手指头,只要他敢耍横,霸王硬上弓,老娘我便跟他拼命,打不过也得挠他两把。” 香山心里顿时乐开了,心中暗想:“奶奶的,想不到这个丫头还真是个节烈女子,以后为了她哪怕赴汤蹈火也值了!” 阿九接着说:“我被押到陈公馆,院子里站着很多长相还说得过去的年轻女子,我心里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女营里剩下的尽是歪瓜裂枣,原来稍微有点姿色的都松这里来了。他们将我送到了中间宽敞的厅堂里,我看见厅堂正中间摆着把高大的椅子,椅子左右两边站着几个姑娘伺候着,椅子上坐着一个戴着龙冠穿着蟒袍的人,奶奶的,那装腔作势的派头就像戏台上的皇帝一样。那几个怂货看到他吓得要命,纷纷象狗一样爬在地上给他磕头。” “难道你没跪下?” “我才不跪下,可是后面有人使劲踹了我一脚,一下子把我踹倒在地上了,我万不得已才半跪在地上,我抬头恰好看见坐在椅子中间的人,傻蛋,你猜猜他是谁?” 香山没有回答,但是他很佩服阿九的记忆力,当初她不过在广州匆忙中看了洪秀全一眼,想不到竟然记着了。 阿九接着说:“哎呦,我的天,这个自称洪天王的人竟然是当初赵神枪从广州城送走的那个草包,也就是那个考秀才考了多年都没考中的私塾先生!真是咄咄怪事,那么一个不堪的人到了这里竟然成什么天王了!” 阿九说到这里满脸的鄙夷之色,香山耐心地听她继续往下说:“那个笨蛋斜着眼睛瞅了我一眼,那双贼眼当时就直了,恶心的涎水竟然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香山笑了笑,忍不住调侃阿九说;“难怪他能瞧上你,你是大城市广州出来的,精神气度自然是这些山野间长大的丫头所没有的。” “哼,他瞧上我又能如何?可是我瞧不上这种人!切,就他那气度,真以为自己穿上龙袍便是太子了!姑奶奶我阅人无数,看他一眼我便知道这是小人得志便张狂的主儿,瞅着人魔狗样的,其实腹内空空,满脑子都是豆腐脑!” 香山不由地暗自赞叹:这丫头真不愧是广州城最成功的鸨母,贬损起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那个装模作样的洪天王扯着公鸭嗓子让我谢恩,我问他凭啥?他腆着张大脸说因为他看上我了!看上姑奶奶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还得逐个感谢?他见我满脸不屑,竟然扯着嗓子命人打我一千棍子!我吓坏了,死变态,姑奶奶细皮嫩肉的,不说一千棍子,一棍子我也受不了呀!” “你到底挨棍子没有?” 阿九摇了摇头继续说:“这时候我想起来赵神枪那个混蛋,于是气就不打一处来!如果当初不救这个混蛋,我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我便随口大骂了赵神枪,也真是奇怪,我就骂了两声赵神枪竟然真从外面走进来了。” 香山庆幸说:“这次得亏了老赵,不然你这条小命可真就没了!” 阿九听了连连点头说:“赵神枪这次还真够义气!他看见我以后慌忙给那个天王跪下,一个劲地恳请他放了我。说来也奇怪,当初他在广州时又臭又硬,没想到在这个天王跟前温顺得就如同一只绵羊一样。” “唉,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这个天王起初很愤怒,似乎一点面子也不给,赵神枪最后急眼了站起身来说以后不给他做大护法了,请他再请高明。没想到他这句话一说完,这位天王马上便同意了!” “他知道赵神枪对他忠心耿耿,而且枪法出众,所以他离不开赵神枪,以后如何?” “赵神枪将我送到女营去了,每天就是缝缝补补,那些娘儿们起初欺生,直到她们知道有赵神枪在我身后罩着,她们才不敢欺负老娘。” 香山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唉,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没想到咱们如今得靠赵神枪这个怂货罩着了。” 阿九听到这里,低声对香山说:“傻蛋,咱们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广州吧。” 香山皱着眉头顿了顿说:“再等等吧!” 阿九听到这里顿时杏眼园睁,来了火气,她伸手掐住香山的胳膊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就知道你和九月那个野丫头有点不清不楚。你是不是舍不得她所以才不肯走?” 这个丫头下手格外狠,香山赶紧苦苦求饶说:“姑奶奶,你赶快松手,听我慢慢说。” 阿九慢慢地松开了手,香山抬手看看胳膊,胳膊已经被拧成了紫黑色。 “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活该!说不定哪天老娘就用点毒药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毒死!你快点说为什么不回广州?” 阿九说话不由地嘤嘤地哭了起来。 香山赶紧将她揽在怀里说:“咱们必须将赵神枪和朱八爷也一起带走,不然他们很快便会遭到杀身之祸。” 阿九听到这里,顿时慌了,赶忙问道:“傻蛋,你此话何意?” “太平军很快便会打到南京,但是南京也必将是他们的绝地,无数人会在南京被清兵给杀掉!” 阿九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然后揉了揉香山被掐紫了的胳膊说:“傻蛋,说真心话!你是不是也打算将九月那个丫头带走?” 听阿九这么问,香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吧嗒两下子嘴,然后说:“九儿,这个丫头救过我的命,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而且这个丫头如果到了南京,她很快便会死于一场内讧。” 第0274章 固执的赵神枪 “内讧?” “不错,洪秀全和杨秀清到了南京以后很快便会反目成仇,到时候洪秀全会下令杀了杨秀清全家。” “怪不得赵神枪说洪秀全瞧不上杨秀清,多次想要暗中除掉他,只是因为杨秀清势力太大,而且还有天父灵魂附体的本领,所以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 香山见阿九稍微缓和了些,然后问道:“九儿,你心地如此善良,你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九月死于非命?” 阿九叹了口气说:“带着她一起走就是了,我从大洞山回来的路上跟那丫头聊了几句,她确实是个好姑娘!” 她顿了顿又说:“大丈夫谁没有个三妻四妾,你娶她也无妨,只要你答应我为大她为小就是了。” 香山习惯了一夫一妻的家庭模式,他对那种三妻四妾的生活方式还真是毫不向往。他实习时所在公司的老总教训深刻,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结发妻子虽然年老色衰,但是共同创业经历过各种腥风血雨,所以情深义重,但是他耐不住寂寞,又在外面包养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起初觉着幸福快活,但是过了不到半年他就开始疲于应付,直到其中一个外宅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下他的生活就彻底乱了套了! 所以当香山听到阿九说这番话时,他赶紧苦苦哀求阿九说:“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我伺候您老人家一个就费劲,你可千万别在给我找麻烦了!” 阿九听到这里,皱着眉头看了看香山,然后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傻蛋,你是不是烧迷糊了?有这样的好事竟然还说不。” 他们正说着话,听见帐篷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帘子挑开,赵神枪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 赵神枪进了门就扯着嗓子说道:“傻蛋,奶奶的,自打我离开广州以后做梦都想着你,这次你总算来了,来了就不要走了,我这就去找洪天王给你求个官位?你看先当个旅帅怎么样?” 赵神枪原以为香山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没想到他面无表情,象块木头一样呆呆地望着他。 赵神枪懵懂地拍了拍脑门问:“怎么着?你嫌官位低是不是?你先干着旅帅点,等过阵子太平了就干个师帅,你放心,总之咱们兄弟的好日子在以后呢。” 香山原本想劝赵神枪马上离开,但是看他如此兴奋异常,有些不忍心打击他,便赶紧随声附和着准备暂时应付过去。 阿九这会反倒有些急性子,她忙不迭地对赵神枪说:“老赵呀,傻蛋刚才说要带我回广州。” “傻蛋,你是不是真傻了?为什么不跟着洪天王走?跟着他走保管你以后荣华富贵,长生不老……” 没想到这会阿九又接着补了一刀。 “老赵,别做白日梦了!我和傻蛋商量好了,不光我们俩走,你也得跟着走,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掉进火坑里。” 赵神枪听到这里开始捧腹大笑。 “你们俩口子真是有趣,是不是见不得我老赵过上好日子?妒忌我老赵深得洪天王器重?” 阿九嘴里不由地“嗤”了一声,然后鄙夷地说:“你那位洪天王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蠢货而已,只要你们这些傻子才信他!” 阿九竟然敢对洪天王如此不敬,赵神枪顿时恼了。他的眼睛瞪得象铃铛一样,冲着阿九嚷嚷道:“九姑娘,你侮辱我老赵可以,但是你绝对不能侮辱洪天王,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阿九还想和赵神枪掰扯掰扯,但是香山看见赵神枪的眼珠子都红了,香山担心阿九哪怕再多说一句对洪秀全不敬的话,这会脑子滚烫得跟火山岩浆一样的赵神枪都有可能拔出身后的火枪来崩了她。 想到这里,香山一边让阿九住嘴,一边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香山转头又满脸堆笑地劝赵神枪说:“老赵,千万别跟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一般见识……” 没想到他这句话又被身后的阿九给得罪了,阿九噘着嘴伸出尖锐的手指甲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赵神枪白了香山一眼,然后走到帐篷中间的椅子上坐定,气得呼呼直喘,如同漏了气的风箱一样。 等他喘够了,他扭头对香山说:“傻蛋,你一定不能走!大清的那些贪官污吏还有那些黑心的财主,他们都该死,你忘了当初咱们在广州时他们是怎么欺负咱们兄弟的了?难道不是他们差点砍了咱们的脑袋?你连仇都不想报,你还是男人吗?” 香山赶紧点头表示没有忘记。 “我知道你是成大事儿的人,只要咱们兄弟俩一起诚心诚意地保护洪天王,将来大清完蛋了,这天下就是咱们的了!” 香山再一次连连点头。 赵神枪见香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这次露出来一点笑脸。 他还在生阿九的气,瞪着眼睛对阿九说:“崔阿九,依照太平军的规矩,但凡对教主不敬的一律斩首示众,我念及咱们患过难,而且你还是傻蛋的老婆,所以我冒着遭天谴的危险不把这事儿禀报洪天王,但是你必须面朝天王大帐的方向跪倒道歉,默念一百遍《十诫》!” 阿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赵神枪,你他娘的想的倒美!道歉?老娘何错之有?为什么给你道歉?” 赵神枪气呼呼地朝着她嚷嚷道:“你如果不道歉,赶快滚回女营去,以后这座大帐是傻蛋的了,这里不欢迎你,你永远不能迈进了半步,你也永远不能再见傻蛋!” “姓赵的,你他娘的也忒高抬自己了!你以为姑奶奶不在这里了,你还能留的住傻蛋?笑话!” 阿九站起身来,径直朝着大帐外面走去,她走到大帐门口,转头问还呆站着的香山说:“相公,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香山缓过神来,赶紧追了出去,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气呼呼地对赵神枪说:“老赵,你他娘的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两个人离开大帐,阿九回到了女营,香山目送她进了女营以后径直回到男营找朱八爷! 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了孤独,迷茫而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赵神枪! 第0275章 再度合作 大洞山伏击成功以后,太平军稍作休整,决定挥戈北上!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五千多清军丧命于大洞山,遭此重挫之后,清兵士气低落,所以他们再追赶太平军时,不敢疾进,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因此之故,太平军能够安然北上。 后世学院派历史学家认为当年太平军挥戈北上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当时在香山看来实际情况上太平军已经无路可走,唯有北上! 往桂南的退路已经被清兵彻底阻断,桂西、桂东的各几处城镇也有装备精良的清兵驻守,所以太平军除了一路向北别无选择。 太平军能顺利的到达脱离险境,一路安然北上,抵达桂林,还应该感谢海盗出身的大头羊张钊。 对,这个大头羊就是那个来自澳门的混血杂种。 当年英国佬清剿港粤海面上活动的海盗,大头羊张钊便首当其冲,他的船队被英国兵打得七零八落,最后他不得不避祸到了广西。因为山贼海盗天地会在广西闹腾的太厉害,大清皇上派兵剿匪,他为了生存便在江口投靠了太平军,后来看苗头不对,所以当清军围困了江口以后他赶紧矛头倒转,转头又投靠了清兵。 如今这个满脑袋黄头发的二鬼子头上戴着顶戴,身上穿着官服,杀人越货的海盗人五人六地成了大清朝廷的人了。 若论起这见识,这个的海盗头子还真是很不一般,他这点足以和先前英国那个鬼佬首相的媲美。当年力主攻打大清朝的巴麦尊就说过大英帝国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大头羊张钊也深以为然,他永远都不会忠诚于谁,谁给自己好处多,谁对自己有利,他就是谁的朋友。 大头羊投靠官府以后,那些混蛋官员见他有洋枪铁船,便马上予以重任,让他控制永安之南,蒙江一带,吩咐他如果发现太平军的水军从江中经过便予以重击!所以这个家伙真若是以令而行,率领着他装备精良的船舰沿江玩命追赶,太平军断然难以安然北上。 所以上头的人在兵发桂林之前,决定派人去找大头羊讲和。 别人都不敢去,最后洪教主身边的大护法赵神枪自告奋勇,决定前去拜会大头羊张钊。 赵神枪那张嘴笨得跟棉裤裆一样,要想说服海盗头子得找帮手,他最信任的帮手便是巧舌如簧的香山,所以自告奋勇地请命以后便跑到男营招呼着香山跟他去见大头羊。 当赵神枪人模狗样地坐着八抬大轿跑了男营门口,所有人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的,当他下令传香山来见他时,没想到香山死活不搭理他,这让赵神枪感觉很是丢脸。 替香山捎话的朱八爷告诉赵神枪:人不能忘本,所谓苟富贵勿相忘,姓赵的这个王八犊子暂时得了势,竟然敢在往日患难的朋友跟前摆威风,这种人简直畜生不如! 朱八爷把话转达完毕,看见赵大护法的脸臊得象一张红布一样。赵神枪转头扪心自问,想想在广州时与香山和阿九的情意,自己这么做确实有些过分,于是他深感惭愧,最后叹了口气,只得臊眉耷眼地离开了。 生气归生气,恼怒归恼怒,最后朱八爷的一番话打动了香山:太平军这么多弟兄,再加上老弱病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一个个杀掉,所以事关大伙的生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影响了大家的福利。 第二天赵神枪再次来请香山的时候,香山便爽快地答应跟着他去说服大头羊。这次再来请香山时,赵神枪还算懂事,他没有坐着轿子,单枪匹马一个人来的。 赵神枪和香山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圣兵坐着马车,马车上转了几箱子金银直奔大头羊张钊的驻地而去。 “老赵,别怪我没提醒你哈,大头羊那里可有你的两个仇人。” “傻蛋,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忘了在广州越华书院时,伍秉鉴那个老家伙雇了两个杀手半夜三更行刺你?行刺你的人便是大头羊的手下,这次你可小心了。” “我才不怕他们,况且当初是他们行刺我,我不找他们算账便是便宜他们了。莫说是那两个小贼,他们的老大大头羊见了我都毕恭毕敬的。” “今时不必过去,先前他们投靠时自然得卑微得跟孙子似的,这次可是咱们去求人家。” 赵神枪白了一眼香山说:“傻蛋,你是不是软蛋了?还没见到大头羊你就吓成这样,咱们有天父天兄高天庇护,到时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几个小小的海盗何足挂齿……” 香山听见赵神枪喋喋不休地唠叨个不停,顿时觉着脑仁疼,他哀求地看着赵神枪,就像脑袋上套着金箍的猴子哀求嘴碎的唐僧。 两个人到了江边,看见江边停住十几艘船,他们正要朝着走进,忽然两个穿着清兵衣服的汉子朝着他们嚷嚷道:“站住,再往前走我们就开枪了。” 赵神枪赶紧冲着他们吆喝道:“兄弟,我们是来拜见张老大的。” 其中一个汉子朝着他骂道:“放屁,这里没有张老大,只要张大人!” “你他娘……” 赵神枪身为洪秀全跟前的护法,也算得上位高权重声望甚隆,平常出门有轿,圣兵见了他要磕头,如今这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的混蛋竟然说自己放屁,他刚想扯着嗓子骂人,他后面的香山赶紧拉了他一把,他这次回过味来,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香山赶紧满脸堆笑地冲着身后的两个圣兵使了个眼色,两个圣兵从扯着拿了两吊铜钱,一人给了他们一吊。 两个人面露喜色,香山冲着他们拱了拱手说:“请两位进去通报一声,我们受洪教主的差遣特意来求见张大人!” 两个人收了钱,而且见香山还算谦恭,便对他们说:“你们先等着,我进去替你们通报一声。” 过了一会,两个人回来了,指了指其中最大的一艘船说:“你们去吧!我们张大人在船上等着你们呢。” 第0276章 仇人相见 赵神枪转头冲着看着马车的几个圣兵说:“你们几个留点神,这里可是出了名的贼窝子,看好咱们的马车哈!” 那几个圣兵慌忙冲着赵神枪说:“大护法尽管放心去就是了,俺们兄弟有天父天兄护着,料他们这些臭鱼烂虾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头来!” 赵神枪听了他们的话,冲着他们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吆喝着香山一起去见大头羊张钊。 香山被癫狂的赵神枪还有那几个圣兵给弄的哭笑不得,香山低声劝赵神枪说:“赵大护法,您老人家小点声,大头羊的手下都是杀人越货畜生,你小心说错了话给自己惹麻烦!” 赵神枪“哼”了一声说:“怕他们作甚?我有天父天兄……” 香山听到这里赶紧闭上嘴不吭声了。 他们两个人顺着江边往前走了不到一箭之地,看到停靠在江边的一艘宽敞的大船。 大船下面站立着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个个满脸的煞气,他们或站或卧,松松垮垮地围坐在一起喝酒闲聊。 还没等香山和赵神枪走到船前,其中的两个壮汉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长得奇丑无比,身体又肥又矮,如同一个巨大的土豆,另外一个长得倒是身材修长,皮肤白得象牛奶一样,但是美中不足,此君的左眼罩着一块黑布眼罩,丑陋的眼罩严重影响了他的美貌。 冤家路窄,这个两个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行刺赵神枪的两个枪手,矮的那个叫麦霍,高的这个叫迪伦,当年潜入越华书院想刺杀赵神枪,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杀了赵神枪,这个叫迪伦的帅小伙居然还把左眼搭上了,而打瞎他的左眼的正是赵神枪! 麦霍冲着迪伦嚷嚷道:“迪伦,真是老天有眼,咱们寻找多年的仇人今天主动找上门来了!” 美男子迪伦对赵神枪恨之入骨,这个美男子海盗将自己的美貌当成半条命,当初被赵神枪打瞎了眼,对于他来说看见看不见的倒不重要,关键是把好端端的一张脸给毁了! 所有的老相好都纷纷离他而去,所有新结识的娘们儿见了他不再疯狂,而是远远地躲到一边去了。 他觉着憋屈,他郁闷,他想自杀,几次站到船头上想跳海而亡,几次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想崩了自己,但是一想到毁了自己容貌的赵神枪还他娘的活着他便放弃了自杀的念头,他无数次下决心:即便是自杀,也要在自杀前杀了赵神枪这个王八蛋!不能杀了他,那样太便宜他了,他也要打瞎他的眼,然后在他的脸上划上几刀,让这个混蛋生不如死…… 虽然被洪秀全那套山寨版的圣经理论给唬得五迷三道,但是赵神枪毕竟是老江湖,当迪伦和麦霍站起身时,他就觉察到了一丝不妙。 他低声对香山说:“傻蛋,当心点!” 香山也觉察出来有些不妙,他点了点头,然后将杜受田送给他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藏在了宽敞的袖子里。 两个人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这时候迪伦和麦霍疾步朝着他俩冲了过来。 赵神枪低着头,屏气凝神,他看见了朝着自己冲过来的迪伦的双脚,他心中慢慢地数着:一,二,三…… 迪伦距离赵神枪越来越近,赵神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但是他还是没有抬头,当迪伦靠近他身旁,正要用手中的火枪抵住赵神枪的脑袋的时候,赵神枪猛地抬起头来,背后的火枪已经到了手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枪口紧紧地抵住了迪伦的眉心。 赵神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蔑地说:“二鬼子,你他娘的想干啥?想偷袭老子不成?” 麦霍见迪伦还没来得及动手便成了俘虏,他看见香山身上没有洋枪,他挥舞着洋枪奔向香山,只要能制服香山,那么他们便可以讨价还价了。 香山看见胖土豆麦霍端着枪朝着自己冲过来,他故意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来,嘴里不停地冲着矮土豆求饶。 看见香山怂成这样,矮土豆放松了警惕,他一边端着洋枪慢慢地靠近香山,一边吵吵着对赵神枪说:“你别伤害我兄弟,不然我便打死你的同伙。” 赵神枪气得够呛,正要骂香山是个大废物。 没想到香山突然猛地靠近了矮土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也拿了出来,他伸出左胳膊卡住麦霍的脖子,右手拿着匕首,锋锐的刀刃轻轻地贴在了麦霍的脖子上。 “矮土豆,千万别动哈!我这把匕首削铁如泥,你稍微一动脖子就得多个血窟窿!” 麦霍听到这里,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洋枪掉在了地上。 赵神枪见状,忍不住扯着嗓子开始哈哈大笑道:“傻蛋,几年不见,你这个王八犊子竟然也练出来了这般伸手!是谁教给你的?是不是天父和天兄……” 香山忍不住冲着他骂道:“老赵,闭上你的臭嘴!” 其余的几个壮汉见状,迅速举着洋枪将香山和赵神枪围住! 大头羊其他手下也听到了动静,也纷纷带着枪围了过来,他们将香山和赵神枪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真可谓针扎不进水泄不通。 他们说着各国的鸟语,吵吵着让香山放了他们,不然便将他俩打成筛子! 香山吓坏了,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他相信这些海盗都杀人不眨眼,从来不甘愿受人摆布,一旦赵神枪那张不计后果的大嘴一张,他们俩个随时都有可能将小命丢在这里。 香山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心里祈祷着赵神枪保持冷静别说话,千万别惹毛了这些家伙。 没想到赵神枪扯着嗓子开始仰头大笑,他得意地冲着四周骂道:“二鬼子们,你们如果是爹生娘养的就赶快动手,老子是上帝他老人家的选民,我信仰他老人家和天兄耶稣,所以我们兄弟死后是要进天堂的,这两个可怜的洋犊子就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赵神枪这番话果然激怒了众人,这时候被赵神枪逼住的迪伦扯着嗓子嚷嚷道:“兄弟们,不用管我!杀了这个毁了我容貌的魔鬼吧!” 听到迪伦这么说,外面围着的海盗越发狂躁起来,有人喊道:“两位兄弟你们安心地走吧,你们的父母妻儿我们会照顾的,我们这就动手杀了这两个混蛋!” 香山听到这里,尽管装得很淡定,其实他已经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第0277章 狡兔死走狗烹 大头羊张钊的手下群情激奋,他们正嚷嚷着动手干掉香山和赵神枪的时候,忽然人群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开闪开,大哥来了。” 随着一声接一声恭恭敬敬的“大哥,大哥”声,围困香山和赵神枪的海盗们闪开了一道缝隙,瘦得跟竹竿子一样的大头羊慢慢地走了进来,他走到香山和赵神枪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两眼。 大头羊带着手下加入太平军前曾经拜会过洪秀全,所以他与赵神枪有一面之缘。 “赵大护法,你的胆子真是够大的,竟然跑到我的地界上撒野!” 赵神枪扯着嗓子冲着他嚷嚷道:“张老大,我们好意来拜访你,但是你的手下却他娘地袭击我!” 迪伦也冲着他嚷嚷道:“大哥,当初就是混搭打瞎了我的左眼,你得替我报仇呀!” 长得像僵尸一样的大头羊冷眼瞅了瞅迪伦说:“迪伦,他们公事来找我,我已经答应见他们了,你却因为私事偷袭他。” 迪伦听到这里不敢言语了。 大头羊冷笑了两声,然后讥讽说:“你偷袭他倒也罢了,没想到如此竟然被人给拿住了,你们俩个废物实在是丢人现眼呀。” 大头羊转头对赵神枪说:“赵大护法,看在我的面子上把这个废物放了吧。” 赵神枪咧着大嘴笑了笑,他将抵在迪伦脑门子上的洋枪挪开,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冲着迪伦骂道:“兔崽子,抽空好好练练你的枪法,记住了,下次再找赵爷的麻烦!我可就要你的命了!” 迪伦瞪着仅有的右眼,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赵神枪招呼香山说:“傻蛋,张老大还算懂事,你赶快也将那个废物放了吧。” 香山稍微犹豫了一下,将架在麦霍脖子上的匕首慢慢地挪开。 这时候他看见大头羊满脸堆笑地朝着赵神枪走去,看那样子似乎要给赵神枪行大礼。 赵神枪如同一只骄傲的公鸡一样,趾高气扬地站在原地,他原以为大头羊会给自己磕头,没想都大头羊离他不足半丈远的时候,突然猛地往前一冲。 如同刚才香山逼住麦霍如出一辙,大头羊手中的匕首抵住了赵神枪的咽喉。 原本赵神枪正等着大头羊给自己见礼,没想到却给自己唱了这么一出戏! “大头羊,你他娘的竟然跟老子来这一套,你等着天父和天兄不会绕过你的,顷刻之间他们便发大火烧了你们这群魔鬼……” 香山听到这里,忍不住冲着他骂道:“老赵,我求求你,你赶快闭上你那张臭嘴,别再提你的天父天兄了,也不嫌丢人现眼!” 大头羊听完香山的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我的老天爷,想不到疯狂的拜上帝会里边竟然还有一个头脑如此清醒的,实在是难得!” 大头羊转头吩咐手下说:“拿绳子,将他们捆结实!” 海盗们早已经准备好绳索,几个人分头将赵神枪和香山按倒在地上。香山倒是坦然处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然成了人家的阶下囚,乖乖认怂也就得了。 但是赵神枪已经习惯了身为洪天王大护法的这个虚幻的头衔,他觉着普天之下,除了洪教主都得对他恭恭敬敬低眉顺首,所以他扯着嗓子骂,那些被激怒的海盗便说着各种肮脏的话奚落他,想着各种鬼点子折磨他。 很快赵神枪便被折腾得说不出话来。 赵神枪和香山被捆上之后,有人给大头羊搬了把椅子,端来杯红酒。大头羊翘着二郎腿坐定,一边呷着酒杯里的美酒,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下们折腾赵神枪。 另外几个看守马车的太平军也被捆得如同粽子一样押了过来。 这时候迪伦站出来说:“大哥,将这个混蛋交个我吧!我不亲手宰了他,我会死不瞑目!” 大头羊扫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迪伦,这个赵神枪乃是洪秀全身边的红人,我必须将他交给向提督!” “大哥,难道我这只眼睛白被他打瞎了不成?” “迪伦,你放心!交给向提督以后,他会用凌迟,车裂点天灯这类残酷至极的大刑处死他。” “哼,大哥,我还是想亲手杀了他。” “既然如此,就由你押解着他们去见向提督吧,我给他写封信恳请他给这位赵大护法行刑的时候,让你给他行刑就是了!” 迪伦听到这里,兴奋异常,他赶紧谢恩说:“多谢大哥!” 大头羊吩咐其他海盗说:“将他们的马车上的金银卸下来,然后押着他们交给向提督!” 香山低声问赵神枪:“老赵,你的天父和天兄什么时候来救你?” 赵神枪抬头看了看脸,噘着嘴不吭声了。 麦霍过来狠狠地踢了香山一脚,一边嚷嚷着迪伦和十几个海盗上路。 香山心里明白,他和赵神枪一旦被交个向荣,那就真剩下惨死这条路了。 香山想到这里,忍不住仰天大笑。他这么神叨叨的一笑,周围的海盗都发了毛。 麦霍骂道:“奶奶的,你马上死到临头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香山冲着正得意洋洋喝红酒的大头羊吆喝道:“大头羊,你就等着受死吧!” 赵神枪见香山气势这么壮,他也跟着嚷嚷起来:“就是,洪天王马上便会带着人救我们。” 大头羊不以为然地看了看赵神枪,然后鄙夷地说:“姓赵的,别他娘地做白日梦了!各地的官兵正在朝着广西涌来,你们这些蠢货出不来广西就得被灭了!” 香山冷笑了一声,然后接着他的话茬说:“张老大,别怪我没提醒你,太平军多存在一天你便多活一天,如果太平军真被官兵给灭了,你倒霉的日子便到了!” 迪伦在一旁插话说:“大哥,不要跟他费口舌了,这个怂货不过是想着办法拖延时间而已。” 香山刚才的话似乎触到了大头羊的痛处,他扬起脖子将酒杯里的酒喝完,然后问香山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香山淡然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张老大,枉费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你是聪明人,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吗?” 第0278章 大头羊的担心 听香山说到这里,大头羊张钊吩咐麦霍说:“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将他带到船上来。” 大头羊说完以后便自顾自地往船上走去。 麦霍刚才被香山弄得狼狈不堪,所以听见大头羊吩咐自己给香山解绳子的时候,心里一百个不同意。尽管如此,他还是很不情愿地给香山解开了绳子,他不敢招惹大头羊,大头羊不仅阴损狡诈,而且六亲不认。 上个月有个兄弟因为说话不注意分寸,大头羊一怒之下命人往他身上绑了块石头直接丢到江心去了,所以麦霍纵然心里很不愿意,但是他还是乖乖地松开香山的绳子。 香山刚才悬着的心松口气。 有个海盗走过来,在他身上搜寻了一番,然后带着他上了大头羊的船,赵神枪见海盗们将香山给放了,他也扯着嗓子嚷嚷道:“为什么不放了我?你们赶快放了我!老子才是谈判的主角……” 赵神枪嚷嚷了半天,见没有人搭理他,便可是气呼呼地自言自语。 香山上了大头羊的船,带路的海盗将他引入宽敞的船舱里,香山看见船舱里摆着不少书,而大头羊正卧在旁边的床上,两个漂亮的侍女正忙活着取烟灯拿烟枪,伺候着他抽鸦片。 大头羊一边从侍女手里接过来烟枪,一边看了看走进来的香山。 他故作轻松地问道:“老弟仙乡何处?听你的口音可不象是广西人呀” 香山点了点头说:“我祖籍在东北,来到此地之前原本在广州居住!” “哦,那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而且还与那些愚昧无知的乡民为伍?”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得感谢你们这些海盗,我和心上人原本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广州,你们这些该死的海盗却平白无故把她给劫持到这里来了。” 大头羊淡然笑了笑,然后问道:“你的心上人还活着?” 香山点了点头。 “那她真是撞了大运了,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回广州?还停留在这里干什么?” “赵神枪是我的朋友,我要带着他一起回去。” “赵神枪?就是那个神叨叨的赵大护法吗?” 香山点了点头。 大头羊摇了摇头说:“我看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如今他满脑子都是天父天兄,恐怕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我知道!但是他是我朋友,所以我更应该将他带走!” 大头羊腾出来一只手,朝着香山竖了竖大拇指说:“老弟如此讲义气,实在令人佩服!” 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我倒是愿意听听,你刚才那番飞鸟尽良弓藏到底是何高论?” “张老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直在为你的以后惴惴不安吧?” 大头羊笑了笑,然后冲着香山说:“老弟,你继续往下说。” “虽说大清朝廷现在将你招了安,但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你觉着大清朝廷真的信任你?” “你说的不错!向荣那个老家伙数次命令我冲锋在前,我早就预料到他不过是想让我和太平军互相残杀,最后从中渔利,但是我还没傻到对他惟命是从的地步。” “张老大,如果太平军在的话,你可以暂时安然无恙,如果你真帮着官兵灭了太平军,官兵接着便会转首灭了你们。当年你和你的手下在澳门血债累累,官府不会将这笔账一笔勾销的。” “依你之见呢?” “张老大,你实在犯不着与太平军为敌,以我之见:按兵不动,掩护太平军北上!这样对你对太平军都好。” 大头羊点了点头说:“我早已经决议如此,即便你们不来,我也会这么做的。” 香山虽然不喜欢大头羊,但是心里却也不得不赞叹这个海盗头子确实不是一般的草莽之辈。 大头羊将烟枪丢给旁边的侍女,然后慢腾腾地从床上下来,他走到香山身边说:“你们回去复命便是,顺着江边走,我的手下除了鸣空炮糊弄官兵,绝不会朝着你们开炮!” 香山听到这里,冲着他拱了拱手说:“如果真是如此,在下实在是赶紧不尽!” 两个人一边往船舱外走,大头羊一边问香山说:“老弟,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不想与太平军为伍,为什么这次还要帮着他们出头?” “太平军有数万教民,他们不过是些跟赵神枪一样的无辜百姓,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惨死在清军的屠刀之下。” 说着话,两个人下了船到了岸边。 大头羊命令手下给赵神枪还有那几个圣兵松了绑,这时候迪伦忍不住埋怨道:“大哥,你为什么改了主意?难道我的仇不报了?” 大头羊耸了耸肩,然后又摊了摊手,最后说道:“迪伦,为了咱们所有人的福利,你报仇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迪伦瞪了赵神枪一眼,恨恨地离开了。 香山看见他到了人群外面,和麦霍低语了几句,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香山不敢再做停留,谢过大头羊以后便催促着赵神枪等人快点走。 他们上了马车以后,赵神枪便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他贵为洪天王身边的大护法,没想到这么重要的谈判竟然让香山这个小小的果毅伍长给抢了风头,他还不停地叮嘱几个圣兵说:“你们几个回去以后千万别胡说八道,如果有人问起就是咱们一到江边,大头羊便乖乖投降了……” 几个圣兵不敢得罪他,都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称是。 香山懒得搭理赵神枪他们,他一边往前走,眼睛一边往周围草丛树林中观望。他隐隐感觉报仇心切的迪伦和麦霍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他们一定会埋伏在路边等着袭击他们。 当他们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时,香山低声对还在喋喋不休的赵神枪说:“老赵,闭嘴!” 赵神枪吓了一跳,赶紧问道:“傻蛋,怎么了?” “刚才你的那两个仇人偷偷地溜走了,我琢磨着他们可能会藏那片树林里!” 赵神枪哈哈大笑了两声说:“傻蛋,你胆子真是小!咱们有天父天兄护着,那两个无名小贼指望着什么伤咱们?” 他说到这里,转头吩咐几个圣兵说:“兄弟们,唱起咱们的小曲,只管大胆往前走就是了!” 第0279章 围桂林 赵神枪说完以后,便开始扯着嗓子引吭高歌,几个圣兵见他如此高兴,不忍心扫他的兴,也开始跟着大声吆喝。 随着“砰砰”两声枪响,香山看见一个正站在马车上纵情狂歌的太平军身体晃了晃,紧接着从马车上摔了下面,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太阳穴上被打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地从里面涌流出来。 另一颗子弹则紧贴着赵神枪的脸颊飞了过去,他顿时惊出来一身冷汗,喘着粗气跌坐在马车上。 马车停住,几个人慌忙从马车上滚落下来,这时候赵神枪已经将他的洋枪端在了手中。 “看见人了吗?” 赵神枪声音颤动着问香山说。 “左边树林里。” 赵神枪眼睛快速地在树林中搜寻了一番,他看见躲在树后面的那个身影,他慢慢地将枪端起来,仔细地瞄准。 躲在树后面的矮土豆麦霍,当他正要探出脑袋来冲着他们开枪的时候,这边赵神枪开了枪,子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眉心,他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瘫倒在地上。 躲在另外一颗大树后面的迪伦见状,索性以命相搏,端着洋枪冲着他们冲了过来。 赵神枪淡然笑笑,嘴里低声骂了一句:“二鬼子,老子送你下地狱了!” 转瞬之间,两个人都变成了赵神枪的枪下之鬼。 赵神枪还想端着枪去树林里搜寻一番,看看被打死的这两位还没有同党,香山催促着他说:“老赵,赶快走?待会大头羊若是带着人追出来,咱们就活不成了。” 他们顾不得管被打死的圣兵的尸体,几个人慌慌张张地上了马车,然后打马扬鞭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大头羊倒是信守了承诺,他的手下没有进攻准备北逃的太平军。 往北是广西的首府桂林,后世这里成了闻名中外的旅游胜地,而此时的桂林是以盛产稻米而闻名两粤。 对于无路可去的太平军来说,攻占下桂林可谓意义非凡,这样既可以壮大太平军的声威,还能解决极为重要的给养。 罗大纲率领着香山和朱八爷等人打先锋!他们经过经过牛角傜,黄蜂隘等山口,原本想攻占荔浦,但是前方的探子送信说知向荣已经率兵进驻,所以他们绕开荔浦,由天平坳北上。 一路之上,他们如同小心的土拔鼠一样专走山间小路,这样可以避免与清兵官军接触。 山路崎岖,苦不堪言,带队的罗大纲突然想起来大洞山一役,他的手下抢了很多清兵的衣服,于是他灵机一动,命令几百名手下换上在大洞山从俘虏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再搭配上官军的军旗,然后带领着他们大摇大摆地列队开往桂林,这几百个冒牌清兵竟然一路上畅通无阻,眼瞅着便到了桂林城下。 桂林城中清军还不知道太平军已经突围离开永安,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几百个长毛竟然化化妆,换副行头就敢来搞突然袭击。 罗大纲率领着这群乔装改扮的太平军竟然差一点点就混进桂林城,直到被在城外巡视的清军军官发现。 这个巡城未接到任何消息,如今突然多了几百号不知来历的官军,他赶紧派人回去送信,守城的官军得到了消息,四门紧闭以防止攻城。 第二天,太平军主力保护这上头的人也杀到了桂林城城外,成千上万的太平军聚集在城下。 城头上守城的清兵满脸的惊慌,他们站在初升的太阳下面,轻盈的晨雾中,从城墙上远远望过去,城外的太平军似乎每个人的脑袋上都顶着神奇的光环,他们都觉着心惊胆战,好像传说中太平军有天上最大的神仙保佑,他们身上具有无法撼动的神奇力量的传言都是真的。 清军将领倒是不相信光圈这事,但知道敌众我寡,不敢打开城门出门遇敌,守城的区区几百人开城门打仗无异于以卵击石。 守城的将领只得一边派人偷着出城求助援兵,一边下命令在城头多置滚木礌石死守城池,跟长毛乱党决战到底。 太平军轰轰隆隆地把从清军那里抢来的几门千斤重的火炮拖到桂林城东门外,炮口对准了城门,一边吆三喝五,装模作样往炮膛里装炮弹,摆足了架势准备攻城。 粗重的炮身,黑洞洞的炮口,往城门前一摆,光着阵势就够了,守城的清军看见这阵势,不打自乱,已经开始有人偷偷溜下城门楼,准备跑路,直到守城的将领砍了几个临阵脱逃者的脑袋,守城的清兵才决定敢这城外的这些长毛玩命! 太平军都有种不畏死的精神,香山身边新到的编号为破敌f的圣兵是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刚离开童子军营,编入香山这里的时候,香山看他不大,人也瘦小,便问他说:“兔崽子,打仗怕不怕死?” 这娃子像个英雄一样昂起头来,轻描淡写地说:“大人,死有什么可怕的?” 香山看着他说话的表情就瘆得慌,这个熊孩子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与赵神枪如出一辙,死亡在他眼里简直稀松平常的如同感冒发烧一样正常! 接下来,破敌f清瘦的脸上飘荡着一股浩然正气,他拍着小胸脯自豪地说:“我愿听洪教主派遣,誓杀清妖。” 香山说:“猴崽子,你真不怕死?” 他扯着嗓子回答:“天父天兄在九重高天保佑我,我怎么会死?” “万一要死了呢?” 他扮了个鬼脸说:“大人,我昨天做梦遇见上帝了。” “猴崽子,上帝长什么样?” 破敌f很玄虚地说:“他老人家穿着黑袍,背着宝剑,身材高大得象传说中的关公一样。” “上帝给你说话了吗?” 他满脸得意地说:“当然说了!” “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他老人家说了,攻打这座城时只要奋勇在前,攻克下桂林城我的灵魂就能上天堂享福了”。 香山听完以后心里一阵凄凉,觉着自己的心如同被重锤击打过…… 太平军不惧死的精神动力是信仰! 信仰这东西很诡异,无形无体,康德先生认为此物用理性分析不得,维特根斯坦先生主张连说都说不得,信仰之物应属于这类诡异的东西,但是信仰在清瘦的破敌f这里成了形而下的东西,信仰就是穿着黑袍背着宝剑,身材高大得象关公一样的上帝 第0280章 地道攻城 随着罗大纲一声令下,做好准备的太平军如同潮水一般围了上去。 香山和朱八爷学聪明了,他俩嘴里使足了力气吆喝,双脚却象钉在了地上一样原地不动。 冲在最前面的是尾牌馆里刚刚编入童子军的那些小屁孩,这些小屁孩兴奋得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他们一边往前冲,嘴里一边喊着:“效忠天父,效忠天兄,效忠洪天王……” 在他们眼里,坚不可摧的桂林城不过是纸糊的,城墙上凶悍的清兵不过是木雕泥塑的小丑,至于那些倾盆的狼牙箭雨,滚烫的桐油,百余斤重的巨石,几丈长的滚木,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蛛丝泥丸,实在他娘的雕虫小技…… 等他们抬着云梯靠近城墙,城墙上的清兵随着主将的令旗一挥,他们便喊着号子将城墙上堆积如山的滚木礌石,石块疯狂地砸了下去。 一时之间,城墙上的滚木石块如同雨点一般砸下来,太平军的童子军仍然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奋,侥幸爬到云梯上面的如同草垛子一样稀里哗啦掉下来,下面的又挥舞着各种形状的黄旗子嚎叫着冲上去。 瘦小的破敌f也冲在的太平军前头,他的手刚靠近搭在城墙的云梯,还没有来得及往上爬,这时候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虽然巨石没有将他砸倒在地,但是巨石的边棱却擦伤了他的额头,然后将他身边的太平军死死地砸在身下。 破敌f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更兴奋了!他越发相信上帝一定在背后保护着他,要不然为什么自己能神奇地躲过这么一劫! 破敌f擦了把额头上渗透出来的鲜血,然后满脸虔诚地抬头看天。天空的太阳刺得他眼花缭乱,他发现其中的一块云朵竟然真他娘的跟昨夜梦到的穿黑袍背宝剑的上帝有几分相似…… 破敌f突然背对着城墙跪倒在地上,朝着那片乌云“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犯了魔怔一般,扯着嗓子喊道:“天父保佑我哇!” 他接着转过身来继续往前面的云梯上靠近,他往上爬了两步,身体的左右不断地有石头滚木落下了,但是都没有砸中他。 破敌f越发兴奋,如同一只轻巧的狸猫一样爬到了云梯的中间,这时候,城墙上的清军从城墙上丢下跟碗口粗的滚木,沉重的滚木挂着风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脑袋上。他身体晃了晃,栽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没有了声息。后面的人无暇顾及,踩着他的尸体继续冲上来,争抢着攀上云梯,很快都被雷石滚木给砸了下来。 看见冲上去的太平军稀里哗啦地统统被砸了下来,罗大纲气得哇哇怪叫,下令用巨木撞开城门。 乌央乌央的一群身强力壮的太平军脑袋上顶着门板,他们嘴里喊着号子,冒着枪林弹雨,推着根巨木往城门前面靠近。 城门楼上清军主将看清楚了他们的意图,扯着嗓子下令说:“兄弟们,烧好的桐油准备好了吗?” “大人,按照您的命令已经烧得滚烫了!” “来呀,赶快运过来!” 滚烫的桐油很快便运到了城门楼的正上方,等搬运巨木准备撞门的太平军靠近了城墙,守城主将一声令下:“倒桐油!将长毛们烧成烤乳猪!” 滚热的桐油一桶接一桶倾盆而落,接着上面又开始往下施舍狼牙箭,狼牙箭的箭尖上裹缠着烧着的棉布。棉布点着了滚热的桐油,顷刻之间,桂林城的城门楼下顿时成了一片火海,数百名太平军很快便成了一个个滚动的火球,发出一阵接一阵凌厉的惨叫声。 朱八爷实在看不下去了,凑到罗大纲跟前说:“大人,再攻下去还会死更多的人,还是暂缓停止硬攻,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罗大纲只好点了点头,下令说:“撤退,停住攻城!” 正在攻城的太平军听到这里,转瞬之间便如退潮的潮水一样退了回来。太平军在桂林城外扎下营盘,然后将整个桂林城团团围住! 吃了败仗的罗大纲被杨秀清等人叫去,然后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们骂他是草包,是废物,动用了这么多的兵力竟然攻打不下来一个小小的桂林城,打不下来倒也罢了,还白白死了这么多弟兄。 等他们骂够了,罗大纲这才臊眉耷眼地回到自己的营帐!他进了营帐以后,蒙头灌了一壶酒,摔了营帐里的东西,然后将伺候的圣兵给打了半死,一番折腾以后,狂躁的情绪总算稍微稳定了些。 他吩咐身边的人说:“去把朱八爷叫来!” 朱八爷一瘸一瘸地到了,进了罗大纲的营帐以后,他低声问道:“罗爷有何吩咐?” “唉,八爷快点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攻破桂林城,上头那些混蛋发了话,如果我再攻不下桂林城便军法处置!” 朱八爷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罗爷,桂林不比永安,城墙又高又牢固,咱们单指望着这么硬攻不成!” 罗大纲点了点头,然后说:“八爷,你有何良策?” “罗爷,咱们高处进不去,咱们可以想办法从地底下进去。” “八爷,你真会说笑,咱们又不是懂遁地术的土行孙,哪有从地下进城的本事。” “你忘了咱们离开永安城的时候,一千多名失业的矿工加入了咱们,或者咱们可以利用他们攻城。” “地道攻城法?” 朱八爷点了点。 罗大纲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冲着朱八爷连连竖起来大拇指说:“八爷,还是你高明!” “我认识他们的老头熊五,咱们可以找他来问问。” 帐篷外面的太平军很快便将人高马大的熊五找来了。 “熊五,你有没有办法攻破桂林城?” 熊五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他抬手拍拍胸脯说:“大人放心,这活交给我们就对了!” “熊五,只要你能想办法攻破桂林城,我一定亏待不了你!” “大人,您老就等着看好戏吧。” 熊五说完以后离开了罗大纲的营帐,然后慌慌张张地将那些和自己一起加入太平军的矿工召集到了一起,他们准备好镐锹之类的工具,然后商量着如何挖地道攻破桂林城。 第0281章 九月拒绝离开的原因 桂林城外不到二里地远有一片茂密的树林,熊五带着一群矿工悄悄地潜入树林,树木茂密的枝杈正好能遮挡住城墙上清军的视线。 熊五冲着一群斗志昂扬的矿工说:“兄弟们,加把劲,只要咱们开通一条通往桂林城墙下的隧道,咱们就立下大功,到时候咱们就威风了!” “老熊,我们听你的!奶奶的,我不想做太大的官,只要做到两司马就行,坐了两司马就有轿子坐,还有几个圣兵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真他娘的带劲!” 熊五白了他一眼,然后骂道:“老楚,你他娘倒是好对付,区区一个两司马就将你打发了?赶快干活,到时候怎么至少得弄个丞相当当。” 熊五说的这番话顿时将总矿工的热情给点燃了,他们开始干活,铁锹镐头翻飞,迅速得如同能干的土拔鼠一样。 熊五先指挥着他们先开凿出一个很大的洞作为入口,又找来粗壮的滚木,在顶部用半尺长的铆钉钉上横版,一边往城门方向挖,一边用木板担承,这样就可以有效地防止地道顶压坠下来。 这些能干的矿工可以从竖起的滚木两旁从容地出入,掘开的泥土盛在箩筐里,用扁担担出来。 他们在地下忙活,地上头的太平军也不敢闲着,他们每天在桂林城外放空炮,大呼小叫地干扰守城清兵的注意力。 起初的几天,地道开凿的一场顺利。罗大纲带领着朱八爷和香山过来看了几次,罗大纲兴奋地手舞足蹈,连连朝着熊五竖大拇指。 “熊五,地道什么时候能开凿到城下?” “大人,照着现在这进度,多则五日,少则三天就能大功告成了。” “好小子,再加把劲,破城之后我到东王九千岁那里给你请功!” 熊五听到这里,脸顿时笑得如同绽放开了的菊花一样,他倒是挺懂事,高兴之余不忘了讨好罗大纲。 “这算得了什么,都是大人领导有方,这头功还得记在大人您的身上。” “好小子,真会说话,赶快说你们还需要什么?” “大人,赶快准备足够的火药,火药越多越好,等我们将地道挖的城下,火药便派上用场了。” 罗大纲点了点头说:“火药有的是,咱们在大洞山痛击了清妖,搞到了几十车他们丢弃的火药,你打算怎么用?” “地道挖到城墙根下,我们这些兄弟就将火药尽数堆积在那里,我们在准备足够长的导火索,到时候只要您老人家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点燃导火索,轰隆一声炸开一段城墙,您老人家就可以命人乘势而入。” “好,好,我马上派人准备火药。” 罗大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地道,然后慌慌张张地去给东王杨秀清送信。 杨秀清听了以后也兴奋异常,还带着几个亲信过来看了看,他又催促了熊五一番,然后下令太平军这几天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再次进攻桂林城。 得到位高权重的东王九千岁的嘉奖,熊五等人更是异常亢奋,浑身上下用不完的劲儿。 但是很多事总是这样,人算不如天算,百密一疏,虽说熊五等人挖地道是专长,但地质学方面的知识明显不足。 地道越往前挖,工程进度就越慢,他们越头疼!地下的石头越多,铁锹倦了刃,铁镐头磨秃了,原本指望着立大功的熊五这下子傻了眼,慌忙去给罗大纲送信。 正等着好消息的罗大纲听到这里,当时就气炸了了肺,最后只得提心吊胆地给给杨秀清送信。 地道攻城的计划就这么被搁置了,城外的太平军和城里的清兵就这么僵持住了。 第一次挖地道攻城的计划失败了,只能放弃。太平天国攻克武昌、南京等名城和许多城池,都是用这一个地道攻城法打开的。 这样耗了没几天,太平军的给养又成问题了。上头的人下了令,抢劫江边过往的商船暂时渡过难关。 围攻桂林城的时候,太平军在漓江边安营扎寨,一边休整,一边拦截江面上来往的舟船。 香山陪着朱八爷坐在江边,他们看着太平军在江面上拦截过往的商船,他们强行迫使这些商船靠岸,然后端着火枪冲到船上,凶悍地把一脸惊恐茫然的船主和帮手往船下赶,只要稍作抵抗,就会招致一顿暴打。 香山亲眼看着一个赤裸着上身,满身疙瘩肉的,皮肤黝黑的掌舵的年轻人火气大了些,惹恼了太平军,被火枪击中,虽然受了伤,但是伤不致命,那几个太平军索性将他抬起,扔入江中,泛起个水花就顺江而下,没了踪影。 “香山,咱们什么时候离开此地?” 香山欲言又止。 朱八爷淡然笑笑说:“我当初以为咱们太平军干的是替天行道的事儿,如今看看咱们跟那些绑票的还有何区别?奶奶的,绑票的尚且有侠义者,如今倒好,咱们这些人不光抢劫,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开始杀手无寸铁的百姓了。” “八爷,要不然你跟着阿九先回广州,等我说服赵神枪和九月以后,马上带着他们去和你们会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惨死于战乱当中。”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香山,你是个义人!但是赵神枪决计是不会跟着你走的,九月更不会连累你。” “连累我?八爷,你此话何意?” “我前几天遇见九月,她问你近况如何,还找我打听你和阿九为什么还不逃走,我将你的心事都告诉她了,说你和阿九要带着她一起离开,但是那姑娘哭着拒绝了。”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怒了,忍不住骂道:“想不到这丫头中毒如此之深,竟然也跟赵神枪那个混蛋一样了。” “香山,你错怪九月了。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杨秀清犯下的乃是不赦之罪,这是要诛九族的,如果她跟你和阿九走了,将来必定会连累你们,所以她宁死也不会跟着你们走!” 香山听到这里,心里一沉,如同被重锤击过一样,他顿了顿对朱八爷说:“既然如此,我更不能离开了,我留在这里,她和赵神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我真走了,恐怕他们俩便必死无疑了。” 第0282章 耐不住寂寞的全州兵 朱八爷连连赞叹道:“好小子,你果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老朱也不走了,留下来好歹有个照应。” 这时候,有人朝着他们跑了过来,一边往前走一边嚷嚷道:“八爷,罗大人正满世界地找你,你赶快去见他吧。” 朱八爷不敢怠慢,低声对香山说:“你暂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以后,他将香山丢在江边,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去见罗大纲了。 过了一会,朱八爷兴致勃勃地回来了。 “清兵开始朝着桂林城聚集了,杨秀清觉着此地不可久留,所以下令撤离桂林城,继续北上!” 太平军就这样将桂林城包围了三十三天,破城不得,落了个一地鸡毛,最后只得撤离,太平军兵分水陆两路,开始撤退。 前阵子他们劫持来的四十艘大船派上了用场,船舱里装满了劫持来的军需、粮食、还有金银财宝,船舱外面的甲板上坐着一些不能打仗的慵懒妇孺,他们在陆路主力的掩护下,这些船起了锚,开始缓慢前行。 过了桂林,由北向南流转的河流改成了由南向北,往北行进不足百里到达兴安。兴安的古运河连接着漓江和北流的湘江,顺湘江而上经过湖南中部入了洞庭湖,由此接入长江。 安安静静的兴安城丝毫没有设防,他们晚上睡了一觉,等睁开眼,发现城中已经到处都是长毛了。 太平军不费一枪一弹就占领了兴安城,但是后面清兵尾随而至,他们不敢在兴安城做过多停留,停留了一夜,紧接着继续北行,第二天到达了全州。 过了这里就是湖南的道州,全州东边靠着湘江,顺着湘江而下,越过东北入衡阳,可以直接抵达长沙,这里算得上湘桂两省水陆交通的枢纽。 太平军没有到之前,全州的知州曹燮培就开始布置防御工事,死守等待援兵,城里的兵丁不到五百人,兵太少,便又在城内招募民团守护城池,官民合作,努力守城,他再三叮嘱手下,全力防范,没事别招惹过境的长毛党。 太平军经由此地,本无意于此城,目标是取长沙克武汉,所以太平军安安静静地绕全州城而过。 他们绕城外西北郊柳山,数万名太平军如同吉普赛人一样前呼后拥,摩肩接踵蜂拥前行,前队已经渐行渐远,后面的队伍也快转过山麓。 香山和朱八爷混在太平军的主力里慢慢地经过了全州城,他忙里偷闲地浏览着沿途的风光。 他看见远处城楼上的清兵虎视眈眈,但是最终还是没敢招惹浩浩荡荡的太平军,香山原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暗自庆幸全州城的百姓可以躲过一场劫难。 正往前走着,他们突然接到命令:停止前行,准备攻取全州,并且被告知,全州城内不仅驻守清军是妖魔鬼怪,城中的百姓也是妖魔,破城后,城中所有的妖魔鬼怪务必要杀绝除尽,不得有误。 来送信的恰好是朱八爷的旧相识,他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朱八爷叫住了他,然后低声问道:“华老六,说好的绕城而过,怎么又突然攻城了?” 华老六慌忙将朱八爷拉到一边说:“唉,奶奶的,这谁也怪不得,要怪只能怪守城的清兵,这些王八蛋吃饱了撑得,他们竟然开枪打伤了南王八千岁。” 原来南王冯云山穿着艳丽的衣服,坐着豪华的轿舆,打扮得跟只花蝴蝶一般从城墙下经过。全州城的一个闲得蛋疼的士兵吃饱了撑的,冲着冯云山乘坐的那顶红黄轿子开了一炮,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寸,这一炮竟然准得邪乎,不管打碎了轿上花花绿绿的摆设,而且子弹正干在闭目养神的冯云山的脑门子上。 也正是这一枪,基本上将这位太平天国第一功臣前导副军师,后军主将南王冯云山送到了天堂的门口,没过几天便重伤不治,呜呼哀哉了。 太平军群情激奋,异口同声地吆喝着:“给南王八千山报仇!攻破全州城,将城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他娘的宰了给八千岁报仇!” 香山看看不远处的全州城,心中倒吸了口冷气,心中暗想:“完了,这座城保不住了。” 朱八爷也忍不住痛心疾首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全城守兵,我擦你祖宗!” 全州里的曹知州正在暗自庆幸太平军绕城而过,忽然听说他们返回头攻城了,顿时吓了个半死。 他跑到城门楼上看了看,然后慌慌张张地下令:“赶快关闭城门,千万别让长毛党攻进来!” 这时候身边的人劝他说:“大人不用担心,长毛党是从桂林方向逃过来的,追赶他们的官兵应该很快就到了。” 曹知府听到这里,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他赶紧吩咐站在身边的参将说:“赶快去搬兵去救!到援兵到了,我带着人朝外冲,让他们带着兵往里打,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将长毛党灭干净了!” 参将不敢怠慢,敢在太平军包围之前慌慌张张地出城寻找援兵去了。 参将出了全州城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往南迎接援兵。他打马扬鞭,往前跑了三十里,正好碰见迎头而来的清兵! 他慌忙扯着嗓子嚷嚷道:“兄弟们,你们是不是追赶长毛党的?” “不错,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全州城的参将,长毛党围了全州城,曹大人特意命我来迎接你们去助阵!” “我带着你去见我们余大人!” 带兵的将军叫余万清,他听说长毛党围了全州城以后差点没吓死,他原打算装腔作势地尾随着长毛党出了广西境内,将这股祸水引到湖南就大功告成,至于以后如何剿灭长毛党就是湖南人的事儿了,他万万没想到长毛马上过全州的时候竟然停住了。 他把参将叫过来气呼呼地问:“我的探子说长毛已经过了全州城,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大人,我手下的一个兄弟朝着他们的老大开了一炮,然后这些人便开始反过头朝着我们疯狂进攻了!” 余万清听到这里,鼻子都气歪了,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全州兵,既然有胆子惹事何必再来找我求救,真是怂包!老子手下区区几千人,哪里敢招惹那几万名发了疯的长毛党?老子才不管你们的破事!” 第0283章 曹知府的血书 余万清不肯带兵相救,参将恨得牙根痒痒!心里无数次骂了老余家的八辈祖宗! 姓余的不肯出手相助,参将觉着总不能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他悻悻地离开了余万清的队伍。 他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看见又有一队清兵由桂林方向如同蜗牛一样慢腾腾地爬行而来。 参将又如同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慌慌张张地迎了上去。 “兄弟们,带兵的将军是谁?” “刘长青刘大人!” “我是从前面全州城掏出来的,请诸位赶快带着我去见刘大人!” 清兵不敢耽误,带着参将去见刘长青。 刘长青见了参将以后,皱着眉头听他拉拉杂杂地说完,然后问道:“长毛党是不是将全州城给围了?” “大人,北城门没有被围,还可以出入。” 刘长青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然后信誓旦旦地说:“你赶快回去给曹知州回信,告诉他顶住,我带着手下马上便到!记住了哈,咱们在北城门汇合!” 参将听到这里顿时感动得泪涕横流,他赶紧谢恩说:“刘大人,您是俺们全州城数万名百姓的大救星,我这就回去送信!” 有了刘长青的承诺,参加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兴冲冲地回去送全州城送信了。 全州来的参将离开以后,刘长青吩咐手下传令下去:“缓慢前进!” “刘大人,咱们已经足够慢了,而且长毛在前面围了城,您老不是答应了去帮他们解围吗?” 刘长青抬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然后骂道:“妈了个巴子的,我说给那个王八蛋的话你也当真?我不过是打发他赶紧滚蛋而已,而且如果我不这么说,将来城里的那些混蛋将来在皇上跟前不知道怎么埋汰我,老子这么说实在是一举两得呀。” 参将回到城中,将刘长青说的话给曹知州说了一遍,曹知州顿时兴奋了起来,亲自站在城门楼上给防守的清兵和民团鼓劲打气。 “诸位,再坚持一会,再过两三个时辰咱们的援兵就到了!” 守城的清兵和百姓原本已经泄了气,听说援兵马上就到了以后顿时又来了精神,一次又一次地将攻城的太平军给打退了。 香山看着攻城的太平军一次又一次地被击退,这时候他看见赵神枪挺胸昂头地走了过来,他赶紧凑到他跟前说:“老赵,后面的追兵马上便到了,咱们总在这里耗下岂不是麻烦?赶快告诉上头的人撤离此地!” 赵神枪气急败坏地说:“洪教主说了全州城里的人都是妖魔,杀不光城里的这些妖魔绝不撤退。” 香山还想跟他说几句话,赵神枪已经率领着一群人吆喝着去攻城了。旁边的朱八爷皱着眉头说:“香山,一旦城破,这些发了疯一般的太平军一定会大开杀戒!唉,眼瞅着好端端的一座城就要血流成河了!” “八爷,后面的追兵到了,难道上头的人不会下令撤退?” 朱八爷冷笑了一声说:“如果清兵真是铁了心的灭掉咱们,咱们何至于支撑这么长时间还安然无恙?没有等他们所有大军到来之前,零零闪闪的那些追兵绝对不敢主动进攻!” “八爷,这样的话全州城肯定保不住了?” “除非发生奇迹!” 奇迹终归不会发生!但是城中的清军和百姓却险些创造出了奇迹! 全州的人似乎都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死亡气息,他们能隐隐感觉到城池被攻破后的可怕结局! 城里的粮食没了,水也没了,有人几次劝说守城的曹知州趁着天黑从北城门逃跑。 “逃,逃,逃,我逃了以后城中的百姓怎么办?” “曹大人,咱们可以护送着百姓一起逃。” “放屁,青壮年可以逃掉,那些可怜的妇孺怎么办?你忍心看着他们被长毛党杀了?” 他顿了顿又哭丧着脸说:“一旦城池失守百姓被杀,我躲得过初一,京城的皇帝能让我活过十五?” 曹知州欲哭无泪,第三次给看热闹的余万里和刘长青写了求助信,这次干脆咬破手指,血书求救! 余万清、刘长青: 你们这两个王八犊子看仔细了!你们这两个挨千刀的将来一定不得好死!救民如救火,你们这个怂货却他娘的推三阻四。老子死了事小,可怜了城中父老,他们为了守城已经苦撑了几日几夜,你们这个两个王八犊子忍心他们都统统被杀了? 老子本不想求你们,但是为了城中百姓,老子跪在这里给你们写血书,求求你们这两个祖宗赶快施以援手, 只要你们各派一旅之师,由城北杀入,老夫与武镇大人协合军民往外冲杀,到时候咱们两路交攻,虽不能灭了长毛,但是总能让他们有所顾忌,最后城池哪怕保不住,但是城中百姓也能得以撤退。你们这俩个王八犊子如果还不动弹,束手旁观看热闹一定会他娘的遭到天谴。 曹知府气冲牛斗,骂够了以后在血书的最后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又派人分别给余万清和刘长青送去,然后接着跑到城墙上指挥着守城! 守城的清兵和百姓顿时被曹知府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豪迈之气给感动了,尽管疲惫不堪,但是顿时来了精神,每个人都振臂高呼,每个人都铁了心的跟长毛斗争到底。 城中的人众志成城,如此一来,攻城的太平军想要闪电拿下全州城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攻了几天城,愣是没有攻下了,正当发了疯的太平军一筹莫展的时候,熊五和他的那帮矿工兄弟派上了用场! 气急败坏的天王万岁洪秀全,气急败坏的东王九千岁杨秀清,气急败坏的一群王爷将罗大纲传过去,一个训完另一个训,把已经焦头烂额的罗大纲给骂了个晕头转向狗血喷头。 上头的人将他骂够了,然后催促着他继续带兵攻城,罗大纲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来会挖地道的熊五! 他回到全州城下,吆喝着身边的扈从说:“快点去,赶快将熊五给我找了,让他立功的机会来了。” 扈从不敢怠慢,赶紧撒脚如飞,慌慌张张地去传熊五! 第0284章 城破 熊五听说罗大纲叫自己,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来见罗大纲。 “大人有何吩咐?” “马上带着你的兄弟再试试地道攻城法。” 熊五点头答应,然后招呼着自己的矿工兄弟寻找镐锹之类集合。 罗大纲指挥攻城的地方是全州城外的一处宅院是江西会馆,此地与全州城近在咫尺,罗大纲吩咐他们就地开始挖坑打洞。 挖了半天,罗大纲找急忙慌地问熊五说:“怎么样?会不会跟他娘的在桂林时一样,快挖到头了才发现地下全部是石头?” 熊五有了上次的教训,所以这次学乖了,不敢再先夸海口,免得再招惹到这些动不动便乱发脾气的大人给自己引来一番皮肉之苦。 他赶紧忙不迭地说:“大人,会馆下面的土层倒是还算松软,我带着弟兄们再挖挖看。” 罗大纲得不到满意地答复,愈发显得焦躁不安,便皱着眉头催促他说道:“赶快去!” 熊五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重新下了地道,催促着几百名干得热火朝天的矿工说:“兄弟们,干快点!地道挖到城墙下有赏,一旦挖不到头可就掉脑袋喽!” 奶奶的,左边是大棒相比,右边是胡萝卜相诱,这些矿工们唯一能做到便是鼓足了力气挖地道了。 上天眷顾他们,全州地下不比桂林,全部都是松软的土层,熊五指挥着矿工们越挖越兴奋,很快便快挖到城下了。 熊五喜出望外,顾不得拍掉身上的泥土便爬出了地道去给罗大纲送信。 罗大纲听到这里,大喜过望,纷纷正在攻城的太平军马上停止攻城,暂时撤退,围而不攻,等待命令。 太平军停止了攻城,全州城上的清兵和守城百姓顿时累得瘫软在地上,眼睛一闭便开始呼呼大睡,不过千余兵力,几天水米未进,眼睛眨都不敢眨地守着一座随时都可能被攻破的城池,他们早就累坏了。 太平军突然停止了攻城,一直站在城楼上指挥守城的曹知府也犯了迷糊,太平军一拨接一拨地攻城,丝毫看不出半点懈怠,他们怎么突然停止攻城了。 他原本想派人出去打探是不是因为援兵到了,所以长毛党不敢恋战,所以准备撤退了。 但是瞅瞅天色已晚,担心再出现意外,便决定等天亮以后再打探个究竟。 曹知府苦熬了几天几夜,此时两眼通红,面颊消瘦,胡子和头发乱糟糟的,这哪里是知府大人,简直如同乞讨的乞丐差不多。 身边的手下担心他年事已高,担心他的身体支撑不了,原本想要送他回府中歇息,但是他坚决不听,最后在一干人的反复劝说之下,他决定暂时到城墙下面短暂歇息。 曹知府被人搀扶着,步履蹒跚地往城下走,他一边往城下走,一边嘱咐守城的清兵说:“诸位,眼睛瞪圆了,免得那些诡计多端的长毛再来突然袭击!” “大人放心便是,我等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曹知府下了城,站在城楼上的清兵看见城墙下漆黑一片,误以为攻城的长毛已经撤退了,他们一时疏忽大意再加上实在支撑不住,所以他们要么背靠背,要么蜷缩在城墙的垛口下,很快也呼呼地睡着了。 守卫全州城的清兵上了罗大纲的当了! 城墙外面看似没了动静,其实这不过是罗大纲在故意制造假象麻痹他们。 此时通往全州城的地道里,矿工们正忙活着将大量的火药运到地道的尽头,而等候攻城的太平军正在饱餐战饭,吃饱喝足以后原地休息,待会只要地下面的火药被引爆,全州城的城墙被炸开,他们便马上冲进去! 半夜时分,地道下面的矿工终于准备好了!等熊五小心翼翼地将长长的导火索引导地道的入口处以后,他便满脸惊喜地去给罗大纲送信了! 罗大纲下令准备攻城,然后亲自点燃了导火索,而此时全州城城墙上累坏了守兵仍旧沉寂在梦乡里……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随着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全州城西城墙顷刻之间便如同一摊烂泥一样轰然倒地了。 紧接着漆黑的城墙外亮起来无数的火把和油松,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冲进全州城,斩尽妖魔鬼怪!” 紧接着无数太平军如同潮水一样顺着被炸开了的城墙缺口冲进了全州城。 刚刚昏沉沉进入梦乡的曹知州被轰隆隆的火炮声给惊醒,他慌忙爬起来,手里拿着把铁片刀,吆喝着周围的人抵抗! 这时候几个太平军冲到他跟起,看他的顶戴官服便知道是守城的大官,所以不由分说,乱刃齐下,顷刻之间便被砍成了肉酱了。 参将都司等文武官员幕友,文武生员、绅耆等人亲眼见曹知州死于乱刃之下,连同周围的清兵没有一个人退却,挥舞着刀矛奋力与太平军搏斗,但是终归寡不敌众,很快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全州城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城中百姓见城池失守,纷纷带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准备逃走,当他们走到街上,看见街上到处都是杀红了眼的太平军…… 天渐渐的亮了,昏暗的太阳有气无力地升了起来,香山和朱八爷也从被炸开的缺口进了全州城。 他们看见街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太平军,有逃难不成的百姓,更多的是拼死抵抗的清兵。 香山看见眼前的惨状,心就像被利刃一刀一刀划过,这时候他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叫骂声。 香山赶紧抬头往前看,看见前面不远处三五个杀红眼的太平军正在拼命追赶两个人,被追的人是一老一幼,老者背上背着一个包袱,他手里牵着的那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老不死的快点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老头丝毫不理会他们,继续气喘吁吁地往前跑。他往前跑了没有几步,随着一声枪响,他脚下打了个趔趄,紧接着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 那个惊慌无助的孩子吓坏了,慌忙弯下腰去搀扶那个老头,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爷爷,快起来;爷爷,快起来……” 老头挣扎着回头看了看,然后使劲推了推那孩子,催促他说:“孙子,别管我!赶快往城外逃,记住了,出了城外南逃,千万别跑错了方向……” 第0285章 蒋生翎 孩子听了爷爷的话,站起身来,蹒跚着往城外跑,但是跑了不到两丈远,身后枪又响了。 孩子脑袋被击中,扑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很快也死掉了。 香山和朱八爷迷茫地看了看眼前的惨状,这时候那几个人走到老头跟前,将他背着的包袱从尸体上拽了下来,然后又走到那个孩子身边,往他身上踢了两脚,确定他已经死了以后便扬长而去。 这时候,一个太平军打扮的人手里拎着一把钢刀,慌慌张张地从他们身边跑过,朱八爷认识他,便冲着他吆喝道:“老蒋,你这是干什么?” 姓蒋的这个太平军名叫蒋生翎,他看见朱八爷以后吓了一跳,赶紧停住了脚,瞧那副德行如同做贼一般。 朱八爷忽然想起来他是全州人,忍不住骂道:“姓蒋的,全州这么多无辜百姓死于非命,你这个狗娘养的是不是也想借机泄私愤,大开杀戒?” 蒋生翎听到这里,顿时泪流满面,指着地上的尸体说:“八爷,不瞒您老说,我是来救人的!他娘的,炮轰南王的清兵确实该死,但是凭什么要杀这么多乡亲!” 香山赶紧说:“怎么个救人法?咱们一起救城里的百姓。” 蒋生翎擦了把眼泪说:“现在北门外没有咱们的人,我马上去打开北门,放城中的百姓逃生!” 朱八爷连连催促道:“走,走,咱们快去!” 蒋生翎摇了摇头说:“八爷,我知道您老不忍心这座城就这么被屠光杀尽,但是如果被上面的人知道了咱们私自放百姓出城,要么被乱棍打死,要么被倒点天灯,我可不忍心连累你们呀!” 朱八爷赶紧冲着他摆了摆手说:“少说废话,快点走!” 往前跑了两步,他们看见前面有几个惊慌失措的百姓逃了过来,蒋生翎冲着他们挥舞着胳膊喊道:“赶快往北门逃!” 他原本是一片善意,没想到那些百姓毫不理会他,反倒抓起地上的砖头石块朝着他们三个疯狂地砸了过来,然后接着掉头往回跑。 香山赶紧对蒋生翎和朱八爷说:“二位,赶紧将咱们的衣服脱了。” 朱八爷和蒋生翎互相瞅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些百姓朝着自己丢石块,他们慌忙脱下衣服,朝着北城门跑去。 蒋生翎慌慌张张往北城门跑,遇到试图逃难出城的百姓便招呼着他们跟自己走! “乡亲们,其他城门外都是长毛党,赶快跟我去北城门,城外没有长毛,出了城就安全了。” 矮子的蒋生翎这么振臂一呼,很多无路可逃的全州百姓顿时从者云集,他们跟随着蒋生翎如同潮水一样涌到了北城门。 朱八爷和香山跟跟随着他们到了北城门口,黑黝黝的城门紧闭着,蒋生翎带着几个人冲到城门前,将挡住城门的巨木卸下,砸开链锁,然后将沉重的城门吱吱呀呀地推开,百姓们借着清晨些许的光亮涌出了城,然后纷纷撒丫子逃走了。 “八爷,我留在这里守着,你们两个快去告知更多的百姓从这里逃走!” 香山和朱八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很快又招呼着不少全州百姓逃到了北城门口。 等香山转身回去领着一些逃难的百姓到城口时,他吓了一跳,他看见一群太平军已经围在了城门口,为首的正是赵神枪。 赵神枪正把他那把引以为傲的洋枪抵到了蒋生翎的脑袋上,蒋生翎面无惧色,带着几分嘲弄的眼神瞪着赵神枪。 他一边瞪着赵神枪,一边张开着胳膊挡住身后的百姓,那些百姓都吓得瑟瑟发抖。 站着旁边的朱八爷则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不停地冲着赵神枪说好的。 “赵大护法,您老饶了老蒋吧,这事儿不是他自己干的,我也有份!” “姓朱的老兔崽子,如果不是你和傻蛋有点交情,光是因为你是杨秀清那个王八蛋的同乡,我他娘的就想杀了你。这下好了,你们俩个竟然敢公然违抗天王的命令,与城里的这些妖魔鬼怪狼狈为奸!” 香山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的怒火顿时起来了。 他一番让跟随着自己前来的百姓退后,一边从腰里拽出匕首,朝着赵神枪身后疾步冲了过去。 赵神枪的那些手下知道香山和赵神枪关系紧密,也见过平常凶神恶煞一般的赵大护法见了香山以后马上变得如同温顺的猫一样,所以他们没有吱声,任由香山冲到了赵神枪身后。 香山到了赵神枪身后,手中的匕首抵到了他的腰眼上,他冷冷地对赵神枪说:“老赵,你若想活命的话赶快放这些百姓出城!不然我宰了你!” 赵神枪听出来是香山的声音,他慢慢地将抵住蒋生翎的洋枪撤了回来,一边慢慢地转过头来。 他看着如同瘟神一般的香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傻……傻蛋,你想干……干什么?” “少他娘的废话,让你的人躲开,赶快放百姓们出城!” 赵神枪很伤心,他无论如何也搞不清楚自己对香山那么好,他为什么竟然想要杀了自己。 他正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跪在地上的朱八爷忽然站了起来,他冲着赵神枪带来的手下嚷嚷道:“你们这些混蛋还傻站着干什么?难道真忍心看着赵大护法被捅死不成?赶快让开!” 被整蒙了的太平军这才缓过神来,慌忙齐刷刷地退到一边,蒋生翎赶紧冲着百姓们说:“快点走……” 百姓们不敢怠慢,纷纷涌出了城门。 等百姓们都逃了以后,蒋生翎心平气和地转身回来了。 朱八爷冲着他嚷嚷道:“老蒋,你他娘地不赶快跟着那些百姓滚蛋,还折回来干什么?难道真是活腻了不成?” 蒋生翎淡淡笑了笑说:“八爷,您老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老蒋惹的祸怎么能让你们二位待我受过?” 香山转头瞅了他一眼说:“蒋爷,少扯那些没用的仁义道德,你赶快也逃走吧!你放心,我和朱八爷死不了,但是我们俩谁也不敢保证你能活下去。” 香山说到这里,嬉皮笑脸地问赵神枪说:“老赵,你是不是真他娘的狠心杀了我?” 第0286章 蓑衣渡 赵神枪喘着粗气,恨恨地对香山说:“傻蛋,我视你为过命的朋友,我老赵可以当着你的面发毒誓,为了救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而你却为了一个反草的叛徒这么对待我!我实在太伤心了。” 赵神枪说到这里,竟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蒋生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想过来给赵神枪赔罪,朱八爷悄悄地将他拉到一边说:“老蒋,你赶快逃走吧!” “八爷,那样我岂不是坑了你们?” 朱八爷指了指赵神枪说:“赵大护法已经鬼迷心窍,一时半会是不可救药了。唉,上面的人放个臭屁对他来说也是真理!” 蒋生翎指了指香山,然后问朱八爷说:“八爷,赵大护法会不会杀了这个小哥?” 朱八爷淡然笑笑说:“你放心就是了,刚才赵大护法也说了,他们俩个有过命的交情,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杀了香山?” 蒋生翎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他招呼着最后一批能撤离的百姓撤离全州城以后,冲着香山拱了拱手说:“香山兄弟,既然如此,那我蒋某人就此作别了!大恩不言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将来咱们兄弟如果有缘再见,我蒋某人一定为你效犬马之劳。” 等蒋生翎等人撤离以后,朱八爷慌慌张张地将城门关闭! 香山估摸着蒋生翎等人逃远了以后,这才将抵在赵神枪腰眼上的匕首撤了回来。 香山咧着嘴冲着赵神枪笑了笑,然后抱拳拱手说:“老赵,刚才多有得罪,你消消气,如果还不解恨就狠狠地揍兄弟我一顿……” 赵神枪的脸憋得象紫茄子一样,他愤怒地盯着香山看了看,然后往地上吐了口浓痰,恨恨地说:“傻蛋,你记清楚了以后再敢跟老子来这一套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以后,他冲着那些候在周围的太平军说:“搜索全城!发现剩余的妖魔一律斩首不留!” 说完以后,他带领着众人气呼呼地离开了。 太平军占领了全州城,他们不敢做过多的停留,短暂休整两天,然后重新召集人马离开了全州这座还弥漫着血腥味的废城继续北上! 上头的人传下命令,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是沿湘江而下,直取长沙。太平军一如既往,兵分水陆两路前进,此时陆路沿湘江西岸行进。太平军的船只数量又有增加,太平军在全州围城一役囊括了停泊于全州的大小船只至少有两百艘之多,船多了更多的步卒选择登船而行。 离开金田起事的地方一路向北,这一路之上,太平军行军时格外小心,他们先派遣选择熟悉地形的探子前面探路,距离前面的集镇多远,中间要经过哪些乡村,都得用纸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尤其沿途适合清兵设伏的地方更是不得有丝毫的差错。上头的人下令明早五更起身,头天晚上便将路线图交给各军总制,叮嘱他们熟记在心,以便带兵按照路线图上的指引前行。 带兵的佐将以及副将出发时都带着好几个认路的太平军在身边,如果自己的士兵中也没有认路的,每到一地就找当地可靠的人带路,不可靠的人坚决不用,因为怕他们将自己引入清兵的包围圈。 攻陷了全州,一番杀烧以后,太平军颇为疲惫,再加上打了胜仗,一时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所有的清兵不过是酒囊饭袋,所以没有照往例,每行到生疏的地方都先详加侦察,结果,他们不知道前面正有一场致命的灾祸等待着他们。原来当太平军在全州城大开杀戒的时候,在距离全州城不足二十里远的蓑衣渡,湖南团练首领江中源已经设好了埋伏。 香山和朱八爷上了船,跟船上一群兴高采烈,引吭高歌的太平军将士顺着江水往北漂。 他正百无聊赖地枯坐在船上看着沿江两岸的景色,忽然听到一个太平军嚷嚷着说:“兄弟们,再往前面不到十里路就到了蓑衣渡了!唉,过了蓑衣渡就到了湖南境内,奶奶的,咱们这些人就成了异乡客了!” 香山听到“蓑衣渡”这三个字,顿时觉着脑袋里嗡了一声。 他在京师大读书时,曾经听自己的舍友那先生滔滔不绝地给自己讲过太平军北上时的一段过往。 那先生祖籍东北,和香山一样也是来自于白山黑水,但是与香山这个祖上几代都是草民不一样,那先生是满族人,而且他很骄傲地宣称自己的祖宗属于满洲上三旗的正黄旗,如果放到一百多年前,他们家是正儿八经的皇族! 因为祖上是清朝皇族的原因,那先生对清史格外有兴趣,他甚至一度后悔自己选错了专业,他应该将毕生的精力贡献给清史,想以此表达对他祖上的敬仰之情。 不喝酒时那先生话极少,但是两杯酒下了肚他便开始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地谈他祖上的荣光,从努尔哈赤说起,眉飞色舞地将康乾盛世,这一段美好时光过去之后他就开始骂人,骂英夷,骂长毛,骂康梁,骂革命党…… 有次两杯酒下了肚,那先生醉醺醺地对香山说起长毛闹华南的事情,说起过教主洪秀全和军师杨秀清内讧发生天京事变之前,清军和太平军有过一场重要的战役,每每说到这场战役时,他边吐痰边嘟囔长吁短叹,唏嘘不已,两个拳头攥紧成鼓槌状使劲敲自己的胸口说:“香山,大清原本应该在这场战争中将长毛们一举剿灭的,如果将他们消灭在广西和湖南交界处,哪里还有后来那场闹剧!” 说到这里,他便接着很郁闷地喝酒,满脸的忧伤! 那先生说这场战役是蓑衣渡之战。 蓑衣渡这地方河床浅滩纵横交错,水流湍急异常,在太平军未到之前,熟悉此地地形湖南人江忠源,预感太平军的船队会从这里经过,事前就安排自己组建的团练在这里伐木塞河,打桩设阻,然后又偷偷摸摸地埋伏在蓑衣渡西岸的密林中间,支架起火枪重炮,等着太平军驾船一到就搞偷袭。 第0287章 赵神枪诓走了阿九 “江忠源咱是俺们大清朝大大的忠良呀,他办事真是实在,不像跑到广西剿匪的那些废物点心,他守株待兔,看上去挺笨,但运气不错,埋伏好之后,太平军那些长毛们果然来了,在这里遭到灭顶之灾!奶奶的,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要不然他们就全军覆没了。” 那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激动,然后大骂清军统领和春。 “这个兔崽子胆小如鼠,这个王八蛋本应快速占据河东岸那么隐蔽的地形,然后趁机给逃亡东岸的长毛残余补上一刀,长毛们就彻底被消灭了。” 湘江的东岸,一眼望不到边,到处都起伏不定的丘陵,中间偶有夹杂其中的稻田,越是靠近蓑衣渡,树林越茂盛。而西岸这有大片的沙洲露出江面,所以渡口的河床极窄,江对岸的一草一木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过了蓑衣渡江面便东转,转过一个弯以后江水北流。 江水虽然不深但是水流却湍急异常,滩头甚多,连有多年行船的老船夫也得极为慎重,不然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 江忠源占领了这个地方,将自己亲自招募训练的几千乡勇挥军伐木,将渡口堵住,他带着那些兵勇象等候猎物的蛇一样埋伏在了西岸。 香山想到这里,顿时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凑到朱八爷身边说:“八爷,不能往前走了!前面那个地方叫蓑衣渡,清兵已经在那里设好包围圈了,咱们得赶紧下船!” 朱八爷赶紧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阿九和九月在哪里?” 朱八爷手打凉棚往后看了看说:“她们应该在后面的船上” 香山看了看船上的其他人,不忍心眼瞅着他们送死,便问道:“兄弟们,前面有埋伏,咱们赶快下船吧。” 有人听到这里,奚落他说:“果毅伍长,别以为我没有猜出你肚里的花花肠子,你分明是嫌船上拥挤,你骗我们下了船,你他娘的就舒坦了。” 其他人也跟着吆喝道:“对,对,清兵怂成那个样!如果他们进攻咱们,在全州时便下手了,怎么会舍近求远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香山鄙夷地看了他们几眼,看到前面江面各位狭窄,便叫上朱八爷从船上跳到水里,奋力往前游了一段,等快到了河岸时,两个人趟着水走到前面不远处的沙洲上。 朱八爷和香山等了半天,一艘满载着女人的船慢慢地行驶了过来,船上有人冲着他们嚷嚷道:“八爷,香山哥,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香山抬头一看,原来朝着他们喊的正是九月! 朱八爷慌忙冲着他招了招手说:“我们正在这里等你,你赶快下船吧。” 九月想了想,站起身来,准备往水里跳,几个保护她的女兵过来阻拦她,她朝着她们摆了摆手,然后“扑通”一声跳到江里,朱八爷和香山怕她淹着,赶紧冲到她跟前,拉着浑身上下湿透了的九月走到了沙洲上。 香山将九月搀扶上了岸,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后面的船,他在寻找阿九! 可是几十艘船过去了,却丝毫没有看见阿九的身影! 这时候朱八爷已经将清兵在前面蓑衣渡设防的消息浮皮潦草地告诉了九月。 九月看着心浮气躁的香山说:“香山哥,你是不是在找九姑娘?”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来急切地问她说:“九月,阿九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看见阿九了吗?难道她没跟着女营的人一起出来!” 香山这一连串的问号,足以证明他见不到阿九的焦躁心态。 九月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背过身去,悄悄擦了擦眼睛,然后转过头来,故作轻松地对香山说:“离开全州城时,我听说你的那位朋友赵大护法派了两个人来女营传她。” “她跟着他们走了?” “传话的人告诉她你在赵大护法那里等候她,她便二话没说慌慌张张地去了。” 香山听到这里,他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实在搞不懂赵神枪这个混蛋把阿九诓去想要干什么?难道他记恨自己在全州城北城门下拿刀逼住了他? 香山想想应该不会,他要怀恨在心,早就派人将自己抓起来了,何必再绕个圈子去为难阿九? 他转头问朱八爷说:“八爷,我该怎么办?” 朱八爷不愧是老江湖,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安慰香山说:“你不用担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赵大护法一定是担心你逃离太平军,所以才将九姑娘给藏起来了。” 香山听到这里,恨得牙根痒痒,他忍不住发誓说:“如果阿九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会找赵神枪算账,这个王八犊子竟然变得这么下作了!” 九月顿了顿,然后问香山说:“香山哥,清妖真的会在蓑衣渡埋伏好了?” 香山点了点说:“这次太平军麻烦大了。” “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么被清妖给杀了?” 香山撇了撇嘴说:“我好意劝船上的人下船,可是那些鬼迷心窍的家伙没有一个能听到心里边去的!唉,清兵杀人,太平军也杀人,杀来杀去的都乱套了,我他娘的都不知道该帮谁了。” 九月转头对朱八爷说:“八爷,赶快去找我哥哥,让他赶快撤兵,然后绕到逃离此地!” 朱八爷听到这里,苦笑了一声说:“九月,如今你哥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王九千岁,我朱八爷哪里还有福气再见到他。” 九月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八爷,不瞒您老人家说,我也有好久没见过他了!” 九月一边说着话,一边也往船上看。 香山嘲笑她说:“九月,杨九千岁如今位高权重,身娇肉贵,他怎么会跟这些下等人一起坐这种破船?你放心便是了,就是太平军在前面死绝了,你哥和那位洪天王都会安然无恙的。” 九月“嗤”了一声,然后不以为然地看了香山一眼说:“你说话少要夹枪带棒的,是不是那个叫赵神枪的又给你说我哥的坏话了!哼,无论杨秀清无论多坏,是他将我养大,对我恩重如山,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 第0288章 大败 这时候,又有不少船从他们身边经过! 当每一艘船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九月都奋力挥舞着双臂,朝着他们大声喊:“停下,前面危险,停下……” 没有人搭理她,她既象孤独的稻草人一样落寞地站在沙洲上! 此时躲藏在蓑衣渡西岸的江忠源正乐呵呵地等候着长毛党浩浩荡荡地钻进了自己布置的口袋里。 一路跟随而来的探子不断送信来说:“知府大人,长毛党距离不过二里路!” “准备好迎敌!这次要全歼长毛党,给死去的乌兰泰大人报仇,也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江忠源性情刚直豪爽,博览群书,道光年中了举,一时之间全家兴奋异常,收拾行李赴京参加殿试,可是这次不走运,最后名落孙山,后面被任命了个不咸不淡的教职官员,重回故土,将乡里的子弟们招募起来训练成兵勇。 砌筑江中源招募乡勇的目的就是怕他们走了邪门歪道,一旦他被人招了去然后干些伤天害理,违逆朝廷的事儿就麻烦了,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自己先把他们招募起来得了。 江忠源训练的兵勇成分混杂,这里面既有豪门大族的代表,也有当地遭了灾的农民,生意萧条的小商小贩,最后临阵脱逃的兵油子也来入了伙,但是别管怎样,人倒是越聚越多,没过多久江中源的团练人数已达两千多。 起初团练都是他亲手训练,后来他远赴外省做官,但团练没有解散,仍由他的兄弟和一些出身湖南精英的世交掌控。 道光驾崩,咸丰继承了大位,新君登基,干劲十足,他接受了老师杜受田的主意,将原来他老爹留下的那些脑袋大脖子粗,办事不利落的老臣开的开罢的罢,往日跟自己走得近的一些人都委以重任,然后诏令部院九卿举荐贤才,满世界的招募人才! 江忠源因为有功名,连团练又是把好手,所以当时身为礼部左侍郎的湖南老乡曾国藩极力举荐,江忠源喜滋滋地入京朝见了皇上,皇上准备予以重用的时候,可惜家乡传来噩耗,他们家老爷子呜呼哀哉了。 金田起事,洪教主造反,小皇帝派大学士赛尚阿气势汹汹地离开了京城,穿越万水千山跑动广西来镇压长毛党,江忠源也被征调来了。 副都统乌兰泰瞧着汉人不顺眼,唯独对江忠源青睐有加,江忠源顿时觉着自己出头露脸的机会来了,于是便重新回到湖南老家召集了几百名楚勇,然后吩咐他弟弟亲自率领着杀到了广西。 别看人少,但是江忠源打仗倒极有一套,今天玩个据城死守,明天突然搞个突然袭击,他跟太平军打仗倒是重来没有吃过亏,扫荡了几百名长毛党以后,乌兰泰极力推荐,京城里的小皇帝龙颜大悦,最后功至同知直隶州,还赏给了花翎。 江忠源在军营里也很郁闷,他瞅着清兵带兵打仗的酒囊饭袋别看打仗不行,但是勾心斗角却都是他娘的一等一的高手,最后索性因病辞职,跺跺脚回家了! 直到后来长毛党撤出永安,突围北上,着急忙慌地准备着占领桂林,他又坐不住了,赶快再次招募一千士卒,昼夜兼程,赶赴广西,他独领一军。他并扼守鸬鹚洲,三败太平军,解桂林之围,被擢升为知府。 虽说这样,他仍然对朝廷各路官军畏缩不前,无法当机立断、协同作战大感沮丧,长毛党血洗了全州城,他带着自己的人跟长毛党干上一阵,但是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而且那些猪一样的队友一定会兴奋异常地束手看热闹,所以他没敢硬来,悄悄地带着兵跑到地理位置几家的蓑衣渡猫了起来。 手下人对江忠源说:“知府大人,咱们人少,长毛党人多,这无异于蛇吞象,如果咱们灭不了他们,说不定得被他们将咱们给灭了!” “你放心就是了,他们刚打了胜仗,这会早已经毫无防范戒心,只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们一时半会缓不过劲来,一定会惨败!奶奶的,长毛党终究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一定会顺着东岸逃离,我已经派人去给和春送信了,让他带着他的手下马上在东岸设防,到时候再来个掩杀,这次长毛党最他姥姥的完蛋!” 手下听到这里,连忙竖起大拇指夸赞说:“江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恐怕纵然岳武穆重生也只能望着大人的项背自叹不如!” 江忠源一边得意地笑笑,一边冲着这个极能言善辩的手下人说:“兔崽子,少他娘地给老子滚迷魂汤,赶快准备收拾长毛党!” 手下人答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太平军先头的船队顺着湍急的江水驶过浅滩,在河曲处转了个弯,直直冲入巨木束成的障碍。 前面的船冲入障碍,水势湍急,后面的船刹不住车,也跟着撞了过来,数船相撞,如同推倒后挤压在一起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船撞击的力量太大,船上的太平军如同下饺子一样掉入湍急的江水中,没到他们缓过劲来,这时候炮如雨下,搁浅的船只起了火,后面的船也停了下来,撞到前面的船上。 船越挤越多,场面愈加混乱,大火在船只之间迅速蔓延,陷入重围的太平军和沿着湘江西岸行军的部队皆仓惶逃到东岸。 那先生说的不错,这会如果江忠源能够有更多的人马,或者开始时信誓旦旦地答应着跟他配合干掉长毛党的和春没有食言,按照江忠源教给他的在蓑衣渡东岸也设下埋伏,那么太平军说不定就全军覆没了。 不过,太平军受创极重:三百艘船或烧或沉或被截,约一万名太平军或杀或溺,其中有许多是最早的广西拜上帝会众,太平天国运动的狂热与活力正是来自于他们。后来有不少太平军在私底下谈论一件让他们觉着很绝望的事情:南王冯云山也在蓑衣渡之战中身亡。 吃了打败仗,上头上人传下命令:抛弃所有船只,穿过湘江东岸林木郁密的山丘,徒步入湖南,欲取下临河的商业重镇永州,但官军已截断桥梁,并将船只拖至对岸。 第0289章 大牛们准备粉墨登场了 火炮象雨点一样击中木船,有些侥幸不死的太平军原本想逃亡东岸,但是看见东岸山高林密,错以为里面一定会埋伏着更多的清兵,所以不敢游往东岸,鬼鬼祟祟地游向西岸!结果刚上了岸便被蜂拥而至的楚勇团团围住。 江忠源早就传下命令,登岸的俘虏里面,看着他们身上的衣帽便知道谁是长毛党的头目,头目一律活捉,押回去严刑拷打审问,再押往各地的繁华闹市,人流涌动的菜市口,最后一刀刀给活活凌迟了!其余的全部他娘的乱刀砍死。 刚刚在全州发生的屠城血案这一次发生在了蓑衣渡口!只不过上一次是太平军杀人,这一次是虐杀者被杀,而且这一次愈加惨烈!整个蓑衣渡的水面上漂浮着被烧焦的小船和尸体,结结实实地堵住了整个渡口,而渡口的西岸更是横七竖八堆积着无数的尸体,他们身上穿着太平军的衣服,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童…… 鲜血染红了岸边的沙石,散发出来的浓重的腥味先是将周围的苍蝇引来了,数不清的苍蝇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尸体上面,贪婪地舔舐着新鲜的血,后来又陆续有很多豺狼野狗循味而来,安然地享受着这些新鲜的美味! 枪炮声刚想起来的时候,朱八爷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下意识地指了指西岸,大声对香山和九月说:“赶快往西逃!” 香山这时候心急如焚,心里一个劲地骂赵神枪这个王八蛋,骂他诓走了阿九,如果阿九真要个三长两短,他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站在旁边的九月看见香山象魔怔了一番站在那里发愣,知道她是在惦念这阿九,她心里五味杂陈,知道听见朱八爷催促着他们快到往西岸逃跑的时候,她才拉了拉香山的衣襟说:“别在这里傻站着了,清妖来了咱们就逃不了了。” 香山这才缓过神来,他看见朱八爷正招呼着他往西岸逃。 西岸地势平整,没有山林阻隔,看似不适合伏兵埋伏,但是他这会清晰地想起来那先生告诉过他:江忠源的楚勇恰恰便是埋伏在西岸! 想到这里香山赶紧扯着嗓子嚷嚷道:“八爷,西岸有伏兵,东岸树林里安全,赶快往东岸逃!” “香山,你是不是吓糊涂了?清兵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设防?” “八爷,别问怎么多了,总之听我的没错!” 朱八爷尽管心里犯了嘀咕,但是他这会简直将香山当成了神灵,如果他不是神灵,怎么会知道清妖在这里设了埋伏?想到这里,他赶紧点了点头。 这时候有不少惊慌失措的太平军从前方撤了回来,他们慌慌张张地顺着沙洲准备往西岸逃。 香山和朱八爷扯着嗓子冲着他们喊:“兄弟们,伏兵就在西岸,赶快往东岸逃!” 没有人听他们的,当香山试图拉住两个太平军让他们跟着自己走时,结果那两个人扯着嗓子骂了他一顿,瞧那架势杀了他的心都有! “你他娘的真是愚蠢,清妖的伏兵明明就埋伏在密林当中,往东逃不是自投罗网吗?” 另一个也骂道:“你们赶紧让开,别挡了我们的路!” 看着他们跟随着多数人离开,香山骂道:“奶奶的,你们愿意寻死,老子也没有办法了。” 说到这里,他们三个逆向而行,泅水渡过江面往东边的树林逃去! 他们爬上了岸,气喘吁吁地坐在树林里喘了口气,他们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那里去! 九月问朱八爷说:“八爷,咱们还是回紫荆山吧!” 朱八爷苦笑一声说:“丫头,紫荆山咱们是回不去了!自从金田起事以来,朝廷便将咱们那一带的百姓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九月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那往哪里去?” 香山插话说:“等我找到阿九以后,你和朱八爷跟着我们回广州吧!你放心,到了广州以后隐姓埋名,没有人知道你是长毛党头子的妹妹!” 九月听到这里,低头不语!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听见对岸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和喊杀之声,他们慌忙站起身来看,看见很多已经登了岸的太平军又掉头跳到江里,奋力往他们这边游…… 过了两天,正茫然无措的香山等人接到上头的人传下来的命令:所有太平军将士马上到道州会合! 他们三个不敢停留,慌忙跟着残余的太平军着急忙慌地往道州方向赶! 后世的学院派历史学家扯起蓑衣渡这事儿时经常发出与那先生不一样的感慨,他们吐沫星子飞溅地认为此事影响了洪天王的全盘大计,如果狡诈的江忠源不在蓑衣渡整出偷袭这种幺蛾子事儿来,太平军浩浩荡荡地北进湖南,过了湘江黄沙河,打永州踏衡阳,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占领长沙了! 奶奶的,如今倒好,势头正猛的太平军遭了这场灭顶之灾,最初那些象赵神枪一样虔诚地信仰天父天兄洪教主的广西信徒多数都丧命于蓑衣渡了,剩下的这点残余势力不得不转入湘南,等招募新人重整士气,几个月已经过去了。 等他们在重整旗鼓,准备绕到继续攻打长沙便遇到大麻烦了,因为这段时间长沙守兵可没有闲着,湖南巡抚骆秉章早已经将防备长毛党的篱笆扎结实了! 那些从广西一路尾随的追兵也赶到了长沙,严阵以待。 那么多八旗绿营干不过长毛党,可是江忠源训练的楚勇却大出风头,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将长毛党给灭了!京城的小皇帝咸丰感慨万千,觉着到了打硬仗的关键时刻,这些护国无妨扰民有术的兵油子都是他妈的废物,于是开始广泛推广江忠源的成功经验,号召有条件的地方督抚大员训练乡勇。 就这样,各地训练乡勇成了很时髦的事儿,在这过程中,象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李鸿章这些后来被称为晚清肱骨之臣的牛逼人物便开始敲锣打鼓,准备好粉墨登场了! 第0290章 能言善辩的钱八两 太平军很快便在湖南道州一带集合成军了! 蓑衣渡遇袭,打了那场惨烈的战役以后,太平军从巨大的恐龙缩水成了小小的蜥蜴,为了灭掉大清妖魔,当务之急便是赶快扩充兵力! 此时非彼时,再指望着跟当初在紫荆山时给湖南百姓讲洪教主的那个奇梦的办法拉人入伙已经不合时宜了,湖南人对这些说话蛮声蛮气的外乡人本来就心怀戒心,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穿戴的跟要饭的差不多,鬼才相信那么些乱七糟八的鬼把戏! 既然天父天兄还有洪教主那么牛叉,你们如此信奉他们,为什么还背井离乡,跟要饭的一样流落到我们这里? 时间紧迫,没有时间进行说服教育!赶紧把人忽悠起来才是王道! 太平军里那些会说书懂唱戏的人派上了用场,上头的人给他们下了命令,无论想什么办法,只要能拉更多的当地人入伙就行! 上头的人新封了会说书的钱八两当了卒长,香山和朱八爷正好是他的手下。 钱八两身材矮小,属于典型的三寸丁谷树皮,香山看到他时总会错觉着自己不是到了晚清,而是到了北宋末年的山东阳谷,他觉着给钱八两的腰间围块围裙,肩膀上加副扁担,身边再跟上一个年轻貌美的潘小姐,他就是传说中的武大郎了。 钱八两从前是朱八爷的手下,这个家伙好吃懒做,跟清兵打仗的时候永远都是冲锋在后,逃跑在前,所以朱八爷很恶心他。 每次打完仗,朱八爷都将他骂的狗血喷头,但是此君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两片薄嘴巴上下翻飞,最后把朱八爷给驳得哑口无言,朱八爷从那以后也懒得搭理他。 当上头的人将钱八两提拔成自己的顶头上司时,朱八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钱八两倒背着双手,人五人六地指派着他做这干那的时候,朱八爷才不得不相信:胆小如鼠的钱八两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小人得志的钱八两总算怨妇熬成婆,想想从前朱八爷总是虎着脸骂自己,于是便秋后算账,总想有事没事折腾朱八爷,因为香山和朱八爷是死党,所以香山也跟着朱八爷倒霉! 朱八爷心胸坦荡,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实在让他给逼急了,朱八爷便虎着脸,瞪眼睛,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钱八两便不敢招惹他了。钱八两有时候想拿香山开刀,但是当香山拿出那把明晃晃的匕首以后便马上认怂了。 在道州的日子里,香山和朱八爷所要做的就是跟着钱八爷去招募新兵! 钱八两带着自己的手下在道州城门口支开摊子说评书! 条形桌子往跟前一放,铺上红绸子布,中间摆上一块惊堂木,香山和朱八爷等人象哼哈二将一样站在钱八两左右两侧。 钱八两往桌子后面的椅子上一坐,等周围出入的百姓聚拢得多了,他拿起桌子上的惊堂木“啪”的一摔,然后开始学各种鸟语,模仿各种兽叫。 他学得贼像,周围的看热闹的百姓顿时掌声雷动! 钱八两鼓着腮帮子开始说评书,一段精彩的评书说完,吆喝着朱八爷给他端茶来。 他不敢指使香山,他让香山给他倒了两次茶,但是喝完茶以后便开始拉肚子,所以再也不敢指使他了。 听评书的多是些闲客,无所事事的乞丐,失了业的矿工,找不到活干的艄公,然后就是些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 钱八两喝了口茶,然后站起身来,他除了会说书,倒也有些识人之术,他指着前面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说:“诸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没有老婆的光棍?” 那些人纷纷点头! 钱八两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故作高深地问:“诸位,你们想不想娶老婆?” 众人吆喝道:“做梦都他娘的想娶媳妇,可是俺们穷得叮当烂响,谁家的黄花闺女愿意嫁给俺们?” 钱八两见状,“啪”的一拍惊堂木,然后扯着嗓子唱道:“诸位呀,听我唱,知道你们的老婆都去了哪里么?” 围观的闲人顿时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不知道!” “你们的老婆都被满洲妖魔给收去了,长得又俊又嫰的黄花大闺女给他们为奴为妾,三千粉黛,皆为羯狗所污,百万红颜,竟与骚胡同寝。言之痛心,谈之污舌哇!” 一群光棍听到这里,顿时暴怒了,他们扯着脖子骂道:“法克他娘的满洲人,还老子的漂亮老婆!” 有人冲着钱八两吆喝道:“说书的,满洲人有那么坏吗?” 钱八两顿时满脸的悲愤之情,扯着嗓子骂道:“满洲妖孽伤天害理,这些妖魔制造天灾人祸,凡有水旱,略不怜恤,坐视其饿殍流离,暴露如莽,是欲我中国之人稀少也。满洲又纵贪官污吏,布满天下,使剥民脂膏,士女皆哭泣道路,是欲我中国之人贫穷也。官以贿得,刑以钱免,富儿当权,豪杰绝望。” 周围的百姓怒了,有人振臂高呼:“宰了皇帝,推翻满清!” 有人吆喝道:“说书的,有人说满人后面有神仙相助,咱们能干败他们吗?” 钱八两听到这里,使劲拍了拍桌子,然后说道:“诸位不用怕狗鞑子,我他娘的细查过满鞑子之始末,其祖宗乃一白狐一赤狗**成精,遂产妖人,种类日滋,自相配合,并无人伦风化,乘我大汉之无人,盗据中夏,妖座之设,野狐升据,蛇窝之内,沐猴而冠。” “奶奶的,原来满清人都是些妖人畜生!但是说书的,我们应该怎么反他们?” 钱八两指着他们脑袋说:“诸位,先把身上这套丑陋的衣服撕了,然后再将你们脑袋后面那条丑陋的猪尾巴割了!” “撕袍子?割辫子?” “不错,割了辫子!诸位,你们还记得扬州三日嘉定三屠吗?”钱八两说到这里,接着慷慨激昂地唱道:“汉人有汉人之形象,今满洲悉令削发,拖一长尾于后,是使我汉人变为禽兽也。汉人有汉人之衣冠,今满洲另置顶戴,胡衣猴冠,坏先代之服冕,是使我汉人之人忘其根本也。” 第0291章 嘉定三屠 周围有人扯着嗓子问:“说书的,你说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到底是怎么回事哇?” “当然是满鞑子残杀咱们汉人的是咯!扬州城和嘉定城被他们杀的人头遍地,血流成河!” “这是啥时候的事哇?你快点给我们详细说说呗!” 钱八两听到这里,迅速变了一张脸,刚才还是一副怒目金刚的模样,这会突然变得悲戚起来,变脸之迅速,恐怕连川戏里表演变脸的职业演员也自愧不如! “诸位呀,这事儿还得从当年的剃发令说起。” 有人嘀咕道:“剃发令?剃发令是什么回事?” 周围的人不乐意了,纷纷训斥他说:“别他娘的瞎插嘴,听这个说书的慢慢说。” 这会的钱八两感情已经调匀了,他擦了把眼角的噙着的泪花,然后声情并茂地说起来一段当初传颂一时的旧事。 香山偷眼看看旁边的钱八两,举着这个家伙真是他娘的天才,这若是活到后世,一定会成为天才的演员或者备受拥护的政治家,这铿锵的语气,这小眼神,这到位的表演,真是他娘的绝了!仿佛自己当年亲历过那场血腥屠杀一般。 趁着钱八两入戏太深,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到他和朱八爷身上,香山撤了撤身子,绕开钱八两矮下的身躯看看这会朱八爷这会作何感想。 他发现朱八爷低垂着脑袋,两眼微闭如同睡着了一般,他似乎压根就没有理会钱八两精彩绝伦的表演。 香山稳了稳心神,继续关注这钱八两,关注周围百姓的脸,他们如同皮影戏里的那些小人,而钱八两则是控制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线! “当年满洲妖金戈铁马杀过江南,狗鞑子的头上多尔衮便逼着咱们汉族男人削发,还说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奶奶的,他们这些狗鞑子说的是人话么?” 有人点头迎合道:“说的不错,常言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可损伤,这可是咱们老祖宗规定好了的。” 钱八两点了点接着说:“狗鞑子的头目昭告江南各地百姓遵依者为清国之民,迟疑者向逆命之寇,必责重罪!他们那些王八蛋怎么会想到剃发有违咱们汉人的传统,更是他娘的赤裸裸的侮辱,所以这狗娘养的禁令公布以后便遭到了有骨气的汉人的反对,原本想臣服他们的江南便骚动起来了。” “说书的,是不是嘉定的汉人爷们儿先闹起来了?” 钱八两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和江南的很多集镇如出一辙,自打南京降了以后,嘉定衙门里的那些怂货起初也吓破了胆,清狗入了城以后,他们便慌慌张张地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张灯结彩地欢迎满洲妖魔入城,竟然还高举着黄纸,黄纸上写着大清顺民,起初城中有血性的汉子也忍气吞声地认栽了,但是削发令出来以后,大家便忍无可忍,于是在嘉定总兵吴大将军的率领下揭竿而起反了满鞑子了!” 人群中又有人应和道:“这位吴大帅真是好样的,奶奶的,若是我早出生几年,我也跟这个吴大将军一样。” 钱八两接着说道:“吴大将军率领着一群有骨血的汉人好男儿赶走了满洲县令,宣布占领了嘉定城!唉,没想到一场劫难就他奶奶的开始了!” 钱八两说到这里,愈加显得悲愤了起来,他擦了把眼泪,拧了把鼻涕,然后清了清嗓子里积的浓痰接着说道:“吴大将军带兵造了反不要紧,咱们汉人里面有坏蛋,他奶奶的,降了清妖的李成栋那个龟孙子便开始带着兵从吴淞杀了回来!唉,老天爷,嘉定第一屠就这么开始了!” 钱八两说到这里,感觉愈加丰富,说话的声音更是低缓。 “七月初一,两军会战,可惜这时候吴大将军已经带着自己的部投奔崇明去了,当地的乡民虽集合了十几万人,但不过都是些平民百姓,打仗也不讲究谋略,也不讲个阵法,虽说看着人多,但是人多瞎胡乱,反过来再看看李成栋,虽说只有不足五千兵力,但是大刀长矛,洋枪火炮一样不缺,而且他手下那些狗贼都他娘的训练有素,别看他们打不过满狗,但是杀起自家汉族兄弟来都他娘的如狼似虎,所以一开战,李成栋的骑兵便冲击的嘉定乡兵四散奔走,自相践踏,被打的落花流水,大败而回。接着李成栋这个王八蛋下令用以大炮攻城,那简直是终夜震撼,地裂天崩,炮硝铅屑落的满城都是,简直跟下雨一般。不过三天的时间,嘉定城便被他们给破了!” 钱八两说到这里,瞅了一眼众人,然后开始咧着大嘴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哭得悲痛欲绝如丧考妣!他这么一哭不要紧,一群听书的都猜中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跟着钱八两的节奏哭了起来 香山目睹此时此景,大为感染,鼻子一酸也差点跟着哭起来! 钱八两赶紧火候差不多了,止住哭声接着往下说:“嘉定城被攻破以后,狼心狗肺的李成栋便让他手下的那些汉奸兵屠城,那些杂碎不是人,你们知道他们怎么杀人么?” 周围的百姓眼泪噙着泪,纷纷摇了摇头。 “这些杂碎遇到城中逃难的百姓就将刀架在人家的脖子上,逼着他们拿钱,那些可怜的人儿怕被杀,只得将自己包裹里的钱全部给了他们,这些王八蛋便放了他,可是往前没走几步便又遇到一拨要钱的杂碎,人家只好说钱都给了前面的贼兵了,结果这些混蛋不由分说便砍人家三刀。砍了三刀以后放行,再遇到一拨,一问没钱便接着砍三刀……”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之声,有人扯着嗓子大声骂道:“投降满清的这些狗汉奸真是没人人性!既然已经攻破了城,放人家逃走就是了,他们何苦步步紧逼?奶奶的,他们这么前三刀后三刀左三刀右三刀的,人家还没有逃出嘉定城,还不得被活活砍死不成?” 钱八两叹了口气说:“老弟,你说得还真是有道理,满鞑子可恶,那些给清狗效命的汉奸更是没有人性!” 第0292章 准备卷土重来 “城中的百姓被汉奸兵抢光了财物,最后还被活活砍死,当时整个嘉定城的大街小巷真可谓僵尸满地,而且每具尸体都是遍体刀伤!城里杀人,城外也杀,自西关至葛隆镇,河里漂浮着尸体,河里的船连下竹篙的空隙都没有了!唉,奶奶的,这第一次大屠杀从早晨城破一直杀到半夜三更,持续了整整一天,这一天的光景,足有三万汉人遇害!李成栋那个王八蛋可发了财了,他们拘集民船,装载着金银,美女就连牛羊都也没放过,满载了三百多船离开了嘉定城!” 这时候有人催促道:“说书的,你刚才说嘉定三屠,这才是第一次,后来两次呢?” 钱八两斜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虽说李成栋那个王八蛋很凶残,但是嘉定城的爷们儿打心眼里也不怵他,所以他们离开嘉定以后,嘉定周围的义士们便纷纷重新聚集,群龙不能无首,中间有位叫朱瑛的义士被推选为老大,朱老大带着他们杀回了嘉定城,这帮爷们儿铁了心地跟满鞑子卯上了,他们索性将以剃头为业的人都杀了,省得他们再助纣为虐!奶奶的,李成栋听说以后马上又派他的狗腿子徐元吉回来镇压,他们还没到,返回嘉定城的百姓便赶快撤退出了城,这些恼羞成怒的狗汉奸这次将屠杀的地方放到了嘉定城的城郊!我的天呀,嘉定城周围数十里内,尸体堆得象山一样高,能抢的都抢光了了,抢不走的都一把火给烧了,因为有两个镇的百姓稍微有些抵抗,最后两个镇都被灭了口了!这第二次屠杀比他娘的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哇!” 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有人听着不过瘾,继续嚷嚷着让钱八两继续讲第三次嘉定屠城。 钱八两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冲着他怒发冲冠地嚷嚷道:“诸位,别他娘的光听评书了!满鞑子欺负得咱们都没法活了,咱们得抱团取暖,结伴反抗才对哇!” 听钱八两这么一说,众人等纷纷表示说:“说书的,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就是了!” 钱八两听到这里,顿时心花怒放,冲着众人说:“诸位,既然如此那就从今以后咱们脑袋门子上的头发继续梳起来,然后把你们脑袋后面的头发全部散开,奶奶的,跟猪尾巴似得,难看死了!” 众人听了以后,问钱八两说:“那样的发型好看么?” 钱八两听到这里,忍不住跳到椅子上,将裹缠在脑袋上的那块红布扯了下来,露出来收拾得跟刘海仙一样的太平军新潮发型。 他指着自己脑袋说:“诸位请看,这才是咱们汉族爷们儿的发型!” 众人瞪圆了眼睛,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钱八两的脑袋看,钱八两长相极丑,所以他那套花里胡哨的太平军发型反倒愈发显得难看。 钱八爷见他们一副不以为然地模样,忍不住嘲笑道:“诸位,你们相互瞅瞅,你们脑袋后面飘着的那根辫子与猪尾巴有何异?” 这时候旁边有人嚷嚷道:“说书的,大清朝兵强马壮,咱们这些人能干掉他们吗?” 钱八两鄙夷地说:“谁说的大清朝兵强马壮?我们在广西大洞山跟他们干过一仗,奶奶的,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又有人问:“说书的,如果大清朝气数未尽,咱们再折腾能有什么用?” 钱八两冲着说着话的人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说:“这位兄台说得真是好,如果满鞑子的气数未尽,咱们确实拿他们没辙,但是我们远在九重天上的天父掐指一算,就知道满鞑子的气数已尽了,所以才差遣我们洪教主下了凡间!” 众人兴奋地问道:“说书的,天父是怎么说的?” 钱八两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天父说三七之妖运告终!” 他这么神叨叨,周围看客的好奇心反倒更强了,连忙问道:“三七之妖运告终是啥意思哇?” “清朝满鞑子的气数是三七二十一个十年,也就是说最多支撑两百一十年,今年正好是第两百一十年,所以天父他老人家才差遣洪天王和东王下凡,率领义士推翻残害咱们的清狗!诸位,只要你们加入太平军,以后跟着洪教主混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统统当大官,到时候妻妾成群,家里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加入的越早以后当的官越大,还是赶快加入吧,加入以后就再也不用累死累活地干活了。” 很多人听到这里,纷纷举起手里,争先恐后地嚷嚷着加入太平军!有少数不想加入的,这时候正要转身离开,钱八两突然叫住了他们。 “你们几个干什么去?” “说书的,我们天生胆子小,而且推翻朝廷那可是要诛九族的,我们可不愿干这些掉脑袋的事儿。” 钱八两听到这里,冲着他们摇了摇头说:“诸位,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既然你们不反清为啥听我在这里说书?九重天上的天父都记住你们了,你们听说了三七之妖运告终的消息却不信,那是要倒血霉的。” 几个人吓了一跳,慌忙问道:“说书的,我们会倒啥霉?” 钱八两故意装出一副很恐惧的模样说:“你们活着的时候会得各种怪病遭受恶鬼缠捉,死后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那些人不等钱八两说完便吓得浑身哆嗦,纷纷冲着他作揖说:“说书的,我们听你的就是了……” 香山觉着象钱八两这些口才极佳又格外能言善辩的人给后来太平军的再次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因为太平军在道州停了一个半月,前后有一万多人加入了太平军。后来郴州也传来消息说:每天都差不多会有千人加入太平军,后来竟然连广东仁化的人也带着家伙来加入太平军了。转瞬之间,太平军的力量重新壮大了起来。 在道州的日子里,除了忙活着招募新军,其余的人则防备着清兵的进攻,他们在水南门扎营,在通往道州的所有要隘都筑好栅栏设立营寨,巡逻的队伍忙活得如同旋转不停的陀螺一样。 还有个很要紧的事儿就是补充军械!太平军挨家挨户收缴铜铁,道州城里的铜铁成了最稀罕的东西,直到后来家家户户的门鼻门栓也被拆卸下来,这些废铜烂铁回炉化为铁水,最后铸造了三百多尊火炮还有数不清的大刀长矛! 第0293章 冒牌萧朝贵 在道州的日子里,香山满世界寻找赵神枪,因为只有找到赵神枪才能找到阿九的下落,可是他找遍了道州城的犄角旮旯,也没打听到这个龟孙子的半点消息。 九月到了道州没两天便被杨秀清派人接到郴州去了,很快她便从郴州派人给香山送来了消息:赵神枪在郴州。 送信的人还说九月到了郴州以后便直接去找赵神枪要人,让他马上放了阿九,但是赵神枪死活不放人,最后若不是杨秀清的手下死命相劝,九月差点没用砍山刀劈了赵神枪。 送信的人还告诉香山不用担心,赵神枪扣留阿九并没有恶意,当他知道香山在蓑衣渡成功逃脱以后高兴地嘴里不停地念阿弥陀佛,他最后委托九月转告香山,只要香山不逃走,阿九姑娘便安然无恙,赵神枪会好吃好喝,象敬奉观音菩萨一样敬奉着阿九,等香山悔过自新答应全心全意孝敬洪天王以后,他便亲手将养得白白胖胖的阿九送还给香山。 香山骂了赵神枪的祖宗十八代,但是心里对他还是有些感激! 知道阿九安然无恙,香山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所以每天跟朱八爷无所事事地待在道州城里。起初他们还跟着钱八两去城门口招募新兵,但是朱八爷实在忍受不了钱八两那副贱德行,后来两个人连招募新兵也懒得去了。 钱八两起初气得吹胡子瞪眼,扯着嗓子说军法处置这两个刺头,他命令手下将朱八爷和香山捆绑起来,然后拖到外面,脱掉他们的裤子打屁股,但是命令传下去以后,他手下的那些伍卒一个敢动手的都没有,这主要是因为朱八爷和香山德高望重,平常对手下这帮兄弟格外宽厚,所以没有人愿意动手! 钱八两觉着很栽面,怒气冲冲地将行刑的木棍塞到两个年轻的伍卒手中说道:“快点动手,不然我下面打你们的屁股!” 其中一个伍卒见状赶紧对钱八两说:“大人,我劝你再琢磨琢磨,你要打的这两个人可不是一般人,朱八爷跟东王九千岁那可是同乡,香山您更招惹不起,听说东王九千岁的妹妹是他的女人,还有洪教主身边的赵大护法可是他的朋友,听说两个人是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的兄弟……” 钱八两听到这里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敢再继续难为他们。 蓑衣渡之战以后,太平军在一度占领的三个城镇中,分别招募了两万,三万和几千人,总计至少增加了五万新兵。新加入的太平军多数都是当地秘密会社的成员,这些人在湖南经过多年历练,他们说着当地方言,所以能在太平军之先,乔装改扮当地乡勇或游商潜入城中,侦察清兵的部署,所以他们在接下来的北进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一切准备利索之后,太平军准备继续北上长沙了! 朱八爷和香山正高枕安卧,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个伍卒慌慌张张地来叫他们。 “两位大人,三寸丁让你们赶快去议事!” 他们俩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惺忪着眼跟着来送信的伍卒去见钱八两。 道州城校军场的空地上挤满了人,广西来的熟面孔很少,多数都是新近加入的湘南人。 他们脑袋后面的辫子都已经散开了,卤蛋般得前额长出来半寸多长的头发,在以为的日子里,这半拉脑袋上的头发不用在去掉。 他们兴奋异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一副美妙的画卷正在他们跟前缓缓地打开,以后便可以跟着伟大的洪天王走上金光大道,洪教主将率领着他们推翻狗鞑子,然后便将百万如花似玉的姑娘分配给他们当老婆,还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锦缎绫罗…… 朱八爷和香山找到他们所属的区域,规规矩矩地在人群中站定,很快钱八两便兴冲冲地来了。 他个头太矮,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也看不后面人的脸,于是他吩咐人搬来一把椅子,然后吩咐让将自己搀扶到椅子上面,站稳之后便开始象领导一样大声讲话。 “兄弟们,咱们的正军师西王八千岁萧朝贵已经亲自率领大将指挥林凤祥,侍卫李开芳去攻打长沙城了……” 香山听到这里,低声问朱八爷说:“八爷,萧朝贵带着人去打长沙了?他不是在永安的时候便被打死了吗?难道他又活过来了不成?” 朱八爷“嗤”了一声,然后撇撇嘴说:“萧胖子确实死了!三寸丁说的这个西王八千岁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 钱八两站在椅子上,时而痛心疾首,时而振臂高呼,新入教的太平军也跟随着时而痛心疾首,时而振臂高呼,就这样拉拉杂杂地说了半天以后,钱八两吩咐众人跟随着大部队开拔,离开道州赶赴长沙! 浩浩荡荡数万人离开了道州城,跟其他人会合以后直奔长沙方向而去…… 香山后来听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上面的人率领着一部分太平军占领了郴州以后,他们听说这会的长沙省会守军兵力薄弱,而去长沙城外的民房还没有毁坏,都觉着这是占领长沙城的好机会。 攻打长沙得有大人物率领才行,这样才能鼓舞士气,但是大人物都胆小如鼠,坚守永安时报效了萧朝贵,路过全州时冯云山又报销了,如今听说要攻打大城市长沙,他们都吓得腿肚子哆嗦。 要论这心计,还是杨秀清鬼点子最多,他千挑万选,选出来一个模样和身高都与死了的萧朝贵有几分神似的伍卒,然后让他戴上金色王冠,身穿红红黄黄的袍子冒充萧朝贵。 冒牌萧朝贵兴奋异常地指挥着林凤祥、李开芳率领着两千人,在郴州当地出身的几百名黑社会的引导下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他们知道清军大营设在衡州,不敢正面交锋,避开通往衡州的大路,专门走东北边的羊肠小路。他们先占永兴,随即急进,后连破安仁、攸县,战茶陵,再占醴陵,每占领一地,当地的地痞流氓便纷纷加入,一路打一路收,等他们快打到长沙的时候,数量非但没有减少,竟然还神奇地扩充到了五六千人。 第0294章 有关骆秉章的谣言 冒牌西王八千岁领着五六千人马杀向了长沙城,当他们逼近长沙城外的妙高峰时,守城的湖南巡抚骆秉章和提督鲍起豹等人一时之间乱了手脚! 湖南巡抚骆秉章,原名骆俊,字吁门,号儒斋,若说起来,他还和洪秀全有那么点八竿子打不着的渊源,他跟这个让大清朝廷头疼不已的长毛党头子一样,都是来自广东花县,但是与连秀才都考不上的洪秀全相比,骆秉章的读书经历可辉煌多了,简直是人中龙凤,他走过的路恰好是洪秀全做梦都想要实现的梦想。老骆早年顺利的考秀才,中举人,道光十二年更是以恩科六十名进士,殿试二甲二十七名,朝考入选,从此以后便是飞黄腾达,官路亨通,人家先被钦点为翰林院庶吉士,接着被授为编修,在京城待了几年,很快便迁移为江南道、四川道监察御史等职。老骆后来因为办事清正,深得朝廷信任,外官任湖北、云南藩司。道光咽气咸丰登基那年,骆秉章正式被任为湖南巡抚,成了权倾一方的地方大员。 长毛党的冒牌西王八千岁带着兵来攻城,听说这个消息以后骆秉章脑袋上冒了汗,手也麻了,脚也乱了,他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奶奶的,我想到了长毛党来犯,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来这么快!” 鲍起豹也跟着扯着嗓子骂:“守衡州的那些废物不知道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长毛党从他们那里杀过来,他们竟然没发现一点动静!” “老鲍,咱们城中还有多少兵力?” “来自川、赣的援兵及壮勇有几千人,咱们暂时还可以应对,但是如果长毛乱党都围过来就麻烦了!” “保护省城重要,赶快招呼各地的八旗绿营还有民团来保卫长沙城!” 鲍起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往外走,他刚走到门口,这时候看见一个自己信任的一个参将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提督大人,大事不好。” “发生了什么事儿?” “长沙城里的大街小巷都乱了,家家户户都在收拾行囊准备逃走。” 鲍起豹听到这里,顿时急眼了,忍不住骂道:“奶奶的,这些刁民真是可恶,长毛党还没有攻城,他们竟然吓成这幅熊样!” “提督大人,咱们该如何应对?” “紧闭城门,不能让他们出去,不然的话城中将士的士气就散了,真若是那样,长沙城就真他娘的危险了!” “对,对,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所言极是。” “别像竹竿子一样在这里杵着了,赶快去告诉守城兵不要让任何人出城。” 参将正准备转身离开之际,他又转回身来满脸迟疑地对鲍起豹说:“提督大人,小人有话要对你说。” “奶奶的,有话快说,有屁比便放,如今长毛党都要攻城了,你还跟老子在这里磨叽啥?” 参将看了看鲍起豹周围的护卫说:“大人,我有个秘密需要向您老单独禀报。” 鲍起豹知道参将是个谨慎的人,他不耐烦地冲着周围的护卫摆了摆手说:“你们暂且退下!” 护卫们慌忙往后退了几丈远,参将这才将嘴巴凑到鲍起豹耳朵边叽叽咕咕地低语了一番。 鲍起豹起初不以为然,但是他的眉头慢慢地凝成了疙瘩。 他瞪着眼睛看了看参将,然后小声问:“这事儿是真是假?” 参将摇了摇头,然后摊了摊手说:“提督大人,我也不知道哇,但是如今满城百姓都在议论这事儿。” “你先别管这事儿,赶快告诉城门口的守城兵,务必要严守城门,不等让百姓们随便外出!” 参将赶紧答应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通知各城门的守兵紧闭城门。 鲍起豹在巡抚衙门门口站了一会,由于再三,最后转身重新回到巡抚门前去见骆秉章。 骆秉章正愁眉不展地琢磨着迎敌之策,抬头看见刚走出去的鲍起豹回来了,他有些不解,皱着眉头问道:“鲍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鲍起豹冲着伺候在骆秉章身边的仆人摆了摆手说:“你暂且退下,我有要事跟巡抚大人商量。” 仆人赶紧放下手中的茶壶,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看见鲍起豹神神秘秘的样子,骆秉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仆人出去以后,他狐疑地问鲍起豹说:“老鲍,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骆大人,我有个事儿要问你。” “何事?” “长沙城中的百姓都在议论你和长毛党的头子洪秀全是同乡?” “不错,我跟他都是广东花县人。唉,这个王八蛋真是让我们花县蒙受了奇耻大辱!” 鲍起豹接着问道:“骆大人,有人说你和姓洪的长毛党头子还是同窗好友,这事儿可是真的?” “放屁,那姓洪的考了十多年连秀才都考不上,我老骆怎么可能有这么愚蠢的同窗?姓洪的蠢货别说做八股文章了,恐怕连断句都不会……” “对,对,民间就是这么说的,还说姓洪当初告诉你别看他做文章不行,但是他将来会当皇上,而你则告诉他如果他当了皇上,你一定会造他的反。” 骆秉章恰好这会觉着口渴,他正端着茶碗呷了一口茶,当他听鲍起豹煞有其事地说到这里,顿时将喝在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接着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岔了气。 他笑够了以后,连忙冲着鲍起豹摆了摆手说:“老鲍,少扯闲淡!我老骆压根不认识这个蠢货,你还是赶快去布置守城吧!” 鲍起豹正色说道:“骆大人,城中百姓有人说一旦长毛党攻城,您老会打开城门献出长沙城给长毛党,还说洪秀全已经答应事成以后要封你为王!” 骆秉章听到这里,脸都吓白了,他瞪着眼睛怒骂道:“这是哪个王八蛋说的?赶快传这话的人给我抓起来,我他娘的要严加审讯,问问他到底是何居心!” 鲍起豹点了点头说:“骆大人,我也觉着这事儿可不能当儿戏,知道这事儿的笑笑也就罢了,如果传到京城皇上耳朵里可就麻烦了!到时候三人成虎,小皇帝再疑神疑鬼,恐怕会对您老不利呀!” 第0295章 城隍爷大战耶稣 骆秉章听到这里,顿时觉着后脊梁骨阴风阵阵,鲍起豹这会说的没错,这事儿真要是传到京城去,指不定惹出什么事端来。 他嘴角蠕动一番,着急地问鲍起豹说:“老鲍,照你说这事儿我该怎么办?” “骆大人,我猜测这些传言后面必有玄机。” 骆秉章点了点头说:“我初到长沙,担任湖南巡抚不到两年,莫说是城中的平头百姓,恐怕就是衙门里的差官知道我祖籍的人也不多,而知道长毛党头子身世的应该更是微乎其微。” “想必一定是长毛党先派人混进长沙城,妖言惑众,以此乱了咱们的军心。” 骆秉章连连称是,然后说:“攘外必先安内,老鲍,你赶快调集人马准备迎敌,我命人全城搜寻,找到那些混进城的贼党!” 鲍起豹领命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关照骆秉章说:“骆大人,咱们这次不仅要稳稳地守住长沙城,还得力争将长毛党头子洪秀全生擒活捉,到时候您老亲自将他押往京城,只有这样才能打消皇上的顾虑,洗清您的嫌疑!” 鲍起豹离开以后,骆秉章不敢怠慢,吩咐自己的亲兵卫队马上全城搜查混入城里的陌生人。 亲兵卫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丝毫不敢懈怠,化装成小商小贩,遍访茶楼酒肆,或者找街头好事儿的人四处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忙活了两天两夜,先在茶馆里抓了两个湘南来的说书先生,接着又抓了几十个进城的小贩,最后将他们绳捆索绑地押到了巡抚衙门大堂。 骆秉章不敢怠慢,连夜审问,一番严刑拷打之后,这些人来自郴州的百姓实在熬不过酷刑,最后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他们果然是受杨秀清的差遣,入城散布谣言,刺探情报,一是为了乱了守城兵的军心,第二个便是趁着夜黑风高夜杀了看守,打开城门放城外的长毛们进城! 审问完了之后,骆秉章鼻子都气歪了,先是将在城内收留这些奸细的百姓治了罪,然后昭告全城如果再有人胆敢散布谣言祸乱军心,一定会依律处罚严惩不贷! 最后他命人将这些奸细悉数捆绑到南城门的城门楼上,让他们面对着城外的长毛党的大营,随着骆秉章一声令下,几十个奸细的脑袋都搬了家! 骆秉章忙活着抓奸细,鲍起豹也没敢闲着!他亲自率领着众将士将大量的滚木、数不清的雷石等尽数搬运到城墙之上,而且熬桐油的大锅也已经支架起来,锅底下填满了干柴! 一切都收拾利索以后,鲍起豹还不放心,命令手下说:“猴崽子们,你们几个赶快去城隍庙!” “提督大人,城隍庙的木头和石料都运到这里来了,那里已经空空荡荡,再去那里做甚?” 鲍起豹斜了他们一眼说:“放屁,还有件最重要的东西忘了弄来。” 几个绿营兵相互瞧了一眼,他们琢磨了半天,最后纷纷摇了摇头说:“大人,我们哥几个记得很清楚,城隍庙里能弄来的防城的石头木料确实都弄来了!” “你们这些榆木脑袋,城隍庙的神像呢?赶快去把神像请来,然后把火纸香烛还有贡品全都准备整齐。” “提督大人,眼瞅着便要打仗了,难道咱们还要烧香拜神不成?” “少他娘的废话,让你去干啥进去去便是了,再敢胡言乱语,老子砍了你们几个的狗头!” 几个清兵听了不敢怠慢,赶紧慌慌张张地下了南城门楼,叫上几个候在下面的民夫,寻了一辆大马车,打马扬鞭到了城隍庙,然后将嘿咻嘿咻地将泥塑的神仙搬到了马车上,然后将神像运到了南城门楼上,这时候又有其他的人将香烛贡品也都弄来了。 鲍起豹弄来单孔千里镜,仔细地看了看长毛党扎下的营帐,然后吆喝着众人说:“来呀,将神像给我摆正了,让神像正对着敌营!” 这时候正在巡查的骆秉章带着几个亲兵走上了城门楼。 鲍起豹见了他之后慌忙喊道:“骆大人,您老来的正好,你如果不来,我正要派人去请您老人家呢。” 骆秉章看着城门楼上又是供奉神像又是烧纸钱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鲍起豹在搞什么名堂。 “老鲍,你这是要干什么?” “大人,我听说长毛党也他娘的天父天兄两个洋神像暗中护佑,所以我老鲍专门把城隍爷给请来了,奶奶的,让对面的长毛党开开眼长长见识,到底是他们的洋神仙厉害还是咱们的城隍爷威风!” 骆秉章听到这里,起初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转念一想此时急需提升士气,拜拜神虽说不见得有用,但是终归还是没有坏处。 想到这里,骆秉章点了点说:“为了干掉长毛党,请诸位将士跟着本督跪拜城隍爷!” 正当骆秉章撩起衣服要磕头的时候,鲍起豹叫住了他。 “骆大人,且慢!” 骆秉听到这里,将撩起的袍子又放下,然后狐疑地问:“老鲍,你还有何吩咐?” “骆大人,拜神仙得沐浴更衣以示心诚,正所谓心诚则灵,不能随随便便地走过场。” 骆秉章听到这里不乐意了,指着城外正蠢蠢欲动的长毛党说:“老鲍,眼瞅着长毛党就带过来了,等咱们折腾完,他们就攻破长沙城了!”“大人,沐浴更衣那就算了,磕头之前咱好歹得把手洗干净吧?” 骆秉章见他如此执拗,便懒得和他辩解,很不耐烦地冲着他摆摆手说道:“老鲍,赶紧派你的手下去取清水来吧!” 鲍起豹吩咐身边的清兵说:“赶快去端盆清水过来!” 清兵慌慌张张地跑到城门楼下面端了一个大铜盆上来,铜盆里面盛满了清水。 鲍起豹亲自接过铜盆,端着水走到骆秉章跟前说:“骆大人先请!” 骆秉章洗完手,他也洗完手,等城门楼上的一干众将都洗完手,那盆清水早就变成泥糊涂了。 骆秉章扭头问鲍起豹说:“老鲍,我这会可以祭拜了!” “可以了,可以了。” 骆秉章走到城隍爷跟前,先点燃一炉香,然后撩起衣服跪倒,众将看骆秉章跪倒了,也跟着稀里哗啦地跪倒磕头。 骆秉章一边磕头一边祈祷着城隍爷打发神威灭了城外的长毛! 第0296章 水土不服的陕西兵娃 城隍爷对阵耶稣这事儿最多能起到振奋士气安抚百姓,但是真要是打起仗来,那还得指望真刀真枪才行! 长沙乃是湖南首府,如果丢了长沙可就麻烦透了,所以骆秉章和鲍起豹一边准备迎敌一边派人快马扬鞭跑到衡州和永州等地求救。 说来也瞧,长毛党杀到妙高峰的时候,城外石马铺恰好驻扎着陕西南来的援兵,自打长毛乱了华南以后,京城的小皇帝便催促着各地往南方派援兵! 鲍起豹想起来城外的陕西兵,顿时灵机一动,心里头冒出来坏水,他凑到骆秉章跟前说:“骆大人,我看不妨这样,咱们的人暂且坚守,先让城外的那些陕西兵试试长毛党的成色。” 骆秉章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样好不好?” “有啥不好的,这阵子他们吃咱们的喝咱们的,而且皇上命令他们南下便是来灭长毛的,如今长毛近在眼前,他们自然应该为皇上效力了。” 骆秉章点了点头,然后派人去将陕西援兵带兵的主将西安镇总兵福诚请进了长沙城。 派到城外送信的清兵很快便引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进了长沙城,这个汉子古铜色的脸,淳朴得就像新出土的兵马俑一样。 他进了巡抚衙门见了正等候在公堂上的骆秉章和鲍起豹之后赶紧毕恭毕敬地施礼道:“俄是陕西西安镇的总兵福诚,见过两位大人!” 不知道这个福诚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但是相比他在西安住的久了,所以说话一股子陕西味,陕西人说话就是把我读成俄,把鞋子说成孩子。 骆秉章和鲍起豹起初听这位福总兵说话比较费劲,福诚听他俩说完更费劲,基本上也是三分猜四蒙剩下的的三分也是半懂不懂。 三个人只能比手画脚一字一顿的交流,关键的时候谁也听不懂谁,不得不指望着笔墨伺候。 福诚总兵心里很是憋气,他觉着当初秦始皇统一华夏时百密一疏,这也统一了那也统一了,为啥没稍带把各地的方言也给消灭了,如果真要是灭了,这全国上下都说陕西话,省得跟身前的这个两个南蛮说话这么费劲! 骆秉章问福诚说:“福总兵,长毛党到了长沙城下,见识你们三秦子弟威风的时候到了。” 福诚听到这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接着满脸愁容地说:“巡抚大人,俄不瞒你说,俄手底下的那群陕西娃恐怕是打不了仗咧!” 他这会刚说出口,旁边的鲍起豹当时就急眼了,他伸脖子瞪眼地跟着福诚较起劲来。 “福总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驻扎在长沙城外,整天不缺吃不缺喝,如今你却腆着张大脸说打不了仗了,你他娘地是不是将骆大人和我当成猴子来耍了?” 福诚听到这里,吓得脸都白了,他连连摆手说:“两位大人,俄木有说谎,你们听俄慢慢地说来。俄手下的这些娃都是好娃,要是在平时,他们打起仗来一个顶三,冲锋在前,从来没有后退当孬种的。” “少他娘的吹牛,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这会怂了?” 福诚苦笑了一声说:“俺们这些兵娃儿在陕西时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面,唉,俺们那里有扯面,拉面,臊子面,可是自从到了您们这里以后,娃儿们原本就水土不服,再加上每天吃的都是难以下咽的白米饭,再加上每顿饭都吃辣椒,多数兵娃儿都病了。” 听福诚这么说,骆秉章和鲍起豹总算明白了。 鲍起豹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说道:“福总兵呀,这场仗马上就要开始了,恐怕已经没有让你的手下休养生息的时间了,你放心便是,你带着你的人尽管进攻太平军,我们的人会在城门楼用火炮给你们做掩护。” 骆秉章见福诚满脸的犹豫之色便安慰他说:“福总兵,你不用担心长毛党,他们多数都是广西人,所以到了长沙以后也是水土不服,再加上他们在蓑衣渡遭到重创,这会士气比你们还要低落。” 鲍起豹见福诚态度稍微有些松动,便接着劝道:“福总兵,只要咱们城内外联起手来,一定能打败长毛党!只要咱们打败长毛党,你便居功至伟,我和骆大人一定在皇帝跟前大力举荐你!福总兵,你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升官机会哇。” 前面所有的话对这位西安镇总兵都没有吸引力,唯独最后这句话是让他无法拒绝的。 “鲍大人,你说这话可当真?” 鲍起豹见他动了心,赶紧说道:“这当然是真话,我怎么敢当着骆大人的面扯谎!” 他接着转头又问骆秉章说:“骆大人,你看我的意见如何?” 骆秉章觉着此时除了按照鲍起豹的办法来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他就顺着鲍起豹的话茬说:“福总兵,你放心就是,只要咱们精诚团结,灭了长毛党以后我一定会在皇上跟前保举你!” 福诚听见骆秉章也这么说,便兴奋异常地点了点头说:“好吧,既然两位大人这么爽快,俄福某人也就无话可说了,俄这就回兵营准备召集俄那群陕西兵娃儿进攻长毛党!” 鲍起豹听到这里,担心这位福总兵脑子热,回到兵营便会带着他的陕西兵娃儿进攻长毛党,他慌忙对他说:“福总兵,你也不慌张,你今儿回去以后准备作战,等明天听到南城门楼上火炮响起再进攻也不迟晚!” 福诚点了点头,跟骆秉章和鲍起豹拱手告辞,离开了巡抚衙门出了长沙城。 福诚回到营地以后,看见身边这些有气无力面若菜色的手下,他心里又犯了嘀咕:“奶奶的,悄悄这些弟兄,差不多风一吹便能倒地,明天这仗能打赢吗?” 这时候,跟随他来的副将尹培立,参将萨保迎过来问道:“福总兵,湖南佬召你进城到底有何事?” “哦,他们告诉我明天准备跟长毛党开仗。” 尹培立和萨保听到这里,错愕地相互看了一眼,尹培立皱着眉头劝福诚说:“福总兵,咱们这些病秧子站到站不起来,哪里还有力气进攻长毛党呀!” 萨保也跟着说:“尹将军说得对,当前最后的办法带着咱们的兄弟入长沙城死守城池,等候援兵,主动找长毛党开仗无异于以卵击石呀!” 第0297章 左宗棠入幕 福诚气呼呼地说:“俄弄他先人!城里那些湖南佬孬得很,俄们既然是来助阵滴,自然得跟那些个长毛党开仗,啥子也别说了准备进攻!弄他先人的,打赢了咱们几个升官发财,打不赢再逃也不迟晚!” 两个人没有办法,吩咐这群有气无力的陕西兵迎战长毛党! 陕西兵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弄他先人的,走路放屁都没气力,这仗咋打?” “打仗也行,先给老子们来一大碗油泼面,吃得饱饱的才能打仗!” “别他娘的说油泼面咧,说起油泼面便想起俺的婆娘来的,俺那婆娘模样长得带劲,又做的一手好面,油泼面,臊子面,做啥啥香……” 有人打断他说:“赵二娃,别他娘的想你婆娘了,待会打起仗来想着咋活命才是正事!” 赵二娃点头说:“对,对,俄可不能死,俄要是死了俺婆娘就得改嫁,那么好的婆娘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他们正在议论着,福诚骑着马气势汹汹地从后面赶了上来,他扬起手中的马鞭冲着他们嚷嚷道:“弄你们先人!都走快点,别他娘的磨磨蹭蹭的。” 福诚骂完以后,骑着马从他们身边经过,然后催促着前面的兵卒赶快前行。 “奶奶的,你个瓜娃子骑着马当然清闲!有胆量你也跟着俄们一样跑步前行!” “待会打起仗来,你们谁想往前冲就往前冲,反正老子才不会去送命!” “你们都听说咧没有,说长毛党都不是凡人,都他娘的是天上的神仙转世,咱们哪里打得过他们!” 他们正议论着,忽然听见前面几声炮响,接近着有人惊呼道:“长毛党来了!长毛党来了!” 他们吓了一跳,起初各自挥舞着刀枪准备冲上去,但是随着一声炮响,他们看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福总兵一下子被火炮击中,连人带马都如同绽放开来的火红的花朵一样四处闪开了。 冲锋在前的福总兵还没看清楚长毛党长什么样便丢掉了性命! 陕西兵本来就不想打仗,这会看见带队的总兵被打死了,更是乱作一团,纷纷掉头往长沙城里跑。 打仗没有力气,但是逃生的欲望让所有的人都成了草上飞,他们很快便逃到了长沙城下。 骆秉章和鲍起豹看见不堪一击的陕西兵如同洪水一样涌到门口,慌忙纷纷士兵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等所有能逃回来的陕西兵进了城,清点人数,损失了小一半的兵力,带队的西安总兵福诚,还有副将尹培立,参将萨保等人都战死沙场了! 这时候,站在城楼的骆秉章等人看见南边尘土飞扬,喊杀阵阵,飞扬起来的尘土能遮住半空中的太阳,鲍起豹赶紧下令道:“传下命令,赶快封锁各个城门!” 眼瞅着长毛党便追到城门下,沉重的城门压根来不及关上,让骆秉章和鲍起豹庆幸的是,也不知道带路党引错了路,还是漫天的尘土让长毛党走错了路,亦或是长毛党的领军人物脑子里的哪根筋搭错了,他们放着南城门不进,竟然朝着空荡荡的魁星楼一通猛攻! 骆秉章很快明白过味来,一定是长毛党将高耸的魁星楼当成了南城门,于是鲍起豹吩咐着众将士赶紧慌慌张张关进了城门。 长毛们狂轰滥炸一番,攻打了半天才知道攻错了地方,在长沙守兵的口哨声和奚落声中,他们臊眉耷眼地撤退了。 骆秉章慌了神,赶忙四处派人求救,但是让他万万意想不到的是援兵还没有到,京城先传来了坏消息,有人在小皇帝递折子弹劾了他,小皇帝二话没说,下令严惩,紧接着一道圣旨从京城飞来:骆秉章治军不利,将脑袋上湖南巡抚这顶乌纱帽摘了,马上有贵州巡抚张亮基接手湖南巡抚一职。 无端被免了职,面子上虽然挂不住,但是骆秉章听到这里消息以后心里却乐开花,他一边老泪纵横地跪在圣旨前忏悔非得没生气,反倒乐坏了!他捂着狂跳不已的小心脏暗自感谢弹劾自己的那位爷:“奶奶的,总督程裔采躲在衡州,让我独守长沙,手底下这帮窝囊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正事干不了,但是掣肘老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长毛党的头子是我同乡,老夫早就在这个出力不讨好的位置上坐够了,弹劾老夫的这位爷,你这不是毁我,简直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哇!” 虽然免了骆秉章的职,但是在新的任命下来之前,他还得配合即将走马上任的新任湖南巡抚抗击长毛。 接下来的日子里,骆秉章每当遇到同僚的时候便装出忧愤的模样,但是一旦身边没有了人,他便想吃了蜜糖一样喜不自胜。 没过几天,原任贵州巡抚张亮基便率领着五千杂牌军到了长沙城外,骆秉章那个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了! 张亮基对骆秉章倒还算客气,一番繁文缛节以后,两个人将身边的人遣开,然后开始聊了起来。 “张大人,这次你责任可谓重大,不不知道接下来你该如何部署?” “骆大人,你我都是文官,打仗咱们都一窍不通,所以当务之急先得选好退敌的良将呀。” 骆秉章听到这里连连点头,然后苦笑了一声说:“我身边倒是有两个办军务的,提督鲍起豹倒是行伍出身,但是长毛进犯他竟然将城隍庙里的神像请出来对抗长毛,你说这得多可笑!” “罗绕典罗大人如何?” 骆秉章摇了摇头说:“虽然他平过贼灭过寇,以多打少还行,但是对付城外那些长毛,他也不过了了!奶奶的,长毛党进犯之前,我原本命令百姓将成为的房屋该拆就拆,该烧就烧,可是这个老家伙誓死反对,如今那些地方成了长毛党的掩体,咱们想炮轰城外的长毛可就麻烦透了!” 张亮基笑了笑说:“骆大人,高手在民间,只要把民间那些高人请来帮忙,灭长毛自然不在话下!” 骆秉章将他说的极为肯定,知道他已经心有成竹了,便随口问道:“张大人可曾请到高人了?” 张亮基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 “不知道张大人请的那位高人?” “左宗棠!我已经请左宗棠入了我的幕僚!” 第0298章 炮轰假西王 “哦,左宗棠倒是有些名望。听说他是道光七年的举人,后来几次去京城参加会试,但是一直未中!” 骆秉章语气轻佻,话里话外,都在讥讽左宗棠没有考中进士。骆秉章大嘴一张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一篙子打翻了一船人,他没想到眼前这位接替他的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也是以举人身份入赀为内阁中书。张亮基听了这话有点不舒服,他斜了骆秉章一眼,然后说:“左宗棠虽然没中进士,但是回乡后留意农事,遍读群书,钻研舆地、兵法,比起那些只会写八股文章的榆木脑袋强多了,要不然皇上为什么一怒之下罢了那么多蠢货的官!” 骆秉章听到这里,脸顿时臊得如同新染的红布一样,他嘴角蠕动了一番,然后接着说:“张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指桑骂槐地羞辱了一番骆秉章,张亮基心里很舒服,所以装作无事地冲着骆秉章谦卑地笑了笑说:“骆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左宗棠这人自视过高,狂荡不羁,听说象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哦,此话怎讲?” “胡林翼曾经以楚才第一将他举荐给了总督程裔才,但是就是因为他的一身毛病,竟然连程总督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烈马到了你的麾下,不知道能不能驾驭得了。” “我看重的是他的才干,至于性情嘛,我只能将就降级了。” 骆秉章听到这里,冲着张亮基竖了竖大拇指,然后说:“张大人,还有一事望你三思。” “骆大人请讲。” “不瞒张大人说,曾经也有人将他推荐给我,我老骆也想招募左宗棠入幕,但是后来听说他曾经跑到郴州想要投奔长毛党,还劝他们勿劝上帝教勿毁儒释,但是长毛党头子也没有重用他,差点砍了他的脑袋,险些将他点了天灯。” 张亮基听到这里,“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低声说:“骆大人,知道这次皇上为什么罢了你的官么?” 骆秉章恨恨地说:“奶奶的,我昨日才听说是赛尚阿那老兔崽子暗中使的阴招,当初出这个蒙古鞑子带着兵南下广西剿灭长毛,路过长沙时我按朝廷的规定给他提供粮食和菜蔬,可是他还腆着大脸要牛羊肉,我湖南兵卒都吃不上这些稀罕玩意,哪里有多余的东西敬奉他,所以他便将我给告了!” 张亮基摇了摇头说:“骆大人为官刚正,皇上对你格外信任,这次之所以罢了你的官还另有隐情。” “啥隐情?” “你应该知道了,长沙城中有人谣传你会献城投长毛……” 不等张亮基说完,骆秉章顿时觉着脊背生风,吓得差点没瘫坐在地上,他赶紧辩解说:“张大人,那是长毛党故意散布谣言乱我军心,我已经将他们全部抓住,然后统统砍了脑袋了!” “骆大人,我老张自然不信这些鬼话,不瞒大人说我这次迁湖南巡抚前接到皇上旨意,除了剿灭长毛便是调查这些传言是否属实。” 骆秉章吓得差点没哭了,赶紧辩解说:“张大人,这些绝对是谣言,您千万不要相信这些道听途说。” 张亮基眨巴眨巴眼睛说:“骆大人,我自然相信你是清白的。” 骆秉章如释重负,赶紧擦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说:“多谢张大人!” 张亮基笑了笑说:“骆大人,您左宗棠投靠长毛党这事是真是假?” 骆秉章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满脸堆笑地说:“自然是他娘的谣传,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象左宗棠这样的人才难免会被说三道四。” 张亮基正色说道:“骆大人,朝廷让咱们灭长毛,咱们本应同心协力才是,往往不可内讧不断,咱们先乱了阵脚哇!” 骆秉章连连点头,对张亮基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后来抗击长毛党时一直唯张亮基马首是瞻,全力配合。 左宗棠入了张亮基的幕僚,张亮基便马上予以重用,将南城门一切防守要务都交给他指挥。 左宗棠接手南城门防务以后便与守城兵同吃同住,光着膀子与将士们一起抬滚木搬礌石,检修火炮准备弹药,很快便与守城兵打成了一片,他说长毛党不是他娘的天神,不过是一群脑子中了邪的乌合之众,这群暴民打了胜仗便忘乎所以,让他们吃点苦头便落荒而逃。 有人说他们有神仙相助,左宗棠扯着嗓子骂道:“那都是放屁,滚他妈的天父,去他爹的天兄,看看接下来左大爷就要好好地教训他们,定叫他们有来无回,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别管左宗棠说的是真是假,经他这么鼓动忽悠,原本消沉的士气慢慢地被他重新给调动起来! 说话之间,有人敲着铜锣吆喝道:“长毛党来攻城啦!” 众将士呼啦啦地站起身来,左宗棠走到城墙垛口,手打凉棚往远处看,看见远处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正朝着南城门滚滚而来。 有些胆小的清兵以为来了千军万马,吓得赶紧开炮,一声炮响,紧接着数百门大炮开始朝着来犯的长毛党开炮。 左宗棠气得大骂:“停止放跑!” 清兵顿时傻了眼了,纷纷提心吊胆地问道:“大人,长毛党来犯,难道咱们坐以待毙哇?” “奶奶的,外面尘土漫天,你们看见长毛党了吗?等他娘的尘土散了再开炮!” 众人觉着他说的有道理,便停止了放炮! 尘土散去,前面的空地站着数千打扮怪异的太平军,城门楼上的清兵过来问左宗棠说:“大人,开不开炮?” 左宗棠摆了摆手,他仔细观察对面的长毛党,看见中间有一乘高大的轿子,轿子上坐着一个胖子,他头戴金冠身上穿着黄袍,艳丽的服装在穿着青衣黑裤的人群里格外扎眼。 左宗棠看在眼里,不由地冷笑了一声,然后冲着身边的将士吆喝了一声说:“诸位,看见中间那个戴金冠穿黄袍的小丑了吗?” “看见了!” “擒贼先擒王,所有火力集中朝着他轰,干掉他一个就够了!” 众人听到这里连连点头,等炮手和枪手们都归了位,准备妥当,左宗棠将手中的令旗往空着猛的一挥,然后大吼一声:“开炮!” 号令一出,万炮齐鸣,无数的炮子如同雨点一样在那乘金顶大轿上空落了下来,没等坐在轿子上的假萧朝贵缓过神来,先是一炮弹击碎了轿顶,他刚要下轿逃跑,紧接着又有一枚炮弹袭来,正好击中他肥胖的身体,他顿时如同一团稀泥一样瘫软了下来…… 第0299章 捉拿奸细 假西王的肩膀头子被炮弹打得稀烂,没等抬回到大营便呜呼哀哉命归西天! 刚才还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太平军顿时乱了营了! 如今这些太平军十有八九都是新加入的湖南人,他们听说西王八千岁乃是天上的洋和尚耶稣转世而成,本领大了去了,别说降妖伏魔,就连玉皇大帝都是他的随从。 有这样的神仙罩着,打长沙城这个弹丸之地自然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不用害怕,哪怕清妖的炮弹飞到咱们脑壳边都会拐着弯绕开! 正当他们卯足了力气,大呼小叫地吵吵着攻破长沙城,抢光城里的金银财宝,然后再将城里的大官太太们全部点天灯奶奶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一枚平淡无奇的炮子就要了西王八千岁的命! 奶奶的,西王八千岁金刚不坏之躯都如此,咱们这血肉之躯就更不行了,还是赶紧撤退吧! 于是他们如同退潮的洪水一样全部呼啦啦地撤了回去。 站在城楼上的左宗棠见状,一边命令人打开城门追杀,一边咧着嘴冲着撤退的太平军嚷嚷道:“长毛们,快点回去给你们洪教主送信哇,老子在这里设下大阵等着他,只要他敢下令攻城,老子便将你们这些乌龟壳王八蛋统统送去见阎王爷喽……” 假西王攻打长沙城丧命的消息很快传回到了道州和郴州等地,上帝他老人家再一次附着到了杨九千岁的身上,这次上帝发了雷霆之怒,因为很多人看见神魂颠倒的杨九千的身体如同旋转的陀螺一样满地打滚,嘴里吐出来半盆白沫子,然后吩咐人将正搂着一群新选的小娘子们寻欢作乐的洪教主传到跟前。 上帝他老人家一阵山崩海啸一般的暴怒以后,下令集中所有太平军马上兵发长沙城,要将这座住满了妖孽的城池诛光杀尽,就像那次血洗全州城一样。不,要比上次还厉害,这次要杀他个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守候在道州的太平军接到命令以后不敢怠慢,香山和朱八爷混在太平军里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往长沙城涌! 太平军在长沙城外扎下营盘,他们先给阵亡的假西王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最后将假西王的尸体安葬在老龙潭,然后杨秀清传下命令:三天以后攻打长沙城! 这边太平军忙活成一团,各地的清兵也不敢闲着,他们也开始纷纷增援长沙城。 圣旨如同雪片一样一道接一道地从京城传来,小皇帝也发了雷霆之怒,堂堂大清士兵打不过西洋船坚炮利的洋鬼子倒了罢了,没想到连拎着镐头铁锨的泥腿子都对付不了,要你们这些戴着顶戴花翎的废物官员有何用?都他奶奶的听清楚了,如果不在湖南剿灭长毛党,再让他们如同瘟疫一样传染到北方便先拿你们这些废物开刀,到时候摘了你们的顶戴扯掉你们的花翎,统统充军发配到边疆,所以当太平军准备围攻长沙城外时,奉命剿匪的官员们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准备跟长毛党决一死战,这才手忙脚乱地往长沙增兵。 