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五仙传奇之灰仙传》 番外 一、义鼠恩 吾先祖讳德彰,本禾城人氏,昔时避洪杨『乱』,举家迁富国。少家贫,尝佣于砖场,生计仰赖。 然家口重而获者薄,弗能任。且幸吾祖尝师公输,善为罾,闲效江父,间或以河鲜养家。 由是宅旁多狐迹鼠踪,皆缘腥故,往来以啮其余。吾祖苦之,预伏机窍以捕。 先妣戒之云:“此物类本由天地生养,今仰君故,方聚于此,然仅啮吾辈食余见弃之物,不曾害房中事物,足见其灵,若见害汝手,平添罪也,君当慎行。”吾祖唯唯以应,由是无话。 越明年,鲁中旱,是夏无雨,地皴裂,池水益浅,间或淤塞,鱼虾绝迹。 方是时,吾祖早出晚归,遍寻河弯港汊诸水厚处下罾,然获者仍稀,盖远渔以解近饥,非久长之道矣。 是夜,气闷无风,吾祖恰未饱食,辗转不得眠。 忽闻悉索之声大作,起而视之,一硕仓卧于墙后,其身两尺余,皮『毛』黑质若缎。 是时吾祖已得母训,且异其型,故听之而不害,弃而归。孰料归卧后,悉索之声尤胜。 吾祖愤,持杖出叱,然硕仓不为所动,起身徐徐而行。行可丈余,硕仓还视吾祖,意有所瞩。 吾祖心下窃怪,衔之于野,数里亡其踪。详视其地,有三『穴』,掘之得粮石余,尽薯黍之类,吾家竟赖以度荒时。 或言硕鼠窃仓,其行弗善,然阳子饮盗泉而行逾洁,始知事无高下,仰赖本心耳。 孝男自当谨持祖训,特为文以记。 序 自古以来,民间各类动物成精的故事就层出不穷,从妲己『迷』纣『乱』商祚到断桥许仙会白蛇,几乎人人都能讲上几个。 到了近代,特别是以《聊斋志异》为代表的明清志怪小说登场之后,那更是一个异彩纷呈,旁的不提,光《聊斋志异》里,这动物成精的故事就占了一多半。 听人讲,这些动物成精故事中常见的有五类动物精怪,统称‘五大家’,也有地方叫“五大仙”,详细点讲就是有老胡家:狐狸仙;老黄家:黄鼬仙;老白家:刺猬仙;老常家:柳仙(蛇仙);老灰家:鼠仙。 听说有一些人类专门供奉某种五大仙,然后依靠使用仙家的力量来替人降妖伏怪,驱邪解难,民间管这一类人家叫‘请仙出马’或‘跳大神’。 不过一般的请仙人家家里常供的是:胡、黄两家;据说在东北还有一些有特殊渊源出马仙家里也有请蛇仙供‘常天龙’或‘莽天龙’的,唯独像我家这样,与灰仙家结缘的人家可真是少之又少。 我老爷爷(曾祖父)年轻的时候机缘不浅,有幸结识了一位老灰家的前辈仙家,后来又借过老灰家的粮食渡灾,由此算是承了灰家的恩义。 所以老爷爷临走时给家里定了条家规:以后但凡碰上老灰家的子孙那可千万不能加害,那是仙家来串亲戚,一定要给吃给喝好好款待。 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里,我都以为这是家里大人随便编个故事哄孩子开心。 直到那年跟着长辈回家扫墓祭祖,在一个远房姑姑家里,看见仓房里有一大一小两处粮囤,小的上面有不少鼠『毛』鼠迹,大的却干干净净,才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事怕是难以用书本理论解释的。 …… 你说是不是小六子?哦,对了,不好意思,忘了你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了,那就由我来替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面前这个从头到尾两尺有余,自称叫小六子的灰『毛』老鼠,就是一位修炼有成的灰仙。 听小六子讲,他们家像他这样的灰仙还有好几十号,不过他灰小六却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小小年纪就被家里人公推为下一任家主当家鼠仙。 只不过我是没能从小六子他身上看出哪怕一点当家作主的稳重作风来。 …… “那么敢问灰大仙您贵庚啊?” “不贵不贵,六爷我是戊子本命年生,眼下还不到七十呢。” “七……你才七十?这千年的王八万年龟,合着您老才七十就出来成精现世兴妖作怪了?” “这叫什么话?有道是拳怕少壮,越是年轻就越有机会在江湖上闯出名声来,你没听人说血气方刚百邪不侵么?过去给人家降妖捉怪的道士不都是年轻人?里面有七老八十胡子一大把的么?不过六爷我近来听说,好像你们人类现在有条规矩,说是乙丑年之后诞生的小字辈不能出来在江湖上走动,说是这样犯忌讳……具体是什么忌讳六爷我就不明白了,反正六爷我是乙丑年之前诞生的,这条规矩显然管不到六爷我。” …… 这个大号叫灰小六的话唠灰仙自称是他们灰家年轻一代的话事人。 听他说,他们家就是和我老爷爷结缘借粮的仙家,这次来我们家算是串门走亲戚。 不过这次他灰小六来的匆忙,把攀交情的礼物给忘在家里,还叫我不要心急礼物。 等他吃完待客的花生,喝完敬仙的香油就转头回家,下回一定记得把礼物给我捎过来……行吧,你开心就好。 总之就是这个灰小六说我和他比较投缘,因此在我小时候常来家里串门,后来就干脆在我家住下了。 这其间有好多诡异惊奇的故事可以讲,不过这里先按下不提,稍后自会讲到。 按小六子的说法他到我家来是为了踏入人世修炼,若是得了机缘,就能脱胎换骨,天地标名…… 话说你真不是抱着其它目的来的吗?自从你灰小六来我家串门,这些年来家里莫名其妙丢失的油瓶都能装满一个屋子了! 行了,不提这些了。 算起来,这位灰小六的辈分大概和我平辈,但据他说他们仙家之间辈分和我们人类的算法不太一样,要好好的论一论才能确定谁大谁小…… 这个我就不管了,就当你默认是平辈吧,总之你小六子休想爬到我的头上! 据小六子他自己说,他们五仙家其实没有传说中那样神通广大,最起码没法随意口吐人言或者变幻人形。 他们最拿手的交流方式是给人托梦! 不过据说现在这招很不好使了,不但有很多人类夜里失眠,还有很多人喜欢半夜不睡觉,光躺在床上刷手机,而且一刷就是两三点,没等他/她睡觉,想托梦的仙家就先困着了。 当然,如果一个仙家在某户人家住的久了,慢慢得也就能会和这家人心灵相通。 此时就可以找一个所谓的有缘人,现身当面给他/她点化一番机缘,只要没被吓得‘妈呀’一声落荒而逃的,就算你领受到这天大的机缘了。 从此这个指点机缘的仙家就能和这个领受机缘的人类一对一意念传音之类的简单交流。 今后再有什么事找你,就不用半夜托梦这么费劲了,用意念在心里想想就行。 听小六子说,五仙家各有专擅,这拿手的本领是大不相同,互有所长,而他们灰家尤其擅长分阴辨阳,要以此来指点人趋吉避凶,那自然是无一不中。 一说到这里,小六子总是喜欢用爪子『摸』『摸』自家那几缕胡子,竖起尾巴,摇头晃脑的神气非凡。 不过话说会不会是你自己修炼不到家才故意这样说的?你看人家《聊斋》上的妖狐咋都那么厉害,一出手就打的和尚老道不要不要的。 还有那蛇精,几个葫芦娃都搞不定她;好不容易搞定了姐姐,结果又蹦出个妹妹…… 你看你也太逊了点,光会指点阴阳,那有什么稀罕的呀? 要不你也变个美女啥的给我瞅瞅呗? 不行? 那风流倜傥的书生呢,亦或鹤发童颜的老翁? 怀抱金鱼的大胖娃娃? 干脆就来个盒子,要不面粉袋总行了吧? 喂,你别走啊,敢走今天晚上的榛子你就别想了!嘿,你给我回来! 第一话 行善举义鼠报恩 我们家与灰家结缘要从我老爷爷(曾祖父)身上说起。 老『奶』『奶』她当年给后人们回忆说我老爷爷不是本省人,而是在闹捻军的那几年跟着从南方逃难而来难民们跑到老『奶』『奶』家所在的那个村子来的。 老爷爷他当年饿得实在走不动了,就想去附近人家讨口剩饭吃;但当他刚『摸』到老『奶』『奶』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讨吃的时候就饿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了。 后来还是早起拿着秕谷喂鸡的老『奶』『奶』打开院门,才发现在自家门口倒着这样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 老『奶』『奶』她一时惊慌,就坐倒在门口大声喊叫了起来,一下子把全家人都给惊动了。 老『奶』『奶』的父亲赶到门口,先伸手在老爷爷的鼻下试了试,发现还有点热乎气,就赶紧招呼门房一起把老爷爷抬到里屋的炕上,再给盖上了一床被褥。 老『奶』『奶』的母亲赶忙去厨下端来一碗温热的米粥,之后众人合力撬开老爷爷的嘴巴,把米粥给他灌了下去,这才让老爷爷他缓醒过来。 老爷爷他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人家的炕上,当下就爬起来跪在炕上冲着全家人不住的磕头。 老『奶』『奶』的父亲爱他『性』子机灵且模样长得还忠厚,就答应收留他当个学徒。 从此老爷爷跟着家里烧砖的师傅学了一手挖窑烧砖的本事,最后成功逆推了白富美,娶了老『奶』『奶』还继承了岳父的家业。 这事要搁今天也绝对算是一段传奇了,之后还有故事和这段经历有关,此处先按下不表。 据老爷爷自己说,这祖籍老家遭了兵灾,家里不剩什么人了,也从来不跟旁人提自己具体的籍贯;但根据我推测,老爷爷他应该是从江南的沿海一带而来。 要知道老爷爷他当年在家里人面前显『露』的几手绝活,在今天看来仍富有传奇『色』彩。 我爸爸小时候,老『奶』『奶』她还活着,还经常给家里的孩子们讲老爷爷当年的故事。 这个故事大概发生在甲午战争之后,东洋鬼子刚刚消停,老家又闹起了旱灾。 地里庄稼几乎绝收,偏生这官府愈加横征暴敛,那时节村里人的日子过得都挺苦。 附近的乡邻们连饭都吃不饱,更不会有多少人花钱来家里的砖厂买砖,所以这砖窑生意也不得不暂时停了。 老爷爷他本身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见砖厂的生意一停,就扛着一张渔网四处寻找水塘河汊来打鱼,好解家中缺粮的燃眉之急。 说来也怪,老家有那么多河汊港湾,哪条沟哪条湾有鱼、有什么鱼、啥时候上鱼,他都一清二楚;经常有人看着老爷爷他从外边背回沉甸甸的一网兜鱼眼馋,然后一帮好事者就结伴带着渔网去找老爷爷下网的地方捡漏,结果费了半天劲也只不过弄到几条巴掌大的猫鱼。 这一切使得老爷爷他在村里人眼中越发神秘起来。 我父亲后来跟我说,老爷爷这手捕鱼的本领叫做‘算『潮』令’。 因为沿海的千河万水,都东归于沧溟。只要这条河能入海,那么河里的鱼儿无论迁徙还是繁衍,每时每刻的行为都与当地『潮』汐的规律密不可分。 什么时刻什么鱼开始吃食,什么时刻什么鱼开始上浮换气都是有迹可循,掐着『潮』令下网,就不会走空;但要是误了『潮』令那多半就在白费功夫。 后面还有故事和这个『潮』令有关,这里再埋个关子。 那个年代吃口饱饭不容易,老爷爷打了鱼回来,也绝没有自家关起门来大吃大嚼的道理。 老『奶』『奶』站在院里招呼一声,街坊四邻、左邻右舍的妯娌们都赶来我家帮忙打下手,一起收拾渔获上桌享用。 不过老爷爷身上却有一点不好,他似乎有点纨绔习『性』,为人比较疏懒,从来不愿意在吃完饭后打扫院子。 那桌上吃剩下的鱼骨鱼头,他经常是端起了往门口阴沟一倒就算完,还美其名曰让天上地下的朋友都来沾沾光,发发利市。 老『奶』『奶』前后说了他几次,结果发现他压根没听进去,一气之下也就听之任之了。 也许是无意间让老爷爷给说中了,从此老家宅院门口就经常有些猫狗野鼠之类动物出没。 有时候老爷爷起早打渔在门口碰上了,这俏皮劲上来还会冲着无人处拱手行礼问好。 说来也怪,别看家门口猫狗狐鼠往来成群结队,却绝不入家门一步,这家里的家具衣物也绝无损坏,可以称得上是众生和谐相处。 可是那一年旱灾尤其严重,到后来村子附近的几处水洼都干了。 老爷爷不得不起早贪黑,跑二三十里路出去打渔,可依旧越打越少,这日子也越发难捱了。 这天晚上,老爷爷正躺在床上为口粮的事情发愁,突然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老爷爷一听登时就乐了:看来这鱼打的少了,不但人不够吃,连动物们也耐不住了。 看来是有新来的老鼠之类没有吃饱,这是跑进院子找食来了,于是老爷爷他冲院子里笑骂了一句,心想把这些耗子赶走也就算了。 谁知他闭上眼刚想『迷』糊一阵,院子里又有响动,而且声音还更大了。 这人要是休息不好,火气就大,老爷爷一生气,一翻身跳下床,连上衣都不穿,抄起靠墙的扁担,一把拉开屋门,要给院子里的家伙立立规矩。结果他一开门就愣在门口那里,过了半晌才回过神,赶忙转身掩上房门。 只听这院中先是脚步噔噔,紧接着院门‘吱呀’一响,然后就寂静无音,老爷爷他竟这样几步就走出了院门…… 据老『奶』『奶』回忆,事后老爷爷跟她说当时在院子里是一只快两尺长的大耗子,在月光下那『毛』皮和缎子似得,黑的发亮,第一眼看上去都以为是条黑狗。 大老鼠看见老爷爷出来,一扭头从篱笆下空隙里钻出去,然后回头就瞅着老爷爷不放,俩眼珠子骨碌碌得转个不停,好像是在等着他跟上似得。 老爷爷也上了好奇心,拿着扁担打开院门跟了出去,就这样一人一鼠,在月光下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大老鼠将老爷爷领到了一处荒地上就突然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老爷爷猛地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仔细打量,结果在老鼠消失的地方找到一个花碗大小的洞,用扁担试了试这洞还挺深。 于是老爷爷回家找齐铁锨锄头,又带上了油灯,再次回到地洞处,从洞口往下挖了四五尺,就挖到一个粮窖。 那里面全是豆粒、谷子、麸麦一类粮食,有不少都已经发霉了,但挑了挑其中还能吃的,也足足装了大半口袋。 籍着这些意外得来的粮食,家里终于把灾荒给渡了过去。 自此我们家和灰仙家算是结下了缘分,两家人从此时常走动,子孙后辈也不时互相照顾。 听老人们讲,当年这位登门赠粮的仙家自称灰八爷,从来不端什么神仙架子;早些年老爷爷在的时候还时常来串门,进屋后立起身子冲老爷爷点点头后就退到院子里等他。 这时老『奶』『奶』赶紧在院子里放上一张小方桌,再做上几个好菜,这些菜里还必定得有一味河鲜,最后斟上一壶酒,桌上再给布两个酒盅才算齐活。 于是老爷爷和那个灰八爷就这样坐在在院中对饮,一直要喝到月上中天,灰八爷他才慢慢起身,摇摇摆摆得离去。 这位灰八爷虽不曾给我家送金送银,却在后来接连给指点了几件大事,虽然这事情一开始都是诡异莫测,但只要老老实实的按着八爷的指点去做,最后总能风平浪静的过去。 家里人几次要给八爷立牌位,结果老仙家一直托梦拦着不许,说他和老爷爷平辈论交,也没啥大的本事,受不起牌位香火,怕为此再伤了道行。 听一位远房的姑姑说,当年老爷爷的坟就是灰八爷给选的,本来我们家在村里也有那几代合葬的坟地。 按道理老爷爷两口子也该安葬在那块地里,但到了给老爷爷选坟的那天,已是许久不上门的灰八爷偏偏来了,人立起来伸着两只爪子拦着选坟的风水师傅,嘴里吱吱得叫个不停。 那师傅也是常吃阴阳两路饭的,对我们家和灰仙家之间的渊源也是有所耳闻,见此情形一摆手说:“你们家真是好福气啊,这是老仙家亲自来指点坟地。” 说罢他冲灰八爷拱手行礼:“还请大仙指点『迷』津。” 灰八爷仿佛听懂了似的冲他点点头,扭头就往外走。 于是风水师傅一行人跟着灰八爷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两户人家地头之间的一块瓜地上。 只见灰八爷在瓜地的四个角上用爪刨坑,如此圈画了一块地皮。 这块坟地足足占走了一垄好地,得亏了当年老人家的情面大,老『奶』『奶』她亲自上门去拜托求恳,旁家才给让出这垄地。 后来灰八爷给我爷爷托梦指点说让棺材浅埋,棺木之上撮土为坟,既不让起顶栽树,也不让凿石立碑。 得亏是如此,后来村里响应平坟开荒政策的时候,好多老坟都受了牵连,很多人家都去迁坟移葬。 而老爷爷老『奶』『奶』的坟却刚好已开垦耕种的熟地之间,再开荒也开不到那里去,加上这坟头又浅,在左右邻里的帮忙遮掩下总算是顺利过关了,老爷爷和老『奶』『奶』也因此得以在地下常享安宁。 小时候去给老爷爷他们上坟,我还特地站在田埂上查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势,发现在一片麦地棉田里有个挺不起眼的土包…… 按照一般的规矩,给老人上供福物,最后是要分几口给后辈们沾沾福气;但我们老家人却从来不分,酒菜点心全都留在坟头,等第二天再去收拾。 说来也怪,虽然一夜之间这酒菜被吃喝的涓滴不剩,但装酒菜的杯盘碗盏却一个不少,全都整整齐齐的摆在坟前,连个破损的都没。 现在想想,皓月当空,一人一鼠席地而坐,相对把盏,真是一场非凡的缘分啊。 第二话 初逢难义蛇为怪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不必说是让家里大人『操』碎了心。 说来也怪,那几年我每逢春秋两季总会闹几次头疼脑热,不去医院吊几个瓶子就不见好,算是和抗生素结下了不解之缘。 依稀记得是四五岁左右的样子,这男孩么,小时候难免调皮贪玩。 也许是上午疯闹太过,出了一身汗有不小心冒了风吧? 当天下午我一回到家就开始发烧。 一开始家里大人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我也是医院的常客了。我家老爷子带着我去卫生所打了一针吊瓶,之后把我锁在屋里就去单位上班了。 过去不像现在,对抗感冒发烧的手段很匮乏,无非就是打吊瓶和小针;要是一两瓶青霉素打上去都没起『色』,你还是赶紧收拾行李奔首都吧,这种病本地医院基本是解决不了的。 刚打上吊针,我的烧就退了,本来一切应该这样风波不起的过去,谁知就在当天晚上,我却再度莫名其妙的发起烧来,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高烧。 据后来家里大人给回忆,说从来就没见过这样邪乎的烧法:明明吃晚饭时我还有说有笑的,只不过刚转身洗刷了餐具,再回头就发现我正蜷缩在沙发上发抖抽搐。 这可把家里的大人吓了一跳,用手在我额头一试就觉得像是『摸』到一块烧红的火炭,赶紧拿过体温计一量,乖乖可吓死个人,高烧40°! 家里大人生怕是一时眼花看错了读数,赶紧又甩下体温表里的水银柱给我又量了一次。 结果这次体温表的水银柱又往上涨了一大节,这回的体温是直『逼』42°。 眼看那体温计里的水银柱都快顶满量程,这人分明就快熟了! 照理说,一般人这时都该口吐白沫昏『迷』了,偏偏我倒好像意识还很清醒,经过家长的一番折腾也不再抽搐,只是在浑身上下不停的『乱』『摸』,还歇斯底里得喊‘有蛇’,‘有蛇’。 这下可把家里人急坏了,连夜出去找车送我去医院。 不亲身经历那个年代,不知道在晚上找车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可不像现在,在手机动动手指就能滴滴打车……当然了,这打车的风险也不一样了。 那个年代小车司机可是香饽饽,私家车更是没人听说过的东西。 好在我家楼上有户人家是给单位开‘幺三龄’的司机,你没听说过‘幺三龄’吧? 那是因为这种柴油车现在根本见不到了,总之就是这种车特别不容易打火启动。 光靠坐在驾驶室里扭钥匙挂离合多半是没用的,还需要有人在车头使劲摇手柄来配合点火发动。 于是我家老爷子出去给司机打下手帮忙,只留下我母亲在房里照顾我。 老爷子他临下楼前特别交代说一定要留神看着我,实在不行就在嘴里塞条『毛』巾,千万别因发烧惊厥再咬伤了舌头。 但我当时丝毫没觉得自己发烧,只是感觉身上到处有东西在蠕动。 一掀起衣服,就发现身上到处是黑褐『色』三寸多长的小蛇;奇怪的是这些小蛇并不咬人,只是一条条的紧紧缠着我,同时不停在衣服缝隙中钻来钻去。 难道是因为我最近几天没有洗澡,那些小蛇嫌脏怕啃到一嘴泥么?这真是再好不过! 我当时也忘了害怕了,心里反反复复就盘旋着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这些小蛇钻进嘴里,不然再让小蛇由嘴钻进肚子可不是闹着顽的! 于是我掀开衣服揪起来小蛇的尾巴,抡起来就往地上扔。 说来也奇怪,这小蛇一扔到地上也不再往我身上爬了,反而往远处墙角蠕动过去。 不一会儿,扔出去的十几条小蛇就在墙角互相纠缠在一起,慢慢得变成一条黑『色』红斑的大蛇。 这时我身上剩下的小蛇就像得到什么命令似得,飞快从我身上爬下来往大蛇方向拼命蠕动。 那大蛇看见小蛇游近就张嘴去吞吃它们。 这每吃一条,那大蛇身子就粗壮一分,连身上花纹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就像从身上鳞片的缝隙中往外不停的喷吐云雾,慢慢的就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糊糊的影子盘在墙角那里,间或还有一道红光自下而上的闪过,却是这大蛇嘴里那条细长猩红的蛇信在上下飞舞。 这可把我吓坏了,指着墙角大喊“蛇,蛇,有蛇”。 可偏偏家里大人都看不见,搂着我不停安慰说:“没事,没蛇,哪有蛇啊,乖乖的,去了医院就好了”。 眼看那蛇在墙角那儿盘来盘去,身形在暗处隐约不清,只能看见蛇嘴里信子像将要燃尽的木炭堆中的火苗,在不停的变幻闪烁。 我只觉得有两道冷冷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出的力气,我不停的抓起床上什物冲着墙角怪蛇就扔,可那蛇见东西飞来也不躲避,只是在原地好整以暇得盘着,似乎等待什么进攻时机。 直到我误打误撞得扔出一个小枕头,也不知是时间长了布套的缝线开了还是洗的次数多了布料糟了,或者干脆就是我扔东西时用的手劲太大,那枕头打在墙角之后,哗啦一声就崩开了,枕头里面黑『色』细碎的填料一下子飞得到处都是。 见此情形,那怪蛇却猛得吃了一惊,一下分散成无数小蛇,争先恐后顺着卧室窗户缝隙逃走了。 说来也奇怪,这蛇一逃走,我的体温就开始往下退,等大人们急急火火把我送到医院,这体温已经降到了正常人水平。 好在那个年代的医患关系远没今天这样紧张,况且也不会有人大半夜的用这么大的声势来搞恶作剧。 尽管值班医生一脸你在逗我表情,还是本着以病人为本的原则,把我留下暂时住院观察。 前前后后一共折腾了我两天,期间各种大小检查做了无数,然而除了有点流鼻涕,是怎么也检查不出有啥大『毛』病。 最后医院组织几个科室专家医生专门来了个会诊,得出的大体结论就是:这小儿体质虚弱,本次属于不明原因的偶发急『性』高烧;至于身上有蛇的错觉是人体温度快速升高后,体表组织不适应高温环境而产生皮肤刺激瘙痒所导致的幻觉。 总之一句话就是我可以出院回家了。 医生虽说我身体没事,可家里大人总是心里边犯嘀咕。 父母悄悄回房合计了一下,就以上坟祭祖的名义带我回了老家。既然到了老家,那就免不了要去各路亲戚家里走动一番。 那时我大病刚好,精神头也不足,再加上当时和老家的亲戚不太熟悉,也就没跟父母挨家挨户去串门子,早早就在一位远方姑姑家前院的小房里睡了。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当时我身上没劲也不愿意动,翻个身懒懒散散的答应一声就想糊弄过去。 结果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打房门外走进来一老一少。虽然打头的那位老人家一脸深深的皱纹看上去年纪真不轻了,但却有一头浓密的黑发,两个眼还闪闪发光显得精神极了。 我以为是哪屋的长辈来看我,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身磕头。 那老大爷见我礼数恭敬,那是十分满意,于是一下就把我的身子摁住,嘴里还连声叮嘱说:好孩子千万别起来,好好的躺着养养精神。 他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没啥大事,回头再让他大侄女给我填个枕头,时常拿来枕枕就好了,说完又一指他身后那个男孩子,说你们俩之间的缘分可不浅,以后要多多亲近。 说来也怪,让老人家这么一『摸』,我立刻就觉得有精神了不少。 那位老大爷后来又叮嘱了不少事情:让我以后为人要谨慎些,有些祸事能避就避,还有木命须避离火啥的……说实话,我一句都没听懂。 那老人家见状也是哈哈一乐,说你们到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当天晚上,我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跟父母一说,可把老两位给高兴坏了,一口一个八爷显灵;等回头跟『奶』『奶』说了以后,她老人家也高兴的不得了,到处张罗着要给我填枕头。 后来我偶然在书里发现在神农架这个地方传说存在一种千脚蛇,号称“合为一蛇,分则千虫”,又别称碎蛇,据说还有一定『药』用价值。 不过要是捕蛇者不懂方法胡『乱』上山捕捉千脚蛇,往往会导致怪病缠身。 有生物学家推测:这千脚蛇应该不是蛇,而是一种有特殊群居生活习『性』的节肢类动物,结成蛇形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段。 无巧不成书的是,在我们老家,老人们特别喜欢用一种在当地被称为小麻子,实际学名叫决明子的植物种子来填充枕头,据说有清毒明目的效果。 为此我特地查了下《中华本草》,其中描述决明子应用较为广泛,载曰:清肝益肾,明目,利水通便。主治目赤肿痛,羞明泪多。 若捣碎外敷,可用来治疗肿毒、癣疖、虫蛰。也有人说决明子气味辛辣,可以用其来驱虫并防止虫蛇叮咬。 难道让我深陷怪病的那条异蛇真的是一条传说中的千脚蛇么? 第三话 探桑梓结识灰仙 那次从老家回来时候,除了『奶』『奶』给我新填的枕头,父母还捎带手带回来一个钢丝笼子,那里面装了一只……褐家鼠。 要不是父母很肯定的告诉我说这耗子是家里一位长辈特意送给我的,我一准接过笼子,就反手扔出门去了。 哎呀,你看笼子里这个灰不溜球的家伙,真是要多丑有多丑,哪有小伙伴们家里养的那些荷兰猪秀气! 实在不行给我换个法国大蜗牛也行啊,等玩腻了或者玩死了,还可以顺便炒个菜。 一只普普通通的灰『毛』耗子,这让我咋提出去找人显摆啊? 一回到家,我顺势把笼子朝写字台上一扔,转身就出门找小伙伴疯玩去了。 等到傍晚我玩够回家,在父母再三的提醒下,这才想起自家桌子上还放着这么一位。 没办法啊,这不喜欢归不喜欢,总归是亲戚长辈特意送的,要是一回家就把它给饿死了,那也忒不讲究了。 兴许等我胡『乱』喂上一段时间,那耗子就会把身上的灰『毛』给换了,这样多少能好看一点? 我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得双手捧着一啤酒瓶盖米饭和一酒盅清水去给我房间里那个耗子喂饭。 结果当我推开卧室房门的时候,差点一下就把手里端着的东西扔出去:桌上那铁丝焊成的笼子还在,可笼子里面的老鼠没了…… 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说它是亲戚送来的‘宠物’,可耗子毕竟是耗子;万一它一时牙痒再咬坏了家里的衣服球鞋,这看守不严的黑锅还不得让我来背? 话说这只耗子是咋从铁丝笼子里跑出来的呢? 这笼子门明明关得牢牢的啊! 我把写字台上上下下翻了个遍,结果连一根鼠『毛』都没找到! 得,还是赶紧告诉爸妈去吧,看来今天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了,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真是冤枉死了! 等我把详细情况给父母一讲,他们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把手里的活一扔,转身就往我的房间跑,看来也是担心这只耗子会搞什么破坏吧? 只是……为啥我总觉的他们俩方才的做派好像担心那只耗子安全更超过家里衣物和家具呢? 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 谁知更出乎我意料的事情还在后面:当父母打开我房间门的时候,我几乎不敢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之前那只凭空消失的耗子,此刻正老老实实的呆在它的笼子里,一边用自己爪子不断抓起瓶盖里的白米饭往嘴里送,一边还扭头用它那黑豆一般的小眼睛滴溜溜瞅着我。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的视力绝对没有问题;再说这么大一只耗子到底在不在笼子里面,还不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情? 该不会是这个装耗子的笼子被人动了什么手脚吧? 就像电视里边那些魔术大师能大变活人一样,没准这个笼子也是什么演出道具,可以大变活鼠? 想到这里,我三步并成两步得冲到书桌近前,伸手就要检查那铁丝笼子上有没有魔术机关。 还没等我捧着装耗子的笼子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我身后的父母看见那老鼠还好端端的待在它的笼子里都为此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俩双双开始埋怨我做事忒也『毛』躁,都八岁的人了还一点都不稳重。 我哪里敢和父母顶嘴,忙不迭的连连点头称是,接着就指天誓地的发了无数保证,终于算是熬到父母说教完毕。 最后我母亲一拍手说今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总之这老鼠没丢就好,现在你赶紧去洗手,一会要准备吃晚饭了,说完她和我家老爷子转身去厨房忙活去了。 送走急着准备晚饭的父母,我转身满腹狐疑得盯着笼子里面这只耗子,可它根本就不甩我,先是几口吃光了瓶盖中米饭,又趴在水盆边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再用爪子沾了沾水,挨个小心的捋了捋它那几根长长鼠须。 做完这一切,它一转身冲我打了一个小哈欠,很是借机向我展示了下它那条粉红『色』的小舌头,之后就一翻身躺在它的棉花小床上睡了。 真是奇了怪了,我挠了挠脑袋,上前又检查了一遍鼠笼,可还是没搞明白这老鼠消失之谜。 正巧这时我听见老妈喊我去客厅吃饭,于是我就学电视人物的样子,在鼠笼前面耸耸肩膀一摊双手,然后就转身去客厅吃饭了。 等我吃完饭回来,发现那只耗子还老老实实的躺在它的小床上呼呼大睡,我又盯着笼子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傻看下去实在是没啥意思,再加上明天还得去学校上学,也就上床睡了。 当夜无话,然而等第二天我赶到教室的时候却出了一件‘大事’…… 和往常一样,到教室的第一件事情是掏出各门各科作业上交,可是当我把手伸到书包里的时候,却离奇得『摸』到一个软呼呼,『毛』绒绒的东西。 “妈呀”,我猛的一甩手,不巧正打在从我身边经过的数学课代表的头上。 只听身旁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没带作业,叫我妈也没用!”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解释,“带了,带了,那个您先去收别人的,回头我一准交给您。” “哼,一会儿你要是没带,看我怎么告诉老师!” 好不容易把她敷衍走,我小心翼翼得打开书包,瞪大了眼睛往里面瞅去,正碰上一双滴溜溜黑『色』小眼睛往外看过来,那目光貌似还挺无辜? 这天杀的死耗子! 我根本没有功夫去想它究竟是怎么跑到我的书包里去的,先找作业要紧! 我轻轻用手把它拨到一边,赶紧把书本从书包里掏出来,鼓起腮帮子接连吹了好几下,又仔细用手在封皮抹了抹。 呼,好在作业本上没有沾到鼠『毛』。 别看那个课代表成天咋咋呼呼的和个男人婆一样,实际上她的胆子小的很,平时最怕这种小动物。 真要是吓得她去报告老师,那我回家又得吃上一顿板子。 早晨这关好不容易让我熬了过去,谁知这坏运气却像跟定我似的。 临近放学时,班里一个女生突然哇哇得哭了起来。 老师过去一问才知道,那个女生今天戴了一个她最喜欢的头花,上课前她整理头发的时候顺手把那头花放在铅笔盒里,可方才她打开铅笔盒想找橡皮的时候,竟发现这原本好好地放在里面的头花竟然没了。 老师她一听也是哭笑不得,以为是哪个调皮的孩子在捣『乱』。 于是她就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是同学,平时开玩笑或闹着玩都不要紧,谁拿了赶紧还给人家也就是了”。 谁知她在班上大声问了好几遍,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无辜表情。 耳听得那个女孩越哭越响,本来还算好脾气的老师终于动怒了,猛得一拍桌子:“都把书包打开,我要检查!” 说着她接过前排一个小个子男生的书包,将其底朝上翻扣在课桌上。 看着那书包里边的东西哗啦一下倒得满桌都是,我头上这汗出的就瀑布一样,这下可完了,要丢大人了! 其实老师本来也是指望做样子吓唬那些捣蛋鬼一下,『逼』他们把头花给交出来。 可她一连翻了几个人的书包,发现那里边竟然有游戏机、漫画书、零食和小镜子,全是的各种各样‘违禁品’,这火终于有点憋不住了。 此时她一扭头,发现我正满头大汗得攥着书包,于是噔噔几步就走到我的面前:“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等我给你掏出来?” 这真是冤枉死了,我当时急得直喊:“不是我干的,我没拿!” “那你为啥不打开书包,里边到底有啥见不得人的东西?” “报告老师,上午我收作业的时候,就是他在那里鬼吼怪叫,说什么也不肯打开书包,还编各种理由拖着不给我作业;现在又这样大呼小叫,肯定就是他拿的。” 好么,半路还跳出个补刀的! 我心里一急,干脆就豁出去了,把书包拎起来就要往外倒。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啪嗒’一声,有一件东西落在讲台上——一个头花。 “哎呀,我的头花!” 那个正啼哭不止的女孩用手指着讲台咧开嘴咯咯得笑个不停,连脸上的眼泪都顾不上擦。 见到丢失的头花终于现身,老师也是暗暗得松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了看讲台顶上那个正晃晃悠悠的吊灯,接着就恶狠狠得扫了眼她背后那些学生,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下课!” 好容易算是过了这一关,我总算长出了一口大气。 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我转眼就把书包里的那只耗子忘到了九霄云外,只记得背上书包就去和小伙伴们出门撒野去了。 那天晚上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究竟是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发现是在白费力气,于是就一翻身准备闭眼睡觉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听见”一个陌生的嗓音从书桌那边传来:“嘿,那边床上躺着的呆瓜!今天你还没感谢我呢!那丢失的头花可是我帮你找到的!” 第四话 欲成仙修身且勤 “谢你个大头鬼,那头花又不是我拿的……我去!你是谁啊?” 我‘刺棱’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来,籍着从窗户里透进来月光,就看见有一只灰『毛』耗子蹲在金属笼子顶上,那对小黑眼睛正骨碌碌的来回转着,一只爪子还在不停捋着它那几根长长的胡子。 我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低头朝笼子里面瞅去,发现那里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空『荡』『荡』的…… “……你,你怎么从笼子里出来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就一个破笼子,还能困住我这样本领高强的仙家么?” “仙……仙家?你来我家做什么?” “嗨,你这人!你以为六爷我愿意来啊?要不是八爷下令,我才懒得来呢!……谁是八爷?真是爱说怪话,在老家你不是冲他磕头来着么?”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了好久,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蹲在笼子顶上捋胡须的老鼠竟然是一位大号叫做灰小六的得道灰仙。 更加不得了的是,他就是那位传说中与我们章家结缘的灰八爷的直系子孙。 而且据他说,他这个仙家可不简单,在他那一辈仙家中很有一点本事,道上的朋友见了都得尊称一声六爷。 前几天我不是跟着父母回老家求医来着吗? 这家中的老人们听我父母仔细描述了那场发生在我身上的诡异高烧,就一口咬定我是在外面玩耍时冲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大家就赶紧准备了些香烛供品,然后跪在老爷爷的坟前虔诚祷告。 这一幕正巧被几个去坟前收供品的灰仙看见了,于是他们等我家的长辈祷告完毕留下供品离开后,就赶紧抬着那些上祭的鸡鸭鱼肉回洞府找灰八爷禀报。 闻听是故交的后人遭难,这位古道热肠的灰八爷当时就一掸袍袖,领着他灰小六来给我上门看病。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我再多费口舌了,显然我在半睡半醒之时见到的那位黑袍老者就是鼎鼎大名的灰八爷。 而他身后那个白衣长脸的年轻后生,自然就是这只正蹲在笼子上讲的唾沫横飞的灰小六了。 听灰小六说,灰八爷给我治完病之后,又捎带手给我算了一卦。 八爷他推算我八字属木,这命中常犯火劫,正好他们灰家都是土命,能继火润木,兼又和我家沾亲带故,于是八爷就派灰小六来和我搭个伙,好以土佐木相生相旺。 同时八爷也有意让他灰小六借此机会来人世间历练一番,也好因此积攒些福缘。他日这道行若想再有进展,总是用得上的。 看着灰小六蹲在那里摇头晃脑的吹嘘自己如何凭借这那女生身上的气味,轻而易举得就在一个捣蛋鬼的桌洞里发现了那个头花。 接着他又是如何悄没声息得衔着头花爬上吊灯,松口扔下头花后就立即飞身逃窜,果然是人不知鬼不觉。 说到最后,这厮兴致上来,非要让我喊他几声‘灰六爷’来听听。 就凭你这种小身板也敢学人称爷? 再说灰八爷他老人家也不过只是八爷,你凭什么让人家喊你六爷? 不过看你貌似可以派上一点用处的份上,那就叫你一声小六子吧。 ……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吵死了,我说,你就不能小点声?” 我把书包狠狠得摔到沙发上,冲着那个睁着黑豆眼看电视的小不点吼道。 掐指一算,这个小六子也来我家快仨月了,如今我越发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当。 原因很简单,这个小六子也实在太不像个神仙了:他每天除了偷吃,睡懒觉,然后就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居然还跟着主题曲摇头晃脑一起唱,你能信? 他竟然还五音不全,你能信?话说这神仙都不用练功的吗? 最可恶的是,我发现貌似全家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受这个小六子的荼毒,因为除了我,别人都看不见他,更听不见他的声音…… 根据小六子说法,他们仙家其实不会说话。 首先当然是仙家们各自身体结构不同,他们灰胡黄三家还好说,有声带就多少能出点声音。 那老柳家喉咙里根本就没声带这东西,只能通过吞气和吐气来发出点嘶嘶声,连声调都不能改变。 最惨的是老白家,他们要想发声只有拼命咳嗽一途,说句话恨不得把肺给咳出来。 第二是仙家学人说话困难太高,比如小六子跟他本家兄弟姐妹交流时用的是他们灰家自己的语言,无非就是用各种声调吱来吱去罢了。 要学人说话就得学人类那样用舌头搅拌气流来发声,可他们灰家的舌头都太小,一点都不好使。 第三就是根本没这个必要,因为仙家和人世是几乎完全隔离的两个世界。 平时大家都是各过各的,就算有些仙家偶尔需要到人世体验生活,也只去以往曾打过交道的那几家。 等在人的家中住上一段日子以后,他们这些仙家会找一个自己最看得上眼的人类,度点仙气给他(她),之后只要靠脑袋想想就能交流了。 对于小六子说的最后一条,我有不同的看法:什么度点仙气?明明是被你祸害次数多了,看见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要犯啥坏。 就比如现在小六子摆出一副贱贱得搓爪子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又想吃瓜子了。 我拆开一袋五香瓜子,随手丢给小六子一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磕了起来:“对了,六子你不是来人世间历练的吗?难道天天看《新白娘子传奇》就是所谓的历练?” 小六子一边用爪子剥瓜子,一边两眼死盯着荧幕看小青是如何戏弄木讷的许仙,同时还不忘用意识与我交流:“这就是你们人不懂我们仙家了,其实仙家所谓的法力根本不用去修炼,当然也根本修炼不来就是了。” “啥?不修炼,那你们为啥还要来人间历练?” “你看你,外行了不是?” 小六子让我好好想想,在那些古代传说故事当中,这小姐也好书生也罢,总之就是人类被妖怪『迷』住了,没几天就折腾的面黄肌瘦,眼看就要小命不保。 家里人这个着急啊,立即就带上金银礼物去到处请法师来降妖。 然后这名山的道士、大刹的和尚,各种各样的法师来了不少。 等进门一看,要么是俩手一摊,说自己没本事降不了这妖孽;要么就是不怕死得摆开法坛,掐剑指叱道:“妖孽你好大胆!” 此时就见那院中飞沙走石,怪风呼啸,过不多时天『色』复晴,家里人再去看那法师,已经整个囫囵着塞到门洞里去了。 运气好点的面如金纸人事不醒,运气不好就连小命都就此丢了。 这家里人没办法,只能再去江湖上寻找能人异士,最后好不容易打听到,某某山的某某观有个先生,有些本事,这方圆几百里的妖怪都让他降了。 于是家里人就备上重金去求先生出手。 结果人家那先生掐指一算,摇摇头说‘这个畜生有了道行,我怕是降它不住’。 这家里人如何肯听?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直磕到额头血流如注,最后那先生心软了,长叹道:“罢了,也是命数使然,我就走一遭吧”。 之后经过一番恶斗,这妖怪伏诛,但先生也身受重伤,回去没几日就归西了。 “你觉得这正常吗?一个小妖怪就能这样搅风搞雨,人家老胡家几个当家老头子加一起都快三千岁了,他们要是有心闹事还不把你们人间翻过来啊?可再看现实呢?反倒是你们人类把妖怪们赶尽杀绝了……” 所以这个法力和本事是两回事,想释放法术就需要法力,但六子他们这些仙家本身并没有法力,要施展法术就只能向天地大道去借,过后再通过吐纳炼化生气来慢慢得返还欠债。 只要你胆子够大,身体够壮,能顶的住这借力的反噬,那想借多少法力,施展多少法术都行,但是一旦你借力太多,超过了自身吐纳炼化生气反馈的极限,身体就会瞬间被天地伟力撕扯的粉碎,一身道行也就变成了泡影。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是那种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场合,大家都是点到为止,亮一手让对方知难而退也就得了。 “从理论上讲,一个修行千年,练成传说当中万畜金身的老仙也不一定能抗得住一条刚出道的疯狐狸的全力进攻。” 小六子一口吞下刚剥出的瓜子仁,满足得在肚子上擦擦爪子:“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仙家所谓的修炼指的是施展法术的经验,比如如何用更少的法力施展同样的法术,如何借到同等法力的前提下减少借力的反噬,如何减少反复施展法术对身体的伤害等等。“ 在这些方面,每个仙家都有自己独特的认识,需要在反复施放法术的过程中自家去慢慢体会。 反正别人教也教不会,你去学也学不来,自然也就不用着急了。 “刻苦习练法术本为了增强自身实力,要是因此大大损害了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那岂不是仙家越老越不中用?那八爷当时却说让你来追寻一番机缘又是何意?” 我这话一出口,小六子竟然难得的正经了一回,电视也不看了,转过头来,两眼放光得对我说:“年纪也不至于全然无用,还记得我说过施展法术需要通过吐纳炼化生气来慢慢得返还欠债吗?” 听六子说随着仙家年龄的增长,吐纳炼化生气速度也会慢慢加快。 传说曾有几个仙家在历练过程中得到了这天大的机缘,身体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年纪虽轻但其吐纳炼化生气速度却达到了千年老仙的水准。 六子他这次来人世间历练,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自家有没有这般机缘。” 第五话 醉香油竹马情深 “奥,我明白了,你天天看《新白娘子传奇》就是为了从中体会白娘子和小青修炼成仙的经验喽?” 我以为看出了小六子的真实动机,不禁大为得意。 谁知小六子他‘嘿嘿’贱笑了一声,又抬爪往嘴里丢了一个瓜子仁:“谁告诉你的?我只不过是闲的无聊,又看这小青与我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因此看来解闷罢了。不过现在六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剧中这错误实在是多得没法看!比如说那小青为给许仙筹措开医馆银两,非要使用驱使五鬼的法术来搬运库银,为此还引动看管银库门神狠狠打了一架,这又何必呢?她自己变成原形溜进银库,把里面的银锭一块一块叼出来岂不是更加方便安全?还不用耗费半点法力。不过她们老柳家的脑袋向来都木的很,事到临头能不能转过这个弯真的是难说。但白娘子和仙鹤童子因为白娘子偷盗南极仙翁家的灵芝仙草而结仇就真的一点道理都没有了。你想啊,那仙鹤童子是神仙洞府蓄养的天禽,而白娘子是地下的白蛇得道成仙,两者根本不属于一个系统,之前压根就不可能照过面,自然互相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宿怨。就算白娘子不知死活的跑到仙翁门上去偷灵芝仙草,可他仙鹤只不过是仙翁家的一个宠物,一没有看守洞府的责任,二来也不可能有服用灵芝的福分。这家中进贼丢了东西自然有仙翁去和白娘子算账,根本就不关他仙鹤的事,犯的着来结怨吗?” “那你们地仙之间就不会闹矛盾吗? 哎对了,听六子你刚才的意思,你们灰家和柳家好像不太对付?你们是不是有仇啊?” “这些你都听谁说的?虽然蛇的确是和老鼠不太对付,但要是都修成地仙了还因为自己的出身打来打去,那也太没仙家的自觉了。况且我们灰家是土命,而她们柳家是木命,这厚土生木,五仙里就属灰柳两家走的近。当然了,就算修成了地仙,她们柳家的脑袋依旧是木的很,但和我们家关系还是不错的,就比如那柳青青吧,我和她就很谈的来。” 说到这里,小六子他突然意识到好像说错了什么,这神态也变得忸怩了起来,一张鼠脸都有点发红,忙一摆爪子:“看电视,看电视。” 柳青青?她和小六子一定有故事。 自从小六子无意中吐『露』出柳青青这个名字,他就好像突然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踩到了尾巴。 只要我再提起柳青青,他那颗尖脑袋立时摇的如同波浪鼓一般,任凭我如何追问也绝不肯往下说了。 不过他不说却不代表我就问不出来。 根据我这近三个月来的观察,发现这个小六子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喝油! 而且他喝油居然就像人们喝酒一样,会醉! 每回他喝两杯香油之后就会醉油,然后就满嘴跑舌头,这嘴里什么荤的素的都敢胡说。 就比如上次他嘴馋偷喝了我家小半瓶香油,然后一反常态的拉着我足足吹了一个下午的牛皮,啥话都敢说,你拦都拦不住。 他那次说老胡家全是傻大胆和直肠子,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逢谁都敢掏心窝子。 只要顺着他们的意思再说上几句好话,这俩人间关系立马就好得如同拿胶粘到一起似的。 就比如他们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形,变成俊男美女跑到人间行走游玩一番,之后这些涉世未深的狐仙们多半被人类小姑娘(小伙子)给『迷』住。 于是他们就会偷偷溜到人家家里去幽会,刚和小姑娘(小伙子)郎情妾意的谈了几天,就自以为自家这下可算是得到真爱了,觉得可以在恋人面前坦白一切了,忙不迭得现出自家的原形来追求跨越种族的真爱。 最后不是当场把小姑娘吓晕过去,就是吓的小伙子连滚带爬得去找收妖道士。 因此自古以来这五仙家当中坑人最多和被坑最多的都是他们老胡家。 那白家天生就嘴笨,又一个个在修炼中磨叽出一副慢吞吞的『性』子,真是三脚都踢不出一个响屁来。 他小六子就认识一个叫白十五的,家里好不容易轮到他出去到人间历练一回,结果他找到一户人家后连续给托了人家三天的梦,都没能告诉人家一句囫囵话。 “你知道吗?那回他在人家家里前后足足住了半个多月,结果那家人愣是不知道自家里面来了仙家,最后只能灰溜溜的回白家去了。” 这柳家就更别提了,他们全是一根筋死心眼儿。 你要是不小心误闯了柳家的地盘,那些护家的柳仙们就会跳出来围住你追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最搞笑的是他们居然会问你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他们柳家人身上有宝,因此让你来盗取他们身上那颗能解百毒的灵蛇丹? 你要敢说,是;那真是嫌弃小命太长,当下就能给你人脑子中打出狗脑子来。 但你只要回答不是,自己是不小心走错路了,他们还真能相信,接着就客客气气得把你送出来。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黄家,他们全家都有点神神叨叨的,而且还出了名的小心眼,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他们都能被记恨一辈子。 最要命的是他们思路特别奇诡,比如要是你们人类不小心开罪他们后想找他们低头认错服软,那最好方式就是把自儿个捆上后送到他们家去自请惩罚。 要是你请别的五仙家前去替你说情,他们一般要给别的仙家面子,于是就让你摆桌酒席赔罪,但你要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那就算倒了大霉。 他们会先说几句好话收了你的酒席,接着再想办法报了你这一饭之恩,以此来堵上别的仙家的嘴,最后全家出动堵着你家门口向你寻仇。 五大家里属他们家最是麻烦,能别招惹就千万不要招惹。 不过小六子让我不用担心,他说就在百十年前这黄家出了场变故,听说还因此一下子折进去不少好手,所以这几年他们老实了很多,也不怎么到世间来走动。 “只要咱们今后为人小心一点,一般是碰不上他们的。” 这灰小六还吹嘘说,他是这年轻一辈数得着的高手,除了胡家俩兄弟,其它的年轻仙家都不是他的对手。 有他灰小六罩着我,自然是涉险川如履平地,再说就算他灰六爷面子不够大镇不住场子,他还可以回去搬灰八爷出来当救兵,这片地面上的仙家多少都要给灰八爷几分面子的。 不知怎的,当时我就觉得小六这次被灰八爷放出来历练恐怕和他这张臭嘴的关系不浅。 好歹找了一个家里没人的日子,我偷偷把叔叔从外国带回来的特产橄榄油从酒柜里拿了出来。 这些天我都看见好几次了,那个贼小六已经盯上了这瓶橄榄油,每次从放油瓶的柜子前经过都馋得使劲咽唾沫,今天能不能把小六子的秘密一扫而光就看它的了。 果不其然,我刚把瓶子盖拧下来,那灰小六就贼嘻嘻出现在我面前,一边伸着鼻子不断得咽口水,一边竖起爪子来夸我够意思够朋友。 咱也不多废话,立马找酒盅给小六子端了一杯满的。 刚灌了两口橄榄油下肚,这小六子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在我一番旁敲侧击之下,灰小六他总算扭扭捏捏的告诉了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件事竟然还和他这个灰小六的大号有关。 灰小六告诉我,灰八爷之所以被称为灰八爷,那是因为他们五仙家在修成仙体的时候都要举行一场同辈份仙家大比武,之后根据那场比武的成绩排座次,这座次顺序就是以后五仙家行走江湖报的字号。 灰八爷在他那一辈仙家比武里座次排第八,所以报字号就是灰八爷。 不过灰八爷他在行走江湖之后得到一场非凡的机缘,自此自家道行突飞猛进;真论起来,现在灰八爷的本事已经与当初排第一的老仙胡太『奶』『奶』不相上下了。 要是你这个地仙愿意改字号其实谁都不管着,但此时灰八爷的大号已经在江湖上传的响亮,此时再改字号可就没有名牌效应了。 再加上灰八爷他『性』子谦和,一向藏拙归真,所以就一直让人灰八爷长灰八爷短这么称呼下去了。 在灰小六还不叫灰小六的时候,他叫灰蛋儿。 而他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是柳家的一条小蛇,这小柳仙的名字就叫做柳青青。 这俩人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从来他灰蛋儿都压过柳青青一头。 那一年正好轮到他们这一辈比武决定排行,他灰蛋儿也真有几分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入前六。 不过灰小六他是个小滑头,那个之后排行老四的黄仙黄阿四虽然本事不如灰小六,但心眼却比针尖还小,万一在比武过程中得罪了他,就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灰小六又不如胡家兄弟和白家老二的本事高强能稳稳得压住黄阿四,得罪了这种的小人实在是划不来,于是等到他和黄阿四比试时就主动认输。 后来当他和柳青青比试的时候,灰小六念在对方是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又是个女孩子,从小到大自己都赢了柳青青不知道多少回了,索『性』这回让一让她也罢。 于是灰小六就再度举白旗放水,最终当起了灰小六来。 谁知这样是没得罪黄阿四,却一下子惹到了柳青青。 小丫头接连跑到灰家哭闹了好几回,逢人就说他灰小六瞧不起人、欺负她;这排行字号柳小五,更是从来都不许旁人提起,谁敢提就和谁翻脸动手。 后来不知怎的,柳青青这几句话传来传去就变成了灰小六见异思迁辜负了柳青青。闹得柳家那些护花愣头青们天天去灰家找灰小六,扬言要动手教训他。 这下弄得灰小六在家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正好这时我家老人们求到灰八爷门上,所以灰八爷他老人家二话不说就把灰小六这个闯祸精给打发出来了。 哼,原来是这样啊? 真没劲! 不过我觉得灰小六可能也误会了柳青青,毕竟柳青青这名字多好听啊,非要让她改成什么柳小五?哪个女孩子能愿意? 第六话 逢友难稚子初考 小六子刚来我家的那段时间,正是各类神话剧轮番热播的时节。 这神话剧看的一多,不免就使我对剧中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神仙法宝眼馋到不行。 我自己思忖再三,觉得不如去找小六子这个仙家来替我想想办法,就算没有太上精钢镯、如意金箍棒这种级别的,能给找点混天绫风火轮之类的也行啊;实在要是不行,那紫金红葫芦、羊脂玉净瓶这种档次我也闭着眼凑合了。 谁知那灰小六很光棍得俩爪一摊:对不起,法宝这东西六爷我没有。 接着这货就捋着胡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开始对我说教:“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们仙家释放法术要去天地间借取法力。这借一次就损一次真元,平时这法力是能不用就不用的;闲着没事整那些劳什子法宝作甚?真到非用法术不可的关头,再从天地间现借法力就是了。现在整一个时时刻刻都要补充法力的法宝,是嫌平时自己祸害的法力还不够多么?” “哎,倒霉啊。” 看着我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小六子那双黑豆眼却突然骨碌碌得一转:“不过给你这么一提,六爷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你们人类当中那些修习道法的道士们虽然自身修炼进境神速但受制于人类先天寿元不足,这修行时日就要比仙家们短上不少,所以人类修士如果光靠普通修炼法子去修道,这最后取得的成就多半会平平无奇。” 举个例子,就好比一个修士最后活到瑞寿之年(九十)。 要是人类,那绝对是保养得宜、驻龄有术,可对小六子他们这些地仙来说,九十岁连青春期都还没出! “因为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所以这人类修道士们总喜欢找些与自身命格相近的事物佩戴,比如说找一些先天附着阴阳五行气息的物件。如果佩戴保养得宜,确实会对自身修炼有一定好处;要是佩戴得久了或许真能起到一些特殊的用处也是论不定的。你六爷我天生一对阴阳鼠眼,左眼能观阴,右眼可辨阳,最是善于观察分辨天地间那些附着有阴阳五行气息的天材料地宝。要是你肯为此出点血本的话,六爷我倒是可以考虑拼着耗费自己些许法力,替你去找寻点此类物件回来佩戴。至于将来能走到哪一步,那就要看你小子的造化如何了。” 听六子说我竟然还真有希望能修炼出自己独门的专属法宝,这下可把我高兴得都找不到北。 经过与灰小六一番讨价还价,我很快就与他以一包油炸花生换一件五行宝贝的价格达成协议。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好像我又上了这个死耗子的恶当:从此他小六子隔三差五就往家里叼回些砖头瓦块、钥匙玻璃、残损硬币之类,还信誓旦旦得说这些物件都是先天带着五行灵气的好东西。 只是这些宝贝在尘世埋藏久了,被世间的污浊杂气沾染,这才蒙昧了宝物的灵光,让人一时看不出其本来面目。 于是这灰小六就让我把这些砖头瓦块之类的东西用小布袋装好后,贴肉随身带着,说是这样可以使这些物件贴在我身边来吸收人身上生气。 等这些物件吸收到足以冲刷掉先前沾染污浊杂气的生气,届时他就可以看出这些物件的成长潜力究竟如何,能不能最终修炼成一件有价值的法器。 刚开始我还美滋滋将这些物件逐一贴肉收藏,一有时间就拿出来隔着布袋摩挲把玩,恨不得立时就盘出这些器物的本来面目,好让他灰小六替我鉴定,看看到底成『色』如何。 谁知我盘了许久,那灰小六不是说这个先天成『色』不足,就是说那个与我八字犯冲,总之就是都不适合我佩戴,然后……然后他小六就把这些‘无用‘的物件都衔回自家窝里去了?! 这死耗子竟然敢用我来蹭灰? 我一把捏住那一脸贱笑的灰小六:“你要是再找不到一件有潜力的物件,就把先前那些吃下肚花生米一一吐出来还我!” 灰小六当时在我手里吱吱得讨饶,指天誓地的保证下次一定是真正了不得的物件。 这天我刚放学回家,一进门那灰小六就一脸得『色』的跑来向我报功,说自己发现一件不得了的物事, 说着他就用爪子递来一个小金属片,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这东西上面附着的怨气十足,定可炼成一件煞器!” 于是我满心激动得从他那里接过小铁片来举到眼前这么一看:“我去,‘谢谢惠顾’?!” 原来这个印着‘谢谢惠顾’的铁片竟然是一瓶健力宝的拉环儿。 当时坊间有传言说喝健力宝这种饮料能够中巨额奖金。 只要你打开易拉罐后,发现手里这拉环儿的背面印着数字而不是‘谢谢惠顾’,那么恭喜你这个数字就是奖金的数额。 实际上健力宝的中奖概率非常小,好像当年那个活动只搞了几个月就被紧急叫停了。 从那以后,这坊间是各种谣言飞起,某些图谋不轨的人们多以此设局行骗,前后发生了不少具有教育意义的事件。 恩?你问为什么这印着‘谢谢惠顾’的破铁片子上会汇聚这么多的怨气?无非就是那些妄想天上掉馅饼的人们见自己总是开出这种‘谢谢惠顾’,每天都在长吁短叹埋怨自己时运不济;这样时间久了,小铁片上可不就怨气十足么? 这种破玩意,白给我都不要! 日子就这样在我和灰小六的撕打胡闹中一天一天的过去。 谁也没想道,我和灰小六这对活宝组合的‘降妖处女战’竟然这么快就降临到我俩的头上。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年的学生中间流行起这样一股歪风邪气。 当你在路上行走之时,隔三差五就能在地上发现一张卷起来的小额纸币。 等捡起来打开一看,就会发现在卷起来的纸币中间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着各种各样的昏话。 无非就是捡到这种钱的人是受到了诅咒,如想就此平安无事就必须立即找上三五张纸币,把上面这几段话用纸条抄几份下来。之后再将纸条挨个卷到纸币当中,最后把这种夹心纸币扔到大马路上让别人去捡,这样才会把钞票上的诅咒扔掉。 当时坊间有很多诸如此类的谣言,大都是说曾经有谁捡到了这种钞票,但他却没按照纸条上的规定去执行,后来这人就碰上了怎样的倒霉事;或者是谁曾将这种钞票捡起来一看就直接把这种钞票原样扔掉,他最后又是怎样倒霉之类。 我后来查了些资料,发现这种‘咒之钞’并不是本土自发形成的怪谈,而是从东边那个酷爱花样作死的邻居传过来的。 这种‘咒之钞’有段时间在当地甚嚣尘上,一时间闹得人人自危,就连新闻播报中都不时有滚动条弹出来,号召民众不要继续参与此类活动。 可是在哪里都有疑心生暗鬼的人,据说后来因为这‘咒之钞’很是送掉了几条『性』命。 不过我是根本不信这个邪的:这钱多宝贵,哪能随便扔着玩? 再说了既然这‘咒之钞’你们‘相信、你们害怕、你们丢弃;那就全都是我的利是了,总之多多益善。 恰好就在这段时间,我终于发现了小六子的一点用处,不然我很可能把这个只会蹭吃蹭喝的懒耗子赶出门去了。 我真没想到,这个小六子号称自己有分阴辨阳的本事一点都没吹牛。 就比如这种“咒之钞”全是用一些小面额的钞票制成,一张撑死不超过五角;但那段时间我在小六子的指点下,每天都能从路上捡个十来块回家。 据小六子说,这个‘咒之钞’虽然是个唬人的玩意儿,但其实每张‘咒之钞’上多少都带着一丝两丝的怨气。这种级别的怨气对人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他这一对阴阳鼠眼当中却一个个都属于探照灯的级别,是一找一个准儿。 正好前一阵他干的那些事挺对不住我的,所以这几天就特地提携我一把,也好带着我发笔小财,等捡到钱再与他三七分账就是。 “我去,你还有脸提这个?爽快点,我六你四!要么免谈!” “不行,我可是拼着耗费许多真元的,怎么也得对半!” 我当时气得眼珠子都几乎瞪出来了,心想这灰小六在补偿别人心灵创伤的时候都要和你讨价还价?那以后还得了? 我觉得对他这种做法决不能姑息迁就,于是就毅然决然地回应道:“成交!” 这天我刚进教室,就看见全班女生都围在一起,人群中不时还传来几声啜泣。 我过去打听了一下,原来却是那个一直与我过不去的数学课代表前及天捡了一张‘咒之钞’,当时她也没当回事儿,随手抄了一张就一起扔掉了。 结果当天晚上她养的那缸金鱼就有一条翻了肚皮。这下她可着急了,赶紧着手去补抄‘咒之钞’。 谁知从此她隔三差五总能从书包、桌洞、文具盒、书本等地方翻出一张卷起的‘咒之钞’。 一个小孩子又能有多少零用钱?很快她的全部积蓄就这样花用一空。 就在昨晚上,连她最喜欢的那条金鱼也翻了白肚皮…… “唉,竟然相信这种东西,真是没劲。” 我摇摇头转身刚想走,这时脑袋里却突然响起小六子的声音:“嘿,搭档,六爷我看那个小妞手里的钞票有点古怪,没准是成气候了。” 第七话 破恶钞一战告捷 我浑身一激灵,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把将灰小六掏出来,放在手上问话。 虽然我和小六子之间能靠意念传音的方式互通音信,但根据我的经验,这种用意念传音的交流方式很容易失真,需要传音的两人同时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冥想,否则一不小心这段话就得传错个三四成,到最后煎饼果子能变成前门楼子! 但要是进行意念传音的两人可以不时进行眼神之类的辅助交流就一点岔子都不会出,哪怕是边看电视边传音不耽误。 其实我和小六子用意念传音来交流主要是我们都懒的动嘴皮子,再说他小六子又不会说话,老是我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磨牙多没劲啊。 回头再让人当成是撞邪,兜头给淋上一盆黑狗血咋办? “六子啥意思,那张钞票上有妖怪?” “妖怪倒没有,只是六爷觉得那上面确实有股成形的怨气。看来这张“咒之钞”的上一任主人估计是为此倒了点血霉,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重的怨气。” “那既然这样,你索『性』就做点好事,去把那张“咒之钞”偷过来就是了,这活你熟啊。” 谁知小六子听到我的回答,气得冲我直呲牙:“你懂什么?我是仙家!这身上时刻都有护身的仙气环绕;而那张钞票上附着的是成型的怨气!这仙气与怨气之间水火不能相容,一旦要是碰上,那我身上的仙气就得和怨气斗个你死我活,不彻底将另一方压垮是绝对不会罢休的!知道为啥那么多修炼有成的和尚道士轻易不肯出手降妖伏魔么?就是因为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要这人没有绝对的把握,是绝对不敢轻易去尝试的!毕竟妖所在多有,小命可只有一条!” 我见小六子此番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这心里一下就打上了退堂鼓,暗自寻思说自家小命何等宝贵,可不能用来做这种无聊的实验。 于是我就打算就此收手,不去趟数学课代表的这滩浑水也罢。 谁知那个贼小六见我萌生退意,这眼珠骨碌碌一转,就将话锋反转,说他这个仙家虽然不能轻易去碰这张‘咒之钞’,但那钞票上的怨气也没厉害到能让他灰六爷退避三舍的地步。 他灰小六善能看阴辨阳,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此外这钞票上的怨气虽重,但却是一个没自我意识的死物,只能被动的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 只要有人能在前面引动钞票上的这股怨气附体,让他小六运起仙气从背后凌厉一击,就可以将其轻松搞定。 话是这么说,可眼下到哪里去找那个能引动怨气附体的人?这怨气附体用屁股想也不会是件好事。 谁知那灰小六冲我嘿嘿得贱笑说:“此人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搭档你这个傻大个就是一个上佳的人选”。 小六子捋捋自己胡须,兴高采烈的讲道:“搭档你的命格也算是比较奇特的。 灰八爷专门给你推算过,说你是亥时过半由母分娩,然后正好在子时刚到之时落地,正好经历了由纯阴转向阴尽阳生的阶段。 所以你的命格中会有离火入侵巽木。这巽、离二卦既是相助也是相害……” 我伸手一把摁住正滔滔不绝的小六子:“真是啰嗦,你就直接说,我这样的命格好不好吧?” 小六子把眼珠骨碌碌一转:“罕见机缘,进境神速,但难有长益。” 根据小六子所说,他们五仙修炼法术时一定要依合自身五行,尤其要修炼与自己相生相旺的那一门,才能取得较大的成效。 可是我这种离火入侵巽木的命格,竟然同时牵扯到五行之中的木、水、土、火四系。也就是说,除了金系法术不太适合我修炼,剩下的木、水、土、火四门均适合我修炼,并且我的进境在五行相生的促进下是十分神速。 换句话说,就是我修炼的起点高度是一般五仙家的四倍,这修炼速度也是他们的四倍! 但凡事有大利则必有大敝,这门法术如润木,则抱薪救火;旺火就火上浇油,总之会把我命格当中的离火拱的越来越高,等到我的本命巽木烧完了,也差不多该蹬腿交待后事了! 因此灰小六建议我最好不要学习仙家们的五行法术。 别人拜师学法术可能需要金钱来做束修,而我可是要命的! 听着小六子嘴里什么离火、巽木得啰嗦了半天,最后却说我是一个不适合修炼仙家法术的‘白板’,大起大落的打击不免让我有些神情郁郁。 结果小六子接下来的一番话又让我精神一振:“话说搭档你也别垂头丧气,你这命格也是了不得的机缘。就比如你前些日子生病看见那条怪蛇吧,那玩意是不是你说的碎蛇我不知道,但它的的确确是纯粹的怨气所化,我们灰家就管这这种东西叫凶瘘。据你所说这玩意最后还会分散逃跑,可见它已经有了初步自我意识,绝对是个相当棘手的玩意,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招惹来的。亏得你天生有离火护命,要不然你可就惨了!” 听小六子说,我当时能感觉到这周身上下有蛇虫环绕,可见那条凶瘘分明就是想要附在我身上。一旦要是让它附身成功,少说我得丢掉半条小命! 然而这个凶瘘却没有想到,我竟然周身自带阳气充沛的离火! 所以我才能轻易把凶瘘的蛇形怨气从身上一点点得拔除,这全是仰仗了命格中的护身离火使想要附体的阴气丝毫不能入体,只能在身子周围游走环绕。 那离火属『性』纯阳,一见怨气阴气会自动转旺,这也就是我明明发着高烧却意识依旧清醒的原因,感觉浑身火烫就是离火转旺的明证。 不过我最后是用一袋决明子打伤了那条凶瘘,可见这凶瘘多少也和虫蛇之类东西有关,兴许曾经附身过一条也是论不定的,没准正是因此沾染了些蛇虫的习气。 那凶瘘虽然不能攻破搭档我的护身离火,却也没有就此放弃,它在墙角重新汇聚成型,应该就是在等待我的命火转弱之时再行攻击。 结果它最后被我误打误撞用一袋决明子惊到,这才不得不分散逃命。 待凶瘘的怨气散去,这护命离火自然转弱,我的体温才又迅速回复正常。 不过那凶瘘最后还在我身上留下它独有的怨气印记,可能是想日后循迹来找我报仇,这才使得我那几天老是觉得浑浑噩噩不舒服。 灰小六最后让我放心,他说那个怨气印记已经被八爷他随手驱除了。 而且八爷说看印记的份量,这凶瘘也不像什么了不得的对手,凭他灰小六的本事足够应付了,总之小六子让我放宽心,今后万事有他。 经过灰小六的一番解释,我才知道我自己竟是那种天生自带抗『性』防护盾,要是再学几句“真诚的问候”就可以迅速拉稳对头的仇恨,是一块难得的肉盾。 而小六子他也可以根据我身上离火的强弱来判断那“咒之钞”究竟有几分实力,只要我能把怨气都吸引出来,小六子就从背后迅捷出手来斩断怨气和钞票本体的联系,这样没准能把这股怨气给生擒活捉。 至于为啥要生擒,听小六子他说这种既没有自我意识,又知根知底的怨气邪物可是一种相当不错的宝贝,尤其适合给地仙里各类刚上道的新瓜蛋子们练手使用。 因此能从别的地仙那里换到不少好东西,是地仙当中硬通货。 实在不行还可以送给柳青青当礼物,好赔礼道歉,总之就是这个买卖十分做得。 既然小六子都这样说,我再不帮忙就显得没交情了,况且我虽然和那个数学课代表不太对付,但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这回索『性』帮她一把也罢,省的她光抓我的小辫子去跟老师打小报告。 再往后的事就简单多了,我只不过往那个数学课代表面前稍稍一站,略一开口就牢牢拉住了全班女生的怒火。 于是我就在数学课代表的‘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有胆子你就把它拿走啊!’的怒吼当中,一把抓过她桌子上放的那张‘咒之钞’,然后转身逃之夭夭,就这样轻易的就把那张‘咒之钞’搞了过来…… 当我得意洋洋地把到手的胜利成果展示给小六子看时,那个贼小六只一看了一眼就大失所望,大声得抱怨说没想到这张‘咒之钞’竟然是个样子货,只是在远处瞅着挺吓人,实际不过尔尔。 于是小六子让我找个铁质的糖果盒子,只见他用一只爪子在空中随便划个圈儿,之后让我把‘咒之钞’丢进去再‘咔嚓’一下合上盖子就算搞定了。 听灰小六说,这叫‘金铁不通阴阳’,封印这种小股怨气,用铁盒子监禁就绰绰有余了。 事后小六子连连夸奖我,说我这张嘴和他的不相上下,又兼皮厚抗揍,天生就是当坦克的材料。 日后我冲在前,他藏在后,如此兄弟联手,定可横行江湖。 “我去!” 第八话 话阴阳仙家点睛 “唉,真没劲,本来以为这次来人世间行走,肯定能行侠仗义,抱打不平,怎么不从人世间降服几个幽鬼恶煞,这样带回家去显摆,岂不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结果现在来搭档你家都三四个月了,一共就抓到这么一个小不点,这却让六爷我如何带回家去吹牛?早知道这人世间居然这么无聊,六爷我就厚起脸皮求八爷留我在家修炼了……想我灰六爷岂会怕了柳家那些木头脑袋?” 只见小六子他正蹲在写字台上愁眉苦脸得唉声叹气,一时不时还用尾巴敲打一下身旁那个‘封印’着咒之钞的铁皮润喉糖盒子。 “恩哼!我再给六子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那小六子抬头一看我面『色』不对,于是赶紧改口道:“谁知道那些柳家木头脑袋真是不长心眼,竟然看不出六爷是在处处留手让着他们。这灰家与柳家同忝五仙之列,多少还是要给同道留几分颜面才是,因此六爷我这才离家避嚣,出来行走江湖……可是搭档,如果咱们今后都行事如前些天低调,不也堕了咱俩的名头不是?如不多干些扬名立万的事情,这日后出去给人报字号时,都要平白矮人一头的。” “六子你少在这里跟我装腔作势!你也不想想,我家这里是现代居民区,不是荒坟『乱』葬岗!你让我上哪里给你找妖魔鬼怪去?这附近稍微有点气候的就是那条将小爷折腾不轻的凶瘘,可这些天你也跟我在附近绕了好几圈,之前我常去的那些地方也都到六子一一逛了,还不是一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天知道那条凶瘘打哪里冒出来的!小爷我招惹上它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说到这里,我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很有新意的点子,于是一伸手将那铁盒从小六子尾巴底下拿了过来:“嘿,六子!跟你打个商量行不?要是你瞧不上这个盒子里的小东西,一点都不想要,那干脆送给我行不?” 小六子抬眼看了看我手里的铁盒,没精打采得说:“不要了,这个小东西实在是太弱了,连六爷我没出道的时候都看不上它,随手放个法术就让其化成灰烬了,一点保留的价值都没有。不过搭档你要这玩意干啥?六爷我可事先警告你啊,绝不能拿它去作弄人!搭档你有离火护身,这小东西伤不到你的一根毫『毛』;但万一碰上个八字低走背运的,这咒之钞上附着的怨气会让此人的运气越来越坏,回头还指不定要闯出多大的祸来呢。” “六子你想哪去了?我就是想拿这个小东西做个试验,正好你也来给我搭把手。” 其实是小六子他提醒我了,既然我曾经招惹上一条凶瘘,也就正式和他们这些仙家鬼怪扯上了关系,算是一脚踏进这个圈子。 可我又是那种先天不能学习法术的奇葩体格,将来还不知道会招惹上什么凶神恶煞,不想方设法增强点实力可不行。 虽说我现在有小六子保着,一般的神三鬼四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谁都有三心二意的时候,万一啥时候小六子他冷不丁开个小差,届时万一小六子救援不及,我好歹得有点逃命自保的本事,才不会悔之晚矣。 我当时的灵感来源于老妈做实验用的酚醛试纸,就是一种利用酚醛试剂与酸碱之类的化学品反应,然后通过酚醛试剂变『色』程度来确定化学品酸碱度的东西。 总之就是拿来测试的这东西越酸(碱),酚醛试剂的颜『色』就越深…… 我为什么不能弄个类似的玩意去确认对头身上阴气总量的大小呢? 只要可以确定对面的阴气量是大还是小,我将来是打是逃就有了定论。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从远处一看,对面那对头是个惹不起的很角『色』,小爷我就赶紧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日后小爷我大可以攒钱买上一翻斗车的糯米回去找场子。 到时小爷我直接用糯米把你这邪物从头到脚全部埋上,就算你修炼成千年尸魃也得给小爷我化成飞灰! 在我之前肯定也有不少奇人异士想到这种方法除妖,可他们却不像我一样迫切需要一个检验阴气量的手段。 毕竟人家敢出来跑江湖吃降妖捉怪这碗饭,那多少都是有俩把刷子的,真要是不会法术的白板绝对是不敢下山的。 人家不需要借助试剂的手段来侦查对面阴气总量,拿眼一看就知道这个玩意儿是惹得起还是惹不起:对面那货要是没甚本事,那就用法术将其轻松干掉,之后接过委托降妖人家的红包谢礼开开心心的回家。 要是对面那行子的实力一时间看不清楚,那就干脆躲得远远的,要是为了降妖这档子事,回头再赔上自家一条『性』命就不值当了。 说起来这个阴阳试剂的原理确实挺复杂,但我要将其做出来却也不难,因为我有一个长着一对阴阳眼的小六子在一旁协助帮忙。 我只要用阳气强烈的朱砂一点一点的去虚弱“咒之钞”上的阴气,直到把它的阴气削减到小六子眼中彻底消失为止。 之后我称量一下所耗费的朱砂量,用朱砂的重量来换算计量对头身上的阴气量……小六子曾说他能轻松对付这种级别对手。 那么我就把这个朱砂量算做是标准单位,我称之为“畱(liu)”,意思是小六子他能吊打这个级别以下所有敌人。 今后,我和小六子出去降妖伏魔的时候要专门拣这样的软柿子捏,总之你们就是小爷我的经验宝宝喽。 那么往上一倍自然是“小六子专心”,和上一等级对手相比,这一等级的对头虽然厉害了不少,不过只要事先做好计划,看准时机,背后捅刀子下黑手,想料理它们也不多费什么力气。 再翻一倍是“小六子全力”,要是碰上这个级别的对头,不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我们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再往……‘六子快跑’。恩,没错,小六子说如果对家实力超过他三倍以上,那么来的最起码也是灰八爷那一辈的人物,那他基本上就只剩下望风而逃的份了…… 我把自己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小六子,然后这个死耗子他眼珠骨碌碌一转,就带着一脸『奸』笑得称赞我这个想法真有创意,但还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有道是正邪不两立,阴阳难交通。 用朱砂去试探阴物虽然对症,但这样直接攻击对头身上阴气的法子很容易一下子就把对方的火气给撩拨出来,进而就和我们打个昏天黑地。 如果能就此制住对方还好,否则一旦把对方惹急了,本来我们打不过还可以逃跑,对头可能把我们赶出它的地盘就不追了。 可要是先前为此惹动了心火,这一下就变成对头追在我们身后不肯罢休了。 “唔,这的确是个事……干脆这么着,我做一个表面涂上少量朱砂的纸球,然后用弹弓把之纸球『射』到对头的身上。” 这样在小六子眼里,纸球上开始是朱砂带来强烈阳气的红光,随着朱砂的阳气被对头身上的阴气不断中和,纸球上的红光会慢慢褪去;小六子只要留意一下『色』光变换的时间,就能大概推测出对头的真实实力。 反正那纸球是一件死物,上门涂的朱砂量又少,一般不至于刺激得对头暴走。 再退一步,就算对面暴走,我和小六子是躲在安全距离之外用弹弓发『射』的纸球,此时大可以转身拍拍屁股溜走…… 听了我的设计,小六子他噌的一下跳到我的肩膀上,两眼放光道:“搭档你实在是太帅了,有了这玩意,咱俩在附近地面上还不横着走?我当年要是能知道胡老大到底有多大实力,早就阴得他满地找牙,也好当次灰老大过过瘾。要是你真能试出这片地头上几个老魔头的虚实,咱们就过去用朱砂把它们挨个埋了,再把老魔洞府里藏的宝贝全抢过来……啊哈哈哈哈,看来八爷说的没错,六子我接下来的修炼机缘可就全指望搭档你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真把这个阴阳试剂『操』持起来,我才发觉此刻我面临最大的困难竟来自于人类世界——那朱砂太贵了! 我开始做实验用的朱砂是从老妈工作的实验室“借”出来的! 记得那一回,我是兴冲冲得抱着自己的小猪存钱罐去购买朱砂。 结果等到了国画商店一问,我所有的积蓄竟只够买二两朱砂? 这些『奸』商! 小六子他倒是隐晦表示可以帮我想想办法,比如找个冤大头劫个富济下贫啥的……当时我一把把他摁住:“阴阳试剂计划暂时搁置,劫富济贫之话再也休提。” 这事往高尚说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从实际说就是六子他们这些仙家,那真是一个个纯洁的像张白纸一样,根本不知道这人间哪些钱能动,哪些不能动,一不小心就会像白娘子坑许仙那样给我招惹来大麻烦…… 就算小六子能风不惊水不动的钱“借”来,这钱我也不敢用。 你想想,一个小屁孩提着两捆老人头去买朱砂?那画面美得不敢看! 第九话 习风水初入仙门 “咒之钞”风波以后,我的生活平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其中的道理也简单,一来是小六子在我家待的久了,虽然他已经刻意去掩饰自己身上的仙气,但仙家毕竟是仙家,不自觉间就有仙气自动外溢,我家附近那些不成气候的大小妖怪,早就闻风跑了个无影无踪。 从远处或许看不见小六子身上的仙气,但只要瞧瞧这片地面上连一丝妖气也没,就知道肯定有一位老仙在这家坐阵;若是无仇无怨,那些稍微成点气候的精怪也绝不会吃饱了撑的上门拜山踢馆。 其次就是这两天我实在没空出去惹事生非。 自从在国画商店里见识了朱砂的贵重,我就决定要把上回做实验剩下的那些朱砂仔细收好,绝对不能再轻易浪费了。 我找了一个质地结实的深『色』瓶子把朱砂密封装好,再放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好歹算是张是压箱底的王牌。 如果真有不开眼的妖魔邪祟来招惹我,那我就豁出去给你开门见见红! 从朱砂这件事上,我还想到一点,那就是过去民间传说中某些道士去抓妖,最后却反被妖怪所伤,十有八九应该就是倒霉在这钱字上了。 你想啊,虽说这正邪不两立,正道修士除魔卫道是应该的,但这茅山道士抓妖作法之余也得吃饭不是? 这除魔卫道既是使命,也是人家的职业,是日求三餐夜换一眠的。 既然是生意,那就牵扯到成本和收益,要是除妖到头反而赔钱,那就没人吃这碗饭了。 可问题是过去普通人家找你降妖伏魔能出多少钱?撑死一趟活也就给一吊钱,要是老百姓真有那么多闲钱,就不会连一口四五两银子的薄木棺材都置办不起,到头来只能用芦席一卷尸首,就这样草草埋在『乱』葬岗子了。 一趟活挣不到一吊钱,再从中扣掉吃喝住宿的挑费,能剩下用来降妖捉怪的耗材成本就屈指可数了,所以在临阵之时是各种诡异的岔子频出。 不是符纸被撕破就是照妖镜被打碎或者就是干脆就是铜钱剑散了,总之就是这质量问题害死人啊。 毕竟妖怪找片合适修炼的地头可不容易,能吸纳阴气的地盘就那么几块,基本都有主了,不狠狠打上几架是绝对霸占不下来的。 所以妖怪们都特别宅,宁可让道士组团推上门也绝对不主动出击,一方进可攻退可跑,另一方只能干瞪着眼挨打,这最终结果还用问吗? 反观道士这边,除了少数不要命的楞头青,其他的人既然敢出手降妖,多少都有点把握与成算,可每每都反让妖给降了,这说明什么?还不是准备不足么? 其实在我看来这符纸上写的咒文其实意义并不大,若真是那种请下神佛来加持的咒文,我宁可找块桃木板把字刻上去,再刷上几十层朱砂,绝对结实牢固经久耐用。 而符纸这玩意哪个道士怀里不是一抓一把,凭啥那些僵尸妖怪让你一张符纸就能定住? 再说了故事里要镇妖不是深挖三丈坑就是高筑九层台,咋看都不是小工程,可见真正行里人都明白这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 这种符纸说起来应该算是耗材,上面写的多半也不是杀人十步之外咒语,而是一种虚张声势手段,让这种符纸在妖魔眼中是个厉害玩意,真正管用的还是上面刷那点朱砂,撕破就不管用也很好理解——朱砂剂量不够了呗。 没见故事里那些道士打到后面,符纸都不用了,基本上都是整把朱砂往上扔么? 小六子就说灰八爷当年见过真正的名家出手降妖,嘿,开场那个符纸扔的,和撒纸钱似的,身上林林总总挂了好几十样法器,铜的玉的桃木的,圆的尖的正方的,身后更跟了十几个徒弟,人人身上都是一条鼓囔囔的大口袋,堵着魔头的洞府就是一阵猛扔,那老魔连面都没『露』就被打散了元神……看来不论何种战争都是有钱人的游戏啊。 虽然不能学习法术,但我却可以学习相应的理论知识,简单说就辨识阴阳之术。 我确实不能通过学习释放仙家法术来惩邪除恶,但我可以拿眼去看啊,大不了那些积阴聚气之地我绕着走还不行吗。 要是这样还有妖魔邪祟来招惹我,那我也豁出去给它来点童子『尿』洗洗脸,反正这玩意儿我自产自销,每天晚上多喝点水,第二天早晨就多得是,要是多攒上几天,兴许还能给对头洗个温水澡。 那些天,我天天拉着小六恶补功课,学习辨识阴阳的本事,而那个惫懒的小六看在油炸花生的份上也就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阴阳风水术这门学问其实阐述是阴阳气的流动与聚集的院里,简单来说随着地形,时辰,朝向等等不同,同一个地点的阴阳气的比例往往是不同的,阳地总有几个时辰是阴盛,阴宅也不是处处都汇聚阴气,阴阳运动变化才合了平衡相生的道理。 人们选一处阴阳平衡的宅邸居住是大有好处的事情,总体上可以身心康健心情愉悦。 有了闲情逸致说不定就多做点羞羞的事情,也可以算有利人丁兴旺,但如果非要扯上什么招财局、兴龙地、埋进去公侯万代啥的就是后人在编故事骗人了。 灰八爷给我家老爷爷相的坟地就是如此,后人虽不曾封侯拜相出入朝堂,却着实开枝散叶,家家生活小康,很是一番兴旺。 阴阳风水术说白了就是指点事物如何向好的地方发展,比如水南为阴,水北为阳;朝北为阴,坐南为阳;卧床须避尖刀煞,入家莫经落日门等等。 这些东西说起来云里雾绕,但其实一点都不难理解,我当年就是套用科学理论来解释的。 地球自传的方向是自西向东,因此这北半球的河水在流动更易侵蚀南岸,造成南岸下游河道淤塞,所以上游冲下来的死狗烂猫啥的更容易在此处堆积,总之就是此处水源的清洁度堪忧,常在此处汲水洗衣,那就对居住在附近人类的健康有小许挂碍。 与坐北面南的堂屋相比,南面门朝北开的门房光照时间短,总会遗留下一些光找不到的死角。 少了阳光中的紫外线杀菌除害,时间久了就会在阴暗角落发霉长菌,因此居住在此屋的人们就更容易遭受病害。 此外北半球季风多自西北吹向东南,所以风更容易从门缝里刮进南屋里面,小心吃饭时再为此呛一嘴沙子。 尖刀煞则是指卧室房门或窗户正对主人的床头,过去哪有密封的门窗? 有钱的才能用点窗户纸糊糊窗户,没钱的窗格直接就是空的! 要是睡个觉还要被夜风灌一肚子凉气,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这么作! 如果一户人家把日常出入的正门开在西边,那家里的阴沟猪舍就得开在东边,要不您就天天顶着猪栏的味道进门! 要知道过去没电灯,照明主要靠日光,早晨一开东窗,当头一股猪栏泛出味道,这酸爽! 小六子他虽然惫懒,却是一位不错的理论老师:“话说搭档,你的思路够新颖的啊,不过还是不如六爷我。” 小六子他告诉我,这个仙妖斗法打架时放法术的本事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时候要靠你的脑子和眼光去化解矛盾。 比如说他们老胡家,那是个顶个的能打,要论单挑抗正面的本事,其余四仙家谁也打不过老胡家。 那帮傻大胆一年打的架比其他四家加起来还多,他们和妖怪打,和幽鬼打,和和尚打,和道士打,和天神打,和地仙打,甚至还和老胡本家自己打。 就因为他们家全是傻大胆一根筋,跟谁都掏心窝子讲交情,所以供他们的出马弟子也最多,谁让他们胡仙都吃请呢? 点上香就来平事,那有事的时候不找你找谁? 问题是这出马弟子的香火是好受的么? 人家只要上供求你,你就得上他身去出力平事儿,结果到地头一看,这事原来是二大妈家侄子媳『妇』兄弟表妹的大姑姐家小三子干的。 本来赶他走就几句话的事,现在却整的骑虎难下,不动手真打,出马仙的饭碗就砸了。 你砸他饭碗,人家自然就断你的香火。 于是乎,这情面也不能讲了,上去逮住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揍。 弄得老胡家最后不得不为此立了条家规:凡是胡家人想独自出去闯『荡』江湖,那就得先和家里几个长辈过过招。 总之就是甭管你打不打得赢家里的长辈,千万别稀里糊涂死在自己人手里,就算到时打不过人家要挨顿揍,那也得有从人家手底下逃命的本事才行。 “所以这个打架还得靠眼力,闹事这主儿是哪来的溜子?有没有交情可套?是不是手底下有两把刷子?混的咋样,手里有没有厉害玩意儿?我们老灰家从来干的就是望风看『色』的活儿,不是六爷我吹,几千年来天上地下各路人马打来打去,咱老灰家全在一边看过,谁家手里有啥招数都是门儿清。就算到时候咱俩打不过人家,准保跑得过对头!” 我原来还奇怪小六子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咋能会这多损招,敢情这门本事是家传的。 第十话 除蝇恶二番建功 “站住!你这死耗子,厨房柜子里的巧克力是不是你吃的?” “胡说,我可是老鼠,只吃花生米,才不吃那黑黑甜甜带点苦味的东西呢!整得牙齿上粘粘的多难受。” “我去!” 日子在我和小六子的打闹中一天天过去,我转眼已上了初中,直到那一天,我终于又有机会和小六子并肩作战了。 “这都破了三块儿了,谁砸的啊,缺德不?本月老班儿都给咱们班掏二十块钱补玻璃了!不行,一定揪出这个混蛋来!” “砰!”一只铁拳猛地砸在讲台上,激起大片的白『色』粉笔末。 “你,就是你,今天晚上随我蹲守!” “好说,好说,不过您先冷静下。” 我轻轻压下班长的铁拳,生怕她借势在我身上擦手,这可是新衬衫,总共才穿了两天。 说来也巧,我们现任班长便是当初小学那位数学课代表,自从那年帮她解决了“咒之钞”的事,我终于算在她那里洗白了。 之后我再也没被抓小辫子告老师,但福兮祸所伏,从此我差不多成了她的苦力,有啥事儿都被指派着去干。 谁知这种给人当差的命并未因小学毕业而结束,到了初中她与我上了同一所学校,又偏偏分到同一个班级;而且人家摇身一变,还成了我们班的班长大人,这官儿是越做越大,更是半点也开罪不起。 不过此事也不怪她火冒三丈,本月我们班的窗玻璃被砸了三回,修修补补前后一下填进去好多钱。 我们班主任是个大好人,这种难以找到罪魁祸首的恶心事儿,他都是一笑就自己掏了腰包。 要知道那时老师的月薪也不过两百来块而已,这事儿老班儿能忍,我们却忍不得。 于是班里几个当家的聚在一起分析线索,最后我们一致认为既然玻璃碎片是散落在教室里头的,很显然是某个混蛋趁晚上学校无人之时从屋外做的案。 但我们也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我们班的教室在二楼,被砸的那几块玻璃离地足有五米多高! 若在楼下往上扔石头,砸破玻璃后,石头应当随之掉落在教室里,但始终未见其踪迹,这混蛋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想来想去,我们没弄出个所以然,我曾让小六子专门留意是否属邪物作祟,但他也没觉着现场有啥异常。 最后我们几个商量说在楼上楼下都埋伏好人,到时一举抓获那个连续作案的家伙。 但在分派人选上,我却和班长持不同意见。 按我的想法,虽然班长平时看起来咋咋呼呼,且又比小学时候更加“硬汉”了几分,但我早就了解她实际上胆子小得跟芝麻粒儿一般,所以最适合蹲守二楼。 而像我这样胸怀天下腹有奇谋的纯爷们儿就该在楼下,堵住那个混蛋也好正面怼他。 “你跟在我身后,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 班长一锤定音,我的意见直接被无视,晚上不得不陪同领导在二楼打酱油,可怜一代英雄无用武之地矣。 “喂,你说,这世上真有……有那种东西么?” “当然有啊。” “啊?可政治老师不是说,那些都是唯心主义,是不科学的吗?” 照理说,潜伏这种事儿,就该默默无言沉寂在黑暗之中,但我身边这位实在没有作为盯梢人员的觉悟,只静静待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拉我说东扯西。 “政治老师的确常讲这话,但我觉着如此说不完全正确。” 我倒并非有意和政治老师对着干,而是实在对那种凡事非黑即白的认知方式十分厌烦。“ 比如跳大神儿给人喝香灰符水这样的封建『迷』信活动,不可否认,巫婆神汉给人治病多少都会有些成效。 若真喝一个死一个,就没人敢来找他们看病了。 问题是巫婆们治病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很简单,但凡疾病大多从口而入,旧时代的劳动群众,没条件也没意识去讲究饮食卫生,一旦不注意饮食造成食物中毒,在过去那种缺医少『药』的条件下,多半都凶多吉少。 “因此巫婆神汉们是利用香灰催吐的功效进行洗胃,从而治疗食物中毒罢了。你看那泛着灰白泡沫的香灰水,别说喝了,我闻着都恶心。” 说着说着,我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简直眉飞『色』舞起来,把蹲守的事儿也抛到脑后,平时实在难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教导班长。 “但巫婆神汉们,偏偏将这灯油香灰与神佛扯上关系,治好了,就称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得着钱财,治不好,就说这人孽缘颇深,神佛也救不了,把自己的责任摘了个干净。当然有时求神的本家儿对这套说辞持怀疑态度,见到一夜之间没了一口人,上去揪住巫婆:‘俺家这儿媳『妇』,平日吃斋念佛,自从出嫁,小两口未红过脸,对俺们老两口又尽孝,怎么孽缘颇深,啊?’‘啊,老人家,是她上辈子孽缘颇深,这辈子行好事还债来着,如今孽缘已清,人便去了。阎王令她投胎,我着实阻止不了。’这鬼话糊弄过去未开化的善民尚可,若放到今天,只怕话尚未说尽,一张脸早被打开花了。” “所以前前后后,最值得批判的是巫婆神汉们这种为自己利益而蛊『惑』人心的歪理邪说,而非『迷』信活动本身,如果我们能重视现象,并进行积极假设严谨求证,才能探寻真理。一听封建『迷』信立刻一棍子打死,绝对不是研究问题应有的态度。” 我正说得起劲,突然发现班长的小脸儿煞白,右手拼命向我身后戳去:“哇,那……那……是什……么!” 不好,我心下一沉,回头看去,借着昏暗的月光,只见窗外一张黑漆漆的怪脸,仿佛一个巨人把他硕大的脸盘紧紧贴在玻璃上。 似乎感觉到我们在看它,那黑影很“礼貌”地咧嘴一笑,一条诡异的缝隙出现在怪脸上。 “砰!”紧接着那怪脸狠狠撞在窗户上。 “砰!”第二下撞得更猛,整个窗棂开始嗡嗡地抖动。 “哇,不要,不要进来……” 我身后的班长哭得嗓音都变了,唉,女人呐,平时一副大大咧咧的做派,关键时刻就……嘿嘿,终于该小爷我大显身手了! 眼瞅那块玻璃马上就要碎掉,我的脸上简直要笑开花:既然今晚苦等的正主儿是个邪物,那就又到打怪掉宝的环节了。我转身把班长从教室推到外面的走廊里,同时小声叮嘱她好生在那里躲着,别打扰老子降妖……好吧,最后半句我是在心里说的。 刚回过头来,我突然感到身上出现一股久违的麻嗖嗖的感觉,正如当年碰上凶瘘一般的情况,看来这主儿阴气儿很重啊。 “砰,哗啦!” 似乎对前两次攻击效果很不满意,那怪脸摇摇晃晃后退一段距离,使了全力撞击,这次玻璃再也经受不住,一下崩裂开来。 夹杂着无数玻璃碎屑,一大团黑影急急火火得冲了进来,与它鬼魅身形相伴的,是鬼哭狼嚎般“嗡啊,哇!”的欺凌惨叫,声音虽不大,却似万根银针直刺心脏,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我赶紧将小六子从兜里掏出来往前一递,“六子动手啊!” 昏暗中也没看清小六子做了什么动作,我只觉手上猛地一沉,同时“嗖”的一声,小六子似乎朝那团黑影打出了什么东西。 但诡异的是,只听黑影后方的墙面被击得“啪啦”一声挺大的响动,黑影本身只轻轻晃了一晃,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张牙舞爪地奔我飞了过来。 “哎,哎,不对啊,这个,搭档你快跑。”我耳边响起小六子惶急的呼喊。 “跑个头,死就死了吧”,我用尽全身力气,抡起右手狠狠刺了黑影一拳。 谁知那黑影刚才还气势汹汹,我一主动出击,它却顿时慌『乱』起来,立刻分成几团左右相撞了几下,接着在空中不停翻滚。 我眼睁睁看着拳头毫无阻拦地扎进黑影里,着实出乎意料,只觉得并没有打中任何东西,反而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随着拳头向前扑了过去。 那大团黑影似乎对我十分忌惮,见我扑来,呼啦一下整体往后卷了一段距离,这下好歹给了我应变的空间,踉跄了几步得以稳住身形,没有一头扑到黑影之中。 这时我无意舒展了一下拳头,只觉手背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粘稠之物,甩又甩不掉,不禁感到十分恶心,但我已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了! “六子,你能找到蚊子『药』吗?” “啥?你要啥?”我这句话直接把小六子搞懵了。 我也知道此事实在指望不上小六子,他又不是机器猫,没有万能百宝袋,咋可能要啥有啥。 但如果不用蚊子『药』,面前这玩意儿实在难以对付,得了,那就看看咱自家的产品管不管用吧。 我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特地准备好的小号窄口试剂瓶,一只手揪开玻璃瓶塞,另一只手往前一送,多半瓶『液』体就这样笼罩了那片黑影。 闻着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我暗自吃惊道这下可能要坏菜,今天忙中出错,把家里床底下那瓶留着吃火锅用的『液』体酒精拿来了。 但也许错有错着,一瓶酒精淋下去,对面的黑影就像油锅里炸开的面糊,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仿佛一只落入网兜陷阱中的猎物,不停地拼命挣扎。 在这世上,老天若让一个人成事儿,就处处眷顾。 最近学校经常停电,临近下午放学的时段光照不足,教室里就点蜡烛,讲台上赶巧儿放着一盒火柴,我赶紧抓过来,深吸一口气,成不成只看这一下了。 控制着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我抽出一根儿火柴,对准着盒子侧面儿利落地划了下去,“啪”一朵红莲顿时盛开在手上。 “着家伙!”我手一抖,那朵红莲一闪没入黑影,一瞬间,“轰”地突然爆开一个巨大的火球,周围变得白茫茫一片。 过了好一会,视力才渐渐恢复,那黑影已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安静了,只剩一小撮黑灰与窗前一大片碎玻璃茬子,在提醒着我刚才那场恶战。 此事往后还有一点尾巴,我们埋伏在楼下的同学抓住了一个可疑分子,其实本来也抓不着他,只不过我在二楼搞出的声势比较大。 当时楼内楼外瞬间一亮,这家伙也不是什么胆大之辈,吓得嗷唠一嗓子喊了出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直接没悬念地落网。 一审问,才知他之前因贪玩逃学,被学校给予警告处分,但这厮偏偏不思悔改,不知怎么打听到是我们班的同学告发他整天泡在游戏机厅里,于是晚上溜进学校有针对『性』地泄愤。 但据他说,泄愤是有,但并未砸过玻璃,只是往玻璃上扔了些秽物恶心恶心人而已。 人都抓着了,不管是学生还是校方,谁也没心思理会他到底扔的是石头还是秽物,都认定玻璃就是他破坏的,反正又不是什么大案要案,没必要追根究底。 最后处理结果是,警告升级为记过,那家伙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觉着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无光彩,便灰溜溜地转学走了。 那天完成任务之后,时间确实很晚了,大家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然而第二天,很多同学特地来问我:“哎,当时那道强烈的光,我们都看到了,你怎么玩儿出来的呀?跟闪电似的,太酷了。” 我正愁着怎么向他们解释,幸好班长过来解围:“马上上课了,你们围在这干什么!哪来那么多问题!” 然而放学后,班长让我留下,竟然有些谄媚地问道:“昨晚那个黑影是怎么回事呀,那道亮光又是咋回事啊?” 我浑身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又哗啦啦崩了一地,这个男人婆柔柔的说话方式真令人不适应。 随后我才明白,原来好奇心最重的恰恰就是班长,也难怪,除我之外,属她离案发现场最近,看见的东西也最多。 我就更加犯愁,这种妖魔邪祟,是他们普通人该知道的么? 但若是解释不透,依班长的『性』格,定然不肯罢休。“ 这个……可能是错觉吧,当时光线很暗不是……那个亮光……可能就是要下雨天上打闪电呗,赶巧了……”我处在两难境地,只好支支吾吾地胡『乱』编词儿。 “嗯,我就说嘛,我们信奉唯物主义,这可是政治老师常教导的。” 见班长又恢复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我彻底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班长自己给自己吃了定心丸,我的解释已经没有必要了,真是虚惊一场,但回到家里,还是要好好和小六子对此慢慢探讨出一番说法来的。 当然,如果不把一周后家里吃火锅的事件算进去,整件事儿还是解决得很完美的。 那天赶巧父亲的朋友来做客,我放学回家,见桌子上摆满了涮火锅的食材,能有一顿好吃的,自然十分高兴。 但再看桌旁的父亲,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把试剂瓶的『液』体往酒精炉里倒下一半儿了,突然发现『液』体的颜『色』和气味都不对,凑上鼻子闻了闻确认一下,立刻明白怎么回事,由于客人在场不好发作,只扭头瞪我一眼,但饭后客人一走,我就……因为场面比较暴力,此处省略五百字。 唉,天地良心啊,我不是故意忘了酒精这回事儿,可我一介初中小屁孩儿上哪儿买燃料酒精去?唉哟,真疼! 第十一章 试身手五仙斗法 “搭档,说说看,你是咋知道那团黑影儿的真实身份的?” “别说了,我都要吐了。” 你问咋知道的嗫?前俩月不是上过一堂生物解剖课么,课后老师要求留下几个学生,处理那些被解剖出来的鸽子和青蛙的下水儿。 班长自然留下来负责组织安排人手,于是我就被钦点留下。 等收拾完一切,我去丢垃圾袋。刚走到废料桶旁边,就闻到一股熏人恶臭。 那里面全是别的班级做解剖实验的废料,桶边上嗡嗡嗡一团绿头苍,飞得极其嚣张,都不怕人,随便用手一扇,都能攥住四五只。 只要你『摸』过那玩意儿,绝对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原来是一大群苍蝇,难怪不怕我的攻击。看来这蝇怪和那个砸玻璃的并非一伙儿,只是凑巧碰上而已。” “不一定。你想啊,无冤无仇的,那群蝇怪凭啥五次三番地单单撞我们班的玻璃,咋不碰其它班的,再说它们撞破玻璃进屋子想干什么,难道要在教室里安家落户么。肯定是那小子有啥办法指挥着苍蝇去撞门窗。” “这么说到提醒我了,《淮南子》记录过几种相关的把戏,把鲶鱼的粘『液』,动物的血,蚰蜒的体『液』……总之就是各种秽臭之物,涂在房门上,能吸引喜好膻腥气味的蝇蝠之类去撞门,会不时发出“砰砰砰”类似敲门的声音,而主人开门却不见人影,属于既无聊又上不得台面的恶作剧。” “明白了!”我一拍脑门,“那小子招供时说过,他往玻璃上扔了秽物,这样前前后后就对得上了。” “但你咋想到用火对付呢?”小六子问道。 “我既然已把酒精洒出去,按常理自然是配上一把火,先看看攻击效果再说,另外,我当时想到了阿奴和爆裂蛊。” “啥??” 其实我指的是《仙剑奇侠传》这款游戏里的内容,当李逍遥和阿奴寻找傀儡虫的时候,在苗疆洞『穴』里碰上一种奇丑无比的蝇人,不仅物抗高,还有剧毒,很难对付,唯一的弱点是怕火,用阿奴的爆裂蛊一炸一个准儿。 但这让我咋向小六子解释?总不能告诉它,我的灵感来自电脑游戏吧!既然不知怎么回答,干脆打个马虎眼儿:“爆裂蛊啊,懂啦?” “不懂。” “以后你就慢慢懂。” “切……” 我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你刚才提到《淮南子》?你们灰仙还看书么?还看人类写的书?” “这有啥奇怪的?自古书斋多有灰家出没,读两本书很正常嘛。” 我白了小六子一眼,笑道:“别忽悠人,我可从长辈口中知道,过去能置办起书斋的人家,有吃不上饭的么?你们分明是奔着厨房里面满缸的稻谷麦粒儿去的,吃饱了不散伙,偏偏还要窜到书房里去磨那两颗该死的牙,这才算舒服。” 听我这样讲,小六子竟有点不好意思,难得脸红起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们可是真心读书的哦!你也知道并非所有灰家都炼有所成,总有些心上进强,但底子薄的灰家,是吧?而且我们灰家,那个,也没有手的,对吧?所以看书时如果不太注意的话,就会,啊,那个,给书本带来点小小损伤,也不奇怪嘛。还有,要是书里文章一时没看明白,总得留点记号不是么,你看书难道不折角么。总之,不是单纯的磨牙!” 有时和仙家们交流观点就是如此让人无语,我总觉得某一天自己的三观要变麻花儿了。 “原来竟是读书人,啊不,鼠啊,失敬失敬。敢问大仙儿都读啥书啊?” “《淮南子》、《食珍录》、《随园食单》、《食货志》和《饮膳札记》” “等等,你该不会是以为……” “没错,我开始以为《淮南子》也是一种食谱,没准是描写淮南果子的。”小六子很光棍地搓搓爪子。 切,这个吃货。 “对了,六子,那天晚上,你丢出去攻击蝇怪的是个啥玩意儿?” “噢,你说这个啊……啊……唔”小六子把爪子伸进嘴里鼓捣几下,掏出一颗扁扁的一头钝一头尖浑身黄褐『色』的……石子?! “喏,差不多就是这种。”小六子把石子抛起来,随后用前爪开始颠着玩儿。 “呕,你为啥放嘴里?” “我用来磨牙啊,不放嘴里放哪里?” “恶心,你太不讲卫生了!” “笑话,我本来就是老鼠么,为啥要讲你们人类的卫生?” 算了,有些问题跨物种后是没答案的。 “哼,敢情你是拿这玩意儿去打那一大群蝇怪?即便打死一两只,又能起什么作用啊。” “可是打其它类型的怪还是很疼的!”小六子涨红了鼠脸辩解道,一抬爪,“看那罐子。” “啪!”还没等我把目光转到小六子指的方向,耳边早已传来一声刺耳的响动,接着我找到了声源,一个空八宝粥罐子,此刻已趟在地上“咣啷咣啷”地滚动了。 “厉害,六子,这手儿很俊啊。”我从地上捡起罐子,只见那罐子像被羊角锤儿狠狠砸了一下似的,罐身足足瘪进去一半。 “那是必须滴!”听了我的夸奖,小六子得意起来,接着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两三块石子,“我好歹也是土字门的灰仙,平地捡俩石子还不和玩儿一样?” “土字门?具体说说看。” 小六子立刻摆出一副老行家模样,将双爪拢在背后,开始一板一眼地解释起来。原来这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各按自身特点,专精五行中的一脉。 比如他们灰家成天挖洞掘泥,对土字门的理解很深,基本专精土系一脉法术;柳家常常在树上讨生活,修剪树木之类颇有心得,专精木系一脉。 白家虽然也时不时挖个洞,可惜『性』子太宅、太慢,放着土系正途不走,偏偏摆弄水系旁道,不过水系法术十分讲究潜移默化的作用,和他们慢吞吞的『性』子很匹配,因此白家在水系一脉很有建树。 黄家比较财『迷』,喜欢金子,自然主修金系;那老胡家全是傻大胆,动不动就玩火,所以好孩子千万莫学他们。 除了专精的命门法术,根据五行相生相旺的原则,地仙儿们也可涉猎一些旁系法术。 比如小六子是灰家,五行属土,厚土利木生金,学习木系和金系法术,虽比土系困难一些,终归问题不大,而如果学习老胡家的火系法术却是难上加难,至于与土相克的水系,灰家就不要奢求了…… 小六子接着告诉我,除了五行法术,各仙家都有专属的本领。 比如,灰家的气息天生比旁家弱上不少,再加上灰家一般喜欢低调行事,便在如何隐匿自身仙家气息上狠下功夫,个中佼佼者甚至可以混在普通鼠群中不被发现。 此外,每位仙家的经历和境遇不同,还能修炼出自身独有的本领。 还是拿小六子举例,他的『性』子很四海,交际广泛,小弟众多,在灰家颇有些声名。 “本尊向来出手阔绰,丝毫不以钱财为意,因此身边时刻聚得几十条好鼠,只需一声令下,众家兄弟并力向前,自能斩敌立威,立千秋之功业。” “说人话。” “嘿嘿,就是我经常做东请客,那些吃我嘴短的小耗子在咱手底下打工,时常跑个腿儿盯个梢儿啥的,事后再给他们几颗花生米半根香肠儿就打发了。” 我觉着小六子这个“号令群鼠”的手段绝对厉害,只要统领得当,小六子便多了十几双眼睛,每天坐在家里就能监视周围,附近街道有啥风吹草动,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哎呀,了得,了得,啧啧。 “啊,六子,经你这么一忽悠……” “哪里忽悠,实事求是好不好。” “我倒想起来,你曾经讲过当年……” “都是过去的威风啦,不提当年也罢。” “你这死耗子,胡『乱』『插』什么话!小爷我今天心情好,随便捧你两下,还真得瑟开了!” 我一把揪起贼小六,“我是突然想起来,你曾说过当年不费吹灰之力,杀进你们同辈儿地仙比武前六,就问问咋个不费吹灰之力法儿?” “放下放下……哎……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六爷我连爪子都没动上几次,哎呀呀,光靠一个眼神儿,放倒对手无数……” “你就接着吹吧!” 小六子的鼠脸儿登时通红,梗着脖子分辩:“仙家的事儿怎能叫吹呢,分明是事实!” 我笑道:“你这张鼠脸今儿红了几次啦?” 不过听完小六子的阐述,才知他在这件事上还真没吹牛,的确是不费吹灰之力杀进前六的,不但不费力,赛后它的精神体力啥的甚至好于赛前…… 要解释清楚这点,首先得说明他们五地仙同辈排名大赛的目的是啥,比的本事又是啥。 五仙家搞的这个大赛,其实属纯友谊赛『性』质,目的是给后辈们提供一个友好交流的平台,以促进大家的施法水平稳步健康提升。凡是年龄能归到同一辈的仙家,都可以来展示一下自己。 如果能体现出独特的思路、手法、经验甚至教训,就很有希望打动评委获得高分,并非单纯考校打架的本事。 不过这五行法术都属手上功夫,最终众参赛者还是免不了要上场过两招。 但凡动手比试,虽然初衷是友好交流,打着打着总有脑子一热就下黑手的。 为避免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大赛组委会专门找了各家上几辈的好手坐阵。 一旦发现比赛双方有热血上头控制不住的迹象,立刻一拥而上把暴力份子制服,然后丢出场外。 小六子的看家本领是隐匿之术,每一场比赛,都是进场后找一个隐蔽角落,趴下就开始打磕睡。 他是睡了,对方可不敢睡,一心认为小六子躲在暗处寻机偷袭,万一被瞅准机会打上一个石子,就够喝一壶的。 对手们为了找小六子出来,在场中各显神通,放火烧的,拿棍子砸的,用水灌的,然而似乎都没效果,越没效果就越着急,渐渐地无所不用其极,这样折腾一通,然后……然后他们就被坐阵的老仙儿们揪住,挨个儿扔出场外了。 这时小六子再伸着懒腰出来迎接给予胜利者的欢(口)呼(水)。 你说他赛完之后精神体力能不好么。 第十二章 败四家鼠窦逞强 “六子啊,得说两句啊,虽然我很赞同你的策略,但对于这种五仙家的友谊赛而言,站在道理与公义的角度,老是动不动使那遁匿之术,导致对手被评委丢出场外,而不是直接败在你手,这实在是……实在是干的漂亮!” 小六子正巧往嘴里送了一个瓜子仁儿,听我这么说,“吭哧”一下噎得不轻,一对鼠眼直翻白,两只鼠爪玩儿命地在胸口捶打了几下,才勉强咽下肚:“哎哟……我说,你倒是赞不赞同我的打法啊?” “赞同啊,太赞同了!” “这还差不多。” 小六子接着讲它的战术,其实无论实战还是比赛,真刀真枪的较量只占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比头脑,不战而屈人之兵才属上上之策。 对手毫发未伤,你却白费法力,谁更技高一筹显而易见。 话说小六子在场上将虚实之道演绎得淋漓尽致,在实力较弱的对手面前,小六子觉着胜券在握,才敢睡觉,若对手实力相近甚至高于自己,在隐匿的同时则始终保持警惕。 如果潜伏时小六子发现对手疏忽大意,就立刻打出石子,在他们脑袋上送一个大包。 如果对手恼怒到使出全力要找出小六子,也就到了他们被丢出场外的时候。 小六子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杀进前六,直到一场与白家地仙儿的比赛,好运终究到头了,之后便连吃败仗。 要说五仙家里能和灰家比定力的,就只有白家,刺猬猫冬的水平绝不是盖的。 其实要真比定力,小六子未见得输,问题出在裁判老仙儿身上。 不知赶巧还是大赛组委会『操』作失误,那场比赛的裁判老仙儿全是胡家和黄家,总之凑了一帮急脾气。 比赛一开始,双方毫无悬念地各自找地方猫了起来,那些老仙儿们看看暂时无事可做,就吃吃早点,磨磨牙齿,抓起沙子搓了个“澡”,理理毫『毛』,放了几个屁,又相互之间吹捧这屁放得真有气势。 一切做完了,发现小六子和小刺猬竟然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比定力,裁判老仙儿按捺不住火往上撞,直接把他俩拎出场外,双双判负。 回忆到这里,小六子吹胡子瞪眼,一爪儿拍在桌子上:“黑哨,绝对黑哨!” 因为他俩被双双判负,按规则要各自加赛一场,不然依照之前的胜率,小六子绝对稳坐前三。 在加赛中,小六子碰上一位狐仙,就是后来的胡阿大,上来一把狐火将整个儿场地烧得通红,烫得小六子没地儿可待,只能举白旗投降。 而另一边,那白家小刺猬对上另一位狐仙,胡老三儿,开场就一盆洗脸水教胡老三儿做人,啊不,做狐,就此拿下亚军宝座。 “噢,对了,忘了介绍,那位白仙儿从此自称白霜霜(双双)。” 再往下,小六子碰上的是位黄仙儿,黄阿四,心眼儿出了名的小,小六子不愿招惹它,干脆再降一次。 老五是青梅竹马的柳青青,索『性』又降一次,灰蛋儿最终成为灰小六。 “哎呀,老是投降,真没意思。对了,那个胡阿大真的如此厉害么?一口火喷出来,把整个场地都烧着?之前不也遇着会用火的对手么,你猫起来不也没事么?” 我话音未落,只见小六子一张鼠脸儿涨得通红,两只爪子再次拼命地捶打胸口,“咳”地喷出一个瓜子仁:“哎呦,今儿可噎我第二回了。谁告诉你胡阿大用嘴喷的火?” “电视上不都这样演么,嘴里吐出三昧真火啥的。” 小六子一爪儿拍在脑门上:“和你们人类真没法交流。首先,那次加赛的场地碰巧是一片干枯的灌木丛,胡老大是借着灌木烧的场地。再就是,呃,这么说吧,你知道狐狸会放臭屁的吧,其肛门附近有皮脂腺,可分泌一种易挥发的油脂,臭味即来自于此。他先憋了一个屁,比赛开始后猛地放出来,帮助油脂迅速挥发开,然后用火点着油脂。胡阿大要真用法力去烧尽那一大片灌木,不等赛完他就耗尽真元,成了狐狸干儿了。这招没什么难的,我也会。” 说着,小六子两爪儿合在胸前,猛地一搓,只见一朵火苗出现在小六子的爪子上。 “呼……”小六子一晃爪吹灭了火苗:“无非是胡老大这个屁放得有水平,能把油脂挥洒开抹到灌木上,厉害厉害。” “别说了行不,我都要吐了,你们五仙家有正常点儿的么?” “哪里不正常?狐狸躲避天敌总得放屁不是……” “哎,你既然能搓出火苗,上会儿打蝇怪时,我撒出酒精,为啥你不上去配合着点把火?” “我当时光顾着疑『惑』石子的攻击咋不起作用,哪儿还想着与你的酒精打配合,再说不是找着火柴了么。” “那是正好有,后来我当真后怕了许久,总想着万一当时讲台上没有火柴,这事儿可咋收场?你早说有这本事,我何苦浪费那么多感情。” “你没问啊。” “我没问你就不说啊?你应当主动让我问你。” “……” “哎哎,别噎着,今儿你已噎两回了。” 之后,小六子又说了几个与各路仙家斗法的故事,确实精彩纷呈,令人无比向往。 “你说我咋是个不能学习法术的白板儿呢?” “嘿,可别这么说,多少地仙儿修行一辈子也未必达到你现在的程度。” “啊?” “就说你小时候碰上的恶瘘吧,我原以为是那条凶瘘要刻意上你身,你在生死关头无意中启动本命离火护身。结果上次和蝇怪打架,我发现并非如此,你这种体质碰上阴气,身上的离火自动点燃,阴气越强则离火越旺。我觉得不似恶瘘主动打你的主意,而是你的护身火无意被路过的凶瘘激活,是你要干掉凶瘘,它不得不反击。”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由于时间太久,记忆比较模糊,实在判断不清我和恶瘘之间,到底谁主动招惹谁,但对于之前打蝇怪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按理说,小六子是仙家,在生死相搏的关头,浑身定然迸发出比平时更强烈的仙气,蝇怪对此应当更加忌惮才是。 然而蝇怪明显更怕我而不怕小六子,只能说在蝇怪眼里,我实在太有危险了。 “搭档,说实话,五仙家里公认柳家护身之术最强,但即便柳青青的护身术,也难敌你的护身离火。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知道你和我们的最大区别是啥么?无论木系青藤甲,水系玄冰铠,金系金钟罩,土系坤元护体,都是法术!” “这有个『毛』的区别啊?” “区别大了,仙家释放一个法术的同时,不能释放另外一个法术,因为不同的法术,调动法力的多少和方式都不相同,两种法术同时施放的下场,就是互相之间产生干扰,两个法术全都失败,更可怕的是,这样甚至可能会形成一个法力漩涡,把施法者的真元抽干。简单点儿说,好比柳青青用了一次青藤甲抵挡你的攻击,如果她又想使出绿萝鞭抽你,就必须先解除身上的青藤甲,不然会引发法力干扰。但你呢?你根本没放过法术,没那么多束缚,所以抡起一块板砖就可使劲儿抽,这只是其一。其二,比如某个仙家想释放法术偷袭你,在施法之前,总得调足相应属『性』的法力,只要调集法力,必然引起周围气息的变化,而你的护身离火,会立刻感应到这种变化,从而自动点燃,那他继续打你还有啥意义,只能把调来的法力解散掉。而你察觉到护身离火启动之后,废话甭多说,抄起板砖就开干,所以你不存在被偷袭的情况。” 小六子一席话说得我无限向往,也许有一天,江湖上会有我的传说,连诗号都想好了: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样子再猛,一砖拍倒! “我最近仔细想过了,这离火是护命的,关键时刻绝对熄不得,若不想薪尽火熄,只能往里加柴,也就是得想办法涵养你的本命之木,让它耐烧点儿,我们五仙家正好有这种修行法门。” “等等,法门?我脑子里有点『乱』,它和法术有什么区别?” “我教你这么简单地理解吧,法门是一种理论知识,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学习阴阳风水术么,阴阳风水术是关于阴阳的理论知识,法门则是关于五行的理论知识,而五行法术是法门的高级运用。” “听着有点儿晕。” “其实很简单,举个例子就明白。” 经小六子解释,我才豁然领悟:比如灰家擅于在土里挖洞,自然专精土系法术,而想要挖洞省力,就得找土石疏松之处下爪子,所以灰家修行的法门主要偏向感知土系弱点。 但并非所有专精土系法术的仙家都修行同一法门,而是和生活经历关系很大,比如曾与灰八爷打过交道的河狸一族,他们的法门,是善于寻找坚韧的土系材料在溪中筑坝。 修行法门不同,导致施放的法术迥异,同样外放土系法术伤敌,灰仙放出的多是速度快的小石子,而河狸放出的则是力量强的大石板。 “嗷呜——” “不要狼嚎。” “我只是为掌握新知识而兴奋嘛,呵呵,六子你这是又要给我开设新课程啊。” “多学一点,不正如你所愿么。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法门并不能提升仙家的法术威力,只能增加对五行生克变化的理解,八爷一直督促我们用功修习法门,他声称法门中蕴藏了极大的机缘,修炼下去定有成果,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他始终未言明是何等机缘。但有一点肯定,那就是增加对五行变化的理解,有助于在周身汇聚五行法力,调节体内生气运转,涵养本命五行。” “果真能有如此机缘?” “那是当然。对于我们地仙,掌握与自己所修法术相配的法门即可,而搭档你是个人,不是地仙,学习地仙法门究竟能到啥程度,我没数儿,如果只学一个法门,可能很快遭遇瓶颈,甚至终生无法突破,所以建议多学几门,有个防备,此路不通他路通。” 之后小六子给我规划了一下,对我本命涵养最有好处的,自然是木系法门,只是这法门只被柳家掌握,小六子不会。 六子他打算弄一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去找柳家当家柳三娘,想必总得赏小六子几分薄面。 实在不行,找柳青青总是可以的,别看它就一小丫头片子,能做上第五的位置,不至于是个庸手,定能教出个子丑演卯。 其次掌握在白家的水系法门也算必修课,但白家那俩当家老头儿很死板,去了多半要碰钉子。 不过还好有个拜了小六子做大哥的白十五。 说到白十五,小六子又翘起鼠须,得意洋洋地吹了起来。 五大家平常过日子,都有不小的开销,仙家弟子出世历练,身上必然带着任务,出来一趟总得带些吃穿用度回去,否则全家得喝西北风儿。 头一回白十五差点空手而归,是灰小六看不过眼,分他些人事儿,算江湖救急了一把。 第二回白十五一出门儿,直接来找小六子,“凭你六爷我这手腕儿,带谁不是发财啊!” 于是又提携他一把,让白十五在白家狠狠地风光了一回。 “因此十五直接拜我做大哥,是咱的铁杆儿小弟,教你个把法门还叫事儿么?不过最近他在家闭关,等他出门一准儿来找你六爷,到时顺便教你一手儿便是,反正坎水并非你的本命,白家的法门不急于一时。” 这老胡家的火系法门能极大强化离火的力量,而且老胡家是除了灰家最好说话的,只要礼到,绝不会走空。 但火系法门对我本命木伤害也更大,这到底是利是弊,小六子暂时还推算不出来,等有机会得去请教八爷。 “至于金系法门么,还是那句话,你可以练,但黄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平白躲还不济,没来由招惹他们作甚,何况贪多嚼不烂不是好孩子!” “你讲了半天,我到底练哪个啊?” “木头脑袋,说这么多,还没悟出来么,我这么一位令万众敬仰的灰仙儿就站在你面前,当然首先学咱灰家的拿手法门——坤行无疆。土系法门,厚土生木,对你是间接有帮助的,学不?” “这不废话么,我能不学吗?师傅在上,请受一礼。” “乖……唉,你的拜师红包呢?” “红包没有,砂钵大的拳头要不?” “别这么小气么,搭档,我一般不喝橄榄油,油炸花生就行,实在没有,五香瓜子也行啊。” 第十三话 入仙门坤行无疆 “若想获知一个人的命数所属的阴阳五行,推演八卦必不可少。八卦共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推演之前需牢记卦形与卦位,这些前人自有总结,六爷我就不客气地引用了:且观丈夫处世,莫不顶天立地,纵使饮『露』餐风,又兼火水相迫,志气岂敢稍移,声名远震百里,足踏高山故也。” “我能说我听不懂么?” “笨蛋,戴乾履坤,兑巽为肩,左离右坎,震艮为足,填个中空的九宫格会不会?卦型更简单,八卦由阳爻(两短)与阴爻(一长)构成,有歌云: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盆,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八卦与五行各有对应:乾兑为金,坤艮为土,震巽属木,坎属水,离属火。这些都是基本常识,你能掌握最好,以后侃大山的时候起码可用来吓唬人,记不住也没啥,因为这些和我要教你的本事没太大关系。” “晚上的香油没了!” “别啊,搭档,活跃一下气氛而已么。我们灰家都是老鼠,学了周易八卦,难道还要蹲天桥底下给你们人类看手相么?” “别废话,晚上想吃到香油,赶紧教那个啥坤行无疆!” “好,没问题,你现在下楼去挖一铁锨土,然后扣到脸盆里拿上来。” “土?” “赶紧去,本大仙自有妙用。” 好吧,反正小六子坑我不止一回,挖一铁锨土也不费什么力气,到时看它有何道理。 “现在,把你的爪子,那个,双手,伸进土里,轻点儿,一点点『摸』过去,体会用爪尖,不,指尖触『摸』土的感觉,有颗粒感么?好,用手指轻轻捻动一个颗粒,记得这种感觉了么,好,把手从土里拿出来。嗯,你运气不坏,这是一粒赤砂壤土,这种土基本不会有石子,整体硬度不高,不像六爷我当年点儿背,第一次就捻到白垩土里的灰渣儿,爪子磨得那个疼啊……哎?谁拿枕头丢我?” 原来他们灰家,甭管能否修炼得道,这挖洞掘泥的本事,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在不停的挖洞过程中,整个身心和土地充分接触,对土行的深刻感悟,绝非其他仙家能比。 按小六子的说法,哪儿土质疏松,哪儿致密,不需用眼看,仅靠爪子触『摸』就一清二楚。 “六爷我在土里掏洞,啊……好比鸟儿在天空飞翔,鱼儿在水里畅游,猴子挂树枝上摇『荡』,蜣螂在大粪里打滚儿……哎,别拽我尾巴!” 更绝的是,在地下小六子就是泥土的掌控者,泥土形态会服从它的意愿而改变。 比如它可以一边向前挖洞,一边把挖出的泥土填在身后,上下左右是匹敌砖石的硬土,身后却是疏松透气的散土,这样一直挖到地下深处,洞『穴』空间始终与身体大小相当。 就连身后的松土,都十分有讲究,一旦外力介入,松土立时坍塌堵死洞口,从而掩盖小六子的踪迹。 这个滑头挖洞从来不冲一个方向,而是上下起伏,无论对头在外面如何水灌烟熏,小六子在里面都稳如泰山。 “当年六爷我凭这手本领,一路挫败多少英雄豪杰……哎,不要揪我耳朵!” 有了初步的领悟,小六子又让我到楼下的花坛中,把手『插』进土里深入学习。 “总之,搭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用手代眼去观察土质的细微变化,然后……” “然后突然有一种感觉从手指上延伸开来,覆盖整片泥土,泥土的颗粒和纹理,一丝一毫地展现眼前。我好像在土里,又好像不在,我似乎可将这片泥土一层层横着切开,然后找到一窝蚂蚁,也可将泥土纵向剖开,我看见从泥土表面延伸下来一条细细的蚂蚁洞直通蚂蚁窝。” “我,我了大去,你确定你是人不是老鼠变的吗?我当年用了一月余才达到这种程度,你竟一下就做到了?” “那是必须滴,小爷我可是今后在江湖上有传说的人啊。” 小六子告诉我,灰家这种法门的妙处,是可以让修炼者暂时牺牲视觉,换取身体触觉的增强,之后通过与泥土亲密接触,感受到其中蕴涵的澎湃的土系法力。 按照我的理解,这其实是个信息量转换的问题,因为从“依靠视觉获取信息”的能力来说,灰家尤其是没有得道的灰家,是完全不能和人类相比的。 他们看一件事物,只关心能不能吃,有没有危险,至于这东西是高是矮,是红是绿,具体有啥功能,对一只老鼠而言并无意义。 所以桌子、凳子或冰箱,在灰家眼里没有区别,仅仅属于又硬又不好吃的东西,但人类可以忽略这种的区别么?恐怕三岁的小孩儿都不会搞混。 因此在闭眼这个环节,人类损失的信息量要比灰家多得多,作为补偿,土系法门会帮助我把更多的感知能力补偿给触觉,所以此时我的触觉就变得比小六子强得多。 可能这就是人仙和地仙最大的区别了吧,人类从诞生到现在,不断认识自然,同时归纳经验,后人总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之上看问题。 就像我开始感受泥土的时候,脑袋里不自觉地想,要是有个沙盘剖面图之类的东西该多好,我未曾亲手做过一个沙盘,但从电视和书本上见过很多成品,自然有了这种思维方式。 而小六子也许在挖了很久的泥土之后,某一天脑洞方才打开,发现原来可以如此“观察”泥土。从这点看,人的优势实在太大了。 我以惊鼠的速度入了门,后面课程就简单多了,无非是加水合泥,重新感受一遍,再从别的地方挖一盆土,继续重复。 修炼到一定程度,只要我把手按在地面上,触觉便从手指飞快地延伸开来,在泥土里奔驰,我看见星星点点镶嵌在土里的石块,我看见地表草丛里一枚生锈的五『毛』硬币,我看见一个丢弃的饮料瓶,整个儿斜埋在泥土中,我看见一个洞『穴』,一只老鼠瞪着黑黒的眼睛,『迷』茫地打量着我…… “哈哈!好,好个坤行无疆!” “哎,先别得意,你看到的情景并非都真实存在。实际上,你身体的触觉并未延伸,在修炼坤行无疆后,身体便可吸取周围土地的土系法力,这些法力天然附着于泥土颗粒和各种被掩埋的物体上,在吸收法力时,被附着物体的映像也会随之出现在你的脑海里,似乎被‘看’到了,但若真地按映像方位追寻的话,多半要落空,因为土系法力在泥土里不定期流动循环,很难准确记录物体的真实方位,所以你‘看’到的多半是幻象,不要被其『迷』『惑』。” 后来小六子总结了一下,坤行无疆主要有两个作用:一个是以视觉换取触觉,增加对土壤的感知和理解能力,有助于掏出一个完美的洞,但我是人而非耗子,这一条没啥实际用处。 第二是帮我吸收土系法力,有助于涵养本命木,小六子说这是我修习的重点,而对于观察到的幻象,只是个副产品,不应过于关注,否则有碍境界提升。 “只要记住,坤卦云: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安贞吉。土『性』谦和,承载万物。『穴』地容身,洞非加固,后世常见,夯土成墙,莫不坚也,三代而崩。” “你说的是甚来?” “就是让你保持初心,坚持不懈,才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噢,记住了,对了,你不是不看食谱以外的书么,这周易卦象卜辞之类的张口就来,跟谁学的?” “跟谁,八爷呗。” 这段时间我一有空,就去练习坤行无疆,虽然初期进展神速,等到感觉“延伸”至二三十米开外时,地下的情形就愈发模糊,直到脑海里全是灰蒙蒙一片。 小六子说这就是修行的瓶颈了,要想更进一步,需要特殊机缘相助,但也不可荒废基本功,只是不用天天拼命练了。 正好那阵子我练功累得够呛,这天有空,我摆上一盘瓜子花生,拉着小六子讲古。 六子捧起一酒盅香油,一仰脖灌了一口:“别看我们灰家现在风光,八爷出道之前,老几辈儿混得要多惨有多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们地仙儿总不能餐风饮『露』,家里嘴巴这么多,每天吃穿用度就够当家老仙儿头疼的,所以能到世间闯『荡』的弟子们,每隔一段时间要往回捎些给养,不然家里就断顿了,但关键问题是,那会儿五仙家里只有胡黄俩家的弟子可在世间行走,而柳家尚能窜到东北几个崇拜蟒蛇的部落弄点剩饭吃吃,只可怜我们灰白两家,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儿,便是上山采果子找吃的,不然就等着饿肚皮吧。” “哎,那为啥只有胡黄俩家可行走世间啊?” “很简单嘛,老胡家最能打你是知道的,他们家垄断了绝大多数出马弟子的生意,有弟子们天天上供,一个个活得别提多自在。黄家虽然没多少出马弟子,可大小兴安岭的采金人认为,大山里的金子都是黄家的,挖金是靠黄仙儿赏饭,所以采金人都很虔诚地上供,关外淘金最热的那几年,整个山头儿都是缈缈的香火,因此他们过的也还可以。我们灰家打架不太在行,那段时间又穷得够瞧的,一个个灰头土脸,卖相很差,只能靠祖传的见识眼力,帮着胡黄俩家掌掌眼,鉴定一下他们从人间淘回来的古怪玩意儿,以此混口饭吃。” “那你们后来咋混得好了?” “唉,话说八爷那年比武出师之后,觉得灰家再这样下去不行,它下决心去世间好好闯『荡』一番,给灰家趟出条路来。” 八爷当年的想法是灰家辨识阴阳,熟悉地理,闻听世上有一帮叫风水先生的人,专门靠给大户人家相地为生,貌似和灰家是一个路子,灰八爷想从他们身上打开市场。 第十四话 慕壮举往事英雄 那一年,八爷决然辞别家中老小,正式开启他的传奇鼠生。 万事开头难,八爷出门不久,便遇到一次莫大的挫折。 那年正值兵荒马『乱』时节,八爷出山又碰巧在两军战事拉锯之地,满眼凋敝之景,禁不住心中哀叹,有诗为证: 未现昔时鱼米乡, 却观凄楚落村荒。 夜宿平白遭厉鬼, 昼行无故遇豺狼。 小民岁岁逢『乱』世, 大王日日征夫粮。 沙场穷兵多战死, 何处觅寻好儿郎? 又有诗曰: 故道依旧魂, 萌草添新坟。 百姓皆言苦, 深宫罔听闻。 八爷连赶四五天路程,途中所见多为破壁残垣,偶有人烟之处,所聚集的,不是贪婪滑狠之徒,就是愚鲁无知之人,竟无一个可托付的,八爷不免郁郁寡欢。 那一日,八爷又赶了一天行程,这次运气格外不佳,一路未碰上半点儿人烟,眼见红日西沉,八爷不免心中叹息:“看来今日多半又白费功夫。” 天『色』将晚,路边林中忽闪出些飞角兽椽,走近一看,只见琉瓦破碎,兽头残缺,原是一处荒废野庙。 八爷寻思不如在此休息一夜,养足精神,明日继续赶路。 打定了主意,八爷后爪儿蹬地,躬身向前一窜,轻松奔出丈余。 未窜几下,鼻中忽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由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嗅到?” “对啊,就是闻到啊,用鼻子闻。” “难道八爷那几天找风水先生全是靠闻的?” “没错啊,冒冒失失走到生人面前多不好啊,你又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不利,在远处闻闻就行啊。” “不是,你,这个,唉,气死我了,你们灰家在搞笑是吗?花生香油能闻出来我信,风水先生就一大活人,能有啥特别的味儿让你们闻出来?” “为啥不能闻?你真喜欢问奇怪的问题,风水先生本人是没啥特殊的气味,可书有啊,那年月随身携带书本的,无非是赶考书生、游方郎中和风水先生这三类人。书生随身携带笔砚,有新鲜墨棒的味道;郎中随身的『药』箱里总有几味常用草『药』,便有『药』香;风水先生相地要点香头儿卜问吉凶,总揣着几束线香,身上有檀香味儿。有檀香味儿又有书本味儿的,就是八爷要找的人,这有啥奇怪的?” “嗯,好吧,那你接着往下说。” “要不是你一直打断我,早讲完了。”小六子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在肚皮上擦擦爪子。 …… 接连找了十余日,终于寻到一个风水先生,八爷说不出地高兴,当下就三两窜进了庙门,但也应了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原来那野庙早已无人打理,处处破败不堪,庙中泥塑不知去向,只剩半截儿神台。 神前上祭的供桌缺了条腿儿,斜倚在神台一旁,在供桌之下有一大堆杂『乱』稻草,一人昏睡在稻草之中。 八爷打量了那人一眼,心说不好,只见这人额头命火暗淡,而心火旺盛。 八爷虽未如何研习『药』典,灰家却极善望气之术,知道此乃以客犯主之兆。 看来这人多半因连日饥劳摧垮身躯,在破庙休息又感染风寒,眼看生气渺然,再如此下去只怕时日无多。 八爷不由长声叹息,奔波多日,好不容易遇着一个风水先生,奈何又是一将死之人,兼者自己不善岐黄,眼下更是无处求医,也不知此人救得救不得。 却说八爷这一声“叹息”惊醒了那人,只见他在草中费力挣扎几下,肢体实在乏力起不得身,只抬头四下打量。 八爷被他这几下动作吓了一跳,但分明见其毫无行动之力,自己自然也没有逃走的必要。 于是一人一鼠便这样愣愣地打量起对方来,也就几息的功夫,那人耗尽全部气力,把头颓然垂下,嘴里喃喃地嘟囔,一只手却伸在怀中掏『摸』,忽然抬手向八爷丢出一件物事。 八爷猛地吃了一惊,向后狠命一窜,当下便凝神运气,双爪撮土成球,准备赏那人脑袋几颗泥丸。 却见那人丢完之后再无其它动作,而扔到地上的竟是半块黄面饼子。 八爷心下大奇,耳听那人仍在轻轻呢喃,连忙附身过去细细倾听。 才听得几句,八爷心中登时大呼惭愧。原来此人身感风寒,不得不暂时寄顿荒庙调养。 此刻这人分明又烧了起来,意识也不清醒,他把八爷当成乡间觅食的寻常老鼠。 眼见自己一病不起,这怀中的吃食也没了意义,索『性』送与八爷,只希望乡间野鼠或有灵『性』,感念自己赠食之情,莫要啃食他怀中书本。 将死之人要这些身外之物本无用处,却实是先人遗物。 他求八爷大发怜悯,好歹给他留些临终的念想。 那人是久病之身,气力不济,说几句便喘息个不停,一席话讲得缺三少四,偏生此人执念颇深,在那里反复不停。 原本八爷见此人染病不起,只想略尽人事,能否医好全看其造化,未想多费什么气力,而今却要拼尽全力,非救他不可。 只因此人心怀善念,又不拘泥族种分际,身陷危难时还能施恩外物,可见『性』子至诚,他日必能信守言诺,足以托付兴旺灰家之要事。 看来冥冥之中,万事自有定数。自家连日寻人不得,却偏生于此处逢着。想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要借自己之手搭救善人。 八爷当年尚不精熟岐黄之术,外加这破庙中缺灶少柴,纵有良『药』却无处熬煎,要救此人原是困难非常。 偏巧这破庙外,生得几株柳树,八爷转了转眼珠,就想到个法子。 他先挖泥做碗,运起御土之术,令泥碗坚固成型,而后采下几十支新鲜柳枝,一一剥下柳皮。 原来这柳皮分内外两层,八爷将细嫩内皮挤压成汁兑以清泉,又用柳枝撬开那人的牙关灌下,柔韧的外皮则捣碎敷于额头,之后又寻来十数枚山间熟果,『揉』烂了给那人灌下食用。 如此一番忙到月上中天,那人慢慢气息稳定,翻身昏昏睡去。八爷也劳累得不轻,啃了几口野果,就伏在一旁蜷曲着调息。 待天光放亮,八爷睁眼醒来。他怕那人病情反复,连忙上前打量。 但见其呼吸平稳,额头稍稍退热,脸颊初现血『色』,八爷见状不由大喜过望:天幸此人根骨稳健,想必又有神明相助,自己这三流的把式竟也误打误撞的见到些成效。 八爷趁着天晓,又外出寻了些野果野菜,再回来时发现那人已然苏醒,正盘膝坐在草堆上,捧着自己昨夜仓促造就的『药』碗发呆。 见八爷抱果菜进门,那人“啊呀”一声,连忙探身行礼:“病躯沉重,不能全礼,万祈恕罪,未成想某家这等乡野愚夫,竟有如此福缘,昨夜甚是劳动仙家,余心下铭感大德,敢问仙家名姓,洞府何处?小生将来但有寸进,必塑泥金牌位,四时供奉,不敢有忘。” 八爷那时道行尚浅,不会吐气成声之法。他放下野果,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抬一爪指天,落一爪朝地,然后双爪合于胸前,再向那人一指,意思是自己因憧憬天地之道而修行,而今遇到了瓶颈,心中多有疑问,欲求于先生,还望不吝赐教。 但对面那人明显会错了意,太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仙家于我有救命之恩,实不敢隐瞒,此书乃小生之先人所作,无非是记载些观风望水相地之流的伎俩,并非上仙追寻的天地大道。上仙你与小人有救命之恩,自当阖手奉上。只是小生资质鲁钝,并未将其修习精熟,恳请仙家宽限几日,待到病体痊可,自当撰录副本奉上,以报上仙救命大恩。” 八爷当时整个鼠都懵了,心道:“我就是想问几个问题,咋整得跟要抢你东西似的?” …… “哇赛,之后呢?” “之后?之后的事儿,八爷并未详述,只说他和那先生又在破庙住了几日,慢慢相互心意贯通,交流无碍。” 八爷见那先生对自家道行赞不绝口,就把修行诀要倾囊相授。先生也将风水命理周易医术之流的认识见解,一一传与八爷。两人越说越是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再过两日,那先生康复如初,就此带着八爷入世行走,闯『荡』江湖。 日后这一人一鼠,亦师亦友,那先生在八爷帮助下,观风相地的造诣进境神速,最终成为一代名家。 “而八爷也在先生的指点下,得到好大机缘,最终窥破造化之机,身兼坤地、巽木、乾金、离火四门之长,道行之高为灰家历来之最。” “哇赛,还有呢?” “还有?嗯,啊呜,你让我想想,哎呀,肚子一饿,脑子也不好使了,啊呜,哎,别打,别打啊,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八爷还告诉我一件事。” 八爷昔日曾对小六子提起一件往事,话说八爷和那先生在江湖上闯『荡』一段时日,慢慢有了几分声名,又因一人一鼠出入相随,饮食与共,时人愚鲁,皆称鼠道人而不名。 后来有一大户主人找上门来,开口便道出一段震惊世人的公案。原来这家祖上几代经商有成,吃穿用度尽皆不凡,只是前人先辈交友不善,误识『奸』人,终被构陷,多方破财打点,才得以免祸,但也家产倾尽,乃至祖茔亦未保全,老父气恨难当,呜呼哀哉。 逢难之时,这主人未及弱冠,却志气不凡,一心重振家声,只恨身无余财,空有屠龙之术,于是在其父灵前抚尸痛哭。 也是合当有事,这主儿无意『摸』到其父右手拇指套戴的戒指,其上嵌一赤石,观之光波流转,宛如血滴。 这人幼习商贾之道,观此石绝非凡品,难道苍天感其志诚,将重振家声之举应于此石之上?但灵前吊唁宾客不绝,怎生得之? 此人思索竟日,终下狠心,待到停灵日满,行将合棺之时,此人以身跃入棺中,抚亲大哭,连呼阖棺,言称欲与其父同赴黄泉。 时人以为至孝,围棺苦劝,良久方允,实阴以利刃断其父指,拢袖而出。 后其据此为本,以一搏十,渐复家声。然此事终为心疾,近日常有梦,见其父高声呼痛,叱吓索指。 及其惊觉,无不盗汗淋漓,并右指痛楚难当,遂问于术士,言阴人有欲,当迁坟厚葬以飨之,迟则痛指不能保。 然昔日其家祖茔为人篡夺,只胡『乱』选得埋棺之处,如今四处尽皆荒坟,实难辨识其父停于何处。闻听鼠道人身负异术,特来相求,成事必有重谢。 “哼,一个毁伤父母身体的不孝之徒,按我说就不该帮他,断他几指再说,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完美解决了,你也不想想,八爷干啥最拿手?管它地下有几棺几椁,挨个儿钻进去看看就是了。” 八爷觉得浪子回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想帮此人一把。而鼠道人却恨此人用心太毒,初不愿介入,后观其面,乃狼顾食人之相,彰其心『性』阴狠,如不允恐反遭其害。 但此番据实相告,平白予人把柄,之后必生祸端。 “所以他让八爷在找寻棺木之时另做了一番布置,果然日后此人恩将仇报。当时八爷慨叹人心险恶如是,若不早做计较,必遭毒手。 至于八爷具体如何布置,小六子就不清楚了,不过可以等他回家时带上我,到时我直接去问八爷就是。 第十五话 携重宝一访仙宅 “哎呀,又堵车了,啥时候能到啊?” 我伸了个懒腰,侧身在座位上换一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旅途漫漫,十几年前又没有智能手机,我也只能靠在客车上打盹儿来消磨时光了。 伸过懒腰,我的双手原路返回,顺势往腰间一环,准备继续打盹大业。 无意间我的手指划过腰带上的金属扣,顿时感到一种奇异的触觉从指尖穿回。 我心里顿时一动,连忙抬起头来四下打量,发现此时车上不多的几个乘客基本都在打瞌睡,而且人还都集中在前几排,我身处的车厢后半部并无一个旁人。 见此情形,我稍微大胆了些,伸手在腰间来回扣了扣,轻轻解下腰带扣举到眼前。 几乎就在一瞬间,我的目光就被其牢牢吸住。 只见那上面镶嵌着一颗形状不规则的晶体,整体呈暗灰『色』,但『色』泽由外向内逐渐加深,到了晶石的核心部位就只剩一个黝暗的黑点儿,仿佛在晶体里面有一个慢慢转动的漩涡,不停地吞噬着周围『射』来的光线…… “他山之石……”这就是我本次老家之行最大的收获,但要详细讲清楚它的来由,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其实那时也没啥特别的,无非是我把中考考砸了而已。 不过我父母认为我的中考成绩远低于平时正常水平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平时的生活条件太过优渥,以至于娇惰之气日盛,所以二老决定把我寄顿在生活条件相对欠佳的老家去上高中,也好苦我心志,饿我体肤,增益我之所不能。 要回老家搅扰亲戚三年,就必须提前上门去打个招呼,绝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于是我就背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出发了,里面装的全是父母买来分送亲戚的新奇礼物。 正好小六子也出来游历人间这么些年了,一直都没得着机会回家,他一直也挺想家里人(鼠)的,于是这次正好和我搭伴同行。 就在半个月前,当我拿着父母给出采购清单天天早出晚归的忙活,几乎把两条腿都跑断……不这样也不行啊,这回为了增加对我磨练,老爷子随采购清单发下来的购置费比大商店标价足足少了一成。 按照他的原话就是,要么我多跑几家店,货比三家,价优者得;要么我就凭借自己那张灵舌妙嘴把价钱侃下来,或者你自己愿意掏零用钱填补亏空也行。反正钱就给你这么多,清单上的东西也绝不能少,不然就仔细你的屁股! 知道经济自由对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吗?一切!小金库是底限,绝不退让! 于是我就天天骑自行车早出晚归了。有一天晚上,当我拖着两条疲惫不堪的腿回家的时候,推门正看见小六子抱着一根烤玉米懒洋洋得蹲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此我不禁大为惊奇:“哎,六子,你这趟回家就不准备点儿啥么?上回听你说这出来历练的仙家不是要定期寻觅些东西捎回家去么,我好像从未见你往家送啥东西啊,难道这次也不带么?” “唉,别提了,还记得前几年我给你寻觅的那些修炼法器的材料么?” “死耗子,你还敢提这个?当时你可坑惨我了,竟然用我给那些材料蹭灰!” “怎能说坑你呢,当年那些东西确实不适合你么,啊呦,停,停,疼啊,别打了,听我说……”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算小六子坑我,他曾解释过,用来释放法术的法力,几乎是分散于天地之间的。 你是向天地借法力,但天地却不可能把法力成“捆”成“包”地借给你,而是像撒豆子一样,散得到处都是,还得依靠自家慢慢收集。 你收集得快,这释放法术的速度就快。具体讲来,你对五行中的某一系越熟悉,就越容易收集该属『性』的法力,从而能越好地释放相应的法术,反之亦然,越不熟悉就越容易出岔子。 因此小六子打架时,往往只用土系的土丸石炮,很少用它系法术,就是这个道理。 但若碰上某些极端情况,有时就需要释放一个不熟悉的法术来出奇制胜。 比如灰家五行属土,五行之中土克水,他们就无法收集水系法力,一般来说灰家无法释放水系法术。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某些特殊情形下,天地间一小部分法力会积聚在某些具有相同五行属『性』的物体上。 简单说来,搜集法力就像在沙漠里淘金,但偶然也能拣到天然金块一般的狗头金。 因此,如果手里握有富含水系法力的物体,比如一块蕴含水系法力水晶石,小六子就能用它来辅助释放水系法术。 “就是说你们灰家不能从天地间收集水系法力,但能收集水晶石里的水系法力?” “不,我们也不能收集水晶石里的水系法力,但可借用其法力来激发法术。” 详细点儿说,他们五仙家认为,法术实际上就是一个简单的阵法,或者可以将法术释放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在脑海里构建要释放的阵法模型,阵法模型决定法力的利用方式,比如,是环绕护身还是外放伤敌。 第二阶段收集法力,来填充激活阵法,从而释放法术,所填充法力的五行属『性』,决定法术的属『性』。因此小六子只要在法阵中注入水晶石的法力,就能释放水系法术了。 “其实具体细节要复杂得多,不过搭档你不能释放法术,了解这原理就足够了。若有兴趣深入研究,等你见到八爷,当面向他请教便是。” 另外小六子还解释道,富集法力的物体分两种:较常见的是一次『性』的,比如那几年他收集的让我帮着蹭灰的那些小玩意儿,上面富集的法力往往不多,用完即可扔掉,价值也不高,对我这种法术白板儿而言更无意义。 然而还有一种,在用过上面的法力之后,还能慢慢重聚。这些可是了不得的宝贝,但数量就十分稀有,小六子也只在家里见过一次。 小六子低头啃了一口玉米,说他这几年并非不顾家,先前陆陆续续寻得的物件儿,稍有点儿用处的,都零零散散委托他那些小弟捎回家去了,不过其中并没有太拿得出手的,看来这次回家多半要折面子。 “唉,你家这儿吃得好,喝得好,就是太安静,我把附近的地皮翻了个遍,也未见哪个妖魔邪祟能成气候,没有争斗就没有缴获,所以拿不出像样儿的东西也正常。” “那倒未必,或许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 我当时的灵感来自一本古代笔记小说,那里面提到一种叫杀生刃的特殊之物。 当一个活物被刀伤等暴力手段消灭,其临终前对死亡的无比恐惧和对生存的强烈渴望,会浸透在夺取生命的刀刃之中,聚成煞气。面对这种刀刃,感知力稍微强一点儿的动物,都会下意识感到恐惧,根据记载,这种杀生刃可用于镇宅和辟邪。 我有一同学,他家是附近村中的屠户,每天都要宰杀牲口,家里那把刀用了好些年头。 我借着去市场买肉的机会,偷偷观察过它,虽然无法辨识出煞气,但见那血槽早已饱饮了鲜血,洇透出隐隐血痕,看上去卖相极好,绝非凡品。 于是我找到那同学,许诺会拿自己的零用钱买一把精钢好刀送给他家,另外再把刚买的最新一代掌上游戏机借他玩一个月,只求把那口杀猪刀转让给我。 那同学顿时心花怒放,连声答应,当天下午就把刀偷出来给我。不过当天晚上,他就被家长发现了,自然换来一顿好打,第二天就一瘸一拐得找上门来要刀。 我花了好大气力,才弄到这么一件给小六子挣面子的宝物,怎能还他? 最后不得不答应把那游戏机直接送他,另外再多饶两盘儿最新卡带,才将人打发走。哎,这次真血本儿无归啦。 我为了掩盖杀生刃的煞气,特地将刀放在一个大号金属盒儿里,双手捧着向小六子献宝。 当我从盒儿里取出杀猪刀的时候,小六子差点儿一跟头从房里窜出去,待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儿,立刻一脸贱笑凑上来,抚『摸』着杀猪刀,连声夸我够意思,这玩意儿真涨脸,他甚至不想送回家了。 很快我知道了他不想送回家的原因,接连几天,这死耗子没事儿就围着装刀的金属盒儿转圈,间或揭开盖子,猛地一声怪叫,然后就坐在原地,一脸享受的表情,一会儿爪子又痒痒,忍不住再去揭开盖子,再出一声怪叫,如此三番,来回折腾。 据他说,这叫看恐怖片儿上了瘾…… “哎,哎,哎呀……太刺激了……哎哎,别捏我脸,痛,痛!” 有书则长,无话则短。得了这件压箱底儿的宝贝,我和小六子收拾了其余的行李,立刻踏上旅途。 到了老家,我先在远房姑姑那里安顿下来,之后的任务,无外乎四下拜访亲戚和邻居,把礼物送到,前后可忙得我够呛。 而小六子刚到地方,就一溜烟儿窜没影儿了,临走前留下句话,让我晚上一定在姑姑家里等,他会在合适的时间来接我,因为灰八爷听说我回了老家,特地让小六子邀我去灰家的九洞窟坐坐。 第十六话 谈玄事洞中遇仙 “哇,六子他们家叫九洞窟哎,听上去很带感哦,会不会跟电视剧里演的黄风洞或者黑龙潭一样在一处幽深的山谷中?洞里会不会燃有胳膊粗的火把?嗯,这个可能很难,六子他们一家都是老鼠,平时八成是在洞里『摸』黑生活。我要不要带个手电好好看看呢,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哎呀,急死我了,这小六子究竟干啥去了,磨磨蹭蹭的。” 我一直等到天『色』全黑,那天杀的小六子也没来。 我这姑姑家里条件不太好,唯一一台电视安在后院儿,此时我一个人住前院儿,虽有心去后院儿看电视,又怕小六子来了找不到我。 再加上白天四下串门送礼,我早已累的神困体乏,于是就倚在床头闭眼打起瞌睡。 “喂,醒醒,搭档,该动身了。” “呼,别管我,呼,让我睡会儿,明天再说,呼……” “好吧,是你『逼』我的。” “哎哟,哎哟,死耗子,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挠我脚心!” “行了,别喊了,小心把别人吵醒,时候不早,咱们赶紧动身。” 经小六子这么一闹,我一咕噜翻身坐起,『揉』拍几下脸,终于完全清醒了。 我跟在小六子身后走出院子,只见月上中天,四下里静悄悄的,我没戴手表,不知具体时间,但能觉出夜已很深。 “喂,你家在哪儿啊,多久能到?” “前头不远,赶紧跟上。” 虽然月『色』正好,但依旧看不清道路,只朦朦胧胧地分辨出前边小六子的身形,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似乎我俩一直在老家村子里转圈。 两旁的树木和房屋在路面儿上投下林林错错的影子。我渐渐生出一种荒诞的错觉,似乎再走两步,小六子就会人立起来,冲我连连招手,指着地上一个洞,叫我快挖……天呐!我一定还没睡醒! “到了,就是前面。” 听到小六子的声音,我猛一激灵,抬头发现自己正身处荒郊野地,四下空空旷旷,刚才一直围绕着我们的树木和房屋,仿佛一瞬间消失了。 前方不远处,闪出一座灯火院落,一阵凉凉的夜风吹来,我『裸』『露』的皮肤上绽开不少鸡皮疙瘩。 “这才对嘛,哇塞,神仙洞府耶,我整个人都燃起来了哟。” 刚走几步,我突然觉察出异样:“等等,不是带我去山洞么?这明明是个四合院儿么。” “我啥时候说灰家住山洞了?我们虽然是老鼠,但久在人间行走,都很有生活品味的好吧!” “那也不对啊,你们家不是叫九洞窟么,又是洞儿又是窟儿的,怎成了院落?” “哈哈,笑死我了,九洞窟指的是八爷那年历练回来之后,本领神通大增。这片地面儿上大小灰家聚在一起听他号令,慢慢形成如今这个大家族,当时参与建设的共有九支灰仙家族,所以叫九洞窟,你真当我们挖了九个洞儿啊?行了,前面就到了,等见到八爷,他自然会讲明,我终于发现了啊,你这三观扭曲得可以,须请八爷好好地正一正。” “我咋觉得是自从见了你,三观就全崩塌了呢……” 我和小六子斗了几句嘴,抬头发现已来到传说中的灰家洞府檐下,只见一扇对开的朱漆大门,门楣上镌着“九洞窟”三个篆字,左右一对楹联,上联书“上供烧香难销已过”,下联刻“积德行善仙门方开”。 进门走雨巷转过照壁,满庭灯火正旺,只见一位黑发老者,身穿浅灰『色』长袍,上罩藏青马褂儿,身下一把高背扶椅,端坐正堂当中,老人家面『色』红润,漆黑双目闪闪有神,捻一捋訾须微微而笑,端得是神采非常。 看见我和小六子,那老者一弹袍袖,长身而起。 我连忙趋步上前拱手施礼:“后生晚辈见过八爷,老爷子身体可还硬朗?” “好,好,贤侄不愧大家之后,礼数这般周详。兀那孽障,还在后面乔甚模样,不快与你世兄见礼?” “我身后不是小六子么,又有何孽障?” 我一回头,哪里还有小六子的身影儿,却是一位白袍少年立于身后,但见其五官端正,面容白净,相貌也算清秀,就是下巴上那三捋胡须颇为违和,看上去贼兮兮的。 那少年见我转过身来,一拱手:“见过世兄。”接着双手不自觉地来回搓,这动作我太熟悉不过:“我去,你,小六子?” 这是我头回儿见小六子变成人的模样,其实这应算第二次,第一次是我小时候触着凶瘘发烧之后,不过那回儿我睡得『迷』『迷』糊糊,没看清他的脸。 当时我一直在克制抽他一砖头的冲动,尤其是当八爷请我俩坐下时,这货竟然一下窜上高背扶椅,提双脚蹲在上面,然后又开始来回搓手。 也许感觉到八爷恶狠狠地瞪他,这货贱笑着啪啪手作罢,我还以为他就此收敛,谁知小六子又从袍子底下抽出一截儿鼠尾,捋了起来。 “嗯哼!”八爷实在看不下去,端起茶盏向我示意:“那孽障粗鄙无礼,倒让贤侄见笑。贤侄远来辛苦,老夫本应前去为贤侄接风洗尘,此番却劳顿贤侄夤夜到至此,余不胜失礼惶恐,实是有苦衷方才为之,恳请见谅。” “岂敢,老爷子您折煞我了。” 笑话,我好不容易才见着真仙儿,有无数问题急于请教,现在就是拿棍子打,我也不走啊,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来回客套几句,八爷指了指方桌上一盘果子:“吾辈乡里穷辟,没甚稀奇出产,只备得此等青果待客,着实失礼慢待。贤侄如不嫌弃,可享用一二,对身子倒有些益处。” 我连忙谢过八爷,还未动作,旁边一双手已伸过来盖在盘子上,等再抬起来时,果子一下少了小半盘儿。 “混账!” “噢。”小六子连忙把左手的果子往我怀里一递,却将右手的果子一把塞到口中,咯吱咯吱嚼了起来,“嗯,好吃,可吃到家里的鼠儿果了。” 我拿起手中果子仔细端详,见其形状椭圆,『色』泽青幽,外皮光滑,咬上一口,只觉薄皮细核,肉质清脆,味道甘甜如蜜,细嚼之后唇齿留香。 一枚入腹,神清气爽,舌后生津,一扫赶路之疲倦。小六子这厮只顾牛嚼牡丹,实乃暴敛天物。 待我用过数枚果子,八爷又说了几句闲话儿,接着就慈祥地一笑:“看来贤侄已习得吾家的坤行无疆。吾先前推算过贤侄的命格,修习此功法确有好处,只是时日尚浅,功力不显。贤侄只管勤加练习,久后必有绝大好处。” 我赶紧谢过八爷的传功之德,正好借此将以往修行中的诸多困『惑』,向八爷一一请教,八爷好为人师,无不细细作答。 “敢问老爷子……” “贤侄不必如此客气,如小六儿一般称呼喊老夫一声八爷就是。” “诺!八爷请恕小侄无礼。小侄有一事不明,这仙家法术或捏泥成石,或吐水喷火,外放用以伤敌,这道理易懂。可护身之术原理何在?青藤为甲,尚可挡避箭矢,而水『性』柔弱,如何抵得金铁一击?我这护身离火更是无形无质之物,又如何降妖伏怪?” “呵呵,贤侄有如此之问,所思深矣,学而能思,进境大成指日可待,不知贤侄可曾想过,灰家御土而击,出手之时,其土耶?其法耶?” “这个……” 其实八爷在考校我对法术本质的理解,他的问题更是一针见血。仙家施放法术需要借去天地间的法力,待施完法术,借到的法力即被耗掉,之后需要仙家吐纳气息,炼化法力还给天地大道,借土还土,借一还一。 这些前文已经介绍过了,关键是用于施法的那些法力最后变成什么了? 五仙家普遍认为,所耗法力全部化为法术中的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物,比如灰家放了一招土丸石炮,法力就变成了手里的土丸。 但八爷却不赞同此观点,还是以御土术中的土丸石炮为例,八爷曾对比了两种做法:一种是注入法力先得到土丸或石子,再将其打出;另一种是从地上直接捡一块石子,将其打出。 按照之前的理论,对于第二种做法,由于省去了形成土丸的过程,法力消耗应该明显减少甚至根本无消耗才对,可经八爷反复验证,这两种做法实际耗费的法力相差不大。 八爷曾就此向其余五仙家求教,然而却被认为是修炼走火入魔,反成了大家的笑柄,甚至八爷的至交也劝其莫做非分之想,仙家几千年都是这样运用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会错,可劲儿钻研本质实在没啥意义。 这也是八爷后来郁郁离家的原因之一,世上实在知音难觅! 天幸他在破庙遇着鼠道人,那人恰巧也好追根究底。 他们仔细讨论过这个问题,鼠道人给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仙家施放法术之后,法力并非直接消失!实际消耗的,只是法力的五行属『性』。 比如灰家施放了土丸石炮,土系法力变成一种无属『性』法力,之后灰家炼化生气,不过是把这种无属『性』法力重新换为土系法力。 至于鼠道人的设想,八爷也难说对是不对,只建议我和小六子在日后修炼中,多思考多领悟,若能一窥究竟,修为必有精进。 但有一点八爷可以肯定,法力绝非全部化为五行之物。 按照八爷的理解,灰家老祖传下来的运功诀要,实际上大概只把两分法力化为土丸或石子,而五分法力用作强化弹丸儿的硬度,以便提高杀伤能力,剩余三分法力则转为打出的力道。 八爷说灰家世世代代运用这法术,都老老实实遵循祖宗的诀要,无论是先做土丸再打,还是直接捡石子打出,其余那八分法力都要耗掉,这与八爷当年与鼠道人设想的结果相符。 所以八爷领悟出这诀要其实可以稍加变通,比如石子本身已经够硬,施法的时候完全没必要耗那五分法力,而前辈仙家,总是无脑地把打出去的所有东西都过分地整得硬邦邦,这实际上是浪费了法力。 “昔日老夫旧友助吾良多,曾言木脆而石坚,可以木击石,若木胜,则此理可成。” 八爷说着,抬手向我示意,他左手捏了一块石子,右手从桌上捡起一枚果核儿,之后运起御土之术。 “叭!”我只觉得眼前星光一闪,有东西落在桌上,又滴溜溜转了半个桌子才停下,只见那果核儿竟然完整地深深镶入石子之中。 “噗!”却是小六子看得呆了,将嘴里的果子喷了一地。 “孽障!” “原来是这样!” 来老家之前,小六子曾向我解释施放法术分为两个阶段,其中第一阶段在脑海里构建要释放的法阵模型。 以此看来,八爷口中言称的运功诀要,想必就是这法阵模型了,看来干啥事儿之前,规划出好的蓝图很重要啊,否则后续会白费很多气力。 “之后老夫果以此悟道,融汇土木金火五行之能,方有今日浅薄之修为。” 八爷告诉我和小六子,他能身兼四家之长,并不是同时精熟四系之术,他施法用的仍是灰家擅长的土系法力,还给天地大道的,也是土系法力,其诀窍儿不过是借助某些物件儿,来模拟旁系法术的施放过程。 “就好比……”八爷用手一指厅中一株燃烧正旺的蜡烛,那烛火忽然猛地爆开海碗大的火花儿,向远处呼啸着席卷过去。 “其似火而非火,实土丸而已。”八爷笑着仔细解释,刚才他对着蜡烛上的火焰施放了一招土丸石炮,用土系法力把火焰模拟成石子打出去,最终搞出一个加强版的飞火流星,不但有火焰的烧灼效果,如果对手仗着自身不怕火,非要硬抗的话,还能把他的脑袋砸个大包。 “太贱了,可是我好喜欢!”小六子兴奋地窜上桌子,从他那激动的眼神里,我分明读出了一种叫做狡黠的东西。 “混账东西,滚下去!” 第十七话 论机缘喜获灵宝 既然明白了法力的运行机理,防身法术就好解释得多,仙家通过相应的诀要约束法力于周身,以抵消攻击法力的五行属『性』。 因此,双方法力相抗衡的时候,必须考虑五行之间的生克关系,比如柳家的青藤甲,若用来防御土丸石炮,土能生木,自然事半功倍,但若碰上飞火流星,火克木,则要倒大霉了。 “贤侄先天便有离火入命护身,五行之力又不断续延离火,日后必定自通大道,进无止境,实乃造化之神妙,就连老夫也羡煞这机缘。然贤侄须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单论护身之术,登堂入室尚待时日。” 八爷告诉我和小六子,当年他与鼠道人结伴游历之时,曾闻言关外有个晓大神通的老仙儿,自号罴处士,在大小兴安岭占了几十处山头,上千里的地盘儿,手下虎狼精怪无数。 修行人士若路过罴处士的地盘儿,无论能耐大小,都要上拜帖,献看山礼。 当年他与鼠道人也精心备了一份儿礼物送去,奈何机缘不巧,只见到手下知客的一个狼精,那狼精接了礼物,告诉他们罴处士正闭关,不见外客,最终缘吝一面。 但据那知客狼精说,罴处士力大无穷,能食林间草木疗复,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哪怕肚破肠出,只要嚼几口树叶,立马止血生肌。 更奇绝的是,等它食罢草木,还可恢复法力,施放法术源源不断。曾独战关内三大天师,连拼两天一夜,最终对方力竭不继,落得两残一伤,罴处士由此江湖知名。 “我去,这都行,它在关外占着千里山林,遍地草木,哪个神仙降服得了?” “混账,黄口孺子,口中无德。” “嘿嘿。” “那个,八爷,后来这罴处士怎样了,还在占山为王么?” 我以为罴处士多半修炼有成,已得道飞升了。八爷却一声长叹:“天地之力,非常人所能抗衡,任它罴处士如何了得,也自有命中注定的劫数。” 原来三十多年前,突然关外降下一场天火,前后连续三个月,火势绵延两千多里,将大半个兴安岭烧做白地。 它罴处士再刀枪不入,也抗不了这天降雷火的灭顶之灾,不但一身修为化作南柯一梦,其手下的虎狼精怪也几乎被一锅烩了,没能逃出几个。 待山火熄灭之后,八爷还特地去罴处士的地盘儿看过,那真是千里焦土,其间更无半个活物。 八爷不死心,又在当地左右寻访多日,最终找到一个小狼精。 这小狼精是当年那个知客狼精手底下跑腿儿的小喽啰,因此昔日与八爷有过一面缘分。 据那小狼精说,火发当日,它正在外山巡逻,忽听半天空中响起一声霹雳,接着就看见天火从罴处士所在的山头儿着起,不多时便迅速蔓延到周围几个山头儿。 那知客狼精倒也十分忠心,见势不妙还想护主,因此集结了一些手下,要前去搭救罴处士。 临走前它命令小狼精去传号令,让周围山头儿大小当家率队速速前来救火。 这小狼精平素乖猾,见这场火起得蹊跷,又兼当时火势凶猛,生怕去救火就一去不回,于是连老大的命令都不管了,拔腿向外就跑。 万幸当时它在外围巡山看守,距离火起之地尚远,山火一时未能波及此处,最终才给它逃得『性』命。 等到山火渐熄,小狼精折返回去寻找老大,却发现当日值守之处早化作一片焦土,去救火的兄弟们自是没有半个生还。 听到这里,我和小六子面面相觑,这命中的劫数未免太过厉害,不光罴处士渡劫不成丧身大火,失了一身修为,还牵连手下无数。 于是我和小六子不免向八爷讨教,到底何为劫数,八爷您又准备如何应对命中的劫数,翌日也好飞升登天? 谁知八爷他却笑着说自己也不知这劫数究竟为何,再说这渡劫飞升之事,仅靠众仙家口耳相传,谁也未曾真正见过渡劫成功的幸运儿,反倒是渡劫不成的倒霉蛋儿比比皆是,甚至八爷都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无成功渡劫的仙家。 八爷说自己道行虽浅,这心『性』却已磨练出火候,早看破了生死,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安心等他日劫数上门便是。 说着说着,八爷他突然一拍脑袋:“人老忘『性』大,险些误了正事。”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颗形状不规则的晶石递到我手中:“此物为吾悟道之时所得,乃天地间的灵物,能引动五行之力,时常佩戴在身,对贤侄修习御土之术大有裨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法宝?”我万分惊喜地接过来,转头便冲小六子怒道:“你们仙家不是有法宝么,当年你咋说没有呢?欺负我读书少,诓我的香油是吗?” “贤侄莫怪,实不相瞒,孽子确实不知这晶石是个法宝。” 八爷解释道,法宝器物通常都需要仙家炼化法力仔细喂养,就像一匹好马,若想让它跑得快,就得多喂草料。 小六子修为尚浅,没有精力去额外炼化法力,所以八爷一向告诉小六子没有什么法宝。 但若仙家修为到了八爷这般境地,则有能力喂养一个普通法宝,如果水平更高,比如那个罴处士,收罗了各路地仙儿作为手下,喂养法宝则更加简单:自有手下轮番供给法力,不用自家『操』劳半分,这种老仙儿手里多半就有些了不得的法宝器物。 “请问八爷,照这么说,您赐我这件宝贝,只怕我和小六子轮流供给,也喂不饱它啊。” “非也,非也!”八爷笑道,这普通的法宝,通常都封印了法阵,平时给它“充能”,关键时刻将其激活,释放出法术,或用于攻击,或用于防御。 而八爷所赠的这块晶石,算个另类,它无需充能,当然也没有辅助攻击和防御的功效,只能加深我对御土之术的理解。 前文书曾提及,释放一个法术,要同时掌握构建法阵、收集法力和释放法力三门功课。 对于我这种法术白板儿,天生体质决定了释放法术会重伤真元,所以只学习其中那门收集法力的本事也就够了。 八爷建议我随身携带此物,天长日久不断感知,定会加深对御土之术的理解,从而帮助我更好更快地汇集土系法力于周身,以便涵养本命之木。 “此灵物对贤侄可谓至关重要,而对孽子则寻常许多。” 八爷的意思是,灰家本来就对御土之术精熟得很,所以这块晶石的作用不大,只能算个上档次的饰物。 当然此话不能说满,小六子将来要想修行到八爷的水平,必须更深刻地理解御土之术方可。反正小六子还要跟我一起闯『荡』,这灵物就先存在我这儿,将来我俩轮番佩戴就是。 “多谢八爷恩赐,却不知此法宝如何称谓?” 谁知八爷听了我的问题却没来由地脸上一红,还是一旁小六子抢白道:“我知道,我知道,八爷称其为他山之石。” “啥?” 原来在八爷遇上鼠道人之前,有一日路经一块奇石,觉得此处蕴含的土系法力格外充沛。 他心有所感,就在石前打坐悟道,终于突破了御土之术的修习瓶颈,创立一招功法,就是后来小六子教我的坤行无疆。 八爷感念天地造物之德,不敢将灰石全部据为己有,只挖了一小块儿随身佩戴,也好敦促自己再有进益。 “唉,老夫当初年轻气盛,自觉苦修几载,不但功力精进,这胸中的学问,也堪比大贤,处处自命不凡,实则诗文不通,终招人耻笑耳。” 八爷认为这晶石能汇聚天地法力,定是石中至宝,心中甚为欢喜,想给它起个好名儿。 八爷他曾闻人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云云。八爷觉着,连玉都能“攻”的,想必是更加贵重的宝物了,所以命名这块晶石为“他山之石”。 直到后来碰上鼠道人,八爷才知自己把这成语仅仅理解了个字面儿的意思,一时间羞愧难当。 鼠道人却开导八爷:“人尚无完人,何德苛求一鼠?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君观此石以醒已过,未尝不善。” 八爷觉着鼠道人言之有理,决定保留“他山之石”这个名字,也好时时警醒自己,戒骄戒满。 我听了后颇为赞同,人们自己不就经常闹笑话么?一句“闭门造车,出则合辙”,明明说的是,别看我在屋里造车,出门车就能上路。 结果不知道是谁非要砍成两半儿解释,一句成语硬生生从褒义改成贬义,居然还有所谓专家大言不惭地辩解,后面这种用法大家都习惯了,所以应该从众云云…… 君不见那夫子的棺材板儿都快压不住了么?八爷弄错了古文含义又怎样,要是人类说人话的本事还不如一只老鼠,真该去找条缝儿钻一钻了。 “六儿,且去老夫书房,将案桌上那本书取来送与你世兄。” “哎呀,我还没吃够呢,取本书而已,我随便找个小弟跑个腿儿不行么?” “孽障,安敢在此饶舌,还不速去!” 当时我就觉得八爷有意要支开小六子,果然等他一走,八爷一声长叹,对我说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十八话 蒙赠书儿孙述异 “吾辈无能,约束不得自家儿孙,倒让世侄见笑。” 八爷告诉我,别看现在五仙家联合一体,实际上合作连横的根基十分不稳。 在八爷这一辈仙家的努力劝说协商下,老胡家主动让出一部分出马弟子的名额给其余四家,让其他仙家多少也能有个糊口的地方。 但小一辈仙家都不满这个协商结果,胡家后人觉着自家吃了亏,而其他四家的小辈却还想要更多。 好在当下五仙家还是八爷这一辈儿作主,意见分歧可以靠个人魅力与交涉手腕儿压制下去。 可最近却传出一个坏消息,似乎是有些小辈儿觉得既然不能从老胡家得到好处,不如就干脆上人世间搅闹一番。 正巧人间近几十年来逐渐道法衰微,已好些年没有新的人仙命世。 那些动了心思的地仙们悄悄私下串联,计划到人间搞块地盘儿,快快活活称王称霸,就算最后大事不济,能显摆几下手段也好享受凡夫俗子们的供奉,总比现在勒紧腰带过苦日子强得多。 八爷觉得后生们这样做是在以卵击石,因为人类实在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物种,虽然其个体实力比不上五仙家,但人类掌握着完整的知识传承体系,前人的成果可以在后人那里发扬光大,而后人则可以在前人的终点上起步。他们迈出的每一步或许短小,但进步永无止境! 上古洪荒是妖怪们的时代,那时的人类只能仰其鼻息,躲在妖怪的羽翼下祈求庇护。 但现在呢?随着人类社会不断进步,人类已经强大到以绝对力量统治世界,上古时代那些兴风作浪的妖怪们如今都已经上了人类的食谱,其中最大区别就是难不难吃! 八爷早年间曾在世间闯『荡』,曾亲眼目睹人类为了自己的信仰或利益而在两军阵前相互厮杀的那份残酷无情。期间场景是如此震撼,这么多年过去还挥之不去。 八爷深知后生们一旦肆意祸『乱』世间,便是与整个人类为敌,虽然起初能够得手,一旦人类反扑回来,起事的仙家必定遭受灭顶之灾。 只可惜现在出去历练的后辈们,没有八爷那番际遇,怕是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小六子是一个交友广阔的灰仙,八爷担心哪天会有不开眼儿的后生,凭借出外历练的机会去拉小六子下水。 “六儿虽是一等不成器的,心『性』倒还良善,这点老夫做担保,只是他贪恋义气虚荣,遇事大包大揽,这点着实令老夫担忧,还请世侄在外多多提点,若是因此和歹人有了瓜葛,总是一桩麻烦……” “瓜葛,什么瓜葛啊?”我和八爷正说着,小六子两手捧着两本线装书,一步一颠儿地窜进厅堂中。 “混账,人间历练多日,怎生还是这般轻佻?” 八爷一板脸,“还不是你做下的好事,闻听你今番回来,白氏昆仲与胡家阿姊日间都下了帖子,邀老夫过府叙话,却不妨猜猜他们所为何事?得亏此番柳家侄女不在,否则老夫到现在都不得清净!还有,我灰家与黄家虽同忝五仙之列,平日却甚少往来,为何黄家侄女选亲的帖子也送到老夫这里来了?” “都是她们一厢情愿的,我又不喜欢她们,新社会不可以拉郎配的!” 小六子像被踩了尾巴一般,扔下书就窜了。 哇塞,不得了,不得了。让我先捋一捋啊,白家、胡家、柳家、黄家,一二三四……小六子竟然脚踩四只船啊?! 不行,一会儿定得堵住他问个清楚。燃烧吧,我的八卦之魂! “此番又让世侄见笑,但老夫深知六儿秉『性』,他虽言行轻易,却并非浮浪无行,拈花惹草之辈,故而包容至此。世侄家学渊源,心『性』高洁,此番必能引六儿向善,老夫这里先谢过了。” “八爷言重,我与六子情同手足,理应相互提携。” 八爷呵呵一笑,又一指那本被小六子扔下的书册:“此书为世侄先祖所撰,分上下两册,乃是吾二人游历江湖之见闻心得,其间也有些修行法门与风水相地之术,贤侄时常参详必定大有益处。昔日世侄高祖叮嘱老夫,言世侄祖父心『性』好武,志在从戎,无承术之心,故不可传艺。再者其夜观天象,言客星犯紫薇之宫,兆世间天道更易,神器变换,这修行之术有式微之虞,故存书于老夫之处,俟选有德之人传之。此即为上卷,尽是些老夫二人当年游历心得,贤侄观之或有所悟。下卷为贤侄家传风水之术,世侄此刻修为尚浅,观之无益,且暂寄老夫之处。” 虽然不能就此一窥风水修行之奥妙十分可惜,但这是八爷为我考虑,贪多嚼不烂是要耽误修习的,也只能看将来有没有这等机缘了。 我连声谢过八爷,双手接过书册,见封皮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述异志》,之下是一列行楷:后学末进劲节居士谨录。 之后我又向八爷讨教了一些零散的问题,不知怎的,我心头一直对罴处士的护身之术羡慕不已,特地请教八爷:“八爷可知那罴处士所修是何法门,能止血生肌到也罢了,这法力源源不绝却是何故?” 八爷哈哈大笑道:“那罴处士得道于山林,想来无非是木系一脉,只是它罴处士天赋异禀,身胖体健,皮肉粗硬,又兼木系一脉多有疗伤镇痛之法,许是福至心灵,于修行一途偶有所悟,故能嚼叶止血。但法力不绝一语,多半滑稽不实。” 前文说了,仙家施法之前,必向天地借取法力,之后则要炼化法力借一还一,若借得过多,身体必被天地伟力扯碎。 八爷说,这法力炼化一事十分损伤仙家的生机,故宜缓不宜急,但它罴处士体健身强扛得住,故可稍稍多借一些。 此外八爷当年曾与鼠道人寻访关内三天师,发现他们均被蛮力摧折手足,并非为法术所伤,可见罴处士并不善长御木伤人,仅靠皮肉粗硬与嚼叶止血的本事硬抗下三天师的攻击,而后趁其法力匮乏之际,忽地暴起以蛮力伤人。 那疗伤之术消耗的法力本就寥寥,故有源源不绝之感,这点却与我的护身离火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听罢连连点头,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请问八爷,听您老方才之言,似乎六弟耽于姻缘之扰,有红粉萧墙之祸?” 八爷听了哈哈大笑,原来小六子年岁尚浅,并未动男女之情,只不过他实在太爱显摆,外加眼光毒辣,总能找到一些稀奇的物件。 原来仙家随着自身修为提升,这眼力也渐渐提升,等到能看出某件物件儿是个宝贝时,多半儿已用不上此物,而那些真正有需求的后辈仙家,反而找不到这样的物件儿。 只有小六子他天赋异禀,但有出手,绝不走空,他一人又用不了这许多物件,便拿出一些分送旁人。 小六子看东西一向很准,办事也得当,此物属水,就送与白家,利木则赠柳家,无非是他『性』子四海,爱交朋友使然。但在有心人眼里,便觉着此番作为是别有所图。 “非是老夫夸口,六儿虽学艺不精,然为人处事尚有可取之处,故而各家长辈抬爱罢了。” 八爷说小六子这样的灰仙,是各家当家老仙儿最中意的接班人,能团结家族,和睦邻里,又生财有道,振兴家声。 就算外家不允许他小六子一个灰仙入主,找个这样的姑爷总不会错,最起码自己姑娘不会跟着受苦,家里人也多少能跟着沾点儿光。 我相信小六子这和睦邻里的本事绝对不弱,你就看他接连把了四仙家出挑的妹子:白家的白霜霜(白双双),柳家的柳青青(柳五娘),胡家的胡花花(胡七姊),黄家的黄妞妞(黄九妹),直到现在居然还没被人打死,就得承认他着实有两把刷子。 那一日我与八爷说得入巷,差点儿就将爹妈嘱托之事抛于脑后,得亏临走之前终于把此节想起来了,要不然都不知要吃老爸多少皮带。 我连忙请八爷帮着推算一下,看此番来老家上高中到底合适与否。 八爷他点点头,略一沉『吟』,就席间果核摆出卦图为我推演命理。约莫过了两刻钟,八爷才点头道:“世侄天资聪颖,且生于优渥之家,生平诸事随顺,又兼离火入心脉,必能助命主豪气干云,一往无前。但逢事却易轻动,难免心浮气躁,有望远失步之虞,故有前日之失。且喜君方年少,来日风物宜放眼远量,日后可寻水克燥。只是敝处厚土无水,求学难有进益,须得远行千里方为宜。” “那依八爷之见,何处可往?” “世侄命火克西金,切莫西行,此番可投东而去。” “小侄谨遵八爷教诲”。 八爷点点头,仰首透过窗子望了望天:“世侄此番远道而来,本应请世侄在舍下多盘桓几日,但此刻世侄还有要事在身,老夫也不便强留,眼下时辰已不早,六儿,且送你世兄回去休息。” 闻听八爷言称送客,我连忙站起来向八爷告辞。 等八爷领着灰家一行人送我至门口,我刚想回身请八爷他们留步,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一双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再一睁眼,外面天已大亮,我整个人正直挺挺得躺在姑姑家前院的床上,至于我是怎么从九洞窟出来的,就真不记得了…… 第十九话 赴远方男儿奇志 “喂,搭档,在思考啥呢?你那里还有花生么?” 小六子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我重新扣好镶嵌他山之石的腰带扣,劈手丢过去一小袋花生:“吃吃吃,就知道吃,连条死蛇也抓不到,我可告诉你,这凶瘘不除,早晚是个祸害。” “那也不能怪我啊,我明明把你家周围都翻遍了啊,别说没看见凶瘘的影子,连它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我不管,你就是假公济私,积极培植个人势力。” “少来,招收灰金刚他们,明明你比我还上心好不……” 前几周从老家回来后,我把八爷推算的结果告诉父母,尽管同样是外出求学,但这目的地却与最初的打算相差十万八千里。 说实话,父母起初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们担心我离家太远缺乏管束,要是在外面玩野了,成绩非得再落千丈不可。 但八爷在我家的名声实在太响,他的意见也不能小觑。于是父母关起门商量了好几天,又给老家亲戚打了无数电话,最终还是按照八爷的意见,把我上高中的地点确定了下来。 你别说,那地方还真是既有水,也在东,再往东几公里就咚一声下海了! 反正到哪里都是拘管读书,我也就不『操』父母那份儿心了,即便我『操』心也没人听,更何况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 小时候那条凶瘘把我整得实在太惨,虽然我最后依靠决明子取胜,毕竟还是让它给逃脱了。 一晃过了近七年,这个暑假我一定得把它找出来干掉,因为小六子马上就要跟我去外地求学。他拍屁股一走,家里连个能镇场子的地仙儿都没有,如果那时恶瘘趁机找上门来报仇,岂不害苦了家人? 那几日我委托小六子晚上出去观望凶瘘的气息,一旦探知其可能躲藏的地点,白天就一起打上门去。 如此一连折腾七八天,别说凶瘘了,我们碰上最有本事的是一个刚刚觉醒初级意识的蝈蝈精,实力力比之前干掉的那群蝇怪差得都远。 噢,你问初级意识是啥意思啊?在九洞窟做客的时候,我曾向八爷请教,这天地间的妖怪,有没有所谓等级的划分。 八爷说,可大概分成上下七等:最差的一级没有觉醒意识,即无意识等级,好比“咒之钞”之流,只能被动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几乎就是死物。 第二级则具有了初级意识,到这个级别,为了求得生存,开始主动应对外界刺激,能做到趋利避害,但无法有意识地利用外界环境强化自己。 若实力更强,就开始觉醒自我意识,初步有了成为强者的愿望,它们会找寻自我特点,依靠自己的专长作战,但尚不具备学习能力,也不会为自己创造更有利的环境,大多数常见的妖怪都属于这个层面。 第四级的妖怪们开始划分自我势力范围,利用工具改造巢『穴』,增强抵抗危险的能力,但这一级的妖怪往往各自为战,既不互相交流,也不订立攻守盟约,整体如一盘散沙 再往上,其实力就和小六子相当,已经具备了交流和交易的能力,但不具备奴役别人的愿望,仍是各自为战。 第六级就进入妖王级别,妖王会培养自己的势力集团,收留大量小妖,平时做奴隶,战时当炮灰,若妖王觊觎某件宝物,会主动率众出击夺取,平时在自家地盘儿多设立诱饵与陷阱,专门狩猎那些误闯入的冒失鬼,先前八爷提到的那个罴处士差不多位于这个级别。 而最高等级,就是某一妖怪种群的大首领,或扛把子之类,甚至会有人类将其奉为偶像,加以崇拜供奉。在它们面前,我和小六子就像一根稻草般无力,但稻草亦可压垮骆驼,兴许有朝一日,我和小六子能有机缘,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啥?你关心那只蝈蝈精后来咋样了?它向我进贡了两只叫声很好听的公蝈蝈,我就放它走了,一个母蝈蝈又不能叫,养它来做甚? 那天天刚亮,小六子就来找我:“搭档,方圆二十里内,那是最后一处可疑地点了,我昨晚去趟过地儿,妖气不小,肯定有成气候的妖怪躲里面,八九成儿就是凶瘘了。怎么样,干不干?” “为啥不干?小爷找它好久了,今日一定让它灰飞湮灭!” 啊?你问为啥小六子就找方圆二十里的地面儿,不再往远处探探?你不觉得你在这章问的问题有点多了么,旁白? 我告诉你这可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啊……为啥,我一个初中小屁孩儿,去哪里都只能蹬自行车,一上午我能蹬多远?找到冤家打完架,我还得赶回来吃午饭不是? 下午?我中考失利没考上重点高中哎,下午和晚上不装装样子看看书本,家长会让你上午出去么? 既然探到老冤家的下落,我就把家里所有能找到的军火都带上了:朱砂、『液』体酒精、弹弓、喷雾杀虫剂、杀猪刀、折叠铲,还有我早晨自产自销的新鲜童子『尿』。 总之能远『射』能近砍,土工作业也不在话下,开场还有绝对火力压制,加上小六子在一旁施法助阵,定能一举拿下凶瘘,最后再放把火烧了蛇洞永绝后患。 对了,关于那把杀猪刀还有几句闲话要交待。 前不久,我把它献给八爷了。在我打开铁盒的时候,八爷也着实吃了一惊,只是表情没有小六子那般夸张罢了,但最后八爷却把杀猪刀退还给了我和小六子。 八爷说这刀确实是件宝物,可必须在善于使用它的人手里才有意义。 敢上九洞窟抢东西的对头,肯定不把灰仙一族放在眼里;如果到时连八爷都不是对手,这把杀生刃非但镇不了宅院,反而给对头平添一件战利品……八爷说我能有这份孝敬心,他就很高兴了。 闲言少叙,那一日我和小六子饱餐了战饭,而后骑车出发。 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儿,小六子先偷偷溜过去,然后指着一处洞口,冲我招招爪子,意思是点子在家,赶紧动手。 我冲手里吐口唾沫,看小爷的吧,先绕着洞口洒了一圈朱砂,接着冲里面灌进去一瓶童子『尿』,抓起铁锹就挖……你笑什么笑,天龙八部里抓蛇不都这样么? 往下挖了一尺多,我忽然看见铲下土堆一动,这时小六子在一边喊:“看见了,就是它!” 我扔下铁锹,一把抽出杀猪刀:“妖怪,纳命来!” 说着便举刀准备砍下,突然小六子从后面窜出来:“搭档,下手且慢,点子情况不对……” 我这才发觉的确有些异样,只见脚下零零散散六堆儿微微颤动的土块儿,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被我这几手儿吓破了胆,正在浑身发抖。 我怎么看那些土块也不像是整条蛇的模样儿,虽然恶瘘的躯体也能分散开来。 但在印象中,它毕竟是有些道行的主儿,依着它的『性』子,还没等洞府被毁,必然早窜出来找我拼命了,不至于这么怂。 那这到底是些啥东西啊? 说话间,小六子小心翼翼凑上前去,从土里抠了抠,突然扽出来一只灰头土脸的……老鼠?! 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日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灰家六金刚,此刻正在我俩的脚下瑟瑟发抖。 开始小六子比我还紧张,因为他不小心掏了同族的洞府,干出这种手足相残的事儿,传出去不光在江湖上声名扫地,让八爷知道了,肯定还得扒了他的皮。 于是他转了转眼珠,想出个坏主意:“里面的耗子听着,看见我旁边这个傻大个儿了吗?这是灰六爷的头马小弟,左青龙右白虎,铁刀挎腰间,离火在胸口,一日之间连挑十几家堂口,健如牛,猛如狗!吃肉喝血,生食心肝,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小六子还没发挥完,那些土块儿抖得更厉害了,被他掏出来的这只耗子福至心灵,抱着小六子就喊:“六爷,六爷,饶命啊,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经他一提醒,后面的土块儿们也明白过来,争先恐后地表忠心:“大哥,一时是大哥,一世是大哥……大哥但有令,水里来火里去,绝不皱一下眉头……”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我们把人家的洞窟砸了,本着人道主义原则,也只能接收这些难鼠。 这下可好,恶瘘没找到,家里一下又多了六张嘴,我是真想哭啊。 后来小六子私下向我吹嘘:“像这等打家劫舍干到自家族人头上的事儿,要是流传出去,不但威风扫地,你我也颜面无光。而今六爷我一番唇枪舌剑直说得他们倒戈解甲,以礼来降,你我本不想接收,只可怜其一片诚心,不得已才留于左右,这样传扬出去,江湖声名肯定更上一层楼。至于原本洞府啥的,是那灰金刚为表示追随我等忠心不二,自家一把火烧了,哎呀呀……” “明明是你想要收服小弟,故意来坑我,我就不信你闻不见他们身上的耗子味儿,我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 “哎呀哎呀,六爷我本来就是耗子么,我以为是自家身上的味儿呢……总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住口,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鼠!” 第廿话 绝党朋山中读书 虽然我十分不爽小六子又给我挖了一个坑,但有句话说得好,兄弟的兄弟也是兄弟,我既然和小六子结伴行走江湖,他的小弟自然也是我的小弟。 况且这次收服的几只耗子,资质着实不差,在没有灰家老仙儿指点的情况下,光靠自己领悟,他们都成功突破了延长寿命这个修行的第一步,具备了成为灰仙的可能。 其中修为最高的白眉已能自发感应到土系法力,只要小六子稍加点拨,他就能学会土系基础法术土丸石炮。 噢,忘了介绍,这次我和小六子收服的六只准灰仙分别是:两条眉『毛』全白的白眉,一只眼睛青光的青眼,嘴上有撮红『毛』的红嘴,背上一块黄斑的黄背,缺了左爪的断爪,少截尾巴的缺尾,合称灰家六金刚。 有道是白眉老练有谋,青眼善辨气息,红嘴精于草木,黄背能听八方,断爪奔走无声,缺尾日行八百。 当下小六子就将坤行无疆传给灰家六金刚,几只鼠欢喜得抓耳挠腮,齐刷刷后爪跪地,抱前爪不停打拱,行了拜师大礼。 接下来几日,小六子忙着调教六金刚,终于赶在高中开学之前,让修行最快的白眉熟练掌握了土丸石炮,而其他五金刚也能马马虎虎凑合着放上一两招。 如果不是石子『乱』飞,全无准头的话,光看声势倒也足够,小六子说能吓唬和干扰敌人就行,关键的火力输出还得看他灰六爷的…… 一晃之间,高中开学的日子到了,之前我已和小六子商量过,决定留下地仙会中功夫排第二的白眉看家护院,特别防着那恶瘘。 而我和小六子则带上其他五金刚外出求学,由善走的缺尾负责居中奔走调度,往来两地传递消息物事。 噢,你问什么是地仙会啊?地仙会是小六子这次拉起的山头(势力)的名字,开始我以为他会命名一个灰仙帮啥的,毕竟这山头里面除了我这个大活人,其余全是耗子。 小六子却摇摇头,觉着这样命名显得气量太小,再说他的小弟,那白家的白十五说不准啥时候就来投奔自己,叫灰仙帮会伤了兄弟们的心,不利于以后山头扩大……真看不出,他灰小六也能有如此的远见卓识。 就这样我辞别了父母,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开始了高中生活,这的确是座美丽的海滨城市,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爱上这里的海阔天空。 听说这里有一所高中就坐落在海边,只要推开教室窗户便可感受到咸咸的海风,翻过学校的院墙,就是金黄的沙滩。 我不禁憧憬要是能进入那样的学校学习,此番中考失利倒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结果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家里亲戚为我安排的,是一所藏在山顶上的小镇高中。 虽然常言道宁观沧海,不履翠山,但真要比风景秀丽,这所高中也不遑多让。 小六子就很喜欢这里的环境,他一路上不停地开导我:“搭档你看这里山高气旺,植被丰盛,更有清泉潺潺,填饱肚皮绝对不成问题。更妙的是整个山头儿不见一个外姓旁仙儿,咱就是在这里拉大旗扯虎皮,也没有当家地主来管……” 我一把捏住小六子:“第一,八爷就怕你没了他的管束,无法无天,搞出什么占山为王的事儿来,特意叮嘱我要看好你,你这样做不怕我打小报告?第二,我是来这里努力学习的,将来要考一个重点大学,不是来陪你玩一统天下的游戏的,这叫拘管读书,懂吗?如果本学期期中考试成绩恢复不到以前最高水平,我会被父母扒了皮的,懂不?” “哎呀,你们人类真麻烦呢,读书不就为了找个吃饭的本事么,干脆我回家把那本风水书下册偷过来,你在这边好好研究透它,有我在一旁相助,咱们就学灰八爷和鼠道人当年那样,浪迹天涯,自挣自吃,多快活啊。我听八爷说,当年鼠道人替人寻地相坟,开口要价五两纹银,也不知这五两纹银现在能换多少钱啊,又买得了多少花生瓜子呢?” “你个吃货,整天只想着吃,你知道现在根本没人相信这风水术么?人们如今都讲科学,而我现在学的就是科学,将来好考一个重点大学,能进大企业挣大钱,这样不比四处漂泊好到天上?” “哎呀,不管了,那你就好好学吧,我和金刚们找点儿吃的去,这食堂的伙食太素,连点儿油水都不放,六爷我肚子上的板油都要被熬没了。” “去吧去吧,就知道吃,肥死你算了。” …… 人生最大的敌人莫过于寂寞,作为一个外地求学的学子,我的感触尤深。 没啥别的原因,只是我被同学们孤立了而已。排外的理由有很多:说不一样的话,吃不一样的饭,作息习惯不同等等,可想而知,我和那些同学们的感情究竟如何。 在我的学籍风波之后,所有的一切达到了顶峰。 当年我每逢大考,总成绩必然全校第一,而且一不留神就拉开第二名将近五十分……这本来是件好事,正常情况下,领导、老师早就把我当成香饽饽了。 然而问题是,我是一个借读生,没有这里的学籍!没有学籍就意味着我不能在这里高考,我的成绩不能给这所学校带来任何荣誉。 非但如此,我的成绩属于学籍所在的学校,以目前的状态参加高考,学校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让这里所有的学生集体掉一个名次。 在旁人心目中,我就是一个夺取他们未来的竞争者,是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很快,我从重点班被赶到普通班,从与人同桌变成自己一桌,并把班里所有的扫帚和拖布当成了自己的新同桌……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反正我是拘管读书,也不怕条件再苦一点。 然而直到全校统考的前几天,我发现自己的学号也被取消了! 没有学号就没有考号,没有考号就没有考场,没有考场就没法考试,没法考试那我来这里干什么?异地学校三年游么? 我也上了倔脾气,往训导主任办公室里一坐,要么给我找个考场,要么把我家交的借读费退还出来,或者干脆在这办公室里考也行! 人的创意总是无穷的,没有考场那就创造一个考场,于是我便成了第一个在全校统考中独自坐开水房里的考生……这种情节连段子手都不敢编好么?! 其实当时训导主任还给了我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在门卫室里考。 我寻思做题的时候能顺手接点热水喝,也是方便之事,于是选择了开水房。 从教导主任办公室里出来,我感到非常愤懑,心里抱怨道:“怎么不安排我在学校公共旱厕里面考啊,那里的蛆肥得跟个豆虫似的,动不动就爬出坑来,我啥时候不爽了,正好踩得它们咯吱咯吱响,以泄我心中之怨。” 但最终我没选厕所,因为那里毕竟太臭了嘛,真要到那里去,不多一会儿就要被熏晕过去。 于是我时时开导自己,别脑子一热走了极端,但更麻烦的是,我还得拼命摁住小六子。 他听说我被赶到开水房考试,背上的『毛』儿都气炸了,接连吵着要去教室放把火,烧了所有考场最好。 到最后,我实在没有精力继续磨叽,只得赶着这几只耗子,让他们自己找好吃的去,万事不用管我,我要一个人安静地学习。 小六子磨了半天,也没能扭过我,最后只得暂时离开。 但小六子一走,我就有点儿后悔,平日老嫌小六子在耳边聒噪,现在周围只剩一片死寂,连个可以说话的都没有……你让我找同学聊天?谢了,他们连取笑我都嫌费力气,拿我整个人当空气看了。 幸好我很快找到了新的排解方式:这所学校的供水主要依靠一眼深井,九百多米下的优质矿泉水特别清冽甘甜,直接饮用能给人一种透彻心扉之感。 我尤其喜欢接一钵刚采出的泉水,一仰脖儿咕咚咕咚大口地灌下去,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抑制体内的那股狂躁喧嚣。 泉水的产量不小,除了供给师生洗漱生活,多余的一部分由明渠引入校园一侧的假山池中,而我在这假山池中找到了新的朋友。 其实就是一些河蚌。 学校所在山头的山脚下有条小河,河水流过山脚的时候,水流变缓造就一片浅滩,若赤脚从中趟过,有时能踩出几枚河蚌,这种河蚌约大半个手掌大小,贝壳淡黄扁平,对着阳光一照甚至有些透明,里面淡粉『色』的蚌肉依稀可见。 这种河蚌基本不产珍珠,偶尔遇着几枚产珠蚌,产出珍珠的质量也很差,圆度『色』泽都差了海珠一大截儿,没有什么价值。 但世上总有好事之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趁课余时间下河『摸』蚌,『摸』上来对着阳光一看,不见壳中有珍珠的阴影,就随手一丢。 被丢弃在岸上的河蚌,不多久就开始腐烂,味道腥臭难闻。山下的村民因此来找学校反映,为此学校不得不出台一条禁令:严禁随处『乱』扔河蚌,违者一旦抓到,就去给山下村民打扫卫生。 不过河蚌可以扔到学校假山池子里,就当是增加生物群落多样『性』了。 而我新的休闲排解方式,就是坐在假山旁边看河蚌,观察它们翕动蚌壳寻找水流摄食,借助斧足一点点挪动位置,甚至还可观瞧蚌壳花『色』花纹,互相比较不同…… 紧张学习的空暇时间,我常来这里悠然观水,自得其乐。 然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直到那一天,我忽然发觉这河蚌也藏着了不得的秘密。 第廿一话 伏蜃精扬威海东 我所就读的高中在一座小山的山顶,而小山的北面,是连绵起伏的丘陵。 它们挡住了从东边吹来的海风,把海风携带的绝大多数水汽,都汇聚沉降在小山顶周围,因此学校这里水汽丰沛,由夏到秋,常有雾气。 这天早晨从梦中醒来,我发现外面下了一场大雾,能见度不足十米。 由于学校方面担心学生发生跌倒踩踏事故,所以开恩特许大雾天不用跑早『操』,因此雾天早晨的空闲时间就变得比较充足。 话说那一日我到食堂三两口扒完早饭后,『摸』索着走到假山旁赏景观蚌,但我刚向假山底下撇了一眼,就觉得今天池底这些河蚌似乎有些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我一时竟说不上来。 于是我那股拧劲儿发作,将上半身伏在假山围栏上,瞪大眼睛,往水里观瞧,铁了心要找出那异常之处。 就在这时,忽然从我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瞧那傻样儿,大清早看河蚌,不会被河蚌『迷』住了吧?” “嘻嘻,估计是饿坏了,想捞两个解解馋。” “哎呀,死水里的河蚌多恶心啊。” “那可说不好,人家天天守着扫帚和拖把,没准儿就喜欢这种臭味儿。” “趴得那么靠前,不会滑一跤掉下去吧?” “掉下去才好呢,眼不见心不烦,省的天天碍眼。” …… 作为一个天天与拖把当同桌的另类,我早就对这种冷嘲热讽绝缘了,自然是一个字都懒得搭理他们,低下头专心致志得查看池底的河蚌。 就在这一瞬间我心头猛地一震,终于发现自己先前觉得古怪的地方是出在哪儿了。 “不好!中圈套了!” 我无暇多想,直接双手使力,将上半身身往假山方向猛的一探,就这样”慌不择路”的翻下栏杆,纵身跳进假山池里。 可想而知,没时间调整入水角度的我在水面上砸起了一大蓬水花,虽然跳水动作得了零分,但我溅起的水珠也让周围厚重的雾气一下稀疏了不少。 我甩了甩头,弯腰抓起一片楔形的假山石,那一股从指尖传来的熟悉触感,终于让我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 “出来!你把我困在这儿究竟想干啥?” 然而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的声音。 “装傻是吧?好,不妨猜猜我能第几个找到你?”说着我从脚下捞起一只河蚌,“啪!”一声拍碎在假山之上。 还没等我甩掉石上粘着的碎蚌,从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哎哟呦,奴家只是和公子开个小小的玩笑啦,为何公子你如此生气啊?” 我一回头,发现一个小姑娘坐在假山一侧,只见她梳双鬟发髻,额头正中点金『色』花钿,身上罩一件米『色』褙子,外配掐花比甲,下穿一件淡黄『色』襦裙,此刻正赤着一双脚踢水,一双月牙白的素手掩口而笑。 “哼!把人困在蜃境之中,居然还口口声声是说开个玩笑,看来吸食人的精气算是玩笑喽?却不知那些死在幻境当中的人,到底笑不笑得出来!” 闻听我喊出蜃境二字,那个少女顿时脸『色』一沉,上下打量我一眼才冰冷得开口道:“没想到公子你倒是生得好眼力……哼,奴家笑怎样?不笑又怎样?人食牲畜五谷,蜃摄精气化神,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况且蜃摄精气,必有所馈,我不也给了那些人一场好梦不是么?” “看来做好梦的代价也包括最后睡死在好梦里了?” 那姑娘被我噎得一愣,继而悻然动怒道:“君可知有多少碌碌之人为了追那遥不可及的梦而日夜『操』劳,最终疲惫不堪,倒毙而亡?与其活得如此痛苦,何不躺下来做个美梦呢?” 我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人总有一天会死,也许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未达成自己的心愿,但他们通过自己的奋斗让这个世界更加多姿多彩,给了更多人实现梦想的机会与希望,也让自己不悔虚度一生的光阴。而梦所能给你的,永远只存在梦中,天亮一睁眼,梦就会拿走你所拥有的一切!” “好一个梦会拿走所有的一切,既然这样你就甭想出去了,乖乖留下来做梦吧,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人了,想必你的梦吃起来也格外香甜吧!” “这就是说你要『逼』我动手了?” “哈哈,哈哈,这笑话简直太好笑了,你以为你在哪里?这里是蜃境!是由我们蜃精吐出气息所化的幻境,你的躯体早就不在人世间了,这里一切都得听我的,只要你敢继续做那危害我法身安全的事儿,就是拼上不能食用你那美味的梦境,我也要夺取你的神智,让你变成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你要是不怕,大可试试!” 我听到蜃精咄咄『逼』人的威胁后却是咧嘴一笑:“你也许能轻易夺走我的神智,但咱俩不妨赌一赌,看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松手更快?” 我将手中那片假山石举到一个河蚌正上方,用三指捏住,“或许还可赌赌,看这块石头能否砸烂你的蚌壳,砸碎里面的蚌肉?” “……不,不可能,你,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那姑娘惊慌地从假山石上跳了下来。 “也没什么,你似乎特别害怕暴『露』踪迹?……嗯,让我猜猜,恐怕你除了蜃境,就没有什么可以自保的手段了吧?而且我来假山观蚌已有一段时间,你却直到今天才出手,看来这蜃境也不能凭空施展,需要浓雾之类的天气作为依托吧?” “……你到底是何方高人,如此扮猪吃虎来调笑我一个小小的蜃精,难道很有意思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一凡夫俗子,连一个基本法术都施放不出来。” “不可能,你不会法术,怎能看破我的雾影蜃楼?” “这有何难,你自以为藏得很好,实际则『露』出了马脚,你不觉得你藏身之处的河蚌太多了么?你看看假山别处有多少蚌,这里又有多少?河蚌主要依靠水流滤食为生,它们为了避免抢食,相互之间不能挨得太近,但你却依靠法术把河蚌们禁锢在周围来掩饰自己,忽视天地之间物种生存的基本规律……且不妨睁眼看看,除了你自身,别的河蚌都已经饿得半死不活了!你虽然外表长得像河蚌,但并不了解河蚌的生活习『性』,只能依照自我想象来编织梦境,这样的梦就如肥皂泡沫,其上虹光虽美,终究会一声破灭!” “……唉,没法子喽……这下输得彻彻底底,却不知公子要怎生对待奴家?是蒸了还是煮了,或者干脆伴上姜丝生吞?” “事到如今只能算是你我战平,毕竟我还身处蜃境之中,我也绝不可能冒着丧失神智的风险,和你拼个鱼死网破……只要你撤去蜃境放我走,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公子你说得倒好听,却不知你如何保证脱离蜃境后不会翻脸加害奴家?再说外面那位仙家已经喊打喊杀半天了,威胁奴家再不撤蜃放人,就带领小弟杀进来,将这里砸个干净。奴家对内降服不住公子你,对外又惹不起那位仙家……罢了,罢了,蜃境被破,奴家就一无所有了,将来是蒸是煮,任凭公子吧。” 那女孩似乎十分疲倦,冲我挥挥手,我登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整个人坐在假山池水里,耳边传来小六子那熟悉的声音:“小娘皮,既然给你脸不要脸,就别怪六爷我不客气了,我数到五,再不放我兄弟出来,就让手下把池子里的河蚌都捞出来拍碎啃了!” “别喊了,小爷我出来了,帮帮忙,我头晕,站不起来,想办法拉我一把。” “搭档!”小六子欢呼一声,一纵身窜到假山围栏之上,看见我失魂落魄地瘫在水中,一双贼眼咕噜噜一转,“噢,这个简单。” 小六子话音刚落,一块板砖凌空出现,“啪!”一声拍在我面前,激起一大片水花,将我全身上下浇得通透。 “啊楸,爽啊!” 我借着满脸水珠拼命『揉』搓了几把脸,这才觉得天地不再旋转,扶着假山池壁慢慢站了起来。 “麻烦你下次用温柔点儿的手段,刚才还以为你要拍扁我的脑袋。” “搭档,你是不是还没清醒啊,你说的啥,我咋听不明白,我可啥都没干啊。”小六子颇无赖地一摊爪子,“你们说是不是?” 他身后登时响起灰金刚们纷『乱』的迎合声:“我眼睛不好谁能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陨石,一定是陨石,我都闻到陨石的味道了。” “依我看,大哥大应该还没完全清醒,我可以去找苦菜花、茵陈和薄荷叶来给大哥大煮汤,绝对提神醒脑。” “我听得真真儿的,老大正在想办法扶大哥大,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块大石头……” “想吃花生就都给我闭上嘴!”还是这一句管用,我这一声脱口,灰金刚们立时用爪子捂上嘴。 我从假山池里爬出来,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发现这样基本没啥效果,干脆还是回宿舍换一身行头算了。 “谁身手灵活,下去把中间那个米黄『色』的,有牙白边儿,壳上还有两道锯齿纹儿的河蚌给我捞上来,赏花生仁一两!”我回头用手指了指蜃精藏身的地方。 “是,大哥大您就擎好吧。”灰金刚们连声答应着,争先恐后地跳了下去。 真是什么将军带什么兵,我摇头苦笑,转身看见小六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我,贼兮兮的眼睛转得飞快,不知又在打啥鬼主意。 第廿二话 由她去且放屠刀 “大哥大,捞上来了,您看是不是这个?” 最后还是红嘴仗着身手灵活,抢先将假山池中蜃精抠了出来,驮在背上,窜到我身前请功。 “嗯,就是这个,红嘴你的功劳我记下了,这个周末放假,咱们可以回家,到家就兑现花生给你。” “嘿嘿,谢大哥大赏。”得了彩头的红嘴先是回身向其他四金刚炫耀地挥了挥爪子,接着就一脸贱笑地向我谄媚:“还是大哥大你有眼光,话这玩意儿味道好香啊。” 说到这,他抹了抹嘴角儿流出的口水,“不知大哥大准备咋吃啊?” 闻听红嘴说吃,小六子贼眼一亮,刺溜一声窜过来,一肩膀把红嘴扛到一边:“不愧是搭档,果然了得,这蜃精可是个稀罕物,一般人都不认得。我还以为就我知道这玩意儿好吃呢,一定是搭档你家家传的那本《述异志》里记载过这玩意吧?厉害,厉害,不知你那本书有没有记载好的烹饪方法啊?我可听人说这玩意儿生吃最鲜美,配上生姜丝和米醋,哇,那滋味儿别提多棒了。” 我抬手在满嘴口水想入非非的小六子脑袋上凿了一个暴栗:“你就知道吃,刚才我在幻境里,那蜃精说能听见你在外边嚷嚷,看来能和你交流。六子你去给我拷问一下,看看她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专门来对付咱们……还有问问她有没有后台。” “烤?烤不行,会焦的,要是你不习惯吃生的,我可以让红嘴去找点美味的野菜,和在一起炖一锅汤也很好……噢,是拷问啊?瞧我一激动都想到哪里去了,嘿嘿……不过搭档你是觉得哪里不对头吗?” 我用手比了比身前的假山池:“这里的河蚌不是天生长在这里的,都是走读的学生们在上学途中,顺手在山下小河里抠的……那蜃精的幻境十分厉害,我几乎都着了她的道。六子你看她伪装得多像一个河蚌?有这等本事的蜃精,竟会被过路的学生顺手牵羊地抠来,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信。六子你仔细问问,千万别是什么对头借此来算计咱才好。” “有道理,我这就问问是哪里来的对头,竟敢来捋六爷的鼠须!” 说着小六子就将右爪儿搭在蜃精的蚌壳上,眯缝起一只眼睛,左爪不停地捋着胡须,嘴里念念有词,就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我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得看小六子审问蜃精,然而我却没想到六子他刚开始还有些趾高气扬,慢慢地这灰脸上的神『色』就变了,捋着胡须的爪子也停了下来,一张尖脸上开始『露』出严肃的表情,越到后来,六子的表情就愈发凝重,最后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凄苦。 “情况如何?”我一看小六子的神情,就知道这里面的事儿不少,以至于这只惯于一脸『奸』笑的死耗子也能一脸忧伤,连忙推了他一把,催促他赶紧开口解释。 “唉……”小六子摇摇头,眼珠转了几转,“这蜃精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原来,这世间的蜃精,天生都美味非常,她们那并不结实的脆壳之下是散发着“诱人”味道的鲜嫩肉体。正是这一点让蜃精一族成为天上地下各类精怪都趋之若鹜的美味。 可是怀璧其罪的蜃精们十分缺少保护自己的手段,为了躲避各种对她们垂涎三尺的天敌,她们不得不时刻东边躲西边藏,随时搬迁自己的巢『穴』。 蜃精们对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深恶痛绝,于是有一个蜃精家族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们决定伪装成河蚌,躲在山脚下的一条河沟里。 这条河靠近人们生活的村子,时常有村民到河边取水。因为不时有人类活动,畏惧人类武力的妖怪们不敢再来这里捕猎蜃精,她们终于获得了一个安稳的“家”。 然而世事福祸相依,蜃精们虽然逃离了妖怪们的饕鬄大嘴,可她们也无法施展蜃境来『迷』『惑』人类,进而摄取人类身上的精气。 道理其实很简单,落入蜃境的猎物多半都凶多吉少,如果时常有人在取水的河边消失,几天之后这些村民瘐毙的尸首又离奇的出现在打水的河滨。 如此反常的异相一定会引来村民们的怀疑与搜查,那时等待她们蜃精一族的,就是灭顶之灾了。 为了能从人类身上摄取保命的精气,蜃精们只能换一种摄取精气的法子,她们借着有人来取水的时机,用幻术在其耳边制造幻音,然后趁其回头愣神儿的功夫,偷偷从那人身上摄取一点精气来维持生命。 虽然这样能暂时存活下去,但由于摄取到的精气不足,蜃精们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 然而这一点一开始没有引起蜃精们足够的重视,等她们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因长时间缺乏人类精气的滋养而严重退化,再也无法施放法术进行长途跋涉了。 可悲的是坏运气却不肯就此放过蜃精一族:前几天的一场暴雨造成小河水位暴涨,村里养猪场的沼气池因此被河水冲开,被沼气池残渣严重污染的河水带着各种垃圾流到小河里。 蜃精是一种对生存环境的要求很高的精怪,臭烘烘的污水对蜃精们是致命的威胁。 偏偏此刻她们又十分虚弱,连爬上岸去躲避污水都做不到,最后那蜃精的姐妹们用自己的身体层层相叠,硬生生把她托到河岸边,这才救下她的『性』命……到现在她们全族就只剩下了她一个活口。 那蜃精见姐妹们在眼前一个接一个被污水溺毙,自己也不想活了,眼看这太阳越升越高,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渐渐模糊。 她本想就这样呆在河岸上被太阳晒死拉倒,却偏巧有一个打村里来学校上学的走读生经过身边。 她是全族唯一的幸存者,这条命是姐妹们豁出『性』命才救下来的,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拼全力活下去,于是她用尽最后一丝法力施放了幻术,让那学生把她当成是河蚌捡了起来。 蜃精本想让那个学生带自己回家,养在清水鱼缸之类的地方也好暂时休息恢复。 哪成想,她竟被那个人当成是自己抠出来的河蚌给扔到假山池里。 好在这假山池引的是地下的泉水,水质十分清洁,经过几天的调养,蜃精她终于恢复了一点儿体力,然后借今儿早这场大雾,再次布置幻境,将来看河蚌的我当成了猎物。 “没想到搭档你与她之前所见过的人类不同,三两下就发现破绽,找到了她的真身。那小娘皮说搭档你认为你俩最后打成平手,实际上却是你大获全胜,因为她已经油尽灯枯,不借助今天这场大雾,就连最简单的幻境也施展不出,如果夺取了你的神智,你就变成一具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这样的人类无法给蜃精提供精气,她最后还是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那个小娘皮还说蜃精依靠摄取人类精气而生,到头来被人吃掉,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因此就放你出来了。” 说着,小六子用爪子敲了敲地上的河蚌,抬头看看我商量道:“要不,今天先不吃了,等两天再说?” “从头到尾明明都是你在叫喊要吃要喝,我哪里要吃她了?” 既然了解到这蜃精不是对头找来对付我的,我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蜃精一族倒在人类制造的污水之下,这是命数使然,和我没太大关系,但若就此将其吃掉,我也下不去这嘴,毕竟她们全族都没了…… 之前在幻境里为了自家『性』命可以喊打喊杀,眼下我能全须全尾地从幻境里出来,索『性』不如放她一马,上天不也有好生之德么? “小六子,你去找一个安静没人的地方把她养起来。” “养起来?”小六子鼠眼转了转,突然大惊失『色』:“喂,搭档我可告诉你,蜃精这玩意儿千万碰不得,你别被她的美『色』『迷』『惑』了。要是打这种主意,还不如现在吃了她呢!” 小六子告诉我,蜃精的真身只是一个蚌壳,美女打扮啥的都是幻化出来的,真身其实丑得要死。 八爷曾见过有『迷』恋美『色』豢养蜃精的人家,蜃精吸食的精气越多,就幻化得越美丽,编织的梦境也越诱人,那家人全都沉浸在幻梦之中,最后被吸干了精气,皮肉竟如枯骨一般! “你想哪儿去了,我看上谁也不能看上蚌壳这样的软体动物,这之间跨着好几个物种呢!我只觉得她有句话很对,人为了生存可以吃猪鸡牛羊,而某些妖怪以人为食也在情理之中。人为了生存而杀戮,实在是没有办法,除此之外,能放下屠刀则放下吧。” “唔,搭档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小六子的眼珠又转了一转,“这样吧,蜃精不能摄取精气,还是死路一条,但就此放纵她去伤害人类,所造一切恶果,早晚要算到你我头上。若是搭档你确定不要这蜃精,那么我倒真可以给她找条活路。” 说完小六子对黄背和红嘴招招手,命令灰金刚们拿起我扔在地上的饭盒,在假山池里接了半盒儿泉水,把蜃精放了进去,再扣上盒盖儿,然后由断尾驮着饭盒,一行人就这样摇摇摆摆地走了。 小六子他背着爪子,目送灰金刚们远去,而后晃晃脑袋,也自顾自地溜走了,这是唱得哪一出啊,跟我玩儿神秘呢? 第廿三话 困幻境迷津道破 上回书说到我让小六子安排灰家五金刚(白眉在家看家)各展神通,用我的饭盒送走了被俘虏的蜃精。 我的高中生活终于又回到正轨:开始重复被人厌弃和疏远的日常。除了不得不掏钱买一个新饭盒,剩下的都正常到令人发指。 我依旧让小六子带着灰金刚们满山去疯,免得他有一天为我打抱不平,真的去放火烧了教室。 一开始小六子对此事表示强烈反对,六子他认为我的特殊体质令坤行无疆的修习进境神速,虽然前段时间达到瓶颈,但自从我在八爷那里得到灰家法宝“他山之石”并佩戴一段时间后,我的坤行无疆竟然自发突破瓶颈,达到了新的境界! 现在的我竟然隐隐有了自动吸引土系法力缓慢汇聚到身体周围的能力。 可问题是,我压根不能施放法术,涵养本命木所耗的法力又微乎其微。 在只进不出的情况下,汇聚周身的土系法力日渐增多。此时的我在小六子那双搜宝眼里,身上已裹了一层厚重的土黄『色』灵光,俨然就是一件能自主行走的土系灵宝! 虽然其它妖怪可能达不到小六子这般眼力,但大多也能隐隐察觉到我这个人类似乎与众不同,被吸引来也没甚奇怪的。 前几天那蜃精为啥单挑我下手?除了她发现我经常一个人来假山这里转悠这点以外,被法力吸引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些法力让我看起来格外诱“人”。 “这次遭遇就是个教训啊,搭档你一定要警惕!现在看来,你的护身离火绝非先前想象中那般无敌,最起码你的精神抗『性』就很差,连那个饿得半死的小娘皮都能一下困住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咱地仙会满打满算就你一个近战位置,剩下的全是远程,以后咱们出去打群架,一旦你被对头精神控制了,这架就根本没法打了。看来最近我得下点儿功夫给你找些加精神抗『性』的东西。另外也得把学习其他仙家法门这个任务提上日程,眼下最重要的是修习水系法门,吸引一些水系法力,用水系法力的蓝『色』灵光稍稍掩盖下你周身这厚重的土系法力灵光。否则不出半年,搭档你看上去就和人参成精一样,到时再引动什么成名的老魔头来夺宝,就够咱喝一壶的。我已让缺尾去联系白家,只要白十五一出关,就让他抓紧时间赶过来,他的水系法门也能涵养你的本命巽木,同时增强你的护身离火。他白十五虽然排名不咋靠前,但也算有些能耐,他的法门和白家掌门叔伯的差别不大,只不过略欠着三十来年的功夫罢了。” 上回我在蜃精那里栽了跟头,小六子总觉着没尽到保护责任,一直很内疚,这次说啥也不肯轻易离我半步。 我自然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但眼下马上又要全校大考,我担心一个不留神儿,小六子真去教室里放火。 最后在我耐心劝说下,我俩终于达成一致:小六子带其他四金刚在外看山巡逻,留下来去无影的断爪在暗处贴身保护我。 此外,以后每天还要接头三次报个平安,地点自然就选在假山这里。 十天后。 “可算是考完了,累的我够呛!对了,六子前几天那个蜃精让你弄到哪儿去了?” “噢,那小娘皮啊,我让缺尾把她送回九洞窟去了,正好当件礼物填补上次杀生刃(杀猪刀)的空子。” “你!你!那次你答应我啥来着,不是说不吃她了吗?” “哪里吃了?不是说送回家了么?” “送回家吃也不行!” “谁说家里要吃了?我找了个适宜的岗位给她。蜃精不吸食人精气,早晚是个死,但只要给她动一点儿小手术,也可依靠吸食灵气生存,而用法力提纯炼化灵气的本事,是个地仙儿就会,大家几十口子轮流养她一个,准保养得白白胖胖,下次见面你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听到小六子的保证,我终于放下心来,但也按捺不住好奇:“灰仙养蜃精做甚?让她给你们制作美梦?就不怕沉『迷』么?” “我们要美梦做什么用?能天天吃花生喝香油就足够美了。” “那蜃精在你们家到底做啥工作啊?” “那我要问问你了,还记得上次是怎么到的九洞窟吗?” “记得啊,当时一直跟着你在村里东转西转来着,然后猛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空旷的野地……我去!别告诉我你们灰家把九洞窟建在蜃精的幻境里!” “不是,但也差不多,实际上是我们让蜃精们围着九洞窟做了一大圈儿幻境,出入必经的路途更布置了无数互相变化联系的小幻境,如果没有九洞窟的灰家领着,一般的外人甭想自己『摸』进去。对了,上次你不是在九洞窟见过我变成人的样子么?实际上以我现在的修为,还不能幻化人形,主要依靠蜃楼幻境的能力,其实六爷我变成人形还是很帅的么,不知能否『迷』倒人类中的小姑娘呢?” “还是别变了,我怕你上街被人拿砖头拍死,尤其是你那三捋鼠须,太贱了!” “不懂欣赏就不要胡说,六爷我可是被称为九洞窟第一美须男的啊!” 我俩相互取笑了一阵,我又想起一件事:“蜃楼幻境如此厉害,能给你们保护家宅,为何如今蜃精却越混越惨,以至于到了被灭族的地步呢?” 小六子说,蜃楼幻境实际上只是一种特殊的『迷』雾,蜃精们通过幻术,逐步侵入幻境中猎物的思维,直到完全控制猎物的躯体,供她们吸食猎物精气。 但如果碰上心志坚定不为所动的猎物,这番幻境往往会被识破,轻则猎物逃脱白费力气,重则惹怒猎物反被其捕食,所以她们才混得这样惨,说白了就是技能过于单一,一旦被克制针对就倒了大霉。 “正好,搭档你详细讲讲当时怎么陷入那小娘皮的幻境,最后又如何看破的?越清楚越好,这牵扯到我给你寻找何种灵物来增强精神抗『性』。” “真是惭愧,算了,大不了让你再笑一回便是。” 我虽因离火入命,难免有时『性』子轻浮冲动,但八爷推算我天生脾气执拗,在认准的事儿上韧劲儿很大,绝非容易被外物左右。 这次蜃精轻易得手,还是因为我这段时间被同学们疏远得厉害,又不得不和小六子暂时分别,最后沦落到与一群河蚌为伍,虽然表面上仍旧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实际上已到崩溃的边缘。 我这个透明人实在是当够了,多么希望能和人说说话,哪怕吵架也好。 当时我听到浓雾中传来渺渺的交谈声,就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此时我的神智尚且清醒,担心自己这样突然出现搭话,会让正在交谈的人们闭口转身离开,所以装出一副去假山看河蚌的样子,实际上想凑近听听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那蜃精必定感觉到了我这种强烈的愿望,便不断制造飘渺的交谈声,一步步让我落入圈套。 我觉着她本应当虚构出一个完整的假山,以便把我困在安全距离之外,但她此刻已十分虚弱,难以做到这一点,只能冒险引我到真实假山的一侧下手。 问题是,她的真身就在假山池子里,蜃精一族实在是被吃怕了。 为保护自己,她不得不在假山之上做了一层小的幻境,以防万一困不住我,还能依靠这层幻境作缓兵之计,干扰我的判断,自己好有时机逃跑。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正是这层幻境成了她画蛇添足的败笔。 当我双手扶在假山池子的石台上时,下意识按照坤行无疆的法门,把自身的意识导入石台,感知其内部土系法力的分布,借此在脑海中描绘石台的内部结构,这也是我多年修习养成的习惯。 谁知我往内一探,却发现这片石台竟没有一点儿土系法力,完全是个空壳儿,直到两三米开外,才开始有土系法力陆续反馈回来。 当年我阅历不足,并未想到自己被困在蜃楼幻境里了,只以为有什么对头要搞事情,施了障眼法。 为验证这一点,我抬腿往前迈了一步,果然踢了个空,眼睁睁看见踢出的这条腿直直地『插』入到石台中,于是我立刻抬脚往感觉到土系法力的地方跑去,终于踢到了真正的石台,算是识破了这幻境。 至于为啥接着翻身跳入假山池,是因为我总觉着对头一直紧跟身后趁机下手,本想出其不意地与它拉开距离,也好有个应变的时机,谁知竟误打误撞直接冲到人家大本营里去了。 当我『摸』到假山石的那一刻,手上感到一股充沛的土系法力,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离开了幻境。 之后我立刻注意到脚下这片水里的河蚌多得异乎寻常。为了搞清楚想害我的对手是不是这些河蚌,抬手随便敲碎了一个,这下本主儿再也坐不住,只得现身跟我讲讲斤头。 之后的情况我已与那蜃精分说明白,想必她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六子,可叹那蜃精到最后都不明白是她选错了地方,竟然在假山池和我对拼主场优势。她还一直以为我是什么幻术高人,是闲得无聊和她在这里逗闷子。 “老大,老大!”我和小六子正坐在假山一旁聊得高兴,忽然听见缺尾的声音,只见一道灰影儿闪过,眼前出现一只耗子,他又瘦又小,一身灰黄相间的杂『毛』,脖子上顶着个灰『色』三角脑袋,身后耷拉着大半截儿尾巴。 “老大好,大哥大好,这次回家见到八爷爷了,爷爷说让你和大哥大放心,他会出面请白家收留蜃小娘子。之后我跟八爷爷去了白家,这次没见到十五哥,却见到白二姐姐,二姐头答应会转告十五哥,算算日子这几天十五哥就该来了。噢,对了,那个,二姐头听说大哥您成立了一个地仙会,也想来凑凑热闹,特意让我问问您……” “混账,谁让你告诉她这件事儿的!去跟她讲,别做梦了,没门儿!” 第廿四话 话蜃楼仙家解密 “六子不必担忧,我都养了你和六金刚,料想两只刺猬的胃口也大不到哪里去,她白霜霜愿意来就来呗,好歹咱们地仙会能多个人手使唤。” “搭档,你不懂莫要瞎掺和,她白霜霜要是能过来,柳青青那只醋坛子肯定二话不说前后脚便到,她俩凑一起就够麻烦的了。另外还有胡花花和黄妞妞,一肚子鬼主意,都是些不长本事光长心眼儿的主,她俩还是要好闺蜜,只要探听到消息,回头也得找个什么由头一起跟过来。这四个碰到一起,绝少不了互相掐架,非把我这地仙会拆散了不可,丑话说前头啊,要是你让白霜霜过来,六爷我肯定拍拍屁股就走。” 我一听小六子的四位女神如此难缠,便打消了邀请白霜霜的念头。 先不论这四位祖宗本事如何,听上去都是招揽不起的主儿,我们地仙会庙小,可供不起这几尊大神。 “不让来就不来呗,谁让你到处拈花惹草来着,现在后悔了吧?” “我哪有那个心啊,你知道我就一个爱好,喜欢到处搜寻点儿五行的灵物。我又没火眼金睛,在远处打眼一望,最多只能感觉到某个东西可能是灵物,究竟是不是,须得拿到手细看。这些散落在野外的天地灵物,多被各类恶质杂气沾染,盖住了本系的灵气,不那么容易辨认的,否则肯定轮不到我这种刚出道的灰仙来拿不是?我只能下功夫一件件去盘,把上面沾染的杂质一丝丝抽出来,让灵物慢慢恢复本来面目……” “啊,所以就坑小爷我一把,来帮你蹭灰?!” “哎呀,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莫要再翻出来嘛……哎哟哎哟,以后不敢了便是……要说盘这灵物,也是很麻烦的不是?可能费了半天劲儿,得到的并不是灰家最需要的土系灵物,但那些捡来的水木火金四系灵物,毕竟是花了大气力得来的,总不能扔了吧,送给别家做个人情也好。再说我又没把东西直接给她们四个,而是都交到其它四家的当家老仙儿手里,明明是胡老太、柳三娘、白叔伯他们拉郎配好么!” 缺尾在旁边瞪着一双小黑豆眼儿,愣愣地看着我和小六子互撕。 我觉得再撕下去,实在影响我和小六子在小弟面前的威严,不利于后续工作开展,便赶紧说道:“缺尾这次干得不错,有赏。” 用半包油炸花生打发走缺尾,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关于蜃楼幻境的讨论,我把掉入幻境的前前后后都细细说了,这贼小六还没正式回答我的问题呢! “说了半天,九洞窟要那蜃精到底干甚?” “你可能也发现了,我们家的什物和布置风格比较古朴一点,因为上一次找蜃精布置幻境,还是在九洞窟刚建成之时,算下来都快两百年了,当时用的是那个年代流行的风格。不久前八爷外出,发现九洞窟『迷』径的布置风格和现在周围人类的居住地相差太大,这样不仅会勾起某些好事之徒的疑心,也等于直接告诉那些法力高强的对头,这里有古怪,速来探查,总之会惹来麻烦。所以八爷有心升级一下九洞窟蜃楼幻境的配置,换换三维建模和精细贴图的素材啥的。” “为啥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但连起来却不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 “剧本就这样写的,有问题你去找这本书的作者啊!” 给九洞窟修缮蜃楼幻境,对蜃精来说算是专业对口。 灰八爷也答应只要蜃精完成这项工作,便把她寄养在白家,由白仙们轮流吐纳水『性』灵气滋养,灰家会按时给白家付她的生活费。 只要这只蜃精能繁衍开来,白家便多一个创收的项目,其他四家也不必一到修缮幻境的时候,就满世界现找蜃精,话说这玩意儿现在真不好找。 既然了解到那蜃精下半辈子可在白仙们的照顾下生活无忧,就不用再『操』心了。 我转而对九洞窟蜃楼幻境的原理很感兴趣:“哎,六子啊,那个蜃精的幻境其实挺好破的,连我这种低精神抗『性』的,都能自己解决,你们下这么大力气修缮,防御效果行不行啊?” “还有脸说自己破了蜃精的幻境,要知道那只蜃精已被饿得半死不活,连最拿手的幻境都快使不出来了,才了给你误打误撞的机会。” 小六子解释道,只要不是在大太阳的环境下,一只精力充沛的蜃精,可随时释放幻境,并不需要浓雾作为依托……当然,大太阳地里晒着也不行。 一个完整的幻境,往往是几个蜃精联手施放,能覆盖十几里的地面。 蜃精很善于利用人们的错觉,借助地形起伏盘旋,一次可『迷』『惑』几十甚至上百人,这些人在幻境里来回奔走转悠,直到活活累死也不会互相见面,这才是蜃精的可怕之处。 被我打败的这只蜃精的经验明显不足“”当时我利用坤行无疆,没有在假山幻影上感觉到土系法力,所以将幻境识破,同时我感觉到前面不远处充沛着土系法力,认为那里才是真正的假山,之后又跳下假山池躲避,误打误撞找到了她的真身。 但经验丰富的蜃精会在那处充沛土系法力的地方做文章,令我以为跳下的是假山池,而实际跳下的可能是离假山不远处的峭壁,然后“咔哧”一声摔断脖子。 “我去,成型的蜃精都这么阴险?” “我举个例子而已。” 小六子提醒我,蜃楼幻境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蜃楼幻境之下的真实环境,闯入者可能会把一处沼泽泥坑当成水泥地面,然后坐在上面休息,直到被泥坑完全淹没的前一秒,都以为自己一直躺在坚固的水泥地面上。 一个完整的幻境,不但『迷』『惑』扰『乱』闯入者的视觉与听觉,更要充分利用闯入者与真实环境相互作用而产生的触觉,来强化闯入者的错误认识,最终达到扰『乱』其判断的目的。 “挺有道理的样子,再详细说说?” “我们可以用幻境掩藏真实的入口。” 比如有个跟踪者,看见小六子进入一处房间,然后等他进去的时候,发现房间空空如也,小六子不见了。就算他不知道这是幻境,也会猜这里面肯定有机关啥的,至少也要把房间里的墙壁都挨着敲一遍。然而对于人类而言,在完成需要大量重复『性』动作的工作时,会不自觉地偷懒儿,比如上方的墙壁会伸手敲,但不会特意踮脚去敲,下面的墙壁会用脚踢,但不会特意高抬腿去踢。 所以把门开在普通人踮脚够不着的位置,或者人们腰腹部对应的位置,别的地方都用实心石墙,最后再笼罩一层幻境,这样做的『迷』『惑』『性』就很高。 此外在细节上,如果不想让人触碰某块地方,在幻境上可以把那块地方做得特别凹凸不平,让人产生错觉,认为这块地方敲上去会硌手,敲墙时总会下意识避开。 “更高明的是,通过幻境的暗示,还可诱导人类将双手不自觉地放在某些地方。” 人类有一种被称为视觉倾斜屋的演示工具,这种屋子真正的地面是水平且平坦的,但所有人进去后都会东倒西歪,甚至摔跟斗。 这是因为科学家们利用三维绘画技术在真正的地面上画了一副假地面,给人一个错觉,即地面是倾斜的,甚至连墙壁的法线也是倾斜的。 人类出生后长期的生活经历,使得大脑形成思维定势,不自觉地认为,只有身体中轴线与法线平行,行走重心才最稳。 当看到墙壁的法线不与地面垂直时,会通过脑干与植物『迷』走神经控制行走的动作,让身体平行于法线,然后就在屋子里被『迷』『惑』得东倒西歪,不得不伸出双手扶住墙壁。 进一步地,如果在一段视觉倾斜的通道尽头,连接一个正常的房间,却把真正的入口隐藏在通道中,那么几乎全部的闯入者都倾向于待在房间里拼命寻找机关,不会再想回到刚才那段难走的通道里看看,再说就算回去也没用,因为手都被用来扶墙了…… 当然,上面这些只是举例说明幻境的应用原理,九洞窟的真正蜃楼幻境要复杂得多。 不仅是幻境与现实的组合,为进一步增加『迷』『惑』『性』,灰家还专门为蜃楼幻境配套一个阵法,按照各个时辰光照角度的不同,采用的蜃楼幻境也在慢慢变化。 这有点像我们上课用的投影仪,每隔一段时间换一个投影片子,大概看上去都差不多,但实际上幻境里每个可用来参照的物体幻象都稍微挪动了位置。 这样做还可以治住某些很不厚道的闯入者,他们动不动就在人家家里刻画记号啥的。 这个阵法可以很容易地掩盖这些印记,所以当他们发现刚刚刻下的记号消失的时候,会感到害怕,然后就不再刻了。 灰家需要做的,就是定期给阵法核心更换充满法力的灵物,就像人类给手电换电池一样。 “搭档你不知道啊,那些印记啊,就像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和文物古迹上的『乱』刻『乱』画一样讨厌,清除起来可麻烦了。” “切,我怎么总觉着是你们在犯懒呢。” 九洞窟所用的阵法属于最低等级的阵法,优点是能耗小,易维护,易扩展升级,缺点是只以防御为主,几乎没有攻击力。 据说八爷曾见过别的山头用过一种中等级别的阵法,能给每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奉送几个诅咒。 当然再高级的阵法肯定也有,但那些大都属于传说,就连八爷这样见识广博的灰仙,当年闯『荡』天下时都未曾见过,估计我和小六子更是碰不上了。 “等等,六子,说道阵法与幻境,我曾经在古书里看到一个类似的故事,好像叫‘烂柯山’,正好就此拿来说道说道。” 第廿五话 遇仙人山中烂柯 我曾读过烂柯山这个故事,目前存世的最早版本,记载在五代十国时期梁朝任昉的《述异记》中。 说的是晋朝有个叫王质的樵夫,家住信安郡石室山(今浙江省衢州市烂柯山)附近,平日以砍柴为生,有一日砍柴时偶然发现一个山洞。 王质好奇心大起,决心进去探究一下。为了节省体力,他将砍来的柴捆好,与斧子一起放在山洞口。 向内走了三四里,发现尽头是一大片山谷,其间鸟语花香,美如仙境,不远处有一株大桃树,一对白发老翁正在树下对弈。 王质觉得这俩老翁看上去仙风道骨,没准是什么神仙,就上前观棋,准备等老翁对弈结束,再上去套套词,看能不能从中捞点儿好处。 对弈结束,一个老翁抬头问王质道:“尔乃何人,打何处而来?” 王质一一据实相告后,那老翁告诉他:“山间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你在这里呆了一局棋的时间,外面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你早没有家了。” 王质不信,当下辞别老翁顺着山洞往外走,结果到了来时的洞口,竟发现之前放下的劈柴已经朽烂,甚至连砍柴斧子的斧柄(柯)也烂了。 他惊异中沿着进山路回家,发现自己的村子完全变了样,一个认识自己的人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上年纪的村民,据他回忆,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确实有一个樵夫进山砍柴,之后再未回来。 后来王质的遭遇传到一些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的富家公子耳朵里,他们认为山中对弈的老翁一定是神仙,必有成仙了道延年宜寿的法子。 于是他们三五成群来到石室山寻访神仙,可谁也没碰上那俩老翁。石室山后来因此成为一处风景名胜,改名作烂柯山…… “我当年读完这则故事,觉得其中漏洞百出,你可别说这便是神仙洞府奇妙阵法啥的。” “哟,不错么,常言道尽信书不如无书,搭档你不妨先讲讲都看出什么疑点了,然后我再把我们灰家对烂柯山的认识告诉你,互相比较印证,也好提高一下认识水平。” “好啊!” 既然小六子都这样说了,我赶忙翻了翻少时的记忆,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生怕漏下什么细节,让小六子看轻了咱。 当时我提出两个疑点,首先,那个樵夫王质什么都没干,就站旁边观了一局棋,一下延长了几十年的寿命,这未免太轻易了,就算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不也得先登上天才行么? 其次,就算那山洞里头是仙界,里面一天外面百年,王质轻易得了这个福缘,一下子在仙境里过了几十年。 可他毕竟没有因此成仙,自然地府的阎王是管得到他的,而那生死薄上的时间可不按仙界的算,王质寿数一到点,阎王自然就发牌票差黑白无常来勾王质的魂。 就算那鬼差畏惧仙人不敢进仙界,那王质回到村里以后,为啥没有被勾走魂魄立毙当场? “我就想到这几点,该你了。” “厉害,搭档你考虑的很细啊,想得很不错,不过我从仙家的视角再补充几点吧。” 小六子说,按仙家的观点来看“烂柯山”,最大的问题就是那对白发老翁对王质的态度。 按理说凡人无意间见到仙家,不是求飞升成仙的术法,就是要延长寿命的灵『药』,总之是求上门来了。 仙家要是想做买卖,大可就此谈谈价钱,要是不想理他就赶走拉倒。 而这俩老翁没等王质开口,上来就问他从哪来……这实际上是句废话,王质从哪里来其实不重要,反正肯定从洞外来。 老翁这样问,就是为了引出后面“山间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这句话。 结果王质一听立刻急急忙忙走了,就连那俩老翁也没有挽留之意。 按理不应该再多说几句,比如“你能找到这里,便是有缘,可怜你已无家可归,不如留于此处修仙”之类的话么? “可见老翁对王质根本不感冒,巴不得赶他走……这种拐弯抹角的做事方式,搭档你很熟悉吧?” “我又不认识什么白胡子老头,上哪儿熟悉去……等等,拐弯抹角?你别告诉我他们是,是那个,蜃精?!” “正解!” 王质要是见到别的仙家,比如灰家,他想要的那些东西,灰家都没有。 所以不用急着搭理他,他若开口,就大大方方地拒绝,若纠是缠不放,回身一砖头把他拍倒就是了。 只有那些蜃精,一点儿防身的手段都没有,生怕王质上来纠缠不清,万一在拉拉扯扯中破了幻象,就可能小命儿不保。 所以才上来就主动开口堵王质的嘴,而王质一听外面世界过了几十年,成仙也不管了,拔腿就走,这正中了蜃精的下怀。 还有,如果石室山里真是神仙洞府的话,王质一届凡人,不和仙家沾亲带故,凭啥让他来仙家洞府做客? 碰上脾气好的仙家,上去给他几板砖,拍晕了扔出洞口拉倒;碰上脾气不好的,正好留下王质一起吃晚餐……对,他王质就是晚餐! 就算是亲戚互相串门子,也没空手上门的,而且上门拜访,总得在门口等亲戚来接吧? 王质直接闯到人家下棋的地方,这是起居室,不是会客室,没扣一顶图谋不轨擅闯私宅的帽子,就算便宜他了。 “嗯,听你这样说,确实像一对儿蜃精,所以那里根本不是什么仙境,只是一群蜃精的藏身之处,但蜃精是怎么骗过王质,让他产生世上已过几十年的错觉呢?” “切,我还以为你能想到呢!如果你是王质,你会怎样向别人描述自己遇见仙人的经历?” “我向北行二十里进山打柴,看见一个山洞,便把柴火扔在洞口,进洞走了三里,里面是一处山谷,我遇到了神仙,然后从山洞出来,看见门口的柴火已朽烂,我再向南行二十里,回到我的村子,村子大变样,村里人也不认识我了。” 说道这里,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刚才小六子在介绍九洞窟幻境原理时,提到的伪装入口的方法,“所以问题出在山洞上?” “回答正确!” 烂柯山这个故事,樵夫王质唯一留下的路标,就是他扔在门口的柴火。 王质仅凭朽烂的柴火,认定他出来的洞口与之前进去的是同一个洞口,这点很容易被蜃精做文章。 只要在其它洞口做一个朽烂的柴火与斧子的幻影,就足以将其『迷』『惑』。 所以,王质进去的洞口可能在东南方,出来的洞口却在西南,这样出洞口继续往南走二十里的结果,就到了离他家五六十里开外的一个陌生村子,自然村里就没人见过他。 要是这样,所有的疑点都可解释,王质根本没有仙境半日游,只不过在山中耽误了半日,自然也没有延长寿命和阎王勾魂之类的问题与矛盾。 小六子慨叹道,王质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从事的又是樵夫这种高危行业,他进山不归,家里人最多认为他被野兽伤了,哭过几场也就作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质居然在几十里外的村子,过起遇仙穿越的生活。 王质只是个误闯蜃精洞府,却以为遇着仙人的倒霉蛋儿,而他为自己鲁莽寻仙行为付出的代价,就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与家人永隔。 这实际上是一个“好奇心害死猫”的悲催故事,然而依然有人追其足迹进山访仙,正所谓,王质无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不过,六子,这样又有一个新问题,既然王质误打误撞送上门,蜃精们为何不干脆就此吸了他的精气?” “可能当时那些蜃精并不饿。” “切,我咋这么不信呢。” 小六子解释道,蜃精们急于打发走王质,主要原因是从王质嘴里获知的情报太少,只问出他是个樵夫,柴火扔在洞口,可他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蜃精们就不知道了。 万一同伴们看见王质丢下的柴火,跟进山洞来寻找,蜃精们就得编造更大的谎言来欺骗这一大帮人,一旦里面有头脑灵光不上当的就麻烦大了。 蜃精们想吸食猎物精气,完全可以布置幻境挑好对付的人从容下手,这个径直闯入的王质,怎么看都是个不可预料的因素,干脆赶走拉倒。 “那这些蜃精为何不在王质闯入山洞之前,释放幻境拦住他?或者在山洞中将其『迷』『惑』住也行啊?这样太大意了吧?” “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不是,也许王质的闯入,只是个小概率事件。” 小六子解释道,无论是仙家还是妖怪,只要有地盘儿的,肯定就有站岗放哨儿的,估计是王质上山那天,站岗的疏忽大意,溜号儿到哪个地方耍子去了,竟然让王质径直闯入大本营,待洞中的两个蜃精发现情况时,已来不及释放幻境,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幻化成老头儿的模样骗走王质,唱了一出惊心动魄的空城计。 “站岗的蜃精溜号儿?嘿嘿,好像六子你在现场看见了似的。还有哇,那俩蜃精当时为何不多一句嘴,问问王质是否一个人来的?如果是,直接搞定他拉倒呗?” “哎呀,搭档你问题可真多。” 其实蜃精们放他走,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一旦王质版的“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故事流传开来,那么进山讨生活的人们,会下意识躲着这里。 常走山的人不来打扰这样就能减少蜃精不少麻烦,而那些想来找寻山洞的,都是些做梦白手成仙的傻瓜,一个个好骗得很,纯粹是送上门儿的点心。 你看蜃精这广告打的,一石二鸟。 第廿六话 有客来异地得仙 在和小六子就蜃精幻境等相关问题侃了一气大山后,我就把整件事情都抛之脑后。 这天午饭后,我按照约定前往假山找小六子点卯。 那天我来的稍微早点,所以当我赶到时,小六子他还没……你问我为啥来的这么早? 