等太平军杀到长沙城时,城内外的防守兵力已经达到了五六万余人,双方实力相当,一场铜拳战铁掌针尖对麦芒的大戏即将在长沙城外上演了! 这边是乌泱乌泱的太平军,那边是黑压压的清兵,香山激动异常,奶奶的,后世再激烈的网络游戏里也看不见这么牛逼的场景! 激动之余,香山心里更多的是万分悲凉,如果真他娘的开了仗,顷刻之间这里便会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里可不是美国鬼子拍的《西部世界》,里面住的都是仿真机器人,无数次被杀之后还可以无数次复生,眼前这些可都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此番场景似乎也印证了德国鬼子俾斯麦的那番话:你们中国人对外一盘散沙,但是到了内讧的时候那真是玩命…… 香山显然高估了这些老祖宗的勇气低估了他们的智商,他眼巴巴地等了几天,最后发现双方只是摆足了架势,但是都没敢全力进攻,只是今天你放几炮,明天我鸣几枪,装模作样地相互试探。 太平军心里很清楚,长沙不比全州,这里不光城高墙厚而且守兵众多,如果跟上次一样玩硬的,无异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所以他们静静地等候着城里发生内讧。 长沙城里的人也没心思直接开战,他们知道还会有更多的援兵到来,等足够多的援兵到了再灭长毛就简单加快乐,没必要现在跟他们硬碰硬。 这天晚上香山和朱八爷正带着几个人围着营盘巡夜,忽然看着一个黑影从长沙城方向朝着他们这边溜了过来。 朱八爷朝着香山等人摆了摆手,他们慌忙躲藏在旁边挖好的战壕里,等着那个身影靠近,他们一拥而上将来人给活捉了。 来人吓了一跳,嘴里不停地求饶说:“诸位爷住手,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都是自家人!” 朱八爷懒得听到辩解,一边指挥人象捆粽子一样将来人捆了个结结实实,一边骂道:“奶奶的,我们眼瞅着你从那边过来的,还敢腆着脸说是自己人,明明是来打探情报的。” 对方听出来了朱八爷的声音,慌忙说道:“八爷,我是章武!” 朱八爷慌忙吩咐人点亮了火把,他拿着火把放在来人脑袋上照了照,看清楚来人果然是自己在紫荆山时的旧相识章武。 看到眼前的章武,朱八爷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他们跟着洪秀全杨秀清离开紫荆山,辗转作战,一路北上,最初入教的那些人死的死逃的逃,尤其经过蓑衣渡那场劫难以后,鬼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 朱八爷一边给他解绳子一边哽咽地着说:“章武,老子真没想到你这个王八羔子还活着?” 章武也哭了,咧着嘴说:“八爷,我也没想到能遇见您老,咱们那些人死的应该差不多了……” 第0300章 盲人守城 两个人唏嘘感慨一番,朱八爷看章武灰头土脸面如菜色,瘦得跟螳螂一样,便忍不住问他说:“章武,你从哪里来?为啥落得如此狼狈?” 章武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说:“奶奶的,真是晦气,我们奉东王的命令混进了长沙城打探消息,散布假消息扰乱民心,万万没想到让骆秉章那个广东佬给识破了,他带着人将我们兄弟给连窝端了,最后就剩下我自己找了个废旧的宅院躲了几天,谢天谢地,总算他娘地逃了出来。” 朱八爷问道:“咱们的人到了长沙城外,城里的清妖是不是已经乱了营?” 章武摇了摇头说:“起初的几天城里乱成了一锅粥,但是这几天城里人心安定,街道上有买有卖,热闹得就跟过年一样。” 旁边有人插话说:“奶奶的,看来城里的妖魔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了,他们就不怕咱们冲进去将他们杀得一干二净?” 章武眨巴着眼睛说:“诸位,一时半会恐怕咱们打不下来长沙城。” “为啥?” “骆秉章原本就不好对付,满洲狗皇帝派来了的新任巡抚张亮基更是招惹不起,这个满清的狗奴才还带来了胡林翼、左宗棠、潘铎等人相助,如今城里的守军和百姓都兴奋得如同抽了鸦片烟一样,他们已经铁了心的跟咱们决一死战了。” “不错,听说西王就是中了左宗棠那个妖魔的邪道才身遭不测。” “左宗棠倒也罢了,叫潘铎的妖魔那才叫诡计多端。” “章武,这个姓潘的妖魔到底什么来头?” “新任的藩司,这个狗官跟张亮基算是尿到一个壶里了!我们进城以后散布了太平军即将要攻进城的假消息,城里的百姓本来已经吓得惶惶不安,沿街店铺更是吓得关门歇业,可是这个姓潘的狗官愣是逐家逐户地带着人说服他们照常营业,奶奶的,民心很快便安定下来了。”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这个姓潘的果然了得。” “八爷,这还不算啥,姓潘的看见天气转凉,吩咐城中的裁缝为守城兵准备棉衣,他和张亮基每天带着人抬着装满酒肉粥饼之类的食盒挨个城门给守城兵送吃的,而且亲自挽胳膊撸袖子给守城兵斟酒盛饭。” 朱八爷说道:“奶奶的,这两个狗官倒是会收买人心,那些兵油子平常被长官呼来唤去就像对待畜生一样,如今遇到这样的礼遇,自然都嚷嚷着要给他们效命!” “八爷,你这话还真是说对了!这姓潘的藩司胆子也真够大,力排众议,吩咐人将长沙城里的银库打开,各条街巷悬赏激励守城兵和百姓们共同守城,而且还说只要杀咱一个弟兄可以去衙门领五十两白银!” 朱八爷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奶奶的,这个潘铎果然厉害,如果真是这样,想要攻破长沙城可没有那么简单了。” 章武冲着朱八爷拱拱手说:“八爷,我得赶快去给东王九千岁送信去,让他早做定夺。” 朱八爷点了点头,章武摇摇晃晃地去给杨秀清送信去了。 果然如同章武说的那样,第二天杨秀清下令第一次攻城,整个长沙城传来声势浩大的吆喝声,声势浩大,震的湘江水都起了风浪。 百姓们呐喊助威,守城的清兵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太平军攻打了一番,最后惨败收场。 南城攻打不进去,杨秀清脑子倒是很聪明,干脆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令旗一挥,假装吆喝着太平军绕到城西攻城,但是他却偷偷摸摸地将那些善于挖地道的矿工调到了南城外,嘱咐他们攒足力气挖地道,争取用上次攻克全州的方式攻破长沙城。 一招鲜吃遍天,但是左宗棠已经听说过太平军善于施用穴地法攻城,他早已经做好迎敌之策了。 左宗棠吩咐人将长沙城里所有的盲人都请来,好酒好菜的一番热情款待之后,左宗棠大大咧咧地端起酒碗对他们说:“诸位,今天我左某人受张大人之托有要事委托诸位。” 盲人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城外的长毛们为了城,他们倒是也想尽份心意,无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说,更要命的是眼神还不好,他们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干些什么。 有胆子大的扯着嗓子问左宗棠说:“军爷,我们倒是有那份心,可是我们这些瞎子能做些什么?” 左宗棠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正色说道:“诸位,如今这番差事还真是只要诸位能胜任,换了谁都不行。” “大人,到底是什么差事?” “城外的长毛里有很多是矿工出身,这些王八蛋别无所长,就会跟土行孙一样学着土拔鼠打地洞,他们躲到地下挖洞,咱们城里的守兵便防不上防了,但是挖地洞总是用动静的。” “大人,我们懂了,我们这些瞎子虽然眼神不好,但是耳朵却灵光的很,你是不是让我们听动静判断长毛党挖地洞的方位和进度。” 左宗棠连连称赞说:“不错,左某人正是这么想的。” 盲人们听到这里顿时兴奋起来,纷纷响应道:“大人放心,我等一定尽心尽职,绝对不让长毛党的穴地法得逞。” “既然如此,左某人实在是感激不尽,请问诸位都需要些什么?” “大人,我们不用刀矛洋枪,给我们每个人准备一个足够大的大瓮就行,将大瓮放到城墙边倒扣在地上,我们躲在瓮里面,不等长毛党的地道挖到城下,我等便可以分辨清楚地道的方向和距离。” 左宗棠听到这里冲着盲人们连连致谢。 “大人呀,你可给守城的兵爷说明白哇,每隔半个时辰便将瓮口掀开透透风,别让我们憋死在里面就行。” 这话说完,满堂顿时哄堂大笑。 左宗棠不敢怠慢,吩咐人寻遍全城,将能用的上的大瓮收集起来,然后分别运到东南西北四座城门,等候在各城门口的盲人也按组分开,每个时辰一组轮流躲到大瓮里监视着城外挖地道的太平军的动静。 第0301章 熬桐油灌地道 太平军在长沙城西门外整天忙活着擂鼓呐喊放空炮,而一千多名矿工则在南城门外地底下挥汗如雨,挥舞着镐头铁锹挖地道。 地道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刚躲在大瓮里的赵瞎子的耳朵贴到了地面之上,慢慢探听到了由远及近,一阵急似一阵的“咚咚”声。 他听了一会,确定是挖地道的声音以后便兴奋地从里面使劲敲着大瓮,外面的守城兵慌慌张张地挪开大瓮将他放出来。 正坐在大瓮旁边喝茶的王白眼和李天目不乐意了,王白眼冲着他嚷嚷道:“赵瞎子,你他娘的耍什么诈?刚躲进去屁大一会就撑不住了?” “放屁。” “那你他娘的出来干什么?” “老子我听到长毛党挖地道的动静了。” 旁边的守城兵慌忙聚拢过来问:“真的?假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敢扯谎?赶快去给左大人报告!” 守城兵刚要去送信,王白眼说:“等会,我和李天目再进去听听,万一你的耳朵有毛病怎么办?” 赵瞎子听到这里急眼了,嚷嚷道:“放你娘的臭狗屁,就老子这耳朵地上掉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 守城兵懒得听他们拌嘴扯淡,带队的把总冲着王白眼和李天目说:“别他奶奶的瞎扯淡了,你们俩再进去听一听。” 王白眼和李天目不敢怠慢,两个人先后规规矩矩地躲到了大瓮里,一只耳朵贴到地面上,闭气凝神,赵瞎子说的不错,果然能听到咚咚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城外方向传过来。 “军爷,赵瞎子说的不错,长毛党的地道应该快挖到城墙下了。” 守城兵听到这里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去给张亮基送信。 潘铎、胡林翼、左宗棠,还有援助长沙城的提督等人正陪着张亮基商议着退兵之策,这时候守城兵慌慌张张地进来送信。 “巡抚大人,长毛党在城南方向挖掘地道,估摸着快挖到城墙下了。” 众人听了以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左宗棠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说:“诸位大人放心便是了,我先吩咐人烧桐油,收集全城的屎尿,然后顺着长毛们开凿的地道灌下去!” 众人哄堂大笑,张亮基接着说:“季高,守城乃是大事,这可儿戏不得!万一长毛党攻破城,屎尿和桐油怎么会挡得住他们?” 左宗棠指了指坐在身边的潘铎说:“小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我只是先给他们点教训,守城的关键时刻还得靠潘大人这位财神爷。” 潘铎笑了笑,然后对张亮基说:“张大人,银库的六十万两库银咱们得花出去。” 骆秉章在旁边插话说:“潘大人,我这个被皇上革了职的罪臣多说一句话,这事儿你最好跟身在衡阳的程总督商量商量。” 张亮基摇了摇头说:“骆大人,长毛党围了城,正所谓将在外君命可以不受,如今长沙城危在旦夕,何必再多此一举找他请命?” “唉,我老骆知道张大人的想法,实不相瞒,前阵子钦差大臣赛尚阿率兵那些剿长毛,路经长沙时我原本打算足量供应酒肉,但是程总督吝啬得很,他却极力反对多花银子,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依了他的主意,但是赛尚阿却因此动了怒,给皇上递折子将我骂得猪狗不如!唉,我骆某也因此被革了职。” 潘铎冲着骆秉章拱拱手说:“骆大人,潘某人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担心我因为花库银的事儿得罪程总督,但是此时乃是非常时期,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潘铎说到这里,转头对张亮基说:“张大人,一切后果我潘某愿意一人承担!” 张亮基冲着笑了笑说:“潘大人,你这么说不是羞臊我张某人吗?你我此时自应该荣辱与共,当然骆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我来长沙之前便听说程总督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平时一毛不拔,将那些库银看得比他的命都值钱,但是这些银子该花,不然长沙城破了可就统统便宜了长毛党了。” 一时之间,在座的人无不被潘铎的胆识,张亮基的胸襟和骆秉章的善意感动。 左宗棠站起身来说:“诸位大人,我先带领着弟兄们熬桐油收集屎尿,动员将士和百姓们还得靠两位大人!” 说完之后,他带着人去南城门,架油锅备干柴,亲自光着膀子指挥着兵卒们熬桐油。 潘铎率领着人将一箱一箱封存完好的库银分批从银库里弄出来,张亮基和骆秉章等人则率领着全城最精干的兵力和百姓悄悄地集中到了南城门下。 夜半时分,天空漆黑如墨,左宗棠吩咐人悄悄地打开南城门,利用城墙外的掩体遮挡,按照盲人们指明的地道的来路,吩咐人悄悄地从 往下挖开一个大坑,坑不深,正好位于挖过来的地道的上方,然后将滚烫的桐油和臭气熏天的屎尿全部准备齐整,单等着一旦长毛党的隧道挖到城下,左宗棠便命人从上面砸开,然后将桐油屎尿统统地灌下去。 地道越挖越近,左宗棠跳到大坑里,学着盲人的样子将耳朵贴到坑底,仔细倾听下面传来的动静。 一阵咚咚的声音以后,接着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接着左宗棠听到地道下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兄弟们,还有多远到城下?” “不到两丈远,赶快把这些土运走,然后运火药拉引线。” “好的,我这就去给东王九千岁送信,让他们马上将咱们的人从西城门外调过来。” “先不要慌着进攻,等过了三更天,城里的妖魔睡成死猪以后再全力猛攻!” “老兄,上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我总感觉这有些不对劲,你说城里的清妖会不会有所防范?” “防范个屁,我看你小子这是吓破狗胆了!赶快去送信,别耽误我们干活。” 一阵远去的脚步声,左宗棠站起身来,悄悄地从坑了爬出来,然后低声吩咐众人说:“弟兄们,准备好严阵以待,再熬半个时辰,一场大戏就要上演啦!” 第0302章 断口决战 半夜时分,左宗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随着他一声令下,守候在地道上面的几个壮汉抡起铁锤砸开一个大洞。 矿工头目熊五因为带领着手下的弟兄利用穴地法攻破全州城而立下战功,上头的人封他当了两司马。 别看官职不大,但是好歹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可以穿红挂绿,出门有人打旗抬轿了。 熊五心里觉着美,矮小的身体顿时伟岸了很多,他也开始学着昂首挺胸,走路背着手,踱着方步,摆出一副领导的模样,颐指气使地教训手下的几个伍长,象骂牲口一样吆喝着手下的伍卒。 熊五刚接到上面命令他再次率领矿工利用穴地法攻克长沙城的时候,这小子心里乐开了花,他觉着故乡的祖坟一定是冒了三丈高的青烟,萌了祖上几辈子的阴德,到他这辈子一下子发达了。 奶奶的,攻破小小的全州便封了两司马,如果这次再攻破湖南首府长沙,这次自己的职位还不得连升三级? 熊五格外的振奋,指挥着几百名矿工没日没夜地挖地道,他此时心里啥也没有,只想着赶快攻克长沙城,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当将军拜丞相了。 当地道挖到城墙下时他更是身先士卒,亲自指挥着太平军将成堆的火药运到了地道的尽头,正当他忙活着布置好炸药,准备吩咐人将长长的引线引到地道外面准备点燃炸药的时候,忽然觉着脑袋顶上有土块落下来,没等他缓过神来便看见地洞上方露出来几个簸箕大小的窟窿。 熊五正要打算派人去打探个究竟,忽然听到上面有人大喊一声:“兄弟们,倒桐油!” 紧接着滚烫的桐油从头顶上浇灌下来,熊五吓得半死,他吵吵着地道里的人赶快撤退,但是地道狭窄逼仄,几十个慌了神的太平军乱了营,这一乱不要紧,有人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人又绊倒了更多的人,最好谁也逃不出去了。 滚烫的桐油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上面浇淋了下来,劈头盖脸地浇漓到太平军的身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地道里传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弱,慢慢地没有了动静…… 左宗棠在上面哈哈大笑,笑完以后骂道:“长毛们,晓得老子的厉害了吧?左爷我略施小计就让你们统统变成了烤乳猪!” 左宗棠百密一疏,正当他得意洋洋地以为破了太平军的穴地法的时候,他忘了滚烫的桐油会着火,他更忽略了太平军已经将上千斤的火药堆放到了城墙的地基处! 太平军挖地道时,地道里亮着油松和火把,他们慌慌张张地往外逃跑的时候将火把随意地扔在了地上,浇灌到地道里的桐油很快便着了起来。 等桐油灌得差不多了,左宗棠看到下面一闪一闪的光亮时忽然琢磨过味来。 他慌忙冲着周围的清兵说:“快点撤退!奶奶的,老子忘了长毛们已经在下面埋好炸药啦!” 聚拢在周围的清兵听到这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油桶等物,抱着脑袋,跟在左宗棠身后撒丫子往城里撤。 他们往前跑了不过几十丈远,先是觉着脚下的大地在剧烈的颤动,眼前黑黝黝的城墙在晃动,紧接着便是一身沉闷的巨响。 巨响过后,南城门西侧的一段开始急促地摇动,紧接着便“轰隆”一声坍塌了下来,太平军埋在地道里的炸药将城墙炸开了一段几丈宽的缺口。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城中的守兵和百姓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他们以为既然左宗棠已经探明了长毛党挖掘的地道来路,一定不会让他们的穴地法得逞,所以当听到地动山摇的巨响以后,他们都吓懵了。 直到张亮基等人看着一段城墙坍塌以后,他才扯着嗓子下令说:“诸位,赶快准备守城!” 远处正等候着进攻的太平军也晕了头,他们万万没想到城墙这么快便炸开了,所以直到上面的人大声吆喝着进攻的时候他们才慌慌张张地拿起武器,如同潮水一样往前冲。 城楼上的清兵亮起来灯笼火把,攻城的太平军点燃了油松,原本漆黑如墨的长沙城内外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城墙被炸开,左宗棠觉着自己丢了人现了眼,脸臊得通红,红得象猴子屁股一样,他要挽回颜面,他得将功补过,所以进了城以后便怒气冲冲地拎着口大片刀冲到城墙缺口,跳到城墙缺口上准备跟冲过来的太平军玩命! 左宗棠右手拿刀,左手卡腰,眼睛瞪得象铃铛,身体笔直得如同雕塑,一副横刀立马的造型。 左大人这副男性荷尔蒙满满的派头具有极强的感染力,跟在他后面的清兵见状,也都纷纷各擒刀枪,聚拢在他屁股后头,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城墙缺口处。 这时候最前面的太平军乌央乌央地冲了上来,左宗棠也哇呀呀地怪叫着率领着手下挥刀与他们厮杀成了一团。 城墙虽塌,但是还是缺口处仍旧高出地面不少,清军占领高地,易守难攻,第一波冲上来的太平军很快便被杀退了,留下几十具尸体退到了下面。 但是没等左宗棠他们喘口气,很快第二波更多的太平军再一次猛扑了过来,左宗棠虽然再次率众打退了他们,但是这次他胳膊被砍了两刀,屁股被长矛戳了个血窟窿。 众将士劝他退下歇息,但是他仍旧扯着嗓子喊:“别管我,老子还能再战!” 等太平军第三次冲上来的时候,他实在支撑不住了,疼得呲牙咧嘴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千总赵继宗带着自己的手下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从着他大声喊道:“左大人先退下,让我老赵抵挡一阵!” 左宗棠还不服气,犟着脖子嚷嚷着继续跟太平军干,最后被手下生拉硬拽,总算给抬了下去。 左宗棠被抬了下去,这时候守城的清兵开始从豁口两侧的城墙上疯狂地往下丢雷石滚木,如同潮水一样攻上来的太平军死伤惨重,他们再一次被打退了回去! 这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放亮,攻城的太平军抬头看看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清兵,再低头看见坍塌的城墙下来横七竖八躺着的同伴尸体,他们热得如同岩浆一样的脑子也慢慢地冷却下来,没再敢继续强攻,一个个臊眉耷眼地撤退回营帐,再也不敢出来了! 第0303章 张亮基的烦恼 这边刚打退了长毛党的进攻,长沙知府便带领着城中百姓呼啦呼啦地涌过来修补城墙。 修补城墙没有城墙砖,他们便掘起铺街的青条石,青条石不够用,有些耄耋老先生便将自己的棺材捐献出来,棺材里装满土,着实比城墙砖都好用。 众人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潘铎带着手下满脸兴奋地从银库里带着三万多两白银赶来了! 白花花的官银分装在两辆马车上在南城门下停下,潘铎命人就地论功行赏。 当官的言必行行必果,所以城中军民愈发精诚团结,纷纷发誓人在城在,城毁人亡。 穴地法攻城失败以后,杨秀清心有不甘,尝试了各种攻破长沙城的办法,但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过了秋天,天气越来越冷,很多新加入的太平军还都穿着单衣,白天阳光普照的时候还好些,但是到了晚上起了风以后便冻得瑟瑟发抖,他们个个如同冬眠的蛇一样蜷缩在漏风的营帐里不敢出来。 天冷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粮草也越来越少,在长沙城外空耗了将近三个月,抢来的那点粮食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起初是大米干饭,到如今每天连稀粥都喝不上了。 香山瞅着身边面黄肌瘦的太平军,悄悄问朱八爷说:“八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攻下长沙城?” 正在吞云吐雾的朱八爷撇了撇嘴说:“很快就得撤军了!” “不打了?” “还打他奶奶的鸟,再在这个鬼地方耗下去,这些新加入的太平军非得造反不可,他们可不比紫荆山那些死心塌地的信徒!再说了官兵只会越聚越多,再不滚蛋咱们只要等着被灭了!” 朱八爷说的没错,一筹莫展的太平军决定撤退了。 接下来的几天秋雨连绵,天贼拉拉的冷,天黑之前香山在陪着朱八爷在帐篷里扯闲淡,这时候章武进来送信说:“八爷,东王九千岁传下命令,今夜准备撤退。” “往哪里撤?” 章武笑了笑说:“这是军事机密,上头的人不让声张,只告诉我先撤到湘江西岸再说。” “放屁,你少拿上面的人当挡箭牌,告诉我到底撤到哪里去?” 章武小声说:“湖南人太难缠,所以东王下令北上攻打武汉!” 朱八爷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然后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想不到杨秀清这个怂货还有点眼光!” 章武不解地说:“八爷,越往北离家越远,您老怎么还说好?” “越往北距离京城越近,奶奶的,我朱八早就不相信洪秀全那套鬼把戏,但是真若是借此机会打到京城推翻满清倒算是正事!” 章武听到这里连连点头,他冲着朱八爷拱拱手说:“八爷,你们二位赶快准备着,我得到其他营盘挨个告知一遍。” 章武转身离开,走到帐篷口又转回头嘱咐道:“八爷,您老嘴巴可要严点,千万不要把我刚才给你说的事儿传出去,若是让东王知道我泄露了秘密,非得将我点了天灯不可。”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你赶快滚蛋吧。” 驻扎在长沙城外的太平军很快都得到了撤退的消息。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太平军借着漆黑如墨的夜色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帐,然后顺着搭好的浮桥悄悄撤退到了湘江西岸,数万人一夜撤退,但是长沙城里的守兵竟然一无所知。 为了迷糊城里的清兵,杨秀清选派了一些脚力快的太平高举着旗帜吵吵嚷嚷的一路南返,制造太平军向南撤退的假象,而太平军的主力则继续挥戈北上。 第二天早起的守兵伸了个懒腰,站到城墙上打了个哈欠,然后揉揉惺忪的眼睛远眺对面的太平军营帐。 奶奶的,对面一旁空阔的白地,昨天傍晚还是满地的营帐全不见了。 “长毛党哪里去了?难道他们一夜之间蒸发了不成?” 守城兵兴奋异常,扯着嗓子在城楼上嚷嚷:“兄弟们,快起来看看啦,长毛党滚蛋了,咱们长沙城安全啦!” 城墙上的清兵听到消息以后纷纷顺着垛口往外看,可不是,太平军果然都撤干净了。 “奶奶的,长毛党折腾了咱们三个月,兄弟们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谁说不是了!实不相瞒,这阵子我连睡觉都是他娘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守城兵围在一起,眉飞色舞地庆祝,带队的把总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去给张亮基送信! 早起的张亮基正在愁眉不展地漱口,把总以为他是在因为长毛围城的事儿作难,于是赶紧凑过去说道:“张大人,您老人家不用为难了,围城的长毛党昨天晚上统统滚蛋了!” 把总原本以为张亮基听到这样消息一定会笑逐颜开,没想到张亮基听他说完以后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一样,他端在手里的茶杯“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把总错以为张亮基兴奋地将杯子给摔了,但是当他抬起头,看到张亮基那张惊慌失措的老脸以后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张亮基声嘶力竭地问:“长毛党都撤干净了?” 巡抚大人不喜反怒,把总更糊涂了,他只好懵懂地点了点头。 “他们撤到哪里去了?” 把总又懵懂地摇了摇头。 “啪”的一声,张亮基扬起把总,一个大耳帖子结结实实地扇到把总的脸蛋子上。 张亮基接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夫再三叮嘱你们守城时要监视着长毛党的一举一动,一旦有风吹草动一定马上禀报,你们倒好,数万长毛不仅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撤退,而且撤退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惹怒了巡抚大人,把总心里虽然害怕,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大人,难道长毛撤退不是好事吗?” “你懂个屁,皇上最担心的就是长毛北上,吩咐我们务必就地剿灭长毛,我这几天一直在等候援兵,没想到援兵到了之前那些该死的长毛们竟然先行撤退了,如果皇上追查此事,老夫的麻烦可就来了!” 第0304章 补充兵力 张亮基正愁眉不展的时候,潘铎、左宗棠、骆秉章等人也先后赶到了巡抚衙门! 左宗棠看见这个送信的把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撸起袖子挽起胳膊将他暴打了一顿,就差点没亲自见他拽到巡抚衙门外面砍了他的脑袋。 把总吓得半死,磕头如捣蒜,他知道左宗棠治军严整,说一不二,说砍掉自己的脑袋瓜子就不是儿戏。 站在左宗棠旁边的潘铎见状,赶紧拦住左宗棠说:“唉,长毛党诡计多端,这账不能全部记在咱们自家人头上!” 左宗棠恨恨地咬了咬牙,然后扯着嗓子骂道:“赶快去打探长毛党的去向!” 把总打了滚从地上站起来,点头哈腰地谢过左宗棠的不杀之恩,然后慌慌张张地去打听长毛党的下落去了。 等把总走后,左宗棠恨恨地说:“奶奶的,虽说我左某人人微言轻,但是咱说话不怕得罪人!各位大人,咱们这次之所以没有灭掉长毛,罪魁祸首便是钦差大臣徐广缙这个龟孙子!咱们跟长毛党死撑了三个月,如果他率领着一万多精兵及时赶到援助,咱们来个里应外合,早就将长毛党给灭干净了!” 张亮基点了点头,也跟着骂道:“季高,你说得没错,如果他真想解长沙之围灭长毛,哪怕是乌龟也该爬到了,我数次派人去求他赶快支援长沙共灭长毛,可是这个混蛋推三阻四,愣是不听,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骆秉章老奸巨猾,他提醒张亮基说:“张大人,赶快给皇上先递折子吧,省得那个老兔崽子来个恶人先告状,说咱们放跑了长毛党,到时候皇上偏听偏信,咱们可就被动了!” 张亮基点了点头,这时候探子慌慌张张地过来报告说:“巡抚大人,我们得到情报有人亲眼看见长毛党高举着旗帜锣鼓喧天浩浩荡荡地往南去了!” 听说长毛党往南撤退,张亮基悬着的心落了地,他暗自松了口气:“幸亏长毛党没有北窜!” 这时候各地帮着守城的总兵也纷纷来了,张亮基赶紧吩咐道:“诸位别闲着了,赶快往南追吧。” 几个总兵正要离开的时候,左宗棠皱着眉头说:“诸位且慢!” “季高,你还有何事?” “不要往南追,长毛党的主力一定往北去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有人问道:“何以见得?” “既然逃窜,他们怎么可能打着旗敲着鼓?而且没有一丝慌乱,你我都知道长毛党诡计多端,他们不过是制造假象迷惑咱们,他们应该是向北逃窜了。” 众人听到这里连连点头,骆秉章不由地叹了口气说:“如果真如季高说说,长毛党北进第一站便是岳州,岳州防备空虚,恐怕岳州危险了……” 左宗棠分析的不错,此时太平军正分为水陆两师,顺着湘江经益阳,出湘阴,越洞庭,一路北上。 离开长沙之前,太平军抢了五千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大大小小的王爷和老弱病残坐船,年轻力壮的壮丁运着火炮并肩而行。 攻打长沙,太平军损失惨重,他们必须补充新的兵力,所以一边北进,一边从沿途所经过村镇招募百姓入伙。 每经过一地,他们便将当地寺庙、道观、孔庙烧光拆毁,将庙里供奉着的木雕的菩萨和尚,木雕的道士仙姑,还有孔孟先贤画像无不炸毁脑袋,砍掉胳膊,然后一股脑地丢进湘江。 当地乡民们无知,见此情形无不惊叹,无不惊叹地问道:“诸位,你们不怕官府捉拿你们么?” “官府那些鸟人算得了什么?我们堵了他们三个月,这些胆小鬼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长沙城里不敢出来。” “官府固然不可怕,你们毁了神仙的肉身,神仙岂能饶过你们?” “哈哈,他们不过是些小神,知道吗?我们的洪天王才是真正的大神。” “原来你们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不然我们怎么敢反满清狗皇帝!” “那些当官的胡作非为确实该反!” “既然如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加入我们吧!跟着我们一起杀光贪官推翻满洲狗皇上!” “不行,我们还要耕田种地。” “嗤,你们这些人真是没出息,每天辛苦劳作,最后能剩几个钱?跟了我们洪天王,不仅有吃有喝有官做,将来还能上九重天上享清福。”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那还有假!赶快加入我们吧,越早加入越早享清福!” 众乡民听到这里,热情顿时被点燃了,纷纷要求加入。 “入伙可以,但是得先将你们家里的粮食和银子交出来以证明自己的诚意。” “大人,我们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 “没钱没粮,总该有闺女吧?你闺女长得怎么样?如果有几分姿色,我们教主能相中的话,用闺女抵钱粮也能证明你的真心。” “大人,我是穷光棍,没有婆娘,哪里来的闺女?” “奶奶的,看你这么可怜就暂且允你加入,但是记住了:入了会便得杀清妖,不然你会浑身长疥头生烂疮,将来死后还得下地狱见阎王……” 这人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求饶说:“大人,既然如此我不加入了!” “奶奶的,说晚了,如果你不加入,今天晚上便得去见阎王,而且还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抽筋剥皮拆骨下油锅……” “大人,我加入便是了!我先问你一句你有何所长?” “大人,小人是艄公,除了划船别无所长!” “快来吧,我们正缺划船的艄公!周围的地形你熟悉吗?” “湘江这一带的地形我熟悉得很,转几道弯过几片滩我闭着眼都知道!” “那别愣着啦,快去前面报到撑船!” 光棍心里乐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跑到前面划船。 就这样,每往前走三里五里便有得到讯息的百姓来归附,太平军的数量反倒又增加了不少。 新加入的湖南百姓熟悉湘江水路,再加上杨秀清等人吸取了上次蓑衣渡的教训,一路之上格外谨慎,而且清兵没有多余的力量在湘江两岸设伏,洞庭湖口也没有清兵把守,所以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先头部队便到了岳州城外。 第0305章 炮轰岳阳楼 太平军的陆路两师浩浩荡荡地到岳州城下! 香山听说过岳州。在他生活的时代这个地方叫岳阳,他还知道岳阳城有一座楼叫岳阳楼,这座楼是当地旅游的招牌,听说站在这个楼上可以下瞰洞庭,前望君山,有着“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的美称,历代稍微有点名气的文人墨客到了这里都登楼远眺,文采就如同拧开的自来水管子一样奔流而出,然后吟诗泼墨。 虽然香山对旅游兴趣索然,但是既然路经此地,他还是忍不住跟着正卖力摇船的艄公扯了两句闲淡。 这个姓周的老艄公是湘阴人,当太平军路过湘阴时,他也带着自己的破船加入了太平军,他对岳州一带还算熟悉。 “老周,那座是岳阳楼?” 周艄公抬手指了指侧前方西城墙上的一座楼宇说:“大人,那就是岳阳楼!” 香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看,看见森然的城墙上立着一座灰头土脸的破楼,香山揉着眼睛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寻常之处。 “奶奶的,大名鼎鼎的岳阳楼也没看出有何寻常之处嘛!” 艄公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搭腔说:“大人,岳阳楼不就是座寻常的破城门楼子么?” “老周,再过两百年这座楼将大名鼎鼎举国皆知,不仅如此连岳州都会改名为岳阳!到时候数不清的人都这里花钱排队观赏。” “大人,您老可真会开玩笑!你们是神人,我倒是相信你能通晓二百年以后的事儿,但是若说两百年以后的人花钱来排队围观这破城门楼子,俺老周实在是难以想象?难道两百年以后的人都傻了不成……” 香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老艄公不知道二百年以后这片土地上会兴起城市化的热潮,遍地都是钢筋、混凝土、玻璃幕组成的象狗屎一样的丑陋建筑,这些建筑不仅丑陋而且整齐划一,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正躺在船上打盹的朱八爷听到他了聊得欢畅,便睁开惺忪的眼睛过来凑热闹。 没等朱八爷说话,忽然听到“轰隆”一声炮响,他们吓了一跳,慌忙卧倒在船上。 他们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前面传来消息说上面的人下了令,准备攻打岳州城。 香山从船上爬起来,抬头看见前面座大名鼎鼎的岳阳楼已经被火炮击中,吊脚飞檐被炸了个稀巴烂,难看得就跟秃尾巴孔雀差不多。 这时候,章武手里举着铁皮喇叭,一边往前跑,一边吆喝着:“大小将领兵卒都竖起来耳朵听清楚哇,上帝他老人家再一次在九千岁身上显了灵,命令我等停住前进,攻打岳州城啦!” 看着章武跑过来,朱八爷冲着他嚷嚷道:“章武,杨秀清让你传的命令?” “是呀,八爷!别愣着了,赶快下船进攻吧,前面的兄弟们已经动手啦!” 章武话音未落,前面果然传过来轰隆隆的炮声。 “八爷,你听听!” 朱八爷不由地扯着嗓子骂道:“奶奶的,当务之急已经迅速北进攻克武汉,然后再继续北上京城,在岳州这个小地方瞎折腾些什么?” “八爷,您老有所不知,东王八千岁原本没想打岳州,但是他听说镇守岳州的是湖南提督博勒恭武,这个家伙可是湖南最高武官,而且还是个如假包换的满狗!唉,湖南的清妖太可恶了!东王传令攻打下岳州,将守城的清妖诛光杀尽,活捉博勒恭武,再将他点天灯,告慰在长沙升天的弟兄!” 章武说完以后马上慌慌张张地跟朱八爷和香山告辞,继续往前跑,他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慌忙又折回来。 他冲着香山鞠躬施礼说:“香山,我前两天见到了九月姑娘,告诉她见了你和朱八爷,她丫头高兴得很,她还让我给你捎个话,天气冷了多加点衣裳!” 香山听到这里很是落寞,他愈发惦记着被赵神枪藏起来的阿九,他急切地想知道赵神枪的消息,知道了赵神枪的下落便可以找到阿九了! 章武说完以后又要慌张着离开,香山赶紧叫住了他。 “章武,你见过赵神枪那个王八犊子吗?” “那个混蛋是洪天王身边的人,整天神叨叨的见不着人影。” 说完以后,章武举着铁皮喇叭,一路嚷嚷着继续往下传命令。 攻打岳州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城中统共只有八百清兵,再加上这个叫博勒恭武的胆小如鼠,太平军刚一开炮他便带着几个手下如同丧家犬一样出了东门,狼狈逃窜了,提督大人逃走,知府知县也跟着一溜烟跑得见不到踪影。 朱八爷和香山混在一群太平军里,他们在罗大纲的率领下进入了岳州城。 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不仅没遇到抵抗,而且西城门四敞大开,就差净水泼街,黄土垫道,百姓站在门口列队欢迎了! 他们往前没走两步便看着一群衣衫褴褛泼皮无赖,他们手里拿着鱼叉棍棒,押着一个狼狈不堪的汉子冲着他们迎了过来。 汉子身上的衣服被扯成了布条子,被打得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为首的泼皮是个独眼龙,天生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他看见人群簇拥着的罗大纲,知道这是太平军里的大人物,他慌忙紧走两步迎了上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神兵大人辛苦哇,我们兄弟抓了清兵的头子,特地将他献给洪天王!” 罗大纲扫了他一眼,然后问道:“瞎子,这个人是谁?他是不是清妖的提督?如果是他,你们就发了财了。” 东王有令,活捉了湖南提督博勒恭武就可以加官进爵了。” 独眼龙叹了口气说:“神兵大人,真是可惜!听说你们到了的消息,那些狗官早就逃掉了!我们兄弟搜遍全城,最后抓到了这个落了单的清妖!他也不说寻常清妖,他是清妖的参将!” 罗大纲看了看那个汉子,然后点了点头:“将他们交给我们就是了!我一定将此事禀告东王八千岁,到时候你小子等着领赏就是了!” 独眼龙听到这里,高兴得如同喝了蜜一样,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谢恩说:“多谢大人,我们兄弟愿意投靠天兵,为大人尽犬马之劳!” 第0306章 倒点天灯 罗大纲率领着众人搜查了各级衙门和银库,金银物品收拾干净,然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随着杨秀清一声令下,监斩官罗大纲将被抓的那个汉子押到了洞庭水边,召集没有逃出城的百姓聚集观望! 香山也混在人群中围观接下来的行刑盛况! 西城门外临时搭建了高大的行刑台,行刑台旁边摆了一桌一椅,一副盛装打扮的罗大纲大摇大摆地登上行刑台,然后稳稳当当地端坐在八仙桌子后面的椅子上。 有人端上来茶水,他一边优哉游哉地喝茶,一边招呼着候在行刑台下的钱八两上来。 能言善辩的钱八两再次派上了用场,钱八两上了台以后先是给罗大纲磕头见谅,然后慢悠悠地走到高台中央,神叨叨地祭拜过来天父天兄以后便冲着下面的百姓拱了拱手说:“诸位乡邻!都竖起耳朵听仔细了哇,听我老钱给大家说道说道满清狗皇帝是如何欺压咱们汉人的!”他吐沫星子飞溅,展开一番如同妇人裹脚布一般长的激情演说,上到京城的满清皇帝大臣,下到七品县令,乃至乡间的保长都被他骂了个痛快。 钱八两骂完以后,冲着周围的百姓嚷嚷道:“诸位乡邻,赶快捐出钱物加入我们太平军,推翻满清,诸位就升官发财哇!” 他见众人犹豫不决便扯着嗓子喊道:“如果不加入我们太平军的就跟这个该死的清妖一个下场!” 钱八两说到这里,屁颠屁颠地走到罗大纲跟前。 罗大纲将他招呼到跟前耳语了几句,钱八两满脸的谄媚,一边恭恭敬敬地听,一边不停地点头称是。 听罗大纲吩咐完毕,他重新精神抖擞地站到高台中央,他冲着下面招了招手说:“将清妖带上台来!” 两个五大三粗的太平军将那个捆得如同粽子一样的汉子押到了高台之上! 这个被俘的汉子虽然被打得没了人形,但是性情却很倔强,高台之下的香山远远地看着他,对他不由地差生了几分敬意。 那汉子不服不忿,一边往台上走,嘴里一边大声地骂:“你们这些信洋教,无父无君的造反长毛贼杀了老子吧,老子到了阴间也饶不你们这些王八蛋的性命!” 押着他的两个太平军怒了,将他摁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但是汉子却毫无惧意,打得越厉害骂的声音越大。 钱八两冲着两个太平军摆了摆手,然后问倒在地上的汉子说:“清狗,我们不杀无名鼠辈,先报上你的姓名!” “哼,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是大清参将满洲正黄旗阿尔东阿!” “满狗,你可知罪?” “老子何罪之有?” “你们这些满狗欺压我们汉族百姓,欺男霸女,犯下的斑斑罪行罄竹难书。” “放屁,我大清列圣相承,历代皇帝无不轻徭薄赋,爱民如子,哪里像你们这些该死的妖孽妖言惑众。” 这个叫阿尔东阿的汉子寥寥几句竟然将难言善变的钱八两剥得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他最后气急败坏地说:“清狗,你他娘的就不怕死么?” 那个汉子斜了他一眼,仰天大笑,最后恨恨地说:“老子要是怕死早就跟着胆小如鼠的提督知府逃跑了,我劝他们全力抵抗,哪怕支撑一天,后面的援兵便会赶来,可是他们却逃了。” 坐在旁边的罗大刚见此情形,冲着钱八两骂道:“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 钱八两讪讪地退到一边,罗大纲吩咐几个行刑的太平军说:“别愣着了,将这个清狗点天灯!” 那个汉子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转头面朝北方跪倒在地,嘴里喃喃念叨:“皇上,罪臣无能,丢失了岳州,上对不起皇上下对不起黎民苍生,皇上的恩德唯有来生再报啦!” 那汉子说到这里,悲痛欲绝,以头抢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太平军弄来一床宽大的棉被,然后象包饺子一样用棉被将那个汉子紧紧裹住,上面露出脑袋,下面露出脚。 等捆绑结实以后,又有人弄上来桐油一桶。 几个行刑的太平军每人手里拿着毛刷子,将黑乎乎的桐油一层一层地刷到棉被上。 刷完了棉被,他们又给这个汉子的脑袋和辫子细细地刷上油,香山看到这幅场景,就像看到烧烤师父一层层地细细地往正在炙烤着的羊肉串上刷香料一样。 行刑官刷好了桐油以后,将那个汉子头朝下脚朝上,倒挂在行刑台重要摆好的支架上,汉子那条细细的辫子垂落下来,象猪尾巴一样轻轻地左右摇动,这幅造型就象上了糖色的鸭子等候着推入烧得通红的火炉一样。 一切准备利索,随着罗大纲一声令下,行刑官点着了那条油乎乎的辫子。 随着一声沉闷的叫声,辫子如同一条游动的火蛇一样向上燃烧起来,叫声越来越大,凄厉的程度就将案板上被捅了几刀的猪一样。 火越烧越旺,凄厉的叫声在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中一点一点弱了下来,沾了桐油的棉被烧光了,露出那汉子烧焦了的躯干,皮肉一点点翻开,翻开的皮肉里流出细细的油水,油水泛着热气,一滴滴地落在地上。随着一股股焦糊的肉香,汉子高大的躯体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短,直到最后变得如同半截烧焦了的木棒一眼。 行刑台下面的百姓看到心惊肉跳,两股战战,胆小的听到那凄厉的叫声便吓得尿了裤子,低垂下脑袋,一眼也不敢看行刑台上的惨烈景象…… 烧死了这个满族参将,不少围观的岳州百姓也都捐出自己的钱粮加入了太平军。 太平军没敢在岳州做太多的逗留,因为从长沙来的追兵马上就要赶到了,他们征调了岳州城外的所有船只,然后将城中的钱粮全部运到船上,随着杨秀清一声令下,近万条大小船铺满了整个江面,数万名太平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湖南境内,顺流而下直奔湖北武汉而去! 第0307章 朱八爷的任性与倔犟 岳阳这地方虽说不大,却是由湘入鄂的咽喉要道,咽喉在握,腹心易达,接下来的北进就变得稀松平常了。 离开岳阳城前,倔强的朱八爷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随着新加入的湖南人越来越多,最初跟着起事的广西紫荆山乡民则越来越少。 参加过金田起事的广西人被清军追得满世界跑,一路死伤无数,这些人诚心可鉴,侥幸生还下来的都成了最值得信任的元老,所以杨秀清格外看重这些人,统统委以重任,稍微机灵点的就可以封侯拜相,哪怕笨得跟呆头鹅一样也能混个两司马当当!在香山生活的时代这是很正常,别管你服不服,这就是裙带和资历的重要性! 上头的人正苦于无人可用,自然更不会放过朱八爷,虽说这个老家伙脑袋一根筋,犯了倔脾气就犟得跟头毛驴一样,但是终归桥归桥路归路,他终归是元老,更重要的他还是打仗好手,简直是凤雏转世卧龙重生。 上头的人封了他天官副丞相,照理说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此时他已经心如死灰!朱八爷听见身边的人叨叨洪秀全那些乱七八糟的理论就恶心,遇见太平军歌颂杨秀清是百年不遇的名将就头痛,此时的朱八爷诸事不想,唯一的念头便是等香山找到崔阿九以后便一走了之,找个清静地方颐享天年与世无争。 上头几次派人催促着他走马上任,但是他总是想着办法推脱,直到最后章武来劝他。 “八爷,您老这是想弄啥?难道非得等东王九千岁亲自来请你吗?” “章武哇,你回去告诉杨秀清,我打不了仗了,看见流血就眼晕听到炮声就浑身哆嗦。” 章武嘿嘿笑了两声,趴到他耳朵边说:“八爷哇,您可别犯傻了,多少人都盯着天官副丞相这样的肥差呢!” 朱八爷斜着眼睛看了看他问:“章武,当了副丞相有啥好处?” 章武低声说:“八爷,当了这大官不仅能吃香喝辣,而且还有娘们儿伺候着。” “咱们不是男营女营分开了吗?而且洪秀全还说世间男女本是兄弟姊妹,不能行那苟且之事……” 不等朱八爷说完,章武便摆摆手打断他说:“八爷,您别犯傻了,那些话不过是说给下面的人听的而已,您老放心,只要你应了天官副丞相,当天晚上就有人将长得像花一样的娘们儿送到你的营帐里!” 朱八爷听到这里,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摇了摇头说:“唉,八爷我倒是有那念头,但是如今裤裆里的那条长枪却挺不起来了,莫说是凡间女子,就是天上的嫦娥下了凡我也无福消受了!” 章武见朱八爷态度坚决,不由地面露难色。 “八爷,您老再不答应东王九千岁就要发怒了。” 朱八爷听到这里,不由地眼睛一瞪,冲着章武骂道:“奶奶的,那个黑了心的野心家发了怒又能咋的?难道老子我还怕他不成?这个野心家和装神弄鬼的洪秀全沆瀣一气,编出来那么不要脸的鬼话,他们杀了多少人?又害死了多少咱们弟兄的性命?奶奶的,我起初听信了他们的鬼话,真是作孽哇,如今连我闺女也被搭进去了……” 朱八爷越说越难过,不由地仰天长叹,嚎啕大哭起来。 章武见此情景,只好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香山慌忙叫住了他。 “章武,你回去如何给杨秀清交差?” 章武指了指朱八爷说:“奶奶的,这个老家伙软硬不吃,犟得跟牛似的,我回去只好如实禀报了。” 他说道这里,扭头对朱八爷说:“八爷哇,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再不当这个天官副丞相,杨秀清会觉着你与他不同心,他一定会找个缘由杀了你!如今他可是心狠手辣,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哇。” 香山赶紧拉住章武说:“千万不能让杨秀清杀了八爷。” “他是东王九千岁,如今连洪天王都得看着他的脸说话,我能有啥办法?” “想办法给朱八爷换个差事吧,只要不是带兵打仗就成。” 章武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咱们一路之上抢了很多船,再加上岳州城外还有数千艘船,东王打算设立典水匠一职管理船只。” 香山赶紧说:“你回去以后告诉杨秀清,就说朱八爷年岁大了,确实不适合当天官副丞相带兵打仗,但是他做事还算精细,不如让他做典水匠吧。” 不等章武说话,朱八爷在旁边说:“你懂个狗屁,典水匠职同将军,说到底还是带兵打仗!” 香山的怒火一下子涌上来了,冲着朱八爷骂道:“你这个倔老头子真他娘的不听劝,难道你非得激怒杨秀清让他杀了你不成?” 朱八爷听到这里,低垂下脑袋不吭声了。 章武见朱八爷不吭声了,冲着香山竖了竖大拇指,然后跟一阵风一样离开,去给杨秀清送信去了。 就这样,朱八爷被逼着当上了新设立的典水匠职位,他噘着嘴,臊眉耷眼地带领着香山走马上任了。 当太平军离开岳阳前不仅抢了更多的船,而且还找到了一个秘密军火库,里面藏着落满了灰尘的大炮火药等大批军械,据说这是当年吴三桂那个老汉奸留下的,万万想不到的是两百年后太平军反清时派上了用场。 太平军继续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岳阳,陆路三千人骑马前行,水路沿江而下,战船万艘,帆帜蔽江,所过城镇,望风披靡。 后面追赶的清兵可倒了血霉的了,没有船没有马,再加上太平军所经之地如同蝗虫掠过没给他们剩下多少能吃的东西,可怜巴巴的清兵只能空着肚子喊着号子屁颠屁颠地顶着北风跑步前行。 更要命的是太平军鬼点子多,沿途所遇到的桥梁统统被捣毁炸断,这样累得半死不活的清兵不得不停下脚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搭设浮桥,这样弄得追赶的清兵身心俱疲,他们追赶的脚步不断被打断,这样追赶清兵的日期也被无限延长了。 第0308章 兵临武汉 太平军进入湖北的第一站便轻轻松松地血洗了蒲圻城! 蒲圻既没有险隘,又缺守兵,不过是一座孤零零的城池,乌央乌央的太平军压境,照理说城里的知县应该远远地躲起来才是上策,可是让太平军都很意外:姓周的知县居然张牙舞爪地带着四百名清兵出城抵抗了,其勇气着实可嘉,但是要命的是智商是硬伤! 周知县这人脑子不灵便,看人时眼睛也总是直勾勾的,一副书呆子形象,但是他很勤奋,孤灯清影地苦读了二十年圣贤书,四书五经能倒背如流,先是中举,最后还熬到了知县的高位,所以满脑子都是圣人忠君孝主的思想。 长毛党信奉洋教本来就让嗤之以鼻,当他听说长毛党砸孔庙烧经书以后更是火冒三丈,他一直想跟长毛党们讲讲理,所以长毛党杀到城前,他不躲不避,铁了心的要跟长毛们讲讲理! 周知县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了出来,出了城门看见黑压压的太平军以这才如梦初醒。 他忍不住回头瞅了瞅,让绝望地是跟随他出来的四百清兵早就逃跑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书童跟在自己屁股后头…… 周知县暗骂逃掉的清兵是孬种,平时吃着朝廷的俸禄,耀武扬威地欺压百姓,如今需要出头的时候却他奶奶的怂了! 周知县冲着吓得面无人色的小书童说:“猴崽子,你也滚蛋吧。” 小书童结结巴巴地说:“大人哇,你也赶快逃吧,长毛党凶残得很,他们捉住了你,一定会将你剥皮抽筋点天灯……” “哼,我今天就是要跟他们这些不读圣贤书的暴徒们讲讲道理!” 小书童眨巴眨巴眼睛说:“大人,他们信的是洋教,最恶心的就是孔孟,你跟他们讲道理不是与虎谋皮么?” “猴崽子,你别在这里跟我耍嘴皮啦,快点走吧。” 小书童点了点头,转身一溜烟逃跑了。 长毛党杀到眼前稳如泰山一般的周知县跟前,周知县刚要跟他们讲道理,没想到“子曰”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冲过来的长毛便抡起手中的钢刀狠狠地砍到他的脑袋上。 他疼得摔倒在地上,刚要爬起来继续讲理,没想到第二个长毛的长枪又刺穿了他的心脏! 大清朝象周知县这样的人不少,满脑子都是“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的理想主义情怀,觉着自己这么死重于泰山,身后会必将被后世景仰。可惜这位周知县猜中了初一没想到十五,长毛党被灭了以后,他倒是享受了几十年的好名声,但是随着晚清政权倒腾,后世再说起他时反倒给他贴上满清走狗的标签,真不知道这位周知县泉下有知的话会作何感想? 攻占了蒲圻,下一站便是咸宁,守城兵都是识时务者,太平军铺天盖地地到来,他们在城外的江面上丢下数千艘大大小小的船只,然后作鸟兽散,转瞬之间便逃了个无影无踪。 太平军距离武汉还有二百里地,便有不少百姓成群结队地来投靠了。 水路顺畅,这天香山正陪着朱八爷躺在船舷上晒太阳,冬天的阳光暖暖地晒在身上,这时候有人带着几个渔夫见新被提拔为典水匠的朱八爷。 他们见了朱八爷纷纷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嚷嚷道:“大人哇,我们是武昌城外的百姓,今日专门来入伙跟着你们推翻满清!” 香山瞅了瞅这些人,他们都赤着脚,穿的破破烂烂,形销骨立,满脸沧桑,但是其中有个中年胖子比较扎眼。 这个胖子吃得油光水滑,身上穿着绫罗绸缎,这种造型一看就是有钱人,太平军一路北上,主动申请入伙的多数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鳏寡孤独,象他这样的有钱人还真是少见。 朱八爷也注意到了这个胖子。 “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赶紧回答说:“启禀大人,小人叫赵有财!” “你也想加入太平军?” “对,对。” 朱八爷突然眼睛一瞪,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奶奶的,你投奔是假,当间谍刺探情报才是真!赶紧滚蛋,不然我马上下令宰了你!” 胖子听到这里,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说:“大人,我真是来效命的,您火眼金睛……” “放屁,你说我火眼金睛,这不是骂老子是孙猴子么?” 胖子赶紧抬起来手里扇了两巴掌,然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了起来。 朱八爷皱着眉头继续问道:“别他娘的嚎了,你为什么加入太平军?” 胖子擦了擦眼泪说:“大人哇,您老人家有所不知,小人家在汉阳城外,萌了祖上的阴德,积攒了些家产,然后在城南门外置地盖屋,整靠着收租度日,日子过得倒还算安稳,可是没想到一夜之间,小人的所有房屋便让江南提督双福那个王八犊子给烧毁了……” 胖子说到这里,哭得更伤心了,泣不成声,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八爷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那几个渔夫说:“他说的是真的?” 那几个船夫纷纷点头说:“大人,赵大爷说的是真的,赵大爷平时经常接济我们这些穷苦人,他这个人名声好得很。” 朱八爷问赵有财说:“他们为什么要烧毁你的房子?” “江南提督双福和湖北巡抚常大淳听说你们占领了岳州以后,这两个怂货吓得半死,他们不仅关闭城门不让百姓出入,而且还下令将城外方圆三里的房屋尽数拆除,这样等你们进攻时便没有藏身之地了。” “奶奶的,他们想的倒是挺周全。” 几个人纷纷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周全了,可是却苦了我们,如今武汉城外的房子都烧了,我们的生计都无以为继了。” 胖子接着说:“大人,小人说句该死的话,起初我们央求他们只要不烧我们的屋子,我们可以捐银子加筑城墙按户出丁助守,但是他们就是不听!这不明摆着要将我们逼上绝路吗?” 朱八爷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唉,湖南巡抚张亮基和藩司潘铎知道民心可用,所以兵民团结,长沙才坚不可摧,与湖南的能吏相比,常大淳和双福这两个家伙真是愚昧透顶,看来占领武汉指日可待了。” 香山问胖子说:“胖子,城中有多少守兵?” “武昌县城驻防军全数只有三千人民团不过千余,汉阳汉口的兵力更是虚空。” “他们有没有在武汉城外的险要隘口设兵布防?” 胖子摇了摇头说:“没有,都统统象缩头乌龟一样躲到城里去了!” 朱八爷点了点头,吩咐人带他们下去。 “唉,看来苍天真是要灭了大清朝哇。武汉乃是九省通衢之地,咸丰小儿竟然派了这么两块四六不通的蠢货来驻扎。” 第0309章 关帝庙前 第二天,太平军主力到达了汉阳城! 赵有财说的不错,汉阳城外果然已经被清兵烧成了焦土一片,这样一来,汉阳城外便成了一片广阔的开阔地,城墙上的清兵往下看一目了然,攻城的太平军便无处藏身,这样汉阳城愈发易守难攻了。 凡事有利必有弊,清兵看似抢占了先机,实则上了大当,被烧了房屋的百姓对清兵无不恨之入骨,所以太平军来了以后便纷纷投靠。 汉阳城内不过几百兵力,再加上太平军有城外的百姓当向导,所以放了几炮,几十架云梯搭上城墙,没费丝毫力气便攻克了汉阳城! 占领了汉阳城,紧接着该要攻打的便是隔江而望的武昌城了!也算大清朝赶上不顺畅,不顺畅了喝口凉水都塞牙,放个屁都砸脚后跟,也真是赶得巧,太平军攻打武汉恰逢冬天,这年冬天又恰逢千年不遇的大旱,这时候长江水水位暴跌,江心竟然还露出大片的沙洲来。 上面的人跟新任典水匠朱八爷下了命令,让他效仿当年大战赤壁的曹孟德将船只守卫相连,在江面上铺设浮桥,然后太平军沿着浮桥过江攻打武昌城。 朱八爷心情很沉重,他觉着满清狗皇帝昏庸无道贪官污吏胡作非为,这个狗娘养的大清朝实在应该推翻,清朝该被推翻,但是这事总该由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大英雄来干。 如今倒好,没见着英雄好汉,揭竿而起的是野心勃勃的杨秀清和神叨叨的洪秀全,真若是让他们打下江山,坐上金銮殿里的宝座,对百姓们来说到底是福是祸还真他奶奶的很难说。 因此之故,进退两难的朱八爷接到上头的命令以后整天忧心忡忡,手里提溜着酒壶,整天在营帐里借酒浇愁。 直到上面的人又来催了几次,朱八爷身边的人也暗自骂他老混蛋,他这才很不情愿地传下命令。 安静的长江顿时变得喧闹起来,黑压压的太平军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将大大小小的船只左右并肩,前后首尾相连,几座浮桥稳稳当当地浮江面上。 太平军忙活着准备渡江攻打武昌城,但是香山的心思乱了。 他得到消息汉阳城攻破的第三天洪秀全和杨秀清便众星捧月般地迎接进了城,洪秀全住进了关帝庙,杨秀清搬进了万寿宫。 奶奶的,既然洪秀全到了,找赵神枪就简单了!这个广西佬真是该死,虽说没有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但好坏是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这个王八犊子竟然将自己心爱的阿九给藏起来了。 香山跟朱八爷请了假,然后将杜受田送给他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踹在身上,找新入伙的胖子赵有财打听清楚关帝庙在哪里,一切准备利索以后,香山便悄悄地离开了热火朝天的江面,返回到汉阳城。 他进了城以后,按照胖子赵有财说的很快便到了关帝庙所在的街巷。 关帝庙门口戒备森严,他远远地便看见两列侍卫守在门口,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些侍卫手里竟然都端着西洋式的洋枪。 香山躲在街道的拐角犹豫了一番,心里盘算着如何混到庙里去,他这样的卑微的太平天国底层想要接近高高在上的洪天王哪里有那么简单,香山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街角转悠了半天,挖空心思,脑浆子都榨干了也没想到合适的理由…… 正在他低垂着脑袋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觉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脑袋。 他觉着不妙,刚想伸手去摸藏在怀里的匕首,一个声音冷冷地说:“别动!再动老子就崩了你!” 香山只好收了手。 “抬起头来!”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见身前站着两个太平军。 拿枪顶着他脑袋的是个瘦子,又瘦又高,如同秋后地里的高粱秸一样;跟他说话的是个矮胖子,又矮又胖,跟新挖出来的土豆一样。 土豆瞪着眼睛问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香山赶紧陪着笑脸说:“我是典水匠朱八爷的手下,我们那边搭建浮桥铆钉不够了,他特意吩咐我回来找家铁匠铺子弄些铆钉回去。” “放屁!我们兄弟早就盯上你了,你在这里已经逛游了半天了,瞧你贼眉鼠眼的样子便不是好人!快说,是不是行刺洪天王的刺客?” 香山模样长得难看,他可以容忍人家说他丑陋,因为丑陋是事实,但是最忌恨别人骂他贼眉鼠眼! 香山眼珠子一瞪,冲着土豆骂道:“矮土豆,你他娘的说谁贼眉鼠眼?” 听见香山骂自己,而且还敢骂自己矮土豆,矮胖子的脸刷地变成了猪肝色。 侍卫这差事虽说地位不高,但是和宫里伺候皇上的太监,还有香山生活时代领导的司机,秘书、保姆一样伺候的终归是大人物,伺候大人物久了,都不由自主地觉着自己脑袋上也有和大人物一样的光环,所以为人处世,看人接物也养成和大人物一样的毛病,所以这些人得罪不得,只能好好敬奉着。 所以矮胖子很愤怒,他咬牙切齿地教训香山说:“你他娘的不想活了,说话没大没小的,竟然还敢叫老子矮土豆!” 香山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说:“老子没骂你看门狗就算客气了!” 香山这句话就像刀一样戳在矮土豆的心窝子上,矮土豆气得手指只哆嗦,他冲着高粱秸嚷嚷道:“老高,还愣着干什么?这个奸细试图行刺天王,赶快开枪崩了他!” 香山担心高粱秸正开枪,于是趁着他稍微一停顿,顺势往后偏了偏脑袋,迅速伸手抓住了洋枪的枪管。 矮土豆慌了神,冲着守候在关帝庙门口的其他侍卫嚷嚷道:“兄弟们,赶快过来!这里有刺客哇!” 香山的怒火彻底让他给点着了,他从高粱杆手里抢过洋枪,然后抬起脚来狠狠地踢在了矮土豆的裤裆里。 矮土豆疼痛难忍,“哎呦”一声,接着想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两手抱住命根子满地打滚。 香山这会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惹了祸,他把从高粱杆手里抢过了的洋枪丢在地上转身就逃,但时已经逃不了了,闻讯而来的侍卫们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哪怕他稍微动了动,顷刻之间这些洋枪便会把他打得跟筛子一样。 第0310章 赵神枪终于现身了 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香山差点没吓尿了。 这几十个混账东西只要有一个手指头稍微哆嗦哆嗦,自己这条小命就算交代了。 躺在地上的矮土豆顿时兴奋起来,他强忍着疼痛,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香山跟前,抬起手来,朝着香山的脸颊便是一记耳光! 香山稍稍偏了偏脸,轻飘飘躲过了矮土豆的巴掌,然后怒骂道:“土豆,你他娘的只要敢动我一根指头,老子就跟你拼命!” 矮土豆冷笑了一声说:“拼命?你他娘的没机会了!” 他嘴很硬,但是没敢再靠近香山,他担心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真跟自己玩命! 他冲着周围的侍卫说:“兄弟们,这个混蛋分明是满清的走狗,他混进汉阳城无非是为了行刺洪天王,赶快开枪崩了他!”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大声喝道:“奶奶的,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在这里捣乱哇?” 香山听出来这是赵神枪的声音,他忍不住怒骂道:“赵神枪,我法克你亲娘,老子总算找到你这个王八犊子了!” 赵神枪听出来是香山的声音,他嘿嘿笑了笑说:“傻蛋,谢天谢地,老子总算又见到你了,哈哈……” 赵神枪接着冲着那些端着洋枪的侍卫嚷嚷道:“奶奶的,你们这是干什么?都统统将枪收起来!” 侍卫们收起来洋枪,香山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这时候矮土豆走到赵神枪跟前,指了指香山,然后满脸委屈地说:“赵爷,刚才他踢了小人的卵!” 赵神枪同情地看了土豆两眼,摇了摇头,最后叹了口气说:“奶奶的,这位可是混世的魔王,他没宰了你就不错了!唉,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招惹谁不行,偏偏招惹这位不要命的主。” 香山冲着他骂道:“法克你娘的,你这个狗娘养的将阿九怎么样了?快点把他交出来,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当着这么多属下被香山骂,赵神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的脸顿时红得像猴屁股一样。 这群侍卫也觉着新鲜,平整这位赵爷性如烈火,稍微有点不满意便是开枪杀人的主人,可是对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然这么格外敬重,于是纷纷站在旁边看热闹。 赵神枪冲着他们怒骂道:“看什么看?都他娘的统统滚蛋!” 侍卫见赵爷动了怒,不敢怠慢,赶紧慌慌张张地重新回到了关帝庙前面。 “傻蛋,你他娘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当着他们的面这么骂我,以后让老子如何管教他们?” 香山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从怀里掏出匕首,锋利的刀尖抵住了赵神枪的咽喉。 赵神枪嬉皮笑脸地说:“傻蛋,女人如衣服兄弟是手足,为了那个鸨娘,难道你真想宰了我不成?” “放屁,阿九在哪?” “她现在就在关帝庙里,每天锦衣玉食,小日子过得跟神仙差不多。” 香山听到这里,火气更大了,他揪着赵神枪的脖领子问:“赵神枪,你他娘的是不是将阿九送给洪秀全那个王八蛋当老婆了?” 听到香山骂洪秀全王八蛋,赵神枪不乐意了。 他使劲挣扎了一番,然后瞪着母狗眼骂道:“你他娘的侮辱我也就罢了,如果你胆敢对洪天王不敬,别怪老子跟你翻脸!” 香山知道神叨叨的洪秀全对于赵神枪就像精神上的父亲一样重要! 事情也真是奇妙,实在搞不懂洪秀全到底用的是什么样的神奇招数,竟然将粗鄙顽劣的赵神枪驯化得如此虔诚。 他慢慢松开紧抓着赵神枪衣领的双手,然后强压怒火问道:“老赵,你到底将阿九怎么着了?” 香山刚才用力过猛,差点没把赵神枪卡得背过气去,香山收了手,赵神枪顿感呼气通畅,他使劲吸了两口气,然后冲着香山骂道:“你他娘的下手真是够狠,差点没把老子掐死!” 香山皱着眉头说:“少废话,快点说阿九到底在哪里?” 赵神枪正色说道:“傻蛋,你将我老赵当成什么人了?阿九不光是你的女人,她还是俺老赵的救命恩人,我他娘的能害她吗?你放心,她每天除了发骚念叨你以外便领着一些侍女做些女红,谁也不敢碰她半根手指头。” 香山知道赵神枪没说假话,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瞥了他一眼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将她藏起来?” “我担心你小子会坏了洪天王的千秋伟业,我拿你没办法只好委屈阿九姑娘了。” 香山听到这里,赶紧说:“老赵,你放心,只要你把阿九放了我们马上就滚回广州,我懒得掺乎你们牛逼哄哄的大事!” 赵神枪叹了口气说:“傻蛋,你脑子是不是坏了?跟着洪天王打江山,享受富贵荣华不说死后还能得道升天,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香山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赵爷,谢谢您老人家的好意,可惜了我祖上八代都是贫农,和富贵荣华无缘,天生就是受苦的命,求求你赶快将阿九交给我,然后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香山说话油腔滑调的样子让赵神枪很是愤怒,他最后喘着粗气说:“傻蛋,你和阿九这对狗男女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老赵对你们一片赤诚,你们却不领我的好意!奶奶,既然如此,我就放你们走,当我老赵功成名就以后再去广州看你们!” 赵神枪说着说着,不由地鼻子一酸,眼圈中泪光闪动。 香山知道赵神枪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心中不由地一阵感慨,当初两人在广州时同生死共患难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香山叹了口气说:“老赵,你也跟我们回广州吧!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身遭不测,命丧异乡……” “哈哈,我老赵原本就命大,况且如今又有九天之上的天父天兄庇佑,哼,谁他娘的有本事要我的命?” 香山有本再想劝他几句,但是转念想想赵神枪已经走火入魔便懒得再费口舌了,最后他顿了顿说:“老赵,你快点去将阿九带出来吧,我们马上就离开武汉回广州,我们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保重!” 第0311章 朱八爷的嘱托 赵神枪点了点头,然后冲着香山抱了抱拳说:“傻蛋,我马上叫阿九出来,我再给你们准备点银两,你们马上离开这里吧。” 赵神枪说完以后,转身离开去关帝庙叫阿九。 他往前没走几步,香山忽然叫住他问:“老赵,万寿宫在哪里?” 万寿宫是杨秀清住的地方,听到“万寿宫”这三个字,赵神枪如同被蝎子蜇了一样,他顿时警觉起来。 他转回身来,眼睛紧紧地盯着香山说:“傻蛋,你去万寿宫干什么?” “我要带着九月一起走,还有朱八爷!” 赵神枪听到这里,顿时火冒三丈,他瞪圆了眼睛,嘴里骂道:“你和阿九可以走,但是杨秀清那个混账的妹妹和党羽绝对不能走!” 香山听到这里又急眼了。 “老赵,我凭什么不能带他们走?” “哼,杨秀清那个狗杂种诡计多端,这个混蛋不把韦昌辉和石达开放在眼里倒也罢了,可是他如今连洪教主也不放在眼里,用阴谋诡计架空了洪教主不说,动不动便假借天父附体打骂洪教主,洪教主一直忍辱负重,他一直在密切关注杨秀清的动静,等时机一到,他便会命我要了杨秀清那个畜生的狗命。” “老赵,你的讲点理,虽然杨秀清野心勃勃,但是他做的事情与九月和朱八有何关系?” 赵神枪鄙夷地看了香山一眼说:“傻蛋,难道你真傻了不成?那个臭丫头是杨秀清的亲妹子,我宰了她大哥,她焉又不报仇的道理?” 还是洪教主英明,他时刻告诫我除恶务尽,杨秀清跟前的所有人都得死,你走了以后我会先宰了朱八那个老不死的!如果不是杨秀清,这个老家伙能当上典水匠?” “老赵,九月和朱八爷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你敢动他们一根汗毛,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傻蛋,你他娘的别逼我,我已经对你再三忍让,如果你再不识抬举,蹬鼻子上脸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香山还想和赵神枪纠缠,这时候矮土豆和高粱秸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赵爷,洪天王传你了!” 赵神枪点了点头,然后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香山冲着他嚷嚷道:“赵神枪,你回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追,赵神枪忽然摘下背后的洋枪,冲着香山开了两枪。 子弹击中香山脚下的青石板,飞溅起的石屑崩的香山的脸生疼。 香山知道赵神枪给他留足了面子,如果他真想开枪打自己,自己这会已经横尸街头了。 他停住脚步,恨恨地喘着粗气。 赵神枪斜了他一眼,然后吩咐矮土豆说:“盯紧这个不识抬举的怂货,如果他再往前跟着我,马上打死他。” 矮土豆和高粱秸起初没琢磨过味来,他们心里很纳闷:“刚才赵爷还对这个家伙毕恭毕敬的,怎么这么快便翻了脸?竟然还开枪打他,这到底是为了啥?” 赵神枪看着他俩傻乎乎地站着原地不动,不由地怒骂道:“你他娘的耳朵聋了不成?” 矮土豆和高粱秸这才反应过来,等着眼睛冲着香山嚷嚷道:“赶紧滚蛋,再惹赵爷生气,我们就毙了你!” 香山没敢再追,他恨恨地看了眼赵神枪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最后悻悻地出了汉阳城,回到了江边。 香山回到江边时,残阳西坠,暗黄的光亮如同血一样撒在静静的江面上。 数以千计的大小船只已经用铆钉和铁链连起来,上面铺上厚厚的木板,无数太平军正沿着浮桥如履平地一般飞快到了长江对岸。 香山在江边寻了半天,最后发现朱八爷手里拎着酒壶,正蜷缩在枯草丛中一边喝酒一边喃喃自语。 夕阳西下,朱八爷身上裹着件破旧的棉袍,满脸的寂寥落寞,不过两年光阴,朱八爷苍老了很多,香山还清楚记得当初与他相遇时,他赤着胳膊站在炭窑之上,露出结实的腱子肉,豪情万丈地指挥着几个年轻人将烧好的炭从炭窑里运出来。 那时候的朱八爷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从容。 朱八爷看见香山冻得瑟瑟发抖,他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香山说:“来,喝点酒就暖和了。” 香山接过酒壶,猛灌了两口。 朱八爷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长江对岸的武昌城说:“用不了几天,这座城池便会被攻陷,一旦城池失守,城中必然会遍地横尸血流成河!” 听他一说,香山心中也顿时感到一阵凄凉! “香山,八爷知道重情重义,一言九鼎,我这老鳏夫有缘与你相识也是件幸事!” “八爷,您老这是说的哪里话,当初幸亏你和九月收留我,如果不是你们,恐怕我早就被虎狼吃掉,成为孤魂野鬼了。” “香山,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一事相求!” “八爷,您老尽管吩咐!” “香山,我真是老糊涂了,我本该在紫荆山安安心心地伐薪烧炭,万万没想到脑子进了水,竟然懵懵懂懂地信了什么拜上帝会,入了人家的道,害得众乡亲惨死异乡,我可怜的女儿更是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朱八爷说着话,突然声音哽咽,老泪纵横,他擦了把眼泪继续说:“我听说紫荆山所有加入拜上帝会的百姓的祖坟都被掘了,砸了棺材盖不说,最后还挫骨扬灰。唉,连我死去多年的老婆也遭了秧!” 香山赶紧劝他说:“八爷,人死魂散,好好活着是真。” 朱八爷摇了摇头说:“人死后魂魄是不会散的,我自知活不久了!” 听到朱八爷这么说,香山再想到出城前赵神枪说迟早要杀了九月和朱八爷,他不由地吓得心里一哆嗦,他赶紧安慰朱八爷说:“八爷,您老这是说的什么话!” 朱八爷冲着他摆了摆手说:“香山,战场上生死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跟随我出来的人都死了,我实在没有颜面再独活了!如果你找到阿九姑娘还没有离开,我死后劳烦你将我的尸体烧掉,带一把骨灰送回到紫荆山。” “八爷,您老不会死的,等我救出阿九以后一定带着你和九月一起回广州!到时候我们给您养老送终!” 朱八爷听到这里,眼泪噙着泪花,哈哈笑道:“香山,有你这句话,我朱八死也瞑目了!” 第0312章 咸丰的焦虑和双福的淡定 太平军攻占了汉阳城的消息传播开来,顿时人心惶惶,举国震惊!京城的小皇帝咸丰听说以后更是吓得脊背生风,浑身发凉! 他觉着窝火! 小皇帝有些后悔,不断回忆起他还是四阿哥时的幸福时光,那时候每天读书习字骑马射箭,活得无忧无虑的,可恨的是身边的一帮别有用心的怂人每天怂恿着他当皇上,他的老师,该死的老头子杜受田更是煞费苦心,用尽所有阴谋诡计小聪明,最后帮着他击败老六成功登上皇位。 自从他登上皇位以后,身边那些怂人倒是个个高官得坐,心满意足,但是唯独他自己悔青了肠子,他万万没想到坐上这把破龙椅以后便没有一天的清闲,反倒是老六奕忻却因祸得福,每天优哉游哉快乐得象神仙似的。 小皇帝咸丰最恶心的事情就是每天起早贪黑批阅奏折。 他每天看见那些如同雪片一样从全国各地飘来的奏折就脑仁疼,更要命的是奏折里报告的总是黄河决堤、捻匪肆虐,官员贪污,考场舞弊这样的烂事,国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洋毛子也不省心,这阵子整天吵吵着修订条约,总之,奏折里没有几件顺心的事情。 唯一能给他些许安慰的是新入宫的兰贵人,这个丫头颇有些与众不同,识文断字,而且满汉文皆通,经他稍加指点,她便懂得如何看奏折了,而且还学着他的样子批的有模有样。 虽然有佳人代替批折子,省了他的些许的心思,但是奏折里说的那些事情他却不能不管,让他最寝食难安的就是长毛党! 这两年白银花了无数,各地不断征调援兵,负责平长毛的钦差大臣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长毛竟然神出鬼没地打到湖北了。 妈了个巴子的,我大清朝咋养了这么一群窝囊废?堂堂大清的文武大臣八旗绿营竟然连这些乌合之众都灭不了,要你们这些混蛋何用?长毛贼前天还在广西,昨天到了湖南,如今湖北的省城又他娘的危在旦夕了,照着这个速度打下去,明天到河南,后天到河北,老子的京城岂不是也成了他们的么?我活着被天下百姓耻笑,死后更是无颜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奶奶的,还得换负责剿灭长毛的钦差大臣!就这样,长毛攻破汉阳之后,在钦差大臣这个位置上屁股还没有捂热的两广总督徐广缙被火线拿下。 脑子一热拿下徐广缙,接下来再用谁?咸丰手指头加脚趾头掰扯着数了半天,能用的牌都已经打光了,最后不得不就近原则,任命两江总督陆建瀛为钦差大臣,后来觉着一个陆建瀛不保险,再加一个河南巡抚琦善,奶奶的,这次来个双保险! 鸦片战争被打成汉奸的琦善这次算是枯木逢了新春,老树发了嫰芽,此时身为河南巡抚的这位老先生再次被任命为钦差大臣,让马上带兵南下,南北夹击,务必将长毛党消灭在武汉。 小皇帝学乖了,必须防患于未然,如果湖北丢了,接下来的河南无论如何得保住了,要不京城可真就危险了,所以,他又开始从着急忙慌地从黑龙江、直隶、陕西、甘肃调兵支援河南,将长毛党继续北进的道路彻底卡死! 援兵虽多,却是如同羊拉屎一样零零散散地赶来,而太平军此时已经占据易守难攻的要塞,成功地阻断了他们与武昌城中守军的联系。 眼瞅着乌央乌央的清兵杀了,此时已经将武昌彻底包围的太平军更是不敢怠慢,展开了一轮接一轮的疯狂猛攻,只要占领了眼前这座城池,他们便可以与清兵掰掰手腕打持久战。 起初太平军架云梯攻城,湖北巡抚常大淳和江南提督双福指挥着城中的守兵誓死抵抗,连续进攻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武昌城中的清兵拼命抵抗了十几天,但是终究势单力孤,难以为继,武昌城最终还是在一个浓雾漫天的凌晨失守了。 攻破武昌城的还是太平军屡试不爽的穴地法,他们悄悄挖了条通向武昌文昌门的地道,地道挖到城墙根下堆满炸药,随着轰隆一声,武昌城墙被炸开了一道二十多丈长的缺口! 武昌城中倒也不是没有贤能之人,有人听说过长沙雇请盲人躲在大瓮底下成功监听太平军挖地道攻城的办法,便跑到守城主将双福那里献计献策,但是双福却不以为然,以为这么弄纯属扯淡。 谁说的瞎子的耳朵就一定好使?既然瞎子守城有用,那朝廷的文武官员八旗绿营还有鸟用?再说了,不相信看到的却迷信听到的,你们这些蠢货难道不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吗? 后来有人请求再三,双福才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人准备几个大瓮放置在各城门口,叫来几个盲人躲在里面听。 武昌的盲人和长沙的盲人一样能干,他们很快便听到了文昌门外面隐隐传来有节奏的咚咚声。 盲人慌慌张张地将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守城的把总,把总又慌慌张张地跑去告诉双福。 “提督大人,长毛党在文昌门外挖地道了!” 正焦虑地等候着援兵到来的双福臊眉耷眼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挖地道?” “守候在文昌门的盲人听到了咚咚声。” “那又如何?” “咱们马上打开城门,派精兵出城寻找地道的尽头,然后用水将他们灌上来。” “到哪里去弄那么多水?” “……” “奶奶的,听到咚咚的声音就是挖地洞的?睁开你的眼睛往城外看看,如今天气冷,城外的长毛党每天都忙活着在城外的山上伐树生火取暖,你怎么知道那些瞎子听到的咚咚不是长毛党伐树的声音?” 双福这个解释听上去确实很合理。 “大人,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哇。” “放屁,听风就是雨这必将人心惶惶,人心乱了武昌城就更没法守了。” “大人,您看这样行不行,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先派人出城查看。” “如果打开城门,城外的长毛党趁机冲进来怎么办?” 送信的把总听到这里,没词了! 双福不耐烦地冲着他摆摆手说:“回去马上将那些没用的瞎子赶走,省得他们听风就是雨,乱了咱们的军心就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以静制动,静静等候援兵的到来!” 把总只好臊眉耷眼地离开了,然后依照双福的吩咐,将那几个盲人也撵走了…… 第0313章 大人,请上吊 后半夜,江面上浓雾渐起,城墙上疲惫不堪的清兵守兵蜷缩在城墙垛口下面恹恹欲睡。 矿工出身的太平军已经悄悄地挖好了通往文昌门的地道,火药也已经埋好,就等着罗大纲一声令下便可以炸开城墙,冲杀进去。 香山混在准备杀入城的太平军中听罗大纲做战前动员。 “将士们听清楚了,两天前咱们金田村起事,东乡称王,永安县建制,如今眼瞅着就要攻破省城了,东王有令攻破武昌城以后一定将那些为满清狗皇帝效命的清妖统统杀光,将他们的老婆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还有杀完人以后,将他们府里的金银首饰柴米油粮都运到圣库,任何人不得私留,不然的话大刑伺候。” “大人,城中的百姓呢?” “民心可用,能不杀便不杀!而且东王还吩咐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定要留着,因为破城之日便是东王选妃之时。尔等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动员完毕,罗大纲传下命令:“点炸药轰城!”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听见一阵阵地动山摇的轰隆声,高耸的城墙被炸开了一道二十七丈宽的豁口。 城中的守兵猝不及防,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平军已经在漫天大雾的掩护下冲进了武昌城! 脑子笨的清兵拿起刀枪准备抵抗,结果刀枪没还抓紧便被蜂拥而至的太平军斩掉了脑袋砍掉了手足,很快城墙上下便遍地横尸,血流成河了。 脑子聪明些的清兵看情势不妙,慌忙脱掉身上的军服换上百姓的衣服,然后乘着混乱逃之夭夭。 文昌门的守兵被杀光以后,罗大纲率众进了城,吩咐当引路人的赵有财说:“擒贼先擒王,带着我们先去巡抚衙门活捉常大淳!” 赵有财连声答应,兴冲冲地带着他们到了巡抚衙门跟前,他们点亮油松火把,看见巡抚衙门的大门四敞大开。 罗大纲心中暗想:“奶奶的,难道姓常的逃跑了?” 他担心里面有埋伏,吩咐赵有财先进去看一看。 赵有财担心小,不敢进去,但是他看见罗大纲凶巴巴的眼神以后,只好高抬腿轻落步,提心吊胆地摸进了巡抚衙门的大堂。 随着里面传出来一阵“哎呀”的尖叫声,赵有财很快吓得屁滚尿流从里面逃了出来。 罗大纲等人下了一跳,慌忙往外退了几丈远。 “里面是不是有埋伏?” 胖子赵有财摇了摇头。 罗大纲顿时来了气,抬手打了他两巴掌,然后骂道:“没有埋伏,你他娘的瞎叫什么?” 赵有财手指哆嗦着指着里面说:“大人,里面房梁上挂着两具尸体!” “你他娘的真是废物,两具尸体便把你吓成这副熊样!” 罗大纲带着人进去看了看,公堂房梁上果然吊着两具尸体,他吩咐人将尸体放下来看了看,其中一具果然是湖北巡抚常大淳的。 罗大纲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尸体还温着呢! “奶奶的,便宜这个狗官了!走,赶快跟着我去捉拿双福!” 一众人慌慌张张地又去找双福! 常大淳的死是这样的。 他彻夜未眠,正躲在巡抚衙门公堂上犯愁! 正当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轰隆巨响,慌忙带着人跑来查看,还没有赶到文昌门前便听到了太平军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常大淳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心惊胆战地吩咐身后的护卫们说:“准备抵抗!” 但是后面却鸦雀无声,他回头看看发现身后的护卫们都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千总。 常大淳见到这阵势,一屁股蹲在地上,他可怜巴巴地哀求那个千总说道:“杨千总,赶快搀扶我起来,咱们一起逃。” 杨千总倒是很淡定,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长毛党将这座城包围的水泄不通!咱们往哪里逃哇?” “那……那咋办?” “我先送你回巡抚衙门吧。” “奶奶的,回巡抚衙门干啥?长毛贼进了城肯定最先去的便是巡抚衙门,难道去专门等着他们不成?” 杨千总点了点头说:“别管那么多了,还是跟我走吧!” “老杨,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不会落井下石陷害我吧?” “常大人,我若是真想害你便直接将你绳捆索绑送给长毛啦!” 常大淳觉着杨千总说得有道理,便只好任由他搀扶着回到了巡抚衙门! 进了巡抚衙门的大堂,常大淳两股战战,站都站不牢稳,杨千总索性任由他坐在地上,自己搬了把椅子走到房梁下,然后将自己的裤腰带接下来搭在房梁上。 他系了个死扣,伸手拽了拽很结实,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常大人,上椅子吧!” 常大淳差点没气死,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姓杨的,你这个该死的王八犊子,难道你想让老夫上吊不成?” 杨千总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继续催促他说:“大人,我这也是为你好哇!” 常大淳听到这里,气得泪流满脸,嘴里不停地骂道:“这个混蛋真是不要脸,逼着老夫上吊竟然还说为了我好。” 杨千总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他擦了把眼泪说:“常大人,您老虽然能力有限,水平不高,但是不贪不占,为人倒也宽厚……” “闭上你的臭嘴,老子既然这么好,为啥还逼着我上吊?” 杨千总正色说道:“大人,您还能逃得出武昌城吗?再说了,您身为湖北巡抚,即便逃出长毛党的魔抓,最后皇上能饶的了你吗?” 常大淳想了想杨千总说得有道理,他身为地方首长,理应城在人在,如果临阵脱逃皇上肯定得要了他的命。 “大人哇,既然城已经丢了,而且命也保不住了,您在这里自缢好歹算保住名声了。” 常大淳听到这里连连点头,他先整理了一番自己皱了的官服,这样死了也显得体面些。 他站起身来,杨千总搀扶着他爬到椅子上。 常大淳转头对杨千总说:“老杨,我懂得你的良苦用心了!趁着长毛贼还没杀进来,你赶快逃吧!” 杨千总没有逃,寻遍整个公堂,好不容易找了根绳子,他又搬了把椅子,凳着椅子将绳子系好。 “我也难逃一死了,干脆和大人做个伴吧。” 杨千总说完以后,从容地将脖子套进去绳子里,对常大淳说了句:“常大人,卑职先行一步了哇!” 杨千总说到这里,双脚使劲一蹬,椅子到底,杨千总挣扎了几下,然后直挺挺地挂在了房梁上。 常大淳看着杨千总的尸体,不由地暗自感慨:“唉,老杨真是义士哇,我老常自愧不如哇!” 常大淳说完以后,也学着杨千总的样子将脖子套在绳圈里,踢开脚下的椅子自缢而亡了。 杨千总说得没错,武昌城失守以后,常大淳从容自缢,咸丰下旨追赠总督,谥号文节。 第0314章 焚尸与选妃 武昌城血流成河! 浓雾散去,天空慢慢飘起雪花,香山满脸迷茫地站在冰冷的街头,冰冷的空气中泛着浓重的血腥味,朱八爷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地顿足捶胸,老泪横流,嘴里喃喃自语:“作孽哇……” 城墙周围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多数都是身首异处的清兵,也有不走运的太平军,横七竖八地躺卧在冰冷的地面上,污浊的鲜血凝结冰,远远望去如同后世的后现代艺术家搞得行为艺术一样。 各条街巷上也躺着尸体,城破以后,活着的清兵不甘坐以待毙,他们困兽犹斗,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纷纷玩命般在武昌城大大小小的巷子里与长毛党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终究寡不敌众,统统都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街巷上乱成了一锅粥,城中百姓的家里也遭了秧。脑袋上缠着红布的人凶巴巴地敲门搜查清妖,当家的心惊胆战地打开门,三五成群的蜂拥而进,或抢夺财产或奸污妇女,或者先奸污完妇女再抢夺财产,总之,很多妇人为了避免受辱,或自挂房梁或沉井而亡…… 总之,武昌城到处都是尸体! 武昌城攻陷据说死伤军民十万有余,让香山揪心的是无论是凶悍的杀人者还是卑微的被杀者,他们都一水的黄头发黑眼睛,他们都是炎黄的子孙,他们说着相同的语言,他们书写相同的文字,他们共饮一江水…… 活着时有高低贵贱,死后亦是如此!但凡有点职位的人,上到巡抚、学政、司、道、提、镇,下至府、县以下的芝麻粒大小的官员都算是青史留名了。 太平天国如同一场春梦一样灰飞烟灭以后,大清朝廷的史官用饱含着热情的笔记录下这些人的名字、家人,更重要的是洋洋洒洒地歌颂他们是如何抱着必死之心报效朝廷,总之都是一些真假难辨的牛逼事迹。而那些可怜的无辜的百姓则不过被集体简化成一个简单的数字,这个数字的唯一功能便是被史用来证明长毛党的凶残,没人知道他们的姓名…… 攻占下武昌城,又大张旗鼓地搞了几天肃清,将满洲朝廷的走狗奴才诛光杀尽,上头的人传下令来:清理遍街的尸体,准备恭迎洪天王进城! 天空飞舞着雪花,香山和朱八爷推着独轮车,跟随着其他人一起收起尸体,然后运到武昌城外。 一车一车的尸体,有妇孺有老幼,最后都统统象死狗一样被打扫街道的太平军丢在车上,然后象送破烂一样吆喝着运到武昌城外头去。 尸体被运到城外以后有的被丢进长江,要么被堆积在武昌城外,寻块空地,浇上桐油点着,一阵泛着焦糊味的黑烟在漫天白雪中升起,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残骨混入泥土,到第二年春暖花开,连一堆踪迹都没有了。 城内的街巷打扫得干干净净,太平军们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吹吹打打地恭迎洪秀全和杨秀清进武昌城了! 恭候洪天王进城的太平军在城门外排起了几里长的长龙,他们眼睛噙着激动的眼泪,满脸热切的注视着江对岸,随着一顶六十四人抬的巨型大轿顺着江上的浮桥过来,他们呼呼隆隆地跪倒在地,嘴里虔诚地念叨着:“恭迎我主大驾!恭迎我主大驾!” 那气势才叫一个宏大,那场面才叫一个牛逼!莫说被阉了的东方不败现身难以与之相比,就连后世疯狂的娱乐明星出来站台也没有这般待遇,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如同众星捧月一样,洪天王被抬进了武昌城,住进了巡抚衙门。 新人新气象,巡抚衙门所有跟满清有关的印记都已经被清除干净,衙门外面的辕门上贴了张巨大的黄表纸,黄表纸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天朝门”三个大字,大堂的门楣上则贴上了“天朝殿”三个大字! 藩署成了东王九千岁的府邸,北王六千岁则搬进了臬署,翼王五千岁带着一群老婆孩子将学政署当成了官邸。 按级别论待遇,总之武昌城里的高宅大屋里住满了太平军大大小小的王爷将军。 太平军军纪严明,对于**最为痛恨,有个荷尔蒙分泌严重的汉子跑到女馆欲行不轨,结果被砍了头,还将脑袋悬挂到了汉阳门上。 当然**这事儿寻常士兵干不得,但是对于领袖们却另当别论了! 第一次占领了省城,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王爷终于打开了眼界! 武汉这地方真是他奶奶的好,街道这么宽敞,这楼盖得也漂亮,而且这里的姑娘瞧着也油光水滑,比他们紫荆山的柴火妞可好看多了,于是东王入了城以后便开始忙活着选妃了。 武昌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响起了铜锣声! 每过一家一户,铜锣声便响过,接着便是太平军的吆喝声:“各家各户都听仔细喽!东王选妃了哇,但凡有十三岁到十六岁丫头的,三天以后统统送到阅马场供九千岁挑选,如果说了熊心豹子胆不去的,丫头和爹娘都一块问斩了哇!” 家里有闺女的听到这里都吓了一跳! 我的亲娘呀,好端端的女儿送给那些梳着诡异发辫神叨叨的长毛当老婆?这不是将闺女往火坑里推么?哪个当爹娘的舍得? 但是不送不行,谁敢抗旨不尊?谁跟招惹他们?守城的官兵都被他们砍瓜切菜一样杀干净了,他们杀咱们那还不得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全家老少抱头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还得眼泪婆娑地将女儿送往阅马场。 全城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姑娘在垂头丧气的爹娘的陪伴下到了阅马场,瞅着他气氛就跟参加出殡葬礼一样。 此时此景,长得貌美如花反倒成了麻烦,当爹娘的送闺女去之前弄点锅底灰将女儿的抹成张飞脸。所有的姑娘都故意弄得蓬头垢面,灰头土脸,如同丐帮开会一般。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们这些小把戏很快被阅马场东门口站着几个大脚的粗野娘们儿给识破了,每当姑娘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她们便冲着嚷嚷道:“将脸洗干净再进去!” 原来门口放着几个铜盆,铜盆里装满了清水,姑娘们只得洗罢了脸。 大脚娘们儿鄙夷地敲了她们一眼,然后骂道:“一群不识抬举的玩意!” 忙活了一番,经过层层选拔,最后选了六十名绝色女子被送进了东王府上,东王挑选了中意的留下,剩余的都送到天王殿孝敬洪天王去了。 香山后来听说,东王九千岁口味比较原始,选妃唯一的标准便是身段周正脸蛋子漂亮,至于才气贤淑之类的全都扯淡。 城破之时,有人将家官宦人家的寡妇送到他府上孝敬他,这小娘子年方二十二,工楷书善辞赋,百般都好,就是模样长得难看,结果拍马屁没拍准,被东王气急败坏地骂了出来。 第0315章 五马分尸 武汉乃是九省通衢之地,这里交通便利,商贾云集,所以不差钱! 占领了武汉,这两年被清兵追的满世界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太平军算是一夜暴富,过上好日子了。 他们先从武昌城各衙门里搜出来白花花的银子,加起来总有百万两,这还不够,上头传下令来:各家各户挨家搜。 政策很仁慈,先设立进贡公所,收受贡物,金银钱最好,没有金银交粮食也行,如果穷得叮当烂响,这些都没有,可以用茶叶、鸡鸭鱼肉来充数。如果不听话,胆敢私藏,一律斩首不留。 城中的士绅百姓听说到这里都吓坏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与活命相比,这点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于是叹了口气,将家里的银子藏在山墙里埋在地底下的银子乖乖地交出来了。 将整个城搜了个底朝天,黄金白银总有几百万两,东王下了令所有黄金白银玉器等值钱的东西,还有一半的粮食都统统运到船上去。 杨秀清派章武来给朱八爷送信,吩咐他派重兵看守船只,如果有人胆敢靠近格杀勿论。 朱八爷皱着眉头问道:“武昌城里有圣库,他们这些东西都弄到船上来干什么?” 章武回答说:“这还用问!清兵都杀过来了,东王九千岁已经盘算好了,打的过便打,打不过就跑路呗!,” “往哪里跑?” “咱们船多,到时候顺着长江往东走,然后一鼓作气拿下南京城,听说南京城比武昌繁华得多……” 朱八爷撇了撇嘴说:“奶奶的,虽然杨秀清脑瓜子灵活,但是眼光却差得多了。” “八爷,你此话何意?” “这个混蛋要想成大事,应该马上出兵河南然后直捣黄龙,他竟然傻了吧唧地去攻占南京,真是他娘的鼠目寸光!” 章武笑了笑说:“八爷,我真是搞不懂您老人家,东王九千岁让你当大官你却懒得做,但是您老人家还动不动就满腹牢骚。” 听见章武这么说,朱八爷耷拉下脑袋不吭声。 这天香山在江边待着无聊,便和朱八爷一起到城中闲逛。 进了城门,往前走了不远便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香山抬头看看,看见一个老头带着几个儿女给一群太平军跪倒在地上。 “长毛爷,我们家那点值钱的东西都让你们给弄去了,就剩下这一口袋粮食,你们再给拿走,岂不是要活活饿死我们不成?” 为首的太平军一脚将他踢开,一边招手吩咐手下将粮食装到车上,一边对跪在地上的老头说:“老家伙,你他娘的豆腐脑?妈了个巴子的,你们全家老少都加入我们太平军,如今武汉城已经是大同社会了,知道伐?” “长毛爷,不加入不行吗?” “哼,不加入我们就等着活活饿死吧!” 老头欲哭无泪,加入就加入了,一家老少总不能饿死吧。 老头赶紧磕头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加入吧。” “先去将辫子剪了,留我们这样的发型,瞧瞧多霸气多排场,比你们摇晃着猪尾巴强多了。” 一家老少没办法,只得颤颤巍巍地答应了。 老头子带头哭哭啼啼地割了辫子,儿子也跟着割了辫子,一家老少都成了刘海仙。 割完辫子,每人先了块红包缠头,发型换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太平军那种无领无袖的衣服。一家老少相互瞅了两眼,怎么瞅怎么别扭,谁看谁也不顺眼。 入了伙不要紧,结果一家五口再也见不着了。 儿媳妇被独自带往了女馆,年轻力壮的儿子被派去守城,光着屁股满世界跑的孙子被送到了牌尾馆,老头子是个老中医,被拉去了能人馆,给那些负了伤的太平军看病。 老头子家里是开医馆的,平时大鱼大肉白米饭舒服了,这会吃饭的给了半碗米饭,一碗稀粥,半碟老咸菜,越瞅心里越不得劲,未语泪先流。 老头子一家是全城百姓的缩影,就这样全城都被迫入了伍了,有胆敢躲在家里不出来加入太平军的,统统被拉出来狠狠地打屁股。 入了教,原来信奉的那些东西得改改,于是武汉入了教的百姓都统统集中到阅马场上听讲道理大会,听钱八两这样的说书出身的能人讲洪教主魂游九重天的牛逼经历和伟大梦想。 自古惟楚有才,武昌城读书人多,不少人都视孔先生为人间至圣,程朱那套的都是真理,听到钱八两扯着嗓子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难免膈应得慌。 在阅马场举行的讲道理大会上,香山亲眼目睹了一个姓孟的教书先生被五马分了尸。 香山被派去维持秩序,他跟前跪着一个新被迫加入的教书先生,钱八两扯着嗓子在高台上宣讲教义,骂完了满清狗皇帝再骂孔孟。 骂皇帝时这个教书先生倒还算安稳,等钱八两吐沫星子飞溅埋汰孔孟先贤的似乎,这个教书先生开始躁动起来。 他先是一个劲地撇嘴,接着几次站起身来要跟钱八两讲理。 香山知道这个书呆子想找麻烦,赶紧低声劝他说:“老兄,乖乖听就是了,千万别找麻烦,犯了事儿你可就活不成了。” 教书先生眼神直勾勾的,他撇了一眼香山说:“此话谬以,吾为圣人死,虽死犹荣。”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冲着高台上的钱八两吵吵了起来:“长毛大人,难道你不晓得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吗?” “放你妈的臭狗屁!” “长毛大人,说话要斯文……” “你他娘的姓啥?” “姓孟!” “奶奶的,怪不得,原来孟子那个王八蛋是你祖上,来人呀,将这个反对洪天王的谋逆之人五马分尸!” 几个太平军如同鹰捉小鸡一样将这个姓孟的书呆子给捉拿起来。 “牵五匹马来!” 五匹高头骏马牵来了。 “来呀,打开场子,腾空地方,将这个混蛋五马分尸!” 孟先生没有了刚才的豪气,瘫坐在地上。 几个太平军将他摆成一个“大”字型,五匹骏马的马头朝外,围成一个圆形。 位于圆心的孟先生的双手双脚和脑袋分别用粗壮的绳索连在马上。 太平军在马尾巴上系上鞭炮,鞭炮同时点燃。 五匹马受到惊吓,奋力往前,随着一声“惨叫”孟先生的身体转瞬之间便被撕扯开了。 五匹马各拽着身体的一部分落荒而去,阅马场上百姓都不敢看这种惨烈的景象,当受到惊吓的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时,有些人躲避不及被马给踩伤了。 钱八两冲着下面嚷嚷道:“奶奶的,你们这些蠢货都听清楚了哇,这就是质疑洪教主的下场!” 第0316章 走,当太监去 香山思念着阿九! 他几次想混进巡抚衙门,哦,不,此时应该叫天王府去寻找阿九,但是没等他靠近门口便被候在门口的侍卫们用洋枪给逼了回来。 有了上次那档子事儿以后,门口的侍卫都知道他是赵神枪的熟人,所以对他还算客气,如果换作旁人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香山气不过,站在门口骂了赵神枪的祖宗十八代。 矮土豆赶紧劝他说:“老兄,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站在天王府门口发飙,如果让洪天王听见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什么他娘的天王!不过是个蠢得跟呆头鹅一样的读书人,奶奶的,编了点神神叨叨的故事便把你们给糊弄了。” 矮土豆听说这里,吓得差点没给香山跪下。 “祖宗,你赶快闭嘴吧!唉,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赶快进去给赵神枪送信,让他赶快滚出来见我!” 矮土豆知道拧不过香山,只好进去给赵神枪送信。 过了半天,矮土豆从天王府里走了出来,他走到香山跟前,将一张纸递给了他。 “喏,这是赵爷给你的!” 香山展开看了看,纸条上给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瞅着跟狗爬的差不多。 “傻蛋,赶紧滚,不然老子将阿九送给天王当侍妾!” 香山将纸条撕得粉碎,他恨恨地告诉矮土豆说:“回去告诉老赵那个狗娘养的,如果他敢胡来,老子便阉了他。” 正在这时候,香山忽然听见天王府门口传来一阵骂声。 香山顺着声音瞧了过去,他先是看见几个老头屁滚尿流地从天王府里逃了出来。 这些人个个面带惊慌,一边往外跑一边冲着里面追出来的人苦苦求饶说:“赵爷,饶了我等吧,这活儿我们实在做不了哇。” “奶奶的,满清狗皇帝的御医能干的事儿为什么你们干不了?” 香山听的出来这是赵神枪的声音。 那几个老头继续争辩说:“赵爷哇,我们是兽医,劁猪骟驴都在行,但是在人身上干这事儿这可是头一遭哇。” 后面的几个人也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说:“赵爷,饶了我等吧。” “送往东王府里的那几个童子做了没有?” “赵爷哇,东王府里的那两童子昨天晚上没熬到天亮就咽了气了。” 赵神枪听到这里,心里舒坦了一些,瞪着眼睛说:“奶奶的,这还差不多!如果在东王府里做成了,到天王府里失了手便说明你们这些老兔崽子眼里没有天王,我非宰了你们不可。” “赵爷,打死我们也不敢!” “天王和东王都有了难,你们会帮谁?” “天王是万岁,东王是九千岁,我们自然得站在天王这边。” 赵神枪紧绷着的一张驴脸这才露出点笑模样,他吩咐门口的两个侍卫说:“将这几个没用的老家伙送回到能人馆,然后告诉他们的伍长将这几个没用的老家伙饿三天。” 几个老头欲哭无泪,也不敢言语,一边谢恩一边垂头丧气地被送回了能人馆。 赵神枪又冲着那两个侍卫嚷嚷道:“待会还有几个童子送来,你们回来时再找几个懂医术的郎中来。” 赵神枪吆五喝六地吩咐完了,这时候香山冲着他骂道:“老赵,你这个狗娘养的王八犊子……” 赵神枪扭头看见香山,一边如同老鼠看见猫一样迅速往天王府里退,一边吩咐身边的侍卫说:“拦住这个疯子!” 几个侍卫见状纷纷端起手里的火枪来。 赵神枪冲着他们骂道:“老子让你们拦住他,又没让你们毙了他,如果走了火,伤了他,老子非得宰了你们这些废物不可!” 侍卫们赶紧收起来火枪。 侍卫们正好收起了火枪,将香山堵住,赵神枪冲着气冲牛斗地香山做了个鬼脸,然后进了天王府。 矮土豆知道香山跟赵神枪关系非同一般,笑呵呵地给香山作了个揖说:“老兄,你真是了不起!我们赵爷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怕洪天王就是怕您老人家了。” 香山只好恨恨地朝着里面吐了口浓痰,然后气呼呼地往回走。 矮土豆突然拉住了他,满脸谄媚地问道:“大爷,您刚才说要阉了赵爷?” 香山本来说的是气话,没想到矮土豆却听到了心里。 香山不知道他此话何意,歪着脑袋问他说:“矮土豆,你他娘地是不是觉着自己裤裆里的东西多余了?” 矮土豆赶紧往香山跟前瞅了瞅说:“老兄,你知道刚才被赵爷赶出了的那些老家伙们来天王府干什么的吗?” 香山骂道:“反正他娘的没干好事!” “难道赵爷没告诉你天王府里尽是女人,个个貌美如花,铺床叠被之类的事儿女人们是可以干的,但是劈柴挑水这样的粗笨活儿总是离不开男人的,所以洪天王派人寻了几个年轻貌美的男童,想将他们阉了留在天王府当太监,可是那些怂包医生竟然连这么的小事儿都干不成。” 香山觉着这事儿如同听天方夜谈一般,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这些王八犊子竟然让兽医给人做太监手术。 “奶奶的,真是一群禽兽!” “老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满清狗皇帝的宫殿里都有太监,咱们这里当然也得有了。” 香山斜了他一眼说:“为什么不把你这个王八犊子阉掉?” 矮土豆悲愤地摇了摇头说:“唉,老子都两年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跟当太监有何区别?我倒是希望被选中,无奈年岁大了,模样长得不好看,想他娘的当太监都没资格!” 这时候,又有几个长相俊俏的童子被带了过来,他们都是满脸的兴奋,欢快地象鸟儿一样。 矮土豆一边吵吵这让他们在门口候着,一边慌慌张张地进去送信,香山听到几个童子嘁嘁喳喳地聊了起来。 “我们马上就能见到天王了?” “天王府真是气派,以后住在这里真好。” “有吃有喝,比他娘的尾牌馆强多了。” “听说想要留在这里得要割了裤裆里的鸟儿,你们害怕不害怕?” “割了就割了哇,只要不耽误撒尿就行,还有什么能他娘的比跟着洪教主升天好。” 几个童子听到这里纷纷点头称是。 矮土豆很快从里面出来,带着这几个童子进了天王府。 第0317章 顺流而下大江东 清兵象潮水一样从各地涌到了武汉,这里不便再做久留之地! 自从占领了武汉以后,上头的人便不断派人到武昌周围的城镇劫掠金银粮食和值钱的东西,然后在浩浩荡荡地运到武汉来,直到停泊在长江上的大大小小的船上都装得满满当当。 正月初三这一天,正逢旧历的新年,太平军给洪秀全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庆祝仪式,城中的太平军杀猪宰羊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饱饭。 过完了年,随着东王九千岁一声令下:全体将士马上撤离武汉,所有太平军无论男女老少都要离开,不愿意随军离开的格杀勿论。 长江岸边热闹起来,太平军男女老少络绎不绝地从城里出来,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乱糟糟地聚拢到了长江边上。 朱八爷手里拎着酒囊,一边往嘴里灌一边嚷嚷着:“将安稳的大船空出来,先让妇孺和老人先上!”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离开武汉,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数次经过战乱,但是却鲜有听说全城人都要背井离乡,尤其一些妇人,她们不知道明天会飘到哪里去,所以誓死不愿离开。 香山正忙活着招呼着一些妇人上船,这时候他听见旁边一个妇人苦苦哀求一个伍长说:“大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想离开这里。” 伍长瞪着眼睛说道:“奶奶的,武汉这破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咱们离开这里去南京,南京知道吗?那可是金山银山堆起来的城,洪天王说那里是小天堂,等占领了小天堂接着便是升天当神仙了。” 有个妇人站出来说:“我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生在这里死也在这里,况且我父兄和男人都死在这里,我死也不跟你们走。” 带队的伍长骂道:“奶奶的,你不走,老子就将你投到长江里去!” 楚地的女子很多性格暴烈,妇人索性骂道:“你们就活剥了老娘也不走。” 伍长大怒,吩咐说:“来人哇,将这个臭娘们儿丢到江里喂鱼!” 几个太平军不由分说便将那个妇人抬起来,准备丢到长江里,旁边有人不断替她求饶。 伍长瞪着眼睛骂道:“你们都他娘的闭上嘴,这个娘们儿竟然敢忤逆东王的命令,你们再敢替她说话,也统统丢到江里去。”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静若寒蝉,不敢吭声了。 那个妇人誓死不从,嘴里不时地叫骂着。 正当几个人叫着号子要将她丢到水里的时候,朱八爷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住手!” 几个人赶紧停住手,将那个哭哭啼啼的妇人放下,然后毕恭毕敬地给朱八爷见礼。 伍长腆着脸说:“八爷,这个娘们儿吃了熊心豹子胆,她竟然不想跟着咱们走!” 朱八爷看了那个妇人一眼,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既然人家不愿走就让她留下算了!” 朱八爷说到这里,又冲着旁边围观的妇人说:“想走的便跟我们走,不想走的赶快走地方躲起来,最好等我们走了以后你们在出来。” 一群妇人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将信将疑地问朱八爷说:“大人,你说的是真的?” 朱八爷不耐烦地冲着她们摆了摆手说:“快走吧,待会那些王爷来了你们就走不成了。” 一群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伍长眨巴着眼睛问朱八爷说:“八爷,上头的人问起这事,咱们怎么交代?” 朱八爷冷笑了两声说:“那些人躲在城中的豪宅里每天吃喝玩乐,他们谁有闲心管这些破事?再说了如今打仗,这些娘们儿光吃米不打仗,带她们走有何用?” 朱八爷说完以后,拎着酒囊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很多男人不想走,太平军便恐吓他们说:“不走罢了,清妖重新杀回来以后看到你们的发型,难道他们会轻饶了你们吗?” 男人们相互瞅了一眼,都跟着秃尾巴孔雀一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收拾东西准备下江东。 就这样,数万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浩浩荡荡地离开武汉,所有的船上都装满了粮食和辎重。 水路行走在江面上,沿江两岸则是陆军,他们以铺天盖地之势顺着长江一路向东,直奔江东而下。沿江所过之处,遇到大点的城市派兵攻打,攻下城池抢劫赶紧城中的金银和粮食便迅速离开。 沿江东去,偶尔会遇到不怕死的清兵抵抗,但是很快便以清风扫落叶之势被歼灭干净。 途径老鼠峡时,这里镇守着三千江宁防军。 湖北危机的时候,两江总督陆建瀛先派总兵恩长率领他们阻止太平军东来,后来他又亲自带着两千人多赶过来与之配合,这位陆总督满脑袋豆腐脑,他打算的是在九江摆下大阵,只要在这里挡住这些西来的乌合之众,到时候与后面追赶太平军的清兵玩个南北夹击,便可以轻轻松松地打败这些长毛党。 恩长率领着松松垮垮的三千江宁防兵到了老鼠峡以后,他们并安营扎寨,也没有设伏,只是胡乱地将船停靠在岸边,原本弄了些木板栅栏之类的准备拦江,但是觉着费劲也不了了之了。 更要命的是这些绿营兵还都是旱鸭子,偶尔上岸操练,瞧那副笨手笨脚的德行,莫说打仗,就连路过的乡民都瞧着可笑。 太平军半夜杀到的时候,这些人睡得跟猪一样。被太平军一下子端了老窝,总兵恩长自沉长江。 陆建瀛刚离开九江不远,听侥幸逃回来的绿营兵说太平军来了,总兵恩长也跳江了,吓了直哆嗦,这时候他看见长毛们的船乘风而下,如同山一样挤压过来,他再回头一瞅,发现自己的那些亲兵卫队也都作鸟兽散,溃散而去。陆总督见情况不好,赶紧放弃自己的大船,带领着两个心腹,搞到一叶扁舟跑掉了。 太平军离开湖北,杀入江西境内。 九江原本驻扎着几百个来自福建和浙江的绿营兵,一听说太平军来了,往空中放了几枪,然后就都跑掉了。驻扎在巢湖的安徽兵和江西兵也跑了,太平军派了五个童子军便占领了这座城市,他们放火烧了衙署庙宇,搜刮金银与军用品物,过了两天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从打广西北上以来,太平军从来没有如此轻松地占据过一个城市。 太平军过了小孤山。小孤山乃是安微的门户,此地有险可以守,如果太平军刚过九江时,他们迅速在小孤山布防,稍作抵抗的话,至少可以减缓太平军东进的速度,可是防守士兵吓破了胆,早早逃掉了。太平军烧掉山上的庙宇,杀人放火。 小孤山不守,入安徽的门户打开了。 第0318章 运走钱粮 自从听说长毛党离开武汉顺着大江东来,躲在安庆的安徽巡抚蒋文庆便吓得脊梁骨发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整天在巡抚衙门里团团转。 奶奶的,省府安庆城墙高不过两丈,瓤得跟纸糊的一样,往周围看看,镇守安庆的清兵不过几千人,那些铺天盖地的长毛党杀过来,到底该如何应对? 想起总督陆建瀛那个王八蛋,蒋文庆就恨得牙根痒痒。自去年八月,他就准备抵抗可能东犯的长毛党,吆喝着着上上下下的大小文官武将士绅乡民修整城垣,编查保甲,编练乡团…… 这些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可惜到了这关键时候,陆建瀛那个老兔崽子上嘴唇碰下嘴唇,抽调了此地的营兵去支援九江,全省就剩下可怜的一点力量。 两个月前他便听说朝廷调了几千苏浙兵来救援,可是他每天站在城楼上翘首东望,连个人毛也没发现。 东边的援兵没到,北边的琦善也他娘的没来,这个老王八犊子如同看戏听书一般安安稳稳地将兵将囤积在信阳。 蒋文庆唯一的希望就是上游的陆建瀛能在九江抵挡住长毛党,但是正当他求神拜佛默默祷告的时候,守城兵慌慌张张地来送信说:“蒋大人,陆总督到城外了!” 蒋文庆慌慌张张地到城外去见陆建瀛,他到了城门外,看见几个破衣烂衫的轿夫抬着一乘破破烂烂的轿子正等候在城门口。 躲在轿子里的陆建瀛看见蒋文庆出来,哆哆嗦嗦地从里面下来。 轿子里下来的人蓬头垢面,身上的官服被扯成了碎布条子,蒋文庆揉揉眼前,过来半天才看清眼前果然是两江总督陆建瀛。 啥也不用说了,看看总督大人这德性便知道肯定是吃了败仗了。 蒋文庆赶紧给他见了礼,然后恭恭敬敬地说:“陆大人,赶快城里请吧。” 陆建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吵吵着说:“蒋大人,十万火急,赶快给我们准备点吃的喝的,我要赶快回金陵。” 蒋文庆迷糊了,一边吩咐身边的清兵进城给陆建瀛准备吃的,一边皱着眉头问道:“陆大人,长毛党明明在江西,我等应该全力抵抗,您慌慌张张地回金陵这是何道理?” “老蒋,长毛党铺天盖地,不光江西守不住,恐怕你这安庆也守不住了。” 蒋文庆听到这里,脑子当时就懵了。 “陆大人,既然如此,那我该怎么办?” “蒋大人,安徽是你的地盘,抵抗是死,长毛党没到你便慌着撤离,将来皇上肯定也不会放过去,是进是退,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蒋文庆听到这里,心里哇凉哇凉的,他瞅着陆建瀛那副怂样心里很是窝火,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是他这会也顾不上。 蒋文庆瞪圆了眼睛对陆建瀛说:“总督大人,安徽此时是抵御长毛党的前线,况且也是你的管辖之地,如果有你压阵,咱们全城军民同心同德,虽然不能打败长毛,但是好歹能等候援兵,推迟长毛党东进,如果连你这个总督都逃了,民心必乱,安徽顷刻之间便会被长毛占领。” 陆建瀛无端被抢白了一番,一张老脸顿时臊得跟一块红布一样,他不由地大怒,冲着蒋文庆嚷嚷道:“姓蒋的,你他娘的说谁临阵脱逃?我身为两江总督自然得通盘考虑。”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蒋文庆身后的安庆城说:“芜湖和江宁重于安庆,况且你身后这座纸糊的城池已经保不住了,我自然要准备芜湖和江宁的防务。” 这时候,两个守城兵从城里抬着装着牛肉和水的食盒出来,陆建瀛没好气地吩咐轿夫们将食盒台上轿子,然后一边上轿,一边吆喝道:“赶快离开此地。” 陆建瀛上了轿子,他在落下轿帘之前皮笑肉不笑地对蒋文庆说:“蒋大人,安徽的防务就交给你了,如果你胆敢轻言撤退,我一定会禀告皇上。” 说完以后,陆建瀛坐着轿子慌慌张张地走了。 蒋文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恨恨地骂道:“姓陆的,你他娘的一定不得好死!” 骂归骂,该布防的还是得布防,蒋文庆慌慌张张地将臬司张熙宇叫来,命令他说:“赶快带兵却小孤山布防!” 臬司张熙宇当时就急眼了,吵吵着说:“巡抚大人,咱们这点人指望啥抵御长毛哇?” “小孤山易守难攻,你先带着人想办法支撑几天,说不定援兵就到了!” 张熙宇不敢再说别的,只好带着两千绿营兵镇守小孤山,张熙宇站在山顶看见长毛党黑压压的船只遮天蔽日地顺流而下,他顿时吓破了胆,不等长毛的先锋靠近便慌慌张张地下令说:“开炮!” 一通乱炮响过,长毛党非但没有停止前进,反倒是加速前进,张熙宇一边吆喝着手下抵抗,一边慌慌张张地摘下顶戴脱了官袍马褂,换上一套青衣小帽。他将顶戴官服丢到江里,然后背起一个装着金银财宝的包袱转身就逃。 清兵都鸡贼得很,他们原本就无心恋战,这会看见主将都逃了,自己还客气些什么?转瞬之间,数千绿营兵全部脚底下抹油逃了个精光。 小孤山失守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安庆,城中百姓都慌了神,一夜之间便迁徙一空,只剩下些逃不掉的老弱病残鳏寡孤独。 蒋文庆想逃又不敢逃,只好打肿脸充胖子硬撑下去,这时候有人来送信说:“大人,城中还有将近四十万两的白银,粮仓里还有大量的白米。” 蒋文庆叹了口气说:“奶奶的,安庆城是守不住了,这些东西总不能留给长毛党!赶快将这些东西统统运到庐州去!” 蒋文庆指挥着绿营兵慌慌张张地将现款、军装、米粮装到大大小小的马车上运出城,送到到庐州去。 “你们记清楚了,万一路上遇到长毛党,一定将这些东西统统丢到江里去,决计不能让长毛党给抢走。” 押运的官兵拍着胸脯说:“巡抚大人放心就是,我等一定将钱粮安全送达庐州。” 第0319章 空荡荡的安庆 人算不如天算,蒋文庆万万没想到,他的如意算盘很快便落了空了!为了避免资敌,便宜了长毛党,他派亲信们将安庆城中的金银钱粮和军服军械慌慌张张地送往庐州。 几辆马车出了安庆城,往前走了不多远,为首的把总便看见前面尘土飞扬,紧接着听见马蹄阵阵和马匹的嘶鸣声。 他们擦了擦眼前,影影乎乎看见漫天的尘土中杀了一队人马,再看看江面上,数不尽的船只由西往东顺流而下。 奶奶的,长毛党杀过来了! 把总赶忙嚷嚷道:“赶快将马车赶到江里去,蒋大人说过不能让这么多银子落到长毛手中!” 但是押运金银的清兵没有人搭理他,逃命要紧,他们那里还顾得上马车上的东西,早已经如同后世奥运会赛场上的百米运动员一样撒丫子四散而逃了。 把总见状,顾不得这些马车,只要任由它们去,奶奶的,整个大清江山说不定都是长毛党的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唉,老子也逃吧! 把总还算有点良心,他没有逃远,而是径直逃回到安庆城送信。 把总的靴子都跑丢了,顶戴也没了,他光着脚,盔歪甲斜地进了安庆城,一边往前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兄弟们,长毛党杀来了!抄家伙,准备迎敌哇!” 把总的心再一次受到伤害,听倒这个消息的清兵非但没有迎敌,相反却慌慌张张地下了城墙,撒腿逃到城外去了…… 回到巡抚衙门屁股还没坐稳的蒋文庆听到这个消息,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扯着嗓子喊:“迎敌!” 把总看看逃散的清兵,然后又悲哀地看了一眼蒋文庆,最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大人哇,您老人家别做白日梦了,还迎他娘的啥敌哇!咱们的兄弟都从北城门逃跑了!” 蒋文庆见此情形,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最后绝望地冲着身边的几个人摆了摆手说:“诸位,你们也别等死了,赶快逃命去吧!” 蒋文庆为官还算清正,所以颇有些好名声,周围的几个人听到这里,纷纷劝说道:“大人何必留在这里等死?我们护送着您老一起逃走吧。” 蒋文庆泪眼婆娑地说:“奶奶的,我身为安徽地方长官,拿着朝廷的俸禄,自应当效忠皇上,如果临危逃脱,将来也落不了好下场。” 这时候,安庆城外面传来轰轰隆隆的炮声,众人见蒋文庆誓死不走便不好再说别的,悄悄抹了把眼泪离开了,只剩下蒋文庆和他的几个心腹。 等人们撤走以后,蒋文庆回到巡抚衙门,挥毫泼墨,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地写了封万言书,算是把身后事都交代了。蒋文庆将写好的万言书交给身边最信任的仆人带走,然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便拎起一把薄片刀,率领着十几个手下冲出巡抚衙门,朝着最先被长毛党攻破的西南门冲了过去。 还没有走到城门,他便看见一群脑袋上裹着红布披散开头发的长毛党吆喝着冲着他们杀了过来。 因为没有抵抗,长毛们驾着云梯很快便轻轻松松地翻到了城墙之上,进了城之后打开城门,外面的长毛党如同潮水一样涌进了安庆城。 蒋文庆原本还想慷慨激昂地怒斥他们一番,但是还没等他自报家门,这些如同疯了一般的红头人便狂风急雨一般杀到了他们跟前,接着一阵猛砍猛戳,转瞬之间十几个活生生的人便被砍瓜切菜一般被剁成了一堆血糊糊的人体器官。 入城的太平军在城里搜寻了一番,因为城中的百姓多数已经提前撤退,虽然一无所获,但是占领安庆倒也不是一件小事,无论如何这是他们起事以来占领的第二座省城,所以太平军群情激奋,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地享受了四天的美好生活,然后继续挥戈东进。 先头大部队撤离,断后的几百个太平军到了血霉!他们磨磨蹭蹭地在后面走的慢,没想到主力部队前头刚走,总兵吉顺率领着三千清兵便杀了进来,这些太平军寡不敌众,除了少数侥幸逃脱以后,剩余的全部惨死在清军的刀剑和火炮之下,数百颗人脑袋被割了下来,然后象一排肉丸子一样被悬挂在城门楼上。 又过了几天,清朝新任命周天爵为安徽巡抚,这个老家伙从前便是广西巡抚,被罢了官以后灰溜溜地寄居安微。如今长江告急,实在无人可用,矬子里拔将军,周天爵又活灵活现地重出江湖了。 太平军的主力可谓顺风顺水,沿途所经过的州县没遇到任何的抵抗,各地的乡绅心里都门清,本地的清兵都被两江总督那个老王八犊子调去驻守江宁了,指望着啥打长毛? 长毛党没来的时候,这些清兵人五人六地横行乡里,原本就不得人心,他们原本是抓贼治安的,可是他们平时和那些强盗蛇鼠一窝,比强盗还坏。这些该死的兵痞今天偷老张家一头牛,明天抓老李家一只鸡,苦主也是敢怒不敢言,稍微嘟囔两句便会被他们抓着去官府。 这些耍流氓臭无赖的行径虽然招人烦,但是那些老士绅们看到他们也不过是皱皱眉装没看见,虽然瞧他们不起,但是也没办法,因为到了关键时候还得指望着他们保护自己的安全,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杀人如麻的长毛党还没赶到,他们都吓得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原本对满清朝廷还有些敬畏之心的乡绅们心里凉了半截:奶奶的,哪有你们这么玩的?这不是逼着我们投奔长毛吗?大清皇帝既然不管我们的生死,你他娘的不仁就那就别怪我们无意,我们只好投靠长毛党了。 因此之故,太平军沿途所经过的州县还没有来得及派兵攻打,当地的乡绅们便赶着牛羊,抬着金银粮食,成群结队地跪在三十里以外恭候着他们的大驾。 这事儿传到了东王九千岁的耳朵里,他顿时高兴的不要不要的:“奶奶的,算这些地主老财识相,乖乖地来投降便少了动刀动枪的麻烦!” 太平军由这些乡绅引到城中,好吃好喝好招待以后,太平军吩咐他们移走朝廷给他们立的功德牌坊,只要在家门上写一个“顺”字,就不会受到伤害。 沿江百姓这种半真半假的归附对于太平军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这不仅没有损耗他们的兵力,反倒大大补充了他们的力量,就这样一路东进一路补充兵力,当他们赶到金陵城下的时候兵力更足马匹更壮了。 第0320章 混进南京城 太平军数十万男女老少浩浩荡荡地撤离武昌,他们顺着长江水路疾行了九百六十五公里,三十天后,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南京城下了。 南京这地方可了不得!南京位居长江下游,地处大清朝最为富庶的地区,算得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地方贼拉拉得好,不然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也不会将都城建在这地方。 船行江上,距离南京城还有几里水里,朱八爷站在船头上极目远眺,指着远处黑黝黝的一座城池问香山说:“香山,前面便是金陵城了吗?” 香山点了点头说:“不错!” 朱八爷啧啧赞道:“离开广西这一路之上,我朱八算是开了眼了,想不到金陵城竟然如此雄伟!奶奶的,这么大一座城能将我们紫荆山的所有百姓都能装进去!” 香山撇了撇嘴说:“那还用说,这地方是他奶奶的六朝古都,里面住过皇上娘娘,当然不一般。” 他们正说着话,有人送信来说:“八爷,翼王传下命令,为防止清妖偷袭,停止前进,就地驻扎!” 朱八爷听到这里,下令停止前行。 送信的人接着说道:“朱八爷,翼王传下令来,吩咐你找几个弟兄混进南京城当内应。” 朱八爷皱着眉头说:“奶奶的,为啥不早说?难道金陵城里的清妖是白痴哇,如今大兵压境,清妖一定紧闭城门,岂能说混便能混进去?” 送信的呲牙笑笑说:“朱八爷,翼王只是让你派人混进城,到底怎么混进去,那就是你的事儿了。” 送信走了,朱八爷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吩咐手下说:“找几个聪明伶俐的兄弟来!” 香山低声问道:“八爷,你想到办法了?”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这事儿简单得很,让兄弟们化妆成和尚道士混进城。” 太平军一路北上,转而东进,沿路所经过的寺庙道观都砸了个稀巴烂,里面的和尚和道士也因为信奉邪教也是格杀勿论,所以和尚道士们听到太平军的动静便吓得落荒而逃。 金陵城是保不住了,香山打算在这座千年古城被糟践成破烂之前先进去转一转,想到这里香山对朱八爷说:“八爷,我想混进金陵城去看看。” 朱八爷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连连摆手说:“香山,这事儿可没那么轻巧,一旦让暴露了身份,那可是九死一生哇,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莫说阿九和九月那两个丫头不会饶了我,就是我这个老家伙也会悔恨终生哇。” 香山苦笑了一声说:“唉,我他娘的已经生无可恋了,赵神枪那个狗娘养的将阿九藏了起来,我见不到她;九月那个丫头如今贵为王姑,我也见不得她的影子,唉,我在这船上憋闷得慌,如果不让我进城,我非得跳进长江不可。” 朱八爷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你就进去看看吧,一定注意安全。” 朱八爷选了十几个聪明机灵的人,然后又寻了个剃头匠,吩咐剃头匠将这几个太平军脑袋上快成了毡布的头发剃成秃瓢,但是头发不敢剃干净,不然就露馅了,都剩下毛柔柔的茬,跟刚破了壳的鸡雏一样。 朱八爷派人寻来几件脏兮兮的破旧僧衣让他们换上。 香山找了一件胡乱裹在身上,大小倒也正合身。 一切收拾利索之后,朱八爷吩咐他们说:“你们听清楚了,进城以后便四散躲起来,然后昼伏夜出,想办法在城里面制造慌乱,里面乱了营,咱们攻城便方便了。” 朱八爷又嘱咐了香山等人一番,香山点头答应,他先让几个假和尚在地上打了个滚,故意弄得风尘仆仆的,然后离开了太平军的大营,带着他们朝着南京城走了过去 他们没敢从西向东径直而去,而是故意辗转迂回了一番,正好看见几十个逃难的百姓也往南京城方向走。 其中一个大汉问香山等人说:“和尚,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香山赶紧装模作样地竖起了一只手,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说:“我们的寺庙被长毛党给烧了,眼瞅着他们便杀奔过来,我们想进城避难!” 大汉点了点头说:“咱们一去去吧!我们也是躲避长毛的难民!” 有人插话说:“长毛党能打进金陵城吗?” 大汉笑了笑说:“金陵城墙这么高,难道这些乌合之众能生翅膀不成?” “千万别这么说,他们占领了武汉,攻克了安庆,金陵城就一定会固若金汤?” 大汉叹了口气说:“先别管那么多了,能躲一阵是一阵吧。” 有人说:“实在不行逃到广东去吧。” 大汉摇了摇头:“别他娘的想好事了,我有个远方亲戚前阵子送信回来,他正打算离开广州回金陵呢。” “为啥?” “英国佬准备攻打广州城了,听说这次还拽上了法国佬,真是他娘的民不聊生哇。” 天黑之前,他们吵吵嚷嚷地到了南京城,那个大汉扯着嗓子冲着上面嚷嚷道:“军爷哇,长毛党马上杀来了,放我们进城躲避躲避吧。” 城墙上的人一个正在值班的清兵探出半个脑袋,然后有气无力地嚷嚷道:“陆总督和杨巡抚下了令,任何人不能进城!” 香山看见这个清兵有气无力,干巴巴的一张脸,瘦得跟得了掉光了毛的猴子一样! 香山冲着他喊道:“军爷,难道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长毛党给杀了不成?” 瘦猴不以为然地看看他,然后嚷嚷道:“奶奶的,你是死是活与老子何干?” 恰好人群中一个老者认识这个守城兵,冲着他嚷嚷道:“方六,方六,快点开城门!” 这个叫方六的瘦猴守城兵揉揉眼睛往下看了看,然后问道:“老家伙,你他娘的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者赶紧套近乎说:“方六,你老丈人家是不是葛家庄的?” “那又如何?” “我和你老丈人家是邻村,家是姜家庄的,我家的侄媳妇是你老丈人的远方表妹,论理说你还得管我叫叔哩。” 瘦猴冲着他撇了撇嘴说:“你他娘的少在老子面前充大辈!” 老者只得换了副口气说:“方爷,咱们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还是想办法让我们进去吧。” 瘦猴眨巴眨巴眼说:“好吧,可以放你进来,但是你们得准备点银子。” 大汉喜出望外,赶紧说:“方爷,只要你让我们进城,我将身上的银子给你分一半就是了。” 瘦猴子乐了。 “既然如此,我这就放你们进来,但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有银子的才放进来,没银子的都统统滚蛋。” 很快,沉重的城门从里面打开,瘦猴带着两个人下来,他们冲着等候在门口的几十个人说:“想进城的赶快拿银子,待会把总大人来了,你们掏银子也进不去了。” 香山说:“军爷,我们没银子,求你们让我们进去吧。” 瘦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们这几个秃驴,瞅那副熊样便没钱,金陵城不养穷鬼,赶快哪里来的滚回到哪里去吧!” 香山冲着他嚷嚷道:“阿弥陀佛,军爷,难道你眼睁睁地瞅着我们被长毛党杀了不成?” 瘦猴冷笑一声说:“长毛党杀的人多了去了,再多杀你们也不叫多。” 有银子的只好垂头丧气地逃银子,收完银子,守候又嚷嚷道:“没银子的拿铜钱也行。” 逃难的人里头多数都穷得一无所,如今城门开了去不能进城,他们开始怨声载道的嚷嚷。 香山看见城门虚掩着,他脑子灵机一动,突然冲着身后的百姓大声喊道:“乡亲们,冲进去!” 他说着话,猛地将瘦猴推到在地上,然后一个箭步冲到城门旁边,将城门推开,几十个难民见状也跟着往城门里涌,他们踩着瘦猴等人的身体,如果潮水一样涌进了南京城。 第321章 杀鸡骇猴 香山招呼着没钱的行贿的难民,踩着瘦猴子等人的身体闯进了南京城,城门楼上的清兵看情况不妙,有的拿起刀剑,有的端起火铳朝着他们吆喝道:“站住!” 有些人见状吓了一跳,瞧着清兵黑洞洞的枪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的人停住脚步,呆立在原地,乖乖地举起了手。 香山低声冲着他们骂道:“奶奶的,赶快跑!” 说完以后,他和另外十多个假和尚已经作鸟兽散,分头逃脱了,其余人见状,也跟着他们四散逃开了。 城墙上的清兵并没有下来追他们,看着他们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而去,反倒开始哈哈大笑。 瘦猴子等人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来,瘦猴子暴跳如雷,他看着香山等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扯着嗓子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刁民,老子一定将你们捉拿回来,然后一个个活剥了!” 瘦猴嘴里骂骂咧咧,然后盔歪甲斜地回到城里,这时候香山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瘦猴忍不住朝着守候在城门楼上几十个清兵骂道:“奶奶的,你们眼睛都瞎了不成?为什么不将那些闯进城来的刁民和秃驴统统给抓住!” 站着城门楼上的清兵看见他们的埋汰样,忍不住笑骂道:“猴子,你他娘的想的倒美!你怎么不将收的银子分给兄弟们?你光想着吃独食,那些刁民没把你踩死就便宜你这个王八蛋了!” 瘦猴子听到这里,忍不住破口大骂:“放你娘的臭狗屁,所有的守城兵哪个干净?哪个没收过黑钱放自己的熟人出入过……” 不等瘦猴说完,城墙上有人冲着他低声说:“大事不好,千总大人到了!” 刚才还吆五喝六的瘦猴听到这里,顿时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看,果然看见一队人马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来,瘦猴扭头看看四敞大开的城门,慌忙转身去关城门。 骑着高头大马的千总到了城门前,他抬头看见城门打开了,顿时火冒三丈。 他腾地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扯着嗓子骂了起来。 “妈了个巴子的,那个王八犊子打开的城门?” 瘦猴慌慌张张关好城门,听见千总的叫骂声以后他顿时觉着两股战战,脊梁骨漏风! 这位千总大人心狠手辣,人见人怕,平时手下不捅篓子他都想着办法找麻烦,如果谁不走远顶撞了他,那就乖乖地等候着大刑伺候,这位千总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活阎王。 瘦猴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得提心吊胆地走到千总跟前,跪倒在地上说:“启……启禀千总大人,是……是小人打开的城门……” 没等他把话说完,千总便高高地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朝着他脸上抽了过去。 随着“啪”的一声,千总手中的马鞭响亮地抽在了瘦猴的脸上,鞭梢将他脸上的皮肉抽开,鲜血顿时顺着绽开的皮肉流了出来。 瘦猴疼痛难忍,忍不住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千总原本便在气头上,瘦猴这杀猪般的声音更是让他厌烦,他索性脱掉身上的大氅,活动活动手脚,然后抡起手中的皮鞭,皮鞭上下翻飞如同雨点一样落在了他的身上,打得瘦猴满地翻滚。 千总一边打,嘴里一边骂:“奶奶的,长毛党的大军已经在城外三里扎好大营,陆总督下令紧闭城门,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然敢私自放他们进来,你他娘的真是活腻了!” 瘦猴抱着打滚,嘴里一边苦苦求饶:“千总大人,饶了小人吧,那些逃难的百姓实在是可怜,小人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长毛党给杀了,所以这次斗胆放他们进来,千总大人饶命哇!” 瘦猴满嘴的仁义道德,本想以此来打动千总大人,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么满地翻滚,刚才从乡民身上勒索的银子哗楞楞地统统从荷包里漏了出来。 千总看到银子以后冷笑了一声说:“猴崽子,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 瘦猴赶紧语无伦次地搪塞说:“大人,这……这些都是小人的饷银!” “放屁,你以为老子心里没数,已经半年没发军饷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狗窝里藏不住热馒头,发的军饷早就被你们吃喝嫖赌抽花干净了!我他娘的本想放过你,你竟然敢糊弄本官!你他娘地将老子当成猪了不成?快点说,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 瘦猴知道隐瞒不住,只好如实交代! 这样一来千总更怒了,丢掉手中的马鞭,吩咐周围的手下说:“来呀,砍了这个混蛋的脑袋!” 瘦猴平时人缘极差,这次无端勒索了些银子,其他清兵本来就眼红,所以他们听到千总大人下了令以后不由分说便将瘦猴抓了起来,然后推推搡地将他捆绑到了城门楼的旗杆上。 大敌当前,军纪必须严明,所以千总大人决定来个杀鸡骇猴,这样便可以为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瘦猴子被捆绑结实以后,千总传下命令:“将周围的守兵全部都叫来!” 千总大人动了怒,得到消息的清兵自然不敢怠慢,纷纷赶了过来。 等所有人都到齐以后,千总大人亲自抄着鬼头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城门楼上。 他站在旗杆下,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众人,然后扯着嗓子喊道:“众将士听清楚了,大敌当前,我等应该严守命令,以后如果有人再胆敢私自放百姓出入格杀勿论!” 千总说完以后,高高地抡起鬼头大刀,随着一道寒光划过,瘦猴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脑袋便搬了家。 瘦猴被杀之后,守城的清兵都长了教训,直到十多天以后南京城的城门被太平军给攻破之前便再也没被打开过,尽管最初的几天不断有难民涌到城门口央求进城避难,但是最后看看紧闭的城门,悻悻地骂几句,要么绕城而走要么赶快投了长毛党了。 南京城里也不消停,城中也有些百姓担心南京失守,收拾好行装,打算在长毛党攻城之前出城远遁他乡避祸,但是也被守城兵给骂了回去。 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内的人想冲出来,但是最后都被森严的城门和虎视眈眈的清兵给挡住了,此时的南京城如同成了一座孤零零的死城一般。 第0322章 陆总督的纸人退敌妙计 千总砍掉了瘦猴子的脑袋,而香山等人入了城后便四处逃散,临近散开之前,香山告诉跟他一起混进来的太平军说:“分头逃散,天黑以后咱们到秦淮河岸边碰头。” 他们作鸟兽散,香山顺着一个窄小的巷子往前面,绕过几条巷子,到了一个宽敞些的街前,他往后看了看,看见没有清兵追上了,他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他气喘吁吁地往街道两旁看了看,整条街巷上店铺林立彩旗招展,若不是城外太平军围城,这里一定是一副游人如织穿梭如流的盛世景象。 香山擦了把脑门子上浸出来的汗水,然后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斜对面是家扎彩店,香山看见里面摆放着一些纸钱香烛还有祭奠死人用的纸人纸马,还有几个穿着青衣戴着小帽的伙计正在里面忙活个不停。 很快他们便小心翼翼地从店里抬出来一个用秫秸扎起来一个巨大无比的架子。 等他们将这个秫秸架子在门口摆放好,香山仔细看了看,看见这个秫秸架子有头有胳膊有腿。 他有些纳闷,暗自想:“奶奶的,这是干什么?难道要扎稻草人吗?” 扎彩店里老板从店里出来,冲着几个伙计嚷嚷道:“总督府又送信催了,赶快糊好白纸,天黑之前他们来娶纸人。” 伙计们随口答应道:“好咧,掌柜的,你放心便是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香山扭头看看旁边,自己左侧是家卤肉店,门楣上悬挂着一面木刻的招牌,上头刻着“苏家卤味”几个字。 这时候店里飘散出浓浓的香味,香山忍不住扭头看看,看见一个身体臃肿的老头正满头大汗,费劲地将一整盆新出锅的卤味端到店门口的肉案上。 新出锅的卤肉红彤彤的,冒着腾腾的热气格外诱人。 香山这会已经是饥肠辘辘,诱人的香味勾起了他满肚子的馋虫,喉咙里的唾液顿时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泛滥开来。 整天街巷上也没有多少人,卤肉店里的生意自然也不好,胖老头收拾利索之后,百无聊赖地搬了条凳子坐在门口,扭头看见香山正孤苦伶仃地坐在门口。 胖老头倒是很善良,他见灰头土脸的面如菜色格外可怜,便站起身来,回屋端了碗水,拿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出来,他颤颤巍巍地走到香山跟前说:“和尚,快点趁热吃了吧。” 香山站起来,从老头手里接过馒头,一番道谢以后,他从身上摸出来几文铜钱,然后问大大咧咧地对老头说:“老爷子,我给你几文钱,卖给我点卤肉吃呗。” 胖老头如同看外来生物一样狐疑地打量了香山一番,香山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和尚,奶奶的,和尚是不能吃肉的。 这时候胖老头摇了摇头说:“唉,我的老天爷,真是到了乱世,连和尚都不守清规戒律,也开始吃肉了。” 香山见状,赶紧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说:“老爷子,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再加上如今长毛党围了城,朝不保夕,何必再拘泥于这些小节?” 胖老头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觉着香山的歪理邪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点了点,没有要香山递给他的铜钱,转身直接用叉子叉了块拳头大小的猪头肉递到了香山的手中。 香山看着香喷喷的猪头肉,感动得差点哭了,他一手抓着馒头,一手抓住叉子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连连赞叹道:“唉,真是人间美味,简直是龙肝凤髓哇,可怜我当了这么多年和尚错过美味无数,今天总算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美味。” 听见香山夸赞自己的美味,那个胖老头不由地乐了起来,他得意洋洋地说:“小和尚,算你识货!我们老苏家的卤味可有百年历史,算得上金陵一绝哇!如果不是长毛党围城,这里早已经排起长龙,这些卤货刚出锅便被抢没了。” 香山光顾着吃,懒得搭理他。 等他吃完肉,填饱了肚子,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香山还是心有不甘,又将手指头上沾的稠厚的汤汁在嘴里吮了吮,最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对老头说:“老爷子,我不能白吃你的肉,我告诉你一个办法,等长毛党攻破金陵城以后你按照我说的办,他们肯定不会骚扰你!” “小和尚,长毛党真的能攻破金陵城不成?” 香山点了点头说:“金陵城怕是保不住了!” 胖老头摇了摇头说:“我看那也到未必!金陵城城墙又高又厚,而且陆总督有通天之术,我看城外那些长毛党一时半会攻不进来。” “哦,那位陆总督有何通天之术?” 胖老头指了指对面的扎彩店说:“你看见那几个伙计扎的纸人没有?那是陆总督吩咐的,只要将这个纸人放到仪凤门城楼上,城外的长毛党便不攻自退了。” 香山听到这里差点笑喷了。 “奶奶的,这不是扯淡么?如果这种野路子能打败长毛党,长毛党何至于打到金陵城下?” 胖老头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再一次被香山给说服了。 “唉,奶奶的,我老苏觉着这个办法忒不靠谱,但是这也难不得陆总督,他本是读书人出身,只会空读些诗书,又刚愎自用,哪里懂得这些攻守之道哇。” 两个人正说着话,这时候一群清兵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 他一边带着队往前走,一边冲着扎彩店门口忙活着的伙计吆喝道:“猴崽子们,弄好了没有?” 扎彩店店老板听到独眼龙的叫喊声,慌忙从里面迎了出来,满脸陪着笑说:“武爷,马上就好了!” “快点,快点,别耽误了事儿。” “您老稍候,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独眼龙闻到卤肉的香味,朝着几个手下招了招手,带着他们到了苏家卤肉馆门口。 “老苏,快饿死我了,赶快给老子弄点肉吃。” 尽管一肚子不乐意,但是胖老头不敢怠慢,嘴里嘟囔着转身去给独眼龙取肉。 香山看见他转过身去,趁着独眼龙不注意,往叉起的肉上吐了口吐沫。 胖老头转过头来,换了副笑脸,恭恭敬敬地将肉给了独眼龙,独眼龙一边嚷嚷着好吃,一边狼吞虎咽地吃完。 这时候纸人也扎好了,独眼龙吆喝着几个手下架着纸人离开,临走之前,他又走到胖老头的肉案子上抓了块肉,一边吃一边往前走。 “奶奶的,每次来都要肉吃,但是从来不给钱,早晚有一天老子往里面加点砒霜毒死你这个王八蛋。” 胖老头看着独眼龙远去的声音骂道。 第0323章 秦淮河边的和尚们 香山看看天色已晚,便站起身来跟胖老头说:“老爷子,我不能白吃你的肉,金陵城破是朝夕之间的事儿,一旦城破,您老记清楚了,赶快在自家屋门上贴张黄纸,在上面书上一个顺字,那些进城的长毛们便不会打扰了。” 胖老头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香山说:“小和尚,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长毛党的事情?” “这有何难,我是从安徽过来的,路上听说长毛党所经之地莫不如此,您老按照我说的办就是了。” “好,那我谢过小师父了。” 香山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说:“老爷子,我有几个师兄弟也入了金陵城,我去寻找他们去了。” 胖老头说:“小师父,照理说我该请你留宿,但是既然你还有师兄弟同行,那我就不挽留了。” “老爷子,城中有没有寺庙?” 胖老头摇了摇手说:“有寺庙也白搭了,长毛党围金陵城前,城外仓圣庙,报恩寺,西天寺等大大小小的本地和尚都涌进了金陵城,城中的一座庙早已经让他们给占了,但是你也不用担心,很多外地逃到金陵城的和尚都住在秦淮河旁边,听说城中很多有钱的大户人家轮流给他们提供衣食,你们可以去那里躲避。” “多谢老爷子了!” 香山道了声谢,正要准备转身离开,这时候胖老头又叫住他,他回到店里取出来几两碎银子递给香山说:“小和尚,我看你与众不同,咱们爷们儿算是有缘,将来说不定还有相逢的时候,这些银子你收着吧,化缘不得就买点吃的。” 香山拱手谢过胖老头说:“老爷子,您老给我吃的已经感激不尽,岂能再要您的银子,请问您老尊姓大名?” “我叫苏来顺!这家门面就是我们家的,我没儿没女,家里就我们老两口,算是老绝户。” 香山没要他的银子,拱拱手说:“苏老爷子,告辞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不定咱们以后还能见面!” 香山顺着苏来顺告诉他去秦淮河的路,然后溜溜达达地朝着秦淮河方向走去。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之前的那个时代,秦淮河往往被一些风骚的文人描绘成一条带有颜色的河。 那些被称为文豪的人说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风韵无限,沿河两岸高悬着昏暗慵懒的灯笼,河面上是来来往往穿梭的游船,游船上坐着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他们要么是一掷千金的有钱商人,要么是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陪伴他们的那些浓妆艳抹的失足女子,他们在船上划拳饮酒,文人们会吟几首酸臭的诗,失足妇女会谈几首俗气的曲子。 香山对于酸臭的文章没有丝毫的兴趣,文人的格调不高倒也罢了,最恶心的是他们竟然将很无聊丑陋的事情写的让人浮想联翩。 香山觉着所谓的秦淮风韵应该跟他生活的时代的ktv包房一样,至于游船上的失足姑娘自然和后世浑身三点,说话嗲声爹气的陪酒姑娘格调差不多。但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期,看看秦淮河上的风韵倒也另有一番滋味,香山不由地对尽在眼前的秦淮河有了几分期待。 香山很快便到了秦淮河边,让他很失望! 此时的秦淮河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灯影,河水静悄悄得没有半点声响,听不见船桨击水,听不见丝竹弹唱和姑娘的笑声。 更让香山失望的是秦淮河上没有令人浮现万千的游船倒了罢了,而两岸来来回回穿梭的光头的和尚倒是不少。 这些和尚穿着或黄或土的袍子,有人脑袋油光程亮,有的向他一样毛茸茸的跟刚破壳的鸡雏差不多。 这些和尚见了面都双手合十,嘴里吆喝着阿弥陀佛相互问好,操着各地的口音,也他娘的不知道哪个和尚是真的哪个和尚是假的。 在穿梭的秃脑袋中,香山费了半天劲,最后好容易才将和他一起混进城的那些太平军找齐了。 那几个人不如他幸运,一个个饥肠辘辘,眼睛都饿绿了。 这时候忽然听见有人站在桥头大声喊道:“师父们,李大财主派人送粥饭来了!” 和尚们听到这里纷纷朝着桥头涌了过去,香山也招呼着自己的人跟着他们往桥头方向涌。 在等候着领汤粥的时候,香山问身边的一个脑袋大得象斗一样的胖和尚说:“师兄好!” 胖和尚冲着他嘟囔了阿弥陀佛,然后问道:“师兄是新入城的?” 香山点了点头说:“我是安徽觉苑寺的,长毛党将我们的寺庙给砸了,我侥幸逃脱,没跑的和尚都点了天灯。” “这帮长毛真是可恶!” “我初到金陵城啥也不懂,所以很多事情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嘿嘿,虽然流落金陵城,但是这里有吃有喝,还是蛮不错的,城中有钱人将咱们当成了香饽饽,平时念经时只要替他们多求求佛祖还有赏银,简直比在庙里念经还舒服。” “咱们晚上到哪里投宿?” 胖和尚指了指河对岸一套宽阔的宅院说:“就在那里!进了门告诉管事的账房先生,告诉他你是新来的和尚,他便会安排你住下,吃饱喝足赶快去吧。” 香山点头谢过,等跟自己来的人吃饱了以后,他招呼着他们往对面的大宅中走去。 他们到了对面的大宅,门廊里坐着一个恹恹欲睡精神萎靡的老账房先生正四仰八叉地坐在太师椅上呼呼大睡。 香山走到他身边,伸脚踢了踢他的腿,然后说:“老头,醒醒啦!” 账房先生睁开眼睛,看见香山以后慌忙站起来问:“诸位师父是新来的?” 香山点了点头说:“不错,赶快给我们准备被褥。” 账房先生满脸堆笑地站起来,提着盏灯笼,引领着他们到了一个仓库前,里面堆着很多新的被褥和僧衣僧帽,还有木鱼、饭钵之类的东西。 他们每人领了一套被褥,又领了木鱼和饭钵,最后账房先生将他们领到了一间整洁的屋里。 “诸位,房间少师父们太多,所以暂时委屈师父们几天,等打退了长毛党,我们掌柜的一定会多给香火钱。” “多谢,多谢。” 账房先生冲着他们拱了拱手说:“师父们,诸位念经时一定要多替我们掌柜的多祷告祷告几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香山将账房先生送走了。 第0324章 妖道鬼手张的疯狂计划 账房先生走后,十几个人围着香山坐下! 和香山一起混进南京城的这些人都是朱八爷的心腹,他们知道香山与朱八爷交情过命情同手足,所以对香山也是格外敬重。 这些人里面,朱八爷最赏识的是两广西人,一个叫葛弹弓,一个叫郭石匠。 人如其名,葛弹弓无论是使用粗陋的弹弓,坚硬的弹弓还是新式的洋枪都称得上弹无虚发,百步穿杨;郭石匠则有把子力气,身强力壮,满身腱子肉,几百斤的石磙能轻轻松松地扛在肩膀上。 葛弹弓对香山说:“大人,有件事儿我得禀告给您。” “老葛,啥事儿?” “混进金陵城不光咱们几个,应该还有更多的人。” “更多的人?你怎么知道的?” “我和郭石匠在秦淮河边等候你的时候发现了北王的手下。” “韦昌辉也派人来了?他们进城来干什么?” 郭石匠说:“那还用问,自然和咱们一样也是混进来捣乱的。”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不以为然地说:“管那么多鸟事干啥!咱们不必管他们,只管听朱八爷的吩咐就是了!但是我有言在先,如果谁敢杀人放火抢夺城中百姓的财物,我非宰了他不可!” 众人赶紧随声附和说:“大人放心,临行前朱八爷便吩咐我等只能骚扰清妖,不得胡作非为伤及无辜。” 香山点了点问:“朱八爷让你们做些什么?” 几个人听到这里,纷纷将自己身后的包袱解了下来,他们将包袱打开以后,香山看见里面尽是一叠一叠的黄纸。 他随手拿出来几张扫了两眼,看见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除尽清妖”、“明日城破”、“天王临凡”之类的语句。 葛弹弓说:“八爷吩咐我们趁着夜黑风高将这些黄纸贴在城中百姓的门板之上,如此一来城中必乱!” 香山点了点头,叮嘱他们说:“你们千万将这些黄纸藏好了,万一出现漏了馅就麻烦了。” 众人慌忙将黄纸藏好,约定三更天以后便分头到各条街巷张贴黄纸。 “诸位,先睡会吧,过了三更天就干活!” 众人也累得够呛,听到这里便纷纷和衣而卧,盖好被子,等候三更天到来。 香山正要熄灭屋里的灯,葛弹弓辗转反侧,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最后忍不住低声对香山说:“大人哇,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儿?” 葛弹弓嘴角蠕动一番,最后忧心忡忡地说:“我和郭石匠遇到的那个人叫鬼手张,他原本是出家的道士,后来入了太平军,很快便成了北王的心腹,这个混蛋心狠手辣,最擅长的就是用毒,他这次是带着毒药进城的。” 香山听到这里心中一凛,赶紧问道:“他带毒药来干什么?” “他说是要往城中的井里投毒,城中百姓中了毒,这样金陵城便不攻自破了。” 香山听到这里吓得一哆嗦,慌忙坐起身来,低声骂道:“这个王八犊子实在是可恶!如果一来,城中数十万百姓岂不是都遭了秧了?” 葛弹弓叹了口气说:“唉,北王阴险得很,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只要能尽快攻下金陵城,他才不管百姓的死活。” 香山站起身来问道:“这个妖道还说什么?” “他告诉我说往南走不远便有一口井,城南百姓多喝这口井里的水,他准备今天晚上先从城南这口井下手!” 香山瞪圆了眼睛骂道:“妈了个巴子的,绝对不能让这个王八犊子胡作非为。” 葛弹弓沉思片刻说:“大人,鬼手张可是北王的手下,况且他投毒终究也是为了攻城,咱们不喝那里的水就是了,何必为了这事得罪北王?” “放屁,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城中百姓。” 葛弹弓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大人,我也觉着此举过于狠毒,若是朱八爷在也会断然阻止,我一切听从你的吩咐,我们该如何行动?” “他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三更天!” 香山站起身来说:“我马上打听清楚城南水井的位置,今天晚上我无论如何也得阻止那个王八犊子的疯狂计划。” 香山不敢怠慢,站起身来走到屋外,找到那个账房先生打探城南水井到底在什么地方。 账房先生疑惑地看了香山两眼,然后问:“师父,咱们这里有的是水,你打听水井有何用?” 香山骗他说:“你们主人乐善好施,我等感激不尽,今晚佛祖会在城南水井边显灵,所以我会带着两位师兄去恭候佛祖显灵,祈求佛祖抵抗城外的长毛,然后再求佛祖保佑你家主人。” 账房先生听到这里顿时大喜,连连道谢说:“我替我家主人谢过小师父了!小师父是不是需要准备纸钱香烛等物?我这就去准备!” 香山赶紧拦住他说:“千万别,这事不能声张,如果惊扰了佛祖,到时候一定会降灾祸给你家主人。” 账房先生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小师父了,我明天便将此事告诉我家掌柜,他一定会重重奖赏小师父。” 账房香山千恩万谢以后告诉了香山如何去那口水井。 香山回到屋中稍微等了一会,觉着快到三更天了,便带上葛弹弓出了屋,他担心势单力孤,又将鼾声雷动,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郭石匠也叫醒,然后三个人出了门,径直朝着城南水井走去。 