因为今天午饭的质量实在够呛,不但菜里的土豆块部分区域没有削皮,甚至有几块儿土豆上还长着淡青『色』的嫩芽! 我就想问一句,食堂的掌勺大师傅你知道发芽的土豆可能含有龙葵素不? 不管你知不知道,这龙葵素吃下肚的下场可不只是闹肚子,运气背的搞不好直接就挂点了! 按理说,我这种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青年,在挂点之后应该找伟大导师报道,也好就近接受他老人家的教育指导,早学习才能早成长么…… 可我担心自己打小就和小六子这种封建『迷』信之流的仙儿神儿搞在一起,也不知马克思他老人家现在还收不收我。 你说要是让马老爷子和阎王爷两位再因我这种刺儿头起了争执,那多不好,所以咱宁可被扣上浪费粮食的帽子,也绝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丢小命儿。 于是我抬手将没吃完的饭菜丢进泔水桶。 正是因为我省了吃午饭的时间,所以才比往常要早些来到假山。 正当我『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寻思着一会儿是不是到校内小卖部买个面包充充饥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小六子兴奋的叫喊:“搭档,你来了?” 我答应一声,一扭头,看到小六子沿着假山石栏蹦蹦跳跳地窜过来,背后还跟着一个同样一蹦一跳的黄刺儿球…… “快来快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兄弟,老白家的白十五。十五,你面前这位大个儿,便是常说的那个跟我行走江湖的搭档,咱们地仙会的头号儿金主兼打家,道儿上有名的双花大红棍!” “呦,白十五兄弟,耳边常听六子提起,今儿见到真仙儿,着实是丰神俊朗,秀润天成啊,幸会幸会。” “你,你好,人,人家叫,白,白,那个,嗯,十五。” “嗯……” 这白十五一开口,把我剩下的欢迎词儿全堵在了嘴里。 小六子一直说这白十五是个娘娘腔,我还以为只是说话嗲声嗲气了点儿。 没想到他不但嗲,居然还是个结巴! 难怪当初他住到人类家里,半个月都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为了不让读者挑作者凑字数的『毛』病,从现在开始,白十五的话全部被压缩成正常语速,诸位可在脑海里慢放二点五倍自行体会。 小六子在后面一拍白十五的肩膀,说道:“咱兄弟几个今儿算是聚齐了,十五啊,今儿个六哥给你摆酒席接风,搭档你也来作陪。” 正好午饭没咋吃,我正饿着呢,一听是小六子要请客,连忙点头答应。 别以为小六子是一届灰仙,吃的便和普通老鼠一样,不是草根野果就是人类的剩饭。 这死耗子是个吃货,手下又收了红嘴黄背这等烹饪大将,日常饮食可不是一般地上档次。 那红嘴善于尝味儿,满山上下的野菜几乎让他尝了个遍,专门负责熬汤,拌个凉菜儿啥的。 而黄背精于嗅觉,出去个打猎,捕获各种生鲜野味儿,鲜有失手。 小六子和灰金刚一伙儿是这山头的山大王,满山遍野就没有他们不敢吃的。 上次在黄背的带领下,他们把山腰柳林树根儿底下藏的金蝉子全掏了出来……噢,你不知啥是金蝉子啊?这便是那俗称知了猴的玩意儿。 小六子把知了猴用盐腌过了,拿油一煎,再拌上野蜂蜜,哎呦,那个好吃啊。后来小六子特地分了我两斤,让我好好补补在食堂亏损的油水儿。 要说小六子跟着我吃了这么些年,终于轮到我吃了他的一回,真不容易。 听小六子说,今天他们巡山时撞到一只从村里走失的半大公鸡。 六子他见猎心喜,上去就将鸡一砖拍倒,立刻拔去鸡『毛』,扣除了内脏,现在已经让红嘴下锅炖上了。 这些灰仙儿们炖肉,该放的油盐酱醋葱姜蒜八角桂皮,各种调料一样不少……这些调料原先是让行动无声无息的断爪到山下店铺里去“借”。 当我知道后,觉得这样不好,有损我等日后的江湖名声,就自己去店里买来各种调料送给六子他们。 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顺便我又捎带买了一个铁皮桶,要不然你以为炖鸡的锅是哪儿来的? “走走,给十五兄弟接风去。”小六子一席话说得我口水直流,赶巧下午放假,索『性』出去大吃一顿。 有话则长,无书则短。我们一行赶到山下的大本营。 这是一处废弃的老屋,房顶烂得漏了天。得亏房顶上铺了晒干的海草,这种海草保温『性』良好且重量不大,否则我可不敢进去,要是房梁朽烂屋顶掉落把我拍里头,那就是自家寻死了。 这房子原来住的是一位孤寡老人,老人家走了之后,村里没人愿意来住这栋破房子,加上村里有的是宅基地,盖新房犯不着拆老房子,因此它便被空闲了下来。 多年以后,我偶然路过这村子,还特地拐了个弯儿看看老屋,却发现它早就被人拆了。 在老屋原来的地方,盖起一栋气派的二层小楼。看来村里富裕了,家家都在盖房子,宅基地已变得紧俏。 当时小六子还假声假气地骂道:“这家好大的脸面,占了六爷的基业,也没给什么表示。”闹着要上门讨个红包。 我自然知道小六子是在开玩笑,就一把将他拖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盖新房的那家人确实占了小六子一点儿便宜,当年老人故去以后,老房子让一窝不成气候的蝙蝠占了,一到晚上扑棱棱到处『乱』飞,村里人纷纷传说那里是鬼宅。 小六子他们一来,就相中这栋房子,于是上门要求蝙蝠们把房子让出来。 那些蝙蝠当然不愿意,不但没有立马滚蛋,反而来扑小六子一伙儿。 “敢捋六爷的鼠须,叔叔忍得了,婶婶也忍不了,六爷我只不过放了几下‘土丸石炮’,就全部打了下来,正好当点心啃了打牙祭。” 如果蝙蝠们在房子里多呆个七八年,先不说有没有不信邪的敢来拆这栋鬼屋,光是屋里多年落下的那些又粘又滑的蝙蝠排泄物,就够他们收拾的。 “算了六子,要不是被讹传为鬼宅,那房子也不可能轻易便宜咱们使用。三年来一个上门儿打扰的都没有,多清净啊。抓蝙蝠这事儿就当咱们付房租了。” 多年以后的事不提也罢,还是先说说眼下的热闹吧。 “来来,十五兄弟,多吃块鸡肉。” 那一天我们在屋里边吃边聊,场面十分融洽。我慢慢发现,我对白十五有些误解。 虽然十五的嘴笨了点儿,但动作却机灵得很,是那种多干少言的『性』格。 就比如现在,我向白十五面前的碗里舀了一勺鸡汤,白十五尝了尝觉得有点儿烫,左爪子轻盈而熟练地一搓,爪心便凭空出现一颗枣核大的冰珠,他把冰珠丢进碗里,用爪尖搅一搅,试了试温度,接着满意地端到嘴边喝了起来。 “十五兄弟这手儿很俊啊,今后夏天喝酸梅汤可以不用冷藏了,连冰箱都省了。这招叫啥名字啊?” 白十五放下鸡汤,冲我嘿嘿一笑,可张了两次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十五还是这么腼腆啊,算了,六哥我代劳介绍一下吧,搭档你知道白家专擅水系法术,这招是他们最拿手的‘履霜冰至’,典出《易经.坤卦.初六》‘履霜,坚冰至’,象曰履霜,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卦象我估计你听不懂,因为我也不懂,反正背两句书唬人是挺好使的……哎哟哎哟!松手松手,疼死了!” 小六子解释说,这招法术的原理,是通过吸引水系法力再凝结形成冰晶,至于实际形成什么样的冰晶,要看施放法术的仙家的水平。 白十五的“履霜冰至”尚在修行阶段,平时搓一两个冰柱子没问题,但要是出去打架,效果就不如灰家的“土丸石炮”了。 所以小六子计划着,咱地仙会出去抢地盘儿的时候,前面由我扛着,打人的活儿自然是小六子和灰金刚的,而白十五只需专心把“履霜冰至”扔到对头脚底下就行,就算冰面滑不倒丫的,也能打『乱』他的步伐。 白十五应该是习惯听从小六子的命令,只会嘿嘿笑着连连点头。 “噢,对了,十五,你这次是以什么名义从家里出来的?我记得你上次和上上次都是游历修行,你们白家轮得这么快啊。” “嘿嘿,那个,六哥,这次我是接悬赏令出来的。家里让我,那个,找两块中品水灵石回去,嘿嘿。” 听到白十五接悬赏令,小六子的脸『色』就变了,等听说要找两块中品水灵石,小六子一下窜了起来,一口鸡汤喷了对面青眼一脸。 青眼猛地一愣,接着伸出舌头高高兴兴地开始『舔』脸上的鸡汤。 “我去,十五你是来坑你六哥我的吧,别说中品水灵石了,长这么大,中品土灵石我都没见过几块!” “嘿嘿,家里人都不敢接,我想六哥你肯定有办法,就跑来试试运气了,实在不行就回家对付呗。” 见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小六子抹抹嘴巴,开始解释。 原来他们五仙家的弟子出来行走江湖,常见的有三种路子,一是出马,说白了就是被人间一些有道行的人士雇佣,只要人间的老板招呼,仙家弟子便赶紧从家里出马来平事儿,事后得了好处,和老板五五分账。 但这些弟子们分了的好处之后,还要交一部分到家里充公,能落在自己口袋的并不太多,他们勉强算一般的工薪阶层。 不过可没人敢欠这些地仙儿的薪水,老板这次赖账,下次地仙儿肯定就不出马了,等于老板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更别说惹恼地仙儿来讨薪啥的。 第二是纯属福利『性』质的出门游历修行,目的是为了锻炼自家后辈子弟的眼力见识,没有什么强制『性』要求,仙家出门游玩一趟,给家里随便交点儿东西意思意思即可。 空手回来也没关系,只需把出门的所见所闻跟家里分享一下。这种行走江湖的方式最自由,大家都争着去,但为了维持家中生计,也不能让大家全都出去疯玩儿,所以必须严格限制名额,大家伙轮着来。 第三种比较少见,就像小六子与我,或者灰八爷与鼠道人那样,游历的目的是要解决某种问题。 八爷当年是为了探寻五行法术的终极奥义,同时为灰家找一条振兴之路。而我因自身特殊的体质,正好能跟小六子搭伙修行,免得将来被哪路对头掠去做了人肉馒头。 总之,以这种路子行走江湖的仙家,必须要找到能与自己结下不解之缘的人选。 当然,在特殊情形下,还有第四种情况。 因为五仙家都是弟子众多,耗费繁重,所以偶尔会短缺某种修行必须品,此时当家的老仙儿会给后辈弟子们发悬赏令,要求在一段时间内,找到若干数量指定种类的必须品,谁都可以接,也不占游历修行的名额,但必须按时交上东西。 白十五这次就是领了一个寻找两块中品水灵石的悬赏令。 第廿七话 欲求宝君佣两年 听了小六子的解释,我不禁一阵头皮发麻:这个白十五好没分寸,我小时候没少和小六子出去寻找天地灵物,东西是林林总总拣回来一大堆,但最后小六子一鉴定,多数都是稍微带点儿法力的鸡肋,既没啥大用处,平白扔了还可惜。 其间能称得上灵石的,就那么三四块,还尽是不入流的灵石,仅有一块勉强能算下品灵石。 眼下这白十五一张口就要两块,还要的是中品,想想难度有多大,更何况还得是水属『性』的灵石,如果我们费半天劲儿,最后却了弄块土灵石回来给他白十五,回头到白家二老那里也交不了差啊。 白十五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小六子呱呱地说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一咬牙:“六哥,你别为难了,白二伯也觉得这个悬赏令难度太大,特地宽给了两年时间,大不了我传了世兄水系法门,就回家交令说难度太大完不成,让别人再去就是,反正家里谁也不看好我,本就不指望我能完成这个悬赏令,没啥大不了的。” “哪咋行嗫!”小六子一吹胡子,“不给我兄弟面子,就是不给我灰六爷面子,这次你就踏踏实实在六哥这住下,到时六哥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去。” 这就是我和小六子的投缘之处:既然认你做兄弟,那兄弟的事便是自己的事,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我觉着他白十五因为说话结结巴巴的缘故,肯定在家里没少遭白眼儿。小爷这次来外地求学,受的白眼又何止千遭百遭!看在同病相怜的份儿上,能帮一把是一把。 我正想给小六子使眼『色』,让他安慰下白十五,孰料小六子在肚皮上擦了擦爪子,又将爪子背到背后,慢慢的踱到白十五面前:“若非今次是六哥我喊你来的,我都疑心你白十五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为啥六哥我一搞到好东西,就有用得着此物的人上门儿呢?” 白十五让小六子一下给弄懵了,愣愣地睁着一双黄豆大的眼儿盯着小六子。 “罢了,看来不是咱的财,终究留不住啊!”小六子突然换回他平时那副惫懒的神态,用爪子从嘴里扣『摸』起来。 小六子虽已修成灰仙,前身毕竟是老鼠,一直保留着爱磨牙的习惯,但凡发现了好东西且嘴里又能藏得下的,必定含在口中,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等小六子再掏出爪子,上面多了一颗闪着冷冷蓝光的珍珠。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从他爪子上接过这宝贝,麦粒儿大小的珍珠在我手心轻轻晃动,『摸』上去给人一种沁入心肺的清凉,一圈圈水光在珍珠表面闪耀跳动。 坐在一旁的白十五更呆了,伸爪子点着珍珠,连嘴巴都闭不上。 “六哥我仔细观察过了,这颗珍珠里面水系法力十分充沛,就算不及上品水灵石,也绝非一般中品灵石可相提并论。你托人捎回家去,算作一块灵石,先在白二伯那里交差再说。至于剩下的一块,你我还有两年时间寻访,之后有何奇遇,也未可知……真是的,这几天我一直犹豫,这幽蓝珍珠该给白霜霜还是柳青青。给白霜霜倒是物人两宜,但平日里和她没这么大情分,这样做免不了让多心者误解;送给柳青青吧,情分虽够,也正好安慰下那个死脑筋的丫头,但柳家要这幽蓝珍珠也没啥用,终究还要拿去送人情,不免可惜了这宝贝。未成想最后竟便宜了你白十五……丑话说在前头,这颗珍珠不白给,你少说要在六爷我这地仙会里打两年白工!” 白十五听后大喜,将头不停地上下晃动,头顶上的『毛』刺都甩成一片黄光。 看白十五那样子,说别说打工两年,没准儿就直接不回家了,从此跟我和小六子浪迹江湖也未可知。 挺好,这下我们地仙会终于又拐到一个地仙。 这贼小六打开了话匣,就关不上,兴奋地开始搓爪子:“别看我这地仙会山头儿不大,阵容也不如何齐整,可进会就是兄弟,大家有力全往一处使,加上六哥我神机妙算料敌于先,创会以来大小七八战,皆大获全胜。而且咱们众家兄弟个个身手不凡,灰家六金刚自不必说,单看我这搭档,为人仗义疏财,很对你六哥的脾胃,更兼眼力非凡,胆识过人。上次他独闯蜃楼幻境,单靠一双火眼金睛,轻易看破幻境,一下找到蜃精真身,之后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那蜃精乖乖来降。最后更是不贪宝货,使六哥我平白得了一颗幽蓝珍珠,真不愧一番英雄好汉的做派。” 小六子一番吹捧,我不免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致意:“不过降服一区区蚌精,岂敢妄称英雄……等等,六子你说幽蓝珍珠从哪里得来的?” 小六子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你不是托我处理那个小娘皮么?我不过是奇怪那蜃精明明饿得半死,为啥蚌壳里面却有一股水系法力凝聚的感觉,就随手用石子儿挠那小娘皮的痒痒,哄她开了蚌壳。六爷我一眼发现这颗珍珠与众不同,轻轻巧巧就抠了过来,都没伤到她的皮肉。” “哎,死耗子,谁让你拿人家东西的?” “你这人真奇怪哎,那小娘皮投降时说随我们处置料理,六爷我未曾害了她的『性』命,拿一颗珍珠算个甚来?再说那小娘皮在白家好吃好喝,活得那么滋润,难道不该给点儿食宿费?” “那,那也是我打败那蜃精的,这珍珠该归我!” “这我就不管了,当初我再三询问你要不要这蜃精,你是清清楚楚回答一声不要。这天底下的灵宝自是有德者居之,既然搭档你眼力略逊一筹,干脆光棍点儿认栽了吧。” “好个死耗子,这等油嘴滑舌!莫要走,且受小爷三掌!” “什么道理,腿长在六爷身上,当然说跑就跑,有本事先抓着六爷再说。” 我在屋里随便追了小六子两圈儿,就哈哈一笑将此事揭了过去,人家白十五还在一边看着,我和小六子多少要给对方留些面子。 再说即便我拿回了幽蓝珍珠,还是要送给白十五,这玩意儿对我又没什么用,追打小六子无非表明一下态度而已。 “经十五兄弟一提,我倒想起来了,白家寻找中品水灵石,莫非要扩建那惜流泉不成?” 打闹完毕,小六子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追问白十五这白家如此兴师动众得找水灵石到底要干啥? 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搞明白。原来白家的洞府叫玉照崖,崖内有一眼清泉,其间溪流潺潺这泉水汇聚了一方水土灵气,能灌溉万物,滋养生机。 这天地间的活物不论气息如何衰弱,只要尚有一口气在,泡在泉中,便能逐渐恢复生机。 因此白家十分珍视这口泉眼,起了一个名儿叫惜流泉,语出北宋诗人杨万里那句“泉眼无声惜细流”,为的是警醒后来子弟珍惜这等天地灵物。 惜流泉的泉水若一时间用不了,便汇聚到白家挖好的一个池子里,只是这泉水离开泉眼的范围,很快会失去滋养万物生机的能力。 白家经多年研究,最终发现,可通过建立一个法阵,以给池中泉水补充水系法力的方式,来延长泉水的保质期。 小六子于是推断,定是白家想扩建装惜流泉水的池子和水池上的法阵,那么四处寻找中品水灵石,也就不足为奇。 白十五他说白家的当家仙白二伯觉得小六子送来的这个蜃精,是个不错的商机。先将其养在惜流泉中慢慢恢复活力,一旦蜃精一族繁衍开来,光靠给各仙家洞府维护蜃楼幻境,就是好大一笔买卖。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那就是谁都不知道蜃精到底如何繁衍,因为蜃精一族都是女的,谁也没见过男蜃精长啥样。去问那个抓着的蜃精吧,结果她自己也处在懵懂期,竟全然不知。 白二伯觉得这个问题可以慢慢解决,实在不行一个蜃精也凑合着能用,眼下先扩建池子要紧,因此他在全族发下悬赏令,让玉照崖的白仙们外出寻找中品水系灵石。哪成想这第一块灵石,竟然还是蜃精自己的东西,这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问小六子,那蜃精如此不起眼,怎会有如此犀利的宝贝。小六子分析说,这颗珍珠法力很强,而那蜃精却不会利用其中的法力,甚至不清楚自己体内有这样一颗珍珠。 估计不是天然生成的,应该是她们一族姐妹在助其逃生之时,也把毕生的法力和举族生存的希望注入到她体内,所以才慢慢孕育出这样一颗奇珠。 又说了些闲话,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宴席最后,我问白十五,白家的修行法门是什么。 谁知小六子看了白十五一眼,然后与后者一起贼兮兮地一笑:“这个法门,可是他们白家的拿手好戏,只不过眼下并非搭档你修习的最好时机,六爷我有感觉,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什么嘛,搞得神神秘秘的,小爷我才不稀罕呢。”我一撇嘴,起身准备回学校收拾一下,好回家休假。 然而我却哪里知道,这白家的法门,竟要何等条件修行,更没想到,修习水系法门的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第廿八话 秉正道天地可行 “哎呦,真疼死我了。”我整个人泡在浴缸里,仅一个脑袋『露』出水面。 白十五在一旁将双爪浸没水中,一道道水波从双爪之下凭空出现,飞速向四周扩散开来,撞击在浴缸壁上,溅起一朵朵细小水花。 白十五紧闭着嘴,正全力催动浴缸中的水,助我修行白家的水系法门,额头上不断有黄豆大小的汗珠滚落。 “搭档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小六子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惹祸精,此刻正趴在我的头顶上,时不时将自己的尾巴尖儿浸在水里,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废话,疼的又不是你,话说这样做真像你说的那样有效么?我咋觉得比刚回来的时候更疼了。” “哎呀呀,你懂什么,你下午这一架打得真是掉价丢面儿,要不是六爷我和十五兄弟在一旁助阵,你非得缺胳膊少腿儿不可。要是不想以后一瘸一拐地走路,现在最好老实呆水里头,让十五兄弟化开你身上的淤血。要不是同时还要帮你修行白家‘坎盈平咎’的法门,六爷我早下水游一圈儿了。十五兄弟的手法,六爷我早试过的,你现在躺的可是最顶级的按摩浴缸。” “死耗子,自从我八岁那年你到我家来,之后你可洗过三次澡么?你一进来,这盆子水还能要么?你要是敢进来,我就拿你炖汤!” “哎呀呀,六爷我只爱好冷水浴,热水的就算了,总之现在便宜搭档你了。” 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白十五终于运功完毕,气喘吁吁地冲我点点头。 “你别说,这‘坎盈平咎’还真是效果不凡,我下午回来时,手上都不敢用劲儿,现在不但恢复如初,感觉身体比以前更轻快灵活了。不过这法门以后非得泡水里练么?” 谁知六子却不回我的话,只是嘿嘿『奸』笑道:“六爷我高瞻远瞩,掐指一算,咱们地仙会的阵容远近皆备,独缺治疗『奶』妈一名,现在十五正好填上这个空子。” “不过六子啊,我开始以为你说的治疗,和游戏里面一样,一道法术丢出去,队友就生命值全满。哪成想会是白十五的这种疗法,每回都得让我在水里一动不动泡一个多小时。以后真要是和那些妖魔邪祟打起来,我怕到时缓不应急啊。” “搭档你说的有些道理,可问题是六爷我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那种在战斗中边打边治疗的法术,也就八爷提到过罴处士能嚼叶止血,可罴处士也仅仅是治疗自身,没听说能给别人如此治疗。不过罴处士修行的是木系法门,也许柳家那里会有类似的独特方法,看来今后要找机会走一遭了。” 白十五在一旁歇了半天,终于算缓过一口气,“连忙”开口劝我不必担心。 十五说他们白家修行“坎盈平咎”时,并不要求把整个身体都浸入水中,只需一部分肢体在水里,能感觉到水在流动即可。 只不过第一回修行时,修炼者的身体对水的流动最敏感,效果也最显着,所以最好将整个身体泡在水里。 正巧下午我打了一架伤得不轻,修行“坎盈平咎”能借助水流,洗脉伐髓,不但治疗伤势,还能借助修复身体组织的时机,极大地增强修行效果。 “之前我跟六哥提过,头一次修行‘坎盈平咎’最好等大哥大你受伤之后。没想到大哥大你这么勤奋好学,我刚跟六哥商量好,你就去弄了一身伤回来。” “我!我还说中午临走时,你俩在那里嘀嘀咕咕搞什么神秘呢。十五你早说,我好躲着点儿啊!不过白家这法门真是奇了怪了,非要受伤了才好修行,我怎么感觉有一股自虐倾向呢?” 不过打架受伤这事儿却怨不得旁人,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我还要上去打一回! 若想搞清楚此事的缘由,得从两年前说起,我从外地来到这所高中求学,然后不出意外地被全年级同学孤立了,平心而论,这不能全赖本地人歧视外地人,我自身在同学关系处理上也有很多问题。 但不得不说,我的那些任课老师都是翩翩君子,从未因我没有本地学籍而歧视和排斥,传道授业解『惑』悉如旁人,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而其中有一位长者尤其出众。 这位尊敬的老师是我高一时的班主任,只可惜其教授的乃是政治一科,在高二文理分班之后,就无法再续师徒之缘。然仅靠平日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就足以看出这位长者的气度是何等不凡。 我刚上高中时,《传奇》这款游戏刚刚开始流行,如今再回看它,只觉画面粗糙,情节单调,游戏方式单一,算不得什么佳作,但当年实在火得一塌糊涂,因此有不少同学晚上熄灯之后偷偷溜出宿舍,去网吧打游戏。 为杜绝此类事情,学校不但在熄灯之后将宿舍楼正门锁上,还专门组织老师夜里巡校,防护的重点自然是男女宿舍两栋楼。 但这里有个问题,如果组织女老师半夜巡校,领导还得担心她们的安全,所以晚上参与巡校的全是男老师。可晚上几个男老师大摇大摆地从女生宿舍楼旁经过,也难免会流传风言风语。 于是学校领导一拍脑袋,灵光一闪:女生宿舍一楼不住人,都改成仓库,所有女生压缩到上面几层楼住宿。 从此每层楼女生的数量增多不少,可每层楼水房的水龙头数目却有限,一到晚间用水时就不免有些拥挤,只能大家轮流打水回宿舍洗漱。 等一切收拾完毕,往往都过了熄灯时间,那些懒娘们谁也不愿意『摸』黑走到水房倒水,干脆就从楼上打开窗户,哗啦一盆水倒下了事。 以上是这件事的背景,大家了解一下就好。 某一天,这位老师给我们班上课,调侃道:“知道昨晚上我们巡校发生什么了吗?刚走到女生宿舍楼底下,哗啦一盆水啊,正浇在我前面。当时我要是走快两步,正好能浇在头顶上。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醍醐灌顶!”说完老师用手一拍头顶:“当时就得大彻大悟啊。” 这一席话将全班逗得哄堂大笑。记得当时我还特地翻看字典,原来醍醐是一种从牛『奶』中提取的油状物,俗称黄油,看来这盆水颜『色』不浅啊。 这位长者并没有因为差点被扣一脑袋脏水而在班上批评这个宿舍的女生,只是用一句玩笑轻轻带过,其风趣幽默体谅他人的气度大体若此,乃是有大智慧之人!只不过这人若有了大智慧,就难免顶上『毛』发不足,君不闻聪明绝顶乎? 当我那天和小六子、白十五等聚餐完毕,脚步匆匆地赶回学校,准备回宿舍收拾一下行李好回家。 当我赶到宿舍楼下时,迎面正巧走来一帮后进生。这几人一边走,一边大声作谈非议人师,其言语之恶毒阴微,全无一点做弟子的本份。 我有些看不过去,不免提醒他们口中积德。那对面的领头之人仰仗家里在当地有些势力,又曾在武校学过几年拳脚,小小年纪不思上进,偏爱结交江湖匪类,以混社会为荣,平日里在校内横行霸道,无人敢惹,因此越发狂妄。 他从未正眼看过我这外地人,今天见我竟然出头指责他的不是,不免恼羞成怒,连场面话都懒得说,拔腿一脚踢来,想一脚把我踢翻。 我没料到那厮上来就打,情急之下只能略微一侧身子,好在小六子从他后面发难,一土丸敲在他腿弯处,那厮吃痛之下动作变形,这才让我躲过要害,但也一脚踢在大腿上,一股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站立不住。 他见一脚未能奏效,又轮拳打来,这时小六子又一土丸打在他肘下,这一拳的力度就减了五六分,我连忙抬起左臂扛了这一拳,结果还是震得手臂发麻。 那厮见连续两招都莫名其妙地打空,不免有些慌『乱』,没等收回拳头稳住身形,又抬另一腿踢来。 这时间白十五也反应过来,他严格按照小六子的指导方针,直接一招“履霜冰至”扔到对方脚下,几处力道加在一起,那厮再也站立不稳,“扑哧”一声滑到在地。 正好这时我也疼得站立不住,干脆合身扑到他身上,抡起唯一还能使上劲的右手,攥拳冲着对方的胖脸就打。 但凡练武之人,都有一个习惯,和对手拳脚往来之时,总下意识地想看清对面的招式,我身下这位也不例外。 他看我挥拳打来,用一只手扛住我的拳头,另一只手立马来推我,想把我掀翻过去。 小六子这时在后面大喊火力全开,当下土丸『乱』飞,噼里啪啦冲着那厮一顿好打。 那厮一时间完全懵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是如何在打他脸的同时,撞他肚子,还踢他大腿,只能用双手护着脸,连声惨叫。 一开始,他周围的那帮小弟都等着看我被打的好戏。 没想到才过几招,带头大哥反而被我“打”倒在地,竟成了我扑在他身上痛打。 等到那厮开始连声惨叫,他们才反应过来,慌慌忙忙上来拉开我。 其实这里面很有几个想拉偏手的,上来拉架时嘴里一直不干不净,但等他们看清楚我身下那人的模样,不免都大吃一惊,一个个都把嘴闭得死紧,拉偏手的想法也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无他,就是这个对头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太惨,一张脸鼻青脸肿不说,衣服上还全是大大小小的土印儿。 我那对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凡是『露』出皮肤的地方全都青一块紫一块,此外还乌着一只眼睛……特别声明,眼睛这块是我亲自打的。 那厮本想拿我立威,结果反被我下了面子。在被人拉开后,只顾在一边跳脚叫骂,却不敢和我继续怼了,连声嚷嚷着要从社会上找人给我好看,让我有胆儿不要走。 实际上我受的伤比对方严重,他全伤在皮肉,冷敷一下便好。 当时我绝对伤了筋骨,连大腿都肿了起来……别说走路,站都快站不稳,为了不让对方看出破绽,干脆一下大马金刀地坐下,嘴上更是恶狠狠地顶回去:“尽管去找人,小爷在这里接着便是!” 所谓君子经事,当秉正而行,凡是应有为,不求利益,但观本心。 第廿九话 存善念君子处世 “缩头乌龟,有种出来啊!” 听着远处校门外传来各种污言秽语,我冲着一旁苦着一张脸,脸上几条皱纹几乎要拧出水来的保安干事咧嘴一笑,耸耸肩回过身一瘸一拐地向假山走去。 “你到底离不离校,我可告诉你,现在学校已经放假,学生不允许在校内逗留,宿舍和教室我马上就去上锁。”见我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那个保安干事再也按捺不住,终于扯开嗓子咆哮起来。 我连头都懒得回,摆了摆手:“我没意见,一切随您的便。” 说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我那对头竟还是个吃亏不过夜的主儿。短短一个小时就喊来四五号人,拿着各式长短棍棒在校门口摆威风,喊我出去单挑。 我的脑袋得被多大的门板挤过,才会出门挨打犯这种傻? 再说我们学校所在的这个山顶上荒凉的要死,离开学校大门就啥生活设施都没有,想找个饭店吃饭都得去山下,咱们且看谁能熬得过谁。 有小六子在,校内那小卖店里有啥零食,我这里就有啥零食,大不了回头在门底下塞个十块二十块意思意思便好,就不信你们五六个人能站门口喝着西北风跟我耗到晚上。 至于那个苦着脸的保安干事,我才懒得理睬,据说他原来在这一带混过社会,后来打群架出了点儿事,好像期间还重伤了一个人。 为了不去蹲大牢,此人家里为了疏通关节花了不少钱,还『逼』着他检举揭发了几个一起混社会的哥们敲诈勒索学生的行为,这才因有立功表现被判缓刑,没有真的进去吃牢饭。 因为“出卖了朋友”,他在江湖上再也混不下去,只好金盆洗手到处托关系走门路,最后来我们学校当保安干事。 看看他现在出门给那几个小流氓敬烟递火的样子,就知道他巴不得赶我出门,然后让门口那些人好好修理我,届时他只要不站在一旁鼓掌喝彩,就算其良心发现了。 可惜他今天是不能如愿了,管他如何焦躁上火呢,反正我就是咬紧牙关不出校门。 那些手持棍棒要给我好看的小流氓如今只是在校门口诈唬几声,大家还可以假装糊涂,两眼一闭当看不见;可要是他们敢进入学校打架闹事,保安干事他的饭碗一定得砸。 即便退一万步,保安干事宁可舍得赔上自家好不容易才端上的饭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放那些小流氓偷偷溜进门来,那我也不怕把事儿闹大。 小六子刚才就一直埋怨我,为啥限制他打人只能用泥丸。这泥丸打了半天,无非让对头身上青一片紫一片,顶多就是当时疼那么一两下,造不成什么伤害。 最后我被对头打得一瘸一拐不说,还白白浪费了他好多法力……按照六子他意思,上来直接一板砖拍倒多干净。 当时我是考虑那对头再怎么说也是我名义上的同学,这同学情分虽说一点儿没有,面子上好歹也得过得去不是?结果谁知对面这么不识趣! 我于是一咬牙:“六子,他们要敢进来,照着脑袋给我拍,只要留口气儿就行。” “得嘞,您擎好吧。话说搭档,外面骂得可真够瞧的,听听,啥无胆鼠辈?这连六爷我都骂进去了!要不要我去找点儿泥,给丫挺的净净嘴?” 听着外面越骂越欢,而且全无口德地将我家人亲属牵连个遍,我心头那点儿火气也按捺不住,寻思光让他们吃口泥未免也太便宜了。 我『揉』着胳膊想了想,对小六子招招手,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小六子鼠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奸』,等我说完后,便贼兮兮地点点头:“真有一套,还是搭档你够狠,良心大大地坏了。” “赶紧去吧,拧个两三圈儿即可,别一使劲儿拧多了。还有,一定只拧右边那个,千万别把左边的也拧了,否则非出人命不可!” 也是那对头平日里坏事干得太多,今天该他走背字。据说他家里的势力不小,在黑白两道都挺有能量。像这样的人家找人出来闹事儿,一般都不是小场面,按道理绝不该像今天这样寒酸…… 也许是时间过于仓促的缘故吧?或者就是那对头被我一顿暴锤,怕传出去丢份儿,所以根本没跟家里说,只想自己私下喊几个人找回场子……最后他只喊来了四五个小流氓不说,居然还没有像样的坐骑:他们开来的是一辆农用三轮摩托! 这玩意儿民间俗称三蹦子,主要靠装在后轮上的两块刹车片来降低速度,采用的还是手捏式『液』压制动。 由于三蹦子的重心靠前,如果车斗载人或者拉重物的时候,这行驶速度一定不能快了,不然刹车刹不住不说,翻车率还极高。 今天我和小六子要是不在这三蹦子上搞点儿事情,真是对不住对面这帮猪队友。 “断爪,你带几个兄弟上小卖部,给我弄一个面包五根香肠一瓶矿泉水,事成之后赏你们两根香肠,交来三根即可。对了,把这五块钱扔到柜台上,这黑心的老板,五『毛』一根的香肠敢跟小爷我要两块,正好今天他不在,给个成本价就行。” 把小六子和灰金刚们都打发去干活,我闭上眼睛依靠在假山石栏上休息,刚才在气头上没留意,现在就觉腿和胳膊疼得厉害,只能强咬着牙,用手轻轻『揉』动伤处缓解。 不大会儿功夫,灰金刚们就扛着吃喝嘻嘻哈哈得来了。我拆开一根香肠还没吃两口,就看见小六子带着白十五从校门口一蹦一跳的来了。 “搞定了么?六子” “都搞定了,而且搭档,我发现那几个小流氓在门口一直呛着风,现在个个口干舌燥的,也骂不大动了。一会儿我让十五在上风头儿撒点儿冰碴子,估计没几分钟便能冻得他们滚蛋,咱们也好早点儿回家,不然一会儿天黑了不好搭车。” “好主意,我喜欢。”我又拆开一根香肠扔给白十五,“十五兄弟受受累,早点儿赶他们走,咱们也好回家吃大餐去。”白十五冲我点点头,叼着香肠就走了。 我把最后一根香肠给小六子拆了,又把先前许下的两根肠奖给灰金刚他们,之后三四口吃完那个小面包。 就在我拧开矿泉水,正准备仰脖一灌时,白十五蹦蹦跳跳得回来报功:“大哥大,都妥了!我一个‘履霜冰至’都没放完,那几位就冻得受不了,商量着准备开车走。我嫌他们磨磨蹭蹭不爽利,又给加了一个‘履霜冰至’,这下一个个屁股底下跟装了火箭似的,麻利地开车走了。” “好酒!”我一仰头喝下半瓶水:“六子你远远缀在后面盯着,等他们走远一点儿,咱们就收拾回家!” 我让白十五在我的伤口上放了一个“履霜冰至”,在寒冷的麻痹作用下,终于可以忍痛站起身来。 十五他刚帮我处理好伤口,小六子就气哼哼得回来报信说对头他们已快到山脚了,说完就一吹胡须埋怨我为啥干事婆婆妈妈的,咬死只让拧松一个螺丝……这下可好,人家屁事儿没有,咱们到头来白挨一顿臭骂,还不如刚才直接给他们吃口泥来得爽快。 我咂了咂嘴,谁知道对头他的运气这么好?反正现在人已走远,再追也来不及,干脆就多想了,赶紧回家才是正理。 当我和小六子一行赶到山下时,老远就看见街边一家农机具杂货店门前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听人说这家店的主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山下村里大小也算一霸,平时村民都躲着他。眼下农机站门口这么热闹,指定不是什么好事。 当时我身上伤口疼得厉害,实在无心多事,于是拉住想看热闹的小六子,赶紧在路旁拦了一辆回城的顺风车。 那司机本来是想凑上去看看热闹,却没想到天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外快可赚,于是和我三五下讲好价钱,拉上我开车就走。 早在我和司机讨价还价讲时,小六子他们就趁机偷偷溜上车,藏在车厢里。 我当年就读的高中距离我家很远,所以一般的短假,我都借住在城里的大伯家。 这一路无话,等到了目的地,我先去和大伯一家问好,然后借口说自己已经路上吃过晚饭了,赶紧告辞回我的房间。 一进房门,我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上,只想闭眼赶紧睡觉,但小六子却警告我说,如果还想要自家腿脚胳膊灵活好使的话,就赶紧让白十五给我疗伤。 当时我住的房间很不错,配有一间单独的浴室,于是我强撑着伤痛放了一浴缸水,胡『乱』脱掉身上的衣服,一脑袋冲浴缸扎了进去,于是便有了先前修习“坎盈平咎”的那一幕。 等我两天后回到学校才知道,原来那天在山下那间农机具杂货店门前,我和小六子错过了好大场面,而且细究起来,这场面还跟我俩关系不浅。 这里容我多介绍两句:我的学校在一座小山的山顶,它和山下的村子仅靠一条乡镇级别的公路连通,不但有些路段的路况不太好,这坡度还比较陡。 具体说来,这条公路可以分成三段:第一段有两公里长,路面比较平直,坡度也不大,再往下是一段四五百米长的平路,最后是一段很陡的山路,而且要拐一个大弯儿才能接上村旁的县道。 在我的计划里,对头只要还晓得青红皂白,就该在中间那段平路上刹车减速。先前我已经安排小六子拧松了对头三蹦子右手刹车的螺丝,只要他一捏制动闸,制动罐里的『液』压油就该咻咻得喷出来,一定能吓那个开车的家伙一跳,甚至还可能车身一抖把车上的人甩到路边。 那段平路旁边是一条很浅的小沟,没多少水不说,里面的苔藓还很厚,即便摔进去,最多也就是吃两口脏水罢了……我和他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只要能吓他们一下,便足以出我胸中这口恶气。 谁知那帮家伙竟然这么不要命,也许是他们在门口一直堵不着我,因此憋了一肚子火儿,存心想发泄一下,于是在平路上就没有刹车,嗷嗷怪叫着就冲过去了。 直到最后都要拐弯上平路了,才有人想到去捏刹车,这时哪里还刹得住?更别说这车上还挤了五个人,属于严重超载,在这么大的惯『性』与冲量的作用下,就算『液』压罐完好也起不到刹车的功效,更何况还有一个螺丝被我们给拧松了,真是悲了个催的。 于是一车人就这样怪吼鬼叫地冲进了那家农机具杂货店。 当时店里的人正在算账盘点,猛然就听到店门外一阵巨大的嘈杂声,抬头一看都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四处躲避,就这样还被车子蹭伤了两人。 好在当时像农机具之类的铁家伙都放在后院,店里只摆了些种子化肥之类的“软包”,这缓冲作用都挺不错,因此车上的人才没伤太重,最多就是打个石膏,两三月不能下地而已。 那家农机具杂货店的店主本就是村里一霸,地头蛇一般的人物,啥时候吃过这种大亏?他倒也怕出人命官司不好收场,赶紧找车把人往医院里送。 之后这人可就不算完了,一定闹着要我那对头的家里给个说法。 当年我那对头家里的势力要比这小小村霸大了很多,可有句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地头蛇还占理儿,最后不得不赔了一大笔钱才算完。 可能是怕再和这地头蛇有什么瓜葛牵连,他们家直接给我那对头办了转学,从此我俩再没碰过面,也算是耳目清净。 其实强龙不压地头蛇,并非强龙打不过地头蛇,而是强龙要打地头蛇,也得出很大力气,万一用力过猛就容易被别的强龙趁机掏了自家的老窝,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撇清拉倒。 说起来,我最后能得到这个结局也算是十分侥幸:如果当时我心狠一点儿,让小六子直接拆了车上的螺丝,闹不好就要出人命。 一旦出了人命,那对头家里必定要全力报复,仅凭一个小小村霸根本顶不住强龙的怒火,肯定不会来趟这个浑水,这样早晚会把我给牵连进去,想全身而退都是奢望。 小六子告诉我,这便是天地之道,所谓天地行事只看因果。我与那对头结怨是因,后面发生的事是果。人们往往说因果之事善恶有报,其实对也不对,善因未必结善果,恶行也未必遭报应。因果只表明两件事之间存在逻辑关系,有因则必得果,但这个果却不唯一。 换句话说就是同一个因经过演化发展,可得到很多不同的结果。人们处事时的善恶,其实左右的是实际结果与推演结果之间偏离的程度。 就拿我与对头结怨这件事来说,当时我如果下令拧下螺丝,八成会搞出人命,最后不但不会善了,我多半还得陪着一起吃瓜落,多遭一番磨难是肯定的。 如果我不拧松螺丝,他们便更有可能控制住车子,少受这一趟皮肉之苦,整件事就能风平浪静的过去。 如今我那对头的确是遭了报应,可我也因此受到一定惩罚:不但被同学进一步疏远,还被他们视为灾星,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传的漫天『乱』飞,甚至还有人造谣说,凡是和我有瓜葛的,最后都没好结果,让我的人缘声望一下子从零变成了负数…… 不过好在我一开始就没想在这里刷什么声望,至于是冷淡还是敌对,就随它去好了。 若心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若心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此言得之。 第卅话 居阴宅身正何惧 一晃之间,我三年的高中生活结束了。 总体上讲,这次拘管读书的效果还不错,毕竟被同学疏远孤立的我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学习当中,如果这样还不出成绩,那还不如寻块豆腐一头碰死干净。 我最后的高考成绩超出本省重点分数线二十几分……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像我这种成绩,被九八五之流的名校录取的希望不大,但二幺幺之类的本科就可以好好挑一挑了。 我选来选去,后来还是听从父母的建议,选了一所工科院校报名主干专业,据说这个主干专业的毕业生十分抢手,完全不用担心就业问题。 不过谁都没有一双预知未来的眼睛,我刚上大学那几年,本科毕业生的含金量虽不比九十年代的天之骄子,终归还算可以。 等到我毕业时,本科生就已经滥大街了;到现在,别说本科,连硕士都多如狗! 我就认识一个重点工科毕业的博士,好端端的理工男不当,居然自命风流得搞起摄影绘画来了,你身为堂堂工科博士后的自觉在哪里? 不过这大哥就不要嘲笑二哥了,我也没想到自己在本科毕业之后,连续遭遇了很多事情,最后竟然阴差阳错地和小六子浪迹江湖,以风水降妖之类的营生糊口,走上一百多年前灰八爷和鼠道人的老路。说起来真是让人慨叹这世事无常,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不管以后混得多么不堪,当年我去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兴致勃勃的,因为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租房子住了。 至于为啥我要租房子,嗯,先把你脸上那种我懂似的贱笑收起来,实话告诉你吧,你想差了,我出去租房子,主要为了收容地仙会的成员。 高三那年春天,我和小六子机缘巧合从一伙贼鸥嘴里救下一只青蛙,没想到这个呱呱竟也是个自我修行的主儿。他自然感激我俩的救命之恩,当下便起身剪伏,加入地仙会的山头坐了把交椅。 青蛙君自然专修水系法术,虽然整体水平远不如白十五,但也有一个特别的本事,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在水里泡五六天,白十五要是这样泡着,非得泡发成大号海胆不可,总得来说也算个奇异之士,我和小六子就收下了。 再加上高中三年留在家里看门的白眉,地仙会成员正式突破十名大关,这便是我必须出去找房子住的原因,而且在可见的将来,我和小六子还要继续把地仙会做大做强,目前应该准备一个聚会基地了,带这么多动物去住宿舍,舍管大妈会疯掉的。 可这大学周围合适的房子很不好找,出租的房屋倒不少,可要价都太高,我根本负担不起长期租房的费用……居然还有一个奇葩的房东,表示可以让我便宜点租白天,从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剩下的时间他租给别人!喂,幺幺零么,我要举报…… 最后终于让我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两居室月租金居然才要两百,这在十年前算良心价,放现在是失心疯。 不过那个房东一定要我先交半年的租金,而且事先声明,如果中途退房,租金不退,这种做派却摆明有鬼了。 我冲小六子努了下嘴,小六子点点头偷偷钻到屋子里去。而我则继续跟房东扯闲篇,一会儿功夫,小六子就转回来冲我神秘兮兮得点点头。 于是我借口租房的事儿得先给家里打个电话,站起身往外就走。 刚出门儿,小六子一下窜到我肩膀上,说他在厨房角落里看见一个火盆儿,里面有几枚没烧干净的纸钱。 “哼,我猜就是这样,这回咱们终于找到好房子了。” 等回去找到房东,我故意把脸一板:“你这房子死过人,不干净。” 哪想我才刚开了个口,房东面『色』就白了,往地上一蹲开始破口大骂,一边哭一边骂些什么小年轻的不学好,学别人烧炭『自杀』。你死哪里不好,偏偏要来害他,这下好好的房子没人要,他还身上背着贷款,就指着这点房租来救急。 眼看他还要往下继续发挥,我实在忍不住了,赶忙大喊一句:“房子我租了,但钱得另商量。” 那房东自打听我说房子里死过人,就以为这次买卖又黄了,没想到我最后表示还愿意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住口地称赞还是现在的大学生有文化,不像别人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赶紧让他打住,告诉他我只给一百块一个月,连租一年,租金半年一交,签完合同先付半年租金,中途退房租金退不退也随他。 那房东嫌我还的价太狠,坚决不肯答应。我最后直接告诉他,这房子现在除了我,估计没人敢租,我租上半年要是啥事儿没有,自然就不是鬼屋,到时要卖要租都随他;就算我出了事儿也和他没关系,还能白得半年的房租。 我一口咬定,一年就给一千二,你休想再多要一个子儿,房东觉着从我这儿捞不出什么油水儿,只能点头答应,但说啥都要求先付一年租金。 我想了想觉得这点可以答应,于是便点出十二张老人头给他。那房东拿了钱二话不说,扔下钥匙扭头就跑,生怕在房子里再多耽搁一秒。 我自然是懒得答理这样的逐利之徒,叫上小六子他们开始打扫房子。 上次死人之后,房东应该是找人清理过原租客的东西,所以房子里比较空,除了一张床、一个立柜和一张茶几以外,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居然连把凳子都没剩下,值得清扫的也就是满地灰尘。 小六子先让白十五与西瓜皮(青蛙君的绰号)在房间里喷了一遍水,然后指挥灰金刚们把满地的泥团合起来扔出去。 我一看似乎没自己什么事儿,四下看了看,发现床板上还能落脚,便打开一包五香瓜子嗑着玩儿。小六子多贼啊,一看我磕开瓜子,回身就跳到床板上陪我偷懒。 “哎,搭档啊,考考你,你觉得这房子的风水咋样?” “少来这套,你无非想问,为啥我并不认为死过人的房屋风水不好,不吉利呗。” “对啊,对啊,你这种风水观点相当与众不同哎,快说说是不是当年鼠道人有什么高深独到的见解,在你们家辈辈口耳相传,六爷我在风水术方面可是十分好学的哟。” “狗屁独到的见解,你又不是没听八爷说过,当年我爷爷『性』情刚强,很早就投身革命,解放后当到团级干部,之后一直在县上主持工作。这样一心服务人民的革命战士,怎么可能去传承什么鼠道人的风水术?我只不过略微读了一些古书罢了。” 古人在书中已经说得很明白,譬如晋朝郭璞的《葬书》,就点出“夫阴阳之气,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则为生气。” 看到没,其实郭夫子主要研究的是地理气象,找坟地埋死人属于搞兼职。一块地的吉凶,与当地河流、光照、山脉走势、风向、地下土壤结构等都有关,唯独和死没死过人无关。 按照《葬书》的理论,这屋里只是死过人而已,又不是在门前挖一条大沟,和坏不坏房屋的风水有什么关系? 至于屋里死过人会导致屋主不吉利,则更是无稽之谈。拿过去私塾开蒙所教授的《增广贤文》举例,这种书在过去属于儿童启蒙类读物,地位大概等同于今天的看图说话,里面有一句就是“千棺家门出,这家好兴旺。” 可见古人根本不避讳屋里死人,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谁避得过去? 但可悲的是,今天的人就尊重生死规律这一点,远不及古人。 经常看到这样的新闻,楼上死了人,尸体送太平间要通过电梯,却被楼下的住户拦住,说这样会坏了全楼的风水……我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活该死后烂在自己屋里。 还有一对年轻夫妻平时租房子住,谁知妻子刚怀孕,房东就来赶人,理由是别家人在自己屋里生娃,会带走自己的好运气。 就冲这个论调,他这辈子也发不了财,难不成过去穷人给大户人家当老妈子或丫鬟之前,都得先结扎么,知道什么叫家生子么? 家生子是在过去大户人家里,仆人与丫鬟结合后生下的孩子,这些孩子一出生就是奴籍,又称为家生的奴才。他们与普通的仆人丫鬟不同,普通的仆人丫鬟依靠签订典身契约为奴,如果以后有特殊的机缘,比如发大财或者为主人立下大功,则可以赎回典身契约成为自由民,而家生子却做不到,因为他们没有典身契约可以赎回。 不过要特别指出的是,家生子在大户人家中的地位和生活条件,反而要比普通的仆人丫鬟优渥得多,因为他们一生都不能背叛主家,只能和主家共存亡,往往被主人视为心腹,并委以重任,甚至还有当妾的福分。比如《红楼梦》里的赵姨娘,虽说这个角『色』在书里一点都不讨喜,但她反而是贾府败落后最有可能得到善终的那一个。 要知道贾府败落之后,就连凤辣子王熙凤都贫病而死,甚至死后连身后事都置办不起,女儿巧姐还被亲戚卖给别人。 赵姨娘却因为受王夫人的排挤,早早被赶到别院居住,及早离开这个漩涡,反倒更有可能幸存。 闲话就不多说了,一个叔叔曾跟我讲过,当年他和一个宝岛来的同胞一起出差住旅馆。 那人很有意思,办理好入住手续后,到自己房间门外不着急进去,而是先“咚咚”敲了两下,过后又“咚咚”敲了两下。 我那叔叔很纳闷,问他这是干啥,这房间是你的,屋里没人啊。 那人回答说,他们在台湾住酒店都这样敲两声,为得是提醒屋里面的“好兄弟”及时躲避,免得他进去有所冲撞。 至于为啥又敲两声,是他觉得他习惯说台语,怕里面的“好兄弟”听不懂,特地换成普通话翻译一下。 “哈哈哈哈,笑死六爷我了。”小六子乐得满床打滚,把我们磕出的瓜子皮滚得到处都是。 其实我觉得台湾人对待亡魂的方式,还是比较符合古人的生活习惯。 我那叔叔说,台湾同胞讲究太多,一天到晚最喜欢干的就是找神来拜拜,走路不小心滑一跤要拜拜,车子偶然抛锚要拜拜,甚至连无端打个喷嚏都要拜拜。 但你看台湾同胞对亡魂是什么看法,那是自家“好兄弟”。 和“好兄弟”一屋居住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搞我就行,你要是敢搞我,我就去找个庙拜拜,求个护身符来搞你。 敬鬼神而远之,不就这个意思么? 第卅一话 逞英豪鬼屋遇怪 我一直有个推测,就是现在大陆的风水圈儿这么混『乱』,和当年破四旧很有关系。 毕竟那场运动把真正有风水造诣的先生都打倒了,之后十多年间,整个大陆都在统一思想,没给风水术留下任何发展空间。 如此一来,在那场运动中幸免的一点儿星火传承,也都断了根儿,后人总得干活吃饭,风水这行干不了,就只能改了别的营生。 等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港台商人大批涌入内地,这时对风水术的需求陡然大增。 台商来投资建厂子,开工奠地基总得找先生选址吧?香港明星来大陆拍戏,哎呦,你们电影开机前不给祖宗上香供猪头,人家大明星扭头就走。 需求大量涌现,供应却远远不够,更何况还早早就断了正统传承,因此催生出一大批胡说八道、胡思『乱』想、胡作非为的“三胡先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六子,房东说这间屋子在死了人之后,就没有一户能租住得长久,我觉得单凭住户『迷』信怕鬼这条理由,肯定解释不通,这么多租客总有几个不信邪的吧?八成是有道行的同修看上这栋屋子在搞事情。今儿晚上咱们得好好找找,看看是哪里的点子敢来抢并小爷的地盘基业!” “好哎,打群架争地盘抢东西什么的,六爷我最喜欢了。” “说到抢东西,我有个关于从鬼屋抢东西的故事,六子你听过没?” “哎,别埋关子了,快给六爷我讲讲。” 这个有关鬼屋的故事,在古人笔记中多次出现,最广为人知的应该是清朝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细腰”,但实际上这故事在汉朝就出现过。 《搜神记·卷十八》中提到邯郸人张奋,本来家中巨富,后来不知怎的家道中落,就把房子卖给同县的程应,老程住了没几天,家里人各种头疼脑热,只能把宅院再贱价脱手。 宅子就这样来回转了几手,总之没有一户住得长久,于是房子成了无人问津的凶宅。 最后这房子三文不值两文地落到穷小子何文手里,其实这个何文对自家能否降住凶宅,心里也没底儿,后来一寻思,不如晚上先偷偷趴房梁上观望一下风『色』,如果真是妖孽厉害,干脆弃了这宅子,反正也没花多少钱,不值得把命都送上,要是没妖怪,自家放心住下便是。 到了晚上,果然来了三个凶汉,一个黄脸,一个白脸,还有一个蓝脸……可不得了,原文中说这三位身长丈余,汉尺是二十一点五厘米,身长丈余,那便是两米二以上的大个子。 何文一看,得,可惹不起这三位爷,等天明了赶紧跑吧。 本来吧,这个凶宅三人组实力挺强,没准儿再小心熬个几年,真能成点儿气候。谁知这队伍里偏偏混进一个成了精的捣饭杵——“细腰”,这家伙话多得管不住舌头,无论谁开口,它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文一看这情况,得嘞,好机会啊。于是,己偷偷溜下房梁,然后绕到正厅门口,张嘴便问刚才来的三个人都是谁啊。 那“细腰”没有一点儿保密意识,把自家队伍的情报向何文倒了个底儿朝天:黄大是金子,没事儿老蹲在地板下面;老白是银子,总在廊柱底下睡觉;阿青是铜钱,就喜欢在井里照镜子;他是小楚,别人喊他饭杵,让他在灶下帮工。 等到天亮,何文按图索骥,把哥仨全刨了出来,告密的“细腰”也没漏下,一把火把它当劈柴烧了。那何文不但白得了一座好大的宅院,还顺手捞了一大笔钱。 “哈哈啊哈哈,这故事我在书上看过,但要说讲故事有味道,搭档你绝对排第一,这风格太贱了,哈哈,真好。” “这叫讲述风格,你懂不懂?讲故事的前提是必须吸引人,不吸引人那叫白开水。” 我和小六子正刷贫嘴解闷,这时一众小弟们来报告:“老大,大哥大,房子打扫干净了。” “这破房子里的家具,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地面打扫干净就行。现在屋里最脏的是这张床,一会儿罚小六子自己打扫。” “凭什么,瓜子你也磕了!” “就凭这瓜子是我买的,你有意见?”一句话把贼小六堵得哑口无言,我正得意间,突然脑袋里跳出一个想法,于是转身问灰金刚他们,“你们打扫房间时,觉得以前可能是什么对头住在这里?” “肯定不是老鼠。” “没有刺猬的味道。” “呱呱呱(不是青蛙)。” “废话,我还知道肯定不是大活人呢!” “犀利。” “牛『逼』。” “精辟。” “我怎么没想到呢?” “呱呱呱呱呱呱(大哥大说得对)。” 我对这些马屁精直接无语,觉着再这样下去不利于地仙会的发展,是时候给他们这些仙家上上课了,教育教育他们要保持谦虚诚实的品格,不能光耍贫嘴:“走,咱们去聚餐吃饭。” 结果走出房间,我们才发现时间有点儿晚了,周围的铺子不是已经关门,便是正在收拾货物准备打烊,只好就近找了家小超市,买了些方便面火腿水果面包之类的方便食品。 临走前,我才想起来新房里啥生活设施都没有,连热水都没法烧,于是又买了一把水壶和一个热得快。 我们一行回到刚收拾好的房间,一开灯,发现地板上到处是一大团一大团土灰『色』的不明污渍,有的上面还挂着一丛丛紫红『色』的绒『毛』。 我去,这回的对头好生不给面子,连讨价还价都省了,直接上门挑衅,这是一言不合要开打的节奏么? 小六子向红嘴和黄背招招手,趴在二鼠的耳朵上嘀咕了几句,之后他们点点头,跳到一团污渍旁边嗅了一嗅,红嘴还用爪子戳了戳那丛紫红『色』的绒『毛』,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啃上一口。 我见状连忙阻止:“千万别吃!谁知道这是些啥东西,吃出问题咋办?” 这时黄背好像有了发现,他抬起鼻子在空中嗅来嗅去,最后领我们到里屋一面墙壁前。 黄背指着墙壁向我们报告:“满屋的灰渍都带着一点霉味儿,应该都是从这里出来的,这里霉味儿最大!” 我上去仔细察看,发现这面墙壁似乎不是水泥质地,用手一『摸』感觉像一块木板,敲了敲还有空洞的回声。 估计是之前某一任租客用木板隔断在这里,做了一个壁橱,只不过他给壁橱和墙壁刷的都是同样颜『色』的涂料与『乳』胶漆;再加上我们下午打扫卫生的时候比较晚,光线不太好,打扫的重点又是地面,竟漏掉了这个卫生死角。 我从背包里拿出当年那把杀猪刀攥在手里,然后冲着这块木板向小六子一努嘴。 小六子点点头,挥挥爪子,一块板砖凌空出现,“砰”一声拍在木板上,将整块木板都打了进去,与此同时一个黑影携带着刺鼻的霉味儿,从缺口处探了出来。 我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冲着黑影就剁,感觉就像砍到了一根朽烂的木头,随着“咔嚓”一声,一截儿东西掉了下来,在地上骨碌碌『乱』滚。 我凑上前仔细一看,立刻破口大骂:“我说屋里怎么这么多脏东西,感情是扫帚不务正业成精了!” 只见一把烂扫帚从壁橱里倒了下来,扫帚把被我砍成两截儿,看样子不能再用了。诡异的是,一团团紫红『色』的绒『毛』正紧紧缠绕在扫帚上面,绒『毛』似乎有生命一样,正不断地蠕动膨胀。我去,这是什么鬼? 小六子转了转眼珠,一纵身窜上被砖头砸出的缺口。他用后爪扒住缺口的木板,将上半身探入壁橱。看见这个动作我不免忧心忡忡,生怕小六子一不小心翻下去。谁知怕什么来什么,我正在担心,这贼小六竟真地一骨碌翻了进去。 “哎呦,救人!” “快救老大!” “呱呱!(来人啊!)” 谁知我们才往前跑了两步,那贼小六又翻了上来,晃晃脑袋甩掉粘在身上的绒『毛』,呲溜一下跳了下来,“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底下乌七八糟的,啥也看不见,搭档过来搭把手,咱们把这壁橱清理出来,六爷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玩意儿是混沌,里面肯定有宝物。” “好咧!”我看见小六子神气活现的,方才蹿起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答应一声就准备动手,却忽然回过味儿来,“你说这是啥,馄饨?怎么没饺子啊?六子你再喜好吃也不能吃到这里头去啊!” “混沌!”小六子用爪子在空中混『乱』地比划了比划。 “哦哦!”我这才会了他的意,“混沌……那也不可能啊!” 混沌在古文中有两个意思,一种表示古人对天地时空演化阶段的度量,如《列子·天瑞》所描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即时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混沌。” 要是形象一点描述,比如物理实验中物质升华再凝华的过程。 起先是纯固体(太易),而后表面固体升华为少量气体(太初),接着较多固体升华,原结构开始松散(太始),最后升华出的气体遇冷出现凝华(太素)。 除了没有气体的第一阶段(太易),剩下三个都可以叫混沌。 一般来讲,混沌的另外一种意思较为人们熟知,即远古四凶之一:混沌,穷奇,梼杌,饕餮。 要知道,其他三凶都有具体形象,比如穷奇是生翼飞虎,梼杌为人面虎身,饕餮是独角夔牛,唯独混沌的形象一直模糊不清。 有书记载,混沌乃天地间恶气浊气所化,见生气则长,看上去虽不像后三凶那么可怕,但怎么说也是远古四凶之一,这种boss怎会被我这样轻轻松松一刀砍了? 第卅二话 济水火混沌伏诛 小六子听完我的问题,笑得直不起腰:“哎呦,可乐死六爷我了,不过也怪我没说清楚,这玩意儿其实不是混沌……也不对……哎呀,我从头解释吧。” 小六子告诉我,根据灰家流传下来的故事,在上古时代,天地间爆发了一场大战,从字面儿上说,是神和魔两大阵营互怼,然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神,当时参战的全是魔。 上古是妖怪们的时代,那时人类只能辗转躲藏在一些强大妖怪的羽翼底下苟延残喘,结果有一天不知为了什么,这些大妖怪相互之间打了起来。 在这场大战的最后阶段,一股新兴势力跳上战争的舞台,然后以奇迹般的速度终结了大战,并把当时所有出名的凶恶妖怪,都载入了自己的食谱。 比如《山海经·南山一经》记载:“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食者不蛊。” 没错,这股大杀四方的新兴势力正是之前一直依附妖怪的弱小人类,据说第一个被人类干掉的四凶就是混沌。 这里我要特别透『露』一个『插』曲,小六子讲述灰家的传说时,一不小心把自己讲得入了『迷』。 几天后我往新房子里添了一台二手的电视机,正巧播出《青丘的传说》,小六子竟以为是在介绍古代的菜谱,特地坐到电视前看了几集,结果他不停地抱怨:“这演的都是些什么鬼,为什么还不上菜?!” 切,吃货! 当下小六子又补充了关于混沌的解释。第一,真正的混沌在上古大战中,已被人类收拾掉了,从身体到元神被抹杀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混沌是天地间恶气浊气所化,之前在和人类的交手中曾经受伤,体内的一部分恶气从混沌的伤口处溢了出来,侥幸逃过一劫。 壁橱里的混沌并非那个上古的本尊,只是些逃走的混沌恶气,但它们本质都是一样的。 第二,这些恶气形成的是那些蠕动膨胀的紫红『色』绒『毛』,我刚才只不过砍断了一个被恶气附身的朽烂扫帚,真正的混沌免疫了我的物理攻击,根本屁事儿没有。 在灰家的传说中,混沌是一个有成千里身躯的庞大怪物,平时靠摄取天地生气为生。 别看它浑浑噩噩的,也没有自身思维,那庞大的身躯就是它最好的武器,只要在混沌行进的路线上,无论森林、走兽、房屋,全是它的食物,所过之处遍地狼藉,寸草不生。 幸亏有阳光这个最大的天敌,不然世间万物都得让混沌吞下肚去,只要暴『露』在阳光下一两个时辰,它就会逐渐萎缩,最后变成土『色』的灰烬,但它的体积实在太大,表面的混沌不断在阳光下死去,新的混沌却在底下不断生长。 如此这般生生死死一直维持着平衡,也不知人类当初用什么方法把它一下子干掉了。 “如果真像灰家传说的那样,混沌是被人类干掉的,那我还真能猜到他们是咋办的。” “哦,原来人类当中也有这个传说啊,快讲讲。” 传说倒没有,但要对付一个身躯上千里的大怪物,我觉得古人唯一能借助的力量就是洪水! 中国历史上有关洪水的最耳熟能详的故事,就是鲧与禹两父子的九州治水。有趣的是鲧治水采取堵的方法,而他儿子禹则采取疏导洪水入海的方法。 古代传说把上古人类部落首领合称三皇五帝,舜乃五帝之末,鲧乃舜的臣子。大禹治水这件事儿,标志着中国古代历史由蒙昧正式走向文明,同时也是第一个有详细记载的王朝的开端,即大禹的儿子启建立了夏朝。 但耐人寻味的是,江河湖海自开天辟地之时就在那里流淌,绝对没有道理说,鲧及之前的所有治水之人,都用堵的办法治理洪水,而禹却仅仅用了几年时间,便开了窍儿,搞明白了治水要靠疏通江河,不能靠堵。 现在结合灰家的传说,看来鲧当年利用治水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啊。 “搭档你的意思是,鲧一直都在积攒洪水,等待机会去冲毁那混沌?” “正解!但我估计鲧并没有在他的有生之年等到最佳的机会,直到禹接了班,才干掉了混沌,所以禹因此居功至伟,得了舜的禅让。” 我从地上捡起一团紫红『色』绒『毛』,这团绒『毛』是在我们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从壁橱缝里挤出来的,现在已开始失去活『性』,变得半干枯。 我捻了捻绒『毛』,说道:“什么恶气浊气,这玩意儿分明是一种真菌的菌丝,在空气中捕集了一些尘埃杂质,形成的一种特殊的气溶胶。” 人类目前能观测到的最长的菌丝能延伸数百米,制约其继续延伸的因素并非菌丝再长不大,而是真菌在阳光下死得很快,所形成气溶胶的结构强度不足以支撑更大的躯体。 真菌死了以后,其留下的灰烬非常像香灰或纸钱灰,看来之前的那些租客被这些不时出现的灰烬所困扰,加上这间屋子曾死过人,难免引发出不好的联想,让我们轻易租到这么好的房子。 “不过六子啊,这些绒『毛』未免长得太快了,之前那些人家都是住了一阵儿才看出问题来,为啥轮到咱们,第一天就给下马威啊?” “六爷我不是说了么,这混沌或者是你说的菌丝,见生气就长,你看看咱们这几个,七个灰仙儿,一个白仙儿,外加一个蛤蟆精,还得算上搭档你,自从你修炼了‘坎盈平咎’,修为水平又大大提升,一人散发出的生气能顶我们三四个,这才把混沌引了出来。 之前租房子的无非是三两个普通人,身上的生气跟咱们没法比,混沌觉察得慢也在情理之中。” 小六子说,自从混沌的元神被人类击杀,这世上飘『荡』的混沌恶气就再没成过气候,不但形不成庞大身躯,生存条件也挑剔了很多,以至于能看到混沌恶气的地方,一般都有宝物,因为混沌需要依靠宝气维持生存。 小六子刚才就是钻进去寻宝来着,可里面的绒『毛』更多,视线很差,他钻了一圈儿啥也没找到,只能出来找我们想办法。 “哈哈,告诉你小六子,既然混沌当年被咱人类的老祖宗干掉,今天这些剩下的恶气,理当由小爷来亲自收拾。你们不妨在一旁高坐,且看小爷的手段。” “好,来人呐,摆坐儿,上瓜子,咱们在这儿看搭档你到底手段如何。” “老大您的座位来了。” “大哥大旗开得胜。” “那个谁先给我一把瓜子。” “起开,起开,给我留个空儿。” “呱呱呱呱(瓜子我也要)。” 我的鼻子差点儿让这些懒货气歪,但牛皮已吹出去了,再嚼舌头反倒让小弟们看轻。 于是我拿热得快烧了一壶开水,冲着壁橱上的缺口一股脑儿倒了进去,然后冲着目瞪口呆的众仙家一挥手:“还愣着干啥,把脏水扫出去啊。” “我去,这宝贝要是个活物,可就让你一下烫死了!” “那更好,咱们趁热吃,这样涮着吃可鲜了。” 小六子心疼得顾不上与我斗嘴,三两下蹿进壁橱找他的宝贝去了。 我在外面呵呵大笑得安慰他说这壁橱看上去已经一两年没人打开过,里面几乎都与外界隔绝开来,有活物也早成了死物。然而那混沌恶气竟然还如此嚣张,可见这宝物一定是个死物件。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只见小六子从壁橱里爬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一张鼠脸儿差点儿笑开了花。 我对小六子的眼力还是很有信心,见小六子『奸』笑,我不由得也跟着兴奋起来。 “这是啥玩意儿啊,六子?” 小六子三两步蹿到我身上,一张嘴将叼着的物件儿吐到我手里,是一件黑黝黝的圆环。 “这是……戒指?” “准确地说是扳指。” 我拿起这件扳指仔细端详,一眼看见在圆环上雕刻着一条条蜷曲相连的小蛇,惊到:“蟠虺纹,好家伙,这可是商周的风格啊!” 蟠虺纹常见于青铜器,始于商,盛于东周战国,秦汉之后不复所见。 有些不精通历史的二五眼,管这叫蟠龙纹,其实应该准确地称蟠龙纹为蟠螭纹而螭和虺是两回事儿。 螭是一种无龙角的四爪龙,它的爪子三前一后,而虺是一种毒蛇,并没有龙爪,并且虺蛇头顶有一个明显的角质突起。 在有些蟠虺图案里,这个角质突起被绘得很高,仿佛耸立的一只角。 在传说中,虺蛇是灵芝仙草的守卫,有虺蛇的地方肯定能找到上品的灵芝仙草,所以虺蛇也是古代炼丹方士的最爱。 我敲了敲这枚黑黝黝沉甸甸的扳指,感觉材质并非铜铁,不知古人是如何炼制出来的。 小六子说这个扳指上汇聚了极其浓厚的木系法力,而木系法力往往不能在金铁器物上汇聚,他认为这个扳指的材质是难得一见的石木。 据说石木离土千年不腐,做成器物可避水火,更有传闻说石木能吸纳毒素,佩戴后百毒不侵。 “搭档你本命是巽木,佩戴这个扳指对你很有好处,而且我闻到上面有浓重的草木之气,估计是以前炼丹方士将其放在要饮用的『药』汤中,用以吸收草木的毒『性』。 之所以要做成雕刻虺纹的扳指,是为了便于携带,这样随时可以将带扳指的手指『插』入酒水之中,以免被人毒害。” 小六子劝我戴上扳指,我却觉得这样实在太娘,最后找条绳儿一串,挂在脖子上当项链了。 第卅三话 得虺宝三军犒赏 等我和小六子鉴赏完石木虺纹指环,灰金刚和白十五他们也把壁橱里的脏水打扫得差不多了。 这时小六子他的眼珠忽然骨碌碌一转,转头问我:“搭档,我正巧想起一件事来,六爷我对自己的眼力还有点儿自信,这石木虺纹指环绝对是个上年头的东西。你们人类管这种上年头的东西叫啥,噢对了,文物。六爷我好像听说你们有个规矩,什么找到文物要上交?你不会真把这宝贝交上去吧?” “第一,每个公民都有保护和爱护文物的权利与义务,这是法律规定的,所以得到文物一定要上缴,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第二,第一条规定上缴的对象限定为文物,但并非所有上了年头的东西都叫文物。不然你觉得咱们把家门口那块大石头交上去怎么样?我如果没看错,那是块玄武片麻岩,年头嘛,距今得有二十多亿年了,你猜文管局那帮人是给咱们发五百块钱外加一个奖状,还是一个大耳贴子把咱们扇出来?没准儿直接把咱们送精神病院了。一件古物要想成为文物,必须有艺术与考古价值,而你看这个石木指环,一来外表黑黝黝的不怎么美观,无非多刻了些歪七扭八的蟠虺纹罢了,这种花纹在青铜器上面多得是,早被学者研究透了。再说历史上并没有蟠虺纹被用在指环上的记载,而且这蟠虺纹还刻得这么抽象,要是工匠做的,估计早被拉出去砍头了。依我看,这指环应该是某个炼丹方士一时心血来『潮』,自己上手diy的,所以没有历史来源,也算不得文物,咱们大可放心留下它。” “听你这么一讲,六爷我就放心了,不愧是搭档啊,私吞宝贝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先别着急得意,这石木虺纹指环虽不是文物,但我估计也和某些文物脱不了干系,难道是这指环长了腿,自己跑到壁橱里去的?它又没手,谁给关的门?” “搭档你的意思是?” 我一拍壁橱的门:“谁家的壁橱做得和墙板一样?我看这分明就是个暗格!八成用来装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房东不是说,前几年有个小年轻不学好,在房间里烧炭『自杀』么,依我看,不是交易时碰上买家见货起意黑吃黑,就是自己伙里分赃不均被同伙下了黑手,最后他被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我猜这个石木虺纹指环没准是当年那炼丹术士制造完成后,就把它藏在一件青铜器里。 之后这炼丹术士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我估计八成是让仇家给做了,谁让他手里有石木指环呢?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不过夺宝者没想到炼丹术士把石木指环藏匿在一件青铜器里,总之就是本主挂了,而其他人不知道青铜器里有宝,所以没人再来取出这枚指环,一直将它留在青铜器里面。 后来那个装指环的器皿被一位古人相中,收藏起来天天把玩。 我估计这个藏主是个二五眼,搞不清这黑黝黝的石木虺纹指环为什么要保存在青铜器里,没准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就一直用青铜器当指环的外包装,最后还将指环与青铜器一并带进了自家坟墓。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这件青铜器被掏坟包子的盗墓贼们从古墓里掏了出来,估计他们也不懂这指环是干什么用的,没准当成了青铜器上的特殊部件,干脆和青铜器一起打包卖了。 前后倒了几次手,最后青铜器到了这个被同伙干掉的小年轻手里,他把东西都藏在这个暗格中。 那个背后下了黑手的,在杀人之后肯定神经紧张,在暗格里取东西时,无意中碰翻了装指环的青铜器,那指环本身黑黝黝的,滚到暗格的角落里,谁能知道? 更有可能连那个小年轻都没注意到青铜器里面有个指环,他本想鼓捣一个文物倒卖敛财,压根不知道里面还装了东西。 要是他都不知道,那见财起意杀人行凶者就更不知道了。 “至于那把扫帚,我估计是出事之后,房东用来打扫房间的,正巧看见壁橱门没关,干完活顺手把扫帚扔到里面。再往后,这石木虺纹指环上的草木生气引来一丝混沌恶气附在扫帚上,于是吓跑了几波租客,最后宝贝被有德者居之,归了我们地仙会。” “哎呀,搭档,你脑洞真大,这前前后后似乎亲眼见过一般。” “尚可吧。我一个堂哥正好在分局工作,明天让他找人问问这案子的具体情况,就知道我猜得到底对不对了。” 过了几天,我堂哥答复说,在分局的档案卷宗里的确有这么个案子,发生在三年前,那死者是个无业游民,和家里关系闹得很僵,平时家人根本不来找他。 这案子发生在大夏天,当时左右邻居总闻到屋里有肉类腐烂的怪味儿,循着气味儿找到这间房子,却怎么也敲不开门,只能求助物业找来房东。 结果一打开门,发现死者的尸体已烂在屋里,那房东是个『迷』信之人,看到这种情况,只自顾自地指天咒地跳脚骂娘,哪有心情去管保护现场的事。 警察是接到报案才出警的,等赶到时,现场已被围观群众破坏得面目全非,再加上一时找不到死者家属,连个苦主都没有,只能以『自杀』结案,把尸体连夜送火葬场火化。 等人都进了骨灰盒,死者家属才得到信儿,于是一家人跑到警察局来闹。 那房东正愁找不到人赔偿损失,这时接到警察局通知来分局配合处理案情,于是也纠集了一帮人跑到警察局,正撞上死者家属在那里哭天嚎地,两拨人仇人相见是分外眼红,一下闹了个昏天黑地。 正因为有这么一出,当时办这个案子的民警印象很深,跟我堂哥讲了很多细节。 最后在警方的调解下,两家各退一步,一方不要赔偿,另一方赶紧把骨灰领回去安葬,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既然情况如此,我心里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看来那个下黑手杀人的混蛋,根本不知道这枚指环的存在,得了赃物就不知上哪儿快活去了。他做下这等人命大案,日后必有报应,自有十殿阎君在那边给他记账,用不着咱们去『操』心这种无头案子。这石木虺纹指环现在是无主之物,自然归咱们地仙会所有。这次众家兄弟干得不错,都有赏。” “谢谢大哥大。” “呱呱呱呱呱。” “搭档,这次我功劳最大,来瓶上好的橄榄油如何?” “滚!” 虽然我没有给小六子买橄榄油,但做大哥大的既然放出话来犒赏三军,那就绝不能耍赖,不然以后这队伍还怎么带? 那天我去买了几斤螃蟹,然后下锅煮了,和小六子他们一起打打牙祭。 吃着喷香的螃蟹,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趁着兴子高,便讲了出来。 我很喜欢吃螃蟹,小时候曾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天天吃螃蟹,不过现在看来这只是一个小孩子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别的不说,天天吃螃蟹,你的钱包第一个受不了。 在螃蟹还没有像现在这般金贵的时候,我着实享受过一段时间,虽未到天天都吃的地步,但春秋时节几乎月月都能吃上几回。 我的父亲尤其善于买蟹,几乎每次提回来的螃蟹都肉满膏肥,少有走眼,还总结出一套“相蟹六法”传给我,在这里暂且先卖个关子。 我家老爷子还有一个禁忌,那就是在夏天绝不买蟹,任你说出大天来也不行。要是我馋劲儿上来,在他那儿央求的次数多了,他还要被变颜变『色』得呵斥我几句,警告我再敢啰嗦就皮带伺候。 等我长大一些,开始懂事了,老爷子总是敦敦告诫我:“臭小子,给你老子我记好了,荆条花开的时候,绝对不能吃螃蟹。这时节螃蟹会在夜里爬上岸去吃岸边荆条的花,吃过荆条花的螃蟹都有毒!不慎食用了会要人命的!” 我当时很好奇,螃蟹为啥闲着没事儿,非要爬上岸边去吃荆条花?难道河里的鱼虾不够吃么? 既然吃了花的螃蟹有毒,那又是什么毒? 能不能先吃了螃蟹再找解『药』来解毒? 河里海里总有些没吃过荆条花的螃蟹吧? 它们有没有毒?能不能吃?能不能从外表区分一个螃蟹吃没吃过荆条花? 这下老爷子终于被惹『毛』了,狠狠打了我一顿才消停。 这件事从此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疙瘩,别误会,这心结并不是因为挨打,我从小惹祸无数,以至于挨打到驾轻就熟,半点儿都不会放在心上。 我只是觉得老爷子那般模样,分明是话里有话,这事儿背后又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我很好奇。 之后我一直在找法子撬开老爷子的牙关。 终于有一次我在全省奥赛里拿了个名次,让老爷子在同事们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借着这个机会,我要求听听那个“螃蟹在夜里爬上岸去吃荆条花”的故事。 这次老爷子被我纠缠得实在没办法,再加上他觉得我做事的这股拧劲儿真地很像他,终于松口向我吐『露』了一点陈年往事。这件事儿算是老爷子一生中少有的一处“污点”,以至于几十年过去了,依旧恨恨不能释怀。 “噢,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故事呢?六爷我很好奇啊。” “呱呱(我也是)”。 “快趁热吃吧,真是螃蟹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第卅四话 煮香锅夜误蟛蜞 “我的爷爷参加革命较早,一路南北征战下来,职务到了一个不低的级别。” “对对,搭档,你以前说过,你爷爷是团级干部。” “想听故事就闭上嘴!” 建国后我爷爷从军队复员,回老家参加生产建设工作,以他的行政级别,当时在县里是核心班子成员,自然在接下来的“运动”中受到一定冲击。 好在军队中的那段履历足够耀眼,我爷爷只是从县里领导岗位退下来,找个生产大队干干队长书记之类的职务罢了。 而这件事就发生在我爷爷到生产大队上任之后。 那个红『色』年代究竟是什么状况,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不敢妄下结论,但身边长辈回忆起来,总念叨当年的东西不怎么够吃。 我父亲那时正值青春年少长身体的阶段,几乎天天在家里喊饿,爷爷被缠得没有办法,迫不得已给他开了一次“后门”。 虽说是“开后门”,也绝没有把公家粮食拿回自家吃的道理,无非是指派他一个不用天天绑在地里的活计,好充分发挥父亲的主观能动『性』,鼓励他向大自然伸手,自己动手吃饱肚皮。 父亲被分配的活计是去放牲口,当年人都天天喊饿,自然牲口的口粮也得跟着往下减。因此生产队只能时常安排人手带它们出去啃青,即便这样还一干重活就掉膘。 听老爷子说,当年那个生产大队是附近三个村子联合而成的,这规模很不小,全队一共养着八头膘肥体壮的黄牛和十几匹送货拉磨的驴骡。 一个人肯定是照顾不来这么多大牲口,于是得到新任务的父亲兴冲冲地拉上两个死党便去放青了。 现在想想那情景:在村间的小路散布着一群牲口,而牲口群后面跟着三个放牛娃儿,这中间还混着一个左手鱼竿右手渔网嘴里横叼皮鞭的青年,这画面简直充满后现代魔幻主义『色』彩,很“卡夫卡”的。 到了地头儿,把一应杂事儿丢给俩死党,老爷子就去找河沟发挥主观能动『性』了,不多时便打回来一网兜螃蟹。 见到有螃蟹可以吃,小伙伴们乐得找不着北,连忙生火烧水,作为大功臣的老爷子,自然享受最高特权——袖手等吃。 但后面的事情开始脱离正常轨道,在放牛茅棚附近闲逛的父亲,无意中发现有一群老鼠在叽叽喳喳的打架。 见到有人过来,老鼠们慌慌忙忙四下逃窜。想起老爷爷的亲身经历,父亲兴冲冲地跟在后面追,以为自己也能捎带手挖出点儿粮食带回家去打牙祭,当然父亲是最后什么也没挖到,只好垂头丧气地返回。 谁知刚回到茅棚,就听见两个死党在里面低声惨呼,等他跑进去,直接被茅棚里面的情景吓了一跳。 只见两个死党像一对煮熟的大虾一般,弓着腰躺在地上哆嗦,看见我父亲进来,只哼哼了两声,居然连抬起头的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这俩死党心急难耐等到螃蟹煮熟,一抬头却发现老爷子跑没影了,他们也是嘴里好久没见荤腥,实在馋不过,把我父亲的螃蟹拨到一边儿,两人便下嘴开始吃。 谁知这螃蟹刚刚下肚,突然觉得腹内似乎有人在用小刀搅动肠子,直疼得两人在地上打滚儿,连锅子都一脚踢翻了。 其中一个青年好歹还有点儿神智,看见我父亲来了,便想说话,结果一张嘴,却像喷泉一样吐了起来,呕吐出的脏物涂了大半边脸。 幸好当时茅棚附近有一辆用来运送干草饲料的双轮推车,老爷子把两人架到车上,一路推到生产队的赤脚医生家里。 这上吐下泄的阵势把医生也吓了一跳,赶忙到大队库房抓了一把绿豆熬了一点儿汤,给两人撬开嘴灌下去,同时通知我爷爷赶紧找车把式套车,连夜往县医院送人。 好在最后医院的大夫抢救及时,又是洗胃又是挂水,终于保住了俩死党的命。 我爷爷本就因开了后门觉得心中有愧,结果到头来我父亲又闯了这样一场大祸,爷爷的火暴脾气上来,抡起扁担把父亲没头没脑地抽了一顿。 我清楚地记得,老爷子面『色』铁青地告诫我,吃了荆条花的螃蟹绝不能食用,说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邪乎的事,他追老鼠来回不到一个小时,那俩人就站都站不起来,在推车里上吐下泄,脏物滴答了一路。 看看老爷子那副愤恨难平的样子,我再也没有胆量继续追问,为啥螃蟹吃了荆条花会有毒。 不敢问归不敢问,但我仍禁不住私下里琢磨。 那荆条学名红柳,是一种耐盐碱干旱的低矮灌木,幼枝和新叶为绿『色』,花淡粉『色』,着生于当年生枝端,花期六至七个月,可酿花蜜。 小时候我还喝过一段时间的荆条蜜,也没为此拉肚子。 至于螃蟹鱼虾之类的海鲜河鲜,若煮熟了不及时食用,之后再吃,确实很可能会引起食物中毒,但那是螃蟹的固化蛋白质被腐败细菌分解,产生的有毒代谢产物导致。 食用刚煮熟的螃蟹绝对不会有问题,可老爷子的两个死党到底是怎么中的毒呢? “老爷子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我心中的问题反而更多,但有时候答案的线索会在不经意间来到你面前。” 我从螃蟹大螯里扣出一大块蟹肉塞进嘴里,继续给小六子他们讲故事:“大约又过了一年,我偶然在《世说新语》中看到一段类似的情景。” 《世说新语·纰漏》中有记载,蔡司徒渡江,见彭蜞,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顿,方知非蟹。后向谢仁祖说此事,谢曰:“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 故事说的是东晋的蔡谟刚到江南时,见到蟛蜞,很高兴,说道:“这不就是螃蟹吗。”便命令下人煮来给他吃。 结果蔡谟吃了之后,上吐下泻,整个人都虚弱憔悴,才知道吃的并不是螃蟹。 后来他向谢尚提起此事,谢尚嘲笑他说:“你读《尔雅》读得不熟也就罢了,怎么还差点因为熟读《劝学》而死呢?” 《尔雅》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解释词义的专着,其间便记载蟛蜞有毒不能食用,而《劝学》中有“蟹六跪而二螯”一句。 所以这里是谢尚嘲笑蔡谟只凭借“六跪而二螯”的特征,便误把蟛蜞当做螃蟹。 实际上蟛蜞是一种淡水产小型蟹类,甲壳纲,方蟹科,又称磨蜞、螃蜞,学名相手蟹,头胸甲略呈方形,体宽仅二至三个厘米,和北方常吃的几种螃蟹的形象天差地远。 由于蟛蜞个头儿太小,身上并没有多少肉,煮来也吃不到什么,南方人都拿来熬酱。 所以我怀疑蔡谟吃的就是螃蟹,只不过由于某些尚未查明的原因,和老爷子的两个死党一样,遭了池鱼之殃。 我一直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南北方不同的饮食习惯可能是其间的罪魁祸首! 因为北方人爱吃海蟹,而南方主要吃河蟹,要知道河蟹与海蟹最大的不同,就是河蟹里面的寄生虫和细菌实在太多太多。 我曾见过北方渔家人吃海蟹,整个儿地放在铁板上略微一烤,甚至不等外壳完全变红,便将蟹取下一掰两半儿,食用其中半凝固状态的蟹膏和蟹黄。 你若敢这么吃河蟹,那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东晋蔡谟吃的什么蟹,我不清楚,但老爷子那俩死党吃的肯定是河蟹。 虽然老爷子在故事里没讲,我却敢肯定他是在河沟里捞的螃蟹,因为我老家距离海边儿足有二十里,老爷子放牛啃青绝不可能跑那么老远到海边儿去。 其实河蟹煮熟了吃,也不至于闹肚子,问题多半出在煮蟹的人身上。毕竟馋了那么久,谁知道那俩死党到底把螃蟹煮熟了没有,兴许水刚烧开,他们就捞出蟹来吃了。 所以并不是什么螃蟹爬上岸去吃了荆条花带有毒素,而是荆条开花的那段时节,河蟹身体里的寄生虫和细菌最为活跃,此时食用很容易中招。 然而在我家老爷子的口中,河蟹和海蟹是分不开的,那是因为过去家里穷啊,不是海边的渔家,谁有闲钱吃海蟹? 老爷子也是工作挣钱以后才开始买海蟹的,他小时候吃的必然都是河蟹,啥时候嘴馋了,只要扛着渔网上河边走一遭,撒一网便有的是。 所以在那二十多年的青春岁月里,老爷子脑海里的螃蟹几乎就是指河蟹,以至于到了现在,这表述的习惯也改不过来,对于我的疑问,他也只能用荆条花的理由来搪塞。 我推测的这些不一定是事实,但起码能给童年那个心结以合理的解释,算是一种自我慰藉吧。 “对了,六子,你们灰家有这种吃坏肚子的情况么?” “啊呜,啊呜。六爷我好像没听说这样的事,你知道我们灰家吃东西都不忌口,肠胃很抗造的。十五你呢?” “好像也没有,到是我姐姐曾说最南边山里有恶人在饮食中下蛊害人谋取财物,但感觉和这故事不搭界。” “呱呱呱呱呱呱。(青蛙不吃螃蟹。)” “西瓜皮你快别说话了,每次都得给你配翻译。” 从那天开始,我和小六子他们正式搬进了这间两居室,从此一住就是四年。 其间围绕这房子又发生了很多故事,特别是那个不讲道义的房东,看我在里面住了大半年,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便觉得自己吃了亏,后悔当初的房租要得太少,又找上门来,告诉我要么涨房租,要么搬家走人。 碰上这么不讲道理的人,真是让我和小六子开了眼。 既然他这么不怕死,我就让小六子带着西瓜皮他们连夜去吓他一吓,也好给他长长记『性』,结果那房东在之后整整四年都没敢再涨我的房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暂且不表。 第卅五话 逢凶湖夏夜谈怪 在校外安顿下地仙会的一帮兄弟,我正式开启了大学生涯。 我所就读的这所高校在当地十分有名,当初规划校园的时候,校方为了给这所纯工科院校注入一点儿人文主义『色』彩,以便日后改建成综合大学,在一位高人的指点下,在学校南头儿挖了一大片人工湖,又用苍松翠柏水榭亭台,将这湖点缀得颇为诗情画意,后来竟发展成一处有名的景点。 我有一位要好的大学同学就是本地人。他上小学时老师组织班级春游,前后一共游了这人工湖三回,其盛名可见一斑。 但让这个人工湖更加有名的却是一份指标,死亡指标! 有人说当年那个给校方指点风水的高人,其实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 他为了骗取设计费,当初胡『乱』指点一通,导致这人工湖挖在一处凶险地眼之上。 每年一到阴月阴日,地眼之下便有恶鬼从地府偷偷溜到人间,将湖边的游人拖下水溺死。 不过我觉得这种说法倒更像在胡诌八扯,因为这人工湖开挖之前,是一大片住人的地窝棚。 就算如其所说此地为地眼,可住人的时期很太平,没听说有人横死,难不成这地府的恶鬼还喜欢逛公园,一定得等到人工湖建成了才上来转悠? 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这片人工湖建成之后,时常有人溺死在湖水里。 久而久之,当地人都开始传说,这人工湖有一个水鬼,它身上带着任务,每年都有地府分派的指标,必须淹死一个人,水鬼才会老实。 为此我专门请分局的堂哥帮忙调过卷宗。统计之后我发现,一年淹死一个的说法略有夸张,但平均下来三年也得淹死一个。 这人工湖建成快四十年了,有案可查的溺水案件一共十四起,死亡十七人。这未免太不寻常,难道湖中真有水鬼作祟? 本着打怪掉宝的目……不,是本着一颗修道之人为民除害的心。我和小六子一行前往人工湖探查,首先从风水层面入手,我让灰家六金刚一一丈量了人工湖及所属花园,再缩小比例做了一个沙盘,此刻正和小六子蹲在地上研究。 “六爷我敢赌上一双阴阳鼠眼,这湖的风水一点儿问题没有,你看这湖水在南方客位好似一条游龙,所以东北主位特设一处假山主持,用石砌拱桥锁住龙身,湖心有亭定住龙首,是一种能汇聚湖水灵气的格局。嗯……若非要找出问题,便是这湖距离你们学校宿舍楼太远,一者在最南,一者在极北,湖水汇聚而来的生气与灵气,根本覆盖不到宿舍楼,如果你们学校想仅凭这人工湖来提升工科学生的人文修养,须得天天组织你们绕着湖水跑早『操』。” “不懂莫要胡说,这都是什么鬼主意!这里离宿舍足足两公里。要是哪个校领导被你提醒得心血来『潮』,专门出台这样一个跑『操』规定,信不信全校三千多老少爷们儿得活撕了你!” “嘿嘿,六爷我就这么一说,搭档你可不要当真啊。” 既然小六子说人工湖的风水没问题,那八成是真有什么水怪被这里的格局吸引,来湖里兴风作浪。我和小六子同时点头,可以干它一票,看来地仙会又要有进账喽。 我召回灰家六金刚,让白十五带着西瓜皮去湖水里侦察侦察,有情况千万莫要妄动,回来报给我和小六子就行。 尤其要注意水里有没有大个的鱼虾螃蟹老鼋之类,传说中这些东西最爱闹妖,正好抓回来炖锅汤补一补。 白十五和西瓜皮点点头便跳到水里去了,安排好一切,我和小六子、灰金刚们打道回府。 在路上,我问小六子见过或听过什么样的水鬼水怪,这些水鬼水怪又各自有什么弱点,说不定一会儿白十五他们便有情况回报,最好事先做些准备,尤其针对那些不常见的东西,省得到时候抓瞎。 六子坐在我的肩膀上,捋了捋他的三捋鼠须,又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子,讲了几个故事。 第一类水怪是人脸蛇身的怪物,其中最有名的是共工,传说它人脸蛇身红发,脾气特别暴躁,有一回打架输了,气得一脑袋把不周山撞塌半拉,不过最后还是让人类拿去点了蜡烛。 共工之后还有冯夷、烛龙,都是共工一族的人面蛇身怪,最后的结局不在乎被人拿去当蜡烛点。 《山海经·大荒经》有记载:“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可烛九阴,谓之烛龙。” 这说的就是那些玩意儿,它们眼睛长在面盘正中,睁眼就发光,闭眼就没光,点上一只,便可去探索幽暗的深渊,所以把它命名为烛龙,也就是当做蜡烛使用的龙。 “搭档,你说你们人类为啥没吃上一条,也好让六爷我知道烛龙是啥味道。” “废话,这烛龙既然能当蜡烛使,可见身上很多油,能好吃才怪!继续。” 第二种叫蛊雕,是一种头上长角的大水鸟。《山海经·南山二经》记载:“又东五百里,有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是食人。食之已疠。” 虽说这种大鸟以人为食,但更多情况下是被人吃,因人类发现它们的肉居然可以治疗疟疾,所以这种鸟不到汉代就被人类吃光了,我们想碰都碰不上,不提也罢。 第三种是龟或者鼋。《山海经·南山经》记载:“如宪翼之水,其中多旋龟,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 这种水怪有点儿像鹰嘴龟,都是尖头尖尾的样子,它们的命运比蛊雕更惨,因为人们认为佩带其龟甲能使人耳聪目明,把龟甲磨粉还可以保养皮肤不生老茧。 然而除了《山海经》中的记载,并没有后世人真地见过旋龟,但关于龟甲磨粉保养皮肤不生老茧这一点,却实实在在地有普遍应用,找不到旋龟,御医们就用别的龟甲磨粉给宫廷女人们配『药』。在民间,这种配方也深得老中青各年龄段的女士们喜爱。 “对了,搭档,咱们前天看电视,广告里不是有个什么人参养颜玉容丸么?那里面就有龟甲粉,你看这旋龟不但把自己一族葬送得干干净净,还牵连整个龟系家族上千年。所以凡事万不能和女人扯上关系,总之很麻烦很可怕的。” “管好你自己再和我掰扯这个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事,继续。” 第四种是钩蛇,《山海经·中山经》记载“东流注于大江,其中多怪蛇。”后有郭璞附注:“今永昌郡有钩蛇,长数丈,尾岐,于水中钩取岸上人马啖之。” 这是一种尾巴分叉的蛇,长得挺凶,还能用尾巴卷起牛马来生吞下肚。不过这种蛇特别怕冷,只有越南缅甸那边才能看见,我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暂且不提。 “我怎么觉得你描述的是树蟒或者林蚺呢。” “有区别么?反正都是生活在最南边的一种大蛇。” “这倒是,还有么?” 第五种是小六子最喜欢的鱼类水怪。不过本章吊书袋吊得太多,回头读者非说作者在水字数不可,所以在这里就简单说了。 冉遗鱼,蛇头鱼身子六条腿,吃了不犯困;鮨鱼,鱼身子狗脑袋,吃了能治狂犬病;蠃鱼,鱼身子加一对鸟翅膀,吃了浑身有力气;赤鱬,鱼身人脸,吃了可以治疗疥疮。 “话说搭档,这种长人脸的东西,你们人类也吃得下去?” “闭嘴,没听说以形补形,吃哪儿补哪儿吗?六子你没听说那成了人形的何首乌是大补之物么?还有么?” “有啊,何罗鱼,一个脑袋十个身子,吃了不会心生嫉妒。话说这种鱼的功能很新鲜啊,六爷我很想开发一下,只是不知现在哪里还能找到。” “我劝你最好不要去尝试,一个脑袋十个身子,看上去就像核污染变异后的鬼东西,谁知道会吃出什么怪病来,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六爷我也就这么一说。” 最后再介绍一下横公鱼,这种鱼的命运也是很惨的,人家本来生长在极北的冰湖之中,体温很低,用水怎么煮都不死,按理说应该上不了人类的食谱。 结果不知哪位前辈高人发现,用两颗乌梅与横公鱼一起熬汤,能将其煮死,愣是化不可能为可能,吃掉了横公鱼;而在喝了汤之后,还发现这汤可以驱邪。 “那位前辈有如此高超的探索能力,真是六爷我学习的楷模啊。” “我真是对你这种吃货无语,而且六子你说了半天,我怎么觉得这些水怪的本事都很稀松平常啊,不是被人类吃了就是被使用了。有没有特别能打的水怪,好好给我讲讲这种。” “有啊,这种怪物叫九婴。” 传说这九婴是一种长九个脑袋的大蛇,据说除非一次把九个脑袋都砍掉,否则九婴还会把脑袋长全,根本打不死。 后来又有记载提及一种叫相柳的大蛇,长了七八个脑袋,小六子认为,相柳应该是打架时被对手扯掉了一两颗脑袋,又没来得及把脑袋长全的九婴。 传说这种大蛇能口喷水火,脖子又长,脑袋又多,攻击范围很大,是个难缠的怪物。 然而它后来不幸碰上人族神『射』手后羿,被他玩了个九箭连珠,每个脑袋都中了一箭,就这样悲惨地挂掉了。 我和小六子正在扯闲篇,这时白十五和西瓜皮跑回来报告:“报告老大,大哥大,我们在湖里找了一圈,那个,什么都没找到。” “呱呱(就是这样)。” “啥?” 第卅六话 解草谜疑凶现身 白十五和西瓜皮连比带画了好一会儿,我和小六子终于明白过来,敢情他俩在湖里什么都没找到。 当然,那湖虽然凶名在外,但毕竟不是死亡之湖,里面鲫鱼草虾青蛙啥的不少。 除了人工湖换水时,一部分鱼虾跟着河水一起顺着管道流进湖里,周围不少居民时不时也来这里放生,总之湖中生物种群多样『性』是不成问题的。 白十五他们的意思是没看见大家伙。 凡是水怪,起码得是个血盆海口头大如斗这种级别的东西,若是它来了兴致要作祟,总得翻起大浪,搅个旋涡啥的,以此彰显自己的实力,否则怎么镇得住这么大一片场子? 那些巴掌大小的猫鱼,还是去『操』心『操』心自己别一不小心成了大鱼们的口粮吧。 白十五说,湖里最大个儿的是条一尺来长的鲤鱼,还半死不活的,兴许刚被善男信女们放生到这里,估计还没来得及在本地登记户口。 “剩下的全是些小家伙,别说吃人了,连西瓜皮都吞不下去。”白十五『摸』『摸』鼻子最后总结道。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西瓜皮是地仙会的蛙仙,不可以吃西瓜皮。)” 我和小六子挠了挠头皮,难道之前猜错了,湖里没有修行的水怪,到头来真是水鬼害人?没道理啊。 我一咬牙:“白十五你们再辛苦几天,去水底的淤泥里扣一扣,看看有没有僵尸或者邪恶雕像啥的,得搞清楚是不是这些玩意儿在作祟。” 白十五点点头,拉着西瓜皮蹦蹦跳跳地走了。 他俩都走出好远,我还能听见咳咳呱呱的斗嘴声响起,不禁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看来小六子把整个地仙会的仙家都带成了话痨,竟连白十五这种结巴都不放过,我这样一个正常人夹杂在他们中间,将来有得是苦头吃了。 小六子看我面『色』不善,就想偷偷溜走。 我一把拎住他的脖子,把他提溜到眼前:“六子你不是老吹嘘人头熟么,好,现在给你个任务,去找一个能看见鬼魂的仙家来,什么城隍土地鬼差走阴人我都不介意。你只要能请得来,差旅费我给报销!咱们地仙会这次可是全员出击,闹出这么大动静,如果到时候连个破水怪都搞不定,咱们哪还有脸面在江湖上混。丑话说在前面,到时我一定唯你这个当大哥的是问!” 小六子眼珠骨碌转了半天,说道:“搭档,我想了想,老胡家出马弟子多,兴许能有一两个开天目能见鬼的。要是白十五他们还是没有发现,我豁出脸面去求一求他们胡家;这胡家什么都好,就是抠得很,让他们参一脚肯定要分走咱们不少好处,能不找他们,六爷我真是不想去找。搭档我告诉你,越是藏得深,就越有可能是好东西,比如那个石木指环,若不是惹来混沌显出异象,谁能想到这宝贝就藏在民房的壁橱里。你看这湖里的水怪处处都和咱们的设想反着来,要是真能解决了它,一定有了不得的东西现世。” “唉,小爷我也不想求助外人,可眼下连什么东西在搞事情都不知道,就别去想宝贝了,先等等白十五他们的消息也罢。不过刚才我说的那件事,六子你上点儿心,我总觉得咱们地仙会的职业阵容过于单调,将来一旦出去打群架,职业全面点儿毕竟好『操』作啊,你有空再去拐带点儿仙家回来!” “嗯呢,我留意着呢,只要不是出马仙,见一个六爷我给你拐一个。” 我和小六子本以为白十五和西瓜皮得耽误上几天功夫,毕竟湖面这么大,湖底的淤泥又厚,怎么不得玩上四五天泥巴? 结果当天晚上,他俩就回来报告说翻遍了,还是『毛』都没有。 若非白十五一直给我留的是老实本分的印象,我都要怀疑他俩偷懒去了,根本没到湖底搜查。 白十五说,不知是不是出于当年那个风水高人的设计,这湖当初开挖的时候,用水泥抹了一层底。 现在湖底累积起来的淤泥,都是下雨从湖岸上冲下来的浮土,又酥又薄,白十五往下挖了不到三十公分,便挖到那层硬邦邦的水泥。 这种淤泥里根本藏不住大个儿的东西,连水草都长得东倒西歪,甚至西瓜皮在水里游得稍微快一点儿,都能把身子底下的淤泥搅起大半。 他们就这样快速绕湖底游了几圈,几乎把淤泥翻了个遍,还是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这真是见了鬼了。” 我并不死心,第二天下课后,又骑车子带着小六子与白十五来湖边踩点。 刚到地方,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人群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心下顿时一沉,这次的点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这么自信,我们这两天一直在湖边转悠找它的踪迹,竟然还敢在小爷的眼皮底下伤人,也太不把地仙会放在眼里了吧。 我费了老大劲儿拨开围观的人挤进去,却发现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痛哭,怀里抱着的是一只——吉娃娃? 我假装成看热闹的人,几句话便从围观群众嘴里套出详情。 不知是否有意这样设计,人工湖的其它位置都挖得比较深,唯独东南角留有一小片浅滩,其平均水深不到四十公分,刚能没过成年人的小腿肚子,一到炎热时节,很多小孩把这里当成嬉水乐园。 虽然公园有规定不许下湖游泳洗澡,但这处浅滩又平又浅,即便小孩子不小心滑到,也不容易呛到水。 所以对于浅滩玩水的孩子们,公园管理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在深水区边缘位置拉上浮漂作为警告。 另外,某些没事儿就愿意放生的善男信女们,也把这里作为放生池。 他们所谓的放生,就是先双手合十拜上几拜,再把鱼虾啥的往水里一丢拉倒,至于鱼虾放生后能否活下来,他们才不会去管。 有人就曾闹出笑话,把一只买来的龟往河里放生。 结果每一次丢到河里,龟就爬回来。 那人以为这龟通了灵『性』,舍不得离开,要爬回来报恩,把那人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还拍了照片发到网上。 结果网友嘲笑说,这人放生的是一只旱龟,它到了河里岂不要被水淹死,能不拼命往回爬么! 言归正传,今天早些时候,这孩子在浅滩上发现一条巴掌大的金鲤鱼,懒洋洋地浮在水边吐泡泡,它和它的吉娃娃上了玩心,下水便去捉鱼。 这条鱼应该是刚刚被放生,体力没完全恢复,在水里游得七扭八歪,刚游了几米便被活捉。 而后那孩子捉了放,放了捉,将这鱼好生折腾一场,最后玩腻了,便把鱼往远处一丢。 哪成想那条吉娃娃平时和主人一起玩得多了,养成了叼物的习惯。 他见状立刻游过去拣鱼,结果一不小心掉进水草丛里被缠住,等这孩子和周围人上去把狗捞出来时,狗狗早已溺水身亡多时了…… 我听了半天觉得像个意外,便抽身挤出人群,谁知怀里的白十五突然开始拼命折腾,他身上的刺儿扎得我倒吸几口凉气。 我一把掏出白十五来,只见他的小脸儿涨得通红,两只爪子不停冲那孩子比划,小嘴儿不停开合,可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儿来,这结巴着起急来真要命。 小六子看不过去,用石子儿在白十五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他才恢复了说话的本事。 我耐心得听了半天,又加上小六子在一旁翻译,终于弄懂了白十五的意思。 原来白十五和西瓜皮也发现这片浅滩有人放生,他们趁着刚被放生的鱼虾不灵活,抓捕不费什么劲儿,有空就来这里啃鱼鲜加餐。 这一天他们在这里来回不下二三十趟,白十五敢拿自己的眼珠子担保,这浅滩周围几十米,没有一根水草! 真奇怪了啊,水草难道是一夜之间从湖底长出来的么? 我顿时好奇心起,就让小六子去拿几根缠在死狗身上的水草回来研究。 小六子点点头,一摇尾巴就钻进了人堆,片刻之后,只见人群炸开了锅:“哎呀!耗子!耗子!快快踩住它!” 不一会儿,小六子捧着几根碧绿的水草回来,他不停地抱怨道:“这帮人疯了啊,六爷我又没招你惹你,至于下这般重手么?要不是六爷身法快……” “嘿嘿,六子你难道没听说过那什么过街,人人喊打么。” “搭档你应该自己去捡啊。” “你没看见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么,小爷进去一次费多大劲儿。” “不管!今晚罚你一包花生米给六爷压惊!” “滚!” 我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与小六子和白十五一起研究了半天,发现这几株水草蕴含的水系法力明显比周围环境充沛,似乎有人专门向里面灌注过灵力,应该和那个潜藏湖底的水怪有关。 难怪找了几天都毫无头绪,之前我们的注意力全放在鱼虾龟鼋身上,哪成想这水怪竟一直宅在水草里面。 既然有了线索,大可由湖边往湖心一点点搜查那些水草丛。 我们商量了一下搜寻方案,便回去分头准备。 按照计划,这两天白十五和西瓜皮继续泡在湖里,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只需记下湖底大丛水草的位置,以便开展下步行动。 我则去了趟渔具专营店,买了两张大网,让灰金刚们找几块砖头绑在其中一张渔网的边上。 多说几句,这张网完全张开后面积有十六平米,普通人根本驾驭不了,一般是装在渔船上借助机器的力量弹『射』出去。 我准备让灰金刚们用“土丸石炮”丢出砖头,模拟渔网弹『射』机的原理来撒渔网。 按照“土丸石炮”的力度,只要渔网不在空中发生纠缠,便可以完全张开。 到时甭管对头是哪种水怪,都别想从网下逃跑。 另一张网则挂上几块小石头,让小六子和灰金刚们带着,找没人的地方去练习手感,以免临场出『乱』子。 我的计划是到行动那天,灰金刚们负责撒网,白十五和西瓜皮在水里负责『骚』扰和驱赶水怪。 小六子他丢石子准头儿最好,『射』速最快,一直是主火力输出,我让他等水怪被网住后,用砖头照着水怪脑袋使劲儿拍,只要水怪还能动弹,小六子的砖头就不准停。 我的力气最大,头脑最灵光,又是地仙会里唯一有过玩儿渔网经验的,到时负责带着灰金刚们收网,兼全局统筹指挥,正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哎呦,谁扔的石子?! 又过两天,白十五向我报告:“已基本打探清楚,较大的能藏东西的水草丛,都标在地图上了,就属湖心亭那里最多,有十几丛。” “就这儿,今晚咱们干它一票。” 我将手重重拍在地图上湖心亭的位置。 第卅七话 战凶湖擒怪伏妖 “呵欠,困死小爷了。六子,到子时没有?干脆别等了,让白十五他们动手把水怪赶出来吧,反正咱们又不准备设什么陷阱。” “搭档你莫急,六爷我掐指一算,料定子亥相交,阳尽阴生,最利于水怪活动,这水怪平时躲在水草丛里,可见是个怕阳气的主儿,别的时辰我怕赶不出它来。再说子时的水怪灵气最盛,拿回去炖汤是大补。马上就要到时间,搭档你再忍会儿。” “六子你那爪子上有指头么?还掐指一算?我劝你祈祷这水怪最好是个鱼鳖成精而非死尸闹妖。咱可事先说明白,这水怪汤我可一口不喝,你要愿意吃,自己找地方炖去,不许用咱们房间里的锅灶。你想想这玩意儿老早就待在湖里,十几年来隔三差五地害人溺水身亡,成天围着死尸打转悠,说不定它整个身子已被尸气浸透,八成有一股子腐肉味。” “呃……经搭档你这么一说……六爷我都要吐了。去它的吧,不能喝汤还等个甚?咱们动手。” 说着,小六子双爪连挥,“嗖嗖嗖”三发石子应声『射』入水中,月『色』下的湖面顿时『荡』起圈圈涟漪,这是和白十五约好的动手暗号。 “扑棱”,似乎一条大鱼跳出水面,湖心亭不远处猛地爆开一团水花,紧接着附近又连续爆开四五朵水花,仿佛亭子周围的湖水瞬间醒来。 我趁月『色』往水里望去,只见各种各样的鱼虾没头没脑地『乱』窜。 此时白十五和西瓜皮按照预定方案开始『骚』扰水草里的水怪,我和小六子怕他们冒冒失失地游进水草丛遭了对头的暗算,就安排他俩各占一边,同时向某一丛水草发『射』“履霜冰至”。 两个小冰球在水草丛里剧烈碰撞,在这一瞬间,冰球碎成无数细小的冰晶,立刻被周围温度较高的湖水融化,从而产生强烈的热交换反应,周围的湖水迅速流向碰撞区域,将水草搅得不停地舞动。 这一手的威力大概相当于点了几个小号防水鞭炮。这还吓不跑草里的水怪? 我正暗自得意,只觉得右手边一丛水草猛地晃动起来,从中间突然冒出一大团阴影,直直奔着湖心亭冲来。 “点子来了!”我指向那片阴影,“灰金刚,目标坎位转艮,给我把砖头打出去!” 几乎命令脱口的同时,我就听到一阵砖块破空的声音,一张幽黑的大网立刻在眼前张开,对着那慌慌张张逃跑的阴影凌空罩下。 “哗啦”一声,渔网入水。 我忍不住拍了一下拳头,这撒网的时机实在太完美了,那阴影正好钻到渔网中间。 按照以前我跟我家老爷子玩儿撒网时总结的经验,它不挣扎还好,一挣扎正好把自己挂到网上。 借着猎物这股冲劲儿,渔网中心张开,四个边儿在坠网重物拉拽作用下闭合,网绳会立刻将猎物牢牢缠绕起来,铁定跑不了。 谁知那进了渔网的怪物竟不认命,又有一身蛮力,竟带着渔网疯狂地向湖心亭冲来。 “六子动手,给我往死里打,拍扁了它!” 没等我说完,小六子早已拍出两块砖头,“砰砰”,不偏不倚正拍在阴影上,在湖面上激起了好大的水花。 “哎呀,不对啊这个!”小六子这两下黑手下得够狠,按理说即便不能把水怪当场拍晕,也应该打疼了它,令其因愤怒而丧失理智。 只要能让它稍稍减缓前冲的速度,小六子和灰金刚们就能找机会一起动手,扔出去的石头,绝对能给水怪砌一座气派的坟头还饶一墓碑。 谁知这阴影竟没有一点儿反应,连速度都没改变,仍直直地冲过来,眼看就要从下方冲过亭子。 这次如果让水怪跑掉,以后再想抓就难了,我一咬牙,手一撑湖心亭的栏杆,翻身跃入湖中,正好骑在阴影上面。 几乎在跃出亭子的同时,我意识到自己一冲动犯了一个大错:“娘的,好像小爷不会游泳!” 那位看官问了,你撒网的好手竟不会游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会捕鱼就一定识水『性』么?我划船划得好不行啊? 再说了,我也并非一下都不能游,最起码在游泳池里能折腾个三四分钟不沉底……如果这样也叫游泳的话。 “哗!”我砸起一大片水花,以一个绝对零分的姿势扎入湖里,冰凉的湖水立刻包围了我,拼命地往耳鼻孔里钻,我心说此刻万不能慌『乱』,一定得咬牙闭住气。 人在完全无氧的环境里能坚持三分多钟,但前提是不能呛水。 湖水一旦进入气管,会激发自身排异反应,不自主地拼命咳嗽,这样反而让水越呛越多,同时植物神经与『迷』走神经还会接替中枢神经指挥身体。 一方面肺部肌肉拼命扭动挤压气管,希望排出里面的『液』体,但这会严重损害肺部气泡结构,令组织『液』大量流出……几乎所有溺水者的肺泡里都充满『液』体,就是这个原因。 另一方面手足供血减少,溺水者的手足越来越无力,挣扎力度越来越小,一旦到那个地步,你就可以准备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我紧闭着嘴,凭手上的感觉『摸』到身下的渔网,用手指紧紧扣住网眼。 凭我这一百几十斤的身板儿,那水怪终于停止了前冲。 我终于心下稍安,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白十五他们就会赶上来救我。 这白十五熟知水『性』,曾给我表演过一手绝活:他拿了一卷拆开的卫生纸,跳入装满水的浴缸,同时使出“避水诀”形成一个气泡,把卫生纸包在里面。 白十五在水里游了一圈上来,那卫生纸竟然一点都没湿! 我相信白十五肯定有让我在水下呼吸的法子,只是我要在湖水里多泡一会儿罢了,等小六子他们找到绳子,就可拉我上岸。 没想到就在此时,我身下的水怪突然拼命挣扎,我整个人几乎压不住它。 我吃了一惊,差点儿没闭住气,心说这下要糟糕,一着急,竟不自觉地按照“坎盈平咎”的法门,开始调动身体周围的水系法力。 我当时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因为“坎盈平咎”是疗伤的法子,和打架半点边儿都不沾……也许当时周围的环境很像我在上次打架之后躺的那口浴缸? 然而奇迹就这样出现了,我一调动周围的水系法力,身下那对头挣扎的力气便开始明显减小。 于是我像捞到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抽取周围的水系法力,身下那玩意儿登时犹如被抽了筋儿的龙,一下瘫软成一团。 这时白十五终于赶到身边,掐起“避水诀”,把一个大气泡扣到我的脑袋上。 可算能张口呼吸了,我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差点儿哇哇吐出来,为什么这口气会这么臭? 借着这股臭气的刺激,我的神智反而清醒了,听觉也开始逐渐恢复,只听得亭子里小六子正在大喊:“快把绳子扔给西瓜皮!” 然后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缠了两圈儿,似乎是那条我们准备用来捆水怪的绳子。 紧接着一股大力从绳子那头传来,我整个人“呼”地一下从水里被扽了出来,在加速度的作用下,我开始嗡嗡的耳鸣,嘴里全是鲜血腥咸的味道,差点儿眼一黑晕过去。 后来小六子告诉我,虽然用绳子绑住了我的身体,但他和灰金刚们力气太小拉不动。 于是小六子急中生智,在另一端绑了一块大石头,和灰金刚们全力对着石头放了一招“土丸石炮”,把石头当成土丸打了出去,连带着我也从水里飞了出来。 难怪我自己在恍恍惚惚之中有失重的感觉,原来当了一回人肉炮弹! 我当时肌肉极度紧张,即便快昏过去,双手也没松开身下的渔网,小六子不但一炮把我捞了上来,捎带手把水怪和渔网也一并提溜了出来。 此时那水怪正团成一团被扔在湖心亭的一角,既然水怪出了水,就不怕它长翅膀飞走。 我闭上眼睛靠着湖心亭的石凳休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白十五你给我过来,那‘避水决’弄出的气泡为何闻上去那么臭?” “唰”一下子,白十五跑没影儿了,而小六子在一旁“咯咯”地贱笑起来,浑身上下和筛糠一样。 “那个,搭档,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生气,也不准搞反攻倒算和打击报复啥的。”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有话快说。” “搭档你别听白十五吹牛,他哪里会什么‘避水决’,那气泡就是白十五放的一个屁!白十五从小就能吃,气量也比一般的白仙充足,小时候我们一起洗澡玩水,经常比赛谁放的屁在水里形成的气泡大,白十五每次都压我们一头。” “我去,我说怎么这么臭。六子你告诉白十五,救了小爷我,本来重重有赏,因为这小子之前骗我,现在奖励没了!” 又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终于感觉身上有了点儿力气。 我站起身来,上去踢了渔网里面的东西一脚,感觉这水怪软得像一团果冻,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刚才在水里为啥有那么大的力气? 第卅八话 识草鬼览多闻博 我俯身蹲下,用手捻了捻渔网里的东西,指尖的感觉清楚地告诉我,渔网里只是一大团湿漉漉的水草。 我仍不死心,张开双手在渔网里来回梳了两遍,但手指在渔网里顺滑地游走,料想中的硬物始终没有出现。 “我去,小爷我都下湖泡了个冷水澡,仍旧让对头从眼皮子底下跑了?六子,你们怎么看的俘虏?” “不能啊,那渔网自从捞上来之后,就堆在这里,六爷我始终留一只眼晴盯着,它连个翻身动作都没有,我还以为水怪被打死了,总之绝不可能跑掉。” 说着,小六子一掀渔网,自己钻进去,在里面拱了一圈,一探头钻出水草丛,那张鼠脸儿上尽是『迷』茫的神情:“怪了啊,难道刚才咱们全着了水鬼的幻术?” 我上去一把揪住小六子的耳朵,把他从渔网里拽了出来。 “哎呀,疼疼疼,搭档你这是干什么?喝了一肚子湖水,脑子也秀逗了么!” “没啊,我刚才掐了下大腿觉得挺疼,所以想看看你的反应,嗯,现在小爷我可以保证咱们没中幻术了。” “我去,搭档你还能有更烂的借口么?” 我没继续理会小六子,回身对红嘴和黄背招招手:“你俩鼻子好使,去找找看有没有漏下什么线索。” 红嘴和黄背点点头,也钻进渔网里面去了。 不多时,黄背先钻了出来:“老大,大哥大,嗅过了,确实是水草。” 红嘴紧跟着也钻了出来,他犹豫地看了看我,两只眼睛又呼呼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哥大,我刚才检查的时候,发现这水草味道很好闻,一时没忍住便撕了一小片儿尝尝,滋味很不错,有一股草木清香之气。现在水怪跑了,咱们总不能白来一趟啊,照我看,不如把这团水草带回家拌个凉菜吃?肯定下饭。” 一听说吃,小六子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吗?我也尝尝看。” 说着,小六子就准备窜到水草上大快朵颐。 在这一瞬间,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赶紧说道:“什么东西你们都敢『乱』吃,六子你先回来!白十五你给我过来。” 我回头一指还在躲躲闪闪的白十五,“现在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对着这团水草施展一回‘坎盈平咎’,记住,要像上次给我疗伤那样施放。” 白十五听的不明所以,晕晕乎乎地点点头,双爪一探按在水草上面。 我刚想提醒白十五千万别使劲儿治疗,只施放一点儿法力即可,但为时已晚,只见那团水草突然从渔网里“呼”地站了起来,一晃身冲着湖心亭入口方向便跑。 “我去,果然如此,给我摁住它。” “敢装死蒙你六爷,灰金刚们跟我一起啃了它。” “是,老大。” “哇,这水草会动的。” “呱呱呱!(真可怕!)” 虽然水草的力气不小,但毕竟在岸上,使不出全部的本事,再加上它一起身吓了白十五一跳,正治疗它的“坎盈平咎”也中断了,所以并未输入太多的法力。 就这样,它还没跑出两步,早被我和小六子联手摁倒。 大家一起用绳子把它捆了个结结实实,往自行车后座上一担,今儿晚算是大获全胜。 等回到住处,我找来一个大盆,让小六子他们把水草扛过来,解下上面渔网,再把它团成一团泡在盆子里。 我吩咐白十五和西瓜皮:“你俩轮流在盆边守着,只要这水草精恢复了力气,就用‘坎盈平咎’抽它身上的法力,但也别抽太狠了,留口气儿就行。” “大哥大说话不算数啊,刚才不是说可以将功补过么?再说救你的奖励没有就没有吧,怎么还罚我站岗啊?”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大哥大什么时候赖过账?你只管看守好了,不出两天,我保证乐得你合不拢嘴。” 白十五还是不太相信,但显然地仙会里没有比他和西瓜皮更适合的看守,只好答应下来,带着西瓜皮坐在盆子旁边,没精打采的对着里面的水草发呆。 我简单地在浴室里冲洗两下,换了身干净衣服,再把湿衣服往盆子里撒上洗衣粉一泡。 我回到卧室,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线,开始查阅资料。 小六子一脸贼兮兮地跟着窜进来,他跳到桌子上,瞪着一双鼠眼看我在网上找资料:“搭档,你想到什么了?你怎么知道这团水草就是咱们要找的水怪呢?” 我一边仔细辨认荧幕中古书扫描本上的文字,一边告诉小六子,当时在水下,我一着急就稀里糊涂地使出“坎盈平咎”。 这白家的“坎盈平咎”既可以抽取水系法力来修补自身的损伤,也可以输送法力去治疗别人。 当然了,对于我这个奇葩命格,放一次法术便减少一回寿元,没等把人治好,自己倒可能先挂了。 所以白十五没教我输送法力的方法,只教给我调动抽取身体周围水系法力的法门,为的是治疗时我好配合他。 我落水以后,拼命地用“坎盈平咎”抽取身体周围的水系法力,在那同时,我感觉到身下的水怪力气越来越小,所以我猜测这个水怪是依靠水系法力施放法术,来支撑它的身体行动。 这就解释了水怪为啥在水里力大无穷,而且并不害怕小六子的“土丸石炮”。 “原来如此,看来几十年来都是这只水草精在湖里搞事情。” “不,六子,称它为水草精其实并不合适。我认为这团水草很可能根本没有神智,它只会在水里浑浑噩噩地漂动,最多能主动地朝着水系法力充沛的地方游动,不信你可以去审问一下,看看它到底会不会理你。” “好咧,我这就去。”说着小六子从桌子上一窜而下,蹦蹦跳跳地找白十五去了。 不一会儿,他又兴冲冲地跑回来,“神了啊,搭档,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怎么折腾它都没反应,甚至从它身上砍下一大块儿下来都没用。然而当西瓜皮在脚蹼上聚集一点儿水系法力伸到它前面时,那玩意儿立刻扑了上来。神了,搭档,你神了。” “哈,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呵呵,什么神不神的,你还记得那只游进水草丛溺死的吉娃娃么?” “嗯。” 我解释道,白十五当时回报说,小狗溺死的地方原来根本没有水草,那些水草似乎是一夜之间凭空长出来的。 我当时觉得很奇怪,那片地方水很浅,要不然孩子们也不会下去玩儿,别说人了,大点儿的黑背都淹不死,那只吉娃娃也是赶寸了。 如果真是水怪有意要狩猎,肯定会选在稍微深一点儿的地方种植水草,毕竟水怪狩猎的目标主要是人,而非身子袖珍得连牙缝都不够塞的吉娃娃。 把这些联系到一起,我认为这团水草根本不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它只会沿着水系灵气汇聚的方向不停游动,以此维生。 它一路不停地吃,自然就不停地长,法力吸收到一定程度,自身便开始分裂,分裂下来的肢体会形成一丛水草。 与母体不同,分裂下来的子体无法移动,只能在原地吸收少量水系法力。 如果机缘巧合,子体有条件吸收到足够的水系法力,便可进化成可移动的水草,估计这种怪物是如此繁衍生息的。 “哇塞,这种繁衍方式真另类。”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真实情况可能复杂得多。” 不过我找到一个侧面证据来佐证自己的推测,人工湖这些年没间断过死人,以至于传出“死亡指标”这么无厘头的谣言。 既然已经死过这么多人,为何还有人敢在湖里下水? 常死人的水域肯定没人敢去,明摆着那里有水草,但如果有一片水面,很多人连续几天下去细细地踩过点,已确定下面一根水草也没有,那他们再来这里游泳的时候,无疑胆子会大上很多,不再那么小心谨慎。 问题是这个湖里住着一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水怪”,它种水草的行为完全随机化,在哪里吃饱就在哪里种草,所以总有某些人会遭遇悲剧。 “现在这只水怪被我们抓到了,但不保证这湖里会不会冒出第二只、第三只。白十五不是在好奇我的奖励么?让他回去找白家,在这湖心亭底下做一个法阵,把湖水里汇聚的灵气抽取出来,然后灌注到空白的水灵石上。白十五不是还有一块中品水灵石的悬赏任务没完成么,这下给白家弄一条水灵石生产线,足够他风风光光地回家交差了。” “搭档,这毕竟是你的学校啊,校方好不容易找高人规划了一个风水局,现在让咱们一下子给破了,真的好么?” 我摆摆手解释道,这风水局确实布得高明,也着实难为那位高人一番巧思。 可这番巧思却败在了校园规划上面,因为学生宿舍离公园足足两公里,直接导致公园里人气不足。 少有人类活动的地方自然就会吸引一些罕见的精怪过来定居,所谓“山高必有怪,峻岭却生精”。 就我们学校这帮子工科生,勤奋一点儿的,整天在教室自习,懒惰的则在宿舍睡大觉或打游戏,公园里除了几对逃课出来谈情说爱的鸳鸯,谁闲得无聊大老远跑这儿来? 所以再好的风水局,汇聚再多的灵气,没人使用也是浪费。 让白家就此利用了也好,省得闲着这个局,回头再养出第二个水怪来害人,我们这就叫梳理格局,顺天应命了。 “照啊,搭档,那真是件好事儿了。对了,你在电脑上查什么资料呢?查怎么烹饪这水怪么?” “滚,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类似的故事,这水怪应该是古书上记载的那种草鬼!我只是上网印证一下。” 第卅九话 喜所得十五发癫 “草鬼?哦哦,这种东西我听长辈们提起过,在南边的十万大山里面有不少这种东西,似乎和当地苗人的养蛊术有关,难怪会长得这么奇怪。可是搭档你懂蛊术么,六爷我一点儿都不懂的,据说凡是和蛊术沾上关系的东西都很邪门儿,我觉得能别招惹,就尽量别招惹,要不这汤咱们不炖了?” “真服了你了,我只是上网查个资料,怎么惹出你这么多话来?为啥又扯到吃上去了……打住,不用解释了,要不然掰扯到天亮都不消停。” 我确实听说过南方的苗人中,有几个部落善于养蛊下蛊,其中蛊术最高的通常都是女子,当地人称其为“草婆”。 这个“草婆”是苗语的音译,本意大概类似“巫婆”、“女祭司”之类,可以前的汉人多数都不通苗话,以为喊的是“草蛊婆”。 实际上,这草婆是一种敬称,主要负责治疗部落成员的疾病,向祖宗神灵卜问吉凶,其地位仅次于苗人头领。 在当地苗寨,千万不能得罪草婆,否则下场往往比被下了蛊还可怕。 后来这个称呼随着行商逐渐流传到汉地,外界人以讹传讹成了“草鬼婆”。 但“草婆”和我要说的“草鬼”完全不是一类东西……其实我的表述也不准确,今天捉住的这个东西应该叫“蒐”(sou)。 只不过过去人们书写的顺序是从上到下,所以后世有些不太讲究的笔记里就抄成了“草鬼”。 当年我也是受害人之一,一直跟着念“草鬼”,长大之后查阅了《说文解字》,才知道念“蒐”,臊得我真想找条缝钻进去。 只是这倒霉的习惯已经养成,看见这种东西还是下意识喊“草鬼”。 此外《灰仙传》的作者也认为叫“草鬼”比叫“蒐”好,最起码可这样以吸引眼球,增加点击量。 所以文盲这个黑锅让那个肥宅去背好了,小爷我是绝对不背的! 对于“草鬼”,《山海经》有记载:“厘山其阳多玉,其阴多蒐。” 《说文解字》中注释为:“茜草一种,食之补气,乃地之精血,故从草从鬼,又称茅蒐。” 这些常规的资料都很好找,我现在上网主要为了搜索当年看见的那个故事。 结果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也许我记错了,但也可能那个故事根本就不是古人记载的,而是当年那本小说的作者借古人之名信口胡诌的,这也不新鲜。 “总之,我按照记忆简单地给六子你讲讲,愿意听就当个笑话解闷儿,不愿听拉倒,今儿累了半夜,也好早点儿睡觉。” “别啊,搭档,有故事不讲,纯属故意吊六爷的胃口。管它是不是真事儿呢,故事么,好听就行呗!” “那我说了啊。” 这故事发生在终南山中,话说当地有个樵夫,天天进山砍柴,某一天上山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东西跟着他。 因为平时山里有不少毒虫虎豹,许多同行都丢了『性』命,那樵夫也很紧张,生怕是遇上了吃人的野兽。 他猛一回身,就瞧见不远处似乎有呈个人形的东西,浑身上下覆盖着树叶草根,看不清面目,一下子缩到一颗大树的背后。 樵夫不认得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肯定不是野兽,因为那玩意可以直立行走。 因为终南山当地有野人的传说,所以樵夫认为自己可能碰上传说中的野人了。 再加上这个野人的高度似乎只到樵夫的腰间,于是樵夫胆『色』立马就壮了,想设个陷阱将其活捉,再送到集市上卖个好价钱。 樵夫悄悄地解下一根用来捆柴火的绳子,绑在一根有弹『性』的树枝上,又把树枝拉下来,在地上做了一个简单的绳套。 如果野人踩到绳套上,借着树枝的弹『性』便可把它绊倒,并拉到空中,只要樵夫听到动静,就可回来捕捉。 布置完这一切,樵夫就找地方藏了起来。 不多时只听见“嗖”的一声,埋下的陷阱被触发了,紧接着传来那猎物在空中不停地挣扎的声音。 樵夫赶过去一看,一个由绿『色』树叶和草根组成的怪物,被绳索拉成了一根长条,正挂在树上晃悠。 这个怪物力气很大,挂绳子的树枝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眼看树枝马上断裂,猎物就要因此脱困逃跑,樵夫觉着既然活的逮不住,死的也一样卖钱,于是抡起斧子就砍了上去。 谁知这怪物身体十分柔软,樵夫一斧子下去,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怪物砍成两半,樵夫也因为用力过大收不住架势差点儿闪着腰。 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地上那多半个怪物“嗖”地一声跑没影了,只剩下小半截儿身体挂在树上。 樵夫把那怪物剩余的肢体从绳套上解下,发现它竟然没有流血,剩余的肢体看上去就是一团普通的草根和树叶。 稍微有些不同的是,这团草根和树叶散发出一股股草『药』的气味儿,连碰过它的手指都粘上一股草木清香之气。 樵夫觉得很奇怪,把这团草根树叶拿到集市上准备卖掉。 结果集市上的人都嘲笑他想钱想疯了,拿一团山里随处可见的草根来骗钱。 那樵夫被人白白取笑了半天,也觉得自己有点儿犯傻气,把东西往地上一丢就准备回家。 这时正好有个行路的客商经过,看见被樵夫扔在地上的东西,眼睛都直了,直接扑到那团草根上,从里面翻拣出四五片还带一丝青绿的叶子,连擦灰都顾不上,就一把塞到口中。 等树叶吞下肚,这行商才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举着那团草根树叶,大声问这是谁的东西。 周围人都看傻了:“看您这身打扮不像吃不起饭的样子啊,您这是几天没吃饿成这副德『性』?” 那樵夫也看得发愣,后来还是被人在身后推了一把,才犹犹豫豫地站出来开口说是他的。 那商人连忙赶过来,先冲樵夫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然后连声催问樵夫,到底是从何处得来这等宝物? 等听了樵夫一番描述,那商人跺脚大叫可惜,说这是山间草木吸收了上万年天地的精华,终于修成人形,这东西就叫“草鬼”。 如果能抓到整个儿的草鬼,再加几味草『药』炼制,便能得到传说中的草还丹,人服用之后,可以身强体健益寿延年。 即便是被樵夫砍下的这块草团,也是不得了的灵物,炼制成丸『药』吃下去后可以百毒不侵,从此不再惧怕山间瘴疠之气。 只可惜樵夫不会保存这等灵物,原来这草团从草鬼身上断下来后,很快就会很快失去生气,必须立刻养在净盆清水里,才能保证『药』『性』不失。 而今却被樵夫拿到集市上一晒便是半天,草叶已经枯死了大半,变成毫无用处的废物。 这行商翻拣了半天,从中只找出四五片叶子还有一点儿『药』『性』,根本等不及炼制,索『性』一口吞下肚去。 那行商说,草鬼世所罕见千金难求,就算只有一块肢体,也能到山外『药』铺换一锭大银。 说到这里行商不禁连连摇头叹息,最后给了樵夫一吊铜钱,就施施然走了。 那樵夫拿着钱,悔的肠子都发青了。 听到终南山里有草鬼的消息后,有不少人前去寻找,可惜最后都一无所获。 “妙啊,妙啊,照搭档你这么说,这玩意儿可是了不得的灵物啊,那故事里有没有说,用什么草『药』来配合炼制草还丹?咱们要不要试着炼炼看?还是你干脆去找个『药』店卖它个千两黄金?” “别做梦了,我已经说了这只是一个故事,是不是后人编的都没弄清楚,还千两黄金呢,我真拿着去『药』店,岂不让人一巴掌扇出来?还有,故事里的草鬼出现在山间,而咱们是从水里捞出这玩意儿的,它们是否属于一类东西都难说。不过我可以确定一点,咱们捞的这玩意儿是依靠水系法力生存的,来头肯定小不了,兴许白家的老仙儿能了解一二?就算他们也不认识,也得把草鬼寄养在白家的惜流泉里,总不能让他们白白使用这湖中的风水局。” 当天晚上我和小六子把具体情况跟白十五一说,这位仙家一口气儿没上来,直接就栽到桌子底下去了。 等我们手忙脚『乱』地把他从桌子底下捞起来,这位白大仙儿已经乐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在那里咯咯地直笑,浑身上下抖得跟筛糠一样,就差往下掉渣了。 最后还是小六子看不过去,上前照脸儿拍了一砖头,白十五才没笑抽过去。 也难怪白十五会乐成这样,自打那年我们降服蜃精得到一颗幽蓝珍珠,勉强算帮着白十五凑了一块中品水灵石。 到现在又过了一年多,一直毫无收获,连白十五自己都没指望在两年内能完成“两块中品水灵石”的悬赏令任务,他准备到时候就这样交差。 没想到现在居然能提前且超额完成悬赏令,这种成绩在白家建立玉照崖后,就从没未有过! 不用说,白十五这番回去,颜面绝对是大大的有光,不光同辈会视他为楷模,就连上辈的白仙儿都得夸一句“后生了得”。 最重要的是,白家老仙儿为了鼓励后辈奋发向上,一定会重重奖赏白十五。 别看白十五在五仙大会上排名不靠前,只混到第十五的位子。 他可是白家当家老仙之一白仲伟的嫡亲儿子,他大伯白昆伟没有子嗣,而白仲伟只有一子一女,白十五的这个姐姐就是白霜霜。 白十五说,平时白家小辈的风头都让白霜霜占去了,一直显得这个同胞弟弟很窝囊。 现在白十五如此强势复出,说不定就可以借此争一争白家下一代当家老仙的位子;就算最后族长的宝座抢不到手,能压一压亲姐姐的风头也是极好的。 我和小六子面面相觑,这白十五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感情也是一肚子厚黑学的主儿。 听听这都什么剧情啊,姐弟俩争储位都出来了,咱这是灵怪小说没错吧? 难道作者为了水剧情如此丧心病狂,连宫斗剧都敢往灵怪小说里面加? 那天我让去过玉照崖的缺尾带着其他五金刚和西瓜皮,护送白十五与草鬼去找白家老仙交悬赏令。 我特地叮嘱老成持重的白眉,路上千万要看好这个白十五,这厮现在被惊喜冲昏了头脑,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千万留神别让他跑到马路中间,回头再让汽车给压扁了,咱们怎么跟白家交待啊?白眉你可听清楚了?你们就是弄丢了草鬼也要保住他白十五!” 如果不是临近考试课业繁重,我都想亲自去拜访一下玉照崖。 不为别的,我就想看看小六子嘴里的白家顽固双老,是怎么调教出白十五这个奇葩的。 第卌话 赠异宝佳客来访 送走白十五一行之后,我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玩儿命泡了几天,狠狠恶补一番功课,准备应考。 这天我刚回到租住的房子,只听小六子直着嗓门儿在房间内和什么人吵架。 说句实话,小六子来我们家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当然了,谁让这死耗子脸皮厚来着,他都能和吵起架来还真是头一回。 我一边脱外套,一边往发出动静的卧室走去,打算去做个和事佬儿。 我还未进门,竟从房内“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声音:“六哥哥,你总得听奴家解释嘛,这事儿真怨不得十五弟弟的呀。” 这什么情况?我的屋里住的全是一帮大老爷们儿,恨不得连蚊子都是公的,哪儿来的女孩子?难道…… 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口调侃:“六子,是你往家里领了母耗子吗?” 话音一落我才猛然回过味儿来:不对啊,这母耗子怎么会开口说话? 紧接着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又响起:“哎哟哟,难怪六哥哥为什么一直咬紧牙关,不许奴家上门瞧弟弟,原来是家里有女眷不方便呀。快请这位姐姐出来,好让奴家给她见礼呀,灰白两家往来的礼数可不能缺了,你说是不是呀,六——哥——哥~~?” 那个女孩子最后的拽音拖出去老长,明明很好听的声音,却愣是让我起了老大一片鸡皮疙瘩。 屋里立马响起小六子足足高了八度的声音:“搭档你不清楚情况,就不要胡『乱』搭腔儿!……哼,他们白家真是善于算计,这次居然把她白霜霜当奖励给咱们送来了。” “哎呀,六哥哥——你这么说,奴家会伤心的啦。都是十五弟弟为白家立了大功,因此白大伯许了十五弟弟以后可以在江湖上自由行走。奴家也是不放心弟弟的安危,才在大伯面前求了情,特地跟来照顾弟弟,顺便也来瞧瞧六哥哥你,看看咱俩之间的情分有没有疏远嘛。现在六哥哥却这么对人家,人家好伤心的啦,呜呜呜……六哥哥你干嘛还不哄哄人家,奴家都哭了,嘻嘻。” “我和你白霜霜没啥情分,只有一脑门子过节!白十五,你要还认六哥我做大哥的话,就说句公道话,你和你姐姐是不是关系很差?她现在以照顾你为借口上门儿,便是居心不良对不对?……哎,我说白十五你倒吭一声啊!” “……吭。” “我去!” “哎呀,六哥哥你不要这么大声嘛,会吓坏十五弟弟的呀。” 上次我还说,本书作者为了水剧情,丧心病狂地连宫斗剧都敢往灵怪小说里加,哪成想这厮现在变本加厉,居然连八点档的后宫宅斗剧都加进来了,简直是水的一塌糊涂! “哟,六哥哥你这番好无情,人家不理你了啦。” “正好,你快点儿走,六爷不送。” “六哥哥你好坏的啊,人家偏不依嘛。” “都给我打住!” 我看屋里这两位越说越不对付,估计再来两句又要开始吵。 我寻思如果让作者光靠男女互怼就水上一章,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为了《灰仙传》的名誉着想,小爷我多少也得让作者在本章再吐点干货出来。 我一抬腿冲进里屋,看见小六子气呼呼地坐在床头靠外的一侧,白十五则很尴尬地蹲在里面靠墙的一侧。 他俩中间,气度优雅地坐着一只黄『毛』小刺猬,正用一只爪子梳理头顶上的嫩刺儿。 至于一只刺猬坐着跟趴着有何区别,为啥也能叫气度优雅?反正我一眼看上去感觉白霜霜很优雅很淑女便是了。 “白小姐,啊不,白小仙女来了啊,那个,欢迎欢迎啊。” “哟,这位居士气宇轩昂,风度不凡,一定是十五弟弟常提起的那位大哥大了。伯伯万福,奴家这厢有礼了。” 说着,那个小刺猬就把梳理『毛』刺的爪子放下,然后双爪相叠冲我福了一福:“奴家这弟弟日前承蒙您照顾,奴家一直没机会向伯伯道谢,伯伯他日若有空到玉照崖随喜,千万托人提前知会奴家一声,我白家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哎呀,太客气了,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都是自家兄弟么。那个,白十五,陪你姐姐坐会儿啊,六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我一把拎起暴跳如雷的小六子到了外间,将他放在桌子上开导:“哥们儿知道你现在很不爽,可她白霜霜来都来了。咱们现在可是地主,这往外赶客人可是很伤江湖名声啊。” 我看小六子低头不吭气就继续开导道:“反正她白霜霜打的旗号是来看弟弟的,我索『性』就把这房子借给白十五他们姐弟住着,你跟我到学生宿舍去避几天风头如何?等白霜霜走了,咱们再从长计议不迟。” 闻言小六子一脸苦笑:“搭档,谢了。你能有这份儿心,我就很感激。我发脾气也是没有办法,并非真和她白霜霜有什么过节……其实要说品『性』,白霜霜这姑娘还是相当不错的。我主要是生气白家大伯二伯太贼,这次他俩给咱们挖了一个大坑,而现在这坑咱俩还非跳不行。” “竟然有这等事,六子你细细讲来。” 之后小六子长叹一声道出了缘由,原来我们送到白家的那个草鬼,人家二话不说就收了。 白大伯还告诉白眉他们,这东西乃天地灵气所化,灵气附着的东西多种多样,所以外型不尽相同,甚至有水生陆生的区别,但实际上都是成型的草木灵气,白家称其为“草还精”。 白家祖上曾研究过这种『药』材,发现其必须常养在水灵气充沛的地方才能保证『药』『性』不失,因此白大伯当即命令白家子孙开始动手扩建惜流泉。 既然开始扩建,惜流泉法阵的能源供给是首要问题,所以我们这边的水灵石生产线也得由此提前开工。 白霜霜在阵法阵势构建方面很有研究,便被白家派来建造和维护人工湖风水阵,所以我们躲出去也没用,白霜霜一时半会儿赖在这里走不了。 “我去,还带这么玩儿,白家二老真够滑头的。” “这还没完,白家老哥俩在收下蒐草的同时,便派人知会了柳家当家三娘子,他俩捎带手儿又跑到九洞窟八爷那里嚼舌根。这不,八爷刚刚通知我要尽全力配合白霜霜施工,半点儿不能懈怠……搭档你说,白家叔伯也是得道好几百年的老仙儿了,竟也如此不修!为达目的,他们连柳三娘都撺掇出来,还言之凿凿说请三娘来帮忙鉴定蒐草的『药』用价值,都知道是草还精了,那还鉴定个屁!要不是八爷这些年一直对三娘子有愧,给我下了死命令,我哪里至于受这个窝囊气啊!” “你说这两位老人家也真是的。嗯?等等,你说八爷和柳三娘当年咋了?” 刚刚还口若悬河的小六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捅了一个大漏子,他惊恐地捂住嘴巴:“什么八爷和柳三娘,搭档你肯定听差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我哪里肯放过小六子,一定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不然我就去问那个娇滴滴的白霜霜去。 小六子被纠缠得没办法,只好略微吐『露』了一点儿五仙家上辈的往事。 话说自从那年灰八爷与鼠道人结识以后,两人结伴儿同闯江湖,中间经历很多瑰丽惊奇之事,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总之最后鼠道人依靠给人圈坟相地的营生攒了一笔钱财,寻了一处上好宅地,置办起家业。 灰八爷在一路江湖行走之中,也积累了相当多的见闻,从此道行大涨,于是八爷辞别鼠道人回到灰家主持家事。 然而在八爷行走江湖期间,灰家出了点儿小变故,有位灰仙在帮忙鉴定胡家一件传世古董时,不小心走了眼,让胡家不大不小损失了一笔。 不过老胡家家大业大,当家老胡仙儿也没往心里去,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打算将此事揭过。 可主持鉴定的那位灰仙是个要面子的主儿,如今出了岔子脸上挂不住,就张罗着砸锅卖铁要赔偿老胡家……事情到了这份儿上,胡家想不要赔偿也不合适,于是便收下了。 问题是,那几年灰家本来就混得不好,日子过得十分紧张,眼下又赔出去一大笔,闹得全家直接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少人都在背后数落这位闯祸的主儿。 那灰仙觉着是自己连累了灰家,便给家里留书一封后出走,说要去寻找传说中的血参,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搭档你别问我什么是血参,这玩意儿绝对是个大坑,前前后后有几十位灰仙出去找过,但最后没一个活着回来,那位灰仙也不例外,自此没了音信。” 事有凑巧,那主儿是八爷小时候最要好的玩伴儿,八爷回家后,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当下决定为兄弟出头。 八爷打算先找到老胡家那件被宵小骗走的宝贝,使手段夺回,再把宝贝完完整整地还给老胡家,然后『逼』老胡家给自己的兄弟上香祭奠。 这件事的具体情形,灰八爷从未细说,只大概提到他在江湖上寻访了几个月,终于追查到宝贝和对头的下落。 但这对头十分狡猾,见八爷追查得紧,干脆带着宝贝躲到一个蒙族王爷的府邸里不出来。 那个蒙族王爷素来敬神好玄,府里还养了一个很邪门儿的妖僧。 八爷第一次上门索宝,不但没打过这妖僧,还差点儿伤在他手里。后来八爷找了鼠道人一同出手,才干掉了妖僧,顺带手抓到那个对头,要回了宝贝。 但这样一来大大可是得罪了王爷,由于八爷和鼠道人计划周详,王爷没有抓到他们行事的真凭实据,明面儿上不能怎样,暗地里竟勾结官府罗织罪名,诬陷鼠道人勾结江洋大盗,要将其掐监入狱查抄家产。 幸亏鼠道人料事在先,全家人早早搬走,才免于牢狱之灾,可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业,也因此毁于一旦。 为了给八爷助拳,另一位好兄弟的家也遭了难,八爷自然气愤难当,把这一切都算到了老胡家头上:就算我八爷的发小觉得这古董不值钱,可又不是他撺掇胡家把宝贝贱卖给宵小之人。如果嫌弃灰家的眼力,胡家大可自己给宝贝掌眼;胡家把东西贱卖在先,事后反悔却来翻灰家的帐,哪有这种道理? 总之,八爷在还宝贝的时候,很是说了几句重话,那些胡仙儿个个眼高于顶,从未把灰家放在眼里,如今被八爷数落,哪里还忍得住,当下便在客厅里动上了手。然而八爷在江湖上历练多时,近来又和外道妖僧拼过『性』命,根本不惧怕胡家那些好手,接连打趴下四五个,最后竟引出一位关键的角儿。” “想必那角儿便是柳三娘子了?” “搭档你肩上扛个脑袋,只为了彰显高度么?动动脑子,胡家里面怎么会出现柳家仙呢?” “别卖关子,究竟引出了谁来?” “那真是说来话长啊。” “你这厮讨打!” 第卌一话 叹造化鸳盟画饼 话说当年灰八爷大闹老胡家的洞府,以一己之力接连打败四五位同辈胡家好手,一时间技惊四座,无人继续下场应战。 也许有人会问这胡家向来是高手如云,为何会让灰八爷一个小辈给压过去? 一来是长辈狐仙们自恃身份,生怕此事传扬出去,再被江湖朋友耻笑一个长辈和后辈动手喂招,居然还要趁后辈连场恶斗身困体乏的时机,因此都不便下场出手。 二来就是当时小辈狐仙的修行经验远逊于在人世间历练多时的灰八爷,上去一个就被八爷放翻一个,渐渐地也就没了愣头青敢上场,于是比武场面慢慢冷了下来。 当时灰八爷连打好几架,体力和法力都开始不济,见再无胡家子弟下场,也觉得自己闹得有点儿过份,想顺口说两句场面话,就此收手罢斗。 谁知他刚要开口,比武场中却跳进一个火红『色』的倩影,正是当初掌门狐仙的爱女——胡翠翠,也是如今胡家的当家仙——胡老太。 原来这胡翠翠早已在一旁观战多时,不过当年她见识尚浅,并未看出八爷此时已经难以为继,只见周围叔伯兄弟都不再出手,就自己走下场来。 其实此女兰质蕙心冰雪机灵,是胡家不可多得的聪明角『色』,一直觉得老胡家自认为打架本领冠绝五仙,并不肯去学习旁家的长处,如此固步自封,时间久了心法招式必然会落了下乘。 今日灰八爷在场中将五行法术来回运转,招式使唤得得心应手。其间更有许多八爷独创的精妙之处,此前从未在人前显『露』,仆一使出,登时就入了方家之眼。 俗话说得好,这武无第二,从来都是文人相轻而英雄相惜。 若是练武之人看见了俊俏招式,不管来人是敌是友,都要喝一声彩的。你这边喝彩,来人多半要收住架势,谦虚一声不敢当。 比武比到这一步就比不下去了,双方多半会就势撤斗攀谈,之后越谈越投机,最后就互通姓名交朋友了,所以俗语里才有“不打不相识”一句。 当时在场围观的胡家都是好武之人,虽然心里明知这灰八爷是来下胡家的面子,可一看场中妙招迭出,忍不住就见猎心喜,纷纷喝彩起来。 那胡翠翠更是对八爷一见倾心,早已是打心眼儿里敬佩,满眼直冒小星星。此番下场不为别的,正是来向八爷讨教招式。 实际上八爷这时已经打不下去了,但这场拼斗是自己一手挑起的,此时想喊停也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陪胡翠翠过招。 结果一来二去,两人发现对方只是在那里比划招式,却不使出实力对拼。 然后两人就……全都会错意了:八爷感念佳人善解人意情意深重,特意来帮自己下台;胡翠翠则欢喜君子好为人师,照顾自己好学之心,特意空摆架势,一招一式得指点『迷』津。 总之这两位在场中越看越对眼儿,比武竟然比到情意绵绵起来。 最后还是观战的当家老仙儿看不下去了,在喉咙里猛地咳嗽一声,这才惊醒了场中的两位。 胡翠翠发觉自己当众失态,一下臊得满脸通红,一扭头就跑下场,自个儿到一边儿心头小鹿『乱』撞去了;而灰八爷也好不容易捞到一个借坡下驴的机会,说了几句场面话赶紧回家了。 后来胡翠翠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力排众议,以掌门狐仙爱女的身份,来给灰八爷的发小上香,总算是给了灰家一个交代。 这胡翠翠本来与此事毫不相干,但毕竟人家的未来当家的身份摆在那里。 如今她肯代表胡家来向灰家低头认错,那还能挑出什么理来?这香一点上,灰胡两家间的小小过节自然就一笔勾销。 八爷感激佳人的一番美意,由是情根深种,日后又多有来往,更使得情愫渐长。 此外当时胡家当家老仙儿也很喜欢八爷,觉得他是五仙家后辈里出挑的人才,又和自己的女儿情根深种,显然是有感情基础的。再观八爷在人世间闯『荡』的经历,无一不是光明磊落之举,可谓谦谦君子,爱女良配,实是东床上的妙人。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这样顺顺利利地发展下去,必定成就一段佳话。 只可惜许多胡家子弟因上次被灰八爷当众打脸,扫尽威风的缘故,一直琢磨着如何找回这个场子。 于是他们便把主意打到八爷和胡翠翠的感情事上。 此外胡翠翠还是胡家小辈数一数二的高手,聪明伶俐,行事又果断,许多上辈狐仙属意胡翠翠将来接手执掌胡家。 如果她跟灰八爷结了连理,即便今后胡家大事还是胡翠翠拿主意,大家伙却免不了又让灰八爷压了一头去。 因此不少好事儿的狐仙都去当家老仙那里嚼舌头,明面儿上自然不敢说灰八爷的不是,一个个却把自己伪装成替胡翠翠打算将来,说灰家日子过得清苦,胡翠翠毕竟出身胡家大户,和灰家门不当户不对,这样嫁过去未免跟着受苦。 这一来二去的,把老狐仙也说动心了,本来马上都要『操』持他俩的婚事,此时也只好将事情慢慢搁下。 “你说这些狐仙儿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胡翠翠嫁与不嫁,于你们何干?只要当事的男女双方看对眼儿就行呗,携手去打拼自己的小日子,家里再苦再难都不怕。” “搭档你这句话说得在理。可惜啊,这种浅显的道理,却有无数世人参悟不透。自古以来,这钱势二字困住了多少佳偶,使得鸳鸯梦断,姻缘难谐……可悲,可叹!” “六子,之后呢?” “之后?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漏屋偏逢连夜雨,迟船又遇打头风。本来八爷和胡翠翠之间的麻烦就够多了,此时偏又蹦出一位横『插』一脚的主儿。” 原来八爷在外修行那些年,人世间正逢西教势起,五仙衰落。 本来世间万物盛衰轮替自有规律,你起我落,原也是寻常之事。 奈何那西夷不服我儒道教化……这教民与百姓偶尔争讼,自有官府秉公处断,与你教士何干?偏有牧师咆哮公堂,混淆黑白,歪曲事实,庇护刁民,欺压良善,由是公道难申! 自此无数刁顽宵小纷纷入教,结群搅闹世间,一时间甚嚣尘上。 然而此辈好景不长,未及西教广播,就有拳民不甘忍受此辈欺压,于是揭竿蜂起,杀伤教士,焚毁教堂,几乎在一夜之间将其扫除殆尽,令人不胜唏嘘。 方信世间万事,一饮一啄皆为定数,向来报应不爽。 正是在西教势起的那几年,五仙家失去了大量人类信众,许多出马仙被赶出大城市,躲藏在远僻乡村暂避。 这胡家的出马弟子也随之减少了一大半儿,不得不放下往日大户人家的身段过起苦日子,甚至要靠典卖祖产来支撑吃穿用度,这才有了之前“灰家鉴宝,八爷夺宝”那一出儿。 当年在灰八爷与胡翠翠之间横『插』一脚的,是一位叫黄三郎的黄仙。 虽说五仙整体衰落,但黄家却充分利用人世间那股闯关东的热『潮』,蛊『惑』山民到关外掘金,借此聚敛一笔横财,使得黄仙们每天都穿金戴银招摇过市。 只是世间福祸相倚,黄家为了一时享受,日后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当然这是后话了,此刻暂且按下不表。 那一年黄三郎不知从哪里听说胡翠翠的美貌,竟大摇大摆地上胡家提亲。这主儿出手豪阔,登时拉拢了不少狐仙在当家老仙儿面前为他说媒。 当家狐仙虽然听说黄三郎浪『荡』无行绝非佳婿,但眼下黄家势比人强,只能含糊地嘱咐胡翠翠以家族为重,暂时虚与委蛇,万不可开罪黄三郎,坏了胡家和黄家的关系。 说起来,老狐仙当年也是存了借黄三郎求亲事,激励八爷奋发向上振兴家业的念头。 只可惜八爷他当时年少气盛,见心上人和自己日渐疏远,更常与那黄三郎笑脸相迎,出入相随……大好男儿不能挣钱齐家养妻,到头竟落得被这等小人夺去良配,八爷他差点儿气得一口气背过去。 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灰家本就不善于理财,家中金库自然清洁溜溜。 再加上灰八爷和鼠道人好不容易在人间趟出一条风水相地的糊口路子,此刻也因八爷替发小报仇,斩杀妖僧得罪权贵,被毁得一点儿不剩了,纵想振兴家业,也是巧『妇』难为。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后来灰八爷终于凭借一身风水之术,相到一块上佳之地,之后在那里建立了灰家的九洞窟。 话说这块地面灵气馥郁,适于养育天地间草木灵物,再加上灰家时常翻土熟知土『性』,更能促使灵物生长。 有了宝地,八爷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与柳家合作,皆因柳家久居山林,善识草木灵物,于『药』物炼制一途大有心得。 可惜柳家无手足之利,更无寻地之能,极大限制了栽培草木的灵『性』,难以炼制出那些『药』效绝伦的稀世灵丹。 总之就是柳家有好苗而无好土,灰家有好土而无好苗。 于是在灰八爷的大力促成下,两家强强联合,柳家育种,灰家抔土;待秋后开炉炼『药』,两家六四拆账,终于也让灰家就此走出一条新路子。 恰恰是这次柳家之行,八爷结识了一条小蛇,大名唤作柳三娘子。 这两位一个是佳偶难再,另一个文君新寡,天长日久难免擦出些火花。 而胡翠翠那边,一边跟黄三郎虚与委蛇,一边企盼情郎振兴家声,好风光迎娶。 谁料想最后情郎没盼来,风言风语先来了,那胡翠翠个『性』十分要强,当下便一咬牙立誓终身不嫁,专心打理起胡家家业去了。 后来阴差阳错,柳三娘子、灰八爷、胡翠翠之间又发生很多事情,导致这三者一直未曾婚配,全都一心一意扑在自家事业上了。 “这真是月老绳断,鸳盟空许,令人为之掬一把同情泪啊。” “难怪上次跟你去九洞窟,八爷一提起黄家就恨得咬牙切齿。这可是夺妻之恨啊!没把黄三郎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八爷他真是好气度……等等,如果八爷未曾婚配,那么六子你是打哪儿来的?” “什么叫我是打哪儿来的?父生母养的啊,总不至于从土堆里钻出来,石头里蹦出来的吧……打住,我懂搭档你的意思,我的确非八爷亲生。只因六子我亲生父母早丧,后来由八爷收养膝下。从名份上讲,六子我是八爷的嗣子,从宗法上说是八爷的第一合法继承人。六爷我以亲子自居怎么了,这有什么区别么?” 就这样,小六子拉着我,一侃就是小半天。等到我俩谈『性』收住,已然天『色』不早。 我看小六子的气儿也消得差不多了,想起里屋还扔着白家姐弟这一对刺儿头,便劝道:“反正白霜霜赶也赶不走,索『性』将她们一起拉到地仙会里,给咱们打白工。正好她白霜霜实力挺强,又在阵法上有一番独到见解,咋也算是一大助力啊。” 小六子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一狠心点头同意了。 于是我回里屋,把这个好消息跟白家姐弟一说,可把白霜霜高兴坏了,当下表示要加入地仙会坐把交椅。 总而言之,修法阵的时候她白霜霜得留在这里,修完法阵她白霜霜还要留在这里。 成功诱拐到一名白家女仙,任务完成! 第卌二话 请碟仙凶鬼索腿 自打和小六子成功降伏了人工湖的水怪,我逢人便吹嘘自己降妖伏怪的能耐。 当然了,我肯定不会告诉他们水怪和地仙会之类的秘密,只找人卖弄一番风水见识,比如和旁人辩论人工湖风水格局的优劣。 因为我的观点言之有物,让人耳目一新,一来二去也圈了不少粉丝。 常言道,欲戴王冠,需承其重,粉丝多了自然事情就多。 这一天,一帮女生找上门来,要我去帮忙破解一件有关碟仙的怪事。 这位看官,您可知碟仙为何物? 碟仙,也称为笔仙、筷仙,源自古代方术中的扶乩请仙法,但在原有仪式和用具上有所简化,即以碟、笔或筷代替扶鸾,以纸代替沙盘。 有句话说得好,精简『操』作必须立足于对原事物的程序与机理的充分把握,不恰当的简化与省略,往往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我家祖传的那本《述异志》里曾记载了一次龙虎山天师扶鸾法会,从寅时开始到未时结束,法会持续十多个小时,经历一百三十多道程序,据书中记载,其间有些程序是万万不能少的。 然而现在某些人玩儿碟仙的那套法子,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这位看官,您觉得我和小六子之间的感情如何? 要知道,我家与灰家可是世交,祖上是一起闯天下的交情,即便那死耗子隔三差五就挖个坑,让我捏着鼻子往里跳,我都没拿他去炖汤。 交情铁到这份儿上,我也从未对小六子呼来喝去的不是?凭啥那些请碟仙的人敢对碟仙呼来喝去? “碟仙碟仙请来吧……碟仙碟仙请走吧。”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如果请来的碰巧是个暴脾气的主儿,绝对一上来就抡他们一大耳贴子。 这请仙并非易事,绝不会像电视里边演的那样简单,照着电视里请仙十有八九都要倒大霉。 一来,编剧水平良莠不齐,很多人只是在编故事,他根本不管这样具不具备可『操』作『性』,犯不着去研究这请碟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随便对付一下就完了;真出了问题,一句“本故事纯属虚构”就交代了,您还能上去咬他不成? 其次,您看电视里请笔仙碟仙的人,有几个能平安顺利的活到剧终?摆明了这样请仙就是个坑,你抄书也不能照抄典型错误啊! 笔仙碟仙之类的请仙术之所以如此流行,就因为它是一个简化版的扶鸾法会,能让普通人也过一把阴阳交互隔空对话的瘾。 可是正统的扶鸾法会需要有法力有经验的天师主持,还要消耗大量的祭品、香烛之类的仪式用品,这才请得真仙临凡。 一群普通人,既无法力又无祭品,照着电视里演的样子随便比划了两下,居然也把“仙”给请来了,你难道就不该探究一下,请来的“仙”到底是什么“仙”?它又是怎样被请来的? 小六子说,一切问题都出在那个用于请仙的碟子、『毛』笔或筷子上! 有人曾总结过规律,越凶的道具越容易请到仙,特别是那些曾死过人闹过妖的道具,几乎一请一个准儿。 而人们自己家中平常吃饭用的碟子和筷子,则几乎请不到仙。 这个中缘由,想必看官您至此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道理很简单,那便是有通晓阴阳之术的人,在这些能请仙,很凶很灵的道具上动了手脚,他们提前用法力在那些道具上写了一句话,这是一句只能被鬼魂、妖怪和地仙们看见的契约。 听说灰八爷当年游历江湖时,曾见过一支请仙的『毛』笔上写着“十年阳寿卜问吉凶”这样一句话! 拿十年寿命去问一件事儿,还不知得到的答案靠不靠谱,这请仙人的脑子里得进多少水,才会同意做这种亏血本的买卖? 但被请来的这些所谓的“仙家”可不这么想,你既然用这件有法力的器物请仙,就等于你在对所有能看懂这句契约的“仙家”发悬赏令。 现在“仙家”来了,接了这悬赏令,还回答了你的问题,哪怕他就说一句“不知道”,也是做到了你的请求,那么你就该按照契约的标价,足额支付报酬。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位请仙的主儿是普通人一个,他哪里知道笔上竟然有这样一个契约?如果真能知道,他就不会做这种缺心眼儿的傻事了。 到头来不给报酬还要轰人家走,被请的那位如何能善罢甘休?一着急很可能扑上来就向你讨薪拼命! 所以在当年,那支『毛』笔让好些人丢了『性』命,成为远近闻名的凶物! 即便如此,周围的愚男蠢『妇』仅凭“听说这笔很灵验,次次都能请动笔仙”这一点,争着用这凶物去请笔仙,真是寿星佬上吊——嫌命太长。 最后还是鼠道人用火化去这凶笔,又做了法事超度亡魂,方才了结此事。 对了,还有一点要指出,按照笔仙这类法子去请仙,往往请不来真正的仙家。 道理也很简单,你发悬赏令,人家仙家也得相信你才行啊。 就拿职场应聘作比方,你难道不在求职的时候考察一下未来的老板的实力么?至少也得看看他是干哪一行的,有没有付你全部工资的实力吧? 特招男女公关,要求气质好,形象佳,思想开放,月薪两万元起……但凡有脑子的人,会认为这是一个正常的工作招聘么?信你才是见了鬼! 所以有智慧会动脑子的仙家,根本不会来接活儿……除非他闲得极度无聊,想和你开玩笑逗闷子,但这概率么,不会比你买中百万彩票高多少。 被这种明显不靠谱悬赏令吸引来的“仙儿”,通常是些没脑子的孤魂野鬼! 全天下属这种东西最难应付,因为孤魂野鬼的脑子不会转弯儿,干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 答应我十年阳寿就是十年阳寿,你不给我弄死你,只给九年我也弄死你! 它们既不接受其它条件,也不给玩碟仙的那帮倒霉蛋儿打折。这种事儿闹到最后只有一种结局,就是我和小六子把被请来的孤魂野鬼干掉,让其彻底消失算完。 可我和小六子干的活儿,属于替无良老板赖账,最后还要干掉上门讨薪的农民工,这种事儿要是传扬出去,哥们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上混啊? 而且我也得有能力搞定这些孤魂野鬼才行,虚张声势将其吓跑已属不易,想斗个旗鼓相当则更难,偏偏这种死脑筋还不会知难而退……如果对面真的拼上了命,被打跑的多半是我和小六子。 没听春秋时期的曹刽说么:“君王一怒,血流百里,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现在我离齐王您就三步,敲不敲缶您看着办!” 齐王他是春秋一霸又如何?还不照样乖乖的给曹刽陪笑脸敲缶:“老曹,我跟你家鲁王开玩笑呢,你看你这人,做事这么冲动……我这就敲缶,你快坐下吧。鲁王你也是,咱俩喝酒喝得正高兴,你家老曹非要说什么打打杀杀,这传出去多不好,呵呵。” 闲话休提,咱们言归正传。当年找我帮忙的这几位女同学,纯属看了电影心血来『潮』,闲的无聊于是几个姑娘一合计,晚上在宿舍里点了蜡烛请碟仙。 开始的一个小时,那碟子一直纹丝不动,后来她们实在困得不行,正准备撤掉仪式睡觉的时候,碟子却突然开始在纸盘上转圈儿。 这下把女生们的睡意都赶到爪哇国去了。 那天晚上她们不停地发问,那些问题基本上都得到碟仙的回应,最后姑娘们玩儿腻了,把碟子搁在桌子上,请碟仙麻溜得走人。 谁知大家刚把手指从碟子上挪开之后,碟子却突然在纸盘上疯狂地转了起来,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一般,最后碟子停留在“腿”这个字上。 与此同时,几个女生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腿,这下她们可吓坏了,连灯都不敢关。 一群人挤在一起,躲在被子底下哭了半夜,天一亮就慌慌张张的赶来找我。 我去,上来就要人腿的鬼?这主儿这么凶啊? 还直接上手『摸』人家女孩子,这难道是个『色』鬼么? 我和小六子关起门来商量片刻,最后决定先看看请仙的碟子和蜡烛再说。 听了我的要求,那几个女生立刻回宿舍把请仙的一应道具悉数拿了来。在打发她们回去后,小六子便蹲在桌子上一件件仔细检查。 “嗯……看上去都没问题,万幸啊,这些道具没有刻着悬赏令,那这事儿便好办了。八成儿是哪个路过的混蛋闲着无聊,在和她们逗闷子。今儿晚上咱们把这家伙请来,六爷要和它讲讲斤头。” “哇塞,很酷哦,传说中的摆和酒,吃讲茶。不过咱们要怎么做,才看上去像那种常跟人摆和酒、吃讲茶的大佬?” “就搭档你多话,到时看六爷我的。” 当晚,我和小六子点上请神香……其实我也没地方去买香烛,就拿一个空碗盛了半碗大米,往里面『插』了三根点着的玉溪烟。 哎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么,有火有烟的就行啊,反正请仙主要靠小六子的把式。 只见小六子将请碟仙用的碟子翻过来扣桌子上,抓过几粒碗里的生米,再捻碎了洒在碟子底儿上,然后闭着眼,用爪子一下一下地敲着碟子,同时嘴里还喃喃的念叨不停。 突然小六子一睁眼:“来了,搭档你快按我说的办。” 我顿时身上寒『毛』一竖,只见那玉溪冒出的青烟不再直直上升,而是倾斜着飘向桌子的一脚,好似那里正蹲着一个隐形人,正用鼻子吸香烟的烟气。 “老仙,老仙,您来了,穷乡僻壤没啥好招待的,这点儿香火可还满意?按理说您来,我们得七里接八里迎,十里摆酒接风亭。可眼下这条件不允许,手头只有一点哈拉气儿。您远来辛苦,好生享受,咱们管够管饱,有里有面儿。” 我按照小六子的指点,将请仙次一个字一个字背出来,本不指望对方能轻易地回应我。 谁知我话音刚落,对面竟响起一阵犹如干树皮摩擦般的声音:“这后生还算懂些规矩,说吧,你要求老仙儿啥事?” 我心中一喜,看来对面这老仙儿能交流吃人捧,现在好好求一求他,再送他些好礼,没准儿就能帮那几个女生把请碟仙的事儿糊弄过去。 结果我还没开口,小六子突然从背后跳出来:“我去你个胡老八,敢在六爷这儿摆谱?哟呵,几年不见你长本事了啊,开始危害人间了啊?信不信六爷我去胡大娘那里告一状,把你扒了皮去套筒子?” 对面那树皮摩擦般的声音立刻消失,紧接着换上一副小男孩儿般惊惶的声音:“咦,对面是六哥么?六哥你行行好,我可没干什么坏事儿!我扮碟仙这事儿,六哥你可千万别告诉大姨,她打人可疼了!” 第卌三话 语不通小恳大惊 “还敢狡辩!你胡老八扮碟仙就好好扮你的碟仙,『摸』人家女孩子的大腿干什么?” “冤枉啊六哥,那天我是无意中路过,看见有人请碟仙,觉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上去玩玩也好。她们前后足足问了二十几个问题,我都想办法回答了。我心说自己这么卖力配合,要只鸡腿吃不过份吧?可我在那个纸板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鸡’字,最后只找到一个‘腿’字,我怕那几个女生看不明白,便拍了她们小腿肚一下,不是说那个地方全是什么鸡(肌)肉么?天地良心,我拍的可是小腿,绝对没敢往膝盖以上伸手!六哥你饶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扮碟仙了。” 我和小六子不禁面面相觑,原来闹了半天竟然是这么回事? 对面那狐仙见我们没开口,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六哥,若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啊。” “慢着,我还有事。” “哟,这位大仙儿还没请教万儿,不知您怎么称呼?找老八我有何事啊?” “简单,开封菜,麦香鸡全家桶外带!” “啊?大仙儿您说啥?” “没啥,六哥我和我这搭档想请你胡老八吃鸡。” “哇,那咱们还等什么,快走吧。” “不急,老八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出去买餐,去去就来,六子你先陪老八聊一会儿。” 半小时后。 “啊呜,啊呜,啊呜,吸溜,吸溜,吸溜……嗬,这开封菜好香啊。” 看着对面胡老八那副吃相,我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开封菜没找他做广告,真是一大失误! 好么,整整一大桶的外卖全家桶,我总共只捞着一块儿,小六子干脆只吃了点儿配送的薯条,剩下的鸡块儿全进了胡老八的肚子。 即便如此他还不满足,这厮把吐掉的鸡骨头又挑回来嚼一嚼吃了,而后竟然开始仔细『舔』起他的爪子来。 黄乎乎的小身板儿填进这么多食物,足足涨大了一圈,这哪里是什么得道的狐仙,整个一吮指原味鸡! 我借着低头喝可乐的功夫,趴到小六子旁边悄悄跟他交流:“六子你确定这是胡老八么,我怎么觉得即便是城里的乞丐,吃相都比他文雅得多,别是什么小妖幻化外形来戏弄咱们的吧,要不要试他一试?” 谁知小六子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用不着,假冒得了外形,假冒不了仙家身上的仙气,再加上他们胡家特有的这一身『骚』气,便是最好的证明。今天我在请仙的碟子上闻到一股挺熟悉的『骚』气,判定这碟仙多半是哪个狐仙扮的,这才给搭档你一个机会,去背那‘请仙辞’。得亏事先多了一个心眼儿,若是我亲自张口喊他胡老八一声‘老仙儿’,六爷的这张鼠脸就丢没了。” “死耗子,你又坑我!” “哪儿能啊,六哥真爱说笑,若真是六哥您在说‘请仙辞’,老八我怎敢搭腔儿啊。” 既然小六子确认对方是正儿八经的狐仙,我心中顿生招揽之意。 地仙会现在只有灰白两家,阵容过于单一,万一被对手针对阵容选人克制就不好玩了。 今儿既然有一位狐仙主动送上门儿来,绝没有让他跑了的道理。 好在凭胡老八这副饿痨馋鸡的样子,想必招揽他不用多花什么力气,兴许再来两只鸡便能搞定? 我正暗自打着小算盘,这边胡老八终于过足了鸡瘾,恋恋不舍地放下爪子,拍拍肚皮:“六哥这伴仙儿真敞亮,手面儿也足,我好久没吃得这么过瘾了。上次吃鸡,还是好些年前跟大姨上人间走亲戚,那家给炖了只老抱子,汤面儿上起了层清油,味道真绝了。这开封菜好吃是好吃,却没汤喝,有点儿美中不足啊。” “我怎么成半仙儿了?还有老抱子又为何物,是关外的狍子吗?” 小六子捋了捋鼠须:“搭档你甭理他,老胡家在关外呆久了,说话都有点儿当地口音。胡老八管你叫‘伴仙儿’,这是关外才有的叫法,像咱俩这样一人一仙结伴游历江湖,你便是其中的伴仙儿。” 听小六子说,这伴仙的‘伴’是陪伴的‘伴’,陪伴老仙儿的意思,而并非一半两半的‘半仙’! 成仙就是成仙,哪有成一半儿的道理?老抱子则是指母鸡,老关外管鸡蛋叫‘鸡子儿’,老抱子便是老抱窝孵鸡蛋的意思。” “我去,感情胡老八你想喝鸡汤啊,早说啊,买开封菜一个全家桶的钱,都快顶两只老母鸡了。今天太晚了,这开封菜你先凑合吃点儿,赶明儿我去市场上买只鸡让红嘴给炖了,保准也起一层清油。只要你胡老八肯来我们地仙会屈就,这些都不是问题。” 胡老八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口水止不住往下流:“大哥大您真敞亮,加入地仙会这事儿,刚才趁您出去买饭的空儿,六哥已经跟我提了。您二位且放宽心,我明儿吃完炖鸡就回家闭关,等出了关,马上来咱们地仙会『插』香拜山头儿,以后跟着大哥大和六哥,风里来风里去,不怕火深不怕火热。” “六子,老八他最后一句什……什么意思?” “嘿,他们老胡家喜火怕水,这是他们习惯『性』表达感情的方式,大概就是风里来雨里去,不怕水深火热的意思。”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吃完开封菜,碟仙这事儿就算正式揭过。 既然我已把扮碟仙的胡老八收归帐下,回头大可告诉那几个女生,闹事儿的碟仙已被我送走,今后她们只管放宽心睡觉便是。 当然也少不得再告诫她们两句,以后千万不可再碰此类邪门歪道的东西,万一惹出一个不好说话的主儿可就悔不当初了。 当晚,我安排胡老八在家里留宿,他头一回来,我自然要照顾得周到些,临睡前给他端了一茶缸白开水,口渴了就喝,又嘱咐他,如果肚子憋得慌,务必跳到马桶上解决,莫要弄得家里到处『骚』臭。 之后我便上床休息,但梦里却依稀听到一个兴奋的声音在唱歌:“今天真是好运气,六哥请我来吃鸡。” 如同一台上了年头的卡带式收录机,摁着这一句往复循环播放,我了个去! 一直到天快亮时,我才昏昏沉沉的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梦见自己和小六子一起跑江湖去了,最后只记得和一个叫楚南的貌似很有来头的小伙子联手降妖来着…… 第二天起床,我去附近的早市买了一只三斤沉的母鸡。我把母鸡丢给红嘴他们宰杀清洗开拨,同时把顺路从商店买回的调味料一并塞给了他们。 红嘴他们炖鸡是驾轻就熟,不一会儿功夫,浓浓的肉香味儿便从锅里飘了出来。 胡老八的口水早把下巴上的『毛』浸得全湿,见一整盆儿菜端上桌,立刻两眼放光,一脸又贱又幸福的模样,他也不怕烫,“吧唧吧唧”顷刻之间便吃下了大半儿。 红嘴的手艺的确不错,加上胡老八这副贪婪的吃相,我也有些被打动了,但一早就说好这只鸡是给胡老八准备的,我就是再馋也只能在一边看着。 于是我和小六子就搬条板凳坐在一旁,看着老八表演吃鸡大战,同时在心里合计着,等过两天再买一只鸡回来给手下其他兄弟们解馋吧。 等胡老八吃干喝净,满意地一抹嘴,便跟我和小六子道了别,并言明自己一定信守承诺,早些回来入伙,而后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我一直有个问题,当着胡老八的面儿不好意思问:“六子,你看胡老八刚才扶着墙往外走的样子,咱这顿鸡汤差点儿把他撑死。他们胡家不是号称出马弟子成百上千么,怎么家里混成这副德『性』了?” “搭档你是不是对我们五仙家有什么误会?出马弟子多和吃不吃得上鸡有什么关系?得,看这样子就知道你误会很深,我还是从头讲起吧。” 小六子告诉我,老胡家的出马弟子的确多,但近百年来随着五仙家势弱,出马仙都被赶到穷乡僻壤去了。 当地的客户很穷,自然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可以酬谢出马仙,一般来说,半斤烟叶或两斤小米便是出一次马的行情价。 就这个还得和出马弟子对半儿分,弄得马家仙手里也没有余粮,平时都得扛锄头下地,等村里有事儿才能出马挣辛苦钱。 别看出马弟子不少,其实摊到单个儿的头上,被请马的机会并不多,有的仙家子弟一年都出不了一回马。 道理很简单,第一,如果某个村儿三天一闹鬼,五天一作妖,还有人敢住在这村儿里么?村民都跑光了,谁来找仙家子弟出马? 第二,如今不光五仙家式微,仙家的对头们衰亡得更厉害。灰八爷上次去胡家串门子,回来便不停地感叹,说胡家已经几十年未碰上一个像样的邪物了,以至于出马仙平时只能待在村里给人瞧病,当起了赤脚大夫。看样子再过个几十年,出马这门手艺便要绝了。” 说到这里,小六子难得一本正经起来:“结果八爷这话说得还是太乐观,自从前几年你们人类搞了一个什么合作医疗,啊,对了,叫新农合,花几十块钱就能看一年的病,算起来都不到一百斤麦子,直接把出马仙最后的一个念想也给断了。毕竟一旦有个头疼脑热,正常人都会去医院找大夫,而不是找个大神儿来跳一跳。” 然而刚白话了两句,贼小六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再也装不下去,在桌子上岔开腿坐下,一只爪子『摸』着肚皮,另一支捋着胡须:“搭档你运气好,跟六爷我出来混……咱灰仙别的好处没有,伴仙儿的饭总管得起,保准饿不死你……哎哟,哎哟,别捏我脸啊,痛啊……饭主要是你管的,行了吧?咱俩谁跟谁啊,分这么清楚干啥,有意思么……刚才胡老八跟我说了最近的遭遇,哎呦,老惨了。” 胡老八上次来人间历练的时候,我们学校这个人工湖还没开挖,那块地面儿上全是地窝棚,住了几百号人,其中好几户家里都养了鸡。 如果胡老八实在找不到请仙的活儿干,还可以偷点儿鸡蛋充饥。 然而这次一来却傻了眼,整个村子没有了,原地变成一个大湖,他们胡家十分怕水,绝然不敢下水捞鱼吃。 老八他原本准备重『操』旧业去偷些鸡蛋,结果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儿,非但没见到一枚鸡蛋的影子,还在外出寻食时碰到一群熊孩子,被他们当成野狗打了,差点儿为此引来抓狗队 最后胡老八灰头土脸地被撵到学校食堂后面,才算摆脱了追赶。 胡老八见墙角排着几桶泔水,虽然不好闻,但起码散发着食物的味道,他饿得实在难熬,于是跳到桶边偷吃了一些,没成想因此闹了一次肚子。 “若不是昨天请仙的时候,六爷把自己的零食分给胡老八,等不到搭档你买回开封菜,他就饿晕了。” “快别说了,我都要吐了,我们食堂那饭是给人吃的么?他还敢去吃泔水,真是作死。” 看来胡老八入伙这事儿是稳了,我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六子,胡老八临走的时候,说他要回去闭关,这是准备创立什么武功的新招式么?” “甭听他瞎说,什么闭关,他是回老胡家吹牛去了。” 小六子告诉我,他们仙家闭关和创立武功招式没有一点儿关系,纯粹是找个没人打扰的屋子把自己关进去,强迫自己仔细回忆这一趟外出历练的收获与见闻,整理清楚思绪,也好给同族兄弟姐妹们分享,等饿得实在受不了便出关,因为闭关期间可是没有给你送饭的。 久而久之,闭关成了一个潜规则,你出门历练回家后,如果不先闭关,说出来的话都没人信。 “我猜胡老八肯定先到暗室里美美睡上一觉,然后再出去跟胡家子弟吹牛,估计会说什么跟着咱们两天,吃了两回鸡之类的话。总之他吹够了牛,必然会来找咱们报到的。”小六子最后下了结论。 第卌四话 与君诺言出必行 既然小六子说胡老八过几天肯定来报到,我便不必再『操』心这个事儿了。 大哥大只顾管好自己金主的活儿,拉兄弟起队伍是小六子这位带头大哥的事儿。 今天正好没课,我拉着小六子做未来展望:“六子,眼瞅着咱们地仙会声势越来越大,想必以后会有不少江湖上的兄弟慕名投奔,家里嘴巴这么多,开销肯定少不了,咱们是不是找点儿兼职先捞他一笔外快,也好给将来攒些压箱底儿的钱?敢问大仙儿,这计将安出哇?” 招揽到胡老八,我心情美得很,说到最后还跟小六子开了句玩笑。 谁知这死耗子竟然当下泼来一头冷水:“这个不好办呢,六爷我擅长的那些本事,现在看来,除了偷吃的,别的好像用不上呢。” “死耗子,当年你还骗我说,从前鼠道人给主家相地,一次能收入五两白银,一两等于五十克,一克银子三块多,相一回地搁现在怎么不弄个千儿八百的,这还叫小钱?你老实交代,那次是不是又在信口开河,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幸亏当年小爷我坚持底线没跟你去浪迹江湖,要不然现在哭都找不到调门儿!” “搭档,这件事儿嘛六爷我可句句实话啊,你肯定有什么误解。” 小六子告诉我,鼠道人给人相地,一次的确能拿到五两白银,但此时鼠道人在江湖上早已声名鹊起,是当时有名的风水大家,而一般的相地先生绝对拿不到这么高的酬劳。 还有一点,鼠道人成名的时候已然年届半百,一张沧桑的老脸儿看上去比较有说服力。 不像我一个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子,即便蹲天桥底下给人看相,都没人觉着我在搞封建『迷』信,连城管老爷们来驱赶小贩都不用怕的。 因为他们会以为我在玩角『色』扮演,也许还要上来合个影儿呢。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而且这白花花的五两银子,并非都能落到风水先生腰包儿里的哟。” 当年给人看坟相地这一行当有个潜规则,风水先生得事先把这块坟地买下来,到时候相完地,主家和风水先生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虽然那份儿买地的地钱,主家事后会一并支付,但衙门里有管钱粮的师爷、管发地契的牙贴和管录地契存档的户头,这些人没有白干活儿的,风水先生必须挨个儿上供,否则地契根本办不下来。 如果主家那边有人等着下葬,耽误不起时间,衙门还得另收加急费,所有这些额外的挑费都由风水先生负责,人家主家不管的。 之所以有这么个规矩,主要为了保护好主家的利益。 比如风水先生给您指了一块好地,结果到头来这块地已经有主儿,人家地主根本不愿卖,您说里里外外费了半天劲儿,坟地到底给谁相的? 好比有一处叫普陀峪的地方,在清宣宗之后被选成慈禧老佛爷的万年吉地,整个儿山沟全被皇家圈占下来,您要是敢去砍山沟里的树木,那便罪同杀人,遑论借地埋人了。 所以风水先生指一块风水宝地简单,但最终这地儿能不能归您所有,真得看造化了。 此外还有一种情况更麻烦,那就是主家在风水先生相好的『穴』上把先人下葬了。 结果过了几天突然有人拿着地契上门,说这块地是他家的,『逼』着主家迁坟赔礼,您觉得主家最后得被敲多少竹杠才算完? 既然吃服务行业这碗饭,就要打出好口碑以便招揽客户,所以上面这些麻烦事都是风水先生的。 主家那五两白银,最后能有一半搁到兜里都算好事儿了。 “我了个乖乖,这里面道道这么多啊。” 当年我家祖上鼠道人能攒下一份儿家业,买田买地安置宅院是相当不容易的,但后来他替灰八爷助拳,得罪一个蒙族王爷,被栽赃上几宗罪名查抄了家产,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出了这件事之后,灰八爷懊悔万分,他找到逃至乡下避祸的鼠道人负荆请罪,顺便询问鼠道人日后如何打算,是想东山再起重整家声,还是干脆做掉那个王爷报仇? 无论如何,八爷都没二话,豁出『性』命也要办到。谁料想八爷一去请罪,又引出一桩天大的事情。 “要不六子你改行去说书得了,这么能吊人胃口,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你倒赶紧说啊,难道非要先托个小盘儿绕场子,讨足了赏钱才继续说么?” “哎呀,搭档你脾气好急啊,都是老一辈儿的事情,总得让六爷好好回忆回忆灰八爷当年是怎么给我讲的吧?可六爷我这肚子一饿,脑子就发蒙,要不先弄三斤油炸花生来垫垫底儿?” 我被小六子气乐了,劈头扔过去一包瓜子:“就这一包,你边吃边讲。” 那贼小六还想讨价还价,一抬头发现我正在捋袖子,赶紧开口往下讲。 哪成想,鼠道人却让八爷千万别往心里去,还说当初他买田产只因为漂泊半生没有子孙香火,如果这样孑然一身地魂归地下,实在见不了自家列祖列宗。 可如今这世道,没有家产便没有良家女子愿意下嫁,只能受累『操』持这堆阿堵俗物,实在有伤道心。眼下媳『妇』已娶进门,子嗣也生了,还要这些身外之物做甚。 如今只有一点令鼠道人放心不下:他瞧了自家儿郎的面相,推算日后这孩子必将面临一场大难。 鼠道人说,那次给八爷助拳斗杀邪魔妖僧之际,不意被外人撞破行藏。 他料想那王爷得知后,定然不会善罢干休,必将要下黑手报复。 所以鼠道人助拳回来之后,连夜收拾了一些随身细软,带着家眷妻儿悄悄跑回乡下避祸,最后不过丢弃了一些田地房舍,好歹护住家人平安。 “此次举家避祸,愚兄亲自坐镇主持,言明此番若不速去,定有牢狱之灾。可笑家室愚鲁,竟有挂怀租粮之心,几番饶舌,定要愚兄再宽限几日,也好催比佃户,收缴租粮。这人目中只识得钱文,却不顾自家『性』命,如此舍本逐末,倒让鼠兄见笑了。此番将资财失个干净利落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异日逢难,家人再度举棋不定,届时再因阿堵之物受了牵累,就是笑话了。” “好个道人,世事洞察,不困外物,恁的了得!可六子你说了半天,鼠道人嘴里的异日大祸又是什么?” “这事儿可说来话长,搭档你还记得以前我曾提起过,鼠道人和灰八爷行走江湖的时候,曾有一个王姓的富户上门求助么?” “嗯,有这档子事儿,六子你当时说,鼠道人觉得此人心术不正,提前做了一番布置,才未被其所害,难不成这异日大祸,竟与此等恩将仇报的小人有关么?” “此言不差!” 当年鼠道人告诉灰八爷,上门这人扁额蛇吻目『露』凶相,而且观其谈吐不尽不实,定然不怀好意,此番前去相坟,必是凶险异常,定要打起全部精神应对,以免糟了小人暗算。 其实,面相这种东西并不可靠,毕竟世上有很多面凶心善之人,鼠道人如果仅凭面相推断一个人的善恶,未免过于武断;但若此人上门来求你帮忙,说话还瞒三藏四,摆明他没安好心,最好莫要理睬。 当年这个找上门来的富户,年纪将将四十,手握资财巨甚,时人皆以百万代呼其名,称其为王百万。 那富户自己介绍说,其父亡故家道中落那年,他才满十二。中间不过短短二十几年,仅仅靠一枚从父亲尸身上摘得的戒指,便恢复了往日家业,说他没使出歪门邪道的法子来,谁人能信? 就算此人长袖善舞生财有道,银钱可以赚,然而家里的土地田产宅院铺面,又是如何轻易得来的? 要知道他家原先的祖产早已典卖旁人,就算后来出高价再去赎回,人家也得愿意卖啊。 按照过去中国人的旧观念,田产便是命根子,家传的土地即便说出大天去也不会卖。 金庸老爷子在《雪山飞狐》中生动地再现了这一幕,岭南五凤门的凤南天是当地恶霸,与知府(市长)称兄道弟,家里开着无数赌场酒楼田庄,还养了一群打手恶奴。 这样一个地主恶霸头子,看上了邻居癞头阿四家的两亩菜地,给足了银子,那癞头阿四就是不卖,压根不理凤南天。 然而凤南天并没有恼羞成怒带恶奴直接上门强抢,私下里打的鬼主意竟然是栽赃阿四家的小儿子,诬告他偷吃凤南天家的鹅,最后借此『逼』死了癞头阿四一家。 看过小说的都知道,凤南天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带恶奴打上门强抢菜地的原因,并非偶然发了善心,而是癞头阿四手里有菜地的地契。 凤南天如果强占了癞头阿四的命根子菜地,阿四肯定会去告官,而官老爷们肯定都会接状子! 倒未见得满清朝遍地青天大老爷,而是买地这事儿凤南天理亏,官老爷们以癞头阿四做幌子,能从凤南天身上刮出不少油水来,这里外里一算账,强抢的办法便不值当了。 凤南天和癞头阿四之间是何等悬殊的力量对比,癞头阿四都敢不买凤南天的帐。 上门恳求鼠道人的这个富户,不过是破落世家出身,想买回自家的祖产,哪有嘴上说得那么简单! 后来八爷特地暗中探查过,果然发现此事蹊跷:凡是买过那富户祖产的人家,家中必定有人无缘无故地暴亡,最后只好把家产一一贱卖,方才得以免祸。 而他们贱卖的家产,自然轻轻松松落回到那富户手里。 “鼠道人果然没有看错,此人果然人面兽心蛇蝎心肠!那个,六子,灰八爷和鼠道人后来又是如何免祸的?” 第卌五话 施血咒天理不容 鼠道人的江湖阅历何其丰富,他知道这种害人暴亡的邪法,只能通过饮食中下蛊毒,或者偷盗欲害之人的血『液』、『毛』发、指甲之类,然后施加恶咒,否则达不到使人暴毙的效果。 鼠道人和灰八爷私下商量好了对策,待鼠道人到了那富户家中,推说此番辨识那地下的无主孤坟,必须借法开了地眼才能成功,所以事先须在静室闭关三日,方可开坛做法寻坟。 鼠道人让主人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儿,平日不许旁人打扰,只遣一名仆从,将一日三餐按时送来放在门口即可。 那王百万不知是计,便一口答应了。之后但凡仆从送来的饭食,自然被鼠道人挖了坑埋在院中,同时将一应杯盘碗盏全部原样放回门口,也好防备歹人在碗碟上暗下蛊毒。 那三日内,鼠道人和八爷的吃食,都是八爷悄悄从伙房中偷来的,而且只拿有人吃过的食物。 为防止富户主人得到自己的『毛』发,鼠道人把床上的被褥随手一摊,伪装成在这里休息过的样子,实际却拿一个蒲团在地上打坐了三天。 同时他还拿一块布片把发辫严严实实地包起来,临走时一把火将蒲团和包布都烧掉埋了。 在闭关期间,鼠道人请八爷去那荒坟岗上,挨个儿棺材寻找断指之人。 这刨土挖洞本就是灰仙的看家本事,一夜未过,八爷已将事情办妥。 待到第四日,鼠道人选了良辰开坛做法。 待一切前戏做足鼠道人伸手一指,立时点到王百万他老爹的墓位。 相坟结束之后,王百万说什么也要留鼠道人多住几日,鼠道人实在推辞不过,只得答应再留宿一晚。 却说鼠道人回到小院儿赶忙找到八爷,告诉他此人马上要做法动手,让八爷赶紧去王百万的卧榻偷偷拣几根头发回来,撒在小院儿的床上。 第二天清早,鼠道人又来辞行,这回主人只稍稍客气几句,便点头答应,还假意吩咐下人摆酒给鼠道人践行。 当时鼠道人谎称自己思乡心切,实在用不下饭,在谢过主家的好意后,就再三表示要启程上路。 这时连灰八爷也看出不对来了,因为鼠道人这次干的活儿,远远不止相坟找『穴』这么简单。 按理说,鼠道人给主家找到祖先的棺木,让先人可以归葬祖茔,这是福荫后人的大事。 风水先生给主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按照旧时的规矩,除了当初说好的酬劳之外,主家还得再捧出一份程仪,多少算是一份心意。 可王百万却压根儿不提程仪这回事儿,在得知鼠道人执意不吃酒饭后,还特地找人告诉后厨不要准备了,生怕再多浪费一粒米。 那一日鼠道人和灰八爷急急忙忙出了镇子,就此掉头向北去了关外。 谁知这一路走的颇顺,想象中的变故一件都没发生,慢慢的灰八爷和鼠道人的防备之心就逐渐放下了。 等见识过一番关外风物之后,这两位便动身返回家乡。 这一日,正好途径那富户居住的镇子,灰八爷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拉着鼠道人去打听那富户一家的近况。 在关外游历之时,这两位常常互相讨论:兴许当年他们真地看走了眼?那王百万只是面相凶恶,其实心地尚可,并无害人之意? 若真如此,这次索『性』去门上做回客,再给主家免费指点一番风水,也好把当年那档子事儿揭过。 谁知到了地方,二人却惊讶的发现当年人烟稠密的镇店,已然变成一片残垣断壁。 他们在周围打听了许久,才在四十里外的一处村子中,找到一位当年居住在镇子里的老者。 当鼠道人一开口询问当初镇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那老者仿佛大白天见了鬼魅一般,掉头便跑。 最后还是鼠道人急冲两步,抄到老者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鼠道人先是拿出两吊铜钱挂在那老者的手腕上,又解下腰里的酒葫芦给他灌了几口老白干儿,才算撬开他的嘴巴。 那老者战战兢兢地回忆了半天,终于开始哆哆嗦嗦得讲述当年那恐怖的一幕。 据老者回忆,在王百万给他父亲迁坟之后不久,镇子上突然流行起一场怪病。 最先得病的就是那富户家,明明头天晚上还有人看见他家仆从笑呵呵地来酒铺打酒,第二天都日上三杆了,那富户家的大门却始终紧闭。 镇子上有王百万开设的布匹绸缎庄,住在店里的小伙计等了半天,都不见东家和账房到来。 管事儿的人不在场,便无法开门做买卖,于是这伙计跑到东家的宅院来查看。 小伙计发现大门紧锁,上前接连扣了一柱香的功夫,也不见门房来开门,不免有些奇怪,于是他喊来周围几家街坊来当见证,搭人梯翻进了东家院子。 鼠道人此番询问的这位老者,当时恰巧站在街坊众人当中。 他看到那小伙计踩着众人的肩膀,好不容易才骑上墙头,只不过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就仿佛被鬼摄了魂儿一般,眼珠发直,面『色』煞白,张口结舌地指着院中,整个人就这样不动了。 底下人发现这小伙计情况不对,怕它一不注意从墙上栽下来,都不错声地招呼留神。 谁知不喊还好,众人一张嘴,那小伙计突然回过神来,喊了一声:“妈呀!”便一头扎进院子里去了。 “得亏俺腿脚不灵便,平时又没什么胆『色』,被周围人称作窝囊废,才让俺逃过一劫。” 说到此处,那老者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当时在场的街坊邻居看小伙计摔进院子里,怕再出什么意外,只能去请镇上的里正。 在里正的组织下,大家找了镇上一二十个胆大有力气的青壮年,用大木撞开富户家的大门。 谁知门刚一撞开,就见门房老李仰面躺在门口,再往里面一看,满地横七竖八的都是死人,全是王百万家的丫鬟下人。 “那王百万和他婆娘、娘姨倒毙在里屋,菩萨保佑,后来听化人的孔团头讲,他化了大半辈子的死人,从未见过这么吓人的,王百万一家就和在血水里泡过一样,衣服都被血水浸透了,偏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仿佛满身的『毛』孔都张开嘴巴,咕嘟嘟往外冒血,菩萨保佑,真真吓死个人!俺是个不中用的,只敢在门口张了一张,一低头看见门房老李那咕嘟冒血的脑袋,吓得俺抱头跑回家,接连吃了两壶老酒才压住惊。” 灰八爷和鼠道人听到此处,心头腾腾无明火起。 这王百万下手好毒,为了使自己当年盗取戒指的那点儿阴微丑事不外漏,竟然对鼠道人下如此歹毒的绝户咒。 天幸鼠道人为人机警,连夜让八爷去盗发,这才用王百万的头发破了这邪术。 想害人先害己,真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老者继续说道,怪病就这样蔓延开来,先是学徒伙计小丁,接着是孔团头和那个跟他学化人的徒弟,再是镇上赵里正家,管迎人的庆大嫂一家…… 开始村里只是一个一个地死人,没过几天就和王百万家情况一样,开始一家人阖家暴毙。 到后来死人最多的时候,一天就有三四家打不开屋门。 镇里人都传说王百万一家横死,如今化成凶鬼索命,要不这死的怎么都是当日去那富户宅子里收敛尸首的人家呢? 这下更没人敢去烧化掩埋那些死人尸首,都堆在凶宅里任其烂掉,那些天,街道上满是腐肉的味道,好像整个镇子都变成了停尸的义庄。 眼瞅这凶鬼缠上了镇上的居民,几家富户一合计,凑了一笔钱,找几个青年小伙子,搭伙去请有名的法师回来降妖。 结果众人还没动身,镇子里就来了一位过路的『毛』法师。 那法师说镇民无缘无故暴毙是有疫鬼作祟,只是疫鬼害死的人太多,恶气已在镇子上起了一朵凶云,自己本事低微实在无法降服,让大伙儿赶紧去请有本事的师傅来降妖。 那几天镇子里天天都在死人,等到再请了别的师傅回来,全镇人岂不都已死绝? 于是全镇男女老幼拦着『毛』师傅,跪地磕头求他救命,好些人把头皮都磕破了,还在原地一直磕,最后终于感动了这位『毛』师傅。 『毛』师傅说这镇子已经不能住人,嘱咐大伙儿赶紧收拾家中细软财物,接着让男爷们儿一起动手,在房前屋后都堆上柴草,淋上灯油,最后一把火烧去整个镇子,这才赶走了凶鬼。 “之后大家分散投亲,俺的店铺被一把火烧了,没了营生的法子,只能跑来这里投靠远房亲戚过活。” 鼠道人听到这里,不禁一声长叹,他『摸』出身上的钱财,给自己稍微留下了一些盘缠,剩下的全部赠予了那位老者。 那老者被手上的黄白之物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鼠道人却不等对方回过神儿来,摇摇头赶紧带着灰八爷告辞走了。 鼠道人告诉灰八爷,王百万下血咒害人不成,反而断送一家老小的『性』命,这是他多行恶举的业果报应,可以不去管它。 可镇子上那么多无辜百姓被血咒牵连枉丢了『性』命,却是鼠道人和灰八爷一手种下的业果。天道循环,早晚也会有报应一一应验在自己的身上。 鼠道人认为当年盗发破邪这事儿有干天合,日后自己必折阳寿,这纯属咎由自取,没什么可抱怨的。 只是他漂泊半生,中年成家,老来方得一子,他观这孩子面相乃幼失怙恃,更兼少年磨难。 毕竟父子连心,鼠道人不免牵挂这孩子的将来,于是恳请八爷在他亡故之后,帮忙照料这孩子到成年。 灰八爷这次上门,就是来负荆请罪的,更何况八爷与鼠道人当年以手足相称行走江湖,此番定要将那孩子照料得平平安安,才对得起义兄托孤。 灰八爷当下暂且辞别鼠道人,回到九洞窟将家里一应事物分派给得力的灰仙照管,之后又来到鼠道人的居所附近结庐静修。 几年后,鼠道人夫『妇』双双亡故,家产日渐被不贤之人侵占,于是八爷给那少年托梦,让他收拾一些财物,寻路辗转北上,一直走到灰家九洞窟附近。 灰八爷在当地相了一户良善人家,让那少年前去投靠,之后那少年和主人家的姑娘成亲,便在当地落户生根了。 “等等,六子你说的这情景,我怎么这么熟悉啊?这个少年该不会,该不会就是我老爷爷吧?” “对啊,鼠道人正是搭档你的太爷爷啊,当年八爷赠你《述异志》的时候,不是提起过这本书是你家先祖所作么?哎呀呀,灰八爷和你的太爷爷平辈论交,那搭档你岂不得称呼我一声老祖宗才是啊。” “好贼的耗子,恁地油嘴滑舌,这厮看打。” “哎呀,别动手,我就这么一说,哎呀呀。” 第卌六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缘起 “搭档,你这又是钢笔又是墨水的,写什么呢?总不至于练字呢吧?” “六子啊,你的花生又吃完了么?喏,这包拿去……也没写什么,只是最近咱们经历了很多事,我觉得有必要整理一番,也好记录下来留待以后查看。” “那搭档你就忙吧,我去吃两颗花生解解馋。” “这个吃货。” 我摇摇头,不再理会小六子,又整理了一下思绪,恭敬地提起笔开始记录。 兹有先祖立传,名显海内,惩宵小以扬善,立身正而传家。 今有儿孙秉教,再投仙门,慕壮举以行江湖,愿罚恶而褒良! 前后约二十六载,凡经事皆以正道行之,其间或逢凶险,终得善果,乃悟天道轮回,求因得果之理。 缘先祖成规,述异不作,孝男再九特为文以彰。 随着一个个汉字在白纸上出现,我的思绪又飘到那个不平静的午后。 “小章啊,来来来,帮我把这摞教材分分类,再顺便看看总数对不对。” “好咧,马上来。” 不要误会,像我这种脱缰野马似的人物是绝不可能成为班干部的。 在崇尚个人自由的大学里,就更不可能了……今天我是自愿来学校的马列主义教研室帮忙的。 什么?您问我为什么要来帮忙?……那个,不回答可以么? 啥?真要我说?……那个,这次我把《『毛』概》考砸了。 笑什么笑?工科男考砸这一课很稀奇么? 本来在课堂上就学的不咋地,结果考试前连夜突击时,我又抱错了佛脚:背的那些重点,试卷上一个题都没有! 可我总不能交白卷吧?最后我绞尽脑汁才把卷子给填满……我只确信一点,那就是我写的东西与正确答案之间的距离至少要用公里做单位! 于是一考完试,我立刻屁颠屁颠主动跑来给老师帮忙整理资料。 无非是指望能靠勤快混个脸儿熟,让老师在阅卷的时候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反正这回考的全部是主观题,而我的答案又是那种实际意义没有,但乍一看上去谁也不能喊错的片汤话,能给几分主要看阅卷人的心情。 我这人其实不贪心,六十分及格足矣,小爷一个工科男要这么高的成绩做什么用? 就在我满脸堆笑地捧着资料,准备一吐来由的时候,背后办公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响,走进来一个带着厚厚酒瓶底的老师。 “老李头,你那儿还有烟么?这烟瘾忍一上午了,现在真是百爪挠心啊……哟,老李你教的学生不赖啊,大热天的还能来给你帮忙整理资料?这后生有前途。” 我赶紧接过李老师拿出的一颗烟,转身给来串门的老师敬上,接着划着火柴给老师点着了烟,趁势巩固这来之不易的第一印象。 借着这个机会,我比较隐晦地跟老师们提了一下我的来意。 结果我还没说一半儿,两位老师就哈哈一笑,一摆手说知道了,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儿上,绝不会让我白忙一场。 那串门的老师不无嫉妒地对我们李老师抱怨:“这后生算不错了,知道考得不好,还能来给老师帮忙。我刚才阅卷就碰上这么一位,你说给她分儿吧,我冤得很;不给吧,又对不起她这么认真的态度。” 那老师抽了一颗烟,好歹算解了烟瘾,不免动了谈『性』,于是打开话匣子:“我批了十几年的卷子,说实话,真没见过这么板正的考试答案,一笔一划写得跟打字机打的一样,态度相当不错。可我卷子上出的题目是,举例说明新时代思想的科学『性』,这答案总得有点儿时效『性』,对吧?就算你不回答‘坚持初心不动摇‘,答个‘八荣八耻’总行吧?可你给我回答满篇的改革开放,这算什么事儿?” 我听了不禁啼笑皆非,这位大神,您用的是三十年前的参考? 连我这种一学期一共『摸』过四五天课本的学渣,都知道该怎么回答。 结果您整出一篇改革开放大讨论来,实在是太不给出题老师面子了。 但同为学渣,不免就兔死狐悲,于是我跟老师们开玩笑说,估计是家里比较困难,买不起新书,用的是上一辈的参考书,所以才会如此云云。 至于老师们接不接受这个解释……我就不管了,哥们儿能力有限,只能帮您到这个份儿上了。 干完活儿,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便向老师告辞回家。 许是一时心血来『潮』,我出去买了一包玉溪,拐到刚才来串门的那位老师的办公室。 我先给老师敬上一颗烟,接着就上前打听那位作答得如此有才的大神,到底姓甚名谁? 那老师估计是头一回见到我这种刨根问底的八卦事儿精,被我弄得哭笑不得,一挥手就想赶我走。 但那老师低头一看我手里的烟,登时就被这包玉溪勾起了烟瘾,这手虽然举起来了,赶我出门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再说我问的只是一个名字,并非什么国家机密,你既然敢在试卷上写出这么有才的答案,那注定是新学期的话题人物,想给你保密也保不住。 老师翻翻试卷,最后给了我三个字:肖萦凌。 “嗯,‘菱叶萦波荷搌风,藕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这名字还不错么,听上去很清秀啊。”我暗自思忖道。 既然目的达成,我赶紧向老师告辞,顺手把那盒玉溪留在老师的桌子上。咱们走江湖的,办事儿不就讲究个有里有面么? 当天晚上和宿舍同学聚餐时,我把下午这事儿当笑话给他们讲了,哥儿几个都哄堂大笑,笑完了还连连追问到底何方神圣这么有才,哥儿几个得好好给她扬扬名。 谁知当我报上“肖萦凌”三个字时,那几块料都不笑了,全坐在一起呆呆发愣,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不由觉得奇怪,催促他们有屁快放。 沉默了片刻,才有一个讷讷地开口:“肖萦凌?如果我没记错,这不是在考场上发疯的那个女生么?” “啥玩意儿啊,没复习好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大不了下学期重修学分再考呗。考场上大家都忙着答题,你突然一发疯,怪吼怪叫起来,万一哪个心脏不够强力的闹个心肌梗塞,是要变科场鬼的啊,听说这种鬼可是很凶的。” “哥们儿,你一直不住宿舍,所以不知道。这两天此事已在咱们这片宿舍区传遍了。” 此处我得『插』几句介绍一下,我们大学是一所传统的工科大学,像这种大学一般有个称呼叫“和尚庙”。 因为这类学校大多数主干专业的男女生比例都失调得邪乎,特殊的专业甚至达到了四十绿叶一支花的程度。 所以我们学校有九栋男生宿舍楼,但只有一栋女生宿舍楼。 即便如此,女生宿舍还没住满,一间六人宿舍里,可能会住进四五个不同专业的女生。 女人这种生物你懂的,天『性』喜欢八卦与花边新闻,但凡有什么事儿,往往一晚上就传遍整个女生宿舍楼,等第二天基本上全校都知道了。 这位肖萦凌是外专业的女生,但她同宿舍的一个女生是我们班的。 肖萦凌在考场上失态这件事,当天晚上就通过女生新闻网,已扩散覆盖了我们整个专业。 只有我这种从上大学以来,就一直在校外租房子住的奇葩才能错过这种大新闻。 我又不是神经科大夫,自然治不了疯癫症,这种新闻听过了便作罢。 眼下学年考试已结束,学生们都开始放羊,只等考试成绩公布之后,就收拾行李放假回家。 我们宿舍其他哥几个都觉得今儿是个聚餐的好日子,应该痛痛快快喝一场,大家伙不醉不休。 我平时虽然很少在宿舍出没,但和兄弟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一有空便凑一桌一起喝一个,今儿又得到老师对我网开一面的特赦,最后的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了。 于是哥儿几个纷纷放开怀抱,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吆五喝六起来。 谁知偏偏乐极生悲,两杯酒刚下肚,就觉得天旋地转,一桌人“噗通、噗通”几声,全翻到桌子下面去了。 幸亏周围还有几桌人是我们学校外出聚餐的同学。 他们一看我们这桌的人都倒了,赶紧七手八脚拖我们起来,就往校医院送。 等到了急诊室一检查,发现我们几个是急『性』酒精中毒,大夫估计我们喝的散装白酒里面可能掺进一些劣质勾兑酒。 而我们几个又最爱闹酒,喜欢把白的啤的兑一起喝了作死,因此发作得最快……好在我们喝的不多,所以中毒也不深,在医院挂上一瓶水,便渐渐清醒过来。 这种宿舍集体酒精中毒事件,算一起不小的事故,连校医院的领导都被惊动了。 他立刻赶来对我们几个展开一场说教,不外乎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珍惜健康,不要出去酗酒胡闹之类。 真冤枉死了,我们宿舍老大是正宗的西北汉子,从小一口白酒一口烤肉这样长大。 每次宿舍聚会,他喝上两斤白的依旧谈笑风生,这次却照样被三杯酒放倒! 分明就是饭店的黑心老板以次充好,用假酒害人! 羊驼啊羊驼,那黑心老板敢在哥们儿几个的酒里下毒,回头咱立马串联全校爷们儿一起抵制那家饭馆,看你关张不关。 可医院领导晚上下了班不在家休息,专门跑来看望我们几个混小子,也是实打实的情分,于是我们点头哈腰地向领导保证一定会吸取这次教训。 领导听了我们几个的表态,觉得还算满意,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拉住一个值班护士问到:“昨天送来的肖同学怎么样了?清醒过来没有?” 肖同学?肖萦凌?! 第卌七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探病 等医院领导离开后,我从急诊室里偷偷溜出来,敲了敲住院部值班室的门,谎称是肖萦凌的同学,特地来看望她。 我这个借口实在假得不能再假,哪有男生大半夜跑到医院看望住院的女同学的? 要是搁一般的医院,我早给值班护士轰出去了:摆明就是别有企图,真是同学的话,为什么不大白天来看望? 但当年我们学校却有一点儿特殊:校园里面僧太多粥太少,所以一朵鲜花后面往往跟着一大群大尾巴狼。 即便鲜花从中选出了自己的护花使者,依然会有几个不死心的继续悄悄跟在鲜花后面,一心盼望鲜花能回心转意。 这种事多少都有点儿不厚道,当事人自然会更加小心地躲避他人视线。 那个值班护士显然有了什么误会,以为我也是肖萦凌的一个幕后追求者,所以大白天不敢来,只能晚上悄悄地来。 她看我貌似不是坏人,在犹豫片刻后便同意了我的探视请求,但同时也强调她必须全程在一边儿陪同。 因为此刻肖萦凌尚未清醒,所以护士只允许我站在门口,凑在观察窗上看一眼,不准进病房去。 见我一一点头答应,那个值班护士便放下心来,带我往二楼住院部走去。 在路上我问起了肖萦凌的病情,据护士介绍说,昨天她被监考老师送到这里时,一直昏『迷』不醒。 医院的大夫们为此专门组织了会诊,发现肖萦凌的呼吸心跳血压脉搏一切正常,然而对外界的刺激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有医生就怀疑会不会是脑部损伤,可肖萦凌年方双十,又没有心血管疾病的病史,怎会突然得这种偏爱中老年人的疾病呢? 最主要的问题是,诊断脑部损伤需要进行颅外断面扫描,可校医院没有这个条件,想做检查就只能转院,这就需要病人家属的签字。 最后学校只能按学籍卡片上的联系方式,第一时间联络肖萦凌在外省的亲人,让他们连夜往这里赶。 那个值班护士想当然地把我当成肖萦凌的追求者,一路上不住地提醒我,如果知道附近有她的亲属,赶紧去通知人家,一定抓紧治疗的黄金时间,若能因此救了女孩子一命,那比什么都强。 眼看这事儿越描越黑,我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滴,只能遗憾地说我并不不认识肖萦凌的家人。 见我如此说,那护士也没了耐心,一指楼梯口左边第二间病房:“就那里,你从窗口看一眼,完了就赶紧走吧。” 借着楼梯里的长明灯,我透过观察窗依稀看见一个娇小的身躯平躺在病床上。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痛苦地哀嚎,这声音如此凄苦绝望,以至于都在一瞬间干扰了我的感官。 在我眼前似乎出现一团团纷『乱』扭曲的影子,伸出无数触手,想将它能触碰到的一切都拉入深渊。 我不禁就想高声惨呼,但在张嘴的一霎那,却猛地反应过来,只好将左手举到嘴边,狠狠地一口啃了下去。 从手上传来那一股剧痛与涌到我口中鲜血的腥咸味道,立刻令我清醒过来。 我怕在这里继续呆下去,精神会被那个痛苦的声音完全侵蚀,一旦语无伦次地喊出什么来,这里就不止一个疯子了。 于是我慌慌张张的向带路的护士道一声谢,转身就要下楼。 那护士却被我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说这怎么个意思,电视里小两口爱得死去活来的场景老娘见多了,最多也就隔着观察窗开始抹眼泪,再激烈点儿的,无非也就喊些“你睁眼看一看我”之类。 这位倒好,见了小姑娘不哭不闹,反而抬手咬自己一口,这算怎么回事? 那位护士阿姨心肠挺好,连忙劝道,肖萦凌现在体征一切正常,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让我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做了傻事,还问我要不要进房间去看一看她。 我连连摆手谢绝了护士阿姨的好意,心说在门口都差点儿着了道,再进房间去,那不是找虐吗? 最后我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说:“我抓紧回去问问,看看校内男生这边儿有没有肖萦凌的老乡,或许能问出新的联系人来。”好歹在护士阿姨这里脱了身。 站在校医院门口,我回身看了看二楼肖萦凌的病房,距离隔得远了,那种痛苦的哀嚎自然听不见了,可刚刚那一刻的感受实在记忆犹新。 虽然当下并不清楚真实的情况,但看在她这么无助的份儿上,我若真能帮上忙,就帮一把吧。 天使就应该负责欢笑,别的事情自然该由别人来负责。 …… “六子,我问你个事啊,如果一个人突然昏『迷』不醒,而生命体征却一切正常,除了医学上的原因,能否用神鬼妖怪这些方面的道理来解释解释?” “嗯……中幻术,中邪术,也有可能是离魂,总之情况很多。搭档你为什么问这个?” “要是先发疯,再昏『迷』不醒呢?” “这更不好讲了,那得看什么时候发的疯,发的什么疯,昏『迷』了多长时间等等。” “六子你在家等着别『乱』跑,我出去打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马上回来。” “那你顺便给我买包花生回来啊。” “知道了,大半夜还吃夜宵,肥死你算了。” 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个人手机还属于稀罕物,再加上学生们大抵都不富裕,男女生之间的联系,还是要靠公共电话拨打对方宿舍的小号分机。 每当我回想起当年种种情形,总是感慨良多。 当女孩子舒服而慵懒地躺在床上与心上人煲电话甜粥的时候,对面那个男孩儿可能正在闷热的电话亭里被蚊子大军咬得一身是包。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青涩爱情吧,可惜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喂,请问你找谁?”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那头儿接电话的我认识,正是上次碟仙事件求我帮忙的几个女生之一。 “那个,我想问下肖萦凌昨天在考场的具体情形。” “怎么是你啊?可以啊,这小手伸得够长啊,你是啥时候开始盯上我们家肖萦凌的?” 我当时脑门上那个汗啊,直接跟小瀑布似的。 其实并非这个女生没心没肺,这种时侯还在八卦医院里的病号。 而是校方觉得肖萦凌的情况已经够麻烦了,怕节外生枝再引发别的什么动静;于是便对外封锁消息,只说肖同学是神经紧张,需要在医院安心静养几天。 “我当时不跟她一个考场,具体情况真不知道,哎,你稍等会儿,不要挂电话啊,我出去打听打听。” 要说女人真是情报方面的出『色』高手,我在电话亭里等了不到十分钟,那个女生就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当时她抄起电话跟我特别声明,说自己打探出许多第一手情报,实在劳苦功高,所以要等我请她吃一顿大餐之后才肯告诉我。 “大姐,下回补上行吗?小生现在真有急事!” 最后我答应等假期结束了,在校门口请她大吃一顿烧烤,让她先把情报给我。 对方想了想,觉着我的信誉向来还可以,再加上那次碟仙事件她找我帮过忙,还欠我老大一个人情,也就松口答应了。 不过她最后恶狠狠地警告说,如果到时候说话不算数,就把我言而无信这种事儿传遍整个女生宿舍,尤其会告诉肖萦凌。 “这个问题嘛,随您老人家好了。”我在心里苦笑道。 那个女生说,肖萦凌昨天早晨起来其实挺正常的,和大家有说有笑地去食堂吃饭,之后就去考场考试。 因为是学年结束的大考,大家都很紧张,于是没有人专门去注意她。 当考试时间过去一大半儿,学生们已经把试卷上的问题回答得差不多,剩下的题目不是不会做就是做不会了。 于是乎,不甘心就此不及格的学生就开始搞点儿小动作,特别是考场后面几排的学生悄悄交头接耳起来。 在场的监考老师一看,心说这还了得,你们把我们当空气么? 于是老师就大声重申考试纪律,警告说捉到作弊的学生要严肃处理,会全校通报批评,同时在考场里来回走动巡视。 正在这时,一位监考老师注意到肖萦凌有不同寻常的举动,只见她抬头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眶里泪花闪烁,一颗颗晶莹的珍珠从眼角挤出,沿着俏丽的脸庞弧线滑落。 那老师心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这些考生什么行为我都见识过了,就是没见过考试考到痛哭流涕的,是题目出得太难了吗?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上去提醒肖萦凌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影响别的同学考试,说啥也不能让这个女生真地在考场里哭出声来。 于是那老师从兜里掏出一包手帕纸,上去递给肖萦凌,同时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意思是这纸你拿去赶紧擦擦脸吧。 没想到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肖萦凌并没伸手去接手帕纸,反而直接往课桌上一趴,“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下可把考场里所有的考生和监考老师都给惊动了。 考场里其余两位监考老师以为是这位老师发现肖萦凌考试作弊,要没收她的试卷,害怕被全校通报处分才放声大哭。 于是他俩连忙过来帮忙处理状况,同时大声警告其他考生不许离开自己的座位,否则按作弊处理。 此刻那个送手帕纸的老师火气也上来了,心说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他一伸手就要拉肖萦凌的胳膊,想把她架出考场。 谁知当这个老师伸手的时候,肖萦凌突然站了起来,左手一抬,架住老师伸过来的胳膊,猛地往外一甩。 就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愣是把一个一米七左右的男老师一下推出去四五步,直到撞上另一排课桌才停住。 肖萦凌抬腿迈出了座位,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往外走。 其余两个老师冲上来想阻拦,却被她左右各一巴掌推到一边,这下整个考场都炸开了锅。 然而就在此时,肖萦凌却突然身子一软,直接瘫在地上昏了过去。 那几个监考老师狼狈不堪得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女学生这个情况,觉得事情闹大了。 他们一边大声呵斥考生们坐回自己的位置等待收卷,一边掏手机联系巡考组和校医院,让他们赶紧派人来处理现场。 结果援兵是叫来了,可谁也不肯相信这三位监考老师的描述:“你们三个大男人加一起都快五百斤了,地上这个瘦小的女孩最多九十斤,她怎么可能一巴掌把你们三个推倒的?” 不过眼下并非讨论这个问题的时机,除了一个女学生倒地昏『迷』不醒,这考场里还剩下四十多号考生在那里叽叽喳喳得议论纷纷。 于是巡考组组长当即拍板:“这名女生是考试时精神太紧张,以致于出现了幻觉。赶紧把她送医院抢救,剩下的老师马上组织收卷。这次事出有因,就不追究你们这些考生喧哗考场的责任了,但谁要敢出去胡说八道,一律记过处分!” 第卌八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线索 我在电话里又询问了这个女生一些别的情况,结果得到的全是些捕风捉影的八卦花边儿。 我估计从她这里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连忙告一声罪挂了电话。 我之后去学校门口小超市买了一包油炸花生米,就赶回去找小六子。 “嗯?怪了啊,真的很奇怪。”小六子一边往嘴里丢花生米,一边听我转述打探来的情报,两只黑豆眼儿骨碌碌转个不停。 小六子分析道,如果我打探来的情报属实,那么幻术与邪术这两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 因为中了幻术与邪术的人,就相当于被特殊手段暂时切断了大脑和身体的联系,根本无法做出复杂的表情。 面部肌肉要么松弛要么紧绷,也可能会偶尔嚎叫或嘿嘿得冷笑,但绝对不会流眼泪,这需要控制泪腺分泌泪水,幻术与邪术做不到这一点。 之后肖萦凌又大发神威,把几个男老师全部推到地上,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夺了舍,或者称为冲身。 由于被夺取的躯体并不属于前来夺舍的这主儿,它不需要考虑所做的动作对宿主身体有什么伤害,因此往往具有恐怖的爆发力。 就比方说你用拳头去打一堵墙,拳头上传回来的痛觉会迫使你减弱下一次出拳的力道,打到最后撑死了只是把拳头打红。 但如果被夺舍的话,这几拳下去,墙面直接被打碎,这条胳膊也差不多废了,至少也是多处骨折。 不过夺舍的这主儿从来不会自动离开,只能被驱赶才会离开。 除非当时考场中正巧有懂法术的行家,立刻实施驱邪法术,否则肖萦凌一定会跑出考场继续大闹一场,而不是没走几步就瘫在地上,这不符合夺舍的特点。 “而且搭档你还说,你在医院看望肖萦凌的时候,被一种莫名痛苦的情绪感染,想要张嘴大声嚎叫。这绝非什么好兆头,说明当时有什么东西对你发动了精神攻击,想摧垮你的神智。” 小六子继续往下分析说,会这么做的一般都是讨替代的怨鬼。 这种鬼认为如果自己不害死一个人,便不能平息怨气重入轮回。 所以当有修行之人靠近时,它们本能地以为修行之人前来干扰它们讨替代,才会先下手对来人实施精神攻击。 不过这从侧面说明,至少当下肖萦凌的症状是离魂。 因为人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下,身上的阳火最弱,怨鬼要讨替代,肯定趁这种时机下手。 之所以怨鬼还未动手加害,是因为它找不到要攻击的目标:肖萦凌的命魂儿丢了! 估计那怨鬼以为肖萦凌的命魂消失是我搞的事儿,所以立刻冲我动了手,小六子最后这样总结道。 “六爷我真搞不懂,肖萦凌这件事上,既有夺舍的症状,又有离魂的影子,现在连怨鬼都搅合进来了,无缘无故怎会这样呢?” “管它啥原因,先救人要紧!总之咱们去病房把那个讨替代的怨鬼做掉了再说。” 我马上挥手点兵,“小六子你眼神儿好,由你当先锋,白家姐弟撩阵,六金刚负责接应,我在医院楼下望风……西瓜皮你在守家,这两天蚊子太多了,在我们回来之前,务必把蚊子消灭干净。好,就这么定了,赶紧行动!” 当我带着地仙会一行再次赶到校医院时,夜已经很深了。 我指着医院二楼一扇窗户对小六子说:“就那间屋子,你赶紧顺着天台旁边的排水管爬上去。” 小六子眼珠转了转:“搭档,为什么我们不走大门?楼这么高,万一真要和怨鬼开打,我怕不好跑……不是,那个你们不好接应六爷我啊。” 我拿过一卷绳子捆到小六子身上,又递给他一个滑轮,让他叼在嘴里。 “怎么这么多废话?那间是观察病房,正门肯定上了锁。难道六子你让我现在去敲值班室的门,去跟护士讨要钥匙么?把你当成流氓报警抓起来拘留都是轻的。幸好为了保持病房通风,这个窗户最上面的通风孔是开着的,不走这里你又能走哪里?你现在叼着的是个定滑轮,上去之后把它挂在窗户的把手上,再将你身上的绳子解下来穿过滑轮,然后打开窗子扔下绳子来给我,记住绳子一定先要穿过滑轮再扔,不然你得下来再爬一遍。之后我会用绳子把白十五姐弟俩拉上去给你助威。” 我略顿了顿:“如果连你们三个仙家都收拾不了上面那个怨鬼,什么都别管,麻溜地赶紧从窗户往楼下跳,我和灰金刚们会张开床单接住你们。具体行动方案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呜呜唔(明白了)。” “行动!” 我看着小六子背着绳子顺着排水管一点点往上爬,然后突然纵身一跃,带着绳子穿过窗户上的通风孔。 我的心脏猛地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等候小六子往下扔下绳子,忽然就见小六子的脑袋从通风孔里『露』出来,“吱吱”地叫了两声。 我身边的断爪马上立起身子“吱吱”了两声作为回应,然后断爪也顺着排水管爬上去了。 当时我就纳了闷儿,这贼耗子咋不按预定计划行事啊? 不一会儿功夫,小六子又从通风孔伸出脑袋来,再度“吱吱”叫了两声。 此时我身边的白眉凑了过来:“大哥大,大哥让咱们把床单张开,他要跳下来了。” “我去,这都什么情况?白十五你赶紧过来搭把手。还有白眉你们,快,快,张开床单。” 结果我们刚刚张开床单,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立马“呼”地一声砸在床单上。 我心说小六子你也太着急了吧,好歹先给下面发个信号啊,万一我们没准备好,你不就变肉饼了吗? 我赶忙探身到床单上面去捞,等拿到手里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个定滑轮,这死耗子还知道投石问路啊! 就在此时,又一个黑影儿“呼”一声落到床单上,这次肯定是小六子了。 我连忙伸手去捞他,然而胳膊刚伸到一半儿,便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想要放手松开床单的冲动,因为这厮竟然乐得在床单上直打滚儿,还叫喊着要再来一次。 我去,上小爷这里玩儿蹦床来了?真该摔死你这死耗子! 我上去一把拎住小六子:“怎么回事儿?怨鬼呢?解决了没有,断爪他在上面干什么,怎么还不下来?” “我们在楼上根本没找到怨鬼,连怨鬼身上的阴气都没找到。” 小六子解释说,我体质特殊心脉又属离火,所以我的血『液』里带有很强的离火的力量。 很可能是我啃自己那口时,流出的鲜血把怨鬼吓跑了。 这种怨鬼没有太高的智慧,一旦被吓跑,便很难再找到正确的路回来害人。 小六子已经留下断爪在上面守着肖萦凌,就冲着怨鬼能被我两三滴鲜血吓跑这一点,可见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主儿,有断爪在就足够应付一切状况了。 而且让断爪值班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肖萦凌的家人在这两天就会赶到,那时他们一定会安排病人转院。 断爪是我们之中潜行的高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人群混到新医院里,这样最起码我们可以知道肖萦凌被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日后若找到治疗她的办法,只要去医院门口买个果篮儿假装同学探望,便可以上门搞事情。 刚才小六子顺便观察了一下肖萦凌,感觉她身上并未多出什么妖魔鬼怪的气息,只是命火稍微弱了点儿。 若非先听了我打探出的情报,小六子会以为她只是太累了,才会这样昏睡。 “看来只能从这丫头身边接触过的东西上找找线索,话说搭档你知不知道肖萦凌住在什么地方,随身物品又放于何处?” “这种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了,既然肖萦凌没什么大碍,咱们暂且收兵回去,等天亮了我再想办法。” …… “我去,搭档你想的什么鬼主意?你看你把六爷我弄得这副鬼样子……小娘皮你给六爷靠边儿站,挤着我了懂不懂?别在那里鬼嚎,再敢怪叫六爷我活剥了你……我说搭档你怎么买了一只母耗子回来?还有这个笼子为啥这么小?” “我哪里分得清耗子的公母啊,这个笼子是店铺的处理货,算上里面的耗子才七十八块,咱们活动资金有限,六子你就忍忍吧。” 没错,这便是我足足思考了一上午,才想到的小六子潜入计划。 早晨我给女生宿舍那边打过了电话,探听到肖萦凌昏倒以后,她所用的文具和其它物品都被同班同学收拾起来,现在就放在她宿舍的柜子里。 只要小六子能悄悄混进那间宿舍,别说找什么线索,即便把宿舍搬空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对吧六子?这活儿你熟啊。 但这里有个问题,如果小六子在查找线索时,不小心被不相干的女生看到就麻烦了。 一旦有人报告给宿管阿姨,后果一定是全宿舍楼灭鼠大扫除,鬼知道到时候还能剩下什么线索。 然而天下之事总是如此古怪,别看这些女生对褐家鼠怕得不要不要的,可她们对仓鼠却毫无抵抗力,要知道仓鼠可是褐家鼠的表亲啊。 所以我中午出去寻了一家宠物店,买了一只打折处理的仓鼠,然后用染料把小六子染得黄不溜秋。 正巧昨天接到学校通知,放假前校方要检查男生宿舍的卫生。 其实学生们都明白,所谓检查卫生,重点在于没收宿舍内那些易于引发火灾的大功率电器,捎带手也查查是否有学生长期不住在宿舍。 虽然我在外面租房子住,但为了保持与宿舍哥儿几个的联系,仍留有自己的铺位。 这种情况是不被校方允许的,租了房子就应当退掉宿舍。 所以明、后两天,我得老老实实地住在宿舍,起码也得把床铺收拾成长期有人住的样子。 这样一来,我就有了绝好的借口,求班里的女生帮忙养两天仓鼠,以此让小六子在笼子里面李代桃僵得混进女生宿舍。 虽然小六子被染成黄『色』依然丑得很(“胡说,六爷是天下第一美须男!”小六子呲牙瞪眼道),一点都没有仓鼠的模样,但也不会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老鼠,起码能掩人耳目。 旁人会以为是笼子里的仓鼠不小心跑了出来,自然不会报告宿管。 待小六子找到线索后,直接溜回家来即可,宿舍那边自然由那只打折的仓鼠顶缸。 我找来一个行李包把笼子放进去,之后赶忙打电话邀请班里的女生到宿舍楼下接应我。 我千恩万谢地把行礼包递给她,连连许诺在她那里只养两天,事成之后小生必有重谢。 嘿嘿,只要行李包进了她们宿舍,小六子会择机打开笼子溜走,再找地方藏起来。 在这之前那女生不敢拉开行李包查看里面的情况,毕竟有宿管大妈在门口盯着呢,仓鼠到了女生宿舍照样是违禁品。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笼子里仅有一只仓鼠,这样最好不过。 万一小六子还未溜出笼子就被女生发现,那我大可声称笼子里一开始有两只仓鼠,不知为啥跑掉了一只…… 请尽管放心,小生我不是不懂进退分寸的人,不会让你赔那只耗子的。 无论如何,小六子都能放心地去寻找线索……啊哈,咱这计策天衣无缝,真是心思缜密举世无双! 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刚回到宿舍,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喂,请问找谁?” “哎呀,你家的斑斑好可爱啊,我能不能带回家养几天啊,保证给你照顾好了,绝不会亏待它……天啊,它真乖巧啊。” “斑斑?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寻思了半天,觉得可能是那只打折仓鼠的名字,天地良心,那仓鼠只是一个掩护小六子的道具,我哪有闲心给道具起什么名字。 “送你了。”我想了想又补充道:“连笼子也送你了!” 第卌九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凶笔 在我把仓鼠送过去的当天晚上,小六子就有了大收获。 他连夜带着找到的线索回来找我请功,现在正得意地嚼着油炸花生,同时不忘了吹嘘自己如何鼠眼如炬,一下子将这个关键线索从一大堆杂物中揪了出来。 “这便是肖萦凌发疯的关键?一支英雄钢笔?”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登陆英雄钢笔厂官网,不断地比对官网上的照片和手里的这支钢笔,很快就确定了一个的目标:英雄二八二型铱金钢笔,一九八三年研制并投放市场,一九九五年以后停产。 这款钢笔书写流利顺畅,样子古朴大气,很受钢笔爱好者的追捧,淘宝卖家喊价伍佰八十多块钱一支。 “我去,肖萦凌家里很阔气啊,拿这种本应放在橱窗里面收藏的古董货写字答题?” “哎呀呀,让六爷我算一算,花生八块钱一包,乖乖可不得了,伍佰八就是七十多包花生啊!那个,搭档,要不咱们黑黑心,昧下这支笔卖掉算了?” “嘿,死耗子,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别人的东西咱们不能贪心。白十五你去帮我找个好看点儿的盒子,等肖萦凌病好了,把这支笔给人家完完整整地送回去。” “哼哼,把这支凶笔送回去?搭档你是嫌肖萦凌死得不够快么?” “六子你说啥?这是什么凶笔?难道肖萦凌也玩儿笔仙么,这怪病是笔仙降罪所致?” “搭档你想到哪里去了?玩儿笔仙有用钢笔的么?钢笔的笔尖那么细,玩儿笔仙需要三四个人一起扶笔,万一哪个二货一不小心用大了劲儿,笔尖就折了。退一万步说,就算玩儿了笔仙,凭什么笔仙只祸害肖萦凌一个人,而不去找其余几个人的麻烦?” “别卖关子,六子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六子分析道,肖萦凌很可能被人用邪术害了,而这支凶笔便是施展邪术的重要道具。 只不过这个邪术是用来害另外一个人的,而并非专门针对肖萦凌,所以邪术的效果在她身上并未充分表现出来,只是令她的命火不旺。 莫要以为命火不旺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一个人的命火不旺,通俗点儿说,八字低,时运差,那么这个人在妖魔鬼怪的眼里,便是一个极好的目标,很容易惹来脏东西上身。 所以肖萦凌才会在考场和医院里分别出现被上身和被讨替代两种表现。 也不知这小丫头哪里赶寸了,在接触这支凶笔时,恰巧表现出被设定为邪术攻击目标的那个人的一些特征,因此被凶笔当成了第二目标。 这种在偶然巧合条件下才能触发的状态,肯定极其不稳定,所以当肖萦凌和凶笔脱离接触一段时间后,邪术攻击的效果会大幅度减弱甚至消失。 在考场里上身的主儿,估计是以前挂在那里的一个倒霉蛋,以它的实力本不可能上得了肖萦凌的身。 可是这支凶笔的设计目的是要取人『性』命,尽管肖萦凌只是凶笔的第二攻击对象,它依然让小丫头的命火降低到一个很危险的程度,这才被那货趁『乱』上身拣了漏子。 等肖萦凌和凶笔脱离接触,凶笔便停止攻击,小丫头自身命火转旺,直接把上身的那厮给踢了出来,这和高人施法驱邪是异曲同工。 “等等!照六子你的说法,那考场里还死过人哦?听得小爷起一身鸡皮疙瘩,我来学校一年了,咋没听说过呢?” “也许是人工湖里的溺死鬼,自己一不留神飘到了考场里。”小六子做出一副又贱又严肃的样子,可惜只维持了几秒钟就再度嘿嘿『奸』笑起来。 “你这死耗子胆敢吓唬小爷,当心我扒了你的鼠皮。” “哎呀,搭档,你说的那个科场鬼,咱们可以后续再深入探查,现在还是赶分析肖萦凌那天在考场的表现要紧。” “说的也是。” 我当下便皱眉思索起来,肖萦凌她首先对着试卷痛哭,接着用令人恐怖的大力推翻了前来阻拦的三位监考老师,这是典型被上身的症状。 后来她没走几步突然瘫倒,这属于驱邪之后的正常反应。 照理说肖萦凌应该会很快清醒过来,只不过她以一个九十斤不到的小体格,接连推翻了三个一百四五十斤的监考老师,力气消耗过大,身体肯定吃不消,所以昏睡过去了。 “哟,搭档你分析得跟个真事儿似的。” “那必须的,也不看小爷什么水平。不过,六子,我还是有地方想不明白。” 按理说一个被邪物上过身的人,肯定元气大损,如果此时再被讨替代的怨鬼盯上,那当真凶多吉少。 可根据昨晚探查的结果,肖萦凌的命火根本没衰弱到能被邪物随便上身的地步。 所以在考场里,她的身体被趁『乱』上身的那主儿祸害得并不重,生命力还算比较旺盛,并没有什么讨替代的怨鬼祸害她,可我听到的‘惨叫哀嚎’又是怎么回事呢? “搭档你在医院的那种诡异的反应,完全赖你这个奇葩体质,医院本是阴气较重的地方,你的护身离火肯定又不知被什么玩意儿引燃了,所以听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肖萦凌的求救,而是不成气候的阴魂被护身离火烧灼时发出的惨叫。我说搭档你这样下去不行啊,以前激发护身离火时,你还能感觉到体表发麻,怎么现在这么迟钝了呢?” “人嘛,六子你懂的,护身离火烧着烧着就习惯了。” “一边儿去,六爷现在很严肃地跟你分析案例,不许讲笑话打岔!这种连护身离火都扛不住的小东西,见了被你咬出的带有更强烈离火的鲜血,直接化成灰了,所以昨晚六爷在肖萦凌的病房里面才会什么都没找到。当时我还奇怪,这丫头除了面『色』差点儿,命火稍微暗点儿,没别的什么『毛』病啊,想必就是这么一档子事儿。总之搭档你不用担心,那丫头最多再躺两天,便能睁眼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别把这支凶笔再给人家送回去。” “那哪能啊,我这人分得清轻重缓急,至于这凶笔,六子你觉着该怎么办?” 小六子说,这支英雄钢笔是肯定不能还给肖萦凌了,不过我们昧下这支钢笔,也不用背负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是命重要,还是价值六百元的钢笔重要,正常人都掂量得清楚,这钢笔干脆就当作肖萦凌给我和小六子付的报酬好了。 小六子已经仔细观察过,这虽然是支凶笔,但上面并没有邪物的气息,只是蕴藏着一点法力。 所以小六子凭借一双阴阳鼠眼,很快将它从肖萦凌柜子里的杂物中揪出。 换而言之,这支钢笔本身并非邪物,无法直接用于害人。 它很可能只属于一个庞大邪恶法术仪式的一部分,或是一个仪式道具,可以说其更像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听六子说,布置如此大一个局,拐如此大一个弯儿来害人的方法,只有人类当中的修行败类才想得出来。 所以小六子想搞清楚这个邪术到底是如何被触发的,最好再能从中进一步推测出整个邪术是如何布局。 这样等我们破了这个邪术之后,钢笔或转卖或送人,就全看我们的心情了。 听着小六子条理清晰的分析,我不由连连点头,这脑海里就突然灵光一闪,于是张嘴喊道:“我去,那道《『毛』概》论述大题!” 小六子被我吓了一跳,连忙问我考题怎么和邪术扯上关系了,难道现如今连学校教书的先生竟也和邪道妖人勾结为伍? 我连忙一把摁住小六子的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我怕小六子异想天开再问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只好从头解释一番。 我虽然是个“马列『毛』概”方面的学渣,但我记忆力和逻辑归纳能力都没有问题。 我之所以学得不好,完全是对哲学之类的东西不感冒,怎么也理解不了,其实这也是大多数工科生的通病了。 不过学校既然要通考《『毛』概》,那肯定得让绝大数学生都能通过考试,否则老师面子上难看不说,这种政治学习普及不成功也是大问题,会被人扣帽子的。 所以《『毛』概》中有这么一类考题最受出题人和广大考生喜爱,即时政论述题,俗称送分题,只要政治导向别错,写什么都对,写什么都给分。 我清楚地记得这次《『毛』概》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是:“结合时事政治论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科学内涵。” 这道题放在现在应该回答“不忘初心”和“八荣八耻”,十多年前应该答“三个代表”,二三十年前则应该答“改革开放”! 看来那个在考场里上身肖萦凌的主儿,应该正是被邪术害死的真正目标。 世上所有横死的鬼,都对自己死前的经历记忆犹新,并在最终魂飞魄散前,不断自我重复这一场景。 横死的鬼往往都是凶鬼,无论是谁,被汽车来回碾压个百八十回,没脾气也给整成暴脾气! 所以那个鬼在上了肖萦凌的身之后,立马开始重复死亡之前所做的事情,而她死之前做的事正是在回答一道时政论述题! 这也是出题人几十年的习惯了,考试最后一道大题基本上都属于给考生送惊喜的论述题,老师送分让您及格,只要考生愿意写,那就多写多给分。 等将来判卷的阅卷人数一数该考生前面各题的总成绩,便心中有数,只要你答卷的态度端正,那就送到你及格为止。 而“结合时事政治论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科学内涵”这道题目,又位于最受师生欢迎的十大题目之首,基本上可以从“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写到“不忘初心”和“八荣八耻”,所有答案只有时效『性』不强这一个『毛』病。 看来还是我太大意了,一开始竟疏漏了这么明显的一个疑点。 现在看来卷子上的答案根本不是肖萦凌写的,而是那个上身的鬼按照自己的死亡回忆作答的。 小六子说,活人被鬼上身往往需要一个过程,起初当事人神智清醒,但手脚开始不听使唤,慢慢地情况恶化到失去全部神智。 肖萦凌一定是看见自己的手不听使唤,竟写出了这种稀奇古怪的答案,而自己又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只有情况发展到这种程度,她在考场里失声痛哭才解释得通。 “恩,搭档你这么一说,我大概听明白了,那么你觉得肖萦凌到底干了一件什么事儿,才引发了凶笔的攻击呢?” 第五十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释咒 “如果六子你是一个人类的话,便能很容易地理解。算了,我还是详细解释一下吧。” 我告诉小六子,在我们人类的考试成绩当中有一部分成绩,其实和最后的答案没一『毛』钱关系,这种成绩就叫卷面分。 至今我也未想通其中的道理:哪怕我把半张卷子都涂黑了,只要最后算出正确答案,阅卷人就应该给满分,凭什么扣我卷面分? 那位同学的答案和正确答案相差十万八千里,你就该赏他一个鸭蛋尝尝,凭什么看他试卷整洁就给卷面分? 不要跟我说什么解题步骤,要知道一道题可以通过不同的算法,得到同样一个正确答案。 凭什么标准答案上的解题步骤可以拿分,别的方法就拿不到分? 再正确的步骤得不出正确答案,那也是是鸭蛋!黑猫白猫,抓到耗子才是好猫! “哎呀,六子你别拿石子儿打我,我不是说你。哎,我说到哪了?噢对了,卷面分。” 像我这样顶天立地的伟丈夫,是不会在意试卷上的这些细节的,但有些人特别是一些女生却很讲究这个。 相比自来水圆珠笔,钢笔写出来的字绝对要端正许多,可见肖萦凌是个十分讲究卷面的人。 然而人不是神仙,难免写着写着会错一个字。 要是我这样的,肯定划两道杠或涂成一团拉倒;可肖萦凌这种讲究人却肯定不会这么做,她会用小刀一点一点把错字刮去! 看来施展邪术的那家伙很清楚此类女生的习惯,他在邪术仪式中用小刀和这支钢笔做了一个联动。 如果让我来设计邪术的启动方式,刮去某个特定的字或刮掉多少刀都不是最佳方案,因为这种方法很难把握法术发动时机,毕竟谁也无法准确预知被害人将会写错什么字,又会刮多少刀来改正。 也许直到被害人寿终正寝,邪术都还未启动。 “啊,这便是了。对了,用小刀刮错字的时候,再小心谨慎,也总有划破手指的时候。即便用手绢擦过手,这么细小的伤口肯定还会缓缓渗血,所以启动这个邪术多半要求用带血的手指触碰这支钢笔!” 想到这里,我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接着就开始满屋找小刀。 突然“嗖”的一声,一颗石子从一旁飞来,“啪”的一下将我手里的钢笔打飞。 我惊愕得转头,正好看见小六子那张怒气冲冲的鼠脸。 “我说搭档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若非我一直盯着你,差点儿又让你搞出一场大祸!这种邪术别人躲都躲不及,你竟然还敢凑上去拿自己做试验?” “嘿嘿,我不是突然间就好奇了么。那个,六子你不是说这钢笔上没有邪物的气息么,还能有什么古怪?” “如果六爷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一段咒语,确切地说是一个诅咒!” “啊?” 小六子说“咒语”这种东西,完全属于我们人类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明的一种东西。 其实要害死一个普通人,随便找点儿邪物往人家家里一丢即可,压根用不着念诵什么咒语。 但某些修行败类不光要加害普通人,它们还有应对正道修士们的讨伐追杀,于是这些败类就开始寻找一种不用邪物也能致人死命的手段。 因为水平再差的正道修士也是修士,他对邪恶气息的反感是天生的,辨认一个东西是不是邪物的眼力总是有的。 看见邪物,人家压根就不会去碰,那么这些修行败类的计策手段自然也就落空了。 所以恶毒咒语或者说‘诅咒’应运而生,这种东西对普通人和正道修士都具有很大杀伤威力,而且其施放起效过程全程悄无声息,很适合用来暗害目标。 慢慢地,那些修行败类们的研究重点,便从寻找培养邪物转到研究恶毒咒语上去了。 “噢噢,竟然是恶毒的诅咒!六子,这种诅咒是不是和法老王的诅咒一样?” 我说得高兴,即兴沙哑着嗓子『吟』诵:“所有惊扰图坦卡蒙四世法老休息的人,都会被法老诅咒。” “图坦卡蒙,这什么鬼东西?另外搭档你说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诅咒啊。” 待小六子仔细解释了一番,我才明白,原来这种叫诅咒的玩意儿,其结构一点儿也不复杂,甚至还随处可见。 比如“某某你不得好死”之类,就属于一种最基本的诅咒。 至于为什么普通人把这句话整见天挂在嘴边儿念个几百遍,也没能成功咒死对方,根本原因就是你没把诅咒说完! 没错,“某某你不得好死”只是诅咒的一部分,这句话代表下咒者的具体愿望。 可光有愿望不行啊,任务报酬呢?凭啥你上嘴唇轻轻一碰下嘴唇,人家就得死啊? 只有给出了具体报酬,才能招揽到愿意替你达成愿望的执行者来完成任务。从这个角度讲,诅咒其实属于一种特殊的悬赏令。 “是日互丧,吾与汝携亡。” 诗经《硕鼠》中的这一句才是个真正完整的诅咒句式,下咒人的愿望是国君(硕鼠)去死,酬劳便是下咒人的『性』命。 不过这句诅咒也就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屁用都没有,夏桀最后并非死于诅咒,所以完整的诅咒句式仅只是诅咒成立的第一个条件。 诅咒另外一个成立条件是,下咒人必须到期兑现承诺,将许下的奖励赏给执行者。 为此下咒人要与天地大道签订一条保证契约。 如果诅咒成立后,下咒人反悔不支付诅咒的报酬,天地大道会代替诅咒执行者,向下咒人索取报酬,补偿给执行者,并且加倍或者按照保证契约中的违约条款惩罚下咒人。 签订了保证契约,执行者的切身利益才有保障,这样才会有执行者愿意替下咒人达成愿望。 要知道天地大道这个中介可不白当,它的佣金往往比下咒人付给执行者的报酬还高! 没办法,谁让人家天地大道执行力高,信誉好呢?优质服务,优质价格嘛。 具体来讲,比如下咒人想害死某个人,最后签订出来的契约往往是,被害人这一方只死他一个,下咒人得死上四五十口子。 “我去,这都谁想出来的倒霉玩意儿?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我都觉得够赔的了。这诅咒倒好,杀敌一千,自损八万!赔掉裤衩子的买卖也有人敢做?” “搭档你急什么?六爷我还没说完呢。” 小六子接着告诉我,虽然这个保证契约的投资杠杆率是几十比一,但天地大/道毕竟只是死规则,它没有智慧,只会按照规定好的条条框框来执行,只要诅咒句式完整,并且下咒人提供的报酬符合杠杆率,诅咒就会被天地大道认可。 所以你往往可以依靠一些手段来蒙蔽天地大道。 