长毛党围了南京城,城内自然不安生,上半夜巡城的清兵不时一队一队地经过,他们躲过巡城兵,悄无声息地到了水井旁,先寻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过了三更天,巡城的清兵再也没有出来,他们都退回到营房睡觉去了,周围一片寂静,这时候天空的月亮愈发亮了。 又过了一会,躲在角落里的香山借着皎白的月光,突然看见从斜对面的小巷子里窜出来两个黑影,他们站在巷子口左顾右盼,看见周围没有人之后便轻车熟路地朝着水井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 他们距离水井越来越近,躲在水井后面的香山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第0325章 斩杀妖道 等他们靠近水井的井台,香山扭头看看身边的葛弹弓。 葛弹弓冲着香山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香山其中一个人便是鬼手张!虽然鬼手张此举极为不义,但是他终归是太平军的人,如果真是撕破脸出面制止终将引起一番摩擦,将来恐怕对谁都没有好处。 为了今后的和谐,香山觉着能饶人处且饶人。 他想到这里,于是轻轻地咳嗦了一声。 咳嗦声非常小,但是周围沉浸一片,显得这声音仍旧大得如同平地起了惊雷一般。 鬼手张和身后的跟班听到这里差点没吓死,他们慌忙转回身,疾步朝着来时的巷子退了回去。 香山在角落里待了一会,看见对面巷子没有动静。他起初以为鬼手张受了这番惊扰一定会抽身而退,他正要招呼着葛弹弓和郭石匠离开。 这时候郭石匠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襟,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巷子,香山抬头看了看,看见鬼手张又鬼鬼祟祟地朝着水井走了过来。 等他们再次靠近,香山又咳嗽了一声。 前面的那个身影听到以后马上下意识地转身往回走,没想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一把拽住了他。 他们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后面的那个身影压低了声音问:“请问是何处的朋友?赶快现身吧!” 香山看清楚说话的这人身材高大,穿着道氅,头发往上梳,在脑袋顶上梳成一个圆形的发髻,大冷的天,他手里装模作样地舞弄着一把多余的佛尘。 香山知道躲不过去了,于是带着葛弹弓和郭石匠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朝着鬼手张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们走近了,鬼手张认出来站在香山两侧的葛弹弓和郭石匠! 他鄙夷地扫了他们三个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说:“弹弓,石匠,原来是你们这俩个龟儿子,吓了老子一跳,奶奶的,你们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到底想干什么?” 葛弹弓冲着鬼手张拱了拱手说:“老张,城中清妖该死,但是我等不能伤及无辜,所以我们是专门来阻止你来他投毒的。” 鬼手张瞥了他一眼说:“哼,妇人之仁!” 香山冲着他拱了拱手说:“张老兄,金陵城已经是太平军的囊中之物,何必再投毒祸害城中百姓!” 鬼手张不以为然地瞅了香山一眼,然后鄙夷地说道:“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竟然敢称呼老子老兄,老子在东王身边听差,是他帐前的大将,瞧你这幅贼眉鼠眼的贱模样,你他娘的什么职位?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说话?” 香山看见鬼手张这副狐假虎威嚣张跋扈的德性恶心得差点吐了!眼前这个怂货在他生活的年代遍地都是,人前人后,经常腆着张大脸拍着胸脯吹嘘自己是谁谁的司机,是谁谁的秘书,其实赶着贼下贱的差事不自知,反倒赶紧自己很了不得似得。 他最痛恨这样的人,所以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怂货狠狠地揍一顿,一边揍他,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讥讽他! 但是他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这货不胡来,自己何必跟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 想到这里,香山强压心中怒火,冲着他拱拱手说:“张大将军息怒,都怪我有眼无珠,不识得您这样的大人物,得罪之处还往见谅!” 葛弹弓对鬼手张说:“这位是我们香山大人,他在朱八爷帐前听差!” 鬼手张斜睨了香山一眼,然后冷笑一声对他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听说朱八窝囊得跟头猪一样,奶奶的,看看你这幅熊样,看来传言非虚哇。” 香山听到这个怂货对朱八爷如此不敬,心中的怒火再也忍受不住,不由地怒骂道:“鬼手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朱八爷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贱货竟然也敢对他老人家说长道短!” 香山骂人极损,这一通骂将鬼手张骂得脸变成了茄子色,他想动粗,但是看看自己这边两个人,而对方却三个人,而其中郭石匠更是如同半截铁塔一般,真若是动手则无异于自取其辱。 鬼手张如同聪明点的话,本应该灰溜溜地一走了之,但是他平时飞扬跋扈惯了,以为有北王韦昌辉罩着,眼前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鬼手张冲着自己的手下说:“孙甲,别管他们,他们如果敢阻挡,等城破以后北王一定不会饶了他们。赶快将毒药全部倒在井水里,将城里的刁民都毒死,到时候金陵城自然不攻自破。” 这个叫孙甲的小跟班看了一眼香山等人,他心里有三分胆怯,但是在转头看看面沉如水的鬼手张,心里顿时有了十二分的胆怯。在他眼里,鬼手张简直就是催命的阎罗王一般,对他们非打即骂,他无论如何不敢不听鬼手张的吩咐。 孙甲恭恭敬敬地冲着葛弹弓鞠了个躬,然后从身来拿出一个锡纸包,里面装着毒药,他一边剥开外面的锡纸,一边往井口的台阶上凑。 香山朝着葛弹弓和郭石匠使了个眼色,他们两个心领神会,径直将孙甲拦住,然后伸手去躲他手中的锡纸包。 孙甲赶紧扭头对鬼手张说:“大人快来救我!” 鬼手张见状,鼻子都气歪了,他冲着葛弹弓和郭石匠骂道:“奶奶的,你们这个两个混账想造反不成?” 香山冷笑了一声,然后最后良言相劝说:“鬼手张,我不想跟你伤和气,但是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奶奶的,你们能将老子怎么的?” 鬼手张说着话,突然从腰里摸出把匕首朝着靠近他的郭石匠冲了过去,郭石匠沉闷地唔了一声,接着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葛弹弓惊呼道:“鬼手张,你他娘的竟然敢下死手!” “哼,谁他娘的敢阻拦北王的计划,我就杀了谁!” 葛弹弓知道他会用毒,吓了一跳,慌忙撒开了抓着孙甲的手。 鬼手张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将毒药投到井里!” 香山不由地大怒,他忍不住从腰里拔出那把心爱的匕首,紧攥在手里,然后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朝着鬼手张的后心狠狠地捅了进去。 第0326章 沉尸秦淮河 锋利的匕首插进了鬼手张的后心,直没刀柄! 鬼手张慢慢地转回身来,他瞪圆了眼睛,眼睛大得如同铃铛一样,他脸上的肌肉更是扭曲成一团。 “你竟然敢偷袭我,北王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一路北上东进,香山见过死人无数,而且各种惨烈的死法都有,但是这次确实他第一次杀人。 他的心狂跳不止,手也在颤抖,顺着刀口喷出的鲜血溅到他脸上,他能闻到一股浓热的腥味,他觉着自己喉咙发粘,午后吃到肚子里的卤肉差点没吐出来。 当他看见鬼手张那张狰狞的脸以后,香山更是觉着一阵凉风穿透了脊梁骨,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奶奶的,老子原本不想杀你,可是你这个狗娘养的心狠手黑,老子也只好以暴制暴了。” 香山想到这里,抬起脚来,一脚将已经奄奄一息的鬼手张踢倒在地上,然后将匕首从他身上拔了出来,再在鬼手张衣服上蹭了蹭血迹。 小跟班孙甲见鬼手张被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赶紧冲着香山跪倒在地,然后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求饶说:“大人,饶命哇!” 香山瞥了他一眼,然后指着地上昏昏沉沉的郭石匠说:“鬼手张到底给他用了什么歪门邪道?” 孙甲赶紧说:“他袖子里有毒,刚才冲着这位爷随手一挥,粉末状的毒药便飞到他鼻子里去了。” “能不能把他救过来?” 孙甲不敢怠慢,连连点头说:“鬼手张身上有解药,只要将解药给这位爷喂下去,他就没事了。” 葛弹弓过来踢了他一脚,然后骂道:“还他娘的等些什么?赶快将老郭救过来,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老子非得剥了你的皮不可!” 孙甲赶紧弯下腰身,在鬼手张的身上翻找了一番,最后从他贴身的夹袄里翻出一个荷包来。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荷包,然后从里面取出来一粒药丸塞进了郭石匠的嘴里。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郭石匠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看着郭石匠醒了过来,香山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转头看了看惶惶不安的孙甲说:“鬼手张总共带了多少人进城?” “到底多少人小人不清楚,但是三五十人总是有的。” 香山听到这里刚刚放松了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奶奶的,如果这么多人都去投毒可就麻烦了。 “鬼使张如何吩咐他们的?是不是也让他们去投毒?” 孙甲摇了摇头说:“大人,往井水里下毒只要我们俩人,其他人另有安排。” “鬼手张到底让他们去做什么?” “我等奉了北王的命令进城,除了往井水里下毒以后,北王还吩咐我们暗中查访谁是城中的富户,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城破以后直接带兵抢劫他们的金银财物。” 郭石匠不由地骂道:“想不到花头鸭果然够他娘的阴毒的!” 香山接着问孙甲说:“北王这么做,天王和东王知道吗?” 孙甲摇着脑袋说:“当然不知道!不瞒几位爷说,南王和西王死了以后,北王不甘心位居天王和东王之后,他早就有了谋逆之心,他正想着办法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等待时机成熟便杀了天王和东王等人,然后取而代之!” 香山听完以后点了点头。 孙甲继续求饶说:“大人,这位爷我也已经救活了,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葛弹弓低声对香山说:“大人,除恶务尽,如果给这个小子留了活路,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郭石匠也插话说:“对,对,杀了他,不然到时候你和朱八爷都有麻烦。” 孙甲听到这里,吓得又连连冲着香山磕头求饶说:“大人,我绝不会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如果我说出去一定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您老就饶了我吧。” 一刀捅死鬼手张,香山原本心里就惴惴不安,他实在不想再杀孙甲,况且这个人并不像鬼手张一样穷凶极恶,所以实在没有必要难为他。 想到这里,香山冲着孙甲摆了摆手说:“将鬼手张的毒药留下,你赶快滚蛋吧,但是我丑话说到前头,如果你敢将今天的事儿说出去,老子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孙甲赶紧磕头谢恩,丢下那些毒药,然后一溜烟逃掉了。 孙甲逃走以后,郭石匠瞅了瞅香山,然后摇了摇头说:“大人,别怪小人多嘴,您老真是不该放他走哇!” 香山叹了口气,最后无力地摇了摇头, 郭石匠说的不错,太平军占领了金陵城不多久,鬼手张被杀的经过便传到了北王韦昌辉的耳朵里,因为孙甲的告密,不仅害得香山身陷囹圄而且还差点没丢了性命,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自己遭难也就罢了,害得朱八爷后来因为救他而把命给搭进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面发生的故事! 葛弹弓低头瞧了瞧扑倒在地上的尸体,然后问香山说:“大人,咱们得赶快将鬼手张的尸体处理掉,等会早起的人来汲水,发现尸体就麻烦了!” 香山点了点头,但是如此处置鬼手张的尸体成了问题。 香山往周围望了望,看见前面距离水井不远处便是秦淮河。 他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弄块石头绑在这个妖道的尸体上,然后将他沉到秦淮河里去。” 葛弹弓和郭石匠点头称是,他们将鬼手张的尸体抬到秦淮河边,然后寻找了半天,总算在一家紧闭着大门的店铺门口看见一对石狮子,每个石狮子至少得有百十斤重。 郭石匠抱起一个石头狮子走到河边,然后将鬼手张的衣服撕扯成布条子,最后用布条子将尸体系在石头狮子上,悄悄地将石狮子和尸体沉到了秦淮河的河底。 一切收拾利索以后,东方渐渐亮起来了鱼白肚,三个人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往回走。 回到住的地方以后,香山慌忙将沾着鬼手张的鲜血的衣服换下来,收拾好了之后,一阵倦意突然袭来,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呼呼大睡起来。 第0327章 运粮食的骡车队 香山正在睡梦之中,忽然听到屋子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火炮声。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穿上僧袍,趿拉着鞋到了屋子外面。 这时候宽敞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和尚,他们都踮着脚尖,仰起油光程亮的秃瓢脑袋,伸长了脖子,瞪大了惊恐的眼睛,脸都齐刷刷地朝着南方。 香山问身边的一个老和尚说:“师兄,发生什么事儿了?” “听说长毛党的先锋队已经攻打到聚宝门下了!” 账房先生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满脸的愤怒。 香山慌忙朝着他迎了过去问道:“老头,是不是长毛党杀到城下了?” 账房先生点了点头。 “这么说开炮的是城墙上的清兵了?” 账房先生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恨恨地骂道:“奶奶的,陆总督的脑袋真是被驴给踢了!” 香山不知道陆建瀛的脑袋到底是不是被驴踢了,但是这个老家伙满脑袋豆腐脑倒是可信的!如果他稍微正常点也不会通过扎大纸人的可笑方式去对抗长毛,这样的主意,正常人怎么会想的出来? 香山接着问道:“老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账房先生恨恨地跺了下脚说:“小师父,你评评理,陆总督那个混蛋放着攻到城下的长毛党不打,竟然下令炮轰跟长毛党拼命的英勇百姓,奶奶的,这他娘的还有天理吗?” 院子里的和尚听到这里顿时炸了,他们顾不得佛门那点清规戒律,纷纷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陆建瀛,把他的祖上十八代都骂了。 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太平军的地官正丞相李开芳率领着几百名太平军的先锋队一路焚烧,犹如神兵天降一样冲到了南京城门外。 长毛党杀到城下,要命的是城中的守军竟然丝毫不知道动静!直到长毛党在城外吹角鸣号,扯着嗓子骂阵,城楼上的守兵才知道长毛党兵临城下了。 这些怪不得他们,长毛党还没到,陆建瀛便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样下令紧闭城门,所以此时的南京城无异于一座与世隔绝的死城! 城墙上的守军这几天也没消停。 他们知道大敌当前,但是却看不见敌人的身影,这就如同脑袋上高悬着一把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片刻不得安宁,有时候想象中的敌人更他娘的可怕。 守城的清兵慌忙去给带队的千总大人送信,千总大人听说以后慌慌张张地过来查看。 他端起千里镜往城外观看,他悬着的心反倒放松了些,因为来犯的不是陆总督说描绘的长毛党铺天盖地,他们的马匹能踏平金陵,他们的战船填满了长江。 他看见城外不过奇形怪状的几百人,他们脑袋上缠着红布,这些人骑着马稀稀拉拉地散在城墙外的空地上。 千总大人撇了撇嘴说:“陆总督吹嘘说长毛党如何如何厉害,瞅着眼前这些不过是粗野的乡下人,到底有啥可怕的?奶奶的,给我两千兵马,我这就能出城灭了他们!” 千总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却不敢擅作主张,因为陆总督说得清楚,谁敢私自打开城门格杀勿论,虽然他立功心切,但是心里很清楚违抗军令的后果是什么。 他慌忙派人去给陆建瀛送信。 这阵子,陆建瀛寝食难安,每天都如同热锅上蚂蚁一样团团转。 当他听到长毛党到来的消息以后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奶奶的,这些索命的长毛党还是到了!” 虽然心里哆嗦成了一团,但是自己身为堂堂大清朝两江总督,不能在一些下属面前露怯。 陆建瀛想到这里,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昂起小脑袋挺挺瘦胸膛,象只骄傲的公鸡一样。 他先是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然后伸出麻杆粗细的胳膊抄起一把两斤中的片刀,率领着众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南城门而去! 他是文官,手里每天拿的是竹管毛笔,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这二斤重的片刀提在他手里都觉着费劲。 陆建瀛率领着众官员到了南城门楼,他登上城楼抬头远望,看看城下青旗招展尘土飞扬,如同千钧万马到了一般。 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然后小声嘟囔道:“老天爷,长毛党这得多少人马?足有几千人吧?” 千总赶紧说:“大人,长毛党不过数百人!请大人给我一支队伍,我这就去出城灭了他们。” “放屁,你以为老夫不识数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千总被他给骂晕了,他慌忙接过千里镜重新看了看,果然他看见距离先到的长毛党不远,又有很多人赶着驴车和骡车也朝着城门赶过来了。 他放下千里镜,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最后他看清楚了:赶着驴骡车的不是太平军,而是给往城中粮仓里送米的百姓。 他慌忙对陆建瀛说:“大人,那些赶着骡车的不是长毛党,而是送粮的乡民!这会长毛党势单力孤,让我带人去攻打他们,先挫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不是吃素的。” 听见千总这么说,不少清兵也跟着振臂高呼,一些满洲兵更是伸脖子瞪眼的要出去给他们玩命! 陆建瀛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们一眼说:“放屁,谁他娘的敢说那些赶骡车的乡民不是太平军装扮的?” 听见他这么说,别人都不敢言语了。 再说城外的太平军,他们看见赶着骡车到了的乡民以后顿时兴奋起来,李开芳挥手下令说:“先将这些粮食抢了!” 太平军听到这里,呼呼啦啦地涌向送粮的骡车队。 运粮的车队有千人之众,这是一些米行的掌柜为了防止强盗劫掠,招募壮汉组成运粮的马队,这些人有长枪短刀,争勇斗狠,打起仗来,比清军都猛。 他们看见长毛党冲上来,各自抄起长枪短刀准备给长毛党玩命,他们在城下打成了一团,而陆建瀛则带着南京城官员们看热闹。 运粮的乡民渐渐有些不支,一个满头是血的汉子朝着聚宝门跑了过来,他冲着城楼上面喊道:“大人们哇,我们是运粮的,长毛党要抢我们的骡车驴车,我们的兄弟跟长毛党打起来了,请大人们赶快出来帮忙哇。” 城墙上的守兵听到这里,纷纷摩拳擦掌说:“大人,出去干掉长毛党吧!” 第0328章 被活活气死的千总 听见众人嚷嚷着出城打长毛,陆建瀛一腔子的怒火都被点着了! 他吹胡子瞪眼地嚷嚷道:“奶奶的,你们这些肉眼凡胎知道狗屁,他们这是玩的苦肉计!一旦城门打开,他们将冲进来了,长毛党诡计多端,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奸计!”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陆建瀛是堂堂的两江总督,总督大人发了怒,他们都不敢吭声了。 千总是个红脸汉子,平时唯唯诺诺的,但是认准了死理也是八匹马拉不回来的主儿。 他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嘟囔道:“陆大人哇,那些赶骡车的百姓却是是送粮食的,他们都是大清朝的良民,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哇!如果你胆子小,让我带队出城就是了。” 最后这句话戳到了陆建瀛的心窝子上,陆建瀛听到这里,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他扯着尚自冲着千总骂道:“放屁,你说谁胆子小?” 千总不亢不卑地回应道:“大人哇,如今士气低落,正好乘机和城外百姓联合灭了长毛,这样城中百姓必然备受鼓舞,这对于守城有百利而无一害呀!” 周围的清兵觉着千总说得有理,他们又窃窃私语地小声嘟囔起来。 陆建瀛怒火中烧,不由地指着千总的鼻子骂道:“他奶奶的,你一个整天舞枪弄棒的武夫,大字不识一箩筐,你读过兵书吗?你懂得谋略吗?” 千总被陆建瀛给骂得张口结舌,他的倔脾气上来了,瞪着眼睛准备跟陆建瀛辩驳一番。 陆建瀛越发心虚,索性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奶奶的,到底你是总督还是我是总督?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就罢了你的官!” 千总听到这里,只好恨恨地摇了摇牙不敢吭声了!他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气得呼呼直喘,喉咙就像漏了底的风箱一样。 陆建瀛转头冲着城下来搬兵的壮汉骂道:“长毛党,快他娘的滚蛋,再不滚我就下令放炮了!” “大人哇,我们确确实实是良民哇!只要帮我们夺回粮食,我们愿意跟随官兵一起抵御长毛党!” “放屁,你以为本督眼睛瞎了不成?赶紧滚蛋!” 遇到这么不明事理的总督,汉子也无计可施,只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哀求着陆建瀛马上出兵帮忙。 城楼上的陆建瀛心烦意乱,指了指城下不远处正在抢劫粮食的长毛,然后命令城墙说的炮手说:“赶快开炮,将这些该死的长毛党统统给轰死!” 炮手不敢怠慢,只好点着了火把。 那位憋屈的千总大人见状,抬手制止住炮手,然后对陆建瀛说:“总督大人,火炮没长眼睛,无意误伤了运粮的百姓怎么办?” 陆建瀛鄙夷地斜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头冲着身边的炮手嚷嚷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开炮!” 炮手难为情地说:“总督大人,千总大人说得对哇……” 不等他说完,陆建瀛骂道:“法克你娘的,你没听懂还是当本督放屁?你他娘的长得也是母狗眼不成?居然也看不出来他们是长毛党假扮的。” “大人,万一……” 陆建瀛懒得听炮手争辩,抬腿将炮手踢倒在地上,然后从抢过他手中的火把点燃了火炮的引线! 火炮落在正在厮打的人群中,随着“轰”的一声,炮弹炸裂,骡马、运粮的百姓还有长毛党被击中,顿时乱作一团。 陆建瀛见状,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吩咐其他炮手说:“赶快开炮,将长毛党一网打尽!” 其他炮手见陆总督发了雷霆之怒,不敢怠慢,只得纷纷点燃了炮台上的火炮,炮弹起飞,运粮的百姓慌忙丢下了骡车和粮食,四散逃生。 站在城楼下的壮汉看到这里,欲哭无泪,他抬头绝望地看了看城楼上的清兵,扯着嗓子骂道:“城上的开炮的清兵,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王八蛋,竟然炮轰大清朝的良民,我法克你们的八辈祖宗!” 这个壮汉骂完以后,眼泪噙着泪,看了看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同乡,擦了把眼泪,然后逃走了。 运粮的百姓撤了,炮声倒是将长毛们攻城的热情给点燃了,他们嘴里发出哇呀哇呀的叫声,发了疯一样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城楼上的清兵不敢怠慢,火炮齐鸣,然后雷石滚木一通乱砸,攻城的太平军寡不敌众,随着主将一声令下,他们都呼呼噜噜地如同潮水一样退了回去。 打退了长毛党,陆建瀛稍微松了口气,吆喝着城墙上的守兵说:“彻夜巡城,不得有丝毫怠慢!另外都他娘的听仔细了,谁敢私自打开城门出城,格杀勿论!” 说完以后,陆建瀛气呼呼地去别的城楼巡视去了。 陆建瀛走了之后,守城兵这才转头看见刚才和陆建瀛较劲的那位千总大人已经如同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 众人慌忙围拢到他跟前,七嘴八舌地呼叫道:“千总大人,千总大人……” 可是叫了半天,这位千总大人却声息皆无,有人伸出手指试探他的鼻翼,这才发现千总大人已经没有了呼吸了。 刚才众人光顾着开炮打仗,没有人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千总大人怎么突然就绝气身亡了。 这位千总大人平素在将士当中名声不错颇有些威望,如今突然不明不白的死掉了,将士们心中很是不平,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奶奶的,刚才陆总督说的那是人话吗?他自己狗屁不通,不懂装懂,千总大人一定是被他给气死的!” “千总大人也真是糊涂,何必和姓陆的一般见识?奶奶的,姓陆的官最大,如果城池被攻破,皇上当然先找他的麻烦!” 最后有人叹了口气说:“诸位,你们都说错了,虽然千总大人是个红脸汉子,但是容人之量还是有的,总不会被姓陆的那几句尖酸的话气死!这都是因为刚才姓陆的下令炮轰长毛党,千总大人亲眼目睹送粮的百姓被咱们的火炮给击中,急火攻心,这才被活活气死!兄弟们,千总大人死得冤屈,咱们得想办法还他一个公道哇。” 第0329章 搜内奸 南京城外的长毛党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得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他们在城东建起高高的了望台,了望台上插着各色的旗帜。 城外的长毛党诡计多端,折腾的城里的守军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长毛党专挑半夜三更的时候骚扰他们。 每当城上的守军昏昏欲睡的时候,太平军便三十人一群五十个一伙结队在各城门口点炮仗,放二踢脚,点完之后撒腿便跑。 外面黑咕隆咚的看不见动静,守城兵误以为长毛党开始攻城了,也不便虚实,擦擦惺忪的眼睛便慌慌张张地开炮。 一通猛轰之后,听听城下没有了动静便回去倒头再睡,还没等睡着,城下便接着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 他们误以为长毛党又杀回了,不由分说打个哈欠接着又是一通猛轰,就这样火炮浪费了多半,但是长毛党的影子都没打着。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守城的清兵解透了其中的玄机,所以城下再响起炮响的时候他们不再搭理! 等他们麻痹了,太平军开始真的架起云梯开始攻城了。 南京城南门外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里俱是挺拔的树木,这些树木非常适合做云梯,所以太平军初到南京城便吩咐人将那些树木尽数伐光,然后找木匠没日没夜地劳动,将这些木头做成云梯准备攻城。 等太平军顺着云梯快爬到城墙垛口,昏昏沉沉的守军才赶紧到苗头不好,吵吵着叫醒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同伙抵抗。 纵然攻城的太平军不要命,守城兵慵懒,但是毕竟城墙高耸,易守难攻,虽然城外的太平军几次攻城,但是最后总是功亏一篑,损失惨重。 尽管没有攻下城池,但是太平军这么虚虚实实的一通折腾足以将守城兵折磨的生不如死,所有的人都面如菜色,肿了眼袋黑了眼圈,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 南京城外危机重重,城里也不消停! 香山进城的第二天晚上,过了三更天以后葛弹弓和郭石匠便带着其他假和尚出了门,他们跟后世在街头张贴黄色小广告的贼一样将那些吓人呼啦的黄表纸张贴到了各家各户的门上。 直到鸡叫了两遍才累得气喘吁吁地回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半个南京城都乱了营了。 城中百姓手里举着葛弹弓和郭石匠等人张贴的黄色小广告,奔走相告。 “大事不好喽!长毛党明天就要破城了!” 三人成虎,半个城的人都这么嚷嚷,城里的人都信了,一时之间南京城里的百姓都涌到了总督府门口呼呼啦啦地跪倒一片,哭天抢地地哀求着陆建瀛赶快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城逃避! 陆建瀛原本就觉着如同活在烧得滚烫热鏊子上一样,门外百姓再这么一闹腾,他的脑袋更大了!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奶奶的,一定是该死的长毛党混到城里来了!” 他的幕友王参谋赶紧问:“大人,攘外必先安内,这事儿可不能等闲视之哇!” 陆建瀛点了点头说:“派人下去,挨家挨户搜查,只要是形迹可疑的外地人统统抓起来!” 王参谋皱着眉头问:“总督大人,咱们的人都在城门楼抵御长毛党,哪里有工夫再抓内奸哇?” 陆建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说:“你他娘的猪脑袋哇?咱们花银子雇佣的那些乡勇呢?让他们负责抓内奸就是了!” 王参谋是个书呆子,接着又多嘴说了一句:“大人哇,这些招募的乡勇良莠不齐,很多人都是地痞流氓出身,如果任由他们在挨家挨户搜查,一定会有不良之徒为非作歹,胡乱抓人,那么一定会激起民怨哇!” “奶奶的,那些圣贤书都被你读成浆糊了!此乃非常时期,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个,抓长毛党的内奸是第一要务,哪里有那么多律法讲!” 王参谋将自己的金主发了怒,不敢再说别的,赶紧点头哈腰地率领着一些新近招募的乡勇挨家挨户地抓内奸了。 王参谋说的一点也不假,这些乡勇里很多都是街头混混出身,最擅长的就是欺负儿童殴打妇女,看见八十岁的老头不顺眼就跑上去踢两脚,关起门来都是英雄好汉,真若是跟城门的太平军打仗都他娘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些人当乡勇主要是为了银子,首先衙门给他们发饷银,另外他们穿上乡勇的这身衣服以后便成了合法的流氓,吃拿卡要,横行乡里,更是畅通无阻。 说起城外的不怕死的长毛,乡勇们谈虎变色,他们不敢跑到城墙上去,但是听说要抓混在城里的内奸,他们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个个争先恐后,唯恐这么肥的差事缺了自己。 就这样,凶悍的乡勇们肩上扛着棍棒,手里拎着短刀,他们三五成群,破门而入,挨家挨户地搜内奸。 进了百姓家里,先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恶语恐吓主人一番,等主人战战兢兢地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再将主人家值钱的东西一扫而光。 遇到这些披着合法外衣的土匪,主家欲哭无泪,只好认怂,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因为哪怕他们稍微面露愠色,敢小声嘟囔着埋怨几句,这些王八羔子便嚷嚷着说:“奶奶的,你们家有通敌嫌疑,先他娘地抓进衙门,一番大刑伺候以后再关起来!” 没人敢招惹这些活阎王,被他们抢走的东西也只好当成破财免灾了。 南京城到处抓混进城里的内奸,香山他们也自然难以幸免! 这天香山端坐在院子里,正眯缝着眼睛混在一群和尚里摇头晃脑地装作念经,这时候抓内奸的乡勇们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一脸的横肉满眼的凶光!他进了门以后,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了一圈! 躲在香山身边的葛弹弓和郭石匠看到这些凶神恶煞般的乡勇以后吓得半死,他们偷偷地摸出来藏在僧袍里的短刀,一旦这些乡勇识破了自己的身边便准备拼命! 奶奶的,真是怕啥来啥!满院子都是和尚,络腮胡子对他们熟视无睹,偏偏将眼睛落到了葛弹弓和郭石匠的身上…… 第330章 有惊无险 在一堆秃瓢和尚当中,络腮胡子之所以能迅速将葛弹弓和郭石匠认出来倒也不稀奇! 这两个广西土着都长得身材矮小,全是高额头眼窝深陷,宽而短的脸都呈巧克力色。 他们这幅长相混在本地人当中宛如万绿丛中一点红,不想让人多看两眼都困难。 不光是长相,就连精神气度也跟真和尚不一样,假和尚毕竟是假和尚!他们穿习惯了太平军没有袖子的坎肩,如今突然换上肥大的僧袍无论如何都觉着不舒服!还有眼珠子滴流乱转,眼角眉梢的精神气质跟每天孤灯清影终日念经的和尚终归有些区别。 络腮胡子注视了一番葛弹弓和郭石匠,然后“嘿嘿”冷笑了两声,最后朝着身后的几个乡勇挥了挥手说:“喏,将那两个秃驴带过来。” 葛弹弓和郭石匠顿时傻了眼,木讷了三五秒钟,然后手往怀里伸,准备跟乡勇玩命! 香山扭头看看他们,慌忙冲着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稍安勿躁,以静制动。 这时候几个到了他们跟前,抬腿踢了他们两脚,然后骂道:“秃驴,跟我们走一趟!” 葛弹弓和郭石匠只好装出一副很恭顺的样子站起来,香山担心这俩个人说漏了嘴,慌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被带到了络腮胡子跟前,络腮胡子扫了他们一眼说:“你们几个哪里来的?” 香山赶紧抢先回答说:“启禀军爷,我们是从广东来的!” “这么说你们跟长毛党是一伙的喽。” 香山赶紧摇晃着脑袋说:“军爷,长毛党都是广西人,我们是广东人,隔得远着哩。” “放屁!你他娘的以为老子聋哇?粤东粤西都是粤,而且老子还听说了长毛党的头子便是广东人!” 接着他吩咐手下说:“别愣着了,在城里搞破坏的就是他们,马上将这几个秃驴带走!” 香山见情况不妙,慌忙说:“军爷,我们确确实实是从广东法泓寺来的,受师父委托到安徽学佛,因为长毛党占了安徽,我们担心被他们烧死这才慌不择路逃到金陵来,求军爷行行方便。” 络腮胡子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低声说:“和尚,只要你们有银子,不带走你们也行!” “军爷,我们是出家人,哪里有银子哇?” “那你太娘地说什么废话!走,走,有话到了衙门再说!” 络腮胡子说着话就像驱赶牲口一样赶着他们三个往外走。 香山慌了神,心里头哇凉哇凉的。奶奶的,如果真若是被带到了衙门,他们的假和尚身份分分钟就得露馅! 其他混进来的人见同伙马上被带走,一个个眼睛里冒着火,纷纷跃跃欲试,准备跟乡勇们玩命! 香山偷偷数了数,络腮胡子总共带来十几人,他们这边也有十多个人,如果真想拼个你死我活,他们打败络腮胡子应该没问题,但是问题是一旦开了仗,外面潮水般的乡勇和清兵便会蜂拥而至,到时候他们这几十条小命便统统交代到这里了。 想到这里,香山赶紧转头对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这才乖乖地安静下来。 站在香山身边的郭石匠低声问:“大人,怎么办?” 香山眨巴眨巴眼睛说:“见机行事吧!” 他们刚走到院子门口,这时候账房先生引着一个脑袋大脖子粗,大腹便便的土财主走了进来。土财主穿着一身亮闪闪的绫罗绸缎,象斗一样大小的脑袋上扣着顶瓜皮小帽。 香山看了看,这个趾高气扬的土财主看上去四十多岁,他倒背着双手,踱着方步,那精神气质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公鸡一样。 络腮胡子看见这个土财主以后,刚才紧绷着的一张冷脸顿时变成了一朵绽放开的菊花! 络腮胡子满脸堆笑地朝着土财主鞠了个躬说:“李老爷好!” “胡子,你去年在我的赌馆里借了一百里银子,如今连本付息总该有三百两了,啥时候还给我?” 络腮胡子尴尬地笑了笑说:“李老爷,近来手头紧,等有钱了一定马上还给你老人家。” 这个被称了李老爷的土财主斜了络腮胡子一眼,嘴里“嗤”了一声,然后洋洋不睬地说:“胡子,你不是在妓院里当大茶壶吗?啥时候也混了身这样的衣服?” “李老爷见笑了,妓院里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小的也的养家糊口,这次加入了乡勇。” 李老爷嘿嘿冷笑了两声说:“怪不得敢跑到我这里来抓人,原来你小子出息了,成了衙门里的人了。” 络腮胡子赶紧点头哈腰地赔罪说:“李老爷,这可是天大的误会!总督大人下令搜查内奸,我们这些当差的哪里敢不听,没想到我有眼无珠,竟然搜到李老爷的地盘上了,实在是该死,实在是该死!” “你这么兴师动众的,到底搜到内奸了吗?” 络腮胡子赶紧说:“这几个和尚是外地人,我得带他们回去询问询问。” 账房先生指了指跟着络腮胡子身后的香山说:“老爷,前天晚上见到佛祖显灵的就是那位师父!” 土财主听到这里,慌忙兴冲冲地走到香山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原来是你救了我老母的病,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哇。” 香山懵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账房先生凑过来说:“师父,前天你说佛祖显灵,当时我还央求你替我们掌柜的好好拜拜佛祖,老天爷,还真是灵验!今天一大早我们家昏迷多日的太夫人醒过来了。”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灵机一动,仿佛捞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一边将跪在地上的土财主扶起来,一边皱着眉头说:“李老爷,前天佛祖显灵的时候告诉小僧缠绕太夫人的蛇妖已经被捉走,但是小僧还要连续念三天经才能确保老夫人身体安康延年益寿。” “那就再麻烦师父辛苦三天,师父放心,只要我老母亲平安无事,我老李愿意给你们掏一万两银子的香火钱。” 香山指了指络腮胡子,然后故意哭丧着脸对土财主说:“李老爷,您老还是另请高明吧,这位军爷一口咬定我们是长毛党的同党,到了衙门,官差们非得活剥了我们不可。” 土财主听到这里,斜了一眼络腮胡子,然后骂道:“胡子,你他娘的哪只眼看出来这位高僧是长毛党?奶奶的,长毛党都是害人的,可是明明是他救了我老母亲的命,你他娘的敢带他走,就是跟我过不去!” 络腮胡子赶紧说:“李老爷息怒,都怪我有眼无珠认错了人,打死我也不敢带这几位高僧走!小人得罪了,这就告辞!” “奶奶的,算你识相!另外你卖给我面子,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去年欠我的一百两银子,如今利滚利总该有五百两了,我就不给你要了,明天你过来找账房将打的条子拿走就是!” 络腮胡子听到这里顿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说:“多谢李老爷,多谢李老爷!” “你他娘的好好谢谢这位高僧吧!” 络腮胡子转头谢过香山,然后挥手召唤手下,他们灰溜溜地滚蛋了。 第0331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逢凶化吉,眼瞅着命悬一线的香山等人就这样神奇地捡回了性命! 等络腮胡子走了以后,香山说了一堆感谢李财主的话,而李财主则摆出一副受之有愧的惭愧架势,嘴里不停地唠叨说是香山救了他老母的性命,替他做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 最后土财主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祈求香山说:“为了我家老母,还得劳烦高僧继续念三天经,等围城的长毛党滚蛋之后,我一定捐一大笔香火钱!” 香山倒也信守承诺,学着那些和尚的模样,在院子里摆了个蒲团,照着那里真和尚的样子坐定,两眼微闭,双手合十,嘴里哇哩哇啦,装模作样地诵了三天歪经,至于自己读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又过了两天,抓内奸的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城中的乡勇忙活了几天,真正混进城来的内奸一个也没抓住,最后为了应付差事,他们索性将城中的一些乞丐抓起来冒充内奸! 这些内奸被送到总督府门前,陆总督也懒得审问,随着他一声令下,这些可怜的人便被统统判了绞刑,最后身体如同一根根香肠一样被悬挂在城墙上的木头桩子上! 自从抓内奸以后,城内的各条街巷愈发变得冷冷清清,所有的店铺都统统关门歇业,有些胆子大也是虚掩着门,整个南京城内如同人间冥界,阴森森的没有一丝活气! 街上走到的全是提着长枪短刀的乡勇和清兵,平头百姓不敢在街上走,稍微一不注意被会被当成内奸给抓起来,偶尔有人走过,也是快步如飞。 城外的太平军不仅不怕死而且还将死当成通往九重天堂的金光大道,所以打起仗来不惜命,而城里的文武大臣愚昧透顶,守兵贪生怕死,百姓悲观绝望,再加上各地开往南京城帮忙的援兵慢得如同背着重壳爬行的蜗牛一样迟迟不到,这样一来,南京城被攻破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太平军到达南京城外的第十天,再一次戏耍了守在城门楼上的清兵,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他们在这一天彻底攻下了南京城的外城! 这天太阳落了山,城外的太平军如同冬眠的蛇一样,一整天都没有动静。 这让南城门楼上的清兵享受了一天难得的安宁,他们吃完了晚饭,一个个慵懒地躺在垛口下面。 “真是邪门了,今儿长毛党为啥没有动静?” “老兄,你莫慌,我琢磨着过了三更天他们就开始折腾了!” 夕阳落下,天还没变得乌漆墨黑,隐隐还有些光亮! 这时候南门外忽然想起了一阵轰轰隆隆的炮声,接着便是阵阵喊杀之声,声音大到响彻天地,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快点,快点,长毛党攻城啦!” 城楼上的清兵就像蝎子蛰了屁股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顺着垛口往下往! 他们接着昏暗的光亮,看见数千匹战马出现在城墙下,每匹战马上都端坐着一个长毛党,战马上的每个长毛党手里都拎着一个半亮不亮的灯笼,这些战马如同游动的火龙一样从南奔向西,然后又从西奔向南。 陆建瀛听到动静,带着人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城楼之上,看着那些游动的火龙扯着嗓子下令说:“奶奶的,这次长毛党玩真格的了,开炮!” 一通狂轰滥炸,但是如同铁锤砸在棉花上,石子掉在深潭里很快便没有了动静,瘆人的喊杀更近了,而骑在马背上的那些长毛却毫发无损,反倒来来回回游动的更快了。 陆建瀛隐隐听见城外的长毛喊的是:“兄弟们,架云梯,攻金陵,杀满人,活捉老贼陆建瀛点天灯喽!” 陆建瀛听见要将自己点天灯,吓得腿肚子转筋,脊梁骨透凉风。 他恍惚中眼前出现了一副贼可怕的场景:长毛党扒光了他的衣服,然后将他象火炉里的烤鸭一样倒挂过来,然后给他浑身上下抹上一层黑乎乎的桐油。 先是一点点地烤,等他身上被烤出水泡,水泡崩裂,然后流出似水似油的液体,自己身体里的油水快被榨干净时,身体便会象火把一样被点着,一阵熊熊的火光之后便成了两尺长的焦黑的木头一样! 想到这里,陆总督的脑子乱腾得如同浆糊一样。 奶奶的,这忒瘆得慌,无论如何不能让长毛党攻破金陵城! 他一边催促着守城兵继续用炮轰,一边派人去其他城门送信,一定要誓死防守,绝对不能让长毛党攻克金陵城。 送信的很快便回来了! “启禀总督大人,真是邪了门了,南城门外乱得如同开了锅一样,西城门外也有少许长毛党,但是其他城门外却鸦雀无声。” 这会陆总督的脑浆子已经热成了快要喷发的岩浆! 他听到这里,他瞪着眼睛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其他城门各调一半的兵力来支援南城门和西城门!” 守军中也不是没有能人,有人觉着陆总督这么布置有些鲁莽。 在他们看来,今晚的太平军实在诡异得很! 长毛党拥有几十万的兵力,而且知道城中防守薄弱,照理说应该围而攻之,这样便可以让南京城中的守兵顾此失彼,首尾难顾,他们人多势众,哪里有舍弃其他城门专门卯足了力气攻打南城门的道理? 所以其中一定有诈! 有这想法的人原本想说服陆建瀛不用轻易调动其他城门的守兵,以免狡猾的长毛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是话到嘴边,很快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奶奶的,被气死的千总乃是前车之鉴,自己何必破裤子伸腿,自取其辱!” 接到陆建瀛的命令以后,镇守其他城门的将领不敢怠慢,很快各自分了一半的清兵支援南城门。 宽敞的南城墙顿时变得拥挤逼仄,人满为患,人挤人,但是他们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毕竟只听到铺天盖地的呐喊声却看不见人影!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正当聚集在南城门的清兵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他们忽然听见城东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 陆建瀛懵了! 过了一会,一个满头是血的清兵骑着快马从东城门跑了过来,噔噔跑到城楼之上,跪倒在陆建瀛跟前,气喘吁吁地说:“总督大人,大事不好!长毛党利用穴地法炸开了东城门!东城门失守,长毛党已经如同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陆建瀛听到这里,觉着眼前突然一黑,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没错,昏庸不堪的陆建瀛这次确实中了太平军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原来太平军不光在城门口骚扰城墙上的守兵,他们还派出了足够多的人在城外的地下挖地道! 他们从南打到北,从西打到东,屡试不爽的便是穴地攻城术。如今太平军兵强马壮,会挖地道的壮汉自然也不少。大兵到了南京城外以后便开始偷偷摸摸地挖地道,而且地道挖了不止一条,通往各个城门的地下都被他们给挖开了。 各条地道挖好之后埋放好炸药,太平军故意在南城门制造出很大的动静,只要城中的清兵的注意力吸引到南城门,他们便可以趁机从其他城门攻入南京城! 南城门外那些如同游动的火龙一样的马队,骑在马背上的看似人,其实都是纸糊的人,而且还给这些纸人穿上太平军的衣服,只是由于天黑,城墙上的清兵误以为是太平军。别说清兵的火炮很难击中那些疾驰的战马,即便是击中也伤害不到太平军的性命!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对于太平军来说更简单,广西人天生都有对唱山歌的本领,湖北湖南的百姓也都拥有一副好嗓子,这些唱歌的高手联合起来搞万人大合唱,自然能发出地动山摇的动静来。 第0332章 满城悲歌 太平军声东击西,玩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南城门外吵得山响,但是安安静静的东城门的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 随着“轰隆”一声东城门旁边的一段城墙被炸开了七八丈,守卫东城门的乡勇和绿营兵见了披散这头发的太平军兵顿时魂飞魄散,吓得四散而逃! 而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太平军大声呐喊着,然后乌央乌央地冲进了南京城! 正在站在南城门楼上的陆建瀛听到长毛党入了城消息以后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片刀,然后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他想爬起来逃命,但是两腿发软,屁股更是如同被铆钉卯在了地上一样。 南城墙上的乡勇和绿营兵听到这里以后,慌忙丢下手中的兵刃,然后撒丫子准备逃走。 陆建瀛只好可怜巴巴地朝着身边的几个清兵说:“猴崽子们,快点扶我起来,护着本督逃离此地!” 一个清兵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破口大骂:“姓陆的,你这个老不死的!该出战的时候当缩头乌龟壮了敌胆,你炮轰百姓伤了民心,如今金陵城被攻破,你这个老家伙才是罪魁祸首!你他娘的竟然有脸逃走?” 陆建瀛被骂的张口结舌,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有人想起那位气绝身亡的千总大人还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冲到他跟前,恶狠狠地朝着他脸上吐了两口吐沫。 陆建瀛见此情形,不由地悲由心生,心里一阵凄凉!他叹了口气,慢慢地爬了起来,然后慢慢地将脚步移到城墙上,然后眼睛一闭,身体直挺挺地从城墙上坠落了下去。 后来一群杀红了眼的太平军冲了进来,他们看见陆建瀛的尸体,再看看尸体上穿得花花绿绿的朝服,还有丢在尸体边上的顶戴,马上认出这具尸体乃是南京城最大的官。 这些人顿时兴奋起来,有人拿出刀来割下来陆建瀛的脑袋,慌慌张张地拎着去请功了。 城墙高耸几十丈,陆建瀛顿时摔了个粉身碎骨。 陆建瀛死了,自己解脱了,但是全城都乱了。 其他各城门胆小的乡勇和绿营兵原本更无心恋战,当他们听说最大的官都完蛋了,那还打个什么劲儿?转瞬之间便呼啦啦作鸟兽散。 唯一铁了心准备跟长毛党决一死战的只剩下满洲八旗军了! 满洲军不玩命也没办法!因为无论乡勇也好,绿营兵也罢,这些人归根结底都是汉人。 自从太平军离开广西进到了湖南,他们吸引百姓的路子不再单纯将洪教主那个乱七八糟的怪梦,而更多地吵吵着全中国汉人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祖宗是白狐赤狗的满洲人,所以一旦乡勇和绿营兵投了长毛,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满人就不行了,因为长毛党说得很明白,诛灭满狗,所有满人统统该死,所以这时候除了玩命,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另外就是满洲人建立了大清,二百年过去,这些骄傲的满洲人已经开始迷恋自己的民族认同,他们觉着自己脑袋顶上有道炫目的金色的光环,总有股子由内而外的优越感! 自从满洲人有了这种优越感,他们也不会选择向不如自己尊贵的汉人投降! 这么一扛上,一场注定惨烈无比的悲剧注定就要发生了。 起初满洲兵听说东城门失守以后,他们纷纷而杀奔东城门,正好迎面遇到冲进来太平军。 双方杀红了眼,满洲兵个个不要命,先冲进来的太平军原本就有些胆怯,一番刀光剑影以后,冲进城的太平军竟然被打了回去。 混进城里的假和尚立了功,葛弹弓和郭石匠各自分头带领着几个兄弟分头到了南京城的其他几个门,一边往前走一边扯着嗓子喊:“兄弟们,快点逃哇,陆总督战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所有守军到撤了,他们趁机将城门打开,将外面的太平军统统放了进来。 几个城门都被打开,东城门外马上就要一溃千里的太平军的压力顿时小了! 满洲兵正在因为把长毛党赶出了南京城而兴奋雀跃,忽然听到其他城门也都被攻破的消息以后顿时慌了神。 而被赶出东城门的太平军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刚刚泄掉的气又重新鼓了起来,重新吆喝着往里面冲。上头有令,谁杀了清妖的大官便重重有赏,有了这样的好事儿谁还敢怠慢?于是都纷纷玩命地往里冲。 满洲兵没有跳城墙逃走,他们也没有往城外冲,他们那种骨子里的优越感,再加上他们得保护满城里的满洲妇孺。 南京城中心是满城,这乃是城中之城,满城称皇城,原为明代内城,满族人打下了江山建立了大清,他们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他们从出生便开始享受国家供养,享受着从摇篮到坟墓的社会福利。 不仅如此,满汉有别,不仅不能通婚,而且住也不能住在一起,前朝大明皇帝的皇城就成了满族人居住的地方。 太平军占领了外城,然后浩浩荡荡地杀奔内城,内城原本是明朝皇帝的宫殿,如今这里成了高人一等的满洲人的地盘。 满城里男人女人,老老少少统统加起来差不多四万人,能打仗的满洲兵不过五千,但是城外的太平军发了疯地往里冲。 “抢光他们的金银重重有赏!” “侮辱他们的女人重重有赏!” “要了他们的性命重重有赏!” 香山远远地望过去,看见高高的城墙上站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男的无论老少都是铮亮的秃瓢脑袋,女的都清一色的粑粑头,他们手里拿着盾牌,疯狂地朝下丢着砖头瓦块,如同被逼上绝路的兔子一样,打不过也得挠敌人一把,掐对手一下! 外城被破,小小的内城身陷于太平军组成的汪洋大海当中,哪里有躲的过的道理。 很快满城便被攻破了,满洲兵全部惨烈战死,半死不活地也被杀了干干净净。 被俘的满洲童子没有被杀!上头传下令来,天王已经决定定都于金陵城,这些满洲童子被关起来,等着接受手术,因为能人馆里的医生们正研究着如同成功割掉他们裆里的东西,然后给洪天王当太监! 满城被攻破以后,被俘的满洲女人被统统关了起来! 过了几天,这些衣冠不整的女人被驱逐出朝阳门外,无论未长大的女童,年轻的姑娘,少妇还是老妪都统统衣冠不整! 如同一只只被捆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样,这些可怜的女人被聚集在城墙之下,背靠着城墙,三面环绕着太平军的刀林剑雨,她们瞪圆了绝望地眼睛,在长毛们高亢的歌唱声里,手舞足蹈的跳动中,一桶桶的桐油浇在她们身上,她们被吓得蜷缩成巨大的一团,,然后一把火点着了。 这些女人发出的那种撕心离肺的惨叫声能将地狱里的魔鬼给惊吓出来。 有些满洲女人侥幸从满城里逃出了,她们换成汉家女子的装束,但是没有逃出城便被抓回来杀掉了。 守候在城门口的太平军不看他们的头饰和衣服,而是将眼睛紧紧地盯在她们的鞋子上。 汉家女子统统缠足,个个脚小得如菱角一般,而满族女子没有缠足的习俗,脚底板都大得船一样…… 第0333章 数不清的衙门 占领了南京以后,太平军并没有得到片刻清闲! 有人忙活着往城外运输尸体,为了防止清兵来犯,更多的人忙活着修补塌陷的城墙,而且原本高耸的城墙继续加高筑厚,宽阔的城门也被堵得难容两匹马并行而过。 太平军在南京城外便开始构筑防御工事,他们在城外建起了一座座三层楼高的了望台,从早到晚都有哨兵值守,时时监控着清兵的动静。 除了广建了望台,他们还挖了一圈套着一圈的壕沟,壕沟宽八尺,深八尺,底部全部是比锥子还尖锐的竹签子,一旦跌落到里面便会扎成血葫芦。 城外忙活,城里也没闲着,太平军忙活着清理城内战死清兵和太平军的尸首,接下来便是肃反安民了! 入城后的第二天,太平军传下命令:各家各户在门口张贴黄表纸,黄表纸上写上“顺”字,任何人不得上街,不然格杀勿论! 诛杀完满城里的清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可能落网的清兵,城中的百姓再一次倒了血霉。 先前长毛党围城时,清兵和乡勇便以搜寻内奸为名洗劫一番,如今乾坤倒转,轮到长毛党搜查清兵和乡勇了! 奶奶的,规则永远都是这样:别管是猫捉老鼠,还是老鼠戏猫,最后倒霉的都是百姓! 香山重新换上了太平军的打扮,他跟着几个弟兄忙活着往城外搬运尸体, 他起早贪黑地忙活了一整天,收工的时候突然觉着肚子饿得慌。入城以后,他每天象和尚一样吃素的,肚里的那点油水早就损耗光了。 他突然想起来初入南京城时吃过的那叫卤味馆,想起那个胖乎乎的掌柜苏来顺,于是他丢掉手里的担架便朝着苏家卤肉馆走去。 他已经记不清楚那条街巷,想找个当地人打听也不得,因为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脑袋上包着红布的太平军,除此之外,看不见一个当地百姓的身影。 香山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苏家卤肉馆所在的那条街巷,街巷上很多房子都被烧了,店门被砸烂,从街上望进去,里面乱七八糟的。 他走到苏家卤肉馆前,抬头看看,看见店铺门楣上那块醒目的招牌掉在了地上。 香山敲了敲院门,很快便听见苏来顺老爷子慌慌张张地从里面应和着说:“来了,来了,马上就到了,长毛大人莫慌!” 一阵蹬蹬地脚步声后,院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那天给他肉吃的苏来顺。 苏来顺打开门以后低垂着脑袋,他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头忙不迭地说:“迎接来迟,长毛大人见谅哇!” 看见老苏吓成这幅熊样,香山很是不忍,赶忙见他搀扶起来说:“苏老爷子,是我!” 苏来顺抬头看了半天,才认出来眼前站着的香山。 他往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问:“小师父,难道你也是长毛党?” 香山看见他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快,他赶紧说:“唉,我也是被迫加入哇,不忍长毛党会烧死我!” 苏来顺点了点头,然后恨恨地说:“长毛党真是他娘的可恶!” “他们来骚扰你了?” “起初倒是没有!我听了你的主意,长毛党入城之前我便在门口张贴上了黄纸,这一招果然见效,前天对面的几家店铺都被抢了,而长毛党都绕着我的家门走。” 苏来顺说到这里,接着叹口气说:“小师父,这两天就不行了!” “怎么了?” “这两天长毛党都疯了,奶奶的,他们就跟凶神恶煞一般。” “他们来干什么了?” “起初他们砸门,扯着嗓子问院子里住的是不是清妖,我赶紧说不是。” “苏老爷子,城破了以后要肃清敌人,这倒算不上新鲜。” “奶奶的,说搜清妖那都是放屁!他们便使劲砸门,我吓得半死,赶紧把他们放进来,可是那些混蛋将我家里值钱的那点东西都给弄走了。奶奶的,这些长毛党比清兵还坏上三分。” 香山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低声嘱咐他说:“苏老爷子,你千万别这么说,若是让他们听见了非得点了你的天灯不可。” “唉,小师父听我说,这还没完。” 苏老爷子的气得半死,香山接着听他往下说。 “昨日清早,几个长毛来又敲我的门,起初说话倒也和气,一个劲地劝我加入长毛党当初!我这把年纪走路都费劲,哪里还有力气当差哇,最后他们的头子递给我一张纸,我看见上面写着‘进贡免差’四个字,说只要捐钱便可以免差,我只好将私存的点碎银子统统给了他们,他们给我开了张条子,还在上面写了我的名字,最后嘱咐我粘到门上,我喜出望外,以为不用在当差了,但是没想仍旧不断有人来催我当差,不答应便不走,而且他们都拿着‘进贡免差’的大牌子,我指着门板上的纸条告诉他们,我已经进过供了,但是你猜那些混蛋说啥?” “他们说啥?” “他们说这张纸条免得是什么宰夫衙的差事,而他们是百工衙的,他们的差事可不能免,我苦苦哀求,他们又打又骂,好不容易送走了百工衙的这些瘟神,但是接着柴薪衙、疏附衙、诸匠衙,奶奶的,也不知道长毛党哪里来的这么多衙门,他们都来催着我进贡,我实在没钱,他们一轮接一轮的羞辱,把我家给翻了个底朝天!” 两个人说着话,苏来顺引着他到了屋里,果然屋里就像遭了地震一样。苏来顺迎着香山进了里屋,看见里屋的炕上坐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太太。 “老婆子不用怕,这位小师父不是长毛党。” 香山看了看苏来顺老夫妇确实可怜,便对他们说:“两位老人家,金陵城一时半会清静不了,您老还是想办法赶快逃离此地吧。” 苏来顺苦笑了一声说:“我老婆在乡下倒是有个侄儿,我一直想去投奔他,但是先前陆总督不让走,而今长毛党连街都不让上,想走都走不了了。” “两位,你们收拾好东西,今天晚上我便可以送你们出城!” “拉倒吧,我年纪大了,老婆子连床都下不得,我那侄儿也不敢进城来,想要逃走哪里有那么容易!” “老爷子,你放心便是,我明天晚上直接将你送到你侄儿家里去就是了。” 苏来顺听到这里,感动得泪流满面,忍不住给香山跪倒说:“小师父,我老苏实在是感激不尽哇。” 香山想办法找了连大车,将苏来顺老两口送出了南京城,一直送到南京城东门外一百里的一个偏僻村子里。 第0334章 洪天王的荒淫生活(1) 又过了几天,占领南京城的太平军再次兴奋起来,因为上头传下命令来:明天乃是良辰吉日,咱们伟大的领袖洪天王秀全要抵达金陵城,城中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出城迎接! 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洪教主进城带来的吉兆,南京城上空的硝烟和血腥味陡然散尽,天空变得难得的晴朗! 香山跟随着人群到了南京城外,看见城外到江边飘着各色的旗帜,大大小小的旗帜哗啦啦迎风飘展,差不多遮蔽了整个天空。 随着轰隆隆的炮声震天响,东王九千岁杨秀清、北王六千岁韦昌辉、翼王五千岁石达开等人率领着大大小小的头目们等候伟大的天王洪秀全入南京城了。 率队迎接的自然是东王九千岁杨秀清,他身上穿着宽大的大红袍子,脑袋上扣着顶白貂绒做成的帽子,远远地望过去,这身打扮就像一只艳丽的花蝴蝶一样,其他的王公将军也是都戴着造型奇特的官帽,他们的官帽上都插着难看的要命根鸡毛,他们一个个走起路来都挺胸叠肚,一水的暴发户造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众人远远地看见一艘装饰得很夸张的龙船慢慢地从西面开了过来,最后慢慢地停靠到了江边。 有人大声吆喝道:“洪天王的龙船到了哇!” 话音未落,又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所有迎接洪秀全的太平军都兴奋异常,他们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脸上洋溢着欢笑,眼泪闪烁这激动的泪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艘巨大的龙船靠了岸。 龙船靠了岸,所有人都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满脸的虔诚,因为就要看见上帝的儿子,耶稣的兄弟,英明神武的洪天王了。 香山也差点被感染了,眼前的这幅场景似乎在金庸小说里出现的过,他记得很清楚,当那位自宫了的日月神教的教主东方不败出现时,一群狂热的教众就会呼啦啦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吆喝:日出东方,唯我不败;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香山原本不想出来跟着瞎凑热闹,但是他冥冥之中觉着或许趁着这个机会见到朝思暮想的阿九,不然他实在没有办法混进天王府找到阿九。 洪秀全坐着的那艘花花绿绿的大龙船还没靠岸,跪在香山旁边的一个太平军便激动异常,情至深处,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香山觉着他很傻,傻得就像无脑的粉丝彻夜等候那些被精心包装出来的娱乐明星。 香山看了他一眼,看见这个小伙巧克力色的瘦脸上尽是伤口,有横着的有竖着的,有老的有刚结痂的,更吓人的是这位老兄的胳膊还少了一条。 这些足以证明这个狂热的小伙打仗英勇,冲锋在前不要命,不然不会弄成这般造型。 香山突然觉着他有几分可爱,便悄悄捅了他一把。 “伙计,迎接天王,你他娘的哭这么伤心干什么?” 那小伙扭头看看香山的穿戴,知道他比自己职位高,于是擦了擦兴奋的眼泪,恭恭敬敬地说:“大人,马上便要看见无所不能的洪天王了,我能不高兴吗?我兴奋,我冲动!” 香山有些不屑地说:“奶奶的,有啥好兴奋的?” 小伙听到这里,顿时不高兴了,他瞪圆了眼睛,冲着香山嚷嚷道:“大人,你竟然对教主如此不敬,你实在是狂妄!” 他说着话,又指了指身边同样兴奋不已的太平军,然后问道:“大人,迎接咱们的洪教主得象他们一样才行!你如此不敬,莫非是清妖混进来的不成?” 香山不敢言语了,他担心自己冒犯了这帮狂热分子的精神偶像,他们非得将自己活活打死不可。 他赶紧冲着小伙子陪了个天使一样的笑脸,然后冲着他竖起大拇指说:“伙计,我不过试探试探你是不是真心爱戴洪教主而已,你过关了。” 那个小伙子余怒未消,似乎不屑于和他这种不虔诚的人挨着,鄙夷地瞪了他两眼,然后躲开他足有一丈远跪下,继续满脸热切地等候着洪教主驾到。 随着牛皮鼓鼓声阵阵,神一样的洪秀全终于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娘们儿的簇拥下下了船。 洪天王一露面,整个江岸上顿时欢声雷动! 终于有机会再一次目睹这个可怜的落地秀才的模样了,哦,不,此时应该说总算有幸一睹伟大的洪天王的隆颜,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的模样变了没有。 想到这里香山忍不住直起了腰, 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数年前那位精神恍惚的落地秀才如今脑袋上靠着一定造型别致的王冠,身上穿着黄灿灿的丝织龙袍,脚底下踩着黄灿灿的丝织龙鞋,远远瞅着就跟乡村草台戏班子上唱戏的皇上一样。 洪天王身娇肉贵,脚不能沾地,一顶十六人抬的黄色大轿早已经等候在岸边。 这顶黄色大轿的帷幔上绣满了龙,轿顶上鼓捣着五鹤朝天的滑稽造型。 赵神枪一步不离地跟随在洪秀全身边,等洪秀全坐上了轿子,他一声令下:“起轿!” 十六个戴黄帽穿着黄马褂的轿夫赶紧哈下腰,然后平平稳稳地抬起了轿子。 轿子抬起,最前面数百名太平军高举着黄橙橙的旗帜在前面开道,他们后面跟着敲锣打鼓的乐手,乐手后面的是洪秀全的大轿,大轿旁边跟着横眉立目的赵神枪,这个王八蛋精神百倍,眼珠子象刀子一样四处观望,生怕有人行刺洪教主,他精神上的父亲。 黄色大轿后面跟着一群骑着高头骏马的娘们儿,这些娘们儿不穿裙子,一水的短衣长裤,她们手里都举着黄罗伞,也是满脸的威风,香山瞅了半天,也没瞅清楚里面到底有没有阿九! 最后面的是数千名手里拿着刀剑的卫兵!场面之宏大,真他娘的称得上驱策万众,喧闹数十里。 前面打着旗帜的太平军朝着跪倒的众人嚷嚷道:“奶奶的,都听清楚了,为防止清妖混在人群中行刺天王,一律背对着天王跪倒!” 众人听到这里不敢怠慢,慌忙规规矩矩地转过身背对着进城的仪仗队! 香山慌慌张张地跟着两旁的人一样转过身去,撅着屁股背对着仪仗队,他觉着这种迎接洪教主的方式很是别致! 一阵敲敲打打的锣鼓声愈来愈近,香山知道后面便是洪秀全坐的轿子了,洪秀全轿子的后面是那群女官,他很像回头看看阿九到底在不在里面。 正当他犹豫不决,想回头看而不敢看的时候,忽然听到赵神枪大喊一声:“有刺客!” 所有的人都不敢回头,香山听到刚才那个满脸是刀疤的年轻人惊慌失措地辩解道:“大人饶命,我异常崇拜天王,我只是一时忍不住想亲睹天王的隆颜!” 香山听到赵神枪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当老子是瞎子不成?” 话音未落,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香山知道这个狂热的教主崇拜者被赵神枪给打死了! 第0335章 洪天王的荒淫生活(2) 如同刘姥姥初入大观园,一群初到繁华胜地的草莽进了南京城以后便看花了眼,他们瞅啥啥奇特,看啥啥新鲜! 莫说那样从来没有离开家乡超过三十里的乡野农人,就连魂游过九重天的洪秀全也开了眼。 赏不尽的亭台楼阁,看不完的江南美女,在南京住了一段日子,眼花缭乱的洪杨流着口水感慨万千。 奶奶的,真不亏是六朝古都,三月江南,肥得流油的南京城让这些贫瘠之地来的外乡人流连忘返了。 起初他们还盘算着暂居此地休整,养精蓄锐以后便重整旗鼓杀奔京城,但是到了南京以后便统统改了主意:既然金陵城这么好,还攻打北方的那些寒冷贫瘠之地干什么?算了不走了,就在这里定都了,于是金陵城改为天京,成了太平天国的都城! 太平军全城总动员,收缴来的值钱的稀罕玩意没有送往圣库,而是送到了洪秀全和杨秀清的暂居的府上,送到圣库也重新弄出来孝敬洪天王和杨九千岁了。 值钱稀罕的好玩意源源不断地运往天王府和东王府,好东西太多,连犄角旮旯地都摆满了珍奇的古物文玩,吃饭用的是金碗,喝水用的是金杯,撒尿用的是金尿盆,连盛屎的马桶都榖上了一层金箔,到处都金光闪闪得足以亮瞎人的眼睛! 有钱就是好,有权就是棒,那才叫他娘的气派,那才他爹叫做任性! 王爷们身边的用具上了档次,对枕头边女人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了! 他们再看看一路之上封的那些大小妃嫔,个个姿色平庸,打扮的土里土气说话更是透着一股子傻气,与街上那些靓丽的江南妹子比起来简直丑得令人发指,于是东王一声令下:再次选妃。 堆积的好东西越来越多,选的妃嫔也越来越多,洪天王觉着自己暂住的两江总督府越来越狭**仄,所以杨秀清一声令下给洪天王盖天王府。 新朝得有新气象,一切都得超过满清狗皇帝,更何况洪天王可不是人,那可是宇宙的主宰,所以天王府不能小了,必须得大,必须得气派! 接着问题出现了:天王府到底该多大,到底得多气派? 一群人吵吵来吵吵去,最后杨秀清一声令下:天王府必须比京城满清狗皇帝住的紫禁城大一倍,这样才场面!这样在气势上才能压倒满洲狗皇帝。 说起给洪秀全建天王府这件事儿,东王杨秀清便咬牙切齿,他表面上装着对洪秀全言听计从,毕恭毕敬,但是他心里一直不舒服,他觉着委屈,心里堵得慌,他觉着自己气得快要爆炸了。 妈了个巴子的,从金田起义那天算起,太平军揭竿而起,然后一路北上征讨,接着挥戈东进,最后占领了金陵城,这些都他娘的靠着自己运筹帷幄才取得这样的成就,如今这个狗娘养的教书先生却干手沾芝麻,坐享其成! 这个姓洪的神经病不过只是编织了一个神乎其神的故事,一路之上躲在队伍后面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姑娘泡,奶奶的,实在是便宜了这个没用的东西。 尽管大权在握的杨秀清压根也瞧不上这个神经兮兮颠三倒四的教书先生,但是别管他服气不服气,哪怕此时的洪秀全身为傀儡,但是名义上他还是太平天国的扛把子,还是名义上的一把手。 他还必须得在大大小小的王和将军跟前也得摆出一副对他惟命是从的模样,哪怕他恨得牙根直痒痒。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给洪天王建造天王府的命令传下去之后,整个南京城顿时沸腾起来。 建造豪华气派的天王府不是啥大事,因为江南有的是能工巧匠,所以给洪教主盖房子技术上没任何问题;圣库里的金银财宝堆得各处都是,保证全体太平军吃饱喝足有苦难,但是单纯保证诸王的奢华生活还绰绰有余,所以财力上也不是问题。 给诸位将府邸最大的麻烦是需要大量的石料和木料! 更要命的是有些木料石料江南本地不产,必须得到外地采购,然后费劲巴拉地从外地运回来,但是这事儿却不简单,因为城外的清兵已经蜂拥而至,买到的石料和木料也运不到南京城来。 任何艰难险阻也阻挡不了太平军,什么事都可以不做,但是让伟大的洪教主过上好日子确实无论如何不能耽误的。 没有做不到只要想不到,不就是点石料木料吗?这么大的南京城,多拆几栋房屋不就有了吗?几栋房屋不够那就拆一整条街,一整条街还不够就他娘地拆掉半个南京城! 总之,不能耽误建造天王府的进程。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南京城贵为六朝古都,有的是各种各样的好房子,既然上面的人发了话,下面的人便开始忙活起来了。 诸匠衙的能工巧匠没日没夜的忙活,很快便设计出来天王府的图纸,然后他们带着人在整个南京城闲逛。 首先拆除的是秃驴们的庙宇还有牛鼻子们的道观,新朝新气象,以后谁也不能拜那些佛祖仙道邪神,唯有天父、天兄和洪教主才是可以信任的偶像。 既然佛祖道士不能信,那留他们的妖窝子有鸟用?统统拆掉,留下能用的石材和木料就行了。 光有这些还不够,诸匠衙的工匠便开始全城查找,每路过一些漂亮的楼台亭榭便大手一挥说:“这座石料和木料可以用!” 跟着后面的人不敢怠慢,慌忙在外墙上写上一个醒目的“拆”字,然后再在拆字外面画一个大大的圆圈。 一夜之间,半个南京城的豪宅大院上都写上拆字,然后画上了圆圈。 洪秀清的天王府选在南京内城的北角,这里原本是两江总督府的地盘,随着上面的人一声吩咐:两江总督府被拆了个底朝天,然后周围碍事的房屋也全部被拆干净,腾出来差不多半坐内城的空地。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便马上开工! 于是半个南京城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那边呼隆隆地拆屋,这边叮叮当当的垒宫殿。 一万名工匠两班倒,他们没日没夜地忙活,就这样辛辛苦苦地忙活了半年多,众人兴奋异常,因为眼瞅着富丽堂皇的天王府就建成了! 第0336章 朱八爷怒烧天王府 自从宣布定都南京以后,朱八爷便很郁闷,他整天拉长着一张脸,脸长得象驴脸一样。 他每天孤独地坐在长江边上,手里拎着一个酒囊,一边喝酒一边骂人。 “奶奶的,为什么不继续挥戈北上推翻满清?” 看着朱八爷象后世的愤青一样牢骚满腹,香山觉着他有些可怜。 在朱八爷眼里满清皇帝昏庸无道,贪官污吏遍地,最后自然是官逼民反,所以满清必须得推翻,更何况清兵杀了他唯一的宝贝女儿还有那么多朝夕相处的乡亲。 他起初将希望寄托在洪杨身上,但是还没离开广西时他就发现这俩块贪财好色野心勃勃的料压根便不是合适的人选。 虽然伤心,但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抱着一点希望,希望他们能够迷途知返,但是自从听说定都南京的消息以后,他便彻底绝望了。 “香山,你说杨秀清会不会派兵攻打京城?” 香山劝他说:“八爷,咱人微言轻,何必管这些破事儿?” “奶奶的,这些贪财好色的龟孙子光想着过太平日子,等他娘的满清朝廷缓过劲来,非得把这些狗娘养的统统杀了不可。唉,我朱八真是瞎了狗眼,上了这贼船,想他娘的再下去可就难了!” 当朱八爷听说城里忙活着给洪秀全见天王府的时候,他更是气歪了鼻子。 他瞪着眼睛骂道:“法克他娘的,这不是劳民伤财么?咱们下面的这兄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是姓洪的这个神棍却锦衣玉食;设立狗娘养的男营女营,夫妻不得团结,情人不得相见,可是这个遭天谴的混蛋却堂而皇之地轮流搂着八十八个小老婆!” 香山笑笑说:“八爷,你还真是少见多怪,这算啥!以后天王府里不靠谱的事儿多了去了!” 朱八爷张口结舌地问:“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事儿?” “当然,您老等着瞧吧,等天王府建成以后,那里面除了洪秀全一个男的,剩下的全部是女人,连他那两个宝贝儿子都不能在里面住。” “全部是女人?” “那可不,最多的时候有三千多美女围着他转!” “他们不是抓了很多满洲少年,要将他们弄成太监吗?” “能人馆里的兽医干不了这差事,那些满族少年被割了裤裆里的东西以后很快便死掉了。” 朱八爷气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他忍不住骂道:“奶奶的,这个狗娘养的天王府最好别建成,不然老子非得一把火给他少了不可!” 朱八爷喝了一口酒,然后恨恨地说。 香山不知道朱八爷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反正后来马上就要完工的天王府着火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数万名工匠忙活了多半年,眼瞅着天王府就要王宫了,城中上上下下都开始忙活着为庆祝洪天王乔迁新居准备礼物! 这天晚上,香山正在江边大营里睡觉,半夜时分,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营帐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兄弟们快点起来了,城中着火了,快点去准备救火啦!” 喊叫声惊醒了香山的美梦,他惺忪着眼,趿拉着鞋,迷迷糊糊地走出大帐,他站在营帐门口,朝着城里望了望,果然高高的城墙上头跳跃着火苗,他竖着耳朵听了听,还能听见里面隐隐传来救火的吆喝声。 周围旁边营帐里的太平军也都醒来,少部分人留守江边,其他人都慌慌张张地准备进城救火! 有人小声嘀咕道:“哪里着火了?会不会正在修建的天王府?” “好像是!” 香山懒得理会着火的事儿,他解开裤腰带,站在江边舒爽地撒了一泡尿,然后提着裤子准备继续回营帐睡觉。 香山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旁边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吓了一跳,低声问道:“谁?” “小声点,是我!” 香山听出来是朱八爷的声音,这时候朱八爷慢慢地从草丛里站起身子。 “八爷,你差点没吓死我,你半夜三更地躲在这里干什么?” 朱八爷一边替裤腰一边说:“肚子着凉了,出来拉泡屎!” 香山关切地问:“要不要找个郎中给你看看!” 朱八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不用,你赶快滚回去睡觉吧。” 正在这时候,他的一个手下举着火把,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他着急忙慌地问朱八爷说:“八爷,听说天王府失火了,咱们要不要进城救火?” 朱八爷往前走了两步,抬手便扇了他一记耳光,然后怒骂道:“救你奶奶的火!万一这时候清妖来偷袭怎么办?告诉咱们的人,谁他娘的干擅自离开营帐,格杀勿论!” 这个家伙连连点头,然后屁滚尿流地去传令了。 朱八爷气呼呼地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当他从香山身边经过时,借着不远处火把的光亮,他看见朱八爷浑身上下都说汗水。他还能闻到他身上有股强烈的酒味,酒味里还掺杂着一个说不出来的气味。 香山想了半天,想起来应该是桐油的气味。 看着朱八爷歪歪斜斜地回到自己的营帐,香山想起来傍晚时分朱八爷便不见了。 他心里隐隐觉着天王府失火这事儿应该更这个老家伙有关,他一定是傍晚时分进的城,然后想办法点着了天王府,然后又悄悄地逃了出来。 别管点火的是不是朱八爷,反正天王府这场大火烧得极为惨烈! 城中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他们拎着水桶木盆扑救,,无奈风干物燥,再加上火势凶猛,最终还是没有扑灭大火, 快要建好的天王府就这样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的大火燃烧了几天,秀气的亭台,雄威的宫殿都统统化为一片焦土。 照理说这是劳民伤财的痛心事儿,上面的人或者没有心情再建造一座新的天王府,但是洪天王和杨九千岁却不以为然:奶奶的,不就是烧毁了几间破楼吗?小菜一碟,召集更多的人,再增加一倍的预算,重新建座新的就是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一座人类历史上没有过的豪华气派的宫殿终于建成了。 第0337章 天王府里的猛兽 重修天王府的造价更高,原本就不足的石料和木料更加短缺,南京城里能扒掉的房子都扒干净了,能用的石料和木料也都用上了,但是还是不够。 诸匠衙里的工匠们不敢怠慢,因为上头的人命令他们半年之内必须完工,不然便以对天王不敬的罪名施以酷刑! 奶奶的,这样的罪名谁也承受不起,全城上下都知道洪杨为了严明军纪实行严刑峻法,如今只有两种刑罚:杖责和死刑。 杖责似乎很轻,犯了错不过屁股挨几板子,但是要命的是打板子没有上限,少的时候不过三五十下,但是有时候也有打一两千下都不停手,等停了手,被打成肉酱的尸体都他娘的凉了。 所以诸匠衙的工匠为了减轻罪责,每天催命般地报告上头的人说石料不够,木料短缺。 于是太平军便打起南京周边几座城池的主意,他们派人占了城,反正城已经成了空城,然后将当地的豪宅衙门拆了,能用的石料木料源源不断地用船和马车运到南京城。 为了洪天王活得舒坦,上下用命,天王府眼瞅着就要再次建成了。 听说天王府又快建成的消息以后,朱八爷又开始变得烦躁起来,他坐在江边,一边喝酒一边骂,诅咒着最好再来场大火将这个贼窝子烧了。 香山担心他再次进城敢火烧天王府的傻事,于是便劝他说:“八爷,天王府再烧了又能如何?烧一百次,他就敢建一百零一次。现在咱们这些人好歹还有点吃的,如果天王府总是着火,所有的银子都得砸在上面,到那时候咱们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 朱八爷狠狠地将酒囊摔在地上,最后咬着牙说:“看来洪杨这两个王八蛋非逼着我出大招了!” “什么大招?” “杀了这两个王八蛋,我朱八不能让兄弟们拿命换来的这点基业都葬送在他们手里。” 看着朱八爷满脸的煞气,香山知道这个老家伙铁了心了。 他赶紧劝道:“八爷,拉倒吧!洪秀全有重兵保护,再加上赵神枪那个狗娘养的不离左右,恐怖不等您老近他的身就没命了。” “不怕,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不杀了他们,咱们便不会有好日子过!”“八爷,您还是省省心吧,即便您杀了他们也没用。” 朱八爷迷茫地看了一眼香山问:“香山,你此话何意?” “杀了洪秀全和杨秀清以后谁领导太平军?” “我看翼王石达开还不错!” “石达开当首领,韦昌辉答应吗?杨秀清的部下能答应吗?” 朱八爷颓废地点了点头。 “八爷哇,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洪秀全这厮活着太平天国还能勉强支撑,如果他被宰了,太平军便完蛋了。” “为何?” “这些人视他为神明,都等着跟他进天堂呢,如果神明完蛋了,人心便散了!” “那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不成?” 香山听到这里,苦笑了一声说:“八爷,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朱八爷长叹了一口气,重新从地上捡起来酒囊,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将里面的酒喝得一滴不剩,然后摇摇晃晃地回营帐睡觉去了。 这天,香山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江边钓鱼,一边钓鱼一边琢磨着如何寻找到阿九,这时候,从西边飘过来一艘船。 船吃水很深,里面装满了从别处运来的太湖石,天王府里不仅有亭台楼榭,而且还挖掘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这些太湖石便是用来装点湖边景色的。 船在香山身边靠了岸,他听见船上传来一阵虎啸之声。 香山抬头看看船老大,然后问:“船上装的什么玩意?” 船老大慌忙冲着他拱了拱手说:“回禀大人,船上除了装着石料,还有两只狮子,一只老虎。” 香山很纳闷,忍不住问道:“弄这些玩意干什么?” “送到天王府去!” 香山起初以为一定是洪秀全夜夜笙歌,纵欲过度,所以弄只老虎宰了,然后喝虎血,再用虎骨泡药酒补身体。 船上的人将石头卸下来以后,又招呼着几十个太平军过来帮忙,他们拿着长长的木棒,提心吊胆地将装在铁笼子里的老虎和狮子卸下船。 “诸位都当心点哈,为了抓住这几只畜生,有两个兄弟连命搭进去了。” 卸完了老虎和狮子,最后他们又将一个半死不活的太平军从船上抬了下来。香山瞥了一眼,这个年轻人还活着,但是前胸被抓破了,深深地伤口翻露出血糊糊的肉。 “他怎么受的伤?” “嘿,这个小哥孝敬洪教主,便效仿武松武二郎徒手抓住猛虎,但是要命的是功力不足,还没靠近便被老虎抓伤了。奶奶的,我看是他是活不成了。” 接下来的几天又不断有猎豹,黑熊之类的猛兽从别处运到江边,然后再送到天王府里。 香山很是诧异,问朱八爷说:“八爷,洪秀全那厮天天吃这些猛兽还不得把身体补坏了?” “这些猛兽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供他当成宠物来饲养!” 香山觉着这事儿怪新鲜。 “奶奶的,天王就是天王,不他娘的提笼架鸟,玩猫遛狗,竟然弄这些大玩意当宠物养!” “这样才能显出他的霸气和威风嘛。” 香山想趁着洪秀全还没有搬进天王府,进去亲眼目睹天王府到底是怎样的神奇场所,于是他便跟着一群往天王府运送太湖石的太平军进了城。 进了南京城,往前走了不远,送石头的太平军便指着前面说:“大人,前面便是天王府!” 香山抬头看见前面一道黄橙橙,三丈多高的城墙,城墙很长,长到看不见边际。 奶奶的,这不是府,简直是他娘的一座巨大无比的城池! 光看看这城墙的颜色便知道这位洪天王的格调和品位,墙弄成土豪金色,典型的一副暴发户心态。 香山气喘吁吁地走到天王府的正门,这里颇有些京城紫禁城的感觉,但是紫禁城更加富丽堂皇。 威严高耸的城门楼前面是一道宽两丈深两丈的河,河上面建着汉白玉建成的石桥,石桥前面有一块镌刻着“天朝”的石坊。 香山跟随着他们过了石桥,走到了正门跟前。 有人告诉他:“大人,天王府分内城外城,这里便是外城太阳城的天朝门,里面套着座内城叫金龙城。” 香山抬头看看,看见森严的城门上面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天朝门”三个大字。 进了天朝门,往前走了二里地是内城金龙城的正门圣天门。 香山站在圣天门往里瞧了瞧,看见里面东西两侧有三层高的朝房,正面有一座宫殿,这座宫殿十分宏伟高大,瓦顶重檐、雕梁画栋。 “大人,这是金龙殿,听说金龙殿殿内四壁有彩绘的龙虎狮像,左右有东西花园,后有二殿、三殿、后宫林苑。 “咱们进去看一看……” 香山话音未落,便看见里有人冲着他嚷嚷道:“这里是禁地,不能再往前走了,统统滚出去!” 太湖石在圣天门外卸了下来,然后香山跟随着送石头的太平军灰溜溜地离开了天王府。 天王府建成以后,南京城内的大拆大建还没有结束,因为还要给杨秀清建东王府,好不容易建成了东王府,而韦昌辉也嚷嚷着建北王府!诸王都有自己的府邸,翼王石达开自然也不能例外,所以北王府还没有建好,建翼王府的事儿也提上了日程。 第0338章 新朝新气象 香山开始发自肺腑地恶心这座城,因为好端端的南京自从改成“天京”这牛鼻哄哄的名字以后,整个城市都变得俗不可耐起来! 洪天王一声令下:所有的娘们儿把统统把裹脚布接下来! 香山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顿觉着叹为观止:奶奶的,想不到神叨叨的洪秀全竟然还能干出这么有远见卓识的壮举来,这次他可以称得上是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锋了。 旧时的汉族女子是缠足的! 每当小丫头长到五六岁的样子,当娘的和当奶奶的便忙凶悍得象狼外婆一样,她们不顾小女孩撕心裂肺的惨叫,愣是用八尺长的白绫布将她们的脚紧紧地勒住。 最后白绫布将脚趾骨给生生勒折,脚不能自由生长,最后便畸形成了小小的菱角形状,所谓的三寸金莲就这么来了。 上辈子妇女也没办法,因为男人们都喜欢小脚,为了迎合他们变态的口味只好这么来了。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之前有些以笔为枪的文人,他们经常写出很牛鼻冷峻的文字,将满清时代很多习以为常的生活日常当成批判的对象,其中给女性裹小脚就是他们重点声讨的对象。 香山觉着洪秀清办得很多事儿都很扯淡,唯独这次办得不错,堪称妇女解放的楷模,未来的女权主义者一定会歌颂他。 香山突然莫名对洪秀全多了几分敬意,当他将自己对洪秀全的一番赞叹转化为誉美之词以后,正喝得晕头转向的朱八爷听完以后,眼睛直勾勾地看了看香山,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朱八爷看香山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就像一个极聪明的人瞅着傻子一样。 “八爷,怎么着?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何止是说错了,简直是错的离谱!” 香山学着洋鬼子的模样耸了耸肩,然后摊了摊手说:“八爷,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说错了?” “香山,那个神棍下令让女人放足是为了让她们象男人一样打仗干活!城外的庄稼也熟了,男人们忙活着挖战壕修防御工事人手不足,所以得指望着女人们干活!”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入梦初醒,朱八爷说的不错,她们都裹着脚,伸不开腿迈不开步,确实不能劳动。 果然,洪天王传下命令,一日万家缠足放,女人们统统放足了。 接下来的几天,成群的女人被赶出了南京城,开始干的是运米、负煤、割麦、割稻,到了后来干脆开沟、浚濠等军事工程也有她们代劳,再后来修城墙盖宫殿也离不开女人了。 秀气的江南美女统统变成了粗胳膊粗腿水桶腰的悍妇!据说洪天王很高兴,写诗赞叹说:“守卡巡更,筑营运粮,与夫建造天朝东府,我们弟妹无不历尽勤劳”。 他正陪着朱八爷在营帐里闲聊,有人进来给朱八爷送信。 “恭喜八爷,贺喜八爷。” 朱八爷斜了他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贺你爷爷的鸟,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老子懒得跟你嚼舌头。” 送信的赶紧作了个揖说:“八爷哇,天王传下旨意,您老可以娶老婆了。” 香山觉着这事儿挺新鲜,慌忙对送信的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些。” “洪天王传下令来,如今今非昔比,大家可以纵情享受了,北王和翼王可以娶十一个老婆,其他王爷们可以娶六个,职位高的官员可以娶三个,稍微低的娶两个,最不济的也能娶一个!造这么算的话,八爷可以娶三个老婆。” 香山听到这里,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调侃朱八爷说:“八爷,您老快点进城去挑老婆吧,去晚了就挑不到好的了。” 朱八爷白了他一眼,然后问送信的说:“其他兄弟能不能跟女营的家眷团聚?” 送信的撇了撇嘴说:“八爷,哪有那样的好事,我们这些底层没这待遇;唉,要想娶老婆只能多杀清妖立战功了,只要得到洪教主的赏识就行了。” 香山插话说:“洪天王那两个草包哥哥寸功未立,他们能娶老婆吗?” “他们虽然没有战功,而且胆子小的要命,但是人家也是王爷,当然可以娶老婆了,而且还能娶六个。” 朱八爷恨恨地骂道:“姓洪的说普天之下皆兄弟,奶奶的,这不过是他娘的扯谎,拼死拼活的兄弟孤苦伶仃,那些啥也不干的蠢货竟然也跟着占便宜,还有没有天理了?” 能娶老婆而且还能娶三个,但是这么美妙的事情对朱八爷毫无诱惑力,他挥了挥手将送信的打发走了。 南京城日子过得最舒服的,还是洪秀全和杨秀清。 洪天王自称古往今来独一真主,自盘古开天以来的明君圣主都不如他,悉加评判,他骂桀、纣、幽、厉这些暴君是妖魔,周文王、武王、这样的名主不过是文狂、武狂,跟他相比简直狗屁不如。 豪华气派的天王府里装饰得豪华气派,香案帷幛毕备,雀屏龙涎,地衣天棚,色色精雅。 洪天王饿了有美味珍馐,想娱乐有奇珍异宝,穿的衣服都用最能干的裁缝用最上等的衣料,那才叫穷极工巧,身边的数千佳丽更是个个身材纤妙娉婷。 当然,洪天王也不只是享受,享受之于便每天龟缩在天王府里搞理论创造,流传下来的圣贤书让他改得乱七八糟。他先删改四书,奶奶的,姓孔的老二竟然敢称夫子,以后都他娘的记住了以后统统改为孔丘。还有他娘的什么梁惠王,谁让他当的王,经过我洪天王同意了吗?以后叫他梁惠相就算给他面子了。还有什么《诗经》、《武经》,这经字是能随便用的吗?只要天父、天兄和我洪天王说的话才配称为经,所以记住了把诗经改为诗韵,把武经改为武略。 洪教主糟践完圣贤书,又开始肢解西方洋鬼子信奉的《圣经》。对《旧约》和《新约》统统改了,这里面有错,只要我洪教主的天命真圣主诏旨书才是真约,才是真传。这么一折腾,上帝、耶稣也他娘的得听他的了。 第0339章 恶心的特权阶层 无论是在自己生活的时代还是穿越而至的晚清,香山觉着事情总是这样:一群人歃血为盟,红口白牙地相互约定今后苟富贵勿相忘,刚约定时都心潮澎湃,感觉这事儿就像真的一样,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再享受富贵荣华这件事情上,有点权力职位高的人总是能走在最前头,尽管当初歃血为盟时他们嚷嚷得最凶。 南京改为天京,而且洪教主还信誓旦旦地说过天京城是进入极乐天堂之前的小天堂! 既然到了小天堂,那就该好好享受享受幸福生活了! 照理说既然到了小天堂了,那就该按照当初约定的那样:有饭同食,有钱同使,有衣同穿,正儿八经地搞搞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 但是很多人入了小天堂以后才发现这些都不过是扯淡。 洪天王劳民伤财盖天王府那事儿暂且不论,人家是堂堂教主,堂堂天王,房子住大一点,女人多一点,生活条件好那么一点点都可以理解,但是天京城却率先养了一大批有特权的人。 刚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特权阶层鼓着腮帮子号召下层兵将要禁欲,要做高尚的人,要实行男营女营,而他们自己却已经妻妾成群了;他们红口白牙地教导属下生活要节俭,而他们却胡吃海塞,奢靡得不要不要的。 更要命的是这些特权阶层里又分了三六九等!首先香山觉着很不方便,因为他逼迫得记住那些多得数不清的礼节,因为洪教主下了令:见到什么人便得行什么礼,请什么的安,这都有严格的规定,不能有丝毫差错,礼数上错了轻则挨板子重则掉脑袋。 所以香山每次进小天堂都赶紧如同地狱里转了一圈一样,他必须谨小慎微,生怕犯一丝一毫的错误,不然就有掉脑袋的危险。 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了严格规定,天王有令:红和黄是尊贵颜色,除了有官位的才能穿,没官位的只能用红布包头,除此以外,周身上下胆敢出现红黄两色,一律斩首不留。 当官的可以坐轿子,上到狐假虎威的王侯,下到比芝麻粒还小的两司马都可以坐轿,但是轿子和轿子又有天壤之别。 香山站在南京街头,街头上来来回回流动这形形色色的轿子,因为轿子太多,原本宽敞的街道突然变得逼仄起来,街道拥堵的状况简直能赶上遍地都是汽车了现代都市了! 没办法,轿子太多,想不堵都难。 香山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学会了如何根据轿子的色调来判断里面坐着的什么档次的太平天国干部。 香山发现,只要是黄绸子绣着云的大轿里面坐着的一定是王爷;红缎子绣着彩龙云凤的大轿里面坐的是候、丞相、检点这种档次的领导,至于到底是哪个层次,可以根据上面绣着的龙凤多少判断,剩下的将军、总制、监军之类的都坐绿轿,军帅、师帅,旅帅都一水的蓝轿,最后卒长、两司马都统统是黑轿。 看着街头上各色的轿子,香山觉着这与他所生长的时代有几分相似。在香山生活的时代,有种叫公车的奇怪东西,更令人惊叹的是公车的档次不一,级别高的档次就高。如果公车的车标是是个环,说明这是高官领导的坐骑;如果是上宽下窄的h,说明里面坐的是地厅级干部;如果是两个交叉的w,那里面坐着可能时县级人物了;至于再低点那就是破烂不堪的面包车,而连面包车都没得住的那一定是挤公交或者骑共享单车的小公务员了。 香山有个学长,毕业后考了公务员,他每天努力的目标便是吃饭可以签单报销,混到有辆属于自己肮脏的面包车,车再破再寒碜也是身份的象征,然后在此基础上再争取奋斗几年换辆档次高的公车。 再回到太平军占领时期的南京城,街头游动的轿子不光色调不一样,轿夫的人数也各有不同,通过轿夫的数量也可以辨别坐轿子的人的尊卑,比如天王轿夫六十四人,东王轿夫四十八人,依次递减,等到了最底层的两司马,便只能坐四人抬的轿子了,但是这已经赶上清朝总督级别的待遇了。 与整天闭门不出的洪秀全不一样,东王杨秀清隔三差五就得外出巡游,所以南京城出门最气派的是东王杨秀清! 只要杨秀清一出门,整个天京城都得惊动,乖乖,东王杨秀清外出巡游的场面绝对堪称壮举!绵延几十里的仪仗队连京城的皇帝也自叹不如。 前面开路用的三十六节的龙灯一条,龙灯过后跟随的有典东龙三百员,典东舆八百,典东马八十,典东彩三百,典东乐二百四十,典东锣三十二,鸣钲打鼓跟随,这些人举着绿边黄心金字衔牌二十对,铜钲十六对,绿边黄心绣龙长方旗二十对,绿边黄心绣正方旗二十对,绣蜈蚣旗二十对,高照提灯各二十对,哪怕正上午这些灯也得点着,再接着是画龙黄遮阳二十对,提炉二十对,黄龙伞二十柄,参护背令旗,骑对马约数十对。仪仗队最后则是数百名手拿兵器的护卫。 自我感觉良好的杨秀清则端坐在四十八人抬着的大轿上,身边这千数百人都穿着上黄下绿统一号衣,这些人一旦出了城,顿时敲锣打鼓得震天响,那架势真是十足的威风。 乌央乌央的,乱得跟乡村里迎神赛会差不多。 武将不喜欢坐轿,而爱骑马,但是用的马缰绳很有学问,王侯的马缰绳都是黄色,下不得使用,不然便犯了谋逆之罪,统统死刑。其他让你只能在拴在马身上的串铃来判断职位高低了,指挥以上的都是双串铃,一击马颈,一缀马臀,将军、总制、监军单串铃,军帅以下不准带串铃。 只要这些王侯将相上街,城里的军民便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天朝有他娘的明文规定:只要东王、北王、翼王以及其他各色的官老爷的轿子出了府门,军中大小官员兵士如不回避,冒冲仪仗者,斩首不留。 香山宁愿每天坐在江边发呆,他也懒得进城,因为这事儿听着就恐怖,说不定哪天自己好端端地走在街上,因为脑袋走神,耳朵不灵光,没用适时地必然王爷们的仪仗队,冲撞了这些王八蛋的仪仗队便沦为刀下之鬼了。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当王侯将相的自己威风威风倒也罢了,但是洪教主有令不论官或爵,都可以子孙累代世袭,王侯将相还真是宁有种乎了! 南京城里乱了营,每当朱八爷谈论起城里这些越演越烈的歪风,朱八爷便气得手打哆嗦,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就作吧,早晚清妖会围了这座城,然后将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王八蛋统统杀干净!” 第0340章 名叫罗孝全的洋鬼子 香山和朱八爷正在江边喝酒闲聊,身后有几个太平军伺候着,这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一条船从东面飘了过来。 朱八爷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他担心是清妖的探子,于是转头对身后的人说:“这不是咱们的船!赶快把它拦住!” 身后的几个太平军答应了一声,他们端起手中的鸟铳,“砰”地朝着天空开了一枪,然后双手合成喇叭状,冲着来船大声吆喝道:“干什么的?” 划船的船家慌忙扯着嗓子回应道:“长毛爷,千万别开枪!我是来送人的,他可是你们老大邀请的贵客哇。” 说话之间,这艘船到了岸边,船家冲着船仓里嚷嚷道:“洋大人,咱们到南京城了,您赶快出来了吧。” 一个身材高大的洋鬼子从逼仄的船舱里爬了出来。 这个洋鬼子五十多岁,他身上穿着肥肥大大的黑袍子,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质的十字架。 朱八爷瞅着洋人胸前的十字架看了看,然后疑惑地问香山说:“乖乖,难道洋毛子也信仰洪秀全这厮了?” 香山对朱八爷说:“八爷,您老说错了,人家这才是正宗嫡传的上帝耶稣的信徒,咱们这些不过是草台班子山寨版的。” 朱八爷没听说过基督教,所以他挠了挠脑袋,表示没听明白香山这会到底何意。 香山低声告诉他说:“八爷,您老先别说完,我问问这个洋鬼子是来干什么的?” 这时候洋鬼子转过脸来,正好与香山四目相交。 这个洋鬼子稀疏焦黄的头发,鬓角处已经开始斑白,非红非白的脸上是浓密的褐黄色汗毛,眼睛非蓝非灰,目光倒是透着几分谦和。 他先是冲着香山和朱八爷笑了笑,然后躬身施礼。 这时候船家冲着他嚷嚷道:“洋大人,你快点将把剩余的船资给我吧,我得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洋鬼子冲着他笑了笑,然后毛茸茸的手伸到衣服兜里,取出来几块亮晶晶的西班牙银洋递到了船家的手里。 “王先生,多谢你一路护送!过段时间麻烦您再来接我一次!” 船家仔细看了看银洋,然后揣进衣服兜里,一边忙活着掉转船头,一边对洋鬼子说:“拉倒吧,你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好说。” “你放心,我是他们的老大请来了,不会有危险的。” 船家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洋大人,你就是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敢趟这浑水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咱们来前一定约定好,你怎么能违反契约精神出尔反尔?” “什么他娘的狗屁契约!我能把你送来就不错了!” 船家催促着洋鬼子下了船,然后马上便摇着船顺流而去了。 洋鬼子站在岸边,看着远去的船,叹了口气说:“唉,一定是以讹传讹,外面的人误会洪秀全了,他是基督徒,怎么可能干出杀人的暴行来呢?” 正当这个洋鬼子喃喃自语的时候,两个太平军走到他跟前,他们手中的鸟铳抵住了洋鬼子的脑袋。 洋鬼子吓了一跳,慌忙高高地举起手来。 两个人将他押到朱八爷跟前,然后命令他说:“跪下!” 洋鬼子很是不情愿,但是冰冷的枪口抵在脑袋上实在是吓人,他只得规规矩矩地跪倒在朱八爷跟前。 朱八爷斜了他一眼问道:“洋鬼子,你叫什么名字?” “伊塞卡雅各布罗伯茨” 朱八爷没搞明白,皱着眉头说:“这是他娘的什么鬼名字?” 香山低声告诉他说:“八爷,洋鬼子的名字都这熊样,听他的口音应该来咱们这里的时间不短了,他应该有中国名。” 洋鬼子听见了香山的话,顿时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他冲着香山竖了竖大拇指说:“我的中国名字叫罗孝全!” 朱八爷点了点头,然后骂道:“奶奶的,罗孝全这个名字多好听,既好听又顺利,比你那个啰里啰嗦的蛮夷名字强多了。” 这个叫罗孝全的洋鬼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谦和地笑了笑。 因为英国佬攻打广州,而且逼着大清朝廷在自己身后的这座城签署合约的事儿,朱八爷对西洋人很是痛恨,但是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洋鬼子谦和得象匹骆驼一样,朱八爷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他招呼着罗孝全站起来,然后吩咐人给他搬来把椅子坐下。 “洋鬼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从广州收到你们洪天王的邀请,我便马上赶过来了。” 朱八爷嘴里“嗤”了一声说:“你倒是挺能吹牛!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数年前他曾到广州找过我,让我给他洗礼引导他加入基督教!唉,可惜当初我误以为他动机不纯,所以最后拒绝了,我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年,他竟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朱八爷打断他说:“你有何凭证?” “我这里有他写给我的信!” 罗孝全说着话,从兜里摸出来一封信,双手递到了朱八爷。 他接过信来,瞪圆了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个子丑寅卯,朱八爷是文盲,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朱八爷最后不得不把信递给香山。 “香山,是不是洪秀全写的?” 香山接过来瞅了瞅信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字写得贼丑,语气狂妄得要命,一瞅便是洪天王的口气。 他点了点头说:“不错!” 朱八爷又接过信来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然后一边把信还给罗孝全,一边皱着眉头问道:“洋鬼子,你们是支持太平军还是支持满清朝廷?” 罗孝全赶紧回答说:“这是你们国家内部的事儿,外国人当然会保持中立!” 朱八爷听到这里,紧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 “算你识相!你回去告诉那些黄头蓝眼的蛮夷们,我们不需要你们帮忙打满清皇帝,但是更不允你们帮着清妖打我们。” “你放心,我来这里之前便听说了,各国的公使已经开会商讨过了,他们绝不会干啥你们的事儿……” 罗孝全顿了顿,他恐惧地瞅了朱八爷一眼,然后接着又说:“但是你们必须答应公使们一个条件……” 第0341章 赵神枪露面了 朱八爷最初听罗孝全说西洋鬼子会恪守中立,既不帮满清打太平军,更不会帮着太平军打满清朝廷时,他心里坦然了些。 但是当他再听说洋鬼子这么做是有条件的时候,朱八爷便随口问道:“洋和尚,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罗孝全笑了笑,先伸出手指头在胸口划了个十字,然后恭恭敬敬地对朱八爷说道:“先生,那是外交官们的事儿,我只代表教会传递神的福音,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奶奶的,你们都长得黄头蓝眼,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既然如此,你们的外交官提出的条件是什么?” “英国人已经代表各国发出声明,清兵和长毛党不得在上海开仗,不然各国政府一定出兵干涉!” “为什么不能攻打上海?难道上海成了你们的地盘不成?” “五口通商之后,因为上海靠近中国腹地,交通便利,所以各国在上海修码头建工厂,投资两年增减,一旦上海开了仗,不光他们的财产受损,而且还会吓跑越来越多的各地客商,所以他们绝对不允许你们攻打上海。” 朱八爷骂道:“真是岂有此理,我们要推翻大清朝,当然要攻打上海,哼哼,况且上海距离此地不过咫尺之遥,说不定明天便打到上海了。” 罗孝全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说:“先生,我劝你们最后别乱来。” 朱八爷鄙夷地瞧了罗孝全一眼说:“洋鬼子不答应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我们可不是满清军营里的酒囊饭袋!当初清兵打不过英国佬,但是英国佬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先生,你们最好别招惹英国人,你们打清兵如同秋风扫落叶,但是打英国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朱八爷不服气地说:“你们还真将我们的地盘当成自己的家了?等着吧,我们早晚会教训英国佬。” 罗孝全皱了皱眉头说:“如果大清国上下都和先生你一样的态度,相信这场战争很快便到来了。”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警觉起来,他问罗孝全说:“罗牧师,大清朝和英国佬又要开仗了?” “不错,而且这次恐怕还会又更多的国家卷入!” 朱八爷慌了神,连忙说:“洋和尚,你此话何意?难道这次英国佬还会找帮手不成?” 罗孝全点了点头说:“这次英国、法国和美国会联起手来,而且你们的邻居俄国也可能会趁火打劫!” 朱八爷恨恨地骂道:“真是奇了怪了,这些王八蛋为什么再挑起事端?” “唉,这事也不能只怪西方各国!当年大清皇帝和英国签署《南京条约》以后,又和法国和美国签署了《黄埔条约》与《望厦条约》,其中与美国人签的《望厦条约》里有修约一条,可是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却不承认此事,列强觉着大清朝廷不讲契约精神,于是便蠢蠢欲动了。” “西洋鬼子真是不要脸,莫说满清皇帝不承认此事,就是我老朱当了皇帝也断然不会同意此事,合约本是万年合约,哪里有说改便改的道理!” 罗孝全连连摆手说:“先生,西方人的契约不是这样的……” 接下来朱八爷和罗孝全因为该不该修约的事儿掰扯了半天,最后也没扯出个子丑寅卯来。 香山忍不住打断他们说:“罗牧师,如果真是开了仗,西洋人这次会打哪里?” “广州!” “为什么打广州?” “条约中约定五口通商之处,外国人可以携家眷自由出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广州城里的百姓却坚决不让他们进,地方官员为了防止民变自然屈从民意,听说列强因为这事很是恼怒。” 朱八爷骂道:“因为人家不让进城便准备派兵打人家,真是不要脸!” 他们正说着话,这时候赵神枪带着几个人从城里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还抬着一乘黄幔的轿子。 黄头蓝眼的罗孝全长得身材高大,站在香山和朱八爷等人中间如同羊群里闯出来一匹骆驼一样,所以各位现眼。 赵神枪冲着他拱了拱手,然后问道:“请问阁下是广州来的罗孝全吗?” 罗孝全听到以后赶紧答应了一声:“不错,我就是罗孝全。” 赵神枪冲着他笑了笑,然后毕恭毕敬地说:“洪天王正在天王府等候尊驾,我是特意受天王的派遣来请您老进城的。” 赵神枪光顾着给罗孝全表达自己的连绵不绝的敬仰之意,他完全忽略正在苦苦寻找他的香山了。 一直寻找赵神枪而不得,香山这会看见他,肚子里的火顿时腾的一下子烧着了。 他攥着拳头朝着赵神枪冲了过去,一边往前冲一边骂:“老赵,我法克你亲娘的,这次终于让我逮着你了。” 香山说着话,象老虎一样猛地冲向了赵神枪。 赵神枪吓了一跳,他一边往后退,一边慌忙吩咐身边的随从拦住香山。“老赵,你他娘的赶快将阿九放出来,不然老子跟你拼命!” 赵神枪笑笑说:“傻蛋,阿九在天王府过得好好的,你不用牵挂她。” “放你娘的臭狗屁!守着那么一个变态的王八蛋,你让老子怎么放得下心?你今天乖乖地回去将阿九给我送出了,不然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还和以前一样,赵神枪允许香山任意地辱骂自己,但是他绝不答应香山对自己的偶像洪秀全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听到香山骂洪秀全是王八蛋,赵神枪不干了,扯着嗓子骂道:“傻蛋,你他娘的别不识抬举!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儿,你不该出言侮辱洪天王!如果换成别人,我早就一枪将他崩了!” 听了赵神枪这番话,香山更急眼了! 他朝着赵神枪冷笑两声,他索性将胸口的衣服扯开,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最后冲着赵神枪破口大骂道:“老赵,你他娘的就是洪秀全身边的一条忠实走狗,老子知道你为了主子连命都不要!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你了!来,来,来,如果你是人养的就冲着老子这里开枪!老子若是眨眨眼就是你孙子!” 第0342章 朱八爷要另起炉灶 赵神枪天不怕地不怕,放眼整个南京城,除了洪秀全能让赵神枪言听计从以外,第二个能让他头疼的便是香山了,至于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还有翼王石达开,他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赵神枪对洪秀全崇拜得要死,哪怕为了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而在广州的那段患难之交以后,他和香山也算得上生死莫逆的兄弟,如今要命的是好兄弟香山压根没将他的精神偶像洪秀全放在眼里。 赵神枪气得手指直哆嗦,他擦了把脑门子上冒出来的汗水,然后气急败坏地说:“傻蛋,你他娘的真是不知好歹,我他娘费尽心机地将阿九留下,还不是为了你?你想想,再过三两年,等洪教主扫平满清王朝,到时候咱们便可以同享荣华富贵,你却整天想着走,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赵神枪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香山也知道他这个粗人是满心的好意,再想当初在广州他几次舍命救自己,心中也不由地一阵感动。 他抬头看看赵神枪,看见赵神枪大眼珠里泪花闪烁,满脸的委屈,于是叹了口气说:“老赵,兄弟我知道你的盛情,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求求你放了阿九,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当你的神仙,我做我的乞丐,咱们两不相欠。” 赵神枪犟着脖子说:“不行,我不能眼瞅着你回去过苦日子!” 说着话,他挥了挥手,吩咐几个手下说:“将他摁住,别让他过来。” 旁边的朱八爷见香山沾不到便宜,顿时来了气,他将酒囊狠狠地往地下一摔,吩咐手下说:“上!” 朱八爷的手下纷纷拿起刀剑,将赵神枪带着的几个人给围了起来。 赵神枪可以忍受香山对他出言不逊,但是他去容不得朱八爷在他跟前耍威风。 他压根没把朱八爷放在眼里,他还一直想找机会教训朱八爷,为的便是杀鸡骇猴给东王杨秀清看看,赵神枪一直认为朱八爷是杨秀清这边的人。 赵神枪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然后怒气冲冲地将身后背着的滑膛枪抓在手中,两步窜到朱八爷跟前,冰冷的枪口紧紧地抵住了朱八爷的眉心。 “老家伙,这是我和我兄弟之间的事儿,关你屁事?你信不信我崩了你?” 朱八爷嘴里“嗤”了一声说:“姓赵的,悬崖勒马,早点清醒清醒吧!你别再迷信姓洪的那套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没等他说完,气疯了的赵神枪倒转过枪柄,起狠狠地砸在朱八爷的脑袋上。 朱八爷瘫坐在地上,脑袋被砸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汩汩地流了出来。 朱八爷的几个手下顿时红了眼,纷纷拿着刀枪冲向赵神枪。 赵神枪重新将枪口对准了朱八爷的脑袋,然后冲着围上了来的人骂道:“都他娘的退下!” 众人投鼠忌器,相互瞅了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神枪吩咐几个轿夫说:“还他娘地愣着干什么?赶快把洋先生送回城!不能让洪天王久等!” 说完以后,他又转头对罗孝全说:“洋先生,请赶快上轿吧!” 罗孝全这个洋鬼子倒还不错,他见朱八爷受了伤,赶紧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箱子,从里面取出来药水、药棉、纱布之类的东西,然后蹲下身,先给朱八爷止了血,然后赔着小心将朱八爷额头上的伤口包扎好。 收拾利索之后,他站起身来,冲着横眉立目的赵神枪弯腰鞠了一躬说道:“先生,你们都有共同的信仰,何必动粗呢?” 赵神枪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这时候,罗孝全微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神叨叨地伸出细长的指头,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等轿夫们搀扶着罗孝全上了轿子以后,赵神枪收起自己的洋枪,然后对朱八爷说:“老家伙,如果不是看在傻蛋的面子上,我今天一定崩了你。” 说完以后,赵神枪跟在轿子后面头也不回地回城里去了。 眼瞅着朱八爷的脑袋被开了瓢,香山心中很是愧疚。 “唉,八爷,实在是对不住,害您老人家受苦了!” 朱八爷摆了摆手,然后淡然笑笑说:“香山,是你救了我才对,你刚才没看见老赵看我的眼神就像跟我有杀父之仇一样?” “唉,他瞅着杨秀清不顺眼,而你和杨秀清是同乡,恨屋及乌,您老人家只好跟着倒霉了。” 朱八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拿起地上的酒囊,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然后目瞅着南方,若有所思,一脸的茫然。 看见朱八爷懵懵懂懂的样子,香山吓了一跳,他怀疑可能是刚才赵神枪那一下子将朱八爷给砸傻了。 他慌忙凑到朱八爷跟前,低着脑袋问道:“八爷,您老没事吧?” 朱八爷叹了口气说:“香山,恐怕咱们返回广州撒网打渔过太平日子的计划可能要泡汤了。” 朱八爷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将香山给弄懵了。 “八爷,你这话啥意思?” “香山,你刚才也听见那个姓罗的洋和尚说了,他估算这洋人很快又要攻打广州城了,真是开了仗,广州百姓都唯恐避之而不及,咱们何必回去自寻死路?咱们还是想想别的出路吧!” 朱八爷说这番话时满脸的凄凉!生逢乱世,想找块清静的栖身之地都变成了极奢侈的事情。 “八爷,你多虑了,哪怕广州起了边衅也很快便结束!” 朱八爷决然地摇了摇头说:“结束以后呢?洋鬼子打了胜仗,还不得变本加厉的胡作非为?我老朱可忍受不了那些蛮夷在咱们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那您老有何打算?” 朱八爷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人,冲着他们摆了摆手吩咐他们退后,等他们走远了以后,他低声对香山说:“我想带着手下这些兄弟离开这里!” “八爷,你打算去哪里?” 朱八爷咬了咬牙说:“我要另起炉灶,摆脱洪秀全和杨秀清这两块料的控制,率兵北上攻打京城!” 香山赶紧劝他说:“八爷,您老千万别胡来!你手下这点人马莫说攻打京城,恐怕过不了长江便得被灭了。” 第0343章 落荒而逃的罗牧师 从金田到南京,一路征伐数次屠城,香山早已经厌倦了血流成河的日子,以至于他的鼻腔里总有股子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睡梦中出现最多的便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教众最初的良善被别有用心者利用,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反倒成了他们助纣为虐的动力,他们手拿屠刀,党同伐异,一路之上顺我者生挡我者死,无数想过安稳日子的百姓要么被杀掉,要么被裹挟其中,倒头来白茫茫大地落了个干净! 奶奶的,举国皆狂,就这样疯狂地杀来杀去,永远看不到希望,永远等不来安宁,所以听说朱八爷要另起炉灶北上攻打京城,香山赶紧极力劝阻! “八爷,收手吧!咱们杀了那么多人,也死了那么多兄弟,这仗再打下去只能是死的人原来越多。” 朱八爷叹了口气说:“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当初在广西金田跟随着洪杨振臂一呼便是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他回头指了指身后的那些兄弟,接着说:“我原本指望着洪杨能率领咱们实现天下大同,可是这两个混蛋贼心叵测,满清还没推翻便整天价装神弄鬼胡作非为,唉,长此以往,天京早晚会被清妖攻破,一旦城破,咱们犯的是谋逆之罪,被抓以后都将必死无疑!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冒死出击。” 香山不得不承认,朱八爷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朱八爷见香山沉默不语便转头劝他说:“香山,你不要回广州了,跟随着我北上,咱们先推翻晚清,再掉转矛头干掉装神弄鬼的洪杨。” 香山苦笑了一声,然后摇摇头说:“八爷,我厌倦了打仗,我不会跟随你北上的!” 朱八爷沮丧地低下了头,最后猛地喝了口酒说:“香山,人各有志,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去!但是你也放心,一旦我带兵北上,绝不会再滥杀无辜!” 两人相对无言,在江边一直枯坐到夕阳坠落,最后谁也没说话,各自悻悻地回到营帐。 当天晚上香山彻夜难眠,只到天快亮时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睡着以后便开始做梦,他梦见浑身是血的朱八爷被清兵俘获,然后用沉重的木笼囚车将他押解至京城,最后在人山人海的菜市口被凌迟处死! 快刀将朱八爷身上的肉一点点剐下来,但是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直到瘦弱的身体被剐得只剩下白森森的一副骨架时他还在仰天大笑。 香山被吓醒,醒后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 天亮以后,心事重重的香山在江边枯坐,他盘算着一定要在朱八爷率兵北上之前赶快救出困在天王府里的阿九,然后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正当他盯着汹涌的江水发呆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香山回头看看,看见罗孝全慌慌张张地从城里跑了出来! 这个身材高大的洋鬼子一边往前跑,一边不时地扭头往回看。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香山跟前,急切地问道:“先生,我能看得出来你是好人,你与那些发了疯的邪教人士不一样,你能不能帮我找条船?我必须赶快离开此地。” 香山觉着挺意外,这个洋鬼子昨天进城时还高高兴兴,美得跟喝了蜂蜜一样,没想到一夜之间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罗牧师,你刚到了一天怎么这么快就慌着走?” 罗孝全气呼呼地说:“你们的洪天王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他简直是撒旦,是魔鬼。” “罗牧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是不是洪秀全对你不够热情?” 罗孝全撇了撇嘴说:“那倒不是,昨天进城以后,他对我待为上宾,盛情款待,不仅送给很多我黄金白银,而且还送给我三个女人当老婆。” 香山相信罗孝全说的这话是真的,洪天王肯定能干的出这事儿来。 他忍不住调侃罗孝全说:“哈哈,有这样的好事?那你还不找地方偷着乐去?有钱有女人难道不是好事吗?” 罗孝全听到这里很气愤,他觉着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他瞪圆了波斯猫一样的眼珠,冲着香山怒吼道:“先生,我是正儿八经的基督徒,怎么会贪恋这些东西呢?” 香山先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接着摇了摇头说:“这里的船倒是不少,但是有重兵守护,恐怕我帮不上你的忙!” 罗孝全举目东望,希望搭乘路过的船逃离此地,但是白茫茫的江面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香山劝他说:“罗牧师,既然你不喜欢金银美女直接谢绝他的好意就是了,何必这么匆忙着离开?” “你们的教主满脑子都是邪恶思想,你知道他请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吗?” 香山摇了摇头。 罗孝全再次气愤地伸出手指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然后愤怒地说:“真是可怕,他请我来的目的竟然是让我帮着他修改圣经,这……这还有天理吗?真是罪过,他声称自己是上帝的儿子,竟然连圣经里的每一个字都动不动的道理都不懂的。” 香山觉着气急败坏的罗孝全可爱至极,于是便调侃道:“罗牧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姓洪的这么做也没错,这叫中西结合天朝特色知道吧?” “哼,狗屁的特色!这个过得像皇帝一样的狂人竟然说自己是耶稣的弟弟,真是气死我了!罗马教会还想派人来资助他,我离开这里就给教皇写信,绝对不能帮助这些打着上帝和耶稣的旗号的恶魔。” 香山能猜中罗孝全愤怒的理由,任何基督徒听到洪秀全自是上帝的二儿子,耶稣是他大哥,然后天堂里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都得气疯了,他们一定给教廷写信重新恢复已经绝迹了的火刑柱,然后将这个玷污上帝名声的狂魔活活烧死。 正在这时候,城里追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正是赵神枪的两个手下。 矮土豆隔着几丈远便冲着罗孝全嚷嚷道:“洋大人,你告诉我们到街上闲逛,怎么突然跑到城外来了?赶快请回吧,洪天王传令让你进天王殿见圣驾,待会找不到你就麻烦了。” 第0344章 赫尔墨斯蒸汽船 说话之间,矮土豆和高粱秸走到了罗孝全的跟前。 罗孝全犟着脖子冲着矮土豆吼道:“我绝对不回去,哪怕你们将刀架在我脖子上!” 矮土豆看见坐在旁边看热闹的香山,赶紧冲着他抱了抱拳,算是跟香山见过了礼。 在矮土豆眼里香山象是迷一样的存在:他永远不按常规出牌,随时等干出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儿来,更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神奇魔力,天不怕地不怕的赵神枪一言不合便开枪杀人,唯独对这位爷毫无办法。 矮土豆担心香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如果他跟着捣乱,这个洋鬼子便更不会跟着他们回去了。 矮土豆恭恭敬敬地对香山说:“大人,洋大人可是天王的贵客,你千万别多管闲事。” 香山斜了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老子的事儿都捯饬不清楚,哪里有闲心掺乎你们的破事。” 矮土豆这才放下心来,他凑到罗孝全跟前毕恭毕敬地说:“洋大人,你真会说笑!你是天王的贵客,打死我们也不敢将刀架在你脖子上哇!轿子随后就到,我们将您老舒舒服服地抬回去。” “哼,我绝对不回去。” 罗孝全倔强得象头驴子一样,任由矮土豆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回城,高粱秸急了,等着眼睛骂道:“洋鬼子,越他娘的给你脸你也不要,识相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再不跟我们兄弟回城,老子就把你丢到长江里喂鱼。” 两个人说着话开始往罗孝全身边凑,罗孝全吓得不停地往江边退,一边退一边结结巴巴地警告他们说:“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投江自杀!” 矮土豆嘿嘿冷笑了两声说:“洋鬼子,你跳吧!省得我们哥俩再费劲!” 罗孝全欲哭无泪,他哭丧着脸冲着矮土豆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魔鬼,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虽然这个洋鬼子属鸭子的,嘴硬! 尽管他嚷嚷着愿意为主献身,吵吵着可以义无反顾地殉道,但是真到关键的时候,这个洋鬼子的腿也软。 香山倒也不是见死不救,更不是盼着这个洋鬼子死,他知道正好这阵子赶上枯水期,长江岸边的水不深,齐腰身的水位淹不死这个人高马大的洋鬼子。 最后罗孝全走投无路,只要眼睛一闭,“扑通”一声跳到了江里。 奶奶的,他原以为会慢慢地沉到江底,没想到很快脑袋将着了地。 一脑袋杵到江底的石头上,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想临死前换个舒服点的体位,结果刚翻了个身,身体却就露出了水面。 罗孝全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脑袋上顶着几片菜叶,他如同落汤鸡一样站在水中,两眼迷茫地往周围看了看。 看到罗孝全的滑稽样子,矮土豆和高粱秸笑得前仰后合。 矮土豆打了个哈哈,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洋大人,看来你的主不想让你死,赶快乖乖地上了吧。” 罗孝全很窘迫,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然后摇了摇脑袋,扣在头上的菜叶子吧嗒掉在水里,然后倔强地站在水中不肯上岸。 朱八爷听到了动静,手里拎着酒囊,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矮土豆慌忙凑到他跟前说:“八爷,赶快派您的人下去把这个洋鬼子给弄上来。” 朱八爷刚要吩咐人下去,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汽笛声,众人顺着声音往前看,他们看见一艘冒着黑烟的蒸汽船从东面开了过来。 在场的人除了香山和站在水里的罗孝全都没见过轮船,所以纷纷惊奇地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东观望。 朱八爷看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此物为何物,便问香山说:“香山,这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到底是什么玩意?” “洋人的轮船!” 站在水里的罗孝全看见轮船驶过来,顿时兴奋起来,他不停地朝着轮船摇晃着胳膊,大声地喊着:“海坡米,海坡米!” 矮土豆问香山说:“大人,这个洋鬼子喊的是什么?” “他在招呼着船上的人来救他的命!” 蒸汽船上的人注意到了这么的动静,很快甲板上便聚集满了黄头蓝眼的洋鬼子,有人端起望远镜仔细往这么观望。 蒸汽机慢慢地靠近,罗孝全看清楚了船身上印着的白字,然后转过脸来对岸上的矮土豆说:“矮子,瞪圆你的眼睛看清楚了,这是英国人的赫尔墨斯号,船长费喜班是我的朋友,你们最好识相点,不然他们便一炮轰了你们!” 岸上的人看见这冒着黑烟的洋船本来就怵得慌,又听说这船是英国人更害怕了,当他们知道船顶上那几根黑洞洞的铁管子是火炮以后更是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矮土豆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对高粱秸说:“兄弟,你在这里候着,我马上进城送信。” 高粱秸比他更害怕,连忙摆手说:“你他娘的在这里等着,我去送信!” 两个人都吓破了胆,都想赶快逃回到城里去。 朱八爷闭气凝神,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吩咐身后的弟兄说:“快点驾船挡住他们的去路。” 香山赶紧劝道:“八爷,你疯了!咱们这些木船跟那铁疙瘩比起来就像纸糊的一样,何必再自讨苦吃?” 朱八爷恨恨地说:“奶奶的,那也不能让洋鬼子的船给吓死!” 朱八爷的手下不敢怠慢,他们慌慌张张地撑着篙划着桨冲着蒸汽船行驶过去。 站在岸上的香山冲着他们嚷嚷道:“尽量躲着点,千万别靠近它!” 几个人不为所动,他们一边往前慢慢地划船,一边挥舞着旗帜,扯着嗓子喊道:“赶快停住,此处不得通行!” 船头上站着几个黄头蓝眼没搭理他们,仍旧慢慢地往前行驶。 船上有人冲着罗孝全嚷嚷道:“那位可是罗牧师?” 罗孝全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冲着船上大声求救说:“费喜班船长,是我,是我,赶快过来救我的性命,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英国佬点头答应,然后冲着迎面冲上来的太平军说:“赶快滚开!” 太平军将几艘木船横在江心,试图要挡住蒸汽船的去路。 第0345章 英国佬炮轰天京城 蒸汽船懒得搭理木船的警告,反倒加速前行!几艘木船开始在蒸汽船加速前行鼓动起的巨大的浪头中剧烈的左右摇晃。 蒸汽船上的黄头佬吹着口哨,发出粗野的嚎叫声,然后迎着两条木船径直地撞了过去。 立在木船船头的几个人见势不妙,慌忙纵身跳到江水当中。 站在岸边的朱八爷见状顿时暴跳如雷,他瞪着眼睛骂道:“狗娘养的洋毛子欺人太甚,奶奶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他回头冲着不远处的城墙上高声喊道:“城楼上的弟兄们,准备用火炮轰他们!” 城楼上的太平军早就接到过东王的命令,一旦有船来犯离开开炮。这会看见洋鬼子的船不仅闯入了太平军的领地而且还堂而皇之地撞了自己的船,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冲着英国佬的船开了炮。 随着轰隆轰隆几声巨响,岸上的太平军两手抱着脑袋,纷纷扑倒在地上。 一通炮声响过,他们兴奋地抬起头来,起初他们以为洋鬼子的怪船一定会中弹沉入江底,但是等他们抬起头来发现那艘铁疙瘩怪船仍旧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朱八爷鼻子都气歪了,他将脑袋上的红布的扯下来,脑门子上的青筋崩起老高,他冲着城墙上炮手大声地怒吼道:“奶奶的,继续开炮!” 又是一阵轰隆轰隆的炮声,朱八爷没有卧倒,他很牛逼地站立在岸边,眼瞅着多数炮弹“咚咚”地落在江水中,纵然有几颗击中坚硬的船身也不过发成几声清脆的咣咣声,最后颓然地落在江水中。 英国佬的铁船仍旧安静地浮在水面上。 炮声停止,嚣张的口哨声和鄙夷的嚎叫声重新响起,洋鬼子重新齐刷刷地站立甲板上。 对面一个壮得象棕熊一样的洋鬼子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扯着嗓子吆喝道:“喂,长毛党,你们还要不要继续开炮?” 朱八爷绝望了!他一屁股蹲在地上,朱八爷算是识时务者,他心里已经门清,这些拙劣的火炮压根对付不了英国佬的铁疙瘩。 “哈哈,既然你们不大了,那就让你们这些乡巴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朱八爷看见英国佬的蒸汽船在慢慢地移动,船上装着的火炮的炮口一点点对准了城门楼。 朱八爷慌忙冲着身后立在城门楼上的太平军喊道:“赶快躲起来……” 没等他喊完,英国佬开炮了,先是看着一道道火龙喷薄而出,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炮声,震得香山的耳膜嗡嗡之响。 英国佬的炮弹击中城门楼后瞬间炸裂开来,溅起的火星点燃了城门楼上的木料,一通如同爆炒豆子一般急促的火炮声后,再看看南京城的城门楼,半个城门楼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太平军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厉害的对手,他们一路北上,沿途所过,成千上万的清兵无不偃旗息鼓,望风而遁,但是这次眼前这艘孤零零的大黑船却成了他们的梦魇。 船被撞城门被轰,江边乱成了一锅粥,城里的王侯将相们坐不住了,一阵乱糟糟的锣鼓声,黄蓝黑各色大大小小的轿子抬着大大小小的官老爷们七零八落地从城里往城外江边涌了出来。 因为城门被炸毁,更主要的是轿子太多,所有的轿子都拥堵在了逼仄的城门口,如同直肠发了炎一样大便不通畅,如果这会蒸汽船上的英国佬再轰上几炮,城里半数以上的王爷们就得安安静静地去见上帝了。 折腾了半晌,官职小的先出,数不完的黑轿子出完了以后蓝轿子出来,最后一顶顶华丽的黄幔大轿也出了南京城。 等轿子出完,蒸汽船上的英国佬差不多都睡了一觉了。 大大小小的轿子里的大大小小的老爷们又如同冬眠的蛇一样在轿子里蜷缩了半晌,见停靠在江面上的洋船没有动静,这才心惊胆战地从轿子上下来。 又熬了半晌,一个王爷打扮的胖子倒背着双手腆着肚子慢慢地踱着步走到了江边。 他好奇地瞅了半天洋船,然后吩咐人将朱八爷叫过来。 这个王爷姓赖,之所以能当王不是因为立国战功,也不是才华出众,只是因为他是洪秀全的小舅子,所以才封了王。 这个死胖子长得脑袋大脖子粗,两只豆粒大小的母狗眼,一看便是干啥啥不会吃啥啥香的蠢货。 朱八爷皱着眉头走到他身边,虽然恶心他,但是他贵为王爷,自己还是不得不规规矩矩地跪倒在他跟前。 “朱八拜见赖王爷!” 他扫了朱八爷两眼,然后问朱八爷说:“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姓赖的王爷声音尖利,说话拖着长音,有气无力,如同宫里被割了裤裆里的玩意太监一样。 朱八爷指了指那艘铁船说:“那是英国佬的船,他们试图突破咱们的防线。”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朱八爷摇了摇头。 赖王爷眨巴着母狗眼想了想,然后吩咐朱八爷说:“你过去问问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朱八爷不愿意去见英国佬,他倒不是怕死,只是因为刚才吃了败仗,以败军之将的身份去见胜者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站在原地不动,姓赖的王爷扯着嗓子骂道:“朱八,你他娘的聋了不成?我说的话你没见?” 朱八爷不服气地斜了他一眼,然后嘴里嘟囔道:“爱谁去谁去,反正老子不去。” “朱八,你胆子真是够大,竟然敢抗旨不尊,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朱八爷反问他一句说:“为什么你不去?” “老子贵为王爷,身娇肉贵,万一让那些洋鬼子给劫走了怎么办?” 他见朱八爷还是犟着脖子不动弹,忍不住吩咐身边的侍从说:“朱八这个老畜生抗旨不准,马上将他捆起来砍了脑袋。” 香山见状,慌忙走到赖胖子跟前,先是点头哈腰地跟他见了礼。 “王爷息怒!我马上陪着朱八爷去见英国人。” 赖王爷然后低声劝朱八爷说:“八爷,何必跟这样的白痴较真,我陪您老去英国佬就是了。” 朱八爷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吩咐身边的兄弟摇过来一条船,他和香山上了船,然后冲着英国佬的铁船划了过去。 第0346章 头衔众多的英国佬 朱八爷的两个手下准备好一条木船,等香山和朱八爷上了船以后,他们摇着船朝着英国佬的蒸汽船慢慢地摇了过去! 聚集在甲板上的几个英国佬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江岸上花花绿绿的轿子,花花绿绿的旗帜,还有花花绿绿的太平军。 他们个个眉飞色舞,眼神中尽是鄙夷,不时象流氓一样吹着尖利的口哨或者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想着各种方法挑衅岸上的太平军。 有个嘴里嚼着雪茄烟的胖子,嘴里嚷嚷着:“哇咔咔,你看这些丑陋的中国人,他们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花里胡哨的?” 有个提留这酒瓶子的高个说:“对,对,他们这幅造型像不像咱们的皇家马戏团?” 香山回头看看,岸边上的情景确实跟乡村节日的庙会差不多,太平军浮夸的扮相丝毫没有高大上的感觉,瞅着确实有些磕碜。 奶奶的,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洋鬼子,法克你娘的!太平军再磕碜也是我们中国人的事儿,关你们屁事?轮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洋毛子在这里乱嚼舌头,在我中华地盘上胡呛喷粪! 想到这里,香山瞪圆了眼睛冲着船头上的英国佬嚷嚷道:“喂,英国佬,你们老大是谁?” 得亏香山会拽几句洋泾浜英文,尽管吐字不清晰,发音不标准,但好歹也是英文。 他这蹩脚的英语说出来,不仅把船上的英国佬给镇住了,就连如同一座神像站立在他跟前的朱八爷也瞪圆了眼睛。 朱八爷尽管心里哆嗦成一团,但是为了不丢黄种人的脸,仍旧挺胸昂头,不怒自威,装得如同红脸的关公一样。 他张口结舌地问香山说:“你还会说洋文?” 香山笑笑说:“八爷,这有啥稀罕的,你忘了我住在广州?每天跟广州十三行那些洋奴们混,当然会说几句洋文了。” 香山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朱八爷听完以后点了点头说:“懂点洋文好,这样就不用担心英国佬坑咱们了?” 英国佬纷纷瞪圆了波斯猫一样的眼睛,看了看同样花花绿绿的香山和朱八爷。 “奶奶的,瞅什么瞅?赶快将你们的老大叫来!” 腿脚快的英国佬跑到船舱里去送信。 过了一会,甲板上又多了三个英国佬,其中一个便是他们从江中救上来的洋牧师罗孝全,另外一个是壮得跟棕熊一样的船长费稀饭,站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脑袋上扣着顶状如倒过来的夜壶一样的黑礼帽的老洋鬼子,这个洋鬼子五十多岁,长着鹰钩鼻子,他面如刀刻,眼神冰冷。 罗孝全刚才跳江时脑袋着地,额头被江底的石头撞得起了个大包,这会那个包不仅变大了,而且成了青紫色,瞅着跟双头怪兽一样。 罗孝全气呼呼地指了指朱八爷,然后冲对那个鹰钩鼻子说:“爵士,刚才下令炮轰你们的便是这个邪恶的中国人。” 船上的所有洋鬼子的眼睛都齐刷刷地对准了朱八爷,个个眼里都冒着火。 朱八爷终归是条汉子,他立在船头如同当年独立当阳桥的张飞一样,瞪眼了眼睛冲着上面骂道:“洋鬼子,看什么看?你们他娘的谁有种,下来跟老子单挑!” 香山听到这里吓的一哆嗦。 奶奶的,船上这些洋鬼子个个年轻力壮,真若是打起架来,你这么一把老骨头,莫说单挑,就是咱们俩合伙揍一个也够呛! 想到这里,香山他慌忙低声劝朱八爷说:“八爷,咱们是来送信的,你千万别捅马蜂窝。” 朱八爷哼了一声说:“奶奶的,你们看见这些洋鬼子眼睛都跟刀子一样瞪着我?老子宁可让他们打死,也不能让他们给吓死。” 让香山没想到的是,等罗孝全叽里呱啦地将朱八爷那番话翻译出来,船上的洋鬼子竟然肃然起敬,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长着鹰钩鼻子的洋鬼子低声对罗孝全说了几句话,罗孝全连连点头。等洋鬼子交代完了,罗孝全冲着他俩说:“乔治文翰爵士请你们上来喝一杯,你们敢不敢?” 朱八爷看了看香山说:“怎么样?” 香山点了点头说:“上去!” “哼,奶奶的,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绝对不能让洋鬼子瞧不起咱们!” 两个人上了船,鹰钩鼻子阴森森地打量了他们两眼,然后将他们让到了船舱里。 有人送进来茶点,因为香山刚才没出手相救,罗孝全有些生气,满眼珠都是愤恨。 香山冲着他笑了笑说:“罗牧师,你千万别生气!刚才如果我帮了你,洪秀全非得下令将我点了天灯不可。” 罗孝全余怒未消,小声嘟囔道:“哼,你们这些邪恶的人!” 朱八爷喝了口英国佬送上来的洋酒,然后皱着眉头咽下去,然后嘴里骂道:“奶奶的,真是难喝,跟他娘的马尿一样!” 朱八爷擦了擦嘴角,然后问罗孝全说:“洋和尚,你他娘的说活靠不靠谱?” 罗孝全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说:“先生,你此话何意?我是个诚实的人,从来不说慌。” 朱八爷恨恨地说:“你昨天还他娘的红口白牙地说,只要我们不进攻上海,英国佬便不会攻打我们,为什么今天他们便炮轰我们的城池了?” 罗孝全赶紧解释道:“先生,你误会了。” “放屁,我们的城楼被炸塌了一半,难道你眼瞎了……” 朱八爷唠叨个没完,罗孝全便不再搭理他。 他看了看香山,然后恭恭敬敬地将那个鹰钩鼻子介绍给了他。 “这位是可敬的乔治文翰爵士,他是英国驻华商务监督,香港总督,英王特命全权驻华公使……” 香山有些头疼,他耐着性子听罗孝全将乔治文翰比裹脚布还长的一大串名头介绍完。 香山最烦的就是听人介绍各种虚头巴脑的头衔,在他生活的时代,很多装叉的人都有加长版的名片,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头衔太多,扑克牌大小的名片印不开,最后只能搞这么一个加长版。 第0347章 朱八爷的洋务想法 鹰钩鼻子脑袋上的头衔太多,罗孝全好不容易将啰里啰嗦地将所有头衔介绍完。 这个鹰钩鼻子脑袋上的头衔众多,而且每隔头衔都货真价实,没有几个虚衔。 香山再瞅瞅他那副冰冷的表情,还有身上的那股气场,越瞅越不寻常,越看越不像寻常的洋鬼子。 “奶奶的,这个洋鬼子又臭又硬,一定是我大中华的祸害!” 香山转头问罗孝全说:“罗牧师,英国佬的船到这里来干什么?” 罗孝全说:“你们误会了,这艘船要去芜湖买煤,不过是路经此地。” 香山瞅了这个叫乔治文翰的鹰钩鼻子一眼,冷笑了一声说:“你哄骗鬼呢?这个英国佬身份如此显赫,他会亲自去买煤?” 罗孝全赶紧解释道:“当然,文翰爵士对你们能这么快打败官兵感觉惊奇,所以这次只是随行,不过是借路过南京的机会打探打探虚实,了解你们对外国人的态度,但是他绝对没想过进攻你们。” 坐在一旁的朱八爷又不乐意了,吵吵着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撞我们的船?炮轰我们的城池?” 罗孝全看了朱八爷一眼说:“要怪只能怪你胆大包天,你们凭什么不让别的船只通过?难道长江成了你家的不成?贾稀饭船长不光是个侠义的人,而且他还是我的朋友,他怎么能忍心让你们将我困在这里?” 朱八爷怒骂道:“奶奶的,就是不让你们这些洋鬼子过,各国有各国的地盘,各国百姓应该各司其业各守其土,你们这些王八蛋不在自己国家呆着,跑到我们中国来干什么?” 朱八爷这么一吵吵,鹰钩鼻子不乐意了,他冷冷地看了朱八爷一眼,然后摆了摆手,两个高大的跟骆驼一样的英国兵气势汹汹地朝着朱八爷冲了过来。 朱八爷不以为惧,挽起袖子准备跟他们玩命。 香山怕朱八爷吃亏,赶紧挡在了朱八爷的身前。 “你们干什么?难道不晓得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道理?” 罗孝全又叽里咕噜地跟着鹰钩鼻子说了几句,鹰钩鼻子摆了摆手,两个英国兵规规矩矩地撤了回去。 香山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再待下去非得吃亏不可。 香山对朱八爷说:“八爷,既然事儿都问清楚了,咱们回去复命吧。” 两个人正要离开,叫乔治文翰的英国佬发话了。 “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马上给我们让路,而且以后也不能妨碍我们在长江上自由航行,如果你们再阻拦,我们便炮轰一次南京城,而且阻挡一次就轰一次!” 这个英国佬说话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不留丝毫的余地。 朱八爷弄清楚文翰说的这番话的意思,他瞪着眼睛还想跟他理论一番,香山赶紧拉了他一把,然后劝阻他说:“八爷,咱们别再这里费口舌了,这事儿咱说了不算,还是赶紧回去复命吧。” 临走之前,香山对乔治文翰说:“英国佬,你先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候着,我们回去复命,到底让不让你们自由通行得听那些王爷的。” 乔治文翰傲慢地点了点头说:“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唯有答应我的要求!” “好,你等着我们的回话吧。” 香山和朱八爷离开了英国佬的蒸汽船,然后乘着木船往岸边划,朱八爷气呼呼地说:“奶奶的,洋鬼子在咱们地盘上竟然如此嚣张,真是气死了我。” 香山叹了口气说:“八爷,你省省心吧。打仗靠得是实力,如今英国佬船坚炮利,咱们指望着大刀长矛,无论如何也干不过他们!” 朱八爷回头看了看英国佬的铁船,然后叹了口气说:“唉,可惜洪杨那两块料光顾着享受荣华富贵!如果天京城里能请一些洋鬼子帮着咱们打造洋枪洋炮,不光灭了满清不费吹灰之力了,将来修理这些嚣张的洋鬼子也不在话下。” 香山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地暗自赞叹:朱八爷民族自尊心比铁都硬,但是这个乡野出身的老家伙思想却一点也不保守。 洪杨领导的这场太平天国运动灰飞烟灭以后,新起的曾国藩、左宗棠和李鸿章等地方大员便在京城恭亲王的领导下搞起来着名的洋务运动。 很快他们便到了岸边,朱八爷硬着头皮见过等得不耐烦的赖王爷。 赖王爷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打转,眼睛不时地盯着远处的英国洋船。 当香山和朱八爷从洋船上往木船下的时候,他吓得要死,转身便往城里跑。 他跑到半路,回头看看香山和朱八爷下了英国佬的铁船,乘着自家的木船往回走,而英国船静悄悄地没有动静,他慢慢地镇定下来,战战兢兢地重新回到岸边。 他远远地看着两个人,看他们不缺胳膊不缺腿,耳朵鼻子也都好端端的,而且两个人面色轻松,直到香山和朱八爷毫发无损地回到江边,赖王爷还觉着这事儿怪不可思议。 他心中暗想:“奶奶的,洋鬼子就这么轻易地将他们给放回来了?” 直到朱八爷臊眉耷眼地走到他跟前给他见礼,他才琢磨过味来,瞥了一眼朱八爷说:“朱八,真是他娘的奇了怪了,那些洋鬼子这么轻易就将你们放回来了?” 朱八爷斜了他一眼说:“怎么着?你还盼着他们宰了我不成?” 朱八爷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再一次触怒了赖王爷,他扯着嗓子骂道:“朱八,你他娘的这是跟王爷说话的口气吗?老老实实地将见洋人的经过禀报给老子!” 朱八爷见他生了气,不再敢招惹,便将见乔治文翰的经过浮皮潦草地讲了一遍。 赖王爷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嘴里不停地祷告说:“只要英国佬不攻打天京我就放心了!奶奶的,刚住上豪宅抱得女人有吃有喝,好不容易想两天清福……” 朱八爷接着说:“王爷,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英国佬的头子还有话让我带给上面,答应便罢了,如果不答应他们还会攻城。” 赖王爷听到这里,冲着朱八爷大声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说话大喘气,想要吓死人呐!你他娘的快说,英国佬还说什么了?” 朱八爷打仗勇敢,不怕死,但是唯独将脸面看得极重,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眼前这个猪狗不如的人骂来骂去,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恨不得马上宰了眼前这个满嘴喷粪的混蛋,但是转头看看身边的手下,他将心头的怒火强压了下去。 “奶奶的,闯了祸自己被杀事小,如果连这些手下都连累了可就麻烦了!” 朱八爷淡然说道:“王爷,英国佬说以后他们的船要到芜湖运煤,所以咱们不得在江上拦他们,不然他们还会开炮!” 赖王爷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吩咐朱八爷说:“你马上跟我去见东王!这样的事儿只有他才能做的了主。” 赖王爷转身往远处东王的轿子走,朱八爷突然叫住他,然后回头指了指香山说:“赖王爷,这个小兄弟这次出力不少,还是带着他一起去见东王吧!” 香山知道朱八爷的心思,他想借这次机会让香山接近杨秀清,这样便有机会见到九月了。 赖王爷斜了香山一眼,嘴里轻蔑地“嗤”了一声,然后不耐烦地冲着朱八爷嚷嚷道:“别他娘的废话了,马上跟我去见东王。” 朱八爷只得恨恨地咬了咬牙,跟在赖王爷身后去见杨秀清。 第0348章 杨秀清写给英国佬的信 香山坐在江岸边等了半天,朱八爷臊眉耷眼地陪着赖王爷回来了! 朱八爷那张脸很难看,如同秋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他们到了岸边,赖王爷扯着公鸭嗓子说:“朱八,你可得把事儿办利索了!” 朱八爷懒得搭理他,气呼呼地冲着香山招了招手,然后一个箭步跳上了船,香山不敢怠慢,也慌慌张张地跟着上了船。 朱八爷不耐烦地吩咐朝着立在船头的两个手下说:“开船!” 船离了岸,朱八爷突然低声哭泣起来,若不是香山拦着,他投江自杀的心都有。 两个划船的手下见朱八爷难受成这幅样子,顿时来了气,他们索性将手中的船桨一丢,捋胳膊挽袖子地说:“八爷,是不是姓赖的王八蛋又欺负你了?干脆咱们反了吧!您老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何必任由这些龟孙子欺负!” 朱八爷擦了把眼泪,吩咐他们说:“继续划船。” 两个手下朝着岸边骂了两句,然后抓起船桨继续划船。 等朱八爷的情绪平稳了些,香山问他说:“八爷,你这是怎么了?” 朱八爷从身上摸出一封信来递给香山,然后恨恨地说:“杨秀清竟然腆着脸邀请那个洋人鬼佬进城,还说要封他们为王,我估摸着他这是想借助洋鬼子的势力推翻满清!推翻满清是咱们自己的事,奶奶的,勾结外人算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 香山将信接过来展开看了看,他扫了两眼,然后差点笑喷了。 他把信折好递给朱八爷说:“八爷,你放心就是了,那个叫乔治的洋鬼子看见这封信以后鼻子都得气歪了!” 朱八爷有点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问香山说:“为啥?” “八爷,你是如何回复的杨秀清那厮?” “我说这艘船是去芜湖买煤的哇,而且还告诉他这船上坐着一个洋人的大人物,还告诉他这个大人物是来打探消息的。” “所以杨秀清要召见他?” 朱八爷点了点头,然后问:“为什么洋鬼子看见这封信会生气?” “洋鬼子压根就没把咱们放到眼里,他们才不会接受封王的赏赐,再说了这封信写得语气太狂妄,英国佬绝不会跟他合作的。” “狂妄?” “不错,杨秀清是以老大的写给小弟的语气写得这番信,英国佬哪里会吃他这一套。” 香山说的不错,杨秀清写给英国佬乔治的信是这么写的。 远道来的洋兄弟听清楚,见我们洪天王可以,但是礼制必须先给你们讲清楚: 天父上帝派遣我洪天王下凡,他便是天下万国的真主,所以无论你是天南的还是海北的,都得统统归洪天王管。你们想朝见洪天王是可以的,但是必须懂的礼法,不能乱了规矩。你们必须写信奏明你们是哪里人做什么营生,将这些一一写明以后,然后慢慢等候洪天王的召见就是了。 此谕 朱八爷听到这里,悬着的心稍微踏实了点。 “奶奶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洋人同流合污,如果那样的话,咱们不成汉奸了吗?” 说话之间他们的船已经行驶到了英国佬的船下,两个手下在船上等候,朱八爷和香山再次上了英国佬的蒸汽船。 有人领着他们进了船舱,几个洋鬼子已经等候不及了。 朱八爷进了船舱以后,径直将杨秀清写的那封信掏出来,递给了罗孝全。 “洋和尚,这是我们老大写给这个鬼佬的信,你给他读读吧” 罗孝全结果信来看了两眼,气得手指头不停地哆嗦,最后他气呼呼地说:“这些造反的人真是荒谬,幼稚,他们竟然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 朱八爷将罗孝全生了气,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罗孝全气急败坏地将信里的内容叽里咕噜地给乔治翻译哦一遍,乔治冷笑了两声,然后低声交代了罗孝全几句,罗孝全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 他们说完话以后,罗孝全走到朱八爷跟前说:“先生,你回去告诉你们狂妄的首领,让他省省心吧。英国人只效忠英国国王!另外英国人信奉上帝已经有九百年的历史,他们坚信上帝只有耶稣一个儿子,鬼才相信他在东方还有一个叫洪秀全的私生子!” 朱八爷用了激将法,故意大大咧咧地说:“洋鬼子,你还别不信!我们洪天王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事,你们如果敢得罪他,倒霉的日子在后头等着呢!” 罗孝全不耐烦地朝着他摆了摆手说:“洪秀全是个大骗子,你们统统是一群小骗子,趁着文翰爵士没有发怒,你们赶快走吧,再胡说八道,待会能不能活着了离开都不知道!” 朱八爷听完以后,喜滋滋地拽上香山往外走。 没等他们走到门口,罗孝全又告诉他们说:“文翰爵士说了,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赶快将前面挡路的船挪开,不然他们只好横冲直闯了。” 两个人慌慌张张地下了船,回到岸边,赖王爷正伸长脖子垫着脚尖驻足张望。 “赖王爷,洋鬼子的头子说了,他们懒得下船,更没有兴趣见东王!” “他们还说什么?” 朱八爷指了指江中的船说:“洋人给咱们下了最后通牒,一个时辰之内赶上将江面上挡路的船移开,不然地话,他们只好横冲直撞了。” 赖王爷气呼呼地骂道:“奶奶的,这些红头番鬼真是不知道好歹!寸功未立便要封他们为王爷,这些王八蛋竟然还不领情!” 朱八爷后来告诉香山说,他见了杨秀清以后,把第二次上洋船的经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杨秀清发了雷霆之怒,他发誓要教训不知好歹的洋鬼子。 奶奶的,铁船又能如何?双拳抵不过四手,你能抵挡得了成千上万的木船吗?他正要准备下令开仗,集中所有的船将英国佬的船团团困住,这时候有人突然慌慌张张地来送信说大事不好,又有两艘更大的洋船从东面开过来了。 杨秀清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赶紧下令吩咐朱八爷赶快被英国船让路。 第0349章 暴揍赖王爷 又有两艘洋船赶到了南京城外,杨秀清吓昏了。 他先把朱八爷骂了一顿,骂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跟英国佬开战,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不仅城门被轰,打了败仗,而且还招来了更多的英国佬。 如今倒好英国佬大兵压境了,奶奶的,一艘洋船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三艘洋船如果同时开火,南京非得被炸成粉末不可。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乖乖认怂吧。 杨秀清已经没有刚才给洋鬼子文翰写信时的那副傲慢,他那种装得威严冰冷的脸顿时变成了一张弥勒佛的笑脸,他吩咐太平军收起刀枪,然后张罗着净水泼街,黄土垫道,热烈欢迎洋人兄弟进城参观。 朱八爷气呼呼地到了岸边,看见江面上果然又多了两手冒着烟的铁船,他心里打了个激灵。 奶奶的,看来洋人真是来寻仇了。 他正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笨得跟猪一样的赖王爷在背后踢了他一脚,然后扯着嗓子骂道:“朱八,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孬种,你他娘的记住了,哪怕磕头也要把洋人请到岸上来……” 朱八爷积压了一整天的怒火顿时爆发了。 