比如,下咒人不直接诅咒被下咒方死亡,而是诅咒被下咒方摔跟头,然后你在被下咒方可能摔跟头的地方放上一块硬石头,还尖头朝上。 只要被下咒方脑袋磕在石头上,这个小命儿基本就呜呼了,而你只不过在自家软软的床垫子上翻四十个筋斗而已。天地大道并不管被下咒方会不会因为诅咒摔了跟头而死,只要诅咒成立,被下咒方一定会摔跟头,至于能不能正巧摔在石头上,还要看你放石头的『操』作手法如何。 当然了,在真实情况下,你即便翻四百个跟头,也不会有执行者替下咒人达成愿望,因为这种报酬对执行者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 天地大道只管见证诅咒契约,虽然契约成立,但其报酬吸引不到执行者也是白搭。 真到下诅咒的时候,下咒人会把翻四十个跟头这种悬赏换成“五天阳寿”之类更吸引执行者的奖励。 在极个别案例中,甚至还有更缺德的下咒人会使用一些欺骗手段来欺骗自己的雇主,比如找个雇主代替自己去与天地签订契约。 正常情况下,诅咒契约的报酬应由施展恶咒的下咒人支付;这个雇主只管出钱打赏下咒人即可。 然而不幸的是,对下咒这套玩儿法,有些雇主完全是小白一个。 很多人都不清楚其中的厉害,所以下咒人大可以忽悠它们去当下咒的签约人,反正天地大道讨报酬时只找签约人。 如此一来,诅咒的报酬便由那个顶缸的冤大头来出,下咒人平白就得了好处。 “总之,你们人类当初能发明诅咒,正是钻了天地大道死抠条条框框这个空子。” “羊驼,这帮败类真够阴险的啊。” “更阴的还在后头呢,六爷我刚才只是举个简单的例子讲述诅咒的原理。” 实际上下咒人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会把一个诅咒分解成若干个小诅咒。 这样一是可以增加诅咒执行过程中的容错能力,二是降低任务难度,在降低诅咒报酬的同时,使诅咒更容易被执行者完成。 还是以那个摔跟头的诅咒为例,即便你在被下咒人每天必经的路上摆满了石头,被下咒人也很可能早晨一起床,就在床上摔个跟头。 这样也算诅咒达成,可下咒人之前所花的力气就全白费了。 因此下咒人有时会把诅咒分解成一个个很小的诅咒,然后在契约里规定这些个诅咒可被执行者多次完成。 执行者每完成一次诅咒,就可以领取相应的报酬。 比如可以诅咒被下咒人“诸事不顺利”,喝口水被呛着了是不顺利,走路摔一跤也是不顺利,钱包被小偷『摸』走了更是不顺利,反正只要被下咒人活着,便有的是不顺利等在后面。 慢慢地,被下咒人心里的邪火儿越拱越高,最后自然发展到“你瞅啥?”“瞅你咋地?”“你再瞅一个试试?”“试试就试试!”这种地步。 经常有人因为一点点小事儿与人口角动武,最后发展到大动干戈杀伤人命。 此时当事人往往抱头痛哭,后悔因为一定小事儿闹出了人命。 除了这个当事人为人不稳重,做事脾气暴躁以外,也很有可能是他不小心中什么人的圈套了。 “可惜六爷我只能看出这笔上有咒语,却不擅长分辩诅咒类型及内容。咱们若想解开凶笔恶咒,必须得知道它的具体内容。看来只能跑一趟柳家的‘翠云峰’了。” 第五十一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启程 小六子说,肖萦凌和凶笔脱离接触后,自身的命火会逐渐恢复正常,只要继续在医院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健康。 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肖萦凌她一开始是如何接触到这个凶笔的呢? 按照我们的分析与推断,这支凶笔实际是用来坑害一个三十年前在我们学校上学的女孩子,而且很不幸,凶笔背后的凶手成功了,那个女孩子最后死在了考场里。 可这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如果当年那凶手依然在世,现在多半已经年近花甲,而肖萦凌年方二十,她怎么可能和当年的凶手有瓜葛,这一切又怎么和肖萦凌扯上关系的呢? 小六子已经分析过,这支凶笔本身只是一支稍微贵重点儿的钢笔,它在上一个邪术仪式中仅仅起到一个触媒的作用,而并非仪式的核心部分。 即便还有其它的邪术仪式要用到这种贵重的钢笔,下咒人直接让雇主去买一支新的便是,根本没必要费那么大心思去回收再利用原先的这支凶笔。 除非是有什么人与肖萦凌本人,或者与她家里人结了仇,而这个凶手自己并不会什么邪术,也找不到可以帮他施展邪术的行家,仅仅在无意中听人提起这支笔的上一任主人惨遭横死,便想当然地认为这支笔肯定是什么邪物。 于是此人特地去将这只钢笔寻来,然后专程送给肖萦凌,想以此害她死于非命。 “这人心肠恁地歹毒,它最好祈祷日后别落在小爷手里。到时候如果小爷不找块汇聚阴气的地儿,把它和凶笔搁一起捆结实扔进去,小爷的姓氏便倒过来写!”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对那个加害肖萦凌的幕后黑手一无所知,不清楚他的手中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古怪玩意儿。 我担心凶手在收集凶笔的时候,还捎带弄到一些别的邪术仪式的道具。 万一过两天,肖萦凌身体恢复健康出了院,这家伙还贼心不死,暗中再给她送去别的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也未知。 毕竟可以千日做贼,但绝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到头来,我和小六子还得硬着头皮去破解这凶笔上的恶咒,只有如此,下咒人所布置的整个邪术仪式循环才会被打破。 到时候,即便那个别有用心的家伙还有别的什么邪恶玩意儿,都会失去作用,变成一堆没卵用的样子货。 那天小六子问我,能否从三十年前那个女孩儿的身份入手,以便从侧面追查到幕后黑手的身份。 毕竟那个年代人际关系比较简单,结下的又是这种定要害人『性』命的死仇,也许不难『操』作。 可我拜托分局的堂哥查了一下那些年市局命案的原始卷宗,竟然得知八十年代我们学校因为意外事故丧命的女生足足有七人,这里面还不包括那些以『自杀』立案的死亡案例! 看样子事情十分棘手,我们既不知道那个被害女孩的姓名,又不清楚她是否被伪装成『自杀』,甚至连她是否死于八十年代都不能确定。 随着改革开放深入贯彻,九十年代初我国与国际市场进一步接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开始二次飞跃,这时在时政题里回答“改革开放”怎么了,也很切合时代背景啊,这可让我们怎么调查? 既然从侧面入手根本得不出什么头绪,那我们就得从正面和这凶笔恶咒较量较量了。 可是小六子并不擅长破解诅咒的活儿,据他说,整个五仙家里边,只有柳家在这方面有过研究。 六子他听说柳三娘当年曾出手替人破解过诅咒,据说被下咒的那主儿在破咒之后一直都活蹦『乱』跳的,可见柳家在破除诅咒方面的确有几把刷子。 灰柳两家一直有业务上的往来,关系非常不错,而柳三娘和灰八爷在感情上又有些不清不楚。 因此小六子在柳家的情面很大,以前经常上门儿蹭吃蹭喝。 有小六子的面子在,我们这次上柳家拜访,肯定不会吃闭门羹。 但让小六子发愁的是,既然要去柳家,有一个主儿肯定躲不过去,那便是小六子的青梅竹马——柳青青。 自从那年五仙家小辈大比武定了排名字号之后,小六子和柳青青之间一直结着一个大疙瘩。 这些年来,柳青青只要一见到小六子,必然会追问:“当年比武你为什么一上场就举白旗,是不是看不起我柳青青?” 这一招弄得小六子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比武放水就是比武放水,干嘛非得掰扯那么清楚? “哎呀呀,六哥哥,你要是害怕和柳家姊妹见面,不如让奴家替六哥哥跑这一趟吧,我白家虽不比你们灰柳二家亲厚,毕竟还有几分薄面,奴家可以给六哥哥打包票,绝不会空手而回的。” “可拉倒吧,你白霜霜安的什么坏心眼儿,我灰小六还会不知道?你倒是绝不会空手而回,可你到了柳家,三言两语就能把柳青青那个直心眼儿醋坛子骗过来。到时候柳青青绝对会和我闹个没完没了,你存心等着看我笑话是吧?我算看明白了,整个地仙会属你心眼儿最坏!我真后悔把你拉了进来。” “哎呀,六哥哥,你怎么把奴家想得这么坏呢,奴家只是觉得六哥哥你和柳家姊妹好久没见了,想撮合一下你们嘛。六哥哥好坏哦,人家不依嘛。” 我强忍着胃里汹涌的酸水,一把抓起即将暴跳如雷的小六子:“十五,你先和你姐姐聊会儿天,我和你六哥出去吃包花生。” 趁着小六子对着油炸花生发泄的时机,我把刚才突然灵机一动想到的计划给他叙述了一番。 这下可乐得小六子那对贼眼眯成一条缝:“行啊搭档,你这招儿高了嘿。怪不得八爷一直说,五仙家千万不能自己在家闷头修炼,定要找个适宜的伴仙一起闯『荡』一番江湖,和伴仙闯『荡』一天,能顶自己修炼好多年。当真属你们人类心眼儿活泛,想法鸡贼。这么好的点子,六爷我怎么一直想不到呢?要不然也不至于躲着柳青青这么多年。” “我勉强把这话看成是对我的夸奖吧。说实在话,我怎么有一股想捋袖子抽你的冲动呢?” “别啊,搭档,我真在夸奖你呢。” 其实我的主意也不怎么高明,只是根据小六子的描述,我觉着柳青青应该是那种好钻牛角尖的学霸宅女类型的仙家,一个问题越搞不明白,就越想弄明白它。 在人类学术发展史上,这种人比比皆是,比如哥德巴赫猜想,不过是几位数学家茶余饭后一时心血来『潮』,用来解闷儿的谈资而已。 在当年,即便解决了这个数学难题,一无悬赏花红,二不增长名望,却照样吸引了一辈辈数学英才们为之呕心沥血。 其实解决问题的过程本身,即是对数学家们最大的奖赏! 既然柳青青揪着小六子比武放水这个问题不放,我们索『性』抛出一个更大更难解,但同时也更有趣味『性』的问题让她去研究。 如此一来,柳青青自然会把小六子比武放水的问题抛在脑后。 至于具体找什么问题嘛,嘿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个问题现在正挂我的脖子上呢。 那便是前一段时间我和小六子从混沌余孽那里得到的蟠虺纹石木指环。 既然这石木指环有化解世间草木毒『性』的功用,那为什么要雕刻虺蛇这种剧毒蛇作为纹路? 其目的到底是暗示解毒需要以毒攻毒之法,还是虺蛇本身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觉得这个问题足够柳青青这种认死理儿钻牛角尖的仙家研究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这个问题它就没有答案。 显然这枚蟠虺纹石木指环只是某个炼丹术士一时心血来『潮』自制的手工,而且这纹路还刻得歪七扭八,甚至我都怀疑他刻的到底是不是蟠虺纹。 这种临时起意『性』质的作品,根本就无法解析其内在涵义。 如果我是当时那个炼丹术士,没准儿会刻几个机器猫上去! 像这种自制的作品会使用什么样的象征形象,完全要看制作者的好恶与思维模式。 比如现在有一家挺火爆的连锁餐厅叫汤姆家,至于别人怎么看我不清楚,反正我就老觉得汤姆家不就该卖杰瑞么?这样才算文题相应啊。 既然小六子关于柳青青的心病已被医好,那么我们稍微准备一点儿平常的礼物,即可动身前去拜访柳家的大本营——“翠云峰”了。 说实话,我对柳仙们的观感不错,因为小六子说柳仙们的爱好比较单一,她们只喜欢研究医术『药』理和炼丹术之类纯技术课题。 对于柳仙而言,好礼物有两种,一是贵重『药』材,另外一种是名家医书。 前者我们就不用考虑了,天下好『药』材大半儿出自柳家,中『药』铺里摆的那些所谓名贵『药』材,根本入不了她们的法眼,但至于医书么,嘿嘿嘿嘿…… “老板,这套《中医『药』大辞典》怎么卖?八百?你留着当废纸吧。喏,老板你看这里,此书上面的章节在网上都有同步扫描图!想查什么内容,上网轻轻一点就有。像这种大部头的书,除了我这种中医院的穷学生,谁还会要?一百八你卖不卖?喏,这里是二百,找零二十,我要留着打车。” 就这样,在一应礼物筹备齐全后,我便和小六子踏上了寻访“翠云峰”的旅程。 第五十二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柳仙 自打听说柳家的大本营叫“翠云峰”,我简直对这个富于书卷气息的名字憧憬到不行,觉得至少应该是“青山霁后云犹在,画出东南四五峰”如此意境的去处。 我为此专门上网淘了一套登山冲锋衣,还特地询问小六子需不需要再买个野营帐篷。 结果这货居然说,无需额外准备什么,穿居家休闲服装即可,只是这次出门得多带点儿钱,到时万一爬山爬累了,还可以买票坐索道! 当然这索道的票单是给我买的,他灰小六向来都逃票蹭包厢。 “喂喂,说好的远离尘嚣的世外仙境呢?这感觉不对啊!那索道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小六子让我去买一张去泰安的车票时,我对“翠云峰”最后一丝美好的幻想也随之烟消云散。 “死耗子,你别告诉我‘翠云峰’就在那个着名风景区里?从小到大,十八盘小爷我足足爬了五回,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景区里真叫一个游人如织啊,旅游旺季的时候,号称每日接待游客超十万人,结果你告诉我柳家的‘翠云峰’藏在这种地方,甚至还能坐索道过去,你觉得我能信吗?” “为什么不能信?六爷我又没说柳家的‘翠云峰’藏在玉皇顶上。咱们先坐索道去南天门,之后跟紧了六爷我顺着小路往山下走一段儿,‘翠云峰’坐落于后山的一个山坡上。你从玉皇顶上大概也往后山那边看过,是不是有树有云有山尖?凭啥不能叫‘翠云峰’?” “不是,柳家把大本营安在如此喧嚣的地方,还能潜心清修么?难道不怕游人误闯洞府打扰他们吗?” “嘿嘿,这便是人家柳仙儿的七巧心思所在了。谁让你们人类做事的功利『性』都那么强呢?” 听六子说,但凡走前山路线的游客,不管老老实实地爬十八盘也好,或者偷懒儿乘索道也罢,都为了最后登上玉皇顶给东岳大帝上几炷香。 有到了南天门,眼看玉皇顶近在咫尺,有一个转身顺小路往后山走的么? 而那些走后山路线的游客,大都为了观赏自然风景,后山路线开发程度低,没有前山那般舒适便利,游客主要靠手脚并用往上爬,体力消耗大,基本上爬到半山腰便没了力气,所以纷纷中途买票坐汽车下山吃饭。 于是她们柳家就把“翠云峰”安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烧香登顶的不愿下去,爬山观景的没劲儿上去,而且此处地势平坦,光照较为充足,正适合柳仙们种些花花草草。 小六子说完就给我排出了路线计划,我们先乘坐去中天门的汽车,如果到时候希望省点儿钱,就从中天门开始往上爬,但这样比较费力气,最好的方案是转搭索道包厢上至南天门。 到达南天门之后,沿小路下到后山,在一个山崖拐角处,有一块像黄牛倒卧一般的大青石,那便是“翠云峰”的后门。 这后门是被蜃精幻象笼罩起来的,找个左右没人的时机爬上大青石,而后闭着眼往石后崖壁上一撞,便能摔到柳家后花园的草地上,到时自然有柳仙儿来接我们进去找柳三娘。 其实按理说,我们应该从中天门寻路向上爬到柳家的正门,但柳家太喜欢种植花花草草了,再加上柳家主修木系法术,身上的木系法力十分充沛,以至于柳仙们在哪里出现,那里的草木即刻开始疯长。 到头来,前门口那条好好的迎宾花园小道儿,愣让她们搞成了『迷』魂大阵。 小六子一来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前门找到正路进去,二来他对柳家来而言算老熟客了,所以这次我们决定走后门。 听到小六子说进入柳家“翠云峰”的方式竟如此独特,我重新燃起了对此番旅程的憧憬。 只是在兴头儿上的我,却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凡是死耗子拍胸脯保证的事情,最后肯定都会出什么岔子。 果然,我们刚从卧牛石上摔进“翠云峰”的后花园,立刻被一群柳仙包围了。 生物这方面我学得不太好,但至少我知道一点,一旦蛇摆出呲牙吐舌头的动作,那绝非在跟我说“哈喽”!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抓到负心鼠了,赶紧去通知柳姐姐)。” “死耗子,你赶紧给大家翻译翻译,咱俩可不是擅闯仙宅的坏人啊!” “六爷我也很想翻译啊,可她们刚才说的是柳家的方言。这个我也不太懂,万一翻译错了怎么办?喂,那个谁谁谁啊,你们里面有会说胡家官话的么?” 小六子告诉我,平时他和灰六金刚之间的交流,都是吱来吱去,用的是灰家的方言,而他平时与我意念交流时,用的却是一种外语,叫胡家官话。 这种语言由老胡家发明,主要在胡家发音基础之上,按照人类说话习惯重新排列组合构成句式,属于一种专门给出马弟子和伴仙们使用的语言,同时也可用于不同仙家之间互相交流。 毕竟胡家出马弟子众多,万一闹妖的那主儿与胡家这边有关联,或者那主儿自己就是胡家子弟,一旦不分青红皂白地动起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所以有什么话,最好先在一起挑明了说清楚,而那些不懂胡家官话的家伙,肯定不属于自己这边儿的,尽管放手揍它便是。 白家姐弟和胡老八跟我意念交流时,用的都是胡家官话,所以我能清楚地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而西瓜皮虽然也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不会讲胡家官话,在我听来,他一张嘴就全是“呱呱呱呱”。 “这个人类真是大言不惭!哼,看你跟手脚不干净的灰小六出入为伍,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八成也是个来翠云峰偷东西的贼!” 看到我和小六子旁若无人地讨论“为了五仙家再度繁荣,推广胡家官话刻不容缓”这种学术问题,围上来的那些柳仙们坐不住了,其中有一位用上胡家官话不冷不热地抢白了我们几句。 这下可踩了小六子的痛脚,他一跳八丈高:“小娘皮你嘴里放干净点儿,你哪只眼睛看见六爷我做贼了!” “那年我辛辛苦苦采集十几种花粉才酿制的九华芙蓉蜜,为什么装蜜的空瓶子会出现在你灰小六的客房里,我的蜜呢?” “还有十九妹的香煎松果脆,五姐姐的青玉什花糕,二十一的百草花『露』水……” 闻听周围那些柳仙七嘴八舌地开始数落灰小六,六子那一张鼠脸儿越来越红:“那些……+原来那些不是送给我吃的么?” “我去,灰小六你这个大坑,你丫真是一个猪队友!” 和这群柳仙掰扯了半天,我才弄明白,原来柳仙们都比较单纯,这思路也很唯一。 简单说来,柳仙的大脑都属于单线程,同时只能办好一件事儿。 如果临时有什么急事儿找她们,人家就把手头儿的东西往地下一搁,然后乐呵呵地去忙新任务了。 等过几天想起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时,再返回来寻找搁在地上的东西。 在柳家,大家伙儿都如此行事,不会随便去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问题是,小六子并非柳仙而是一个灰仙,虽然这死耗子一向自我标榜不取有主之物,可这种扔在地上的东西怎么算? 小六子搜集到的那些宝贝,几乎全是从地上捡的。 他不去别人家仓库里拣东西,已经够安分守纪的了,您还能指望他捡东西时大喊一声:“美女,这块板砖是不是你掉的?” 自打小六子到了我们家,在周围前后捡过不下几百件东西,你可见他贴过一张招领启示么? 所以只要小六子一来柳家,柳家的失窃案件必然成倍增长,丢的还全是各种吃的。 并非没有柳仙去找当家的告状,可柳三娘因为灰八爷那层关系,一向把小六子视作己出,每每听了不过笑笑:“男孩子一时贪嘴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人家远来是客,你们切不可失了礼数。” 而小六子的青梅竹马柳青青,又是在柳家极有声望的大姐,大家看在柳三娘和柳青青的面子上,这才没把事情闹大。 总算灰小六还“知道”吃人家的嘴短,于是隔三差五地往柳家送东西。 细究起来,大家确实从他这里得过一些好处,因此柳仙们对灰小六随意拣取他人食物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小六子却误会了,他以为这些柳仙们真是羞涩而又热情,连直接送东西给他吃都不好意思,非要采取这种间接方式,真是一群好有想法的姑娘啊。 今儿个我俩的运气真背到家了,一向最偏袒小六子的柳三娘,恰巧去白家玉照崖研究那株我们送去的蒐草,至今未归。 更倒霉的是“翠云峰”最近又发生两起食物失窃案和一宗草『药』被盗案,一众柳仙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找到幕后的黑手,正憋一肚子邪火儿没地儿发泄。 偏偏此时我和小六子大摇大摆地送上门儿来,这一下她们可算找到了宣泄怒火之处,新仇旧恨干脆一起算总帐吧。 搞明白了前因后果,我也有点儿生气,暗暗窝火道:“你们柳仙还讲不讲道理?即便小六子管不住自己那张贱嘴。可拿他灰小六好处的时候,也没见你们管住自己的胃口啊。他们灰家爱搜集东西那是天『性』,何况小六子也不知道你们还要继续食用那些摆在地上的东西啊。” 以我对小六子的了解,这死耗子贱是贱了些,但平时为鼠一向十分大方,绝非好占便宜的主儿。 若真要追究小六子曾经偷吃的零食,不妨就划下道来,多少你们柳仙开个价,我们回头补上便是。 再说我俩今天刚到“翠云峰”,你们凭什么把昨天的案子一并扣在我俩头上,有谁会专门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儿来偷东西的? 第五十三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青青 就在我和小六子正剑拔弩张地和一群柳仙对峙,远处突然腾起一股烟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快速滑行。 我正狐疑之际,只见那团烟一直冲到我和小六子身前才堪堪停住,从中“嗖”地一下窜出一道青『色』影子,直直得奔着我身边的小六子去了。 我去,这什么情况?一见面便要动手打么? 待我凝神细看,只见一条四尺多长的青『色』细鳞蛇盘在我面前,那蛇头高高扬起,尾巴上还缠着一个灰影儿,咦,那不是小六子么? 就见蛇一扭身子,把小六子又裹紧了几圈儿,捆得更瓷实了。 那青蛇把小六子吊到眼前,嘴里嘶嘶地吐着猩红的舌芯子,仿佛正在考虑该从哪里下口。 我了个大去,若是让你一口吞了小六子,小爷我还当个屁的伴仙儿。 我左手摘下背包,右手顺势从夹层里抽出那把杀猪刀,大喊一声:“对面乃何方妖孽,还不快快把那只耗子给小爷放下!” 我话音未落,只听“刺啦”一声,手上的登山包一下子被扯散了架。 紧接着,一本厚厚的《中医『药』大辞典》从包里“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那登山包里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零碎东西随着字典“唏哩哗啦”地滚出来撒了一地。 考虑到我和小六子最近一直在追查凶笔恶咒,可能会因此招惹上一些歪门邪道。 为了避免互怼时赤手空拳,我特意将兵刃带在了身上。 但问题是杀猪刀这种管制刀具是严禁带上汽车的,最后我用油布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刀子裹好,小心翼翼得『插』在登山包里面的暗袋中,在上面又压了一本大辞典和几大包准备送给柳家的礼物,这才背上背包去赶汽车。 好在车站查得不如飞机场那么严,终于让我把刀具带上了车。 兴许是压的时间有点儿长,刀子一下子卡住包里拔不出来了。 情急之下我手上一用劲儿,“刺啦”一声就把登山包扯碎了,这种二十多块钱的地摊货,其质量真是个问题。 这回我搞出的声势挺大,一下子把周围所有柳仙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 感受到我手上杀猪刀散发出一阵阵煞气,为首的那条青蛇一下甩开了尾巴上缠绕的灰小六,带领一大群柳仙“哗啦”一下把我围在中央。 顷刻之间被一群“嘶嘶”地吐着芯子的柳仙围住,我不禁心里发『毛』,正寻思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这时场外突然响起小六子惶急的声音:“嘿嘿嘿,大家都先别动手,我给搭档你介绍一下,你面前那位便是我常提起的柳青青。青青,里面那个耍大刀的便是我的伴仙儿。大家都自己人,要多多亲近,千万不能火并啊。” 什么?这位青蛇便是那位柳青青?真是闻名久矣。 有了小六子在一旁『插』科打诨,场面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赶紧将杀猪刀收了起来,一抱拳:“哎呀,原来这位便是柳五姊啊,常听小六子提起,幸会幸会,方才多有得罪。” 我接着一弯腰把《中医『药』大辞典》从地上拣了起来,满脸堆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那个,六子啊,赶紧把咱们带来的礼物给众家姐妹分一分吧。” 并非我这人见风使舵过分滑头,而是地仙会将来肯定要吸收一部分柳仙进来。 目前整个地仙会的近战位置只靠我一人顶着,说不定三天两头就得受伤挂彩。 她们柳家善识草木精通『药』理,到时肯定负责地仙会的医疗保障工作。 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柳仙,将来在我的『药』膏上动点儿小手脚,最后吃亏倒霉的还是我,所以能拉关系的,赶紧抓紧时间拉好关系。 再说这帮柳仙也真够小心眼儿,小六子只不过小时候来“翠云峰”偷吃了她们一点儿零食,看看啊,这事儿被记恨了多少年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小六子深谙柳仙们的喜好,我们带来的礼物都是她们的最爱,于是场面气氛一时无比融洽。 我真是奇了怪了,柳仙们喜欢医术,这《中医『药』大辞典》很受欢迎可以理解,但她们要这么多花花绿绿的头绳和橡皮筋儿干什么? 扯上三寸红头绳,给我柳儿扎起来?可柳仙一根儿头发都没有啊。 最后还是小六子看出了我的心思,特地过来解释道,柳家要头绳和橡皮筋并非为臭美,而是她们常年打理草木,时常需要捆枝压条啥的。 柳仙没有手足,用头绳和橡皮筋作辅助就轻松多了,此外晾晒好的草『药』也需要捆扎收拾。 总而言之,头绳和橡皮筋东西虽小,但在柳家这里用处很大。 头绳这玩意儿在人类那里不值什么钱,两三块便能买一大捆儿,如果拜托柳家的出马仙去购买,出于平时良好的关系,出马仙肯定不会开口收这点儿钱。 可柳家做事都一根筋儿,不给钱的东西绝不白拿,所以就干脆不要了。 我们此番前来请柳仙出马解诅咒,对他们而言不属于什么大活儿,因此用这些小玩意儿做礼物最为合适……难怪小六子总能发财,这就是妥妥的营销学啊! 看着柳仙们欢天喜地的分了礼物走了,柳青青不免开口询问小六子本次前来所为何事。 于是我又将我们如何发现肖萦凌身患怪病,最后在一只钢笔上发现了诅咒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 柳青青瞪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此事恐怕并不简单,眼下柳三娘在玉照崖,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解咒之事不宜迟延,于是柳青青决定陪我和小六子走一趟。 对此我表示十分欢迎,本来也没指望能请动柳三娘,柳青青乃柳家后辈第一高手,如果她都解除不了钢笔的凶咒,估计换了柳三娘也难以建功。 正在我们几个商量好准备动身下山之时,柳青青却突然想起什么,将眼睛一瞪:“灰小六,老实给我交代,上次比武你为何进场便举白旗投降!” 小六子闻言是一声哀嚎:“青青你怎么还提这个啊?” “少废话,赶紧交代,是不是你瞧不起我的本事?” 说着,柳青青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珠里蒙上一层雾气。 我一看事情要坏菜,赶紧跳出来给小六子助拳:“哪能啊,小六子一直在我面前夸奖柳青青你的本事呢,要不然我们此次碰上难题,也不会来找你来解答对不?” 说着,我一把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石木蟠虺纹指环递了过去:“柳青青你看,还有个难解的问题要请教你。根据我和小六子的鉴定,这枚石木指环有解除草木毒素的功用,可为什么要在指环上雕琢有剧毒的虺蛇纹呢?这里面有什么说道没?” “咦,我看看。”柳青青用尾巴梢擦了擦眼睛,然后一伸尾巴从我手中挑过石木指环,送到大眼睛前研究起来。 见此小六子在背后对我一竖爪子:“搭档你神了!” 就这样,我用石木指环成功勾引起柳青青的研究欲望,这位大眼睛的柳仙仔细观瞧了半天,全然没有一点头绪。 于是她又打算去找“翠云峰”上每一位上了年纪柳仙,请教她们知不知道石木指环的秘密,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不算完了。 最后还是小六子上前一把拉住她,提醒柳青青此事日后再研究不迟,眼下应该抓紧时间去准备行李,也好同我们一起下山解除凶笔诅咒,再过一会儿天亮了,往来的游人一多,我们便不好从后门出去。 见小六子说得在理,柳青青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石木指环还给我,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搭档,怎么样,还得六爷亲自出马吧,告诉你搭档,青青手里可有不少好宝贝。等咱们回去之后一定想办法骗她留下,这样可以有效壮大地仙会的实力。” “……喂喂,六子,你身后。” “什么身前身后的?我去,柳青青你收拾完了?怎么这么快?咱们这次是去解诅咒,把你的家伙事儿都带上,免得到时候抓瞎。” “喏,都在这里了。”说着,柳青青用尾巴挑过来一个青布小包。 见挑过来的包裹不大,小六子没来由地一愣,这伸手的节奏就慢了一步,包袱也没抓住,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小六子的眼珠直接瞪直了,猛地一下扑在包袱上,用颤抖的爪子将其解了开来,紧接着就是连声惨叫:“柳青青,上次你过生日,我送你的两块下品木灵石呢?大上次的那根能解除水碱把苦水变成甜水的卜李枝呢?还有那块能安神的油檀木呢?” “谁让你光偷吃大家的零食?木灵石和卜李枝我替你赔给十七,十九,二十一她们了。至于油檀木,上次恰巧找不到安息香,我就把它磨成粉给大家配『药』了。” “我,你……柳青青,你这败家娘们儿!” “灰小六,你小气鬼!” 我估计这小两口子马上又要吵架,赶紧上去岔开话题:“那个,柳青青啊,最近两天你们这里都丢了什么东西?抓到贼人没有?” “上哪里抓去啊,十七丢了一碟绿豆糕,十九少了半瓶薄荷『露』,她俩一直做事『迷』『迷』糊糊的,还不知是不是放错了地方才找不到的。再就是大门外的红顶抹麻茶少了半株,这个我去查看了,没有盗采的痕迹,却有不少杂『乱』的蹄印,可能有野猪偷偷跑进了‘翠云峰’。红顶抹麻茶这玩意儿辣得很,一定让山里的野猪吃够苦头,估计以后不会来捣『乱』了。” “我去,丢的都是些什么啊?凭这些个破烂儿,柳仙们也敢往我和小六子脑袋上扣帽子?算了,算了,赶紧下山吧。” 临出门时,我注意到小六子蹲在一旁恨恨地发誓:“今天真是赔到姥姥家了……以后没有塌天的大事,老子绝不再踏入‘翠云峰’半步。” 第五十四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柳暗 “什么?柳青青你说破解不了是什么意思?” 我和小六子费了半天劲儿,冒着差点儿被柳仙们围殴的风险,才请动了柳青青前来解除凶笔上的恶咒。 谁知当她拿到那只英雄钢笔的时候,青『色』的脸庞却蒙上了一层阴影,用尾巴吊着钢笔研究了半天,最后就给我俩这样一个晴空霹雳。 “六子你先别着急,那个青青,你再仔细看看,这支钢笔连小六子都能看出有诅咒,你们柳家不是最擅长破解诅咒的么?如果你实在破解不了,咱们赶紧去玉照崖请柳三娘过来吧,她老人家曾经不是破解过一个诅咒么,被下咒那人最后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柳青青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伴仙儿啊,三姨她破解诅咒这事是不是灰小六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告诉你的?灰小六,我跟你讲了多少次,要好好学习,不要不懂装懂!瞧你这半吊子的水平,到处在外面给三姨以讹传讹!” “我,你,哎!” 谁知小六子这口中的你字还没有说完,柳青青就猛得用尾巴抽了他的脑袋一下,将小六子后半句话全闷在喉咙里:“你闭嘴,听我说”。 接着柳青青便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原来诅咒一旦被天地大道确立,便不能解除了,因为诅咒的本质属于一种特殊的悬赏令,而且还是可以保证收益的那种。 只要认为下咒人所给报酬合适,天地间所有的精怪都乐意去尝试完成这个悬赏令。 为了保护被下咒人的安全,你必须想办法阻止天地间的精怪前来完成诅咒,或许你能杀得了其中几个,然而面对成千上万排队等着完成诅咒来获取报酬的精怪们,你所能做的无疑是杯水车薪。 不过天地大道只认死规律,下咒人可以想方设法钻天地大道的空子,而解咒人更可以钻空子。 青青说她们柳家所谓的解咒,实际上是使用一种危害小的方式提前‘完成’这个诅咒,如此一来,已经被完成的悬赏令没有了报酬,自然就不会吸引其它精怪们的兴趣。 只要没有执行者愿意来接取悬赏令,这个诅咒也就不了了之,当年柳三娘碰到的便是这种情况。 有一个商人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和邻居起了矛盾,于是那邻居悄悄买通术士下咒。 经过柳三娘的解读,那个诅咒要求执行者让商人每天起床后“血流如注”,而支付给执行者每完成一次任务的报酬,便是下咒人的十天阳寿。 因为这个商人做的是山货买卖,几乎每天都要走十几里路进大山,收取山民猎获的野兽皮『毛』,再运到山外的集市上贩卖获利。 如果放任诅咒不管,那些前来执行诅咒的精怪们,肯定会在他进山的路线上设下无数陷阱。 商人一旦踩中陷阱失足跌倒,即便万幸不坠入悬崖,也会跌破头脸,其伤口流出的鲜血的气味,很可能会引来山中饥饿的野兽,如此一来,他的『性』命便堪忧了。 如果商人不出门收购野兽皮『毛』,光坐在家里吃老本,很快就会坐吃山空,将来只有饿死一途。 柳三娘经过一番研究后发现,这诅咒里面“血流如注”四个字……其实可以钻空子。 请问流多少血算是“血流如注”?“哗哗”地流一大碗自然算,若是用银针狠狠刺一下指尖,虽然只流出几滴血,但和细小的伤口比起来,勉强也算是“血流如注”了。 如果咒文写明了“流血三升”,那就真不好处理了,不过那样的话,诅咒的报酬也会成百上千倍增加,下咒人可能压根就掏不起。 所以柳三娘给这个商人出的主意,便是每天早晨起床之后,用妻子的发簪刺自己的手一下。 只要稍微出点儿血,就算应了当日的诅咒,之后再行走山路,自然不会遭遇精怪们的纠缠。 不过按照天地大道的规定,诅咒的报酬只能由第三方,即执行者们获取,被下咒人不算。 由于这个诅咒实际上是被商人,即被下咒人自己完成的,所以他并不能获得那悬赏的十天阳寿。然而下咒人却照样要支付报酬,至于到底支付给了谁,柳三娘就不知晓了。 如此一来,便形成一个双方僵持的局面,商人日复一日地按照柳三娘指点的办法行事,一直要坚持到下咒人无力继续支付报酬为止,没了报酬自然没了诅咒。 就在两年后的一天,商人的邻居突然暴毙在家中,这时商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下毒咒害自己『性』命的就是这个小人。 随着下咒人死去,这个恶毒的诅咒才算真正解除了。 “呵呵……”不知为何,我有一股想笑出来的冲动,这个下咒人明明想害别人,到头来却被别人一点一点地耗死了,这也许就是书中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为了解除诅咒,商人付出了连续两年发簪刺手的代价,虽然他依旧活蹦『乱』跳的,但那应该是疼的,而不是乐的。”最后柳青青这样总结到。 上面的例子表明了很重要的一点,即想解除或者抢先完成诅咒,必须清楚了解整个诅咒的每一个咒文,才能给出合适的应对方案。 从另一方面讲,为了防止自己下的诅咒被人提前完成,一些咒文师会将自己的诅咒分解成若干相互关联照应的小诅咒,来给解咒人增加难度,让他们不能轻易破解完整的咒文,从而阻止解咒行为的发生。 后世还有一些手法比较高明的咒文师,会在自己写的诅咒里嵌套一个暗咒,如果解咒人冒冒失失按照明咒解咒,便很有可能激活暗咒,让被下咒人在不知不觉中死于非命。 很不幸,肖萦凌遭遇到的便是明咒嵌套暗咒的情况。 柳青青可以轻易解读出英雄钢笔上的明咒:“染血之手碰触,血咒悄然降临,熄灭命灯一盏,超脱轮回为酬,扫除双肩灯火,借汝易命法坠,天地大道可证,约立血盟谨誓。” 现在可以确定,被诅咒的是那些用沾染血渍的手触碰这支钢笔的人。 只要前提条件符合,那么凶笔被触动一次便启动一次,即该诅咒可以被多次执行。 这种情况解起来比一次『性』诅咒困难得多。即便能抓到什么空子提前完成当前这一次诅咒,而诅咒契约却不会因此消失。 天下这么大,一旦诅咒再次启动,总有执行者前来按照下咒人的意愿去完成它。 除了硬碰硬地尝试着将下咒人的报酬消耗殆尽外,几乎别无他法。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报酬上了,它是一句模模糊糊的“超脱轮回”,这种酬劳对普通的精怪而言毫无价值,但对『迷』失在尘世中的凶鬼怨鬼来说,却是无上的奖励。 然而实际上,度化恶鬼再入轮回的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一般的高僧大德都没有绝对把握。 “至于超脱鬼魂再入轮回的具体原理,我们柳家也不清楚,但据说黄家对此有研究,有机会你们可以……” “打住,我们灰家看见他们黄家就头疼,招惹那些小心眼儿做甚。” “哼,算你灰小六机灵,实话说了吧,我不许你去找那个黄妞妞,那丫头一肚子鬼心眼儿,小心把你卖了,你还替她数钱!” 套路,全是套路! 谁说柳青青善良淳朴没心眼儿的?站出来咱们好好谈谈,你看看她给灰小六挖的这个坑! 看到灰小六在那里指天誓地的表忠心,柳青青觉得挺满意,接着给我们做分析。 听柳青青说,这个诅咒的内容是号令执行者去削弱被诅咒人的命火。 同时下咒人还在诅咒埋了一个大坑:咒文里的“易命法坠”到底为何物,又有何作用? 关于这一点,下咒人在诅咒的咒文只字未提,但我们大体可以看出这应该是比“超脱轮回”更高一等的奖励,属于某种很厉害的法宝。 如果执行者想得到这个奖励,就必须事先了解“易命法坠”是干什么用的,同时也要知道去哪里找到下咒人去借这法宝。 所以此种奖励很可能专门为某一种鬼怪而设立,甚至可能就是下咒人所豢养的特殊鬼怪。 “这,这属于堂而皇之地开后门啊,这样干也行?天地大道能认?“ “为什么不能认?天地大道只保证报酬一定会被支付给第三方执行者,既不管执行者与契约双方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也不管报酬对执行者有没有吸引力。如果执行者觉得报酬低,大可不去执行。” “对了,青青,啥叫命灯啊?” 听柳青青说,人的命火由三部分组成,可以简单地称为三盏魂灯。 其中前额上的命火称为“命魂”,和人的灵魂息息相关,一旦命魂之火熄灭,即便不魂飞魄散也会元气大伤变成白痴。 好在命魂的火力为三盏魂灯中最强的,一般都是最后一个熄灭。 其余两盏魂灯位于人的左右两肩,称为“生魂”和“运魂”,分别掌管生机与运数。 这两盏魂灯相比命魂而言,火力则弱得多,尤其是运魂灯,经常黯了又旺,旺了又黯,人的运数也随之高低起伏。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是天地间能扑灭人类运魂灯的精怪十分罕见,只有传说当中的“衰神”才有这个本事。 相比运魂,能减弱甚至扑灭生魂的精怪就多不胜数了。 然而熄灭被咒人的生魂灯,只会让被害人魂不守舍,整天昏昏沉沉,这样并不足以置人于死地。 所以凶笔上面必定隐含着一条悬赏熄灭被害人命魂的暗咒。只待被害者的生魂和运魂灯被其它精怪扑灭后,再由暗咒遣来第三个凶鬼,最终灭掉受害人的命魂灯,完成诅咒。 万幸的是,根据小六子在医院观察到的肖萦凌的状况,她此时仅有运魂灯黯淡欲熄,这生魂灯只是略微不旺而已,也就是说凶笔明咒部分尚未被完成。 如此看来,真正能夺取被害人『性』命的第三个鬼怪,其实还没出动! 目前的好消息是这个鬼怪的水平似乎很有限,奈何不了正常的健康人,必须先经过凶笔明咒这一环节,等待被害人两盏魂灯被其它执行者熄灭之后方可成功。 经柳青青这么一介绍,我的一颗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既然凶笔上的这个诅咒契约依然存在,那么这个能害人『性』命的凶鬼一直都在暗处潜藏,只待时机成熟,就跳出来收割『性』命。 眼下肖萦凌正逐步恢复健康,貌似是转危为安了,然而谁也不能保证一个人一辈子时运都高。 这时间长了总有走背运的时候,万一届时肖萦凌的运魂灯开始黯淡,那她又要陷入危险了。 如果想救肖萦凌的『性』命,我们就必须时刻盯紧她,阻止诅咒的执行者们趁其运魂灯黯淡的时机,再去熄灭她的生魂灯。 这生魂灯一旦熄灭,凶笔上的暗咒随即就会启动,早已隐忍多时的恶鬼也会被放出牢笼。 一旦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肖萦凌就凶多吉少了。 “我去,这变成持久战了啊。” 第五十五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易宝 自打那次无意中得知肖萦凌在考场中罹患怪病,我的运气就一直走下坡路,先是和同学聚会喝到假酒中毒,到医院探病又差点儿中了阴魂的招,不得不啃了自己一口才脱身。 在和和小六子上“翠云峰”搬救兵,结果被柳仙们当成小偷,差点儿动手打起来。 最后救兵是请来了,柳青青却说现在我们成了肖萦凌的终生免费保姆,要不然就得眼睁睁看着小丫头死掉。 好在熬了几天终于苦尽甘来,我的运气也开始好转。 这天一大早,被我和小六子安排盯哨的断爪跑来汇报:“老大,大哥大,肖萦凌的家人赶到的那天上午,小丫头便清醒过来。病人家属和医生们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不转院,又继续住院观察了两天,今儿一家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院了。” “很好,断爪最近几天辛苦了,重重有赏,来,接着。” “搭档,你犒赏断爪我没意见,可刚才扔出去的那包是我的零食啊。” “对啊,我故意的,你可以借此机会减减肥。” “搭档,你听过鼠口夺食比与虎谋皮更难吗?哇呀呀,气煞吾也,看打。” 我和小六子正在打闹,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响起了胡老八那正太嗓门儿:“大哥,大哥大,你们在家吗?老八我回来了。” 原来是多日不见的胡老八从胡家赶回来了,我和小六子趁势停战,整整衣冠,开门迎接胡老八。 “胡老八见过大哥,大哥大。小弟此番前来地仙会『插』香入伙,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实属惭愧。幸好近日偶得一张‘兑仙市’的邀请函,还请二位笑纳。” “胡老八你肯来地仙会屈就,便是给六哥我面子,还提礼物干什么,做事恁地敞亮,六哥我很欢喜啊。”贼小六嘴上客气,俩眼珠子早开始放光了。 “对仙事?难道这世上还有错仙事吗?” “大哥,大哥大他什么意思?” “老八你别理他,这厮不学无术满口胡言,六爷我羞与之为伍。” “死耗子这张嘴皮恁地溜!莫要走,且吃我三拳!” 经小六子和胡老八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我才搞明白,原来“兑仙市”是指某个区域内的地仙们互相交易一些有价值物品的大会。 通常由当地一些有手面儿的组织者定期组织,和人类赶集市差不多。 只不过地仙们通常行事比较隐秘,不喜欢与太多不相干者往来,所以大会组织者特别制作了一些请柬,并规定只要来人手拿请柬,便可以参加“兑仙市”。 这次胡老八回家吹完了牛,正巧得知胡家的一个出马仙最近收到一封请柬,不过那个出马仙最近手头比较紧,去了“兑仙市”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交换。 所以胡老八跑去和他攀交情,最后把这封请柬要了过来。胡老八觉得我和小六子作为地仙会的重要领导人,即便到“兑仙市”上不做任何交易,出去了解一下市面也是极好的。 听小六子说,平时地仙们互相交易的,全是自己平时修炼过程中获得的各种珍稀材料、『药』材或者法宝灵器等等。 一般来说,地仙们都会要求购买者支付各种属『性』的灵石,所以灵石充当着货币的作用。 如果卖家对买家的什么东西感兴趣,也可以直接物物交换,具体怎么换就得双方自己去谈了。 “实际上‘兑仙市’的‘兑’字并非‘对错’的‘对’,而是出于八卦之一的兑卦,代表流动交易的意思。所谓‘商兑未宁,介疾有喜’,是指做买卖贵在当机立断,犹犹豫豫是不讨人喜欢滴。” “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无非一个小小的地仙集市罢了,小爷不稀罕,不过嘛,这几天没什么事儿可做,呆在家里也无聊,索『性』去这个‘兑仙市’上走一遭吧,却不知他们收人民币不收?” “收,当然收。现在这个时代,吃饱肚皮可是大事儿,灵石固然有用,人民币却也必不可少。据说‘兑仙市’上还有验钞机可以免费借用,还是从你们人类的银行里搞出来的最新款,假币实在让地仙们吃了大苦头了。” “我……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既然决定要去“兑仙市”考察市面,那就赶紧收拾收拾手头上的好东西,以便去和别的地仙交换。 结果翻腾了半天,我们惊讶地发现自己手头上竟然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其实从小到大,我和小六子其实弄了不少宝贝,可因为种种原因,全都无法拿到“兑仙市”上去。 比如初中毕业那年,我用一个游戏机从同学那里换了一把带煞气的杀生刃。 这刀现在确实在我手上,但若带到“兑仙市”,难免会被怀疑图谋不轨,如果因此引来集市守卫就麻烦了,划去。 上高中时我降服了一只化装成河蚌的蜃精,小六子从蚌壳里掏出一颗幽蓝珍珠。 这珠子可以顶一块中品水灵石,后来送给白十五交悬赏令用掉了,现在正镶嵌在白家的惜流泉上,划掉。 去灰家九洞窟那回,八爷送我和小六子一块“他山之石”,这玩意儿属于不可再生法宝,留在身边还有大用处,划掉。 还有,我们解救肖萦凌时,得到的那只诅咒钢笔……我去,这种专用来害人『性』命的玩意儿谁敢要?真卖出去的话,必然会遭报应的,划掉划掉。 差点儿忘了,我们还有一个虺纹石木指环,但小六子说柳青青对指环中的谜团很感兴趣。 如果在她还未研究透彻之前便把指环卖掉,我们将来肯定会被她翻来覆去地念叨死。这么做纯属烧坏了脑壳,赶紧划去。 谈到了柳青青,小六子又想起自己曾经送给她的木灵石、卜李枝和油檀木,不禁气得捶胸顿足:“你说这败家娘们儿,轻轻松松就把自家家底儿送给别人,知道六爷我找这些东西费了多少功夫么,这败家娘们儿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若能留下一两件,这次也能上‘兑仙市’走一遭。” 我赶紧一把捂住小六子的嘴,这些话让柳青青听见那还得了! 结果白十五却在一旁告诉我们不用害怕,今儿一大早柳青青就出门了,应她姐姐白霜霜邀请一起逛街去了。 “逛街?一只刺猬和一条青蛇逛个什么街?” “我姐姐说,带青青姐去搞点儿黄瓜回来切了做面膜,她嫌咱们这里空气太干燥了对皮肤不好。” 还能再搞笑一点儿么?白霜霜虽说长了半脸『毛』刺儿,好歹刺与刺之间总算有点儿皮肤。 可柳青青满脸都是角质与几丁质构成的鳞片,那防水效果杠杠的,贴个屁的保湿面膜。 “唉,女人啊,真是好骗。”胡老八、白十五和灰小六一起感叹到。 最后还是我把所有的私房钱都从银行取了出来,数了数总共三十来张老人头,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到了“兑仙市”开市的日子,我特意起了个大早,背上一个新买的登山包,将灰小六和胡老八等一众地仙一股脑儿全部塞了进去。 那登山包已经被我彻底改造过了,前前后后开了十多个气孔,保证这些仙家在里面既不气闷,也不会暴『露』行踪,这个包反正是地摊儿货,剪破了也不心疼。 之后我按照胡老八的指点,来回倒了三趟公交,终于到达市郊的一片平房区,着实累了个够呛。 事前我曾询问胡老八能否说出“兑仙市”的具体位置,只要知道地点,完全可以搭出租车前往,不用费老大劲儿去挤公交,也无需给老『奶』『奶』让座位了。 结果胡老八只清楚乘哪一路公交,每一路车乘坐几站,所以我们只好乖乖地辗转而来。 可怜胡老八这些年一直没捞着一个有钱人当伴仙儿,以至于上次饿得胡『乱』撞到食堂后面吃起了泔水。 顺便提一嘴,胡老八平日最奢侈的旅行方式,便是跟在行人身后伪装成宠物狗挤公交。 等最后坐到站时,我突然一拍脑门儿:“笨了笨了笨了!小爷也有脑袋短路的时候,事先上网查一下公交线路图,按照胡老八提供的乘车线路,不就一下锁定目的地了么?” 不过我在出了车站后,就疑『惑』得望向四周:“老八,你的情报没错么?就这么个破烂儿地方有什么‘兑仙市’?听说附近的批发市场因为交通不便的原因,近几年都搬迁了。” “大哥大,绝对是这里,正因为此处僻静,所以开‘兑仙市’才无旁人打扰啊,那些开市的地仙们肯定没去工商局注册缴费,他们也怕被城管查抄啊。” “也罢,头前引路。” 在平房区转悠了两圈儿,最后来到一间偏僻的小房门前,我上去敲了敲,等了四五分钟,里面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又挥起拳头“砰砰”地砸了几下门,里边才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敲什么敲,不是告诉过你们这些收废品的,这里没有废品,也不租房子吗?” 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一声,大门分开了一条缝儿,门后闪出一个哈欠连天,『揉』搓着眼睛,几缕头发还油光麻花的邋遢汉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小六子和胡老八教的说法,张嘴背起词儿来:“七里站,八里接,没事不上北大营,有仙让我打这儿过,手捧菜碟儿您仔细了闻。” 说完,把手里的邀请函递给那汉子,他却不伸手接,眼里精光一闪,拉开一扇门:“赶紧进来吧。” 我却没有应邀进门,而是满脸堆笑继续说道:“不敢进,不敢进,别人上天我入地,再求门倌儿,把地门开开。” 门后那汉子闻言一愣,脸上立刻挂满笑容,这下把两扇门都打开:“伴仙儿您里边请。” 对上了一大段江湖黑话一般的暗语,我终于迈步进入了“兑仙市”。胡老八说,能进到这里面的,不是地仙便是伴仙。 既然里边都是自己人,那还掩饰个啥劲儿,我撤下背包,把小六子他们都倒了出来。 “除了小六子跟着我,剩下的自由活动,看见什么好东西就赶紧来找我俩,现在解散。” 第五十六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花明 我扛着小六子走进了“兑仙市”,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兑仙市”里面摆摊的老仙有点儿少,甚至可以用冷清来形容,偌大一个房间里,只有二十几个摊位。 小六子说现如今地仙们整体式微,能有这些老仙出来做买卖已经很不错了。就拿胡老八来说,他可是纯纯粹粹一狐仙。 然而那又怎样,往往形容一个人窘迫到极点,是恨不得当了裤子,可胡老八连裤子都没有,来摆摊都不知道能卖点儿啥。 说着闲话我们走到一个摊位前,小六子从我肩上跳下来,瞪着那双阴阳鼠眼,开始辨认摊位上摆着的货『色』。 反正我也看不明白,干脆打量起这些摆摊的老仙们,只见他们一个一个把自己裹在宽大的斗篷里,连脸儿都不愿意『露』出来。 当有人上来指着某样东西问价时,才用沙哑低沉的嗓音回答一句,这种嗓音我听胡老八用过,是一种专门伪装神秘感的假声。 我总算明白刚进门儿的时候,那个“兑仙市”的门倌儿开始为什么会发愣了,感情此地除了我以外,只有靠里边墙根儿的一个摊子的摊主是个人类,因为整个“兑仙市”里就我们俩没裹斗篷。 那些裹斗篷的几乎不可能是人类,斗篷底下的身形儿太小了,即便是人类中的侏儒,都比他们大上一圈儿。 “差劲儿,真差劲儿!” 小六子窜回到我肩膀上,趴在耳边低声抱怨:“现在职业道德都这么差了吗?瞧了四五个摊子,没有几个能看上眼的,六爷严重怀疑他们把我扔掉的那些垃圾,拣回去清洗一番再摆出来卖,这么干不是砸‘兑仙市’的招牌么?” 难怪小六子会生气,按理说上了“兑仙市”,怎么不得拿点儿压箱底的东西摆出来,即便你压根儿不想卖,镇镇场子打打广告也好啊。 可我俩连续逛了四五家摊位,别说法宝了,连入得了眼的材料都没找到几块,我和小六子原本指望能借此机会见识一下别的仙家的法宝,也好开开眼界,现在看来,这想法真是扯淡! 其实没有法宝也不碍事儿,因为别人制作的法宝很难贴合自己的使用风格。 一般而言,仙家们首先炼制一个合乎自身使用风格的低阶法宝,然后再寻找更高阶品质的材料,来一点一点改造提升手中的法宝,从而达到只提升其品质,却不改变其风格的目的。 好比我把灰八爷送的那块“他山之石”镶嵌到腰带扣上,就算一次很粗糙的改造,我和小六子四处寻找可以继续改造“他山之石”的材料已经很久了,但始终一无所获。 我让小六子在肩膀上歇会儿,自己信步在“兑仙市”里转了两圈,终于发现一件比较感兴趣的东西——一册线装书。 自打那年从灰八爷手里得到鼠道人所着的《述异志》,我对这种装订考究,书写排版古『色』古香的书籍很感兴趣。 我蹲在摊位前,翻了翻那册线装书,呦,《肘后救急千金方》,作者『药』圣孙思邈,这书来头不小啊。 小六子扫了一眼书皮,立马泼来一盆冷水:“搭档你快拉倒吧,孙思邈是什么时候的人,还用我告诉你么?这册书若真是孙思邈亲笔书写,现在早散架了。这册书明显属于后人抄录,时间不会早于光绪年间,甚至可能是民国初年的。” 虽然小六子如此说,但这册书装裱得十分考究,而且从品相上看,保存得相当不错,用来送人当礼物很合适,最起码柳青青一定喜欢。 “老仙儿,劳驾,这本书怎么卖?还有,那个,您收人民币么?” 对面那个“斗篷”听到我问价,明显迟疑了一下,斗篷上部不太明显地沉了一沉,我估『摸』着应该算点了点头吧?又见斗篷下边儿往上一撩,伸出两根干枯黑紫的手指(爪子?)。 “呦,两千啊。”我和小六子对视了一眼,小六子犹豫了一下,又冲我摇起头来。 “哎呀……”我砸吧砸吧嘴,这东西好是挺好,老仙儿跟我们要两千也不算太离谱,可问题是我全部的私房钱一共只有三千多啊。 眼下地仙会里还有这么多张嘴呢,若此时买了书,那以后的日子未免太窘迫了些。 于是我摇摇头,站起身来准备去其它摊子再看看。 谁知对面那个“斗篷”却沉不住气了,连忙用沙哑的假声叫住我:“后生,老仙儿和你有缘,便宜点儿,只收十八万吧。” 我了个大去,敢情刚才那两根指头比的是二十万? 这册书只是清末民初的一个抄本,你就敢要价二十万? 你们这些地仙怎么不干脆点儿,直接上街抢钱得了,难怪有些人类要拿假币来行骗! 二十万是吧?我给你二十亿!人民银行的就别想了,天地冥行的你要不要? 我发觉这些地仙们要价实在太不靠谱,若再去看别的地仙的摊位也没什么意思,免得费了半天劲儿好不容易挑出一件看得上眼的东西,最后还要被价格劝退,你说我图啥个啊? 只有最里边儿靠墙的摊位是人类摆的,不如直接过去碰碰运气,要是那小子也敢漫天要价,小爷正好狠狠骂他一顿出出气。 我刚走到摊位前,还未来得及弯腰蹲下,小六子突然用一种很厌恶的口气说道:“搭档你赶紧走!这个摊子不对劲儿!” 不用小六子过多地提醒,我立马也感觉出来了,整个摊子上的东西不多,但几乎件件都散发出一股让人厌恶的气息。 站在摊子前面,仿佛置身坟堆中一般,虽然闻不见什么尸臭味儿,可身上就是很不舒服,觉得特别膈应人。 小六子在我耳边恨恨地低声骂着:“现在都说‘兑仙市’没落了,可谁能想到竟堕落至如此地步,居然让卖邪物的外道都混了进来!哼,若早几年的话,这种人别说在‘兑仙市’摆摊做买卖,连进门儿买东西都不行!守门的门倌儿只要察觉到身上有邪气,直接一脚踹出去,哎呀,人心不古哇!” 对面那个卖邪物的摊主见我站在他的摊位前沉『吟』不语,误以为来了生意,赶紧热情地上来向我兜售:“这位爷,您眼力真好,小弟的摊子在这市面上可是独一份儿。你别看摊子上的东西小,不起眼儿,却个个都出自名家的手笔,您知道血咒大师吧?这些便是他老人家的作品。” 血咒大师?这货的名字听上去有点儿耳熟啊,我去! “染锈之手碰触,血咒悄然降临”,不会这么巧吧?我强行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开口与对面的摊主攀谈:“东西是不错,可惜都太小了,还有好的么?” 谁知那摊主刚才还热情地跟我推销,一听这句话,立刻警惕地退到一边:“这位爷,您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啊?我想找点儿大东西。” “没有,没有,爷,您去别的摊子看看吧。” “你这人怎么做买卖呢?不想赚钱也罢了,难道不怕砸了血咒大师的牌子么?还是你觉得爷掏不起钱?” 见我提起血咒大师的名字,对面那主儿明显有点儿害怕了,语气也恭敬了不少:“爷,不是不卖给您,是真没有。那些身边儿的小矛盾嘛,用这些小东西作弄一番,出出气就行了,再往上全是要命的玩意儿,那种东西在血咒大师自己手里,不能随便买卖的。” “这么说也对,那你带我去拜访这位血咒大师,事成之后有你一份儿好处。” “爷,血咒大师平时云游四方,向来都是他老人家主动联系我,我真找不到他住什么地方。小弟还要做买卖呢,不敢耽误爷您的时间,要不爷您去别家问问看?” 我自然不相信他满嘴的鬼话,但也瞧得出来对面这主儿的口风挺严,看来要撬开他的嘴,不出一点儿真金白银是不行了。 于是我从怀里掏出钱包,正巧那支英雄钢笔最近几天一直揣在兜里,顺便被一把带了出来。 没想到那摊主刚才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见我掏出英雄钢笔,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哎呦,我的爷,您早把它拿出来啊,原来小三子是给您办事儿的啊,咱是自己人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但根据对方的反应,我就知道今儿小爷抓到了重要线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眼看对方的话匣子终于打开,我自然要配合着往下演:“嗯……是我让人找的,嗯,小三子?” “怨我怨我,小三子是我给他起的绰号,大名便是侯三啊。” 我又从他嘴里套了几句话才搞明白,原来这厮是附近街上的一个混混,平时依靠替那个血咒大师销赃为生。 一个月前,血咒大师给了他一包东西,让他找地方尽快销毁掉,并且扔得越远越好。 包里其它的东西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垃圾,只有这支钢笔,他觉得款式不错,兴许能卖俩钱儿,便自己偷偷留下了。 过了几天,有一个以前一起撬锁偷车的同伙儿来找他,想搞点儿比较厉害的邪物,这人便是摊主口中的小三子。 摊主发现小三子几年不见,穿得明显阔气了许多,就问他怎么发的财,那人说最近跟了一个大老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这次就是那个大老板要找一个邪物,越邪『性』越好。 摊主当时灵机一动,就把钢笔高价卖给了小三子,现在看我拿着钢笔现身,那摊主想当然地认为是钢笔不够邪『性』,所以我这个大老板亲自出马来找血咒大师。 我点点头,从钱包里抽了五张老人头给摊主,告诉他这些是给他跑腿儿的赏钱,让他赶紧替我去约血咒大师,本老板有大生意与血咒大师合作。 另外不论血咒大师最后要价几何,事成之后我再额外加半成好处给摊主。 对面那摊主见我如此大方,早乐得找不到北,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让我明天再来这里听信儿,到时一准儿有好消息。 第五十七话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除恶 第二天,我带上全部的家伙事儿,地仙会更是全体出动,为此我还特地打了一辆跑黑出租的金杯面包当脚力,不为别的,就为了讨个口彩。 我下了车,刚拐过一个弯儿,就见不远处电线杆下面,昨天那个邪物摊主身着一件兜帽衫,带着大号墨镜,嘴里哼哼叽叽地在那里倚着杆子晃腿儿。 一见我出现,那小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老板,您真早啊。” “嗯,今天这事儿越快办完越好。你只管出力气,我养得起他侯三,就不在乎再多养几张嘴。” “老板真敞亮,您擎好吧,血咒大师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咱们走过去就行。” 摊主带着我在那堆平房区里转了十几分钟,然后指着一处偏僻破败的小院子告诉我,血咒大师就住在里面。 “这房子怎么这么破,你小子没骗我吧?” “哎哟,老板您借我俩胆,小弟也不敢啊,那侯三对我知根知底,连我有几处落脚的地方都知道。如果您进去找不到血咒大师,出来还不得找人拆了我的骨头啊,再说我还图您那半成好处不是?” 我点点头,突然一拍他左肩膀,往他身后一指:“看,飞碟!” 那小子晕乎乎地一转头,脑袋后边儿立时挨了一块板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摘下他头上的兜帽,下面『露』出一脑袋花『毛』,竟然还是个非主流? “搭档,怎么处理这小子?蒸了还是炖了?” “先不管去他,让这小子先在地上趴一会儿,话说六子你没拍死他吧?” “放心,六爷我手上有准头,包这小子在地上睡它四五个钟头。” “那妥了。” 我伸手去翻这小子的内兜,最后掏出一大把零钱和七张老人头,“这五百是小爷我的,算物归原主了。剩下的钱,等办完了事儿,随便找家超市买上几副女式胸罩和内裤,拆开包装塞到这小子怀里,外面给他漏点儿蕾丝花边,然后在路上一丢,希望这小子命大,能扛到民警同志来救他。话说最近咱们这个城市有一伙儿变态内衣大盗闹得挺凶的。” “这手儿高了!” 撇下这个躺在地上的非主流,我和小六子带着其它仙家悄悄『摸』向那个破败的院子。 昨天晚上,我曾问小六子到时候要不要把大家分散开,搞个前后包围纵横穿『插』的战术,小六子却反问我是不是大战在即,神情太过紧张,所以开口胡言『乱』语。 当发现我要捋袖子的时候,小六子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他们仙家打架根本不搞什么虚晃一枪的假动作,都是突然袭击,然后依靠绝对火力进行压制。 因为仙家释放法术必然要消耗法力,而消耗的法力都借自于天地大道,此时消耗一分法力,将来就得还一分法力,既不能拖也不能欠。 所以不如刚上来就用“过饱和火力”覆盖压制对手,无论那对头是用护身术硬抗,还是仗着身手灵巧左右闪避,总能让它吃到苦头。 只要法术出手,你就不算大亏,而且现在摆明了血咒大师强而我方弱,所以更要先发制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最后小六子安慰我不用太害怕,血咒大师既然以血咒为名,可见擅长的是诅咒。 通常来说,这种敌人喜欢背后耍阴招施诡计,而正面交锋的身手与法术却很差,一旦碰上面对面地硬怼,它就虚了。只要我们上去二话不说就开扁,很容易收拾它。 不过六子让我最好注意一点,那就是第二天开打的时候,我这个站前排的坦克与对手距离最近,到时一定要拼命地干扰它,绝不能给对手施放诅咒的机会。 血咒大师这厮下的咒语都很阴毒,事后解咒是很麻烦的。 “干扰与打断施法?嗯,我有个好主意。” “哦?是啥好主意,快速速讲来。” “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即见分晓。” “切,不说算了,六爷我也不稀罕。” …… 既然决定正面强攻,那么大家赶紧排好阵型准备冲锋! 估计血咒大师此刻正端坐在屋里假装世外高人,把我当成了送上门儿的肥羊,盘算着一会儿如何狠狠地宰上一笔。 如果能这样想最好,因为它马上便会看到这只肥羊一脚踹开门儿,然后变身成一只狮子扑进去,如此这般,就问你惊不惊喜? 我『摸』了『摸』简陋的院门,惊异地发现这门儿竟不是通常那种内外开启式,而是左右移动的。 我一使劲儿拨开院门的『插』销,再轻轻向左一推,将白铁皮钉成的门板移向一边。“吱吱滋吱”,一阵让人牙齿发酸的摩擦声突兀地响起。 我一看这下暴『露』了行踪,难以继续实施偷袭,于是三步并成两步跑向院中小屋的房门处,借着一股冲劲儿,猛地抬起脚踢向那三合板做的简易房门,把这个薄薄的木门踢得深深地凹了进去。 眼看房门大开,我顺势一蹬门侧的木框,借着反弹之力将身子往旁边一扑,给后边的地仙们让开攻击的空间。 正在此时,门楣上方突然出现一个黑灰『色』的身影儿,猛地往下一探,似乎原本打算伏击攻破房门的我。 它却未料我踢开大门后不是继续往里冲,而是迅速闪向一边儿,我着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导致它这一击扑了个空。 它整个黑灰『色』的身子从门楣上倒吊着垂下,拉成长长的一串儿,正不停地扭动着。 虽然与它尚有几步距离,我身上的皮肤却隐隐发麻起来,羊驼!这下见到“老朋友”了。 门楣上垂下的那位,正是小时候害我高烧不退的凶瘘,前几年我和小六子一直在寻找它的下落,但始终没有找到。 小六子认为凶瘘乃蛇类怨气积聚化形而成,这种纯粹怨气化体的情形十分罕见,修行成长的困难就更别提了。 这凶瘘刚修成形体不久,便被我一袋决明子打得元气大伤,而我家附近也没有什么汇聚阴气的地方可以供它养伤,所以我们以为它多半儿已经挂点了。 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今天竟然在血咒大师这里再次见到老冤家,也不知它是伤重之后被血咒大师偶然所救,还是这恶心玩意儿本来就是血咒大师豢养的凶物。 凶瘘虽然继承了很多蛇的习『性』,但毕竟只是怨气化形的产物,身上并没有活蛇那么强健的肌肉。 一旦伏击不成功,想要再曲身爬上门楣,一时半会就做不到了,只能不上不下地挂着。 那凶瘘情急之下,体表皮肤猛然开裂,皮下的怨气从遍布全身的裂缝中窜出并开始疯狂扭动,仿佛一瞬间身体上长了无数触手。 眼看这恶瘘又要使出分散身体逃跑的大法,我急得大喊:“六子,快打!” 只见身边突然闪过一束由七八道土黄、一道橙红,一道青绿『色』和两道白光组成的异『色』彩虹。 正是那灰家的土丸石炮,胡家的飞火流星、柳家的青藤鞭和白家的履霜冰至,一下子把准备分散逃跑的凶瘘罩在底下,瞬间将它化成一蓬黑灰。 我一挑大拇指,这“过饱和攻击”果然名不虚传,凶瘘不过两三尺长的样子,身上能有多少怨气? 而我们地仙会这边儿,光是成名的地仙就四五位,况且还有灰六金刚这种级别的小弟助阵,登时用法术化去了凶瘘的身体。 我拍拍身上的土准备站起来,突然之间竟然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连忙伸手去扶身旁的墙壁,谁知胳膊刚抬到一半,似乎被什么东西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脸朝下“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唉?搭档,你?十五?!霜霜?!青……” 耳听一向话痨的小六子喊了几声,也一下子没了动静,我心说完了,这下坏菜了,着了血咒大师的道儿了! 我脸朝下趴在地上,虽然神智暂时还算清醒,却手足无力身体酥软,甚至连转转脖子都做不到。 而且嘴里还有一股腥咸的味道,也不知是自己倒下时擦破了嘴唇还是撞破了牙床。 正在此时,我听见一阵“咚咔咚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有什么人正拄着拐杖往这边走来。这位血咒大师竟然个瘸子么? 听着“咚咔咚咔”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它正一步步向我走来,最后停在我脑袋旁边,我不知道血咒大师准备怎么收拾我,但用屁股想也不会是好事,只能一动不动地趴着。 突然一根冰凉的金属杆儿戳到我的脸上,凭借触觉,我判断那是它的拐棍儿,赶紧闭着眼假装昏『迷』,顺着拐棍儿的力道把脸转到一边。 血咒大师见我一副紧闭双眼人事不醒的模样,发出“嗤嗤”几声冷笑,接着又“咚咔咚咔”地向远处走去。 “唔哟!”耳听得血咒大师突然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紧接着传来小六子“啊呀”一声惨叫。 接着就听到血咒大师阴阴地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怨毒:“死耗子,中了老衲的无『色』瘴,你还敢来偷袭暗算?你可知道老衲自幼修习血教秘法,早就断了这尘世的俗物?可笑啊可笑。“ 那个瘸子略顿了顿,接着恶狠狠咒骂道:“哼哼,七只耗子,两只刺猬,一条青蛇,一只狐狸?好啊,我血手教和你们五仙家平素并无仇怨,你们今天结伴儿打上门来不说,竟然还毁了我的咒蛊,不把你们身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放干净,难消我心头之恨!尤其是这条青蛇,我先要把你的蛇血放干,然后再炼制成新的怨蛇咒蛊。老衲准备炼制血魄灵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血引,现在你们几个竟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真乃天助我也,呵呵,哈哈,还有那个胆敢踹破老衲房门的混小子,老衲要把他……咳、咳、咳、咳?” 只见血咒大师突然张开嘴,大声呛咳了起来。它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竟然冒出了一截刀尖! “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这反派死于话多呢?” 我手上猛一用力,将杀猪刀使劲儿往前一顶,大半个刀刃便从血咒大师的胸口穿出:“说啊,那个躺在门口的混小子,你准备怎么处理他啊?” 我话音刚落,就发现血咒大师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我,张嘴似乎要念叨什么,连忙将右手攥着的塑料小包拍在它的脸上,将里面的东西使劲抹在它的口鼻之上。 “你丫找死!”我一脚将他踢开:“哼,记住!‘死耗子’这三个字,只能我来叫!!” 凶笔血咒—缘起 “搭档,你这又是钢笔又是墨水的,写什么呢?总不至于练字呢吧?” “六子啊,你的花生又吃完了么?喏,这包拿去……也没写什么,只是最近咱们经历了很多事,我觉得有必要整理一番,也好记录下来留待以后查看。” “那搭档你就忙吧,我去吃两颗花生解解馋。” “这个吃货。” 我摇摇头,不再理会小六子,又整理了一下思绪,恭敬地提起笔开始记录。 兹有先祖立传,名显海内,惩宵小以扬善,立身正而传家。 今有儿孙秉教,再投仙门,慕壮举以行江湖,愿罚恶而褒良! 前后约二十六载,凡经事皆以正道行之,其间或逢凶险,终得善果,乃悟天道轮回,求因得果之理。 缘先祖成规,述异不作,孝男再九特为文以彰。 随着一个个汉字在白纸上出现,我的思绪又飘到那个不平静的午后。 “小章啊,来来来,帮我把这摞教材分分类,再顺便看看总数对不对。” “好咧,马上来。” 不要误会,像我这种脱缰野马似的人物是绝不可能成为班干部的。 在崇尚个人自由的大学里,就更不可能了……今天我是自愿来学校的马列主义教研室帮忙的。 什么?您问我为什么要来帮忙?……那个,不回答可以么? 啥?真要我说?……那个,这次我把《『毛』概》考砸了。 笑什么笑?工科男考砸这一课很稀奇么? 本来在课堂上就学的不咋地,结果考试前连夜突击时,我又抱错了佛脚:背的那些重点,试卷上一个题都没有! 可我总不能交白卷吧?最后我绞尽脑汁才把卷子给填满……我只确信一点,那就是我写的东西与正确答案之间的距离至少要用公里做单位! 于是一考完试,我立刻屁颠屁颠主动跑来给老师帮忙整理资料。 无非是指望能靠勤快混个脸儿熟,让老师在阅卷的时候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反正这回考的全部是主观题,而我的答案又是那种实际意义没有,但乍一看上去谁也不能喊错的片汤话,能给几分主要看阅卷人的心情。 我这人其实不贪心,六十分及格足矣,小爷一个工科男要这么高的成绩做什么用? 就在我满脸堆笑地捧着资料,准备一吐来由的时候,背后办公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响,走进来一个带着厚厚酒瓶底的老师。 “老李头,你那儿还有烟么?这烟瘾忍一上午了,现在真是百爪挠心啊……哟,老李你教的学生不赖啊,大热天的还能来给你帮忙整理资料?这后生有前途。” 我赶紧接过李老师拿出的一颗烟,转身给来串门的老师敬上,接着划着火柴给老师点着了烟,趁势巩固这来之不易的第一印象。 借着这个机会,我比较隐晦地跟老师们提了一下我的来意。 结果我还没说一半儿,两位老师就哈哈一笑,一摆手说知道了,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儿上,绝不会让我白忙一场。 那串门的老师不无嫉妒地对我们李老师抱怨:“这后生算不错了,知道考得不好,还能来给老师帮忙。我刚才阅卷就碰上这么一位,你说给她分儿吧,我冤得很;不给吧,又对不起她这么认真的态度。” 那老师抽了一颗烟,好歹算解了烟瘾,不免动了谈『性』,于是打开话匣子:“我批了十几年的卷子,说实话,真没见过这么板正的考试答案,一笔一划写得跟打字机打的一样,态度相当不错。可我卷子上出的题目是,举例说明新时代思想的科学『性』,这答案总得有点儿时效『性』,对吧?就算你不回答‘坚持初心不动摇‘,答个‘八荣八耻’总行吧?可你给我回答满篇的改革开放,这算什么事儿?” 我听了不禁啼笑皆非,这位大神,您用的是三十年前的参考? 连我这种一学期一共『摸』过四五天课本的学渣,都知道该怎么回答。 结果您整出一篇改革开放大讨论来,实在是太不给出题老师面子了。 但同为学渣,不免就兔死狐悲,于是我跟老师们开玩笑说,估计是家里比较困难,买不起新书,用的是上一辈的参考书,所以才会如此云云。 至于老师们接不接受这个解释……我就不管了,哥们儿能力有限,只能帮您到这个份儿上了。 干完活儿,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便向老师告辞回家。 许是一时心血来『潮』,我出去买了一包玉溪,拐到刚才来串门的那位老师的办公室。 我先给老师敬上一颗烟,接着就上前打听那位作答得如此有才的大神,到底姓甚名谁? 那老师估计是头一回见到我这种刨根问底的八卦事儿精,被我弄得哭笑不得,一挥手就想赶我走。 但那老师低头一看我手里的烟,登时就被这包玉溪勾起了烟瘾,这手虽然举起来了,赶我出门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再说我问的只是一个名字,并非什么国家机密,你既然敢在试卷上写出这么有才的答案,那注定是新学期的话题人物,想给你保密也保不住。 老师翻翻试卷,最后给了我三个字:肖萦凌。 “嗯,‘菱叶萦波荷搌风,藕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这名字还不错么,听上去很清秀啊。”我暗自思忖道。 既然目的达成,我赶紧向老师告辞,顺手把那盒玉溪留在老师的桌子上。咱们走江湖的,办事儿不就讲究个有里有面么? 当天晚上和宿舍同学聚餐时,我把下午这事儿当笑话给他们讲了,哥儿几个都哄堂大笑,笑完了还连连追问到底何方神圣这么有才,哥儿几个得好好给她扬扬名。 谁知当我报上“肖萦凌”三个字时,那几块料都不笑了,全坐在一起呆呆发愣,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不由觉得奇怪,催促他们有屁快放。 沉默了片刻,才有一个讷讷地开口:“肖萦凌?如果我没记错,这不是在考场上发疯的那个女生么?” “啥玩意儿啊,没复习好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大不了下学期重修学分再考呗。考场上大家都忙着答题,你突然一发疯,怪吼怪叫起来,万一哪个心脏不够强力的闹个心肌梗塞,是要变科场鬼的啊,听说这种鬼可是很凶的。” “哥们儿,你一直不住宿舍,所以不知道。这两天此事已在咱们这片宿舍区传遍了。” 此处我得『插』几句介绍一下,我们大学是一所传统的工科大学,像这种大学一般有个称呼叫“和尚庙”。 因为这类学校大多数主干专业的男女生比例都失调得邪乎,特殊的专业甚至达到了四十绿叶一支花的程度。 所以我们学校有九栋男生宿舍楼,但只有一栋女生宿舍楼。 即便如此,女生宿舍还没住满,一间六人宿舍里,可能会住进四五个不同专业的女生。 女人这种生物你懂的,天『性』喜欢八卦与花边新闻,但凡有什么事儿,往往一晚上就传遍整个女生宿舍楼,等第二天基本上全校都知道了。 这位肖萦凌是外专业的女生,但她同宿舍的一个女生是我们班的。 肖萦凌在考场上失态这件事,当天晚上就通过女生新闻网,已扩散覆盖了我们整个专业。 只有我这种从上大学以来,就一直在校外租房子住的奇葩才能错过这种大新闻。 我又不是神经科大夫,自然治不了疯癫症,这种新闻听过了便作罢。 眼下学年考试已结束,学生们都开始放羊,只等考试成绩公布之后,就收拾行李放假回家。 我们宿舍其他哥几个都觉得今儿是个聚餐的好日子,应该痛痛快快喝一场,大家伙不醉不休。 我平时虽然很少在宿舍出没,但和兄弟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一有空便凑一桌一起喝一个,今儿又得到老师对我网开一面的特赦,最后的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了。 于是哥儿几个纷纷放开怀抱,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吆五喝六起来。 谁知偏偏乐极生悲,两杯酒刚下肚,就觉得天旋地转,一桌人“噗通、噗通”几声,全翻到桌子下面去了。 幸亏周围还有几桌人是我们学校外出聚餐的同学。 他们一看我们这桌的人都倒了,赶紧七手八脚拖我们起来,就往校医院送。 等到了急诊室一检查,发现我们几个是急『性』酒精中毒,大夫估计我们喝的散装白酒里面可能掺进一些劣质勾兑酒。 而我们几个又最爱闹酒,喜欢把白的啤的兑一起喝了作死,因此发作得最快……好在我们喝的不多,所以中毒也不深,在医院挂上一瓶水,便渐渐清醒过来。 这种宿舍集体酒精中毒事件,算一起不小的事故,连校医院的领导都被惊动了。 他立刻赶来对我们几个展开一场说教,不外乎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珍惜健康,不要出去酗酒胡闹之类。 真冤枉死了,我们宿舍老大是正宗的西北汉子,从小一口白酒一口烤肉这样长大。 每次宿舍聚会,他喝上两斤白的依旧谈笑风生,这次却照样被三杯酒放倒! 分明就是饭店的黑心老板以次充好,用假酒害人! 羊驼啊羊驼,那黑心老板敢在哥们儿几个的酒里下毒,回头咱立马串联全校爷们儿一起抵制那家饭馆,看你关张不关。 可医院领导晚上下了班不在家休息,专门跑来看望我们几个混小子,也是实打实的情分,于是我们点头哈腰地向领导保证一定会吸取这次教训。 领导听了我们几个的表态,觉得还算满意,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拉住一个值班护士问到:“昨天送来的肖同学怎么样了?清醒过来没有?” 肖同学?肖萦凌?! 凶笔血咒—探病 等医院领导离开后,我从急诊室里偷偷溜出来,敲了敲住院部值班室的门,谎称是肖萦凌的同学,特地来看望她。 我这个借口实在假得不能再假,哪有男生大半夜跑到医院看望住院的女同学的? 要是搁一般的医院,我早给值班护士轰出去了:摆明就是别有企图,真是同学的话,为什么不大白天来看望? 但当年我们学校却有一点儿特殊:校园里面僧太多粥太少,所以一朵鲜花后面往往跟着一大群大尾巴狼。 即便鲜花从中选出了自己的护花使者,依然会有几个不死心的继续悄悄跟在鲜花后面,一心盼望鲜花能回心转意。 这种事多少都有点儿不厚道,当事人自然会更加小心地躲避他人视线。 那个值班护士显然有了什么误会,以为我也是肖萦凌的一个幕后追求者,所以大白天不敢来,只能晚上悄悄地来。 她看我貌似不是坏人,在犹豫片刻后便同意了我的探视请求,但同时也强调她必须全程在一边儿陪同。 因为此刻肖萦凌尚未清醒,所以护士只允许我站在门口,凑在观察窗上看一眼,不准进病房去。 见我一一点头答应,那个值班护士便放下心来,带我往二楼住院部走去。 在路上我问起了肖萦凌的病情,据护士介绍说,昨天她被监考老师送到这里时,一直昏『迷』不醒。 医院的大夫们为此专门组织了会诊,发现肖萦凌的呼吸心跳血压脉搏一切正常,然而对外界的刺激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有医生就怀疑会不会是脑部损伤,可肖萦凌年方双十,又没有心血管疾病的病史,怎会突然得这种偏爱中老年人的疾病呢? 最主要的问题是,诊断脑部损伤需要进行颅外断面扫描,可校医院没有这个条件,想做检查就只能转院,这就需要病人家属的签字。 最后学校只能按学籍卡片上的联系方式,第一时间联络肖萦凌在外省的亲人,让他们连夜往这里赶。 那个值班护士想当然地把我当成肖萦凌的追求者,一路上不住地提醒我,如果知道附近有她的亲属,赶紧去通知人家,一定抓紧治疗的黄金时间,若能因此救了女孩子一命,那比什么都强。 眼看这事儿越描越黑,我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滴,只能遗憾地说我并不不认识肖萦凌的家人。 见我如此说,那护士也没了耐心,一指楼梯口左边第二间病房:“就那里,你从窗口看一眼,完了就赶紧走吧。” 借着楼梯里的长明灯,我透过观察窗依稀看见一个娇小的身躯平躺在病床上。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痛苦地哀嚎,这声音如此凄苦绝望,以至于都在一瞬间干扰了我的感官。 在我眼前似乎出现一团团纷『乱』扭曲的影子,伸出无数触手,想将它能触碰到的一切都拉入深渊。 我不禁就想高声惨呼,但在张嘴的一霎那,却猛地反应过来,只好将左手举到嘴边,狠狠地一口啃了下去。 从手上传来那一股剧痛与涌到我口中鲜血的腥咸味道,立刻令我清醒过来。 我怕在这里继续呆下去,精神会被那个痛苦的声音完全侵蚀,一旦语无伦次地喊出什么来,这里就不止一个疯子了。 于是我慌慌张张的向带路的护士道一声谢,转身就要下楼。 那护士却被我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说这怎么个意思,电视里小两口爱得死去活来的场景老娘见多了,最多也就隔着观察窗开始抹眼泪,再激烈点儿的,无非也就喊些“你睁眼看一看我”之类。 这位倒好,见了小姑娘不哭不闹,反而抬手咬自己一口,这算怎么回事? 那位护士阿姨心肠挺好,连忙劝道,肖萦凌现在体征一切正常,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让我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做了傻事,还问我要不要进房间去看一看她。 我连连摆手谢绝了护士阿姨的好意,心说在门口都差点儿着了道,再进房间去,那不是找虐吗? 最后我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说:“我抓紧回去问问,看看校内男生这边儿有没有肖萦凌的老乡,或许能问出新的联系人来。”好歹在护士阿姨这里脱了身。 站在校医院门口,我回身看了看二楼肖萦凌的病房,距离隔得远了,那种痛苦的哀嚎自然听不见了,可刚刚那一刻的感受实在记忆犹新。 虽然当下并不清楚真实的情况,但看在她这么无助的份儿上,我若真能帮上忙,就帮一把吧。 天使就应该负责欢笑,别的事情自然该由别人来负责。 …… “六子,我问你个事啊,如果一个人突然昏『迷』不醒,而生命体征却一切正常,除了医学上的原因,能否用神鬼妖怪这些方面的道理来解释解释?” “嗯……中幻术,中邪术,也有可能是离魂,总之情况很多。搭档你为什么问这个?” “要是先发疯,再昏『迷』不醒呢?” “这更不好讲了,那得看什么时候发的疯,发的什么疯,昏『迷』了多长时间等等。” “六子你在家等着别『乱』跑,我出去打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马上回来。” “那你顺便给我买包花生回来啊。” “知道了,大半夜还吃夜宵,肥死你算了。” 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个人手机还属于稀罕物,再加上学生们大抵都不富裕,男女生之间的联系,还是要靠公共电话拨打对方宿舍的小号分机。 每当我回想起当年种种情形,总是感慨良多。 当女孩子舒服而慵懒地躺在床上与心上人煲电话甜粥的时候,对面那个男孩儿可能正在闷热的电话亭里被蚊子大军咬得一身是包。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青涩爱情吧,可惜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喂,请问你找谁?”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那头儿接电话的我认识,正是上次碟仙事件求我帮忙的几个女生之一。 “那个,我想问下肖萦凌昨天在考场的具体情形。” “怎么是你啊?可以啊,这小手伸得够长啊,你是啥时候开始盯上我们家肖萦凌的?” 我当时脑门上那个汗啊,直接跟小瀑布似的。 其实并非这个女生没心没肺,这种时侯还在八卦医院里的病号。 而是校方觉得肖萦凌的情况已经够麻烦了,怕节外生枝再引发别的什么动静;于是便对外封锁消息,只说肖同学是神经紧张,需要在医院安心静养几天。 “我当时不跟她一个考场,具体情况真不知道,哎,你稍等会儿,不要挂电话啊,我出去打听打听。” 要说女人真是情报方面的出『色』高手,我在电话亭里等了不到十分钟,那个女生就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当时她抄起电话跟我特别声明,说自己打探出许多第一手情报,实在劳苦功高,所以要等我请她吃一顿大餐之后才肯告诉我。 “大姐,下回补上行吗?小生现在真有急事!” 最后我答应等假期结束了,在校门口请她大吃一顿烧烤,让她先把情报给我。 对方想了想,觉着我的信誉向来还可以,再加上那次碟仙事件她找我帮过忙,还欠我老大一个人情,也就松口答应了。 不过她最后恶狠狠地警告说,如果到时候说话不算数,就把我言而无信这种事儿传遍整个女生宿舍,尤其会告诉肖萦凌。 “这个问题嘛,随您老人家好了。”我在心里苦笑道。 那个女生说,肖萦凌昨天早晨起来其实挺正常的,和大家有说有笑地去食堂吃饭,之后就去考场考试。 因为是学年结束的大考,大家都很紧张,于是没有人专门去注意她。 当考试时间过去一大半儿,学生们已经把试卷上的问题回答得差不多,剩下的题目不是不会做就是做不会了。 于是乎,不甘心就此不及格的学生就开始搞点儿小动作,特别是考场后面几排的学生悄悄交头接耳起来。 在场的监考老师一看,心说这还了得,你们把我们当空气么? 于是老师就大声重申考试纪律,警告说捉到作弊的学生要严肃处理,会全校通报批评,同时在考场里来回走动巡视。 正在这时,一位监考老师注意到肖萦凌有不同寻常的举动,只见她抬头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眶里泪花闪烁,一颗颗晶莹的珍珠从眼角挤出,沿着俏丽的脸庞弧线滑落。 那老师心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这些考生什么行为我都见识过了,就是没见过考试考到痛哭流涕的,是题目出得太难了吗?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上去提醒肖萦凌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影响别的同学考试,说啥也不能让这个女生真地在考场里哭出声来。 于是那老师从兜里掏出一包手帕纸,上去递给肖萦凌,同时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意思是这纸你拿去赶紧擦擦脸吧。 没想到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肖萦凌并没伸手去接手帕纸,反而直接往课桌上一趴,“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下可把考场里所有的考生和监考老师都给惊动了。 考场里其余两位监考老师以为是这位老师发现肖萦凌考试作弊,要没收她的试卷,害怕被全校通报处分才放声大哭。 于是他俩连忙过来帮忙处理状况,同时大声警告其他考生不许离开自己的座位,否则按作弊处理。 此刻那个送手帕纸的老师火气也上来了,心说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他一伸手就要拉肖萦凌的胳膊,想把她架出考场。 谁知当这个老师伸手的时候,肖萦凌突然站了起来,左手一抬,架住老师伸过来的胳膊,猛地往外一甩。 就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愣是把一个一米七左右的男老师一下推出去四五步,直到撞上另一排课桌才停住。 肖萦凌抬腿迈出了座位,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往外走。 其余两个老师冲上来想阻拦,却被她左右各一巴掌推到一边,这下整个考场都炸开了锅。 然而就在此时,肖萦凌却突然身子一软,直接瘫在地上昏了过去。 那几个监考老师狼狈不堪得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女学生这个情况,觉得事情闹大了。 他们一边大声呵斥考生们坐回自己的位置等待收卷,一边掏手机联系巡考组和校医院,让他们赶紧派人来处理现场。 结果援兵是叫来了,可谁也不肯相信这三位监考老师的描述:“你们三个大男人加一起都快五百斤了,地上这个瘦小的女孩最多九十斤,她怎么可能一巴掌把你们三个推倒的?” 不过眼下并非讨论这个问题的时机,除了一个女学生倒地昏『迷』不醒,这考场里还剩下四十多号考生在那里叽叽喳喳得议论纷纷。 于是巡考组组长当即拍板:“这名女生是考试时精神太紧张,以致于出现了幻觉。赶紧把她送医院抢救,剩下的老师马上组织收卷。这次事出有因,就不追究你们这些考生喧哗考场的责任了,但谁要敢出去胡说八道,一律记过处分!” 凶笔血咒—线索 我在电话里又询问了这个女生一些别的情况,结果得到的全是些捕风捉影的八卦花边儿。 我估计从她这里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连忙告一声罪挂了电话。 我之后去学校门口小超市买了一包油炸花生米,就赶回去找小六子。 “嗯?怪了啊,真的很奇怪。”小六子一边往嘴里丢花生米,一边听我转述打探来的情报,两只黑豆眼儿骨碌碌转个不停。 小六子分析道,如果我打探来的情报属实,那么幻术与邪术这两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 因为中了幻术与邪术的人,就相当于被特殊手段暂时切断了大脑和身体的联系,根本无法做出复杂的表情。 面部肌肉要么松弛要么紧绷,也可能会偶尔嚎叫或嘿嘿得冷笑,但绝对不会流眼泪,这需要控制泪腺分泌泪水,幻术与邪术做不到这一点。 之后肖萦凌又大发神威,把几个男老师全部推到地上,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夺了舍,或者称为冲身。 由于被夺取的躯体并不属于前来夺舍的这主儿,它不需要考虑所做的动作对宿主身体有什么伤害,因此往往具有恐怖的爆发力。 就比方说你用拳头去打一堵墙,拳头上传回来的痛觉会迫使你减弱下一次出拳的力道,打到最后撑死了只是把拳头打红。 但如果被夺舍的话,这几拳下去,墙面直接被打碎,这条胳膊也差不多废了,至少也是多处骨折。 不过夺舍的这主儿从来不会自动离开,只能被驱赶才会离开。 除非当时考场中正巧有懂法术的行家,立刻实施驱邪法术,否则肖萦凌一定会跑出考场继续大闹一场,而不是没走几步就瘫在地上,这不符合夺舍的特点。 “而且搭档你还说,你在医院看望肖萦凌的时候,被一种莫名痛苦的情绪感染,想要张嘴大声嚎叫。这绝非什么好兆头,说明当时有什么东西对你发动了精神攻击,想摧垮你的神智。” 小六子继续往下分析说,会这么做的一般都是讨替代的怨鬼。 这种鬼认为如果自己不害死一个人,便不能平息怨气重入轮回。 所以当有修行之人靠近时,它们本能地以为修行之人前来干扰它们讨替代,才会先下手对来人实施精神攻击。 不过这从侧面说明,至少当下肖萦凌的症状是离魂。 因为人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下,身上的阳火最弱,怨鬼要讨替代,肯定趁这种时机下手。 之所以怨鬼还未动手加害,是因为它找不到要攻击的目标:肖萦凌的命魂儿丢了! 估计那怨鬼以为肖萦凌的命魂消失是我搞的事儿,所以立刻冲我动了手,小六子最后这样总结道。 “六爷我真搞不懂,肖萦凌这件事上,既有夺舍的症状,又有离魂的影子,现在连怨鬼都搅合进来了,无缘无故怎会这样呢?” “管它啥原因,先救人要紧!总之咱们去病房把那个讨替代的怨鬼做掉了再说。” 我马上挥手点兵,“小六子你眼神儿好,由你当先锋,白家姐弟撩阵,六金刚负责接应,我在医院楼下望风……西瓜皮你在守家,这两天蚊子太多了,在我们回来之前,务必把蚊子消灭干净。好,就这么定了,赶紧行动!” 当我带着地仙会一行再次赶到校医院时,夜已经很深了。 我指着医院二楼一扇窗户对小六子说:“就那间屋子,你赶紧顺着天台旁边的排水管爬上去。” 小六子眼珠转了转:“搭档,为什么我们不走大门?楼这么高,万一真要和怨鬼开打,我怕不好跑……不是,那个你们不好接应六爷我啊。” 我拿过一卷绳子捆到小六子身上,又递给他一个滑轮,让他叼在嘴里。 “怎么这么多废话?那间是观察病房,正门肯定上了锁。难道六子你让我现在去敲值班室的门,去跟护士讨要钥匙么?把你当成流氓报警抓起来拘留都是轻的。幸好为了保持病房通风,这个窗户最上面的通风孔是开着的,不走这里你又能走哪里?你现在叼着的是个定滑轮,上去之后把它挂在窗户的把手上,再将你身上的绳子解下来穿过滑轮,然后打开窗子扔下绳子来给我,记住绳子一定先要穿过滑轮再扔,不然你得下来再爬一遍。之后我会用绳子把白十五姐弟俩拉上去给你助威。” 我略顿了顿:“如果连你们三个仙家都收拾不了上面那个怨鬼,什么都别管,麻溜地赶紧从窗户往楼下跳,我和灰金刚们会张开床单接住你们。具体行动方案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呜呜唔(明白了)。” “行动!” 我看着小六子背着绳子顺着排水管一点点往上爬,然后突然纵身一跃,带着绳子穿过窗户上的通风孔。 我的心脏猛地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等候小六子往下扔下绳子,忽然就见小六子的脑袋从通风孔里『露』出来,“吱吱”地叫了两声。 我身边的断爪马上立起身子“吱吱”了两声作为回应,然后断爪也顺着排水管爬上去了。 当时我就纳了闷儿,这贼耗子咋不按预定计划行事啊? 不一会儿功夫,小六子又从通风孔伸出脑袋来,再度“吱吱”叫了两声。 此时我身边的白眉凑了过来:“大哥大,大哥让咱们把床单张开,他要跳下来了。” “我去,这都什么情况?白十五你赶紧过来搭把手。还有白眉你们,快,快,张开床单。” 结果我们刚刚张开床单,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立马“呼”地一声砸在床单上。 我心说小六子你也太着急了吧,好歹先给下面发个信号啊,万一我们没准备好,你不就变肉饼了吗? 我赶忙探身到床单上面去捞,等拿到手里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个定滑轮,这死耗子还知道投石问路啊! 就在此时,又一个黑影儿“呼”一声落到床单上,这次肯定是小六子了。 我连忙伸手去捞他,然而胳膊刚伸到一半儿,便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想要放手松开床单的冲动,因为这厮竟然乐得在床单上直打滚儿,还叫喊着要再来一次。 我去,上小爷这里玩儿蹦床来了?真该摔死你这死耗子! 我上去一把拎住小六子:“怎么回事儿?怨鬼呢?解决了没有,断爪他在上面干什么,怎么还不下来?” “我们在楼上根本没找到怨鬼,连怨鬼身上的阴气都没找到。” 小六子解释说,我体质特殊心脉又属离火,所以我的血『液』里带有很强的离火的力量。 很可能是我啃自己那口时,流出的鲜血把怨鬼吓跑了。 这种怨鬼没有太高的智慧,一旦被吓跑,便很难再找到正确的路回来害人。 小六子已经留下断爪在上面守着肖萦凌,就冲着怨鬼能被我两三滴鲜血吓跑这一点,可见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主儿,有断爪在就足够应付一切状况了。 而且让断爪值班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肖萦凌的家人在这两天就会赶到,那时他们一定会安排病人转院。 断爪是我们之中潜行的高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人群混到新医院里,这样最起码我们可以知道肖萦凌被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日后若找到治疗她的办法,只要去医院门口买个果篮儿假装同学探望,便可以上门搞事情。 刚才小六子顺便观察了一下肖萦凌,感觉她身上并未多出什么妖魔鬼怪的气息,只是命火稍微弱了点儿。 若非先听了我打探出的情报,小六子会以为她只是太累了,才会这样昏睡。 “看来只能从这丫头身边接触过的东西上找找线索,话说搭档你知不知道肖萦凌住在什么地方,随身物品又放于何处?” “这种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了,既然肖萦凌没什么大碍,咱们暂且收兵回去,等天亮了我再想办法。” …… “我去,搭档你想的什么鬼主意?你看你把六爷我弄得这副鬼样子……小娘皮你给六爷靠边儿站,挤着我了懂不懂?别在那里鬼嚎,再敢怪叫六爷我活剥了你……我说搭档你怎么买了一只母耗子回来?还有这个笼子为啥这么小?” “我哪里分得清耗子的公母啊,这个笼子是店铺的处理货,算上里面的耗子才七十八块,咱们活动资金有限,六子你就忍忍吧。” 没错,这便是我足足思考了一上午,才想到的小六子潜入计划。 早晨我给女生宿舍那边打过了电话,探听到肖萦凌昏倒以后,她所用的文具和其它物品都被同班同学收拾起来,现在就放在她宿舍的柜子里。 只要小六子能悄悄混进那间宿舍,别说找什么线索,即便把宿舍搬空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对吧六子?这活儿你熟啊。 但这里有个问题,如果小六子在查找线索时,不小心被不相干的女生看到就麻烦了。 一旦有人报告给宿管阿姨,后果一定是全宿舍楼灭鼠大扫除,鬼知道到时候还能剩下什么线索。 然而天下之事总是如此古怪,别看这些女生对褐家鼠怕得不要不要的,可她们对仓鼠却毫无抵抗力,要知道仓鼠可是褐家鼠的表亲啊。 所以我中午出去寻了一家宠物店,买了一只打折处理的仓鼠,然后用染料把小六子染得黄不溜秋。 正巧昨天接到学校通知,放假前校方要检查男生宿舍的卫生。 其实学生们都明白,所谓检查卫生,重点在于没收宿舍内那些易于引发火灾的大功率电器,捎带手也查查是否有学生长期不住在宿舍。 虽然我在外面租房子住,但为了保持与宿舍哥儿几个的联系,仍留有自己的铺位。 这种情况是不被校方允许的,租了房子就应当退掉宿舍。 所以明、后两天,我得老老实实地住在宿舍,起码也得把床铺收拾成长期有人住的样子。 这样一来,我就有了绝好的借口,求班里的女生帮忙养两天仓鼠,以此让小六子在笼子里面李代桃僵得混进女生宿舍。 虽然小六子被染成黄『色』依然丑得很(“胡说,六爷是天下第一美须男!”小六子呲牙瞪眼道),一点都没有仓鼠的模样,但也不会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老鼠,起码能掩人耳目。 旁人会以为是笼子里的仓鼠不小心跑了出来,自然不会报告宿管。 待小六子找到线索后,直接溜回家来即可,宿舍那边自然由那只打折的仓鼠顶缸。 我找来一个行李包把笼子放进去,之后赶忙打电话邀请班里的女生到宿舍楼下接应我。 我千恩万谢地把行礼包递给她,连连许诺在她那里只养两天,事成之后小生必有重谢。 嘿嘿,只要行李包进了她们宿舍,小六子会择机打开笼子溜走,再找地方藏起来。 在这之前那女生不敢拉开行李包查看里面的情况,毕竟有宿管大妈在门口盯着呢,仓鼠到了女生宿舍照样是违禁品。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笼子里仅有一只仓鼠,这样最好不过。 万一小六子还未溜出笼子就被女生发现,那我大可声称笼子里一开始有两只仓鼠,不知为啥跑掉了一只…… 请尽管放心,小生我不是不懂进退分寸的人,不会让你赔那只耗子的。 无论如何,小六子都能放心地去寻找线索……啊哈,咱这计策天衣无缝,真是心思缜密举世无双! 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刚回到宿舍,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喂,请问找谁?” “哎呀,你家的斑斑好可爱啊,我能不能带回家养几天啊,保证给你照顾好了,绝不会亏待它……天啊,它真乖巧啊。” “斑斑?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寻思了半天,觉得可能是那只打折仓鼠的名字,天地良心,那仓鼠只是一个掩护小六子的道具,我哪有闲心给道具起什么名字。 “送你了。”我想了想又补充道:“连笼子也送你了!” 凶笔血咒—凶笔 在我把仓鼠送过去的当天晚上,小六子就有了大收获。 他连夜带着找到的线索回来找我请功,现在正得意地嚼着油炸花生,同时不忘了吹嘘自己如何鼠眼如炬,一下子将这个关键线索从一大堆杂物中揪了出来。 “这便是肖萦凌发疯的关键?一支英雄钢笔?”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登陆英雄钢笔厂官网,不断地比对官网上的照片和手里的这支钢笔,很快就确定了一个的目标:英雄二八二型铱金钢笔,一九八三年研制并投放市场,一九九五年以后停产。 这款钢笔书写流利顺畅,样子古朴大气,很受钢笔爱好者的追捧,淘宝卖家喊价伍佰八十多块钱一支。 “我去,肖萦凌家里很阔气啊,拿这种本应放在橱窗里面收藏的古董货写字答题?” “哎呀呀,让六爷我算一算,花生八块钱一包,乖乖可不得了,伍佰八就是七十多包花生啊!那个,搭档,要不咱们黑黑心,昧下这支笔卖掉算了?” “嘿,死耗子,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别人的东西咱们不能贪心。白十五你去帮我找个好看点儿的盒子,等肖萦凌病好了,把这支笔给人家完完整整地送回去。” “哼哼,把这支凶笔送回去?搭档你是嫌肖萦凌死得不够快么?” “六子你说啥?这是什么凶笔?难道肖萦凌也玩儿笔仙么,这怪病是笔仙降罪所致?” “搭档你想到哪里去了?玩儿笔仙有用钢笔的么?钢笔的笔尖那么细,玩儿笔仙需要三四个人一起扶笔,万一哪个二货一不小心用大了劲儿,笔尖就折了。退一万步说,就算玩儿了笔仙,凭什么笔仙只祸害肖萦凌一个人,而不去找其余几个人的麻烦?” “别卖关子,六子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六子分析道,肖萦凌很可能被人用邪术害了,而这支凶笔便是施展邪术的重要道具。 只不过这个邪术是用来害另外一个人的,而并非专门针对肖萦凌,所以邪术的效果在她身上并未充分表现出来,只是令她的命火不旺。 莫要以为命火不旺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一个人的命火不旺,通俗点儿说,八字低,时运差,那么这个人在妖魔鬼怪的眼里,便是一个极好的目标,很容易惹来脏东西上身。 所以肖萦凌才会在考场和医院里分别出现被上身和被讨替代两种表现。 也不知这小丫头哪里赶寸了,在接触这支凶笔时,恰巧表现出被设定为邪术攻击目标的那个人的一些特征,因此被凶笔当成了第二目标。 这种在偶然巧合条件下才能触发的状态,肯定极其不稳定,所以当肖萦凌和凶笔脱离接触一段时间后,邪术攻击的效果会大幅度减弱甚至消失。 在考场里上身的主儿,估计是以前挂在那里的一个倒霉蛋,以它的实力本不可能上得了肖萦凌的身。 可是这支凶笔的设计目的是要取人『性』命,尽管肖萦凌只是凶笔的第二攻击对象,它依然让小丫头的命火降低到一个很危险的程度,这才被那货趁『乱』上身拣了漏子。 等肖萦凌和凶笔脱离接触,凶笔便停止攻击,小丫头自身命火转旺,直接把上身的那厮给踢了出来,这和高人施法驱邪是异曲同工。 “等等!照六子你的说法,那考场里还死过人哦?听得小爷起一身鸡皮疙瘩,我来学校一年了,咋没听说过呢?” “也许是人工湖里的溺死鬼,自己一不留神飘到了考场里。”小六子做出一副又贱又严肃的样子,可惜只维持了几秒钟就再度嘿嘿『奸』笑起来。 “你这死耗子胆敢吓唬小爷,当心我扒了你的鼠皮。” “哎呀,搭档,你说的那个科场鬼,咱们可以后续再深入探查,现在还是赶分析肖萦凌那天在考场的表现要紧。” “说的也是。” 我当下便皱眉思索起来,肖萦凌她首先对着试卷痛哭,接着用令人恐怖的大力推翻了前来阻拦的三位监考老师,这是典型被上身的症状。 后来她没走几步突然瘫倒,这属于驱邪之后的正常反应。 照理说肖萦凌应该会很快清醒过来,只不过她以一个九十斤不到的小体格,接连推翻了三个一百四五十斤的监考老师,力气消耗过大,身体肯定吃不消,所以昏睡过去了。 “哟,搭档你分析得跟个真事儿似的。” “那必须的,也不看小爷什么水平。不过,六子,我还是有地方想不明白。” 按理说一个被邪物上过身的人,肯定元气大损,如果此时再被讨替代的怨鬼盯上,那当真凶多吉少。 可根据昨晚探查的结果,肖萦凌的命火根本没衰弱到能被邪物随便上身的地步。 所以在考场里,她的身体被趁『乱』上身的那主儿祸害得并不重,生命力还算比较旺盛,并没有什么讨替代的怨鬼祸害她,可我听到的‘惨叫哀嚎’又是怎么回事呢? “搭档你在医院的那种诡异的反应,完全赖你这个奇葩体质,医院本是阴气较重的地方,你的护身离火肯定又不知被什么玩意儿引燃了,所以听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肖萦凌的求救,而是不成气候的阴魂被护身离火烧灼时发出的惨叫。我说搭档你这样下去不行啊,以前激发护身离火时,你还能感觉到体表发麻,怎么现在这么迟钝了呢?” “人嘛,六子你懂的,护身离火烧着烧着就习惯了。” “一边儿去,六爷现在很严肃地跟你分析案例,不许讲笑话打岔!这种连护身离火都扛不住的小东西,见了被你咬出的带有更强烈离火的鲜血,直接化成灰了,所以昨晚六爷在肖萦凌的病房里面才会什么都没找到。当时我还奇怪,这丫头除了面『色』差点儿,命火稍微暗点儿,没别的什么『毛』病啊,想必就是这么一档子事儿。总之搭档你不用担心,那丫头最多再躺两天,便能睁眼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别把这支凶笔再给人家送回去。” “那哪能啊,我这人分得清轻重缓急,至于这凶笔,六子你觉着该怎么办?” 小六子说,这支英雄钢笔是肯定不能还给肖萦凌了,不过我们昧下这支钢笔,也不用背负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是命重要,还是价值六百元的钢笔重要,正常人都掂量得清楚,这钢笔干脆就当作肖萦凌给我和小六子付的报酬好了。 小六子已经仔细观察过,这虽然是支凶笔,但上面并没有邪物的气息,只是蕴藏着一点法力。 所以小六子凭借一双阴阳鼠眼,很快将它从肖萦凌柜子里的杂物中揪出。 换而言之,这支钢笔本身并非邪物,无法直接用于害人。 它很可能只属于一个庞大邪恶法术仪式的一部分,或是一个仪式道具,可以说其更像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听六子说,布置如此大一个局,拐如此大一个弯儿来害人的方法,只有人类当中的修行败类才想得出来。 所以小六子想搞清楚这个邪术到底是如何被触发的,最好再能从中进一步推测出整个邪术是如何布局。 这样等我们破了这个邪术之后,钢笔或转卖或送人,就全看我们的心情了。 听着小六子条理清晰的分析,我不由连连点头,这脑海里就突然灵光一闪,于是张嘴喊道:“我去,那道《『毛』概》论述大题!” 小六子被我吓了一跳,连忙问我考题怎么和邪术扯上关系了,难道现如今连学校教书的先生竟也和邪道妖人勾结为伍? 我连忙一把摁住小六子的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我怕小六子异想天开再问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只好从头解释一番。 我虽然是个“马列『毛』概”方面的学渣,但我记忆力和逻辑归纳能力都没有问题。 我之所以学得不好,完全是对哲学之类的东西不感冒,怎么也理解不了,其实这也是大多数工科生的通病了。 不过学校既然要通考《『毛』概》,那肯定得让绝大数学生都能通过考试,否则老师面子上难看不说,这种政治学习普及不成功也是大问题,会被人扣帽子的。 所以《『毛』概》中有这么一类考题最受出题人和广大考生喜爱,即时政论述题,俗称送分题,只要政治导向别错,写什么都对,写什么都给分。 我清楚地记得这次《『毛』概》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是:“结合时事政治论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科学内涵。” 这道题放在现在应该回答“不忘初心”和“八荣八耻”,十多年前应该答“三个代表”,二三十年前则应该答“改革开放”! 看来那个在考场里上身肖萦凌的主儿,应该正是被邪术害死的真正目标。 世上所有横死的鬼,都对自己死前的经历记忆犹新,并在最终魂飞魄散前,不断自我重复这一场景。 横死的鬼往往都是凶鬼,无论是谁,被汽车来回碾压个百八十回,没脾气也给整成暴脾气! 所以那个鬼在上了肖萦凌的身之后,立马开始重复死亡之前所做的事情,而她死之前做的事正是在回答一道时政论述题! 这也是出题人几十年的习惯了,考试最后一道大题基本上都属于给考生送惊喜的论述题,老师送分让您及格,只要考生愿意写,那就多写多给分。 等将来判卷的阅卷人数一数该考生前面各题的总成绩,便心中有数,只要你答卷的态度端正,那就送到你及格为止。 而“结合时事政治论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科学内涵”这道题目,又位于最受师生欢迎的十大题目之首,基本上可以从“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写到“不忘初心”和“八荣八耻”,所有答案只有时效『性』不强这一个『毛』病。 看来还是我太大意了,一开始竟疏漏了这么明显的一个疑点。 现在看来卷子上的答案根本不是肖萦凌写的,而是那个上身的鬼按照自己的死亡回忆作答的。 小六子说,活人被鬼上身往往需要一个过程,起初当事人神智清醒,但手脚开始不听使唤,慢慢地情况恶化到失去全部神智。 肖萦凌一定是看见自己的手不听使唤,竟写出了这种稀奇古怪的答案,而自己又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只有情况发展到这种程度,她在考场里失声痛哭才解释得通。 “恩,搭档你这么一说,我大概听明白了,那么你觉得肖萦凌到底干了一件什么事儿,才引发了凶笔的攻击呢?” 凶笔血咒—释咒 “如果六子你是一个人类的话,便能很容易地理解。算了,我还是详细解释一下吧。” 我告诉小六子,在我们人类的考试成绩当中有一部分成绩,其实和最后的答案没一『毛』钱关系,这种成绩就叫卷面分。 至今我也未想通其中的道理:哪怕我把半张卷子都涂黑了,只要最后算出正确答案,阅卷人就应该给满分,凭什么扣我卷面分? 那位同学的答案和正确答案相差十万八千里,你就该赏他一个鸭蛋尝尝,凭什么看他试卷整洁就给卷面分? 不要跟我说什么解题步骤,要知道一道题可以通过不同的算法,得到同样一个正确答案。 凭什么标准答案上的解题步骤可以拿分,别的方法就拿不到分? 再正确的步骤得不出正确答案,那也是是鸭蛋!黑猫白猫,抓到耗子才是好猫! “哎呀,六子你别拿石子儿打我,我不是说你。哎,我说到哪了?噢对了,卷面分。” 像我这样顶天立地的伟丈夫,是不会在意试卷上的这些细节的,但有些人特别是一些女生却很讲究这个。 相比自来水圆珠笔,钢笔写出来的字绝对要端正许多,可见肖萦凌是个十分讲究卷面的人。 然而人不是神仙,难免写着写着会错一个字。 要是我这样的,肯定划两道杠或涂成一团拉倒;可肖萦凌这种讲究人却肯定不会这么做,她会用小刀一点一点把错字刮去! 看来施展邪术的那家伙很清楚此类女生的习惯,他在邪术仪式中用小刀和这支钢笔做了一个联动。 如果让我来设计邪术的启动方式,刮去某个特定的字或刮掉多少刀都不是最佳方案,因为这种方法很难把握法术发动时机,毕竟谁也无法准确预知被害人将会写错什么字,又会刮多少刀来改正。 也许直到被害人寿终正寝,邪术都还未启动。 “啊,这便是了。对了,用小刀刮错字的时候,再小心谨慎,也总有划破手指的时候。即便用手绢擦过手,这么细小的伤口肯定还会缓缓渗血,所以启动这个邪术多半要求用带血的手指触碰这支钢笔!” 想到这里,我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接着就开始满屋找小刀。 突然“嗖”的一声,一颗石子从一旁飞来,“啪”的一下将我手里的钢笔打飞。 我惊愕得转头,正好看见小六子那张怒气冲冲的鼠脸。 “我说搭档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若非我一直盯着你,差点儿又让你搞出一场大祸!这种邪术别人躲都躲不及,你竟然还敢凑上去拿自己做试验?” “嘿嘿,我不是突然间就好奇了么。那个,六子你不是说这钢笔上没有邪物的气息么,还能有什么古怪?” “如果六爷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一段咒语,确切地说是一个诅咒!” “啊?” 小六子说“咒语”这种东西,完全属于我们人类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明的一种东西。 其实要害死一个普通人,随便找点儿邪物往人家家里一丢即可,压根用不着念诵什么咒语。 但某些修行败类不光要加害普通人,它们还有应对正道修士们的讨伐追杀,于是这些败类就开始寻找一种不用邪物也能致人死命的手段。 因为水平再差的正道修士也是修士,他对邪恶气息的反感是天生的,辨认一个东西是不是邪物的眼力总是有的。 看见邪物,人家压根就不会去碰,那么这些修行败类的计策手段自然也就落空了。 所以恶毒咒语或者说‘诅咒’应运而生,这种东西对普通人和正道修士都具有很大杀伤威力,而且其施放起效过程全程悄无声息,很适合用来暗害目标。 慢慢地,那些修行败类们的研究重点,便从寻找培养邪物转到研究恶毒咒语上去了。 “噢噢,竟然是恶毒的诅咒!六子,这种诅咒是不是和法老王的诅咒一样?” 我说得高兴,即兴沙哑着嗓子『吟』诵:“所有惊扰图坦卡蒙四世法老休息的人,都会被法老诅咒。” “图坦卡蒙,这什么鬼东西?另外搭档你说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诅咒啊。” 待小六子仔细解释了一番,我才明白,原来这种叫诅咒的玩意儿,其结构一点儿也不复杂,甚至还随处可见。 比如“某某你不得好死”之类,就属于一种最基本的诅咒。 至于为什么普通人把这句话整见天挂在嘴边儿念个几百遍,也没能成功咒死对方,根本原因就是你没把诅咒说完! 没错,“某某你不得好死”只是诅咒的一部分,这句话代表下咒者的具体愿望。 可光有愿望不行啊,任务报酬呢?凭啥你上嘴唇轻轻一碰下嘴唇,人家就得死啊? 只有给出了具体报酬,才能招揽到愿意替你达成愿望的执行者来完成任务。从这个角度讲,诅咒其实属于一种特殊的悬赏令。 “是日互丧,吾与汝携亡。” 诗经《硕鼠》中的这一句才是个真正完整的诅咒句式,下咒人的愿望是国君(硕鼠)去死,酬劳便是下咒人的『性』命。 不过这句诅咒也就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屁用都没有,夏桀最后并非死于诅咒,所以完整的诅咒句式仅只是诅咒成立的第一个条件。 诅咒另外一个成立条件是,下咒人必须到期兑现承诺,将许下的奖励赏给执行者。 为此下咒人要与天地大道签订一条保证契约。 如果诅咒成立后,下咒人反悔不支付诅咒的报酬,天地大道会代替诅咒执行者,向下咒人索取报酬,补偿给执行者,并且加倍或者按照保证契约中的违约条款惩罚下咒人。 签订了保证契约,执行者的切身利益才有保障,这样才会有执行者愿意替下咒人达成愿望。 要知道天地大道这个中介可不白当,它的佣金往往比下咒人付给执行者的报酬还高! 没办法,谁让人家天地大道执行力高,信誉好呢?优质服务,优质价格嘛。 具体来讲,比如下咒人想害死某个人,最后签订出来的契约往往是,被害人这一方只死他一个,下咒人得死上四五十口子。 “我去,这都谁想出来的倒霉玩意儿?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我都觉得够赔的了。这诅咒倒好,杀敌一千,自损八万!赔掉裤衩子的买卖也有人敢做?” “搭档你急什么?六爷我还没说完呢。” 小六子接着告诉我,虽然这个保证契约的投资杠杆率是几十比一,但天地大/道毕竟只是死规则,它没有智慧,只会按照规定好的条条框框来执行,只要诅咒句式完整,并且下咒人提供的报酬符合杠杆率,诅咒就会被天地大道认可。 所以你往往可以依靠一些手段来蒙蔽天地大道。 比如,下咒人不直接诅咒被下咒方死亡,而是诅咒被下咒方摔跟头,然后你在被下咒方可能摔跟头的地方放上一块硬石头,还尖头朝上。 只要被下咒方脑袋磕在石头上,这个小命儿基本就呜呼了,而你只不过在自家软软的床垫子上翻四十个筋斗而已。天地大道并不管被下咒方会不会因为诅咒摔了跟头而死,只要诅咒成立,被下咒方一定会摔跟头,至于能不能正巧摔在石头上,还要看你放石头的『操』作手法如何。 当然了,在真实情况下,你即便翻四百个跟头,也不会有执行者替下咒人达成愿望,因为这种报酬对执行者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 天地大道只管见证诅咒契约,虽然契约成立,但其报酬吸引不到执行者也是白搭。 真到下诅咒的时候,下咒人会把翻四十个跟头这种悬赏换成“五天阳寿”之类更吸引执行者的奖励。 在极个别案例中,甚至还有更缺德的下咒人会使用一些欺骗手段来欺骗自己的雇主,比如找个雇主代替自己去与天地签订契约。 正常情况下,诅咒契约的报酬应由施展恶咒的下咒人支付;这个雇主只管出钱打赏下咒人即可。 然而不幸的是,对下咒这套玩儿法,有些雇主完全是小白一个。 很多人都不清楚其中的厉害,所以下咒人大可以忽悠它们去当下咒的签约人,反正天地大道讨报酬时只找签约人。 如此一来,诅咒的报酬便由那个顶缸的冤大头来出,下咒人平白就得了好处。 “总之,你们人类当初能发明诅咒,正是钻了天地大道死抠条条框框这个空子。” “羊驼,这帮败类真够阴险的啊。” “更阴的还在后头呢,六爷我刚才只是举个简单的例子讲述诅咒的原理。” 实际上下咒人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会把一个诅咒分解成若干个小诅咒。 这样一是可以增加诅咒执行过程中的容错能力,二是降低任务难度,在降低诅咒报酬的同时,使诅咒更容易被执行者完成。 还是以那个摔跟头的诅咒为例,即便你在被下咒人每天必经的路上摆满了石头,被下咒人也很可能早晨一起床,就在床上摔个跟头。 这样也算诅咒达成,可下咒人之前所花的力气就全白费了。 因此下咒人有时会把诅咒分解成一个个很小的诅咒,然后在契约里规定这些个诅咒可被执行者多次完成。 执行者每完成一次诅咒,就可以领取相应的报酬。 比如可以诅咒被下咒人“诸事不顺利”,喝口水被呛着了是不顺利,走路摔一跤也是不顺利,钱包被小偷『摸』走了更是不顺利,反正只要被下咒人活着,便有的是不顺利等在后面。 慢慢地,被下咒人心里的邪火儿越拱越高,最后自然发展到“你瞅啥?”“瞅你咋地?”“你再瞅一个试试?”“试试就试试!”这种地步。 经常有人因为一点点小事儿与人口角动武,最后发展到大动干戈杀伤人命。 此时当事人往往抱头痛哭,后悔因为一定小事儿闹出了人命。 除了这个当事人为人不稳重,做事脾气暴躁以外,也很有可能是他不小心中什么人的圈套了。 “可惜六爷我只能看出这笔上有咒语,却不擅长分辩诅咒类型及内容。咱们若想解开凶笔恶咒,必须得知道它的具体内容。看来只能跑一趟柳家的‘翠云峰’了。” 凶笔血咒—启程 小六子说,肖萦凌和凶笔脱离接触后,自身的命火会逐渐恢复正常,只要继续在医院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健康。 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肖萦凌她一开始是如何接触到这个凶笔的呢? 按照我们的分析与推断,这支凶笔实际是用来坑害一个三十年前在我们学校上学的女孩子,而且很不幸,凶笔背后的凶手成功了,那个女孩子最后死在了考场里。 可这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如果当年那凶手依然在世,现在多半已经年近花甲,而肖萦凌年方二十,她怎么可能和当年的凶手有瓜葛,这一切又怎么和肖萦凌扯上关系的呢? 小六子已经分析过,这支凶笔本身只是一支稍微贵重点儿的钢笔,它在上一个邪术仪式中仅仅起到一个触媒的作用,而并非仪式的核心部分。 即便还有其它的邪术仪式要用到这种贵重的钢笔,下咒人直接让雇主去买一支新的便是,根本没必要费那么大心思去回收再利用原先的这支凶笔。 除非是有什么人与肖萦凌本人,或者与她家里人结了仇,而这个凶手自己并不会什么邪术,也找不到可以帮他施展邪术的行家,仅仅在无意中听人提起这支笔的上一任主人惨遭横死,便想当然地认为这支笔肯定是什么邪物。 于是此人特地去将这只钢笔寻来,然后专程送给肖萦凌,想以此害她死于非命。 “这人心肠恁地歹毒,它最好祈祷日后别落在小爷手里。到时候如果小爷不找块汇聚阴气的地儿,把它和凶笔搁一起捆结实扔进去,小爷的姓氏便倒过来写!”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对那个加害肖萦凌的幕后黑手一无所知,不清楚他的手中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古怪玩意儿。 我担心凶手在收集凶笔的时候,还捎带弄到一些别的邪术仪式的道具。 万一过两天,肖萦凌身体恢复健康出了院,这家伙还贼心不死,暗中再给她送去别的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也未知。 毕竟可以千日做贼,但绝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到头来,我和小六子还得硬着头皮去破解这凶笔上的恶咒,只有如此,下咒人所布置的整个邪术仪式循环才会被打破。 到时候,即便那个别有用心的家伙还有别的什么邪恶玩意儿,都会失去作用,变成一堆没卵用的样子货。 那天小六子问我,能否从三十年前那个女孩儿的身份入手,以便从侧面追查到幕后黑手的身份。 毕竟那个年代人际关系比较简单,结下的又是这种定要害人『性』命的死仇,也许不难『操』作。 可我拜托分局的堂哥查了一下那些年市局命案的原始卷宗,竟然得知八十年代我们学校因为意外事故丧命的女生足足有七人,这里面还不包括那些以『自杀』立案的死亡案例! 看样子事情十分棘手,我们既不知道那个被害女孩的姓名,又不清楚她是否被伪装成『自杀』,甚至连她是否死于八十年代都不能确定。 随着改革开放深入贯彻,九十年代初我国与国际市场进一步接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开始二次飞跃,这时在时政题里回答“改革开放”怎么了,也很切合时代背景啊,这可让我们怎么调查? 既然从侧面入手根本得不出什么头绪,那我们就得从正面和这凶笔恶咒较量较量了。 可是小六子并不擅长破解诅咒的活儿,据他说,整个五仙家里边,只有柳家在这方面有过研究。 六子他听说柳三娘当年曾出手替人破解过诅咒,据说被下咒的那主儿在破咒之后一直都活蹦『乱』跳的,可见柳家在破除诅咒方面的确有几把刷子。 灰柳两家一直有业务上的往来,关系非常不错,而柳三娘和灰八爷在感情上又有些不清不楚。 因此小六子在柳家的情面很大,以前经常上门儿蹭吃蹭喝。 有小六子的面子在,我们这次上柳家拜访,肯定不会吃闭门羹。 但让小六子发愁的是,既然要去柳家,有一个主儿肯定躲不过去,那便是小六子的青梅竹马——柳青青。 自从那年五仙家小辈大比武定了排名字号之后,小六子和柳青青之间一直结着一个大疙瘩。 这些年来,柳青青只要一见到小六子,必然会追问:“当年比武你为什么一上场就举白旗,是不是看不起我柳青青?” 这一招弄得小六子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比武放水就是比武放水,干嘛非得掰扯那么清楚? “哎呀呀,六哥哥,你要是害怕和柳家姊妹见面,不如让奴家替六哥哥跑这一趟吧,我白家虽不比你们灰柳二家亲厚,毕竟还有几分薄面,奴家可以给六哥哥打包票,绝不会空手而回的。” “可拉倒吧,你白霜霜安的什么坏心眼儿,我灰小六还会不知道?你倒是绝不会空手而回,可你到了柳家,三言两语就能把柳青青那个直心眼儿醋坛子骗过来。到时候柳青青绝对会和我闹个没完没了,你存心等着看我笑话是吧?我算看明白了,整个地仙会属你心眼儿最坏!我真后悔把你拉了进来。” “哎呀,六哥哥,你怎么把奴家想得这么坏呢,奴家只是觉得六哥哥你和柳家姊妹好久没见了,想撮合一下你们嘛。六哥哥好坏哦,人家不依嘛。” 我强忍着胃里汹涌的酸水,一把抓起即将暴跳如雷的小六子:“十五,你先和你姐姐聊会儿天,我和你六哥出去吃包花生。” 趁着小六子对着油炸花生发泄的时机,我把刚才突然灵机一动想到的计划给他叙述了一番。 这下可乐得小六子那对贼眼眯成一条缝:“行啊搭档,你这招儿高了嘿。怪不得八爷一直说,五仙家千万不能自己在家闷头修炼,定要找个适宜的伴仙一起闯『荡』一番江湖,和伴仙闯『荡』一天,能顶自己修炼好多年。当真属你们人类心眼儿活泛,想法鸡贼。这么好的点子,六爷我怎么一直想不到呢?要不然也不至于躲着柳青青这么多年。” “我勉强把这话看成是对我的夸奖吧。说实在话,我怎么有一股想捋袖子抽你的冲动呢?” “别啊,搭档,我真在夸奖你呢。” 其实我的主意也不怎么高明,只是根据小六子的描述,我觉着柳青青应该是那种好钻牛角尖的学霸宅女类型的仙家,一个问题越搞不明白,就越想弄明白它。 在人类学术发展史上,这种人比比皆是,比如哥德巴赫猜想,不过是几位数学家茶余饭后一时心血来『潮』,用来解闷儿的谈资而已。 在当年,即便解决了这个数学难题,一无悬赏花红,二不增长名望,却照样吸引了一辈辈数学英才们为之呕心沥血。 其实解决问题的过程本身,即是对数学家们最大的奖赏! 既然柳青青揪着小六子比武放水这个问题不放,我们索『性』抛出一个更大更难解,但同时也更有趣味『性』的问题让她去研究。 如此一来,柳青青自然会把小六子比武放水的问题抛在脑后。 至于具体找什么问题嘛,嘿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个问题现在正挂我的脖子上呢。 那便是前一段时间我和小六子从混沌余孽那里得到的蟠虺纹石木指环。 既然这石木指环有化解世间草木毒『性』的功用,那为什么要雕刻虺蛇这种剧毒蛇作为纹路? 其目的到底是暗示解毒需要以毒攻毒之法,还是虺蛇本身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觉得这个问题足够柳青青这种认死理儿钻牛角尖的仙家研究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这个问题它就没有答案。 显然这枚蟠虺纹石木指环只是某个炼丹术士一时心血来『潮』自制的手工,而且这纹路还刻得歪七扭八,甚至我都怀疑他刻的到底是不是蟠虺纹。 这种临时起意『性』质的作品,根本就无法解析其内在涵义。 如果我是当时那个炼丹术士,没准儿会刻几个机器猫上去! 像这种自制的作品会使用什么样的象征形象,完全要看制作者的好恶与思维模式。 比如现在有一家挺火爆的连锁餐厅叫汤姆家,至于别人怎么看我不清楚,反正我就老觉得汤姆家不就该卖杰瑞么?这样才算文题相应啊。 既然小六子关于柳青青的心病已被医好,那么我们稍微准备一点儿平常的礼物,即可动身前去拜访柳家的大本营——“翠云峰”了。 说实话,我对柳仙们的观感不错,因为小六子说柳仙们的爱好比较单一,她们只喜欢研究医术『药』理和炼丹术之类纯技术课题。 对于柳仙而言,好礼物有两种,一是贵重『药』材,另外一种是名家医书。 前者我们就不用考虑了,天下好『药』材大半儿出自柳家,中『药』铺里摆的那些所谓名贵『药』材,根本入不了她们的法眼,但至于医书么,嘿嘿嘿嘿…… “老板,这套《中医『药』大辞典》怎么卖?八百?你留着当废纸吧。喏,老板你看这里,此书上面的章节在网上都有同步扫描图!想查什么内容,上网轻轻一点就有。像这种大部头的书,除了我这种中医院的穷学生,谁还会要?一百八你卖不卖?喏,这里是二百,找零二十,我要留着打车。” 就这样,在一应礼物筹备齐全后,我便和小六子踏上了寻访“翠云峰”的旅程。 凶笔血咒—柳仙 自打听说柳家的大本营叫“翠云峰”,我简直对这个富于书卷气息的名字憧憬到不行,觉得至少应该是“青山霁后云犹在,画出东南四五峰”如此意境的去处。 我为此专门上网淘了一套登山冲锋衣,还特地询问小六子需不需要再买个野营帐篷。 结果这货居然说,无需额外准备什么,穿居家休闲服装即可,只是这次出门得多带点儿钱,到时万一爬山爬累了,还可以买票坐索道! 当然这索道的票单是给我买的,他灰小六向来都逃票蹭包厢。 “喂喂,说好的远离尘嚣的世外仙境呢?这感觉不对啊!那索道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小六子让我去买一张去泰安的车票时,我对“翠云峰”最后一丝美好的幻想也随之烟消云散。 “死耗子,你别告诉我‘翠云峰’就在那个着名风景区里?从小到大,十八盘小爷我足足爬了五回,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景区里真叫一个游人如织啊,旅游旺季的时候,号称每日接待游客超十万人,结果你告诉我柳家的‘翠云峰’藏在这种地方,甚至还能坐索道过去,你觉得我能信吗?” “为什么不能信?六爷我又没说柳家的‘翠云峰’藏在玉皇顶上。咱们先坐索道去南天门,之后跟紧了六爷我顺着小路往山下走一段儿,‘翠云峰’坐落于后山的一个山坡上。你从玉皇顶上大概也往后山那边看过,是不是有树有云有山尖?凭啥不能叫‘翠云峰’?” “不是,柳家把大本营安在如此喧嚣的地方,还能潜心清修么?难道不怕游人误闯洞府打扰他们吗?” “嘿嘿,这便是人家柳仙儿的七巧心思所在了。谁让你们人类做事的功利『性』都那么强呢?” 听六子说,但凡走前山路线的游客,不管老老实实地爬十八盘也好,或者偷懒儿乘索道也罢,都为了最后登上玉皇顶给东岳大帝上几炷香。 有到了南天门,眼看玉皇顶近在咫尺,有一个转身顺小路往后山走的么? 而那些走后山路线的游客,大都为了观赏自然风景,后山路线开发程度低,没有前山那般舒适便利,游客主要靠手脚并用往上爬,体力消耗大,基本上爬到半山腰便没了力气,所以纷纷中途买票坐汽车下山吃饭。 于是她们柳家就把“翠云峰”安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烧香登顶的不愿下去,爬山观景的没劲儿上去,而且此处地势平坦,光照较为充足,正适合柳仙们种些花花草草。 小六子说完就给我排出了路线计划,我们先乘坐去中天门的汽车,如果到时候希望省点儿钱,就从中天门开始往上爬,但这样比较费力气,最好的方案是转搭索道包厢上至南天门。 到达南天门之后,沿小路下到后山,在一个山崖拐角处,有一块像黄牛倒卧一般的大青石,那便是“翠云峰”的后门。 这后门是被蜃精幻象笼罩起来的,找个左右没人的时机爬上大青石,而后闭着眼往石后崖壁上一撞,便能摔到柳家后花园的草地上,到时自然有柳仙儿来接我们进去找柳三娘。 其实按理说,我们应该从中天门寻路向上爬到柳家的正门,但柳家太喜欢种植花花草草了,再加上柳家主修木系法术,身上的木系法力十分充沛,以至于柳仙们在哪里出现,那里的草木即刻开始疯长。 到头来,前门口那条好好的迎宾花园小道儿,愣让她们搞成了『迷』魂大阵。 小六子一来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前门找到正路进去,二来他对柳家来而言算老熟客了,所以这次我们决定走后门。 听到小六子说进入柳家“翠云峰”的方式竟如此独特,我重新燃起了对此番旅程的憧憬。 只是在兴头儿上的我,却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凡是死耗子拍胸脯保证的事情,最后肯定都会出什么岔子。 果然,我们刚从卧牛石上摔进“翠云峰”的后花园,立刻被一群柳仙包围了。 生物这方面我学得不太好,但至少我知道一点,一旦蛇摆出呲牙吐舌头的动作,那绝非在跟我说“哈喽”!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抓到负心鼠了,赶紧去通知柳姐姐)。” “死耗子,你赶紧给大家翻译翻译,咱俩可不是擅闯仙宅的坏人啊!” “六爷我也很想翻译啊,可她们刚才说的是柳家的方言。这个我也不太懂,万一翻译错了怎么办?喂,那个谁谁谁啊,你们里面有会说胡家官话的么?” 小六子告诉我,平时他和灰六金刚之间的交流,都是吱来吱去,用的是灰家的方言,而他平时与我意念交流时,用的却是一种外语,叫胡家官话。 这种语言由老胡家发明,主要在胡家发音基础之上,按照人类说话习惯重新排列组合构成句式,属于一种专门给出马弟子和伴仙们使用的语言,同时也可用于不同仙家之间互相交流。 毕竟胡家出马弟子众多,万一闹妖的那主儿与胡家这边有关联,或者那主儿自己就是胡家子弟,一旦不分青红皂白地动起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所以有什么话,最好先在一起挑明了说清楚,而那些不懂胡家官话的家伙,肯定不属于自己这边儿的,尽管放手揍它便是。 白家姐弟和胡老八跟我意念交流时,用的都是胡家官话,所以我能清楚地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而西瓜皮虽然也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不会讲胡家官话,在我听来,他一张嘴就全是“呱呱呱呱”。 “这个人类真是大言不惭!哼,看你跟手脚不干净的灰小六出入为伍,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八成也是个来翠云峰偷东西的贼!” 看到我和小六子旁若无人地讨论“为了五仙家再度繁荣,推广胡家官话刻不容缓”这种学术问题,围上来的那些柳仙们坐不住了,其中有一位用上胡家官话不冷不热地抢白了我们几句。 这下可踩了小六子的痛脚,他一跳八丈高:“小娘皮你嘴里放干净点儿,你哪只眼睛看见六爷我做贼了!” “那年我辛辛苦苦采集十几种花粉才酿制的九华芙蓉蜜,为什么装蜜的空瓶子会出现在你灰小六的客房里,我的蜜呢?” “还有十九妹的香煎松果脆,五姐姐的青玉什花糕,二十一的百草花『露』水……” 闻听周围那些柳仙七嘴八舌地开始数落灰小六,六子那一张鼠脸儿越来越红:“那些……原来那些不是送给我吃的么?” “我去,灰小六你这个大坑,你丫真是一个猪队友!” 和这群柳仙掰扯了半天,我才弄明白,原来柳仙们都比较单纯,这思路也很唯一。 简单说来,柳仙的大脑都属于单线程,同时只能办好一件事儿。 如果临时有什么急事儿找她们,人家就把手头儿的东西往地下一搁,然后乐呵呵地去忙新任务了。 等过几天想起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时,再返回来寻找搁在地上的东西。 在柳家,大家伙儿都如此行事,不会随便去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问题是,小六子并非柳仙而是一个灰仙,虽然这死耗子一向自我标榜不取有主之物,可这种扔在地上的东西怎么算? 小六子搜集到的那些宝贝,几乎全是从地上捡的。 他不去别人家仓库里拣东西,已经够安分守己的了,您还能指望他捡东西时大喊一声:“美女,这块板砖是不是你掉的?” 自打小六子到了我们家,在周围前后捡过不下几百件东西,你可见他贴过一张招领启示么? 所以只要小六子一来柳家,柳家的失窃案件必然成倍增长,丢的还全是各种吃的。 并非没有柳仙去找当家的告状,可柳三娘因为灰八爷那层关系,一向把小六子视作己出,每每听了不过笑笑:“男孩子一时贪嘴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人家远来是客,你们切不可失了礼数。” 而小六子的青梅竹马柳青青,又是在柳家极有声望的大姐,大家看在柳三娘和柳青青的面子上,这才没把事情闹大。 总算灰小六还“知道”吃人家的嘴短,于是隔三差五地往柳家送东西。 细究起来,大家确实从他这里得过一些好处,因此柳仙们对灰小六随意拣取他人食物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小六子却误会了,他以为这些柳仙们真是羞涩而又热情,连直接送东西给他吃都不好意思,非要采取这种间接方式,真是一群好有想法的姑娘啊。 今儿个我俩的运气真背到家了,一向最偏袒小六子的柳三娘,恰巧去白家玉照崖研究那株我们送去的蒐草,至今未归。 更倒霉的是“翠云峰”最近又发生两起食物失窃案和一宗草『药』被盗案,一众柳仙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找到幕后的黑手,正憋一肚子邪火儿没地儿发泄。 偏偏此时我和小六子大摇大摆地送上门儿来,这一下她们可算找到了宣泄怒火之处,新仇旧恨干脆一起算总帐吧。 搞明白了前因后果,我也有点儿生气,暗暗窝火道:“你们柳仙还讲不讲道理?即便小六子管不住自己那张贱嘴。可拿他灰小六好处的时候,也没见你们管住自己的胃口啊。他们灰家爱搜集东西那是天『性』,何况小六子也不知道你们还要继续食用那些摆在地上的东西啊。” 以我对小六子的了解,这死耗子贱是贱了些,但平时为鼠一向十分大方,绝非好占便宜的主儿。 若真要追究小六子曾经偷吃的零食,不妨就划下道来,多少你们柳仙开个价,我们回头补上便是。 再说我俩今天刚到“翠云峰”,你们凭什么把昨天的案子一并扣在我俩头上,有谁会专门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儿来偷东西的? 凶笔血咒—青青 就在我和小六子正剑拔弩张地和一群柳仙对峙,远处突然腾起一股烟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快速滑行。 我正狐疑之际,只见那团烟一直冲到我和小六子身前才堪堪停住,从中“嗖”地一下窜出一道青『色』影子,直直得奔着我身边的小六子去了。 我去,这什么情况?一见面便要动手打么? 待我凝神细看,只见一条四尺多长的青『色』细鳞蛇盘在我面前,那蛇头高高扬起,尾巴上还缠着一个灰影儿,咦,那不是小六子么? 就见蛇一扭身子,把小六子又裹紧了几圈儿,捆得更瓷实了。 那青蛇把小六子吊到眼前,嘴里嘶嘶地吐着猩红的舌芯子,仿佛正在考虑该从哪里下口。 我了个大去,若是让你一口吞了小六子,小爷我还当个屁的伴仙儿。 我左手摘下背包,右手顺势从夹层里抽出那把杀猪刀,大喊一声:“对面乃何方妖孽,还不快快把那只耗子给小爷放下!” 我话音未落,只听“刺啦”一声,手上的登山包一下子被扯散了架。 紧接着,一本厚厚的《中医『药』大辞典》从包里“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那登山包里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零碎东西随着字典“唏哩哗啦”地滚出来撒了一地。 考虑到我和小六子最近一直在追查凶笔恶咒,可能会因此招惹上一些歪门邪道。 为了避免互怼时赤手空拳,我特意将兵刃带在了身上。 但问题是杀猪刀这种管制刀具是严禁带上汽车的,最后我用油布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刀子裹好,小心翼翼得『插』在登山包里面的暗袋中,在上面又压了一本大辞典和几大包准备送给柳家的礼物,这才背上背包去赶汽车。 好在车站查得不如飞机场那么严,终于让我把刀具带上了车。 兴许是压的时间有点儿长,刀子一下子卡住包里拔不出来了。 情急之下我手上一用劲儿,“刺啦”一声就把登山包扯碎了,这种二十多块钱的地摊货,其质量真是个问题。 这回我搞出的声势挺大,一下子把周围所有柳仙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 感受到我手上杀猪刀散发出一阵阵煞气,为首的那条青蛇一下甩开了尾巴上缠绕的灰小六,带领一大群柳仙“哗啦”一下把我围在中央。 顷刻之间被一群“嘶嘶”地吐着芯子的柳仙围住,我不禁心里发『毛』,正寻思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这时场外突然响起小六子惶急的声音:“嘿嘿嘿,大家都先别动手,我给搭档你介绍一下,你面前那位便是我常提起的柳青青。青青,里面那个耍大刀的便是我的伴仙儿。大家都自己人,要多多亲近,千万不能火并啊。” 什么?这位青蛇便是那位柳青青?真是闻名久矣。 有了小六子在一旁『插』科打诨,场面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赶紧将杀猪刀收了起来,一抱拳:“哎呀,原来这位便是柳五姊啊,常听小六子提起,幸会幸会,方才多有得罪。” 我接着一弯腰把《中医『药』大辞典》从地上拣了起来,满脸堆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那个,六子啊,赶紧把咱们带来的礼物给众家姐妹分一分吧。” 并非我这人见风使舵过分滑头,而是地仙会将来肯定要吸收一部分柳仙进来。 目前整个地仙会的近战位置只靠我一人顶着,说不定三天两头就得受伤挂彩。 她们柳家善识草木精通『药』理,到时肯定负责地仙会的医疗保障工作。 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柳仙,将来在我的『药』膏上动点儿小手脚,最后吃亏倒霉的还是我,所以能拉关系的,赶紧抓紧时间拉好关系。 再说这帮柳仙也真够小心眼儿,小六子只不过小时候来“翠云峰”偷吃了她们一点儿零食,看看啊,这事儿被记恨了多少年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小六子深谙柳仙们的喜好,我们带来的礼物都是她们的最爱,于是场面气氛一时无比融洽。 我真是奇了怪了,柳仙们喜欢医术,这《中医『药』大辞典》很受欢迎可以理解,但她们要这么多花花绿绿的头绳和橡皮筋儿干什么? 扯上三寸红头绳,给我柳儿扎起来?可柳仙一根儿头发都没有啊。 最后还是小六子看出了我的心思,特地过来解释道,柳家要头绳和橡皮筋并非为臭美,而是她们常年打理草木,时常需要捆枝压条啥的。 柳仙没有手足,用头绳和橡皮筋作辅助就轻松多了,此外晾晒好的草『药』也需要捆扎收拾。 总而言之,头绳和橡皮筋东西虽小,但在柳家这里用处很大。 头绳这玩意儿在人类那里不值什么钱,两三块便能买一大捆儿,如果拜托柳家的出马仙去购买,出于平时良好的关系,出马仙肯定不会开口收这点儿钱。 可柳家做事都一根筋儿,不给钱的东西绝不白拿,所以就干脆不要了。 我们此番前来请柳仙出马解诅咒,对他们而言不属于什么大活儿,因此用这些小玩意儿做礼物最为合适……难怪小六子总能发财,这就是妥妥的营销学啊! 看着柳仙们欢天喜地的分了礼物走了,柳青青不免开口询问小六子本次前来所为何事。 于是我又将我们如何发现肖萦凌身患怪病,最后在一只钢笔上发现了诅咒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 柳青青瞪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此事恐怕并不简单,眼下柳三娘在玉照崖,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解咒之事不宜迟延,于是柳青青决定陪我和小六子走一趟。 对此我表示十分欢迎,本来也没指望能请动柳三娘,柳青青乃柳家后辈第一高手,如果她都解除不了钢笔的凶咒,估计换了柳三娘也难以建功。 正在我们几个商量好准备动身下山之时,柳青青却突然想起什么,将眼睛一瞪:“灰小六,老实给我交代,上次比武你为何进场便举白旗投降!” 小六子闻言是一声哀嚎:“青青你怎么还提这个啊?” “少废话,赶紧交代,是不是你瞧不起我的本事?” 说着,柳青青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珠里蒙上一层雾气。 我一看事情要坏菜,赶紧跳出来给小六子助拳:“哪能啊,小六子一直在我面前夸奖柳青青你的本事呢,要不然我们此次碰上难题,也不会来找你来解答对不?” 说着,我一把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石木蟠虺纹指环递了过去:“柳青青你看,还有个难解的问题要请教你。根据我和小六子的鉴定,这枚石木指环有解除草木毒素的功用,可为什么要在指环上雕琢有剧毒的虺蛇纹呢?这里面有什么说道没?” “咦,我看看。”柳青青用尾巴梢擦了擦眼睛,然后一伸尾巴从我手中挑过石木指环,送到大眼睛前研究起来。 见此小六子在背后对我一竖爪子:“搭档你神了!” 就这样,我用石木指环成功勾引起柳青青的研究欲望,这位大眼睛的柳仙仔细观瞧了半天,全然没有一点头绪。 于是她又打算去找“翠云峰”上每一位上了年纪柳仙,请教她们知不知道石木指环的秘密,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不算完了。 最后还是小六子上前一把拉住她,提醒柳青青此事日后再研究不迟,眼下应该抓紧时间去准备行李,也好同我们一起下山解除凶笔诅咒,再过一会儿天亮了,往来的游人一多,我们便不好从后门出去。 见小六子说得在理,柳青青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石木指环还给我,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搭档,怎么样,还得六爷亲自出马吧,告诉你搭档,青青手里可有不少好宝贝。等咱们回去之后一定想办法骗她留下,这样可以有效壮大地仙会的实力。” “……喂喂,六子,你身后。” “什么身前身后的?我去,柳青青你收拾完了?怎么这么快?咱们这次是去解诅咒,把你的家伙事儿都带上,免得到时候抓瞎。” “喏,都在这里了。”说着,柳青青用尾巴挑过来一个青布小包。 见挑过来的包裹不大,小六子没来由地一愣,这伸手的节奏就慢了一步,包袱也没抓住,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小六子的眼珠直接瞪直了,猛地一下扑在包袱上,用颤抖的爪子将其解了开来,紧接着就是连声惨叫:“柳青青,上次你过生日,我送你的两块下品木灵石呢?大上次的那根能解除水碱把苦水变成甜水的卜李枝呢?还有那块能安神的油檀木呢?” “谁让你光偷吃大家的零食?木灵石和卜李枝我替你赔给十七,十九,二十一她们了。至于油檀木,上次恰巧找不到安息香,我就把它磨成粉给大家配『药』了。” “我,你……柳青青,你这败家娘们儿!” “灰小六,你小气鬼!” 我估计这小两口子马上又要吵架,赶紧上去岔开话题:“那个,柳青青啊,最近两天你们这里都丢了什么东西?抓到贼人没有?” “上哪里抓去啊,十七丢了一碟绿豆糕,十九少了半瓶薄荷『露』,她俩一直做事『迷』『迷』糊糊的,还不知是不是放错了地方才找不到的。再就是大门外的红顶抹麻茶少了半株,这个我去查看了,没有盗采的痕迹,却有不少杂『乱』的蹄印,可能有野猪偷偷跑进了‘翠云峰’。红顶抹麻茶这玩意儿辣得很,一定让山里的野猪吃够苦头,估计以后不会来捣『乱』了。” “我去,丢的都是些什么啊?凭这些个破烂儿,柳仙们也敢往我和小六子脑袋上扣帽子?算了,算了,赶紧下山吧。” 临出门时,我注意到小六子蹲在一旁恨恨地发誓:“今天真是赔到姥姥家了……以后没有塌天的大事,老子绝不再踏入‘翠云峰’半步。” 凶笔血咒—柳暗 “什么?柳青青你说破解不了是什么意思?” 我和小六子费了半天劲儿,冒着差点儿被柳仙们围殴的风险,才请动了柳青青前来解除凶笔上的恶咒。 谁知当她拿到那只英雄钢笔的时候,青『色』的脸庞却蒙上了一层阴影,用尾巴吊着钢笔研究了半天,最后就给我俩这样一个晴空霹雳。 “六子你先别着急,那个青青,你再仔细看看,这支钢笔连小六子都能看出有诅咒,你们柳家不是最擅长破解诅咒的么?如果你实在破解不了,咱们赶紧去玉照崖请柳三娘过来吧,她老人家曾经不是破解过一个诅咒么,被下咒那人最后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柳青青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伴仙儿啊,三姨她破解诅咒这事是不是灰小六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告诉你的?灰小六,我跟你讲了多少次,要好好学习,不要不懂装懂!瞧你这半吊子的水平,到处在外面给三姨以讹传讹!” “我,你,哎!” 谁知小六子这口中的你字还没有说完,柳青青就猛得用尾巴抽了他的脑袋一下,将小六子后半句话全闷在喉咙里:“你闭嘴,听我说”。 接着柳青青便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原来诅咒一旦被天地大道确立,便不能解除了,因为诅咒的本质属于一种特殊的悬赏令,而且还是可以保证收益的那种。 只要认为下咒人所给报酬合适,天地间所有的精怪都乐意去尝试完成这个悬赏令。 为了保护被下咒人的安全,你必须想办法阻止天地间的精怪前来完成诅咒,或许你能杀得了其中几个,然而面对成千上万排队等着完成诅咒来获取报酬的精怪们,你所能做的无疑是杯水车薪。 不过天地大道只认死规律,下咒人可以想方设法钻天地大道的空子,而解咒人更可以钻空子。 青青说她们柳家所谓的解咒,实际上是使用一种危害小的方式提前‘完成’这个诅咒,如此一来,已经被完成的悬赏令没有了报酬,自然就不会吸引其它精怪们的兴趣。 只要没有执行者愿意来接取悬赏令,这个诅咒也就不了了之,当年柳三娘碰到的便是这种情况。 有一个商人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和邻居起了矛盾,于是那邻居悄悄买通术士下咒。 经过柳三娘的解读,那个诅咒要求执行者让商人每天起床后“血流如注”,而支付给执行者每完成一次任务的报酬,便是下咒人的十天阳寿。 因为这个商人做的是山货买卖,几乎每天都要走十几里路进大山,收取山民猎获的野兽皮『毛』,再运到山外的集市上贩卖获利。 如果放任诅咒不管,那些前来执行诅咒的精怪们,肯定会在他进山的路线上设下无数陷阱。 商人一旦踩中陷阱失足跌倒,即便万幸不坠入悬崖,也会跌破头脸,其伤口流出的鲜血的气味,很可能会引来山中饥饿的野兽,如此一来,他的『性』命便堪忧了。 如果商人不出门收购野兽皮『毛』,光坐在家里吃老本,很快就会坐吃山空,将来只有饿死一途。 柳三娘经过一番研究后发现,这诅咒里面“血流如注”四个字……其实可以钻空子。 请问流多少血算是“血流如注”?“哗哗”地流一大碗自然算,若是用银针狠狠刺一下指尖,虽然只流出几滴血,但和细小的伤口比起来,勉强也算是“血流如注”了。 如果咒文写明了“流血三升”,那就真不好处理了,不过那样的话,诅咒的报酬也会成百上千倍增加,下咒人可能压根就掏不起。 所以柳三娘给这个商人出的主意,便是每天早晨起床之后,用妻子的发簪刺自己的手一下。 只要稍微出点儿血,就算应了当日的诅咒,之后再行走山路,自然不会遭遇精怪们的纠缠。 不过按照天地大道的规定,诅咒的报酬只能由第三方,即执行者们获取,被下咒人不算。 由于这个诅咒实际上是被商人,即被下咒人自己完成的,所以他并不能获得那悬赏的十天阳寿。然而下咒人却照样要支付报酬,至于到底支付给了谁,柳三娘就不知晓了。 如此一来,便形成一个双方僵持的局面,商人日复一日地按照柳三娘指点的办法行事,一直要坚持到下咒人无力继续支付报酬为止,没了报酬自然没了诅咒。 就在两年后的一天,商人的邻居突然暴毙在家中,这时商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下毒咒害自己『性』命的就是这个小人。 随着下咒人死去,这个恶毒的诅咒才算真正解除了。 “呵呵……”不知为何,我有一股想笑出来的冲动,这个下咒人明明想害别人,到头来却被别人一点一点地耗死了,这也许就是书中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为了解除诅咒,商人付出了连续两年发簪刺手的代价,虽然他依旧活蹦『乱』跳的,但那应该是疼的,而不是乐的。”最后柳青青这样总结到。 上面的例子表明了很重要的一点,即想解除或者抢先完成诅咒,必须清楚了解整个诅咒的每一个咒文,才能给出合适的应对方案。 从另一方面讲,为了防止自己下的诅咒被人提前完成,一些咒文师会将自己的诅咒分解成若干相互关联照应的小诅咒,来给解咒人增加难度,让他们不能轻易破解完整的咒文,从而阻止解咒行为的发生。 后世还有一些手法比较高明的咒文师,会在自己写的诅咒里嵌套一个暗咒,如果解咒人冒冒失失按照明咒解咒,便很有可能激活暗咒,让被下咒人在不知不觉中死于非命。 很不幸,肖萦凌遭遇到的便是明咒嵌套暗咒的情况。 柳青青可以轻易解读出英雄钢笔上的明咒:“染血之手碰触,血咒悄然降临,熄灭命灯一盏,超脱轮回为酬,扫除双肩灯火,借汝易命法坠,天地大道可证,约立血盟谨誓。” 现在可以确定,被诅咒的是那些用沾染血渍的手触碰这支钢笔的人。 只要前提条件符合,那么凶笔被触动一次便启动一次,即该诅咒可以被多次执行。 这种情况解起来比一次『性』诅咒困难得多。即便能抓到什么空子提前完成当前这一次诅咒,而诅咒契约却不会因此消失。 天下这么大,一旦诅咒再次启动,总有执行者前来按照下咒人的意愿去完成它。 除了硬碰硬地尝试着将下咒人的报酬消耗殆尽外,几乎别无他法。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报酬上了,它是一句模模糊糊的“超脱轮回”,这种酬劳对普通的精怪而言毫无价值,但对『迷』失在尘世中的凶鬼怨鬼来说,却是无上的奖励。 然而实际上,度化恶鬼再入轮回的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一般的高僧大德都没有绝对把握。 “至于超脱鬼魂再入轮回的具体原理,我们柳家也不清楚,但据说黄家对此有研究,有机会你们可以……” “打住,我们灰家看见他们黄家就头疼,招惹那些小心眼儿做甚。” “哼,算你灰小六机灵,实话说了吧,我不许你去找那个黄妞妞,那丫头一肚子鬼心眼儿,小心把你卖了,你还替她数钱!” 套路,全是套路! 谁说柳青青善良淳朴没心眼儿的?站出来咱们好好谈谈,你看看她给灰小六挖的这个坑! 看到灰小六在那里指天誓地的表忠心,柳青青觉得挺满意,接着给我们做分析。 听柳青青说,这个诅咒的内容是号令执行者去削弱被诅咒人的命火。 同时下咒人还在诅咒埋了一个大坑:咒文里的“易命法坠”到底为何物,又有何作用? 关于这一点,下咒人在诅咒的咒文只字未提,但我们大体可以看出这应该是比“超脱轮回”更高一等的奖励,属于某种很厉害的法宝。 如果执行者想得到这个奖励,就必须事先了解“易命法坠”是干什么用的,同时也要知道去哪里找到下咒人去借这法宝。 所以此种奖励很可能专门为某一种鬼怪而设立,甚至可能就是下咒人所豢养的特殊鬼怪。 “这,这属于堂而皇之地开后门啊,这样干也行?天地大道能认?“ “为什么不能认?天地大道只保证报酬一定会被支付给第三方执行者,既不管执行者与契约双方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也不管报酬对执行者有没有吸引力。如果执行者觉得报酬低,大可不去执行。” “对了,青青,啥叫命灯啊?” 听柳青青说,人的命火由三部分组成,可以简单地称为三盏魂灯。 其中前额上的命火称为“命魂”,和人的灵魂息息相关,一旦命魂之火熄灭,即便不魂飞魄散也会元气大伤变成白痴。 好在命魂的火力为三盏魂灯中最强的,一般都是最后一个熄灭。 其余两盏魂灯位于人的左右两肩,称为“生魂”和“运魂”,分别掌管生机与运数。 这两盏魂灯相比命魂而言,火力则弱得多,尤其是运魂灯,经常黯了又旺,旺了又黯,人的运数也随之高低起伏。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是天地间能扑灭人类运魂灯的精怪十分罕见,只有传说当中的“衰神”才有这个本事。 相比运魂,能减弱甚至扑灭生魂的精怪就多不胜数了。 然而熄灭被咒人的生魂灯,只会让被害人魂不守舍,整天昏昏沉沉,这样并不足以置人于死地。 所以凶笔上面必定隐含着一条悬赏熄灭被害人命魂的暗咒。只待被害者的生魂和运魂灯被其它精怪扑灭后,再由暗咒遣来第三个凶鬼,最终灭掉受害人的命魂灯,完成诅咒。 万幸的是,根据小六子在医院观察到的肖萦凌的状况,她此时仅有运魂灯黯淡欲熄,这生魂灯只是略微不旺而已,也就是说凶笔明咒部分尚未被完成。 如此看来,真正能夺取被害人『性』命的第三个鬼怪,其实还没出动! 目前的好消息是这个鬼怪的水平似乎很有限,奈何不了正常的健康人,必须先经过凶笔明咒这一环节,等待被害人两盏魂灯被其它执行者熄灭之后方可成功。 经柳青青这么一介绍,我的一颗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既然凶笔上的这个诅咒契约依然存在,那么这个能害人『性』命的凶鬼一直都在暗处潜藏,只待时机成熟,就跳出来收割『性』命。 眼下肖萦凌正逐步恢复健康,貌似是转危为安了,然而谁也不能保证一个人一辈子时运都高。 这时间长了总有走背运的时候,万一届时肖萦凌的运魂灯开始黯淡,那她又要陷入危险了。 如果想救肖萦凌的『性』命,我们就必须时刻盯紧她,阻止诅咒的执行者们趁其运魂灯黯淡的时机,再去熄灭她的生魂灯。 这生魂灯一旦熄灭,凶笔上的暗咒随即就会启动,早已隐忍多时的恶鬼也会被放出牢笼。 一旦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肖萦凌就凶多吉少了。 “我去,这变成持久战了啊。” 凶笔血咒—易宝 自打那次无意中得知肖萦凌在考场中罹患怪病,我的运气就一直走下坡路,先是和同学聚会喝到假酒中毒,到医院探病又差点儿中了阴魂的招,不得不啃了自己一口才脱身。 在和和小六子上“翠云峰”搬救兵,结果被柳仙们当成小偷,差点儿动手打起来。 最后救兵是请来了,柳青青却说现在我们成了肖萦凌的终生免费保姆,要不然就得眼睁睁看着小丫头死掉。 好在熬了几天终于苦尽甘来,我的运气也开始好转。 这天一大早,被我和小六子安排盯哨的断爪跑来汇报:“老大,大哥大,肖萦凌的家人赶到的那天上午,小丫头便清醒过来。病人家属和医生们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不转院,又继续住院观察了两天,今儿一家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院了。” “很好,断爪最近几天辛苦了,重重有赏,来,接着。” “搭档,你犒赏断爪我没意见,可刚才扔出去的那包是我的零食啊。” “对啊,我故意的,你可以借此机会减减肥。” “搭档,你听过鼠口夺食比与虎谋皮更难吗?哇呀呀,气煞吾也,看打。” 我和小六子正在打闹,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响起了胡老八那正太嗓门儿:“大哥,大哥大,你们在家吗?老八我回来了。” 原来是多日不见的胡老八从胡家赶回来了,我和小六子趁势停战,整整衣冠,开门迎接胡老八。 “胡老八见过大哥,大哥大。小弟此番前来地仙会『插』香入伙,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实属惭愧。幸好近日偶得一张‘兑仙市’的邀请函,还请二位笑纳。” “胡老八你肯来地仙会屈就,便是给六哥我面子,还提礼物干什么,做事恁地敞亮,六哥我很欢喜啊。”贼小六嘴上客气,俩眼珠子早开始放光了。 “对仙事?难道这世上还有错仙事吗?” “大哥,大哥大他什么意思?” “老八你别理他,这厮不学无术满口胡言,六爷我羞与之为伍。” “死耗子这张嘴皮恁地溜!莫要走,且吃我三拳!” 经小六子和胡老八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我才搞明白,原来“兑仙市”是指某个区域内的地仙们互相交易一些有价值物品的大会。 通常由当地一些有手面儿的组织者定期组织,和人类赶集市差不多。 只不过地仙们通常行事比较隐秘,不喜欢与太多不相干者往来,所以大会组织者特别制作了一些请柬,并规定只要来人手拿请柬,便可以参加“兑仙市”。 这次胡老八回家吹完了牛,正巧得知胡家的一个出马仙最近收到一封请柬,不过那个出马仙最近手头比较紧,去了“兑仙市”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交换。 所以胡老八跑去和他攀交情,最后把这封请柬要了过来。胡老八觉得我和小六子作为地仙会的重要领导人,即便到“兑仙市”上不做任何交易,出去了解一下市面也是极好的。 听小六子说,平时地仙们互相交易的,全是自己平时修炼过程中获得的各种珍稀材料、『药』材或者法宝灵器等等。 一般来说,地仙们都会要求购买者支付各种属『性』的灵石,所以灵石充当着货币的作用。 如果卖家对买家的什么东西感兴趣,也可以直接物物交换,具体怎么换就得双方自己去谈了。 “实际上‘兑仙市’的‘兑’字并非‘对错’的‘对’,而是出于八卦之一的兑卦,代表流动交易的意思。所谓‘商兑未宁,介疾有喜’,是指做买卖贵在当机立断,犹犹豫豫是不讨人喜欢滴。” “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无非一个小小的地仙集市罢了,小爷不稀罕,不过嘛,这几天没什么事儿可做,呆在家里也无聊,索『性』去这个‘兑仙市’上走一遭吧,却不知他们收人民币不收?” “收,当然收。现在这个时代,吃饱肚皮可是大事儿,灵石固然有用,人民币却也必不可少。据说‘兑仙市’上还有验钞机可以免费借用,还是从你们人类的银行里搞出来的最新款,假币实在让地仙们吃了大苦头了。” “我……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既然决定要去“兑仙市”考察市面,那就赶紧收拾收拾手头上的好东西,以便去和别的地仙交换。 结果翻腾了半天,我们惊讶地发现自己手头上竟然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其实从小到大,我和小六子其实弄了不少宝贝,可因为种种原因,全都无法拿到“兑仙市”上去。 比如初中毕业那年,我用一个游戏机从同学那里换了一把带煞气的杀生刃。 这刀现在确实在我手上,但若带到“兑仙市”,难免会被怀疑图谋不轨,如果因此引来集市守卫就麻烦了,划去。 上高中时我降服了一只化装成河蚌的蜃精,小六子从蚌壳里掏出一颗幽蓝珍珠。 这珠子可以顶一块中品水灵石,后来送给白十五交悬赏令用掉了,现在正镶嵌在白家的惜流泉上,划掉。 去灰家九洞窟那回,八爷送我和小六子一块“他山之石”,这玩意儿属于不可再生法宝,留在身边还有大用处,划掉。 还有,我们解救肖萦凌时,得到的那只诅咒钢笔……我去,这种专用来害人『性』命的玩意儿谁敢要?真卖出去的话,必然会遭报应的,划掉划掉。 差点儿忘了,我们还有一个虺纹石木指环,但小六子说柳青青对指环中的谜团很感兴趣。 如果在她还未研究透彻之前便把指环卖掉,我们将来肯定会被她翻来覆去地念叨死。这么做纯属烧坏了脑壳,赶紧划去。 谈到了柳青青,小六子又想起自己曾经送给她的木灵石、卜李枝和油檀木,不禁气得捶胸顿足:“你说这败家娘们儿,轻轻松松就把自家家底儿送给别人,知道六爷我找这些东西费了多少功夫么,这败家娘们儿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若能留下一两件,这次也能上‘兑仙市’走一遭。” 我赶紧一把捂住小六子的嘴,这些话让柳青青听见那还得了! 结果白十五却在一旁告诉我们不用害怕,今儿一大早柳青青就出门了,应她姐姐白霜霜邀请一起逛街去了。 “逛街?一只刺猬和一条青蛇逛个什么街?” “我姐姐说,带青青姐去搞点儿黄瓜回来切了做面膜,她嫌咱们这里空气太干燥了对皮肤不好。” 还能再搞笑一点儿么?白霜霜虽说长了半脸『毛』刺儿,好歹刺与刺之间总算有点儿皮肤。 可柳青青满脸都是角质与几丁质构成的鳞片,那防水效果杠杠的,贴个屁的保湿面膜。 “唉,女人啊,真是好骗。”胡老八、白十五和灰小六一起感叹到。 最后还是我把所有的私房钱都从银行取了出来,数了数总共三十来张老人头,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到了“兑仙市”开市的日子,我特意起了个大早,背上一个新买的登山包,将灰小六和胡老八等一众地仙一股脑儿全部塞了进去。 那登山包已经被我彻底改造过了,前前后后开了十多个气孔,保证这些仙家在里面既不气闷,也不会暴『露』行踪,这个包反正是地摊儿货,剪破了也不心疼。 之后我按照胡老八的指点,来回倒了三趟公交,终于到达市郊的一片平房区,着实累了个够呛。 事前我曾询问胡老八能否说出“兑仙市”的具体位置,只要知道地点,完全可以搭出租车前往,不用费老大劲儿去挤公交,也无需给老『奶』『奶』让座位了。 结果胡老八只清楚乘哪一路公交,每一路车乘坐几站,所以我们只好乖乖地辗转而来。 可怜胡老八这些年一直没捞着一个有钱人当伴仙儿,以至于上次饿得胡『乱』撞到食堂后面吃起了泔水。 顺便提一嘴,胡老八平日最奢侈的旅行方式,便是跟在行人身后伪装成宠物狗挤公交。 等最后坐到站时,我突然一拍脑门儿:“笨了笨了笨了!小爷也有脑袋短路的时候,事先上网查一下公交线路图,按照胡老八提供的乘车线路,不就一下锁定目的地了么?” 不过我在出了车站后,就疑『惑』得望向四周:“老八,你的情报没错么?就这么个破烂儿地方有什么‘兑仙市’?听说附近的批发市场因为交通不便的原因,近几年都搬迁了。” “大哥大,绝对是这里,正因为此处僻静,所以开‘兑仙市’才无旁人打扰啊,那些开市的地仙们肯定没去工商局注册缴费,他们也怕被城管查抄啊。” “也罢,头前引路。” 在平房区转悠了两圈儿,最后来到一间偏僻的小房门前,我上去敲了敲,等了四五分钟,里面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又挥起拳头“砰砰”地砸了几下门,里边才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敲什么敲,不是告诉过你们这些收废品的,这里没有废品,也不租房子吗?” 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一声,大门分开了一条缝儿,门后闪出一个哈欠连天,『揉』搓着眼睛,几缕头发还油光麻花的邋遢汉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小六子和胡老八教的说法,张嘴背起词儿来:“七里站,八里接,没事不上北大营,有仙让我打这儿过,手捧菜碟儿您仔细了闻。” 说完,把手里的邀请函递给那汉子,他却不伸手接,眼里精光一闪,拉开一扇门:“赶紧进来吧。” 我却没有应邀进门,而是满脸堆笑继续说道:“不敢进,不敢进,别人上天我入地,再求门倌儿,把地门开开。” 门后那汉子闻言一愣,脸上立刻挂满笑容,这下把两扇门都打开:“伴仙儿您里边请。” 对上了一大段江湖黑话一般的暗语,我终于迈步进入了“兑仙市”。胡老八说,能进到这里面的,不是地仙便是伴仙。 既然里边都是自己人,那还掩饰个啥劲儿,我撤下背包,把小六子他们都倒了出来。 “除了小六子跟着我,剩下的自由活动,看见什么好东西就赶紧来找我俩,现在解散。” 凶笔血咒—花明 我扛着小六子走进了“兑仙市”,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兑仙市”里面摆摊的老仙有点儿少,甚至可以用冷清来形容,偌大一个房间里,只有二十几个摊位。 小六子说现如今地仙们整体式微,能有这些老仙出来做买卖已经很不错了。就拿胡老八来说,他可是纯纯粹粹一狐仙。 然而那又怎样,往往形容一个人窘迫到极点,是恨不得当了裤子,可胡老八连裤子都没有,来摆摊都不知道能卖点儿啥。 说着闲话我们走到一个摊位前,小六子从我肩上跳下来,瞪着那双阴阳鼠眼,开始辨认摊位上摆着的货『色』。 反正我也看不明白,干脆打量起这些摆摊的老仙们,只见他们一个一个把自己裹在宽大的斗篷里,连脸儿都不愿意『露』出来。 当有人上来指着某样东西问价时,才用沙哑低沉的嗓音回答一句,这种嗓音我听胡老八用过,是一种专门伪装神秘感的假声。 我总算明白刚进门儿的时候,那个“兑仙市”的门倌儿开始为什么会发愣了,感情此地除了我以外,只有靠里边墙根儿的一个摊子的摊主是个人类,因为整个“兑仙市”里就我们俩没裹斗篷。 那些裹斗篷的几乎不可能是人类,斗篷底下的身形儿太小了,即便是人类中的侏儒,都比他们大上一圈儿。 “差劲儿,真差劲儿!” 小六子窜回到我肩膀上,趴在耳边低声抱怨:“现在职业道德都这么差了吗?瞧了四五个摊子,没有几个能看上眼的,六爷严重怀疑他们把我扔掉的那些垃圾,拣回去清洗一番再摆出来卖,这么干不是砸‘兑仙市’的招牌么?” 难怪小六子会生气,按理说上了“兑仙市”,怎么不得拿点儿压箱底的东西摆出来,即便你压根儿不想卖,镇镇场子打打广告也好啊。 可我俩连续逛了四五家摊位,别说法宝了,连入得了眼的材料都没找到几块,我和小六子原本指望能借此机会见识一下别的仙家的法宝,也好开开眼界,现在看来,这想法真是扯淡! 其实没有法宝也不碍事儿,因为别人制作的法宝很难贴合自己的使用风格。 一般而言,仙家们首先炼制一个合乎自身使用风格的低阶法宝,然后再寻找更高阶品质的材料,来一点一点改造提升手中的法宝,从而达到只提升其品质,却不改变其风格的目的。 好比我把灰八爷送的那块“他山之石”镶嵌到腰带扣上,就算一次很粗糙的改造,我和小六子四处寻找可以继续改造“他山之石”的材料已经很久了,但始终一无所获。 我让小六子在肩膀上歇会儿,自己信步在“兑仙市”里转了两圈,终于发现一件比较感兴趣的东西——一册线装书。 自打那年从灰八爷手里得到鼠道人所着的《述异志》,我对这种装订考究,书写排版古『色』古香的书籍很感兴趣。 我蹲在摊位前,翻了翻那册线装书,呦,《肘后救急千金方》,作者『药』圣孙思邈,这书来头不小啊。 小六子扫了一眼书皮,立马泼来一盆冷水:“搭档你快拉倒吧,孙思邈是什么时候的人,还用我告诉你么?这册书若真是孙思邈亲笔书写,现在早散架了。这册书明显属于后人抄录,时间不会早于光绪年间,甚至可能是民国初年的。” 虽然小六子如此说,但这册书装裱得十分考究,而且从品相上看,保存得相当不错,用来送人当礼物很合适,最起码柳青青一定喜欢。 “老仙儿,劳驾,这本书怎么卖?还有,那个,您收人民币么?” 对面那个“斗篷”听到我问价,明显迟疑了一下,斗篷上部不太明显地沉了一沉,我估『摸』着应该算点了点头吧?又见斗篷下边儿往上一撩,伸出两根干枯黑紫的手指(爪子?)。 “呦,两千啊。”我和小六子对视了一眼,小六子犹豫了一下,又冲我摇起头来。 “哎呀……”我砸吧砸吧嘴,这东西好是挺好,老仙儿跟我们要两千也不算太离谱,可问题是我全部的私房钱一共只有三千多啊。 眼下地仙会里还有这么多张嘴呢,若此时买了书,那以后的日子未免太窘迫了些。 于是我摇摇头,站起身来准备去其它摊子再看看。 谁知对面那个“斗篷”却沉不住气了,连忙用沙哑的假声叫住我:“后生,老仙儿和你有缘,便宜点儿,只收十八万吧。” 我了个大去,敢情刚才那两根指头比的是二十万? 这册书只是清末民初的一个抄本,你就敢要价二十万? 你们这些地仙怎么不干脆点儿,直接上街抢钱得了,难怪有些人类要拿假币来行骗! 二十万是吧?我给你二十亿!人民银行的就别想了,天地冥行的你要不要? 我发觉这些地仙们要价实在太不靠谱,若再去看别的地仙的摊位也没什么意思,免得费了半天劲儿好不容易挑出一件看得上眼的东西,最后还要被价格劝退,你说我图啥个啊? 只有最里边儿靠墙的摊位是人类摆的,不如直接过去碰碰运气,要是那小子也敢漫天要价,小爷正好狠狠骂他一顿出出气。 我刚走到摊位前,还未来得及弯腰蹲下,小六子突然用一种很厌恶的口气说道:“搭档你赶紧走!这个摊子不对劲儿!” 不用小六子过多地提醒,我立马也感觉出来了,整个摊子上的东西不多,但几乎件件都散发出一股让人厌恶的气息。 站在摊子前面,仿佛置身坟堆中一般,虽然闻不见什么尸臭味儿,可身上就是很不舒服,觉得特别膈应人。 小六子在我耳边恨恨地低声骂着:“现在都说‘兑仙市’没落了,可谁能想到竟堕落至如此地步,居然让卖邪物的外道都混了进来!哼,若早几年的话,这种人别说在‘兑仙市’摆摊做买卖,连进门儿买东西都不行!守门的门倌儿只要察觉到身上有邪气,直接一脚踹出去,哎呀,人心不古哇!” 对面那个卖邪物的摊主见我站在他的摊位前沉『吟』不语,误以为来了生意,赶紧热情地上来向我兜售:“这位爷,您眼力真好,小弟的摊子在这市面上可是独一份儿。你别看摊子上的东西小,不起眼儿,却个个都出自名家的手笔,您知道血咒大师吧?这些便是他老人家的作品。” 血咒大师?这货的名字听上去有点儿耳熟啊,我去! “染锈之手碰触,血咒悄然降临”,不会这么巧吧?我强行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开口与对面的摊主攀谈:“东西是不错,可惜都太小了,还有好的么?” 谁知那摊主刚才还热情地跟我推销,一听这句话,立刻警惕地退到一边:“这位爷,您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啊?我想找点儿大东西。” “没有,没有,爷,您去别的摊子看看吧。” “你这人怎么做买卖呢?不想赚钱也罢了,难道不怕砸了血咒大师的牌子么?还是你觉得爷掏不起钱?” 见我提起血咒大师的名字,对面那主儿明显有点儿害怕了,语气也恭敬了不少:“爷,不是不卖给您,是真没有。那些身边儿的小矛盾嘛,用这些小东西作弄一番,出出气就行了,再往上全是要命的玩意儿,那种东西在血咒大师自己手里,不能随便买卖的。” “这么说也对,那你带我去拜访这位血咒大师,事成之后有你一份儿好处。” “爷,血咒大师平时云游四方,向来都是他老人家主动联系我,我真找不到他住什么地方。小弟还要做买卖呢,不敢耽误爷您的时间,要不爷您去别家问问看?” 我自然不相信他满嘴的鬼话,但也瞧得出来对面这主儿的口风挺严,看来要撬开他的嘴,不出一点儿真金白银是不行了。 于是我从怀里掏出钱包,正巧那支英雄钢笔最近几天一直揣在兜里,顺便被一把带了出来。 没想到那摊主刚才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见我掏出英雄钢笔,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哎呦,我的爷,您早把它拿出来啊,原来小三子是给您办事儿的啊,咱是自己人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但根据对方的反应,我就知道今儿小爷抓到了重要线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眼看对方的话匣子终于打开,我自然要配合着往下演:“嗯……是我让人找的,嗯,小三子?” “怨我怨我,小三子是我给他起的绰号,大名便是侯三啊。” 我又从他嘴里套了几句话才搞明白,原来这厮是附近街上的一个混混,平时依靠替那个血咒大师销赃为生。 一个月前,血咒大师给了他一包东西,让他找地方尽快销毁掉,并且扔得越远越好。 包里其它的东西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垃圾,只有这支钢笔,他觉得款式不错,兴许能卖俩钱儿,便自己偷偷留下了。 过了几天,有一个以前一起撬锁偷车的同伙儿来找他,想搞点儿比较厉害的邪物,这人便是摊主口中的小三子。 摊主发现小三子几年不见,穿得明显阔气了许多,就问他怎么发的财,那人说最近跟了一个大老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这次就是那个大老板要找一个邪物,越邪『性』越好。 摊主当时灵机一动,就把钢笔高价卖给了小三子,现在看我拿着钢笔现身,那摊主想当然地认为是钢笔不够邪『性』,所以我这个大老板亲自出马来找血咒大师。 我点点头,从钱包里抽了五张老人头给摊主,告诉他这些是给他跑腿儿的赏钱,让他赶紧替我去约血咒大师,本老板有大生意与血咒大师合作。 另外不论血咒大师最后要价几何,事成之后我再额外加半成好处给摊主。 对面那摊主见我如此大方,早乐得找不到北,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让我明天再来这里听信儿,到时一准儿有好消息。 凶笔血咒—除恶 第二天,我带上全部的家伙事儿,地仙会更是全体出动,为此我还特地打了一辆跑黑出租的金杯面包当脚力,不为别的,就为了讨个口彩。 我下了车,刚拐过一个弯儿,就见不远处电线杆下面,昨天那个邪物摊主身着一件兜帽衫,带着大号墨镜,嘴里哼哼叽叽地在那里倚着杆子晃腿儿。 一见我出现,那小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老板,您真早啊。” “嗯,今天这事儿越快办完越好。你只管出力气,我养得起他侯三,就不在乎再多养几张嘴。” “老板真敞亮,您擎好吧,血咒大师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咱们走过去就行。” 摊主带着我在那堆平房区里转了十几分钟,然后指着一处偏僻破败的小院子告诉我,血咒大师就住在里面。 “这房子怎么这么破,你小子没骗我吧?” “哎哟,老板您借我俩胆,小弟也不敢啊,那侯三对我知根知底,连我有几处落脚的地方都知道。如果您进去找不到血咒大师,出来还不得找人拆了我的骨头啊,再说我还图您那半成好处不是?” 我点点头,突然一拍他左肩膀,往他身后一指:“看,飞碟!” 那小子晕乎乎地一转头,脑袋后边儿立时挨了一块板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摘下他头上的兜帽,下面『露』出一脑袋花『毛』,竟然还是个非主流? “搭档,怎么处理这小子?蒸了还是炖了?” “先不管去他,让这小子先在地上趴一会儿,话说六子你没拍死他吧?” “放心,六爷我手上有准头,包这小子在地上睡它四五个钟头。” “那妥了。” 我伸手去翻这小子的内兜,最后掏出一大把零钱和七张老人头,“这五百是小爷我的,算物归原主了。剩下的钱,等办完了事儿,随便找家超市买上几副女式胸罩和内裤,拆开包装塞到这小子怀里,外面给他漏点儿蕾丝花边,然后在路上一丢,希望这小子命大,能扛到民警同志来救他。话说最近咱们这个城市有一伙儿变态内衣大盗闹得挺凶的。” “这手儿高了!” 撇下这个躺在地上的非主流,我和小六子带着其它仙家悄悄『摸』向那个破败的院子。 昨天晚上,我曾问小六子到时候要不要把大家分散开,搞个前后包围纵横穿『插』的战术,小六子却反问我是不是大战在即,神情太过紧张,所以开口胡言『乱』语。 当发现我要捋袖子的时候,小六子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他们仙家打架根本不搞什么虚晃一枪的假动作,都是突然袭击,然后依靠绝对火力进行压制。 因为仙家释放法术必然要消耗法力,而消耗的法力都借自于天地大道,此时消耗一分法力,将来就得还一分法力,既不能拖也不能欠。 所以不如刚上来就用“过饱和火力”覆盖压制对手,无论那对头是用护身术硬抗,还是仗着身手灵巧左右闪避,总能让它吃到苦头。 只要法术出手,你就不算大亏,而且现在摆明了血咒大师强而我方弱,所以更要先发制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最后小六子安慰我不用太害怕,血咒大师既然以血咒为名,可见擅长的是诅咒。 通常来说,这种敌人喜欢背后耍阴招施诡计,而正面交锋的身手与法术却很差,一旦碰上面对面地硬怼,它就虚了。只要我们上去二话不说就开扁,很容易收拾它。 不过六子让我最好注意一点,那就是第二天开打的时候,我这个站前排的坦克与对手距离最近,到时一定要拼命地干扰它,绝不能给对手施放诅咒的机会。 血咒大师这厮下的咒语都很阴毒,事后解咒是很麻烦的。 “干扰与打断施法?嗯,我有个好主意。” “哦?是啥好主意,快速速讲来。” “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即见分晓。” “切,不说算了,六爷我也不稀罕。” …… 既然决定正面强攻,那么大家赶紧排好阵型准备冲锋! 估计血咒大师此刻正端坐在屋里假装世外高人,把我当成了送上门儿的肥羊,盘算着一会儿如何狠狠地宰上一笔。 如果能这样想最好,因为它马上便会看到这只肥羊一脚踹开门儿,然后变身成一只狮子扑进去,如此这般,就问你惊不惊喜? 我『摸』了『摸』简陋的院门,惊异地发现这门儿竟不是通常那种内外开启式,而是左右移动的。 我一使劲儿拨开院门的『插』销,再轻轻向左一推,将白铁皮钉成的门板移向一边。“吱吱滋吱”,一阵让人牙齿发酸的摩擦声突兀地响起。 我一看这下暴『露』了行踪,难以继续实施偷袭,于是三步并成两步跑向院中小屋的房门处,借着一股冲劲儿,猛地抬起脚踢向那三合板做的简易房门,把这个薄薄的木门踢得深深地凹了进去。 眼看房门大开,我顺势一蹬门侧的木框,借着反弹之力将身子往旁边一扑,给后边的地仙们让开攻击的空间。 正在此时,门楣上方突然出现一个黑灰『色』的身影儿,猛地往下一探,似乎原本打算伏击攻破房门的我。 它却未料我踢开大门后不是继续往里冲,而是迅速闪向一边儿,我着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导致它这一击扑了个空。 它整个黑灰『色』的身子从门楣上倒吊着垂下,拉成长长的一串儿,正不停地扭动着。 虽然与它尚有几步距离,我身上的皮肤却隐隐发麻起来,羊驼!这下见到“老朋友”了。 门楣上垂下的那位,正是小时候害我高烧不退的凶瘘,前几年我和小六子一直在寻找它的下落,但始终没有找到。 小六子认为凶瘘乃蛇类怨气积聚化形而成,这种纯粹怨气化体的情形十分罕见,修行成长的困难就更别提了。 这凶瘘刚修成形体不久,便被我一袋决明子打得元气大伤,而我家附近也没有什么汇聚阴气的地方可以供它养伤,所以我们以为它多半儿已经挂点了。 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今天竟然在血咒大师这里再次见到老冤家,也不知它是伤重之后被血咒大师偶然所救,还是这恶心玩意儿本来就是血咒大师豢养的凶物。 凶瘘虽然继承了很多蛇的习『性』,但毕竟只是怨气化形的产物,身上并没有活蛇那么强健的肌肉。 一旦伏击不成功,想要再曲身爬上门楣,一时半会就做不到了,只能不上不下地挂着。 那凶瘘情急之下,体表皮肤猛然开裂,皮下的怨气从遍布全身的裂缝中窜出并开始疯狂扭动,仿佛一瞬间身体上长了无数触手。 眼看这恶瘘又要使出分散身体逃跑的大法,我急得大喊:“六子,快打!” 只见身边突然闪过一束由七八道土黄、一道橙红,一道青绿『色』和两道白光组成的异『色』彩虹。 正是那灰家的土丸石炮,胡家的飞火流星、柳家的青藤鞭和白家的履霜冰至,一下子把准备分散逃跑的凶瘘罩在底下,瞬间将它化成一蓬黑灰。 我一挑大拇指,这“过饱和攻击”果然名不虚传,凶瘘不过两三尺长的样子,身上能有多少怨气? 而我们地仙会这边儿,光是成名的地仙就四五位,况且还有灰六金刚这种级别的小弟助阵,登时用法术化去了凶瘘的身体。 我拍拍身上的土准备站起来,突然之间竟然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连忙伸手去扶身旁的墙壁,谁知胳膊刚抬到一半,似乎被什么东西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脸朝下“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唉?搭档,你?十五?!霜霜?!青……” 耳听一向话痨的小六子喊了几声,也一下子没了动静,我心说完了,这下坏菜了,着了血咒大师的道儿了! 我脸朝下趴在地上,虽然神智暂时还算清醒,却手足无力身体酥软,甚至连转转脖子都做不到。 而且嘴里还有一股腥咸的味道,也不知是自己倒下时擦破了嘴唇还是撞破了牙床。 正在此时,我听见一阵“咚咔咚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有什么人正拄着拐杖往这边走来。这位血咒大师竟然个瘸子么? 听着“咚咔咚咔”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它正一步步向我走来,最后停在我脑袋旁边,我不知道血咒大师准备怎么收拾我,但用屁股想也不会是好事,只能一动不动地趴着。 突然一根冰凉的金属杆儿戳到我的脸上,凭借触觉,我判断那是它的拐棍儿,赶紧闭着眼假装昏『迷』,顺着拐棍儿的力道把脸转到一边。 血咒大师见我一副紧闭双眼人事不醒的模样,发出“嗤嗤”几声冷笑,接着又“咚咔咚咔”地向远处走去。 “唔哟!”耳听得血咒大师突然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紧接着传来小六子“啊呀”一声惨叫。 接着就听到血咒大师阴阴地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怨毒:“死耗子,中了老衲的无『色』瘴,你还敢来偷袭暗算?你可知道老衲自幼修习血教秘法,早就断了这尘世的俗物?可笑啊可笑。“ 那个瘸子略顿了顿,接着恶狠狠咒骂道:“哼哼,七只耗子,两只刺猬,一条青蛇,一只狐狸?好啊,我血手教和你们五仙家平素并无仇怨,你们今天结伴儿打上门来不说,竟然还毁了我的咒蛊,不把你们身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放干净,难消我心头之恨!尤其是这条青蛇,我先要把你的蛇血放干,然后再炼制成新的怨蛇咒蛊。老衲准备炼制血魄灵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血引,现在你们几个竟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真乃天助我也,呵呵,哈哈,还有那个胆敢踹破老衲房门的混小子,老衲要把他……咳、咳、咳、咳?” 只见血咒大师突然张开嘴,大声呛咳了起来。它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竟然冒出了一截刀尖! “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这反派死于话多呢?” 我手上猛一用力,将杀猪刀使劲儿往前一顶,大半个刀刃便从血咒大师的胸口穿出:“说啊,那个躺在门口的混小子,你准备怎么处理他啊?” 我话音刚落,就发现血咒大师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我,张嘴似乎要念叨什么,连忙将右手攥着的塑料小包拍在它的脸上,将里面的东西使劲抹在它的口鼻之上。 “你丫找死!”我一脚将他踢开:“哼,记住!‘死耗子’这三个字,只能我来叫!!” 凶笔血咒—血疑 上回书说到,我用两刀穿刺外加一招窒息带走了血咒大师之后,我把沾满鲜血的石木指环从嘴里抠出来,转身塞到柳青青的嘴里。 总算先解救了地仙会的治疗,之后再让柳青青拿着指环一个一个地救小六子他们。 “哎,哎呦,可疼死我了,这个血咒大师下手真毒。厉害啊搭档,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虺纹石木指环可以解除无『色』瘴呢?还有,你怎么察觉血咒大师施放了无『色』瘴?靠你的护身离火?” “其实都不是,我要说一切皆归命数使然,你信吗?” “信啊。既然这世上连诅咒都能要人『性』命,又有什么理由不信命呢?” “我……算了,跟你说实话吧,我根本不知道血咒大师已经悄悄对咱们施放了无『色』瘴,只是在进小院之前,我顺手把石木指环含到嘴里了……停,先别着急打断我,老实告诉你,我这样做没什么目的,只是偶然间心血来『潮』,想起古代人夜袭敌营时都要马摘铃,人衔枚的。可当时我左手里正提着杀生刃(杀猪刀)呢,只用右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找硬币不太方便,再说硬那币上细菌很多,所以……所以我把挂在胸口当项链的石木指环当硬币含到嘴里了……哪个男人没有一点儿中二情节呢?对吧?” “我能说脏话吗?什么?不行?那……搭档你继续吧。” 实际上,只用嘴含着石木指环并不能克制血咒大师的无『色』瘴,最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很快地起效果,否则一开始我也不会中招了。 刚才我不是脸朝下倒地了么,如此一来,我的牙花子和嘴唇全被撞破了,搞得满嘴都是血沫子,这嘴里唾沫和血『液』将石木指环整个浸泡了起来。 估计是这个原因,使得石木指环释放出了克制无『色』瘴的『药』物,然后这解『药』掺和着血沫子一起被我无意间吞咽下了去。 “六子你还记得当初刚找到石木指环时,咱们作的推测么?” 当时我们认为石木指环的用法是浸泡在『药』汤中,专门吸收草木的毒『性』,可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来,这玩意儿居然不是吸收毒素,而是直接释放解『药』! 话说这种解『药』的确神异,当血咒大师过来检查我的时候,我还浑身瘫软,等小六子用土丸石炮偷袭血咒大师的时候,我已然恢复力气,感觉能够站起来了。 “对了,六子你够阴的,你这土丸石炮专攻下三路啊。” “可惜呀,六爷我这一招没起到什么作用。” 其实小六子当时也中了无『色』瘴,不过每次行动的时候,这贼小六都习惯『性』地站最后一个位置。所以当他看见我们纷纷倒地,便立刻屏住了呼吸,这才少吸了一口毒气。 但此时小六子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和血咒大师缠斗了,只好使出了那一招制敌的法子。 可谁能想到,这血咒大师不但是个瘸子,竟然还是个阉人!那要紧的地方挨了一下土丸石炮,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如果换成正常人,早疼得满地打滚儿了。看来施展咒术一途绝非什么正道,身体残缺倒也罢了,竟然连断子绝孙的修炼法子都用上了。 “嗯,六子,你这话说得在理。” 当时小六子下手偷袭搞的动静比较大,虽然血咒大师是个阉人,但毕竟之前也是个男人,终归对自己那话儿有些特殊的念想。 所以它被小六子的土丸石炮打出了邪火,对着他恶毒咒骂个没完,否则我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偷袭得手。 我开始的计划是等待血咒大师一回头,便抡圆了胳膊,上去砍它一刀,结果都冲到它身边儿了,这厮居然还没察觉? 那干脆扎个透心凉得了,免得一刀下去没砍到要害,反而引来血咒大师的垂死反扑。 刀砍伤一时半会不致命,可扎成贯通伤就不一样了,甭管扎的在不在要害之处,光那股疼痛都足够它喝一壶的。 “总之,这次的仇恨,小六子你拉得真稳啊。” “搭档你可拉倒吧,我险些被血咒大师用拐杖扎成肉串儿了,六爷我可拼尽了全力才躲过拐杖的致命攻击,但仍然被那厮在腰上敲了一记,现在还钻心地疼呢,不知得吃多少花生才能补回来。” “我看你应该没啥事儿了,都有闲心开始想庆功宴了。” “搭档你懂什么!对老鼠而言,吃东西可是和『性』命一样要紧的事情啊。噢,对了,你最后抹到血咒大师脸上的是什么东西?” “那个……一定要我说么?真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呢。” “别废话,赶紧的。” 其实那个塑料袋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只是我亲手调制的“要你命八千”而已。 我小时候,正值星爷和他的无厘头电影横扫喜剧影坛的年代,我和小伙伴们尤其崇拜星爷,以至于无时无刻都在模仿他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难免心血来『潮』,也会仿制星爷电影中的一些特殊的道具,就比如《国产零零七》中达文西的奇思妙想——“要你命三千”。 当然,我们并不追求喜剧效果,不会把西瓜刀和浓硫酸捆到一起,况且很多东西我们也没地方找去。 我们的设想是利用家中常见的一些东西,比如胡椒粉、洁厕灵之类,把它们充分混合。 如果必要也可以使用烘干、稀释、发酵等处理工艺,最后的目的自然是得到一种气味儿很刺鼻的混合物。 而后,一帮小屁孩儿便开始作死,我们互相去闻对方创造出来的杰作,只要能熏得一个人不敢再闻,那么这种恶心的混合物就算研制成功,可以称为“要你命三千”,若能熏倒两个,那便升级成为“四千”。 我当年制备的产品足足熏倒了五个人,被叫做“要你命八千”,其主要成份为洁厕灵和兔子屎。 当时我喂了一只兔子来着,只要养过兔子的人都知道,这种动物虽然表面很干净,但其排泄物的味道相当重。 更何况我还丧心病狂地将兔子屎和白糖、面粉掺在一起,加少量水搅拌均匀,然后装在小瓶儿里密封发酵了两天。 最后我担心这样的味道不够刺鼻,又额外动了点儿手脚,我提前灌了半小瓶儿洁厕灵,上面放一个扎好孔眼的漏板,再上面才是发酵的混合物。等使用的时候,将瓶子倒过来一晃,吓,那味道,简直了。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这作品只熏倒了五个人即被叫作“要你命八千”而非“七千”么?因为我本人便是第六个被熏倒的倒霉蛋! “这么多年了,那股味道记忆犹新啊。” “唔,唔,算了,六爷我怎么有些同情这个血咒大师了呢?” “少来,这新版‘要你命八千’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儿。” 因为洁厕灵的腐蚀『性』太强,不利于手持近战,所以这次我使用的是腐蚀『性』略轻的白醋代替。 当然也没地方找兔子屎,不过我居住的出租房附近有一只被我喂熟的野猫,最后我用两条鱼干跟它换了几粒新鲜的猫屎。 不过这次我加了一味新的配料——神仙屎,没错,正是灰小六拉的耗子屎。 这死耗子平时最爱吃油炸花生之类的油『性』大的食物,还时不时就去偷油喝,所以他的排泄物油『性』大,黏『性』也大,被我加在配方里当黏合剂。 还真别说,这改进版的“要你命八千”威力不俗,抹在血咒大师的脸上,直接把它呛没了气儿,那临死反击的诅咒自然也烂在了肚子里。 看来想要打断它施法,也不一定非得拳打脚踢么,黑骑的窒息也一样好使的……话说暴雪爸爸会不会投诉我抄袭创意呢? 我跟小六子白话完,让他躺着稍事休息,自己则提上杀生刃进入血咒大师的屋子搜查了一圈,免得有什么漏网之鱼藏在暗处,再给我们下眼『药』。 那小屋的房间不大,只有十来个平方,我四下扫了几眼,不禁大呼倒霉,原来这间小屋的后墙正中还有一个木门,瞧着门把手上油光瓦亮的样子,原来这才是血咒大师和那个带路的非主流日常进出的门户。 我估计小院儿中的铁门只是一个摆设,或者干脆就是陷阱,反正绝非正经出入的路径,否则铁门怎么会生锈发涩了呢? 我原先一直想不明白,照理说我们这次掩饰得很好,那个带路的非主流的神态看上去也不像作伪,那么血咒大师应该是用开门迎生意接待客户的态度来招呼我们,怎么会一上来就放无『色』瘴这种大杀器呢? 现在看来,是我们从小院进入这一举动引起了它的警惕,估计这厮平日坏事儿干得太多,时刻担心有仇家杀上门儿,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上来便用了杀手锏。 就冲着能够让我和地仙会七八个仙家在无声无息之间全中了招这一点,我绝不相信无『色』瘴会是什么大路货。 嗯,一会儿得和小六子好好搜一搜屋子里面,看能不能找到无『色』瘴的配方,这东西用来阴人简直太好使了,真找到那就发财了。 我草草地查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尽是些破烂坛子和罐子,再没有能动弹的活物,终于放下心来。 我走到院中,只见柳青青正忙着搭救灰金刚和西瓜皮,其余几个地仙已经恢复了过来,正围着血咒大师的尸体嘀咕着什么。 小六子听见脚步声,抬头发现我回来了,说道:“搭档,赶紧来看看,这个血咒大师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我闻言,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三两步冲了过来,发现血咒大师的“尸体”已蜷缩成一个诡异的形状,它的躯干和四肢好似两个反着写的字母“v”拼到一起,而且“尸体”还在以微弱的速度继续收缩。 我连忙用刀划破血咒大师的衣服,用刀面儿挑开衣物的一角,刚看了一眼,便冷汗直冒:“这厮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变的?” 凶笔血咒—替身 只见那破烂衣物下面泛出了一大团苍白『色』泽的类似『乳』胶的东西,皮肤也到处溃烂,那烂开皮肤的地方正往外不停地流淌着青黑『色』的『液』体,总之绝非正常血肉之躯应该有的样子。 “不对啊这个,刚才我扎它两刀时,分明看到它的伤口流淌的是正常的红『色』鲜血啊,怎么只过了一小会儿,竟然变成这样一副鬼样子?” “嗯,如果奴家没有记错的话,被杀死的这个并非血咒大师,而是它的一个替身。” “替身?我了个大去!” 这下可好,打蛇不死反惊蛇,主客场换位,接下来变成血咒大师在暗处算计我们了,那血咒大师特别精通诅咒这种专门从背后下黑手的邪术,我们今后可有得头疼了。 我正埋头抱怨,不经意间一抬眼,却看见小六子的黑眼珠骨碌碌转了几转:“搭档你先别急着嚎丧,那只英雄钢笔你不是随身带着呢么?快拿出来。” “噢。” 地仙会今天倾巢出动,所以我把这只英雄钢笔随身带上了。倒没指望它能起什么作用,但如果把这种邪物放在家中没人看管,便是个大号的定时炸弹,回头再被闯空门的偷三扒四给『摸』走了,你让我上哪儿去找它?我在身上『摸』索一阵,把它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小六子。 谁知那贼小六却并不伸出爪子来接,却用尾巴将钢笔一卷,滴溜溜甩给了在一旁忙碌的柳青青:“青青,你过来看看这上面的诅咒还在不在?” 嘿!话说小六子的这套动作我咋这么眼熟啊! “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柳青青用尾巴接过钢笔,放在了一边儿,然后再用尾巴撬开断爪的嘴巴,将石木指环掏出来,依样画葫芦撬开缺尾的嘴巴塞了进去。 “终于全部搞定了!” 柳青青一脸轻松地将钢笔卷起,结果刚瞅一眼,那副轻松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猛地将钢笔拉到眼前,脸几乎快贴上去了:“嗯?诅咒怎么消失了?” “嗯,这就对了,看来我想得没错,搭档你放心,六爷我可以保证血咒大师在几年内都没能力来找咱们的麻烦。” 小六子纵身跳到血咒大师的一条胳膊上,用爪子指着它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搭档,你兜里不是有一次『性』塑料手套么?赶紧戴上,把血咒大师手上这枚戒指给六爷我撸下来!” 既然小六子拍胸脯保证了,我便暂时放下心来。 推倒魔头之后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喜闻乐见的搜刮宝物环节了,所谓勇者,不就是进了屋便翻人家的箱子和柜子的人么? 我带上手套一把撸下小六子相中的宝贝,那是一枚镶嵌红宝石的金『色』古朴戒指。 我扣了扣指环,发现材质挺硬,应该不是黄金:“六子,这玩意儿雕工很古朴啊,一点儿不像现在的风格。哎,对了,我突然想起当年八爷和鼠道人在小镇上给富户相坟的那件事儿,你说这个指环,会不会和王百万从他父亲手上得到的那一枚是一样的?” “谁知道呢,八爷只听王百万提过一次,并未亲眼见过具体实物,总而言之,这戒指有点儿价值,先揣起来回头再说。” 话音未落,小六子就迫不及待地窜进血咒大师的小屋去搜刮宝物了。 我怕他有什么闪失,赶忙跟了上去:“六子啊,见者有份儿。事先说好,血咒大师那‘无『色』瘴’的配方可归我了。” 我三两步追上小六子,低声跟他咬起耳朵来:“那个,六子,你怎么知道血咒大师几年内都没有能力来找咱们的麻烦,有什么根据么?” 小六子回头看了看院中那些正在好奇地研究血咒大师“尸体”的地仙们,发现并没有人注意我们,这才捋了捋胡须压低嗓子解释道。 “搭档你想啊,血咒大师的这个替身,如果仅仅是用来给自己当挡箭牌,有必要给替身穿好装备么?我刚才已经留意过了,附近最有价值的宝物,应该就是它手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看来被我们干掉的这个血咒大师,绝非替身这么简单。这具身体对血咒大师而言,绝对非常重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上来就给我们下无『色』瘴了。” 所以小六子才让柳青青去确认钢笔上的诅咒是否还在,柳青青曾经提起过解除诅咒的唯一方法,便是让下咒人支付不起执行者的报酬。 既然现在钢笔上的诅咒消失了,说明血咒大师连自己下的诅咒都维持不住,即便没彻底嗝屁,也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对了,搭档你前几天不是给我讲过西边的神话传说么?我记得里面有一种巫师妖怪,和血咒大师的尸体很像,没准血咒大师就是那么个玩意儿。” 我点了点头,小六子说的应该是我给他读的奇幻小说,那里面描述过一种叫巫妖命匣的东西。 这巫妖是新时期西方奇幻小说的代表形象,和吸血鬼、狼人这些已经流传了几个世纪的传统黑暗生物大佬不一样,巫妖诞生的历史十分短暂,最早登场应该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龙与地下城的桌面游戏中。 这巫妖最鲜明的特『色』,就是它的真正灵魂并不在躯体内部,而是寄存在自己制作的命匣之中,平时通过从灵魂上分割下来的灵魂碎片,来控制躯体的行动。 只要巫妖的命匣不被破坏,其灵魂就不会被真正地毁灭,最多只是躯体和躯体上的灵魂碎片被敌人消灭,当命匣中的灵魂再次通过某种方式创造出一副新的躯体,巫妖便能重生。 但实际上巫妖要制作一具合适的躯体很难,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是断然不会舍弃一具躯体的。 所以巫妖的躯体上通常穿戴着装备,而且还是最好的装备,以防被敌人轻易地杀死。 因为一旦这具躯体损失,新的躯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制作完成,此时留下装备穿就是便宜了敌人,这一点倒和血咒大师很像。 我和小六子在屋里一边讨论,一边继续进行搜宝活动,终于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翻出一本带文字的书籍。 我不禁大喜过望,以为找到了盼望已久的配方秘籍,结果仔细一翻,才发现竟然是血咒大师用来记载前后一共做了多少笔丧尽天良的买卖的账本。看来无『色』瘴这东西,八成血咒大师也不会配置,鬼知道它从哪里搞来的。 最后统计搜宝结果,除了一本账簿和之前撸下来的红宝石戒指,我们只找到几个破烂瓶子罐子,里面用一种刺鼻的『液』体泡着些不知名的动物的内脏,估计是血咒大师用来施放邪咒的媒介。 至于怎么处理瓶瓶罐罐里的这些污秽的东西,大家伙儿却犯了难。 白霜霜和柳青青建议就地设立一座镇妖塔来镇压这些邪物,白霜霜居然还想在镇妖塔上面加一个镇压法阵……这也太疯狂了吧,你们考虑过施工成本么? 还有那个胡老八,他竟然丧心病狂地建议干脆一把火烧了拉倒?喂喂,这附近可是有人居住的啊,人为纵火至少要判八年的知道不? 最后还是我从屋子里找到一把铁锹,在院子的角落挖了一个深坑,把瓶子罐子全扔进去埋掉,又让小六子和灰金刚们到附近的建材市场“借”了半桶红油漆,在小屋周围的墙上写了几个巨大的‘拆’字。 反正我只用了一点点红油漆,剩下的又归还原处了,它的主人应该不会介意的,对吧? 在来的路上我看见这片平房区的一侧已经开始拆迁,估计没两天这间小破房子就会被拆成一片废墟,之后定然不会有人再来关注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当我们把小屋“洗劫”一空,噢不,按照小六子的说法,是资源合理再分配之后,便准备打车离开。 这时我发现那个给我们带路的非主流仍旧好好地躺在原地。嘿嘿,真别说,小六子手头还挺有数的么,说躺几个小时就躺几个小时。 总不能放着他不管啊,得嘞,按照之前规划的剧本来吧。经过一阵忙活,我们很快将事情搞定。 唯一出离剧本的变故,是这片平房小区实在太荒僻了,附近仅有一家规模很小的超市。 话说我翻遍了全部货架也没找到女士内衣,最后只买到几包长筒丝袜。这导致原先设定好的内衣大盗的剧情,一下子改成了丝袜捆绑。 嗯,其实我觉得效果应该差不多吧? 总之就是我们用丝袜把那个非主流捆好,趁着没有路人经过的时机,把他扔到马路边,而后就打道回府了。 当然为了保证能安稳地睡到有人来发现他,临走前我让小六子又拍了他一板砖…… 我以为从此再也不会见到那个非主流,谁知才过了两天,我竟然在《每周城市要闻》里又看见了这货。 额外提一句,这篇电视新闻的标题是“西郊警民联手蹲点数夜,终于擒获变态内衣大盗!”。 若非他那一脑袋独特的花『毛』,我肯定是认不出它来了,这人的脑袋被人打得足足肿了两圈儿,两个眼眶都青紫了。 让我为这个倒霉的非主流默哀三十秒:“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凶笔血咒—总结 “六子,你眼力好,替我掌掌眼,咱们这次获得的红宝石戒指,到底有什么来头啊,为什么血咒大师会如此稀罕它?你能否看出上面镶嵌的红宝石有什么用处?” 干掉了老魔,砸毁了魔窟,抢光了宝贝,现在终于到了事后分配缴获和论功犒赏的环节了。 但今天的论功行赏其实很尴尬,因为最终干掉血咒大师拯救了大家的人是我。 若非我在石木指环的帮助下扛住了无『色』瘴,然后两刀穿刺带走了血咒大师,地仙会这一仗打完,多半儿要全军覆没了,所以无可争议,我的功劳最大。 但问题是,我作为地仙会的大哥大,如何分配缴获,如何犒赏手下鼓舞士气,这些都是我的份内活儿,如果自己给自己行赏,那也忒做作了点,不是么? 所以我决定跳过论功行赏的环节,直接进行战后大总结。 看着大家发言不太踊跃,我不得不一一点名:“小六子,作为地仙会的大哥,你先总结一下,咱们这次作战过程中有什么经验教训?” “啊呜,啊呜……有什么经验啊,全是教训!不是刚一开打,咱们就被血咒大师的无『色』瘴全部放倒了么?要不下次改改策略,咱们事先派出侦查尖兵,主力等前哨踩好了点再上?” “嗯,对,这便是我想说的,以后再开团战,一定得先派好侦查尖兵,不能再蒙着头『乱』打一气了。不过六子啊,你不觉得咱们地仙会现在这个阵型有点儿问题么?这灰白柳胡四家十几个地仙啊,为啥全是远程?前几年,咱们规模小,就我一个近战,也就算了,总得勉强支持。都到现在了,近战位置为啥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下去不行!真要再打团战,阵型前后必须能互相支援才好,即便找不到近战职业,至少也得加几个自由人的位置。光我一个顶在前面,能拖住的敌人数量毕竟有限,万一被对手看出虚实趁『乱』突击,来个什么后排切入,咱们哭都找不到调门儿。” “嗯,搭档你说得在理,可是五仙家里边好像除了胡家的外胡,都属于远程职业。那个,老八,你有没有熟悉可靠的胡家人选推荐?” 其实当初我和小六子拉胡老八进会,就是看中他是胡家,或许能兼顾近战位置,何况老八他所修习的又是我们目前缺少的火系法术。 但等吸收进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胡老八修炼的是内胡,擅长远放飞火流星,近战却不怎么靠谱。 他们胡家真正能打近战位置的是外胡,比如当年五仙大比中,差点儿把小六子整成烤全鼠的胡老大便是个典型的外胡,他擅长近战放火。 此时胡老八正跟一只香卤鸡爪较劲儿,听到小六子的询问,便放下食物,用油光光的爪子『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其实在我们家,这外胡有不少。不过正因为外胡打架的本事稍微强于内胡,所以外胡基本上都有固定的出马仙供养,只怕不好挖来啊。我看只能从那些还没有找到出马仙的小辈胡家身上打主意了,要说年轻外家狐仙,本事排第一的当属胡大表哥他……” “他不行,跳过。”小六子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表了态。 其实在这一点上,我也支持小六子,第一是胡老大当年把小六子整得这么惨,吸收他进来纯属给小六子添堵。 要知道小六子才是地仙会的核心,如果万一因此散了人心,这队伍便没法带了。 第二是胡老大的本领非常强大,吸收进来的话,我担心万一有事儿的时候很可能使唤不动他。 所以我宁可请个胡三十八之类的蹩脚货,哪怕需要从头一点点地调教也行,最起码是地仙会培养的嫡系,忠诚度可以保证。 这样绝对好过花大力气请胡老大来,真到了紧要关头,胡老大出工不出力,甚至一拍屁股走人,我们也奈何不了他,到那时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表哥不行的话,三堂哥和我一样是内胡,再排在下面的外胡,那便是七姊花花姐了。” “哎呀,好久没去七妹家串门儿了。” “大哥大,奴家和花花妹最要好,要不奴家这就去请她过来叙话?” “这个绝对不行。”小六子刺棱一下跳到我的腿上,冲我咧嘴示意。 我顺着小六子示意的方向一看,白霜霜正在一边儿用小梳子拨拉她脸上细小的『毛』刺儿,而柳青青则用尾巴蘸着大宝护肤霜给自己做面部保湿? 但她俩的目光为啥时不时往我和小六子这边撇呢?而且眼中怎么都透着一股杀气呢?……不对头,我得试上一试。 “要不这样吧,有机会咱们可以接触下这位胡花花。” 我话音还没落,小六子吓得差点儿从我腿上一个跟斗栽下来。 我偷偷一瞥柳青青和白霜霜,发现这两位『毛』刺儿也不玩了,保湿也不做了,两双眼睛恶狠狠地盯在小六子的身上,大有“你敢点头答应,我们就活吃了你”的意思。 “哎呀,我又考虑了一下,咱们最近还有些别的任务,找胡花花的事儿先搁一边吧。” 本来都要点燃的空气,立马又冷却了下来,白霜霜甚至挪到柳青青身边儿一起去做面部保湿去了。 套路,全都是套路! 小六子这才明白我刚才是在拿他开涮,站起来瞪着黑黑的鼠眼准备发飙。 我连忙把手里刚扒出来的花生米递到他的面前,这贼小六的火气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立刻捧起花生米啃起来。 小样吧你! 轻松化解了一场危机,我继续主持战斗总结大会:“柳青青,通过对大家的治疗,你觉得血咒大师的无『色』瘴应该属于一种什么东西?毒『药』?蛊虫?还是瘴气?依你看我们以后要随身准备什么样的『药』物,来抵抗或者防备无『色』瘴?” 柳青青被我一问,立刻发挥了学霸本『色』,她用尾巴托着下巴考虑半天,才悠悠地下了结论。青青她认为无『色』瘴像是一种通过空气扩散传播的无『色』毒气。 虽然血咒大师管这种东西叫无『色』瘴,但它并不像瘴气,因为瘴气是依靠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花粉孢子或虫卵发挥作用。 这些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毒『性』,但通过呼吸道或消化道进入人或动物的血『液』后,人类温暖的血『液』是花粉孢子或虫卵成长的理想温床。 这些小东西进入血『液』循环之后会继续生长,在此过程中,它们会产生一些代谢产物,这些产物才是有毒『性』的,并会借着血『液』循环进一步扩散毒素。 所以瘴气中毒发作得很慢,但最终毒『性』却很猛烈!若真是瘴毒发作,不卧床静养同时配合『药』物治疗个三四天,根本不可能完全解除血『液』中的毒素。 而血咒大师的无『色』瘴不但无『色』无味,而且发作时间极短,但其真正的毒『性』反而不大,只能让人快速中招昏倒,不然我仅凭口含一会儿石木指环,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松地解毒成功。 柳青青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无『色』瘴,没有现成的配方,不知道具体的成分,所以配置不出针对『性』的特效解『药』来。 即便能配置出来,也只怕很难达到在开团战的时候快速解除无『色』瘴毒『性』的效果。 柳青青说,如果我们希望预防无『色』瘴,目前只能依靠提前大剂量服用一些提神振奋之类的『药』物。 比如将这些『药』物化成『药』汤或『药』粉进行口服,也许能达到一定的预防效果。 经过柳青青这么一解释,我多少有了点儿眉目。 在我看来,血咒大师的无『色』瘴很可能是一种专门作用于呼吸系统的神经毒气,当时我感到手足无力,便是典型的中毒后交感神经被截断,造成暂时瘫痪的症状。 其毒理作用是依靠某些特殊的化学物质干扰人体的上下交感神经,从而截断正常的神经信号,此时四肢便与大脑失去联系了。 虽然这种神经毒气扩散得十分猛烈,但实际上毒效很差,这无『色』瘴完全依靠空气漂浮来传播,它的剂量又能有多大? 更别说为了维持其无『色』无味的特征,肯定得进一步减少『药』剂量,否则一旦摩尔浓度高了的话,无『色』瘴不是雾就是烟,那还无『色』个屁! 这种『药』剂必须通过呼吸循环与血『液』循环两个环节,才能最终进入人体的神经纤维束,从而起到截断交感神经的效果。 显然随着人体自发的血『液』循环,这种『药』剂在人体内会逐渐扩散稀释,『药』物浓度很快会降低到生效浓度以下。 如果血咒大师一直不去管我们,没准儿在地上躺半个钟头,我们就可以自己站起来回家了。 既然血『液』循环可以扩散稀释『药』剂,那么强化心肺活动促进血『液』循环的『药』物,比如强心针或战场上注『射』用的兴奋剂,便是无『色』瘴的克星。 当然这些东西全是违禁品,很难搞到手,但好歹也是个可行的研究方向。或许我可以通过在伤口上抹“溶解饱和盐与辣椒油的医『药』酒精”这种方法来治疗无『色』瘴? 我觉得这个可以一试。 我正在出神地考虑无『色』瘴的破解之法,忽然听到小六子突兀地咳嗽了两声。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只有我和柳青青对无『色』瘴这个话题感兴趣,其他仙家都明显兴趣缺缺,有几个竟然已经开始偷偷地打瞌睡了。 于是我决定不再继续纠缠这种不讨人喜欢的话题,伸手将那枚红宝石指环取了出来,我清了清喉咙,转头问小六子:“君可识得此宝否?” “不识。” “啥?” 凶笔血咒—臆测 “我的确不知道那块红宝石具体有什么作用啊,不过它底下那个戒环却有点儿意思。如果六爷我没看错的话,这个戒环是用一种青金磁铜打造的,这种矿石十分罕有,天然自动吸收天地间漂浮的金系法力,是一种可以自我充能的金系灵石,这才是真正的宝贝。” 红宝石戒指成功勾引起大家的谈『性』,总算打开了话匣子,众仙家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发表意见。 然而讨论了半天,对于这块红宝石,我们并未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小六子认为这个青金磁铜戒环是给上边的红宝石当“充能电池”的,就冲这一点,那块红宝石也价值不菲。 借着这个时机,我们又继续讨论了血咒大师那具奇怪的尸体。 我一直很好奇,被我干掉的到底是血咒大师的替身假人,还是像我和小六子分析的那样,属于一种特殊的身魂两分,类似西方传说中巫妖的躯体与命匣? 若属于前者,那我们这次可捅了个大漏子,以后天天都需要小心血咒大师的报复。 若属于后者,便没有什么好怕的,血咒大师即便不就此魂飞魄散,也得『操』心怎么去重新制作躯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来烦我们了。 最后还是小六子给大家吃了定心丸,他说替身通常只用来挡枪子或者干脆送给别人打以便吸引火力,穿好装备的机会绝对轮不到替身。 通过尸体手上带着红宝石戒指与英雄钢笔上诅咒消失这两件事儿,可以断定被我们消灭的绝非替身这么简单。 血咒大师当下即便不死,必定也已元气大伤,即便打的真是替身,其实跟灭了它q本尊没啥区别了。 于是小六子的分析博得大家一致掌声。 恰好六子谈到巫妖与命匣,我又想起一本古书上的故事,和我们今天碰上的情形有一点儿相似。 这则故事记载于《醉茶志怪》,说的是云贵川三省交界处有一户人家,这家的儿郎不学好,整天聚众赌博败坏家产。 这家父亲早丧,母亲又对儿子过分溺爱,根本管束不了它,只能任其一天天胡作非为。 后来亲舅舅们看不下去了,几个人凑了一笔钱,置办了一些布匹茶叶盐巴之类的山民稀缺的货物,让这混小子跟着马队进山与山里的苗人们做生意。 届时换些当地特产到山外集市上发卖,也好以此赚点儿钱回来养家。 结果他们这支马队一进山就遭遇了土匪,听几个侥幸逃回来的人讲,马队其他的人都被土匪杀了,没人见到这个儿郎跑出来,看来多半儿也凶多吉少了。 听到儿子死于非命,它娘亲差点儿哭瞎了双眼。然而没过半年,那儿郎竟然好生生地回来了。 听它说自己在碰上土匪之前,突然闹了肚子,就跑到一棵大树后放茅,恰好躲过土匪的屠刀。 它被土匪杀人的惨象吓坏了,裤子都来不及往上提,赶紧爬到树上躲了起来。 等土匪走了以后,它一个人想找路出山回家,没走多远却在大山里『迷』了路,最后被大山里一个苗人巫师搭救,自己这些天都在苗人的村子里住着。 这下欢喜得老太太到处去找寺庙磕头烧香拜神还愿。可谁又知道这家人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原来那儿郎回来以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干活谋生。 这当娘的本就宠溺孩子,又觉得它好不容易从土匪手里逃生,一定吓得不轻,好好玩乐放松几天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反正家里还有一些现钱,没准儿等孩子在街上玩腻了,便肯踏实下来去工作了,因此也不管它,任其到街上闲逛。 谁知这厮上了街不像以前那样找人聚赌散心,整天只在大街上溜达。 看见中意的吃食,上去拿起来便往嘴里塞;瞧见喜欢的好东西抬手便抢;甚至在大街上看见一个姑娘长得好看,竟然光天化日当着满街人的面就要上去非礼。 街上众人一看这还了得,周围几个有力气的青年赶紧冲上去,把这厮摁倒捆结实了,推推搡搡地送到县衙门里。 那知县老爷是个古板书生出身,平时最讲究道德修养,最是见不得违背道德伦常的事情。 老爷一听说有不法贼子光天化日之下敢在大街上强抢民女,顿时怒从心头起,什么也不问了,喝令左右衙役摁倒了痛打。 哪成想,这混小子见了县官仍不思悔改,也不怕动刑,嘴里还恶狠狠地威胁说,自己已经成仙了道,区区一个小县令竟敢加害大仙法体,明天便要来杀县官夺官印。 还说今天扭送他来衙门的这几个人,竟胆敢对大仙不敬,一个个活得不耐烦了,这些人的相貌也已一一记下,等有时间了上门挨个儿杀掉。 县官一看,这厮实属丧心病狂,患了失心疯,这下是没得救了,于是就喝令杖毙。 谁知这厮依旧口吐恶言,声称谁敢打它,也会不得好死。 一众衙役恨它说得恶毒,行刑之时,手上额外多使了七八分力气,“噼里啪啦”没几下就打得歹人不吭气儿了。 见此情形,衙门的仵作连忙下堂验伤,一探鼻息就起身回报县太爷说人已断气。 到了第二天,还没等县老爷派衙役通知歹人村里的里正来认领尸体,早有百姓进衙门报告,说是又看见此人在大街上横行不法。 县太爷一听不免拍桌子大怒,你们这些刁民不是明摆着戏弄大老爷么? 眼下这人的尸首正在廊前天井里扔着,又怎能跑到大街上去胡作非为? 这报信儿的百姓吓得面如土『色』,磕头连连如同捣蒜,一口一个不敢欺瞒大老爷,确实是此人横行不法,而且小人们已把恶人扭送来了,大老爷您升堂一看便知。 县官一听还能有这种事儿?于是喝令左右衙役带人犯过堂。 等把人犯带上来一看,县官也大吃一惊,居然还真是被杖毙的那小子! 县太爷以为是它的同胞兄弟跑到衙门搞事情,玩儿什么行者孙、者行孙的把戏。 于是老爷一拍惊堂木,喝问人犯你可知罪? 底下那混小子把眼一横,大声骂道:“昨日伤害大仙儿的帐还没跟你们清算,今日居然还敢来招惹,可见是活得不耐烦了,到时让你们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县官一看这小子又开始大放厥词,火气也上来了,呵斥道:“胆敢咆哮公堂,左右给我拉下去掌嘴!” 结果没打几下,衙役们回来报告说人犯受刑不过,咬舌自尽了。 这一下可捅了大篓子,打那以后,这混小子几乎天天都在大街上胡作非为。 可问题是等拉到大堂之后,不管是砍头颅,上绞架,还是灌毒『药』,这人统统不怕! 待上刑完毕,这人确实命丧当场。然而一夜过后,它必然再度上街继续滋事,根本不把官家刑典当回事儿。 到后来,只要它一出现,大家都纷纷四处躲避,闹得好端端的市集人去楼空。 正在县官一筹莫展之际,那歹人的母亲却来衙门报告,说是曾看见这混小子在一处老屋的床下埋藏了一个奇怪的罐子。 只要它一被正法,转过天来床下的罐子必然一直‘咣咣’响个不停。 直到傍晚时分,这罐子口打开,从里面爬出一个小人儿,异响才会停止。 这小人儿落地之后,身躯见风就长,眨眼工夫便长到普通成人一般大小,嘴脸还和那混小子一般模样。 老母亲见了几回,实在被吓得不轻,认为儿子一定是被邪魔了附体,这才来衙门首告,求县官老爷为她做主除妖驱邪。 县官一听,这小子施展的肯定是邪术没跑儿啊,立刻命令当地的里正带着几个胆大的衙役,按照老『妇』人的指点,把那床下的罐子挖了回来。 转过天来,这混小子照例去街上『骚』扰滋事。接到报案的县太爷一扔水火签,喝令衙役们快去拘捕人犯。 待那小子被扭送到大堂之上,不待它继续口出狂言,官老爷首先“嘿嘿”一笑,抱出罐子,问道:“汝可识得此物否?” 那混小子一见,登时变了脸『色』,骂道:“一定是老虔婆坏我好事!”拼命想挣脱按住它的衙役,要冲上来抢夺罐子。 那县官见状是哈哈大笑,心说就怕你不着急,这手一抖将罐子扔到案前,“啪”一声摔了个粉碎。 那罐子里似乎用血水泡着什么动物的器官组织,被摔破后淌出了好大一滩血,十分腥臭污秽。 罐子一被摔破,混小子跟着“噗通”一声倒地,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县官一看邪法被破,连忙喝令左右把它拉下去砍头。 这才彻底斩杀了恶人,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依仗邪术祸害乡里的恶人出现。 “嗯,确实够邪『性』的。按搭档你的说法,血咒大师的邪术也来源于恶苗蛊术?”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故事里的那个混小子实在是脑袋有点儿问题。它都几乎修炼成不死之身了,干点儿什么不好?比如沙场纵横或是行刺敌酋,一旦功成,官家赏赐的钱财官爵还能少了?如何不能建功立业迎娶佳人?结果这厮竟然只知道在街上强取豪夺欺辱『妇』女。你说它招摇就招摇吧,居然还身无反抗之力,被人一抓一个准儿,天天把自己送到衙门里受刑,这是有受虐倾向么?” “就是就是,当坏人当到这种地步,真是太失败了啊!” 我们这次虽然消灭了血咒大师的躯体,却没能干掉这个老魔头的灵魂,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跳出来恶心人。 既然下咒人暂时找不到,那只好去查雇佣下咒人的雇主了。 这个幕后主使当年用恶咒的手段害死一位花季女孩,之后居然还逍遥自在这么多年,现在该到算总账的时候了。 “搭档你打算怎么找雇主的线索?” “喏,这不是缴获来的账簿么,咱们一起查,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凶笔血咒—报应 小六子拿着账簿翻了半天,突然兴奋地尖叫一声,叼着账簿跳到我腿上,用爪子指着上面的一条记录说道:“搭档,就是这个。血咒大师在三十多年前卖了一只英雄钢笔给一个叫陆征翔的人,乖乖不得了啊,在那个年头居然能卖一千五?看来这小子家里很有钱啊。” “陆征翔?话说这名字好熟悉啊,我最近肯定在哪里听到过。” 我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步沉思,走了两三圈儿却依旧毫无头绪,不免有些心烦,于是就趁着月『色』,带着小六子出门儿四处走走,顺便去校门口的烧烤摊子上烤两串散散心。 谁知我刚走到校门口,迎面就有一副巨大的电子海报映入眼帘:“热烈欢迎我校着名校友、知名企业家陆征翔来校举办讲座,与莘莘学子们畅谈《成功人生的三大秘诀》,地点西教楼阶梯教室,时间……” 哼,枉你这些年活得如此逍遥,现在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吧?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众里寻你千百度,你丫躲在灯火阑珊处! 正愁山重水复疑无路,没想到柳暗花明你自己蹦哒出来了…… “搭档你都念得什么歪诗啊?” “没什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既然锁定了嫌疑人,而且这家伙还是本市有名的大企业家,那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直接上门找它即可。 当然了,我们肯定不能和对付血咒大师那样一脚踹开门,把杀猪刀架到它脖子上质问:“买凶下咒这件事儿,究竟是不是你小子做下的?” 它陆征翔又不傻,如果这样做都能当场承认,那才见了鬼咧。 何况人家这么大的企业,肯定会雇佣几十个门卫保安……估计没等我们见到它,早就被扭送公安局派出所了,如果因此反被那恶人扣上帽子,在拘留所吃几天牢饭,多划不来啊。 “六子,我觉得咱们仅凭血咒大师的一本账簿便给陆征翔定罪,未免太过武断。谁知道这本账簿到底是真是假?血咒大师不是说过什么‘血手教’之类的玩意儿么?说不定账簿就是用来应付它们组织上查账的样子货呢。” 小六子听罢,用爪子捋了捋嘴上的胡须:“那搭档你有何高见?” “这个嘛,咱们让陆征翔给自己辩护,自证清白如何?”说着,我把嘴巴贴到小六子的耳朵上,如此这般轻轻低语了几句。 小六子捋着胡须,乐得一对黑豆鼠眼眯成一条缝:“搭档,你太坏了,不过我喜欢,嘿嘿嘿嘿嘿。” 第二天,我专门起了一个大早,刮胡子洗头打发蜡,捯饬得人模狗样,然后又从柜子里翻出一身西服。 说起这身西服,还捎带着一段故事。话说大学生活这几年,只要你不打算埋头考研继续深造,有一件事儿避不过去,那便是大学生就业校园招聘会,俗称“校招会”。 一般在大四上半学期举办,此时大学生的专业课基本全部结束,学生的成绩也定了型,只要你上的是九八五和二幺幺的大学,便有的是企业来校园里面铺摊位,拉标语,搞招聘。 参加校招会的学生,甭管你平日里是不是放『荡』不羁,甚至打扮得跟济公活佛有得一拼,这时一个个也必须收拾得干净利落,整一身西装革履,否则招聘单位会觉得你不尊重他们,一刚开始就给领导留下坏印象可不好。 所以中国的大学生们,不管你是学霸也好学渣也罢,大学四年都得买一套西服应应景,但凡事都有例外,我上大学所学习的专业便是典型。 我的专业曾经红火了好多年,后来受到国外市场的冲击开始走下坡路,也是万物兴衰轮替,冥冥中自有定数,想起来着实令人嗟迓不已。 每年校招会举办期间,其它专业的学生都得西装革履又得挤一身臭汗,我们专业却可以穿着大裤衩子躺在宿舍里等用人单位上门儿签约。 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虽然不用去校招会上人挤人,可因为行业的特殊需要,我们时常会到大野地里去转悠转悠,而且多数时候是去那种人迹罕至,买包饼干都要走二十几里才能找到商店,商店里面还只卖青岛钙『奶』这一种饼干的鬼地方。 所以我们专业的妹子资源十分稀缺,经常是三十绿叶一朵花,有和尚庙之雅称。 此外,我们专业开设的课程既多且杂,而且都是在平时生活中用不太着的东西。 比如我们也有一定的绘图功底,可我们画的是什么呢?棱角分明的零件加工图和符合克里金变换的等高线! 看看人家学艺术的,即便不能给妹子画个素描,也会摆弄几下photoshop,可以靠修图哄人家开心;而我们只会使用cad,画出来的东西都见棱见角的,一点儿不讨妹子喜欢。 本专业狼多肉少不够分,去拓展外专业市场吧,又不比那些地头蛇会哄妹子,这直接导致了很多兄弟在大学四年里打了光棍儿。 然而这世事,一饮一啄皆是定数。和尚们并非就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便是校招会! 看看那些在校招会东奔西跑了半天,简历投递出去无数,换回的面试机会却少得可怜的孩子们,和尚们一个个抱着西瓜坐在树荫底下笑得那个开心啊。 现在你们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吧?看平时把你们能的,还会弹什么吉他?弹那玩意儿跟弹棉花有区别么?不都是听个乐儿么? 如果和尚们在外专业有什么女老乡、女同学,平日里互相还有点儿好感;此时便可大摇大摆地找上门去,牵起妹子白嫩的小手,去校招会挨个逛企业的宣传摊位。 上来先一亮自家专业,然后冲着立马堆起满脸笑容的招聘负责人,伸手往背后一指:“妹子不要,你家不去。领导你就给句痛快话吧?” 听说有不少师兄这样在校招会上“一带一”,圆满解决了人生大事。 我对师兄们的英雄壮举与人生境遇羡慕不已,于是刚上大学没多久,就去买了一身西服回来,心想日后说不定也能照葫芦画瓢,像师兄那样从招聘会上拣个漂亮媳『妇』儿回家。 却没成想还未等到校招会,眼下这西服竟然先派上了用场。 那一日我西装革履地收拾好,打车直接去了陆征翔的公司总部。 到了地方,我冲公司前台一亮学生证,告诉她我是陆总当年就读大学的学生会成员,这次前来,是学生会有些事情要找陆总联系。 这大公司的前台都是人精,知道她们陆总正在我们学校办讲座,如果学校真有什么事情,校领导早就和他商量好了,还用得着我这个小屁孩出面么? 不用问,肯定是某个学生会社团拉着学校的大旗做虎皮,来要什么赞助了。 可我毕竟是陆总货真价实的后辈学弟,拿出的学生证可是防伪的真货。她们陆总可正在我们学校办讲座呢。 这节骨眼上,如果前台喊保安把我轰出去,将来传到陆总的耳朵里,大家面子上肯定都不好看。 公司前台认为我是学生会里的那种冷门协会成员,是上门来找陆总拉赞助打秋风的。 因此她委婉地说,陆总此时正在举行公司会议,不方便会见我,让我回去找学校辅导员先和陆总的秘书联系,有了预约再来拜访。 却不知此举正和我意,本次前来小爷根本没打算和陆征翔见面,万一真地证明这个姓陆的就是幕后黑手,我一冲动再不小心把它干掉了咋办? 于是我假惺惺得从前台那里要了一张行政秘书的名片就摆摆手说告辞。 那公司前台见我如此识趣,也十分高兴,特意从前台里面出来要送我出门,借此正好卖我个面子,表示她们陆总还是很重视我们这些后辈学弟的。 结果她刚一起身,两个灰『色』的影子就顺着一边墙角偷偷溜进了公司内部。 十五分钟后。 “怎么样,六子,断爪他能搞定么?” “这有什么搞不定的?六爷我可是熟读圣贤之书,辨识几个门牌上的汉字不和玩儿似的?搭档你放心吧。我亲自带着短爪子找到总经理办公室,然后溜进去把英雄钢笔放在陆征翔的办公桌上。我给短爪子留了二十几颗花生米,以短爪子的饭量,支撑个三四天一点儿问题没有。六爷我就不信了,陆征翔作为公司的总经理,会三四天都不去办公室?如果这小子看见那只英雄钢笔后,现出惊惶失措的神态,就坐实了买凶下咒的罪名,到时咱上门找它算帐便是。” 六子略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搭档,我觉得这事儿八成就是它干的!你是没看见啊,它那个办公室里,唐卡佛像观音,摆的满屋子都是,还专门找个破炉子点上线香,摆在台子上供奉。所谓身正见佛,不拜何妨?这小子弄得满屋子神佛,可见平日里没少干亏心事儿。总之咱们现在只管安心等带短爪子回来报信儿即可。” “报告老大,大哥大,我回来了。”我和小六子正在家里说的入巷,忽然身后响起断爪憨憨的嗓音。 “短爪子?你怎么回来了?难道你被人发现了?” “报告老大,大哥大,就在一刻钟前,你们说的那个陆征翔回到办公室了。我敢保证是它,因为我听见一旁有个女人喊它陆总来着。” “嗯,那个女人应该是它的秘书,然后呢?” “然后我听见那个陆总突然嗷唠一嗓子,之后就是一阵叮铃咣啷开门关门还有女人尖叫的声音。我小心地探出头一看,有个女人坐在地上尖叫,她身旁碎了一尊观音像,这办公室门半敞着,可那个陆总却跑没影儿了……既然人都跑了,我就回来了。” 听完断爪的描述,我和小六子对视一眼:“陆征翔!好啊,果然是你干的!” 本来我和小六子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找陆征翔的晦气。 结果第二天刚蒙蒙亮,我正在卫生间洗漱,这时就听见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报《城市早间新闻》:“据悉,昨夜本市知名企业家陆征翔回家途中不幸遭遇车祸,送医后不治身亡。负责交通安全的李市长对本台记者表示,陆先生‘德高有为’,为本市的经济繁荣做出了突出贡献。同时,李市长强调治理城区超速超载渣土车,保障道路行车交通安全的整改工作,已经刻不容缓……” 这正是:三束线香,何德消尔那尘世罪孽? 半榻胡床,怎超渡汝这愚肉凡胎? 心怀慈悲,身既佛陀,一身正气邪魔何惧? 为人不善,种因果报,早晚供奉罪亦难逃。 凶笔血咒—因消 看了新闻,我和小六子不禁面面相觑,这因果报应未免来得过于迅速,然而如此一来,我们追查血咒大师及其背后血手教的线索又断了。 那陆征翔和高速的渣土车发生了一次超亲密接触,妥妥是遭遇到降维打击,说不定后续连黑白照片都省了。反正我对人体拼图没什么兴趣,也不打算去现场和医院凑热闹了。 又过两天,我给所租住的公寓申请安了一个座机。 谁知上午电话局的员工刚来家里装好电话,下午这电话铃就响了起来,而电话那头的人还拥有一个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名字:肖萦凌。 “嘻嘻,居然接到我的电话,意不意外?” “嗯……好吧,说实话,是挺意外的。” “那你好不好奇我怎么搞到你的电话号码的呢?你倒是猜猜看啊?” “一点儿也不好奇,解不出答案的题目干脆就回答无解呗。” “喂,你们工科生真够无聊哎,人家是让你猜猜看?。” “那好,显然中华龙组和你没什么关系,李华梅也不可能是你阿姨。至于什么克格勃、摩萨德、中情局,我相信这些大人物们有满世界和平的心要『操』,不可能专门来关心我这样一只小爬虫。更何况我今天上午刚装好电话,都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父母打过去说一声呢,这号码就被人知道了,显然是有人把我卖了一个好价钱……那个,谢谢你啊,看来叔叔阿姨在电话公司的面子很大么,我头天去交钱申请装机,第二天就有人来上门安装电话,这效率,杠杠滴!你看我租的这间房子的房东也很有意思,屋里明明有网线,不就顺便装个电话么,非要弄成停机保号,到头来还得让我亲自去电话局跑一趟……” 我刚说了一半,电话那头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人怎么这么贫嘴啊?我就是听燕子(还记得那只替身仓鼠斑斑么?燕子就是它的主人)说你在校外租房子住,如果给女生宿舍打电话,还得跑出来找公用电话。我就是觉得你可能会给自己装部固定电话,所以才特地去拜托许姐。人家这几天可是坐等你去申请呢。你这人倒好,什么克格勃都整出来了,真逗,嘻嘻。” 说着,电话那边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肖萦凌清清喉咙告诉我,她这次打电话是为了专程向我说一声谢谢。 “谢谢?谢什么啊。我这人就是比较八卦,才向燕子打听你的病情的,天地良心啊,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噢,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护士阿姨告诉你的对不?实话说吧,那天我和几个哥们儿聚餐时不慎喝了假酒中毒,然后被送到校医院挂水。医院领导当晚还找我们训话来着,他无意中提到你还在住院。所以挂完瓶子之后,我上到二楼看了你一眼……你说那护士阿姨也真是的,我连果篮儿都没送一个,还特地跟你提起我,这不是故意下我的面子么。真的不用这么客气。” “我知道是你干的,我看见你了!那天晚上你走了以后,半夜又来过一次,就在我病房的窗户下边,当时你还跟什么人小声说话来着。” “我去!!不是,那个,对不起啊,一句口头禅,不好意思啊……你怎么知道的?李华梅真是你阿姨?” 肖萦凌在电话里说,具体她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她的一切记忆都在那一场考试答题的时候中断了。 之后肖萦凌觉得自己仿佛被装进一个密封的盒子,无论怎么敲打与叫喊,都没人回应,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当时她怕得不行,觉得这个盒子跟棺材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肖萦凌发现盒子上裂开了一条缝,有一束温暖的光从缝隙里透了过来。在被光束照『射』到的一瞬间,她觉得整个身体完全都不受她的控制了,一个劲地往光线上凑,往缝隙里挤。 就这样一边凑一边挤,肖萦凌眼前猛地一亮,紧接着就看见了天花板、地面、雪白的床、透明的观察窗、橘黄『色』的楼道长明灯还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这嘴里还叼着左手,一扭头转身往楼下跑去。 肖萦凌笑着问我,是不是喝多了把胃里的食物都吐光了,怎么能饿到啃自己的地步?她还促狭地问我这味道到底如何…… 后来我专门就肖萦凌所描述的情况咨询过小六子,小六子说她这种被装在盒子之中的感觉属于典型的离魂症状。 因为只要一个人的魂魄在自己身上,就在无时无刻地接受身体“视听味触嗅”五种感官的反馈,哪怕他正在熟睡,最起码也能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与血『液』的流动。 如果魂魄一旦被活生生地剥离躯体,五感反馈会在瞬间断绝,此时魂魄将陷入真正意义上的漆黑与寂静,连外界的一丝声音与光线都透不进来。 “我去,要不要这么瘆人,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小六子“跐溜”一下跳到我的腿上,两只眼睛烁烁放光:“没想到啊,搭档,肖萦凌当时看到的那束光,正是你咬破左手后伤口里流出来的鲜血所带离火的光芒。你的护身离火就是你熊熊燃烧的命火,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也可称之为生机。所有生命对生机都有发自本能的渴望,所以肖萦凌在见到离火之光后,就表现出抑制不住的冲动。乖乖,可不得了,六爷我一直以为搭档你只是个抗打的傻大个儿,感情你还是唐僧肉一类的东东啊?好想咬上一口尝尝什么味道啊。” “死耗子,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咬我,今天晚上我一定喝耗子汤!” “哎呀,开个玩笑么,搭档。” “不开玩笑,我很严肃的!” 跟小六子强调了一下利害关系,我接着描述发生在肖萦凌身上的遭遇。当时萦凌她见我转身跑了,就觉得我这个人很有意思,便想跟上去瞧瞧,结果却发现自己只能孤伶伶地呆在天花板上,一动都动不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感觉到你又来了,可你为什么不走正门?是准备爬人家的窗户吗?” “嗯……那个,嘿嘿,然后呢?” “后来我在房间里遇见一个姐姐,她人真的很好,见我不能动,就来和我说话解闷,给我讲外面发生的事情。她一直在安慰我,说我只是得了一场怪病,马上便会好起来的。她还说那个在窗外看望我的男生,一直在为我的病情奔走,她告诉我你有很多很了不起的同伴,有你们帮助,我很快就可以康复出院了。聊着聊着,我觉得好困好累,似乎很久都没睡过觉,那个姐姐让我想睡就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果然我一闭眼便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再一睁眼,看见爸爸妈妈以及很多医生护士站在床前,你别说,我一睁眼把他们吓了一大跳呢,嘻嘻。妈妈哭了好久,脸上的妆都花了,呵呵,真好笑。” 这个傻丫头! 起初肖萦凌只能感觉到我和护士的存在,而对六子他们视而不见,说明她的生机正逐渐减弱,开始本能地排斥仙家这种具有强大生命力且寿命很长的个体。 之后随着她的魂魄脱离身体的时间越来越长,生机也持续不断地减弱,魂魄也开始朝着亡者的方向转变,或者简单点儿说,鬼气越来越重。 所以渐渐地,肖萦凌开始能接触到多年前不幸死于恶咒的那个可怜女孩的魂魄,那女孩一直被恶咒所困扰,不能消散往生,属于一种很特殊的魂魄形态,已经十分接近书籍中记载的恶鬼与怨魂了。 肖萦凌能和那个不幸亡故的女孩无障碍交流,说明她自己的境遇已经变得十分危险……幸好事情最终没有发展到最坏的一步。 笑吧,笑吧,天使就应该负责欢笑,黑暗的事情不应该告诉光明。 “昨天晚上我又梦到那个姐姐了。她跟我说她该走了,她要去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一个所有人都会去的地方,她要在那里等一个人,这些年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问它……” 放下电话,我不禁有些『迷』茫。 到底是什么样的缘由,才能让一个人对着曾经山盟海誓,许诺白头到老的恋人举起屠刀? 我想陆征翔见到那只英雄钢笔会失魂落魄地逃跑,八成是血咒大师曾经警告过它:在害死那个女孩之后,如果再见到此物,便是它大难临头之时! 血咒大师在钢笔上下的明咒是要人『性』命,而上面的暗咒却更毒,是在诅咒这对曾经的恋人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现在看来,我们刺伤血咒大师的行动,只是误打误撞解除了明咒,而暗咒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存在并且生效。 估计前一段时间,血咒大师出于某种不得而知的原因,不想再继续支付暗咒的报酬了,才会急匆匆地找到那个负责销赃的非主流,委托他毁掉这只钢笔。 却没想到天道昭昭,循环报应不爽,那只英雄钢笔最后还是回到了它曾经的主人手里! 那个不幸的女孩也是个痴人,陆征翔生平作恶多端,最后又死于恶咒的反噬,不在地狱的油锅里泡上几百年的澡,休想再提往生轮回的事儿……这样的人,你又如何等得到? 可怜她依然要傻傻地等那负心之人,却不想想,你既然能脱困往生,那歹人就要永困恶狱。 如此薄幸之人并非卿之良配,就此永世不见,也许是个福份……是吧?应该是的,对不对? …… “搭档?搭档?想什么呢?光拿着笔也不写字?”忽然小六子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将我一下子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我叹了一口气,用手在脸上『揉』搓几下,借此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继续提笔恭敬得写到。 可笑稚子愚鲁,哲理不通,逢考即遭难。 然世事种种皆为定数,助师门而听轶闻,遇酒厄而怜困女。 获异笔而知恶咒,访柳仙而泰山行。 青青来,凶咒明。 结狐朋,兑仙游。 见劣商,知隐情。 冒豪客,闯邪窟。 破毒瘴,伤血师。 潜宅邸,访疑凶。 飞来祸,因果报。 而今罪陆伏诛,天道得彰! 济困女而应因果,渡孤魂以顺轮回。 惜弱囡无知,前世所托非人; 叹月老不察,此番红绳空系。 丁酉年丁未月乙丑日午时于坐忘斋,不肖孙男再九谨录。 (异话新述之凶笔血咒,全文完) 幽魂惊梦—客来 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但并不代表我是一个勤快的人,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宁愿在床上躺到中午再起来。 我之所以闲不住,还不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被小六子灌了一碗『迷』魂汤,神使鬼差地和他成立了个什么地仙会,弄得家里一下子多了十几张嘴巴. 好在我的家境还算优渥,再加上这些仙家个个小身材小饭量,一时半会儿倒不至于饿着大伙儿。 但问题是人多了嘴就杂,尤其白霜霜和柳青青这两位,只要找到一点儿空闲时间,便开始在那里磨牙,交流一些“胡三十七为了能早点儿变成人形,一狠心给自己抹了人类的除『毛』膏,结果弄得浑身上下一片有『毛』一片没『毛』,这下都不敢再出门了”,诸如此类女生喜闻乐见的八卦周边儿,把我和小六子烦得要死要活。 还有那个胡老八,他也不是块省心的料。 这货凭着一身黄褐『色』的皮『毛』,而且这脸盘比一般狐狸宽大,故意伪装成土狗,天天去找小区里的宠物狗们打架。 他仗着自己身大力强,专门拣小型狗欺负,已经把对面楼上一户人家养的泰迪尾巴给咬秃了,弄得这家人天天在小区里叫嚷,声言要报告市政部门来小区抓流狼狗! 如果我再不给仙家们找点儿事情做,只怕他们真能把我们家这小区给翻过来。 因此我美妙的暑假刚开始不到一周,就不得不提前结束了,我决定带着这帮惹祸精提前返回学校。 反正我租的那间房子比较僻静,周围住户也没几家,正好方便他们出去发泄多余的精力,同时我也想在学校周围转悠几圈,看能不能找点儿伏魔降妖的活计干干,也好顺便磨练一下地仙们的阵型配合。 我给家里父母的说法是,有位同学在学校那边找了一份儿暑期工,特地邀请我同去体验生活。 趁此机会,我先打上几周零工,之后正好能赶上学校安排在暑假尾巴上的金工实习。 话说这金工实习可是所有二幺幺工科大学的一大特『色』,不亲自动手玩玩车床铣床,还好意思叫工科生么? 我当年亲手车的螺栓,至今还挂在床头当摆设呢,今后万一碰上入室盗窃的贼人,还可以抄起来当成暗器防身。 既然早晚都得回学校,还不如趁现在学校人少去打个零工,也好刷点儿就业经验。 母亲比较担心我的安全问题,一个劲儿地追问我的这个同学为人怎样,他介绍的工作靠不靠谱,我会不会被他拉进传销组织。 但我家老爷子却看得很开,他认为像我这种笨手笨脚而且又馋又懒的家伙,最多打上两天零工便会被老板开除,之后再花光手头那点儿生活费,就只有乖乖回家的份儿. 至于传销组织么,就凭我那个饭量,足以劝退一切打我坏主意的家伙们。 最后老爷子拍板儿同意我去打暑期工,不过条件是这些天只给我八百块的生活交通费,如果还不够花销,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对于老爷子的看法,我表示扁扁地服,因为暑假打工的事儿完全是杜撰出来的,我上哪儿找那个同学和暑期工去! 至于身陷传销组织?呵呵,用不着地仙会火力全开,仅凭着小六子和灰六金刚,一个照面儿便能冲着人脑袋拍出七八块砖头,五六个汉子一个回合之内绝对全部被放倒。 我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就算小爷心情格外好了,还有不怕死的家伙胆敢主动前来惹麻烦?但我们家老爷子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我现在手里宽裕得很,根本不缺生活费! 嗯哼,还记得不久之前,我帮助一个女孩驱除诅咒那档子事儿么?我顺着一支英雄钢笔上的诅咒一路追踪,最后查到一个叫血咒大师的家伙。 经过我和小六子一番“流『露』真情”的“现身说教”,血咒大师幡然悔悟,觉得自己前半辈子坏事干得太多,于是决心向善,要和罪恶的过去做个了断,所以舍身扑在了我的杀猪刀上往生去了。 临了,血咒大师为感谢我们的说教渡化,将其毕生的积蓄奉上,嗯,足有三四万块呢,在我上大学的年头,这些差不多是工薪阶层一年的纯收入。 嘿嘿嘿嘿,难怪人们都喜欢打怪掉宝呢,这种生意做得,哈哈啊哈哈。 说起凶笔血咒,我倒想起一件事情,上次肖萦凌打来电话时透『露』的信息太多,我一时间消化不了,光顾着思考来着,竟然忘了提醒她一件事情。 据兑仙市的那个非主流摊主所说,在血咒大师让他销毁钢笔的时候,曾有个叫侯三的混混受一个幕后老板指使,来寻找害人的邪物,非主流见财起意,就把英雄钢笔高价卖给侯三了。 之后这支钢笔竟然出现在肖萦凌的手上,可见那个幕后老板不是要害肖萦凌就是要害她的家人。 我得赶紧打电话提醒这个傻丫头注意提防小人! 好在我装固定电话的时候,有血咒大师的倾情赞助,所以不差钱儿,专门配上了来电显示功能,这下省了好大的功夫,我很快翻到了肖萦凌家的电话号码。 接到我的电话,那丫头显得有些兴奋,唧唧歪歪说了一大通闲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委婉地提示她,要当心那个赠送英雄钢笔的人。 听我提到那支英雄钢笔,肖萦凌咯咯地笑了起来,告诉我不用担心,钢笔的上一个主人,是跟她父亲单位有业务往来的一个公司的经理,那次为了一宗新开展的业务,特地提着礼物拜访她们家。 肖萦凌的父亲知道此人心术不正口碑不好,便不喜欢和他打交道,但毕竟两家公司有正常的业务往来,总不能立刻拉下脸把他往门外轰,虚伪地客套几句就端茶送客了,一下逐客令,那人立马告辞,算他还识趣。 肖父见那人拿来的只是些寻常礼物,东西并不如何贵重,肖父觉得不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便收下礼物,回头找人以公司的名义回赠对方一些优惠礼品,就算把人情还上了。 那些送来的礼物都让肖父找机会悄悄扔了,若非肖萦凌实在太喜欢钢笔书法,自己偷偷把英雄钢笔捡了回来,之后哪里会惹出凶笔血咒这么大的『乱』子。 既然肖萦凌及其家人已经对那个不怀好意的老板起了戒备之心,我就算尽到提醒的责任,也没有必要再和这个小丫头继续煲电话粥,又闲聊了几句便准备挂电话。 这时电话那头突然问了一句:“这不是你租的房子的座机电话么?暑假为什么不回家啊?” “这个……嗯……我想暑假打个零工,也好能顺便长点儿见识。” “是个好主意,我知道了。”电话那头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挂掉了,我怎么觉得里面有大阴谋的味道呢?算了,一定是我想多了。 然而过了不到五天,我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肖萦凌居然打电话过来,让我去火车站接她,因为她的行李太沉,自己一个人拎不动。 她还告诉我,她也要趁着暑假来学校这边打零工!大姐,您的借口还能再烂一点儿么? 花了两天,跑了两千一百多公里,坐的还是票价三百多块的火车软卧,只为了来学校打暑期工?哪个老板这么想不开,非要雇佣您这种姑『奶』『奶』?难道请回去点上香火供养起来不成? 肖萦凌还说,因为火车餐车上的饭太难吃,所以没吃昨天的晚饭,已经在火车上饿了三顿,一直靠几包零食撑肚子,所以让我带她去大鱼大肉地吃上一顿,也好弥补一下路途上的亏空。我……算了,就当给肖萦凌接风好了。 “大鱼大肉?那……咱们去吃烧烤吧?” 还是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肖萦凌来蹭我的烧烤也就罢了,居然还拉上了她们宿舍另一个人——燕子,就是那个收养仓鼠斑斑的女生。 这燕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迷』上了那只用来当小六子替身的廉价仓鼠,眼下都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因为这种宠物不好带上火车,今年暑假燕子索『性』连家都没回,一直在宿舍照顾仓鼠斑斑,这些天不是去上自习,就是在宿舍逗仓鼠玩儿,早闷得够呛。 当燕子听肖萦凌说有机会狠宰我一顿烧烤,二话不说,擦擦嘴上的哈拉子便跟来了。 燕子她一见我就叫嚷着有‘阶级仇民族恨’要跟我清算,其中的阶级仇是她最近只能吃学校食堂,而我这种人居然敢去吃烧烤这种奢侈饭,不是地主老财这种阶级敌人又是什么?燕子她当然要代表广大无产阶级来斗地主吃老财。 而民族恨则是替仓鼠斑斑报的,燕子她非说我虐待小动物,证据就是斑斑在燕子的照顾下,不到半个月时间足足肥了一圈儿,可见它在我那里吃了多少苦。 天地良心,我上午刚买的打折仓鼠,不到中午就送到燕子那里了,在自个儿手里总共捂了不到两个小时,我上哪儿虐待它去,真是冤枉死了! 我的老天,为了一只连笼子都算上才七十八元的仓鼠,竟然要赔上两百多一顿的烧烤,这生意都赔到姥姥家去了! 请问如何能不显山不漏水地弄死一只仓鼠,让胡老八或者柳青青去吃了它行不行? 不过咱手里现在也不差钱,男人么,话既然说出口便不能混赖,吐出去的唾沫还能再『舔』回来不成? 尤其在女士面前,这面子更不能丢。既然免不了破财,干脆再多带上几张嘴,大家伙凑一块儿热闹热闹。 当天晚上,我带着地仙会的全体成员(藏在背包里),叫上肖萦凌和燕子一起,来到校外一家口碑不错的烧烤摊子,准备大快朵颐。 谁知我不请客还则罢了,这一请,竟平空惹出了好大一场风波! 幽魂惊梦—接风 “老板,我们点菜。嗯……先来四十串羊肉,二十串馒头;培根卷金针菇,这个要二十串;烤面包也不错,再给来十串;我还要烤土豆、鱼豆腐、韭菜、多宝鱼、心管、猪脆骨……这个鸡翅对你们女生好,据说美容,来五对;对了,老板,你那个特『色』盐水煮花生,给上两盘儿!” 听着我吐沫横飞的点菜,坐在一旁的燕子脸都吓白了:“喂喂,章再九!你小子想干什么?点这么多吃的要喂猪么?你是不是对我怀恨在心,一会儿故意中途不结账想拔腿开溜?告诉你啊,今晚要是敢把我和萦凌撂在这儿,我保证到不了明天中午你就会在全校同学面前身败名裂!” 燕子她气哼哼地瞪着我,而一旁的肖萦凌好像也被我点菜的方式惊着了,贝齿轻轻咬着饮料上的吸管,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就连一旁记菜单的服务员也冲我偷偷翻白眼,左右磨蹭着就是不肯去厨房下单。 哼哼,让你们这些井底之蛙见识一下,小爷除了饭量,这气量也很惊人的! 我掏出钱包,抽出三张红老人递给记菜单的小丫头:“先付这些,吃完再结账,不够了再添。我说姐们儿,您别客气,撩开后槽牙可劲儿地造,可别让我这钱一会儿再拿回来。” “哼,算你识相。老板,我再要一只烤鸡腿!” 虽然点了一大桌子菜,可在我的坚持下,我们没有进贵宾包间吹空调,而是在饭店门前的『露』天桌椅当中选了一张坐了下来。 我认为烧烤就该在『露』天吃,吹着轻风,吃着烤肉,身旁喧闹的人流,这样才能吃出地道的烧烤味儿。 另外就是,这次我点的菜可不是光我们三个人吃的,身背后的登山包里面还有十几张嘴呢。 我选的这张桌子的一侧靠近人行道旁的绿化花坛,我将背后的登山包摘下来,拉开一半儿口子依靠在花坛上,只听“唰唰”几声轻响,几个影子借着夜『色』的掩护钻进了花坛。 我怕肖萦凌和燕子听到花坛中的响动,连忙举起茶壶做掩护:“来来来,今天二位美女肯赏光,便是给我面子,把杯子都拿出来,给你们满上。” 因为学校还在放暑假,饭店里的客人不多,我又是那种点一桌子菜的大客户,所以老板对我们这桌额外上心,刚落座不久,服务员就端着几个盘子过来,里面是特『色』盐水煮花生,还有老板额外送的一盘煮『毛』豆。 燕子是个正宗的东北姑娘,『性』子特别豪爽,上的又是我们这种和尚庙的专业,一个班里恨不得三十好汉一朵花,她早就被我们一帮男生同化得差不多了。 上次在饭店看球赛,她喝高了,搂着一个男生的肩膀直喊哥们儿如何如何,还嫌弃那个男生太瘦,一点儿都不像男人,最后还撸起袖子『露』出膀子,要和那个男生比赛胳膊上的肌肉。 那个男生也喝多了,这时脑子基本都不转了。他被燕子一顿抢白,一张脸憋得通红,借着酒劲儿把身上t恤一扯,光着上身一拍胸口:“小爷这儿的肌肉强,敢比吗你?” 这燕子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把酒杯朝桌上一搁,腾出手便要解扣子! 幸亏我们宿舍老大是那种千杯不倒的体格,上去一把摁住燕子的手,我们另外几个稍微还有点儿清醒意识的男生,也赶紧上去拦住燕子,一起动手把她架到饭店门外醒酒去了,这才没惹出大『乱』子。 这场风波过后,燕子的『性』子稍微收敛了一些,今天发现坐在一旁的肖萦凌用筷子剥『毛』豆,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吃相很文雅淑女,燕子眼热也想学。 当她夹起一颗『毛』豆,正发愁如何用筷子剥皮的时候,只见我两手向前一伸再往后一缩,一个盘子里的花生和『毛』豆立刻少了一小半儿。 燕子的眼睛当时就直了:“我去,章再九!你小子属什么的?吃饭要用筷子懂不懂?再敢伸爪子,姐姐我就给你剁下来!” 我用左手挤开手中一颗『毛』豆的外皮,顺势将豆粒塞到嘴里:“少来了,学不会人家用筷子剥皮的本事,赶紧踏实认栽,早点儿下手去剥,这样面子虽然保不住,好歹能保住肚子。”右手却悄悄垂下,用小动作向后边一甩,花坛里立刻响起一阵“咯吱咯吱”嚼东西的声音。 “再说咱们是出来吃烧烤的,吃的就是这种豪爽下手的感觉。有本事一会烤串儿上来你也不下手,我才真正服你。” “哼!”燕子终于认命了,也下手大把去抓,总算是恢复了往日豪放做派。 不过话说回来,我对这种伸手抓东西再缩手的动作好熟悉啊,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正想得入神,只听背后小六子一个劲儿地催我:“搭档你赶紧的,东西都吃完了,要不你干脆扔个盘子进来?” 之后我又趁着燕子和肖萦凌不注意,依样画葫芦往花坛里扔了二十几串烤串,终于暂时喂饱了那些仙家。我发现燕子和肖萦凌也吃得差不多了,连忙端起酒杯:“来,咱们走一个,别这么拘谨啊,先聊两块钱的。所谓吃烧烤,不都是前半段儿大口吃肉解馋,后半段儿惬意品酒聊天这种风格么?” 其实我的本意是让燕子接过话头,说些男女生都感兴趣的话题,免得一会儿冷场。 谁知燕子刚咽了一口啤酒,还没顾得上搭话,一旁的肖萦凌却抢先开了口:“那个,小章同学,要不我叫你一声再九吧?行吗?暑假你找到的是什么零工这么赚钱?” “就是,就是,你今天一出手便是三张老人头。那姿势,就一个字,‘帅’!我表姐在县城上班,现在一个月不过挣两千出头而已,你家里真土豪!” “什么话啊,这些钱是我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挣来的。” 我可没说瞎话啊,血咒大师真地流了血来着,都溅了我一身! “吹吧你就。老实交代,是不是干什么坑蒙拐骗的事儿啦?现在老实招供,还能算你有自首情节。不然别怪姐一会儿大义灭亲,把你扭送到局子里去。” “嘿,怎么说话呢您这是!最近我可是辛辛苦苦在天桥底下练摊儿来着,咱往那里一站,往来行人都喝彩,纷纷称赞咱是布衣在世!” 其实我真去天桥底下摆过算卦摊子,结果一个客户没招揽到,却被城管当成cosy爱好者了,他们居然还正儿八经地问我扮的是不是赖布衣。 “小样儿吧,就你还会算命?来,给你姐算一算。不怕事先告诉你,如果算得不准,姐可要拆你的招牌。” “别太得意。要是算准了,又怎么讲?” “哟,胆子不小啊。如果算准了,姐去给你全校扬名。来吧,给你个送死的机会,相面还是看手相?” 我一撇嘴:“切,就知道是这样,真没创意。” 并非我不会看面相与手相,而是这两种相法,多半儿是江湖术士用来骗人的。 面相与手相确实能告诉我们很多信息,因为每个人平时生活习惯不同,调动应用的肌肉也不近相同。 尤其是那些在生活中一板一眼表情严肃的人,他们往往不会笑,即便笑起来也很难看,因为他们脸上与笑容有关的那几块肌肉不常使用,都僵硬退化了。 所以研究人物的面部特征在刑侦方面有很大的作用,比如《面部比对学》便是圈定犯罪嫌疑人,从而缩小排查范围的重要手段。 举个例子,一个上门儿求卦的人,其面部线条柔和,皮肤白嫩,手上没有老茧,掌纹清晰而不杂『乱』,说明此人生活比较优渥,日子过得很逍遥,最起码不是常干体力活儿的。 如果再看他气『色』好,精神面貌佳,便可以尊对方一声年少有为,天分极高,事业上无往不胜,日后定然再上高峰。 道理其实很简单,富家公子年少多金,身边肯定少不了狂蜂浪蝶,然而这主儿的脸上却看不见酒『色』颓颜,那就证明有东西比女『色』更能吸引他。 这还能有什么,不是生意一本万利,就是仕途顺风顺水呗。 先吹捧他一番,然后再提醒他日后要注意梳理人事关系,切不可心高气傲,同时注意提防小人,说到这里,就差不多可以张嘴要钞票了。 其实这些都是废话,你过得这么逍遥,嫉妒你成就的,看你不顺眼的,那还不多了去了? 如此掰扯一番,即能说到来人的心坎儿里,又显得算卦人高深莫测,用这招骗人往往能收到奇效,但实际上这些信息都写在求卦人的脸上呢! 再说了,既然你上门求卦,那肯定碰上什么麻烦事儿了,虽然钱花了出去,结果只得到这种万金油一样的片汤话,你自己觉得有用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看面相手相。 燕子听了哈哈大笑:“我就说你吹牛吧,算你是个老实人,既然痛快地承认,姐就不为难你了,如果一会儿抓着姐的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信不信姐直接喊非礼!” 燕子的话音刚落,一旁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再九,那个,你会测字吗?” 哎呦,真没看出来,肖萦凌还是个行家啊! 这个测字就是区分真正的有能耐的先生和一般江湖术士的试金石。如果真碰上难事儿,想找个先生给你算一卦,不妨先问一句:“先生可会测字?”。凡是说不会的,便可以不用理他了,九成是个骗子。 因为在测字的过程中出现不可知的因素太多,万一对面有意刁难,写个平时难得一见的异体字,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先生多半要抓瞎,所以敢开口说会测字的,肯定有那么两把刷子。 我觉得不能让燕子看轻了我,便冲着肖萦凌微微一笑:“那你报个字吧。” 幽魂惊梦—测字 坐在我斜对过的肖萦凌,用手拢了一拢颔边青丝,扑闪了几下大眼睛,说到:“那我出个‘大’字吧,‘落落大方’的‘大’。” 燕子一听肖萦凌要上门踢我的馆,也来了兴致:“快解啊,这个‘大’字怎么说?” 我呵呵一笑:“这个‘大’字么,乃是从金鼎文中的‘人’字演化而来,在古文中常与人物有关,故应从‘人’解。依我看,不妨将‘大’字拆成一个‘一’字和一个‘人’字,我猜萦凌同学现在应该在想一个人吧?” “切,你刚才说得那么云山雾绕,我还以为能讲出什么大道理呢。结果只拆出一个‘一’字和一个‘人’字,这个我也会啊。哼哼,真是装腔作势,大晚上的在街边吃烧烤,不想人还能想鬼不成?你和天桥底下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有什么区别?萦凌,这个可不能算他猜中,对伐?” 燕子得意洋洋地举起酒杯,一旁的肖萦凌也轻轻一笑,微不可察地悄悄摇头。 “哈哈,今番却入吾彀中矣。燕子,我还没说解完呢,你未免太着急了吧?” “哟,小样儿,套路你燕姐啊?行,让你把话说完。本来姐姐我只想敲你一顿饭就放过你的,现在可没那么便宜了!快说吧,姐姐我倒要看你还有何话讲!” 我偷偷瞥了一眼肖萦凌,虽然她仍在专注地倾听,但眼神之中明显比之前少了几分期待,似乎完全是出于礼貌在假装感兴趣。 我觉得差不多该甩点儿干货出来了,不然装深沉过了头,会被打脸的。 “《说文解字》云: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象人形。古文‘大’字从‘亣’字。这个‘亣’字,上面一个点,下面一个‘丌’字。这个‘丌’字长得有点儿像圆周率符号‘π’,它是个象形字,解释为垫脚的矮凳子,可以引申为垫物的器具。” 说到这里,我从面前的那一摞一次『性』托盘中拆出一个盘子,一伸手换下肖萦凌面前盛满了花生壳与豆皮的托盘。 “正如燕子所说,这大晚上的,想事儿多半就是想人,咱们几个坐的椅子高度正好,应该没人需要垫脚,那么我猜是有人想要一个新的盛器了。不知咱解得中也不中?” 从接下解字这个挑战开始,我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肖萦凌,没办法啊,察言观『色』本就是跑江湖人士的必备技能嘛。 我注意到肖萦凌本来只坐在一旁礼貌地倾听,当我一提《说文解字》这本书时,她先微微地一愣,接着身体开始稍微前倾,这个身体信号说明她对我所说的话开始感兴趣了。 我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地,接着继续发挥,扯开腮帮子使劲儿吹了起来。而肖萦凌她越听兴趣越浓,纤细的睫『毛』也呼扇得越来越快,到后面那一双大眼睛里简直要放出光来。 这个表情有点不对头啊,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桌对面还有一个燕子,她直接被我几句话侃晕了,迟疑了半晌,才讷讷地开口:“肖萦凌不是让你解‘大’字么?怎么你到最后解开‘亣’字了?这能算你过关吗?该不会欺负我读书少,故意用生僻字应付吧?” 燕子的问题其实很难回答,倒不是我故意使用生僻字,而是现在很多中国人不认字! 说到这里,估计很多人会批评我信口雌黄:“你说谁不认字?不认字的话,谁还来看书?” 我承认,随着社会不断发展,不能读写的纯文盲越来越少,但你确定真地了解你所看到的每一个汉字么? 比如很多作家都特别喜欢描写乡愁,什么是“乡愁”?估计大家都有自己的见解,也能说上几句。 但现在我要考考你,能否单从汉字结构的层面上去理解“乡愁”? “愁”字好理解,一个“禾”一个“火”一个“心”,谁家的稻子着了火烧没了,心里都会不舒坦。 可是“乡”呢?“乡”这个字形在钟鼎文里指代错综复杂的道路,那么从字面上解释“乡愁”,是因为回家的道路太长太远太绕,所以心里不痛快?不能这样解释吧!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理解不通的情况?因为你现在认识的汉字,有很多已经发生相当大的变化了! 繁体的“乡”字,除了左边的绞丝旁,右边还有一个“郎”字!“乡愁”愁的是见郎而并非那条路! 因为见君的那条路太远,我只能暗自叹息,日夜思君不见君,这才是乡愁。 真正的乡愁,思念的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些人。人才是家乡的载体,如果有一天整个家乡都找不到一个认识你的人…… 想一想“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牧童遥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那将是一件多么悲凉的事情。 “乡”字的情况其实还算好一点,最起码简化以后还是个会意字。 要知道,汉字主要分为形声、象形、会意、转注、假借五大类,其中转注和假借这两类划分得很牵强,不少字其实是古人写错了没改,可以先不去管它。 但至少形声、象形、会意这三类必须得划分清楚,否则冒冒失失地解字,会出大『乱』子的。 我就亲身经历过这种情况,那时我还是个懵懂幼童,有一天上语文课,老师教的是“男”字和“女”字。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老师是这么解释的:“‘女’字,就像一个穿裙子的婀娜女孩,底下的两笔看见了么?这是女孩的裙裾,‘女’字便是象形字。再看‘男’字,上面是一个‘田’,下面是一个‘力’,说明什么?男人主要在田里劳动出力,所以‘男’字这样写,它是个会意字。” 在那堂课上我曾举手发问:“老师,男人和女人都是人,为什么一个字是象形,另一个是会意啊?老祖宗这样造字,有什么目的么?” 你猜老师怎么回答?没错,“胡搅蛮缠,到走廊上罚站!” 呵呵,这便是大多数人对待知识的态度。 可我从小就是个倔脾气,你不教是吧?我自己去学。于是我用两年的零花钱从书店抱回厚厚的一本《说文解字》,没办法,谁让小学生认不了几个字啊,我只能买那种带图片的。 但这书的确物有所值,看了《说文解字》我才明白,现在通用的“男”字和“女”字都来自先秦时期的篆书,俩个字都是象形字! “女”字那一横其实是两个向下弯曲的小勾,那是一双提着裙角的玉手!轻提裙裾,款款徐行,一个字便是一副活生生的画! “男”字上面顶的并非“田”字,它在篆字里是圆的,属于一种皮盔。底下也不是“力”,而是一个侧身站立的人,手里还向上前方斜举着长矛! 过去『妇』女也可以下田里出力劳动,况且还有从不下田的手艺人与商人,所以“男”字和“田”字、“力”字没什么关系,上沙场打仗才是男爷们儿该干的事情! “认简而不识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能叫认字么?不能吧!” 我一席话说得燕子哑口无言,现在也不需要找旁人来求证我解字到底准不准确了,没看见一旁的肖萦凌脸上都快乐出花儿了么? “那个,再九,再请教一下,按照你的说法,这个测字确实考验解卦先生的水平。那为什么现在相面算卦的行当都开始复兴,而测字这门手艺却没落了呢?难道世上的算卦先生都是欺世盗名之辈,没一个有真才实学的?” 肖萦凌的问题又问到了点子上,要说清楚这个,就必须先搞清楚算命到底在算什么。 但凡花钱算命,肯定碰上难事儿了,如果找先生推算你是从事什么职业,从哪里来,过去都干过什么事情之类,那纯属吃饱了撑的。 自己发生过什么事情自己不清楚啊?即便算命先生把你的过去推算得再准,也没意义啊,不能说明他给你推算的未来就准啊,要知道算过去和算未来是两码事儿! 所以,如果真地想找先生求教,赶紧麻溜地把你的问题问出来,说别的都是白费唾沫。 但有些事儿,却不好直截了当去问先生。就比如,“先生,我在前边摊子上看见一坛子,似乎是老年间的物件儿,但我又有点儿吃不准,怕是个赝品,你说这个漏我捡不捡?” 真要这么问出口,大街上往来行人那么多,回头那东西你还能买着吗?所以你要这样问:“先生,最近我碰上难事儿了,您给指点指点?” 如果先生本事大,便让你测个字,本事稍微差点儿呢,便让你卜个龟,其它诸如看手相面之类的都纯属瞎扯,你可以直接拍屁股走人了。卜龟的原理咱们以后再说,先解释一下测字。 这个测字,你出的字实际上是很有学问的,比如来测字的主儿认为要干的事儿不太乐观,喜忧参半,没准儿会出个上小下大的“尖”字,如果觉得事情有些把握,只差一点儿火候,也许会出个“太”字等等。 实际上是你出了一道选择题,来请先生帮忙把把关,谁让过去那些测字先生走南闯北见识多呢。 先生听了求卦人深思熟虑总结出的那个字,再联系求卦人先前的一些言行举止,就对事情多少有了几分把握。 来的若是个生『性』轻浮的主儿,先生多半会嘱咐他不要冒进,持重为上;如果是个生『性』狐疑,举棋不定的人,可能就会劝他放手一搏等等。 这绝对是因人而异的,绝不像现在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随便测什么字都行。 “我想要出门做生意,烦劳先生算算此去运道如何?” “那就请您报个字吧。” “不如就用鄙人的姓氏吧?” 你做生意报姓氏,出远门也报姓氏,动迁新居还报姓氏,那要不要拿姓氏再给你算算近期有没有白事啊?真是岂有此理! 我们仨就这样边吃烧烤边侃大山,不知不觉之中,这顿饭竟然吃了两个多钟头,我一看时间不早了,便站起身来找老板结账,一会儿好把两位女生送回寝室。 当我经过旁边一张桌子时,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借着路灯回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张桌子的客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幽魂惊梦—怪客 我趁着老板在柜台里边算账找零的功夫,故意拉住旁边一位服务员扯闲篇,无非聊些“今天客人不少,老板有没有给你额外表示表示”之类。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位服务员是店老板的一个侄女,即便没有客人,老板也绝不会亏待她。 那服务员看我今天点菜额外大方,再加上外面客人不多,出于礼貌,便陪着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可她哪里知道,我聊天只是一个幌子,主要目的是利用她挡住旁人的视线,我九成的注意力都放在二号桌的那位奇怪的客人身上。 不是我多事儿,而是大晚上的,一个女孩独自跑到大排档来吃烧烤,估计谁看着都会觉得特别扎眼,如果我再紧盯着人家女孩不放,很可能会被旁人当成有什么不良企图。 “六子,别磨牙了,赶紧钻出来,咱们有事情做了。” “啊呜,来了来了,生意在哪儿呢?” 上次我们扫『荡』了血咒大师的巢『穴』,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最大的收获是那个红宝石青金磁铜指环,毕竟小六子对自己那一双“搜宝鼠眼”很有信心。 但我极力坚持多搜几遍,最后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又脏又皱的盒子,打开一看,发现是血咒大师藏匿的赃款,一下让我们变成了万元户。 事后小六子问我为什么要坚持翻箱倒柜? 很简单啊,血咒大师没有正经职业,卖的东西又那么贵,三十年前下咒就敢开口要价一千五,这些年肯定攒了不少黑心钱,难道它还敢把赃款拿去存银行么? 这件事对小六子打击很大,着实哀叹了几回:“一辈子打雁,到头来反让雁啄了眼。” 红宝石青金磁铜指环虽然珍贵,但卖不出去还是白搭,哪比得上『毛』爷爷这位咱们最亲的亲人啊,有了『毛』爷爷吃喝都不愁。所以小六子最近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要想办法找点儿生意做,也好赚些钱回来。 我远远看见小六子从树丛中悄悄伸出脑袋,于是左手冲着柜台里面的一瓶洋河大曲一指:“老板,这个酒多少钱?” 趁着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瓶洋河大曲上面,我悄悄用右手在身背后冲小六子比了比二号桌的那个女孩。 “我去,鬼气入眉心啊!搭档,真有你的!这次可是大活一件啊。” 得到小六子的确认,我心里面有了底儿,盘算着找个借口去和二号桌的女孩搭讪。 这时老板算好了饭钱,虽然点了不少菜,但在我上大学的那个年头,三百块还是有很高的购买力的,所以不但不用再添,反而找了一把零钱回来。 “这瓶洋河大曲要不要给你包起来?” “算了,今天啤酒喝多了,这酒先放在咱店里,改天再来喝。” 这瓶酒本来就是吸引大家注意的道具,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酒钱能省则省了吧。 我来这家饭店吃过好几回了,和老板、服务员都是熟人,老板听了我的回答哈哈一笑,转身照顾烧烤摊子去了。 那个小服务员冲我嘟了嘟嘴巴,还用手指在自己脸上来回刮了两下羞我,等刮完了也是咧嘴一乐,吐吐舌头就一蹦一跳地跑了。 “搭档,今儿这生意怎么揽回去啊?等那个小妞结账走人以后,我让断爪和缺尾跟上去盯个梢儿,不就知道她住哪里了?”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干不行,知道她住哪里还是没用啊!总不能上去敲人家的房门,然后说小姐你好,我看你鬼气入眉心,要不要雇用我帮你作法驱邪? 这还不得让人家女孩当成变态跟踪狂,再报了警把我送到局子里去? “这样,六子你听我的,看见那个女孩身边放着的女式坤包了么?一会儿我在她桌子旁假装滑到,把椅子推翻,你趁『乱』把坤包里的钱包偷走。” “搭档,这样不好吧?临出门儿八爷再三叮嘱过,我们九洞窟的灰家子弟严禁偷窃人类财物啊。咱们要挣钱就得正儿八经地做生意……” “打住,什么偷不偷抢不抢的。咱们现在压根儿不缺钱,还能看上她钱包里那几个子儿?你去把钱包偷来,然后我借口捡到钱包拿去还给她,不就搭上讪了么?咱们再随口编个理由,比如说看她面相时运不高,这几日恐怕多有磨难,好好吓她一吓,到时候这驱邪的生意还不是手到擒来?” “高,还是搭档你的心眼儿多,就这么定了!” 其实我并不精通相面,但有些东西只要明白基础理论和变化原理即可。 你可能无意中听到过两个熟人在大街上见面寒暄:“哎哟,你最近咋了?气『色』怎么这么差?晚上休息不好么?”“是么?我没啥事儿啊,晚上挨枕头就着,再睁眼大天亮,好得很啊。” 这个气『色』差,指的是虽然对方精神头还行,仪表也打理得一丝不苟,但看上去总给人一种没有活力、缺乏朝气的感觉,而气『色』差的这主儿自己反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照样吃得香睡得沉。 造成气『色』差的原因众说纷纭,那些研究面相的玄学派别,几乎每一派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所有气『色』差的人都有一个重要的外在表现,那便是额头命火的火力不旺。 我今天碰上的这个女孩,虽然姿『色』俏丽妆容点缀得当,但脸上的气『色』实在差到了极点,我甚至可以断言此人必被鬼气侵扰。 要知道额头的命火是护命的,是保证人的魂魄与躯体之间的联系强度的,正常人命火的火力会很旺,而且火力分布均匀,但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比如无意中碰上了附近游『荡』的阴气团,一部分命火会被阴气削弱,呈现出明暗不一的形态来。 现在对面桌上吃烧烤的这个女孩,她额头命火的火力不但黯弱,而且分布十分不均,如果把额头命火简单视作一个圆面,现在她这个圆的西北角和东北角都出现了黯弱的情况。 额头命火和人的生命息息相关,只要活着能喘气儿,命火便源源不断地生成,随着时间的推移,新生成的命火会逐渐中和入体的阴气,黯弱的区域也会重新转旺。 但问题是这女孩的命火足足缺了两块儿,那便意味着左额头刚撞上一个游『荡』的阴气团,紧接着右额头又撞上一个,然而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分明是有不怀好意的家伙先吸引游『荡』阴气汇聚成团,然后往女孩的额头上丢,以此削弱其命火。这是典型的鬼气侵扰特征,俗称乌云盖顶。 如果护命火的火力不够,魂魄在外力的冲击下容易和躯体脱开,这时会发生离魂甚至丢魂的现象。离魂指的是人的魂魄虽然在外力的作用下暂时离开躯体,但出于二者一直紧密结合的惯『性』,魂魄并未被外力冲开太远,仍然悬浮在躯体之上,和躯体仍有一定的联系。 离魂主要表现为躯体接受不到魂魄发出的指令,此时人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却无法指挥躯体活动。 离魂比较常见,治疗起来相对简单,只要想办法加强额头命火的火力即可,之后魂魄会在额头命火的吸引下,逐渐回归到躯体之中。 就像过去村里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人会叫魂,如果有小孩子玩耍回家后开始精神不振,甚至神态浑浑噩噩,家里人就去请这些老人来给看看. 往往老人会让家长拿着一件孩子常穿的衣服,在孩子玩耍的地方叫魂,大声喊孩子的名字,让孩子赶紧回家吃饭,之后把衣服给孩子盖上,再睡上一觉就好了。 还有人们睡觉时常常遇到的梦魇,也属于一种特殊的离魂,有时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会发现自己的身体或者半个身体无法按照大脑的指令做出动作,这种境况便叫梦魇,或者叫被魇住了。遭遇梦魇的人们往往抗争一段时间之后,便能恢复对身体的控制。 无论是老人叫魂,还是抗拒梦魇,都通过某种手段刺激额头的命火,增强命火的火力,进而强化魂魄与躯体的联系,让处于离魂状态的的魂魄逐步回到躯体之中。 但如果对离魂放任不管,那么离魂症状会进一步恶化,最终发展成丢魂。 当然了,一般人不会这么作死敢无视离魂,但如果有进一步的外力刺激,比如旁边正巧有一些不怀好意的孤魂野鬼在打你身体的主意,趁你离魂的时机再来几下黑手,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在丢魂的状态下,人的魂魄与躯体之间的联系被彻底中断,魂魄一旦失去躯体的庇护,很容易受到游『荡』阴气的侵扰或裹挟,只能下意识地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 运气不好的话,魂魄干脆被汹涌流动的阴气裹挟而走,最后魂魄会跑到什么地方去,就只有天知道了。 我曾听小六子说过,世间貌似有几个玄学流派会独门秘术,能通过特殊手段寻找丢失躯体的魂魄,但具体如何『操』作,小六子也不清楚。 所以我们要想救人的话,必须趁着病人还没丢魂之时,先下手除掉病因。 现在对桌这个女孩的命火已经黯弱到危险的程度,如果真有阴魂对其虎视眈眈,她随时可能离魂甚至丢魂。 治疗离魂宜早不宜迟,万一她半夜不小心做个噩梦离了魂,那乐子不就大了么?谁知道她家里还有没有别人,难道我还要半夜闯空门救人么?只怕人没救到,我先被邻居当成『色』棍扭送派出所了! 主意打定,我冲小六子一使眼『色』,准备按计划动手,谁知就在此时异变陡然而生! 幽魂惊梦—闪失 登上月球的阿姆斯特朗在爬下登月舱外的最后一级悬梯时,曾这样说道:“我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我现在也面临和他一样的局面,我向前迈了一步,这真是要命的一大步! 为了吸引对面桌上吃烧烤的女孩的注意,好给小六子“偷钱包”创造机会,我决定在那个女孩的旁边摔一跤,还要顺便再推倒一把椅子制造点儿动静出来。 我计算好了假摔的位置,便迈步向目标走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抬起的这只脚刚一落下,只觉得踩到一样软乎乎的东西,根据脚底传来的感觉判断,应该是块板筋或者烤猪皮. 也不知哪桌客人如此没有公德心,偷偷把这玩意儿吐在了地上。 烧烤摊上的照明灯就是个摆设,只能保证你不把菜吃到鼻子里去,借着昏暗的灯光勉强能让人看见路,但若想看清路面上的东西便是奢求了,我就这样闷头一脚结结实实地踩了上去。 之前为了给假摔增添真实『性』,我走路时故意把上半身向前倾,让身体重心前移,这样平地走路都有一点儿轻微摇晃,更别说还踩到一件刺溜滑的玩意儿。于是身体重心再也控制不住,整个人打着横扑了出去,不但扑倒了目标椅子,还顺便带倒了一张桌子。 幸亏这张桌子已被勤快的服务员收拾过了,上面没有什么碗碟,只有一个铁皮茶壶,里面有半壶凉茶。你问我怎么知道里面有半壶凉茶?因为我是抱着铁皮茶壶爬起来的,凉茶洒了我一身! 不过如此一来,我的假摔任务算是出『色』完成,不是我夸口,这回闹出的动静绝对够大,连饭店厨房里忙活的老板和服务员都被响声惊动,急急忙忙跑出来查看。 我又看到远处花坛的灌木丛一晃,钻出十几个脑袋,其中一个脑袋还在那里惊叹:“哇塞,不愧是搭档!都来看看,咱们地仙会的大哥大绝对妥妥的演技派啊!假摔摔得和真的一样,厉害了!” 我一脸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连对赶来的老板摆手示意没什么大碍,同时暗暗在心里发狠:“六子,赶紧给老子干活去。如果一会儿你偷不到那小妞的钱包,我保证今天晚上的夜宵一定是耗子炖汤!” “搭档你放心,在你还没爬起来的时候,六爷我已经趁『乱』把这小娘皮的钱包拿过来了,现在就扔在你的登山包里。倒是一会儿你用什么借口还给人家?” “六子你真牛了!行,只要拿到钱包,兄弟我这下就没白摔。”我从地上爬起来,在肖萦凌的关切与燕子的开怀大笑中坐回位子上。 至于还钱包的事儿,还找什么借口啊,怪费劲儿的。那女孩现在肯定没钱结账了,到时我冲老板打个招呼,把她的饭钱一并汇了便是。 就冲着替她付饭钱这一点,那女孩总不至于一句客套话都不和我说吧?只要聊开了,可劲儿地忽悠她就行,比如声称我会看面相,说她天庭处乌云盖顶,今天晚上必有劫数,须有至亲之人整晚陪伴在身边方能免灾。 即便我不忽悠她,大姑娘家晚上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安全不是?现在咱们上去连蒙带吓,她肯定心底发『毛』,一定会打电话叫家里人来接。 只要两三个人凑在一起,事情就好办了,因为人的命火在燃烧的同时会不停向外释放阳气,这股阳气能逐步中和那女孩身上入体的阴气,她本身的命火会慢慢转旺。 一般的小鬼小怪看见这种情况,便知道有高人在防备它们,识相的就自己麻溜滚蛋了。如果那对头还不肯死心,我便让小六子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在后面跟着,万一有什么情况,立刻出手赏那不怀好意的家伙几个“土豆子”尝尝! “好咧!搭档你放心吧。” “对了,等这些事情都办完了,六子你让缺尾叼上钱包,从后面跟上她,再把钱包往她家里一扔就算结了。” “等等,搭档,我有个疑问啊。你看咱们今天这趟生意啊,先不说刚才摔那一跤,第一你被凉茶弄脏了一件衣服,第二咱们搭上一顿晚饭钱,第三咱们费半天劲儿帮那小娘皮除了鬼魂,最后还要把钱包给她扔回去?你说咱们这档子生意图什么啊?” “蠢,一个小小的鬼气入体,咱们能收人家多少钱?你看这个女孩穿得那么讲究,能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么?我敢打包票,过几天她会来还咱们饭钱的。我觉着这个女孩八字太轻,命火太弱,所以会招惹鬼物们的注意。既然她今天能碰上鬼气入体,明天说不定还会碰上什么更邪乎的事儿。咱回家之后,六子你赶紧在你那破烂堆里搜一搜,看看有没有天生携带阳气的物件儿,到时看小爷我如何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它变成价值连城的宝贝!” “哇,搭档你心太黑了,但六爷我喜欢!等等,什么破烂堆,那是六爷我花好大力气找的宝贝!” 我一边和小六子他们暗中交流,一边跟肖萦凌和燕子报平安,拍拍胸口表示小爷身子健壮很抗摔,只不过稍微扭了一下脚,现在想坐在这里慢慢恢复恢复,就不送两位美女回宿舍了。 “哈哈,再九,姐姐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哎,你真不是因为心疼饭钱而摔跤的么?好,看在你小子请客的份儿上,你燕姐我就不挖苦你了,放心,肖大美女我帮你送回寝室,保证一根儿头发都不会少。” 一开始肖萦凌坚持要先送我回出租屋,结果她没能犟过燕子,被女汉子拉扯走了。 “再九,你可万事小心啊。这饭店离你租的小区不近,一会儿可别打着滚儿回去啊?哈哈。” 我对着燕子离开的方向摇头苦笑,看来不用等到开学,小爷这跟斗王的名号定要传遍全校了。 我喝着服务员刚斟好的凉茶,半闭着眼装出一副正品味茶水的样子。小服务员见了我这副神棍模样,放下茶壶便捂着嘴跑了,看看她不住抖动的双肩,便知道她这一路忍笑忍得有多辛苦。 没办法,再不赶紧装装世外高人,今儿晚上这生意估计就黄了。好在我并没有保持这个尴尬的姿势多久,一个清脆的女声便响起来:“老板,结账!” 点子终于来了!我双眼一睁循声望去。 “嗯,美女你好,一共三十九块。” “好,这里是四十,不用找了。” 我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一点,一个女孩自己能吃多少东西?当我看见那女孩从裤兜里掏出两张钞票的时候,差点儿没忍住将嘴里的茶水一口喷出去。 导演,这剧本不对啊! 那女孩递给老板钞票,挎起一旁的坤包,转身便往外走。她经过我桌旁时,还冲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就走了。这下可尴尬了,生意没做成不说,最后还成盗窃犯了! “搭档,这下怎么办啊?” 我咬咬牙,一拍登山包:“赶紧都进来,先找机会还她钱包再说!” 我手忙脚『乱』地指挥一众仙家进了背包,而后冲老板打了个招呼,立刻往饭店外面赶。 幸好那姑娘走得并不快,我刚一拐到马路上,就看见她在前面不远处慢慢走着。 人没跟丢就好,我假装要回家,悄悄地跟在后面。就这样在马路上走了一会儿,忽然那个姑娘人影一闪,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我连忙快跑两步追了上去。 谁知我刚过拐角,突然从一旁伸过一只手,抓过我的手腕便往背后拧,同时我的右腿弯后面也狠狠地挨了一脚。 这种手法我从电视上看过,擒拿手!警察抓犯罪分子都用这招。我去,搞了半天跟踪的竟然是个警察?看这身手,对方还是个霹雳霸王花类型的,这下乐子可大了! 那女孩扭住我的手腕,将我的胳膊扣到背上,接着又一脚踢在另一个腿弯里,这下我再也站立不住,“咕咚”一声半跪在地上。 那女孩见自己三两下轻松控制住了我,不免有些得意,一开口便连声呵斥:“滑头的小贼,看你样子还像个正经人,差点儿都被你骗过去了。年纪轻轻干点儿什么不好?偏偏学变态尾随跟踪!赶紧老实交代,你都干过几回了?” 我一点儿功夫都没学过,按理说中了专业人员的擒拿手,算是被吃定了,丝毫没有反抗的可能『性』。 但事有万一,那个警花没有算到我还背了一个大登山包,其实这包并没什么用,关键是刚才我往包里一股脑儿塞了十几个地仙! 因为着急没拉好拉链,这下可好,小六子他们全被警花从包里甩了出来,巷子里顿时下了一场地仙雨! 小巷子里没有路灯,我和那个警花一直『摸』着黑撕打,好吧,其实是警花撕打我挨打,可有这么一句话不是么? 越是高手,动起手来便越谨慎,那个警花从声音上判断我可能向她扔了什么东西,也不敢过份托大,冷哼了一声放开我的手腕,顺势又在我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把我踹到巷子外面。 她借着巷子外面马路上的路灯,发现我竟两手空空,以为我使诈赚她,不免恼羞成怒,嘴里骂道:“好狡猾的小贼。”又『揉』身扑了出来,正好压在我的身上。 正在此时,几道刺眼的光束突然从马路那头『射』了过来,笼罩在我和警花的身上,几乎同时我听见马路那头传来一阵轰鸣声。那个警花脸『色』惨白地看着我,惶急地喊道:“渣土车!” 幽魂惊梦—化解 “行,没你事儿了,在笔录上签个字赶紧回家吧。” “好,签这里是吧?”我心里纵然有万般不满,依旧堆出了一张笑脸,在对面办案民警手指点出的地方签上名字。 没办法,谁让这里是局子呢?先前压着我痛扁的那个女孩是公安系统有名的一枝花,在分局里有的是追求者。 一听说大家心目中的女神居然被不法分子尾随调戏,当晚值班的单身男民警们呼啦一下子全跑到问讯室里,抢着要给我录口供,纷纷放话说如果我识相的话,便赶紧老实交代犯罪事实,说不定可以少吃两下苦头。 我直接两眼一闭,告诉他们:“我堂哥在市局工作,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你们要录口供也行,找队长来问我吧。” 果然我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下子镇住了问讯室里『乱』哄哄的场面。虽说警察的亲戚不一定都是好人,可办案人员毕竟得考虑兄弟单位同志的面子问题,大家都在公安系统工作,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 如果手里有真凭实据,办起案子来铁面无私是应该的,但如果手里没有证据,这案子则绝不能莽撞,万一因此得罪同僚,以后还怎么在这个系统混啊! 况且我这次纯属被冤枉,我确实跟在警花后面走来着,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大马路你家开的?许你走不许我走? 何况马路上的监控录像显示,我是被警花一把拉进小巷子的,然后又被她一脚踢了出来,全程被压着打,自然也构不成袭警,被袭还差不多。 我身上唯一的疑点是背了一个破了很多口子的登山包,可背破包咋了?我节俭不行么?说不定有几条口子还是你们警花给我撕的呢! 你看商业区步行街上多少摩登美女穿的牛仔裤都是左一个窟窿右一条缝儿的,连个补丁也舍不得打,实在是我辈艰苦朴素的楷模啊! 什么?你问小六子偷来的那个女警的钱包哪里去了?嗯,你想想啊,登山包里十几个地仙都被甩出来了,钱包还能继续留在登山包里吗?肯定也甩出来了。警花为了尽快制服我,一进巷子直接把自己挎的坤包甩到一边,因此坤包里面的东西唏哩哗啦洒了一地,中间即便多了一只钱包也没什么碍眼的,何况这钱包本就是坤包里的东西。 此外,我随身带着学生证和出租房的钥匙,我租房的那个小区就在附近,恰巧位于警花伏击“『色』狼”的那条马路所延伸的近似方向,即便当时我真地要回家,走这条马路也勉强说得通。 虽然有点儿绕远,可这条马路上有路灯比较齐全,于是我借口刚在烧烤店摔了一跤,扭着了脚,不敢再走『摸』黑路,因此只能绕大路回家。我之前摔跤的事情得到了警花的证实,所以负责录口供的民警同志接受了我的解释。 警察们上网查了我的学生证编号,经过与数据库里的照片比对,发现这张学生证确实是我本人的真货。 我上大学的那个年代,二幺幺高校的毕业文凭还比较有含金量,连带着在校的学生们也能让人高看一眼。最后分局队长出去给我堂哥打了个电话,总算彻底确认了我的身份。 他回来后对我咧嘴笑笑,说今天这事儿完全是个误会,他代表那位警花同志给我道声歉,让我在笔录上签个字便可以回家了。 人家领导姿态都这么低了,我还能再说什么?让那个『摸』黑打了我一顿的警花同志出来真诚地道歉? 谢谢,我摔跤时扭到的是脚脖子而并非脑袋!我可不想在回家的路上被她的护花使者们扣上麻袋拉到路边揍一顿。 我摆摆手拒绝了队长找人送我回家的提议,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那个瘸是我自己扭的,拐是被人家一脚踢的,你们满意了么? 刚走了两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回身问队长:“那个渣土车的司机后来情况怎么样了?” 队长闻言一愣,他觉得我和这件案子无关,不应该让我继续了解相关的案情,本想直接摇头拒绝回答,后来可能觉得我这人比较识趣,挨了他手下警花一顿揍,也没有借此在分局大吵大闹,现在多少也得给我几分面子。 况且即便他不说,我也可以通过堂哥这层关系去查卷宗档案,他又何苦来做这个恶人? 思来想去,队长她轻轻叹了口气:“严重脑震『荡』,人还在医院抢救,醒过来的几率很大,但估计他自己也不愿意醒过来吧?” 我听完队长的讲述也跟着长叹一声,这一切纯属咎由自取啊,那个渣土车司机如果就此丧命,家里边多少还能从建筑公司得到一点儿抚恤金,但如果此人侥幸不死,这天价的赔偿可要落在他的脑袋上了。 当时那辆闯祸的渣土车足足撞塌了路边三间门市店,万幸大晚上门市店里没有人,才没有多造杀孽。 不过我不怎么可怜这个司机,当时的情况真是危险到了极点,若非我在最后关头用尽全身力气抱住谢渠玢往旁边一滚,同时让白十五姐弟俩往渣土车前轮底下铺了一层冰,即便我是懒驴成精也躲不过车轮的碾压。 我和谢渠玢走的马路是一条两车道的窄路,路两旁满是临街的门市店铺,这种马路严禁渣土车行驶,哪怕三更半夜也不行。那个司机为了抄近路抢工时,公然违反道路管理禁令,那么必然要承担相应后果。 对于指使白十五他们推波助澜,我没有一点儿后悔的地方,谁想取我『性』命,就要做好准备接受我的全力反击!我又不是哲学家,为了自家『性』命反击这种事儿,绝没有做与不做的纠结,只有做不做得到的问题! 什么?谢渠玢又是谁? 那个,刚才我在卷宗笔录上签字的时候,在案情描述的文字中见到了那个警花的名字——谢渠玢。 所谓“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一个女孩起这么有魄力的名字,怪不得会那么暴力。 既然已经知道那位人民警察的名字,再称呼人家警花就有些轻佻了,不如直呼其名,也显得落落大方。 人们常说魏武王一定是古代中国的赛跑冠军,因为说孟德,孟德到,我却觉得现在这份冠军名单可以再加上一个名字:谢渠玢。 出了分局的大门,我看见外面不远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英气的身影,老天能不能不要这么玩儿我? 我只在脑袋里想了想谢渠玢而已,这会儿本主竟然已经堵在大门外面了,看这架势来者不善啊,难道要堵着门儿再打我一顿出气么? 那边路灯下的谢渠玢一抬头正好看见我走出分局的大门,一甩脑后的马尾,噔噔几下旋风一般冲了过来。 大姐,要不要这么睚眦必报啊?真要打人,怎么也得等我先摆个架势再说啊。咱可事先说好了啊,一会儿尽量冲肉厚的地方下腿,行不? 看着冲过来的谢渠玢,我都闭上眼睛准备挨打了,然而意料中如雨点般的拳脚并没有到来,反倒是来到身边的佳人讷讷开口,语调轻轻吐气如兰:“章再九,对不起。” “你说啥?!”我顿时呆如木鸡。 谢渠玢却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一片红云飞上脸颊,她恨恨地一跺脚:“我说章再九,对不起!还有,那个,谢谢你。” 喂喂,导演,我这剧本没拿错吧? 看着我在那里呆呆地发愣,谢渠玢终于决定放弃小女生装扮:“我既然打了你,就不会逃避,说吧,你想要多少医『药』费?或者要我陪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不怕事先告诉你,我只是一个小警察,工资也不高,打了你这种身娇肉贵的大少爷算我倒霉。到底想要多少钱,赶紧说个数,我按月给你汇过去!” 这个味道不对啊,再任由作者这样水下去,《灰仙传》只怕会变成霸道总裁文了! 于是我和小六子将作者拖出去好一番痛打,这厮才保证绝对不敢再丧心病狂地水字数。 “谢小姐,那个,你误会了,我……” “我是人民警察,不是什么小姐,你嘴巴里放尊重点!” 即便我脾气再好,也禁不住几次三番被人抢白:“那好,谢渠玢同志,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对于你这位警察同志,我意见很大!尤其是你无视证据,只靠自己主观臆测去判断普通民众的品德好坏,这种做法我尤其看不顺眼!你们刘队长可以作证,我已经在案情笔录上签字确认,即使今晚回家后我伤口迸发,吐血三升,也和你谢渠玢同志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敢再和你这种暴力狂人扯上什么关系,请让一让,你挡着我回家的路了!” 几句话还没说完,只见谢渠玢柳眉倒竖,提起一只粉雕玉琢的拳头冲我面门打来。 我去,我什么时候能管住自己这张惹祸的嘴啊! 雪粉团成的拳头挟着冷风扑面而来,最后在我脑门儿前稳稳停住,谢渠玢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突然“扑哧”一乐,用另一支手捂住嘴巴笑了起来:“你这人,胆子不大,我不过亮了一下拳头,你看你的腿肚子抖得跟筛糠一样,不过这张嘴巴倒一点儿都不软,嘻嘻,真有意思。” 她将攥成拳头的手伸到我的肋下,一用劲儿把我的膀子架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家,否则照这种一瘸一拐的走法,天大亮了也到不了!” 我仿佛看见作者那张阴险的胖脸浮现在眼前:“霸道总裁文?兄弟你想多了,现在流行霸道女主文了!” 幽魂惊梦——冰释 长夜昏灯,马路空寂,一对男女,依偎而行。 这种场景如果让时下文青们看见,只怕要就此扯出几万字的内心感情戏了,但若让我来描写的话,恐怕只有四个字——快点到家! 你能想象这个谢渠玢竟然用架犯人的姿势来搀扶一个伤病号走路吗?她肯定觉得再锤我两拳也不解恨,所以特地换了一种方式来报复我之前的口出狂言。 别看走路时有人搀扶,实际上我浑身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右边这条伤腿上,这样赶路比我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还要难受,自己走路最起码可以两条腿交换着重心往前挪。 我并非没有想过干脆顺势倚靠在谢渠玢身上,让她承担一部分重量,结果刚刚轻轻地将肩膀靠过去,还没来得及将身体重心转移,就感觉到一股饱含杀气的阴冷目光恶狠狠地扫视过来,吓得我立刻挺直了腰板,奋力迈开双腿往前挪。 我担心如果继续招惹这头人形暴龙,会让她当场发飙暴走,顺势再来个过肩摔,那样我就不只伤两条腿了。 更要命的是我还得紧跟着她的步伐,也不知道谢渠玢的两条腿怎么长的,明明穿了一寸多高的恨天高,现在一只手还架着我,这一路上愣是让她走出了千米竞走的感觉。 我一直咬着牙低头赶路,忽然身边的谢渠玢停下了脚步。我如蒙特赦,赶紧挺直腰杆舒展了一下全身,又悄悄用那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锤了锤腰眼,一抬头发现我们竟然走到刚才出车祸的那条马路前。 因为刚出了车祸,这条马路已被交管部门封锁,望着封锁带上鲜红的“禁止通行”四个大字,我不禁摇头苦笑:“真是人生如梦”。 当时谢渠玢以为我是变态跟踪『色』狼,想把我引诱到马路上的一个小巷子里加以制服,结果正当我俩在小巷口扭打之时,马路上出现了一辆渣土车。 要知道,为了便于阻击追捕想象中的『色』狼,谢渠玢选的这条马路相当窄,窄到一个通行方向只能分出一个半的车道,其宽度满打满算只有六到七米,在这种地方碰到横向宽度快四米的渣土车,后果可想而知。 别看谢渠玢行事果决,个『性』要强,但这多半儿与她的职业素养与习惯有关,实际上她的年龄比我小一点儿,也是个经事不多的小丫头,真到了生死关头,难免会惊惶失措,这也是人之常情。 在渣土车前大灯亮起的那一瞬间,谢渠玢确实吓坏了,她脸『色』惨白地松开了擒拿我胳膊的双手,正是这无意间的动作最终救了我俩一命。 “喂,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通过耳膜传入脑海,把我从事故回忆中拽了出来。 “呵呵,说出来你可别不相信,我是那种见了美『色』连『性』命都不要了的超级『色』狼。当时我脑子里就想啊,反正活不了了,干脆抱着怀里的美女打上几个滚儿,先占够便宜再说。” 并非我口中无德,喜欢嘴上占人家女孩的便宜,而是无论是谁,大半夜的被谢渠玢像押解犯人一般架起来拖拽着走了好长一段路,脾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刘队长都拍板定案说我是被冤枉的,你还想怎样?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儿呢! 兴许我这几句昏话一说,谢渠玢恼羞成怒,然后痛打我几拳,把我扔在这里不管? 那真谢天谢地了,再让她这样架着拖拽下去,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你……!”果然不出所料,架着我右胳膊的那只手猛地往前一伸,顺势用胳膊狠狠捣了我肋下一肘。 “唔,咳咳!”我假装咳嗽,将痛苦的呻『吟』焖在了喉咙里。 呼,这下可算放开我了,小爷之前一时不察,才着了谢渠玢的道儿,再想架住我可没那么简单了! 我将双手抱在胸前,准备迎接意料中的痛打,然而摆了架势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挨上打。 我不免有些诧异,抬眼借着昏黄的路灯向对面看去,只见谢渠玢正戟指点着我,套着女士半袖夏装的胳膊抬得笔直,而那根葱白般的手指却在微微颤动。 我惊异地发现她的眼角竟有些湿润,明亮的眼眸也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喂喂,这情况不对啊,我这挨打的没抹眼泪,你一个打人的反倒哭个什么劲儿啊? “喂喂,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嘿,那个,你别哭啊……” 我正在挠着头皮使劲儿从脑海里搜刮词语去安慰对方,没想到谢渠玢突然一咧嘴,冲我促狭地一笑,猛地抬起伸出去的那条胳膊,张开五指山,冲着我左脸扇了下来。 完了,此番又中这丫头的计了!我自认为躲不过谢渠玢的攻击,只好鼓起脸皮等着挨嘴巴子,却不想这巴掌飞到眼前忽地攥成一个拳头,猛地一沉,在我胸口轻轻锤了一拳。 “你这人,哼,什么话都敢『乱』说!打你也是白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渠玢越笑越开心,最后竟笑到捂住小腹,连腰都直不起来,不得不找了处还算干净的马路牙子蹲了下来:“你的情况刘队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并非那种占人便宜的『色』狼,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打你一顿,你真好欠打啊,哈哈。” 半天之后,谢渠玢终于忍住笑声,她将脸一板,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可开口没说几句话又捂着嘴放声大笑了起来。 “呵呵。”我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算我倒霉呗。” “不许嬉皮笑脸,严肃点儿,现在是人民警察在问你话,你回答问题的态度,决定了我们对待你的方式。” “是,报告警察同志,我当时并没有想救你,我只是不想死。” 没办法,虽然这个回答听上去更欠打,但偏偏就是事实。 因为当时谢渠玢一脚把我从小巷子里踢了出来,紧接着又来一招饿虎扑羊,我整个人被她压在身子底下。 不论我想做什么技术动作去闪避迎面而来的渣土车,都得把谢渠玢先推到一边,否则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之前我不是说谢渠玢无意间的一个动作救了我们两个人么? 若非她因为惊惶失措松开我的双手,我俩估计已经变成车轮底下的相片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绝不能伸手去推她。 万一她平时训练的时候,和同事拆招打顺了手,再把我的手扣上,最后一丝求生机会也会被葬送。 既然不能往外推,那就只能向怀里抱,所以我一伸手抱住谢渠玢,然后腰腿用力在地上拼命滚了两圈儿。 其实这种应对招式,谢渠玢也能做出来,但她觉得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打滚移动速度太慢,即便滚出去个一两米依然要遭到车轮的碾压。 可是别忘了,我背后是有援军的,白十五姐弟俩已经在车轮前铺上了厚厚一层冰。即便车轮打滑后侧向偏移的程度太小,不足以改变渣土车的方向,小六子也可以运起御土之术,让我身前的马路路面稍稍隆起。 这样车轮在高速前进中碰到不平坦的路面会轻微地跳跃,这一跳,足以让我们身上的要害部位避开碾压。 面对狂奔而来的渣土车,谢渠玢认为是必死的局面,所以放弃了挣扎。而对我来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断条腿,大可以拼一把试试。 最后我行险一搏,抱着谢渠玢成功地从车轮底下逃生。这与秉『性』、脾气和身手等情况无关,完全是看谁信息掌握得更多更全罢了。 我把那一瞬间考虑的情况简单地向谢渠玢描述了一下,当然我隐瞒了小六子他们这些地仙出手的情况,而是借口在扭打时无意中发现旁边不远处的路面不平坦,觉得如果车轮发生跳跃,没准儿能死里逃生。 “所以,很抱歉,尽管我也想说你的美貌打动了我,想用身体为你挡住飞驰而来的车轮,但当时我真的没有考虑这些,而且咱们扭打了半天,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欣赏对方的相貌,所以我觉得你肯定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恭维你的话我就不说了,正好也能省些口水。” 我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准备迎接对面铺天盖地的训斥甚至挖苦。 老实说,谢渠玢是一个相貌十分出众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应当生活在鲜花和赞美之中。此番我虽然在陈述事实,却没给人家女孩子留一点情面,只怕要把人得罪狠了。 我正静静地等着谢渠玢搭话,却没想到她猛然凑到面前,仔细地盯着我的眼珠看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老实说,你说话很讨人烦,让我憋了一肚子火,但必须得承认你是个好人,而且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好人。如果刚才你敢胡扯些什么为了我奋不顾身之类的鬼话,我一定会再赏你几拳,然后把你丢在这里喂蚊子。现在我宣布,你的任务过关了,任务结束时,好人会得到奖赏,而聪明人往往会赢得更多的奖励。嗯,让我好好想一想,到底该赏你些什么。” 说着说着,谢渠玢突然伸手托起我的胳膊,我顿时流下几行冷汗,惨了,不是说给奖励么?怎么直接上来行刑了,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啊。 然而谢渠玢并未直接架膀子,而是一只手托着我的半边胳膊,另一只手从我背后扶住另一侧的肩膀:“你这傻瓜,腿疼就不会把膀子靠过来么,真难为你忍了这一路。” “我去!” “你敢在我面前说脏话?你再说一句试试?” “不敢,小的不敢!” 我们就这样互相依靠着,一步一挪地回到了我租住的房子。看着久违的楼道,我顿时热泪盈眶,小爷终于活着回来了,今天晚上也太热闹了点儿。 我回头告诉谢渠玢,我到家了,十分感谢她送我回来,可是时候不早了,就不请她上去喝茶了,赶紧各自回家休息吧。 谢渠玢点点头,松开扶我胳膊的手,转身便走了。 呵呵,你看这人,怎么连个再见都不说。我摇摇头,准备掏钥匙开楼道门。 就在此时,我听到背后谢渠玢轻轻地喊道:“章再九,你忘了跟我要你的奖励了!我忽然觉得‘谢小姐’这个称呼也挺不错的,因此我特别批准,你以后可以称呼我一声‘谢小姐’,省得你见了我,老是喂喂的。记住,我叫谢——渠——玢,叫维维的,那是豆『奶』!” 说完,她就冲我挥挥手,转身跑进了夜『色』当中,只留下我站在楼道口发愣。 大姐,你属npc的啊?发个奖励还分成一波一波的? 幽魂惊梦—噩梦 “全给小爷我出来,我去!都别笑了,一路上的笑话你们还没看够么?灰小六!你这个死耗子,自始至终属你的笑声最大,好啊你,看见搭档遭难了也不伸手,只知道袖手旁观,是做大哥该干的事情么?还有你们!行啊,吃着我的烧烤喝着我的啤酒,平日里一个个别提多亲多热,真碰上事儿不但不帮忙出手,竟然还敢缩到后面看大哥大的笑话,还笑?你们明天早饭还想吃不想吃了?” “不是,哈哈,那个,嘿嘿嘿,搭档,我看你和那位小娘子一路上聊得热火朝天啊,没看出来遭了什么难啊。真是的,想让我们把她轰走,早点儿说不就得了,我一直以为搭档你在泡妞,这不是怕坏了你的好事儿么。而且搭档,你泡着妞,也不忘了给咱们地仙会拉生意,冲这份儿敬业精神,六子我就俩字儿,服了!还有,你居然把看相测字的买卖做进了衙门里?远了不敢说,最近这四五十年,搭档你绝对是头一份儿!” 听了小六子的话,我只能摇头苦笑,我也不想对她和盘托出啊。 人家谢渠玢毕竟是个人民警察,平时抓的就是咱们这种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坏份子,躲她还来不及,哪有自己凑上去的道理? “六子你刚才在路上也听见了,谢渠玢一直追问我,为什么在烧烤店结账的时候,要连续三回扭头打量她。所以六子,我觉得咱们这个跟踪盯梢隐蔽观察的技术,还需要好好磨练啊,我自以为已经做得很隐蔽了,没想到咱的一切举止行为早已大白于人前了,连扭头的次数人家都一一记着呢!现场编瞎话我也得有这个本事啊,再说人家谢渠玢专业搞刑侦的,最擅长甄别谎言,六子你也看见了,她每问完我一句话,紧接着趴到我脸上盯着看我的眼珠,看我有没有因为说谎话而导致眼睑收缩!你觉得还能用假话蒙骗她嘛?这事儿难了!” 话题被小六子这么一带歪,我不禁又想起十分钟前的那一幕。当我把救人原因向谢渠玢和盘托出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再被狠狠扁一顿的准备,但事实偏偏出乎我的意料。 谢渠玢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对我这种极尽挖苦之能的回答似乎十分满意,所以在回家的后半段路上,气氛整体上比较融洽,而且谢渠玢基本尽到了一个搀扶者应尽的义务,与前半段路相比,我的待遇着实提高了不少。 结果正当我有点儿飘飘然的时候,谢渠玢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话,这句话犹如寒冬腊月天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让我连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章再九,你老实交待,当时盯着我看来看去,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要对我说谎话,你知道后果的!” “我……你……这个,让我怎么说好呢?” “怎么说随你,我只要听实话!” 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招了呗,大不了被当成宣传封建『迷』信思想的分子,再被送回局子里去呗,以后和人吹起牛来也能别具一格:“派出所?那地方我熟啊!想当年啊,小爷一晚上进去两回呢!” 于是我从给肖萦凌和燕子接风开始说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谢渠玢叙述了一遍,除了中间故意把小六子他们摘了出来,剩下的全是实话,反正最初看出谢渠玢脸上有鬼气的是我,有没有小六子他们,都不影响叙述的完整『性』。 “那个,我不是吃完饭去找老板结账吗,我点的菜有点儿多,于是老板趴在柜台上‘啪啪’地摁计算器慢慢算账。我一时闲得无聊,便靠着柜台看风景解闷儿呗。然后,然后,我就注意到你了呗,谁让整个烧烤摊子上,只有你一个女孩自己占一桌,剩下的哪桌不是三四个人一起吃喝?所以我不禁多瞅了你两眼呗,那个,其实你挺耐看的,嘿嘿。” 一番话还未说完,谢渠玢猛地撒开扶着我的手,一把薅住我的衣领,把我扽到她的面前。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扑哧”一乐,将薅住衣领的手一松:“油嘴滑舌,继续!” “然后,然后我觉得你的气『色』不太好,想找个话头和你搭讪。思来想去,觉得在你桌子前面假装摔倒,到时你肯定会扶我一把,借着道谢的机会,就可以,那个,你懂的。结果我走着走着突然踩到一块烤猪皮,也不知道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到处『乱』扔垃圾,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听了我的描述,谢渠玢好一阵开怀大笑,最后抹着眼泪说道:“太好了,本来我还觉得误会了你,平白无故地打了你一顿,很不好意思,一直想跟你好好道歉来着。现在看来你就是该打,谁让你对我口不积德来着?” “绝对不可能,咱俩在小巷扭打之前,互相之间一句话都没说过,我怎么可能对你出言不逊?” “还在狡辩!你刚才明明又说了一遍!” “我哪有?等等!你是说,那块猪皮?” “对啊,就是姑娘我故意扔到你脚底下的,谁让你『色』『迷』『迷』地盯着我看来着?” “什么『色』『迷』『迷』!我那叫看相好不好!” “那好啊,这位先生,您涉嫌宣传封建『迷』信思想,请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 “那个……对,你说的对,我『色』『迷』『迷』地看人不好,我该打。” “哼,算你识相!”谢渠玢冲我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章再九,那个,你看我脸上还有鬼气吗?”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看相被当成了宣传封建『迷』信活动,不都是给人一个心理安慰么? 有本事你也别信什么星座、塔罗牌占卜什么的,也不要去抢着烧什么高香啊!这些不都属于搞封建『迷』信活动么? 发牢『骚』归发牢『骚』,既然把谢渠玢这桩生意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最后必须给人家全须全尾地解决好。 至于跟客户有矛盾的事情,完全可以另外解决,这可是关系到自己职业道德与『操』守的原则『性』问题。 早在派出所门口,谢渠玢来堵我的时候,我曾仔细观察过她的额头命火,发现先前眉宇里掺杂的丝丝阴气早已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是男女打架这种活动有益身心健康,还是派出所里男爷们儿多,以阳驱邪恰到好处,总之现在谢渠玢好得很,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把这一切给小丫头解释了一遍,拍胸脯保证她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这件事儿才终于告一个段落。 我正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突然之间一阵困意袭来,忍不住连续打了几个大呵欠。 我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我去,竟然折腾到下半夜三点多了! 我『揉』了『揉』肩膀:“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且倒下睡大头觉去。”连衣服也顾不上脱,径直往卧室床上一趴,整个人顿时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我『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之中听见有两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喊的我名字。 “谁啊,小爷我正困着呢,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谁知那两个声音却不依不饶地一直喊个不停。眼看这觉是睡不成了,我心中无明火“噌噌”地往外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睁眼看看谁这么不开眼,平白搅人好梦。 结果我一看床前站着的两位,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怎么能是你们来找我呢?” 只见床前这两“人”带着尖顶高帽,罩着一身同『色』无缝长袍直盖到脚面儿,也不知道这哥俩是怎么把衣服套进去的,其中一个脸上抹着惨白粉底儿,另一个揩着锅底黑灰! 我去,这身扮相我熟啊,穿白袍的叫谢必安,嘴里吐着一条红『色』长舌头,有个绰号叫“一见发财”,带黑帽涂黑脸儿的那位叫范无咎,手里提溜一条生铁链子,逢人便喊:“你也来了!” 这哥俩是地府专司勾魂的鬼差,民间俗称“黑白无常”,实际上应该叫“黑白无长”,意思是看见了他俩,你就小命儿不长! 传说中这哥俩打架的本事不大,惹祸的本事却不小,《西游记》曾有过记载,也不知他俩用了什么法术,竟然把孙大圣的魂魄勾到了阴曹地府,最后让大圣在地府里面好一顿砸,连生死薄都扯破了三本。 但千万莫要因此小看了他们,黑白无常背后可是有整个地府给他们撑腰。孙大圣那回打砸地府,肆意涂改生死簿,着实爽了一把,后来却被阎君们集体在玉帝面前狠狠参了一本,以至于招惹来天兵天将一打花果山。 我可没有孙大圣的本事,更得罪不起这二位爷,赶紧堆起笑脸,稽首为礼:“不知两位差官驾临寒舍,未曾远迎,恕罪恕罪。敢问二位差官,此番来找草民到底所为何事啊?” “大胆章再九,今夜汝胆大妄为,竟敢阻挠阴司办案,纵逸了我等要勾取的人犯,汝可知罪否?” 幽魂惊梦—拒捕 知罪?我知你个大头鬼啊!那谢渠玢的面相明显是额头命火被鬼气侵扰,生机动摇。 地府鬼差要想勾魂,还不是说勾谁就勾谁? 哪怕勾错了人魂,等到了判官那里查过生死薄后发现这人阳寿未尽,也不过打个哈哈而已,让鬼差送那人的魂魄二番还阳便是。 地府鬼差即便做出勾错魂魄这种属于重大工作失误的典型渎职行为,也没受到地府什么惩处,可见一向是直来直去跋扈惯了的,而现在怎么反倒用起汇聚阴气伤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了? 分明是两个不成器的孤魂野鬼想暗中加害谢渠玢,结果被我横差一脚坏了好事,现在谢渠玢阳气已旺,再也加害不成,所以这俩货便特意化妆成“黑白无常”的样子来讹诈我,真当我看不出来么? 哼,小爷不出去找事儿,事情倒来找小爷了? 我将脸上的笑容褪去,冷冷地开口道:“不敢动问两位上差,此番前来勾魂,可随身带有阎君的用印,判官签发的牌票么?” 阴司的牌票又叫勾牒,相传由十殿阎君之下的地府二号掌权人判官亲笔书写签发,上面记载了要勾魂之人的名姓、年甲、死因、善恶以及勾魂后享受何种待遇或惩罚,按照魂魄管辖权限的不同,交由对应的阎君负责盖印。 举个例子,生前善恶相抵或者只有小恶但无大罪过的人,归由一殿秦广王管理盖印,这类人的魂魄押解到地府经过秦广王审判之后,依旧要跳轮回井托生为人。 当然了,有些人投胎之后还须继续理顺前世积欠的因果,比如,你这辈子欠人家钱没还完便死了,下辈子投胎后要接着还债主的钱,如果债主死了,就把钱还给债主的后人。 至于在人世间偷盗杀生、谋财害命或者残害他人肢体的恶人,死后归二殿楚江王管辖,这类人的魂魄押解到地府后要被剥皮拆骨,投胎的好事儿暂时别想了,先在剥皮地狱里蹲着吧,这些人的勾魂牌票上盖的便是楚江王的大印。 但凡在人世间忤逆尊长、搬弄是非、教唆不良的,归三殿宋帝王管辖,魂魄拘捕来后要下到拔舌地狱等等…… 当对应管辖的阎君盖印之后,牌票勾牒才有了所谓的法律效力,鬼差手持勾牒可以强制拘管那些冥顽不灵的游魂,具体作用类似于现在检查院下发给人民警察的逮捕令。 如果警察都出示了逮捕令,你仍不束手就擒,那真作大死了,罪名肯定要多一条暴力抗法甚至袭警,是可以视情况直接击毙的。 我认定了身对面的“黑白无常”乃是孤魂野鬼假扮,要知道鬼差的外貌可以假扮,而对于签字盖印后正式的地府牌票勾牒,这种孤魂野鬼说什么也拿不出来的,它们看见勾魂牌票不一溜烟儿跑掉,就算胆识过人了! 果然,对面的“黑白无常”一听到我提什么勾魂牌票,立刻勃然大怒:“大胆狂徒,汝阻挠阴司办案在前,如今见了地府差官,仍徒逞口舌之利,汝眼中可还有阎君的法度么?” 说罢,穿黑袍的范无咎一抖手中铁链,准备往我的脖子上套。我一看这是撕破脸皮要动手啊,却正好搔到了小爷的痒处,今天晚上尽挨别人打了,终于也轮到我打人(鬼)了么? 我一侧身闪过范无咎手中的铁链,一只手上前薅住黑袍的衣领,一把将它扽到身前,另一只手轮拳照着范无咎的黑脸便打。 “好,好,好……个,个……狂,狂,狂……徒!”一旁的谢必安见到范无咎竟然被我一招制住,抡起手中的哭丧棒直冲我的天灵盖打去。 怪不得人家说大舌头的都是结巴呢,更何况谢必安的舌头可不止“大”这么简单,人家的舌头足有三尺多长呢。叼着这么长的口条,也真难为他能说这么多字儿了。 一开始我听这俩鬼差在床边阴恻恻地说话,每句话用的声调都不尽相同,一句高来一句低,我还以为这二位正像传说中的那样,是心意相通的好兄弟,连说个话都要你一言我一语。 结果闹了半天,合着全是范无咎自己在那里哼哼哈哈地搞鬼?其实仔细想想也对,谢必安肯定不能开口,否则就他那副结结巴巴的样子,实在太破坏鬼差勾魂这种严肃紧张的气氛了。 我一缩头,轻松闪过谢必安的哭丧棒,把正在痛殴范无咎的手变拳为爪,顺势一把揪住了谢必安嘴巴外边那条飘飘『荡』『荡』的大舌头。 打架揪人的舌头实在有点儿不太厚道,可谢必安的弱点也太明显了,不好好的利用一下,我可真过意不去。 谢必安的舌头被我一把揪住,登时疼得脸上五官扭曲,连手里的哭丧棒也顾不得了,将哭丧棒一扔,两手护住嘴边的半截舌头,用力往回玩儿命地夺,一时间竟然跟我用舌头拔起河来,同时嘴里“呜里哇啦”地高声呼痛。 我觉得用舌头拔河实在有点儿恶心,于是撒开了谢必安的长舌头,趁着他舌头剧痛不止无暇他顾的时机,腾出来的手再往前一伸,正好掐住谢必安的脖子。我就这样一手一个,将两个冒牌鬼差卡着脖子提溜了起来。 我正全力对付谢必安,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放松了对一旁范无咎的压力,这个黑厮竟然趁我不注意,嘴里“嘀哩叨咕”地念起了咒语,我顿时觉得额头头皮一阵阵发紧,脑袋里边针扎似地疼。 不好,这绝对是阴魂的精神攻击!看来必须得像上次在医院救肖萦凌那样,抓紧时间给自己身上开个口子,只要我那饱含离火力量的鲜血流出来,定能让这两个冒牌鬼差魂飞魄散! 可是应该咬哪里呢?我的两条胳膊都伸出去了不说,手上还分别卡着一个鬼差的脖子,如果咬了胳膊,万一疼得手一松,再让这俩冒牌鬼差趁机跑了! 我寻思了一下,觉得只能借鉴古人的智慧,于是一狠心,嘴里上下牙关一合,柔嫩的舌尖登时被咬破,一股腥咸的味道立刻充满了口腔。 “五,曹塔麻德,号特能。(唔,ctm的,好疼。)” 鲜血从舌尖的破口处涌入我的口中,在充沛离火的作用下,脑袋里边针扎似的疼痛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卧区,热德校野者麽郎背!(我去,惹得小爷这么狼狈!)” 此时意志对抗的主动权又回到了我的手中,该是给你们这俩讨厌鬼一点儿颜『色』看看的时候了。我一张嘴,“呸呸”两声,两口混合着舌尖血的唾沫吐了出去,“啪啪”正中两个冒牌鬼差的额头。 在道教古籍中,这种混合着舌尖血的唾沫又称为“真阳涎”,有很强的驱邪破魔的功效。 不过即便这玩意儿再有功效我也不准备用了,你是不知道,太疼了,简直要疼死我了! 但别说,“真阳涎”的功效的确不是盖的,那俩冒牌鬼差刚被吐上“真阳涎”,立刻停止了反抗挣扎,全身上下来来回回地抽搐,眼瞅着鬼差的身子在我手上越缩越小,不一会儿化成了两摊灰烬。 “横横,交泥盟赖找热肖野,蒽?(哼哼,叫你们来招惹小爷,嗯?)” 我两只手搓了一搓,想把灰烬抖落干净,却发觉右手上那摊灰烬中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两手互相拍了几下,将多余的灰尘抖落干净,再把手中剩下的东西送到眼前,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啊?四方四正,还可以前后开启? 噢,应该是个带封套的文牒,只是个头小了点儿。 噫,上面居然还有字儿?让我来看看啊:“敕令勾魂者范无咎、谢必安,务必于丁酉年戊申月丙子日丑时前勾取犯『妇』谢氏渠玢之车伤魂魄到堂。此令,地府阴司首殿,秦讳广王喻。”之后是个曲里拐弯的篆字大图章,那图章从头到脚我只认得一个字:王! 嘿嘿,真没想到啊,这俩孤魂野鬼装扮冒牌鬼差还挺敬业的,一身行头已经够唬人的了,竟然连地府的勾魂牌票都知道伪造一张…… “卧区!柳字,憋水勒,处打时勒。(我去!六子,别睡了,出大事了!)。” 突然我觉得身下一空,似乎脚下的地面在一瞬间变成了无底深渊,整个人飞速地往下掉去。我惊恐万分,徒劳伸出双手,想去抓住旁边的什么东西以便稳住急速下坠的身躯,可惜却什么也没抓着。 也不知我往下掉落了多久,我猛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接触到了地面,一睁眼却发现有一个人头顶着一条花纹枕巾,手脚并用地从单人床的一边慢慢地爬了起来,有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卧室的窗户,照在那人的脸上。 我颓然地抬起头四下观察,却发现自己仍然好好地待在租住房间的卧室里,只不过待的位置由床上变成了床下。 我恨恨地摘下头上的花纹枕巾向床对面的穿衣镜扔了过去,忽然耳边传来小六子那慵懒而亲切的声音:“搭档,大早晨的你不好好睡觉,鬼吼怪叫地搞什么妖蛾子啊?哈欠。” 幽魂惊梦—疗伤 我去,原来只是个噩梦啊。 我冲着对面穿衣镜里的邋遢鬼摇头苦笑,看看你这副鬼样子,黑眼圈儿,『乱』草一样的头发,身上的短袖t恤又皱又脏不说,上面还带着大块的茶渍,眼角有眼屎,嘴角有干涸的血迹,这身打扮也太掉价了吧。 等等,嘴角有血迹?! 我用手指捻动着嘴角那些褐『色』粉末,从指尖传来的触觉和鼻中嗅到的味道都清晰无误地告诉我,那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可能最近空气太干燥,牙床破了,才流血的吧? 我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终于一狠心,对着穿衣镜张开了嘴巴,只见上下牙床和牙齿上到处是一块一块黑褐『色』的血渍,最触目惊心的是舌尖一侧那道狭长的伤口,虽然已经结了黑褐『色』的血伽,却仍能清晰地看出伤口上齿痕宛然! “窝勒哥大区,除屎勒!(我了个大去,出事了!)” 我惶急地用手去拍睡在一旁床头柜上鞋盒子里的小六子,他从棉絮堆里一翻身坐起来,用爪子『揉』『揉』眼睛. 我赶紧凑上去大张开嘴,用手指着吐出的舌头:“啊,阿,柳子,侃。(啊,啊,六子,看。)” “嗯,好,哈欠。阿巴,阿巴,搭档你学哑巴学得很像。现在可以让我继续睡会儿不?” 眼看都到火烧屁股的关头了,这惫懒货居然还要睡懒觉?我上去一把薅住六子那细长的尾巴,把他倒着提溜了起来。 “什么情况?!地震?抢劫?我没钱!” 这种叫人(鼠)起床的方式果然好用,小六子立时清醒了过来,倒吊着“吱哇”『乱』叫,左右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四个爪子不住地上下飞舞。 看见小六子已经清醒过来,我连忙把他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同时大张开嘴巴,示意小六子查看我的舌头:“啊——” “我去?搭档,你嘴里这什么情况?这,这是你自己咬的?俗话说‘穷咬舌头富咬腮’。搭档,咱们没钱花了吗?你馋肉也不能馋成这副德行啊?再说咱们昨晚不刚在外面吃了一顿烧烤吗?” “嘶,嘶,唔,唔!”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大张着嘴巴,吐出舌头等着柳青青过来给我上『药』。 小六子发现我舌尖上的伤口简直惨不忍睹,赶紧叫醒了柳青青他们几位地仙。柳青青先仔细检查了我舌尖上的伤口,又尾巴托腮考虑了一会儿,之后从随身的百宝『药』箱中找了几味活血化瘀清毒消肿的草『药』,让白十五和胡老八帮忙捣成『药』粉,又“唰唰”地游上小六子的“席梦思”大床——一个铺着大块海绵的大号皮鞋盒子。 柳青青盘在鞋盒子上吐出舌头分辨了一会儿气味,最后从棉絮枕头底下翻出小六子偷偷藏在那里的一瓶橄榄油。 柳青青让白霜霜接过橄榄油瓶子,拔去瓶塞,在小六子的惋惜声中向捣『药』钵里倒了小半瓶油。然后柳青青把自己的尾巴伸进捣『药』钵里搅拌了一刻钟,将里面的『药』粉掺合着橄榄油,勾兑成一种黄褐『色』黏糊糊的『药』膏,然后让我大张嘴巴伸出舌头准备上『药』。 这里顺便再多说两句,上次我和小六子为了给肖萦凌解除凶笔恶咒,特地到翠云峰去请柳仙下山帮忙。但那趟翠云峰之行,除了请柳青青下山之外,小六子其实还抱有其它目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挂念自己送给柳青青的那些宝贝,然而已经送给人家的东西,当然不能再开口要回来,所以小六子便暗中计划,既然开口讨回宝贝抹不开面子,那索『性』连宝贝带人(蛇)一起弄走! 结果等见到了柳青青,小六子才发现,原来柳青青早已经把他送的那些宝贝全部转送给别人(蛇)了,气得小六子一连好几天都在借油消愁,一喝多了便跟我哭诉,说这败家娘们儿实在坑害六爷不浅,这些年他攒这点家底儿容易么。 但实际上那次下山出远门儿,柳青青作为柳家小辈中出挑的仙家,怎么也不可能不带宝贝傍身,她还是随身带了一件好东西的,便是这个和她形影不离,走到哪带到哪的随身百宝『药』箱,据说是由整节椴木的树芯打造而成。 别看这玩意儿只有巴掌大小,两寸来高,却有一种神奇的特效,只要由草木制成的中『药』,磨成『药』粉之后存放在这个小『药』箱中,可保数年『药』『性』不失,专门用来保存那些对新鲜程度有要求的草『药』。 柳青青曾经用这个百宝箱保存过几次草『药』,那些草『药』明明已经离土两个多月,可看上去仍然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 前些日子柳青青为了证明百宝『药』箱的神奇功效,当着我和小六子的面,把一颗白菜的菜心扣了下来,一转尾巴塞到小『药』箱里。 过了几天,当柳青青再把白菜心从箱子里取出来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白菜心不但没有一点儿蔫吧的样子,用手一掐,竟然还能掐出水来。 而且这个小盒子还有一个妙用,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机关诀窍,看上去虽然只有巴掌那么大,结果我愣是往里边装了四五斤草『药』粉也没装满,这草『药』可是我亲自买来的,拎在手里好大一包呢! 这柳家之宝,果然了得! 在小六子成立的地仙会里,属我对疗伤与『药』品保障这方面一直最上心。没办法,谁让我是这批『药』品最有可能的受益人呢? 所以我从缴获自血咒大师的那笔巨款中特地拨出了一笔款子,专门让柳青青支配,声言由她负责采买适宜的『药』材,柳青青自然乐不可支。之后几天我带着她转遍了全市几乎所有的中『药』房,只要有她看中的草『药』,就样样买个一二两回来。 出人意料的是,我们这种量小类多的买『药』方式,竟然得到所有『药』店服务员的热情接待。 我本以为自己会被人讥讽,至少也会招致那些售货员的几下白眼儿,然而等我趁着结账功夫和售货员套词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们把我当成『药』监局专门派来搞中『药』制品抽样检验的调查员,还明里暗里地暗示,只要我对她们『药』店手下留情,她们老板届时必然有一份儿心意送上。 大爷的,听她们的意思,难道店里出售『药』材的品质不达标?这『药』我还吃不吃啊! 幸好一旁的柳青青通过心灵意识告诉我,之前她已经用舌头嗅过了,觉得这家店里的『药』材质量问题不大,只不过部分『药』材稍微过了保质期,或者『药』材干制不彻底,导致『药』材本身有点儿发霉。 其实这些问题并无大碍,柳青青回去找口铁锅重新翻炒一下即可,反正磨成的『药』粉后会放在百宝『药』箱中保存,有效期什么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至于那些掺杂使假、以次充好的『药』店,她根本不会让我进去。有了柳青青这番保证,再加上那家『药』店答应给我打一折优惠,于是我闭着眼把『药』材买回来了。 柳青青将兑好的『药』膏一点点拍匀称,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尖挑一点儿『药』膏涂在我的舌头的伤口上。 你还别说,柳仙果然精通岐黄之术,『药』膏一抹上去,立时觉得舌尖微微发凉,伤口肿痛全部消退,而且舌底缓缓生津,连带着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我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张着嘴等柳青青上『药』,同时将昨晚噩梦的所有细节全部告诉了小六子,当然了,我是通过心灵意识和小六子交流的。 “这不能啊?没道理啊。十五,你晚上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动静了么?没有?老八?霜霜?青……算了,算了,没你事儿,你只要留意好你那条尾巴就行,千万别把搭档给噎死了!” “唔,啊哇,呕……” 可惜小六子的提醒依旧慢了半拍,柳青青是典型的单线程美女(蛇仙),就是说她们柳仙在同一时间只能干好一件事情,上次在柳家翠云峰我已经领教过了。 然而这次柳青青又让我深刻地领教了一回,当听到小六子问她问题,她下意识地用尾巴托着下巴思考。 你想啊,一条蛇能有几条尾巴?所以柳青青的尾巴一撤走,剩下的多半包『药』膏立刻失去了支撑,就这么“咕噜咕噜”全部滑到我的嗓子眼儿里去了! “啊,呸,呸!” 算了,反正舌尖上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这『药』膏有没有也无所谓了。我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问小六子,眼下该怎么办? “眼下?可是,搭档,我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啊?要勾搭档你的魂魄?这地府是不是全体上下一起失心疯了?” “六子你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小六子见我很困『惑』,就稍微解释了一句:“因为搭档你是六爷我选择的伴仙儿啊。” “对啊,我知道啊,六子你以前提到过啊,伴仙儿不就是陪伴老仙儿闯『荡』江湖的人么?这有什么啊,为什么六子你说地府对付我就是失心疯了?” “嗯,那个……算了,我给你仔细解释一下吧,要不然你搞不明白。” 幽魂惊梦—说缘 “如果地府真地想这么做,那无疑要跟我们五仙家全面开战。虽然我们五仙家的整体势力比地府弱不少,但也不是想捏就能捏的软柿子。更何况胡黄两家还有不少出马弟子和出马仙在地府兼职当走阴人。严格地讲,五仙家和地府还是合作伙伴,两家有很多的共同利益。眼下区区一个魂魄没勾到而已,犯得着指使鬼差打上门儿来么?” 经过小六子一番耐心地解释,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之前把伴仙儿的重要『性』想得太轻太轻了!小六子之所以觉得鬼差直接上门勾魂这件事儿疑点重重,正因为我是灰小六选择的伴仙儿! 按照小六子的说法,伴仙儿在一个地仙的整个修行成长过程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属于亦师亦友的角『色』。 地仙对于人世间的人情世故有了疑问,会去找伴仙儿解答,修行中有了疑『惑』要找伴仙儿一起参详,如果需要什么要紧的东西,多半儿也由伴仙儿出面在人世间寻找,甚至碰上了迈不过去的坎儿或者躲不过的劫数,也要找伴仙儿一起陪着渡劫过坎历经磨难。 与之对应,地仙在修行过程中有了经验心得,会和伴仙儿分享,得了什么好处,自然也有伴仙儿的一半,如果有什么不开眼的妖魔邪祟来招惹伴仙儿,也由地仙负责出头去降妖平事儿。 我的先祖——鼠道人,当年就是灰八爷的伴仙儿,他们俩一起闯『荡』江湖的那些事儿自不必再提。 要说的是当年灰八爷闯『荡』江湖后修炼有成,回到九洞窟准备大展拳脚振兴灰家,却得知他的一位发小替胡家相宝失误,愤然出走寻宝,后来音信全无。 灰八爷为了替发小出这口恶气,访遍江湖,最终得知胡家宝贝的下落,但那拐走宝物的宵小自知敌不过灰八爷,因此重金贿赂了一个托庇于蒙古王爷府上的供养喇嘛。 据八爷说,那供养喇嘛是个不折不扣的外道邪魔,这厮常年赤身『露』体,最多披一件人皮法衣,手持一盏盛半碗酥油的人头骨碗。 八爷第一次上门讨要宝贝,就被这个喇嘛所阻挠,一仙一邪又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自然越说越僵,最后直接在王府后院儿动上了手。 一开始八爷占尽了上风,结果一时不察,被那喇嘛用骨碗中的一滴酥油溅到了尾巴上,立时觉得被溅到之处剧痛难忍。 八爷定睛一瞧,发现尾巴尖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几个呼吸之间,尾巴足足肿到原来两倍粗细,紧接着肿胀的部位突然崩裂,而后鲜血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从伤口处汹涌而出。 “搭档你想啊,那尾巴本是血管稀少的部位,一下子怎会流出如此多的鲜血?定是那喇嘛暗中搞了鬼,在酥油中下了什么邪术!” 灰八爷也是壮士断腕一般的狠角『色』,当下并不迟疑,化土为刀将受伤的那截尾巴斩断,又运起御土之术连打了十几发石丸『逼』退喇嘛,转身趁着夜『色』撒腿就跑,这才没有伤在邪魔外道的手下。 灰八爷逃跑之后,找地方包扎好伤口,将养了几天,便回来寻找帮手助拳,要二战喇嘛。 但这外道喇嘛下手歹毒异常,灰八爷几乎伤在了它的手下,不用说,寻来的帮手也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助拳的。 灰八爷最后找的是自己的伴仙儿,也就是鼠道人来帮忙助这趟拳。鼠道人二话不说,背上行李辞别家人,跟上灰八爷就走。 后来兄弟二人经历一场生死恶战,最终诛杀了外道喇嘛,追回宝贝,告慰了灰八爷那位发小的在天之灵。 然而鼠道人在诛杀喇嘛的过程中,不小心泄『露』了行藏,之后被那个供养邪魔喇嘛的蒙族王公知晓。 那王公为了替他的上师报仇,勾结当地官府罗织罪名,诬陷鼠道人与江洋大盗有染。虽然最后鼠道人一家平安逃走,然而辛苦积攒多年的家业却毁于一旦。 灰八爷和鼠道人他们两位只不过是印证伴仙儿与地仙之间紧密关系的寻常例子罢了。要知道伴仙儿对于地仙而言,那是可遇而不可求,人品、脾气、秉『性』、智慧等方方面面无不有极高的要求。 小六子越说越兴奋,一个跟斗蹿上了椅子背:“搭档,你可知道有多少地仙一辈子都没交到一个伴仙儿么?六爷我跟你讲,我们地仙中有句挖苦人的话,叫做‘伴人不保,为仙不靠’,意思是连自己的伴仙儿都保不住,你这地仙还有什么用?找伴仙儿可比找老婆困难多了,夫妻感情不和还能离了再找,伴仙儿找不好,在生死关头反捅你一刀就……” 小六子一番激情演说,鼓动得我一阵阵热血沸腾,嗯,如果没有后面小六子被柳青青和白霜霜一尾一爪地揪住耳朵,就更完美了。 不过,听了小六子的描述,我大体明白了伴仙儿在他们地仙系统中的利害关系,地府派鬼差对付我,那便是在对付小六子。 而灰小六是灰家九洞窟当家老仙灰八爷的嗣子,也是九洞窟内定的下一届接班人,所以招惹小六子,就等于招惹整个九洞窟。 得罪了九洞窟,自然跟着得罪了与九洞窟交好的玉照崖与翠云峰,也就是白柳两家。 八爷当年也是在江湖上闯『荡』过的,自有一帮拜把子斩鸡头喝血酒的兄弟。万一到时真和地府刀兵相见,即便江湖上的兄弟不来出头,胡家当家『奶』『奶』——胡翠翠看在灰八爷的面子上,也绝对要来助拳,这又得加上大半个胡家。 如果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地府的阎君还不如向这块地面上的五仙家直接宣战算了,省得我们的援兵一波一波地来。 所以小六子倾向认为,本次鬼差勾魂事件属于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鬼差在任务失败后私下的报复行为,并不代表地府阎君们的真正意图。 当然了,干掉了地府鬼差,肯定得被扣上一顶拒捕的大帽子,但这俩鬼差在没有接到勾取我魂魄牌票的情况下,对我贸然出手袭击,肯定是他们地府理亏,我拼命反击也在情理之中。 小六子顺便告诉我,自从选了我做为他灰六爷的伴仙儿,我的名姓就已经登记在地府的生死簿上了,真到了要勾我这类伴仙儿魂魄的时候,地府方面会提前通过走阴人的渠道告知伴仙儿和老仙儿,表明伴仙儿命中阳寿已尽。 地府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提前做好功课,鬼差前脚把伴仙儿的魂魄勾到地府,后脚老仙打上门来要人(魂),这得有多尴尬? “哦,原来是这样。唉,不对啊。六子你是说选了我做伴仙儿之后,我的名字才记在生死簿上。那之前生死薄上不写我的名字么?不是说所有人的年甲、寿数和死因都会写在生死簿上吗?” “搭档你从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啊?你们人类平均每天要死十好几万,如果挨个儿去生死簿上查年甲、寿数什么的,你想累死阎君他们啊?” 其实生死簿上只记了几个名字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当然了,名字肯定是一对一的,因为同名同姓抓错魂魄这个漏洞以前出过,地府为了防止再出差错,已经更新过生死簿了。 但凡在生死簿上有名字的,则证明你是地府的关系户或者关系户的关系户,总之是一群最好不要开罪的爷。 万一鬼差错勾了这类人的魂儿,判官一查生死簿,会立刻安排人手送魂魄还阳。 相反,如果簿上没登记名字,即便阳寿未尽,那你也该死:既然能勾你的魂魄来地府,就证明你有该死的理由,谁让你没有本事,打不过地府的鬼差呢? “就比如你们人类当中那个彭祖,他活了八百多岁,比一般的地仙都能活,可你知道彭祖前后一共打扁了多少地府鬼差么?最后还是十殿阎君集体出动,才最终令其伏法。总而言之,只要判官查过簿子,魂魄的主人就能生死立判,这簿子才能叫生死簿!要不然为啥不叫阳寿簿啊?” “三观,我的三观啊……” “别嚎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找一位常去地府走动的走阴人,让他从中间调停说和。我估计地府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要咱们到时候肯低头服软,答应地府方面开出的条件,多半儿这事情就过去了。我猜地府方面最多让咱俩当免费的走阴人,打几年白工。唉,走阴人的福利是很高的,这下可亏本儿了……” “算了,毕竟我击杀鬼差在先,这次亏本儿就亏本儿吧。” 其实对于走阴人这个行当,我还是比较感兴趣的,这是接触神秘世界的一种途径。 至于什么福利,地府方面又能给我什么?开工资?谢谢,冥通银行的钱我怎么花啊?去商店买东西随身带个火盆儿么? 最后小六子拍了板儿:“就这么定了!老八,你赶紧回家一趟,一定要找到你七姐,让她带上她的闺蜜黄妞妞一起来咱们地仙会一趟。你抓紧时间坐车去,路费找大哥大报销!” 幽魂惊梦—黄仙 对于小六子拍板邀请黄妞妞来给我当调停人这件事儿,我是很感激的,毕竟白霜霜和柳青青两位都对黄妞妞有很大意见,这属于女生们对潜在竞争对手的天然反感。 此外,九洞窟因为灰八爷的缘故,和黄仙们的关系很糟糕,除了那些必须五仙家一同出席的场合,比如五仙后辈法术大比这种活动,灰黄两家能不见面则不见,省得彼此碰上了尴尬。因此我就没有去追究小六子又坑了我一笔路费这个问题。 我在胡老八的大嘴巴里塞上一只炸鸡腿儿,拍拍他的尾巴,示意他路费已经给了,赶紧开路地干活。 胡老八点点头,含住他的路费,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一甩尾巴跑没影儿了。 其实胡老八他所谓的乘车都是小心翼翼地跟在某个乘客身后,伪装成他的宠物狗,从来都不买票的。 这路费和鸡腿儿其实属于一回事儿,即便我真给人民币,他没准儿还嫌麻烦,所以不如直接帮他省道手,你看老八不都满意地直流哈喇子么? 在等待胡老八请仙上门的几天里,小六子多次提醒我,说这个黄妞妞身上黄仙的习气比较重,为仙做事比较浮夸,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而且黄家天生还对我们人类有点儿偏见。 小六子特地叮嘱我,务必看在黄妞妞是来帮我与地府之间调停说和的份儿上,多多包涵她,即便实在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地方,也尽量装作没看见。 小六子说黄仙们普遍心眼儿小,思路还特别奇诡,虽然黄妞妞一向口碑不错,为仙秉『性』在黄仙里面算得上大度,也和小六子有那么一点儿交情可套,但能不得罪她还是尽量不要得罪。 尽管五仙家严令不许后辈仙家们互相伤害,也不许加害其他仙家的人类伴仙儿,但黄妞妞和胡花花都是一肚子鬼主意,属于光长心眼儿不长个头的主儿。 万一我无意中得罪了她们,回头私底下动点儿手脚在暗中坑我一回,小六子也很难为我明着出头,多半儿我要吃个哑巴亏的。 对此我很大度地表示理解,毕竟现在是求人家黄妞妞帮忙,所谓上赶着不是买卖,被对方吃拿卡要一番也属于仙之常情。 而且我觉得以灰八爷和小六子为首的灰仙们其实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待黄仙一族的,因为灰家穷啊,所以灰仙们先天反感黄仙这种兜里有钱的阔佬儿,毕竟其中的阶级矛盾不可调和嘛。 小六子算是灰家中的异类,凭借一双“搜宝鼠眼”,总能捡到一些有价值的灵物和灵石,这让他成为了灰家中罕见的阔气鼠仙,然而和黄仙们比较起来,小六子那点儿财富又不算什么了。 黄仙可能找不到什么灵物,但人家家里给的零花钱多啊,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去“兑仙市”上买,小六子辛辛苦苦好几个月的收获,还比不上黄仙轻轻松松逛次街! 这一点尤其让小六子恨得牙痒痒,连带着对黄仙的观感更加恶劣起来。 不过我很好奇黄仙为什么会对人类有偏见呢?这点我就搞不懂了。 人类常以猪牛羊等牲畜的肉为食物,所以人类在这些动物种群中的声望极差,这一点很好理解,比如我在猪猪们的心目中肯定属于头号刽子手。 然而人类不吃黄鼬啊,况且黄家在世间还收罗了不少出马仙,出马仙可是人类,摆明了二者之间有利益交换,大家一起开门做买卖,谁又能歧视谁呢? 小六子听了我的问题后,不禁摇头苦笑,说他一时也跟我分辨不清,只要一见到那个黄妞妞,我会立刻明白所谓的对人类的偏见到底是什么。 小六子如此一说,我不免对黄妞妞又多了几分好奇,恨不得胡老八的腿脚再快一点儿,也好早一天见到这位怪脾气的黄仙。 随着暑假一天天过去,气温逐渐高了起来,这天尤其闷热,我已经把家里的风扇开到最大一档,依旧出了通身大汗。 我不禁心里暗暗发恨,若非误伤鬼差的罪名压得我实在喘不过气来,不敢出去随意走动,何至于天天闷在小屋子里面受罪?只要黄妞妞能和地府方面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我立马到商场买台空调回来装上。 眼看小六子、白十五和灰金刚他们也热得一个个躺在地上,翻『露』出肚皮,耷拉着舌头‘哈哈’得吐气,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了,非把仙家们热出个好歹来,连忙从卧室找了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换上。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看了看高挂在空中的炎炎烈日,于是在心里安慰自己,眼下日头这么毒,再说干掉那俩鬼差后已经过了四五天,地府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兴许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反正我只是去小区里的超市买几块冰糕,买上东西立马回来,绝不在外边多耽搁时间,八成没什么问题吧?大爷的,有问题也阻止不了我出去,大不了和地府的牛头马面再打一架,大热天没冰糕吃可是要中暑的! 当我提溜着两大袋子冰糕急匆匆地赶回出租屋时,只见房门大敞,还从里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去,难道地府打上门儿来了? 待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房门,却发现屋里的情况不太像是打架,只见地仙们正围成一个大圈子,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只正用爪子梳理额头上『毛』发的火红『色』狐狸,以及一只缓缓摇着小团扇的黄鼬,还有一只背着大包袱正“哈哈”吐着舌头喘粗气儿的黄『毛』哈巴狗。咦,这狗好面熟啊?哎呦,这不是胡老八么? 我还没来得及跟胡老八打招呼,那仙群中的小黄鼬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嗯,这后生着实乖巧,知道黄『奶』『奶』大热天忙着赶路,上了心火,特地买些冰砖来给『奶』『奶』消暑。瞧这份机灵劲儿,『奶』『奶』我欢喜得很,大热天的有这份心,也不容易,好。那后生接好了,这是『奶』『奶』赏你的腿钱。” 说着,那小黄鼬用摇着团扇的爪子一招,紧接着我觉得有一颗又硬又沉的小圆珠子飞进了手里。 我定睛往手心里看去,发现竟是一颗金豆子,正滴溜溜地在手心里转圈儿。我去,这什么情况? 还没等我发问,一边儿的小六子一蹦三丈高:“黄妞妞!你嘴里给我放尊重点儿!这是六爷我的搭档,不是你家那些低三下四的仆人,你少对他呼来喝去的!” “哎呦,六哥儿你着什么急啊。人家又没做什么坏事,难道送份儿见面礼都不行么?如果换成我家里那些只能跑腿儿的蠢货,人家才懒得打赏呢。这些下人啊,挣着我们黄家给的月钱,尽心伺候主子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啊,那边的小哥儿?” 我总算知道六子为什么说一见到黄妞妞,立刻就能明白黄家对人类的偏见是什么。好么,竟然一见面便把小爷当下人使唤了! 小六子一见我准备发飙,赶紧转头对灰金刚们“吱吱”了两声,指挥白眉他们从我手里接过冰糕。 小六子让家里这些地仙先分了冰糕消暑,并嘱咐把多余的赶紧存进冰箱,同时对我拼命地使眼『色』,示意我跟他到里屋去。 我纵然心底正有一座火山要爆发,怎么也得先听听六子要说些什么。今天这件事儿绝对不算完,等我从里屋出来,小爷要把天捅一个窟窿! 等进了里屋,小六子很无奈地一耸双肩:“怎样,搭档,是不是很想揍她一顿?” “岂止是想,若非六子你拦着我,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唉!”小六子背着爪子,仰天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灰、胡、白、柳四仙家都看不惯黄仙这副作威作福的派头。但我说句实话,搭档你可别生气,黄仙这身臭『毛』病,还是让你们人类生生给惯出来的。” “此……此话怎讲?” 小六子告诉我,黄仙天生对金银这类贵重金属十分敏感,往往隔着老远便可以精确定位地下的矿藏,是在岩洞中寻找矿脉的一把好手。若非受制于黄鼬身体短小,力气也不大,否则地底下埋藏的矿脉一半儿都得让他们掘了去。 虽然黄仙们自己掘不出多少金银,但无意中发现这玩意儿对人类竟然有莫大的吸引力,只要给人类托梦告知地下矿脉的方位,便有『潮』水一般的人群拥过来替黄家挖金,黄仙们只要抄手等着人类给他们上供金子即可。 关外挖金最热的那几年,所有掏金客都传言大山上的黄金是黄家的,争抢着要给黄家当弟子、下人、奴仆,只为了求黄仙们可怜,多指点他们几处矿脉,以便早日大发横财。 围绕着挖金,诸如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甚至向过命交情的生死弟兄背后捅刀子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着实让黄仙们开了眼界。 “久而久之,即便黄家嘴上不说,心底里也不免看轻你们人类几分,就连平时说话做事儿,往往也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其实搭档你不知道,黄妞妞为人还算可以,只是说话的口气,做事的方法已经在黄家养成了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你就多多包涵吧,也算看在她愿意替你走阴的份儿上。” 我还能说什么?为了一点儿金子,人类可以手足相残,把自家脸面丢得一点儿不剩,如今还能怪黄仙们看不起么? 幽魂惊梦—争雄 经过小六子一番苦口婆心地开导,我彻底打消了对黄妞妞发飙的企图,别看我『性』子急躁,办事冲动,实际上我是很讲规矩的一个人。 比如当年中考失利,面对着周围人汹汹而来的非议与嘲笑,我宁可跑到天涯海角隐忍三年,然后在高考的时候回来翻身一击,用实实在在的成绩去打那些人的脸,也绝不在人前抢白争辩,浪费口水。 这并非好不好面子的问题,而是尊严来自于实力,想要获得别人的尊重,你就必须要有值得被别人尊重的实力,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现在回头看黄妞妞,只要世界上还有人为了金钱而六亲不认、兄弟阋墙、横行不法,黄仙对人类的偏见便不可能完全消除! 不过后来小六子告诉我,眼下若想赢得黄仙特别是黄妞妞的尊重,也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要能够做到视金钱如粪土。 同胡家一样,黄仙家里边也有很多出马仙,自然有很多人类出任黄仙们的出马弟子。出马仙与出马弟子之间,类似于有大本事大能耐的伙计与做事讲规矩且交际广阔的老板之间的关系。 出马仙,也就是五仙家的老仙儿们,平时都在家里待着,专心等自己的出马弟子介绍生意上门儿,届时会前往主家的府上或其它指定地点出马平事儿,如果手头实在吃紧,才会再找些其它闲差事干干。 而出马弟子则主要负责招揽生意,跟有需求的主家谈讲价钱,事后与主家结算出马的报酬,获取报酬后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比例与其分肥,平时还要请牌位上香供养老仙儿。 因此,在挑选出马弟子这件事情上,地仙们的态度都是宁缺毋滥,即便不做出马这门儿生意,也一定要谨慎寻找自己信得过的人类当出马弟子,否则让出马弟子在主家和仙家之间两头坑好处,甚至卷了主家给的好处跑路,地仙们就出力不讨好了。 而黄家找的这些出马弟子,即便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至少也不会见钱眼开,黄家上下对这些人还是很尊重的,说话办事都额外客气三分。 顺便再多说两句题外话,出马弟子通常是二人组合,他们要一起出马,才能顺利请动老仙儿,一般都是由夫妻两口子干这行买卖。 其中一个叫二神或者帮兵,一般由男爷们儿出任,负责布置法坛,与主家说价钱讲斤头,并在请仙过程中于一旁持角旗打小鼓护法。 而另一个则是由老娘们儿担任的大神或者仙体,她的任务只有一件,即负责在请仙过程中当灵媒,提供一具人类的身体给出马的老仙儿使用。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保护出马的老仙儿,因为整个出马过程中,出马仙的真身是不出场的,只把少量的魂魄附在了大神身上,同时将自己的一部分修为借给了这个仙体。 万一在出马时碰上惹不起的对头,出马仙打输了,顶多赔上借出去的这部分修为和附体的少量魂魄,尚能保住自家『性』命。但被附体的大神就惨了,多半儿会凶多吉少。 这也是为了限制那些招揽生意的二神帮兵们:如果还顾惜自家媳『妇』的『性』命,那你招揽生意的时候,就悠着点儿,不要什么样的生意都往回接。真碰上要命的买卖,坏生意砸招牌事儿小,赔上一条人命可就事儿大了。 “搭档你若想赢得黄妞妞的尊重,就要在她面前显『露』出自己不为金钱所动的风度来。对了,千万别把黄妞妞送的金豆子再给她扔回去,这么做是在下她的面子打她的脸,不但得不到尊重,铁定还会重重地罪她。万一在去地府走阴的时候坑你一把,你就得多给地府打几年白工了。可因为黄妞妞明言在先,这颗金豆子是给你的见面礼,六爷我不方便直接出面回绝她的礼物。所以我叫搭档你进来,咱俩好好合计一下,如何不显山『露』水地收了金豆子,又不让黄妞妞看轻你的为人。” “这样啊?对了,不都说礼尚往来么。六子,你的那些收藏里边有没有合适回赠的东西?先借我两件使使,黄妞妞能送咱见面礼,咱也可以送接风礼啊。先马马虎虎对付过去,日后再找东西还你。” “嘿,搭档,咱俩是什么关系?什么借不借的,说这种见外话?你的这个法子我也想过,是个好主意。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能回礼的东西,这个,我真没有啊!” 小六子愁眉苦脸地告诉我,要论眼力,若他这一双“搜宝鼠眼”在五仙家后辈中认第二,那就没谁敢当第一。找点儿蕴含五行法力的灵物并非什么费劲儿的买卖,唯独黄家喜好的金系灵宝是个例外。 因为天地之间的五行法力多半儿是在与法力五行属『性』相同或者相近的物体上富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富集水属『性』法力的水晶石很常见,而富集火属『性』法力的树枝就太罕见了。 因此金属『性』的法力,根本不可能在树枝之类的物体上富集,天地间金属『性』的灵宝,多半都是些含有金银等贵重金属的矿石或者金属块儿。 小六子这么一解释我便明白了,感情小六子找不到金属『性』的灵宝,并非他眼力不行,而是因为这种东西实在狼多肉少。 即便我这种一点儿法术都不会的白丁,也知道金银是好东西,只要发现此类矿石,自然会往自家兜里一揣,根本轮不着小六子去捡漏。在搜寻金系灵宝这件事儿上,小六子的竞争对手实在多如牛『毛』,自然收获寥寥无几。 “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一边挠头苦思对策,一边解开身上t恤的领口给自己扇几下风,没办法啊,屋里实在太热了。 无意中我的手指碰上一件硬硬的东西,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件宝物:“六子,六子,你看前一阵儿咱们从血咒大师那里缴获的红宝石指环,宝石底下那个青金磁铜做的圈子难道不是金属『性』的宝贝么?咱们送这个怎么样?你说够不够份量?” 小六子捋着胡须,心疼地砸吧了半天嘴:“把它拿去送礼绝对足够了。然而搭档你不觉得可惜么?好歹也是咱们历经了艰险,最终从血咒大师这种boss身上『摸』出来的装备。现在连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都没搞清楚,便拿出去送人,真有点儿舍不得啊。” 其实我也舍不得拿红宝石青金磁铜指环当作回礼,这玩意儿看上去绝对是个值钱货。可老话儿怎么说的?不是你的财,不入你的袋。 就像前几年的一个讽刺段子里讲的,说是在八十年代末的北京有一哥们儿,看着周围的有本事有门路的人纷纷出国捞金,实在眼红得不行,一狠心把祖上传下来的两栋四合院卖了,怀揣着卖房得来的百十来万巨款奔赴欧洲打拼去了。 一晃二十多年光景,这哥们儿充分发挥了国人吃苦耐劳,敢打敢拼的作风,把小生意不断做大做强。最后他觉着干不动了,便把在欧洲的生意盘给了别人,带上半辈子辛苦血汗凝结成的上千万欧元,准备回国养老。 结果他回国的第一天,就从电视广告上看见自家祖传的那两栋四合院的其中一栋要公开拍卖,起拍价……四点五亿元人民币。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即便那哥们儿当年不卖宅子出国,以他的脾『性』,我觉得四合院在他手中也绝对留不到现在,还是要便宜旁人,也许会被骗得血本无归都未可知。 现在这枚红宝石青金磁铜指环对我而言,就如同未来会升值不知多少倍的四合院一样,卖了四合院虽然血亏,却好歹能出国挣一个养老钱,还不算最坏的结果。 红宝石指环肯定属于贵重之物,然而放在我手里,至少到目前为止还发挥不出什么真正的价值,可能它根本不是适合我使用的装备。 如果送给黄妞妞,也许在她那儿会成为一把利器,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吧。另外,后续我可以想办法让黄妞妞留在地仙会里,到头来指环还不是属于地仙会的?呵呵,这算盘着实拨拉得“啪啪”响啊! 小六子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我的主意,但依旧禁不住地哀叹:“收留了黄妞妞与胡花花,从此地仙会事多矣!” 既然地仙会的两位首脑统一了思想,我立马从箱子里翻出那枚指环揣在兜里,扛着小六子,一推屋门走了出来。我抬眼四下打量了一下,别看外屋的一众仙家三两成堆地蹲在一起悠闲地『舔』着冰棍,但全都有意无意地冲着里屋的房门,估计在等着瞧我如何应对黄妞妞给的下马威。 见此情况,我很光棍地冲黄妞妞拱了拱手:“九妹真是实诚人,这见面礼使得好大手笔。没说的,晚上哥哥我和六子摆酒为你和七妹接风洗尘。” 多讲一句,我是灰小六的伴仙。按照地仙们排辈份的规矩,我跟着小六子一起排老六,而胡花花和黄妞妞,一个排老七,一个拍老九,因此我可以托大叫她们一声七妹和九妹。 “嗯,那就有劳大哥和六哥费心了。” 黄妞妞吧唧吧唧『舔』着冰棒,一只手轻摇着团扇,对我和小六子淡淡地客气了一句,但眼里那股得意劲儿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毕竟她刚才扔给我的那颗金豆子足有十几克沉,看成『色』八成也是纯金,这一爪子竟然扔出去四千多人民币! 除了黄仙,一般的地仙手面儿怎么可能这么豪阔,黄妞妞此举摆明了要吃定我和小六子这俩“穷光蛋”。 可惜,黄妞妞今天恐怕要在我这里摔跟头了。 幽魂惊梦—斗金 感受着一旁柳青青与白霜霜投来的充满嫉恨的目光,黄妞妞又“吧唧”『舔』了一大口冰棒,与身旁的胡花花交换了一个搞定的眼神,简直要得意到飞起来。 正在此时,黄妞妞突然听到那个肩膀扛着小六子的人类慢慢地开口:“九妹此番冒着暑热远来助拳,愚兄甚是惶恐不安,故特备薄礼为九妹、七妹接风,还请九妹卖兄长个面子,赏收才是。” 切,一个人类,还是穷灰家的伴仙儿,又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黄妞妞心里不屑地想,但无意中抬眼一看,发觉那人正咧着嘴『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而他朝上打开的手掌心里,托着一枚红宝石戒指,『色』泽殷红如血! 黄妞妞立时被血红『色』宝石的炫光『迷』了眼睛,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朝那人走去,拼命踮起小脚,想要去『摸』那枚戒指…… 以上内容纯粹来自我的脑补,但我估计和事实的差距也不会很大了,因为眼下黄妞妞正在『迷』『迷』瞪瞪地向我摊开的手掌走来。 当发现踮起脚也够不到掌心这枚宝石戒指时,黄妞妞竟然委屈地掉起了泪豆子,嘴里还来来回回念叨些什么:“六哥哥好坏,快给人家戒指啦。” 这,这怎么会变成这样? 最后还是小六子看不下去,从我肩膀上跳下来,冲我身背后狠狠拍了一板砖,我才猛然清醒过来。这时我发现黄妞妞依旧在原地『舔』她的冰棒,一对小眼睛正滴溜溜转个不停。 小六子一纵身跳回我的肩膀:“咳,黄九妹,看在你远来助拳的份儿上,这次对我的搭档施展幻术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绝不允许有下一次!想必你也知道五仙家的规定,对其他仙家的伴仙儿施展幻术的行为,可以直接被视为攻击该伴仙儿!事情如果真闹大了,黄老爷子也庇护不了你!” 我去!闹了半天,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了黄妞妞的幻术? “哎呀,六~哥~哥~,人家知道错了啦,下次人家绝对不敢了好不好?再说了,人家不也被你们吓了一跳,才下意识使用仙术保护自己的嘛。谁让你们不声不响地拿出了『迷』幻血戒这种东西呢?人家被你吓得小心肝儿一直“扑腾扑腾”地跳呢。哼,六哥哥你好坏,明明是你先拿那玩意儿吓唬人家的,竟然还要反咬人家一口,真是坏死了。好啊,你去找四伯告状吧,回头人家就去找八叔叔,让他给评评这个理儿!对不对嘛七姐,你倒说句话啊?” 不对啊这个?明明是我中了幻术,可黄妞妞怎么反咬起小六子来了? 幸好这位胡花花虽然是黄妞妞的闺蜜,但她在为人(仙)处世方面行事颇为公允,很有几分她大姨——胡家当家仙胡翠翠的风彩,而在机敏聪明和善解人意方面隐隐还有超越她大姨的趋势。 胡花花看见我和小六子一头雾水的样子,心里大概有了一些猜测,经她一番询问与解释,再加上黄妞妞的补充,我和小六子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俩还真是冒失了。 原来,我们从血咒大师那里缴获的红宝石戒指叫『迷』幻血戒,那青金磁铜指环上面镶嵌的根本不是什么红宝石,而是一种经过特殊手段固化的一团鲜血。 使用者可以通过激活指环的方法,为固化的鲜血提供法力,在使用过程中消耗这团鲜血,可以暂时『性』地增强使用者的个人魅力,勉强属于一种消耗类型的法宝。 要是简单地用电脑游戏来举例,这玩意儿就是穿戴以后让“口才”与“交涉”属『性』等级临时加一的魅力戒指。 怪不得血咒大师要把这玩意儿时刻套在手上,就凭它那副又瘸又老又丑的模样,若不依靠『迷』幻血戒的帮助,能接到生意才叫见了鬼了。 千万不要小看这种临时『性』的魅力增强,在面对面的谈判交锋当中,如果其中一方的口才魅力比另一方有优势,那么劣势的一方就会陷入被动局面,甚至会做出相当大的妥协让步。 如果是跨国合作的商业合同谈判,哪怕在最终价格上只做出百分之一的让步,往往都意味着数百万乃至数千万美元的差额。可见『迷』幻血戒这玩意儿只要能真正用上一回,便值了它的票价了。 黄家作为五仙家当中最善于施展幻术与精神探寻的仙家,尤其重视这种能增强佩戴者魅力的法宝。 他们甚至认为这种法宝相当于人类制造的手枪,枪拿在自己手里自然意味着极大的安全保障,但如果在别人手里,即便别人没有恶意,也不打算开枪,自己被枪指着终归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从这一点上讲,黄妞妞先下手对我施展幻术,也不能简单地认定是在攻击我,毕竟当时我手里正攥着『迷』幻血戒,万一激活了血戒,中招的可能就是黄妞妞了。如此一来,这场扯皮官司可有的打,还不如双方哈哈一笑,将事情揭过去拉倒。 黄妞妞说,『迷』幻血戒上的固化鲜血是一种可替换材料,制造成本应该不会太高,但凝固鲜血的具体方法仅仅被少数江湖人士掌握,所以这种材料并不容易获得,再加上青金磁铜属于比较罕见的金系灵石,导致『迷』幻血戒特别稀缺,属于一种有价无市的宝贝。 黄妞妞表示,如果我和小六子真地说话算话,把『迷』幻血戒送给她,那么打伤地府鬼差这件事儿,黄妞妞就帮我扛下了。不但如此,妞妞她还会竭力在地府方面为我争取最优厚的和解条件。 此外,黄妞妞与胡花花两位十分愿意加入我们地仙会坐把交椅,毕竟我和小六子连『迷』幻血戒这种稀罕宝贝都能搞到,这地仙会的实力肯定不弱,跟着一起混混绝对不吃亏。 当黄妞妞从我手里接过『迷』幻血戒,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连忙把戒指套在自己的前爪上,美滋滋地拉上胡花花、白霜霜和柳青青一起观赏把玩。 末了,黄妞妞一拍脑袋:“大哥大真乃豪爽之人,小妹我初拜山头,一时间也没带合适的拜山礼。小妹这点儿零花钱不成敬意,请大哥大一定笑纳。大哥大和六哥这里人口多,手面儿足,将了去也好振兴一下咱们地仙会。” 说完,黄妞妞用爪子一拉胡老八脖子上的大包,顿时各种各样零碎的黄白之物便从包裹中滚出来,稀里哗啦得洒了一地。 胡老八就像被摘去枷锁的囚犯,立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难怪我一直觉着胡老八怎么累得像条死狗一样,换你挂脖子上十几斤黄金白银试试?就这居然还只是零花钱?那黄仙家里得多有钱! 后来小六子告诉我,但凡黄仙们出门儿,都是这么“丁玲咣当”地带上十几斤金银,倒并非完全为了摆阔,除了应付一路上的吃穿用度,这些金银也是黄仙们施法的一种重要道具。 近代黄家的发家史,与一百四十多年前那场名为闯关东的大规模移民浪『潮』密不可分。闯关东的移民大多来自山东河南等地,从山东沿海渡口下海后,经由渤海漂流十几天,最后在辽宁葫芦口等地上岸,再一步步辗转分散到东北三省各处,整个过程可谓历尽艰险,运气稍微不好的,多半儿要把命扔在了路上。 能活着到达东北的移民,可以说看惯了身边人的生死,全是个『性』刚强之辈,尤其以在关外大小兴安岭中挖金采蔘的闯山客们最为桀骜不驯。 虽然闯山客们给黄家上供时十分虔诚,那只是因为黄家对金矿敏锐的感觉,是闯山客们在茫茫大山中冒着生命危险闯『荡』的唯一希望,不得不全心全意供奉。 如果他们真地挖到了黄金,那时同室『操』戈、兄弟反目之事比比皆是,黄家要想从他们手里分取挖来的黄金,无异与虎谋皮,因此各种与金银有关的幻术与障眼法便应运而生。 直到建国前,关外那些贩卖山货的集市上,还时不时传出此类传闻,说是某某商铺的大门在半夜里突然被人擂响,掌柜的从门缝里往外看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走山人打扮的家伙,那人声称要从老板这里买几身皮子。 掌柜的觉着此人深更半夜来的蹊跷,有心轰他走,但又看见他皮袄底下鼓鼓囊囊的,担心是山上下来的胡子炮手,生怕万一将其惹恼,他再大开杀戒,所以一直在门里边犹豫。 门外那人见掌柜犹犹豫豫不开门,便从腰间掏出一个黄金锞子,递到门前让掌柜的观瞧。 那人说他在山上『插』香不假,但行走江湖一向很讲究,断不会做强买强卖的事情。 掌柜的见来人自称是山上的土匪,先怕了三分,但确实也贪图这黄白之物,只得打开门请那人进来。 掌柜的到底多留了一个心眼儿,他趁那人忙着挑山货之机,偷偷在金锞子上咬了一口,借着屋里的灯火清楚地看见金子上留下了牙印儿,才放心与他交易了山货。 结果等到天明,掌柜的打开钱箱一看,昨晚收下的那个黄金锞子变成了一块黄颜『色』的石头,其表面贴了一层薄薄的金片,金片上还留着自己咬出的两排牙印儿…… 小六子告诉我,这便是黄家使的幻术,别看黄家提着满满一张口袋去买东西,其实只有上面一层是真的黄金,底下都是石头。 这类幻术的厉害之处在于,中了幻术的人明明知道黄家可能在捣鬼,也想尽各种方法去检验黄金的真假,但验来验去全是十足的真金。 因为你检验的都是黄家放在上面的金子,即便将手伸到了口袋最底下,在幻术的『迷』『惑』之下,你最终拿出来的还是上边的那些金块。 只要给黄仙们一块真金,他们就能当一袋子金子花出去,因此借着当年关外淘金的浪『潮』,黄仙们狠狠地发了一笔大财,积累起惊人的财富。 幽魂惊梦—奇灯 小六子告诉我,虽然黄仙们依靠幻术欺骗人类手中的财物,手段十分不光彩,但还是那句老话,不贪心就不蚀财。 比如前边故事里讲的那个山货店掌柜的,若非眼馋门外那闯山人腰间的金锞子,怎么会让化了妆的黄仙坑了自家的皮货去? 几张皮子和一点儿『药』材就敢要人家一锭纯金锞子,如此利欲熏心,黄仙不坑你又坑谁呢? 再说黄仙毕竟给他留了一薄片黄金,这笔交易那老板其实没亏多少,只不过前后心情反差大一点儿罢了。 小六子说黄仙行事大抵如此,比如一件商品成本价是九块,老板标价三十,如果有人来还价十元,尽管也有一点点赚头,但估计老板不会答应。 最后来了一个冤大头,也不还价,甩手递出三张十元的钞票买走了商品,老板也美滋滋地收了钱。 结果回头一看,发现只有最上面那一张十元是真的,底下两张全是和钞票一般大小的白纸,绕了一大圈儿,最后还是以十块钱的价格把东西卖给了别人。 小六子说黄仙个个都十分精明,也擅于洞察人类的心思,尤其喜欢和人类讨价还价,而且买完东西还要看人类吃瘪的样子取乐。但毕竟黄仙没有白占人类的便宜,他们欺骗人类的行为更类似于一种恶作剧…… 既然小六子这样说,那这些黄妞妞所赠的黄白之物,我便不客气地全收下了。所谓不义之财,用之有道,大不了在必要的时候免费帮别人解决一些问题便是。 自从地仙会成立到现在,我和小六子一起大大小小解决了不下三四件案子,结果连客户一分钱都没收到过,一直在免费服务。眼下拿黄妞妞的零花钱去为人民服务,我自然心安理得,处之泰然了。 黄妞妞见我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十几斤金银,不免又对我高看了一眼,连声称赞我不愧是做大哥大的,一副见过大场面的派头,绝非尘世间那些见钱眼开的俗物可比,听得我连连摆摆手说不敢当。 实际上,黄妞妞的确给了不少钱,十几斤黄金,一斤五百克,一克黄金三百块,拢共小二百万呢。 可问题是这玩意儿是黄金,我拿着上街买东西,哪家商铺敢收啊?必须得上银行去兑换成人民币,那银行不得问问你这金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我根本无法回答出来,回头因为这事儿再让警察请进局子里喝茶咋办? 想想便觉得头疼得要死。如果黄妞妞给我的直接是人民币,哪怕少给一半儿,我都能恶狗扑食般扑上去! 并非我假装清高看不上这等富贵,而是这大笔金银在眼下根本没办法用,还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黄妞妞见我先拿出一枚珍稀的『迷』幻血戒送给她,后来又不动声『色』地收下了十几斤黄金,越发觉着我这人的见识不同凡响,于是有心要卖弄一下自己的拿手本事,免得让大哥大看轻了,在地仙会里不好混出头。 因此她又从胡老八背来的包袱里掏『摸』了一阵,拿出一盏两寸来高,镂饰雕刻得古朴而又大气的一盏宫灯:“大哥大请上眼,这个物件儿便是小妹我平时行走地府使用的‘引魂灯’。” “呦,这可是件稀罕物啊!” 我将“引魂灯”从黄妞妞手上接过来,托在掌心细细观察。只见“引魂灯”顶部罩一个立罩,立罩四面开窗,中间是一个盛放灯油的托盘,托盘上缘一侧微『露』出一截儿灯芯…… 黄妞妞介绍说,这“引魂灯”是地府发给每个走阴人的工具,类似于企业发给员工的劳保用品,主要用来保护走阴人的魂魄。 因为走阴人往往是替地府出面,勾取那些胆敢抵抗鬼差勾魂的孤魂野鬼,这些鬼魂虽然并非那种必须要人间收妖道士出手才能降服的厉鬼怨煞,但也不是好相与的,几乎个个都曾干掉过地府的一两对鬼差,因此地府才会委托走阴人出手勾取这些鬼魂。 如果连走阴人都对付不了,那就意味着孤魂野鬼已经化成了厉鬼怨煞,只能联系道士们出手将其击杀。 走阴人不属于地府编制,万一在降服孤魂野鬼的过程中有了伤损,不可能像鬼差那样申请工伤补偿。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局面出现,地府专门在“引魂灯”上设下了禁制,只要走阴人觉得自己降服不了对面的孤魂野鬼,便可以发动禁制,护住自己的魂魄。此时即便对面那恶鬼是魔王转世,也绝然奈何不了走阴人分毫。 当然了,在禁制之下走阴人也奈何不了对方。这招类似于圣骑士的秘技——无敌炉石,用来跑路那是再合适不过。 黄妞妞告诉我,她这款“引魂灯”属于特殊定制的vip型号,不但可以供自己使用,还可以再多带上两个人去走阴。今天晚上,黄妞妞想邀请我和小六子同游地府。 “哇塞,竟然能有此等机缘?可是九妹啊,哥哥我现在可是有打伤鬼差的罪状在先,这样冒冒失失地游览地府,不是自投罗网么?回头再让他们扣了咋办?” “哼,如果地府真敢动手,那就是不给我妞妞面子,咱们索『性』在下面动手开打,先砸了地府的门脸儿再说。如果咱们几个打不过地府的高手,我就发动‘引魂灯’上的禁制,反正这种禁制连地府自己都解除不了。哥哥你尽管放心,下地府走阴之前,我会请七姐在一旁守着‘引魂灯’给咱们护法,只要七姐姐发现‘引魂灯’上的禁制被激发,立刻把‘引魂灯’的灯芯一掐,咱们就醒过来了。不过我觉得地府不会因为几个鬼差和咱们为难,要知道我们黄家的走阴人足有六十多号,真要惹『毛』了我,回家便找四伯吿上一状,到时候家里人来个集体总罢工,哥哥你就等着阎王亲自上门儿来给咱们赔礼道歉吧,若只来个判官,这事儿都不算完。” 我流着冷汗点点头,这下可真见识了黄家人到底有多小心眼儿了,这帮仙家可千万别开罪,不然事情真难收场。 “哎,不对啊,妞妞,那个,刚才我好像听见你说什么,掐了‘引魂灯’的灯芯,咱们就醒过来了?难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要躺下睡大觉,然后在梦里游览地府?” “对啊,不然咧?” “嗯……请开始你的表演。” 还是善解人意的胡花花看出了我的疑『惑』,经她一番解释并配合黄妞妞的补充,才让我搞明白其中原委。 通常而言,五仙家应该精熟五行,了解法力与法术的本质,对别的玄学类别的了解则稍差一些,但黄家是个例外。 由于黄家研究的科目偏向于幻术和精神控制一类,所以捎带手对魂魄的本源也有一定的了解。 在黄家看来,无论活人身上的魂魄,还是在尘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其实都属于一种东西! 如果把这种东西强行命名为“灵魂”的话,魂魄与鬼魂恰好是两个极端,魂魄位于充满阳气的这端,而鬼魂则位于聚集阴气那一端。 灵魂这种“物质”天生有吸纳阴气的特质,只不过在人体内的灵魂由于有旺盛的命火不断提供大量的阳气,所以成为充满阳气的魂魄。 如果魂魄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身体,从而失去了不断供给阳气的命火源头,此时魂魄会逐渐吸收天地间游『荡』的阴气,开始不断向阴气那一端演化,并最终演变成鬼魂。 一旦魂魄因为吸纳太多阴气转变为鬼魂,几乎可以认定这个人已经死亡,因为充满阴气的鬼魂不能进入人的身体,即便勉强进入身体,也不能与活人的命火契合,也就不能再继续控制这具身体行动吃喝。一连几天不吃不喝,这人自然就离死不远了。 地府鬼差勾魂便是依照这个原理,实际上世间根本没有生死薄之类的东西,鬼差勾魂只看灵魂上面的阴气有多少,只要阴气超过一定限度,地府方面便认定这个人已经死去。即便鬼差不勾取这个灵魂,它也会因为停留在身体外面的时间过长,已经吸纳了太多的阴气,再也无法契合身体里的命火。 除非正好有得道高人途径此处,而那高人又愿意为这个灵魂施展驱阴渡阳的法术,他才有一线生机,否则九成九还是得死。 所以地府设立生死簿,轻易不勾关系户们的魂魄,也并非故意徇私枉法,而是地府的走阴人个个都精熟驱阴渡阳的法术,否则也干不了走阴这种活儿。 只要在尘世间打滚儿讨生活,谁没有要好的亲戚朋友?除非这人已经彻底死亡,命火消散,走阴人实在无力回天,否则无非是多施展几回驱阴渡阳的法术而已。 地府的鬼差难道吃饱了撑的,非要勾这种人的魂魄干啥啊?还嫌平时的活儿不够多么? “如果能理解魂魄与鬼魂同源,那么梦游地府便好解释多了,因为地府就是一个梦境!一个最深最深的梦境!”黄妞妞最后语出惊人地总结道。 幽魂惊梦—解梦 听了黄妞妞的总结,我感到自己的三观受到极大的摧折:“九妹,你说地府实际上并不存在?阎君、判官啥的完全属于人们空想出来的,也并不存在?” 听了我的话,黄妞妞乐得几乎背过气儿去,连一向行事稳重的胡花花也不由得掩口胡卢,最可气的是小六子,这厮竟然笑得从我肩膀上翻下来,在地上打起了滚儿。嘻哈了好半天,一众仙家才逐渐恢复平静,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起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又闹了一个大笑话,因为我错误地认为梦境完全由人类的大脑空想而来,或者仅仅是现实世界在大脑中的一系列投影的影像。 总之,我认为梦境只是虚幻的精神世界,并不属于物质世界,所以我没办法理解地府究竟如何建立在深层的梦境之上。 如果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梦境也是真实物质世界的一部分,你会怎么想?是否觉得你以前所熟悉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了? 然而,就在旧世界崩塌的同时,一个崭新的世界却敞开了大门…… 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有个成语叫做“同床异梦”,属于贬义词,意指夫妻两口子的感情不合,一起生活的日子难以为继,马上要拆伙各奔东西了。 从社会统计层面讲,这种情况依然属于少数,绝大多数夫妻还是会白头偕老相伴一生的。换而言之,人们通常认为正常夫妻之间应该同床同梦,甚至同床共梦! 你不觉得奇怪么?夫妻俩感情再好,两个大脑也不可能长到一起去,怎么做到同梦?如果把梦境认为是一种真实客观存在的现实,再回头看这个问题,是不是立刻豁然开朗了? 在五仙家看来,以人类为代表的智慧动物,在传统的“视、听、味、嗅、触”五种感知外界的手段之外,还有第六种感知手段,即以魂魄本身为依托的感知手段! 当人的魂魄离开身体时,“视听味嗅触”五感全部消失,再也无法依靠身体的器官提供外界反馈信息,但此时魂魄依然能感知外界,最起码可以做到主动追逐吞噬天地间游『荡』的阴气团。 只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第六种感知手段从外界获得的信息量实在太少,远远不如“视听味嗅触”五感,所以第六感被前面五感掩盖了。 而在人们熟睡时,各种感知器官的活跃度明显下降,这时被掩盖的第六感会逐渐显『露』出其存在感。 当两个人同时躺在一张床上熟睡,互相以魂魄本身为依托,通过第六感去感知对方。 这个过程意味着两人的魂魄有了直接或间接的触碰交流,你所想即他所想,因此夫妻俩同床共梦便有了可能。 然而以人类为代表的智慧动物在生存演化的过程中,依然主要依靠“视听味嗅触”五感,第六感的功能虽然具备,但在开发利用方面却明显不足。 最明显的制约是第六感的作用范围实在有限得很,通常只能覆盖身体周围三四十公分范围的一小片空间。 因此如果一对夫妻感情不合,两人各睡床榻一侧,甚至分床而睡,双方之间的距离超过了第六感的作用范围,同床异梦便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想要强化第六感的作用范围并非不可行,最起码地府方面已经成功做到了。不过根据地府的研究成果,这种强化只能在人死以后才能着手开展。”黄妞妞耸一耸肩膀,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也许冥冥之中万物自有定数,人类赖以生存的命火源源不断提供的阳气,恰恰是限制第六感作用范围的主要因素。 地府依据这一研究成果,专门设置了一系列的阵法,可以帮助脱离肉体的魂魄快速剥离魂魄上沾染的阳气,并同时补充相对安全无害的阴气,这便是人类口耳相传的死后都要走的那条“阴阳路”! 很多走阴人因为一时好奇,也尝试走了一回阴阳路,他们所描述的阴阳路几乎如出一辙,只见天地一片茫茫,既看不见来路也望不到去处,周围充斥着阴冷刺骨的寒气…… 幸亏这些走阴人是点着地府分发的“引魂灯”后,才敢去走阴阳路,因此阴阳路对走阴人魂魄的绝大部分负面影响都被“引魂灯”给屏蔽了。 否则这一趟走下来,活人的魂魄就和飘『荡』在天地间的游『荡』鬼魂没有任何区别,再也不能回到自己肉体中,与命火契合起来指挥躯体行动了。 鬼差和走阴人的主要任务是搜寻那些因各种原因羁留在尘世间的游『荡』鬼魂,抢在它们吸收到过多不纯恶气从而变成怨鬼厉鬼之前,带着它们去走阴阳路。直到这些鬼魂符合进入地府的标准,之后再交接给地府管理人员处理,就算任务搞定。 这天地间飘『荡』着无数阴气团,其中或多或少都带有一点儿恶气、凶气和怨气。如果放任魂魄吸收这些阴气团,一旦最后转变成鬼魂,那必然是凶鬼、怨鬼或者厉鬼,它们不仅不会乖乖地去地府报道,还会危害人间。 只有经过阴阳路提纯的阴气才是相对无害的,才能帮助魂魄演变成可以被地府接收的鬼魂。 至于为什么天地间飘『荡』着的阴气团必定带有恶气、凶气和怨气,这阴阳路提纯无害阴气又是依据什么原理……黄妞妞表示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属于地府的核心机密。 如果我确实很想知道,借着这次去地府走阴的机会,黄妞妞可以替我问一问阎君或者判官,至于地府方面愿不愿意回答,那真的只有‘鬼’才知道了! 说到鬼魂,我顺便问小六子和黄妞妞,这鬼魂到底长什么模样儿。 不出所料,我得到的答案一如既往地毁掉了原先的三观,好在几次下来,我已经开始习惯了,这里就不多吐槽了。 小六子说鬼魂其实没有形象,至少没有通常视觉和听觉那种意义上的形象。道理很简单,鬼魂没有以身体器官为依托的“视听味嗅触”五感,所以自然没有五感方面的形象。 鬼魂和活人的魂魄正好处在阴阳相反的两极,一般情况下,鬼魂和魂魄之间不会发生信息交流,通俗点儿说,便是阴阳两隔,人鬼不见。 但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比如身体虚弱的小孩儿或者大病初愈的病人,他们的命火不旺,魂魄上的阳气也会减少,偶尔会和鬼魂发生信息交流。 在这种情况下,鬼魂便是一团带有阴森、恐怖和消极等负面信号的阴气,至于其具体的视觉和听觉形象,是见鬼的那些人在自己的大脑里根据以往接触到的各类与鬼魂有关的信息,自行脑补填充的。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美国的旧金山市,又译圣弗朗西斯科市。从城市译名中带“圣”字,可以看出这里属于基督上帝的地盘儿,如果按势力范围划分职责权限的话,本地的鬼魂应该不属于地府阎君管辖。 但如果你去旧金山市中心的唐人街里转一转,随便找一个上年了纪的华人老者询问:“敢问老先生,本地的鬼魂长什么形象啊?” 只要这位老者声称见过鬼,绝对会将那鬼魂描述成穿长袍、马褂和扣子衫的形象,而绝非什么西装革履、洋伞、拐棍和大撑裙的打扮。 “其实不单单是鬼魂,甚至连地府的鬼差也没有具体形象。所以搭档你一开始跟我说黑白无常来过了,六爷我还低头想了好一阵儿,这黑白无常到底是谁啊?” “我说梦里见到的那个谢必安怎么看上去这么喜庆,原来是串到《新白娘子传奇》上去了。”(《新白娘子传奇》中的白无常由台湾演员王世廷扮演,其扮相真是:“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可想死你们了!”) 在地仙们看来,鬼魂和地府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不过为了避免不相干的打扰,地府把自己的真实方位隐藏了起来,只能通过经由阴阳路强化过后的第六感,才能找到前往地府的路径。 毕竟地府是专门处理一系列与鬼魂相关事务的场所,不欢迎活人的魂魄上门儿,也是题中应有之意,简而言之便是死鬼欢迎,活人滚蛋! 但问题是地府也不能完全不跟阳间来往,针对某些具体事务,阎君和判官们直接出面毕竟不太方便,这时便需要有走阴人代替阎君来处理一下。 所以“引魂灯”这种工具应运而生,毕竟地府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阴气,即便纯净无害,那也是阴气啊,如果活人的魂魄经常碰触这些阴气,很快会被冲散了阳气,转变成鬼魂。 说到底,走阴人也是为了利益才替地府打工,如果刚走两趟阴便一命呜呼了,那这打工的买卖还有人敢做么?“ 引魂灯”便是专门用来保护走阴人的,让走阴人的魂魄不用离开身体,仅通过强化其熟睡时的梦境等一系列手段,让他们可以“梦”到地府。 这梦中的地府究竟在第几层梦境其实并不重要,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引魂灯”的辅助,活人绝对梦不到地府就对了。 幽魂惊梦—壮行 经过黄妞妞等一众地仙的解释外加一通安慰,我打消了心中对地府的最后一丝疑虑,甚至有些期待今晚这趟走阴之行。 大家一起讨论完各项准备事宜之后,我出门儿跑了一趟超市,买来些冻肉片儿、蔬菜、汤料和蘸酱,回到出租屋里,架起电磁炉,烧上半锅热水,将汤料包撕开撒入,再盖上锅盖开始煮汤。 我准备宴请远道而来的黄妞妞与胡花花吃顿涮火锅,权且当作接风酒席了。 这下可把一众仙家乐坏了,都围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又蹦又跳,尤其是小六子,这厮自打闻见调料的香气,便再也坐不住。 好不容易忍到汤水开始沸腾,我刚把锅盖拿开,他立刻爬到锅边一侧,接住底下灰金刚们扔上来的肉片和蔬菜,准备丢进锅里开涮。若非我手疾眼快揪着尾巴将他提溜起来,这锅好汤里面可就要多一点别的‘佐料’了。 出乎意料的是,我发现黄妞妞居然也对这种简易版涮火锅十分感兴趣,捧着调料碗又蹦又跳地吃得可开心了。 晚饭后,我拉着小六子去厨房洗刷碗筷,趁这个机会,我问小六子:“黄妞妞可是个小富婆啊,一出手便有一颗金豆子,收个零花钱都是十几斤黄金的大手笔。平日里她想吃什么买不到啊,怎么今天在咱家吃一次涮火锅能这么开心?” 小六子闻言却叹了一口气:“搭档你别看黄仙们平时穿金戴银,看上去很阔气。实际上她们不过是些金钱的奴隶,甚至有时候连奴隶都不如。” 小六子说,黄家变成今天这种样子,归根揭底要归结到一百多年前那场关外的挖金热上去。 只要挖金客们按照黄家的提示挖到一大堆金矿石,转过天来黄仙便会上门儿来讨份子分肥。 然而等黄仙一走,挖金客们会发现那些含金量高的矿石几乎全被黄仙拿走了,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成果一转眼少掉一大半儿。 再蠢再木的脑袋被这样坑上几回,也会明白过味儿来,知道是黄仙在用幻术与千术捣鬼。 一开始,黄仙们的确从挖金客那里骗到大笔财富,然而幻术出千这种招式用一次两次可以,天天用必然就不灵光了。 当黄仙们发现幻术出千的把戏再也骗不到挖金客们,就只能换一条路子,转而去人类当中发展下线。再由这些下线们编造各种各样的新奇理由,连欺骗带恐吓,找来更多的人为黄家服务,从而建立起了滚雪球似的挖金组织。 这样做确实又给黄家带来了滚滚财源,但随之也出现了新的问题:那些被黄仙发展的初代下线们,在招揽到足够多的小弟之后,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带头大哥,同时手中也掌握了一定的财富。 渐渐地,这些头头们变得越来越贪婪与嚣张,在执行黄仙的命令时不但阳奉阴违,有些人甚至反过来开始打起黄仙的主意,准备下手抢夺他们手里的财富。 为了镇住这些蠢蠢欲动的人类下线,黄仙们不得不费尽心思包装自己,让自己的一举一动乃至饮食住行,处处都透着一种神秘感。 总而言之,怎么样显得神秘便怎么来,为此黄仙们甚至连自己的食谱都改了,开始吃起了素菜,喝起了牛『奶』。 那些黄仙们成仙之前,都是一帮喝鸡血生吃肉的黄鼠狼,你觉得他们能吃得惯黄油沙拉么?可即便再吃不惯,也得捏着鼻子往喉咙里塞。 而真正想吃的那些东西,哪怕馋得直流口水,也绝不敢碰一下,生怕这种嗜好被不怀好意的人类当成弱点利用。 虽说灰家和黄家不对付,平日里两家不怎么互相串门儿,但灰黄两家人却会去别家串门儿,小六子在胡家串门儿时就曾经碰上过黄仙。 虽然当今的胡家逐渐没落下去,连鸡肉也不大吃得起,总体上的饮食水准和黄家根本没法比,然而来做客的黄仙照样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将肚皮撑得溜圆才肯罢休。 想想着实讽刺,黄仙们聚敛钱财,本为了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结果等到真正获得钱财之后,自由反而成为了他们的奢望,必须无时无刻地维持着那副虚伪神秘的架子,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所以六爷我才说黄仙们甚至连奴隶都不如,最起码做奴隶的不用在意别人看他的眼光……” 我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黄家真是成也求金败也求金。实际上何止黄仙,人类当中又有多少人活成了金钱与虚荣的囚徒? 试观都市水泥深林当中那些脚踏摩登高跟,飘逸长裙曳地的蔻宝、洛琪、薇薇安们,有多少打心底里其实就是那个乡下阿哥隔壁家的春花、阿秀与婉桃? 当水泥森林埋没豆蔻年华,东楼高阁束缚青春影像,曾经秀气的脸庞早已不再点缀真心开朗的笑容,昔日美丽的记忆此刻只剩下唇膏粉底的『色』号……我只想问一句,这样的生活真地幸福么?真地不后悔么?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不舍不得。有些时候人必须学会放弃。 我正低头盯着厨房洗菜池上的水龙头愣愣地出神儿,一旁的小六子突然跳到水龙头上,冲我挥挥爪子:“嘿,搭档,看这里……那个,现在咱们家里还有多少钱?我是说人民币!” 管理地仙会的收支账目是我这个大哥大的份内活儿,因此我有义务随时答复小六子关于财政方面的问题,以便于他这个当大哥的及时调整地仙会的发展战略,避免出现寅吃卯粮的情况。 我擦擦手,掏出一个随身的小本子,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收入方面,每个月父母给三百元饮食租房补助;这次假冒暑期打工,老爷子特批了八百元帮扶基金;上次血咒大师友情赞助三万六千七百元;非主流杂『毛』捐献二百八十五元三角;此外我个人历年的零花压岁钱加上替父母买东西扣找零、卖废品的收入共结余三千六百七十四元五角。 支出方面,每月房租一百元;每月水电、网费、电话的固定支出一百零五元;地仙会众饮食支出每月四百元;我个人伙食费一百二十元;给白十五、胡老八偶尔开荤加菜以及白霜霜、柳青青每天的蔬菜面膜,每月也得二百多,不过好在那些蔬菜面膜可以回收后给灰金刚们加餐,略微能抵消一部分伙食费;买斑斑及笼子七十八元;上周吃烧烤二百八十五元;今天吃冰糕和火锅合计一百九十二元;上回去柳青青家送礼、来回交通、购置冲锋衣等杂项目合计支出一千三百二十二元;目前结余三万八千八百五十四元八角。但现在天太热,准备马上买空调,要留出三千元预算,有了空调耗电量会增加,还得扣下五百元的电费…… “当然了,咱们现在还有黄妞妞给的十几斤烫手黄金,由于六子你知道的某些原因,这些黄金暂时没法变现,所以咱们目前实际可动用资金为三万六千三百五十四元八角。” “结余才三万六啊?按搭档你说的,咱们现在每个月开支平均在八百左右?那岂不是不到四年就吃喝得精光?” “准确地说是八百二十五元。虽然现在每个月有父母给报销的三百元,但咱们现在依然入不敷出。照目前这个发展态势,不太可能坚持到我大学毕业挣工资,所以咱们必须早做打算才好。” “不行,得赶紧找点儿买卖做一做。再如此下去,六爷我的家底儿都要被吃穷吃光了!” 我合上笔记本,用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六子,咱俩是什么关系?有话不妨直说,最近准备有什么大动作?” 小六子咧嘴贼兮兮地一笑:“真不愧是搭档,这句话说到我的心坎儿里去了。我想继续扩编咱们地仙会,本次成员吸收的重点方向,便是那些在家里混得不开心或者吃不开的地仙们,尤其以黄仙为重点培养对象。” “吸收黄仙么?他们可是很狡猾多疑啊。六子你能保证黄仙对地仙会的忠诚么?另外黄妞妞和白霜霜、柳青青之间很不对付啊,你不怕因此瓦解地仙会的团队向心力么?” “咳咳,那个,搭档,白霜霜和柳青青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坦白地讲,说服她俩接受黄妞妞的难度确实很大,但总得试过才知道能否成功。至于新成员忠诚度这一点,六爷我可以拍胸脯保证,我不会去招揽那些在家族里混得风声水起、乐此不疲的黄仙,只会去找像黄妞妞一样,早已厌倦了家族中一天天互相欺骗和故弄玄虚这种生活方式的黄仙。搭档,我觉得像黄妞妞这样的黄仙,不应该再继续背负家族给予的金钱奴隶一般的命运,她们应该拥有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利,应该拥有选择一种全新生活方式的权利,应该拥有过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这种自由自在生活的权利!最起码在地仙会里,我总能管黄妞妞吃上几顿自由畅快的饱饭不是?” 所以六子的答案竟然是“命运”么? 我的眼前晃过一道活泼充满朝气的倩影,豆蔻年华、活力澎湃、鬼气入体、朝不保夕,不,这不应该是她的命运! 她不应该被牵扯进鬼差勾魂这种事情。今天晚上哪怕要斗阎王、打判官,我也要在那生死簿上记上重重的一笔! “准奏。六子!今天晚上打起精神,陪我去地府走上一遭,鬼差这件事儿,咱们不能这么轻易地算完!” 幽魂惊梦—止戈 我和小六子不动声『色』地刷完了碗筷,回去和一众地仙『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天『色』很快完全黑了下来。 我又再次确认了一下大家伙儿的分工,小六子和黄妞妞陪我下地府勾当,剩下的仙家轮班守“引魂灯”为我们护法。 最后我满意地一挥手:“点上引魂灯!咱们事不宜迟,准备睡觉,啊不,走阴!” 我初次走阴,便要直接面对地府这个庞大的组织,甚至和地府首脑之间还有几笔帐等着清算,说不紧张,那真是自欺欺人。 不知是不是“引魂灯”的特殊功效,我的脑袋一挨上枕头,便觉得眼皮发沉,无边的黑暗像『潮』水一般从四下涌出,将我整个身体吞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我:“搭档,搭档,快醒醒,准备上路了。” “上你个大头鬼啊!去地府说‘上路’,还有比这更不讲究,更不吉利的说法吗?” 我一睁眼,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右衽白袍,裹一条青丝包头的俊朗少年,只是那下巴上依旧挂着三捋贼兮兮的胡须,便笑骂道:“六子,你今天这打扮挺精神啊,啥时候把这三捋胡须剃了就完美了。对了,黄妞妞呢?” “滚蛋!六爷我就指着这三捋胡须当灰家第一美须男呢。哼哼,哪象搭档你,嘴上没『毛』儿,办事不牢,你这属于赤『裸』『裸』的嫉妒!” “喂,你们两个,我点上‘引魂灯’是为了听你俩在这里斗嘴的么?抓紧时间赶路,到地府还有正事儿呢!”不用问,背后说话的这人应该就是黄妞妞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过身来看见一位姑娘,下穿杏黄挑丝襦裙,身着一件对开水蓝掐金袄,外罩淡粉流苏比甲,腰系云锦盘带,头上束一条金线团蝠抹额,将一缕青丝披散于脑后,一身打扮透着贵气又不失清秀,果然仪表非凡。 我对着黄妞妞点点头:“还请九妹头前引路。” 黄妞妞也不再多话,冲我和小六子一招手,丢下一句“跟上”,便转身向远方跑去。我紧跑两步跟上黄妞妞,同时大声提醒小六子:“赶紧开路开路滴!”。 在得到小六子的回应之后,我终于放下心来,随之便好奇地开始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看了几眼,我发现我们三人现在身处的地方,根本不是之前躺下的卧室! 具体是哪里,我也说不清楚,只感觉周围特别空旷,远处的景物一直在不停变幻,时而莽莽群山,时而危岩竦立,或现亭台楼阁,或有灯火院落,一切都是朦朦胧胧,透着一股不真实感。 脚下还笼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雾气,连路面儿也看不太清楚,整个空间之中唯一清晰的参照物,便是前边黄妞妞身上那件水蓝掐金袄。 我和小六子跟着黄妞妞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在朦胧虚幻的环境下跑步,我很快丧失了时间流逝的感觉,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前边黄妞妞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冲远方一指:“到了,就是那里。” 我搭手眺望,远处出现一堵黝黑的城墙,更远处似乎还有几点幽幽的灯火,同时微微传来几声敲击梆子的声音,这里便是地府的鬼门关了么? 如果我身在欧洲,这地府的大门口应该蹲着一只三头犬——克耳波洛斯,一个脑袋负责打瞌睡,一个脑袋专门啃骨头,还有一个脑袋吐着小红舌头伸长脖子等着门外来客的抚『摸』。 如果在埃及,门口应该站着身披亚麻白袍,头顶黑狗脑袋的阿努比斯,见到有人经过,他会迅速拿出一杆天平秤,开口吆喝:“下水,新鲜的卤下水,客官您来几斤?” 但这是在中国! 因此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四兜干部装,戴一副黑框眼镜,左边眼镜腿上还夹着一只铅笔,右手挎一个褐『色』公文包的黑瘦青年。看他这身行头,难道要带领我去见马老爷子么? 见此,我赶紧上前伸出右手:“同志你好,同志你辛苦了。” 那黑瘦青年笑呵呵地用右手握住我的手:“同志们好,一路辛苦了。我姓程,单名一个黄字,你们喊我小程就好。” “哪里,哪里,不辛苦,不辛苦,为人民服务。”我嘴上客气着,心里头却来回品味那人报出的姓名,直觉告诉我,这名儿有点不对劲儿。 等我松开那人手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程黄,城隍!这门前的知客官竟然是城隍? 城隍是儒教记载的周宫八神之一,在民间传说中,属于土地、城郭和生民的守护神,相当于土地公的升级加强版。 城隍后来被地府收编,不再是神名,而是变成一种专有官位职称,在地府中的地位仅次于二号掌权人判官。 我此次地府之行,虽然嘴里吵吵着要批阎君怼判官,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像我这种小角『色』,根本无法见到阎君和判官这种级别的大boss,多半儿是地府方面找个鬼差头目比如牛头马面之类,随便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把我们打发了。 本次趟地府之行,不光要解决我与地府之间的冲突,我身上还背负着一个朋友的命运,必须要跟地府方面讨一个说法儿。 来时的一路上,我不停地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见不到真正的话事人该怎么办,需不需要在地府门口打上一架,以便引起上层的重视。 等到了门口,却发现地府方面竟然直接出动三号人物来迎接我们一行,似乎来者不善啊! 果然,我们刚刚通过大门,前边引路的程黄便转身笑呵呵地搭话:“听说前几天章同志你跟我们地府这边有点儿小误会?” 我心下一沉,连忙对身后的小六子和黄妞妞打眼『色』示意,正点子来了! 我正在酝酿语气,准备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无辜的冲突受害者,谁知城隍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目瞪口呆:“看章同志你气『色』这么好,显然没在几天前的冲突中受什么伤害,这我就放心了。” 城隍爷,敢问您站哪边儿的啊?看您说话的口气,难道这鬼差被我打了就白打了不成? 等听完程黄接下来的解释,我才发现自己又搞错一件事情。如果我与地府的下属起了冲突,地府方面肯定要给自己的下属撑腰站台,不然队伍就没法带了。可谁说鬼差是地府的下属了? 实际上,地府只是招安了一批稍微有一点点道行的小妖魔和小精怪,安排它们去勾取世间游『荡』的鬼魂,而地府方面按照妖魔精怪们最终勾取的鬼魂数量,其给予一定的奖励。双方之间实际上是一种招投标的关系,所以地府自然不肯替“鬼差们”背锅。 更何况我背后还站着大半个五仙家,属于地府的重要关系户,此番地府方面特地派出城隍这种重量级人物来跟我们拉关系,就是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从今往后,五仙家与地府一起为了维护人世间阴阳轮回平衡共同努力,携手并进,事业再创辉煌,友谊勇攀高峰……总而言之,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都说了不追究我殴打鬼差的责任,我当然也得知足,若真是觍颜去索要什么补偿,也未免太不识趣。 趁着眼下宾主言谈尽欢,我委婉地跟程黄示意,能不能再卖我们一个面子,把谢渠玢身上的那份儿勾魂令取消了吧。 城隍听了我的要求,顿时皱起眉『毛』站在一边思索起来,看来这事有点棘手啊。我正搜肠刮肚地找说辞,谁知程黄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把我的说辞全都堵在了肚子里:“据我所知,阎君和判官并没有签发过这样一份勾魂令,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 程黄他见我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又耐心解释了几句。原来地府的勾魂令并不像人间传说的那样,某某阳寿已尽,务必勾取此人魂魄云云。 勾魂令针对的是那些在阳世间作恶多端,已经混出名堂的凶鬼恶煞,而且勾魂令也并非发给鬼差持有,因为鬼差的本领低微,根本打不过凶鬼恶煞。 勾魂令主要发放给各类修道修仙人士或者仙家,是一封号召阴阳两界有能之士共同携手擒获诛杀凶鬼恶煞的悬赏召集令,只要有英雄豪杰可以擒杀此獠,地府方面必然重重有赏。 至于谢渠玢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女警,怎么看都不是那种可以横行阴阳两界的祸患,自然与勾魂令八竿子打不着。 程黄说谢渠玢的问题关键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这丫头很可能在某个阴气盘踞的地方待的时间过长,导致身体吸收太多阴气,命火减弱,才被鬼差们当成了勾魂的目标。 这显然是那两个倒霉鬼差为了获得更大的奖励,而进行的私下活动,它们的行为和地府的相关规定是相违背的。 程黄明言,这鬼差的素质实在良莠不齐,而且多半儿还是死脑筋,一点儿都不懂得变通。当年那些鬼差大爷把孙大圣给勾来,已经让地府吃够了苦头,但地府又不敢随意提高鬼差的智力,否则难以约束其作恶的行径。 一晃小两千年过去了,地府也没有研究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再三权衡之下,只好选择了尽量压缩鬼差道行,减少其作恶能力的策略。 毕竟地府人员编制只有这么多,应付日常工作都已经捉襟见肘,实在没有力气设立什么‘鬼差行为规范巡查督导小组’。 幽魂惊梦—游冥 我砸吧几下嘴,听出了程黄他的言外之意,其实地府方面根本不在乎谁该死,谁不该死,也不在乎鬼差能勾谁的魂,不能勾谁的魂。 反正活人死后,如果其魂魄滞留阳间不去地府报道,万一最终变成了凶鬼恶煞,祸害的还是阳间的人。 之后降鬼灭煞的工作,也是以阳间的修道人士为主力,地府最多只在一边儿呐喊助威,提供一些事后奖励而已。 所以,只要魂魄被鬼差勾了来,地府便负责接收。如果有人不想这么早地去幽冥殿报道,那么麻烦您先抓紧时间苦练修行,最起码也要打得过勾魂的鬼差。 无论人类修道,还是动物成仙,这修仙之路的第一步都是寿命的极大延长,就比如小六子,他回忆自己刚开始记事儿那年,是民国三十二年,结果这厮到现在居然刚出青春期还未成年,你说他能活多大岁数? 我小时候还专门就“仙家寿命为啥这么长”的学术问题和小六子进行一番探讨,当时自然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却没想到根本源由竟然出在地府这里! 当然了,地府方面也不能太疏于督促鬼差勾魂,一旦让阳间变得游魂肆虐鬼满为患,将来上边儿要扣帽子治罪,地府绝对脱不了干系。 为了督促鬼差们好好干活儿,多多勾魂,地府给鬼差们开出一份大大的奖励。说到这里,我不免有些好奇,地府究竟给了鬼差什么奖励,能让它们一个个如此拼命,明明没有条件去勾谢渠玢的魂魄,却非要走歪门邪道硬要去勾? 我本以为这属于地府的核心机密,并没指望从程黄嘴里得到什么情报。没成想城隍爷一摆手说我想多了,这里边儿没有什么大秘密,地府只是给鬼差们开了一扇方便之门而已。 程黄说,如果没有系统学习过仙术,就个体实力而言,人类连一些小妖魔、小精怪也比不过。但人类有一个特别牛掰的地方,那便是他们的智慧冠绝阴阳两界,即便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其智慧已经与一个窥破天机的正式仙家不相上下,智慧越高,修行速度则越快,最终能达到的境界也越高。 这项种族优势,令阴阳两界无数妖魔精怪眼红不已,毕竟仙术道行可以依靠熬年头苦修来弥补,然而少了智慧便没得玩儿了。 而地府恰恰掌握一种技术,通过在妖魔和精怪身上动一点儿小手术的方法,让其魂魄在结构上模仿人类的灵魂,然后妖魔精怪的魂魄便可以和那些被勾来的人类鬼魂一起,跳轮回井投胎为人。 跳轮回井几乎是阴阳两界中唯一一种可以提高魂魄智慧的方法,鬼差们常在人间执勤,自然晓得人间是何等的花花世界。 如果按照正常方式一步一步修炼,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易筋锻骨修炼为人,眼下地府给了它们一条去人间享受的终极捷径,它们自然趋之若鹜。 我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地府果然使的好手段,只不过略略开一开投胎转世的方便之门,便获得了一大票鬼差的忠心。地府如此工于心计,看来还是和他们做朋友为上策,尽量避免树敌。 想到这里,我心中大起结交之意,于是向城隍拱手致意:“今日幸蒙尊驾接待,实不相瞒,在下之前与贵方多有误会,幸有尊神不弃居中奔走调停,方有今日你我两家冰释前嫌,过去种种之事再也休提。在下对此铭感五内,却不知尊驾何时有暇去人间一游,定要提前知会在下一声,这番东道却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 程黄见我言语上道,自然十分欢喜,不免跟着客套一番,一时间宾主尽欢。 如此对答了几句,那程黄话锋一转,表示眼下实在百事繁忙,日后地府若有适宜的任务发布,还希望我们地仙会予以配合支持。 我回头看了小六子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赶紧一口答应了下来,反正我们地仙会大开房门招揽买卖,哪家生意不是做? 程黄见我答应得痛快,高兴之余特地邀请我们一行三人游览一番地府风光。这可是个大开眼界的好机会,我自是欣然从命:“此番得尊神相邀,在下幸何如之,不敢动问尊驾,这地府的望乡台、奈何桥却在何处?” 城隍闻言哈哈大笑:“这位同志真会开玩笑,奈何桥不就在你我脚下?”说罢,他又抬手一指,“那里不正是冥河忘川么?” 我顺着城隍的手指望去,只见远处缭绕变幻的景物突然清晰了起来,一条黝黑宽阔的河流横亘在远处,湍急的河水翻着浪花滚滚而去。 我隐隐约约看到浪花中伸出了什么东西,可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我见此不免暗暗咂舌,看来刚才河水里伸出的定是魂魄的手足了。 民间传说中,有罪之人的魂魄过不得奈何桥,在湍急的冥河中藏了无数夜叉鬼,专等罪人从桥上经过时,便从河水中跃起,用手里的钢叉挑住罪人下河受苦,今日得见,诚如书中所述。 看过了冥河,我兴致更高:“此处既是奈何桥,却不知那位孟婆孟大人现在何处?在下一路上并未见过孟大人的茶水摊位,想是大人今日身子不爽,故暂且收摊儿了?却不知又有何人代替孟大人分发汤水?实不相瞒,在下听闻孟婆大名久已,一直无缘得见,却不知今日可有缘尝上一尝?” 谁知程黄闻言却是一愣:“你这位同志咋竟说怪话咧?孟婆大人因对地府有功,现已升为十殿阎君之一。孟婆大人平日公务繁忙,又如何能在奈何桥头摆什么茶水摊子?这孟婆汤倒多得是,可同志你确定要喝那玩意儿么?” 说罢,程黄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冥河,“这河中流淌的尽是孟婆汤,同志若欲品尝,我这便找水桶和提绳来。” “一……一河的孟婆汤……唔,不,不用了,您别客气了。” 从地府返回之后,小六子把我好一顿嘲笑:“搭档,即便我是一只老鼠,肚里这墨水甚少,那也是稍微读过几本书的。这洗魂的孟婆汤,最初出现在唐人的笔记之中。然而直到北宋初年,‘孟婆汤’的称谓才流传开来,真正为大众所熟知。只要翻一翻宋代那本《食货志》,便知道宋朝人把‘素汤’称做‘饮子’;如果混一点儿酒进去,便叫‘酿’;若碰上不讲究文字的,也勉强统称为‘汁水’。至于用到肉类做汤头的,那就得叫‘羹’,而宋朝人嘴里的‘汤’是什么?那是开水,也就是你们人类日常用来沐浴、净面或者洗脚丫子的!啊哈哈哈哈!” 我还能说什么?真是没见识羞死人啊。我哪里能想到此‘汤’非彼‘汤’! 我从小到大,看过的书也不少了,无论民间故事,还是古文笔记,全都异口同声地描述孟婆汤是一种汤水,还煞有其事地描述孟婆拄着拐杖在奈何桥旁提一个木桶,给到达地府的鬼魂们分发汤水,声称喝了汤水便会忘掉人世间的一切。 我当时禁不住寻思,孟婆汤到底啥味道呢?跟中『药』汤一样苦涩难咽,还是如夏天的酸梅汤一般甘甜清口? 现在回头想想,书中的描述实在太扯淡了!因为在鬼魂们喝完孟婆汤之后,还要上阎王殿受审;判官和阎君会在生死簿上查阅鬼魂的名姓,一通审问之后,根据这个人在阳世间的所作所为,好的奖赏坏的惩罚,之后才由鬼差押解着去投胎。 可关键问题是,鬼魂们刚刚喝过孟婆汤啊!他们把一切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了,你阎君还审个屁啊? 另外,这故事明明提到,生死簿上已经明明白白写着鬼魂生前的事迹,阎君直接照着生死簿宣判不就得了,为啥非要把鬼魂押解来多费一番唇舌? 还有一本书里的记载更加可笑,说是有个人过奈何桥之前,遇着孟婆要给他喝孟婆汤,他当时多了个心眼儿,趁孟婆不注意,便偷偷地把汤水吐在地上,所以投胎轮回之后仍然存有前世的记忆云云。 当时我读了这个故事,不禁就在想,难道地府缺心眼儿啊?孟婆汤既然是洗去前世记忆的东西,那么每个鬼魂必须要喝上一口,居然还能让你想吐就吐? 在我看来,孟婆更应该‘嘿嘿’一声冷笑,双掌在空中‘啪啪’互击两下:“来人啊,伺候这位公子喝汤。” 话音未落,道路两边立刻闪出两个膀大腰圆、面貌凶恶的鬼差。只听那鬼差暴声唱喏,不由分说将此人像抓鸡仔儿一般提溜起来。 接着一个鬼差用木棍撬开那人的牙关,另一个则从汤桶中舀起一碗孟婆汤,冲着嗓子眼儿“咕噜噜”给他灌下去,这样做才合乎逻辑嘛。 你说我当年若是再多往前想一点儿,即便不懂得宋人口中“汤”为何物,也能悟出孟婆汤绝非一碗汤汁那般模样,何至于在程黄面前现这个眼啊!此番着实糗煞吾也! 当时我一看程黄真地要去找水桶和提绳,赶忙伸手阻拦,同时赶紧找话头,想把眼下这场尴尬掩饰过去。 谁知我这一问,竟又引出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却不知地府将这孟婆汤倒在冥河之中所为何事?” “噢,同志,你看见远处有个正发光的东西了没?那便是轮回井。所有被鬼差勾来的魂魄都要在冥河之中洗去前世记忆,方能进入轮回井再次投胎转世为人。自从孟大人发明了孟婆汤,给魂魄洗魂便省劲儿多了。” 幽魂惊梦—天晓 “尊神方才说这冥河乃是清除前世记忆的洗魂场所,而并非惩罚罪人魂魄之用?” “哎呀,同志,你总算开始说正常话了。人的肉体一死,阳间种种罪恶、恩怨、利债全部一笔勾销,即便此人在阳间属于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徒,也自有阳间法律制裁。来地府的只有魂魄,金钱、恩怨和罪恶都无法到达地府,所以地府又惩治他何罪呢?再说魂魄到了地府之后,一定要下到冥河中洗澡的,到时连魂魄都洗得干干净净,人人都变得一个样儿,又要罚哪个放哪个?” “嗯……尊神所言甚是。” 程黄他接着说,地府原先并不开展洗魂这项业务,然而后来却发现,一旦让魂魄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别的情况还好说,但如果他这辈子修道,下辈子又去修道,下下辈子竟然还去修道,那麻烦可大了! 因为人类是天地之间修习道法速度最快的种族,人类修十年的道,比得上一般动物仙家修一两百年的进度。 只不过人的寿命相对而言并不长,短点儿的三四十年,长的也不过百十来年,真正留给修道的时间没有多少,所以最终达到的境界有限,不至于扰『乱』了天地之间的平衡。 假设投胎后带着前世记忆,那么你这辈子修了四十年道,下辈子又修了四十年,累加起来便有了八十年的道行。 要是再如此修个几十辈子下去,很快便会成为一个拥有两三千年道行的人仙,其实力一点也不比那些修行数万年的妖王魔头差!到那时候别说地府,即使天地可能都制服不了他,这篓子就捅得太大了。 地府经过研究发现,只要把人的魂魄在阴阳水中泡上几回,魂魄的前世记忆会被破坏掉一部分,这时才可以让你跳轮回井去投胎。 因为人类的修道是逆天地之道而行的,整个过程无比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引来灭顶之灾。 所以,哪怕只破坏一部分前世记忆,也能给你下辈子继续修道制造相当的麻烦。 比如说,洗魂时将一篇修仙入道的口诀抹掉几行字,你下辈子如果还想修道,那就必须老老实实得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背口诀,凡是不这么干的,最后都引动天火,变成飞灰了。 “同志你看,冥河的南岸属阳界,河水带有阳气,北岸归阴曹,水『性』透着阴气,所以地府因地制宜,将整条河改造成了洗魂池,专门用来清洗尘世勾来的魂魄。” 程黄他还说,地府刚开始洗魂的时候,这洗魂河的效率也不高,短时间内能能洗掉的记忆数量有限;那时的人类投胎之后,尚能能回忆起前世的一些片段。 因此上古到秦汉,乃至隋唐前期,人间修仙学道之风极盛,当时世上出了一大批修炼有成的人仙剑侠。 虽然这些人不至于强大到干扰天地平衡,但如果地府想要对付他们,也十分吃力,往往需要几位阎君和判官携手一击,才能制服他们。 直到唐代中期,那位孟婆大人加入地府之后,情况才有了改观。孟大人用她发明的孟婆汤兑在冥河阴阳水中,只要人类的魂魄在里面泡上一回,基本上就跟前世的记忆彻底说拜拜了,能勉强回忆起只字片语的,都属于极个别的案例。 因此唐宋以后,人间修仙学道之风由盛转衰,这种趋势固然的受到当时社会大环境发展变化的影响,但也与地府在暗中推波助澜不无关系…… “原来如此。但若真如尊神所言,地府并不惩治罪人的魂魄,那么十八层地狱和刀山油锅的说法是否也为虚妄?” “同志这么跟你讲吧,在地府之中确实有地狱,但没有十八层这么多,充其量只是几间小黑屋子。至于刀山油锅,我不太清楚你具体在指什么,不过我们确实有间手术室是干类似的活儿的。” “哦……好吧……愿闻其详。” 程黄告诉我,地狱并非用于惩罚魂魄,要介绍清楚地狱究竟有何作用,还得从孟婆汤说起。 虽然孟婆汤清洗人类的前世记忆极有效率,但也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孟婆汤专用于清洗人类在阳间活动中产生的记忆,因为这些记忆全部来自于“视听味触嗅”这五种感观,可是孟婆汤对人类依靠第六感产生的记忆无效! 由于人类在日常生活中第六感受到抑制,因此不会存留多少相关记忆,但如果人死之后,魂魄因为某种原因羁留阳间,在吸收了游『荡』阴气团的同时,阴气团上附着的各类负面阴暗消极的因素,便会以第六感的形式进入魂魄当中,且无法被洗魂池清洗掉。 这种魂魄在轮回投胎之后,虽然不会修得什么大道,但往往会因此成为极度凶残、无恶不作的人,同样也会危害人间。于情于理,地府都不能放它们直接投胎,而是需要对其做一点儿小手术,而地狱便是暂时关押此类魂魄的手术准备室! “至于同志你说的刀山、火海和下油锅,自然便是手术室了。”城隍笑呵呵地说道。 魂魄上这些消极的因素,往往都是在吸收阴气团的过程中无意吸取来的,所以最简单有效的祛除办法,便是以阳破阴,即使用阳气烧灼魂魄。 但烧灼的度必须掌控好,地府实施手术的目的,是让这些魂魄能进入轮回井转世投胎,如果一不注意火候大了,阳气把魂魄烤成一把灰,那就白费工夫了。 如果烧灼之后魂魄上的消极因素还是太多,那就必须上“手术刀”,干些扣扣剔剔的精细活儿。 “地府的主要人力都耗费在给魂魄做手术上。同志你看,正常的魂魄只需在冥河里泡一个来回,便可直接下轮回井投胎,工序比较简单,所以这一堆事情我一个人就处理过来了,而阎君和判官主要在后殿主持手术工作。后殿不属我管辖,职责所限,就不能开放给同志你参观了,抱歉抱歉啊。” “哪里,哪里,尊神说的哪里话来,实在太客气了。眼下时候也不早了,在下不打扰尊神您工作了,这就告辞。还请尊神留步。” 之后免不了和城隍来回几番客套,接着我们一行三人便从地府告辞出来。站在鬼门关口,黄妞妞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抱怨说这次在地府里边游览的时间太长,走的路太多,腿都酸了。 “一会儿咱们就不走回去了,也好省省脚力。”说着,黄妞妞通过心灵感应通知守在外面护法的胡花花把“引魂灯”的灯芯拔掉。我眼一睁,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卧室窗户外边已经大天亮了。 “唔……哇……” 这个瞬间移动有好处也有坏处,尤其是头一回走阴的我和小六子,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头脑发懵,趴在厕所的洗手池边上足足吐了半个多小时才缓解过来。 那黄妞妞还拍着手蹦蹦跳跳地过来安慰我和小六子,说吐一吐便会习惯的,她第一次拔灯芯的时候,也吐了小半天呢。 “我……去……死妮子你坑我!唔……哇……” 吐到最后,我和小六子抱着洗手盆商量,要不要去养鸡场买只得了鸡瘟的母鸡回来送给黄妞妞。 好不容易止住了汹涌而来的呕吐感,我用冷水抹了几把脸,开始对着镜子洗漱,整理仪容。 小六子抬头问我:“搭档你不趁着现在好不容易缓解过来,赶紧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这油头粉面的打扮是做什么去?” “走阴的时候我亲口问过城隍,确认地府方面并没有下令要勾取谢渠玢的魂魄,那么前几天她鬼气入体便是另有缘由,得抓紧时间去警告她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远一点儿。我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六子你在家好好休息。” 结果小六子一听说有饭局,回笼觉也不睡了,吵吵着要跟我一起去。反正多他一张嘴也不算啥,我一把揪住小六子塞进兜里,立刻转身出了门。 我打车来到谢渠玢工作的分局,找到门口的值班警察说明来意。那警察也不知给谁打了一个电话,对着听筒“嗯嗯”了几声,便对我点头示意可以进去了。 我道了一声谢,又向值班警察打听了谢渠玢办公室的门牌号,便抬腿进了分局的大门。 我按照门牌号找到办公室,刚敲了一下门,只听见屋里边传出一声暴喝:“『奶』『奶』的,老娘现在心情不好,不是说了别来打扰老娘吗?” 好像我今天出门儿没看黄历啊,要不然先回去算了? 还没等我打定主意溜走,面前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嘿嘿,可骗到你了吧,小霞?早饭你请客吧……啊,是你?” “那个,嗨!” 面对着没梳洗,没化妆,眼角有眼屎,嘴边有口水印子的人形女暴龙,我感觉特别忐忑,生怕再说错什么,勾动她的无明业火,到时再拿我去当人肉沙包。 “章再九?你来干什么?” “那个,我说请你吃饭,你信吗?” “早饭呢?拿出来啊。”说着,谢渠玢真地把一只手伸到我的面前。 “那个,现在这个钟点,应该不用吃早饭了吧?”我把手表举到谢渠玢面前,只见表盘上时针和分针已经形成一条直线,只不过现在是大头朝上。” “噢,那行,你等会儿。”话音未落,谢渠玢把门一关,最多过了五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谢渠玢趁着这点儿时间略微洗漱了一下,蓬松的头发扎成一条马尾,看上去利落多了。 “走吧,去哪儿吃?” …… 当我将菜单交给饭店服务员时,谢渠玢已经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原来分局最近逮捕了几名公交车扒手,从一个混混儿身上找到一个白玉扳指,本以为要破获什么文物大案,结果找来专家一鉴定,扳指居然是个赝品。 在突击审问之后,分局按照供述找到一处伪造文物的作坊窝点,结果足足蹲守了两天,也没抓到一根儿人『毛』,显然作坊的主人不知从哪里得到风声已经跑掉了。 最后案情汇报上交,整件事儿便和分局没有什么关系了。不用说,这些鬼气肯定是谢渠玢在作坊窝点蹲守时沾染上的。 这种造假小作坊为了让自家的赝品更加有噱头,通常把做好的赝品提前埋到他们团伙踩好点的旧坟包子里头。 造假者联系好买主之后,再当着买主的面,下坟装模作样地挖宝起货。 实际上这种坟包子已经不知道被盗墓的蟊贼们掏过多少遍,除了一个坟窟窿,里边什么也不剩。这帮人挖的坟多了,把一丝阴气带到作坊里也属正常之事。 既然谢渠玢肯定不会再回那个作坊,剩下的事便和我没什么关系了。等服务员上完菜,我俩直接来了一个风卷残云,之后擦擦嘴巴出门,互相点点头道个别就各奔东西了。 我站在饭店的门口,目送着谢渠玢远去,这正午的阳光是如此的耀眼。 异话新述之幽魂惊梦(全文完)。 初战五通—塔罗勿用 自打上次游历地府之后,我和小六子一直没闲着,几乎转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犄角旮旯,企图招揽点儿生意做做。 并非我这人突然良心发现,手脚变勤快了,而是我和小六子最近碰到一个新的大麻烦:家里快没钱了! 自打黄妞妞和胡花花一来,家里边是隔天一炖鸡,三天一涮肉,刚开始还可以算作给她们接风。 之后小六子想取消这种大块吃肉的豪奢待遇,但看见她们每次吃完饭都心满意足地拍着小肚皮,小六子又觉得实在于心不忍。 可老这样大吃大喝下去,日子一长,财政方面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实际上我不应该喊穷,黄妞妞给的那十几斤黄金还在床底下躺着呢,总价值少说也得上百万吧,可这玩意儿也就看着好看,却不能拿出去当钱花。 我都有心跨个篮子上街去吆喝:“卖黄金嘞,卖金豆子金块嘞,给钱就卖。”这样做估计是没城管来轰我,来抓我的应该是精神病院的白大褂们。 最近一段时间,天刚蒙蒙亮,我便跨个小包袱和小六子来到天桥底下或古玩市场,摆下摊位给人看相。 于是我毫不意外地成了无数大婶在街头教育孩子的典型:“孩子,你看见那边蹲着的人了么?他就是小时候不学好,年纪轻轻跑出来骗人。你看周围人都在指指点点地笑话他。走,妈带你去吃汉堡,再送你上补习班。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至少也要考个二本,咱们家将来可就指望你了。” 我是真想把自己211大学的学生证扔到她们脸上,可后来一想,211大学的学生跑出来给人看相算卦,估计也就我这一份西洋镜,还是别去给自己学校丢人了吧。总之几天下来,白眼挨了不少,生意却一桩没有。 小六子看我天天被人数落,简直快气炸了,跳着脚呵斥抱怨着,如今这些人数典忘祖,不知好歹,竟然敢对我这样有本事的堂卦先生不敬。若放在过去,你进屋作揖作得不恭敬,先生都可以不搭理你,更别说对先生恶语相向了。 “算了,六子,现在形势比人强啊,再说咱们连工作室都租不起,也实在称不上‘堂卦’,最多算个高级野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周易算经全卦数这些古书实在晦涩难懂呢。现在的人们都喜欢搞那些上手难度低的东西,这不我听燕子说,现在那些混球们去搭讪小姑娘,都改玩儿新套路了。” 燕子在暑假里没有回家,因为一时闲极无聊,就去她老乡开的『奶』茶店打过几天短工,钱儿不钱儿的燕子她并不在乎,主要就是觉得放假后的学校实在太过于冷清。 这一天,燕子在『奶』茶店里碰上一个二世祖,烫头染『毛』钉耳钉,反正怎么磕碜怎么来,偏生这人还对自己的魅力值有什么误解,认为自己帅到只要看女孩一眼,女孩就能投怀送抱的地步,于是他把歪主意打到送『奶』茶的燕子身上。 别看燕子平时做事儿虎了吧唧的,其实她本人长得颇为清秀乖巧,那张脸颇具欺骗『性』,看上去像个小鸟依人的俏娇小妹,但只要她一张嘴,这一句话得有大半句都是消音词儿。 那二世祖以为凭借自己三言两语便可以搭讪到燕子,于是借着燕子端『奶』茶的功夫,非要扯住她,声称自己正在研究西方玄学,能用塔罗牌给她算一算命。 你想啊,燕子她是何等样的人?那是天底下第一号不信邪的,于是咧开『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小嘴,甜甜地一笑:“好的呀!” 于是燕子拿起塔罗牌便是鬼手三连抽:恶魔、死神、倒吊之人。 这三张都是所谓的命理牌,真要解释起来,据说还要分什么正逆位复合星座啥的,一整套说辞长着呢,总而言之哪一张都不好解释。 估计二世祖的水平也就泛泛,平时最多能看图蒙话,以此骗骗小女生啥的,哪见过这种阵势,支吾了半天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燕子见他不吭气,又咧嘴一笑:“解不出来了吧,要不让我来解解看?” 她也不等二世祖答话,用手一指那张“恶魔”:“这是姐姐我!”又一指“死神”和“倒吊之男”:“你小子碰上我,那真是活得不耐烦死拉死拉地。如果不想让姐姐把你倒吊在这里,喝完你丫的『奶』茶,就赶紧给姐姐滚蛋!” 你别说,燕子这样解释,真是绝了! 上回一起吃烧烤的时候,燕子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讲给我和肖萦凌听,还借着酒劲儿把一摞塔罗牌拍在桌上,说是当时那个二世祖的东西,问我懂不懂这些西洋玩意儿。 燕子还说那个二世祖被她吓得魂不附体,连『奶』茶都没喝,丢下钱拔腿就跑了,这副塔罗牌就被他顺手扔在桌上,直到燕子打扫卫生时才将它收了起来。 我也是一时好奇,就接过来随手一翻,却发现是一套只有二十二张的大阿卡纳牌,一撇嘴便丢了回去:“这套牌没什么意思,骗骗无知少女还行。” “你丫就吹吧,我一会儿得在天上好好找找有没有老牛在飞。”我记得燕子当时是这么怼我的。 当时我刚喝了瓶啤酒,借着酒劲儿谈『性』正高:“一看那小子水平就不精,所以只拿了大阿卡纳牌,那套四个花『色』的小阿卡纳牌,估计让他扔家里了。” 倒并非大阿卡纳牌不能算命,而是牌数少了以后,所推算结果的精度与复杂程度不可避免地会大幅下降。好比某个人去卦摊算命求卦,结果算命先生推算了半天,一张嘴只说了声你这命好或者不好,别的啥也不说出来。 “如果燕子你求卦的,还不得立马拆了算命先生的招牌啊。” “这马屁拍得舒坦,那依你看这塔罗……” “依我看,这玩意儿中国人最好别用。” “噫,姐姐我懂,你们同行是冤家,眼红别人便直说。” “我至于去眼红这个么?别笑,我是认真的。” 初战五通—掐指起课 实际上,很多西方的东西在引入中国时,都存在一个水土不服的问题。 比如那个由西方传来的数羊催眠法,经过我国科学家近半个世纪的研究分析,结果显示此法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根本屁用没有。 因为在英语当中,绵羊(sheep)和睡觉(sleep)是结构和发音十分相近的两个词,对英国人而言,数羊差不多就是数觉,这样才有所谓的心理暗示,从而起到催眠作用。除非某个中国人能做到说梦话都用英语,否则睡不着便去数羊,那纯属瞎耽误功夫。 “嗯,这则新闻我也从网上见到了,算你小子说得在理。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中国人最好别用塔罗牌呢?” 要想真正玩转塔罗牌,先得分清楚塔罗牌的画面。正统的塔罗牌上可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完全依靠对画面的解读去推测命运。 “比如这第十五张,”我举起一张塔罗牌,正是燕子第一次抽到的那张“恶魔”。 “燕子,你说这张是‘恶魔’,但实际上这张叫做‘魔鬼’,在英文中是devil,而demon才指‘恶魔’。” 实际上这属于大多数中国人的通病。上上个世纪末到上世纪初,中国大地掀起一阵学习西方的浪『潮』,即所谓的‘睁眼看西方’。 那段时间,国人纷纷开始自发翻译西方着作,引进西方思想。这本来是件好事儿,但随着译着一多,就免不了出现译名混『乱』,同物不同名的问题。 比如非洲有个国家原来叫“伊索比亚”,但国内统一译名后,全都成了“埃塞俄比亚”,这二者之间的发音可差老鼻子事儿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伊索比亚的国名是用希伯来语拼写的,结果最初搞翻译的那位大师他不会说希伯来语,按照英语发音习惯一拼读,就变成了“埃塞俄比亚”。 可谁让人家是大师呢?以至于后来的国人再翻译这个国家名,都只能用“埃塞俄比亚”。但实际上伊索比亚这个国家的先祖是犹太人的分支,还号称是大卫王的后裔,其国名和以『色』列是同音同源,所以翻译成“埃塞俄比亚”明显有失妥当。 多说一句,最近这届美国总统的姓氏明明发音为“川普”,不能以“老前辈就是这样翻译,所以我们要尊重传统”这种近似于无厘头的理由,就给人家改姓“***”。 得亏川普他不是中国人,不然如果人家“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为理由,向中国提起外交抗议照会,那乐子可大了去了,看你砖家还敢继续胡说不? 这话扯远了,不过在国人脑子里,这妖魔鬼怪从来都属于一类东西。所以自从接触西方神话着作开始,“恶魔”与“魔鬼”之类的东西就在国人的嘴里拎不清,弄得现在人们一看见那些红不溜球的怪物就喊“恶魔”。 但在西方传统观念里,恶魔、魔鬼、魔裔、堕落者,这四种红『色』怪物的形象完全不同,所代表的寓意也各不相同。 其实“魔鬼”这张牌还好,因为大阿卡纳牌里没有“恶魔”,不存在混淆的问题,但第二张、第五张、第二十张大阿卡纳牌就不同了。 它们分别叫做女祭司、白衣主教和圣裁官,这三张都是神官造型,相互之间主要依靠人物的衣饰来区分。这在国人眼中的识别度就很低了,更别说从画面里看出什么寓意。 “所以我说那个二世祖是个专骗小姑娘的嘴子,你看这副牌上居然还有注名,绝对不符合正统塔罗牌的规定。”我压住这三张牌面上的中文注名,只让燕子从人物的衣着来区分三张牌各自的身份。 “果然啊,再九,这白衣主教和圣裁官也太像了。” “我说句实话,燕子你可别生气,若非那个女祭司『露』出一头长发,估计你也挑不出来。” 二世祖的这副牌估计是从淘宝上买的山寨货,不但把牌名注到了上面,有几张牌的牌面分明画错了。按照西方版画的惯例,女祭司的衣着服饰不能显示出明显的女『性』特征,最起码不能有这么一头飘逸的长发…… “另外塔罗牌占卜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我将桌上的塔罗牌合到一起,然后呈扇形打开,对着燕子和肖萦凌示意各抽一张。等她俩抽完,我咧嘴一笑,“发现问题在哪里了么?” 看着她俩一头雾水的样子,我不得不把拿着牌的手举起来:“人类在生活中往往会无意识地避重就轻,比如从我手里抽牌,你们绝不会抽最上面和最底下那两张,因为这样很容易让持牌人脱手,将牌洒一地,你们只会从扇形中部抽牌。这副大阿卡纳牌一共才二十二张,一张弄错了人物,三张区分度低,还有两张几乎不会被抽到,更别说还有人物图案画错的。如此一来还算个屁的命,不就只剩一个游戏而已了么?” “原来如此。可是啊,再九你那个测字的法子,也太绕了,有没有简单点儿的手段,亮出来看看?” “可以啊,我教你们一个简单卜算的法子,也不至于砸了那些真正有本事的同行的饭碗。这法子叫做‘掐指起课’!” “掐指推算是吧,这个好玩儿啊。那个,对了,肖肖,前一阵儿不正热播《神机军师刘伯温》么,我特地对着电视里演练来着。” 说着,燕子现出很神棍的模样,掐起右手,玉琮般的指尖连点了三下,最后翘起雪白的小指头对着我:“大胆章再九,姐姐推算你三日之内必要倒霉。” 燕子那一副神婆的样子让我和肖萦凌笑得好一阵前仰后合。“行了,燕大神棍,平时少看点儿电视剧,省得演穿帮了都不知道。” “不能啊,我明明和电视里演得一样啊!” “人家电视剧明明一开始就写明了,本故事纯属虚构,里面演的东西能作数啊?再说电视剧里刘伯温明明掐的是左手好不?” “咦,这不是要男左女右的么?” “我晕,男左女右你也得分什么事儿啊。 初战五通—手法问题 看手相的确是男左女右,因为过去男女从事的活计不同,对每只手使用的程度也不同。 无论下地抡锄镐,还是上阵持盾开弓,左手都是干负重发力的活,自然男人左手的纹路比右手深一些;而女子多在家里干缝补裁剪之类的精细活,这右手用得多,所以右手掌纹更加细密些。 然而掐指却和掌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随便哪一只手都行。不过掐指一般都是用左手,因为掐指属于一种对用具要求极低的卜算法,只需一只五指健全的手即可。因此掐指卜算多被用在时间紧迫,没有多余功夫掷六爻摆卦盘的场合。 过去干什么事情这么紧张?自然是行军打仗了。有道是军情紧急如火,主将和军师都要骑着马跟着部队连轴转,连稍微休息一下都要在马背上凑合着,自然没有时间和地方摆卦盘了,所以掐指卜算又被称为马前课。 而右手自然要留着去拉绳控缰的,否则万一推算得太入神,回头再从走马上掉下来,那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我一看燕子和肖萦凌听得津津有味,不免得意起来,于是举左手掐起指决:“我来教你们正确的掐法儿。” 刚才燕子掐指推算时,第一下掐在了食指的指尖,但实际上,标准掐指推算的起点是食指的指根。 当然了,燕子这种掐指法不能算错,很多高人掐指时第一下也掐指尖,因为掐指尖比掐指根顺手很多,只要自己心里明白,掐指尖的第一下实际上是标准掐法的第二下即可。不过这种掐法会暴『露』一个信息,那便是刚才燕子用的一定是八卦掐指法。 掐指卜算有两种算法,一种由八卦演化而来,另一种由后天十六卦推演变化而成。对于八卦掐指法,只用到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这四指的指尖和指根,而十六卦要把四指中间的指节也用上。 所以八卦掐指法可以偷偷懒儿,第一下掐食指的指尖并不存在太大问题,而十六卦要推演的东西太多,为避免之后的推算出现纰漏,推算人必须老老实实从食指指根开始,一节节地掐算到指尖。 “所以明眼人一看你掐指的手法,便知你推算的是八卦还是后天十六卦。” “哇塞,听你一解释,觉得好复杂啊。这还是最简单的卜算方法啊?那么八卦和十六卦有啥区别么?” “这区别可大了。” 要知道,八卦是由三个阴阳爻组合而成,分别对应事物的演化方向是积极还是消极,事物数量是增还是减,其构成会演变得越来越复杂还是简单这三个方面。 可这三个变量里面并没有能表示时间的变量,所以燕子那句“三天之内”便属于信口开河了,八卦掐指法只能用来推算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如果要推算过去或者未来,压根就不能用八卦掐指法。 要想推算一件在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者想知道一件事情在几天之后会发展变化成什么样子,就必须用后天十六卦推演。 不过十六卦相比八卦仅仅多了一“爻”,只能代表时间先后,也就是说,得到一个十六卦的卦象之后,只能知道当下发生的事情在之前是个什么样子,之后又会演化到什么程度。 至于事情要多久才能演化到这个程度,十六卦的卦象就描述不清楚了,必须要求更精确的六十四卦才行。 什么?你问为什么不能用掐指推演六十卦?你那手指头是蜈蚣变的啊?这么多节儿?都需要算六十四卦这么复杂的卦象了,下马排个卦盘能死啊? “嗯哼,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就先教你俩这入门儿的八卦掐指法是怎么推算的,以及八卦掐指法能够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这个结果又怎样解释。等你们研究透了八卦掐指法之后,如果还没有头大如斗,就可以向我请教十六卦的推算方法。” “别废话了,赶紧抖搂点儿干货出来。” “好咧,来,请举起你的左手。” 掐指算法主要是看推算到最后,用来代表事物演化的大拇指会停在手指的哪个部位,以此确定卦象。 其中食指的指根,称为“立满”或者“开吉”,是掐指推算的起点,所谓万物自吉始,你就当过去卜算的人要讨个口彩好了。 之后沿顺时针方向第二下是食指指尖,即“流连”,意指所推算之事会长时间没有进展。 第三下中指指尖“速喜”,意指所推算之事会立刻发生。 第四下无名指指尖“赤口”,所谓口舌是非,更别说张开血红的嘴巴了,它代表事情会遇到许多是非纠缠。 小指的指尖,坤卦三阴,卦象“大凶”,代表事物会向不好的方向演化,但事物演化往往祸福相倚,只要度过“大凶”,之后便是“小吉”,即小指指根,代表事物阴尽阳生,冬去春来。 再往下,无名指指根,“空亡”,推算的事物丢失或者错过机会。 中指指根,代表八卦中的乾卦,也即天卦,这个位置正好与小指指尖代表的坤卦相对,所谓天机不可窥测,掐指如果推演到这一卦时,要跳过不算。 就是说你掐指推算到最后,如果大拇指停在中指指根上,代表所推算之事的背后有很复杂的运行规律,最好尊重事物本身的演化,卜算者安心静观其变即可。 “哇塞,这么复杂,这些还是最简单的推算?哎,再九,听你的意思,是不是‘空亡’、‘赤口’、‘大凶’就代表不好,而‘速喜’就是好喽?” “呵呵,其实不是。” 所谓卦象如同日月,不为舜升,不向桀落。“空亡”、“赤口”、“速喜”等卦象都代表事物本身的演化过程或者演化规律。 对于马上能见到结果的“速喜”,卜算者应该做好迎接结果的准备;推算为“空亡”,则需做好补救措施;见到“赤口”,不妨多找点儿助力应对是非;遇着“大凶”的话,最好能从事件中抽身,如果不能,则要做好应对最坏局面的准备。 相反,所谓的吉兆也不过是代表事物会朝着好的,或者卜算者期望的方向演化发展,意味卜算者可以想办法去促进事情的进展,以一种更加积极的态度来应对。 初战五通—风吹旗折 “嗯,再九你真厉害,讲解得真透彻。怪不得,我看刘伯温掐算时最后落到小指上,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跟朱元璋说有大凶之兆,估计今夜将有人劫营。那么有人劫营这事儿又怎么推算出来的?” “嗯,那集正好我也看了。其实预兆有人劫营和掐指推算的关系不大,实际上刘伯温指的是‘中军认旗被风吹断’这件事儿。” 要搞清楚“中军认旗被风吹断”与“有人趁夜劫营”之间的联系,则必须先得普及一下历史知识,最起码得让人知道“中军认旗”是干什么的,打仗时又起什么作用。 其实中军认旗只起一个作用,即告诉周围的人,大军统帅就在中军认旗下边儿。 在过去的时代,战场通讯只能靠吼叫或者击鼓,平时可以这样,一旦上了战场两军相接,双方人马凑到一起叫喊,谁还听得见谁啊? 所以身边有敌人时,自然要埋头和敌人厮杀,待周围没了敌军,士卒则要抬起头来看自家中军认旗。 旗子往前走,士卒就得跟着往前走,凡是犹豫不前的,押后的亲军上来就砍脑袋。 如果中军认旗往后退,士卒必须跟着后退,如果旗子倒了,那便树倒猢狲散,大家各人顾各人,赶紧逃命去吧。 所以过去奖励军功,勇将第一功便是斩将夺旗,其中“夺旗”的“旗”指的便是敌军的中军认旗。 既然现在发生“中军认旗被风吹断”,显然就是一起严重的质量责任事故,可事已至此,即便把制旗的工匠砍头也无济于事,因为军心已经因为吹断认旗之事涣散了。 底下的军卒肯定会在心里打鼓:“这旗杆经风一吹即断,那打仗时不巧来场风呢?万一到时候旗杆又断了,大家逃还是不逃?” 这兵无战心,仗还怎么打?所以一旦发生“中军认旗被风吹断”,大军统帅会命令立即扎营,之后要发下酒肉犒赏士卒,同时再打造新的认旗,并宰杀牛马祭祀新旗,借助神明的力量来激励士气。 “这一套程序麻烦着呢,一旦扎下营来,没个两三天的功夫,大军根本开拔不了。盘桓在原地不动的大军,简直就是对方的活靶子,不趁机会算计算计你,那都对不起自己,所以‘中军认旗被风吹断’与‘有人趁夜劫营’之间几乎就是必然的联系。” “嘿,害我白高兴一场,照你的说法,刘伯温纯粹是在装神棍掐指蒙人喽?” “燕子,我可没有这么说啊!可不兴随便给别人『乱』扣帽子的。” 正如我刚才所说,“中军认旗被风吹断”大概率会导致“今夜有人劫营”,这一点是不用推算的。但劫营的人什么时候来,从什么方向来,我军该如何应对,这些事情却是“中军认旗被风吹断”表现不出来的,军师刘伯温掐指推算的正是这些东西。 “劫营的敌军显然不可能立刻出现在阵前,自然不能用八卦掐指法推算,必须要用后天十六卦的方法,所以我才说燕子你学别人掐指学穿帮了。当然了,这不怨你,因为电视剧里边也演穿帮了。” 听了我的话,燕子乐得直摇头,这时,坐在一旁的肖萦凌突然开口问道:“再九,刚才一直听你说什么后天十六卦,那这世上还有先天十六卦么?” “萦凌这个问题问得好,不错,世上确实有先天卦象,但已经没有先天十六卦了。” 其实关于八卦的先天与后天之说,乃是一段历史轶闻。 通常来讲,以乾坤两卦相对为上下,震巽、坎离、艮兑两两相对的八卦图就是先天八卦图。 相传先天卦图乃是伏羲氏以河洛图书为基础创立,据说伏羲氏应该也推演出了十六卦卦图,但很不幸,早在夏朝时期,伏羲氏的十六卦卦图便毁于刀兵战火,全部散佚了。 等到周文王拘羑里而演八卦时,周文王经过自己的一番推演,把先天八卦图的排列顺序更改了,变成“离上坎下巽左坤右震兑为肩艮乾为足”的样式,并在修改后八卦图的基础上,继续推演出十六卦和六十四卦。于是后人们把周文王推演的十六卦卦图称为后天卦象,那么与之相对,伏羲氏的十六卦卦图被称为先天卦象。 其实,先天也好,后天也罢,那八个卦象并没有变,变的只是卦象的排列顺序,而先天十六卦之所以会散佚,主要是解释卦象的卦辞随着卦图的损毁而缺失了。 后人通过掷爻可以得到一个卦象,但同一个卦象本身是可以用来描述很多事情的。若想知道这个卦象对你想卜算的事情有什么含义,那就要用到解释卦象的卦辞。 比如八卦的第一卦,乾卦。在《周易》一书上,解释乾卦的卦辞只有八个字:乾上乾下,元亨利贞。如果只看字面儿意思,那便是,前面(得到)一个乾卦,后面(得到)一个乾卦,很好,就这样坚持下去。 这乾卦的卦象都说了些什么啊?都是中国字,可我咋就看不懂呢?显然这八个字不是完整的卦辞。 根据后人的研究成果,原来的卦辞应该是“乾上……元亨,乾下……利贞”。在乾上与元亨之间搞丢了几个字,乾下与利贞之间也搞丢了几个字,加上古人书写的习惯是由上到下,慢慢得就传抄成现在的样子。 这里边“元”解释为开始,“亨”表示局面好运气好,“利”是有益,“贞”是坚持。合起来的意思是,如果一开始能卜到一个乾卦,表示事情开局很顺利;如果临近收尾的时候卜到一个乾卦,代表事物会向好的一方面发展。 这便是《周易》为什么如此晦涩难懂的原因,那流传下来的卦辞分明就是一种文言文版的完形填空,个别语句还时不时就来个倒装。 要知道,乾卦可是《周易》第一卦,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都从乾卦入手去研究《周易》,结果才研究成这么个样子,至于后面那些卦象究竟能被解释到何等地步,就可想而知了。 初战五通—宴前会议 “六子,你说那位肖叔叔会从哪方面考校我呢?” “这……我上哪里知道去啊?搭档,不是我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宴无好宴,你还自讨没趣儿作甚?就像六爷我哪怕再饿,也绝对不会动捕仙夹子上的食物滴。” “还好意思说这个?只要你一看见捕鼠夹子,上去就是一石子把夹子卡住,然后捡上面的食物大吃特吃!你知道我小时候街道办事处的大妈怎么评论你么?哎呀,乖乖不得了,咱们这儿的耗子都成精了!” “这绝对属于赤『裸』『裸』的污蔑!六爷是灰仙,不是耗子精。再说了,我卡住捕仙夹子,食物不就掉到地上了么?老鼠吃掉落在地上的食物,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打住,打住。小爷今天有正事儿在身,没空跟你耍贫嘴。”我咳嗽一声,强迫自己换上稍微正经一点儿的语气,“那个,六子,我有一个想法。你看啊,那肖叔叔是个有钱人对吧?和他日常交往的那些人,肯定都是些家有余财之辈吧?毕竟如今这年头,家里边没几个闲钱儿,谁敢玩儿国学啊?” “搭档你的意思是?” “嘿嘿,如果这次我能入得了肖叔叔的法眼,岂不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他们这个国学小圈子了么。只要找机会在圈子里『露』几次面,以咱俩的才学水平,还怕没有生意上门儿?正所谓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这送上门儿的肥羊,想宰多少,还不是看咱俩的心情么?总比天天上街打游击强吧?” “不愧是搭档啊!青眼,赶紧去把你十五哥、二姐还有青青、花花、妞妞全都叫来,说咱们地仙会有重大决策要讨论。对了,顺便再喊白眉一声,让他也来。” 俗话说:地多少打粮,人多瞎捣『乱』。一众地仙聚在一起,闹哄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黄妞妞甚至还丧心病狂地建议,干脆由她出马,在饭局上用幻术把肖叔叔『迷』了,在酒桌上夸我一顿完事儿,或者我带上那只『迷』幻血戒也行。 我当然一票否决了这种失心疯的主意,往大里说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从小处讲这种『迷』人下扣的方法,虽然当下效果显着。 然而时间一长,当事人自然会明白过味儿来,到那时就对你百般厌恶防备,这就真地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咱们开门儿做生意,眼光一定要放长远,杀鸡取卵的事情绝对不能干。 不过地仙们一阵七嘴八舌也并非全无用处,白霜霜无意间的一句话点醒了我,干嘛费尽心思去琢磨肖叔叔会出什么题考我啊?肖叔叔又不是方舟子,非要搞什么微博打假,他的目的只是在女儿面前拆穿我的虚假面目。 如果真出了什么古怪刁钻的题目,固然能考住我,可如果肖萦凌对问题本身不感兴趣或者搞不明白,那么肖叔叔的一番力气依旧会白费,所以他必须从肖萦凌极感兴趣又听得懂的方面下手。 闹了半天,原来这次考校我其实是有援军可以借势的。肖萦凌现在对什么最感兴趣?自然是上次我借着酒兴教她和燕子掐指推算时,无意中提了一嘴的后天十六卦推演。 卦象推演十分考究演卦人的水平,天底下研究《周易》之术的能人不知凡几,可又有几个敢在人前推演卦象的?到时候我只要推演合理,解卦清晰,自然会博得肖叔叔这位方家的认同和好感,之后再借他的关系认识些圈子里的商贾人士,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只要我在开席之际,几句话把讨论的话题带歪到卦象推演这个主场上,剩下的便是我个人的表演秀了。这一点绝非夸口,我自幼跟随小六子学习灰家的演卦之术,到现在也算颇有些心得。 灰家的演卦之术传承自上古时期,与人类卦士最大的区别,是灰家重演而不重象。甭管什么天卦地卦,他们都是一个一个阴阳爻往下解释:天乾卦,解三个阳爻;地坤卦,便是三个阴爻了。 这种方法简单明了,推演起来直切要点。甚至我还可以稍微吹一点儿牛皮,别看我年纪轻轻,这演卦之术在江湖当中即便排不上一流,也在二流水准之上了。 别的不论,放眼海内,敢说自己能演六十四全卦的先生有几个?然而六十四卦也仅仅只有六个阴阳爻而已,你们知道小六子能推演到几爻么?十爻!也就是一千零二十四卦! 据他所说,灰八爷有一次曾推演到十六爻!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卦!到了这一步,那真是穷尽机巧变化,可谓有鬼神莫测之机。嗯?你问我能推演到几爻? 那个……我现在勉强能推算到九爻,而对于八爻,即二百五十六卦已经比较有把握了,比起小六子呢,稍微差那么一点点。 谁让这只死耗子在民国三十四年便开始出来闯『荡』江湖呢,唉!人类跟仙家什么都可以比,就是千万别比寿命,太扎心了。 不过我又考虑了一下,如果饭局一开始便在那里抢着大说特说,未免对长辈不够尊重,会给肖叔叔留下坏印象,所以还是等着他来问我吧。 不就是带歪话题么,这活儿我熟得很。再说了,这方面我有太多的先贤可以效仿,比如那个着名的十八块八『毛』八分的例子。 当有外国记者刁钻地问起中国有多少钱的时候,如果正面回答,那便上了人家的圈套,平白惹人讥笑。但若直接摇头说无可奉告,又未免显得不近人情,导致尴尬冷场。 所以不妨故意曲解,说人民币(第三套)面额从一分到十块,一共面额十八元八角八分,其中排列组合千变万化,衍生出无限可能,足以应对各种困境险阻。这样回答既热了场子烘托了气氛,又彰显出发言人过人的机敏与不凡的气魄,非常值得我辈揣摩学习。 打定主意,我将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甚至还对这场鸿门宴隐隐有了些期待。 初战五通—季问伯答 “叔叔好,常听肖同学提起您。叔叔一手将家业与家庭打理得景景有条,真是我辈学习的风范,有机会一定要向您多多请益。” 我跟随着肖萦凌进了饭店的包厢,一进门,便发现一个面堂红润,气度雍容的中年人正在上下打量我,于是连忙冲他微微鞠了一躬。 肖叔叔是一位生意人,如果直接恭维他事业有成,日进斗金什么的,未免落了俗套。 从肖萦凌对她父亲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位肖叔叔显然长袖善舞,其事业有成的同时,家庭也是天伦和睦。 我刚才那一番应对,既不显得过分谄媚,也并无太大傲气,还稍微恭维了对方的手腕。 当再次抬起头时,发现那人冲我微微点头,面『色』也随之和缓了几分,我不禁暗自得意,看来这第一印象分算是拿到手了。 “噢,萦凌啊,这就是你时常提起的那位章同学吧?小伙子挺精神的,请入坐吧。” 当下我们分宾主入座,开始时不过稍稍品评一下席间菜品,说些学校风土人情之类的闲话,等到菜过五味。 肖叔叔面容一肃:“章同学既然喊我一声叔叔,那我自居长辈,便说句不中听的话,能对国学有所爱好是件好事,但眼下你们年轻人应以学业为重,而不应在这些方面牵扯过多的精力。” 我闻言精神一振,正点子可算来了:“叔叔教训的是,我作为学生确实当以学业为重,只是这学业一途,也要劳逸结合才能收效显着。小侄只是私下寻思,将大好年华浪费在酒杯牌桌之间,未免可惜了,所以在课余闲暇时节,略微读了几本古书。偏巧小侄又属穷根究底好钻牛角之辈,无非‘掩卷冥思,偶有所悟’罢了。至于这爱好国学么,都是朋友们谬赞的。” “呵呵,好,好一个‘掩卷冥思,偶有所悟’。”对面坐着的肖叔叔面『色』又一缓,嘴角也因此带上了一丝笑意,“那么贤侄不妨说说这‘偶有所悟’都悟到了些什么?” “故所愿,不敢请。” 我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这位肖叔叔果然久历江湖,别看他问得简单,其实一点儿都不好回答。 他不问我看过什么书,反而一上来便问得到什么感悟,一下子把我能回答的范围圈死了,让我只能从那些大众耳熟能详的书本里选择。 如果我一会儿说了半天感悟,回头发现对面的两位听众压根儿没看过这本书,不但白费了口舌,还会给人留下读书有失偏颇的印象。 可一旦选择那些大众熟悉的书本讲感悟,这感悟的度又很不好把握。 因为研究大众书籍的方家大家实在太多,我的感悟与方家的阐述大致相同,就显得在拾人牙慧;与方家的阐述差异过大,又会给人以离经叛道之感,控制不好便会在肖萦凌和她父亲心里留下坏印象。 不过,好在我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我略微定了定神,开口讲道:“小侄最近凑巧看过一篇文章,里面简单回顾了清朝晚期的科场制艺。小侄见此文剖析合理,不自觉多读了几遍,认为作者确实言之有物,而非信口开河之辈。” 科场制艺,通俗点儿说便是考科举。 科举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拥有很高的知名度,而且在这二字前面多半儿还可以加几个“牢笼志士”、“拘泥不化”、“迂腐守旧”之类的定语形容词。 总之就是要斗倒批臭再踏上一脚……但历史上的科举考试真地像后人描述的那般不堪么? 事物都有两面『性』,对待科举制度,显然也不能一竿子打死。 说出来能吓人一跳,就在清乾隆时期,中国的科举考试制度被访华的马歇尔尼使节团带回英国。经过几十年的改进发展后,这套制度最终形成欧洲近代文官选拔制度。 之后又过了二百多年,终于在二十世纪后期,绕了一个大半个地球再度传回中国,这次它改了个新名子叫做“国家公务员考试”,其中很多科举制度中就存在的规章条例都被继承保留了下来。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为什么当代中国人会对科举有这么大的偏见? 主要是因为当时首先站出来批评科举考试,号召教育改良的都是一代大师。他们广有声望与号召力,首先对科举制度进行发难,在当时引起了向西方学习的思『潮』。 到后来的五四运动、白话文兴起之时,世人跟风,欲师前人故智,准备把科举制度拖出来,再打一番死狗,也好卷起更大的风『潮』。 可问题是此时科举已经停止了快二十年,那些真正经历过科举,有功名在身的人,当下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将近五十岁了,多半儿也已经在政坛上混出成『色』。 眼下这些人居官唯稳,自然和那些卷起五四风『潮』,敢冲敢打的小年轻们凑不到一起去。 所以在五四运动中大肆批评科举制度的那些人,其实压根儿都没亲身经历过科举。 他们只能在前人批评科举因循守旧的思想基础上,再加以‘大胆’的想象发挥,借助口诛笔伐,把科举制度批评得一无是处。 但十分讽刺的是,起初那些意见中肯,言之有物的批评文章,渐渐被埋没在历史尘埃之中无人知晓。 而五四运动中那些‘标新立异的’批评文章,反倒随着白话文的广泛流传,被后来的人们记忆传诵,最终统一了国人对科举制度的看法……这真是历史给我们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要知道最初的那些批评者,多半儿都是考中过科举,有功名在身的大家,比如提倡新式教育的着名学者蔡元培。 他自然有资格说科举因循守旧,因为人家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这白话文写得针砭时弊,意味隽永;旧式文言照样骈四骈六,文采飞扬。 人家当年也曾中过贡士,还名列二甲第十四名,相当于现在全国统考第二十四名。 只不过蔡老恰巧为母丁忧,未能继续参加接下来的殿试,否则他妥妥地是个进士(因为考上贡士的人才被允许考进士,而进士科一共录取三甲七十名)。 到了蔡老那种水平,自然可以说科举如何如何不好,因为人家是中过举的。 谁可以说学历不重要,只有个人能力水平最重要? 学中文得是香港的,考理工得是麻省的,连平时自嘲自己就是个随便打打游戏的‘小主播’,那也得是清华本科,北大硕研的出身才行。 初战五通—旁征博引 “所以小侄认为,不妨暂时放下偏见,重温一下旧时科举人才选拔之路,闻一求十,所想所得必是蔚为大观的。” 比如科举的头一关县试,考试区分“已冠”和“未冠”,以是否年满十六岁为界限出题,充分体现了考试的人『性』化因素,这一点如今演变成少年高考制度。 县试共考六场,俗称一考五覆,其中第一场最为重要,考完后要在县衙门口张榜,有红榜与副榜之分。 中红榜的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在副榜上的也不至于全无翻身机会,都要看接下来五场的表现如何……至于那些连副榜都没登上的生员,你们趁早赶紧回家刻苦学习,争取明年再来。 这红榜与副榜之争,便是现在比赛采用的双循环淘汰、败者复活等制度的源头。 需要指出的是,科举的第一步县试,例由各县县官自主命题,试题水平受制于考官素质,必然良莠不齐,这里就不过多评述了。 生员通过县试之后,便可以参加省城举办的乡试。乡试例由礼部选派学政到各省主持考试,相当于中央考试院派遣专人奔赴各省监考命题。 与县试相比,这乡试的考题就上档次多了,而且还极其富有地方特『色』。 比如一九零三年河南乡试考题为《中州形势论》,而陕西则为《王猛治秦论》,甚至这里面还有假想历史穿越题:‘韩信引兵下井陉,如陈余用李左车策,信将何以待之论’。 “小侄觉得尤其是这道假想穿越题,水平高到可以据此大写一篇学术论文,何谈拘泥不化,因循守旧?” 闯过乡试,接下来便是会试和殿试,这两场在京师举行,由礼部主持。 如果说县试主要侧重四书五经,到了这一步,考的则全是国家大政方针之类的策论。 比如《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甚至还考外国法律与地图政治,例如《美国禁止华工,久成苛例,今届十年期满,亟宜援引公法,驳正原约,以期保护侨民策》。 “小侄觉得会试充分体现了选拔人才的方向『性』与兼容『性』,因为会试居然可以自选考题,由礼部出五道策论,考生任选两道回答即可。” 善治经史的不妨做做“贾谊说”,而精通外文洋务的,则去研究如何保护华工侨民,从而方便考官根据选题门类选拔人才。 说实话,这种文史类的杂学知识,讲述人说得开心,周围人听得有趣,而且还不怕被挑出错误来,也不想想我家小六子活了多大岁数?许多重大历史事件他都亲身经历过! 有他在一旁暗中提点,我便可放心大胆地侃下去。 小六子说自古以来灰家就特别喜欢去人类的考场里面溜达。 要知道过去科举考试尤其注重卷面,因此考生不能直接把策论写到考卷上,必须先打好草稿再誊抄。 在写完草稿之后,考生们往往喜欢摇头晃脑小声『吟』诵一遍,此时灰家大可以趴在一边仔细听听,这是个增长见识阅历的好机会。万一肚子饿了,还可以直接现身找考生要吃的。 哼,你敢不给?信不信待会儿偷偷把你的考卷给啃了! 过去秋闱里甚至专门供有灰家的牌位,前面摆些时鲜果子和上好的点心,专门送给灰家去吃。 如果工作人员看到贡品被灰家吃过了,还要祷告天地酬谢还神,因为万一让灰家把考生试卷啃了,谁都付不起这个责任,索『性』还是提前喂饱他们罢。 小六子就很羡慕他的长辈们能亲自进考场逍遥一番,待小六子成长到自由地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已经是民国时期。此时科举早已不再举办,自然就只能听人讲述,在一旁大流口水了…… “呵呵,哎呀,贤侄着实博学多才啊。我来之前曾听小女提起过,却不知贤侄对《周易》之术又了解多少?” 眼见肖叔叔主动上前拦住话头,我心里不禁暗自得意,磨了半天嘴皮子,目的可算达到了。 如果我继续自由发挥下去,能这样一直侃到天亮,那么肖叔叔你这顿酒饭可就白请了。 看看一旁肖萦凌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觉得这酒局不但不能拆穿我的假面目,搞不好还会起反作用。 所以拜托叔叔你赶紧划下道来,咱们真刀真枪地比划一番。 即便最后回答不上问题,我这后学末进居然能三言两语『逼』出您的底牌,想来也绝非空口浮夸的泛泛之辈。 反正只是初次见面,留个好印象即可,来日方长,声望可以慢慢刷嘛…… “不怕长辈笑话,小侄不过年方弱冠,如何敢以了解《周易》之术自况?只不过小侄家中确有一位长辈,当年曾对《周易》之术略有研究。小侄只不过有感于眼下家中并无可靠之人承术,怕先人之学断了传承,所以平日多读了些先人的笔记心得罢了。小侄的家学研究,向来重卦而不重象,研究《周易》也是另辟蹊径,偏好以演代解,与世上寻常解卦之术大为不同,只怕难入叔叔这般方家的法眼。如不嫌弃,小侄大可在长辈面前献丑一番。” 哪知对面的肖叔叔听了我的解释却是一愣,半晌都没接我的话茬,只托着下巴皱着眉头思索,嘴里还来回念叨我那两句“重卦而不重象,以演代解?” 也不知他最后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喜笑颜开,甚至神『色』里还额外带上了三分期待,“噢,难怪贤侄如此博学,原来是家学渊源,真是失敬啊。却不知贤侄这位长辈如何称呼?” “实不敢相瞒,此人正是小侄先祖,讳德彰,自号劲节居士,平素行事诡谲,不拘小节,日常出入或有狐鼠随行,故江湖人称‘鼠道人’。” “鼠道人?!哎呀,贤侄你如何不早说啊?险些让叔叔失却礼数。贤侄不愧是大家之后,气度如此不凡。” 鼠道人他又怎么了?不就是一个跑江湖给人算卦相地的么? 不过看样子,貌似我太爷爷在肖叔叔这里的声望很高啊?嘿嘿嘿嘿,那事情就简单了,看来我可以扯一扯大旗,拉一拉虎皮啊,不知道最后能从肖叔叔这里拉到多少生意,捞到多少好处呢? 我却哪里知道,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之前的意料,甚至比当初设想的最佳情况还要好上三分。 初战五通—宾主尽欢 “来,贤侄你多吃点菜,千万别客气,再尝尝这尾鲈鱼,这滋味绝对不一般……” 相对于前半场的平淡,饭局后半场的肖叔叔简直热情到洋溢。 先前我怕饭局上喝了酒多言误事,特地先跟肖萦凌打了招呼,让她抽空对她父亲言语一声,说我不怎么喝酒,这饭局上的酒水能免则免,不然冲着肖叔叔这副热情劲儿,他非得把我灌趴下不可。 之前听到我特别声明不喝酒,肖萦凌这丫头在电话里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还促狭得问我上次吃烧烤时喝的是不是黄颜『色』的水。 不过取笑归取笑,她们肖家是苏州人士,这当地人并不以豪饮为能,爱的是那种黄酒微醺的感觉。 肖萦凌平时就很反感她父亲因为应酬不得不时常喝酒,现在我说不喝酒,也算对了她的脾胃。 因此略微取笑了两句后,她便答应替我在肖叔叔面前美言几句,总之当晚的饭局绝对让我滴酒不沾便是。 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汇报的,那晚肖叔叔着实把我好一顿夸,说我这个年纪却没有烟酒嗜好,也不打牌熬夜,实在难能可贵,乃是时下年轻人当中的一股清流。 我当时就觉得他话中有话,果然饭局临近末尾,肖叔叔委婉地表示,邀请我在合适的时机,去苏州游览一番,也好让肖萦凌陪我好好欣赏一下苏州的风光。 另外肖叔叔还表示,他在苏州有一些研究《周易》的朋友,到时大家一起坐坐,交流一下心得。 哼哼,看来游苏州什么的只是个幌子,与人交流《周易》才是叔叔的本意。但我不就为这个来的么,那还等什么?自然要回答一句“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我依旧很好奇肖叔叔这种过于热情的态度,自打报上太爷爷的名讳之后,他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此我很不理解。 据小六子说,我太爷爷只是一个替人相地看风水的游方道人,即便在当初比较有名气,那也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关现在的人何干? 然而个中缘由又不好直接向肖叔叔开口询问,毕竟我和小六子要以他为突破口,搞点儿生意做做,现在必须故作深沉,维持神秘感。所以只能看今后有没有机会,从肖萦凌的嘴里问出点儿什么来。 当然饭局的后半段儿也不光是劝进饮食,肖叔叔还是问了关于《周易》方面的几个问题。 不过肖叔叔这态度就恭敬多了,话语中也没了刁难的意味,所垂询的问题也以交流为主,考较为辅了。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他如果不问,我还不放心呢。 毕竟我们家人口众多,我爷爷那一辈有兄弟四人;到父亲这一辈,光我爷爷传下的这一支,便有同胞八人……实算起来,我这个家族足有上百号人可以称呼鼠道人为先祖,但总不能其中个个都精通《周易》吧? 人家肖叔叔到底是敬你为鼠道人之后,还是敬你为《周易》大师的后继者,这点都看不明白么? “小侄以为,先贤强调八卦与十六卦的卦辞,不外乎启迪后进者理解其中由八卦演化为十六卦的规律,自此闻一知十,由十六卦继续推演至三十二卦与六十四卦。先哲有诗为证:混沌孕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转四方,四方演八卦。可见先哲已经为后学者点出终南捷径,即万事万物皆由最初的太极演化而来,因此,只要掌握事物发展变化过程中各因素重要『性』的排列顺序,便可依靠占卜得到阴阳爻进行逐步推演。” “再九,我知道太极,太极图便是阴阳鱼对吗?噢,对了,听说最近韩国人正在给太极图申遗呢。” 我和肖叔叔正交流得热火朝天,不免冷落了一旁的肖萦凌。好在这丫头家教极好,虽然略有不满,也只在一旁默默地静听,现在突然发现我和她父亲开始讨论一个自己能听懂的话题,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如此『插』了一嘴进来……可是丫头,你这嘴『插』错了啊。 肖叔叔听了自家闺女的话,不由摇头苦笑,接着一脸尴尬地看着我。 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当爸爸的出面指摘女儿的不是吧?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显然得我来干……好在我脸皮厚,无所谓了。 “这个,萦凌。黑眼白鱼与白眼黑鱼首尾相接的图案其实是两仪。那个看上去像一个大鸡蛋中间裂了两条交叉小缝的图案才是太极。” 其实不光肖萦凌搞错了太极与两仪,实际上相当一部分中国人都分不清楚,看见道士的丹炉上有两仪图便在那边大喊“太极”。 这道家看重的其实是一,即太极的第一次演化产物——两仪,所谓“一生万物”。 两仪由太极演化产生,说两仪必定提及太极,久而久之,在一些人的嘴里,太极便和两仪混淆了。 但这并不妨碍咱们去嘲笑那位拼命抢别人家东西的邻居,即便中国人搞混了太极和两仪,最起码大家都知道这两仪图是黑白『色』的。 你看他们的太极旗,把两仪阴阳鱼染成红蓝『色』就不说了,这鱼眼居然还被抠掉了? 这一对阴阳鱼没有异『色』的眼睛,如何能体现阴中生阳,阳中孕阴的演化本意?你当两仪图就是两条鱼闲着没事,在那里互相追逐咬尾巴玩儿么? 更可笑的是,他们还不伦不类地在旗帜四个角摆上乾、坤、坎、离四个卦象,纯属一个四六不靠,哪怕你把八卦放满也行啊。估计他们那边儿是没人懂什么阴阳推演了……既然乐意现眼,就不妨让他们接着现去。 “那不过是一帮照抄书本都能抄错的人,如此咋咋呼呼的,也不觉得丢脸。萦凌,咱们理会这些跳梁小丑干什么,最好他们能申遗成功,那便是百年笑料了。” 略微安抚了一下肖萦凌,我和肖叔叔又接上之前的话题。当然了,我总不能在席间摆开卦图来个现场推演,而只略微转述一下灰家对演卦的观点罢了。 初战五通—席中讲卦 按照我的理解,周文王之所以那么强调八卦与六十四卦的卦词,甚至还将卦辞独立整理成书,其目的不仅仅通过卦辞解释卦象。 而是要提示后来者,通过分析从八卦到六十四卦的卦象演化规律,去概括总结六十四卦比八卦多出来的三个阴阳爻具体是对应什么状况,是在阐述事物哪方面因素。之后再以此类推,通过增加阴阳爻的方式,一步步推演更高的卦像。 拿乾卦举个例子,这乾卦在总卦(乾上乾下,元亨利贞)之后,还附了六小段,乍一看让人挺『摸』不着头脑的卦辞。 每段卦辞前面都有一个两字的题目,比如第一段:上九,亢龙有悔……恩,好熟悉的感觉。 让靖哥哥先去一边歇会,咱们接着聊正事。众所周知,六十四卦其实是两个八卦上下叠合而成,因此六十四卦一共有六个阴阳爻,从下到上,分别被称为:初、二、三、四、五、上。 因此上九的意思就是……哎呦,忘了解释什么是九了,嗯,绝对不是七八九的九。 其实这种称呼源自上古时期解释卜龟结果的《大衍筮法》。在这篇文章中,古人将从一到十,这十个数字分成了两半,五个数字属天,五个数字属地,其中数字六为最大的地数,而九为最大的天数,所谓天九地六即由此而来。 后来演绎到《周易》当中,这九就代表一长横的阳爻,而六则代表两短横的阴爻。 这里再多说一句,现在讲究一点的香港人煲鱼翅的时候,还点名要用天九翅,这里的天九就是最大最好的意思。 因此,卦辞‘上九’二字,就代表这个卦象除了上位是阳爻之外,其余五爻都是阴爻。前文说过了,在古人看来,凡是能促进事物演化的因素都是属阳的,反之则属阴。 也就是说,当你通过推演得到这个卦象的时候,那就代表除了开局还算顺利以外,剩下的可都全是坑啊! 《文言》释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听听,出身贵胄,却没有匹配身份的地位;光自己高高在上,底下一个托着你的都没有;有才干的人一直被埋没在底层,难以发挥自己的才干,这还能有好? 到了这一步,你这个卜算者不得好生斟酌一下,这件事究竟值不值得做?这时要还是火气上头,一意孤行得将事情推行下去,这结局多半就不妙了,所以卦辞里才说亢龙有悔啊。 通俗而言这乾卦的六段小卦辞,便是说如果‘老天保佑,诸事皆顺’的天乾卦(乾上乾下,一共六个阳爻),其中某一个或某几个变成阴爻时,会对事物的演变产生何等不利的影响。这样便能反向推导出,乾卦中的这几爻到底反映什么样的影响因素。 所以这第一段卦辞才被叫做‘上九’,余下的卦辞分别被称为‘初二三四五’九,那么理论上,也该有与之对应的‘初二三四五上六’才对。 只可惜的是,这理论上的十二段卦辞在漫长的传承过程中,要么毁于战火不复得见,要么被后人认为其与其它卦象相同而被人为删除了。 但实际上,乾卦的‘上九变卦’与六十四卦中的‘剥卦’完全不同。尽管都是一阳压五阴的卦象,这‘剥卦’的卦辞却变成了:‘上九。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小人剥庐’,意在提示卜算人做事时要注意一碗水端平,不能出现豪门名车靓马,小户破屋漏雨的情形,与‘亢龙有悔’的含义相差甚远。 “所以小侄认为,眼下许多研究《周易》的方家都被表面蒙蔽,他们把卦象割裂开来一个一个单独研究,既不横向比较乾坤卦之间的差异,也不纵向总结从乾卦到其余各卦的演化规律,而且他们也过于看重卦辞的地位……按小侄的一孔之见,这卦辞只不过是一段辅助推演卦象的歌诀而已。方家们只顾埋头研究,死抠字眼,而不推演卦象之间的演变规律。这样做其实大违了先贤的本意,如此研究下去反而落了下乘,不免收效甚微。” 我这番理论绝非空『穴』来风,比如之前曾提到,周文王经过自己的一番推演,把先天八卦图的排列顺序修改成“离上坎下巽左坤右震兑为肩艮乾为足”的样式。八卦研究圈从此『乱』了套,纷纷猜测周文王此番修改,究竟体现什么生克演化规律。 实际上只要在文王八卦图上,从震到乾,从兑到艮各加一条对角线,把后天八卦图一切四半儿,每卦再各添一个阴阳爻,最后将每一卦衍生出来的阴仪卦与阳仪卦调整成阴阳相对的样子,正好就是后天十六卦!这里边哪有什么生克含义,纯属演化方便,所以这样排列罢了…… “哎呀,贤侄这番见解着实令叔叔我……那个,耳目一新啊。” 我嘿嘿一笑,接连客气了几声:“献丑,献丑。” 耳目一新就对了,我这番解卦的见解,不算惊世骇俗,那也足够另辟蹊径,压根没指望对面的肖叔叔能一下子理解认同。 只要我能找寻机会混进肖叔叔在苏州的那个国学小圈子,到时肯定有不服气的跳出来,挑我这个少年郎的刺儿。 那时小爷若不当堂解卦,如何艺惊四座,彰显出小爷的手段?要想招揽生意,必然要手底下见个真章。 我又在席间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提议此刻宾主尽欢,不如暂撤高宴,也好趁早休息,好生将养一下身体:“眼下时辰不早,还请各自安置,小侄斗胆向肖叔叔请辞。” 这一下又不知道触动肖叔叔哪处情怀,他很是感叹了一番,说什么体贴周到、一心为别人着想之类,最后还执意要和肖萦凌一道送我这个晚辈出门。 在饭店门口,肖叔叔又郑重叮嘱我,说他在这边忙完公务,就回苏州专等,让我一有机会就来游览一番,好生欣赏一下水乡风物。 我怎么觉得这话头不对呢?这肖叔叔怎么比我还积极啊?我们俩到底是谁更想做对方的生意? 初战五通—携友苏行 苏州,古称吴门,又称姑苏、平江,位于江苏省东南部,东临沪上,南接嘉兴,西抱太湖,北揽长江,当地属亚热带海洋季风气候,物阜民丰,尤其以太湖三鲜和阳澄湖大闸蟹驰名中外,有人间天堂之谓。 “果是人间好去处啊!” 我咧嘴一笑,合上手中的《苏州市旅游指南》,『揉』了『揉』僵硬发酸的肩膀,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正倒向窗户那边呼呼大睡的肖萦凌,我又悄悄把身子往外边挪了一挪……这绿皮火车的硬座座位也太窄了点吧,这趟应邀去苏州,可真够受罪的。 没办法,我上大学那会儿,高铁还是稀罕物,出门远行时能有绿皮车乘坐就不错了。 可谁让我对国人十一出行的热情估计严重不足呢,等我提前五天去车站订票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这火车票竟然买晚了,连一周之后的软卧已经被订光了,所以只好买了两张硬座票回来充数。这两天火车坐下来,我被挤在座位上动弹不得,那个滋味,简直了。 我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发恨,下决心一回学校便去报名学驾照,今后出门儿,我宁可从黑龙江一路开车到广东,也绝不再坐火车了。 小六子对我这个想法深表赞同,这趟去苏州,他灰六爷也吃了很大苦头。不过小六子他倒没被人挤着,毕竟车厢里再拥挤,也不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去挤一只耗子。 更何况为了掩藏行迹,我特地让小六子他们藏在后面的行李车厢中,还嘱咐他们万一饿了,便去餐车里自己找吃的,大不了下车时我往餐车服务员的桌上扔上二百块钱餐费就得了。 结果小六子与灰金刚一行跑到餐车,翻了半天,发现找到手的不是“又又汇”、“康帅博”、就是“哇哈哈”,有的居然还过期了?! 小六子说他自打六十年前独自行走江湖开始,这下馆子都要挑有字号的,他灰六爷就没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最后小六子他们把餐车里炖着的土豆红烧肉连锅带汤都给端走了,走的还是火车顶上,整个儿一帮铁胆车鼠侠。 什么?你问这事我怎么知道的? 我本来想去餐车买两盒红烧肉盖饭回来给肖萦凌打打牙祭,结果等到了餐车,服务员直接告诉我这里炉子坏了,没法做盒饭,自个儿回去找开水泡方便面吧。 于是我只好两手空空地回来,幸亏上车之前我听了肖萦凌的劝,在随身背包里塞满了零食,否则估计很难支撑到下车。 终于熬到下了火车,我拉上肖萦凌钻进一家汤包店:“老板,给来十客汤包,啥馅儿都行,赶紧上。” “侬这个人好有意思的欸,特地来寻开心的伐?” “嗯,您说啥???” 若非有肖萦凌在一旁『操』着一口吴语给老板娘解释情况,我八成就要饿死在那家汤包店里了。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饭店老板嫌客人点的菜太多,只顾抄着手站在原地一个劲儿说:“侬吃不了,侬吃不了。”你没看见我饿得两个眼珠都发蓝了吗? 最后肖萦凌好说歹说,老板娘才破例给上了一客蟹黄包,一客虾肉汤包,两例扬州炒饭。 “那小娘,侬家男人,阿拉肚皮恁个大哟。” 老板娘回身给肖萦凌端汤包蘸料,再转身就发现我正端着一盘炒饭直着脖子往嘴里倒,当时便跟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我侬这侬那开了。 一来我肚子饿坏了,二来老板娘那一口苏白,我这个北方人听起来实在费劲儿,索『性』来了个充耳不闻。反倒是一旁的肖萦凌听了老板娘的话,有点儿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 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我吃饭的样子凶一点儿么,又不是不给钱,啊呜,啊呜,啊呜…… “哎,哎,那汤包不是这样吃哒……乖乖,这男人喉咙铁管打的伐?” 