他猛地转回身来,圆睁着二目,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先是抡圆了拳头朝着赖王爷的鼻梁便是狠狠的一拳。 赖王爷光顾着满嘴喷粪地骂人,再加上这一拳打得真是结实。他先是感觉鼻子一疼,头发蒙,嗓子眼发甜,紧接着眼前金星乱窜,鲜血顺着鼻孔汩汩地流了下来,紧接着便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朱八爷余怒未消,骑在赖王爷的身上又是一顿暴打。 表面上太平军对赖王爷毕恭毕敬,但是骨子里没有一个不骂他的。 奶奶的,这个狗娘养的死胖子寸功未立狗屁不通,他凭什么当王爷?真是该打!老朱八加油,狠狠地揍他,打死他! 每个人心里都恨恨地骂,尽管他们没敢骂出声来。 赖王爷的几个手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挨揍,他们犹豫了一番,吵吵着过来帮忙。 没等他们靠近,朱八爷的手下便哗啦围了上去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见此情形,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不敢动弹了。 朱八爷发了疯地揍了赖王爷一顿。 正坐在岸边等候朱八爷回来的香山不明就里,他不知道一直很隐忍的朱八爷到底因为啥发了雷霆之怒。 他也觉着那个死胖子欠揍,但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朱八爷揍了他半天还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香山害怕了,他担心自己再不劝阻,朱八爷非得把姓赖的活活打死不可。 想到这里,他跑过去慌忙将朱八爷拉住。 “八爷,快住手,快住手……” 朱八爷这次气喘吁吁地停了手,从赖胖子身上站了起来,最后又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 赖王爷脑袋上的帽子破了,头发被朱八爷薅下来两绺,他被打得披头散发,口鼻出血,两个眼睛黑肿黑肿的跟熊猫眼差不多。 朱八爷住了手之后,他昏昏沉沉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手来,手指哆嗦着骂道:“老朱八,你这个老王八蛋,竟然敢打我,进了城我便去找洪天王,倒时候非得将你五马分尸不可!” 听见他这么一骂,朱八爷刚灭了的火再一次腾地烧着了,他转回头来又要揍赖王爷,香山赶紧死死抱住他。 朱八爷好不容易被劝住,瞪了赖胖子一眼,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然后恨恨地走到江边生闷气。 香山心里门清,如果姓赖的回到城中又哭又闹,朱八爷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他凑到赖王爷跟前,慢慢地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赖王爷见有人出手相助,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株救命的稻草一样。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到洪天王跟前保举你,你放心,洪天王处死这个老王八蛋以后,你来接替他的职位……” 香山悄悄打断他,然后低声告诉他说:“王爷,你看看周围这些人。” 赖王爷不知香山此话何意,他往周围看了看,看见周围的太平军要么冷眼旁观,要么幸灾乐祸。 香山继续说:“王爷,你千万别乱来!这些人都是朱八爷的死党,莫说朱八爷没被处死,哪怕他少一个汗毛,这些人都不会轻饶了你。” 赖王爷本来就是仗势欺人的主儿,平时欺软怕硬,遇到不怕死的他便怂了。 他赶紧问香山说:“兄弟,你……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就白白挨顿揍?” 香山吓唬他说:“那你还咋的?先保住小命要紧!” 赖王爷赶紧拱手说:“好好,兄弟,我听你的就是了。” 香山将赖王爷安顿好了,他这才松了口。 愁容满面的朱八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江中的三艘洋船。 香山走到他跟前,朱八爷低声问他说:“香山,英国佬会不会继续攻打咱们?” “杨秀清答应放英国佬过去了?” 朱八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姓杨的那个怂货起初想跟英国佬干一仗,但是听说又来了两艘洋船顿时软了,他命令我再去请他们进城。” “八爷,能不开仗还是别开仗,咱们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必以卵击石,最后只能让更多的兄弟搭上性命!” 朱八爷只好点头同意,招呼着两个手下继续划船去找洋人。 香山问他说:“八爷,咱们先到哪艘船上去?” “怎么着?不都是英国佬的船吗?” “当然不是,插着星条旗的是美国船,插着红白蓝三色旗的是法国旗。” 朱八爷揉揉了眼睛,这才看清楚三艘船上插着的旗帜确实不一样。 他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奶奶的,原来不是英国佬的帮手!我这就去给杨秀清送信,让他下令继续攻打英国佬。” 香山慌忙拦住他说:“八爷,你千万别惹麻烦了,你忘了罗孝全说的了,一旦再次开了仗,法国人和美国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们会帮英国佬的忙?” “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哇!” 第0350章 调戏朱八爷的法国女人 临近上船之前,朱八爷扯着嗓子吆喝道:“兄弟们,暂且先将横在江心的船只挪开,省得一会那些该死的英国佬再找茬开炮。” 朱八爷跟着香山上了船,其他人按照他的吩咐,慌慌张张地将横在江心的大小船只都移到了江边。 东面停着三艘洋船,到底先登哪艘?朱八爷犯了难,他皱着眉头问道:“香山,咱们先到哪艘船上去?” 香山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八爷,英国佬的船不能再去了。” 朱八爷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在英国佬身上吃了憋,英国佬办事脑子永远都是一根筋,喜欢装模作样地冒充绅士,再加上因为杨秀清那封狂妄至极的信,那个叫文翰的鹰钩鼻子已经对他们除了满满的鄙视以外没有任何的好感! 两个人琢磨了一番,觉着实在没必要再热脸贴冷屁股自找难看。 法国佬跟英国佬不一样,他们满脑子都是奇思怪想,再不靠谱的事情到了他们这里都习以为常;美国佬脑子里也没那么多陈腐观念,这些王八羔子最喜欢干的事儿便是围观别人打架,而且一边冒充路人甲虚心假意地劝架,一边想着办法倒腾点军火发战争财。 “八爷,咱们先去法国佬的船上看看,然后再去找美国佬。” 朱八爷听从了香山的建议,吩咐了手下一声,然后他们朝着飘着红白蓝三色旗的法国蒸汽船“加西亚”号慢慢地划了过去。 还没等靠近法国佬的船,他们便能听见甲板上面传来叮叮咚咚欢快的弹奏声和歌唱声。 香山听说法国人最耐不住寂寞,据说战场上两兵对垒的间隙,他们也是又跳又唱,这事儿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远远望过去,甲板上热闹非凡,有两个人在弹唱,其他的人正在扭着臀晃着腰地载歌载舞,而且船上竟然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娘们儿。 这两个娘们儿身姿卓越,她们穿着白色的低胸长裙,露着雪一般白的胳膊,胸前那两团白肉露出了多半,混在一群黄头蓝眼的男人中间扭动着曼妙的身体。 这时候有人看见他们的船过来,招呼了船上的人赶快过来看。 弹唱声慢慢地止住,舞步也很不情愿地停了下来,他们开始围靠着甲板周围的栏杆往这边看。 很快便响起了激动的掌声,掌声停止以后他们开始朝着香山他们热情的挥舞着胳膊。 朱八爷不知道法国佬葫芦里卖的啥药,低声问香山说:“奶奶的,难道这些洋鬼子疯了不成?” “八爷,这是在欢迎咱们。” 在洋鬼子的欢呼声中,香山和朱八爷上了他们的船,他们的脚刚一踏上甲板,朱八爷便迅速成了焦点! 倒不是因为他长得英俊,主要是身上的那副花里胡哨的行头太扎眼。 几个皮肤白得象没上釉的瓷胎一样的法国小伙子满眼热切地围住了朱八爷。 有人伸手扯扯他的衣服,因为衣服上绣着各种奇怪的文字和图案;有人过来摸摸的他帽子,因为帽子上刺着各种图案,还垂着花花绿绿的绦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八爷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接下来更让他受不了的一幕出现了,其中一个体态轻盈的洋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混到了人群里来,她竟然趁着朱八爷手忙脚乱的时候抱着他的脑袋,亲了朱八爷的脸一口。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一吻吓得朱八爷哇哇怪叫。 在周围人的大笑声中,那个洋女人迅速躲到了其他人的身后,在另外那个女人身边坐下,然后远远地瞅着惊魂未定的朱八爷笑个不停。 其他人继续围着朱八爷说笑。 “哇卡,老先生,你的衣服真是够酷的!卖不卖,我给你银洋!” “你的帽子正漂亮,送给我行不行?我不白要你的,可以送给你一定插着羽毛的法国帽子交换!” 有人甚至想摘掉朱八爷的帽子,看看他是不是也留着辫子。 他们将朱八爷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看着朱八爷如同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围观,站在一旁的香山感觉极不爽。 他很不耐烦地将围观的法国佬推开,嘴里骂道:“让开,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洋鬼子。” 朱八爷倒是不以为意,他反倒觉着眼前这些生性活泼的法国小伙子挺有趣。 一个满脸雀斑的漂亮的小伙试图去摘他的帽子,香山正要把他推开,朱八爷拉住香山,最后索性将自己那顶夸张的帽子摘下来丢给了雀斑脸。 “洋崽子,八爷将这顶帽子送给你了。” 雀斑脸接过来朱八爷那顶脏兮兮的帽子,兴奋地扣在自己脑袋上,高兴得手舞足蹈,如同中了大奖一般。 在同伴们的艳羡中,雀斑脸如同一阵风一样离开了甲板,回到船仓里,很快便拿着一顶船型帽子回来。 走到朱八爷身边,准备亲自将船型帽戴在了朱八爷的脑袋上。 朱八爷的脑袋太小,法国佬的帽子又有些大,朱八爷的半拉脑袋藏在帽子里,稀疏花白的几绺头发露着外面,这幅造型跟那些喜欢玩不伦不类造型的后现代主义艺术家差不多。 一直情绪低落,靠酗酒为生的朱八爷这会脸上竟然露出来孩子一般的笑容。 这让香山百思不得其解,朱八爷原本对洋鬼子很不感冒,更不懂他们乱七八糟的洋话,可是这会竟然神奇地跟着一群法国佬融为一体了。 朱八爷还不时学着他们的样子摆几个很酷的造型,逗得几个洋鬼子哈哈大笑。 朱八爷这边有些忘乎所以,香山赶紧扯了他一把,然后提醒他说:“八爷,你别光顾着痛快,咱们还有正事要干呢。” 朱八爷这才缓过神来,他笑吟吟地对香山说:“奶奶的,我一直以为洋鬼子都他娘的跟修罗刹一般,没想到这些法国佬倒是还有几分趣味。” 这时候,又有三个人走到了甲板上。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一白一黑,白的是个黄头蓝眼的胖子,四十多岁,戴着副金丝眼镜,走路一摇一晃的。黑的这个年轻些,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黑也不是纯正的非洲黑,祖上应该有白人血统,算是黑白杂种。 跟在他俩后面的是个中国人,这个家伙长了一双斗鸡眼,身上穿着西装,脑袋上扣着顶礼帽,但是礼帽下面露出一条长长的辫子。 第351章 西洋粉丝 这个穿西装戴礼帽,后来还拖着一条辫子的斗鸡眼是法国佬的翻译,看见朱八爷和香山以后,斗鸡眼顿时兴奋起来,如果没有眼眶子隔着,他那双贼溜溜的斗鸡眼非得挤到一块去不可。 他先是新奇地瞅瞅朱八爷,又瞅了瞅香山,然后眉梢高挑,嘴角轻轻上扬,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 朱八爷看着他这副洋鬼子打扮本来就来气,不伦不类瞅着恶心,这会看见这个假洋鬼子满脸的不屑,他更是按耐不住满腔子的火气,冲着斗鸡眼嚷嚷道:“假洋鬼子,瞧瞧你那副熊样,身为中国人竟然这么一副造型,不嫌害臊倒也罢了,竟然还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有那么一种人:天生犯贱,你越对他客气,他越认为你软弱可欺,你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他马上怂了!眼前的斗鸡眼便是这路货色。 斗鸡眼见朱八爷发了雷霆之怒,赶紧陪着笑脸说:“两位可是城里的长毛?” “放你娘的屁,别张嘴闭嘴都是长毛!我们是太平军知道吗?” 斗鸡眼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说:“两位怎么称呼?” 朱八爷不耐烦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香山说:“没有那么多礼数,你叫我朱爷,叫他梁爷就是了!” 斗鸡眼冲着他们拱了拱手,很不情愿地称呼了他们一声爷,然后问道:“不知道二位爷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我们奉命来邀请洋人的头目进城转转,你问问他们敢不敢去?” 斗鸡眼兴奋异常,慌忙问:“朱爷,你说的是真的?” “奶奶的,这还能有假!难道老子没事吃饱了撑的,跑你们这里来扯闲淡!” 斗鸡眼如同捞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他慌忙冲着朱八爷作了作揖。 “朱爷,你们二位真是救命的活菩萨呀,唉,我正犯愁呢!这两个法国洋大人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了,一路之上催促着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送他们进金陵城……” 朱八爷抬抬手打断他说:“什么狗屁金陵城!如今这里是天京城!” 说到“天京”两个字,朱八爷语气中满是自豪与兴奋。 斗鸡眼点头敷衍过去,接着说:“我再三警告他们说城里的人都杀人如麻,个个长得跟修罗刹一样,可是这俩洋大人却不相信,刚才还在船舱里还吵吵着让我进城送拜访的贴子,奶奶的,难道我活腻了不成,打死我也不敢去!” 斗鸡眼喋喋不休地说着,期间香山抬头看了看那两个黑白双煞,他俩竟然极友善地冲着香山点了点头。 朱八爷继续问斗鸡眼说:“他们想进城干什么?你告诉他们如果是朋友,我们有美酒,如果是他娘的豺狼,我们手里可有猎枪!” “哈哈,老兄放心就是了!法国的洋大人知道你们是反抗朝廷的造反派,他们对你们崇拜得要死,认为你们是反抗暴政追求自由的英雄……” “假洋鬼子,你说我们追求的啥东西?” “自由!” “你他娘的别拽新词,自由?啥是自由?这玩意是吃的还是喝的?” 朱八爷的问题难住了斗鸡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将自由的意思告诉眼前这个粗鄙的长毛。 他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说:“朱爷,自由就是不听朝廷的话,无法无天呗。” 朱八爷听到这里,仰天大笑说:“假洋鬼子,无法无天怎么能行?那样世道岂不乱了不成?我们反抗满清就是想过太平日子!” “对,对,朱爷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朱八爷听到这里,原本对法国佬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斗鸡眼先将那个白胖子介绍给朱八爷。 白胖子崇拜地看着朱八爷,如同圣徒仰望耶稣一样。 “朱爷,这位是理查德的先生,他也是这艘船的船主!他祖上是做黑奴贸易的,积攒了几辈子的家业都给了他,现在唯一不缺的就是钱,但是这位先生并不快乐!” 香山看了白胖子一眼,他的眉宇之间确实有股子淡淡的哀伤,真搞不懂这个洋鬼子,为什么不差钱还一脸的衰样。 香山对斗鸡眼说:“斗鸡眼,是不是因为祖上挣得都是昧良心的钱,所以白胖子快乐不起来?” 斗鸡眼冲着香山竖起大拇指说:“梁爷,您老还真是火眼金睛,理查德先生每天都在悔罪,他发誓一定要在他死之前千金散尽,绝对不能脏了后辈子孙的手。” 香山听到这里,悲悯地看了看白胖子一眼。 斗鸡眼介绍完白胖子,他又将身材修长的黑人小伙介绍给朱八爷。 “朱爷,这位是比利先生,这艘船的代理船长,他在来大清国的途中听说了你们办得那些事儿以后做梦都想加入你们,天京城让不让洋人入伙?” 朱八爷看了看眼前这个精壮的黑人,他比自己还要黑八倍,简直跟自己当初在紫荆山烧出来的炭一样黑,他浑身上下除了白眼珠子以后,就他娘的牙和指甲是白的。 “他想入伙?” “做梦都想,他对你们搞的什么圣库制度心驰神往,还嚷嚷着要学你们的经验,等回法国以后要解放法国,唯一的办法就是也搞一场和你们一样的造反活动。” 朱八爷顿了顿说:“这样的事儿我说了不算,我可以带着他进城去见东王,如果东王同意,他就可以入伙了。” 斗鸡眼将朱八爷的话嘚啵嘚啵地给那个叫比利的黑人小伙翻译了一遍,比利顿时兴奋起来。 香山后来听说比利的老爹是法国人,家里穷得叮当烂响,白人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最后没办法,只好跑到非洲殖民地买了个非洲土着女人当老婆。 他们家日子本来就不宽裕,再加上这个非洲土着格外能生,生了七八个孩子以后日子更加艰难,孩子们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了,但是总觉着社会不公,整天琢磨着造反,而且他们国家也不缺乏聚众上街的传统,但是闹腾了几十年,穷苦日子还是没得到丝毫改善。 香山不由地啧啧赞叹:看了洪秀全真是忽悠大师的鼻祖,胡乱编了一套神经兮兮的神话,不仅大清的普罗大众都信仰,如今倒好,连欧洲的洋鬼子也想着跑来取经了。 第0352章 美国军火商与《海国图志》 洋鬼子也想加入太平天国? 别说朱八爷觉着不可思议,就连香山也觉着这事儿稀罕。奶奶的,从来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为啥千里之外的洋鬼子这么关心大清百姓的死活了? 香山再回头瞅瞅身后的南京城,多年前洋兵正是在这里逼着道光签的合约。 这时候他听见朱八爷对斗鸡眼说:“斗鸡眼,你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昨天洋和尚罗孝全还嚷嚷着英法两国可能会联合侵华,这两个黑白双煞肯定没安好良心!” 斗鸡眼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朱爷,这事儿得两说,主张对大清朝动刀枪的是有钱的洋人,他们的百姓才懒得管这破事,我以脑袋保证,理查德确实愿意帮助你们,而比利也是发自肺腑的想加入你们。”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斗鸡眼,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他们敢心怀二意给清妖当间谍,我们会一点一点将他们俩活剥了。” 斗鸡眼将朱八爷的话叽里咕噜地翻译给黑白双煞,两个人不住地点头,然后又信誓旦旦地跟斗鸡眼交代了一番。 “朱爷,洋大人说了,这次不光他们加入,他还会召集更多的红头蓝眼的洋义士加入你们。” 洋人懂得使用铁船火炮,如果有他们相助,那么干掉满清便容易多了,想到这里,朱八爷很是兴奋。 “斗鸡眼,你马上告诉这俩法国佬,马上跟着我们进城去见东王,当然,我们都听不懂他们的鸟语,你也得跟着我们走!” 斗鸡眼将朱八爷这番话翻译给了两个法国佬,他们听说马上便可以进南京城,顿时兴奋起来,马上便吩咐水手准备将蒸汽船停靠的江岸边。 朱八爷摆了摆手。 “斗鸡眼,你们这边没事了,但是我们还得到美国佬的船上转一圈。” 斗鸡眼赶紧说:“朱爷,您们二位不用辛苦了!他们的船主也日思夜盼地准备见你们的首领!” “难道他们也想加入太平军?” “那倒不是,但是你们的首领一定会愿意和他们合作。” “为什么?” “朱爷,美国船的船主可不是一般人,他表面上做的是茶叶生意,实际上是走私军火的商人!” “军火商人?” “对,对,就是专门倒腾洋枪洋炮的。” 朱八爷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慌忙问道:“洋人的枪炮他都有?” 斗鸡眼点了点头说:“朱爷,只要给银子,莫说洋枪火炮,就是弄艘大军舰都没问题哇。” “那好,我这就去见他!斗鸡眼,辛苦你一趟,陪着我们去见见美国佬。” 斗鸡眼慌忙劝阻他说:“朱爷,您老在这里喝着茶等着,我去替你将美国佬请到咱们船上来,您老便是他的金主,如果买卖做成了,他好好孝敬您老还来不及呢。” 法国佬的船和美国佬的船相隔不远,斗鸡眼站在船头,两手合成喇叭状,冲着对面叽里咕噜地喊了几声。 对面船头上的人听见了动静,也冲着这么叽里咕噜地回应了几句,很快对面船上卸下来一艘小艇,两个人乘着小艇朝着法国佬的船慢慢地划了过来。 小艇很快便到了法国佬的蒸汽船下,甲板上的法国佬纷纷过来帮忙,将一个身体瘦得象竹竿子一样的洋鬼子用绳子拉了上来。 等这个洋鬼子上了船,香山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奶奶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身材高挑的洋鬼子五十多岁,看上去很儒雅,文明得跟后世的大学教授一样,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个军火贩子! 斗鸡眼引领着这个美国佬到了朱八爷的跟前。 “朱爷,这位是乔恩先生!” 这个叫乔恩的洋鬼子的中国话说得贼溜,斗鸡眼介绍完他的身份以后,他给朱八爷行了礼。 朱八爷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然后问道:“洋鬼子,你为什么不把军火卖给满清朝廷?” 乔恩笑了笑说:“实不相瞒,我数次找大清衙门管事的人推销火炮火枪之类的东西,但是那些官老爷们以为我们这些东西不过是奇技淫巧,压根懒得搭理我们,更别说买军火了。” 朱八爷哈哈大笑了两声说:“整个大清国除了我们这些草莽之人,恐怕没有人对你们的武器感兴趣了。” 乔恩摇了摇头说:“那倒也不见得,大清国有的是有识之士,只是这些人苦于地位卑微,发不出声音来罢了。” “哦,有这样的人?” “有位叫魏源的先生就很了不起,这位先生早就开始研究西洋各国了,他编了本《海国图志》,里面详细介绍了西方各国的地理,风俗还有科技等等……” 不等乔恩说完,斗鸡眼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然后很不屑地插话说:“乔恩先生,我们大清国的读书人读的都是四书五经,象这种不务正业的闲书是没有人读的,也就是你们西洋人拿那破玩意当成书来读。” “先生,你错了,几年前我途径东瀛国时将这本书带给了他们,而我去年再次回到那里时,那里的译者将这本书译成了他们国家的文字,听说印刷了十几次,东瀛的有识之士几乎已经人手一册了。” 斗鸡眼撇了撇嘴说:“哼,东瀛国那屁帘子大小的地方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弹丸之地,掀不起来风浪来的。” 乔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先生们,你们大清国朝廷最好对这个弹丸小国多加些小心!假以时日,他们必将是你们最大的对手。” 斗鸡眼很不服气,瞪着眼睛还想跟乔恩掰扯掰扯,朱八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然后对乔恩说:“洋鬼子,东瀛人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你船上装没装军火?” 乔恩点了点头说:“我们这次的货本来是卖给东瀛人的,可惜正赶上他们岛上闹地震,船到了以后他们没钱取货了!我们只卸给了他们一少部分,剩下的都藏在船舱的夹层里。” 朱八爷的眼睛顿时亮了,连声问道:“剩下的都是些什么?” 乔恩掰扯着指头想了想说:“有几百杆滑膛枪,五六支卡宾枪,一支来复枪,还有几门火炮……” 不等他说完,朱八爷便急切地催促道:“能不能马上带我过去看看?” 第0353章 抬轿子的法国佬 朱八爷和香山离开了法国佬的蒸汽船,然后乘着乔恩的小艇去美国佬的船上。 小艇驶离之前,朱八爷对斗鸡眼说:“假洋鬼子,你也别闲着了,马上带着那两个法国佬登岸!” 斗鸡眼赶紧点头哈腰地说:“朱爷放心便是,我这就带着他们上岸。” 朱八爷和香山到了美国佬的船上。 洋鬼子乔恩带着他们径直到了船舱里,乔恩吩咐手下将船舱的夹层打开。 奶奶的,里面果然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武器。 朱八爷看见这些东西,如同酒鬼看见了美酒,色鬼看见了貌美如花的姑娘,他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涎水。 乔恩是个老江湖,最懂得察言观色,他站在朱八爷身边,仔细观察着朱八爷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他知道朱八爷喜欢上了这些枪炮。 于是他怂恿朱八爷说:“朱爷,看得出你是行家,如果你们有了这些先进的装备,那么推翻你们的朝廷那简直不用费吹灰之力!” 朱八爷点了点头,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说:“洋鬼子,等上了岸,我就带你去将东王,我一定会力劝他买下你这批货。” 乔恩听到这里,赶紧凑到朱八爷身边说:“朱爷,如果这单买卖做成的话,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欠你,我会给你一大笔回扣。” 朱八爷很纯净,就像不知道“自由”为何物一样,朱八爷也听不懂“回扣”到底为何物。 他扭头问香山说:“香山,啥是回扣?”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回扣无处不在,普通得就像空气一样。他起初还以为奉行契约精神的西洋鬼子会纯洁一些,想不到这股歪风还是他们传进来的。 香山笑笑说:“八爷哇,回扣就是好处费!你替他们卖了军火,他们自然要留出一部分孝敬你。” 朱八爷撇了撇嘴,然后不以为然地说:“奶奶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老朱纵然穷死,也不会发这种闷着良心的不义之财。” 朱八爷说这番话时特豪迈,就跟后世的官员在会议上拍着桌子声称自己永远不会贪污腐败一样。 朱八爷说这番话的时候,香山无意中瞅了他一眼,他看见朱八爷眼神游离,他心里暗自琢磨:“奶奶的,这个老家伙是不是动了心了?” 站在一旁的乔恩似乎也注意到了朱八爷的情绪变化,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朱爷,这是我们的规矩!只要买卖做成了,我一定会将其中的一成留给你。” 他又扭头看了看香山说:“老弟,你放心,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香山嘲弄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 他们乘着美国人的小艇离开了蒸汽船,朝着岸边划去。 当他们到达岸边时,斗鸡眼和那两个法国佬已经等候在岸边。 那两个法国佬兴奋异常,满脸虔诚地望着不远处的南京城的城门楼,如同信佛祖的到了天竺,迷恋基督教的到了圣地,总之两只眼睛都忙活不过来了,他俩无限艳羡地瞅着瞅着周围的太平军,不停地跟斗鸡眼打听这打听那。 朱八爷和香山带着乔恩上了岸以后,然后带领着这几个洋鬼子往南京城里去。 东王已经传下令来:洋兄弟跟咱们一样,也信奉天父上帝和天兄耶稣,所以应该以礼相待。 不仅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张灯结彩地将天京城收拾利索,还要用轿子将这些洋兄弟抬进城来,所以他们离开岸边往前走了不远,便有人指挥着几乘轿子到了他们的跟前。 为首的人扯着嗓子喊道:“请洋兄弟上轿喽!” 几个洋鬼子受此隆遇,有些受宠若惊,他们战战兢兢地不知道该不该上轿,知道斗鸡眼大大咧咧地上了轿子以后,他们才半推半就地上了轿子。 香山留在了江边,朱八爷带着几个洋鬼子去见东王。 可是轿子往前走了不多远,叫比利的那个黑人便坐在轿子里吵吵着下来,轿夫们不知道起初以为他嫌轿子不稳当,所以高抬腿轻落步,哪怕轿子里摆上碗水也不会溅出来。 可是比利还是扯着嗓子嚷嚷,轿夫们听不懂他的鸟语,只好让招呼着斗鸡眼乘的轿子停下来。 斗鸡眼优哉游哉得正舒服,轿子停了以后,他很不情愿地下了轿子,走到比利乘坐的轿子前。 这时候比利皱着眉头从轿子里走了下来,叽里咕噜地和斗鸡眼聊了几句。 等斗鸡眼和比利说完,为首的轿夫慌忙战战兢兢地问:“假洋鬼子,是不是这位洋兄弟嫌弃轿子不稳。” 斗鸡眼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声骂道:“奶奶的,这个黑鬼天生贱命,竟然连这么舒服的轿子都享受不了。” 为首的轿夫为难了,慌忙问道:“他到底嫌弃什么?” 斗鸡眼瞅了他一眼说:“他不愿意坐轿,他觉着抬轿很酷,所以嚷嚷着下来抬轿!” 众轿夫听到这里,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便是纷纷哄堂大笑。 “奶奶的,真是奇了怪了!我们这些人每天做梦都想着坐轿,可是这个黑兄弟有轿子不坐却想抬轿。” 为首的轿夫接着问:“那我们该咋办?” 斗鸡眼撇着嘴笑了笑说:“奶奶的,这还不容易!你到轿子里去,你将你的位置让给他就是了。” 轿夫慌忙摆了摆手说:“假洋鬼子,你他娘的可别坑我了,我地位太低,如果上头的人知道我坐了这轿子,非得把我点了天灯不可。” 斗鸡眼嘲笑他说:“奶奶的,难道你得罪了洋兄弟,东王会饶了你?” 为首的轿夫听到这里都吓哭了,他琢磨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提心吊胆地坐到了轿子里去。 比利见状,顿时兴奋起来,然后站在给他腾出来的位置上,比手画脚地招呼着同伴抬起了轿子。 比利这个法国佬简直就是为抬轿子而生的,起初看着还有些笨拙,但是往前走了不多远,他便有模有样驾轻就熟了。 进了城以后,街道上站着更多的围观者,此时的比利愈发兴奋,他一边抬着轿子往前走,还不时地跟着街上的围观者扮几个鬼脸,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不时爆发出阵阵鼓掌声。 就这样,几乘轿子很快便到了东王府。 第0354章 准备北伐 这些洋鬼子被当成上宾请进了东王府! 杨秀清摆下盛宴美酒热情款待这些洋鬼子,席间斗鸡眼成了最忙活的人,一会鸟语,一会中国话,忙活得如同转动的陀螺一样。 朱八爷起初以为两个法国佬少言寡语,跟闷葫芦差不多,但是他们见了杨秀清以后都变得口若悬河,吐沫星子飞溅,满嘴的鸟语如同决了堤的黄河水一样宣泄个没完,所有的话都是对洪杨的滔滔敬仰,再加上斗鸡眼巧舌如簧,这些话经过了他一番添枝加叶,恭维的杨秀清晕乎乎的。 美国佬乔恩一直见缝插针地插话,吹嘘着自己的洋枪洋炮多么厉害,起初杨秀清兴趣盎然,但是听说了高的令人咂舌的价钱以后顿时打了退堂鼓。后来经过朱八爷一番劝说,最后杨秀清答应买下了美国洋船上剩下的所有军火。 最后皆大欢喜,跟美国佬的军火买卖成交,叫比利的法国佬没有跟随着船离开留在了南京城,不光留在了南京城,而且还被杨秀清留在了身边。 朱八爷接到杨秀清的命令,率领着人将军火从美国船上统统卸了下来,然后又将满满几箱子的白银送到了洋船上。 一手交完钱,一手取了货!美国佬乔恩倒是信守承诺,在他的洋船离开南京前,他将朱八爷悄悄拉到一边,然后将一张银票塞到了朱八爷的手中。 “朱爷,这是你应得的那一份!你拿着这张银票可以去上海的丽如银行兑换。” 朱八爷狐疑地看着这张巴掌大小的纸片,他心里犯了嘀咕:奶奶的,光凭这张破纸就能换来银子?这不是做梦吗! 他的脸憋得通红,最后恨恨地说:“洋鬼子,你可别蒙骗我!” 乔恩笑了笑说:“朱爷,既然你不信任我,那干脆我给你银子算了。” 给银子也不妥,上头有规定任何人不得私藏银子,如果漏了馅非得惹麻烦不可。 朱八爷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他只得脸红脖子粗地拿着银票走到了香山跟前。 “香山,你认识这东西吗?” 香山接过来看了看说:“这是洋人的银票。” “洋鬼子说拿着这张纸片可以去上海换钱,这是真的吗?” 香山一直认为朱八爷是个很有节操的人,但是想不到这么一个有节操的人如今竟然也堂而皇之地干起收回扣的勾当,香山觉着有些心寒。 他原本懒得搭理朱八爷,但是想想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最后没好气地说:“他没有蒙骗你,你放心就是了!” 朱八爷听到这里如释重负,他瞧了瞧香山那张冰冷的脸,陪着小心说:“那就好,那就好……” 美国船离开以后,朱八爷将手下的人打发走,然后将那张还没有捂热的银票从兜里掏出来,看了看,然后递给了香山。 香山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后讥讽道:“八爷,这是你的银票,递给我作甚?” 朱八爷淡然地笑了笑,然后坦然问道:“香山,你我相识已久,我朱八可是个贪财的人?” 香山沉吟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从自己当初与朱八爷在紫荆山炭窑初次相遇,一直到今天,香山不得不承认朱八爷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这时候朱八爷拿过酒囊,拔掉塞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擦了擦嘴角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朱八过了今晚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而且没儿没女,孤人一身,我要这些银子有什么用?” 香山的脸刷得红了,他隐隐感觉自己错怪朱八爷了,但是最后他顿了顿说:“八爷,既然如此你为啥要收美国佬的银子?” 朱八爷扭头看了看他,目光慈爱,如同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 “香山,我看的出你不是凡人,当初整个紫荆山都将洪秀全奉为神明,唯有你冷眼旁观!我悔不该当初拉你入伙……” 朱八爷说到这里,已经声音哽咽,泣不成声了。 这话虽然有些煽情,但是却是朱八爷的肺腑之言。 香山赶紧劝道:“八爷,这些都是老天爷安排的,你何必责怪自己。” 朱八爷擦了把眼泪说:“我已经决心与洪杨分道扬镳带兵北上,咱们临别之前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们,这些银子是留给你和阿九姑娘的,有了这笔银子,等你们离开此地,无论身在何方,这些银子应该够你们打发以后的日子了。” 香山听到这里,愈发觉着惭愧万千,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八爷,我错怪您老人家了。” 朱八爷笑了笑,然后冲着香山竖了大拇指说:“你是个好人,将来一定会得好报的!” 香山一时语塞,他嘴角蠕动了半天,最后劝朱八爷说:“八爷,满清气数未尽,况且一旦脱离洪杨,必将势单力孤,如此贸然北进,必将九死一生。” 朱八爷将银票塞到了香山怀里,站起身来笑了笑说:“纵然九死一生,我也要去碰碰运气!” 说完之后,朱八爷回营帐睡觉去了。 没等朱八爷冒险私自带兵北上,他的机会便来了。 起初太平军对四面八方杀过来的清兵还有所忌惮,但是自从他们从美国佬手里购买来洋枪洋炮,杨秀清的野心瞬间膨胀起来,愈加不将清兵放在眼里。 随着后来又有几十个黄头蓝眼的洋鬼子加入了太平军,他更觉着灭了清妖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儿,连让清兵闻风丧胆的黄头蓝眼都加入咱们了,还有啥可怕的? 于是他很快传下命令:变守为攻,马上组织北伐军北上讨伐妖穴,灭了满洲狗皇帝! 命令传下以后,很快便开始着手准备,北伐军有两万人,率兵北伐的是天官副丞相林凤祥和地官正丞相李开芳。经过朱八爷誓死力争,他和自己的一部分手下最后也被编入了北伐军。 朱八爷得带着自己的手下去扬州与北伐军汇合,临行前他将香山叫到自己的大帐里饮酒道别。 自从得到朱八爷被编入北伐军的消息以后,香山便开始心神不清,左眼跳完右眼跳,然后做噩梦,他梦见朱八爷被清兵生擒活捉,然后押进了木笼囚车送往了京城,在一个飘雪的上午,众目睽睽之下,朱八爷被一刀一刀地凌迟了…… 他觉着这是不祥之兆! 两杯酒下了肚,香山最后劝道:“八爷,您老还是别去了!” 朱八爷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香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0355章 香山被抓 在众人打了鸡血般的喝彩声中,一群穿着无袖号衣,赤着胳膊的太平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在长江对岸登了岸,集结完毕以后他们开始挥戈北伐了。 香山举着太平军北伐这事儿有点扯淡! 奶奶的,打仗讲究的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兄弟们真是好,连套保暖的衣服都没有,等他们杀到北方正值冬天,就他们穿的这套行头非得活活冻死不可。 北方的太平军多数常年在长江以南生活,林凤祥、李开芳这两位广西土着更是错以为北方会和他们的家乡一样四季如春。 没去过北方,这严重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冬天的北方,漫天的大雪,刺骨的寒风,更想象不到极寒的时候正在撒出的尿都有可能冻成一道冰柱。 香山劝朱八爷准备些防寒的衣服,但是朱八爷不以为然地摇了摇他那颗睿智的脑袋说:“寒风暴雪不足惧,因为等隆冬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占据了北京城!” 朱八爷离开了南京城,香山顿觉失落!他每天如同丧家犬一样在天王府一带游荡。 他想早日见到高墙里的阿九,有时候他也想去东王府碰碰运气,试图能遇到可爱的九月。 香山想带着她们一起离开天京城,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鬼地方。 朱八爷走后的第三天,香山逛到天王府的西墙外面! 距离西墙不远正好有棵参天的古树,如巨伞一样的树冠正好探到天王府里面。 香山抬头看看,顿时有了主意。 他又往四周扫了两眼,看见周围没有人,他走到树下,伸手抱住树干,然后如同灵活的猴子一样爬了上去。 此次一路北上,香山别的本事没学会,但是攀树翻墙的本事已经锻炼的炉火纯青。 香山很快便顺着树干爬了上去,直到快爬到树顶,自己才看见了天王府里的情形。 偌大的天王府里空荡荡地看不见一个鬼影子,静悄悄地听不见一丝动静。 树杈距离高墙还有一步之遥,而且树杈越来越细,稍有不慎便会踩折树杈跌落下去。 香山想想被困在里面的阿九,于是狠了狠心,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指头粗细的枝杈往前走。 当他的脚就快触碰到高墙时,香山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脚,脚尖眼瞅着就要碰到墙了,忽然他听见下面有人嘿嘿冷笑了两声。 香山吓得腿直哆嗦,紧接着脚下的树枝咔嚓一声踩断了,紧接着身体失重,“扑通”一声从树上径直跌落到了下面。 香山脑子里一片空白,脚着地的那一瞬间,他觉着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一黑便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香山打了个激灵苏醒过来。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额头上流下来的水进入眼中,他想伸手去擦一把,两手却无法动弹。 香山慢慢地睁开眼,这次发现自己的两手被锁在背后动弹不得,他稍微挪动挪动身体,身上响起了哗啦啦的铁链子声。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被捆着沉重的铁链,他心里犯了嘀咕:“妈了个巴子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才不是从树上掉下来了吗?怎么被锁在了这里?一定是自己想潜入天王府的事儿被发现了,这里是不是天王府?赵神枪那个狗娘养的在不在……?” 香山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正不知所以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张长满了横肉的脸凑到了自己跟前。 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喊道:“北王,快来看看,我们用凉水将这个混蛋浇醒了!” 这时候,两个人走到了香山跟前。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问道:“就是他?” “不错,就是他!” 香山看清楚被称为北王这个人,这个家伙瘦得跟竹竿上一样,而且身上还有股子浓重的大烟油子味。 “奶奶的,他就是花头鸭韦昌辉了。” 花头鸭韦昌辉站到香山跟前,满脸的阴笑。香山顿时觉着浑身凉飕飕的,他能感觉到这个王八蛋接下来该折磨自己了。 韦昌辉慢腾腾地抬起脚来,然后慢慢地踩到了香山的左脚上。 香山顿时举着一阵钻心的疼,当他从古树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将左脚摔折了。 韦昌辉慢慢地用力,香山发出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叫声,他一边叫一边破口大骂:“我法克你娘的花头鸭,老子与你这个狗娘养的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凭什么折腾老子……” 香山骂的声音越大,韦昌辉越是用力,刚醒过来的香山又昏死过去了…… 韦昌辉吩咐又取来一桶水将香山浇醒。 “姓韦的,你他娘的杀了老子吧。” 韦昌辉撇了撇嘴,冷笑一声说:“你肯定是活不成了,但是在你死之前我的好好折磨折磨你。” “老子哪里得罪你了?” “哪里得罪我了?你看看这个人是谁?” 一个人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了香山跟前,香山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想起来了,这个家伙正是被自己除掉的妖道鬼手张的跟班孙甲。 看见这个贱货,香山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从葛弹弓和郭石匠的劝告将这个狗娘养的宰了。 香山不由地骂道:“你这个王八犊子,当初老子发善心放了你,你他娘的却恩将仇报。” 孙甲往他脸上吐了口吐沫,然后骂道:“你这个该死坏了北王的好事,老子自然不能放过你。” 香山现在无话可说了,他娘的,既然落到这些王八蛋手里,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吧。 韦昌辉吩咐孙甲说:“将他关起来,明日午时趁着召开讲道理大会的时候将他点天灯!” 几个太平军走过来,七手八脚地拖着香山,象拖一条死狗一样将香山拖到了地牢里。 “王爷,这个混蛋和朱八是死党!” “朱八算狗屁,奶奶的,幸亏他参加北伐了,如果他晚走两天,胆敢阻拦,我非得把那个老家伙一起给烧了。” “王爷,朱八可是杨秀清的手下,我隐隐约约听说这个混蛋好像和杨秀清的妹子九月有一腿。” 第0356章 赶快烧死我吧 孙甲告诉韦昌辉说朱八爷是香山的靠山,而且他与杨秀清的妹妹九月关系也非同一般。 没想到花头鸭韦昌辉撇了撇嘴,然后不咸不淡地说:“朱八那个老家伙在杨秀清跟前已经失宠了。” “王爷,你这是听谁说的?” “我安插在杨秀清府里的眼线替我打听清楚了。” “王爷,你胆子真是大,东王心狠手辣,如果让他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韦昌辉嘿嘿冷笑了两声说:“奶奶的,杨秀清这个烧炭畜生的穷鬼真是可恶!当初如果不是靠着我慷慨解囊,将家里所有的金银粮食都拿出来,咱们能有今天吗?照理说东王的位置应该由我来坐,老子才是名正言顺的九千岁!” 孙甲听到这里,连连恭维说:“王爷说得太对了,咱们的兄弟都因为这事儿心里不平。” “哼,你放心,我早晚要除掉杨秀清这个骗子。” 孙甲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王爷,现在东王势力比咱们大得多,这个时候撕破脸恐怕对咱们不利哇。” “我正好借处死朱八这个手下的机会试探试探他。朱八那个老家伙倒是有些才能,起初杨秀清对他也格外器重,一直想重用他,但是这个老家伙心不狠手不黑,而且很顽固,不然他早就当将军拜丞相了,杨秀清越来越烦他,后来甚至想杀了他也严明军纪,只是念及是同乡,杨秀清当年又没少蒙他照料,所以才留了他一条狗命。” “王爷,咱可以不理会朱八,但是我还听说这个混蛋与杨秀清的妹子还有一腿。” 韦昌辉摇了摇头说:“这不可能,杨秀清马上就要将他的妹子嫁给洪秀全的哥哥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待会我就派人将明天处死这个妖孽的事情禀报给杨秀清,看看他什么反应。” 孙甲竖起大拇指称赞道:“王爷果然高明!” “赶快去准备明日行刑的事情,咱们所有的人都必须参加,我要让他们知道天京城里除了有天王和东王以外还有北王韦昌辉!” “对,对,不光要让他们记住有北王,而且还要让他们坚信北王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花头鸭韦昌辉听到这里,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快去吧。” 孙甲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香山被关进了东王府阴森潮湿的地牢里,他起初还琢磨着逃跑,满脑子想的都是小说和电影里的讲越狱的经典场面:伟大的基督山伯爵,肖申克的救赎,还有将监狱当成游乐场一样的迈克…… 想累了再看看周围的场景:地牢的墙是巨石堆积起来的,靠近房顶的地方有个巴掌大小的窗户,窗户上钉着拇指粗细的铁条,密密麻麻得连只蚊子飞出去都很费劲,再加上摔折的腿这会肿得跟象腿一般,莫说是跳,连他娘的爬都爬不动。 他这会相信了:奶奶的,电影和小说里讲的那些都是他妈的骗人的! 这会唯一的牵挂便是自己的心上人崔阿九,有朝一日逃离这个鬼地方赶紧找个人嫁了吧,他一边想着崔阿九,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孙甲带着几个人将香山弄出了地牢。 香山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纵然是大清的死囚临死前都让吃顿饱饭。 想到这里,他对孙甲说:“王八羔子,给老子端碗饭来,让老子吃饱喝足,归天上路也不能当饿死鬼。”“你他娘的想得倒美,活人都吃不上饭了,哪有这么多粮食供你糟蹋,莫说不让你吃饭,东王恨不得将你这个混蛋挖了五脏六腑,然后研制成腊肉吃。” 香山不敢言语了,明朝的张献忠便干过这事,四川人被这个兔崽子杀光了,人被杀光了便没有人种地生产,自然也就没有吃的了,最后这个杀人魔头只得下令将丰富的尸体资源腌制成腊肉来解决给养问题。 唉,那就当饿死鬼吧。 香山被押上了一辆囚车,然后出了东王府的门。 有人在前面鸣锣开道,一边敲锣一边扯着嗓子喊:抓住清妖了,马上送到讲道理大会凌迟了,欢迎围观看热闹啦。 让香山很庆幸的是没有人搭理他们,更没有出现万人空巷,一群闲人争先恐后地聚集在街道边围观的场面。当年在广州城,因为假冒林则徐的事儿露了馅,他和赵神枪被广东巡抚怡良那个混蛋押往刑场砍头,当时广州城万人空巷都挤着看热闹,人们还用鸡蛋和菜叶砸他。 唉,这种情况南京城没有出现,因为这里每天都有人杀人,每天都有人被杀,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安之若素了。 站在木笼囚车里,想想待会便要被活活烧死,香山心里不由地一阵悲凉:奶奶的,还不如砍脑袋,一刀下去,“咔嚓”一声便一了百了了。 点天灯实在是不好玩,浑身涂满脏兮兮的桐油,最后剩下半截黑炭一样烧尽了的干柴火。 到了讲道理大会的高台下,花头鸭韦昌辉的手下能来的都来了,因为这是树立他威严的最佳场合,所有人都必须得到。 在那套繁琐的仪式以后,香山被带到了高台上,然后脑袋朝下被吊了起来。 原本摔断的腿就疼痛难忍,一天没吃没喝,肚子格外饿,脑袋朝下的结果是血液倒流,时间不成便开始头晕脑胀。 “赶紧烧了吧,奶奶的,受够了!” 香山这边等死,韦昌辉这边却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一切按照流程走。韦昌辉先威严地训话,每当他提到自己时下面便欢声雷动,好不容易等他扯完了。 孙甲拿出一张纸,结结巴巴地读了起来,这纸上没写别的,全部是怀念一代妖道鬼手张的。孙甲把这个妖道夸成了上帝的忠实信徒,洪天王的忠实拥趸,北王的好兄弟,鬼手张为了东王丢了性命,而杀死鬼手张的便是这个被吊起来的妖魔,所以这个妖魔是台下所有人的敌人…… 台下传来一阵阵哭声,他们都如丧考妣,一起低头怀念伟大的仁慈的道长鬼手张。 看见眼前的这番场景,连香山自己都怀疑那个妖道不该死,而自己才是十恶不赦的恶棍。 他这会啥也不想了:唉,正受不了你们,快点被烧死我吧。 第0357章 赵神枪来了 孙甲吩咐台下的人提上来一桶肮脏的桐油,这是点天灯必不可少的东西。 桐油准备好,孙甲又弄来把刷子,用刷子蘸着油,一刷子一刷子地往香山脑袋上刷。 桐油劣质,气味比狗屎还难闻,香山差点被熏死。孙甲很是兴奋,他一边往香山身上刷桐油,嘴里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 香山实在难以忍受,忍不住冲着他骂道:“王八羔子,你他娘的快点!这玩意臭得要命!” “哼,你是案板上的肉,锅里的鱼,老子才不会轻易让你死,我就是要慢慢地折磨你!” “好吧,待会把老子熏死直挺挺得跟条死鱼一样,再点天灯便不好看了。” 孙甲琢磨着香山说得有道理,点天灯听不惨叫声,身体被点着时不扭成一团,那确实不够精彩,点天灯也就不好玩,没意思了。 于是孙甲开始加快节奏,手中的刷子上下翻飞。 这场景有点像路边摊的烧烤店,那些忙不过来,干活糙的烧烤师傅就是往羊肉串上刷油。 先是脑袋上被刷满,然后是脖子,躯干,四肢…… 收拾利索之后,孙甲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然后他屁颠屁颠地走到韦昌辉跟前说:“王爷,准备完毕,可以动手了。” 韦昌辉点了点头说:“准备动手!但是记住了先好好地折磨折磨他,不能让他轻易就死了。” 孙甲连声答应,然后接过一支燃着的火把准备象点炮仗一样将香山点着。 香山眼睛一闭,等着自己被烧着。 孙甲将火把靠近他的脸,起初是一股暖意,接着越来越热,如同夏天被滚烫的太阳炙烤着。 香山觉着喉咙里发干,他想喝水;他觉着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他不知道裤裆什么时候湿了,应该是吓尿了。 香山没有喊叫,安静得跟木乃伊一样,他等着自己被烧着,烧着以后便化作烟火,从此一了百了了。 但是孙甲这个王八犊子就是不动手,香山坚持不住,睁开眼,想催促这个王八犊子赶快动手。 他偷眼瞧了瞧孙甲,他手里握着的火把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紧接着香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 香山吓了一跳,紧接着他看见孙甲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他的脸正好与香山相对,他正好与香山四目相对。 这个王八犊子的眼睛还睁着,而且眉心中间还多了一只眼,瞅着跟二郎神杨戬一般,原来孙甲眉心的正中间中了枪,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殷红的血从里面汩汩地涌了出来。 香山知道赵神枪来了,因为除了赵神枪,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有这么精湛的枪法。 想到这里,香山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 他扯着嗓子喊道:“老赵,是不是你这个狗娘养的救了我?你他娘的救我干什么?我活够了,你让他们烧死我算了……” 香山玩命喊的当口,台下的人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一个汉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个箭步跳到了高台上。 来的人果然是赵神枪! 他冲着香山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说:“傻蛋,你他娘的还真是条汉子,马上变成烧鹅了竟然还不喊不叫,我老赵没交错朋友。你想死?哪里有那么容易!” 香山喜极而泣,继续骂道:“老赵,你不把阿九还给我,还不如让老子死了!” 赵神枪走到香山身边,一脚将孙甲的尸体踢开,然后象观察艺术品一样看着香山。 “看什么看,快点把老子放下来。” “傻蛋,你先委屈会,我先找花头鸭子论论理,然后再放你下来。” 赵神枪蹬蹬几步走到了韦昌辉身边,瞅了他一眼说:“花头鸭,傻蛋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把我兄弟点了天灯?” 韦昌辉仗着人多,他冷笑了一声,冲着身边的人挥了挥手说:“将他围起来!” 一群手下二话不说,抄起短刀长毛还有鸟铳准备对付赵神枪,可是还没等他们靠近,赵神枪猛地往前窜了一步,手中洋枪的枪口已经抵住了韦昌辉的脑袋。 韦昌辉的手下一下子慌了神!投鼠忌器,他们担心再往前走半步,赵神枪便会开枪,北王的脑袋便会多一个血窟窿。 太平军里都知道赵神枪枪法了得,他刚才躲在人群中,连距离他最近的人都没看清楚他到底怎么开的枪。 韦昌辉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姓赵的,你竟然敢劫法场救这个妖魔?” 赵神枪冷笑了一声问:“谁说他是妖魔?” “他杀死了我的手下鬼手张,所以他就是妖魔。” “谁能证明是我兄弟杀了那个狗道士?” “孙甲。” “孙甲在哪里?” 韦昌辉指了指躺在高台中央的尸体说:“他就是孙甲!” 赵神枪撇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打了个哈哈说:“可是他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没有人能证明了。” 韦昌辉气得手指直哆嗦,他指着赵神枪的鼻子骂道:“你……” “你什么你?赶快放了我兄弟傻蛋,不然老子今天便替天父收了你!” 韦昌辉冷笑了一声说:“有种你就杀了我,但是我先警告你,只要你敢开枪,我的手下便会涌进天王府将洪秀全给宰了。” 赵神枪听到这里顿时怒了。 “花头鸭子,你他娘的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你就不怕天父和天兄收了你?” 韦昌辉“嗤”了一声说:“天父和天兄在哪里?如今整个天京城除了你这个蠢货还有谁相信天父天兄那一套?” 赵神枪听了这番话就如同中了邪一般,他怔怔地看着韦昌辉,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没有天父?难道没有天兄?我的天……” 他光顾着犯魔怔,盯着韦昌辉脑门的枪口不知不觉地垂了下来。 旁边的香山看到以后,慌忙扯着嗓子喊道:“老赵,你他娘的犯了什么病?” 香山的话非但没有唤醒赵神枪,他最后索性将洋枪丢在一边,痛苦地蹲下身子,两手抱着脑袋,嘴里唠叨着:“天父在哪里?天父在哪里?” 香山心一沉,心里暗叫了一声:“完了,赵神枪精神分裂了。” 第358章 被断了指头的赵神枪 赵神枪灵魂出了窍,眼睛直勾勾地犯起了魔怔,如同一具只剩下躯壳的木偶一样! 韦昌辉长舒了一口气,他瞅准了机会,倏地一声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短刀,然后猛地刺向了赵神枪的右肩。 赵神枪不躲不避,任由那匕首刺入肩膀。 韦昌辉这小子下手贼狠,这一刀攒足了全身的力气,整支匕首的刀刃统统扎进了赵神枪的肩膀,只剩下两寸长的手柄露在了外面。 失魂落魄的赵神枪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慢慢地缓过神来,他抬头看看左右,这次彻底清醒过来。 他顾不得捂着血涌不止的肩膀头,他咬着牙,下意识地伸右手去拿丢在地上的洋枪。 但是他的右臂钻心地疼,他只好伸出左手去拿枪,可是还没等他的手触摸到枪,韦昌辉的手下已经呼啦一声将他围在了正中央,几十把刀剑对准了他的脑袋,咽喉,心脏,抵住了全身上下。 赵神枪赶紧收了手,他看了看这些凶神恶煞一般的人不敢动弹了,他心里很清楚,只要稍微一动弹,他的身体就得被捅一身窟窿。 他恨恨地喘着粗气,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 韦昌辉看着赵神枪无力低垂下来的右胳膊,冲着周围的手下摆了摆,然后冷笑了一声说:“你们不用紧张,这个混蛋手里没有了洋枪就如同鹰断了爪虎掉了牙,他这会连条柴狗都不如。” 众人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 韦昌辉指了指赵神枪丢在地上的洋枪,一个手下赶紧弯腰将枪捡起来,送到了韦昌辉的手里。 韦昌辉将枪拿在手中掂了掂,轻蔑地对赵神枪说:“姓赵的,你不是自诩是神枪手吗?这会你的右臂残了,我倒想看看你怎么用枪?” 说着话,他将枪递到了赵神枪怀里。 赵神枪想去抓洋枪,但是他用尽吃奶的力气,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抬起抬起胳膊来。 他强忍着剧痛说:“花头鸭,你杀了老子吧,不然我早晚会要了你的命!” “呵呵,好,我不杀你,我等着你,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只要我还活着,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崩了你。” 韦昌辉盯着赵神枪低垂下来的右手看了看,突然猛地抬腿踹在了赵神枪的膝盖上。 赵神枪受了重伤,原本便站立不稳,韦昌辉下脚又快,他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韦昌辉吩咐几个人说:“来呀,把他给我摁住。” 几个人冲上前来,如狼似虎般地将赵神枪死死摁住。 韦昌辉弯下腰身,伸手抓住刺入赵神枪肩膀的匕首,往外拔了拔,赵神枪发出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声。 韦昌辉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然后又左右掰了掰刀柄,赵神枪疼得快要昏死过去了。 他如同猫戏老鼠一样捉弄了一番赵神枪,最后把匕首拔了出来,鲜血再一次从深入骨头的伤口里汩汩地涌了出来。 韦昌辉将沾满鲜血的匕首在眼前晃了晃,然后笑嘻嘻地说:“姓赵的,我原本想把你这条胳膊都卸下来,但是你毕竟是洪秀全那个傀儡身边的护法,我好歹得给他点面子,所以……” 赵神枪听到这番话反倒更紧张了,他突然预感着可能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 他强忍着剧痛问韦昌辉说:“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既然这样,我不仅留着你的胳膊,而且还会招名医给你治疗肩膀上的伤,但是我得先将你右手的两个手指头剁下来,这样你就不能开枪了,嘿嘿,我就是想看看你无法用枪了,还有没有办法杀了我。” 赵神枪听到这里破口大骂:“花头鸭子,那样还不如杀了老子!” 韦昌辉嘿嘿冷笑两声,说话之间便手起刀落,“噗噗”两声之后,他硬生生地将赵神枪的食指和中指切了下来。 韦昌辉将两个血糊糊的指头从地上捡起来,捏在手里看了看,转身交给一个手下说:“替赵护法留好了。” 说完之后,韦昌辉阴冷地看着赵神枪哈哈大笑,而此时的赵神枪疼得遍地打滚,。 看见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香山的心先是凉了,最后彻底死了。 奶奶的,自己死也就罢了,赵神枪好歹能替自己照顾阿九,如今他也被抓了,剩下孤身一声的阿九也活不成了。 想到这里,香山欲哭无泪,忍不住冲着赵神枪骂道:“赵神枪,我法克你八辈祖宗!你为什么偏偏信那套骗人的鬼话,活该你个狗娘养的落这个下场……” 赵神枪劫法场的悲壮大戏最后以闹剧的形式收场了。 韦昌辉吩咐人重新点着火把,准备继续将香山点天灯。 赵神枪无力地跪地在旁边,仰天大哭,扯着嗓子喊道:“傻蛋哇,都怪我没有用,救不了你,自己也搭进去了,哇啊啊……”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阵锣鼓声,高台下面的人都纷纷扭回头观望。声音越来越响亮,一个庞大的仪仗队冲着这边走了过来。 端坐在高台上的韦昌辉看见漫天飘舞的旗帜,他的心凉了半截,他慌忙站起什么,他心里很清楚:东王九千岁到了! 数百人组成的仪仗队在高台左右停住,一乘四十八人抬的轿子如同一座移动的宫殿朝着这么过来。 仪仗队里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道:“东王九千岁驾到!尔等赶快磕头迎驾!” 韦昌辉的手下慌忙转头身,闪开一跳宽敞的通道,然后纷纷脸朝外跪倒在地上,一个个噤若寒蝉,俩口大气都不敢喘。 高台上的韦昌辉有些不知所措,他恨恨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率领着身边的几个亲信跪倒在地上。 偌大的场地上只有两个人没跪:一个是被倒绑在木桩子上的香山,他一声不响;另一个是瘫坐在不远处的赵神枪,自顾自地放声大哭…… 那乘黄幔大轿在高台下面停下来,有人挑起轿帘,几个搔首弄姿的年轻女子纷纷飘到轿子跟前,恭恭敬敬地将坐在轿子里的东王搀扶出来。 第0359章 代价 一个穿着花里花哨的瘦子慢腾腾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这个瘦子便是杨秀清,杨秀清真是瘦,远远地瞅上去就像掉光了毛的老鹤,象地底下爬上了的骷颅。 人本来就瘦得没了人形,脑袋上却又偏偏扣着一顶高高的帽子。这顶帽子高到能充当避雷针,上面绣满了龙和凤,悬挂着各种叮叮当当的夸张饰物。 杨秀清竹竿子一样单薄的身体上罩着件黄绸缎的袍子,袍子上也绣满了一团团的游龙。在香山生活的时代古装剧风起云涌,电视网络上全部是杨秀清这幅造型,戏台子上的皇帝通常都是这么一副德性。 杨秀清如同地狱里的幽魂一样飘上了高台,他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赵神枪,赵神枪没搭理他,仍旧自顾自地蹲坐在高台之上哭天抢地地哭。 杨秀清皱了皱眉头,周围偌大的一群人都跪倒在地上,连北王韦昌辉亦不例外,可是赵神枪却视他为无物,杨秀清很不爽,他恨不得马上将这个不知好歹的赵神枪给烧了。 杨秀清又朝着香山走过去,香山正要好好观察这个传说中的东王,但是另外一个身影很快闯入他的眼帘。 这个纤细的身影象一道炫目的光一样点燃香山的眼睛,随着这个身影的出现,杨秀清还有周围的一切迅速化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香山心里一阵悸动,泪眼模糊成一片,声音哽咽地喊出了一个名字:九月! 来的这个女子正是九月,当初是她将香山从捉野猪的陷阱里救上来,饿得头晕脑花的香山正是吃了她给的绿豆糕才活了过来。 看见被倒吊在木桩子上的香山,九月喜极而泣,她慌慌张张地冲到香山跟前,手忙脚乱地去解捆在香山身上的绳索。 绳索捆得结实,她顾不上绳索上沾染的桐油,张开嘴用牙去咬开绳索绑成的死扣。 但是孙甲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犊子捆得太结实,一个个死扣接着一个死扣,九月费了半天劲也没咬开几个。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胖得象猪一样的男人过来帮忙。香山看着这个死胖子很不顺眼,奶奶的,他是谁?他为什么过来给九月帮忙? 这个死胖子也戴着黄色夸张的帽子,身上穿着黄缎袍子,看来也是个王爷,因为南京城里只有王爷才这种打扮。这个死胖子咕噜咕噜的大眼睛,但是眼睛大而空旷,大而无神,愈发显得傻乎乎的,他的腮帮子鼓得很高,就象正在呼吸的鱼一样。 死胖子刚弯腰靠近九月,九月圆睁杏眼,怒目而视,这个丫头原本清纯可人,如今眼神也厉害得跟杀人的刀子一样。 九月腾出手里,一把将他推开,嘴里说道:“滚开,你别碰他!” 被九月这么一推,胖子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胖子倒是不生气,只是蹲在那里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笨拙地爬了起来。 九月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去解香山身上的绳子。她费了半天劲,最后总算将香山身上的绳索全部解开了。 香山“扑通”一声从木桩子上掉了下来,被倒挂的时间长了,他觉着天旋地转,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九月,多谢救命之恩,不然我这会就剩下几根黑骨头了。” 此时的九月笑面如花,但是泪水却在她眼眶里来回地打转,最后她哽咽地说着:“香山哥,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 没等最后一个字说出来,积攒在九月眼眶中的眼泪便如同开了闸的水一样喷薄而出。 听到九月说的这番话,看见九月肆意的泪水,香山心里一疼,如同一颗子弹穿透而过,如同被锐利的刀刃轻轻地划过。 香山抬手擦了擦九月脸上的泪水,突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多余的胖子。 他扭头看了看那个手足无措的胖子,然后问九月说:“这个死胖子是谁?” 九月擦了把眼泪,然后淡然说道:“他是洪天王的哥哥,我未来的夫君,三天后我就嫁给他。” 九月是一朵娇艳的鲜花,死胖子如同一块丑陋的牛粪。 香山觉着不可思议,他问九月说:“你喜欢这个人?” 九月摇了摇头。 “奶奶的,你是不是也跟赵神枪一样犯魔怔了?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要嫁给他?” “如果我不嫁给他,我哥哥就不肯出面救你。” 香山慌忙捡起地上的绳子往自己身上捆,一边捆一边安慰九月说:“九月,你别干这啥事了,赵神枪因为救我被人给废了,我宁愿死也不能眼睁睁地瞅着你自己把自己给废了。” 九月夺过香山手里的绳子,远远地丢到一边,最后惨然笑了笑说:“你别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这时候,杨秀清走到九月跟前说:“妹子,你的事儿我已经替你办好了,你赶快回去准备准备,三天后便出嫁。” 九月站起身来,看了看不知所措的香山两眼说:“当初我把你从陷阱里救出来,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可惜今生无缘,希望咱们来世有缘再聚吧。” 九月说到这里,抹了把眼泪,转身径直往台下走去。 香山怒不可遏,指着杨秀清的鼻子骂道:“杨秀清,你这个狗娘养的卑鄙小人,为了自己的卑鄙野心,竟然拿亲生妹妹做交易,你他娘的一定会不得好死!” 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的人都给自己下跪,都将自己视为神明,可是香山竟然敢当着他们的面骂自己,杨秀清顿时怒不可遏,他恨不得一刀一刀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怂货给剥了。 野心家毕竟是野心家,他们知道隐忍,他们知道发怒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尽管杨秀清快气炸了肺,但是他三秒钟以后便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了。 他冷冷地看了香山一眼,嘴里“嗤”了一声说:“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害了九月那个丫头!” “放屁,此时与我何干?” “哼,我早就知道你这个怂货的存在了,只是为了九月才没有杀你,你他娘的别不承认,你知道她最初一心盼着你带她远走高飞,可是你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香山听到这里,咽下了喉咙里涌出来的所有谩骂杨秀清的话,理屈词穷了! 第0360章 杨秀清暴揍韦昌辉 死胖子眼瞅着九月转身离开,他象半截木头墩子一样站在高台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杨秀清鄙夷地瞅了他一眼说:“你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追!” 死胖子这才入梦初醒,慌忙呼哧呼哧地爬下高台去追九月。 香山扭头看见倒在地上的赵神枪,这时候他浑身上下都是血,他顾不得去追九月,慌忙走到昏沉沉的赵神枪跟前。 这会赵神枪两眼微闭,有气无力,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香山怕他睡过去,慌忙摇了摇他的肩膀,扯着嗓子说:“喂,老赵,你他娘的还活着吗?” 赵神枪慢慢地睁开眼,满眼的绝望,他侧了侧身子,费劲地抬去左手,指着光秃秃的右手,喉咙蠕动两下,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涌流出来,声音哽咽,最后绝望地说:“傻……傻蛋,我的手不能开枪了,我再也没法保护洪教主了,哇啊啊……” 赵神枪哭得很悲怆,如丧考妣,比他娘的死了爹妈都难受。 香山气的够呛,这个怂货成了伤残,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他的精神偶像洪秀全。 “奶奶的,闭上你的臭嘴!别惦记那个王八羔子了,再不给你止住血,你他娘的升不了天,只能下十八层地狱见阎王了。” 没有绷带没有药棉,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沾染了肮脏的桐油,香山最后只好将赵神枪帽子上长长的飘带拽了下来。 他这么忙活着给赵神枪包扎,这时候杨秀清鬼魅一般到了赵神枪,他斜着眼睛看了看,然后故意装成一副很痛心的样子。 “唉,老赵哇,真是可惜了。” 赵神枪抬起头来,扯着嗓子骂道:“姓杨的,你他娘的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子受了伤,不能保护洪天王了,你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杨秀清嘿嘿冷笑了两声说:“老赵,我对洪天王忠心耿耿,诚心可鉴,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将我的妹子嫁给他哥哥。” 赵神枪恨恨地说:“哼,鬼才知道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警告你别打洪教主的歪主意,不然我就要了你的命。” 杨秀清嘴里“嗤”了一声,不屑地说:“赵神枪,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枪法不错便了不起?如果我要杀洪教主,比碾死一只臭虫都容易!” 香山忙活着给赵神枪包扎伤口,这时候杨秀清满脸春风地走到了韦昌辉跟前。 韦昌辉见杨秀清似乎心情不错,悬着的心落了地,他赶紧忙不迭地磕头说:“见过东王!” 没想到等杨秀清到了他身前之后,突然如同半截木桩子一样定住了,转瞬自己身体开始跟箩筐一样的摇晃个不停。 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天父临凡了!” 众人听到这里,再一次以头触地,身体几乎趴在了地上,嘴里无比虔诚地喊着:“恭请天父显灵!” 赵神枪看见杨秀清时横眉立目,没把他这个东王放到眼里,但是当他看见杨秀清的身体象箩筐一样抖动个不停时,他也顾不得疼痛想,象狗一样趴在地上。 香山以前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见过杨秀清,也更谈不上看杨秀清玩上帝灵魂附体的鬼把戏了。 他正准备津津有味地看杨秀清如同后世的明星一样表演时,趴在地上的赵神枪低声说:“傻蛋,快点跪下!” 赵神枪眼里写满了虔诚,香山知道自己不跪下的话这个混蛋非得跟自己翻脸不可,于是他也跟着装模作样地跪倒在地,嘴里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低声呼喊着:“恭请天父显灵……” 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赵神枪和周围所有人一样陷入癫狂状态,香山觉着有些好笑:奶奶的,杨秀清还真是厉害,就这么摇晃摇晃身体抽抽风便征服了一切,连桀骜不驯的赵神枪都成了磕头虫。 他嘴里一边学着赵神枪唠叨个不停,一边悄悄侧过脸来看发了疯的杨秀清。 杨秀清和韦昌辉距离他不过一丈之地,所以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秀清露出来满头如同公园空地上跳尬舞的大妈一样,疯狂地甩脑袋,那顶很高的黄帽子落到了地,杨秀清稀拉拉的头发露了出来,头发随着脑袋的旋律狂舞个不停,如同七级大风里摇摆的柳条一样。 脑袋摇晃够了,接着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象抽羊角风一样,满地打滚,几次差点翻滚到香山身上。 杨秀清这套把戏玩得已经亦真亦幻炉火纯青,看着他那副入戏太深的模样,那一刻连香山都险些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奶奶的,难道真有传说中的上帝?而且还活生生地附着在杨秀清身上了? 杨秀清折腾够了,突然从地上滚起来,然后象寺庙里念经的老和尚一样盘腿打坐,但是眼睛眯缝着,嘴角泛出让人恶心的白沫子。 他神叨叨地问跟前正瑟瑟发抖的韦昌辉说:“北……北王,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韦昌辉磕头如捣蒜,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说:“韦昌辉见过天父……” 话音未落,盘腿打坐的杨秀清突然抬起手来恨恨地抽了他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扇得真叫个响亮! 香山起初以为一个耳光过去也就完了,没想到杨秀清的手象雨点一样疯狂地扇到了韦昌辉的脸上。 奶奶的,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刚才韦昌辉割掉赵神枪手指头的时候简直跟凶神恶煞差不多,但是这会却成了逆来顺受的羔羊。 杨秀清打得他口鼻出血,但是韦昌辉始终不敢躲避,香山担心再打下去非得狗头肿胀成猪脑袋不可。 杨秀清打累了,嗓子如同漏了底的风箱一样呼呼直喘。 喘够了以后,他粗着嗓子问韦昌辉说:“北王,你可知罪?” 韦昌辉赶紧接着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小人不知道错在何处,请天父明示!” “我已经传下旨由东王掌控军政大权,你为何不听从他的命令!” 韦昌辉听到这里,赶快说:“天父明察,我对东王一直都是言听计从。” 没想到杨秀清听到这里更怒了,他转回身来,神叨叨地吩咐跟随自己来的几个随从说:“来呀,将这个狼子野心的北王的衣服扒了!” 第0361章 韦昌辉的愤怒 杨秀清的几个随从气势汹汹地冲到韦昌辉跟前,两个人左右分开,分别掐住他的两条胳膊。 韦昌辉此时上身前倾,两个胳膊象张开翅膀的大鸟,整个身体的造型就像一架准备冲天而起的直升机一样。 有人抬手将他脑袋上的黄帽子打掉,有人这伸手去薅他的裤腰带。 韦昌辉知道杨秀清要下令打他的屁股,吓得他扯着嗓子喊道:“天父,我不服,我到底犯了啥错?你为什么要打我?” 杨秀清神叨叨地冷笑了一声说:“北王,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依你之言,你没错,难道是我错了不成?” 杨秀清说到这里,接着念念叨叨地说:“先打十板子!” 两个随从拎着一尺宽四寸厚的打板子上了台,他们挽起了胳膊,撸起了袖子,往手下里啐了口吐沫,使劲揉了揉,一左一右站定,两个人同时高高地举起来板子。香山看见一股浊黄腥臭的黄色液体顺着韦昌辉的身体流了出来。 奶奶的,原来这么大的王爷也吓尿了。 两个把板子的叫这号子,其中一个高喊了一声:“一!” 话音未落,香山便听见“啪”的一声,这声响有些沉闷,香山听有经验的人讲过,打板子的响声越是清脆响亮越不疼,越是沉闷无声说明这是往死里揍了。 韦昌辉那张干巴巴的脸马上变了形,五官都扎了堆乱了营,他先是牙关紧咬,接着张开了大嘴,一股血沫子从嘴里喷了出来。 但是没等他喊出声来,紧接着便听见第二个人喊道:“二!” 第二板子又挂着风声砸了下来。 韦昌辉刚涌到嗓子眼的惨痛叫声,愣是被一板子给砸了回去。 第二板子打完,韦昌辉终于发出来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噼里啪啦,十板子终于打完了,韦昌辉已经被打的没了人形。 韦昌辉挨到的时候,香山偷眼观看在一旁打坐的杨秀清。 他依旧微合着两眼,嘴角泛着白沫,还是装扮出一副上帝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十板子打完以后,两个手下跪倒在他跟前磕头说:“天父在上,我们已经打够了十板子。” “退下!” 两个手下侧身退开。 杨秀清仍旧哼哼唧唧地以上帝的口吻说话。 “北王,你可知罪!” 韦昌辉彻底老实了,他知道稍有不慎马上就会挨一百板子,一千板子,一万板子,到那时候自己非得把打成一堆烂肉不可,他赶紧忙不迭地说:“天父,我知罪了,以为我一定听从东王九千岁的吩咐!” “北王,你做的所有事,我在九重天上看得清清楚楚,我来问你,天兵围困金陵城之前,你为什么未经东王恩准便派鬼手张等人混进城?” “天父饶命,我知道错了。” “哼,知道错了就是算了?” “天父,我愿意认罚,而且以后再也不敢了。” “攻占金陵以后,你是不是私自藏匿了金银和女人?” 韦昌辉赶紧点了点头。 “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马上派人将金银和女人都送到东王府孝敬东王。” “算你识相!” 杨秀清说到这里,重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过了半晌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他看见身边被打烂了屁股的韦昌辉,满脸的诧异,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韦昌辉跟前,故作关切地说:“昌辉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韦昌辉心里恨他恨得要死,但是不敢流露出丝毫来,他担心天父随时再回来,所以他强忍着疼痛说:“启禀东王九千岁,刚才天父显灵,再一次附体到了你的身上。” 杨秀清故作惊讶地说:“我刚才觉着眼前突然一黑,原来是天父他老人家到了,唉,没法亲耳倾听天父的教导,真是遗憾终身了。” 杨秀清一边说,一边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然后他接着问韦昌辉说:“兄弟哇,不知道这次天父他老人家有何吩咐?” 韦昌辉赶紧说:“九千岁,破城以后,我那些不争气的手下将一些金银还有十几个庸脂俗粉送到了我家里。我当时便将他们痛打了一顿,告诉他们说好东西应该先孝敬东王您才是,本来是要送到你府上的,当时这阵子军务繁忙,所以一时之间便耽误了,还请九千岁恕罪!” 杨秀清听到这里,赶快推脱说:“兄弟,我怎么好夺你所爱之物。” “东王不必客气,况且这是天父的吩咐。” 杨秀清叹了口气,故意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摊了摊手说:“兄弟哇,照理说我不能收下,但是既然是天父的命令,那我杨秀清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回府以后马上便派人给九千岁送过去。” “好,好,我马上差遣能人馆最好的名医去给你治伤!” 韦昌辉连连谢恩。 杨秀清很高兴,他斜了一眼旁边的香山,往前走了两步,等靠近了他一后,低声说了一句:“你马上滚出天京城,永远不要回来,不然的话,我随时派人宰了你!” 杨秀清说完以后便头也不会地径直朝着高台之下走去。 那群搔首弄姿的侍女慌忙迎了上去,一个个伸出纤纤玉手搀扶着杨秀清上了黄幔大轿。 “恭送东王回府!” 随着一声令下,唢呐重新吹奏,锣鼓声再次响起,等杨秀清坐稳以后,四十八个轿夫叫了一声号子,同时起身,稳稳当当地抬着轿子,在庞大的仪仗队的簇拥下往回走。 韦昌辉跪送杨秀清离开,直到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看不见踪影,韦昌辉这才哼哼唧唧地吩咐手下将自己搀扶起来。 他强忍着疼痛,欲哭无泪,朝着杨秀清离开的方向骂道:“杨秀清,你他娘的假借天父的命运,抢夺我的金银霸占我的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笔账老子先给你记上,你他娘的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等他骂完以后,气呼呼地吩咐手下将他的轿子抬过来,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上了轿子,然后也离开了高台。 等韦昌辉的轿子也不见了,高台下的人纷纷作鸟兽散,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周围一片寂静,偌大的高台上只剩下了香山和赵神枪两个人。 第0362章 阿九恢复自由了 香山将赵神枪搀扶起来,然后将他送到了天王府门前。 天王府对面有套不大的宅院,这是洪秀全赏赐给赵神枪的。 他们快走到天王府的时候,门口值守的神兵看见以后纷纷迎了上来,这些人围住浑身是血的赵神枪。 “赵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他娘的将赵爷害成这样?” “赵爷,你快说是谁,俺们兄弟去给你报仇雪恨。” 香山斜了他们一眼说:“奶奶的,是韦昌辉那个兔崽子将老赵伤成这个熊样,你们去找他报仇雪恨吧!” 众人听说是北王,都臊眉耷眼地低垂下脑袋不敢言语了。 香山没好气地斜了他们一眼,然后急咧咧地说:“都别他妈的废话了,赶快将老赵送回家去。” 几个人慌忙搀扶着赵神枪回到家中,有人跑着去能人馆里叫郎中,剩下了的人重新回到天王府门口。 叫郎中的人去了半天也没回来,赵神枪派人去问,很快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赵爷,全城懂点医术的人都去北王府门口候命了,北王伤没有治好之前,谁也不敢离开北王府半步。” 香山这才想起来韦昌辉的屁股刚才被打开了花,他贵为北王,这会北王身体有恙,所以全城的郎中都得围绕他忙活。 赵神枪听到这里,就跟发了疯一样,他嘴里不停地骂道:“奶奶的,这些乌龟壳王八蛋,一个个鼠目寸光,难道韦昌辉那个怂货的伤重要,我老赵的伤就不重要了吗?他们这不是看不起我,是他娘的对洪天王不恭敬。” 赵神枪嘴里嘟囔个不停,香山听得心烦意乱。 “老赵,快闭上你的臭嘴,他们不来,老子给你治伤就是了。” 香山当初在广州跟着药王孙多少学过点医术,再加上赵神枪受的伤虽然重,当终归是硬伤,并不复杂。 幸亏赵神枪这里备有金疮药,香山将他肩膀上的伤口稍微清洗了一番,最后小心的给他涂上了药。 香山正小心的给他包扎伤口,赵神枪突然瞅着自己光秃秃的右手再次哭出了声。 神枪手没有了手指头,也难怪他难受。 香山给他包扎完毕,劝他说:“老赵哇,事已至此,哭也没用了,你还是收拾收拾东西跟着我离开这里吧。” 赵神枪摇了摇头说:“不行,我还得留下来保护洪天王。” 香山撇了撇嘴说:“老赵,别怪我说话难听,当初洪秀全之所以重用你都是因为你枪法了得,如果你不能开枪了,他绝不会重要你!” “傻蛋,洪天王乃是情深义重的人,他绝不会做出这么不义的事情来。” 香山冷笑了两声说:“好吧,你就等着和你的洪教主共享齐天洪福吧。” “傻蛋,你一定要跟着我留下来。” “留你娘的腿!刚才你没听见杨秀清那个王八羔子说,只要我留在南京城他就宰了我。老赵,我求求你了,你他娘的赶快将阿九放出来吧,要是你不扣住她,就不会出今天这些幺蛾子了。” 赵神枪叹了口气,满脸的落寞与茫然。 “傻蛋,我扣住阿九绝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借此把你留下来,以后咱们兄弟有福同享,共享天父的仁慈……”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急眼了,指着赵神枪的鼻子骂道:“老赵,你他娘的别在天父长天父短,老子就真跟你翻脸了!你的手指头都被剁了,你还他娘的唠叨天父。” “傻蛋,你得相信天父……” “天父在哪里?为什么你的手都剁了,你信奉的天父都没有现身?” 赵神枪听到这里,急赤白脸地争辩道:“傻蛋,你明明也看见天父的魂魄附着在杨秀清的身上,利用杨秀清的嘴传言,而且天父确确实实也教训韦昌辉那个狗贼了……” “老赵,你是真傻呀还是装糊涂?杨秀清明明是在装神弄鬼,你难得没看出来?” 听见香山这么说,赵神枪马上又开始犯魔怔,直到香山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他才慢慢地缓过神来,眼神中仍旧充满了迷茫。 香山看的出来,赵神枪已经从最初坚定地信奉天父存在,如今已经开始将信将疑,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直到后来赵神枪被洪秀全下令处死,临死之前他才如梦初醒,只可惜追悔莫及悔之晚矣。 赵神枪最后谈了口气说:“傻蛋,我马上派人去将阿九请来,你们赶快远走高飞,离开此地吧。” 过了半晌,天王府里的两个护卫将阿九带了进来。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朝思暮想的姑娘了,阿九进门之前,香山心里激动异常:奶奶的,不知道阿九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她这阵子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度日如年? 正当他心思不宁的时候,阿九进屋了。 一起如常,阿九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看见香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傻蛋呀,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个人抱头痛哭了一番,阿九哭够了,擦了把眼泪,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香山,直到看见香山浑身上下一丁点的东西都没少,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见坐在一旁傻笑的赵神枪,突然从怀里摸出来一把锋利的剪刀,然后发了疯得一般朝着他冲了上去。 “赵神枪,你这个狗娘养的,我和傻蛋将你当成兄弟,你他娘困在那个贼窝子里,害的我们两口子阴阳两隔,你还有人性吗?今天老娘非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不可。” 香山吓了一跳,知道这个娘儿们真急眼了。 赵神枪刚受了伤,躲避不及,很快便得被阿九捅一身窟窿。他慌忙拽住了阿九的胳膊,嘴里劝说道:“九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香山这么一拦她不要紧,阿九的火气更大了。 “傻蛋,他害得咱们不能相见,你现在竟然还护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你是不是和杨秀清家的那个小狐狸精勾搭成奸了?” 阿九越说越气,最后她恨恨地将剪刀重重地丢到了地上,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0363章 姓洪的渣男 香山劝住阿九,一五一十地将他们分开后发生的事情给她讲说了一遍,后好说歹说,阿九总算信了他说的话,怒气稍微消了些。 她再看看赵神枪为了救香山,身体都落下残疾了,最后总算停止了哭泣。 “傻蛋,咱们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赵神枪说:“老赵,你也跟我们走吧,你留在这里不会有好下场的。” 无论他和阿九如何劝说,但是赵神枪不以为然,铁了心留下来保护洪天王。 香山最后被挫败了,也不再劝他。:奶奶的,这货就是不撞南墙不回 既然决定走了,阿九一刻也不想停留,她拉着香山的手说:“傻蛋,快走,咱们这就回广州!” 香山摇了摇头说:“咱们暂时不能回广州,广州马上就要打仗了。” 阿九诧异地问:“又要打仗了?那咱们去哪里?” “咱们先去上海!” “为什么去上海?” “上海距离这里近,而且很安全,太平军和清兵都不敢在上海用兵。” 阿九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 他们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离开了赵神枪的宅院,赵神枪亲自将他们护送出了南京城。 赵神枪惦记着洪秀全的安危,所以将香山和阿九送到长江边以后便和两个人道别。 “傻蛋,九姑娘,你们一路保重,等灭了满清,我老赵飞黄腾达了,一定派人去接你们来享福。” 香山虽然觉着赵神枪有些可笑,但是仍然被他的真诚感动。 赵神枪带着手下转身回了南京城,香山和阿九在江边等了一会,后来看见一艘洋船自西而来。 香山看清楚船上悬挂着美国佬的星条旗,他慌忙脱掉自己的上衣,高举在手使劲地摇晃,嘴里不停地大声地吆喝着。 洋船上的人看见了香山,然后慢慢地靠了岸。 这艘船正好是军火贩子乔恩的船,他认出来了香山,慌忙请香山上了船。 “香山先生,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上海。” “好,我们正好顺道回上海。” “香山先生,为什么你的搭档那位可敬的朱八爷没和你同行?” 想起来朱八爷,香山不由地鼻子一酸,然后故作轻松地说:“朱八爷跟随着北伐军北上攻打北京城了。” “哦,为什么你没跟着去?你们俩是一对好搭档,没有你相助,恐怕朱八爷会遇到很多麻烦。” 香山听到这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乔恩吩咐手下的人给香山和阿九每人端来一杯酒,乔恩呷了一口酒说:“朱八爷真是了不起的人,他说服了那位姓杨的王爷买了我的货,我自然得给他一笔好处,起初他很愤怒,以为这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但是后来为了你,他还是收下这边钱,他说你以后需要这笔钱。” 阿九不明就里,她悄悄捅了捅香山,然后问:“傻蛋,到底怎么回事?” 那张支票就在自己的身上,香山从贴身的衣服将支票拿出来,递交到阿九的手中,然后又将朱八爷说给自己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给阿九讲述了一番。 阿九接过支票看了看,然后叹口气说:“唉,朱八爷真是个好人。” “我劝他和咱们一起走,起初他是同意的,可是后来却改了主意。”阿九忧心忡忡地对香山说:“傻蛋,朱八爷会不会出意外?” “一群南方人孤军深入到人生地不熟的北方,相信这次他们一定会凶多吉少。” “难道你就任由朱八爷身遭不测?” “这个老家伙和赵神枪一样固执,无论我如何劝说他都不听!” “咱们别去上海了,干脆去追北伐军吧。” 香山瞅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你一个女流之辈,跟着我去北方还不够碍事的。” 阿九顿了顿说:“咱不能忘恩负义,你先送我去上海,到了上海以后,你马上去北方去找朱八爷。哪怕他死了也得将他的尸骨带回来。” 香山点头答应。 船往东行,香山心里并没有片刻轻松,尽管阿九算是逃出了南京城,但是固执的赵神枪还在里面,还有更让他愧疚不已的九月也没有出来。 那个花一样的姑娘,最后为了救自己被迫答应了她那个野心勃勃的哥哥的龌龊计划,嫁给了那个猪一样的男人。 更让香山揪心的是不知道后世记载的天京变乱到底何时发生,据说韦昌辉将杨秀清的老少全家还有所有亲信全部斩杀干净,最后落得人头遍地血流成河,九月会不会也被杀掉?想到这里,香山心中不由地一阵痛楚…… 当然除了朱八爷,九月还有陷入癫狂的赵神枪,香山几次也弃之不管,但是想想关键时刻他竟然跑去劫法场,不然自己已经化为灰烬了,虽然这事儿的罪魁祸首还是他,但是他这么做也是全是为了自己好,好像也实在不忍责备。 阿九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已经猜中了他的心事,她依偎在他怀里安慰他说:“傻蛋,你送我到了上海之后就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事情吧,不光是朱八爷,赵神枪,还有九月姑娘。”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盯着阿九看了看。 “你在天王府待得可好?” 阿九叹了口气说:“唉,别看天王府修得富丽堂皇,锦衣玉食,但是那里简直比十八层地狱都可怕!” “到底有啥可怕之处?” “偌大的天王府,数千名女人陪着一个神经兮兮的男人能正常吗?” 香山点了点头,这事儿确实他娘的不正常。 他突然有些担心,慌忙问阿九说:“这些女人都是她的妻妾?他有没有非礼你?” “傻蛋,你放心就是,老娘为你守身如玉,那个姓洪的敢碰我一指头我便非得阉了他不可。老赵那个王八蛋虽然可恶,但是幸亏她将我安排在外殿掌管天王府里的衣装,我在里面待了那么久,从来没见过姓洪的身影。” “听说他有妃嫔八十八个?” “哼,岂止八十八人!但是多数都姿色平庸,稍微有几分姿色的都是杨秀清玩弄过的。杨秀清表面说是用这些姑娘孝敬他,其实不过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香山点了点头说:“奶奶的,怪不得杨秀清说要杀掉洪秀全易如反掌,有这些女人在,赵神枪枪法再厉害也派不上用场。” “洪秀全几乎从来没出过天王府,他整天躲在里面坐什么?”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些名为《圣经》的洋书,他每天将自己关在天王殿里翻开洋书,还是里面言辞荒谬,他要统统改过来,整天躲在里面写写画画改洋书。” “看来姓洪的到底还是读书人,终究不像杨秀清韦昌辉之流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傻蛋,千万别这么说,姓洪的一旦犯了病简直不是人,他比畜生还有野蛮几分,动不动便发怒,一旦发了怒,他身边的姑娘们便遭了秧,轻则拳打脚踢,重则皮鞭棍棒伺候。奶奶的,女人不就是用来宠的吗?我这个妓院的鸨娘阅人无数,自以为什么样的渣男都遇见过,但是再厉害的渣男跟姓洪的比起来都难望其项背。” 阿九恨恨地说。 第0364章 混上海滩的黄四 洋船很快便到了上海! 香山先找了家客栈将阿九安顿下,然后跟着洋鬼子乔恩到丽如银行兑换钱,丽如银行设在洋人的居住区。 上海开阜通商以后,洋人居住区与华人区分开,从华人去进入洋鬼子所在的街巷,如同当初香山在广州城外看到的场景一样:洋鬼子居住的街巷宽敞整洁,而即便距离最近的华人街巷也是拥挤逼仄,又脏又乱。 两个人到了丽如银行以后,乔恩劝说香山先兑换少部分,剩余的多数仍旧存在里面生息,等需要的时候再取也不迟晚。 这笔银子丰厚,香山也担心都取出来不安全,便听信了乔恩的劝告,取出来的这些钱足以支撑他北上的费用和阿九一年的生活。 忙活完这些以后,洋鬼子乔恩关照香山说:“香山先生,你和你漂亮的太太初到这里,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 香山听着这番话格外不舒服,这个该死的军火商的话里话外都把上海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 香山敷衍了他两句,便拿着换来的钱往客栈走,他一路之上忧心忡忡,最让他担心的是:此地人生地不熟,一旦自己离开,谁来照顾阿九? 香山正低垂着脑袋往前走,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看,身后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矮小,身上穿着长袍马褂斗大的脑袋上却扣着顶洋鬼子礼帽。他鼻梁上架着副水晶石墨镜,所以看不见整张脸,只能高额头,黑得如同巧克力一样的半边脸。他手里装模作样地捏着根文明棍,满手指头上都是刺眼的金镏子。 香山心情正不爽,看见这个陌生的假洋鬼子更是来气。 他忍不住往地上吐了口痰,然后扯着嗓子骂道:“洋鬼子,瞎了你的狗眼不成?” 正好两个金发碧眼的洋女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听见香山的喊叫声忍不住停下脚来,鄙夷地看了香山一眼,然后嘴里嘟囔着走了。 这个人嘿嘿笑了笑,然后摘下鼻梁上的墨镜。 香山又仔细看了他两眼,他越瞅越眼熟,但是拍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 那人冲着他嘿嘿笑了两声说:“老兄,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香山点了点头。 那人指着香山的脑袋说:“哈哈,还记得金田村吗?我用石块砸破了你的头……” 香山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小子叫黄四。 当年在金田村,香山带着几个人巡查时抓住了这个试图逃跑的家伙,自己不忍心看着他被当成奸细活活烧死,于是便决定悄悄地放他走。 这个王八犊子倒是很有心机,他临逃走之前提醒香山说自己这么麻溜地走了,香山一定会被人怀疑。 这个可恶的混蛋为了制造逃脱的假象,他愣是用石块砸伤了自己。 奶奶的,直到现在每逢阴天下雨的时候他还觉着伤口隐隐作痛。 他乡遇故知!愁眉不展的香山顿时兴奋了起来。 他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黄四的肩膀。 “黄四,原来是你小子!瞧你这幅人模狗样的架势,现在混发达了?” 香山用力过猛,差点将黄四推倒在地上。 见香山想起来自己是谁了,黄四很高兴!他学着西洋鬼子的样子跟香山握手,还很恶心地准备拥抱香山。 香山对洋鬼子这套礼仪不感冒,两个大男子光天化日之下玩拥抱,实在是不舒服。 他慌忙推开了黄四。 黄四倒是不以为意,他兴冲冲地拉着香山的袖子说:“恩公哇,当初如果不是你救我一命,哪有我黄四的今天。” 香山赶紧摆摆手说:“千万别这么说,如果当初你小子不离开金田,现在说不定也当上太平天国里的王爷了!” “老兄,你可真会说笑。” “这可不是说笑,如今你的老乡花头鸭韦昌辉都成北王了,金田村的老少爷们别管秃的瞎的瘸腿的,但凡活下来的都封了候了。” 黄四撇了撇嘴说:“唉,那些乡亲能活下来的还有几个?我听说蓑衣渡一役,多数乡亲都惨死在清兵的屠杀之下了。” 经黄四这么一提醒,香山又想起来惨烈的蓑衣渡之战了。 “一将成名万骨枯,如果我当初没有逃离,说不定早被清兵给杀了。”黄四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冷笑道:“再说了鬼才知道他姓韦的还能威风到什么时候?” 香山不由地冲着黄四竖起来大拇指。 当初金田村所有的人都疯狂地崇拜洪秀全,认为洪教主一定会带领着大家走上一条金光大道,无论男女老少都纷纷加入拜上帝会。众人皆醉我独醒,唯有这个黄四冷眼旁边,不以为然,所有的人都嘲笑黄四是傻子,如今想想只要这个不从众的傻子才有远见卓识,这正是聪明人的过人之处! 黄四往街道两边瞅了瞅,正好街道边有家洋人开的饭店,黄四便拉着香山进了饭店。 他们进了门,一个满脸雀斑的洋女人迎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请他们入了座。 黄四叽里咕噜地跟这个洋女人拽了一通洋文,洋女人满脸微笑,不停地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听说五口通商处的洋人都趾高气扬,作威作福,想不到这个洋女人竟然还如此客气!” “在这里有钱便是爷!” 黄四说到这里,接着低声对香山说:“洋鬼子礼节多,在这里不能大声喧哗,更不能随地吐痰。” 香山笑了笑,继续问道:“黄四,你小子果然厉害,如今洋鬼子的话竟然说得如此地道。” “不瞒仁兄说,我现在每天跟洋鬼子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老婆都多,每天耳濡目染,说两句洋文实在不算什么!” “你有老婆了?” “是,是,去年新娶的老婆。” “可喜可贺,那你现在做什么行当?” “我刚开始到上海时也是举目无亲,两眼乌黑,我起初想去码头抗大包,但是到了那里便傻眼了!唉,就我这副身板哪里扛得动那百十斤重的玩意。” 香山瞅了瞅他一眼,黄四瘦得跟螳螂一样,确实干不了那活。 第0365章 黄四的立国之道 黄四接着讲自己的故事。 “那次我逃离金田村以后,还没逃出紫荆山便遇到了天地会的劫匪,奶奶的,那些家伙真是穷疯了,跟他们对暗语也没用,将我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抢跑了,唉,兄弟我几乎是一路要饭要到的上海。” 很难想象眼前这位成功人士两年前竟然还是要饭的,香山越发想知道这个小子到了上海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扛大包扛不了,眼瞅着便要饿死到这里了,幸亏客栈的文老板帮了我的忙,文老板起初可怜我,后来不仅不要住店的钱,而且给口饭吃,这个好人看我可怜便帮着我找差事,客栈不远处有天主教堂,里面的美国神父恰好需要找个帮手,而且最好识文断字,文老板知道我是读书人,所以便带着我去见洋神父,最后好说歹说,洋神父总算将我给留下了。” “哦,这么说你入了洋教了?” 黄四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读了十多年圣贤书,虽然没考取功名,但是满脑子都是圣人的教诲,所以压根便不信洋教。” “这倒奇了怪了?” “那你进教堂到底做什么?” “教堂里有台西洋印刷机,我在那里每天只是帮着神父印刷经书和报纸之类的。” 眼前的黄四穿的油光水滑,一副大老板暴发户的派头,一点也不像浑身上下油脂麻花的印刷工人。 黄四看出来香山的疑惑,他接着说道:“唉,神父见我做事儿仔细干活卖力,对我很是不错,后来他回了国以后便把印刷机送给了我,整个上海就这么一台机器,所以洋人但凡印报纸印书刊都得找我,这两年我靠这东西挣了点银子。” “然后有了钱便找了个上海老婆?” 黄四听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一年前收留我的文掌柜得暴病死了,只剩下孤儿寡母,我看他们家是在可怜,念及他帮过我,我便娶了他的遗孀何氏。” “怎么瞧着你还很不情愿似得?你一个穷要饭的,人家帮了你不说,如今又白白落了个客栈,外加一个老婆,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福分。” 黄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天主堂来了新的神父,那家伙很难伺候,我便将那台印刷机器运到家里来,在客栈的后院腾出来几间空房。这两年买卖出奇得好,如今雇了七八个人,日子勉强还过得去。” 他们正说着话,洋女人端着一只银质的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中间摆放着一只烤的外焦里嫩的肥鹅还有一瓶洋酒。 她给两个人斟上酒之后便礼貌地退走了。 黄四一边熟练地舞弄着刀叉,一边热情地劝香山吃肉喝酒。 看着黄四熟练地使用捯饬,用惯了筷子的香山有些惭愧,笨拙地拿起刀叉,原本轻巧的刀叉在他手里简直比关二哥那把八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还沉重。 黄四问香山说:“香山兄,你怎么突然跑到上海来了?你这是从哪里来?” “金陵城,哦,现在他们把这座城称为天京。” 黄四诧异地看了看他,然后问:“你为什么离开那里?” “奶奶的,我本来就不想加入,我当时入教不过是为了寻找我的爱人的权宜之计。” 随后香山将围绕着自己发生的这些事情浮皮潦草地给黄四说了一遍。 黄四一边听一并点头叫好。 “香山兄,你离开那个地方就对了,洪秀清不过是个精神恍惚的落地秀才,那个姓杨的最为阴险狡诈,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再看看花头鸭韦昌辉那原本就是个破烂货,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他们纵然能取得一时的繁华,用不了多久便成昨日黄花了。唉,可怜那些百姓竟然误入其中,心甘情愿地给他们当炮灰成了任意驱使的乌合之众。” “我现在懒得管这些狗娘养的是非曲直了,但是有三个人我必须救回来,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掉。” 黄四听到香山这样说,愈发对他肃然起敬了。 香山顿了顿说:“我得离开上海一段时间,因为北上凶险,我得将我的爱人阿九留在这里,如果她有什么麻烦,还请你老弟多多照顾。” 黄四听到这里慌忙站起身来说:“原来嫂夫人也到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她现在哪里?” “我们暂时住在码头边的一家客栈里。” “住在那里干什么?赶快搬到我那里去住!” 香山赶紧摆摆手说:“那可不好!我们这次可是久住。” 黄四听到这里更兴奋了。 “常住就更好了,我下个月便坐船去美国,漂洋过海最少也得两年的光阴,我正担心没有人陪着我老婆,如今尊夫人到了,她便有伴了,那实在是好。” “你去美国干什么?” “我结识了一些江浙有钱的商人,这些人都人尖子,他们说洋船实在是厉害,还说将来总有一天海运会代替漕运,大清国以后肯定会造洋船,所以他们准备去美国开开眼界。他们有钱但是不懂洋文,便托人来找我,只要我愿意去,他们便赏我一大笔银子,正好兄弟我也想出去见识见识,所以便一拍即合。我们已经连续好了船,下个月便悄悄动身了。” “为什么悄悄动身?” “这事儿如果让朝廷知道了非得诛灭九族不可,我原本最担心的便老婆,如今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这事儿你要不要和你老婆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她性情好得很。” 香山觉着这个办法也不错,便先点头答应了下来。 黄四喝完杯子里的酒,跑去结了账,然后跟随着香山到了黄浦江畔的那家客栈。 黄四和阿九见过礼,然后找了两辆车,载着香山和阿九还有他们的行李往黄四的客栈去了。 黄四的客栈地处华洋交界之地,是座三层小楼,这里商铺林立,人群熙来攘往,很是热闹。 黄四的老婆何氏听说贵客到了,慌忙出来见客。 何氏长得慈眉善眼,一瞅便是个贤淑的本分人,她见了阿九以后便挽着她的胳膊,热情地引着她进了屋。 黄四招呼家里的厨子布置酒菜,他又陪着香山吃菜喝酒聊了起来。 “香山兄,可惜你有要事,不然真该跟我们去海外转转开开眼界。” 何氏白了他一眼说:“唉,我是妇道人家,按说不该多管你们男人的事儿,如今咱们衣食无忧,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也就罢了,冒着那九死一生的危险去海外干什么!” 黄四对何氏格外敬重,见她生了气,赶紧不急不躁地一番安抚。 何氏懒得搭理他,她与阿九倒是很合得来,酒喝到一半便挽着阿九的胳膊说:“让他们在这里说事儿,我带你去外面街上转转。妹子初到上海,看看洋人铺摆放的那些洋玩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阿九原本就是闲不住的人,这两年被迫跟着太平军东奔西跑,自从进了南京城以后更是如同燕雀一样被囚禁在天王府里,再加上此时的上海颇有些广州的洋气,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了。 她们走了以后,黄四不停地给香山敬酒。 “香山兄,我当初一心想着考取功名,空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希望借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不已。唉,大清国要想崛起孔孟那套指望不得,指望着洪杨那套更不行。” “怎么才能救国?” “必须学习欧美走商业立国的道路!” 第0366章 黄梁洋行 谈起自己的商业立国之道,黄四话多了起来。 “香山兄,自古以来咱们便是农业立国,你瞅瞅士农工商,商人位列诸业最后,人微言轻处处受压制,如果这种状况不转变,咱们大清国强盛不了。” 想想广州十三行的那些可怜掌柜,香山不由地点了点头,他觉着黄四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是他还是想反驳黄四几句。 “黄四,要我说还得科技立国,你瞅瞅西洋人之所以能够在大清国横行霸道,依靠的不就是船坚炮利吗?所以还得发展科技!” 黄四摇了摇头。 “香山兄,这话你说错了,科技与商业乃是源和流,本与末的关系,所以如果没有商业振兴,压根没法谈论发展科技。” 香山起初听得很过瘾,但是很快便觉着索然无味,他早已经对各种听上去天花乱坠的救国之道没有了任何兴趣,奶奶的,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才是王道,所以他随便敷衍了黄四几句便懒得说话了。 “黄四,老兄我暂时对兴国之道没有兴趣,你得先教会我和阿九在上海活下去。” 黄四拍了拍大腿说:“香山兄,在这里活下去还不简单,如今的上海遍地都是黄金!如果你手里有银子更好,可以依靠着洋人做买卖,一年半载便能翻倍赚。” 香山对赚钱倒时没啥欲望,但是他担心在自己离开的日子里,阿九会无所事事,最好让她找点事儿做打发时间。他又想起来自己正好丽如银行里还存着些银子。 香山顿了顿说:“黄四,我手里倒是有笔银子,只是不知道做什么好。” “有多少银子?” “不过几百两。” 黄四摇了摇头说:“银子太少,做不成大事儿。” “唉,我可没有你商业立国的雄心大志,而且我不求赚钱,只要能让阿九打发时间就够了。” “这倒也是!香山兄,尊夫人临危不乱,宠辱不惊,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如果让她在大上海抓到发财的机会,用不了三年五载你们两口子就发达了。” 香山点了点头,他没好意思告诉黄四,阿九金盘洗手之前可是广州城最有名的妓院鸨母。 黄四想了想说:“老兄,我看不如这样,我最近刚托人转道南洋买台新印刷机,不如你拿你的银子入股,咱们也学着洋人弄公司,股份我六你四,以后挣了钱咱们两家按股分成。” 香山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说:“黄四,你家大业大,我不过区区几百两银子便占了你四成的股份,你岂不是吃亏了?” 黄四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这算得了什么!当初如果不是你放了我,我哪里会有今天?” “黄四,那都是以前的旧黄历了,再说施恩图报可不是我的原则,一码归一码,总不能因为我帮过你一次,你这辈子都欠我的情。” 黄四赶紧赔礼说:“香山兄,救我的事儿倒是其次,我最敬佩的是你老兄的为人。老兄你是仁义之人,本来可以置身于外还有去拯救身陷困境的朋友,你这样的人实在比几百两银子重要。再说,我现在手里也正缺银子,你这时候入股无异于雪中送炭,我这里是求之不得哇。” 香山见黄四说的诚恳,心中有些莫名感动,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谢谢了。” “香山兄,咱们丑话先说到前头,常言说商场如战场,做买卖难免有亏有赚,挣钱了啥都好说,如果做买卖亏了,你千万别再找我讨要入股的银子。” 香山笑了笑说:“你放心就是了,合伙做买卖,当然有挣有亏,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况且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走,亏了也就亏了,怨不得谁。” “老兄果然是爽快人,等嫂夫人回来,你和她好好商量商量,如果她不反对,那这买卖咱们坐定了。” 两个人聊得正开心,这时候何氏陪着阿九满面春风地从外面回来了,何氏还给阿九添置了几件好看的衣服,买了几块上等的面料。 香山将阿九叫到门外,悄悄问她说:“你在这里可住得惯?” 阿九点了点头说:“这里和广州差不多,我倒是很习惯,只是不知道你离开以后我该做些什么,总不能象猪一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黄四想拉咱们跟他合伙做买卖,如果你同意,我便将银子全部取出来交给他。” “这个主意倒不错,我看他们两口子倒都是爽快人。” 阿九答应了,香山很高兴,他和阿九重新回到屋里。 香山和阿九出去商量这事儿的工夫,黄四也借机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何氏。何氏也欣然同意了。 “香山兄,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先相互立个字据吧。” 随后他取来纸笔,洋洋洒洒地写好两张字据,两个人签字画押以后各自保留一份。 四个人继续围坐在一起喝酒,黄四给香山倒满酒,然后高兴地说:“香山兄,咱们得先给公司取个响亮的名头。” 香山喝光酒杯里的酒,然后笑笑说:“这还不简单,我看就叫黄四洋行得了!” 黄四慌忙摇了摇手说:“老兄,你千万别拿我开涮,狗肉上不了大席,我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黄四,黄四,开不了几天咱们这公司就黄了,死了,我看还是叫香山洋行公司靠谱。” 香山听完以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可不敢沾着便宜,做生意这事儿我狗屁不通。” 最后何氏说:“你们都不要争了,取你们两的姓氏,不如就叫黄梁洋行公司。” 黄四摆了摆手说:“黄梁也不吉利,难道你没听说过黄粱美梦吗?” 香山懒得在这些琐事上浪费口舌,他一边朝着何氏竖起大拇指,然后一边劝黄四说:“老兄,别再争执了,说不定咱们兄弟就能将这场黄粱美梦变成真的。” 黄四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冲着阿九和何氏拱了拱手说:“过几天香山兄要北上,我也要远赴海外,所以以后家里的事情都要靠你们二位先支撑着了。” 何氏笑笑说:“你们走就是了,我和阿九妹子会将家管理得井井有条的。” 第0367章 离开上海 香山和阿九成了黄梁洋行的股东! 两个人很勤快,不怕脏不怕累,起早贪黑地跟着印刷师父学习排版之类的日常印刷技艺。 阿九是个人尖子,脑瓜子转悠得快,人极聪明,师傅们干活的时候她在旁边慢慢地体会揣摩,逮着机会便依葫芦画瓢,学着人家去干,一来二去,很快她便将印刷厂里的这些事情搞清楚了。 不仅如此,阿九懂事理做事爽快,不仅黄四和何氏两口子对她赞不绝口,就连那些整天干活的伙计都对她竖起大拇指。 没过几天,原本事必亲躬的黄四便将所有事务都交给阿九了。 阿九也果然不负众望,接手第二天脏乱差的印刷车间就变得整洁有序,那几个逮着点空闲便闲谈扯淡的伙计开始认认真真的干活,浪费的东西少了,印出来的东西完美无缺…… 起初还有些不放心的黄四见状,对阿九更是赞不绝口。 “香山兄,你真是有福分,竟然找到了全天下最能干的女人!” 香山淡然笑笑,心中暗想:“这个小破作坊算得了什么?我们家阿九天生就是管理的天才,当年她能将广州的头号妓院群芳楼管理的井井有条,这样的本事恐怕那些巡抚总督都他娘的没有。” 过了几天,黄四从南洋定的新机器到了。 香山赶紧去了趟银行,将剩下的钱统统取出来,悉数交给了黄四。黄四用这些银子将购买机器的尾款结清,然后又张罗着进了些纸张油墨之类的必备之物。 这天晚上,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到了黄四的客栈里,黄四径直将他们引入楼上的客房里,他们躲在屋里商量了半天,半夜时分黄四才兴冲冲地从楼下下来。 香山小声问他说:“他们是什么人?” “我给你说的那几个江浙朋友。” “你们准备走了?” “对,天亮前便坐船去海外了!” 没了黄四这个主心骨,香山有些担心,忧心忡忡地说:“奶奶的,你去海外,我再去北方,以后咱们这公司怎么办?” 黄四淡然笑笑说:“老兄你多虑了,尊夫人可是了不起的人才,咱们走后,我老婆继续忙活客栈,印刷的事儿统统交个尊夫人就是了。” 香山只好点头答应,然后帮着黄四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天快亮的时候,那几个江浙商人悄悄地下了楼,香山找了辆车将他们送到了洋船上。 黄四就这样坐着洋船去海外了。 黄四走了以后,香山愈发觉着无聊,每当想起来北伐的朱八爷,他便寝食难安。 阿九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便对他说:“这里已经安稳了,你赶快北上去找朱八爷吧。” 香山收拾好行李离开了上海去扬州。 朱八爷离开南京的时候告诉他,他的队伍先去扬州和大部队集结,然后他们从扬州进徐州,从徐州往西北走,过了黄河以后攻打山东,然后杀人罪责省,直捣妖穴了。 朱八爷说的罪责省实际上是直隶省,他说的妖穴指的是京城,原来自从洪杨攻占南京以后,不仅将南京改成了天京,顺道把很多地名都改了。 香山慌慌张张地到了扬州,到扬州后又找路人打听,他们说确实见到很多长毛党雄赳赳气昂昂地奔着徐州方向去了。 香山不敢怠慢,离开了扬州去徐州,然后朝着西北方向走,往前走了很远的路,但是周围静悄悄一片安静,压根没有大兵过境的迹象。 香山觉着这事儿怪奇特,他看见路边有一个放羊的老头,便走过去问道:“老爷子,前阵子是不是有长毛党从这里经过?” 老头瞅了瞅香山,顿时警觉起来,他慌忙从地上抓起快石块,然后指着香山的鼻子骂道:“奶奶的,你是不是长毛党的同伙?” 香山脑袋瓜子转得倒是挺快,他慌忙说:“您老误会了,我打扬州来,我弟弟被长毛党给掠走了,我是专门寻找我兄弟的。” 老头还是不相信,香山指了指自己光秃秃的前额,然后拽了拽脑袋后头飘着的假辫子说:“老爷子,你瞅瞅我这扮相,怎么会是长毛党呢?” 老头往香山身后看了看,见他后面没有人跟上来,这才放下心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将石头丢在地上。 “吓了我一跳!” “老爷子,一瞅您老便是善人,你快点告诉我长毛党到底过没过徐州?” 放羊的老头摇了摇头说:“长毛党压根没敢攻打徐州!” “他们没过徐州?” 老头点了点头,然后鄙夷地说:“奶奶的,苏南的人都嚷嚷着长毛党乃是天兵下凡,沿途所经之地寸草不生,血流成河,我看那都是吹牛!要我说他们不过是一群胆小鬼而已。” “老爷子,听说太平军打仗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你为啥说他们是胆小鬼?” “既然他们那么厉害,为什么按察使大人不过编了几句瞎话就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按察使大人编得什么样的瞎话?” 原来太平军准备从扬州起兵时,江苏按察使查文经便觉察到了北伐军的意图,于是他吩咐人悄悄散布谣言:朝廷已经聚齐了数十万精兵强将,这些人正磨刀霍霍,准备出京城,赶赴直隶,然后过山东,直扑徐州,然后夺回南京城…… 北伐军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顿时慌了神,起初他们怀疑这是假的,但是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就麻烦了,这样正好与清兵相遇,一旦交了兵,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继续顺着原来的路线北上?那不等于自寻死路么!干脆避开强敌,绕到河南北上吧。 就这样,北伐军改变原来的行军路线了。 放羊老头将这事儿给香山讲清楚以后,满脸的庆幸之色。 “老爷子,您老不盼望着太平军推翻满清?” “只要不打仗就行,谁坐江山与我何干?” 老头说这番话时满脸的淡然! “听说加入太平军以后,便可以不劳而获,有吃有喝有钱花,难道您不想过这样的好日子?” “鬼才信有那么的好日子!” 放羊老头说着话,伸出自己的手掌来! 第0368章 夜宿黑店 放羊老头伸出手掌在香山眼前晃了晃,香山看见他的手掌上面结满了铜钱厚的老茧。 老头指着自己手上的老茧说:“小兄弟,千万别信长毛党那些鬼话!如果拜天父信天兄就要饭吃,那他们整天蹲到家里享清福就是了,还用的着舞刀弄枪地瞎折腾?唉,说一千道一万,人还得靠干活养活自己!” 香山听到这里不由地对这个放羊的老头肃然起敬,山野之间的村夫能有这样的高论确实了不得。 想必这个老头每天都是一个人放羊,难免有些孤独,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跟自己说话的陌生人,情不自禁地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跟香山扯了起来。 “老爷子,大清朝廷交租纳赋税,您老不恨他们?” 放羊老头不以为然地回答说:“哈哈,从秦皇汉武到唐宗宋祖,哪朝哪代不是苛捐杂税?大清朝自从康熙朝便提出来盛世滋丁永不加赋,再到后来雍正朝实行摊丁入亩,还免除了徭役,百姓负担倒也不见得比前朝重!” 想不到这个老家伙懂得还挺多,连前朝的事情都知道这么多。 “小兄弟,不瞒你说,我家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怕的不是官府,最怕的是天灾和土匪,天灾一来便颗粒无收,土匪一到收到的粮食养的牛羊便被他们统统抢走!我听说长毛党每到一地便抢人家的东西,逼着人家入伙,这与土匪何异?” 香山和这个老头有一搭无一搭地胡扯了两句,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必须得继续赶路,以便早点追上朱八爷。 想到这里,香山冲着放羊老头拱拱手,准备告辞离开。 临行之前,放羊老头告诉他说:“小兄弟,你一路往西,到了河南就撵上他们了。” “多谢老伯!” “唉,见到你的兄弟便好生劝他回家吧!” 香山与老头告别以后,一路西行!一边往前走一边打听,很快便探听清楚北伐军的行军路线了。 原来北伐军主力离开扬州以后,没敢往徐州去,直接在浦口登了陆,他们登陆以后便与驻扎在浦口的两千多黑龙江兵和八百山东兵开了战。 北伐军如同猛虎出笼,而且兵力更多,镇守浦口的清兵丝毫不敢恋战,很快便风卷残云一般给灭干净了。 攻占浦口,北伐军迅速撤离,接着一路高歌攻入安徽境内,先是炮轰滁州,然后一路顺风顺水占领了凤阳府,北伐军的目标不是攻城略地,而是要直捣黄龙攻占北京,所以每占领一地,进城杀官员烧衙门劫银库,一番大肆劫掠以后便迅速弃城而去,继续前行。 也该大清国倒霉北伐军走远,如今大清国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不占,也难怪北伐军火速推进势如破竹! 香山一路尾随着北伐军往前走。步行忒他娘的忙,他原本花高价买了一匹马,可是往前走了不多远便被追赶北伐军的清兵给抢去了。 他没敢言语,担心这些家伙顺道再把自己包袱里的钱给抢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自认倒霉。 最后他不敢骑马了,只要一路小跑往前追。 进入安徽境内便看见不少地方土地荒废,大片的农田都白茫茫一片,一片寂寥悲凉的景象。 香山往前走了几十里路都没遇到一个人影,最后他饿得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腿肚子转筋脚打颤! 谢天谢地,他往前又走了几里路,好不容易到了一个集镇。 整个集镇上黑灯瞎火的没有一丝光亮,如同一座鬼城一般。 他看见街头有一家破旧的店面,上面悬挂着半面脏兮兮的旗帜,旗帜上写着“悦来客栈”,但是旗帜残破,最后的那个“栈”字掉了半边,软塌塌地垂在门前。 客栈的门紧闭着,他隔着门缝往里看,里面黑洞洞的啥也看不见。 香山敲了半天的门,里面都没有人答应,正当他要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离开时,里面有人低声问:“谁呀?” 香山赶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天色已晚,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 里面的人犹豫了半天,吱嘎打开门,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他往左右看了半天,确信周围没有人以后才打开了店门。 香山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他差不多爬着进了屋。 进了屋以后,有人点亮了灯,香山看见屋里站着一对中年夫妇,一个手里拿着菜刀,一个手里握着木棍,都是满脸的凶光。 香山吓了一跳,如果这对狗男女是开黑店的自己就完蛋了,这会自己已经累得浑身虚脱,正要是打起架来,连个七八岁的顽童都干不过,莫说这对如狼似虎的夫妇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提心吊胆地说:“二……二位,我是外乡人,不过是想住个店,你们舞枪弄棒的,这是想干什么?” 那个女的瞅着他看了看,最后对男的说:“掌柜的,他好像不是坏人!” 男人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问香山说:“你是不是长毛党?” 香山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辫子说:“老兄,长毛党留辫子吗?” 男人又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捻匪?” 香山摇了摇头说:“老兄,我不知道啥是捻匪,但是土匪都成群结队,你啥时候见过这么怂包的土匪?” 男人这才放下心来,将手中的菜刀放到桌子上,然后冲着香山拱了拱手说:“客官,正是对不住!前几天长毛党刚从这里经过,闹得这里鸡犬不宁!” 香山松了口气,然后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怕长毛党?他们杀人放火了?” 男人笑了笑说:“长毛党经过这里时,除了几家有钱有势的大户,寻常百姓家倒不曾骚扰。” “长毛党已经撤了,而且他们又没有骚扰你们,那你们为啥怕成这样?” 那个妇人插话说:“客官哇,你有所不知。长毛党没来之前,我们这里便长年累月地闹捻匪,起初这些王八犊子隔三差五便来骚扰一番,前两年官府派人剿匪,杀了他们的老大,捻匪好歹消停了两年,可是前阵子自从长毛党从这里走后,捻匪死灰复燃,如今又开始闹腾起来了。” 第0369章 不打不相识 香山听两口子唠叨了一番,最后他可怜巴巴地对男人说:“掌柜的,先给我弄点吃的吧,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男人慌忙催促着女人说:“赶快去给客官弄点饭吃!” 妇人答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地跑到后厨,时间不大便给香山炒好了几个小菜,然后热气腾腾地端了进来。 香山顿时来了精神,一阵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地将碗碟里的东西吃完,身上顿时有了些力气。 “客官去哪里?” “去追长毛党!” 男人不解地问道:“这正是奇怪了,很多人唯恐避之而不及,你追他们作甚?” “去救一个人!” “客官,我劝你还是哪里来再回哪里去吧,长毛党本来就凶悍无比,沿途所经之地又有无数喜欢争勇斗狠的地痞流氓加入,遇到他们你就活不成了。” 香山知道太平军这一套,如同当初从广西北上时一样,他们也是走到哪便宣传到哪,沿途不安的百姓纷纷加入,这不仅补充了兵力,而且还熟悉了当地的地形,这才一路推进畅行无阻。 男人继续说道:“我们这个地方原本就民风剽悍,没有天灾人祸的时候还好些,这两年赶上旱灾蝗灾,百姓日子原本就不好过,官府赈灾不利,再加上长毛党占领了金陵,听说他们每天都吃香的喝辣的,捻匪自然重新起来闹事了,唉,奶奶的,这世道!” 香山赶了一天路,和男人聊天一会便开始眼皮子打架,哈欠连天,男人见状,站起身来说:“客官,我带你去房间歇息去吧。” 说完以后将香山送到了后院一个逼仄的屋子里。 乡野间的客栈,一股子浓重的霉味,屋里陈设简单,一床一被,断了腿的桌子上放着盏油腻的油灯。 香山顾不得这么多了,掌柜的走后,他和衣而卧,倒头便睡,脑袋刚刚沾到枕头便鼾声雷动了。 第二天,香山早早地醒来,醒来后胡乱吃了点饭,给掌柜的结了店钱准备离开! 这两口子为人倒是挺实诚,他们告诉香山前面路途遥远,不如带足干粮,免得再跟昨天一样。 香山连声称是,女人蒸了十多个馒头塞进香山的包袱里,男人又往他随身携带的皮囊里灌满了水,一切收拾利索,香山辞别了他们继续前行。 果不其然,往前走了一天也没碰到个能借宿的地方,天黑以后他不得不在路边的草丛里熬过一夜,虽然半夜天寒刺骨,幸亏有馒头填饱肚子,吃饱喝足以后第二天继续前行。 临近中午时分,香山往前走了几十里路,看见前面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正在路边歇脚,两个年轻人都衣衫褴褛,面如菜色,但是眼神飘忽,满脸的不善。 当香山准备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鬼鬼祟祟地看着香山,最后眼睛齐刷刷地落到了香山背后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这几年香山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他看见这俩个年轻人以后顿时警觉起来。 他伸出右手摸出腰间的匕首,然后悄悄地将匕首藏在衣服袖子里。 当他从两个年轻人身前经过时,不慌不忙地停下脚步,然后冲着他们拱拱手说:“两位兄弟,找你们打听点事儿!” 两个人见香山面无惧色,他们倒有些慌张了。 矮个子问道:“什么事儿?” “前阵子,长毛党是不是从这里路过?” 两个年轻人相互瞅了一眼,矮个子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老兄,你也要加入太平天兵?” 香山摇了摇头说:“我兄弟被他们劫持走了,我奉了爹娘之命特意去找他回来。” 高个子看上去稍微淳朴些,他撇了撇嘴说:“跟着天兵有吃有喝有福享,我们兄弟想加入错过了机会,正准备全力追赶上他们入伙,你竟然要去找他回乡,真是愚蠢透顶。” “哈哈,你听谁说的太平军有好日子过?” “我们的乡亲们都这么说,而且还说了不仅有吃有喝,而且每个人还发给老婆……” 香山一边听着高个子说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蠢蠢欲动的矮个子。 矮个子以为香山光顾着和高个子扯淡,没有注意他,他突然猛地站起身来去抢香山背后的包袱。 香山早有提防,等矮个子的手马上要触碰到自己包袱的时候,他迅速闪身,矮个子扑了个空,没等他缓过神来,香山猛地伸出左胳膊把他的脖子给夹住了。 高个子见状,慌忙站起来,他从身边的草丛里抓出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铁片刀,迎着香山冲了过来。 香山的右手从袖子里拽出来匕首,抵住了矮个子的咽喉。 “别动!你他娘的敢动一动我就捅死他!” 高个子吓得赶紧将铁片刀丢在地上,然后跪倒在香山跟前,磕头如捣蒜,苦苦求饶说:“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哇……” 香山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投靠太平军的,追到了这里,两天没吃饭了,身上没有钱,又饿得难受,于是盘算着抢点钱吃口饱饭。” 香山看着他们确实也不象穷凶极恶之辈,于是他慢慢地将矮个子的脖子松开,然后伸手接下身上的包袱,将里面的馒头拿了出递给他们。 “拿去吃吧!” 两个人顿时喜出望外,顾不得擦擦脏兮兮的手便慌慌张张地从香山手中抢过馒头,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两个馒头转眼下了肚,香山见他们眼巴巴的还没有吃饱,索性将包袱里剩下的两个也给了他们。 矮个子吃得急了些,咽下的馒头积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了,噎得他正翻白眼。 香山赶紧将盛水的皮囊递给他,矮个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喉咙里的馒头总算冲了下去。 两个人吃饱喝足,然后不停地给香山说好话。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香山懒得跟他们扯淡,指着前面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前面是归德,听说太平军前几天占领了归德,我们兄弟特意去投奔他们,咱们一起去找他们吧。”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往前走,他得赶快追上北伐军尽快找到朱八爷。 两个人不敢怠慢,紧紧地跟着香山一起朝着归德前进。 第0370章 逃到黄河对岸去 香山路上遇到的这两个年轻人,矮个子的叫王琦,高个子的叫赵普。这两人虽然称不上君子,但是也算不上邪恶之徒,起初他们试图抢夺香山的包袱确实也是因为饿得难受。 他们吃了香山赏给的馒头,而且香山以德报怨,两个人对香山愈加佩服,所以一路之上对香山格外敬重。 一个人走路本来就寂寞无趣,如今有这两个人作伴,路上倒多了很多快乐。 香山起初劝他们回乡,而且答应只要他们愿意回去可以给他们点钱做盘缠,但是两个人铁了心地要加入太平军。 想想病入膏肓的赵神枪,再看看眼前这两个对太平军充满了无限遐想的王琦和赵普,香山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高个子赵普人很实诚,他知道香山劝他乃是出于好意,于是便对香山说:“大哥,家乡是回不去了,我们家靠近黄河,这几年朝廷治理黄河不利,黄河三年两头的便决堤,一旦决了堤,两岸百姓只能背井离乡。” 矮个子王琦说:“大哥,我们先陪着你去救人,如果太平军真没有那么好我们哥俩跟着你去上海混。” 奶奶的,这两位属狗皮膏药的,粘在身上想丢还丢不掉了。 他们继续前线,越是靠近归德越是能闻到一股血腥味,抬头看天,看见成群的乌鸦不时从脑袋顶上飞过。 香山指着天空的乌云对王琦和赵普说:“奶奶的,一定是太平军攻破了归德城,然后大肆残杀!” 王琦说:“大哥,杀人的不见得是太平军,一定是新入伙的捻军。” “你凭啥这么说?” “归德的知府名叫陈介眉,这个老家伙心狠手黑,捻军提起他来无不恨之入骨。” 赵普也插话说:“不错,姓陈的抓住捻军以后二话不说格杀勿论。” “奶奶的,你杀了我,等我有机会再杀了你,上上下下都是如此,最后弄得两败俱伤。”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越往前走遇到的人越多,都是往归德方向走的。 他们前面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头,车上堆着几个破破烂烂的包袱,一瞅便是逃难归来的模样。 “老爷子,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回归德城哇!” “归德城不是被长毛占领了吗?” “占领以后,一番劫掠,然后杀了三千多人,马上便撤走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太平军还没到归德,刚刚占领毫州,听说了消息的河南巡抚陆应谷便吓得浑身哆嗦,屁滚尿流。 这也不怪他害怕,毫州乃是通往河南全境的门户之地,这地方失守了那还了得。 他不敢怠慢,先是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信,接着派人到河南周边找帮手。 忙活了半天才发现这些压根没用。 京城的援兵一时半会到不了,河南周边的兵力更是指望不上,他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保护不过来,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支援河南? 陆巡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是不能身负皇命又不能逃跑,所以皱着眉头调集了三千人马赶到了归德。 奶奶的,不成功便成仁,我姓陆的宁愿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不是都说长毛党厉害吗?我这次就跟你们掰手腕,斗兵法,最后看看谁厉害。 他倒是横下一条心跟太平军玩命,但是他手下这三千人心里可不这么想:“一个月几两银子的俸禄,拿这点银子对付刁民还凑合,让我们为了这点银子跟不要命的长毛玩命?奶奶的,想得倒美!” 太平军离开亳州之前,陆巡抚带来的这三千清兵还算听话,吆喝着布置防线,鼓着腮帮子说为巡抚大人效命,誓与长毛党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口号喊得山响,陆巡抚感动得差点哭了! 但是当铺天盖地的长毛党气势汹汹地杀到,两兵相遇,还没来得及拼大刀比长毛,冲在前头的陆巡抚回头一看,自己的三千手下早已经作鸟兽散逃干净了。 陆应谷都气哭了,剩下自己光杆司令一个,指望狗屁跟长毛党玩命,干脆也跑吧。 他起初想逃亡归德城里,然后严防死守等候援兵! 可是他骑着战马刚跑到归德城下,却听见城里面浓烟四起,喊杀阵阵,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队人马慌慌张张地从城里逃了出来。 陆应谷看见逃在最前面的正是镇守归德城的陈介眉,狼狈不堪的陈介眉的帽子也丢了,袍子也破了,惊慌得如同丧家狗一样。 “陈知府,到底怎么回事?” “巡抚大人哇,大事不好了,混进城里的捻党余孽投靠了长毛,这些王八犊子听说防线被长毛党冲破以后便开始在城里杀人放火砸监狱,我老陈抓起来的那些捻匪都让他们统统给放了!”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城门便有人追了出来,最前面的人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兄弟们,快点追,一定活着陈介眉这个该死的老家伙,咱们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给咱们那些死去的捻党兄弟报仇啦……” 两个人见状,不敢怠慢,慌忙催促着手下说:“赶快逃吧,黄河边上有船,咱们逃到黄河北岸就安全了。” 陆应谷和陈介眉带着几十个人逃到黄河岸边,看见自己率领的那三千守军一个不少,乱成了一锅粥一样抢着登船往对岸逃呢。 他们见巡抚大人盔歪甲斜地也逃来了,慌忙纷纷让道。 “快点的,让巡抚大人先上船啦!” 陆应谷看见这些不成器的手下,鼻子都气歪了,他刚想将这些王八犊子臭骂一顿,陈介眉赶紧凑到跟前劝说道:“巡抚大人,情况紧急,这会还不是算账的时候,赶紧上船先过对岸吧。” 陆应谷上了船,慌慌张张地逃到对岸去了! 陈介眉倒是挺懂事,等逃兵们都上了船,浩浩荡荡地逃往黄河对岸以后,他吩咐人将岸边剩余的船全部放火烧掉,如此一来,即便长毛党追上了也没法渡河了! 做完这些事儿以后,陈介眉才带领着最后几个人忧心忡忡地上了船,他一边为逃生感到庆幸,心中一边惴惴不安,暗自盘算着归德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到北京,小皇帝咸丰会如何处置他。 第0371章 骗了三匹马 香山他们跟着逃难返乡的百姓进了归德城! 城中的街巷的上空仍然飘荡着挥之不去的烟火味和血腥味,街道的青石上残留这干了的血渍,他们经过府衙时还能看见被烧得漆黑一片的断壁残垣。 他们走了一路,肚子饿得慌,也是便到了街道边的一家面馆里坐下。 每人要了一碗面,乘着面还没有端上来的当口,香山问掌柜的说:“掌柜的,长毛党离开归德以后去哪里了?” 掌柜的回应道:“他们离开归德以后去刘家口了,因为刘家口停着很多商船,听说他们原想在刘家口坐船去黄河北岸,但是到了黄河边一看,商船都统统被逃跑的清兵给烧了!” “没有船,他们怎么过黄河?” “他们的大部队继续西行了!” “西行了?再往下到哪里了?” “再往西就到开封了,听说他们要攻占开封,然后准备在开封抢商船扎竹筏,然后过黄河。” 王琦问香山说:“大哥,咱们怎么办?” “吃饱喝足以后马上去开封!” 很快,三碗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三个人慌慌张张地吃面,准备吃完面以后继续西行追赶太平军。 他们吃饱喝足,正准备出店面赶路!突然听见“咔嚓”一声雷响,香山吓了一跳,慌忙走到门口,抬头看天,看见天空彤云密布,紧接着暴雨倾盆。 香山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对王琦和赵普说:“奶奶的,恐怕走不了啦!” 三个人准备等雨停以后再走,可是一直等到下午,但是暴雨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他们只得在面馆对面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第二天雨还是没有停,第三天雨继续下,第四天雨小了些,但是仍旧下下停停,直到第五天的时候才看见太阳。 香山不敢怠慢,慌忙催促着王琦和赵普赶路。 出了归德城以后他们傻眼了,道路泥泞不堪,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忙活了一上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往前走了也不过七八里路。 香山累得够呛,弄得一身泥一身水,抬头看看前面的路漫长无边,回头看看王琦和赵普远远地落在了后头。 他叹了口气,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地上歇息。 等了半天,王琦和赵普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两个人也蹲坐在他的旁边。 “大哥,咱们还是先回归德城吧,过了这两天,等路上的泥水干了再继续赶路也不迟晚!” 想起生死未卜的朱八爷,香山的心里顿时一阵煎熬。 他咬了咬牙说:“不行,接着赶路,奶奶的,哪怕爬也得赶快爬到开封!” 香山想到这里,从兜里摸出来两个西洋银元来丢给了王琦和赵普,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说:“你们俩回去吧!我一个人往前走!” 王琦赶紧将地上的银元捡起来交个香山说:“大哥,我们兄弟已经决定跟着你走,岂有随便退回去的道理,我们跟着你走就是了!” 赵普也满脸堆笑地说:“大哥,我们兄弟俩已经决定追随你,哪有遇到这点小麻烦就打退堂鼓的道理!” 他们继续蹒跚前行,走了不过三四里路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三个人再次停下来歇息! 香山突然听到身后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他回头看看,看见长长的清兵马队从后面追了上来。 王琦赶紧问道:“大哥,这些清兵是干什么的?” 香山沉吟片刻说:“一定是开封开了仗,这些清兵是去援助开封的。” 赵普自言自语道:“奶奶的,如果咱们兄弟也有马,没准这会都赶到开封了!” 香山突然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两位兄弟,你们等着哈,我从他们那骗几匹马,然后咱们骑着马去开封!” “大哥,你可别惹麻烦了,如果让他们发现了,咱们兄弟便活不成了。” “你们俩装疯卖傻,等会看我的眼色行事就行。” 香山伸出食指在鼻梁前一竖,两个黑眼珠顿时缩到了内眼角,香山变成了斗鸡眼,整个人看上去也多了几分傻气。 很快清兵的马队便到了他们的跟前,香山站起身来,冲着最前头的两个清兵嚷嚷道:“军……军爷,你……你们是不是去开封打……打长毛的?” 清兵看见眼前这个傻子,想拿这个傻子寻寻开心,于是停住马问道:“傻子,我……我们是打长毛的,你想……想干什么?” “我……我们兄弟也想跟着你……你们去打长……长毛!” 清兵上下打量香山两眼,然后说:“傻子,哪里凉快哪里待……待着你,耽误了我们的事儿便砍了你……你的狗头。” 说话之间,一个千总模样的胖子骑着高头大马赶了过来。 “奶奶的,停下干什么?为什么不赶路?” 清兵慌忙指了指香山等人,禀告说:“千总大人,这里有个傻子,他们异想天开,也想跟着咱们打长毛。” 千总看了看香山,再看看他旁边那两个年轻人,王琦和赵普别的本事没有,装疯卖傻的水平倒是挺高,这会他们一个歪嘴一个斜眼,越看越象傻子。 千总心中暗想:“长毛党厉害得很,老子最怕他们打仗,正好派这几个傻子先去前面打探打探消息,如果长毛党撤退了我们就进攻,如果长毛党还在开封,我们就放慢脚步,省得他娘的吃了败仗!” 千总想到这里,伸着脖子问香山说:“傻子,你们为什么要加入绿营兵?” 香山翻了翻斗鸡眼说:“长……长毛党杀了我……我们的亲人,烧……烧了我们的房屋,我们兄弟三个特……特意找他们报……报仇!” 千总听了以后仰天大笑,然后对香山说:“傻子,跟着我们去打长毛吧!” “多……多谢大……大人!” 千总用马鞭子指着前方说:“你们先去前面打探消息,看见脑袋上缠着红布的人便回来给我送信!” 香山赶紧鞠了一躬说:“大……大人,前……前面路太……太难走!请……大人赏给……给我们兄……兄弟马匹!” 千总点了点头说:“奶奶的,你倒是不傻!” 他转回身去,吩咐身后的人说:“匀出三匹马来给这三个傻子!” 第0372章 快要死了的葛弹弓 三匹高头骏马很快便牵到香山等人跟前! 香山一边接过马缰绳,一边谢过千总说:“多……多谢大……大人!” “傻子,记清楚了哇!你们兄弟三个当先行兵,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开封府,打探清楚长毛党的行踪以后马上回来禀报,到时候本官赏给你们银子!” “记……记住了!” “傻子,你们胆敢耍诈,我一定宰了你们。” “大人,我们不敢不回来,等我们回来以后你一定要信守承诺,给我们银子哇。” 千总朝着他们挥了挥手说:“快滚蛋吧!” 香山答应了一声翻身上了马,王琦和赵普也跟着上了马,三个人打马扬鞭飞驰而去。 转眼之间,三匹马跑出了五六里路! 香山回头看看,后面的清兵没有追上来,擦了把脑袋上的汗水,长长地舒了口气。 王琦追了上来,两匹马靠齐以后,他冲着香山竖了竖大拇指说:“大哥,你真是厉害,轻轻松松便从那些蠢货手里骗了三匹好马!” 这时候赵普也赶来上来,嘴里嚷嚷道:“大哥,你的眼睛刚才怎么弄的的?乖乖,真是有两下子,学啥象啥,大哥一定抽空教教我。” 香山笑了笑说:“你们俩听清楚了,咱只骗衙门和官兵,寻常百姓可坑害不得。” “哈哈,我们以后也要象大哥你一样,绝不坑害百姓!” “对,对,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香山不敢怠慢,他们稍微喘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催马前行。 三个人又往前跑了一段,影影绰绰看见了前面的开封城。 香山觉着有些诡异:此地距离开封城不过三五里路,如果太平军和城里的清兵开了仗,至少应该炮声隆隆才对,但是现在非但听不到炮声,就连喊杀声也听不见,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动静。 旁边是一片树林,王琦从马上跳下来说:“大哥,我内急,去树林里方便一下。” 赵普也跟着下了马,两个人跑到树林里撒尿去了。 香山遥望着前面的开封城,心中暗想:“看来朱八爷他们已经离开开封了,奶奶的,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当香山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躲到旁边树林里撒尿的王琦突然嚷嚷道:“大哥,你快过来看!” 香山吓了一跳,赶紧跳下马,然后将马拴在旁边的树上,走进了树林。 王琦提着裤子,指着旁边新掘的一个土堆说:“大哥,有人在这里挖了地道!” 香山凑近一看,树林间掘了一个很大的地洞,足有两米多高,旁边倒着两张破芦席挡着。 香山知道这是太平军试图用屡试不爽的穴地法攻破开封城,但是也真是奇怪,为什么没有成功呢? 王琦问道:“大哥,这是太平军干的?” “不错。” “他们想要干什么?” “他们打算将地道挖到开封城下,然后用火药炸开城墙攻进去!” 王琦忍不住嘲笑道:“奶奶的,他们真是愚蠢,开封靠近黄河,周围都是浮土,挖这么大的地洞?神仙老子相助他们也挖不成!” 王琦说的不错,香山站在洞口往前望了望,看见地道往前延伸了几十丈不到便被塌下来的浮土给堵严实了。 这时候,躲在树林深处准备拉屎的赵普突然提着裤子跑了过来,满脸的惊慌,如同被鬼缠了一样。 “大……大哥,那边有很多尸体!” 香山听到这里,心里一紧,慌忙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树林深处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他凑近一看,全部都是太平军的尸体。 尸体身上沾满了泥水,泥水已经干了,看上去都跟新出土的兵马俑一样。 香山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心中暗想:“朱八爷是不是也躺在他们中间?” 香山逐具尸体辨认,他突然听到赵普嚷嚷道:“大哥快过来看,这里有个活的。” 香山吓了一跳,慌忙走到赵普跟前,赵普的脚下的草丛里确实躺着一个人,腿脚偶尔会动一动。 香山小心翼翼地往下腰,落在这人身体上的苍蝇“轰”的一声散开。 香山将这人脸上的泥巴弄掉,他看清楚了这人的脸。 香山认出来了,这不是别人,正是朱八爷的手下葛弹弓。 葛弹弓受了重伤,胸口被清兵的炮弹击中,翻开的血肉上爬满了蚂蚁,此时的葛弹弓已经奄奄一息了。 香山蹲下身子,然后对赵普说:“快点弄点水来。” 赵普赶紧将香山的鹿皮囊打开,然后递给香山,香山将鹿皮囊的口放到葛弹弓干裂的唇边,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了点水。 他一边给葛弹弓喂水,一边小声地呼叫:“老葛快醒醒,老葛快醒醒……” 葛弹弓慢慢地睁开了眼,他看见香山以后如同看见了太阳一样,灰暗的眼睛顿时有了光亮。 他嘴角蠕动了一番,费劲巴拉地说:“大……大人!” 香山没让他说话,又给他灌了点水,然后让赵普从包袱里取出点牛肉,撕了一点放到了葛弹弓的嘴里。 葛弹弓吃了点牛肉,身上有了点力气。 香山等他缓了缓,然后轻声问:“老葛,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几天我们到了这里以后,奉命攻打开封城,城里的清妖誓死抵抗,我们兄弟吃了败仗,后来试图利用穴地法攻破城池无奈又失败了。林凤祥命令围城作战,但是接下来便暴雨连连,我们的帐篷不够,而且营寨又安扎在地势很低的地方,结果被大水给淹了,火药和武器都被潮湿了。这时候清兵突然出城进攻,我们便吃了败仗,大部队已经逃掉了!” “老葛,朱八爷呢?朱八爷怎么会把你丢在这里?” 葛弹弓嘤嘤地哭了起来。 “唉,自从离开扬州以后,林凤祥和李开芳处处刁难朱八爷,朱八爷的手下被拆开编入了其他人的帐下。” “朱八爷是不是还活着?” 葛弹弓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朱八爷是死是活。” “他们都逃到哪里去了?” “他们继续往西去了,听说要兵分两路,先派一部分人过黄河,剩下的力量暂时休整,择机再北进。” 第0373章 黄河岸边的船老大 葛弹弓说着说着话,眼睛慢慢变得暗淡下来,脸上的红润也逐渐退去,变成了淡金色。 香山心里突然一沉,他以前听药王孙说过虚弱不堪的人将死之前精神会骤然变好,但是这不是好转,而是回光返照,等最后这股子力气耗尽,人就要驾鹤西行了。 葛弹弓这个话不多,但是老实善良,深得朱八爷信任,尽管他年长香山几岁,但是对香山也格外恭敬,香山也将他看成一个可敬的兄长。 可是如此可敬的一个兄长眼瞅着便要惨死异乡了,想到这里香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尽管心里难受,香山还是叮嘱葛弹弓说:“老葛,我一定将你救活。” 葛弹弓惨笑了一声:“算了!我活不了多久了!只求大人将我和这些兄弟的尸体埋了,死在他乡也就算了,总得入土为安吧。” 说完这句话以后,葛弹弓无力地咳嗦了两声,最后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香山擦了把涌流出来的泪水,叹了口气,他招呼着赵普去帮着弄些清水来。香山小心地将葛弹弓脸上的泥巴擦干净,然后从自己包袱里找了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一切收拾利索以后,香山招呼着王琦和赵普过来帮忙,他们将葛弹弓的尸体抬到了不远处的地道里。 料理完葛弹弓的尸体以后,他们又将树林里的一具具尸体全部抬到地道里,然后将洞口的浮土踩踏下来,潦潦草草地将他们都安葬了。 他们忙活了半天,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三个人围坐在树林边歇息。 香山问惊魂未定的王琦和赵普说:“二位,这就是信仰天父天兄的结果,你们还想不想加入太平军?” 两个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最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大哥,咱们别追赶太平军了,我们兄弟还是跟着你回上海吧。” 香山摇了摇头说:“两位兄弟,你们往回走吧,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寻找朱八爷,无论他老人家是生是死,我都得见到他,不然我不会回上海的!” 王琦说:“大哥,我们跟着你,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跟着你去找朱八爷。” 香山摇了摇头说:“算了,我可不想连累你们!” 赵普插话说:“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人多力量大,有我们兄弟再,好歹能帮帮你。” 香山见他们说得诚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们休息够了,香山站起身来说:“继续往西追,不会清兵的马队就追上来了!” 他们出来树林,正要上马西行的时候,王琦叫住了香山。 “大哥,咱们不能总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追,咱们直接过黄河得了。” 香山觉着王琦说得有理,他仔细想了想,依照朱八爷的犟脾气,哪怕战死他也不会返回南京的,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过黄河,然后继续北上。 他点了点头说:“好吧,咱们还是先过了黄河再说。” 三个人骑着马到了黄河岸边,在河边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见远处一个精壮的汉子正在一片芦苇荡前收拾渔网,距离他不远的河边停靠着一只小船。 他们骑着马走过去,将马栓在岸边,然后迎着那个汉子走了过去。 香山走到他跟前,冲着他抱了抱拳说:“老哥,能不能将我们渡到河对岸去?我们多给你钱!” 汉子瞅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岸边的马,最后摇了摇头说:“船太小,河水又疾,渡人还行,但是马匹渡不过去!” 香山赶紧答道:“马匹我们不要了,都送给你就是了!” “你倒是挺大方,这马是你们偷来了的吧?呵呵,不义之财我可不敢要,你们还是再找人渡你们吧。” 赵普火了,见他孤身一人,便冲着他嚷嚷道:“老小子,你他娘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汉子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说:“年轻人,你嘴巴放赶紧点!” 王琦跟着嚷嚷道:“汉子,你真是不讲理!你再不答应,我们可就抢船了!” 汉子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渔网,慢慢地站起身来,朝着周围的芦苇荡里吹了几声口哨。 芦苇荡里迅速站起来十几个人,都是二十多岁年轻力壮的汉子,他们手里拿着鱼叉和竹枪,怒气冲冲地朝着香山等人冲了过来! 香山知道形势不好,他起初想招呼着王琦和赵普逃跑,但是扭头看看拴在岸边的三匹马已经不见了。 想逃都没法逃了,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 十几把鱼叉对准了他们的脑袋,鱼叉的尖闪着刺眼的寒光,香山不慌不忙地朝着围上了的人拱了拱手,然后对那个汉子说:“老哥,有话好好说,我们不过是央求你送我们渡河,你不送我们倒也罢了,何必舞枪弄棒的?” 汉子上下打量香山两眼,然后吩咐站在身边的两个后生说:“先将那两个蠢货带到一边去!” 王琦和赵普被带走以后,汉子不慌不忙地问香山说:“你们是官兵还是长毛?” “老哥,我对天发誓,我们既不是官兵也不是长毛。” “奶奶的,你蒙得了谁?你们骑的马明明就是清兵马队的马!” 算了,这人是个行家,干脆明人不说暗话,香山就把寻找朱八爷,路上遇到王琦和赵普以及从清兵千总手中骗来战马的经过说了一遍。 汉子见香山说的恳切,接着问道:“这个朱八爷是你什么人?” “朱八爷是我的救命恩人!” 汉子脸上露出了几分敬佩之色,他点了点,转身又过去问了王琦和赵普几句,最后他摆了摆手,那几个后生收起鱼叉等物散去了。 汉子走到香山身边,冲着他抱了抱拳说:“小兄弟,刚才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香山这才放下心来,他赶紧赔礼说:“老哥,刚才都怪我那两个兄弟不懂事,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不怕小兄弟笑话,我是黄河边上的船老大,这阵子长毛党到开封与清兵打仗,这事儿本来与我们无关,但是长毛党要抢我们的船,清兵要烧我们的船,船是我们吃饭的家伙,没有了船我们便没法打渔,他们这不是往死路上比我们吗?” “唉,无论谁胜谁败,打起仗来最先倒霉的都是百姓。” 船老大对香山说:“走吧,我们这就送你们过河!” 香山两声称谢,然后叫上王琦和赵普上了船,船老大亲自摇着撸,划着船将三个人送到对岸。 第0374章 围攻怀庆府 香山谢过船老大,等他们下了船,登了岸,船老头冲着他拱拱手说:“老弟,你们的马匹我暂且替你们喂养着,我等着你们回来!” “多谢老哥了!” “三位多保重!” 说完之后,船老大唱着歌摇着船回对岸了。 虽然有惊无险地渡过了黄河,但是接下来到底该干什么却又成了麻烦,因为他们不知道北伐军是不是也渡过了黄河。 三个人正愁眉不展地坐在河边犯愁,忽然看见西面逃来了一群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手里拎着鱼叉,有人手里拿着棍棒,所有人都满脸的惊慌。 他们一边往前跑一边回首西望,好像担心后面有人顷刻之间就追赶上来。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慌忙站起身来。 