十五分钟后。 “这饭吃得不爽利!”我拍拍肚皮对刚走出汤包店的肖萦凌说。 “你,你还敢说不爽?!你再这样吃下去,老板娘便可以提前上板关门了。章再九!你知道最后连后厨的厨师都跑到前面来看热闹不?他还以为店里来了包车的旅游团!阿拉那个丢人侬晓得伐?” 肖萦凌又羞又急,最后连苏州话都挤兑出来了。 “得,那我以后尽量少吃一点儿吧。” 并非我肚大能吃,而是这南方饭菜份量实在太小。你看那后厨又是“叮叮当当”地剁菜切肉,又是“唏哩哗啦”地大火翻炒,这样忙活半天,我都以为他一会儿要端上来整桌酒席。 结果人家最后只端上来四五个小碗儿,而且里面盛的吃食才半个巴掌大那么一点儿……你说我是吃还是不吃呢? 不吃则对不起大师傅半天的辛劳,可若动嘴去吃,碗里的东西一仰脖就下去了,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其实做饭份量小的事儿还好说,大不了拉下脸面多吃几份儿。后来我见过苏州大娘买菜,她和菜贩两人侬来侬去侃价半天,最后愣是只买两个小西红柿和一只鸡蛋,就这样开开心心地走了……我都担心那菜贩要拿刀砍她! 这样买东西在俺们北方要出流血事件的好吧?我出去买猪肉,那都是要论“腿”的:“老板,您给来根猪后腿,大骨头留着别剔,猪蹄子剁掉不要,您受累。” “好咧!”老板麻利地扛起一只后腿,另一只手『操』起两尺长的剁骨钢刀,“咔咔”两刀斩掉蹄子,“哐啷”往磅秤上一丢,“称头高高的,后生你瞅好了,四十二斤只多不少,零头就不要了,算你四十斤。” 如果卖猪肉的老板有当天卖不出去的边角料或者下水什么的,便搁到一边的筐里送给那些家里养狼狗的人。 这些都是不要钱的,客户只要给敬上一支烟,老板叼着烟卷儿乐呵呵地把碎肉从筐里大块大块地倒进客户的篮子……话说你倒是去跟老板买二两猪肉试试啊? 此番前往苏州,除了见识到苏州人的精细、善于琢磨,顺便还更新了我对苏州方言,即吴侬软语的认识。 我之前的相关认识只停留在查老的作品当中:傻小子段誉初到燕子坞水榭,阿朱阿碧给奉上茶水,一口一个‘公子好伐’。 初战五通—异言谐趣 等真来到了苏州,我惊异地发现这里的人竟然个个都是双语种。 要是遇到我这种『操』着明显外地口音的人,他们会用一种自认为是标准普通话,但实际上只是结构句式与普通话类似,基本上每个字的发音都变了腔调的方言和我交流,姑且可以称之为“苏州白话”,简称“苏白”。 对于这种方言,我这个外地人表示听起来虽然困难,但只要对方放缓节奏慢慢讲,我连蒙带猜还是可以听懂个七八成。 如果两个土生土长的苏州人碰到一起,乖乖,那可不得了,这嘴里“咿咿呀呀”地跟唱评弹一般,唯一的区别就是怀里没抱琵琶。 最要命的是,我发现苏州人讲话时不喜欢附加肢体动作,两个人各自把双手优雅地在胸前一环,站在原地就“阿拉共你讲”开了,分明不给我们外乡人借手势猜测谈话内容的机会。 有一回肖萦凌去买门票和花糕,她交代我要好好地在门口等,莫要一个人到处『乱』跑,像我这种不通本地口音的外地人,万一在苏州城里走丢了,八成连个问路的都找不到。 我连连点头,告诉肖萦凌,自己绝不『乱』跑,保证跟电线杆子一般杵在这里等她回来。得到我的口头保证,肖萦凌开开心心地走了。 谁知萦凌她一走就是半个钟头都不见人影,这下我站在天井里边犯开了难:肖萦凌她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我到底干点儿啥事打发时间呢? 我正在寻思,忽然就听到弄堂口有人说话,打眼一瞧,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游人围成的圈子,圈子中间还有两位打扮新『潮』的“大小娘”,个个身穿绣花旗袍,这肩膀上还围着刺绣披巾,正在那里用吴语“唱着评弹”,把围观群众个个听得‘如痴如醉’……哎,她们手里为啥没抱琵琶呢?兴许是演出前彩排吧? 我顿时来了兴致,觉得不过多走几十步而已。再说我个头儿长得这么高,肖萦凌回来寻找时,定然一眼就能从人群中看见我。所以咱干脆凑在人堆里听听免费评弹好了,省得去茶园子交钱了不是。 正当我听着圈子中央的“大小娘”咿咿呀呀地唱,一只耳朵突然被人从背后拎住了,接着那人便使劲儿地拉我耳朵往外拽。我耳朵吃痛,只能顺着那人的动作往人群外面挤,就这样被拽出了人群。 好不容易等耳朵被人松开,我正想回身给这个不开眼的家伙尝几记老拳,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站的是满面怒容的肖萦凌。 人群之外,肖萦凌用玉琮般的手指点着额头数落我,问我是不是变态,怎么一个大男人还喜欢听人家正室和二『奶』为了抢垃圾男人在那里拌嘴架。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一直以为那是两位评弹演员在对台词呢!话说这都已经上演正室撕小三的戏码了,干嘛一个个还抱着胳膊如此客气啊,赶紧大耳刮子走起啊。 “我哪里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啊,再说你们苏州人也太文雅了吧?‘阿要拨侬俩级涅光嗒嗒’,连抽耳光这种事,居然都要事先征得对方的同意?萦凌你真地确定她们是在吵架么?” “我不管,总之你不许听!” “嗨,不听就不听吧,反正也听不懂。” “这样才对嘛。来,尝尝五味坊刚出锅的花糕。” “嗯,好吃好吃……啊呜,啊呜。” “喂,章再九,你倒是给我留一块啊!” 小六子对他在这一章里居然连一句台词都没有,表示强烈的不满。 小六子毕竟是本文的男二号,他的意见也得重视,于是我找到了本文作者。在一番开诚布公的商量之后,我和作者一致认为,男二号在一个章节里连一句台词都没有,这种情况是不对的,因此必须给小六子他加上两句台词,也好弥补一下缺漏。 “大胆,搭档你竟敢伙同作者糊弄六爷我?” “嗯,这算一句。” “我去,你们耍赖皮!” “好,两句台词都说完了,六子你可以去后台领盒饭了。” 先把饱含泪水去领盒饭的小六子放到一边,回头继续讲我和肖萦凌这一头。话说我俩在绿皮火车上熬了一天一夜,饿得眼珠子都发绿了,在车站门口的小饭店吃了个天翻地覆,才算弥补上肚子的亏空。 之后我大包小包地把肖萦凌送回家,却得知她父亲,也就是肖叔叔恰巧这几天因为公司业务的缘故去了上海,此刻正好不在苏州。 肖叔叔临走前跟家里交代过了,让肖萦凌帮我在附近找个宾馆暂且住下,这几天先在苏州转转,好好看看风景,等他从上海回来,要专门介绍几位圈子里的朋友跟我认识一下。 我倒无所谓,做生意么,上赶着肯定不是买卖。我越装出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越容易在客户心里留下深不可测的印象,以便我和小六子到时候狠狠宰他们一刀。 这两天正好顺便看看苏州风物,我可对小桥流水人家慕名久矣。 “柳枝轻扶水花儿转,水花儿转着小船摇,小船摇摇到石桥南,石桥南撑伞步款款……” 歌曲《小城谣》里描写的正是苏州风物,优美的景物描写让我对苏州古城憧憬不已。 眼下正值农历八月,孩童放纸鸢是看不见了,燕子双双傍青椽的场景估计也悬乎。 不过花糕的确又香又甜,让人不禁食指大动,觉得本次苏州之行只吃这花糕,也值回票价了,如果能借此再一睹石桥上撑伞佳人的容貌,那便再好不过。 然而我却没想到,河边柳是有,可惜柳枝全被剪掉了,据说是因为落叶污染河面,不好打扫。 小船也有,这船上还像模像样地罩着船篷,颇有一番诗意,可惜摇橹的老翁们一开口都要价不菲,要是那种能唱几句摇船调子的,这价钱就更加高昂,可怜我一届白身囊中羞涩,只能摇摇头叹口气,拉起一旁的肖萦凌便走。 之前肖叔叔话里话外隐约透『露』出一点信息,意思是我这两日游览苏州的花费他可以报销,但我却不能伸这个手,毕竟中间还隔着一个肖萦凌。 想我章某堂堂七尺男儿,让女士请几块花糕是不打紧的,可如果这游苏州挑费也让肖萦凌来请客会东,我实在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初战五通—大失所望 “我看咱们还是步行吧,顺便也能走走老城区的石板路。我还等着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双燕傍青椽’呢。正好拍下几张照片,拿回去给燕子认一认亲戚。” “嘻嘻,你这人真贫嘴。想看石桥是吧。喏,就在前面不远。” 我万万没想到,石桥,有;佳人,有;撑开的花伞,也有……可是说好的款步轻摇在哪里? 我从远处目测了一下那石桥上的人流密度,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去桥上凑热闹了。那桥上不仅人挤人,伞挨伞,几乎每个人都要站在桥上摆pose照相自拍,整个人群的行进速度和乌龟爬一样,排在后面的人群不时就爆发出一阵阵不满的嗡嗡声,这声音大得连我隔着这么老远都听见了。 此趟前来苏州,河边柳、摇橹船、小石桥、撑伞娘我都见了个遍,虽然不免有些失望,但毕竟实打实地长了一番见识……恩,就算是吧。 因此我干脆放权给肖萦凌这个地主,让她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兴许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收获? 谁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倒并非肖萦凌安排的行程不好,而是十一长假的游客实在太太太太太太太多了。 第二天上午,我和肖萦凌在拙政园里被一团一团的游人挤过来挤过去,眼睛里望的全是黑不溜秋的后脑勺,鼻子里闻的全是游人身上的汗臭味,耳朵里听的全是各种口音的呼儿唤女。 有时我在脑子里想,与其这样被挤过来挤过去,不如干脆跳进荷花池子里躲躲算了,也不知道池子里的青蛙会不会嫌我挤。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流的空隙,连忙拉起肖萦凌逃出了拙政园…… 看来最后还得由我亲自出马找地方,于是我捧着苏州导游手册研究了半天,终于确定了合适的目标。我冲着肖萦凌示意,然后用手对着苏州地图西南角一指:“就这里了。” “上方山?侬上那里做啥子伐?” “那个……萦凌,你说的啥意思?” “咳,嗯,我是问你,你去上方山干啥?你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苏州市上方山野生植物园啊。这导游手册上不是清清楚楚写着的么?” “那……好吧。” 当时我就觉得肖萦凌的脸『色』不太对劲,尤其是当她说出“上方山”这三个字之后,更是阴得要滴下水来。会不会是肖萦凌觉得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苏州,非但不去瞻仰人文景观,反而要跑到山上去看什么植物,这可实在有点儿煞风景。 可我不是为了躲城里游人么?我就不信还有人像我这么无聊,好不容易来趟苏州,居然跑到山上研究树叶去了……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上方山对肖萦凌这种老苏州来说,还有一种特殊的意义。就连我们这趟上方山之行,都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祸事出来,不过好在最后一切都圆圆满满地收场了。 对吧,西瓜皮?你肯定是最满意的那一个。 “呼,萦凌,你快闻闻这山上的空气,多么新鲜啊。而且你看这大半个山头只有十几个人影,多好,多安静啊,这几天在苏州城里,我脑浆子都快被人吵翻了。” 我用登山包装着小六子一行,和肖萦凌一起沿着上方山森林公园的大道上散步。和人『潮』汹涌的苏州城比起来,这上方山上足可以称为世外仙境,最起码在苏州,这种安静祥和的气氛就很难得。 不过我却注意到一旁行走的肖萦凌似乎有什么心事,时不时还会四下张望,好像在树林里寻找着什么。我们就这样并排着走了一会儿,她一直轻轻地贴在我身旁一侧……嘿,这丫头,胆子也太小了吧。 “萦凌,你别害怕。一路上我都看了,整个山上尤其靠近步行道这一侧,种的其实都是人工林。这种林子全是高大乔木,林间几乎没有矮小灌木与杂草,所以野兔之类的小型食草野兽不会在林子里安家,自然也没什么大家伙来此地捕食。这种林子里最多能有个半大山猪就了不得了,如果今天能恰巧碰上,正好一把将它逮住,也好当见面礼送给肖叔叔。我跟你说,别看这山猪肉很柴,可山猪后腿五花三层得很肥,用火烤一烤再抹上盐巴,吃起来可香了。” 肖萦凌冲我勉强咧嘴笑了一笑,紧接着又满怀心事地摇了摇头。 奇怪,竟然不是害怕野兽?那她在担心什么?歹人?虽然是片野树林子,游客也不多,但毕竟是在森林公园里啊。 远处四下都有铁丝围墙圈着不说,道路上时不时还有园方巡逻车经过,道旁路灯上也安有监控探头的好吧。那歹人就这么想吃牢饭么? 哼哼,如果真有不开眼的家伙敢来招惹小爷,那小爷就不客气地让六子他们出来发发利是,我们地仙会的买卖可是许久都没开张了。话说这帮地仙自打听我说山林子里面可能有野猪,已经在登山包里吵翻了天,争论这野猪到底烤几成熟比较好吃。 我晃晃脑袋不再理会后面背包里的那些吃货,开始思考肖萦凌为啥一路看上去心事重重。 本来我脑袋里千头万绪一团『乱』麻,突然之间就灵光一闪:会不会是肖萦凌的生理期来了,大姨妈突然造访,所以才心里不快?这朋友来着例假,还陪我上荒郊野外逛树林子,我如果再没一点儿表示,就太没眼力劲儿了。 想到此处,我从兜里掏出一枚钢镚儿,对着肖萦凌示意:“哎呀,看来许久都没运动就是不行啊,这腿脚有点儿生锈了,才走这么几步山路便累得不行。不成了,不成了,要不咱们现在就找路下山回家?” 肖萦凌被我的突发奇想搞得一愣,不过她显然不想在这山上多待了,冲我感激一笑,将螓首微微一点。 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伸出芊芊玉指点着我手上的硬币,扑闪着大眼睛问我:既然都准备下山了,那拿出这枚硬币是要做什么? 初战五通—路边草神 我嘿嘿一乐,用手一指前面的路牌:“这下山的路有东西两条,刚刚我看见有一辆游览车从身边经过,如果一会儿咱们运气好,在下山路上碰到车子经过,正好可以拦住上去歇歇腿脚。” 我将手中的硬币放在肖萦凌白皙的掌心之中:“我这人运气一向不咋地,古人常说美人如玉,想那玉石乃不朽不坏之物,过去人们时常随身佩玉以求吉兆,自然运气极佳,所以辛苦萦凌你指点一下『迷』津吧。” 肖萦凌佯作嗔怒,狠狠剜了我一眼,而后双手合什,将硬币夹在中间,向天默祷片刻,用手轻轻将硬币抛了起来。 谁知这一抛,却平白招惹出来一番是非。 …… “哎,哎,站住!你这枚狡猾的硬币!” 本来我在一边儿看着肖萦凌合十默祷,心里正寻思肖萦凌会选择数字的一面走东边,还是菊花走西边。 哪成想老天爷如此不给面子,什么数字菊花,硬币从天上落下来之后,竟然直接竖着,仿佛我儿时溜的铁圈儿一般,沿着石板路“叮叮当当”地向山下滚去了。 虽说一块钱不值什么,但作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爱护人民币是最起码的要求不是?我赶紧拉上肖萦凌,在后面追赶这枚不走寻常路的硬币。 好在它并未滚出多远,否则我也不会去追了,毕竟身后的肖萦凌还来着例假呢。 硬币滚了三十来步,最后停留在一尊刻画得歪七扭八的立像前面,这尊造像只有三四尺高,造型十分古怪,好似一个黄布包头宽嘴扁脸的侏儒,额头下边还有一双凸出的铜铃一般的眼珠,简直丑到不行。 但奇怪的是,立像周围竟然散落着不少硬币,间或还有线香烧完后留下的一撮撮香灰的痕迹。难道它是荒庙里的野神,所以有人前来点香供奉? 我说这枚硬币怎么如此不听话地『乱』滚,感情跑到此处赶庙会找亲戚来了?可眼前立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地藏菩萨?看起来不像啊,再说供奉地藏菩萨不是小日本那边的风俗么? 地藏菩萨的全名叫做“大愿地藏王菩萨”,因其“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慎密,犹如秘藏”而得名。 地藏菩萨最出名的便是他发下的宏愿:地狱不空,绝不成佛。因此他得以跻身汉传佛教四大菩萨之列,这另外三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文殊、观世音与普贤菩萨。 实际上供奉菩萨很有讲究,佛是不能随便拜的。 地藏菩萨的法相为“来居秽土相”,意思是把工作室安在地狱里,本职工作专门和地狱中的恶鬼们打交道。因此在汉传佛教区域,除了专门设在安徽九华山的地藏菩萨法坛,他的香火普遍不怎么旺盛。 唯独岛国例外,当地人有一种独特的玄学观念,他们认为人死之后,如果没有高僧们做法事帮助亡者渡化灵魂,灵魂便会被土地束缚住,不能往生极乐世界,最后转变成一种特殊的存在方式,这种特殊的灵魂被称为“地缚灵”。 想想死后哪儿都不能去,只能被困在自己当初死亡的地方,看着原地的一草一木,不断在意识里回想死亡时的记忆。如此这般时日一久,便会滋生怨气,最终化为恶鬼危害人间。 然而岛国和尚偏偏不务正业的多,他们宁可跑到电视台去组团相亲,也不愿渡化这些有怨气的“地缚灵”,按常理说,超脱三生苦难属于佛门弟子的首要工作才对啊。 到底是这种“灵魂地缚”的玄学概念本就属于一套编造出来骗人的理论,以至于和尚们不屑一顾?还是他们本事低微奈何不得所谓的“地缚灵”? 反正在岛国便是如此,明明“地缚灵”极其需要被渡化、消怨、接引、往生,而和尚们就是假装看不见,谁也不肯上手沾包。到最后,降伏驱除“地缚灵”的重担便落在了地藏菩萨的肩上。 如果将来诸位有机会去岛国旅游,途经那些僻静的小路时,一定得多留点儿神,冷不丁道旁就站着这么一位:有全身的,也有半身的;有脑袋的,也有没脑袋的;讲究点儿的还给刻上五官,不讲究的直接一脸扁平。 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地藏菩萨造像,一个个都两尺来高。若见到了可千万加小心,回头再一脚丫子踢倒了,那就有点儿不尊重了。 在岛国,这位地藏菩萨不但要在地狱里忙活本职工作,还时不时要来到小路边搞搞兼职。看来菩萨想要评上职称得证佛果,在中国大陆说不定还有点儿指望,在岛国却十分难办了。 我不禁摇头苦笑,咱国内同胞就有一点不太好,总喜欢在景区里面打开钱包扔钱,以至于把动物园的鳄龟池扔得跟许愿喷泉一样。 某些脑袋有贵恙的人士,居然连纸票子都往里边扔,在水中泡得破破烂烂一大团,这实在太过分了啊。 前几年河南省的一个公园里雕刻了一个九龙壁,本属于一件现代艺术展品,竟也被扔了一地的硬币。 那些游客不光往地下扔,还要拿硬币往龙身上搁,据说只要这硬币搁住了,便是被龙王爷收去了。 你说你搁就搁吧,居然还有掰开龙鳞硬往里边儿塞的!难道不怕龙王爷晚上跑到你家去咬你?听说过龙身上有逆鳞这种东西没? “现在这些人啊,什么神都敢拜!一个个嫌命长了么?” 我这番话绝非信口开河,佛和菩萨的确不能『乱』拜。 因为不同的佛和菩萨之间的分工不同,各自有具体的管辖领域,所以某些菩萨并不欢迎信徒前来朝拜供奉。 你想啊,信徒既来朝拜则必有所求,万一信徒拜求的事情,菩萨们实在办不到,那么一旦接受了朝拜供奉,菩萨们便成了光收礼不干活的主儿,这就非常尴尬拉。 比如那位地藏菩萨,他向来不欢迎信徒朝拜,属于不愿意领受香火的几位菩萨之一。 道理也很简单,这地藏菩萨的办公地点在地狱里,平时打交道的不是恶鬼便是怨魂。你给地藏菩萨上供,难道是打算在地狱里先占个好位置,准备将来站前排听菩萨讲法么? 初战五通—方山遇厄 既然菩萨和佛不能『乱』拜,路边那些草头神像就更不能『乱』拜,因为你不知道眼下供奉的到底是谁。 再比如常跑南洋的『潮』汕渔民们,有供疫鬼或者烧火船送瘟神的习俗,主要是由于南洋气候湿热多雨,早期华人移民多有不服水土而染病身亡的,所以会流传下来这种习俗。 可是『潮』汕渔民祭祀疫鬼瘟神是为了免祸,在祭祀过程中有纕福驱鬼逐疫的程序,大体意思是在问:“疫鬼瘟神你们吃饱了没有,如果吃饱了就赶紧滚蛋,别在这里惹事!” 如果外人不按程序规矩,上去胡『乱』祭拜一通,那么很可能让疫鬼瘟神们误以为你要请它们回家做客,如此一来会有什么后果,自己好好去想吧。 反正小爷绝不会拜你这种无名无姓的草头神。“唔呀,那边的扁厮听着,速速还俺的钱来。” 我刚俯身想去捡拾那枚一元硬币,谁知身背后的肖萦凌一看见这尊路边的造像,竟然就像大白天见到鬼魅一般,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拼命地摇头,坚决不同意我捡拾地上的硬币。 无论我问什么话,她都咬紧牙关一个字儿也不肯吐『露』,只在那里一个劲儿催促我,说这里不干净赶快走。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那一块钱是我辛辛苦苦从牙缝里节省出来的,凭什么不能拿回来?不就弯弯腰么。 再说了,如果这里真的不干净……那就再好不过了,小爷我很久没有和小六子他们一起玩打怪掉宝的游戏了,腰间这口杀生刃早已饥渴难耐。 “对面那三尺矮冬瓜你听好了,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把身上值钱的宝贝通通交出来,说不定小爷心情一好,能给你留下一条裤衩子……哎呀,哎呀,走,走,这就走。那一块钱我不要了还不行么?别拽耳朵,疼!” 再往后便没有什么值得叙述的事情了,我跟着肖萦凌急匆匆地往山下走,半途拦住一辆的游览车,一路坐到了森林公园的大门外,又搭了一辆过路的顺风车,赶回了苏州市里。 “还行,车费拢共花了不到二百,本地的司机不算太黑,一会儿等我送肖萦凌回家后,咱们就找地方打牙祭去。” 我苦笑着摇摇头,在心里挂断了与身后背包里小六子的意识交流,没办法,我现在必须得好好安抚这个吃货。 我和肖萦凌突然之间决定下山这一举动,打『乱』了六子他猎取山猪解馋的计划,那死耗子已经在背包里吵翻了天。我只能在一旁赔小心,连连保证说,虽然这烤山猪是吃不成,一会儿烤家猪定让他们吃到饱。 我正在脑袋里寻思着一会儿去哪里找烧烤摊子,因此走路时就没怎么留神,一不小心把一个过路的小妹妹撞倒在地。 “章再九!你属蛤蟆的啊?走路眼睛往天上看啊!囡囡乖,来,让姐姐看看摔到哪里了没有?” 我羞得满脸通红,赶紧跟着蹲下去,一边陪着肖萦凌给小妹妹拍身上的土,一边吐舌头扮鬼脸哄小妹妹开心。 那小妹妹被我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心的大姐姐,你和你家大哥哥都是大好人,能不能买囡囡几张彩票啊?五块钱一张,不贵的。” 我说怎么一眨眼之间,身前边就出现一个过路的小姑娘,敢情专门来找我们推销彩票的。 说实话,我对这种上门推销的彩票根本不感冒,摆明了中奖率极低,买彩票和拿钱打水漂没什么区别。 不过我更看不惯那种指使小孩子上街赚取人们同情心的家伙。卖彩票咋了?好歹属于一门正经营生,老爷们儿敢自己上阵不敢?缩在孩子后面算什么本事? 我脑袋一热,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把小姑娘手里的几十张彩票都接了过来:“囡囡乖,钱不用找了。赶紧回家吧,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晚饭。” 我给卖彩票的小姑娘买了一只棒棒糖,目送她含着糖果高高兴兴地向远处跑去。 我不禁摇头叹了口气,人这一生往往面临着无数考验,可唯独为人父母这么重要的环节不需要考试……孩子,希望眼前这些困苦不会蒙蔽你追求幸福的双眼。 送走了小妹妹,我一回头,却发现肖萦凌正一脸歉意地看着我:“对不起啊,都怪我太着急了,没搞清楚状况。” “没关系,我这人耳朵不太好使,有时候忘『性』也大。萦凌你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好啦,好啦,人家知道错了。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随便你吃。” “我是真不记得了嘛。不过这请客可是你说的啊,夫子曰,有饭不吃王八蛋。来,走起。” 肖萦凌被我逗得前仰后合:“你这都是哪家的夫子?章老夫子么?” 刚走出两步,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冲身边的肖萦凌咧嘴一笑,把手里攥着的几十张彩票递过去:“借你玉手一用,我家的大姐姐。” 肖萦凌闻言,登时脸上一红:“呸,油腔滑调!我一点儿没说错,你就属蛤蟆的!” “哎,萦凌,话不可以这么讲哦。下午咱俩在上方山的时候,虽然你抛出去那枚硬币滚远了,没能看见到底是菊花还是数字,可咱们顺着硬币滚出去的那条路没走多远,不就碰到下山的游览车了么?所以你的运气是真的好,那就能者多劳吧。总之,中了算你的,没中算我的。” “行,行,我真怕了你章再九,姐姐我刮还不行么?” 肖萦凌一听我又开始提上方山,顿时就急了,伸手要来捂我的嘴。 可我俩现在正站在苏州城大街上,周围行人往来如织,肖萦凌的手刚伸出去,立马反应了过来。 看着附近往来的行人都在掩嘴偷笑,肖萦凌一下子羞红了脸,一跺脚,开始刮起彩票来。 “中了奖都归我,这可是你说的!我提前告诉你啊,我刮的这几张如果中了奖,你章再九一分也别想拿回去,我一定全部捐献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加油,为了那些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我在一旁做了一个鼓掌的手势,然后不出意外地又从肖萦凌那里收获了几个白眼。 谁知肖萦凌刚刮了一张,就突然愣住了,赶紧用指头『揉』搓了几下彩票的刮奖区。之后她仿佛中了魔一般,开始拼命地刮剩下的彩票,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这不可能”之类的话语,最后肖萦凌的一张俏脸竟然有些苍白了。 初战五通—横财天降 肖萦凌这副神态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担心她心理准备不足,接受不了连一张都中不了的事实,忍不住就出言提醒:“怎么样啊?看你那样子,一定是没中。是不是写的‘谢谢惠顾’啊?或者‘重在参与’?哦,对了,最近好像流行写什么‘爱国利民’?我不都说了么,中了算你的,没中算我的。谁都知道这种刮刮叫彩票的中奖率低得出奇,一张没中也不关你的事儿。” “章再九,我,中,中,中奖了!”肖萦凌气急败坏地说道。 “那,好,好,好得很啊。” 我学着肖萦凌的语气打趣到,“中了多少啊?五块还是十块?”我故意模仿起邓伟人的口音:“这下山区的娃娃们总算有书本用喽。” “这下可被你害惨了!”肖萦凌将那一把彩票扔到我怀里,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我赶紧弯腰搀扶这位抱头痛哭的小祖宗,其间我无意扫了一眼手里的彩票,登时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奖金伍佰圆整,奖金贰拾圆整,奖金壹仟圆整…… “怪了,这彩票怎么会中这么多?” 耳听得肖萦凌越哭越响,我意识到当下并非纠结彩票中奖的时候。 我咬牙一使劲儿,将肖萦凌从地上拖了起来,抬头一看路边正好有一间咖啡厅,立马跟发现新大陆一般,赶紧架着肖萦凌跑了过去。 我在咖啡厅的雅间里苦苦劝了肖萦凌好久,她才慢慢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跟我解释起事情的原委来。 果然,这一切都和那座上方山有关! 原来,过去在上方山上有一座楞伽寺。 相传明太祖朱元璋即位后不久,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有五个明军士兵打扮,却个个血肉模糊,缺手断脚的阴魂围着他苦苦哀求,诉说明军围苏州这一仗打得太惨,许多孤魂野鬼无处安身,祈求朱元璋大开方便之门,做些好事超度无主的孤魂。 朱皇帝吓醒以后,连忙指派钦差大臣奔赴苏州寻觅高僧召开水陆法会,超度一应无主孤魂。 朱皇帝还把梦里围着他的五个阴魂封为显灵官,封号为“显聪、显明、显正、显直、显德”,合称“五显灵官”,供奉在楞伽寺中,又改楞伽寺为“五显灵顺庙”。 在苏州话里,如果评价一个人如何如何“显”,意思是夸这人很了不起,发财了,发达了,成显贵了。 因此那五显神后来又被一部分老苏州人视为财神,从此便有了去上方山求财的习俗。 可那五显神成神之前,都是血肉模糊的鬼魂,所以去上方山求财,在老苏州的嘴里便被称为“借阴债”! 传说中去上方山借阴债的人,固然可以财运亨通,金银广进,可每年的八月十七日必须去上方山上烧香供奉钱粮来“还本付息”,如有迟延,家里人便会遭遇横祸。 即便当初借阴债的人死了,这阴债也不能一笔勾销,借债人的子子孙孙每年都要前来还债。 于是苏州人口耳相传一句话:上方山的阴债借不得,还不清! 所以当时肖萦凌一听我想去上方山,才会有这么大反应。 在她的印象里,上方山即便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禁地,也绝非适合休闲玩耍的好去处。 而且眼下正值农历八月,恰逢借阴债“还本付息”的时间,在这个关口,肖萦凌作为一个老苏州,更加对上方山讳莫如深。 肖萦凌看我是头一回来苏州,实在不好意思回绝我的要求。 再加上借阴债毕竟属于封建『迷』信的说法,现在是新社会了,大家从小开始接触自然科学,苏州人自己关起门来讲讲古不打紧,可如果在我这样的外地人身上,还要穷讲究上方山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说,就有点儿好说不好听了。 “噢,我听明白萦凌你的意思了。咱们下午刚去了上方山,回头买彩票就刮一张中一张,所以你认为是借了五显灵官的阴债?” “你还说!当时我看那个古怪的塑像便觉得不对劲儿,周围全是硬币和香灰,分明是人家还阴债的地方嘛。让你赶紧走,你偏不听,非要弯腰去捡那个硬币!这下可好,让灵官盯上了吧?我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借上阴债了呢!呜呜……” 肖萦凌越说越委屈,一跺脚,又趴在雅间的咖啡桌上哭了起来。 “那个,萦凌?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买彩票是我掏的钱吧?如果我不撞那个小妹妹,不买她手里的彩票,便不会有中彩票这档子事儿了对吧?虽然我说过奖金算你的,但前提是,咱们已经打谱把所得奖金捐献给山区贫困学生了对吧?奖金并不是给你的对不?所以应该算我中的奖对不?因为彩票是我买的啊,那五显灵官即便要借出阴财,也应该借给我才对啊。” “啊……对啊,你说的有道理啊。可再九,你借也不行啊!上方山的阴债借不得,还不清!” “萦凌,你先别着急,先听我说。我是个外地人对吧?我根本不知道有‘上方山借阴债’这回事儿没错吧?所以我更不可能去借什么阴债了。我又不认识什么五显灵官!再说这借阴债,总得有些正式的程序吧,最起码也应该你情我愿吧,哪里有五显灵官撞上谁,就要往谁的兜里硬塞阴债的道理?” “那在九你的意思是?” “只能说咱俩运气实在逆天,中彩票就是中彩票,和借阴债一点儿关系没有。萦凌你只是对上方山这个地方太抵触了,所以才会疑神疑鬼。” “真的吗?你确定?” 我的一番说辞,终于打消了肖萦凌心头的疑虑,她又扑闪着大眼睛回想了片刻,终于把心结放下,重新喜笑颜开了起来。 “那就这样,这些奖金一共一万两千三。明天咱们一起去把这笔钱捐给希望工程。哼,小气鬼,到时你可不许反悔啊!” “至于吗?一点小钱儿而已。章某八尺好男儿,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总之你放心便是。” 在咖啡厅,我费了半天口舌好歹开导完肖萦凌,待结完帐出门,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眼看时辰不早,我赶紧招手拦下一辆出租,把肖萦凌送回了家。待我刚迈步出了肖萦凌所住的小区,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说好的晚饭请客呢?说好的饭菜随便点呢!” “搭档,你还忘了那打水漂的一万二千块钱的奖金呢。” 这只死耗子,在我正想以头抢地的时候,又跳出来在我心头上补刀。 “六子,你看清楚没有?” “一路上盯着呢,保准错不了。有股气息从上方山一直跟了过来。” “哼哼,五显灵官是吧?借阴债是吧?今天你如果不把小爷这一万二的奖金吐出来,小爷非活剐了你不可。六子!张网!设伏!” “好咧。弟兄们,抄家伙,跟六爷我打劫去!” 初战五通—降伏蛙通 “如果六爷我没看错,这是个‘通’!” “什么‘通’?我还‘噗’咧!六子你讲话能否一次『性』说完了啊,别老说一半儿吊人胃口。” 说着,我用手一戳水桶里边这位:“喂,还活着呢吗?别给我装死啊,嘿,再不吭气儿就拿你去做瓦罐田鸡!你会不会说人话?吱个声嘿!” 水桶里边这位自然是我们地仙会刚才在门口设伏抓住的俘虏,既然它从上方山一路尾随跟到这里,肯定就没安什么好心,兴许和五显灵官有勾结?没准儿是它们的部下?只是我越看这位越像一只土黄『色』的大蛤蟆。 水桶里边这位被我一戳,终于有了一点儿反应,它一翻眼睑,在水桶里抽动了几下四肢,紧接着腮帮子一鼓:“咕,咕?” 我和小六子对视一眼,闹了半天,这位竟也是个不会说胡家官话的外行?不会说胡家官话的肯定不是自己人。小六子冲我微微摇头,表示他也听不懂这家伙说了些什么。 “这样啊……”既然审问不出什么来,那这俘虏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我冲着红嘴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去找菜,准备开炖! 正在此时,旁边突然窜出一个青绿『色』的影子,一下跳到水桶沿上,同时一阵急切聒噪的蛙鸣传来:“呱呱呱呱。(刀下留蛙)。” “西瓜皮?哎呀,怎么把你给忘了?” 西瓜皮是我在外地上高中的第三年,误打误撞从一群贼鸥嘴里救下的一只青蛙仙。 当时我用自制的弹弓和小六子在学校后山腰的柳树林子里练习『射』击,比试了半天,我发现无论准头还是力度,我的弹弓都不如小六子的土丸石炮,哪怕他只用一成法力搓泥球,我拼上吃『奶』的力气打石子也不成。 既然试了几十把,成绩都如此糟糕,我觉得再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观,于是喊了暂停,准备收拾一下回学校。 我也是一时无聊,随手取出一颗石子,用弹弓冲着正巧从头顶飞过的一群贼鸥,一撒手打了出去。 实际上以弹弓的力度与『射』程,我根本威胁不到这群高高在上的贼鸥,只不过一旁的小六子陪我练习了半天,已经上了瘾头,他以为我喊暂停之后又二次宣战,随手跟着一发土丸石炮打了出去。 你想这贼小六的准头有多毒?弹道有多刁? 于是一只贼鸥被擦伤了一只翅膀,从半空中转了几个圈儿,一头栽了下来。眼看那贼鸥马上要一头撞到地面上,熟料它一张大嘴,“呱”地一声,吐出了一只半死不活的青蛙。 籍着体重突然减轻产生的浮力,贼鸥终于止住了下坠的势头,拍打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走了。 小六子在这只被贼鸥吐出的青蛙身上,感受到一点儿弱弱的水系法力,所以觉得有些奇怪,特地建议我把他捡了回去,否则西瓜皮的小命儿基本就算交代在那儿了。 之后我把西瓜皮养在学校的假山池子里,安排白十五在一旁帮他治疗,终于让西瓜皮逐渐恢复了健康。 这时我和小六子才发现,西瓜皮竟然是一只经过修炼并已初步得道的蛙仙!西瓜皮他感念我和小六子的救命之恩,因此对我俩纳头便拜,加入地仙会坐了把交椅,论起在地仙会的资历,他可是比白霜霜都要长的。 不过西瓜皮的口音实在太怪了,大多数地仙都听不懂他的意思,平日交流时,我也只能根据他四肢比划的形状去猜测他的意思,从而导致西瓜皮在地仙会的存在感很低。 除了抓捕草鬼那次,西瓜皮确实出了一把子力气,剩下的时间,西瓜皮基本上都宅在他的脸盆里不动弹,他的主要任务是蹲在窗口抓蚊子,给我们当免费蚊香。 至于这次设伏围捕上方山的神秘来客,我也没给西瓜皮安排什么具体任务。 一是因为西瓜皮的一身本事多半儿在水里,上了岸则有些不太灵光,和一只普通青蛙差不了太多,否则当初也不会几乎命丧于普通贼鸥的嘴下。 二是小六子发现后面跟着的那主儿显得特别小心,时不时就要左顾右盼一番,似乎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跟踪我。 若想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设伏,埋伏的人手就不能多了,而且还得派出善于隐匿行踪的行家,所以最后我安排灰家六金刚负责布置包围圈。 我背着剩下的地仙们大张旗鼓地在街市上东摇西逛了好一会儿,兜了一个大圈子才把后面这主儿引进六金刚的包围圈。 随着我的一声“动手”,灰家六金刚一下全跳了出来,当时四下里“噼里啪啦”不停作响,滚珠大小的石子到处『乱』飞,顷刻之间截断了被伏者的退路。 一看中了埋伏,后面这位神秘来客居然还想挖洞逃跑,结果自然是碰上小六子这个掏泥的祖宗。它还没跑出多远,已被小六子后发先至,从一旁打洞兜头截住,接着又被一把从土里抠了出来。 我连忙从登山包里抽出绳索,在众仙家的帮助下把它捆了个结结实实,扔进刚才在街上兜圈子时顺手买的一个中号水桶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宾馆,准备连夜审问俘虏。 没想到我和小六子只审问了几句,便失望地发现我们和俘虏之间似乎语言不通,什么也问不出来。我也是想吓唬一下俘虏,看看它能不能向我们比划点儿什么,没想到一直在一旁蹲着打酱油的西瓜皮却“刺棱”一下跳了出来,高喊“刀下留蛙”,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西瓜皮真是天赋异禀啊。”我看着西瓜皮蹲在水桶里和俘虏“咕咕呱呱”地交流正欢,转头一脸羡慕地对小六子说。 “对呀,学好一门外语很重要的。” “难得你如此好学啊,不知你灰六爷除了胡家官话还会什么外语?” “会啊,比如我还会咪星人的语言,‘吱吱’。” “……这不还是你们灰家的语言么?” “不不,搭档,不一样的。这句‘吱吱’在咪星人的语言中的意思是‘你这只死猫有本事倒是来吃老子啊’,还要配合具体的肢体动作,比如转过身撅起屁股再摇摇尾巴什么的。六爷用这句话和很多咪星人交流过,所有的咪星人都立马吹胡子瞪眼跳着脚地扑过来,交流沟通绝无障碍,百试百灵……” 初战五通—何为五通 不一会儿,西瓜皮得意洋洋地跑到我面前报功:“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报告老大都问清楚了。)” 根据西瓜皮的描述,这个丝瓜瓤子(后来我给被俘的蛤蟆精起的名字)平时在上方山当一个小小的“五通”。 只要她发现山下来客身上有好处可以沾,丝瓜瓤子便跟着来人下山,通过托梦指点那人去获取财运,往往都能让来人发点儿小财,之后丝瓜瓤子便去跟他分润好处,以此谋生。 某些人确实在丝瓜瓤子这里得了到好处,便按照托梦的样子打造了一尊塑像来供奉她,也就是肖萦凌抛硬币之后,我俩恰巧遇到的那一座。 “怪不得,我说路边的那尊‘地藏菩萨’怎么长得如此奇怪,感情原型是个蛙脸精啊!” 刚说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六子,西瓜皮说这只蛤蟆(丝瓜瓤子)是什么‘五通’?我记得你一开始也说她是‘通’?到底什么是‘通’啊?” 小六子“唰唰”地爬上水桶,站在水桶沿上捋着胡子看着水桶里的俘虏:“其实这只蛤蟆具体该叫什么,六爷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在我们灰家流传下来的故事中,这种精怪就被称为‘通’。” 小六子告诉我,当年灰八爷跟鼠道人一起游历江湖时,他们曾经一起讨论过关于精怪划分的问题。 鼠道人说,人类把天地间各类玄奇的精怪划分为“神、仙、妖、魔”四大类,当时灰八爷却认为这种划分标准十分不妥。 首先是“神”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是很堪玩味的,因为古往今来这么多仙家都没见过所谓的“神”,哪怕是那些从上古妖魔大战中侥幸存活下来并见过真正上古魔王的仙家们,也未见过真正的“神”。 大家见到的全是各种“神”的代行者或者叫代言人,比如耶稣、释迦牟尼等人,所以灰八爷倾向认为这“神”根本不存在,换种说法就是代言人其实就是“神”本身,人类所谓的“神”其实就是一帮被信众神化崇拜的人类偶像! 至于仙、妖和魔,本质上都属于同一类精怪,具体区别只在本事的大小,以及对待人类的看法如何。 这妖与魔都是与人类为敌的精怪,只不过魔的本事很大罢了,或者说魔是妖的升级版,而仙则是与人类为善,和人类结盟的精怪。 另外必须特别指出的是,魔已经不复存在了,那场上古妖魔大战结束的标志,便是魔族集体覆灭,人类在仙家们的支持下,最终剿灭魔族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其实在妖与仙之外,还有一类精怪存在。它们既不与人类为敌,也不和人类结盟,一直躲在世上某个角落里自己过自己的,这类对人类持中立立场的精怪就叫做‘通’。” “原来如此,看来这只蛤蟆便是那种持中立立场的精怪喽。” 既然对方属于中立阵营,又没怎么得罪我,就不如放她一马,也好卖西瓜皮个面子。 看西瓜皮和她那股亲热劲儿,估计我们地仙会今天又要添丁进口了。 “好,从今天起,你就正式被我们地仙会收编了。以后要听西瓜皮的话,勤奋学习地仙会的规章制度,争取早日融入这个大家庭。” 我一指趴在地板上的大蛤蟆,“以后就叫你‘丝瓜瓤子’吧,这名字不错,乍一听像个日本友人。那么现在进行下一个议题,你身上都有什么好东西啊?比如阴财这种玩意儿还有么?” 西瓜皮跳过去跟丝瓜瓤子交流了半天,回来报告说我们想差了,她丝瓜瓤子就是一个身无长物的穷光蛋,更别说放什么阴债了。 丝瓜瓤子之所以一路尾随我和肖萦凌,是因为她有一种十分奇特的本领。 如果说小六子这样的仙家的特殊本领,是能感应到天地之间的五行法力,进而借助法力施展法术,那么以丝瓜瓤子为代表的“通”们的特殊本领,则是能看到人类未来的命运! 与算卦、占卜等预测未来的手段不同,“通”们能直接清楚地看见某个人未来的一段影像!然而“通”们并不能知道这段影像究竟关联到什么具体事情,也不知道影像中呈现的场景,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所以丝瓜瓤子倾向认为这段影像代表一个预兆,或者某种必然会发生的结局。 然而“通”们从绝大多数人类身上看到的预兆都毫无意义,比如某人在吃饭、睡觉、走路、上班等等,即便这些预兆必然会发生,那也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人会在意。 但也有极少一部分预兆,其意义非比寻常,比如丝瓜瓤子在上方山上看见的预兆,便是“我和肖萦凌抱着一大笔钱正在开怀大笑”。 如果一个人的预兆是“抱着钱在笑”,多半儿意味着他要走财运。 此时丝瓜瓤子会想方设法,比如用托梦之类的手段提示你赶紧去做一些和发财有关的事情,比如抽奖、买彩票、炒股等等,以便使得这种必然会发生的结局早一天来到。 等到你确确实实发了财,丝瓜瓤子便会再次托梦跟你讨要财物分成,以此维持生计。 好在大多数人类都比较『迷』信,像这种“大仙”托梦指点的天降横财,一般人都不敢独吞,多多少少会跟丝瓜瓤子分润一二。 不过也有那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任你托梦说出大天来,他就是一个子儿不给。 碰上这种人,丝瓜瓤子只能自认倒霉,除了在好友名单里边将他拉黑,今后即便看见此人的吉兆也绝不指点之外,丝瓜瓤子也没有什么惩罚违约方的办法。 “所以搭档,我们仙家就把以丝瓜瓤子为代表的,能从人类身上解读出清晰预兆的中立精怪们命名为‘通’,意思就是他们可以‘通晓未来’。” “乖乖,这个本事可不得了啊。” “那个,搭档你把他们‘通’的本事想的太大了。” “咦,竟然不是这样么?” 初战五通—嘉宾谈玄 “当然不是了。” 小六子告诉我,“通”们虽然可以看见未来,却并不能完全掌控这个未来。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所见的预兆具体对应什么事情,也看不见预兆的前因后果。 而我通过推演八卦得到的预测结果,虽然不如“通”们见到的预兆清楚明了,却能清楚知晓推演结果对应什么事情,如果推演出的结果与期望值差异太多,我也知道如何去趋利避害,尽量减小负面影响。 举个例子,比如“通”看见一个人的预兆是“他搂着一个美女在狂笑”。 “通”若想促成这个预兆,只能暗示那个人想方设法去接近美女,比如多去酒吧、迪厅、单身俱乐部等地方转转,或许能碰上一位好姑娘收获一段姻缘,但也有可能碰上酒托得到一摞天价账单,甚至还可能因为勾搭有夫之『妇』,被美女的老公痛殴一顿。 简单点儿说,就是“通”们的预兆并没有所谓的吉凶之分,预兆你命犯桃花,可能是桃花运,也可能是桃花劫…… 我对此感受颇深,丝瓜瓤子的确看见了“我和肖萦凌抱着一大笔钱正在开怀大笑”这个预兆,但预兆里真正开怀大笑的肯定只有肖萦凌,估计我笑得比哭还难看。对,就是我现在脸上这幅表情,一下子捐出去一万多你不心疼吗?知道我现在有多穷吗? …… “哎呀,这位小哥真是年轻有为啊。” “就是,小小年纪心胸气度了得啊。” …… 我坐在桌子一角,双手托起茶杯,冲着过来打招呼的各路来宾『露』出四颗白牙点头微笑,这尴尬的笑容都快要凝固在脸上了。 下午我和肖萦凌从上方山逛完森林公园回来,误打误撞地从一个小妹妹手里买了几十张即刮即中的彩票,然后我和肖萦凌就出乎意料地中大奖了。 按照“天降横财,捐之有益”的处理方略,肖萦凌要求把这笔奖金全部捐献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对她这种处理横财的方式,当时我确实是表示赞同的,除了讨好眼前这位肖大美女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我和肖萦凌刚从上方山下来,小六子便在背包里提醒说我们被东西盯上了,小六子对我说,早在山顶上,他灰六爷就注意到有股气息在我身背后不远处暗中窥探。 小六子开始并没当回事儿,以为那只是一个上方山的土着仙家,突然发现自己地盘儿里来了好多陌生的外路仙家,所以现身出来打探虚实。反正小六子也不是来跑马占地的,后面盯梢的那位愿意跟着,便让它跟着好了。 结果等我和肖萦凌走出森林公园的大门,身背后那股气息居然还一路尾随,小六子立马就警觉起来:都出了你的地盘,还继续跟着当尾巴,摆明了居心不良。 于是小六子在背包里通知地仙会的其他仙家,后面有人(仙)来者不善,同时通过意识交流告诉我,抓紧时间送肖萦凌回家,一会儿可能有架要打。 等我和肖萦凌搭车进了苏州,情况却出了一点儿变化。 据小六子说,后面跟着的那位居然开始表现出一丝犹豫,跟得也不像之前那么紧了,似乎正考虑是否放弃盯梢。 这怎么行?好不容易把你从上方山一路勾引到苏州城里,咬上钩的鱼儿还能让你跑了不成? 小六子指挥我拉着肖萦凌在苏州城里四处走走,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家可以敞开肚皮吃喝的饭店,也好举办晚上的庆功宴。 经过一路的反盯梢,小六子已经确定后面跟着的这主儿的本事不咋样,绝非地仙会的对手。 “既然六子你说后面跟着的是个二五眼,那最好抓活的,之后好好审问一下,看看能不能敲诈到什么赎身的宝物。” 记得最后我好像是这么给小六子下命令的,哪成想,命令刚下了一半儿,一个又瘦又矮的小妹妹就撞到了我身上…… 之后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为了安抚被“借阴债”吓得哇哇大哭的肖萦凌,在街边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厅躲了进去。 待我好不容易安抚住肖萦凌,小六子就跑来汇报:“嘿,搭档,真新鲜啊。刚才后面跟着的那位,差一点儿就调转头跑回上方山去了,结果你这边一买彩票中奖,那主儿倒来了精神头,现在正在咖啡厅门外不远处趴着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六子你没听萦凌她讲苏州人去上方山‘借阴债’的故事么?估计跟来的这位就是那个‘借阴债’放印子钱的。大爷的,高利贷都放到小爷头上来了,也真够不开眼的,小爷连地府的鬼差都敢打,还怕你们几个小鬼儿不成?六子你一会儿带上灰金刚他们设个埋伏,一定要把那主儿活捉回来。娘希匹,若非你们这群放阴债的,小爷的彩票奖金至于被捐献出去么?说出大天来也得让你们替我出了这笔奖金不可!咱今天就来个黑吃黑,越吃越肥!” “哎呀,搭档你简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六爷喜欢。” 等我们得了手,却发现丝瓜瓤子竟然比我和小六子还穷,浑身上下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转过天来,我和肖萦凌去给希望工程捐款的时候,正好碰上苏州市分管教育这一路的副市长在搞现场调研。肖萦凌的父亲是苏州市里一位比较知名的企业家,平时没少给教育口捐款捐物,和这位副市长也是熟人。 前脚上级领导来基层单位搞调研,后脚领导的熟人之女就跑来给希望工程捐款,这意味着什么? 套路!显然这是套路,你不上路就等着被套吧! 基层单位的头头哪个不是人精?立马把肖萦凌评选为今年苏州市的希望天使,还拍摄了宣传片。片子里肖萦凌化身天使从天而降,抱着一大笔捐款奔向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噢,你问我在宣传片里干了些什么?这么说吧,我是防止天使从天而降时,万一脸先着地而准备的“肉垫”,俗称“垫背”,也可以叫“背景”或者“衬托”。 总而言之,我这个背景越丑陋,就越能烘托出天使的美丽、圣洁与美好。呜呜,我的奖金,谁都别拦我,让我放声哭一会儿。 不过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这捐款也不全然是坏事儿,至少我今天参加肖叔叔召集组织的国学研讨会,就省了不少口舌。 本来我还以为必须在研讨会上好好卖弄一番本事,才能一鸣惊人,艺惊四座,现在好了,全省了。 今天在场的这些国学爱好者们,隐隐以肖叔叔这个召集者为尊,自然有不少人知道肖萦凌被选为希望天使拍摄宣传片的事儿,大家免不了要恭维肖叔叔两句教女有方。 肖叔叔毕竟不是王婆,当着众人的面夸肖萦凌就有点忒那个了,所以肖叔叔便把我推了出来,然后这些人跟着转过头来,恭维我什么小小年纪就视金钱如粪土之类的话。 虽然我只是一个宣传片的背景,那也得看这背景衬托的是谁。 苏州市国学爱好者研讨会,声望:友善! 初战五通—广而告之 我很厌烦与人应酬,因为人『性』各不相同,对某些人讲话,你得斟酌再三才能张嘴,一点儿都不爽利。 我出于小六子的缘故,整个世界观偏向五仙家阵营,而五仙家的某些理论认知与道家的一些经典着作不谋而合。如果寻根溯源起来,我其实属于道家经典派的旁支。 噢,你问什么是经典派? 按照道家不同修炼仪轨划分,主要有依靠符箓做法的正一、上清、灵宝、清微、三茅等派,研习道家经典的三皇派,修炼五雷法的神霄派,依靠结内外丹飞升成仙的金丹派。 总而言之,可概括为符箓、经典、雷法、丹鼎四大派别。我姑且能算小半个火居道士吧。 自打跟着小六子出来闯『荡』江湖,见识太多人太多事儿,不可避免地得罪不少人。 很多居士看见我就不高兴,说我话里话外都在扬道贬佛,但实际上……我就该这样啊。 毕竟阵营倾向摆在这里,我不信佛,当然可以说他的坏话;你信佛,自然要说他的好话,不然就属于欺师灭祖。 这与人品无关,只属于信仰不同而已。 但话说回来,居士的买卖你也得做啊,要不然我们吃什么?地仙会里这么多张嘴巴呢! 有句俗语叫“话糙理不糙”,做买卖对货不对人。你管我这个人什么样儿呢,能帮你解决问题就行呗,大不了我可以先解决问题,客户满意了再结算收款便是。 可问题是如果对方和你话不投机,说个两三句话就能吵吵起来,想做他的买卖就难了。 所以为了尽可能地招揽潜在客户,尤其和那些不太熟悉的人一起应酬,我都是光吃不说,即便有人主动凑过来聊天,我也只打个哈哈而已。 我有时候在想,太爷爷当年能让“鼠道人”这个名号响彻江湖,那么我日后的江湖名号呢?饭道人? 然而只吃不说毕竟不是上策,要不然干脆花钱去英国进修一番得了,听说那帮绅士佬是带歪话题这门手艺的祖宗。 据称不管什么话题,哪怕八卦花边小道新闻,他们都能带偏到今天天气如何上去,真是厉害! 话头扯远了,还是回到那次肖叔叔召集的国学爱好者研讨会上去。我没精打采地跟在肖叔叔身后,托着茶水杯向各位来宾敬茶,时不时还得陪上几句久仰之类的恭维话。 久仰个屁!若非肖叔叔介绍,我知道他是哪根儿葱?对面的那位可知道我章再九这姓,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么? 好不容易跟着肖叔叔转了个圈子,勉强混了个人头熟,我便从主桌告罪,逃席溜了出来。 你说这个研讨会,光上茶水不给饭,哪怕来几块花糕就着吃也行啊,小爷肚子里面早擂上鼓了。 我寻思着,如果去前台要几笼点心来吃,会不会有点儿太掉价。 正在此时,我听见旁边一个由四五个人组成的小圈子中有人说话:“老陈,我最近从一位大师家里请到一件招财灵物,据说是神仙给大师托梦显『露』了真身,大师梦醒后就照着神仙的样子雕了几尊金蟾,听说供养后能招财进宝,十分灵验。” 我听那人说得有趣,不自觉被勾起了好奇心,转身悄悄凑到人群中,掂着脚尖儿往里面看去。 只见其中有一位身着扣襟褂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正指着手里的照片向周围人解释。 我只瞥了照片一眼,眼珠子立马瞪圆了:“丝瓜瓤子?噢,不,这种蛤蟆雕刻的颜『色』很像我们家乡那种洗碗用的丝瓜瓤子。对不住,您接着说。” 正说话的那位回头白了我一眼,估计是在腹诽我这人怎么如此粗俗,能把金蟾叫成蛤蟆。 在周围人的催促下,他也没有过多耽搁,清了清喉咙又接着讲述:“王大师说,这件灵物便是传说中的三足金蟾,就是吕老(吕洞宾)大弟子刘海降伏的那一位,刘海戏金蟾,听过没有?瞧瞧,和市面上卖的那些招财金蟾的模样不一样吧?” 我趁着这几个人传阅照片的时机,也凑上去接过照片仔细查看了一番。 我敢打包票,如果那个王大师真是对着给自己托梦的神仙的形貌来雕刻,而非胡思『乱』想瞎刻一气的话,那么他雕刻的绝对是丝瓜瓤子,至少也是她们一族的成员。 丝瓜瓤子的特点也太明显了,她从头到脚几乎就是一只土黄『色』的大蛤蟆,只不过没有懒蛤蟆背上那一身疣罢了。 不过丝瓜瓤子的四条腿都好得很啊,为什么那帮人非要把她说成三条腿的残疾呢? 噢,对了,丝瓜瓤子的两条后腿特别短,给人托梦的时候为了方便出声,她必须用两条前腿把身子撑起来,『露』出大半个白肚皮。 从前面看过去,由于有肚皮遮挡,所以看不见她短粗的后腿,估计就这样被当成三足金蟾了。 我偷偷一撇嘴,把照片还了回去,看来这位王大师也是丝瓜瓤子从前的一个客户。 看不出此人倒很精明,还知道发挥余热,蹭着热点到处卖丝瓜瓤子的雕像,我要不要回去鼓动丝瓜瓤子上门儿去讨要肖像版权费呢? 我转过身正要离开,就看见肖叔叔迎面走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上去打招呼,身后那个拿着金蟾照片的中年人却抢先开了腔:“老肖,你终于得空出来看望老哥几个了?” 原来在我身后这个小圈子里的,都是肖叔叔生意上的伙伴,多多少少ye 爱好一点儿国学。 不过生意人自然大多以生意为重,国学修养其实也就那样了,真正能达到肖叔叔这种水平的,真是凤『毛』麟角。 估计肖叔叔是想帮我彻底融入他们这个国学圈子,因此介绍我的热情特别高,他拉着我的胳膊说道:“老几位,这位小友是我前些日子刚刚结识的,章再九,善治《周易》,家学渊源。” 曾有人问我,国学到底有什么用?我一般会回答他,国学可以有效提高个人修养。 比如你看见了美景,应该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而不是“我的妈呀,好大一泡子水,这鸟儿贼他妈多”。 看神情,那几位生意人分明不相信我的本事……其实大厅里的人多半儿也不相信,毕竟我的年纪摆在那儿呢,然而大厅里的人尚且知道敷衍一下,即便骨子里不信,面子上依旧做足了。 可这几位呢,就差把“小骗子”这仨字儿刻脸上了,最后还是看在肖叔叔的面子上,勉强冲我咧了下嘴,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我不愿与此等人一般见识,平白置这闲气做甚?不过你们最好不要上门儿找我做生意,看在今天如此“友善”地对待我的份儿上,我给你们打十七折! 我不愿招惹是非,可事情偏偏来找我,我转身还没迈步,便听到人群中有人不阴不阳地开口道:“老肖,不是做兄弟的说你。你出来闯『荡』这么些年了,怎么什么人都往回领啊?” 初战五通—金蟾现世 这是摆明了给我下战书啊,除了迎战我还有什么法子?一万多块钱捐出去,好不容易才刷了一点儿声望,眼下如果做了缩头乌龟,那一下子就赔得干干净净了,既然有人急着出来当垫脚板凳被人踩,小爷我就不客气了。 肖叔叔为人极有涵养,想尽力为我解围:“老赵,你和章小友才第一次见面,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等那人答话,我抢先接过话头:“肖叔叔,您多虑了,这里边没有什么误会,方才我只是向几位叔伯请教问题来着。昨天晚上我凑巧从宾馆门前的河里逮了一只怪里怪气的蛤蟆,今天请教了赵叔叔,才知道此物叫什么金蟾银蛙的,小侄可是大开了眼界。” 几句话说完,周围那几个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尤其是那个姓赵的中年人,竟然笑出了眼泪:“哎呀,老肖,兄弟我活了多半辈子,没见过活的金蟾,今天可得好好开开眼。” 肖叔叔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觉着我年轻口快吹破了牛皮,金蟾乃是人们幻想出来的东西,市面上摆着的全是雕刻,活物上哪里找去?那金蟾的背上一颗疣也没有,现找蛤蟆冒充也不成啊。 我哈哈一乐,冲那些人拱拱手,丢下一句:“各位叔伯稍候,小侄去去就来。”立马转身出门找电梯去了。 你跟我索要赵元帅胯下那匹黑虎的确没有,可这金蟾咱有现成的。 多说一句,肖萦凌帮我订的这家宾馆档次规格很高,楼下有大房间可以供人召开会议,肖叔叔把本次研讨会特地安排在我入住的宾馆,所以我去拿丝瓜瓤子不用多跑路,直接上楼到客房即可。 当我提着一个简陋的水桶出现在大厅的时候,惊异地发现本来空落落的大厅里挤满了人,我一出现,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我的身上。 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肯定是我走以后,这位赵叔叔不遗余力地宣传了我呗。 这下可给我打了一出好广告,人家如此卖力宣传,我一会儿要不要付他些广告费呢?宰他十万块如何? 见我推门进来,那位赵叔叔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哎呀,看章贤侄这副打扮,不用说,肯定刚下田回来。” 我咧嘴微微一笑:“不瞒叔叔,小侄打小跟家里长辈学了几手抠鱼『摸』虾的本事,平日里就爱鼓捣这些东西。那金蟾就在水桶之中,还请各位叔叔上眼。” …… “这……这是活的吗?雕得也太像了吧!” 一听说我把金蟾装在水桶里提了出来,大厅里的人们爆发出一阵阵嗡嗡的轰响,后面的人一个个拼命地往前挤,争相一睹金蟾的尊容。 我手捧着水桶刚往前迈了两步,便被闹哄哄的人群围住,冲在最前面的正是之前讨论请金蟾雕像的那几位生意人。 那几个人死死盯着水桶里的丝瓜瓤子,看得瞠目结舌。看到他们这副表情,我略微有些得意,一抬头却感到有一股目光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 我循目光看去,只见原先站在一旁稍远处的肖叔叔,被身后汹涌的人群一步步推到最前边,但他并没有被水桶里的丝瓜瓤子吸引,而是瞅着我若有所思。 我估『摸』着,前边这几个生意人应该都看清楚了丝瓜瓤子的尊荣,再一瞧他们身后那些正伸头垫脚的乌泱泱的人群,我不禁有点儿发愁,这么多人,如果挨个儿给他们展示,得看到什么时候去?一会儿午饭还吃不吃了? 我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便将托出去的水桶猛地收回来抱在怀中。趁着众人被我这个动作搞得莫名其妙的时机,我赶紧用肩膀顶开旁边的几个人,身形一晃,冲着人群外面就挤。 我像一个怀抱橄榄球的得分后卫,死死抱住水桶,在人群中左突右撞,在空隙中钻来钻去,突然眼前一亮,靠在大厅门口乌泱泱的人群,居然让我这样三晃两晃地冲了出来。 我抓紧时机又向前猛地一窜,来到大厅靠里边稍微空旷的一侧。我对面前人群中爆发出的阵阵抱怨声充耳不闻,把水桶径直往地上一搁,接着用脚一拨,将水桶放倒。 丝瓜瓤子便从水桶里“骨碌碌”地滚了出来。她在地上慢慢爬了几步,用前腿支撑起身子,亮出雪白的肚皮:“咕——” 之前还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 “三足金蟾,这绝对是三足金蟾!” “天哪,真是活的!” “阿弥陀佛,财神保佑!” 我站在一边抱着膀子暗自得意,刚才上楼回客房的时候,我特别叮嘱西瓜皮转告丝瓜瓤子,一会儿我将带着丝瓜瓤子和水桶到楼下大厅里散步,在丝瓜瓤子从水桶里爬出来的时候,千万记得先蜷起右后腿再爬,只要丝瓜瓤子能照办,我必定重重有赏,咱地仙会的大哥大向来言出必行。 也不知西瓜皮怎么翻译的,他刚张嘴“呱呱”了两声,丝瓜瓤子立刻一个轱辘滚到我脚下“咕咕”开了,还特意蜷起右后腿在地上爬了几步,看样子应该听懂了。 于是我兴冲冲地把丝瓜瓤子装在水桶里,转身出门坐电梯回到大厅,才有了之前那一幕好戏。 我对丝瓜瓤子的现场表演十分满意,觉得她的出场效果已经震撼了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现在应该趁热打铁,按照剧本接着往下演。 我用左脚点了点倒在地上的水桶,丝瓜瓤子立刻转身,“唰唰”地爬了进去,接着我用脚尖将水桶拨正,俯下身将水桶重新抱在怀里。 “戏金蟾!那吕祖座下的刘海尚且需要借助花灯才能降伏金蟾,这青年却是什么来头,这般轻松地做到了?” “老哥,你莫非看花了眼,这青年哪里是戏金蟾?你见他一敲桶,那金蟾就乖乖地爬进去了么?却是作怪,难道这金蟾是他养的,否则怎会如此听话?” 我抱着水桶左右环视了一下人群,发现众人脸上都是赞叹艳羡的神情,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便冲着大家咧嘴一笑:“诸位叔伯,小侄昨夜抓的这只蛤蟆,诸位可看清楚了?是活的不是?” 我也不等他们答话,从怀里掏出一卷尼龙绳在水桶提手上绕了几圈,顺手打了个死结儿,接着一个箭步冲到一扇敞开的窗户前面,一伸手将水桶探出窗外,我回头冲背后疑『惑』的人群咧嘴一笑,而后拎着提手的手指头一松,“唰”地一声,水桶直直地往楼下掉去,连带着我手里那卷绳子一圈圈地减少,顷刻之间窗外传来“咕咚”一声,水桶落到了河里。 初战五通——戏耍金蟾 “哎呦,这娃娃在干什么?那可是金蟾!” 背后的人群立刻炸了锅,蜂拥着冲到窗边,慌慌忙忙地从我手里抢过绳索,七手八脚地把水桶顺着绳索拎了上来,可除了半桶苏州河的河水,水桶里全无金蟾的影子…… 这自然也属于我之前在客房里和小六子他们商量好的计划中的一环。既然打定主意让丝瓜瓤子在众人面前亮亮像,演一出“金蟾现世”的好戏来为我增添说服力,以便将来招揽生意。 那么作为整个计划的策划人,我必须要为丝瓜瓤子留好后路。丝瓜瓤子既然加入地仙会,大家便是血肉相连的兄弟姐妹,那一声大哥大可不是白叫的。 苏州人别的方面都好,就是有点儿过于看重阿堵之物,民间求财之风非常盛行,素有供养财神,请金蟾镇家的习俗,所以丝瓜瓤子一亮相,便轻易震撼了在场诸人,自然也会惹来好大风波。 可以想象,我展览结束之后,如果没有把金蟾扔进苏州河而是提回客房,那么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人登门拜访,或是恳求『摸』『摸』丝瓜瓤子沾一沾财气,或是要请回她的照片去供养,甚至可能还有患了失心疯,想出重金买下丝瓜瓤子的。 兴许这些都是送上门儿的生意,我和小六子现在也确实有些缺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丝瓜瓤子本来安安静静地在上方山好好地当她的“蛙通”,偶尔因为生计所迫,才会下山找有缘人指点财运,弄些财物回来糊口,平时一直在与世无争地修行,没有道理因为我们的一己私欲,将她拖进人世间的纷扰中去。 更何况丝瓜瓤子现在是地仙会成员,靠出卖自己的兄弟姐妹来博取钱财,这样未免忒下作了些。 还有一点,我毕竟不是苏州人,在某些人的眼里,金蟾可是苏州本地的宝物,如何能落到我这个外人手里? 这些家伙肯定会费尽心思要从我手里抢走丝瓜瓤子,如果明抢不成功,他们也会来暗的,光是打电话给环保组织举报有人私自捕捞珍稀野生动物这一招,就够让我头大的。与其平白招惹这种怀璧之罪,不如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丝瓜瓤子扔掉。 我入住的宾馆临近苏州河,作为一大卖点,宾馆的会客大厅在苏州河上方探出了一截,如果推开窗户欣赏景『色』,外面的水上风物自然美不胜收,同时也方便了我“扔掉”金蟾。 从大厅窗户到底下的河面,只有三米多的垂直距离,为了确保丝瓜瓤子的安全,我特地在水桶提手上缠了绳子,通过一只手给绳索施加摩擦力的方式,帮助下落的水桶降速,以便减小高空坠落对水桶的冲击力。 另外,这样做也是为了方便那些好事之徒打捞水桶,验证一下金蟾是否真地被扔掉了,他们肯定什么也捞不着,因为我早就安排白霜霜带着白十五和西瓜皮,潜藏在窗户下面的河水里等着接应丝瓜瓤子。 刚才小六子通过心灵感应告诉我,丝瓜瓤子已经安全回到客房,现在他们一行正在吃灰金刚们从厨房“借”来的苏式点心。 这些点心应该是宾馆方面为肖叔叔筹办的国学研讨会准备的茶点,不过瞧现在大厅里这幅沸反盈天的场景,我估计没几个人有心思去吃什么茶点了,他们都在打电话联络附近的渔夫准备网具水箱。 那个……就祝他们好运吧,至少这段时间苏州河政部门不用担心河道的清淤问题了。 既然你们不吃,这做好的茶点可不能浪费,我通过心灵感应告诉小六子,再安排手下去厨房给我打包两份点心回客房,俗话说浪费可是最大的犯罪啊! 我摇摇头,中断了和小六子之间的心灵交流,拍拍手准备告辞走人。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拍在我的肩膀之上,我一回头,只见肖叔叔正冲我和蔼地微笑:“贤侄你这么大个人了,为何依旧如此不小心?” 肖叔叔肯定不是专门来批评我不稳重的,我立刻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真是惭愧,小侄一向在乡下粗野惯了,这逗蛙溜鱼的勾当原是做惯了的。小侄也是一时贪玩,便将这水桶抛出窗外,哪料想大意失手,反而在列位叔伯面前现眼了。不过这金蟾本属于苏州河中之物,现在能复归原处,也是极应当之事。” 今天整个大厅里唯一没有被金蟾震撼到的,也只有这位肖叔叔了,真不愧是见多识广的长辈。 当我向众人展示金蟾的时候,肖叔叔虽然也吃了一惊,但却没有被金蟾现世所『迷』,反而在一旁沉『吟』,估计是在思索有什么法子可以提点我,金蟾绝非我这样的平民百姓可以占有之物,留之是祸非福。 然而紧接着我就出人意料地把金蟾扔进了苏州河,表现出我这个年纪少有的见识,如此一来正对了肖叔叔的胃口,他上来冲我直拍肩膀,他那句话与其说是批评,不如说是夸奖。 后来肖叔叔夸奖我,说我当机立断把价值连城的金蟾一抬手便扔进苏州河,这种行事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实在让他肃然起敬。肖叔叔自问在商场『摸』爬滚打了近三十年,虽然明知金蟾留在手中必有祸患,早早脱手才是正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这种抬手就扔的地步。 肖叔叔直言,当时他自己也忍不住动了一丝贪念,他在商海沉浮多年,好不容易凭借个人丰富的经验,压下了对金蟾的贪念。他怕我年纪轻轻不知江湖深浅,本想出言提点一下我这少年郎,结果我的一番作为让他大跌眼镜,真不愧是鼠道人的后代,一身养静持身的修为着实了得! 我在脸上堆起笑容陪着哈哈一乐,总不能直接告诉肖叔叔,这个金蟾扔出去还能自己跑回来吧? 话又扯远了,当日我“扔掉”丝瓜瓤子之后,便向本次国学研讨会的召集者——肖叔叔告辞:“小侄方才想起一事,今日正午,我和萦凌约了几位同学一起吃饭。眼下时辰不早,小侄不好让萦凌他们久等,意欲就此向列位叔伯们告罪,不知是否妥当。” 初战五通—生意上门 肖叔叔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微笑着连连点头:“贤侄既然约了人,就不能迟到失了礼数。贤侄你告诉萦凌,既然请客为东,就不必太过简省,让她带着我的信用卡,这顿午饭你肖叔叔我还是请得起的。时候不早,贤侄快些动身吧。” 得到肖叔叔的首肯,我冲着四周团团拱手:“列位叔伯,今日因小侄贪玩胡闹,耽误了诸位前辈们交流学习的时间。小侄心下甚是惶恐不安,这就回去闭门思过。诸公,小侄告辞了。” 这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了,什么中午约好和萦凌她们一起吃饭啊,不过是我临时胡『乱』找的一个借口。 肖叔叔既然召集这个国学研讨会,摆明了中午要请客管饭的,肖叔叔做东的饭局,档次能低了?自然有水陆珍味环列,我本来打谱要蹭上一口饭的。 然而眼下出了“金蟾现世”这档子事儿,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地多呆。否则一会儿饭局上少不了别有用心之人,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来灌我酒水,指望我酒后『乱』语,到时他们也好套问捕捉金蟾的诀窍。 现在我不但逃席而去,又在人前明言回去要闭门反省,摆明了就是不见外客。今日大厅里来的都是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毕竟自持身份,干不出上门硬闯的事情。 不过我也没有当面把话说死,就冲我和肖叔叔说话的那股亲热劲儿,显然是告诉在场的众人,如果有事儿找我章再九,你们不妨走走肖叔叔的门路。 肖叔叔费这么大劲儿『操』持国学研讨会,还不是为了跟在场的人拉拉关系么。现在我把大好的机会送给肖叔叔,作为回报,肖叔叔自然会替我把把关,最后介绍到我这里的生意,肯定是那种事情不太棘手,客户还舍得给钱的优质买卖。 只要我能漂漂亮亮地把事情给客户办好,肖叔叔自然也会收获一份儿人情,这买卖大可做得。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我便接到肖萦凌的电话,请我去她家坐一坐,不用说,肯定是买卖上门了。 前几天我刚提着行李送肖萦凌回家,再去一趟自然熟门熟路。 我安排地仙会其他成员待在客房里等我回来,而后一把抓起肥嘟嘟的小六子塞进口袋,转身在客房门把手上挂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便去肖家赴约了。 小六子对我这种粗暴蛮横的做法十分恼火,在口袋里大喊,既然带他出来,为何不顺手在口袋里放两块点心。 “六子你别废话了,只要做好今晚这档买卖,少说也够咱们吃上半年的点心。” “既然如此,搭档你为啥还不快走?不用挤公交了,磨磨蹭蹭的,咱们打车去,六爷我批准了。” 当我和小六子兴冲冲地赶到肖家,来开门的正是肖萦凌,她回头冲客厅一努嘴,向我示意她父亲正在客厅陪客人等我,让我赶紧换好鞋快些进去。 但我怎么听着客厅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如此耳熟啊?待进了客厅抬眼一看,发现还真是熟人,正是今天上午在大厅里替我卖力做广告,令我十分感动以至于决定要坑他十万块钱的那位赵叔叔,怎么是他最先来找我呢? “老肖啊,章贤侄真是年轻有为啊,你家能有这样的后辈,着实令人羡慕。” 说着,赵叔叔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递给我,“贤侄啊,今天上午都是叔叔我不对,我这坏脾气几十年了,没少闯祸。最后还害贤侄你丢了那么珍贵的金蟾,这点儿钱根本弥补不了贤侄的损失,但确实是叔叔的一点儿心意,还望贤侄看在老肖的面子上,收下才好。” 我打眼一瞧信封的厚度,好家伙,至少一万块,连忙阻拦道:“赵叔叔您太客气了,若非我有意卖弄那金蟾,也不至于丢失。此事与旁人无关,这钱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收啊。” 我虽然在心里说要坑此人十万块,那不过说句气话而已,吃江湖这碗饭,就要讲江湖的规矩,赚钱归赚钱,坑人算怎么回事儿? 再说丝瓜瓤子根本没丢,此刻她正好好地在客房卫生间的洗脸盆里,陪西瓜皮泡澡呢。 一旁的肖叔叔笑呵呵地走过来,伸手接过赵叔叔手里的信封塞到我手里:“我可以给老赵作保,我这个老伙计啊,脾气是急了点儿,嘴巴也凶了一点儿,但为人的品行还是很方正的。老赵今天确实有事要请教贤侄,给贤侄封个红包也理所当然,贤侄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下吧。先听听你赵叔叔讲讲他这趟上门的请求如何?” “既然肖叔叔都这样说了,那小侄就愧领了。不知赵叔叔有什么事情需要小侄出力效劳呢?” 其实我很喜欢赵叔叔这种直肠子的人,看你不爽便怼你,如果自己错了,便立马服输认罚,这样才是大丈夫所为。不就说话冲一点儿么? 我高中那几年,得罪的人一点儿不比他少,论起说话呛人的本事,绝对不遑多让。现在人家低头认错,又送上一个大大的红包,我还纠缠那些旧日的过节作甚?爽快地帮他把事情解决才是正理。 对面的赵叔叔见我收下红包,感激地点点头:“哎,是这么回事儿,都怪我一时贪心……” 赵叔叔告诉我,苏州临近两湖一河,水面广阔,水产自然相当丰富,他的祖上是在太湖岸边打渔的人家,后来赵叔叔籍着改革开放,家家承包到户的春风,和村里人合伙承包下了大片太湖水面,搞起了水产养殖批发的生意。 赵叔叔为人踏实肯干,将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很快积攒下不菲的身家,后来他在苏州城里买了房子,就这样当起城里人来了。 赵叔叔出身打渔人家,家学传承和国学修养比旁人稍微差那么一点儿,他也有自知之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手里有了钱就倒腾文玩核桃附庸风雅。 赵叔叔平时只爱听几曲苏州评弹作为消遣,自此成了评弹茶馆的常客,由此结识了苏州城内大大小小几十家评弹茶馆的老板。 初战五通—鬼戏异闻 前些日子,赵叔叔无意中听说,有家评弹茶馆的老板因为手头一时紧张,要将铺面出让,赵叔叔去过那家评弹茶馆,其位置临河傍柳,地段和景『色』都没得说。 他见那茶馆老板开价不高,便一时心动将铺面接手盘了过来,准备过一把当评弹茶馆老板的瘾。 然而问题就出在接手的这家评弹茶馆上了,要想解释清楚,还得容我多说两句。 过去中国民间将农历七月称为鬼月,传说属于地府鬼门关大开,放无主孤魂上阳世讨要祭品的日子,讲究一些的百姓,都要在街边化银纸送祭品给孤魂们享用。 而戏班子也有特殊的规矩,每逢农历七月,戏班子逢双日晚上子时前后,都要加演一场戏,这戏并不卖票,敞开了大门演出,也算为了给这些来到阳世的无主孤魂们增加一些娱乐,这加演的一场戏俗称“鬼戏”,意思是给鬼看的戏。 苏州评弹行业也有这么一个规矩,不过他们逢五加演,而且要连演农历七、八两个月,也算鬼戏的一种。 既然叫“鬼戏”,自然不欢迎活人观看,毕竟鬼戏不能卖票,茶馆剧院也得开张吃饭,人人都来听免费戏,那演员和老板吃什么啊? 一天晚上,赵叔叔在外边应酬回来,顺路经过自家茶馆,赵叔叔酒后口渴,便想去后台找杯清茶喝了醒酒。 那天正巧逢五,自家茶馆也按照规矩上演了鬼戏,结果赵叔叔一进门,发现台下坐着这么一位正津津有味儿地听戏。 这个听众巴巴地跑来蹭鬼戏听,确实有些不太讲究,可赵叔叔并非那种小气之人,进门的都是客,总不能把客人往门外赶吧?赵叔叔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扭头去后台喝了茶就回家了。 可哪成想,一桩天大的麻烦由此降临到他的头上。 “我当时以为来听戏的人是附近的散工,心想他可能手头一时紧张,这戏演给谁不是演,就没有去管。贤侄你也知道,叔叔我是靠卖鱼贩蟹起家的,水产才是我的本业,平时都在太湖边上照看生意,城里的茶馆便交给了一个伙计打理,反正我没指望能靠茶馆赚多少钱。然而没过几天,老顾头,就是那个照顾茶馆的伙计跑来找我,让我赶紧去茶馆一趟,说老板们要撤戏不演了。” “老板?赵叔叔您不就是茶馆的老板么?撤戏的又是哪里来的老板?” “哎呦,贤侄你看我这头脑不灵光,忘了你是北方人了。在苏州啊,像叔叔我这样开茶馆的叫‘东家’,在茶馆搭台唱戏的叫‘戏老板’,简称‘老板’。” “噢,那戏老板们为啥要撤戏?薪水问题?” “那哪儿能啊,你赵叔叔我绝非吝啬之人,再说我只是喜欢这个茶馆的环境好,临河听戏特别有感觉,压根儿没指望能从里面赚多少钱。我这家茶馆和戏老板们四六拆帐,要论条件优厚,可是在全苏州城都数得着的。戏老板们要撤戏,却是有别的原因。” 赵叔叔告诉我,戏老板们要撤戏的缘由,竟然出在那个晚上来听鬼戏的观众身上。当然了,并非戏老板们财『迷』,觉得被蹭了戏占了便宜而窝火,主要是曲艺行当的从艺人员多少都有那么一点儿讲究。 比如说书先生讲评书的时候,一场书说下来,除了四川,全国大多数剧院里桌子上的惊堂木最多只准拍两次,开场拍一下压言定场,结束时拍一下清场送客。要是你敢“啪啪啪”连拍好几下,比较讲究的老听众能跑到后台吐你一口唾沫。 惊堂木连拍,在评书行当里叫“楔棺材头”,意思是往棺材上钉钉子,只有棺材里装上死人才会楔棺材头钉钉子,很不吉利。 唱苏州评弹也一样,戏老板们管活人坐在台下听鬼戏这种事儿,叫“阳人冲犯”,也属于很不吉利的事情。 老顾头最后吞吞吐吐地跟赵叔叔说,这种活人听鬼戏的事情去年发生过,当时一个后生坐在台下有滋有味地听,茶馆的前东家也不好意思轰他走。 戏老板们虽然觉得不吉利,但碍于东家的面子,只好在台上假装看不见,让那后生接连听了几场鬼戏。 后来有一天,这后生正好好地听戏,突然之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站起身来直直地往窗户那儿奔,一头钻过窗户跳进了外面的苏州河! 台上演戏的老板们一直对这个蹭戏的后生视而不见,自然没去留意他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眼下这人突然投河,大家全都吓傻了眼,赶紧张罗着去救人。 可这几位唱苏州评弹的,身上穿的不是长袍马褂,就是高叉旗袍,穿着这种衣服下水救人那是找死,可要脱,也绝非一时半会儿能脱下来的。 再说戏老板们的水『性』也都平平,毕竟大家伙不是吃水上这碗饭的,所以只能跑到街上去喊人。 你想想,鬼戏可是半夜十二点才开演,那个时间段大街上哪里还有人? 好不容易联系到附近的艄公撑船过来救人,投水的后生早不见了踪影。等到天亮,水上公安组织起力量,拿着大网在河里捞人,最后在茶馆沿河下游四五百米的地方发现了那人的尸首。 一夜之间,尸体不仅被水泡得白惨惨十分吓人,还被河里的鱼啃坏了,浑身上下少了好几块肉。 好好的一个后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最后还落个死无全尸,他的家人如何肯善罢甘休?一口咬定茶馆方面没做好安全防护的措施,所以才让自家孩子失足落水丢了『性』命。 可茶馆方面也冤得很,苏州评弹听的正是临水傍柳的意境,开着窗户是让你欣赏风景,而并非方便你投水的,如果非要在窗户上钉护栏,那不成坐牢了么,谁还愿意来听戏?最后在多方调解下,茶馆的前东家不得不赔了一笔钱才算了结。 自打茶馆出了此事,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前东家一咬牙,贱价将茶馆卖出,这才有了赵叔叔接手茶馆当东家这回事儿。 茶馆经过一番装修之后重新开张,生意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可眼下又出了阳人冲犯的事情,所以戏老板们说什么也要撤戏,不敢再沾这种倒霉事情了。 初战五通—茶馆凶事 “我听老肖说,贤侄你是大家之后,《周易》造诣极高,因此想恳求贤侄你去叔叔我那茶馆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八字冲犯的地方。这茶馆若真是块凶地,我就干脆关了它,总不能再出人命不是?” “小侄明白赵叔叔的意思了,只是这相看风水之事,须在白天『操』持为好。不如这样,明日一早,小侄便去那间茶馆拜访叔叔。” “哎呀,贤侄真是快人快语,叔叔这里先谢过了。甭管贤侄能不能帮叔叔我这个忙,就冲贤侄你这份心意,叔叔我就十分感激了……正好前些日子叔叔刚托人捎回些正宗的雨前大红袍,我这就回去准备,明天在茶馆里专等贤侄和老肖你们二位。” 事情商定,我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就向他们告辞。肖叔叔让我明天在宾馆等候,到时候他开车捎上我一起去赵叔叔的茶馆,之后肖叔叔一摆手让肖萦凌送我出门。 就在我换完鞋要出门的时候,肖萦凌突然一伸手把我拦下,说她明天想跟着一起去赵叔叔的茶馆玩儿,顺便也看看我如何替人相看风水。 这个嘛……行啊。反正明天我们是去茶馆听戏喝茶,又不是去找人打架,既然肖萦凌愿意跟着,那就跟着好了。 半小时后。 “爽!”我躺在宾馆的床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六子,你觉得像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唔,这个不好说,六爷我觉得不是风水的问题,即便风水再差,怎么可能能差到突然之间要死人的地步?估计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既然它能诱『惑』人投水自尽,兴许是个水里的玩意儿?” “可能吧,那茶馆位于南门路,明天过去一看便知。”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我话音未落,刚在卫生间洗脸盆里泡完“鸳鸯浴”,此时正一脸惬意地驮着西瓜皮慢慢往外爬的丝瓜瓤子,突然就跟撞了邪一般,一下子把背上的西瓜皮掀到一边儿,“唰唰”两下爬到我床前,立起身子一脸惶急地“咕咕”开了。 “我去,西瓜皮!你媳『妇』儿什么情况?” 经过西瓜皮的翻译,我才搞明白,原来丝瓜瓤子想要告诉我,在苏州南门路附近的外城河里,最近几年搬来个有能耐的大“通”,它的脾气很凶很坏,丝瓜瓤子让我们最好不要去招惹它。 这便奇怪了,丝瓜瓤子怎么知道外城河里有“通”呢? 在西瓜皮转译了我的问题之后,丝瓜瓤子挺『迷』茫地思索了一会儿,终于伸出前肢『揉』了『揉』她的蛙脸,同时“咕咕”叫了两声。 “呱呱呱呱。(地盘、闻到。)” “地盘?闻到?”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身边的小六子却突然高兴地跳起来:“六爷我想到了!” “既然想到了,那就快说,我这儿还懵着呢!” 小六子告诉我,丝瓜瓤子这些“通”们和地仙最大的不同,就是地仙们没有“通”那么强的领地意识。 当然了,仙家也并非一点儿领地意识都没有,你如果敢去九洞窟里面圈占土地,就做好被灰仙们揍得鼻青脸肿满头起包的准备吧。 但只要离开了九洞窟的范围,你愿干嘛就干嘛,小六子他们不管,只要你的房子别堵了九洞窟的大门就行。 可“通”们并非如此,每一个“通”都会根据自己的实力大小,圈占相应的一块地盘,如果一个“通”不小心进入另一个“通”的地盘,会被主人视为居心叵测,有来抢地盘的嫌疑,稍有不慎会引发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噢,也就是说,六子你们这些仙家只有‘家’的概念,而‘通’们不但有‘家’的概念,还有‘地盘’的概念?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求财呗。” 仙家在人间既有出马弟子也有伴仙,仙家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和他亲近的人类商量,之后由人类出面找寻。 天下之大,人类哪儿都能去,即便中国的灰仙想吃美国的匹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伴仙手里有钱就行,所以仙家们不看重地盘。 但“通”们却不是这样,就比如丝瓜瓤子,她平时在上方山依靠给人指点财运,换取两口剩饭吃,然而并非所有来上方山的人,都有财运可以让丝瓜瓤子指点。 有时两个“通”难免会想招揽同一个人的业务,为了避免“通”之间发生无谓的争斗,就要看提供业务的主顾到底站在谁的地盘之上了。 “通”的地盘类似于人类的势力范围,为了保证自己能招揽到足够的业务,“通”对势力范围十分看重,边界上画满了只有“通”之间才能看懂的符号,类似于“这块地归爷了,谁敢进来就死啦死啦地”这种警告。 不过天底下有人烟的地方只有那么大,如果“通”们把某一核心区域的地皮都瓜分完了,那么别的“通”外出做买卖的时候,想借道通过都不行,依然会招来无谓的争斗。 所以丝瓜瓤子说“通”们通常把自己的地盘划为内外两级,外围地盘允许别的“通”暂时借道通过。只要你别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地盘的主人便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别的“通”敢深入自己的地盘内部,或者赖在外围地盘不走,那下场便只有一个字,怼! 《西游记》中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途中,有一站是狮驼岭。据孙大圣说,狮驼岭“绵延八百里,全是吃人精”,把唐僧吓坏了,问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去。孙大圣却回答说:“师傅好痴,这狮驼岭绵延八百里,靠走路几时才能绕过去?咱们路上加些小心便是。” 然而你看孙大圣是如何加小心的?狮驼岭的狮子精开始根本没想抓唐僧,甚至关上洞门希望唐僧师徒赶紧过去,可大圣直接带着唐僧径直走到狮驼洞前,这才引出妖王打了一架。绵延八百里的狮驼岭属于外围,取经队伍想借道,老魔根本不管,狮驼洞才属于人家的地盘内部,直到孙大圣打到洞府门口,魔头们才出来拼命,因为这实在是欺魔太甚了。 初战五通—相地看水 狮驼岭绵延八百里,大圣嘴里说着多加小心,却为何偏偏走到人家洞府里去了?其实孙大圣压根儿没打算绕什么路,他就是故意上门儿找茬打架的,取经只是个表面的旗号,帮助佛教势力消灭异己拓展地盘,才是大圣的真正目的。套路啊,满满的套路! 上次我和肖萦凌从上方山回来,为啥身后跟哨的丝瓜瓤子一进了苏州城,便开始有些犹犹豫豫,正是因为她感觉到了南门路的外城河里存在着一个恶“通”,此地属于恶“通”的地盘,丝瓜瓤子属于捞过界。 不过丝瓜瓤子觉察到恶“通”住在外城河里,河道才是内盘,我和肖萦凌经过的南门路属于外围。丝瓜瓤子见我们没有在恶“通”的地盘上停留,这才一狠心跟了上来,否则她直接打道回府了。 当时我和小六子想破了头,也搞不明白丝瓜瓤子当时到底在犹豫盘桓个啥,还以为是我们不小心显『露』了行迹让她起了疑心,原来却是这么档子事儿。 “既然明确了茶馆附近有恶‘通’存在,那么六子,明天咱们可以去茶馆好好瞧一瞧‘风水’。” “搭档你有何高见?” “且附耳过来……” “妙!妙啊!” “主意不错吧,西瓜皮你过来,明天你要……” 第二天一大早,等在宾馆门口的肖叔叔和肖萦凌看见我手里提着一个水桶,全都瞪圆了眼睛:“贤侄,你手里提着的这是?” “叔叔请上眼,我昨天晚上回来之后,顺手从河里『摸』了一只青蛙上来。赵叔叔的那个茶馆依河而建,水汽充沛,用青蛙来看风水最是灵验。” 我伸手将桶盖揭开一个小口,另一只手探入里面,然后把黏糊糊的西瓜皮抓出来展示给肖叔叔和肖萦凌。 “哎呀,不是金蟾就好。贤侄这家传绝学着实不简单,以前只听说贤侄的先祖会借助老鼠相地,本领已经相当不凡,却没想到贤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能借助那个田……呃……灵蛙相地,着实了不起啊。” 我见肖萦凌正一脸厌恶地盯着手里的西瓜皮,哈哈一笑,说声:“叔叔谬赞!”顺手把西瓜皮扔进水桶里,接着低头钻进了肖叔叔开来的那辆汽车。 之后一路无话,到了赵叔叔的茶馆,我又故技重施,手抓西瓜皮在赵叔叔面前展示了一回,再次博得了几句言不由衷的夸奖。至于为什么言不由衷?这里毕竟是苏州,属于江南水乡的中心,稻田里的青蛙谁没见过?甚至解放前某些地方还有吃田鸡的陋习,你跟苏州人说青蛙能吃虫保秧,他们相信,但如果说青蛙能相看风水吉凶,估计连三岁小孩儿都骗不了。嘿嘿,就是要你们不信,越不信越好…… “不错,真是不错。你们看这茶馆,明明门脸临近马路,进门却不直通剧场,偏偏依靠照壁雨檐向里折出了一条小弄堂,步道两旁翠绿盈架,既应了通路招财之局,又绝了车马喧嚣,给人以清心涤尘之感,足可静品茶之三味。这布局措置得独具匠心,定然出自大师的手笔啊。” 我一边品评弄堂的景物布置,一边偷偷打量身旁的肖、赵两位叔叔,只见赵叔叔一脸得『色』喜笑颜开,肖叔叔也背抄着手微微点头。我不禁心中暗喜,看来这几句话夸到点子上了。 至于我怎么看出来是大师布置的?你想啊,我身后这俩位都是有钱不怕花的主儿,买个铺面不得重新装修一番?景物布置得究竟如何,暂且先放一边,东西新旧你还看不出来吗?拣好听的说呗。 进了剧场,我不由得连连点头:“真是好措置!” 这一回就不全属于违心讨好了,只见剧场坐北面南,西边排一列雕棂,窗格间偶尔有船篷划过。窗扇正对苏州外河,若打开窗格,河风习习,柳枝摇曳,水乡景物一览无余,美不胜收。 我伸手一指窗外的柳枝:“此处显然也经高人点化了的。旁水观柳本属苏州一绝,只是柳树乃阴木,又倚流水,阴气更重,若无镇伏之法,不宜栽种在家宅之旁。所以这戏台布置大异别家,不用钢铁吊顶,只选了五根怀抱廊柱支撑,想必这廊柱所用的料材乃是五十年往上的老杨木,又以利斧斩去小枝,由剩下的整根树干雕琢而成。此外,移去了两株河柳,又请动龙神下凡,凑成一个五阳龙伏阴局,真是好手笔。” “哎呀,贤侄人不可貌相啊,小小年纪眼力竟然如此不凡,着实了得!不瞒贤侄说,这剧场的布置,叔叔我是花了重金才请动那淮扬冯老夫子指点,当日老夫子所言与贤侄几乎如出一辄。” 赵叔叔面有得『色』,右手挑大拇指连声夸赞,一旁的肖叔叔也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至于小丫头肖萦凌?那眼睛里边都快冒出星星来了。 我谦逊地向长辈们拱手致意,转身把水桶放在窗楹,依靠着窗扇,观赏起运河风景起来。“刺棱”,我上衣口袋里钻出一个灰『色』三角脑袋:“搭档,厉害了你。你怎么看出来这个是冯老夫子设的五阳龙伏阴局?是不是搭档你的先祖鼠道人传下的风水之术啊?快教教六爷我呗。” “是个屁啊!” 我让小六子看那廊柱的顶上,上边雕盘着和泥鳅一样长的东西,此物叫做“蒲劳”,它是龙的第四个儿子,据说平日喜好音乐,出现在剧场里勉强说得过去。但柱子底下趴着的跟哈巴狗一样的东西就不简单了,它叫狻猊(suan ni),龙的第五个儿子,传说狻猊喜欢听老聃讲法,法力道行颇深,道士们请动龙神帮助伏妖降魔,多半儿就是找它。 一根柱子一上一下动用两位龙子,就差没把“镇压”这俩字直接刻上去了,我第一眼见到这柱子,还以为自己进了蜀山的锁妖塔,寻思着戏台子底下到底关了哪个千年妖王。 “至于这柱子镇伏的什么,窗外边那么老大的两个树坑,六子你看不见么?河边原本好好一排柳树,非要挖掉两株,就跟嘴巴里缺了两颗门牙似的。这个冯老夫子水平也就泛泛,不过他那一把年纪比较唬人。” “切,真没意思,搭档你抓紧进入正题,六爷我肚子又饿了。”说完,小六子将脑袋缩回了口袋。 好吧,闲话说得差不多了,也该显几手真本事了,我用手提起水桶,一转身来到另一扇窗户前。 “呱呱呱呱呱呱!”突然一阵突兀的蛙鸣从我提的水桶里传了出来,西瓜皮似乎在表达,“死娘们儿你别踢我了!” 我咧嘴一乐,看来丝瓜瓤子已经发出了信号,肯定就是这里。“哈哈哈哈哈!”西瓜皮两口子还真是恩爱啊。 “贤侄,贤侄?你为何无故大笑?” 闻听身后赵叔叔发问,我赶忙收敛笑容,整肃了一下表情,回身对着一头雾水的赵叔叔问:“敢问去年那人是从这扇窗户纵身跳出投水的么?” 初战五通—奇钩钓怪 “这?贤侄你稍等,我去找茶馆老员工问问。”一会儿功夫,赵叔叔领着一位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跑来,“贤侄你真神了,这位王大班去年那晚正好就在台上,他亲眼得见那投水之人推开这个窗子,跳进外面的河里。哎呀,若非亲眼所见,真想不到贤侄这风水造诣竟然高深到如此境界。不瞒贤侄,叔叔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跳的哪个窗子。” “小侄不敢欺瞒叔叔,若非这水桶中的青蛙,小侄也看不出那人究竟跳的哪扇窗子。只是那人溺水之后,尸身又为河中鱼鳖啃食,以致尸首不全,没法去阴司点到销号,因此有一丝怨气残留在这窗户左近。而青蛙对阴阳怨气极其敏感,胆子又小,故惊骇而鸣。” 我得意洋洋地说完,结果半天没人来接话茬,我奇怪地回过头,发现身后的众人无不现出一脸惊骇的表情,小丫头肖萦凌甚至用手把脸都捂上了。 “坏了,真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看来刚才这番话把他们吓过头了!” 见我现出愕然的神态,赵叔叔才回过神来,摇头苦笑道:“贤侄一身本领真是神异,我今天能见识一番也不冤了。贤侄的意思我明白,其实贤侄你直接明说便好,你赵叔叔我钱虽不多,却也干不出那种昧良心的事儿,既然茶馆已经被阴魂侵占,我这就送客关门,宁可让茶馆烂在自己手里,也绝不再让阴魂害人『性』命。” 我看着赵叔叔那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着实哭笑不得,赵叔叔手里拿的这个剧本不对啊,按照一般小说的故事套路,得知自己的茶馆被阴魂侵占,不应该央求我出手超度阴魂么?您这直接关门算怎么回事儿?您钱多不怕糟践,说关门就可以关掉,可我还等着赚这超度阴魂的钱呢。 我咳嗽了一声止住赵叔叔的话头:“叔叔真是高风亮节,小侄佩服。但叔叔可曾想过,您这茶馆风水如此之好,却为什么会有人在此投水身亡,以致于阴魂盘踞呢?” “按照贤侄你的意思是?” 我用手一拍身后的窗棂:“实不相瞒,有个水怪被您这上好的风水地段吸引而来,眼下正盘踞在茶馆窗下的苏州河里。这水怪已经害了一条『性』命,若是将来任它修成气候,必然会为祸一方,总之决不能对它坐视不理。” 一听我说茶馆附近藏有凶恶水怪,在场众人均是脸『色』大变,还属肖叔叔为人稳重,最先定下心神:“再九,你说吧,准备怎么办?” 我冲肖叔叔感激地笑了笑,又扭头对赵叔叔说:“小侄听说赵叔叔是做水产生意的?小侄想跟您借几件渔具使用,对了,还要借几个体力充沛、身手矫健的伙计,帮忙干一件小事儿。” 这时赵叔叔也反应了过来:“借渔具好说,真不是叔叔夸口,我从小就跟着家中长辈打渔,这水上的饭已经吃了小四十年。只要贤侄叫得出这渔具的名字,我就能帮贤侄你找到,退一步说,苏州城大大小小的渔具商人我都熟络,再特殊的工具,只要你能画出图样,我就去找人连夜赶工,一天时间必定能打造好。” “那可太好了,小侄正有一样渔具不凑手。”我跟赵叔叔要过一张白纸,在纸上“唰唰”地画了几笔,然后把图纸递了过去。 赵叔叔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眼睛立马瞪得和鸡蛋一样:“贤侄,你画的这可是三锚鱼钩?难道那水怪竟然是黄鳝成精么?” “厉害,您不愧是专吃水上这碗饭的,眼力如此毒辣。” “真是惭愧,三锚鱼钩本是咱们江南渔民捕捉大型黄鳝的利器,可惜这些年来本地的黄鳝越捕越小,现在连尺把长的半大小鱼都捞出来送上餐桌了。三锚鱼钩专门用于抓捕那种四五尺往上的大鳝鱼,我也是小时候见家中老人们使用过,这种鱼钩每一只锚钩的开口方向与长度各不相同,都是老人们自己动手打造,可贤侄你如果真让叔叔我自己动手打造,那说什么也打造不出来了。哎呀,现在三锚鱼钩这玩意儿早成了屠龙之术,却实在没想到,都快三十年了,咱们这江南渔民用的渔具竟然在贤侄你这北方人手里出现,难道贤侄祖上也曾驻足过江南么?” “说来惭愧,小侄的老爷爷正是从南方避祸迁居北方的,只是家中老人口风甚紧,具体祖籍何处,早已不可考证了。” 肖萦凌好奇地从赵叔叔手里接过我随手画就的草图,说实话,我这徒手绘图的技术糟糕得很,若非我严格按照工程制图的规定标注上具体尺寸参数,真不知道工匠们会给我打造出一个什么鬼东西出来。 “那个,萦凌,你别看我画得糟糕,这东西钓大鳝鱼可非常好使哦。” 三锚鱼钩的独特之处,就是主钩上伸出来三个分支锚钩,它们并非对称分布在主钩上,而是有前有后,此外,每一个锚钩的开启角度和长度都各不相同。 要知道,鳝鱼咬钩的方式和其它鱼类不太一样,鳝鱼是直接用吞的方式,即把鱼钩和鱼饵一起吞进肚子里。 此时如果渔人见到有鱼咬钩而收线,鱼钩则会挂在鳝鱼的肚子上,鳝鱼吃痛则会拼命蜷着身子一圈圈地打滚儿,细小的鱼钩在鳝鱼强有力的扭动下会变形,很容易从鳗鱼肚子里脱落出来。 三锚鱼钩正是专门针对鳝鱼好打滚这一习『性』开发出来的渔具,只要鳝鱼吞饵后一打滚儿,每一个锚钩都会深深地刺入鳝鱼的肉里,就像用船锚固定船体一般。鳝鱼越打滚儿,鱼钩在鳝鱼肉里刺得越深,固定得也越紧,鳝鱼就跑不了。 三锚鱼钩虽然是一件极其精妙的渔具,可再好的渔具没了用武之地也白搭,三锚鱼钩在江南地区已经绝迹,便是明证。 至于我这个北方人为什么会使用三锚鱼钩?除了家中老人当年亲手传下几手捕鱼绝活以外,我们这个家族的男丁还有一个辈辈相传的特殊爱好,喜欢自己打造或者变造小工具。 比如我小时候就喜欢把三个普通鱼钩用铁丝绑成三锚鱼钩的样子去钓鱼。当然了,我们老家在北方,河沟里面没有鳝鱼,但在海河沟子里有一种身粗口巨,肉味不怎么好吃的海鱼,老家俗称叫“狗刚”。 这种鱼吃饵的方式和鳝鱼一模一样,都是用吞的。小时候我趁着退『潮』,在海河沟子边找块干净的地方一坐,一上午能钓起二十几斤,虽然家里人不吃这种鱼,但拿去喂猫喂狗,就很受他们的欢迎。 那一年,我仰仗着三锚鱼钩在老家大杀四方,不出几天就成了本地猫狗联盟当之无愧的领袖,那叫一个前呼后拥啊……然而我照葫芦画瓢的改造方式只能算作小把戏,我们家老爷子那才是牛人。 初战五通—生克变化 曾经有段时间我十分『迷』恋粘“知了”,一放学便缠着家里人给煮面筋,那个年头家里的粮食已经不算紧缺,但家长天天被缠着煮面筋,也会烦得受不了。后来我父亲干脆一拍腿,教我了一个抓“知了”不用面筋的方法。 只见老爷子从柳树上折下三四根儿筷子粗细的树枝,都撅成半尺来长的小棍儿,然后用这些小棍儿编成一个类似圆锥体的小笼子,底面留出的开口大概有两三个鸡蛋大小,再把这个笼子绑在竹竿的一头,就算做好了。 这玩意儿能顶用吗?底下大开着口子,那“知了”不会跑了啊?结果我一试用,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笼子竟是何等的神奇! 用面筋做成的粘杆,还得对准“知了”的翅膀下手才管用,而这个笼子只要冲着树枝上的“知了”一罩,那“知了”受了惊往上一飞,就“啪”地一下死死卡在笼子里,百抓百灵,无一漏网。 我仔细研究了一番,才发现“知了”的一身本事全在那一对翅膀上面,它振翅的肌肉最发达,其力气也大得惊人。 但是“知了”的翅膀并不像鸟类那样,可以打弯儿改变翅膀的形状,所以“知了”振翅起飞的路径更接近于一种螺旋运动,相当于在身子两侧各装了一个巨大的螺旋桨。 这样的好处是爆发力强,飞行速度快,坏处是平衡『性』和稳定『性』差,“知了”若想改变飞行的方向,必须给它足够大的空间转弯,否则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前飞。 这柳条笼子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被罩住的“知了”受惊起飞,然后高速飞行的“知了”一头撞在笼子的狭窄之处,柳条之间的间隙会卡住“知了”的两翅。 如果此时笼子里是一只鸟,它只要停止拍打翅膀,再缩一缩劲儿,将翅膀从间隙里拔出来,身子调转个方向,爬出笼子就算逃出生天了。 但“知了”的振翅动作却根本一时停不下来,两翅被卡住的瞬间会产生巨大的反作用力,使得“知了”的身子做反方向的螺旋运动,一下子把振翅使用的肌肉活生生地扭伤。 即便这“知了”再从笼子里掉出来,也不会飞了,只能在地上慢慢地爬! 老爷子当时十分得意地告诉我,这是他自己改良后的用法,这玩意儿的原型是用来“叉”鱼的,样子有点儿像个半封口的弧形笊篱。 其原理是利用鱼在逃命发力的时候,用到的肌肉与平常游泳的不一样,它是用腰部以下直到鱼尾的部位猛地摆动发力,虽然前进的速度很快,但逃跑方向是几乎固定的。 如果鱼在发力逃跑的时候,上半身被什么东西卡住,巨大的反作用力立时会把鱼的腰部肌肉扭伤,这时它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了,你只管从笊篱里往外捡鱼便是。 我老爷爷传下的手段,都是活用万物之间相生相克的原理来捕捉猎物的方法。就比如那个用于罩“知了”的笼子,如果被罩在底下的“知了”偏不起飞,我则拿它一点儿招都没有。 可事实上每个被罩住的“知了”都立刻没头没脑地逃命,然后就被卡在笼子上成了我的战利品。如果这“知了”一个个定力十足,那不就成精了么?对吧。 …… (唱)提起身世泪如麻,我含羞带惭诉根芽。原籍开封登封县,东祀村里是我家。小生姓刘名邦才…… 我轻轻吹着刚泡好的春茶,在后台摇头晃脑地给戏台上唱腔的老板打着拍子,又对一旁正捧着糯米糕埋头大吃的小六子点点头:“六子,真想不到肖老板的唱腔真地道啊”。 话音刚落,一个虎虎有生气的嗓音接着唱道:闻言暗地倍心酸,痛痒相关两泪悬。想你堂堂刑部佳公子…… “噗……”我一口茶水喷到对面小六子的灰脸上。 “搭档,尽管六爷我的确很口渴,但你这上茶水的方式还真别致。” “咳咳,那个,六子,不好意思啊,这位赵老板用他一副雄浑的嗓音去唱女腔也太搞了……” 为了今天晚上能够不受干扰地降妖伏魔,赵叔叔把茶馆里所有不相关的人员全部赶回家休息去了,以至于今晚午夜要演的鬼戏只能依靠肖老板与赵老板客串,就连后台负责倒水的小服务员都是特别聘请的。肖叔叔一开始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肖萦凌今晚冒险参与伏妖行动,最后小丫头急了,搬出我来当挡箭牌,不满地问她老爹,同样是年轻人,如果我降妖出危险怎么办?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肖家要怎么向我家人较待? 我看这话越说越僵,只能站出来打圆场,安慰肖叔叔说,河里的水怪虽然害死过人,但它陆战的水平却不是一般的差劲儿。 咱们今晚只待在岸上钓它,如果水怪上了钩,被拖咱们上岸,那便顺手将它打死为民除害。 如果这货死活不上钩,那就是它今夜命不该绝,我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地跳下水去和水怪拼命。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让赵叔叔另请高明前来抓捕了。 肖叔叔考虑了半天,终于咬牙同意肖萦凌今晚可以参与行动,但要求她必须留在后台,不管外面出什么『乱』子,也不许她踏入院厅半步。 而且肖叔叔还借口茶馆唱鬼戏有特殊规矩,戏开锣后这后台不能开灯,待在里面的人也不许出声。 于是百无聊赖的肖萦凌只好陪我在一片黑暗里坐定,还不时就把脑袋从幕布间探出去窥探前台的动静,因此小六子他才能大摇大摆地蹲在桌子上。 若非小六子跟我心灵交流时,无意中把他吃东西吧唧嘴儿这个信息也加了进去,我都不知道这厮居然胆大包天地把肖萦凌带来给我搭茶的糯米糕偷吃了。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赶紧下手从小六子爪下抢一块糯米糕回来,却听见肖萦凌在一边招呼我:“再九,外面好像有人进来了,你赶紧过来看看,是不是被水怪『迷』『惑』的那个人?” 初战五通—伏妖救人 “嘿,六子,别吃了,正点子来了。” 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小六子跳到我的手上,同时嘴里跟肖萦凌答话:“不用看,肯定是他,若非那种鬼『迷』心窍的人,谁敢进这种连门口灯都不开,里面黑咕隆咚还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音乐声的剧场茶馆?就不怕被妖怪们做成人肉包子么?” 我拍拍肖萦凌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害怕,静心看我如何表演。我籍着外面路灯投『射』进来的微弱灯光,模模糊糊地看见剧场观众席第一排,坐着一个头上套着兜帽的矮小个子。 我“嘿嘿”一笑,几步窜到那人面前,一拍他的肩膀:“嘿,兄弟,路易斯?刘易基为什么要戴一顶绿帽子?”却把另一只手的食指塞到嘴里狠狠咬了一下,之后一甩手指,将咬出的血珠甩到那人脸上,只见那人两眼一翻眼白,趴在面前的桌子上吐开白沫了。 …… “是啊,搭档,为什么要戴一顶绿帽子呢?六爷我可听说‘绿帽子’在你们的文化中寓意不太好啊。” “因为他的好兄弟马里奥和公主有一腿啊。六子,闲话咱们一会儿再说,你先让那小子安静片刻,别让他自己咬了舌头。” “好说,招家伙吧你!” 我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三锚鱼钩,这玩意儿可是赵叔叔专门找到能工巧匠,按照我给出的图纸打造的。 我又『摸』出一个塑料口袋,打开来掏出一个“团子”一样的鱼饵,挂在三锚鱼钩之上,接着在鱼钩的尾端缠好手指头粗的长卷麻绳,最后一甩绳子,将鱼钩抛到窗户外面的苏州河里。 我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牢牢抓住麻绳,同时心里没话找话,开始跟小六子闲扯:“为什么?最初代的那款《马里奥兄弟》游戏,因为当时红白机卡带容量太小的问题,制作方砍掉了刘易基通关的动画。即便你用刘易基打通关,最后的动画也显示获救的公主在感谢马里奥救了她。所以,让我们为可怜的刘易基默哀。” “六爷我表示没听懂。” “废话,这属于游戏梗。你要想弄明白,就得先长出一双手出来学会玩儿游戏。” 我正在和小六子扯闲篇,紧抓麻绳的手突然感到绳子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来了!”我一声大喊,赶紧双腿撑地,两手抓绳,沉腰用力,和水里的水怪拔起河来。我万万没想到,这水怪的力气居然大得出奇,我已经使出全褂子力气,依旧感觉到被双手紧抓的绳子开始一点点向窗外滑去。 正在此时,戏台上唱评弹的肖叔叔和赵叔叔一左一右站到我的身边,帮忙合力抓住绳索。有了两个生力军的加入,我方终于稳住了阵型,开始继续跟河中水怪较劲儿。 又坚持了一刻钟左右,我感觉到绳索上传来的拉力似乎有减弱的趋势,看来第二梯队上场的时机到了,我连忙通过心理感应示意小六子赶紧动手! “好嘞,霜霜,十五!大哥大有令,你们赶紧上去吸死那条大鳝鱼。” 白霜霜和白十五早早地在远处下水,偷偷『摸』到茶馆附近潜伏下来。现在得到我和小六子的命令,姐弟俩蜷起来亮出刺猬身上的『毛』刺,冲着上钩的水怪冲去。 “咔咔”两下,姐弟俩凭借坚硬的背刺狠狠扎在了河怪身上,紧接着运转起“坎盈平咎”,开始吸取周围河水中的水系法力。 我在岸上感觉到手里的绳索突然猛地一跳,接着传来的拉扯力度开始迅速减弱。嘿嘿,果然我猜测得没错,水怪本身的力气绝对没有这么大,开始时挣扎的力道之所以那么生猛,果然是它利用了一些水系法力在搞鬼。 现在水怪周围的水系法力,已经被白家姐弟俩吸取走了大半儿,用于增加力气的法术自然无以为继了。呵呵,你没劲儿了吧?那就该我们收网啦:“赵叔叔,通知伙计们起网吧。” “好咧!”赵叔叔答应一声,虽然感觉绳索传来的拉扯力度明显减弱,却依旧不敢轻易松手放开绳子去掏手机,于是他使出“千里传音”的绝活,扯起嗓子一声暴喝:“陈大、王小、楚麻子,赶紧起网!” 只听到远处的黑暗之中,有人用苏州话大声应答。紧接着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窗外的苏州河水面猛然出现一阵剧烈的晃动,一张几乎与河面一样宽的大网从河水里抬升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河水从网眼中掉落下来,在清冷的月光下映衬得格外晶莹。就在大网的中间,正蜷着一个四五米长,茶杯粗细,不断翻滚的巨大黑影。 “搞定!”看见渔网升起,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张巨大到不像话的渔网叫“抬网”,也是江南水乡特有的一种网具。布置抬网的时候,使用重物将其坠在河中靠近河底的位置,收网则通过摇把转动绞盘,将整张网平端着升起来,属于一种专门捕捞大鱼的网具。 抬网的使用,对下网者的眼力与判断力的要求较高,如果下网者看见网一侧出现大鱼游过的水花,就要立刻摇动绞盘抬升渔网。大鱼在向前游动时,十分依靠腰部摆动来搅动水流,鱼身子一旦碰到渔网,腰部发出的力道立时会被松垮垮的渔网消化掉,此时它只能在水里缓缓挪动,而不能快速游动了。 这一情况会在渔网出水以后变得更加恶劣,大鱼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被牢牢地限制在渔网中央下垂的网兜位置,即便大鱼拼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是推动网兜左右轻轻摇晃。 此时下网的渔夫大可以找地方去抽支烟歇口气儿,然后回来用抄网套住网兜中已经累得奄奄一息的大鱼,再拖到岸边,之后该吃则吃,该卖则卖…… 我本来以为江南抬网依旧是传说中那种传统的手摇式,赵叔叔告诉我,这种大号抬网他家就有,是用来捞小龙虾的,他们先用小龙虾喜食的牲畜内脏之类的饵料,将虾群诱到网中,然后起网捞虾。 不过小龙虾特别爱打架,起网速度不能慢了,不然捞出来的虾很可能断爪缺尾,有了伤残则不好卖出价钱,所以赵叔叔家的抬网都是以柴油马达做动力的,比手摇式的起网速度快了好几倍。 在一旁岸上等候的渔家伙计,不用自家老板过多吩咐,一个个套鱼的手艺都精熟的很,“唰唰”几下便给网兜中的水怪上了三四重绳套,再一抽套上的活结儿,籍着绳索收缩的巧劲儿,将水怪五花大绑了起来。 还有一个伙计举起一根包橡胶的铁棍,冲着鱼头“啪啪”几棍子,眼看那水怪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终于一动不动了。 初战五通—杀鳝取丹 “哎呀,就说你赵叔叔我吧,从光屁股下塘『摸』鱼开始,打了将近四十年的鱼,这么大的黄鳝还真头一回见。” “可不咋的,咱们村十年前清理藕塘那会儿,曾挖出一条鳝王,不才两米多长么。你看这条鳝鱼,足有酒杯粗细,起码四十斤沉,得有好几百岁了吧?难怪成了精要去害人。”方才帮忙抬网的三个伙计中的陈大,瓮声瓮气地说道。 “贤侄啊,你肖叔叔我在空闲时间也喜欢钓鱼,却从未钓上过这么大的。不怕贤侄笑话,即便你赵叔叔他,也不敢在人前夸口能钓上大鱼。要知道这鱼是越老越滑头,有年头的大鱼轻易不肯咬钩的。你赵叔叔逢人便吹嘘自己曾在鱼塘里钓起一条二十斤沉的青鱼,但实际上那鱼是他用网打到以后,才扔到鱼塘里去的。” “老肖,你就这样把我卖了,真不厚道!”赵叔叔假装气急地要去推肖叔叔,结果刚抬手,却自己摇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肖叔叔见状也是一乐,对着佯怒的赵叔叔一摆手:“好了,不当众揭老赵的短儿了。其实我只想打听打听,贤侄你用什么饵料把这种百岁老鱼给钓上来的?当然,如果其中涉及贤侄你们家传家的本事,就不要勉强了,这种规矩我懂。” “哈哈,肖叔叔您多虑了,实际上这里边并不存在什么传家之秘,其实小侄所使用的根本也不是什么鱼饵,否则的话,恐怕咱们今晚多半儿要白忙活一场了。” “贤侄这句话,着实把我给弄糊涂了,难道咱们现在钓起来的不是鳝鱼么?不瞒贤侄你说,我从小在渔家长大这些年,亲手从泥洞里掏出的黄鳝,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虽然个头儿不如贤侄钓上来的这条黄鳝,但样子绝对认不错的。” “嘿嘿,赵叔叔真是快人快语,敢问您可还记得前几日小侄无意之中抓到的那只‘金蟾’么?那行子在小侄家传古书中称为‘金灵蛙’,属于只在风水绝佳之地才能滋生长大的灵物。至于这玩意儿是不是赵叔叔您认定的‘金蟾’,小侄就不确定了。书上只提及此物属地气汇聚而生化,一旦定居某地,便能够明显改善当地的风水,涵养一方生灵。至于此物是否有招财进宝之能,家传的古书上并无记载,小侄也不敢妄言。” 我继续发挥道:“前几日小侄初到苏州,也是一时好奇那宾馆之前的河道里,为何能有如此浓厚的灵气蕴藏,故而略施小术,孰料竟无意间撞见这等罕见的灵物。此物既然在苏州本地土生土长,小侄如何敢为一己私利掠夺这天生之宝?当时小侄便有将其放生之意,只是金灵蛙实属罕见,小侄家传的古书中多有记载其诸般妙用,因此便挽留金灵蛙在小侄的住处多盘桓了一日,也好向灵蛙借一点‘宝物’使用。实不相瞒,小侄从灵蛙肚腹腰背等处借取了一些蛙脂,再用一些糯米粉掺合着蛙脂,团成一个小球。须知金灵蛙乃由地气汇聚生化,在一些修炼邪道妄图躲避天劫的妖物眼中,是不可多得的至宝,只是妖物邪祟浑身散发阴邪之气,那金灵蛙自打远处望见了,立时会逃之夭夭,绝不靠近半步,所以妖物们虽然对金灵蛙垂涎三尺,等闲却难见它一面。而这糯米球中沾满了金灵蛙身上的蛙脂,在妖物眼中,便是活脱脱一只灵蛙,故而这妖物再也按捺不住本『性』,登时从藏身的洞府中游出,一口将鱼钩整个吞下。所以小侄才说鱼钩上挂的并非什么鱼饵,乃是专为除妖伏魔设下的机关,除了这害人炼魔的妖物,别的鳝鱼用小侄的法子是决计钓不上来的。赵叔叔浸『淫』渔猎之道多年,自然知道小侄所言非虚。” “哎呀,贤侄真是好本事啊。不光一双慧眼如炬,能观风水,察妖邪,更懂得许多机巧变化。先是让我等见识了一番金灵蛙的真身,今日又仗义出手,降伏了苏州河中害人的水怪,着实了得。” 我咧嘴一乐,偷眼看见一旁的肖叔叔和肖萦凌也现出一脸敬佩的表情,不禁心中大为得意,因为那段说辞是我现场发挥胡编『乱』造的,什么狗屁金灵蛙,什么地气汇聚生化,这等鬼话居然也有人相信。 我用了糯米团子不假,里面混的也确实是从丝瓜瓤子身上刮下来的黏『液』,但与“妖物垂涎灵蛙,借灵物躲避天劫”之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丝瓜瓤子告诉我,平日她画地盘儿,就是依靠在地盘边界处涂抹自家身上的黏『液』,所以这个糯米团子在鳝鱼怪的眼中,只是一个不自量力,胆敢上洞府门口挑衅的蛙“通”。 同时我还安排白十五和白霜霜潜在水中,那鳝鱼怪必然察觉到来者不善,误以为这两个仙家专门来与它抢夺即将入腹的美食,它自然要游出洞府抢先一口将挑衅者(糯米团子)吞下肚去。 虽然实际情况和我的说辞完全属于两回事儿,但从结果来看,也算殊途同归了吧。 我冲赵叔叔点点头:“敢问叔叔,这茶馆后台厨房之中可有快刀劈斧之类的利刃么?” 赵叔叔一时被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仍然旋风一般地冲进后厨房,挑了一把钢口极好的尖刀给我。 “好家什!”我嘴上夸奖着,接过尖刀,反手冲着被扔在茶馆地面上的鳝鱼的天灵盖刺去,在肖萦凌的惊呼声中,我一刀将鳝鱼的颅骨剖开,从中挑出一块染着血污的金灿灿的物事:“果然如此,古人诚不欺我。” “贤侄,这是?” 我摆摆手,来到后台厨房中,用清水冲去了那件物事上面的血污,然后将这东西托在掌心,展示给围观的众人。 “小侄也是偶尔从《仙台览异》一书中读到,这修炼成形的水怪,每一百年便会吐纳灵气修炼,进而在颅脑内形成一颗金丹,到下一个百年,颅脑中会形成另一颗金丹,当两颗金丹相互融合之后,妖物的修为便会突飞猛进。眼下这条黄鳝的脑中炼化出两颗金丹,且相互融合了大半,只有底下少许呈现分离的状态,可见已经修炼了两百年之久。如若再迟些时日,这厮将两颗金丹融合完全,再想降伏它,绝不会像今天这般容易了。” 初战五通—信口开阖 那一回,我把托着从大鳝鱼脑内抠出来的“金丹”的手掌递到肖、赵两位叔叔面前:“这金丹一旦脱离了妖物的滋润,只是一块造型特殊的普通金块儿罢了,小侄眼下还在修行当中,这种黄白之物『惑』人眼目,耽误道心,不利于修身自持,此物留之无益。两位叔叔身家不菲,这些许黄金原是看不在眼中的,只是这鳝妖的金丹胜在罕见,倒是一件不错的藏品,不知能中哪位叔叔的法眼?” 闻听这颗怪模怪样的金镏子竟然是凝结在鳝鱼脑内的罕见奇物,而且听我的意思,好像我还有意将其出让。 两位叔叔互相对望了一眼,这脸上都现出热切的神『色』,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抓我掌中的“金丹”。 最后还是赵叔叔凭借自己三十年水上生涯练就的好身手,抢先一步将“金丹”取在手中:“老肖,你知道哥哥我大俗人一个,平日最爱摆弄这些黄白俗物,所以章贤侄的‘金丹’就让给哥哥我吧。” “如何使得?须知这‘金丹’绝非寻常的金银,乃是从那鳝怪颅脑之中取出的异物。小弟一向对乡野神怪的传说极有兴趣,今天非要和老赵你争上一争不可。再说,今回章贤侄还是小弟从北方请来做客,已经出手帮助老赵你的茶馆除了妖邪祸患,已是天大的缘分,老赵你今番如何还要仗着身手灵活来抢‘金丹’呢?为人怎可如此贪得无厌?” “老肖你这话就不对了。章贤侄此番仗义出手降妖,哥哥我岂是那种不通事理的穷酸瘪三?到时自然有一份大大的心意奉上,倒是老肖你……嘿嘿,谁不知道老肖你就凌丫头一个宝贝姑娘?你现在这些身家,将来还不是凌丫头的嫁妆。今儿若让‘金丹’归到你手上,你还不是要拿凌丫头的钱在未来女婿那里做免费人情,还不是把钱从左口袋放到右口袋里?所以章贤侄这‘金丹’还是先便宜俺这个外姓之人吧,大不了将来凌丫头大喜之日,做伯伯的将这‘金丹’当成贺礼奉上,到时你老肖若想把玩,大可厚着脸皮上女婿家里沾光。” 肖叔叔闻言,缩手摇头大笑:“你赵叔叔真是渔行出来的泼皮瘪三,行事竟这般无赖。今日既然吹下牛皮要把‘金丹’给我家姑娘凑嫁妆,就将此物暂且放在你那儿,到时如果说话不算,自然有人上门戳你的面皮。” 肖萦凌听得又羞又急,一跺玉足:“爸!你和赵叔叔怎么都没个正形!什么话都敢『乱』说。” 我在一旁看着肖、赵二位叔叔在争抢金丹,乐得直咧嘴……金丹?我还飞升成仙呢! 这就是一块普通的金子,正是黄妞妞上回从她家带来的零花钱……之一。 我特地请黄妞妞用法术将金子变得奇形怪状,刚才趁着大家正全力和水怪拔河无暇分神它顾的时候,让小六子用法术把金块当成石子直接『射』入鳝鱼的脑袋里。 这死耗子故意卖弄他的准头与技术,愣将金块从鳝鱼吞钩后张开的嘴巴里『射』入了它的脑袋。 我开始还埋怨小六子太过托大,万一把金块打丢了,咱们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小六子却让我把心放到肚子里,声称如果连这种距离只有十几米的固定靶都能打丢,不用我动手,他自己就跳到汤锅里去。 不过这死耗子倒没吹牛,果真将金块从鳝鱼的嘴巴里『射』入它的脑袋,这下好了,鳝鱼的外表一点儿大块伤痕都没有,等会儿我把金块从鳝鱼脑袋里抠出来,编什么瞎话都有人信! “老肖你好福气啊,不但生的女儿如花似玉、『性』格谦和,连见识眼力都如此不俗,哥哥我当真羡慕得紧啊。” “嘿,当年又是哪个生了儿子之后,特意带到我面前来卖弄他家的传家人的?” “老肖你千万莫提那个小畜生,说起来就是一肚子气啊。你说他不是读书这块料,咱也认了,毕竟俺们赵家祖上三代都是渔民,就连我自己也大字儿不识几个,你说要是一下子养出个凌丫头那般的文曲星来,咱自家也清楚没有这等福气。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老老实实回家跟着老子照料渔场呗,这打理生意也属于正经出路嘛。那畜生偏偏不着四六,整天还游手好闲,就仗着自个家里有几个糟钱,时常去酒吧勾搭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过夜。我房里那婆娘对他溺爱得很,也不怎么管他,我平时店里生意忙,经常也不着家,因此就一直由着他胡作非为。我现在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将来我这家当即便自己糟践了,也绝不给他留一分钱!” “老赵,你也莫说气话。眼下大成是闹得有些不像话,可你在湖上顶风冒雨地打拼又为了谁呢?赵家苦熬三代,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如何能轻易糟践,有机会我得去说说嫂子,不能再任由大成在外面胡闹,赶紧娶个能管得住他的房里人要紧。走,今夜替你的茶馆成功除妖,可是件大喜事,我家里还存着一坛陈年花雕,咱俩这回不醉不休。” “好,走!” 看着肖叔叔和赵叔叔勾肩搭背地往远处去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撅嘴苦脸的肖萦凌。因为茶馆附近都是商业区,过了半夜就没有一个住户,所以不怕扰民,肖叔叔和赵叔叔一边走一边放肆地谈笑,已经走出去好远,我还能依稀听见他们在扯着嗓子讨论家事。 “哈欠!”可算走了,我一把关上茶馆的大门,“六子,通知十五他们都去后台厨房集合,咱们马上开煮!” 小六子立起来朝着旁边“吱吱”两声,然后放下身段,一脸『奸』笑地对我讨好道:“搭档,我真服了你了,一张嘴吹得天花『乱』坠,若非那金块是六爷我亲手打进去的,说不定连我都相信这真是鳝鱼的金丹。你说后天,你那赵叔叔能给咱们多少钱啊?” 初战五通—涮锅庆功 “这个嘛,真不好说,但赵叔叔他绝非差钱的主儿。光是请咱们出马看风水,就给封了一万二的大红包,后面怎么不得再给个四五万啊?毕竟黄妞妞的那块金子有五十多克呢,起码也要给咱们个金子钱吧?话说六子,你看我想的这个把黄金变现的法子如何?如果能把我床底下那包金子都这样变现,咱们地仙会二十年都不用着急找生意做啦。” “搭档,六爷我不服别人,就服你一个。这个黄金变现的主意,简直太对刘烨我的脾胃了,以后这事儿就由你负责了,六爷我看好你哟。” “死耗子,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妖怪排着队等着被咱们抓起来往脑袋里敲金块?行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今晚忙活半天,我都有点儿饿了,红嘴他们在后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搭档,在鳝鱼还没上钩的时候,我就安排灰金刚他们找调料去了。这会儿红嘴刚把水烧开,等咱们过去,就立马下肉开涮!”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着!” “哎,搭档,我还有个问题,刚才瘫倒在剧院里的那小子,明明中了鳝鱼怪的幻术。据我所知,你只能借助血『液』当中离火的力量来驱逐鬼魂阴煞,你的血对幻术是一点儿作用也没有,所以你到底怎么把幻术破去的?” “很简单啊,我根本没破他所中的幻术!” 我哈哈一笑,向小六子解释说我往那小子身上撒血,只为掩人耳目,好跟人解释我是如何救的人。 就连我上去拍他肩膀,也属于假动作,实际上是我用手使劲儿抠他肩胛骨的侧下方。要知道人体这个部位的『穴』位比较密集,一抠会感到很疼。 当时那小子中了幻术,正『迷』『迷』瞪瞪地不知道做啥好梦呢,突然有人在他耳边大喊大叫,还死命抠他的肩胛骨,必然会被我一下给吓醒。 这鳝妖毕竟是由“通”临时改行而来,施展幻术的本事比蜃精们差远了,破除起来自然容易得多。 正是因为鳝鱼精施展幻术的本事很差,所以它才专门挑这种半夜独自上门来听鬼戏的人下手,一次不中就多来几次,如果剧场里的人很多,幻术还不知道被施展到谁的身上去了。 所以活该那小子倒霉,谁让他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家睡觉,偏偏跑去空无一人的剧院听鬼戏的? “嗯,六爷我也这么觉得。但这小子头一回是怎么走进这家茶馆的呢?鳝鱼精一直潜藏在水底,法术『射』程有限,应该不能覆盖到马路上啊。难道真是被听鬼戏的鬼魂吸引而来的?” “哪儿有什么鬼啊,六子你没看那小子已经虚成这样了么?” 当时我一巴掌上去,他便开始跪地口吐白沫,明显长期沾染酒『色』,被掏空了身体。我估『摸』着头一回的时候,这小子应该喝多了,酒壮怂人胆,所以也不怕黑灯瞎火的剧院,于是醉醺醺地跑进来坐着醒酒。他本就身体虚弱,命火不旺,现在又喝得五『迷』三道,意识不清,就被二把刀的鳝鱼趁虚而入,在他身上成功施展了幻术。 “原来如此啊。” “还有个细节,六子你可能没注意到。” 我发现那小子中幻术之后,脸上全然一副『色』咪咪的模样,估计正做着有关女『色』的好梦。我猜没准儿是去勾搭哪个有夫之『妇』,所以我一喊“绿帽子”,这小子才会吓成那副德行。 联想到去年那个跳窗投水溺亡的人,估计多半儿也是做了类似的『迷』梦,以至于上了瘾,每天乖乖地跑到剧场里面来,最后鳝鱼精抓住机会在幻梦里做下手脚,让那人误以为自己的『奸』情败『露』,才会荒不择路地跳窗而逃,枉丢了一条『性』命。 今晚这个倒霉鬼眼下已经被赵叔叔的伙计拖到宾馆里休息去了,估计天亮时分便能清醒过来。算这小子命好,正巧撞见我前来降妖,捡回一条『性』命,但愿他能吸取教训,从此学好吧。 “六爷我看难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哎呀,搭档,咱们管他干嘛?赶紧去后厨,那几个伙计的刀工真漂亮,切出来的鳝鱼片愣把六爷我看饿了,咱们抓紧开涮。” 方才赵叔叔听我说想找大师傅帮忙片鱼,连忙拍胸脯说不用找人,江南水乡的渔民个个都是剖鱼切片的行家,他让一个帮忙抬网的伙计去后厨找几件趁手的刀具过来。 那伙计不多时寻来三把快刀,他们抬网的三人一齐动手,雪亮的钢刀上下翻飞,不多时已把大鳝鱼片成几袋子鱼肉,一片片晶莹透亮,上面连一个鱼刺儿都没有,看得让人食指大动。 我本想把鳝鱼肉分成三份,打谱给我、赵叔叔和肖叔叔一人一份。结果他俩都接连摇头摆手,说什么也不肯要,就连肖萦凌都是横眉竖目,大有“你敢把鱼肉给我,我就扔到垃圾箱里去”的意思。 既然你们不要,那这鱼肉可就都便宜我们地仙会了,尔等凡夫俗子晓得什么?不就是这玩意儿可能啃过几口死人么,把内脏掏干净不就得了? 要知道,这上了年头的精怪肉可是大补元气,比那成形的首乌灵芝还要补。算了,既然你们不吃,我也不强求,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祭奠一番五脏庙了。 “来来来,穆斯?塞科斯说过,‘世间万事,唯美食与好汤不可辜负’,来,众家兄弟干了这碗鲜汤。” 小六子用爪子抱着一个茶杯,一仰脖喝了个底儿朝天:“搭档,这穆斯?塞科斯乃何许人也?话说得十分对六爷我的脾胃,有机会定要好好结识一下。” “嘿嘿,‘穆斯’便是英语里的‘老鼠’的意思,‘塞科斯’就是六。连起来便是‘鼠六’,也就是灰小六你。” “我去,六爷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嘞?不管了,既然话说得如此有文采,还极对六爷我的脾胃,从今儿个起,这就是灰六爷的座右铭了,谁都不可以跟我抢!” “好好,绝对不抢你的……不过六子你明天得多受点累,我估计这茶馆里面多半有一件让你感兴趣东西!” “啊?这个破茶馆里面居然有宝贝?六爷我怎么没看出来,搭档你该不是蒙我吧?“ “哼哼,小爷我掐指一……哎呦!是谁拿砖块丢我?我不跟你们掰扯这个了,反正我已经找借口支走赵叔叔他们了,等到明天天亮,咱们就把这茶馆翻个底朝天,这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宝贝,届时自会见个分晓。“ “搭档说得也是,这雁过还得拔『毛』呢,好东西岂有轻易放过的道理?行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都赶紧把自己的汤喝完,早点休息,明天好干活!“ 初战五通—莫图阴财 “啊湫!”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用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接着再度用双手吃力得来回摇着一对沉甸甸的转轮。 随着镜头缓慢推移,一个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大铁轮子,一端还接着一条软耷耷的送气软管的黝黑机器慢慢的出现镜头当中,原来是一台专门给水下施工人员送氧的手摇式鼓风器。 我把嘴巴凑到鼓风机上一个像小喇叭一样的开口处,使劲得咳嗦了几声,不多时就从中传来一阵略显沉闷的吱吱声。 “六子,底下现在什么情况了?” “就快搞定了,白十五姐弟俩正在柱子底下小心地挖掘,估计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可以见到这宝贝的真容拉。” “既然快搞定了,那你就赶紧上来……你说这赵叔叔也是,连抬网都能引入柴油动力了,这渔场用的送风机怎么还是手摇式的呢?这台机械真是死沉死沉的,为了给死耗子你供气,摇得小爷这两只胳膊都快断了。” “知道了,六爷我马上就上去。不能亲眼看着宝贝出水,可真遗憾啊……西瓜皮!别逮虫子玩了,赶紧叫上你婆娘,把六爷我送上去!” 随着“哗啦”一声水响,河面上出现一个透明树脂箱子,只见箱子里面一只灰『色』的耗子正开心地上蹿下跳。 见到箱子出水,我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撒手放开沉重的手轮,从身边取过一根尖端带倒钩儿的长竹竿。我把竹竿从敞开的窗户中探了出去,唰得一下钩住那箱子上的吊手,把箱子晃晃悠悠得提上了岸。 “神了哎,搭档你怎么知道茶馆的水下有宝贝呢?” “六子你该不会被宝贝『迷』傻了吧?丝瓜瓤子她不是说过,这个鳝鱼‘通’并非本地原住居民,而是前几年才搬到这里的么?这苏州城里人那么多,一天到晚都闹哄哄的,咋看也不像是精怪安家藏身的好去处。想来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可这也不能说明这件宝贝就在水下啊。” “哎,还得小爷我给你磨磨嘴皮子。” 我告诉小六子,那个鳝鱼‘通’搬到此地小两年,才害了一个半人(第二个被我们出手救下了),若是它当真依靠诱人投水之后啃噬尸体维生,照这个捕食效率,它早就饿死了,很显然害人的举动就是别有目的。那还能是啥目的?肯定为了宝贝啊! 昨天在茶馆瞻看风水的时候,我茶馆之内的布置仔细观察了一番。我一眼就看出这舞台上五根雕龙刻兽的大柱子,十分不走寻常路,八成这里面有什么讲究。 果然,我只不过稍稍打探,赵叔叔就一脸得意的告诉我,这是他专程上门去请,才请动淮扬一代有名的‘风水大师’冯老夫子给指点的‘五阳龙伏阴局’。 这雕成龙型的大杨树能不能伏阴我不知道,但这廊柱肯定不能下水,否则不出几年就得让河水给泡烂了…… 前文书说了,赵叔叔盘下的这座茶馆正临着苏州河,只要推开窗户,底下就是亮晶晶的河水,要不然之前在茶馆听鬼戏的年轻人也不会一下就落水身亡了。 这就意味着,这间茶馆只有一半是建在了苏州河岸上,另外一半用石砌的立柱挑着,凌空架在了苏州河面上! 听赵叔叔讲,他这间茶馆的地理位置相当好,门口正对着车马通衢,早在解放前就是一处生意兴隆的酒楼,之后才改成专门演出评弹剧目的茶馆。 这酒楼想改茶馆,就一定得搭建一个方便戏老板登台表演的舞台。 可能是出于节约成本方面的考虑吧,这座茶馆先后几任的主人都没有考虑动楼基之下石柱,他们都是在原来的楼基之上重新搭建舞台,再用实木廊柱把舞台顶棚挑起就算完。 这样的确比较省成本,但相应的,舞台质量也要打一个大折扣,落脚的劲儿一大,就感觉顶棚颤颤悠悠的……昨天来做客的时候,肖萦凌一直在背后笑话我,让我抬脚落足时一定加小心,千万别把赵叔叔的舞台给踩塌了。 那鳝鱼‘通’是为了宝贝,才定居在人烟稠密之地,但它为什么不抓紧取了宝贝溜走呢? 显然是这宝贝放在了鳝鱼‘通’轻易拿不到,或者一旦拿了便要闹出大动静的地方,除了『插』到水底下那几根石柱附近的区域,我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藏宝之处。只要鳝鱼通在取宝时不小心触动底下的石柱,就算楼基不塌,整个舞台也得跟着一起晃悠! 其实鳝鱼‘通’它也很犯愁,一旦要是在取宝过程中弄出什么不寻常的动静,立刻就会引来人们的怀疑。万一宝贝被人类发现,那就没鳝鱼‘通’什么事儿了。 平日里赵叔叔的茶馆即便散了场,后台里边也有负责看场关门打扫的伙计们居住,『逼』得鳝鱼‘通’只能通过害死几个人的方式,让茶馆逐渐荒废下来,好方便它取宝。 可倒霉的是,鳝鱼‘通’害人属于跨专业,业务不熟悉,成功率也不高。好不容易得手一回,到头来茶馆又被赵叔叔抄底接手,只能从头再来,这才僵持到了今天,被我们地仙会渔翁得利。 …… “咳咳,不说了,赶紧开窗户通风,这屋里面的檀香味儿快熏死我了。” “谁让搭档你大包大揽,非要拍胸脯给茶馆超度阴魂的?话说来了搭档,超度鬼魂这活儿你会干么?” “不这样说,怎能把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请走,好方便你我今天取宝啊?再说现在剧场里连个鬼『毛』都没有,你让我超度什么?咱不得多点几个线香装装样子么,你以为我愿意啊?这香不得花钱么,一把人家要咱两块钱呢!” “也对。” 我不再和小六子闲扯,跑到窗口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被我推开的这扇窗户正对着苏州西边的上方山,不过隔得距离远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连绵高耸的青灰『色』影子。 在晨曦的映照下,远处的上方山就像被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笼罩起来,显得分外神秘缥缈。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山顶上好像有无数燃着的香头,正发出一阵阵缭绕的烟气。 人『迷』『色』死,鳝贪宝亡。莫借阴财,空忙一场。 异话新述之初战五通(全文完)。 阳虚邪入—问岐答黄 “打住!那个,青青啊,大哥大跟你打个商量行不?凡事总得由浅入深才对嘛,不要上来就玩儿高难度嘛,咱们换个稍微简单些的学习方式行么?是『药』三分毒啊,我没病吃那玩意儿干嘛?” “不行,我们柳家学习岐黄之术,就是要通过亲自品尝百木千草,才能对『药』『性』『药』理有更深层次的体会,医生亲自尝『药』还是人类老祖宗神农氏定下的规矩,当年我们柳家先代长辈曾跟随他学艺来着。你们人类当年不是学得挺好的么?现在怎么都这么不好学了?再说我又没让大哥大你去吃矿石『药』物,草木制成的中『药』没有石『药』那么大的毒『性』,只需严格控制好服用的剂量,最多泻几回肚子而已,我们学医都这么过来的,大哥大你权当排毒养颜了,再说你们人类不是没事儿就喜欢吃什么五石散么?” “喜欢吃五石散那是在东晋时期,距离现在一千多年了!再说当年吃五石散那帮人,基本活不到四十就全挂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乖,听话!赶紧张嘴。” “乔豆麻袋!(日语‘等一等’的汉语发音。)” “唔,乔白:『性』味辛苦、温,有理气、宽胸,通阳,散结之功效,主治胸痹心痛,泻痢后重,不过大哥大你最好称呼它的学名‘薤(xie)白’,这样可以方便郎中抓『药』;豆蔻:化湿消痞,行气温中,开胃消食,可治湿浊中阻,不思饮食,湿温初起,胸闷不饥;天麻:味甘『性』平,有息风、定惊之功效,主治头风头痛,身体麻木,半身不遂,语言蹇涩;青黛:『性』寒、味咸,功能清热泻火,凉血解毒,主治热毒发斑,呕吐鲜血,外敷可治疥疮痄腮。大哥大果然在医术上极有天赋,你晚上睡觉老蹬被子,早晨刷牙有时候恶心干呕,还牙龈出血,我一直觉得你血热堵食,内有湿毒,正想过几天给你开服『药』治疗一下呢。结果你只看了两天的医书,给自己开出的四味『药』竟然都挺对你的症候,那咱们就从你选的这四味『药』开始试吃吧。” “……灰小六!给老子滚出来,你婆娘现在要毒死我,你到底管不管?死耗子你要是再继续装聋作哑,老子这就喂你吃新鲜的‘人中黄’!(具体请查阅《本草纲目》中的‘人中黄’词条。)” “哎呀,青青啊,学习要一步一步来的嘛。毕竟品尝百草的方法和大哥大他平时的生活习惯不同嘛。所以你再宽限几天,我试着去说服他。” 上回我们地仙会去苏州降伏了茶馆附近的鳝鱼怪,又顺便把黄妞妞的一颗金豆子当成鱼怪的金丹变了现。 赵叔叔一高兴,给我们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大红包,红包的具体数目就不细说了,反正连一向抠门儿的小六子都去买了一大袋子花生仁回来铺床,从此过起了枕着花生睡觉的奢侈生活。 这趟苏州降妖行动,我们不但把金钱赚得盆满钵溢,那天晚上当宵夜吃掉的大鳝鱼也是一大收获。 在拥有两百年道行的鳝鱼肉的滋补下,我们地仙会全体成员的功力修为都有了不小的进步。具体到我个人的变化,就是所修习的灰家“坤行无疆”与白家“坎盈平咎”这土水两系法门,都有了质的飞跃。根据灰小六与白霜霜的考校,我这两系法门的修行水准已经仅次于他俩,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大的进步了。因此在小六子的建议下,我把学习柳家的木系法门,也就是“巽利悠往”纳入日程。 我原本以为柳家既然熟知『药』『性』,那么柳家的木系法门,多半儿和岐黄之术有什么关系,没准儿可能叫“岐黄杏林”什么的。 这种想法被小六子好一顿嘲笑,小六子告诉我,五仙家所有的法门名称,都出自易经八卦的卦辞,利用卦辞来形象解释五系法门的特『性』。 比如,白家的“坎盈平咎”出自坎卦卦辞的“坎不盈,既平,无咎”一段,意思是水流在河道中流淌,水势或大或小(盈虚)皆可导致祸患(咎),只有持中行平稳之事,才符合河水流淌的『性』质,这样去修习水系法术,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柳家的“巽利悠往”出自巽卦“小亨,利有悠往,利见大人”,说的是草木之『性』,即种子发芽成活之后(小时亨),很快生长出很多分支(悠往),但如果想要长成栋梁之才,还需要在主干上下功夫(见大人)。 只不过柳家喜欢栽培草『药』,所以他们家小树了成材,多半儿要应用在『药』典一途。 刚开始我对学习木系法门抱着极其浓厚的兴趣,毕竟它直接攸关我的本命木,所以我先跟着柳青青啃了几天医书,原先那么晦涩的《周易》我都在小六子的指导下啃出来了,啃这医书自然也不在话下。 我惊人的学习速度彻底震惊了柳青青一把,也更加坚定了她指导我奋发成才的决心。 为了督促我这株小树苗能健康成长为参天大树,柳青青从今天开始,用『逼』我遍尝百草的方式,去进一步深化对草『药』『药』『性』的认识. 这下可要了亲命,『逼』得我不得不把小六子拉出来当挡箭牌。你说我前几天怎么会鬼『迷』了心窍,听信了柳青青的鬼话,带着她出去买什么倒霉的『药』材。 我们地仙会全员从苏州满载而归以后,为了体现出地仙会兄弟姐妹是一家的良好氛围,我大方地对全体成员表示,这次买卖大大地赚钱,咱们兄弟姐妹这次有一算一,都可以参与分肥。所以每人可以向我提一个愿望,只要不太离谱,大哥大都会批准。 因此就有了小六子的花生床、黄妞妞的小鸡玩偶这种勉强还算正常的愿望,自然也有白霜霜的进口面膜,胡老八的仿真狗牌这种不太正常的愿望。 不过我有言在先,再加上这些愿望只是听上去怪了点儿,实际花不了几个钱,就全都一一满足他们了。 当我问到柳青青有什么愿望时,不出所料地得到“买草『药』”的答复。 阳虚邪入—五气七味 “六子你看看人家青青多么舍己为公,再看看你!哼,丢不丢人!” 于是我就跟着柳青青出去大采购了,自然又在本市『药』材市场上搅扰出一番波澜,甚至还为此惊动了一位在『药』店坐诊的老中医。 当时我按照柳青青的要求去购买“车前紫”,而这家『药』店服务员只知道“车前子”或“车前草”,一个劲儿问我是不是记错字了,到底是“母子”的“子”,还是“蓝紫”的“紫”。 柳青青很确定的告诉我是“蓝紫”的“紫”,我一看情况,肯定是『药』店里没有这味『药』啊,便准备告辞再换一家『药』店问问。 结果此时里屋的门突然一敞,猛地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边跑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嚷嚷:“谁要买车前紫?到底谁要买车前紫!” 当老先生跟『药』店服务员了解到,是我这个年轻人要买车前紫时,不禁将眼睛瞪得溜圆,在原地愣怔了半晌,才猛地一点头,一口一个“后生可畏,家学渊源”,冲我不住拱手施礼,说要在后室烹茶款待我。 老先生这一出儿,开始真把我吓了一跳,等听了他的解释,我才明白所有问题都出在那个『药』名“车前紫”身上。 据老先生讲,现在几乎不可能有人知道“车前紫”这味中『药』,因为这玩意儿现在根本没大夫用了。 他幼年学艺时,曾跟随过一个很有名的师傅,这才偶然间从师傅家传的古方中看见有这么一味『药』材。 经过师傅的解释,他才知道“车前紫”专指蒲公英的嫩叶,这味『药』在清朝前期那会儿,还偶尔有人用过。 之后由于人们找到了『药』『性』相似、『药』效更强的新草『药』,“车前紫”就渐渐没人用了。现在只要能看见“车前紫”三个字的,无一不是传世古方。 老先生今年高寿七十有六,多半辈子都在和草『药』陶罐打交道,别的身外之物都已经看淡,惟独对传世古方的热衷不减当年。 老先生认定这古方一定是我的传家之宝,因此想跟我打个商量,能不能借方子来看一眼。 他说自己已是黄土半埋脖子的人了,平生就这一点儿念想,即便真看了方子,也绝不外传,一定会带到地下去。 我觉得老先生也是一个医痴,正巧我对这种痴『迷』钻研手艺的大师尤其敬仰,便有心做个顺水人情。再说这所谓的传世古方,根本就不是我家的,只要柳青青点头即可。 你们猜柳青青怎么回答的?她听了我的转述之后居然反问道,这大众方子什么时候成了传世古方?明明她们家柳三娘在两百年前刚刚用过。我……算了,还是不要跟这些仙家纠结年龄的问题了吧,太扎心了老铁! 于是我按照柳青青的指点,将『药』方口述给了老先生,并明确表示希望这『药』方能在他的手里发扬光大。 那老先生直接听得呆了,跟我再三确认之后,他才肯相信我是把『药』方传给他了,不禁一个劲的慨叹自己枉活七十有六,一时老眼昏花,竟小觑了天下人。 他又连连夸奖说,想不到我年方弱冠,这胸襟气度就如此不凡,大为感叹如今后生可畏,还执意要将我恭敬地送出店外……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一不小心就把出门前要去柜台结账的事情给忘了,哎呀,哎呀。 ……刻苦习练医术中…… 《神农本草经》录云:『药』有酸、咸、甘、苦、辛五味,又有寒、热、温、凉四气。 但实际上随着中『药』学不断发展,经过后人归纳整理,中『药』类别区分中又多了“淡”、“涩”两种味道以及“平”这种『药』『性』,合称五气七味。 尤其要注意的是,五气七味中的“寒、热”与“甘、咸”并非单纯指中『药』本身的味道和温度。 如果一味中『药』味甘,并不代表这味『药』一定有甜味,最常见甘『药』的代表就是甘草;想知道具体味道的,可以去『药』店买一瓶甘草片尝尝,才两块钱一瓶,不但价格便宜,这止咳化痰的效果也挺好,而且还没有合成止咳『药』水的依赖成瘾『性』,但它的味道就……呵呵,自己尝去吧。 同理,“寒、热”也并非指中『药』的温度,看见“寒凉”就以为要冰镇,那便闹大笑话了。 中『药』的五气七味,实际上都指中『药』作用于人体之后表现出的各种『性』状,比如,寒凉『药』物多有“清热、解毒、泻火、凉血、滋阴养容”的功效;而温热『药』物则有“温中、散寒、助阳、补气、补虚”的功效。 其中,“寒、热”和“温、凉”『药』『性』两两相对,而“平”则指『药』『性』平缓,没有明显寒热效果的『药』物。 同理,七味也是按照中『药』『药』『性』区分:辛味散行,甘味补缓,酸味收敛,苦味泻坚,咸味下软,而淡涩则为『药』『性』不显的『药』物。 为什么要详细介绍中『药』的五气七味?因为针对某一种特殊症候,几乎每个味道的中『药』里边,都有对应该症候的『药』物。 比如,病人拉肚子要服止泻『药』,通常以甘、咸两味『药』物较为多见,但酸、苦两味里边也有七八种『药』物具有止泻作用。 因此中医上有一个要求,诊断病症除了要确定患病的病灶之外,还必须区分疾病的成因,以避免用错『药』物! 说得再详细一些,对于病人这个腹泻的症状,医生必须判断出他到底是吃多了不消化,胃里积食导致肠胃功能紊『乱』而腹泻;还是最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病从口入导致病原『性』腹泻,只有彻底搞清楚才能对症下『药』。 假设腹泻由外来致病菌导致,那就应该用辛寒类的『药』物进行杀菌解毒;如果被误诊为体虚导致肠胃虚弱,从而误开了温酸类的调养『药』物,那非出大『乱』子不可。所以中医治疗的效果实际上极度依赖医生对病症诊断的准确程度。 实话实说,传统中医在近代之后逐渐没落,有其自身不可推卸的责任。随着明清时期理学的广泛传播,中医学的道路也随之开始越走越歪,甚至还出现某种程度的倒退。 阳虚邪入—讳疾忌医 平心而论,古代的汉族人虽然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弃”,但并没有后来那般迂腐不化。 早在三国时期,就有神医华佗借助“麻沸散”的麻醉功效,给病人破腹切除囊肿的记载,见于《汉书.华佗传》:“若疾发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 但随着时间推移,医书当中医生为病人动刀破创的记录便逐渐减少,到了明清时期,这项记录已几近绝迹;等到了近代,替病人施展手术基本上成了西医的专利,不得不令人扼腕兴叹。 迂腐顽固的理学利用身体发肤的教条,限制了中医学当中手术技术的发展,使医生们不再雷厉风行地破腹割肿,切除病灶。 转而研究如何用『药』汤的方式治疗体内已经严重病变的囊肿。中『药』本就『药』效缓『药』力小,又推崇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操』作,如何能医治成功? 此外,理学还阉割了中医学诊断病灶“望闻问切”的看诊四法。 所谓“望”,是近距离观察病人气『色』神态,有无盗汗体虚的外症,体表有无明显病变;“闻”是近距离嗅闻病人的体味,观测其呕吐排泄物有无异常;“问”是听病人主动诉说病情;“切”是触『摸』病人体表,感应其心率体温的变化。 结果理学与礼教一来,好好的“四法”变成了“一法半”,这“望”与“闻”是绝对别想了,不光女人不让你望,不让你闻,就连男人也不行,所谓“君子进退有矩”,医生和病人离得太近,属于失了矩,不庄重,不符合礼法的要求。 而“切”法则被砍了一大半儿,无论男女,最多给你『露』半截胳膊,勉强能凑合号个脉,至于往病人衣服里伸手?医生你想都别想。 至于“问”……又有多少病患能清楚得跟医生讲明白自己的病灶和症状呢?你又不是大夫! 这直接导致近代中医开始片面地重脉而不重表,大量的外在症状被主动忽视,从而导致误诊率大大上升……别说是中医了,即便是西医,你光给他一个听诊器也绝对看不成病啊! 中医诊断方法被人为限制以后,出现最大一个的变化,便是医生们开的『药』方开始模糊化,因为具体症状诊断不清楚嘛。 所以这一副方子,往往里边既有解表清热的,也有除风驱邪的,还有清淤化堵的,反正这几味『药』里边应该有对你病症的,所以你先拿回去吃吃看,如果不管用,拿回来再换几味『药』。 殊不知这样做是与中医最核心基本理论相违背的。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现代人对中西医理论的一大误区。 总有人习惯『性』地把中医与西医放到一起对比,认为中医不但在诊断病灶的方法方面,即传统的“望闻问切”四法,其准确度比不上西医的验血拍片;而且用『药』之后,在『药』物生效速度方面,中医也远不如西医,便认为中医已经落伍了,看病还得靠西医,中医最多只能在身体保健上起点儿作用。 实际上,中医与西医从发展理论上就有很大分歧,中医讲究把病根儿消灭在萌芽状态,将疾病掐死在病症尚未明显之时,而西医讲究在病症完全展开以后再对症下『药』。 举一个大家特别熟悉的历史人物当例子,即《扁鹊见蔡桓公》中的蔡桓公。这个倒霉蛋不但最后枉丢了一条『性』命,还为此背了一条贬义成语“讳疾忌医”在身上,时不时便要被后人拖出来当成反面典型。 根据原文记载,起先扁鹊认为蔡桓公有疾病在皮肤表面,后来发现病灶转移到肌肤之下,再后来进一步加深到身体内部的循环系统之中(肠胃)。 可蔡桓公对扁鹊三次要求他就医的忠告是个什么态度呢?他讥讽扁鹊“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意思是说,我根本没病,你扁鹊非说我有病,你不就想贪图我的医『药』费么。所以对扁鹊的接连忠告置若罔闻。 到了第四回,扁鹊老远看见蔡桓公,扭头便跑了,这次蔡桓公反倒对扁鹊的异常举动产生了兴趣。 他专门找人去问扁鹊,扁鹊回答说;“前几天大王的病灶在皮肤表面,洗个热水澡,贴几副膏『药』便能治愈。等病灶转移到肌肉里,我可以用针灸的方式进行治疗。等加深到身体内部消化循环系统之中时,这时大王的病症已经很棘手了,不过好在消化循环系统是个半封闭系统,病灶扩散速度受到一定限制,我还有喝『药』汤这最后一招。今天我看见大王的病灶已经深入骨髓,要不了几天,病灶就会随着淋巴循环系统遍布全身,我实在没招了。回去告诉你家大王,抓紧料理后事,不然便来不及了。” 然后扁鹊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蔡桓公自然没当一回事儿,哈哈一笑便抛之脑后。 结果又过了五天(居五日),蔡桓公感觉到浑身上下到处都疼,吓坏了,这时才急忙派人寻找扁鹊,却发现扁鹊早跑到外国去了。 蔡桓公缠绵病榻了一段时间,各种『药』汤吃了无数,可病情一点儿起『色』都没有,最后一命呜呼了。 在蔡桓公身体疼痛,想起来要找扁鹊救命的时候,已距离扁鹊最开始要求给桓公治病的日子,过去了整整三十五天! 甚至早在蔡桓公表现出身体疼痛这一症状的前五天,扁鹊就明确向旁人表示,蔡桓公此时已经无『药』可救。 可见即便扁鹊这种战国第一神医,也认为这病人的身体如果开始表现出强烈的不适症状,用常规的中医治疗方法已经是缓不应急,此刻病人能不能治愈,要看阎王的意思了(司命之所属)。但即便蔡桓公的身体开始疼痛,其实也有方法可以治疗。 原文中用了“桓侯遂死”这一说法。在古文当中,“遂”字除了表示上下文有时间承接关系,还表示前后两件事之间隔了一段时间,至少是十几二十天的概念。 比如《触龙说赵太后》中的“遂约车马,使于齐”。出使齐国的赵国公子长安君是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而且长安君这趟出使,并非一般的外交活动,而是去齐国当人质的,两三年都不见得能从齐国回来。 所以赵太后肯定要多给长安君准备行装、钱财、使唤仆人,尤其是钱财更要多带。等到了齐国,长安君人生地不熟,多多使用钱财结交齐国权贵才不会受苦,所以打点行装耗费的时间绝对不短,少说也得十天开外。 可见“桓侯遂死”,实际上“遂”了很长一段时间。而蔡桓公缠绵病榻的这段时间,恰恰属于西医重点研究攻关的领域。 如果当时能有抗生素,没准给桓公吊上几个瓶子,他这条命就保住了……所以,仅拿患者开始体痛之后的时间段的治疗效果,来评价中西医的优劣,明显有失公允。 如果没有工作单位年年免费体检的福利,又有几个人是不发烧不体痛,就主动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接受诊治的呢? 可见现在绝大多数人都是蔡桓公,就不要“大哥笑话二哥”了吧。 阳虚邪入—对症下药 “自打中医学受到封建礼教的不断压制,从医者的技能树便越点越歪。他们不再像先辈医师那样想方设法推究病症,以便做到对症下『药』,而是寄希望于多开几味『药』,尽量涵盖到对症的『药』物,所以处方开得一个比一个长。这就是为什么后世一直有一部分中医十分推崇那些‘传世古方’的原因了。” 这一天,我吃完了柳青青布置下的“作业”,一边漱口一边和坐在旁边啃花生的小六子扯淡。 “那么,搭档,根据你的判断,那些‘传世古方’对后世中医们的意义何在?据我所知,你们人类大多数都应该喜新厌旧才对啊。” “这个嘛,呵呵,我猜他们很可能是想看看,到底怎么开『药』才可以做到既治病又吃不死人。” 我这个猜测,自然是开玩笑的意味居多,但也绝非信口胡说。 前一阵子柳青青为了向我讲解『药』『性』『药』理,随口举了几个柳家的常用方子……基于某种你们知道的原因,这些方子全是传世古方。 当时我就发现这些传世古方与当下流行的中医『药』方有着明显不同,因为它们……实在是太短了! 我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家里人专门找了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中医给我诊脉调理,开点强身健体的中『药』补补。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位老中医在号完脉之后,就掰开我的嘴查看舌苔,接着用手在我的背部拍打了几下,最后还把手伸进我的衣服,抠了抠我的肋下。做完这一切,老人家提起『毛』笔,唰唰挥毫,写就一张处方。 因为日后我拿这张处方学习认繁体字来着,所以对它记忆深刻。我清楚地记得处方上一共二十四味中草『药』。 当年我家老爷子拿着处方去抓『药』,『药』铺的服务员这个半两那个二分地抓了半天,最后用黄纸包好的一剂『药』足足一斤沉,有我四个拳头那么大。 这么大一包『药』,竟然只能吃一天!当时母亲找来她们实验室最大的一个烧杯,量程好像是两千毫升的那种,才刚刚能盛下这些中『药』熬汤。 我记得当年为了能喝完这些『药』汤,晚上必须少吃一碗米饭,否则喝完『药』就撑得睡不着觉。 不过这位老先生开的『药』真是特别管用的,在喝完十五副中『药』之后,我一年内感冒发烧的次数,由原来的十多次下降到最多一次。 总体而言,除了喝完『药』实在太撑肚子,这方子没别的『毛』病。 我最近看到一则广告,上面说某某中成『药』由四十多味精选名贵中草『药』制成。我当时正在喝水,差点儿一口喷到电视机上。 那可是四十多味中草『药』啊!即便每味『药』全部使用一分的最低『药』量,总重量也将近半斤! 最主要的是,这款中成『药』还是『药』丸,患者吃完这颗半斤沉的『药』丸子,还能有肚子吃饭么?可见这四十多味名贵中草『药』的说法多半儿只是个噱头。 与人类不同,柳青青她们家的『药』方都很短,长的不过七八味,短的就只有两三味。 按照柳青青的说法就是,她们柳家宁可先开全是大寒大苦的『药』给病人彻底散毒祛火,之后再开温甘滋补的『药』物给病人调理身体;也绝不会把温补和寒苦的『药』物开到一起,避免相反『药』『性』的『药』物互相干扰,以致影响『药』效。 反观近代中医所开的『药』方,温补寒凉辛苦甘酸五花八门。中『药』一共有五『性』七味,现在的一副方子里,怎么也占能到三『性』四味。这『药』方上的『药』物种类是上去了,可病人的胃就那么大一点儿,医生还得考虑到病人久病之后脾胃虚弱,胃口不好,总『药』量又需要进一步控制,因此每一味『药』的剂量自然被极大地压减下来。 中『药』『药』效本来就缓,现在搞得剂量还不足,『药』效自然更缓。近代中医治病往往缓不应急,其原因大多在此。 而那些传世古方,因为用『药』种类少,所以每一味『药』的剂量就大,有些『药』的剂量甚至能达到后世医书推荐剂量的三到四倍之多。 因此我刚才才会开玩笑说,传世古方的意义是提示后世医生们,在吃不死人的前提下,一味『药』用到底能用多大剂量。 当然,从另一方面说,现世常用的处方对柳家也有很大意义,她们可以从中参考得知,在保证不引发『药』物之间严重干扰,甚至彻底丧失『药』效的前提下,最多能把多少味不同『药』『性』的『药』物开在一张处方上。 “今天柳青青教我的依旧是『药』理,一副处方中要细分君臣辅佐使,『药』物之间相互配合与相互促进,可以使『药』效最大化,一般的处方都要做到君臣齐备,互有辅佐。但我认为事无绝对,在某些特殊场合,只有一味君『药』就足够了,比如你们灰家曾经给我开的那张方子就很管用。” “那是必须滴,这方子可是经历过我们灰家多位灰仙亲身试验过的。” 我小时候(小六子来我家之前)小『毛』病不少,不但体虚易受风寒,而且还血热,属于典型的虚不受补的体质,每次吃点儿补品,必然鼻血长流,每逢入春气候干燥的时节也是如此。 当年我家老爷子带我一连去了好几家医院,可医生们都对我这种又虚又爱流鼻血的奇葩体质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通过老家人求到灰八爷门上,八爷亲自指点了一道『药』方,自此每年谷雨前后,老爷子都要拉着我去野外挖“茅根”。 在我看来,所谓的挖“茅根”,其实也就是找到一片稍微平整的地面,把地表的砖头瓦块清理一下,然后用随身的小铲一点点将地下茅草庞大的根系小心挖掘出来,切去茅草的地上部分,再稍微清理一下根须上附着的大块泥土,最后把新鲜的茅草包入塑料袋密封即可。 回到家,将茅根冲洗干净,再切成两寸来长的小段,放入锅中与清水一起煮沸,然后捞出茅根扔掉,最后得到大半锅淡黄『色』的茅根水。晾凉之后饮用,有一股淡淡的茅草香气,还微微带一丝甜味儿。一时吃不完的茅根还可以放入冰箱冷藏,不过也不用刻意去煮来喝,按照我的经验,只要喝个一两回,当年就绝对不流鼻血。 阳虚邪入—神奇茅根 当时我特别爱卖弄,只要挖得了茅根,便喜欢到左邻右舍去找同学和好友们显摆,倒也被我误打误撞地治好了不少习惯『性』流鼻血的“顽疾”。 现在想想,茅根治疗体虚血热之症,其『药』效之强,对症之切,令人瞠目结舌,这一案例生动阐释了传统中医的『药』物生克理论,真无愧于神奇之名。 不过我小时候对茅根感兴趣的却是另一方面,看老爷子挖得多了,有时也耐不住手痒,想接过铲子试试身手。 每当此时,老爷子总会瞪起眼睛:“一边玩儿去,你认识茅根吗?要是挖错了,吃了是会中毒的。” 那一回我从老爷子口中得知,这茅根还有一位相貌类似,脾『性』却大不相同的同胞——芦根,万一要是吃错了,这肠胃免不了大大受苦。而且这两位“兄弟”往往出入相随,一不小心便有李代桃僵之虞。 既然如此,我自然也失去了兴趣,干嘛和自家肚子过不去呢?但我偶然间发现,所谓的“芦根”与“茅根”,竟然是从同一株植物的根上掰下来的!除去了芦根,剩下的根须正是回家煮水的茅根! 这简直颠覆了我少时对世界的全部认知。其实还得怪我那时的眼界太低,知识范围的太窄,比如用途和毒『性』完全不同的乌头与附子,二者就属于同一种植物的不同根系。 《本草纲目?独白草》中记载:乌头为『毛』茛科植物,母根叫“乌头”,为镇痉剂,治风湿神经痛。侧根(子根)入『药』,叫“附子”,有回阳、逐冷、祛风湿的作用,治大汗亡阳、四肢厥逆等症。 那一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偷偷藏了一些被老爷子丢弃的芦根,拿回家和茅根相互比对,发现芦根除了挽节粗大一些,『色』泽更深一些,二者也没啥大的区别,它们毕竟同属于茅草的根系。 我又发挥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小心嚼了几根儿,觉得和茅根味道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口感略微涩硬了些,也许是服用剂量太小,倒也没有因此拉过肚子,实属万幸。 “好你个大哥大啊!平时我让你尝『药』,你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不吃。结果灰家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让你吃的,你还去偷吃,枉我这几天还特地找那些口感好的中『药』给你尝。行啊,你不是想知道什么味道么?明天咱们就开始吃附子和乌头!” “青青老师!小的知道错了,再说今天的‘作业’我都吃完了。千万可别给我吃什么附子和乌头,那东西都有剧毒,不对症『乱』吃会『药』死人的!” “就是啊,青青。看在六爷我的面子上,你饶过搭档他这一次吧。” “灰小六!你还有脸来说情?你倒说说看,三姨娘当初传给你们灰家的方子,怎么就被你们精简成一味『药』了呢?还有,是谁让你们告诉大哥大他家里人把芦根扔掉的?芦根泡制以后明明『药』效更好!有你们这样浪费『药』材的么?你不用支支吾吾地装糊涂,我知道原因,还不是你们灰家嘴馋,吃东西只喜欢挑嫩的下嘴,所以只捡茅根吃了对不对?” 我去,原来茅根和芦根是这么档子事儿啊。 “那个,大哥大,你回来。今天学的『药』理掌握得怎么样了?” “嗯……挺好的,我说给你听听,看我掌握得对不对。” 君『药』就是医生针对确诊病症所下的,在处方中起到核心关键作用的主『药』,而臣『药』则属于辅佐君『药』的『药』物。 所谓“君『性』急则臣『性』缓,君『性』懦则臣『性』刚”,按照我个人理解,臣『药』好比化学反应里的缓速剂与催化剂。 能进一步帮助君『药』与臣『药』发挥『药』『性』的『药』物,称为“辅佐之『药』”,按其具体『药』『性』,又可分为文(缓)辅武(猛)佐,内辅外佐。 根据处方所针对的病症不同,各味『药』物有所增减,但一般都要求君臣兼备,有所辅佐,才符合养正驱邪的『药』理。 这就是中医与西医之间最根本的分歧之处,西医只追求对症,快速有效地消除病症;而中医则讲究养元,祛除病灶只是一方面,核心是培养自身元气,通过强身健体达到百病不侵的境地。 所以中医极其注重如何增强病人的体质,她们认为西医那种为治症而用『药』的方式,属于舍本求末,虽然可以快速有效地治愈病症,但也给病人的身体带来一定伤害,最后病人的元气不但没有因为病症治愈而得到恢复,反而因为滥用猛『药』导致进一步受损。 虽然这次病人被治好了,但身体的抵抗力实际上却更差了,外界再有风吹草动,还得生出病来。历来的中医都反对单纯大剂量地使用猛『药』,尤其在没有臣『药』配合的条件下,更要慎用猛『药』! 此外,除了君臣辅佐之外,传统中医处方还有一类十分特殊的『药』物:使『药』,即所谓的“『药』引子”。 古往今来,『药』引子最能体现中医应用之妙,用得好了,能让普通『药』方化腐朽为神奇,同样的『药』方,可能只换一味『药』引子,便会使得『药』效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如果『药』引子用不好,那真能被人骂得狗血喷头,甚至被扣上荒诞不经的帽子。 比如大文豪周树人先生,就在其散文集《朝花夕拾》中激烈地批评绍兴老家的庸医:“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对’,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似乎昆虫也要贞节,续弦或再醮,连做『药』资格也丧失了。” 小时候我曾在一本书中见过类似的例子,不过时间隔的太久了,以至于连书名都忘记了。 只记得书中记载有一户人家的父亲夜里犯了急病,做儿子的连夜套车去请了一位大夫回来。 具体『药』方书中并未详细记载,只写那大夫开完方子后,特地嘱咐这家人去集市上买一对猪后蹄回来炖汤,让病人用汤水服『药』。 结果那位老先生一连喝了十几天的『药』,这病情却一点儿起『色』都没有,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那家人一时气急,就上门去找医生理论,而那医生却回答这『药』方不起效果,是因为没有严格按照处方抓『药』。 因为它的『药』引子必须得是猪后蹄,而这家人一时不察,买了猪前蹄回来炖汤。因为猪前蹄与后蹄不同,前蹄子的前段有两个小孔儿,会在熬制过程中通过小孔撒气,从而走了『药』『性』,所以『药』方才不起效果云云,这就几乎是在睁眼说瞎话了。 阳虚邪入—古怪药引 我只能说那个看病的庸医的确是在草菅人命,但你必须也得承认,猪蹄子炖汤作为『药』引子肯定是可行,但用在那户人家肯定是不合适的。那庸医从医书上抄『药』方子治病,结果把别人处方上的『药』引子也抄了过来。 针对不同病人,即便处方上的君臣辅佐之类的『药』物可以大同小异,但『药』引子绝不可能相同,须知这『药』引子最能体现出医生对患者病症的把控与掌握的程度,是相当机动灵活的东西。 根据我与柳青青的推测,医书上记载的处方之所以要用猪蹄炖汤作为『药』引子,很可能因为大夫认为患者家世贫穷而导致身体虚弱,为了早日康复,需要大量补充营养。 病人在喝完炖汤之后,顺手会把炖得酥烂的猪蹄子捞出来啃了,富含结缔组织的猪蹄,能给身体提供大量的能量。 至于为什么使用猪蹄当『药』引而并非一挂猪肉,还是刚才提到的那个原因,这位患者家里穷啊,他如果买得起肉吃,会至于营养不良么? 在过去,家畜都是散养的,蹄子成天在泥里踩来踩去,其味道确实不如家畜身上的肉味鲜美。所以家畜的蹄子和内脏又称“下水”,意思是必须要下水使劲儿炖才能吃的肉,其价格自然比肉便宜不少。 而猪又因为食『性』繁杂的原因,是所有家畜中最不受人待见的,从猪的古称“脏彘”便能看得出来过去这猪肉真是不太受人们欢迎,所以猪蹄几乎是市场上所有能买到的肉制品之中,价格最便宜的,只有这极其便宜的猪蹄,才是患者负担得起的滋补品。如果不考虑患者的经济条件,把『药』引子换成排骨冬瓜汤,没准儿效果会更好。 书中那位先生的家世显然是比较优渥的,从其家能连夜备齐车马去请大夫这节就可以看出。 所以患者营养不良的可能『性』极小,自然不必用猪蹄炖汤当『药』引子,显然那庸医照抄的『药』方根本就不对症。 还有一则中医故事,也和『药』引子有关,而这副处方里面的『药』引子,乍一听上去比上文提到的猪蹄炖汤还令人不可思议,但它却显示出了神奇的效果。 传说从前有一位大户人家的主人,年纪不高,便得了失神症,整日里神困体乏,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此人略微通一点儿医术,认为自己现在这样,就是体虚的症状,所以四处找人给自己开补『药』调理,可是医生看了不少,补『药』吃了无数,身体反而越发虚弱了。 直到有一天,一位路过的大夫上门儿说能治这家主人的病。主人一看眼前这位,分明是个游方的大夫,不免有些轻视他,说你先开出『药』方给我看看再说吧。 结果等这位大夫把处方开好,主人接过来只扫了一眼,便拍桌子发怒,让家丁赶紧把游方的大夫轰走,说他是骗子,因为方子上的『药』主人早就吃过,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那游方的大夫听了,一点儿也不生气,哈哈笑道:“若是无效,恐是尊翁服用『药』物的方法有误所致。学生这『药』需要一味独特的『药』引。” 那家主人又拿过方子仔细一看,在方子最后写着一行小字:用丑末(早晨三四点)新采的花『露』送服。 这句话啥意思呢?每天黎明前,户外的每一片花瓣儿上不是会有几滴『露』水么?用洁净的小刷子,把『露』水从花瓣儿上扫下来,装到小盒子里给主人服『药』。『药』引子倒不怎么珍贵,只是收集起来太麻烦了。 主人多少也懂一点儿『药』理,知道如果处方的『药』引子用对了,有的时候『药』效很显着,看着那位游方大夫口中说得如此有底气,自己心下也有些动摇,寻思不妨先吃上几副试试,如果到时候仍然无效,再找他算账不迟。 结果自从服了游医开的『药』,这家主人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精神头儿足了,白天也不困了,主人因此把游医奉为神医,赠送了大笔钱财。 “游医所开的这张方子,也随着故事一起流传了下来:熟地黄,茱萸,牡丹,山『药』,茯苓,泽泻。这六味『药』之中,熟地黄属于君『药』,茱萸和牡丹属于臣『药』,山『药』与茯苓是文辅,泽泻是武佐,搓成『药』丸子之后,俗称‘六味地黄丸’,十几块钱一大盒,便宜得很。” “噢,搭档。既然这『药』如此便宜,那家主人之前服用,为何没有效果呢?是因为剂量不够么?” “那哪能啊。咳咳,六子你还年轻,不知道六味地黄丸是干什么用的。” 六味地黄丸还能干什么用?养肾固精益气培元呗。简单点儿说,就是那位大户人家的主人的夜生活未免过于丰富了一些,每天晚上沉『迷』女『色』,辛勤耕耘得太晚,白天自然会神困体乏,精神不继。 如果夜夜不空,这样生活久了,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了啊。如果不让他回到正常生活作息轨道上来,吃再多补『药』也不顶用。 而游医开的处方,妙就妙在这花『露』水做的『药』引子上了。 如果跟主人明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有些事情还是节制一些才好,主人肯定很难听进去,即便听进去了,也架不住床榻之上娇妻美妾夜夜吹的枕头风,坚持不了几天,便会再度花天胡地起来。 所以游医别出心裁地要求主人用花『露』水冲服补『药』,要知道,每一片花瓣上的『露』水很少,天刚蒙蒙亮,『露』水基本就干涸了。 为了给主人收集『露』水服『药』,每天一到三四点,仆人们就点起火把,在房前屋后折腾来折腾去地收集『露』水。好不容易收集完『露』水,又得赶紧叫主人起床,趁着『露』水新鲜尽快服『药』。 如此一来,主人还睡个屁的懒觉啊?每天四五点钟就早早地起来了。作为一家支柱,他白天必须出门去打理生意,不然一大家子人难道要吊起嘴来喝西北风? 既然他能早起,劳累一整天之后,晚上必然会早睡,当家老爷要早睡早起,自然连带着家中的娇妻美妾也跟着早睡早起,一家人的生活作息也越来越有规律,于是这夜间的娱乐活动也随之有了节制。此时再配合补『药』滋补调养,身体肯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切,你们人类的目光就是如此短浅,看见美女便迈不动腿儿,我们灰家就不同了……” “你们灰家看见美女当然不会走不动道,可如果看见花生和香油,那就……” “那就不同了,哈哈。” 阳虚邪入—游仙化人 “章再九!你一顿饭点了这么多鸡鸭鱼肉,吃得完吗?” “说来也怪了,自从两个月前从你们苏州回来,我这饭量明显比以前大了不少,而且不吃大鱼大肉就不管饱。难道是在苏州被饿惨了,光喝清茶刮尽了肚子上的板油,所以现在要大吃大喝来补回那段时间的亏欠?却是怪也。” “你!你!你还有脸说在苏州饿着你了!上回赵叔叔为了感谢你替他的茶馆降妖,特地请你去吃他家的黄油蟹。结果你一连吃了五只大蟹不说,居然觍颜问人家,下一锅蟹什么时间煮好,你知道五只大蟹足够一家人吃的了么?” “当时我看赵叔叔挺高兴的啊,他不是还邀请我下次去苏州时,来他家尝尝太湖三鲜么?原来是让我的饭量吓着了啊。” “你还知道‘丢人’俩字咋写么?太湖三鲜可是整整一大桌酒席!你真是一头猪!” “嘿嘿,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我也不知到底为什么,自打从苏州回来,不光我,几乎所有地仙会的成员全都饭量大涨,作为会里的财政总管,我的感觉特别明显,最近每天的伙食费直接翻倍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过去我上街买菜,附近卖菜的摊主只不过偶尔问我,饭店的生意好不好做。现在可好,摊主们一见面,就恭喜我开分店了! 把小山一样的米面蔬菜肉类等食物吃下肚去,我这么大个人,看不出长肉便罢了,问题是小六子他们这些仙家的身体也没看出什么变化来。 小六子倒是隐约地猜到了什么,不过他也不很确定,昨天我下课回来,发现小六子和一众地仙全都没了踪影,只在屋里的桌子上给我留下一条口信。 口信上说他有急事,必须带着所有仙家赶回九洞窟一趟,让我安心在家等他们回来,这几天千万别出去惹事儿。 笑话,小爷能惹什么事儿?可小六子他们全走了,屋里实在安静得让人心烦,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半天,觉得与其这么无聊地躺着,不如找肖萦凌去逛街。 上次从苏州招揽了好大一笔生意,按照江湖规矩,肖萦凌作为介绍人,按惯例是可以百抽一的。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谈钱伤感情,不如请她去逛一次街,也好把人情还上。 所以我今天上午提着大包小包跟在肖萦凌身后,转遍了各大商场,两条腿好悬没跑断。眼看日已过午,赶紧在商场后面的美食街,找了一家还算顺眼的馆子吃午饭,趁机也好歇歇腿脚。 “萦凌,别看我现在大吃大喝,一会儿回去我就打坐静修,吐纳食物精气,转化为自身元气,然后……” “然后就踏破虚空,肉身成圣?还是蕴成金丹,修道元婴?拜托,你最近怎么看起玄幻小说来了?” “谁告诉你我看玄幻小说了,我最近在看医书,这以食补身,纳精养元,可是历代中医名家最为推崇的。” “吹吧你就。中医精妙玄奇,可是能与《周易》之说比肩的。真了不起啊,再九大师,您年方弱冠就既懂《周易》又通医典,有多少白胡子老头都不敢吹这种牛。我真怀疑你跟我爸是串通好了的,感情他们那个圈子兴什么,你就会什么啊?这么紧跟热点?” “少瞧不起人。你听我跟你吹,啊不,讲述一番,自然会心服口服。” “好,那我现在就洗耳恭听章大师您吹,啊不,讲述,请!” 之后无非是我略微从中医发展史上扒拉下几个小故事,讲给肖萦凌听,便将她哄得一愣一愣的。嘿,哄骗个小丫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么? 书说简短,吃完饭,我又陪着她逛了一会儿消食街,便把小丫头送回宿舍去了。当我哼着小调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时,惊奇地发现小六子他们一行已经从九洞窟回来了,大家正凑在一起兴奋地商量着什么,一阵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听见门响,小六子在仙堆里兴奋地大喊;“搭档,搭档,快点儿过来,有好消息!” 我一边脱外套一边答话:“知道了,这次回家,八爷肯定又给你什么好东西了吧?” “哪有什么好东西啊!六爷我要化人了!” “哦,是化石啊,我还以为……不对!你刚才说什么?六子你再说一遍?” “你—六—爷—我—要—化—人—了!这次可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可我小时候不是听你说过,你不会变人吗?” “六爷我现在也不会变人,因为变人是仙家使的幻术,六爷我一直不会使什么幻术,要想看变人的话,可以找黄妞妞给你变一个。六爷我现在说的是‘化人’,化成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小六子接着告诉我,他们仙家一生至少有两件大事值得纪念一生,一件是标志着仙家周岁的五仙家大比,另一件则是标志着仙家正式成年的化人。一个仙家化人之后,他的修为会有爆发式增长,所以小六子才会这么兴奋。 “啥?参加五仙家大比的时候,你们才一周岁?六子你不觉得你这周岁生日过得太晚了么?在五仙大比之前,你不已经在九洞窟里修行了很多年么?” “唉,看来六爷我还得给你解释一番啊。” 参加五仙家大比之前,小六子确实出生有一段时间了,然而在没修炼到有资格参加五仙大比的水平之前,每个仙家的生活无非是跟随长辈或者启蒙师傅,日复一日地练习本家擅长的法术。 如果没有自家长辈带领灰小六去别的仙家洞府串门子,平时里连九洞窟的大门儿都不许他迈出一步。这种生活既单调又乏味,谁还有心情去记着自己到底学了多长时间? 更何况,仙家刚一接触法术的时候,属于啥都不懂的生瓜蛋子,自然经常会碰到难解的问题,而这种在学习法术中遇到的问题,启蒙老师是不管的,必须得仙家自己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地啃,这样才能在修行道路上走得更远,达到更高的境界。 阳虚邪入—成长之喜 上文书说到小时候的灰小六三天两头就得背上零食和水,钻到九洞窟的静室里去闭关参悟,直到难题解决了才出关,静室里面一团漆黑,谁又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间。 所以每一位仙家在五仙家大比之前的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有句老话说得好:山中无日月,方知岁月长。 但五仙家大比之后就不同了。参加大比之前,这一家的长辈们,会事先考校一下想要参加五仙家大比的小辈,看看其本领究竟如何。 只有考核过关,长辈们才会推荐去参加大比,如果考试不及格,就接着蹲在家里修炼,等待下次大比。 五仙家大比,只是给小辈仙家排个座次,方便以后行走江湖报字号,多数比试都是两人(仙)对着比划一下即可,如果不在乎排名难看,混过五仙家大比其实很简单。 可按照五仙家的规矩,但凡参加完大比的后辈仙家,就拥有了独立行走江湖的权利,之后便可以排上队,等候家里安排出门去历练,去闯『荡』江湖了。 如果本事不济,走江湖时丢自家脸面事儿小,糊里糊涂白送一条『性』命就糟了。所以五仙家大比之前,自家长辈的考校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糊弄过去?想都别想! 五仙家大比标志着一个仙家可以结束枯燥的学艺生涯,进入到丰富多彩的人类世界,因此几乎所有的仙家都把自己通过五仙家大比这一年当成周岁。如果一位仙家说自己已经活了两百岁,那就意味着他参加完五仙家大比之后,又过了两百年。 “原来如此,化人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随着一个仙家的修为不断精进,其身体也会在充沛法力的反复淬炼下,逐步改造完善,最终仙家的身体会向人类的方向演化,这一步就是化人。不是那种『迷』『惑』你让我看起来像人的幻术,而是真真正正变成人类的身体。搭档,看这里。” 说着,小六子跳上我的手掌,把左爪伸到我的眼前。我定睛一看,险些把手里的小六子一把扔出去,只见他用左爪冲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虽然这个手势无比扭捏难看,但小六子的左爪确实有两根指甲掐到一块儿,而另外三根指甲张开。 “六子,你,你的爪子,张开了五指了?” “对啊,我们灰家最善于用爪子挖洞,因此要化人也是从爪子开始。这次回九洞窟,我请八爷挨个儿检查我们几个,最后他老人家很肯定地说,我们都开始出现了化人的征兆,前几天突然饭量大涨,便是一个预兆,这是身体为准备化人开始储蓄能量与营养。八爷说花花、妞妞和老八会最先缩短他们那条长尾巴,青青会长出人的五官,霜霜和十五要脱掉他们一身『毛』刺儿。哎呀,最厉害的还是西瓜皮和丝瓜瓤子,他们两口子终于要开口说人话了,终于不用到处去找翻译了。” “那的确值得庆祝。好,今晚咱们吃涮火锅,好好庆祝一下。” “万岁!大哥大太帅了。” “鸡肉!鸡肉!” “我要花生酱!” “胡说,明明麻汁和香油才是灰家的最爱!” “清汤万岁,尔等麻辣汤锅乃是邪道,还不速速退下!” “岂有此理,鸳鸯锅是做人的底线!绝不再让步!”噫,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嘿嘿。 我笑呵呵地看着一众仙家为晚上的火锅在那边激烈争论,低头问手掌里的小六子:“六子,八爷有没有说我会化成什么?” “嗯,照目前这个阵势,再过几年,搭档你会化成一个秃头挺肚的中年胖子。” “很好,六子你就是今晚火锅的开胃小菜!” “别,别介,搭档我开玩笑的!你都已经是人了,还化个什么劲儿啊?” 十五分钟后。 “噢,咱们这次修为突飞猛进,是因为上次在苏州吃了那条百岁鳝鱼的缘故?” 小六子站在餐桌上,一口吞下一片裹着麻酱的牛肉:“啊呜,那鳝鱼可不止百岁,八爷说咱们这回除妖,可真是碰上了不得了的机缘呢。” 八爷估计被我们钓上来的那条黄鳝至少有两百岁了,鳝鱼成精后有一个习『性』,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将上半身探出水面吸收月华。 这月华属于一种特殊『性』质的法力,据说只有在月光下才能被转化出来,十分适合于淬炼身躯。 传说鳝鱼精有一种特殊的方法把吸收来的月华储存在身体里,留待白天蛰伏在洞中时慢慢淬炼。 “至于鳝鱼精具体用什么方法储存月华,八爷就不清楚了,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主儿,眼下正躺在你我的肚子里。反正搭档你只要知道,黄鳝精身体里有月华,而咱们吃了它的肉,吸收了月华,所以现在身体才有种种异变。” “然而身体发生异变的是你们仙家,我又得到什么好处了?除了饭量大了一倍。” “搭档你知足吧,虽然这回吃鳝鱼精,你表面上好像没得到什么明显的好处,但实际上咱们几个里边,受益最大的正是你!这几天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命火更加凝练了?搭档你吃了鳝鱼肉,直接加的是命火和寿数!你至少能多活个一二十年呐,这样的好处还不算大?你们人类的始皇帝为了长生,可是送了徐福整整一个万人船队,最后的结果还不是『毛』都没捞到一根儿。” “哦呀,那还等什么?咱赶紧出去找找,看周围地面上还有没有什么妖精。咱们连夜出发,把它抓回来涮火锅!” “得了吧,服用妖精肉,也就第一回的效果显着,如果再吃,效果便会差很多,到第三次则一点儿效果都没了。还有,咱们这次能打败鳝鱼精纯属侥幸,因为搭档你家祖传的捕鱼之术正好能克制它,如果碰到的是一个老虎成精,哪怕仅有百年道行,咱们地仙会都绝对不会从它那里讨到半点儿好处,更别提什么吃不吃肉了。” 我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如果上次的对头是老虎那样的陆地猛兽,估计我和小六子肯定会有多远就跑多远了。 阳虚邪入—应命之鼠 “对了,六子,你们仙家都必须吃妖精的肉才能成熟吗?世上有这么多妖精让你们吃吗?” “搭档你听课明显不认真啊。之前六爷我不是说了么,随着身体被法力持续地滋润改造,我们仙家自己会慢慢成熟的。只不过这次在鳝鱼肉的刺激下,时间大大提前了而已。” “说了半天,感情你们属于早熟啊?那还高兴个屁啊,如果我们人类早熟,小男生给小女生递条子,老师是会找家长的!” “所以六爷我说你们人类很奇怪啊,早一天成熟,便能早一天担负起家族赋予的重任,年轻人只有压上担子,才会走得长远嘛。” “算了,六子你放过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吧。你没看电视么?一群人都二十好几了,还在那里说本宝宝如何如何。对了,你们仙家成熟之后有什么好处吗?” “哎呀,好处可大了去了。我们仙家成熟后便开始化人,甭管以前是蛇、刺猬,还是狐狸、黄鼠狼子,化人以后都是人型生物,可以像人一样拥有四肢五指,之后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从人的视角来观察思考。天底下你们人类是最具有智慧的种族,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人类拥有最最灵活的四肢与五指,哪怕只是闲得无聊,坐在桌子前用手指头转铅笔消磨时间,都是对肢体与大脑潜力的高度开发,是对自身瓶颈的再度挑战与突破,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新奇而充满创意的主意,在看似不经意的情况下,拜访你的脑海……” 小六子越说越高兴,纵身跳上我的肩膀,兴奋地将自己的爪子高高举起:“看呐,灵活的五指!天地大道的恩赐,启迪智慧的源泉!六爷我从来不知道这爪子除了挖洞和进餐,竟然还可以做到如此多的事情。现在有无数古怪而新奇的点子如『潮』水般向我的脑海里涌来。唔,真有趣,让我看看。” 说着,小六子把一只爪子伸进嘴里,上下抠唆一阵,然后拔出爪子送到自己的黑豆眼前仔细观察:“嘿,瞧我发现了什么?一根肉丝?噢不,天哪,这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小六子把爪子再度伸进自己的嘴巴里,贪婪地吮起爪子,“原来每天我都浪费了这么多美味,实在不可原谅!” 我强忍着胃部剧烈的不适感,用手指将肩膀上的小六子捏起来:“厉害,六子你这爪子的新功能很好很强大啊。不过如果一会儿不想进开水锅里泡澡的话,拜托你赶紧给我展示一个稍微有用处一点儿的新功能。” “那简单,不过搭档你先放下我,免得一会儿惊着你,手一松再把六爷我真地扔进锅里去。” 我依言放下小六子,只见他回身咧嘴一笑,用爪子一指桌子上的一盘熟鹌鹑蛋:“搭档你看好了!” 说完,小六子一挥爪子,“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盘子里面的鹌鹑蛋就像被无形的小锤子敲了一记,猛地跃起,飞入一旁的空盘子当中。 “嗨呀,我还当什么新本事呢?不就是六子你用土丸石炮发出石子撞击鹌鹑蛋让它飞出去么?这招隔空打牛,在我小时候你已经显摆过了,难道你忘了?” “搭档你再仔细看看?” “我再仔细,那也是……等等!一、二、三、四、五?怎么这么多?六子你不是只会左右连击吗?” “六爷我以前只能双发,是因为只有两只爪子。这次开始化人之后,我惊奇地发现,原来我们灰家的每只指甲尖上,都可以汇聚土系法力来释放土丸石炮,只不过原来我的手指分不开,五个手指只能当一个使用。” 现阶段小六子在理论上最多可以同时打出十发土丸石炮,当然,这样做肯定会影响到每一发的力度,难以实现发发制敌,但如果用来释放烟雾弹干扰敌人判断,那就很管用了。不过他现在刚刚开始练习使用手指,受制于熟练度的因素,暂时还做不到双手十发,只有四五发的样子,谁让小六子是左撇子呢? 以前小六子最多同时拍两块砖头,能打翻对面两个人,如果对手的人数多于两个,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不过我们地仙会自成立伊始,就是靠打群架扬名立万的,那漏网之鱼如果跟我们对上死磕,自然有的是办法留下它。 怕就怕它见事不好一扭头脚底抹油,而我们地仙会里面基本都是远程,主打近战的只有我和胡花花两个,偏偏我俩都没有限制对方逃跑的本事,如果让对头溜之大吉,那就大事不妙,谁知道它是躲藏起来,还是搬救兵去了?放任不管绝对是个祸害。 现在小六子可在攻击对方主要目标的同时,牵制住对方次要目标,他这招双手十发绝对是个厉害的手段。 “依此看来,你们仙家成年化人真是个好消息。” “岂止是一句‘好消息’可以形容的?搭档,要知道,我们仙家如果没有经历什么奇遇,修炼最快的也要一百二十几岁才能成年,慢的可能要一百五六十岁,别看二者只差个二三十年,和仙家动辄三四百岁的寿命相比不算什么,但实际上就是这二十来年的差距,早成年的仙家要比晚成年的仙家修为高上将近一倍!” “这?这是何故?” “何故?自然是因为修炼的黄金时间过去了呗。” 俗话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好功夫都是打出来,可问题是这世上谁该打谁不该打,不是一个初出茅庐不通人情世事的仙家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情,毕竟坏人的脸上又没刻坏人两字,很可能一件仙家自以为锄强扶弱的‘义举’,到头来却是在助纣为虐。 历史上这种事情海了去了,为了避免自己在出门历练时误坠魔道,仙家多半要在交到一个知根知底的良善之人做伴仙后,才会和伴仙一起放心大胆的闯『荡』江湖历练自己。 在没有伴仙帮衬的时候,仙家虽然也出门游历江湖,但这时仙家就谨小慎微多了,碰上事情也是能躲就躲,轻易不肯沾包,事情经历的少了,自然成长就小。所以说同样是练级,这有没有人带你,这涨经验的效率是完全不一样的! 问题是,不是每一个仙家都那么幸运的“及时”能交到一个既人品过硬又愿意陪你行走江湖的伴仙。 很多时候,一个仙家费了不少时间功夫,终于确定某人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伴仙,结果就在这时,人家突然披红挂彩得往家娶媳『妇』了……这时你总不能『逼』着那人把娇妻扔在空房之中,一心陪着你闯『荡』江湖吧? 所以你还得从头再找人,时间经常就这样一来而去的耽误掉了。 “……说的有点道理,可这和早成年的仙家修为高有什么关系?” “笨!一个碰上事情都不肯沾包的仙家凭什么获得提前化人的奇遇?” “六子你的意思是?” “自然就是这些提前化人的仙家一早就找到愿意和他们行走江湖的伴仙了呗。经历的事情多,才更有可能碰上奇遇机缘啊!没有搭档你,六爷我上哪里吃这两百年的大鳝鱼去?” 小六子又低头喝了一口汤,得意地捋了捋胡子:“得亏了搭档你,六爷我才六十岁就开始化人,这种速度前无古‘仙’,将来的成就不可估量!咩哈哈哈!” “六子,我求求你别笑了,搞得和大魔头出世似的。” “不行,必须得笑!八爷说我可是灰家少见的天赋异禀之鼠,像我这样的仙家被命运气数所衷,早晚必成大事,咩哈哈哈!” 阳虚邪入—有疾投医 “嗝,今天这顿火锅吃得真爽。” 我站起身来,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餐桌上争抢食物的地仙们,摇头轻笑道,“这帮家伙,刚才那股正经劲头哪儿去了?” 我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点点灯火陷入了沉思,小六子虽然有时候很没正形,但刚才那句话说得没错,他今天能得到提前化人的机缘,日后的成长之路必定不会平凡,必定充满无数挑战与机遇。 如果再『迷』信一点儿,小六子就是被上天选中的应运应数之人,是五仙家之中做大事儿的。 而我呢?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我也参与到这次苏州降妖的行动中,也从鳝鱼精身上得到不小的好处,那么等待我的命运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正在皱眉沉思,突然客厅的电话“嘀铃铃”地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我三两步跑到电话机前,摘下了听筒:“喂?噢,是萦凌啊?有什么事情吗?” “嗯,那个,呃,一会儿我爸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就说你已经躺下了,在电话里随便应付他两句就行。不相关的话一句也不许多说,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样不好吧?我今天晚上吃多了,正在屋子里转圈散步消食儿呢,一时半会儿也躺不下,有事儿找我尽管打电话。再说肖叔叔怎么着也是长辈,大家又这么熟络,他的电话我必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待。总之你就放心吧。” 我本以为肖萦凌是怕肖叔叔太晚拨来电话,打扰了我的休息,所以她在电话里故意说反话。 这绝对是套路,老章我见多识广,怎么可能轻易上这种当?当我为自己机智的回答正自鸣得意之时,没想到话筒对面的肖萦凌一下就炸了起来:“章再九!我说话你听不懂吗?不许多说话!不许多说话!不许多说话!……哼,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咔哒”一声,紧接着一阵“嘟嘟嘟嘟”的忙音……这究竟是咋了?我说错什么了吗?用心接长辈的电话难道有错? “噢,是肖叔叔啊,您好,您好。苏州一别,小侄甚是挂念,您老最近一切可还顺心?没关系,没关系,我正在看书,还没休息呢,叔叔您有话不妨直说。噢,是身上长了一些暗红『色』的斑啊?去看过医生了?吃了很多『药』也没效果?暗斑反而越来越多?筛查了过敏源没有?也不是?您稍等,我查下书。” 我用手捂住话筒,对一旁的青眼一努嘴,“快去叫柳青青过来”。 “大哥大,这病人隔着一个电话求医,连个面也不『露』,病情还都是找人转述的,望闻问切四法一样都做不了,让我怎么诊病开『药』啊。你和那位肖叔叔不是挺熟的么?让他来咱们这里一趟不就完了?” “哎呀,不是肖叔叔生病了,是他生意上一个朋友的爱人,身上长了暗斑。这种富婆整天只知道涂脂抹粉,把脸涂得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白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如此『乱』涂『乱』抹,时间长了还有不长斑的么?这种人如果皮肤上起个小瘊子,就搞得和世界末日来临似的。青青你随便开点儿珍珠粉芙蓉霜之类的美白遮暇的『药』物,给她抹抹就行了。” “不行,如果实在不能确定病症,不得不以『药』试症的话,也不是大哥大你这种试法,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暗红『色』的斑?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大哥大你让那位肖叔叔去问问病人,用手指『揉』搓长斑处,看看暗斑会不会暂时褪『色』?还有,『揉』搓时有没有针刺一样的疼痛感?” 我很少见柳青青『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在她的感染下,我也收起脸上慵懒的表情,在电话里向肖叔叔原封不动地转述了柳青青的指点。 “嗯,贤侄你稍等片刻,我给那个朋友打个电话问问,今天看来要打扰贤侄你休息了。” 我连说了几声“不敢”,就挂了电话。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桌上的电话又“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来了!我精神一振,一把抓起了听筒:“噢?会褪『色』?但不疼痛?只有一点点瘙痒?”我捂住话筒转头看向柳青青。 “嗯,暂时褪『色』那就是皮下血管出了问题,属于血毒症的典型表现,好在还没有刺痛,说明病灶尚未病变,不算什么大问题。你们人类年纪大了,血『液』循环排毒效率下降,血『液』中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较顽固的代谢产物残留,如果代谢产物在某处堆积得多了,便会产生这种问题。大哥大你告诉那个病人,这属于正常现象,平时饮食注意少油少腻,忌辛辣,多吃水果,多喝水即可。” “肖叔叔您久等了,阿姨的身体很正常,毕竟上了年岁,就……等等?不是阿姨!二十几?二十……五?!不对,那不对,叔叔您再多等会儿。” 我再次捂住话筒,扭头盯着柳青青:“坏菜了,那病人只比我大四岁,身上怎么会长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才可能有的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果年轻人长这种斑,那便是大问题了。必须亲眼看见病人我才能诊治。这样吧,大哥大,你先给她个治标的法子,让她去买几斤大黄,每次用一担水煮四两大黄,待水彻底煮沸后,再晾凉沐浴,应该可以缓解一下症状。” “这一担水咋计量啊?算了……喂,肖叔叔吗?您让病人买上几斤大黄,一浴缸水里面放四两大黄,烧滚后晾凉沐浴,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笨办法,您先让病人试试看吧。好,就这样,叔叔再见。” 我挂上电话,一回头看见柳青青正和小六子在一旁咬耳朵,便问道:“咋了六子?怎么不说话了?咱们没开错『药』吧?” “搭档你想什么呢?青青看诊抓『药』都快五十年了,她的眼力六爷我绝对信任,只不过这次上门求诊的那个病号,貌似来者不善啊,希望千万别是青青猜测的那种情况,否则即便去请柳三娘出马,也治不好了。” “什么病这么厉害?不会又是什么恶毒的诅咒吧?” “听病情描述不像是诅咒,但还是和诅咒一样的棘手。现在跟搭档你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等见到了病人再详细说吧。” “六子你就这么肯定病人会上门儿来找咱们求医?” “那是自然,六爷我对青青有这个信心。” “但愿如六子你所说吧。” 跟肖叔叔打完电话,我又和小六子扯了几句闲篇,猛然间一阵困意袭来,我张嘴打了个哈欠,扭头一看墙上钟表:“我去,都快十一点了?明天一早还有专业课呢,碎觉碎觉。” 阳虚邪入—飞赴苏州 我这人年轻时一直以心大着称,早晨一起床,便把昨晚肖叔叔打电话替人求诊的事儿抛之脑后了。 直到四五天之后,我放学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惊讶地发现座机上显示了十几通未接来电,长长短短的各种号码都有。 我一时好奇,便挑了一个号码回拨过去,对面接电话的貌似是某个大公司的前台或者老板秘书,问我找谁,有没有预约。 我一下被气乐了,我哪有预约?明明是你们打电话来『骚』扰我,居然还敢问我有没有预约? 于是我眼珠一转:“噢,没什么,我打这个电话就是专程通知你们一声,下次再给我打电话时,别忘了事先预约!” 对面那位客服小姐应该是大场面见惯了,所以就没见过我这么不上台面的人,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总算借此出了一口被『骚』扰的恶气,不过搞得差不多也就得了,一味恶意刁难女士,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我随手撂下电话,谁知刚一转身,电话就“嘀铃铃”地响了起来。 这就有点儿过分了啊!我怒气冲冲地摘下听筒:“听着,我的……啊!肖叔叔?不,没什么,我的脚刚才踢着桌子了,没事儿,一点也不疼。那个,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去苏州一趟?现在?光我自己去还是叫上萦凌一起?好的,知道了,我下午就去买火车票……什么?坐飞机?行程已经帮我规划好了?明天上午由省城到苏州北机场?噢,不用打钱,上次赵叔叔给的红包还没花完呢。好,您放心,我这就请假动身。” 我扣上电话,一把揪起正趴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爆米花看着《猫和老鼠》的小六子,在这只死耗子的抱怨声中,我将他拎进了厨房里。 “搭档,你干什么啊?马上就要演到老鼠兄弟表演冰上之舞了,你不许我在房子里搞溜冰场也就算了,现在连电视都不让看吗?” “这五百多集的《猫和老鼠》,六子你都看了三十几遍了,连我都能背下来了……打住,现在我有正事儿找你。” 我把肖叔叔方才那一通电话的具体内容向小六子复述了一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人家那边都等不及了,一个劲儿催咱们快些赶去治病救人。所以这趟前往苏州,咱们得坐飞机。” “飞机?飞机好啊,六爷我长这么大还没做过飞机呢。” “六子你先别美,我虽然没坐过飞机,但也听说登上飞机之前的安检十分严格,咱们地仙会这么多活物,想全部通过安检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搭档你的意思是?” “兵贵精,不贵多。柳青青必须跟着我一起去,毕竟咱们这边儿就她一个正经大夫,她若不去,那就甭给人家看病了。但光带柳青青一个也不合适,所以我需要六子你配合一下。”说着,我把小六子捧到嘴边,对着他咬起了耳朵。 “不行!这样实在太羞耻了。” “你不愿意算了,我去找别人,反正没坐过飞机的仙家多得是。” “别啊,搭档,我就这么一说。咱俩什么交情啊?此事好商量,好商量。” 第二天。 “这个瓶子就是你采集到的生物标本?”一位机场安检员举着一个倒放的镶嵌着木质架托的大号玻璃瓶子,满脸“你一定在耍我”的表情,对着一脸无辜的我询问道,“办理行李托运不行吗?” “绝对不可以,这是十分珍贵的标本。我的老师徐教授花了很长时间才获取到的。万一在托运过程中摔坏了,你们机场担负得起责任吗?” “小李?怎么回事?”看见我和安检通道的安检员之间似乎发生了争执,一个明显是安检带班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王哥不用麻烦你了,没啥大事儿。”这位被称作小李的安检员显然放弃了和我继续嚼舌头的念头,把玻璃瓶子递给我,一摆手,“抱好你的标本赶紧走,别在这里挡路。” 那个叫小李的安检员估『摸』着我走远了,一扭头对身边的同事说:“刚才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傻冒儿,一条菜花蛇,一只褐家鼠,也给当成宝贝。居然还特地把尸体制作成标本,那傻缺抱着烂大街的破标本居然美得不行,八成是脑袋有什么问题。” 然而那哥们儿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左手抱着瓶子,刚走出安检通道,一瞅四下无人,右手一抽瓶子底下的木质架托:“六子,青青,你们没憋死吧?” 一道青灰『色』的影子“唰”地一声从瓶子里一闪而没,紧接着小六子那惫懒的声音从我身后的背包中传来:“搭档,这就是你想出的好主意?让六爷我装死给外人看?最可气的是那个把门儿的二货,居然还敢对咱们出言不逊,说六爷是什么褐家鼠?若非有这瓶子挡着,六爷早就跳起来给丫的一砖头拍倒。” “好了,别抱怨了,人家也是为了人民安全而尽忠职守罢了。赶紧上飞机吧,听说飞机上提供的食物都是好东西,等闲可吃不到。” “竟有这等事儿?嗯,好!看在美味食物的份儿上,今天六爷就放他们一马。搭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走,不对,要跑!” 我将玻璃瓶塞进背包,冲着登机口,兴冲冲地赶过去。 没错,这就是我想出来的李代桃僵之计。因为灰家一族全是隐匿潜藏的行家,而柳家在未成仙时有冬眠的习惯,也是修炼闭气功夫的好手。 所以我随便找了一家礼品店,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一艘最廉价的瓶装船模,把船模从底座上抠下来扔掉,让小六子和柳青青趴在瓶子里假装标本。 我担心这种标本太过普通,万一引起安检员的好奇,怀疑我借标本运送违禁品,再搞个什么标本解剖检查就坏菜了。我无意间想起上次和小六子去柳家翠云峰的经历,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好点子,命令柳青青用尾巴缠住小六子,装出一副蛇鼠斗的情景。你别说,这么一改造,效果好了不少,最起码像个工艺品了。 阳虚邪入—神秘病患 “搭档你又糊弄六爷我,说好的飞机餐在哪里?六爷我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 “你就别抱怨了,我也是头回坐飞机,哪知道这种短途经济仓不提供飞机餐啊!我也饿着呢。小爷我真服了,怎么每次来苏州都得饿肚子啊!” “哎喂,大哥大,灰小六,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会儿?你看窗外的白云多美,简直跟一蓬蓬的绒絮似的。” “美是挺美,六爷我却觉得更像。哎呀,现在不能说吃的,一提吃的,六爷我这肚子又开始叫唤了。不行,我得想辙找点儿吃的去,搭档,需要我吃饱回来给你捎点儿什么不?” “管好你自己的肚子就行了。喏,走道那边路过的就是乘务员女士,六子你小心跟在她后面,就能找到放食物的地方。对了,你一会儿可得嘴下留情,咱们这趟是短途飞行,飞机上带不了多少吃的东西。” “哎呀,搭档你真啰嗦,六爷我知道了。” 送走去找食物的小六子,我陪着柳青青看了一会儿舷窗外的白云,终于觉得无聊,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整个经济仓稀稀拉拉只有四五个乘客,尤其是我坐的这一排,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我叮嘱柳青青看风景时警醒一点儿,就抱起胳膊倚着靠背打起瞌睡来。朦朦胧胧之间,我觉得有人在面前喊我的名字,我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发现是小六子正蹲在我的膝盖上,心满意足地捋着胡子,而柳青青依然在专注地盯着窗外看。 我『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六子你吃饱了?” “马马虎虎吧,味道整体上还可以,就是分量太少了,吃得不爽利。” 我正准备询问小六子到底在飞机厨房里找到什么好吃的,却忽然听到空乘人员用甜美的嗓音通知大家,飞机马上要在苏州机场着陆,请各位乘客坐回自己的座位并系好安全带。 我赶忙把小六子和柳青青塞进口袋,然后紧紧扣上座椅的安全带,这一通手忙脚『乱』,早把之前准备问小六子的问题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我和小六子、柳青青坐上机场大巴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本次航班上负责物品检查的空乘小姐突然慌慌忙忙地来找乘务长:“吴姐,大事不好了。我刚才检查厨房里边的食品柜,发现少了八块吐司面包,一根熏火腿,五个西红柿,四包葡萄干,还少了大半桶花生酱,就连真空包装的盖浇饭上面的叉烧肉也不见了,只剩下几盒白米饭……你说这柜门锁得好好的,钥匙一直在我的身上,这不是见鬼了吗?” “小徐,你别紧张,咱们一起去看看……” …… “今天真是辛苦贤侄了,这一趟车马劳顿,赶紧坐下歇歇腿脚吧。你王叔他一会儿就到,老赵听说贤侄你来了,吵闹着说要来凑凑热闹,那个,服务员上菜吧,咱们边吃边等。” 我咧着嘴陪笑,看来上次在赵叔叔家吃那顿河鲜的时候,实在太过风卷残云,给肖叔叔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估计都以为我是饭桶成精,但凡有事儿来找,都要先点上一大桌饭菜,就怕饿着了我。 我也是急于想找话缓解一下现场尴尬的气氛:“叔叔见谅。这趟来苏州之前,我确实去邀请萦凌一起回来看望您,可她说什么也不肯来,所以……” 没想到肖叔叔的一张脸忽然涨得通红,对我连连摆手:“叔叔我知道萦凌这次是绝对不会回苏州的,确实不怨章贤侄你。算了,趁着没人,跟贤侄你实话实说吧,省得一会儿你王叔他们来了,再起什么误会。” 肖叔叔一脸尴尬地解释了几句,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来苏州之前,肖萦凌无缘无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原来这位王叔叔的爱人,也就是我要去诊治的病人,并非王叔叔的原配,而是他养的外宅!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滑稽,难怪刚才肖叔叔尴尬地红了脸,邀请一个和自己女儿关系比较好的男孩,去给一位朋友的外宅看病,怎么就和段子手编出来的一样呢? “本来这事儿不应该找贤侄你来出手,只是你王叔叔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肖叔叔告诉我,王叔叔也是苏州本地人士,依靠搞建材起家,前些年和几个兄弟合伙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这几年房地产市场挺红火,王叔叔的生意也就越做越大。前两年,王叔叔的公司在北边常熟市郊拿到一块地皮,便筹备着建楼盘上市,从此,他就经常在苏州和常熟两地之间来往奔波。 王叔叔的家业虽然和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却始终有一块心病,那就是王叔叔的原配,因为身体健康原因不能生育。眼看自己马上年届四十,膝下仍旧无儿女承欢,王叔叔不免整日闷闷不乐。 有一次,王叔叔在常熟市与朋友应酬,无意间又想起这件伤心事,于是借酒消愁,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应酬结束后,王叔叔因为喝得太多,实在有些疲倦,当晚就没有返回苏州,而是在常熟一家酒店开了一间房住了下来。结果就在这一晚,王叔叔在酒精的作用下,和常熟分公司一个跟着他跑业务的实习生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事后王叔叔十分后悔,他虽然因为膝下无儿女承欢而闷闷不乐,但他与发妻的感情极好,当初夫妻二人一起在苏州闯市场,十几年风里来雨里去,这份患难与共的情意是如何也抹除不了的。虽然发妻因身体原因不能生育,他也并没有在妻子面前表示过任何不满,甚至怕触动妻子伤心的往事,连收养孩子也绝口不提。 可那晚的荒唐事毕竟是自己亲手做下的,敢做不敢当岂是男人的做派? 又加上那女实习生虽然是受害方,但看在老板平时为人和善,那晚也是一时酒后失控,就独自吞下了苦果,并没有表示要去告他强『奸』。 为了表示歉意,王叔叔就送了那个女实习生一套常熟市区的房子,又帮她把家中老人接来一起居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除了刑事诉讼与经济补偿,受害的女方也实在提不出第三条解决方案,总不能因为男方酒醉犯错误,就把他的脑袋切下来赔给女方吧。 但命运却不愿就此放过这三个人,两个月后,那个女实习生来找王叔叔,当面扔下了一纸医院的诊断书,她怀孕了…… 阳虚邪入—宿命之困 “贤侄,你有所不知。” 肖叔叔叹了口气,“出了这种事,大家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小刘肚子里的孩子,今生就是来找老王讨债的。” 不是没有人劝王叔叔狠一狠心把孩子拿掉,甚至就连小刘自己最开始也有这个想法,可王叔叔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生个一男半女,也好承欢膝下。 王叔叔一听说小刘怀孕了,连夜带着她飞去香港,做了一系列的化验鉴定,最后拿到一份报告。 报告上面显示,小刘肚子里的孩子真真正正是王叔叔的亲生骨血。 这下王叔叔说什么也要留住这个孩子,不但出重金聘请专门看护人员照料小刘,还在当地为小刘补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在他的一帮老兄弟面前,把小刘风风光光地娶进了门。 按照王叔叔的说法,就是人家清白姑娘肯替王家延续香火,自己即便豁出去蹲大狱,也绝不能亏欠了人家。 可以说,除了没有去民政局扯证,正常人家结婚该有的风光,王叔叔全都给了小刘。 当然,王叔叔在外边风光迎娶外宅,确实对不住他的原配,李阿姨。但毕竟小刘怀的是王叔叔的亲骨肉,谁也不希望看着自己辛苦一辈子积攒下的家业,因为后继无人打理而毁于一旦。 李阿姨曾上门和小刘谈了几次,最后也只能点头默许这场婚事。 李阿姨有一次来肖家和萦凌的妈妈谈心,最后还聊起了这件事情。 李阿姨说小刘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家的家庭条件不好,父亲早年遭遇车祸丧失了劳动能力,只能常年卧床。家里是勒紧腰带,才供出了她这样一个大学生。 结果小刘刚一上班,就碰上这种丑事,人家姑娘脸皮薄,连个男朋友都没谈过,当时并非没动过一死了之的念头。 可一想到这些年为了供自己读书和给老父亲看病,家里不但家徒四壁,还欠下了一大堆债务。自己一死容易,家中亲人却再也无依无靠,将来又如何生活下去? 说实话,王叔叔已有妻室,之前又和小刘没有感情基础,实在算不上是良配。可王叔叔心地善良,敢于承担,除了有些过于看重香火,这为人却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不但出钱妥善安置好小刘的家人,还在婚礼上和普通女婿一样,冲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岳父岳母”磕头,许诺将来绝不会亏欠了小刘姑娘,小刘的父母就是他自己的父母。 也许是他善良的心打动了同样善良的小刘,虽然这一场婚结得不那么名正言顺,小刘却死心塌地要跟着王叔叔。 李阿姨当时拉着萦凌妈妈的手哭诉,出了这种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要不管不顾地把一切都翻出来,让王叔叔去蹲监狱,让小刘带着肚子里面的王家骨肉去跳河,让刘家二老无依无靠流落街头,最后闹得几家人全都家破人亡才满足? 更糟糕的是,就在李阿姨哭哭啼啼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那天肖萦凌恰巧回来度假,一推门儿正好听见后面这几句。 “从此萦凌这丫头便深深厌恶上了老王和小刘,根本不听我跟她解释一切事由的来龙去脉,认为我们都是一丘之貉,所以我猜贤侄你来苏州之前,应该是被萦凌训了个劈头盖脸吧?当时她就是这么训叔叔我的,真是对不住贤侄了。” 肖叔叔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但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若只是一般的移情别恋包养小三,我又怎么可能让贤侄你来趟这浑水?还望贤侄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老王他们吧。” 我只能默然点头,真是造化弄人啊。此事除了当时王叔叔酒后『乱』『性』,犯了不该犯的错误,剩下的小刘、小刘肚子里的孩子、李阿姨,她们都是受害者。偏偏加害者还是她们深爱的那个人,并且加害者还勇于承担他所犯下的错误。 有人说最“理想”、最“理智”的结果,就是打掉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我却对这种看法嗤之以鼻。 敢做不敢当,敢生不敢认,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竟然不敢为自己做下的事情承担后果,居然还有脸把一切错误都推到一个没出生的孩子身上?真该挖开你的胸膛,看看里面的心肝是不是和煤黑一个颜『色』! “具体情况小侄都清楚了,不过叔叔,小侄尚有一事不明,您这次火急火燎地喊小侄前来,只是为了让我替这位刘姐姐治疗血斑之症么?” 肖叔叔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包间大门一响,前面走的是步伐稳健,头发梳理齐整的赵叔叔,赵叔叔伸手拉开大门,闪身让背后的人先走。 只见一位年纪稍大,但眉眼和脸庞的线条都很硬朗的中年人,正小心翼翼地搀扶身边一位已有七个月身孕,不但行动不便,这浑身上下还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士,看来这两位就是肖叔叔口中的老王与小刘了。 我和肖叔叔忙站起身来,我先冲着赵叔叔点头致意,然后上前拉开大桌前的一把椅子,帮忙搀扶孕『妇』坐下。 结果我的手刚碰上孕『妇』的胳膊,立马感觉到有一股阴寒的气息从手上传来,让我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动声『色』地一捏左手,将事先藏在掌心的一根牙签的尖端刺入食指,随着豆粒大的鲜血涌出,身上那股阴寒的感觉迅速退去,一身鸡皮疙瘩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我一抬头,发现对面的王叔叔正好奇地打量着我,于是连忙冲他点头微笑:“叔叔好。” “啊,好好,老肖你真是好福气啊,你这侄子养气的功夫真好。” “王叔叔过奖。小侄是北方人,做人一向直来直去,连肚子里的肠子多半儿都是直的。言语之间若有冒犯得罪,还请王叔叔不要见怪。据小侄浅见,您爱人身患的,似乎并不单纯是血斑之症吧?” “当啷”,王叔叔听见我的一番话,将他面前的茶碗失手打翻,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竟然连你也这么说?难道小刘真地没救了?” 阳虚邪入—攻破心防 一旁的赵叔叔见事不好,赶紧上前解劝:“老王你别难过,老肖这个侄子别看年轻,却有一身好本事,上次兄弟我开在盘门路上的茶馆附近有鳝鱼精作祟,不但有百年气候,还害死过一个人,都是这个大侄子出手才降伏的。章贤侄既然能一眼看出小刘这病的异常之处,必定有应对的法子。你不妨先耐心听他有什么话说。” 赵叔叔这几句话让王叔叔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没错,都是我关心则『乱』。上次贤侄给开的大黄真是神效,小刘只洗了两回,身上的血斑就不再增多,有一些血斑还颜『色』转淡。章贤侄,这里面没有外人,叔叔也不怕你笑话,小刘能平安,就是我现在最大的指望,只要你能救她一命,我这点儿身家,贤侄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我一脸尴尬地摆手:“叔叔您误会了,小侄岂是看重钱财之人,况且这病到底能不能根治,小侄也得加以诊治之后,心中方有成算,眼下说什么都是虚的,一切等治好病症再提不迟。不过,小侄之前开的大黄,却不必再用了,叔叔您爱人怀胎月份已大,这大黄『性』寒,只是一时治标限制症状的权益之计,倘若再多用,就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了。” “噼里啪啦”,却是王叔叔猛地从桌子一边窜到我的身旁,双手攥住我的胳膊,双眼里直瞪出血丝:“贤侄你的意思可是,不但小刘有救,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能保住?贤侄你可不要诓骗叔叔!” 我没想到王叔叔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若是小侄所料不差,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小侄刚才所说之事,应该有七八成的把握。” 王叔叔听了我的许诺,终于镇定下来,一下子意识到刚才所作所为实在很不得体,只得挠头赔笑:“叔叔我是个粗人,打小就不懂礼数,刚才多有得罪。不过贤侄你放心,只要你尽力去做,叔叔就感念你的情意,绝对会好好报答你。不瞒贤侄和两位兄弟,这些天我带着小刘到处寻医问『药』,甚至连神婆神汉也找了不少,可他们不是直接摇头说看不了,就是想方设法诓骗我的钱财。今天上午,我带着小刘找到嘉兴最有名的徐老爷子,结果老爷子一看小刘的症状,就说这是前世的冤鬼来讨宿债,一切根由都出在小刘肚子里的孩子身上,早晚要害得母子双亡,冤鬼才肯罢休。你说这一切的孽债都是我一人做下的,冤鬼有债直接找我索命便是,干嘛还要害了可怜的小刘……” 王叔叔说着说着动了感情,坐在椅子上掩面痛哭起来,肖、赵两位叔叔见状都上去解劝,就连一旁的小刘也开始凄然抹泪。 我觉得再让他们哭下去,这里干脆改作选秀诉苦现场好了,连忙从喉咙里咳嗽一声:“三位叔叔,能不能给小侄找一处安静的所在,也好尽早为病人切脉诊治。” 我让肖、赵二位叔叔把惴惴不安的王叔叔搀到包间的正厅中,顺手掩上会客室的房门。 为了方便今晚看诊,肖叔叔特地安排了一个带会客休息室的包间,尽管大套间要价不菲,不过在肖叔叔这种苏州名商的眼中,只是寻常小事儿罢了。 我回身看看坐在会客桌旁正微微发抖的身影,不禁叹了口气,并未急于上去搭腕切脉,而是紧紧盯着那位清秀女孩的双眼:“你好,听说你只比我大四岁,但看在王叔叔的辈分上,我还是喊你一声刘阿姨好了。我只问刘阿姨你一句话,当年在香港给孩子做检测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不妨实话实说吧,你们母子俩有今天这场祸事,正是当时那一念之差所致!” 对面的身影不出所料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女孩的声音也变了形:“你?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并没有接话,而是踱步走到女孩的面前,突然伸左手掐剑指在她眉间一点:“印堂昏暗,乌云盖顶,神不守舍。” 我抬起胳膊移走食指,对着眉间那点殷红满意地点点头,小爷这一丝带离火的鲜血,能暂时镇住她身上的阴气,省得一接触她,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用右手卷起女孩的小半截袖子,只见雪白的肌肤上到处长出大团大团的血斑。 “这种血斑由心脉所生,会沿着血管渐渐蔓延到全身。想必第一块血斑是出现在心口附近吧?那心脉乃魂魄的居所,若有变厄,一定会牵连到魂魄之上。常言道母子连心,在胎儿未出世之时,其魂魄和母亲连在一起,由母亲的魂魄守护,母子俩一荣俱荣,一损皆损。所以血斑不但会长在你的身上,此时也早已蔓延到了胎儿的身上。你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些?血斑通常只在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上出现,而且也不过巴掌大小而已,哪里会像你当下这样,长得遍布全身?分明是有邪祟冲体,导致你的魂魄受了伤。好在血斑尚未长到桡上寸关,此刻若肯真言相告,好生配合我行『药』活血驱邪,你们母子俩还有一线生机,倘若依旧不肯相信在下,非要继续扯着我打哑谜,那么在下也只能拂袖告辞了。须知上天虽有好生之德,却不救一心求死之人。” 有道是女人本弱,为母则强。我以小刘肚子里的孩子为突破点,终于击破了她的心防。我转身假装生气要走,还没迈步,已被死死扯住袖子。 “先生您留步,都怪小女子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终于招来冤鬼缠身。一切苦厄我宁愿独自承担,只求先生发发慈悲,救救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小女子这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先生。” 小刘刚说了两句就用手背抹开了眼泪,低声抽泣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去求那个要命的佛牌。” 阳虚邪入—祸起古曼 我本来就是在耍诈,眼看目的达到,便顺势转身地回到桌边坐下。 小刘告诉我,当时她跟着王叔叔去香港做胎儿遗传基因检测,结果在医院出具检测报告之后,有一个医生以进一步给孕『妇』做身体检查为由,单独把小刘带进了会诊室。 这个医生先是言不由衷得恭喜小刘成为准妈妈,紧接着却给了她一个晴空霹雳。 医生告诉小刘,由于是她和王叔叔在酒醉之后要上了孩子,这酒精在人体代谢的过程中,会产生对胎儿十分不利的产物。 根据检测报告,小刘肚子里的胎儿有几项指标十分危险,将来很大几率会导致死胎流产,或者生下一个先天痴呆的孩子。 因为小刘是在无意中怀孕,之前并未做好当妈妈的充足准备,所以她当时被医生的诊断吓得六神无主,不禁掩面痛哭起来。 那个医生见小刘在那里失声痛哭,却不如何解劝,只是呆呆得坐在一旁发愣,直到小刘自己止住眼泪,那人才凑到小刘跟前,低声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按理说,有件事本不该跟你们这些大陆人讲。不过我知道一个能救你孩子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去做了。” 小刘听到医生的一番说辞,犹如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稻草,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说自己拼尽全力也会照做。 那医生闻言冷笑了一声,告诉小刘医院附近有一位吴师『奶』,家中供养了几个十分灵验的“古曼童”,也就是未出世便连同母亲一起横死的鬼婴。 那人说这种鬼婴好不容易在阴司取得投胎资格,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顺利出世,所以一个个怨气极大。 但这些鬼婴却个个身上都背着判官按例判给的阳寿,既然鬼婴未曾出世,身上的阳寿自然就一天都没有用过。 因此吴师『奶』专门在家中供养鬼婴之魂,如果碰上有缘之人,她便会同意那人请走一位鬼婴回家供养。 等来人把鬼婴请回家之后,要用阴土(在室内阴暗之处,掘开地表得到的从未见过阳光的土壤)给鬼婴塑像,或是佩戴放置鬼婴骨灰的佛牌。 从此早晚各上香三次,还要供奉各式新衣玩具之类的东西取悦鬼婴,这样鬼婴就会把自己身上无法使用的阳寿借给供养者。 那医生说,只要小刘找到吴师『奶』,请来鬼婴借到阳寿,她的孩子便可以顺利出世,而且也不会变成先天痴呆。 小刘被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供养鬼婴这种事儿,光听上去便让人『毛』骨悚然,更别说小刘还是一个苏州人,当地人口中借阴债的种种故事从小听到大,她心里面清楚,阴间的事物是阳世人绝对不能碰触的禁区。 可另一方面,小刘马上要成为一位真正的母亲,每当她想起有一个幼小的生命安然沉睡在自己的腹中,心底便会油然升起极大的喜悦。 小刘直言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成长,为了孩子,冒再大的风险也要试试看。 最后小刘按照从医生手中得到的联系方式,偷偷找到了吴师『奶』,她用自己工作以来的全部积蓄,才从吴师『奶』手中换到一块据说封有“古曼童”骨灰的佛牌。 小刘将这佛牌当做珍宝,贴肉紧紧收藏,从此按照吴师『奶』的指点,早晚给鬼婴上香供奉。 小刘怕王叔叔怪罪她私自供养鬼婴,就借口说夜里有菩萨托梦,天亮后专门找懂行的人士从庙里请了一尊送子观音回来供奉。 由于江南百姓自古就有在家中供养观音菩萨的传统,在扬州还专门有一处千手观音庙,一年四季游客往来络绎不绝,这庙中香火极盛。 王叔叔自然不疑有它,可他却哪里知道,小刘每日虔诚供奉的,不是法相庄严的菩萨,实际上是个邪门透顶的玩意儿! 小刘又借口自己从未到过香港,想在香港多逗留几日,也好观景散心。王叔叔因为小刘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将她视作王家的大功臣,自然有求必应。 再加上香港确有不少上佳的观景去处,也算是一处旅游胜地,小刘自幼家境贫寒,小时候吃了不少苦,眼下只希望多看几天风景,这要求一点儿都不过份。于是王叔叔和小刘在香港游玩散心了十几天后,才乘飞机回到苏州。 在逗留香港期间,小刘瞒着王叔叔,偷偷又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而这次检测结果显示目前胎儿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小刘认为这一切都属于“古曼童”的功劳,从此更是早晚供奉,丝毫不敢懈怠。可谁又能知晓,供养“古曼童”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从香港回来大概两个月后,小刘偶然在一次沐浴时,发现自己胸口处竟然长出一块红斑! 她开始以为是妊娠反应,便没有过多留意。谁知从此,她这胸口处的红斑以惊人的速度长大,并不断向全身各处蔓延。 迫不得已,小刘只能把身上起斑的事情告诉了王叔叔。等王叔叔看见小刘身上大片红斑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这工作也扔下不管了,带着小刘四处求医问『药』,连续折腾了一个来月也不见效。 肖叔叔见王叔叔很长一段时间不去公司,不免担心他家里出了事情,老哥儿几个好不容易才打通王叔叔的电话,约了个时间上门拜访,这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前几天肖萦凌照常和肖叔叔通电话报平安时,一时口快,便把我最近不务正业,竟然看起医书的事情,当成笑话讲给肖叔叔听了。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肖叔叔觉得我不像是那种想起一出是一出的随便之人,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我就在柳青青的指示下开了一张比较另类的『药』方。 听肖叔叔说,这些天来王叔叔带着小刘,已经将江南一地有名的大夫看了无数,可大家都是束手无策。 因此,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没把我这黄口小儿开的方子看在眼里,但终归抹不开肖叔叔的面子,再加上我这『药』方并不用服『药』,只不过在泡澡的时候多加些‘佐料’而已,于是便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尝试了一下。 万万没想到,我开的方子却灵验非常,短短两天,小刘身上的一些斑块就开始褪『色』变淡。王叔叔这下可算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夜跑来找肖叔叔求医,所以我才有机会来苏州装一回蒙古大夫。 听了小刘的陈述,我点点头,事情的缘由果然和柳青青、小六子他们事前分析的一致。 于是我在房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故意装出一副在心头天人交战的样子,末了才回身告诉小刘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业已知晓,你若想要你母子平安,就要严格按照我说的去做,倘若再出一点儿岔子,便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小刘被我唬得一愣一愣,忙不迭连连点头。 阳虚邪入—拔河治病 “搭档,小刘的病你准备怎么治啊?” “六子你这么说就有点儿成心了啊。我在会客室给小刘诊病的时候,你和柳青青不是趴在桌子底下旁听了全程么?若非柳青青通过望诊确定她罹患的是阴邪侵体之症,我哪里敢对肖叔叔他们拍胸脯,说治病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可是搭档,青青虽然说过这病可以治,但要用到很多助阳祛邪的『药』物,而这些『药』物或多或少对胎儿不利,都是孕『妇』的禁『药』,想保住小刘的命不难,但同时要保腹中的孩子就……” “六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干嘛要祛邪这么麻烦?咱们让那个邪物自己走出来不就行了,你忘记咱们在白家玉照崖藏着什么宝贝了么?” “六爷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蒐草嘛,就是当年咱们从学校人工湖里捞出的那个草鬼。后来我把这事儿告诉柳青青了,青青说这玩意儿确实有解毒、除瘟和祛邪的功效,是一味不错的主『药』(君『药』与臣『药』的合称)。可小刘的病症属于借鬼婴的阳寿导致阴邪入体,不把阴邪彻底祛除,早晚还得复发啊。” “得,看来六子你真地忘了,我没那水磨工夫跟你继续掰扯。蜃精!就是高中时给我下套,结果被咱们活捉的那主儿。这次咱们得去一趟玉照崖,除了找到白家叔伯讨要蒐草,顺便把蜃精也带过来,布置一个幻境,给这个不学好的鬼娃娃上一课!” 方才看诊之时,我已告诉小刘,她供养的这个小鬼属于罕见的邪物,专门以借阳寿为名,逐步蚕食并最终毁掉孕『妇』肚中胎儿的灵魂,在得手之后便鸠占鹊巢,借着孩子的身体出世。 一番连蒙带吓之下,我轻松地把她随身携带的佛牌要了过来。一碰触到这块佛牌,立时有股极其强烈的阴寒之气顺着手指传来。 我强忍着砸掉这玩意儿的冲动,甩手将它扔进早已准备好的一只铁皮盒子里,直到阖上盖子,才感到阴寒之气渐渐消失。 小刘说自从她请到这个佛牌,每天都早中晚三次诚心上香,从不敢断绝。 那鬼婴究竟需不需要每天接受香火,我不清楚,毕竟谁闲着没事儿去研究这种邪里邪气的东西? 但金铁不通阴阳的理论却是错不了,现在佛牌上的阴寒气息逐渐消失便是明证,索『性』先用铁盒子关它几天禁闭再说。 小刘是通过贴身佩戴佛牌才染上了血斑邪症,也就是说,佛牌里的邪物正是通过体表接触这一渠道,来侵入小刘的心脉命火,并令其逐步衰弱,来实现自己借壳出世的目的。 小刘正是心脉被阴邪侵蚀,这才在体表显『露』出血斑异症;而大黄有驱邪定惊之效,所以对这阴邪入体导致血斑之症有一定疗效。 若是如此就简单了,那邪物是怎么进去的,我就让它怎么出来! 到时候我让蜃精使用沾有小刘气息的物件,配合幻术做一个伪装的假身,而后把佛牌和假身捆到一起扔进浴缸。 之后我再搞一台手摇式榨汁机,将切碎的蒐草榨成汁『液』,兑水使劲儿浸泡佛牌和假身。 这蒐草汁专门祛邪散毒,那佛牌里的邪物出来多少,便能被消化掉多少,看我如何耗死你这个鬼娃娃……若是一缸水不行,那就多来两缸。 至于蒐草数量够不够的问题,哼哼,地仙会现在有白十五姐弟、西瓜皮夫『妇』四名主修水系法术的大将,此外柳青青和黄妞妞也辅修了一点水系法术,我完全可以派她们六个轮番上阵,排队给蒐草喂食法力。 蒐草这东西只要碰上水系法力必会疯长,一会儿工夫便能长出一大盆,到时候我非把这个佛牌里面的邪灵活活抽干不可。 只要抽死佛牌里面的邪灵,小刘身上所中的邪毒便成为无根之木,再给她几大瓶蒐草汁『液』回去擦洗患处,就能慢慢将剩余的邪毒一点点吸出来,同时再叫柳青青开一副适合孕『妇』服用的温补发散的『药』物从内配合,事情便可解决。 其实我这个法子的核心思想,就是把佛牌里面寄居的邪灵吸引出来干掉,照理说直接砸掉那个佛牌,应该是最省劲儿的办法。 但我担心这个邪灵没准儿还有别的躲藏之处,万一砸佛牌时打草惊蛇,不小心让它跑掉,再想引它出来就难了,所以我就想出一个先引蛇出洞,再用拔河大法,活活耗死它的‘笨’办法。 这和小说中武林高手过招一样,如果你不清楚对手的招式路子,干脆就不要去比划拳法套路,上来直接拖住对手比内力,耗死他拉到。 在查老爷子笔下,有位因为不肯学武而离家出走的段公子。此公以一招只通皮『毛』的北冥神功,愣是吸趴下十几位三流江湖好手,我仰慕先贤行止,所以一心效仿。 反正俺们地仙会就是人(仙)多,我们这边十几位仙家轮番上阵,还打不趴下区区一个鬼婴?就是这么不要脸,就是要发挥人力优势倚多为胜,不服你倒是来咬我啊?啦啦啦……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儿需要担心的地方:就在宴会散场的时候,我找机会偷偷告诉小刘,让她回去把自己所有曾经穿过,但现在不想要的旧衣服都收集起来打一个包,到时我拿这些旧衣服有大用处。 结果我却看她脸上突然一红,希望她能理解我的用意,到时千万不要打包一堆内衣过来,若真如此,那就太尴尬了…… “对了,搭档,刚才你在宴会上不是说,晚上要准备一个镇压邪魂的仪式么?现在佛牌已经被你封了起来,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生堆火烤一烤?” “什么狗屁镇压仪式,宴会上我不是让王叔叔去准备一辆前往白家拉惜流泉水的厢式卡车么,明天一早,咱们坐着卡车先回学校,拉上白霜霜他们几个,然后直奔玉照崖,等在白家拉水取草完毕才能返回苏州。这一趟圈子兜下来,少说也要跑四千多公里,路途可不算近,所以车辆必须得提前检修好,不然卡车万一坏在路上就乐子大了。王叔叔在一夜之间能把车辆检修工作做好就很不错了,所以我才随口编个理由,说要事先举行个镇压邪魂的仪式,就是怕这些阔佬儿心里一着急,也不好好检修车辆,直接催促咱们即刻动身就坏菜了。六子你不是想看镇压仪式么?喏,这里有根筷子,麻烦你一会儿去敲打几下盛装佛牌的铁盒子,就算咱们惩戒过它了,如果你能顺便再念几句大悲咒那就更好了,连镇服惩戒带超度,这就齐活了。” 阳虚邪入—养鬼遗祸 “喂,搭档,话说你这样有些过分了啊,就不怕居士们组团上门儿刷你?” “得了吧,南北朝时期,全天下的和尚组团刷范缜一个,都被人家以一己之力‘辩摧众口,日服千僧’,就不怕小爷我有样学样也来个‘神灭论’么?咱就举佛家自身的例子,如果光靠开口念经,就可以渡化鬼魂往生极乐,那地藏王菩萨他干嘛还要把办公室搬到地狱之中?可见这做工作,从来都要求深入群众。如果真有愿心去渡化这世间一切苦厄,那就该像人家菩萨那样发下宏愿,在圆寂后去一线接着奋战,而不是天天祈祷自己经过一番修炼之后,能去西方极乐世界享福。” “哈哈哈,搭档你真是皮厚无耻!哪个敢发愿说自己圆寂后下地狱的?”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大家彼此彼此。” “对了,搭档你说咱们这次困在铁盒子里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真像小刘转述的那样,是个什么未出生婴儿的鬼魂?六爷我觉得不像,这个侵害小刘的邪物既然能通过入侵心脉的方式让人身长血斑,可见是个精熟如何侵蚀人类灵魂的老手,绝非鬼婴这种一天阳世都没见到的新丁。” “六子你说得没错,虽然一直都说怨鬼害人,但实际上鬼魂害不害人,和怨气关系不大。六子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曾经讨论过,这世间的鬼魂都是死脑筋么?” 为什么鬼魂的脑筋都这么死?就是因为智慧这种东西和活物的命火绑在一起,是天地大道对所有生命的馈赠,而鬼魂属于死物,它是一点儿智慧都没有的,所以鬼魂做事才不懂得转弯儿,全都一条路走到黑:“我死得好惨,所以我要害死三个人!” 可怨鬼你为什么一定要害人啊?你害死三头猪行不行?如果非要害人,那别把人家弄死,只捉弄一下出出怨气行不行? 这些怨魂既说不出缘由,也不肯接受折中方案,那是铁了心得要害人。所以对于这种死脑筋,实在没什么道理好讲,干脆一把阳火烧了干净。 其实所谓的怨气,只影响鬼魂做事的方式,这怨气大的鬼魂行事便格外蛮横凶残,反之亦然。 而鬼魂真正的能耐大小,还得看其身上所附着阴气总量的大小,只不过阳世间飘『荡』的各种阴气上面都附着各种怨气、戾气,正常的鬼魂吸收飘『荡』的阴气的同时,自然也把怨气、戾气顺便一口吞下,所以危害阳间的恶鬼多半都是怨鬼戾煞,而且往往戾气越深重的恶鬼,这本领就越高强。 真正去寻根究底的话,实际上怨鬼的能耐和怨气的大小没有必然联系,典型的反例就是鬼婴。 这鬼婴好不容易才从地府轮回转世,却因为胎死腹中,一天阳世都没享受,其怨气自然是杠杠的,但其本领却实在不值一提。 虽然鬼婴身上背负着地府判给的阳寿,但地府却压根不会管你理论上的阳寿到底耗尽了没有:你都已经变成鬼了,还有什么阳寿可言? 如果阳寿未尽就是你不肯去地府报道的理由,那这世间不死之人未免太多,那些因事故而不幸殒身之人,又有几个是阳寿尽了的? 按理说,地府的鬼差应该把世上鬼婴之流的鬼物统统勾回地府,省得将来变成厉鬼,再危害阳间。 可事实上,鬼差并没有勾走多少鬼婴的魂魄,这又是为什么呢? 完全就是因为在同样认死理的地府鬼差眼里,鬼婴的魂魄实在太弱小(没出生没经过命火的淬炼),根本就不能算是人的魂魄。 地府鬼差领到的任务是勾取‘人’的魂魄取地府销号,自然就对这种‘非任务目标’的鬼婴视而不见。 否则照人类现在每天宰牛煮鸡的速度,要是鬼差把这些魂魄全都勾去地府,程黄那边早就全是家畜家禽的魂魄了。 从这个层面上讲,鬼婴纯粹属于那种倒霉蛋,既享受不了人世繁华,又无法被勾回地府,这轮回之路就此悲剧『性』的中断了,所以个个怨气十足。 “所以这次在佛牌里面搞事情的,绝非什么鬼婴,而属于一种特殊的邪物!” “噢,原来如此,难道这邪物就是搭档你之前说的那个‘古曼童’?” “我倾向认为这个寄居在佛牌里面的邪物就是所谓的‘古曼童’,不过小爷我毕竟不是该行当的业内人士,也没有渠道能仔细研究这玩意,所以我的推测究竟正确与否,不好妄下结论。不过我从网上找到一段据说是‘古曼童’来由的传说,确实是够邪门儿的,六子你姑且一听。” “善,搭档你速速讲来。青青,快来听大哥大讲故事拉,顺便再帮六爷我拿一盘点心过来。” 我差点儿被小六子气晕过去,当时就想赏这死耗子一顿五丁开山掌尝尝,结果扭头一瞧,发现柳青青正头顶着点心盘子“唰唰”地游过来,于是赶紧一缩头清清喉咙准备开讲。 我今天的作业还没吃呢,这节骨眼上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万一让柳老师想起来督促我学业的事儿,回头再一个劲儿地『逼』我吃作业可就毁了。 话说‘古曼童’起源于古代泰国,当时这个国家叫暹罗。传说‘古曼童’是在ayutthaya王朝时期,由一个叫做坤平的恶棍(将军)所发明。 “至于我为什么管坤平将军叫恶棍,你们接着往下听就知道了。” ayutthaya音译过来是阿育提亚王朝,属于直接拿首都名当王朝名的典型范例。ayutthaya这个城市今天还在,就位于曼谷以北七十公里,不过今天却要翻译成“大城府”市。 “我觉着这个译名真不如‘阿育提亚市’好听,六子你见过哪座城市直接叫‘大’的?” 阿育提亚王朝之所以要用首都名作为王朝名,是因为这暹罗国是由一个个小城邦组成,互相之间谁都不服谁,出了阿育提亚市,便没人理会阿育提亚王,干脆就叫阿育提亚王朝得了。 闲言少叙,单说这个恶棍坤平,他平日里闲着没事儿,就带着阿育提亚王朝的军队四处惹事生非。 为啥?因为按照暹罗史书记载,恶棍坤平率领的军队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而降伏了无数城邦。 可问题是这厮领军打了几十年的胜仗,结果阿育提亚王朝的地盘到头来还是巴掌大那么一点儿,最后被缅甸人用一年多的时间就攻破了首都,轻松灭了整个阿育提亚王朝。 阳虚邪入—数怪论魔 如果恶棍坤平真是打了几十年的胜仗,即便每次只能打下一个村子,这几十年下来,王朝的地盘都翻几番了好吗? 我估计他那些所谓的胜仗,无非就是掰乡下大爷的半亩地玉米,或者偷邻居大妈家里养的几只鸡罢了。 又扯远了,据说这‘古曼童’就是恶棍坤平在征服某个村庄时发明的。 当时村子的村长畏惧坤平的武力,就把自己的女儿献给了他。这坤平在强抢民女之后,好不容易结束了打光棍儿的生涯。 不多久,村长的女儿便怀上了它的孩子,结果这厮有了孩子仍不知悔改学好,继续四处惹事生非。 因此这村长就想为民除害,偷偷在这厮的饭菜里下毒,谁知这事儿竟然被恶棍坤平提前知道了,一下子就引出了一幕人间惨剧。 我一直有个猜测:这坤平是怎么发现岳父在饭菜里下毒的呢?估计还是村长怕自己女儿误食中毒,因此提前知会了她。 