王琦问为首的干巴老头说:“大叔,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会干巴老头也跑不动了,他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大口地喘着气,最后看了看香山等人,冲着他们嚷嚷道:“长毛党来……来了,你们赶快逃……逃吧!” 香山赶紧问道:“长毛党也到黄河以北了?” 老头费劲地点了点。 “奶奶的,真是他娘的倒霉,黄河南岸的巩县闹长毛,我们在北岸看热闹,起初以为长毛党没有船,他们过不了河,因为对面的船多数都被官兵给烧了,没想到前几天晚上这些诡计多端的长毛贼派了百十号人先悄悄地渡了过来,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百十条船,然后驾着船将对岸的长毛党一趟一趟地都运过来了。” 香山问道:“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去攻打温县了!” 王琦插话说:“那你们跑啥?” “长毛党抢我们的船,我们杀了他们几个人,他们嚷嚷着有仇必报,所以留下来一些长毛贼来追杀我们。” 香山往西看了看,后面静悄悄地没有动静。 他冲着干巴老头说:“不用害怕了,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众人都回头西望,确实没有追兵。 香山劝他们说:“你们赶快回家吧,长毛党要攻占的是北京,他们不会在温县过多停留。” 这群逃亡的百姓起初不信,他们见香山等人义无反顾地往他们来的路往西走,最后也提心吊胆地跟了上去。 香山问干巴老头说:“老爷子,温县北边是哪里?” “怀庆府!” “他们离开温县,一定去攻打怀庆了!” 干巴老头听到这里,提心吊胆地说:“长毛党千万别打下怀庆府来,一旦他们占领怀庆,大清江山说不定真完蛋了。” 王琦插话说:“怀庆府距离京城远着呢,长毛党即便打下来又能如何?” “千万别小看了怀庆府!大丹河经过怀庆府北部,然后折向东北到了山东临清就是运河,运河交通便利得很,所以一旦长毛党占了怀庆,在这里广征舟楫,顺流而下很快便能直达天津。三位,你们好好想想,一旦他们占领了天津,嘿嘿,北京就麻烦了,如果北京失守,这天下可就真是长毛党的了。” 香山听到干巴老头的这番雄论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他转头对王琦和赵普说:“这会他们应该在怀庆府了,咱们赶快走!” 他们跟干巴老头告了别,然后撒脚如飞,直奔怀庆府方向而去! 没等他们到达怀庆府便听见传来轰隆轰隆的炮声。 听到这火炮声,香山悬着的心放松下来,这次苍天有眼,总算没有扑空,追赶上太平军,他就有希望见到朱八爷了,当然,如果朱八爷还活着的话。 香山带领着王琦和赵普加速前行,等他们气喘吁吁地到了怀庆府,远远地看见了怀庆府城墙外面已经驻扎着大片大片的营寨。 再往远处看,成群缠着红头的太平军正架着云梯,喊着震天的号子呼隆呼噜地往城墙上冲! 城墙上站满了人,有清兵,有乡勇,还有城中的百姓,有人搬着斗大的雷石往下砸,有人抬着腰粗的滚木往下扔,还有熬的滚烫的桐油浇了下来,而云梯上被击中的太平军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地上…… 看到眼前的情景,王琦和赵普吓得浑身哆嗦。 太平军一顿猛攻以后败下阵来,白白丢掉了几百具尸体,他们撤回了营帐,任由那些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城墙之下。 他们远远地躲在太平军的营帐外面,熬到天黑以后,香山从包袱里拿出块红布包在头上,然后低声对王琦和赵普说:“你们在这里藏好了,我混进去找找朱八爷!” 两个人赶紧点头答应。 香山混进了太平的营寨,往前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个人,借着营寨昏暗的灯笼光亮,香山认出来了他正是郭石匠。 香山低声喊了他一句:“郭石匠!” 郭石匠看见香山以后顿时喜出望外,慌忙见礼说:“大人,你不是留在天京了吗?怎么也突然入了北伐军了?” 香山叹了口气说:“唉,说来话长,其中的事儿我以后再告诉你,你快告诉我朱八爷在哪里?” 郭石匠叹了口气说:“唉,别提了!朱八爷昨天刚挨了顿鞭打!” 香山怒了,瞪着眼睛问道:“谁打的?” “奶奶的,还能有谁,自然是林凤祥和李开芳。” “他们为什么打朱八爷?” “刚从扬州起兵的时候便结下梁子了,朱八爷当时力主按照原来的计划从徐州过黄河到山东,然后北进直隶攻打北京!他最后犯了倔脾气,嚷嚷着要带自己的兵单独北上,结果惹怒了林李,免了他的职,而且将他的手下也都分开了。” “唉,这些事儿我都听葛弹弓说了。” “大人,你见葛弹弓了?自从离开扬州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见不着他了,他已经死在开封城外的一个树林里了。” 郭石匠听完以后,非但没伤心,反倒替死去的葛弹弓感动庆幸。 “奶奶的,早点死好,早死早托生,弹弓兄弟这算彻底解脱了,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刀光血影了。” “老郭,朱八爷昨天为什么挨打?” “违抗军令,妖言惑众。林李两人起初要下令杀他,幸亏朱八爷德高望重,一些兄弟听说要杀朱八爷便扬言暴动,林李这才没敢杀他。” 最后郭石匠叹了口气说:“唉,都怪朱八爷话太多,他这次挨鞭子实在怪不得别人!” “算了,赶快带我去见朱八爷吧。” 郭石匠领着香山到了一座帐篷前面,他挑开帐篷帘子请香山进去。 香山走进帐篷一看,逼仄的帐篷里躺着十多个人,帐篷太小,人太多,他寻找了半天才看见正在昏昏沉沉睡觉的朱八爷。 第0375章 劫持林凤祥李开芳 郭石匠叫醒了朱八爷,朱八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见了站在眼前的香山。 老家伙满脸的错愕,他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然后低声问道:“香山,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看见精神颓废的朱八爷,香山心里很不是滋味,此时的朱八爷瘦脸如刀,眉头紧皱,眼窝深陷,几个月没见又老了十岁,原本螳螂一样的身体变得又佝偻了很多。 更刺痛香山眼睛的是朱八爷背上一道道血淋淋的鞭痕。 朱八爷为人宽厚,帐篷里的太平军对他都格外敬重,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在香山面前替朱八爷鸣不平! “奶奶的,林凤祥真是狗屁不通,八爷不过是劝他放弃怀庆府全力北进,他便下令抽了八爷五十鞭子!” “八爷说得对,怀庆府城墙又高又厚,守城的妖兵和妖民誓死守城,每次攻城都损失数百名兄弟!” “唉,久攻不下倒也罢了,听说京城派协办大学士纳尔经额为钦差大臣,理藩院尚书恩华及江宁托明阿帮办军务,四处调集援军奔着怀庆杀来了。” “重兵来围剿咱们,在这里耗下去唯有死路一条……” 他们这么乱糟糟的一吵吵,香山和朱八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郭石匠见状,赶紧冲着帐篷里的人说:“兄弟们,咱们先出去巡逻,免得清妖趁着天黑来偷袭咱们。” 众人答应了一声,穿上脏兮兮的衣服,趿拉着鞋,各自提着刀枪跟着郭石匠去巡逻了。 香山在朱八爷身边坐下,然后将他离开南京以后自己被抓险些被点了天灯,最后逃到上海的经过给他说了一遍。 “八爷哇,到了上海之后,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所以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就是想带您老跟我走!” 朱八爷淡然笑了笑,感激地看了香山一眼,然后竖起大拇指说:“香山,我没看错你,果然有情有义,但是我不能跟你走!” 香山顿时急了,瞪着眼睛说:“为啥?八爷,如果你再不走唯有死路一条!” “我不能丢下从前手下那帮弟兄,昨天如果不是他们出手相救,我朱八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八爷,算了吧!你这会连自己都救不了,更救不了别人,这么一路杀下去只能死更多的人,你想想葛弹弓,在想想怀庆城下那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香山说到这里,突然悲由心生,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朱八爷象慈父一样伸出干瘪的手摸了摸香山的脑袋,然后叹了口气问道:“香山,你想过没有,如果洪秀全和杨秀清推翻了满清王朝会怎样?” “八爷,你放心,这俩货真若是成功了,鬼才相信他们干的会比清朝皇帝好,这倒在其次,更要命的是咱们华夏几千年的文明也他娘的统统完蛋了!” “不错,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成功,但是如果满清不倒,仍旧会贪官污吏遍地,打家劫舍的横行……” 香山打断他说:“八爷,难道您老真想走第三条路?” “不错,先推翻满清,然后再回头灭洪杨!” “八爷,您老别做梦了!您自己都变成大头兵了,还操那份闲心干啥?” “唉,这都怪我太相信林凤祥和李开芳了,我起初以为他们是有识之士,刚离开扬州时我就悄悄地跟他们说起过此事,而且我甘愿听从他们的调遣。” “他们没答应你?” “不仅没答应,他们还暗中给杨秀清那厮送信,好在杨秀清疑心很重,误以为他们有野心,没有轻易信他们,不然没离开扬州我的脑袋就掉了!” 他们正说着话,帐篷的帘子突然掀开了,郭石匠手里提着一壶酒从外面走了进来。 郭石匠进了帐篷,将酒递给了朱八爷。 朱八爷看见酒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样,就像瘾君子看见鸦片一样,慌不迭地接过酒壶,拿掉盖子,然后咕咚咕咚一顿猛灌! 半壶酒入了喉下了肚,朱八爷的精神好了很多。 郭石匠低声对他说:“八爷,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石匠,你我乃是过命的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香山也不是外人,有话直接说就是了。” 郭石匠顿了顿说:“八爷,如你所言,咱们在这里死耗下去恐怕唯有死路一条。” 朱八爷皱着眉头说:“不错,再不趁早北上肯定完蛋!” “八爷,咱们造反吧?我刚才从林凤祥和李开芳的帐篷边经过,这两个王八蛋真是可恶,咱们损失如此惨重,可是人家仍旧搂着娘们儿在大帐里吃喝玩乐!” 朱八爷摆了摆手说:“唉,这个办法行不通了,一旦造反,北伐军必然会自相残杀,挫伤士气不说,新加入的这些人也会离我们而去!” “那怎么办?怀庆府根本攻不下了,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 朱八爷一阵沉吟以后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担心……” 郭石匠急切地说:“什么办法?” “扣押林凤祥李开芳,逼着他们停止攻打怀庆,马上下令挥戈北上天津!” 郭石匠连声称赞说:“八爷,您老这个主意实在是妙极了,你等着,我这就带着兄弟们动手!” 他刚要转身离开,朱八爷叫住了他。 “石匠,这个险不能让你来冒,你还有亲人留在天京城,如果这事传回去恐怕他们会有性命之忧,我朱八无牵无挂,老鳏夫一个,还是我亲自去吧。” “他们俩人的营帐外面有重兵守卫,而且对你有提防,恐怕你连他们的帐篷都近不得,更别说动手劫持他们了。” 朱八爷指了指香山,对郭石匠说:“石匠,你放心就是了,有香山助我便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他接着扭头问香山说:“香山,你愿不愿再帮我朱八一次?” 香山知道这会劝朱八爷离开是没戏了,不如先顺着他来,于是便摊了摊手说:“好吧,八爷,这事儿成了也就成了,如果成功不了,你就跟着我退出江湖吧。” 第0376章 叫如花和似玉的一对姐妹花 郭石匠冲着朱八爷拱拱手说:“八爷,你重情义讲义气,您老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但是逼迫林凤祥和李开芳停止攻城尽快北上,乃是事关咱们全体兄弟生死存亡的大事儿,我们岂能将这千斤重担压在您老一个人身上!” “石匠,这事儿不能兴师动众人,一旦事情闹大了,人心散了,咱们北伐就失败了,一旦打了败仗,败退回天京,杨秀清不会轻饶了咱们的。” 朱八爷真是高瞻远瞩,他说的不错,最好人不知鬼不觉地逼着林凤祥和李开芳这俩家伙乖乖就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这事儿传遍了,还真不好收场。 郭石匠觉着朱八爷说得有道理,但是他瞅瞅老弱的朱八爷,再看看单薄的香山,最后摇了摇头说:“林凤祥营帐外面有重兵把守,单靠你们两位根本无法靠近他的营帐,更不要提逼他就范你了。” 香山笑了笑说:“老郭,你不用担心,我们只能智取,不会乱来,营寨外面还有我的两个兄弟,我叫他们过来帮忙,有我们四个人足够了!” 郭石匠只好说:“既然如此,你们当心点,如果林凤祥李开芳不听劝告,我马上带着咱们那帮弟兄去救你们!” 香山转头问朱八爷说:“八爷,靠近林凤祥不难,杀了他也不难,但是逼他乖乖就范却不容易,咱们得知道他的弱点才行。” 朱八爷笑笑说:“这倒不难!北伐军离开扬州前从妓院里抢了一对姐妹,姐姐叫如花,妹妹叫似玉,林凤祥爱她们爱到要死,爱他们就像爱生命。” 郭石匠也恨恨不平地插话说:“朱八爷说的不错,一路之上,林凤祥伺候她们就像伺候公主一样!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哇。” 香山点了点头说:“打蛇打七寸,如花似玉这对姐妹花就是林凤祥的七寸!” 朱八爷笑笑说:“香山,你鬼主意多,我一切听你的就是了。” 香山最后对郭石匠说:“老郭,你想办法给我弄两套太平军的行头来!” 郭石匠点了点头转头离开,很快便带着两套脏兮兮的号衣回来了。 香山问朱八爷说:“八爷,您老人家可是这场戏的主角,我只是担心您老刚受了鞭刑……” 不等香山说完,朱八爷爽快地摆了摆手说:“没事!昨日抽我鞭子的两个兄弟手下留情了,这会见了你以后,身上的伤全都好了,你放心就是了,我还能支撑!” “既然这样,那就得委屈您老一趟了!” 香山带着两套衣服出了帐篷,左右看了看没有人,然后径出了太平军的营寨。 香山到了王琦和赵普藏身的地方,黑灯瞎火,树林里黑洞洞的啥也看不见,他压低了嗓子学了两声斑鸠叫。 这是他们分手之前约定的暗号,很快树林里也传来了两声斑鸠叫。 藏身树林的王琦和赵普正等得心急,看见香山回来以后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赵普低声问:“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吓人我们了。” 王琦也跟着说:“你再不回来,我们就准备将太平军的贼窝子给烧了!” 香山将手里的衣服丢给他们说:“赶快将衣服换上。” 两个人二话没说,摸摸索索地将衣服换上。 借着天空微弱的星光,香山看了看换上衣服以后的这哥俩,香山差点乐了。 王琦身上的衣服又长有肥,而同样的衣服穿到赵普身上则又紧又瘦,越看越难看。 王琦抱怨道:“大哥,这衣服忒他娘的难看了,再给兄弟换套得了。” “别那么多废话了,先凑合凑合吧。” 说完之后,香山招呼着他们俩跟自己进太平军的营寨。 “大哥,你这是想干啥?难道你改变主意,要带着我们加入太平军了?” “请你们两位兄弟去帮着我演一出戏。” 香山带着他们进了营寨,然后找到了朱八爷的帐篷。 进了帐篷以后,香山将王琦和赵普介绍给了正在等候着他们的朱八爷和郭石匠。 王琦和赵普视香山为偶像,而朱八爷又是偶像最敬重的人,他们对朱八爷更是崇拜的要命,两个人见了朱八爷以后异常激动,赶紧跟朱八爷见了礼。 香山问郭石匠说:“老郭,李开芳也在林凤祥的营帐里?” 郭石匠点了点头。 朱八爷问香山说:“香山,怎么才能靠近他们的营帐?” 香山低声将自己的计划给他们说了一遍,最后朱八爷说:“试试吧。” 半夜时分,林凤祥和李开芳的营帐里仍旧灯火通明,里面不时传来划拳行令,还有女人的阵阵浪笑之声,而守候在营帐外面的侍卫们则惺忪着眼,哈欠不断,个个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 林凤祥和李开芳都已经喝得醉醺醺得如同烂泥一样。 林凤祥左边揽着如花,右边抱着似玉,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嘴里打着秃噜说:“李……李老弟,来,来,咱们再干了这一杯!” 李开芳喝得舌头根子也发硬了。 “对,对,这里不是他娘的天京城,林大哥就是老大,咱们今……今朝有酒今朝醉!” “咱……咱们兄弟应了北伐的这……这苦差事,不……不能亏了自己!” 躺在林凤祥怀里的如花劝他说:“林大将军,你还是少喝点吧,明天还要继续攻城!” 林凤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奶奶的,今天晚上先舒爽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等攻破怀庆府就他娘的好了,到时候咱们就不用住这破帐篷了,我带着你们姐妹住到知府衙门里去,到时候咱们睡象牙床吃山珍海味!” 似玉皱着眉头撒娇说:“唉,住进知府衙门又能如何,恐怕被窝还没暖热乎,你又要率兵北上了。” 林凤祥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说:“两位美人,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东王不下令催促,我才不会主动出击,咱们先过几天太平日子再说。” 李开芳连连点头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催也没有用,咱们兄弟想办法尽量往后推脱也就是了!” “李老弟所言极是,来,来,接着喝酒……” 第0377章 营帐前的好戏 这时候已经换上太平军号衣的王琦和赵普带着两个人朝着林凤祥营帐走了过来,这两个人的头上都罩着个布口袋,口袋上开着两个洞,只露着两个眼睛。 守候在营帐外面的几个太平军看见他们以后,顿时来了精神,各持刀枪,一下子将他们给围住了。 为首的侍卫是个虬髯大汉,他冲着王琦说:“站住,这是天官副丞相的营帐,你们不能靠近!” 王琦倒背着两手,闲庭信步一般走到虬髯大汉跟前。 这是香山教给他的,于是遇到霸道的人越得淡定,越不能将他们放到眼里,务必要从气势上压低他,这样接下来的戏就好演了。 王琦走到虬髯汉子身边,抬起手来,朝着他的脸“啪”地扇了一巴掌,然后低声怒喝道:“你他娘的嚷嚷什么?” 这一巴掌用力过猛,震得他的手都疼。 王琦打完以后心里哆嗦成一团,他担心接下来的剧情会偏离香山的预想,奶奶的,如果这个壮得跟牛一样的大汉发了怒,他还不得活剥了自己……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凶悍得如同老虎一样虬髯大汉突然温顺得象只猫一样,他周围的几个手下也一个个地噤若寒蝉,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王琦心里乐开了花。 虬髯大汉捂着脸说:“你……你为什么打我?” 旁边的赵普帮腔说:“奶奶的,你们这些怂货,真是狗胆包天,见了林大将军的密使竟然不磕头!” 话音未落,这些人都丢掉刀枪,呼啦跪倒了一片,尽管他们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是谁,这个傻大个嘴里说的密使到底是什么职位。 王琦差点笑喷了,他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他冲着虬髯大汉摆了摆手说:“不知者不怪,你们没见过我,也难怪你们这么问。你们尽职恪守,等我待会见到林大将军,一定请他重赏你们!” 虬髯大汉见王琦不生气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偷眼打量了王琦两眼,然讨好道:“我一直伺候在林将军跟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大人?” 王琦眼睛一瞪说:“怎么着?难道你怀疑我不成?” 虬髯汉子知道自己又闯了祸,忙不迭地赔礼道歉,最后索性抬起手来先打了自己两记耳光。 王琦嘿嘿笑了两声说:“兄弟,在你们离开扬州之前,我们就先行上路了,我们在前面打头阵,专门替林大将军刺探情报,平时独来独往,很少跟兄弟们照面。” 虬髯汉子又指了指跟随在王琦身后的两个人说:“大人,这俩位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脑袋上罩着布袋?” “这两位兄弟是怀庆府城里的内应,他们有重要情报找天官副丞相禀报!” “大人,为什么他们要蒙住脸?” 王琦没有正面回应他,而是故作神秘地说道:“老兄,知道咱们为什么攻不破怀庆府吗?” 虬髯汉子摇了摇头。 “咱们之所以攻不破怀庆城,就是因为北伐军里面混进来了奸细,而且这两位兄弟已经打探清楚,奸细就在林大将军身边。” 赵普问道:“快点说,奸细是不是就在你们当中?” 虬髯汉子慌忙摆手说:“大人,我等对洪教主,杨九千岁还有林将军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当奸细!” 其他几个侍卫也不停地点头附和。 王琦心里乐了,然后接着说:“这两位兄弟给林大将军禀报完重要情报以后还要返回怀庆府城内,他们回到城中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而只要你们看见了他的脸,诸位付得起这责任?当然,如果你们实在想看,我就让请他们二位摘掉!” 两个人正要摘掉脑袋上的布袋,虬髯汉子赶紧说:“算了,算了!” 王琦冲着虬髯汉子笑了笑说:“麻烦你进去通禀一声吧。” 侍卫们都面露难色,一个敢进去禀报的也没有,他们都知道林凤祥的脾气,酒喝到高兴的时候,谁敢搅扰的他的雅致必定会招来一顿暴打! 虬髯汉子捅了捅这个,又催了催那个,但是一个愿意去的也没有! 王琦说:“诸位,我也知道林将军的暴脾气,但是这事儿十万火急,必须马上见到林将军,如果你们都不敢进去,那我们兄弟就不劳烦你们禀报了,你们在外面把守好,千万不用放一个人进来。” 说话之间,王琦准备往里面闯,虬髯汉子慌忙伸手拦住了他。 虬髯汉子倒是想放他们进去,但是又担心这几个家伙是刺客,万一他们将林凤祥和李开芳给杀了可就麻烦了。 “大人稍候片刻,我……我这就进去禀报!” 王琦催促他说:“老哥,我再告诉你一遍,这事儿可十万火急,如果耽误了事儿,你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虬髯大汉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朝着营帐走去! 王琦见此情形心里顿时发毛了,如果营帐里的林凤祥说压根就密使这么回事儿,那可就露馅了,奶奶的,一旦被虬髯大汉发现他们是冒牌的,那可就麻烦了。 王琦觉着自己的腿肚子转筋,他扭头看看赵普,赵普也是脸色煞白,他正要准备逃跑,有人悄悄地拉了他一把,他狂跳的心这才稍微舒缓了些。 虬髯汉子拖着沉重的步子到了门口,他迟疑了半天还是不敢进去,正在他惴惴不安的时候,营帐的布帘子挑开,李开芳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开芳的肚子里灌了太多的酒,撑得慌憋不住了出来撒尿。 虬髯汉子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想请李开芳进去给林凤祥说一声,因为李开芳性情还稍微随和些。 虬髯汉子慌忙跟着李开芳往前走。 李开芳走出营房两步,解开裤子便开始尿,一边撒尿,嘴里一边哼着小调。 他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扭头看看,看见虬髯汉子正站在自己身体后头。 李开芳斜了他两眼,然后骂道:“大胡子,你他娘的有毛病?老子撒泡尿你也跟着!” 第0378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虬髯汉子赶紧点头哈腰地说:“李将军,有几个兄弟有要事拜见林将军!” 李开芳惺忪着醉眼,迷迷瞪瞪地斜瞅了虬髯汉子一眼,问道:“人……人在哪里?” 虬髯汉子慌忙指了指王琦他们。 李开芳胡乱地朝着他们挥了挥手说:“来……来,跟……跟我进来吧,陪着我们继……继续喝。” 说完以后他便摇摇晃晃,自顾自地往营帐里走。 王琦从虬髯汉子身边经过时,低声告诉他说:“老兄,我们有要事商量,不叫你千万别进来!不然格杀勿论!” 王琦说着话,一手做刀,在虬髯汉子眼前比划了一番。虬髯汉子连连点头,然后退到数丈之外,嘴里还不忘叮嘱其他侍卫说:“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林将军的营帐,否则格杀勿论。” 王琦和赵普带着两个人进了营帐。 如花和似玉看见王琦和赵普倒没在意,但是那两个脑袋上罩着布口袋的人瞅着跟索命的无常一样,吓得她们不由地惊呼一声。 喝得醉醺醺的林凤祥听到她们的叫声,然后强睁开眼睛,抬头看见他们,顿时来了气,怒骂道:“你……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难……难道活腻了不成?竟……竟敢擅自闯入本官的营帐!” 王普刚要跟他客套几句,他扭头发现香山已经将套在脑袋上的布口袋摘掉,紧接着一个箭步窜到林凤祥跟前,手里攥着的匕首抵住了林凤祥的胸口。 如花和似玉刚想喊叫,香山冲着她们怒喝道:“别嚷嚷,不然老子宰了你们!” 这两个女人吓得赶紧将涌到嘴里的救命声生生咽了回去,然后象受到惊吓的猫一样不敢动弹了。 这情况发生的太突然,当李开芳觉着不对劲的时候也晚了,王琦和赵普也各持一把尖刀将他给逼住了。 吓得他赶紧高举起手来,嘴里不停地求饶。 刚才营帐里佳人美酒,转瞬之间便匕首尖刀,画风变得太快,本来已经晕头转向的林凤祥一下子酒醒了一半。 香山突然闻到一个尿骚味,低头一看,看见林凤祥的裤裆已经湿成一片了。 林凤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什么人?” 这时候朱八爷慢慢地将自己脑袋上的布口袋也摘了下来,如同一个怒骂的金刚一样。 他气得手指头直哆嗦,冲着林凤祥骂道:“姓林的,兄弟们攻城死的死伤的伤,你这个狗娘养的在这里搂着娘儿们吃喝玩乐,你真他娘的猪狗不如!” 站在一旁的李开芳赶紧说:“八爷,冤有头债有主,你昨天被抽鞭子的事儿与我无关!” 朱八爷冲着他吼道:“姓李的,闭上你的臭嘴!你他娘的以为老子今晚来是报私仇的吗?这次北伐出师不利都是你们这俩个混蛋做的孽!” 李开芳听到这里,吧嗒吧嗒嘴不敢言语了。 林凤祥起初以为混进来的清兵,等他看明白为首的人是朱八爷以后,他悬着的心慢慢地落了地。 他摆出一副主帅的威严语气说:“朱八,你深更半夜来行刺本帅,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朱八爷冷笑了两声,然后骂道:“姓林的,如果老子想要造反,早就带着兄弟们传进来将你剁成肉酱了!” “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马上停止攻打怀庆府,继续移师北进攻打天津城!” “八爷哇,不是我不想北进,但是咱们的粮草和火药都不足,我已经派人打探清楚怀庆府里粮食和火药充足,咱们只要攻破怀庆府大肆抢劫一番,等筹集够足够的粮草,马上便起兵!” 朱八爷冷笑了两声说:“姓林的,你他娘的当我是三岁孩子,咱们在这里每天浪费多少粮食和弹药?你攻打怀庆府不过是想在这里过太平日子罢了!” 林凤祥尽管恨得牙根直痒,但是他知道朱八爷的犟脾气,认准了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一旦自己激怒了他,这个老家伙倔脾气上来,非得弄死自己不可,干脆先假意答应他,等渡过了这难关,再他娘的教训这些王八蛋!对,非得将他们一刀一刀凌迟了不可! 他眼睛不停地往帐篷口瞄,心中暗骂帐篷外的那些侍卫。奶奶的,这些酒囊饭袋难道听不营帐里的动静?主帅都成了人家的刀下之肉了,这些混蛋竟然丝毫都没觉察到。算了,还是慢慢拖吧,那些混蛋总有进来的时候! 林凤祥想到这里,装出一副非常懊恼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八爷,我听你的,我答应你的条件就是,你先带着你的兄弟回去,三天后我便下令撤兵!” 香山冷笑了两声,手中的匕首贴着林凤祥的脸上下晃了晃,然后讥讽他说:“姓林的,你以为我猜不中你肚里那点花花肠子,一旦我们放了你,我们前脚出了大营,后脚就得被门外那些侍卫给剁了!” 朱八爷走到林凤祥跟前说:“姓林的,我与你虽无私交,但是念及当年金田共同起事的情分,所以不杀你,如果你胆敢心存邪念,我这就宰了你!” 林凤祥赶紧满脸堆笑地说:“八爷,我也是一片赤诚,你放心,三天后马上移师北进!” 朱八爷摇了摇头说:“不行,三天时间太长,我已经打探清楚清妖的第一批援兵已经到了怀庆府东北!三天后再次必然会有更多的清妖聚集,到那时候咱们想撤就来不及了!” 林凤祥朝着朱八爷伸出来两根手指头说:“那……那就两天以后?” 朱八爷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两天也太长!” “好吧,那就明天晚上撤退!” “明晚也不行!” 林凤祥哭笑不得地说:“八爷哇,总不能现在就撤走吧?” “不错,马上下令撤退!天亮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撤离这个地方!” “八爷,咱们几万大兵还有这么多辎重,现在仓促撤退实在是太匆忙哇!” 朱八爷撇了撇嘴说:“该带的火炮弹药还有粮食都带上,其他的东西统统都扔掉!” 第0379章 兵发山西 林凤祥假装同意,但是他早已横行一条心:“朱八,你这个该死的老王八蛋,你莫要张狂,只要你离开这个帐篷我便将你碎尸万段!还有拿着匕首逼着我的这个混蛋,到时候我非得将你活剥了!” 林凤祥对朱八爷说:“八爷,赶快替我传下命令撤兵!” “姓林的,你是北伐军的统帅,这个命令应该由你来下才行!” “那你赶快将外面的侍卫叫进来!” 香山笑了笑说:“姓林的,待会等我们走了以后你再下命令!” 林凤祥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奶奶的,只要你出了门老子就抓起你们来!”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 香山指挥着王琦和赵普说:“两位兄弟,将那两个布口袋套在这两个美女脑袋上,先带着她们离开!” 林凤祥见自己的两个心肝小宝贝要被带走顿时慌了神。 “朱八,这俩丫头与撤兵无关,你何必为难她们?” 朱八爷脱下自己的外衣,丢给如花,然后狡黠地笑笑说:“林凤祥,只要你乖乖就范,我就不难为她们,如果你敢胡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如花和似玉听到这里,满脸的惊恐,眼睛里噙着泪花,她们可怜巴巴地对林凤祥说:“将军,救我们……” 看见眼前这两个尤物可怜如斯,林凤祥的心都碎了! 奶奶的,老朱八果然诡计多端,原来他早就预备这离开营帐会被算计这一手,所以拿我的两个爱姬当人质!老朱八,算你狠,但是我林大将军绝不会善罢甘休,这笔账我先给你记上,以后老账新账一起跟你算! 想到这里,林凤祥叹了口气说:“八爷,我一切听从你的就是,但是你决不能伤害这两个丫头!” 这时候两个美女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们哀求林凤祥说:“大将军,我们对你情深义重,我们宁愿死也不能离开你哇……” 林凤祥脆弱的小心脏这会都被这俩姑娘的泪水给碾成渣了!林凤祥这会恨不得给朱八爷跪下。 香山在群芳楼当大茶壶的时候,每天和妓院的姑娘同吃同住,所以对她们的一笑一颦都了若指掌,他看看这俩姑娘的眼神和眉梢就知道她们不过是装装可怜罢了! 香山瞪着眼睛冲着她们骂道:“少他娘的废话!” 两个妓女听完以后,赶紧收了声不敢言语了。 香山将自己身上的外衣也脱下来丢给她们。 “赶快换上衣服,将布袋套在脑袋上!” 她们规规矩矩地换上衣服,然后将布袋口套在了头上。 香山对王琦和赵普说:“你们先将她们押到朱八爷的营帐去,如果我和八爷有个三长两短,马上将这俩妓女杀了!” 王琦连连点头,押着换好了衣服的如花和似玉往营帐外面走! 侍卫们压根不知道营帐里发生的这一切,所以等王琦和赵普押着如花和似玉往外走的时候他们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王琦怕如花和似玉再弄出点幺蛾子来,所以出来林凤祥营帐的门口便低声警告她们说:“待会别出声,不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两个吓破了胆的妓女赶紧连连点头。 虬髯汉子看见他们出来,慌忙规规矩矩地站好,王琦和赵普冲着他拱了拱手,然后带着如花似玉不急不慢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香山收起来匕首,冲着林凤祥拱拱手说:“林大将军,刚才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林凤祥心里尽管愤怒,但是他也不敢乱来,他宁愿自己死也不舍得那两个姑娘受到伤害。 他慌忙恭恭敬敬地请朱八爷入了座,然后问道:“八爷,我这就传令下去,咱们马上撤离怀庆往北进发!” 朱八爷摇了摇头说:“清兵的重兵主要集中在怀庆府东北,而且还有太行山相隔,所以咱们不能硬来!” 李开芳不以为然地说:“八爷,清兵不足惧!咱们一路西进北上,除了攻城遇到点麻烦,各地清兵无不望风而逃!” “但是这次带队的是京城专门派来的钦差大臣,他们发誓要跟咱们来个鱼死网破,誓死不让咱们北进,所以清妖士气高涨,再加上有太行山阻挡,咱们即便打败他们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不足取!” 林凤祥说:“往东去如何?进入山东境内再北上?” “东面也不行,山东的重兵也在东面驻扎下了。” 林凤祥听到这里怒了,冲着朱八爷嚷嚷道:“北面不行,东面也不行,难怎么办?那咱干脆退回到黄河南岸搬师回天京算了!” 朱八爷斜了他一眼,当然说道:“姓林的,你他娘的还是全军统帅,每天光顾着抱着娘儿们喝酒玩乐,咱们所处的敌情你都不知道,清妖的汉奸胜保已经到了黄河北岸了!” 林凤祥一下子慌了神,他顿了顿说:“八爷,既然如此,干脆继续攻打怀庆府,等咱们攻破怀庆府,然后再等东王派援兵来救咱们!” “你别做春秋大梦了!咱们离开扬州时,杨秀清便派石达开带兵西征,天京城也需要防守,他哪里还腾得出兵力来援助你?” 林凤祥听到这里,顿时觉得脊梁骨发凉,汗珠子顺着脑门子留下来了,他又气又急,不由地冲着朱八爷嚷嚷道:“老朱八,你逼着老子撤离,如今我要下令撤离了,你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让我怎么办?” 朱八爷没有生气,淡定地说:“往西绕!” 李开芳撇了撇嘴说:“八爷,西面有黄河和太行山阻隔,除非咱们肋生双翅飞过去。” “我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黄河与太行山之间有条羊肠小道通往山西,山西兵力薄弱,咱们先顺着这条小道到山西,攻占几个地方解决给养以后再东进攻打天津!” 林凤祥看了一眼李开芳,他们这会实在想不出来别的主意,只好点头应允下来。 林凤祥很快便传下命令:北伐军连夜撤离怀庆府,往西进发! 天亮之前,围困怀庆府的太平军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撤退干净了! 第0380章 三百勇士 烧炭出身的朱八爷确实是了不起的军事家! 北伐军初到怀庆府,搭云梯挖地道,各种破城方法用尽,白白搭上数百条性命,愣是攻不下怀庆府,但是主帅林凤祥又犯了倔脾气:城越是难破我就非得攻破,然后将里面誓死反抗的清兵和百姓统统杀干净,所以摆出了一副拿不下怀庆府誓不罢休的架势,堵着气打起了消耗战。 这么一来原本意义重大的北伐变成街上的流氓斗殴了。 朱八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他已经被剥夺了兵权,人微言轻,说话也没人听。 竖子不足与谋,憋气归憋气,朱八爷倒是也没闲着,悄悄打探周围清兵的布局了! 所以在这次实行兵谏,不惜以不光彩的手段威逼林凤祥停止攻城,即刻转移之前,他早已经将北上的路线给设计清楚了。 这里说的不光彩就是扣押如花和似玉这两个妓女,香山深以为耻,但是为了朱八爷的北伐大计,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后来北伐失败,朱八爷被凌迟处死,身上的肉被一刀一刀地剐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香山想到那副可怕的场景便泪流满面。 每当想起朱八爷惨死的悲壮场面时,香山经常反思如果当初全权指挥北伐军的是朱八爷,说不定真能攻占下北京城,小皇帝咸丰带着他的懿贵妃远遁热河,也就没有了后来英国佬和法国佬合伙攻破北京城,大肆抢劫一番以后,最后放火烧掉圆明园了…… 回到故事本身! 王琦和赵普押着如花和似玉出了林凤祥的营帐,准备押回朱八爷的营帐! 不能怪林凤祥中毒太深,这俩个娘们儿的手段实在是高明,离开林凤祥的营帐往前走了没几步,她们俩便险些将王琦和赵普征服在石榴裙之下。 如花伸出削葱玉指抓住赵普的手,然后低声哀求道:“好哥哥,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今晚我就是你的人了!” 赵普顿时如同招了电击,浑身痒痒。 似玉则将脑袋靠到王琦的肩头,隔着布口袋,王琦便能闻到似玉脸上的胭脂香味。 她们一番甜言蜜语,这俩家伙差点就动心了! 如果不是郭石匠带着人拿着刀枪等候在营帐跟前,这俩家伙真就带着这俩娘们儿溜走了。 看见跟猛张飞一样的郭石匠以后,王琦和赵普混沌的脑袋慢慢清醒了些。 “计划顺利吗?” 王琦赶紧说:“一切都在我们大哥的掌控之中,他和八爷已经拿下林凤祥那厮!” 郭石匠点了点头。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看见朱八爷和香山兴冲冲地回来了。 朱八爷吩咐郭石匠说:“石匠,马上告诉兄弟们,就说林大将军有令,所有将士马上撤离怀庆府,沿着我告诉你的那条路继续西行!” 郭石匠连声答应,转身吩咐身后的人去给各营送信! “石匠,那条路你熟悉,你带着咱们的兄弟打先锋!” 郭石匠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朱八爷吩咐他说:“别忘了将那两个妓女也带上!” 郭石匠恨恨地说:“八爷,带上这两个累赘成什么体统?” 朱八爷笑笑说:“给她们两匹马,实在不行就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抬着她们!唉,有这俩妓女,咱们北伐军还算一家,如果这俩妓女少一根汗毛,林凤祥就得跟咱们玩命!” 郭石匠无奈地点了点头,按照朱八爷说的离开了。 朱八爷逼着林凤祥撤兵实在是英明之举,他们前脚刚悄悄撤退怀庆府,后脚清兵悍将胜保便率领着清兵的马队从南边如同潮水一样追杀过来了。 胜保带着兵追上来的时候,朱八爷跟着林凤祥、李开芳率领的后续部队刚刚过了济源。 当后面远远传来阵阵喊杀之声的时候,很多后来新加入的太平军看看情形不妙便打了退堂鼓,趁着混乱脱掉身上的衣服悄悄地逃掉了。 林凤祥、李开芳一看追兵到了,身边的不少人都作鸟兽散,他们顿时也慌了神。 林凤祥冲着朱八爷嚷嚷道:“朱八,你断后,我们先去前面等着你们!” 说完以后,这俩主将脚底下抹油,打马扬鞭先往下逃了。 奶奶的,打仗的将军总是这样,他们最喜欢喊的号子就是“你冲我掩护”,“我撤你支撑!” 幸亏朱八爷撤退的时候将自己的手下重新召集到一起,他往四周瞧了瞧,果然,剩下的都是自己当初的手下,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稀稀拉拉的不到三百人。 别看不到三百人的乌合之众,但是这些人眼神刚毅嘴角上挑,脸上都有几分朱八爷的精神气度。 朱八爷兴奋起来,指着身后清兵马队卷起的漫天尘土,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咱们能不能挡住冲上来的清妖?” 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有八爷在,我们无所不能!” 眼前的场景颇有点斯巴达三百勇士扼守温泉关,抵抗数万名波斯大军的架势! 朱八爷淡然地指着前面的山隘口说:“兄弟们,先占据两厢,准备好火枪火炮,砍刀长矛,再搬运山石,咱们跟清妖过过招!” 香山抬头看看这个山隘,这里与传说中的温泉关倒也有几分相似,往东是宽敞的官道,而地势平坦,一马平川,但是过了这个山隘口便是崎岖向上的羊肠小路。这种地形易守难攻,最适合设伏! 朱八爷交代完以后,众人纷纷忙活起来! 弓上弦刀出鞘洋枪子弹填满,然后忙活着将周围的山石全部集中起来,然后静静地等着追兵的到来。 尘土飞扬之中,追兵很快便到了山隘前面,冲在最前面的是匹高头骏马,马上端坐着的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清军将领胜保。 胜保勒住马,顺着山隘口往上瞧了瞧,然后吩咐道:“将士们听清楚了,顺着这条小道一直往前追,很快就能追上长毛了,能杀便杀,能宰就宰,最好能生擒活捉。听清楚了,不管是谁,只要抓住他们的头目便重重有赏,到时候黄金白银,顶戴花翎,一样都不少了哇!” 第0381章 长毛党横扫山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说抓住长毛头子不仅有黄金白银,而且还赏给顶戴花翎,这样的好事百年难遇!于是清兵们纷纷奋勇争先,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朱八爷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涌上来的清兵!随着百余名清兵过了隘口,朱八爷慢慢地抬起了手,然后猛地往下一落,嘴里大声喊道:“放箭!” 三百勇士准备充分,而闯过隘口的清兵却没有做丝毫防范,所以锋利的狼牙箭弹无虚发,清兵纷纷中箭,如同草垛子一样跌落到马下。 一轮弓箭放过,藏躲在草丛中太平军挥舞着砍刀冲了出来,抡起手里的刀朝着落马的清兵脑袋上狠狠地劈了下去,站在高处的香山再一次看到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 准备往前冲的清兵发现有埋伏,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太平军到底有多少伏兵,所以纷纷退了回来。 胜保也吓了一跳,他瞪着眼睛往高处看,但是山隘高处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动静! 如同司马懿中了诸葛亮的空城计,胜保不知道长毛党的虚实,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是改进还是该退! 胜保有心想撤退,但是他实在是不甘,遇到了长毛的埋伏区区死了百余人,自己便率兵撤退,这实在亏对自己满洲镶白旗的身份! 过了半个时辰,胜保狠了狠心,咬了咬牙,然后朝着手下挥了挥手命令道:“继续攻!” 清兵心里犯了嘀咕,他们个个面露难色不敢向前。 有人斗胆建议说:“大人哇,咱们还是先用火炮攻吧,这样贸然进攻不是白白送死吗?” 其他人听到这里,也跟着连连点头称是。 胜保急眼了,冲着他们骂道:“奶奶的,如果有火炮早就用上了,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废物在这里胡咧咧,赶快冲,不然格杀勿论!” 清兵都知道胜保的脾气,别看他是读书的举人出身,但是这个家伙性情出了名的暴烈,他向来狂妄自大说一不二,如果真触了他的逆鳞,马上便会人头搬家! 算了,冲吧! 清兵提心吊胆地重新往山隘口靠近,这次还没等他们靠近,朱八爷便一声令下:“开枪!” 美国鬼子卖给他们的洋枪派上了用场,随着一阵炒豆子般的枪声,清兵又倒下一片。 胜保这次正吓尿了,慌忙吩咐清兵退下了。胜保冲着后面嚷嚷道:“奶奶的,准备用火炮轰躲在山隘后头的长毛党!” 清兵忙活着去弄火炮,有人问朱八爷说:“八爷,清妖的火炮到了,咱们撤不撤?” 朱八爷淡然笑笑说:“往后撤一段,然后接着设伏,我朱老八非得让胜保这只满狗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朱八爷带着三百兄弟悄无声息地往后撤,山隘外面的胜保却不知道,火炮呼隆隆地运来以后,随着胜保一声令下,开山裂石的火炮齐鸣,恨不得能把整个山隘都炸平了。 羊肠山路越往前越曲折,朱八爷率领着众人到了山腰间的一块平地之上,此地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朱八爷招呼着他们停下脚步,听到清兵轰隆轰隆的炮声以后哈哈大笑说:“兄弟们,继续设伏!” 众人以逸待劳,等他们布好埋伏圈,休息够了,清兵的前锋又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朱八爷又是一声令下,清兵又丢下几百具尸体退了回去…… 步步为营,就这样打打退退,朱八爷他们渴了喝泉水,饿了吃山果,他们坚持了两天多,胜保的追兵愣是没往前走一步。 香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建议朱八爷说:“八爷,大部队这会应该已经安全到达山西了,咱们别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了!” 朱八爷点头答应,他率领着三百勇士迅速撤退,去追赶林凤祥、李开芳了。 朱八爷死死拖住追赶的清兵,这才使得林凤祥、李开芳率领的北伐军主力有惊无险地进入到了山西境内! 尽管安全抵达,但是因为撤退仓促,再加上通往山西的这条羊肠小道山石林立,荆棘丛生,等他们翻山越岭到了山西天坛山,个个狼狈不堪,蓬头垢面,光着膀子赤着脚丫子,瞅着跟丐帮开会差不多,丝毫不见当初雄赳赳气昂昂杀过长江的飒爽英姿。 山西各地较为空虚,林凤祥因为忌恨朱八爷,所以也懒得管他的死活,他一边悄悄地派人打探他钟爱的两个妓女的藏身之处,一边催促着手下马上摧城拔寨。 他们现在要给养没给养,要武器没武器,所以必须攻陷更多的城池抢劫东西。 第一站攻打的是垣曲县,林凤祥这次没有硬碰硬,他这次先派人混入城中当内应,然后第二天才开始大张旗鼓地攻城。 垣曲县兵力不过五百,他们听到长毛从天而降的消息以后便吓得慌了神,但是守城的河东道张锡藩和知县晏宗望却毫不畏惧,两个人吆喝着清兵和百姓守城。 城外有数万名太平军,他们的抵抗原本就是以卵击石,正当四门紧闭,他们心惊胆战守城的时候,昨天混进城里的太平军开始在城内放火,瞬息之间,城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奸细们乘着混乱,打开了南城门,太平军如同潮水一样涌进了垣曲县城,河东道张锡藩和知县晏宗望被生擒活捉,然后点了天灯了。 他们在垣曲抢了衙门,烧了庙宇,抢了粮食和火药,然后离开了垣曲往西北方向杀去,第二天便攻占了绛县,知县潘名魁被杀。 攻占绛县,转东攻占曲沃。,第二天到曲沃,没用他们攻城,城中的土匪已经宰了县令丁璜,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城外了。 第二天继续北上逼平阳府,平阳府更可怜,守城兵统共二百余人,还没等林凤祥率领着北伐军赶到,他们就丢下刀剑,撒丫子逃跑了。北伐军到了以后,放火烧城,然后活捉了没有逃走的知府,知县,同知,最后都统统砍掉了脑袋。 平阳府收获颇丰,北伐军得获粮食、军器、火药不少。原本已经沦为丐帮的北伐军再次焕发了活力,补充即备,将息亦定,林凤祥觉着可以进攻直隶,然后乘虚迅速占领京城妖穴了。 第0382章 转战直隶 如同猫戏老鼠一样,朱八爷率领着自己三百勇士且战且退到了山西境内。 胜保的追兵被他们甩在了身后,但是林凤祥、李开芳顺利着主力又将他们甩在了后面。 有人埋怨道:“八爷,林凤祥和李开芳这两块料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咱们冒着生命危险抵挡住追兵,他们却丢下咱们不管了!” 朱八爷叹了口气说:“唉,他恨我入骨,巴不得清妖的追兵将我碎尸万段了!” “八爷,他如此无情,咱们还追随他干什么?干脆咱们找个地方占山为王,那样就不用受那两个草包的窝囊气了!” 占山为王固然自由舒服,但是这是燕雀的眼光,别看朱八爷烧炭出身,可是人家是志存高远的鸿鹄! 朱八爷冲着手下议论纷纷的弟兄们摆了摆手说:“诸位,别抱怨了!咱们必须尽快追上他们,不然林、李这俩家伙非得将北伐军这么多兄弟带到火坑里去!” 他们循着大军的足迹往前追,最后发现北伐军顺着潞城和黎城之间的一条小路往东去了,这条小路通往河南的临洺关。 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行的时候,朱八爷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香山看见他满脸惊慌,三百勇士对抗万名追兵时他都没这么恐惧过。 “八爷,怎么了?” 朱八爷指着前面的蜿蜒的小路说:“奶奶的,如果清妖在临洺关设伏,恐怕林凤祥和李开芳就麻烦了!” 香山劝他说:“你太小瞧林凤祥了,他一定会派人反复打探消息的,如果他们遇到埋伏,这个时候早就退回来了。” 朱八爷连连点头,最后庆幸道:“这真是苍天要灭满清哇,他们的将帅竟然不知道在这么关键的地方设伏!” 朱八爷这话说得没毛病!负责剿灭长毛党满清钦差大臣纳尔经额后来被判了斩监侯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个书呆子没有听从属下的建议,有人建议他在临洺关设下埋伏,可是这个老家伙愣是没听,结果林凤祥、李开芳就是从这个险要位置进了直隶境内。乖乖,直隶,这眼瞅着便到了京城了!更要命的是长毛党进入直隶以后更是所向披靡! 林凤祥、李开芳也没闲着,全军离开河南进入直隶以后,火速攻克了沙河县,烧了县衙宰了县令,然后马不停蹄,乘着夜色率兵杀到了顺德府。 顺德府知府率领着守兵和城中百姓紧闭城门,城墙上堆满雷石滚木,油锅里的桐油烧得滚烫,全城上下铁了心的与长毛党誓死决战! 林凤祥李开芳瞅着苗头不对,再想想在河南围攻怀庆府损失惨重,吃一堑长一智,打得下来便打,打不下来实在没必要硬撑着!最后决定放弃顺德府,继续挥戈北上!接着占领了任县,继续北进克隆平,接下来破克乡,夺赵州,占乐城,夺藁城…… 一入直隶省,如同风卷残云,好像虎入狼群,一天占一县,一夜攻一城,将直隶省搞得天昏地暗,各地的清兵闻听长毛党杀来,无不闻风丧胆,四处逃散! 京城里先乱腾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里才是长毛的最终目的地!一夜之间,京城的大户都套好马车,收拾好行囊出了城了!大户人家这么撤退,那些平时靠给他们干杂活的穷人也失了业了。 这一年的北京城冷得要命,但是更多人却是躁动不敢,都想着办法逃离北京城! 这么一来,举朝震动,咸丰晕了菜了:奶奶的,长毛横行江南攻占金陵,我派去的剿匪重兵没有喜讯传来,如今他们又攻到我眼皮子底下,难道我大清朝的气数尽了不成?爱新觉罗家族的辉煌就这样断送到我手中?死后让我怎么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祸事来了,总得先找个背锅的!矛头所向,第一个便是直隶总督纳尔经额。 这也难怪!他是剿灭长毛北伐军的钦差大臣,专门干的活就是剿匪,他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枪给枪,当初离开京城时他胸脯子拍得山响,红口白牙地发誓要将长毛党剿灭于黄河以南。 如今你他娘的自己瞅瞅,这群赤着脚的乌合之众到了直隶省了。 可怜这位出身满洲正白旗的老家伙,当初纳尔经额少年成名,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便高中进士,从此步入官场,他先是平步青云,然后官场浮沉,几上几下,尝尽了宦海的艰险。等熬成官场的老油条以后,做事愈加沉稳,因为抵御英军,平叛捻匪,筹划海防,深得道光的信任,花甲之年坐上了直隶总督的宝座。 他原本指望着灭了长毛,风风光光地归隐山林,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见过世面的直隶总督愣是被一群长毛给打得鼻青脸肿,一世英名从此付诸东流,身败名裂不说,如今眼瞅着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革职查办归革职查办,抵抗住疯狂北进的长毛党才是正经!咸丰一边满世界地调兵包围京城,一边吩咐太监们准备行囊随时撤往热河! 满蒙劲旅纷纷调到京城南边驻防各要害之地。 随着咸丰一道旨意,两千盛京精兵火速到了保定。 驻扎京城南苑的四千察哈尔兵马不停蹄地赶奔正定,咸丰觉着还不过瘾,又降旨命令蒙古科尔沁君王僧格林沁选派精兵两千,外加二千马队支援正定! 京畿旗兵也别跟大爷一样闲着了,咸丰命令副都统右翼总兵达洪阿带着他们赶赴前线了! 长毛党,你们不是凶悍吗?你们不是狂妄吗?你们不是任性吗?好,我就跟你们亮出来底牌,咱们兵对兵,将对将,针尖对麦芒,看看谁他娘的先怂! 当朱八爷率领着自己的三百勇士追赶上太平军时,林凤祥、李开芳正吆喝着北伐军顺着搭浮桥过滹沱河北岸。 他们正忙活着过河的时候,胜保率领着追兵赶来了。 太平军原本打算跟胜保的追兵干上一仗,但是看看他们有骑兵有重炮,真若是干起仗来无异于鸡蛋碰石头,算了,先逃跑再说吧! 随着林凤祥一声令下,过了河的北岸太平军慌忙点火烧桥,这样就断了追兵的去路,没来及过河的南岸的太平军不敢怠慢,慌忙撒丫子向西逃窜! 第0383章 林凤祥的幸福生活 虽然太平军被胜保率领的清兵给冲散了,但是他们攻城拔寨的能力仍旧不可小觑! 北岸的太平军烧掉浮桥以后冲向晋州,第二天他们攻破了晋州城,砍了知州的头;南岸的太平军一路西逃后占领了深州,活捉了知州陈希敬,一番羞辱之后将他点了天灯! 这次他们没有弃城而去,而是在深州驻扎休整! 自从入了直隶以后便跟跑马拉松一样,今天占领一个县,明天攻破一个州,进城抢劫一番杀戮一番,然后把腿就走,就像打家劫舍的流寇一样。 实在是跑不动了,干脆在深州歇歇脚吧! 歇了几天,滹沱河北岸的太平军也灰溜溜地撤回来了,他们想直取保定,但是胜保已经带着兵到保定了。 别看一路攻城掠地说起来很厉害,这不过是虚假繁荣,如果真若是跟满清正规军交手,太平军还真不是对手! 朱八爷带着三百勇士总算在深州与大部队会合了,郭石匠见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以后激动异常。 “八爷,我带着前锋部队到了山西以后才听说您老带着三百兄弟断后,唉,真是急死我了。” “哈哈,谢天谢地,老天爷不灭我们,所以我们侥幸活着回来了。” “这都是你八爷领导有方!” “林凤祥那俩个相好怎么样了?” “还活着呢,奶奶的,林凤祥派人来找过,都被我们给蒙混过去了!” “唉,那就好!” 郭石匠顿了顿说:“八爷哇,越是靠近京城妖穴,清妖越是难以对付,我看一时半会很难攻破妖穴!”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清兵有马队还有重炮,我这就去找林凤祥,请求他暂缓北上,必须扎根直隶,准备长期作战!” 郭石匠苦笑了一声。 “八爷,林凤祥不会答应你的。” “为什么?” “你有所不知,洪秀全听说咱们横扫直隶以后便专门派人封了林凤祥靖胡候,这小子得意忘形,每天都催促着我们巡视北上攻占京城妖穴。” 朱八爷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转身去找林凤祥。 自从宠爱的那两个美丽风骚的妓女被朱八爷藏起来以后了,林凤祥对朱八爷恨之入骨,他恨不得剥他的皮拆他的骨,但是投鼠忌器,他担心杀了朱八爷,自己那俩心肝宝贝便再也见不着了。 林凤祥又不得不佩服朱八爷,正是由于他逼着自己撤兵,从怀庆府泥潭里拔出来了脚,绕到山西转战直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远在南京的洪秀全和杨秀清都听说了。 洪杨很是高兴,专门派人传下旨意给林凤祥,因为他功劳大,特意给他封了靖胡候。 如同夏天喝了冷饮,冬天吃了火锅,林凤祥心里美得不要不要的,打几场胜仗就是候了,攻下京城妖穴自己也可以正儿八经地当王爷了! 林凤祥端坐在县衙大堂上,满脑袋都是自己头戴金冠身穿龙袍的情形。 林凤祥心里高兴,吩咐人摆好酒菜,一边喝酒一边畅想着攻占下北京以后的幸福生活。 好酒好菜,但是唯独缺的美女相伴,林凤祥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想到美女,他就想到了如花和似玉,想到如花和似玉,他就想到了该死的朱八爷…… 正在这时候,虬髯汉子进来禀报说朱八求见! 林凤祥原本不想见他,但是突然想起来那俩个妓女,这才很不情愿地说道:“宣他进来!” 虬髯汉子刚要转身去宣朱八进来,林凤祥忽然叫住了他。 “这个老王八蛋带着几个人来的?” “孤身一人!” “你们好好搜搜他的身,将他身上的刀剑都扣了!” “遵命!” “你们可搜查仔细了!” 虬髯汉子赶紧说:“大人放心,一根针都不让他带进来!” “他进来以后,你们都守在门口!” 虬髯汉子赶紧说:“遵命!” 上次朱八爷和香山混进林凤祥的大营逼着他撤兵,不仅吓得他尿了裤子而且如花似玉这俩俊俏的小娘儿们还被他们给劫持走了,林凤祥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等朱八爷和香山毫发无损地离开以后,林凤祥觉着这一切都是虬髯汉子惹的祸,如果这个混蛋严加防范,自己怎么会无端受到这么一番羞辱。 林凤祥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他又不能说出口,觉着这事儿丢人现眼,实在有辱他的名头。 这事儿太窝囊,林凤祥肚子里的这口恶气如果不撒出来,他就活不了,从此以后,虬髯汉子便倒了血霉了,林凤祥稍微有点不顺心的事儿便拿他开刀,轻则痛骂一顿,重则皮鞭伺候,几次恨不得命人杀了他,但是想想虬髯汉子毕竟跟随自己多年,人倒是很忠义,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更值得信赖的人,宰了虬髯汉子就没更可靠的亲信了。 当然他最恨的还是朱八爷! 朱八爷进了厅堂,先恭恭敬敬地给他见礼! “见过靖胡候!” 林凤祥瞪了他一眼,然后恨恨地说道:“朱八,你把如何和似玉那俩姑娘给我藏到哪里去了?” “靖远候放心,那俩姑娘现在好着呢。” “她们是我的女人,如果你们敢打她们的主意,休怪我不客气。奶奶的,如果有人敢碰她们一指头我就下令点了他的天灯!” “靖远候的女人没人敢动!” “朱八,既然北伐军已经成功撤离了怀庆府,你该将她们给我送回来了。” “我暂时还不能放她们回来!” 林凤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冲着朱八爷骂道:“朱八,你如果不放她们回来我现在就宰了你!” 朱八爷鄙夷地瞧了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笑笑说:“姓林的,不放她们我还能多活两天,如果放了她们我肯定活不成了!” 自己的鬼心思再一次被朱八爷猜中,林凤祥很是郁闷,气得呼呼直喘。 朱八爷笑笑接着说:“靖胡候,你放心,等结束了战事我马上将人给你送回来!” 林凤祥没好气地说:“你来见我有何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里军务繁忙,没时间跟你叨叨。” 第0384章 保护朱八爷 朱八爷陪着林凤祥扯了半天的妓女,绕来绕去,总算切入到正题了。 朱八爷说:“靖胡候,应该暂缓北进!” 林凤祥手指北方,瞪着眼睛吆喝道:“满清狗皇帝近在咫尺,你他奶奶的却让我暂缓北进,这是岂有此理!” 林凤祥懒得跟朱八爷费口舌,他起初以为自己这番话说话,朱八爷就得知难而退,乖乖地滚蛋! 没想到朱八爷淡然地点了点。 林凤祥嘿嘿冷笑了两声说:“朱八,当初你这个老王八蛋逼着我北上直隶,如今眼瞅着大功告成了,你却说不能北上,你葫芦里到底买的啥药?” 朱八爷劝他说:“此一时彼一时,战局有变,自然得灵活应对。” “放屁,你劝我停止北上无非有两个原因。” 朱八爷摊开手说:“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哼,一是你嫉妒天王封了我靖胡候。” 朱八爷鄙夷地瞧了林凤祥一样,撇了撇嘴说:“姓林的,你将这点虚头巴脑的官衔看得重要,但是这些对我朱八来说狗屎都不如!奶奶的,大权在握的杨秀清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我朱八喜欢官位,不出广西我就可以依靠杨秀清的同乡之谊轻轻松松地封侯拜相,你竟然好意思说我妒忌你得了这个芝麻粒大小的官职,真是可笑之极!” 林凤祥被朱八爷驳得没词了!北伐军中有很多人都对朱八爷崇拜得要死,说他英勇善战,足智多谋,更重要的是人家是理想主义者,视钱财爵位为粪土,人家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朱八爷接着问道:“姓林的,第二个原因是什么?你接着说!” 林凤祥有点心虚,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最后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 “朱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已经暗中投靠清妖了?” 朱八爷听了这句话以后脑门子上的青筋跳起! 也难怪他暴怒,自己率领着三百壮士掩护着大部队有惊无险地成功撤退。这个当主将的不安慰一番倒也罢了,最后反倒红口白牙地说自己投敌了!自己的名声受点损失无足轻重,关键对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不公平哇! 朱八爷指着林凤祥的鼻子骂道:“姓林的,你血口喷人,简直是放屁!” 林凤祥见朱八爷急了,他心里反倒舒坦了! “朱八,你区区不到三百人愣是挡住了万名清妖,我看其中定有猫腻!” 朱八爷冷笑了一声,然后骂道:“姓林的,这种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将我们丢下拼命逃窜!我们兄弟冒着九死一生之险才掩护大军安全撤退,你竟然腆着脸说我们投降了清妖!” 两个人越吵声音越大,最后林凤祥忍不住啪的一声拍了下桌案,破口大骂:“来人呀,把朱八这个老东西推出去砍掉脑袋!” 虬髯大汉在外面早就按耐不住了,他听见林凤祥拍桌子的声音以后迅速带着人闯了进来。 他们将身材矮小的朱八爷围在了中间,不由分说按倒在地上便是一顿暴打! 打够了之后,虬髯大汉吵吵着让手下弄来根绳子,然后将朱八爷捆了个结结实实。 林凤祥怒气冲冲地挥了挥手,他也顾不得那俩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心肝宝贝了,奶奶的,女人算什么,等自己攻破了京城妖穴,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能因为这两个小娘子耽误了大事! 想到这里,林凤祥扯着嗓子喊道:“投降了清妖的朱八以下犯上,其罪当诛,马上推到衙门外面砍头!” 他们将朱八爷推到了外面,捆在了外面的旗杆上。 朱八爷被抓的消息马上传开了,深州城里顿时乱了套! 最先造反的是郭石匠,他听到消息以后马上带着人来救人,刚走到半路正要碰见朱八爷率领的三百勇士! 有人怒骂道:“法克他娘的!八爷率领和我们挽救了整个北伐军,姓林的这个狗娘养的竟然说我们私通了清妖,找他说理去!” 有人接着说:“跟姓林的有啥理可讲?这个王八蛋为了自己升官连弟兄们的命都不要了!” “这事儿谁也不怪,都怪朱八爷心肠太好,没离开山西的时候我就劝他占山为王,可是他偏要追赶大军,奶奶的,最后竟然落了这样的下场!” “那咱们怎么办?” “宰了姓林的!” “对,对,宰了他!拥护朱八爷率领着咱们打清妖!” 众人跟着郭石匠一起走,郭石匠担心人手还不够,吩咐几个人去联络更多的人,他们则径直朝着县衙走来! 他们到了县衙门口,看见虬髯汉子正忙活着磨刀! 虬髯汉子抬头怒气冲冲的郭石匠朝着涌了过来,如果他识相点照理说该乖乖躲到一边去,但是他立功心切,反倒拎着没有砍刀冲着郭石匠等人嚷嚷道:“站在,你们想干什么!” 郭石匠眼睛一瞪,大声说道:“来救朱八爷!” “朱八已经投了清妖,你们竟然还敢来救他,真是狗胆包天!” “滚一边去,马上叫林凤祥出来见我们!” “想见靖胡候?你们想得倒美……” 郭石匠是个暴脾气,懒得和虬髯汉子叫嚣,所以没等他说完话,抬手一刀将虬髯汉子给劈了! 虬髯汉子人头落地,鲜血从脖腔里喷溅出来,溅的朱八爷满身都是! 朱八爷忍不住埋怨郭石匠说:“石匠哇,有话好好说!你何必将杀了他!” 郭石匠二话没说,走到朱八爷身边去解绳子,林凤祥的侍卫们瞅着虬髯大汉的下场,谁也不敢拦郭石匠,有人则跑到屋里去给林凤祥送信! 郭石匠懒得理他们,一边解绳子一边劝朱八爷说:“八爷哇,造反吧!” 这时候林凤祥拎着指西洋火枪从里面冲了出来,他指着郭石匠的鼻子骂道:“奶奶的,你们这些怂货想要造反不成?” 跟在郭石匠身后的人看见林凤祥出来了,他们挥舞着刀枪朝着他涌了过去! 林凤祥吓傻了,赶紧转身往衙门里跑,他的侍卫也跟着往里撤,躲进门以后“咣当”一声将沉重的大门关上了! 第0385章 内讧 郭石匠见林凤祥躲到了县衙里,冲着三百勇士挥挥手说:“兄弟们,冲进去宰了这个混蛋!” 众人一拥而上,使劲砸门,纷纷嚷嚷着闯进去杀了林凤祥,最后被朱八爷给拦住了! “诸位兄弟,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姓林的终归是咱们的主帅,咱们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郭石匠听到这里顿时就火了,他急赤白脸地跟朱八爷说:“八爷,我一向敬重你,这次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兄弟们招人诬陷,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来,眼瞅着你这脑袋落地了,还他娘的以和为贵?” 朱八爷听到这里,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众人也跟着嚷嚷道:“八爷,老郭说的对,兄弟们打仗不要命,这个王八蛋却坐享其中,竟然还说我们投了清妖,这不公平!” “还他娘的普天之下皆兄弟,如此羞辱我们,这不是放屁嘛!” 郭石匠越说越怒,将脑袋上的红布扯开丢在地上,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今天不宰了姓林的,老子就回家乡好好地当石匠,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营生,再也不加入狗娘养的太平军!” 郭石匠说完以后转身便往外走,众人也纷纷将脑袋上的红布解开丢掉准备离开深州城。 他们往前走了没几步,迎面杀来林凤祥的手下。原来刚才林凤祥瞅着势头不对,赶紧吩咐侍卫去调集自己的人马了! 双方各持刀枪,在县衙门口对峙,谁也不肯让一步。 林凤祥这边人数比朱八爷多了好几倍,而且装备精灵,杨秀清从美国人手里买的洋枪多数都给了他们了,而且更不幸的是朱八爷这伙人背后是堵墙,真干起仗来,他们丝毫没有退路! 躲在县衙里的林凤祥听说自己的援兵到了,气势汹汹地从里面冲了出来,扯着嗓子嚷嚷道:“将这些奸细统统抓起来!” 朱八爷看了看对方人多,他担心郭石匠等人吃亏,便对林凤祥说:“姓林的,这事与兄弟们无关,你将他们都放了,有种你冲着我来!” 林凤祥瞧都不瞧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都得死!” 说到这里,他冲着手下挥了挥手说:“上!” 他们挥舞着刀枪往前紧闭,郭石匠也各自抄着家伙准备拼命! 朱八爷拉住了郭石匠,低声对他说:“石匠哇,都怪我连累了你们,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就算了,如果你们有三长两短,我死不瞑目哇,你们还是求求这个怂货给你们留条生路吧!” 郭石匠将上身的衣服脱掉,露出来一身腱子肉,他攥紧手中的战斧,然后对朱八爷说:“八爷,今天干死一个够本,干死两个赚一个,我原本不想跟北伐的兄弟为敌,既然他们想要咱们的命,那我也只好大开杀戒了!” 郭石匠气场足,林凤祥的手下不敢贸然进攻了! 林凤祥挥了挥手说:“来人,洋枪队到前面来,将他们都统统崩了!”朱八爷绝望了! 他率领着三百勇士抵抗数万清兵毫发无损,但是眼瞅着便要成为自己人的刀下之鬼了! 郭石匠将手中的铁斧往空中一举,然后怒吼道:“兄弟们,往前冲,来个鱼死网破!” 千钧一发之际,这时候香山率领着更多的兄弟也涌到了县衙门前,他们一下子又将林凤祥的手下给围住了! 王琦冲着朱八爷喊道:“八爷,不用害怕,咱们的兄弟都到了!” 赵普也冲着林凤祥嚷嚷道:“姓林的,你他娘的听清楚了,如果你敢乱动,我们兄弟马上将你那两个女人宰了!” 林凤祥认出来这两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就是那天晚上闯进自己营帐的不速之客。 “你们这俩混蛋少他娘的欺骗本侯,本侯才不上你们的当!” 王琦嘿嘿笑了两声说:“你这个混蛋等着吧,你敢动我们八爷一根汗毛,你就等着给那两个姘头收尸吧!” 林凤祥惦记着两个心肝宝贝,气势上稍微有些不足,这样双方的力量又变得势均力敌了。 驻扎在城外的太平军听说城里打架了,纷纷涌进城看热闹,深州县衙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有支持朱八爷的,有的站在林凤祥这一边,还有的谁也不支持,就是凑过来看热闹! 深州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候,北伐军的另一名主将李开芳也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他先是点头哈腰地去劝林凤祥。 “林将军息怒,大敌当前,咱们应该精诚团结才是!” 林凤祥斜了他一眼,然后怒骂道:“放屁,滚一边去,不除掉内贼,咱们早晚得被清兵给灭了!” 林凤祥专横霸道,而李开芳则性情有些懦弱,当初他们离开扬州北伐时,虽然杨秀清没有指明他们谁是总指挥,但时说起两个人时总是将李开芳放到前面,照理说他是主将才对,可是离开扬州以后,嚣张跋扈的林凤祥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不知不觉中他成了事实上的北伐军总指挥了。 李开芳只好走到朱八爷这边。 “朱八爷,你赶快去给林将军陪个不是,恳请他的原谅,这样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不等朱八爷说话,郭石匠一把将李开芳推开! “姓林的欺人太甚,八爷凭什么给他赔罪!” 两头都不讨好,李开芳尴尬地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双方正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一步的时候,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从城外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嚷嚷:“林将军,李将军,大事不好了,大批清妖从北面保定方向杀过来了!” 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朱八爷对林凤祥说:“姓林的,咱们先撤退,咱们的帐以后再算!” “撤退?奶奶的,想得倒美!” 他说到这里,扭头对李开芳说:“你守好城池,我带着兄弟们出去迎敌,让你们这些胆小鬼见识见识靖胡候的厉害!” 李开芳劝他说:“林将军,我带着人刚从保定撤回来,胜保本来就兵精粮足,如今又有马队和重炮,咱们还是先往南撤吧!” 林凤祥鄙夷地瞅了他一眼,然后骂道:“不足为谋的胆小鬼,你睁大眼睛,看老子如何打败清妖!” 第0386章 民心可用 听说清妖杀来了,正急于证明自己领导有方的林凤祥召集齐自己的人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临出城之前,他心中恨恨地想:“朱八这个老家伙可恶至极,他竟然敢拥兵自重公然与我为敌,不把我这个靖胡候放在眼里,奶奶的,你等着,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再收拾你!还有那个拿匕首逼过自己的坏蛋香山,我绝不会轻饶了你。那两个抓了我心爱女人的丑类,到时候我非得把你们凌迟了,还有该死的郭石匠,你也不得好死……” 就这样,林凤祥将能诅咒的人诅咒了一个遍,然后带着北伐军最精锐的力量出了城。 他们出了深州城北门,往前走了不到二里地,便看见由北向南卷起漫天的尘土,接着觉着底下的大地在摇晃,耳边响起了马蹄踏地发出的哒哒声。 一匹马奔跑时发出的声音不大,但是成千上万匹马的声音汇集到一起足以发出地动山摇的声音来。 林凤祥愣住了,所有出城迎敌的太平军都呆若木鸡一般! 漫天的尘土下面,他们隐隐约约看见数万人排山倒海般地冲着他们冲了过来。 林凤祥见状不妙,慌忙举起手里喊道:“撤退……” 话音未落,清军的重炮射出来的几枚炮弹在太平军中炸裂,顿时血肉横飞,几十人登时毙命! 太平军转身就跑,没等他们跑远,清兵的马队便杀到了! 马背上的清兵个个骑术精湛,他们手里挥舞着锋利的砍刀,砍瓜切菜一般猛砍猛剁,更多的太平军惨死在他们的马蹄和屠刀之下! 林凤祥吓呆了,骑着马回深州城里跑,有些运气好的太平军看见主将逃命,也纷纷狼狈不堪地往回逃。 他们如同丧家犬一样到了城门下,守城的朱八爷慌忙吩咐人给他打开了城门。 林凤祥牛皮吹得山响,没想到出去不到两个时辰便狼狈不堪地逃回来了,多数出城迎敌的太平军都死于非命,侥幸生还的不到三成! 林凤祥逃回了深州城,清兵的马队试图跟着冲进来,站在城墙上的朱八爷指挥手下一顿炮火猛攻。 跑到最前面的清兵马队躲避不及,不少人都被火炮集中,其他人见城头上有所防范,他们不敢再追,丢下几十具尸体慌忙撤了回去。 可是没等城墙上的朱八爷喘口气,他便发现清兵乌央乌央地从远处包围了过来。天黑时,整个深州城已经被清兵包围得针扎不进水泄不通! 太平军占领深州以后光忙活着休整,没有布置守城,所以防范虚弱,但是庆幸的清兵忙活着安营扎寨,没有乘势攻城,不然太平军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朱八不敢怠慢,瞪着着血红的眼珠子吩咐道:“兄弟们,赶快堆起雷石,抬来滚木,如果清妖敢架着云梯攻城,咱们就跟他们玩命!” 说完以后,他身先士卒,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忙活起来,众人见状也纷纷忙活了起来。 一切准备完毕以后,朱八吩咐郭石匠等人严防死守,千万不能让清兵攻破城池。 正在这时候,李开芳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朱八爷,赶快跟随我去见林将军!” 朱八爷想起来林凤祥就来气,他没好气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骂道:“李将军,我懒得搭理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奶奶的,出去那么多兄弟,最后就回来这么几个,姓林的那个混蛋才是最该死的人!” 李开芳指了指城下的清兵,最后苦笑了一声说:“朱八爷,清妖都杀到城下了,况且林将军又刚刚吃了败仗,何必再生他的气?” 朱八爷听到这里,叹了口气,只好从城墙上走下来,跟着李开芳去见林凤祥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尽管他非常不愿意去见林凤祥! 盔歪甲斜的林凤祥回到了县衙里,臊眉耷眼地瘫坐在公堂里的椅子上。 李开芳带着朱八爷从外面走了进来! 林凤祥看见朱八爷,脸臊得跟一块红布一样。李开芳给他见了礼,然后说:“林将军,清妖围城,深州城小,而且城墙不够高厚,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想办法杀出重围吧!” 这时候又有人进来报告说:“林将军,更多的清兵包围过来了!” 朱八爷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冲着林凤祥拱拱手说:“林将军,你我虽不和睦,但是此时大敌当前,为了北伐大业咱们必须搁置争议,好好坐下来商议接下来如何作战。” 林凤祥斜了朱八爷一眼,嘴里很不屑地“嗤”了一声。 “朱八,这次打败仗都是因为你作乱坏了士气,不然我一定能横扫清妖!” 朱八爷知道林凤祥要面子,自己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便笑笑说:“既然如此,还请林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 朱八爷低眉顺眼,林凤祥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站在一旁的李开芳对朱八爷说:“朱八,赶紧将你的建议给林将军说一说。”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林将军,当务之急,咱们必须先往南撤退,暂时撤退到沧州!另外告诉兄弟们一定善待当地百姓,咱们可以依靠着当地百姓还有捻军跟清兵打游击!” “善待百姓?你倒说说看!” “首先不能抢夺百姓的粮食财物,更不能滥杀无辜!” 林凤祥不以为然地说:“你说的倒是轻巧,不抢他们的粮食吃什么?他们与天兵为敌,岂有不杀的道理?” 朱八爷继续劝道:“恕我直言,清兵不足惧,最可怕的是失去民心,洪杨能率兵从广西达到天京,靠得不就是笼络百姓吗?” “奶奶的,我现在懒得跟你吵吵民心之类没用的东西,我奉行的原则便是挡我路着格杀勿论!” “林将军,直隶民风剽悍,打起仗来都不要命,当地百姓都喜欢练武,听说咸丰已经派地方官员将他们编练成民团,如果咱们与他们为友,他们可以帮着咱们迅速占领妖穴京城;如果咱们与他们为敌,恐怕咱们在直隶省寸步难行哇!” 林凤祥不耐烦地朝着摆了摆手,然后说:“朱八,少给我将这些大道理,先想办法撤出深州再说!” 朱八爷想了想说:“今天清妖打了胜仗,士气正旺盛,所以不易突围,明晚半夜,咱们兵分三路一起杀出深州!” 第0387章 林凤祥的馊主意 李开芳见林凤祥紧绷着的脸由阴转晴,好歹有了点笑模样,他赶紧对朱八爷说:“朱八,你赶快给林将军说说,咱们下一步该如何撤退?”虽然朱八爷对林凤祥不感冒,但是人家毕竟是军中主将,北伐军的总指挥,况且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也不想走上与林凤祥分道扬镳的路子,这会太平军势力本来就薄弱,如果再各自为战,很快就得被各个击破,所以能低低头就低低头吧。 想到这里,朱八爷冲着林凤祥拱了拱手说:“林将军,趁着今晚清妖立足未稳,你、李将军和我咱们兵分三路,各带队伍杀出深州城!你们走南城门和西城门,我带兵从防守最严密的北城门,咱们冲破清兵的包围圈以后,暂时往南撤退……” 不等朱八爷说完,林凤祥摆了摆手说:“今晚不能走!” “为什么?” “白天清兵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盛,咱们得消耗他们两天再说!” 朱八爷急了,急赤白脸地说:“林将军,清妖只能会越聚越多,咱们现在不撤退到时候恐怕插翅难飞!” 林凤祥嘿嘿冷笑了两声说:“太平军从金田起事以来,出广西,过湖南,战湖北,定安徽无不如此,等五天后清妖懈怠了,咱们再趁其不备冲出深州城!” “此一时彼一时……” “别说了,就这么办,你俩赶快带人布防去吧!” 朱八爷瞅了眼李开芳,李开芳冲着他笑笑说:“朱八,林将军说得倒也不错,咱们还是以令而行吧!” 朱八爷气得跺了跺脚,转身便朝门外走! 没等他走到门口,林凤祥喝住他说:“朱八,你识相点,赶快将如花和似玉给我送回来,不然我绝不轻饶了你!” 朱八爷用嘲弄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林凤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骂道:“这个老东西不听从指挥,处处犯上,奶奶的,再有机会我一定砍了他的脑袋。” 朱八爷恨恨地回到城墙之上,继续指挥着众人严阵以待,以免清兵攻城! 郭石匠说:“八爷,深州城不过弹丸之地,顷刻之间便会被清兵攻破,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哇!” “我给林凤祥说了,可是那个王八蛋却不听!” “还等他干什么?咱们今晚便撤!” “唉,除非全体太平军一起杀出城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当指望咱们那几百人断然没有成功突围的可能!” “那怎么办?” “只好等着林凤祥下令一起杀出城了!” 郭石匠叹了口气说:“八爷,等着吧,早晚咱们得全军覆没!” 接下来的几天,朱八爷每天都忧心忡忡,因为城外的清兵越聚越多!先是胜保率领的一万多人,他最早包围了深州,很快越来越多的援兵朝着深州涌来,先是从涿州来了两千人,外加一千人的马队。 僧格林沁也抽调了三千蒙古兵来援助深州,京城的小皇帝还是不放心,又增派蒙古东三盟兵三千名,在贝子德勒克色楞的率领下到了深州! 小皇帝下了死命令:务必将长毛党尽数消灭在深州城! 起初信誓旦旦的林凤祥也慌了神,因为城外的清兵根本不慌着攻城,他们要打消耗战,城里的粮食不多,饿红了眼睛的太平军早晚得乖乖出来受死! 没等清兵懈怠,他们已经没有气力了! 城外数万兵力,再加上马队和重炮,被围困在深州城的太平军想要破城而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凤祥不得不召集众人开会! 林凤祥并没有因为贻误战机而惭愧,他扯着嗓子扯了一番兵法,然后告诉众人说:“诸位,饱餐战饭,准备今晚突围,突围以后别上涿州,然后直取京城妖穴!” 有人说:“林将军,不能往北去,僧格林沁率领着彪悍的蒙古兵在涿州驻扎,这是咱们难以逾越的一道障碍。” “那就绕开僧格林沁的防线往东北天津进军,然后进攻北京。” 朱八爷原本不想说话,但是这会他实在按捺不住,忍不住站起身出来,大声说道:“林将军,咱们不能再孤军深入,而且天越来越冷,将士们棉衣都没有,咱们很难再坚持战争了!” 林凤祥瞥了他一眼说:“冲出重围,咱们很快便能攻破北京妖穴,破城之后什么都有了。” 朱八爷知道跟他讲不通道理,索性拔腿走了。 朱八爷走了以后,林凤祥最后很得意地说:“诸位,为了减少咱们的伤亡,我已经想出来一个妙计!” 林凤祥将自己的妙计说了一遍,众人齐声叫好! 傍晚时候,林凤祥吩咐人将深州城没有逃离的百姓召集起来,吩咐他们说:“乡亲们,明天清兵便要攻城了,一旦城池攻破,他们可不管你们是太平军还是百姓,统统杀干净!我们不能眼瞅着你们惨死在城中,所以今天晚上你们可以逃走啦。” “大人哇,为什么白天不放我们出去?” “奶奶的,你想的倒美!一旦我们打开城门,城外的清妖不就杀进来了吗?” 百姓想想这个理由倒是说的过去! “大人,城外黑灯瞎火,我们也看不见哇。” “那容易得很,出城前我们会给你们火烛。” “如此多谢大人了,大人想得真是太周到了!” 半夜时分,北城门悄悄打开,城中百姓千恩万谢地出了城! 等他们出了城,往前走了不多远,北城门城楼上响起了两声炮声。 围城的清兵纷纷嚷嚷道:“兄弟们,长毛党从北门突围了!” 枕戈待旦的清兵听到这里,顿时从营帐里杀了出来,遇到那些从城中逃出来的百姓,二话不说挥枪便刺舞刀便砍。 逃出城的百姓很多被杀了,有人哀求道:“军爷,我们是城里的百姓哇。” “放屁,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长毛党冒充的!宁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人!” 围城的清兵听说北城门开了火,其他各城门都北城门调兵! 这时候东南城门悄无声音地打开了,城里的太平军悄悄地从里面杀了出来,因为北门分散了清兵的注意力,所以守在东南门外的清兵一时疏忽,直到太平军杀到自己的营帐跟起,他们才知道上当了。 第0388章 沧州大屠杀(1) 深州百姓中了林凤祥的奸计,他们临出城前还交口夸赞长毛党是义军,但是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城门,城门上响起火炮以后,他们才知道上当了! 深州百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给长毛党做了掩体,当了炮灰,而太平军则趁着不长眼的清兵肆意屠杀百姓的时候,趁着混乱从东门和南门成功逃脱了! 可怜的是那些临死都不知道真相的无辜百姓,无论如何林凤祥的这个馊主意起了作用,太平军用最小的损失,成功撤离了深州! 从深州成功突围以后,就连视林凤祥为废物的郭石匠也不由地赞叹说:“奶奶的,想不到姓林的还是有些谋略的!” 但是朱八爷非但没高兴,反倒仰天长叹道:“石匠,林凤祥这么做无异于将咱们北伐军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从此以后咱们无法在直隶立足了!” “八爷,你这会什么意思?” “咱们之所以能够横行无阻打败清兵,就是靠的沿途所经之地的百姓,他们虽然不见得愿意支持咱们,但是至少不愿与咱们为敌,但是有了这事儿,百姓们一定会对我们恨之入骨,姓林的这个狗娘养的实在是铸成了大错。” 香山抬头看看天,天上彤云密布,阵阵北方呼啸而过,眼瞅着便要下大雪了。 香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捂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朱八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北伐军孤军深入,从温暖的南方跑到寒冷陌生的北方,原本就在天时地利上吃亏,如果百姓再反对,人和也不占了,完蛋是早晚的事儿,这次林凤祥让百姓充当炮灰实在是得不偿失!” 郭石匠听完朱八爷的话也深以为然,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八爷哇,接下来该如何?” 朱八爷满脸的沮丧,最后说:“唉,姓林的是主将,咱们只好先跟着走一步说一步吧!” 成功撤离了深州以后,林凤祥豪情万丈,亲自率领着前锋部队进攻沧州,他准备在沧州补给粮食和武器然后直取天津! 林凤祥杀奔沧州城的路上不断受到骚扰,这次骚扰他们的不是清兵,而是当地的民团! 自从南京失守以后,小皇帝咸丰见绿营兵难堪大用,便降旨命令各地的官员士绅兴办团练保卫民间。 燕赵地区素来民风强悍,再加上近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要银子给银子,要武器给武器,地方官员无不实心实力地认真督导,所以直隶一带的民团办得最好,沧州知州沈如潮及城守尉德成率领绅士督练汉回勇三千余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作战勇猛,颇具战斗力。 听说长毛党从深州方向杀了过来,知府沈如潮先告知城中百姓,有愿意出城躲避者尽快出城,很多百姓担心城池失守,连夜撤离了沧州,但是仍有不少百姓年老体弱,或者无处可逃,选择留在了城中。 安顿完百姓之后,沈如潮一边布置守城,一边派人去打探太平军的动静! 一路纵横直隶各地,林凤祥从来没有遇到过当地百姓的阻碍,这次他仍旧觉着兵临沧州城下,城中清兵逃窜,百姓会纷纷献城投降,万万没想到等候他们的将是一场殊死反抗! 他率领着前锋部队抵达了沧州,远远地看见沧州城门大开,城墙上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动静! 林凤祥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他心里琢磨着:守城的清妖一定是听说了他们离开了深州,所以都统统吓跑了! 于是他一马当先,率领着前锋部队进城! 没想到他们刚到了沧州城下,忽然城墙上喊杀阵阵,顿时火炮齐鸣,太平军猝不及防,不少人中弹倒地。 林凤祥下了一跳,调转过马头来准备逃跑,这时候正巧一枚炮弹在他身边炸开,战马被炸死,他的肩膀也受了重伤。 他赶紧吆喝着身边的两个侍卫将他搀扶起来,他正要吩咐人迎战,但是太平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时候无数清兵和团勇又纷纷从城中杀了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大刀和长矛,冲进太平军队伍中一通杀…… 太平军溃不成军,城下留下数千具尸体,剩下的残余见状不妙,纷纷护送着林凤祥撤了回去! 清兵和团勇没有追赶,纷纷退回到城中,然后城门紧闭,等候着接下来的战争! 林凤祥退出去十里路,迎面碰上后续大部队! 他顿时来了精神,气急败坏地下令说:“众将士听清楚了,沧州人实在是可恶,城中无论男女老幼都是妖魔鬼怪,攻破沧州城将里面会喘气的全部杀干净,一个活口不留!” 数万名太平军听到这里,如同疯了一样涌向沧州城! 沧州知府沈如潮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错把林凤祥率领的前锋部队当成了太平军主力部队,起初以为长毛党不过数千人,万万没想到竟然有数万之众。 他当时就慌了神,当时他也报着必死的决心,所以一面拼死抵抗,一面吩咐人从南门逃出去搬救兵。 城墙上的军民誓死抵抗,太平军一时半会也很难攻破城池,如果再支撑两天,胜保等人率领着追兵就赶来了,一场旷世屠杀可能就不会发生了,但是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沧州城里的一些地痞无赖坏了事儿了! 这些地痞无赖平时为非作歹,欺压良民,横行乡里,不少人都蹲过大狱,挨过板子,所以他们对官府恨之入骨。 平常想报复没有机会,如今听说长毛党在外面攻城,正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肆意报复。 于是这些混蛋便趁着官兵和百姓誓死抵抗的时候,跑到火药库,杀了看守,然后一把火给点着了! 随着轰隆隆一声声巨响,守城的清兵和团勇慌了神,他们光忙活着对付攻城的长毛党,万万没想到后院起了火。 沈如潮吓了一跳,慌忙派人去打听。 那人很快便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说:“沈大人,大事不好了,有些贼人乘着咱们打仗,把火药库给点着了!” 第0389章 沧州大屠杀(2) 沈如潮听到这里,顿时大惊失色! 他慌忙问道:“作乱的人有多少?” 送信的赶紧说:“大人,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叛乱!” 守城的将士和团勇都听说了这事儿,首尾难顾,一下子泄了气,正当他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更要命的麻烦发生了:一些地痞无赖趁着混乱混到城门楼下杀了守军,打开了城门! 长毛党鱼贯而入! 林凤祥带着人杀进沧州城,悍然下令:“将城门统统堵死,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都听清楚了,见人就杀,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我要血洗沧州城!” 攻城时太平军死了不少人,兔死狐悲,其他人自然对沧州城里的守兵恨之入骨。 起初他们只是痛恨守兵,但是爱屋及乌,恨屋也他妈的及乌,进而觉着整个城里都没有好人,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大开杀戒了! 流氓打架,最后殃及的永远是想过太平日子的百姓! 再说说守城的清兵和团勇! 太平军悍然入城,德成见状,慌忙劝沈如潮说:“沈大人,赶快撤退吧!” 沈如潮虽然是文官,但是却是块硬骨头,他将手中的铁片刀一横,然愤然说道:“一旦咱们撤了,城中万余百姓必定遭殃,临危逃命,皇上也不会轻饶了咱们!我沈如潮上不能愧对于天,下不能愧对于地,中不能愧对于沧州城黎民百姓,我誓与沧州城共存亡!” 文官沈如潮尚且如此,德成不禁为其凛然之气动容!他点头吩咐城墙上的清兵和团勇说:“兄弟们,撤离城墙,和长毛党展开巷战!” 长官都不要命了,清兵和团勇自然也以死相拼,尤其是那些团勇,他们都本乡本土长大,深知战败以后必定殃及父母妻儿,于是没有人逃脱,铁了心跟长毛党战到最后一滴血! 太平军人数虽然多,但是毕竟人生地不熟! 沧州城里的清兵和团勇利用地势之利,起初竟然不落下风,但是终究因为弹药不足,寡不敌众,最后全部丧命! 德成战死,知府沈如潮被生擒活捉! 被捆得如粽子一样的沈如潮被押到了林凤祥的跟前,沈如潮一路之上骂声不绝! 有人嚷嚷道:“跪下!” 沈如潮斜了一眼林凤祥,立而不跪,眼神中尽是鄙夷和嘲弄! 林凤祥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同时受到打击,他扯着嗓子喝道:“妖官,跪下!” 沈如潮骂道:“我沈如潮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明君圣主,那有跪你这装神弄鬼的逆贼的道理?” “你他娘的说谁装神弄鬼?” 沈如潮冷笑道:“洪杨俩个跳梁小丑拉虎皮充大旗,借着洋教耶稣弄了那套可笑的歪理邪说,你等蠢货每天不事生产惦记着天堂享福,真是他娘的可笑!我老沈如果给你这样的蠢货下跪,岂不叫读书人笑掉大牙!” 沈如潮的话象刀一样戳在林凤祥的心窝子上,他气得手指直哆嗦,骂道:“老不死的,你就不怕我烧死你?” 沈如潮毫无惧色,当然说道:“哈哈,那样我老沈正好孔孟儒家圣道殉了道,老夫求之不得哇!” 林凤祥吩咐人往沈如潮身上浇上桐油,然后一把火点着了。 烧死了沈如潮,林凤祥下令搜索全城! 凶悍的太平军挨家挨户地搜查,每到一家便先寻找金银等值钱之物,稍微遇到点抵抗便被砍刀斩掉脑袋,长矛戳穿心脏。 其中数不尽的好色之徒看见年轻貌美的女子更是兽欲大发,象畜生一样扑上去…… 沧州城顿时沦为人间地狱,家家哭天抢地,处处惨叫声不断。 青壮年被统统杀掉,剩余的老弱病残被纷纷押到知府衙门前面的空地上,一群群满脸惊慌的百姓被从各家各户押了出来,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身材佝偻的老妇人,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这些人都个个噤若寒蝉,胆战心惊…… 林凤祥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咬了咬牙,怒骂道:“尔等竟然敢与天兵为敌,实在是可恶至极,个个罪该至死!”下令说:“将这些妖孽统统杀掉……” 白发苍苍的老者苦苦哀求道:“军爷,我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外面打了仗,我们俩屋门都不敢出,咱们敢与你们为敌……”不等他说完,林凤祥已经抡起刀来,一刀砍掉了老头的脑袋,嘴里骂道:“该死这人竟然还有这么多废话!” 他接着下令道:“将这些人统统杀掉!” 其他长毛党也跟疯了一样,纷纷举刀杀人。 如此循环几次,镇守沧州的清兵和团勇,以后没有逃离的无辜百姓被统统赶尽杀绝了! 劫掠一番,林凤祥带着北伐军主力兵发天津了! 沧州城成了一座死城,人头遍地血流成河,无数尸体横七竖八,或躺或卧,如同油画里的静物一样倒在大街小巷当中…… 一夜之间,沧州驻防的满人大营里超过三千多男女老幼被杀,当初太平军杀人还对汉人网开一面,但是沧州劫难中被杀的汉人更是达到了八千之众,一万多人俱成了北伐军的刀下之鬼。 幸亏城破之前沈如潮让不少百姓逃离了沧州城,他们侥幸躲过了这场千年未有的城市劫难。 沧州惨案很快传遍了直隶,山东等地,众人说起长毛党一夜之间斩杀万人,将人烟稠密的沧州愣是屠成了死城一座,无不人人自危,各村各寨都团结一致,准备刀矛棍棒,一旦有长毛党袭来,人人拼死反抗,于是从此以后,北伐军寸步难行,处处遭遇熬抵抗,久而久之,最终被清兵给剿灭干净了。太平军北伐军很快便围自己的残暴和滥杀付出代价,林凤祥带着兵杀到天津便遇到了民团顽强抵抗,而这都是沧州屠杀激愤人心的结果。 后来,进攻天津失败以后,林凤祥率领着残余逃到了连镇,后来清兵攻破了连镇以后将这个罪魁祸首生擒活捉,后来他被押送到京城菜市口被凌迟处死,其他被杀的太平军也不得善终。他们被纷纷押送到当初滥杀的地方行刑!被押送到沧州的有太平军师帅杨文清等三十四人,一律处死,致祭亡灵。那惨死的万余无辜百姓,如果泉下有知的话可以瞑目了。 第0390章 分道扬镳 林凤祥血洗沧州以后,朱八爷便彻底与之分道扬镳了。 当年太平军撤离广西时便在全州屠城,几乎杀光了全州城里的老少妇孺。 朱八爷经历过那场惨案,从那以后他便郁郁寡欢,消沉颓废,整天拿着酒囊与酒为伴,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在遥远的北方,没有洪杨指挥,屠城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彻底绝望了! 没等林凤祥李开芳率领北伐军离开血流成河的沧州城,朱八爷便率领着郭石匠、香山、王琦、赵普,还有二百多名心灰意冷的太平军离开了沧州城,策马南返! 一路之上,王琦和赵普不时发出阵阵感叹。 “奶奶,起初以为太平军是替天行道的仁义之师,想不到竟然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暴徒!” “对,对,幸亏咱们听了大哥的良言相劝,没有误入歧途,不然祖宗都得跟着蒙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旁边的朱八爷听完以后,仰天长叹,满脸的愧疚之色! 香山冲着王琦和赵普怒骂道:“闭上你们的臭嘴!” 两个人这次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一行人往前走了几十里路,沿途所经之地不时有人朝着他们驻足张望,眼神中充满了敌意和仇恨。 他们在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朱八爷跳下马来,转身将马背上驮着的两个包袱接了下来。 包袱解开,里面藏着一些寻常百姓的衣服。 朱八爷对郭石匠等人说:“诸位,咱们得换换装束了,百姓们对咱们恨之入骨,穿着这身行头太扎眼,恐怕出不了直隶便得被清兵给捉住!”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脱下身上穿着的太平军的号衣换上衣服。等众人换好衣服以后,朱八爷又叹了口气说:“光换换衣服还不行,脑袋前面的头发还得统统去掉,继续梳辫子吧。” 众人两两一伙,相互帮忙将半边脑袋的头发剃干净,重新将后面的头发梳成了辫子。 郭石匠不由地感慨说:“唉,折腾了一番,弄了个家破人亡,最后还得削发留辫,接着给大清皇帝当顺民,真是他娘的人生如梦哇……” 等众人都忙活往以后,朱八爷又命人将脱下来的衣服和头发统统烧掉,最后朱八爷问郭石匠说:“石匠,你有何打算?” “绕了大半个中国,最后还是觉着广西老家最好。我决定重返老家重抄旧业当石匠。奶奶的,这几年整天炮火不断血雨腥风,仔细想想还是凿石头的声音好听!” “恐怕回了老家,官府也不会饶了你。” “我的妻儿当初还没离开广西便死于战火当中,如果我了无牵挂,隐姓埋名了此一生了!” 朱八爷又问了问余下众人,他们都纷纷表示要跟郭石匠一样重返故乡! 朱八爷冲着他们拱拱手说:“诸位,咱们就此作别吧!” 郭石匠惊讶地问道:“八爷,你不跟随我们回广西?” “我不回广西了,我要跟着香山去上海,上天眷顾我这个孤老头子,让我有幸遇到香山这样的忘年知己,他就像我的干儿子一样,我的余生就指望他了。” 郭石匠冲着香山拱拱手说:“八爷乃是仁义之人,还望以后大人多多照顾!” 香山哈哈大笑了两声说:“老郭,千万别叫他大人,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郭石匠冲着朱八爷和香山道别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又朝一日还能和八爷与香山兄弟再续前缘!” 朱八爷最后叮嘱郭石匠说:“石匠,你们最好分道而行,人多眼杂,容易被人怀疑,祝各位平安返乡,安安稳稳地了此余生吧。” 郭石匠答应了一声,然后将二百多人分成了五队,然后他们打马扬鞭,分道而行,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朱八爷看着郭石匠远去的身影,最后仰天长叹,接着老泪纵横…… 休息够了,香山对朱八爷说:“八爷,继续赶路吧!” 四个人继续骑马南行! 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他们一路南行,走了两天。 第三天傍晚时分,他们从一座山前经过,这时候北风呼啸,天空彤云密布,还不时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下来。 香山觉着周围有些熟悉,隐隐约约觉着曾经到这里来过,他忍不住勒住了马,他往左右观看了一番,他忽然想起来当年他就是在这里遇到的阿九。 当年阿九跟着赵神枪和药王孙在这里设伏行刺林则徐,结果让自己鬼使神差一般将他们的计划给破坏了,然后自己被迫冒充林则徐南下,于是便开始了一场奇妙的历险之旅。 这时候,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王琦催促他说:“大哥,赶快赶路吧,这雪越来越大了,得赶快找个地方歇息才行!” 香山知道距离此地最近的村镇还有一百多里,于是摇了摇头说:“今夜恐怕到不了前面的村镇了!” 赵普嚷嚷道:“那怎么办?往回走更远,难道今天晚上咱们活活冻死在这里不成?” 香山指了指前面黑黝黝的山说:“那里有个山洞,咱们今晚去那里过夜就是了!” 王普瞪圆了眼睛,往前瞅了半天也没看见香山所说的山洞,他半信半疑地问香山说:“大哥,你说的是真是假?” 香山回头对朱八爷说:“八爷,咱们暂且去那里避避风雪吧!” 然后他一马当先,骑着马冲下官道,穿过那一片枯萎的芦苇荡,很快便到了山脚之下。 香山抬头看见山腰间凸出的那块平台,当初急于逃命的林则徐就是从那里直挺挺地跌落到山脚之下摔迷糊了! 香山跳下马来,这时候他们三个也赶了过来。他们将马栓在山脚下,然后跟随着香山爬到了那块平台之上! 王琦这才看见那个山洞,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大哥果然厉害,真是神机妙算!” 这时候朱八爷也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香山看见朱八爷脸色发黄,走路摇摇晃晃,精神更是萎靡不振,整个人看上去病怏怏的。 香山吓了一跳,赶紧一边搀扶住朱八爷,一边吩咐王琦和赵普说:“山洞里太冷,你们俩赶快去拾些柴火回来!” 第0391章 朱八爷命悬一线 香山搀扶着朱八爷进了山洞,山洞里冷得像冰窖一样! 一切恍如多年以前,山洞的角落里还铺着干草,还有柴火烧过留下的灰烬,香山伸手试探了一番,灰烬是冷的,这些应该都是在此过夜的猎人留下的。 香山搀扶着朱八爷到了干草堆旁。 “八爷,您老先躺会!我马上生火取暖!” 朱八爷强打着精神往周围看了看说:“香山,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座山洞?” 香山便浮皮潦草地将他当初在这里偶遇赵神枪、阿九和药王孙的经过给朱八爷讲了一遍! 他们正说着话,王琦和赵普顶着满脑袋雪,各自抱着一捆干柴回来了! 香山慌忙生火,火慢慢地越烧越旺,冰窖般的山洞也变得暖和了起来,王琦和赵普又跑到山洞外面,从马背上的包囊里取了些酒和牛肉回来。 四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王琦很是兴奋,嘴里一刻也不闲着,不停地问香山上海的事儿,问上海的洋鬼子多不多,外国的娘儿们是不是也裹脚。香山累得要命,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着王琦问不完的问题。 朱八爷却如同一块榆木疙瘩一样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喝酒,偶尔抬起头来,也是满脸的怅然若失之色。 香山知道他的心思,便问道:“八爷,还惦记着林凤祥和李开芳吗?” 朱八爷苦笑了一声说:“姓林的滥杀无辜,而且还差点宰了我,我倒是懒得想起他,唉,但是北伐军数万名兄弟确实让我放心不下呀。” 王琦插话说:“八爷,您老也真是的,你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些杀人魔头是死是活与你何干?还是好好琢磨着到了上海以后如何享清福才是正经。” 朱八爷摇摇头说:“北伐军之所以在沧州大开杀戒,罪魁祸首乃是林凤祥,多数将士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赵普不服气地说:“八爷,您老就不要为那些人辩解了,如果他们都有良心,为什么不和咱们一样离开林凤祥那个混蛋?要我说,还是个个心存杀人之心。” 朱八爷最后喝了口酒说:“唉,虽然他们罪孽深重,但是很多人都是跟我从广西一路走来,而且很多人交情还不浅,实在不忍心他们最后被清兵赶尽杀绝。只盼望他们能迷途知返不再滥杀,最后能跟郭石匠他们一样安然回乡。” 朱八爷说着说着,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 香山赶紧劝他说:“八爷,时间不早了,赶快歇息吧,明天雪停了咱们还得赶路!” 朱八爷点头答应了一声,收起酒囊,然后倒在干草堆上呼呼大睡。 香山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最后对王琦和赵普说:“两位兄弟,赶快睡吧!” 很快山洞里便鼾声雷动,朱八爷、王琦、赵普三个人都是打呼噜的高手,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旋律也是或急或缓。 重复故地,香山原本就睡不着,再加上这三台发动机的轰鸣声,他更是睡意全无! 当初他在这里遇到的三个人境遇迥异:药王孙被英国佬杀掉,已经阴阳两隔;赵神枪则神叨叨地变成了洪秀全的忠实信徒;唯有阿九还好些,虽然历经劫难但总算有惊无险,阿九这会在干啥?应该正朝思暮想地盼望着自己回上海…… 香山瞅了瞅睡得正香的朱八爷,然后下定决心:将朱八爷送到上海以后,他马上便返回南京将赵神枪救出来,当然除了救赵神枪,还要将九月救出来,不然自己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 外面雪花纷飞,寒风刺骨,香山越想越多,越想越睡不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昏昏沉沉地迷上了眼。 影影绰绰中,香山觉着有人在低声的叫他,而且还摇晃他的胳膊,他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赵普惊慌失措地在摇晃自己。 “怎么了?” “大哥,你快过来看看,朱八爷像是得了重病,浑身上下烧得跟火炭一样。” 香山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凑到朱八爷跟前,弯下腰看看。赵普说得不假,朱八爷的眼睛紧闭着,脸红得跟火烤的一样。 “快点去弄醒水来。” 赵普走到洞口又折回来,很为难地问:“大哥,这冰天雪地的到哪里去弄水?” “蠢货,没有水就到洞外弄点雪来!” 赵普赶紧答应了一声,跑到山洞外面捧了些雪进来。 香山找来块布将雪包起来,然后放到了朱八爷的额头。 这时候王琦也醒了,香山让他们到距离山脚不远的河边去取些冰来,两个人慌慌张张地拿了个随身携带的瓦罐,到了河边砸开了冰层,挑选干净的冰回到山洞。 香山吩咐他们重新点着火,然后将瓦罐架在火上烧,里面的水烧开,稍稍冷却以后,香山搀扶着昏迷不醒的朱八爷坐起来,然后喂了他一些水。 给朱八爷喂了些水以后,香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里没有药,咱们必须赶快去找个郎中来!” 赵普说:“大哥,这荒郊野岭找郎中不少费劲,即便找到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来,愿意来这一来一去不知道又要折腾多少时间,咱们还是带着朱八爷走吧。” 香山觉着赵普说的有理,他想起来前面的集镇上好像有个药铺,当年药王孙还和药铺掌柜的谈过医道。 事不宜迟,马上就走,不然再耽误一会朱八爷就得呜呼哀哉了。 天太冷,必须给朱八爷穿暖和些,不然非得冻死不可。香山将包袱里的衣服全部都取出来,然后统统穿在朱八爷身上,等将朱八爷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以后,赵普背着朱八爷出了山洞。 三个人不敢怠慢,骑着马顶风冒雪直奔前面的集镇而去。 官道湿滑,但是他们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到了百里以外的集镇,他们在那家药铺门前停住了马,香山慌忙将朱八爷从马上抱了下来。 他伸出手指,在朱八爷鼻翼前面试了试,谢天谢地,朱八爷还有呼吸,尽管呼吸微弱,气若游丝,但人终归还活着。 第0392章 驼背老头 赵普将朱八爷背到了药房里! 外面天寒地冻,而屋里里却温暖如春,香山看见药房中间摆着一个斗大的铁盆,铁盆里放着烧得正旺的炭火。 一个须发尽白的驼背老头正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看见他们进来,顿了顿,这才慢慢腾腾地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 香山赶紧冲着他拱拱手说:“老爷子,我爹病得厉害,麻烦您老赶快给医治医治!” 驼背老头很酷,瞅都没瞅香山一眼,吩咐赵普将朱八爷放到旁边的床上! 他走到朱八爷跟前,先是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又撬开他的嘴巴闻了闻,最后他冲着里屋喊道:“苏童,赶快出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童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爷爷,你有何吩咐?” “快去熬些姜汤给他灌下去!” 小童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过了一会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朱八爷跟前,香山赶紧凑了过去,他按照小童的吩咐撬开朱八爷的嘴,然后小童用汤匙小心翼翼地将姜汤慢慢地给朱八爷灌了下去。 他们这边忙活着,驼背老头也没闲着,皱着眉头走到柜台后面,拿出张纸来写写划划。 小童给朱八爷灌下了姜汤,朱八爷惨白的脸慢慢地红润了些,呼吸声也比原来重了。 香山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去,然后累得一下子瘫软到地上,王琦和赵普也松了口气。 驼背老头写完以后,又吩咐小童说:“苏童,赶快照着这个方子去给病人熬药!” 小童接过药方子,重新慌慌张张地去里屋忙活。 驼背老头忙活完以后视香山等人如无误,闭目养神,一言不发,象尊佛一样堆在柜台后面的太师椅里。 香山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趣的人! 王琦低声埋怨说:“奶奶的,这个老家伙真是傲慢无礼!” 赵普也跟着说:“就是,奶奶的,瞅他这副熊样子,我恨不得想揍他一顿!” 香山冲着他俩摆了摆手说:“别这么多废话了,人家能替八爷看病已经是恩重如山了!” 王琦和赵普闭嘴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躲在里屋的童子熬好了汤药,他端出药来慢慢地给朱八爷灌了下去。 喂完药以后,小童对香山说:“这位老爷子身体虚弱得很,恐怕他得留下来医治几天,你们将他搀扶到里面炕上去吧。” 香山连声道谢,一边吩咐着赵普将朱八爷背到里屋。 里屋也很暖和,一股子浓重的草药味,香山往周围看了看,里面的几案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他们将朱八爷放到炕上,然后将他身上缠得象粽子一样的各色衣服都脱掉,小童子拿来一床棉被给朱八爷盖上。 香山低声问小童子说:“小兄弟,外面的老爷子是你什么人?” “哦,他是我爷爷!” 王琦插话说:“小兄弟,你彬彬有礼得真是位好人,但是你爷爷就差远了……” 小童子听到这里,不服气地摇了摇头说:“我爷爷这辈子救死扶伤,医治病人无数,他可是方圆百里难得的大善人。” 王琦听到这里,撇了撇嘴表示不服气! 香山接着问道:“小兄弟,你们家只有你祖孙二人?” 小童子摇了摇头说:“原本我们家人丁兴旺,可是这几年死的死亡的亡,我大伯倒是还活着,但是前两年被关进了大狱,医馆里没有了人,我爷爷上了年岁,多年前就不行医了,所以不得不重新出山。” 香山见着小童子健谈,便紧接着问了句:“你大伯为什么被抓?” “前两年捻党闹腾的厉害,他们的首领受了重伤,跑到我们家来医治,因为他伤势太重,我爹没给治好,最后死在我们家了,捻党一口咬定是我爹医术不精便杀了我爹,又抢了些银两跑掉了!” “那你大伯为啥被关进大牢?” “官兵后来追来,在我们家发现了捻党头子的尸体,因此便认定我们家私通捻党,所以最后就把我大伯给抓走了,起初官府要以串通逆贼的罪名将他老人家斩立决,周围乡邻保长士绅纷纷到衙门请愿才算没被砍脑袋!” 香山听到这里,心里如同被千斤巨石压着,他不敢言语了。他心中暗想:“奶奶的,如果这会清兵追来,盘问他们的身份,一旦他们知道朱八爷是长毛党头子的话,恐怕这爷孙俩的命也保不住了……” 香山心里正在犯嘀咕的时候,小童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这几天陆续有长毛党从北方逃过来,你们不会是长毛党吧?你们千万别是长毛党!听说长毛党杀人如麻,简直比捻匪还残忍……” 不等香山说话,王琦赶紧插话说:“小兄弟,我们是过路的,怎么回是长毛党呢?长毛党的脑袋前面有毛,你看我们的额头,油光铮亮……” 小童子笑了笑说:“纵然你们是长毛党,我爷爷也不会见死不救,只要你们被祸害我们就是了!” 这时候,驼背老头在外面喊:“苏童,去隔壁老周家买点酒肉回来!” 小童子答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往外面走,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香山等人说:“你们千万别动那些药材,不然会害死人的!” 香山慌忙叫住他,然后问道:“小兄弟,以你看我爹的病啥时候能好?” 小童子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也得七八天!” 小童子说完以后离开了。 香山瞅了瞅炕上昏迷不醒的朱八爷,心里犯了嘀咕:“奶奶的,不能在此久留,给朱八爷治病固然重要,但是他更不愿连累到这可怜的祖孙二人。” 香山想到这里,跟随着小童子出了里屋。这时候小童子在外面的柜台上取了些铜钱,慌慌张张地去买酒肉了。 驼背老头仍旧微合着眼睛养神,香山冲着他拱拱手,然后说道:“多谢老爷子救了我爹的性命!” 驼背老头慢慢睁开眼,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仍旧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第0393章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驼背老头摆出一幅带搭不理的模样,热脸碰上了冷屁股,香山觉着很尴尬,脸臊得通红。 他心里有些窝火,恨不得急赤白脸地将这个不通事理的老家伙骂一顿,骂他一顿也不解气,最好再揍他一顿。 他才懒得理会尊老爱幼这样的教条,象这种为老不尊的老家伙就得好好地教训一顿。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香山刚想破口大骂,再想想是人家救了朱八爷的命,而且还留下来继续给他治病。唉,算了吧,还是忍忍吧…… 想到这里,香山将自己心头的怒气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这时候王琦从里屋走出来说:“大哥,我饿得要命!先留赵普在这里守着八爷,咱们到对面的饭馆吃点东西吧。” 香山也正饿得前心贴后背,点头答应了一声,两个人转身准备往外走。 “站住!” 没想到驼背老头突然开口说话了。 香山赶紧停住脚步,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但是还是装出一副很恭顺的样子,冲着驼背老头拱拱手说:“老爷子,您老有何吩咐?” 驼背老头瞥了他一眼说:“你们这几个瘟神最好在老夫这药铺里好好待着,省得给我们镇上的乡亲们招惹麻烦!” 无端被骂作瘟神,香山很不服气,忍不住嚷嚷道:“老头,我们是路经此地的良民,你凭啥说我们是瘟神?” 王琦也跟着骂道:“老头,我们忍你很久了,若不是看在你救我们八爷的份上,我早就将这破药铺子给烧了!” 驼背老头淡然说道:“这几天镇上的乡勇四处抓长毛党,谁敢收留长毛就抓进大牢,所以谁沾上你们谁就得倒霉,你们最好乖乖地呆在这里,省得给乡亲们招惹麻烦!” 王琦赶紧满脸堆笑地说:“老爷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长毛党!” 驼背老头冷笑了一声说:“你们不必自作聪明,你们那点小把戏能糊弄我孙子,但是想要蒙骗老夫,哼哼,你们的道行还远远不够!” 香山看看老头那双眼睛就能猜中老头不是蒙自己,于是坦然说道:“老爷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得病的这个老爷子确实是太平军,当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他已经退出了太平军。” 驼背老头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讥讽道:“这倒真是奇了怪了!听说信土不土洋不洋的拜上帝会以后都进天堂,会有花不完的银子享不尽的福,你们这位爷怎么退出了?” “老爷子,我们朱八爷起初确实信奉洪秀全那些歪门邪道,但是他早已经迷途知返了。” 驼背老头愤然骂道:“放屁,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早退出?反倒还要跟着北伐,杀了那么多人?” 香山赶紧说:“朱八爷之所以没退出,都是因为满清天下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他想借彼之力推翻满清,但是自从加入太平军以后又因为太平军杀戮太重,所以他已经退出太平军,这次是跟我去上海。” 驼背老头瞅了香山一眼,点了点头。 最后他仰天长叹说:“只要你们不为非作歹,我自然愿意出手相助。为了不招惹是非,你们最好不要到街上走动,吃穿用度由我孙子苏童去买就是了。” 话说开了,满天的乌云也都散了,香山对这位姓苏的驼背老爷子心中也不由地多了几分敬意。 王琦问道:“老爷子,你真是火眼金睛,朱八爷已经改了装束,你怎么还能认出他是长毛党来?” 苏老爷子淡然笑笑说:“这有何难?你们这位朱八爷的前额虽然没有头发,但是一看就是新剃的,这说明他削发不过是最近几天的事情,而且脖子和脸上有刀上,刀上也是新的,另外就是你们三个送他进门时满脸的恐慌,嘴角眉梢尽是鬼鬼祟祟,这阵子长毛党肆虐北方,我瞅一眼便能猜中你们是从长毛党里逃出来的。” 香山不由地冲着苏老爷子竖起来大拇指! 这时候,那个叫苏童的小童子提着买来的酒和肉回来了。 苏老爷子吩咐苏童摆好酒肉,香山等人感激万分,陪着苏老爷子喝酒吃肉。 “苏老爷子,你们这个镇叫什么名字?” “这里叫冯官屯,隶属东昌府茌平县,北面不远便是高唐县。” “苏老爷子,这次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等朱八爷身体康复之后,我们即可离开,绝不骚扰。” 苏老爷子说:“这位朱八爷身体硬朗,只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天气寒冷,受了风寒,所以才病倒,相信他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他们正说着话,照顾朱八爷的苏童跑出来说:“爷爷,朱八爷醒过来了!” 几个人喜出望外,赶快放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到了里屋。 朱八爷半坐在炕上,看见进了屋的香山以后慌忙问道:“香山,我怎么躺在这里了?这是哪里?咱们到上海了?” 香山笑了笑,然后将他在山洞中昏迷的经过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 苏老爷子冲着他拱拱手说:“老伙计,这次幸亏你这个干儿子及时将你送来,再晚两三个时辰,恐怕你就醒不过来了!” 朱八爷感激地看了看香山,然后又谢过苏老爷子。 朱八爷虽然醒了,但是身体异常虚弱,说了几句话便气喘吁吁地重新躺倒在炕上。 苏老爷子吩咐苏童说:“孩子,去给朱八爷准备点吃的。” 站在一旁的王琦兴奋地说:“不用劳烦小兄弟了,朱八爷喜欢喝酒吃肉,我赶快去给他取些酒肉来。” 苏老爷子抬手拦住了他。 “朱八爷大病新愈,还需要好好调养,哪里能吃酒肉之类的东西。” 他转头吩咐苏童说:“孩子,去给这位朱八爷熬些粥来!” 苏童答应了一声,转身去熬粥。 粥很快就熬好了,苏童小心翼翼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送了进来,香山接过碗来,一口一口地给朱八爷喂了下去。 朱八爷饿坏了,吸溜吸溜地很快便将半碗热粥喝完了,身上有了些力气,香山陪着他说了几句话,朱八爷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0394章 僧格林沁 第二天晌午时分,香山正陪着苏老爷子闲聊,这时候苏童悄悄地跑了进来。 苏童对苏老爷子说:“爷爷,衙门的谢捕头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官差摇头尾巴晃地走了进来。 苏老爷子冲着香山使了个眼色,香山赶紧站起身来往里屋走。 “站住!” 谢官差叫住了他。 香山停住脚,转过头来,淡定地朝着他使了个礼说:“见过官爷!” 谢捕头上下打量了香山两眼,然后阴阳怪气地说:“瞅着你眼生,你不是本乡人吧?” 香山赶紧点了点头。 “你是哪里人?到我们这里来做甚?” “哦,我是江南人氏,我和我爹常年在京城做买卖,听说长毛党马上要打到京城里,我们心里害怕便准备返乡,没想到路上我爹染了重病,所以便来央求苏老爷子医治。” “哦,你爹在哪里?” “他老人家在里屋炕上躺着呢。” 谢捕头起身准备往里屋去看,苏老爷子赶紧叫住了他。 “谢捕头,他爹染得可能是麻风病,你还是别惹那麻烦了!” 谢捕头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站的离香山远远的,嘴里一边埋怨道:“老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连麻风病人都收?” 苏老爷子笑笑说:“捕头大人勿怕,还只是怀疑!我先给他医治,明天便打发他们走。” 谢捕头这才松了口气。 香山趁机躲到了里屋,此时躲在里屋的朱八爷、王琦和赵普连大气都不敢喘。 香山守在门口听他们在外面说话。 苏老爷子吩咐苏童给谢捕头沏好茶,谢捕头便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口,一边喝茶一边跟着苏老爷子闲聊。 “老苏,县太爷下了令,一旦发现从北面南返的身份可疑的南蛮子一定要报告官府!” “到底为啥?” “谢捕头,这事可难办了,咱们这里乃是南北交通的要道,每天都有南方人来来往往,我总不能挨个去报官吧?” “老苏,如今是冬天,再加上长毛党作乱,这做正经买卖的谁还敢走动?” 苏老爷子点了点头说:“谢捕头说得对!” “老苏,你这里千万别在出幺蛾子了,你儿子还在监狱里蹲着呢,如果你再弄出点麻烦来,我也保不住你。” 苏老爷子慌忙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来二两碎银子塞到谢捕头的手里,然后说道:“凡事都得靠您老多多帮忙。” 谢捕头喜滋滋地将银子接过来揣到衣服兜里。 “老苏,还是你做人敞亮。” “我儿子的事儿还得劳烦捕头大人多费心!” “你放心就是,等过阵子灭了北犯的长毛党,你再花些银子他就能平平安安地放出来了。” 旁边的小童子苏童插嘴问道:“灭了长毛党?听说长毛党厉害得很,哪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谢捕头嘿嘿笑了两声说:“兔崽子,这你就不懂了!长毛党在长江以南可以横行霸道,但是过了黄河就稀松一包糟了。” “为啥?” 谢捕头呷了一口茶,然后淡定地说:“你放心,长毛党快支撑不住了,这帮该死的南方蛮子在沧州犯下滔天罪行以后原计划是攻下天津进攻京城,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僧王早就猜中了他们的诡计,也活该长毛党倒霉,竟然遇到了僧王这样的狠角色。” “僧王是谁?” 谢捕头顿时兴奋起来,竖起大拇指说道:“僧王就是大名鼎鼎的僧格林沁,他是蒙古科尔沁旗人,道光五年入嗣袭扎萨克多罗郡王,很快便入京,被道光爷封为御前行走,后来提拔为授御前大臣,僧王历任领侍卫内大臣、正蓝旗蒙古都统、镶白旗满洲都统等职,颇得道光、咸丰两帝宠信。当初道光皇帝驾崩时,僧格林沁乃是顾命大臣之一。咸丰登了基以后,密云县剿匪有功,授左翼监督,赏四团正龙补。咸丰三年五月,受命督办京城巡防,任参赞大臣。长毛党祸乱直隶,僧王受命统领健锐营、外火器营、两翼前锋营、八旗护军营、巡扑五营及察哈尔各官兵,并哲里木、卓索图、昭乌达蒙古诸王劲旅出京。咸丰帝亲自将清太祖努尔哈赤使用过的宝刀授予他,命其率军进剿。这家伙厉害得很,武功盖世,用兵如神,他老人家简直是关公再世岳武穆重生,那些南蛮子长毛党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说起僧格林沁,谢捕头巧舌如簧,吐沫星子飞溅,简直比说评书的都厉害上几分。 从谢捕头的高谈阔论中,香山大致知道了他们悄悄离开沧州以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林凤祥撤离了死城沧州以后,原本驻扎在涿州的僧格林沁便预料到他们可能会先东去再北上进攻天津,所以僧格林沁当机立断,先派奕纪率兵千名前往天津增防,而另调蒙古兵二千名入驻北通州听候调遣,以巩固后防,这些都安排妥当之后,他亲自率兵四千精兵离开涿州赶赴武清,进驻杨村,扼守住由天津达北京之水陆要津。 僧格林沁这边忙活着堵截,胜保也没闲着,紧紧地跟在北伐军屁股后头追。 有道是兵贵神速,在行军速度上他们还是落后于太平军北伐军。北伐军先杀到了青县,他们等候在运河岸边,准备抢船北上天津。 但是等了半天也没看见有船经过,他们只好走陆路。他们很快便攻到了静海,到了静海以后便忙活着建土垒木栅,安好营扎下寨。 一起准备利索以后,林凤祥传下命令,他将前锋部队派给了李开方,吩咐他率领着北伐军前锋进攻杨柳青,而他则留守在静海大营。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李开芳最后率领着前锋军离开了静海。 他们杀到独流以后,抓了些民夫,命令他们将木头桩子编成木头筏子,他们乘坐着这玩意北上,第二天,水陆前锋到天津郊外十里,然后准备着上岸攻城。 他们真是厉害,这是太平天国北伐军这次所能达到的最远之地,他们再往前走二百里地便是他们朝思暮想的京城了! 第0395章 死囚犯大战长毛党 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了清王朝命不该绝! 李开芳率领着前锋队气势汹汹地赶到了天津,这时候僧王的援兵还没到,天津的驻军不多,更要命的是守城的还不是武将,似乎这一切都注定了他们将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攻破天津城!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时候突然连降暴雨,瓢泼大雨连续下了几天,下得沟满壕平,大雨还冲垮了运河河堤,天津城西北的芥园河堤也决了口,天津城外的地势是东高西低,如此一来,水不往东流,反倒开始倒灌西南,如此一来天津城南,静海、沧州一带变成了汪洋大海,白茫茫一片水,宽敞的官道还能看见点路影,但是岔路口都被淹得踪影皆无。 初到天津城外,南方来的这些北伐军原本就人生地不熟,他们眼巴巴地举目四望,欲哭无泪,打算继续前行,但是一片茫茫,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太平军一脚水一脚泥地折腾了好几天,最后总算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地到了天津城外。 起初守城的钱知府和谢知县听说长毛党从天而降,吓得半死,幸亏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幸亏这救命的决堤,一下子缓解了攻城的时间。 他们忙活着组织团练布防抵抗! 钱知府召集起乡勇,在知府衙门前进行了一番激情演说。 “众位乡亲,长毛党在沧州屠城的惨案你们可曾听说了?” 众乡勇振臂高呼道:“听说了!” 光说还不够,钱知府肢体语言异常丰富,一边泪如雨下的哭诉,一边顿足捶胸地表达自己满肚子的痛楚。 “诸位,一旦天津城破,沧州惨案必定再次重演,我们的父母妻儿都将惨死在长毛党的魔掌之下,我们的房屋店铺都将被烧,到时候咱们这天津城遍地瓦砾,血流成河!”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振臂高呼,扯着嗓子喊要跟长毛党 钱知府见众人都满脸的怒容,打仗得有气势才行,他知道灌输的情绪差不多了! 这时候谢知县凑过来告诉他说:“知府大人,乡勇擒贼捉奸打架斗殴没问题,新编入团练的乡勇心不黑手不辣舞枪弄棒还凑合,但是花架子难堪大用,真要是见了不要命的长毛党,他们说不定就歇菜了。” “那怎么办?” “必须找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带着他们出去攻打长毛党!” “老谢,什么人才是这样的狠角色?” “天津城里有的是这种狠角色!” 钱知府赶紧说:“那我赶快派人张贴招贤榜!花重金招募他们!” 谢知县摆了摆手说:“咱用不着花银子!” “有这种好事?” “钱大人,我说的那些狠角色都在监狱里关着呢,死囚牢里关着的那些死囚不少都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唯有他们才能当此大任!” 钱知府听到这里愣住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老谢,这事儿要传到皇上耳朵里可不好吧?” 谢知县摆了摆手说:“钱大人,事到如今顾不了这么多了!你想想一旦天津城被攻破,长毛党肯定会砸开监狱放了他们,到那时候他们一定会投靠长毛党与咱们为敌,所以咱们必须先走一步棋,将他们为我所用!” 钱知府听到这里还是有些犹豫,谢知县催促道:“钱大人,一旦天津城破,你们必定得殉国,而且咱们的家人都得丧命于长毛党之手……” 钱知府最后点了点头说:“好吧,就依你的注意!” 谢知县这才松了口气说:“咱们此时宣布免了他们的罪,他们一定感恩戴德,自然会奋勇杀长毛党!” “好,老谢,就依着你的主意办,让他们带着团勇出去抵抗长毛党,这些人死在长毛党手里活该,如果他们命大不死,将来如果再为非作歹时再抓他们也不迟晚!” 两个人兴冲冲地派人到了监牢里,吩咐将监牢里的一众正等候着秋后问斩的江洋大盗押到知府衙门去。 这些江洋大盗听说要提审他们,以为到了开刀问斩的日子,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但是他们觉着很是意外,因为出了牢房以后没被关进木笼囚车,而是酒足饭饱以后每人乘坐一顶轿子被抬出了监牢。 奶奶的,自从入了这大狱便是各种各样的刑具伺候,他们都知道临死前吃顿断头饭稀松平常,万万没想到去刑场竟然坐着轿子去,这些人都懵了圈了,搞不懂官老爷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他们迷迷糊糊地出了监牢,到轿子落了地,有人给他们掀开轿帘,这才发现被抬到的地方不是刑场,而是知府衙门。 直到进了衙门,提心吊胆地听端坐在公堂上的钱知府讲了一番话,他们才搞清楚了:“原来知府大人叫他们戴罪立功,率领着民团出去打长毛,而且杀了长毛可以将功赎罪,如果宰了长毛的头目不仅可以活命,而且还可以升官发财!” 如同天上掉下来大馅饼,一众人听到这里顿时激动异常,他们纷纷磕头表示愿意为朝廷效力! 谢知县这招还真是管用! 奶奶的,这招还真是管用,等长毛党一身水一身泥疲惫不堪地到了天津城下,他们起初以为城里的守军胆小如鼠,一定会紧闭城门死守等候援兵,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当他们立足未稳,想歇歇脚喘口气的时候,“咣当”一声城门打开,城里的人如同开了闸的水一样,纷纷叫喊着杀了出来…… 太平军乱了套,慌忙仓促迎战,他们虽然人多,但是无奈城里杀出来的人都凶猛地如同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一般,转瞬之间便被打得七零八落。 李开芳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他率领的前锋部队人数本来就不多,而林凤祥率领的主力又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他见情况不妙,吓得慌忙招呼着太平军撤退,他们很快便狼狈不堪地逃回杨柳青去了。 虽然打了胜仗,但是城墙上的钱知府和谢知县见好就收,没有让他们去追赶,鸣金收兵,命令他们回来安心守城。天津城的守兵还真是不赖,他们愣是支撑到了僧格林沁和胜保援兵的到来。 有传说中的僧王坐镇,太平军更是不敢进攻了,但是他们也不甘心撤退,最后他们兵分三路,占领了静海城、杨柳青,还有独流镇三处,三处各相距数十里互为犄角,摆出守势,静静等待时机攻城。 第0396章 林凤祥被俘 谢捕头吐沫星子飞溅,眉飞色舞地叨叨了半天,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喘口气,苏老爷子问道:“捕头大人,最后长毛党的头目是不是都被生擒活捉了?” 谢捕头不慌不忙地冲着他摆了摆手说:“老苏,你急啥,听我慢慢给你说。” 说到这里,谢捕头又冲着苏童招了招手说:“猴崽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茶喝光了,赶快给我满上!” 苏童不敢怠慢,慌忙给重新给他斟满了茶! 谢捕头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凡事有弊也有利,暴雨不断河堤决口给长毛党带了不少麻烦,但是这也让堵截的僧王和紧追的胜保大人吃了不少苦头,静海一带被淹成了沼泽地,长毛党因祸得福,这会反倒成了他们抵御清兵进攻的天然防御线了。” “捕头大人,长毛党兵分三路岂不是更容易被各个击破?” “他们的多数人马都龟缩在独流镇!” 苏老爷不由地摇了摇头说:“长毛党的头目脑子真是进了水,这会应该远离京津才是,他竟然在那里死守,有重兵包围,朝夕之间他们的防线便得被攻破。” 谢捕头听到这里,摆出一副鄙夷的表情,很不屑地瞥了苏老爷子一眼,然后说:“老苏,要说起这行医治病你确实是把好手,但是要说起行军打仗来,你却差得远了。” 苏老爷子不以为然地点头笑笑说:“我只是陪着捕头大人扯闲淡而已,要说这行军打仗我确实狗屁不通。” 谢捕头得意地笑笑说:“老苏,切不可小看了这些长毛党,他们能从南杀到北,道行还是有的,你知道吗?长毛党有一套防御方法,这次在独流镇再次派上了用场!” “哦,什么方法?” “长毛党先伐光独流镇上的所有木料,然后在周围搭建起来一座木城环绕,然后再在木城外面挖了三道壕沟,壕沟里铺设竹签子,铁钉子,洒满铁蒺藜,再将挖壕沟的泥土堆成小山一般高的垒墙,最后还在高垒外面各处埋地雷!唉,这帮家伙也真是厉害,各种各样的防御工事应有尽有。起初胜保大人率领着追兵赶到独流镇外,绞尽脑汁,各种方法尝试一遍,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攻破长毛党的防线。” 旁边的苏童忍不住插话说:“捕头大人,官兵不是有火炮吗?听说那玩意开山裂石,无坚不摧,难道土墙和木楼能挡得住火炮不成?” 谢捕头嘿嘿笑了两声说:“兔崽子,你的见识倒是比你爷爷强多了!你说的没错,清兵确实从北京运来的五千斤、八千斤大炮多尊,还有铜炮三四十尊,另外抬枪鸟枪数百。” “这下长毛党完蛋了吧?” “没有,他们在独流镇外面没黑没白地一通施放,这玩意比刀矛弓箭就是厉害,打得龟缩在镇里的长毛党确实抬不起头来,黄土堆积起来的高垒被炸了个稀巴烂,但是他们这边炮火稍微一停,长毛党头子林凤祥、李开芳马上指挥着长毛们继续挖壕沟筑高垒,而且沟越挖越深,垒越筑越高,后来干脆又从旁边河里往沟壕里引水,防线反倒更坚固了。” “唉,胜保大人真是废物,如果这仗由我指挥,我就用八千斤大炮掩护着步兵进攻!” “孩子,你终究还是嫩点。跟你说的差不多,胜保大人也是这么办的,火炮掩护着官兵进攻,官兵倒也勇猛,逼近木城越过两道壕沟,但是到了第三道壕沟倒了血霉,壕沟里布满了尖锐的铁钉和铁蒺藜,再加上长毛党开始枪炮如雨下,最后终究不能再越雷池半步,丢下几十具兄弟的尸体灰溜溜退回去了。” 苏童不服气地说:“既然如此就跟着长毛党耗着就是了,等他们的粮食吃光了,不用进攻就得慌慌着往外逃跑!” 谢捕头听完以后连连竖起大拇指说:“兔崽子,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唉,官兵忙活了几天,愣是没有攻破太平军的防线,胜保大人整天唉声叹气,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胜保发愁,里面的太平军也急得慌,孤军困守一隅,换成谁也不舒服。” 躲在里屋门后头的香山仿佛看到一番生动的画面:林凤祥率领着一群走投无路的北伐军每天站在独流镇的高楼之上翘首南望,盼星星盼月亮,等候着英明的洪天王和东王速派援兵来,但是每天从日出到月落,可是却连个人毛也盼不到。 谢捕头接着幸灾乐祸地说:“最要命的是粮食短缺,外面的补给进不来,开始时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后来一日一餐都支撑不下来了长毛党饿了几天,个个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瘦得如同风干了的螳螂一样。” 这阵子一直不动声色的苏老爷子问:“谢捕头,长毛党的援兵到底来没来?” “长毛党确实派援兵来了,但是你们放心就是了,他们的援兵压根就打不到咱们冯官屯。” “为啥?” “我已经得到情报说他们的援兵的几个首领都被抓了,有个姓黄的长毛党头子前几天在东昌府知府衙门前面被凌了迟了,知府大人传令给咱们县太爷,嘱咐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困在天津的长毛党和他们的援兵汇合,一旦他们南北合二为一真就麻烦了!” “这么说被困天津的长毛可能会南撤?” “嘿嘿,我估摸着那些倒霉蛋撤不到咱们这便得被剿灭!” 谢捕头说的不错! 香山后来听说,困守独流镇的林凤祥实在支撑不住了,他最后不得不派人换装成和尚道士尼姑乞丐,让他们乘着天黑逃出去打探出路或者南下催请救兵。 但是最后让他很受伤的是这些人统统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要么不清兵给生擒活捉,要么干脆脚底下抹油逃掉了。 越往下越撑不下去,隆冬来了,没穿过棉袄棉裤的南方人领教了北方寒冷的厉害,这些缺少棉衣的北伐军身体都快冻僵了…… 林凤祥实在支撑不住了,于是下令突围南返。他和李开芳率领北伐军冲出了了独流镇,虽然损失惨重。他们顺着大城、河间、献县南逃,一直退到阜城,但是在等候援军的时候,林凤祥被僧格林沁的手下给生擒活捉了。 第0397章 北伐军的末路穷途 没过几天,平静的冯官屯突然变得骚动起来! 不断有人说从天津突围的大批长毛党正杀奔而来,用不了三两天便到镇上了。镇上一些提前打探到风声的大户人家开始慌慌张张地准备跑路,大小车辆都装得慢慢当当,有人朝东逃往济南城,有人朝西逃往东昌府! 有钱人慌忙着逃走,但是多数百姓倒是不以为然,地方这么大,长毛党怎么会偏偏到咱们镇上来?再说了,他们来了又能怎么样?长毛党不过是过路的云彩,即便到了镇上也不过落落脚就被后面的清兵赶跑了,实在犯不着瞎折腾! 要命的是传言果然变成了真的! 原来林凤祥逃到阜城之后听说南来的援兵到了,他脑子一热便派李开芳带着精锐部队杀出重围迎接援兵。 李开芳没有办法,只要硬着头皮领命前行!原本就是败军,抱团取暖还能多支撑几天,林凤祥却来了反其道而行之来了个一分为二,结果李开芳带着精锐走了没多久,林凤祥便被僧格林沁生擒活捉了。 李开芳听说这个消息以后顿时慌了神,他率领这部分北伐军拼命南逃,南逃途中因为粮草不足,便占领了高唐州。 当时城内空无守兵,李开芳率队直入,杀了知州魏文瀚,抢了点粮草,耽误了两天,然后接着下令撤出高唐州继续往南走。 当他们杀到镇上的时候,他们便走不动了,南边围堵的清兵布置下了天罗地网。 转身向往北侧,僧格林沁的追兵从东西北三面包围了过来,李开芳就这样被包了饺子了! 镇上的这才发现苗头不对,他们再准备逃走却没有机会了…… 街道上到处都是脑袋上裹缠着红布的长毛党。这些人都饿得眼睛发绿,满脸的凶光,先是挨家挨户要吃的,吃饱喝足以后便用刀枪逼迫着镇上的人替他们挖地道,堆高垒,建木城,在镇子外面建立了一道一道的防御工事。 镇上的人个个噤若寒蝉,在这群凶巴巴的长毛党跟前,没有人敢拒绝,因为脸上稍微露出点不愠之色便有掉脑袋的危险,长毛党在沧州屠城的事儿他们都听说了。 最先知道长毛党到了镇上的人是苏童,他正背着药箱子在镇外的田野里采草药,忽然看见铺天盖地的长毛党从北面杀了过来,他不敢怠慢,慌忙背着药箱子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进了药铺以后便扯着嗓子喊道:“爷爷,爷爷,大事不好,长毛党马上到镇上来了。” 苏老爷子叹了口气,然后催促他说:“孩子,赶快逃走吧。” “我逃走了,你怎么办?” “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今天晚上躺下都不知道明天早晨能不能醒过来,不折腾了!” 苏童很孝敬,摇着脑袋回答说:“你不走我也不走了,要死咱们祖孙俩就死一块吧。” 朱八爷的病已经好了七分,他听到这祖孙俩的谈话慌忙走屋里走了出来。 苏老爷子冲着他拱了拱手说:“朱八爷,长毛党杀来了,你们赶快走吧!” 朱八爷皱着眉头问苏童说:“孩子,镇上的人逃走了多少?” “除了老张家和老钱家等几家大户,多数人都没走!” 朱八爷顿了顿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走了,苏老爷子救了我这条贱命,我留下来或许能帮帮镇上的百姓。” 香山提醒他说:“八爷,如果你被林凤祥抓住,你这条老命可就没了。” 朱八爷淡然说道:“奶奶的,我死了就死了,我做了那么多孽,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倒是你们几位,实在没有必要往火坑里跳,还是乘着这会乱赶紧走吧。” 香山摇了摇头说:“我这次专门来接你回去,你不走我自然也不会走。” 王琦和赵普倒也格外仗义,他们将香山不走,也跟着留了下来。 太平军被围困在镇子上,成群结队的太平军到处抢劫,整条街上店铺里的东西都被抢得差不多了,只有苏老爷子的这个药铺还安然无恙。 这得感谢朱八爷! 经常有三五成群的太平军吵吵嚷嚷地到了药铺门口准备抢东西,进了门都傻眼了。 朱八爷如同一座瘟神一样端坐在药铺厅堂的中央,左右站着的是王琦和赵普两个哼啊二将。 双方对不上几句话,来人就知道朱八爷不是等闲之辈,赶快磕头认错,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几天过去,镇外面的清兵越来越多,每天轰轰隆隆地朝着里面开炮,房倒屋塌倒不足惧,伤了人命就麻烦了。 镇上的人都哭喊着太平军放他们逃出镇子,但是李开芳下了令:任何人都不能离开,有胆敢私自离开者格杀勿论! 李开芳的意图很简单:镇上的这些百姓都是天然屏障,有他们在,外面的清妖或许还投鼠忌器,不敢狂轰烂炸,一旦他们都逃走了,清兵的炮弹便会如同下雨一样无休止地落下了,转瞬之间这个镇子便得被夷为平地。 镇上有几个胆子的年轻人不甘心受驱使,半夜时分,他们趁着夜黑风高,打算三五成群结伴逃出去,但是没走多远便被巡夜的太平军给捉了回来。 李开芳听说此事以后顿时发了雷霆之怒,奶奶的,必须严惩,如果任其发生,这镇上的人岂不就乱了?于是他下令将这几个年轻人集中街头砍掉脑袋,杀一儆百。 他们在街中心临时搭建了一个行刑台!然后派人挨家挨户下了命令,镇上无论男女老幼都被统统驱赶到刑场上围观。 所有人都被带来了,行刑台下面站了黑压压一片。 李开芳扯着嗓子嚷嚷道:“诸位乡亲都听清楚了,满清无道,欺负咱们汉人百姓,我等天兵替天行道推翻满清,你等自应当全力听从我的吩咐,这几个妖魔竟然敢私自逃脱,真是该死,来人呀,将他们统统烧死!” 几个被吓瘫了的年轻人被押了上来,围观的百姓中有些人很不服气,他们大声嚷嚷道:“这些人本来是良民,你们却要烧死他们,你们还有王法吗?” 李开芳忍不住骂道:“谁再敢胡说八道,连他一起烧死!” 第0398章 朱八爷的选择 正当李开芳下令点火的时候,人群中一乱,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推开身边维持秩序的太平军,迎着李开芳走了过去,为首的老者扯着嗓子骂道:“李开芳,你这个狗娘养懦夫,打不过清妖倒了罢了,竟然让这些可怜的百姓当人肉盾牌,你他娘的还是人吗?” 不光周围的百姓就连太平军也都吓了一跳,因为没人想到有人竟然敢叫李将军的大名,更没有人敢骂他狗娘养的。 众人纷纷扭头一看,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原来是朱八爷,还有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香山、王琦和赵普。 李开芳看见气势汹汹的朱八爷,顿时觉着矮了一头,面露惭愧之色。 尽管林凤祥将朱八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经常当着自己的面埋怨自以为是的朱八爷狗屎不如,但是李开芳心里门清:朱八爷是个很了不起的军事专家,如果自高自大的林凤祥不一意孤行,处处听从朱八爷的劝告,北伐军万万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朱八爷率领着一些兄弟离开沧州城以后,李开芳的心悬了起来,他知道朱八爷如果不是失望至极,他绝不会私自出走。 李开芳冲着朱八爷拱了拱手说:“原来是八爷哇,咱们攻破沧州以后你老便不见了踪影,想不到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朱八爷斜了他一眼说:“李将军,我知道你性情懦弱,但是始终相信你内心是纯良的人,但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和林凤祥那个货一样的阴损歹毒。” 经朱八爷这么一骂,李开芳的脸顿时变得像块新染的红布一眼。 他嘴角蠕动一番,苦笑了两声,然后问道:“八爷何出此言?” 朱八爷指了指旁边堆积起来的干柴,还有干柴上面几个面无人色的年轻人,然后瞪着眼睛说道:“你是不是想将沧州惨案再在这里重演一遍?” 李开芳低声辩解说:“八爷,沧州屠城都是林将军的主意,与我无关啊!” “这么说你也反对滥杀?” “那是自然!” 朱八爷指着那几个被捆绑起来的乡民恨恨地说:“李将军,既然你也反对滥杀,那为什么还要烧死他们?” 李开芳被驳得面红耳赤没词了,他顿了半天才说:“我敬佩您是行军打仗的高手,如果林凤祥听从你的建议绝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但是一旦这些乡民都逃走了,咱们顷刻之间就得全军覆没哇!” 朱八爷仰天大笑两声说:“李开芳,我等身为战士岂有贪生怕死的道理?为了活命将无辜百姓当成挡箭牌更非大丈夫所为!” 朱八爷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辞并不是能打动所有人,人群中有人冲着他嚷嚷道:“老朱八,你这个老东西,你他娘的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既然你这么有种,为什么你又削发留辫了?你明明投降了清妖,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大放厥词口出狂言。” 有人跟着煽风点火说:“对,对,将这个老家伙抓起来,一起烧了!” 朱八爷鄙夷地瞧了他们一眼,然后将胸前的衣服一把撕开,胸前露出来处处伤疤,朱八爷冷笑一声说:“你说我投靠了清妖?奶奶的,从金田到天京,老子杀清妖无数,身上留下数不清的伤口……” 他说到这里,突然泪流满面,接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清妖杀了我最心爱的女儿,我朱八宁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投降清妖!” 很多人听了朱八爷的话不吱声了,但是仍旧有人不服气,冲着朱八爷嚷嚷道:“朱八,久闻你的大名,知道你也算条汉子,如果你不是胆小怕死,你为什么带着人私自离开大部队?” 朱八爷哼了一声,淡然说道:“诸位,我等应该替天行道,清兵助纣为虐固然该死,但是百姓何罪之有?可是你们却在沧州大开杀戒滥杀无辜,你们手上沾了太多百姓的鲜血,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朱八只好敬而远之了!” 李开芳倒是相信朱八爷的人品,他知道朱八爷说得也都是真的。 “朱八爷,如今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如果有其他办法也绝不为难这里的百姓。” “李将军,如果你是条汉子就把这些百姓全部都放了,然后跟着清妖决一死战!” 有人冲着李开芳嚷嚷说:“李将军,你千万别听这个老家伙的,他已经退出了太平军,咱们何必再听他胡说八道,干脆将他和这几个人一块烧了算了。” 他们这么一嚷嚷,香山吓了一跳,他忍不住偷眼看了看李开芳。他心里清楚,如果李开芳真若是下了这命令,他们几个就完蛋了。 李开芳脸上露出来为难之色,朱八爷顿了顿说:“李将军,只要你放了镇上的这些百姓,我朱八愿意跟你留下来和清妖决战到底!” 李开芳听到这里顿时喜出望外,他心里门清,用镇上的百姓当人质并不是一个好办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镇子外面的僧格林沁铁了心地将他们一网打尽,牺牲这点人质对他们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点头答应说:“朱八爷,你有办法带领兄弟们逃出去?” 朱八爷点了点头说:“我有办法!” “好,既然如此,我就将这些百姓都放了!” 李开芳传下命令将镇上的百姓都统统放了,百姓们听到这里个个如实重负,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朱八爷先走到苏老爷子跟前冲着他拱拱手说:“老哥哥,这次我朱八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是你将我拉了回来。大恩不敢言谢,您的恩德只有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了。” 苏老爷子万分感慨,不由地握住朱八爷的手说:“八爷哇,你是我老苏见过的最仁义的人,是你救了我们镇上的所有乡亲。” 朱八爷又走到王琦和赵普跟前。 “两位老弟,你们也跟着镇上的百姓走吧,你们到了上海之后某个差事好好做事,我老朱多谢你们这阵子的照料了!” 朱八爷说到这里,恭恭敬敬地给两人行了礼。 第0399章 朱八爷的逃跑计划 香山做梦也没想到朱八爷会答应李开芳留下来! 当他听完朱八爷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以后他有点懵,自己不远千里,历经劫难,费劲巴拉地专门跑到北方接他去上海,如果不是他中途患了重病,眼瞅着这事儿就要成了,可是这个老家伙冷不丁地闹了这么一出,他觉着这个老家伙真是把自己个当成上帝比作耶稣了! 朱八爷跟赵神枪不一样,赵神枪已经走火入魔,病入膏肓,他满脑子都相信洪教主所构想的美妙未来一定会发生,并且相信洪教主说的话都绝对是真的! 朱八爷起初对洪秀全那一套也很痴迷,但是随着太平军的壮大,一路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他很快便幡然醒悟了,他原本想借北伐之际走出条新的反清道路来,结果也随着沧州惨案的发生而飞灰湮灭了,他已经死了心,要不然他也不会跟着自己回上海。 安顿好王琦和赵普,朱八爷最后走到香山跟前,淡然笑笑说:“香山,我这个老不死的辜负了你的一番盛情美意了。” 香山看着眼前的朱八爷,还没说话眼珠子就啪嗒啪嗒地留下来了。 朱八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镇上的百姓无辜,我不能眼瞅着他们丧命于太平军的屠刀之下,还有如果我不留下的话,你和那两个兄弟也走不了,我宁愿自己被碎尸万段也不想让你受一丁点的伤害,不然阿九姑娘便没法活了。” 听完这番话,一切豁然开朗了,香山点了点头。 朱八爷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又指了指李开芳身后那些面黄肌瘦的太平军说:“沧州惨案,虽然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但是他们终究是奉了林凤祥的命令行事,而且我毕竟与他们并肩作战过,实在不忍心看他们丧命于清妖的屠刀之下,所以我必须想办法帮着他们逃回家乡!” 瞧瞧这气魄,看看这胸襟,香山不得不承认,别看烧炭出身的朱八爷地位卑微,但是人家绝对是那种自带光环的英雄人物! 香山心里明白,再劝说也没用,朱八爷认准了这事儿便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香山想到这里,长舒了口气说:“八爷,既然如此,那我就舍命陪君子!我跟着您老一起杀出去吧。” 朱八爷急了,跺着脚说:“香山,这里的事儿与你无关,你赶快带着王琦和赵普走就是了。” 香山没搭理朱八爷,转头对王琦和赵普说:“两位兄弟,你们赶快跟着百姓们撤出去吧,你们回家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如果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就去上海谋个差事,到了上海我兄弟黄四会照顾你。” 王琦和赵普起初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确实害怕镇外的清兵杀进来,但是他们却又不舍得离开香山和朱八爷。 赵普最后狠了狠心说:“大哥,我们陪着你和朱八爷留下就是了,咱们人多了好歹有个照应!” 香山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摆摆手说:“清兵的子弹没长眼,万一你们俩也挂了,我会悔恨终生,趁早走吧,如果我再回不去,那就是死在这里了,你俩好歹替我给我的娘子阿九传个话,让她早点改嫁……” 可是没等香山说话,朱八爷不知道从哪里抄起来一段木棍,“咣当”一声砸在了香山的脑袋上。 香山光顾着说话,防不胜防,这棍子结结实实地砸在脑袋上,他觉着眼前先是一黑,接着金星乱窜,接着身体晃了晃,象团泥一样瘫软在地上,昏过去了。 赵普顿时急眼了,扯着嗓子冲着朱八爷骂道:“这个该死的老家伙,你为什么打我大哥。” 朱八爷叹了口气,将木棍丢在地上说:“不这样你们就走不了,趁着他没醒过来,赶快出镇子,不然你们谁也走不了。” 王琦明白过味来了,冲着朱八爷拱拱手说:“八爷,我们走了以后,你怎么办?” 朱八爷淡然笑笑说:“你们还记得咱们路过的那个山洞吗?” 王琦点了点头。 “你俩带着香山先去山洞等着我,如果能成功逃脱,我就去那里找你们。几天后我还没回去,况且听说镇子被攻破的消息,那么我就是凶多吉少,你们护送着香山回上海就是了。” 朱八爷说这番话颇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王琦和赵普听完,眼泪簌簌地流了出来。 朱八爷安慰他们说:“哈哈,你们放心,我要领教领教僧格林沁的厉害,所以我老朱一时半会死不了。” 王琦和赵普见朱八爷铁了心地留下来,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 “八爷,您老好好保重,我们三个在那里等候你的消息!” “嗯,快走吧!” 王琦和赵普架着香山,然后在苏老爷子和苏童的引领下混在数千名百姓中逃出了镇子。 等镇上的百姓撤完了,李开芳问朱八爷说:“八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李将军,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太平军最擅长的攻城术是什么?” 李开芳懵懂地摇了摇头。 朱八爷心有成竹地说:“你先选出十分之一的兄弟每天敲鼓鸣炮骚扰外面的清兵,剩余的兄弟,包括你我全力挖地道!” 听到朱八爷说挖地道,李开芳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说:“八爷,原来你说的是穴地法?” 朱八爷点了点头。 “咱们朝着东南方向挖地道,等地道绕到清兵的后面,咱们便可以等夜黑风高的时候撤离了。” 于是李开芳传下令去,走投无路的太平军听到这里顿时群情激奋,如同瞬间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 朱八爷的主意虽然妙,但是当务之急是得先稳住外面的清兵,如果他们觉察了这事儿就麻烦了。 李开芳遵照着朱八爷的建议专门挑了百十号嗓门大的太平军,他们诸事不做,白天呼呼大睡,到了晚上就敲锣打鼓,扯着嗓子朝着外面的清兵吆喝! 僧格林沁不知道镇上到底有多少长毛党,而且这地方易守难攻,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应对之道,所以以逸待劳,先围困他们,等他们的粮食吃光了,他们就在里面待不住了。 第0400章 告密者 僧格林沁很头疼,他恨不得马上便派率领着马队冲进去,将里面的长毛党都统统杀干净! 但是他又实在不敢冒险,因为胜保是他的前车之鉴,困在镇上的这批长毛党狡猾异常,他们占据高唐,胜保便是因为围剿他们不利而激怒了皇上被革职查办了,所以他得处处小心谨慎。 奶奶的,这些长毛党也真是气人,白天他们如同冬眠的蛇一样静悄悄地没有一丁点的动静,但是到了晚上他们便开始炮声不断,鼓声大作…… 清兵误以为被围困的长毛党准备往外冲,纷纷瞪圆了眼睛,抄起家伙准备迎敌。 但是雷声大雨点小,更听见他们吆喝就是看不见人出来,这些该死的长毛党在里面折腾到天亮,眼瞅着日出东方,他们忽然偃旗息鼓没有动静了。 连续折腾了几个晚上,镇外的清兵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个个眼皮肿胀得跟熊猫一样。 清兵辛苦,躲在里面专门负责骚扰清兵的太平军也累得够呛,连续敲了几夜的鼓,累得胳膊肿胀,莫说敲鼓,胳膊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他们实在累得够呛,便跑去找正忙活着指挥众人挖地道的朱八爷抱怨。 朱八爷听完以后吩咐他们牵来几十只山羊,将山羊的四条腿捆绑起来,然后将战鼓摆放到羊蹄子下面,因为腿被缠住,羊很难受便拼命挣扎,挣扎的结果便是不停地蹬腿,腿一蹬鼓就响,如此一来鼓声大作,一整宿都不带停的…… 如此辛苦了一段时间,眼瞅着朱八爷的逃生大计就要大获成功了,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朱八爷想到了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唯独忽略了太平军也不是铁板一块,里面可能会有内奸产生。 也正是这个时候,内奸整出幺蛾子来了。 有道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很多人加入太平军也是各怀心腹事,外面是重重包围的清兵,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 朱八爷这个挖地道逃生的计划听起来很美,但是鬼才知道躲得过初一能不能熬过十五,即便逃离这个镇子又能如何?以后呢?过不了黄河就得被消灭干净…… 僧格林沁是老江湖,他也深通攻心术,知道身临绝境的长毛党最容易反水,所以他也派了些大嗓门的清兵,拿着铁皮喇叭整天朝着防线后面的长毛党喊话,嚷嚷道只要投靠朝廷,所犯罪行既往不咎…… 这天晚上,僧格林沁正端坐在营帐里犯愁,他实在搞不懂这些讨厌的长毛党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这时候他的幕僚张祥晋突然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进了大帐以后,满脸堆着笑,跟僧格林沁见了礼之后,嘴里忙不迭地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僧格林沁正心烦,皱着眉头问他说:“老张,我被里面的长毛党搅得焦头烂额,灭不了他们,皇上随时都有可能将我革职查办,你他娘的竟然还恭喜我,真是岂有此理!” 张祥晋赶紧说:“王爷,长毛党中有人愿意投靠咱们了,有了内应,攻破这个破落的小镇岂不是容易多了!” 僧格林沁听到这里顿时兴奋起来,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问张祥晋说:“你们审问过没有,来人是不是假意投靠?” “王爷放心,我们已经将来人审问的一清二楚,不会有诈。” 