而那个傻妮子以为坤平和自己有感情,怕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父亲,便将此事告诉坤平,否则待坤平发现饭菜有毒时,基本也一命呜呼了,难道他天天吃饭前都要银针试毒么? “这恶棍坤平对岳父下毒一事怒火中烧,所以……” “所以就上岳父家去报复伤人?” “所以就把它的妻子刺死,剖开肚子,取出血淋淋胎儿放到火上烤,最后制成了‘古曼童’……” “我了个大去!” 这恶棍坤平的人『性』如此扭曲,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下这般毒手,说起来真是玷污了“恶棍”这两个字。 这发明者自身的人『性』都已经邪恶如此,被其发明出来的“古曼童”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世上居然还有那么多信众抢着去供奉“古曼童”,估计这脑袋里边已经全都是水吧? “所以我才说即便‘古曼童’不是邪物,供奉这么邪门的玩意儿多半也会招来邪物。” “嗯,搭档你说得在理。初代的古曼童死因如此之惨,它一定怨气冲天。据我所知,世上原有一类邪魔,最喜欢吸食人类的怨气作为补品。依六爷我看,恶棍坤平没准儿就是邪魔的供奉者,以至于鬼『迷』心窍,干出这等灭绝人伦之事。” “嘿,你看我这脑子,只知道去书上或网上查资料,竟然忘了还有你们灰家这些历史见证者了。你们家里都有些什么关于邪魔的传说呢?” “哎呀,那可就多了。搭档你还记得咱们一起在出租屋里找到石木虺纹指环那回么?当时我告诉你,远古时期大地上有混沌、饕餮、穷奇、梼杌四大魔头,它们合称‘四凶’。但根据传说,大地上不但曾有‘四凶’,同时还有‘六魔’和‘八怪’在为害人间,它们一起合称‘十八路妖王’。这些妖王后来被你们人类各个击破,挨个儿拿去炖了肉汤,从此之后妖王的地盘就全部归了人类。据说你们人类当时的大头目叫禹,而他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划定了九州,一直延续至今。” “哎呀,大禹治水后划定天下九州的故事我都知道。六子你倒是快说说‘六魔’和‘八怪’是些什么东西啊?” “啊呜,不急,待六爷我吃完这块点心,啊呜……好,好,搭档你别打我。咱们先说‘八怪’,这第一怪是一种叫滑埚的怪兽,据说生得人面猪身,浑身鬃『毛』,纵以水火加之亦不能伤,可为人言,但声如劈木,常在人世间制造混『乱』。” “人面猪身,声如劈木,兆世间『乱』?六子,这玩意儿我怎么似乎见过呢?” “绝对不可能!滑埚早在大禹他爷爷还没出世之时,就被你们人类抓去做成卤下水了,搭档你怎么可能见过?” “哎呀,我真见过。兴许当年人类没抓干净,跑了一两只崽子也未可知。没准儿就这样传了一支族群下来?” “嗯,也并非没有可能。搭档你倒说说看?” “那六子你可仔细听啊。”我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缓缓得讲了起来。说起来,这件事儿发生在小六子还没来我家的时候。 但凡男孩,小时侯没有不调皮捣蛋惹祸的,尤其到了七八岁年纪,扒屋上房追狗撵鸡,啥都敢干。 就在我七岁那年,我们家附近出了一件离奇的事情。 当时我家住在某个研究单位的家属区里,大概出于工作保密的要求,家属区整体是封闭的,院墙也特殊加高了,上面还遍布着阻止攀爬的碎玻璃,全小区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入,而且保卫科的叔叔伯伯们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大门站岗。 因为小区安保环境得天独厚,家长对我们这些男孩子的拘管就不那么严格,很少把我们关在家中,往大院子里一撒就不管了,反正我们也翻不出天去,还省得在家中祸害东西。 但这一天,小区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头猪! 按理说一头猪是没啥希奇的,可这里是一个全封闭的小区!没有相关单位开具加盖公章的介绍信,保卫科的叔叔们绝对不会放陌生人进门的。 曾有些自命不凡的社会小青年,一个个戴蛤蟆镜穿喇叭裤钉耳钉,鼻子上还栓一个牵牛的圈子,总之打扮得流里流气,一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人。 他们仗着家中在当地有点儿势力,吵吵闹闹要进我们小区找人耍朋友。结果刚进大门,就让保卫科的叔叔们扭住,一把给摁到了地上。 其中有一个带头的花『毛』居然还不服气,嘴里不干不净地大放厥词,结果几皮带抽上去,立马乖巧得跟孙子一样。 接着,叔叔们以擅闯保密区域的罪名,把这些人全都扭送到局子里,一关就是大半天,直到傍晚才有人前来领他们。 据说最后这帮人最后饿的眼珠都绿了……真是活该。这核心科研单位岂是你们这种小混混想进就进的地方?有本事你倒是去闯军区司令大院啊?一梭子蹦了你都是轻的。 阳虚邪入—滑埚酿祸 这一仗,我们大院的保卫科在江湖上打出了赫赫声名,一连好几年都没有闲人敢来捋虎须,平时小区里边连一个生面孔都见不到,你说这头猪难道是长了翅膀飞进来的不成? 我们这帮男孩早把小区内的一草一木当成自家封地,只许自家祸害,绝不许他人染指。现在自家地头上竟然出现一个来抢地盘儿的,就算叔叔忍了,婶婶也忍不了! 我们一致决定要给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好好上一课! 很快,前哨小组便传来消息,报告目标正在草坪上悠哉游哉地散步,时不时还会停下来啃上几口。看到平时踢球的场地正遭受荼毒,也不知谁大喊一声:“弟兄们上啊!” 大家立刻冲了上去,抡起拖把棍儿没头没脑一顿『乱』抽,最后竟然把猪给打瘸了,这下事情就有点儿不妙了。 在那个年头,这么大一头猪怎么不得要个百十块钱,几乎等于家长小半个月的工资,我们居然闯出如此大祸,看来一顿“竹笋炒肉”多半是逃不过了。 我们一帮小兄弟商量了一下,觉得既然每个人都动手抽了这头猪,就别管究竟是谁下手太重把猪打瘸了。 万一过几天苦主前来索赔,大家都是好兄弟,要讲义气,黑锅自然要大家共同来背,再说大家一起均摊赔款,这数目落到每个人头上,也只有四五块钱而已,攒上两个月的零花钱就足够了。 你想啊,一帮小孩子心里能装多少事儿?把一切都商定之后,大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但当时我总觉得那头猪在一瘸一拐地离开时,几乎每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这目光之中似乎还带着满含恨意的冰冷。 不过我也没往深处想,这猪会恨人那不就是笑话么?我天天都吃猪肉,也没见哪头猪敢跑上门来找我报仇,真要是那样,我不介意再度开荤。 这头猪如果不长记『性』,今后还敢来捋我们的虎须,到时候大不了再打它一顿就是了。现在抓紧时间回家要紧,要是为此耽误了看忍者神龟,那就太不值当了。 我喝口水润了润喉咙,又继续给小六子他们讲这件“猪祸”。 “若当年那件事就此完结,无非就是小男孩调皮捣蛋的又一罪状罢了,谁知后面发生的事,才真正称得上离奇古怪,甚至这么些年过去再回想起来,我依旧隐隐有些后怕。” 第二天一早,我赖在床上睡回笼觉,正做梦与米开朗基罗、达芬奇和拉斐尔他们抢披萨饼吃。然而就在这时,我家楼下突然响起一个粗声粗气的女声,一下把我从美梦中吵醒。 更为离奇的是,这人居然还满口污言秽语地谩骂个不停,翻来覆去地说自家猪让害了,回家后吐了一口血就倒地死亡了,那些干坏事儿的迟早要遭报应。 也许有些做贼心虚吧,我踮起脚偷偷从窗帘缝里往外撇了几眼,只见一个矮胖的农村『妇』女正在跳脚谩骂。 小时候回家上坟,我曾见过村里人的衣着,却绝对没见过眼前这种土里土气的古怪扮相。 我记得当时那农『妇』是用一块脏兮兮的花布缠头,上身穿了一件斜开襟碎花棉袄,下身是大裤裆的缅档裤,就仿佛是从五十年代的黑白影片里走出来的,以至于我看她第一眼,都以为是偷地雷的来了。 此人一边骂,一边绕着小区几栋楼房转圈儿,还不停地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而且这人的嗓音特别喑哑,就跟锯木头一般,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足足在小区里闹腾了半个小时才消停。 后来想想,这才是整件事情不可思议的地方,这种扮相的农『妇』到底如何进来我们小区的? 虽然打瘸她的猪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可也没有让这样一个村『妇』站在科研单位的小区里,污言秽语得破口大骂半个小时的道理。 按理说,这个农『妇』骂不几句,就该有保卫科的叔伯们出面,或是赔句好话息事宁人,或是秉公执法,协助捉拿凶嫌。 但那一天,居然一个出来管闲事的人都没有,就好像在大人们的眼中,完全没有这个人一样,这不见活鬼了吗? 我感觉很不对劲儿,便挨个打电话找那些小兄弟们确认情况,结果绝大多数人都表示今天早晨什么声音都没有,还纷纷嘲笑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睡懵了头,大白天说起胡话来了。 只有一个与我交情最好的发,早晨他也模模糊糊听到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这觉也没睡安稳,但是不是真有农『妇』骂街,他就不清楚了。 本来这天学校正巧组织外出野餐,参不参加全凭自愿,愿意来的人只要交三块钱餐费即可。 我和发小原本也打谱要去的,连餐费都从家长那里要过来了,可大清早被这恶『妇』搅闹一阵,我们便没了去吃野餐的兴致,私下寻思不如不去了,兴许过几天那农『妇』会再来『骚』扰,万一事情闹大了总得有个说法,先扣下这几块钱,到时冲抵一下赔款也好。 于是那天我就和发小躲在他家里玩白酒点火的游戏。 我这发小祖上乃西川人士,老家酿得好白酒,不但味正香浓,这酒精度数还颇高,倒在杯中用火柴一点即着。 据发,他们老家人在坛子里腌酸菜的时候,都要提前往坛子口的边槽里倒一些白酒,等封口之后引燃白酒消毒。 结果这厮别的本事没学会,就学会点白酒了,整天偷偷拿家里珍藏的白酒点着玩儿。 那一天我俩正在你点火我吹灭地玩得不亦乐乎,突然发小家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之后发小的母亲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结果阿姨一看见我俩竟然好好的待在屋子里,登时就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醒过神来,不错口得大声催促我:“再九,赶紧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别去医院了。” 原来,我们那辆乘载学生出去野餐的大巴车,在半路上突然爆胎! 好在开车的司机师傅经验老到遇事沉着,当机立断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方向盘,这才堪堪稳住车身没有发生侧翻,只不过略甩了一下尾巴。可即便如此,也将车内的学生们摔得个个鼻青脸肿。 带队老师怕学生们摔出什么好歹来,赶紧拦下过路车把学生全都送去医院包扎检查,同时让留校看守的老师给家长打电话去医院接人。 阿姨就是接到学校电话,才急匆匆回家骑自行车,好赶去医院。结果她刚一开门,就看见我俩正在屋子里点她家的白酒玩儿 阳虚邪入—剿除邪魔 “我去,听上去还真像滑埚所为。据说这玩意儿最善于吸走人们的好运气,令其厄运缠身,诸事不顺,最终引发大『乱』。” “还真让六子你说着了。自从这次野餐出事后,我们学校再也没人敢户外活动,害得小爷我六七年中连一次春游的机会都没有,这还不够倒霉么?那滑埚最好祈祷不要让我再碰上它,否则小爷一定拿它去做椒盐排骨!” “六爷我真不明白了,这又是凶瘘又是滑埚的,搭档你小时候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啊?为啥这妖魔鬼怪的数量比深山老林还多?” “这我哪儿知道去?可能那块地面的风水比较好吧?行了,六子你别打岔,剩下的七怪都是什么?” 小六子接着解释道,除了人面猪身的滑埚,还有蛇身六足四翼的肥遗,青羽白喙一足的毕方,无口无目方如肉柜的帝江,九尾九头的蠪蛭,独眼行瘟的蜚牛,长双翅会打鸣的羽蛇,人首蛇身的猰貐或者叫窫窳。 这些妖王合称“怪”,其个体实力在十路妖王中属于垫底的水平,只不过仗着自己或多或少有些保命的绝活,没被其它妖王消灭掉,因此也能在远古的神州大陆上占据一块地盘。 比怪稍微厉害一点的是“六魔”,第一魔叫做九婴或者叫相柳,关于这货,当年在学校湖中抓草鬼那回,小六子给我介绍水怪时已经讲过,这里不再重复。 第二魔是龟蜮,长得很像没有壳的乌龟。别看这玩意儿体型和一般的乌龟差不多大,看上去似乎不如其它魔王厉害,但实际上龟蜮十分难缠,因为它会使用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伤敌。 最典型的,便是蜮会通过攻击影子的方式来削弱对手。有个成语叫“含沙『射』影”,说的就是这货。据说,凡是被它口中砂子『射』中了影子的人,这被『射』中的地方都会离奇的肿胀溃烂,只有抓到这个罪魁祸首,一刀砍下头来,用它的血合『药』才能治好。 当年人类和仙家一起剿除四凶六魔怪,最后另外十七个全都授首挂点了,唯独跑了一个龟蜮,你就知道它有多难缠了。 第三魔是魇蜃,传说这是一种完全由黑影和烟雾构成身体的妖魔。 魇蜃就是刚才小六子说的那种专门以人类的恐惧和惊慌乃至怨气作为补品的妖怪,它平时豢养了大量的人类奴隶,有事没事便捆起几个人,用各种手段进行恐吓折磨,之后贪婪地吸食人类的恐惧与绝望。人类对魇蜃是恨之入骨,以至于后来剿除六魔时,最先就拿它来开刀。 因为魇蜃的身体完全由黑影和烟雾构成,所以这货不怕寻常的刀剑水火,唯独却害怕龟蜮的含沙『射』影,后来也不知道人类用了什么手段挑拨教唆,诱使魇蜃在与龟蜮抢夺地盘时受了重伤。 待它好不容易逃回老巢,准备抓几个人来吸食滋补时,却发现手下的妖怪们已被人类趁『乱』杀光了。 这魇蜃并没有真正的实体,平时恐吓折磨人类,全是依靠手下收服的小妖代行其事,没了小妖们助纣为虐,魇蜃自己并不能把一群活蹦『乱』跳的人类怎样。 不过魇蜃当时并未把这种“小变故”放在心上,因为它知道,人类有黑夜睡觉的习惯,它可以趁人类睡熟的时机,侵入其梦境散播恐惧制造混『乱』,一样可以吸食怨气。 结果令魇蜃万没想到的是,人类早就防着魇蜃这一招,从它受重伤逃回巢『穴』开始,全体人类在大酋长的带领下,一直唱歌跳舞互相讲笑话,就这样不眠不休地开了整整十天十夜的大聚会,最后愣是把重伤后奄奄一息的魇蜃活活给饿死了。 “魇蜃被饿死以后,有一些残破的魂魄碎片,依靠占据某些低等生物躯壳的方式苟活了下来,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种,便是搭档你一直念念不忘的蜃精。” “我去,难怪蜃精一族要以人类精气为食,感情老祖宗的瘾头还没戒呢?” “那是当然了,呵呵。” 第四魔叫卜木方,这是一则树木成精,最后混成妖王的励志故事。但凡是树木成精的妖怪肯定都怕火,所以卜木方的巢『穴』周围几十里全是水泊和沼泽。 第四魔本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结果人类想了一个最笨但也最有效的法子,他们集合几大部落的力量,花了近十年时间,用盛器一点点舀干了水泊,又挖土石一处处填平了沼泽,最后放一把火将卜木方当成劈柴烧了。 第五魔叫刑天,不过这刑天并不是人,而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类人怪兽,简单说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筋肉大块头。 听说那刑天曾经自我标榜说:“有力量的四肢才是王道,而脑袋属于可有可无东西。” 于是它就被黄帝趁机用轩辕剑,一下砍掉了头颅。当然,刑天肯定觉得这样无所谓,便又举起板斧继续找黄帝比划武艺。 然而刑天最后死得比较窝囊:它被皇帝砍头之后,想到以为目,以肚脐为嘴,可偏偏忘了给自己掏一个鼻子出来,后来刑天吃东西的时候一不小心噎着没法喘气,最后愣是给活活憋死的! 可见脑子是个好东西,万万不可以随便『乱』丢。 这最后一魔比较奇怪,因为它既非动物亦非植物,传说第六魔是由一大堆石头构成的! 不过第六魔在上古大战的前半段,也就是人类正式登场以前,便死于妖魔王之间的内斗,就连地盘也被帝江侵占了。 由于第六魔并非直接死于人类和仙家之手,所以六魔中就属这一魔留下的传说最少,连它具体有什么厉害的本事,灰小六也语焉不详。 “或许是你们人类觉得石头这玩意儿不好下嘴吧?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六爷我也对石头制品不感冒,所以十分赞赏你们人类当初的选择。毕竟那些有血有肉的魔头,在打死之后还是可以拿来炖肉煮火锅吃,而一堆石头就只能拿来垫茅坑。不过在传说当中,那第六魔就是这个样子滴。” 阳虚邪入—筚路蓝缕 “哇塞,厉害。哎,六子,照你所说,这些四凶六魔怪个个本领n,依我看即便搁到现在,以目前人类所拥有的科技实力,也有几个魔头很不好对付。那当年人类先祖依靠那么原始简陋的条件,又是如何一个一个剪除妖王,最后终结了上古大战的呢?”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要讲清楚你们人类如何剪除妖王,终结上古大战,就必须得从大战为何爆发讲起。” “请开始你的表演。” “哎?这盘中的点心都哪里去了?没有点心,六爷我如何发挥口舌之利来讲古呢?不成,这绝对不成。” “你这吃货!小爷我可告诉你,这是我身上最后一包油炸花生了。如果六子你在吃完花生之后,仍旧未讲完上古大战的故事,哼!到时究竟有何下场,你自己掂量去吧。” “哎呀,不要这么抠门儿嘛。啊呜,啊呜,这花生真香啊!好了,好了,别动手,故事马上就来。” 小六子告诉我,无论是仙家也好,妖魔也罢,其实本质上属于同一种东西,都是世间的动物或少数植物通过感知天地之间法力的流转规律,并加以归纳总结运用,最终掌握了借取法力进而施放法术的本领。 到了这一步,修行中的动物或植物就算初步n成功,正式踏上了修仙炼魔的道路,所以会法术的老鼠就不能再叫“老鼠”,得改口叫“耗子精”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数修行的幸运儿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机缘,着修为随之越来越高。 直到某一天,一块地面上出现了一个谁也奈何不了的大妖怪,这个大妖怪通过武力征服为主、手腕收服为辅的方式,把附近所有的小精怪都纳入自己的麾下,开始扯大旗立山头招兵买马,立誓横扫荒六极,这个大妖怪便被称为“妖王”。 而妖王麾下的小妖们,平时负责炼化法力去喂养妖王的武器法宝,一旦妖王要和其它妖王开战,小妖们在妖王的『性』命胁迫下,冲上战场和对方妖王手下的小妖厮杀拼命。 甚至有些时候小妖们要以『性』命为代价,去消耗对方妖王的法力和法宝,所以干的全是苦力和炮灰的活计。 当一个妖王战胜了另外一个妖王,战败者的法宝、地盘和手下,就会被胜利者全盘接收,从而壮大了胜利者的实力。之后,胜利者会继续和下一个妖王开战,直到它被其它妖王消灭为止。 总之,这场上古大战爆发前的几万年,就这样一直在不停的冲突动『荡』中渡过。 直到有一天,神州大地上最终出现了“四凶六魔怪”这十路顶级妖王,天下的地盘也被它们瓜分殆尽。 之后蛮荒的世界迎来了一段短暂的平静,虽然在这期间,妖王之间零星的摩擦冲突一直不断但因为大妖王们互相忌惮提防,谁也不敢拼上全力进攻另一方,生怕再被背后的敌人趁『乱』捡了便宜。 这段平静期只持续了短暂的两三千年,几乎就在一瞬间,大妖王们之间突然爆发了极其猛烈的交火。 “搭档你可能不信,引发这场战火的,恰恰是你们人类。” “这怎么可能?当时的原始人类连普通的小妖都打不过,怎么可能去引发妖王级别的战火?” “但你们人类拥有其它生物无法比拟的最灵活的四肢、最机敏的头脑和最强大的模仿能力,而这一切让人类在妖王麾下所有的奴隶种群之中脱颖而出。可以说,除了魇蜃那种必须以人类恐惧为食物的妖王,其它妖王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人类的重要『性』,从而加以重视。” 小六子告诉我,别以为妖王重视人类,人类的境遇就会得到改善,实际上妖王们在重视人类之后,反而把人类奴役得更惨。 因为妖王都是一些头脑回路简单的妖怪,它们把人类和麾下其它小妖都单纯地视作消耗品或者资源。 为了快速增加自身的实力,妖王们根本不管消耗品的死活,更别说忌惮消耗品的反抗了。 所以妖王们都几乎往死里压迫人类,反正人类势力弱如果奴隶数量少了,前往人类聚集地再抓便是。 “你们人类最出『色』的技艺便是雕刻打磨,这得归功于人类灵活的四肢与五指。” 小六子告诉我,人类发明的雕刻打磨技术,直接推动了远古法阵的跨时代发展,从此小型化的法阵开始应运而生。 在人类诞生之前,那些负责制作法阵的妖怪们只有爪子的概念,根本没想过有一天这爪子上的指头居然也能分开独立工作,所以妖怪们制作的法阵往往十分巨大、粗糙且笨重,普遍拥有十四五米高的尺寸,数万斤的重量。 这种情况直接导致当时的法阵只能安装在巢『穴』里看家防御,毕竟谁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可以把这些玩意儿扛到战场上去,更别提以法阵为核心组织进攻了。 而人类通过打磨雕刻技术,去除法阵上毫无用处的边角料,在保证使用效果的同时,将法阵缩小至一米来高,千把斤重的规模。 这种尺寸与份量对于那些力气较大的妖怪而言就是小意思了,此时法阵终于完成了从防御到进攻的用途转换,从此法阵终于可以随身携带了,这也标志着法宝即微缩型法阵的产生。 此外法阵的小型化,还直接促进了连携法阵的产生,其威力相比之前成倍提升。 原先一个普通法阵十四五米高,即便想把几个法阵连携在一起,巢『穴』里边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放置其它的法阵。 待实现阵法小型化之后,原来放一个法阵的空间,现在塞入十个法阵还有富余。 于是妖怪们把几个不同用途的法阵连接到一起,使其能够一起激活生效,从而形成早期连携法阵的雏形。 人类这种能工巧匠的本事,自然引起所有妖王的眼红,但也随之出现一个大问题。 之前十路妖王们抢夺地盘时,都是按照自身的适应『性』与癖好去抢夺,所以有些妖王抢来的地盘,不是崇山峻岭就是毒雾沼泽,总之那块地方太不适宜人类生存,整块领地都人迹罕至,想抓人类当奴隶都不知道去哪里抓。 于是一些领地贫瘠,奴役人类数量较少的妖王,担心那些领地上人口众多的妖王会在人类的帮助下快速积攒起远超自己的实力,所以它们便进攻其它妖王,抢先挑起了战火。 因此这场以抢夺人类资源为目的的上古大战,由此正式拉开了序幕。11 阳虚邪入—上古之战 “大战爆发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为了抢夺人类奴隶?那么六子,人类又是怎么在那场大战中崭『露』头角的呢?” “哎呀,这个问题就得说到我们仙家了,啊呜” 小六子说他们这些仙家,都是些狐狸、耗子、黄鼠狼子之类的小动物成精,其个体实力在上古时期的妖魔之间完全处于垫底的水平,所以也和人类一样,属于被妖王残酷压迫的奴隶大众中的一员。 唯一的区别就是,仙家也会像妖王那样从天地之间借取法力施放法术。因此仙家对妖王的残酷压迫同样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在寻求反抗妖王统治,摆脱奴隶身份,恢复之身的方法。 所以仙家们最后选择和人类结盟,并在上古大战中作为人类的盟友,随之一起四处作战,这一切都归功于长期在一起劳动过程中凝结成的那份深厚的阶级友谊! 当然,作为与人类结盟的交换条件,仙家把运用法力施放法术的诀窍教授给人类,而人类则郑重对天地大道盟誓,答应在大战结束之后,帮助仙家获取他们梦寐以求的以及独立生活的地盘。 “嘿嘿,这话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起初,我们仙家在上古大战中找了很多盟友搭档你就甭管剩下的盟友具体是谁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总之,仙家找的盟友都是看妖王不爽的就对了,而你们人类恰恰是其中实力最差,也最不被看好的一支。” 这确实不怪仙家们的轻视,谁让人类的力量太过弱仅仅比仙家的身体力量稍微强那么一点儿呢? 如果不借助法术的帮助,人类根本不是妖王们的对手。而n法术这种事儿凶险异常,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实前行,半点儿投机取巧的行为都要不得要想拥有较高的道行修为,没有长时间的埋头苦练是绝对不行的。 虽然人类拥有极高的智慧,n法术的速度比仙家和妖王要快不少,但人类却有一个十分致命的弱点:其寿命和仙家比起来,实在太短太短! 即使人类n法术的速度飞快,但人类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和仙家动辄几百年的寿命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更别说那些活了上万年的妖王。 因此,人类族群不但力量不占优势,就连n法术以后所能达到的道行修为也比不过仙家,在结盟初期受尽白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起初仙家们普遍不看好人类的前景,但由于他们当时被妖王们压迫得实在太惨,此刻迫切需要反抗与复仇,于是就打着多少也算个添头的主意,把人类接纳进了己方阵营之中。 灰爷曾对小六子慨叹说,吸收人类作为盟友这件事,恐怕是仙家在这几万年来干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因为人类的个体或许弱但整体潜能却强大到可怕,人类后来在大战当中所表现出来的破坏力与疯狂,让交战各方都不寒而栗。 “不会吧,六子你一定在蒙我。我承认最近一两百年之内,随着几次工业革命的兴起,人类的确把自然界祸害得挺惨。但上古大战可是爆发在一万多年以前啊,那时侯人类所使用的工具除了木棒就是石块,撑死了会烧个花纹陶盆,能有什么破坏力可言啊?” “是呀,开始的时候,仙家也是这样认为。然而自从人类开始向仙家学习法术之后,仅仅过了十年左右的光景,就趁着魇蜃偷袭龟蜮,结果反倒被龟蜮打伤的机会,一口气把魇蜃地盘上所有的小妖杀了个干净,接着又用了一个别出心裁的法子,活活饿死了重伤后的魇蜃,漂亮地拿到了复仇之战的一血。” 人类对魇蜃一战,彻底震惊了整个仙家族群,因为在这场复仇首战中,人类并没有向仙家请求援军即便真地去请求,成也没有仙家愿意来当帮手。 在仙家们看来,人类族群的实力绝非魇蜃的对手,更别提那魇蜃还以人类的精气为食,绝对算是人类的克星。 但战事的结局就是这么出乎意料,虽然有取巧占便宜的嫌疑,但名列六魔之一的魇蜃被人类斩杀,却是个不争的事实,绝对可以算一场辉煌的胜利 。就在仙家重新审视人类族群的整体实力,准备将其视为最有力的盟友,以便给予更大的支援与协助的时候,战场上又传来了一则骇仙听闻的消息。 有一路妖王觊觎魇蜃的地盘,悍然率领麾下妖群前来抢夺,而这次人类又在毫无援军的情况下,从正面击溃了妖王的军队,甚至还把妖王直接消灭在战场之上,连它的尸体都被分一分吃掉了哎呀,很可惜的就是有关妖王之肉到底有何效果的传说全都散轶了,真是好可惜的说。” “你个吃货!算了,不说这个了,六子,人类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 “是啊,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那些仙家没有一个肯相信的。但没过多久,人类族群的使节就来找仙家寻求进一步的援助。这个使节不但亲口复述了当时战场上的情景,而且还随身带来几样信物,正是那个被人类歼灭并煮食的妖王碎骨!” 听六子说,这第一个被人类吃下肚子的大妖王就是九尾九头的蠪蛭,这玩意儿容易被误认为是九尾狐狸,因为蠪蛭其余个脑袋都很平时藏在脖颈周围的厚『毛』里不容易被发现,只有打架拼命的时候,其它的头才从厚『毛』里伸出来。 和小脑袋相比,蠪蛭屁股后面那九条拉风的大尾巴就十分显眼了,所以很多人都把蠪蛭称为九尾狐狸。还有人杜撰说,狐狸每修行一千年,就多长一条尾巴。 但实际上蠪蛭是蠪蛭,狐狸是狐狸,它们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老胡家n的目的之一,就是把这条打架用不着的尾巴修掉,这每过一千年就要多长出一条来算怎么回事儿? 传说中蠪蛭会用九条尾巴搅起呼啸的狂风,但它最厉害的本事还是拥有九条『性』命! 因为蠪蛭浑身上下都被笼罩在呼啸的狂风中,一般的远程攻击手段对它几乎不起作用。 蠪蛭唯一的弱点是它的头,只有近身重创其头颅才能杀死它。但蠪蛭有九颗脑袋,即便同跻身六魔怪的妖王们,也没有能力一次『性』把蠪蛭的九颗脑袋全砍下来。11 阳虚邪入—斩杀蠪蛭 和蠪蛭近身搏斗的对手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蠪蛭是怎么打都不死的不死之身。 此外,就算蠪蛭在大战之后只剩下一颗脑袋,等回到巢『穴』养伤之后,不久便能把九颗脑袋全部长齐。 因此,蠪蛭虽然不以擅长攻击闻名,却是十路妖王里边最能打消耗战的一个。 “这蠪蛭竟然如此难缠?那它究竟又是如何被人类消灭的呢?” “是啊,当时的仙家们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 由于人类打出了如此辉煌的战绩,仙家自然答应了使节的请求,组团带着各种物资前来援助。 仙家见到人类首领之后,便好奇地询问缘由,那位人类首领也不藏私,因此仙家得到了一个听上去无比荒诞而又疯狂的答案。 小六子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继续讲到:“想必搭档你也清楚,施展法术之前,要先向天地大道借取法力,待释放完法术,后续再慢慢吐纳炼化法力还给天地。” 可并非每一个n法术的修行者,都能从天地大道借到法力,特别是那些刚刚开始修行不久的生瓜蛋子,天地大道对他们的偿还能力有所怀疑,所以根本不会借出法力。 只有那些具有一定道行的修行者,才能借取到与修为相对应的法力,这一点类似于今天贷款者向银行借款时,银行会向贷款者收取抵押品一样。 实际上,法力的n与借还的真正原理比上面表述内容要深奥得多的多。可问题是,当时我和小六子还涉世未深,只能将借取法力的本质理解到这个程度。 在后来的冒险过程中,我和六子又经历了许多机缘,终于认识到借取法力的本质当然这就是后话了,等将来时机合适了,再继续完善修订这个认识不迟。 举个例子吧,这就像在小学和初中阶段,某个数的平方一定大于或等于零,要是小于零那一定是你算错了但等高中时学了虚数之后,数的平方也可以小于零。 所以说,只有限定了具体适用范围,一条定理的正确与否才有意义如果你认为某个客观现象无法理解,多半都是你还不具备可以理解它的知识而已。总之,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当初人类族群中的智者从仙家那里学习到施放法术的本质原理后,回去一阵闭门苦思,最后竟然让他们找到了一个投机取巧的路子。 于是人类首领命令整个氏族,人人都去n法术,几年之后,氏族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了一点道行,此时人类首领以整个氏族的名义,向天地大道借取法力。 那位人类首领所在的族群规模很大,足有十几万人,哪怕绝大多数人只有四五年的道行,但如果十几万人作为一个整体去借法力,能借到的法力规模就很恐怖了。 这次斩杀蠪蛭,人类正是用的这种方法,以族群的名义借来了相当于十几万年道行的法力。 人类首领命令族群中修为最高的十二勇士,提前埋伏在蠪蛭大军的必经之路上,只等对方到来的那一刻,族群便把借来的全部法力交给十二勇士,由他们全力出手伏击蠪蛭。 蠪蛭是十路妖王中最为皮厚抗打的一个,即便中了人类的埋伏,也根本不当一回事儿,甚至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蠪蛭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类伏击了。 因为在它的眼里,小小人类如同尘土一般,自己率领大军前来,人类即便不匍匐迎接,也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人类的十二勇士凭籍着举族之力借来的海量法力,在短短一瞬间,打造出十二名拥有万年以上道行的人仙。 而那蠪蛭不过只有一万四五千年左右的道行,此役人类方面以十二打一,又设下伏击,以有心算无心,一下子把这个以能抗能耗着称的蠪蛭当场斩杀。 那只由蠪蛭统帅而来的妖怪大军,因为一开战主帅即被斩杀,当场一哄而散,加上人类勇士在后面紧紧追杀,妖怪们更加拼命地逃窜,一转眼便跑得干干净净。 这场战斗,人类虽然以全面胜利告终,但其实也属于惨胜,十二勇士因为身体承受不住举族借来的海量法力,纷纷在战场上阵亡,连勇士的尸体都被过量的反噬之力扯碎。 以族长为首的整个人类族群由此背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族群中几乎每个人都摊上一两年才能还清的法力欠债。 之后两年,那个族群的人类除了获取维持生命所必须的食物这一项劳动以外,别的事情必须全都放下,整个氏族都只干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了尽早还清欠债而每日拼命n,为此族群中每一个幸存者都付出了折损寿元的代价。 要不是在最紧要的关头,仙家带着援助物资及时赶到,在很大程度上辅助人类归还欠债,这个打了胜仗的人类族群,很可能就在借力反噬的作用下团灭了。 仙家被人类的疯狂行为惊得目瞪口呆,在仙家看来,发动这场寻求独立与的战争,其最终目的是为了给族群找到更好的发展机遇,如果赢得了战争却赔上整个族群,那还费劲儿打仗干什么? 但人类却不这么想,那个得到仙家帮助从而幸存下来的人类族群,因为成功斩杀十路妖王中的魇蜃与蠪蛭,从而在人类社会中赢得了巨大声望,周围其它的人类族群纷纷抛家舍业前来投奔。 这个人类族群在得到原本属于魇蜃与蠪蛭的地盘的基础上,又陆续接纳了许多人类的小部落,从而发展到空前强大的地步,甚至拥有了与妖王正面叫板的力量。 这场对抗远古妖王的战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人类从战前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摇身一变,成为可以主宰战局的力量。而仙家却从战前的战役指挥官,变成了跟在人类屁股后面料理残局的后勤人员。 人类自从成功斩杀了蠪蛭,便认为找到了斩杀妖王的终南捷径,于是几乎每场战斗都使用这种举族借力一击的法子,如果仙家不跟在后面全力给人类擦屁股,人类军团早就因为借力的反噬作用而bnpn了。 尤其当上古大战进行到最后阶段,妖王们甚至迫于人类大军疯狂攻势的压力,开始抛弃以往的成见,互相联手,意图对抗人类与仙家联军的进攻。 如果在这种紧要关头,仙家放弃对人类军团的支援,那么在其bnpn之后,仙家自己也会在转眼之间被愤怒的妖王联军淹没,于是只能咬牙跟着人类军团一起疯狂到最后。 也许是妖王之间的隔阂成见太深,妖王联军的稳固『性』始终比不上人类与仙家的联盟,随着最后一个妖王梼杌倒在人类的剑下,妖王联军终因群龙无首而分崩离析,残余的妖怪被人类分割包围后一个个歼灭。 到了这时,上古大战终于走到了尽头,人类占据了神州大地上大片适宜居住耕作的土地,从而成为了世界新的主人,而妖怪们则躲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 阳虚邪入—人仙决裂 “这,这,这当年人类都用的什么倒霉法子?我过不下去,所以你也别想活?” “是啊,老几辈的仙家对于这一点始终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归结到你们人类都是潜在的疯子这种结论上去,老实说,如此评价的确不够中肯。” “何止不够中肯?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非人类军团在前面顶着,仙家早被妖王团灭了!” “搭档你这话就不对了,仙家并未从上古大战中占到什么便宜啊。” “啊?” “你们人类当年曾经亲口向天地立誓,要在大战结束之后分给仙家一块地盘。可战争一结束,人类立马和仙家翻了脸,若非那时你们人类自己内部出了一场大『乱』子,人类和仙家早就兵戎相见了。” “这这又是为何?” “其实也不能全怪人类,仙家和人类之间的隔阂,早在上古大战中期就已经产生了,只不过那时来自妖王的压力太大,隔阂被各族首领压制住,没有爆发而已。” 小六子告诉我,自从顺利斩杀了蠪蛭,人类族群被来之不易的胜利所鼓舞,就想和仙家商量,准备以人仙联盟整体的名义,向天地借取法力再投诸战场,这样可以大大加快战争的节奏与进程,而仙家们是万万不会答应这个想法的。 因为人类只不过略微n了几年法术,所获得的修为十分有限,自然可以随意借给别人,即便被浪费了也无所谓。 而仙家的修为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百十年n得来,断不能轻易借给一个不相干的人,更不用说借完法力还要替他人背还债的黑锅。 这场谈判从一开始便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人类方面指责仙家自私自利不遵守盟约,没有尽到全力支援人类作战的义务。 而仙家则认为人类一个个都疯了,祸害完自己仍不满足,居然还想拖盟友一起下水,并十分反感人类对仙家修为指手画脚的行为。 虽然后来两家仍然站在一起并力抗敌,但之间的裂痕也越来越深,以至于到后面妖王军团刚刚bnpn溃散,人类军团就立刻单飞,抛开仙家开始独自抢夺妖王留下的地盘。 仙家此时也明白,再也不可能指望人类能继续履行之前的誓言,于是匆匆收拾了一下战后剩余的家底儿,与残存的妖怪一道,躲进了深山老林里。 要不是后来人类自己出了一场大『乱』子,人类和仙家很有可能在上古大战刚结束的时候就兵戎相见了。 “至于你们人类出了什么大『乱』子?那自然是人类因为瓜分地盘不均,自己和自己打了起来,也就没有时间精力再去和躲进深山的仙家们纠缠了。” “真尴尬啊,贪欲真是人类的原罪啊。” “搭档你也不必过份内疚,毕竟仙家在人类的帮助下,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况且整场上古大战,仙家基本都在做辅助后勤和战场记录的工作,而你们人类一直冲杀在前,战利品自然是能者多占了。” 话说仙家们躲进深山之后又过了几十年,就有一些仙家开始想念人类的好处了,毕竟当年仙人两家之间只是产生了一点儿误会,并未到大打出手的地步,无论怎么说,双方也算并肩战斗了几十年,多多少少有些情分可讲。 毕竟山里的日子实在太清苦了,不但缺乏各种生存必需的物资,时不时还要和那些同时躲进深山老林,此刻也是灰头土脸的妖怪们起冲突,三天两头就得打一架。 因此一些仙家开始互相串联,准备合伙去找人类首领商量,看能不能从人类那里分一点儿残汤剩水当仙家的地盘。结果等仙家们从深山老林里出来,一看见人类的聚集地,立马全都懵了圈儿。 上古大战时,虽然人类整体修行水平不如仙家,却架不住人类一直使用大借大用、超前消费的打法,所以论起对法力使用的掌控、对法术原理的理解以及施放法术的熟练程度,人类都远远强于一般的仙家。 这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如果一个人每天都被强迫花完一百万块钱且不许投资固定资产,不出俩月,他就是所谓的时尚消费达人,阅历丰富到可以出书了。 总之,在海量法力的洗礼下,上古大战后期的人类要比仙家的法术水平更高,因此这些刚从山林里出来的仙家,怀着一颗敬畏且忐忑不安的心,接近了人类的聚集地。 等他们偷偷『摸』『摸』地进入一个人类的营地,却发现整个营地都没有施放过法术的迹象,甚至从营地中那些族人的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有任何法力的存在在身体周遭事先汇聚一定法力是成功释放法术的前提,仿佛这些人从一生下来就没有接触过法术。 “不对啊六子,此时距离上古大战结束刚刚几十年,人类的法术水平怎么会退化到根本不会用的地步了呢?” “是啊,当时仙家也很奇怪呢。” 仙家一开始以为,可能是眼前这个营地的规模太所以其中聚集的人类全是不会法术的白板,之后他们又连续寻找了好几个大部落,可连一个会使用法术的人类都找不到。 最后仙家们终于在一个偏远大山脚下的小部落里,找到几个勉强懂一点儿法术皮『毛』的人类,这些人类被部落其他族人称为“巫咸”。 仙家通过与“巫咸”们一番交流,这才搞明白过去的几十年中,人类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说起来真是啼笑皆非,人类并非因为天灾等外在因素中断了法术n的传承,而是他们自己放弃了法术n。 上古之战后,为了抢夺妖王们留下的大片丰腴的土地,人类几大部落之间互相开战,结果内战刚一打响,那些部落首领突然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比起强横的妖王,人类的身体实在脆弱得不值一提。 一个经过几十年苦练,能用法术点燃整片森林的法术大师,也会因为被刺客在睡梦中割去头颅而死亡,而这个刺客仅仅接受过一天的训练,甚至在出刀的时候,连刀都握不稳。 所以从此再也没有人类重视法术n,至于那个山脚下的小部落,因为需要时刻防备山林里残余妖怪的侵扰,才不得不保留下几个“巫咸”,否则法术n这门行当早就在人类社会中绝迹了。11 阳虚邪入—神打乩童 “也就是说,在人类之间的战争中,使用法术的效费比大大下降,这样打仗太不划算,因此转而研究nn、毒『药』这些更加有效的战争工具去了?” “聪明!正是这个道理。仙家们发现人类在上古之战后迅速放弃了法术n,于是开开心心地从山林里搬出来,直接跑去人类占据的地盘上居住了。反正此时人类当中已经没有几个修行者,仙家在自己身上放一个隐身术或者障眼法,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在村庄里来去,只要仙家把自己的巢『穴』掩藏好别被发现即可。” “六子,你们还真不见外啊。” “哎呀,仙家和人类那是一起打天下的交情,还分什么彼此啊,各取所需就好。至此,那场延续了一百多年的上古大战就算正式结束,人类和仙家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呼,故事可算讲完了,啊呜,搭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记得先举手再提问,啊呜。” “报告老师!人类那个可以借取全族法力修为的法子,到底是什么原理啊?” “啊呜,具体细节还得问你们自己,毕竟是人类发明出来的东西。对了,我前几天还从电视上看见有人在使唤这招呢,如果有机会,搭档你可以去和他交流交流。” “不能吧?现在竟然还有人会使?” “啊呜,这有什么奇怪的?六爷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前几年你不是给我讲过一个什么,噢,对,那个娶了七个老婆的男人偶像,他哎呦!疼,疼!青青你快放开尾巴,耳朵疼!我和搭档纯属批判『性』的讨论。真的,那人如此花心离谱,绝对要批判!” 小六子正在得意忘形地侃大山,结果刚刚说出“娶了七个老婆”这六个字,在一旁盘着听故事的柳青青冷不丁“嗖”地一声窜上去,用尾巴拎起了小六子的耳朵。看着小六子捂着耳朵,吱吱地叫着讨饶,我直接从椅子上笑得翻了过去。 被柳青青这么一搅,小六子没说完的半截话全被吞回肚子里去了。不过也不用他再说了,能干出娶七个老婆这么拉风的事情,自然非男人的终极偶像韦小宝韦爵爷莫属。 鹿鼎记一书中,能跟法术n扯上关系的,自然是神龙岛的神龙教了,当年我看的时候,觉得神龙教徒的本事不像什么武功,而更像一种妖法。 明明武功差劲儿得要死,几句口诀一念,虽然身手方面没有任何提升,却变得格外抗打抗揍,甚至连断手流血也浑似不觉疼痛。 “所以六子你的意思是,现在的那些乩童或者神打,都属于这种借法之术的苗裔了?” “嘶,真疼没错,前几天六爷我刚从电视里看一帮乩童请乩,玩儿什么上刀梯、过火海之类的戏法。差点儿把六爷的早饭都笑出来,这绝对是借法之术,正经法术没有这么玩儿的。” 小六子『揉』了几下耳朵,告诉我区分一个修行者所n的到底是借法之术,还是正统仙家法术,就看施法者对法力的珍惜程度,但凡那种恨不得一份法力掰成两半儿使用的,肯定属于正统仙家。 就拿小六子举例,但凡有对手用法术攻击他,他绝对是能躲就躲,除非对手一下子放出的法术多到铺天盖地,实在无处可躲,才在自己身上施放土系的“坤元护体”硬抗。 毕竟施放一个令身手更加灵活的“疾疾如风”,远比一个只知道在原地傻抗的“坤元护体”要节约法力得多。此外,仙家们普遍信奉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一旦和对手真刀真枪地怼上,宁可把法力转换成石子火球打出去,也不愿在自己身上施放防护之术。 所以乩童们使用的所谓刀枪不入、水火不伤的请神护身法,与其说是一种法术,不如说是一则广告。 因为使用耗费法力才能施展的护身法术,去对抗只要有膀子力气便能挥舞的片儿刀,其下场一定是惨败。法力与力气哪个会率先枯竭,不用想都知道是前者。 仙家们行事一向偏低调,施放法术讲究回报率,所以只注重杀伤力,观赏『性』则比较差。 而人类施展的借法之术却正好相反,怎么显眼怎么来,动静越大越好,因为在释放的一瞬间,有的是法力供人类勇士们挥霍,声势搞得大一点,可以鼓舞士气震慑敌人。 所以那些上刀梯、过火海之类的戏法除了好看,没有一点儿实战意义,自然属于借法之术的苗裔了。借法之术虽然见效神速,实则后患无穷,当年人类祖先以此反抗妖王的奴役,谋求族群的解放与发展,还算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 而在上古大战结束之后继续使用神打请乩之流的法术,那就纯属求名逐利了,与祖先那种舍己为人、一往无前的高尚初衷差之千里。但好在神打请乩之术也有驱鬼降魔的效用,虽然害处颇大,勉强还算有些用处。 “之后一些你们人类当中的修行败类,又在神打请乩之术的基础上继续研究,开发出养鬼借运的把戏,这就有干天和,流毒无穷了。” “那看来喂养古曼童之法,难道与借法之术系出同源,也属于养鬼借运之流的把戏喽?甚至就连这运气,也是一种特殊存在形式的法力,所以才会被丝瓜瓤子她这样的五通清晰的感知到?” “六爷我觉得不离十。” 我之前讲述的那个恶棍坤平炼制“古曼童”的故事,小六子觉着虽然过程无比血腥,但残忍本身却换不来多少力量。 据说邪魔们个个都抠门儿得要命,是一帮几乎光拿贡品不给赏的主儿,指望邪魔们能赐予坤平常胜不败的力量,还不如指望公鸡会下蛋。以此看来,坤平这样做的实际目的并非为了供奉邪魔。 依小六子的看法,“古曼童”应该是恶棍坤平所组织的邪教中,用于互相联络互助的一种法器! 还记得上次去地府的时候,城隍是怎么说的么?阳气会n灵魂第六感的作用范围,而阴气却正好相反。 显然,那个恶棍坤平所组织的邪教,需要建立一个稳定的互相沟通的络渠道,以便教徒们互相传递力量!11 阳虚邪入—养鬼借运 这种依靠灵魂第六感而建立的络,十分符合它们的需要,但要形成稳定的络,必然对那些用来组建络灵魂上的阴气含量有极高要求。 天底下目前只有地府方面有能力制备安全无害的阴气,恶棍坤平的邪教肯定没有这个条件。 对它们而言,附着大量有害阴气的灵魂,既是客观需求,也是一个点燃引信的n,万一哪天阴魂转变成恶煞,先倒霉的必然是这些整天与阴魂形影不离的邪教徒们。 也许它们在无数次实验过程中,偶然间发现不光是阴气,这灵魂之上的怨气也能满足它们需求,只要通过一定手段将充斥怨气的弱小灵魂,比如鬼婴,和阴气完全隔离,就可避免鬼婴转变成恶煞。 估计这就是恶棍坤平要用如此令人发指的手段,来炮制一具充斥怨气的“古曼童”的原因。 而后恶棍坤平正是通过“古曼童”向邪教中的其它教徒借取来力量,从而赢得一次又一次的战争。 这下便可以解释为什么阿育提亚王国在恶棍坤平攻无不克的情况下,打了几十年的胜仗,其版图却没有多少变化的原因了。 恶棍坤平的邪教吸收进来的教徒,大半儿都是阿育提亚人,恶棍坤平虽然在借来的力量的支持下战无不胜。 但它背后的阿育提亚王国,却因为留在国内臣民的力量被恶棍坤平一伙大量借走而变得无比衰弱,毕竟这养鬼借力也是一种借法之术,自然有借有还! 因此,虚弱的阿育提亚王国不时就遭受邻国的入侵并且还无法反抗,最终在缅甸人的一次入侵中,被攻破首都从而亡了国。 “前面打着,后面丢着,这不就成了狗熊掰棒子了么?地盘儿能扩大才见了鬼咧。” “借法力和借力量我好理解,但六子,运气也能借么?” “也许吧?法力本来就属于一种缥缈难以捉『摸』的东西,兴许运气和法力差不多?甚至运气可能就是一种更特殊的法力。” 拿丝瓜瓤子来举例,当初她能从我和肖萦凌身上看见我俩抱着钞票欢呼的预兆,也许正是丝瓜瓤子通过某种尚不清楚的渠道,从我身上感觉到了某种运气的存在。 显然像财运之类的运气是可以用大小来度量的,看来我上次苏州之行,命中注定只能发笔小财,不然丝瓜瓤子就该看见我在金币堆里边游泳了。 世间许多事情都很难说,就好像五仙家一开始以为,天底下只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共五种法力。 结果后来鼠道人与灰爷一道游历江湖时,偶然发现了第六种法力,也就是小六子之前说过的那种只能在月光下产生,并可以极大滋养身体的月华。 不过直到今天,灰爷也没找到能令五仙家主动吸取天地间游『荡』月华的方法,目前已知唯一可行的途径,就是抓到一个吸收并储存大量月华的黄鳝精,然后吃掉它。 通过发现月华这件事儿,爷认识到五仙家所了解的天地之道,仍然太过狭隘肤浅,爷说天地之间应该存在着种类繁多的法力,只不过五仙家只能认识并利用其中的金、木、水、火、土五行法力而已。 此外,五仙家消耗五行法力施放五行法术之后,也许被消耗的五行法力并没有因此变成虚无,而是转变成一种五仙家无法直接利用的特殊法力。 之后五仙家通过消耗自身命火产生的阳气,将这种特殊法力重新转变成五行法力,这应该就是借土还土,借一还一的本质。 更有可能的是,仙家释放完法术之后,那些因消耗五行法力转化而来的特殊法力,会附着在仙家周身紧紧跟随,这种特殊法力会在附着的过程中,不断少量吞噬仙家的阳气,如不尽早把其全部炼化,必定后患无穷,甚至会危及命火导致小命不保! “所以六子你的意思是,运气本质上也属于一种特殊法力,所以可以参照借法之术的原理,把运气从别处借来。可问题是,借入运气的人,他本身的运气就很差,不然还借它作甚?借来之后,通过消耗这些运气,产生了事先想要的效果,但此人却并没有多余的运气可以归还,而那些被消耗掉的运气已经转化成为一种特殊的法力,此时便开始不断蚕食此人的阳气。所以小刘年纪轻轻,就罹患阳虚之症,阳虚则邪入,导致命火日趋黯淡,自然给了那躲藏在佛牌里面的邪物以可趁之机。” “然也!所以这次要想给小刘根治血斑之症,除了弄死那躲藏在佛牌里面的邪物,还要想办法除掉她身上那些继续蚕食阳气的法力。要我说,这救人须救彻。” “这?这如何能办到?咱们连运气到底属于什么样的法力都不知道,怎么去找炼化运气的方法?”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转化方法,六爷我却有个想法值得一试。须知运气这种东西只存在于你们人类身上,在仙家身上是找不到的,所以我倾向认为运气这种法力只能由你们人类来炼化。古人云:钱场失意,情场得意哎呦!柳青青!这是我引用的俗语,你别动不动就揪我耳朵!哎呦!哎呦我的意思是,你们人类如果在某一方面倒了霉,在其它方面的运气便会开始好转,没准儿人类正是通过这种方式炼化运气!小刘她既然不想舍命,那就可以破点儿财嘛。咱们家里不是有一个能看运气的丝瓜瓤子么?这次去白家取水途中顺便回趟家,把她一并带来。搭档你可以编些理由,让小刘去捐些钱做做善事,咱们提上装着丝瓜瓤子的水桶跟在她后边,只要小刘捐钱之后运气有所变动,便会被丝瓜瓤子看见新的预兆,咱们通过解读这个预兆,推测一下通过捐钱做善事来偿还运气的法子有没有效果,如果有的话,自然万事大吉,没有效果也只能算她命中注定,总之就是豁出去试试,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可能了。” “嗯,六子你这话在理,所谓做善事积阴德么,我也觉得没准儿会管用。嘿嘿嘿嘿,这件事儿包在小爷我身上了,不就是忽悠人么?简单得很!” 后来小刘和王叔叔在我的建议下,去给希望工程捐了一大笔钱听丝瓜瓤子说,这大把大把钱一撒出去,小刘的运气立马就好转了不少。 看来还是要多做好事才行嘛,嘿嘿嘿嘿嘿11 阳虚邪入—昆嵛寻仙 两天后。 “六子啊,你说我们人类祖先当年为什么会发明借法之术这么疯狂的作战方式呢?” “哼,此事曾经让所有仙家想破头都搞不明白,不过咱们今天这次故地重游,六爷我倒突然有了一丝灵感。” “噢?你说说看。” “还能有什么原因?当年你们人类太年轻太幼稚呗!这历史搭档你也学过,汉朝时期人类的平均寿命才三十五,那么在远古时期,被各类妖王当做奴隶拼命压榨的人类,这平均寿命又能有多少?估计都不到二十!十五六岁的屁孩子可能就算部族的长者了。还用得着六爷我提醒,搭档你十七岁那年究竟干了啥么?你居然为了所谓的脸面,就去和一个小流氓单挑?结果你还被人家打得遍体鳞伤!若非有白十五帮忙治疗,你没准儿要留下后遗症!当时在场的有我、白十五还有五金刚,随便找谁下场帮手,你都是稳赢的局面!就跟你单挑的那货,六爷我一砖头就拍倒了!最后你居然选择了最蠢的一种打法?所谓千金之体,不坐危堂,搭档你到底懂不懂啊?” “哎呀,尴尬,尴尬,当年还是太年轻啊。” “所以搭档你要从这件事儿上吸取教训,以后如果再碰到类似情况” “我就提前让断爪在对头的饭菜饮料里下双份儿巴豆!等到他拉肚子拉到站都站不稳时,再上去狠狠修理他。” “我去!你这倒是个好主意哎!” “哈哈哈啊哈哈哈。” “嘿嘿嘿哎嘿嘿嘿。” 一阵鬼畜般的笑声伴随着柴油动力车特有的“突突”声从远处传来,不多时,从山下的石板山路驶上来一农用三轮车,开车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带着防风眼睛,嘴里“咔哧咔哧”地嚼着口香糖,脑袋顶上蹲着一只尺把长的肥嘟嘟的灰耗子。 三轮车后斗里载着几只白『色』塑料大桶,其中一只水桶的桶盖忽地向上一掀,一下子钻出十几个各种各样的脑袋,有长黄『毛』的,也有长红『毛』的,更多的是长灰『毛』的,当然还有一根儿『毛』都没有,只长刺儿和鳞片的。 看到这里,想必大家已经明白,这是章再九带着地仙会的全体成员开车游山来了。 可章再九不应该在苏州给一位商人的外宅看病么?怎么会跑到此地游山玩水?要讲清楚事情的原委,还得从两天前说起。 那天我给王叔叔的外宅,也就是小刘看诊完毕,之后在接风宴席上向赵叔叔表示,这次诊病还希望得到他的大力协助。 赵叔叔和王叔叔已有十几年的交情,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于是我就从他那里借到一辆专门运送河鲜的厢式保鲜卡车和几个超大号塑料桶。 我这不走寻常路的抓『药』方式,又一次震惊了在座的众人,赵叔叔甚至还问我需不需要再准备些渔具鱼饵啥的。 当时我几乎笑岔了气儿,摇头告诉他们,这次不用抓鱼做『药』,我借这些东西是为了拿一味草『药』,只是这味草『药』比较娇贵,离开水的时间一长,『药』效便会大打折扣。 为了能一次『性』『药』到病除,我这趟不但把草『药』取回来,还要在长草『药』的池子里打上几桶水,一路上不停地换水,才能保持『药』效。 赵叔叔乐得哈哈大笑,连声夸我懂行,说放眼整个苏州水产市场,就属他赵家的河鲜最新鲜,这下我算找对人了。 为了保证水产的鲜活,他的冷鲜车上甚至花大价钱配备了便携式制氧机和水质电子检测仪! 赵叔叔他当时就接连夸口道,别说是一味草『药』,即便是一尾活鱼,他也能保证从山东活着拉回苏州来。 之后便没有什么特殊的内容需要交代了,无非是王叔叔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声夸赞赵叔叔他们义气,说自己交到这种朋友,这辈子不枉了! 当然他也少不了恭维我年少有成,当场对我许诺,只要我能治病成功,必然会有一份儿大大的心意奉上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就不多费口舌了。 等宴席过后,我打着要连夜举行驱鬼镇压仪式的旗号,把一应不相关的人全部轰走,再到宾馆客房部打包了一大包苏式点心,回来听小六子讲古,希望明天退房结账的时候,这一张长长的账单不会吓着他们。 然而事实却证明我想多了,土豪们做事的方式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等我退房结账的时候,王叔叔他连账单都懒得看,只扔下一句“走公司的帐”,就转身走人了。 搞了半天,这家五星级宾馆居然是王叔叔他开的?!壕!求做朋! 谁知这还不算完,等我走出宾馆的大门,发现门口竟然停着由四五辆汽车组成的一支车队!我昨晚不是只借了一辆卡车么?怎么来了这么多车? 肖叔叔看我站在原地n,赶忙上来低声解释,说王叔叔怕我一路车马劳顿,所以专门准备了一辆拥有独立式悬挂车厢的改装越野给我当座驾,只要将后座椅放倒,便是席张梦思大床,躺在上面绝对感觉不到一点儿颠簸。 此外三位叔叔在一夜之间从各自的公司里一共抽调出十四名能开厢式货车的司机,个个都是十来万里程经验的老司机。 这回我只要在导航上指个方向给他们,之后就可以躺在车上打盹儿了王叔叔还怕车队在半路上出故障抛锚,特地往车队里塞了一台抢修车! 我去,这言外之意就是让我一路别歇,车马连轴转啊! 事实证明,这土豪的钱绝对不好挣,此趟山东取『药』之行,来回小四千公里,我们一路上换人不歇马,愣是只用了四十六个小时就跑回来了,其间还包括我在白家玉照崖取『药』耽搁的四个钟头! 所以土豪的世界你真不懂! 途中我回到学校旁边的出租屋里接上其余的地仙会成员,紧接着车队掉头向东,又窜了几百公里,终于抵达一座横跨两市三县的道教仙山脚下。 我借口这『药』草长在一处道观后面,而道观的老道不欢迎不相关的人前去随喜。我告诉车队的领队,大家留在山脚下稍事休息,我去去就来。 之后通过『毛』爷爷的关系,我在山脚下的村庄里借到一辆成新的农用三轮车,于是兴冲冲地开上山来。11 阳虚邪入—玉照灵泉 “哎呦,可算能伸展一下身体了,一路上我在越野车里躺得都快吐了,连窗子都不能开,真是闷死个人。哪像现在,你瞧这山、这水、这松,真是美极了,白家真会选地方。” “哎,搭档,按照你们人类的惯例,称赞完景『色』,不应该顺便再恭维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才对么?” “得了吧,六子你又不是没跟我来这边上过学,以前那些破事儿咱就别提了,真说出来伤大家的感情啊。” 我说得高兴,回手一拍车斗里的塑料大桶,“西瓜皮,此地也是你的老家啊,这次带着媳『妇』衣锦还乡,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呱呱呱呱呱!(见鬼的老家!)” “哈哈,六子你听见了吗?西瓜皮真是吾辈中人。” “搭档,你看你找的这人!当年在此地,西瓜皮全家被那伙贼鸥一锅端了,他嘴里还能有什么好话?” “哎,六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今天是来昆嵛山上寻仙访道的,这修道讲究在家亦无家,想成仙了道,凡间这具臭皮囊早晚都要扔掉,皮囊都扔掉了,这家不家的还重要么?现在西瓜皮能说出那句话,证明他已经看破了红尘浊世,这道心可比你我都深啊!” “老子信了你的邪!……哎,哎,搭档你小心点儿开车,这段山路如此陡峭,坡度都快三十了吧?你确定咱屁股底下的三蹦子能开上去?” “嘿嘿,六子你就不懂了吧?这三蹦子哪儿都是缺点,唯独最会爬坡。当年来这里上学的时候,我可亲眼看到有人从山上开三蹦子下来,若非之前开上去的,难道还是飞机吊上去的?话说回来了,六子你可真不厚道,感情白家的玉照崖只离我学校十几里路?这高中三年你怎么不带我来串个门儿,认认亲啊?还有,你一直说白家的玉照崖坐落在半山腰,咱们已经往山上开了一个多小时,白家到底还有多远啊?” “不远啦,过了前边那个坡,之后便能看见一座小石桥,咱们从桥上跳下去,沿着溪水往上游淌几步便到。” “嗯……这走法儿真有创意。话说六子,你们仙家用这种走法,可能打小便习惯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我这么一大活人,如果从桥上纵身跳下去,会不会被当成跳河『自杀』啊?” “哎呀,你们人类真麻烦,想这昆嵛山烟霞洞,可是重阳真人东来修行之地,而后他招收全真七子,在昆嵛山神清观将全真教发扬光大,所以此山乃是全真教第一圣山。这全真教最反对『自杀』舍身之类的事儿,在这种地方『自杀』?真是好想法……打住,我不跟你贫嘴了,咱们不跳总行了吧?喏,沿着西河岸往上游走,十几步后路旁靠山那侧,有一块十几米高的大白石头,那儿便是白家的玉照崖!” “哇塞,白家果然有一套,竟然把自家巢『穴』建在人类修的小路上?他们怎么掩藏自己呢?路上人来人往的,用幻境搞不定吧?” “谁告诉你白家洞府在大白石头那儿了?那块石头的确叫玉照崖,但并非白家洞府,只不过是一块用来挡大门的石头而已。人家用大门的名字命名自家洞府不可以么?实际上白家已经把这块大石头整个儿挖空了,又在一侧做了机关和幻影当门禁,咱们一会儿便从那里进去。” 听了小六子的介绍,我再次抬头仔细看了看那块光洁如玉的大石头:“嗯,石质很不错,二氧化硅含量很高,所以石头表面的光泽度不错,如果阳光打横照上去应该挺美的,估计这就是白家给自家洞府起名‘玉照崖’的缘故。可惜现在将近晌午,日头很高,照不出石头泛光的感觉,如果咱们晚几个小时来,那时夕阳斜照,层林浸染……” “那时白家就全体在洞里开始趴窝睡觉,到时连个出来给你开门儿的都没有。” “……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我难得看见如此美景,忍不住搜肠刮肚,想找点儿应景的诗句吊一吊书袋,结果未等诗『性』酝酿出来,肩膀上的小六子便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算了,还是办正事儿要紧,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石头底下:“到了,六子,大门在哪里?” “那边,搭档你看见那个土黄『色』的凸起了么?过来搭把手,把我举起来。” 我顺着小六子爪子所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只见在距离地面两米来高的地方,有一片“云母质地”的石疙瘩。 “我去,这么高?这大石头滑不溜球的,一会儿我可怎么爬上去啊?” 小六子“嘿嘿”一声『奸』笑,没有搭理我,只顾不停地催促我把他举高。待我伸直手臂将他托举到那片“云母质地”的石疙瘩旁边时,只见他用右爪在空中一晃,举起一块不知从哪里来的半拉碎砖头,狠狠地拍在石疙瘩上。 “哗啦”一声,砖块在大石头上磕得四分五裂,那土黄『色』的石疙瘩也仿佛随之长大了一块儿。 我去,刚才我还在寻思,这硅质岩上怎么会长出如此突兀的一大块“杂『色』云母”,感情是让小六子这帮灰仙拍出来的砖头印子! “搞了半天,那石疙瘩只是个门铃儿?” 我凭借自己多年修炼坤行无疆法门的功底,敏锐地察觉到这块名为玉照崖的巨大山岩内部,传来一丝轻微的震颤。 “那当然了。其实之前每次来拜访,六爷我都是在站地上直接发土丸石炮敲门,不过今天有搭档你托着,这样敲更顺手些。白家的大门不在这块大石头上,而是开在西边,搭档你看见那个凹坑了么……对!就在那里!想必你也通过坤行无疆感觉到山岩内部的震动了吧?那就是守门的白家人通过机关放下了挡门石,现在那个凹坑只是一处幻影罢了,大可放心通过。不过你进门儿的时候注意低一下头,白家的玉照崖建立好几百年了,他们是按照当时人类的平均身高来开大门的,所以像你这种傻大个儿,如果进门不知道低头,会磕脑袋的。” 阳虚邪入—又识真仙 我按照小六子的提示,低头钻进了石侧的凹坑,立时感觉到周围的景物全都开始晃动且扭曲失真起来,但一瞬间过后,景物又稳定了下来。 小六子告诉我,幻象主要影响人类的大脑感官,胡家人有一招专门破除幻影幻象的法术,叫“真视灼见”,只要提前在身上施放“真视灼见”,人类便暂时不会被幻影幻象『迷』『惑』,就会发现白家的大门在挡门石落下之后,是一处黝黑的洞口。 我四下观望白家洞府的环境,发现这洞府真是名副其实,白家真地在山腹里掏出一个山洞,我可算补上了那年参观灰家九洞窟的遗憾,终于正儿八经地参观了一回住有仙家的山洞。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依旧没看见胳膊粗的火把,白家在山洞里镶嵌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晶石,也不知他们从何处引来的光源,水晶石之间互相反『射』光线,将山洞映得一片透亮,所以根本用不着火把照明了。 除了洞壁上那些晶莹透亮的水晶石,我还找到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六子,我知道白家很喜欢水,可……可他们在山洞里开条河做什么用啊?” 小六子趴在我的肩膀上,捋了捋胡须刚想开口,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声。只见地仙会的其余成员拖着三轮车上的大白塑料桶跟了上来。 “呼,大哥大,灰小六!你们俩也太懒了,一个桶都不拿,知道我们小胳膊小腿儿拿这些东西多费劲儿么?”白霜霜嘴里抱怨着,将塑料桶往河里一丢,“可算到了,都快累死了,履霜冰至!” 随着咒语脱口而出,大白塑料桶下方的水面立时结出厚厚的一大块冰,只见白霜霜跳上一侧桶缘,直起身来挥一挥爪子,“唰唰”,胡花花和黄妞妞跟着跳到了桶里。白霜霜满意地点点头,又念了一声“履霜冰至”,用法力在爪子里搓了一根长长的冰棍。 她用冰棍的一头在河岸边一拨,又迅速用另一端在洞壁上一撑,就这样把大塑料桶当成一叶扁舟撑走了。后面的白十五、西瓜皮和丝瓜瓤子有样学样,分别撑起剩下的三个桶,把六金刚、柳青青与胡老八接在桶里,之后一一开船走了。 “哎,哎!这帮家伙怎么自己走了!” “哎什么哎啊,若非担心搭档你不认路,六爷我早坐船开路了,现在还不是要陪你一起走路进去?现在知道这条河是干什么用的了么?“ 小六子解释道,虽然白家惜流泉的泉眼小,却日夜不停地往外淌水,日子一长,积攒下的泉水总量便很可观,只不过泉水一旦离开泉眼一丈开外,便会慢慢失去滋养万物的功效,否则按照白家二老那抠门儿德『性』,会同意我们用这么大的桶来接水么? 不过即使泉水失效,也是水系法力很好的承载体,什么意思呢?比如白霜霜方才释放法术做出的冰块与冰棍,在普通的水里要达到这种效果,需要消耗五份法力,而在眼前的泉水里,只需一份法力即可! 所以白家将泉水充分利用,开出一条遍布玉照崖的交通渠,白家平日里都是像刚才那样来去的。 说完,小六子“嗖”地一声跳上我的肩膀:“走吧,哎呀,走路真是一件累人的事儿。对了,别忘了拎上你带给白家的礼物。” 我直接被小六子气乐了,一把拎上准备好的神秘礼物,按照小六子指出的方向,甩开大步走去:“说了半天,好像六子你亲自动腿儿走似的,还不是蹭我的便宜?你这只惫懒的耗子!” “少啰嗦,赶紧开路,你的,快快滴!” 一路无话,我在小六子的指点下,在错综复杂的山洞里转悠了半个多钟头,终于来到一处极为宽敞的洞室前。 一屏珠帘将洞室分成内外两间,外间措置了一些古朴的石桌石凳,我正四下打量四周的陈设,却听得珠帘“哗啦”一响,两位穿着牙白『色』长衫,脑后留着花白长辫的老者,一翻帘珑走了出来。 此二人面貌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左边这位在手里把玩一对掐黑缀金石弹,而右边那位则手捧一只翡翠彩画珐琅鼻烟壶。 二老从内间走出来,站定在珠帘之前沉声不语,四只眼睛冲着我和小六子来回上下打量。看到这种扮相,我岂会不知他们便是小六子嘴里的玉照崖掌门人——白家顽固双老? 不等两位老者开口,我赶紧趋步上前,稽首深鞠为礼:“后学末进章再九,见过白老爷子。晚辈现今跟随灰家小六在江湖上闯『荡』,江湖上人人传颂白氏双贤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丰神俊朗,犹胜传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通马屁拍下,只见白家二老微笑着缓缓点头,左边的老者回身以手拨开珠帘,而右边的老者则引手肃客:“二位贤侄远来辛苦,请内室待茶。” 我和小六子依言跟随二老入内,立时就有儒服打扮的白仙过来放下两盏清茶,二老举茶摇摇一献,我俩赶紧捧盏回应。我细细啜了一口,只觉舌下生津,口内回甘,果然是好茶。 我和小六子谢过二老的仙茶,不免又请教了几个修行上的问题,二老按照自己的心得体会一一给了指点。聊了一阵子,我觉得时间可能不早了,便向两位长辈告辞,带着小六子向位于玉照崖后方的惜流泉赶去。 刚走出几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说道:“哎,六子,你不是曾说白家『性』子都很缓么,我还以为除了白霜霜之外,白家人跟白十五一样都是结巴呢。结果一路走来,我看白仙们行事张弛有度,二老的言谈举止更显长者风范,哪里是什么结巴?” “哎,六爷我可没这么说过啊。我的意思是,当年五仙大比之时,白霜霜跟我比定力,切,她哪里有什么好定力,分明是白家『性』子缓反应迟钝嘛,若讲起真本事来……” “嘿!你个死耗子,净在这里误导小爷我,该当何罪!” “哎哟,哎哟,搭档你没事儿别老揪我耳朵啊!揪顺了手了,真是!” 阳虚邪入—一路匆忙 在我和灰小六与白家二老喝茶聊天的时候,白霜霜在白家人的协助下,挨个儿往我们带来的那几个大塑料桶的底部装上一种简易式的法阵。 按照白霜霜的说法,这种法阵在激活后只能维持运转四到五天,之后会因构建法阵的基础材料变质而失效。 不过这法阵胜在用材便宜、构型简单、安装方便,十分适合需求总量大,持续时间短的场合。 甚至连阵法核心都不需要用水灵石驱动,随便从小六子以前送来的那些连灵石都算不上的,含有水系法力的破烂边角料里拣几块合适的,填到阵法核心上即可,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很好,霜霜,你干得不错,只要这法阵能坚持两三天,让我们把灵泉水送到苏州就够了,千万不要装那些高级货。这玩意儿可是咱们自己在贴本儿,最后找不到人报销的。” “哎哟哟,其实奴家发明的这种简易阵法,其设计寿命也能达到十天以上,现在如此不经用,主要怪六哥哥送来的边角料质量太差,不然,哼……” 我一把摁住即将暴走的小六子,回头对白十五眨眼示意,让他赶紧找帮手来舀水灌满这些大塑料桶。 我用手提着小六子,往玉照崖深处走去,最后在一处石凿的池子旁停了下来。方才听得白家二老说,这趟我们来得不巧,蜃精刚被胡家人借去修洞府了,其实这也无所谓了,反正只要有那样东西即可。 借着洞顶水晶反『射』来的光线,我看见一大团墨绿的水草,正在池水中缓缓游动。 嘿嘿,今儿可就为你而来的! 我用一根带钩子的竹竿,捞起养在惜流泉里的蒐草,接着抽出『插』在腰后的杀猪刀猛地一挥,一刀将那蒐草砍下一大半儿。 我顺手从蒐草上撕了两片叶子下来,丢了一片给小六子,顺便将另一片塞到嘴里嚼起来,只觉得立时有一股草木清香在舌尖上化开,舌下生出津水潺潺,一时间说不出的受用。 真是好东西,我点点头,双手平端竹竿挑着砍下来的蒐草,转身往外面走去。 “嗯,确实滋味不错,可搭档你为什么只撕一小片儿呢?再多撕点儿给六爷解馋。” 我去,小爷这几天一直被柳青青『逼』着尝『药』,都尝出强迫症了!我停下脚步,又撕了一小片蒐草扔给小六子:“解你个大头鬼啊,我这是尝『药』懂不懂?赶紧准备一下动身吧,山下那些人估计都等急了。待赶到苏州,给小刘治完病,剩下的边边角角都归六子你。” “我去,搭档你还敢提‘边角’这俩字儿?!” 我咧嘴哈哈一笑,不再跟他斗嘴,转身将砍下来的蒐草扔到装有灵泉水的塑料桶里泡着。 我打了几个来回,才将满当当的塑料桶全部搬上三轮车,再集合起地仙会的所有人马,告辞离开了白家的玉照崖。之后又与山下等候的车队汇合,踏上了返回苏州的旅程。 …… “哈欠,王哥,现在到哪儿了?离苏州还有多远?” 只觉车身微微一震,我从浅睡中醒了过来,愣愣地望着车窗外浓墨似的黑夜。我发了好一会儿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急速返回苏州的车队上,于是就拍了拍前排座椅发问到。 我话音刚落,一个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精干青年立刻转过头来,带着三分恭敬的语气回答到:“章大师您醒了啊?咱们车队刚刚过了盐城,现在走的是沈海高速,距离苏州最多还有三百五十公里。” 他又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嗯,已经下半夜两点钟了,现在高速路上车很少,没有什么阻碍,所以车队跑得很快。估计用不着天亮,咱们便能抵达苏州。” “呵……”我又打了个呵欠,“王哥你太客气了,什么大师不大师的,喊我一声小章就好。这两天咱们围着山东和江苏绕了一个大圈子,真辛苦你了。” “哎呀,章老弟太客气了。兄弟我平时跟着王老板四处跑生意,有时一天之内要在常熟与苏州之间往返好几趟,早都习惯了,老弟你只管放心休息,等天亮到了苏州我再喊你。” “那就辛苦王哥了。对了,昨天下午我拜托王老板找寻的那几样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王哥“嘿嘿”一笑,掏出怀里的手机,翻开盖子点开收信箱递给我:“老板上半夜就回了短信,说除了三样『药』材不齐备,剩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缺的那几味『药』材,老板已经派人连夜去松江拿货,保证天不亮送到苏州。” 不愧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豪商做起事儿来,真是手面惊人。 我正准备恭维一下王叔叔的办事效率,王哥却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开口说到:“还有件事情得提前知会章老弟,我刚刚接到王老板的通知,咱们这次不进苏州了。” “不进苏州?这却为何?” “章老弟,昨天你不是跟老板要求换个大点儿的房间,好给刘太太医治么?不瞒你说,咱们公司专门做房地产买卖的,手头上的宽敞去处还不有的是么?所以老板特地下令把公司旗下的一家农家乐给包场清空,专门留给章老弟使用。这家店我去过,位于玉屏山附近,周围没有旁家,绝对安静宽敞。” “嗯……好,那可太好了。” 我嘴角顿时一阵抽搐,你说我当时多那句嘴干啥?这下可好,五星级酒店给改成荒郊野外了,那酒店里的苏式点心我还没吃够呢。 “呵欠……”睡在胸口上的小六子被刚才一通对话吵醒,『揉』『揉』眼睛爬了起来:“哎呀,搭档,咱们到苏州了么?方才你们是在讨论早餐吃啥么?要我说啊,这么费劲儿干嘛,随便整些枣泥麻饼、巧果、花糕、云片糕、芝麻酥糖啥的,这五『色』五味的就挺好。” 我一把拎起小六子:“你接着做梦去吧,还花糕巧果呢,咱们这次被赶到荒郊野岭去了,早餐直接吃土吧!” 小六子闻言勃然大怒:“真是岂有此理!六爷我辛辛苦苦车马劳顿两天,到头来居然连口吃的都混不上?老子要……” 阳虚邪入—章 大神医 我伸手弹了六子一个脑瓜崩儿:“别整这些有的没的,白霜霜他们在卡车里弄得怎么样了?蒐草泡开了没有?抓紧给那个小刘治病要紧。只要搞定这档子事儿,六子你还怕没东西吃?” “搭档所言甚是!” 小六子蹲在我的肚子上,望了望跟在后面的卡车,捋了捋胡子,“嗯,都搞定了,霜霜说用惜流泉水浸泡蒐草绝对事半功倍,现在六个水桶里都已经长满了蒐草。别说那佛牌里只藏着一个邪物,即使再来上几个,耗死它们也绰绰有余。” 小六子得意地又晃了晃脑袋:“话说这次白家那俩抠门儿老头可真是下了血本,咱们足足舀去了惜流泉大半个池子的泉水。依我看没个四五年,那池子是甭想灌满了。也不知白家那俩老头回头看见池子里的光景,会不会心疼得昏过去。” “还不是小爷我送的礼物好使?否则白家岂能同意咱们这般取水?”我得意地一挺胸膛,将小六子颠了个跟斗。 “说来也怪,搭档你到底给白家灌的什么『迷』魂汤?那万儿八千的风镐能这么好使?” “六子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就像你们灰家不能施放水系法术一样,白家对土系法术也是绝缘。所以挖洞这种活计,在六子你眼中只属于一个‘化土如泥’的小把戏,白家却需要全家上阵不眠不休地连轴转,因此我断定这种能击碎坚硬岩石的风镐,正是白家眼中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另外,咱们在玉照崖喝茶之时,白家二老不是介绍说,盏中的茶叶是从神霄观观主那里得到的么?可见白家和神霄观中的老道们有些瓜葛。明天给小刘治病之时,肯定有不少好事之人要来瞧个稀罕,万一有人询问这怪模怪样的蒐草从哪里得来,咱们索『性』一股脑都推到神霄观身上。只要小刘的病情有起『色』,自然能替神霄观在王叔叔这里卖个好,以后多多布施自不必说,白家也能跟着分润好处咧。” 我一扶鼻梁上的眼镜:“白家这次只不过出了点儿可再生的惜流泉水而已,只要泉眼不干涸,泉水就能时刻往外不停流淌,纵然是无比珍贵的宝物,可总捏在白家手里,也没法变成钱不是?而这回他们跟我换到的却是一件挖洞碎石的利器,此外还有苏州土豪的源源不断的布施,傻子才会拒绝这种买卖!” “真有你的,搭档,这生意让你做的,绝了!要不你干脆当我们五仙家的倒爷,专门帮忙倒腾人世间的东西算了。” “倒爷我的确能干,可问题是你们五仙家有人民币可以付给我吗?咱们地仙会现在有这么多张嘴,每月光吃喝的挑费就小两千,钱挣得少了,真心养不起你们啊。” “千万别提钱,提钱咱这关系就远了……搭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五仙家一个个都穷得够瞧的,否则六爷我咋会跟着搭档你蹭饭吃咧。” “我去!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嘿嘿。” 我和小六子又斗了几句嘴,只觉得眼皮发沉,一阵困意袭来,便翻身呼呼大睡起来。 阵阵黑甜之间,感到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一睁眼,发现车外已经天光大亮,眼前是王哥那张恭敬的笑脸:“章老弟,玉屏山到了,咱们是否先吃些早饭?” 我翻身从车厢里爬了出去,顺手在腰间拍了两下,将兜里的小六子叫醒,又对王哥说到:“不吃了,治病如救火,早一分钟下手,病人就能多保留几分元气,这趟真辛苦王哥你们了。” 王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这如何敢当?大家和刘太太原来都是一个办公室出来的,这次她生病,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不过前往山东出趟差而已,当不得‘辛苦’二字。王老板已在店里边恭候章老弟多时了,要不咱们立马动身?” 我点点头,要了些冷水浇在脸上,又胡『乱』『揉』搓了几把,耳听得兜里的小六子低声抱怨到:“真活见了鬼!这些苏州人都是周扒皮么?咱们大老远的从山东送『药』过来,居然连早饭都不管一口?” 我用手拍了拍小六子:“别说这些了,你没看见当时咱们俩上昆嵛山,从上山到下山一共才用了四个小时,山下这帮人就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如果咱们再在玉照崖耽搁一阵,估计他们都能报警搜山了。咱们做服务行业的,就要想方设法去对老板的胃口,这样才能挣到钱。你以为我愿意饿着肚子开工么?六子你没听王哥说,王老板已经在店里等咱们了吗?现在要是大模大样地去吃早饭,那纯粹是在得罪人。一会儿手脚都麻利点儿,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到时我保证咱们能好好捞它一笔!” “原来是这样,有道理!霜霜、青青、十五、老八、花花、妞妞,别睡了,都起床啦,咱们来业务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真是财帛动人心啊,就连成仙得道的仙家亦未能免俗。 我跟随王哥进到农家乐里边,推门一抬眼,便看见王叔叔正在小院中来回踱步,身后边不远处坐着好几个男男女女,肖叔叔和赵叔叔,还有一脸憔悴之『色』的小刘自然也在其中,不过除了这四张熟面孔,剩下的我一个都不认识。 王叔叔听见门响,一回头看见是我们进来,赶紧几步跑了过来:“章贤侄这趟着实辛苦,路上还顺利吗?”说完就一把拉起我的手,“贤侄还没吃饭吧?那个谁,快去通知厨房做饭。” 我握着王叔叔的手哈哈一笑:“叔叔,路上我和王哥都垫补过了,小侄这次找寻到的草『药』甚是鲜活,这草越鲜,『药』效就越好。依小侄一孔之见,眼下所有事情不妨都先放下,先给刘阿姨治病要紧。小侄家乡有句老话叫好饭不怕晚。” 我顺手又一指正笑呵呵跑过来的赵叔叔,“再说赵叔叔上回给小侄许诺了一整桌太湖三鲜,一直钓足了小侄的胃口,看来今天多半儿要圆梦了。” 阳虚邪入—治病救人 我跟围上来的诸位长辈们略微客套了几句,待到王哥指挥着冷鲜卡车开进农家乐的院子之后,我招呼几个伙计一起从上面卸下来装有蒐草的六个大桶。 我点点头冲王叔叔告罪,伸手从小刘手里接过她递来的一个衣服包,提到院中一个巨大的木澡盆前面。 这个木澡盆是王叔叔按照我的嘱咐特别定制的,下面搭建了配套的“柴火灶”,以便我一会儿烧水去教训一下那个躲藏在佛牌里边的鬼娃娃。 当然,出于环境保护方面的考虑,“柴火灶”这种东西现在不允许随便搭建,所以这回灶里面烧的其实是『液』化石油气……这样更好,火力更强,也更符合我的要求。 我挥手让几个伙计帮忙,先把水桶里的蒐草全部捞出来,塞到榨汁机里打成草浆备用,然后往木澡盆里加满惜流泉的泉水。 我伸手拉开衣服包,准备从里面找几件合适的衣服扎成小刘的替身假人,结果刚往包内一看就懵了,这都是些什么衣服?短秋衣踩脚裤之类的就罢了,凑合着也能用,而肚兜、胸罩和丝袜究竟是什么鬼? 小刘看见我一脸尴尬地在包里翻捡,于是凑上前来询问,这些衣服拿得对不对,合不合用? 我满脸黑线地问到,为啥包里都是贴身的衣物,有没有外衣?小刘红着脸说,她现在穿的这些外衣,基本上都是王叔叔送的,她觉得衣服质量都挺好,拿去扔掉有些舍不得。 因为当时我索要的是不再穿的衣服,小刘误以为我要把这些衣服拿去丢掉或者烧掉,所以只拿了这些旧的过来。 小刘见我满头黑线,连忙问我需不需要再回去拿几件? 我赶紧摇头,还是别去拿了,这边儿已经够『乱』了,省得一会儿再闹出什么别的误会来。 我继续在包里翻了翻,最后捡出几件略长的秋衣和踩脚裤,我往秋衣里面胡『乱』塞了些内衣袜子,最后用弹力踩脚裤捆成一个……一个圆乎乎的物体,反正怎么看都不像人就对了。 我心说管你像不像呢,我说你是替身假人,你就是替身假人,不是也得是! 我将假人扔进了放满水的木澡盆,回头示意小刘把一只手泡在澡盆的水里。趁着大家都在注意小刘的奇怪举动时,我掏出一直装在兜里的铁盒,偷偷打开盒盖,一把将里面的佛牌取了出来。 我强忍着佛牌上不断发出的阴寒之气,用手指夹住佛牌小心翼翼地塞到假人里。 那邪物已经被我关在铁盒子里饿了好几天,如今猛然间从牢笼里被放了出来,这眼前又是熟悉的味道,当下再也按捺不住,立刻从佛牌里窜了出来。 我顿时感觉到澡盆中的清水一下子寒气大盛,不免暗暗得意,真不枉小爷一番辛苦准备偌大一个陷阱,这点子终于上钩了。 小爷怕的就是这厮一直躲在佛牌里不动,眼下既然出来了,要再想溜回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冲小刘点了点头,示意她把手慢慢的移动到那个用旧衣服捆成的替身假人上面,然后扭头冲旁边的几个伙计说到:“倒草浆,点火开煮!” 之后无非是加水搅和草浆,点火煮开,搅拌,换水,如此折腾几个来回,直至我靠近澡盆时,再也感觉不到那股阴寒之气为止。 我生怕这邪物装死使诈,于是借着上前翻动检查假人的时机,用身体遮挡住人们的视线,让小六子从兜里爬出来,顺着我的袖子跳到假人之上。 小六子伸爪子检查了一下佛牌,回身冲我点点头。 当年破除恶钞的时候,小六子曾经告诉我,他身上的仙气一旦碰上邪物,立刻会追上去和邪物主动开战,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究竟是何原理,死耗子他一直没告诉我,不过我也没有深究这个的欲望,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现在小六子亲自接触了佛牌,里面的邪物一丝反应都没有,看来的确被蒐草汁煮死了。 于是我回身冲王叔叔拍拍手:“小侄已经搞定,现在可以准备收摊儿了。” 我立刻看到了一大群目瞪口呆的男女,其中尤其以赵叔叔的表现最为夸张,那大张的嘴巴能塞下一整颗鸡蛋了。 最后还是王叔叔抢先一步回过神儿来:“贤侄辛苦了,这样就完了?只用泉水煮了煮旧衣服就……” 此时,后面的人群也开始发出一阵阵不满的“嗡嗡”声,无非在相互议论我这种蒙古大夫实在欺人太甚,说是前来看病,结果只把病人的几件破衣服拿去煮了煮就算治好了?骗傻子也不能用这种骗法啊! 我自然不屑去跟他们争辩口舌,却将王叔叔径直拉到小刘的跟前,然后我挽起小刘的一只袖子。 “啊!!!” 我面前的俩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只见王叔叔指着小刘那条洁白如玉的胳膊,激动得嘴唇直哆嗦,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小刘也惊呆了,用手捂着嘴愣在原地,清澈的双眼之中有泪珠不断滚落。 我对两位当事人的反应十分满意,显然事实胜于雄辩。 身后的人群看到这一幕也都愣住了,立刻闭上了嘴巴。几个与王叔叔交情深厚的知己弟兄,特别是肖叔叔和赵叔叔他俩,赶忙肩并肩的跑上来探查究竟。 这时王叔叔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一把攥住小刘的腕子,爆发出一阵阵孩子般的狂笑。 我被王叔叔这般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住他,我虽然依着肖叔叔的关系,喊他一声王叔叔,可实际上他的年龄做我的伯伯都绰绰有余。 这次真是做得太孟浪了,老人家万一受不了这种大喜大悲的刺激,回头要是一下子厥过去,我的诊金找谁要去啊? 不过王叔叔到底在商场上历练多年,心『性』修炼得颇有火候,一番仰天大笑之后,便从狂喜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一把攥住我的双手,连连点头:“贤侄真是神医,此番回春妙手着实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看得呆了。” 说完,王叔叔便回身冲着跑过来赵叔叔大喊:“老赵,借用一下你家压箱底儿的好货,哥哥我要好好款待一下贤侄。” 阳虚邪入—三鲜酬功 “用不着王哥你吩咐,弟弟我早都准备好了。这就打电话叫伙计们起网,马上就能给你活蹦『乱』跳地送过来。” 我闻言也是开怀大笑,娘的,小爷饿了一上午,终于可以甩开腮帮子,过过嘴瘾了。 眼看一切都回到正常轨道,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我『操』心了。于是我嘱咐办事稳重的王哥帮忙扫一下尾,让他带着伙计们套上胶皮手套,把澡盆里的假人捞出来,用生石灰厚厚地裹上,塞到一个广口坛子里。 之前那些换下来的废『液』,也不要胡『乱』倾倒,用大火慢慢将水熬干,再把熬剩下的固体残渣一点点抠下来,也用生石灰裹了,和假人塞到同一个坛子里,挖个深坑埋了即可。 因为王叔叔方才那激动的表现,在场的众人几乎把我的话当成金科玉律。王哥他更是连连点头:“章大师的吩咐我已经全部记下,您这医术真是神乎其神,您只管放一百个心,附近就有公司的挖掘机,我立马安排人去挖一个深坑,不知十米够不够?” 没过多久,赵叔叔的伙计们就带着刚刚离水的水产匆匆赶到。 别看这个农家乐坐落于荒郊野外,一点儿也不起眼,可听王叔叔讲,农家乐掌勺的大师傅是他花大价钱,从苏州城知名的酒楼里挖来的,最擅长整治太湖三鲜。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趁着鱼还鲜活,赶紧下锅啊! 之后没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了,无非是我在酒席上又表演了一场风卷残云,再度‘艺’惊四座。 席间赵叔叔还不停地夸我人不可貌相:“哎呀,我这大侄子绝对不是凡人,咱们太湖里的成年黄油大蟹,都晓得么?一般人顶天只能吃个两三只,那回大侄子一连吃了五只,还扭头问我下一锅蟹什么时候蒸熟!” 哎,这就有点尴尬了。 另外,我还特地让王叔叔安排一间静室额外开了一桌席,用的托词无非是这回给小刘祛邪降妖时,有不少天上地下的朋友都来出了一把子力,所以治疗过程才会如此顺利。因此额外开上一桌,也好酬谢他们聊表敬意。 王叔叔自然一口答应,之后他们就在静室里看见一大堆被『舔』得精光瓦亮的盘子……王叔叔他们个个都摇头咂舌,连连感叹今天可算开了眼界。 想必你们都知道这桌酒席进了谁的肚肠了吧?小六子后来跟我抱怨说,这银鱼的味道还不错,就是数量少了点儿,六爷他吃得不爽利…… “来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老肖你真是好运气啊,竟然有一位本事如此了得的侄子,不但精通国术,今天又让咱们老哥几个开了眼,真是……哈哈,来!” 我一口将杯中的清茶灌下,冲着王叔叔咧嘴一笑:“叔叔谬赞了。小侄这番手段其实上不得什么台面。” 王叔叔这番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人家就是想听听我是怎么将小刘身上的血斑不动声『色』地除去,只不过担心这里边有什么不能跟外人说的忌讳,所以一度才欲言又止。 我这个耗死对手的笨办法有什么可保密的?索『性』爽快讲出来便是。 反正在座的都是苏州地界上有数的豪商,个个都家资巨富,就算被他们听去了我的笨法子,难道还能放下架子去跟我抢生意不成? 万一拍好了老板的马屁,他们一高兴多赏个仨瓜俩枣儿的,那不就是一笔额外收入么? 既然打定主意要交好在座的豪商们,我便将小刘罹患怪病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当然了,这番讲述肯定把小刘在香港请小鬼的事儿掐了出去。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说小刘天生八字不重,一旦自身命火不旺,很容易招惹到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再加上怀胎有孕,又额外将自身的一部分阳气分给了胎儿,这才导致阳气不足,命火不旺,最终引来邪物觊觎。 这个邪物实际上没什么大本事,它虽然趁虚而入上了小刘的身体,却没能成功夺走小刘的神智,表现不出邪物冲身的异常迹象,所以很多人看不出是邪物冲身,只能得出罹患怪病的结论。 当邪物冲了身,却又不能支配被冲身者的神智,其状态便十分不稳固,所以与其说小刘被冲身,还不如说被附身,只要被附身者的阳气恢复正常,随时都能把邪物一脚踢出来。 不凑巧的是,为了保证后代有一个强健的灵魂,在怀胎时期,母亲的绝大多数阳气都给予了肚中的胎儿,一直到婴儿出生,母亲的阳气都是一个不断减弱的过程,此时一旦被邪物盯上,往往会导致十分恶劣的后果。 因此在过去,讲究一些的人家在『妇』人有孕之后,都要打扫净室给孕『妇』居住,还要在家宅内供奉送子观音,以镇压宵小群邪。 “小侄斗胆推测,刘阿姨罹患怪病的根本原因,便是在怀孕期间到处奔波劳碌,这才不幸引来邪物。” 我这一席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粒石子,众人顿时现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与我邻座的王叔叔一时间老泪纵横,接连捶胸顿足,说自已痰『迷』心窍脑筋糊涂,非要带着小刘去香港验什么亲子,这才惹来了塌天大祸,现在真是悔不当初。 眼见王叔叔提起那段辛酸,坐在一旁的小刘也陪着抹了几把眼泪,周围的人自然对他二人百般劝解。 良久,王叔叔方从自责中走出,他对我惭然一笑:“年纪大了,免不了儿女情长,此番倒让贤侄见笑。” 我急忙敛容对答:“俗话说‘无情未必真豪杰’,叔叔这番真情流『露』,却有铁骨柔情,可谓丈夫本『色』。其实世上所有的争执,都来源于人们之间的隔阂与误会,您和刘阿姨经历这番磨难,互相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一路患难与共,更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感情。从此漫漫人生路上有子携手,想必也是人生一大快事,窃以为叔叔不必过分介怀。” 阳虚邪入—勇者为胜 我话音刚落,热泪盈眶的王叔叔就猛地一拍我的肩膀,感激地冲我连连点头。 我自然不敢托大,连忙躬身逊谢,略作沉『吟』之后便接着开口道:“这冲身的邪物虽无十分的本事,但它选择冲身的时机却分外歹毒。它趁着刘阿姨孕后体虚无力之时,大肆攻击阿姨的命火,进而一步步蚕食她的生机,一旦迁延时日,势必遗留后患。” 说到这里,我轻轻咳嗽一下:“只因小侄日前身在山东,未能当面亲诊确定病灶,唯恐这血斑不愈之症乃是阴邪侵体引起,故而特意嘱咐叔叔您用祛风散邪的大黄煮水给阿姨擦洗患处,实是打算万一不幸料中,也可暂时解表,以免贻误阿姨的病情。然欲根治此邪,尚需其它温阳补气之『药』配合内服,方能见功。可是这些内服的祛邪散毒之物,如朱砂、石雄、硝磺等物皆为『药』『性』猛烈的虎狼之『药』,向来为孕『妇』所忌若直接内服,虽能根治病灶,腹内胎儿却难以保全。因此小侄思忖再三,才想到以布衣假人为饵引蛇出洞,之后再用蒐草配合昆嵛灵泉之水,诱使邪物对冲互耗,以便在阿姨体外散邪见功。那冲身侵体的邪物既已被小侄干净利落得化去,刘阿姨身上的血斑也就成了无本之木,自然就不『药』而愈了。” 我这一番话说完,席间众人均是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连带看向我的神态也越发恭敬起来。 我不禁有些自得,心说眼下可是个留下好印象的绝佳机会,必须抓紧时机巩固巩固,于是再度开口道:“小侄此番往来山东奔波,一路甚是劳碌王哥几位,可以说没有王哥他们的辛劳付出,这次给刘阿姨驱邪治病就不会如此顺利,真是十分感谢诸位叔伯兄弟的大力支持。不怕诸位见笑,小侄这人素来嘴笨口拙,那些谦敬之辞就不多说了,这里仅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说完,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这清茶刚一入喉,我登时就是热泪盈眶:我去!这是哪个服务员给续的茶?刚才那壶温的呢?这杯也太烫了! 我好悬才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赶忙抬起袖子一拭眼底,趁机冲王叔叔他们一亮杯底。 见我言辞恳切,这眼角还隐隐含泪,席上众人还以为我这下是动了真感情,个个都是不错口宣称真不敢当,接着就纷纷举盏作陪。 等这杯盏一放,很是有几人同我一样抹起泪来嗯,她们一定是被我情真意切的样子感动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正自鸣得计,就听到急『性』子的赵叔叔再度发问道:“我大侄子用『药』真是神了,叔叔我今天真是跟着贤侄大开了一回眼界。只不过叔叔我是大老粗一个,在这文绉绉的话语上实在是有些来不得,贤侄能否再给叔叔解释一下,这方才话里的诱邪对冲又是什么玩意儿啊?” “赵叔叔您言重了,这诱邪对冲之术并非小侄原创,而源自于古时军阵『操』演中的对搏之法。” 要知道古时往来通讯的手段极端落后,并没有后世电报、步话机之类的先进通讯工具的辅助。 在这种情形下,军阵之中的军将士卒间如何及时正确沟通交流,一直是困扰统帅的大问题。 若不能及时正确的沟通,该左的时候往右,该前的时候向后,势必导致军阵中的兵卒前后冲突挤做一团,如何能使其行动整齐划一,做到上行下效如臂使指?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军统帅不得不单独在军队中设立这样一只部队,即主帅亲军。 这支部队通常是由军队中最精悍善战的士卒组成,因此部队军力为诸军之冠。在两军对阵之时,这主帅亲军会团团围护住大军统帅及其背后的帅旗,以此构成中军。 这主帅动则中军行,中军行则帅旗移。中军一动,周围前后左右各路大军就要跟着中军移动的方向前进如果帅旗动了,而周遭的士卒仍然迁延不动,这一直持刀殿后压阵的监军官上来便要拔刀砍人头颅! 既然这亲军是如此重要的一支部队,因此在一般情形下,主帅轻易不会把自己周围的亲军与敌方交战。 这倒不是这个军队统帅贪生怕死,而是亲军的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这人数又不多,再往他们身上多压担子就很容易出『乱』子很出乎意料对吧?实际上,过去主帅麾下的亲军一般也就几百人的规模,就算主帅帐下有十万大军听令,这划拨出来的亲军数量也不会超过一千! 这里边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还是通讯手段落后的锅。在战场上,主帅给亲军下命令的方式主要靠吼,这能覆盖多大一片地方啊?这块地面又能站多少人啊? 要是主帅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话,结果站在稍远处的亲军却漏听一大半内容,等到执行起主帅命令时错漏百出,那就纯粹是给己方添『乱』了。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要是在对阵之时,有一方统帅仔细观察战场局势后发现,无论士卒人数还是军备情况,己方都不如对方,一直在原地耗下去会对己方很不利。 那么此时主帅多半会下令各军交替掩护,让部队缓缓撤出战场,日后等更适宜的时机进行决战。 然而有些时候,这处于劣势的一方未见得就能通过择日再战的方式扳回一局。如果这时劣势方还非赢不可的话,那就只剩一个选择,即毫不犹豫地率领己方亲军去猛烈冲击对面的中军。 此时对方统帅想不接招都不行,必须亲率中军前进接战。因为一旦已方中军后撤,这帅旗便会后移,其前后左右各军也会跟着往后撤此时要被对方趁势一冲,登时便会三军大『乱』,从而一溃千里。 昔日两军交兵,若是一方决心拼命,这另一方多半也得陪着一起拼命,一直疯狂厮杀到其中一方全军覆没为止,所以才有“狭路相逢勇者胜”一语流传后世。11 阳虚邪入—无奈无悔 “因此,小侄这次先用昆嵛山上饱含生气的玉落泉活水浸泡用刘阿姨穿戴过的衣物做成假身,这才将刘阿姨身上的邪物勾引了出来,而后用祛邪散毒的蒐草浆『液』逐渐消除邪物的邪气。小侄之所以要如此措置,就是要给邪物一个错觉,令其认为只要攻破眼前这些蒐草的草浆,便可以回到刘阿姨身上继续蚕食阳气,因此那邪物并不逃跑,而是运起全身力气与蒐草浆『液』对拼。小侄正是利用邪物的贪欲,将其牢牢钉死在澡盆之中,只要小侄控制好每次加入蒐草的量,便能把邪物身上的邪气一点点耗空。那散了邪气的邪物,就一点儿本事也没有了,此时再用生石灰、朱砂和雄黄粉等纯阳的『药』物将其一裹就算彻底了账。这消耗邪物之法正与遛鱼之道同理,须知在大鱼上钩之后不能一味收线,要时不时松一松鱼线,以便给猎物脱钩的希望,藉此一点点榨取猎物剩余的体力。赵叔叔您是此道高手,想必不用小侄过多解释。” 赵叔叔闻言立时抚掌大笑,摇头慨叹说,自己已经活了四十好几,还是第一次有医生用钓鱼之术来向他解释医理,此回着实大开了眼界!” 我稍稍谦虚了两句,转身又向王叔叔一拱手:“而今刘阿姨身上的邪物已被拔除,病灶已灭,所以血斑之症快速好转。眼下这蒐草浆『液』还剩下不少,小侄已用净瓶收纳,让刘阿姨拿回去在体表擦拭一番,斑症便永不复发。稍后小侄再开一副适合孕『妇』滋补调理的『药』方,还请王叔叔按方抓『药』,寻一只上好母鸡洗剥干净,再用砂锅将鸡与『药』材一道煨熟即可。阿姨在服用之后自会弥补先前亏损的元气,小侄可向王叔叔保她母子泰山之安。” 王叔叔闻言是大喜过望,站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此回真是多亏了贤侄,叔叔我也不跟你客套了。” 说着,王叔叔便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支票本,“贤侄家学渊源,叔叔家里估计也没什么东西能入贤侄的法眼。好在我略有一些家资,此番还望贤侄成全我这份心意!” 说罢,王叔叔便要动笔去开支票。 见状,我赶忙伸手拦住王叔叔:“小侄足感叔叔盛情,照理做晚辈的不该拂了长辈的美意。只是眼下小侄尚为求学之身,要这许多黄白物事并无大用。小侄此番前来苏州,能借行医一事结识在坐诸位,已是一场非凡的际遇。日后小侄万一有山高水低驰高镫短之日,少不得求到几位叔叔府上,届时还望列位叔伯不要嫌弃小侄罗喳才好。” 此时坐在一旁的肖叔叔与赵叔叔也给我帮腔,这才打消了王叔叔的念头,不免又夸奖我几句少年有为志气了得,总之这场庆功酒宴在一团和气中结束了。 啊?你问我为什么不要王叔叔的支票? 这人嘛,眼光一定要放长远,虽然王叔叔嘴里说,他的那份家业我看中什么就拿什么……这不过就是一句客气话而已,你还真能下手随便拿啊? 再说小刘肚子里还有王叔叔的亲生骨肉,这有好东西,还不得留给自家人啊?人家王叔叔费老大劲,一定要生这个儿子为的啥啊?还不是为了继承他那份家业? 这治病救人是情分,狮子大张口就是过分了! 王氏企业日后还得发展,缺了钱肯定不行,现在最多能从流动资金里边抽一点点出来给我,充其量也就百八十万的样子罢了;此刻如果能人前卖个好,一辈子都有照有应!到底怎么做才划算,这笔帐还算不过来么? 还有一点,你们真以为王叔叔给我的钱,就能落到我的兜里么?你们该不会忘了山东那边还有一个怨气冲天的肖萦凌了吧? 这次光给人上门看病,就被安了一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罪名,如果再加上贪财的恶名,小爷我的名声还能要么? 是妹子重要,还是钱重要? 两天后,山东。 “呦,章大师此番江南行医,收获想必不少吧?” “娘娘取笑了……哪有什么收获啊,不过是医者仁心,治病救人而已。” “好你个医者仁心啊!咳恩,那个,本宫今日身体不快,大师可知其中缘由么?” “却是巧了,微臣近日从江南偶得几味上好『药』材,专治这体虚不胜、意兴阑珊之症。” “大言不惭!且试言之,观其应否。” “遵娘娘懿旨。这医书有云,体虚不胜乃心有所感,『惑』于内而形于外,属心疾耳。简而言之,娘娘患的是‘男人一有钱就变坏’之症。” “哈……咳恩,果如所云,则大师可有法子医治?” “此事极易,那心疾还需心『药』治。微臣保举一人,着他行前导,事洒扫,伴游店街,遣散浮财,以期待罪立功。” “哼,此人行事孟浪,先前不听本宫好言相劝,做事一意孤行,哀家用他伴游作甚?!” “回娘娘的话,此人虽行事孟浪,个『性』执拗,却有两大好处,为常人所不及也。” “危言耸听!你且说,这人到底有何好处?” “启禀娘娘,此子人高马大,且一双臂膀生得孔武有力,文能捏肩捶腿一扫逛街之疲,武能拎包驮人保您尽兴而归。何况他身上还有一味『药』引,可治娘娘的心病啊。” “呸……满口胡言,就不害臊么?到底是何『药』引?” “下官方才掐指一算,娘娘您就任希望天使已三月有余,若仍无资财捐献,不但娘娘脸上无光,就连山区娃娃们,也要寒心的呀。俗语云,不义之财,用之有益,不如就将此人此行所获之资通通都捐了。一来可全娘娘您助学帮扶的体面,二来可根治男人有钱就变坏的心疾,如此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哈,真是好一张油嘴滑舌!” 肖萦凌她最终被我哄得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就一指头戳在我的脑门上,“哼,好你个章再九,给一个当小三的女人看病这么积极啊?她都给你什么好处了,『迷』得你屁颠屁颠得往上凑?少啰嗦,把我爸他们给的红包统统都拿出来,我看着你全部捐掉,这事儿就算揭过!至于逛街……免了吧。” 一天后。 “搭档,你说没有肥可分是什么意思?临走时王老板送你的程仪呢?” “什么程仪?六子你看错了吧。” “还敢抵赖?六爷我亲眼看见王老板肖叔叔他们每人都塞给你一个大红包来着!莫非你这胖厮想要独吞吗?真是好大的胆子!” “六子,你听我解释啊。” “不听,不听,快把钱拿出来。” (二璜西皮走板)我~滴~钱~唻,你~在~哪儿~哎?一~番~辛~苦,为~谁~忙~唻? 异话新述之阳虚邪入(全文完)。 观风望水—毕业失业 “六子,别睡大头觉了。今天许老板的厂房奠基,咱们得早点儿赶过去。” “哎呀,不都给那个姓许的指点好『穴』眼了吗?按图索骥还能挖错地方么?” “你还当咱们是甲方呢?咱们现在从事的是服务行业!许老板可是别人介绍过来的客户,拍拍马屁总没错。走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哎呀,真麻烦。早起的虫儿被鸟吃!知道了,我马上起床,呵欠。” 看着小六子爬起床就着花生油漱口,我腹诽一句浪费,然后对着穿衣镜开始整理行头。 你还别说,这套订做的西服穿上去就是有派头,不枉那花出去的两千大洋。 …… 没错,我改行了。嗯,或者说得更『露』骨些,我……失业了,世事就这么无常,一向自命不凡的我被社会好好地上了一课。 四年大学生活一晃便过去,转眼功夫迎来了毕业季,我最后不但成为失业大军的一员,还捎带手变成了单身狗,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要误会,我和肖萦凌之间并没有感情裂痕,恰恰相反,我俩的感情一直很好。 但据说那位负责给人们拴红线的月老是个老花眼,还死要面子一直不肯配眼镜,所以经常会给热恋中的情侣带来一丝甜蜜的分歧与误会,就连我和肖萦凌最初能够相遇,都源于一场美丽的误会。 你不好奇么?为什么肖萦凌一个苏州豪商的掌上明珠,会不远千里来我们这样一所工科大学读商学专业?所谓的211大学就这么牛?去国外上个名校读个mba岂不更好?这中间说来可话长了。 要讲清楚这个误会,得从我们大学建校说起。 我们大学源出于清华大学地质勘查专业,在祖国建设初期,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早日摘掉“中国贫油论”的帽子,党中央特别在国土资源局下面设立石油资源部,抽调当时一大批精尖技术人才,在清华大学地质勘查专业基础上成立一所重点工科大学。 后来随着石油勘探事业不断蓬勃发展,这所大学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首都继续进行科研攻关,另一部分则奔赴前线支援当地石油工业建设。 留在首都的那所学校,日后就在校名中加入“北京”二字,这的确名副其实,但奔赴前线的那所新学校,校名里却带上了很容易让人误解的“华东”二字。 据我所知,除了我们学校这个特例,祖国剩下的那些校名中带“华东”二字的大学,貌似都在上海那边……这就很尴尬了,我们学校真心不是想沾上海什么光,因为站在首都北京的角度,我们山东当然也算华东,这总没错吧? 肖萦凌是肖叔叔的独苗爱女,命中注定和肖氏企业分不开,早晚都得回去继承家业。 肖萦凌后来告诉我,从小到大肖叔叔都对她管束甚严,所以她一直想过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 虽然高考之后,萦凌她遵从肖叔叔的意见,填报了工商管理专业,但作为交换条件,具体上哪所大学得她自己选,所以她就在这上面给肖叔叔挖了一个大坑。 当时肖叔叔得知萦凌她填报了我们学校,没怎么细看便点头同意了,这华东不就是上海么?没有问题啊,从苏州到上海,一天够打两个来回的了,放丫头出去闯闯也好,这上海毕竟也是大城市么。 结果等录取通知书一寄过来,肖叔叔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不是说好的上海么?这丫头怎么跑到山东那么老远的地方去了?然而此时木已成舟,再想反对也晚了。 就这样,翘家女来到了和尚庙,最后还让老花眼的月老在胳膊上给栓了一段红绳。 毕业那年,肖萦凌特地喊我出来,一板一眼地问我,愿不愿意去苏州工作。想我章某好歹也是条七尺汉子,有手有脚不去养家,难道下半辈子都要躲在媳『妇』背后,靠娘家过活么?这男子汉的面皮就这么不值钱么? 所谓人各有志,那一天我们互道了一声珍重,就此天各一方了,有缘自然相会,没缘就打光棍儿! 毕业之后,我与肖萦凌告别,留在山东一家大型国企工作,也算是端起了铁饭碗。 不过我这人是属倔驴的,一旦不顺心起来,那是怎么牵都不上道。在国企工作的那些年,我跟领导和同事们闹了许多不愉快,所以毕业五年后第一份工作合同到期时,我没有续签合同,也算是跟单位和平分手;之后就怀揣这几年的工作积蓄,加入失业大军,同小六子一道浪迹江湖去了。 万事开头难,马云爸爸当年曾因为欠客户十几万货款,大年夜被债主『逼』得住仓库,我虽然没有马云爸爸这样风光,但在创业之初,那份灰头土脸却不遑多让。 在混得最惨的那几个月,我连水电费都快掏不出来了,最后不得不走了苏州王叔叔的门路,在他的地产公司里挂职当一个项目副经理,主管园林设计。 说白了就是给他们这些房地产大佬们相看风水,间或处理些疑难杂症。公司每月给我开五千元的薪水,顺便给交个五险一金,如果有活儿,那就一单一结。 总之,我在小六子的鼎力协助下,同时依靠大学里所学的知识,为房地产圈子里的老板们先后解决了几个棘手的问题,渐渐得也积累起一些声望与人脉,慢慢开始有人慕名上门儿来求教。 回想起来,我这样一个从小接受社会主义现代化科学的教育的『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竟然阴差阳错地走上一百多年前鼠道人与灰八爷相坟看地的那条老路,世事无常,令人嗟讶不已。 哎,那位看官说话了:又在信口开河,你们学校我可去过啊,堂堂重点工科院校,教授的都是科学知识,哪里有什么风水『迷』信的课程开设! 这位看官,谁说风水一术是『迷』信了?不要看见“风水”两个字就当成封建糟粕讳莫如深。所谓科学当中有伪科学,风水里面也不全是真『迷』信。 观风望水—上佳吉地 上世纪九十年代,美国一家杂志社专门搞了一次社会调查,记者们伪装成社会活动家走上纽约街头,号召人们签名反对应用一种学名叫“一氧化二氢”的危险化学品。 据说这种化学品一旦被人类误吸入呼吸道,会引发严重的哮喘与咳嗽,严重时会导致人类窒息『性』死亡;它也是核电站的一种常见用料,一旦发生泄『露』,会引起相当严重的辐『射』污染。 此外该化学品的蒸汽会严重灼伤人类的皮肤,其过氧化物有极强的腐蚀『性』等等。 那次社会调查共收集到有效支持签名两千多个,而且这些受访者都是那种衣冠楚楚,打扮考究,即所谓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士。 结果在这些受访者当中,仅有不到一成的人当面指出了该化学品的真实身份。没错,这种化学品俗称叫“水”! 别说抵制了,真离开了水,人类连四十八个小时都坚持不下去! 可见即使在所谓的现代科学社会,依旧有不少『迷』信假借科学之名顽固地存活下来,那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好好研究一下风水之术到底是科学还是『迷』信呢? 所谓风水,简而言之,便是研究某一地区的风、水与人类居住环境之间相互影响的一门科学,说白了就是研究当地的水文气候条件。 为什么卧室要向阳风水才好?因为向阳的卧室接受的光照充足,不易滋生病菌,自然对屋主人的身体有利。 为什么要讲究床头不冲门?因为卧室的门窗没有绝对密封的,否则未等睡醒觉,屋里的人就憋死了;所以卧室门窗之间一直会有空气对流,只不过这对流风的风力十分微弱,人一般感觉不到而已。 可是感觉不到并不代表其对身体就没有影响,这股风会在不知不觉之间通过热对流交换作用,不断带走人体的热量,如果房主人睡在门窗之间,就会因对流风的缘故快速流失体热,进而导致伤风感冒。 这些都属于实实在在的科学,只不过现在大陆的风水圈实在太『乱』,一大帮三胡先生连书本都没看完,就敢顶着风水地师的名头出来行走江湖,动不动号称什么金点先生,当真让人大开了眼界。 晋朝郭璞夫子在其所着的《葬书》总纲中开宗明义:“生气行乎地中,其行也,因地之势;其聚也,因势之止。故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这句话讲得很明白,风水属于研究山川气候的学问。 而今的风水先生忽悠人在家里摆什么镜子、鱼缸和绿『色』植物之类,除了能美化居住环境,对家宅风水所起的作用实际寥寥。 如果真有不信邪的,大可在化工厂的下风口附近盖一栋房子居住,从此就可以过上顶风臭三里的生活。 即便围着房间摆上满满一圈的仙人掌,这房屋风水也绝对好不了! 我个人认为房屋里摆设“风水鱼缸”,除了赏心悦目,能起的最大作用就是,万一某天外面大街上闹生化危机或者别的什么灾害,导致你被困在屋子里断粮断水。 此时靠着这缸活鱼,你没准儿能在家里多撑几天,兴许就会等到外界的援助,从而保住一条小命。 风水术之中的“风”,属于气象学的范畴,之前在大学里我的确没怎么接触过,然而这“水”讲的是河流山川,而我足足学了三年多的沉积学呢。 天下大江大河总是从山脉中发源,河床深的地方为河道,浅的河边为侧缘。随着河水从上游搬运越来越多的泥沙,河床会慢慢抬升,这『露』出河面的河床叫心滩,心滩左右的小河沟就叫分流河道。 如果从山上冲下一大堆石头,把河道堵死了便形成堰塞湖,没堵死则是河漫滩。 如果河流最终入海,那么在入海口那块地方,『露』出水面的叫三角洲平原,沉在水底的叫近岸水下扇。 不同沉积相的特征各不相同,有的地方适合人类建房居住,有的地方酥软到建个两层小楼都能导致地基沉降,需要我打开petror给你建一个地质模型演示一下么? 我在大学里学过一些风水之术,这话没『毛』病。 所谓观风望水,向来要求眼界宽阔,真正有修为的先生在相地之时都要登高望远,至少也得相看几十里范围的地面,才能对本地的风水局势有那么一点儿把握。 至于那种只在屋里转转,最后指点你挂一面镜子,养一缸金鱼的先生,多半儿都是野路子。 当然了,现在用不着动不动就费老大劲儿去爬山,只需在手机上下载一个谷歌地图应用即可,新时代么,风水术也要与时俱进才行,以便为古老的传统技艺带来新的活力,令其焕发第二次青春。 当然了,即便要求锐意革新与突破,也并非要把风水术的根本理论全部革掉,否则就不是革新而是焚书了。 当我正式涉足这一行当之后,随着给不同客户观风望水勘测地局,慢慢也在朋友们的介绍之下,认识了不少同道中人。 每当我新结识一位据称对风水术有所涉猎的同修,便立刻携带礼物登门求教。我一直都想弄明白这室内风水术到底源出何典何派,有什么风水理论依据。 可能是方家们出于保守行业机密的考虑,不能对我这种外人轻易吐『露』真相,所以最后得到的答案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不是周易就是六壬,甚至还有“梅花术数”、“马王神课”和“河洛图书”之类。 不过这周易讲的是阴阳变化,六壬则研究天时与大地方位的投『射』对应,算的是旅人出行的吉凶。 剩下的“梅花术数”与“马王神课”,一听名字便知道讲的是卦象演化,至于那“河洛图书”,干脆就只是一副图画而已,上面连一个字儿都没有,用它来解释风水理论,那不和看图说话一样么? 总之,如果向这些所谓的室内风水大师们讨教,这卧室的床头应该冲什么方向摆啊?这风水鱼缸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啊? 那他们一个个说得头头是道,给人一个感觉,就是这里边儿的讲头太多了。 但如果继续追问下去:“大师,你这器物摆放一法,源出自哪部古籍?其理论源自于古籍当中的哪一句话啊?” 大师们往往把眼一瞪:“周易!” 可《周易》也有三万多字啊,究竟是哪一句呢? 此时大师们多半会勃然变『色』,一拂袖子便端茶送客了。 这些人为何就是不能满足人家的好学之心呢?真是狭隘。 观风望水—登龙大礼(为雨过天青云打赏加更) 这些年我在风水同修那里碰了无数钉子,后来把我的驴脾气也惹出来了,直接在自家客厅里挂上一条横幅,上书“不看室内,爷不会,爱谁谁!”没想到挂出这张十字条幅之后,我的生意竟然一天比一天好。 我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有一天便扯住一位找上门来求指点的客户,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不可,否则他这活儿我就不接了。 那客户被『逼』不过,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他从来没见过把自己的无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风水师傅,就觉得我这人备不住真有点儿本事,否则怎么会这么大脾气呢? 于是他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上门来了,当时还把我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呵呵,看来还是说实话的孩子有糖吃啊,于是我就以专门看大风水、能相地理吉凶的旗号,在风水圈子里打出了名号。 什么?你不信?好,我给你举个例子。就说咱们首都的风水好不好? 其实京城的风水有好有坏,好有好的理由,坏有坏的说法,不能一概而论。 先讲好的一面,首先首都的风水与那“刘伯温把明京城设计成八臂哪吒意图镇服地下老鼋”的说法没有一『毛』钱关系。 京城的风水,好就好在其地势为“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 其正北为燕山余脉,西北则有太行山分支,这两座大山挡住了从内蒙草原吹来的猎猎寒风;而其东南向开口是大片的燕郊平原,春夏之际从渤海海面吹来季风『性』暖湿气流,会被西北方山脉挡住,滞留在燕郊平原之上。 这样的地势条件可以保证燕京地区在春夏两季有充足的降水,在秋冬季节不会过分寒冷,再加上燕京南边还有通济河等水系,淡水资源比较发达,拥有帮助王朝定都的丰厚物质基础。 所以老燕京人都说京城是福地,旱不着、涝不着、冬天不冷、夏天不热。 可别小看了这四个“不”,一块风调雨顺、冬季温暖的地盘可是每一个王朝都梦寐以求的首都。 为什么? 因为过去老百姓穷啊,当时街上有一个行当叫开水灶,专门负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得烧开水,如果谁家来了客人,就提着盛器来开水灶买开水,以便回去泡茶待客。 为什么人们不自己烧开水?因为老百姓没钱买那么多柴炭啊!那时候能保证每天吃上两顿热乎饭,就是太平盛世了。 要知道过去老式的柴火灶没有现代灶构型科学,其聚拢火焰加热的能力很差,往往柴火燃烧提供的很大一部分热量都浪费在使柴火灶整体升温和排出的高温烟气上了。 比如东北最有名的柴火炕正是依靠在土炕内砌上来回弯曲的烟道,依靠外排的高温烟气来给整个睡人的土炕加热! 正是因为烧灶的浪费这么大,过去的老百姓才能不动火就尽量不起灶。 到了冬天,一没有取暖的煤炭,二还要喝刚从井里破冰取上来的凉水,这样的日子长了,一般人真心熬不住! 所以在旧时,如果某一年碰上暖冬,那可属于了不得的祥瑞之兆,大臣们是要上表称颂的。 然而古人却从未想过,燕京这块地方,有一天竟会塞进去五千多万人,这还是在册人口,不在册的流动人口至少还得有两千万!要知道康乾盛世时,全中国满打满算刚一亿人口呢! 如此之多的人挤在这么小的地面上,自然会引发众多突出的环境问题,比如污染啊,雾霾啊,资源短缺啊。 偏偏京城又是一个藏风纳气的格局,本地产生的这些污染物根本就跑不出去,从西北刮来的强风基本都被山脉挡住了,真是悲了个催的。 我记得有一年,一个砖家竟然建议用炸『药』在燕山山脉上炸出一个口子,好让西北方向的寒风吹进来缓解北京的雾霾。 要我说,出这个主意的家伙纯粹是得了失心疯了。这『操』作成本的问题先搁在一边,你把燕山山脉炸开了,西北的寒风的确是吹进来了,可东南方的季风『性』暖湿气流也同样没有了遮挡,会从炸开的口子一股脑儿吹到张家界去! 如此一来,燕京在春夏两季会加倍干旱,扬尘浮尘会更多,再加上炸碎山石形成的那些粉尘,不但缓解不了雾霾,甚至会令局势比现在严峻数倍! 所以北京要想从源头上治理雾霾问题,只能从压缩常住人口,减小环境资源压力方向入手,别的皆非正途。 关于燕京风水的话题暂时聊到这里,咱们接着说风水相地。 噢?你问我能不能指点兴龙地?当然能指,来,打开地图。 首先你要知道,中国的整体地势为三级阶梯,平均海拔最高的是青藏高原,最低的是沿海平原。 想找兴龙地,这两级台阶都得排除:青藏高原海拔太高交通不便,虽易防守,同时也不利于进攻,除非你只想在高原上割据一方。 而沿海平原的交通太过于便利,容易在起事初始的薄弱期,就被官军长驱直入,掏了老巢。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放到第二级阶梯上,看见一个被群山包围的平原没有? 没错,这里正是四川盆地,其间有长江流过,灌溉出成都府周围的千里沃野,是个养人起家的好地方。 继续放大地图,看见盆地南边一个叫攀枝花的城市没有? 这是中国的钢都,其附近有大量埋藏浅、品质高的铁矿,此外还伴生有一定储量的铜矿。 此外,四川盆地还拥有丰富的天然气,即火井,能源自给完全不是问题。 因此蜀地自古盛产井盐,用天然气熬制采出的卤水,真是完美的配合,这下又多了一条创收的路子。 如果你的运气再好一点儿,这穿越的时机是在三国之后,那真得恭喜你,蜀锦可属于通行全国的俏货。 行了,在攀枝花市周围选一处海拔适中的山峰,将你的根据地设立在山峰的南麓,然后立刻开始书写你的传奇霸业吧。 有粮可以招募兵卒,有铁可以打制军器,有铜有盐有锦,可以充当军饷,拉起一只万把人的队伍是很轻松的事儿。 届时先统一全川,把住长江天险,之后按兵观衅,待时机成熟,挥兵进取中原,这份儿新手大礼包怎么样? 但可惜的是,这个《群雄逐鹿》属于一款即时战略游戏,十分考验个人的意识与『操』作,跟网上那些氪金游戏相比,完全是两种路数。 在这里,即便领了充值大礼包的人民币玩家,也得学会弯腰装孙子,如果这『操』作意识跟不上,分分钟便会被别人玩儿死。 想我泱泱华夏开疆万里,历史上也曾有过无数次农民起义。 然而真正能做到从零开始,最终走到君临天下这一步的,遍数上下五千年,仅有淮右布衣一人而已! 想要登龙坐殿,光靠兴龙局这种新手大礼包远远不够。 想要有朝一日登龙坐殿,不学会如何处理人际关系怎么行? 要让手底下的小弟觉得跟着你混有盼头;小弟之间起了纷争要处理;小弟有了单飞的苗头要立时制止;小弟有了谋逆之心要不动声『色』地清除,同时还不能寒了其他老弟兄们的心。 当老大的,如果这种事情都不亲力亲为,只知道一味甩给手下人去处理。 那么他唯一的下场,便是变成别人的经验宝宝,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观风望水—盛极一时 小六子漱完口,一个跟斗窜上我的肩膀,瞧着我正对着穿衣镜仔细地打领带,忍不住连连咂舌:“别说,搭档你这么一捯饬,真有些人模狗样了。” “喂,死耗子,小心你的漱口油,别滴到我衣服上。这套西服两千多,够咱们仨月的伙食费了!当年若非爹妈给了赞助,我才不会买这种烧包的行头,每次穿完都得先熨再挂,到底谁伺候谁啊?” 说起这身行头,还有一段故事捎带着讲一讲。大学生活四年,只要你不准备埋头考研继续深造,有一件事儿绝对避不过去,那便是大学生就业校园招聘会,俗称校招会,一般安排在大四的上半学期。 这时各门专业课基本都结束了,学生的成绩也定了型。只要你就读的是985、211的高校,必然有的是企业来校园里铺摊位,拉标语,搞招聘。 而参加校招会的学生,甭管你之前是否放『荡』不羁,平时打扮得跟济公活佛有的一拼,这时也必须一个个收拾得干净利落,整一身西装革履,否则招聘单位会觉得你不尊重他们,刚一开始就给领导留下坏印象可不好。所以中国的大学生们,无论你是学霸也好学渣也罢,大学四年都得买一套西服应应景。 但凡事都有例外,我当年上学时所学习的专业就是如此。我的专业曾经红火了好多年,直到最近两年遭受国外市场的冲击,才开始走下坡路,这也算是万物兴衰轮替,冥冥中自有定数,着实令人嗟迓不已。 想当年,别人都得西装革履在校招会上挤一身臭汗,而我们专业的学生却可以穿大裤衩子躺在宿舍里等用人单位上门来签约,号称就业率300%。这个300%讲的是我们专业前几届一位师兄的英雄往事。 这位师兄也算一号奇人,在校招会之前,他已经与一家大型企业联系好,确定了工作意向,只等着人事经理亲自带队过来,找到他正式签订用工协议。按理说他完全可以天天宅在宿舍里睡懒觉,然而这位师兄行事与众不同,他找同学借了一身西服也去参加校招会了。 他去校招会的目的完全不是找工作投简历,而是去感受招聘会的热烈气氛,顺便看两眼美女,据说校招会上的妹子一个个打扮得十分养眼。 他看了一上午热闹觉得累了,正准备找地方吃饭,这时突然发现一位很耐看的女神,穿一身板正的女式西服坐在一边捂着嘴哭,不用问,工作肯定没签上。 这哥们儿也不知道咋想的,上去一把将哭花了妆的女神妹子拉起来,然后走到一家比较大的企业的招聘台前,把自己的简历(纯粹是打印出来为参加校招会装样子的)往招聘台上一放,再侧身指着身边的妹子,直接问招聘负责人:“咱们单位能否帮忙解决一下我女朋友的工作问题?能解决就和你们签约。” 短短一刻钟,工作到手,美人在怀,这位师兄一下子人生事业双丰收,在我们学校一时传为佳话,他不但搞定了自己和女朋友的工作,捎带手又和之前那家企业违了约,足足占走三个用工名额,所以我们专业从此便有了就业率300%的说法,就是如此霸气! 可世事有兴必有衰,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之后,紧跟的一定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而我恰恰正好赶在这个由盛转衰的节点上。其实说起来挺冤枉的,并非我们这些从业者不尽心尽力,黄鼠狼抱崽子——一窝不如一窝,而是中国石油工业有先天严重不足的地方。 说起石油这玩意儿,坊间一直存在一个很大的误区,在这里我必须澄清一下。石油是一种成分十分复杂的混合物,别看都叫石油,不同地区出产的石油的品质相差甚远,不同产地的石油看上去甚至根本不像同一类东西。 我加入国企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曾有幸去沙特阿拉伯交流学习了半个来月,在那里我听一位师兄讲述了一段天方夜谭般的亲身经历。 沙特阿拉伯王国由国王伊本.沙特于1926年建立,其国土面积90%以上为沙漠,夏季地表的平均气温大约在44摄氏度以上,本国谷物的自给率只有20%,几乎所有的生活必须品都需进口,甚至还要从日本进口雨水灌溉自己的农田。 若非拥有令人眼红的极其丰富的石油储量,这个国家绝对是一片不『毛』之地。 那位师兄告诉我,沙特这个鬼地方,不但热得吓死人,整天还刮大风,风力至少八级以上。 大风刮得沙子满天飞,能在地表附近形成一道二三十米高的移动沙幕,远远看去好似一座正在移动的城市。 一旦被移动沙幕笼罩,视野范围立刻降为零,周围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这位师兄当年刚来沙特的时候,被分配到一个野外的采油基地工作。 有一回,他在野外碰上了风力至少为十级的大风,就连深埋地下的马路路基,都被大风挖出来吹得无影无踪。 没有了路基,高负重的补给车根本不能在沙漠中行驶,轮胎会深深陷入沙子中,令车辆动弹不得。所以风停之后,救援工作进展得相当缓慢。 正在此时,又一个噩耗传来,采油基地的燃油耗尽了。 不要以为燃油短缺属于小问题,在沙特阿拉伯,燃油就是一切! 没有燃油,发电机不能发电,没有电力,空调和制冷设备便不能工作。 在茫茫沙漠中失去了制冷设备,冷库中保存的食物会在地表五十度的高温下迅速腐败,人也会在高温下快速流失水分。 更加可怕的是,他们那个临近海边的采油基地还没有淡水水井。 除了少量的瓶装饮用水,剩下的日常用水量缺口,比如洗漱、洗菜、做饭等,都要依靠海水淡化系统来解决,没有电力也就等于没有了淡水,在沙漠里没有了淡水,便意味着死亡! 有人问了,这不是采油基地么?采出来的不就是油么? 其实这属于一种误解。 要知道,燃油机的内胆金贵得很,采出地面的石油当中,往往有一些重组分需要通过蒸馏裂解等方法分离,剩下的才是可以使用的燃油。 直接往燃油机里加石油的后果,必然是堵塞油路导致机器损毁,就好比你往汽油车里加了柴油,那么肯定会使得整台车辆彻底报废! 观风望水—天差地别 当时这些基地人员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抱着拼死一试的念头,用纱布做了一个简单的过滤装置,将采出的石油过滤一遍之后,注入了燃油机。 不可思议的是,燃油机竟然真地开始工作了,并且一直坚持到半个月后救援大队到来。 我那位师兄颇为感慨,说自己那一段时间几乎没睡过囫囵觉,一闭眼就觉得燃油机要停机了,非要跑过来看一眼才安心。后来员工们干脆把铺盖搬到机房旁边,听着燃油机的轰鸣声才能入睡。 相比沙特的这种过滤之后就能当燃油使用的石油,我国很多地区出产的石油着实令人心酸落泪。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被安排到野外实习,那是我第一次去野外基地。基地的负责领导见到我之后,便说:“小章你过来的时候没有带椅子吧?我这就安排人给你做一把。” 然后他们就从油井井口接了一桶石油,搁外边放了两个小时之后,队长找来一把斧子把已经凝结成块的石油从桶里抠出来,再裹上两张报纸,一把椅子便做好了。 这椅子结实得很,以我将近一百八十斤的体重站在上面,也不过留下一个浅浅的鞋印而已,都不带晃悠的。 那个野外基地的所有『露』天座椅,甚至吃饭的桌子都是这样做的。这种石油有一个专属名称叫超稠油,别说往机器里面加了;这种油,离开井口即成固体,要么加热融化,要么拿刀去劈! 要知道,这种稠油占到我国石油总储量相当大一部分,导致我国石化企业不得不在油品裂解和炼制方面耗费极大的成本,用以安装并运营规模庞大的石油炼化设备。 此外,我国石油企业还需要在安全生产方面投入巨额资金,毕竟经济生产必须以人为本,带血的国民生产总值要不得,正所谓安全无小事。 要知道我国多数地区地下埋藏的石油中,都含有数量不等的硫元素,在开采时,石油当中的硫元素会被还原成剧毒气体——硫化氢,这个反应过程不可避免。为了保证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石化企业只能依靠兴建大型脱硫塔来吸收去除石油伴生气当中的硫化氢。 可让中国石油工作者都愤愤难平的是,硫化氢这种石油伴生毒气,在沙特阿拉伯那边根本不算个事儿。 一来是海湾石油的油品好含硫量低,产生的硫化氢也少;二来就是他们这边实在太地广人稀,井场附近十几公里都见不着一个外人,直接在井口上开个导气嘴子,末了再用火点着就行了(硫化氢可燃)。 可在国内绝对不能这样干,首先,利用点燃的方式去除硫化氢往往会因为燃烧不充分而残留一定量的毒气,国内的人口密度太高,这种安全隐患绝对不能留! 二来就是国内的气候条件不比沙特……对,你没看错,即便那种年降水量不足30毫米的严重干旱气候,也不全是缺点。 硫化氢在燃烧后会产生大量的次级污染物二氧化硫,其氧化水合形成的硫酸是酸雨中最主要污染物……沙特这地方就不下雨,要不沙特人就不用跟日本进口雨水了! 所以有些时候,人比人真得会气死人:你绞尽脑汁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可能在别人那里都根本不算是问题。 行了,闲话就不多说了。中国的石油行业的发展势头突然减缓,真说起来,还和老美在背后给中国一下有关。 有人会说,美国作为世界上头号霸权主义国家,敌视和遏制中国崛起是必然的,凭它的实力,想搞事情直接下手即可,用得着背后下家伙么? 可事实偏就如此,这个局,美国从九十年代后期便开始谋划布置,当其彻底大白于天下之时,大家才看明白,这偌大一个埋伏主要针对的是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那些不听话的美国小弟们。 但其布局之大,影响范围之广,几乎牵扯到了世界范围内的所有开发石油的国家,所以搂草打兔子,一下子把中国也给捎上了。 这个的布局在前两年有个挺火爆的名字:页岩油气。那段时间许多国内媒体都在大谈特谈所谓的页岩油气资源与经济,话里话外不外乎是暗讽中国石油工业水平不行,以至于让老美在页岩油气开发领域走到了前头。 其实我也没搞明白,为什么总是外行比内行更有话语权,实际上这页岩油气根本不属于什么新生事物。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我国也在部分内陆盆地发现了储量丰富的页岩油气资源,只不过这些资源埋藏深度非常深,需要投入巨额的资金及人力才能开发利用。 而当时我国还有其它更加迫切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项目,所以页岩油气这个议题暂被搁置,反正资源埋在地下也不会长腿儿跑掉,待时机成熟再来开发也不迟。 这世上有一种谋略叫阳谋,意思就是,即便你能提前了解对手的盘算动机,也不敢下决心去跟对方的赌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完成布局,而美国就将这场角力的发力点选在了页岩油气之上。 要知道,世界上每年石油总产量的四成,是被美国市场消费掉的。为了和美国这条石油大鳄对抗,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海湾国家联络其它几个主要石油输出国,共同组成欧佩克,即石油输出国组织。 海湾国家成立这个组织只有一个目的,即通过限制石油产量的方式,『操』纵国际石油价格,将自己手中的石油卖出高价! 当年我上学时,课本上专门拿欧佩克来举例子,说这属于第三世界联合起来反对欧美国家市场垄断,让卖方掌控石油市场的出彩例子。 嗯……好吧,总而言之,国际石油价格在欧佩克组织的积极推动下,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二十多美元一桶,一路飞涨到二零一三年的巅峰——一百零三美元一桶,几乎翻了将近五倍。 观风望水—所谓阳谋 然而就在这种石油价格一路飞涨的背景下,二零一四年美国突然宣布解除本土石油生产出口禁令,将国内开采出来页岩油气大量投放国外市场……夭寿咧,一直买油的人家突然开始卖油了! 美国这一举动导致其石油进口量急剧减少,不到半年时间,世界石油价格就一路狂跌到三十四美元一桶,几乎回到了上世纪末的水平,相比一年前的巅峰价格足足跌去了三分之二! 什么狗屁卖方市场,这一记耳光扇得真是响亮!……嗯?你问我什么是‘本土石油生产出口禁令’?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受到第三次石油危机的冲击,美国国内的石油价格一度飞涨。 为了保障本国的石油供应安全,美国『政府』在一九七五年出台新的能源政策和节能法,开始严格限制本土石油出口。 就是在这条长达四十年的石油禁令的影响下,大家都选择『性』地忽视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美国还拥有世界上第四大石油储集量,比中国的储量还要多得多! 老美布局的阴险之处就在于,世人都知道美国地下有储量极其丰富的油气资源,但同时美国也是世界上最主要的石油消费国。 一方面美国要忍受欧佩克组织不断推高的石油价格,另一方面还要额外花费巨额成本去勘探开发本土的页岩油气;更别说还有那条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解除的石油出口禁令,要是花大力气生产出来的油气不能去国外市场上卖高价,试问哪个资本家会愿意干这种赔掉裤子的买卖? 然而从二零一四年美国『政府』宣布取消禁令,到页岩油气大量涌入国际市场,中间只隔了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 那些页岩油气开采井、油气运输专用管道、管线沿途泵站、中继站、油气储存仓库等设施,难道都是在一瞬间建成的?难道美国人个个都是机器猫,只要胖手往百宝袋里一伸,想要什么都有? 现在回头看几年前这场因页岩油气引发的国际石油市场动『荡』,其幕后推手昭然若揭。 除了美国『政府』,谁有实力顶着高昂的国际油价去干开发页岩油气这种光赔本不赚钱的买卖? 就这样,各大石油出产国在美国低价页岩油气的冲击下,纷纷自行提高国内石油产量,这使得欧佩克组织完全丧失了对成员国的约束力,通过限产来调控市场价格的协定彻底变成了一纸空文。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美国愿意赔本,就让他赔好了,为了使石油市场价格回升,欧佩克应该全面限产才对啊? 我只能说很遗憾,看来你没有亲自参观过那些海湾国家,不知道这些国家的具体情况,否则你肯定不会这么问了。 就举欧佩克首倡国沙特阿拉伯当例子吧,当年我去沙特参加短期交换培训时,曾经在一处野外石油基地待过一段时间。 当我参观完那个采油基地的指挥室,就十分不解得询问那位专门负责陪同接待的同行:“师兄,我看咱指挥室的组织排班表上明明写着好几个沙特人的名字,可为什么我都转了一大圈儿,连一个沙特人也没碰上?难道老外休班还要扎堆搭伙儿,这几个人全部一起放假了?” 听了我的问题,那位师兄直接鼻子一哼:“什么狗屁排班表,那是做给外人看的,上面的沙特人全是僵尸!” 当然了,我这位师兄嘴里的“僵尸”绝非香港电影里那些蹦蹦跳跳的小可爱们,而是当地中资企业员工给某些‘特殊’沙特雇员起的绰号。 因为自打这家企业在沙特开门营业起,就没人见过那些员工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就连月底发工资时都不见人影:每到月底,公司会计都要向这些人名下指定的账号汇钱! 然而就算这样,公司也不能把这些光拿钱不干活的人开除,因为当地法律有一条专门规定:所有在沙特的外资企业不能全部是外籍雇员,必须雇佣至少百分之十的当地人。 于是中国员工们就给这些仅存在编制表上的同事们,起了一个很有中国特『色』的名字:“僵尸”,意思是这些人都是“见光就死”的假人。 那么你知道这些光拿钱不干活的“僵尸”们每个月拿多少薪水么?税后六千第纳尔,约合一万两千人民币,就这还是十年前的价格! 听师兄说,这些“僵尸”们还好,最多就是眼不见心不烦,那些真来单位干活的沙特人才是一群伺候不起的大爷。 按照沙特的法律规定,只要外资企业里有一个当地雇员,就必须为他准备专门的祷经室。每天早中晚三次,一到当地人祷经的时间,这哥们儿便一脑袋钻进祷经室里去了,每次至少在里面待小半个钟头,之后才会晃晃悠悠地出来。 此外,根据当地人的信仰,当一个虔诚的***冲上天祷告的时候,至高神安拉会不时地回应他的信徒,意思是说,这位安拉老爷有可能因为看你顺眼,随时找你多唠一会儿嗑……这个时间就没准儿了,兴许能在祷经室里聊上一个钟头。 沙特人全是***,所以在沙特大街上有一景儿,每天一到祷经时间,开车的司机直接把车往路中间一停,趴在方向盘上便开始祷告。 不用担心司机这样做会阻碍交通,因为全马路的人都趴在那里祈祷呢,连骑骆驼的都立马爬下来,拿出专用的毯子铺在地上祷告。 当然了,上面的情况属于特例,绝大多数沙特人会抢在祷经时间之前,先进停车场把车停好,再找一个凉快地方舒舒服服地开始祷告,不为别的,就因为沙特的马路上实在太晒了,夏天足有四十多度! 你要是亲眼见过沙特人这种按时祷经的习俗,肯定也会为之惊叹的。那真是祷经时间一到,就算屁股后面有座活火山,也得先趴下祷告,待向安拉大神问好之后,再爬起来拼命逃跑。 观风望水—沙特之行 其实沙特人自己也知道,他们这种按时祷经的习俗有点耽误事。 因此每一家沙特医院里边都聘有外国医生,不为别的,就怕本地医生都去祷经室祷经时,医院里突然来了需要立即动手术的急诊病患,这时就需要外国医生顶上去做手术,不然这手术台上那位可就真凉了……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医生进去祷经,就不能找人进祷经室把他喊出来动手术么,毕竟人命关天啊! 话是这么讲没错,可惜沙特本地根本找不到敢这么做的人。 第一,这擅闯祷经室惊扰信徒祷经,可是教典里规定必须严惩的重罪。 第二,就是教典里还规定每个虔诚的信徒都必须按时祷经,而且为保证祷经仪式的庄严肃穆,能进祷经室就必须进去。 这过了祷经时间却没进到祷经室里边本来是违背教典的大罪,所以就算你能在祷经室外面找到当地人,他一定也不会进去叫人的,干嘛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我去沙特实习的时候,就曾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当时我们这些交流员工在结束培训之后,准备从达曼市坐飞机回国。 就在登机的前一天,我们几个人商量着去逛一逛达曼市当地的特色商店,准备买些纪念品稍回去送给国内的同事们。 结果我们挑选礼物时太入神,大家一时疏忽,就忘了沙特人在下午三点半祷经这档子事儿了。 当我们选好礼品准备结账走人的时候,正赶上祷经时间。 当地售货员当着我们的面儿,把手头东西往桌子上一撂,就一转身钻进祷经室里,堂而皇之得将我们几个顾客全扔在结算处了。 这位看官说了,这沙特人既然走了,你们就直接拿东西走呗,还省下给他们钱了。 可了不得,在沙特盗窃是要被砍手的! 为了几块钱的东西,回头再变成杨过,你找谁说理去? 当然了,砍手的刑法主要针对当地人,对外国人则网开一面,盗窃犯当众鞭刑四十下! 阴就阴在这个地方,当地人即便一个月啥活儿不干,也能捞一万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去偷啊?沙特老国王的皇家珠宝么? 实际上,在沙特因盗窃罪被处刑的几乎全是外国人,而且你还没办法找人讲情,因为当地法律规定盗窃罪行要砍手,改用鞭打已经属于法外开恩了。 又有看官说了,你们就不能把东西往柜台上一扔,再走人么? 这样也不行,要是那些沙特人结束祷告回来,发现你给他们留下一堆麻烦,很有可能会恼羞成怒地栽赃你,污蔑你盗窃店铺里的小件商品。 因为商店监控录像上并没有你结账离开的镜头,所以这种事你有嘴也说不清,只能留下配合当地警察调查。 虽然最后肯定能还你一个清白,但你预定的行程肯定也被搅合得一团糟了。 所以那天我们几个人,谁也不敢提前离开,最后足足在商店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这帮大爷晃晃悠悠地回来。 请问,你受得了这种到时间把手里事情一扔,就扬长而去,而且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的人当你的同事么?这样的人哪个公司敢雇佣? 沙特阿拉伯正因为拥有世界上第二大石油储量,这有石油就有人上门去求他,所以才会养出这样一帮大爷。 这样的国家与人民,如此单一的经济结构,面对汹涌而来的页岩油气的压力,除了持续增产换取外汇,他们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又有看官说话了:“上面的情形就算你说的对,可这些以沙特为首的欧佩克组织成员国,在这场页岩油气的风波中遭受重创,全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和中国又有什么关系?毕竟咱们中国也属于石油进口大国,这国际石油价格下跌,客观上为中国节约了大量外汇,应该是件好事儿啊。” 我只能说,上面这种看法还是不够深入。 网上有个着名的段子,说的是绿箭口香糖市场大幅萎缩的原因并非益达,而是移动支付! 因为过去顾客在排队缴费的时候,会因为无聊而关注超市门口的小件商品架,从中找寻合适自己的商品来打发时间。 自从广泛采用移动支付以后,大家等待缴费的时候,都在自己手机上拼命搜集各种商家提供的线上代金券与抵消券,再也没空关注那些摆放在结算处的小件商品,这些商品的销量自然就一落千丈了。 所以说赛道变了,比赛的对手就变了,这竞技的心态也要随之改变。那些失败者们怎么都想不到,打败自己的对手,竟然会是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行业。 老美使用国内页岩油气强势冲击世界石油市场的行为,固然为中国节约了大笔外汇经费,但也直接影响了中国决策层对国内石油经济的前景判断,因为和国内石油价格相比,国际市场的石油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几年前国际油价曾触及三十四美元一桶的低谷,这是极端不正常的事情。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便会发现这个价格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这“桶”是一个体积单位,如果按照世界市场上最常见的海湾石油的密度来计算,大概七点八桶为一吨。 把上述价格换算成我们熟悉的计量计价单位,那么三十四美元一桶大概相当于一千七百多人民币一吨。 要知道一吨水的体积为一千升,也就是两千瓶五百毫升装纯净水的总容量,如果一瓶纯净水的价格为一元人民币,一吨纯净水的价格则为两千元。 现在我再问你,你吃惊么?这意味着曾有一段时间,石油居然比纯净水还便宜的多! 可问题是,进行石油开发,需要动辄几百亿乃至上千亿元的巨额投资,而且还面临一系列重大安全环境的风险。 而兴建一家纯净水厂,上千万的投资已是相当大的规模了,还不用成天提心吊胆:这盛放石油的容器一旦泄露,一定是相当严重的污染事故;而装纯净水的桶漏了……挺好啊,就当增加空气湿润度改善环境了。 观风望水—布局甚远 这些年来,专家们一直针对是否继续大力投资国内石油行业的问题争论不休,有越来越多的学者倾向认为中国应该趁着时下国际市场低靡的时机大量进口石油,同时冻结国内石油储备,以留待后人开发。 虽然决策层出于战略安全的考虑,没有赞同这种观点,但近年来给予整个国内石油行业的投资总额却逐步下降。 要知道国内很多油田的石油品质都不高,需要大量配套设施进行后续的裂解及提炼处理才能商品化,这导致国内石油开发成本居高不下。 而且中国的大型国企,特别是那些以开发资源为主的国企,还有一个与生俱来的通病,即企业中心所在地的配套建设相对落后,并且还要担负当地员工及周围群众相当一部分的生活费用,这成了国企改制后甩不掉的包袱。 因为我国资源型国企基本都是建国后“一五”到“三五”期间上马修建,当时面对着国内外多如牛毛的敌对势力,国企选址的首要考虑问题,是自身安全而并非经济便利。 所以那段时间上马的国企项目,都建在便于控制、封锁和保护的区域,比如偏远山区或着各大军区附近,这些地方往往人烟稀少,虽便于保护,供给职工日常生活所需却十分不便。 典型的例子便是甘肃省玉门市,因其临近中国最早的工业开发油田“老君庙油田”,而号称中国石油工业的摇篮。 在抗日战争时期,国内原油产量的百分之九十来自于玉门地区。为了牢牢守护住这条宝贵的工业命脉,围绕玉门地区,我军与日寇爆发多次血战,其间谱写了无数英勇悲壮的诗篇,为我国抗战史增添了极其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玉门市老城区位于一片荒凉的山沟,水资源比较匮乏,并且企业员工几乎所有的日常生活必需品,例如粮食、布匹和副食,都依靠铁路从外地调运配给。 在计划经济时代,一切由国家财政支撑,所以供给不成问题,但国企改制以后,国家财政撒手不管,如何继续负担如此之大的运输开销,便成了所有玉门油田掌舵人的难题。 最后玉门市不得不在老城以北数十里之外另建新城,再将员工分批搬迁到那里,就这样一步步废弃了承载昔日荣光的老城。 人们称这次整城大搬迁为“玉门之殇”,并视其为无数资源城市经济转型的缩影。 现在中国石油行业大体面临的正是这样一种情况,如果得不到国家财政倾斜与扶持,单纯靠企业自负盈亏的话,很快会有一个又一个“玉门之殇”上演。 而当初花费巨额投资兴建的油井与地面设施,也会因长时间得不到足够养护而报废,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需要恢复这些石油产量,可就缓不应急了。 然而,这种资源窘境并非中国独有,世界很多国家其实都是这个样子。 别的例子不举,咱们单看美国,在油价高昂的时候实施石油出口禁令,忍受高油价大量进口石油,应对本土消费缺口,同时还要在得不到任何短期回报的情况下,投入巨额资金开发本土的页岩油气。 待到本土页岩油气的开发条件成熟,此时解除出口禁令,释放大量低价石油冲击市场,这样贵买贱卖,你说美国到底赚了还是赔了? 这种横跨两个世纪的庞大布局,根本不是某一个或某几个资本集团可以筹划的,其背后一定有美国高层的影子。 在这场石油大赌局中,美国人算的是政治账,目的是要敲打日益不听话的海湾国家,要将世界上所有主要产油国都绑上自己的战车,控制国际石油市场,从而依靠石油这种硬通货,为日益疲软的美元背书。 因此老美这一把赌得很大,几乎将全部身家都押了上去;可反观中国这边,显然是不太想继续跟盘了,基本默认了美国在赌局中的庄家地位,开始逐步从石油行业撤资。 然而,问题真就这么简单么? 殷鉴不远,后世之师,老美从来都十分擅长在国际市场上做局搞事情,这次页岩油气博弈,只不过是一次翻拍而已,早在一百多年前,他们就这么玩儿过。 1903年,即清宣统元年,一个自称麦边利的英国人开办了一家“兰格志公司”,专营南洋地区的橡胶、钢铁和棉花等物资的期货交易。 第二年,由于美国的福特汽车上马了t300型汽车,这推动了家庭私有汽车的浪潮,世界范围内橡胶价格飞涨,自然也推动以兰格志公司为龙头的橡胶类股票暴涨。 可惜的是,当时国人竟误认为股票这种东西只会涨不会跌,一时间江浙沪地区的商人开口橡胶闭口股票,大量钱庄银号把资金投在股市上吃利息。 转眼到了1910年,这一年巴西南美铁路通车,为了保护巴西橡胶种植园主(有美资背景)的利益,美国通过了国内橡胶保护法,限制美国企业使用南洋橡胶。 消息传来,南洋橡胶价格连番跳水,连带着橡胶类股票暴跌,市值几乎被腰斩……前有橡胶,后有石油,历史是不是总是惊人地相似? 因为股票被套牢,导致江浙沪地区银号的资金紧张,对外兑换现金困难。此刻满清朝廷却以为到了敲打江浙士绅,趁乱掠夺汉族地主财富补充国库的时机。 于是朝廷高调宣布为民做主,要介入调查钱庄银号的账,这直接引发了上述地区挤兑狂潮,造成多家钱庄银号连锁倒闭,史称“清末橡皮股灾”。 好巧不巧的是,在这些倒闭的钱庄中,有一家叫“义善源”的大钱庄,里面存放了一笔款子,本是四川人民集资用来兴建成汉铁路的准备金。 这笔款子之前被不法官吏挪用,放到义善源钱庄里去吃利息。此次义善源倒闭,这笔款子也跟着泡了汤。 这时满清朝廷又认为,可以趁成汉铁路资金断绝的时机,低价接收成汉铁路的路权,之后转手路权谋取暴利,于是命令通商大臣盛宣怀亲手操办。 然而这四川人民可不是吃素的,几乎就在一夜之间,保路运动遍及全川。眼看形势紧急,清政府只得电令湖北总督带队奔赴四川镇压。 拆了东墙补西墙,湖北旗人新军主力因此被抽调一空,这就造成清廷在湖北的控制力大幅度下降。 之后三声枪响,武昌首义,辛亥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乎每一个国人都耳熟能详了。 在这场清末橡皮股灾中,清政府捡了小芝麻,却永远弄丢了大西瓜…… 一件事情的利与弊,远不像其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廉价的页岩油气虽然为中国节约了大量的外汇储备,可也因此打击了高层继续投资石油行业的信心,其间的利与弊,恐怕要纠缠中国几十年! 总之,我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所以最终选择了跟企业和平分手,与小六子一道混起江湖来。 观风望水—道人饭否 “搭档?嘿,搭档?你又在发什么呆呢?你对着镜子打领带,都快二十分钟了嘿。” 听到六子的声音,我猛地从沉思之中惊醒,这才发现一条领带已经被自己打得歪七扭八,干脆一把将它扯下:“去你的吧,小爷去看风水,又不是去上吊,脖子上挂这根破布条子干甚?勒得人好生憋屈!” 我打开冰箱,先拿出一包油炸花生,给端坐在餐桌上等着开饭的小六子倒上一盘,又从冷鲜室里取出一根火腿,用小刀切下几片儿,拌上昨天晚上吃剩下的白菜叶子,夹在馒头里埋头啃了起来。 “啊呜,搭档,你刚才发了好一阵呆,都在寻思啥呢?” “嗯……也没啥,只是又想起以前从单位辞职的那些事儿了。” “啊呜,搭档,不是六爷我说你。你们人类真地很有意思,都过去的事儿了,还老提它作甚?这几年你动不动就回想那些干啥?还老拉着我扯什么‘中美博弈’、‘石油赌局’,这些东西到底和咱们的业务到底有啥关系嘛?” 闻言,我自失一笑,是啊,有什么关系啊? 还不是因为多年来辛苦求学,无数次挑灯夜战,一切努力到头来却化为南柯一梦,你叫我如何甘心? 可除了跟小六子倾诉,我还能找谁说这内心的不得志? 回家找爸妈?你别开玩笑了,直到现在我都瞒着他俩,如果老爷子知道我居然把铁饭碗给摔了,非得把我的两条腿都打瘸不可。 我心下虽然赞同小六子的看法,这嘴上却不肯认输:“六子你懂什么啊。” 我告诉小六子,这石油都是由古代水生生物被埋藏在地下的尸体,经过上亿年的演化才形成的。 所以如今蕴藏石油的地方,在上亿年前都是大江大湖的中下游,研究油藏分布,便是研究上古时代河流流道是如何变迁的。 知古而能通今,只要研究透了古代河流的变迁规律,套用到现代河流上面一样好使。 只要略微推演一下,便知道某条河将来会在何处淤塞,何处决口,这难道不是望水? 要想形成稳定的储油藏,必须有稳定的地质构造进行隔断遮挡,否则油气便会溢散而不能聚集。 这些隔断遮挡往往存在于地质变动活跃的区域;反之,那些没有隔断遮挡,即地质变动不活跃的地区,其地表就适宜建房居住。 所以说每一个石油勘探工作者,都有成为风水地师的潜力,最起码人家可以通过声波反衍技术研究整个盆地的地下构造。 要避开地质活跃带?那太简单了,拉个地震剖面反过来看一眼即可,保准你房屋的地基牢靠不沉降,这叫不叫相地? 比起我那些用现代科技武装到牙齿的同行们,那些只会捧着书本古籍死啃古代理论的风水地师,其观风望水的道路肯定会越走越窄,最后能不能保住自家的饭碗都难说得很。 “得,六爷我就一句话,结果招出搭档你这老些词儿。我真奇了怪了,你这张嘴很能扯啊,为什么上了饭桌,你就跟锯嘴的葫芦一样,只知道往喉咙里塞东西?这下可好,现在江湖上都知道有这么一号风水地师,上桌就开吃,一直能吃到宴席结束,一个个盘子吃得溜儿干净,人送外号‘饭道人’!作为与你搭伙的老仙儿,六爷我这面子当真挂不住啊。” “我去!六子你还好意思说?我承认自己的确吃得多了些,可饭菜不全进了我的肚子啊,你也跟着吃了好么?再说我也只是往自己盘子里夹菜而已,到底谁在身上施放隐身术,然后溜过去挨个儿舔盘子,还喝上面残留的菜油的?” “是啊,是谁这么没出息啊?反正六爷我绝对不干这种事情的。兴许是哪路不成器的灰仙所为,搭档你如果有兴趣,我可以立刻安排灰金刚他们去查查看。” “住口!厚颜无耻之尤!” 没错,自打我行走江湖之后,不多久便被道上的朋友们送了个“饭道人”的绰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去给各家相地看水,事成之后东家都要安排宴席款待,往往还要喊一大帮风水圈内的朋友作陪。 这都是朋友们抬爱,在给咱面子,若不接着,就忒没自知之明了。而且我还得在席上加倍赔小心,特别打点起精神来应对……说不定席间的这些人里面,就有下回找咱的顾客。咱是跑江湖吃四海饭的,总不能自己砸自己的饭碗吧?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所谓礼尚往还,一切皆属题中应有之意。我只是特别反感一类人,也不知为什么,在中国这类人还特别多,当真奇哉怪也。 往往菜过三味,便有人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递过来,这嘴里还挺恭敬:“小弟最近盘下一处店面,还请大师给掌掌眼,看看这房子的风水究竟如何?” 第一,熟悉我的人都知道,章某掌的是风水走势,看风水要用山脉地图的,你现在给我几张室内照片算怎么回事儿?上门踢馆儿,来砸我买卖? 第二,人家主家请我来观风望水是出了钱的,结果你红口白牙腆着大脸便要我指点风水,一分钱都不肯往外掏。这对人家出了钱的主儿公平么?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指挥我白忙活,那我和地仙会的一众老仙全都得饿死。 第三,即便我有心免费结个善缘,可求教之人却未必真心求我指点。那人其实并不指望我对他的店面指点些什么,他只想从我嘴里听到一个“好”字,这样转脸便可以对人说他的店面风水上佳,连饭道人都亲口称赞过,说不定就能碰上肥牛,把店面一转手宰人家一刀。 就算碰不上接盘侠,能多一个在人前吹嘘的资本也不亏,反正他一分钱都没往外掏。 因此,即便我真地从照片上看出什么不妥来,好心出言指点他,他也绝对听不进去,还会认为我故意在人前拆他的台,下他的面子,转脸便去找人说我的不是。 观风望水—少酒多餐 为了回绝此类麻烦,我只能上席就开吃,酒宴从头到尾,我的筷子都不停,这嘴里也塞满了东西,一开口答话便“呼哧呼哧”地往外直喷饭粒。 正是有这幅与众不同的做派,我才在朋友之间得了“饭道人”这样的雅称。 其实我这外号实在来得冤枉,那些被我碰过的饭菜可没全进我一个人的肚子。 每逢吃请,小六子他都是兴致勃勃得在自己身上施放隐身术,之后就大模大样地蹲在我的小碟子旁边,等我给他夹菜。 桌上的众人只看到我面前小盘子里堆的像小山一样的菜肴多了又少,少了又多;可他们哪里知道,如果我夹菜夹得稍微慢一点,那只死耗子立马就会冲到转台中间,寻找自己一早相中的菜肴,扑上去大啃大嚼! 就算六子他身上有隐身术,可一盘还没多少人下过筷子的菜肴转眼间就少掉一大半,难保不被席上那些细心之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至于我的外号是饭道人,而非什么酒囊饭袋,那是因为我一早就对外宣称自己戒酒的缘故,这滴酒不沾的自然不能叫起带酒字的绰号。 其实我原来挺喜欢和亲朋好友坐一块一起来两杯,作为一个北方汉子,我这酒量也还可以,最起码半瓶白的放不倒我。我之所以会戒酒,其实完全是被以前的工作逼的。 像咱这样在国企工作的人,一般来说都是干甲方的。 凡是跑过业务的人都知道,在中国甲方绝对是爸爸,从业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不和甲方拉关系的乙方。 这中国人么,一到想拉关系的场合,第一个能想到的地方就是酒桌。因此干甲方的人一年到头,往往能接到厚厚一沓的酒宴邀请函。 对于那些违反工作纪律的吃请,我们肯定是婉拒不去的;但对那些‘已经成功通过甲方验收,而且招标方对工程质量十分满意,因此乙方提议所有项目参与人员一起吃个便饭庆功’的邀约,再不去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因此,我有时免不了,要跟领导一起出去应酬酒局。 有人说,在中国的酒场上,领导都喜欢酒量大的下属。 这话其实不对,领导喜欢那些在酒场上能说会道的。 有些人天生言语机灵,巧舌如簧,只要喝上一口酒,立刻就敞开话匣子,上下五千年无所不知,天上地下无所不晓;这种人既能活跃酒桌气氛,又能替领导寻机挡酒,所以深得领导喜欢。 可我却越喝越是闷嘴葫芦,一杯酒下肚,这嘴巴就闭得死紧,一句话也抠不出来。像我这样的人越能喝,领导越讨厌,怀疑咱是故意不给面子,不帮着挡酒救驾。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宣布戒酒,上座便说自己不会喝,始终滴酒不沾便好。 有人说,这小酒是打开话匣子的钥匙,别人都是越喝越能说,你怎么偏偏倒过来了呢? 我只能说,如果碰上知心好友,不用酒催,也有话语千篇,我和我的发小便是如此,捧一杯白水也能坐着聊一天。但若和那些不知肺腑的人坐到一处,当真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个字儿都懒得搭理。 要知道,酒后失言从来都是一大忌讳,古往今来,因酒误事之人是数不胜数……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想听我在这里吊书袋,因此这闲话就不多说了。 总之就是我这副上了酒桌使劲儿狂吃且滴酒不沾的做派实在惊人,因此“饭道人”的大号很快便在风水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一个欺名盗世之徒,假冒我的名号行骗,结果却被主家轻而易举地识破了。 我曾好奇地找一位朋友询问,这主家是如何在与我素不相识的情况下,识破骗子的身份的? 而那位朋友告诉我:“都说饭道人举止迥异常人,一上了宴席,手里那双筷子便上下翻飞根本不带停的,从未让杯盘在面前空过。我听人说,那一回席上已经摆了两道菜品,而那人只略略动了一下筷子,这还不是冒名顶替,又是哪个?” 哈哈哈哈!凭谁问,大师久仰,尚能饭否? “嘿嘿,好个‘道人饭否’。搭档你能从辞职的阴影里走出来,取得今天的成就,作为你的老仙儿,六爷我欣慰得很啊。不开心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对了,前一阵儿你不是去九洞窟跟八爷单独长谈了一夜么?打这以后,我见你气色好了不少,八爷都传授了什么好本事?如果送了你什么宝贝,可不许私吞啊!” “去你的吧,我身上藏没藏宝贝,还能瞒过六子你这双贼眼?” “说得也是。” “那一夜我倒没跟八爷学什么本事,而是八爷讲了一番道理,教导我做人一定要有规矩。” “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的规矩?” 天可怜见,自从我八岁那年,这只死耗子来我家混吃混喝,一直都是他以老师的口吻教育我。 一晃二十年了,我终于抓到一个可以教导小六子的机会,哼哼,且看小爷如何炮制你。 我清了清喉咙:“没错,就是这个‘规矩’,六子你可知这规矩有什么意义么?”看着小六子仍旧一脑袋糨糊的样子,我别提多开心了,接着开口说到,“我们中国近代历史出了一帮八旗子弟,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这八旗指的是清朝军队的组建制度,以军户三百户编成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若干固山组成一旗,各旗人数多寡不一,其中以正黄旗势力最为雄厚。 需要注意的是,只有一部分满族人是旗人,即所谓的“在旗”,在旗的一般都是军户或者立战功之人,所以八旗子弟实际上指的是清军正规部队的子弟。 按照一般的说法,清朝自康熙皇帝平定三番之乱后,京营八旗有两百多年没打过仗,八旗子弟吃了这么久的国家财政大锅饭,结果把人都给养废了,这些大爷们整天只知提笼架鸟,走马斗鸡,捧角玩票。 所以搁现在,“八旗子弟”成了贬义词,专指祖上有功劳而自己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可六子你知道么?真实历史上的八旗子弟与这种说法略有不同。” “到底是何不同,搭档你速速讲来。” 观风望水—循规蹈矩 清乾隆二十二年,即1757年,清军平定新疆地区大小和卓叛乱,这是有明确记载的京营八旗军参与的最后一次战斗。 八旗军在这场战斗中所立的战果大小姑且不论,反正他们确实跟着大部队一路奔袭至新疆上了战场,后来大小和卓被迅速平定,这八旗军肯定也是出过力的。 但到了四十二年后的1799年,川陕地区白莲教作乱,当时陕西总督向朝廷飞马求援。 当时北京城中部分满族新贵认为,这是一个捞战功混资历的好机会,所以上奏抽调八旗军中最精锐的健锐营与火器营,奔赴陕西前线平叛。 结果这帮旗人大爷们走了快一个月,也没能走出直隶地界,也就是从北京二环出发,足足一个月也未抵达石家庄。 而且地方各级官员均上帖禀报,八旗军于路行军,全无军法部勒,只知一味骚扰乡里,劫掠财物,行事直如土匪一般,所过之处,乡民皆逃窜一空。 这下北京满族贵族没了办法,如果白莲未平,直隶百姓又被逼反,那局面就不可收拾了,所以只能让八旗旗主出马,把这些大爷们赶回京城。 之后到了嘉庆十四年,即1810年,一位王爷在视察八旗过后,给嘉庆皇帝上书,言称八旗军“上马人堕马,开弓箭坠地”,甚至在军营门口站岗都嫌累,居然用每天四十文钱的价格,雇佣汉人来替他们放哨。 到这个时候,即便放这帮大爷们出去当土匪,他们也抢不动了。 “总之,京营八旗军用了短短五十来年的时间,就从一只尚能远征新疆的正规军队,堕落到手无缚鸡之力,连土匪都当不成的少爷羔子。” “我去,连两代人的时间都不到,这也太快了吧?” “所以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在英军舰队进逼天津大沽口的紧要关头,直到道光皇帝派出大臣向英军求和,也没动过那些本应以拱卫京畿保存社稷为使命的旗人大爷们的脑筋,因为此时他们已经烂透了。对了,六子,我还略微会哼几句小曲儿,其中有几句侧面描写了那个时代的八旗子弟的状态。” “善,速速唱来。” 我清了清喉咙,开口清唱道:“桃叶儿那尖上尖,柳叶儿那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阿公,细听我来言呐。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松老三。提起了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儿婵娟呐。小妞哎,年长那一十五啊。起了个乳名儿荷花万字叫大莲。姑娘叫大莲,俊俏好容颜!似鲜花无人采,琵琶断弦无人弹呐。奴好比貂蝉思吕布,又好比阎婆惜坐楼想张三。太阳落下山,秋虫儿闹声喧。日思夜想的六哥哥,来在了我的门前呐……” “停,停,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六爷我的大号都在里边,回头让柳青青听见,又是一场塌天的祸事!” 这支小曲名叫《来探清水河》,在清朝后期广为传唱,后来流传到关外,还被改编成二人转。 这支曲子目前可以看到的唱词,大概有四个版本,我唱的这首用的是郭德纲郭老板在老曲基础上修改的词。 一是因为这首曲辞属于乡野俚语,其用语未免有些那个,使用旧词的话,绝对通不过审核。 二是因为与旧词配套的曲调已经失传,有词也没人会唱,一个没人会唱的曲子,便失去了存在意义。我用郭老板的词,就当给他捧个场子,反正不同版本的内容大体相同。 《来探清水河》讲的是京营八旗军派驻蓝靛厂的火器营,营中有一户叫松老三的军户人家。松老三只有一个女儿,可因为老两口染上了很严重的鸦片烟瘾,搞得家中一贫如洗,迟迟没有给女儿大莲寻找婆家。 后来大莲喜欢上一个叫小六的穷人家的孩子,小六趁夜爬墙来找大莲幽会,私订了月下之盟。 天亮之后,这事儿不巧被松老三得知,他认为女儿不守妇道,败坏了门风,将大莲一番鞭打,也没有问出奸夫的名姓。 松老三觉得此事若被张扬出去,大莲就不再奇货可居,到时收到的聘礼会大大缩水,所以赶紧找了一个愿出高价的官宦之家,把自己姑娘卖给人家做妾。 大莲被逼无奈,跳进了家门口的清水河,小六得知大莲跳水身亡后,拿着香烛来清水河边祭奠,之后也跟着跳进河里殉情…… “我……所以这个曲子是一出悲剧?” 我叹了口气:“大莲固然红颜薄命,可那小六也并非无情之人,只愿他们能黄泉路上双携手,来世照水对梳翎啊。” 我告诉小六子,一个堂堂正规军队的军人,竟然堕落到用自己亲生女儿换取钱财来吃喝享受,即使此时有天神下凡,也救不了这个朝廷了。 八旗军这种惊人的堕落速度,必须引起人们的警惕,如果把五十年前参加过讨伐大小和卓的那批军人,称为第一代八旗子弟的话;五十年后那些上马人堕马,开弓箭坠地,雇人站岗放哨的少爷羔子们,最多只能算第三代子弟,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属于第二代子弟。换句话说,这些少爷们都是亲眼见过祖辈父辈跨刀上马,呼啸疆场的英姿的。 八旗子弟堕落得如此神速,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承平日久,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完全失去了传承的规矩。 试想一下,一个家庭里如果从爷爷开始就天天提笼架鸟,在四九城来回溜达无所事事,传到父亲这一辈,在祖辈的影响下,势必会更进一步,开始逛胡同捧角玩票。 再传到孙子这一辈,即便他志气不凡,有心振奋家声,你觉得在前两辈几十年好逸恶劳习气的“熏陶”下,他会选择赶车拉煤,一滴汗水摔八瓣这种途径去奋斗? 不可能的,他想都不会去想,即便想破大天,也无非是倒腾些文玩核桃之类的东西来赚钱。 八爷告诉我,不经磨难不成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正是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规矩。 观风望水—诛妖破邪 “好个不经磨难不成人,自从搭档你辞职自立,这几年确实吃了些苦头,想必其中关节都已看破了吧?对了,你和八爷长谈一晚上,就只谈了这一件事情么?” “那怎么可能,八爷后来又讲了一些我家先辈的故事,然后把鼠道人那本《观风望水术》传给我了。” 我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火腿夹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承数之人?”我不禁在嘴里轻声地来回叨咕这四个字,思绪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在九洞窟与灰八爷促膝长谈的那个夜晚。 “八爷在上,此番着实受教,请受一拜,小侄尚有一事不明,还望不吝赐教。传承规矩一理,小侄业已知晓,日后定当谨遵教诲。然小侄自幼修习诸般科学之法,之后又以石油为业,窃以为即便当下暂就它途,日后不免重操旧业。今日八爷规劝小侄承先祖鼠道人之术,良言开导我以风水之术行走江湖。能继吾祖之业,实是一桩美事,然十年寒窗韶华虚掷,岂不可惜?” “贤侄亦明造化更易、盛衰兴替之理,既已抽身物外,何故又反惑于虚名,以致逡巡不前?且观贤侄昔日寒窗苦读所习之术,亦可稍加变迁,用之于观风望水之途,何谓虚掷?贤侄所畏者,无非世人毁誉之虚名耳。想那继绝学承香火之事,乃天下至孝之举,又有先祖遗命在前,贤侄禀遗命而尽孝道,此事行之甚妥,理会那旁人碎语闲言作甚?” “先祖遗命?” 灰八爷告诉我,当年他找鼠道人一同二战王府妖僧,鼠道人彼时易装为游方相士,先独自围绕王府沿街卖卦。 想那鼠道人精于术数,与人演卦自然无有不中,立时轰动街市,有好事之人沿街奔走传颂大名,路人闻之皆赞其神技。街坊比邻争相延鼠道人至家,各贿金物以求演卦,由是声名日隆。 不出三日,王府内宅管事于当街将鼠道人拦下,言称王府贵眷仰慕先生大名,还望鼠道人赏光,入府为贵人布筹演卦,事成之后必有重谢。鼠道人镇日游街卖卦正是为此,略加推辞,便欣然应允。 之后鼠道人借演卦之机,以望气之术窥得府中老福晋身体不爽。鼠道人推测那妇人定是滋补过盛,加以久卧温厢软榻,导致虚火内塞之症,当下开出几味消散理气清火之药,嘱咐将药烘干碾末后合温水送服,登时一药见功。 由是阖府称颂,将鼠道人延为上宾,赠以金珠。鼠道人伪言老福晋身体不爽乃是前日王府动工整治后花园,事先未经风水高人指点,故而修缮不当,未在其中留出理风顺气之路,以使戾气郁积于后宅,方才有先前之疾应在老夫人身上。 此时王府众人已将鼠道人奉为神仙,阖府上下连忙施礼下拜,恭求他指点破解之法。鼠道人略做沉吟,佯称时日迁延导致困气之势已成,若轻举妄动恐有大患,须瞻看阖府地势,方能思得破解之法。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旁人皆不疑有他,于是老福晋命管事引鼠道人遍游王府,瞻看各处地势,一干人等不得阻拦。如此安排正中鼠道人下怀,登时借机将内外格局与往来路径看得通透,而后胡乱指了些改造之处,命管事依言行事。 最后鼠道人又托言自己虽奉老君之法,亦与释家并属化外同修,平日多有往来情意,眼下偶经上师禅房,合当入内礼佛一香。 要知这王府的主人乃是一位蒙族王公,平日崇信黄教,连带阖府上下对僧众喇嘛恭敬有加,那管事见鼠道人言称欲拜见上师,更加觉得面上有光,连忙代为通禀,将妖僧请出来与鼠道人一会。 鼠道人定睛观瞧,但见那妖僧赤身露体外罩人皮,左手持一把拨皮快刀,右手托一颅骨骷髅碗,内盛半盏腥膻酥油,一张脸生得猴颧勾鼻尖嘴蛇腮,面色灰暗枯槁,偏生血目双红,十分凶形恶像,望之不似活人。 若非前世外道托生,定是千年修行邪精。鼠道人心下吃惊,暗道这妖僧既然生得如此异相,定然有几分本事傍身,此番只可智取,绝难力敌。 话说鼠道人将王府备细一一侦知清楚,便寻机告辞出府,疾疾赶回寄宿驿店,将一切说明与八爷知晓。 鼠道人称那喇嘛妖邪异常,绝非易与之辈,更兼王府往来路径繁复,邪僧浸淫其间日久,定然伏下歹毒机关算计我等。眼下敌暗我明,更需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强攻。 二人一番商议,最终定下引蛇出洞之计。鼠道人择一山谷僻静之处设伏,暗布钢针连绵于路,之后命灰八爷待到月昏星晦之夜前往府中骂阵,言称此去许败不许胜,好生赚妖僧来此。 八爷依计行事,口衔一竹筒,内盛粪尿狗血诸般秽臭之物,潜身来在恶僧的禅房,将竹筒内一应秽臭之物尽皆泼洒,果然引得妖僧暴怒,口称缺尾畜生敢尔,便横持利刃,手托骨碗,径直来取八爷。 八爷迎上前去,略一交手即刻诈败,立时回身便逃,于路走走停停,赚得那妖人来到设伏之处。 须知八爷身体轻快,全不以钢针为意,蹑爪在针尖上连点几下,一纵身便窜过了钢钉阵。那妖人不知是计,于后疾步紧随,果以赤足踏中钢针,登时惨哼一声,仆地便倒。 八爷先前佯做亡命奔逃之状,此刻趁机返身,以两记飞石佯攻喇嘛的上下两路,趁喇嘛左支右闪无心他顾之时暗伏杀招,运起全身法力,疾催一块尖石,令其后发先至,一举击碎了妖僧手中的头骨钵盂。 那盂中盛的酥油立时四下飞溅,喇嘛见状登时惊骇失色,忙抽下身上的人皮法衣,四下挥舞遮挡,虽堪堪挡住大半酥油,却仍有几滴溅到了身上,伤处立刻血流如注。那妖僧再也抵挡不住,倒在地上不住地翻滚惨呼。 此时早早伏于路旁的鼠道人趁机暴起,以利刃将那恶僧由左肩而至右胯,一刀斩做两段,这才将他了账,超度它皈依向善。 而后兄弟二人将妖僧的尸首在路旁草草掩埋,准备连夜奔赴王府,寻得那宵小之人,讨要被讹去的胡家之宝。 孰料鼠道人在下山途中,竟偶遇一个山上张网捕兽的猎户…… 观风望水—夙怨之仇 原来这猎户是蒙王府中的包衣奴才,平日里在山上张网捕兽,以应奉王府时鲜野味为途,换取赏赐度日。 此人间或能捉到雉鸡活兔,为讨主子欢心,便趁猎物尚活之时,将其送入王府后花园充作贵戚们的玩赏耍乐之物,故而时常于王府内宅走动。 前日鼠道人入府演卦之时,此人也曾在一旁凑趣,因此与鼠道人有一面之缘。此刻他见鼠道人夤夜下山,不免觉得十分蹊跷,因此于路拦住鼠道人动问缘故。 一见此人,鼠道人登时暗道一声不好,哪成想这等荒郊野外也能半夜撞见熟人? 眼下自家行迹已被此人窥破,若放他生离,日后必生事端;然彼此之间素无仇怨,自己又怎能平白害了他的性命? 那人见鼠道人默不作声,一张脸上又神色变幻,不免心下生疑,将猎叉攥到胸前,连声催问鼠道人何故夤夜至此。 鼠道人眼见此人生疑,其神态之间已有所防备,心知大势已去,不免长叹一声,略搪塞对方一句,言称自己方才在此与人了结一段恩怨。 说罢,鼠道人也不待那奴才出声回应,便自顾自地疾步下山去了。 数日之后,那蒙族王公因几日未见上师出门,不免一时惊怪,遂亲往禅房拜谒,却发现那禅房已空置数日,连神位前的长明灯都因无人添油而熄灭了,于是这王公即刻吩咐左右四处寻访上师的下落。 偏巧此时,那在山上张网的猎户带着活兽前来府中献新。他见到众人正大动干戈寻找上师,不免暗自思忖,那夜鼠道人从山上下来,一路行色匆忙,又兼言语蹊跷,没准儿跟此事有什么牵连。 于是这人连忙找到相熟的管事首告,那王府管事闻听了事情经过,也觉得此间牵连重大,丝毫不敢怠慢,立时带着这个包衣奴才面见王爷。 却说那蒙族王爷听得猎户禀告,立时就火冒三丈,当下严命府中总管带领得力家丁,随这奴才上山找寻上师踪迹。 后来,这行人果然在山顶发现一处新鲜土堆,待众人刨开浮土之后,赫然便是喇嘛的两截尸首。 这一行人见出了人命,慌忙连夜下山回禀,直把那王爷气得暴跳如雷,重重赌咒发誓,声言若是拿得鼠道人,定将其挫骨扬灰,献祭于自家上师灵前。 然而这一切早已在鼠道人的推演盘算之中,待到王爷派人一路寻访追查到鼠道人家中,却发现宅院早已人去楼空…… 讲到这里,灰八爷略微顿了一顿:“当年兄长嘱托老夫两件大事,一者乃护送令先翁北上安家,此事业已了结,至于另一件……” 说完,灰八爷从身后取出一个帛包放在桌案上,“若贤侄不愿承先祖之术,便将此书放于原处,吾那兄长与九洞窟百年之约仍在,老夫将于此地专等,一心恭候那承数之人。” 说完,灰八爷冲我点点头,转身推门出去了。 我愣愣地望着八爷留在桌子上的帛布小包,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不住颤抖的手搭在丝绸包裹上,从指尖传来一阵冰凉滑溜的感觉,这耳边仿佛又回放起灰八爷方才的故事。 鼠道人当年帮助灰八爷用计设伏除去了妖僧,这下躲藏在王府之中的骗宝之人再也无处托庇,只能乖乖将那从胡家骗来的宝物原样奉还。 当灰八爷看见这件失而复得的宝物,不禁想起自己那位情同手足的发小,只因鉴宝当场一时失察而被逼出走,至今音信全无生死不明,一时间老泪纵横,痛哭失声。 最后还是鼠道人安慰八爷说,这一切都是命数使然,八爷已经尽力替自己的发小维护声名,如今心愿达成乃是喜事一桩。 鼠道人嘱咐八爷尽快返回九洞窟,以免夜长梦多,这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宝物千万不能再有闪失。 等灰八爷彻底平稳了心情,鼠道人又说,这次虽能顺利除恶,然而自己亦不慎在外人面前暴露了行藏,最终难免祸事一场,所以需要尽早回家亲自主持应对,逃难避祸事宜,就不陪灰八爷去胡家还宝了。 当下兄弟二人于路洒泪分别,却说鼠道人回家之后立刻召集家中所有人等,先将一应仆从丫鬟赠予厚资全部遣散,之后力排众议,将一应粗笨家什丢弃不要,仅收拾了些金银细软,胡乱裹了几个包袱,便带着阖家老小连夜雇车远走高飞了,只给那蒙族王爷留下一座空空的宅院。 鼠道人此去还家,于路无甚出奇之处,故且一言带过。单说灰八爷去胡家上门还宝,当年他也是年轻气盛,又兼夺宝过程几经凶险,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再加上有自己发小的一笔老账要清算,一番对答言语就说得不怎么入耳,很是讥讽了胡家几句。 想那狐仙一个个眼高于顶,如今让八爷区区一个灰仙数落到鼻子上,这脸面再也挂不住,于是两拨人越说越僵,最后八爷直接下场和胡家小辈们动起手来。 这八爷仰仗自己和鼠道人一同闯荡江湖积累下的丰富经验,又兼新近刚刚剪除妖僧,胸中锐气正盛,接连挫败多位胡家好手。 可八爷毕竟属于小辈灰仙,其修为比起前辈老仙尚有不足,几番车轮战过后,渐觉气力不继,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在最后关头,还是胡翠翠帮助八爷解了围,之后又在灰胡两家之间斡旋奔走,最终化解了隔阂,只可惜阴差阳错,胡翠翠与灰八爷后来未能得谐连理。 当然了,胡翠翠与灰八爷的这些往事,是小六子那个大嘴巴偷偷告诉我的,总不能指望八爷把他年轻之时的风流情事当面讲给我一个小辈听吧。 闲言少叙,却说八爷在料理完与胡家的恩怨之后,到底放心不下鼠道人的安危,赶忙前来探问虚实,却未成想鼠道人那间费尽千辛万苦置办下来的宅院,早已人去楼空大门紧锁,这门板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与悬赏捉拿的海捕文书…… 观风望水—承术之人 灰八爷在鼠道人的影响下也粗通文墨,他凑上前去阅读榜文,才知道那个蒙族王公诬陷鼠道人与江洋大盗勾结,说这座宅院就是贼赃,将其查封了。 灰八爷读到这里,差点儿咬碎了口中钢牙,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王公,在其脑门上楔进去三斤石子。 可八爷又一忖度,如今当务之急乃是鼠道人全家的安危,反正王府也不可能长腿跑掉,来日方长,待自己找到好友一家,再动身前去报仇不迟。 想到此处,八爷一挺腰人立起来,顺着风向抽动鼻子,之后以鼻寻味找到附近一处鼠洞。 只见八爷在洞口运起神通,过不多时,这满洞的老鼠皆衔尾鱼贯而出,面朝八爷接连叩首,纷纷拜伏于地。 原来这五仙家中数灰家最是抱团儿,也最为念旧,虽然已修成仙体,灰仙们不似其他仙家那般,把未成仙的同宗视作异类。 因此灰仙们一直对这些老鼠同宗照拂有加,时不时就接济一些粮草应急,而老鼠们也乐得为灰仙所用,自愿替其奔走效劳,以求灰仙们犒赏美食。 所以几乎每个得道的灰仙,都有号令群鼠为己所用的本事,即便是那些素无交情的老鼠,灰仙们也可以凭借自己久为上位者的威严,从它们那里获取情报。 当日灰八爷一番恩威并施,顺利得从这些老鼠口中问明了鼠道人一家的去向,便兴冲冲地循着方向追了下去。 八爷一路上不免几次重施故技,终于在半个月后,辗转找到鼠道人设在乡下的隐居之处。 此回兄弟二人劫后重逢,不免各自唏嘘感叹。在问过对方的近况后,八爷便着急上火地追问鼠道人眼下准备如何报仇,需不需要他去王府上放一把火? 谁知鼠道人却笑着摇头制止了八爷,说既然成功追回了宝物,已属万分侥幸,就不要再为此多造杀孽,平添罪责,再说眼下自己还有要事拜求八爷。 那一回鼠道人托付给灰八爷两件大事儿,一件自然是在鼠道人身故后,护送我老爷爷北上投亲。 后来八爷一路将我老爷爷护送至九洞窟附近,又特地在当地找寻了一户良善人家,安排他前去投靠,以此安身立命开枝散叶,这些自不在话下。 这另一件大事则是鼠道人恳请八爷替他妥善保管章家祖传的风水之术……比起前事,此事显然更易。 八爷当即一口答应,承诺将来只要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家,八爷便亲自将章家祖传的风水之术传授给我老爷爷。 结果鼠道人却一摇头劝阻了八爷,说他已经推演过几次卦象,每次都是推演到七爻之后,方有柳暗花明之兆,可见自己这头几辈子孙不是资质平庸,就是心不在此,绝非可以托付之人。 但令他欣慰的是,相隔多代之后却有一位天赋异禀且又心地良善的小辈,是那命中注定的承术之人,因此鼠道人嘱咐八爷只管安心在九洞窟等候那应数之人上门即可。 既然鼠道人自己都那么有信心,认为将来天上必会掉下一个应命之人,那么灰八爷就该对自家兄弟抱有信心。 再说即便八爷替章家着急也没用,授业传道这件事儿讲究缘分,人家后辈如果对此不感兴趣,总不能掐着他的脖子硬逼着吧? 谁知灰八爷在九洞窟,这一等就是一百多年,眼看着自己年齿不轻天劫将近,而当年兄长口中的承术之人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趴着。 一想到这里,灰八爷不禁着急上火,时不时就扪心自问,莫非是自己这些年没有严格按照鼠道人的指示,在哪里做错了么? 要知道,我老爷爷当年生下兄弟四人,其中我爷爷排行老二,四人当中就属他的个性最为火爆。 当年日寇进犯山东,一路烧杀抢掠,我爷爷看在眼里气在心头,终于在十四岁那年离家出走,投奔革命去了。 要提起他老人家当年做地下工作时的化名‘鱼娃子’,老家那些上了年纪的老革命都还有一点儿印象。 我爷爷离家出走以后,家里的兄弟为此三个爆发了一阵争吵,三爷爷和四爷爷埋怨兄长没有看住我爷爷,眼下兵荒马乱,独自一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挣扎活命。 而大爷爷却恼恨我爷爷不告而别,心里边完全没有这个家。那一天兄弟仨越吵越僵,后来干脆分家另过了。 最先离开家的是我大爷爷,据说他当年是跟着一帮去口外贩货的商人走了。当时因为日伪层层盘剥,市井百业萧条,家中的砖窑厂也停工了,大爷爷出面多方求恳,终于找到愿意接手的下家,将厂子出倒给旁人。 之后大爷爷将卖厂子所得的钱款一分为四,除了自己那份儿,将剩下三份交到老奶奶手里,再叮嘱老三老四在家要好生耕种孝顺母亲,顺便寻访我爷爷的下落之后,就背上包袱离开了家乡。 结果他这一去,从此便音信全无。 抗战胜利后,我爷爷特意向部队请假回到家乡,准备看望兄弟和老母,结果一到家便得知大哥已在多年前就断了音信。我爷爷那邪脾气一上来,便指着老三老四的鼻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三爷爷的脾气比较懦弱,被他训得哑口无言,可四爷爷却也是个炮筒子脾气,他和我爷爷狠狠吵了一架,当天晚上便偷偷从家里拿了点儿钱出走了。 然而我爷爷睡了一觉后,才发觉这一切的根源……多半儿要赖自己当年不告而别,所以他十分懊悔,准备去找四弟认错服软。 结果等他进了四爷爷的房间,才发现人已经跑没影儿了。后来我爷爷托人多方打听,终于得到消息说,有人最后在青岛码头看见过四爷爷,说他上了一条开往南洋的船,但具体是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几天后爷爷归队的日子到了,他只能洒泪告别三弟与老母,再度扛起钢枪。之后爷爷跟着部队一路南征北战,等到淮海战役打完,他主动申请要回地方工作,好方便自己就近照顾兄弟和母亲。 当年全国各个解放区都特别缺少干部,因此爷爷的申请很快就被上级批准,之后转业回到老家工作。这其中还有许多故事可讲,不过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却说灰八爷这边,等那传术之人等得心急如焚,眼看着四兄弟一个个分散到天涯海角,谁知道这传术之人到底出在哪一支呢?自己究竟是跟着探寻一下兄长后人的下落,还是继续遵照之前的嘱托,留在九洞窟等人? 然而就在灰八爷自己都开始疑神疑鬼之时,鼠道人口中那位传术之人,竟然真地从天上掉了下来。 观风望水—一卷而空 那回八爷挺尴尬地告诉我,当年若是在爷爷他们兄弟四人中间选一个承术之人的话,八爷最不看好的就是我爷爷,因为爷爷他心眼忒愣! 你想啊,他离家参加革命那年才是个十三四的熊孩子,这能有什么见识眼力?而且我们老家当时还属于敌占区,大街上的日伪汉奸肯定比革命队伍要多得多,以我爷爷当年的见识与认路水准,他是怎么找到潜藏敌后的革命队伍的? 估计是他在路上只要碰上不穿黄黑军服(黄:日军;黑:伪军)的队伍就上前去问:“你们敢不敢打日本鬼子,敢打我就跟你们走。” 可以说在那个年代,能主动站出来抗击日寇的志士,无不凭籍着自己对国家和民族的热忱,走上这条救亡图存的道路,这势必是一条艰苦曲折且充满荆棘的道路,但他们却走得义无反顾! 灰八爷虽然很敬佩我爷爷的血性,但也实在怕了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八爷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够愣头青的了,结果我爷爷居然比他还愣,若真把本事传给他,回头他能把天捅一个窟窿! 估计灰八爷觉得当着我的面,这般评论我的爷爷实在有点儿不厚道,不禁脸上一红,告诉我他其实对我那三个爷爷同样不满意。 大爷爷和四爷爷自不必说,古语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毕竟当年我老奶奶还健在,按道理兄弟四人都应该守着老母尽孝。 我爷爷出门是为国尽忠,这理由勉强说得过去,而大爷爷和四爷爷这两位,一个为挣钱,一个因为赌气跑出家门,这在灰八爷这种传统家长眼中,其秉性就很上不得台面了。 过去要给自己这门手艺寻找传人,最看重的正是徒弟的人品秉性,如果这一项得分不及格,手艺传承就别想了。 正是因为灰八爷当年心怀芥蒂,所以才没有安排人手去追查大爷爷和四爷爷的下落。 现在家里只剩下三爷爷一人,可八爷看他也不顺眼。 灰八爷认为三爷爷的人品秉性尚可,只不过性子稍显懦弱了些,倒不存在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三爷爷把老爷爷的纨绔习性给原封不动地继承了下来,特别喜好口腹之欲,隔三差五就得弄点儿烧鸡大肉之类的硬菜来打打牙祭,在当年那个困难时期,即便手里有俩钱儿,也不能如此糟践。 于是灰八爷有心要现身去劝谏一下三爷爷,好让他迷途知返,从今往后踏踏实实过日子。 结果好巧不巧,老奶奶在这个节骨眼上张罗着给三爷爷娶了一房媳妇,无非是指望媳妇能约束儿子一下,兴许就能沉下心来过日子。 谁知这位三奶奶是个‘不贤’之人,她见兄弟四人分散各地,家业一时无人主持,就时常撺掇三爷爷,说老大老四都出门做生意挣大钱,老二在外边吃皇粮也是逍遥自在,只剩下他守着家中土地刨食,这般下去能有什么出息? 况且眼下年成不好,家中饮食起居一日不如一日,如此掯勒俭省绝非奉养母亲的道理,总之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撺掇三爷爷卖地。 三爷爷本就耳根子软,加上这夜夜呼啸的枕头风,于是他就将心一横,偷偷瞒着老奶奶,将家里的土地变卖了不少。 三爷爷这幅做派,不出意外地将八爷气得七窍生烟,要知道八爷这辈子一直都在为振兴灰家的家声而奔走努力,甚至还为此与挚爱胡翠翠起了生分,最终未能得谐鸳梦,你说他看见典卖祖产的不肖子孙会是什么情形? 得亏三爷爷他不是灰家子孙,不然八爷很可能直接上手清理门户了! 既然三爷爷如此不成器,八爷就寻思着,不如再去试探一下我爷爷,兴许多年的行伍生涯磨炼好了心性也未可知。 正在此时,我爷爷从军队转业回老家工作,结果他一到家,便把灰八爷的鼻子给气歪了。 在这里我要替我爷爷分辩几句,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八爷确实误会他了。 当年我爷爷参加革命时只有十四岁,像他这个年纪,一般捞不着上前线杀敌的机会。 按照当年爷爷部队首长的原话就是:“小鬼,你还没有一只枪(三八大盖)高,上前线能干什么?” 好在我爷爷文化程度高,是高小毕业,大概相当于现在初二初三的水平,所以他被组织上分配去传递情报,从此当上了交通员。 这是一个战斗在敌人心脏中的任务,其危险程度自不必说,组织上因此有特殊政策,交通员可以火线入党。 所以仅仅考验了不到半年,我爷爷就光荣入党了。也正是为此,他拥有着一般同龄人都比不了的长党龄。 这个特殊情况,让我爷爷在之后的政治生涯中占了不少便宜。在老家解放之后,县里头等大事便是推进解放区的土地改革工作,这种事儿自然要找党龄长,对党的事业忠诚负责的老同志来主管。 当时县组织部长一翻花名册,呦,咱们县竟然还有一位八年党龄的老党员啊?那就由他负责土改吧! 于是这个担子便这样落到了爷爷的肩上,当时可把他愁坏了,因为老爷爷在砖窑厂生意红火的年景,给家中置办了百十亩土地。 按照土改的标准,老爷爷家妥妥地是大地主啊!让地主家的孩子负责土改,这不是搞笑么? 爷爷是真有心把家里的土地都分掉,可那样做非把老奶奶逼得跳井不可。自家的事儿都扯不清楚,怎么去做别人的工作,怎么能完成党组织交给的光荣使命? 爷爷就这样愁眉苦脸地回了家,结果到家一问,三爷爷居然把土地变卖了大半儿。这下真是打瞌睡送来了花枕头,爷爷连连夸奖说咱家就属老三会办事儿,这思想觉悟真高,都把三爷爷两口子看傻了。 之后我爷爷找来租种家里土地的佃户,告诉他们留出十亩土地给老三,剩下的土地,谁租的就归谁:“眼下章家是二少爷作主,我说话算话,这就给你们写字据办地契。” 观风望水—阴尽阳生 一开始那些佃户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等写着他们名字新地契拿在手上,这些人才得知我爷爷并非跟他们开玩笑逗闷子。 这下他们可高兴坏了,出门见人就夸奖我爷爷,说这章家二少爷真不愧是做大官儿的,连自家的土地都舍得拿出来分送旁人,这手笔气度绝不一般,真是民之父母。 当时我爷爷的职务是县财政局副局长兼土地改革推进委员会主任,其中副局长是加衔,后面的委员会主任才是他的本职,可乡下人记不得这么长的名字,逢人便说我爷爷是县衙里的副太爷。 我爷爷这种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极大地影响了当时老家那些仍持观望态度的地主们:“敢情这章家老二是吃生米的?自己家的土地随随便便就分掉了?那最好还是不要惹他,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老老实实照他说的做吧。” 就这样,我爷爷毫无阻碍地在家乡推行了土地改革,出色地完成了党组织交给的任务。 当然了,三爷爷他对爷爷这般分配土地十分不满意,但由于他对之前偷卖家里土地一事心中有愧,觉得自己将来没法向大爷爷和四爷爷交代。 再加上爷爷他当年冲三爷爷拍胸脯许诺,只要三爷爷他支持自己土改,待大爷爷和四爷爷回家之后,自有爷爷他出面解释老爷爷传下的土地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此外爷爷他还吓唬三爷爷说,现在超过十亩地就会被划为地主,这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名头,说不准啥时候就要再打一次地主老财,不如安安稳稳当个富农得了,如此这般才算安抚住三爷爷两口子。 不过后来国内土地革命形势转变,主要因为当时没有那么多可以分地的地主,所以特地降低了标准,规定凡是拥有十亩地的人家也算地主(最早的标准是十二亩)。 这下就尴尬了,最后爷爷他找人往三爷爷的土地上移栽了十几株枣树,又特地嘱咐村支书说这枣子熟了,全村人都可以去摘,所以种枣树这块地面得算村里公摊,不是三爷爷家的私有土地。 那村支书和我老奶奶家沾个拐弯儿亲,自然明白爷爷他是在保护兄弟,很上道地拍胸脯保证说,一切包在自己身上。 于是在老支书的一番操持下,我们家那个村子不但没有一个地主,甚至连富农都没有:三爷爷他被划分为中农,而爷爷他由于名下没有一分地,所以家庭出身属于最最光荣的贫农…… 这一切内情,都是我小时候缠着爷爷讲故事时,他亲口告诉我的,可八爷当时并不知晓。 八爷他只从旁人那里打听到,我爷爷回家后没几日,便把家里的土地分给了佃户们。 这种情况在旧时不是没有,清朝的《官箴》里就规定,地方官不能在所辖区域内置办产业,以免与民争利滋生事端,但如果是当官以前就置办下的产业则可以保留。 于是有一些急于往上爬的地方官员,会把自己名下的产业分送出去,以便博得一个为官清正不与民争利的好名声。 所以灰八爷误认为爷爷他是一个眼里只有乌纱帽的官儿迷,这种散尽家财谋求官场前途的做法,虽算不上败坏家业,却也是八爷这种云淡风轻的修道之人所鄙夷的。 眼瞅着兄弟四人谁都不像能承术的样子,八爷也只能把主意打到下一代身上。我父亲他们兄弟几个都是在建国之后出生,长到十几岁时正好赶上十年动乱,天天按照最高指示,到处鼓捣破除四旧,立誓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灰八爷一看,得,若真把书给他们,当时就能填了灶膛烧火! 等到十年文革过去,这兄弟几个已经长大成人,思维模式都固定了,更不可能去学习风水术这种‘封建糟粕’。 这下可愁坏了八爷,眼瞅一百年间,三代人都换过去了。这章家的第四代子孙,他们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家祖上鼠道人曾把一本家传风水术寄存在九洞窟这档子事儿啊? 那回在九洞窟听灰八爷讲古,正好讲到我爷爷当年的一些经历。我怕其中的误会越搞越大,于是趁机略微把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告知了八爷。 谁知灰八爷咧嘴一笑,说他早已心中有数,毕竟当年那场动乱牵扯如此之广,多少舍不得破财之人因此破家。 八爷称赞爷爷他十分有远见,能及时丢车保帅,不过也很可惜,爷爷他也不是八爷寻找的承术之人。 那一天,灰八爷他很严肃地告诉我,鼠道人当年演卦推算之时,明言这最后一爻是“阴尽阳生,柳暗花明”之象,可就连鼠道人自己都没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直到那年遇见了我,八爷才明白这“阴尽阳生”之意。 我所在的这一支章家后裔,首先我爷爷是老革命家,谁跟他讲封建迷信,他就跟谁急。 之后我父母是文革后第一批重点工科大学生,高学历自然有高眼界,怎么看都和风水相地之流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按理说在这种家庭氛围成长起来的孩子,应该更加与风水相地术绝缘,可我偏偏从小就喜欢翻看古代志怪传奇小说,还最喜欢研究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说作怪不作怪? 灰八爷不无羡慕地称赞鼠道人当年能把卦象推演到如此地步,当真是穷通众生造化之机,极尽鬼神莫测之能! 那一年我不知倒了什么邪霉,稀里糊涂的招惹上一条凶瘘。 这是一种完全借助阴气化形的妖怪,十分难缠,虽然最后我凭借床上那个决明子枕头打跑了凶瘘,可也被它的阴气所伤,以致每日疲倦无力,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 当时父母带着我四处求医,最终却没能治愈,只得寄希望于拜访乡下老家的能人异士来帮助治疗痼疾。 老家村子里的大辈不少,偏偏老家人很讲究礼数,碰上大一辈的都得深鞠一躬,如果碰上大两辈的,那就得直接跪下给人家磕一个脆的。 我是第一次回老家,村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哪里知道谁辈分高谁辈分低?可父母碰上熟人,就喊我上前打招呼,若动作慢了半拍,还要被责怪缺乏教养没有礼数。 我自个儿琢磨了半天,觉得还不如逢人便撸袖子作势准备磕头,反正受得起这礼的,我早晚都得来个脆的。 如果来人受不起,他肯定会赶紧伸手拦住,那我直接连鞠躬都省了,对,就这么办! 就这样,我和父母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一位远房姑姑家里。父母把我安顿在前院的客房中,一转身便出门找寻名医去了。 观风望水—前因后果 我一来独自无聊,二来旧病未愈精神不振,在客房里坐了一小会儿,只觉上眼皮直打下眼皮,干脆往床上一倒,先睡一觉再说。 朦朦胧胧之间,我就听得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勉强一睁眼,看见面前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儿,只能依稀分辨出前面那人是一位黑发老者,其后跟着一个年岁不大的白袍少年,一张脸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我心说这是哪家的长辈,怎么直接追到屋里来了? 于是我赶紧起身,冲着那个黑发老者的方向一个响头便磕了下去,谁知这一磕,那老者立刻就喜上眉梢,一把拉起我连声称赞好孩子,之后更引出了无数故事。 大家如果看过前文,想必都知道这是灰八爷带着小六子前来给我治病疗伤。虽然八爷瞧爷爷他们几个不顺眼,但毕竟我是鼠道人的直系子孙,眼下是被妖怪所伤,这才特地找上门来求九洞窟的灰仙们帮助医治。于情于理,灰八爷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正巧在那时候,小六子正和柳青青因为五仙大比放水的事件纠缠不清,几乎每天都有愣头愣脑的柳仙寻到九洞窟门上,指名道姓要见灰小六,名为切磋实为打架,将九洞窟搅闹得乌烟瘴气。 因此这次出门为我疗伤,八爷顺便将小六子带上了,就是怕他独自留在九洞窟继续生事儿。 那为什么我这一头磕下去,灰八爷便喜形于色呢? 因为仙家们如果要在不熟悉的人类面前现身,一般都会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释放一个幻身之术,即仙家会使用法力凝聚一个与自己形貌相似的幻影,而后真身潜藏在阴影角落之中,偷偷观察对面那人。 如果来人对仙家图谋不轨,那么他的第一击一般都会打在幻影之上而扑空,这样仙家便会发现此人居心叵测,及时发动反击。 这也是仙家们被不义之人多次暗算之后流传下来的习惯,可是我这一头竟直直地冲着八爷与小六子真身所在的方向磕了下去! 八爷直言他当时是猛地吃了一惊,其实想看破八爷的幻术其实不难,在身上放一个火系的“真知灼见”,或者透过玳瑁片来观察都可以办到。 但要想仅凭肉眼就看破幻象,那得要有极其特殊的本领,而这种本领往往不是天生的,比如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那必须得到太上老君的丹炉里吃点儿苦头才行。 以我当时的资历,几乎不可能掌握这种本领,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我并没有看破幻象,而是拥有极其敏锐的气感,因此能够觉察到八爷和小六子身上微弱的仙气(法力)流动,这也属于十分罕有的天赋,其拥有者往往能成为非常优秀的风水地师。 实际上,只要肯静下心来努力钻研正确的风水理论,每个人都有成为风水地师的可能。就比如我是学沉积油藏的出身,靠着小六子教授的风水理论,再结合大学时学的一些理论知识,也成功转型成了一名风水地师。 可要是想在观风望水这条路上走得更远,那就必须开始修炼五行法门,培养自己对天地间分布的法力的感觉,即所谓的气感。 要知道,天下风水上佳之所,多半儿也是法力充沛富集之处,过去那些出名的风水大师,往往一下便能点到一块吉地的穴眼,也叫金井。 之后他会指挥工匠以金井为中心,向四周规划展布阴阳宅,这样才能真正有效利用此地的风水格局,做到有益主家。 一块吉地可能会覆盖方圆三四里的地面,而吉地的金井却往往只有一两尺见方。一个精谙风水理论的地师找到吉地并不难,可要想准确点中金井,没有气感的地师就抓瞎了。 当年灰八爷敏锐地发现,大多数人类风水师在气感上建树平平,而灰仙们敏锐的气感在观风望水方面大有可为,所以才会突发奇想得去找人类风水师搞联合,一起开发风水相地的业务。 灰八爷声言我天生就拥有极强的气感,按照老辈子的说法,这种罕见的情况叫祖师爷赏饭,而且这次又是我因病主动找到九洞窟来的,岂不正是鼠道人推算当中那个从天而降的风水传人么? 于是灰八爷即刻用法力化去我身上残余的凶瘘阴气,而后又指派小六子跟我回家,名义上是安排灰家子孙到人世间游历,实际上却让小六子暗地里看紧我,别让我自己把天赋树点歪了,争取早日踏上风水地师一途…… 八爷将一应故事讲完,用手一拍桌子上的帛包:“此物便是章家传家至宝,还望贤侄切莫辜负君家列祖列宗的期许。”言罢,八爷把我一人留在屋子里,说是让我自己好好想想,而后转身出门走了。 我伸手揭开包裹书本的丝帛,一本蓝底白裱边沿破旧的古书映入眼帘,《观风望水术》?你就是百十年前鼠道人留下的遗物?也是我那早已注定的宿命? 如果人类的一切都摆脱不了命运的摆布,只是一场场早就写好剧本的木偶戏,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所有的不屈和抗争岂不都成了一场笑话? 我高中三年忍受了无数白眼、非议和嘲讽,最终考上一所重点大学,才能拥有今天这一切……结果现在有人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了?!是谁写的这倒霉剧本?小爷问候你全家! 想到这里,我真想甩手离开,去告诉八爷我压根儿不想成为什么风水地师,我要重新找一份儿普通的工作,娶一个普通的妻子,生一个普通的孩子,就这样普普通通过一辈子。什么宿命传承,什么家族至宝,小爷不稀罕,让这一切统统都见鬼去吧! 我最后又看了一眼那本《观风望水术》……先祖遗物……好啊,你既然在此静静地等了我一百年,想必也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吧? 很好,小爷我给你这个机会,想要我带你走,你就得先说服我! 我一脸戏虐地举起古书,将它靠在自己的额头之上:“快点儿吧,时间可不等人,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接着,我就收敛思绪开始举着书静静冥想,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真的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沙沙”声,似乎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是我想多了吧?这本破书又不是什么羊皮古卷,上面也没有加盖所罗门王的封印,自然就不会有什么魔鬼藏身其中,正鼓动如簧之舌诱惑我放它出来。 我摇摇头,准备放下古书离开,就在此时,那“沙沙”声突然就清晰了起来:“傻缺,你捏疼大爷我了!” 我去!什么鬼这是? 观风望水—古籍书灵 我好悬没一把将这本古书扔出去,可那阵突兀的声音就像它方才出现的那样,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呆立了片刻,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却发现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一时间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呸呸呸,山东地邪,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耸耸肩膀,准备把古书扔到桌子上离开,这时又有一阵沙沙声传来:“傻缺,你轻着点搁,可别摔了大爷我。” 我终于确定是手里这本书在说话,我了个去,这下乐子大了,难道真是我家祖先在这本古书里封印了什么鬼怪妖魔,准备吓一下那些前来继承遗物的有志子孙?鼠道人他应该没这么无聊吧? “喂,那边那个傻缺,你手心里都出汗了,可别弄湿了大爷的衣裳。” 完了完了,还知道穿衣服,那肯定是一个鬼了……哎?不对啊,若是鬼物阴邪的话,为什么我的护身离火没有自动启动,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鬼怪烧成渣渣呢? 难道……我今天碰上的竟然是能无视这护身离火的鬼王?哎呦,这种鬼祖宗可万万不能开罪! 想到此处,我赶紧双手倒换,将手心的汗在衣襟上擦拭干净。 “嘿,那边那个傻缺,看样子你能听见大爷我说话啊?赶紧,赶紧,陪大爷唠十两银子的磕儿,这一百年可把大爷憋坏了。” 我去,书本里的鬼怎么还是个话痨啊?传说这鬼王不都气度沉稳,一副王者之风么?这个设定不对啊!不过……貌似它挺健谈的,或许我可以套套它的词儿? 之后,我对着古书大呼小叫了两三分钟,才发现完全是鸡同鸭讲。其实想想也对,这书又没长耳朵,它凭什么能听见我说话? 我先后试了好几种方法,最后发现只有当我紧抓书本冥想的时候,才能和书里的‘鬼东西’交流,依我看这玩意儿不能开口出声,估计用的也是意念交流的方式。 对了,方才他告诉我,他本名叫做墨胆晶,是寄居在这本书当中的书灵。之后我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和这个书灵商量好价钱,我终于说服他不再叫我“傻缺”,而是称呼一声“主公”;作为回报,我要给他讲五个最新鲜最有趣的故事解闷儿。 此外我嫌他的本名“墨胆晶”太拗口,又以多加一个故事的代价取得了喊他一声“小墨”的特权,嗯……小墨,你好。 随后我与书灵小墨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情,小墨他并非章家祖先封印在古书中的邪魔,毕竟祖先给不给后代留东西都无所谓,大不了后人白手起家,可若故意留个祸害给子孙,那便是得了失心疯,成心想断子绝孙了。 实际上章家祖先当年只想弄个文章加密而已…… 你仔细想想,过去那些医馆开门授业,弟子们天天在一起学艺,学的同一本医书,背的同一套药方,互相之间都盯得很紧,谁要和大家学得不一样,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而且师父也不可能时时都给亲传弟子单独开小灶,不然就会寒了其他弟子的心。 按理说,这样培训出来的弟子之间水平应该差距不大,可是往往亲传弟子的水平能比普通弟子高一大截子,这究竟是何道理? 其实这里边的秘密非常简单,做师父的仅仅多传给亲传弟子一句口诀,药量加三分! 因为师父已经提前把方子上的剂量给减了,再加上三分才是正常药量!普通弟子用减了量的方子给人治病,虽然也有效果,但肯定会迁延时日,不会像亲传弟子那般治疗得立竿见影。 这种保密手段肯定不太厚道,可过去行内人士对行业机密相当重视,认为保住机密就保住了饭碗。 甚至还有宵小之辈因图谋别人的诀窍秘要,不惜干出杀人越货的事情,所以当时的人们往往想尽各种办法保守秘密,即便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退让。 章家祖先自然也不能免俗,不过他们用的方法稍微高明一点儿:先用一种富含法力的矿石研墨,将真正的传家之术写在书上,同时在字里行间预留出一定空隙;待墨迹干透后,再换新笔沾上普通墨汁,于留空处写一些干扰性的话语,以此将全文连缀成篇。 如果这本书不幸落入外人之手,只要那人逐字逐句地认真研读修炼,非引得他走火入魔不可。 这真正的修炼方法,应该是手捧书本闭眼冥想,只要这人已经修炼出气感,那些带法力的字句便会清晰的印入阅读者的脑海,从而做到去伪存真。 所以当年章家祖先只是想找一块富含法力的矿石来调配墨汁,却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小墨。 我估计小墨应该属于一种极其罕见的矿石精灵,通俗点儿说,小墨他就是石头成精。 一般常见的精怪都是由动物修炼而成,听小六子说,灰家的先祖也曾遇到过一株大桂树成精。 至于矿石成精的例子,连一向见识广博的灰仙都未见过,只有那些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传说中,似乎提到上古时期有一个妖魔属于矿物成精,不过时间隔得实在太久,具体情形早就语焉不详了。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世间万物都能自发地吸引天地间游荡的法力附着于自身,当吸附的法力达到一定浓度,法力便开始淬炼被吸附者的身体。 我推测这个改造过程应该是一部分一部分逐渐完成的,当整个身体都被法力淬炼一遍,被吸附者就能更加主动有效地收集天地间的法力;甚至在进一步的淬炼过程中,被吸附者还逐渐学会使用收集到的法力来施放法术。 此刻,便意味着这个被吸附者成精了。 至于为什么动物成精的例子比比皆是,可能和动物天生的习性有关,比如灰家,如果吸引到足够数量的法力,一定会先淬炼那双爪子,以便更好地挖洞掘泥。 同理,老虎会首先淬炼爪牙,以便将猎物一击毙命;而狍子则会淬炼四肢,让自己跑得更快。 总而言之,动物们都是首先往最有利于自己生存的方向进行淬炼,越淬炼则存活下去的机会越大,自然越容易支撑到将身体完全淬炼一遍,从而修炼成精的那一天。 观风望水—小墨诞生 与动物精怪不同,植物精怪们极少能站起身来满地乱跑。 因此植物精怪在首次淬炼之后并不能有效提升自己存活的几率,一旦碰上天敌照样得玩完,这成精的难度相比动物就要高出不少。 不过植物也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它们的体型比动物大得多。只要不是倒霉到被天敌一次性连根儿刨,在被天敌摧残之后,植物精怪凭籍着其地下广阔的根系,很快便能生出新的枝芽来,假以时日,总有极少数幸运儿能撑到全身淬炼完成的那一刻。 最倒霉的是矿物精怪,它们不但像植物一样没法满地跑,甚至连长大都做不到。 而且它们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往往刚把身体淬炼到一半儿,就被我家祖先或者像小六子这样眼光毒辣,又好搜集宝物的主儿弄回家去做手工了……小墨就是这般糊里糊涂地被磨做墨汁,最后变成了书中的文字。 小墨说,他本来在一处山洞里浑浑噩噩地睡大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忽然就有一道火光照亮了洞窟,紧接着小墨的世界猛地上下颠倒了过来,但很快一切就归于黑暗,只觉得身下不时传来阵阵抖动。 不知过了多久,小墨又感觉到从‘头顶’照来一阵猛烈的白光,他发现自己被扔到一个石头碾子底下,接着就眼前一黑,再度昏睡过去了。 当小墨这一次醒来,竟然发现周围同时出现了无数个“自己”,这种情况让他一时间非常困惑。 不过这种困惑并未持续太久,他发现只要自己有意识地放出意念去接触其它的“自己”,就能把对方一下吸收进身体里面来。就这样,小墨开始沉浸在吞并与统一的游戏当中。 后来小墨他慢慢地发现,有一些“自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也开始吞并周围那些小个头的“自己”,这种情况让小墨第一次有了危险这种感觉。 然后他有意识得加快吞噬周围的“自己”,就在这一过程中,小墨还学会了如何进一步优选下手的对象……他总是抢先吞噬那些开始吞并弱小“自己”的不太弱小的“自己”。 终于有一天,小墨碰上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自己”,那一次小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对手吞下肚去。 其间有好几次,小墨都觉得自己快不行了,马上要被对手吞掉了,可最终还是小墨他坚持到了最后,终于将对方整个吞下肚去。 干完了这件事儿,小墨觉得突然好困,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等小墨第三次醒来,他惊奇得发现,有一个光亮软滑,一头有毛,另一头还分层的怪东西正牢牢得托着他。 当时小墨觉得很有趣,就问那个东西托着他干什么,是要和他玩吞吞睡睡的游戏么? 结果这句话刚问出‘口’,小墨的世界立马飞速旋转了起来…… 后来小墨才慢慢搞明白,他这一趟莫名其妙的旅程,就是被我家祖先从洞穴中采下,之后研墨写书的过程。 最开始的小墨应该是一段用带法力墨汁书写的比较长的句子,而那些被他吞吃掉的其实是一个个‘字’、‘词’或者‘短句子’。 至于那个一头有毛一头分层的怪东西自然是人,毛是头发,分层的是衣服。而最后的天旋地转,则是突然开口的小墨把那个正捧着书本苦思冥想的章家后人给吓着了,那人在极度惊恐之下,直接一把将手中的书给扔了出去…… 说来真巧,这个把小墨扔出去的,一头有毛一头分层的怪东西,正是鼠道人! 直至见到了小墨,我才明白为什么鼠道人当年会把传家古书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以至于最后跟灰八爷再三强调,宁可这本书没人继承烂在九洞窟里,也绝不可主动传术,一定要等那个既有本事又有觉悟,而且还是心甘情愿前来九洞窟的承术之人来接收小墨。 鼠道人如此安排的原因,都归功于这个小墨实在太反三观了! 因为自从小墨觉醒了自我意识,就开始与那些和自己系出同源的兄弟手足们自相残杀,小墨每吞噬一个“兄弟”(即书中的字和短句),就把那个“兄弟”所代表的知识消化吸收掉。 小墨正是在这种骨肉相残的残酷厮杀与吞噬中,增强了实力,丰富了知识,开拓了眼界,以一种极端野蛮凶残的原始方式,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智慧。 如果没有当初的杀戮,就没有现在的小墨,所以他根本不觉得杀戮与抢夺有什么不好。 比如小墨就经常鼓动我:“哎呀,前面那个男的拿着的手机貌似不错哎,咱们上去把他吞了,抢过他的手机来玩玩吧? 要么就是:“啊呀,坐在你右边的那个女孩貌似很漂亮呐,你们人类男性不都好这一口么?咱们干脆把她抢回家去,深入探讨一下人生哲学和人类的繁衍兴旺之类的学术问题吧?” 这妥妥是终极反派大魔王的设定好么?得被勇者摁倒在地摩擦一百遍啊! 小墨他不但三观反人类,而且还极度缺乏那些有关伦理人情之类的知识点,这使得小墨他遣词造句的方式让人很火大。 比如他一开始喊我“傻缺”,并非他故意在讥讽挖苦我,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讥讽挖苦这个概念。 要知道,小墨他一诞生,身上就凝聚着章家祖先几辈人的智慧;在觉醒了自我意识以后,又碰上了鼠道人这种江湖阅历丰富的风水高人……小墨经常缠着鼠道人讲外面好听的故事,于是又吸收了鼠道人毕生大部分的阅历见闻,其知识丰富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所以,只要小墨觉得你在学识方面不如他,你自然就是傻缺。这没学问就是傻,缺乏见识就是缺,连起来可不就是傻缺么? 小墨他认为“傻缺”和“主公”都只是一个称呼对方用的固定代号,本质上并没有啥区别,因此随便用哪个称呼你都行……只要愿意给他讲故事,让他喊你一声“爸爸”都可以,反正骨子里你还是那个傻缺。 观风望水—第一故事 一方面,小墨具有极其丰富的知识可以帮助他的主人迅速成长,但另一方面,小墨那扭曲的三观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抵抗的,碰上心性不坚定者,那是妥妥地黑化进副本当boss的节奏。 所以鼠道人觉得,对章家后人而言,小墨既是一笔巨额的财富,也是一场天大的祸害。鼠道人一生中曾多次犹豫,是不是干脆一把火将小墨烧掉,但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主要是小墨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和章家先祖们的因缘不浅,若非先祖们把他从洞穴里挖出来做成墨汁写成书,小墨可能直到今天还躺在洞穴里睡他的大觉。 再者,这本《观风望水术》是章家数代先祖们的智慧结晶,之后又经历多代传承,能流传下来实属不易。 无论如何,鼠道人都没有资格去毁掉它。 但鼠道人却可以决定由谁来继承这本《观风望水术》! 如果说小墨他自诞生之初,就带有先天赋予的罪恶,或者叫原罪,那么就只有天性善良,心性刚强之人可以克制他身上的原罪,成为他的主人。 因此,即便鼠道人后来推算出自己的命数不长,也没有把家传的风水之术传给我老爷爷,而是由着年幼的老爷爷到河沟港汊里四处去疯,以培养巩固其天性。 所以老爷爷他虽然出身一个风水世家,却没有学到一丁点儿风水之术,而是从渔翁堆里练就了一身摸鱼钓虾的本事。 要知道,过去的人们有种偏激的看法,认为这些跑江湖的风水地师,整天四处飘荡居无定所,从事的又是下九流的行当,所以其人品肯定堪忧。 一听你是吃风水这碗饭的,一般的人家根本不会嫁姑娘给你。鼠道人当年就在这上面吃了好大的亏,一直熬到年届四十,才娶到一位好人家的姑娘做妻子。 鼠道人既然安排灰八爷在自己身故之后,接应我老爷爷北上找一户良善人家投靠,自然就不会把风水之术传给老爷爷他。 万一不慎被投靠之家看出什么端倪,就别指望将来逆推人家的白富美了,说不定当场便药被赶出门去。 正是有了天性善良的老奶奶帮衬治家,这章家未来才有可能出一个能克制小墨的贤良子孙。 “所以六子,自从发现了书灵小墨,我就改变了之前的主意,寻思着不如先暂且揽下这承术的差事,也好从小墨他身上捞点儿好处。只要我今后小心爱护书本,等到哪天六子你接掌九洞窟,我再把小墨放回去,这样你也可以学八爷那般,替我等着将来那位柳暗花明的传术之人。” “我去!搭档你真是皮厚无耻!不过这次六爷我也着实开了眼界了,敢情世上真有石头成精啊,稀罕!稀罕!嗯,搭档你一定要把这个墨胆晶身上的好处全都给我榨出来!” “六子你可别提这个了,当时我就想带着小墨走,结果小墨他非让我先给他讲个故事听听,还说他这一百年在九洞窟的书架上闲得都快发霉了,非得听高兴了才考虑跟我走的事情。” 这说故事本来是我的强项,结果那天我一连讲了七八个,每次都是一开头,小墨他就说听过,非让我再换一个。 后来我才知道,敢情灰八爷一直把小墨放在九洞窟的藏书房里,而那个藏书房除了收藏古籍以外,还有一个用处,便是灰家用来给后辈灰仙传授讲学的所在。 几乎每天都有一个老灰仙带领着一群小灰仙们在这里讲故事,带着他们认字,而且为了保证小灰仙们认字的正确率,老灰仙都是依靠意念交流的方式来讲解的! 于是小墨他天天趴在书架子上跟着听故事,长此以往,他几乎掌握了九洞窟所有藏书的内容,最后变得比百科全书还要百科全书! “我去!九洞窟藏书室里的那些书,连六爷我都不敢说全看了一遍,这个小墨真是好大的口气!” “六子你快别提这个了,小墨他最近几年发现,灰家老仙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可以讲了,动不动就说一些重复的故事,弄得他很无聊,否则他才不肯松口跟我出来跑江湖呢。最后我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讲了一个我们家的真实故事,这才把他给勾了出来。” “噢,搭档你如此一说,六爷我的兴致也上来了,快讲来听听。” 那一年,我的老爷爷由灰八爷护送着一路北上,风餐露宿吃了无数辛苦,最后来到老奶奶所在的这个村子。 当时老奶奶家开着村里唯一一家砖窑厂,属于村里的大户,于是我老爷爷便在八爷的示意下,装成饿晕过去的样子昏倒在老奶奶家门口。 当年,老爷爷按照八爷的指点,谎称自己出身书香门第,只是家园被匪盗殃及,家业也毁于一旦,只能孤身一人外出讨饭求活。 经过一番考校,老奶奶的父亲发现老爷爷他居然已经开蒙,还很是认得几个字儿!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这样一个外出讨饭的小叫花子居然还能拨打算盘算账!这种文化程度在乡下小村里绝对属于超一流的水准,所以一下坐实了老爷爷虚构的‘出身书香门第’的说法。 过去的老百姓对那些能看书识字的知识分子,绝对要高看一眼,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指不定人家哪次科场运道亨通,一下子就乌鸦变凤凰,成了主管你的县太爷了。 既然得知老爷爷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又兼他打小就在河沟港汊里疯玩儿,身子骨倍儿结实,老奶奶的父亲心一软就答应收留他,心想就算养在砖厂里当个学徒也好,反正老奶奶家家道殷实,无论如何都不缺他这一碗饭。 不过这个时候,老奶奶家也仅仅把老爷爷当成一个普通的学徒看待,至于将来把独生女儿下嫁?你一个无依无靠沿街讨饭的穷小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干脆就别做这个梦了! 观风望水—成家立业 凭良心说,门当户对这话虽然难听,但它确实在理儿。 不妨换个角度想一下,我老奶奶她长在富裕人家,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难道她爹娘会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连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的穷小子,让自家闺女从今往后跟着相公一起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么? 这显然不可能。 这少年穷不要紧,但再穷也要有志气,得时刻逼迫自己奋发向上,要能让别人看到你将来的潜力,这样将来才会有出息。 我老奶奶就一直夸老爷爷他十分聪明,从眼神里就透着那么一股子机灵劲儿。 当年老爷爷从搬坯出苦力的学徒做起,只用了两年时间,便掌握了一手制坯烧砖的好手艺,成了砖厂的技术一把手,专门负责烧砖开窑,俗称“窑主”。 结果老爷爷他觉得这样还不过瘾,又捎带手把砖厂管账先生的活计也抢了过来。 这砖厂里按月给拉土送料的上家结的账,大小伙计按工该领的份子钱,伙房里每日采买吃喝的公耗,砖窑中烧柴的挑费,销售砖块之后获得的收入等数十项日常收支,既零碎花样又多,往往一个账房先生需要拨打大半天算盘才能给出一个准数。 结果我老爷爷他不用笔不用纸,只要眼珠骨碌碌一转,张嘴就能给你报数,算得比管账先生拨拉算盘打出来的还准……真不是替老爷爷吹牛,因为这本事我也会!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跟着老爷子整理自家的仓库,每次都能弄出一大堆废旧报纸、酒瓶子、易拉罐之类的废品,这些东西都能拉到废品站卖出钱来。 等到了废品站,老板先挨个儿称量废品的重量,分类报出斤数和收购单价,之后便开始按计算器算总账。 当时老爷子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只能依靠心记口算的方式算出最后应收的总帐,这速度还得比老板按计算器要快。 为了督促我好好磨练心算的本事,老爷子慷慨许诺,只要我算得又快又准,这卖废品的钱就能进到我的口袋里,说不定他一高兴还额外有赏。 于是在金钱的刺激下,我心算速度突飞猛进,很快就达到老爷子的要求。后来,那老板一见是我来卖废品,这计算器都懒得摁了,因为他刚称完重量,我这边总账就已经报出来了,连一分都不带差的。 我这个本事让那个废品站的老板艳羡不已,常常对着老爷子直挑大拇哥。只可惜那老板膝下没有姑娘,否则我很可能像老爷爷那般,年纪轻轻便能骗个媳妇儿回家了。 行了,咱们接着回头说我老爷爷。 话说他当年只花了两年时间,便接连抢下砖厂的窑主与账房两大技术岗位,成为名副其实的顶梁柱。 到了这个时节,老奶奶家里的长辈觉得老爷爷这人是块好料子,于是就动了招赘个养老女婿的心思,开始有意识地牵线搭桥,让老爷爷和老奶奶两人时常接触,也好打小儿培养感情。 然而没过多少时间,老爷爷他又搞了一个大动作,这个动作极大地拔高了他在老奶奶家的身份地位,从一个入赘女婿摇身一变,成了家里真正的话事人。 这到底是个啥动作呢?说白了很简单,老爷爷在砖厂里推行了一场技术革新! 如果对过去的老砖窑厂有一定了解,就会知道那个年代的砖窑厂主打两类产品:青砖和红砖。 这红砖就是将砖坯放入砖窑堆垛,之后在窑里填上柴草充分煅烧,大约十五日后开窑通风,让砖块自然冷却。 这样形成的砖块颜色棕红,主要是因为制砖粘土里的铁离子被充分氧化成红棕色的四氧化三铁。 然而在手工打制砖坯的过程中,砖坯内部不可避免地会混入少量气体。当开窑通风冷却时,砖窑内部会被气流不断带走热量,造成窑内压强快速减小,这时砖坯内部的气体会向外大量涌出,所以红砖上常常遍布细密的气孔。 这些气孔严重影响砖块的强度,过去评价一块红砖质量好坏,就看砖块上气孔的大小,如果存在筷子粗细的孔眼,这砖就算烧废了,买主儿会将其挑出来扔掉,砖厂还得给人家退钱。 这种上面带粗眼儿的砖,有个俗称叫做烧饼砖,意思是说它又酥又脆,和烧饼一样,用手一掰就碎了。 过去街上卖大力丸的艺人,会专门去砖厂捡烧饼砖回来表演徒手劈砖,只要用力对着气眼一劈,这砖头立马断成两截儿。 如果你不信,可以特别留意一下那些艺人,看他们劈的都是些什么砖,那必须得是红砖,真劈到青砖,这手骨就折了。 过去有个笑话,说有户人家的主人好武,天天练习徒手劈砖。 有一次,主人出了趟远门儿,因路途不顺,就在路上耽搁了俩月。等回来之后再上手练劈砖,就发现连一块都劈不开了。 这家主人因此感叹说,这练了好几年的功夫,一旦放下就再也拾不起来了,连带着全家人都深以为然。 后来有一天,这家主人上街闲逛,正好碰上相熟的一家砖窑厂的老板,于是两人就站在路边攀谈了一阵子。 临走时,那砖窑厂的老板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便问主人家中的猪圈垒好了没有,还缺不缺砖头;还说自家砖厂最近烧废了一窑砖,如果他有需要,直接派人赶车去砖厂拉回来即可。 那家主人一听很奇怪,说我家没垒猪圈啊。 这下,砖窑厂的老板也懵了,说你不垒猪圈,那让伙计天天去我的砖厂捡废砖头干嘛? 这两下里一对,才发现原来是那家主人家的一个伙计手脚不太诚实,把东家每天给的买砖钱,眯了当酒钱喝酒了。这没了钱,就只能去砖厂捡来废砖应付东家。 那家主人后来劈不动砖块也并非是自家功力减退,而是那天原先一直负责买砖的伙计临时被派往别处;这回换了一个实诚的伙计去买砖,而他弄回来的砖头质量很好,所以东家就一块也劈不开了。 观风望水—技术革新 和红砖相对的是青砖,这青砖在煅烧后不开窑通风,而是通过在窑顶开小口,向窑内淋水的方式来给砖块降温。 冷水在窑内受热产生大量的水蒸气,隔绝了外界的氧气,所以砖块中的铁离子氧化不充分,呈青黑色,故名青砖。 由于青砖的冷却过程不存在压力下降,坯内的气体不会外逸形成气孔,其强度比红砖大得多,从而更加结实耐用。 所以青砖格外受人追捧,其价格比红砖翻了七八番都不愁销路,因为过去大户人家要起宅院,必然是一水儿的青砖。 可是过去工艺落后,青砖只能通过窑顶淋水的方法制备,水淋得多了、少了或者快慢不均匀,都会造成砖体因冷热不均而开裂,因此烧一窑砖坯,往往只能得到半窑甚至更少的青砖,其余的都是碎砖块,这成品率很低。 如果窑主的手艺再潮点儿,一窑砖可能全部被烧废,因此过去一般的小砖厂都不敢烧青砖,毕竟本钱小,实在赔不起,老奶奶家的砖厂原先就不怎么烧青砖。 我老爷爷在砖厂干得久了,凭自己一股子机灵劲儿,琢磨出一个烧制青砖的妙法。 他先在竹筒上钻眼儿,之后用蜡封堵孔眼之后再灌满水,等开窑时把竹筒从窑口伸到窑内,窑内的热量会迅速融化封蜡,让竹筒内的清水流出,只要在窑口继续往竹筒里匀速灌入一定量的清水,就能保证水均匀地淋到砖坯上。 砖厂采用老爷爷的办法后,青砖成品率大大提高,几乎一整窑都报废不了几块。在老爷爷的建议下,砖厂八口窑全部改烧青砖,当年的利润直接翻了好几个跟斗。 也许有人会问,这青砖比红砖贵这么多,都烧青砖能卖出去么? 这你就不懂行情了,青砖再贵也有的是人买,根本不愁销路,因为青砖结实耐用,不怕水浸,盖成房子几十年都不坏。 旧时那些大户人家最忌讳墙倒屋塌,认为这是家破人亡的兆头,连动土修缮都要提前请先生来看黄历选日子以求吉利,所以修缮房屋属于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自然越少折腾越好。 此外,过去的人家想盖新屋,都会提前准备砖木等材料,有时为了一个合适的房梁,可能都要寻他个两三年。 比如那个乾隆皇帝,他为了给被火烧毁的乾清宫找一根重建用的房梁,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找不到称心如意的,最后愣把明皇陵的寝殿给拆了。 如果盖房子时先买好了红砖,而合适的木料却迟迟未备齐,这些红砖堆放在外面被雨水淋过几回就全酥了。这青砖经久耐放,所以大家都喜欢准备青砖。 对了,过去还有一种特殊的铺地方法叫海漫,即将砖头立起来铺。这种铺法要比平铺多费几倍的料,但也更经久耐用,其名的意思就是被海水淹了也坏不了。 这海漫必须使用青砖,因为用得起海漫的一定是有钱人家,除了确实耐用,也是当时人们炫富的一种手段。 我前几年去一个仿古景点游玩,进去一看,地下用的确实是海漫铺法,可铺的全是红砖,这搁在过去是要笑掉大牙的。 总而言之,青砖只要烧制出来就不愁卖,这白花花的银子就不断地涌入砖厂。 可是砖厂的利润一高,老奶奶一家人又喜又愁,喜的自然是买卖赚钱,家业振兴,愁的是这一切都属于老爷爷一人造就的,他在本地无亲无靠,两条腿担一个脑袋,若对家里有什么不满意,那是拔腿就能走,自家的小砖厂能留得住金凤凰么? 结果没过几天,又传来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原来老爷爷开始在当地买地了…… 也许有人会问,你老爷爷是逃难到这里,他哪来的买地钱? 嘿嘿,这窑主和账房可是一个砖厂最重要的两个技术岗位,都吃利润分成的。此外,用竹筒淋水烧青砖可是老爷爷独创的手艺,他不但可以吃份子,还算技术入股,要从分成里拿大头的。 在老奶奶家砖厂最红火的时候,一年能烧出二十万块青砖,刨去成本,拢共赚得七八百大洋,老爷爷他能分到近四百大洋。 在那个年代,一亩好地也只值十四五块大洋的样子,老爷爷一年就买了将近三十亩地,又立马全部租赁出去,当起小地主来了。 老奶奶她爹一看,得,人家这是开分基地,准备暴兵,要推一波啊……嗯,不对,是买房置地,要白手起家啊。 人家本就识文断字,现在又置下几十亩地,不用说,接下来肯定要刻苦读书,准备考取功名了,这下人肯定留不住了。 然而后面的事情就更加戏剧性了。 又过了几天,老奶奶家来了一位媒婆说媒。 嗯,你也猜到了?这媒婆正是老爷爷请来的,聘礼就是那三十亩地,媒婆直接给送来了地契,那上面写的是老奶奶她爹的名字。 按道理应当写老奶奶的名字,然而旧时的女孩基本上没有大名,嫁给老爷爷后,老奶奶叫了一辈子章李氏,若只写“章李氏”,官府肯定不给上户落契。 按照老爷爷的话说,他和老奶奶两情相悦,将来非她不娶,反正岳父老大人膝下只有老奶奶一个独女,置办的土地将来还不都是她的东西?但让老奶奶嫁给一个倒插门,名声实在不好听。 过去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子的风光几乎就指着出嫁这回了。当然了,如果能生个争气的儿子,将来当上封疆大吏,皇帝老儿啥时候一高兴,封你个诰命夫人,也能再风光一回,然而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个难度就……呵呵。 因此老爷爷特地拐了一个大弯儿。 在过去,买房置地就算立业,所以等于他白手起了一个家,然后把老奶奶风风光光地娶进门。老爷爷当年确实逆推了白富美,但他是经过三媒六聘,纳采问吉,风风光光地将老奶奶迎娶入门的! 如果放在今天,老爷爷的一番经历就好比某个码农,整日窝在小公司编代码,查虫子,每月薪水几千块,还得加班加点,活得那叫一个苦逼。 至于公司的单身美女老总?最多就只能在梦里意淫一下罢了。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屌丝码农,某一天却突然独立开发出一款跨时代的app,投放市场后迅速卷起风潮,之后被风投一眼相中,成功拿到天使基金融资。 于是码农自立公司并成功上市,一番商海搏杀后将企业做大做强,返身回来收购了原来出身的小公司。 此时,他手捧一束玫瑰单膝跪在美女老总面前:“十分抱歉地通知你,你现在失业了。因为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岗位需要你——做我的太太。” 嘿嘿,话说我怎么总觉得这个套路将来会被人抄袭呢?要不要提前去注册一个版权啊? 知识改变命运,此言不虚。 观风望水—管家奶奶 “哈哈哈,笑死六爷我了,不就是灰八爷教了你老爷爷一手坤行无疆,好方便他熟悉土性以打制结实的砖坯么?还考什么功名,你老爷爷看过四书五经么?” “六子你甭管这个了。过去乡下人的见识的确少点儿,那几年老爷爷着实亮了几手绝活,已经把老奶奶家里人都镇住了,接下来即便老爷爷真要去考功名,村里人也不会意外。当然了,估计他九成九是考不上的。” “嗯,也对,反正只是一则故事么,有槽点可供吐槽,也是吸引读者阅读兴趣的重要手段啊。然后搭档你就这样把小墨骗出来了?” “你快别提这个了,小墨他一点儿都不好糊弄。当时我讲到老爷爷娶老奶奶进门儿,觉着讲得差不多了,想就此打住。然而小墨说什么也不干,非说我故意把老奶奶如何相夫教子那半截儿故事砍了。小墨他还说我片面凸出男性角色在故事中的重要地位,这属于歧视女性,是历史大男子主义在新时代猖狂得反攻倒算,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我说六子,这倒霉理论都谁教给他的?” “嗯,这个嘛……哎呀,现在毕竟是新时代了么,这妇女主权意识要觉醒,我们灰家也不能落后啊,所以有些观点要与时俱进才行。总之,搭档你就别纠结这个了。快告诉我,你最后怎么把小墨骗出来的?” “还能怎么办?把后半截儿告诉他呗。不过,后半截儿故事还真挺有教育意义的,希望能给小墨那种极端的思维方式带来一些改变吧。” 话说老爷爷将老奶奶风光地娶进门之后,又连续大卖了两年的青砖,之后却逐渐减小了产量……并非老爷爷有啥别的想法,而是因为青砖市场已经开始饱和了。 你想啊,过去老家不通火车,青砖烧制出来,只能供应附近十里八乡的富户,再往远处卖,砖钱就不够租大车的运费了,所以青砖市场容量虽大却并非无限。 那一年,老爷爷盘了盘这几年卖青砖的进项,在村子周围置了百十亩土地,又找到这几年自己带出来的小徒弟,任命让他当小窑主,专门管着厂子里烧红砖;同时言明从今天开始,砖窑厂的生意就算交给他了,以后章大爷只负责看着烧青砖和每天盘帐。 之后老爷爷他就……他就纨绔习气复发,扛着渔网鱼杆,到处找河沟打鱼休闲去了! 若非爷爷和我老爷子都一口咬定,老爷爷他后半生天天都这样打鱼摸虾,纵情山水,我是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的。 这转折也太突然了吧?说好的奋发向上的职业经理人呢?这人设崩得也忒快了点吧? 老奶奶前后说了老爷爷几次,结果看他一副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也只好叹口气,听之任之了。 反正老爷爷花了四五年时间,便挣到了常人一辈子也难以挣到的财富,之后他愿意歇着就歇着吧,只要他不在外面抽烟耍钱,或者往家里倒腾小奶奶什么的,剩下的随他去好了…… 所以在故事的后半截儿,老奶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大梁,来,咱们鼓掌祝贺一下! 平心而论,老爷爷他是一位不错的“开国之君”,成功打下了好大一片基业,但守成之主绝对非老奶奶莫属,否则这家业多半儿就被糟践了。 自从老爷爷当起了甩手掌柜,老奶奶便接过了家里的财政大权,而她接手后干的第一件大事儿,就是给家里的上百亩土地“选佃户”。 我知道有人肯定不屑地说,你就吹吧,这佃户还用得着选?有地自然会有佃户来租啊。 没错,确实如此,但人与人之间却有差距,好的庄稼把式会合理地利用地力,种起地来有急有缓,土地在他们手里会越来越好。 但若碰上那些不珍惜地力的愣头青,一味蛮干上几年,能把一块开垦多年的熟地给你撂荒了。 此外,出租土地的地主还得考校一番佃户的人品,因为土地投资是一个长远的项目,佃户对土地进行改善的劳动投入,有可能要等上四五年才看得出成效,十多年才能收回成本,所以很多土地租约一签便是好几十年,甚至还可以父子继承。 土地租约期间,地主虽然拥有土地所有权,可并不能单方面违约收回土地。只要佃户没有一直拖欠租子,并表示期满之后还要继续租种土地,地主就得租给人家。 所以“选佃户”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一旦选定了人,往往两家人需要打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交道。因此,地主十分看重佃户的人品秉性,也很注意挽留那些手艺好、人品佳的老把式。 比如在小说《围城》里边,主角方鸿渐家中是江南大地主,结果因为军阀混战年成不好,有佃户找方家闹着退佃。 而方家作为地主的反应居然是愁坏了,不得不全家人一起连夜开会,最后商议用降三成租的手段挽留一部分佃户。 还有,按照老规矩,年下地主要摆出酒肉席面,请家里的佃户坐席吃酒。 这桌酒席的规矩很多,比如鸡鸭等禽类上桌时,掌家的主妇一定要亲眼确定这鸡鸭的头没有冲着人,过去有说法,管这种禽类叫无情鸡,脑袋冲着谁,便是东家在委婉地告诉你明年要轰你走。 过去真有家里丫鬟不小心把鸡头冲着人了,那佃户在酒席上看见了,嚎啕大哭着就去找东家磕头,哀求东家回心转意,“咚咚”几下便把额头磕出血来。 大过年的,东家全家都被吓了一跳,待搞明白咋回事儿,便赶紧拉着佃户来到自家祖宗牌位之前,当着大家伙的面,赌咒发誓说绝无此事。那上错菜的丫鬟也得陪着在一旁‘啪啪’直扇自己大嘴巴子,这才堪堪化解。 这种情况其实还不算最坏的,毕竟大家两下说开了只是虚惊一场。最怕那种不吭气儿的闷葫芦,在酒席上即不哭也不闹,回去就拿绳子全家上吊,所以说如果这种菜上错了,真是会出人命的! 观风望水—以善之名 老奶奶当年亲自主持挑选了中意的佃户,之后又居中一手操持与佃户们的往还。 比如到了开春要抢农的时候,东家得负责备好牛马,然后请出那些老把式来指挥套犁,抢在播种之前,将家里所有的土地都深耕一遍,老把式们每天忙得披星戴月,这得好酒好饭款待着。 待打下了春粮,老把式们心里一盘算,觉得年成不好,估计转过年来要闹粮荒,便上门找东家商量,夏天如何补种些当季便能收获的谷物,也好接济秋粮。 这是佃户在为东家打算将来,除了出钱购买种子,东家还必须挨个儿送上一份利是,多少是份心意。 到了秋忙季节,地里打粮晒粮更加忙碌,好酒好饭款待自不必多说。等到了冬天,就该组织人手疏浚灌溉沟渠了。 佃户们自然是出人手,东家这边则负责开算工钱,置办得用的工具,还要安排上好的酒饭款待冬天下河的劳力们。 至于年下,那更是重要关口,每逢宴请佃户的大席面,上菜的时候老奶奶都不让旁人插手,一定要亲自把酒菜一盘盘地端到桌子上摆好。 所以在旧时候,这管家婆并不好当,需要负责处理方方面面的复杂关系,不像现在某些穿越小说描写的那般,一个现代女孩的魂魄穿越到古代一个小妾婢女身上,而后这凤躯一振,亲自出头帮助老公振兴家业。 一看那书里描写的东西,便知道这个作者根本就没管过事儿,甚至可能连带领一个只有三四名成员的最小团队的经验都没有。 总而言之,但凡那女主动手操持的,根本都不是事儿,或者不属于她该操心的事儿;而那些真正该她操心的事情,却一件都没做……真让这种女主去管家,好好的一个家都能给管散了! 除了操持管家,老奶奶还经常找村中妯娌们聊天,在一起闲话家长里短。如果听说谁家即将断粮,快要揭不开锅,老奶奶就立马动身回家,从粮囤里拎上半口袋麦子给送过去。 到了那家,老奶奶跟人家闲话几句,顺手就把口袋放下,之后拍拍手笑着说,老爷爷又去打鱼了,眼瞅家里院子都快晒满了鱼干,他还是天天去打鱼,就和抽大烟上瘾一样。 