僧格林沁这才松了口气,吩咐张祥晋说:“既然如此,赶快将来人带到我的大帐里来。” 张祥晋不敢怠慢,慌忙转身出了营帐去带人。 工夫不大,几个身高力壮的蒙古兵便押着一个瘦小枯干的长毛党进来了。 这个长毛党进了僧格林沁的大帐,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上,这个家伙长得贼眉鼠眼,一瞅便是那种喜欢搞投机懂钻营的阴损小人。 僧格林沁用他那双冷酷的鹰眼扫了他一眼,然后威严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禀告王爷,小人叫赵小六。” “你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加入的乱党?” 赵小六听到这里先是磕头如捣蒜,接着泣不成声泪流满面,这个家伙如何生活在后世,一定是个演技精湛的影帝。 “王爷哇,我家是安徽的,世世代代奉公守法,勤勤恳恳,可是该死的长毛党闯入了我的家园,他们打死了我的爹娘,摔死了我儿子,霸占了我老婆,然后逼着我加入他们……” 他如泣如诉,喋喋不休地陈述起自己的悲伤往事,僧格林沁起初还能听两句,后来实在厌烦,忍不住挥手打断他说:“这几天长毛党鬼鬼祟祟的,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听见僧格林沁问自己话,赵小六顿时兴奋起来,他慌忙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角泪水和流淌到嘴唇上的鼻涕。 “王爷,你得赶紧行动了,再晚上几天,里面那些该死的长毛就要逃跑了。” 这句话象刀子一样戳在僧格林沁的心窝子上,他不由地站起身来,厉声问道:“我已经将他们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他们到底怎么跑?” “王爷,长毛党里有个叫朱八的老家伙,这个老家伙正是阴损狡猾……” 接着赵小六嘚啵嘚啵地将朱八爷的布置安排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僧格林沁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真是天助我也,如果再晚几天知道消息,我这一世英名便要毁于一旦,然后象胜保一样被革职查办,被摘掉顶戴花翎,然后灰头土脸地关进木笼囚车,被皇帝羞辱一番以后再充军发配到新疆! 僧格林沁越想越瘆得慌,奶奶的,这个叫朱八的老长毛确实够狡猾的,我就差这么一点毁在他身里,等我抓住他以后,一定将他碎尸万段以解心头只恨。 僧格林沁发了会呆,然后问赵小六说:“你知不知道地道的挖掘方向?” 赵小六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慌忙解开衣服,他伸手从衣襟里摸出来一张破破烂烂的纸片叫到身边张祥晋的手里。 然后满脸谄媚地说:“王爷,我来见您老之前就已经将他们挖地道的图画好了,有了这张地图,您就可以将长毛党一网打尽了。” 第0401章 对手的尊重 张祥晋接过来地图,将地图送到僧格林沁的手里,僧格林沁展开看了看,上面标注得密密麻麻的。 僧格林沁瞅了一眼赵小六,然后虎着脸瞪着眼睛问道:“赵小六,这张图可是真的?” “王爷,千真万确,如果我敢撒谎,您可以下令将我千刀万剐。” 僧格林沁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最后说:“我暂且信任你一次,你马上回去,长毛党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马上想办法禀报。” 赵小六连连点头,张祥晋领着他往外走,往前走了两步,他突然转身又回来,腆着张脸问道:“王爷,我这算不算立了大功了?” “不错,你立功了。” 赵小六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接着问道:“王爷是不是可以赏我个一官半职?” 僧格林沁心里很是瞧不上这种小人,但是如今还有很多事指望着他打探,所以必须先稳住他。 僧格林沁微微笑笑说:“你放心,只要你帮着我抓住贼首李开芳,我一定会在皇上跟前保佑你,到那时候你就戴上顶戴花翎了。” 赵小六心里乐开了花,他不停地给僧格林沁磕头,最好在张祥晋的催促下,慢慢地爬起身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以后,赵小六低声问张祥晋说:“大人,你说王爷会赏给我什么差事?他会不会封我当个知县?” 张祥晋敷衍他说:“你只要给僧王好好效命,莫说知县,就是知府也不再话下。” 赵小六听到这里,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张祥晋装模作样地讥讽说:“我这里先恭喜你赵大人了,苟富贵勿相忘,等你赵大人发达了,千万别忘了兄弟我。” 赵小六没听出来张祥晋是在挖苦嘲讽他,反倒错以为眼前这位大人说的尽是肺腑之言,所以喜笑颜开,美得跟喝了蜂蜜一般。 张祥晋将赵小六打发走以后,慌慌张张地转身回到营帐中,僧格林沁正心事重重地看着那种地道图,愁眉不展。 他看见张祥晋以后,慌忙将他叫过来说:“老张,长毛党果然狡猾!” 张祥晋觉着很纳闷,既然已经截获了长毛党的地道图,要想灭他们还不稀松平常,怎么僧王还犯愁。 “王爷,既然有了图,咱们守株待兔,安安稳稳地等候在出口不就行了吗?” “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是那样就未免太小看这位叫朱八的老长毛了。” 张祥晋接过来地图看了看,这才看清楚这并不是一条简单的逃生地道,地图上至少标着七八条地道,地道之间纵横交错,如同一座经过精心设计的迷宫一样,更要命的是每隔一段还设有粮仓、火药库…… 张祥晋也懵了。 僧格林沁又指着地图上每隔几丈远便标出的小圆点说:“这些圆点是长毛党故意设计出来的风口,通过这些风口他们既能严密监视着咱们的一举一动,又能朝外射击。” 张祥晋抬头看看僧格林沁,然后疑惑地问道:“照常理说被重兵包围,长毛党应该慌不择路地准备逃脱才是,可是他们竟然长毛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僧格林沁没有搭理张祥晋,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在连镇,我轻轻松松没费吹灰之力便活捉了长毛党的统帅林凤祥,他们的统帅如此愚蠢,我便以为剩余的长毛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万万没想到他们中间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如果这个叫朱八是主帅,大清江山恐怕正就要完了!” 僧格林沁素来孤傲,他身经百战,从来没瞧得上任何一个对手,但是他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老长毛如此心服口服,实在让张祥晋很意外。 “王爷,这个老长毛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僧格林沁指着地图说:“他竟然将地道设计的如此复杂,这本身便说明了他很冷静,只有高手才能做到如此临危不乱。” 张祥晋连连点头。 僧格林沁接着说:“他应该预料到暗中挖地道可能被咱们发现,但是他故意设计出来这么多出口,这样咱们不得不挨个洞口分兵防范,这样他们可以以少胜多,迅速逃窜。” 张祥晋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僧格林沁的忧虑所在。 “王爷,长毛党为什么还有在地道里设置火药库和粮仓呢?” “这个朱八想得很远,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突围不成,他们就会血战到底,所以他才专门设计出来火药库和粮仓。” “如此看来这个老长毛确实够狡猾的!” 僧格林沁不由地感叹道:“可惜他入了长毛党,如果能为朝廷效力,这必然是个难得的人才!” “王爷也不必过于焦虑,咱们有赵小六当内应,随时可以掌握长毛党的动向!” 僧格林沁摇了摇头说:“赵小六身份如果不暴露的话,他或许还可以为我所用,但是一旦长毛党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便可以故意制造一些假情报让他送出来,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更麻烦了?” 张祥晋又将自己送赵小六离开时的情景给僧格林沁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王爷说的不错,赵小六乃是利益之徒,确实靠不住!”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子还是立下了功劳,他提前送来的这份地图极为重要,有了这份地图,我至少可以提前准备应对之策。” 僧格林沁枯坐在大帐里,绞尽脑汁地琢磨应对之道,直到天亮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僧格林沁端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张祥晋只好垂手在站在旁边陪着,这这么枯站了几个时辰,累得他头晕脑胀,哈欠连天。 僧格林沁有些口渴,便吩咐张祥晋说:“老张,你给我倒杯茶来!” 张祥晋打了个哈欠,取了僧格林沁的茶杯,摇摇晃晃地去给他沏茶。一杯热茶沏好,他恭恭敬敬地将茶水端到了僧格林沁的跟前。 张祥晋实在困得要命,他迷迷糊糊地觉着僧格林沁的手已经端稳了茶碗,于是下意识地一松手。 没想到茶碗先是掉到了僧格林沁的身上,茶水撒了他一身,紧接着茶碗“吧嗒”一声落在地上,摔碎了…… 第0402章 僧格林沁的灌水计划 看见滚烫的茶水浇了僧格林沁一身,刚才还半梦半醒的张祥晋吓得半死。 他顿时清醒过来,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忙不迭地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张祥晋心里慌乱成一团,他不敢抬头看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平常便面目威严,不苟言笑,庄严得跟尊庙里的瘟神一样,这阵子他又被长毛党给折腾得生不如死,结果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冒犯了他,活该自己倒霉,看来一场麻烦在所难免了…… 张祥晋一边磕头一边提心吊胆地等候着僧格林沁的惩罚。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僧格林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天刚蒙蒙亮,僧格林沁没有缘由地仰天大笑,这下弄得张祥晋心里更毛了。 “奶奶的,难道这个蒙古佬魔怔了不成?不然他为什么跟个疯子一样傻笑?” 僧格林沁笑罢,低头冲着张祥晋说:“老张,起来吧!” 张祥晋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偷眼瞄了一眼僧格林沁,看见这个老家伙满面红光,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张老脸兴奋得如同怒放的菊花一样。 “老张哇,幸亏你这一碗茶水浇在我身上,我想到对付长毛党的办法了!” 张祥晋觉着这事儿怪奇特,慌忙问道:“王爷,你到底想到什么良策了!” “我要用水将这些藏在地道里的长毛党统统灌出来!” 张祥晋听到这里,顿开茅塞,慌忙冲着僧格林沁竖起大拇指说:“王爷果然是旷世奇才,千年出一个的英雄!” 僧格林沁得意地哈哈大笑,然后吩咐他说:“你赶快去把冯官屯的保长找来,我有事儿要问他!” 工夫不大,胖保长便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自从长毛党占据了冯官屯以后,胖保长便惶惶不可终日,他老担心僧格林沁会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胖保长进了僧格林沁的营帐,“扑通”跪倒在地上给僧格林沁请安。 僧格林沁扫了他一眼,然后问道:“冯官屯附近可有河?” “回禀王爷,运河和徒骇河离我们镇都不远!” 僧格林沁吩咐张祥晋说:“老张,你马上替我给东昌府知府送信,吩咐他马上召集周边民夫,督促着他们往镇上引一条水渠来,务必尽快完工。” 张祥晋点头答应,转身离开。 僧格林沁又对和胖保长说:“你赶快召集镇上百姓,在镇外围建土墙,不得有误!” 胖保长也不敢怠慢,慌忙出去准备。 那边忙活着挖掘水渠,这么忙活着建土墙,僧格林沁则指挥着清兵加紧进攻,他通过赵小六已经知道了太平军兵力并不是很多,如果能一举攻破更好,攻不破他们也不少什么,至少能让长毛党疲于应付没有时间继续挖掘地道。 僧格林沁这一手很高明,如此一来朱八爷麻烦了,他的地道计划被迫中止,因为李开芳不得不将所有兵力都集中起来对付进攻的清兵。 过了两天,朱八爷瞧出来苗头不对了,他慌忙去找李开芳。 “李将军,清妖突然猛攻,一定是出了内鬼,咱们的计划败露了!” 李开芳慌了神,慌忙问道:“何以见得?” “我设计的那几个观察清兵动静的观察孔都被堵住了,而且清兵又在南面垒起高墙,看来他们是有备而为之。” “那怎么办?” 朱八爷叹了口气说:“如今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召集兄弟们全力从北面突围,然后再绕道东面,直接南下!” 李开芳不解地说:“朱八爷,本来就敌众我寡,咱们要去的是南方,应该直接从南面突围才是,何必要从北面冲?” “僧格林沁知道咱们从南面突围,一定会将最精锐的力量放到南面,相反北面则空虚。” 正当李开芳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突然来送信说:“李将军,大事不好了,北面的清兵好像比从前多了!” 李开芳顿时泄了气。 他扭头看了看朱八爷,朱八爷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李将军,僧格林沁不过是故意搅乱咱们的视线,咱们必须还得从北面攻!” 李开芳幽怨地扫了朱八爷一眼,然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抱怨说:“朱八,我错就错在听了你的话将镇上的百姓都放跑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上你的当了!” 李开芳变得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一样,他冲着身边的几个人说:“传我的命令,所有兄弟齐聚完毕以后,全力从南面突围。” 逃命心切的太平军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他们如同潮水一样朝着南面冲去。 朱八爷的判断是对的,僧格林沁早已经将清兵所有的重炮集中在南面,太平军往前冲了不远,便开始火炮齐鸣,冲在最前面的太平军还没等回过味来便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呜呼哀哉了。 李开芳一看势头不对,马上吩咐他们撤回来。 太平军如同潮水一样重新退了回来,慌不择路的李开芳脸都变紫了,他下令说:“赶快躲到地道里去!” 朱八爷慌忙拦住他说:“李将军,这会要么死守,要么从北面突围,绝对不能往地道里撤!” “朱八,你这个乌龟壳老王八蛋,我已经不信任你了,这个地道明明是你让挖的,现在却又不让躲进去,你到底安的什么鬼心肠?” 朱八爷这会百口莫辩,他只得提醒李开芳说:“李将军,地道里虽然暂时安全,但是如同清妖往地道里引水咱们就完蛋了。” 李开芳恨恨地骂道:“你他娘的想多了!” 说完以后,他冲着众人纷纷道:“兄弟们,将咱们的火药和粮食统统运到地道里!” 众人慌慌张张地将火药粮食弄得地道里,然后开始往地道里撤。 朱八爷被这个猪队友搞得不知所措,他正发愣的时候,李开芳下令说:“别让朱八这个老家伙跑了,将他也捆到地道里去!” 几个太平军气势汹汹地走到朱八爷跟前,将他打倒在地上,然后一顿恶狠狠的拳打脚踢,将他捆绑结实以后押送到了地道里。 第0403章 朱八爷被俘 僧格林沁需要挖掘一条通往冯官屯的水渠,接到消息的东昌府知府不敢怠慢,尽管此时已经冬雪融化,百姓们都要忙于农事,他还是召集了数万名民夫暂时停止耕种,全力挖掘水渠。 因为耽误农事,百姓们起初颇有怨言,但是听说挖水渠是为了灭掉长毛党最后的残余,无不纷纷振臂响应,因为他们担心如果不灭掉长毛党余孽,东昌府也可能沦为第二座沧州城! 于是众志成城,他们从东昌府的三孔桥为起点,没黑没白地干活,在最短的时间内挖掘了一条一丈多宽,七八尺深的水渠,这条水渠直通北伐军被围困之地冯官屯。 水渠掘好以后,僧格林沁激动万分,因为在此期间一通狂攻猛打,包围圈里的长毛党死的死伤的伤,已经疲于应对,丝毫没有了还手之力。 随着僧格林沁一声令下,大水奔腾而至,哗啦哗啦地灌进了朱八爷精心设计的地道里面。 地道里灌满了水以后,僧格林沁还不满意,索性任由河水肆意流淌,很快整个冯官屯都成了白茫茫一片汪洋。 躲在地道里的太平军原本已经穷途末路,再加上火药都湿了,自然无力反抗,几天下来,整个被淹了的镇子没有一丁点的动静了。 僧格林沁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次命人将水渠堵住,他指挥着清兵开始进镇搜寻还活着的长毛党。 僧格林沁下了死命令,这次一定要抓住匪首李开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他最后还交代要抓住那个叫朱八的老长毛,僧格林沁想见见这个老长毛到底长什么模样,竟然有如此的神通,他最好活着,如果活着的话,说不定经过自己一番苦心相劝,这个老长毛会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命。 清兵一脚水一脚泥地到了镇上搜寻一番,到处都是长毛党的尸体,个个面黄肌瘦,瘦得都没有了人形。 第二天傍晚时分,十几个满身泥水的清兵从地道里抬着一个泥人出来了,他们押着这个泥人朝着僧格林沁的营帐走去。 守候在营帐外面的侍卫慌忙拦住他们说:“干什么的?” 为首的人说:“我们抓到了长毛党头子李开芳了。” 侍卫喜出望外,走到这个不死不活的泥人跟前看了看。 为首的人说:“我先将他交给你看好了,有人看见僧王要找的朱八朝南跑了,我们抓紧去抓他。” “好,你们赶快去吧。” 那几个人一溜烟朝着南边跑了。侍卫看了看被送来的李开芳,将他腿上中了枪,汩汩地朝外冒着鲜血,人已经昏迷不醒。 这时候听到消息的僧格林沁从营帐里出来,看见躺在地上的泥人,然后吩咐人说:“去将赵小六带过来!” 赵小六来了以后跟僧格林沁见了礼,僧格林沁指着地上的泥人问道:“这个是不是匪首李开芳?” 赵小六瞅了半天,将信将疑地说:“王爷,瞅着他身上这套行头确实是李开芳的。” 僧格林沁命人打来一桶水,“噗”的一声浇到泥人的头上。 等泥人的庐山真面目露出来,赵小六低声对僧格林沁说:“王爷,这厮是假冒的李开芳!” 僧格林沁的心一下子凉了,如果让匪首逃了,他这场胜仗的含金量就大打折扣了。 但是赵小六接下来的话倒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个老家伙就是给李开芳出馊主意的朱八,这个老家伙真是可恶,他曾力劝李开芳从北路逃脱,还猜到了王爷您会用水灌地道,幸亏李开芳没有听他的。” 僧格林沁听完以后,往下腰身仔细看了看朱八爷,然后转头吩咐张祥晋说:“老张,赶快去找人给他验伤医治。” 张祥晋慌忙去找随军的郎中。 赵小六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对僧格林沁说:“王爷,长毛党已经被灭了,您答应给我的赏赐啥时候兑现哇?” 瞅瞅地上昏迷不醒的朱八爷,再看看眼前这个卑劣小人,僧格林沁不由地对赵小六产生了十二分的讨厌,他低声说:“等本王抓住贼首李开芳自然会赏赐你!” 赵小六陪着笑脸说:“王爷哇,恐怕李开芳你们是抓不到了。” 僧格林沁心里发了慌,但是他不露声色地问道:“为什么?” “我想起来了,刚才送朱八来的那十几个清兵是太平军乔装打扮的,其中有两个人我觉着眼熟,他们长得格外象李开芳的侍卫,我怀疑李开芳应该也混在他们中间……” 僧格林沁听到这里顿时大怒,他猛地抽出身上的宝刀,手起刀落将赵小六的脑袋砍了下来。 旁边的侍卫见状吓了一跳,不知道僧格林沁为啥发这么大的火。 僧格林沁指着地上的朱八爷问侍卫们说:“送他来的那些人呢?” 侍卫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好如实禀报说:“他们将这个人放到这里便去追逃掉的长毛了!” 僧格林沁怒喝道:“他们是长毛党化装的,赶紧将他们全部捉拿回来。” 侍卫们不敢怠慢,抬头瞅瞅天都黑了,但是他们还是纷纷抄起灯笼火把朝着南面追了下去。 这时候,张祥晋带着两个郎中慌慌张张地到了。 两个郎中先清洗朱八爷的伤口,然后给他止住血,慢慢地掐人中,揉心口,过了半天朱八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在此过程中,张祥晋见僧格林沁满脸愁容,忍不住低声问道:“王爷,长毛党的大贼首林凤祥已经被您生擒活捉押往了京城,如今您又捉住了二号人物李开芳,照理说应该高兴才对,您为什么愁眉不展?” 僧格林沁低声对张祥晋说:“老张,你不是外人,我也不必瞒着你,我刚才听赵小六那厮说了这个人不是李开芳,而是那个叫朱八的长毛党。” 他们正议论着的时候,那些侍卫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僧格林沁一瞅他们那倒霉样子便知道没有抓住逃掉的贼首李开芳。 僧格林沁叹了口气,也没再难为他们。 张祥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王爷,咱们还是先审问朱八吧。” 第0404章 乔装改扮的李开芳 香山挨了朱八爷一记闷棍,当时便晕过去了! 听完朱八爷那番肺腑之言以后,王琦和赵普不敢怠慢,慌忙护送着昏迷不醒的香山离开了镇子。 出了镇子以后,他们跟苏老爷子道了别,然后便慌慌张张地骑马往南走。 半路上香山苏醒过来,他揉着麻木的脑袋想了半天,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总算想起来了。 他瞪着眼睛问王琦说:“八爷呢?” 王琦哭丧着脸,将他昏迷以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他讲说了一遍。 “不行,我得去找朱八这个老家伙,不然他就活不成了!” 香山说着话,调转马头便想回去找朱八爷,王琦和赵普赶紧死命地拦住了他。 王琦劝他说:“大哥,你千万不能回去呀,清兵已经将镇子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而且僧格林沁已经下了令,一旦有人靠近包围圈便格杀勿论!你再白白去送死,可就辜负了朱八爷的一片良苦用心哇!” “对,对,朱八爷福大命大造化大,他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赵普也跟着插话说。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炮火声,原来百姓们出了镇子以后,清兵和太平军便打了起来。 两边打了起来,断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了,香山回头北望,最后叹了口气说:“八爷还有什么交代吗?” “大哥,八爷让咱们去那个山洞等候着他,他说等他算领着太平军杀出重围以后便到那里与咱们汇合。” 除了等待,好像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香山带着王琦和赵普策马扬鞭,心事重重地往前面的山洞赶去。 等候的前几天,香山整天提心吊胆,但是一切安然无恙,没有好消息传来,也没有更坏的消息传来,偶尔有过路的客商经过,香山等人找他们打探消息。 客商们告诉他们清兵还在继续围困着镇子。 时间约往后推,香山悬着的心慢慢放松了些,开始跟王琦和赵普有说有笑了。 看着香山的脸由阴转晴,王琦很纳闷。 “大哥,你不担心朱八爷了?” 香山淡然笑笑说:“时间过去了五天了,清兵还没有攻破太平军的防线,时间越往后拖,朱八爷他们突围的可能性就越大。” 赵普问道:“这么说朱八爷一定会来与咱们汇合了?” 香山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天,可是朱八爷还是没有动静,原本松弛下来的香山慢慢又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正心神不宁地枯坐在路边等候朱八爷,远远看见三个南下的客商驾驶着马车由北向南走了过来。 香山慌忙站起身来,拦住了他们。 “诸位,找你们打听点事儿!” 马车上的人吓了一跳,他们以为遇到了劫匪,慌忙勒住了马,然后扯着嗓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香山冲着他们拱了拱手说:“老兄,我们是你们路过的镇子上的百姓,长毛党占领了我们的家园,想找你们打听打听官兵将他们赶走了没有?” 对方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为首的人说:“暂时还没有赶走,但是用不了几天你们就可以重返家园了。” “哦,这么说长毛党被赶跑了。” “长毛党真是狡猾,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竟然异想天开地想到了挖地道逃生!” 香山知道这是太平军屡试不爽的穴地法,穴地法确实是逃生的最佳方法,但是听这个客商的话好像胜券却掌握在清兵手里边。 香山问道:“长毛党挖了地道,官兵看不见他们的踪迹,恐怕防不胜防哇。” “长毛党的小把戏虽然高明,但是你们别忘了围困他们的可是僧王,僧王厉害得很,长着火眼金睛,长毛党的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他。” 旁边的王琦催促道:“老兄,你就别绕圈子了,快点说僧王到底想的什么办法对付长毛?” “听说长毛党里出了内鬼,内鬼将长毛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了僧王,包括地道图,于是僧王便派人从东昌府引了一条河过来,准备用水将躲在地道里的长毛党统统灌出来。” 香山还想找他们打听一些细节,可是那几个客商慌张着赶路,浮皮潦草地应对了几句便慌慌张张地继续打马扬鞭,继续南行。 赵普慌了神,赶紧对香山说:“大哥,僧格林沁的计划如果得逞,那朱八爷岂不是倒霉了。” 香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朱八爷明察秋毫,僧格林沁弄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觉察不到。” 王琦摇了摇头说:“大哥,我看未必,你刚才也听说了,太平军里出现了内奸,有道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有内奸做接应,我看朱八爷这次凶多吉少。” 王琦说的这番话有道理,香山的心不由地再次悬了起来。 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用,香山唯有暗自祈祷朱八爷福大命大造化大,他垂头丧气地对王琦和赵普说:“明天我会镇上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回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夜未眠的香山不顾王琦和赵普的苦苦劝阻,他离开了山洞,骑马向北,朝着冯官屯镇疾驰而去。 他往前走了不远,十几个精疲力竭的清兵沿着官道迎着自己走了过来,香山不想招惹麻烦,慌忙低下头勒马躲在一边给他们让道。 起初那些清兵看见他以后也有些慌张,当他们从香山跟前经过时竟然每人敢正眼瞧香山一眼。 等他们过去以后,香山长舒了一开气,他正要继续前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小声问道:“你是香山吗?” 香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看见其中一个清兵正面对着自己,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 这个清兵有些面熟,但是因为他满脸泥水,如同新出土的兵马俑一样,一时之间也辨别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香山点了点头。 那个清兵扯掉脑袋上的帽子,一头长毛散落开来,原来是太平军假扮的。 “香山兄弟,我是李开芳哇!” 香山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好不容易才辨认清楚,眼前站立的人果然是北伐军副总指挥李开芳。 香山慌忙跳下马来,几步走到他身边问道:“朱八爷呢?” 李开芳听到这里,突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香山兄弟,我李开芳猪狗不如,是我害了朱八爷……” 第0405章 一块宝石换来一堆瓦砾 朱八爷为什么被当成李开芳被抓,而真正的李开芳又是怎么化装成清兵突围的呢?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僧格林沁异想天开,通往镇上的水渠挖好以后,他一边忙活引水往地道里灌,一边命全部清兵全力猛攻,守卫的太平军寡不敌众,纷纷丧命于清兵的炮火之下。 清兵长驱直入,很快突破重围冲到了镇上。如同丧失了人性的野兽一样,他们见人就杀缝人便砍,一通杀戮,为数不多试图抵抗的太平军很快也倒在血泊当中。 地道里水越来越多,太平军的火药和粮食都浸湿泡透了,躲在地道里的太平军无力抵抗,但是听说清兵已经到了街上,他们更不敢出来。朱八爷苦口婆心地劝道:“兄弟们,赶快趁乱冲出去,唯有先从地道里逃出去再冲出重围,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躲在这里唯有死路一条。” 有些人听了朱八爷的话,跟随着朱八爷往外冲,临近到地道口的时候,朱八爷叮嘱说:“兄弟们,出了地道以后千万不要散开。” 这些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太平军连连点头。 虽然答应得好,但是他们出了地道就慌了神了,他们忘了朱八爷的叮嘱,很多人不问东西南北,作鸟兽散,如同丧家犬一样各处乱窜。 无论朱八爷如何吆喝,没有人听他的,本来就寡不敌众,跑出去不远便被冲进来的清兵给杀了。 虽然穷途末路,但是朱八爷不以为惧,他带着几个手下和一队清兵干了起来,困兽犹斗,清兵反倒不是对手,很快便被他们给杀了。 朱八爷宰了一个清兵,但是这个清兵临死之前也用长矛也戳穿了他的小腿! 几个人见朱八爷受了重伤赶紧围了过来。 朱八爷瘫坐在地上催促他们说:“不要管我了,赶快逃走!” “八爷,咱们一起走!” “我走不了了,你们快逃吧,不要往南走,先往东走在往南逃!” 朱八爷不想拖累他们,誓死不走,最后他们叹了口气,一路往东,杀出了重围。 看着他们逃离以后,满身是血的朱八爷瘫坐在地上,脸上露出来欣慰的笑容。 这时候李开芳带着最后十几个太平军鬼鬼祟祟地从地道里爬了出来,到处都是尸体,不远处还不断传来喊杀之声,他们看见眼前的场景吓得半死。 李开芳等人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冲出去。 浑身是血的朱八爷冷笑了一声叫住了他。 “姓李的,我朱八是逃不出去了,看在咱们并肩作战共同斩杀过清妖的份上,让我告诉你一条逃生之路吧。” 李开芳面露愧色,但是逃命要紧,他瞅了一眼朱八爷说:“朱八,你说说看,如何才能逃脱。” 朱八爷指了指李开芳身上的那套行头说:“你将你那套衣服脱下来给我换上,然后你们再换上清兵的衣服,然后将我送到僧格林沁的营帐里,你们便可以寻找时机逃脱了。” 李开芳听了以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八,你不是说真的吧?” 朱八叹了口气,然后惨笑一声说:“我朱八反正已经走不了了,既然能救你们的性命,那我何乐而不为呢?” 有人劝李开芳说:“李将军,千万别听这个老家伙的,他受了重伤,眼瞅着自己逃不掉了,无非是临死前抓咱们当垫背的。” “对,对,等见了清妖头子,他肯定得第一个将您给卖了!” 朱八爷鄙夷地瞧了他们一眼说:“哼哼,一些卑鄙小人!” 李开芳知道朱八爷是条汉子,他断然做不出来出卖自己的事情,他顿了顿说:“八爷,你是真心的?” “随你们去吧,老夫懒得搭理你们这些小人。” 李开芳看了一眼朱八爷,顿了顿说:“八爷,错就错在我没有听从你的良言相劝,我们宁愿战死也不能这么做!” “哈哈,看来你还有点人性,但是大丈夫不拘小节,我这条腿原本就瘸,如今挨了这一枪更是寸步难行了。我救了你们,只求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情。” “八爷,有话请讲!” “你顺着官道往南逃,途中会遇到一个山洞,劳烦你给香山他们传个口信,就说我朱八战死了,让他们不必等我了!” 说完这些话以后,流血过多的朱八爷支撑不住,慢慢昏迷了过去。 有人劝李开芳说:“李将军,别愣着了,朱八这个主意不错,咱们赶快换衣服吧。” 李开芳起初有些不忍心,但是最后在一干人的劝说下半推半就地脱下自己的衣服穿在朱八爷身上,他们又将周围战死清兵的衣服脱下来换上,然后抬着半死不活的朱八爷往僧格林沁的营帐走去…… 听李开芳讲完以后,香山顿时暴跳如雷,指着李开芳的鼻子破口大骂。“姓李的,这个挨千刀的,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竟然也做得出来?”在香山眼里,朱八爷是无价的美玉,他象凤凰一样燃烧了自己,而救出来的这些东西却是一堆一文不值的瓦砾。 他眼里冒着火,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人渣一个个活剥了。 “朱八真是死得不值,竟然救了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 有些人见香山如此无礼,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当自己是谁了?竟然敢这么跟李将军说话?” “对,对,奶奶的,你再敢如此无礼,我们就宰了你。” 他们说着话,气势汹汹地朝着香山围了过来,其中一个汉子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香山的脑袋上,香山猝不及防,一下子蹲坐在地上。 他们正准备围殴香山,李开芳抬手拦住了他们。 李开芳低头看看倒在地上的香山,他淡然笑笑,然后说:“兄弟,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况且这个主意也是朱八爷想出来的,等我回到天京见了东王以后一定将此事奏明东王,到时候东王会派人为朱八爷着书立传以表彰他的功绩!” 说完之后,李开芳率领着众人头也不回地向南而去。 第0406章 最后的救命稻草 香山心急如焚,催马扬鞭,奔着冯官屯疾驰而去! 还没到冯官屯,他远远地便看见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水,而且空气中尽是还没有来得及散尽的硝烟味。 他快到镇上的时候,遇见了一群人,他们肩挑手提,扛着行李,牵着牛羊,正慌慌张张地往镇上赶。 香山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停下马一看,原来是苏老爷子和苏童爷孙二人,他们混在人群当中也正往镇上赶。 原来县衙的官差头两天便告诉他们长毛党已经被剿灭干净,他们可以回家了。 苏老爷子将香山拉到路边,等那些乡亲走远了以后,他惊讶地看了看香山,然后问道:“小兄弟,你这是去干什么?你不要命了?清兵还没有撤干净,你怎么又回来了?” “苏老,我是回来救朱八爷的,朱八爷被关在哪里了?” “你单枪匹马去救人?” 香山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他先是无力地低下了脑袋,最后叹了口气说:“我总不能连尝试都不尝试就这么逃走吧?” 苏老爷子点了点头,最后叹了口气说:“官兵嚷嚷着抓住了长毛党的头子,我孙子苏童便跟着一些乡亲去看热闹,他后来回来说被抓的人不是长毛党的头子,而是朱八爷。我跑去一看确实是朱八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清兵却一口咬定他是长毛党的二号人物李开芳。” 香山浮皮潦草地将事情的经过给苏老爷子说了一遍,然后紧着问道:“苏老,八爷被关在哪里了?” “朱八爷已经被绳捆索绑关进木笼囚车押往京城了。” 听到这里,香山冲着他拱手告辞,然后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小兄弟,你去干什么?” “我要去救朱八爷,无论如何要救他。” 苏老爷子慌忙一把拉住了他。 “小兄弟,听我良言相劝,千万别去送死,朝廷对长毛党恨之入骨,僧格林沁可是派了重兵押送朱八爷,莫说你近不得朱八爷的身,就是近了身唯有死路一条。” 他们正说着话,王琦和赵普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他们问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以后一个跟着苏老爷子一起劝香山不要冲动。 香山心一横说道:“我能将八爷救出来便万事大吉,实在救不出来,我总得想办法将他的尸骨运回广西紫荆山去,这是我早已经答应过的事情。” 他们听到这里都不言语了。 王琦和赵普相互瞅了一眼,最后赵普说:“大哥,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们兄弟俩陪你走一趟吧。” 香山劝说了他们回去,但是两人执意要与他一起前行,最后香山只好点头应允。 三个人跟苏老爷子告辞,然后一路向北而行。 走到半路,快到京城地界的时候,他们远远看见了前面的清兵,清兵足有数百人之多,再往前追了一段,迷迷糊糊看见了一辆巨大的木笼囚车。 香山仔细看了看,想在半路之上砸碎木笼囚车将朱八爷劫走是不可能了,这些清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囚车包围住,而且这些清兵个个精壮干练,目光如炬眼神似刀。 起初他们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清兵走累了,带队的把总勒住马,吆喝着就地歇息片刻,他们停住脚,开始忙活着喝水吃东西。 香山想趁机看看笼子里的朱八爷到底是死是活,他朝着王琦和赵普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催马前行,当他们从清兵跟前经过时,那些清兵如同被蝎子蛰了一样纷纷各拿刀枪,站起身来。 三个人吓了一跳,赶紧故作淡定地疾驰而过,当香山的马从木笼囚车旁边经过时,他偷眼看了看关押在笼子里的人,里面的人蓬头垢面,半死不活,但是香山认清楚了,里面关着的确实是朱八爷。 朱八爷似乎正低垂着脑袋呼呼大睡,纵然天塌下都如此淡然的人只要他了。 香山心里万分沮丧,如果有件他娘的隐形衣多好,这样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可怜的朱八爷救走。 他也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力拔山兮的英雄,如果那样的话便可以轻轻松松地砸烂木笼囚车将朱八爷救出来…… 押送朱八爷的清兵尽职尽责,直到将朱八爷押到了京城,一路之上没有给香山他们提供任何可乘之机。 香山带着王琦和赵普进了京城,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王琦和赵普初到繁华的京城,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兴奋,每天陪着愁眉不展的香山象植物一样栽在房间里。 一连等了三天,香山都没有想到解救朱八爷的办法。 王琦叹了口气说:“唉,可惜了,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如果能遇有高官相助那就好了。” 这句话提醒了香山,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从前拜访的杜受田来。对,去找杜受田,没准这个老家伙或许会帮自己的忙。 想到这里,香山对王琦和赵普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一个熟人。” 香山兴冲冲地走出了房门,去找正在柜台后面打盹的老板询问杜受田的宅院在哪里,他虽然在老杜家住过几天,但是时过境迁,杜府位于哪条街哪条巷,他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香山凑到掌柜的跟前,冲着拱拱手问道:“掌柜的,请问杜大人府上怎么走?” 掌柜的睁开眼,擦了擦嘴角的涎水,满脸堆笑地问香山说:“客官,你问的是哪位杜大人?” “杜受田!” 掌柜的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他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香山,然后问道:“客官和杜大人是朋友?” 香山点了点头。 掌柜的顿时肃然起敬,慌忙拱拱手说:“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阁下是杜大人的朋友。” “哦,多年不曾联系了。” “如今杜大人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非昔比了。” “此话怎讲哇?” “乖乖,杜大人可是咸丰爷的老师,那可是帝师哇,不仅这样,而且……” 掌柜的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他左右瞧了瞧周围没人,又追着香山问了一句:“客官真是杜大人的朋友?” “不错,当年林则徐被充军发配到新疆时,我曾经专门跑到京城替他给杜大人送过一封信。” 掌柜的听到林则徐的名字,脸上愈发多了几分敬意。 “原来阁下还是林文忠公的朋友,真是失敬失敬。” 第0407章 杜受田崛起之谜 说到林则徐,客栈掌柜的感慨道:“唉,林文忠公中了英国佬的奸计,蒙受了不白之冤,但是他死可瞑目了!” 没有报纸网络,再加上香山整天跟在太平军屁股后头东奔西走,他不知道林则徐已经病逝的消息,所以听掌柜的说到这里,再加上自己与林则徐的那段过往,他心里不由地多了几分悲凉。 他随口问掌柜的说:“掌柜的,林大人啥时候去世的?他是病死在新疆吗?” 掌柜的诧异地看了眼香山,然后问道:“老弟,你既然和林大人是朋友,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晓得?” “掌柜的,咱人微言轻,再常年在外奔波,不知道官场上的事儿,再加上林大人后来再也没回广州,我哪里会有他的音讯?” 香山这种解释确实说得过去,客栈掌柜的点了点头。 话匣子打开了,掌柜的索性搬了把椅子让香山坐下,然后沏茶倒水和香山闲扯了起来。 香山心里虽然惦记着深陷大牢的朱八爷,但是他懂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所以打听清楚一些事情还是很有必要的。 掌柜的一边喝茶一边滔滔不绝地跟香山唠叨起来。 “客官,当初林大人中了英国佬的毒计,道光爷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革职查办,充军发配到了新疆。道光爷龙御归天以后,幸亏杜大人在皇上面前替林大人说话,这才沉冤昭雪,还了林大人一个清白。” 香山想起当初自己替林则徐送的那封信,看来还真是起来作用了。 这时候他听见掌柜的继续说道。 “皇上重新启用林大人,封了他四川总督,后来南方闹长毛,林大人又被委任为钦差大臣去灭长毛,可惜时运不济,他老人家最后死在去广西的路上。” 听到林则徐辞世的消息,香山心中有些感慨,但是他同时又替林则徐觉着幸运,如果林则徐真若去围剿太平军,鬼才知道他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恐怕后来都难以成为令人瞩目的大英雄了。 唉,林则徐这时候驾鹤西行,好歹保留下来了好名声。 香山继续问掌柜的说:“掌柜的,如今朝中说话最有分量的大臣就是杜受田了?” 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 “朝中有不少能人,为什么杜受田一夜爆红了?” “嘿嘿,如果没有杜受田,恐怕登上皇位的便是六皇子奕忻了。” “当初都说六皇子奕?乃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是为什么最后他没有登上皇位?” 掌柜的听到这里,兴致愈发浓了。 “这事儿得亏了杜受田杜大人,如果不是他足智多谋,登上皇位的自然是六皇子奕?了。” “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道光爷本来是要立六皇子为太子的,但是紧要关头是杜大人乾坤倒转,做了两件让人拍案叫绝的奇事,这才让四皇子笑到了最后。” “杜受田到底用了什么高明的办法?” “到底立谁为太子,当初道光爷一直犹豫不决。虽然六皇子雄才伟略出众,但是毕竟四皇子是长子长孙,而且生母孝全皇后又早逝,道光爷总觉着亏欠四阿哥的。” 香山点了点头,这倒很符合道光的秉性。 “立太子前一年的春天,道光爷觉着立太子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一旦他驾鹤西行,宫里非得乱了不可。” 香山觉着掌柜的说的贼有道理,康熙年间他们爱新觉罗家确实为了争夺皇位,众皇子明争暗斗,最后人头打出来狗脑子,整个皇宫都乱成了一团。 掌柜的继续说道:“道光爷想趁着春天南苑狩猎的机会比较两个皇子的骑射能力,比较满洲是靠骑射出身不能忘本,若要论起这骑射,六皇子膂力过人,四皇子身体羸弱,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人家杜受田杜大人不按常理出牌,愣是化不利为有利了。” 香山知道杜受田老奸巨猾,看着不显山不漏水,但是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 “他到底出的什么主意?” “杜受田知道四皇子不是六皇子的对手,所以告诫四皇子打猎的时候一箭不射,一弓别发,最后道光爷问起时便如此这般回答,四皇子对杜受田向来言听计从,于是连连答应。” 香山能想象出来,杜受田出的绝对不是好主意。 掌柜的滔滔不绝,说得口干舌燥,于是他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继续嘚啵嘚啵地扯了起来。 “到了傍晚收工的时候,众皇子纷纷将自己的猎物呈给道光爷看,果不其然,六皇子收获最多,唯独四皇子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听到这里,香山不由地支起了耳朵,他想听听四皇子接下来怎么给道光解释。 “道光爷看着四皇子很是愤怒,四皇子慌忙跪在地上说春天是鸟兽繁衍的季节,他实在不忍心射杀那些可怜的小动物,他更担心失手打死母兽,小兽就会因为没奶吃活活饿死,四皇子说这番话时如泣如诉,道光爷听完以后心都要碎了,宝贝老四竟然如此的善良,以后当了皇帝一定是仁君圣主哇,他不当一国之君还有天理吗?” 香山听到这里,喝到嘴里的茶差点没吐出来。杜受田这个老家伙真是坏到家了,如此一来,打的猎物最多的老六反倒成了心狠手辣的魔头了。 但是香山也不得不佩服杜受田,这个老家伙鬼主意还真是不少。 “掌柜的,杜受田做的另外一件事儿是啥?” “这事儿以后,道光爷还是没彻底决定立四皇子为太子,直到他大病不愈之前才下定决心。” “到底有何蹊跷?” “道光爷病入膏肓的时候分别找两个皇子问话,无非是询问他们一旦当了皇帝以后如何治理国家,先叫的六皇子,六皇子到了道光爷的病榻之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光爷的所有问话都对答如流,道光爷甚是欣慰。” 香山听到这里,盼望着掌柜的告诉他四皇子到底怎么回答的。 “人家杜大人就是高明,轮到四皇子进去的时候,他知道四皇子口才与思路均不是六皇子的对手,于是他告诫四皇子,进了寝宫以后啥也不说,爬地上嚎啕大哭,而且一边哭一边喊我不当皇帝,我要父皇……”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恍如大悟:“不用说道光听到这里心又碎了,他实在不忍心辜负了这个如此孝顺的儿子!” 他也明白了杜受田之所以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缘由了,一块废柴在他的阴谋诡计之下登上了皇位,自然对他格外恩重,看来这才找他帮忙,说不定朱八爷还真有可能有救了。 第0408章 杜府门口的恶奴 香山陪着客栈掌柜的扯了半天的闲淡,最后打探清楚了杜府所在的街巷便跟掌柜的道了别,慌慌张张地去杜府碰碰运气。 香山走到杜府所在的街巷,整天街巷人流如织,车来车往,热闹非凡,他匆匆忙忙地到了门口,冲着站在门口的几个仆人拱了拱,然后低眉顺眼地说:“请问这里是杜大人的府邸吗?” 但是那些人都冷着脸,没有人搭理他,好像都哑巴了一样。 热脸贴冷屁股,结果落了个烧鸡大窝脖,香山感觉很尴尬! 这时候府门台阶下有人推了他一把,接着恶声恶气地骂道:“奶奶的,见杜大人得讲先来后到,你他娘地滚到后面排队去!” 香山转头看了看,身后站着一个穿着体面的瘦猴,这个瘦猴满脸的倦怠,香山插到了他前面让他很不爽。 瘦猴斜了他两眼,然后指了指身后说:“看见了没有?这些都是等着求见杜大人的……” 香山顺着他的手指往后往,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纵队。 香山只得抱歉地冲着瘦猴子笑了笑,然后规规矩矩地往队伍后面走,他刚转过身去,便听见瘦猴子低声下气地对门口的仆人说:“各位小哥,给你们这些茶水钱,等杜大人回来,劳烦诸位一定要把帖子给我递给他老人家,我可是十万火急呀!” 香山扭头看了看,看见瘦子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塞到了其中为首的仆人手里。 这个仆人长了一双阴损的三角眼,嘴角总挂着一丝奸诈的微笑。 三角眼接过钱袋子摇了摇,嘴里“嗤”了一声,然后“啪”的一声将钱袋子丢到了瘦猴子脚下,“嘿嘿”冷笑了两声说:“伙计,指望着这些破银子就打发我们?你他娘的以为我们是要饭的不成?” 瘦猴子忍气吞声地将钱袋子捡了起来,然后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摇了摇牙,又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来两张银票,再连同钱袋子一起给了三角眼。 三角眼接过来银票瞅了瞅,然后顺势揣在衣服兜里,然后拖着长音问道:“你可有见杜大人的帖子?” 瘦猴子见有了门,顿时喜出望外,慌忙转回身从包袱里找出来拜见杜受田的帖子交到了三角眼的手里。 三角眼接过来浮皮潦草地看了看,上下打量了一番瘦猴,然后轻蔑地说:“奶奶的,看不出来你长成这么一副穷酸样竟然还是知府。” 瘦猴子陪着笑脸,尴尬地笑了笑。 “好吧,今天晚上杜大人回来以后我就把你的帖子呈给他老人家。” “多谢多谢,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三天了。” “哼,三天算什么!有个不懂规矩的笨蛋要将杜大人,他在门口等了三个月都没见到杜大人,熬得最后脸都绿了,实在耗不下去才灰溜溜地滚蛋了。” 瘦猴子连连道谢,不像是在跟下人说话,倒像是跟着巡抚总督说话一般。 香山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低头顺着长长的队伍往后走。 这些人说着各地的方言,要么穿着官服要么穿着绫罗绸缎做成的衣服,尽管个个面带倦怠之色,但是看看脸上的气质便能看出来是在衙门混的。 香山走到了人群的最后,碰巧排在他前面的几个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香山仔细听了听,原来都是找杜受田办事的,而且多数人还都是为了公事儿而来。 虽然都是公事儿,但是里面的规矩可多了去了,比如说各地受灾都需要赈灾的银子,但是分配银子总有先后多少,僧多米少,各地的督抚只好央求杜大人照顾照顾。 私事儿也有,比如某地的知府升迁,空出来的知府职位这个肥缺一大帮人都候着呢,到底谁能得到就看自己的门路了。这事儿对很多人难到势必登天还难,但是对杜受田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除此以外跑来告状的,揭发同僚贪污的,山东老乡来找杜大人套近乎的,总之各色人等,应有尽有,都是来找杜受田办事儿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还真不假! 自从四阿哥荣登皇位成了咸丰帝,不仅身为帝师的杜受田跟着身价暴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在他门口守门的奴才也威风八面。他们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悠然自得地看着门口这些等着见杜受田的人着急上火。 没办法,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香山问身边一个体胖如猪的中年人说:“老兄,你也是在这里等候见杜受田的?” 这个中年人模样看上去倒有几分憨厚,他也正闲得无聊,如今有人主动找自己聊天,他也乐得找人扯淡打发时间。 他指了指前面的长龙说:“兄弟,不光我等着见杜大人,看见没有?前面这些人统统都是等着见他老人家的。” “您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了?” 胖子伸出五个手指头说:“五天五夜了。” “你打算再等多长时间?” “只要巡抚大人不催我,我就在这里耗着呗。” “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人找杜大人办事多是出于乡谊门生之类的关系,但是杜大人公务繁忙,平常老在军机处协助皇上处理公务,在皇上身边提心吊胆地伺候一天,身心俱疲,回到府上还哪里有心情见咱们这些人哇,所以他见谁见几个人都得看心情喽。” 香山点了点头。 胖子问香山说:“兄弟,你这么两手空空地来拜见杜大人?” 香山惭愧地点了点头。 胖子笑了笑说:“那你别等了!你不准备足够的银子,等到猴年马月也见不着杜大人。” 香山听到这里,心立刻变得哇凉哇凉的,自己带来的银子早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莫说没钱见杜受田,就是打发门口这些奴才的钱也没了。“唉,杜府就是阎王殿,你不光得给杜大人这个阎王准备礼物,门口那些小鬼也得打点到才行。杜大人能见到谁,很多程度上都是他们这些小鬼说了算。” 香山心里凉了半截,如果这么干好下去,恐怕这辈子都别想见着杜受田了,但是他又必须早日见到杜受田,不然救朱八爷这事儿便彻底泡汤了。 第0409章 不走寻常路 香山心里合计了半天,琢磨着就不能像街上这些人一样耗下去,不然的话恐怕这辈子都别再想见到杜受田的面了。 要想早点见到杜受田,必须不敢常规出牌,必须独辟蹊径,不走寻常路才行。 见到杜受田以后还有麻烦,上次见他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万一这个老家伙贵人多忘事,记不清自己是谁该怎么办? 香山皱着眉头,百无聊赖地蹲坐在路边,手指头突然触摸到藏在怀里的那把匕首。 这把匕首就是当初杜受田送给自己的,这下好办了,杜受田纵然想不起自己是谁来,但是这把匕首他好歹得认识。 香山将匕首抓到手里掂了掂,看了看,他忽然灵机一动,马上想到了尽管见到杜受田的妙计。 他一边将匕首踹进怀里,心中一边默默念叨着:“唉,杜大人,为了早日见到你,必须让你虚惊一场了!” 等到傍晚时分,疲惫不堪的杜受田终于乘着轿子从宫里回来了。 官当大了就是不一般,杜受田乘坐的轿子前面有铜锣开道,有人高举着写着“回避”、“肃静”的大牌子,而轿子的前后左右都是手持刀剑火枪的护卫。 杜受田这阵子焦头烂额,也被折腾的够呛! 先是长毛党在华南猖獗,捻军在北方作乱,本来这事儿就不安分,后来长毛党的北伐军竟然攻打过了黄河,而且与捻军沆瀣一气,竟然还气势汹汹地杀到了京畿重地,这他娘的还了得。 小皇帝咸丰没经过大场面,所以这事儿发生以后他又气又怕。他每天除了敲桌子打板凳,骂宫女打太监,但是满肚子里的火气还是撒不出来,便将军机处的那几个老家伙抠鼻子挖眼睛地教训一顿。 骂完了军机大臣还不解恨,他开始埋怨杜受田,当初如果不是他哄着自己当皇帝,自己何必受这样的洋罪? 奶奶的,都说当皇帝好,但是皇帝受的窝囊气又有谁知道?他这会倒是挺羡慕老六奕?,这个兔崽子每天躲在家里遛狗玩鸟,逍遥自在,潇洒得不亦乐乎。 咸丰想起这里便气不打一处来,归根结底杜受田这个老家伙才是罪魁祸首。 咸丰一旦心情不爽,他隔三差五便将杜受田调进宫里发牢骚,发起牢骚来他便顾不得师生之谊了,啥话难听便说啥。 别看当初他读书的时候口拙嘴笨,脑袋笨得象块榆木疙瘩,但是自从登上皇位以后,他骂起人来嘴皮子比天桥说书的艺人都利索。 北上作乱的长毛党总算让僧格林沁给灭了,能干的僧格林沁先在河北连镇生擒了林凤祥,接着又在山东茌平活捉了李开芳,黄河以北的长毛党总算消灭干净了。 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天,可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长毛党的主力继续占据着南京不说,西洋鬼子也跟着捣乱。 洋毛子最近嚷嚷着当初他们和道光爷签署的《南京条约》到期了,根据后来的约定,大清朝廷应该和欧美各国坐下来商量重修条约,咸丰听说这事儿以后当时就发了雷霆之怒。 奶奶的,这些黄头蓝眼的西洋蛮夷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先皇当初稍微一疏忽吃了败仗,被迫无奈与你们这些丑类签署了南京条约,照理说他们该找地方偷着乐去得了,况且当初签的合约乃是万年合约,岂有说改就改的道理? 洋人嚷嚷着按当初的约定办事,但是咸丰铁了心的不同意,那些洋鬼子发了火,于是便想着法在南方捣乱,南方的督抚向小皇帝求助的折子每天如同雪片一样呼啦呼啦地飞来。 这可把杜受田等一些重臣给忙活坏了,他们心里明明知道洋鬼子招惹不起,但是又不敢说咸丰不想听的话,这几天都乱了营了。 每天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杜受田也烦躁的要命。 在宫里如坐针毡一般待了一天,总算可以回家歇歇了,杜受田的轿子转弯拐进街巷,香山便悄悄地尾随了上去。 轿子在杜府门口停了下来,三角眼赶紧像条狗一样凑到轿子旁边掀起轿帘,满脸陪着笑说:“老爷回来了!” 杜受田下了轿,他没有吭声,面沉如水,眉头紧锁,如同一具会行走的木乃伊一样往府门里走。 三角眼赶忙拿出瘦猴子的帖子凑过去说:“老爷哇,云南的一个知府要拜见您,他已经等了你好几天了。” 杜受田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说:“不见!” 三角眼只好臊眉耷眼地退到了一边。 杜受田正要往前走,香山突然冲着他闯了过来,用尽吃奶的力气吆喝道:“杜受田,你这个贪官休走,老子要宰了你为民除害!” 香山这一嗓子吼出来,如同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一样,整条街巷上都震惊了。 几十个清兵慌忙各持火枪将杜受田团团围住,其他人则挥舞着武器朝着瞎吆喝的香山冲了过去。 他们靠近香山跟前以后觉着有些意外,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只是扯着嗓子吆喝,但是手里并没有凶器。 几个清兵相互瞅了一眼,最后有个胆大的靠近香山,将手里的火枪抵在了香山的脑袋上。 杜受田刚才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直到香山被轻而易举地生擒活捉以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扯着嗓子吩咐道:“将这个试图行刺本官的歹人押进府里,我要亲自审问他。” 香山乐乐呵呵地被押进了杜府,当他从杜受田身边经过的时候,香山冲着他拱了拱手说:“杜大人,刚才多有得罪,敬请见谅哇!” 押着的他的清兵在后面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然后押着他进了院子。 杜受田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瞅着香山有几分面熟,但是时过境迁,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进了院子以后,仆人给杜受田搬来把椅子,杜受田坐定以后,吩咐清兵将香山带到了自己跟前。 杜受田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行刺本官?” 香山赶紧说道:“杜大人,你不记得我了?” 杜受田又瞅了他两眼,最后摇了摇头。 “杜大人,多年前我替林则徐林大人给你捎来一封信,还在您府上住了几天,我离开时您还送了我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经香山这么一提醒,杜受田马上想起来了。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冲着香山拱了拱手说:“原来是故人到了,失敬失敬!赶快客厅里请。” 杜受田牵着香山的手往客厅里走,一边走一边问道:“香山老弟,刚才让你吓了我一跳,我还真以为遇到刺客了。” “杜大人见谅,等着见您老的人多了去,我为了早日见到您才出此下策,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杜受田冲着他伸出大拇指说:“香山老弟,果然是足智多谋哇!” 两个人说着话便进了杜府宽敞的客厅! 第0410章 京城菜市口 两个人寒暄客套了一番,杜受田引着香山入了座。 “香山老弟这是从哪里来?” 香山看了看客厅里还有其他人,说话不方便,便敷衍杜受田说:“回禀杜大人,我从上海来!” 杜受田听说他从上海来顿时来了精神,急切地问道:“两江总督前几天给皇上递折子说上海乱成一锅粥了,长毛党勾结上海当地的小刀会作乱,美利坚的洋毛子也跟清兵开了火,这事儿可是真的?” 香山听到这里,脑袋“嗡”的一声:“奶奶的,这到底咋回事?杨秀清不是答应不打上海吗?怎么美国佬还跟清兵干起来了?奶奶的,阿九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吧?” 杜受田见他满脸的忧愁,知道他还不晓得这些事儿,便安慰他说:“小刀会那些匪徒倒是不足为据,关键是那些黄头蓝眼的洋毛子难对付,唉,洋鬼子本来就难缠,可是皇上……” 杜受田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这次到京城来找我何事?” 香山看了看客厅左右伺候着的奴仆,杜受田心领神会,冲着他们摆了摆手说:“你们都退下吧。” 仆人们赶紧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等他们离开以后,香山便浮皮潦草地讲述了一番朱八爷的事情。 杜受田听完以后吃惊地抬头看了看香山,将信将疑地问道:“僧格林沁后来抓住的这个不是匪首李开芳?” 香山点了点头。 杜受田嘴里不由地“哼”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想不到僧格林沁竟然抓了个冒牌货来蒙蔽皇上,他这可是欺君罔上哇。” 香山懒得管僧格林沁,他只想着将朱八爷赶快救出来。 “杜大人,您老能不能帮忙把朱八爷救出来?” 杜受田听完以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香山老弟,别管这个人是李开芳还是朱八,他这次是活不成了!” 香山赶紧替朱八爷辩解说:“杜大人,朱八爷原本跟随我退出了太平军,他这次也是因为要救冯官屯镇上的百姓才被胁迫加入,纵然他从前与清廷为敌,但是这才他可是立了功了的。” 杜受田摇了摇头说:“唉,林凤祥被抓以后很快便写了悔过书,但是这个叫朱八从来都没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还在监牢里破口大骂当今皇上,甚至鼓动狱卒造反,如此顽冥不化,弄得朝臣们都听说了,所以他这次必死无疑了。” 香山相信朱八爷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所以多说无益,只是哀求杜受田说:“杜大人,朱八爷可是难得的义人,求求你无论如何得救救他哇。” 杜受田恨恨地说:“哼,义人?长毛党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造反倒也罢了,但是尤其可恶至极是不仅滥杀无辜,而且还砸烂孔庙焚烧四书五经,真是岂有此理!象这种无知的谋逆鼠辈莫说我救不了,就是能救我也绝不会出手相助。” 香山顿时绝望了,想到可怜的朱八爷要被押到菜市口凌迟,接受千刀万剐,香山的脑子顿时热得就像快要喷发的火山一样。 男儿膝下有黄金,照理说不能下跪,但是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香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然后象个怨妇一样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道:“杜大人哇,求求您无论如何得救朱八爷一命,您是皇帝的老师在他面前一言九鼎,只要给他留条活路就行,哪怕将他充军发配到边疆……” 无论香山怎么哀求,杜受田就是不答应。 香山急眼了,他从地上爬起来,从腰里摸出那把匕首来,在杜受田眼前晃了晃,然后瞪圆了眼睛说:“杜大人,我原本不想跟你动粗,但是事关紧要,所以只好委屈委屈您老。” 杜受田瞥了他一眼说:“你想干什么?劫持老夫不成?” “不错,你猜对了!我知道这么干非常下作,但是为了朱八爷,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香山起初以为杜受田一定会吓得半死,然后跪倒在地苦苦求饶,没想到这个老家伙淡然自若,自顾自地端起茶碗,悠然地掀开盖子呷了一口,然后慢慢地放下茶碗。 瞧他那气度,丝毫没有将香山放到眼里。 这让香山有些哭笑不得,如同打家劫舍的强盗大喝一声抢劫,但是周围的人不以为意,反倒像看傻子一样嘲笑他。 杜受田淡然说道:“香山老弟,我们这些读书人都是孔孟的信徒,所以与长毛党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能救他。” “杜大人哇,朱八爷虽然入了太平军,但是他只反对贪官污吏,从来没有砸过孔庙也没焚过诗书。” 杜受田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相信你说的这些话,可是别人谁信你的话?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匪首李开芳。还有即便你劫持了我也没有用。” “为啥?” “现在皇上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你帮他登上皇位,他对你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会巴望着你死?” “你应该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照你这么说,小皇帝并不傻哇。” “我虽然帮了他,但是我毕竟是汉人,满汉有别,所以无论是皇上还是满洲亲贵都对我这个汉人不放心,所以你劫持了我也没有用。” 奶奶的,没想到朝廷的上层还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道道,香山有些不知所措了。 杜受田说:“死得其所,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这位朱八爷是条汉子,他这是故意在求死哇,你何苦再多此一举地救他。” 香山听到这里不言语了,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连声给杜受田道歉,然后准备起身离开。 杜受田倒也没难为他,冲着他淡然笑笑说:“你和这位朱八爷倒是莫逆之交”谋逆之人凌迟处死之后还要被挫骨扬灰,你是仗义的人,我会暗中吩咐人将他的遗骸收起来收起来烧掉,你将他的骨灰带回家安葬吧。” “那我多谢杜大人了。” 香山说完以后,心情沉闷地回到客栈住下…… 很快香山便传来消息:三天后被抓的一众长毛党被押往菜市口处决,从犯一律斩首,两个匪首林凤祥、李开芳凌迟处决…… 香山在煎熬中等到了行刑这天,此时的京城街巷上人头攒动,兴奋异常。 旧时娱乐少,围观杀人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每年都有大奸大恶者被砍头,但是人数却从来不像今年这么多。 今年不仅有砍头,而且还有更加刺激的凌迟,如此壮丽的景观可是几百年都很难遇到,所以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听说朱八爷要被杀的消息以后,香山眼睛哭得跟烂桃一样。 他几次想去菜市口见朱八爷最后一眼,但是王琦和赵普将他给劝住了。 “大哥,你绝对不能去!我和赵普去就是了!” 香山摆了摆手说:“奶奶的,从广西一路杀到这里,我早已经习惯人头遍地血流成河了,我还是远远地看看他去吧。” 两人知道香山倔强,认准的事情也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继续劝说也没用,于是最后只得陪着香山朝着菜市口走去。 第0411章 押赴刑场 天还没有亮,京城已经变得喧嚣起来,比办庙会时节还要热闹。 满嘴京腔京调的小商小贩们早早起来,他们推着车挑着担,占据了菜市口最佳的位置。 东方亮起来鱼白肚,天空刚露出一点曙光,人群便从各条街巷朝着菜市口围拢过来…… 虽说已经到了初夏时节,但是晚上风疾露水重,后半夜更是冷得要命,蜷缩在木笼囚车中的朱八爷如同一颗会呼吸的植物一样一动也不动。 大清早,监狱给他预备好了膳食。 一个须发皆白的狱卒颤颤巍巍地端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香醇的酒,二斤牛肉,新烙的油饼,热气腾腾的汤水。 昏昏沉沉的朱八爷闻到酒肉的香味,鼻翼不由自主地噏动了两下。 “老长毛,皇上恩典,吃顿饱饭,准备上路吧!” 朱八爷睁开眼睛,看见托盘上的东西,他的眼睛放出一丝光亮。 他冲着老狱卒笑笑说:“老哥,我手脚被捆着,行动不利索,还得麻烦你老兄。” 监牢的狱卒通常都不愿意招惹临刑前的死囚,因为他们担心死囚被千刀万剐变成厉鬼之后会找他们寻仇,心存忌惮,所以都面露微笑,如同可爱的天使一般。 老狱卒伸手拿了块牛肉送到他嘴边,朱八爷摇了摇头说:“老哥,麻烦您先为我口汤喝,喉咙如同火烤一般难受,先喝口汤润润。” 老狱卒用勺子给他舀了半勺热汤放到他嘴边,汤有些热,朱八爷鼓起腮帮子轻轻地嘘了嘘,然后低头咬住汤勺后,往上一仰头。 一口热汤入了肚,朱八爷有了些精神。 他又让老狱卒给他喂了几个汤,嗓子润贴了,空瘪的肚子舒服了些。朱八爷胃口大开,在老狱卒的帮助下狼吞虎咽地把托盘里的东西吃光了,壶里的酒也喝光了。 吃饱喝足后的朱八爷精神了很多,这时候他听见旁边囚车上的林凤祥嘤嘤地哭了起来。 给他送饭的小狱卒起初陪着笑脸劝了他几句,没想到他却哭得更厉害了,最后小狱卒气得破口大骂道:“奶奶的,你的到底吃不吃?事到临头了认怂了?你下令血洗沧州城时的豪气呢?” 林凤祥可怜巴巴地看着小狱卒说:“大人,我冤枉哇,这事儿都是杨秀清,洪秀全让我干的,你行行好,赶快想办法救救我吧。” 饥不择食,林凤祥把眼前的狱卒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小狱卒斜了他一眼,然后讥讽道:“救你?天王老子也救不你了!咸丰爷下了圣旨,朱笔亲批你们两个凌迟处决。” 林凤祥听到这里,哭得更厉害了。 小狱卒见他这样,便不再搭理他,他端着托盘在囚车旁边找了地方蹲下,自己喝光了酒吃完牛肉,然后抹了抹嘴。 吃罢饭,提督带着绿营兵来押解他们,十几辆木笼囚车一字排开,沉重的车轮碾压着坑坑洼洼的路面,缓缓地朝着菜市口驶去…… 京城最有名的刽子手老罗已经早早到了,他肩膀上挎着个木头箱子,箱子里装着他用来凌迟的各种型号的快刀。 老罗压力很大,因为这才要行刑的是让皇帝头痛的长毛党,所以这活儿必须做的干净利索才行,这活儿干好了功成名就,弄不好的话便彻底砸了自己京城第一刽子手的名声了。 行刑台太高,老罗的腰身又不好,他先是把木头箱子扔到行刑台上,然后用尽吃奶的气力往台子上爬,累得吁吁直喘,费了半天劲都没爬上去。 跟在老罗后头的师爷看到老罗笨拙的样子,朝着两个绿营兵招了招手! 两个绿营兵到了跟前问道:“师爷有什么吩咐?” 师爷指了指身体悬子啊在半空的老罗说:“奶奶的,老罗杀人是绝对的高手,想不到爬土台子却蠢得要命,你们赶快把他托上去!” 两个绿营兵应承着走到老罗跟前,然后抬手把他托了上去。他们用力过猛,老罗上去后翻了个两个滚以后才站起来。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哄笑声。 老罗臊眉耷眼地站起来,然后悻悻地拍了拍沾在身上的土。 师爷站在台下冲着他说:“老罗,你他奶奶的好好收拾收拾,一会千万别丢人现眼了,几千双眼睛都盯着你呢,你千万别把你的京城第一快刀的金字招牌给砸了。” 老罗冲着台下的师爷说:“师爷,待会您老亲自上台来清点刀数。” 师爷哈哈笑了两声,退到后面去了。 老罗把他的木头箱子打开,一只手抓起箱子里面放着的一块白绫布,然后另一只手逐一把箱子里的刀具拿了出来,每把刀都用白绫布仔细地擦拭了一遍。 太阳升了起来,天气瞬间变得燥热了起来。 这时候木笼囚车慢慢赶到了。围观的百姓都纷纷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囚车驶来的方向望。 提督大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他进了行刑台前面的空地以后把马停住,然后掉转马头,看着后面跟着的来的十几辆木笼囚车呼呼隆隆地跟了进来。 等木笼囚车进入空地停稳当以后,他命令道:“把这些该死的长毛党放出来,统统推到行刑台上去。” 绿营兵把囚车打开,象驱赶牲口一样将里面的死囚往外赶。 香山躲在人群当中,自从囚车来了以后他便仔细地搜寻,可是囚车里的人个个蓬头垢面,认了半天也没辨认清楚哪个是朱八爷。 直到十几个人都被从囚车里放出来,香山瞬间就认出来朱八爷了,因为所有被俘的太平军此时走路都摇摇晃晃,吓坏了的林凤祥更是瘫软沉了一团泥。 唯有那个矮小的瘸腿老头昂首挺胸,如果不是沉重的锁链拖累,朱八爷简直胜似闲庭信步一般。 看到形单影只的朱八爷,再想想过不了多久这个干巴老头便要一种惨烈的方式与自己从此阴阳两隔,香山顿觉心如刀绞,眼泪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站在他旁边的王琦见状,担心他哭出声招来麻烦,慌忙伸手拉了一把他的衣襟,香山赶紧抬起胳膊,用袖子悄悄擦掉了泪水。 第0412章 打破凌迟刀数的记录 几个太平军先被砍掉了脑袋,这算是给接下来的凌迟大戏暖了暖场。 看着高台上滚动着的人头,不少围观的百姓难免有些失落,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北方人都传说长毛党背后洋神护佑,起初他们都以为长毛党都是金刚不坏之躯,一定刀枪不入,但是如今亲眼目睹他们被压出囚车时也吓软了腿,被砍掉了脑袋以后,尸体也栽倒在血泊之中,跟从前菜市口被杀的死囚毫无二致,百姓们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让众人稍微安慰的是接下来还有凌迟好戏。 终于轮到京城最有名的刽子手老罗出场了! 老罗是刽子手中泰斗级的人物,自己即便处于半退隐状态,斩杀死囚的活儿一般都轮不到他动手,所以砍脑袋这种粗笨的活儿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做,只有当有凌迟这种高级的技术活时,他才出来显显身手。 老罗先走到林凤祥跟前,这会林凤祥早已经吓得半死不活。 他满脸惊恐,脸变成了蜡黄色,眼睛瞪得象铜铃,嘴唇成了青紫色,他不敢正眼瞧老罗,他绕开老罗冷酷的眼神,嘴里不停地嘀咕着:“别,别杀我!” 老罗皱了皱眉头:今天这活儿不好干,待会动起手来,这个胆小如鼠的匪首一定会浑身乱动,撕心离肺的喊叫,奶奶的,这会给行刑带来不少难度! 正当刽子手老罗犹豫不决地时候,他突然听见旁边的朱八爷说:“来,来,先拿老子开刀吧!” 老罗扭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朱八爷,只见他面色从容淡定,没有丝毫的惧色。 临行刑前,死囚都吓得象泥一样瘫软在地上,老罗当了一辈子刽子手,被他刀剐过的死囚成百上千,但是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竟然如此泰然自若,老罗心里反倒有些犯怵了。 老罗走到朱八爷跟前,弯下腰身,低声问朱八爷说:“老长毛,你可知道凌迟术?” 朱八爷咧着嘴笑了笑,点了点头。 “大清朝凌迟的最高纪录是五百刀,这是我师父创造的,我今天要在你身上凌五百零一刀,退休之前打破我师父的记录。” 朱八爷瞥了他一眼说:“凌迟术原本应该千刀万剐,可惜满清的刽子手学艺不精,现在只能割五百刀,比起你们大明朝的同行差得远了。” 老罗听完这番话知道遇到了行家,凌迟术在大明朝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千刀万剐。当年大太监刘谨就是被活活割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头一天没割完,让刘谨喝了两碗粥,第二天接着割…… 老罗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顿了顿说:“既然如此,今天我就送你上路了,我老罗应的就是杀人这差事……” 不等他说完,朱八爷冲着他嘿嘿一笑说:“老罗,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我死后化成厉鬼也不会找你寻仇。” 老罗转回身招呼几个人过来,他们在老罗的指挥之下把行刑架收拾利索,再把朱八爷身上的铁链和枷锁尽数除去,然后想扶他起来到行刑架跟前。 朱八爷冲着他们摆了摆手,自己站起身来,慢慢地挪到行刑架下面,他冲着老罗说:“老罗,行刑的时候我身上穿的这些衣服会不会碍事?” “待会把你绑定以后,我用尖刀划开就是了。” “何必这么麻烦?!不如让我自己脱干净,省得你还得费事!” 朱八爷说到这里,解开上衣的扣子,脱下后丢到一旁,然后坐在地上,除掉鞋袜以后把裤子也褪了下来。 朱八爷把自己脱得赤条条得,高喊一声:“五十八年前,我赤条条地来到这世间,如今又要光溜溜地回去了。” 说完以后,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行刑架的圆木跟前,正面朝着行刑台下的围观百姓,脊背紧贴住圆木,然后平伸开双臂贴在横木上,冲着几个绿营兵说:“诸位,麻烦把我绑住吧。” 老罗指挥着两个绿营兵用韧劲十足的牛皮绳捆住朱八爷的脚脖子,然后是腰身,最后再把朱八爷的两条胳膊死死地捆在横木上。 把朱八爷捆绑利索以后,老罗把自己箱子里的那块擦刀的白绫布走到朱八爷身边。 “姓李的老长毛,待会给你行刑的时候,得把这块白绫布塞进你嘴里,不然的话,待会我干起活来,你承受不了疼痛,非得疼地嚼断舌根咬碎牙齿不可。” 朱八爷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这就不必了!” 老罗只得悻悻地将白绫布收起来,他转身从箱子里摸出来一个装满酒的锡壶来,他拧开壶盖往嘴里灌了两口酒,然后又把里面的刀尽数取出来,一把挨着一把地摆在跟前的木头凳子上。 老罗先挑了把五寸长的刀,阳光一照,寒光闪闪。 这时候,被捆住的朱八爷突然大声骂道:“咸丰,你这个满清狗皇帝,我草你八辈祖宗……” 押赴刑场之前,二斤牛肉,一壶酒入了肚,吃饱喝足后的朱八爷浑身上下有的气力,再加上人之将死,所有的恐惧和顾忌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朱八爷扯着嗓子把京城里的皇帝大臣骂了个痛快。 他这么一骂,可把旁边的监斩官给吓坏了。这个忘八蛋毫无顾忌得这么乌七八糟的一通胡卷乱骂,如果不及时加以制止,这事传到咸丰耳朵里,犯了他的忌讳,别说革职罢官,没准捎带着自己也给凌迟了。 监斩官离开椅子,整整顶戴,扯扯官服,惊慌失措地跑到行刑台下,指着刽子手老罗骂道:“你他奶奶的还傻愣着干什么?快点把他的舌头割了!” 监斩官这么一嚷嚷,老罗如梦方醒,他后悔刚才没有用白绫布堵住朱八爷的嘴,那样的话这个发了疯的老长毛就不会喊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监斩官让他割朱八爷的舌头,老罗又有些犹豫,依照他从师父那里学来的那套凌迟理论和自己半辈子的实践经验,凌迟第一刀都是他奶奶的从左胸开始,一刀划掉胸前的肉。 如今监斩官突然嚷嚷着让他割舌头,乱了程序,老罗有些不适应。再说程序一乱,势必影响整个凌迟过程,凌迟过程一乱,打破他师父创造的五百刀的记录就泡汤了…… 第0413章 割掉朱八爷的舌头 监斩官嚷嚷着说再不割掉朱八爷的舌头他就让绿营兵砍了老罗的狗头。 老罗不敢细想,他一个箭步跳到朱八爷跟前的凳子上。老罗伸出左手卡住朱八爷的喉咙。 朱八爷喘不上起来,呼吸困难,再也骂不出声音,接着开始翻白眼,红彤彤的舌头伸了出来。 老罗握紧了右手的快刀。左手松开朱八爷的喉咙,去抓朱八爷伸出来的舌头。 不知道是久疏战阵,技艺生疏,还是刚才被监斩官一通怒骂乱了阵脚,老罗的左手更触到朱八爷的舌头,没想到却失了手,朱八爷湿滑的舌头象泥鳅一样,又缩了进去。 “满清狗皇帝,你个怂包蛋……” 老罗赶紧重新卡住了朱八爷的喉咙,朱八爷的脸涨成青紫色,眼睛白得如同没有上釉彩的瓷胎一样,看不见半点黑色。 朱八爷的喉咙快要卡断,嘴里不断挤出恶心的涎水,涎水拉成一条银色的丝线,滑落在他的手臂上。 朱八爷慢慢地伸出来舌头,节奏慢得象春天钻出来地面的嫩草一样 老罗没敢马上松开卡着左手,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刘知府的舌头,如同捕蛇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即将要探出洞口的蛇一样。 慢慢得,慢慢得,好不容易朱八爷的舌头露出了大半,老罗这才快速的松开左手,接着抓住朱八爷的舌头。 老罗松开手以后,朱八爷的舌头软塌塌地在他手里,脑袋微微地斜在一边。 老罗心里犯了嘀咕:“这个老长毛怎么没动静了?刚才还骂得那么欢畅,是不是我刚才卡他的脖子用力过度把他给掐死了?” 老罗心里慌张起来。 “他奶奶的,本来说好的是凌迟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下第一刀,死囚就被自己给掐死了。这事以后传出去,岂不成了侩子手这个行业里的笑谈?” 他又低头看了看朱八爷两腿之间的东西,那东西刚才还象长矛一样挺拔,这会已经如同吐完丝的春蚕,被火烤化的蜡炬,软塌塌得低垂下去。 老罗心里想:“完了!老长毛离归天不过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但是事已至此,哪怕是演戏也得好好地演下去。 老罗想到这里,然后大喝一声:“老长毛,想不到你死到临头,竟然还敢胡说八道,扯着这大逆不道的屁话来,看我老罗先割了你的舌头。” 说到这里,寒光一闪,老罗的刀划过,朱八爷的半截舌头被割了下来,此时正游走在阴阳两界的朱八爷受了刺激,用尽全身的气力,不由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唔”,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老罗把割下来的血糊糊的半截舌头丢在衙门师爷的脚下,然后嚷嚷道:“师爷,您数好了,这是第一刀!” 紫红的血顺着朱八爷的嘴流了出来。 人之将死,心脏慢慢停止跳动,血液也随着变成暗红色,流速减缓,身体被割开,血液也无法象钻井喷薄而出。 围观的百姓见识浅,他们不知道活人被割了舌头,疼痛难忍,殷红的鲜血会喷薄而出,溅的整个行刑台都是才是正常的。 行刑台下的百姓顿时欢声雷动,鼓掌叫好之声顿时响起,台下的人嚷嚷道:“好呀,老罗努把力,把这个该死的长毛党一点一点地剐了。” 台下的百姓喝彩声阵阵,兴奋异常的看这场饕餮盛宴。 台下的欢呼声正是刽子手老罗所需有的,欢呼声越大越能掩盖住朱八爷死掉的事实,如果台下鸦雀无声,数千人瞅着朱八爷被剐得只剩下一副骷髅,连一点呻吟声都没有,那岂不露馅了? 老罗像个滑稽戏演员一样,一边飞舞着手里的快刀,一边做着各种夸张的动作调动着台下人的情绪。 割罢朱八爷的舌头,老罗从凳子上跳下来,然后象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在朱八爷跟前绕了绕去。 他手里握着的尖刀如同清风一样从朱八爷的左胸掠过,连同豆大的乳粒,一块血糊糊地肉割了下来,在这块肉快要掉地之前,老罗的右手一翻,接住这块还温热的肉,“嗖”地一声丢在师爷脚下,嘴里高声喊道:“师爷,第二刀!” 第三刀割掉了朱八爷的右胸。 瘦得跟螳螂一样的朱八爷去掉了左右胸部的两块肉,出现了碗口大小的两个血窟窿,胸脯凹陷下去,不断流出暗红的血。 站在一旁的师爷看到这里纷纷觉着肚子里一阵翻腾,早晨吃过的膳食开始一股一股的往嗓子眼涌,他使劲控制着,不能吐出来。 起初他还信心满满地准备着替老罗数着割了几刀,但是第三刀刚割完他就丝毫的念头。 师爷心惊胆战地坐在一旁,两股战战,老罗从朱八爷身上片下来的肉一块一块的丢在他脚下。 老罗一边忙活着行刑,一边提醒着贾知县说:“师爷,您老可数清楚了,数错了数目可别怪我老罗。我已经割完七刀,您数数脚底下是不是七块肉?” 师爷强忍着恶心,心里开始怒骂老罗:“你这个该死的罗锅,下贱的刽子手,我越不愿意去想,你他奶奶的越是喋喋不休。” 他不敢吭声,他担心一张嘴,腹腔里的那些吃过的东西就会“哇”的一声吐出来。 成群的苍蝇从四面八方飞来,它们密密麻麻地聚集到逼仄的行刑台上,朱八爷身上割下来的肉都丢在了师爷的脚下,苍蝇一层一层地趴在他脚下的肉块上,吸食着肉块上的血水。 不时有苍蝇停落在师爷的脸上,在他脸上爬来爬去,苍蝇爬过的地方,他觉着黏糊糊的,突然想起来这些粘液可能是沾的老长毛的血肉,他觉着恶心,他不停地挥舞着衣袖,怕这些不长眼的苍蝇再落到直接身上。 师爷扭动着脑袋,挥舞着衣袖,他无意中扭头瞥见了被绑在行刑柱上的朱八爷。 老罗已经剔掉了朱八爷双膝上的肉,上臂内侧的肉也被剐得差不多了。 他又鬼使神差般地看见了朱八爷的眼睛,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瞪着他,嘴角竟然还微微上翘着,一副鄙夷的样子。 第0414章 朱八爷之死 慢慢地快到了正午,天气酷热,太阳如同火一样从天空倾泄下来,师爷不但不觉着热,反倒觉着两股战战,身上突然一阵接一阵冷,脊梁骨好像裸露在刺骨的寒风中。 师爷赶紧把头扭转过来,他既害怕又恶心,狗娘养的凌迟真是恶心,他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老罗的手再快点,赶紧结束这种恶心的场景。 他正要低头的时候,割肉已经割得兴奋起来的老罗又把从朱八爷肚子上片下的肉丢了过来。 这次用力过猛,不偏不倚地沾在师爷的面门上。 师爷觉着脸上黏糊糊的,胡乱地伸手抓了一下,再一看是块血糊糊的肥肉,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张开嘴,肚里令人恶心的东西一股脑地吐了出来。他站起身来,弯下腰哇哇地吐了个没完。 好不容易把肚里的东西倒干净了,师爷稍微清醒了些,他突然觉着裤裆里先是一股温热,低头一看,一股腥臭的尿液正顺着裤管流了下来。 师爷窘迫得要命,万一被台下的百姓看见自己吓尿了裤子,那成何体统? 他想站起来,可是两腿不听使唤,紧接着两腿一软,他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手正好按在地上一块落满了苍蝇的肉块上。 师爷觉着眼前一黑,然后是金星跳动,接着便昏了过去。 行刑台上站着的几个绿营兵看到这情形,也开始丢掉长矛,扔掉砍刀,找到行刑台的一角,纷纷弯下腰呜哇呜哇地呕吐个不停。 老罗眼尖,他快刀狂风乱舞地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师爷瘫软在地上。他放缓了行刑的节奏,冲着几个正呕吐的绿营兵说:“诸位,抓紧吐,吐利索了,赶快把师爷抬下去找大夫医治,人昏迷了没事,万一吓死了事情就大了。” 绿营兵们听到这里,顾不得擦掉沾在嘴角那些恶心的呕吐物,纷纷赚回来头来抬师爷,他们谁也不想再在这里再停留一刻。 几个人走到师爷跟前,有的抬胳膊,有的架腿,如同躲避瘟疫一样顺着木头梯子把师爷抬了下去。 走在最前面的绿营兵下梯子时心里急了些,一脚踏空,一下子从梯子上跌落下去,后面的两个绿营兵,连同吓昏过去的师爷都噗噗噜噜如同下饺子一样跌落到行刑台下面。 离行刑台近的百姓倒没有注意绿营兵和师爷从梯子上掉下来,他们都在低着头呕吐。 经过绿营兵这么一折腾,栽倒在地上的师爷苏醒了过来,起初他脑子里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时候一阵凉风吹来,师爷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 师爷突然想起来这是庄严的刑场,他怎么能够如此怂包软蛋?想到这里以后,师爷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土。 师爷原本想再顺着木梯爬到台上以证明自己的胆量,但是腿却像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行刑台上只剩下了刽子手老罗,他变得愈发兴奋起来。 他娴熟地从已经没了呼吸心跳的朱八爷身上一片一片地割肉,一边不时煞有其事地大声嚷嚷道:“老长毛,疼痛难受的话就哼一声……” 慢慢到了正午,朱八爷已经如同屠宰场被分割完毕半扇猪肉一样,身体只剩下了血淋淋的一副骨架。黑压压的苍蝇随着老罗快刀的一起一落无声地落下,然后“轰”的一声散开。 老罗累得满头大汗,头上脸上沾满了血迹,到了最后他也没了气力,站在台上喘了口气,然后走到台前,冲着远端的坐在凉棚下的师爷喊道:“师爷,我自己数清楚了,刚才总共割了四百九十九刀。请诸位上眼,看看我老罗如何完成这剩下的最后俩刀。” 说完以后,他换了把短刀,走到行刑柱前,飞快地剜了朱八爷的左眼,紧接着又一刀剜下右眼。他又使足了吃奶的力气,大喊一声:“老长毛,去阎王殿里报名吧!” 然后他一刀插进了朱八爷的心口,用力过猛,穿透心脏,连刀柄都看不见了…… 被绑在行刑柱上的朱八爷只剩下一副血糊糊的骨架,紧接着他的五脏六腑如同稀泥一样流淌了一地,泛着难闻的臭味。 老罗收了手,抬起袖子把额头上冒出的汗擦了擦,他的袖子上沾了朱八爷的血,血迹和额头上的汗珠混在一起,脸红得如同戏台子上的关公一样。 老罗走到行刑台前面,冲着台下喊道:“诸位,我老罗刚才剐了这个老长毛五百零一刀,完美收官,如今行刑已经结束,有不相信的可以上台还来检验,这行刑台上至少有五百片肉,少一块算我老罗输了。” 台下的围观百姓有些开始散去,尤其那些站着前面真真切切目睹这凌迟盛况的人,行刑台正下面满是恶心的呕吐物。 站在前面的围观百姓前脚刚离开,后面的人涌了上来,因为视线所限,他们没看清楚这次精彩绝伦的表演。 烧炭工人朱八爷生的卑微,死得惨烈不说,最后尸体还被割了五百零一刀。 若干年以后,朱八爷被凌迟的事儿还将会被以后的刽子手提起,但是没有人关心他的名字。 人们谈论的是他的尸身,当然他的尸身也只是被当成可有可无的背景存在,因为人们重点谈论的是刽子手老罗高超的凌迟技术。 五百零一刀打破了凌迟刀数的记录,因此刽子手老罗更是名声大噪,他光荣体面地退了休。 遗憾的是老罗不通文墨,不然的话,他一定可以着书立说,传授传授如何提高刽子手的专业技艺,鼓吹鼓吹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刽子手…… 众人如同享受一场饕餮盛宴一样围观了朱八爷被凌迟的过程,起初惊恐,中间恶心,最后还有些失落。 “奶奶的,这个老长毛真是条汉子,被活活割了五百多刀愣是没有哼一哼!” “刚才光顾着恶心了竟然没留心老罗如何用得刀。” “等着瞧吧,刚才凌迟的那个还不是长毛党的头子,剩下的那个才是他们的老大。” 第0415章 魂归故土 “都别吵吵,待会咱们仔细看看老罗如何凌迟了长毛党头子。” “老天爷,这个二号长毛竟然一声没吭,想必这个头号长毛头子更硬!” “你们说是不是长毛党正有邪神庇佑?要不他们怎么这么硬?” 在台下众人的议论纷纷中,老罗歇息够了! 他站起来身来,这时候徒弟端了一盆清水,老罗将手放到盆中,仔细地洗了洗手上沾满的朱八爷的血。 “徒儿,将我的酒壶拿来,我得喝两口!” 徒弟慌慌张张地跑到老罗的箱子跟前,找到装满了酒的锡制酒壶,,然后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酒。 老罗过够了瘾,冲着周围的几个清兵招招手说:“兄弟们,劳驾将长毛头子林凤祥弄过来!” 几个绿营兵硬着头皮走到林凤祥跟前,他们看见林凤祥紧闭着眼睛,如同木雕泥塑一样一动不动。 为首的绿营兵骂了几句,他还是纹丝不动,他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林凤祥还是没有动。 有个胆子大的把手指放到他的鼻翼,发现林凤祥已经没有呼吸了,再摸摸他的身体,已经硬得象木头一样。 “老罗,林凤祥已经死了!” 老罗听到这里,走到林凤祥身边仔细查验了一番,人果然已经没气了。 “奶奶的,想不到他胆子这么小,刚才一定亲眼目睹凌迟的惨状吓死了!” 既然死囚已经死了,那也不用着再多此一举地凌迟了。 围观的百姓开始散去,路上三三两两地讨论这场乏味的凌迟大戏。 “他奶奶的这凌迟实在乏味,还不如逢年过节的时候到屠宰场看杀猪宰牛更有意思。” “你们说那个被凌迟的老长毛被剐之前死了没有?我竖着耳朵听都没听到他哼上一声。” “当然死了,你没听见老罗在炫耀吗?他自然是在老罗最后一刀插入心口一样才咽气的。” “唉,没想到这个匪首真是幸运,不知不觉死了,好歹保了个全尸,没有遭受酷刑的折磨。” 围观的百姓就这样边说边谈地散去了…… 看到百姓们都散去以后,监斩官吩咐师爷赶紧去找几个乞丐清扫现场。 师爷带着几个官差抓来了几个乞丐,然后挥舞着皮鞭吆喝着他们打扫刑场。 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皱着眉头,嘴里嘟嘟囔囔地把散乱在行刑台上的碎肉和那副还滴着血水的骨架清扫到一辆独轮车上,连同林凤祥的尸体,一起运到城西的乱坟岗上挖坑埋掉了。 乞丐们运送着一车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后,师爷又吩咐官差把搭建好的行刑台拆除,官差们都觉着瘆的慌,生怕木板和圆木之上附着朱八爷的冤魂,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就这辈子都得晦气。 他们在忙活的时候,又有几只闻到腥味的野狗从远处跑过来,贪婪地吃着刚才乞丐们没有清扫干净的肉块和骨头。 到了天黑的时候,菜市场前面的空地被清扫干净,官差们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凌迟完朱八爷,全城的屠夫都怒不可遏。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京城大小肉铺都门可罗雀,百姓们都没有胃口吃肉了,他们一看见肉铺钩子上挂着的红白相间的肉,他们就会想到凌迟朱八爷时的血腥场面,然后就会呕吐,这种情况直到半年以后才稍有改善。 当朱八爷被割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的时候,躲在人群中的香山在干什么? 自打刽子手老罗下了第一刀割掉朱八爷的舌头,香山就晕过去了。 王琦见状,慌忙低声对赵普说:“兄弟,赶快将咱大哥送回客栈去吧!” 赵普也深以为然,两个人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地搀扶着香山回到了客栈。 香山失魂落魄,懵懵懂懂得跟丢了魂一般。 王琦劝他说:“大哥哇,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兄弟就是了,我们想办法将朱八爷的遗骸弄回来。” 香山点了点头,叮嘱了王琦和赵普两句,两个人重新回到了菜市口。 王琦和赵普重新回到菜市口,看见周围尽是呕吐物,抬头看看高台上,这时候朱八爷已经只剩下半拉骨架了。 他们听见刽子手老罗嘴里嚷嚷着:“第三百五十七刀,第三百五十八刀……” 两个人也不忍心看朱八爷的惨状,好不容易熬到行刑结束,衙门里吩咐几个乞丐将朱八爷的残骸和林凤祥的尸体弄得破车上,拉到城外荒郊野外埋了。 两个人不敢怠慢,尾随者几个乞丐出来城门。 离城往北二十里外有一座乱坟岗,几个乞丐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地将尸体丢在地上,然后准备铁锹挖坑。 王琦走到他们身边,从身上掏出来几个铜板丢给他们,然后请他们将尸体交给自己。 几个乞丐原本就恶心做这事儿,这下倒好,这腌臜活儿不仅不用做了,平空还有多弄了几个铜板,于是他们喜滋滋地准备拉着破车回城。 王琦瞅瞅林凤祥的尸体,尽管这人与朱八爷势同水火,而且刚愎自用,如果不是他昏招不断,北伐军断然不会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但是别管怎么说,死者为大,这人终归是与朱八爷一条道上的,不能眼睁睁地将他暴尸荒野。 王琦想到这里,叫着那几个乞丐,商量着让他们将铁锹留下,一番讨价还价以后,他又给了乞丐几个铜钱,他们总算将铁锹留下来了。 两个人寻了块平地,挖了个坑,然后将林凤祥的尸体掩埋掉了。 埋掉林凤祥以后,两个人从周围树林里砍了些柴火,将柴火堆积起来以后,恭恭敬敬地将朱八爷的尸骨架到柴堆上面。 两个人跪倒在柴堆前面,咣咣磕了几个响头,王琦说道:“八爷哇,您老可是千年难寻的好人哇,我们兄弟俩会陪着香山大哥将您老的骨灰送回紫荆山的,您老就安息吧。” 磕罢了头,俩人将柴堆点燃,朱八爷的尸骨很快便在熊熊大火中烧化了。 柴堆烧完,赵普脱下衣服,两个人小心地在灰烬当中将朱八爷的几块烧得发白的骨头放在赵普的衣服里包好,然后两个人离开了乱坟岗。 他们到了京城门口,这时候收拾好行囊的香山已经等候在门口。 王琦问:“大哥,咱们去哪里?” 香山伸手指了指南方说:“送朱八爷回广西紫荆山!” 第0416章 朱八爷的死后余波 朱八爷就这样极其悲壮地死了!被割了五百余刀,死得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在朱八爷被残酷凌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于他的各种讨论始终都没有停止,他一直都是一群活跃在京城茶楼酒肆的闲客的重要谈资。 太平军在京城的名声颇坏,尤其林凤祥下令屠尽沧州百姓以后,整个京城,上到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谈论起长毛党来无不恨之入骨,所以当朱八爷被凌迟处死以后,京城尽是喝彩之声。 有人传说朱八爷被杀以后,有些人还专门跑到行刑台下拾起一块他的肉生生嚼了。 这样的事儿大明朝就出现过,当初京城谣传袁崇焕是汉奸,百姓们都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所以当他被押到京城凌迟处死以后,京城百姓纷纷象蚊蝇一样抢夺从他身上被割下来的肉,然后放到嘴里大嚼特嚼…… 值此之故,朱八爷这样的坏蛋面对凌迟这样的酷刑应该吓尿了裤子,瘫软在地上,然后杀猪一样的惨叫才行,但是让他们很失望,这个老家伙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所以有人骂他魔鬼附身,只有杀人如麻的魔鬼才这么凶悍无比顽冥不化。 有人则说长毛党造反都是因为官逼民反,不然怎么那么多人跟着长毛党起事?所以被凌迟的这个老家伙是条汉子,大活人被活剐了五百多刀愣是没坑一声,寻常的肉体凡胎谁能扛得住? 还有人早就对满清不满,瞧着街头提笼架鸟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不顺眼,奶奶的,凭啥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整天正事儿不干还有吃有喝?不就是因为你们是满族吗?凭什么你们满洲人有供养,我们这些汉人就得受苦受难?肚子里有牢骚,但是又不敢发泄出来,所以当他们听见朱八爷破口大骂咸丰昏庸满清无道,吆喝着有血性的汉子应该齐心协力共讨伐之时,对朱八爷崇拜得要死…… 尽管众说纷纭,但是没有人怀疑朱八爷的身份! 没有人知道他叫朱八,所有人都相信他是北犯的长毛党二号头目李开芳! 在僧格林沁写给咸丰的奏折里,朱八爷叫李开芳;在监牢的花名册上他叫李开芳;被押往刑场时他身后插的亡命牌上写的也是李开芳;监斩官宣读的罪状里他也叫李开芳;刽子手老罗行刑之前问他的姓氏时,他也坦然说自己是李开芳…… 所有的人都人认为这个被凌迟的老长毛叫李开芳! 直到数年以后,这件事再次被人提起,而且这次还惊动了宫里的皇上。 焦头烂额的咸丰接到举报,有人举报僧格林沁,而且罪名极其严重,说他蒙骗皇帝,犯的是欺君罔上之罪。 此时的僧格林沁正红得发紫,皇恩浩荡圣眷正隆,敢举报他的人自然得有点真凭实据才行。 举报人说当初僧格林沁率领清兵在东昌府茌平县冯官屯围剿长毛党残余,但是因为他用兵不当,致使长毛党北伐军二号人物李开芳趁机逃脱。贼首逃命本来就有罪,但是他非但没有马上派人全力追捕,反倒随意抓一个叫朱八的长毛顶包,冒充贼首李开芳押解到京城糊弄皇上。 咸丰恨长毛党恨得牙根都痒痒,听说这样的消息以后,脑子顿时热得跟即将迸发的火山岩浆一样,二话不说降旨将正忙活着在天津修大沽炮台的僧格林沁调回京城。 僧格林沁原本以后到了京城以后将会又是一番勉励与奖赏,没想到被咸丰瞪着眼珠子臭骂一顿,然后嚷嚷着要彻查此事,查清楚以后一定严惩不贷。 僧格林沁起初听到这事儿如同五雷轰顶,差点吓尿了裤子,但是他毕竟经过风浪见过大世面,他一边唯唯诺诺地听一边察言观色,发现咸丰对这事儿似乎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更要命的是朱八爷已死,如今已经死无对证,他干脆来个死不承认! 咸丰原本想将僧格林沁革职查办,但是军机处的那几个老家伙提醒他说:南方的长毛党未靖,如今英法蛮夷磨刀霍霍,京畿重地打仗唯一的高手便是僧格林沁了,将他革职查办,后果不堪设想…… 咸丰听完以后深以为然,吓得不敢继续查了,继而好好地安抚了一番僧格林沁,然后象送祖宗一样将僧格林沁给打发回天津了。 虚惊一场,最后僧格林沁提心吊胆地回到天津。 回到天津以后,他将身边的得力亲信张祥晋叫来,然后恨恨地将这次皇帝召自己进京的经过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 张祥晋听完以后提醒他说:“王爷,这事儿千万不能等闲视之,如今皇上有求于你所以才放你回来,如果灭了长毛党退了洋毛子,到时候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一旦再旧事重提,您老可就麻烦了。” 僧格林沁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你们说此事该如何应对?” “王爷知道是谁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吗?” 僧格林沁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已经暗中调查清楚,此时都是杜受田那个老家伙背后捣的鬼!” “杜受田乃是帝师,他怎么能干这种事儿?” “这个老家伙嫉贤妒能!哼,他竟然找我的麻烦,我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杜受田党羽众多,皇上对他格外信赖,王爷还是要小心些,千万别引火烧身哇。” “此一时彼一时,他毕竟是汉人,而且结党营私,皇上早就看着他不顺眼了。这几年他位高权重,但是树敌也不少,我离开京城以前便有满洲亲贵联络我一起收集杜受田的罪证,到时候我一定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张祥晋最后惴惴不安地问道:“王爷,当初的事儿没有人知道,怎么会突然传到杜受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是朱八自己泄露出去的?” 僧格林沁摇了摇头说:“那个朱八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绝不会走漏风声。” “王爷,别管我事后诸葛亮,当初实在不应该答应他的条件。” “我爱惜他是个人才,一心想劝他为朝廷效命,这才答应他不追赶真正的李开芳,他死活不肯为朝廷效力,又感激我没去追赶李开芳,这才答应我欺骗皇上。” “王爷不必自责,你这么做终究还是为了朝廷。” “唉,朱八这样的人才归隐山林,不为朝廷效力倒也罢了,反过来却与大清为敌,这实在是我大清之不幸哇。” 真假李开芳的引起的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但是半年以后,位高权重的杜受田突然去世了。 有人说是病故,但更多的人说因为朝中不少人联合起来举报他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而且证据确凿。咸丰发了雷霆之怒,杜受田羞愧难当,回到府上以后便悬梁自尽了。 第0417章 老乡见老乡 香山将朱八爷的骨灰盛放在一个精致的瓦罐当中,然后在王琦和赵普的陪伴下离开京城,策马扬鞭,直奔广西紫荆山区。 一路之上不敢怠慢,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跋山涉水折腾了几十天,最后终于回到了鹏隘山。 当他们路过金田村时,香山勒住了马。 他举目远望,前面不远是熟悉的犀牛岭,犀牛岭下面是静悄悄的犀牛潭,犀牛岭巍然而立,犀牛潭水面入镜。 当初洪秀全在这里振臂一呼,瞬间从者云集,数万名拜上帝会教众背井离乡迅速聚集到这里来,原本安静祥和的金田村顿时喧嚣起来! 可是如今这里死气沉沉,阴风阵阵,悲凉得如同人间地狱一样…… 一起恍如昨日,香山目睹此时此景,他心中不由地一阵感慨:当初教徒们离开这里时个个信心满满,雄姿英发,可惜多数人已经战死他乡,永远也回不到这片他们原本属于的地方了。 旁边的王普问道:“大哥,这里便是当初你和长毛党造反起事的地方吗?”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擦了擦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涌流出的泪水。 赵普嚷嚷道:“大哥,咱们进去瞧瞧吧。” 香山抬头看看天色还早,便点了点头,然后准备骑着马往村里面去。 他们刚走进村子,几十个躲在里面的清兵突然冲了出来。 他们手里端着刀枪举着火铳将三个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个身材如同半截铁塔一样的胖子! 他打量了香山两眼,然后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王琦和赵普,最后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香山知道这些清兵来者不善! 他早就听朱八爷说起过,金田起事以后,当地人跟随着洪杨一路征战离开了广西,当地衙门派了不少官差潜伏在紫荆山区各地,守株待兔,躲在这里等候捉拿厌倦了打仗,悄然返乡的太平军。 想到这里,香山赶紧从马上跳下来,冲着他们陪着笑脸说:“诸位官爷,我们是贩卖牛皮的商人,早就听说这里的水牛皮不错,所以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原本想倒腾点水牛皮到广州卖掉,可是踏遍了这里的村村寨寨。唉,真是倒霉,莫说牛皮,就连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不等香山说完,胖子便不耐烦地打断他说:“放屁!你他娘的当老子瞎了不成?你们三个贼眉鼠眼鬼鬼祟祟,一瞅便不少好人!你们一定是回乡的长毛党!” 胖子说完,周围的清兵跟着吆喝道:“对,对,马上将他们带回衙门,然后开刀问斩!” 香山赶紧辩解道:“官爷,你不能诬赖好人哇!” 胖子斜了他一眼,然后轻蔑地说:“奶奶的,你他娘地说说看,老子到底哪里诬陷你了?” 香山故意装得如同一只温柔的猫一样。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打量了胖子两眼,然后再看看跟随在他周围的那些清兵,然后说:“官爷,我能猜出来您老不是本地人?” 胖子听到这里,诧异地抬头看了看香山,然后问道:“哦,这倒是奇怪了,老子说得一口当地话,你凭啥断定老子不是本地人?” 香山淡定的说:“官爷,本地的乡民大都长得身材矮小,高额头深眼窝,脸黑不溜秋的,而您老身材魁伟,面白如玉,额头和眼睛跟我兄弟三人也差不多,所以我这次斗胆断定您老不是本地人!” 胖子听到这里哈哈大笑,然后竖起大拇指说:“小子,你说的不错,老子乃是河南归德府人氏,十几年前流落到此地,跟当地的土人当了上门女婿!” 这时候旁边的王琦赶紧指了指赵普,冲着胖子说:“官爷,真是巧了!我们兄弟俩也是河南归德府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遇到老乡了,胖子那张冷屁股脸顿时笑得如同绽放开的菊花一样。 胖子激动异常,开始满口的河南话跟着王琦和赵普聊了起来。 等他们热火朝天地聊够了,香山给王琦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此地不可久留,应该马上离开。 王琦心理神会,他冲着胖子拱拱手说:“官爷,您老这会也搞清楚了,我们兄弟不是此地人,更不是长毛党,所以还请您老看在咱们乡里乡亲的面子上放我们走吧!” 胖子听完以后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吩咐其他清兵道:“放他们走!” 香山等人赶紧连声道谢! 他们临行之前,胖子叫住了他们,然后从腰里掏出块腰牌丢给了香山。 “小子,算你们运气好,将这块腰牌带在身上。” 香山接过来腰牌看了看,然后问道:“官爷,不知道这腰牌到底做何用?” “紫荆山区是长毛党的老巢,所以朝廷下令严查死守,务必将邪恶之徒斩杀殆尽,所以到处都有我们的兄弟埋伏着!” “官爷,我们是良民……” 胖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奶奶的,你脸上又没写着,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良民?今天如果不是看着同乡的面子上,老子才懒得跟你废话,早就送往大牢了。” 香山听到这里,赶紧闭上嘴不敢言语了! “奶奶的,如果没有这东西护身,恐怕你们在紫荆山区寸步难行,即使不被当成长毛党捉进监牢,身上的东西也得被我们的弟兄给扣个精光,保管你们一路畅通!” 三个人如释重负,谢过胖子以后赶紧离开了金田村。 胖子说的不错,当他们走到新墟时再一次被埋伏在镇上的清兵给拦住,香山将那块腰牌在他们眼前晃了晃,他们这才放了行! 他们很快便到了东旺村! 往昔世外桃源一般的东旺村如今只剩下了烧毁的竹楼,早已经变得萧瑟不堪。 香山从当初朱八爷烧炭的炭窑前经过。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初见朱八爷时的情景:朱八爷光着膀子,如同骄傲的将军一样意气风发地站立在窑头之上,高声指挥着年轻的后生们将烧好的炭从炭窑里运出来! 但是现如今,眼前站在窑头上的朱八爷已经驾鹤西行,这座炭窑也早已经坍塌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第0418章 夜探坟地 香山没敢在村寨里久留! 虽然有腰牌护身,但是东旺村是长毛党头子杨秀清的老家,周围或许定有重兵埋伏,他担心真若是暴露了身份,被官兵捉了去,他们三人就别想着活着离开此地了! 想到这里,香山对王琦和赵普说:“两位兄弟,这会儿天还早,咱们不能贸然行动,如果让官兵发现就麻烦了。” “大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安葬朱八爷的骨灰?” “等到天黑以后,这会咱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躲到哪里去?” 香山抬头看到远处山坡上的那棵巨大的荔枝树,顿了顿说:“跟我走吧!” 三个人离开了炭窑,香山在前面引路,王琦和赵普牵着马紧紧跟在后面。 他们顺着平缓的山坡一直向上,越往上走,距离那个荔枝树越近,香山的心情便越是沉重! 当年自己为了寻找阿九从广州跑到广西,路经过此地时被一群拦路抢劫的劫匪追赶,结果误打误撞地逃到了那棵荔枝树下,后来跌落到陷阱里,后来幸亏九月搭救,自己才死里逃生…… 香山又想起初见九月时的情景:那张象炭一样黑的脸,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香山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暗自问自己:“不知道此时身陷南京城的九月到底怎么样了?” 香山很快便到了那棵荔枝树的下面,树冠枝繁叶茂,如同一个巨大的伞盖一样向四面散开。 此时正值荔枝成熟之际,上面挂满串串让人垂涎欲滴的荔枝。 香山又想起距离荔枝树不远的那个陷阱,后来他和九月还在那个陷阱中抓了一头不走运的野猪。 两个人坐在荔枝树下,溪水旁做竹筒饭烤野猪肉的场景一下子涌到了香山的眼前…… 正当香山如同犯了魔怔一样发呆的时候,王琦和赵普气喘吁吁地从下面跟了上来。 王琦将手中牵马的缰绳往地上一丢,然后瘫坐在地上。 他嘴里不停地抱怨道:“大哥,这个鬼地方又高又陡,你为什么带我们到这个破地方来?奶奶的,快累死我了!” 傻大个赵普也累得够呛,但是当他看见满树火红的荔枝以后顿时兴奋起来。 他二话不说便如同嗖嗖地爬了上去,伸手拽下几个荔枝,手忙脚乱地剥掉粗粝的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王琦在下面冲着他嚷嚷道:“赵兄弟,你他娘的别光顾着自己吃,也给我和大哥扔下点来。” 赵普寻了几支红透的荔枝,折断枝杈,从树上丢给了香山和王琦。 三个人吃够了荔枝,瘫坐在树下休息! 等休息足了,香山转头看看日垂西山,天慢慢黑了下来!他一边收拾好装着朱八爷骨灰的瓷罐,一边嘱咐着赵普带好镐锹等物,等一切收拾齐备以后,他带领着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下了山。 当初他初到东旺村,每天种田烧炭之余,九月陪着他到处闲逛,所以香山早已经将东旺村的一草一木了然于心。 香山带着他们朝着村东头的一片空地走去,村中几大家族的祖坟都设在那块空地上。 天空挂着一弯月亮,月亮散发出惨白的光亮,他们趁着月光到了那片空地上。 周围阴风阵阵,如同鬼怪发出的声音一样,不远处还偶尔发出点点的亮光。 赵普胆子小,他看见那些光亮以后吓得直哆嗦。 他忍不住靠近香山,然后指着亮光低声说:“大哥,你快看,前面是不是鬼的眼睛?” 尽管香山是无神论者,但是坟地之类的场所还是让他很瘆得慌,他赶紧提心吊胆地说:“放屁,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这话看似说给吓破了胆的赵普,但是实际上是在给他自己打气! 王琦也吓得发毛,声音战抖着问香山说:“既然没有鬼,那发亮的是什么?” “鬼火!” “鬼火是啥?是不是鬼带的火?” “坟地周围骨头,骨头里磷,磷自燃了,所以发出光亮。” 香山胡乱地应付说。 “大哥,啥是磷?啥是自燃哇?” 香山没再搭理他,跟这两位没有点中学化学基础的文盲说这些高深的东西太费劲。 香山一边皱着眉头往前走,心中一边想:“奶奶的,为了朱八爷,我这辈子只走这一遭,以后打算老子也不来坟场这种瘆人的地界了!” 进入坟地以后,香山借着天空惨淡的月光发现空地周围已经被挖得坑坑洼洼,一座座石碑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脚下还不时能踩到烂了的棺椁,还有散落的骷髅头…… 紧跟在他身后的王琦和赵普不时低声发出“哎哟哟”的嘀咕声。 原来金田起事以后,清兵便打探清楚杨秀清乃是谋逆之徒的匪首,朝廷不仅下令捉拿他的九族,而且还要将他们家的祖坟统统刨了,所以杨秀清家的祖坟不仅被刨了,而且清兵还砸烂棺材,将装殓在里面的尸骨挫骨扬灰了。 不光杨秀清家的祖坟被刨了,衙门还认为东旺村乃是妖孽重生之地,所以整个村所有人家的祖坟也都顺便被刨了。 看到眼前的一切,香山不得不赞叹朱八爷有先见之明。 他们老朱家独门独户,早在他烧掉自己家的竹楼,跑到金田村之前他便预知到了有今天,所以朱八爷连夜将自家的坟头给平了,然后在坟头旁边栽了一棵柏树。 朱八爷告诉过香山,哪天他身遭不测战死沙场,就将他的骨灰送回来埋到柏树之下。 香山按照朱八爷说的在周围搜寻了一番,很快便找到了那个柏树,因为周围都是松树,所以要找到这棵柏树并没有费太多的麻烦。 三个人在柏树下悄悄地挖了一个墓穴,墓穴挖好以后,香山恭恭敬敬将那个装有朱八骨灰的瓷坛埋到了里面。 埋好以后,香山烧了些纸钱,将准备好的两壶酒撒在了柏树下。 一番郑重地叩拜以后,他低声说道:“八爷哇,我已经将你的骨灰送回故土,您老人家可以瞑目了!” 他们忙活完,悄悄离开了坟地,重新回到那棵巨大的荔枝树下,三个人围坐在树下,背依着大树等着天亮…… 精疲力竭的王琦和赵普很快便依着大树睡着了,不时传来阵阵熟睡的呼噜声。 可是香山睡不着,他闭上眼便想到九月,想到当初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暗下决心:“我绝不能丢下九月和赵神枪不管,我一定要重返南京城将他们平平安安地救回来。” 第0419章 上海小刀会 埋葬好朱八爷的骨灰,三个人离开了广西紫荆山区一路北行! 王琦问道:“大哥,朱八爷已经魂归故土,接下来咱们去哪里?回上海吗?” 香山摇了摇头说:“我必须重返南京城,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九月和赵神枪救出来!” “大哥,那样太危险了!” 香山淡然说道:“赵神枪、九月和朱八爷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没能救朱八爷的命我已经抱憾终身,如果九月和赵神枪再身遭不测,我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人世间?” 赵普听到这里,连忙冲着香山竖起大拇指说:“大哥,不瞒你说,我赵普长这么大,最敬佩的便是大哥你了,你重情重义,实在让我佩服,你放心,我和王琦陪着你一起去就是了。” 香山想想南京城艰险异常,万一他们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看麻烦了,于是他摇了摇头说:“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南京城乃是龙潭虎穴,艰险异常,你们还是先回上海等我就是了。” 赵普不以为然地说:“哼,龙潭虎穴?咱们兄弟半夜三更连坟地都敢去,连鬼都不怕,我们还怕龙潭虎穴不成?” 王琦也插话说:“大哥,赵普说得对,多一个人多份力气,你还是带着我们一起去吧。” “王普说得对,我们哥俩虽然没大哥你计谋多,但是我们是福将,在金田村如果不是我们兄弟俩,恐怕大哥你早就被关进大牢里去了。” 两个人说得情真意切,香山很是感激,再仔细想想自从在归德府与他们俩萍水相逢以来,两个人确实给自己帮了很多大忙。 “二位兄弟,我实在是不想拖累你们哇。” 王琦撇了撇嘴说:“大哥,你还是将我们俩兄弟当成外人了!咱们乃是自家兄弟,何必说两家话?” 赵普在一旁催促道:“别磨嘴皮子了,咱们马上动身去南京吧,说不定晚到一步赵神枪和九月姑娘就有危险了!” 香山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三个人打马扬鞭,策马北返,直奔南京方向而去。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路,距离南京城也是越来越近。 这天行至中午,三人经过一个集镇时都觉着腹中饥饿,于是他们便停了下来,四处看了看,看见街边有家饭馆,他们便朝着饭馆走了进去。 进了饭馆的门,发现饭馆厅堂里摆放这几张整齐的桌椅,饭馆虽然不大,但是窗明几净,倒是很干净! 三个人围着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下,这时候一个围着洁白围裙戴着干净小帽的精明店小二端着茶壶,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店小二一边给三个人斟茶倒水,一边热情地问道:“三位客官吃点什么?” 香山渴得要命,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然后问店小二说:“小哥,你们店里有啥吃的?” “客官,我们店里的酱牛肉乃是本地一绝,再配上我们老板娘烙的大饼,那真是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香山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他说:“我们慌着赶路,赶快给我们准备二斤大饼三斤酱牛肉,再随便上些菜蔬就是了。” “好咧,三位稍候!” 店小二吆喝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去后厨给他们准备饭菜,很快热气腾腾的酱牛肉和大饼便端了上来。 三个人饿的够呛,也顾不上客套,便抓起饼卷着牛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时候饭馆外面传来阵阵马挂銮铃的声音,香山一边吃一边往斜着脑袋往门外看。 三辆满满当当的马车在饭馆门口停了下来。 第一辆马车上坐满了人,坐在最前面的是个身宽体胖的中年人,他头上戴着瓜皮小帽,身穿青色长袍绸缎马褂。 他左右两侧坐着两个身穿皂衣的伙计,两个伙计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后面则坐着一个富态的妇人和丫头打扮的姑娘,还有三个孩子,小的五六岁,大的不过十岁的样子。 后面的两辆马车上则装着各种样式的箱子和大小不一的行囊。 店小二听到门外的銮铃声,慌忙迎了出去。 来人显然是熟客,店小二冲着为首的中年人拱了拱手,然后点头哈腰地吆喝道:“佟掌柜,您老这是从哪里来?” 被称为佟掌柜的中年人抹了把脑门子上汗水说:“上海!” 香山听说他们是从上海来的,不由地更加留意了这位佟掌柜。 店小二一边往里让一边说:“您老这是累坏了,赶快进屋歇歇脚!” 店小二在前面引路,佟掌柜在前,后面跟着的八九个人呼噜呼噜地跟着鱼贯而入。 原本逼仄的店面顿时变得水泄不通了。 佟掌柜和妇人以及几个孩童围着香山旁边的桌子坐下,剩下的仆人、丫头、车夫另起一桌。 茶水点心端上来,店小二问:“佟掌柜,从前出门您都是带两个伙计,为何今天如此劳师动众?” 佟掌柜叹了口气说:“唉,上海打起仗来了,生意没法做了,我只好丢了生意,先回乡避一避再说。” 听说上海开了仗,香山的心不由地悬了起来。 “上海开了仗?谁和谁打?” “洋人和官兵刚打完,小刀会又跟官兵打起来了。” “哦,这个小刀会到底什么来头?” 佟掌柜叹了口气说:“自从上海开了埠以后便有不少广东佬和福建佬跑到这里来讨生活。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人倒是安安稳稳地做买卖,但是总有些游手好闲的让人不得安生,他们在一个叫刘丽川的广东佬的组织下搞了一个什么小刀会。” “佟掌柜,听说占据金陵的长毛党头子洪秀全也是广东人,难道这个刘丽川是他的同伙不成?” 佟掌柜摇了摇头说:“虽说都是广东佬,但是这小刀会和长毛党还是有所不同,他们不祭拜耶稣上帝,而是以小刀为标记,整天嚷嚷着反清复明。” “上海的清兵打不过小刀会?” “那些乌龟壳王八蛋只会欺压良善,打仗压根不是小刀会的对手,他们被打得溃不成军,满地找牙。奶奶的,小刀会竟然嚷嚷着建立了大明国,姓刘的匪首还封了自己大明国统理政教招讨大元帅。” 香山惦记着此时正身在上海的阿九还有黄四的老婆何氏,如果造反的小刀会如同象长毛党一样滥杀无辜,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儿们身边没有人护着,那可就麻烦了! 香山不想阿九出现任何闪失,而何氏有个三长两短,他更没法此时身在海外的黄四交代。 想到这里,香山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了佟掌柜身边,朝他恭恭敬敬地拱拱手问道:“朋友,造反小刀会出来打官兵,他们在上海是不是也滥杀无辜?” 佟掌柜瞅了香山两眼,然后说:“他们杀的主要是清兵,虽说没杀百姓,但是沿街的店铺还是被抢被烧了不少。” “客商们是不是都逃离上海了?” “那倒不是,多数人都逃到洋人的租界去了,租界倒还算安全,小刀会不敢打租界。” 香山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但是佟掌柜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顿时紧张起来。 “唉,但是这事儿也难说,他们今天没打租界,谁敢保证他们明天不打?我们商界的朋友得到可靠消息,姓刘的匪首已经派人往南京城送信说愿意归顺长毛党,而且他还将自己的头衔改成了太平天国统理政教招讨大元帅,鬼才知道他们会不会象长毛党血洗南京城一样血洗上海,我实在不想冒那风险,所以才变卖家财,先带着老婆孩子归乡躲一躲。” 第0420章 分头行动 佟掌柜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了香山几句,这时候饭馆掌柜的、店小二连同老板娘给他们一众人端来了好酒好菜。 佟掌柜饿坏了,光顾着胡吃海塞便懒得再搭理香山。 香山只好识趣地退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准备等佟掌柜吃饱喝足再问他些上海发生的事情。 可是佟掌柜全家老少吃饱喝足以后再也懒得搭理他,催促着马车夫赶路,他们一家老少坐上马车离开了! 香山走出店门,无助地看着远去的马车,他心里犯了嘀咕:阿九到底有没有遇到麻烦,我接下来到底该什么办? 香山犯了愁。 如果回上海保护阿九和何氏,他又担心南京的九月和赵神枪恐怕会身遭不测;如果去南京挽救危机重重的九月和赵神枪,他又惦记着阿九和何氏的安危! 奶奶的,到底该怎么办? 香山恨自己不会分身术,如果能象孙悟空施展法术,来个一分为二,一个赶赴南京,一个直奔上海,那么所有的烦恼忧愁都没有了。 他忧心忡忡地回到饭馆,颓废地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王琦和赵普看出来了香山的满腹心事,他想了想,于是便劝他说:“大哥,咱们还是先回上海吧。” 香山叹了口气说:“身在南京的赵神枪和九月怎么办?” “唉,兄弟我觉着朋友虽然重要,但是毕竟嫂夫人才是自家人,所以我觉着先保护嫂夫人才是上策。” 旁边的赵普听完以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他冲着香山摆了摆手说:“大哥,你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照我说咱们应该先去南京。” 王琦瞪着眼睛怒问道:“奶奶的,你倒是说说清楚,我哪里胡说八道了?” 赵普“嗤”了一声说:“俗话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咱们大哥是何等的了不起!他还用愁以后没老婆不成?老婆没有可以再找,但是赵神枪和九月姑娘死了就如同断了手足,所以还得先去南京!” 接下来两个人便因为这事儿吵吵了起来。 他俩在香山耳朵边没完没了地鼓噪,香山听得心烦意乱,越发焦躁不安,他觉着脑浆子都快冲破天庭涌流出来。 他不耐烦打断他们说:“你们俩消停一会,别嚷嚷了!” 两人见香山脸色铁青,赶紧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香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好咬了咬牙说:“二位兄弟,咱们得分头行动了!” 王琦赶紧问道:“大哥,你讲清楚些,如何分头行动?” 香山长舒了一口气说:“我去南京,你们去上海,到了上海以后保护好你们的嫂夫人还有我朋友黄四的老婆何氏。” 两个人见香山态度坚决,不便再说别的,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大哥,你放心便是,我们一定保护我嫂夫人还有何氏。” 香山冲着他们拱拱手说:“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两位兄弟了!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分头行动吧。” 赵普说:“大哥,你一定注意安全,上海的叛乱平了以后我们马上去南京找你!” 就这样,三个人离开了饭馆,香山又再三叮嘱了他们俩一番到了上海以后的事儿,然后便飞身上马,打马扬鞭朝着南京方向疾驰而去。 王琦和赵普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地直奔上海。 香山这么做可谓用心良苦! 一番仔细权衡以后,他倒不是很担心阿九和何氏。 阿九古灵精怪,做事沉着,临危不乱,再加上何氏是经常和洋人打交道的上海人,而造反的小刀派不敢招惹洋人,她们一定能从洋人那里得到帮助。 理虽然是这个理,但是香山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这才让王琦和赵普去上海保护她们,以防万一。 香山之所以选择亲自去南京是因为自己熟悉南京的情况,而且自己多年和太平军打交道,混进南京城易如反掌,而两眼乌黑的王琦和赵普便不行了。 更重要的是固执的赵神枪和优柔寡断的九月这会压根便不知道自己身处危险的边缘,劝他们离开南京城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必须亲赴南京城才行。 香山不敢怠慢,策马狂奔,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便到了南京城外不远的地方。 香山寻了个僻静之处,跳下马来,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囊里取出来一套太平军的行头换上。 他等了一会,正好发现有一队外出征收粮食的太平军回城。 他们个个累得盔歪甲斜,晕头转向,无精打采得如同瘟鸡一样,他们赶着几十辆大车,车上装着满满的粮食。 香山见状,直到这是趁机混入南京城的绝佳机会,于是他慌忙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往城里走。 很快便到了城门下,城门楼上的守兵看见征粮的车队回来早已经打开了城门。 粮车一辆接一辆的进入了南京城! 走在香山前面的太平军都顺顺利利地进了城,走在最后面的香山走到城门前赶紧低垂下脑袋,准备跟着他们一起混进去。 没想到正当他要踏进城门的时候,一个守城的太平军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 香山吓了一跳,心中暗想:“奶奶的,到底哪里露了馅,难道让他们给认出来了?” 他低着头想要往里闯,没行动一把冰冷的火枪抵住了他的脑袋。 有人嘿嘿笑了两声,然后阴阳怪气地问:“香山大人,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听说东王已经传下令来,看见便杀无赦,没想到你还敢再回来,真是胆大包天哇!” 香山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于是便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眼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太平军,香山马上便认出来他们是谁了,这俩人正是赵神枪的两个亲信:高粱秸和矮土豆。 看见他们俩,香山顿时喜出望外,因为看见他们俩,那么很快便能见到赵神枪了。 香山低声对矮个子说:“矮土豆,赶快带我去见老赵。” 矮土豆冷笑了一声说:“唉,你这个倒霉蛋不仅害了赵爷,而且连我们这些兄弟也害苦了,你他娘地竟然还腆着张大脸来找赵爷,真是不知羞耻哇!” 第0421章 最黑最黑的黑色幽默 高粱秸和矮土豆这两个家伙极其可恶,两个人一唱一和,极尽讥讽挖苦之能事,指着香山的鼻子一通连骂带损。 香山的脸臊得象一块新染的红布一样,他恨不得找条地缝赶快钻进去。 香山心里清楚赵神枪因为自己才遭此劫难,所以尽管被骂得狗血喷头,但是他此时只有羞愧没有愤怒,他象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束手而立,低眉顺眼地站在高粱秸和矮土豆跟前,任由他们责骂。 两个人骂得口干舌燥,最后矮土豆叹了口气说:“我们兄弟本来应该将就抓进东王府,但是看在老赵那个怂货的面子上,我们兄弟饶你不死,放你一条生路,你他娘的赶快滚蛋吧。” 香山惦记着赵神枪的生死,所以点头哈腰地说:“老赵到底怎么了?他这会在哪里?劳烦你们带我去见见他……” 高粱秸怒了,嘴里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孬种故意装迷糊,赵爷为了救你被韦昌辉那个王八羔子断了右手的食指,你他娘的都忘了?” 香山赶紧摆摆手说:“老兄息怒,这些事儿我化成灰也记得,我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高粱秸恨恨地说:“赵爷的手落下残疾,姓洪的混蛋便将他看成了没用的废物,不仅下诏书免了他的护法职位,而且还将他赶出了天王府。” 矮土豆也跟着低声骂道:“奶奶的,老赵对姓洪的忠心耿耿,立功无数,最后被卸磨杀驴了,落了这样的下场,真是没了他娘的天理!” 高粱秸跟着抱怨说:“奶奶的,不但赵爷被卸磨杀驴,就连我们这些侍卫也跟着倒霉,都被统统赶出天王府,分配到各处把守城门了!” 君子当成人之美,可是自己却无意中砸了人家的饭碗,听到这里,香山越发愧疚了。 他叹了口气说:“二位实在对不住了,请你们告诉我老赵到底在哪里?我想带他逃离这是非之地!” 矮土豆摇了摇脑袋说:“奶奶的,你来晚了,这头犟驴已经跟着翼王石达开去西征了!” “去西征了?” “对,洪秀全如此无情无义,兄弟们心中都窝了一肚子火,于是我们便劝赵爷带着我们造反。” 香山苦笑了一声说:“唉,老赵将姓洪的敬若神明,他怎么可能造反?” 高粱秸点了点头说:“还真是这样,老赵不仅骂了我们一顿,而且还象只狗一样可怜巴巴地跪在姓洪的跟前表忠心。” 香山无奈地说:“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矮土豆插话说:“我们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赵爷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还能打仗,竟然哀求着姓洪的放他去西征,姓洪的正好求之不得便打发他去西征了。” 高粱秸叹了口气说:“奶奶的,恐怕这次赵爷死定了!” 听说高粱秸说得如此绝对,香山不解地看了看他。 高粱秸接着说:“西征比北伐都凶险,北伐军已经全军覆没,主帅林将军被生擒活捉以后被押往妖穴凌迟了,何况西征军?听说江忠源和曾国藩这两个湖南佬凶悍得很,我估摸着西征军这次也不会有好下场。” 香山突然想起来从北方逃回来的李开芳,朱八爷正是因为救他的命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于是便问高粱秸说:“兄弟,率兵跟着北伐的李开芳不是带着几个弟兄逃回来了吗?” 高粱秸撇了撇嘴说:“别提那个倒霉蛋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了条命逃了回来,可是回来后的第二天便被东王给秘密处决了!” “跟他一起回来的人呢?” “东王心贼狠,斩草除根,自然统统都处决了。” 香山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懵了,奶奶的,朱八爷为了救他们将自己给搭进去不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千刀万剐只剩下一架白骨,没想到他豁着老命救出来的人最后竟然又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奶奶的,香山心里哇凉哇凉的,这事儿简直是他听说过的最黑最黑的黑色幽默,不仅是黑色幽默,简直是怪诞的恐怖故事了。 香山诧异地问道:“他们好不容易逃回来,东王为什么处决他们?” “奶奶的,名义上是为了严惩败军之将以正军纪,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东王这么做一是为了铲除异己,二是为了杀鸡骇猴树立自己的威信!” “杨秀清如此为所欲为,难道就没有人出来阻止他吗?” “阻止他?除非自己活腻了!杨秀清动不动便上帝灵魂附体,一旦附了体便杀这个宰那个,谁敢阻拦?唉,等着吧,赵爷原本就是东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这次最好死在战场上,不然回来以后可定没有好下场!” 香山听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冲着矮土豆和高粱秸拱了拱手说:“从前我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兄弟多多见谅!” 香山和他们聊半天,他俩心中的怨气也渐渐地消了。 矮土豆冲着香山说道:“兄弟,既然你已经逃离了此地,就赶快走吧。你混进城唯有死路一条,东王和北王都对你恨之入骨,如果你落到他们手里恐怕就没上次那么幸运了。” 香山淡然笑笑说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接赵神枪离开此地,既然他不在城里,我就不进城了。” “唉,赵爷固执得很,生死有命,你就别费力气了!” 香山摇了摇头说:“我这就去寻找老赵,这次我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让他活下来!” 两人听到这里,冲着香山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道:“赵爷果然没交错朋友!西征军占领了安庆,翼王在那里坐镇指挥,你可以先去那里碰碰运气,或许能够找到赵爷!” “多谢二位提醒,我还有句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直说就是了!” “你们也尽快离开此地吧!” 高粱秸和矮土豆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为什么?” “因为用不了多久,清兵便联合洋人将这里包围,然后攻破城池,杀烧抢掠,这里将遍地横尸血流成河。” 第0422章 杨秀清的一石两鸟之计 高粱秸和矮土豆听完香山的话以后,叹了口气说:“多谢老兄提醒,你放心就是了,我们兄弟才不像赵爷那么死心眼,脑袋一个筋,清兵真要是到了,我们兄弟会审时度势,能打则打,打不过自然能跑就跑!” 香山转身准备离开,忧心忡忡地往前走了两步,转身又回来。 他顿了顿,有些话想说,但是又难以启齿,想不说又极不甘心。 高粱秸问:“老兄还有何事?” 不等香山说话,站在旁边的矮土豆笑了笑说:“老兄是不是惦记着杨秀清的妹子?” 那次韦昌辉差点烧死自己,赵神枪和九月刑场救自己这事儿早就传遍了南京城,所以脑袋瓜子还算灵便的矮土豆不难想到香山除了要救赵神枪还惦记着谁。 香山脸皮虽厚,但是被矮土豆直接说中自己的心事以后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不知道九月那个丫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已经嫁给了那个象猪一样蠢的蠢货?” 矮土豆摇了摇头说:“东王杨秀清逼着她嫁给洪天王的哥哥,唉,花一样的姑娘嫁给那个蠢货,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听东王府里的人说,那丫头誓死不从,东王一怒之下便见将她关进了东王府里的地牢里!” 高粱秸不由地骂道:“奶奶的,想不到杨秀清这厮不仅野心勃勃,而且畜生不如,听说他妹子和他相依为命长大,为了巴结洪秀全那厮,他竟然做出如此没人性的事儿来!” 香山听到这里顿时急了眼!他准备冲进南京城,然后闯进东王府将九月给救出来。 矮土豆猜中了他的心思,慌忙伸手拦住了他。 “老兄,你这时候千万别添乱了。据我所知,虽然东王执意要将他妹子嫁给那个蠢货,但是除此之外,他对妹子一直还算不错,但是自从那次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你救了之后,杨秀清才动了怒。” 香山听到这里,愈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 他咬了咬牙说:“奶奶的,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任由九月被关在地牢了吧?” 矮土豆赶紧安慰他说:“她终归是杨秀清的妹妹,虽然关进了地牢,但是有吃有喝,日子过得还是比我们这些人舒坦,所以你不必惦记她,以我之见,你还是先去找赵爷吧。” 高粱秸也插话说:“对,对,想要进东王府可没有那么容易,现在的东王府的侍卫比天王府还多,而且府里有各种各样的机关埋伏,不是东王府里的人进去了也活不了。” 香山仔细想想,觉着两个人说得不错,估计九月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先去找赵神枪,然后再回来救九月不迟。 想到这里,香山谢过高粱秸和矮土豆,然后转身骑上马离开了南京城! 据史书记载,当林凤祥和李开芳率领着北伐军北上不久,杨秀清便下令西征。 不得不承认,杨秀清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在用兵上确实有两把刷子,清兵接踵而至,他借助派兵西征不仅可以保证给养,而且还可以变守为攻,至少可以暂时缓解太平军被动挨打的不利局面,保证后方安稳。 西征军的全军统帅是护天候春官正丞相胡以晄。 胡以晄是洪秀全的亲信和红人,当初洪秀全在广西紫荆山神叨叨地传自己那套山寨版的基督教时便常年住在胡以晄家里,每天有吃有喝,舒坦得象神仙一样,因为老胡家良田千顷,家里金银满屋,牛羊满圈,是方圆几百里出了名的暴发户。 当时洪秀全长发披肩,赤着脚,穿着宽大的袍子,造型跟传说中的刘海仙差不多,再加上他那迷茫的眼神,木讷的表情,愈发多了几分神秘。 这个来自发达地区广州的外乡人看造型就与众不同,所以没见过世面的胡以晄对洪秀全崇拜得要死,慷慨地将他请到家里, 他率领全家老少高兴地加入拜上帝会,接受洪秀全的洗礼,然后整天洗耳恭听洪秀全讲那些神叨叨的东西。天长日常,耳濡目染,他对洪秀全不仅仅是崇拜,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整天做梦都是跟着洪秀全到九重天上享清福。 胡以晃后来听洪秀全说要揭竿起义造反,于是二话不说,千金散尽,卖房子卖地,买武器买火药,最后自己也跟着红布缠头黄衣黄裤造反了。 胡以晄算得上洪秀全半个衣食父母,为太平军造反更是出力不少,所以后来太平军攻城掠地渐成气候以后,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封了侯拜了相,穿黄袍戴高帽,又气派又嚣张。 虽然表面光鲜分管,但是胡以晄心里也觉着憋屈。 他与空有天王之名的废物点心洪秀全关系过于紧密,手握大权的杨秀清自然对他格外不放心,所以时时打压处处提防。 胡以晄恨杨秀清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又惧于杨秀清的淫威,最后只能打掉了牙齿往肚里咽下,敢怒不敢言。 杨秀清派他西征,能列出无数条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无非是利用异己对付清妖。 这事儿可谓一石两鸟,异己打败清妖缓解外部危机;清妖干掉了异己则可以趁机加强自己的力量,所以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是自己划算,最终获益的还是他自己。 当然,在杨秀清眼里最好的结果是异己和清妖最好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这样自己就实现利益最大化了。 杨秀清就是这么阴险,就是精明!如果不这样,他这个烧炭工人出身的平头百姓怎么能登上太平天国的权力巅峰? 傻乎乎的胡以晄不明就里,起初还以为天上掉馅饼砸中自己的脑袋,以为自己建功立业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于是喜滋滋地当上西征军的主帅。 大计已定,剩下的便是选良辰择吉日,拜过上帝耶稣以后,西征军兵分三路,旌旗招展,号炮齐鸣,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南京城! 胡以晄率领着夏官又正丞相周胜坤、秋官又副丞相陈宗胜,检点曾锦谦等为第一路军,他们出兵皖北。 第二路军以洪秀全的小舅子夏官又副丞相赖汉英为首将,他率领着殿左一检点曾天养、殿右八指挥林启荣等人直杀江西。 第三路军是断后的后援军,带队的是国宗提督军务石祥开,他是翼王石达开的兄长,跟随他的是韦昌辉的兄弟韦十二,还有他们石达开的另外两个远方哥哥石凤魁、石镇仑。 五万多人乘数千艘大小船只溯江西进,哗啦啦地揭开了长江两岸十年大战的篇章。 第0423章 骑大黑马的少年 香山辞别了高粱秸和矮土豆,准备离开南京城去寻找赵神枪! 虽然以前他与高粱秸和矮土豆龌龊不断,但是这两人倒也颇仁义,不仅不计前嫌,而且在香山临走之前给他准备了足够的淡水和牛肉。 “老兄,祝你一路顺风!” “对,对,等你见了赵爷,别忘了替我们兄弟问候他!” 香山谢过他们以后便翻身上马,然后打马扬鞭,飞速离开了南京城! 一口气跑出了一百多里以后,香山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矮土豆告诉自己除了后援军,西征军兵分了两路:第一路进攻皖北,第二路杀向江西,但是他却忘了问清楚狗娘养的赵神枪到底身在第一路军还是第二路军?或者在后援军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香山后悔离开南京城前没有找高粱秸和矮土豆问清楚,他原本想调转马头重新回南京,但是转念一想,赵神枪已不是赫赫有名的天王护法,此时卑微得跟草根一样,谁还在乎他的行踪?恐怕高粱秸和矮土豆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奶奶的,找到太平军的西征军不费事儿,要想找到赵神枪恐怕要费不少麻烦! 唉,虽然难找,但是也不能就此放弃! 奶奶的,哪怕大海捞针,他也不能丢弃赵神枪!找到赵神枪是他不能推卸的责任,不仅仅是因为赵神枪救过他的命,更因为赵神枪是他的兄弟,他不能眼睁睁地瞅着兄弟危在旦夕却弃之不管。 想到这里,稍微有些泄气的香山重新满血复归,于是继续一鼓作气,催马前行! 马不停蹄地走了两天,眼瞅着出了江苏,再往前走便是安徽境内了。接连赶了两天的路,再加上此时正值中午时分,太阳高照,香山更觉得人困马乏,于是他勒住了马准备歇口气。 香山从马背上跳下来,丢掉缰绳,任由马溜达到江边饮水吃草。 香山累得够呛,他解开衣襟透了透汗,拿出盛水的鹿皮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然后又熟牛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从西往东来了一匹大黑马! 这匹马这会已经累得走不动了,通身是汗,步履蹒跚,显然是走了很长的路,。 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此时这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也是盔歪甲斜疲惫不堪,看上去如同新出土的兵马俑一样。 尽管这个少年是寻常百姓打扮,但是香山一眼便能看出来他是乔装打扮的太平军。 大黑马即将从香山跟前经过时,少年勒住了马,然后摇摇晃晃地从马背上下来。 他丢掉手中的缰绳,驱赶着大黑马到江边饮水,大黑马哒哒地顺着堤岸走到江边,然后低下头一阵痛饮。 少年看见香山手里的鹿皮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朝着香山拱了拱手说:“仁兄,我走了几百两路,口渴得要命,能不能赏给我一口水喝?” 香山将自己手中的鹿皮囊递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来鹿皮囊,忙不迭地拔掉塞子,然后咕咚咕咚一通牛饮,喝够了以后,擦了擦嘴角的水,感激地将鹿皮囊还给了香山。 香山又拿了块牛肉递给他。 少年连声道谢,然后伸出脏兮兮的手接过牛肉,狼吞虎咽,一块拳头大小的牛肉两口便入了肚。 “多谢仁兄了!” 香山指了指身边的一块石头说:“小兄弟,莫要急着赶路,先歇歇脚吧。” 少年朝着江边瞅了一眼,看见喝足了水的大黑马正在专心致志地吃草,便在香山跟前坐了下来。 香山看了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问道:“小兄弟,你什么时候加入的太平军?” 少年听到这里吓了一跳,狐疑地看了一眼香山,然后慌忙辩解道:“老兄,你错了,我可是良民,不是长毛党!” 香山淡然笑笑说:“哈哈,看看你的眼神,我便知道你是太平军,你不要怕,我不是衙门的人。” 少年将信将疑地看了香山两眼,见香山确实不像官兵,他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不瞒老兄说,我去年入的太平军,如今在夏官又副丞相赖汉英帐前听令!” “哦,赖汉英不是正率兵西征江西吗?你怎么跑回来了?难道是临阵脱逃的逃兵不成?” 听见香山说自己是逃兵,少年顿时怒了,如同遭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皱着眉头对香山说:“哼,我已经发誓忠于天父天兄还有洪天王,怎么可能当逃兵?我不仅不是逃兵,而且还立下了赫赫战功,一个月前因为我杀死过两个比我高一头的清妖,赖将军格外赏识我,还将我调到他身边做了他的亲兵。” 香山见他脸上有刀疤,眉角眼梢透着股煞气,知道这个少年不是吹牛,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香山不由地想起当初太平军离开金田村时,一路北上攻城掠地,打仗的时候一帮狡猾的老家伙都龟缩在后面,冲在最前面的永远都是发誓效忠教主的不怕死少年。 香山冲着他笑了笑,然后竖起大拇指说:“果然英雄出少年!” 听到香山夸奖自己,少年脸上顿时露出来了得意之色。 香山问道:“小老弟,你这是从哪里来?” “从武汉来!” 香山听到这里,有些惊讶,连忙问道:“从武汉来?赖将军不是在率兵攻打江西吗?难道他已经收复江西全境了?” 少年听到这里,眼里冒着火,脸上的煞气愈发重了起来。 “唉,别提了!赖将军率兵到了江西以后,天兵所到之处,清妖们无不闻风丧胆,可是我们却在攻占南昌时遇到了大麻烦。” “哦,太平军不是善于利用穴地法攻城吗?为什么挖地道炸开城门,然后冲进去!” “唉,别提了!穴地法根本用不上,因为守城的清妖头子是江忠源那个混蛋,这个家伙既狡猾又凶残,实在是不好对付!我们将南昌城包围了三个月,各种方法用尽,竟然还是没有打进去,最后赖将军没办法,只好听从翼王的旨意暂时放弃江西继续西进攻打湖北了!” 第0424章 太平军的克星到了 少年极健谈,吐沫星子飞溅,一阵嘚啵嘚啵地口若悬河之后,香山很快知道西征军的大致经过了。 原来西征军占领了安庆以后,赖汉英率领着曾天养等人便继续驾船西进,直扑江西境内。 江西各地的百姓听说太平军到了,都吓得提心吊胆,好在有消息灵通的打听清楚了,太平军要灭的是清妖,只要百姓不与他们为敌,乖乖地将粮食交给他们便可以安然无恙。 奶奶的,自己累死累活种的粮食,费劲巴拉养的牛羊鸡鸭,谁也不甘心就这么拱手送给别人,但是想想保命要紧,于是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下,强颜欢笑地给长毛党们送去! 被迫保命的无奈之举结果被后世好事者当成太平军深得民心的证据,如果这些江西老表泉下有知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悲痛欲绝。 彪悍的太平军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攻占了江西彭泽,杀入城中,一把火烧了文武庙,再将境内所有庙宇里的神像砸了个稀巴烂以后便迅速撤出彭泽。 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湖口。湖口位置重要,赖汉英下令留下一部分兵力占据湖口,然后率领着船队南入鄱阳湖,攻占南康府。 攻占南康府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大兵刚到了城下,城中百姓便敲锣打鼓地打开城门,不仅交出粮食和鸡鸭牛羊,而且还将知府恭安和知县罗云锦捆得象粽子一样交给了太平军。 赖汉英喜出望外,下令杀了恭安宰了罗云锦,然后接着挥戈南下攻占了吴城镇。 打下吴城镇,下一阵便是江西省城南昌了。 但是一路所向披靡,顺风顺水的太平军在这里遇到了一块难啃的骨头,这块难啃的骨头便是湖南人江忠源! 原来江西巡抚张芾听说势如破竹的长毛党大兵压境以后吓得半死,他知道长毛党最后肯定要攻打南昌城。 他着急忙慌地请来从京城回乡的陈孚恩商量对策。 这个陈孚恩可不简单,他本是军机大臣刑部尚书,因为办事不利惹恼了咸丰,被连降三级,自己便乖乖地请假还乡思过。后来长毛党乱华南,绿营兵难堪大任,他接到咸丰的旨意就地办理团练。 陈孚恩听说以后也吓得够呛,两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湖北按察使江忠源带兵赶赴南京城,此时正好路过九江。 张芾听到这里,慌忙给江忠源写了份信吩咐人火速送去,请他暂缓去南京,先帮忙解了南昌的围再说。 送信的人很快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告诉张芾和陈孚恩一个几乎让他们绝望的消息:朝廷命令江忠源马上驰援安徽凤阳! 两个人听到这里心里哇凉哇凉的,奶奶的,看来大名鼎鼎的江忠源是指望不上了。 第三天,他们正硬着头皮张罗着布置城中将士和百姓守城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江忠源率领着援兵到了。 两个人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俗话说惟楚有才,江忠源这个湖南人简直是长毛党的克星! 当初长毛党还在广西境内肆虐横行的时候,江忠源便带着一帮楚勇赶奔广西帮忙,他训练的这帮人能杀惯战,打仗不要命,为解桂林危机立下了汗马功劳。 让江忠源爆红的是蓑衣渡之战,当初长毛党离开全州以后,他在蓑衣渡设下埋伏,将长毛党打得一败涂地,险些全军覆没。 蓑衣渡一役虽然没有灭掉长毛党,但是江忠源却因此声名鹊起,从此以后更是平地青云官运亨通,先是由知县擢升到知府,接着因为驰援长沙有功,很快从知府擢升到了道员。 后来张亮基觉着他是人才,在咸丰面前极力举荐,这位长毛党的克星又大摇大摆地登上了湖北按察使的高位,先署理,很快实授,那真是如同坐着火箭一样窜升。 江忠源成了大红大紫的人物,所有人都认为他足智多谋忠勇善战,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所以小皇帝一纸调令,让他赶赴南京城,接替江苏巡抚许乃剑帮办向荣江南大营军务。 于是江忠源平定了湖北各地的乱匪,紧接着便率领三千楚军由武汉东下直奔南京。 他刚走到九江便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吩咐他暂缓去南京,赶快去驰援安徽凤阳,因为北伐的长毛党攻占了凤阳。 江忠源正要准备赶赴凤阳,这是张芾的求救信来了,请他帮着镇守南昌城。。 照理说应该以朝廷的命令为主,但是江忠源玩得就是个性,先救急救难,当务之急保卫南昌更要紧,将在外君命可以不受,于是愣是来了个抗旨不尊,率领着手下狂进四百里直奔南昌来了。 听说江忠源到了以后,顿时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张芾和陈孚恩激动得差点哭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张芾和陈孚恩率领着南昌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在城门外列队将大救星江忠源接进了南昌城。 江忠源到了以为,张芾二话不说便将烫手的守城指挥权统统交给了这个长毛党克星。 江忠源确实是干事儿的人,入了城以后先是熟练地布置防线,然后吩咐亲兵将自己的铺盖卷带到城门的了望楼上。 虽然江忠源率领着援兵到了,但是即将杀来的长毛党相比,仍旧是敌众我寡,不少守城的清兵趁着夜黑风高干脆撂挑子逃跑了。 不少逃跑未成的清兵被抓了回来,江忠源这家伙就是横,二话不说将被他们统统绳捆索绑,然后当做全体将士和乡勇的面,将他们的脑袋都咔嚓了。 如此一来,军威大振,军心和民心都安稳了,防务也巩固了下来。 太平军没有赶到之前,江忠源便又下令将南昌城外的房屋统统烧掉,这样攻城的太平军便没有了掩体保护,城高池深的南昌城更加易守难攻了。 这一招够阴损的,不仅寻常百姓房屋被焚,就连着名的滕王阁也被付之一炬,当然,最倒霉的还是那些失去房屋的百姓。 第0425章 不服气的马总兵 江忠源做事谨慎,城外的长毛党围了城,他丝毫不敢怠慢。 他吃住在城门的了望楼上,每天没黑没白地倒提着杀人宝剑象拉磨的驴子一样在城墙上来回巡视,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和衣而卧睡上半个时辰。 江忠源巡城时象钟表一样准时,城下长毛党的炮手早就瞄上他了! 这天他昂首挺胸地率领着两个随从巡视时,城下的长毛党朝着他开了炮。 不知道是炮手的射术有限,还是火炮本身的打击准确度就不够,总之随着“轰隆”一声,他们处心积虑的打击目标江忠源毫发无损,倒是也没有走偏,正好击中跟随在江忠源身后的一名随从。 这个倒霉的随从当时便被炸得四分五裂,鲜血烂肉溅了江忠源和另外一个随从一身。 那么随从吓得当时瘫坐在地上,尿湿了裤子。 江忠源胆子正,对长毛党的火炮丝毫不以为意,当时被炸死的随从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眼瞅着心腹由一个大活人转瞬之间便被炸得踪迹皆无,江忠源气得鼻子冒烟,他不躲不避,窜到了城墙的垛口上,立在城墙垛口处朝着城下破口大骂! “长毛们看清楚啦,你江爷爷在此,有种你们就冲着老子开炮哇!” 太平军炮手正因为错过了打击目标悔恨不已,这会看见江忠源站在垛口之上,他们便齐刷刷调转炮口,对准他以后纷纷开炮。 旁边的守卫吓了一跳,奶奶的,江大人可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如果他报销了,咱们南昌城可就守不住了。 幸亏靠江忠源最近的守兵眼疾手快,他们慌忙将发了疯的江忠源拽了下来。 炮弹象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江忠源滚烫的脑浆子也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江忠源心里也觉着有些后怕,擦了擦脑门子浸出来的汗珠子。 一阵炮弹过去,这时候九江镇总兵马济美凑到江忠源跟前说:“江大人,咱们不能龟缩在城里,咱们应该趁着这会太平军喘息之际,杀出去痛击他们一顿!” 江忠源点了点头说:“老马,你这个主意不错!不瞒你说,我也正有此意!我们湘军打头阵,你带着你的兵跟着后面,咱们这就冲出去!” 这时候闻讯而来的江西巡抚张芾连连摇头说:“江大人,敌众我寡,咱们千万不能冒险哇!” 江忠源冲着他摆了摆手说:“张大人,打仗的事儿你听我的就是了!” 张芾只好提心吊胆地答应了。 城门悄悄打开,江忠源率领湘军冲杀了出去,刚刚放完炮的太平军猝不及防,只能仓促迎战,但是很快便被如狼似虎的湘军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江忠源起初没见马济美率领的江西兵放到眼里,没想到马济美很不服气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江忠源,对帮着来打仗的湘军更是没放到眼里,今天非得跟江忠源率领的湘军比比不可,所以他身先士卒,直冲敌阵。 