于是老奶奶借口自己忙不开,让那家人的女眷晚上过来帮忙收拾渔获,到收拾完的时候,再以给孩子们尝尝鲜为借口,给人家提上一篮子干鱼。 说老实话,若非这些事儿是我亲耳从老家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那里听来,我绝不会相信老奶奶居然能把好事儿做到这种程度。 昔日谚云:求告上门,与谷三升,此菩萨心肠。那么我老奶奶直接给人家送粮上门儿的情况又该怎么说? 不过我马上又要爆一个猛料,那就是老奶奶她能把善事做到这种程度,也是因为旧社会的粮食根本不值钱! 主要是清政府与后继的国民政府对海关的控制力度不够,所以让列强在光绪六年就把自家小麦粉卖到中国,并迅速占领国内市场。 在上海码头,一包一百二十磅的面粉只要价五块银元,折合七分钱一斤面粉,这还是磨完过筛,再跨海运来的精白面的价格。有洋面在这压着,国内粮食价格不得不常年走低。 你们知道过去那些在大街上巡逻,因为常穿皮鞋走路憋一脚臭汗,被人蔑称为臭脚巡的旧警察,你知道他们一个月拿多少薪水么?七块!更别说鲁迅、陈寅恪这种大学里的知名教授学者了,其月薪至少三百块大洋! 所以民国能成为一个文化百家争鸣的时代,一时间能人辈出,这绝非偶然。搁在今天,如果年薪挣几千万上亿的不是什么演员小鲜肉,而是学者、老师和大工匠,那绝对也是能人辈出。 这话扯远了,但我查过很多资料,发现清末每斤国产小麦的价格常年在三分左右波动。 我知道你肯定会惊呼这不可能,因为从小以来,我们所接触到的教育就是清朝末年,帝国主义轮番压迫劫掠中国,老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这是真的,可当时社会上粮食价格出奇的低,也是真的。 有句话叫‘谷贱伤农’,《汉书?食货志》就记载‘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 作为一个农民人口占绝大多数的落后农业国,长期粮食供应价格过低,会导致很多很严重的社会问题。 比方说,农民扩大生产的积极性会大幅度降低。这点很好理解,因为粮价贱么,多打粮也不卖钱,自然就没人愿意多种,够自家吃的就行。 农民不肯多种粮食,这流入城市的粮食就会减少,而乡下粮食流入不足会推动城内粮店加倍进口洋面。 洋商卖了洋面就要收取银子现洋回去,给大清铜钱人家是不要的,毕竟这玩意儿在海外一文不值。 银洋外流会导致市场上流通的贵重金属减少,银子少了,银铜之间兑换价格就会上涨,这就是银贵铜贱。 请仔细想一想,这些价格下跌的铜钱最后都去了哪里呢? 答,乡下! 因为乡下老百姓穷啊,家里能花得起银洋的没有几个;而城镇居民你给他铜钱,他也不想要,因为人家要去粮店买洋面回来糊口度日,拿铜钱去买面,人家粮店不愿意收。 于是,粮价越低,涌入农村的铜钱就越多;涌入的铜钱越多,老百姓就越不愿意种粮食:能挣几文钱买点日常所需的油盐就行,反正也不打算往外卖粮食。 恶性循环! 行吧,闲话说的也不少了,反正当时一亩地的小麦产量在三百斤左右,而老爷爷家的一百亩地,年成最好的时候,也就打三万多斤粮食,可这些粮食你还能都搬回家不成? 扣掉给佃户的分成,来年的种粮,修理整治农具沟渠的开支,饲养牛马的口粮等等,还要应付衙门的种种摊派,以及多如牛毛的苛捐,最后进到老爷爷家中粮囤的粮食,也就八千来斤! 这些粮食还得应付全家十几口人一年的衣食油盐等开支,最后能剩在粮囤里的余粮,就只有两三千斤的样子,最多卖八九十块大洋,只相当于砖厂一个多月的收益。 因为卖不出多少钱来,所以这些余粮除了留下一些备荒,剩下的大部分都让老奶奶拿去结了善缘…… 我曾看过一则新闻,一个在北京工作的白领辞去高薪工作,成立一个公益组织,志愿为偏远山区的孩子们提供营养午餐。 那个负责人在接受采访时说,在北京工作时他感到压力很大,即便去吃几百上千的大餐,也索然无味。但现在和孩子们一起蹲着吃五元一份的盒饭,看着孩子们脸上满足的笑容,他却感到快乐幸福。 与人玫瑰,手有余香。以善之名,行善之事,终得善果。 观风望水—祖宗庇佑 “自从老奶奶当家之后,我们家在村里的人缘好到难以想象。时至今日,祖宗遗泽犹能庇佑子孙。好了,这个以善之名,就是给你讲的第一个故事,怎么样小墨,可还满意?愿意跟我走么?” “嗯,傻……主公讲得还凑合吧,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常听故事里讲什么祖宗庇佑,阴德福祉,有的人对此坚信不疑,有的人却强烈反对,认为是虚妄之说。那么主公你觉得祖宗庇佑到底属于确实存在的客观事实,还是人们的幻想安慰呢?” “小墨你真狡猾,还带买一送一的么?要回答这个问题,还得举我们家的例子。事先说好,现在就算你默认要跟我走了啊。待会儿讲完这个故事,我立马踹上你就走,到时可别耍赖。” “不反悔,不反悔,我墨胆晶向来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主公快点儿讲吧。” 我略微沉吟,在心底好生组织了一下言语,然后开口告诉小墨那段昔日往事。 自从老奶奶主管章家之后,多方广结善缘,一时间十里八村都交口称赞,更赢得了家中佃户们的忠实拥戴。 不妨多说几句,中国人一有钱就喜欢买田置地这个习惯,其实是由上千年来村老乡绅们一直维护的稳定基层统治所决定的。 旧时号称皇权不下县,朝廷的流官只派到县一级,再往下就要依靠乡里推举出来的绅士里长们维持。 那么乡绅们的统治具体如何体现呢?想必聪明人马上能联想到,正是“选佃户”。 乡绅们将家中的土地出租,之后招来佃户承租,从此这些佃户及其亲朋好友就是这个乡绅地主最坚定的支持者,毕竟他们得指望着东家赏饭吃不是? 在乡绅阶层中,一有钱就买地是始终贯彻不移的传统,就连江浙地区那些开钱号银庄的豪商们,哪怕一年的钱利已经达到几百万两银子的规模,仍然要在祖籍所在地大肆购买土地。 到他们那个层级,已经不指望从土地上获取什么利润,购买土地完全是在算政治帐,他们将地租压到极低的水平,以此为自己家族争取到大批稳定的支持者。 如果你仍然不信,我还可以举《水浒传》当中的一个例子。 话说好汉九纹龙史进在上梁山之前,是九华山下史家庄的大地主,手下使唤着一二百个庄客佃户。 有一天史进听说九华山来了以跳涧虎陈达为首的一伙山贼,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来攻打史家庄,于是在家杀羊摆酒,把所有佃户都请来。 史进告诉佃户们,最近山上来了山贼,史家庄就在九华山下,须得提防山贼来庄里抢东西,因此提议大家联防互保:“如果贼人来抢我,我在家里敲响梆子,你们都拿锄头木棒前来相助;若山贼去抢你们,我亲自带人去救。” 但你觉得山贼们是会去抢史进这个大户呢,还是去找周围那些穷佃户的晦气? 显然抢劫史进才最合理,穷佃户们根本没什么油水值得被贼人惦记,按理说他们用不着陪着史进一起趟浑水。 可你看书里那些佃户怎么回答的:俺们一群庄户又晓得什么,一切全凭大郎(史进)做主。倘这梆子响起,谁敢不来? 从佃户们甘愿冒着被土匪伤害的风险也要援助东家这一点可以看出,过去这些佃户与地主,实际上属于结合很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当年老奶奶不但在村里四处接济穷人粮食,还将家里的地租定在三成,即一年只收租30%,这两大举措一下子为章家在当地争取到极大的支持与良好的口碑。 你知道吗?在抗战时期,陕北根据地大力推行“三七五”减租制度,这名字听上去挺古怪,实际上就是在学习江南豪商,主动将地租和利息定在每年37.5%。 多说一句,这个制度其实一直延续到现在,就比如国家明文规定打击民间高利贷,要求净化民间金融市场,那么收多少利息就算高利贷呢? 正是以37.5%为界限!超过37.5%的那部分利息国家法律不予承认,借债人有权不付! 最后老奶奶成功招揽到一批人品可靠的佃户,而这些人和他们的亲友日后基本都定居在了我老家那个村子,给章家今后的发展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首先他们很好地保护了老爷爷和老奶奶的合葬坟。 看过前文的你应该还有印象。老爷爷夫妻俩并没有埋入老奶奶他们李家的祖坟,而是请灰八爷指点,安置在一户人家的庄稼地里。 这合葬坟不但占去了旁家的一垄好地,而且按照灰八爷当年的指点,这垄地还不按坟田上报,那张地契居然写的是瓜地! 也就是说,这垄地不但无法给主人带来任何收益,还让这块地的主人家里背上额外的土地赋税与摊派。 可那户人家不但不恼,反而却喜出望外,直说这下可算能跟着大善人沾沾福气。 甚至后来村里搞承包到户,要重新丈量分配村里的土地,结果坟地周围几户人家为了争抢这块带坟头的地,互相之间还吵了起来,个个都说自己和章家关系近,理应由自家来看坟。 最后村里面不得不专门派人把我爷爷从县里请回来裁决章家这座祖坟应该分到谁的地头上。 这种事情搁在今天直接无法想象,不信你就去找个农户商量,看他同不同意你往他家的田里埋自家老人的骨灰盒……那人不拿棍子敲你个满脸桃花开,就算你小子撞大运了! 幸亏当初老人们将坟头安在庄稼地里,日后村里几次平坟开荒,四里八乡不知有多少老坟遭了牵连,不是被整个儿被推平,就是集中掘出棺木堆到荒郊野外,闹得后人直接找不到自家祖坟在哪儿,连祭祖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冲哪里磕头烧香。 而章家祖坟却得以远避喧嚣,不但老人家在地下长享安宁,这后辈子孙们也籍着祭祖的机会常相往来,整个大家族团结和睦互相帮衬,此善福一也。 观风望水—福气连绵 老人家给留下的第二个福报就是当年村里给爷爷他们定出身。 可不要小看这个出身,有整整一代中国人都被出身所影响。 就比如爷爷他出身章家这个大地主家庭,按理说这履历表的出身一栏,就算不填成地主,至少也得是个富农。 但在村里叔伯们的一番操持下,爷爷他居然被定了一个贫农,而且还是那种最穷最穷的赤贫,因为他名下连一寸土地也没有…… 要是没有老奶奶当年在村里打下的人缘基础,想办成这点,无疑是痴人说梦。不是没有外人起过疑,说这么大一个村子,一两百户人家,没有一个地主也就罢了,怎么能连个富农都没有呢? 就在爷爷遭受冲击,从县里退下来那年,老家村子里来了工作组,说是要清查村里土地改革的遗留问题。 你猜村里人是怎么回答工作组询问的?几乎人人都异口同声:“哎呀,俺们家,从祖上三代起,就是三亩地,一辈儿一辈儿这样传下来的。” 好么,整个一从大清同治年间就集体平均化的社会主义模范公社农庄! 行吧,总之我大伯就是第一个跟着这个贫农出身受益的人。 当年有一段时间,上大学不用考试,而要靠生产大队推荐适龄青年入学,俗称工农兵大学生。 既然是推荐你上大学,首先就得剔除“地富反坏右”这黑五类家庭出身的孩子,之后再按家庭出身,从赤贫开始一个个往下轮。 大伯他高中毕业时,恰好是整个生产大队唯一一个赤贫出身的适龄青年,自然顺利推荐入学;等他上了大学,第一年便入了党,并成为新生党支部的主席。 大伯说当年他们那批大学生,有一部分人并没有完成高中学业,像大伯这种接受过完整高中教育的人比较少,所以他才从那届新生当中脱颖而出。 你想啊,但凡真正赤贫家庭出身的孩子,那在解放前肯定连吃饱饭都成问题,你觉得这样的家庭会有闲钱送孩子去读书吗? 真正赤贫出身的孩子开始接触书本,那都要等到五十年代中期土地改革全部完成,村里家家户户分到田地,再辛勤耕作几年,这家里的家底有所积累之后了。 而选送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是什么时间?一九七零年!距离全面土改完成刚刚十四年! 就按五年积累家底的时间来概算,此时赤贫家庭的孩子从不识字的文盲开始系统接触文化知识的时间,尚不足十年! 这就相当于,九年前你刚上幼儿园学前班,九年之后直接送你参加高考…… 要是这样,你都能考上一类本科,那绝对是天才神童! 爷爷他当时在县里任干部,按月能拿工资,而大伯又是家里第一个孩子,供他按部就班得读书就是毛毛雨了。 这样大伯他之后的人生发展还用问么?四年大学毕业,他以专业第一的成绩入选兰州军区下属某军工企业,加上还有四年支部主席的光荣履历,在企业里提干、晋升,什么都快人一步。 然而先人的福报并未就此结束,爷爷他一共生育了四子四女。要养育这么多孩子,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巨大的负担,光靠爷爷一人的工资肯定是杯水车薪。 在最困难的时期,家里人甚至开始商量,是否暂时放弃一部分人的学业,来缓解一下经济压力。 然而正在此时,大伯开始往家里寄钱了。 由于大伯他入学的成绩优异,进入大学后第一年就被征召进入对口军工企业,相当于现在入选国防生,在大学期间不但伙食花销全免,相反还可以按照部队干部的待遇,每月享受国家提供的津贴。 有了大伯的鼎力支持,我家老爷子才得以顺利完成高中学业,并在恢复高考那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 就在这时候,各大高校纷纷启动了一种叫做奖学金制度,于是老爷子他又为家里弥补了一部分经济亏空。 待老爷子大学毕业后,正好赶上各大国有企业出现人才断层,几乎第一时间他就被一家石化企业挖走了,这样家里边就又多了一份工资收入。 再多说一句吧,那个年代国企的福利,好到你不敢想象。 从吃的粮菜、穿的衣履、到按月发给职工的肥皂和牙膏,只要结了婚就可以排队向单位申请不花一分钱的福利分房,甚至单位的热心大姐还负责给介绍对象……只要周末蹬上自行车,拉着妹子逛几回公园,就能成功带回家结婚!就算你没自行车都不要紧,大姐帮你去借。 所以那个年代的国企职工有个集体特征,他们月月都跑去银行存钱……不像现在,就算你月月去银行,那多半也是去还房贷的…… 于是就这样,靠着兄弟姐妹之间互相源源不断地接济,最终全家人都顺利完成学业,这八人之中一共出了五个大学生! 这件事,搁现在也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情,更不用说,是在三十年前了!在改革开放的大潮汹涌到来之际,全家人以知识改变命运,这个福报如何? 昔日楚国令尹子文,曾因为侄子越椒面相凶恶且行事乖张,要求杀掉他,否则若敖氏可能会因此子而获罪灭族。 然而他的弟弟并没有听从哥哥的要求。 子文在临死前,还特地聚集族人哭泣道:“鬼犹求食,若敖之鬼,不其馁而!”意思就是若敖氏故去的先人,将因灭宗而无人祭祀。 后来,若敖氏果然因为越椒叛楚而覆灭,恰恰印证了子文‘若敖之鬼,不其馁而’的谶言。 在古人看来,无人按时给祖先供饭,已是大不孝,甚至认为这等子孙倘有,尚不如无! 敢问那些埋怨祖先没有给自己攒下福报的怀怨子孙们,自家曾祖到底姓氏名谁,君可知否? 这祖宗的牌位现在又供在何处? 逢年过节之时,可曾按时给祖先敬献过香火祭品? 那在老家的祖茔又有多久没去打理了?这坟头可还找得到否? 又有多少人连过节去给祖宗修坟上祭都推脱没有时间,就当真忙得一年到头都抽不出一天功夫? 甚至还有通过远程视频,雇人替自己去哭坟扫墓的……如此滑稽做派,祖先但有福报,也绝不给你! 讲完故事,我趁小墨回味品咋的空档,用手捧起《观风望水术》,转身迈步走向大门。 刚出了厅堂,就见厅外的天井之中围满了身穿各式长衫马褂旗袍大袄的男男女女,竟是九洞窟全体仙家都到齐了?! 在场的众人见我双手捧着那本线装古书慢慢踱步而出,都激动了起来,一个个争相躬身为礼,连灰八爷也忍不住伸袖拂泪。 慌得我连忙四下拱手躬身,少不得一鞠到底。 在我一番手忙脚乱之际,却未听见八爷喉咙中那声低低的呢喃:“章兄,此子何其肖汝也!” 观风望水—挖地八尺 “哎呀,快点儿,快点儿,光顾着讲故事了,人家许老板的楼盘开工奠基仪式马上要开始了,六子咱们赶紧动身吧!” 我一把捞起小六子塞进西服兜,又顺手往里面撒了一大把花生仁,之后才匆匆锁门外出。 我三步并做两步,飞奔到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之后又是一路匆忙,总算在典礼开始之前赶到了工地现场。 此时就免不了先跟许老板寒暄几句,而后在其带领下,与到场祝贺的嘉宾们逐一虚伪地客套一番,这番谎话直说得我阵阵反胃,好不容易才熬到司仪大喊一声:“吉时已到,破土动工。” 我总算尽了一个站台吉祥物应尽的本分,终于可以歇一会儿,开开心心得等待中午的庆功酒宴了。 正在此时,一位行政秘书附在许老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我只模糊地听见一句市委秘书如何如何,想必是代表某领导前来祝贺的。 许老板立刻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装,带着一大堆人出门迎接去了。这群人一走,周围的地面立刻开阔不少,真是令人耳目清净。于是我便踱步到工地的一台挖掘机前面,看着工人们挖奠基坑。 你可能会问,奠基无非是栽上一块石碑,再由领导往石碑上撩一铁锨土而已嘛,还用得着挖掘机么? 我只能说你是外行了。不妨往深处想想,埋一块破石碑能干啥?难道要在上面刻几个字,写到“我掐指算到你今日会来这里挖坑,所以特地埋了一块石碑,奉劝你几句做人的道理”,好准备吓一吓后人? 现在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奠基究竟有何用处,只不过看见别人开工前要破土奠基,也跟着照葫芦画瓢。 后来又有人继续跟着照抄他,所以越抄越错,越描越黑。传到现在,大部分人就想当然得认为奠基只是往坑里埋块破石碑,实际上绝非如此。 记得我是学什么出身的么?没错,《地质沉积学》! 要知道地表的土壤都来自于岩石风化后形成的微小碎屑,之后被流水或风搬运堆积到一起。有时水流缓一些,沉积下来的土就厚一些;有时风大一点儿,较轻的碎屑则会被刮跑形成沙霾。 所以这地下的土壤和千层糕类似,是一层一层的,各层松紧不一,厚薄不均,这种特殊结构就叫做层理。 如果地质层理连续几层皆为疏松结构,那么这里就不适宜起高楼,因为地基容易沉降。要是这层理间颗粒还胶结得不好,那么地层容易在外力作用下发生错动甚至滑坡。 经常从电视上看到批评某地房屋质量不行的新闻,要么是地基沉降了,要么就是墙壁上开裂出指头粗细的缝儿。 甚至还有更夸张的,前些年我从网络上看见一则有关广东某地一处建在半山腰的别墅区的新闻。据说在一场大雨过后,这别墅的后花园没了,居然掉到山底下去了…… 这肯定是开发商奠基开工的时候没找相地的行家看过,然后就交学费了。我说到此处你就该明白,奠基的核心并非什么石碑,而是埋碑挖的那个坑! 因为破土奠基的地方一般都是相地先生给选的金井,将来要以此为中心展布规划整个建筑的布局,所以金井之下的地层层理尤为重要。 在挖坑时,风水地师一定要蹲在坑边查看地下的层理,如果发现这里全是疏松的空包,那就赶紧找借口让主家换地方重新奠基,免得将来房屋倒塌,主家再找上门来拆你的招牌。 当然了,咱的手艺绝对不会潮到那种地步,而且我根本用不着挖掘机,便已经知道地底下的层理肯定没问题,因为前天晚上我特地安排小六子来挖过。 那死耗子非说这地下的土质太硬,都磨坏了他的爪子,最后愣从我这里讹去一瓶香油! 按理说,只要挖个两三米的深坑让风水地师看一眼,便能达到奠基的实际目的,但如果每次风水地师都只瞅一眼,便挥手让人把坑填上,用不了多久,有心人便会看破其中的奥秘,说不定就抢了你的饭碗去。 所以为了保护行业秘密,每次破土之后,风水地师都会装模做样的对一块石碑喷符水做法,然后指挥众人将石碑埋进坑里,如此一来,世人的目光就被吸引到了石碑之上。 要我说,既然费了那么大功夫挖了这坑,闲着也是闲着,捎带手埋些东西进去留个念想,想必也是极好的。 噢,你问我为什么自揭行业机密?难道不怕同行找我麻烦? 你看国内风水圈都已经衰落成如今这幅德行了,即便我告诉别人,破土奠基就是在金井上挖坑,以便查看地下土质。 请问哪里是金井?坑该挖多深?什么样的土质叫胶结不好,什么样又叫结构疏松? 所以内行人通晓内情并不怕我说破,外行人即便懂得原理也不知如何操作。不是吃这碗饭的,就别操这份儿心了…… 我正抱着膀子暗自得意,突然听得“哐当”一声巨响,只见挖掘机的机械臂猛地一震就停了下来。 在场负责指挥施工的技术员见状,立马挥舞双手,大喊着让所有人停工,然后扛起一把铁锨,纵身跳进那个两米来深的坑里。 他用铁锨在底下拨弄了两下,摇摇头便转身爬上来,掏出手机就给人打电话,不用说,肯定是向许老板汇报情况。 我凑上去听了几句,得知坑里面竟然挖到大块石头了!这不应该啊,那死耗子说金井底下两三米全是硬土来着。 其实挖到大块石头也属正常,但风水地师就需要额外跟主家多费一番口舌才行,毕竟挖坑和撬大石头可不是一个工作量,要是迁延了工期,谁的脸上都不好看。所以风水地师点金井的时候,都比较忌讳挖到大石头。 我正抓耳挠腮地想说辞,就听到土坑里突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有几个工地小工连滚带爬地从坑里出来,浑身上下哆哆嗦嗦不停地筛糠,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我赶忙凑上前去,只见那坑边围了一大群人,正对着坑底几块灰白色的东西指指点点。 我凝神听了几句,发现他们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死人骨头? 我了个去!这篓子捅大了! 观风望水—诡骨奇变 “六子,事情大条了。怪了,明明是给人家指点吉地金井,怎么会挖到一处乱葬岗子上了呢?不应该啊,此地的风水绝对没问题啊!” 我趁着左右无人注意,赶紧把小六子从兜里掏出来,冲着土坑指了指。那死耗子点点头,一翻身从人群外掏一个小洞钻了下去,不一会儿,他就以心灵感应的方式向我报告了底下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放下心来,沉住气开始准备之后的说辞。 我腹稿刚刚打好,只见许老板脸色铁青地带着一群人从远处急匆匆跑来,他三两下推开围在坑边的几个工人,凑上去扫了一眼,立马倒吸一口冷气,接着就怒气冲冲地跑到我面前:“章大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说好像是工人们在施工过程中挖到了几块碎骨头?” 许老板脖子上青筋直跳:“我是问,为什么你点的金井里面会有死人骨头!” 我看着即将发狂的许老板,“呵呵”冷笑一声,也不回他的话,转身从一个工人手中抢过一把铁锹,一躬身跳下坑。 其实我不怪许老板发火,毕竟人家拿下的地产项目临近开发区,附近交通便利,又是区小学的划片学区房,摆明了升值潜力很高。 所以地产公司将开发项目的目标人群,定位在中产阶级都市白领身上,房型也主打中高档的小高层住宅,只要顺利完工,这油水肯定不少。 结果刚一开工,就发生了挖出死人骨头的事件。 今天的奠基仪式,地产公司将动静弄得很大,不但邀请了各路名流前来捧场,而且本市那几家只能靠财政饭养活的小报社,也派了记者凑趣,估计这下纸里包不住火,事情肯定要闹大。 说来奇怪,过去老话都讲“何处黄土不埋人”,死人骨头在黄土底下睡它的大觉,你一个大活人好好在地上住你的阳宅,两下连面儿都见不到,能有什么关系呢。 可现在有些国人偏偏拧上这股劲儿了,只要此处曾死过一个人或者埋过一个人,那定是晦气不吉利的凶地。 照他们这种理论,北京城的头号凶宅,根本轮不到什么京城81号,必须得是恭王府。 这座宅院最初由王刚大人,啊不,和珅大人修建,待和大人被赐死抄家之后,又被嘉庆皇帝赐给庆亲王永璘。 后来永璘的后人因罪削爵,被轰出了王府,咸丰皇帝转而将宅子赐给恭亲王奕。 这奕曾帮助慈禧扳倒顾命八大臣,之后就为太后忌惮而冷藏,其后人一连几十年都谋不到什么差事,混得一个比一个惨,最后因生计所迫,把宅邸和花园抵给了西什库教堂。 后来西什库教堂被进京的义和团一把火给烧了,为了筹措重修教堂经费,教士们就把宅子卖给了辅仁大学。 可惜辅仁大学的校长后来在解放战争中站错了队,跟着败军一路跑到台湾新北市复校,之辅仁大学留在北京的那点儿家底就全归了北京师范大学,其中由艺术师范学院号下了恭王府邸。 不过很快这艺术就让位给了工业,在六十年代中期,一家叫厂桥空调器厂的厂子占了恭王府的东半截,而西半拉则归了国管局幼儿园。 然而还不到十年的光景,恭王府后花园的部分游廊和府邸东路南部一进院落的正房及东西厢房先后倒塌,府内其他建筑也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毁。 直到1979年,在谷牧同志的亲自关怀下,占用恭王府的单位开始腾退搬迁,同时王府的修复、开放工作也逐步提上日程。 这座昔日富丽堂皇的王府,在经历三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后,终于变成如今这座面向公众开放的文化公园。 照之前那种可笑的理论,这恭王府不是一号凶宅,又是什么?然而恭王府作为一处着名景点,整天都人山人海,又有几人认为它是凶宅的? 现在工地上发现了死人骨头,要不了几天,社会上肯定会谣言四起,说此地如何不吉利,即便将来建好了房子,也难以卖出预期的价格。 眼瞅着鱼翅捞饭变成了稀饭,正常人都会火冒三丈,但拜托许老板你稍微有点儿静气好不? 我这个风水地师和你属于同一根稻草上栓的蚂蚱,你是无力回天了,可没看见我还云淡风轻的么?为啥不能安安静静地看我表演呢? 这下可好,你自己凑上来了,现在我要为这块吉地正名,就得连你的脸也要一起打,这又何苦啊! 那一回我攥着一把铁锨,一纵身跳进了奠基坑,又按照小六子暗中指示的方位,用铁锨在土里轻轻拨了几下,掏出一个圆咕噜嘟(下颚碎了),还长着一对长角的颅骨。 我手托颅骨站起身来,展示给众人观瞧:“依在下之见,这头骨上长的应该是一对牛角,如果这些碎骨头不是牛骨的话,难道还有人能把地府里的牛头他老人家给埋在这里了不成?至于上佳吉地的金井之中,为什么会有牛骨和这么大一块石头……” 我一哈腰放下牛头骨,又在土坑里扒拉了几下,摸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绿迹斑斑的盘子,我双手小心地举起盘子,又曲起左手食指,用指甲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登时一阵金铁之声‘铮铮’作响。 “这就对了,过去举行盛大的祭祀典礼之时,要用‘太牢’来献地,而‘太牢’就是三岁左右的乌牛,至于这个青铜盘子,应该是祭祀社稷神时盛放五谷的器皿。嗯,既然出现了‘太牢’,那说明这祭典的规格很高啊。” 说着,我一指脚下,“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大石头,而是古人供奉天地举行祭祀大典时的石质祭台!至于这祭台为何会出现在我指点金井之中……” 我嘿嘿冷笑一声,接着开口道“因为过去举办大型的祭典,祭台选址尤为重要,必须是上佳吉地的金井。只能说,我和那个为祭台选址的先人,凑巧看中了同一处穴眼罢了。” 观风望水—妖邪淫祀 我话音刚落,那些围观群众立刻爆发出一阵“原来如此”的应和声,我满意地点点头。 理当如此,一切不明摆着么?牛骨和青铜器埋在地下都变颜色了,显然不是最近才埋下去的,更别说还有一块大石板做的祭台,单看它的体积就知道,这玩意儿绝非单靠人力就能埋下的。 如果单纯为布局搞噱头,就如此大动干戈甚至动用大型机械,单凭这大手笔,即便假的也值得当成真的去信! 我正打算将青铜盘子放回祭台上,无意中将它翻了个儿,竟然发现盘子底下锈迹稍轻的一面上,蚀刻着一副古怪荒诞的图案。只见在一处空旷的原野上,一群人围着一个四肢壮健身躯高大的身影跪拜,但诡异的是,中间的这个身影的躯干上竟然没有头颅!反而在它的怀中有一个头颅状的阴影…… 我见状一愣,接着就连连点头,竟然会是这样? 我轻轻放下盘子,手脚并用准备从坑里爬上来,众人见状,纷纷伸手将我一把拉了出来,我忙道了几声谢,接着俯下身子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浮土。 待再次直起身子的时候,我看见一旁许老板的脸上好一阵神色变幻,接着就一挥手叫来一位秘书,低声在其耳边吩咐了几句。 待秘书点头离开之后,许老板连忙在脸上堆叠起重重的笑容:“章大师当真好本事啊,刚才许某一时鲁莽,怠慢了大师。” 说着,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递到我的手中,“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请您务必笑纳。密码就是六六大顺,也祝您事业一帆风顺。” 对嘛,这才是正题,虽然许老板养气的功夫差了点儿,这脑筋却转得不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好处都已接到了手上,于是我也堆出一脸笑容:“哪里,您太客气了,都是在下份内之事。” 之后就没我什么事儿了,许老板亲自指挥现场的工人清场,将工地上那些看热闹的闲人统统赶走,再扯上几条隔离带隔离了挖掘现场,同时安排专人给市文管局汇报情况,请他们尽快派人来工地进行抢救性发掘。 其实倒并非这些商人真地觉悟高,见了出土的古物没有一点儿贪欲,而是这种出土的青铜器,尤其这种大号盘子,看器型就知道至少属于商周以前的物件儿。 因为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一点都不方便使用;等到汉朝以后技术革新,祭祀大典中就改用了更加轻便的陶土盆子。 混文物圈的朋友都知道,别说商周,即便秦汉时期的文物也属于禁区,绝对没人敢倒腾。 这种东西只要出土,至少属于国家一级文物,哪个不开眼的胆敢染指,少说也是一颗花生米的罪过。 现在处于众目睽睽之下,许老板好歹是个身家上亿的地产商,孰轻孰重,他自然拎得清。 再说许老板已经从这件事儿上捞到了足够多的好处,小区下面发现一个古代祭台,绝对是一大卖点,那房屋售价必然能再往上拔一拔。 不过既然金井挖出了古代祭台,那么所有的原始设计图纸肯定得退回去大改。估计许老板肯定要找专人来策划宣传这个古代祭台,没准儿会把金井四周的地面专门空出来,待文管局那帮人抢救性发掘之后,再在原处盖一个等比例的复制品,绝对是个大卖点。 这点子连我都想得到,那些专业搞策划的不可能想不到,不过这些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许老板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忙,过来向我告一声罪就转身离开了。 这挖掘现场很快就变得乱哄哄的,场中众人都在拼命忙碌,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一个灰影在地上一闪,一下子窜进了我的口袋。 我左右环顾了一下,找到一处人少的墙角,闪身躲了进去。如果此时有人留意的话,会发现我正不停地用手指在兜上轻敲,这嘴里还念念有词。 …… “搭档,这次究竟捞到多少好处?给六爷我透个底儿。” “上午回家的时候正好路经一处取款机,于是我就掏出卡在上面插了一下,如果我没数错的话,应该是一个三后面跟了五个零,也就是三十万!” “我去,咱们以前还从未一次性地赚到过这么多钱吧?” “六子你昏头啦?咱们以前赚的钱全加起来,也不到这个数啊。” “厉害,许老板够豪爽!” “哼,他赚的才多呢!有了今天这档子事儿,他这地产项目少说能增值百分之五,那个小区规划建设足足两百套房子,即便一套房子只卖五十万的白菜价,那也有五百万的额外利润到手。” “我去!当个地产商这么好捞?不行,还得让他再多出点儿血才行。” “得了吧,吃哪行饭,操哪行心。地产商赚钱也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容易。人家许老板给我的也是行情价,六子你该知足了。对了,上午安排你的那些事情都办妥当了没有?” “搭档你放心吧,我让灰金刚他们把那片地面上的老鼠全部动员了起来。每天轮班倒,保证时时刻刻都有上百只眼睛盯着那个祭台坑;连只苍蝇飞进去,六爷我也能立马知晓。可搭档你搞这么大声势,到底有没有把握?这次动用的人手太多,六爷我每天要倒贴十斤花生进去的。” “放心好了,不出十天,一定会有情况发生。不就一百斤花生么?大哥大全包了,我明天便出去买两百斤花生回来。六子你告诉灰金刚他们,给我使劲儿卖力气,大哥大重重有赏!” “好咧,搭档你擎好吧。对了,你觉得这次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并非有东西在搞鬼,而是感觉那个石头祭台不对劲儿,尤其是青铜盘上蚀刻的那个怀抱头颅的高大身影,处处透着一股子妖邪之气,绝非善类。依我看,没准儿属于什么‘淫祀’也未可知。” “哎哟喂,羞羞哎。六爷我可是很纯洁的灰仙,才不知道你口中的什么淫啊色啊的,是什么东西咧。” “滚!” 观风望水—无头之案 我没好气地把小六子推到一边儿,这死耗子现在本事大了啊,开始学人耍心眼儿了? 我就不信六子不知道这个“淫祀”中的“淫”字的真实含义,否则你怎么解释成语“淫雨霏霏”?难道是九天玄女弄洒了她的洗澡水么? 还有那句“大丈夫富贵不能淫”,难道要解释为一旦男人有钱了,就非得搞些什么花花事儿出来不成?根本没有这个道理。 实际上,这个“淫”字属于形容词,有“过多”和“不恰当”之意。至于“淫祀”一词,顾名思义,应该解释为那些本不该当作神来供奉的东西,你偏偏去祭祀它。 比如《西门豹破除迷信》一文中描写的那个巫婆,它假借为河伯娶亲的名义,戕害民女借机敛财,这种活殉祭祀的作法,便属于一种典型的“淫祀”! 不妨再仔细想想,这种明目张胆祭祀妖邪的祭台,竟然会出现在市井通衢的地下,而非偏远的乡村,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以前这块地面上有一个专门祭祀此类妖邪的邪教组织,这祭台正是那些邪教徒们修建的……当然了,如果最终证明这一切纯属我胡思乱想,那便最好。 我估计文管局那帮专家们花上十天时间,便能把这个祭台完全发掘出来。毕竟这次祭台出土事件闹得动静太大,难保没有好事者走露风声。 因此我只要保证在此之前,万一有宵小之徒来打这些邪神祭器的歪主意,就让它们统统有来无回即可。 之后这文物肯定要进文管局的保险柜,到时自会有专业人士来头疼它们的安全。要是锁在保险柜里的东西都能丢,这保管守卫的本事未免也太稀松了些。 都说山东地邪,还真被我这张乌鸦嘴说中了,奠基事件过后不到五天,一帮警察便带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找上了门儿。 其中居然还有一个我很熟悉的面孔——谢渠玢,没错,就是先前那个在阴暗小巷里误会我是色狼,之后把我痛打一顿的人形女暴龙! 事后回想起来,其间种种因缘际会,真得让人感叹一声好巧! 且听我慢慢道来。 话说这天,天刚蒙蒙亮,我正在卫生间洗漱,突然间门铃响了起来。我匆匆搓了把脸,凑到猫眼上一看,发现门外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手里抱着个蓝皮文件夹,笑容可掬地说是社区走访…… 却是作怪,搁在平日,居委会办公楼里到了八点还看不见一个人影儿,为何今天来得这么早? 我虽然奇怪,却立即给他开了门,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刚刚工作谁都想做一些成绩出来,能帮上忙就帮一把。 谁知我刚打开房门,外面一下子涌进来七八个矫健的汉子将我团团围住。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查水表的来了!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方才敲门的那个小伙子,他用手指一戳我的脑门儿:“大胆章再九,我们怀疑你与一起文物抢劫案有关,人民公安的政策想必你也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交代你的同伙都在哪里?” 我的鼻子差点儿被他气歪了,这一上来就给你扣大帽子啊……哎,话说刚才这套词儿好熟啊,貌似在哪里听到过。 那人见我一时不吭气,以为我被吓呆了,一挥手就让他的同事们进去搜查我的房间。 这下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我立刻大喊到:“都别动,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想入室抢劫么?我现在控告你们试图侵犯个人物权及隐私权,全都给我滚出去!” 这下轮到那些警察们懵圈儿了:这人脑子有问题吧,这是把我们人民警察当土匪啦? 但实际上,网上那些所谓的查水表如何如何,都是一帮段子手编的,段子里描写的情况并不可能真地出现。 按照国家相关法律规定,在没有人民检察院开具的具有法律效力的逮捕令与搜查令时,出于某种必要情况,警方也可以强制要求公民配合并给予帮助,但必须提前出示能显示警察身份的证件。 甚至当事人还可以索要警方证件,根据上面的警号,登陆网站查询真伪……但实际上很少有人这么做,你现在给警察找麻烦,等进了局子,你就有麻烦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警方掏出证件向你划拉一下就算完。 这次也许是一时疏忽,警察们忘了提前出示证件,一下就被我抓住了小辫子。于是我一口咬定,你们冒充人民警察身份,强闯民宅意图不轨,想要得到我的配合也行,把你们的警官证统统都拿出来,再给我找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我要当场挨个查询真伪! 这下场面就尴尬了,在场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他们肯定是在寻思,对面的这个家伙八成是个讼棍之流的人物,这种人属牛皮糖的,一旦粘上就甩不掉,能别惹尽量别招惹。 那个化装成居委会来敲我房门的青年,应该是带队负责人,他见己方气势一时被压制住,这脑袋一热,从兜里掏出一副手铐冲我一比:“你嚣张什么?跟我们回分局配合调查。” 我将双手往他面前一送:“请便,不过我可提醒你,这手拷拷上去容易,再想摘下来就难了,手拷也算戒具,我再多控告你们一条刑讯逼供!还有,按照规定,配合调查期间,公民有权随时打电话处理自己的私事,我现在要求给我的私人律师打电话,通知他到时候来接我!差点儿忘了,这期间你们分局得管饭!我还没吃早饭,快找菜谱来,我要点菜!” 这下对面彻底哑火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能请得起私人律师的,肯定不是好惹的主儿,每月至少一万的律师费绝非闹着玩儿的。 再说人民警察是很忙的,这平时忙起来,当真连按时吃饭都顾不上,现在弄一个动不动就吵着要点菜的大爷回去,难道是嫌分局里还不够忙么? 这位带队的警察同志的办案经验可能略微欠缺一点儿,他以为我是走街串巷招摇撞骗的骗子,属于那种撂出几句狠话便能被吓瘫的货色,只要一亮手铐,我就得当场竹筒倒豆子。 结果他说一句,我怼一句,最后连私人律师都牵扯出来了,这下可怎么收场啊。 观风望水—章冠谢戴 其实这位警察同志是被唬住了,我哪有什么私人律师啊,我一个月挣的钱都不够给人家开工资的。 所谓的私人律师,其实是苏州王叔叔的地产公司的执业律师,我现在不是在公司里挂名当个项目副经理么?王叔叔他怕我一人行走江湖吃亏,所以就让公司律师捎带手为我做个法律援助。 毕竟我现在从事的风水地师的行业,多少与封建迷信沾一点边儿,不能指望依靠签订合同来保护自己的权益。 事成之后主家给我的报酬,在法律意义上也不叫报酬,而属于一种赠予行为。换句话说,这所谓的报酬,主家可给可不给,给多给少全看心情。 当然了,一般没人这么作,为赖那千儿八百的小钱,回头再把自个儿的名声搞臭了完全不值当。 但事情总有万一不是?所以有时我会去找律师咨询一些法律法规方面的问题,甚至偶尔还可以抬他的名头出来唬人。 并非我故意不配合人民警察办案,只是一会儿还得请人家帮个忙,对方一上来就喊抓喊搜的,这不是做买卖谈价钱的路数,不把对方的气势压下来,一会儿想让他们听我指挥可就难了。 我正盘算着是否就此打住,把对方的负责人拉过来讲讲价钱。就在这时,一只纤细洁白的巴掌猛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章再九!你这个宣传封建迷信思想的家伙,为什么哪个案子都有你?” 我呲牙咧嘴地扭头一看,眼珠立马就瞪圆了:“人型女暴……不是,谢渠玢?!你怎么来了?” 由不得我不奇怪,谢渠玢她是我上大学时结识的一个年轻女警察。在大学毕业之后,我因工作原因搬到一个新的城市定居,趁着当时房价还低,便借钱买了一套小房子。 后来我从企业离职,又没钱去别的城市买新房子,就仍旧在这小房子里住着。反正我干的活主要以咨询为主,平时流动性很大,一有业务便要打车上门去给客户服务,所以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但谢渠玢她没事儿来这里干什么?! 谢渠玢看见我发懵的样子,一下子笑得前仰后合,在笑够了之后,就拍着我的肩膀,叽里咕噜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交代清楚了。 原来我今天这次被上门查水表,竟真地和谢渠玢关系不浅。 最近一两年,警方搞了一次县市级青年警察交流活动,主要为了提升各分局青年干警的业务水平,而谢渠玢作为分局代表,被派到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开展为期半年的交流学习。 谢渠玢她刚报到不久,局里就接到报案,说文管局的几位专家在发掘古祭台遗址时,遭到不明身份的歹徒袭击,大量珍贵文物被抢走。 这些专家就是站在警察身后的那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其中有一位桂老,还是省文物局的技术大拿,这次下来指导工作,正好赶上遗址发掘。 于是他就亲自挂帅主持,结果遗址刚刚发掘完毕,就赶上歹徒抢劫这档子恶心事儿,桂老还被歹徒趁乱用电棍捅了一下,差一点儿丢了老命。 这一下可把省里大大小小的领导全都惊动了,省厅当即电令市局全力破案,市局长则连夜给区分局的大小领导打电话,那训得真叫一个劈头盖脸,并限他们七十二小时内破案,不然就统统滚回家抱孩子! 为了及早破案,大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经过反复开会研究,大家一致认为既然是文物刚发掘完毕就被歹徒抢劫,这很可能是出了内奸,而其中嫌疑排第一位的,就是那个发现金井里面有祭台的风水师。 然而把工地负责人(许老板)找过来一问,那人却说自己只知这个风水师姓章,二十来岁的年纪,还有个外号叫饭道人。 许老板还说自己也是在朋友的一个饭局上认识他的,平日里都喊他章大师,不知道其真实姓名叫什么,而且这次相看风水还是对方自己上门服务,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给留下。 那就给许老板的朋友打电话问问吧,结果那人正巧带全家出国旅游了,手机关机联系不上,这上哪儿找人去? 谁知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事情却来了转机。 按理说谢渠玢作为一个交流警察,并没有资格参与这种重大紧急案件。可正当分局的同事们红着眼睛谈论案情的时候,小丫头她抱着一大摞快餐盒子过来送饭了…… 一听分局的同志说,这个在祭台遗址带头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家伙,是个姓章的二十岁小年轻。 谢渠玢她心直口快,登时就插了一嘴:“我以前认识这么一货,二十来岁,专好搞封建迷信活动,叫章再九!” 所以一开始警察同志的态度才会那么恶劣,他们以为我是个在谢渠玢他们分局都挂上号的混蛋!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上回我和谢渠玢起误会时,在她们分局做过笔录,别说姓名了,连身份证号都有! 上网一查,嚯,这混小子在本市居然有房子?而且前几天他名下的银行卡刚汇进一笔巨款(许老板给的那三十万)?! 再把身份证上的照片打印出来,给工地的人员指认,结果所有人都一口咬定,当时跳下金井的正是此人! 看来就是他没跑了,抓! 于是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 那一天警察们见谢渠玢竟然拍着我的肩膀笑得嘻嘻哈哈的,全都一脑门子雾水,心说看样子,这可不像是抓到挂号惯犯的做派啊? 我觉得此事有谢渠玢参与,没准儿要越描越黑,赶紧冲着后面几位老专家说:“我是靠祖传演卦之术推测出地下祭台的方位的,你们要是相信我的话,就帮你们算算这些文物到底被谁抢走了;如果不信,那就当我啥也没说。反正小区里有监控录像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足足宅在家里三天没出门儿了!” 我见那些老专家的脸上似乎有些意动,赶紧又喊了一嗓子:“我最多是宣传封建迷信,逮进去拘留十五天就顶天了。可文物要是丢了,再想找到就难了。” 观风望水—山人妙算 一提到丢失的文物,老专家们立刻来了精神,其中那位头发全白,面容和善的老者立刻对我点头:“章同志,我相信你,你就受累帮帮忙吧。” 说话的这位老者正是挂帅主持发掘工作的桂老,他一表态,其他人全都不吭气儿了。 用算卦的办法找犯罪嫌疑人?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法子么?可人家桂老都点头同意了,干脆就死马当成活马医,试上一试吧。 如果到你小子推算的地方抓不到犯人,哪就按照干扰警方办案论处,有的是法子料理你;但万一抓到了罪犯缴获了赃物,那就万事大吉,终于可以跟上头交差了。 退一步说,这手下的同伙都抓到了,那幕后首脑还能跑了它不成?你章再九若真地和此案有牵连,回头再抓你也不迟。 于是一群人就像是看耍猴一样,看着我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枚硬币,蹲在地上往天上抛。每抛一下,我就捏着下巴想一会儿,再拿起笔在本子上画上一道或者两道。 看着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把戏,在场的警察们无不满脸怒容,很是有几人在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哼声。而那几位老专家却显然上了兴致,一个个走上前来仔细观瞧。 随着我画的横线越来越多,专家们脸上的表情随之愈发凝重,待我最终松一口气停下笔来之时,那纸上足足画了九道单双线! 见此,一位专家忍不住惊呼:“九爻?!” 我故作神秘得冲他点点头,然后扭头对着那个领头的警察说:“已经推算出来了,嫌犯在城西边落花居小区,十号楼一单元四楼西户,犯罪分子有三个人,那抢劫来的青铜器装在一个皮箱里……眼下它们正在睡觉,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对了,我这推算结果只有半个时辰的有效期,信不信自然由你。” 我话音刚落,桂老便急冲冲地表态道:“不管小章同志算得准不准,咱们安排几个人前去落实一下总没错的。” 就连谢渠玢也在一旁帮腔:“既然章再九都把门牌号算出来了,不妨过去敲门试试看,来回最多耽误半个小时,反正他又跑不了;万一咱们扑空了,回头再收拾他也不迟。” 丫头,你哪边儿的啊?帮了腔还真不如不帮。 那个警官咬牙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一狠心道:“桂老您放心,我这就安排人去侦查一下。” 他当即转身出门,过了一小会儿,才捏着手机走了回来,顺手搬过一把椅子,坐在面前跟我大眼瞪小眼起来。 我“嘿嘿”一笑,起身来到厨房打开冰箱的冷鲜室,拿出几个苹果洗了洗,给几位老专家分了分,顺手也塞给谢渠玢一个……看什么看?家里苹果不够这老些人分的,想吃自己买去! 看着我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啃苹果,那警官哼了一声,便把头扭到一边儿了。 正在此时,那警官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当时就是一愣,赶紧接通电话凑到耳朵上:“什么?抓到嫌疑人了?几个?三个?那些文物找到没有?装在一个手提箱里?好,我马上带桂老他们回分局检验真假。” 那警官挂上电话,先满腹狐疑地扫了我一眼,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的老专家们说到:“好消息,桂老,那批文物已经找到了,咱们现在立刻动身回分局。” “好好,小王同志,咱们快点儿走。” 哦,原来这个警官姓王啊?嗯,不错不错,光看姓氏就是个能当大领导的苗子。 桂老眼看这珍贵文物失而复得,不禁激动万分,拔腿便往门外走。在快出门儿时,他突然一拍脑袋:“哎呀,真是人老多忘事。” 桂老他再度回转身来,递给我一张名片,“小章同志啊,这次真辛苦你了。不过你这身本事不应该埋没在市井之中啊,不瞒你说,我这老家伙在省里尚有几分薄面。若是有兴趣的话,不如来我们文物局谋个差事?” 啧啧,你瞧人家桂老爷子这番为人处世的做派。 我连忙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名片:“多谢老爷子的美意,然而晚辈此时尚有一些俗务缠身,等手头之事了结清楚,届时一定前去登门候教。” 诚如桂老所说,风水这碗饭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吃的,眼下不就有一场飞来横祸么? 那文物局虽是个清水衙门,却也是一个学知识长本领的好地方。如果我将来实在混不下去了,到文物局涨涨见识也好。 站在门口的王警官看见桂老对我如此亲热,也觉得这回可能是误解我了,于是冲着众人一摆手:“收队,那个,小谢,你先留一下,陪这位章……同志,那个,聊聊天。” “为啥是我?!” “服从命令!” …… “为什么不带我回去?没我你们能这么快破案吗?”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一双装在高腰齐膝的女式警靴中的制服美腿重重得搁在一张正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的矮方几上。 顺着笔挺纤细的美腿往上看,一个相貌清秀俏丽的女警官正在仰躺在沙发之上,恶狠狠地啃苹果,这嘴里还一直不停地抱怨着。 “省省吧,毕竟你不是他们分局的人,这件案子能让你参与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再说,总得有人盯着我这‘幕后黑手’吧。万一他们查到我的把柄,也好立刻逮捕……刚才他们可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哎,现在这种盯人的活儿不交给你又能给谁?” “好你个章再九!每次碰上你就没好事儿!严肃点儿,别成天嬉皮笑脸的,你骨头又痒了不是?我问你,你是怎么找到那几个犯罪分子的?!” “你真想知道?那就看你究竟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以谢警官的身份来问我了。大不了我自认搞封建迷信……啊!咳,咳,谢渠玢!你这个母暴龙!动不动就是一招黑虎掏心,你想拆了我的骨头吗?!” “再,给,你,一,个,机,会。” 望着在面前那只攥得咯咯作响的“粉拳”,我喉咙中“咕咙”一响,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吐沫:“是这么回事儿……” 观风望水—诡异案情 我告诉谢渠玢,那天不是在奠基坑中的祭台上挖出一个青铜盘子么?等我爬上来之后,有一个工地小工打扮的人来给我敬烟,还拉着我问东问西,问这青铜盘子是什么时候的,做什么用的,底下还有没有别的青铜器。 我觉得他的问话十分蹊跷,于是留上了心,含含糊糊地告诉他,这个是装祭祀五谷用的盘子,属于一种祭器,看样子像个有年头儿的东西,照祭祀的规矩,祭台上还应该有别的祭器。 之后我突然闹起肚子,就赶紧找卫生间方便去了。待我解决完正准备冲水走人的时候,隔壁蹲坑进来一人,听声音正是刚才扯着我问东问西的主儿。 当时这主儿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我觉得这人鬼鬼祟祟的,于是凝神静气地仔细听它说些什么。 我模模糊糊地听见“有好货”、“刚出水”、“人多拿不走”之类的只言片语。最后电话那头让这主儿想办法拍一张照片传过去,也好找人看看成色。 接着电话那头提供了一个地址,结果这主儿居然说地址太长记它不住,然后又说身上有笔,可以先写下来。 这时,我就听见隔壁蹲坑的隔板沙沙作响,那肯定就是它在隔板上写字喽。过了一会儿又传来“滋滋”擦板子的声音,似乎是把刚写的东西又给抹了,之后我就听见有人推门出去了。 估摸那人走远之后,我赶紧来到隔壁,一看右侧隔板上被涂了桃子大小的漆黑一团,上面写的字已经全被抹掉,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不过我身上正巧带着搞封建迷信活动用的线香,于是我把一根檀香掰碎,在手里搓成粉末,一点点涂到那块墨团上面……只要写过字的地方,必会留下细小的凹坑,也就能存住香粉,最后我用嘴轻轻一吹,上面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趴上去辨认了好半天,发现那是一个地址,也就是方才报给王警官的地址,这不今天他们找上门儿来告诉我祭台文物失窃了么。 我也认为这里面应该有内鬼,再联系上几天前发生的蹊跷事儿,就觉得抢劫案十有八九是那个小工干的,至少也是同谋之一。 “这还像回事儿……那你为什么不早向公安机关报告?” “我的姐姐!我就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又没有确凿证据,当时人家尚未动手,我真去报告,你们也得信才行啊。再说了,这古代的青铜器,沾上就是重罪,若非你们今天告诉我考古现场遭遇抢劫,我哪里敢相信有人竟如此利欲熏心,干下这等触犯国法的大事儿……我本以为他们会知难而退的。” “倒也是,哎,章再九你知道吗,我还是头一回参与破获这种重大案件呢。你是不知道,我们领导觉得我是女生,只安排我坐了办公室。上次好不容易跟人从公交车上逮了俩扒手,还以为能顺藤摸瓜破获什么伪造文物的大案,结果还是让那帮同伙跑了……” 谢渠玢告诉我,只因她长了一副娇娇滴滴的模样,这从警以来,领导就根本没拿她当过警察,一直窝在分局里处理各种档案,几乎都要把板凳给坐穿,弄得这小丫头想破案想得都魔怔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轮到她参加一回大案子,而且这次谁都不能把她一脚踢开,否则案情的很多细节就没法解释。于是,这小丫头乐得眼睛眯成两条缝儿,扯着我就巴拉巴拉地倾诉开了。 拜托,我刚才那些话假得不能再假了好么,其中是有个内鬼小工不假,但哪能偏巧打个电话就撞在我手里?你该不会以为小六子那成百上千的手下都是吃干饭的吧? 为了看牢祭台遗址,我让小六子把附近地面上能动唤的老鼠都找来了,时时刻刻都有上百只眼睛盯着那里呢。 就算文物被人抢走,我也根本不怕这三个胆大包天的歹徒会脱身跑掉,自从它们得手之后,这屁股后面时刻都跟着十几只耗子! 直到灰金刚们报告说亲眼瞅着他们被拷上警车,我才命令小六子撤回一直潜伏在贼窝里盯梢的断爪。 之所以这几天我一直拖着不收网,就是因为我想看看幕后的老板,或者说那些崇拜妖邪的邪教徒,什么时候来找它们交易。 结果我足足等了一天一夜,这仨混蛋竟只知道买酒买肉,然后在屋里大吃大喝,喝高了便歪头呼呼大睡……我去,它们该不会真是那种丧心病狂地想要染指文物的蟊贼吧?就不怕吃花生米掉脑袋? 算了,既然眼下人民公安已经接手,案子就交给专业人士负责吧。反正我已经把一切证据链都做足了,那厕所隔板上的字,还是我用左手执笔写上去的,即便将来核对不上笔迹,那也有专业人士去头疼。 既然这嫌犯和赃物已经全部找到,应当没什么人愿意多费精力,非得要刨根究底吧? 当然了,凡事百密一疏,我的这番布局仍有一处地方险些出了岔子。 之前我已经命令负责带队盯梢的灰金刚们,如果歹徒亮出凶器,则立刻一石子将其打飞,实在不行就拿板砖照头上招呼。 然而真到了抢劫的时候,那群混蛋根本就没使带刃的凶器,因此灰金刚们就以为没有什么危险,一直未曾出手,却万没想到他们手里用来照亮的手电筒竟然是个电棍,否则桂老也不用挨那一下子了! 想到这里,我连忙伸手拦住了正讲得唾沫横飞的谢渠玢:“那个,小谢同志……”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叫我谢小姐!” “是,是,那个,谢小姐,我有件事儿找你商量……” “什么?你让我去找王队商量,不要在案情报告里提及你?章再九你没发烧吧?这可是省厅督办的大案子,而且不到48小时就破获了,还将所失文物全部追回,办案人员绝对能立大功。别人削尖脑袋还挤不进来,你竟然要主动退出?即便不稀罕我们警察给你记的功劳,可破案的奖金少说也有几千块呢,这钱也不想要?你蹲在街头给人看手相,一次不也就骗个四五十么?” 观风望水—不死山都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我不是那种蹲在街头给人看相的骗子,我是一个风水地师,是给人家看风……打住,你,你把拳头放下……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好吗?我觉得吧,今天和你们王队净蹩苗头了,还是别在案情报告里再给你们添麻烦了。退一步说,你们难道真要在案卷上写上这么一句,本案按照章再九推演的卦象侦破??如果把我择出来,你们便可以说是同志们通过案情分析,认定本案由内鬼作案的可能性很大。经过仔细排查之后,你们发现一个工地小工突然不告而别十分可疑,最后经过一番跟踪调查,成功发现了他及同伙的藏身地点,收网后共抓获犯罪分子三人,同时追回全部被盗文物。”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你当真如此好心?” “千真万确!当然我并非一点儿想法没有……” “明白,我那份奖金归你,这事儿好说。” “什么跟什么啊!我只想让你帮一个小忙,待审讯歹徒时,帮我留意一下它们的‘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谢渠玢闻言柳眉一竖,侧身一把恏住我的领子:“你一个外人关心这些干什么?” “我,我好奇还不行么?我就是奇怪这三人为何敢冒如此大的风险来抢劫。难道它们有什么渠道知道这青铜盘子很值钱,所以才铤而走险?” 谢渠玢松开我的衣领,用玉手托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嗯,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好奇了,难道其中真有蹊跷?行吧,反正光一个犯罪动机也没什么好保密的,我答应你便是……只要一审问出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但我事先声明,仅仅只是犯罪动机啊,别的内容你章再九一个字儿也甭想知道!” “嘿嘿,够了,这就足够了。” 当天晚上,我收到谢渠玢发来的一条短信,在“老家见过”四个字之后,跟着崇阳县一个小山村的名字,我上网一搜,发现它位于湖北省境内。 “六子,立刻集合弟兄们,明天下午出发,咱们打怪去!” “好哎!怪打打,宝多多。” 一天之后。 “嗯,嗯,不错。搭档你以前真小气,出远门儿早该坐这个什么,噢,对,高铁!这餐车里的盒饭真带劲儿!” “废话,那种可是卖八十块一份的盒饭,六子,你这次可得嘴下积德,上回坐飞机去苏州,你把人家整个食品柜里的东西都霍霍完了,害得那架飞机为了补充食品足足延误了两个小时,还有一个乘客因为不满飞机延误而殴打乘务员,最后直接被拖下飞机拘留了。若非此事闹大了都上了新闻,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话说这回你没有闯什么祸吧?” “啊,啊?没有啊,肯定没有啊。六爷我能闯什么祸?对了,搭档你说这个邪教供奉的是个什么妖怪啊?” “还能是什么,无头山都呗!” 我当时看见小六子那张鼠脸变颜变色,就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会儿乘务员一脸尴尬地过来通知我,我方才订的那份八十元的盒饭,没有了……我去,死耗子,你给我回来! 山都,一说是豚尾狒狒。《尔雅?释兽》中记载:“其状如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则笑。交广及南康郡山中有此物,俗呼之曰‘山都’。长四五丈,常在幽昧之中,嗜血易怒,纵断其肢体亦不能伤。” 意思是说,这山都可以长到四五丈,踪影飘忽不定,性情凶残,即便身受重伤直至肢体残缺,依然能继续造祸生事。 但在另外一些志怪小说当中,这种长得像人的山都还被赋予了其它的形象。 据《搜神记》记载,汉武帝时期,有一个叫贾雍的豫章太守,有一次在境内讨伐贼寇,不幸中了埋伏,被贼人砍断了头。贼人走后,贾雍的身子上马奔回了军营,擂鼓召集麾下的军士,军士们闻听鼓声,纷纷来到中军帐集合,而后被座上贾雍的无头身子吓坏了。 这时,只听那无头身子的腹中传来闷闷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吓着大家了。我今天出师不利,中了贼人的埋伏,被砍断了头颅。你们说我是有头好呢,还是没头好呢?” 因为贾雍平日善于治军,对麾下士卒很好,所以大家都跪下悲痛地哭道:“当然是有头好了!” 贾雍的身子听了,闷闷地开口道:“不是这样吧?我觉得没有头也很好啊。”说完,便倒地死了。 后人在这个传说的基础上,杜撰出商代贤相比干的故事。 据说比干被纣王的妖妃妲己挖去心脏,之后妲己化装成一个在街头卖菜的农妇,故意拉着比干说:“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必死。” 比干他闻言,惨叫一声便死了,后来这则故事还被写进了《封神演义》。但和下面这则故事相比,贾雍和比干都只能算作是小巫了。 《广古今五行记》中记载,山东清河县有一个叫崔广宗的人,在唐代开元年间任河北沧州县令,因为犯法被州刺使砍头。 没了头的崔广宗从刑场上爬起来回到自己家中,提笔在左右手上各写一个字,左手写“饥”,右手写“饱”。只要崔广宗亮出左手心的“饥”字,家人就往他脖子上的断口处喂饭,一直喂到他亮出右手心的“饱”字才停下。 就这样,崔广宗在砍头之后又活了四年才死掉,期间居然还和妻子生下一个孩子?! 不得不说,这帮古代段子手的口味太重了! 总之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一些长得像人,被砍了头还能活蹦乱跳地四处生事的家伙,比如说,刑天。 据说,刑天最开始并不叫“刑天”这个名字,当初它被轩辕氏砍去头颅仍不肯认输,便以双乳为目,以肚脐为嘴,挥舞着板斧盾牌,继续找轩辕氏比划武艺。 因此时人都很惧怕它,认为这种东西只有上天才能收服,所以谓其名曰“刑天”,即“以天刑之”的意思。 我认为这里的刑天,应该就是一只的被砍去头颅的山都! 在远古时期,六魔之一的山都王被人类军团斩杀,但在整个作战过程中,山都王及其率领的山都军团在战场上充分展示了它们强悍的生命力。 于是人类当中的某些胆小鬼被这些无头山都吓破了胆,自此把山都的遗子遗孙们当成神灵来祭拜,所以才有了青铜祭盘上众人跪伏朝拜无头巨身像的诡异图案。 “所以六子,咱们这回出来是为民除害,要剿灭这种崇拜妖邪的邪教,抄了它们的老巢。当然了,如果在老巢中发现什么宝贝,自然属于咱们地仙会的利是了。所谓勇者,不就是一帮到了镇民家里便开始翻箱倒柜的人么?” “甚善!” 观风望水—斗法灭魔 “玛德,这玩意儿为何如此皮实?都打成这样了,还不死?” 在我面前正躺着一具“尸体”,它的头颅被巨石拍得扁平,浑身上下被火焰燎得黢黑,个别的部位却结着白色的坚冰,肚子上插了几簇铁钉与荆棘刺,胸口还有一处被利刃贯通的大口子。 但分外诡异的是,这具“尸体”的四肢仍然不停地抽搐,甚至一只手臂还在用力地推那块压在头上的巨石。 似乎眼下这具“尸体”仅仅因为一场剧烈拼斗而耗尽了身上的力气,只要略加喘息,随时能推开巨石,翻身跳起来继续和我们开打。 见此情景,我命令小六子与灰金刚们联手,合力搬来一块更大的巨石狠狠地砸下,将那具“尸体”整个楔进地面,这回终于不见它动弹了。 我一屁股坐在巨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呼,呼,累死小爷了。不行,这样打下去可不行,刚才断爪回报说,古庙里还有七八只这种东西,如果每只都要这样弄才肯死,咱们非给累吐血不可。” 原来,我和小六子按照谢渠玢给的地址,在崇阳县一路寻访,最终找到一个叫旁岩村的小山村,还在村后荒山的半山腰上,发现一座隐蔽的古庙。 在那座小庙中有一尊无头山都的巨大塑像,以及……一大群山都! 不用说,这些山都肯定是附近村子里化装成普通山民模样的邪教徒们养在庙里加以崇拜献祭的。 再发现我和小六子这两个不速之客后,受到刺激的山都群嗷嗷嚎叫着冲了过来。 小爷我能吃这种眼前亏么?当然是回身丢出一个装满‘要你命8000’的盒子,然后趁着山都们围上来研究盒子的空档,撒腿就跑……嘿嘿嘿嘿,祝你们玩的愉快!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些被撒了一身‘要你命8000’,变得暴跳如雷的山都,竟然没有出来追我们太远:最多也就跑出去一里多远,那些暴躁的山都们就怒气冲冲得停下,一个个站在那里冲着我们不甘心得哇哇乱叫一通,就纷纷扭头返回小庙去了,就好像它们正奉命看守这座位于半山腰的小庙,一步也不敢远离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最后我和小六子率领地仙会全体成员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用树藤做了一个套索陷阱,并诱使一只追的最远的山都踩中了陷阱。 在那一瞬间,柳青青发动附在树藤上的法术,将陷阱树藤的另一端送到我的手里。 之后我和众仙家一起用力,将那只正蹲在地上撕扯套索的山都给拖了过来。这时我们才发现自己拖了一个大麻烦过来,这山都或许头脑简单,但四肢真不是一般的发达:明明就是一个不到一米高的小块头,一旦发起狂来,我这个体重二百多的胖子外加一个胡花花居然都压不住它?! 最后地仙会的全体仙家一拥而上,拼上全力疯狂输出,这才结果了那山都的性命,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好生想个辄。 …… “老板,你这店里有没有碳化钙?没有?那电石也没有吗?……立刻帮我打电话订货,两天之后我就来取货,到时候我给你加三成价格!……不信?那我先付你两成定金!此外,我还要生石灰、镁粉、高锰酸钾,对了,马粪纸!我要大量的马粪纸,先来给我五十刀的。嗯,对,风镐!我还要手提风镐……” 转过天来,崇阳县经营销售化学品的化工公司门市部里来了一个游客打扮的年轻人。 这位不但一张嘴就要了一大批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了量大品类奇特之外,他居然还是个钱多不嫌烧得慌的主儿,口口声声得强调说,只要老板能帮他在两天之内搞到货,那每样都多加三成的价格。 没错,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个烧包的家伙正是我。 没办法,这时间紧迫,谢渠玢她随时可能会来崇阳县调查这个无头山都邪教……若是她冒冒失失地独自前往邪神庙,很可能会伤在那群山都手里。 所以我必须提前解决掉这些棘手的麻烦,嘿嘿,这下终于有机会搞它个大动静了。 来,教你个初中化学知识。 电石,又叫碳化钙,工业制成品为灰黑色晶体,遇到水后会发生剧烈化学反应,生成易燃的乙炔气,并释放出大量的热。 一般条件下,使用电石来制备乙炔气时都要使用饱和食盐水来控制反应速度,不过咱这回的情况特殊,就不用特别准备食盐水了。 镁粉,燃点较低的金属粉末,一百五十摄氏度的温度便足以将其引燃,在这里当引信使,好给上一个反应生成的乙炔气提供火源。 高锰酸钾,一种紫红色的不稳定化合物,遇热后会迅速分解,生成大量氧气,有了充足的氧气,这乙炔和镁粉会燃烧的更加充分。 电石遇水后释放的热量足以引燃镁粉且加热分解高锰酸钾,并进一步点燃乙炔气,到那时,哼哼哼哼哼哼。 友情重要提示! 在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搞这几个化学反应的后果就是,“咚”地一声剧烈爆炸,绝无例外! 重复,绝无例外,不许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而生石灰和马粪纸被我用作干燥剂与药品的外包裹,这两样东西可以吸收掉少量潮气,避免核心化学反应过早启动。 只要拿到了货,我便可以让小六子联络这座荒山上所有的野耗子,把山头上的表层土挖松,然后再选几个应力集中的地点,挖坑埋上自制的包裹。 届时只要下一场大雨,那局面可就壮观了,至于半山腰那个邪神小庙么,嘿嘿嘿嘿嘿…… 两天后。 “小六子,搞得怎么样了?咱的包裹埋完了没?” “呼,呼,都办妥了……可累死六爷我了!要弄松这片老大面积的土层,哪有搭档你想象得那么容易?这会我可是和灰金刚他们足足忙活了一整天,哪像搭档你只动动嘴皮子!哎呦呦,这回可真是要了六爷的老命了,还不知道吃多少花生才能补回这些亏损掉的元气来。” “废话,法子可是小爷我想出来的,知道什么叫智者劳其心么?至于花生的事情,等咱们回家以后再说。” 说完,我把头扭向另一边:“霜霜,你那边怎么样?这几天能否给下场大雨?” “放心吧,大哥大,山顶上水汽十分充沛,只要突然遇冷,随时都会下一场大雨。若非大哥大你埋设包裹的范围太大,奴家和十五弟弟现在就能给你弄一场小范围的降雨出来。” “那还是等待自然降雨吧,这样看上去更像一场‘天灾’。天气预报上说,今晚就有一股冷空气南下。只要到时下一场大雨,然后就……哼哼,走,咱们回家!” 观风望水—轰隆隆隆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正准备洗漱睡觉,突然就听见手机铃声像发疯一般地响起来。 我拿眼一扫手机屏幕,发现打进来的居然是个外地长途,就直接一摁拒绝键给挂掉了。 结果我刚刚转身倒了一杯水,那个长途电话竟又打了进来? “靠!谁啊这是?现在几点了?到底还有没有时间观念?你们这些搞推销的,难道都不下班么?” 谁知我刚一按下面板上的接听键,听筒里就立刻传来了谢渠玢她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音:“章再九!你小子老实告诉我,旁岩村那尊古神像到底是不是你给弄坏的?” 古神像?我听了顿时心中一凛,谢渠玢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那尊雕像还在?还是她已经进到庙里面去了?难道我炸山头的计划出了岔子落空了?……不对,不对,这小丫头话里有话,只怕是在诈小爷我吧? “什么古神像,哪里的古神像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我,我,我可以对天发誓!太上老君在上,弟子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要是我说假话,您就开了我好了。” 千真万确,我真是不知道什么古神像,就庙里那个缺头少脑的邪乎玩意儿,能是神么? 听了我一番赌咒发誓,谢渠玢终于相信我与此事无关。 小丫头忍不住就在电话里冲我大倒苦水:“再九,你说我咋这么倒霉!我几次跟分局的领导要求,说要去调查崇阳县旁岩村里的古神教,兴许还能挖出新的线索。但分局领导执意让我再等一等,说这个案子已经告破,眼下不能节外生枝,必须等到省厅的领导来给办案人员集体表彰之后,才能放我来崇阳县调查。结果我今天到了地方才知道,这里三天前下了一场大雨。当天夜里,村民们突然听到后山传来一声巨响,待天亮起来一看,发现这场暴雨让村后的荒山发生了山体滑坡;一夜之间,那半山腰的古庙被冲得无影无踪……再九,你说我倒霉不倒霉啊!就来晚了三天!” 噢,炸了?还滑坡?嘿嘿嘿嘿嘿嘿嘿,该!你们不是打不死么?小样,这下连老窝都让小爷一块埋了吧?知道风水地师的可怕了吧? 我咳嗦一声,又好言安慰了谢渠玢几句,便挂上了电话。 我回身对着正蹲在桌子上大啃花生的小六子,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我是德雷克塔尔,霜狼氏族最强大的萨满祭司,再崇高的山峰也会因我的命令而崩塌!呼啸的狂风、苍茫的大地还有肆虐的烈火,听从我的号令吧!” “坏了,大哥大是不是疯了,他说的都是啥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呱呱呱呱。(就是就是。)” “六子,记下这个地方。那群山都一直在邪神庙里守着不出来,想必那庙里应该有上古时代的宝贝。现在那座供奉邪神的小庙已被泥石流深埋在山沟之中,那群山都肯定一个个动弹不得。过上几年,把它们全部饿死了,咱们就去挖宝!” “呀呼!我是灰小六,九洞窟年轻一代最有本事的灰仙,潜藏再深的宝贝也会在我敏锐的双眼之前现形!饱满的花生、醇厚的香油还有青脆的橄榄,来到我的面前吧! “坏了,坏了,又疯一个!” “呱呱呱呱。(太可怕了。)” …… “搭档,给六爷我讲讲,在你的心目中,到底怎样才算适宜的祭拜方式呢?” “我们中国人,与其说去拜神,还不如说是去求神帮忙……” 比如遇着天旱无雨,百姓们可以虔诚地跪拜在龙王庙前,恭敬地呈上各色祭品,但若祭拜了三日,却依旧滴雨未下,那真是端起祭品就走,回头嘴里还得骂上一句:“龙王爷你瞎了眼啦?” 说白了,这龙神在老百姓眼中只是个管雨的官儿,平时吃拿卡要一点不打紧,到了关键时刻,龙王你得拿钱办事儿,否则老百姓立马开口骂你丫的。 真正的炎黄子孙都是祖先崇拜,而世上所谓的几大宗教却全是偶像崇拜……这祖宗是咱们自己人,而偶像全都是不相干的外人,孰近孰远,谁亲谁疏,难道你还拎不清楚么? 无非就是过去的人们心善,每次恭敬地祭祀完祖先,推开门儿一看,哎呦喂,那些外面来的洋和尚一个个在墙角饿得直打哆嗦。 罢了,既然是打那么老远儿的地方来的,也都挺不容易的,这碗剩饭你们就拿去对付着吃一口吧。 但若敢蹬鼻子上脸,跟爷要什么“什一税”,绝对一顿孤拐把你的腿打折……哪个是要皈依你哟,完全是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才给你布施罢了。 “哈哈,哈哈。” “即便是对六子你们五仙家,我们也是这个态度,真摊上事儿了才上门去求你。要是事情给办得漂亮,自然要恭恭敬敬地给老仙送钱送物,给吃给喝。要是把事情给老子办砸了,明天就下锅炖了你!” “我了个去!” ……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华夏文明也渐渐揭开其神秘莫测的面纱。 渐渐的,记载在尺牍上的文字,由“南望昆仑,其光熊熊”般诡怪惊奇,变成了“淇水汤汤,渐车帷裳”般平易近人。 斗转星移,日月轮换。 先祖们斩妖破邪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但他们瑰丽的传说却从未在这个世界上消逝。 居住在这片热土之上的炎黄子孙们不惧妖邪,也不拜神佛! 这是因为祖先栉风沐雨斩妖除魔的丰功伟绩早已化为那一丝丝衣饰冠冕,那一片片龟甲尺牍,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血脉之中。 五千年的疾风骤雨浇不灭轩辕台的香火,先祖们的足迹将始终鼓励我们砥砺前行。 何谓圣贤?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先王先臣民而后致力于神(《左传-恒公六年》)。 何谓传承?传其精要,承其性也。风水,觅居法也,是以先人观风水而后居于上也。 异话新述之观风望水(全文完) 东北寻仙—东北逢君 “啊,多冷啊,我在东北玩泥巴。虽然东北不很大,我在大连没有家……” “我去,六子你唱的是什么鬼东西?” “嗯?这不是你们人类当中很火的那首《东北之冬》么?咱们现在来东北了,不得唱唱当地名歌应应景儿啊?” “我晕!不会唱就不要乱唱,活该六子你丢人现眼。” 我站在车站门口,手搭凉棚四下眺望寻人,冷不丁脑海里窜出一个生硬又欢快的声音:“主公,主公,这首歌既然不叫《东北之冬》,那总得有个名字吧?怪好听的,到底叫啥啊?” “我去,小墨,把你也惹出来了?” 这个小墨是我家祖传的那本《观风望水术》中寄生的书灵,上回跟小六子去九洞窟,灰八爷他老人家一看见我,就兴高采烈地说我是章家先祖鼠道人在一百多年前挑选好的继承人,并鼓励我凭借这本《观风望水术》走上风水地师的道路。 我本不愿要这劳什子的,结果正当捧着书本仔细冥想的时候,小墨在外界刺激下从沉睡中醒了过来,还用意念同我对话,将我吓了一大跳。 这就得重新权衡一下利弊了,最后我觊觎小墨身上那些丰厚的知识,以六个故事为代价,把他从九洞窟的藏书室里请了出来,以至于现在我身上还背着五个故事的欠账。 相比人类和仙家,小墨的性子偏懒偏宅,平时基本不吭气儿,只有在我与小六子交流学识的时候才会开口插话,可一旦我们谈论到那些新奇的知识,小墨就跟换了个‘人’一般,不停地缠着你问东问西,非要把事情寻根刨底不可。 这不,小六子刚才一时兴起,用意念哼唱了一首歪歌,小墨刚一听见,直接化身为好奇宝宝了。 这首《东北之冬》其实是一首印度歌,本名叫“tunaktunaktun”,其中“tunak”是一种独特的印度敲击乐器,而“tun”则是这种乐器敲击时发出的乐声,其实这二者本身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翻译成中文大概就是“咚吧啦”之类。 这首歌的正版歌词十分粗浅,大概说的就是一个印度小伙正高兴地敲击乐器,顺便再用言语调戏勾引一下街边路过的大姑娘,将其归为民间小调是很恰当的。 结果这首歌传到中国之后,人们觉得原歌词粗俗不雅,贸然传唱有碍观瞻。于是一帮大神使用与印度语发音近似的汉语愣是给填出一首《东北之冬》,将意境与内涵一下给拔高了一节儿,同时还显得极富东北地方民间特色。 再加上这首歌本身的节奏确实很欢快,所以一下子就在网上火了,瞬间传唱大江南北。 最近小六子学会了使用笔记本上网搜索电视电影之类的娱乐节目,偶尔有些节目的片头会附加一段小广告或小音乐,恰巧最近这首《东北之冬》挺火,所以把小六子熏陶得也会哼上几句。 噢,不,不,你想多了,小六子还没进化到长出人手能操作电脑的地步,是我在桌面上提前做了几个快捷链接,专门指向小六子感兴趣的节目。 这只死耗子想看节目的时候,只要摁开平板的电源,再用爪子在屏幕上一戳快捷链接,就可以蹲一边儿观看了. 反正他感兴趣的,不是《猫和老鼠》这种猫鼠斗智的动画片,就是《饮食奇趣录》那种专门介绍各地风味美食的节目。 “酸菜碗里赶紧喝,大块肉丝剩给哥……”受到小六子的感染,我不禁也跟着摇头晃脑地唱起那首《东北之冬》。 “燕子这个人也真是的,四五年没见了怎么还这么粗枝大叶的?说好在车站接我,咋到现在还没见到影子啊?要不我干脆先找个地方吃饭算了……” 我心里正暗暗思索,突然之间仿佛有个扩音喇叭对着我耳朵边大喊了一声:“单身狗!” 我被吓得几乎要往前纵身窜出去,但刚才那一声清脆的嗓音实在太熟悉不过,于是我转头怒道:“燕子你就不能改改这大大咧咧的脾气?怪不得到现在还没人要!” “哎呀喝,章再九你小子胆儿肥了是不?居然敢肆意诬蔑你燕姐?实话告诉你,现在追你燕姐的人得从龙凤桥排长队一直排到建设路去。弄得你燕姐必须得给他们立条规矩,个头儿低于一米八的,你燕姐直接连面儿都不见。小样儿,服了吧?” 我不禁摇头苦笑,不过最后这一点燕子倒没吹牛,因为她本来就身材高挑。 刚上大学那会儿学校组织体检,大家都脱了鞋测量身高,结果燕子愣是以光脚将近一米七五的高度把全班一多半儿的男生都比了下去,而且燕子今天不知那根筋儿搭错了,居然登着一双五六公分的中高跟儿…… 现在燕子的总身高绝对过了一米八!得亏东北这地儿高个子大汉居多,显不出她多扎眼,如果放到南方某些省份,燕子肩膀以上的部分得在旁人脑袋上边飘着。 “我的姐姐,您咋这幅打扮出来了?搁这儿踩高跷呢?” “这不是来给你小子挣脸了吗?我说再九,我们家萦凌到底哪点配不上你,你小子一毕业说分手就分手?” 燕子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我想随口支吾几句把她打发过去:“我的燕子祖宗,您下回打招呼时能不能把音量稍微调低一点儿,再说小生我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好吧?你凭什么说我是单身狗?” “吹吧你就,凭你大晚上接到一个女生的电话,连个咯噔都不打,便同意立刻动身出远门儿。胆敢这样干,就算你小子有女友,现在也绝对变成前女友了。” 我立刻高举双手表示投降:“姑奶奶,小的真是对您敬佩得五体投地啊。不过请看在小的大老远儿跑来给您助拳帮忙的份儿上,还请赏一碗冷饭吃吧。小的已经坐了快二十个小时的火车,这会儿真饿得前心贴后背啦。” “到了你燕姐的地头上,怎么可能饿着你小子?走,吃杀猪大菜去,管饱不管好!” 东北寻仙—原来如此 肯定有人会奇怪,我不是一直在山东地界,依靠给人相看风水来蒙吃蒙喝吗?怎么一转眼功夫跑到东北三省来了? 嗯哼,这个问题么?还得从两天前说起。 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经睡下,结果正在似醒非醒的关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间铃声大作,一下子把我搅得睡意全无。 说起来这还是以前在单位工作时养成的习惯,当时我的岗位比较特殊,按照岗位职责规定,这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许关机,还得放在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一旦接到值班调度的电话,甭管是夜里几点,总之两小时之内,你就必须赶到岗位上。 曾有好几次是在半夜一两点突发了状况,等我一阵匆忙地赶到岗位之后,基本也就睡意全无了。 所以我对此已经习惯了,而且还捎带手得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当我从沉睡状态中被叫醒以后,这脾气还挺不错,最起码没有起床气。 因为半夜打电话找你的基本都是领导,而且还是大领导,你敢带着脾气接电话,纯属不想在单位混了。 这话扯远了,那晚我摁下手机上的接听按键之后,另一头传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请问这是章再九章先生的电话吗?” 就这一句话,把我吓得完全清醒了:“燕子啊?你从哪里搞到我的手机号的?”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稍微安静了一两秒,突然和开闸泄洪一般,爆发出一阵轰鸣:“好你个章再九,有手机了就不联系老同学了是不?换号也不给发短信通知一声。你燕姐我花了好大功夫,找了无数人,赔了无数小心,才从肖萦凌那里要来你的手机号……” 我感觉自己就像在狂风暴雨中苦苦支撑不肯倾覆的小帆板一样:“燕子你消消气,我原先那部手机质量太差,死了一回机,通讯录里所有的资料全被清光了,不是有意不给你联系方式,而且现在可是深更半夜,你这得算噪音扰民!” 燕子听了我的劝告,好歹控制了一下音量,先和我拉了几句家常,然后看似不经意地问我,最近能不能去东北一趟,说她家里最近出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儿,需要我的帮助。 我自然好奇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燕子死活不肯吐露任何内情,她借口电话里说不清楚,非要和我见面细谈。 那就去一趟呗,反正我是一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儿,最近咱又狠狠发了一笔小财,短时间内不愁吃喝。 正好东北这边也有几个相熟的大学同学,大家自从毕业之后,已经四五年没见面了,这回前去走动走动也好。 于是我略微收拾了一下行装,背上小六子他们踏上了前往东北的旅程,这才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那一天,燕子把我领到当地一家挺出名的东北菜馆为我接风,因为我之前已经戒酒,所以整顿饭都是我捧着果汁在看燕子表演酒量。 最后不出意外的,燕子她喝高了,拍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儿地说,工作搞丢了就丢了,东北这噶哒挺好的,水土也养人,要不干脆留在这边发展得了,当地的国企很缺像我这样的人才…… 所以这回燕子是替人猎头来了么? 最是东北九月天,层林遍染再逢君! …… “服务员你好,这是我的身份证。帮我开……不,不,不是双人间!你给我开两个单间,对,就是两个单间!她的身份证?姐姐,你看这人都喝成这样了,还怎么找她的身份证啊。要不,你先开房间让她躺下醒酒,等傍晚清醒过来,我再让她把身份证送来。你放心,都喝成这样了,人绝对跑不了。噢,对了,我先把住宿费和押金给你,这是五百块钱,你点点……” 这世界上如果有一种人能比东北爷们儿更爷们儿,那一定是东北娘们儿。 据说兴办人民公社那会儿,东北这噶哒有这么一个小年轻,平日流里流气地不学好,经常对着公社里一起下地劳动的大姑娘小媳妇开些黄色玩笑,讲荤段子,臊得人家满脸通红,以此占些嘴上便宜。 后来此事被社里几个老嫂子知道了。 这一天,老嫂子们带着经常被骚扰的几位妇女同志,籍着小年轻下地劳动的光景,把他堵在一块还没来得及收割的棒子地里。 老嫂子们先训了小年轻一顿,然后一挥手,大家一拥而上扒了他的裤子,又把他的裤衩子剥下来,一把套他头上。接着众人你一锤,我一脚地把小年轻揍了一顿。 打那天起,这小年轻见着下地劳动的妇女同志就躲,居然从此浪子回头,开始学好了…… 燕子绝对从这些前辈妇女同志身上继承发扬了这种彪悍的传统,你是不知道啊,中午那顿接风宴,燕子一个人干进去整整一瓶龙江大曲,这可是五十六度的白酒啊! 所以她不出意外地喝高了,刚开始还和我有说有笑的,待我去洗手间方便,捎带手结了饭钱,再转身回来的时候,发现燕子已经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知了。 这下就尴尬了,我连燕子家住哪儿都不知道,怎么送她回家啊?因此我只能背着燕子在饭店周围找了一家旅馆,开好房间让她躺下醒酒。 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 不就是带着一个酒醉的年轻姑娘去宾馆开房了么?有道是君子不欺暗室,更别说趁着人家不醒人事之时动什么手脚了。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地当面说出来,借着酒精非礼人家算怎么回事儿? 男子汉大丈夫,平素为人处事要有责任感,要能给人以安全感,得让女孩子从心里对你由衷地萌发出信任感,之后再用你的真诚与能力去打动她,这样做即尊重对方,也尊重了你自己。 至于那些所谓的“女人不把自己喝醉,男人就没有机会”之类的说辞,不过是在为放纵自己寻找借口罢了。 这话有点儿扯远了。如果一个姑娘在你面前喝醉到人事不省,就等于把半条命交到了你手上,哪怕仅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你也得将她悉心照料好,而不是趁机胡作非为。 东北寻仙—表弟之疾 要知道,这看护酒醉不醒的人,绝不是扛进房间往床上一撂拉倒,如果醉酒者的卧姿不正确,极易在睡梦中发生反呕。 如果出现这种状况,看护者必须及时进行清洗擦拭,以免醉酒者将呕吐物呛入气管发生危险。 此外,还要时时测量醉酒者的体温、呼吸和心跳频率是否正常,有条件的还要监控血压变化,防止出现酒后中风猝死的情况。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一手水桶一手毛巾地蹲在床前伺候,不过我给燕子把了把脉,发现一切正常,便放下心来。 我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见她已经陷入熟睡,于是一把扯过床上的枕头塞到燕子的脑袋底下。 我燕子的头偏向一侧,再捏开她的嘴巴,伸入食指将舌头压下,打开气道,之后在留下断爪负责盯梢,基本就算齐活了。 我一把提起在一旁正大吃大嚼打包剩菜的小六子,挥挥手叫上地仙会其他成员,来到隔壁房间讨论正事儿。 刚才在吃接风饭的时候,我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从燕子口中套出她这次喊我来东北的目的。 原来,燕子的一个表弟最近惹上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虽然这人在白天看起来很正常,可一旦到晚上睡熟之后便开始作妖,整个人从床上直挺挺地爬起来四处晃荡,家里人是怎么喊也喊不醒。 此外,他在梦游时还会叽叽咕咕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更可怕的是,说梦话的时候,他那喉结是僵硬的,就算说再多的话,喉头也纹丝不动,甚至也不往喉咙里咽唾沫,每次说到最后,都有大股大股的涎水顺着嘴角流下,大半夜的看上去可瘆人了。 然而到了白天,燕子的表弟就和没事人一样,照常上下班,即不困也不累,家人要是问他晚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没有,他居然回答说最近睡眠不错,脑袋一挨枕头就着,再睁眼便是天光大亮,一夜黑甜连个梦都不带做的。 虽然本人说不觉得累,可毕竟天天夜里都要起来,绕着屋子遛一晚上的腿儿,铁打得人也抗不住啊。 没过几天,燕子的表弟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这下家里人都吓坏了,赶紧把他送到医院。 然而各种化验做了无数,医生一看检查结果,就说这小伙子一切指标挺正常的,就是最近有些劳碌过度,晚上一定要注意休息。 家里人最怕的就是这一句,因为燕子她表弟老是在夜里梦游,家里人都已经替他向工作单位请病假,强迫他白天卧床休养了,还能再怎么注意休息?都知道天天晚上梦游不是什么好事儿,但问题是谁也按不住他啊。 那大夫实在没有办法,就给开了一些镇静催眠的药物,可燕子她表弟服用之后却毫无效果,到了钟点依旧准时起来遛弯儿。 家里实在没招儿,最后只能一到晚上就用绳子把他绑在床上,但这也治标不治本,一到点儿,整张床竟然被他挣扎得“咔咔”作响。 家人觉着既然医院方面没有什么法子了,那就不如请个大神来跳一跳试试。正巧燕子她姥姥家的村子里有个能出马的神汉(出马弟子俗称),村里的老人们都传说这人出马降妖有两把刷子。 于是燕子她表弟的娘,也就是燕子她姑,专程上门儿来找燕子的爹娘商量办法。 那天燕子休班回父母家吃饭,正巧碰上老人们凑在一起商议此事。 你想啊,燕子可是天底下第一号不信邪的,当场就在饭桌上深入揭批了爹娘的封建迷信思想,还郑重表态说,表弟有病还得送到医院,请大夫采用科学办法诊治,莫要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回头再耽误了病情。 燕子她爹也是个暴脾气,立马就冲燕子拍了桌子:“大人们说话,你一个小孩家的插什么嘴?但凡大夫有办法,还用得着找半仙给瞧么?大姑娘家,成天大大咧咧的像什么样子?都老大不小的了,居然还这么疯疯癫癫的,难怪连个婆家都找不到!” 这下可踩了燕子的痛脚,“唰”地一声掏出了手机,说姑奶奶我不愿意在本地找,还不是因为附近这些老爷们儿全都不像个样子,没什么本事不说,还好喝酒打架惹事儿,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这里面居然还有几个长得没有两块豆腐高,姑奶奶要找他们成了家,天天一出门儿还得哈着腰迁就他们!” 总之,翻过来覆过去就是之前和燕子相亲的那些男人根本配不上燕子,绝不是燕子她没人要:“如果爸妈你们不信,我随便找一个电话拨出去,立刻就有又高又壮,有本事有学历,还不远万里,专程屁颠屁颠跑上门儿来求我的!” 当时燕子她爹娘和姑姑自然都摇头表示不信,让燕子平时没事儿少看点韩剧,还说咱们地球人尽量别找外星友人通婚,什么长腿教授欧巴的,看着过一回眼瘾就得了,一旦要是跨星球混血,那很容易生下怪胎来。 当时燕子脑袋一热,就把电话打给我了,而我肯定不知道其中居然还有这老些弯弯绕,纯粹是抱着一颗看望老同学的心来的。如果有人提前告诉我这些内情,我很可能就不来了…… 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燕子说她这回很感激我如此给面子,居然真的不远万里从山东跑来给她撑场子:“好你个章再九,说到做到,真是条汉子!咱俩都这么熟了,客气话姐姐我也不多说了,都在这瓶酒里了,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燕子举起那瓶龙江大曲,一仰脖直直地灌了一大口……于是她就不出意外得喝大了。 燕子在醉倒之前的最后关头,还不忘叮嘱我说,会不会治梦游症都不打紧,只要和她一道拿着大学毕业照,上她姑姑家转一圈儿就齐活了。 那可不行啊,这趟我来都来了。这有宝不抢,啊不,有怪不打,也不对,是有难不帮,岂是我辈江湖人士的作为?再说,这趟我来东北的差旅费还没人给报销呢! 东北寻仙—妖仙觅人 “都静一静,咱们开会了。会前我先统一一下思想啊,说你呢,死耗子!等会儿再吃,先听我说。这趟东北之行,咱们光来时的车票就花了上千,更别提中午这顿杀猪大菜和旅馆开房间的费用了,全是大哥大我掏的腰包!不在当地找个财主给咱们报销哪行?有钱也不是这般糟践法。所以大哥大我认为,燕子她表弟这件事儿,咱们得管,而且还要干得漂亮!六子,你是做大哥的,表个态吧。” “啊唔唔啊唔唔啊啊嗯嗯!(没错,这生意必须得做!)” “六子你能不能不要一边吃菜一边说话?现在西瓜皮的嘴皮子都比你溜!” “呱错,呱嗯。(不错,嗯嗯。)” “我……散会!” 我挥挥手让仙家们各自休息,等一会儿隔壁屋的燕子醒了酒,我们就去她姑姑家里,把那个祸害别人梦游的家伙绑了,好生勒索赎…… 不,是好言开导那个迷途的孩子,指引他向善,而后他会衷心感激我们的一番劝导,真心实意地向我们敞开他的口袋。 好吧,上面这番说辞连我自己都不信。 实际上是这么回事儿,当燕子在饭桌上说她表弟天天晚上起来梦游的时候,小六子便通过心灵感应向我示意,她表弟肯定被什么东西给觅上了。 首先,梦游这种特殊的症状一般是逐渐加重的。 病人先是经常晚上睡不安稳,做梦的同时在床上翻滚,再逐渐变成睡着后下地站着,刚下地时并不吭气,和木头一般原地不动地杵着,之后继续发展为在屋里慢慢走动,甚至还会打开房门走到外面去。 如果一个人之前从未有任何先兆迹象,某天晚上刚躺下入睡,却突然开始梦游并在屋内逛荡,之后更是夜夜如此,那多半儿就是有什么东西搞鬼了。 噢,你不明白什么叫“觅上了”啊?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是被什么东西找上了,可理解为一个人被某种精怪盯上了。 其实被“觅上了”并不一定是坏事,比如那些跳大神的人,扮演仙体的大神都可以算作被“觅上了”,这属于老仙儿赏你饭碗。 但对一般人家而言,被“觅上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儿。 道理很简单,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儿才上你家来”,老仙找你不是洽谈业务就是要报仇怨。 如果来谈业务,老仙总得考察一下你家的情况吧,你祖上几辈都没吃过跳大神儿这碗饭,甚至都不知跳大神儿为何物,如果找你合作,这从零起步的岗前培训得要多大工作量? 因此,大多数情况下,一个普通人被老仙儿“觅上”都属于后者,即老仙儿找你来报仇! 在民间传说中,如果某人被“觅上了”,那就是他之前很可能有意无意地做了得罪老仙儿的事情,所以老仙儿特地上门报仇,最后让你倒一场大霉都算便宜你了。 不过要解决被“觅上了”也挺简单,找个有本事的先生或者神婆,来跟报仇的老仙儿说合一下,主家再给老仙儿赔礼道歉,一般就能化解这笔仇怨。 因此燕子她姑要去找山村里的神汉来给表弟瞧病,这并无错处。可谁让我们地仙会抢先碰上这档子事儿了呢?所以前面那位神汉,对不起了您嘞,这趟买卖我们劫胡了。 被东西“觅上了”的危害可大可小,但越早解决就越好。 与被“觅上了”不同,那些扮演仙体的大神是自愿把身体借给老仙儿使用,因此老仙儿上她们的身体不用多费力气。 此外大神本人的意识也会帮忙控制这具身体,所以在老仙附身之后,可以使劲儿翻跟斗跳舞,不会产生什么危害。 但如果被觅上那主儿不想让老仙儿上身,那么为了能顺利上身,老仙儿就会提前施展幻术迷惑对方,封锁身体主人的意识。 此时再上身搞个花样就比较危险了,因为老仙不熟悉这具身体,而熟悉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意识又被屏蔽了,所以老仙儿要想做出什么动作,使出的力量往往会大得吓人,一不小心就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伤害。 举个例子,如果让你冲着一面墙用全力打一拳……放心,你的手可能会红会痛,但不会有大伤害。 但如果让你不回头冲着背后全力抡一拳,那么一定得多加小心,这拳头如果挥到墙上,手掌多半儿要骨折或者脱臼。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区别? 因为人的潜意识会主动规避可能存在的伤害,在向前出拳的时候,你的眼睛观察到面前有堵墙,于是潜意识判断这种动作可能会对手造成伤害,所以强行控制了你出拳的力量,降低了你受到的伤害。 可是潜意识只能根据你已知的情况预判,如果不回头对着身后抡拳,在没有准确掌握身后是否有墙,以及墙面离你多远的情况下,潜意识并不能充分发挥作用,届时一旦拳头和墙壁来个硬碰硬,受伤是必然的。 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可以再举一个例子。 在驾校学驾照的时候,教练车好比被上身的那主儿,而你好比上身的老仙儿。作为一个从未开过车的生瓜蛋子,你觉着自己一上来能开好车么?肯定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培训磨合,才能熟悉车辆的性能,从而越开越顺。 我曾看过一则报道,说有个女学员在考科目二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大了油门儿,结果这人一看车子如脱缰野马一般得向围墙撞去,吓得只知道捂脸尖叫不知道踩刹车,于是‘轰隆’一声把考场边上的砖砌墙撞出个大洞,当然这车也报废了……啧啧,瞧瞧这伤害值。 因此燕子她表弟被“觅上”这件事儿绝不能拖,谁知道那个觅上的精怪会不会突发奇想,拿这具身体玩儿个胸口碎大石或者喉顶长枪之类的把戏。 按照五仙家的规矩,如果真有仇怨,等你觅上这人的身体之后,“啪啪”地让他抽自己几记大耳贴子出口气儿,此事就算结了。 五仙家毕竟以仙家自居,属于与人类为善的一群精怪,只要不是杀亲害命的血仇,绝对不允许把人折腾死。 至于那种反反复复觅人上身的行为,会严重扰乱其生活作息规律,就像燕子的表弟,虽然他本人并无不适的感觉,可天天晚上不睡觉,光在屋子里一圈圈散步,一般人哪里抗得住? 多被折腾一天,便要多损耗一天的元气。无缘无故地损人元气,跟害人性命又有何区别呢? 因此五仙家严令所有子弟不得反复多次觅人上身,若碰上不听劝告的,他人可视其为妖邪加以诛杀。 另外还有一点,我们地仙会如果想管这件事情,就必须抢在那个山村神汉的前面下手,其中还牵扯到一个行规的问题。 东北寻仙—仙家关系 虽然天下的五大仙名义上都属于五仙家阵营,可他们绝非同一帮人,就比如小六子,他属于九洞窟的灰仙,我们老家村子附近的那块地面才是九洞窟的根据地,在这块根据地上生活的灰仙,基本都是九洞窟的成员,只有他们才会谨遵灰八爷的号令。 离了我们老家那个县,就不属于九洞窟的掌控范围了,哪怕同样是灰仙,也可以选择不买八爷的帐,但你最好要有开罪八爷与九洞窟的本事和底气。 毕竟九洞窟是鲁东地区最大的灰仙势力,在山东境内,只要报出九洞窟的名头,大部分五仙家,甭管是不是灰仙,都要卖几分面子给八爷,真碰上事儿,我们地仙会尚可以此和人家套一套交情。 一旦出了山东,就没人管你九洞窟和灰八爷到底谁是谁了,更别说我们现在跑到了离山东几千公里之外的东北。 在这边摆名头没人认你,套交情更无从谈起,如果还想掺和当地有关五仙家的事情,就只剩下一条路,动手去打!大家拳脚底下见真章。 东北这噶哒的神婆神汉多半儿和当地五仙家有联系,甚至神汉本人就是出马弟子,如果他能把病人治好,自然万事大吉,怕就怕他没这个本事。 那时地仙会再插手,就属于抢夺本地五仙家的生意,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大家非得打到头破血流不可。 但如果地仙会抢先下手,便可一口咬定我们不是抢生意,而是偶然路过此地,见到妖邪为祸,所以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属于见义勇为之举。如此一来,本地的仙家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搭档,六爷我真服你了,抢个生意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这怎能叫抢生意呢?这叫不得已而为之。” “哈哈,说得好,正合六爷我的心意。” “六子,晚上你有几分把握抓住那个闹妖的家伙?” “只要它敢来上身,哪里还有抓不住的?” 小六子告诉我,在觅人上身的整个过程中,精怪的本体必须始终维持幻术的施放,幻术只要一停,身体主人的意识就会清醒,而精怪的意识则会被本体意识驱逐出来,通俗点儿说,就是被踢出来了。 精怪不停地调运法力维持幻术,此举在那些能感觉到法力流动,即培养出气感的仙家眼中,明亮得犹如港口的灯塔,一眼便能发现精怪本体的藏身所在。 而且觅人上身的过程,还对上身的精怪有一个不小的副作用,当附身的意识回到精怪本体的瞬间,会因前后停留的两具身体之间差异过大,或多或少出现一些不适反应,需要一小段时间调整以便适应原先的本体。 就好比你一直驾驶轻盈的战斗机,后来被安排去开笨重的运输机,好不容易开顺手了,却又被调派回来驾驶战斗机,虽然还是原来的老座驾,总得重新适应一下才行。 甭管这个空窗期有多短,哪怕只有四五秒钟,在此期间,精怪的意识压根儿无法指挥本体做出任何动作,相当于处在毫无防备的状态,自然无法躲避任何外界的攻击。只要敌人抓住机会,足够打死你几个来回。 若听过五仙家的长辈讲古的话,就会发现有一处很奇怪的地方。如果苦主请来了仙家驱邪,那上身的精怪甭管有多大本事,一旦其察觉有其他仙家介入这件事情,立马就十分光棍儿地认栽,表示自己马上就走。 而且这个精怪宁可在临走之前恶声恶气地放话:“今次算我载了,可来日方长,我就不信老仙你能护这家人一辈子”,也绝对不会在此多逗留一秒。 不为别的,正因为自己的本体已被前来给主家助拳的老仙儿锁定了,再不开溜非吃大亏不可。 “所以搭档你且放宽心,今天晚上咱们十几个仙家一齐动手,来捣乱的那家伙即便插上了翅膀,也飞不出六爷我的爪心。” “这就好,嘿嘿。对了六子,我很好奇,你说燕子她表弟是怎么招惹上这个觅人上身的精怪的呢?此地可是闹市中心,方圆几十里都有人烟,按理说在附近活动的精怪应该十分小心谨慎,时刻都要注意远离人类才是啊。她表弟如果没有接触过这些精怪,又怎么结的仇怨呢?” “啊呜,嗯,依照六爷我的看法,她表弟应该从事一门经常要独自前往深山老林里活动的职业,比如伐木工或者采山客之类,这样便有机会和那些在深山老林里修行的散仙碰面。如果恰好那个散仙正想找人类帮个忙,便会主动接触他。想必你也知道,这些散仙都是没有投奔五仙大家族,只能靠自己钻研修行的野路子,不像六爷我这样,打小就得到了家里长辈们的悉心指点。因此散仙在人情事故方面完全是一张白纸,一旦他们去找落单的人类帮忙,则很容易闹误会起冲突,而不一定是人类故意要得罪这些精怪。嗨,总之这是一段五仙家的黑历史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索性不提也罢。” “傻缺,傻缺,到底是个什么黑历史啊?快讲讲呗。” “我去!墨胆晶?我说搭档,咱俩可是私下里聊天,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啊。你不能先把墨胆晶扔在一边啊?” “哎呀,我都忘了这回事儿了,抱歉啊六子……” 最近我不是正刻苦攻读先祖传下来的《观风望水术》么,因此有事儿没事儿就揣着这本书。 你也知道,我打小没学过什么法术,一直都在修炼如何吸纳调运五行法力的法门,所以我的气感要比一般人强很多,不需要进入冥想状态,便可以阅读那些使用饱含法力的墨汁书写的口诀精要。 这样确实方便学习知识,但相应地,小墨也能随时了解我的心中所想以及感知到的外界信息,总是隔墙有耳的话,确实容易出现尴尬的情况。 好在平日里他只要不碰上特别感兴趣的话题,就不会开口,所以大多数场合里我都当他不存在。 嘿嘿,这回真不是我故意用意识去联系小墨的,而是压根儿没想起怀里还有一个从不吭声的听众。 “不过六子,我也被你勾引出兴致来了,索性讲讲呗,正巧我这儿还有一包准备给燕子下酒的花生,不过眼下她显然用不着了,来来,多吃点儿。” “我……啊呜,啊呜,六爷我真是拿你们俩没脾气了。啊呜,让六爷我想想啊,到底该从何说起呢?啊呜。” “慢慢想,不着急,花生还有的是。” 我伸手抓了一把油炸花生,满满地堆在小六子面前的盘子(罐头盖)里,同时心里暗自得意,小墨,这可是第二个故事了。 东北寻仙—第二故事 并非我故意要坑小六子一把,而是这个书灵小墨实在忒难伺候。我本以为讲六个故事不算什么难事儿,结果后来才发现,小墨读过的志怪小说竟然比我还多,好几次都是我刚起一个头儿,人家已经知道结尾了,这让我还怎么讲故事? 最后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把老爷爷老奶奶他们的亲身经历当成第一个故事讲给小墨听,这才把这位大爷从九洞窟里请了出来。今天好不容易又发现一个他不知道的故事题材,难道不得好好开发一下? 今天这件事儿还启发了我,比如小六子准备讲的这段五仙家黑历史,他们因为害臊的原因,自然不会逢人便讲,更不会动笔写进故事里,所以即便小墨博览群书,也接触不到这方面的内容,觉得新鲜也在情理之中。 此外,灰八爷是个谨慎内敛的性子,当年他那些叱诧江湖的快意恩仇,通常都憋在自己肚子里很少跟外人提起,自然也不会流传到小墨这里,貌似我可以在这方面好好挖挖宝啊,嘿嘿,妙啊,妙啊…… “搭档你一个人在那边儿傻笑什么呢?故事还听不听了?” “听,怎么能不听呢?六子你赶紧。” 小六子说,他们五仙家这段黑历史叫做讨封,又叫封正。实际上五仙家修炼成仙完全不需要讨封,就比如小六子,他的修炼成长道路,灰八爷都已经规划好了,包括什么阶段学习什么法术,该掌握什么知识,如何去闯荡江湖等等。 待我那年去九洞窟上门儿求医的时候,八爷又把我指定为小六子的伴仙儿,让我俩一起结伴游历江湖,最后还指点了小六子如何最有效地化人。 这就是有家族的好处,小辈要经历的一切,都有长辈规劝指点,然后等年轻一辈的仙家成长起来,再去指点下一辈如何修炼,如此这般继往开来。 可散仙们不行,他们没有家族出身,除非将来找一个五仙家族投靠,才能获取家族的帮助。 比如灰金刚们,如果不是当年拜了小六子做大哥,接受他的庇护与指点,到现在撑破天去,估计也只是一窝耗子精而已。 散仙们的整个修炼之路都要靠自己一点点摸索,必定会走些弯路的,但问题是,修行当中有些错误并非一时半会儿就能被发现并且及时被纠正的,有可能几十年时间投进去,到头来却发现是完全白费功夫。 所以一部分找不到五仙家族投靠的散仙,一旦在修行之路上误入歧途或者遭遇了瓶颈,除了自己硬着头皮死磕以外,就只能四处寻找高人指点,那么整个深山老林里谁的智慧最高? 自然是那些进山讨生活的人类了。所以过去那些进山挖药伐木的讨山客们,偶尔会碰上前来寻求指点的散仙。 有这么一则故事,说的是一个独自上山采药的讨山客,有一次进山之后足足走了二十里的山路,却没有发现多少草药。他一时觉得有点儿疲惫,便依靠着一颗大树蹲下来休息,顺手从背篓里把烟袋锅子掏了出来。 东北那种大旱烟袋,想必各位都在电视里见过吧?尤其在《铁齿铜牙纪晓岚》这部电视剧里呈现得最多。 烟袋杆有秤杆粗细,一尺来长,中间中空,方便吮吸烟气。烟袋杆一头安着使用黄铜打制的烟锅子,口大肚小,可以往里面填装烟丝,另一头则装着细铜烟嘴子。 此外,烟袋杆上还栓有一个荷包,里面盛着晒干切好的烟丝与点烟用的打火石。 过去在东北这噶哒,几乎人手一杆大旱烟袋,就连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也是烟袋不离手。因为东北的冬天实在太冷,零下三四十度都算天气暖和,抽旱烟可以活血驱寒,据说还有治疗老寒腿的功效,所以过去讨山客们在山上走累了,便会掏出随身携带的旱烟袋,抽一锅解乏。 那个讨山客刚倚着大树坐下,正往烟锅里边儿塞烟丝呢,便看见打远处蹦蹦跳跳地过来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等那玩意儿走到近前,讨山客才发现居然是一只一尺来长的半大黄鼬骑在一只灰兔子身上。 那黄鼬脑袋顶上反扣着一个不知道从何处捡来的由细树枝编成的鸟窝,身上披着几片干黄的苞谷皮子,嘴里还横叼着一根儿长长的野葱,似乎正在学人抽旱烟。 那黄鼬到了讨山客跟前就不走了,两只黑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很感兴趣地观察面前这人如何往烟袋里装烟丝。 那讨山客久走山林,熟悉山里的各种门道儿,知道这是山上的黄皮子成了精正在学人样儿。 于是他赶紧取出荷包里的火石,将烟丝点着之后,恭敬地将烟袋送上前去:“大仙远来辛苦,抽袋烟解解乏?” 那黄鼬眼见烟袋被递到面前,也不躲避,用两只小前爪接过来,将烟嘴子凑到自个儿的嘴巴上,“吧唧”一声抽了一口,不出所料地被烟气呛得连连咳嗦。 讨山客害怕黄皮子恼羞成怒回头来祸害自己,赶紧冲着黄鼬连连拱手:“黄大仙见谅,这成人不易,还望大仙多种善因,多结善果,早日位列仙班。” 说完,讨山客便从黄鼬手里接过烟袋,一甩烟袋杆,将烟嘴子送入自己嘴里,吧唧吧唧地抽开了。 黄鼬看见讨山客怡然自得地抽了几口,小黑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儿,冲着他点了点头,骑着胯下的兔子蹦蹦跳跳地走了,很快就踪影不见了。 却说那讨山客在大树底下抽足了烟,歇好了腿脚,便继续在山上寻找药草。说来也怪,之前走好几里路都找不着几株药草,这会儿却能隔三差五地在草棵里寻到上好的药草,甚至还在一株山核桃树下,发现了一株两品叶的野山参,这下子可算满载而归了。 那讨山客将野山参小心翼翼地全须全尾的挖出来,拿到山下的药材铺里,换了整整十块大洋,着实发了一笔小财。 这则故事里的讨山客,实际上给那个黄仙指点了一番今后的修炼之路,他籍着抽旱烟的方式,委婉地规劝那黄仙不要一味地去学人类的做派,而是要刻苦修炼基本功,同时多行善事,多结善缘。 那个黄仙听了讨山客的劝谏,少走了一条弯路,所以接下来便给讨山客指点了一些山上的药材,用一点小幻术把这人吸引到大山里有药草生长的地方,也算报答了他之前的恩惠。 东北寻仙—不懂装懂 散仙找人讨封,实际上对当事双方都是一场机缘,若能善加利用,双方都能获益匪浅。 怕只怕有些人不懂装懂,碰上这种事儿胡乱应付一通,甚至故意给对方挖坑设套,种恶因则得恶果,当时坑了散仙一把,他日后明白过味儿来自然会报复你。 小六子告诉我和小墨,如果碰上散仙前来讨封,千万不能胡说八道,能指点则指点,若无法指点则趁早明言,请对方另寻高明。 只要实话实说,对方就承你的情,所谓见面即是缘,即便给不了多大的好处,也会小小馈赠一番。 有时候人类不过随便戏言了一句,那讨封的散仙却如获至宝,没准儿就这般傻呼呼地按照你的指点修炼下去了。 待到一二十年后,那散仙觉得不对劲儿,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人骗了,到那时他真能找你拼命。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能说明白散仙的心态,不过事先声明一下,这个例子中的行为是极其不恰当的,各位切勿模仿,只理解了其中的情理便好。 比如你正坐在教室里参加期末大考,结果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一点儿都不会做,但这道题的分值还特别高,如果真能做出来,本次考试就有希望及格了。 所以你铤而走险,冒着被监考老师抓住的风险,把一张小纸条传给旁边一个学习好的同学,纸条上写着:“同学,最后一道大题你会做吗?” 一会儿纸条又传回到你的手中,于是你强忍心中的狂喜,赶紧将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只一个字,“会”! 我觉得考完试之后,你肯定要和那位同学好好打上一架。 此外,散仙们在修炼到开始化人的紧要关头,也很有可能去寻找人类指点,让自己化人能化得更合理一些。 过去常有人在田间地头蹲着休息的时候,听见有声音在背后喊他,那人一回头,只见一个扁脸短身子、脸上五官都挤到一起去的怪东西冲着自己摇手(爪子),那怪东西还张嘴问到:“你看我像不像人?” 过去民间迷信认为,这就是黄皮子或者狐皮子(黄仙和狐仙)想要修炼成人,所以找人来讨口彩,只要你说一句“像”,这口彩就算到手了,黄皮子或者狐皮子回头就能变成人,之后会来报答你。 但你如果说“不像”,就触了散仙的霉头,之后肯定会被捉弄报复。 最惨的一种情况是,如果你用东西去打那个散仙,很可能把他一吓跳,导致散仙身上的功力散去,以后再也化不了人,这还了得? 于是散仙必然会来找你报仇,让你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当场送掉小命儿。 小六子告诉我,实际上这个民间传说有很多地方不尽不实,最起码吓一跳就不能化人的说法就一点都不靠谱。 首先一点,仙家即便彻底化成了人形,其体型外貌也和常人有很大差距。就拿灰仙来说,体长两尺已是难得一见的硕鼠了,但对于人类而言,身长六十公分只能算作婴儿。 此外,他们灰家的脑袋是个圆锥体,而人类的脑袋近似球体,所以无论灰仙怎么化人都不可能把自己弄得和人类完全一个样儿。 仙家化人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五官四肢尤其是手指,拥有和人类一样或者近似的功能,以此逐步掌握更深层次的智慧,而并非单纯为了让外表看起来像人。如果非要把自己变成与人类一般的外貌,用幻术反而要简单得多。 第二点,正在化人的散仙根本不需要讨什么口彩,如果你仅仅简单说一声“像”或者“不像”,其实都是在敷衍这个散仙。 散仙会认为你想跟他逗闷子开玩笑,所以仙家的兴致便被你勾引起来,会耍些手段与把戏捉弄于你。 实际上,回答“像”和“不像”影响的是仙家对你个性的判断。 如果说“像”,仙家会认为你个性轻易,属于不知轻重的人,因此仙家会想方设法给你制造一些小磨难。 当然了,末了仙家肯定会给你一点儿小小的好处,毕竟你陪着仙家辛苦玩儿了一场,不表示表示总说不过去。 仙家最常用的一种玩法是,当你特别想找一件东西时,却怎么也找不着,因为这件东西已经被仙家藏起来了。 等仙家觉得把你戏耍够了,再将那件东西放回原处,同时再在旁边放一点儿额外的好处当做奖励。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有时候想找一件东西却怎么也找不着,过了几天发现这东西竟然好好地被搁在一个很显眼的角落,它的旁边还放着另一件许久不见,连自己都认为已经丢失的物品。 如果下次再碰到这种场景,还是好好想一想,自己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太轻易或者不太负责任的话吧,嘿嘿嘿…… 如果说“不像”,仙家会认为你性子过于刻薄,没有容物之量,所以会想方设法让你的心情大起大落一番。 比如先让你出门儿捡到一笔钱,你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结果兴冲冲地一转身,撞倒了隔壁挑担卖豆腐的王大爷,“哗啦”一下把人家的豆腐挑子撞倒了,挑子里的大块豆腐全都摔成了碎块,这下只能赔钱给王大爷,最后把捡来的钱全部换成一担碎豆腐挑回家了。 于是你逢人便说自己命不好,捡到黄金也能变黄铜,没准儿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坑害自己,但你说你是不是也沾到便宜了?不然那担碎豆腐难道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 这一切的根源,其实都和人们盲目自大的心理有关:只要我发财了,那肯定是我有本事,运气好;一旦赔钱,那就是我运气不好,没准儿有人在背后捅刀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总而言之,你若不知还则罢了,若真想指点这位散仙,务必要详细地提出来,比如给人家指明,化人重要的标志之一,就是手掌上的指头能够做到互相之间分开,修行的时候应当特别注重这一点云云,而绝非简单回答一句“像”或者“不像”应付了事。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不懂装懂。 东北寻仙—昔年旧事 前几年股市曾经大热过一段时间,当时市井之人言必谈股,只要家里尚有余钱,全都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中,指望以一博十,趁行情好的机会捞上一笔。 结果没过几天,股市在高位崩盘,股价犹如高台跳水一般,接二连三地吃跌停板,大盘全线飘绿,众股民跟着一路割肉,一时间哀鸿遍野。 但平心而论,现在这些跳楼割肉心头滴血之人,可全都是之前自以为能大赚一笔的家伙。 等到把热乎乎的血汗钱送进别人的口袋才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只可惜此时已悔之晚矣。 我就认识这么一主儿,这小子绝对是个人物,当年股市正火热之时,他媳妇也动了心思,一直在他耳边谏言,说现在家里也有些余钱,不妨投到股市上捞一笔? 这主儿觉得不能拂了媳妇的美意,思忖再三,终于一咬牙点头说行,于是专程到银行准备好款子,又到证券公司开户,之后天天盯着大盘看走势。 这一切都弄得像模像样的,但你知道他买了多少吗? 一股!没错,就是一股! 更绝的是此人虽然只买了一股,但那副关心在意的做派,就跟自己已经全仓买入了一般,这下连他媳妇都被蒙过去了,觉得老公真厉害,眼力够毒辣,趁着行情好已经全仓买入了,这下家里可算能赚上一笔外快了。 过了几天,他媳妇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就问他:“你这回赚钱了吗?” 人家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赚了啊!” “赚了多少啊?” “足足赚了一块五,我买了根奶油冰棍儿吃了。” “几万块钱给了你,到头来怎么才赚这么一点儿?” “我就买了一股啊,十三块五买的,十五块卖了,足足赚了一块五。” 这下把他媳妇气得哭笑不得,合着您天天吃完饭,把碗筷一推啥活儿也不干,只顾着分析大盘看走势,这全家都等着您赚大钱呢。 结果到头来您才买了十几块钱的股票?拢共才赚了一块五,您还给买成冰棍儿吃了? 但接下来,等到股市崩盘的时候,此人却幸运得躲过一劫。 当然这和他的眼力没什么关系,因为他第二次购买的那只股票也被套牢了,在股价最低时直接被腰斩了。 问题是这伙计这回又只买了一股,即使全都赔上不过才十块钱而已。 眼看大盘狂跌,是个人都知道短时间内股市已经无力回天,于是他把媳妇给的钱从证券户头里提了出来,存到银行吃定期利息去了。 至于他被套牢的那一股?至今还躺在证券公司的户头内睡大觉呢…… 这伙计后来对我明言,他自知没有炒股的能耐,于是想出这样一个点子去应付媳妇,虽然并没有从中赚到什么钱,可也躲过了一场大祸不是? 正所谓:凡事须三思,量力而后行。 …… “总之呢,六爷我认为燕子她表弟肯定是无意当中得罪某个散仙了,看这散仙觅人的做派,也不像结下血仇的样子,到时候六爷我亲自出马,一番言辞定说得他倒戈卸甲,以礼来降,搭档你放心好了。” “嗯,但愿如此吧。对了,六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咱们山东地界的五仙家和东北这旮沓的五仙家到底啥关系啊?分支?旁系?” “这个嘛……一时间六爷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总之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甚至还跟鼠道人与灰八爷两兄弟去关外寻访罴处士的那趟东北之行有关系。” “竟然有这等事?六子你速速讲来,不可有半点儿遗漏!” “哎呀,知道了,搭档你怎么比那墨胆晶还烦人啊。老八、花花、妞妞,你们都过来一下……当年那件事儿,你们胡、黄两家也是重要的参与者,我只在无意中曾听八爷说过那么一两段儿,错漏之处在所难免。一会儿讲起来,如果哪儿不准确了,要及时帮着提点一下哦,尤其关系到你们两家的部分。” 之后,小六子便讲了一件曲折离奇的昔年旧事。听了故事之后,才知道原来我所熟悉的那部分五仙家,竟有各自不同的来源。 比如玉照崖的白家,本是山上一窝自我修炼的刺猬,无意之中听了仙霞洞的老道讲法后开悟,占据了那山上一处灵泉,以此繁衍成为一支强大的白仙家族。之后又陆续吸纳了不少前来投靠的白家散仙,最终形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大规模的白仙势力。 而翠云峰的柳家,据说跟当年西湖断桥上迷惑许汉文的青白双蛇有些关系。当然了,《白蛇传》这个故事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内容,属于后人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加以想象夸张演绎而成的。 说起来真是毁三观,那青白双蛇与许汉文之间的缘分,只有断桥相逢和泛舟游湖那么一点点,之后白娘子并未嫁给许汉文,小青也没有去盗窃官银、更没有许仙发配苏州乃至许士林祭母的戏份。 实际上,青白双蛇与许汉文一行游罢了西湖,刚下船便被游方化缘的法海堵在码头之上。 那秃瓢见不得人家成双入对外饶一,就声称要降妖伏魔为民除害,接着与青白蛇一场大战,硬生生坏了姐妹俩的好事儿。 比拼了几招之后,双蛇自觉功力不敌法海,不得不各自分散逃命。在亡命奔逃的时候,青蛇受了一点儿伤,她一下想起方才在那游船之中,许汉文说自己在杭州城南清波门外的一家药铺当学徒,还说这家药铺的坐堂大夫医术十分高明。 于是青蛇就偷偷潜入那家药铺,弄了些金疮药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之上,果然立时止血生肌。 青蛇原本有心潜在医馆休养一段时日,但又怕法海那秃瓢再找上门儿来罗咤,于是就‘借’了坐堂大夫着得的两本医书,继续往北而去。 她一路辗转来到岱岳之地,觉得此处造化神秀,于是留驻于此潜心修炼,时日一久,竟颇有些领悟。后来附近一些散修的柳仙仰慕青蛇的修为,纷纷前来投靠,于是一帮柳仙在这两本医书的基础上钻研精修,将岐黄之术发扬光大,最终形成了以炼药着称的翠云峰。 东北寻仙—抢生意的 玉照崖与翠云峰可以算作山东地面上土生土长的较强大的五仙势力,而山东当地的胡家与黄家,起初却没有什么大势力,多是一些散仙与小家族罢了。 这一点与关外的情形不同,在东北这噶哒,胡、黄两家占绝对主导地位,柳、白两家反而要靠边站了。 “至于灰家,那个……算了,我直说了吧。在八爷成立九洞窟之前,江湖上的朋友们但凡提及五仙家,都习惯性地把灰家忽略了。” “哎呀,六子,这好尴尬呀。” “没什么好尴尬的,俗话说‘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别看灰家以前一直混得灰头土脸,待到八爷扬名江湖之后,灰家不就一下子咸鱼翻身了么?现在九洞窟能够与其他四家比肩齐声,难道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小六子告诉我,与玉照崖、翠云峰不同,胡家的赤烟阁与黄家的冠冕堂都是外来势力与山东本地仙家结合的产物,这前因后果,还需听他娓娓道来。 当年八爷和鼠道人在东北闯荡江湖的时节,依靠推演卦象和替人相地的路数,逐渐积累起些许声名,后来他俩碰上一件很棘手的凶物,据说那件凶物上竟盘踞了十几个凶鬼恶煞。 没办法,灰八爷和鼠道人只能向东北当地的五仙家求援,然后毫不意外地一个援兵也没搬来。 其实这不能怪当地的仙家不给面子,从严格意义上讲,灰八爷和鼠道人在东北游历江湖之时,替人演卦相地乃是本业,并不能招揽那些降妖伏魔的生意,因为这路买卖应归当地的仙家来做。 不过事无绝对,这人嘛,游历江湖出门在外总有钱不凑手的时候,如果确实一时困顿,那么私下接个买卖挣些盘缠,本地的仙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那回八爷和鼠道人前去东北游历,并不单纯以涨见识为目的,而是在计划下一盘大棋,准备为以后灰家与风水地师两强联手趟出一条路来。 所以哪怕薄利多销,甚至赔本赚吆喝,兄弟俩也要把市面上所有与风水相地有关的生意都揽到怀中。 可问题在于,这些出钱雇佣风水地师来给自家相坟看地的主家,肯定生不出阴阳眼,搞不清楚自家近日诸事不顺的情由。 等鼠道人接下生意上门一看,这主家之所以流年不利,处处走背字儿,并非是祖坟风水出了问题,而是他家的宅院不净,招惹来妖魔邪祟潜藏其中。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属于风水相地范畴内的生意了。按照鼠道人的本意,直接告诉了主家:“你家坟地的风水并无不妥,不过你家堂屋里面却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劝你还是赶紧找个大神来跳一跳吧。” 听了鼠道人这番话,哪个主家还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找个大神来?大神到来之前这邪物又把家里霍霍一番谁受得了?总之这种事儿能当下解决的,绝不拖到下一刻! 所以主家无不一躬身长鞠到底:“先生既出此言,必有破解之法,还望先生大发慈悲。”说着就让管家奉上一笔财货。 正所谓“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当年灰家穷得叮当作响食不果腹,有时不得不上山挖野菜充饥,一见主家捧出黄白之物,于是八爷通过意识交流劝说鼠道人,干脆接了这趟买卖,反正祛除那盘踞在堂屋的邪祟也不如何费力,大不了做完这趟赚到了钱,咱们暂时不接别的买卖便是,也不算坏了江湖的规矩。 鼠道人一想也有几分道理,便收下钱替主家祛除了邪祟。但令八爷与鼠道人万没想到的是,这东北地面上有一点与其它地方大不相同…… “竟有此事?到底有何不同啊?哎呀,六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小六子往自己嘴里扔了几颗花生之后告诉我,别看东北这噶哒以前地广人稀,两个村庄之间甚至能隔上四五十里山路,可人家照样也叫邻村!两个村子里有不少人家是亲戚,串个门子来回两三天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比如燕子曾跟我提起,她外婆家就在深山之中,由于燕子她娘远嫁城里,所以她老姨就近嫁到邻村去了,即便是就近,她老姨回趟娘家照样得翻两座山头! 之所以造成这种状况,是因为过去东北的农村实在太穷,只能靠山吃饭,只要是附近山上有山货出产,就能吸引采山人聚集,从而形成一个村落。 可是从山上采到的山货必须及时销售出去,才能换回村里急需的油盐布匹等物资,而这些山货和急需物资平时全部依靠商队沿着山路逐村往来贩运。 所以别看关外那些村镇之间的距离很远,这交通状况却比人们想象的便利,村与村之间的接触也颇为紧密。 这一点不像关内,若搁在我老家,隔着四五十里路别说是邻村了,都快走到县城了! 鼠道人祛除了邪物之后,主家自然要摆宴答谢,主家在酒酣耳热之际对鼠道人说,“隔壁邻村的刘丈是我亲家,他们家里那谁谁谁怪病缠身已久,今日能碰上您这么有本事的风水先生实属缘分。我这就备下车马,劳烦先生您去刘丈那里看一看可好?” 人家主家如此这般求你,你还能推脱不去么?结果到了刘丈家一看,好嘛,又是个小魔小祟,来都来了,那就捎带手驱了呗。 然后刘家又请吃酒席,席间刘丈提起隔壁村的王四麻子是自己的相识,最近好像也摊上事儿了。得,吃完刘家的酒席,鼠道人和八爷又晕晕乎乎地被拉到王四麻子家。 咱们书说简短,就这么一个来月的时间,八爷和鼠道人随车马四处奔走,前后共接了三十几桩生意,去了十五个村子,把周围地面上胡、黄两家小半年的生意都抢了。 这回动静可大了去了,连最开始为财帛动心的八爷都觉得不好,和鼠道人商议一番之后,赶紧备下厚礼,又连夜在市面上买了一大堆仙家喜爱的紧俏物资,挨家给送上门儿去。 东北寻仙—众怨凶邪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一回灰八爷和鼠道人已经把姿态放得足够低,更在胡、黄两家的当家老仙儿面前,言明此番全赖他兄弟二人不懂江湖规矩,行事一时孟浪,之后绝不再犯。这才化解了恩怨,没有结下梁子。 当家老仙儿收下了礼物,自然要点头说,念在你们二人是初犯,既然来赔礼认错,那捞过界这事儿就权当没有发生过。 可他们家那些出马弟子们会怎么想?我去,本来上半年就没接到什么买卖,这下可好,下半年也没指望了。 所以他们自然不会给灰八爷和鼠道人使出好脸色,以至于后来兄弟俩为了化解一件凶物,专门发拜山帖向本地的五仙家求助,可白白耗了好几日,连一个助拳的也没等来。 兄弟二人自知那凶物异常凶险,单凭一己之力绝难应对。既然援兵指望不上,他们便主动给这块地面上势力最大的胡家下了拜帖,之后两人冒着极大的风险,直接把那件凶物给揣上门儿去了。 待当家胡仙见了那件凶物,着实被吓了一大跳。那老胡仙告诉灰八爷和鼠道人,这凶物上面已经盘踞了十几个凶煞级别的恶鬼,好在那些恶鬼都处于半沉睡的状态,所以这件凶物才能侥幸被带到胡家来。 一旦其中一个恶鬼受到刺激而惊醒,就必须大动一番干戈才能将此鬼擒下。 谁知道仙家与恶鬼激战时,其它十几个恶鬼会不会被战斗的动静惊醒过来;一旦这十几个恶鬼同时醒来,即便这家的胡仙一齐动手,也未必能讨了好去。 毫不夸张地说,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一个引线正“呲呲”冒着火星子的巨型炸弹,不赶紧处理掉它,谁还有心情吃饭睡觉? 这时胡家也顾不上去掰扯鼠道人送这凶物上门儿的账了,当家老仙立刻亲自出面,遍邀当地胡、黄两家所有能走阴的弟子,足足动员了六七十号能打的好手一起行动,每三四个仙家合力对付一个恶鬼,用法力设置封印。 待将将凶物上所有的恶鬼挨个与外界隔绝之后(隔绝阴气),鼠道人和灰八爷合力布置了一个驱邪散怨的大阵,利用阵法引阳克阴,这才消去了恶鬼身上大部分的煞气,这才将其移交给走阴弟子带去阴曹地府报到。 这煞气是一种能让无比鬼魂狂躁暴虐的阴气,消除恶鬼身上的煞气能够有效安抚鬼魂的情绪,避免鬼魂在走阴人押解去地府的过程中暴走,这样可以最大限度保护走阴人的安全。 而这次五仙家集体驱邪走阴的行动,也着实震惊了地府方面,甚至连十殿阎王亲自降阶相迎,对参与走阴的仙家们大力夸奖一番,说五仙家这次驱邪走阴,为人间阳世避免了一场大祸。 最后十殿阎王还慷慨赠予所有参与行动的弟子们一笔丰厚的犒赏。 经过这么一闹,东北当地一些心眼儿比较活泛的五仙子弟,便对灰八爷和鼠道人刮目相看,认为这俩家伙绝对是传说中的事儿精,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惹出一篮子事情,招揽到大笔的生意。 这一点你不服都不行,人家搁附近随便转悠了仅仅一个来月,就接走了你半年的生意,末了还搞出一场需要全家一起上阵的大动静。要不干脆跟他们一起出去闯荡江湖得了,看样子绝对不愁没生意做。 要知道,东北这旮沓的五仙家族个个历史悠久,每个家族都人口众多;而人口一多,就很难一碗水端平,不免会有厚此薄彼的事情发生。 因此有些总是坐冷板凳的胡、黄两家子弟,一咬牙便从家族中独立出来,跟着八爷和鼠道人一起在东北各处闯荡江湖,再后来这些子弟几乎全部跟随他二人南下进入关内,最后定居在了山东境内。 其中的胡家子弟,和山东本地几支小家族一起,联合组建了现在的赤烟阁。而山东地界上一直没有较大的黄家家族,由于从东北来的黄仙个个都很有钱,也比较抱团儿,所以黄家直接吸收了附近的一些散仙,又从东北老家那边陆续接过来一些亲戚朋友,也日渐形成了一支强大的家族,还将其洞府命名为冠冕堂。 “也就是说,青青和霜霜姐弟俩是俺们正宗的山东老乡,而花花、妞妞和老八他们则是东北土生土长的人儿?” “也不能这样说……” 小六子解释到,人类通常以地域决定关系的亲疏远近,而五仙家看重的则是家族,比如对于胡家而言,只要你是赤烟阁的成员,不论出身,大家都是自己人。 毕竟胡、黄两家子弟南迁山东,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那些亲历者很多都和八爷一样,开始逐步退隐江湖。 如今在江湖上行走的子弟,基本都是那一辈的后代,大家在同一个家族生活,跟同样的师父学艺,互相之间并不存在多少区别。 比如胡花花和她姨妈胡翠翠是出自山东本地的胡仙家族,而胡老八那一支则是打关外那旮沓搬来的。但胡花花和胡老八之间最大的区别,也只是口音不同罢了,再等到他们的后辈出来行走江湖的时候,肯定连口音都一个样儿了。 我扭头看了看一旁正趴在黄妞妞耳朵上说悄悄话的胡花花,以及盘成一坨正呼呼打鼾的胡老八。 老实说,在我眼中他俩之间的区别其实挺明显的,最起码毛皮就不一个色儿。不过小六子说的也对,只要胡老八不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他祖上来自东北。 “对了,六子,八爷他们当年在东北这嘎到底发现一件什么东西啊,这么凶?能招惹来十几个凶煞?话说这些怨鬼搁在一起,相互之间不掐架么?” “啊呜,我还以为搭档你已经知道这件凶物是什么了呢。这可不应该啊,前几年我明明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儿的……正是那支暗中被人动了手脚的毛笔啊,‘十年阳寿卜问吉凶’的那个,有印象了没有?” 小六子刚提了一个头儿,我立时便想起来了,原来是凶笔的事儿啊!说来凑巧,我这回是被燕子喊来东北的,而当年也是因为燕子宿舍的几个女生闲着无聊,专门模仿电视剧里边那些作死小能手们玩儿碟仙,后来阴差阳错地引出了几天没饭吃的胡老八,实在忘了是咋回事儿的朋友,赶紧出门左转翻看本书的《语不通小恳大怪》一章。 东北寻仙—童养非媳 本来燕子她们是请不来碟仙的,结果胡老八他正巧打附近经过,这伙计四五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饿得快不行了,用鼻子一闻,发现女生宿舍里边有零食的味道,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潜进去偷东西吃。 然而等他偷吃完,却依旧很饿,正好看见燕子她们在玩儿碟仙,胡老八觉得这个买卖做得,于是在身上施放了隐身术,爬到桌子上假扮起碟仙来。 待陪着女生们做完了游戏,胡老八觉得玩儿了这么长时间,她们怎么不得赏自己一根儿鸡腿尝尝啊? 于是控制着小碟子围着纸盘子上的那个“腿”字转圈儿。这下可把女生们吓坏了,就连平时嘴里大大咧咧地喊着不信邪的燕子,也被吓得够呛,以至于几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不停地发抖。 胡老八一看,得,人都吓成这样了,看来鸡腿儿肯定没戏啊,于是把碟子往桌上子一丢便走掉了。 结果这随手一扔却捅了大篓子,因为女生们当时看的那个电视剧里,最后碟仙发怒时正是把碟子“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之后便开始追着那几个玩儿碟仙的家伙索命。 眼看电视剧中的情节一一重现,燕子她们更是吓得一夜不敢合眼,缩在被子底下硬生生挨到第二天天亮才敢探出头来。 这时燕子突然想起自己班上好像有一个叫章再九的男生,逢人便吹牛说他会看风水,还说学校人工湖的风水上佳,绝没有害人性命的水鬼躲在里面。 在燕子看来,给人相坟的风水地师和那些画黄符挥桃木剑驱邪的游方道士都属于一路货色,反正都是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家伙。所以一大早她们特地跑来我的住处,问我能否降伏这个害人的碟仙。 经过我和小六子的一番侦查,最终发现是胡老八在捣鬼,既然是熟人,那一切就好办多了。我以一个麦香鸡外带全家桶为代价,将胡老八网罗到麾下,然后告诉燕子她们尽管放宽心,那个碟仙已经被降伏了,以后不会再上门儿来找麻烦。 不过我也严正地警告她们,以后不许再碰笔仙和碟仙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幸亏这次你们请来的碟仙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三两下便被赶跑了,如果不听劝告,继续偷偷胡作非为的话,下回一旦招惹来厉害的角儿,我也拿它束手无策了。 为了给几个女生加深印象,我从小六子这里现学现卖了几个关于门外汉胡乱请笔仙和碟仙,最后却请来恶鬼凶煞,从而死于非命的故事。其中一个故事,说的正是一支被高人做了手脚,在笔管中使用带法力的材料偷偷刻上“十年阳寿卜问吉凶”八个字的毛笔。 小六子说当时有很多愚民蠢妇死在这支凶笔上,最后还是鼠道人和灰八爷一道把它烧了,才算为地方上除了一害。可这死耗子也未曾言明此事就发生在东北啊,我上哪儿把这前前后后联想到一块儿去? “六子,你详细说说鼠道人他们当年到底如何捉鬼祛邪的呗?” “啊呜,莫要急,待六爷我再吃上两口。啊呜,这花生真香啊。搭档,在故事开始之前,我先问你一件事儿,知道什么叫童养媳么?” “童养媳?知道啊,是过去旧社会中一种迫害妇女同胞的恶俗。” 童养媳属于一种相当黑暗的婚姻制度,名字里虽然带个“媳”字,实际上童养媳根本享受不到媳妇的待遇。 这里不妨顺便多说几句,现在老听一些所谓的社会活动家动不动就大谈中国两千年男权社会如何歧视压迫女性,当代社会种种男女不平等的现象都是男权社会的遗毒——大男子主义思想所致。 我只能说抱有这种观点的砖家,根本连一本儿中国史书都没读过。 其实旧时的中国并不存在所谓的女性歧视,却有十分严重的阶级歧视。就拿现在人们耳熟能详的“三妻四妾”来说,大家都以为是封建礼教规定的婚姻制度。 但实际上“三妻四妾”一词最早出现在明朝的话本当中,而且还出自那本相当三俗的《金瓶梅词话》。换句话说,“三妻四妾”的说法乃是一句彻头彻尾的民间粗俗俚语,和礼教规定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我查了一下资料,“三妻四妾”一词大概来源于汉代律法《二年律令》中“妻有嫡妻、偏妻、下妻之分”一句,但根据学者赵翼考证,律令中的偏妻和下妻其实都归属于妾,只有嫡妻才是真正的妻子。 有人会说,过去一个男人娶那么多妾也是男女不平等啊!但你要知道,过去婚配礼法最讲究门当户对,妻和妾被丈夫娶进门儿的时候都要三媒六聘,该有的婚礼仪式一点儿都不能少。 妻和妾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看女孩儿出身的门户,只有和丈夫出身门户相对的那个女孩儿才是妻,小户出身的女孩儿只能作妾。 如果一个男人家里已经有妻子,又瞒着旁人继续娶妻,则属于犯罪行为,此罪称为“停妻再娶”,戏台上的包老爷正是根据这条罪状铡了陈世美。 这里又得多说一句,陈世美实际上并不像戏里演的那样是宋朝第一号负心汉,却是明朝的一位大清官儿。 只因老陈的同乡想贿赂他讨个官儿做,被陈同志严词拒绝之后怀恨在心,于是偷偷写剧本专泼人家的脏水。 说起来,这部《铡美案》实际上错漏百出,属于水平相当低劣的剧本,再加上当时曲艺界有《金瓶梅》这种重量级选手压着,所以《铡美案》在文化表演相当发达的明朝根本没人看。 等到清军入关后,朝廷要扫除曲艺界毒瘤,禁演了《金瓶梅》等优质的三俗剧本,时人只能借《铡美案》这种描写男子见异思迁的剧本过一把想象的干瘾,此时它才开始风靡各大戏台。 再加上“停妻再娶”确实是礼教当中规定的一大罪过,所以到了后世,明朝的大清官就变成了市井大众心目当中天字一号的负心汉,要说陈相公这口黑锅背得实在冤枉。 东北寻仙—妾与妻同 还有人问,既然妻子不能多娶,那我只娶比自己地位低的女孩儿总行了吧,小妾总不至于娶俩就犯罪吧? 很抱歉,这样也行不通。 过去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意味着成人,按照礼法规定,男子成人后若要婚配必须先娶妻,如果先娶了妾,其罪过叫做“以妾当妻”,当事人不但要被强制离婚,还要被判流放,逼得所有人都必须先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不可。 此外,过去想娶妾的前提条件也相当严苛,如果一个男子想娶妾,必须得等他年满四十或者和妻子结婚已满十年,并且在妻子尚未生育后代的情况下,他才能以无后为理由娶妾。 对了,这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的“无后”,并非后世那些不通文墨者穿凿意会出来的不生男孩儿,而是没生过孩子的意思,换句话说,即便妻子给丈夫生过一个女孩,也甭管这孩子是不是刚落地就死了,这男的就一辈子不准娶妾。 所以说,旧社会真正的妾很少,一般人嘴里的“纳妾”一词,实际上是“买婢女”之意,这个“纳”字本身就有“买”的含义。 真正的妾其实和妻一样,都得经过三媒六聘娶进门儿,可婢女却是主人花钱买来的,和妾之间的权利和地位根本没法比。 另外,虽然礼法中规定妻子在家庭中的权力高于妾,但实际上二者的地位往往是一模一样的。 原因很好理解,只有在妻子不能生育时,老爷才能娶妾回来生孩子继承香火,如果你现在仗着自己妻子的身份欺负人家当妾的;等到老爷一死,妾的孩子继承家业当家作主了,到那时人家母子俩联起手来能饶得过你? 还不如现在就放低身段儿,妻妾二人和和气气地结个善缘,到最后这作妻的才能有个好下场…… 在旧式的家庭中,妻妾的权力很大,究竟能大到什么程度呢? 比如老爷看上家里一个有姿色的婢女,晚上想去她房里过夜,但老爷因事不巧得罪了妻子,让人家不开心了,妻子就有权让那个婢女夜夜在厨房里烧水,就是不让老爷得逞沾身。 别看老爷是当家的,可男主外女主内,在内宅里夫人才是天,老爷说句话根本不好使,夫人让婢女烧水,她就得老老实实在灶下烧水! 不像现在电视里演的,动不动就寡人今夜翻你的牌子,好像皇帝想睡哪个嫔妃就睡哪个。 只要翻翻流传下来的清廷起居注便知道,过去在宫里,皇帝是翻牌子宠幸嫔妃倒不假,但那盘子里刻着嫔妃姓名的牌子,全是皇后亲手放进去的! 过去宫里的嫔妃每天起床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去给皇后请安。 在行礼问安之后,嫔妃们要挨个禀告皇后,自己今天方不方便给皇帝侍寝;而皇后会把那些身上来着例假的嫔妃的姓名牌子从呈给皇帝挑选的盘子里拿出来,免得皇帝晚上挑中这些不能侍寝的嫔妃,再乘兴而挑败兴而放。 如果某个嫔妃早晨起来给皇后请安不恭敬,晚上皇后就能不放你的牌子进去,让皇帝想翻你都没处翻去。 更别说你一个刚进宫的毛丫头,居然敢顶撞得罪皇后? 把你的牌子扔茅坑里信不信?还魅惑君王呢,直接让你在冷宫里住到老死。 所以在旧式家庭里,女权绝对可以和男权平分秋色,只不过家里掌握女权的,通常只有妻子一人罢了。 而那些婢女就惨了,因为她们都是主子花钱买进来的,或者被娘家当成嫁妆,陪嫁进男方家的。 换句话说,婢女属于物件或者奴隶,不但要忍受压迫与不公,甚至有些时候连最起码的尊严也无法保证。 比如唐朝大诗人白居易,曾经把家里的两个美婢小蛮和如意当成礼物送给当时另一位诗人。 别看大诗人动不动就在自己诗里写小蛮腰如何如何,好像他真地对小蛮动了感情,等对人家厌倦之后,照样像送东西一般,把女孩转赠他人了。 那些可怜的小蛮们,在被转送他人时失去的,绝不仅仅是女权,而是整个人权! 此外还有一种更可怕的情形,那就是这个女孩不幸沦落风尘,从此这个女孩再也无法摆脱受人随意折辱摆布的命运了。 比如宋代有个叫朱熹的学者,别看此人研究发展了所谓的理学,貌似是个正人君子。 实际上这货的人品相当不堪,其为了给政敌泼脏水,竟然诬蔑政敌与一个教坊女子严蕊有私情。 按照当时的规定,一州太守可以招唤州内教坊女子唱曲歌舞侍奉酒宴,但不得留宿上床。 当时台州太守唐仲友十分倾慕严蕊的才华,经常请严蕊至酒宴上歌咏新词,而唐仲友所领导的永康学派极其反对朱熹的理学,曾多次在朝堂上公然驳斥。 朱熹由此怀恨在心,于是罗织罪名将严蕊下狱,并对其咄咄相逼,要她承认与唐仲友有床帏之事。 可严蕊宁死不从道:“身为贱妓,纵与太守有私,科亦不至死,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足诬也。” 意思就是说,我只是个青楼女子,就算真和太守睡了,那也不是我的罪过。可事情的曲直黑白,能是信口胡说的么?凭什么让我泼人家的脏水?有种你就打死我! 于是朱熹恼羞成怒,多次对女孩动用酷刑,史书记载:“(严蕊)两月之内,一再受杖,几死。” 最后这事儿闹得实在太大,以至于皇帝专门派遣了当时以公正着称的岳霖(岳飞之孙)主审此案。 岳霖见到严蕊后,也很佩服她的才华,于是令她当堂自辩,从此便有那首千古传诵的朴算子:“不是爱风尘,总被风尘误。” 身为一派开宗立学之人,不把心思放在精进学问上,竟因一己之私而强迫弱女子诬蔑对手,妄图泼人家一盆私生活的脏水,其人品不堪如此,那么其所推崇的理学又该是何等样的文章! 总之,旧社会并非没有女权,但由于社会中存在极其严苛的等级压迫,很多女孩子根本享受不到人权,更何谈女权! 这童养媳就是一种婢女,而且还是命运最为悲惨的一类婢女。因为这户人家往往在男孩岁数还很小的时候,就打着给他找媳妇的名义,从周围穷人家里买童养媳,那买来的童养媳根本不是什么媳妇,而是专门干活伺候人的婢女。 为了让童养媳多干活儿,童养媳的年龄往往比男方,也就是她名义上的老公,要大上十几岁。 等她老公长到十五六开始懂得男女之情的时候,童养媳已经因为多年辛劳而容颜憔悴,岂能不被她老公嫌弃?连以色娱人都做不到的童养媳,其命运往往特别悲惨。 而小六子所讲故事的主人公春秀,就是个童养媳。 东北寻仙—开头俗气 这个故事有一个俗到不能再俗的开头儿,根据灰八爷和鼠道人后来在东北寻访的结果,得知当地有一处俗称莽龙岭的山脉,春秀很可能生活在这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 春秀她家很穷,家里人口又多,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所以在春秀十二岁那年,她爹娘一狠心就把她卖到村里一户姓李的财主家,给李财主刚满月的孩子当起了童养媳。 春秀打小跟着爹娘一起过着吃不饱饭的苦日子,这下来到财主家中,还以为自己熬到了头,终于可以跟着刚满月的老公一起过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了,可她哪里知道,自己那悲惨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香秀从小营养不良,自然长得比同龄孩子瘦小一些,更别说她刚到李财主家那年才十二岁,正值身体发育的时候,所以吃得比一般的下人多一些。 此外,香秀年岁小身子弱,手足轻软干不了重活,就连在灶下劈柴烧火都举不动斧子,只能干些缝补浆洗的轻活儿。 这让贪婪狠毒的李财主两口子加倍讨厌这个童养媳,一旦香秀犯了错误被财主婆抓到,就要被狠狠责打,甚至不许吃饭。 然而香秀的悲惨遭遇激起了一个好心人的同情,那人便是李财主家的猪倌,一个十几岁年纪的放猪娃子,也出身于穷苦人家。小猪倌自幼父母双亡,晚上居住在村中一间破庙里,白天给李财主家放猪群,挣几个微薄工钱糊口。 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四处流浪的老乞丐,因为这个老乞丐并不对村人吐露自己的姓名,所以村里人都以“老丐头”称呼他。 小猪倌见老丐头孤苦无依十分可怜,就把他接到破庙里一起居住。老丐头十分喜欢这个善良淳朴的孩子,于是把自己在丐帮中学来的那些从天地间取食的能耐,捡着合适的传了几手给小猪倌,好让他一边放猪一边向天地伸手,能吃上口饱饭。 有一天香秀因为不小心摔碎了一个杯子,而被太太责罚一天不许吃饭。于是小香秀只能籍着去河边洗衣的光景挖些草根嚼来充饥,可这人又不是牛马,草根如何能比得了粮食? 小香秀在河边一边洗衣一边抹泪,正巧小猪倌无意间赶着猪群从这里路过,一下撞见了在河边哭泣的香秀。 他心中十分不忍,就把自己刚从鸟窝里掏来的鸟蛋,一一用泥巴整个封了放在火堆里烤熟,再把熟鸟蛋送给香秀果腹,立时将小姑娘哄得破涕为笑。 从此小猪倌经常带着吃食来看望河边洗衣的香秀,一来二去,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再加上两人正值年少怀春的年纪,慢慢地情愫暗生,不时就在河边约会,甚至还开始憧憬起他们将来一起生活的场面。 照理说,香秀作为李家的童养媳,现在与李家的长工有了私情实属不该,可李家又何时把香秀当成了自家媳妇看待? 若以国士待之则以国士报之,今日李家把香秀当成使唤丫头,那么异日她与李家恩断义绝也理属该当,更何况李家对香秀更无半点恩义可言。 话说这一日,香秀又被李家太太指使去村前小河洗衣。这时节已入了初秋,河水虽未上冻,却也冰凉刺骨,香秀漂洗了两件衣服,已将双手冻得通红,只能站起身来不住地搓手呵气,不时就往村口望上一眼,心想那猪倌哥哥今日为何还不到来。 香秀知道,小猪倌平日为了取食方便,身上常带有火种,此时若哥哥出现,见她双手冻得通红定会心疼不已,当下就能捡些枯枝干草生出火来给香秀取暖,说不定猪倌哥哥还会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两枚大白薯,放在火堆里烤熟,那时两人一边烤火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白薯,又该多么快活! 不巧的是小猪倌今日在路上被事儿耽搁住了,香秀等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到哥哥的身影,只能又狠狠地揉了几下通红的手指,蹲在河边继续搓洗衣物。 香秀心想今天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如果再不抓紧,下午又得被太太责罚。过了好一阵子,香秀觉得自己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已经开始麻木甚至失去知觉。 吓坏了的香秀从水中拔出冰块一般的双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正在此时,香秀看见河水之中游过一个粗大黝黑的影子,看上去好似一条巨大的黑蟒,香秀吓得一屁股蹲坐在河边的青石之上,张嘴便要大声喊叫。 这时香秀背后突然伸来一只粗糙的手掌,一下将她的嘴巴紧紧捂住,同时香秀的耳边响起了小猪倌惶急的嗓音:“龙神爷显灵,龙神爷显灵……” 等到河中的黑影彻底消失不见,小猪倌才扶起瘫坐的香秀,告诉她眼下到了初秋时分,关外已是天寒地冻,正常的蛇类肯定早早人洞冬眠。 此时还能在冰冷的河水里自由游动的蟒蛇,肯定不是凡品,所以绝然不能呼这黑蟒为“蛇”,却要唤作“龙神”。 这般称呼便是给黑蟒封神,等黑蟒修成了正果必定感激当初那个给他封神之人,自会有一番报答之意。 小猪倌告诫香秀,以后千万莫要乱讲话,方才如若不小心喊出了“蛇”字,必会惹怒龙神,招来他的报复。 那香秀小小年纪哪里明白这些东西,于是扑闪着大眼睛问小猪倌,他究竟从哪里学到了这些东西? 小猪倌得意地告诉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自己在山上觅食的本事,都是老丐头教授的。说到这里,小猪倌突然从怀里掏出两枚红薯,冲着香秀一晃,说他赶猪回来的途中,有一只猪崽儿忽然间跑到收完的田地里刨土,他上去跟着小猪一挖,便挖到两个漏下的红薯,不如咱们现下就生火把红薯烤了吃吧。 香秀早就饿得肚皮打鼓,她的目光已经锁在那对红薯之上,闻言连连点头说好呀好呀。 结果在小猪倌从附近拢了些干柴正要生火的时候,远处的村口突然之间人声鼎沸,大片烟尘中闪出一大群拿着绳索棍棒的年轻人。 那群人冲到近前不由分说,就把小猪倌和香秀摁倒在地捆了起来。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头雾水地被带到满脸怒容的李财主夫妇面前。 东北寻仙—发展离奇 李财主一见小猪倌和香秀,不由得火冒三丈,伸手指大声斥骂香秀:“好你个贱人,身为李家儿媳,居然不守妇道,和李家下人有了私情,现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河边偷情通奸!若非方才王妈跑来通报,险些就被你二人蒙在鼓里。我李家的脸面都让你这**丢尽了,眼下被我捉奸成双,你这贱人还有何话要讲?老夫今日定要清扫门户,来洗刷李家的耻辱!” 李财主越说越气,当下便开了祠堂,只待上香禀过李氏祖宗之后,就要将两人塞到猪笼里沉江。 原来,近日天气稍寒,小香秀身体瘦弱,经不起长时间在冰冷的河水中洗浣,所以手脚较平时慢了一些,多费了半个时辰。再加上方才又看见黑蟒从河水中游过,香秀一时紧张,就误了回去跟李太太交差的时限。 话说这李太太今日在家中不知怎地一直心烦意乱,不巧又失手摔碎了一个茶盏,真是处处不称心,正想找由头打骂香秀一顿出气,便让手底下的婆子去灶下找她过来。 不多时,那婆子回禀说香秀早早外出洗浣,眼下依旧未归。李太太听了顿时大发雷霆,连声数落香秀的不是,拍着桌子口中喝骂这小蹄子一定又在外边躲懒,便让一个腿脚灵活的王姓外家婆子出去抓她回来,言称要好好的治治这丫头的懒筋儿不可。 那王姓婆子一步一颠地赶到河边,正巧看见小猪倌将香秀搂在怀中,还用手捂了她的嘴。 那王妈是个不贤的长舌妇人,平时专好在街坊邻里嚼舌根儿,掰扯些家长里短、诸般是非,今日在河边撞见这一幕,正是搔在了痒处,这小脚儿一蹦三尺高,双手一拍:“哦呀呀,可不得了了,大白天两个人在河边儿,哎呦呦,活脱脱羞死个人!” 那长舌妇拔脚便往回跑,但凡碰到了谁,都将方才撞见的情境添油加醋地诉说一番。 待到王妈向李太太回禀香秀和小猪倌在河边如何如何的时候,此事已被它那张大嘴巴传遍了小半个李家村儿。 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李财主知道纸里已经包不住火了,于是狠狠一跺脚:“李管家,你带上所有的家丁去河边,把这对奸夫**给我捆将回来。” 说完它仍不解恨,又“啪”地一巴掌扇在李太太的脸上,“看看你给我当的好家!” 这个李财主心肠歹毒绝非善类,但所谓人要脸树要皮,自家的女眷出了偷人的丑事儿,哪个当家的会觉得脸上光彩?非要闹得沸沸扬扬,让全村人都来看笑话? 如果此事并未闹得这般人尽皆知,总有些回旋的余地,至于私下里如何折磨小猪倌跟香秀两个,李财主有的是法子。 可眼下这桩丑事已经让那长舌的王妈喊遍了全村儿,李财主又是李家村的族长,一旦族长的威信扫地,村里人便不会再买李家的账,他以后想在村里继续作威作福可就难了。 于是李财主狠心一跺脚:“将这对狗男女沉入江中!” 那李财主在村里有钱有势,一向作威作福惯了,虽然村中有不少人同情香秀与小猪倌遭遇,可又有哪个敢去招惹这暴怒的李财主? 香秀与小猪倌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一听说要被沉江,都吓傻了,只知道跪在地上大呼冤枉,别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下李财主被撩得更加心头火起,立刻让家丁赶紧堵上二人的嘴。 李财主回身摆了香炉焚香,朗声向祖先禀告说,眼下李家家门不净,出了败坏德行之辈,自己为了清理门户,要依家法将此二人拖了出去沉江。 李财主言毕,便一挥手示意众家丁动手。正在此时,祠堂大门外猛然间窜进来一人,口中连声大喊:“这人沉不得!” “却不知是何处的好汉前来伸张正义,抱打不平?” “啊呜,啊呜,咕嘟,咕嘟……好了,好了,马上继续,搭档你别动手……话说冲进李家祠堂的人,正是那个平时寄居在村中破庙,村里人已多日不见的老丐头。” 原来这个老丐头虽然号称以乞讨为业,但那几年年成不好,一般人家的日子都过得挺苦,不然香秀她家也不会因为实在养不活姐弟几人,而忍痛将香秀卖给李家做童养媳。 那小山村中的平民百姓又如何有多余的钱粮来施舍给老丐头这样一个外乡之人?所以老丐头平日要上山采些寻常山货,挖些常见药草,背到邻村市集上换些粮食,再拿回破庙来糊口度日。 前两日,老丐头嘱咐小猪倌好生在破庙中照看门户,便背上药篓掖着药锄上山讨生活去了,所以今日小猪倌与香秀在河边被李家家丁捆走之时,老丐头并不在村中。 待到老丐头背着从集市上交易得来的沉甸甸的半篓粮食,兴冲冲地回到李家村的时候,才发现村里面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儿,几乎全村人都拥到村后李家祠堂里去了。 还是一个好心人在无意中看见了老丐头,一把将他拖住,喊一声:“老哥哥哎,小猪倌他可出事了!” 这人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原委告诉老丐头,连声催促他赶紧去为小猪倌和香秀二人张罗后事。 老丐头闻言犹如晴空霹雳,什么也顾不得了,将背篓往地上一甩,旋风似地拔腿往李家祠堂的方向就跑。 赶到祠堂门口,正听得屋里面李财主高声怒喝,要将小猪倌两人沉江,于是老丐头什么也顾不得了,揉身闯入祠堂大门,连声大喊要李财主刀下留人。 老丐头救人心切,竟不自觉用上了看家的本事,几声暴喝直如迅雷,将站在祠堂神主牌位前的李财主一众人等震得一时失了神。 待众人回过神来,却见闯进门来的竟是那个平日寄住在村中破庙的老丐。于是李财主更加火冒三丈,用手一指老丐头:“李家祠堂岂是你这等叫花子也能擅闯的地方?左右与我乱棍打出!” 那一帮仗势欺人的家丁得了财主的令,一个个急于在主子面前邀功,当下擎起棍棒对着老丐头劈头就打。 东北寻仙—中间高能 老丐头一看场上这等情形,心知今日梁子已然结下,日后绝难善了,于是暴喝一声,身形斗长,含腰沉肩这么一晃,便躲过头一个家丁朝自己天灵盖劈将下来的棍棒。 老丐头不待招式用老,又伸长手在那家丁肩膀之上一按一拨,登时让来人门户大开。 好个老丐,窥得破绽立时垫步拧腰,抖开虎爪拿住那人持棒的一双手,只见老丐头以手搭手错开双臂就这么一搅,便听那人一声惨呼,老丐头竟以空手将那家丁手中的棍棒抢夺过来。 老丐头既已擎得武器在手,胆气登时壮了三分,存心要亮一亮手段,好震慑群小,于是扎稳马步,抖开棍棒撑出旗鼓,紧接着张口暴喝,使出一招哪吒闹海式架住几条袭来的棍棒,复接一招拨草寻蛇,将手中棍棒化成一条吐信毒蛇,劈刺撩挡,一时如入无人之境。 李财主手下的家丁不过是些寻常的村氓,平素只会仗着财主的势力欺压良善,却哪里是老丐头的对手! 不多时,场中七八个家丁全被老丐头一人使棍打翻,一个个躺在地上,或抱腿,或掩头,无不大声惨呼讨饶。 李财主未料到老丐头竟如此神勇,眼见这动武不是人家的对手,他倒也光棍儿,登时挥手让周围家丁退下,接着冲老丐头一拱手:“请恕李某眼拙,不知您老竟如此英雄,故而一向有所怠慢。只是李某觍为李家族长,眼下在李氏宗祠开香堂处置本族私事,老英雄您插手横加阻拦,却是何故?” 老丐头早年游历江湖见识广博,见李财主不用武力却换了言语逼问,分明是想借自己族长的身份压人,于是横抱了棍棒,略一拱手道:“朽木一般的人物,当不得族长您这声英雄,只是今日这事却不仅仅是李家的私事。” 老丐头将手一指跪在地下的小猪倌:“这孩子已经拜入老朽门下,便是老朽的关门弟子,将来要承接老朽的衣钵,老朽一时关心则乱,故而斗胆擅闯贵族祠堂,行此刀下夺人之举,老朽一向行事粗野,此番言行冒犯,还望族长见谅。不过也请族长放心,老朽绝非那不通事理的莽夫,此子若果真干出这等偷香窃玉有悖伦常的勾当,老朽第一个便要清理门户,再也不阻拦族长使用家法。只是眼下不仅关乎李家的门声清誉,也关系到老朽这一门的兴旺继绝,窃以为不能单听妇人的一面之辞,却不知族长您意下如何?” 原来却是老丐头急中生智,抢先用言辞将李财主逼住,一口将小猪倌与香秀互有私情,咬成是旁人偶然撞见二人行那苟且之事。 如今为证明此二人的清白,只有请出村中稳婆为香秀验身,若她已然破瓜,则小猪倌定是奸夫无疑,届时任由李家将二人沉塘,老丐头只管袖手旁观绝不阻拦。 但若验出香秀仍是完璧之身,则定有那弄舌妇人肆意污人清白,血口构陷好人,到时老丐头非得管上一管不可。 其实李财主心中起初也有请稳婆验身的想法,只是看见周围乡邻口耳交接议论自家丑闻,一时恼羞成怒将此事忘之脑后,这时正好借坡下驴,点头答应了老丐头,让村中稳婆与两个年长妇人带香秀去祠堂后院僻静之处验身。 想那小猪倌与香秀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且香秀身子瘦小虚弱,两人如何能私尝那云雨之情?果然过不多时,几个婆子回报说香秀仍是处子之身,小猪倌奸夫之名可免。 李财主见状忙指挥在场的家丁速将那多嘴多舌的王婆寻来,他早就恼恨此人将香秀与小猪倌有私之事传得满村皆知,害得自己在众人面前颜面无光。 眼见家丁们将人拖来,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喝令先架起那妇人,着人寻木板来给此人掌嘴杀威,一时间将那妇人的嘴脸打得“啪啪”作响,直到唇绽舌出,嘴角流红,方才住手。 那妇人吃打怕了,如何还敢有丝毫篡改,只得一五一十地招认说,自己在河边只见得小猪倌捂住香秀的嘴巴,别的情形的确不曾亲见,但这男女授受不亲,小猪倌与香秀确有肌肤接触,如何不是私情? 老丐头闻言点头道原来如此,接着便佯怒要踢打小猪倌:“好个没羞没臊的东西,你如何平白无故地去轻薄非礼人家李家的媳妇,此刻见了证人,还要继续装聋作哑么?” 小猪倌不是笨人,不然老丐头当初也不会见材起意要传他本领,只是他年龄尚小,一时被凶型恶相的家丁吓住了,此时听了老丐头的言语,如何不明白这是师父在暗示自己如何辩解? 于是便把香秀在河中见到黑蟒的事情说了,小猪倌说自己也是一时情急才乱了举止,然而一旦让香秀嘴里的“蛇”字出口,得罪了龙神,李家村的男女老幼定要跟着遭殃。 老丐头听了小猪倌的一番话后暗暗点头,又抢在众人出言质疑之前,对李财主说到:“昔日孟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此礼也;然嫂溺叔援以手,此权也,亦礼也。老朽那孽徒虽对尊媳有不敬之举,却是为了救这李家村的阖村老少,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老朽这就叫那孽畜给族长磕头谢罪。” 说完,老丐头一伸手搭上了小猪倌身上的绳索,用劲儿一扥,便将筷子粗细的绳头扯断。 李财主见老丐头不动声色地又显露了一手功夫,知道这是他在警告自己,于是顺势认栽,挥手让人给小猪倌和香秀松绑,搀扶他二人起身。 老丐头见状冷冷一笑,对财主一拱手,道声回见,便要带着小猪倌离开。 谁知正在此时,李财主突然出声阻拦:“老英雄且慢,今日都怪李某不察,一时误听了人言,这才唐突了令徒。天幸老英雄及时赶到,这才还了令徒清白,没有酿成大祸。如今天色已晚,老英雄想必未曾用饭,不如就请到舍下喝几杯水酒,一来是重新给老英雄接风,二来让李某给令徒陪个不是,却不知老英雄意下如何?” 说罢,李财主冲左右一使眼色,有几个李姓老者会意点头,都跟着李财主上前解劝老丐头。 那老丐头当年行乞流落到李家村时,曾受过村人的恩惠,此时见这几个老者当中俨然就有当年施恩之人,实在不好拂了来人的面子。再看这天色确实不早,料想今日他与小猪倌绝难离开李家村,只好点头答应去赴李家的宴席。 谁知这一去,又牵扯出无数因果是非。 东北寻仙—结尾曲折 原来那李财主是一个生性歹毒、心胸狭隘之人,即便有人无意间小小地得罪了它,也定要使出浑身解数下手料理此人,令其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今日那王婆将香秀与小猪倌有私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李财主脸上大是无光,他本想在祠堂点香,辣手料理了小猪倌,也好重振自己族长的声威,孰料老丐头从中横加阻拦,逼迫自己低头放人,这却是在活生生打它的脸了。 况且李财主无意之中发现,香秀即便被绳索捆住了手脚,也一直有意识地往小猪倌身后躲藏。 于是李财主怀疑此二人私下里定有什么隐情相瞒,不然为何那小猪倌恰巧就在香秀遇见黑龙神之时出现在河边?此刻见这小猪倌竟然从自己手中全须全尾地脱身,如何不恨得双目喷火? 可李财主又着实忌惮老丐头的一身武艺,不敢明地下手加害,于是一转念就思索出一条毒计,立刻满脸堆笑假惺惺地将老丐头与小猪倌邀至家中吃酒,却在酒宴上暗动手脚,让此二人分桌而坐。 李财主带着一众李姓老者,在主桌上围着老丐头不断劝酒,暗地里却对自己的管家使出眼色,命他依计行事。 管家趁众人缠住老丐头的机会,将小猪倌领到一处僻静的花厅,取出按照主子授意拟好的一纸契约对他说到:“李老爷看出你与香秀姑娘有情,心知这强扭的瓜儿不甜,便有心促成你俩这一段姻缘美事。只不过香秀姑娘是我李家当初耗费白花花银子买来的童养媳,不可能平白地跟你走了,但你眼下也身无长物,硬要你出银钱来赎人,也是强人所难。李老爷今日起先错怪你和香秀姑娘,觉得甚是对你不住,所以特别开恩,嘱咐只收你一棵人参,就算抵了香秀姑娘的身价,只要将人参交来李某这里,李家便立刻放她随你而去。你若有意,不妨在这个契约上摁个手印,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美事儿啊,咱们这莽龙岭上的山参之多远近闻名,时常有走山人在岭上寻到人参,你不妨也上山去碰一碰运气。” 小猪倌不知是计,仗着自己平日跟随老丐头贩运山货时略微认得几个字,将那纸契约取来一瞧,看见上面确实有“人参”字样,觉得李财主并未欺骗自己。 再加上他也时常见有人从附近的山中寻来人参,如今自己只要前去撞一回运气,没准儿真能带着香秀就此远走高飞。 于是小猪倌就糊里糊涂地在那一式两份的契约上摁了手印,之后将自己的一份揣在怀中,又回到酒桌上继续吃喝。 小猪倌刚刚死里逃生,此时又自以为碰上一桩天大的好事儿,觉得立马便能跟香秀妹子一起双宿双飞,一时间喜不自胜,不免就多喝了几杯,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那老丐头虽然为人机警,当李财主让他与小猪倌分席而坐时,已觉得事情有些不妥,因此时时刻刻都在留意小猪倌这边。 可苦于自己一直被众人围住劝酒,有心照顾却无分身之法,待到他好不容易逃席起身,却见小猪倌已然醉倒。 老丐头见状叹了一口气,心说这孩子年纪太小,不知世上人情险恶,摇头一声苦笑,就将他扶回破庙歇息去了。 等次日天明,酒醒之后的小猪倌回想起昨夜之事,赶忙找到老丐头细说了一遍,又将契约递上,言称为了赎到香秀,他想即刻上山去撞一回运气。 谁知老丐头一见契约,却大惊失色,连连跌足道:“我儿糊涂!你今日签了这一纸契约,岂不是自认了与香秀的私情?倘若今后不按契约的要求赎人,李财主岂能饶过香秀姑娘?” 老丐头连忙从小猪倌手中接过契约,展开看了没几句,便勃然大怒道,“此人真是好生歹毒!” 原来那李财主十分忌惮老丐头的武艺,生怕将条条款款写得太过苛刻,回头再被老丐头打上门儿来讨公道,所以整个契约与昨夜管家告诉小猪倌的基本一致,只是在最后“愿以山参一株替香秀姑娘赎身”那句话中,于“山参”之前多加了“五品叶”三个字,而老丐头发怒正是为此。 原来这山参在地下长成形之后,第一年只生出三片小叶,称作“三花子”,第二年长到一个叶柄五片小叶,称作“马掌子”,之后每过一年,就多生出一个叶柄五片小叶。 山参“品叶”的“品”字实际上是对“劈叉”中的“劈”字的雅称,一个劈叉叶柄称为“一品”,而这“五品叶”说的是一株人参在地下长成形之后,又过了至少八个年头,换句话说,只有十年参龄以上的山参才可能是五品叶。 在此之后山参便不再继续长叶,即便是那种世所罕有的百年老参,也不过都是五品叶。 所以五品叶的山参在山外药材市场上索价极昂,几乎所有的采山人进山的最大目标,便是挖得一株五品叶的山参,好能一夜暴富。 那大山上有多少老参也禁不起这种挖法,以至于到现在,五品老参已经变得十分罕见。 老丐头叹口气告诉小猪倌,村前这莽龙岭上确实多参,可全是些寻常的三花马掌之类的小货。 老丐头自从那年流落到李家村,前前后后也在莽龙岭上转悠了四五年,连一株三品叶以上的大参都未发现。 如今想要寻找五品叶的野山参,只能去那些尽是毒蛇猛兽人迹罕至的莽莽外山寻找,只是小猪倌如若贸然前去,必会送掉一条性命! 那小猪倌听了老丐头所说,顿时怒发冲冠,当时便要去找李府的管事理论。最后还是老丐头一把拦住了他:“傻孩子,你已在契约上盖印了指模,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们大可以把事情往外一推,说李家当年买香秀这丫头花了不少银两,如今利息滚将起来,索要一株五品叶的山参还算便宜了你。到那时,你又去找谁说理去?” 小猪倌闻言如遭晴空霹雳,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得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老丐头狠狠抽了一口旱烟:“孩子,你也别难过,这件事情还没到绝路的地步,只能看香秀这孩子有没有这个命了……” 东北寻仙—余音唏嘘 那一日老丐头就说出一段令人瞠目结舌的往事。 原来这老丐并非常人,而是山外一伙走山客的头领,只是那年出了一场变故,他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不得不乔装易容。 在一次走山相宝的途中,老丐头被自己的副手陷害,那厮突然联手几人一齐对老丐头发难,要取他的性命。 多亏老丐头平时为人机警,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逃得一条性命,从此他将自己一身走山相宝的本事全都丢弃不用,沦落成一个四处讨吃的乞丐。 那年他乞讨到李家村时,不巧生了一场大病,若非小猪倌好心收留,这把老骨头早不知被丢到何处去了。 老丐头告诉小猪倌,如今这五品叶的山参十分罕见,但他早年间独自在山上寻宝采药之时,曾不慎失足从一处断崖滑下,好在那处断崖仅七八丈高,再加上老丐头不断借助崖边干草枯树减缓了下坠的速度,总算平安地滑到了崖底。 那一回,落崖的老丐头在崖底的一棵松树下发现了一株四品叶的大山参,正在他落脚之处往北几十步远的地方。 老丐头本有心挖走这颗山参,但又恐断崖底下尽是绝路,寻思一番,决定还是先找到出路再回来挖取不迟。 之后,老丐头在断崖底下足足转悠了两日,方才找到一条小路可以攀援离开,此时他身上的干粮清水几乎耗尽,不可能再为一株山参继续耽搁时间。 于是老丐头在攀上断崖之后,小心遮挡了逃出生天的小路,只等日后时机成熟,再来挖参取宝。 然而自从崖底逃脱之后,没过多久老丐头便当上了走山客的头领,从此指挥一大群人挖遍了关外的群山,起获了无数山珍异宝,老丐头一时意气风发,便将那株山参抛之脑后了。 再后来,老丐头被自己最信任的副手背叛,只得易装成乞丐苟延残喘,更没心思去打这株山参的主意。可万没成想,一晃十来年过去,这株山参最终还是要被自己挖将出来。 老丐头告诉小猪倌,当年他发现那株山参的时候是四品叶,只要这些年它还没被人挖走,绝对已经长成了五品叶的大参。 只是那处断崖十分险峻,现如今自己又年迈体衰,需要在小猪倌的协助之下,才能顺利攀到崖底挖参取宝,所以小猪倌必须得跟自己去那处断崖走一趟。 此外,老丐头还说,当年的那些对头,始终不肯放过自己,走山客在各大药材铺都有耳目,只要这株五品叶山参现世,必定会引得那些对头过来打探虚实。 所以一旦山参出土,老丐头就得和小猪倌暂时分别,另寻他处躲避风头。老丐头感叹自己年事已高,彼时一去,这辈子都不知道能否再与小猪倌相逢,说到伤心之处,二人忍不住相拥痛哭起来。 老丐头又叮嘱小猪倌,那李财主绝非什么好人,一旦救出香秀,这李家村绝不能再呆,要连夜带着香秀离开这是非之地。 之后,小猪倌与老丐头又经历了何等的艰难险阻,才挖到那颗崖底的大山参,就无从知晓了。 只知二人这一去便是三月有余,最后小猪倌孤身一人带着一株数十年的老山参回到了李家村。可谁又知道,等待着他的,竟是一桩多么大的悲剧。 原来那夜李管事诱骗小猪倌在契约上盖印指模之后,又按主子之命偷偷找来香秀,故意冲她亮了一下这份契约,说你那猪倌哥哥明日便要动身上山寻参来赎你。 小香秀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眼儿?当时就在李管事面前喜笑颜开,还天真地问李管事,猪倌哥哥多久能寻到山参回来赎她。 这傻丫头却哪里知道,此言一出,可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与小猪倌的私情…… 那李财主听了管事的回报,直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安排下人将香秀找来。 李财主故意满脸堆笑,装出一副温和善良的样子告诉小香秀:“你那猪倌哥哥已经按照约定上山寻参,到时只要拿来山参便可将你赎走,以后咱们同在一村居住,大家便是街坊邻居。虽然之前李家有些薄待了你,可那是婆婆在调教未来的媳妇,并非有意跟你为难。你看这偌大一个李家村,哪家的儿媳没受过婆婆的责骂?这几日李某已安排厨房炖些鱼汤给你滋补身体,权当向你赔个不是吧。 小香秀乃是没有半点儿心机之人,又嘴馋那刚出锅的鲜鱼汤,真个就当成李财主来给自己赔不是了,连忙点头说,自己不敢记恨太太,都怨自己手脚笨拙不会干活儿,这才惹得太太发火生气。自己一个做丫鬟下人的,不敢对主人家有什么怨言。说完还偷偷吞了一口馋涎,整颗心都飞到了香喷喷的鲜鱼汤里。 李财主见状暗暗冷笑,挥挥手且让香秀退下,却偷偷趁人不备,将柿子蒂磨成的粉末加在鱼汤之中,再命人端给香秀。 民间传言,柿子蒂粉配鱼羹乃是过去给青楼女子喝的绝子汤,只要接连服上几次,便再也怀不得身孕。李财主正是要以此害香秀她绝后! 在先前教授药理之时,柳青青曾告诉我,柿子蒂磨粉可以绝子一说,并无半点药理可循。 但这柿子乃是大寒涩硬之药,再加上过去那些被卖入青楼的女子,往往都是贫寒家庭的孩子,幼年时期本就营养不良;待被卖入了青楼,又时常遭受鸨母和龟奴毒打罚跪,时常一天不得吃喝,身子骨就更加虚弱了。 这种情况下,再给那些女孩子大剂量服用寒药,很容易就导致这些女孩因内分泌紊乱而提前闭经。 更何况未成熟的青柿子蒂中还有含有毒素,如果不慎误服,可能引发极其严重的腹泻甚至危及生命。 那一天狠心的李财主究竟给香秀服用了什么样的柿子蒂已不得而知,只知后来有一天,香秀对同屋居住的下人说自己身子不爽,今晚想早些入睡。 同屋的小丫头未曾多想,只嘱咐她好生休息,便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待到第二天一早,那小丫头想喊香秀起来去灶下烧水之时,发现怎么都叫她不醒,再凑上去一摸,发现这人已经凉了…… 东北寻仙—心肠歹毒 同屋的小丫头见到香秀气绝,吓得几乎尿了裤子,连滚带爬跑去向李财主报告。 李财主闻听香秀的死讯后,心中一阵窃喜,但表面上仍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训斥那小丫鬟大惊小怪:“那香秀乃是无疾而亡,这只能怪她自家命短!” 接着李财主又警告小丫头道,“不过香秀她在咱家之中暴亡也是件麻烦事,如果此事传到村中必将引起邻人恐慌,保不齐大家会以为是咱家出了瘟疫,所以此事绝不能对外声张!将来一旦风声走露,老爷我第一个便扒了你的皮,你可听明白了?” 那李财主先是三言两语唬住了没主见的小丫头,而后又找了一个心腹家丁,用席子将香秀的尸体一裹,趁天色未明,偷偷扛到乱葬岗子上埋了。 在李财主想来,那五品叶的山参绝难寻找,更何况此时距离小猪倌上山寻参之时已然过了三月有余,却仍不见此人回转,定是那深山之中凶险异常,就凭他一个放猪娃,想必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如此一来,自己不动声色地料理了二人的性命,不免乐得它手舞足蹈起来。 结果它刚刚得意没有两天,小猪倌便风尘仆仆地带着一株五品叶的大山参找上门来,说要依照契约带走香秀。这下可将李财主吓得六神无主,险些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碗。 也是小猪倌命中该有此一劫,他正沉浸在日后与香秀甜蜜生活的幻想之中,无意间说破了老丐头已经远走他乡的内情。 本来李财主害怕老丐头前来替香秀索命,已经吓得体如筛糠魂不附体,突然就从小猪倌嘴里得知老丐头此时竟不在李家村,一时都怀疑自己听差了耳朵,赶忙用言语去套他的话,终于确认老丐头其人的确不在本地。 李财主心下一动,暗道一声:“实乃天助我也!”于是眼珠转了两转,又搜肠刮肚地想出了一条毒计。 李财主先假意恭喜小猪倌一番,称赞他真是鸿运当头,果然寻来了上好的山参:“既然你信守承诺,那李某我也一言九鼎,今日便安排香秀与你拜堂成亲。” 小猪倌本想严格按照老丐头的叮嘱,立刻带着香秀离开李家村,却到底经不住李财主与管事的反复劝说,尤其是最后李管事来了一句:“这拜堂成亲可是女孩子一辈子最大的一件事儿,要是跟你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香秀一辈子都不明不白?即便小猪倌你不在乎,也要替人家姑娘想想。” 这下是彻底击碎了小猪倌的心防。他心想,李管事说的也不错,香秀她已经在李家吃了好几年的苦,如今让她不明不白地跟着自己走掉,这辈子岂不都要遭受委屈?于是小猪倌点头答应在李家和香秀拜堂成亲。 这下正中了李财主的下怀,它赶紧命令手下人准备一应物品,让小猪倌与香秀二人拜堂成亲。过不多时,就有几个婆子出来给小猪倌披红挂绿,打扮起了新郎官来。 其间小猪倌几次想去寻找香秀,都被婆子们给拦住了,一个个还伸手点在小猪倌的额头上嘲笑道:“新郎官今日恁地心急,香秀早晚都是你的人,眼下连拜堂都等不得了?几次吵着要见新娘子,却是好不害臊。” 几个婆子一席话夹荤夹素,将小猪倌羞得满脸通红,只得勉强坐下来等待。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有一个婆子拍着手来说:“外面一切已然准备妥当,你们几个赶紧再打扮一下新郎官儿。” 不多时,李管事领着几个临时招来的乐手吹吹打打,找到小猪倌说要带他去正厅拜堂成亲。 小猪倌一路懵懂地被众人簇拥到正厅,只见一个女子身穿盛装华服,顶着大红盖头,站在大厅正中的香案之前。 小猪倌在众人不住的催促声中,接过那女子手中的彩缎,又在李管事的连声指点下,以彩缎牵着那女子,转身冲着厅外拜了天地,又将李财主夫妇当成高堂拜了一拜,紧接着和那女子对着互相一拜。 这时李管家高声唱礼道:“新婚大礼已成,将新人送入洞房!” 周围立时涌来几个婆子,将那个顶着红盖头的女子搀入了后院。小猪倌这会儿觉得有些不对:这堂都拜了,不是应该按照说好的那般,让我带着香秀离开吗? 这时李财主突然笑眯眯地拦住了小猪倌说:“你原先住的那个破庙早因无人打扫而荒废了。眼下外面天寒地冻滴水成冰,难道你要和香秀姑娘在荒郊野地里洞房花烛不成?反正香秀姑娘在我李府住了三四年,再多住一晚又有何妨?你尽管放宽心,如若明早起来你依旧一个劲儿地要走,李某绝不再阻拦,敞开大门放你两口子离去便了。” 小猪倌往窗外一看,发觉外面天色已晚,心想眼下这堂都拜了,即便现在出了李府,也无处可去,索性住上一晚再说。 李财主见小猪倌点头,简直心花怒放,一把拉过小猪倌的手,转身大声吩咐下人赶紧开席。 席间众人纷纷举杯祝贺小猪倌新婚大喜,大家你一杯我一盏,很快将小猪倌灌了个迷迷糊糊。 李财主一看时机成熟,顿时对身边众人一使眼色,立时走来几个婆子搀起喝得大醉的小猪倌,大声说天色不早,新娘子还在洞房等着你呢! 言毕,这几个婆子便扶着小猪倌离席起身,出了房间,在李府后宅兜兜转转,走了好一会儿,才将他扶上一处楼阁。几个婆子将小猪倌往房中床上一推,便转身出来,还顺手掩上了房门。 小猪倌睁着一双醉眼,籍着朦胧的月光,模糊地看见床头一侧坐着一个顶着盖头的身影,便喊了几声香秀的名字,但那人却依旧呆坐着发愣。 小猪倌还以为是自己让香秀在房中等得太久,以至于生起了闷气,现在是故意甩脸色不理睬自己。 于是小猪倌“嘿嘿”谄笑着将那人一把搂住,接着就要伸手去摘掉她的盖头,却没想到怀里这人突然间猛烈挣扎了起来,同时还响起一个尖利且又陌生的女子嗓音:“有恶人要非礼我,快来人抓淫贼啊!” 东北寻仙—刨根问底 那一日小猪倌被怀里剧烈挣扎的女子吓了一跳,赶忙松开她,躲在一旁。 就在小猪倌呆呆发愣之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哗啦啦”一下子涌进来一大群拿着棍棒火把的家丁,为首之人正是满脸怒容的李财主。 小猪倌见状猛地吃了一惊,又籍着火光一看,自己先前抱着的哪里是香秀,却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年轻女子,被自己抓在手中的,也不是什么大红盖头,而是一块女人用的大手帕! 未等小猪倌回过神来,李财主便恶狠狠地开口道:“好个大胆的淫贼,枉李某对你如此信任,还借自家宅院与你拜堂成亲。如今竟对李某新纳的小妾起了邪念,胆敢强行这不轨之事,眼下人赃并获,我看你还有何话要讲!” 李财主一挥手,身后立刻冲出几个手持绳索的家丁,将小猪倌一把摁到,捆了个结结实实,又连夜将他扭送县衙,下了大狱。 后来李财主花钱买通衙门上下,竟在大牢里将小猪倌活活地折磨致死。 几年过后,老丐头终于甩开盯梢的对头,再度悄悄潜回了李家村,准备私下寻访小猪倌与香秀的下落。 谁知他刚向村中老人问了几句,便惊闻小猪倌二人的死讯。 原来,李财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香秀的死也赖到了小猪倌头上,推说香秀是见到小猪倌在新婚之夜仍然淫心大起,竟然调戏李财主的小妾以致被捕入狱,伤心自己一时失察,终身所托非人,便在李财主家上吊自尽了。 这一席话真是假得无以复加,老丐头一听,便知这两个孩子已经被狠心毒辣的李财主害死,不禁接连跌足痛哭哀叹。 老丐头掩面伤心了一阵儿,挥手擦干了眼泪,咬牙立誓要给小猪倌报仇血恨…… 小六子说着,又向嘴里扔了一颗花生:“后来老丐头请动了一位懂阴阳术的高人,做成一只凶笔,又巧施手段,让这只凶笔落到了李财主手上,果然引得他贪心大动,以凶笔求取财货,最终引来恶鬼枉送了自己的性命。后来灰八爷一行把凶笔上一众恶煞顺利解入地府,当事众人不免好奇,为何这小小凶笔之上竟然附着如此之多的恶煞?经过阎罗一番细查,才从其中一个鬼物身上挖出一段奇案。之后灰八爷与鼠道人又籍着在东北各地游历之机,按线索多处寻访,最终追查到那莽龙岭下的李家村,与村中老者两相印证之下,才将整个案子推理明白。好了,基本上故事到这里就算讲完了,有问题早问,没问题就……” “灰老大傻缺,那李财主为啥要给香秀吃柿子蒂粉啊,是有心要毒死她么?换别的毒药不行吗?” “我去,小墨?!搭档,你还连着小墨的线呢?话说小墨你就不能换个正常点儿的称呼?成天傻缺傻缺的,信不信气急了六爷我,哪天牙齿痒痒的时候啃了你磨牙?” “哎呀,你们这些‘软体动物’真是穷讲究,太啰嗦。那好吧,傻……啊不,灰老大,李财主为啥要给香秀吃绝子汤啊?” “六爷我……搭档!你别在一边儿咧着嘴傻笑,前一阵儿你不是学了药理么,这个问题你来解释。我喝口水润润喉咙先。” 我在一旁乐得前仰后合,今天这回可是赚翻了,我籍着小六子讲古的时机,可算又还上小墨一个故事的欠债。 将来有机会,我再把灰八爷的故事单独梳理一番讲给小墨听,这六个故事的债务就算还上一半儿了。 好吧,今天也不能老占小六子的便宜,于是我清了清喉咙,又把柳青青教授的寒药闭经的理论,向小墨简短复述了一遍。 “此外,我个人估摸着,那李财很可能主本来就要下毒害死香秀,之所以最后在鱼汤中下了柿子蒂粉,兴许是当时毒药太难找了。” 我经常看一些不专业的小说描写某某江湖人士,在饮食中下了什么无色无味的剧毒致人毙命,考虑到旧时代化学合成工业那薄弱的底子,上述情况根本不可能存在。 即便以现在的工业水准来操作考量,也很难达到既剧毒又无色无味的地步,更何况还要考虑到一个药品保存的问题。 举个例子,苦杏仁中所含的氰化物有剧毒,如果让一个对油脂萃取工艺十分在行的化工高手来操作,理论上用植物油脂也能把氰化物萃取出来。 可这剧毒的萃取物不但呈棕黄色,还有一股刺鼻的杏仁味道。此外,氰化物极其不稳定,一旦暴露在空气当中,几天时间就完全分解失效。 所以五氧化二砷才成为了旧时杀人越货的首选,正是因为这玩意儿有剧毒、容易制备且耐存放。 嗯,确切地说,应该是含有五氧化二砷的混合物——砒霜很好制备。听说过晋朝文人才子们嗑的“五石散”么?没错,五石散里边就含有极少量的五氧化二砷,所以大才子们嗑完药之后会面色红润,浑身发热,皮肤瘙痒,有时眼前还会出现幻觉,这都属于轻量砷中毒的表现。 不过砷这种毒物是积累性中毒,服用五石散一回两回可能吃不死人,但次数一多就悲剧了,那些魏晋时期的名士,可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短命。 过去民间制备砒霜,是在容器内煅烧雄黄,再在容器顶部用冷凝法得到砒霜粉末,不过经这种土法工艺制备而成的砒霜,会混有大量的硫化物。硫化物接触到银器便会发黑,因此才有银针试毒一说。 “主公,我看书上说,鹤顶红才是第一剧毒,那……” “小墨,这鹤顶红乃是砒霜的另一个俗称。刚才我不说了吗,煅烧雄黄再冷凝是一种民间制备砒霜的土法。但实际上还有一种技术要求更低,但对操作人员毒害更大,且制备出来的砒霜纯度更低的做法,就是直接把丹砂与木炭放在半封闭的容器内煅烧。这样制备出来的砒霜因为混有大量未反应完全的丹砂,所以整体呈现红褐色,过去人们用‘鹤顶红’隐晦地指代?这一种砒霜。噢,差点儿忘说了,丹砂和雄黄都是五石散的主要成分,所以小墨你看那些魏晋名士的胆子得有多肥,才能把五石散生吞下肚。” 东北寻仙—一种可能 虽然砒霜制备容易,也比较好储存,但其毒发症状实在太过明显和独特。一旦误服砒霜之后,病人会因为五氧化二砷刺激消化道而导致剧烈的呕吐和腹泻,还会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拼命挣扎,造成皮下及口鼻微血管破裂出血。 如果李财主使用砒霜害死香秀,凭那老丐头丰富的江湖经验,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李财主畏惧老丐头的报复,就不敢明目张胆地给香秀下毒,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绝子汤的方法来毒害她,令她与小猪倌绝嗣。 “至于这绝子汤为什么真地害死了香秀,就实在无从考证了,兴许李财主一狠心又加了别的什么东西进去也未可知。柿子属于一种很伤人脾胃的水果,跟很多中药都犯忌讳,不能在一起服用,如果无意中反了什么药,必定会大损病人的元气,香秀本就身虚体弱,因反药而枉丢了性命,也并非没有可能。” “原来如此。对了,主公,既然说到老丐头,我还有个疑问,他被自己的副手背叛加害之后,为什么要一直东躲西藏,却没有挺身而出与叛徒对峙分明呢?老丐头是做首领的,总不至于手底下连一个可信任之人都没有吧?” “小墨这个问题问得好,老丐头在被陷害之后只能四处东躲西藏,我推测应该跟他们那个走山人组织的构成形式有关。” 解放前有种说法叫“关外多土匪”,建国后许多文学作品都描写了东北剿匪这一历史事件。 不过有一点要特别说明,实际上关外那些土匪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后来文学作品中描述的那种严密的组织形式,比如所谓的“四梁八柱”等等。 实际上大多数土匪团伙的构成十分简单,即由几个惯匪构成核心,临时征召的大量亡命之徒作为手下。行话里管这种惯匪叫“当家的”,而临时的手下则叫“崽子”。 当家的和土匪崽子凑在一起只有一个目的,即寻找合适的目标前去打家劫舍。这些匪徒管打家劫舍的勾当叫“砸响窑”,得了手就叫“砸响了”,失手则叫“没砸响”。 在砸响窑的整个过程中,当家的指挥众匪徒行动,死生各安天命。一旦砸响之后,当家的要按照动手之前讲好的份额,给土匪崽子们分肥。之后土匪崽子们愿意跟着当家的继续干的就留下,不愿意的便可以带着自己那份钱财离开。 这当家的可以心肠狠毒,可以在打劫的时候将不听从自己指挥的土匪崽子当场砍死,但绝对不能私自吞没打劫而来的财物,否则就是在动摇整个行业的运转基础,会导致其他当家的招募不到土匪崽子。 所以,一旦某个当家的被传出私自吞没财物,不但手底下的土匪崽子要找他的麻烦,同在这一行当混的其它土匪头子也会视其为眼中钉,欲杀之而后快。 因此我推测老丐头所在的走山人组织,虽然不从事打家劫舍的勾当,但很可能也沿用了这一组织形式。 平时老丐头带几个得力的副手上山,寻找那些比较珍稀但需要动用许多人手才能围捕到的山珍。 一旦发现了山珍的踪迹,老丐头就出面组织人手,之后大家一起上山围捕,得手之后将山珍送到山下集市上发卖,所获钱财由老丐头统一分配给所有出力之人。 要知道,那些山珍往往出没于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在这种地方进行声势浩大的围捕,万一惊动了猛兽毒虫,到时候只能各人顾各人,是死是生全看自己是欧皇还是非酋。 如果被征募来的手下在山上出事儿死了,老丐头并不用为此承担什么责任,但这么做的代价就是这些手下也对老丐头没有任何忠诚可言,给钱你就是老大,吞了大家的钱,你就是大家的死仇! 据我推测,老丐头被陷害的那次,很可能是他的副手们一时见财起意,以为山珍已经捕猎成功,因此暗中痛下杀手,想结果了老丐头的性命,而后独吞猎物。 万没想到老丐头为人机警,千钧一发之时他兵行险招,放开了那只被捕获的山珍,之后趁着副手们见到山珍脱困而惊慌失措之际,连忙负伤逃遁。 这几人眼见得老丐头成功脱逃,害怕日后遭他报复,只能动手将自己弄伤,又在那些被临时征召而来的手下面前栽赃老丐头,说老丐头趁人不备,将他们几个打伤,已然独吞了山珍逃逸去了。 这样一来,老丐头就成了所有走山人的众矢之的,等他在山上僻静之处将伤养好,再下山打探之时,发现整个走山人行当的大小首领都在通缉自己,这下真个是百口莫辩,只得化装成乞丐讨饭为生。 “原来如此,主公,之后老丐头为了替小猪倌和香秀报仇,害死李财主是理所应当,然而根据方才,傻……灰老大所说,那凶笔之上竟盘有十几个凶鬼恶煞,难道老丐头为了替此二人复仇,竟要了李财主全家的性命不成?” “这个嘛,还得问你那个灰老大了。喂,那边那只死耗子,水喝完没有?过来接着讲故事嘿。” “我去,这么快又轮到六爷我了?待我梳理一下梗概啊,嗯,是这么回事儿……” 小六子讲到,李财主害死二人之后,将小猪倌送来的五品叶山参据为己有,他将山参拿到药铺变卖之时,不出意外地引发了轰动,自然招来采山人组织的注意。 老丐头虽能易容成又老又脏的乞丐以掩人耳目,但身上几手俊俏的功夫却瞒不了有心之人。 略微攀谈一二,李财主便从采山人的耳目那里得知,让自己一直担惊受怕的老丐头,竟是被采山人组织通缉的要犯,这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去了。 李财主为了自身的安危,极力邀请采山人在李家村设立一个买卖山货的山货庄。作为李家村的族长,李财主自会为这个山货庄提供各种便利。 而作为回报,采山人组织则承诺以山货庄为据点,全力追捕老丐头,捎带手也算侧面保护了李财主。 老丐头在潜回李家村打探小猪倌的下落之时,不出意外的发现了这个山货庄。老丐头思索了一番,觉得自己在采山人组织的眼皮底下,孤身行刺李财主,势必难比登天。老丐头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请动精通阴阳之道的高人替他报仇。 东北寻仙—百密一疏 老丐头定下计策之后,便在关外群山各处盘桓,专门寻找那些稍有价值,但不至于引起采山人组织太大注意的山货,再到集市上悄悄变卖了换得些许钱财。老丐头籍此渐渐攒了一笔积蓄,之后重金请动高人,让他做了一模一样的两只毛笔…… “这其中之一,便是那支在笔管内部用带有法力的颜料铭刻上‘十年阳寿,卜问吉凶’八个字,后来又引得十几个凶鬼恶煞纠缠盘踞其上的凶笔。而另一支则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上面没准儿刻的是‘来玩笔仙,今晚吃鸡’之类无关痛痒的话语。” 小六子说,待灰八爷和鼠道人按照地府提供的线索,一路寻访到李家村之时,发现李财主一家早已破落多年。 之后他们在李家村找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在重金贿赂之下,那老者才回忆到,李财主是在一天夜里暴病而亡的,而在他暴亡之前,李家村来了一位号称能请动笔仙下凡问卦的游方先生…… 事情打探到这一步,已经十分明了,自然是那位精通阴阳之术的高人化装成游方先生,来到李家村以请动笔仙下凡为由向村民卖卦。 那先生本事高强,村民但有所求,皆是灵验非常。这前后的一番作为很快惊动了李财主。 为了验明真假,李财主让这先生当着他的面请笔仙算卦。李财主惊奇得发现游方先生的一身本事都出在这“笔仙”之上,自然被引动了贪欲,于是假惺惺得邀请先生赴宴饮酒,这却是愿者上钩了。 游方先生假意推脱一番之后,便点头答应下来,假意在李财主面前细细整理一番行装,一边还不忘念叨几句,说这请笔仙可是自家吃饭的本事,绝对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那游方先生当着李财主的面,将那支当幌子使用的毛笔放入行囊,却借整理行装的机会,暗地里又将这幌子偷偷藏到自己身上。 而包裹之中则被这先生预先放了那支看上去一个模样儿,骨子里却要求请仙人偿付十年阳寿的凶笔,这招就唤作“李代桃僵”之计。 此后游方先生只需在酒席上放开怀抱,故意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自有那贪心的李财主趁其酒醉之机,将包裹内的一应物事偷梁换柱,这凶笔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了李财主手上。 只待这厮按捺不住内心的贪欲,动用凶笔以求“笔仙”指点祸福前程之时,便是它得尝报应之日。 演完了佯醉换笔这出戏,游方先生便完成了老丐头事前的嘱托,可以打道回府了。 只可惜天道常变易,运数杳难寻。 老丐头当初只计划向元凶李财主一人复仇,在他的设想当中,只要李财主因请动笔仙而暴亡,其家人必将认定此笔为凶物,而后一把火将其化去,届时所有恩怨因果自会一笔勾销。 熟料一时阴差阳错,被老丐头重金聘请的那位阴阳先生,只擅长阴阳变化之术,却不通阴司地府之事,中间这千差万错都出在那“十年阳寿”四字之上! 在阴阳先生看来,尘世间对阳寿最感兴趣的,一定是那些横死之后怨气难消,由此耽误了前往阴司点卯的冤鬼。这些冤鬼已在阳间纠缠多时,无法及时去地府报到,以至于在生死簿上无名,领不到十殿阎罗判给的阳寿,也就无法再次投胎人世,只能继续羁留阳世,遭受无尽之苦。 如今却有人声称愿意将自己的阳寿借一部分给这些冤鬼,莫看只有区区十年,就算冤鬼借此投胎,也注定是少年早夭的运数。但只要再熬过这一世,之后冤鬼便能像正常的阴魂一样继续投胎转世,享受那自然轮回的运数。 对冤鬼而言,用凶笔求仙的凡人肯借出十年阳寿,正是它们再入轮回的难得契机,一定会有无数冤鬼如过江之鲫般纷纷涌到李财主门前。 之后要是此人赖账,不愿向冤鬼支付十年阳寿,令其轮回人世的愿望落了空,那负屈的冤鬼登时便会激化成凶鬼恶煞前来索命…… 只是那先生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这阳寿在明面儿上虽属个人私有之物,可你却无法将阳寿转赠他人,甚至连阴司的阎王也无权划拨你的阳寿。 实际上对地府而言,根本就不存在阳寿这种东西,你这辈子死得早,只能算你倒霉,既然早死,地府就安排你早投胎,下辈子如果不想短命早亡,那么麻烦你活得仔细一点儿。 在阎王看来,阴魂没有该死与不该死之分,既然已经来到地府了,那赶紧送你去阳间投胎才是正事儿,再掰扯什么该死不该死的,还有意义么? 或许是别有用心之人以讹传讹吧,世俗百姓心里总是持有与实际情况不相一致的看法。 在他们的心目当中,地府阎王与判官手里应该有一本册子,上面记满了阳世间每个人应有的寿数。 如果在阳间行善积德,判官就在你的阳寿上加一点儿,相反如果干了亏心事儿,那就给你减一点儿。 这种观念在阳间流传甚广,甚至就连那些冤鬼们,也大都抱有这样的看法。殊不知这世间芸芸众生,行善作恶之举多若牛毛,倘若一一记录明白,那判官岂不早就累死了? 因此,在李财主利用笔仙寻求指点财运之后,被请来的冤鬼并未立刻向他索取十年阳寿。 那个冤鬼认为,李财主无权将其阳寿私相授受,自己若想获取这许诺的十年阳寿,就只能与他的魂魄一同前往地府,请动阎王与判官当堂公断,待阎王亲笔将十年阳寿判落到自己身上,才算达成目的。 此番这冤鬼虽然应约前来,附身在凶笔之上指点了一番财运,可眼下李财主并未来得及按其指点去操作买卖。 换而言之,冤鬼指点的财运尚未兑现,此时它若与李财主的魂魄同赴阴曹,此人定会在在阎君面前一味抵赖,这十年阳寿未必能顺顺利利落到自己头上。 所以不妨再多等上几日,待那场富贵切切实实落到李财主的手中,届时即便他在阎君面前矢口否认,却也不成了! 所以那日李财主请完笔仙之后,并未因厉鬼索命而立毙当场,而是又迁延了很长一段时日。 其间李财主按照笔仙的指点,趁着秋收倾尽家财买进大量的粮食,转过年来果然如其所言发生了大饥荒,李财主年前买进的这批秋粮,其价格在春天青黄不接的时节翻了数番。然而正当他准备狠狠赚上一笔之时,却发生了一个意外…… 东北寻仙—多行不义 那一年李财主趁着春荒,打算将手中的秋粮全部抛售出去,发上一笔不义之财。 也许正应了那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财主与附近几家粮号的掌柜商盘好了价钱,约定第二天一早,几家粮号带着银两来李家粮囤提货。 这一晚,李财主直乐得牙不见眼,于是晚饭时多吃了几杯水酒,早早地上床歇息了。赶等天明家人再去叫,却发现李财主整个人已然僵硬,算是呜呼哀哉了。 只是李财主暴毙之时,李家尚未卖粮换银,向笔仙求来的大笔富贵并未真正到手,因此那请来的冤鬼也未曾前来向他索取阳寿。 等到李家的管事按照合约将粮囤中的米粮发卖,这冤鬼才兴冲冲找上门儿来,要向李财主索取它先前许下的十年阳寿,却发现那厮早已经蹬腿儿多时,连魂魄都被鬼差勾去阴司销了号。 那冤鬼不明白其中关节,并不知晓是老丐头与阴阳先生之前联手做扣,阴了李财主一把,只一根筋儿地认为李财主既然许诺用十年阳寿换取钱财,那他所剩的阳寿绝不止十年,而今阳寿未尽如何就能一夕暴亡? 定是这厮先哄骗俺助它发了大财,如今要付酬劳之际却又惜起命来,故意演一出假死的戏给俺,就是指望让俺自断了索要阳寿的念头,此等伎俩却如何能骗得过俺? 俺就不信你李财主今后都能忍得住贪欲,再也不碰这请仙之笔。如今俺就在这支笔上留下印记,今后时时不离左右,只要你胆敢再去触碰一下,俺立时便能知晓,届时必将现出身来和你连本带利算个明白! “除此之外,李财主家中还出了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变故。”小六子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继续讲到。 原来李财主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大号唤作李德才,只是此人偏生既无德行又无才干,整日伙同一班酒肉兄弟斗鸡博钱。于是乡邻私下里给他起了个诨名叫做“李得财”。 谁知此人得知这诨名之后丝毫不以为耻,反到觉得吉利,象征它李大爷手顺,要从牌桌之上赢他个盆满砵溢,因此将父母起的大名弃之不用,径自改为“李得财”了。 那李财主是一个吝啬小气的性子,如何看得惯自家兄弟这般做派?因此在家中仔细吩咐过,除了每月应给的例银之外,一个大子儿都不让这位李二爷沾手。 所以李得财早就恨上了自家的当家大哥,时常在僻静之处偷偷切齿,诅咒它哥早早死掉。 这次李财主暴亡,膝下又无一男半女可以继承家业,可算称了李二爷的心意,于是大手一挥,除了正房嫂子没要,剩下的李家家业它李得财全盘接收了。 李财主暴亡一事,李家村并非没有旁人起过疑心,可都被李得财李二爷给搅合了:“你们一群土老冒儿晓得什么,我哥那是自家命短,所以才一夜暴毙,根本怨不得旁人。” 众人一看,得,人家亲兄弟都不在意,你一个外人在这里瞎操什么闲心啊,也就没人再去管这档子破事儿了。 不过需要特别指明的是,这个李得财其实知道它大哥求过笔仙的内情,晓得李家依靠秋粮春卖发了大财也都是这笔仙的功劳。 原来在求笔仙的那一夜,李财主为了保守秘密,特地吩咐今夜自己居住的跨院儿不许来人,连心腹李管事都被赶到前院儿歇息。 结果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在外赌钱的李二爷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一进家门儿就说自己手头不顺,在外头欠着牌庄的银钱,吵着寻它大哥要钱还帐。 当时李管事苦劝李得财说,今夜老爷在后院有要事要办,不许旁人打扰,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讲。 可李二爷闻听之后,就一瞪眼开始犯浑,无论旁人说什么也听不得,非要当下去见它大哥不可,谁敢阻拦,便要抬手给这不开眼的东西两个脆的。 李管事见它开始犯浑,也就不想再淌李家兄弟之间这滩浑水了,反正平日宅院里除了当家的,谁也管不住这位犯浑的二爷,现在它自己愿意去触老爷的霉头,只管进去便了。 谁知这位在前院大呼小叫谁也管不了的二爷,刚进了后院却立刻闭上了嘴巴。原来此人只是佯装酒醉,骗过了前院众人的耳目,实际上却打主意要到后院偷些值钱的东西,拿去镇上的当铺典当了,换些银两也好偿还它在外边欠下的赌债。 其实这位李二爷心里很清楚,自己十分不受这位当家大哥的待见,倘若真去找它要钱,那是一个子儿也甭想要出来。 李二爷偷偷翻了几间屋子,却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翻着。正在懊恼之际,无意间发现跨院一处房屋中隐隐透出一点灯火,似乎有人故意在油灯上加了一个遮光的罩子,不让光线透出屋来。 李二爷一时好奇,便凑到那间屋子的窗前,用口水润湿了手指,偷偷在窗纸上抠了一个小洞儿,凑上眼去向屋内仔细观瞧,正好看见他大哥伏在一张小几之上神神叨叨地请动笔仙。 李二爷看了一会儿,也不知它哥拿一支毛笔在一个纸盘上写写画画的究竟做些什么。 片刻之后,只见李财主搁下笔,满意地连连点头,之后便眉飞色舞地开始绕室踱步。李二爷担心大哥一旦走近窗边会发现自己的行踪,于是偷偷转身蹑手蹑足地溜了。 本来李二爷并未将这请动笔仙之举当一回事儿,谁知两天过后,李财主力排众议,要拿出家里所有的钱财去收购当季的秋粮,为此他还和家里管账的李管事吵了起来。联系到那一夜李财主奇怪的举动,李二爷便在心里暗自留意。 一转眼又过了几个月,关外突然闹起一场倒春寒,一下子将地里的春苗冻死大半儿,眼瞅着春夏之交要闹粮荒,镇上米店里的粮价就跟施了肥的野草一般,开始疯涨了起来。 这下即便李二爷再傻,也明白是笔仙在指点它哥趸粮发财,于是对那支凶笔眼红得不得了,做梦都在打它的主意,只是李财主对凶笔看管甚严,李二爷一直不能得手。 后来李财主暴亡,这下真是打瞌睡偏巧来了枕头,李二爷连亲哥都顾不上发送,径直冲进后宅,一把将凶笔夺了过来。 东北寻仙—贪为原罪 李得财知道自己一直在外面吃酒耍钱,是个无行的浪子,根本不配继承李家这偌大的家业,眼下又要接替大哥出任李家族长,更属名不正言不顺,直闹得村中很多老人心中不服。 李得财觉得倘若自己继续留在李家村,难免会招来更多的风言风语,于是一狠心,准备拿李家的家产去买个官儿做。 “灰老大,你方才可说李得财乃是一个只懂得吃喝耍钱的无行浪子,这种人去捐官儿,它胜任得了么?不是擎着赔钱么?” “嗯,小墨这个问题问得有水平,那个,搭档,到你了,六爷我再喝两口油去。” “这惫懒的耗子!” 我摇了摇头,告诉小墨,别看李得财只知吃喝嫖赌,但在过去,实际上就属这种人最适合当官儿。 要想明白个中缘由,就得先搞清楚过去这县官的职责究竟是什么。 就以清朝为例,按照大清律的规定,一个县的知县需要管理本县境内的税赋、徭役、捕盗、刑狱、诉讼、县学、济困、防瘟等十几项公务。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知县身兼了县国税局长、县地税局长、县公安局长、县看守所所长、县检察院长、县教育局长、县医院院长、县红十字会主任等十几种不同职位。 难道知县他有三头六臂,干得了这老些差事?显然事事都管的后果,就是事事都没时间管。 实际上,县老爷会将税赋徭役交给隶属户部的税吏,捕盗则交给手下的捕快班头,剩下的诉讼、济困、防瘟等各项公务自有专司的师爷和县吏负责。 为什么宋江可以给晁盖私下报信?正因为宋江是县衙的押司,管着县里边所有的县吏。甭管什么紧要公务,不通过他宋押司,外人根本见不到知县老爷! 所以宋押司说知县老爷回家吃饭,那知县老爷就是回家吃饭,你何健虽是上级派来呈报紧急公文的特派员,也只能在茶店里耐心等他宋押司办完事儿回来。 实际上,知县老爷从头到尾只负责一件事儿,那就是和地方上的大户搞好关系与利益输送。 如果大户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知县老爷坐在衙门里可以假装看不见,只要这家大户能把该交的赋税按时交上,那就阿弥陀佛了。 有人会说,这些大户真是气焰嚣张,国家让你交赋税都敢拖欠! 但你要知道过去朝廷的主要财政收入,就是大户上缴的土地税与户税,一直等到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的商业税才首次超过了土地税。 过去每逢夏秋两季户部催缴税赋时,大户们都是找各种借口拖延缴税,比如开春地里受灾了,粮食减产了,前两天家里有人生病,死了俩壮劳力等等。 世人皆知这纯属信口雌黄,但却很少有人真敢上大户家中丈量土地,清查户口。谁知道这些大户和朝里那些贵人有什么拐弯儿亲?贸然下手,你知县的乌纱帽不想要了? 因此,知县上任伊始,便要挨个儿拜会镇子上的大户,与各家主人讲面子套交情,总之只有一个意思,拜托您在我三年任期当中多缴点儿赋税。 当然了,大户们也不可能真把知县逼到绝路上,一旦逼得县老爷撕下脸皮硬来,大家谁都沾不得便宜。 旧时代上级考核知县的政绩,最主要的一条就是看县上缴了多少税赋,按照户部在各县留存的土地户口的底子,该县缴到底数的六成就算及格,缴七成算作一般,缴八成以上则为优秀。 待到知县三年任满,上缴税赋在及格线左右及以下的会被撤职,成绩一般的会留任或转任他县,而优秀的则可以升迁一级。 所以在煌煌大清有一个怪现象,那就是绝大多数的知县都十分害怕升官儿,如果上级对其考评连续两年为优秀,这知县甚至还要走门路去贿赂上级的师爷,将自己第三年考评由优秀改为一般。 古怪不?这其中缘由就是,考评连续三年优秀,知县就要升迁一级成为知府(市长),而知府不但要承担更多更重的责任,手底下涉及的大户也更多。 搁在过去,这府城就算是大城市了,所以有很多卸任的官员和他们的亲戚在府城之内定居。 万一要是碰上一个和当朝权贵有拐弯亲的大户硬是不肯往外掏一分税赋,小小的知府一点脾气都没有。 届时要是堵不上这财政窟窿,上级考评就会不及格,那这个知府就只有被撤职的下场了。就不如在县里舒舒服服地当个县太爷,不但事情少,钱还不少捞。 有清一季,有史可查的最大奇葩是咸丰年间一个姓王的知县,他居然在知县的位置上兜兜转转得干了十任,前前后后近三十年方才致仕! 即便大清律规定在同一个县不能连任两届知县,也难不倒这些蛀虫鼠窦,几个知县之间事先串通好,再出钱贿赂上级的师爷,到了任期互相对调也就是了,反正甭管谁来,都是跟你们大户收七成的税赋…… 地方上官商勾结,互相利益输送,造成旧社会基层官场极度黑暗腐败,事事只重交情而不重才学,所以那不学无术却交游广阔的李得财,恰恰是捐官儿买差的不二人选,真可以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了。 却说李得财为求前程,又把主意打到了笔仙身上。只可笑这李得财平时不学无术,斗大的字儿认不得一石,只能找来一个平素关系较好又识文断字的酒友一同请仙。 这回请来的笔仙略一沉吟,便示意李得财去捐一个乾安县的县令。 这李得财闻听之后,是大喜过望,于是将李家的家财搜刮一空,凑了四千两雪花银去活动捐官儿。 最后它从捐局制台手中买到乾安县令一职,便兴冲冲地带着那个认字儿的酒友一同赴任去了。 可你想啊,乾安县本地的那些富家大户,怎会去买李得财这样一个从小山村出来的土财主的面子? 因此在李得财到任之后,这些大户不约而同地开始冲税吏叫屈,都说自家田地刚遭受了倒春寒,春粮几近绝收,眼下这夏税,自家无论如何也交不出来。 眼瞅着户部定的最后时限就要到了,可乾安县的赋税只收了不到底数的一成,如此糟糕的成绩也算破了乾安县催缴租税的纪录。 再加上新来的李太爷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捐班儿,估计收完夏税,就得被上级撤职。 这时就连县里的吏员们也开始不拿李太爷当回事儿,甚至还有好事者私下开了盘口,赌它李得财还有几个月滚蛋! 李得财眼看自己花费四千两银子捐来的乌纱帽就要打水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日夜坐卧不安。结果正在此时,乾安县出了一件大事儿。 东北寻仙—咎由自取 原来这乾安县隶属松原府管辖,而有清一季,山海关外征收的散碎银两都要运往松原府着专人打制成十两一锭的元宝,这关外铸造的银锭就有个名字唤作“松原平”。 那乾安县位于松原府西南方向,乃是辽河一带所征散碎银两运往松原府的必经之路。 当时关外各地驻扎有名义上护卫大清龙兴之地的满洲八旗军,但由于满清立足关内之后,关外就没打过仗。 上百年的太平生活将关外八旗军活生生养成了一帮连马都上不去的太爷,连运送碎银的银车都保护不了,所以当时关外各府县都是雇佣几大镖局负责押运。 于是官老爷们就将镖局收取的走镖银直接算在碎银的火耗之中,这样除了又在关外的百姓身上狠狠压了一记重担,关外各级官僚以及八旗‘健儿’们都乐得逍遥。 乾安县发生的这件大事,说起来着实令人无语。 话说距离乾安县县城不远有一处庄园,属于满洲吉黑将军的私宅。不过将军本人并不住在此处,这庄子仅仅是他家的一处别院而已。 要知道,满清王朝将关外各省视作自家的龙兴之地,就连关外的官僚设置与关内也大不相同。各省不设总督,而设满洲将军一职总揽一省军政,这位吉黑将军则总揽了吉、黑两省的军政。 也是合当有事,不久之前吉黑将军膝下的二公子,在省城的烟花柳巷为争一头牌红姑娘与人大打出手。这公子哥仗着自家的家奴强横,将与它争竞放对之人暴打一番。 孰料那被打之人竟是京城某一旗人显贵的妻弟,本次是特地来关外游玩儿散心的。 那人将伤养好之后,找到自己的姐姐狠狠告了一状,那女人一听自己的弟弟竟在关外被仗势歹人欺负了,这口气如何忍得?于是便给自己的夫君吹了一夜枕头风。 这下可惹出了大祸,那旗人显贵为了给自己的妻弟出头,放出话来要去面见当朝皇帝讨一个公道。 好在吉黑将军在朝中也有些势力,其同党得知消息之后,一面极力安排说合事宜,一面给吉黑将军飞马报信,让其即刻赶赴京城,亲自化解这段是非恩怨。 吉黑将军接到报信不敢怠慢,立刻准备行装前去京城请罪,同时也把此事的罪魁祸首——自家二公子赶到乾安别院居住,好装出一副闭门思过的样子。 这位二公子打小纨绔惯了,丝毫不把老爹的命令放在心上,竟把勒令看管当成出门散心,它到了乾安别院,整日带着几个家奴四下走马打猎。 这一日,二公子正在纵犬擎鹰,于官路上撞着一家走银镖的镖局。那二公子无意间发现队伍当中一位走镖的女子颇有几分姿色,于是色胆包天,命手下人强行拦住镖队的去路,声言要强纳这女公子为小妾。 那女公子乃是镖局总镖头膝下之女,打小羡慕英雄意气,自幼不在家中料理女红,却学了一身武艺要跟随父兄一道行走江湖。 这般人物如何能将那一身酒色之气的纨绔子弟看在眼中?更别说给人当作小妾,当下便断然拒绝。 二公子从小跋扈惯了,向来说一不二,如今被此女当面拒绝,登时无名火起,准备狠狠教训一下这些不开眼的力行子,一挥手便指使手下家奴强抢民女。 但那些养尊处优的豪奴最多只能欺凌一下普通百姓,如何是常年在关外走动,随时准备与土匪拔刀见红的镖师的对手? 没几个回合,镖师们就将几个豪奴打翻在地,有几个年少后生吵着要擒下这马上的登徒子,好生痛打一番给师妹出气。 最后还是那镖头为人沉稳,认为来人既然敢在官道上拦住银车生事,显然背后势力强大,万万不可继续开罪。 于是镖头伸手拦住众人,转身冲那二公子躬身唱喏,抱拳说声得罪,便催促镖队赶紧走路。 二公子被一帮气势汹汹的镖师吓得胆裂,连句场面话都说不出来,将一众手下撇了不管,拨转马头加鞭就跑。 等回到别院当中,这厮抱头喘息良久,才算定住心神,不免就恼羞成怒,挥手唤来家人,在乾安县各处放出话去,谁能料理了这押运银车的镖局,将一应人等统统拿下,它二公子说一不二,必定重重有赏,同时还在心里暗暗发狠,定要将那不识抬举的女人弄回家中好生折辱。 但凡能在关外行走的镖局,几乎家家都有很大的能量,不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家,绝然干不了这等买卖。 可想而知,能有几人敢接二公子的悬赏?能巴结上吉黑将军固然是好,可那帮镖行的爷们儿也是开罪不起的人物,这种事情还是莫要掺和为妙。 按理说待到二公子气消,此事就算揭过,但乾安县城偏偏跳出一个不知死活的搅局之人,正是那已被夏税逼得焦头烂额的李得财李二爷。 原来李得财手中正管着乾安县的银库,由镖局押运解往松原府的银车,照例要在乾安县银库停留一日。 此举明面上是户部小吏要先行查验银车数目,暗地里却是贪腐官吏借机捞钱的门道,只要镖局奉上好处,银库自然挥手放行。 原来李得财在乾安县酒楼借酒浇愁之际,无意中从旁人口中得知,吉黑将军的二公子发下悬赏,顿时如同溺水之人捞到救命稻草,连忙放下酒杯,立时前往吉黑将军的别庄投下拜帖。 此人在面见二公子之后,当即抛出一条栽赃镖局的毒计。 这条毒计具体如何操作,当年灰八爷和鼠道人也并未打听明白,只听说李得财借口镖局解入银库的碎银数目不对,怀疑镖局一干人等监守自盗,将所有人都掐监下狱。 在狱中,李得财找人逼迫那女公子应允与吉黑将军二公子的婚事,否则就以盗窃官银的罪名将所有镖师斩首。 那女子被逼无奈,最后只得点头允婚,结果这烈性女子跳入火坑未及两月,就不堪二公子的折辱上吊自尽了。 那二公子得偿所愿之后,接连夸奖乾安县的李县尊果然会办事儿,于是就在自己父亲那里提点了李得财几句。 有了吉黑将军发话,谁还管什么政绩不政绩的?后来果然将李得财提拔为松原知府。 只可笑这不学无术只会栽赃嫁祸的无耻小人,接到委任后尚未来得及赴任,就在赶赴送行宴的途中,被人用刀斩去头颅,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东北寻仙—闲话野史 “好了,关于香秀、小猪倌、老丐头与李财主一家的恩怨纠缠的故事到这里全部结束,六爷我……” “灰老大,咱们今天都来到东北了,索性就去乾安县城打听一下当年李得财到底施展的是什么毒计呗。你这话老讲一半儿,很吊人胃口的说。” “小墨你说得简单!先不谈此事究竟发生了多少年,光说灰八爷与鼠道人在东北游历那会儿,距离现在有一百多年了吧?香秀这件事儿明显比他二人游历东北还要早发生很久,否则那凶笔上也积攒不了十几个凶煞。你让我去哪儿查去?不过你可以试着问问旁边那个傻大个儿,他鬼心眼儿多,据说还会上什么‘阴忒往’查找过去的资料,兴许他能有不一样的答案。” “六子,我都教你多少遍了,这叫‘因特网’!不过小墨你如果不介意听点儿野史,我倒真能给你拼凑出一个解释来。” “快讲,快讲,再野我都不介意。” “嗯……那好吧。” 小六子讲述的李得财施展毒计陷害镖局这件事儿中,其实存在两大疑点。 首先,李得财究竟如何在所有镖头、镖师、趟子手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动了押运银箱的手脚呢? 若要栽赃嫁祸,银箱必须在镖局人的手上时才管用,银箱只要进了乾安县银库就算过了手,到那时再发现箱中银两短缺,镖局的人肯定不认这个帐了。 其次,即便李得财能侥幸嫁祸成功,把一盆污水扣到镖局众人的头上,可偷盗库银绝对是掉脑袋的罪过,为什么所有镖师一声不吭地认下了这个罪名? 一个个竟然乖乖地去坐牢,老老实实等着官府来砍他们的脑袋?都是将死之人,为什么不出几个杀官造反的,一刀捅了它李得财报仇,这杀一个就够本儿啊? 另外,我敢说乾安县绝对没有一个捕快班头看李得财顺眼的,它这个县官还能当几天都不好说,没准儿下个月就被上峰撤职查办,大家犯得着冒着与镖师拼命的危险来趟这浑水?不都说“等死,死国可乎”么? 其中一切缘由,还得回到那些使用散碎银子浇铸的银锭——“松原平”的身上。 按照清廷有关规定,所有银库浇铸的银锭,一律为纯银浇铸,采用五十两或者十两一锭的形制,还得用钢印在银锭面儿上打有铸银工匠的工号和铸银所在银库的库号,以便日后银锭出现问题好找人算账。 这“松原平”就得名自银锭底下的库号——“松原府”银库,专门用来在关外及京畿地区流通使用,但想必大家都清楚,就凭清后期朝廷那副快要翘辫子的德性,那这什么歪的邪的都能整出来。 这“松原平”银锭虽然是正经八百的库银,理论上应该是纯银材质,但实际上有清一季,“松原平”银锭都是以成色差,含银量不足而着称,所以其流通范围也仅限于关外及京畿地区。 当时中国其他大部分地区用的则是民间浇铸的“漕平”银锭,以及在上海浇铸的专门用作对外支付的“关平”银锭。 时人笔记中曾多次提及“松原平”银锭又黑又杂,还记载了京营八旗军兵拿“松原平”银锭在集市上行强买强卖之举。 那么为何这种银锭身为官府库银,居然也敢成色不足? 只因为过去关外地区经济活动不发达,各级官僚上下其手捞取油水的途径不多,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松原平”银锭的身上。 这些蛀虫们借口关外商队买卖交易用的是各色散碎银两,这些散碎银两又被一些不法商贩暗中偷梁换柱掺杂使假,因此最终浇铸出来的“松原平”银锭就会成色不足。 在中华民国三年,时任民国大总统的袁项城有心整治京城混乱的市场,大力推行币制改革,特意铸造了一种袁项城像背嘉禾钱币,俗称“袁大头”。 这“袁大头”一经推出,就因成色好币值稳定而被市民广泛接受,迅速占领京城市场,并在市面上驱逐了以“松原平”银锭为首的劣币,最终成为民国时期中华大地上最具代表性的货币。 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为了稳定市场,彻底取消了贵金属的自由买卖流通,这“袁大头”才算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根据现代研究结果显示,各批次的袁大头因为铸造年份不同,其含银量有小幅度的波动,但基本都位于82%-89%之间。可想而知,被袁大头顶出市场交易的“松原平”银锭,其成色到底得有多差! 说到这里你就应该明白,那镖局押解的银箱之中肯定不全是散碎银两,而是有相当数量的杂色金属掺混其中,用来压秤凑分量! 这并非是镖局的人监守自盗,而是在那些管库的官吏们将散碎银两装箱贴封之前,就已经掺在碎银里边了,为的正是能在这些散碎银两上面捞一把油水。 当然了,镖局的人肯定也对此心知肚明,毕竟往铸造“松原平”银锭的碎银里掺假这件事儿,在关外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在行内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问题是,知道是一回事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将出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那不知死活的李得财正是看准这一点进行发难,抢在银箱入库之前开箱检验,自然一下子发现了掺杂在碎银里边的杂色金属! 这下镖局的人有苦难言,有心说这东西不是我们放的,但此言一出就等于在和关外所有的大小官僚对着干,把这种事儿捅出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必定会让整个镖局遭受灭顶之灾,别说一个小小镖局,即便满洲将军也不敢如此行事! 不过镖局的人也并不害怕李得财,因为姓李的同样不敢揭破此事,否则即便吉黑将军也保不住它。 既然互相都不敢揭破此事,那么李得财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治镖局众人的罪,等限期一到,就得把大家都从牢里放出来。 如此一来,大家伙无非是进大牢吃几天牢饭,只要在此期间将自家嘴巴闭紧,绝不向外吐露一个字,等挨到官司限满,大家就会无罪释放,届时自有道上的朋友来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得财。 东北寻仙—信息传递 “我估计当时那些镖师应该都是用看智障的目光去看李得财,而后闭上嘴巴冷笑着走进县衙大牢,然而所有人都未料到,李得财实施的毒计竟是这般……” 其实李得财自己也知道它不能治镖局众人的罪,甚至抓了这些镖师还会给自己惹上一大堆麻烦。 但它更清楚,如果自己不抓紧抱牢二公子的粗腿,这乌纱帽转眼之间就得归于旁人,所以它孤注一掷,将镖局众人压入大牢,为的正是将那女公子与其余一干人等分隔开来。 你想啊,过去走镖的镖队里能有几个女人? 一进了监狱大牢,肯定是男女犯分别关押,所以这镖头女公子便落了单。 那李得财定是遣了一个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婆子,先施了小恩小惠跟女公子套得近乎,而后告诉她,镖局眼下偷盗库银犯了死罪,马上就要押出去砍头。 但只要你肯牺牲自己,嫁给那吉黑将军的二公子,就能争取到满洲将军的谅解,他必会动用手腕将官司压下,这样就可以救下镖局十几口人的性命。 女公子被这婆子一番花言巧语直说得晕晕乎乎,真地以为大家伙摊上了杀头的罪过。 她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决定牺牲自己拯救大家,点头说“我嫁”! 等到镖局众人在牢里挨到官司限满出得狱来,却发现女公子早已进了二公子的府上,此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说什么都晚了。 这位看官问了,那女公子怎么着也是行走江湖之人,为何如此轻易地上了当? 要我说还真有可能,一来她是镖头膝下,想必镖局里人人让她三分,日常繁琐事物亦无需由她操心,女公子虽有一腔热血,这手上功夫也不赖,但论起江湖阅历却差了寻常镖师许多。 二来那个时代的民风整体上还算淳朴,哪里像现在这般,天天都要遭受电信诈骗的洗礼,把老子直炼得心如铁石。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只要未做亏心之事,老子绝然着不了你的道儿,你又能怎地? 李得财用的正是牌桌上最浅显不过的一招出千耍诈,一下子绕过了镖局众人,单独要挟欺骗那位不通世事的女公子,最后终于做下这等昧了良心的勾当。 后来此人被江湖义士半路伏击,用刀斩去头颅,遭了一番是非报应,也是理所应当。 灰八爷与鼠道人当年打探不出此间种种内情,无非是吃了过去信息交流不畅的亏。 他们很难想到,从一开始就监守自盗的,正是那些满口要查验银两保证所谓银锭成色的官老爷们。 即便能想到这一点,他们也绝对弄不明白李得财冒着极大风险把镖局众人押入大牢,又为的是什么。 但我一听小六子如此这般一说,立刻猜到此人打算要两头蒙骗,进而从中得利。 原因无它,王晶导演的《赌神》系列电影里描写的全是如何在牌桌上耍诈,我们这代人即使没看过,肯定也听过…… 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每天接收到的信息量是过去人们绝对无法比拟的,哪怕你利用早晨起来洗漱吃早点这么一小段儿时间,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国际新闻,所接收到的信息量很可能比百年前的先辈们一生知道的还多! 后来有文人为了讽刺基层官吏的腐败黑暗,专门写了这么一个本子,说的是一个商人家中被盗,上衙门去打官司。 等状纸递进去以后,负责通传信息的小吏就向这个商人索贿。 那商人说:“官差大人您行行好,小人所有财物都被歹人盗走,实在无钱孝敬您,请您高抬贵手。只要小人日后追回了财物,自有一份心意奉上。” 那小吏将脸一板,说:“这话可就好说不好听了啊,不是我跟你要钱,而是县尊老爷跟你要钱。你既然没钱孝敬大老爷,那我也只能如实回禀。你在大堂外面站好看着,我这就进去。” 那个小吏明知县大老爷最近因为抽旱烟过多而上火,闹得咽喉肿痛,不得不暂时戒掉,却仍然凑到正在审阅商人状纸的老爷跟前,小声问到:“大老爷您抽烟么?” 县令一听鼻子都差点儿气歪了,你小子长俩眼睛是出气儿使的吗?你没看见老爷我喉咙正疼呢嘛! 于是县令生气地一挥手让小吏赶紧滚蛋。 那小吏回过身来对着等候在大堂之外的商人说:“你都看见了吧,老爷不同意,还冲我发了火,你看着办吧。” 逼得商人只能出去找人借钱回来向小吏行贿。 这事儿搁在过去,绝对是官府内部的隐情,但若搁到现在,不过是郭老板的一个相声段子而已,在因特网上随手一搜,就能找到无数资源,还都是可以免费听的。 说起来真怪不好意思的,这些年我都不知道欠了郭老板多少票钱,也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能给人家补上。 我正给小六子与墨胆晶讲故事讲到唾沫横飞,这时,被安排在隔壁屋盯梢的断爪前来回报:“大哥大,老大,那个女的正在床上翻身拍脑门儿,应该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我拿出手机一看时间:“我去,竟然还不到五点?好家伙,喝了整整一瓶儿,居然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就醒酒了?燕子真是海量。弟兄们,赶紧收拾东西走起,今晚咱们有大生意要做!” 待我急急忙忙得赶到隔壁,一推门却燕子她已经翻身坐了起来,此时正靠在床头上不停的拍脑袋发呆。 见此情形,我赶紧上前递过一瓶刚买的果汁:“你醒了,来,赶紧喝两口醒醒酒,马上就五点了,燕子你赶紧洗漱一下,咱们晚上好去给你表弟驱邪。” 燕子她先是愣愣地看了看我,然后就伸手接过我递上的果汁,拧开盖子,一仰头就灌下去一大口,这才回过神来:“哎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咱俩赶紧动身,别给耽误了。” 说起来燕子这一点让我特别钦佩,虽然喝完酒整个人就疯起来了,但她酒品特别好,一旦喝醉了倒头便睡,而且酒醒以后从不翻旧账,真是豪爽之风啊。 东北寻仙—多一个碗 想当初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元旦前一天班里搞集体新年聚会,燕子她就喝多了,竟然晕头晕脑地和一个精瘦精瘦的男生露胳膊挽袖子比起了肌肉来。 你说比肌肉就比肌肉吧,这俩人最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比赛起胸肌来了。 那个和燕子比赛肌肉的男生是南方人,平时穿衣服的风格就是外面一件外套,里面一件绒衣,再往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将外套拉链一拉,里面绒衣一掀,那干瘦的小胸膛就露出来了。 在此多说两句,一直有谣传说南方人比北方人抗冻,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么回事儿,这完全属于南北方穿衣习惯不同的问题。 如果是北方人,只要天气一冷,外裤里面立刻就套上秋裤,再降温的话,秋裤外面要再套一条毛线裤,一直换成棉裤、羽绒裤为止,反正衣柜里有的是衣服应对。 而南方人呢?我曾经因为好奇,请那个同学打开他的衣柜让我参观,结果发现整个柜子里全是内外两件套,这你让他怎么套?外套外面再套一个外套?那也塞不进去啊。 所以刚入冬的时候,我们北方人一个个衣服臃肿,看着这位南方同学只穿两件单衣在瑟瑟寒风中来来去去,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但等到下了雪,照样冻得他去商店买了件羽绒服回来穿…… 多亏燕子是北方人,身上穿的衣服多,所以那次我们几个喝得稍微少点儿的人才能及时反应过来,抢在燕子把身上的衣服解开之前,几个人上前将她摁住,直接架出去醒酒了。 一旦燕子当场来个春光大泻,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以后四年都得在一个屋檐之下学习,互相见了面得多尴尬? 此事燕子一直没再提过,之后依旧和那个男生有说有笑的,一身养气的本事绝对非同凡响。 回过头来再说刚才燕子在旅馆里酒醒之后,如果向我询问她酒醉失态的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那我是怎么回答都尴尬,结果人家只是愣了愣神儿,瞧这定力,啧啧。 尽管我方才谨守本心,未做出什么逾越朋友关系之事,可真要说绝没动心的话,那实在是自欺欺人了。 大家都处于青春少艾的年纪,燕子也是一个颇为高挑清秀的美女,有些东西是荷尔蒙决定的,如果挺大一个人连自己都骗,那就活得太没意思了。 即便像先贤展子禽那般做到寒衣庇女、坐怀不乱的地步,但你觉得在那一夜,先贤对这女子动心没有? 不妨推测一下,“坐怀不乱”这则成语故事最初到底出自谁人之手? 两种可能,一种是旁人记录的,另一种则是先贤自己写的日记。 若为前者,试想如果你三更半夜看见一对孤男寡女互相依偎在城门外,你会往“坐怀不乱”这方面想?在你的记录里绝对是狗男女胆敢在光天化月之下野合之类的流言蜚语了。 所以这则故事必定由展子禽亲自写下,而后广为流传的。那么如果展子禽怀抱女子未曾动心,为啥在回家之后还要费那老些笔墨记录此事? 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动心归动心,燕子对我有点儿那个意思我也明白,可我既然继承了鼠道人的《观风望水术》,将古籍和书灵小墨从九洞窟里带了出来,那么就有义务将先人之术发扬光大,否则如何对得起先祖们绞尽脑汁来寻觅后继传承的艰辛? 所以目前我还得和小六子一道浪迹江湖,之后还要实践历练很长一段时间,暂时给不了燕子想要的安定生活。 纵使佳人有意,也只能说声抱歉了,荷尔蒙可以决定一些东西,但更多的东西却需要理智来决定!如今见面哈哈一笑最好,多说别的都是尴尬。 闲言少叙,我让燕子略微洗漱一下,自己先去前台结了账,之后在门口打上车跟燕子一同去她家做客。 燕子的父母见了我先是一愣,接着就明显误会了什么,大喜过望地把我往屋子里让,其间不免客套几句,不外乎是些“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之类的客气话。 并非我有意误导二位长辈,而是我就一个光棍儿单身汉,出趟远门儿只带一套用来换洗的内衣即可,至于行李箱中多余的空间,总不能就这么空着吧? 高铁又不会因为我少带了行李就给我的车票打折,因此我往行李箱里塞了不少山东特产,准备到了东北送个人情。 这种做派再联系到燕子当初那个电话,就显得很可疑了,但我又能怎么办,我当初又不知道燕子打电话之前跟她父母说了些什么,现如今还能把东西再原样带回去不成? 总之燕子他爹笑得牙不见眼,连声催促燕子他妈出去买烧鸡,赶紧给整上两个硬菜,晚饭他要和我好好喝上两杯,同时拖着我的手就往客厅沙发上带,又掏出一盒云烟问我抽烟不。 我连忙拦住老人家,谦让几句说自己不会抽烟喝酒。结果燕子他爹一听就急了,连声说这哪儿行,咱老爷们儿不抽烟也就罢了,不喝酒哪还像个汉子? 最后还是燕子帮我解了围,在一边帮腔说,我之前所在的技术岗位要求特殊,不但严禁烟火,很多时候还要临时加班,严禁酒后上岗是公司的禁令之一,平时即便在休息时间喝酒也不行,一旦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加班就会很麻烦。所以不光是我,很多本专业的男生在毕业之后,都把烟酒这两样东西给戒了。 既然是工作方面的要求,燕子她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这居然在燕子她妈那里又刷了一大票印象分。 老人家在厨房里忙活着,还不忘连声夸奖说这个后生好,不抽烟也不喝酒,一瞧上去就是个顾家的人。我坐在沙发上听了这句话,背后那个汗啊,真是哗哗地流哇。 咱们闲话不多说,在燕子她家等着吃晚饭的这一个钟头里,燕子的父母已经彻底把我当成是那个不远万里跑来上门儿追求他们女儿的仰慕者,就连之前我辞去工作这种不寻常的事情,在二老的眼中都显得别有用心。 燕子她爹甚至还不住地安慰我说:“工作既然不顺心,辞了就辞了,成天加班的,我听着都闹心。咱东北是块好地方,水土养人,天地也广阔,男爷们放手再闯就是。” 几句话说得我既惶恐不安,又忍不住有些感动,然而所有这一切,都在晚上饭菜上桌之时曳然而止,因为我在自己的座位旁边不动声色地多放了一个碗,还将一个调羹调转过来,底儿朝天放在那个碗上。 当时燕子她爹一看见我这个摆法,眼珠子立马就直了。 这时燕子正好从厨房里帮着她妈端菜回来,一看这饭桌上的布局就乐了:“章再九你个小样儿,就算你肚皮大能吃,多去厨房跑几趟盛饭不就结了?一个人难道还想占两个碗不成?这个碗就是燕姐我的了,省得我再跑厨房一趟。”说着,伸手就要拿我放在身旁的那个碗。 这时,燕子她爹终于从呆滞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赶忙甩了一巴掌将燕子伸来的手打掉:“小孩子家的懂什么!” 接着老人家就回头冲着厨房大喊,“孩子她娘,你赶紧出来看看,咱家里好像来贵客了!” 东北寻仙—对报山词 “来了,来了,老头子你这辈子就是个急脾气,现在当着客人的面也不知道收敛收敛,不怕人家小辈笑话怎地……” 燕子她妈从厨房拿一块手巾擦着手就出来了,一瞧客厅里面这般光景也愣住了,最后还是在燕子她爹连声咳嗽示意下,一拍手,说声“哎哟”,接着就站在原地挠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请恕咱老眼昏花看不真着,敢问是哪家的贵客来了我家啊?” 我咧嘴一笑:“我家住在东山东,门前竖着五棵松,五峰山上学道术,五朵莲花将门封。” “原来是老仙您来了,失敬失敬,敢问大仙您住的什么洞?” “南斗六星朝阳洞,北斗七星闹云峰。” “原来竟然是三老爷家的人,不知三奶奶她老人家可好?老仙您远来辛苦,咱再多句嘴,您怎么来的呀?” “青石板上板石青,催马来到马来催,昨夜打这坡前过,今日借来胡家兵。” …… 就这样,燕子她妈和我在饭桌前一问一答了好几个来回,把燕子和她爹直看得呆了。 末了,燕子她妈猛地一拍手:“老头子,赶紧给孩子她姑打电话,栓子的病有救了!” 说完,阿姨又开始埋怨燕子,说她二十好几了也不会办事儿,直接把大仙请家里来也不提前言语一声,还让大仙来给咱家送东西……咱们小户人家哪里受得起这个? 燕子一撇嘴委屈得不行:“我那天打电话的时候都说了,他章再九懂点儿歪门邪道的把戏,可那会儿你俩还有我姑说什么都不肯信。” 燕子这句话可把她父母吓得不轻,俩人忙不迭冲我作揖,一口一个:“小孩子不懂事,有口无心,求大仙莫怪。” 若非我及时上去拦着,燕子她爹便要下手抽燕子一个脆的了。 我连连解释说,我确实是燕子的大学同班同学,这趟来东北也是专程来看望您二老。这晚辈来看望长辈还能空着手不成? 不过我们家请着仙这事儿也不假,咱们各算各的,等会儿给燕子她表弟驱邪的时候,按规矩该怎么尊敬大仙就得怎么尊敬,在平时我只是一个普通晚辈,没必要整得那么隆重。 如此这般才稍稍劝住了二老,这一耽误,老两口直接连晚饭也顾不上吃,转身就进里屋合计怎么给燕子她姑打电话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燕子,陪着我先把晚饭吃了。 等二老一进屋,燕子立马将一副委屈受气女的装扮扔到九霄云外,回头就凶相毕露地盯着我:“好你个章再九,你刚才给我爸妈灌的什么迷魂汤?我爸这辈子说话就从来没这么恭敬和气过。你章再九今天如果不老实交代,姐姐我这就给你紧一紧皮子!” “燕子,燕子,您,您先坐下,我还能瞒着你吗?是这么回事儿。” 我告诉燕子,刚才我跟阿姨说的那一堆听上去似通非通的话,叫做“报山词”,是过去五仙家门下弟子出马时,用来向客户说明自家身份的说辞。 刚才燕子她爹不让燕子动我旁边那个碗,是因为在过去东北有这么一号人,他们整天和一些成了仙的狐狸或者黄鼠狼子在一起游历江湖,老人们管这种人叫伴仙,意思是陪伴老仙一起游历江湖的人。 主家如果请伴仙吃饭,必须在饭桌上给老仙也摆上一副碗筷,至于老仙吃不吃饭,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不摆碗筷的话,可就是主家对老仙不恭敬了。 “所以刚才叔叔才会喊到,燕子你家来贵客了,这贵客并不是指我,而是那个和我一起行走江湖的老仙。” 燕子她妈以前在村里肯定见过别人是如何款待老仙的,因此一张嘴便和我对那些报山词。 我报的第一句里,开头的五棵松也好,后面的五峰山与五朵莲花也罢,总之都和“五”有关,意思是说,我请来的这个老仙属于五仙家。 至于朝阳洞与闹云峰,则是东北地面上比较有名的两个狐仙家族的洞府的名字,他们互相之间还有点儿亲戚关系。 我手下那个胡老八,他们家很久以前就是闹云峰的旁支,后来才跟着灰八爷与鼠道人去了山东安家落户。 按道理说,既然主家询问老仙的洞府,我作为灰小六的伴仙应该报九洞窟的名号,但问题是这里是东北! 在这旮沓别说九洞窟了,报胡花花她们家赤烟阁的名号也没人知道,因此只能冒了一下本地胡家的名讳,反正我和小六子手下有一个胡老八,和闹云峰总有点儿拐弯亲可攀。 阿姨一听我报出胡家的名号,赶紧客气一声,又问了一句胡家三奶奶可好。这句话里的三老爷指的是东北胡家的胡三太爷。 这位胡三太爷可是东北当地最有名气的狐仙,传说清朝康熙皇帝巡幸奉天行宫之时,有一日进山打猎,路边树林里突然窜出一只吊睛白额猛虎,把康熙爷和随从的马都给惊了。 正在此时,林子里钻出一个猎户打扮的年轻人,大声叱喝吓跑了猛虎,救了御驾。 惊魂初定的康熙爷正要开金口封赏这个猎户,谁知那猎户却笑着摇手不应,转身钻回山林里去了。 后来康熙爷派人寻访当地山民之后,才得知这座大山上常有狐仙显灵救济民众。据说这位狐仙从不与人多话,最多只说过一句自己排行老三。 于是康熙爷在奉天当地建了一座胡三太爷庙,专供这位狐仙,还塑了一个胡三奶奶的像来陪伴于他。 其实燕子她娘最后那句话里面有个坑,她问三奶奶好的这句话绝对不能应,因为压根儿就没这仙儿。 胡三太爷行三,是因为他在五仙大比之中斩获了老三的位置,即便后来有女仙嫁给胡三太爷,也不能对外报三奶奶的字号,按规矩,三太爷和他的伴仙(如果曾经有过的话)才能排老三。 因此我才故意略过三奶奶这茬儿,直接回答“青石板上板石青”,“板石青”就是“办事情”三个字的谐音,还说我今天特地请了胡家人出马前来帮忙驱邪,也就是“借来胡家兵”。 过去东北当地管请老仙出马叫“报马催”,我就在这里用了“催马来”三个字,与上半句的“青石板”搞了个回文,你别说,还挺对仗的。 东北寻仙—地虎河妖 “对上了报山词,跟过去地下党接头报暗号切口一样,切上了就是自己人。我既然能答上报山词,就证明我确实和请仙人家有关系,估计能懂点儿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所以阿姨和叔叔就赶紧进去打电话了。” “哼,你章再九啥时候学的这些歪门邪道啊,大学四年你可一直都在姐姐我的眼皮子底下,也没见你出去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啊。” “哎,燕子你这句话可不对啊。我不是早给你讲过,我家三代以前,有一位叫鼠道人的老祖宗是吃风水这碗饭的嘛。他传下的那本《述异志》,我还给你看过呢,我刚才答的那些报山词就是鼠道人在《述异志》里记录的。” “哦,对啊,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印象了。喂,敢情你刚才是蒙的啊,那一会儿给我表弟看病,你有把握吗?” “燕子你就放心吧,没有精钢钻不揽瓷器活,你表弟梦游病情加重,应该是自我心理太紧张的缘故,你姑她们一家子整天嘀咕说你表弟撞邪了,这让病人听见了,他自己能不疑神疑鬼吗?心病必须心药医,既然你姑姑认为他撞了邪,我就上门儿去表演一番,最后告诉他们已经把邪驱走了,便能安抚住一家人,说服他们赶紧把你表弟送医院诊治。话说燕子你不会也相信神仙鬼怪邪气之类的无稽之谈吧?你好歹也是接受过十几年现代科学教育的人啊。” “啊……啊,对啊,我怎么能相信这个呢。嘿,那个,再九,你刚才整的那套小词劲儿劲儿的,你还会别的吗?来给姐姐唠唠。” “那必须滴。说到切口啊,咱东北这噶哒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土匪的黑话了,也就是《林海雪原》中***说的那种。” 说到《林海雪原》,还有一个故事可以掰扯掰扯。 《林海雪原》描写的是解放战争时期东北剿匪的情景,后来被改编成八大样板戏之一。 在十年文革期间,其他文娱活动全被封杀,样板戏则成为全体中国人在十年文化荒漠中,唯一可以享受的精神食粮,***一句“天王盖地虎”早已说得国人耳熟能详。 但你知道么,“天王盖地虎”的下一句,不应该是“宝塔镇河妖”,尤其不应当从***的口中说出。 先看这句“天王盖地虎”,过去东北地区的民俗信仰受萨满教的影响很大,萨满教中的一些神灵,比如虎神爷这类原始宗教神灵,便大量进入了东北民众的日常信仰和生活当中。 