主将不要命,江西兵顿时士气大振。太平军自从进入江西境内便顺风顺水,他们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于是如同潮水一样败退而去。 江忠源心里门清,太平军之所以败退并不是实力使然,而不过是仓促迎敌乱了阵脚,所以穷寇莫追,所以太平军败退以后他便命令适可而止,不必追赶。 但是九江镇总兵马济美却认为江忠源怂了,奶奶的,正好趁机证明我们江西兵更能干,于是他不管不顾地率兵急追而去。 江忠源见状,气得直跺脚,冲着马济美远去的背影嚷嚷道:“马总兵,赶快退回来!” 马济美却啥也听不见,继续催马急进!他距离长毛党越来越近,但是要命的是距离自己的人马却越来越远。 败退的太平军回头看看追赶的清兵不过几十个人,于是停住脚步,立刻回头迎战。 转瞬之间马济美便被太平军团团围住,一群杀红了眼的太平军刀枪并用将他从马上斩落到地上。 幸亏马济美平时礼贤下士赏罚分明,在军中威望颇高,于是跟随着他的十几个清兵冒死将他的尸首抢了回来,然后迅速撤退回了南昌城。 江忠源等他们撤回城以后下令继续城门紧闭,严防死守。 太平军缓过神来以后,他们鼓足了力气一通猛攻,无奈城墙上布防严密,他们白白丢下了百十具尸体,最后悻悻地退了回去。 强攻不行,赖汉英想到了太平军最擅长的穴地法,挖地道到城墙下,然后埋炸药炸开城墙,然后顺着被炸开的城墙豁口杀进南昌城! 无奈对太平军了若指掌的江忠源早就知道太平军的这套路数,他将当初长沙保卫战时召集盲人对付长毛党穴地法的那一套搬到这里来了! 所以尽管太平军挖掘了很多条地道,但是江忠源要么派人用水灌,要么桐油烧,最后终究无功而返。 太平军挖向南昌城德胜门的地道倒是成功了,埋设的炸药一度将城墙轰开一道六丈长的口子,但是在他们准备顺着豁口杀入之前,江忠源已经率领着楚勇到了。 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白刃战,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最后太平军还是被打败了。 太平军就这样和城中的清兵僵持起来! 赖汉英急得团团转,被困城中的江忠源更是寝食难安,因为围攻南昌城的长毛党第二路军本来就疲于应付,更要命的是太平军西征军的第三路后援军也杀来了。 江忠源不敢怠慢,慌忙派人出城去找南京城外的向荣,还有长沙的骆秉章和曾国藩求助,告诉他们南昌城危机,如果再不派人来帮忙,南昌城转瞬之间便可能被长毛党攻陷! 骆秉章和曾国藩收到江忠源的求救信以后不敢怠慢,他们心里很清楚:湖南和江西唇齿相依,一旦南昌失守,唇亡齿寒,那么长沙也危险了。 他们两人不敢怠慢,一番精心部署以后便抽调湘军越境驰援南昌,湘军兵分三路,预定在江西瑞州会合共同作战,开始了湘军出省作战的先河。 第0426章 韦昌辉的复仇计划 赖汉英率领的第二路西征军久攻南昌城不下,石祥开率领的第三路后援军便赶来帮忙! 这边太平军的后援兵到了,但是龟缩在南昌城内的清兵也没闲着,张芾和陈孚恩慌慌张张地从江西各地调兵,而江忠源干脆派人到湖南老家求救。 骆秉章和曾国藩都是高瞻远瞩的狠角色,马上派遣三路湘军先后杀奔南昌城下,不仅如此,向荣从南京派来的云南兵也赶到了! 如此一来,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南昌城外更加热闹起来,双方你杀我,我杀你,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针尖对麦芒,双方各有伤亡互有胜负,一时之间谁也打不过谁,于是双方在煎熬中苦苦僵持了下来,转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 赖汉英率领着大军在这里死扛,在安庆接替胡以晄督战的翼王石达开受不了!别看石达开只有二十郎当岁,但是人情世故却门儿清,他知道南昌之战这么无休止地耗下去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奶奶的,胡以晄的下场便是他的前车之鉴。 起初西征军的主帅是胡以晄,他刚率兵占领安庆,很快便接到了杨秀清的一纸调令。 送信的悄悄告诉他杨秀清嫌弃他指挥不利,所以发了雷霆之怒,要将他调回了南京城问罪。 猝不及防的胡以晄听到这里,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这时候说啥都没用了,他只得提心吊胆地返回了南京城,进了南京城便悬着一颗心去了东王府。 杨秀清满脸堆笑地请他入座喝茶,胡以晄愈发害怕了,他知道杨秀清越是客气便意味着有越猛烈的风暴等候着他。 果然,两句客套话没说完,杨秀清便玩起了上帝灵魂附体的鬼把戏。 还是那套熟悉的流程,杨秀清先是两眼发直,接着口吐白沫,满地打滚,这些前奏完了以后他便开始神叨叨地念叨。 念叨完毕,他开始扯着嗓子发了雷霆之怒。 他骂胡以晄不仅愚蠢透顶,而且心中有鬼,对天父不忠诚,骂完以后便命令身边的亲信用棍棒伺候胡以晄。 杨秀清的这些亲信身高力壮,个个都如同半截铁塔一样,再加上平时在杨秀清身边耳濡目染,个个心狠手黑,所以每一棍子都打得力道十足,疼得胡以晄满地打滚哭爹喊娘,嘴里不停地喊着:天父饶命,天父饶命…… 声音凄厉无比,偌大的东王府外面都能听到动静! 等杨秀清过足了这场灵魂附体游戏的瘾之后,他的精神恢复了正常,当他看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胡以晄以后,先故作惊讶,虚情假意地问候了一番,然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给胡以晄说这都是上帝他老人家让干的,他刚才恍如梦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丝毫不知道。 胡以晄心知肚明,脑子门儿清,他恨透了杨秀清,暗自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虽然心中一千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但是嘴说却摆出一副万分悔恨的样子。 在太平天国会演戏才是第一要务! 杨秀清这才放他走,快被打残了的胡以晄被抬出了东王府。 他刚被抬到家门口,听说动静的韦昌辉早已经等候在他们家门口了。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见了面便开始抱头痛哭! 韦昌辉跟随着胡以晄进了府门客厅,然后将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韦昌辉开始咬牙切齿地骂道:“老胡,当初如果没有咱们这两个富二代卖房子卖地出钱出力,拜上帝会哪里会有今天?如今势力壮大了,没想到获得利益最大的却是姓杨的穷鬼,妈了个巴子的,他得了便宜卖乖,竟然欺负起我们来了,真是可恶!” “对,对,咱们无论如何要出这口恶气!王爷,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老胡,咱们必须得去找洪天王。” 胡以晄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说:“王爷哇,你又不是不知道洪天王如今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找他有何用?” 老谋深算的韦昌辉说:“这些事儿,姓杨的搞得这套鬼把戏多数人都不知道,所以在他们心中洪天王仍旧是老大,咱们要想报仇,彻底出掉杨秀清这个混蛋没有洪教主的支撑可不行。” 胡以晄点了点头说:“其实洪教主肚子里早就憋了一把火了,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斗不过姓杨的,只好忍气吞声了。” “那就好说了,但是咱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对付姓杨的,所以还得拉拢更多的兄弟才行。” “北王,报仇这事儿咱们可得抓紧了,万一走漏风声,他来个先下手为强,咱们能不能活到报仇那一天都不知道。” “你放心就是了,姓杨的这会嚣张跋扈,越来越多的人对他恨之入骨,咱们很快便能找到机会。” 胡以晄想了想说:“王爷,咱们想办法将翼王石达开拉拢过来。” 韦昌辉点了点头说:“这个容易,姓石的那个乳臭没干的家伙很快就要主动投奔咱了。” “为啥?” “我已经得到消息,杨秀清要派他去接替你指挥西征,等着吧,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胡以晄疑惑地问道:“杨秀清忌恨我是因为我和洪天王的关系,但是石达开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杨秀清为什么要对付他?” “哼,石达开有点本事,而且宽以待人,所以他在军中颇有些威望,杨秀清怎么会容忍身边有人风头盖过他?” 胡以晄恍然大悟道:“奶奶的,只要不除掉这个野心勃勃但又小肚鸡肠的混蛋,咱们早晚得被清妖给灭了!” “对,对,老胡,咱们这是替天国除害!” “王爷,我听你的,只要你发话,在除掉杨贼这事儿上,我一定身先士卒,绝不退缩,为了天国,为了洪教主。” 韦昌辉心满意足地点了点说:“老胡,咱们今晚便去天王府见洪教主,商量商量这事儿。” 胡以晄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他瞅了瞅韦昌辉说:“北王,别怪我说话直白,你上次将洪天王身边的护法赵神枪弄成了残疾,洪天王应该还在生你的气呢。” 韦昌辉嘿嘿笑了两声说:“老胡,你放心,我早就将这事儿搞定了。” 胡以晄不相信,摇了摇头说:“赵神枪是洪天王最信任的人,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原谅你?” “嘿嘿,洪天王信任赵神枪不假,但是他更喜欢女人,奶奶的,为了获得他的原谅,我特意将我最宠爱的小妾送给他了,唉,那丫头细皮嫩肉的,我还真他娘的有点舍不得,但是为了报仇,女人又算得上什么,奶奶的……” 胡以晄点了点,然后接着说道:“还有个麻烦!” “还有啥麻烦?” “我听说赵神枪被赶跑以后,杨秀清已经暗中将天王府里的侍卫全部换成了他的人,所以咱们前脚见了洪天王,后脚他很快就知道了。” “哼,这事儿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在我搞定洪天王之前,我早就将那些侍卫搞定了,奶奶的,搞那些侍卫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对杨秀清忠心耿耿,你是怎么搞定的?” 韦昌辉嘴里轻蔑地“嗤”了一声说:“哼,有奶就是娘,所谓的忠心耿耿在粮食面前简直连狗屁都不如!如今城中缺少粮食,我不仅暗中给他们送粮食和酒肉,他们早已经是我的亲信了!” 胡以晄忍不住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说:“王爷,还是你高明哇。” “别废话了!今晚过了三更天以后,我便带着你去拜见洪天王!” “好,好!” 韦昌辉说的不错,半夜时分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天王府,见到了终日躲在天王府里的洪秀全…… 接下来的事情也果然不出韦昌辉所料,胡以晄被从安庆调回来不久,杨秀清很快便派遣石达开赶赴安庆指挥西征! 石达开到了安庆以后,听说南昌攻城不利,便马上给赖汉英传下命令:放弃攻打南昌,继续挥戈西进攻打武汉! 第0427章 赵神枪的下落 西征军和湘军打仗,香山对于谁胜谁败兴趣索然! 他讨厌战争,奶奶的,有话为啥不好好说?非得兵戎相见,打来打去,最后弄得民不聊生,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打吧,哪怕人头打出狗脑子来也不值得可怜! 他啥也不担心,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赵神枪!这个满脑子都是天国幻想的王八犊子让他操碎了心! 听少年眉飞色舞地讲完西征军围攻南昌城的经过以后,香山便有意无意地问道:“小兄弟,找你打听件事儿!” “老哥不必客气,有话直说便是了!” “我找你打听一个人,我有个姓赵的老朋友几年前也入了太平军,你认为他吗?” 少年摇了摇头说:“老哥,太平军的兄弟有数十万之众,想要找个把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哇。” “听说我那朋友在太平军里倒是颇有些名气!” “哦,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赵神枪!” “赵神枪?赵神枪?” 少年嘟囔了两句,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香山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的朋友赵神枪枪法非常了得,听说深受你们洪天王的器重,而且因为屡立战功,他还被封了什么大护法……” 少年听到这里,不由地猛地拍了下大腿,然后打断香山说:“哦,老天爷,我以为你说的是谁,原来你说的是大名鼎鼎的赵神枪大护法,我听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竟然没想到这位赵爷。” 看见少年恍然大悟的模样,香山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小兄弟,我听说他混得不错,所以打算去投奔他,可是到了南京城却没找到他,你跟他熟不熟?能不能告诉我他的下落?” “老哥,不瞒你说,我跟赵大护法还真是不熟,尽管我当初对他崇拜得要死,听说天兵从广西金田一路北上,他数次拯救洪天王于危难之间,唉,可惜咱没有学会那百步穿杨的枪法,不然我也可以每天伺候在洪天王跟前,奶奶的,那是多么的光荣!” 少年说起赵神枪两眼放光,满脸的艳羡,那眼神,那表情象极了后世的粉丝谈论仰慕已经的偶像时才有的神情。 但是他接下来画风一转,很快便变成了另外一幅腔调。 “老哥,我劝你一句,你还是别费心机去投奔他了,赵大护法确实红火过,可是如今却落魄了,有道是落毛凤凰不如鸡,你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能收留你。” 少年说这番话时言之凿凿,似乎很了解赵神枪此时的处境! 香山故意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来说:“老弟哇,我和赵神枪多年未见,但是毕竟是朋友,既然他落了魄,所以我还得多问几句,他是不是遭了大难了?” 少年叹口气,然后痛心疾首地说:“说来真是可惜,不知道这位赵爷是脑子进了水还是哪根筋搭错了,放着高高在上的尊贵日子不过,他竟然为了救我们太平军里的一个狗叛徒得罪了北王韦昌辉,而且还持着洋枪劫法场。” 香山听到这里吓得一哆嗦,心中暗自庆幸:奶奶的,幸亏眼前这个少年不认识自己,瞧他说起狗叛徒时的暴力眼神,香山相信如果他知道自己便是赵神枪拼命救的狗叛徒时,这个少年非得跟自己拼命不可。 尽管不露声色,但是香山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 奶奶的,当初那个妖道混进南京城要往井里投毒毒死全城百姓,妈了个巴子的,你们双方打仗,百姓何罪之有?凭什么要让百姓遭殃? 他故意轻描淡写地问道:“小兄弟,那个狗叛徒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赵神枪竟然冒死去救他。” “那个狗奸细竟然杀了我们太平军的弟兄。” “是不是那弟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呢?” 少年恨恨地说:“那他也是狗叛徒,杀自己的兄弟就是狗叛徒,哪怕他娘地为了什么!” 香山瞅着少年直勾勾的眼神,活脱脱走火入魔的赵神枪第二,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益! 于是他接着打听赵神枪的下落。 “小兄弟,咱们不提那个该死的狗奸细了,你快点告诉我的朋友赵神枪如今身在何处?” 少年点了点头说:“你还别说。前阵子围攻南昌城时我倒是见过赵神枪一面。” 香山心中一阵狂喜,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知道赵神枪身在何处接下来就好说了。 他嘴里忙不迭地问道:“你见过他?” 少年点了点头,:“我起初以为大名鼎鼎的赵大护法一定长得器宇轩昂身高过丈,没想到长得又矮又丑,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赵神枪长得确实既粗鄙又难堪,少年没冤枉他。 少年冲着香山笑了笑,然后说:“老哥,别怪我说话直白,你这位朋友不光手残疾了,恐怕脑子也坏掉了。” 香山心中暗想这个王八犊子如果脑子没问题,早就他娘地离开南京城了。 他故作惊讶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每次攻城打仗他都冲在最前头,嘴里高声吆喝着为天王效命,他打起仗来真是不要命,迎着清妖的火炮便往前冲!” “唉,奶奶的,这个憨老赵看来真是不要命了。” “要我说你不用去找他了,这个家伙十有八九死掉了。” “为啥?” “围攻南昌城的那阵子,每天都死人,这个傻瓜打仗时又不计后果,他这种人不最先被打死才怪!” 听他这么一说,香山也觉着赵神枪这次凶多吉少了。 少年见他脸色凝重便安慰他说:“老哥,你也不必过于在意,说不定上帝他老人家真在高天上庇护着他,所以他到底是死是活还真是很难说,毕竟谁也没见到他的尸体。” “如果他没死呢?” “如果他命大的话,这会应该在湖北了!如果你实在想找到他,可以去武汉碰碰运气!” 香山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这时候,两匹马在江边饮足了水吃够了草,香山站起身来,冲着少年拱了拱手说:“小兄弟,多谢你告诉了赵神枪的消息,我如果路过武汉的话一定去找他。” 少年笑着说:“老哥,你是好人,我喝了你的水吃了你的肉,所以应当感谢你才是。” “小兄弟客气了!” “山不转水转,我叫陈吉六,往天京送完信以后马上便返回武汉前线,如果到时候老哥你到了武汉,有需要兄弟我之处,我一定会效犬马之劳!” “那实在是感激不尽了,小兄弟,那咱们就后会有期吧。” 两个人客套了两句,于是便各自牵来自己的马,陈吉六骑着大黑马向东走,而香山则打马扬鞭,慌慌张张地往西疾驰而去。 时不待我,他必须尽早赶到武汉找到不省心的赵神枪,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第0428章 骑黄骠马的老头 香山骑着马进入了湖北境内,沿途所经之地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躲避战乱的老弱病残,所有的人都满脸的惊惧之色,他们携带着破破烂烂的包袱,相互搀扶着蹒跚前行! 有些正在路边歇息的好心人看见香山与他们背道而驰,便纷纷劝他说:“汉子,千万别往前走了,官兵和长毛党都在抓人,你再往前走就活不成了!” 香山谢过他们,然后问道:“长毛党的主力在哪里?” “奶奶的,遍地都是,谁知道他们的主力在哪里!” “那么请问武汉怎么走?” “去武汉?你真是活腻了不成?长毛党占领了汉口、汉阳,重兵包围了武昌城,眼瞅着武汉便成为长毛党的地盘了!” “我要去救我的朋友,武汉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他,认路的人浮皮潦草地告诉他去武汉的路。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骂道:“官兵都他娘的是废物,平时咱们交租纳税养着他们,如今长毛党造反,他们却又对咱们不管不顾,奶奶的,这满清王朝早晚得完蛋!” 有人附和道:“兄弟,你说这话没错!这次长毛党横行湖北占了武汉,怪不得总督吴文镕,都是湖北巡抚崇伦那个满狗招来的麻烦,这个满狗处处跟着吴总督作对。” “虽说吴总督是个体察民情爱民如子的好官,要我说他这次也是咎由自取,他原本是汉人,何必为满清如此卖命?给满清卖命的汉人又几个落得了好下场?” “别管咱们说,倒霉的是咱们百姓哇。” 众人光顾着埋怨满清无能,没有人再搭理香山。 香山只好如同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往前走,他要去武汉。 走到日垂西山之间,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阵阵火炮声和喊杀之声。 香山心里吓得直哆嗦,他原本想转身往回走,但是又惦记着或许能碰到赵神枪,于是狠了狠心,继续皱着眉头往前走。 往前走了不足二里路,迎面冲来一匹健壮的黄骠马,马背上卧着一个满身是血的老头。 这个须发尽白的老头脑袋上扣着顶戴,身上穿着官服,但是顶戴只剩下了半边,华丽的官服被扯成了碎布条子。 黄骠马看见迎面而来的香山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它先是发出一声嘶鸣,接着身体突然腾空而起,马背上的老头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然后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马觉得背上一轻,丝毫没有停顿,丢下它的主人,向东疾驰而去。 原本就受了重伤的老头被摔得半死不活,但是他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倔强地爬了起来,捡起身边不足三斤重的薄片刀。 他摇摇晃晃地站在路中间,摆出一副扶我起来,老子还能战的架势。 香山看见远处尘土滚滚,显然有追兵来了。 瞅瞅老头身上这幅行头便知道他是大官,香山对当官的有股与生俱来的厌恶,但是看他又实在可怜,便冷言冷语地劝道:“老头,别他妈地打了,赶快藏起来吧。” 老头冷冷地斜了一眼香山,两手举着刀准备给追兵作战,但是他受伤太重,很快便支撑不住,他瘫坐在地上,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软塌塌地瘫坐在地上。 看着老头可怜巴巴地模样,香山心中很是不忍,他从马上跳下来将他搀扶起来。 香山动了恻隐之心,而且老头的相貌与朱八爷还有有几分相似,他实在有些不忍心。他心里很清楚,追赶老头的一定是太平军,如果这个戴顶戴穿官袍的老头被抓了去,轻则大卸八块点天灯,重点的话非得被一刀刀地凌迟了不可。 香山扭头看看,看见路旁不远处有个草垛。 他慌忙将老头背到草垛旁,幸亏这个老头瘦小枯干,如果是个死胖子那还真麻烦了。 香山低声对老头说:“别出声哈!” 老头虽然有点犟脾气,但是此时乃是生死关头,他求生的本能还有,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香山,然后叹口气,羞愧地低垂下了脑袋。 香山将草垛扒开一个豁口,然后将老头放到里面,再用草将他盖住。一切准备利索以后,香山将自己身上的草根拍掉,然后不慌不忙地重新回到路上。 这时候几十个太平如同风驰电掣一眼赶到了,他们看见香山以后纷纷勒住马,然后翻身下马,各拿刀枪将香山团团围住。 带队的太平军身材高大,跳下马来差不多得有一米九,但是这个不过三十岁的壮汉高而不笨,满脸都是精明。 香山不敢看的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鹰眼一样锐利,明察秋毫,任何欺骗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且眼神中尽是鄙夷和孤傲。 他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马上,眼睛像刀子一样直视着香山。 有个太平军厉声问香山说:“你是什么人?” 香山眨巴眨巴眼睛说:“过路的!” “刚才是不是有一个清妖头子从这里逃过去了?” 香山明知故问道:“他是不是骑着匹黄马?” “对,对。” “他是不是戴着顶戴穿着官服?” “对极了,就是他。” 香山回头指了指黄马逃离的方向说:“他朝着东边逃走了!” 为首的壮汉将信将疑地瞅了一眼香山,然后眼睛往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到了路旁边的草垛上。 壮汉冷笑了一声,然后阴阳怪气地说:“汉子,丑话说在前头,只要你敢撒谎蒙骗我们,我们就将你抓回去点天灯!” 香山隐隐觉着这个精明的汉子已经发觉了草垛里有猫腻,他心中暗暗叫苦道:“奶奶的,露馅了,这下可完蛋了。” 香山想到这里,下意识将手靠近腰间,他腰里藏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掏了出来。 待会他们真若是发现了那个倒霉的老头,自己可顾不上他了。妈了个巴子的,这些王八蛋只要敢跟自己动真格的,老子就豁出一条命来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第0429章 壮汉的身份 出乎香山意料的是高个子壮汉并没有下令包围草垛。 他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吩咐道:“留下两个兄弟,其余的人继续往前追!” 两个粗笨的太平军留下,其他人纷纷上了马,然后打马扬鞭,直奔东边追了下去。 香山见此情景,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奶奶的,对付几十个人有点难度,但是现在只剩下了三个,那么胜算又多了几成,待会我见机行事,那救活那个老家伙更好,救不了他我就撒丫子逃跑! 留下来的两个太平军好对付,但是骑在马上的壮汉就很难说了!这个家伙又高又壮,而且还手里还拎着一支崭新的洋枪。 这个家伙器宇不凡,万一枪法跟赵神枪一样精湛,那自己就更没有神算了。 香山正浮想联翩的时候,要命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壮汉指着留下来的两个太平军说:“你俩押着他去搜搜那个草垛,没准吴文镕那个老家伙就藏在草垛中!” 两个太平军点头答应,然后押着香山往草垛跟前走。 香山没有办法,只好学着撒泼耍赖的泼妇索性往地上一顿,然后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你们这些丧良心的,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走路?我又不认识那个什么姓吴的老家伙,你们难为我干什么哇?还他娘的有天理吗?哇……” 香山嚎啕大哭,鼻涕一把泪一把,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香山对自己的这番精湛表演很是满意,他觉着一定会听者动容,骑在马背上的那个眼睛里透着几分阴险之气的家伙一定也会被自己的表演所迷惑,然后有惊无险地将自己打发走。 但是严重出乎他的意料,自己表演的这么好,可是壮汉连屁都不放,倒是两个太平军走到他跟前骂道:“奶奶的,嚎什么嚎?赶快过去,不然宰了你!” 香山偷眼看看那个壮汉,看见他嘴角上挑,满脸的鄙夷之色,丝毫没被自己的表演迷惑。 香山心里顿时产生了严重的挫败感,奶奶的,这个混蛋还真是不好对付! 这时候,两个太平军将手中的钢刀架在了他脖子上,香山只好臊眉耷眼地在他们的逼迫下靠近草垛。 他很是后悔,后悔不该多管闲事儿,刚才为啥帮那个老家伙?他的生死与己何干?如今还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奶奶的,为了活命,还是干脆直接告诉他们那个老头就藏在草垛里得了,这样不仅能将自己择出来,没准他们还会给自己点好处。 香山脑子一热,差点指着草垛告诉那个汉子:你们要找的人就藏在草垛里!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告密者。 他在京师大读书时班长经常跑到导员那里打小报告,报告自己的种种恶习。香山起初不以为意,但是架不住他三番五次地跑到导员那里嚼舌头,香山后来一怒之下将他暴打了一顿! 香山最讨厌的就是象班长这样的告密者,他发誓这辈子都绝不当卑鄙无耻的告密者。 两把钢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香山别无选择只得在两个太平军的呵斥声中,硬着头皮往草垛前走去。 他绕来绕去,故意绕开埋藏老头的豁口,但是总拖也不是办法,因为草垛不大。 两名太平军催促道:“快点,别他娘的磨蹭!” 终于磨蹭到了老头藏身的地方,香山实在下不去手,只好装作手被蒺藜给扎了,嘴里哎呦哎呦地叫着,站在原地不动弹了。 两个太平军已经瞧出来香山鬼鬼祟祟得很不对劲,他们觉着这个草垛里肯定有猫腻。 一个太平军对另外一个说:“兄弟,你看紧他!” 说完以后,他一把将香山推开,然后试探着将盖住老头身体的草拨开了。 还没等他看清楚,一把尖刀突然从草垛里刺了出来。 太平军吓了一跳,慌忙往后退了两步,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躲在草垛里的那个受了重伤的老头慢慢地探出来半个脑袋,只怪他受伤太重,身上没有气力,不然刚才那一刀非得将这个太平军的脑袋插成血葫芦不可。 两个太平军都看清楚了老头的模样,其中一个回头冲着骑在马背上的大汉吆喝道:“大人哇,我们找到清妖头子吴文镕啦。” 说完以后,他举着刀朝着吴文镕冲了过去。 香山见露馅了,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是抓紧跑吧。 可是没等他挪到脚步,另外一个太平军再次将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别动!他娘的,你果然是清妖的同党!” 香山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知道如果被他们给捉回去就完蛋了,万一再有人知道他从前的身份,就是有一百条命也活不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将逼着自己的太平军推开,然后转身就跑! 人若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 香山光顾着往前跑,却没有留心脚下,结果往前逃了没两步,脚被横在地上的树杈子给绊了一下。 “扑通”一声,香山摔了个狗啃屎。 他顾不得疼痛,挣扎了两下,想爬起来继续往前逃。 但是回头看看,这时候那个太平军不仅已经追上来了,而且正抡起手中的钢刀朝着他的脑袋砍去。 香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眼睛一闭,心里琢磨着:“奶奶的,老子这条小命就这么交代了!” 正在这时候,香山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他觉着眼前一黑,然后“扑通”一声再次摔倒在地上。 他迷迷瞪瞪地想:“耶稣,佛陀,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香山诧异地睁开了眼。 “奶奶的,真是奇了怪了,老子没死?竟然还活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 香山抬起头往后面看了看,看见刚才那两个太平军脑袋上都中了枪,已经直挺挺地扑倒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扭头看看路上,此时那个壮汉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提着正冒着烟的火枪,乐呵呵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第0430章 大名鼎鼎的李鸿章 这个迷一样的壮汉手里提着洋枪,晃晃悠悠地朝着草垛走了过来,香山懵了! 奶奶的,这到底什么情况?这个汉子怎么将自己的同伙给杀了?接下来这个混蛋要干什么?他会不会杀了我? 香山想到这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将藏在腰里的匕首拔了出来,锋锐的刀尖对准备了壮汉。 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嚷嚷道:“别过来,再往前走一步,老子捅死你个王八蛋!” 壮汉嘴里“嗤”了一声,然后鄙夷地瞥了香山一眼。 香山最受不了这种鄙夷的眼神,因为他从出生到大学毕业,他无时无刻不能这种眼神打交道。 他恨恨地想:如果这个混蛋手里没有吓人的洋枪,他一定会拼了命揍他一顿,尽管他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打过他。 但是他也憋了一口气,如果这个壮汉敢出言不逊,自己就想办法让他丢掉洋枪,他如果有种的话最好跟自己单挑,妈了个巴子的,如果单挑的话,自己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顿,打得他哭爹喊娘,以后再也不敢用这种眼色看人…… 让他稍微有些失望的是壮汉似乎读穿了香山的心思,他没有进一步激怒香山。 他狡黠地冲着香山笑了笑,然后竖起来大拇指说:“小子,尽管你智力堪忧,但是勇气确实令人佩服!” 这句话前半句是在嘲笑香山,但是后半句倒还算中听,这相当于狠狠地给了香山一大棒,然后又点头哈腰地孝敬了一捆胡萝卜。 总之,香山没有进一步被他激怒! 壮汉夸完了香山,然后疾步走向了龟缩在草垛下面的老头,满脸的关切。 老头本来就受了重伤,再加上经历了这么一番一惊一乍的折腾,这会已经昏迷不醒了。 壮汉见状,朝着香山招了招手说:“老弟,快过来帮帮忙!” 香山还在记恨他看自己时的鄙夷眼神,于是他斜了汉子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老子凭什么帮你?” 汉子倒是没有和香山计较,他指着老头说:“这位爷可是鼎鼎大名的湖广总督吴文镕吴大人!” 听壮汉这么说,香山反倒愈加瞧不起他了。 香山讥笑道:“奶奶的,你这么关心他,我还以为他是你亲爹呢,你这么热心原来因为他是正二品的大员哇!” 壮汉的脸腾地红了,红得就像猴子的屁股一样。 香山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再想想他刚才的嚣张模样,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香山越是兴奋话就越多,他看着壮汉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样子,索性接着往下骂。 “你这个王八蛋是典型的墙头草,两面三刀朝秦暮楚,你明明入了太平军,竟然杀了同伙救敌人,奶奶的,你居心何在?还不是因为你知道他是满清的封疆大吏,救了他你就能得道富贵荣华……” 香山起初以为经过自己这么一番无情的讥讽挖苦,这个自以为是的壮汉一定会被彻底激怒,然后象火山一样爆发。 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壮汉鄙夷地瞧了自己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冷笑了一声说:“唉,真是鼠目寸光,不可救药的蠢货!” 说完以后,他懒得再搭理香山。他先是费劲巴拉将吴文镕从草堆里挪出来,让吴文镕平躺下,然后他将自己脑袋上的拽下来,猛地扯掉上面的布条子,然后专心致志地将吴文镕身上的伤口包扎好。 包扎完毕以后,他掐吴文镕的人中,搓前心捋后背,总是将半死不活的湖广总督给弄醒了! 壮汉大喜过望,慌忙跪倒在吴文镕的跟前。 “李鸿章见过吴大人!” 站在一旁正生闷气的香山听到“李鸿章”这三个字,不由地大吃一惊,他揉了揉眼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壮汉,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讨厌的壮汉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李鸿章。 乖乖,李鸿章这个家伙可了不得!因为他早年打长毛灭捻军,后来搞洋务懂外交而暴得大名,声名显赫。 老寡妇慈禧视为他再造玄黄的大清肱骨之臣。 黄头蓝眼的西洋鬼子认为他与德国的俾斯麦,美国的格兰特可以并称十九世纪三伟人。 东洋鬼子伊藤博文将他视为大清帝国中唯一有能耐可和世界列强一争长短之人。 广东佬梁启超夸赞李鸿章不仅是中国数千年历史上排的上号的大人物,而且还是十九世纪世界历史上排的上号的大人物,尽管当初他追随着老师康有为振臂高呼扯着嗓子骂李鸿章是阻碍维新变法的拦路人。 所谓名满天下,谤亦满天下,有人将李鸿章夸得天花乱坠,但更多的人贬损他为“李二先生”,将他骂的狗血喷头。骂他是洋人的帮凶,汉人的败类,满清的走狗,说他是屠杀义军的刽子手,借洋务之名疯狂敛财,对外割地赔款当走狗,总言而之,好事不干,坏事做绝。再往后,不仅他们骂李鸿章,而且要求所有的人都得骂李鸿章,仿佛不骂李鸿章的统统都是汉奸,卖国贼,走狗…… 因此之故,香山不由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李鸿章。 这时候苏醒了的吴文镕挣扎着坐了起来,睁开无神的眼睛,瞅了瞅李鸿章,然后有气无力地问道:“少荃,真的是你吗?” “大人,确实是我。” 吴文镕看着李鸿章身上的行头,然后皱着眉头问道:“少荃,你乃是大清官员,怎么跟长毛党混在一起,还穿上他们丑陋的衣服?” 李鸿章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唉,前阵子,我奉了老师的命令带兵攻打长毛党,没想到一时疏忽,结果被长毛党给抓了去!” 吴文镕瞪圆了眼睛说:“这么说你投靠长毛党了?” 李鸿章赶紧解释道:“吴大人放心,我乃是读过诗书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投靠那些暴民,我不过是假意投降他们罢了。” 吴文镕听到这里,满脸的不屑之色,他顿了顿,然后说:“少荃哇,曾国藩尊为为师,而你又是他的学生,所以我也算是你的前辈,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鸿章淡然笑笑说:“吴大人如有指教,但说无妨!” 第0431章 劝香山去长沙 “既然如此,那我就倚老卖老了!假意投降也是投降,这事儿如果传出去恐怕会影响你的名声,将来若是有人拿这事儿做文章,恐怕你就麻烦了。” 李鸿章满不在乎地笑笑说:“君子坦荡荡,我李鸿章没做亏心事,何必在乎那些庸人议论?如果担心那些蠢货的话,咱们永远也别想打败长毛党了。” 他说完以后将自己身后的包袱解下下来,得意地拍了拍说:“吴大人,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正好趁机混入了长毛党的大营,意外收获还真是不少。” 香山看见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吴文镕也很好奇,他问李鸿章说:“少荃,包袱里是什么东西?” “里面都是长毛党的秘密军事情报,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些情报搜集齐全,我马上将这些东西交给我老师,他老人家有了这些情报,打败长毛党便轻松多了。” 吴文镕听完以后,冲着李鸿章竖起大拇指说:“曾国藩对你评价甚高,他夸你有经天纬地之才,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哇。” “实在是惭愧,他老人家想栽培我,所以才这么褒奖我,我如果学得他百分之一的才学便死而无憾了。” 吴文镕摆了摆手说:“你不用过于谦虚,他说你深通练兵之道,上次还写信告诉我让你回去练淮兵!” “唉,这练兵之道也是跟老师学的,老师辛辛苦苦练成了湘军,以后灭掉长毛就得靠湘军了。” 李鸿章这家伙初见面给人的印象便是一副天下唯我独大的嚣张模样,但是他这会跟吴文镕说话却有礼有节,说到曾国藩更是极其谦卑恭敬,这让香山觉着有些惊奇! “少荃,你也用不着谦虚,如今是乱世,乱世出英雄,看来你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 “嘿嘿,我哪里有这样的野心!只求鞍前马后地孝敬在曾老师跟前就够了。” 李鸿章又查看了一番吴文镕的伤势,他看到吴文镕伤势严重,便关切地说道:“大人,湖北已经保不住了,咱们马上去长沙见我老师吧。” 吴文镕绝望地摇了摇头说:“我身为湖广总督,湖北丢了,我唯有以死报国,哪里还有脸逃跑哇?如果真逃走,崇伦那个狗贼一定会到皇上跟前告我的黑状,皇上也不会轻饶了我,到那时候不仅丢了性命而且还身败名裂,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好歹还能落个好名声!” “吴大人,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你何必在意这一时之失呢。” 吴文镕叹了口气说:“如果崇伦那个狗贼与我同心协力,湖北何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吴大人哇,恕我直言,您贵为湖广总督,崇伦乃是满洲正黄旗的贵族,大清朝是满人的天下,他自然心里不服气,你何必跟他争一时之短长。” “那就任他胡作非为不成?” “大人,跟他们斗应该智取,用不着讲道理,什么样的歪门邪道阴谋诡计全都得用上,而不应该逃离是非,别管用什么方式只要将他弄的服服帖帖的就是了。” 吴文镕对李鸿章的话颇不以为然,最后他费劲地从身上取出一份厚厚的信来,他将信递给李鸿章说:“少荃,你到了长沙以后,劳烦你将这封信交个曾国藩,我已经在信中将战事失利的原因说清楚了。” 李鸿章恭恭敬敬地接过信来,谨慎地揣在衣服兜里。 李鸿章指了指香山,然后问吴文镕说:“大人,是这个蠢货将你藏起来的?” 吴文镕连连点头,他冲着香山拱拱手说:“多谢老弟的救命之恩,不知道你仙乡何处姓氏名谁?” 香山说:“老头,这次算你福大命大造化大,既然你安然无事了,那我也该赶路了。” 说完以后,不等吴文镕回话,他便悻悻地转回身准备赶路。 尽管香山对李鸿章充满了好奇,但是这会对他却并没有好感,他对吴文镕更没有兴趣。他已经发誓不会再加入太平军,他更不愿意跟大清朝廷官员搅和在一起。 因为忙活着救吴文镕这个老家伙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必须尽早赶路,必须尽快找到赵神枪那个犟种! 但是让香山很绝望,他在周围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马。 奶奶的,没有了马,鬼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到武汉。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了半天,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回来找李鸿章。 李鸿章杀了两个太平军,那两个太平军的战马倒是安安静静地在路边吃草,如此一来,李鸿章要和吴文镕正好多出来一匹马,香山想找他们借一匹马。 香山瞧不惯李鸿章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他冲着吴文镕说:“老头,为了救你,我的马丢了,你们能不能借我一匹马?” 吴文镕扭头对李鸿章说:“少荃哇,瞧在老夫的份上,你能不能给他一匹马?” 李鸿章点了点头,然后对香山说:“老弟,你救了吴大人的命,给你一匹马实在不算什么,而且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我看你不如跟着我们去长沙吧。跟着我们打长毛党,以后保你升官发财。” “姓李的,老子之所以出手救这个老头是瞧着他可怜,鬼才他娘的贪图什么狗屁赏钱。” 香山说这番话时气定神闲,李鸿章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对香山愈发多了些敬重。 这时候吴文镕也劝他说:“小兄弟,长毛党胡作非为,你还是加入官兵,跟着我们为民除害吧!” 香山摇了摇头说:“长毛党胡作非为,难道官兵就是他娘的好东西?如果不是你们胡作非为,大清朝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跟着揭竿起义?” 吴文镕惭愧地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不吭声了。 李鸿章接着问香山说:“你这是往哪里去?” “我要去武汉找我的兄弟,他加入了太平军,我要带他走。” 李鸿章听完以后眨巴眨巴眼睛说:“我劝你别去送死了。” 他接着指了指地上的两具尸体说:“东去的追兵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他们看见地上的这两具尸体,他们一定认定是你杀了他们,到时候你就麻烦了!” 第0432章 吴总督的职业操守 香山觉着李鸿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有些后悔! 奶奶的,因为自己吃饱了撑得多管闲事,不仅耽误事儿,丢了马不说,而且更要命的是竟然引火烧身成了长毛党的仇人了。 寻找赵神枪的事儿本来就够他劳神费力的了,如今更麻烦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前面再凶险也得勇往直前了,他救赵神枪心切,早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鸿章皱着脑袋琢磨了一番,最后灵机一动,他瞥了香山一眼说:“老弟,等你到了武汉,长毛党的大兵早就撤走了,所以你整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追恐怕很难找到你朋友。” “奶奶的,三岁孩子都知道这样费劲,但是除此以外还能有何办法?” “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不错,长毛党占领了武汉,接下来便是攻打长沙,你跟着我回长沙,或许可以等到你的朋友。” 眼前这位李二先生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这个混蛋一定是为了糊弄自己跟着他回长沙,所以才编出来这样的鬼话。 想到这里,香山不以为然地瞥了李鸿章一眼说:“奶奶的,鬼才信你的话!” 李鸿章“嗤”了一声,然后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包袱说:“这里面有长毛党的作战计划。北伐失败了,如今他们的主要目标便是占领两湖,然后席卷粤桂统一华南,所以你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他们的下一站将会是长沙!” 老家伙吴文镕也在旁边劝道:“少荃说得对,你还是跟着他去长沙吧。” 香山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最后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鸿章搞定了香山,然后回头对吴文镕说:“吴大人,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待会那些长毛党回来咱们可就麻烦了。” 吴文镕固执地摇了摇头说:“你们赶快走吧,我要与长毛党决战到底!” “还打个鸟哇!湖北已经溃不成军,如今您老人家缺兵少将,光杆司令一个,指望着啥跟长毛党决战哇?” 吴文镕苦笑了一声说:“湖北失守,我身为湖广总督能往哪里逃?唯有死路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以后丢人现眼地被咸丰爷砍掉脑袋,还不如死在长毛党手里!” 李鸿章继续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再说大清朝的封疆大吏哪个没受过处分?革职留任的有,连降三级的有,被皇上骂得狗血喷头更是多如牛毛,您老还是跟我们走吧。” “唉,少荃哇,我吴某光明磊落,积攒了一辈子的好名声,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朽木之年留下逃命总督的恶名,所以你们不用管我了,赶快逃命长沙去吧。” 吴文镕已经抱定必死之心,所以无论李鸿章怎么劝,他都听不进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香山觉着吴文镕这个老学究太古板,太教条,爱惜身上那点光鲜的羽毛,将那点虚假的名声看得比生命都重要。 不仅吴文镕这样,他混在太平军的日子里吗,太平军攻破的州府县衙,县令知府无不如此,明明能逃走,但多数都宁死不走。 虽然可怜可悲,但是也不得不让人敬重他们的职业操守。 最后李鸿章只得叹了口气地:“既然吴大人死意已决,,那我就不强人所难!” 吴文镕听到这里,感激不尽地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李鸿章笑笑说:“多谢少荃成全老夫!” 李鸿章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劝吴文镕说:“吴大人,要我说您还是自行了断得了!” “少荃,你这是劝我自尽?” “如果你不跟着我们逃命,也不自尽,最后只能当长毛党的俘虏。” 吴文镕听到这里,瞅瞅自己麻杆粗细的胳膊,再看看手里儿童玩具一般的薄片刀,最后点了点头。 “少荃说的极是,我老吴本来就是文弱书生,如今又只剩下这么一把老骨头,要兵没兵要将没将,确实只能当俘虏了。” “您老是朝廷正二品的大员,长毛党从来没有捉住过职位如此高的官员,一旦被他们捉了去,他们一定会变着法的羞辱折磨您。” “奶奶的,士可杀不可辱,难道长毛党这样的规矩都不懂。” “他们的规矩是先辱了再杀,所以您老还是自行了断吧,省得还遭罪受屈辱。” 听了李鸿章这番话,吴文镕不由地连连点头称是。 站在一旁的香山听到这里,他觉着这事儿实在是不可思议,老家伙吴文镕铁了心的要死,李鸿章不仅不誓死阻止,竟然还劝他选择合理的死法。 奶奶的,这些狗娘养的政治家的内心世界真是非正常人所能理解! 李鸿章的一席话给吴文镕指明了出路,剩下的便是临终遗言和嘱咐身后事了。 “少荃哇,你可记住了,千万别往了将信交给曾国藩,我听说崇伦那个王八羔子已经悄悄给皇上递折子告我的黑状,他将湖北战局失利的责任统统推到了我身上,以后皇上追究起湖北失守的事儿,让他无论如何得替我说两句公道话,不然我死不瞑目哇。” 李鸿章慌忙回答说:“我知道了,您老人家安心地上路吧!” 吴文镕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费劲巴拉地将手里的薄片刀举了起来,刀刃往脖子上一横,然后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最后攒足了最后的气力猛地往脖子里一切…… 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抹脖子了。 总督大人的薄片刀打仗派不上用场,但是用来自杀却足够用,刀刃割破动脉,鲜血喷溅,接着如同开了闸的水一样顺着刀口涌流了出来。贵为大清朝堂堂正二品的吴文镕就这样脸上挂着笑,呜呼哀哉了! 吴总督自杀这事后世褒贬不一,歌颂者有之,讥讽者有之,谩骂者有之,但是在香山看来,无论怎么说吴总督的职业操守确实让人敬重。 吴总督死了,总不能让他暴尸荒野,香山和李鸿章慌慌张张地在周围寻找了半天,打算找一块埋尸的地方。苍天有眼,恰好不远处有眼枯水井,两个人合力将吴文镕的尸体投进了枯井当中。 李鸿章和香山往枯井中丢了些枯枝败叶将吴总督的尸体盖住,然后李鸿章在井口拜了拜说:“吴大人哇,你先在这里委屈几天,等灭了长毛再给你来个风光大葬。” 第0433章 黑白两面曾国藩 两个人浮皮潦草地掩埋好吴文镕的尸身。 一切收拾利索,李鸿章拍了拍手,擦了擦脑门子上浸出来的汗,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一边脱下身上太平军的衣服,一边催促香山说:“赶快走,待会那些可怜的长毛党就要回来了。” 香山扭头看看两具太平军的尸体,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暴尸荒野,于是他朝着李鸿章说:“来,来,帮忙将他们也埋了。” 李鸿章讥讽道:“任由他们在那里就是了!” 香山听着这话格外刺耳,于是冲着他骂道:“吴文镕那个老家伙是人,难道他们就不是人了?” 香山说得大义凛然振振有词。 李鸿章斜了他一眼说:“老弟你倒是好人,勇气可嘉,唯一的毛病就是脑子太笨。” 这不是明摆着骂自己智商低吗?香山气得恨不得要跟他拼命! 李鸿章淡然笑笑说:“东去的长毛党追不到吴大人,他们很快便得回来,他们看见自己同伴的尸体自然带回去安葬,你何必再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香山仔细想想,觉着李鸿章说得有道理。如果自己将尸体埋了,回来的太平军找不到他们了,再过三天雨水一冲,本来将被安葬的尸体反倒暴尸荒野了。 他担心回来的太平军看见自己同伴的尸体,索性将两具尸体拖到了路边显眼的地方。 收拾完以后,香山和李鸿章飞身上马,然后打马扬鞭朝着长沙方向疾驰而去。 一口气跑出去百余里路,等进入了湖南境内,李鸿章回头看看没有追兵,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勒住了疲惫不堪地战马。 这时候香山也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两个人坐在路边歇息,这时候李鸿章将吴文镕给他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他瞅了两眼,冷笑一声,信手将信撕了个粉碎,然后随手往空着一扬,碎纸片如同舞动的蝴蝶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香山越发觉着他不顺眼,不由地骂道:“姓李的,你他娘的真不地道,你既然答应了姓吴的那个老家伙将信交给曾国藩,就应该言必行行必果,你怎么将信给撕了?” 李鸿章不以为然地笑笑说:“你懂个屁!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曾老师。” “你和曾国藩就等着姓吴的化成厉鬼找你索命吧。” “曾老师素来办事认真,他此时正在准备全力对抗长毛党,绝不愿意卷入你死我活的官场争斗,更何况与吴大人关系不睦的崇伦还是满州正黄旗贵族,但是吴大人是曾老师的座师,他又一贯敬师如父,吴大人托付的事儿得迎着头皮答应。我将信撕了,他也就省心了。” “照你这么说吴文镕岂不是白死了?” “吴文镕是湖广总督,崇伦是湖北巡抚,大清朝各地督抚之间原本就少和睦,所以他们之间的争斗很难说谁对谁错。” 香山觉着李鸿章这话说的不假,不能只听吴文镕的一面之词。 这时候李鸿章接着说:“如果吴大人真有冤屈,他的幕僚和手下自然会替他鸣不平,到那时候曾老师再出来说话岂不是更好?唉,如果曾老师直接拿着这封信为吴大人鸣冤,反倒容易被人诟病不是出于公心,而是出于私谊,所以瓜前李下还是避讳些好。” 香山不得不暗自佩服:这个李二先生说得确实又道理! 李鸿章得意洋洋地说:“我替曾老师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所以即便他知道了此事,只会暗中感激我,绝不会对我有半句怨言。” 香山听完以后,心里暗想:“奶奶的,原来伟大的政治家都是如此的精于计算,以后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一番交谈以后,香山对李鸿章的印象有些改变,这个家伙看似自命不凡招人讨厌,但是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过人之处。 香山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找他打听曾国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香山很小的时候便听说过曾国藩,在他最原初的影响里,曾国藩这个老家伙应该目带凶光,满脸横肉,因为小学老师告诉他这个该死的老家伙是狠毒的地主阶级的代表,他屠杀善良的农民伯伯,他手上沾满了农民伯伯的鲜血,因为杀人如麻,所以人送外号曾剃刀。 后来等他到了中学,历史课上讲曾国藩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这个胖女人永远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尤其讲到曾国藩的时候,她便银牙咬碎,杏眼圆整,面盆般的脸涨得跟肥猴子的屁股一样。 瞅那架势她非常懊恼自己晚生了一百多年,不然的话,她一定亲手抓到曾国藩这个汉人的败类满人的走狗,她要将这个该死的老家伙碎尸万段,然后食其肉饮其血噬其骨…… 起初听这个体型长得像苹果一样的女老师讲课很是震撼,香山好几次都差点也跟着全班同学一样泪水涟涟,但是要命的是这位讲近代史的女老师每节课都是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悲哀状,这让香山觉着自己的泪腺疲倦,后来实在听不进去,他再上课时便开始打瞌睡。 香山在煎熬中度过了他的中学生活,入了京师大以后,他学的不是历史专业,但是万万没想到还要学历史。 这次上历史课的是个须发尽白的老教授。 老教授终究是老教授,他跟中学那个肤浅的女老师不一样,他总是很深沉,深沉得就像口古井一样,古井永远都是那些:看着很深,但是却又让人搞不清楚到底有多深。 老教授讲话抑扬顿挫,而且肢体语言极为丰富,说出的每个音调做出来的每个动作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表明:他很深刻,他绝不肤浅。 香山有种错觉,他总感觉这个老教授像得了便秘一样,他实在受不了煎熬,总是翘课。 老教授点过他几次名,点完名以后便开始长篇累牍地吹嘘社会上形形色色的精英团体,无数的有钱人和成功人士排着队邀请他去讲课,报酬高到寻常百姓干一辈子都弄不到这么多钱,可是有些鼠辈竟然翘他的课,真是可悲。 期末考试时,香山挂了!老教授给的考试的题目是《论曾国藩家书的永恒意义》。和所有的人一样,香山也是从网上七拼八凑地弄了一片论文出来,尽管他弄得论文并不比多数人更烂到哪里去,但是让他很沮丧的是别人都是高分,唯有他得了59分。 香山后来才知道老教授着作等身,所有的书都是歌颂曾国藩的,他给学生列出来的必读书目中除了《曾国藩家书》便是他的着作。 老教授将曾国藩视为不世出的伟大人物,他提到曾国藩时从来都不说“曾国藩”,永远都是满脸恭敬地说“曾文正公”如何如何,他恨自己晚生了一百多年,那样的话他就可以亲耳倾听曾文正公的教导,亲睹曾文正公的容颜…… 第0434章 吃得苦耐得烦的曾国藩(1) 香山问李鸿章说:“李二先生,曾国藩是湖南人,你是安徽人,他怎么成了你的老师?” 李鸿章瞪着眼睛冲着香山骂道:“你这个粗鄙无礼之人,你叫我什么?” 香山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李鸿章,若干年后,他将位极人臣,然后小皇帝光绪骂得狗血喷头,然后逼着他指挥自己精心组建的北洋水师跟着小日本打了一仗,吃了败仗不说,还被逼着去日本马关春帆楼跟着洋鬼子首相伊藤博文签署《马关条约》,虽然用尽浑身解数,而且还遇刺,被日本浪人打瞎了一只眼睛,但是最后还是被迫割台湾,赔款二亿两…… 值此之故他被举国唾骂成卖国贼,“李二先生”的外号也因此举国闻名…… 香山最后觉着还是不说为好,即便说出来李鸿章也不信!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或许还因此将自己当成信口开河的神棍不可。 于是他冲着李鸿章笑了笑,没有吭声。 李鸿章没再跟他计较,回答他说:“曾老师与我爹是同期的进士,他老人家不仅学问扎实文章做得好,乃是有名的理学名家,而且性情温和待人诚恳,生活极简,为官清正廉明,在京城名声极好。我老爹对他格外敬重,于是让我便拜入了他的门下。” “曾国藩到底什么出身?他祖上是不是世代都是当大官的?” 李鸿章斜了香山一眼,然后撇了撇嘴说:“曾老师乃是出身耕读之家,他的父亲曾麟书不过是教书先生而已。” 香山接着问道:“哦,他岳父呢?他岳父总得有个官位吧?” 李鸿章狐疑地看了香山一眼,然后回答道:“据我所知,他的岳父欧阳先生也不过是个秀才而已。” “他们曾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没有当官的?” 李鸿章又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他妈的奇了怪了,大清朝真是不讲道理,他曾国藩没有任何背景,怎么能当那么大的官? 在香山生活的时代,电视网络上经常出现些诸如此类的青年才俊,资历平庸,但年纪轻轻便官至厅局级,经好事者一番人肉,最后令人大跌眼镜,发现他们之所以能脱颖而出,要么靠血脉要么靠裙带…… 香山心中暗想:“既然他没有官宦背景,那么家里肯定有钱,肯定是学着世界首富伍秉鉴一样花钱买,混入官场以后再钻营。” 想到这里,香山接着问道:“这么说曾国藩一定是大地主出身?家里良田万顷,吃不完的鸡鸭鱼肉,穿不尽的绫罗绸缎……” 不等香山说完,李鸿章嘴里“嗤”了一声,打断他说:“狗屁的大地主!你他娘的别信口开河的胡咧咧了,曾老师祖籍湖南湘阴,乃是万山阻隔的穷困之地,而且他家虽然有几亩薄田,但是兄弟姊妹一大帮,吃了上顿没下顿,总体来说穷得叮当烂响。” 香山摇了摇头,他觉着曾国藩这事儿发生在腐朽堕落的清朝真是他娘的不科学,这里面肯定有阴谋:这一定是满清皇帝为了标榜自己清明,特意树立起来的典型…… 于是香山有一肚子疑问想问李鸿章,但是瞅着他看自己时的那副古怪眼神赶紧闭上了嘴。 李鸿章原本就孤傲的眼神看自己时又多了几分鄙夷。 香山索性闭上了嘴,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再问下去他就真把自己当成弱智来对待了。 一路同行走到长沙,李鸿章还是拉拉杂杂地给他讲了很多曾国藩的过往,香山通过这些零散的信息也慢慢地勾勒出来了曾国藩这位赫赫有名的晚清肱骨之臣的大致形象。 曾国藩于嘉庆十六年出生于湖南湘阴,他比这会正躲在南京城装神弄鬼的洪秀全大了两岁。 他勉强算是出身于耕读之家,其实世代为农,直到他爷爷曾玉屏这辈才开始让曾家子弟读书,但是后来家里三个儿子能读通四书五经,做做八股文章的只有曾国藩他爹曾麟书。 曾麟书读书不可谓不用心,但是毕竟根基浅薄,再加上还要种田养家,学问终究难以扎实,所以他前前后后考了十七年,熬到四十三岁半截老头才好歹补了县学生员。 都说湖南人性情泼辣,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湘人的这种品格在曾国藩他老爹身上体现的还真是明显。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的曾国藩更是将这种品格发挥到了极致,后来他之所以能够功成名就还真是离不开这种品格 中间屡试不中,万念俱灰的曾麟书不得不将自己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宝贝儿子身上。 老曾家人丁兴旺,光是曾麟书便前前后后共生了五个儿子四个女儿,长女国兰,次子国藩,三女国蕙,四女国芝,五子国璜,六子国华,七子国荃,八子国葆,最小的女儿叫满妹。 让曾麟书稍感欣慰的是长子曾国藩悟性还算不错,从六岁开始便开始三更灯火五更鸡,辛辛苦苦地跟着他读书习字。经过八年之功,曾家长孙长子将经史诗文与诗文扩帖这些东西都学会弄懂了。 曾国藩十四岁这年,曾家里来了个文绉绉的客人,曾麟书对他格外敬重,将他待为上宾。 这个贵客欧阳沧溟,他是衡阳廪生,廪生乃是秀才中的佼佼者,所以曾麟书对这位欧阳先生格外敬重。 曾麟书的学问稀松平常,欧阳先生不敢恭维,但是他对曾国藩倒是多了几分兴趣。 欧阳先生想试探试探曾国藩的水平,于是捋着胡子给他出了题目,让他以“共登青云梯”为题目做篇文章。 这少年还真是不含糊,很快便洋洋洒洒做了一篇八股文章,文章交给了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接过来文章来,眉头紧锁,皱着眉头看了看文章,然后又瞥了眼惶惶不安的曾麟书。 曾麟书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以为自己宝贝儿子做的这文章臭得跟狗屎一样入不了欧阳先生的法眼。 他心中恨恨地想:“奶奶的,等这位欧阳先生走后,我一定好好地教训这个丢人现眼的小兔崽子一顿!”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曾麟书万万没想到。 第0435章 吃得苦耐得烦的曾国藩(2) 欧阳先生怀疑的目光落得了曾国藩身上,此时的曾国藩低垂着脑袋,规规矩矩地地垂手而立,满脸的恭敬,彬彬有礼,可爱的如同天使一样。 欧阳先生点了点头,最后又读了一遍曾国藩的文章,文章读罢,他突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好文章,真是难得的好文章哇!” 然后满脸热切地瞅着曾国藩,竖起大拇指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哇!” 严肃刻板的欧阳先生突然变得一惊一乍,起初曾家父子吓了一跳,以为这位贵客犯了魔怔。 直到搞清楚欧阳先生这是在为自己宝贝儿子的文章击节叫好时,曾麟书才松了口气。而曾国藩倒是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架势,仍旧象根树桩子一样谦卑地站在一旁。 曾麟书陪着笑脸问欧阳先生说:“欧阳先生,我这孩子虽说天资差点,但是读书却是极卖力,你帮我看看,他以后能不能考中秀才?” “麟书哇,你们老曾家祖坟上一定是冒了三丈高的青烟,这孩子的文章写得滴水不漏气势磅礴,将来必定是马中赤兔人中龙凤哇,这是块上等的璞玉,现在差得就是再稍加雕琢,只要有像样的老师好好教教他,将来必定能吉星高照高中进士哇。” 曾麟书听了欧阳先生的这番话喜忧参半,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欧阳先生为人刻板,说话从来丁是丁卯是卯,所以他这么夸曾国藩绝不是客套之词,当爹都盼望这儿孙好,儿子以后有出息,他当然求之不得。 但是欧阳先生有句话让他极不爽,奶奶的,啥叫像样的老师?难道这不是明摆着嘲笑我老曾能力太凹水平不够吗? 但是别管怎么说,欧阳先生的这番话对于屡战屡败的曾家老爹来说无疑如同一盏苦海明灯,他们曾家终归还是有点希望了。 曾麟书心里美得如同吃了蜜糖一样,宝贝儿子能得到衡阳名士的赞许,看来这孩子以后还真能有点出息。 曾麟书连连给欧阳先生斟满茶倒满酒,然后谢道:“欧阳先生谬奖,打死我也不敢有这么大的贪念,以后他能考个秀才我就心满意足了。” 欧阳先生兴奋得如同刚刚发现了千里马的伯乐一样,他冲着曾麟书笑笑说:“麟书哇,相信我的眼光,好好加以教导吧。” 曾麟书吩咐曾国藩赶紧过来给欧阳先生倒酒,不知不觉之中欧阳先生慢慢地喝高了。 直到舌头根子喝得发硬,醉醺醺的欧阳先生嘴里打着秃噜问曾麟书说道:“麟书哇,你家公子可曾和谁家的千金定有婚约?” 曾麟书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声说道:“我倒是想给他寻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姑奶,无奈人家都瞧不上俺们曾家,再说他年龄尚幼,再晚个三五年也不妨事。” 欧阳先生点了点头,然后惺忪着醉眼说:“我做月老,给你家少爷牵线搭桥如何?” “那真是求之不得了,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哇?” “我做主将我女儿许配给他,咱们选个好日子先将婚约定下,等他们成年以后再成婚。” 曾麟书听到这里,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 欧阳先生接着说:“我那女儿可不赖,贤惠知礼,我不是吹牛,到我们家求亲的人排成了长队,家里门槛都被踏破了,每年门槛都换好几遍。” 对老曾家来说,赫赫有名的欧阳先生肯将自己的女儿嫁过来,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 曾麟书不敢怠慢,赶紧催促着他老婆江氏赶快杀鸡宰鹅,重新布置宴席,然后又吩咐曾国藩赶快去将族中的长辈都统统请来。 他要大摆筵席,好好招待这位未来的亲家公。 果然书中自有颜如玉,年幼的曾国藩小试牛刀,一篇文章便将老婆搞定了。 当时话说话了,人家欧阳先生更是高手,不仅四书五经读得好,而且对阴阳八卦麻衣相术也颇有研究,不然能瞧中曾国藩前途无量吗?这位欧阳老爷子如果生活在后世,他一定能成为很牛叉的风投专家。 他将女儿许配给未来的大人物就如同做了一笔风险投资,搞了场资本对赌,不得不佩服人家的独到眼光,提前投资,未来收益颇丰,因为曾家老大后来果然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了。 从此以后,曾麟书对曾国藩要求更加严苛,曾国藩也更加勤奋。 到了十六岁这年,曾国藩去长沙参加府试,待到发榜之日公布结果,这位曾家大少爷考中了童生第七名。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乡邻纷纷来贺喜,曾家上上下下都欣喜如狂,曾国藩牛刀再试,算是尝到了功名的甜头。 听说消息以后的欧阳先生更是激动不已,专程从衡阳赶来,说了一大堆勉励的话。为了保证投资获得最大收益,欧阳先生又告诫未来贤婿应该走出家门,光指望着跟他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老爹修不成正果。最好跟着他去衡阳,不仅自己可以叫他,而且他会引介未来贤婿到衡阳最负盛名的书院读书,给他找最负盛名的老师悉心传授。 尽管心里不舒服,但是为了光耀门楣,曾麟书最后还是打发他去了。 曾国藩在衡阳苦读了一年,果然学问大涨。 曾国藩学问见长,他老爹的好运气以来了,在曾国藩中秀才前一年,这位四十三岁的曾家老弟终于入了县学成了秀才。 第二年喜讯传来,曾国藩也中了秀才。 曾家这边喜事连连,欧阳家那么也不敢怠慢,慌忙催促着赶快成婚,免得夜长梦多,一旦被人截了胡可就麻烦了。 有了秀才的头衔,又抱得美人归,但是这不过是曾国藩人生中的一个小目标,他还有更多的目标需要追赶超越。 中了秀才,接下来便是再赴长沙,准备乡试考举人了。 于是新婚后的曾家少爷收拾行囊,辞别严父慈母和娇妻再去长沙。 这次来长沙,跟着上次到长沙就不一样了,当时只是个十六岁的懵懂孩子,如今长到了二十三岁,该懂得都懂了。 他到了长沙,先入了着名的岳麓书院。 鼎鼎大名的岳麓书院也是鱼龙混杂,有埋头苦读的,但是也有一些人觉着读书无趣,每天撺掇着曾国藩去外面的酒馆喝酒,喝多了便三五成群地去妓院寻欢作乐。 这些损友给未来的曾圣人打开了另外一扇门,从前只知道苦读圣贤书的曾国藩算是打开了眼界。 他在酒馆喝得迷迷瞪瞪,然后再跑到妓院彻夜狂欢。 与家里的大家闺秀欧阳小姐相比,妓院里火一般的姑娘别有风情,这些后世被从称为失足妇女的姑娘眼睛勾魂摄魄,声音销魂蚀骨,此时还是书呆子的曾圣人见了她们,也不免散了三魂六魄,整天睡在妓院的床上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有文化的流氓还最受这帮姑娘的青睐,要不然柳永、李商隐那些着名混蛋也留不下千古传唱的诗篇。 谁的青春不迷茫?据说伟大的曾文正公在人性释放的这段日子里,还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与失足妇女纵情欢乐之余,还不忘写些让人肉麻兮兮的诗词文章。 第0436章 吃得苦耐得烦的曾国藩(3) 值得庆幸的是这位未来的曾圣人没有彻底沉迷于失足妇女的温柔乡里,因为他没有忘记该办的正事,他得准备实现他人生的第三个小目标:考举人! 尽管初到长沙的几个月,整天忙活着美酒女人,快活得不亦乐乎,但是人一旦交了好运,接下来一定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曾秀才果然不负众望,等发了榜,他稳稳当当地考中了全省第三十六名举人。 中了举人就该收收心了,曾圣人来了个悬崖勒马,断然与书院里结交的那些损友来了个割袍断义,彻底告别了美酒女人,然后再次头悬梁锥刺股地忙活四书五经。 曾国藩能做到如此决绝,恐怕连练习《葵花宝典》的东方不败都自愧不如。 曾国藩卷铺盖离开了岳麓书院,寻了家客栈,然后将自己关在小黑屋里没日没夜地自学了几个月,然后准备来年春天的京城会试。 长沙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所以得提前赶路,曾国藩顶着风冒着雪,一路上饥寒交迫,总算在第二年开考之前到了京城。 京城会试汇集了举国精英高手,跟着这样一群人尖子比高低,其中的难度当然远非低层次的考秀才与中举人所能比得了的,所以考完发榜,兴冲冲赴京赶考的曾国藩名落孙山了。 虽然不尽如意,但是科场失利这点事对于吃得苦耐得烦的曾国藩实在算不了什么,而且他还有老爹十七次考秀才不中的励志故事做强大的精神支柱。 他决心再考,但是又觉着再来回折腾太麻烦,从北向南,再从南向北,这么着来回折腾,不仅劳神费力耽误读书,更重要的是穷得叮当烂响,没有足够的银子支撑这么一笔庞大的开销,干脆留在京城备考! 曾国藩决然留在京城,每天起早贪黑地习经史,治古文。留在京城的这段日子,曾国藩穷困潦倒,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整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孬,用功比牛还累…… 第二次考试可谓做足了准备,到了考试的日子,曾国藩信心百倍地进了考场。 看了题目以后便思如泉涌,笔走龙蛇,简直如同文曲星附了体,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雄文转瞬之间便一气呵成…… 放榜的日子,他兴奋的一夜未眠,觉着过了这关他就可以牛哄哄地参加殿试,没准能高中进士第一名,到时候皇上接见,万众瞩目,然后便可以大摇大摆地衣锦还乡啦。 到时候整个湘乡都为之震动,乃至湖南全省都因为他而被世人瞩目,奶奶的,那将是何等的荣光! 曾国藩睁着眼睛,好不容易熬的了鸡叫两遍,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便匆匆忙忙地赶到贡院等候张榜。 等他到了贡院门口,发现门口早已经黑压压地聚集满了各地的考生,这些眼圈黑的象熊猫一样的举子也都是满脸的激动之情…… 在众人的千呼万唤声中,贡院森严的大门打开了,几个官差从里面走出来,然后将将红彤彤的金榜往外面一贴。 众人如同潮水一样往前涌,混在人群中的曾国藩也顾不得斯文,也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往前涌。 帽子被挤掉,鞋子被踩掉,但是他都顾不得了,虽然身材瘦小,但是他竟然硬生生地挤到了第一排。 在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曾国藩瞪圆了眼睛,皇榜上的每一个字都不敢拉下,他认认真真地从头数到尾,没看见他的名字。 他以为数漏了,再从尾看到头,仍旧没有。 如此循环反复几遍,还是没有! 在身边无数人的叹息声中,沮丧的曾国藩心里哇凉哇凉的。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铁一般的现实:奶奶的,再一次落榜了。 上次考试失利或许还能归咎于准备不足仓促迎战,但是这此经过精心准备仍旧打败而归,曾国藩的信心顿时如同遭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仰天长叹,然后昏昏沉沉地回到客栈。 独在异乡为异客,起初曾国藩一直埋头备考,心无旁骛,所以倒也没觉着孤单,但是当这个最寄予厚望的第四个小目标如同肥皂泡一样破灭以后,他顿时觉着原本就生疏的京城此时愈发冰冷无情。 曾国藩愈发怀念家乡思念家人,还是回家吧!湖南湘乡才是疗伤的好地方…… 放榜当天便有赴京赶考的多数考生都耷拉着脸,垂头丧气,如丧考妣一般灰头土脸地离开京城回乡,等候来年考试时再赴京城。 参加了两次会试,如同到鬼门关转了两圈,曾国藩身心俱疲,所以趁着回乡的时机借道江南,到南京城转了一圈,领略了一番六朝古都三月江南。 在江南玩够了,曾国藩借着水道还乡。 这位大人物确实有常人不所及之处,他嗜书如命,一路上省吃俭用,饥一顿饱一顿,但是路上看见有卖二十三史的,顿时爱不释手,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囊中羞涩,钱袋子比脸都干净,为了买这套书,他不得不皱着眉头,低三下四地找人借了笔钱,最后钱凑不够数,他愣是将自己的衣服给当掉了,然后兴冲冲地带着这些书回了家乡,从此闭门苦读! 二十八岁,曾国藩苦尽甘来,总算熬到头了,第三次进京赶考终有所成。 他先是中了第三十八名贡士,随后参加殿试,又喜中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这就成了玉堂金马中的人了,从此留在在京城做官。 曾国藩开始在翰林院,清水衙门,日子清闲,他正好借机苦读修身养性,他这辈子的经济学问,以后的功名事业都得益于这阵子的孤灯清影,埋头苦学。 曾国藩学问做得好,算得上一代理学名家,待人接物诚恳,为人处世恭敬,办事治学勤劳,能够忍耐,所以人格魅力足,而且再加上同样喜欢理学的朝廷重臣穆彰阿和倭仁的提携,所以从此扶摇直上九万里,官运亨通。 坐着火箭盘算的曾国藩三十四岁升侍读,三十五岁侍讲学士,三十七岁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三十九岁任礼部右侍郎兼任兵部右侍郎。咸丰登基以后,他先兼工部右侍郎,很快兼职兵部左侍郎。四十一岁刑部左侍郎,四十二岁任吏部左侍郎。通籍八年,四年历任五部,那才叫官运亨通圣眷正隆。 第0437章 曾国藩出山练兵 李鸿章带领着香山到了长沙城外,香山听见不远处的湘江上锣鼓喧天,号炮齐鸣。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江面上战船密布,彩旗飘扬,船上的士兵队列整齐,个个精神抖擞。 军容之整洁,气势之磅礴,果然远非他见过的绿营军所能比得了。 香山点了点头赞叹说:“绿营军啥时候这么厉害了?早这么训练,何至于被太平军打得满地找牙!” 李鸿章“嘿嘿”笑了两声说:“他们不是绿营军,这是我老师精心训练的水勇。长毛党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不过是因为他们有战船,曾老师高瞻远瞩,特意成立水勇对付长毛。” “奶奶的,不能叫他们湘勇了,应该叫他们湘军才对!” 李鸿章得意地说:“这话不假,我老师乃是练兵的天才,湘勇作战之勇猛军纪之严明,别说绿营望尘莫及,就连八旗军恐怕也不知道要拉几条街!” 香山不由地感慨道:“唉,如果没有曾国藩,大清王朝还真有可能被推翻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骑马朝着城门楼而去。 香山问李鸿章说:“曾国藩好好的放着京官不做,怎么跑回家乡练湘勇了?” 李鸿章回答说:“前两年长毛党刚作乱的时候,恰逢曾老师放任江西,但是他路过安徽时便接到了老娘病故的消息,于是便回湖南丁忧了,没想刚前脚刚到家,后脚湖南巡抚张亮基便带着朝廷的圣旨到了。” “啥圣旨?” “帮办团练的圣旨。” 原来当年太平军冲出广西,纵横两湖,势力越来越大,但是朝廷的绿营兵难堪大任,听说长毛党的消息便溃散而逃。 这让刚爬上皇位的小皇帝咸丰胆战心惊,尤其京城盛传长毛党要北犯京城的消息以后,他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若不是一帮大臣拦着,他差点收拾铺盖卷逃到热河去。 既然八旗军徒有其名,绿营兵也指望不得,于是他一道圣旨传到各地:各省在籍的大绅举办团练,帮着各地官府对付长毛。 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长毛党作乱,或许就没有后来如日中天的晚清重臣曾国藩了。 香山听到这里,哈哈笑了两声说:“想必曾国藩这个不孝子弟不愿错过讨好皇上的良机,所以接到圣旨便马上脱掉孝服摘掉孝帽,慌慌张张出山给朝廷练团勇了。” 李鸿章瞥了他一眼,满眼的鄙夷和不屑。 “呸!我老师是何等光明磊落的人物,他老人家的所思所想岂是你这种阴暗小人所能猜透的!” 香山见了李鸿章想急眼,尴尬地冲着他笑了笑,算是陪过了礼。 香山心里倒是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眼前这位李二先生不过是在犯常人都在犯的毛病: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 李鸿章余怒未消,耷拉着一张驴脸,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香山笑了笑说:“姓李的,我还真不怕得罪你!如果曾国藩真是孝子贤孙,他自应当在家给他老娘守孝三年,他三年未满便出了练兵自然为不孝!难道我还骂错了他了不成?” 香山问的可谓有理有据,李鸿章一时语塞,张口结舌,脸红得象猴子屁股一样,最后他叹了口气说:“奶奶的,当初我老师最担心的便是世人骂他不孝。” “嘿嘿,倒是有忠孝不能两全的说法,一边是死了的生身老娘,一边是器重自己的皇上,他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但是让人恶心的是做了妓女却还偏要给自己立贞节牌坊。” “唉,我老师这么做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哇。” 原来曾国藩刚回到湘阴老家四个月,湖南巡抚张亮基便登门拜访了,但是来者不善,他到老曾家吊丧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来传达朝廷的圣旨。 无论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心急火燎的张亮基都盼望曾国藩出山助自己一臂之力,于公心说是保卫满清江山,从私心来说可以减轻点自己的责任。 可是曾国藩见了圣旨以后却是死活不同意出山。 曾国藩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自诩程朱理学传人,鼓吹孝道。奶奶的,如今倒好自己老母刚去世四个月,丧事未了尸骨未寒,哪怕山崩地裂纵然天塌下来,他这个曾家长子也得给老娘守孝,丁忧事大,这个时候出山明摆这不合礼数。自己真若是封旨练兵,非得被天下读书人的吐沫星子喷死不可。 从长计议更是不妥,不孝乃是人生之最大污点,福之所倚祸之所伏,别看现在皇上拿着自己跟块宝似得,万一哪天逆了他的龙鳞,说不定他还会因此之故砍了自己的脑袋。 再者说了,练团勇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最后逮不着狐狸再落一身骚,弄个身败名裂,曾家后世子孙都得跟着挨骂。 所以思来想去,这样棘手的差事还是不答应为上。 来送信的张亮基见他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愿意出山,最后也只好臊眉耷眼地走了。 毕竟是皇上交个的差事,不接这差事总得给皇上说明理由,不然就是抗旨不尊。抗旨不尊那可了不得,轻则革职查办,搞不好就是人头落地。 这事儿到是难不住曾国藩,他是理学名臣,最不缺的便是大道理,而且还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好文笔,于是他洋洋洒洒,连夜给朝廷起草折子,将自己此时不宜帮办团练的理由都罗列清楚了。 曾国藩没有出山还有个原因是他压根没将长毛党放在眼里,以为只要地方官员悉心办理,用不了多久这些乌合之众便会被剿灭,举办团练实务必要。 但是可怕的消息很快就传来了,张亮基走后没两天便心急火燎地派人给他送信说武汉失守了…… 曾国藩心里发毛了,看来长毛党确实不容小觑。 他刚心事重重将送信的官差打发走,这时候弟弟曾国荃又引领着一个贵客登门了。 来的人名叫郭嵩焘,他是当初曾国藩在长沙求学时结交的挚友,他见了曾国藩以后也是一番苦劝,劝曾国藩应以大局为重,乘时而出,不应拘守古礼,应造福百姓服务桑梓为重。 郭嵩焘能说会道,再加上他弟弟曾国荃在一旁也跟着擦拳磨掌,原本就动了出山之心的曾国藩于是跺了跺脚,然后将给皇帝写好的奏疏撕得粉碎,最后狠狠心,发誓出山练强兵,大战长毛党。 第0438章 霸得蛮的曾国荃 香山出神地站在湘江岸边观看湘勇训练,这时候李鸿章在旁边催促道:“赶快跟我进城,我还有要事向曾老师禀报。” 两个人离开了江边,然后朝着城门走去。 香山不由地想起上次太平军围攻长沙城的血腥景象,数万名太平军将长沙城包围的水泄不通,高耸的城门楼差不多被太平军的火炮给轰平了,但是张亮基、骆秉章、潘铎和左宗棠等人指挥着清兵誓死抵抗,城墙上到处都是被炸死的清兵,而城墙外的太平军更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长沙一役,太平军吃尽了苦头,就连他们屡试不爽的穴地法攻城术也被左宗棠等人给破了,最后不得不舍弃长沙进攻武汉。 如今故地重游,香山又想起来率领着太平军英勇攻城的朱八爷来,可是如今斯人已去,他与自己已经阴阳两隔了。 长沙城破烂不堪的城门已经修整一新,李鸿章带着香山进了城! 他们往前走了不远,迎面来了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 这个汉子虽然个头不高,但是极其精干,他长着一双阴森的三角眼,眼里透着股子煞气,刀削般的瘦脸,一瞅便是一言不合便动手的狠角色。 这会他正怒气冲冲地往城外走,正好和李鸿章和香山走了个对头。 李鸿章远远地便看见了他,他低声对香山说:“快看,迎面来的这个便是曾老九。” 香山看了一眼来人,然后低声问道:“曾老九是谁?” “曾老师的宝贝兄弟曾国荃。” “他为什么叫曾老九?” “他在曾氏家族里行九,所以我们私下里都见他九爷。” 这时候曾国荃已经到了他们的近前,李鸿章慌忙勒住了马,然后恭恭敬敬地冲着来人拱了拱手说:“九爷,你这是往哪里去?” 曾国荃恨恨地说:“真是气死我了!在这里总受人欺负,长沙这破地方没法待了!” 李鸿章笑笑说:“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得罪我们九爷?” 曾国荃气急败坏地说:“哼,除了我那个啰里啰嗦的大哥,若是换做别人敢对我不敬,我他娘的早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 “长兄如父,老师这么做也是为了九爷好。” “鬼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为了我们兄弟好,这个老学究每天啰里啰嗦地讲那些微言大义,实在让人受不了。” 李鸿章以为曾国荃不过是闹别扭赌气回家,于是便劝他说:“九爷还是回去,你真要是不辞而别,曾老师怎么会放得下心来?” “唉,这次是他赶我走的!” “这到底为何?” “还不是因为他嫌弃我不过是个乡间秀才,他不让我领兵打仗,反倒让我马上赶回湘乡老家读书准备考功名,真是岂有此理。” “曾老师这么做也是为了九爷以后的前途。” “哼,我早就厌倦了整天都那些恶心的之乎者也,再说了读了那些又有何用?你也考中了进士,如今还不是跟他当幕僚。” 曾国荃这么一说,李鸿章脸红了。 曾国荃没有理会李鸿章,继续大大咧咧地说:“哼,我才不考,莫说进士,我连考举人的心思都没有。” “既然如此,为何不留在长沙跟着曾老师练兵?” 曾国荃撇了撇嘴说:“少荃,我大哥做点诗文写篇酸臭文章还算在行,但是若论起打仗我实在不服他。” “九爷,自从老师练湘勇以来,众人无不交口称赞,你怎么还不服他?” 曾国荃“嗤”了一声说:“少荃,他年纪大了,胆子小了,所以已经不适合打仗了。” “曾老师不过四十出头而已,照理说这正值领兵的壮年。” 曾国荃不耐烦地摇摇头说:“兵贵神速,可是你瞧瞧我大哥,他率兵每到一地,不说忙活着攻城掠地,反倒是先安营扎寨,安营倒也罢了,他还先多此一举地命人在营房外挖两圈壕沟,中间垒起高墙,既笨又慢,听说绿营里的那些混蛋都嘲笑他练的不是湘勇,倒更像是民夫。” “九爷,这样虽然行军迟缓,但是可以保证军队安全,打仗有进有退有攻有防,老师这么做乃是万全之策。” 曾国荃撇撇嘴说:“唉,算了,你是他的学生,自然处处都替他说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和他混了,我他娘的要另起炉灶。” “九爷要独自练乡勇?” 曾国荃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说:“江西吉安的知府黄冕来找我了,我要跟着他走,我帮着他去练兵。” 李鸿章又劝了他两句,但是曾国荃却铁了心的要走。 “九爷乃是有主见的人,李某实在是佩服。” “那好,我走啦。” 曾国荃催马要离开,李鸿章慌忙叫住他说:“九爷,万一老师问起我来,我该如何回答?” “你直接告诉他我去江西就是了。” 李鸿章鬼心眼子多,他知道这样说不好,曾国藩一定会埋怨自己没有拦住这位我行我素的曾九爷。 他顿了顿,然后低声说:“九爷,千万不能这么说,不然他非得派人去江西命令你回来不可。” 曾国荃扯着嗓子说:“哼,我才不听他的吩咐,大路朝天各走半步,我曾老九就是要证明给他看看,我这土秀才也能练出所向无敌的湘军来……” 李鸿章提醒他说:“九爷,你不怕老师没用,那位江西知府可不敢得罪他哇。” 曾国荃皱着眉头想了想,觉着李鸿章说的确实有道理,最后他咬了咬牙,堵着气说:“如果我大哥真把我往绝路上逼,我就去投靠左宗棠……” 不等他说完,李鸿章慌忙劝阻他说:“九爷,千万别添乱了!军中都知道老师和左宗棠水火不容,你若是这样做,老师非得气疯了不可。” “左宗棠跟他有仇,但是对我老九却很客气,我就是要气气他!” “九爷是明白人,左宗棠和你不过是泛泛之交,但是血浓于水,老师才是你以后的靠山。他平常对你严厉不过是因为对你期许太高,如果你真拆他的台投靠了左宗棠,恐怕你的麻烦就大了。” 曾国荃叹了口气,最后无奈地问李鸿章说:“少荃,既然如此,你替我想个办法,如何才能混过我大哥这一关?” 第0439章 降服李章洙的杀手锏 “九爷,不如这样,你假装回老家,然后悄悄地去江西,到时候等你练成了兵,生米煮成了熟饭就万事大吉了。” 曾国荃想了想,先是连连点头,然后竖起大拇指说:“少荃,都说你鬼点子多,果然名不虚传,此计甚妙,我按照你的意思办就是了。” 李鸿章最后还不忘叮嘱他说:“九爷哇,以后曾老师问起此事,你千万别把我卖了。” “哈哈,你将我曾老九当成什么人了?,你放心,我老九最看重的便是一个义字。” 说完以后,曾国荃笑嘻嘻地打马扬鞭出了长沙城。 香山瞅着他远去的背影说:“这小子真是够狂妄的,他也不拍着自己那颗榆木脑袋琢磨琢磨,如果没有他脑袋上不顶着曾国藩兄弟这道光环,谁拿他当颗葱哇。” “九爷毕竟年轻,又没有老师的耐心,虽然有闯劲,但是毕竟没经历过大场面,以后他总会吃些苦头的,也只有吃些苦头,他才能了解老师的一番良苦用心。”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很快便到了曾国藩的府邸外面,李鸿章和香山下了马,这时候守在门口的官差慌慌张张地迎了过来。 他们满脸堆笑地问道:“有阵子没见过李大人,您老这是从哪里来?” 李鸿章没有搭理他们,而是径直问道:“我老师在不在家?” 官差摇了摇头说:“骆巡抚一大早便派人将他老人家叫走了。” “哦,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官差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曾大人这阵子可是忙坏了,每天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睡在军营里,人瘦得皮包骨头,想想真是可怜。” 曾国藩礼贤下士,府中上下的仆役都他格外敬重。 李鸿章将马缰绳丢给官差说:“既然如此,我们先进去等候老师回来吧。” 官差慌忙结果缰绳,然后又接过香山的马缰绳,慌慌张张地将两匹马牵到旁边的拴马石上。 曾国藩在长沙城没有府邸,这所院子不过是当初张亮基为了方便他练兵给他寻的暂居之地。 李鸿章引着香山进了院子。 这所院子不大,但是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李鸿章领着香山进了客厅,吩咐仆人端来茶水。 俩人一边喝茶一边闲扯。 李鸿章信誓旦旦地香山说:“老弟,你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哦,何出此言?” “曾老师最喜欢忠顺仁义之人。” “他喜欢忠顺仁义与我何干?” “老弟你是忠义的人哇,千里迢迢寻找自己的朋友这本是仁义之士,更重要的是你还救过吴大人,而且临危还没有出卖他,是在是难得的义士哇。吴大人是曾老师考中进士时的座上恩师,他敬师若父,所以一定会重重地奖赏你。” 香山慌忙摆了摆手说:“我救那个老家伙只是见他可怜,无意想升官发财那些破事,我只求你能帮着我找到我的朋友赵神枪。” 李鸿章斜瞅了香山一眼,见他说得态度诚恳,丝毫不是虚头巴脑的推脱,于是他很不解地说:“大丈夫应该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我李某人替朝廷求贤,多少人巴结我去和曾老师套近乎,你这个蠢货却不以为然,真是不可理喻。” 香山淡然笑笑说:“姓李的,多谢你的好意了,可是俺们家祖上八辈子都是穷苦百姓,穷日子过习惯了,最受不了的就是升官发财,所以你还是省省心吧。” “老弟,这事儿可能由不得你了,等会见了曾老师,我把你救吴大人的经过讲述一遍,到时候再听他处置就是了。” “你想逼着老子跟曾国藩混?” “你说对了。” 香山冷笑一声说:“姓李的,只要你敢这么做,我就把你干的好事儿一股脑地告诉曾国藩。” “难道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你刚才说曾国藩对姓吴的那个老家伙极其恭敬,将他当成干老子一样,可是那个姓吴的拿刀抹脖子你却见死不救,如果我将这事儿告诉曾国藩,他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李鸿章嘲弄地看了香山一眼,然后不以为然地说:“奶奶的,我以为你手里还真有杀手锏!这事儿你尽管说就是了,这么做都是为了曾老师好,等我给他讲述清楚其中的利害,他感谢我都来不及,怎么会怪我?” “姓李的,你别高兴得太早,姓吴的事儿可以暂时放放,但是你还有别的事儿。” “奶奶的,你少诈我!我老李在这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处处谨小慎微,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还真不知道能会有什么把柄让你给抓住。” “哼,刚才在城门口,你给曾老九说的那些话我都可记着呢……” 没等香山把话说完,李鸿章便坐不住了。 李鸿章很后悔,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家伙竟然还有这样的鬼心眼。香山真若是将这事儿说出去可就麻烦了,不仅得罪了老师曾国藩,更要命的是那个暴脾气的曾老九非得跟他玩命不可。 想到这里,他擦了把脑门子上浸出来的汗水,然后哂笑了两声说:“老弟,我不过是想让你升官发财而已,你不答应也就算了,何必这么害我老李?” 看着眼前这个自命不凡喜欢装叉的李鸿章窘迫成这样,香山觉着很是痛快,比喝了蜜都美。 但是香山也无意难为李鸿章,他这么做无非是欣赏他的为人和勇气,所以才一门心思地为国请命,人家毕竟没有恶意。 况且自己势单力孤,想要找的赵神枪比登天还难,说不定还得指望着李鸿章帮着自己找到他,自己不能将事儿做绝了。 想到这里,香山冲着李鸿章笑了笑,然后客客气气地说:“李大人,我知道你瞧得起我,但是我实在过够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我只想置身事外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所以只要你放我一马,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李鸿章冲着香山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咱们各退一步吧!” 第0440章 曾国藩的死对头左宗棠 两个人等了半天,去巡抚衙门议事的曾国藩还是没有回来 李鸿章是个急性子,他慌着将从太平军那里偷来的情报,还有湖北失守的消息尽快告诉给曾国藩。 他起初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转了几圈,然后又亲自跑到门口看了看,始终也不见曾国藩的影子。 他实在坐不住了,于是催促着香山说:“不能再等了,你跟我一起往巡抚衙门,咱们在衙门外面等候曾老师。” 香山正好想借此时机看看传说中的曾文忠公到底长什么样,于是便欣然答应了。 两个人离开府门,径直朝着巡抚衙门走去。 李鸿章领着香山到了巡抚衙门外面,远远地看见衙门口站着一个人。 看见那人以后,李鸿章皱了皱眉头。 他拽了拽香山的衣服,准备到碰边的一条巷子里躲避起来。 香山低声问道:“他是谁?” “左宗棠!” 香山听说过左宗棠,当初太平军离开广西北上,途径长沙,数次攻城而不得,率众守城的左宗棠当立首功,而且后来此君搞洋务收复新疆,也算是晚清响当当的狠角色。 李鸿章看见左宗棠竟然如老鼠看见猫一样,这让香山很是费解,于是便轻声问道:“他又不是阎王爷,你怕他作甚?” “你哪里知道?他是我老师的死对头,这个家伙牙尖嘴利,说话尖刻歹毒,简直比活阎王都难缠。” 这时候左宗棠已经瞧见了李鸿章,冲着他招了招手,嘴里吆喝道:“那不是少荃吗?” 李鸿章见实在躲不过去,于是轻声叹了口气,然后皱了皱眉,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李鸿章原本以嬉皮笑脸而着称,但是这会见了左宗棠之后却谦卑得跟个小学生一样。 他走到左宗棠跟前,忙不迭地躬身施礼说:“卑职见过左大人!” 左宗棠扫了他一眼,然后嬉皮笑脸地说:“少荃,你这不是掴我的脸么?我草民一个,怎么敢在大名鼎鼎的曾大人的高足面前冒充大人?唉,真是羞臊我哇。” 香山心中暗想:“李二先生说的不错,左宗棠这么说话确实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李鸿章没有接话,只是讪笑了两声。 左宗棠继续不阴不阳地说:“哟,今天状元郎到巡抚衙门有何贵干?” 左宗棠语气中带着一股酸溜溜的讥讽,李鸿章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虽说自己倒是考中了进士,但是却不是状元郎。 当然李鸿章心里更清楚,自己与左宗棠毫无瓜葛,他之所以对自己恶语相向都是因为自己的老师曾国藩。 除此之外,李鸿章还怀疑左宗棠心里扭曲。左宗棠从前也是整天三更灯火五更鸡地忙活着读四书五经考功名,但是一番苦读以后只考中了举人,终究没有登堂入室考中进士,后来怒了,改行研究经世致用之学。 虽说如此,没有考中进士终究成了心里的痛,性情释然,他看见学历比自己高的人难免眼红,总是有意无意地嘲讽几句。 左宗棠原本不知道曾国藩为何方神圣。在曾国藩初到长沙练兵之前,他一直以长沙城第一军事专家自居,他原本便是张亮基效仿当年刘备三顾茅庐请来的,所以深得张亮基的器重。 因为包围长沙有功,张亮基被调走以后重新启用的巡抚骆秉章也将他视为上宾,待他不薄。 左宗棠也自然豪情万丈,满以为凭借一己之力,扫平长毛党不在话下,但是正当他意气风发地准备带兵扫荡长毛党时,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了一个曾国藩。 左宗棠瞧着曾国藩格外不顺眼! 奶奶的,长沙城有文臣有武将,他曾国藩算干啥的?初到长沙便擅权滥杀,凭啥哇?难道就凭他是京官?难道就凭他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脑袋上还有理学名家的名头吗? 我老左还真是不信这邪,左宗棠这人性子急,说话口无遮拦,经常守着手下嘲弄曾国藩。 左宗棠敢言他人不敢之言,很多看着曾国藩不顺眼的武将迅速给他尿到了一壶里,总是想着办法给曾国藩出难题,没事还唆使这绿营的士兵找那些土包子湘勇的茬。 有人说曾国藩是好人,左宗棠便会伸脖子瞪眼地跟对方吵吵。 “姓曾不过是他的伪君子,满口的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 “左爷,听说这位曾大人是位儒吏。” “狗屁的儒吏,这个家伙心狠手黑,比大明朝的酷吏还残酷一百倍。” 左宗棠这么说倒不是糟践曾国藩,曾国藩初来乍到便力主乱世用重典,吆喝着嗓子狠狠打击湖南各地的地痞,流氓,山贼,河匪统统抓起来,依照罪行轻重,要么砍头要么杖毙,最轻的也得挨顿辫子抽。 湘民原本就民风剽悍,争勇斗狠者众,如此一来,不少人死于砍头或者杖毙,民间风气骤然好转,但是曾国藩也被贴上了酷吏的标签。 左宗棠故作神秘地问李鸿章说:“少荃,听说你老师昨夜又出去风流快活了,你可曾听说了?” 李鸿章摇了摇头。 “哈哈,你那位正人君子老师昨夜偷偷出城去江边的妓船上快活去了。” “左大人,这些事儿不过是淫邪小人胡说八道,实在信不得。” “淫邪小人?奶奶的,这可是我的手下亲眼所见。” 李鸿章听到这里没词了,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我老左最瞧不见的便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姓曾的实在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伪君子。” 李鸿章谁都不能得罪,只好劝左宗棠说:“左大人,武汉危机,听说长毛党马上便要攻打过来了,所以此时应该精诚团结才对,实在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误了打长毛的大事哇。” “奶奶的,照理他练湘勇我带绿营,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个伪君子万万不该跑到绿营里面抢人,塔齐布那厮若不是听信了他的鬼话,怎么会给他练湘勇去?姓曾的竟然干挖墙脚的事儿,真是他娘的不要脸!” “练兵总需要懂军事的,大人何必耿耿于怀。” “懂军事的人多了去了,他为什么偏偏瞧中塔齐布?奶奶的,还不是因为他是满人!姓曾的想借机讨好满人,他那套花花肠子瞒得过别人,但是别想瞒过我!” 第0441章 见到曾国藩 左宗棠骂完了曾国藩,然后又红口白牙地骂起了李鸿章。 “姓李的,真不愧是曾骗子的高足,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胡说八道,满嘴放炮,果然得了曾氏伪君子的真传了。” 这句话将李鸿章激怒了,他再善于曲意迎合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他心中暗骂道:“姓左的这个乌龟壳王八蛋,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处处忍让,他反倒认为我软弱可欺了,奶奶的,老子今天就杀杀你的威风,挫挫你的锐气,让你见识见识李二爷也不是吃素的。” 李鸿章如同一个怒目的金刚一样,他撸胳膊挽袖子跟左宗棠掰扯掰扯。左宗棠见李鸿章动了怒,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激怒他正好称了自己的心思:奶奶的,今天老子来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借机给躲在他后面的曾国藩这个老混蛋点颜色看看。 一言不合,晚清未来的两个肱骨之臣眼瞅着便要打起来了,站在一旁的香山顿时兴奋起来。他想看看伟大的历史人物打架会不会和街头的混混斗殴一样好看。 正在这时候从巡抚衙门里面慌慌张张走出来一个官差。 他冲着左宗棠拱拱手说:“左大人,骆大人和曾大人里面有请!” 左宗棠“哼”了一声,然后撇了撇嘴说:“我老左是奉了骆大人的命来巡抚衙门的,他姓曾的算什么东西?他有何权力召见左爷?” 说完以后,他瞥了一眼李鸿章,倒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进了巡抚衙门。 李鸿章瞅着他远去的背影,然后愤怒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脑袋笨得象榆木疙瘩一样的蠢货,你他娘的也配议论曾老师?” 他心中暗骂那个从衙门里出来的官差:“奶奶的,早不到晚不到,偏偏眼瞅着好戏上映的时候他来了。 一场旷世好戏就这么无疾而终了,香山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两个人继续等候曾国藩,刚才无端吃了憋的李鸿章气得呼呼直喘,喉咙里如同漏了底的风箱一样。 两个人一路湖北到湖南,这个人虽然不招人喜欢,但是他除了自我感觉良好点以后也没有太多的毛病,所以香山见他郁闷如斯,心中也不免有些戚戚然。 想到这里,香山便劝李鸿章说:“李大人消消气,俗话说人无完人,姓左的说你老师两句又何妨?象你曾老师这样的成功人士有三妻四妾都不过如此,逛逛妓船又算得了什么?权且当做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满腔子怒火无处发泄的李鸿章反倒将这他骂了起来:“闭嘴,曾老师乃是完美无缺的人,奶奶的,你们这些该死的低贱小人竟然敢诋毁他!” 李鸿章这番话差点没把香山给噎死!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拍马屁没拍成结果拍到马蹄子上了。 糟心加窝囊,香山差点没气死。 他斜瞅了一眼李鸿章,心中暗暗骂道:“奶奶的,左宗棠刚才真该将你这个王八犊子暴打一顿!” 想到这里,香山气呼呼地蹲在一边,懒得再搭理李鸿章了。 傍晚时分,一顶绿呢轿子停到了巡抚衙门口,最前面的轿夫认识李鸿章,他恭恭敬敬地给李鸿章见了礼。 “见过李大人。” “你们是来接曾老师的。” “不错,曾大人嘱咐我们天黑以后来接他。” 他们在巡抚衙门口枯等到天黑,一个带顶戴着官服的瘦矮个子心事重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鸿章枯等了半天,这会早已经累得哈欠不断,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当他看见这个小个子以后顿时来了精神,急匆匆地迎了上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他一边磕头,嘴里一边忙不迭地说:“学生李鸿章拜见曾老师。” 曾国藩等他磕完头,将他搀扶起来,然后问道:“少荃,你这阵子到哪里去了?” 李鸿章便将自己被俘,然后混入太平军的经过浮皮潦草地说了一遍,最后他将身上的包袱解下来让曾国藩看了看。 “老师,我假意入了长毛党以后,每天帮他们抄抄写写,于是趁机将一些机密的情报多抄写了一份悄悄保留下来,然后我冒死将这些东西带了出来,希望能助您老一臂之力。” 曾国藩连连点头说:“我向来欣赏你做事胆大心细,不安常规出牌,看来我还真是没看错你,今晚我就我好好钻研钻研这些机密,接下来或许能用得着。” 李鸿章接着说:“湖北已经不保,据学生猜测接下来长毛党便要进攻长沙了,还请老师和骆巡抚早做定夺。” 曾国藩点了点他说:“你说的不错,今天骆大人请我过来便是商量对付时刻准备南犯的长毛党。” 听到曾国藩的赞赏以后,李鸿章兴奋不已。 曾国藩叹了口气说:“长毛党攻打湖北,我一直惦记着恩师吴文镕的下落,我接到情报说吴恩师被崇纶给排挤出武昌镇守黄州,但是长毛党攻破了黄州,而吴老师却不知所踪,崇纶已经给皇上递折子说吴恩师临阵脱逃了。” 李鸿章赶紧回应说:“恩师,学生知道吴大人的下落。” 曾国藩兴奋地问道:“快点说,他现在在哪里?” “吴大人已经为国捐躯了!” 曾国藩大惊失色,瞪圆了眼睛说:“少荃,你说的是真的?” 李鸿章慌忙朝着香山摆了摆手,招呼他过来见过曾国藩。 香山赶紧凑了过来,他满眼热切的看着曾国藩,然后准备跟这位伟大人物好好地表达一番自己的崇拜之情。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曾国藩只是瞥了他一眼,视他如同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一眼。香山的心情再次受到了一百万点暴击,臊眉耷眼地躲到一旁不吭声了。 曾国藩然后转过头来继续对李鸿章说:“少荃,你赶快将详情给我讲讲。” 李鸿章声色并茂,绘声绘色地将路遇吴文镕的经过讲了一遍,当然其中一些关键的情节他给精心篡改,他没提香山救吴文镕的经过更没有讲吴文镕自杀的细节。 第0442章 曾国藩的软肋 听李鸿章说完吴文镕自杀的消息以后,曾国藩嘱咐他说:“少荃,事不宜迟,你赶快带人去将吴恩师的尸身从枯井里弄回来,恩师乃是为国捐躯,我必须奏明朝廷,然后将他风光大葬!” “老师说得对,我马上便去办理此事。” 曾国藩咬牙切齿地说:“少荃,湘军已经练成,誓杀长毛党,咱们师徒建功立业的良机来了,争取一年之内涤荡长毛夺回金陵。” 李鸿章顿了顿说:“老师,长毛党凶悍异常,如果官兵不管,单靠咱们自己湘军的力量恐怕很难灭掉长毛党。” 曾国藩冷笑一声说:“哼,鲍起豹、左宗棠之流愈是看不起我,我愈是要证明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咱们湘军不是吃素的。” 香山起初以为传说中的曾国藩应该是极谦恭谨慎的人,没想到上嘴唇碰下嘴唇,竟然腆着张脸说要一年内灭掉太平军夺回南京城,你他娘的也忒不把太平军当回事儿了。 香山想到这里,嘴里不由地“嗤”了一声,由于刚才姓曾的视他如无物,他心里本来就有些怨气,所以怒气加不屑,这“嗤”的声音大了些,曾国藩和李鸿章都听见了。 一个卑贱的草根竟然敢讥讽堂堂朝廷大吏,奶奶的,你真是胆大包天不想活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竟然敢对自己伟大的老师如此不尊,李鸿章都快气疯了,他让自己颜面扫地,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马上钻进去。 他冲着香山怒喝道:“你这个混蛋活腻了不成?” 香山也知道闯祸了,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也只好硬着头皮死撑下去了,他嬉皮笑脸地说道:“曾大人,恕我直言,太平军势如破竹攻城掠地,各地穷苦百姓纷纷加入,这事儿绝非偶然,可是你却红口白牙地嚷嚷着一年之内灭尽他们,呵呵,真是可笑之极。” 李鸿章赶紧忙不迭地替香山打圆场说:“老师勿怪,这个兄弟虽然粗鄙无礼,但他倒是忠义之人,他这么说不过是提醒老师骄兵必败而已……” 曾国藩抬手止住了李鸿章,然后斜瞅了香山一眼,眼角眉梢仍旧是鄙夷和不屑。 “小子,湘军军纪严明能征惯战,你凭什么说我们打不过长毛党?” 香山冷笑一声说:“太平军还没杀到,官兵便和湘勇就已经内讧不断,敌人未到,自己先乱了阵脚,指望狗屁对付太平军哇。” “哼,官兵里有些人瞅着我曾国藩不顺眼,但是只要骆大人和曾老师精诚团结,打败进犯的长毛党易如反掌。” “呵呵,别先吹牛了,湘军毕竟嫰了点。别说官兵瞧不起湘军,即便官兵与湘军精诚合作又能如何?比比人心向背,你们与太平军可差得远了。” 曾国藩听到这里,鼻子都快气歪了,他顾不得斯文,忍不住指着香山的鼻子骂道:“奶奶的,长毛党沿途所经之地杀人如麻,血流成河,百姓生灵涂炭,照你这么说他们还深得民心不成?” 香山淡然笑笑说:“太平军滥杀固然可恶,但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加入他们?” “那些乌合之众不过是受到了胁迫而已!” “曾大人,别看你考秀才中举人当进士还入过翰林院,但是在鼓动民心利用民意这方面,你与粗鄙的洪杨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站在一旁的李鸿章听到这里愈发害怕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真是活腻了,他竟然敢当着曾老师的面说他不如洪秀全杨秀清。 奶奶的,洪秀全那厮算什么货色?三十多岁连秀才都考不中,四书五经狗屁不通,满脑子都是神神鬼鬼的神经病。杨秀清就更不用说了,洪秀全好歹还能写两首歪诗,而杨秀清斗大的字更是认不得一箩筐。 李鸿章紧张得不要不要的,他担心被激怒的曾国藩会马上便会下令将香山的脑袋给咔嚓了。 曾国藩确实被气得不轻,他手指哆嗦着说:“我倒是想想听听,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两个反贼?” 香山笑笑说:“自从满人入关以后,满汉冲突一直不断,虽然过去百年之久,但是民间不少百姓视满清为异类,若是风调雨顺时还好些,一旦遇到水旱灾年,官府抚恤救助不利,百姓自然人心思汉……” 香山这么如同开了闸的水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旁边提心吊胆的李鸿章几次先打断他,但是曾国藩抬手制止了他,任由香山继续说下去。 “太平军自从离开广西以后便准确地利用了这一点,借满汉矛盾壮大他们的力量,可是你却口口声声地提出来效忠皇上,这正好落了他们的圈套当中,人们都视你为满清的走狗,自然发出肺腑的厌恶,所以民心上你已经输掉了一局!” 曾国藩听完以后,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连连点头赞许。他再抬头看香山时,也不再像开始那些傲慢无礼。 曾国藩叹了口气说:“唉,长毛党这招确实厉害,我冥思苦想了很久,始终都没有想出来应对之策。” 李鸿章见曾国藩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悬着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他也不由地对香山多了几分敬意。 这个看似傻乎乎的小子果然厉害,不仅胆量大而且见解独到,看来果然有两把刷子。 李鸿章忍不住插话说:“这些不要脸的长毛党真是可恶,他们居心叵测地习拜耶稣洋教,烧经书砸孔庙,弄得自己神不神鬼不鬼的,这不是要以夷变夏吗?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咱们大汉先祖创造的文明都被他们给毁了!” 曾国藩听了李鸿章的这番话以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兴奋地对李鸿章说道:“少荃,多亏你这番话,我找到号召天下百姓对付长毛党的办法了!” 曾国藩一惊一乍地吓了李鸿章一跳,慌忙问曾国藩说:“老师,你找到什么办法了?” “你马上将咱们写有忠君报国的旗帜尽数毁掉,但是这事儿要秘密地做,不然传出去可是杀头之罪。” 李鸿章点头答应,然后问道:“老师,然后呢?” 曾国藩成竹在胸,倒背着两手说:“我要起草新的讨逆檄文!” 第0443章 讨粤匪檄文 曾国藩果然是高手,一夜之功便起草出来一份惊世骇俗的传世檄文! 香山的一番话无意中点醒了曾国藩这个梦中人,而李鸿章的一通骂则又让他茅塞顿开,瞬间抓到了长毛党的要害。 曾国藩要写文章警示世人,不仅要告诉三湘子弟,而且还要告诉大清王朝的百姓。 他这次跟长毛党玩命,不光是忠君爱国,更重要的是保卫大汉民族的文化! 他拱手谢过香山,然后叮嘱李鸿章说:“少荃,这位小兄弟乃是了不起的人才,你先带他回去歇息,一定好吃好喝好招待,将来必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曾国藩说完以后,吩咐轿夫抬过来轿子,他慌慌张张地上了轿子,他要赶回府中,连夜起草新的讨逆檄文。 他这次一定要字斟句酌,精心炮制出一份震耳发聩的雄文,有了这份揭穿长毛党野心的雄文,自己振臂一呼,必将从者云集。 曾国藩兴冲冲地坐着轿子离开了。 等曾国藩离开以后,李鸿章瞅了香山一眼,然后幸灾乐祸地说道:“老弟,看来你命中便是富贵之人,我可一个字都没提你救吴大人的事儿,但是曾老师还是相中你了!” 香山也有些哭笑不得,刚才自己一时按捺不住便讥讽了曾国藩几句,因为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实在不招人待见,奶奶的,你他娘的是朝廷官员就了不起?你是朝廷官员便看不起老子这个底层百姓?不就比老子多读了几本之乎者也的经书,会写几篇酸臭不堪的文章吗?你他娘的还真以为自己不同寻常了!老子就不信这邪,哪怕你是老虎的屁股,老子今儿也得摸一摸。 香山起初觉着很过瘾,但是当曾国藩瞪着三角眼恨不得要宰了他的时候,他也吓得差点尿裤子。 怂人命好,他原本以为冒犯了朝廷大吏的威严必然会遭受一番皮肉之苦,没想到歪打正着,自己一番话反倒将曾国藩点活了,而且曾国藩还很是赏识自己。 “奶奶的,他相中我又能如何?当我找到赵神枪,我马上便离开这里。” 李鸿章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弟,接下来就看看你的造化吧。” 说完以后,李鸿章领着香山找客栈住下。 第二天清早,曾国藩早早地便派人将李鸿章给叫去,而且再三告诉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香山一块请去。 李鸿章陪着香山到了曾国藩的府上,他们进了厅堂以后看见曾国藩手里捏着几张纸端坐在椅子上,正低头仔细端详纸上的文字。 他抬头看见李鸿章和香山进了屋,兴奋地抬起头来。 一夜不见,这会曾国藩两眼的眼圈乌黑一片,如同啃竹子的熊猫一样,一瞅便知道他为了写这份讨逆檄文熬了一整晚上。 再次见到香山,他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倨傲,变得格外客气。 他先是将起草好的檄文递给李鸿章。 “少荃,我已经修改了无数遍,有些词句还有些拿不准,你再替我斟酌一番。” 李鸿章赶紧摆了摆手,忙不迭地推辞说:“恩师一字千金,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敢随便改动老师的文章。” 曾国藩见他推脱,有些生气,便皱着眉头说道:“少荃,此事是管灭长毛党的大计,你和我就不要拘泥那些陈规矩俗了。” 李鸿章不好再推脱,恭恭敬敬地将那几张纸接了过来,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击节叫好。 他读完以后,仍旧赞不绝口。 “老师这篇文章可以算的上前世未有之雄文,一个字也增不得,一个字也减不得,一个字也改不得……” 听到李鸿章这番没有底限的肉麻恭维,香山差点笑喷了,他实在受不了这些酸臭文人的烂毛病。 曾国藩冲着香山拱拱手说:“再请老弟帮着斧正斧正。” 香山也没推脱,信手接过来看了看。他扫了两眼以后,心中也不由地不佩服,李鸿章刚才虽然说的有些肉麻,但是这份檄文似乎确实好得不得了,尽管他读得只能说半懂不懂。 曾国藩在这几页纸上用优美的小楷写道: 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于今五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掳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日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浚濠。妇人日给米一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而阴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此其残忍残酷,凡有血气者未有闻之而不痛憾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称之,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买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虽乱臣贼子穷凶极丑亦往往敬畏神只。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官,毁宣圣之木主,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朝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欲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找出被胁之民人。不特纾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只雪被辱之憾。 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摺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找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受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藉。在昔汉唐元明之末,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今天子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不待智者而明矣。若尔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亦不能更为分别也。 本部堂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 第0444章 湖南的拉锯战 曾国藩正与李鸿章等一群幕僚商议着如何迎敌,这时候有人送来一封信。 曾国藩展开信,眉头拧起了疙瘩。 看完信以后,随手将信放在桌子上,然后仰天长叹:“唉,长毛党利用穴地法攻破了庐州城,庐州失守,新任安徽巡抚江忠源自杀殉国了。” 这个消息确实让人震惊,一群幕僚都大惊失色,要知道江忠源一直被认为是长毛党的头号克星,连头号克星都阵亡了,这可不是他娘的好兆头! 曾国藩恨恨地骂道:“所谓昼防夜防,家贼难防,这次庐州之所以失守,罪魁祸首乃是庐州知府胡元炜这个内贼,这个该死的混蛋暗中勾结长毛党,将身患重病的江大人诱引到庐州城,然后与长毛党里应外合,江大人才蒙此大难。”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骂道:“奶奶的,誓死诛杀胡元炜这个狗贼。” 曾国藩接着骂道:“这次庐州失守,江大人遭此劫难,除了胡元炜这个内奸以外,还有个人罪责难逃。” “还有谁?” “胆小如鼠的陕甘总督舒兴阿,这个混蛋见死不救,皇上将他调来原本是剿灭长毛党的,可是他却吓破了狗胆不敢带兵支援,任由长毛党攻破庐州城。” 正说着话,有人进来禀报说:“曾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胡林翼胡大人!” 听说胡林翼到了,曾国藩顿时喜出望外,催促着众人说:“诸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来了,赶快跟随我出去迎接胡大人!” 曾国藩迎接到了院子门口,然后挽着胡林翼的手将他请进了客厅。 原来胡林翼率领着一些贵州兵援助湖北,因为湖北失守,总督吴文镕战死,湖北巡抚崇纶也以丁忧为名滚蛋了,自己势单力孤,便带着自己的手下到长沙来了。 听胡林翼说完以后,曾国藩感叹道:“胡兄,你到了长沙,咱们就算如虎添翼了。” 胡林翼拱拱手说:“曾兄客气,我刚看了你那篇讨粤匪檄文,将我老胡想要说的话都统统说出来了。” “洪杨乃是咱们天下读书人的共同之敌,我等自然应该齐心协力共同讨伐之!” 胡林翼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曾兄,我初回长沙便听说左宗棠给你出了不少难题!” 曾国藩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我初到长沙,可能行事有些唐突之处,害得他对我有些怨言。” “曾兄果然大人大量,我和他倒是有些交情,刚才在巡抚衙门与骆大人一起劝说了他几句,他也是追悔莫及呀。” 曾国藩赶紧抱拳谢道:“多谢胡兄了!” 胡林翼威望极高,连谁也不服的左宗棠也为其马首是瞻,给曾国藩出难题的人少了。有了胡林翼帮忙,曾国藩的湘军还真是如虎添翼,接下来他便要率领着湘军水陆两师与来犯的太平军展开一番针尖对麦芒的鏖战了! 一切如同李鸿章所料,太平军攻克了武昌以后水陆并进,挥戈南下,很快便占领了岳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加上他那篇牛气冲天的讨逆檄文的渲染,此时的湘军更是群情激奋。 他们没有在长沙原地防守,而是随着曾国藩的一声令下,湘军主动出击,浩浩荡荡地朝着岳州方向而去。 率兵攻打湖南的乃是太平军翼王石达开的堂兄石贞祥和林凤祥的兄弟林绍璋,他们刚气势汹汹地攻下岳州,正商量着接下来如何由洞庭湖向南急进,占领湘阴、靖港,距离长沙不过几十里,攻破湖南省城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了,只要省城长沙失守,那么整个湖南便人心惶惶了。 西征军一路西征,清兵多半都是偃旗息鼓,望风而逃,胆再肥点也不过是将城池布置得象铁桶一样,然后龟缩在里面等候援兵,但是他们还从来没遇见过主动出击进攻这种事儿呢! 石贞祥听说以后,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 他手敲着桌子说道:“他娘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清妖干一仗,从前要么架云梯要么挖地道,从来没有玩过两阵对圆,然后兵对兵将对将的作战方式,今天咱们兄弟就跟着清妖练练!” 林绍璋做事谨慎,鬼主意也多,于是劝他说:“石将军,湖南可不比其他地方哇。” 石贞祥斜了他一眼说:“有啥不一样?” “提起湖南,所有人都知道湖南人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这里民风剽悍得很,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为上,一旦让杀奔过来的湖南佬占了上风,咱们的士气必然受损,那样可就麻烦了。” 石贞祥嘴里“嗤”了一声,然后不以为然地说:“林兄弟,你别光长清妖的精神灭咱们的锐气哇。湖南佬也不过如此,咱们三下五除二不就把岳州给攻占下来了吗?” 林绍璋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劝他说:“石将军,你千万别掉以轻心,岳州不过是弹丸之地,而长沙杀来的清妖足有数万人之众。” “那他娘的又如何?不过是一些怕死的孬种而已!” “咱们攻进岳州以后我的手下抓了一个清妖,一顿棍棒以后,这个清妖交代说有个叫曾国藩的京官驻扎在长沙,这个家伙最擅长的便是练兵,他已经练成了什么湘军,听说打起仗来个个都不要命!” 听林绍璋这么一番唠叨,石贞祥准备抵抗的决心被说动了。 其实石贞祥心里也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一直连续作战,自己的手下到底能不能打过对方他也没有把握。 更让他担心的还在后面,当初离开南京城不久,西征军的总指挥便换成了他兄弟石达开。 石达开为了让他扬名立万多立战功,以后也跟着封王封侯,所以对他有求必应,武器粮草从来都是管足给够,但是这阵子粮食给的明显少了,他催促要的西洋火炮洋枪也跟不上了。 他气得暴跳如雷,但是很快便有人送信来说他兄弟石达开被调回了南京,现在西征军的指挥大权落在了秦日纲手里,他这才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石贞祥想到这里,觉着林绍璋的提醒也不是没道理,于是他便问林绍璋说:“林兄弟,依你之见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第0445章 佯装败退 林绍璋低声说:“石将军,湘军来势汹汹,咱们来个佯败避过他们的锋芒,然后再趁着他们得意忘形之际,来个致命一击,倒时候一定让湖南佬一败涂地!” 石贞祥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林兄弟,你鬼点子多,我老石就听你的,我马上下令撤退!” 林绍璋摆了摆手说:“石将军,听说曾国藩老奸巨猾,咱们不能让他看出来破绽,所以得把这场戏演得和真的一样。” 石贞祥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拍了拍脑门子问:“奶奶的,咱们是来打仗的,咱们还演起戏来了?” “石将军,我暗中布置兄弟们撤退,你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第二天清早,岳州城的百姓发现城内外的太平军突然少了,接着城里不断有传言说长毛党害怕曾国藩练的湘军,听说他们要来夺城,所以有些胆子小的都撤退了…… 隔了一天,城中的百姓发现长毛党又少了,而且别昨天跑的还要多,胆子大的还悄悄潜入他们空荡荡的营帐里,发现营帐里一片狼藉,随军的大刀长矛,锅碗瓢盆,还有军服号坎等物随意地丢在地上,显然是走得匆忙,顾不上收拾便逃掉了。 到了第三天,岳州城里的最后一批长毛党也灰溜溜地撤走了,他们临走时个个臊眉耷眼,面带惊慌之色…… 长毛党统统撤走了,最先得到消息的百姓兴奋异常,挨家挨户地奔着相告,逃到城外的避难的百姓也听说了消息回来了。 岳州百姓聚集在街头巷尾,纷纷议论开来。 “奶奶的,看来京城回来的那位曾大人还真是厉害,这仗还没打,长毛党便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那是自然,人家曾大人可不是凡人,听说人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背后更是有各路神仙庇佑,所以他练的湘军自然了不得。” “绿营和八旗都完蛋了,以为咱们湘军岂不成了大清朝的顶梁柱了?” “那是自然,眼瞅着以后曾大人便会封侯拜相了。” …… 太平军撤退,岳州城里的百姓欣喜异常,这时候曾国藩亲自率领着湘军水陆也正兴冲冲地朝着岳州杀了过来。 湘军主力距离岳州城尚远,但是曾国藩派遣的先行探马已经到了岳州城外。 最早到达岳州城外的探子很是惊讶,他抬头望望空空如也的城门楼,再看看四敞大开的城门,三五成群的百姓如同游鱼一样自由出入。 岳州城一片祥和之气,一派毫无防守的样子。 探子心里纳闷:“岳州城不是被长毛党攻陷了吗?怎么丝毫见不着长毛党的影子?真是奇了怪了!” 他几次想混进城打探个究竟,但是又担心这是长毛党故意设的埋伏,他想进去又不敢进去,只能象如果上的蚂蚁一样在城外转悠,最后他实在按捺不住,便向出城的百姓打探城中的消息。 探子听说长毛党撤退的消息以后心中还有些疑惑,最后他鼓足勇气,决定亲自到城里打探清楚。 打了城里以后,发现街头的店铺重新开张营业,然后所有人都告诉他长毛党都吓跑了。 探子各方打探,直到最后确信长毛党确实撤退以后,他喜不自禁,然后慌慌张张地离开岳州城去给曾国藩送信。 再说说此时的香山。 他实在不愿意再看见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场面,所以当李鸿章邀请他跟随着湘军一起出发夺回岳州时,他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再想想赵神枪可能会出现在岳州城,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香山混在湘军的队伍里,他们在曾国藩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杀奔岳州城。 行军路上,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格外显眼,他不仅油嘴滑舌,而且肢体语言比斑马身上的条纹都多,如果这哥们儿生活在后世的东北,他一定是个天才的二人转演员;如果他混在大上海,恐怕那位油头粉面的滑稽戏演员波波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五百年才出一个了。 这家伙在湘军中似乎颇有些威望,下层湘军都对他毕恭毕敬,经常口吐莲花,妙语连珠。 他说话也是没轻没重,说到兴致高时,他甚至敢将在后面督阵的曾国藩也拿出来调侃上一番,经常引来周围湘军的阵阵喝彩赞叹之声。 香山问李鸿章说:“这人是谁?” 李鸿章笑笑说:“他叫王鑫,乃是曾老师的湘阴同乡。” “这个人倒是有些可爱。” “他虽然废话连篇,但是倒也颇有些才能,当初曾老师白手起家,初练湘勇时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他便转遍了湘乡有钱的士绅商贾,硬是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给曾老师筹了不少银子。” 李鸿章又偷眼瞅了瞅正眉飞色舞的王鑫说:“祸从口出,少说为妙,我估摸着这位王鑫老兄早晚得毁在他这张嘴上。” 他们正说着话,王鑫催马赶了上来,他的马匹挤在了李鸿章和香山的马匹之间。 王鑫瞅了两眼香山,然后问李鸿章说:“李兄,这位兄弟也是曾大人请来的幕友么?他什么来头?我为何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兄弟?” 李鸿章笑笑说:“这位兄弟深知长毛党的用兵之法,曾大人很是器重他。” 王鑫冲着香山抱了抱拳说:“在下湘乡人王鑫,不知道老兄尊姓大名?” 香山给他还了礼,然后自报家门说:“在下梁香山,以后还得有劳王兄多多指教。” 王鑫这人自来熟,索性伸出一条胳膊搭在香山肩膀上说:“香山兄弟,不是我姓王的吹牛,在这湘军中没有我搞不定的事儿,以后有事儿说话,所有的麻烦事儿我都能替你摆平!” 香山听到这里连连拱手致谢! “那就多谢王兄了!” 王鑫大气地摆摆手说:“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他天南海北地跟香山胡扯了一番以后问道:“香山兄弟跟长毛党打过交道?” 香山点了点头。 “听说长毛党打仗时西方的洋神仙会在天上帮助他们,这事儿可是真的?” 香山听完以后笑笑说:“那都是扯淡,但是他们打仗不怕死,这倒是真的。” “该死的长毛党没见识过咱们湘军的厉害,你放心,只要咱们在岳州很揍他们一顿,保管他们以后听说湘军的名号以后便偃旗息鼓望风而逃!” 第0446章 八百里加急 打探清楚占领岳州城的太平军都逃跑了以后,探子不敢怠慢,他火速出了岳州城,然后快马加鞭去给后面的湘军主力部队送信。 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探子到了曾国藩的跟前,翻身下马,嘴里忙不迭地说:“报告曾大人,占领岳州的长毛党跑了?” 曾国藩以为听错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狐疑地问道:“跑了?” 探子连连点头说:“对,对,统统跑了!” 这时候李鸿章、王鑫和香山等人也都凑了过来。 听说长毛党撤退的消息,香山觉着怪惊讶。 他听李鸿章说攻打岳州的太平军可谓兵强马壮,人数与湘军相比也不处于下风,以往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太平军永远都是勇往直前,从来没有主动撤退过,这次竟然连面都没碰便主动撤退,他实在搞不懂到底是因为什么。 曾国藩正在沉思之际,王鑫冲着曾国藩嚷嚷道:“曾大人,让我给说中了吧,奶奶的,长毛党哪里有那么厉害?说他们打仗勇猛都是扯淡,不过是那些胆小鬼将他们神乎其神罢了。” 曾国藩素来谨慎,他没有接王鑫的话茬,而是皱着眉头问探子说:“你打听清楚了没有?长毛党到底是溃散而逃还是有序撤退?” 探子信誓旦旦地说:“大人,我已经打听清楚,长毛党确实是仓促撤退,因为他们丢下了不少帐篷还有武器。” 一旁的王鑫嚷嚷道:“曾大人,别怪属下说话不尊,既然长毛党逃已经逃了,还管他怎么逃的干什么?咱们赶快追就是了,唉,要我说,在带兵打仗这事儿上,您实在不如曾九爷,恐怕连左宗棠……” 旁边的李鸿章见他越说越离谱,慌忙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袖子。 曾国藩听了他这番话,确实有些恼怒,但是他倒是有几分涵养,再加上最初练兵王鑫确实出力不少,所以最后斜了他两眼,强忍着没有发火。 曾国藩沉思片刻,然后叮嘱探子说:“继续前去打探长毛党的动向!” 探子答应了一声,然后又骑着马离开了。 曾国藩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时候王鑫继续嚷嚷道:“曾大人,这可是咱们湘军扬名立万最好的时机,咱们得抓紧立大功,将咱们湘军这块金字招牌赶快立起来!咱们应该乘胜追击才是,不然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了。” 曾国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眉头紧锁,最后慢吞吞地说:“这是我率领湘军初次作战,可以不立功但是绝不能失败,不然湘军士气受挫,想要再重振军威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唉,败兵都不敢打,还立狗屁的军功哇,练了这么久的湘军,万万想不到关键的时候怂了,奶奶的,以为又人再问起我来,我都没脸说自己是湘军的人了。” 王鑫这么一嚷嚷,除了李鸿章,其他的人也跟着蠢蠢欲动。 但是曾国藩就是曾国藩,任由他们象苍蝇一样在自己耳朵边嗡嗡个不停,他丝毫不以为然,继续下令说:“先静观其变,等弄清楚长毛党的动向以后再做行动。” 正在这时候,从北面疾驰来一匹快马,这匹马如同风驰电掣一般朝着曾国藩跑了过来。 这匹马跑得通身是汗,马背上的人更是疲惫不堪,他远远地便大声吆喝道:“前面可是曾国藩曾大人?”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马背上的人扯着嗓子喊道:“八百里加急,京城圣旨到!” 八百里加急!那还了得,这差事能将马活活累死,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断然不会这么急。 说话之间,来人已经到了曾国藩跟前,他已经精疲力竭,“扑通”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然后瘫软在地上呼呼直喘,如同丢了半条命一般。 曾国藩慌忙命人给他取来水,来人咕咚咕咚一阵牛饮,然后将圣旨呈给了曾国藩。 曾国藩等人不敢怠慢,跪地接旨。 圣旨打开,咸丰地命令他赶快起兵夺回武昌。 原来武昌失守,咸丰帝气了个半死,圣旨里催促着曾国藩赶快出兵收回武昌,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脱。 曾国藩犯愁了,这边长毛党到底什么情况不清楚,如果此时离开,不仅长沙危险,恐怕整个湖南都麻烦,但是那边皇帝催命般命令他去夺回武昌。 曾国藩琢磨了半天,然后吩咐身边的亲兵说:“赶快去将塔齐布叫过来。” 王鑫不服气地嚷嚷道:“叫他作甚?” 曾国藩淡然说:“塔齐布做事谨慎骁勇善战,我带一部分兵暂且留守岳州,先让塔齐布率湘军主力夺回武昌。” 李鸿章心眼子多,办事儿也周全,听完以后劝他说:“恩师,塔齐布虽然会带兵打仗,但是他终归是满人,湘军里不服他的人很多,况且武昌九省通衢之地,城墙高厚,长毛党自然会誓死防守,您是湘军主帅,所以您不去的话,恐怕很难打退长毛夺回武汉。” 曾国藩深以为然,然后问李鸿章说:“那怎么办?留下塔齐布镇守岳州?我带兵去打武昌?” 李鸿章摇了摇头说:“想要收复武昌,您和塔齐布一个也不能少。” “可是岳州乃是湖南门户,如果不派可靠的人守护,万一长毛党突然袭击,那湖南可就危险了。” 王鑫听了有些恼怒,很不服气地说:“曾大人,你别总塔齐布长塔齐布短的,奶奶的,难道离开这个满人,咱湘军就怂了?不如这样,我率领几千弟兄留守岳州,你们去收复武昌就是了。” 曾国藩想了半天,一时之间觉着除了王鑫以外还真没有更好的选择,最后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他提醒王鑫说:“王鑫,你记住了,你首先要在岳州城外挖壕沟垒高墙,然后入了城以后先肃反,将可能混在城中的奸细缉拿干净。” 曾国藩这么啰里啰嗦地念叨,如同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样,王鑫则成了脑袋上缠着金箍的孙悟空。 王鑫最后说:“曾大人,你放心就是了,岳州如果丢失了,我就提着脑袋见你。” 第0447章 盛情难却 曾国藩瞅了一眼王鑫说:“王鑫,你掉脑袋事小,守护岳阳事关重大,所以千万不要出任何闪失。” “曾大人,我记住了,你这些话都在我耳朵里磨出茧子来了!” 将信将疑的曾国藩最后留给王鑫几千兵力,然后自己亲自率领着水陆两师径直朝着武昌方向而去。 王鑫实在受不了喋喋不休的曾国藩,这会巴不得他赶紧滚蛋。 曾国藩上了马以后,他紧绷着的脑袋这才放松了些,他刚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曾国藩却又调转马头回来了。 王鑫见状,顿感哭笑不得,他恨不得跪在地上保证一定能守住岳阳城,然后哀求曾国藩别再唠叨了。 跟随着曾国藩一起扭头回来的还有李鸿章和香山。 王鑫有些恼怒,他索性两手一摊,急赤白脸地嚷嚷道:“曾大人,既然你对我如此放心不下,您老这差事我不应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看见王鑫气呼呼的样子,曾国藩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慌忙安慰王鑫说:“老弟勿怪,你也知道我曾国藩从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镇守岳州实在非同小可,所以自然要反复提醒你几句。” 王鑫皱着眉头说:“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 曾国藩将李鸿章拽到了王鑫跟前说:“少荃是个谨慎的人,我将他留在你身边以便时刻提醒你。” 尽管王鑫心里一百个不同意,但是曾国藩说出了口,他也实在不好再说的别的,所以只好堵着气答应了。 王鑫将曾国藩晾在一边,然后径直招呼着手下准备兵发岳州城。 曾国藩低声吩咐李鸿章说:“少荃,你留下来与他一起守城,别忘了时刻提醒他。” 就这样,曾国藩率领主力径直北上,而王鑫则在李鸿章和香山的陪伴下直奔岳州城。 去往岳州城的路上,巧舌如簧的王鑫一路之上都没有搭理李鸿章和香山,他觉着这两个混蛋是曾国藩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他打心眼里就恶心这两个家伙。 王鑫耷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岳州城的士绅耆宿们听说湘军到了,他们早已经慌慌张张地组织城中百姓净水泼街黄土垫道,然后率领着百姓敲锣打鼓地到城外列队迎接。 湘军到了城外,行走在最前面的王鑫看见列队迎接的百姓以后顿时满血复归,话重新多了起来。 他跳下马来,跟迎接他的士绅们逐一见了礼,众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他,准备将他迎进岳州城。 李鸿章慌忙拽了拽他的衣服,然后低声说:“王兄,还是先让兄弟们在城外布防吧。” 王鑫斜了他一眼,然后指着周围一张张洋溢着热情的脸说:“少荃哇,你瞧瞧岳州父老难得如此高兴,咱们这会慌慌张张地布防一定会扫了他们的兴,所以你等着,等天黑以后我再下令布防也不迟晚。” 不等李鸿章说话,他已经被如潮的人群涌进了城。 瞅着王鑫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李鸿章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香山看到他如此窘迫,不由地调笑他说:“这事儿怨不得王鑫,要怪也只能怪你老师给了你这么一份好差事。” 李鸿章苦笑了一声说:“只求菩萨保佑今夜长毛党别来偷袭就万幸了!” 两个人跟随着人群进了岳州城。 入了城以后,王鑫更是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他满脸的得意之色,既象挽危局于千钧一发之间的英雄又像后世下基层检查工作的领导,一边往前走一边冲着迎接的百姓施礼致敬。 香山和李鸿章挤过拥挤的人群,紧紧地跟在王鑫的后面,好不容易到了街道的尽头,列队欢迎的人也都散了,李鸿章正要再次劝说王鑫抓紧布置防御,以防备长毛党突然来袭。 这时候几个士绅围住了他们说:“我等已经备好薄酒为三位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赏些薄面,万万不要拒绝。” 王鑫嘿嘿笑了笑说:“那是,那是,民意可万万拒不得。” 李鸿章慌忙劝他说:“王兄,还是先布置防守吧,如果长毛党袭击就麻烦了。” 还没等王鑫说话,为首的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士绅先开了腔了。 “大人们不要担心,长毛党听说你们来的消息就吓破了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回来了。” 这话正称了王鑫的心思,他冲着老士绅竖起大拇指说:“老人家,咱们英雄所见略同。唉,可是有些胆小鬼却杞人忧天,真是可笑!” 王鑫一边说话,一边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李鸿章。 李鸿章不想跟他争辩,只要装作没听见。 大敌当前,自然团结为上,李鸿章尽管心里窝火,但是他是不想跟王鑫撕破脸。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虽然是曾国藩的学生,但是毕竟不是湖南人,除了曾国藩,湘军上下没有几个人将他当成自己人,必须顺着王鑫才行。 士绅们诚心诚意地邀请,王鑫更是乐得参加,因为他非常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于是他笑逐颜开地领着李鸿章和香山去赴宴。 宴席极为丰盛,席间陪着的几个耆宿更是极其健谈,他们连吹带捧,很快便将王鑫给灌晕了。 李鸿章怕耽误事儿,在席间不停地低声劝他说:“王兄,别喝了。” 王鑫惺忪着眼睛说:“少荃,有美酒不喝咱们去干什么?” “组织百姓城墙外挖壕沟,城内捉拿奸细……” 没等李鸿章说完,王鑫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秃噜着嘴打断了他:“李兄,你一直都是爽快之人,怎么也跟着你老师一样啰里啰嗦的?长毛党知道咱们兄弟在这里,让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放心吧哈,咱们开怀畅饮,千万别辜负了这些父老的盛情款待!” 众人也跟着连声称是,劝李鸿章和香山跟着喝。 李鸿章格外谨慎,他实在忍耐不住了,便借故离开,留下王鑫一个人和士绅们豪饮,他带着香山出去巡城了。 第0448章 李鸿章的愤怒 曾国藩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士绅耆宿们陪着王鑫一直喝到深夜,王鑫喝得烂醉,最后被手下搀扶着离开了。 主将如此,湘军更是涣散不堪,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危险正一点点朝着他们逼近。 石贞祥撤离之前便听了林绍璋的劝告,悄悄在城中遍布眼线,这些人化装成乞丐、要饭的,闯荡江湖的艺人,他们秘密监视着留守湘军的一举一动。 进了城的湘军丝毫没有防范,于是他们便趁着夜黑风高,悄悄地溜到城门下,杀掉守城兵,然后打开了城门。 早已经等候在城外的太平军纷纷杀入了岳州城。 喊杀声打破了城中的安宁,游动的火把将城中的街巷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杀呀,宰了曾屠户,灭了湘军……”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城中的很多湘军还没等来得及抵抗便被残杀在乱刀之下。 即便有些人已经拿起刀枪,也已经无心恋战,匆匆忙忙地朝着城外逃。 香山和李鸿章和衣而卧,听到街上乱了便知道大事不好,他们逃到院子里,看看外面街上火光冲天。 李鸿章还张牙舞爪地吆喝着院子里的几个湘军抵抗,准备跟太平军搏斗一番,香山慌忙冲着他嚷嚷道:“还抵抗个屁呀,赶快逃吧!” 李鸿章这才回过神来,知道情况不妙,还是赶紧逃吧。 他们逃到院子门口,才想起来王鑫还躲在屋里睡觉。 香山和李鸿章赶紧转身进了王鑫的屋。 外面乱了营了,可是王鑫却鼾声雷动,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涎水顺着嘴角流湿了半个枕头。 李鸿章冲着他吆喝道:“王兄,快醒醒哇,长毛党杀进来了。” 王鑫继续酣然雷动。 李鸿章又摇了摇他的肩膀,他嘴里叽咕了两声,然后翻了个身还是没有醒。 外面喊杀阵阵,香山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将李鸿章推到一边,然后挽起袖子抡圆了胳膊,亮出巴掌,左右开弓朝着王鑫的脸扇了几巴掌…… 香山下手贼狠,旁边的李鸿章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担心王鑫醒过来错以为是他打的,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香山这招确实管用,王鑫懵懂着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火辣辣的脸,然后擦了把涎水,惺忪这眼睛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香山扯着嗓子喊道:“太平军杀进城了!” 他像个白痴一样笑了两声,嘴里嘿嘿笑了两声嘟囔道:“香山兄弟,你真会开玩笑!” “奶奶的,老子哪里有闲心给你开玩笑!赶快走,你若是被他们捉了去,马上就会被点天灯。” 王鑫问站在香山身后的李鸿章说:“李兄,长毛党真入城了!” 李鸿章跺着脚吵吵道:“快逃吧,再不逃就没命啦!” 王鑫慌张着穿衣服,手忙脚乱,裤子差点套脑袋上,左脚的鞋子穿到了右脚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屁滚尿流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这时候街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太平军杀红了眼,看见穿着湘勇号衣的人便围上去狂砍乱剁,街道上已经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 幸亏一个湘军对岳州城很熟,由他在前面引路,他们几个七绕八绕,最后总算死里逃生了。 王鑫清点掏出来的湘军人数,死的死伤的伤,曾国藩留给他镇守岳州城的湘军折了八成。 李鸿章心里窝囊透了!他这会不光瞅着王鑫不顺眼,而且对曾国藩也心存不满!奶奶的,曾老师比谁都精明,他心里怎么会不清楚湘军上上下下都不把自己当盘菜?王鑫连他曾国藩都不服气,怎么会听自己这个破幕僚的劝告,他却偏偏将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自己,如今打了败仗,自己也他娘的跟着丢人! 奶奶的,等着吧,总有一天老子会离开这些自以为是的湘军,我要自己练兵,而且练出来的兵要比这些菜包子强一百倍…… 一场惨败,王鑫的酒彻底醒了,他先是万分懊恼地瞅了瞅周围衣冠不整的湘军,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不少人都挂了彩。 从前他巧舌如簧,说起话来如同掘了堤的水一样,这会呆呵呵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李鸿章虽然觉着郁闷,但是瞅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王鑫,突然觉着他也怪可怜,走上前去安慰他说:“王兄,事已至此,咱们就认了吧,而且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快撤退。” 王鑫结结巴巴地问道:“往哪里撤?” “趁着湘军主力还没有走远,马上派人火速追上曾老师,请他暂缓北上,全力保卫湖南。” 李鸿章说完以后,又有意无意地多说一句话:“唉,出师未捷,还吃了这么大一场败仗,曾老师接到消息非得疯了不可!” 王鑫听完后半句,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一把将李鸿章推开说:“少荃哇,我没听你和曾大人的劝告,中了长毛党的奸计,我实在没有脸面再活在世上了,我他娘的这就回去给长毛党拼命。” 李鸿章尽管肺都快气炸了,但是总不能眼睁睁地瞅着他去送死,于是慌忙吩咐两个湘军将他抱住。 众人有劝了他一番,要死要活的王鑫总算消停了下来。 李鸿章劝他说:“王兄,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你也别太自责了。” “唉,我这次吃了败仗,曾大人一定不会轻饶了我,奶奶的,这次我的项上人头恐怕保不住了!” 李鸿章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对王鑫说:“王兄,曾老师是通事理的人,只要有些事情不告诉他,他会原谅你的。” 王鑫听完这番话,顿时如同抓到一个救命的稻草一样。他慌忙将李鸿章拉到一边,轻声问道:“少荃,哪些事情不能告诉曾大人?” 李鸿章提醒他说:“吃酒误事的事儿千万别提!” “少荃兄,这事儿只有咱们三个知道,只要你们俩不告诉曾大人,我更不会往外说。” 李鸿章摆出一番为难的模样说:“恩师待我不薄,照理说我不该瞒着他,况且一旦走漏了风声他一定会怪罪我!” 王鑫听到这里,脸都变绿了。 李鸿章瞅了他一眼,然后口风一变,淡然笑笑说:“唉,可是为了保住你王鑫的脑袋,我还是帮你度过这一关吧。” 王鑫听到这里,顿时感动得差给李鸿章跪下。 第0449章 保卫长沙 得到了岳州再次失守的消息以后,曾国藩马上命令湘军水陆两师停止北进,马上南返! 事儿若是不顺利了,喝口凉水塞牙,放屁砸脚后跟! 湘军从长毛党手里抢回岳州,曾国藩刚兴冲冲地给咸丰写折子报喜,没想到折子刚送走,让他丢人现眼的坏消息传来了:岳州得而复失! 曾国藩顿时觉着后脑勺阴风阵阵,他得赶紧再上到折子,不然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曾国藩心里暗骂了王鑫的八辈祖宗,一边费劲巴拉地准备给皇帝再上道折子将这事儿给圆过去! 湖南都守不住,那么北上夺回武昌的事儿自然也就泡汤了,所以他不得不下令:停止前进,后队变前队回湖南! 雄赳赳气昂昂的湘军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南返,老天也不作美,接连冷雨不断,稀里哗啦地下了三天。 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不能耽误了行程,水师还好点,可怜湘军陆师顶风冒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泥浆子走,个个狼狈不堪,从头到脚都是泥水。 后来南返的路上遇到岳阳溃散的湘军! 败军之将王鑫臊眉耷眼地躲在李鸿章和香山的身后来拜见曾国藩。 看见王鑫,曾国藩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他顾不得斯文,指着王鑫的鼻子破口大骂:“王鑫,你这个狗娘养的天煞贼滚到前面来!” 王鑫知道这关躲不过去了,只好低垂着脑袋走到了曾国藩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曾国藩的马前。 “拜……拜见曾大人!” 曾国藩从马背上跳下来,举起手中的鞭子便要抽王鑫。 王鑫心里有愧,真要是被曾国藩抽两辫子心里反倒能舒服点,于是他不躲不闪,也不申辩,一副要杀就杀要剐就剐的模样。 曾国藩是个念旧情的人,想想当初刚练湘军时王鑫确实吃了不少苦,出了不少力,正要是大庭广众之下暴打他一顿,他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 想到这里,曾国藩跺了跺脚,然后将高高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属下打了败仗,总不能这么不声不响地了结了,于是曾国藩瞪着眼珠子冲着李鸿章嚷嚷道:“少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鸿章慌忙走到他跟前! 其实李鸿章心里早就想好怎么回答了,他心里门清,自己毕竟是外人,得罪了谁都不好,尽量少招惹麻烦,所以既不能得罪王鑫还得把自己给陷进去。 伟大的政治家都能言善辩,李鸿章自然更是巧舌如簧。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然后告诉曾国藩自从入了岳州以后,他便和王鑫便尽心尽责地按照他临走前交代的布置防守捉拿内奸!无奈长毛党诡计多端,防不胜防,再加上湘军乃是初次作战,经验不足,所以才酿成这次惨败。 如果活在后世,李鸿章一定是一个天才的演员,没准还能手捧小金人,夺得奥斯卡最佳男演员的称号。 他在曾国藩面前编瞎话诉说岳州失守的过程时,丝毫不紧张,而且声情并茂,声音抑扬顿挫,说到动情之处时更是不由地泪眼婆娑,连亲自身经此事的香山都快信以为真了! 李鸿章最后还不忘跪倒在地上说:“恩师,王鑫已经尽力,如果实在要怪只能怪我李鸿章没有尽到职责,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 这招还真是管用,曾国藩竟然信了他的话,招呼着他和王鑫站起来,还不忘如同慈父一样安慰他们一番。 一场暴风雨就这么被李鸿章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曾国藩问李鸿章说:“少荃,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围攻岳州?” “恩师,长毛党诡计多端,咱们还是暂时放弃岳州,全力保护长沙吧,一定长沙失守,不仅湖南麻烦,恐怕两粤也难保!” 王鑫的项上人头保住了,他这会又有了几分豪气,吵吵说:“曾大人,为什么咱们不夺回岳州城?我要报仇雪恨!” 曾国藩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闭上你的臭嘴,滚一边去!” 王鑫耷拉着脑袋躲到一边去了。 曾国藩沉思片刻,然后下令说:“退回长沙!” 一切都如同李鸿章所料,正在这时候有人送信来,长毛党的主力已经撤离岳州杀奔长沙了! 曾国藩吩咐人将塔齐布叫来。 一个身材魁梧,长着细长眼饼子脸的壮汉到了他跟前说:“塔齐布拜见曾大人,是不是要夺回岳阳城?” 曾国藩对塔齐布格外恭敬,冲着他拱了拱手说:“暂时放弃岳阳,誓死保卫长沙才是根本。” 塔齐布连连点头答应。 曾国藩沉思片刻说:“塔将军,咱们兵分两路,你率领一半兵力去湘潭,我带领一半兵力守住靖港。” “曾大人,长毛党一时半会恐怕不会打湘潭吧?” 曾国藩瞅了一眼王鑫,然后骂道:“长毛党神出鬼没,鬼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打哪里。但是如果湘潭失守,到时候他们便可以南北夹击长沙,到时候咱们便首尾难顾了。” 塔齐布连连点头说:“曾大人果然远见卓识,让人佩服,我这就率兵前去。” “塔齐布,一旦开了仗,一定要严密布防英勇作战!” 塔齐布斜了一眼王鑫,然后牛哄哄地昂起头来说:“曾大人,我塔齐布乃是堂堂满人,为了大清朝廷,为了我们满人的尊严,我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会当缩头乌龟的!” 王鑫知道塔齐布话里话外都是在挤兑自己,尽管肺都快气炸了,但是也只能默默忍受。 他心里暗骂:“塔齐布,你这个满狗,老子先忍你这个王八蛋几天,你等着,老子早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曾国藩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吩咐王鑫说:“你也跟着塔齐布去湘潭,好生学学人家是如何带兵打仗的。” 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同意,但是王鑫知道自己这个败军之将已经没有挑肥拣瘦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他满肚子的窝囊气,心中暗想:“奶奶的,要知道如此被人奚落,还不如战死在岳州城里。” 但是王鑫也憋了一口气,他恨恨地想:“等着吧,只要跟长毛党开了仗,老子总有雪耻的那一天!” 就这样,王鑫跟着塔齐布率领部分湘军直奔湘潭而去,而曾国藩则率领着另外一部分杀奔靖港。 第0450章 赵神枪现身了 石贞祥听从了林绍璋的建议,先是假意败退,结果在岳州城留下奸细,然后趁着王鑫疏忽大意,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了岳州城。 城中的湘军被包了饺子,除了少数逃脱,其余的人都被统统杀掉了,太平军兵不血刃便取得了一场大胜, 主将石贞祥兴奋异常,心里美得如同喝了蜂蜜一样。 他一边喝酒,一边扯着嗓子嚷嚷道:“奶奶的,没想到这第一仗赢得如此轻松!都说曾老贼练的湘军神乎其神英勇无比,竟然如此稀松平常!” 这时候有人送信来说林绍璋在外面求见! 吃水不忘挖井人,他突然想起来这个计谋是林绍璋出的,慌忙亲自走到门外迎接林绍璋。 石贞祥冲着林绍璋竖起大拇指说:“林兄弟,还是你这个主意高明哇!咱们这场大胜你当记头功,我马上给我兄弟翼王写贺信,在他面前好好地保举你!” 林绍璋倒是很识趣,腆着张胖脸恭维说:“嘿嘿,石将军真是高抬我林某人了,我只是略施小计而已,咱们这场大胜还是石将军指挥有方,打死我也不敢贪这头功!” 石贞祥听完以后哈哈大笑说:“林兄弟,你还真是会说话,你放心哈,咱们兄弟有肉同吃,有福同享。” 林绍璋点头哈腰地说:“石将军,你吃肉给兄弟我留口汤喝就是了!” 让石贞祥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林绍璋说着说着话,突然鼻子一酸,哼唧哼唧地哭了起来。 石贞祥很是纳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慌忙问道:“林兄弟,咱们刚打了胜仗,你该高兴才对,怎么还哭起来了?” 林绍璋抹了把眼泪说:“唉,石将军,我刚刚接到消息,我兄长林凤祥已经身遭不测,所以兄弟我的前途就得全靠你了。” 石贞祥摆了摆手说:“林兄弟,你消息有误,虽然北伐失败了,但是你兄长已经安全抵达天京了!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在山东被俘的不是你兄长林凤祥,听说不过是个冒牌货……” 不等石贞祥说完,没想到林绍璋哭得更伤心了! “石将军,我兄长没死在清妖手里,却被咱们自己人给杀了。” 石贞祥更蒙了,慌忙说道:“林兄弟,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兄长返回天京以后便被秘密处决了,他临死前派人给我捎口信来,为防止不测,让我另做打算。” “林兄弟,谁杀的你兄长?” “还能有谁,自然是东王杨秀清!” 石贞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奶奶的,东王实在是过分,林将军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来,没有功劳总有苦劳,他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杨秀清开始准备铲除异己了,凡事不听他话的都朝不虑夕了。” 石贞祥听到这里突然紧张起来,他皱着眉头对林绍璋说:“林兄弟,我突然想起件事儿来。” “啥事儿?” “我兄弟石达开前阵子突然被从安庆调回天京城了,他会不会也有麻烦了?” 林绍璋摇了摇头说:“石将军不用担心,东王还不敢招惹翼王。” 石贞祥撇了撇嘴说:“林兄弟,你错了,东王连洪天王都不放在眼里,他怎么会不敢招惹我兄弟呢?” “暂时不会,翼王五千岁是带兵打仗的高手,杨秀清想要西征胜利还得依靠翼王,所以他暂时不敢动翼王。” “奶奶的,暂时不动不等于以后不动手,他心黑手黑,早晚有卸磨杀驴的时候。” 林绍璋恨恨地说:“唉,东王作孽太重,早晚不得好死。” “希望我兄弟没事,等他从天京回到安庆,我便去找他,让他小心着东王这只老狐狸点。” “石将军,他应该劝翼王另起炉灶,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愿意誓死效忠你和翼王。” 石贞祥听到这里,胸脯子拍得山响,然后信誓旦旦地说:“林兄弟,咱们先干掉曾老贼的湘军,等咱们石家兄弟势力大了,杨秀清不欺负咱们倒罢了,如果他敢胡来,咱们就他娘的造反!” 林绍璋赶紧跪倒磕头说:“我盼着那天赶快来,到时候我愿意伺候在石将军鞍前马后。” “林兄弟先起来吧,这些事儿咱们从长计议,现在先琢磨着如何对付曾老贼的湘军。” “石将军,我已经想好了攻打长沙的作战计划!” 石贞祥顿时来了兴致,连忙问道:“应该如何打?” “咱们应该趁着曾老贼率兵湘军主力北上的机会,迅速南下攻打长沙。” 林绍璋说着话,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地图来。 他将地图在石贞祥面前展开,指着地图说道:“石将军,这里是长沙,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先占领长沙城西南的湘潭,然后一路占领长沙城北边的靖港,这样便可以形成犄角之势,咱们一定能南北夹击,迅速攻破长沙城!” 石贞祥连连点头称赞说:“果然是高见,既然如此,你带兵去攻打湘潭,我去攻打靖港!” 林绍璋点头答应,然后他起身离开了,准备接下来带兵攻打湘潭! 他回到自己的营帐,慌忙吩咐人道:“赶快去将赵瘸子叫来!”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缕缕的太平军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香山四处寻找的赵神枪! 赵神枪规规矩矩地在林绍璋跟前站定,林绍璋瞥了他一眼说:“瘸子,上次多亏了你给我献的假意撤退之计,这次你出的占领湘潭和靖港,然后围攻长沙的计划,我刚才说给石贞祥那厮听了,他已经接受了,而且还派我率兵攻打湘潭。” “如此甚好,这样咱们很快便可以占领长沙了!” “你放心,只要攻下长沙,我会将你举荐给翼王的,到时候封你两司马当当。” 赵神枪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林将军,我无意争夺功劳,只想灭尽清妖,效忠洪天王。” 林绍璋听到这里,“嗤”了一声说:“如今太平军上上下下打仗都为了立战功,然后封王封侯,你倒好竟然还满脑子效忠天王!” “洪天王能带我们上九重天享福,我自然得效忠他。” 林绍璋鄙夷地瞅了赵神枪一眼说:“赵瘸子,有人说你以前是天王身边的护法,这事可是真的?” 赵神枪嘿嘿笑了两声说:“林将军真是会开玩笑,如果我真是天王的护法。怎么会落得这种境地?” 第0451章 林绍璋的高级参谋 林绍璋听完以后,摇头晃脑地说:“赵瘸子,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天王的护法,但是你现在跟着我姓林的混,所以一切都有听我的吩咐!” 赵神枪规规矩矩地点头说:“我知道了!” “你放心,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亏待你的!” “林将军,我是受了天父和天兄的差遣才救了你,所以将军要谢还是谢天父天兄和洪天王吧!” 林绍璋听到这里差点乐了,他瞅瞅赵神枪直勾勾的眼神,最后叮嘱他说:“傻瘸子,你记清楚了,再开仗时不要再装傻充愣,不要命地冲着最前头!” 赵神枪满脸虔诚地说:“林将军放心便是,有天父和天兄在九重天上庇护着我,清妖奈何不了我!” 林绍璋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奶奶的,你别再在我跟前唠叨天父天兄了,赶紧滚蛋吧,准备出兵湘潭!” 赵神枪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外走,他突然看见林绍璋桌子下面摆放着的一只洋枪,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林绍璋看着他不动,不耐烦地问道:“瘸子,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赶快走吧!” 赵神枪砸吧砸吧嘴,搓了搓手,然后冲着林绍璋深深鞠了一躬说:“将军,小的有事相求。” “啥事?” 赵神枪指着那支半新不旧的洋枪说:“林将军能不能将这支枪借我玩几天?” 林绍璋低头看看桌子下面的洋枪,拿起来扫了两眼,然后直接丢给了赵神枪。 “我才不稀罕这洋玩意,我把它赏给你就是了!” 赵神枪兴奋不已,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接过洋枪,如同接到传家宝一样在枪身上摸了摸,最后感恩戴德地冲着林绍璋说:“林将军真是慷慨,多谢林将军,多谢林将军了!” 林绍璋瞅着赵神枪残了手说:“瘸子,你拿这洋玩意作何用?你的手指都断了!” “我只是觉着这洋玩意好玩而已。” 林绍璋朝着他挥挥手说:“既然喜欢,你拿去便是了!” 赵神枪连声称谢,拿着洋枪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落了魄的赵神枪此时俨然成了林绍璋的高级参谋,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倒也不意外,自从赵神枪的手指头被韦昌辉给切了以后,他便没法打枪了,从此这位以善使用洋枪的而着称的赵神枪便成了废人了。 他想继续伺候在洪秀全左右,但是洪秀全却懒得搭理他,不仅懒得搭理他,而且还将他赶出了天王府。 已经视洪秀全为精神上的父亲的赵神枪非但没心灰意冷,反倒更死心塌地地要效忠洪秀全,他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人,于是主动请缨离开了南京城跟着西征军打仗。 赵神枪脑袋如同犯了魔怔一样,别管摧城拔寨还是近距离白刃战,每次打仗时赵神枪都挥舞着长刀,暴睁环眼光着膀子冲榜在前,哪怕屁股中了弹脑袋挨了箭,他仍旧一如既往,如同疯了一般勇往直前! 赵神枪身上的伤口比筛子窟窿都多,每次被半死不活抬回来,随军的郎中都懒得救他,任由太平军象丢废品一样将他丢在角落里。 若是一般人不知道得死多少次了,但是赵神枪便恢复如常,这家伙也真是命大,猫有九命,他赵神枪简直就是神猫了。 林绍璋之所以用他,是因为他救过林绍璋的命! 攻打湖北黄州的时候,骑在马背上的林绍璋躲在太平军的最后面指挥作战,他扯着嗓子吆喝着:“兄弟们,给我往前冲!” 主将发了令,太平军自然不敢怠慢,于是他们发了疯一般冲向黄州城,没想到刚冲的城墙下,城墙上便火炮齐鸣,紧接着城门被打开,清兵在炮火的掩护下如同潮水一样向着太平军冲了出来。 太平军乱了套,吆喝着冲锋向前的林绍璋更是吓得转头就跑,但是他刚调转过马头来,清兵的一颗流弹击中了马屁股。 他的马疼痛难忍,猛地尥了个蹶子,一下子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也活该林绍璋倒霉,他从马背上掉下来时,屁股正好坐在太平军丢在地上的长矛上,锋利的矛头恰好扎进了他的屁股里。 林绍璋疼痛难忍,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尽管他扯着嗓子吆喝着护驾,但是身边的太平军光顾着逃命,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来搭理他。 林绍璋气得半死,他再扭头看看,看见身后的清妖如同鬼魅一样追了上来,他吓得快尿了裤子。 他心里哇凉哇凉的,他眼睛一闭,心中暗想:奶奶的,这条小命算是交代了! 正在这时候,林绍璋突然觉着自己的身子一轻! 他睁开眼一看,一个胡子拉碴的太平军将他搀扶起来,然后背到身上,摇摇晃晃地往回撤。 林绍璋感激莫名,救他的人就是赵神枪! 赵神枪能跑得过清兵,但是却快不过清军手里的火铳。 他背着林绍璋往前跑了几十丈远,清兵在后面开了枪,几颗铅弹丸钻进了他的小腿。 赵神枪疼痛难忍,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他倒还真是仗义,自己跑不了了却不忘吆喝着林绍璋说:“兄弟快点跑,我老赵掩护!” 林绍璋见状,自然顾不上他,屁滚尿流里往前爬着逃跑。 不知道林绍璋运气好,还是沾了赵神枪的好运气,眼瞅他俩就被清兵活捉的时候,石贞祥率领着援兵呼隆呼隆地赶到了。 原本溃败了的太平军见援兵到了,顿时重新振奋起来,他们立刻转身迎着追上来的清兵杀了过去。 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负伤落后的林绍璋,一群人马上将他围到中间,嘴里异口同声地嚷嚷道:“保护林将军,保护林将军!” 林绍璋鼻子头气歪了,痛骂了他们一顿,然后回头寻找救自己的赵神枪。 可怜的赵神枪扑倒在地上,很多太平军立功心切,纷纷踩踏着他的身体冲向清兵。 石贞祥见林绍璋受了伤,招呼着人赶快抬来一副担架将他抬回去,然后他率领着太平军直扑黄州城。 担架到了,林绍璋先吩咐他们将被踩的半死不活的赵神枪抬回去救治,然后再回来抬自己。 从那以后,林绍璋格外待见救了自己一命的赵神枪,将他视为自己的心腹,吩咐他以后不得离开身边随时保护自己。 林绍璋不知道赵神枪的身份,只知道他姓赵,而且还因为救自己腿落下了残疾,走路一拐一拐的,便叫他赵瘸子。 赵神枪这家伙见多识广,除了保护林绍璋的安全以外,还经常给他出谋划策。 赵神枪看着如同犯了魔怔的精神病一样,但是有些计谋却极高明,林绍璋对他刮目相看,还经常将从赵神枪这里听来的计谋再献给石贞祥,石贞祥也正是听了这些计谋打了几场漂亮的仗。 这次赵神枪的主意再次被采纳,石贞祥率领着一部分太平军从水路杀奔靖港,而林绍璋则率领着另一部分太平军快马加鞭杀奔长沙城西南的湘潭。 第0452章 干掉自己的主将 林绍璋压阵,赵神枪率领着大军杀过宁乡,这是通往湘潭的必经之地! 镇守此地的是湘军三营,太平军从天而降让他们猝不及防,只得着急忙慌地仓促迎战。 瘸着腿的赵神枪仍旧是冲锋在前,他率领着太平军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将湘军三营冲了个七零八落。 多数湘军被杀,少数四散而逃,赵神枪指挥着一众兄弟还俘虏了湘军的三个营官。 赵神枪将三个被捆得象粽子一样的营官押到了林绍璋的跟前! 他原本想请林绍璋说服这三个营官投降,这样今后跟湘军打起仗来便可以知己知彼了! 不愧是霸得蛮,这三个湖南人还真是硬气,当他们被带到林绍璋跟前的时非但没有跪倒求饶,一个个反倒犟着脖子瞪着眼睛,瞧那架势压根没将林绍璋放到眼里! 林绍璋见状顿时全身的鲜血往脑门子上撞,他破口大骂道:“将这三个不知好歹的湖南佬点天灯!” 赵神枪赶紧走到他跟前,想劝说他留他们活命,没想到气昏了他的林绍璋冲着他骂道:“赵瘸子,你他娘的算老几?滚一边去!” 赵神枪只好臊眉耷眼地退到一边,就这样随着林绍璋一声令下,三个俘虏被裹上棉,浇上桐油,然后倒挂在树上被点了天灯了。 太平军没有在宁乡做过多停留,他们迅速撤离,直指湘潭。 因为湘军重兵向北,所以无论是骆秉章还是曾国藩都忽略了长沙城以南的湘潭的防务。 正因为湘潭防御松懈,再加上兵力不足,太平军没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湘潭。 占领了湘潭以后,心情大好的林绍璋听从了赵神枪的建议,将他们的几百艘船还有抢夺来的几十条渔船统统集中到湘江上游以抵御湘军从水路来攻! 忘乎所以的林绍璋屁颠屁颠地住进了宽敞的湘潭县衙,又派人寻了两个尚有几分姿色的姑娘陪伴身边,然后整天胡吃海塞,饮酒作乐,日子舒坦得不亦乐乎。 赵神枪也没闲着,他每天集中精力捣鼓林绍璋送给他的那支洋枪! 他的右手食指没了,但是还有左手,他每天废寝忘食地练习左手使枪!赵神枪这个名字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为枪而生的,不过几天时间,他竟然可以用左手熟练使用洋枪了,虽然不如右手纯熟,但是水平已经远超一般枪手。 赵神枪的技艺日渐精进,他经常眼含热泪的面朝南京方向跪倒,热情地等候着自己的精神偶像洪天王的召唤自己回南京,有自己在身边,杨秀清那厮就不能随便欺负他了…… 兴奋之余,赵神枪也有些怅然,甚至很是愤怒! 奶奶的,既然已经占领了湘潭好几天,而且石贞祥也攻破靖港了,姓林的却每天光顾着寻欢作乐,为什么不赶快围剿长沙?难道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吗? 林绍璋视他为心腹,有时候心情愉悦时便叫赵神枪过来陪着自己喝酒。 “来,来,老赵,陪着我喝两杯!” 赵神枪趁机问道:“林将军,为啥还不攻打长沙城?” 林绍璋阴笑了两声说:“慌不得,我得等石贞祥那厮动了手以后再出手。” “为啥这样?” “你真是愚蠢,难道不知道枪打出头鸟露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只要湘潭先动手,靖港的压力就小了,反之也一样,所以我得等他先动手!” “石将军如果跟你想法一样,那样长沙城岂不是永远打不下来了?” “奶奶的,奶奶的,他打了败仗有翼王罩着,我吃了败仗非得丢了命不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他娘的也算看明白了,如果天京城里的那些混蛋王爷看着你不顺眼,打了胜仗末了也落不了好下场。” 林绍璋说着话,继续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赵神枪如今也学乖了,只得接着劝林绍璋说:“林将军,不进攻倒也罢了,那就先全力做好防守,不然湘军一定来犯,咱们可就麻烦了……” 不等他说完,林绍璋借着酒劲嘿嘿笑了两声说:“湘军那些怂货有何可怕的?咱们血洗岳州,攻破宁乡,也没看出来湘军有多厉害!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打败他们不成问题!” 说完以后,林绍璋继续饮酒作乐。 赵神枪只得绝望地叹了口气,不吱声了。 塔齐布很快便率领着湘军杀到了湘潭城外,他们开始忙活着在湘潭周围挖壕沟建高垒围城! 城墙上放哨的太平军慌忙来送信。 “林将军,湘军杀来了!” 林绍璋不以为然地说:“奶奶的,那些怂货来就来吧,有什么可怕的?那些胆小鬼不过是装装样子,不用管他们。” 送信的臊眉耷眼地离开了! 第二天又有人送信来说湘军在城外骂阵。 林绍璋又不耐烦地将送信的打发走了。 直到第三天有人来送信说城外的湘军准备攻城了。 林绍璋这才不慌不忙地率领着太平军杀出湘潭城。 到了城外,林绍璋起初以为只要他们一出城,围城的湘军便会溃散而逃! 这倒也不怪他这么想,因为从前的清兵打仗永远都是这样,只要势均力敌,没开仗前清兵都凶得跟老虎一样,但是真要是开了仗,他们跑得比兔子都快! 但是以前的经验主义在眼前的湘军跟前不好用了! 湘军非但没有撤退逃跑,反倒是随着塔齐布一声令下,湘军个个如同出枷的幼虎一样朝着他们杀了过来。 塔齐布这边作战勇猛,上次在岳州吃了暗亏的王鑫更是不要命,他要一雪前耻,哪怕丢了这条性命,更是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头! 看到眼前这阵势,莫说寻常的太平军,就连不怕死的赵神枪都觉着腿肚子发软! 我的亲娘,这哪里是人呀,明明是一群饿红了眼的饿狼哇!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仗还没打,太平军已经落了下风! 转瞬之间,誓死一搏的湘军杀入了太平军的阵营里,随着喊杀阵阵,到处刀光剑影,双方杀成了一团! 湘潭城外的空地上顿时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准备不足的太平军吃了大亏,正当他们疲于应付的时候,有人报告给手忙脚乱的林绍璋说湘江边火光冲天,他们停泊在江边的战船都让湘军给烧了! 原本就心惊肉跳的林绍璋更害怕了,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麻烦到了! 塔齐布已经瞅准了他,趁着他发呆的时候挥舞着鬼头大刀杀到了跟前,然后高高扬起胳膊,猛地朝着林绍璋的脑袋劈了下来。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林绍璋吓得瘫坐在地上,眼睛一闭,心里琢磨着:奶奶的,完了! 没想到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塔齐布高举起来的胳膊一下子耷拉下来,手中的鬼头刀“咣当”掉在了地上。 林绍璋抬头看看,看见塔齐布的胳膊血流如注,再回头看看,看见不远处赵神枪手里的火枪还在冒烟。 他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转头便冲着江边逃跑。 赵神枪冲着他嚷嚷道:“林将军,你往哪里去?” “瘸子,你他娘的还等什么?赶快保护着我逃走!” 赵神枪往四周看看,周围的太平军不断倒在地上,他忍不住大声嚷嚷道:“姓林的,你乃是全军主帅,你逃走了,这些弟兄们怎么办?” “赵瘸子,哪里还顾得上管他们,咱们先逃命再说,赶快跑!” 林绍璋说完以后,回头看看赵神枪,但是赵神枪却犯了魔怔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冲着赵神枪骂了几句,然后继续往江边跑。 赵神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慢慢地举起洋枪,枪口对准了林绍璋的后心,嘴里恨恨地骂道:“姓林的王八蛋,你他娘的寡恩薄义,置众多兄弟的生死于不顾,那就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了!”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正朝着江边狂奔的林绍璋象草垛子一样扑倒在地上。 他临死前他还没完结转过头来,冲着赵神枪恨恨地骂道:“赵瘸子,我弄你祖宗……” 话没说完,他便绝气身亡了! 第0453章 幡然醒悟的赵神枪 赵神枪实在按捺不住,痛下杀手,干掉了临阵脱逃的林绍璋! 奶奶的,打仗不拼命这叫对天王不忠,丢下弟兄们一个人逃那叫不义,这不忠不义的人留他何用? 更让赵神枪想不通的是这样的怂货还成了全军统帅,还他娘的有天理吗?不崩了这个王八蛋实在难泄赵神枪的满腔怒火。 干掉了林绍璋以后,赵神枪感觉浑身通畅,他为除掉一个对天王不忠者感到骄傲! 这时候胳膊被击伤的塔齐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逃走! 赵神枪举起洋枪,瞄准了他的小腿,紧接着“砰”的又是一枪! 刚刚爬起来的塔齐布再次“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赵神枪手里持着枪,迅速冲到了他跟前,抬腿踩住他脖子,手中洋枪的枪口紧紧地抵住了他的额头! 这时候有个湘军发现了情况不妙,他大声嚷嚷道:“塔大人有难,快点搭救塔大人!” 赵神枪让他吵吵的心烦,枪口猛地从塔齐布脑袋上离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枪朝着那个湘军开了一枪。 那个多事的湘军脑袋被打爆,扑倒在地上死掉了。 塔齐布刚想反抗,但是没等他的脑袋从赵神枪的脚下挣脱,赵神枪手中的枪口重新抵住了他的额头! 这时候数十名湘军手里端着长矛,呈扇面状朝着赵神枪围了过来。 这些惊慌失措的湘军,他们一边试探着靠近赵神枪,一边异口同声地冲着他嚷嚷道:“放下枪!” 赵神枪丝毫不以为意,他鄙夷地扫了一眼围上了的湘军,一边狞笑着瞅了眼倒在地上的塔齐布!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何况这个即将被自己干掉的家伙竟然还是清妖的主将,奶奶的,值了! 赵神枪心里门清,他知道塔齐布死了以后,周围这些饿狼一样的湘军瞬间便会将自己撕得粉碎。 这次是死定了,想到这里,赵神枪眼里含着泪花朝着南京方向看了看,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天王哇,我赵神枪要升天了!” 赵神枪原本以为眼前会出现霞光万丈,耳朵里悦耳的梵音回荡,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洪天王亲口告诉自己升天之前,眼前会出现一条金光大道,只要沿着这条大道走下去便是九重天的天堂…… 但是赵神枪看到的不过是阴云密布,而且越来越多的湘军正如同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周围的山上也是旌旗招展,仿佛还有数不清的人埋伏在山间。 没有梵音响起,他耳边响起的是阵阵寒风,寒风中混杂这被围太平军发出的悲惨的嚎叫声。 看着脑袋上缠着红布的太平军如同包饺子一样团团围住,最后面的太平军如同草垛子一样被斩杀在地上,赵神枪突然心里一阵凄然。 他忍不住仰天哭骂道:“无所不能的天父,仁慈的天兄,你们这俩个狗娘养的到底躲在何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信奉你们,为什么我们还受苦受难,日子过成这幅熊样……” 赵神枪声音凄厉,如同疯了一般! 王鑫听说了塔齐布被挟持的消息以后也慌慌张张地赶来,当他看到在赵神枪的枪口下蜷缩成一团的塔齐布时心里五味杂陈。 王鑫觉着活该,他早就想教训这个可恶的满人,他平时总是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如今却可怜的如同丧家狗一样,赵神枪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儿。 幸灾乐祸之余,他心里又不免有几分凄然。无论怎么说,他和塔齐布都同属湘军,看见他现在这幅样子,他难免有兔死狐悲的凄凉! 王鑫不能亲眼瞅着塔齐布被赵神枪给崩了,他如果不出手搭救,以后曾国藩也饶不了他。 想到这里,他满脸堆笑地靠近赵神枪,一边往前凑一边说:“长毛,稍安勿躁,只要你不伤害塔大人的性命,我们可以放你走,黄金白银美人随便你挑!” 赵神枪瞅了瞅被重重包围的太平军,然后瞪着血红的眼睛说:“让我放了他可以,先让你的手下马上停手!” 王鑫慌忙传下令去,湘军很快停了手,但是他们仍旧将剩余的几千太平军团团围在了中间! 王鑫指着停住了手的湘军说:“长毛,我们的弟兄已经停手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给他们准备银两,将他们都放走,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王鑫这下犯难了,赵神枪这个要求太高,长毛党乃是谋逆之罪,斩首不留都是轻的,照理说不仅要宰了他们,恐怕还得要诛九族,一旦这些不要命的狂徒逃回南京,那无异于放虎归山。 王鑫胆子再大也不敢因为一个塔齐布放了这些让朝廷恨得牙根疼的长毛党! “长毛,你这个要求忒过分,我人微言轻,恕我做不了主!” 赵神枪不以为然地说:“你做不了主没事,你可以将曾老贼叫来,我直接跟他谈就是了!” 王鑫看了看赵神枪脚下的塔齐布,他浑身上下都是血,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葫芦一样一动不动。 王鑫不知道他这会是死是活,他倒是盼望着他早点死,省得投鼠忌器,让这个粗鄙的长毛党在这里张狂,只要塔齐布断了气,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转瞬之间便可以将这些长毛党统统赶尽杀绝。 于是王鑫冲着塔齐布叫了两声:“塔大人,塔大人……” 塔齐布倒是没有死,嘴里含混地答应着。 王鑫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跟赵神枪谈判! “长毛,你先放了塔大人!” 赵神枪斜了他一眼说:“奶奶的,你想得倒美,你以为了老子是三岁的娃娃,放了这个混蛋,我们这些弟兄都得完蛋!” “我劝你一句,塔大人活着你还能讨价还价,待会等他流血过多咽了气可就不值钱了!” “哼,我赵神枪可不是浪得虚名,你放心便是,他受的不是致命伤!” 王鑫听到这里无话可说了,只得说:“可是曾大人此时身在靖港,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呀!” 赵神枪嘿嘿冷笑了两声说:“你放心就是,老子我有的是时间等!” 王鑫没办法,只好派人火速赶往靖港去请曾国藩! 第0454章 别拦着,我要跳江 太平军在湘潭被包了饺子,但是此时正在靖港作战的曾国藩却吃了败仗,哭闹着寻死觅活了! 在曾国藩率兵赶到靖港之前,石贞祥已经兵不血刃地将靖港攻占下来了。 炮船刚抵挡靖港,曾国藩瞅着对面的太平军大营就来气,于是吹胡子瞪眼地下令说:“水师的兄弟听令,准备作战,收回靖港,灭了江对岸的长毛!” 李鸿章慌忙劝他说:“恩师,咱们刚刚杀到,这会长毛党以逸待劳,而且这会狂风大作,咱们顶风作战也极为不利,还是先布防,等大家都喘口气,精神头足了再打他们也不迟晚。” 但是这会曾国藩的脑袋热得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一样,也难怪他心急火燎。京城的皇帝等着他的好消息,长沙城里的一帮同僚等着看他的笑话,他不抓紧取得场大胜,光吐沫星子都得把他给淹死! 他光想着立功了,但是却忽略了长毛党也不是吃素的!他显然高估了自己湘军的能力,低估了长毛党的水平。 狂风大作,江面上波浪滔天,湘军的炮船压根没法往前推进,曾国藩下令道:“奶奶的,将军中体格好的壮汉全部召集来,让他用缆绳拖着炮船前行!” 站在岸上的香山见此情形,不由地感慨道:“奶奶的,曾国藩真是疯了!” 李鸿章也觉着这么弄太冒险,慌忙阻止曾国藩说:“恩师哇,这么干实在是冒险,如果这会长毛党驾着轻舟顺风杀过来怎么办?” “少荃,你放心就是了,长毛们不敢冒险……” 这边湘军壮汉弄好缆绳,拉着船如同乌龟一样缓慢前行! 躲在江面对岸的石贞祥见此情形,差点笑喷了! 奶奶的,都说曾老贼用兵如神,狗屁的用兵如神,他简直是愚蠢透顶!必须借此良机狠狠地打他一顿! 军中所有轻舟都运了过来,每艘小船上都站着几个强悍的长毛党,他们有的手里攥着锐利的钢刀,有的端着雪亮的战斧。 随着石贞祥一声令下,轻盈的小船顺风而下,风驰电掣般杀到了湘军的炮船跟前,没等牵着缆绳的湘军反应过来,小船上的太平军举着钢刀巨斧没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砍瓜切菜一样给收拾干净了。 湘军顿时大乱! 站在太平军中间的石贞祥伸手点指江对岸的曾国藩,然后振臂高呼,扯着嗓子吆喝道:“兄弟们,杀过江去,活捉曾老贼者封侯拜相,赏白银万两啦……” 话音未落,气势起来了的太平军便纷纷登船朝着湘军杀了过去。 疲惫不堪的湘军顿时输了气势,还没来得及抵抗便溃败而去。 看着湘军退下了,正忙活着全力督战的曾国藩都气疯了! 他左手抓过来一面旗子,旗子上绣着“过旗者斩”四个大字,右手横着把宝剑,然后如同瘟神一样朝着溃败过来的湘军迎了过去! 他扯着嗓子嘶吼道:“顶住,谁他娘的也不能越过旗杆!” 但是此时湘军已经一溃千里,彻底泄了士气,想要重振雄威谈何容易!不少人看见曾国藩挡在前面,慌忙绕到从旗杆旁边一溜烟逃跑了! 曾国藩气得大哭,扯着嗓子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枉费老夫的一番心血了,你们与那些贪生怕死的绿营兵有何异?” 他光顾着骂,忽略了杀过来的长毛党。 曾国藩脑袋上顶着顶戴花翎,身上罩着华丽的官服,再加上他手里高举着的那面扎眼的旗帜,所以很快便被冲过来的太平军认出来了。 有人嚷嚷道:“兄弟们,手里拿着令旗的那个清妖便是曾老贼,活捉他!石将军赏白银万两了哇!” 太平军争先恐后地朝着他冲了过来! 距离曾国藩不远的李鸿章等人慌忙冲到他跟前,拖着他败下阵来! 穷寇莫追,太平军也是见好就收,他们俘虏了湘军的几艘炮船还有很多辎重,然后吹着号角唱着胜利歌,兴高采烈地返回营帐去了! 辛辛苦苦地练湘军,力没少出,银子没少花,曾国藩觉着从此以后他手下这只铁军便攻无不胜战无不克了,没想到与长毛党刚一开战便被打成这幅德行! 奶奶的,我曾国藩是罪人,我曾国藩是孬种,因为不能抵挡邪恶,我对不起苍天大地;因为寸功未立,再次打了败仗,我对不起器重我的皇上;我让家族蒙了羞,对不起曾家列祖列宗…… 曾国藩越发羞愧难当,他咬了咬牙:不活了! 想到这里,他趁着身边的幕僚亲兵不注意,纵身跳进湘江! 李鸿章和香山见状,赶快招呼着几个亲兵跳动江里将曾国藩给捞上来。 被救上来的曾国藩如同一只落汤鸡一样,他一边嚎啕大哭,嘴里一边不时地嚷嚷道:“我不想活了,让我死……” 李鸿章等人慌慌张张地将曾国藩身上湿透了的官服脱下来,然后又是一番劝说,曾国藩总是消停下来了。 他这么刚稳当了一会,忽然有人匆匆忙忙地来送信说:“曾大人,湘潭那边派人来了!”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都不由地一沉,所有人都觉着靖港这边吃了败仗,湘潭那边也不一定有好消息传来! 曾国藩更是紧张得要命,他站起身来,身体再次往江边靠了靠,瞧那架势,一旦是湘潭也吃了败仗,神仙也挡不住他投江自杀的决心了。 湘潭来的人到了! 见了曾国藩的面便扯着嗓子喊大事不好! 声音未落,曾国藩便再次准备往江里跳!幸亏李鸿章有所觉察,提前伸手拽了住了他。 李鸿章瞪着眼睛问送信的人说:“是不是湘潭也吃了败仗?” 送信的懵懂地摇了摇头,然后说:“湘潭大胜,长毛党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剩余的几千人也被咱们给包围了,包围得比铁桶多结实,他们插翅也飞不了!” 曾国藩听到这里,又高兴又郁闷,他忍不住冲到送信人的跟前,抬手赏给了他两个大耳帖子! “混蛋,打了胜仗怎么还是大事不好?你他娘的差点吓死我!” 送信人莫名其妙地捂着脸说:“咱们虽然取得了大胜,但是塔齐布将军被一个叫赵神枪的长毛党劫持了!” 听到“赵神枪”这三个字,香山忍不住发出来一声惊呼! 第0455章 将太平军卖往美洲 听说了赵神枪的消息,香山悲喜交集! 喜的是赵神枪还活着,他这番辛苦没有白费;悲的是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老赵劫持了塔齐布,鬼才知道刚吃了败仗的曾国藩会不会到了湘潭便会下令杀了他! 想到这里,香山低声对李鸿章说:“老兄,这个赵神枪便是我寻找的人,所以这次你无论如何得帮帮我,千万不能让曾国藩杀了他!” 李鸿章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老弟,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接到湘潭送来的信息以后曾国藩则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湘潭打了胜仗,他刚刚在靖港损尽了的面子好歹算是捞回来一些,但是他又有些吃惊:塔齐布出了名英勇无比,打仗不要命,为啥他竟然被人如此轻轻松松地给俘获了?难道那人是关二爷再世岳武穆重生不成? 无论如何,事关重大,曾国藩还是决定亲自赶往湘潭看看情况。 他临行之前吩咐手下将士严阵以待,防止对岸的长毛党再次来偷袭,在他回来之前千万别主动求战。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曾国藩现在相信对岸的长毛是一棍子打不死的。 于是曾国藩率领着李鸿章等几十个亲信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靖港,直奔湘潭城外。 曾国藩远远地便看见前面的空地上倒着一片片的尸体,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自己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鸿章砸吧砸吧嘴说:“我的天呀,死了这么多人!唉,真是可怜!” 这时候站在曾国藩身后的香山四处寻找,很快便发现了赵神枪! 赵神枪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风,昔日洪天王身边的大护法如今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如同要饭的乞丐一样。 虽然形象颓了,但是范儿还在,赵神枪手里牛哄哄地拎着洋枪,脚下踩着湘军的高官,得意得如同刚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 香山冲着曾国藩拱了拱手说:“曾大人,只要你答应放他一条生路,我这就去劝他放了塔齐布!” 曾国藩恨得牙根痒痒,跟闷头葫芦一样沉默不语。 李鸿章赶紧劝道:“恩师,塔齐布的性命重要,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长沙城里的满人一定会乱嚼舌头,这事儿一旦传到皇上耳朵里,您老可不好交差哇。” 曾国藩听到这里,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香山兴奋异常,挥舞着手臂,踏过脚下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赵神枪走了过去。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嚷嚷道:“老赵,我终于找到你了!” 赵神枪听到香山的声音,激动得差点哭了。 但是当他看见香山是从一群戴着顶戴花翎的人中走出来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然后扯着嗓子嚷嚷道:“傻蛋,你不是滚回广州过清静日子去了吗?你怎么跟着清妖混在一起了?难道你这个王八蛋效忠满清狗皇帝了不成?” “奶奶的,我既不效忠满清也不效忠洪秀全,我这次历尽千辛万苦就是来找你的!别在打仗了,赶快跟我回家吧!” 赵神枪听到这里,突然仰天大哭起来。 他哭完以后他冲着香山说道:“傻蛋,我后悔没听你的话离开天京,可是后悔已经晚了!” 香山指着赵神枪脚下半死不活的塔齐布说:“老赵,只要你别伤害脚下这个人就有活路!” 赵神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转身指了指被湘军团团包围的太平军,摇了摇头说:“傻蛋,这么多兄弟怎么办?我老赵怎么可能独活?要放便将所有兄弟都放了!” 香山为难了,曾国藩绝对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但是再瞅瞅赵神枪,他也摆出一副如果不满足这个条件一切免谈的架势。 香山心中愈发对赵神枪多了几分敬意,他点了点说:“老赵,果然是条汉子,我马上去找曾国藩说说。” 香山回去将这事给曾国藩一说,曾国藩当时便发了雷霆之怒。 他吵吵着下令说:“奶奶的,这个该死的长毛党真是得寸进尺,竟然给他活路他不要,那我也就客气了!不管塔齐布了,来人哇,准备好火炮,将这些长毛党统统突突了!” 香山见他要玩真的,慌忙冲着曾国藩嚷嚷道:“曾大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真若是开炮,恐怕连你亲自练的湘军也得统统报销!” 李鸿章也跟着说道:“恩师冷静,一旦炮轰,不仅塔齐布活不成,而且困兽犹斗,这些长毛党也得玩命地跟咱们拼,恐怕得不偿失哇。” 曾国藩气呼呼地说:“你说怎么办?放他们走?将来必定放虎归山,皇上知道了非得诛我的九族不可!” 李鸿章眼珠子转了转说:“恩师,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只要将这些赶出大清朝的地界岂不行了?” “将他们赶出大清地界?” “不错,而且我们还可以从中赚一大笔银子。” 曾国藩正为了扩充军备愁银子,听到这里不由地觉着眼前一亮,他慌忙问道:“少荃,到底什么办法?” “我手下有个亲信,他从前专门在沿海各地悄悄招募一些吃不上饭的穷鬼,然后将他们倒手卖给西洋鬼子,然后西洋鬼子再将这些穷鬼运到美洲去。” “与他们到美洲干什么?” “美洲有个地方叫秘鲁,从前那里有很多原着民,但是后来都死于西洋鬼子带去的瘟疫和传染病,所以劳力奇缺,而当地的财主需要大量的劳力挖鸟粪和硝石矿,所以咱们可以将这些长毛党卖个他们,最后咱们还能落下一笔银子。” 曾国藩仔细想了想,觉得此计不错,于是他便问香山说:“小老弟,你问问你那个长毛朋友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如果愿意也就罢了,如果他不同意,唯有死路一条了,我老曾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听说要把赵神枪等人当成猪猡给卖了,香山很是愤怒,他恨恨地瞅着李鸿章说:“姓李的,你这个老小子可真够阴毒的,竟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实在是可恶!” 李鸿章慌忙将他拉到一边说:“老弟,除了这条路,他们没得选择,留在大清的地界上早晚死路一条,纵然是曾大人答应放他们,京城里的皇帝也绝不会,所以,赵神枪他们若想活命,唯有此路一条!” 第0456章 送别赵神枪 香山心里很清楚:李鸿章说得没错,咸丰绝不会轻饶了赵神枪这些谋逆之人的性命! 但是他实在不忍心赵神枪等人被押进运奴船,然后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被当成猪猡运到秘鲁给卖了! 赵神枪等人可能会象畜生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然后象货物一样摆放到闷罐一样的船舱里,然后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颠簸,几个月看不到阳光,而且说不准哪天船就被卷入海底,所有的人都葬身鱼腹了。 香山眉头酿成了疙瘩,嘴里嘟囔道:“奶奶的,这可不行,九死一生,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痛快!” 李鸿章似乎瞧出来了香山的顾虑,他将香山拉到一边低声劝道:“老弟,你放心就是,到时候我说服曾老师不要洋鬼子的银子,那些洋鬼子精得很,只要他们没多花银子,而且这些长毛党不作乱,洋鬼子会善待他们的。” 香山还是不放心,摇了摇头说:“等他们到了秘鲁,那里的洋鬼子欺负他们怎么办?” 李鸿章听到这里,嘴咧得和瓢一样。 “老弟哇,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满脸煞气的赵神枪,然后又指了指被包围了的太平军说:“有这位赵神枪当老大,还有这些杀人如麻的兄弟,到了秘鲁谁敢欺负他们?他们不把秘鲁给掀个底朝天就万幸了!” 香山觉着李鸿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大清朝八旗军和绿营都对太平军畏为洪水猛兽,到了秘鲁,当地人还真不一定敢欺负他们。 李鸿章继续安慰香山说:“老弟,长毛党人多势力大,那些西洋佬绝不敢苛刻他们。” 香山叹了口气说:“唉,我去问问老赵能不能答应。” 香山皱着眉头朝着赵神枪走去。 赵神枪将他满脸的苦相,没等他说话,他便嚷嚷道:“傻蛋,是不是曾老贼不同意?奶奶的,不同意那就罢了,我这就干死这个满狗,然后再一枪崩了曾老贼……” 赵神枪说着话便准备动手,香山慌忙抬手制止了他。 “老赵,你他娘地先容我把话说完。” 赵神枪气呼呼地嚷嚷道:“傻蛋,有屁快放,别耽误了我老赵杀人!” 香山浮皮潦草地将李鸿章的主意说了一遍。 他起初以为赵神枪会死活不同意,没想到赵神枪听完以后兴奋异常,丝毫没犹豫便答应了。 “傻蛋,不用你说我也明白,我们若想活命只有离开此地,我老赵没有父母妻儿了,巴不得找个清净地方了此一生。如今大清国举国上下贪官污吏横行,形形色色的骗子当道,满目疮痍,我他娘的在这里也待够了。” 香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想想赵神枪一旦去了秘鲁,那么他们这辈子便永无相见的时候了,虽然有些遗憾,但是赵神枪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赵神枪狠狠地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塔齐布,然后骂道:“满狗,给老子站起来!” 塔齐布已经被他折磨得如同牵线木偶一样,只得哼哼唧唧地站起来,赵神枪押着他朝着被围困的太平军走了过去。 围困太平军的湘军怕他伤了塔齐布的性命,吓得赶紧给赵神枪让出来一条路。 赵神枪走到太平军中间,众人顿时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这些被困的太平军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赵神枪,他们早就被杀了。 “欢迎赵爷!” “多谢赵爷救命之恩!” …… 赵神枪看着眼前着一张张热情的脸,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自从他宣布效忠洪秀全以后便铁了心的为他出生入死,数次救了洪秀全的性命,但是那个王八蛋莫说感谢,就连一句暖心的话的没说过。于这位神叨叨的天王来说,自己不过是他一条忠实的走狗而已,所以自手残了以后,姓洪的更是将自己看成了没用的废物,干脆将自己赶出了天王府。 奶奶的,自己非但不生气,反倒跟喝了汤一样继续跑到前线为他卖命,盼着他有朝一日重新将自己召回到他身边。 唉,真是他娘的愚昧至极哇…… 想到不堪回首的过往,再看看眼前一张张热情的脸,赵神枪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他抹了把眼泪,然后声音哽咽地说:“兄弟们,醒醒吧,咱们不能再给天京城里那些混蛋卖命了,满清无道,他们比满清的贪官污吏还要坏!” 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赵爷说的对,我们都听你的!” “兄弟们,曾老贼已经答应,只要我放了这个满狗,他便将咱们送往海外,唉,除此以外咱们别无选择,你们愿不愿从此背井离乡?”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地商议一番,最后有人扯着嗓子喊道:“赵爷,我们兄弟愿意跟着你走,哪怕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们愿意紧紧跟随!” 赵神枪激动起来! 他冲着众人拱拱手说:“承蒙诸位瞧得起我老赵,我发誓,从今以后我一定不辜负诸位兄弟的重托,一旦做出亏待兄弟的不义之事必将不得好死!” 香山见众人都答应了,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别管怎么说几千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赵神枪放了塔齐布,曾国藩慌忙吩咐人赶快将气息奄奄的塔齐布送去治伤。 曾国藩又吩咐李鸿章说:“赶快准备将这些长毛党送走,另外转告那个姓赵的长毛,离开以后决计不能再回来,不然的话,我一定将他生擒活捉,然后凌迟处决!” 就这样,曾国藩给李鸿章留下一部分湘军负责将太平军运走,而他则率领着多数湘军火速返回靖港。 尽管没能彻底剿灭长毛党,但是湘潭的威胁总算解除了,如此一来,他曾国藩可以腾出手里,全力对付靖港的石贞祥了。 被俘的太平军被分批运走,最后一条船到了,赵神枪擦了把眼泪,依依不舍地与香山告别! “傻蛋,如果当初听了你的劝告,迷途知返,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端了,我老赵真是追悔莫及呀。” “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定数,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 “唉,咱们兄弟这次分开以后恐怕再无相逢的时候了!” “老赵,世事难料,说不定那天你这个老小子又杀回来了,我也保不齐哪天便坐船逃到了秘鲁,咱们兄弟缘分未了的话,终归有机会再次相见!”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李鸿章的催促下,赵神枪所乘的船慢慢地离岸起航离开了。 等赵神枪坐着船走远了,香山冲着李鸿章拱拱手说:“这次多谢老兄相助!” 李鸿章嘿嘿笑了两声说:“老弟客气了!” “我的事儿办完了,也该离开此地了。” 李鸿章慌忙问道:“老弟,你往哪里去?” “我先去南京城救个人,然后就回上海过太平日子。” 李鸿章挽留他说:“老弟,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之辈,还是跟随着曾老师建功立业吧。” 香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他娘的痛恨这种杀来杀去的日子,永远也不会加入任何狗娘养的以杀人为荣的派别。” 听见香山这么说,李鸿章满脸的失望。 香山最后看了看李鸿章说:“老哥,照理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是有个秘密不妨透露给你。” “啥秘密?” “属于你的时代马上来临了!用不了多久,你的功业将远超过曾国藩,大清王朝的最后几十年的命运便与你李大人息息相关了!” 第0457章 杨秀清要当万岁 收回了湘潭,进攻湖南的太平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再加上还有数千人悄悄地跟着赵神枪逃亡秘鲁,石贞祥得到消息以后也不敢恋战,率领着一部分残余退回到湖北。 曾国藩轻轻松松地率领湘军夺回靖港,从此湘军愈发声名大振。 湖南的警报虽然解除,但是长毛党却没有彻底被剿灭,所以曾国藩率领着湘军水陆两师杀出了湖南开赴湖北,很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了武汉。 湘军取胜的好消息一波一波地传到京城,快被长毛党折磨疯了的废物点心咸丰听说以后心里不喝了蜜都美。 皇恩浩荡,自己信任的曾爱卿立了大功,大大的奖赏自然少不了! 一道圣旨从京城飞来:曾国藩居功至伟官升至二品,暂时先在湖北巡抚的位置上委屈两天,好好干,只要夺回江西、安徽、江苏,那么他就是未来的两江总督的不二人选!曾爱卿,加油吧! 咸丰龙颜大悦,曾国藩自然更是兴奋异常,于是他令旗一挥,屁股还没坐稳,便率领着湘军离开武汉,继续东征! 此时的湘军声势壮大,陆师有胡林翼、塔齐布、罗泽南、李续宾、周凤山,水师有杨载福和彭玉麟,他们各自率领队伍,呼隆呼隆地夹江而下,直奔九江和湖口而去! 湘军能干,但是指挥太平军西征的石达开也不含糊,双方在九江和湖口之间展开了疯狂的拉锯战…… 这些国家大事都与香山无关,他这会最惦记的只有一个人,身在南京城的九月。 香山对于历史上有名的天京事变所知寥寥,他只知道杨秀清因为权欲太重,利益熏心,惹得整天躲在天王府里忙活着修改《圣经》的洪秀全很不高兴,双方龌龊不断,杨秀清逼得太紧,最后洪秀全脑子一热,调集在外作战的北王韦昌辉和燕王秦日纲悄悄回城,然后他们将杨秀清给杀了…… 据史书记载,天京事变被杀的不光是杨秀清一个人,而且还有他的老少全家,最后连他的嫡系二万人都被杀了个精光。 香山对天京事变毫无兴趣,他之所以关心这事儿都是因为九月。 九月是杨秀清的妹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丫头被杀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他必须得赶在惨剧发生之前将九月救出来,救不出来九月,香山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 等赵神枪被送离了湘潭坐着运奴船去了秘鲁。 香山便慌慌张张地跟李鸿章道了别,他要赶往南京城,无论如何要救出九月。 湘潭去南京路途遥远,而且一路之上打仗不断,沿途除了清兵设置的关卡便是太平军准备的路障,虽然香山丝毫不敢耽搁,但是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奔南京城下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快到南京城的时候,香山赶紧换上了太平军的装束。 距离南京城越近,香山便越觉着奇怪。 此时湖北江西一带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太平军和湘军差不多已经人头打出了狗脑子,但是南京城外却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尽管他所遇到的太平军仍旧个个面黄肌瘦饿得眼睛冒着绿莹莹的光。 香山觉着怪稀罕,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太平军摧毁了清兵的布置在南京城外的江南大营,清妖的老大向荣连恨带气,最后呜呼哀哉了。 香山想起来当初太平军打下南京城以后,尾追而来的清兵便在南京城外的钟山南麓孝陵卫一带建立了江南大营,而且同时还在扬州建立起了江北大营。 对于南京城里的杨秀清来说,这两座大营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一样,如今眼中钉肉中刺被拔掉了,怪不得他们满脸的轻松。 香山到了南京以后径直到了南京城北门外,他上次离开时在北城门值守的是矮土豆和高粱秸。 如果这两个家伙还在这里的话,他有机会混进城去。 香山的运气不错,值守的正是高粱秸和矮土豆。 这两个家伙正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抓着肘子,吃得大快朵颐,满嘴流油。 他们看见了香山以后顿时喜出望外,慌慌张张地让香山进了城,然后三个人找了个没人注意的犄角旮旯,然后往地上一坐便开始畅聊起来。 香山将西去的经过以及赵神枪坐船去海外的事情浮皮潦草地给他们两个说了一遍。 矮土豆和高粱秸唏嘘感慨了一番,最后谈了口气说:“奶奶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赵爷能这样也算不错,国家乱成这样,还不如他娘地躲到海外舒坦。” 等他们感慨完,香山忙不迭地问道:“二位,东王府里可有消息?” 香山要问的是九月,但是这俩榆木疙瘩没有领会清楚香山的意思,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杨秀清来。 矮土豆说:“傻蛋老兄,你有所不知,杨秀清原本就嚣张跋扈,自从江南大营被摧毁以后,他愈发得意忘形,这阵子他满地打滚口吐白沫的频率越来越高……” 高粱秸提醒他说:“老兄,人家那叫天父灵魂附体……” 矮土豆白了他一眼,鄙夷地说道:“你他娘的满脑袋浆糊不成?现在谁还信狗娘养的天父灵魂附体?那是糊弄鬼的,现在连新入教的兄弟都不信了。” 高粱秸听到这里,吧嗒吧嗒嘴不吭声了。 矮土豆继续说道:“只要杨秀清打滚吐白沫,他就必须将洪秀全调到东王府来听他训话,别管什么时候,他必须随时赶到,晚到一步杨秀清便会发雷霆之怒下令暴打洪秀全,皮鞭棍棒有啥用啥,他手下的那帮家伙下手又狠,听说洪秀全被打得那才叫一个可怜!” 高粱秸拍着巴掌道:“奶奶的,活该!如果这个昏君不撵走赵爷,赵爷率领着咱们弟兄保护在他左右,他何至于被打成这幅熊样?” 矮土豆没搭理他,压低了声音对香山说:“我瞅着这次天京城要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 “听说杨秀清要称万岁了!” 听到这里,香山心里隐隐感觉传说中的天京事变很快便要发生了。 第0458章 太平军打扮的洋鬼子 “矮土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横扫了江南大营,镇守大营的清妖头子向荣逃之夭夭,吃了败仗丢人现眼,而且咸丰自然有饶不了他,听说连恨带怕,很快便一命呜呼了。向荣那个老家伙从广西便与咱们为敌,如今命归了西天,全城上下自然兴奋异常。唉,也正是因为这事,原本就不愿屈身于洪天王身后的东王更膨胀了,所以他逼着洪天王封他为万岁。” 高粱秸撇了撇嘴说:“一山不容二虎,天国岂能有两个万岁,这他娘的还不得乱了不成?” 香山也跟着问矮土豆说:“洪秀全能答应这事儿?” “不答应他又有何办法?这个家伙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东王要弄死他比碾死一个臭虫都简单。” 香山叹了口气说:“唉,自作孽不可活,杨秀清倒霉的日子马上就到了。” 矮土豆冲着他竖起来大拇指说:“傻蛋兄弟,你眼睛果然毒辣!听说洪秀全已经给北王、翼王和燕王等人传下密旨,让他们赶快回来勤王。” 高粱秸插话说:“我觉着那些王爷才不会回来帮忙,他们知道杨秀清势力大,没事趟这浑水干啥?若是我,这会儿巴不得看着他们俩狗咬狗呢,奶奶的,他们这些王八蛋平素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女人玩,咱们只能干看着,都他娘的死了才好。” 矮土豆白了他一眼说:“你他娘的懂狗屁!东王飞扬跋扈惯了,这几个王爷可不傻,他们巴不得抱团取暖,他们只有拧成一根绳对付杨秀清干掉他,不然他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香山冲着他们拱拱手说:“二位,我有一事相求。” 高粱秸咽下一口酒,然后忙不迭地说道:“傻蛋,有话直说便是,有用得着我们兄弟的,我们自然愿意效犬马之劳。” 矮土豆也点头说:“对,对,咱们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香山原本不想麻烦他们,但是自己势单力孤,如果没有人帮忙他很难将九月救出去。 “东王府很快便会血流成河,杨秀清罪孽深重,但是九月那个丫头却很无辜,所以恳请二位无论如何得帮我将她救出来!” 矮土豆皱着眉头说:“老弟,恐怕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哇。东王府戒备森严,除非是东王的嫡系,不然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哇。” 香山冲着他们摆了摆手说:“二位放心,我有办法混进东王府,但是到时候我带着九月出城时恐怕得麻烦二位。” “傻蛋,放心便是,这事儿包在我们身上。” “只怕到时候牵连到二位。” “哈哈,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实在不行我们兄弟坐船到海外找赵爷去。” 矮土豆问香山说:“傻蛋,混进东王府可不是易事哇。” 香山皱了皱眉头想了半天,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人,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我混进东王府。” “谁?” “你们知道杨秀清身边的那个法国黑鬼比利吗?” 听到比利这个名字,矮土豆和高粱秸顿时同时竖起来了大拇指。 高粱秸啧啧赞道:“那个黑鬼真是了不起,他招募来的那群黄头发蓝眼睛的洋鬼子个个枪法了得,恐怕赵爷跟他们比也最多伯仲之间。” 矮土豆也赞叹道:“别看这些洋鬼子平常吊儿郎当的,但是打起仗来讲究阵法相互配合,都是他娘的以一敌百的狠角色。” 高粱秸插话说:“杨秀清指望着他们打了不少胜仗,而且这些洋鬼子都宣布效忠东王,这些是杨秀清敢公然跟着洪秀全叫板的底气。” 香山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洋鬼子都掺和进来了!” 矮土豆说:“傻蛋,整个天京城都知道这个黑鬼,如今他可是杨秀清身边的红人,如果这个黑鬼能帮你的忙,你要想进入东王府就容易多了。” 香山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个法国佬愿不愿帮忙,但是死忙当活马医,我还是碰碰运气吧,他平时是不是也蜷缩在东王府里?” “这些洋鬼子可耐不住寂寞,只要不打仗,他们每天下午都拎着火枪出城,要么到附近的山上打鸟,要么做到江边捕鱼……” 他们三个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通往城门的街道上传来阵阵喧哗之声,声音嚣张放荡。 高粱秸慌忙扯了扯香山的衣服,拉他站起身来说:“奶奶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那些洋鬼子出城了!” 香山站起身来,躲在一旁侧目观看,看见几十个各种肤色的洋鬼子摇摇晃晃地朝着城门走了过来。 真是他娘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看高低各不同,这些各种肤色具备各种体型都有的洋鬼子统统红布裹头周身上下穿着黄色的衣服,一水的太平军打扮,一个个摇头尾巴晃朝着城门走了过来。 这些洋鬼子都自带光环,街上看见他们的太平军如同追星族看见偶像明星一样扯着嗓子尖叫。 香山很快在这些马戏团一样的洋鬼子里发现了法国佬比利。 入乡随俗,看了这个鬼佬早已经将太平军玩的这套等级秩序学得炉火纯青了,他身边这些洋鬼子吹着尖锐的口哨,扯着嗓子叫看上去张牙舞爪的,但是跟他说话时却个个毕恭毕敬,谦恭得如同黑社会小弟见到大哥一样。 这些吵吵嚷嚷的洋鬼子从城门里呼啸而过,然后很快城外面便传来阵阵噼噼啪啪的枪声,中间夹杂着他们阵阵放肆的笑声。 矮土豆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摇了摇头说:“傻蛋,依我看这些洋鬼子贼不靠谱,想让他们帮你的忙,我琢磨着实在指望不得!” 香山心里也犯了嘀咕,但是眼下除了比利这个法国鬼子,他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来。 他最后叹了口气说:“唉,奶奶的,试试吧。”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撒尽了野气的洋鬼子在比利的率领下松松垮垮地从城外回来了。 高粱秸和矮土豆看见他们进来,慌慌张张地朝着走在正中间的比利走了过来,矮土豆满脸堆笑地说:“洋大人请留步!” 第0459章 洋鬼子的承诺 洋鬼子比利斜了一眼矮土豆,然后洋洋不睬地问道:“矮子,啥事儿?” “一位老朋友想见见您。” “老朋友?” 矮土豆忙不迭地点头回答说:“对,对,他可是你的贵人,如果没有他,你万万不可能到天京城来。” 比利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然后跟着矮土豆往城门口的一个仓库走去,香山这会正躲在仓库里面。 矮土豆推开门,满脸堆笑地陪着黑鬼比利进去,然后他转头对高粱秸说:“盯紧了,千万别叫外人进来!” 香山看见比利进来,冲着他拱了拱说:“洋鬼子,还记得我吗?” 看见香山,比利咧着嘴笑了,露出来满口的白牙。 “哇卡,原来是梁先生!” 谢天谢地,幸亏这个洋鬼子还记得自己,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梁先生,你得好好感谢东王阁下,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相助,你的身体早就被烧成黑炭了,哈哈,比我的皮肤都黑。” 香山没跟他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比利,能不能把我带进东王府?” 听说香山要进东王府,比利迅速警觉起来。 他先是瞪圆了大眼珠子往周围扫了两眼,确定仓库里除了香山和矮土豆在没有其他人以后,他突然猛地将身后的洋枪端了起来,冰冷的枪口紧紧地抵住了香山的眉心。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站在旁边的矮土豆吓得差点一屁股蹲在地上。 香山心里也发了毛,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来,然后故作镇静地笑了笑,然后问道:“洋鬼子,你不答应也就罢了,何必舞刀弄枪的?” “说,你去东王府干什么?” “我要去救人!” “哼,胡说八道,东王已经命令你滚出天京城永远不能再回来,你这次回来肯定没安好心,你是不是想要刺杀东王?那个始终对东王图谋不轨的赵神枪身在何处?他是不是跟你一起回来了?” 这个黑鬼嘴里嘚啵嘚啵地开始象连珠炮一样发问,香山觉着脑仁都炸裂了。 他斜了比利一眼说:“洋鬼子,老子对杨秀清那条狗命丝毫没有兴趣,我这次回来是专门找九月的,我要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比利将信将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老子哪里有闲心跟你扯淡!赶快将你的枪挪开!” 这时候矮土豆也忙不迭地替香山说好话。 比利这才慢慢地将手中的洋枪收了起来。 香山悬着的心落了地,他擦了把脑门子上浸出来的汗珠子,然后问比利说:“黑鬼,九月现在怎么样了?” “东王将她锁在了地牢里!” 香山恨恨地骂道:“杨秀清这个王八蛋真是没人性……” 不等香山骂完,比利绷着黑橡胶一样的脸说:“梁先生,不许你诬蔑尊敬的东王!” 香山朝着比利脚下吐了口浓痰,然后骂道:“尊敬个屁,他若还是个人的话,哪有这么对待自己亲生妹妹的?奶奶的,他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比利眨巴眨巴眼睛,继续为杨秀清辩解说:“东王将九月关进地牢虽然有些不妥当,但是这也不能全怪东王,她是东王的亲妹妹,自然得为东王伟大的事业做出牺牲!” 这个法国黑鬼说这番话时的神情象极了当初的赵神枪,那时赵神枪成了洪秀全的粉儿,他将洪秀全视为神明一样。 香山近乎绝望地瞅了比利一眼!都他娘的说法兰西人骨子里向往自己,可是眼前这个家伙却还顽强地保留着他非洲先民任人驱使的古老传统。 “法国佬,我起初以为你还算有理想的侠义之人,没想到你却是个善恶不分的混蛋,奶奶的,算老子瞎了眼,你赶快将我绑去献给杨秀清吧,你主子一定会重重赏你!” 香山这么不计后果的一通骂将矮土豆给吓坏了,他恨不得找把锁将香山的嘴锁住 他怕香山激怒了这个洋鬼子,慌忙劝阻他说:“傻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被香山这么一番狂卷乱骂,比利反倒收起来自己的骄傲和放纵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最后叹了口气说:“梁先生,你不要再说了。唉,我也一直以为东王这么做不对,女人应该是被宠爱的,实在不该让这些可爱的人儿卷入权力之争,利用女人到底不可告人的目的更是耻辱。” 香山万万没想到,这么一顿骂,反倒将比利给骂醒了,看来这个洋鬼子身上有慧根,自己一顿棒喝,他这边瞬间醍醐灌顶了。 洋鬼子比利这么满脸的谦恭,香山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洋鬼子,我只想带着九月离开此地,绝不会找杨秀清的麻烦。” 比利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我可以帮着你进入东王府,但是你要信守承诺,如果你敢动东王一根汗毛,我手里的枪绝不会饶了你!” 自己明知道杨秀清处境危险,如果不提醒他反倒有些不义,况且比利还帮了自己的忙,自己总不能眼睁睁地瞅着他们这些洋鬼子客死异乡。 想到这里,香山劝比利说:“比利,带上你的那些弟兄,赶快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回乡过太平日子多好,何必跑到异国他乡趟这浑水。” 比利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 “梁先生,你错了,尽管东王有些小缺点,但是他是反抗统治的英雄,他是自由主义的化身,他是我们心目中的偶像,我们都愿意为他流血牺牲……” 香山听见这样的热血语言就脑浆子疼,他不耐烦地打断比利说:“洋鬼子,东王飞扬跋扈,他与诸王的争斗如今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座城里很快便要爆发一场自相残杀的惨剧,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比利将手里的洋枪一横,然后瞪着眼睛发誓说:“这段时间,我会带领着我的兄弟时刻保护在东王身旁,决不让那些坏人靠近他半步!” 比利说完这番话,转身朝仓库外面走,他一边不回头地往外走,一边告诉香山说:“你暂且在这里等着,等天黑以后我派人来找你,然后带你进东王府!” 比利拉开仓库的门走了出去,然后“咣当”一声将门关上,带着那群等候在外面的洋鬼子吵吵嚷嚷地离开了。 第0460章 混入东王府 法国佬比利倒是很守信用,天黑以后,他亲自到了北城门下接香山去东王府,这时候南京城里黑灯瞎火漆黑一片,比利手里拎着一盏惨淡的灯笼。 尽管因为天朝的规矩便是天黑以后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在街上闲逛,不然格杀勿论。 漆黑的街巷没有一点动静,如同传说中的鬼城一样,迎面偶尔有人提着灯笼的走来,灯笼发出的摇曳的光亮也如同游动的鬼火一样。 香山离开南京城已久,一时适应不过来,他觉着浑身冒冷气,于是问比利说:“洋鬼子,你上不辈子是不是属耗子的?” 虽然比利已经算是半个中国通,但是香山这番话的意思他还是没有搞懂,等着眼睛问香山说:“香山先生,你此话何意?” 香山扭头看见他的脸,那张黑脸经灯光一照,如同地狱里的黑无常一样。 “你是不是喜欢呆在这样的阴暗的城市里?” 洋鬼子比利这会突然深刻得象哲学家一样,他点了点头说:“不错,我厌倦了巴黎街头不真实的霓虹灯!天京城里的黑暗才更接近生命的本质……” 香山听到这里,酸得牙疼,五腹六脏直翻腾。 远远地瞧见了东王府,东王府门口悬挂着大大小小的白纱灯笼,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东王府门口站着几十个值守的太平军,比利掏出来一个高帽子递给香山,然后低声对香山说:“老兄,将帽子戴上,不然让门口的弟兄认出你来就麻烦了。” 那帽子又大又深,香山将它罩在脑袋上以后,鼻子以上的部分都被遮挡住了。 香山紧紧跟随在比利身后,大摇大摆地进了东王府。 他们走过门廊,前面是一片广阔的院落,往前走了不远,迎面慌慌张张走过来几个人。 他们到了比利跟前,冲着比利躬身施礼。 “见过洋大人!” “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东王正饮着酒,天父他老人家的灵魂又附上了他的身体了,天父催促着我等赶快去将洪天王叫来,天父有旨意传给他。” 比利点了点头,给他们几个人让开了路,他们匆匆忙忙地走了。 等他们走了以后,比利领着香山如同走迷宫一样在偌大的东王府转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到了一个逼仄的院子门前。 香山低声问比利说:“洋鬼子,这里便是天王府的地牢?” 比利撇了撇嘴说:“哪里有什么地牢!违抗东王旨意的一律格杀勿论,根本用不着地牢这种多余的东西!” 香山疑惑地指了指院子问:“那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面关的都是女人!但凡招惹了东王的女人都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反省,你要找的人也关在这里面。” 香山凑近院子门口看了看,院墙高耸,院门也是沉重的铁门,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拽了拽,铁门纹丝不动。 比利伸出手指,有节律地敲了敲铁门。 里面有人低声问道:“谁?” 比利小声说:“还能有谁?我,黑驴子,赶快开门!” 里面的人兴奋起来,低声地骂道:“黑驴,你他娘的可来了,想死姑奶奶了!” 铁门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锁链撞击之声,很快大门被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院子里黑洞洞的,开门的是两个体格强壮的女人,她们手里提着两盏昏暗不明的灯笼。 她们脑袋上缠着红布的悍妇,大身板子水桶腰,如果不是胸口那两团鼓起来的肉,断然分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比利看见她俩以后,眼睛顿时放出绿莹莹的光亮,他往前走了一步,将她俩左右分开,他腾出手来抓了一把左边女人的胸口,然后另一只手捏住了右边女人的屁股。 两个猛虎般的悍妇顿时温顺得如同波斯猫一样。 一个悍妇垫着脚尖,伸出胳膊搂着比利的脖子,然后在他黑脸蛋子上亲了一口,用甜的发腻的声音问比利说:“黑驴,有阵子没见你来了,你他娘的死哪里去了?” 比利搂住她的粗腰,嘿嘿笑了两声说:“前阵子城外的清妖频繁骚扰,我得领着我的兄弟对付他们,所以这阵子没顾得上来陪你们姐俩儿乐呵乐呵。” 另外一个悍妇看见跟在他身后的香山,一把将他脑袋上的帽子扯了下来,当她看见香山是黑头发黑眼睛的黄种人以后吓了一跳,她声音颤抖着问比利说:“黑驴,他是谁?你带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比利信口说道:“这是我的朋友,他是东王妹子的相好,这次从前线回来特意来看望老相好。” “黑驴,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东王知道,不然东王非得活剥了我们不可。” “哈哈,你们这俩尤物,一个是我的心肝,一个是我的宝贝,你们放心,我宁愿让东王剥了我自己,也不会让他动你们俩一根汗毛。” 香山实在想不到这个洋鬼子竟然如此的油嘴滑舌,两个悍妇听完以后都陶醉得一塌糊涂。 比利催促她们俩说:“别愣着了,赶快带我这位兄弟去见她吧。” 两个悍妇相互瞅了一眼,其中一个低声说:“那个丫头病了,已经好几天水米不进了,人瘦得没有了人形,瞧那情形病入膏肓,恐怕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香山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慌忙问道:“奶奶的,既然病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找人给她医治?” 两个悍妇听到这里,纷纷怒目相向,其中一个骂道:“你他奶奶的说得轻巧,没有东王的命令谁敢去请郎中?” 另一个也跟着说道:“这个院子除了黑驴以后压根没有第二个男人进来过,若不是看在黑驴的面子上,我们这就将你轰出去。” 香山和两个悍妇针尖对麦芒地吵吵起来,站在一旁的洋鬼子比利慌忙劝香山说:“老兄,这事儿怪不得这两个美人儿,没有东王的旨意确实任何人不得入内,尤其男人。” 香山恨恨地骂道:“难道杨秀清这个混蛋不管他亲生妹妹的死活了?” 比利催促着两个悍妇说:“闲话少说,赶快带着他去见那位尊敬的王姑去吧。” 第0461章 坏了人家的好事儿 一个悍妇在前面引领着香山到了东厢房,黑鬼比利也跟在后头。 悍妇从腰里摸出来一串钥匙,然后摸摸索索地打开房门上的锁。 悍妇指了指里面,顺手将灯笼递给香山,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你的小"qingren"就在里面,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香山斜瞅了悍妇一眼,然后骂道:“放屁,九月姑娘福大命大,她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洋鬼子比利叮嘱香山说:“老兄,世间美女万千,何必单恋这一枝花?你冒死前来已经是仁至义尽,瞅她一眼就赶快离开吧。” 香山懒得搭理这对狗男女,他提搂着灯笼进了屋。 他前脚刚进屋,悍妇便如同饥渴难耐的母兽一样急不可耐地拉着黑鬼比利回她们的屋。 香山掩上房门,他举起灯笼搜寻。 屋子不大,有桌有椅,倒也说得上整洁干净,墙角了摆放着一张床,一个瘦小的身体正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上。 没错,床上躺着的人正是让他牵肠挂肚的九月! 香山往前迈进两步,看见九月双眼紧闭,蜡黄的脸颊瘦得跟刀一样。 他轻声叫了两声:“九月!九月!” 躺在床上的九月如同木乃伊一样没有反应。 香山心急如焚,他手忙脚乱地将灯笼挂到一边,走到九月跟前,弯下腰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得象炭烧一样…… 这个丫头到底得的啥病?她会不会死掉? 想到这里,香山不由地心如刀割! 他深吸一口气,闭气凝神,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他翻开九月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然后伸手把脉!最后仔细回忆神医药王孙教给自己的那些应对之道…… 香山想到了应对之道,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药,但是屋内空空如也。 他不及细想,转身出了房门,他要找那两个悍妇找药! 两个悍妇,还有那个被她们亲昵地称为黑驴的洋鬼子比利,这一对半狗男女正在对面屋子里象禽兽一样行苟且之事。 没走到门口便能听见里面哼哼唧唧,传出来象发情的牲口一样弄出的声响。 香山皱着眉头走到门口,伸脚踢了踢房门! 里面的人此时已经忘乎所以,对“咣咣”的踢门声浑然不觉。 香山暴怒,使足全身力气踢开房门。 房门打开,他看见地上蠕动着两团白花花的肉,而两团肉的下面则是黑得象泥鳅一样的洋鬼子比利! 这两个欲求不满的娘们儿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香山非但没有惊慌,其中一个反倒狞笑着站起来,迅速冲到香山跟前,试图撕扯他的衣服…… 回应她的不是香山的温情,反倒是一把冷冰冰的匕首。 香山已经将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紧紧地抵住了她的哽嗓咽喉! 悍妇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 黑鬼比利见状从地上翻身坐起来,四处寻找他的洋枪,但是他的洋枪恰好放在门口,香山见状慌忙抬轿将他的洋枪踩在了脚下。 黑鬼扯着嗓子冲着香山嚷嚷道:“混蛋,我好心好意将你带到东王府,你却这样对我。” “洋鬼子,对不住了,情况紧急,所以我必须如此。” “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 “东王府有没有医馆?” 比利点了点头说:“天京城最有名的郎中便住在东王府里,伺候在东王左右。” “穿好你的衣服,马上去给我找些药来!” 黑鬼比利只好骂骂咧咧地穿好衣服。 香山吩咐另一个悍妇取了纸笔,他将所需要的药刷刷地写在纸上,然后吩咐比利说:“赶快去,按照上面写的抓药!” 比利气呼呼地接过纸来,冲着香山嚷嚷道:“你不能伤害这两个可人的姑奶,不然我饶不了你。” 香山点了点头,比利屁滚尿流地走了。 工夫不大,这个黑鬼便满头大汗地滚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全部是香山需要的药。 香山慌慌张张地从他手里抢过药来,如获至宝,他笑逐颜开地冲着比利拱了拱手说:“洋鬼子,多谢了!” 他往外走,一边替他们带上门,一边满怀歉意地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洋鬼子比利抓起桌上的一个茶壶朝着他砸了过去,嘴里骂道:“继续你老母,老子的好心情都他娘的让你给破坏了!” 香山回到九月的房间,小心地将比利给他弄来的药配好,然后小心地给九月喂了下去…… 给九月喂下药以后,瞅着昏昏睡着的九月,香山悬着的心慢慢地放松了些。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精疲力竭的洋鬼子比利惺忪着眼睛走了进来。 他瞅了瞅昏昏睡着的九月,然后对香山说:“香山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东王府?” “等她醒来以后我就带她走!” 洋鬼子摇了摇头说:“不行!” 香山急赤白脸地说:“为什么?” “如果你就她带走了,那两个美人如何给东王交差?东王一定会杀了她们!” 香山不由地陷入沉思:洋鬼子说的没错,他不能因为救九月而害了比利和这俩个悍妇。 “比利,你放心就是,我一定会想稳妥的办法带她走,而且绝不会拖累你们!” 洋鬼子耸了耸肩,点了点头,然后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说:“你是个好人!” 想想自己昨天的唐突,香山颇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对比利说:“你也是好人!” “这里很安全,你暂且留在这里照顾这个可怜的姑娘吧,你需要什么尽管找那两个美人要就是了,她们一定帮你。” 香山对那两个悍妇有些不放心,便问比利说:“她们会不会去告密?” “不会,她们可靠的很,她们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你不惹麻烦,她们巴不得你在这里多住几天!” 香山点了点头。 “东王今天要出城巡游,所以我得带着我的洋兄弟们去保护他的安全!” 洋鬼子说着话,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口又扭头回来说:“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她们是我的女人,你千万别碰她们!” “洋鬼子,你放心就是,我可没有那么重的口味!” 比利这次放心地离开了。 第0462章 东王府的逃生密道 不知道是医术使然,还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反正经过香山的几日辛劳,这天傍晚时分,九月醒过来了。 九月惨笑一声说:“既然已经离开此地,你何必再回来?” “朱八爷已经客死他乡,在京城被凌迟处决,你的性命也危在旦夕之间,我实在不能眼瞅着你丧命于此!” “人的生命贱得如同蝼蚁一般,死也就死了。” 九月说这番话时眼神中满是挣扎过后的绝望! 香山安慰她说:“等你病好了,我便带你离开此地。” 九月摇了摇头说:“心已死,哪里不是牢笼?再说我兄长发现我离开以后不知道要再杀多少人。” 香山一时语塞,这个纯如白纸的姑娘竟然变得如此的深刻。 九月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照顾好你家的娘子,如果我兄长知道你藏在东王府就麻烦了,他若想杀你,我再也帮不了你了。” “东王府很快便会沦为火海,而且人头滚滚血流满地。” 九月淡然说道:“因果循环,我兄长罪孽深重,他自然难得好报!” 香山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问九月说:“东王府可有通往外面的密道?” “密道?” “你兄长心思缜密野心勃勃,他知道自己树敌太多,所以一定准备逃生密道以备不时之需。” 九月摇了摇头说:“我兄长不相信任何人,即便有这样的密道他也不会告诉我!” 她说着说着话,突然一阵激烈的咳嗦。 香山知道她大病初愈,身体羸弱,便劝她说:“你还是慢慢调养吧!”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门声,香山拉开房门,洋鬼子比利满脸喜庆地站在外面,手里提溜着一坛子酒和几块包裹着的牛肉! 他看见醒过的九月,躬身道喜说:“九姑娘,多亏了这位讨厌的先生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相助,恐怕你真的要去见上帝了。唉,别怪我们无情,不是我们见死不救,只是未经东王恩准,我们这些外人实在不敢多事……” 他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香山推着他往外走。 “九月需要静养,有话还是去那屋说吧!” 两个悍妇正流着口水,急不可耐地翘首等待在对面屋门口。 比利拉着香山的手说:“老兄,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无论如何要陪我喝两杯!” 比利帮了自己的大忙,香山心存感激,于是便跟着他到了对面的屋里。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比利忙不迭地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酒,然后兴奋地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见自己的情郎兴奋,两个悍妇也跟着躁动起来,她们瞪圆了眼睛伸长了脖子问道:“黑驴,快点说,到底是什么好事儿?” “今天是几号?” “七月初十。” “下个月的二十三号,咱们东王九千岁便要称万岁了!” 九千岁变万岁,当奴才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所以两个娘儿们听说这个消息以后自然也兴奋异常。 兴奋之余,一个悍妇问道:“黑驴,常言说天无二曰国无二主,如果东王也称万岁,那天王府里的那个废物如何处置?” 比利嘿嘿笑了两声说:“你们放心就是了,东王称万岁之曰便是洪秀全被诛之时。” “此话怎讲?” “刚才东王和胡以晄等人已经商量完毕,到了八月二十三这天便杀了洪秀全。” 两个悍妇听到这里连连点头说:“那个废物早就该死了,太平天国这江山都是东王打下来的,凭啥称他为万岁?” 香山听到这里,心顿时悬了起来,他知道:杨秀清被诛的日子马上到来了。 眼前这三个人只猜中了故事的开头没有猜中故事的结局,因为被杀的不是洪秀全,而是得意忘形的杨秀清。 据史书记载杨秀清的这个计划很快便走漏了风声,有人跑到天王府告了密,而告密者就是胡以晄,这个来自广西紫荆山的富二代。 洪秀全知道杨秀清的阴谋以后便吓地尿了裤子,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胡以晄催促他赶快给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还有燕王秦日纲等人秘密送信,让他们赶快潜回天京城勤王,洪秀全依计而行,所以没等到八月二十三这天,着名的天京事变便爆发了…… 这边三个人眉飞色舞,想象这杨秀清称万岁以后的幸福生活,而香山却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如丧考妣,满脑子琢磨着如何尽快逃出去。 比利瞅了他一眼说:“香山先生,你放心,等事成以后,我们便如实禀告东王,将你救九月姑娘的经过告诉他,到时候东王不仅会收回杀了你的命令而且还会大大地奖赏你!” 香山叹了口气,提醒他们说:“我劝诸位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洪秀全不会坐以待毙的,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要杀杨秀清,你们也得跟着倒霉!” 两个悍妇听到这里,嘴撇得象瓢一样。 “如今天京城到处都是效忠东王的嫡系,姓洪的那个废物指望着什么杀东王?” 三人皆是满脸的不屑!道不同不相为谋,香山见状也懒得再费口舌劝说他们了。 奶奶的,走一步说一步吧,等发了疯的韦昌辉率众冲进东王府时他们也就承认自己说的是真的了。 想到这里,香山便换了张笑脸,然后跟着三个人开怀畅饮。 喝到半夜时分,两个不胜酒力的悍妇东倒西歪地趴倒在桌上上睡着了。 比利歪歪斜斜地站起身说:“我要带着兄弟们去巡夜了!” 香山趁机问道:“我在这里已经憋了好几天,这会半夜三更,你能不能带着我在这东王府里转一转?” 比利点头答应说:“跟我走吧。” 香山跟在比利身后出了院门,除了这个逼仄的院子漆黑如墨,整个东王府到处都是灯笼,将偌大的东王府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香山陪着比利转了半天,然后故作无事地问道:“洋鬼子,天京城外有清兵,天京城内有异党,万一哪天他们重兵包围了东王府,那你们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了?” 比利往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说道:“东王是何等人物!早在开工建造东王府之前,他便秘密准备好了一条逃生的密道!” 第0463章 杨秀清的最后疯狂 听到这里,香山心中一凛,然后问道:“密道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比利点了点,然后领着香山到了东王府中的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中遍植着奇花异草,花园中间有一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 比利引着香山到了桂花树下面。 香山看见桂花树下面有一口井,井口用青石砌着两尺多高的井台。 比利伸手在井口摸索一番,摸到机关。 他旋转按钮,随着吱吱嘎嘎的一阵沉闷的声响,井台移动开,露出一个狭窄的暗道,差不多仅容一人通过。 果然,这地方贼隐秘,就是神仙也发现不了。 比利指着洞口说:“东王请能工巧匠设计了这条逃生之路,这条逃生之路修好以后东王便将工匠们统统杀掉灭口了。” 杀人灭口附和杨秀清的为人! 比利指着洞口说:“顺着这里下去!” 香山接过比利手中的灯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顺着暗道往下走。下面有石阶,沿着石阶往下走了不远,前面突然豁然开朗。 香山高举着灯笼往四处看了看,空间足有两间房子大小,房子里堆放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而且靠近井壁的一边挖着通风的小孔。 香山刚想靠近木头箱子,这时候洋鬼子比利也摸摸索索地走了下来。 他厉声说道:“不要靠近那些箱子!” 香山吓了一跳,慌忙往后撤了撤。 “箱子里除了洋枪就是火药,万一引爆了,整个东王府都得夷为平地。” “全部是火药?” “当然除了火药,还有几箱子金银财宝,东王真若是落了难,无论是亡命天涯还是东山再起,没有金银怎么能行?” 香山不由地暗自佩服:“野心家杨秀清果然是深谋远虑,想得真是他娘的太周到了!” 香山问比利说:“有出口吗?” 比利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一个巨大的木箱后面,箱子后面还有个机关,他旋转机会,墙角了露出一道五尺多宽的暗门。 “顺着这道暗门走可以直接到达北城门。” 这正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香山心里松了口气:有了这道暗门,自己便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逃生计划了。 香山正在沉思之际,比利对他说:“老兄,我已经将东王府最隐秘的东西告诉你了,咱们赶快回去吧。” 香山点了点头,跟随着比利出了密室,顺着石阶爬了上去。 比利关闭好机关,敞开的井口慢慢合上,两个人离开了花园…… 接下来的几天,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牢狱一般的小院里困了一天的香山便在比利的带领下悄悄地游览东王府。 东王府简直是超级暴发户的乐园,算得上他娘的白银遍地黄金满屋,最好的美酒,洋人的西洋钟表,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应有尽有。 瞅瞅东王府,实在想象不到太平天国的圣库里除了堆放点废铜烂铁还能放点什么? 象这种肥了杨秀清一个方丈瘦了太平天国一群和尚的事情在这片土地上从前有,以后也不会断绝,而只是越来越怪诞,越来越离谱! 在等候九千岁升格为万岁的这段日子里,杨秀清每天都焦躁不安,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出生在七月份,这样的话他便可以早早地称万岁,没必要非得心急火燎地等候着八月二十三这天。 对一个饥肠辘辘的饿鬼来说,肉在嘴边却不能吞而食之简直是种难以承受的折磨。 杨秀清排解这种郁闷的方式便是变着法的折磨洪秀全! 洪秀全有时候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一样,不得不频繁地在天王府和东王府之间来来回回地跑,因为天父的灵魂附着在杨秀清身上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杨秀清口吐白沫都要将他调来训话。 除了训话,一言不合便棍棒皮鞭伺候,洪秀全身边的好东西也一点一点从天王府移到了东王府。 这些好东西除了各种稀世珍宝,还有洪秀全视为掌上明珠的四个妃嫔。 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断被折磨,洪秀全也慢慢变得乖巧了。 众目睽睽之下,满嘴白沫,眼睛直勾勾的杨秀清当着十几个将相王后教导洪秀全。 “我儿秀全哇,这几天你在忙啥?” 洪秀全磕头如捣蒜,一边磕头,嘴里一边忙不迭地说:“亲爹在上,我正准备科举开考。” “科举开考?” “对,对!” “考试题目相好了?” “四海之内有天王!” 杨秀清听到这里顿时怒了! “混账,四海之内有天王?你他娘的将你老爹还有你大哥耶稣摆放到什么位置了?” 洪秀全差点吓尿了,慌忙磕头求饶说:“我的亲爹哇,前年科考的题目是四海之内有天父,去年的题目是四海之内有天兄!” 洪秀全以为这么说便可以蒙混过关了,没想到杨秀清一拍桌子,然后嘴里骂道:“放屁,你将东王放到哪里了?奶奶的,要论这相貌才学和能力,你……你哪点比得过东王?来呀,狠狠地打这个混搭四十棍子!” 杨秀清手下的几个狗奴才听到这里,顿时兴奋起来,他们擦拳磨掌,不由分说便将洪秀全按倒在地上噼噼啪啪地打了一顿。 只打得洪秀全呼天抢地哭爹喊娘! 杨秀清瞅着被自己戏弄于股掌之间的洪秀全的惨状,心里乐开了花。 四十棍子打完,洪秀全已经大梦初醒,他强忍着疼痛拼命磕头求饶,磕得脑门子上起了几个青紫的包。 他偷眼瞧瞧杨秀清余怒未消,然后又抬手扇了自己两记耳光,最后哇哇大哭说:“亲爹哇,都怪我有眼无珠,今年科考的题目应该改为四海之内有东王。” 杨秀清冷笑一声说:“哼哼,这还差不多!” 洪秀全赶紧磕头谢恩。 杨秀清接着说:“我还有件事!” “请亲爹明示!” “天国的国印在哪里放着?” 洪秀全赶紧说:“亲爹哇,国印贵重,先前儿臣怕丢了,所以暂时存放在天王府里亲自看管,我左思右想,觉着还是放在东王府由东王保管更为稳妥。” “嗯,这么做就对了。” “我这就派人取来送给东王保管!” 杨秀清听到这里,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第0464章 姜还是老的辣 常言说乐极生悲,得意忘形! 满脑子都是春秋大梦的杨秀清光顾着高兴了,他压根没想到他的对手们已经悄悄地磨好了尖锐的獠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就等着人数聚齐,然后给这个不可一世的篡权者来个致命一击了! 洪秀全每天被骂得狗血喷头,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恨不得活剥了谋权篡位的狗杂种杨秀清! 虽然顶着天王的金字招牌,但是没有枪炮没有兵将,除了心中怒骂几千遍杨秀清的八辈祖宗,他什么也干不了! 这个窝囊废只能躲在偌大的天王府默默哭泣,回忆着他在老家安安稳稳教书的快乐时光! 这天他正暗自神伤,突然有人登门拜访,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当年的恩公胡以晄! 胡以晄长得圆头圆脸,身体长得更像一个圆球!这家伙见到谁都是满脸堆笑,瞅着憨厚可信,就像庙里的弥勒佛一样,但是他骨子里却精于算计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主儿。 他们老胡家原本是广西紫荆山一带出了名的富户,洪杨在广西密谋起事之初,穷得叮当烂响,还得多亏了他们家出银子出人。 当时自从金田起事以来,胡以晄心里便充满仇恨,而永安建制分封诸王以后他更是气得半死! 奶奶的,姓洪的这个广东佬忘恩负义,他简直不是人!这个穷光蛋到了广西以后知道老子家金银满屋,良田百顷,吃香的喝辣的,于是便死乞白赖地住在我家,整天吃我家的饭穿我家的衣,然后还死缠烂磨地劝说老子加入什么他娘的拜上帝会,还说只要捐出钱物便可以封老子当王,将来带老子跟他一起回天堂, 都怪老子当初鬼迷心窍,竟然着了魔上了道,相信了他的鬼话。我老胡放着放贷手收租的好日子不过,卖房子卖地,还将所有金银统统存了狗娘养的圣库! 可是老子换来的是什么? 永安封王没我的事儿,还得老子心里哇凉!自从入了这天京城,论功行赏,分封无数,最后还是让老子靠边站,我他娘的心里郁闷,我恨你们这些狗娘养…… 洪秀全这货是指望不上了,胡以晄看东王位高权重,他转头又开始巴结杨秀清! 但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杨秀清却将他视为洪秀全的同党,虽然表面上称兄道弟,但是压根没将他放在心上! 奶奶的,这个烧炭工人出身的贱货有啥资格瞧不起老子?等着吧,只要让老子逮着机会,非得将你大卸八块不可! 站了南京以后,他看居功自傲的杨秀清每天想着办法折磨洪秀全,他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每次瞅着洪秀全被打得满地翻滚,他便暗中摩拳擦掌,恨不得也凑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顿! 哼,活该!可恶的广东佬,知道吗?你他娘的这叫罪有应得! 胡以晄高明的地方就在这里,洪秀全挨揍的时候他站在碰边幸灾乐祸,但是杨秀清走了以后,他便满脸悲愤地安慰洪秀全!瞧那架势,如丧考妣,仿佛打在洪秀全身上的每一个棍子都戳在了他的心头! 孤苦伶仃的洪秀全将胡以晄视为治病良药救命稻草! 每当身边没人的时候,洪秀全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说:“胡兄弟,姓杨的这个王八蛋实在是心狠手黑哇。” “唉,万岁,这事怪不得别人!” “胡……胡兄弟,你此话何意?” “要怪就怪你当初不该封他当东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洪秀全听到这里,愈加悔恨,顿足捶胸说:“胡兄弟,这事儿也怪不得我哇。他是鹏隘山当地有名的黑社会,他自己阴损毒辣不说,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兄弟,更要命的是我创造的理论出了大漏洞,这个漏洞还让这个混蛋给利用了,他动不动便冒充我爸爸,金田起义之前我便拿他没办法了!” “当初你若是封我为王,至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对付他!” 洪秀全听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接着哭天抢地地说:“胡兄弟,当初你立功最大,我自然想封你为东王,可是杨秀清和萧朝贵那两个王八蛋逼着我说只要敢封你当东王,他们便杀了你的全家老少,为了救你们全家,我只好答应了他们。” 胡以晄自以为高明,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点小聪明在洪秀全跟前不过稀松了了。 他瞪着眼睛问道:“你说的这是真的?” 洪秀全哭得愈发厉害了,指着屋顶发誓说:“胡兄弟,如果我骗了你,天父一定会降罪于我,我必将被雷劈死。” “他娘的,原来一直是这个下贱的烧炭工在捣鬼,我这次一定不会饶了他!我要想办法杀了他。” 洪秀全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但是他不露声色,继续装出一副窝囊废的模样劝胡以晄说:“胡兄弟,要我说你还是忍忍吧,东王势力大,你跟他斗不过是鸡蛋碰石头。” 胡以晄恨恨地说:“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有机会接近他,然后找机会宰了他。” “胡兄弟,杀了他以后呢?这天京城乃是他的天下,他嫡系众多,杀了他你还能活得了?” 胡以晄听到这里不吭声了。 洪秀全觉着火候差不多了,试探着问道:“胡兄弟,你是不是真想除掉姓杨的?” “那还用说,我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他。” “我有个好主意。” “啥好主意?你快说!” “咱们先来个坐山观虎斗,然后再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胡以晄是文盲,听不懂洪秀全这番文绉绉的话,皱着眉头问道:“万岁哇,我老胡听不懂你这些鸟语,你还是说人话就是了。” “胡兄弟,杨秀清那厮作恶多端,不光咱们想除掉他,而且北王和翼王还有燕王都想除掉他!” “哼,那几个王八蛋也不是好东西!” “胡兄弟,咱们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力量除掉杨秀清,等他们拼得两败俱伤,然后这天下就是咱们兄弟的了。”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0465章 各怀心腹事 洪秀全派人给南京城外的诸王传了密旨,吩咐他们赶快回来勤王! 最先得到消息潜回南京城的是燕王秦日纲,但是秦日纲心眼贼多,回城时只带着几十个仆从。 洪秀全和杨秀清这俩个大佬最初龙虎相争时,秦日纲冷眼旁观,乐得站在一旁看热闹。 谁也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还是尽量躲得远远的,谁也不得罪。 他正率兵在外面打仗,突然收到了洪秀全的密旨! 打开密旨一看,原来是杨秀清篡位,洪秀全让他火速带兵勤王! 看完以后,秦日纲吓得赶快烧了密旨,然后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营帐里转悠个不停。 奶奶的,他这次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投靠杨秀清,要么倒向洪秀全,不然将来获胜的一方肯定饶不了自己。 但是到底倒向哪一方是门大学问,选对了有肉吃,选错了那可就连命都得搭进去! 他不知道这会到底该不该回南京,回到南京到底投奔谁,思来想去,最后只得找来几个心腹商量。 有个心腹劝他说:“王爷,这事儿简单得很!他依照洪秀全的命令回天京,但是不用带兵!” 秦日纲听懵了,慌忙问道:“为什么?” “只要您回到天京,洪天王便不会怪罪你。” 秦日纲点了点头,但是接着问道:“他如果问我为何不带兵呢?” “你就告诉他军中杨秀清的耳目太多,您担心兴师动众会走漏风声!” 秦日纲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心腹接着说道:“万一杨秀清灭了洪秀全,您就告诉乃是被胁迫行事,姓杨的自然也不会怪罪你,如此一来,你就两边谁也不得罪,他们还都将你当成兄弟!” “兔崽子,洪秀全同时还调了北王和翼王,如果他们俩也跟我一样光杆司令回天京那岂不麻烦了?” “王爷不用担心,翼王我不敢说,但是北王一定会率重兵回去。” “哦,你倒是说来听听!” “杨秀清数次侮辱北王,他早就对东王恨之入骨,一心想除掉东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次他有洪天王的诏书,师出有名,所以他绝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秦日纲听到这里,点点点头,笑逐颜开。 他冲着心腹竖起大拇指,然后赞叹道:“你小子这个鬼点子真是不错!好好干,将来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心腹听到这里,赶紧恭维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都是王爷教导有方!” 就这样,秦日纲带着几十个仆从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洪秀全看见秦日纲以后顿时哭得象泪人一样。 “秦兄弟,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你给盼回来了,你再晚回来几天咱们兄弟便无缘相见了,哇哇……” “天王放心吧,为了给你报仇,替天国除害,这次我一定亲手宰了杨秀清那厮!” 胡以晄忙不迭地问:“燕王,你的手下呢?” 秦日纲没搭理胡以晄,他转首对洪秀全说道:“天王,他们还在路上,我惦记着你的安危,所以提前赶来了!” 秦日纲原本是广西贵县佃户,而大财主出身的胡以晄压根就瞧不上他,尽管他这时候已经成了王爷。 他瞅了两眼秦日纲,然后不以为然地埋怨道:“燕王,天王让你率兵勤王,结果就来了你一个光杆司令,那还勤狗屁的王啊?” 秦日纲尴尬地笑笑说:“天王,实在不行的话,我马上派人调兵回京。” 胡以晄嚷嚷道:“还调狗屁的兵哇,等你的兵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洪秀全瞅了秦日纲一眼,从他那犹疑的眼神中已经猜中了他那点鬼心思,但是他不露声色地说:“唉,秦兄弟这次来得匆忙也是救我心切,但是诸位不用担心,北王已经派人送来消息,明天晚上他便率领五千人杀回来了!” 秦日纲慌忙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们很快便能除掉杨秀清这厮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韦昌辉率领着五千精兵,分乘二百多条船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南京城外。 精兵驻扎下来以后,韦昌辉带领着几十个扈从先气势汹汹地先到了天王府门外。 守候在门口的侍卫刚要过来问话,韦昌辉抬了抬手,跟着后面的手下马上手起刀落,将这些多管闲事的侍卫给宰了。 杀完了人将尸体抬到了天王府里,跟随而来的扈从守护在天王府门口。 “不能让任何人出入!” 韦昌辉满脸煞气地吩咐完,然后昂首挺胸地进了天王府,大步流星地朝着天王殿走去。 去见洪秀全。 此时洪秀全、胡以晄还有秦日纲等人早焦急地等候在天父殿里,没等他们见到韦昌辉,腿快的侍卫便如同鬼缠身一样跑进来禀告说:“天王,大事不好,北王带着人到了天王府外,门口的侍卫已经被他们给杀干净了!” 话音未落,韦昌辉已经到了天王殿门口。 他看见这个送信的侍卫以后,猛地抽出身上的宝刀,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个侍卫给咔嚓掉了。 侍卫的脑袋被砍掉,脖腔子里喷出来的血溅了洪秀全一身。 洪秀全心惊胆战地问道:“韦……韦兄弟,你……你这是做什么?莫非你也想谋逆不成?” 韦昌辉斜了洪秀全一眼,没有搭理他,然后信步走到了天王殿正中间高大的龙椅前面,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上面。 韦昌辉坐定以后,拖着长音对洪秀全说:“天王万岁,我一路从江西赶来,走得口干舌燥,能不能赐给我香茶一杯解解渴?” 洪秀全只好规规矩矩地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端到了韦昌辉跟前。 韦昌辉结果茶碗,一饮而尽,随手将茶杯丢在地上。 “听说天王府不少侍卫都是东王眼线,我之所以杀了他们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所以还请天王见谅!” 洪秀全知道韦昌辉这么干乃是一举两得之计,不排除他有防止消息走漏的想法,但是他更主要的目的还是杀鸡骇猴,顺便给洪秀全点颜色看看。 想到这里,他擦了把脑门子冒出来的冷汗,然后唯唯诺诺地说道:“韦兄弟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韦昌辉又斜瞅了秦日纲和胡以晄一眼,然后问道:“秦兄弟,胡兄弟,你们二位是不是心里暗骂本王滥杀?”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0466章 屠杀将至 韦昌辉话音未落,秦日纲慌忙凑了上来! 他满脸谄媚地说道:“王爷做事真是周全,杀得好,这些奸细实在是该死!” 韦昌辉冷笑了一声,转头对洪秀全说:“洪天王,我率领来的五千精兵这会已经弓上弦刀出鞘,等过了半夜便送杀进东王府!” 洪秀全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韦兄弟,我看咱们还是等等翼王吧!” 韦昌辉的脸刷拉一下子象帘子一样落了下来。 “哼,兵贵神速,不能在等了!” 他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实际上是不想让石达开分自己一杯羹,石达开这厮在军中颇有些威望,如果等他来了,到时候自己往哪里摆? 所以说无论如何不能等他来! 他将洪秀全不说话,索性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攻破东王府宰了杨秀清易如反掌,还等翼王那个窝囊废干什么?” 见风使舵的秦日纲也慌忙替韦昌辉说话。 “北王确实高见,翼王是出了名的妇人之仁,他来了以后一定会阻止咱们除掉杨秀清那厮,那样反倒更麻烦,所以我拥护北王的主张,今晚便攻打东王府!” 洪秀全见状,便不动声色地说:“韦兄弟错怪我了,我只是担心你兵力不足势单力孤,所以才建议等翼王来了一起动手,但是既然韦兄弟成竹在胸,今晚除掉东王就是了。” 这时候韦昌辉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他倒背着双手在金碧辉煌的天王殿了转了转,最后慢条斯理地说:“万岁,韦某还有一事相求!” “韦兄弟有话尽管说就是了!” 韦昌辉奸笑了一声说:“如果这次能除掉逆贼杨秀清,我算不算立下奇功一件?” 洪秀全慌忙说道:“那是,那是!韦兄弟何止立功,简直是再造我太平天国哇!” “既然如此,你该如何赏我?” 洪秀全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韦兄弟想要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我实在喜欢这座天王府,如果能在这里住上一阵子,那我韦某就此生无憾了!所以不知道洪天王能不能将这天王府借给韦某住几天?” 洪秀全心中暗骂道:“姓韦的王八蛋,你果然和狗娘养的杨秀清是一路货,不,你他娘的比姓杨的还要阴损歹毒,你等着吧,老子先夹着尾巴做人,用不了多久老子就让你这个小人尝尝苦头!” 洪秀全嘴里忙不迭地说道:“韦兄弟除掉逆贼杨秀清乃是立下盖世奇功,我洪秀全自愧不如,韦兄弟你放心,你宰了杨秀清之日就是我搬出天王府之时,你……你放心,今后这天王府便是你的了,天王殿里的这把龙椅也是你的专座!” 韦昌辉嘿嘿笑了两声说:“天王不愧是天王,果然识时务!等我搬入天王府,你可以住进东王府!” 洪秀全连忙摆摆手摇摇头,然后指着秦日纲说:“韦兄弟此话差矣,我寸功未立,怎么敢腆着脸住进东王府?照我说,最该住进东王府的应该是秦日纲秦兄弟。” 韦昌辉鄙夷地瞧了他一眼接着问:“东王府给了他,你到哪里去住?” “给我个犄角旮旯,哪怕马圈牛棚便可!” “嗤,难怪杨秀清视你为玩物,果然是个窝囊废!” 韦昌辉说完以后,招呼着秦日纲往外走。 “秦兄弟,跟着我去除掉杨秀清!” 秦日纲忙不迭地应承道:“得令!” 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北王爷,咱们今天怎么个杀法?只杀杨秀清自己,还是将他全家老少都咔嚓掉?” “哼,杨秀清不是好东西,他们全家老少自然一个都不要留!” “好咧,那我们就血洗东王府,杀他个痛痛快快!” 韦昌辉忽然摆了摆手说:“但是有个人要暂时留下性命。” “谁?” “他的妹妹九月!” 秦日纲猥琐地笑了笑,然后说:“怎么着?王爷相中那个丫头了?” “不错,我要将那个丫头弄到天王府,玩腻了以后再一点点凌迟了!” “姓杨的那些手下怎么办?” “除了给姓杨的雇佣的那些洋鬼子还有愿意归顺我的以外,不服的统统都杀了!” “好,跟着北王爷有肉吃,咱们这就去将他的全家包了饺子,我秦某人这辈子就紧紧地跟着您老的脚步往前走喽!” 就这样,一只狼一只狈,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出了天王府! 两个狂徒离开以后,站在一旁的胡以晄气炸了肺! 他指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骂道:“奶奶的,还没有除掉杨秀清这头恶虎,没想到又他娘的引来一群饿狼,这是气死我了!” 洪秀全淡然笑笑说:“胡兄弟,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我先他娘地忍辱负重装孙子!” “天王,你真打算将天王府让给姓韦的那个混蛋?” 洪秀全冷笑一声说:“即便我想让给他,恐怕他也没有福分住进了!” “那该怎么办?” 洪秀全摆了摆手说:“你暂且不用管,先走着瞧,等他们猪头打出狗脑子,弄到两败俱伤,就到了咱们重整江山的好时候!” “天王,今晚他们去攻打东王府了,咱们干什么?难道在这里等他们的消息?” 洪秀全摇了摇头,然后咬牙切齿地说:“哼,咱们必须在他们之间煽风点火,最好让他们这些野心勃勃的混蛋统统死绝!” “请天王明示!” “待会你选派些可靠的手下到杨秀清的嫡系中散布消息,告诉他们姓韦的王八蛋今晚要造反,还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胡以晄连连点头说:“对,对,这样就更热闹了!” “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去安排吧。” “好,好,我这就去布置安排!” 脑袋一根筋的胡以晄说完以后便离开了天王府悄悄地布置洪秀全交代的事情。 半夜时分,韦昌辉和秦日纲留在南京城里的嫡系悄悄地打开了城门,等候在外面的人迅速进了城! 韦昌辉先派一部分封锁住通往东王府各条街巷的路口,然后一声令下,率领着其余的兵力扛着洋枪,推着火炮,气势汹汹地杀奔东王府的门口!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0467章 攻破东王府 “砰”! 香山被东王府门外的一声惊天巨响惊醒了! 他慌忙拉开房门跳到门外面,他站在院子里张望,听到外面的街巷上传来阵阵喊杀之声。 奶奶的,传说中的天京事变就这么爆发了! 正在这时候洋鬼子比利赤着身体,拎着洋枪,满脸惊慌地从两个悍妇的屋里跑了出来,两个悍妇也惺忪着眼睛追了出来。 “黑驴子,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们在这里等候,我马上去保护东王!” 香山冲着他嚷嚷道:“没用了,这次东王必死无疑,你还是赶快撤退吧。” 洋鬼子比利摇了摇头,然后拎着洋枪匆匆忙忙地杀出了院子。 两个悍妇也回到屋里穿好衣服,然后拎着薄片刀冲出了院子。 这时候,九月也摇摇晃晃地从自己屋里走出来。 “香山哥,发生什么事儿了?” 香山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说:“韦昌辉带着人来杀你哥哥了。” 九月慌忙催促他说:“那你赶快逃走吧。” 香山拉住她的手说:“走,一起走!” 九月指了指身后的屋子说:“赶快将屋里的姐妹们放出来!” 香山点了点头,跑到悍妇屋里找来钥匙,手忙脚乱地将各个屋子的房门打开。 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惊慌失措,满脸惶恐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然后作鸟兽散,纷纷冲出了院门。 香山冲着她们嚷嚷道:“赶快回来,跟我走!” 没有人搭理他,更没有傻乎乎地转身回来。 香山只得叹了口气,催促着九月说:“快走!” “往哪里去?” “花园里有通往外面的密道!” 九月来不及细问,点了点头,跟随着香山出了院子,朝着后面的花园逃去。 他们出了院子,这时候东王府里鸡飞狗跳,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准备逃生的人。 所有的人都往门口冲,香山站到路中间,伸开双手拦住他们说:“快往花园里去!” 没有人搭理,甚至有人因为嫌他碍事,抬起一脚将他踢开! 九月见状,催促他说:“别管他们了,还是先走吧,再晚了你也逃不走了!” 两个人逃到了花园门口,香山跑到桂花树下面的井台,转到机关,暗道打开以后,他引领着九月到了井台下面。 香山又将通往外面的暗门打开,然后将腰间的匕首掏了出来,递到了九月的手中,然后告诉她说:“你快顺着地道逃出去,这条地道通往北城门,然后再想办法逃走!” 九月木然地接过匕首,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我去看看洋鬼子比利还有他的那两个"qingren"!” 九月点了点头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香山原本想一走了之,但是仔细想想,心里觉着很是愧疚,于是转身顺着井口爬了出去。 韦昌辉已经率领着手下攻破了大门,他们如同饿狼一样冲杀进来。 因为洋鬼子比利率领着杨秀清的手下誓死抵抗,无奈他们准备不足,猝不及防,再加上寡不敌众,显然干不过精心准备的韦昌辉。 虽说如此,但是韦昌辉的手下伤亡惨重! 韦昌辉原本以为轻轻松松便可攻破东王府,万万没想到竟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所以杀入东王府以后他便马上传下命令:“将东王府里的人统统杀光,一个活口不留!” 转瞬之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整个东王府成了人间地狱! 韦昌辉率领着人在前面滥杀,更多的趁火打劫者也加入进来,他们跟在后面进行了大肆洗劫。东王府的金银财宝,还有但凡值钱点的东西都被他们劫掠而去! 香山四处寻找比利,他先是看见囚禁在院子里的那些女人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往前走了不多远,又看见那两个看守她们的悍妇,她们都已经惨死在韦昌辉等人的屠刀之下。 香山又寻找了一番,最后总算找到了满身是血的洋鬼子比利。 “洋鬼子,别他娘的打了,快点逃吧!” “别管我,你快走,我要去保护东王!” 说着话,他歪歪斜斜地站朝着东王府正中间那座富丽堂皇的大殿而去,他一边往前走,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保护东王,保护东王!” 东王的信徒还真是不少,他们纷纷拿着刀枪,跟在洋鬼子比利后面朝着大殿而去! 到了大殿里面,“咣当”一声关上了殿门! 韦昌辉率领着手下杀到了,他大喊一声:“包围大殿,然后一把火烧了!” 香山见状,慌忙转身逃回了花园。 他匆匆忙忙地逃到桂花树下,伸手刚要去扭动井台,突然一把冷冰冰的枪顶住了自己的脑袋。 一个比枪口还要冰冷的声音说:“别动!” 香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他偷偷地伸手去摸藏在腰间的匕首,但是腰间空空如也,他这次想起来刚才将匕首交给九月做防身之用了。 “举起手来!” 他只好缓缓地将手举了起来。 “转过身来!” 香山慢慢地转过脸来,看清楚对方以后他吓了一哆嗦。 奶奶的,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秀清! 杨秀清也认出来了香山,他恨恨地骂道:“奶奶的,原来是你这个丧门星!你他娘的正是厉害,这么秘密的地方你都能找到!” 香山骂道:“姓杨的,你的手下都去大殿里救你了,他们眼瞅着就被烧死了,你他娘的竟然溜到这里来了!” 杨秀清冷笑一声说:“将他们统统烧死才好,这样韦昌辉那个混蛋便再也找不到老子了,老子养精蓄锐,东山再起,然后再找他报仇!” 香山刚要说话,杨秀清冷冷地说道:“少他娘的废话,密室里还藏着谁?” 香山不敢告诉他九月藏在下面,于是便搪塞他说:“没有人了!” “放屁!老子刚才亲眼瞅着你带着一个人从这里逃出去,你竟然还不承认?” 原来香山带着九月进花园的时候,杨秀清早就藏到花园里来了。 他起初以为自己的手下会轻易打退韦昌辉,所以没有急着顺着密道逃脱。 正当他等候着胜负结果的时候,他看见两个身影进了花园,他吓得躲到暗处没敢出来,然后眼瞅着他们轻车熟路地进了密道!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0468章 手刃杨秀清 香山吓得快尿了裤子! 鬼才知道杨秀清到底会不会鼓捣洋枪,万一这个王八犊子学艺不精,手指头一哆嗦扣到扳机,自己这条小命就他娘的交代了! “上帝保佑,耶稣保佑,穆罕默德保佑,玉皇大帝保佑,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统统都来保佑……” 香山心里默默祷告,将他知道的所有能叫得上来名字的神仙挨个呼唤了一遍! 这时候花园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杨秀清慌忙腾出一只手来旋转井台下面的机关,然后用冰冷的声音说:“进密道!” 杨秀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知道香山还有同伙,而这个同伙先前已经进密室。 幸亏他刚才没看见香山的同伙便是自己的亲妹妹杨九月,不然的话,香山的脑袋早就被他一枪给爆掉了,哪里用得着费这番洋劲! 杨秀清逼着香山进入暗道,然后谨慎地将井口的机关关闭,推着香山往前走。 密道里布置精密,有火镰和灯笼,他低声指挥着香山点着灯笼,然后他们一前一后慢慢地过了密道进入密室。 躲在密室里的九月听见了动静,慌忙迎到了门口,结果正好与押着香山进来的杨秀清四目相对! 看见九月以后,杨秀清起初有些惊诧,但是很快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但是抵在香山脑袋上的洋枪却丝毫没有移动。 “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密道,为什么不马上离开?” 九月慌忙说:“大哥,你快点放过他,他是好人,他不想眼瞅着你的部下被杀,所以才冒死回去救他们!” 香山起初以为杨秀清听完以后一定会感动莫名,没准还会泪流满面地感谢自己一番。 但是他想错了,杨秀清非得没感动,手里的洋枪反倒逼得更紧了。 他冷笑一声说:“奶奶的,我原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但是没想到你他娘的竟然如此多管闲事,所……所以这次你必死无疑!” 不等香山说话,九月便急切地嚷嚷道:“大哥,你不过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况且这些人还都是你的亲信,你不感谢他倒也罢了,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杨秀清冷笑一声说:“他险些坏了我的大事儿,我原本想逃出王府以后吹嘘乃是天父下凡救了我,如果我的手下知道密道的事儿,谁他娘的还崇拜我?这个混蛋早晚会坏了我杨秀清的千秋大业!” “他早已经懒得管太平天国的事了,他这次来不过是为了带我离开这里,你放了他,我们马上就走,绝不再回来!” 杨秀清瞪着眼睛怒骂道:“少说废话,他必须死,如果不是看在咱们一奶同袍的份上,我恨不得连你这个误事的丫头杀了!你赶快走,我不想再看你一眼!” 香山不以为然地说:“姓杨的,韦昌辉的已经攻陷了东王府,你已经穷途末路,赶快趁早逃走吧,别他娘地做梦准备东山再起了。” 杨秀清让香山转过身来,然后枪口紧抵住他的额头。 杨秀清与他四目相对,满脸鄙夷。 “放屁,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奶奶,我先宰了你,然后再点燃这里的炸药,莫说韦昌辉那厮,就连半个天京城都变成废墟。等他们一死,到时候我再召集天京城内外的手下宰了洪秀全那个蠢货,这江山还是我杨秀清的……” 可是没等杨秀清说完话,香山突然发现他的身体晃了晃,紧接着脸痛苦地扭曲起来,紧接着抵住额头的枪口一松,然后他如同一团烂泥一样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香山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满脸惊恐的九月。 九月的身上喷溅了一声的鲜血! 原来九月担心杨秀清开枪打死香山,便趁着他得意忘形之际,掏出香山给她的匕首,一刀捅在了这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的后心。 杨秀清的身体象受伤的蛇一样挣扎了两下,惨笑了一声说:“妹子,我没被韦昌辉打死,但是万万没想到却丧命于你的刀下!” 九月恨恨地说:“大哥,你心狠手黑我不恨你;你作恶多端,我也不恨你,我只是觉着心中惭愧,每天晚上都会磕头替你赎罪,但是我绝不容忍你杀了我喜欢的人,宁愿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汗毛!” 这会浑身是血的杨秀清已经面若金纸,他有气无力地苦笑一声,最后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涌流出来。 “妹子,我也悔恨今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变成了魔鬼?我本应该与世无争地留在紫荆山伐薪烧炭,了此一生!” 杨秀清似乎临死前幡然醒悟了。 九月此时泪如雨下,以头抢地,泣不成声! 杨秀清最后瞅了一眼香山说:“老弟,今后九月便托付给你了,快点带她走吧……” 一度不可一世的杨秀清话没说完,便如同一只受了重伤的羔羊一样卑微地死掉了。 长兄如父,再加上父母双亲过世早,九月从小便与兄长杨秀清相依为命,被人欺负,招人白眼,也算饱尝人间冷暖。可是万万没想到九月为了救自己,竟然亲自手刃了将她亲手拉扯大的兄长! 九月懵了,她亲手将匕首插入杨秀清体内,又眼瞅着他这么一点点死去,失魂丧魄地瘫坐在地上。 站在一旁的香山有些不知所措。 唉,姓杨的野心家,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当你坐在东王府里指点江山吆五喝六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纵然是奸邪之辈,死后讲究的也是入土为安,照理说该弄块薄木棺材将你的尸体装殓起来,然后挖坑卖了,但是时间紧迫,条件有限,您就在这密室里将就将就吧!虽说这样,你他娘的也比那些为你忠心耿耿效命的手下幸运多了,你活着的时候威风过,死后总算还保留了全尸,比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强多了! 想到这里,香山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杨秀清的尸体上。 这时候,他隐隐听到上面的花园传来嚷嚷声:“四处搜寻,但凡会喘气的都他娘地统统宰了!” 香山担心这些杀红了眼的狂徒找到井口的机关,他慌忙走到九月跟前,然后将她搀扶起来说:“赶快走吧!” 九月擦了把眼泪点了点头。 香山找到密室里的机关,旋转几下,那道通往外面的暗门缓缓地打开,两个人顺着狭长的暗道往外走。 这条密道足有数公里长,看来当初杨秀清为布置这条逃生密道确实做了精心准备。 很快便到了通道的尽头,香山按照当初洋鬼子比利说的找到了最后一个机关。 旋转机关,最后一道通往外面的暗门被打开。 香山先探出半个脑袋朝外看了看,外面是个不大的厅堂,静悄悄得没有一丝动静,摆设桌椅,收拾得亮亮堂堂。 这里靠近北城门,乃是杨秀清专门给自己准备的休息室,无论是寻常还是指挥打仗,平时累了便在这里喝茶小憩。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早晨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香山走到厅堂里,顺着窗户往外看了看。 外面的街巷上也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十具尸体。 原来昨夜韦昌辉率众包围了东王府以后,胡以晄便派人悄悄地给城中杨秀清的一些嫡系送了信,所以当韦昌辉攻破东王府,在东王府中大开杀戒的时候整个南京城内的各条街巷也乱了营…… 香山顾不得多想,他赶紧转身将九月从里面叫出来。 北城门近在咫尺,只要逃命逃出北城门便暂时安全了,所以两个人慌慌张张到了屋子外面,朝着北城门狂奔而去。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0469章 挑拨离间 香山和九月跑到了北城门下,让他绝望的是城门紧闭! 奶奶的,这下子麻烦了!如同这会韦昌辉的手下赶来,非得把他和九月给剁成肉酱不可! 正当他茫然四顾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扭头看见矮土豆和高粱秸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跑在前面的高粱秸没敢丝毫犹豫,慌慌张张地去给他们开城门,矮土豆上气不接下气地到了香山跟前。 “傻蛋哇,真是谢天谢地,看见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奶奶的,差点没吓死老子,你们去哪里了?” “我们兄弟们混进东王府去救你,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你的影子,我还以为你被杀了呢!” 矮土豆说道这里,竟然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道:“他娘的,唉,东王府到处都是尸体,那才叫他娘的一个惨烈,这些狗娘养的竟然对自己的兄弟下如此毒手,他们杀清妖都没这么狠毒过!” 城门沉重,高粱秸一个人打不开,他转过头来冲着矮土豆骂道:“矮土豆,你先别他娘的嚎了,赶快打开城门,先让他们俩走!” 矮土豆这才缓过神来,赶紧跑过去帮忙,香山也加入帮忙,三个人合力将城门沉重的闩卸下来。 矮土豆催促香山说:“兄弟,我们已经在江边给你准备好了一条小船,你赶快带着这位姑娘逃命去吧!” “二位,南京城已经乱成这幅熊样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干脆一起去上海吧。” 矮土豆摇了摇头说:“我老婆这会还在女营,高粱秸的老爹还在尾牌馆,我们要是走了,恐怕他们也活不成了!” 香山见状,只好摇了摇头,叫上九月,然后给他们俩躬身施礼说:“二位的救命之恩,我这辈子都不忘的!” “唉,自家兄弟还这么客气干啥,你们赶紧走吧!” 香山和九月就这样急冲冲地逃出了南京城,坐着船顺江而下回上海了。 东王府已经被杀得血流成河,除了两个侥幸不死的洋鬼子成了韦昌辉的俘虏以外,偌大的东王府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但是南京城的屠杀仍然在继续! 胡以晄跑回到了天王府,兴冲冲地告诉洪秀全说:“天王万岁,韦昌辉那小子真是够狠的,一夜之间便将东王府里的上上下下统统都杀干净了。” 洪秀全长舒了一口气说:“姓杨的这个混蛋终于他娘地死了,奶奶的,可惜不是我亲手要了他的命!” “万岁,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干掉了杨秀清,接下来韦昌辉就该对付你了!” 洪秀全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我不在乎再忍气吞声这一会,就先让姓韦的过几天万岁瘾!” “天王万岁,姓韦的恐怕更难对付。” “哼,我得到了确切消息,翼王石达开已经率领一部分手下往这里赶,他到了以后姓韦的苦日子就到了。” 他们正说着话,胡以晄的手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低声禀告胡以晄说:“韦昌辉带着人回来了。” 不等胡以晄说话,洪秀全便催促道:“别傻站着了,赶快去恭迎韦昌辉!” 韦昌辉带领着手下兴冲冲地回到了天王府,兴高采烈,如同得胜还朝的将军一眼。 他冲着站在府门外的洪秀全等人挥了挥手,然后以天王府新主人的身份说:“秀清哇,东王已经被我除掉了,我替你报了仇为天国除了害,按照先去约好的,你赶快搬出天王府吧。” 洪秀全慌忙躬身说:“北王不愧是天国的栋梁之才,果然英勇无比,我马上给你腾地方搬走!” 看见洪秀全乖得象只猫一样,韦昌辉满意地点了点头。 洪秀全偷眼看了他一眼,一边陪着他往天王府里走,一边低声问道:“韦兄弟,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话说就是了!” “你攻破了东王府,可曾杀掉了杨秀清?” “那是自然,这会东王府压根就没有会喘气的了。” “你可曾见到杨秀清的尸体?” 韦昌辉撇了撇嘴说:“杨秀清和他最后残余的余孽都被我烧死在东王殿里了。” 洪秀全嘿嘿笑了两声说:“韦兄弟,你见到杨秀清的尸体了?” 韦昌辉摇了摇头说:“东王殿被烧成了一片瓦砾,里面的人都已经化成灰了,我还去哪里找他的尸体?” “恕我直言,只要你没见亲眼见到杨秀清的尸体就不能说他死了,这厮诡计多端,说不定在你攻破东王府之前便逃跑了。” 韦昌辉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他虽然觉着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洪秀全说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他皱着眉头问道:“秀清哇,你说怎么办哇?” 洪秀全见他上了当,于是接着劝说道:“韦兄弟,杨秀清在天京党羽众多,只要咱们将这些党羽统统赶尽杀绝,即便杨秀清活着他也掀不起来什么风浪!” 韦昌辉恍然大悟,冲着洪秀全竖起大拇指说:“秀清,看来你倒也不是一无所事哈,但是那些人脸上又没写着杨秀清的党羽,要将他们都统统找出来谈何容易?” “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赶快说来听听。” 洪秀全附到韦昌辉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子。 韦昌辉听得心花怒放,就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点头。 “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只要将杨秀清的党羽铲除干净,我就他娘的就彻底安心了!” “事不宜迟,韦兄弟还是早点行动为妙,免得杨秀清的党羽提前行动,到那时候你可就麻烦了!” 韦昌辉连连点头说:“我这就去吩咐我的手下做好准备,天王府里就靠你了。” 最后洪秀全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韦兄弟,为了演这场戏恐怕韦兄弟和秦兄弟还要受些委屈,我洪某人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哇。” 韦昌辉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奶奶的,为了成就大事,受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你放心就是,到时候你尽管拿着鞭子往死里抽,我和秦兄弟绝不怪罪你!” “好,好,只要有了韦兄弟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0470章 精心设置的审判陷阱 韦昌辉血洗了东王府的事儿震惊了整个南京城! 正当城中军民正惶惶不安的时候,紧接着又有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天王府门口张贴了洪天王的旨意:因为北王韦昌辉与燕王秦日纲杀戮过重,洪天王发了雷霆之怒,命令天兵将他们生擒活捉,三日后将在天父府设下行刑台,大刑伺候他们两人,城中所有军民皆可入天王府围观! 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全城! 整个南京城顿时轰动起来,街头巷尾都开始纷纷议论此事。 “奶奶的,韦昌辉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他居然杀了那么多人,这个乌龟壳王八蛋确实该死!” “唉,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北王,东王平素作威作福,连天王都不放在眼里!” “对,对,多行不义必自毙。” “放屁,如果没有东王,咱们会有今天?东王才是天国的顶梁柱,唉,如今顶梁柱没了,天国的气数也他娘的尽了。” “诸位,这事儿真是他娘的奇怪?” “有啥奇怪的?” “软弱的天王被东王欺负得连狗屎都不如,但是他却能降服宰了东王的北王,你们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老兄你想多了,哪里会有什么阴谋?不过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罢了!” “诸位,三日后你们去不过围观?” “奶奶的,反正我去,我一定去那里痛骂没人性的韦昌辉两句!” “我也去,我懒得关心那些王爷之间的争斗,我不过是个伍卒而已,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逛逛天王府。”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听说天王府金做的瓦银堆的墙,连打扫茅房的丫头都比月宫里的嫦娥漂亮……” “哈哈,咱们一起去长长见识哈!” 有人骂道:“你们这些怂货,我真是鄙夷你们,北王为天朝铲除了谋逆者,你们不去为他鸣冤叫屈倒也罢了,竟然去跑去看花姑娘,真是他娘的没理想!” 有人跟着附和的道:“对,对,我们要去声援北王!” “我瞅着北王不错,最好让北王当老大,他一定会革除弊政!” “说不定会赏给我们每个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 在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中,人们等候到了三天以后的大审判! 这天清早,天王府森严的大门四敞大开,门口站着一群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侍卫! 更热闹的是门口外面,高高的台阶下面等候着进天王府围观审判的太平军将士,他们有人天没亮便等候在门外,这会队伍已经排成了几里长的长龙! 这时候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兴冲冲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象只骄傲的公鸡一样往台阶上一站,威严地扫了一眼下面的将士,铁皮喇叭放到嘴巴,然后扯着公鸭嗓子嚷嚷道:“诸位将士听清楚啦!” 喧闹的众人慢慢地没有了动静! “天王府乃是禁地,况且今天又是审判北王和燕王的重要日子,为了防止有人趁机作乱,天王传下令来,任何人不得携带兵刃进去!” 他又拉拉杂杂地长篇大乱一番,最后冲着门口的侍卫摆了摆手,吩咐他们放行,让众人进入天王府。 门口的安全措施做得真是严,恐怕连后世的机场和车站都自愧不如望洋兴叹,莫说管制刀具,哪怕坚硬的棍棒都被禁止携带进入! 随着人流缓缓地进入天王府,天王府门口的刀枪慢慢地堆积得象小山一样。 众人先是进入天王府的正门,又穿过三重门,每过一重门,沉重的宫门都被严严实实地锁住。 众人步入第四重门,跟前面一样,空旷的大地中间修建着一座雄伟无比的宫殿,宫殿东西两旁各有两座巨大的偏殿。 宫殿正前面的空地上搭建着一座高台,离地足有三丈多高,宽阔的高台上竖着两根合腰粗的木头柱子!木头柱子上缠绕这手腕子粗细的钢筋铁锁! 这里便是专门给韦昌辉和秦日纲准备的审讯台了! 等众人拥挤到行刑台四周站定以后,那个手持铁皮喇叭的瘦子爬上了高台。 他扯着公鸭嗓子吼道:“将犯人韦昌辉、秦日纲带上台来!” 很快众人便看见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太平军将韦昌辉和秦日纲押了上来。 这两个血洗东王府的罪魁祸首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他们都披头沙发,面如土色,满眼惶恐地瞅着行刑台下面的太平军将士。 随着两人的出现,原本就躁动不安的围观者变得沸腾起来。 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叫好,嚷嚷道:“杀了他们为东王九千岁抵命!” “对,对,将这两个畜生碎尸万段!” “凌迟!” “点天灯!” 声讨谩骂者有之,而高声为他们鸣不平的也不少。 “奶奶的,放了两位王爷,他们杀了篡权者杨秀清乃是为国除害!” “不错,杨秀清那厮贪污,而且还设立了狗娘养的男营女营,还得咱们夫妻不能团聚,母子不能相认,他真是畜生不如!” 就这样,支持杨秀清的和反对杨秀清的分为两派,双方越吵越厉害,先是相互谩骂吐口水,眼瞅着接下来便是拳脚相向了。 瘦猴子站在高台上满脸堆笑地看着他们吵成一团,最后他扯着嗓子喊道:“诸位稍安勿躁,这事儿到底谁是谁非你们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咱们还是请洪天王来出来评评理吧。” 吵架的双方听到这里都点头答应,瘦猴子冲着大殿喊道:“有请他天王万岁啦!” 众人的眼睛都对准了正中间的大殿! 但是任由瘦猴子喊了几声,大殿那边却是殿门紧闭,没有丝毫动静! 瘦猴子慌了神,他悄悄扭头看了看被捆绑在木头柱子上的韦昌辉。 韦昌辉朝着大殿努了努嘴,瘦猴子马上心领神会,他冲着台下的将士说道:“诸位暂且等候,我马上去请洪天王出来!” 说完以后,他丢下铁皮喇叭,走下高台,然后屁颠屁颠地朝着正中间的大殿跑去!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0471章 最大的阴谋家 瘦猴子进了宫殿,很快便走了出来。 他进宫殿去请洪秀全,但是洪秀全却没有出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行刑台下的将士们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整个会场乌央乌央得乱成了一片。 瘦子皱着眉头爬上了行刑台,当他从韦昌辉身边经过时,韦昌辉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瘦猴子低着头回答道:“王爷,姓洪的那个怂货吓得昏死过去了!” 韦昌辉不动声色地说:“哼,这样更好,老子的皮肉之苦还省了,继续按照原计划行事!” 瘦猴子点了点头,然后抓起来铁皮喇叭喊道:“兄弟们,天京城发生如此惨剧,天王一时急火攻心,刚才病倒了。” 有人嚷嚷道:“既然天王病了?那我们如何处置韦昌辉这个暴徒?” “天王有令,此事交给兄弟们自行讨论!” “如何讨论?” “天王已经吩咐人将东西两个偏殿收拾干净,请所有支持东王主张严惩北王的兄弟到东西两个偏殿慢慢商议如何处置这个逆贼!” 支持杨秀清的将士听到这里连连点头,他们三五成群地进入东西两个偏殿,然后吵吵着如何处置韦昌辉和秦日纲。 他们进去以后,有人担心韦昌辉的手下会偷听,于是将殿门关上,而且还上了栓。 看着很多人进了偏殿,瘦猴子高声喊道:“还有没有东王的手下?” 有些人原本犹豫不决,他们只是想借机凑热闹逛逛宫殿,顺便听听里面的人说些什么,于是不少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进了偏殿。 “还有没有人啦?” 直到高台下站定的人都振臂高呼,嚷嚷着“支持北王!”“北王最棒!” “我们支持你!” 韦昌辉和秦日纲两人相视而笑,秦日纲说:“奶奶的,真是天助北王,想不到杨秀清的手下竟然如此愚蠢!” 韦昌辉催促着瘦子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解开绳子!” 瘦子这次如梦初醒,慌忙先后解开了捆绑在韦昌辉和杨秀清身上的绳索。 这时候,一些手里端着洋枪火炮的太平军犹如天降,他们纷纷聚集到了韦昌辉的身边。 高台下剩下的都是韦昌辉的手下,他们见此情景顿时兴奋起来。 躲在东西大殿里的将士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人将情况不妙,慌慌张张地准备打开门往外冲。 但是已经为时已晚,他们在里面锁上门以后已经有人在外面将大殿的门给锁上了! 韦昌辉嘴里冷冷地说道:“将埋藏在偏殿里的炸药点着!” 转瞬之间,东西偏殿几乎同时传来“砰砰”两声巨响! 韦昌辉振臂一呼,命令自己的手下说:“兄弟们,将里面没死的残余统统杀掉!” 巨响过后,随着滚滚的尘土纷纷扬起,东西偏殿转瞬之间便炸成了断壁残垣,进入偏殿里的多数太平军将士要么被炸得没了脑袋,要么缺了胳膊少了腿。 有些侥幸不死的将士满脸是血地从废墟之中逃了出来,摇摇晃晃地没走两步要么被人用刀剁成了肉酱,要么被洋枪打成了筛子! 三天前东王府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三天后的天王府则是血肉横飞,而三天后的这场大谋杀比三天前更阴暗更歹毒…… 而此时,洪秀全和胡以晄则呵呵呵地躲在正殿里慢慢地欣赏着这场屠杀。 洪秀全阴险地笑了笑,冲着胡以晄说:“胡兄弟,这场好戏真是精彩,从今以后杨秀清这一页就彻底翻过去了!” “唉,虽然死了这么多人,但是洪天王这个计谋果然高明,接下来咱们就该集中精力对付韦昌辉了!” “哼,这个蠢货不足为惧。” “他这么凶残竟然不足为惧?” “哼,他远不如杨秀清阴险,他如此滥杀已经激起民愤,接下来你再派人四处散布消息说我被他劫持了。” 胡以晄皱着眉头问道:“为何如此?” “杨秀清的嫡系实在天王府被杀的,只要说我被他劫持就洗净了与他同谋的嫌疑了。” “刚才天王装病也是因为这?” “不错!” “天王还得想办法早点除掉他才是,免得夜长梦多。” “只要我再做一件事,咱们便可以收网除掉这个莽汉了。” “什么事?” “只要再刺激着韦昌辉去杀最后一家人,他就彻底完蛋了。” 胡以晄此时知道眼前这位看似羸弱窝囊的洪天王确实小看不得,这场屠杀正在按照他设计的步骤在往下走,但是这会的天京城已经他娘的乱成一锅粥了,他竟然还让韦昌辉杀人。 “天王,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还要再杀人?” “娘的,弱肉强食,我不动手除掉他们的话,我早晚得被他们给灭了!” 胡以晄点了点头,他必须承认洪秀全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是他还是想知道他接下来会唆使韦昌辉再去杀谁。 “天王,你准备让他去杀谁?” “翼王石达开的家人都在城中!” “天王要挑起北王和翼王的矛盾?” 洪秀全点了点头说:“胡兄弟,只要他们俩被灭了以后天下才是咱们的,到时候我会让你接替东王九千岁的位置。” 胡以晄听到这里顿时心花怒放,起初因为死了那么多人心中产生的最后一丝不安也彻底没了,因为对他来说封王拜侯带来的惊喜可以战胜一切愧疚。 他跪倒在地上,如同鸡啄米一样磕头,嘴里忙不迭地说:“好,多谢天王!” 洪秀全慌忙搀扶他起来。 “胡兄弟,有件事还得劳烦你一趟。” “天王尽管吩咐就是!” “石达开应该正在赶回天京的路上,你马上出城去迎接他,将天京城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然后再告诉他韦昌辉已经劫持了我,接下来便会对他的家人下手了!” “好,好,我这就去!” 胡以晄转身便要走,洪秀全冲着他摆摆手说:“稍安勿躁,等姓韦的在天王府演的这场戏唱完了再走也不迟晚!” 说到这里,两个人相视一笑,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杀声阵阵的殿外,大殿外面,精神抖擞的韦昌辉正吆五喝六地指挥着自己的手下。 “杀呀,将这些杨秀清的残党余孽统统杀干净啦……”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0472章 上门找茬的瘪三 香山带着九月逃离南京城回到了上海,而此时的上海已经风平浪静! 自从香山北上寻找朱八爷以后,何氏专心照顾客栈的生意,而将印刷厂里的事儿全部交给了阿九。 阿九能内能外,将印刷厂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清兵和洋鬼子起冲突,双方动了枪开了炮,那阵子上海乱成了一锅粥,客栈和印刷厂的伙计都逃掉了,两个女人吓得够呛,只好关门息业。 冲突很快便平息下来,但是生意仍旧不好做,三五成群的地痞流氓不时地上门捣乱。 这一天,几个瘪三趁机跑到客栈门口耍流氓,他们嬉皮笑脸地吹口哨,说下流话。 起初两个女人懒得搭理他们,将他们关到门外。 但是这几个混球非但没走,反倒得寸进尺,开始轮流顺着门缝往里面撒尿。 阿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她从前在广州当鸨母的时候什么样的下流痞子没见过? 她抽出一把锋锐的裁纸刀来就要出去教训这些怂货。 黄四的老婆何氏胆子小,慌忙拉住她的手,满口上海话说:“阿妹哇,俄伲不要和他们这些小赤佬一般见识,侬忍忍哈!” 阿九见她吓成这幅样子,便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裁纸刀放到桌子上。 越是跟他们不一般见识,但是门外的瘪三们反倒闹腾得更起劲了,他们开始捡起路边的砖头、瓦块往院子里丢,噼里啪啦地砸坏了玻璃,砸烂了院子里的花盆。 阿九顿时雌威大发,推开何氏的阻拦冲到了外面。 她这次没有拿裁纸刀,而是抓起洋油灯,里面刚灌满了洋油,然后拿起一盒洋鬼子发明的火柴,雄赳赳气昂昂地打开了院门,如同古希腊女战神一样站到了门口。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想干什么?” 柳眉倒竖杏眼园睁,她这幅造型倒吓了门口的几个混混一跳。 等他们定睛看清楚出来的不过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以后,他们很快镇定下来,冲着阿九嚷嚷道:“奶奶的,我们是天京来的天兵!” 阿九听说他们自报完家门,又瞅了瞅他们的扮相,这几个混混倒是红衣红裤红布缠头,打扮得跟他娘的西游记里的红孩妖一样。 阿九原本就对太平军那副奇奇怪怪的扮相不感冒,觉着花里胡哨得简直是丑到了天际。 而眼前这些山寨版的太平军简直让她丑哭了。 阿九鄙夷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不以为然地骂道:“奶奶的,换上这副行头就是太平军了?也他娘的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为首的混混是个独眼龙,他睁着一只独眼瞅了眼阿九,然后阴阳怪气地说:“嘿嘿,小娘子,你竟然不相信我们是太平军?小心天父和天兄烧了你家的房子!” 阿九嘴里“嗤”了一声说:“少在姑奶奶面前装神弄鬼,有话直说,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日子难过,给我们兄弟点钱花花。” 阿九摇了摇头说:“前阵子官兵和洋人打仗,闹得我们的生意没法做了,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有钱孝敬你们?” 其中一个混混骂道:“你们这些狗汉奸,专门做那些该死的洋鬼子的生意,怎么会没有钱花?赶快掏钱!” 阿九指了指对面洋人的街道,讥讽他们说:“洋鬼子手里有钱,你们有胆子去找他们要哇,跑到我们这里逞什么英雄?” 几个人被她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为首的独眼龙奸笑了一声,往阿九跟前凑了凑说:“小娘子,没钱给我们也可以,那你就和里面的何娘子陪着我们兄弟喝两杯乐呵乐呵。” 没等他说完,阿九已经将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脸上! “陪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如此一来,阿九将这些地皮给彻底激怒了,独眼龙抬手朝着她脸上便是一巴掌。 阿九怒了,扬起手中的洋油灯,将灯壶里的洋油一滴不剩地撒到了他们的身上。 阿九抽出一根火柴擦燃,冲着他们说道:“都赶紧滚开,不然姑奶奶不客气了!” 几个混混不知道这种新型燃料的厉害,非但不后退,反倒嬉皮笑脸地朝着阿九凑了过去。 阿九咬了咬牙,将快将燃灭的那根火柴猛地丢到了独眼龙的身上。 “噗”的一声火苗子窜了起来,独眼龙吓得半死,扯着嗓子大叫。 其他混混见状慌忙朝着独眼龙嚷嚷道:“大哥快躺倒!大哥快躺倒!” 独眼龙倒是很听话,慌忙躺在地上左右翻滚,试图将火给灭了。 无奈火势太旺,任由他满地打滚也灭不了,其他几个混混慌忙凑到他跟前,一阵猛踩乱跺,最后好歹将独眼龙身上的火给踩灭了。 但是再看看此时的独眼龙,浑身漆黑一团,脸和手也烧得如同新出炉的烤乳猪一般。 阿九见此情形也吓傻了,她万万没想到这玩意这么厉害。 正当她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几个怒不可遏的混混朝着他围拢了过来。 “打死这个狠毒的娘儿们!” 这时候何氏也惊慌失措地从院子里跑出来,见此情形慌忙护住吓得瘫软在地上的阿九,嘴里不停地朝着周围嚷嚷:“救命哇,救命哇!” 正当这些混混要动粗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外乡人。 这两人疲惫不堪的外乡人扛着行李背后包袱,他们看见眼前的情形以后皱了皱眉头,然后抬头看看门楣上悬挂的招牌。 其中的大个子问何氏说:“这家客栈的掌柜是不是叫黄四?” 何氏慌忙说:“对,对,黄四便是我男人!” 两个人面露喜色,矮个子看了看惊慌失措的阿九说:“敢为你可是阿九姑娘?” 阿九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两个外乡人见状,慌忙规规矩矩地给阿九作揖说:“见过嫂夫人!” “你们是谁?” 矮个子指着高个子说:“他叫赵普,我叫王琦,香山使我们大哥,我们是他的兄弟!” 不提香山不要紧,阿九听到香山顿时哭了起来。 “香山那个挨千刀呢?他这一走杳无音信,害得姑奶奶在这里被人欺负!” 阿九一边说着话一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王琦和赵普刚才便看见九月和这些人争执,再瞅瞅这几个混混个个贼眉鼠眼的不像是好东西,他们顿时怒了。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0473章 一地鸡毛 嫂夫人被地皮无赖欺负,王琦和赵普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不然等香山回来怎么交代? 想到这里,王琦冲着他们骂道:“奶奶的,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欺负我嫂夫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们俩在闭塞的乡野之地长大,见识短些,所以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再加上马不停蹄地赶路,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瞅着跟土得掉渣的兵马俑一样,所以这几个混混压根没将他们看在眼里。 其中有个壮汉摇头晃脑地走到王琦身前,先是往他身上吐了口浓痰,然后猛地推了他一把。 “乡巴佬,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上海滩!最好放规矩点,不然将你们这两块料丢到黄浦江里喂王八!” 其余的人也跟着吹口哨起哄! 虽说生于乡野之间,但是王琦自从跟随着香山混入太平军,然后一路北伐,经历过生死,那也是开阔了眼界,他已经锻炼得连刀山剑海都不怕,怎么会将眼前这几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看在眼里? 奶奶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这些龟孙王八蛋马上便滚得远远的。 王琦懒得跟这些瘪三胡搅蛮缠,想到这里,他嗖的一声从腰里抽出一把防身短刀,然后不由分说猛地插进了壮汉的屁股蛋子。 屁股上皮糙肉厚血管少,捅得再厉害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他下手贼狠,半尺多长的短刀只露出来飘着红绸的刀柄。 王琦接着抽出刀来以后紧接着抬腿踹了壮汉一脚。 壮汉疼得“哇呀”怪叫一声,一个狗吃屎趴倒在地上。 几个混混见状,起初撸胳膊挽袖子准备教训教训王琦。 这时候赵普也抽出一把刀来,冲着他们骂道:“龟孙子们,不怕死的上来试试!” 王琦和赵普皆是怒目圆睁满脸煞气,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一样。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几个混混没见过这样的猛人,所以个个噤若寒蝉,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见势不妙,慌忙搀扶起来被烧伤的老大还有被捅伤了屁股的壮汉,作鸟兽散,纷纷一溜烟逃跑了。 等他们跑远以后,阿九慌张着找王琦和赵普打听香山的去向。 两个人你一言无一语将他们与香山相遇,然后一起北上寻找朱八爷以及朱八爷被凌迟的事儿详细地给阿九说了一遍。 知道香山安然无恙,阿九悬着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最后王琦安慰阿九说:“嫂夫人放心,我们大哥足智多谋,馊主意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他这次一定能顺利地将那位赵爷从南京带回来。” 阿九苦笑了一声说:“唉,两位兄弟,你们不知道赵神枪那个孬种也多见!” 最后阿九长舒了口气,然后念叨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个不省心的傻蛋平安归来吧。” 王琦和赵普在上海住了几日,一直风平浪静得没有动静。 两个人惦记着独身去南京的香山,于是收拾收拾行李,然后去找阿九。 “嫂夫人,如今上海已经平安无事,我们兄弟俩便不再打扰了。” “你们去哪里?” “我们去南京找香山大哥,免得他有三长两短的就麻烦了。” 阿九沉思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你们对南京不熟悉,去了反倒更麻烦了,还是在这里安心等他回来吧。” “我们在这里实在无事可做!” 阿九摇了摇头说:“洋人和官兵的冲突不过是暂时中止,下一波冲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洋鬼子也真是他娘的难伺候,朝廷已经开埠与他们做买卖,他们怎么找麻烦?” 阿九说:“听天主堂的洋和尚说,因为修约的事儿西洋人对新登基的小皇帝咸丰非常不满意。” “修啥约?” “十二年前美国佬与他爹道光签署了《望厦条约》,约定十二年以后要修约的,如今时间到了,洋人去找他协商此事,但是他却爱答不理的否认此事,而洋鬼子原本就抱怨当初签的《南京条约》执行不力,直到今天广州城还不让洋人进,如今再加上这么一出,他们便老想逮着机会再开仗。唉,我瞅着一时半会,洋人这边消停不了。” 既然上海还不安全,阿九和何氏两个女人确实难以应付,于是赵普和王琦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先留在上海等香山回来。 幸运的是印刷厂的业务又重新恢复了,教堂的里的洋和尚隔三差五便上面催促他们印报纸印圣经。 这时候有几个胆大的伙计见城里局势缓和了便又从乡下跑了回来,王琦和赵普便跟着他们一起在印刷厂忙活。 在他们的期待中,香山终于回来了! 但是跟随他回来的不是赵神枪,而是九月。 香山将自己与王琦和赵普分开以后发生的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阿九。 她先是为赵神枪去了南美洲唏嘘了一番,然后瞅着孤苦伶仃的九月掉下了眼泪。 阿九挽着九月的手,安慰起她来。 “妹子,你到了上海也算是脱离苦海了,以后咱们就姐妹相称,相依为命。” 九月先是谢过阿九,然后摇了摇头,然后告诉了香山和阿九一个惊动所有人的决定。 “姐姐,我已经皈依了基督教,来上海的路上,我便已经决心去天主堂做修女,此生与主同行。” 原来杨秀清为了对付洪秀全,东王府里专门请了两个洋教士,让他们平时给自己普及原汁原味的基督教知识。 但是洋老师到了以后他却没时间了,一边是军务繁忙,一边又整天惦记着篡位当万岁,所以很快便将这两个洋教士给晾起来了。 反倒是九月瞅着这两个洋教士每天虔诚地祈祷,没事便找他们请教些问题,每天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中她便皈依基督教了。 阿九不明就里,慌忙抹了把眼泪说:“妹子哇,我知道你心里有傻蛋,你是不是因为傻蛋才入洋教?如果真若是那样,姐姐我便将他还给你,我这就回广州。” 九月摇了摇头说:“姐姐想多了!我心已经死了,对所有世俗的事情都没有任何念想了。” 香山见她决心已定便不再劝她,只是央求何氏帮忙给九月找栖身的天主堂。 上海开了埠以后,信洋教的人越来越多,教堂自然也多了起来。第二天,九月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便在阿九和何氏的引领下去教堂当了修女了。 回到上海以后,香山已经无意再理会南京城发生的事情,但是尽管如此,仍然不时有各种各样让人震惊的消息传过来。 他先是听说韦昌辉半夜三更率领着手下闯入翼王府,然后将石达开的老少全家统统给杀了。 如同他当初血洗东王府一样。 石达开听说以后悲痛欲绝,他宣布与湘军停了战,然后气势汹汹地率领着太平军西征军准备杀回南京城报仇雪恨。 得到消息的曾国藩自然欣喜若狂! 奶奶的,实在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了,先坐山观虎斗,看着他们内斗,等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两败俱伤之际再收拾他们,于是传下令去,任由西征军撤退,不用阻拦更不用追击…… 但是没等石达开杀回南京,洪秀全便在南京城先动了手了。 因为韦昌辉和秦日纲杀戮过重,尤其杀了威信很高的翼王全家,连他们的嫡系都看不下去了,一时之间众叛亲离,沦落成了过街老鼠。 洪秀全自然不会放过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机会,很快便设计将韦昌辉和秦日纲给抓住,然后搭建起真正的行刑台,在全城将士的声讨声中将这两个混蛋给咔嚓了! 但是这场所谓的天京事变并没有因此告一段落,先是胡以晄离奇死亡,有人说他知道了太多洪秀全的秘密而被灭了口。 紧接着便是洪秀全开始分封了越来越多的王,一时之间南京城内王满为患,有人说这是他这么做是为了削弱翼王石达开的权力。 总之,他这么胡闹的结果便是石达开很不爽,于是跺跺脚,带着西征军的一部分主力远遁四川打游击去了…… ps:书友们,我是梁二叔,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