就好比关外的走山人,在山上走得再累,也绝不敢坐到树墩子上休息,按照迷信的说法,树墩子就是虎神爷的饭桌,坐上去就是给虎神爷开饭,你的小命还想要么? 这句“天王盖地虎”的切口很有东北地方特色,意思是你一个外人怎么敢冒充神仙(天王),撒谎欺骗我们这些当地人(当地虎神)? 如果说这一句出自于东北匪帮的黑话并没有什么毛病,但下面那一句“宝塔镇河妖”的问题就很大了! 因为东北这噶哒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个宝塔造型的建筑,关于河妖水怪的传说也极其罕见,何谈使用宝塔来镇伏河妖? 那么旧中国哪个地方的人最喜欢对外宣讲宝塔镇河妖的民间故事? 排第一的肯定是天津卫的爷们儿。 这天津城外横竖九条大河,几乎每条河都有水怪河妖的传说,尤其是海河,传说更是层出不穷。 故老相传,为了镇伏海河之中的妖怪,曾有高人向天津卫的富户募化了七座宝塔,沿海河边建成北斗七星的布局。 不过这七座宝塔最终只建成了一座,所以海河的水怪并没有被彻底镇伏,但也因此收敛了很多,不再经常出来兴风作浪了。 然而***假扮的是胡彪,这胡彪是**山悍匪许大马棒的饲马副官,那座山雕一伙儿则是威虎山的山匪,无论哪一帮人的生活环境都跟江河湖海不搭边儿。 正所谓到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就要说什么话,***为了顺利完成任务,绝不会选用“宝塔镇河妖”这么不正常的回答方式,一旦让座山雕起一丝的疑心,绝对不利于后面侦查任务的开展。 这就好比一个人为了取信他人而赌咒发誓,声称自己若有半句谎话,今后坐船就落水喂了鱼鳖。 这誓是发得倒挺毒,可问题是此人家住吐鲁番,当地根本见不到地表水,连饮用水都要依靠地下的坎儿井暗渠…… 现在你觉得他当众发的毒誓能有人信吗? 《林海雪原》的作者曲波同志当年作为通讯记者,亲自采访过参加东北剿匪战斗的解放军战士和当地群众,后来根据这一回的采访见闻整理成小说。 按照一些亲历者的回忆,曲波同志曾经去过一处叫夹子沟的地方采访当地山民,而夹子沟恰巧是解放前大兴安岭地区放排客的一处聚集地。 所以不妨大胆推测,是一个放排客在采访过程中教给曲波同志许多黑话切口,后来这些内容被他写进了小说里。 “对了,燕子,你知道什么是放排客么?他们其实是一群伐木工。” 过去在深山老林里的运输极度不便,为了将砍伐下来的原木顺利搬运下山,放排客们会选择靠近河流的地方建立临时营地,之后把原木运到河边捆扎成木排。 等到秋天伐木工期结束,这些放排客会两三人一组撑一具捆扎的木排顺河流而下,最后抵达山下临河修建的木材集市上卖掉木料,换回一年的血汗钱。 这种木排只依靠浸了桐油的麻绳捆扎,其结构并不十分牢固,在顺流而下的途中,很可能被河水冲散,导致上面撑排的放排客落水。 一旦在湍急的河流中落水,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所以放排客们十分崇敬河神,在他们的口中,赌咒发誓说一句“宝塔镇河妖”是很有可能的,但若用在***身上绝对不合适。 因此这句“宝塔镇河妖”就成了《林海雪原》中最大的败笔。 东北寻仙—给我滚蛋 要知道切口是土匪用来和外界交流的,而并非互相之间用来打哑谜玩儿的,所以切口的字面意思并不复杂,但对方有可能会换着花样儿问你,具体可以参考我之前的报山词。 只要能让对方比较容易地明白你的意思,并且对答的时候不掉在类似“三奶奶”这样的坑里,那就怎么讲都行,一直说到一方对另一方的身份再无怀疑为止。 在匪帮的日常生活当中,抢来的财物要靠黑市商人销赃并且买回粮食和军火,抢劫之前需要村子里的眼线传递情报,抢劫过程中万一受伤挂彩要出山找大夫诊治买药,一旦被搜捕紧了还要去可靠的人家临时落脚。 总而言之,如果在山外少了关系户,山上这股子土匪根本无法生存。 所以黑话切口由此应运而生,山上的土匪将切口派发给所有的关系户,专门用于验证对方的身份。 当然了,实际上掌握切口的并不局限于这些关系户,毕竟谁都有亲朋好友,关系户们为保护他们免遭土匪侵害,自然会把切口转而授受。 站在土匪的角度,无论来人面生还是面熟,但凡能答上切口的必须认定为自己人,非但不能加害,还得把人家客客气气地送走。 如果不认切口而肆意妄为,其最后下场,不是受伤之后敷在伤口的疮药被大夫换成砒霜,就是下山去关系户家里投靠时,被人用酒灌倒,捆起来送衙门里去报功请赏…… 我正和燕子在饭桌上讲得吐沫横飞,忽然听见房门“吱呀”一响,燕子的父母咬着耳朵从里屋走了出来。 两人一看桌上的饭菜没怎么动过就愣住了:“哎呀,大仙你咋没动筷子啊,是家里的饭菜做得不合胃口吗?” 我赶忙和燕子一同站起来拉着二老就座,免不得还要谦让几句,说长辈不入席,哪有小辈动筷子的道理,三言两语将二老哄得满面笑容。 咱们长话短说,我三五口扒完饭菜,借口一会儿请仙需要上供,便跟燕子她妈讨过一个袋子,将那只还算完整的烧鸡整个儿装了。 不这样做也不行啊,等在屋子外边的胡花花、黄妞妞和胡老八他们都快集体造反了! 之后我在燕子一家的陪同之下,出门儿搭上车去给燕子的表弟驱邪。等到了她姑家,免不了又一番登场人物介绍。 燕子她妈当着那些人的面把我这个夸啊,说我家里从祖上三代开始和老胡家就是世交,而且我本人年少之时得到一番机缘,结识了一位很有本事的狐仙,因此胡家赏饭,小小年纪便开始和仙家一同行走江湖。 一通言语竟然把我这么厚的脸皮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不过假冒一个胡家的出马仙却有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世人并不看出马弟子的长相有没有说服力。 因为出马弟子为主家出马做法,凭借的是请来的仙家的本事,仙家强你就强;甚至据传说,在清朝中期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无意中救了一只黄鼬而当上了黄家的出马弟子。 因为那个黄仙本领高超,所以这个小孩子照样成为当时一位很有名的出马弟子。所以我大可以堂而皇之地冒充一个有本事的出马弟子,而无需背负任何心理负担。 然而旧时代别的行当就不行,你的年龄几乎是所有新客户最关注的核心问题,哪怕蹲在街边给人相面,没有一把花白胡子也是没有说服力的。 那一天我佯装神秘,略略跟燕子她姑套了几句话,就搞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正像小六子起初预料的那般,整个妖仙觅人事件都和燕子她表弟的职业有关。 她表弟有一个在时下年轻人当中十分罕见的职业:巡林员! 一般来说从事巡山护林工作的都是中老年人,因为这份工作十分枯燥乏味而且薪水不高,对年轻人严重缺乏吸引力。 当年国家尚未出台扶植东北经济振兴的政策,说实话,东北的整体经济环境确实有待改善,很多年轻人觉得在当地混下去没有前途,就结伴儿南下前往大城市打拼了。 可燕子她表弟打小跟在村里几个老猎户的屁股后面钻山沟钻上了瘾,隔几天不去大山里逛一圈儿,便觉得身上下不得劲儿。 所以他中专毕业之后在当地开了一家风味餐馆,专门做大山上的野味儿,因为饭菜用的是正宗山货,份量也足,慢慢地做出了一些名气。 她表弟凭着自己这个爱好,同时在附近山上的巡林队找了一个兼职,三天轮着他巡山一次,其余时间全归个人支配。 薪水虽然少点儿,可毕竟也是个配备五险一金的铁饭碗,甚至退休后还有一份退休金可以领,反正她表弟当巡林员又不是冲着那份儿工资去的,而是单纯为了过一把钻山沟的瘾头。 巡林员的主要职责是寻找山火险情,制止不法分子盗伐林木和盗猎珍稀野兽,只要你在一天之内沿着山路把所有需要巡视的地方全部巡逻一遍即可,那些重要地点都有打卡考勤的机器,也不怕你偷懒耍滑。 平时附近的村民上山采些山货或者用陷阱套个兔子之类的小兽,都属于正常讨生活的行为,护林员是不管的。燕子的表弟三天一趟巡山,同时也是给自己的餐馆补充食材的好机会。 燕子她姑回忆到,自己的儿子最初患上夜游症的那天,正好轮到他上山巡林,那次除了寻常的菌子蕨菜之外,他还从山上套了一只肥嘟嘟的野兔子回来。 我一听就乐了,这夜游症的病根儿不明摆着的嘛?故老相传那些山上的黄仙,平素最爱使用幻术之类的小把戏迷惑野兔这种小兽充当自己的脚力,肯定是大山上的哪个黄家散仙来给自己的坐骑报仇了。 事情到这一步就简单了,待燕子她表弟到点开始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我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上去拿手一指,说了句“滚蛋”,他立马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一头栽倒在床上,当下就鼾声大作起来。 同时我依靠意识交流听见小六子在屋外边大声指挥:“给六爷我捆结实一点儿,青青,你再给变两根藤条出来,白眉和青眼,你俩去和些泥,把这小子的嘴巴给六爷我堵上。” 东北寻仙—又得散仙 “呸呸,你们倚多为胜不说,还敢从暗处偷袭你家黄爷,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江湖道义?呜呜,可怜的灰耳朵,我对你不住,你跟了我这么久,到头来竟然被人下锅煮了,只可惜我本领低微,眼下身陷敌手,估计没法儿给你报仇了。” 看着眼前这只六寸多长,比耗子稍稍大一丁点儿,毛皮干枯无光,明摆着连吃饱饭都成问题的小黄鼬,我直接被他一席话气乐了:“呦嘿,这都跟谁学的?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我又扭头冲着一旁正捧着花生大嚼的小六子点头道,“六子,感情咱们抓来个硬茬子?” “让六爷我看看。” 小六子把一颗油炸花生米塞进嘴里,在肚皮上擦了擦油汪汪的爪子,一个跟头窜到那只被俘的小黄鼬的近前,“哎呀呀,瞧这一副穷酸样儿,估计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赎自己喽。没办法,搭档,依我看咱们这趟只能自认倒霉,干脆做掉算了。” 说着,小六子回身冲我比了个切脑袋的手势,同时还促狭地眨了眨左眼。 我一直在偷偷观察那只小黄鼬,只见他被小六子砍头的手势吓得脸色煞白,还“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冷涎。 于是我假意点头道:“嗯,也只能这样了。老八你来动手吧,一会儿活儿做得麻利点儿。” 话说我怎么觉得吓唬小孩子竟然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呢?我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大反派吧? “喂,那个要,要杀要刮随你们的便,咱黄爷眨一下眼睛就不算好汉。可……可按照江湖规矩,断头饭总得给吃一口吧?” “噢,你想吃饭啊?这个倒不难,只是在我这里吃饭得有吃饭的规矩。” “什么,什么规矩?” 我嘿嘿冷笑着,从一只酱焖烧鸡上撕下一个鸡翅膀,先放在小黄鼬鼻子底下,慢慢摇了两个来回,看着他配合地连声吞着唾沫,我满意地点点头:“老八?” “在,大哥大。” “喏,你的鸡翅膀。” “谢大哥大。” 然后我又从烧鸡上撕下一条鸡大腿和另外一只翅膀,依样分给了胡花花和黄妞妞。 看着他们三个捧着鸡肉吃得满嘴流油,我满意地连连点头,回头又从烧鸡上撕下最后一只鸡大腿,举到小黄鼬的嘴边:“现在你该说点儿什么?” “谢,谢大哥大?” “乖。来人啊,松绑!” 我并不担心这只小黄鼬会转身叼着鸡腿儿跑掉,都教到这份儿上了,若还不开窍的话,那一定是木头脑袋!这种手下收来又有什么用,给自己添堵么? 再说我现在明摆着要招揽他,看咱今日的手面做派,往后跟着我绝对有吃有喝,比起自个儿在野外混日子要强到天上去,所以我不怕他不表忠心。 果然松绑之后,那只小黄鼬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冲我和小六子恭恭敬敬地分别鞠上一躬,喊一声“大哥大,大哥”,就忙不迭地蹲下啃那只鸡腿儿了。 我见这小黄仙十分上道儿,高兴地点点头,告诉他:“‘人猎狐兔,猛兽伤人’,一切皆为天理循环,灰耳朵被绳套陷阱误伤乃是它命数使然,依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待大哥大我一会儿做场法事,好生发送了灰耳朵便是。另外,那户人家觉得这回对你不住,特地赔偿你一只酱烧鸡。不过你放心,大哥大不会占你的便宜,你现在啃的是大哥大我这一份儿,你那份儿还在包里好好地放着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小黄鼬自然纳头便拜,来我们地仙会做了把交椅。 “嗯,看你长得干干瘦瘦,豆丁般大小,就叫你黄豆豆吧。” 孰料我话音未落,黄妞妞立刻跳起来反对:“黄豆豆是我堂妹,成天涂脂抹粉出去钓凯子,我十分不喜欢她,所以……” “打住,那就叫黄豆酱吧,妞妞,你以后负责教导黄豆酱。” 看着一屋子埋头“咔叽咔叽”啃食的地仙,我的一颗心啊,简直哇凉哇凉的。 噢,你问为什么?那真是一言难尽。 今晚我骂了一句“滚蛋”,燕子她表弟立马倒头便睡,看上去似乎高深莫测,实际上却是在屋外边暗中埋伏的小六子一行,趁着黄豆酱刚刚上身觅人的间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冲上去直接把黄豆酱的真身捆上了。 我还安排黄妞妞冲着黄豆酱的真身施放幻术,做出一副有游魂想上他肉身的样子。 眼瞅自己的肉身不保,谁还管什么觅人报仇,黄豆酱自然停了法术赶紧撤退。可你想啊,我们这边可是有一个黄妞妞的,黄仙家到底有什么本事,妞妞全都门儿清。 等到黄豆酱从附身状态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不仅眼睛被蒙,连嘴巴和肛门都让白眉他们找来一团泥给堵上了,事已至此,什么招儿都使不出来,只能束手就擒了。 再说我这边儿,一抬手一动嘴之间,立马驱邪见功,这一手儿简直帅到没有朋友,极大地震慑了在场的众人。 耳听得燕子她表弟躺在床上鼾声如雷,燕子她姑立马改口喊我活神仙了,转身便要回屋给我拿酬劳。 我今天这番表现给燕子长足了脸面,于是燕子一高兴,上去拦住她姑,转身一拍我肩膀说都不是外人,请他章再九吃顿饭就算给他脸了,咱们若再客气,这小子的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燕子的家人本来就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肯定一直寻思着,我这趟大老远儿地来东北的真实目的,到底为了给燕子她表弟驱邪还是为了追他们家闺女? 当下再一看燕子这幅做派,简直不打自招了啊! 于是酬劳也不给我拿了,燕子她姑上来拉着我的手连声说,今后常来玩儿,就拿这里当自己家。 眼看这件事儿越描越黑,我只能借口说,听人讲咱家野味店的酱烧山鸡小有名气,我想讨一点儿回老家去送人,这才要出来两只烧鸡…… 你们这些人都好坏的,非要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干活出力到头来却不能收钱,如果客户都这般模样,我纵使有金屋银山也要吃完喝净的啊! 好在今天晚上不全是坏消息,否则我很可能心疼得抽过去。 虽然这个黄豆酱的本事不过了了,可嘴里的小词儿却一套一套的,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纯粹的散仙。 东北寻仙—去捡垃圾 于是我随口问了他两句,果然不出所料,原来这黄豆酱的祖上也是有来头的黄仙家族。 大约在三百年前,当地来了一只十分厉害的黑熊精,江湖人称罴处士,它仗着自己皮糙肉厚膀大腰圆,迅速占据了附近几处山头,收罗无数狼精虎怪作了手下。 这形势比人强,当地的黄仙打不过强横的罴处士,只能抛弃家园去它方另起炉灶。结果正在他们准备举族搬迁之时,一只灰狼精自称奉了罴处士的法旨找上门来,说罴处士有意挽留几位本领高强的黄仙为自己服务。 本来像黄仙这种级别的地仙根本入不了罴处士的法眼,可罴处士却有一个别的妖精没有的爱好——炼丹! 因此它需要利用黄仙的天赋来帮助自己搜寻炼丹所需的丹砂、硫磺和硝石等矿物。 这个黄仙家族因此爆发了一场大争论,大部分黄仙认为罴处士是妖非仙,而且行事如此肆意妄为,说不准啥时候就遭了报应,跟它搅合在一起难保不受牵连。更何况黄家既然以仙家自居,就应该和人类一起搭伴儿生活,毕竟人类时常有求于黄家,互相之间的关系不会闹得太僵。 眼下附近的山头全都归顺了罴处士,黄家如果前去投靠,就得算作寄人篱下,很难说将来不被它当成奴隶。 但也有几个黄仙认为,替罴处士奔走效劳也算一条出路……至于去别处另起炉灶,说来容易,谁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像罴处士这样的大妖怪?既然罴处士想招揽黄仙,多多少少总得分给咱们一块地盘儿吧? 黄仙们一连商量了好几天都没有统一思想,最后大家只能分道扬镳,大部分黄仙迁移去了外地,但也有一小部分则留下来给罴处士打工,黄豆酱他们家就是留下来的黄仙的后人。 黄豆酱说他们家开始过得还算可以,然而三十年前山上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将附近许多山头都烧秃了,罴处士与手下无数的狼精虎怪都在大火中被卷包烩了,黄豆酱他们家自然也受到牵连。 黄豆酱他好不容易才挣扎了一条性命出来,待到山火被闻讯赶来的人类扑灭,他才得以返回昔日的家园,然而整座山头已经几乎化作焦土。 黄豆酱年纪尚轻本领低微,无法找到更好的地方安身立命,只能留在当地饥一顿饱一顿地熬日子。好在那些人类扑灭山火之后,为了防止当地水土流失,便在荒山上到处撒上草籽,又移栽了速生树木,过了几年总算又将山峦恢复了绿色,慢慢地引来一些小型鸟兽到此处寻食…… 听完黄豆酱的讲述,我才得知原来他们家给罴处士打过工,当下心中一凛,一抬头竟然发现小六子已经人立起来盯着我看呢。而小六子见我抬眼冲他望来,眼珠骨碌碌一转,也是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嘿嘿,貌似我和小六子可以从中搞一点儿事情啊? 一天后。 “六子,你说罴处士的洞府里有没有什么好宝贝剩下给咱们?” “这个嘛,六爷我估计很难。你想啊,罴处士的山头可是当年关外最大的势力,这些年跟你我打同样主意的仙家和精怪还能少了?就连灰八爷在山东听到罴处士遭遇天火的消息,都特地大老远儿赶来寻访一番,看看能否捡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终却空手而回。因此对咱们今天上山拣宝的预期,六爷我可是不乐观得紧啊。” “说得也是,咱们这趟来东北,光车票钱就花了小两千,如果不顺路到罴处士的地头儿看上一眼,我终归不死心啊!再说咱们今天不还有特邀向导么?嘿,黄豆酱,距离你家祖先工作的仓库还有多远?” “回大哥大的话,如果我没记错,过了前面的山嘴折向东,再走个五百来跳就到了,咱们已经走了一大半儿的路程了。” “五百……跳?呵呵,黄豆酱你开心就好。” “搭档你也是,黄豆酱只不过是一个离群独居没见过世面的小黄仙,能识数已经很不错了,你没看他走路一直蹦蹦跳跳的吗?不用‘跳’来计算路程,难道在罴处士的山头上还能有人类专门教他‘公里’和‘千米’的概念么?” “回老大的话,小的刚才说的五百跳,指的是灰耳朵的脚力,如果按我的脚力,这路程还得多……等等,让我停下来仔细算算啊,一百?五十?八十?二百?” 看着黄豆酱竟然真地停下脚步掰着自己的爪子开始计算,我和小六子异口同声地说到:“打住,黄豆酱你只管前头引路,具体多少跳你就不要管了。” 半个小时后。 “哎,搭档,我问你个事儿啊。昨晚上黄豆酱可亲口告诉咱们了,黄家当初工作的山洞因为存放了大量的硫磺、木炭和硝石,已经在大火中整个儿被炸塌了。六爷我就不明白了,为啥你别的地方不去,眼巴巴地就来这么个地方,看事故现场来了?” “我也想去别的地方啊。可谁让我出生晚呢,这场大火都过去近三十年了,连大火过后新补种的树木,如今都长得比我的腰还粗。这些年为了追寻罴处士的隐秘藏宝,附近的地面都不知道让精怪们搜刮了多少遍,估计比咱们的脸还干净呢,你我再去捡漏很难有所收获。因此小爷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去罴处士存储炼丹原料的仓库碰碰运气,既然那里被炸塌了,肯定从来无人涉足过。咱们地仙会什么能人没有?兴许定好了方位再稍微挖一挖,会有什么发现也未可知,话说捡垃圾不去垃圾堆还能去哪儿?” “搭档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去碰碰运气了。” 一个小时后。 “我了个大去!这里被集束航空炸弹轰炸过吗?半个山头儿都塌了!现场被破坏得这么彻底,咱们还挖个屁啊!上面压着几万吨的岩石,即便是一块金砖也早变成金箔了!” “搭档,六爷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罴处士的藏宝抱有太大希望,现在服气了吧?都过去三十年了,捡宝也轮不到咱俩啊。” “算我倒霉,这趟东北之行真是赔上血本儿了!算了,大家在附近自由活动吧,半小时后集合下山。” 东北寻仙—四魔现世 “六子,我怎么觉得后山坡上有点儿不大对头啊,好好的一块地面怎会光秃秃的,别说树了,连颗草都没有?” “搭档你说得有道理啊,可能是罴处士专门为他的仓库搞的防火隔离带?所以就把这块地面上的草木都拔了,又在地下铺了石灰之类的除草剂?” “六子你可拉倒吧,都过去近三十年了,什么样的除草剂能有这么长的有效期?难道罴处士死后,他那些幸存的手下还年年回来帮着除草补药吗……啊,我知道了,附近肯定有一棵大桂树,我在《梦溪笔谈》上看过,说桂树是害树,在长有桂树的地方不生其它的杂树杂草,甚至把桂树的木屑洒在地上,也能起到一定的除草作用。这地下一定有桂树的根儿,所以把其它的树木都害死了,连草也不长了。” “搭档你快拉倒吧,六爷我即便再没文化,也知道桂树在温暖的环境中才能生存,长江以北你上哪儿找野生桂树去?再说这噶哒可是东北,是冬天平均气温零下二十度的大兴安岭!有桂树也早冻死了。我认为绝对是洒了除草剂!” “……就算不是桂树也肯定是其它的害树,说不准儿世上真有和桂树性质一样,却更加耐寒冷的害树。总而言之此地绝对没有除草剂,不信的话咱们挖开看看,赌十斤瓜子的!” “赌就赌,不就挖个土吗?实话告诉你,六爷我的满月澡都是在土里泡的!搭档你准备好往外掏私房钱吧。哈哈,亲爱的十斤瓜子啊,六爷我来啦。” 五分钟后。 “这,这……这不科学啊!附近连棵大树都没有,怎会有这么老粗的树根儿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愿赌服输吧。这可是十斤瓜子啊,六子你浑身上下连个钢蹦儿都没有,我看你上哪儿买瓜子去?咱们事先说好啊,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偷来的瓜子可不能作数哦。” 打赌输了的小六子懊丧地叹了口气,在土坑里冲着被挖出来的黝黑虬曲的树根儿狠狠挠了一爪子。 谁知正在他转身准备爬出土坑之时,却异变陡生!只见那黝黑的树根儿突然左右扭动了几下,眨眼之间从地下探出老长一截儿,将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就呆住的小六子牢牢捆住。 因为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小六子只来得及“唔”了一声,就被树根儿来来回回缠绕了好几圈儿,接着这股树根儿竟然摇晃着要往地底下钻…… “你大爷的!烂木头你把这只死耗子给老子放下!” 我情急之下,连开口招呼援兵都忘记了,抡起手里的登山手杖狠狠地往树根上砸去。 只听“咚”的一声,合金钢打制的手杖在树根儿上砸出一片火星,震得我的虎口一阵阵发麻,而那树根儿却跟没有疼痛知觉一般,仍然卷着小六子往土里钻。 “我去,什么玩意儿这是?” 我担心再耽搁下去,万一小六子真被树根儿拖进它的老巢,到时候我只能去给他收尸了,于是合身扑在被挖出来的大截树根儿上,双手用力抓着往外拖,准备和地下这个“树根怪”拔一拔河。这时我终于想起要找救兵来帮忙,于是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啊!” 结果我的双手刚碰上那股黝黑的树根儿,竟然感觉到从上面传来一股极其充沛的木系法力,这情景我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上回在学校人工湖抓蒐草的时候就是这样,蒐草身上只要有水系法力,挣扎的力度别提有多生猛,可一旦被抽干了法力,立马瘫软得像一坨稀泥。 话说你们这些植物精怪能不能换个套路啊,老这样玩儿的话可是没有一点儿新意啊。 我立刻凝神冥思,将柳青青教授的“巽利悠往”倒转着运起,立刻感觉到一股股木系法力开始疯狂地向我身上涌来,同时从树根儿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也随之迅速地减弱。 等到柳青青听到我的呼救声赶到时,那黝黑的树根儿已经绵软得像一根油条,不用我动手帮忙,小六子自己便挣开了身上的束缚。 “呼,呼,真是好险。六爷我的小命差点儿丢在这里了。刚才可是看走眼了……” “大哥大,灰小六!你们俩在搞什么鬼啊?这黑树根儿又是什么东西?你们以后能不能不要碰这些危险的玩意儿?” 柳青青是第一个赶过来帮忙的,真难为一条蛇能在崎岖的山地上爬得这么快,她抵达现场之后,发现我和小六子暂时都没什么大碍,于是气喘吁吁地教训我和小六子。 小六子扭捏着一张鼠脸“嘿嘿”地赔笑,垂下脑袋不住地点头,似乎真地在反思自己的行为,但屁股后面不住晃动的尾巴却出卖了他。 这一幕我简直太熟悉了,以前这只死耗子哄我去给他拾来的那些破烂儿蹭灰的时候,他的尾巴就是这样晃的来着。 等到地仙会其他成员闻声赶来之时,小六子立马原型毕露,冲着灰金刚们一努嘴:“小的们,给六爷我往下挖,把这条树根儿给我整个掏出来!搭档、青青,你俩在旁边守着,这死树根儿如果还敢乱动,立刻上手抽它丫的!” 两个小时后。 我看着那堆被挖出来的巨型树根儿连连咂舌:“六子,这是什么树啊?这老些根儿?” 我问完话,小六子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应声,我一扭头才发现他一直死死地盯着那堆树根儿,两只小黑眼里闪动着贪婪的火光,一张鼠脸早已乐开了花,嘴里还连声叨咕道:“发财了,发财了!” 敢情这只死耗子刚才什么都没听见!我上去一把将他薅了起来,这只死耗子终于从发财梦里清醒了过来:“搭档,咱们这下可发财了!六爷我敢赌上一对阴阳鼠眼,地下这玩意儿是卜木方!” “卜木方?这是什么鬼东西?一种树的名字?”我突然间浑身一凛,想起小六子以前讲过的在一万年前爆发的那场上古大战的故事,“我去,这,这,这是第四魔?树魔卜木方?!” “没错!就是它!” 东北寻仙—缘木求窟 那一天小六子激动地告诉我,树魔卜木方在上古大战中被人类烧掉以后并没有真正死去,它的一部分根系因为深深扎入地下,从而在大火中存活了下来。 但和传说中它那方圆十几里的身躯相比,剩下来的根完全不成气候,再也无法危害一方。 反倒是因为卜木方的树根富含木系法力,经常被仙家和精怪们拿去当成施放法术的材料,或者干脆和别的树木搞嫁接试验。 比如小六子之前送给柳青青的那根卜李枝,就是从一株与卜木方树根嫁接的李子树上折下来的。 那个嫁接用的卜木方树根,都不知道是初代树根嫁接了多少次以后留下的混合子嗣,导致那株卜李树上的木系法力已经匮乏到快要消失的地步,几乎和普通的李子树没什么分别了。 若非小六子有一双对五行法力极其敏感的阴阳鼠眼,绝对看不出这株李子树是个宝贝。就算到了这个地步,那折下来的卜李枝仍然具有解除水碱,令苦井水变甜的神奇功效! “搭档你刚才肯定也感觉到了,这股树根上的木系法力有多充沛,绝对是初代的卜木方树根!肯定是罴处士不知从何处寻来,悄悄藏在秘宝库里,准备留着炼丹用的。我猜罴处士肯定把自己的秘宝库偷偷建在了存放硝磺矿物的仓库的后面,以便利用硫磺丹砂等矿物刺鼻的气味来掩人耳目。” 小六子继续推测道,当年那场大火首先引燃了这座仓库中的硝磺,剧烈的爆炸将藏宝的石洞震出了裂缝,让后山坡上的泥土渗漏了进去。 起初卜木方的根儿肯定被妥善地收藏在某种器皿之中,结果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震翻了器皿,让里面的树根儿有机会触碰到渗漏进来的泥土,从而令其苏醒过来,之后它又顺着裂缝一路爬了出去。 至于后山坡的地面上为什么没有树木也没有野草,肯定是原本生长的草木都被卜木方吞下肚子当养料了。 吞吃完附近所有的草木之后,它发现没有新的猎物可以吞食,就陷入了休眠,等到来年这块地面上重新长出野草时,它会再次醒来将所有野草吞食一空。 卜木方每吞食一次,树根儿就会变大变长一点儿,等到树根儿能延伸到远处那片树林时,卜木方就算脱困了,假以时日说不准还能再长出一个身子来。 “只可惜它流年不利,此时碰上了你我这对克星。方才六爷我无意中挠了它一下,竟然将它从休眠状态中惊醒。” “六子你是说咱们今天不但挖到了活着的卜木方的根儿,如果顺着树根儿生长的方向挖下去,还有可能会挖进罴处士的秘密藏宝洞?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搭档咱们今天要发大财了!” “我的乖乖!” 一小时后。 “我了个大去,费了半天劲儿,只搞到这几个破烂瓶罐?” “行了六子,你知足吧,咱们已经挖到那么多卜木方的活根,已算大有收获了。不过却是作怪,罴处士为啥在自家藏宝洞里放了这老些罐子坛子?打算要腌酸菜么?” 我顺手抓起一个空坛子准备查看一下,谁知坛子刚一入手,我立时觉察到一丝异样,“咦,这坛子的份量不对啊?空坛子为啥这么沉?” 我打开手电,仔细探察了一会儿,才发现手中的坛子竟然是内外双层结构,在两重陶壁之间有一个环形的巨大空腔,空腔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凝结成白花花的一片。 我将坛子翻转过来,坛口冲下磕了磕,想把那些白色的东西磕下来,谁知那些东西胶结得挺牢固,我连磕了好几下都未能见功。 一旁正喋喋不休抱怨的小六子发现我的举动,一纵身跳了过来:“搭档,你发现什么了?” “六子,借你尾巴一用,把坛子中间空腔底部的那些白色粉末刮一点儿上来。” “我去,六爷我的尾巴很金贵的,怎么能拿去当刮刀使?话说你是不是设计好了准备坑我一下?这底下的白色粉末没什么危险吧?” “就你多嘴,若非小爷我觉得这坛子上了年头,兴许能值俩钱,早就把它扔地上听个响了。少废话,赶紧用尾巴给我刮点儿粉末下来。” “哎呀,知道了,你倒说说这坛子能值多少钱啊?” 我将小六子用尾巴刮下来的白色粉末托在掌心,用手指搓了搓,感受一下粉末的硬度,然后拧开一个防蚊虫叮咬的喷雾药瓶,将里面的药液滴了几滴在白色粉末上。 看着白色粉末上咕嘟咕嘟冒起的气泡,我心下窃喜,扭头看见小六子正在用爪子擦他那条尾巴,顿时就有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浮了出来:“那得看它是干什么用的了,我看这坛子的尺寸,没准儿是罴处士的夜壶。” 小六子闻言如遭雷劈,连忙咬开一瓶矿泉水擦洗他的尾巴。 我捧着肚子笑了老半天才告诉小六子:“罴处士又不是肾亏,哪里用得着这老些坛子罐子。再说,你见过谁往自己藏宝洞里放夜壶的?行了,别洗了,你没看我还用手托着这些白色粉末吗?” “那这东西是?” 我将手掌平摊在小六子的眼前,指着粉末上冒出的气泡说:“刚才我在白色粉末上滴了几滴防蚊虫叮咬的药液。 这种药液可以有效破坏毒虫的碱性生物蛋白,所以对防治叮咬有奇效。不过这并非重点,关键是这药液呈弱酸性,那些白色粉末和药液反应后,产生大量气泡,说明白色粉末是一种弱碱,考虑到罴处士的化工制造水平,不妨说得再明白一些,这些就是水垢!” 小六子转了转他那一对黑豆眼儿,点了点头:“所以咧?” 我气得差点儿一个跟头翻倒过去:“六子你真是不学无术!咱家什么东西上面有能这么多水垢?肯定是烧水的铁壶啊!所以坛子的空腔一定是装水的,而且这些水还被多次煮沸过,因此才在空腔底部留下这老些水垢。这种工艺叫做隔水加热,是专门用在药品加工方面的!” 东北寻仙—水锅炼丹 我高兴地用手托起小六子,“我早就该想到,什么东西对皮糙肉厚的罴处士而言最珍贵?一定是强身健体的丹药嘛!所以六子,这些根本不是什么坛子罐子,而是罴处士炼丹用的丹炉!” “丹炉?太上老君炼孙悟空那个?这,这两者之间差距有点儿大啊?” 我兴奋地一摆手:“咱们都被那帮道士骗了,六子你想啊,无论是人参中的主要药用成份人参皂苷,还是冬虫夏草中的虫草氨基酸,其化学本质都是蛋白质!” “蛋白质?就是鸡蛋里那种?” “我……” 我被不学无术的灰小六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赶紧大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告诉他,这蛋白质或者类蛋白质有一大共性,即如果被长时间加热到一百摄氏度以上,就会发生变质或水解反应。 届时所有的蛋白质会因为分子链在高温作用下相互粘连,而失去应有的特性!到那时一株千年人参和一根破木棍儿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只要丹药中有用到动植物成份,那就必须隔水加热才能炼制,才能保证动植物成份应有的药性,否则一旦火候控制不好,温度一过一百摄氏度,这炉丹药就全炼废了。 这也可以解释过去道士们的炼丹炉为什么要做成那么大的肚子,除了掩人耳目之外,整个丹炉能被烧柴加热到的地方,只有肚子底下的一小块,不用水浴加热,如何保证整个炉子均匀受热? 小六子听了我的一番解释不禁大喜:“所有人!不要再收拾那些坛子了,全力找别的东西,比如书本一类的东西。” 十分钟后。 “搭档,你说放在木盘子里的这些蜡块儿是干什么用的?另外,盘子里的松香粉又有何用?” 我从木盘子里拿起一个蜡块仔细察看,发现蜡块上不知被谁用锐器划了长长的一道。我又拿起手电冲蜡块照去,发现蜡块中央有很大一块阴影,似乎密封着什么东西。 我一狠心将蜡块掰成两半儿,发现里面竟然是几片干枯的草叶?! “原来如此,六子你快让青青过来一趟!” “好咧,搭档,你这是?” “六子,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个木盘正是罴处士的丹方!蜡块中间密封的都是固定份量的各种草药,蜡块在木盘中排列的顺序就是加药的前后顺序,至于蜡块上划出的痕迹……” 我冲小六子举起手中的分成两半儿蜡块,示意他去看那个锐器划痕,“这就是罴处士计时的方式,一长道代表一炷香,一短道代表半炷香,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木盘子里会有松香粉,因为那些香已经风化成粉了!只要一会儿柳青青把蜡块中的草药挨个儿辨识出来,六子,咱们就可以回家去炼丹玩儿了!” “帅呆了!可是搭档你看,洞里这么多瓶瓶罐罐,摆明了炼丹是好大一个工程啊,咱俩有这个财力么?” “嘿嘿,其实咱们炼丹无需这样麻烦的。” 我解释道,在没有温度计的时代,罴处士想要知道丹炉加热的温度,只能依靠用爪子挨个儿尝试夹层水的温度。 在加热升温的时候还好说,水温一旦高了大不了撤去罐子底下的柴火,温度自然会下降。怕就怕某些丹药在炼制过程中要求在沸点以下某温度区间内恒温一段时间,此时罴处士很难依靠用爪子测试水温的方法来保持长时间的恒温。 我猜罴处士应该想到了一个取巧的法子:他首先将夹层水煮沸再熄火冷却,此时罴处士会将爪子一直泡到罐子里边,直到水温降至适宜炼丹的最高温度,记录下这个降温过程所需的时间,比如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然后罴处士再记录水温自然冷却至适温区间下限的时间,这段时间可以近似认为是恒温加热的时间,比如五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那么以后再炼这种丹药时,直接上手将夹层水煮沸,之后熄火冷却,三分之一柱香燃尽之后放入待炼制的原料,恒温加热五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将丹药换入另外一个刚刚冷却好的丹炉继续恒温。 所以罴处士才要准备这老些罐子,正是通过煮沸夹层水之后依次熄火冷却,来模拟一个近似的恒温环境,以便持续加热锅里的丹药,罴处士只要命令手下按时更换罐子即可。 “我去,罴处士倒真不嫌麻烦!搭档,咱们也得用这个法子炼制丹药么?步骤太繁琐了,听得六爷我头疼。” “不,不麻烦,因为小爷我正好知道一种东西,可以设定恒温加热,还可以在恒温一段时间之后自动加热到设定温度,甚至还可以一边加热,一边做离心振动。所有的功能都是自动的,只要通上电再摁几下按钮即可。” “什么?世间竟然有如此神物?搭档,这玩意儿好搞么?” “六子,你知道什么叫水浴锅吗?” “什么锅?那是什么鬼东西?” “不要九九八,也不要八百八,只要六百五,崭新水浴锅,咱们抱一台回家!下了山我就上网订货,等咱们回到家,水浴锅包准儿也送到了,到时咱们买药材自己炼丹!” “噢吼吼吼吼吼吼吼。” “诶嘿嘿嘿嘿嘿嘿嘿。” 远处的黄豆酱听到我和小六子放肆的狂笑声,疑惑不解地询问一旁忙着收拾藏宝洞里其它破烂儿的白十五与西瓜皮:“老大和大哥大他们怎么了?不小心磕到脑袋了?” 正干活儿的白十五一耸肩膀:“你习惯就好。” “呱呱惯就好。” …… 时至今日,人类的科技水平与制造能力早已今非昔比。夫列子御风而行,一夕之间可遍历四海八荒,这在当时被誉为神迹。 然而以今日的眼光看,不过就是一张往返机票罢了,没准儿多次往返还能得些优惠,买票时再打个折扣…… 时代不同了,人类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式的变化,因此阴阳五行术数的理论在新时期也得有相对应的发展,才能适应这个日新月异的环境。 如果当今术士们的降妖手段依旧停留在木剑纸符的层面,那就真是泥古不化,冥顽不灵……既对不起祖先的传术之德,未免也显得这后人太过无用了。 异话新述之东北寻仙(全文完) 古凶余孽—难倒英雄 “死耗子,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以后睡觉必须给我抱着那个瓷瓶儿!学学人家柳青青,她怎么不像你这般偷奸耍滑?” “哎呦,搭档,如今天凉了,柳青青属于变温动物,天天缠着个木头疙瘩睡觉不要紧。六爷我可是恒温动物,晚上抱着一个凉疙瘩睡觉会着凉拉肚子的。要不你给我换个暖和点儿的东西抱着也行。” “你这惫懒的耗子!行啊,我可以把你的花生床换成老鼠夹子,保证让你躺上去就热血澎湃,你换不换?” “赖皮,咱不带这样的!” ……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生活仍在继续。 不久前我收到大学同学燕子的邀请,嗯,或者说是连哄带骗,去了一趟东北。看望老同学之余,我顺便出手治疗好了燕子她表弟的夜游症,地仙会也因此招揽到一位新的地仙,黄豆酱。 原来燕子的表弟在当地开了一家野味餐馆,他无意中套走了黄豆酱的坐骑——野兔灰耳朵去煮了酸菜锅,这才惹来黄豆酱的报复,导致每天晚上被黄豆酱附身后在屋里做慢跑运动。 我和小六子出手收服了黄豆酱,又惊奇地从他嘴里得知,黄豆酱的老家或者说燕子她表弟兼职巡林的山头,竟然就是从前关外最有名的黑熊精罴处士的巢穴。既然来到了宝山怎么可以空手而回呢? 因此我就以和其他在东北工作的老同学有约为由,向热情挽留我多住些日子的燕子一家告辞。实际上不提前开溜也不行,我觉得按照燕子她们家目前这股热情势头,估计马上就要着手筹备婚礼了…… 我瞒着众人偷偷溜到目标山头附近,找一家宾馆住下,并向周围的山民购置了上山的行装,就兴冲冲地前去掏罴处士的老巢了。 因为一个偶然的赌约,我和小六子无意中引动了盘踞在巢穴附近的卜木方的根儿,之后我们顺着树根儿挖掘,终于挖进了罴处士的秘密藏宝洞。 在小六子一双阴阳鼠眼的帮助下,我指挥众仙家将藏宝洞挖地三尺,捡了不少尚有法力残留的破烂儿出来,其中最有价值的是罴处士炼丹的配方。 当然我也没忘了之前挖出来的那些卜木方的根儿,这些也是不错的宝贝,小六子指挥灰金刚们将树根儿都啃成尺把长的小块儿,我再用登山绳索将碎木头仔细捆扎起来。 待到第二天天亮,我下山出重金雇来几个山民帮忙把碎木块儿拖下山,我永远忘不了那些山民在见到树根之后扭头看我的目光,那绝对是关爱智障的眼神。 我一开始在山下寻找人手的时候,差点儿被热心的村民们扭送当地的森林公安派出所,他们以为我要雇人盗伐山上的林木。 眼瞅着李逵要被当成李鬼,我一着急,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现金:“保证不是去盗伐林木。我在山上捡了一些碎树根,需要雇人帮忙拖下山,谁肯跟我前往,这四千块钱就是谁的!” 这才暂时打消了村民的疑虑,大家都是常走山的人,自然知道大山上基本全是速生林,这种树产出的木材并不值钱,而我出的这些钱足够在村里开的木材厂买上几十方已经加工好的木料。 他们估计眼前这位是哪个大城市里来的有钱人家的二世祖,看见大山里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这种人的钱为啥不挣?然而等他们看见我捆扎好的那几堆树根,这人傻钱多的二世祖形象立马变成智商堪忧的智障了。 我敢打赌,若非他们之前已经收了我一半的定金,此时绝对扭头就走了:“我的娘哎,都砍成这幅碎模样儿,再名贵的树种,眼下也只能当劈柴烧了,花这么多钱雇人运这种垃圾下山,不是智障又是什么?” 哼哼,尔等凡夫俗子晓得什么?若非小六子他们把树根儿啃得这么碎,别说你们几个大活人拖着树魔下山了,连给它当肉馅早点都不够分量! 总而言之,我前前后后花了一大笔钱,才把这次掏罴处士老巢的收获全部托运回山东。 地仙会的一众仙家们自然开心非常,但我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上回给许老板的地产项目相地,我在确定金井时无意间点中一处古代祭台,从而收获三十万元的感谢费,也算小小发了一笔横财。 自此之后,我花钱就有点儿大手大脚了,算上那回毁掉山都邪庙所耗费的化工原料,短短三个来月的时间,许老板给的犒赏已经被我花了将近三分之一! 这样下去可不行! 现在地仙会人口众多,每个月大家的伙食费就要开支四千多,更别说为了进一步强化地仙会的战力,近期还要按照罴处士的丹方来炼制丹药,到时购买药材肯定又有一大笔支出。 看来我又得和小六子计议一下如何发展业务,捞点儿外快了。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对某些人而言挣钱确实不难,比如某位豪商,人家坐拥资产小两千亿,即便啥也不干,只把资产放在银行,一年的自然增值就有五十个亿;也就是说,即便他躺在家里睡大觉,每天也能挣他个一千五百万。 到了这个地步,当然可以说:“定一个小目标,先挣他一个亿。”就算到头来钱没挣到反而赔上一个亿,对他而言不过就是损失了七天的利息而已。 可我不行,天底下哪有这老些古代祭坛等着我一一去点?上次一口气挣了许老板三十万,这种发财机会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能否遇着第二回。 平时给别人相看风水,最后主家顶多封个两三千的红包意思一下,这些钱就不少了! 多少小城市居民的月平均工资也就这个数,人家挣这些钱要累死累活忙上一个月,而咱风水地师只需动动嘴皮子即可,人活着不知足可不行。 有人问了,一趟活儿少挣些就少挣些呗,你多出去揽几趟不就有钱了? 其实这样也不行,因为没有这么多客户,风水地师挣的是地产商的钱,只有新楼盘奠基时,地产商才有可能请个风水地师来看上一眼,你觉得一个城市一年之中能开几个新楼盘? 去别的城市?别的城市的地产商知道我章再九是谁?在他们心目中饭道人又算哪根儿葱? 以我现在的影响力,也就勉强能在苏州、常熟还有山东的一两个城市找点儿活干,这还多亏了当年在肖叔叔、王叔叔那里结下的善缘,别的城市想都别想! 古凶余孽—你家有鬼 不过最后我终于找到了一条新的发财路子,这思路灵感么,还得从我当年上大学在校外租房子的时候说起。 我为了在上学期间稳妥地安置小六子他们一伙地仙,在学校外面到处找出租房,我当时囊中羞涩,连续找了几处房子都觉着要价太贵。 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最后还真找到了一处房源,那是一间刚死了人的凶宅,一个月只要一百块租金,这下可把我高兴坏了,总算找到了便宜房子。 至于凶宅不凶宅的,我之前已经做了相关的解释和批评,这里不妨再多说几句:你想啊,过去大宅院的主人或者家眷如果不幸身患重病眼瞅着快要咽气,难道家里人会为了避免宅子变成凶宅,从而趁着病人还有口气的时候赶紧将他扔出门外么? 更别说旧时还有一种风俗,即如果老人在睡梦中安然离世,这得算作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因为他并没有缠绵病榻受罪,所以老人的葬礼要专门办成喜丧,其子孙在抬棺时要放声大笑,显然这些有福气的老人都是死在自家宅院里的。 哪个传承数代的宅院中不得死上几十口子?照那套家里死人就算凶宅的狗屁理论,中国头一号乱坟岗子非北京故宫博物院莫属,凶气大得连朝廷的皇气都镇压不住。 自清超入关以后,从顺治到道光,前后有六位皇帝在故宫里面翘了辫子,更别说其间又死了多少皇后、阿哥、嫔妃、宫女和太监了。 但实际上呢?有人理会这一套么?故宫博物院可是一年到头都塞满了慕名而来的各地游客! 闲话不多说,当年那间凶宅的房东因为总是找不到租客而发愁,赶巧我主动找上门儿要求租房,这下可把他乐坏了,再加上我愿意预付一年的房租,因此他以一个十分便宜的价格把房子租给了我。 不过这个抠门儿的房东为人格局不大,他在签订租房合同时附加了一条,如果租期不到,而我要求提前退房的话,预付租金不退,摆明了想依靠霸王条款昧下我的预付租金。 这一点就随他去好了,小爷好不容易才找到便宜的房子,脑袋被门挤了才会提前退房。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房东见我住了半年屁事儿没有,就觉得我占了他老大的便宜,于是动上了歪脑筋。 他借口有邻居向他多次反映我晚上噪声扰民,为此还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个演员给我现场表演电话投诉。 以他那种浅薄的眼光看来,我这种小年轻在大学期间不住宿舍,反而独身一人出来租房子,不是春心萌动要和女朋友在夜里搞那种事儿,就是时不时要和同学一起在校外聚会嗨歌,总之稳稳地扣我一个噪音扰民的帽子没跑儿。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租这个房间压根儿就不是给人类居住的。 整间房子除了我,连一个会说人话的都没有,我能和地仙们以意念交流,干嘛还要开口讲话? 还噪音扰民呢,我那间屋子里最大的声源就是墙上的石英钟! 看着面前之人如此厚颜无耻,我也算开了一回眼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有继续掰扯的必要么? 我冲着房东点点头,留下一句:“赶我走容易,但你不要后悔。”然后我把东西收拾一下,暂时搬回宿舍了。 你觉得我这人长得像好好先生么?既然房东不讲信义,要黑我半年房租,那我必须给他个教训才行,至少也得让他把我的预付金吐出来。 在我从出租房往外搬东西的时候,就已经通过意念叮嘱缺尾和断爪从背后跟上这个黑心的家伙。 等到缺尾和断爪回来报告说已经找到此人的住所,我把手一挥,命令小六子带着白十五、灰金刚和西瓜皮连夜去给房东一点儿颜色看看。 后来小六子跟我汇报说,到了地方之后,发现房东的家里人都不在,兴许他老婆恰巧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这下可真方便下手了。 小六子先让灰金刚、白十五和西瓜皮在各个角落分散躲藏好,趁房东刚刚熄灯躺下,又让西瓜皮在总配电箱上喷了一口水,造成供电线路短路,接着示意白十五学人干咳把房东惊醒。 房东被吵醒之后,发现屋里一团漆黑,电灯怎么摁也摁不亮,而且总听见屋里有人模模糊糊地干咳。 这人本来就有点儿迷信,又会儿是独自在家,此时已被吓得缩在床上不敢起来。 小六子又在自己和灰金刚们的尾巴上各自绑了一个有弹性的橡胶球,他们拖着尾巴前行的时候,橡胶球会不停地撞击地板,“咚咚”的听上去非常像有人在走路。 这下屋子里可热闹了,有时像一个人轻轻迈步上楼的声音,有时又像一整只军队正步行军,那个“咚咚咳咳”的,整得和配音现场一般。 如此一来,房东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用被子蒙住头,不住地在被子底下打哆嗦。 然而小六子还觉得不过瘾,又让西瓜皮冲着房东的被子狠狠地喷了一大口水,嘿嘿,看来明天早晨有人要出来晒地图了。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那个房东顶着一双黑眼圈儿,按照先前签订租房合同时留下的学生信息专门来宿舍找我。 我对其来意自然心知肚明,却假意打着哈欠问他:“一大清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啊?” 听着他哆哆嗦嗦地讲述自己房间昨夜有几十个诡异的声响,似乎还有女人幽怨哭泣的动静,我差点儿笑出声来。 真是服了人类的脑补和想象能力,昨天晚上我一共派出去七只耗子、一只刺猬外带一个不能开口的“哑巴”蛤蟆,还几十个人?还女人哭泣?临场加戏是要多给钱的啊。 虽然很想放声狂笑,但我还得把自己的戏份儿演完,于是一脸严肃地告诉房东,当年暴毙在你出租屋内的小年轻前往阴间报道之后,阎王判罚他要在地府枉死城中受苦服刑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投胎。 枉死城中关押的冤鬼本身罪孽不大,但由于死亡之时遭遇了各种突发状况导致他们死状凄惨,个个尸首不全,一直在枉死城中号哭不休。 所以为了安抚这些枉死冤鬼,暂时平复他们的怨气,每逢阴月阴日,地府的鬼卒就会押解着枉死冤鬼们到阳世接受人间祭品供奉,他们享用一番之后,再被鬼卒们带回枉死城中关押。 此外,枉死的冤鬼往往对自己当初的死亡之地执念颇深,在蒙受地府特赦上阳世来领取祭品时,往往会来到故去之地徘徊。 我问那个房东:“昨天恰逢阴日,你打扫接收房屋的时候,有没有准备香烛元宝祭奠一下亡魂?” 古凶余孽—镇物买卖 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态,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什么都没准备,照他那幅抠门儿德性能记得到才怪! 于是我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告诉房东:“哎呀,如此重要的事情你都没准备,这下你倒霉了。那枉死的小年轻本来就因为白跑了一趟而恼怒,正好又在出租屋里看见你这么个熟人,于是就和一帮上来索要祭品而不得的冤鬼到了你家去作弄你啊。直到天亮前鬼卒把冤鬼们押回地府,你家里才消停下来。以后每逢阴日鬼门关大开之时,那些冤鬼会再去你家搅扰,不过你不用怕,只要按时准备一点儿香烛元宝烧化祭奠一下就没事儿了。一个月当中也就七八天是阴日,没啥大事儿。” 那房东一听说他今后要看着黄历买元宝香烛,差点儿没心疼得厥过去,赶紧拉住我的手询问有没有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有啊。你去找一个有道的高僧,念诵经文给这些亡魂,超度他们早日刑满释放,就可以一次性化解这段孽缘。我听说峨眉山上有位贤逸师太,据说是民国时生人,已经在山寺出家四十余年,想必有些能耐。你大可以去请她老人家来替你破解。” 我的一席话直接把房东吓蒙了,民国时生人?还出家四十余年?那肯定是七十岁往上的人了,出多少钱才能请动这样的人物出山? 那房东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死死拉住我的手,要我一定帮他想一个更好的办法。 眼看我的目的达到,于是假装绞尽脑汁思索了一番,再告诉房东确实还有一个法子。 你听说过的卢马么?相传此马泪腺下有白斑,乃是害主之相。 按照《三国演义》的记载,的卢马在归玄德公所有之前,曾一连妨害了三位主人,然而自从归了刘玄德之后,不但没有妨主,反而马跃檀溪救了玄德公一命。 直到刘玄德入蜀之时,将的卢马送与庞士元(庞统)当脚力,庞士元因此被刘季玉(刘璋)帐下张公义(张任)误认为是刘玄德而射杀,不幸殒命落凤坡。 世人方才相信当初这相马之人所言不差,那的卢马确实妨主,只不过玄德公是汉昭烈帝,乃真龙之身,故而压服了的卢凶马。 “所以民俗有云,‘刘备骑的卢,一福压百祸’。你若想就此免祸,可请一大富大贵之人前去凶宅居住镇压,自然能震慑群邪,令其不敢造次。只是要上何处寻找那大富大贵之人……” 还没等我说完,房东就截断我的话头:“之前都怪我猪油蒙心,先生您既然能在凶宅之中居住半年之久却太平无事,自然就是那大富大贵之人,还请先生原谅我一时无礼,再去房子里委屈几日。” 房东当时就表示房租他不要了,我愿意住多久都行。这正中了我的下怀。 当然了,我肯定不会白占他的便宜,于是按照之前一百块钱一个月的价格,连续租了他四年房子。果然之后四年此人都没再跟我涨租金,甚至毕业那年我去找他退房,那人竟然还有些唏嘘感叹,请我下馆子搓了一顿。 可见世间种种龌龊,其根源往往是当事双方没有一个稳固积极的信仰。 就算是畏惧这种毫无根据的幽冥之事,只要此人还信奉鬼神之说,那么总有办法劝其向善,改过自新。 我从这件事儿上得到了不小的启示,貌似我可以开个店专门卖信仰啊。 我自己把这门儿新的生意命名为“镇物买卖”。 我好几次给主家上门相看风水时都发现,阳宅的风水地理并无问题,但主人住在此处就是诸事不顺。经过一番仔细查探,我才发现问题出在房屋结构和屋主人不搭配上面了。 这位朋友,你听说过什么叫“恐窄症”么?没有?那“恐高症”呢? 恐高症是指某些人在登上高处之后,会出现心跳和呼吸加速、头晕目眩等一系列不适宜的症状,严重的甚至会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然而一旦从高处回到了低处,一切不适的症状就会缓解直至消失。 严格意义上讲,恐高症和恐窄症并不能归类在精神疾病之中,而是人体为了应对潜在的威胁而做出的自发性生理状况调整,通过增强心肺功率使人的各种动作更加灵敏、迅捷和准确,以避免发生从高处失足或者被掩埋在封闭空间内之类的事故。 这属于一种良性的预警机制,只不过某些人的预警机制实在太过灵敏,反而导致一系列的负面反应。 在日常生活当中,恐高症比较容易避免,只要尽量别住高楼层即可,然而恐窄症的问题却比较多。 中国人自古讲究走路四平八稳,为人言行方正,住宅也要四方对称才能合理采光居住舒适。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筑业刮起了一阵歪风邪气,某些搞建筑设计的家伙非要标新立异,将房屋设计成楔形、梯形,甚至还有莲花形的。 搞设计的那帮人在二维平面图上是画爽了,可真正的房屋一旦盖起来,房间里就会出现大量利用效率极差的狭窄空间,大件家具放不进去,空着许多角落又看着难受,最后只能当作储藏间,往里边塞进去大量零碎的小东西。 每当屋主人的目光落在储藏间上,大脑就会自动地对这处狭窄空间做出风险评估,相当于不断地对潜意识进行暗示:“堆放的东西会不会突然倒塌压着家里的孩子?” 长此以往,谁受得了这种潜在的精神压力? 我在上门儿相看风水时,虽然发现客户住宅的室内格局存在问题,却难以提出有效的整改措施。 如果仅仅简单安慰几句,叮嘱以后别老盯着狭窄的角落看,主家也未必会听我的,即便听了也很难管住自己那双眼睛。 指不定不提还好,一旦把话言明,有可能适得其反。 好比电灯泡的包装盒上明确提醒用户不要把产品放进嘴里,原本谁也没这心思,写明了反倒起了提醒的作用,结果塞进去便拔出不出来,于是只好进医院了。 如果想铲除病根儿,最彻底的办法是换一处宽敞通透的房屋居住,可这样做也不现实,大家都是普通民众,哪里来的那么多闲钱,说买房子就买房子? 古凶余孽—心病巧医(为雨过天青云打赏加更) 那一次,我为了帮助一位客户整改室内格局可谓绞尽脑汁,前后想了无数法子,甚至连在墙上动工开个窗户都想过,然而这些手段不是收效甚微就是代价太大,未及实施就全被我自己否决了。 最后我无意间灵机一动:既然你的视线总不自觉地往狭窄空间里瞅,那我干脆找个东西放在角落前面让你盯着看不就完了? 于是我借口屋中这个向楼墙外凸出去的角落虚悬,需要宝物镇伏,否则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潜藏,从而对屋主不利。 于是我让主家在角落一侧放了一个高腿凳子当供桌,然后把上次去翠云峰请柳青青下山时,在山脚下工艺品店里顺手买的一个石敢当放了上去,让这户人家诚心供奉,声称这块从泰山上求来的神石可以消灾解难。 就这样,客户的心病让我用心药医好了,即便他的视线无意间再划过那个狭窄的角落,也会下意识地顺势转移到摆放石敢当的神龛之上。 咦,你问我那次看风水赚了多少钱?这么说吧,反正再买它二三十个石敢当都够了。 打那以后,我隔三差五地在自己的圈子里询问哪儿有想盘货出手的古玩店,我也好去扫点儿货。 毕竟咱让主家摆镇物天天诚心实意地供着,用来当镇物的物件好歹看上去也得稍微像点儿样子,拿地摊上几块钱一个的破烂儿蒙人可不行。 好在风水术数国学的追捧者和古玩收藏家们几乎是同一群人,风水圈子差不多就是古玩圈。 几天之后,我终于打听到一个确实的消息,常熟市徐家桥附近有一家古董店有对外盘货的意思。于是我和小六子买了票连夜出发,等到了目的地,发现店里的存货都挺不错的,而且店主曾经和我在饭局上有过一面之缘。 这下就更好说话了,店主欣然看在我这饭道人的名头上打了一个折扣,我将店里的存货验看一番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下手包圆儿了。 别误会,我没有那么大财力吃下整个古董店的古董,再说我买的也不是什么古董。 这里必须科普一下,古董店的东西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放在门口架子上,还贴着价格标签的东西,这种东西在古玩行内叫架子货,意思就是一文不值,只能拿来摆架子使。 不要被那些所谓的价格标签误导了,真东西绝对不会放在大堂里,你想啊,古董店的大门一般都大敞着不关的,平时最多安排一个伙计负责擦拭架子,有时候甚至可能没人照看,那为什么没有一个蟊贼冲进来,从架子上抓起一个古董就跑?显然懂行的都知道,这架子上摆的玩意儿,也就摆着看看罢了。 在古董店出倒时,架子货是没有下家要的,最多也是全卷在一起,以一两百块的价格兑给大街上摆地摊的小贩儿,我自然不可能去要这些破烂儿。 跟架子货相对应的则是真品古董,这种东西根本不愁卖,有不少对其中意的老板亲自上门出过价格,只不过与店主人的心理价位有所差距,因此才没能成交。 店主人随时可以把这些真品带到愿出高价的大老板的府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肯定喜欢这种真品古董,但以现在区区二十多万的身家,估计只买上一件都困难。 除了真品古董和架子货,店里还有另外一种东西,它们有着和真品古董一般的外形,器物用料亦十分考究,只不过缺乏了真品古董身上那厚重沧桑的历史,乃是一些现代人使用机器精加工的仿品。 这些物件儿被店主当成高级工艺品出售,如果一件真品古董的市场价格在三十万左右,那么和古董一般形制的仿品的要价往往只有一两万元。 古董店这样做的目的,主要为了吸引一些专门喜欢捡漏的玩家前来,作坊在制作高级仿品的时候,其定位就是奔着能与正品以假乱真的水平去的,几乎每一件都仿得惟妙惟肖。 只要买家一时看走了眼,肯定得乖乖交学费了,即便事后发现自己重金买来的是仿品,也只能自认倒霉,因为精明的店主已经在发票上明确标注了售出的商品为高级工艺品,是你非要拿它当古董买回去,吃了亏又能怨谁? 虽说如果碰上合适的凯子,一件高级仿品能拿到一万左右的利润,但世上哪有这么多傻子排着队来交学费? 所以几乎每个古董店主手里都压着很多高级仿品,一旦这家店要清盘结业,如何处理它们则是十分棘手的事儿。 如果老老实实把它们定位成工艺品出手,则出货速度很慢,因为真正买工艺品的人会去工艺品店,而不会来逛你的古董店。 如果打包处理给同行,也存在一个问题,人家能否全部接手你这些高级仿品,得看他的主营业务是什么。 比方说,我的店面主打古董瓷器,那么你打包出货的这些高仿品里边的瓷器类目,我可以照单全收,而其它品类的仿品,比如名人字画等等,我就不愿意接手。 如果你懒得拆开来卖,那么就得另寻愿意全盘接收的买主,所以即便打包处理,往往也要大费一番周章。 与古董商们不同,我并不在乎仿品的种类,也不看重到底仿得像不像真品,无论金石玉瓷也好,笔筒镇纸也罢,只要做工足够精良,我什么都要,反正我买这些东西是拿回去当镇物卖给有需求的人家的。 我这样一种买东西的方式,简直太对那个古董店主的胃口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成本价六折的价格将店里所有的高仿卷包烩了,即便如此,也足足花掉我五万多。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我只要坐在家里等客户上门儿就好。 比如大前天,家里就来了这么一位,此人穿着考究,走路挺胸凸肚,颇有派头儿。 “大师,最近我新搬进一处宅子。然而自打搬进去之后,总觉房间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家里人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大师您可有破解的法子?” “哎呀,照这么说,应该是你家里藏着什么古物引来了会搬运法的小鬼觊觎,那不寻常的动静就是小鬼们在试着搬运宝物,你回去一定要妥善收好那古物,否则很可能会有闪失。” 古凶余孽—一穷二白 “哎呦,大师您可太神了。不瞒您说,我们家有个碗,据说是当年宫里供皇帝使用的器具。后来宣统皇帝退位,宫里遣散内侍,有一个太监将这个碗偷了出来,最后我爷爷以二十块袁大头的价格将它买过来当作传家之宝。现在这天杀的小鬼儿竟然盯上了我们家的宝贝,这可如何是好?” “依我看,你可以去名寺大刹,请一件高僧大德开过光的器物回家当作镇物供奉,这样就可以镇服那些不成气候的小鬼。不过你一定要去找真正的高僧开光,万不可误请欺世盗名之辈。不然就……总之这镇物请不好,你的传家宝碗可就十分危险了。” “哎呀,我的饭道爷啊,小鬼在我家天天打那宝碗的主意,您让我怎么抽身去请那高僧开光的器物回来?唉?对了,道爷您就是通阴晓阳的能人啊,那您这里有没有开过光的可以当镇物的宝贝可以出让给在下?” “哎呀,这可难倒我了……罢了,见面就是缘,那边桌子上的器物都是我时常把玩的摆件儿,有不少也是请圈子里的高人做过法开过光的,你挑一件拿回去供在堂屋,镇个宅子不成问题。” “哎呦,真是谢谢章大师了。这个……我觉得和您这个镶金镇纸很有眼缘,不知可否割爱啊?” “贫道刚才已经说了,见面就是缘,你拿去吧。” “真是多谢大师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儿,请东西的规矩我懂,只是今天来得匆忙,身上只带了一个五千块的红包,要不大师您开个口,差多少我回去给您打到卡上如何?” “既然入眼便是缘分,不用再加了,多少就这个数了。”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等到这位一走,小六子刺棱一下窜到我的肩膀上:“真有你的搭档,八百的镇纸居然卖了五千!这生意简直暴利啊!不过镇纸是用来压宣纸的,拿去镇宅好使么?” “六子你说什么呢?买卖的事情都是你情我愿的,能算暴利么?” 我解释道,我看那人衣着考究,派头十足,分明是个有钱人,居住的条件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方才他报的那个小区我有所耳闻,据说环境相当不错,依我看没有风水方面的问题。 再说他本人看上去精神硬朗,双目有神,身上没有一丝阴气邪气,他家里能有什么厉害的对头? 想必刚买的宅子在入住之前空置久了,招来了不成气候的小妖精逗留。 至于那个镶金镇纸,我让黄妞妞抱着睡了足足十几天,上面沾了不少仙气,足够清宅镇场了。 “如果六子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那咱们优质商品,优质服务,让断爪跟上那位客户,记下他的住址然后回报。小六子你晚上和老八他们几个一起过去转转,替人家镇个场子,权当售后服务了。” “不行,六爷我可是真仙,出场费至少分三成!” “想得美,你现在白吃白喝小爷我的,也没给过伙食费。我赚的这些钱还得负担大家伙儿的开销,一成!” “搭档你也不容易,两成好了!” “不行,最多一成半!” “成交!” “你这惫懒的耗子!” 我哭笑不地挥挥手,让小六子赶紧安排晚上前去镇场子的人手,同时告诉他,这趟生意我们一共收入五千大洋,扣掉买镶金镇纸花掉的八百二十块,实际净赚四千一百八,因此小六子那一成半的份子折合六百二十七块。 我当大哥大的吃点儿亏,这次按照六百五给小六子分肥,一共是六红一绿一共七张毛爷爷。我待会儿将钞票塞在小六子床铺上的花生仁底下,他晚上给客户家镇完了场子,回家就能直接躺在自己的床上数钱了。 “这死耗子简直是个葛朗台!”趁着小六子离开,我偷偷在心里腹诽到。 “主公,主公!什么是葛朗台啊?是一种写字台吗?” “我晕,小墨?你还没睡呢?” 我见自己一不小心把墨胆晶引了出来,就知道今天不磨掉半层嘴皮是别想消停了,只能找个僻静的角落一坐,拿出那本《观风望水术》捧在手上冥想,也好给书灵小墨科普:“嗯,小墨你不知道葛朗台很正常……” 葛朗台是一个人物名称,出自法国文学巨匠巴尔扎克的讽刺小说《欧也妮?葛朗台》一书。 这家伙是一个拥有大笔金钱,却贪婪到病态地步的吝啬鬼,还是西方文学史上着名的四大吝啬鬼之一,几乎可以与《儒林外史》中看见一盏油灯点着两根灯芯就无法闭眼而去的严监生媲美。 巴尔扎克在小说中生动细致地刻画了葛朗台对金钱的迷恋,为了金钱甚至不惜践踏自己和亲生女儿之间的亲情,逼迫她嫁给一个富有但老迈的富翁,只为了能获得富翁给出的巨额彩礼。 这本书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情景便是,葛朗台咽气之前看见前来为他做临终祷告的神父握着一个镶金的十字架,于是伸手一把死死抓住那个十字架,之后就咽气闭眼了。 “葛朗台是个过分迷恋黄金的吝啬鬼,而小墨你的灰老大最近对金钱迷恋到不行,所以我才用葛朗台来揶揄他。” 自打我开始从事镇物买卖这一行,小六子就日益暴露出对金钱的占有欲,直到最近,这股子占有欲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峰。 以前我出去做买卖,只要赚了钱,绝对少不了给小六子分一份儿,谁让咱是人家的伴仙儿呢,而且人家也确实出过力的,只不过先前小六子的那份儿一直都寄存在我这里。 因为我掌管着整个地仙会的账目,手中天天攥着一二十万现金,自然看不上小六子那几千块的分红,更别说挪用侵吞他的财产了。 但最近这只死耗子却把他那份儿分红从我这里要了过去,当初我以为小六子要搞什么大动作,还上前殷勤地询问他需不要一个理财消费顾问。 谁知这死耗子竟然只是为了天天晚上睡觉前窝在自己的豪华大床里(一个铺了棉絮和花生的鞋盒子)一张张地数钱! 而且他还居然把自己这个古怪嗜好的起因推到小爷我的头上,说是被我刺激的。这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 古凶余孽—经济危机 “主公,灰老大到底是以什么借口往你身上泼脏水的啊?” “呦嘿,才几天时间啊,小墨你长进不少嘛,连泼脏水是什么意思都知道了?这个嘛,可就说来话长了。” 以前我给苏州王叔叔他们相看风水、医治邪病,虽然也挣了些钱,但那时候的主要精力依旧放在求学之上,从未主动招揽过生意,只有当客户通过熟人的关系找来的时候,我才会出手。所以几次生意之间的时间跨度挺大,手里一直没攒下什么积蓄。 搞掉血咒大师那一回倒是进账了一笔外快,不过那次的行动实在太莽撞了,我们地仙会差点儿因此团灭。打怪掉宝虽然爽,还须量力而行,因此打完血咒大师之后,我们一直在捏软柿子,自然也就收获平平。 大学毕业之后,我进了一家国企工作,在那四五年里更不可能有发财的机会,毕竟咱是去为人民服务的。 但现在的情况正好翻了过来,自从我开始出售所谓的镇物,那真叫一个买卖兴隆,有了圈内的朋友们互相帮衬,上门求物件的客户大有络绎不绝之势。 我从常熟倒腾回来的那批高仿,一个来月已经卖出去一小半儿,已经回笼了当初盘货花销的四五倍资金。 依此推算,若将来能将这些物件儿全部卖出去,我现在的身家翻个三四倍是很有指望的。 究其原因,无非是我当时找的切入点十分恰当。我从常熟买回的这批高仿,件件做工都很精细。 如今这个社会,只要家里稍微有点儿余钱的,谁不想整几个像样子的摆件回来充充门面? 但问题是家里能摆得起真正古董的人实在太少了,能把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东西放在堂屋内的,其身家至少得上亿吧? 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只想买个高仿。 然而摆件市场的水实在太深了,古董店只要不着急用钱出货,高仿摆件的价格能水得没了边儿,通常而言,能相中货的人多半儿买不起,买得起的人又嫌弃工艺不够精细或者没有历史积淀。 它们怎能比得上我卖的这些镇物,不仅器型考究,做工精细,而且相对经济实惠,更别说还有高人给开过光,上哪里找这等便宜事儿去? 退一万步讲,即便那饭道人是欺世盗名之徒,卖的这玩意儿当不了镇物,拿回家当个工艺品摆件也是极好的嘛,说不定比古玩店里的摆件还要便宜不少。 “而且小墨,上门求镇物是有规矩的,钱多钱少看缘分,但卖方不接受转账电子支付,客户得给现金红包才显得有诚心。” 估计灰小六就是受了我这方面的刺激。这个月我几乎每天都能卖出去一件镇物,然后收获一笔现金,所以这只死耗子开始死皮赖脸地跟我要份子了。 合伙做买卖,事后分个份子是应该的,但我总也弄不明白,小六子为什么会染上躺在被窝里数钱的怪毛病。 按照我的理解,小六子应该更喜欢搜集天地间有法力的灵石才对,毕竟对五仙家而言,灵石上积聚的法力能帮助他们更迅速连贯地释放法术,不用事到临头了再向天地一点儿一点儿现借法力。快捷施法的重要性就不用我过多阐述了,在关键时刻绝对能救仙家一条性命。 而这些现金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实际帮助呢?后来我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堵着小六子问了个明白,然后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 没错,大多数五仙家确实不怎么看重人世间的金钱,但也有一些例外,比如九洞窟的灰仙家! 小六子说,最近百十来年,他们灰家曾先后闹过两次经济危机,每一次都把家里不多的钱财几乎折腾一空。 第一次发生在九洞窟成立之前,那年灰家给胡家相宝掌眼时看走了眼,最后举家赔偿老胡家的损失。 好在灰八爷在鼠道人的帮助之下斩杀邪教喇嘛,最终追回了胡家被骗走的宝物,胡家收到宝物之后,就退回了之前灰家给的赔偿。 这期间虽然经历了各种波折,但好在灰家最终拿回了赔偿,并未多损失什么钱物。 然而第二次闹饥荒却差点儿赔上了九洞窟的全部家当。 当年鼠道人恳求八爷在自己身故之后,帮忙照顾我老爷爷直到成年,既然是义兄托孤,灰八爷自然凛然遵行。 受命之后八爷北上回了一趟家,召集了九洞窟所有得力的灰仙,将日常一应事物安排给相应的人手负责,而后八爷再下江南,守在鼠道人的乡下宅院旁边静修。 直到义兄作古,灰八爷才照顾我老爷爷北上抵达九洞窟附近,找寻可以托付的良善人家安身。 灰八爷这一去一回足足耗费了七八年,而灰家的第二次经济危机,正是爆发在灰八爷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当中。 灰家自古以来就不善于理财,当然这也是废话,如果耗子们真能学会做买卖经商,便不会依靠偷窃人类的米面粮油过活了。 于是九洞窟负责管钱的那位灰仙深感压力重大,心说:“前些日子大家虽然穷点儿,大不了去山上采野果维生,可眼下胡家把那笔赔偿的钱物退了回来,八爷又将这些钱物托付我来掌管,这管理财物的本事我也得会才行啊,万一管理不善出了岔子,难道我也得出去寻找血蔘回来赎罪不成?” 这下把那个负责管钱的灰仙愁坏了,于是去找其他管事儿的灰仙商量,可你想啊,灰仙当中有几个能点出理财天赋的? 最后问了一大圈儿,大家全都大眼儿瞪小眼儿,双爪一摊说没辙。 最后有一个灰仙提议说:“这笔钱财放在自家手里怎么都觉得不稳妥,不是说人类都很会理财么?还是请人类代为保管比较好。” 这个灰仙说他上一回去一大户人家行走,无意间听户主跟自己的家眷说,如今世道不稳,到处兵荒马乱盗匪横行,出门在外身上若带着过多的金银恐遭歹人惦记,不如去钱庄换成银票稳妥。 那家主人说银票是一张皮纸,需要用钱的时候,只要再把它拿回到钱庄去,钱庄就会把银钱给出了。 “依我看,不如把胡家赔偿的钱物全部换成银票,再把换回来的银票放在九洞窟的藏书室里,和古籍一起妥善保管。反正过不了几年八爷就会回来总掌九洞窟的事务,到时候把银票交给他就算交卸了差事,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古凶余孽—第三故事 这个灰仙的提议自然获得管事灰仙们全票通过,之后九洞窟派人走了胡家的门路,找胡家的一位人类出马仙出面,将这笔钱财拿去钱庄换成银票。 待到灰八爷从江南回来听到这件事之后,竟然差点儿昏厥过去。 原来灰八爷跟随鼠道人一起游历江湖之时,鼠道人闲来无事就给八爷说一些人世间的琐事,既打发了时间也顺便帮助八爷增长见闻。 鼠道人说,在他遇上八爷之前,曾给江南一个富户人家主持修缮宅院,那户人家原是江浙一带的小茶商,这家主人未发迹之时,曾找鼠道人迁过祖坟。 说来也怪,自从迁坟之后,那家人的生意越做越大,于是主家就认为鼠道人颇有些本事,所以专程再次来请鼠道人,为其主持宅院修缮工作。 主家二次相请,摆明了是一件有油水可捞的活计,鼠道人哪有不去的道理? 然而等他到了主家的府上,却猛地吃了一惊,只不过三四年的光景,那个起初守着一间炒茶作坊过活的小茶商,如今已经土地连沃阡陌,往来仆从成群,家室内外吃穿用度全然有了豪商显贵的气象。 于是鼠道人就不免好奇此人这些年到底有何境遇,以至于发迹至此。 后来鼠道人出色地完成了主持宅院修缮的工作,在践行宴上,鼠道人趁着主人酒酣耳热之际,旁敲侧击地询问他这些年来的际遇。 那主人略一沉吟,先挥手屏退左右侍婢,接着低声告诉鼠道人:“此事甚密,本无足为外人道也。念在先生对我家有大恩,又非我行内之人,所以不必隐瞒,还望先生守密,切勿外传。” 那主人说自己前几年将祖传的茶叶铺子租赁给外人,得了一笔银钱,以此为本与人合伙儿,在外埠专门做起茶叶出口的买卖。 自从上海开埠以来,江浙一带的茶叶大多先在各处炒茶作坊烘制成大块茶砖,再由外贸口岸装箱行销海外。 那主人原就以烘茶为业,据他所述,行销海外的茶砖均选用上好红茶打制,块块份量十足,一箱茶砖的成本得有八九百两银子,在外埠卖与外商可到手千两白银,刨除一路转运的诸般挑费,利润原说不上如何丰厚。 好在那英夷甚喜华茶,日日午后必饮,因此夷商每年购入的数量甚巨,大家走量不走价,方可勉力维持。 可最近茶叶市场上出了一个坏消息,行内人士传言,近来英夷女酋为了保护夷商在印度红茶种植产业,给华茶限定了采购价格,每箱茶砖至多作价一百英镑。 当时一百英镑在市面上约合关平白银九百余两,这就相当于几乎砍掉了华茶外销的所有利润。 由于华人饮茶素来喜好冲泡芽叶而不喜茶砖,如此一来,这些已经打制成茶砖的茶叶必定要狠狠赔上一笔方能脱手,于是一时间外埠码头上的茶砖堆积如山。 就在茶商们正为销路发愁之时,这市面上却又传来一条好消息,据说有人将茶砖脱手后得到的一百英镑存入上海的大清官钱局,最后竟然兑换出一千一百两银票! 这消息传开,大家顿时纷纷效仿。 当时这家主人也是灵机一动,联络了几个相熟的茶叶贩子,专门去江浙一带收购商户手中滞销的茶砖,之后贩运到外埠换取夷商的英镑,再套换官钱局的银票。 当年这个主人看事极准,几趟下来就获利甚巨,因此陡然而富! 鼠道人闻听内情后也是暗暗咋舌,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上海的大清官钱局为何贵英镑而贱银票,只是下意识地认为此间浑水颇深,没准儿那官钱局的银票就是一个大坑,毕竟一张轻飘飘的皮纸绝对没有金银拿着实在。 所以鼠道人从此养成一个习惯,每回相看风水阴宅之后绝对不要主家的银票,一定拿到真金白银才行,哪怕为此少收几两银子也心甘情愿。 鼠道人只是把此事当成一件茶余饭后的轶闻说给八爷听,末了还跟八爷开玩笑说,你今后也千万不要收人家的银票。 当时灰八爷哈哈一笑便抛之脑后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作为一个灰仙居然能发迹到花上银票的地步。 可世事偏偏这般吊诡,八爷刚刚回到九洞窟,几个负责管事的灰仙立马前来施礼问好,迫不及待地准备将各自掌管的一应事务交还给八爷。 八爷对此也没太往心里去,他晓得大多数灰仙对权势没什么爱好,管理日常事务对灰仙们而言与其说是权利还不如说是担子,于是只能摇头苦笑着把放出去的权柄又一一收了回来。 由于九洞窟的琐事本就不多,所以工作交接的过程在一开始还挺顺利,直到最后一个灰仙缴上来两张银票…… “小墨你别笑,灰仙大多都这般做派。他们宁可每天上山找野果子充饥,甚至时不时要饿肚子,也觉得管理钱财是一件麻烦事儿,像你灰老大这般喜爱金钱的,确实属于异类中的异类。” 当灰八爷看到那两张银票的时候直接懵了:“咱们灰家什么时候也阔气到可以花银票的地步了?” 待到听那个灰仙介绍说,这两张银票正是用胡家退给九洞窟的赔偿金兑换的,八爷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去。 他当时捏死这个灰仙的心思都有了,然而木已成舟,还是尽快想方设法把银票兑换成银两最为要紧。 当时中法战事正酣,大清官钱局又是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一手创办,为了筹措对法作战所需军费饷银,官府出面将官钱局银根收紧,谕令民间银票暂时不予承兑,一应商民照常行使即可。 也不知受八爷委托去兑银票的那个中间人后来如何跟八爷回复的,反正期间肯定出了什么误会,以至于让八爷误认为灰家全部积蓄换回的那两张银票已经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 当时八爷两眼一黑便气昏过了去,九洞窟的所有灰仙也觉得天塌了下来,即便灰仙们再不会理财,也不至于短短几年光景就将全部家财丢得一干二净啊! 这下可好,大家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发迹前。 古凶余孽—苦尽甘来 后来八爷不死心,再次找到我老爷爷帮忙去兑银票。 那时节中法之战早已打完,官钱局随即解除了银票承兑的禁令,只不过此时钱庄里没有成色好的关平银锭,只能兑给你散碎的碎银和铜钱。 考虑到碎银的成色以及铜银的汇率,灰八爷的那两张银票肯定贬值了,可你别忘了我老爷爷可是一个生财有道之人啊! 他拿到灰八爷给的银票之后,在县里的钱庄转手兑成碎银铜钱。然而我老爷爷并没有把这笔钱直接还给八爷,而是拿去当了创业之初的启动资金。 你想啊,我老爷爷一个外地孤身投亲的穷小子,即便天赋异禀,学烧窑的手艺可以无师自通,然而他最初私下砌小窑偷偷试验烧青砖的那笔钱,你以为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有了这笔启动资金,我老爷爷才得以大展一番拳脚,赚到大笔的身家。发了财之后什么事都好说,后来老爷爷他按照银票的票面数额,将足数的银元(墨西哥鹰洋)补给了八爷。 所以这是一个相互之间成就彼此的励志故事。 “经历了这一场波折,九洞窟的灰仙全都一下子变得无比财迷起来。这也是灰小六小小年纪就能提前被九洞窟内定为下一任接班人的原因。” 小六子之所以在九洞窟如此受宠,靠的还是那一双搜宝阴阳眼。 九洞窟的灰仙们实在穷怕了,这下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会理财能搜宝的灰仙,甭管你的实力在家族里排老几,总之将来就是你当家了,只要能挣来钱养活大家伙儿,我们就对你言听计从,绝无二话。 小六子本来就挺财迷的,架不住那些灰仙们又以财迷为荣,这下小六子更是掉进钱眼儿里爬不出来了。 其实九洞窟的遭遇在五仙家当中还算好的,过去的几十年当中,几乎所有的五仙家或多或少都被人类有意无意地坑过几次。 比如赤烟阁的老胡家,他们有段时间也动过心思,想学习人类去银行存款理财,这种行为本来无可厚非,但悲剧的是,当年老胡家存在银行里的是几十块法币! 由于仙家的寿命比人类长得多,所以他们的时间观念和人类的不太一样,等到老胡家的管家仙再度想起这笔存款,准备去银行提取本金利息,以便支付家中用度的时候,已经距离存款之时过去了整整八年。 如果你对民国货币史有一点儿了解的话,就应该知道法币诞生后的几年当中,其贬值速度真叫一个日新月异。 胡家去银行存款那年,五元法币能在市场上购买一整担白米;但八年之后这些钱连一盒火柴都买不到了。 胡家那几十块法币存入银行八年,最后连本带利在市场上只换回五枚鸡蛋!老胡家的管家仙在接到人类出马仙帮忙换回的五枚鸡蛋之后,眼珠子都红了,差点儿就要去那家银行里放火…… 本来胡家碰上这种倒霉事儿,只能摔断门牙往肚子里咽,绝不会将自家丑事儿外传给灰仙们知晓。 可当初力主去人类银行存款的管家仙是胡翠翠,也就是灰八爷一生的挚爱,眼见着十担大米白面存在银行,八年后竟然变成了五个鸡蛋,胡翠翠实在没法跟家里交代,于是偷偷来到九洞窟找八爷商量办法。 八爷听了胡翠翠的一番诉苦之后,也着实头疼了好一阵子。 如果胡翠翠找八爷助拳打架,八爷绝对没有二话,大不了豁出性命不要,也得为她出这个头。 可问题是灰家自己理财的时候都差点儿把真金白银整成几张废纸,最后还是走了我老爷爷的门路才将银票变了现。 更何况胡翠翠来的时机不好,如果能早上几年,八爷还可以厚着面皮去章家借粮来弥补这个亏空,在章家最兴旺的那几年,粮囤里有的是闲粮,照单贴给胡家即可,省得新粮吃不完变成了陈粮。 然而眼下日寇犯我疆界,神州大地正值兵荒马乱,百姓饱受离乱涂炭之苦,处处都是米珠薪桂,章家的砖厂和不少土地也已抵给了旁家,那时节章家自己都过得紧张,实在抽不出余粮借给八爷。 “八爷愁眉苦脸地思索了两三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我交换了一下拿书的手,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接着告诉小墨,我们老家那个村子的东北角上有一块一亩地大小的枣树林子。 这原本是一块荒地,后来有一年我老爷爷组织家里的佃户,前后花费了六天时间将这块地平整了出来,然后栽种上他从集市里买来的四十株“枣树”树苗。 这件事儿被左邻右舍当成了我老爷爷的纨绔事迹之一,在村子里广为流传。 因为他当年买来的那些“枣树”不但是果实卖不出价钱的酸枣树,里边甚至还掺混了八株咋一看挺像枣树,实际上却根本不是枣树的小叶杂树,显然是我老爷爷被树苗贩子坑了。 这个嘛,也在情理之中,当年我老爷爷在点出了理财、工匠、捕鱼三门天赋之后,肯定没有多余的天赋点加到农学方面上去。 而且我老爷爷自己还有一套解释,说他在集市上看见一位愁眉苦脸的中年妇女怀抱一个孩子在那里卖树苗。 他觉得一个女人独自拉扯孩子不容易,所以动了恻隐之心,就将那女人手中剩下的树苗包圆儿了云云。 反正这四十株树苗拢共加一起还不到一块大洋,权当积德行善了。 好在那几年家中的日子宽裕,管家的老奶奶实在犯不着为了一块大洋就给老爷爷使脸色,最后只当面声明家里没有多余人手去打理这片枣树林子,日后老章你得亲自动手伺候这些枣树。 而我老爷爷是宁可去钓鱼休闲也绝不会打理枣林的,最后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那四十株“枣树”自打被种上,便再也无人问津了。 但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酸枣树的果子虽然不怎么好吃,却极耐干旱,也不生病害,一年到头即便无人打理,自己也活得好好的。 一晃几年过去,几十株酸枣树非但没有死绝,反而长得郁郁葱葱,成了一片小树林子。 从此村里人谁家想蒸卷子糕点,都可以自行前去摘枣子来调味儿,其实一年到头村里人也摘不了几个枣子,因为酸枣的味道极酸,偶尔吃两个还可以,吃多了肯定倒牙。 此外,那块种枣树的荒地距离村里的水源很远,难以人力浇灌,否则也不会一直被撂荒,自然更没有人打主意去砍伐枣林开荒种田了。 就这样,酸枣林子被保留了下来,慢慢变成了全村的共有之物, “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片酸枣林中有一样宝物。” 古凶余孽—搜宝鼠眼 “噢,树林里有宝物?主公,难道以前有哪个大户人家在那块荒地里埋藏了宝贝?” “小墨你想哪儿去了?这宝物不是别的,正是那些枣树!” 原来酸枣树上遍生了极其锐利的尖刺儿,摘枣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刺伤,因此村里人只摘外围那几棵树上的枣子,所以种在林子内部的十几株枣树一直无人问津。 灰八爷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特地去泰岳之上的翠云峰找到柳三娘,要来一株据说混有卜木方血统的甜枣树的树苗,带回来将它种在九洞窟里。 来年树苗生根发芽之后,八爷指挥灰仙们采下枝芽,嫁接到林子内部的十几株酸枣树上,后来就有了九洞窟的特产之一——鼠儿果! 鼠儿果指的正是这种长在酸枣树上的甜枣,皆因灰家身体轻盈手足便利,故而攀爬遍生尖刺的酸枣树并不费力,世人因见此果常被鼠类食用,故而谓其名曰“鼠儿果”。 此果入口甘润生津,服食之后益气养身,对修炼法术的仙家们大有裨益,因此八爷做了主,送出七株鼠儿果树给胡家。 好在胡家基本都是肉食,很少茹素,所赠果树日后产出的果子虽少,也足够他们饮食之余凑个茶食,如此这般才算填上了胡翠翠十担白米的篓子。 不不不,你们想多了,这鼠儿果除了富含维生素营养价值高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 仙家们这么喜欢鼠儿果是因为他们日常饮食不规律,经常因为钻研法术修炼上的问题,扭头就钻到小黑屋里闭关去了。 在闭关期间,一连几顿不吃不喝都是常有的事情……这仙家也是肉长的身体,时常吃点好的补一补,是很有必要的。 我告诉小墨,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世人不喜酸枣树,谓其果酸无用,却不知此树无病耐旱,其味可护果苗。 八爷以酸枣为基,嫁接甜枣枝芽,正合那苦尽甘来之意,故能得此灵物。 试观世间百态,莫不如是。 自甲午兴兵以来,日寇屡犯疆界,清师一再败绩。 那清廷自入主中原,掌神器,握重宝,享国至此已二百六十余载,当此国难危亡之际,其又有何作为? 不思与社稷同殉,反而觍颜求和,先割我宝岛,再偿民膏血,行事卑躬屈膝,只求易一时之安,此等作为无不助长日寇喧嚣戾气,餍其饕餮之欲。 丙子年日寇再来,此番贼子胆气已足,竟觊觎神器,窥伺重宝,意欲染指河山,此诚危及存亡之秋也。 天幸我华夏国运不绝,临此亡国灭种之绝境,四万万同胞同心死斗,前后酣战一十四载,其间无数英雄喋血,方有凶顽授首,四海之内再现升平。 这生死危机到来之时,焉知不是国运转机的开始? 我一时有感,不自觉将话讲得深了,自然又在小墨那里惹来无数问题。 见状,我哈哈一笑,告诉小墨,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因果循环,乃是天机,皆不可轻易泄露。 更何况纸上得来终觉浅,尘世间种种际遇,只有亲身体会方能有所感悟。 小墨闻听是天机,只能悻悻作罢,不免抱怨说自己无耳目之聪,这下又错过多少因缘际会。 我安慰小墨说,君得一长,必有一短,如此方合天道。 君之博闻强识冠绝四海,自然不免缺耳少目,此皆小缺小憾,不必挂怀于心。 譬如那灰家,搜集物品的本事自认天下第一,若世间恰逢荒年,人类取食无处,灰家却个个余粮满仓。 有这等本事打底,灰家若再学会经营之道,早就以一搏十,富甲天下了。 可他们偏就学不来这些,而且还花用无度,能像小六子那般吝惜金钱宝物的,实属万中无一。 我话音未落,只听门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搭档,搭档,我方才听见你说到‘宝物’二字?难道六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又有什么发现不成,速速讲来,不可欺瞒于我!” 呦呵,山东这地方真邪门儿,说谁谁到啊。 我见小六子回来,正好就此歇过话头儿,于是开口问道:“六子,你此番前去事情可都办妥了?” “六爷我亲自出马,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儿?搭档你放心吧,刚才那个客户的宅邸,我亲自去看了,房间里阴阳调和生气充沛,没有一丝邪气阴气。依我看,那主儿纯粹是疑心生暗鬼,故而时常心惊肉跳。哎呀呀,如此看来,你当日只要了他五千块,真是下刀太轻了,不如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看能不能找出个由头让那人多出点儿血才好。” 我笑着摇头制止了眼冒金光的小六子,劝诫他道:“贪为原罪,痴迷钱财非但得不到福报,反而容易招惹祸端……正巧刚才我在给小墨科普你这双搜宝鼠眼,话音未落,你这本主儿就来了。” “什么啊,搭档你方才口中宝物宝物的,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情啊,害我白欢喜一场。不是六爷我吹,这搜宝鼠眼的天赋确实世所罕有,整个灰家数百年来都未见到有六爷我这等的人才现世。” 关于这一点,小六子倒没有信口开河。 上回去九洞窟拜访,灰八爷不但赐给我鼠道人传下的《观风望水术》,还顺便讲了不少在灰仙家族中流传的轶闻,让我着实开了一番眼界。 据灰八爷讲述,上古大战结束后近万年的时间里,整个灰仙界拥有搜宝眼天赋的异才仅仅命世了十余位,无一不是仙家翘楚。 灰家曾做过一次统计,发现这十几位拥有搜宝眼天赋的灰仙,虽然何时命世的规律难寻,却有一个诡异的共同点,那就是其父母必有一方是眼力非凡的灰仙,这眼力即便达不到搜宝眼的地步,也是一时之秀,往往负责替灰家掌眼鉴宝的事务。 如果说搜宝眼遗传自鉴宝眼,那为何灰家的鉴宝眼代代常有,而能辨识阴阳的搜宝眼却往往隔上数代才出一位?鉴宝眼与搜宝眼到底有什么因果关联? 当时灰八爷摇头苦笑说,灰家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搞清楚缘由,只能归结为拥有搜宝眼的灰仙际遇非常,属于天赋异禀。 说到这里,我不免陪着八爷慨叹了两句,仿佛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 突然我心有所感,连忙问道:“八爷,请恕小侄鲁莽言出无状,小侄觉得八爷您似乎并不以眼力见长,此番再联想到六弟那难得的异禀,因此小侄斗胆揣测,莫非六弟他与当年离家出走寻找血参的那位灰家前辈有什么关联不成?” 八爷闻言大惊,连连以手抚额,脸上神色变幻,似有悔意,嗟呀良久,不禁长叹一句:“罢了,这都是命啊。” 说完,灰八爷转身向远处大步而行,同时摆手示意让我跟上,一直走到九洞窟一个僻静无人之处时,他方才停下脚步,轻声向我说出了当年九洞窟的一段隐情。 古凶余孽—打眼内情 原来这个拥有搜宝眼的灰小六果真如灰家前辈预言的那般,出身于一个鉴宝眼的家庭。 灰小六的亲生父亲,一位大号叫做灰四眼的前辈高人,正是一位拥有鉴宝眼的鉴宝大师,也是八爷少时最要好的玩伴。 有朋友问了,这位灰四眼前辈为何不像八爷那样拥有一个排行字号? 道理很简单,因为此公只爱好鉴宝,平日并不如何钻研术法,就算九洞窟的灰仙们再不能打架,也没沦落到需要靠鉴宝眼出去打天下的地步。 更何况在灰仙们看来,比武斗狠乃莽夫所为,能靠眼力吃饭,还有动拳脚的必要么?因此灰四眼前辈在五仙大比中的排名有些惨不忍睹。 按照五仙家的习惯,只有排名前二十的仙家常有机会去江湖上走动,因此报字号报到十九二十就差不多了。 排名再靠后的仙家,手上的功夫未免就有点儿潮了,在江湖上对人报个三四十的排行,是生怕对头不知道你的本事差,不肯出力揍你么? 再说咱华夏盛世绝非那蛮夷之邦,报个字号连什么三十四、五十六都能整出来,未免也太登不得大雅之堂了。 因此五仙大比上排名靠后的仙家一般都呆在家里处理家族事务,即便事有万一非要报一声字号不可,那干脆报一声本名拉倒。 比如我身边就有这么一位,自从五仙大比之后,一直报本名行走江湖,谁若胆敢喊她的排行字号柳小五,那是立马就跟你翻脸动手! 灰八爷说他这个发小浑身上下毛色漆黑如墨,偏又生了一对黄眉,远远望去仿佛多长了一对眼睛,因此得名灰四眼。 据说此公当年眼力冠绝灰家,性子却古板迂腐,又是个直肠子,向来心直口快,临事不知变通,八爷十分头疼这位挚友的脾性,觉得他早晚要惹祸上身。 说到此处,八爷显然动了感情,频频用袖口抹眼睛,不住地摇头叹息道,如果能早知道灰四眼日后会在给胡家鉴宝的时候走眼,之后又赌气出走要寻找什么劳什子的血参;八爷说什么都不会出去行走江湖,当日自己若能居中转圜一番,兴许事情不会闹到如今这般田地。 说到痛处,灰八爷慢慢地闭上了嘴,两只眼睛愣愣地盯着前方发呆,显然沉浸到了往日的回忆当中,我自然不便出声惊扰,于是陪在一旁默然而立。 良久,八爷才从回忆中惊觉,他自失地一笑,接着告诉我当年一段最为隐秘的往事。 灰四眼当年之所以会走眼,绝非他看得不准,相反是他看得实在太准了! 后来八爷在鼠道人的帮助下,从那个蒙族王公的府上追回了胡家失宝,也曾仔细查看过那件宝物。 灰八爷坦言,他自己都能一眼看出这玩意儿绝非胡家累世传家的宝贝,因为那东西的器型实在太怪了,就像一个高腰的铜铸提壶,壶肚子上还横三竖四地插了七根管子,也不知胡家到底从哪里搞来的。 这东西铸造的年头明显不长,属于近几十年才出炉的东西,材料也是普通的铜料,不知道具体做什么用途的。 其实八爷自己也认为,这破玩意儿的最大用处就是回炉炼成铜水! 但八爷毕竟为仙老成,既然胡家如此重视,大老远儿地请出灰家来鉴宝,可见当年胡家为了得到此物绝对费了一番功夫。 所以当初如果换作八爷,他绝对不会像灰四眼那般把话说得太绝,只会委婉地表示此物用途不详,在有求之人手中兴许有什么特殊的用处罢了。 若能如此,也不会牵出后续那诸多麻烦事儿来。 当年旁观鉴宝的胡家老仙觉得,既然是以眼力闻名的灰四眼都说这个破壶不值钱,那干脆随便处理掉拉倒,于是把这个提壶和一大堆破铜烂铁一起打包,委托胡家的人类出马仙寻找门路出让给了旁家。 也是合当有事儿,灰四眼鉴宝之后不久,一位黄仙到胡家串门子,这黄仙曾在人世间行走过几回,颇有一些阅历。 那天他和胡家老仙先攀谈了几句家常,之后就连声恭维胡家近来生意兴隆,买卖日进斗金。 胡家老仙都快听懵了:“还日进斗金呢,我们家现在都靠卖祖产过活了。” 那黄仙闻听不由得一愣,说到:“老胡,你别开我的玩笑了。” 接着一指旁边供桌上的一只铜制提钮瓶子,说自己在人间行走之时,见过与这铜瓶一般形制的物件儿,店主人开价足足数百两白银。 即便刨除一半儿的水份,想必也是名贵之物,你们胡家拿如此宝贵的铜瓶当花瓶使,还敢说没有发财? 胡家老仙这才知道一直被他当成花瓶使唤的铜瓶子居然是个宝贝,当场便拔出了安插在里面的花卉,倒转瓶口将肚内的净水控干,又取来一方粗布细细擦拭铜瓶,心里美滋滋地和吃了蜜糖一般。 结果黄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直接让胡家老仙掉进了冰窟之中:“可惜老胡,你还是没福气啊。这里只有一个铜瓶,应该还有一个高腰的铜铸提壶,肚子上开有七八个口子,如果两个物件搁在一起凑成一套,价格还能再翻个四五番呢。” 胡家老仙闻言过后,心里犹如一百头羊驼奔腾而过,胡家原来有这玩意儿来着,在收拾老祖宗留下的藏宝时,这两件东西本就搁在一处。 不过谁也不知道那个铜铸提壶能做什么用,只觉得这个铜瓶趁手,就拿它当花瓶使了。 最要命的是,连灰四眼也看不出铜铸提壶的用途,所以不久前胡家已经把它贱价处理了。 送走了做客的黄仙,老胡仙立刻发动所有能联系上的出马仙去寻找那个铜铸提壶,然而铜壶已经被卖出去半个来月了,眼下却上哪儿寻找? 胡仙们越想越气,所以动不动就籍着由头去找灰仙们的麻烦,从此赤烟阁与九洞窟之间结下了梁子,直到灰八爷出手追回了失宝,两家的关系才逐渐缓和过来。 古凶余孽—聚沙成塔 听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灰胡两家之间数十年的恩怨情仇竟是这样结下的。 同时我也不禁为灰四眼前辈的遭遇抱不平,那种材质平平用途不明价格却意外高昂的东西,多半儿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不寻根究底,仅凭他人一句价值不菲就去盲目追捧,不是利欲熏心又是什么? 就好比抽鸦片用的烟枪,即便雕金砌玉做工再细,这种害命误国的东西也一文不值! 我这几句话很对灰八爷的脾胃,登时又博得老人家一番夸奖。 八爷他挑着大拇指说:“贤侄年齿虽轻,见识却着实不凡。贤侄所言甚是,昔日老夫将那东西送还之时,都怨吾年轻气盛,又心伤旧友失联,一时言语失察,便在胡家惹动一场干戈。若非翠翠……咳嗯,胡老太她为人稳重,居中极力转圜,这场风波还不知如何收场。后来听胡老太讲,胡家虽然拿回了失物,却一直未找到愿以高价赎买那两件铜器的买家,故而至今还搁在藏宝库中发霉。多亏胡老太长袖善舞,继承家业之后持家有方,再者胡家毕竟是名门望族,世间人类弟子众多,所以在几方能人的勉力维持下,虽然赤烟阁家大业大开支浩繁,也勉强支撑到了今日。” 说到此处,八爷又忍不住一声长叹:“这些年来,老夫曾多次私下里回想此事,却仍有些细处参悟不透。说来真是惭愧,当年与贤侄先祖结伴行走江湖之时,老夫就不善出谋划策,只能在一旁奔走效力,一应大小事务全赖吾那兄长拿定主意;贤侄自幼聪慧,绝类吾兄,或能替老夫参详一二。” 我连忙拱手施礼:“八爷您过誉了,尊长有愿,晚辈自当从命。不瞒八爷,小侄也是心直口快之辈,说话做事一向没甚遮拦,眼下既当着至亲长辈,心中有话那便说了。敢问八爷这些年来,可是为那黄仙口中转述的有人类豪商愿以千金求取胡家宝货之事而挂怀么?您一直想搞清楚,到底这失宝果真价值千金,还是那黄仙有意布施迷烟,意欲暗中离间胡灰两家?” “唉呀,贤侄真有闻一知十之能,吾兄若地下有灵,知子孙贤能如此,当可含笑九泉矣。岂不正是如此?贤侄有何高见,可速速讲来!” “八爷谬赞,小侄愧不敢当。小侄斗胆请八爷熟思,若这两件铜器果真在人世间可值千金,却为何数十年光景一直无人上门求索?您老当年斩妖夺宝,定然名动江湖,所以倘若当真有人愿以千金易宝,那么在江湖上打听出宝物的下落绝非难事,即便买主儿不知此物已然归于胡家,也应该前往九洞窟当面求恳八爷出让才是。敢问八爷,这些年府上可曾来过此等人物否?” 在得到八爷否定的回答之后,我接着分析道:“依照小侄愚见,当年那黄仙即便无意离间胡灰两家,这言谈不实,有所隐瞒却是一定的。小侄大胆猜测,那黄仙口中愿以千金求宝之人应当确有其人,但绝非什么豪商,正是那个被八爷您和吾家先祖联手诛除的外道妖僧!” 我略顿了顿,让一脸震惊的八爷略微消化一下:“八爷您想,那妖僧身为王公上师,籍着王爷的威风,享受王府的供奉,平日里定然呼风唤雨,用度不愁,如何会将骗宝之人几百两银子的贿赂放在眼中,为了这点银钱就横生枝节?当初那宵小之辈到底如何说动妖僧喇嘛为其出头,来和八爷您这等人物结怨?以小侄看来,这两样古怪的铜器定属外道邪教中所用的邪器,对那妖僧而言至关重要,所以它才不惜以千金求购。然而诛除妖僧之后,吾家先祖被人窥破行藏,从而引来王公的报复。章家早就提前跑路,只给歹人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宅院,此事在江湖上反响颇大。因此世人都以为那铜器落于吾家先祖之手,有意者都在拼命寻访一直杳无踪迹的鼠道人,自然无人去赤烟阁求购此物;而赤烟阁由于八爷你的缘故也羞于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却不知八爷觉得小侄这番揣测可有几分道理?” (世人肉眼不识真仙,绝少有人想到那只与鼠道人出入相随的大老鼠其实大有来头,因此只注意到‘王爷悬赏缉拿鼠道人,而鼠道人连夜舍弃家宅逃跑’一事,这才把下落不明的铜壶安在杳无踪迹的鼠道人头上。 此外赤烟阁胡仙作为本事唯一知情人,他们也不好意思把灰八爷来胡家还宝的事情说出去……因为那天他们被一个灰仙揍了个满地找牙,素来眼高于顶的胡仙嫌这事传出去丢人!) “唔,世侄此番分析鞭辟入里,令人茅塞顿开。在老夫看来,事实八成乃是如此。天可怜见,经此一事,我灰胡两家除了无端生出隔阂与成见,竟然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深深连累了吾那兄长,真是一场无妄之灾!可是贤侄,老夫此刻仍有一事不明,黄家与我灰胡两家同为五仙子弟,冠冕堂与九洞窟又素无仇怨,那个黄仙处心积虑地算计九洞窟与赤烟阁,到底有何目的?” “八爷容禀,小侄前些年曾与六弟一道为搭救一无辜女子,愤而出手袭击了幕后弄鬼的妖人。那妖人敌不过我等,遗下一枚指环之后重伤逃遁了。当时六弟觉得指环材质特殊,没准儿对那妖人有甚特殊意义,便嘱咐小侄好生收藏,以免再落入妖人之手。后来小侄无意间卷入一场争端,还因此和地府方面起了一些小误会,多亏六弟仗义为小侄出头,特意邀请能走阴的黄家九妹前来助拳。谁知黄九妹一见我等,便对这指环喜爱非常,声称曾在黄家见过此类宝物,我等由此从她口中得知这指环有加强幻术之能。依小侄浅见,兴许那两件铜器对黄家有甚特别用处,只因涉及幻术机密,那黄仙不便明索,于是仗着家资巨甚,以言语鼓动胡家高价卖宝,到时再暗中委托出马仙以重金从人类手中收购,便能瞒天过海,故而其言语之间隐约其词,不肯言明实情。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黄仙未料到铜壶辗转落入同样愿以重金求购的妖僧之手,后来因八爷您斩妖夺宝,以至于这两件铜器名头儿实在太大,牵扯方面过多,那黄仙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再次求购,只怕今生难以如愿了。” “嗯,贤侄所述之事,老夫也有所耳闻。哼,什么兴许,依老夫看,实情一定就是如此。那黄家向来说话藏头露尾,行事好不干脆,老夫早就看他们不惯,只盼此事真如贤侄所料那般才好,活该他黄十三不能如意。吾那六儿也是一等不成器的,与这般人物的后人来往过密,又能有什么出息?还望贤侄日后在外行走之时好生提点六儿,叫他少与黄家之女来往才是!” 我连忙低头拱手称是,暗地里却偷偷吐了下舌头。 八爷他的气性好大,为了一个搅了自己好事儿的黄三郎,竟然将整个冠冕堂都记恨上了,连带着对正在和小六子处对象的黄妞妞也意见颇大。 小爷我的肩膀甚窄,可替六子你背不动这么大的黑锅,再说黄妞妞也不是我老婆,总之死耗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九洞窟正花厅之内。 “阿嚏!咻,是哪个混蛋在背后说俺的坏话?算了,不管他了,今天六爷我高兴,请哥儿几个敞开肚皮喝油。来,都满上,都满上!咱事先说好喽,每人一瓶花椒油,喝不完的不许走啊。” 古凶余孽—开炉化宝 却说八爷在我的帮助下,终于解开了心头多年未解的谜团,这下真是神清气爽,喜笑颜开,一定要亲自带我遍游九洞窟。我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开眼界的机会,当下立马表态:“故所愿,不敢请耳。” 在游览九洞窟的路上,八爷又给我讲了一些小六子年幼时的琐事儿。 原来灰仙们时常伴着人类居住,因此也学去了不少人类的生活习惯,比如灰仙也喜欢组织家族里刚刚懂事的小灰仙们“抓周”,也好看看这些九洞窟未来的主人翁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其目的不外乎讨个吉利的口彩。 当然了,灰家没有人类那么多讲究,到了抓周的时候,成年灰仙一齐出动,各自去相熟的人类家中随便借些东西回来应应景儿,用完之后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便是。 灰八爷说,当年正好是他亲自主持小六子那一批小灰仙们抓周。 那天八爷特地变成人形,将所有借来的东西用一个大盒子盛了,又随手从盒子里掏几样东西扔在地下,让小灰仙们排队上前抓周。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挺正常,轮到小六子却出了一个变故。 八爷因为心伤老友的离开,又可怜小六子的母亲早丧,于是将小六子打小养在身边,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看待。 八爷深知小六子极贪口腹之欲,于是抓周的时候,八爷在手中的几样东西里偷偷混入了一颗糖果,就是想逗逗小六子开心,看看他会不会去叼那颗糖果。 谁知小六子对扔在地下的东西竟然毫不理睬,反而兴致勃勃地盯上了八爷手中的盒子,他上去一把抱住八爷的腿脚,示意八爷放下那个盒子,接着尾巴一摇钻了进去,最后从盒子里叼出一个泥偶。 小六子离奇的举动让八爷感到十分意外,于是八爷捧起那个泥偶仔细观察,经过一番查看终于发现了问题。 原来那泥偶的底座竟不是泥塑,而是一整块矿石镶上去的,之后八爷轻轻磕掉底座上的泥封,惊奇地发现那矿石竟是一块品质非常差的土灵石,灵石上的法力如此微弱,几乎连见多识广的八爷都瞒过了。 当时八爷激动得热泪盈眶,灰家列祖列宗保佑,天兴我九洞窟,竟然降生下只在传说中存在的极品天赋搜宝眼! 为了保护小六子的安全,避免他得知生父赌气出走的内情之后,脑袋一热再去找父亲和血参,八爷严令九洞窟所有灰仙从此不准再提及灰四眼与小六子之间的关系,如果真碰上非要提及不可的场合,也一律以“那个灰仙”来代替。 所以小六子长到这么大,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就是灰四眼的儿子。 前些年小六子跟我讲八爷过去的传奇,还半开玩笑地提了灰四眼前辈一句,调侃这位灰仙实在有些迂腐。 六子说人活着总能寄希望将来有翻身的余地,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得为此背负上几世的劣名。 却不知这死耗子有朝一日得知其中的实情之后,又作何感受呢?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暗暗叹息,八爷此举虽属关爱小六子,但未免有些矫枉过正,这种事儿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一旦小六子从其它渠道得知隐情,必然铤而走险去寻找那传说中的延命至宝血参,一来告慰其父灰的在天之灵,二来看能不能在寻宝途中顺便捡骨归葬。 这种为父尽孝之事,拦是拦不住的,再说我又凭什么阻拦? 我只希望在那一刻来临之前,能够籍着如今的地仙会积攒起足够的实力,将来即便我们两个捆在一起也无济于事,也总好过小六子独自前去白送人头。 在听八爷讲故事时,我不由地生出一种感觉,小六子将来肯定会有抛下一切,义无反顾地寻找血参的一天。 只是后来我没料到这只死耗子居然做得如此决绝,说好两人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他竟然半路从药店里偷来安眠药,下在我点的饭菜当中,想趁着我吃药后昏睡不醒之机独自溜走。 幸亏小爷这人口淡,一点儿辣椒都吃不得,因此没动那重口味的饭菜,只偷偷啃了一个面包充饥,否则登时就着了小六子的道儿了。 只是小六子万没想到,我自打听八爷讲了昔年轶闻之后,便猜到小六子将来很可能独自落跑,因此提前做了一番手脚,这才及时阻止了他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 之后我们地仙会又历经各种艰难险阻,终于破解了关于血参的千古之谜,还救回当初因寻找血参而被囚禁的灰四眼,最终以“小六子父子团圆,灰八爷旧友再会”收场,真是可喜可贺。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后续再讲不迟。 那一日八爷引我遍游九洞窟,除了讲述这些昔年旧事,还顺路展示了一下灰家的“聚宝鼎”。 当然了,此“聚宝”非彼“聚宝”,并不是传说中往里边丢一个铜钱便能生出十个铜钱的聚宝盆,若灰家真有那种玩意儿,还至于穷得灰头土脸么? 灰家的“聚宝鼎”更类似于人类炼化金属的坩埚,专门用于将灰家搜集来的天然蕴含法力的灵石进行提纯。 聚宝鼎首先将天然灵石中不含法力的部分一步步剥除,只留下富含法力的部分,之后再将筛选出来的灵石重新加热炼化,使之凝结成一块新的灵石,从而达到升级灵石品质的目的。 天地间的灵石都在天地大道的不断演化之中生成,法力含量较少的低级灵石自然要比法力含量较多的高级灵石多得多。低级灵石与高级灵石之间有着天壤之别,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我可以举个简单的例子。 通常而言,同一辈的五仙家当中,狐仙要比灰仙能打架,一来胡家的火系法术本就有利于对敌,二来胡家人比较冲动,从古至今打架的次数冠绝五仙家,自然临敌经验丰富。 而且胡家尤其注重总结前辈狐仙的对敌经验,家族内部时不时要组织探讨和互相切磋。 不过世事总有例外,八爷就是他那一辈当中最能打的一个,尤其是通过一番江湖历练,八爷自创了使用土系法力外加一些道具辅助来施放其它五行法术的法子,此等技巧十分了得,以至于当时很多前辈狐仙都不是八爷的对手。 古凶余孽—炼化灵石 细究其原因,无非五行法术之间互相生克,而五仙家又各有专擅,因此对手会根据你出身哪个家族,而在法术上想办法针对你。 例如在比武之时,如果对方使出的招数必须使用水系法术才能化解,那么压根儿不会水系法术的狐仙往往会抓瞎。 再例如胡家擅长火系法术,不仅施放迅捷、手法自如,而且从天地间收集借取火系法力的速度也比其他仙家快上许多,收集法力的速度越快,施放法术的速度则越快。 灰八爷曾说,看胡家人施放火系法术,就和看人类过年放烟花一般,那烟火是连绵不绝。再看其他四仙家放火系法术,好比使用火石打火,光见着火星子乱飞,却很难起到灼伤对手的作用。 最惨的是专擅水系的白家,指望他们施放火系法术还不如直接钻木取火来得快些。 此外,五行法术的威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法术施放者对法术的掌握程度。仙家施放法术的目的是伤敌,而不是为了弄出个火球或者石丸自娱自乐,耗费大量的法力才施放出的法术,最终却被对头一闪而过,就太划不来了。 因此仙家对自己施放法术的出手速度、打击目标的准确度无不有极高的要求,而这些都是经过无数次练习才能掌握的。 小时候我曾经和小六子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你懂的,像小六子这么馋的耗子,一天到晚那张嘴里是不空的,随时要在沙发上摆一盘花生打牙祭。 他首先伸爪子去够盘子里的花生吃,待爪子够不着了就换尾巴,当盘子里剩下几粒花生的时候,用尾巴也够不着了。 那惫懒的耗子也不知道挪挪自己的屁股,却用一招土丸石炮把面前的花生壳对着盘子里的花生打出去,将花生打到对面的墙上再冲着自己反弹回来,他又用尾巴凌空卷住飞来的花生大快朵颐。 如此这般竟从未失手过,你说小六子从小到大一共练习过多少次土丸石炮? 在我结识的所有灰仙当中,小六子绝对属于那种不爱练习法术,又天性懒惰的家伙,毕竟这搜宝眼肯定属于文职,九洞窟说什么也不会派自家的搜宝眼出去打架。 所以除了八爷,根本不会有人来督促这只死耗子勤修法术,自然惯得他一身懒散的毛病。 即便如此,小六子的土丸石炮也练到爪子上生茧,就更别提九洞窟中那些勤奋的灰仙了,尤其是八爷,他施放过的土丸石炮的次数当真要以天文数字计算! 这也是我为什么只能学习理论法门却不能学习法术的原因。 我拥有连小六子都佩服的气感,学会施放法术本是手到擒来之事,但受限于我自身的奇葩体质,肯定无法频繁地练习法术,否则未及熟练掌握施放技巧,我已把自己的本命木消耗没了。 我施放一个法术不难,反正小爷现在青春年少,放个一两次肯定死不了人,但尴尬的是我施放的法术根本打不着人,即便打几米开外的固定靶都会脱靶,这样的法术还有什么用? 不要以为我危言耸听,过去曾有练习开弓射箭的倒霉孩子,因没控制好张弓开射的力度,结果射出的第一箭就扎到自己的脚面上! 题外话暂且说到此处,总之灰仙专擅土系法术,他们施放的土丸石炮速度快、威力强,放别的法术的效果则稍微差一些。 因此当年八爷为了争一时意气与胡家同辈下场动手的时候,很多胡仙都欺负八爷是个灰仙,于是一开场就费半天劲儿在自己身上施放了一个木系青藤甲,其意图无非是以木克土,来对付八爷最拿手的土丸石炮。 但他们万没想到,真正动上手之后,八爷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藏火种的竹筒,而后几口气将竹筒中的余火吹亮,紧接着对着火苗放了一招土丸石炮,将用法力固化了的火焰当成石子打出去,这哪里还是什么土丸石炮,分明是胡家的飞火流星! 所以那些胡仙反被八爷克制住,一个个被烧得灰头土脸。 不过八爷这招运转五行再厉害,依旧还得消耗土系法力,他每施放一次法术,身体周围的土系法力便被借去一分,待到将附近的土系法力借取一空之时,仍然会落入难以为继的境地。 然而如果当时灰八爷手上攥着两块土灵石的话,情况就能大不一样了,在借空身体周围的土系法力之后,还可以借土灵石上的法力,那法术就真地连绵不绝了。 不过五仙家严禁后辈在切磋时使用灵石,因为总有人打着打着就红了眼下狠手,如果使用灵石的话,即便最后未闹出人命,也很容易导致不自觉地借取了过多的法力。 借法的仙家将来总得炼化生气一一还帐,自家身体肯定吃不消,所以这种打法根本不是比武而是拼命! 不过话要分两边儿说,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节,谁还管将来如何还账的问题?即便要死,也得拖一个垫背的。 灰八爷告诉我,五仙各家的当家老仙手里应该都攒着几块压箱底儿的高级灵石,以防备将来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既然你想吃掉俺们九洞窟,无论如何也得崩你几颗牙齿下来。 八爷一脸歉意地说,因为我并非九洞窟的灰仙,所以灰家收藏的灵石不便向我展示,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虽是至亲也不得破例。 我自然表示理解:“八爷过虑,此乃国之重器,不可示人也属情理应当。” 话赶话说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八爷要表达的意思,原来八爷在绕着弯儿给我解释灰家“聚宝鼎”的用途。 毕竟老仙手里的灵石是用来压箱底儿保命的玩意儿,自然贵精不贵多,只求灵石的品质越高越好。 可天地间自然形成的高级灵石就只有那么几块,可全天下的仙家都对此有很大需求,自然就僧多粥少供不应求了,因此人工合成的高级灵石便有很大的市场可以开拓。 这好比自然界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会生成天然金单质,俗称狗头金,但狗头金的含金量一般不会超过95%。 而人们日常所说的千足金乃至万足金,专指含金量在99.9%到99.99%以上的金块,这种纯度的黄金不可能自然形成,必须依靠人工提纯。 但天然形成的狗头金由富含金元素的岩浆在地层中自然冷凝形成,因此十分罕见且形状千奇百怪,特别受到金石收藏家们的追捧,以至于含金量相对较低的狗头金的价格反而远远高于万足金。 很多人拥有传家的纯金饰品,但家里能收藏狗头金的却很少,不是真正的豪富绝对摆弄不起这玩意儿。 古凶余孽—捋我虎须 八爷说他们灰家熔炼灵石所用的方法类似于人类提纯黄金的浮选法,只不过由于黄金比重大,完全融化成金水之后,浮在表面的是杂质,沉在底下的是黄金。 而灰家炼宝正好相反,事先找来若干仙家在“聚宝鼎”上方协力运转某系法门,比如土系的坤行无疆,吸引灵石当中的土系法力在熔融矿物的上层积聚,再将这部分熔化产物刮出来,在冷却炉中铸造成新的灵石。 而沉到底下的则是没有法力的杂质,灰仙们会趁热把它们刮出来扔掉。 八爷坦言灰家的“聚宝鼎”缺陷甚大,受技术所限,目前能熔炼提纯的多为土、火两系的灵石,水系灵石只能熔化水晶石一种。 而对于木系灵石,虽然名字中带着“灵石”两个字,实际上却属于一种古代树木的化石,一旦放到“聚宝鼎”里加热便化成灰了。 不过柳家可以通过培育吸纳木系法力的灵树的方法,不断获得含有木系法力的树枝,这玩意儿可等同于木灵石使用,虽然生成高级灵石的概率低一些,但只要假以时日,柳家也会有所收获。 目前问题比较大的当属黄家需求的金系灵石……并非没有提炼技术,而是仙家能搜集到供提炼的金系灵石太少,没原料自然无法进行深加工。 当然了,由于你懂得的原因,灰八爷并不替黄家发愁,按照他的原话:“既然你们黄家有的是金银,大可以去兑仙市上购买高级灵石,多大点事儿啊。” …… “搭档?搭档?好吧,这可是你逼我的,着家伙!” “唉哟,哪个混蛋拿砖头丢我?死耗子,又是你!” “你活该!我说搭档你如此下去可不行啊。咱俩说着说着话你就开始魂游天外,这毛病得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六爷我真担心你哪天走神儿的时候,再被妖精夺了舍去。上一次咱俩聊天你跟我讲了什么来着,对啦,密宗的那个狮驼岭主,就是因为自己陷入冥想太深,才被小偷砍了头,要我说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蠢了。” “既然叫不醒,六子你倒是多叫几声啊。再说那个被盗贼砍下头的倒霉蛋儿叫尸陀林主,怎么到你口中竟成了狮驼岭主了?尸陀林主是密教传说中能镇压死者灵魂的神灵,咱们现在应该还打不过它,所以六子你还是口中积点儿德吧。对了,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其实剩一句话就说完了,我只想告诉你那个买走咱们镇纸的人,他家里挺干净的,没什么妖魔邪祟。” “我去,为了说一句话,六子你就给我一板砖?再如此下去,我非让你拍傻了不可。” “搭档你现在已经够傻的了,估计将来也傻不到哪里去,否则人家小墨干嘛老喊你傻缺呢?行了,你刚才走神的时候都想了些啥啊?” “我……算了,就此打住吧,再傻缺傻缺地叫,一会儿把小墨引出来就麻烦了。我刚才在回想上次去九洞窟做客时,八爷展示了一下你们九洞窟的‘聚宝鼎’。不得不说六子你很有一套啊,我直到那时才弄明白,小时候你捡来的那些破铜烂铁和碎砖瓦块都干什么用去了。” 一听我用“破烂”来形容他那些“宝贝”,小六子当下便一吹胡子:“搭档你再说‘破铜烂铁’这个词儿,六爷可跟你急啊。什么破铜烂铁啊,那叫灵石懂不懂?九洞窟若非有我这个搜宝眼坐镇,哪儿能有这么些宝贝送回家?其他四仙家早就对你所谓的这些‘破铜烂铁’嫉妒到双眼通红了好不?在六爷我尚未崭露头角之前,灰家已经将近五百年没用过提炼术了。前辈灰仙们传下来的‘聚宝鼎’里边都落了好厚一层灰,再不使用便要生锈了!” 小六子又告诉我,灰家的提炼术实际是上古时期妖王们的炼宝术的改良版本。在上古时期,仙家们大多数是专门负责给妖王提炼灵石的工匠,传说在无比珍贵的高级灵石之上,还有极品和顶级两个位阶的灵石存在。 灵石的位阶越高,其中所蕴含法力的浓度则越高,炼制的过程也越危险。 尤其那些顶级灵石,只能通过炼制的途径得到,稍有不慎便会发生剧烈爆炸,动不动连炉子带工匠一起报销掉,而那些妖王偏偏逼着仙家们每天去炼制顶级灵石。 若非被逼到这个份儿上,当年仙家这一帮技术人员怎么会最先起来造妖王的反? 然而当年那些妖王为什么一定要炼制顶级灵石,小六子就不知道了。 “使用顶级灵石兴许只是妖王们摆阔的方式?”我记得小六子最后是这样总结的。 有书则长,无话则短。小六子既然说那位客户家里的风水没有问题,我就将此事忘诸脑后。 大约又过了半个来月,我和地仙会的全体成员一道外出吃烧烤打了牙祭回来,一上楼便发现自家房门上被人用红油漆写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骗子”! 我去,这不是明摆着要砸我的招牌么?大爷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粉红猫啊? “六子,你手底下那些眼线都是饭桶吗?这都让人掏了咱家的老巢了,为什么没人来报告?” 真不能怪我生气发火,现在我住的这个房子还是当年在国企上班时买的一套旧公寓,不但面积小没电梯,还是个顶楼把头。 但凡住过顶楼的人都知道,这种地方冬天冷夏天热,居住条件相当不咋地,自打我搬过来,整层顶楼只有我一家住着人。 平时倒也挺僻静没人打扰,然而一旦有事儿,那是连个目击证人都找不到。因此我在小六子的劝说之下,用每天每鼠五颗花生的高价,雇佣了十几只耗子轮班儿替我们放哨望风。 可即便我如此谨慎,依旧被人摸到门儿上泼油漆,那下次会不会有蟊贼溜进来把我的全部家当来个卷包烩呢? 好在小六子他也因为被掏了老巢而气炸了肺,这样一来我还稍微平衡一点儿,否则我都要疑心那些花生工钱是否被这只死耗子假公济私了。 只见小六子脸色通红地冲着灰六金刚一顿咆哮,六金刚们听完后点点头,立马摇着尾巴窜了出去,不多时拖着四五只浑身发抖的耗子回来。 古凶余孽—抓住你了 那天小六子上去便是一阵吱吱啾啾,那几只耗子怕得更厉害了,一个个缩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小六子见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拖起一只来就审问。 在喷了那个倒霉蛋儿一脸唾沫以后,小六子恨恨地将其丢在地上,挥挥手让灰金刚们把它们拖走。 接着六子便转头对我说:“搭档,这几个货倒没有偷懒儿,它们今天下午看见一个人手里提着个墨绿色的挎包来敲咱们的门,便以为是送邮件的。六爷我真服了,有提着油漆桶送邮件的么?这群蠢货不能再用了,赶明儿六爷我得费心思找些聪明点儿的来当差。” “六子,再找人手来看家是必须的,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抓到这个给咱家大门泼红油漆的混球,然后从他嘴里挖出那个要搞咱们,诬陷咱们是骗子的幕后黑手。” “搭档你放心吧,幸亏这几个饭桶记住了那个泼咱油漆的混蛋身上的味道,六爷我才破例允许它们领着六金刚去抓人来将功补过,否则我早把它们从五楼扔下去了。” 一天后。 “噢,你是说袁老板因为他家最近老出怪事儿,所以认为我当初卖给他一个假镇纸冒称镇物,他心里气不过,便给了你一千块钱来上门儿泼我油漆?” 我面前被捆在椅子上的是一个一脸倦容,哈欠连天,一双三角眼填满了眼屎的小个子男人。 此人平日肯定不怎么注重个人卫生,浑身上下的衣服邋里邋遢的,可偏偏又一身廉价的香水味儿。 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被是我们刚从那种地方抓回来的。 之前我和小六子接到缺尾的回报说,泼油漆的那个混球找到了,此人在半个小时前进了一家点着粉红色霓虹灯的名字叫做“露露歌吧”的街边小店。 小六子确定目标后,问我需不需要立刻组织人手强攻进去抓人? 而我却笑着摇头,告诉小六子没这个必要,此人八成是个无业的混混儿,因为今天下午的事儿挣了不少小费,心里一高兴便进野店里找流莺风流快活去了。 如此更好,这男人啊,一旦处于贤者时间,自身的精神抗性就低得没了边儿,否则那些古希腊人也不会把妓院开到奥林匹斯神殿里面去。 无非就是想让神殿祭司们能籍着贤者时间那股劲儿,好好的放松精神与宙斯等众神交流,进而获得神谕。 “等他一会儿出来,六子你安排黄妞妞用幻术下手,那个混球必然会乖乖跟咱们回来的。” 果然黄妞妞只用了一个眼神儿,这家伙便乖乖地跟我上了回家的出租车,直到被绳子捆在客厅的椅子上都没清醒过来,还问什么说什么,绝无半点儿隐瞒。 待审问完毕,我挥手示意黄妞妞撤去施放在俘虏身上的幻术,随着黄妞妞眼中精光一阵闪动,那小子立马脑袋一歪,呼噜打得震天响,嘴角还溢出大股的口水。 “我去,这小子什么情况?话说妞妞,你确定你施放的幻术没问题?这样不会搞死他吧?” “大哥大你很啰嗦唉。”黄妞妞不耐烦地用爪子来回拨着自己脑袋顶上那撮卷毛。 直到小六子看不下去,在一旁假装咳嗦了一声之后,黄妞妞才悻悻地解释道,“幻术对受术者的伤害可大可小,一切全看受术者潜意识里最期待什么。为了保证迷惑效果,我们黄家幻术的基本原理就是不断放大受术者的潜意识,直到让受术者在幻觉当中见到其潜意识里最渴望的东西,以此来迷惑他的神智,令他模糊幻想与现实的分际,最终迷失在自己的内心之中。作为一个施术者,我并不能左右受术者看见的内容,但无非是‘贪权者号令天下,吝财者富可敌国,好色者美女环伺’罢了。大哥大你看这小子累成这幅德性,再想一想当时咱们是从哪里抓到这个混球的,摆明了他正在幻境中与心魔颠鸾倒凤来着。此人生性贪色,真中了马上风,一会儿翘了辫子也不稀罕……” 耳听黄妞妞还要继续毒舌吐槽,我赶紧伸手示意她暂停:“算了,咱们先不管他了,我看他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 我转身示意小六子他们到卧室里商量事情,大家都进去之后,我顺手带上了房门:“六子,我原以为是道上的哪位朋友见咱俩最近这么发财,羡慕嫉妒恨之余,雇人下手来恶心咱俩,因此本想把这小子迷晕了再扔到主谋家里警告一番作罢。但听了他的供词才发现,居然是老主顾嫌弃咱们服务质量不高,特地雇人拆咱招牌来了。如果一个应对不好,可是会砸牌子的。” “哎呦,真麻烦,照六爷我的意思,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搞咱们,那还多啰嗦什么?直接找到袁老板的门上教训他不就是了?算了,搭档你的鬼心眼儿多,你说怎么办吧。” “嗯哼,六子你前半句话的戾气很重啊,这样可不行。咱们现在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当然了,六子你的那一双贼眼,我是十分信任的,肯定不是卖出去的那个镇纸出了问题,而是有脏东西盯上袁老板新置的宅院了。不是镇纸的问题就不属于售后三包,咱们原本不用理会,但现在主家明显有净宅服务需求,所以我觉得咱们可以趁机拓展一下业务宽度,反正又是一桩生意不是?” “高了,简直说到六爷我的心坎儿里去了,你快说怎么办吧。” “主顾眼下正在气头儿上,咱们现在凑上去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因此小爷我得先弄个动静吓他一吓,把他这股邪火给压下去,才好上门儿谈生意。当然也不能把人家整得太狠,万一吓得他撇下宅院逃窜,咱们就白忙活了。” “那具体该咋办呢?” “小爷自有妙计。你等且附耳过来,明天我们如此这般操持一番,任凭那人奸猾似鬼,也得着了小爷的道!” 古凶余孽—幽宅怪事 “同志?同志!你有什么事情吗?这里是市政府机关所在地,如果你没有重要事情的话,请不要在此地逗留,以免妨碍到领导们办公。” 转天一早,在本市政府机关大门前出现这么一号人物,不但趿拉鞋,惺忪眼,头发还乱得跟鸟窝有得一拼。 这幅打扮显然有碍观瞻,于是机关门口领头执勤的保安队长对着一名穿制服的保安一努嘴,那保安只得一脸不情愿地上来准备赶人。 谁知那保安刚刚把一套说辞背完,就见对面这位哆哆嗦嗦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矿泉水瓶子,单手这么一举,将瓶子里多半儿的透明液体倒在了自己头上。那保安见状,眼珠直接瞪圆了,“嗷唠”一嗓子扑了上去,身后的保安队长和其他执勤的保安也红了眼,一拥而上将那人摁倒在地。 “我去,搭档,你们人类真有意思,不就是浪费了一点儿矿泉水洗个头吗?至于这般大动干戈么?” “六子你不懂,用矿泉水洗头绝对没人拦着你,但如果把别的透明液体浇在头上,那事情可就严重了。本来我不想出此下策的,可谁让咱们捆人的手艺潮了点儿,那小子半夜醒来,自己偷偷解开绳子,一下把咱们的内情全都给撞破了。我总不能杀人灭口吧?只能拜托妞妞给这小子再送一个幻术,这下好了,现在那小子即便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自己为啥要在政府大门口用这种姿势洗头。放心吧六子,他身上并没有火种,那些保安仔细搜身几遍之后便会放了他,但闹过这么一出之后,他嘴里的任何言辞都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了。行了,那袁老板消息甚是灵通,政府机关这里出这么大动静,他用不了半天必会得知,咱们天一黑就上门儿推销生意去。” “好耶,做生意去!” 我摇了摇头,合上手里正在录像的手机,转手拍拍衣兜,示意还在一旁恋恋不舍地看热闹的小六子和黄妞妞赶紧爬进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仨得赶紧跑路了。 …… “袁老板是聪明人,我的来意想必你也明白。如今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我故意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用手点了一点茶几上横放的一个手机,示意面色惨白的袁老板查看上面存储的两段视频。其中一段是上午那个倒霉蛋的一番现场经历,而另一段则是我昨天晚上录下来的供词。 “饭道人当真好手段,袁某认栽了!只是这回饭道人你以次充好,坑骗于我在先,袁某不过气愤难平,故而找个朋友来帮忙出出气罢了。你既然已经料理了此人,为何还要上门对袁某咄咄相逼?如果传扬出去,你难道不怕江湖上的朋友们笑话?” “袁老板,您说笑了。若真是在下学艺不精,为您家误点了镇物,早已掩面羞愧逃遁了,如何还敢来上门生事儿,岂不是自取其辱?” “你的意思是?” “章某既是方外之人,钱财俗物已然看不在眼中,只是如今修行不够,仍对世间些许声名挂怀罢了。如今只求袁老板照做一件事儿,到时章某保证让您心服口服。” “也罢,饭道人乃声名显着之人,袁某就再信先生一次。但袁某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照做之后,先生仍不能保我家宅宁定,届时还请道爷自便,袁某区区陋室,就不留客了。” “那是自然。”我略一拱手,转身径直来到一个雕饰古朴的五斗橱面前:“袁老板可速速找人搬开这个橱子,届时一切立见分晓。” “此事却也不难,然而这就是先生要袁某照做之事?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吧?” 袁老板面色狐疑地盯着我,直到我再三肯定地点头之后,他才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有道是有钱好办事儿,袁老板挂上电话不到二十分钟,便有两三个青壮小伙儿上楼敲门。 在袁老板的指挥下,也不用我搭手,几个人扶稳了五斗橱,腰腿一用劲儿,便将那橱子搬开。只见橱子底下靠墙的位置躺着几块淡色夹杂的碎片,似乎是从什么瓷器上碎下来的。 “这就是了。”我一指那几块碎彩瓷,“袁老板乃是古玩藏界的一位方家,想来必然眼力不俗。这些碎片到底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袁老板一看便知。” 袁老板见五斗橱之下果然有东西,总算又信了我三分,于是依言上前将一块碎瓷片捡起来凑到眼睛底下仔细查看:“咦,这上面的图案好像是镂刻的花瓣啊?” “确切一点儿说,应该叫‘菡萏’,也就是即将绽放的荷花花苞,在传说中有圣洁的寓意。对了,咱们民间也有个俗称,管这玩意儿叫‘莲台’。” “什么?先生您的意思是?” “上回袁居士莅临寒舍,在下观你面露红光印堂发亮,此等面相乃上佳的吉兆,预示袁居士日后必交好运,现在看来,你近日定有甚了不得的机缘,有幸请回一尊菩萨灵像。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你既有此等际遇,为何不好生供养观音大士的坐像,反而将其打破,来结一段恶缘呢?” “先生,不,章大师,小人可担保绝无此事!不瞒您说,小人最近确实从朋友手中请回一尊明代观音坐像。圈内朋友都可作证,小人平时是一个持斋念佛的虔诚之人,自打请回这尊观音坐像,小人一直将其妥善安置在静室的佛龛之中,每日早晚顶香礼拜,一应供养绝不敢怠慢,怎会有此等毁像不敬之举。等等,难道……”袁老板说着说着突然止住话头,独自站在那里皱眉思索。 “看来袁居士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妨去静室中验证一二吧。” 袁老板疑心已起,便慌忙告罪一声,急冲冲转身进里屋去了。 待他身影消失,趁着客厅里左右无人,我总算舒了一口气,将脸上的假笑扯下,从兜里摸出一副手套带上,然后一脸厌恶地捡起地上最大的一块碎瓷片,又从另一个衣兜里掏出一个两三寸见方的金属盒子,将那碎片丢了进去,立马合上盖子踹入怀中。 过了十几分钟,只听内室传来袁老板大声呵斥与孩童啼哭的声音,接着客厅房门一敞,袁老板一脸怒容地拖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出来,他身后还紧跟着一个想劝又不敢劝的中年妇女。 古凶余孽—凶物现世 见我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袁老板连忙撇下孩子冲我拱手施礼:“章大师救我!前几日小人出门经商。家中小儿一时顽劣,竟然将供在静室之中的一尊观音大士像取出来捧在手中玩耍,拙妻见了忙去抢夺,谁知争抢之时失手将其打碎。拙妻担心小人回来怪罪,便上街买回一尊器型近似的大士像放在神龛中充数。小人平时持戒甚严,唯恐日常焚香顶礼举止粗鲁亵渎神灵,故而一直未曾靠近神龛查看,再加上神龛中时常燃着香火,这才被瞒过未曾发觉。今日小人得到大师指点,一番细看才发现了端倪,还请大师……” 我嫌袁老板嘴里这个那个的忒啰嗦,于是挥手打断他的话头:“这便是了。昔日毗卢遮那佛在室毗城中托钵化缘,于路拦住了室毗王,室毗王平素不敬三宝,便与佛陀在路上辩法。后来室毗王被毗卢遮那佛说得哑口无言,于是恼羞成怒,竟将佛陀推落水中。毗卢遮那佛回到灵山之后向如来佛祖禀说此事,如来佛祖为了替毗卢遮那佛出一口恶气,特地颁下法旨,调遣座下神兵连夜将室毗王擒住扔到城外河中,浸足三日三夜方才作罢。袁居士,令郎一时顽皮毁了观音大士的法像,故而惹得菩萨恼恨降罪。尊府前几日的异响正是那奉了菩萨法旨前来降罪的值日神官显灵,值日灵官是神非怪,又同属佛家一脉,故而连高僧开光的镇纸也镇压不住。这并非什么大事儿,袁居士且宽心按捺几日,待菩萨消气之后也就一切如初了。眼下诸事大白,鄙人不便继续打扰居士,这便告辞!” 扔下这几句话,我扭头就走。左脚刚抬起,右手便被死命地拖住:“前日都怨小人鬼迷心窍,一时鲁莽才唐突了大师,您的所有损失都着落在小人身上,还望大师发发慈悲,救我一救!”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要不然我今天弄这么一出是干嘛来了? 我假装驻足犹豫,末了叹口气回身道:“罢了,罢了,见面即是缘分。再说观音大士救苦救难责任甚巨,怎好再令他老人家为此等琐碎之事挂怀?” 我一指地上的碎瓷片,“取一铁盒,将塑像残片收纳其中交付于我。日后我寻找高手匠人为菩萨重塑金身,再替你走上一遭,将菩萨的法像寄顿在宝刹供养也就是了。” …… “死耗子,你今天做事儿很不地道啊,居然连客户家的门儿都不愿进,只撇下我一个人费心与那袁老板周旋。小爷我很生气,所以死耗子你这回的分肥就没有了!” “搭档你咋能这么说呢,我可是为你好啊!六爷我是真仙,而屋里那件东西乃正儿八经的邪物。一旦进了屋,我身上的仙气和邪物的邪气一开战,那屋里就热闹了,滴沥桄榔的,你还怎么做买卖?” “嗯……好吧,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哎呀,六子我跟你说,不光你受不了那邪物,五斗橱一搬开,真叫一个邪气冲天啊,连我的脑浆子都一跳一跳的。若非身上正好带着个装润喉片的铁盒子,所谓‘金铁不通阴阳’,才将那邪物带了回来,否则我很可能当时就找个锤子直接把它砸了!” “就是,就是。唉,对了搭档,你也读过几本书,风水书上老说金铁不通阴阳,所以可用铁桶来困邪,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啊?还有你兜里用来困邪的铁盒子那么小,究竟管不管用啊?会不会让邪物跑了?” “六子你放心吧。不是我说你啊,你有空也得看些现代科技方面的书,如今可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新时代,知识体系日新月异,你们仙家也得与时俱进,经常充充电才好。如果你有兴趣,我的中学物理化学课本现在还留着没卖废纸呢,完全可以借给你。” “我……我看书啊,像那个《家常菜烹饪达人》什么的,六爷我连续看了好几本呢!” “滚一边儿去,你个吃货!打住,我不跟你贫了!我推测你们仙家身上的仙气和那邪物身上的妖气应该属于同一类东西,简单说是一种十分特殊的生物电或者生物磁场现象。金属物品之所以能隔绝妖气,其原理不外乎金属物品接地以后,在良性导体内部空腔之中产生电磁屏蔽现象。典型代表就是法拉第笼,将一个金属笼子的外壳接地,此时外部的电势电荷只会分布于笼子表面,笼子内部则形成‘电磁真空’,属于一种用来保护易受电磁影响而失敏的电器的手段。别说生物电了,即便用五十万伏的高压电也奈何不了坐在法拉第笼里面的人,所以邪物困在我的小铁盒里绝对跑不出来,只要别打开盖子就行。” “吼,吼,原来搭档你困邪利用的竟然是科学原理啊,听上去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六爷我也有点儿感兴趣了,待以后有机会可以挑几本书来看看。哎,先不管这个了。搭档,咱们今天的生意又挣了多少啊?” “一分都没挣,相反我还花出去将近九万块。” “这……不能够吧?” “六子你别急啊。袁老板说他一时糊涂,玷污了咱们的居所,所以执意要把他在市郊的一栋小平房送我做补偿。咱们怎能白要人家的房子呢?所以我给了他八万八意思意思。话说这个数字还不坏么,对他们生意人而言很吉利啊。噢,六子你问房子大小啊?嗯,总得有个百十来平吧?” “搭档你这副占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真地很无耻哎!不过六爷我对此表示很满意。” “少废话,赶紧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去房管局过户,后天搬家!这顶楼小爷我住够了!” “好耶!”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我花八万八买下那座平房小院貌似占了很大的便宜,可后来我行走江湖一时快意恩仇,不慎与江湖宵小结下仇怨,之后被歹人暗地算计,连房子带家当全被毁了个干净,万幸是地仙会的一众仙家都在此横祸中平安无事。 之后更令人不爽的是,保险公司前来定损时,居然声称我过户时在房管局备案中留下的信息显示,这座小院儿的使用性质属于仓库而非民居,因此拒绝赔付保险金。 那你们每年收我保费时,为何又是按照房地产的市价来收取呢?若非当时我的手头实在太过紧张,连律师费都支付不起,我非得去法院告他们一状不可。 总而言之,那段时间我过得窘迫无比,竟然和小六子他们露宿街头去了。 最后我被逼无奈之下,只好狠心孤注一掷,决定抛家舍业前往海峡对岸打拼,其间的风波凶险自不必多说,最终总算重新积攒起家业,再次打开了局面。 反正那是一段让人很不开心的经历。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向诸位细说不迟。 古凶余孽—穿凿附会 “美!大房子住着就是开心,连屋里摆的家具都是现成的好货!这下六爷我赚大发了。哎,搭档,有个事儿问你啊,瞧你平时挺懒的,看过的书也不很多啊,连道藏都没见你正经读过几本儿,那你又是啥时候看的佛经啊?那天给袁老板讲的佛学故事,究竟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什么故事?噢,毗卢遮那佛啊?嘿,那故事是我胡编的,压根儿没这档子事情。” “……怎么可能?听上去挺像回事儿的。” “我还能骗你吗?当然了,那故事听上去挺像真的对吧?这是因为佛学故事通常很好造假嘛。” 自打佛教东传来到汉地开始,为了向民众普及佛教知识,无数汉传佛教的高僧苦心积虑地为佛教编写各种各样的劝善故事,结果编来编去,一不小心就把段子扯多了。 到现在这些佛学故事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别说普通民众,连许多僧侣自己都分辩不清! 究其原因,应归于古代天竺的梵文和汉语之间行文表述的差别太大,不改编一下,真会把人听懵的。 比如释迦牟尼佛原名悉达多,是迦毗罗卫国的太子,出生在该国的蓝毗尼园,由他的姨妈波阇波提养育长大,又娶了表妹耶输陀罗,生下一个儿子叫罗睺罗, 后来姨妈、表妹、儿子三人都加入了悉达多创立的佛教,姨妈波阇波提则是有记载以来第一个比丘尼,俗称“尼姑”。 “怎么样,六子你被绕晕了没有?” “我……算了,佛陀面前不好说脏话。老实说,六爷我的脑子已经不转圈儿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再给你举个例子。” 比如悉达多的佛号“释迦牟尼”。这里面的“释”当“释放”讲,而“迦”则指迦毗罗卫国,最后那个“牟尼”是梵文音译,意为尊贵伟大的人。 所以“释迦牟尼”正确的翻译应为“伟大的迦毗罗卫国解放者”,这样才符合当时的历史环境。 众所周知。悉达多所在的迦毗罗卫国是一个方圆十几里的小城邦,时常会遭到周围强国的入侵,为了拯救陷入苦海的国民,悉达多经过前后六年的苦修,终于在菩提伽耶园的一棵毕钵罗树下开悟,创立了佛教。 但这样原封不动地给汉地普通民众介绍佛教由来的难度实在太大,圈子绕得太多。 所以那些初代佛学高僧就做了一个大胆简化,让悉达多在汉传佛教中直接就姓释,名叫迦牟尼了,从此之后,所有汉传佛教的弟子都跟着他姓释,连他悟道的那棵树都被简化成“菩提树”。 但这在天竺人看来,这就跟一个汉人的姓氏叫做“解放”,或是拿果园的名字去命名果树一样可笑。 “我……” “改名换姓也就算了。到了后来,汉传佛教竟然从佛教体系中直接踢了一个佛陀出去,又换上一个自己人填了原来那个佛陀的位子,而被这个被踢出去的佛陀就叫弥勒……” 这绝非我信口开河。 按照佛经记载,佛陀有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之说,在燃灯古佛寂灭之后,由释迦牟尼来继承佛祖之位。 《瑞应经》(又称《瑞应本起经》)中记载:“锭光(燃灯音译)佛时,释迦菩萨名儒童,见王家女曰瞿夷者,持七枝青莲华(花),以五百钱买茎莲,合彼女所寄托二枝为七茎莲奉佛。 又见地泥泞,解皮衣覆地,不足,乃解发布于地,佛因授记曰:是后九十一劫,名贤劫,汝当做佛。”说的是释迦牟尼佛在青年时期如何敬佛重僧,最后被燃灯古佛大力褒奖的故事。 在《金刚经》中也有文字记录:“善男子(释迦牟尼佛),汝于来世,当得做佛。” 可见在燃灯古佛时期,释迦牟尼佛的职称还是菩萨,等到释迦牟尼经历九十一劫之后才转正当了佛。 而后可以此推断,现世既然是释迦牟尼佛(如来)当政,那么弥勒肯定不是佛而是菩萨,需要等释迦牟尼佛寂灭之后,弥勒菩萨才能功德圆满成为弥勒佛。 有人问了,弥勒菩萨当得好好的,他为什么会被踢出佛陀圈子呢? 这个嘛,主要还是那个佛陀三世的说法在作怪。 在汉传佛教的信众们看来,既然过去佛和现在佛这两世佛主都是佛,那么没道理认为未来佛不是佛,所以弥勒就该是佛。 但在早期的佛教图像中,弥勒菩萨穿着一身标准的菩萨装,和现在的观世音大士的打扮差不多。这佛和菩萨装束最明显的不同,就是佛陀头上有一个个旋髻,而菩萨是绾发的。 正是因为早期的弥勒菩萨像不但绾发而且相当干瘦,和佛陀的形象差得比较大,所以信众们便开始自发找寻更符合“弥勒佛”定义的僧人形象来替换他。 最后被人们选中的顶替了弥勒菩萨的那一位,乃是五代十国时期着名的布袋和尚,法名“契此”。 相传此僧身材矮胖,肚腩奇大,寻常僧衣穿在身上都不合身,时常敞怀坦胸现于人前。 契此时常肩扛竹杖挑一口大布袋在集市上四处化缘,时刻面带笑容,言谈举止十分诙谐有趣。 关于布袋和尚的传说中最有名的是其圆寂时说的偈子:“弥勒真弥勒,化身百千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大家这才恍然大悟,认为契此乃弥勒菩萨转世,是特地来到世间点化世人的(《宋高僧传.卷二十一》)。 从此,弥勒菩萨在世人心目中的位置彻底被布袋和尚契此代替,就连北宋时期的大文豪苏轼都在文章里调侃自己的好友佛印,说身形矮胖的佛印绝类“弥勒”,而佛印作为一个佛门弟子居然也认同了这个说法。 可见早在宋朝前期,干瘦的弥勒菩萨就已被人为换成了现行的大耳垂伦、坦胸露乳的弥勒佛形象 。如果有人还不相信,在洛阳白马寺中就供奉着最初的三世佛,诸位将来有机会去少白马寺随喜的话,大可以仔细观瞧一下三世佛,看站在最右边的那一位佛陀,到底是大耳垂伦、坦胸露乳,还是低眉顺目、身材高挑。 其实弥勒菩萨被布袋和尚顶替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反正佛陀化身万千,想变什么样子自然都随他老人家的意,瘦子当久了偶尔变个胖子体验一下生活,想必也是极好的。 但后面这件事儿却改得有些过份了,不过还真不是高僧们改的,而是汉人百姓给改的,以至于高僧大德们实在扭不过来世人的这个习惯,最后只能从众了。 古凶余孽—上古凶兽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结果,我打开电脑,从网上搜出一张剑齿虎的假想复原图展示给小六子看。 “我去,搭档,这个剑齿虎简直和我们灰家传说当中的梼杌形象一模一样啊,难道现在世上还存在活的剑齿虎么?” “六子你不必担心,这叫复原图,是人们根据尸骨化石加以推测复原而成的。” “嘿嘿,搭档你很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梼杌就是剑齿虎的呢?” “六子你别忘了,我大学里学的可是地质沉积与矿藏勘探!” 其实古生物学、地质沉积学和矿藏勘探学的知识在很多方面是可以相互勾连起来的。 比如你在野外无意间发现一块生物化石,你首先得了解这块化石是实体化石还是印痕化石,到底属于哪种古生物,这种古生物大概的分布范围与生存年代又是什么。 等做好上述功课之后,就能判断出这块化石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并反映出该地区的地质构造经历了哪些演变过程,以及是否可以揭示地下蕴藏的矿藏种类等等。 “所以这古生物学和我的专业课的重要性其实差不多,我在学好专业课的同时,稍微去图书馆拓展一下自己的知识面并不算不务正业。” “切,少骗人了,搭档你以前上学的时候都不怎么看专业书的,只知道偷偷跑去网吧玩游戏,哪一次不是快考试的时候才想起来捧书本临时抱佛脚?你这种人还会专门跑去图书馆看书?六爷我读书虽然少,可我并不傻啊!” “哎呀呀,被拆穿了啊。六子你说话这么直白会让人家很难堪的啊。不过我当年真去过图书馆查资料,那还是肖萦凌拉着我去的。” 我告诉小六子,肖萦凌她们经管院和我们石工院不同,老师动不动就布置一个案例课题让学生搞研究,这时候就必须上图书馆查什么案例资料和法律法规。 那些文法学科的书全是大部头,每一本都有六七斤沉,所以我当年是去给美女当搬运小工的。 等把书借出来搬到书桌上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反正那些大部头我也看不懂。当年我在图书馆里陪肖萦凌做课题的时候实在闲得无聊,只好晃荡着找些自己可能感兴趣的书籍。 “当时我偶然发现一个书架子上摆着几本古生物学图鉴,而打开之后更是惊喜地发现书上居然印有大量的古生物复原插图,所以我就拿起那些书当漫画看,权当打发时间了。” “老子信了你的邪!” 小六子着实被我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逗乐了,于是偷偷捡起几片花生壳丢我。 当然了,说是丢花生壳,这只死耗子从来都是对着花生壳施放土丸石炮,将其当成石子打出去的,力度并不比一般的弹弓小。 说来也怪,为什么我觉得近来花生壳打到身上的力度越来越小了呢?难道那死耗子居然也学会偷懒划水了么?亦或是我老挨打以至于慢慢地习惯了?话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直到后来我才慢慢了解到,小六子不但没有放水,甚至有几次看我似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于是偷偷增加了打花生壳的力度,结果我依旧没有一点儿反应。 小六子怕我被打傻了,于是找了个机会拉着我三访九洞窟,最后灰八爷和几位九洞窟的前辈灰仙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发现我身上似乎产生了一点儿特殊的变化,我竟然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下吸收掉了被土丸石炮发射出来的花生壳上的法力,进而破坏了整个法术! 失去了土丸石炮的支持,被打出去的花生壳只是一片普通的软木罢了,我自然对此毫无感觉。 灰八爷他们推测,出现在我身上的这种奇特现象,应该跟我长期修练五仙家的各系法门有关。 对于仙家而言,自打学会施展法术之后,就没有一个只练法门而不练法术的,毕竟仙家是要出门用法术跟妖邪拼命的,只练毫无杀伤力的法门,难道是准备用一身扎实的基本功吓跑对方吗? 灰八爷不无羡慕地说这真是难得的际遇,属于一直无心插柳,结果插出一片树林的机缘。 我自然也乐不可支,技能这种东西,自然多多益善,更何况还是价值更高的被动技能,简直太令人开心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后续再提不迟。 话说当日我见小六子竟敢用花生壳丢我,自然扑上去对着他练了一顿五丁开山掌。 等我们俩打闹得累了,小六子才告诉我说,梼杌不但生性凶残,而且传说它们还有一种让周围的精怪都陷入疯狂状态的本领。 当梼杌在战场上展露自己身形的时候,其手下的小妖怪都会双目发红并陷入极度的癫狂,继而表现出对敌人血肉的极度渴望,就连梼杌自己也会被这种疯狂所感染侵蚀。 梼杌只要在战斗中击倒对手,马上就会不受控制地扑到对手的尸体上疯狂撕咬,直到咬破血管畅饮一番鲜血之后才会逐渐恢复平静。 当年人仙联军正是利用梼杌这一弱点,在战斗中故意接连牺牲掉几只战象,战象尸体上汩汩涌出的鲜血轻易地将梼杌的嗜血凶性彻底激发了出来。 在梼杌不顾一切地开始大口吞咽鲜血的时候,早已隐忍多时的人仙联军一拥而上,将梼杌与战象的尸体一并砍成了碎块…… “据我判断,搭档你这次从袁老板手里得到的邪物应该是梼杌尸体残骸的一块碎片。” 按照灰家的传说,当年梼杌伏诛以后,其尸体被人类丢进锅里用大火连续煮了几天,之后大家各自分一分趁热吃掉了。 不过梼杌的尸体也并非全都可以下肚,人类吃到最后,除了一堆实在啃不动的骨头,还剩下一对锋利的大牙和四个爪子。 小六子说除了那一对无坚不摧的长牙之外,梼杌的四个爪子也是难得的利器,拿起来舞动时隐隐有风雷之声。 “后来有一个很出名的人类酋长设法获取了一根梼杌的长牙,并以此为骨架铸成一把长剑。从此那个人类酋长持此剑叱咤沙场,最终带领自己的部落登上了九州霸主的地位。对了,我看你前两天玩儿的一个游戏上还专门介绍过这把神剑来着,也不知搭档你在游戏里得到这件神器了么?” “六子你是说……轩辕剑?!” 古凶余孽—阿弥陀佛 “六子,你知道‘南无阿弥陀佛’是什么吗?” “‘南无阿弥陀佛’?这不是善男信女和僧人尼姑嘴里时常念叨的佛号吗?” “没错,佛号就是佛的名号。” 这个习惯是在唐朝时期养成的,众所周知,唐朝中前期国力强盛,从唐高宗开始,前后有四位皇帝崇信佛教,汉传佛教随之在汉地有了极大的发展,很多佛事仪轨都在这一时期得到确立,其中就包括在法会上口诵佛号。 佛号里的“南无”虽然写作“南无”,实际上却要读成“那摩”,意为“尊敬的”。佛陀们乃是佛教的高层领导,信徒们自然得称呼一声“尊敬的”。 什么?为什么这么念?没有为什么,唐代长安人就是这个口音,他们把“南无”读成“那摩”。 正规的口诵佛号有很严格的顺序要求,第一个被念到的佛是“南无毗婆尸佛”或者“胜观佛”,这是一位古佛,也称第一佛。 而现任佛祖释迦牟尼在佛号里只能排到老七,前面六个全是古佛! 照理说佛号应该是老长一大段儿,但为什么到后来变成只有“南无阿弥陀佛”这一句了呢? 这个黑锅得由梵文发音去背。要知道梵语的语调平板,音调极少,没有汉语那般丰富多变的声调起伏,所以一旦和尚们念得快了,传到旁人耳朵里就全是一个音。 这个阿弥陀佛为金刚界五佛之一,掌管极乐净土,负责接引下届有功德的信众往生西天。 这到底是啥意思呢?其实就是说,阿弥陀佛他负责看守西天入口,甄别每一个过路的信众有没有这个资格前往西天极乐……说白了,他就是个给佛祖把门的。 所以阿弥陀佛在所有佛陀里……排老末,他的佛号也是最后被念到的,等僧侣们念完“南无阿弥陀佛”以后就可以稍微停顿一下,吞口唾沫也好润润喉咙。 往往整篇的佛号,只有最后“南无阿弥陀佛”这一句容易被在场的信众听清楚,然后民众便以为方才和尚们叨咕半天,翻过来覆过去念的全是“南无阿弥陀佛”这一句。 等信众回家之后自然也学着和尚们那般“南无阿弥陀佛”地念个不停。 这就很尴尬了,信众放着前面那么多大领导不予理睬,偏偏只念末尾一个小兵的名号,这会让人家阿弥陀佛很难做的。 “当然了,自从孙大圣扶保三藏法师西天取经成功以后,大圣也功德圆满成了佛。所以现在佛号的末尾是猴猴他老人家,口诵佛号时得加念一句‘南无斗战胜佛’。” “哈哈哈。” “六子你看,出于种种原因,佛经故事已经被改写到这般地步,我再编新段子也就不容易被人察觉喽。更何况我之前给袁老板讲的那个毗卢遮那佛,佛经上也确有其人。” “毗卢遮那”乃是梵语“太阳”的音译,所以毗卢遮那佛便是日光佛。《大日经疏》卷一记载:“诸佛乘(诚)如实道来成正觉,今佛亦如是来,故名如来。”所以毗卢遮那佛也就是大日如来佛!而大日如来正是藏传密宗当中对如来佛的称呼!所以毗卢遮那佛上灵山面见如来佛,还有比这个更假的段子么?哪有自己拜见自己的道理? “哈哈哈哈哈。” “好了,闲话就扯到这里。六子,我前天搞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个邪物啊?一个小瓷片上的邪气为何这么大?” “哎呀呀,那玩意儿可不得了,六爷我敢打保票,那邪气绝对是梼杌身上的没跑儿!” “梼杌?!上古四凶?不是……这玩意儿不是已经死在上古大战中了吗?怎么又蹦出来一个?” “哎呀,看来六爷我还得好好给你纠正一下观点啊。”小六子嘿嘿贱笑两声之后,就向我解释起来。 第一,梼杌属于一个妖兽种族的名字,在上古时代,九州之上的梼杌有很多,那个名列上古四凶之一的梼杌特指梼杌种族中最厉害的一只,即梼杌王。 第二,那场上古大战是一场争霸战而非歼灭战,大家发动战争的目的是给自己的种群抢夺适宜生存的地盘。 由于人类只喜欢适宜放牧耕种的肥沃平原,只要占了这些地方人类就心满意足,至于是否有梼杌逃进深山老林,人类其实并不关心,也犯不着为了将梼杌赶尽杀绝而继续战争。 所以当人类成为九州大地上所有肥沃平原的绝对霸主之后,绵延上千年的上古大战就结束了。 “而且谁告诉过搭档你,咱俩面前这个梼杌是活的了?要知道上古妖王们的身体都十分强健,有些部位即便被雷劈火烧也难以损坏分毫,以当时人仙联盟的能力根本无法彻底摧毁上古妖王们的尸体,因此世上便有不少妖王的残骸留存。六爷我的意思是,你弄来的这个邪物上有很浓重的梼杌气息,可见是一块梼杌的尸体残骸,很可能正是当年那个四凶之一——梼杌王的残骸!” 小六子告诉我,梼杌的形象为虎身人面猪牙,在传说中属于一种十分凶残狂暴的妖兽,最为显着的特征便是嘴巴上那一对巨大的獠牙。 小六子这么一形容,我脑海里立刻冒出一个巨大的猛兽形象——剑齿虎! 这是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的体型最大的猫科动物,根据现有化石推测,剑齿虎能长到四米来长,体重可达一吨! 剑齿虎之所以得名,正因为它们拥有一对巨大锋利犹如长剑一般的犬齿,这对犬齿的破坏力十分惊人,上个世纪在北美地区曾发现过一具远古猛犸象的尸骨化石,在其巨大的头骨中间竟然镶嵌着一枚剑齿虎的断牙! 科学家们认为这枚穿透颅骨的断牙刺入了猛犸象的大脑,直接造成这个体重达到二十吨的庞然大物死亡。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具猛犸象尸骨化石的颅骨足足有五厘米厚!如果再算上颅骨之外厚厚的肌肉和毛皮,其综合防护能力几乎可以比肩二战时期轻型坦克的装甲!连坦克都能咬穿,这是什么牙口? 此外根据化石的年代检测结果,剑齿虎恰恰灭绝于更新世,即第四纪冰川前期,距今约一万年前,与仙家口耳相传的上古大战的时间恰好吻合! 古凶余孽—拜古凶教 “怎么说呢,是也不是。按照我们灰家的传说,这位得到梼骨长剑的人类确实是那位黄帝,但以轩辕氏来称呼他却有些不太合适。” 根据记载,黄帝本姓姬,是伏羲的第六代子孙少典的儿子,黄帝继承酋长之后,将部落迁徙到一处叫做“有熊”的地方,从此黄帝所管辖的人类部族就以“有熊氏”自称。 而轩辕丘不过是这位酋长最后的‘埋身’之所,用一个坟包的名字来称呼部落大酋长的配剑似乎不太合适,因此那把剑更应该叫“梼牙剑”或者“有熊剑”。 “不过这名字嘛都是给别人用的,叫法自然要从众才好,搭档你愿意管‘梼牙剑’叫‘轩辕剑’是你的自由。话说你玩儿的那个游戏有没有提示一下咱们到哪里去寻找这个神器啊?” “我去,我都说了那是一个电脑游戏,游戏的内容你也当真啊。哎,等等,我有主意了。” 小六子无意间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既然黄帝可以用梼杌的长牙混合金属铸成名剑,那我为何不行呢? 无非是我手头的梼杌残骸少一点儿罢了,反正我不会武功,不用上战场去挥舞长剑,只要做个匕首把玩一下不也挺好的么? 说干就干,我挥手让小六子带着一众仙家出门暂避,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金属箱子,从里面找到专门禁锢邪物的铁盒,把那块碎瓷片掏出来放在地上,接着蹲下身子,抡起手锤冲着瓷片一锤砸下。 我这一下子用的劲儿挺大,只听“喀拉”一声,瓷片立刻裂成了四五块更小的碎片,并从中掉出来一块灰白色的小石头。 我用镊子小心地捏起它送到眼前观察,就这不到一公分长的小东西能是剑齿虎的牙么?狗牙也比它大啊! “我去,不说好了是梼杌的牙么,怎么只剩一个尖儿了啊?” “行了,搭档你别在那里嚎丧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梼杌王的牙齿碎片,你能捞着一块已经不错了。” 只见小六子正饶有兴趣地捧着一个大号铃铛,瞪着他那一对黑豆眼儿凑到铃铛的缝隙上往里面观瞧,屁股后面那条灰尾巴别提扭得多欢了。 看了一会儿,小六子终于过足眼瘾,居然又把铃铛当成一个彩球,用两只爪子一抛一接地玩儿了起来:“话说搭档你这个什么法,噢对,法蜡做的笼子真管用,六爷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古凶的遗骸呢。” “那叫法拉第笼,没学问真可怕。六子你就别寻我开心了,这么小的一块碎牙能干什么?做指甲刀么?” “哼哼,搭档你懂什么。正因为这块碎牙个头太小,那些人一时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暂时将它封在瓷像里,这才阴差阳错地落到你我二人的手中。还有你别看这块碎牙个头小,却是整个梼杌牙上最锋利的牙尖,可以派很大用场滴!” 我用两根食指向上挑着嘴角,无精打采地对着小六子做了个咧嘴笑的表情,突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那些……‘人’?什么人?” “当然指你们人类喽,一个个的大活人。其实六爷我一直没打谱告诉你这段往事,就是怕你作为人类会觉得尴尬。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小六子将爪子一摊,肩膀一耸,学着杰瑞的模样,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搭档你知道什么叫拜古凶教么?” “拜古凶教?这是什么东西?” “果然一无所知啊,六爷我真倒霉,看来得从头给你讲了。” 整体而言,那场上古大战是人仙联盟与上古凶兽之间的战争,但实际上并非所有的人类都参加了人仙联盟。 除了有相当一部分人类部落自始至终都保持中立以外,还有一些人类站到了上古凶兽那边,在整场战争中一心一意地当伪军! 而这个“拜古凶教”便是人仙联盟对那些站在古凶阵营的人类的称呼。 “不能够吧?当年那些古凶把人类压迫奴役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还有倒戈投去它们阵营的人类?我不信。” “有什么不能信的?搭档你还是对古凶们不够了解啊。” 小六子解释说,当年那十八个古凶之中,除了专门吸食人类的惊慌与恐惧,把人类当成食物的魇蜃之外,剩下的妖王其实并不一定非要把领地里面的人类全都弄死吃掉。 对大多数妖王来说,如何进一步增强自身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如果某一个人类部落能更加出色且快速地完成妖王布置的任务,那么妖王们会对其青眼有加。 当然了,一个人类部落再受妖王的青眼,他们的身份始终是奴隶,根本不要指望从妖王那里得到什么奖赏。 最多只是完成任务以后,妖王暂时不去伤害这个部落及其地盘上的生灵,让这个部落能够自己动手打猎吃上口饭,获得一丝喘息存活的机会。 某些人类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敏锐地发现其间有很多空子可以钻。 于是它们以祭司、长老或者先知的身份刻意去过度解读妖王的命令,然后假装自己已经与妖王达成某种程度的共识,宣称部落只要遵从自己从妖王那里获得的谕令,便可以得到妖王的保护,并以此来蛊惑整个部落对其它弱小的人类部落发动战争。 待征服了周围较小的部落之后,这些人再逼迫那些被征服者去应付妖王的献祭或者劳役。 其实妖王们并不关心人类部落之间有何恩怨纠缠,它们只对祭品感兴趣,只要得到丰厚的祭品就心满意足不再生事儿。 而且妖王们也不关心祭品的来源问题,对它们而言,祭品是否由献祭者亲自供奉压根儿无足轻重,只要数量足够即可。 那些祭司正是认准了这一点,便声称自己能与妖王沟通,更能通过献祭的方式换来妖王对部落的庇护,由此籍着妖王的威势建立起对部落的绝对统治,这些卖身投靠妖王的祭司及其后人就是拜古凶教最早的一批教徒。 当然了,那些教徒肯定不会称呼自己是什么拜古凶教,它们管自己叫古仙教。 后来随着上古大战的爆发,战争初期人仙联盟被群妖围攻,一时局面比较被动,于是又有不少贪生怕死的人类私底下背叛联军,偷偷跑去向妖王的部队投降,当起了货真价实的伪军,这些胆小鬼成为了拜古凶教徒的另外一大来源。 “……嗯,真是尴尬。所谓五根手指不一般长短,人类总数这么多,有几个败类混杂其中也很正常。可是六子,拜古凶教迫于妖王的威势而向其投诚可以理解,但等到上古大战打完,十八个妖王尽数伏诛,此时拜古凶教已经没了依仗,那不就树倒猢狲散了吗?为什么袁老板那尊明代观音像里会藏有梼杌的牙齿碎片呢?难道拜古凶教一直从上古时期延续到了明代?这,这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它们不但延续到了明代,据灰八爷讲,他当年行走江湖时还碰上过疑似拜古凶教徒的外道呢。对了搭档,你还记得上次咱们捣毁的那个山都庙吗?若非庙里养的山都一个个退化得太厉害,与灰八爷口中的拜古凶教的技术实力不吻合,六爷我都要疑心那座邪庙是一个拜古凶教的据点了。” “啥?八爷他老人家还见过拜古凶教徒?难道它们直到清末还在世上走动?而且六子你说上回咱们地仙会全体成员累个半死,最后仅干掉一个山都,居然还只是个退化了的残次品?那就是说这帮拜古凶教徒还能让这玩意儿更加皮实抗打?它们只是一帮神棍而已啊,能有这个实力么?” “当然了,神棍可是世界上最了解神的人,呸,什么神,那就是一帮古凶妖王。看来六爷我还得给你好好解释解释。” 在上古大战行将结束之时,所有敢于跳出来和人仙联盟叫板的古凶都被抓去涮了火锅,剩下不成气候的小妖们也纷纷逃向深山老林,那些拜古凶教徒失去了妖王的庇护,变成了丧家之犬。 人仙联盟中的仙家一方本想除恶务尽,准备彻底消灭拜古凶教,但人类一方对仙家们的建议兴趣缺缺。 究其原因,首先是人类各大部落都对妖王们留下的沃野平原眼红不已,相互之间已经剑拔弩张,随时准备撸袖子打一场大的,自然谁也不肯在这个关头去做铲除拜古凶教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其次,这些拜古凶教徒毕竟也长着人类的脸,真要全拉出去咔嚓砍了,人类自己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仙家一看人类对己方的提议装聋作哑,心里便明白铲除拜古凶教这事儿多半要黄。 再加上仙家也觉得既然古凶已经完蛋了,那么仰仗古凶气焰作威作福的拜古凶教肯定翻不出风浪来,罢了,任它们自生自灭好了。 就这样,在上古大战结束之后,人类和仙家都没有搭理这些拜古凶教徒,但出乎意料的是,几百年过去了,拜古凶教非但没有消亡,它们居然还找到了继续生存奋斗的目标! 古凶余孽—凶徒野望 小六子摇头慨叹道,世事就是这般吊诡,上古大战结束之后,拜古凶教徒们非但没有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自己仰仗古凶奴役人类同胞所犯下的罪孽,反而提出了一个听上去无比荒诞的奋斗目标——他们居然异想天开地要复活上古凶兽! 当然拜古凶教这样做并非为了再给自己找一个主子,而是妄想窃取古凶强大的力量,将复活后的古凶变成自己手中征战四方的棋子,以此夺回自己对人类社会的统治权! 如果说五仙家是对五行法力与法术的本源理解得极为深刻的势力,那么拜古凶教就是因长期为各大古凶奔走效劳,而对上古凶兽的力量源泉掌握得比较透彻的势力,甚至教内的上层头目比古凶自己都了解如何进一步增强古凶的实力。 比如凶兽梼杌,它最大的优势在于那一对能造成巨大伤害的长牙,当年人仙联盟中根本没有谁可以抵挡住梼杌王的一击。 但梼杌的弱点也十分明显,它的身躯十分笨重,机动能力差,还有一个一见鲜血便丧失理智的毛病。 小六子说上古凶兽们都是一帮死脑筋,只会一味地扩大自己的优势,却从不想办法弥补自己的劣势。 还是以梼杌为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梼杌王要想进一步强化自己的实力,最好的途径是增加自己的机动能力,同时强化自己的心智,甚至还可以适当地牺牲自己的伤害能力。 不再一味追求发达有力的肌肉,而是通过减少肌肉减轻体重的方式让身躯变得更加轻灵一些。 做出这些改变的梼杌势必更难对付,但梼杌偏不这样做,只把所有的强化改造都集中在了更锋利的爪牙与更有力的肌肉上面。 拜古凶教吸取了上古凶兽失败的教训,在大战结束之后,它们便开始有目的地收集古凶们最有代表性的残骸,先将残骸拼接起来,再优选其它野兽更有优势的部分肢体,将一整具古凶的身体补充完整。 最终拜古凶教教徒们利用人类和仙家都不掌握的手段复活了这个被改造过的凶兽。 “我去,生化危机啊这是?拜古凶教的技术竟然高超到这种地步?” “任何一个传承了上万年的组织都有其独到之处,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但幸运的是被复活的初代古凶造物具有很大的先天缺陷,也许是初次复活古凶时,邪教徒对复活技术掌握得还不够熟练。 这些初代古凶造物非但没有表现出原本古凶应有的实力,也未能体现出肢体改造后想象中的新优势,完全成为了一堆由血肉组成的彻头彻尾的废物。 拜古凶教经过上百年的隐忍才改造而成的初代古凶造物成了一个巨大的笑柄,除了让人类部落和仙家们笑破肚皮以外,并未引起当局者足够的重视。 可很快人类部落和仙家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紧接着二代古凶造物们来了。 与初代相比,二代造物全是一些小个子,单个个体的实力依旧差得要命,别说和人类进行对抗,就连仙家这种身体相对瘦弱的精怪,二代造物也不是对手。 但二代造物几乎个个具备很难缠的手段,不是血液含有剧毒,就是在身体接触以后,会不断给敌人带来厄运,甚至有一些还会扰乱敌人的思维,令其狂性大发敌我不分。 二代古凶造物的袭击让人类部落和仙家们一时间吃尽了苦头,因此促成双方再次短时间联手,大家一致决定暂时停止相互之间的敌视与对抗,先集中手头全部力量彻底解决掉拜古凶教再说。 令人扼腕的是,此时的人仙联盟已经错失了清除拜古凶教的最佳时机,因为邪教徒们从二代造物身上看到了压制人仙联盟,统一人类社会的希望。 虽然从此之后,拜古凶教在与人仙联盟的对抗中一直处于劣势,但这些邪教徒却在不断冲突中学会了隐匿自己的行踪,歼灭战就此打成了消耗战。 即便人仙联盟能一再捣毁拜古凶教的总坛,消灭拜古凶教创造出来的古凶造物,但始终无法彻底根除毒瘤,只要人仙联盟稍微放松搜捕,这个邪教马上会再度死灰复燃。 为了阻止拜古凶教做大,人仙联盟不遗余力地搜捕邪教徒,并尽可能地毁掉所有已经发现的古凶遗骸,以免这些东西落入拜古凶教之手。 因此拜古凶教徒在得到某种古凶遗骸之后,如果一时风声比较紧或者手头材料暂时不够,会把遗骸小心地掩藏起来,待时机成熟再将其取出加以利用。 “这就是那尊被袁老板当成古董买来的明代观音像里为什么会有梼杌牙尖碎片的原因。” 小六子认为梼杌牙尖上的凶煞之气十足,如果不将其妥善掩藏必定瞒不过前来搜查的仙家们的眼睛。 当年那伙邪教徒得到这个梼杌牙尖之后必定喜出望外,因此花了大力气去掩藏,估计它们在烧制观音像的坯土中掺杂了铁粉或者别的金属粉末,以此屏蔽掉凶煞之气。 坯土掺杂了铁粉,其粘性会有所下降,后来袁老板将这尊观音像请回去放在佛龛上供奉,天天烟熏火燎的,凶牙外包瓷早已脆化。 最后观音像被袁老板的儿子在玩耍中失手打碎,藏有牙尖的莲台虽然依旧包裹住里面的梼杌牙尖,但肯定因跌落而裂开了几条缝隙。 由此导致一丝梼杌的凶气外露,自然会吸引觊觎凶物的精怪前来寻找,袁老板家里的异常响动应该就是这些小妖们发出的。 “竟然是这样?可是六子,这藏有梼杌牙的观音像既然能躲过从明朝至今这么多年当中仙家和人类修道士的不断搜捕,看来是一个比较成功的掩饰,那为何最后这些邪教徒没有再来取走这枚梼杌牙,反而让这尊观音像落在了商人手中,最后当成一件古董出售了呢?” “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意吧?拜古凶教徒虽然在如何复活古凶上很有研究,可它们一样不懂得如何营生,缺少了收入,生活自然越过越惨。在这一方面,仙家也好,拜古凶教也罢,大家都在坐吃山空。我们五仙家好歹还有人类出马仙可以依靠,即便如此,搭档你看我们最后都混到什么地步了,更别说那些藏首匿尾的邪教徒了,连肚子都填不饱,别的事情想得再多也是白搭。” “嗯,说得有道理啊。” 古凶余孽—野猪冲突 然而我和小六子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拜古凶教徒不仅缺乏经费来源,还是一帮无知妄为的自大狂。 它们以为着自己对古凶有深刻的了解,似乎拥有他人远不能及的关于古凶方面的知识与技术,但实际上它们所理解知晓的内容与真正的事实相比仍旧是沧海一粟。 这帮人一直都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进行着复活古凶的危险实验,所以这实验事故层出不穷,稍有不慎就会搞出人命。 后来我和小六子循着蛛丝马迹追查到一处拜古凶教的秘密基地。 结果等我们冲进去才发现,整个基地的教徒已经在一起实验事故中报销了,只留下一个正对着尸体大快朵颐的古凶造物来欢迎我们。 那个场面实在令人不愉快,等我先出去吐上几口,缓一缓再说不迟。 那天小六子讲完了有关拜古凶教与梼杌牙的故事,接下来问我打算怎么处置这块古凶残骸。 本来按照仙家们的传统,一旦发现了古凶残骸应该尽可能地毁掉,但这次发现的梼杌牙尖比较特殊。 它是如此的锋利坚固,以至于我和小六子根本就毁不掉它。 我曾用一把手锤对着牙尖狠狠地砸下,然后“喀拉”一声,只见牙尖完好无损,铸铁锤头却碎成两半儿! 后来我一拍大腿,这种好东西毁了多可惜,既然黄帝能以梼杌牙为骨架铸造神器轩辕剑,我为何不能照葫芦画瓢给自己铸造一把章氏剑呢? 小六子他却打击我说,就这一两公分长的梼杌牙尖,别说铸剑了,打造一把匕首都嫌短。 那只死耗子竟然还嘲笑我,是否真地准备要打造一把指甲刀出来? 哼哼,真是读书少没文化,没听说过“大巧不工,重剑无锋”么? 当下我去集市上买来一根青铜质地的双截棍,就是那种两尺来长的短棍,中间可以左右旋转拧开,拧开之后变成以钢索链接的一副双截棍。 实际上这玩意儿只是摆着好看,真轮起来一两灌一斤,死沉死沉的,一点儿双截棍变幻莫测灵动飘逸的味道都没了。 不过我并没有准备拿它当双截棍使。 我首先拆掉了棍子上的钢链抛弃不用,又让黄妞妞帮忙,从她家里带来的零花钱中挑了几颗大小合适的金豆子,运用法力将黄金搓软,灌入了那根带母螺纹的青铜棍的空腔内。 我再将梼杌牙尖冲上,用金属胶牢牢地粘在另一截青铜棍的公螺纹之上,最后把两截棍子拧到一起,就变成了一根两三尺长,内灌黄金加重的青铜短棍。 我拿起成品用双手试着挥舞了几下,嗯,果然还是双手钝器适合小爷的风格。 小六子见我搞出这么个奇怪的兵器,竟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接连问我一开始不是打算铸剑么,白虹鱼肠最后怎么变成定海神针了? 哼,死耗子你懂什么?自从当年组建地仙会,跟一众地仙并肩打群架开始,我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主坦克。 至于如何压制和狙击对面的远程火力,那是小六子他们该考虑的问题,我只负责冲上去撕扯对面的前排阵型就好。 毫无疑问,将来我肯定要身穿重甲的,即便弄不到凯芙拉纤维防弹衣这种高科技产品,弄一身橄榄球或者冰球运动员穿的防撞用具也不错。 我认为自己将来主要面对的对手,都是一群和我一样皮糙肉厚的家伙。 对付这样的敌人,用锐器穿刺劈砍很难起到应有的效果,只有拼命抡起钝器使劲儿给对方来一下子,即便一锤子砸不扁它,最起码也能震它个内出血。 自从用杀生刃刺伤了血咒大师的替身之后,我明显感觉到当初用一台游戏机外加三盘卡带换来的那把杀猪刀上的煞气少了很多,几乎快成一把普通的片刀了,甚至连地府的鬼差都震慑不住(详见《幽魂惊梦》)。 再说杀猪刀毕竟属于管制刀具,很难带上高铁和飞机之类的便捷交通工具,看来眼下到了更换主手武器的时机了。 不过我之所以特别钟爱使用双手钝器,还和刚刚参加工作时去野外实习的一段经历有关。 当年我在野外实习的时候,被分配到一个比较偏远的采油基地,基地有几口井的位置尤其偏远,坐落在附近一条小山沟的尽头。 好在这里虽然偏远,却并非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因此周围不存在大个头的野兽,并不用太担心采油工人的人身安全问题。 但我刚去的那一年,基地附近却出了一点儿小变故:不知从哪里跑来一窝半大的野猪?! 当这群猪猪们游荡到基地附近以后,估计可能是看上了采油工人种植的用于改善生活的水果蔬菜,就觉得这块地方不错,挺适合安家。 从此,这群哼哼们居然就在基地周围住下不走了。 一点要说明一下,那就是这群哼哼们虽说是野猪,却并非那种生长在深山老林里边獠牙老长的原始野猪。 而是趁着附近村民没关牢猪圈的时机偷偷拱开圈门跑出来,又在山里渡过了一段自在觅食的时光的家猪,每一头都有一百五六十斤的样子。 因为都是从小被圈养大的,哼哼们也不怎么怕人,走起路来都憨头憨脑;如果人家的路被你不小心挡着了,说不准儿就会发点儿暴脾气一头顶到你的腿上,把你拱一个趔趄。 当时就有一个工人师傅在晚上巡井时不慎被野猪拱倒,滑倒到路边沟里受了轻伤。 这下让采油队的领导犯了难,继续放任这群野猪不予理会肯定不行,那位受轻伤的师傅属于运气好,只崴了一下脚连带擦破点儿皮,将来万一赶上谁运气不好呢,真出了安全事故谁负责? 可到底该怎么管呢?难道要跟上级部门汇报说,基地附近来了一群野猪,已经有同志受伤了,请上级领导尽快协调猎户前来捕杀?上级领导也得信你才行啊! 这采油队的领导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今后再巡井必须两人一组,一人负责在前边打手电照明,另外一人负责跟在后面扛管钳!” 古凶余孽—再铸神器 管钳大家都知道么?马里奥兄弟从来不用的那种。 我当年在采油队上使唤的是最大的那种型号,从首到尾长一米二,四十多斤沉,拿在手里和一把双手战锤一般。 为了便于上卡扣的时候发力,管钳的重量几乎全部集中在卡口的一端。这玩意儿抡起来只要能砸在野猪身上,我们就可以通知伙房准备做红烧肉来改善伙食了,所以用它防身最合适不过。 老有人说双手战锤这种兵器攻速慢,发力时间长,不利于正面对敌,会被身手敏捷的敌人克制。 拜托,谁让你扛着双手战锤去打伤害了? 从古至今,双手锤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专门帮助我这样身穿重甲的陷阵之士撕扯敌方阵型,是用来打固定靶子的。 就和体育比赛时扔链球类似,使用者在握紧锤头把子之后,从身体一侧开始发力,让锤头围绕身体划一个大圈儿,然后直接冲着敌方抡上去即可。 甭管对面是矛阵还是铁盾,要么你自己乖乖地闪开,要么我一锤子送你离开! 俗话说“光说不练假把式”,为了让小六子对我的构想心服口服,等青铜短棍上的金属胶彻底干透,我拉上地仙会全体成员来到院子里试验武器的威力。 我让小六子、白霜霜、柳青青还有黄妞妞每人拿一只充满气同时里面装着彩色碎纸的气球,让他们各自在气球上施放出最拿手最得力的防护法术,我要试试这青铜短棍的破甲威力。 规矩很简单,只要球破纸出就算我赢了。 至于为什么胡花花和老八他们轮空,那是因为胡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护身法术,再说人家也不追求这个。 “搭档,你可不要把牛皮吹破了,六爷我在‘坤元护体’上可是颇有几分造诣的,小心到时挫伤……” “啰嗦,走你!” “我去!” “看招!” “啊呀,大哥大好生了得呀。” “啊打!” “嗯,打击点如果再靠上三公分,击穿效果会更好。” “给我开!” “讨厌,纸片都粘到身上了,害得人家晚上又得去做头发,晚饭得多给我一只鸡翅膀才原谅你。” 我大步上前挥棍将四个气球依次击碎,末了双手持棍在空中潇洒地挽了个棍花。 我得意地一扭头,发现小六子正来回搓着爪子,两只鼠眼放光,那张鼠脸上满是贼兮兮的表情:“厉害,厉害,搭档你这件兵刃真不得了,不知你可曾给它命名啊?六爷我这里正有几个好名儿……” “少来,六子你休想抢我的命名权,我老早就起好名字了,就叫‘章氏青铜壳(qiao)黄金含内藏梼杌尖牙合金锏’,简称‘章氏锏’!” “……搭档,你的审美品位六爷我实在不敢苟同,依我看不如叫‘青金锏’吧?” “哎呀,好俗气的名字哎,行吧,那就叫‘青金杌牙锏’吧。” “可是搭档,六爷我还有一事不明啊,你既然要用双手钝器,在青铜棍子里灌满黄金压秤凑份量不就好了?为何还要专门放一枚梼杌牙在里面?” “六子你还记得上回把咱们整得灰头土脸的山都么?” “当然记得,六爷我长这么大,根本没吃过那么大的亏!” “照啊,所以我想啊,如果以后再碰上这种一时半会儿打不死的怪物,你们只要上手控制住它,然后我就可以……哼哼……” 我拧开青铜短棍,将梼杌尖牙露出来,冲着地面示意性地一划,“对准心脏,用梼杌牙给它来个一击穿心!” “这手高了!” “嘿嘿,那是当然,也不看看谁设计铸造的神器!” 入手准神器“青金杌牙锏”,成就达成! 怪不得过去人们在做事情之前要千方百计地寻个吉利兆头,这人呐,一旦走了鸿运发达起来,好运气挡也挡不住。 在我铸成准神器“青金杌牙锏”之后的第三天,家里就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有话好好说,你,你掏兜干什么?别掏手铐啊,不就是搞封建迷信么,我老实跟你走不就完了!” 门口站着的那个原本俏脸生寒的女孩听了我的一番话,这严肃的表情再也伪装不下去,连忙用左手掩住自己闪出六颗贝齿的小嘴儿,右手却动作不停,从口袋里拽出两个厚厚的信封扔到我的怀里。 “好你个章再九!还挺有自知之明啊,看来你小子最近坏事儿肯定没少干。你赶紧把钱点一点,写个收条,然后麻溜地跟姐姐到局子里走一趟,老实交代你的犯罪事实。看在你小子以前表现还不错,这次手铐就免了,反正我今天穿的是便服,身上压根儿没带那累赘玩意儿。” 一听对方不是专程上门来抓我的,我赶紧拉开大门请她进屋来坐。 这回显然是我误会人家了,不过这一点也不能怨我,谢渠玢她虽然是位颜值出众的大美女,但我却没福气享受这等桃花运:只要一和谢大美女扯上关系,这下场就不见得有多么美妙。 我觉着谢渠玢她扔到我怀里的这两只信封份量不轻,又显得厚厚方方的,显然这里面塞满了钞票。 这时我突然想起谢大美女刚才特意嘱咐我,让我一会打收条给她,赶紧把钞票从信封里倒了出来,又在指尖上涂了点唾沫,美滋滋得数起钞票来。 这么多钱,还是当着谢大美女的面点清楚为好,或多或少都有个明白说法,一旦要是这些离开谢大美女的视线,我觉得她八成会疑心我趁她不备,私下藏起来几张。 就在我手忙脚乱的清点钞票的时候,我突然福至心灵的问了一句:“这钱是?” 孰料谢渠玢听了我的问话,竟然小脸儿一红,也不答话,噔噔几步跑到客厅里去了,哟呵,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五分钟之后。 “啧啧,看来我今天没拿手铐过来真是个错误。我前一阵儿还跟着分局的同志们专程赶到山西去掏文物贩子,最后抓到的那个幕后老板手里只有一件三级文物,剩下的一仓库全是假货,逮进去判个四五年就顶着天了,哪像你章再九这一屋子东西,嗯嗯,能值一颗花生米的罪过了。” 古凶余孽—佳宾妙客 “怎,怎么说话呢这是?啥叫值一颗花生米的罪过啊,我这屋子里的又不是文物,而是赝……不对,应该叫高端仿制品,我拿来当工艺品在屋里摆一摆而已。” “噢嗷,只在屋里摆一摆,你章再九并没有拿出去卖,对不对?” “嗯……都是古玩爱好者,如果相互之间有看得上眼的东西,大家互通有无,怎么能算卖呢,这得叫请!” “呦吼,小词儿一套一套的。行了,姐姐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就不陪着你章再九耍贫嘴了。这些钱一共两万块,你赶紧写个收条给我,回去我还得给王队交帐呢。” 说到这里,谢渠玢的俏脸又红了一下:“上次能够顺利侦破古祭台无首巨人蚀刻青铜祭盘案,真多亏你热心提供破案线索。这样分局的同志们才能迅速抓捕到犯罪分子,追缴回被盗文物。由于某些你知道的原因,分局不方便在备案卷宗中记录你的名字,但我们政府做事一向公平公正,这回分局特地替你向上级多争取了一些线索奖金。” 谢渠玢说到此处,我终于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还记得上次许老板的地产项目开工奠基,我前去帮忙点金井,结果点出一个古代祭台么? 在小六子麾下无数耗子的雪亮眼珠的监视下,那些胆大包天,胆敢染指古代文物的蟊贼根本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最后在我的帮助下,谢渠玢去交流学习的分局才得以在短短两天之内侦破了这个惊动省厅的文物失窃大案,不但毫发无损地追回了被窃文物,还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既然这个案子办得着实漂亮,那相应的表彰奖励自然是少不了的。我又很识趣地把自己从案件中择了出来,给分局领导省去好大一个麻烦。 因此王队他们自然会投桃报李,在奖金方面倾斜照顾一下我,也好让我管严实自己这张嘴,不要出去胡说八道。 至于为什么当时就该发下来的奖金,时隔大半年才给我,那是因为王队他们对我仍旧不放心……毕竟破案奖金是给破案有功的人员的,不是给幕后黑手老板的。 通过半年的不定期抽查,他们发现我虽然暂时没有固定工作,属于无业游民,但也未曾和文物贩子有过接触往来,也算良民一个,因此幕后黑手的身份得以排除。 这才有了谢渠玢上门送奖金这回事儿。 呵呵呵呵呵,这可是两万块啊,美得很啊! 虽然我目前把镇物买卖做得很红火,手头资金也暂时充裕,但谁会嫌弃一笔合法的额外收入呢?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呵呵呵呵呵。 “再九,嗯,我觉得你桌上这个花瓶挺好看的,要卖多少钱?” 我搂着两万块钱正在开心,冷不丁看到谢渠玢指着桌子上的一个镂纹扁形瓶发问。 “那个啊?嘿,那是仿的,我的储藏室里面还摆着一个阴文印花铜镜,和这个瓶子是一对儿,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待会儿找个提兜给你装回去。这东西不怎么值钱,但好在有个寓意是东瓶(平)西镜(静),搁家里摆着也算个好兆头。” “不行,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瓶子我虽然很喜欢,但我也知道你的东西都挺贵的。只要我负担得起,我就……” “拢共两百块,拿钱来吧。” …… “搭档,你这种见到美女就原则全无的性子,六爷我很不看好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对瓶子和铜镜光进价咱们就花了小一千,更别说如果从咱们手里当镇物卖出去能卖多少了,现在你只收两百块就出货给人家,这里外的损失可不小啊。” “六子你怎能这么说呢?” 我解释道,“东瓶西镜”虽然寓意较好,但只适合待字闺中的女子,算作对她将来婚后生活的美好祝愿,因此这东西让别人拿出来摆并不合适。若非当初我在古董店跟老板侃价时说,把他店里的高仿打包全收,我才不会买这个东西呢,这不,咱们买回来仨月也没卖出去,只能搁在桌子上当花瓶使。 现在喜欢古玩收藏这行的还是中年男爷们儿居多,他们不会花钱去买“东瓶西镜”。 这玩意儿受众少了自然不容易卖出去,所以不知道还要在我手里耽搁多少时间才能找到下家。 还有,每次客户上门来买镇物时,我都得提前将“东瓶西镜”藏起来,省得被行家误以为咱是啥也不懂的二百五,一旦让对方起了趁机在我这里捡漏心思,那我的镇物就别想卖出价格了。 “所以六子,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谢渠玢喜欢这东西,人家又正好是小姑独处的身份,十分适合‘东瓶西镜’的寓意,这就叫缘分嘛。难得的美事儿,咱们不妨成全一下。” “哎呀,搭档你都这么说了,就看在那小娘子今天给咱们送来两万块的份儿上吧。罢了,罢了,早些卖了也好,省得卖不出去还挺糟心的。” “六子,人家谢渠玢不光给咱们送来两万块钱,她方才无意间还透露出一个信息,我觉得咱们应该去试着碰碰运气。” “噢,竟有此事?六爷我怎么就没发觉?搭档你快快讲来。” “不急不急,容我先装一会儿十三。” “啥?” 我这人的确很财迷,毕竟金钱这种东西,你对它好,它才会对你好,只有你珍惜它,家中才会财源广进,否则即便金山银海也经不起败家子胡乱折腾。 在我看来,只有花在增强实力方面的金钱才算花到了点子上。 比如一件宇航服作价十几万美元是合理的,因为它由高强度合成材料制成,可以在近距离正面抵挡小口径手枪的射击,也可以隔绝外太空离子辐射,能保护宇航员免受外太空射线伤害,此外宇航服内还自带恒温空调功能。 这件衣服,既有高护甲防穿刺,又抗寒抗热抗辐射,卖十几万美元绝对物有所值。 可维密秀上那些在模特背后撑得跟船帆一样的破衣服也要价数十万美元算怎么回事儿? 我就问你那种破船篷一样的衣服能加抗性么?能加护甲么?都不加?那有什么用! 古凶余孽—活该你穷 将来肯定会有无数人攻击我庸俗,说那些奢侈品自有其内涵所在,能自发地吸引众人的目光汇聚,其高雅奢华的属性,一般产品根本无法比拟。 要我说,这种论调纯属被人卖了还要倒给人家找钱。 当今时代的生活节奏这么快,大家日常需要操劳的事情这么多,谁有心思留意大街上那些擦肩而过的人到底穿了件什么款式的衣服? 如果你真想吸引眼球,做到谋杀菲林无数,那不妨什么都不穿,只在身上涂一身彩绘便出来溜达。 我敢打包票,在你被警察叔叔带进局子里之前,回头率绝对百分百,都不用近距离,隔着老远我都能发现你。 如果一个费了半天劲儿才想出的创意却比不上什么都不做效果来得好,那我也只能用同情的目光对其行注目礼了。 闲话不多说,否则只怕等在一旁的小六子要发飙用石子砸人了。 我告诉小六子,如今社会太过浮躁,人心难静,导致很多东西价超所值,一件标价高昂的商品,其制作材料很可能根本不值几个钱。 比如女孩子们都想要的钻戒,这玩意儿在店铺里件件要价不菲,如果我告诉你,化学燃料电池上常用的电极跟钻戒底下的铂金圈子属于同一种东西,而且电极中金属铂的用量比指环还要多,你会不会觉得三观扭曲? 别忙,还有更丧三观的。钻石这种东西在老式玻璃刀上就有,当然了,玻璃刀头上镶嵌的是人工钻石。 但你肯定不知道,如果半克拉以下的天然碎钻和人工钻石混到一起根本区分不开,因为没有仪器能准确测量如此小规格钻石的折光率。 要知道天然钻石和人工钻石的大多数物理性质(包括硬度在内)几乎完全一致,少数几个有区别的性质全部体现在光学特性上,所以折光率成为检验天然钻石的主要测评指标之一。 不能测定折光率的钻石就没有天然与人工的区别,即便别人拿人工钻石充数蒙你,你也鉴定不出来。 如果下回再有女孩子向你要钻戒的话,不妨爽快地答应下来。 只要去废品站回收两个废旧燃料电池,再买一把十几块钱的玻璃刀,将电池一拆,用钳子夹住拆下来的铂电极弯成一个圈子,最后往上面点一些金属胶把钻石粘上就算齐活。 现在物价涨得挺厉害,自制一枚钻戒一百块钱不见得能搞定,但两百块绝对绰绰有余了…… “唉,为什么有人拿砖头丢我?六子你别着急啊,你也听谢渠玢说了,前不久他们去山西抓到一个文物贩子,最后起获一件文物和一仓库假货。你想啊,咱家现在摆的也是一屋子高仿,谢渠玢不照样对那套‘东瓶西镜’爱不释手么?那个被抓的文物贩子仓库里的东西,如果连谢渠玢都能一眼看出是假货,那得假成什么样子?这种低端货制作这么多,还都是一模一样的仿品,准备卖给谁?又能骗到谁?” “搭档你的意思是?” “准备好动身去山西干一票吧,那些被仿制的根本不是什么文物,而是拜古凶教余孽用来复活古凶时使用的器皿!” 四天后。 “搭档,话说你除了在国企上班那几年开过拖拉机上井,平时都没见你摸过方向盘啊,你现在开着租来的车不会出什么差错吧?要不咱们还是坐高铁得了。” “六子你还有脸跟我提这个?你说说这回出门之前,都给我保证过啥?我是不是告诉你,我给你带了足够的食物,让你放过那些高铁上的高级盒饭?你当时还郑重地对我起了誓?!” “搭档你可不能胡说啊,六爷我的确没动高铁上的盒饭啊,天地可鉴,这发誓可是不能做耍的。” “我呸!你这死耗子没亲手动那些盒饭倒不假。你让六金刚他们去餐车把盒饭拆开,偷来上面的配菜,然后喂到你嘴里对不对?我说真有你的啊,你们灰家招个小弟,是不是只收那些把撬锁天赋点满的耗子啊?” “哎呀,六爷我没动爪子就不能算破誓对不对。灰家招小弟只会撬锁可不行,潜行的天赋也得点出来,否则很容易惹来麻烦滴。” “老子信了你这鬼儿哟。高铁和飞机绝对不能再坐了,好么,我坐一回,餐柜的食物就莫名其妙地失窃一回,要不了几次,国安局的特警就得被你这死耗子招来!” “好嘛,好嘛,搭档你既然说以后不坐那就不坐么。再见了,亲爱的卤牛腱、五香蛋、香酥鸡腿、清炒时蔬、白煮大虾仁和油烹杏鲍菇们。” 听了小六子的长叹,我差点儿一脑门子磕到方向盘上,于是赶紧摁下双闪,在仔细观察并确定后方无其它车辆之后,右打方向盘,将车子靠到路边停下来休息片刻。 “六子你这个吃货,你说说,每天除了怎么搞吃的和去哪里搞吃的,你的小脑壳里还能考虑些别的东西么?” “哎,搭档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六爷我好歹是地仙会的大哥,平时有很多事务要操心的。虽然出于对搭档你的信任,六爷我将地仙会的财政大权交付于你,但我也时时操心,隔三差五就要查一回帐的啊。” “谢谢六子你的信任啊。提问,王四花了二十元进了一条裤子,后来以四十元的价格将裤子卖给一个客户。晚上查账的时候王四发现白天买裤子的那个客户付的一张五十元钞票是伪钞,那么请问王四最终亏损多少钱?” “二十?不对?七十?也不对?嗯,八十,一定是八十!拿五十买四十的东西要找回十元的,嘿嘿,这点儿小把戏休想瞒过六爷我。” “我总算明白你们灰家为什么一直这么穷了。照你们这种算账能力,没全家一起喝西北风,真是祖宗保佑了。” “哎,搭档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前全家一起喝西北风来着?这种丢人的事儿,在我印象里应该没跟你提起过才对啊?其实我们家以前不常喝西北风来着,因为咱老家西边有座挺高的土包山,到了冬天还挺挡风的,所以我们家喝北风或者东北风的时候比较多。” 古凶余孽—潘多拉盒 “我……算了,六子,咱们换一个话题行吗?再继续聊这个喝西北风,我觉得要被你憋出内伤来。” “好,那就换一个话题。搭档,六爷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如此肯定那些被仿制的坛子罐子,是拜古凶教余孽用来复活古凶所使用的器皿?有什么依据么?” “竟然是这个问题啊?我还以为六子你早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了,有些线索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我解释道,随着时间的不断迁移,拜古凶教复活古凶的难度会越来越大。 毕竟上古大战已过去了上万年,很多货真价实的古凶遗骸早已散落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能落在拜古凶教手中的肯定越来越少,那枚被遗忘在明代观音像中的梼杌尖牙就是明证。 想要复活有战斗力的梼杌,这种可以体现梼杌凶暴力量的尖牙肯定越多越好,可讽刺的是,最大一颗梼杌尖牙落到了黄帝手中,还被铸造成神器轩辕剑! 拜古凶教毕竟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除了复活古凶,它们还有一项重要日常活动,即躲避正义人仙修士的搜捕,所以自然不敢去打轩辕剑的主意。 目前可以推测的是,到了明代,一伙拜古凶教徒通过各种手段搜集到一枚正宗的梼杌尖牙残片,可也仅限于此了。 这牙尖虽然是难得的异宝,但只有一小片也没啥用处,一米长的尖牙可以铸成神剑,一厘米长的牙尖只能做指甲刀了。 因此我推测,这枚牙尖之所以能从明代一直流传到现在,除了当初得到牙尖的那伙邪教徒被一锅端了这种情形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是复活梼杌的难度实在太大,所以这枚牙尖最后被邪教徒舍弃掉了。 倘若一切如此发展下去最好不过,随着拜古凶教能够收集到的古凶遗骸越来越少,复活古凶之术将一步步变成毫无用处的屠龙之术,最终会泯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但人类对自然世界的认识与改造是永无止境的,很多信息表明,随着现代科技的不断进步,拜古凶教竟然绝处逢生,从人类科技发展出的新成果当中找到了复活古凶的终南捷径——生命遗传基因转向培养技术,简称转基因技术。 1974年,科恩教授将金黄色葡萄球菌质粒上抗青霉素基因片段转移到大肠杆菌体内,最终得到了耐青霉素的大肠杆菌,从而揭开了转基因技术演化的大幕。 从那一天开始,人类逐渐获得了主宰生物演化的能力,从此走上一条成神的不归之路。 历史上人类将性情残暴的野猪驯养成温顺肉多食性杂易饲养的家猪,足足花费了几千年,期间进行了上千代的种猪选育培养,每一代培养都必须经历母猪产下小猪,再把小猪养大直到个体成熟的过程。 而现在不必如此繁琐,只要根据指定特征的基因片段筛选一下胚胎细胞,选取其中最符合要求的胚胎细胞开始二次培养即可,前前后后只需在实验室内操作细胞,完全省去了生殖和养育的过程。 因此过去要耗费四五年才能取得的进展,现在不到一天的时间便能完成。 在人类的主导推动下,一些在自然演化状态下本不该在现阶段登场的生物,却纷纷提前出场了。 盒子敞开之后放出来的到底是瘟疫还是希望,目前还不得而知,仍然需要用数百年的时间去检验与评价。 “基因工程的是非功过,绝非我这等卑微的人物可以置喙。但我同时也得出一个推测,拜古凶教显然从现代基因工程取得的成果当中得到了莫大启发,它们正逐步摒弃原来使用遗骸复活古凶的技术,转而展开研究生物基因逆向组合培养技术,试图把现代生物一步步逆向演化成古凶!” “我了个大去,搭档,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话题!你,你做出这种判断,有依据吗?” “说实话……没有,我更希望自己猜错了。但愿我将敌人设想得太过厉害,否则就太讽刺了,正义修士这边的技术已经几百年没有什么大的发展,降妖伏魔的手段还停留在罗盘、桃木剑、朱砂符和点香请神术的阶段,而他们的对手却已经将科技攀升到基因片段截取与改造的高度。我甚至觉得这场仗可以不用打了,一旦开战绝对是一边倒的屠杀。” “搭档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吧?” “但愿吧。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永远不要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愚蠢之上。说实话,六子,我很不安。” 谢渠玢当时说得很明白,被分局同志们在山西抓获的幕后老板,同时也控制着一个仿制文物的窝点。 那一仓库的低端仿品肯定不是他自愿去仿制的,古董这玩意儿向来都是越稀少越珍贵。 即便专门做仿品去骗人,那也是追求质量而不求数量,反正只要有买主打一回眼就全赚回来了。 一模一样的东西多了,傻子也知道其中有古怪,所以他做这么多低仿显然不可能卖给古玩商们,否则一定赔得血本无归。 排除掉古玩商,剩下的最大可能就是,有人向他大量订购这种形制的仿品,并且明确告诉他,只要保证仿品功能齐全即可,其它作旧仿古的手段一概不作要求。 这也是谢渠玢能一眼看出那一仓库全是假货的原因,哪个上年头的古董会崭新发亮,上面连一点儿斑迹都没有? “搭档经你这么一说,六爷我也觉得这里面不太对劲儿了。” “希望是我猜错了,但除了生物与化工工程,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项目会用到大量的同一款式的器皿。说一千道一万,咱们必须得去现场看一眼才安心。” “嗯,搭档你说得对。可咱们到底找谁去啊?那个谢小娘子他们不也没抓到仿品的买家么?咱们对幕后的买家一无所知啊。” “对,咱们目前的确不知道谁是幕后买家。”我翻出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一张相片展示给小六子,“所以才要直接上门儿去问。” 古凶余孽—顺瓜摸藤 “别闹了搭档,连警察都问不出来的内情,咱们能问出来?” 我咧嘴一笑,告诉小六子,按照我国法律规定,民间私下买卖文物是触犯法律的行为,但制造和买卖文物的仿品却并不触犯法律,只要你别用仿品当成文物去诈骗就行。 所以谢渠玢他们虽然抓到了文物贩子,也只能控告其非法持有一件国家三级文物。 这个罪行不太重,而且本案还及时追回了失窃的文物,并未造成文物的流失,所以那个嫌疑犯最终不会被重判,关个一年半载就放出来了,如果这人在局子里认罪态度再好一点儿,兴许直接改成拘役也说不定。 既然制造和买卖文物的仿品并不犯法,因此这个文物贩子在局子里并不会供出仿品的幕后买家,他只会一口咬定一仓库的仿品都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制作的,没有脱手的计划,大不了将来玩腻了再便宜卖给街头小贩。 因为那一仓库仿品并不涉及违法犯罪行为,所以警察无权依法将其查封。 换句话说,那批货随时可以被文物贩子的家人卖给幕后买家获利,这就是我断定他在警察面前一直嘴硬死不承认的原由。 “谢渠玢说她们这个案子是异地抓人,当时在当地闹得动静挺大,我估计真正的买家肯定因为风声太紧一时不敢提货,所以咱们现在上门去冒充买家,胡乱买它几件仿品,文物贩子的家人必然会领着我去仓库取货,咱不就得知仓库的具体位置了么?之后六子你可以故技重施,雇佣街上的耗子盯死那个仓库,只要有人再来提货,咱们便可以顺瓜摸藤,一路摸到买货人的老巢去,给它来个斩草除根。” “可如果这几天仿品已经被店主家里人卖出去了……那怎么办?” “那样更好,咱们还省钱了。” 我拿着手机冲小六子晃了晃,“这张从谢渠玢那里要来的真品文物照片就是咱们取信于人的信物,咱们可以借口那一仓库的仿品里有一部分是咱们订下的货,而且都已经付了订金。我可以直接质问贩子的家人,你们私自把我们的货卖了,有什么说法没有?只要他们不想加倍退赔订金,就得告诉我们把货卖到何处去了,等到了地方再投鼠问路即可,这批货占了一整个仓库,数量多份量沉,搬运过程中想瞒人耳目可没那么容易。” “搭档你说得好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当我和小六子赶到文物贩子家里的时候,来给我开门的正是他的老婆,还告诉我这批货在前天已被人提走了。 哼哼,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那一天我按照计划,以她私自卖掉我的订货为由,威胁她,要么双倍退我钱,要么告诉我提货货车的车牌号,我自己去找它们。 之后我顺利地从那个女人手中要到了车牌号,和小六子按着货车的信息追查下去。 有朋友问了,你章再九是警察啊?想查什么都能查出来? 诸位有所不知,像这种专门拉货的大货车肯定隶属于某一货运公司,但凡公司化经营的大货车上都安装有gps定位,方便公司实时监控下辖货车。 我只要以两天前朋友租货车时在半路上弄丢了一些东西为由,请公司技术人员帮忙调取一下这辆车那几天行车路线图,轻轻松松就能知道这车究竟去过哪里。 这种事儿连公司主管都不必惊动,给技术员递上一条好烟就能搞定。 就这样,我发现那辆车近期曾前往一处位于荒郊野外的目的地,这很有可能就是那帮邪教徒的老巢了。 两天后。 “六子你确定是这儿么?我说这地方也太臭了点儿吧?居然能把老巢安在这里,这帮拜古凶教徒绝对不是一般人啊。” “应该就是这里,根据附近的耗子回报,上下山只有一条路能走大车,而这里自从四天前来过一辆东风之后就没有别的车来过……六爷我也服了,一个养猪场怎么能弄得这么臭?难道这里的猪都是吃大便长大的么?” “六子你快别说了,我马上要吐了。你给我变个土坯垫脚,我先攀到墙头上用望远镜看一眼再说。实在不行的话,今天先不收拾它们了,赶紧下山去买呼吸面罩和医用口罩要紧。” “……起!呼,呼,臭死六爷我了,搭档你抓紧时间侦查,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东边门口有一间门卫室,之后盖着四排猪舍,再后面有三间大瓦房,上面有电线和卫星锅盖?估计应该是工人宿舍和饲料库,这帮人生活还挺时髦的么?噢,西边靠墙根儿有一栋独立的竖着烟囱的偏房,嗯,应该是锅炉房或者伙房,……等等,锅炉房旁边那个晃来晃去的大黄口袋是什么东西?!我去!这里应该是山西没错吧?长庆那帮兄弟们的手怎么这么长,都伸到这里来了?” “搭档,你在上面叨咕些什么呢?六爷我咋什么都听不懂?” 我“刺溜”一下从墙头上溜下来,也不答话,一把揪住小六子迅速往上风头跑,最后跑到四五十米开外的一个小土包上才把他放下,接着开始大口喘气。 “搭档你这是发什么颠呢?里面都侦查清楚了?” “呼,呼,呸,呸,我说那股臭味儿闻上去怎么如此熟悉呢,直到看见伙房后面那个晃来晃去的大口袋才反应过来,什么猪粪味儿啊!那股臭味分明是硫化氢和硫醇的味道!这还侦查个屁啊!” 我告诉困惑不解得小六子,只有当富含蛋白质的生物死亡,其尸体在缺氧条件下被细菌分解,才会在自然环境下大量产生硫醇。 现在硫醇的味道这么冲,摆明那养猪场里面已经没有继续看的必要了,就算曾经有人,现在八成也已经开始流汤了。 “这次真是晦气,等我再喘几口气,咱们就下山回家。” “原来是这样,可这‘六画青’又是什么东西,一种颜料?” 我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告诉小六子,硫化氢是一种易燃剧毒的气体,由于它十分容易溶解在油品当中,一直是石油行业内最大的危险伤害因素之一。 古凶余孽—鏖战异怪 我国石油行业史上最惨痛的一场硫化氢伤害事故,是2003年发生在四川开县的井喷事故,共造成243人死亡,两千多人中毒住院,六万五千人受灾疏散! 硫化氢属于一种神经毒剂,会抑制麻痹人和动物的呼吸中枢神经,还会和血红蛋白中的携氧酶结合,使其丧失携带运输氧气的能力。 在这种双重毒理的作用下,往往极低的硫化氢浓度便会使人窒息死亡。 好在硫化氢是一种密度较大的气体,避免伤害的最简单方式就是往上风向的高处跑,迅速远离泄漏源。 但令人扼腕的是,现阶段除了少数化工医疗行业的相关从业人员,绝大多数民众对硫化氢的危害知之甚少,很多人认为这种东西离自己太远不值得关注。 可实际上,只要缺氧密闭空间内部存在含硫有机体,都会产生大量的硫化氢,比如下水道涵洞、地下菜窖、化粪池和垃圾池等等,现在每年都能从媒体上看到大量有关硫化氢伤害的事故,其实这些悲剧本来都可以避免的。 中国大陆的油气资源受生油生物组分影响大多高含硫,因此有大量的硫化氢气体溶解在地下的原油当中。 随着石油从地下被开采到地面,有大量原本溶解在原油当中的气体会脱离出来,这种现象跟刚拧开瓶盖的可乐会冒气泡一样,是无法彻底避免的。 由石油脱气产生的气体叫做石油伴生气,各大石化企业均明文规定,严禁使用未经脱硫处理的石油伴生气。 可由于相关教育匮乏的原因,时常有油田附近当地民众无视油田职工的警告,私自从油井井口用大型密封塑料袋接取可燃的石油伴生气回家当成燃料使用,这样做不但有极大的火灾隐患,一旦在屋内发生硫化氢泄露事故,这后果不堪设想! 我以前在采油基地工作时,就见过当地民众用黄色塑料袋来接取石油伴生气,所以一眼认出了那个在伙房后面晃来晃去的大袋子的身份——装石油伴生气的气包。 但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这里可是山西啊! 离这里最近的油田应该是总部设在陕西西安的长庆油田,长庆油田的辖区离这里足有上百公里,那么这个气包是怎么‘跑’过来的呢? “喂,搭档,你说的那个气包肯定是个死物容器对不对?所以绝对不会长出能呼扇的翅膀和能动唤的腿儿对不对?” “那是自然,六子你为何突然这么问?……咳,我去,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这会儿为啥突然这么臭啊?” “我了个去,六爷现在可以肯定一点,那个黄色大包绝非搭档你说的气包。妈呀,你就别回头了,赶紧撒丫子跑!” 说着,小六子双爪一抬,一把石子带着呼啸的风声冲我身后打去。 我当时也是一个激灵,双脚使劲儿合身往前一窜,伸手一捞把小六子抄在手里。 在这个紧要关头,我只来得及匆匆偏头向身后瞥了一眼,那是一副几乎让我血液凝固的画面。 只见我们身后离地两三米的地方‘漂浮’着一个直径四五米,整体泛着土黄色光泽的“肉口袋”。 更加恐怖的是,那个肉口袋身体周围还长了十几条分外诡异扭曲的附肢。 那个怪物在空中不住地划动着几条粗短的附肢,就这样上下不停翻滚着冲我和小六子“飘”了过来。 那肉口袋可能是被小六子之前的土丸石炮打疼了。飘着飘着,肉口袋正对着我们的一面,猛地就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从无比狰狞的口子中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嘶鸣,还顺着‘嘴角’不断滴下诡异的黄绿色液体。 我籍着夕阳往口子里边一看,只见口子里有无数相互纠缠的肉芽正在疯狂地蠕动,仿佛一个史前怪物冲我和小六子张开它那巨大的口器。 这时再不撒腿快跑就真地无药可救了,我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躬身往山下跑去。 那“肉口袋”似乎能感觉到我正在逃跑,猛地将两只较长的附肢挥起,当成套索冲我甩了过来。 我在小六子“低头”的惊呼声中猛地将身子一伏,只听见“呼”的一声响,那套索在我头顶上急速飞过,带起的气流激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那个怪物似乎也感觉到这一击打空了,于是“嗖”地一声将附肢缩回。 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惊奇地发现附肢的顶端也长着几枚扭动的畸形肉芽。 那个近地飘浮翻滚的土黄色“肉口袋”在突袭我和小六子落空之后,立刻就陷入了暴怒,开始拼命甩动它口器旁边的四五根“长须”。 突然间它身子下方几根短粗的附肢忽地伸长,接着在地上一撑,再向后猛地一划。 于是这个土黄色怪物的整个身子就这样挟着一股中人欲呕的臭气并发出一阵“呼噜噜”的声响,从我的头顶上翻滚而过,一下子将我和小六子下山逃命的去路拦住! “你大爷的,搭档,生路被堵上了!怎么办?” 几乎在去路被封上的那一瞬间,一个念头突然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了出来,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住地催促我将这个念头赶紧实践。 当时我无暇多想,立刻将双手并拢托起小六子,对准“肉口袋”所在的方向大喊道:“六子,土丸石炮,打那家伙嘴里的肉芽,快!” 就在我最后一个“快”字脱口的同时,小六子双爪齐挥,八道青灰色的影子从他爪尖一闪而过,齐齐没入“肉口袋”裂开的巨大口器之中。 只见那“肉口袋”似乎被无形的闪电击中一般,肉呼呼的身体猛地收缩,十几只长短不一的附肢一下就互相纠缠到了一起。 此时“肉口袋”再也无法维持身体在空中漂浮,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破皮球“噗嗤”一声落到了地上,不停抽搐了起来。 趁这个机会我和小六子夺路而逃,一直跑到山下停车处汇合了其他地仙,我这颗狂跳不止的心才算落回了原位。 古凶余孽—水螅帝江 “哎呀呀,当时的情形真是万分凶险,但见那‘肉口袋’张牙舞爪,忽然一个旱地拔葱,翻一个筋斗架起一朵毒云,将六爷我和搭档的去路拦住。还好六爷我临危不惧,当下出手如电,连发了八下土丸石炮将那妖物逼退,这才救下了搭档他一条性命啊。” “哎呀,好危险,怕怕。” “灰小六!你又私自去冒险!” “六哥哥,你好帅啊,下次带人家一起去嘛。” “六哥,你是咱们地仙会的核心,俗话说千金之躯不坐危堂,小七我只愿你能以大事为重,今后万不可再如这般鲁莽。” “哇,老大好身手啊。” “呱是,就呱,好呱,呱帅!” 我在招待所房间的浴室里搓洗了快一个钟头,总算将身上的臭味冲洗一空,刚擦着头发推门走出来,便看见一圈儿地仙把小六子围在中间,听他蹲在桌子上吹牛,仙家群中时不时就传来几声惊呼与感叹, 我当时就没好气地将手里的毛巾丢了过去:“死耗子,赶紧滚去洗澡,今天下午咱俩在地上滚了一身臭泥,你不嫌埋汰啊?” “六爷我洗了啊,一回来刚进屋就洗了。” “少来,浴室我一直占着呢,你拿什么洗的?” “油啊,搭档你别说,这个招待所厨房里的菜籽油真不错,我现在还能闻到身上的油菜花香味儿。” “呕……死耗子你别告诉我你用菜籽油洗了澡,然后又,又把油给倒回去了?” “那哪能啊,浪费可不好,洗完澡,六爷我和灰金刚们分一分把油都喝了。” “我去!” “行了,搭档你这人真没有幽默感,一点儿玩笑也开不起。六爷我虽然平时邋遢了点儿,这鼻子却很好使的,那个‘肉口袋’把我呛得也不轻,可是搭档你一回来就抢占了浴室,六爷我总不能把你赶出来吧。最后还是黄背他们从厨房给六爷我寻摸了半瓶矿泉水,也不知道谁喝剩下扔在了那里。六爷我就见不得人家糟践东西,于是凑凑合合地用那半瓶水冲了冲。” “嗯,这还像句人话。” 与此同时,在招待所厨房,一个戴着厨师帽的矮胖子正在跳脚叫骂:“哪个不开眼的混蛋偷了老子的法国依云矿泉水?八十五块一瓶啊!老子都没舍得一口喝完,准备留着晚上就着小菜喝的……” 半个小时以后。 “……‘又西三百五十里曰天山,多金玉,有青黄,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汤谷。有神焉,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帝江也。’六子你看啊,这个是《山海经?西山经》上记载的帝江,我敢打赌,咱们今天下午碰到的肯定就是这玩意儿。拿这要命的玩意儿当神来崇拜,那帮古人的心也够大的。” “……可是搭档,这副插图画得不像啊?” “我让六子你看文字,谁让你看插图了?绝对像不了,这帮画插画的有几个正经学过生物解剖学?估计从小到大连个青蛙都没剖过。西瓜皮你给我回来,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说要解剖你。画坛巨匠达芬奇当年为了画好‘维特鲁威人’,还专门去停尸房剖了好几具尸体呢。你看这帮人把帝江画的,翅膀细就不说了,大腿不但粗居然还长了六根,这能迈开步子么?更别说身子还那么圆滚,只能说明帝江身上的肌肉极度松弛。如果实物真长成这样,那肯定既迈不开步子也飞不起来。” “不对啊搭档,咱下午遇到的‘肉口袋’好生猛啊。” “所以啊,这种叫帝江的怪物应该是这种东西,六子再看这张图片。” “我去!就,就是它!” “嗯,六子你也觉得是它对吧。这玩意儿叫做薮(sou)枝螅,是腔肠动物门水螅纲水螅目钟型螅科薮枝螅属褐色薮枝螅种,简而言之,这是一种褐色水螅,只是不知道它怎么跑到陆地上来了。” “搭档你说这帝江是什么怪物?水螅?” “对啊,妖兽帝江的六足四翼,实际上都是水螅长长的触手,甩动带有毒刺和吸盘的触手捕猎是水螅纲动物的一大特征。此外,水螅触手上生有十分灵敏的感觉器官,其作用相当于人的鼻子。六子你还记得那个‘肉口袋’一击不中之后,冲咱俩使劲儿摇晃触手吗?其实那根本不是生气发怒,而是水螅以触手上的嗅觉器官感受空气中的气味来分辨你我的方位。嘿,一开始我也是害怕硫化氢中毒才拉着六子你跑到上风向去躲避,哪成想这样反使你我身上的味道被风吹进了养猪场,一下把‘肉口袋’给引了出来。” 就在那怪物从院子里飘出来追杀我和小六子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肉口袋”的触手上居然长着几簇相对稚嫩的肉芽,这才把它和水螅联系在一起。 于是我当时灵机一动,叫小六子对准“肉口袋”嘴里的嫩芽丢石子。 因为水螅这种动物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特点,它们没有进化出中枢神经来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只有一层结构简单的网状神经。 这样演化的好处是牵一发则动全身,无论身上哪一处受到天敌攻击,神经讯号会随着神经网瞬间到达全身各处,此时水螅会迅速地收缩自己的身体以躲避袭击,所以水螅拥有与其身材极端不相称的敏捷身手。 然而这种网状神经的坏处也很明显,比如水螅在捕食的时候,常常会因为其它触手在四下挥舞过程中,无意间触碰到什么坚硬的物体而导致全身猛烈收缩。 这时已经到了嘴边的猎物反而会趁这个机会跑掉。 既然这货长得这么像水螅,那就值得搏一搏,看这个肉口袋是不是也长了一身弱点突出的网状神经。 果不其然,小六子用土丸石炮准确命中了水螅口中的触觉感受器,然后那个把我们追赶得狼狈无比的“肉口袋”立刻就收缩身体,一下子把自己缠成一个肉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小六子跑路……如果它有眼睛的话。 古凶余孽—给我烧了 值得注意的是,不要一看到“水螅”这两个字就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种只有几厘米大小的小可爱。 常见的水螅个头都不大,可那是因为在一般情况下水螅的捕猎效率并不高,猎物在触手中剧烈挣扎的时候,很容易让水螅的身体碰触到周围的杂物,从而令其全身收缩,此时猎物便藉此机会逃之夭夭。 为了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大多数水螅的捕食触手上都进化出了毒刺和麻痹液。 一旦摆脱了食物层面的限制,水螅往往能长到一个惊人的体型,比如,上世纪有几位科学家曾在巴西热带雨林中的一处沼泽里发现一个直径达到一米半的巨型水螅。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水螅”这个中文译名有些过于温情脉脉了,它的英文名比中文名恐怖得多,hydra,海德拉,古希腊神话中的九头怪蛇。 传说海德拉是巨龙提丰与人首蛇身女妖厄格德那所生,有很强的再生能力,每当一个头颅被砍掉,立马会从断颈中长出一个新的头颅。 水螅的再生能力确实很强,在捕食过程中断掉的触手很快就会重新长出。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科学家们才会用神话中九头怪蛇的名字来命名它吧,这真是理工科生才能体会的浪漫啊。 “搭档,水螅也好,帝江也罢,总之‘肉口袋’还是不太好对付啊。它的外皮很硬,接连吃了好几下土丸石炮都没有反应,现在你又说那玩意儿再生能力也很强,这可怎么对付啊?要不这场子咱们不去找了?” “那哪行?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六子,你看这里关于帝江的介绍,‘多金玉有青黄’,‘青黄’指的正是硫磺!” “多青黄”说明帝江很喜欢生活在富含硫的环境中,因此它从食物中摄取了大量的硫元素,被帝江吃下肚的食物在体腔内进行无氧发酵,硫元素便大量转化成硫化氢。 我断定帝江的肚子里一定装了大量的硫化氢,这的确是一个杀手锏,硫化氢这种毒气对血红蛋白酶的杀伤力实在太强,所有依靠血红蛋白酶运输氧气的红血动物,面对硫化氢都是零抗性,那可是不分种类沾上就倒。 当年八怪之一的帝江,想必正是依靠这一肚子致命毒气才能大杀四方,最终混成了一代妖王。 而拜古凶教竟然以为自己有能力去控制这种极度危险的生物,真是异想天开。 估计那“肉口袋”刚长成形,就一口毒气把围上来准备奴役它的邪教徒们喷倒,当成了一顿美餐。 正因为吞噬了这么多血肉,那个帝江才得以长到四五米的恐怖体型。 “哼,什么狗屁帝江‘识歌舞,聆仙乐’!那完全属于轻微硫化氢中毒后产生的眩晕耳鸣现象!哎呦,我到现在脑袋里面还有点蒙蒙的,看来一会儿晚饭得点个芹菜排排毒。哎?我为什么会说到吃饭呢?算了,不管这个了,六子,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硫化氢除了剧毒并且比一般空气沉之外,还有什么特性吗?” “难道是易溶于油?慢着……极其易燃?” “对,就是极其易燃。当年开县井喷时,井场硫化氢浓度太高,抢险队根本无法靠近井口进行封井作业。为了避免污染源进一步扩大,他们最后用了一个二踢脚把井口的硫化氢点燃了……” “搭档你的意思是?” “花花、老八何在?” “俺在!” “大哥大有事请吩咐。” “呔,汝二将明日可随俺前去敌营骂阵,此番定要将那贼巢穴烧它个干干净净,与我报仇雪恨呐!” “是!” 第二天。 我原本打算去附近镇上找个渔具店买几张渔网……对,就是那种对水系生物伤害翻倍的东西。 即便养猪场里的薮枝螅经过人工改造爬到了岸上,那也曾经是水螅,勉强也算水系生物的一种,用网子来网死它最合适不过。 结果我转遍了整个镇子也没有买到大小合适的渔网,最后我一跺脚,干脆买了一大捆绳子回来。 我将绳索全部截成十二米长的一段,然后在每条绳索的两端各系上一块碎砖头,这东西叫做印第安套索,是一种抡起来投掷出去,用以捆绑缠绕野兽四肢的武器。 我让灰金刚们两两配合用土丸石炮把碎砖头打出去,再加上小六子自己单排,到时候和帝江一照面,我们总共可以打出四条套索。 帝江的体型那么大,触手又那么多,只要能命中一根套索,必然可以把它捆成一个肉球,再让胡家姐弟俩用飞火流星从远处打固定靶,只要引燃帝江肚子里的硫化氢,我们就可以蹲在一边看烟花了。 将一切安排妥当以后,我从山下买来一只土鸡拿到养猪场的上风口,用小刀将鸡喉咙一抹,伴随着土鸡一声哀啼,一大片血珠飞溅了出来。 接着,我将土鸡冲着养猪场的方向使劲儿一甩,几乎就在土鸡脱手的同时,养猪场的围墙上猛地翻出了一个土黄色的身影。 之后的一切都按照我设想的方向发展,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小六子的临场调度下,那四条套索一根都没有脱靶,一下子将刚翻墙而出的帝江捆成了一个粽子。 随着我一声令下,花花和老八一起动手,两颗拳头大的火球准确得命中帝江的肥胖身子……‘砰’! 令我大吃一惊的是,那个死耗子在百忙之中居然还有心他顾。 小六子一早就安排手脚灵活的缺尾在帝江被吸引出来后,将那只当诱饵的土鸡捡回来炖汤……本来在我的计划里,这只当诱饵的土鸡肯定没法要了。 怕了吧邪魔?这就是吃货的力量,咩哈哈哈哈! 昔贤有云,“观千剑而识器,操百曲方晓声,原照之象,务先博观。” 然当今之世,人心浮躁,手中虽有书却无心读,入世多经事而不能悟。 凡事皆敷衍了事,不求甚解,何谈寻根溯源,闻一知十乎?故常有张冠李戴,指鹿为马之举,亦不为怪矣。 然无知妄为乃取祸之道,拜古凶徒惑于利,迷于权,一知半解而行贸然之举,故有彘圈陨身之祸,后世诸公切勿效仿,当引以为戒耳! 异话新述之古凶余孽(全文完) 血色迷踪—因为所以 最近有一位钻研相术命理的朋友找我聊天,临走前他突然问我说:“你饭道人也是搞玄学这一行的,那你信不信‘五弊三缺’之说?” 这句话一下子勾动了我心头对一件陈年往事的回忆。 当时我托着下巴思考了很久,最后答复这位朋友说:“‘五弊三缺’之论或涉虚妄,然人生一世,亦不可虚骄自满,仗势凌人,须知敬天畏人,持盈抱虚方为经久之道。” 那位朋友问我的“五弊三缺”,指的是过去迷信传说当中算卦或相面先生因为经常与人打卦解忧,时不时难免泄露了天机,因此招致天地大道的几种惩罚。 其中五弊即为“鳏、寡、孤、独、残”,三缺犯的则是“福、禄、寿”。但实际上五弊里只有两弊,因为“鳏、寡、孤、独”属于一类,即“无亲”,三缺其实也只有两缺,只要一个人缺禄缺寿,那他的福气必然也缺得厉害。 所以“五弊三缺”概括起来说应该有四个方面,简称“四伤”,即“无亲、身残、乏财、短寿”。 也难怪很多行内人士迷信“五弊三缺”,遍观风水术数的发展史,似乎只要是行内有名气的大家都逃不过“五弊三缺”。 比如卜易排卦的老祖宗周文王姬昌,人到中年而丧长子伯邑考;一代堪舆大师赖风冈赖布衣,去世时年仅二十又六;做“烧饼歌”的刘基虽然早早辞官避祸,晚年仍被牵扯进宰相胡惟庸谋反一案,封爵诚意伯和俸禄全被剥夺,最终忧虑而死。 我个人觉得所有这些案例都推到泄露天机上有些不妥,毕竟赖风冈平时只干了些选龙脉看风水的活儿便壮年早夭,真要是泄露天机的报应,未免来得过于猛烈了一些。 我认为风水术数的行内人士之所以容易犯“四伤”,主要在于干这一行来钱太简单而且比较容易出成绩,因此必须时时刻刻注意戒贪戒满,一旦管不住自己的欲望,便很容易在阴沟里栽跟斗。 有些朋友说各行有各行的难处,风水圈也不太好混,可你想想,与那些顶寒风冒酷暑终日露天奋战却依旧薪水微薄的人们相比,风水行当这点儿苦头实在算不得什么,最差不过是白费一番唇舌却分文不得而已。 此外,由于风水术数这一行属于吃开口饭,从业风险也比较小。 比如有一个客户找卦师卜卦,询问一笔生意当做还是不当做,如果卦师算准了,除了卦资之外,客户自然还会奉上一个大大的红包。 可若算不准,最终生意做赔了,客户顶多拆了卦师的招牌,绝不可能因为生意赔了几十万而让卦师赔偿他的损失。 毕竟风水卦师不如生意人一样有钱,否则人家早就改行做买卖去了,客户找卦师索赔不但讨不回损失,还会招来生意场上同行们的耻笑与鄙夷。 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世上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任何一笔生意都存在赔本的风险。 买卖该不该做,能不能做,经常在生意场上打滚儿的人心里都有一本明白帐,去卜卦无非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以求一个吉利的好兆头而已。 当老板的就是要当自己事业的主心骨和掌舵人,做买卖拿主意的是你,事后承担责任的人也得是你。 如果你连这点儿承担能力都没有,一旦买卖出岔子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那么你的肚量与格局未免太小,大家以后即便有生意也不会找你合作。 虽然风水卦师给人算卦不用承担连带责任,可你说那个赔了钱的老板生不生气? 那必须得生气!谁家的钞票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客户在明面上并不会把风水卦师怎么着,可暗地里呢?备不住就有心眼小、吃不得亏的主儿找人背后下黑手。 远的不说,上回袁老板家里闹妖明明不关我的事儿,是他自家人不小心打坏了封存有梼杌尖牙的观音像才招惹来妖祟,结果我不是照样被人上门泼了红油漆? 幸亏小六子手底下耳目众多,当天就抓住了嫌犯,进而追查出幕后主谋,否则此事都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因此风水卦师想要少惹麻烦,就得管住自己的贪欲,别整日掉在钱眼儿里爬不出来,千万不要什么样的生意都敢招揽,什么活儿都敢接;须知常走夜路就没有不碰见鬼的,真遇上双鬼敲门,那是哭都找不到调门儿。 但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欲望谈何容易?因此才需要“四伤”来限制你。 没有亲眷,自然不用那么拼命赚钱,反正也没有人继承你的遗产,身体有贵恙就更得小心谨慎,因为身手不灵便,就是逃命也比别人费劲儿。 至于第三个“乏财”并非说你缺钱,而是说你没有留住钱财的运气,比如刚赚到钱,出门儿一转眼钱包就被扒手掏了,或者是刚置办了宅子转眼却被火烧了,你手中留不住财,你还会有赚钱的欲望吗? 如果“无亲、身残、乏财”这三条都拦不住一个风水地师的贪欲,那么对不住,常在河边走,早晚会湿鞋,一旦碰上迈不过去的坎儿,你就得提前去阎王殿前报道销号,这寿数自然就短了…… 当年我就碰上一个差点儿迈不过去的坎儿,不但之前积攒下的绝大部分家底都在那场飞来横祸中损失一空,差一点就把小命都赔在上面了……真是辛辛苦苦十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那件事儿发生之后,我时常就会和小六子一道回想反思;我们俩一致认为这其中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与巧合,如果任何一个节点出了岔子,这件事都会倒向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可世事偏生这般作怪,明明觉得自己在劫难逃,最后却能碰上一丝侥幸;明明是大难临头无处可逃,谁知这转机却抢在危机之前到来,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拨弄着所有当局者的命运,将一切都笼罩在轻纱薄雾之下,朦朦胧胧的令人看不清楚。 血色迷踪—科学道理 这件事儿还得从我和小六子大战妖兽帝江那回说起,我们去山西永济市追查拜古凶教余孽下落的时候,一路顺瓜摸藤追查到城镇西边一处不知名的土山之上。 种种迹象表明,那伙拜古凶教徒在这里以开办养猪场为幌子,私下里干一些鬼鬼祟祟的勾当。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安排地仙会的大部队在山下守着车子等待,然后和小六子偷偷摸到养猪场附近,准备打探一下对头的虚实。 可等到我俩摸到墙根底下才发现,养猪场里似乎已经没有活物了,别的不说,光是在那种恶臭的环境下生存,就不像正常生物所能拥有的本领。 因为臭得实在呆不住人,我和小六子找了一处位于上风口的土包,坐下来商量下一步的对策。然而万没想到,话还没说几句,那盘踞在养猪场里的薮枝螅(或者叫帝江)就循着我俩身上的肉味翻墙杀了出来。 之后的情形已向诸位详细讲过,在此不再赘述了,单说一下帝江伏诛之后的事情。 “吸溜,啊,散养土鸡炖汤真是美味啊,搭档你确定不喝一碗么?要不来一块酥烂的鸡肉尝尝?” 我愁眉苦脸地摇头,强忍着剧烈的反胃,夹了一筷子芹菜送到嘴里恶狠狠地嚼着:“别跟我提‘肉’这个字。死耗子,你就作死吧,下午在现场呼吸了这么多毒气,现在要多吃粗纤维排毒才行,你居然还敢吃油腻荤腥,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那死耗子往嘴里又塞了一块鸡肉,然后用油腻腻的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搭档你就是太娇气,八爷说我们灰家以前落魄的时候,能捡到一块你们人类丢弃不要的臭肉都如获至宝,是要全家一起聚餐的。虽说那帝江吃东西是不太讲究,今天下午的场面也确是惨烈了一点儿,可你也不至于吃不下饭啊,这肚子是自己的,谁饿谁知道。你还是听六爷我的劝,赶紧凑合着喝碗汤吧,再要迟疑我们就全吃光了哟。” “呜哇,呕……” “搭档你真煞风景,去,去,赶紧到别处吐去。” 真不是我矫情,而是……呕,我去,一想起当时那场面,我就想吐啊。 对于帝江而言,我们人类绝对不能算很可口的食物,因为人类有一副巨大的骨骼令它无法消化,可人骨架上鲜嫩的肉它又舍不得,于是就只能将整个人囫囵塞到“嘴”里含着。 这个名叫帝江的薮枝螅属于水螅的一种,大家都知道水螅属于腔肠动物,是没有排泄孔的,换句话说,水螅进食和排泄走的是同一个路径。 因此那个帝江在进食的时候只能将拜古凶徒整个囫囵吞进体内,等什么时候骨架上的肉消化干净了再原路吐出来。 可水螅还有一个毛病,即它受网状神经控制,不管哪处神经节受到刺激,水螅都会全身剧烈收缩,而全身收缩的水螅会把肚子里的东西再度“吐”出来。 被帝江吞到肚子里的骨架可是货真价实的硬东西,当帝江吃饱喝足开始四处游荡的时候,骨架就会在它的肚子里东摇西晃,一旦骨架撞到哪处神经节,帝江就会全身收缩,将消化一半儿的尸体吐出来。 等吐完了,帝江扭头一看,呦,这东西怎么还没吃完呐,咱不能浪费啊,于是又将尸体从口器里塞了回去,反正它也不觉得埋汰。 总之帝江吃东西差不多就是这样吃了吐,吐了吃,将养猪场最大的那间房子糟践得没法看……再具体的细节我就不说了,否则我又要吐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拜古凶徒的尸体腐败流汤才产生了大量的硫醇,结果等到了实地一看,我的推测还是太乐观了。 那一屋子黄的绿的红的白的,跟印象派大师的画布一般,我在门口只看了一眼就打消了进去探查的念头。 最后还是小六子他顶着屋里熏天的恶臭勉强进去转了一圈儿,回来告诉我那里边大概有三四具人类的尸骸和十几头家猪的尸体,一个个都已经被帝江消化成半溶化状态。 即便是以爱捡垃圾闻名的小六子,也绝了从屋子里面搜宝的念头,那实在太恶心太埋汰了。 我担心养猪厂里没准还有帝江的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如果没有趁着这些玩意儿尚未长大的时机将其剿灭,那真是后患无穷。 结果一众地仙们在院子里搜了一圈儿,纷纷向我回报说各处并无异常,也没有发现有其它帝江生活过的迹象。 最后一个回来交差的是首金刚白眉,他带回的这条信息让我产生了兴趣,白眉在后院墙根儿检查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坑! 这个土坑奇怪就奇怪在它并非从外面挖开的,白眉说那个坑周围的土由内向外四散开来,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顶开盖土从坑里爬了出来! …… “六子?黄背和青眼他们下坑检查快五分钟了,怎么还不上来回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搭档你放心好了,他们俩在底下好得很。这不,那俩混小子刚刚捡到一堆好东西,正在坑底下忙着猜尾巴决定东西的归属呢,没事儿。” “噢,快说说有什么发现。” “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这玩意儿对我们灰家来说比较稀罕刺激罢了。行了,那两个混小子已经在底下分赃完毕,搭档你亲自去问他们就好。” 小六子告诉我,他给灰金刚们定了一条规矩,如果在执行小六子的命令去寻找东西时,除了目标之外还有什么额外收获的话,那么灰小六作为老大只抽两成,剩下的东西全归发现者所有,小六子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更好地激励手下的士气。 如果出现两个灰金刚同时看上一样东西的情况,为了不伤兄弟之间的和气,小六子规定他们必须用猜尾巴的方式来决定东西的分配。 这耗子的尾巴不都是一节一节的么,因此猜尾巴的时候,一个灰金刚用爪子攥住对方的一部分尾巴,然后让对方来猜他攥住的那截尾巴的节数到底是单还是双,要是对方猜中了便能拿走东西,反之东西就归攥住尾巴的那方。 这是一种在灰家之间比较流行的决定胜负的方式,具体细节比较类似人类下围棋时的猜枚。 小六子刚解释完,只见土坑边上灰影一闪,青眼兴高采烈地从坑里翻了出来,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黄背,而青眼两只爪子里竟然攥着一大把乱七八糟的……毛发?! 血色迷踪—先搜后烧 只见青眼献宝似地将自己的一对爪子举到头顶,把爪子里攥着的东西呈到了小六子的跟前。 小六子好奇的凑上去,先用爪子戳了戳那把毛,接着就带着三分惊喜的神情点点头,还尖起嘴‘吱吱’了两声,最后六子他又一挥爪子,示意青眼把东西递给我查看。 然而……“嘿,嘿,青眼你上哪儿去?大哥大在你后边!往右边转,往你右爪那边……嗨!右爪就是你攥着毛发的爪子!瞧你这眼神儿,回头干脆让大哥大找人给你配个眼镜得了。” 听了小六子的话,我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这世上还有人给耗子配眼镜的么?他得多闲啊?”。 接着我就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做大哥的必须的稳重,不然手下的小弟一旦起了轻视之心,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于是我赶紧咳嗽一声,从好不容易来到我面前的青眼的爪子上接过那把毛,举到眼前:“六子,这是什么东西的毛?” “噢,也没什么,就是一把猫毛而已。青眼和黄背在坑里发现一具被帝江吃得差不多的灰猫的尸体,这些毛就是从那具猫尸上薅下来的。” 想起房间里那些被帝江消化成半溶状态的尸体,有一股酸水直接冲上我的喉咙。 最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遏制住那股从胃里涌上来,正在四处寻路而出的液体。 我强忍着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灼痛(被胃酸烧的),挥手将那把猫毛扔还给青眼:“辛,辛苦了,青眼你把应该上缴给灰老大的那两成猫毛分给黄背就好,咳,你们分了毛就快去休息吧。” 看着青眼和黄背分了猫毛欢天喜地地走远,小六子还挺惋惜地砸吧一下嘴:“尽管我知道搭档你是为了尽量安慰一下两手空空的黄背,可这猫毛也不那么容易就能搞到手的东西啊,就这样赏给黄背,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少跟我来这套!我说六子,你们灰家的审美真的很奇怪啊,这猫不是你们老鼠的天敌吗?那你们要猫毛干什么?难道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成仙以前被猫咪四处追赶的不满?再说这猫毛还是从帝江舔过的尸体上薅下来的,多不卫生啊!六子你若真的想要猫毛,等咱们回家去,我就到去宠物市场上买一只健康的橘猫,然后把它从头到脚地剃了,把那些干净点的毛给你成不?” “嘿嘿,用不着,用不着。这耗子收集猫毛不就是图个新鲜刺激嘛。再说你们人类也怕老虎怕到不行,还不照样喜欢坐虎皮交椅?算了吧,六爷我可是得道的灰仙,拿着一把橘猫的毛根本没法出去跟人显摆……等咱们什么时候抓到一只活的穷奇(有翼飞虎)或者梼杌,再把它给剃了,这毛才配得上六爷我的身份。” “要剃六子你自己剃去,小爷可没有多余的命赔六子你这般作践……那活的穷奇和梼杌是咱们现阶段招惹的起的主儿么?对了,六子,刚才我看黄背脸色很难看,他不会在坑里检查猫尸时中了尸毒吧?” “放心吧,黄背他没事儿。他只是刚才在猜尾巴的时候输给青眼有点儿不服气。搭档你也知道,青眼的一只眼睛有点儿青光,所以有时候容易看不清东西,刚才在坑底下猜尾巴的时候,青眼错把一根粗草棍当成黄背的尾巴给攥住了。” 听六子描述说,这土坑底下的空间并不大,青眼和黄背都下去就有点转不开身子,方才青眼在坑底四处寻找黄背尾巴的时候,无意间用脚踩着了黄背的尾巴。 因此黄背就真的以为自己的尾巴已经被青眼攥住,便给青眼他报了一个“双”,结果最后一开牌,什么单双,那根草棍儿上一个节都没有,青眼通杀。 “我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凭啥猜尾巴变成猜草棍也不重新再来一盘……打住!既然这是你们灰家的规矩,那我不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说正事,六子你对这具猫尸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那帝江肯定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依六爷我看,应该是这里的拜古凶徒一开始就搞错了研究方向。我猜他们原本准备复活一种类猫的凶兽,结果最后实验失败,只得到死猫一只,后来那些家伙把死猫和其它一些实验废料一起埋在这个坑里。最后不知道又从哪里招惹来一个帝江,偷偷在地下吃了猫尸,长大之后的拱开盖土,将这里所有的生灵屠了个干净。” 我听了小六子的一番话不住点头赞同:“分析得不错,不过我想再补充几点。” 别看这薮枝螅能长到四五米的个头,实际上它和真菌一样都是芽体生殖,其生殖孢子不但个头很小,而且外面包裹着厚厚的一层膜,可以休眠很长一段时间不死亡。 我估计那些拜古凶徒应该是从哪里搞到了一个盛有帝江孢子的容器,问题是当年容器的制造者忘了给容器贴标签,一旦时间隔的长了,后人就不知道这容器里放的到底是什么。 受过去工业制造水平的限制,古人制作容器的密封性都很差,而帝江的孢子又小又轻,一旦容器周围有空气流动,很容易就让存放在器皿之内的帝江孢子从缝隙里随风飞走了。 为了能妥善保存帝江的孢子,制作容器的人预先在器皿底部铺了一层毛皮(山猫毛皮),就是要用毛皮上分散耸立的毛发来捕集帝江孢子。 结果那些拜古凶徒一看见器皿里的毛皮,就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容器里存放的是一具猫型古凶的遗骸……最后小猫没复活成,却误打误撞弄出一个要命的玩意儿。 推测到这里,帝江的来龙去脉总算搞清楚了,我冲周围的地仙们点点头:“想复活古凶可不是小工程,看来这里没有其它活的帝江了。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大胆的搜东西了……都给我搜仔细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干净一点儿,值得咱们带走的东西,只要有收获就叼到大门口去我鉴定。白眉,你和老八负责扫尾,等大家搜完一遍后,放一把火,将这贼窟烧了去休!” 血色迷踪—纤维排毒 “搭档,你最近怎么改吃素了?难道你自知最近杀孽造得太多,要改行拜两天佛忏悔一下么?” “六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小爷我上次和那个臭气熏天的帝江打架时被熏得够呛,老担心再中了毒,因此最近一个月特地多吃了点儿粗纤维的蔬菜,也好藉此排排余毒。死耗子,我可不是吓唬你,上回你吸的毒气一点儿都不比我少,最好少吃些油腻,也清上两天口,嗝,排排毒吧。”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远处巷子口一暗旋又一明,转出一个又高又胖的青年男子,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一大群熙熙攘攘还不时互相打闹嬉戏的低矮的黑影。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这是地仙会全体成员外出聚餐完毕正在打道回府。 “大哥大,三娘传下的那本医书里只说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哪怕一种毒物的毒性再强,总有一物可以克制化解。但方才听大哥大你的意思,这种叫粗纤维的药材,竟可排解百毒,难道天地造物神奇,果真存在此等神药?这个粗纤维排毒依据的什么原理啊?” “噢,青青啊。嗨,这个粗纤维根本不是什么药材,它也不专指一种东西,依照民间的说法,但凡不容易嚼烂的植物茎叶都属于粗纤维。至于粗纤维可以排毒也只是一种民间传说,并没有科学根据,我刚才不过是跟小六子逗着玩儿呢。” “搭档!你竟然敢骗六爷我!哇呀呀,枉费我如此信任你,方才还正在考虑是否去找些这个粗纤维来尝尝呢,看打!” 小六子为了把假装生气的戏份做足,直接一个跟斗窜到我的肩膀上冲我吹胡子瞪眼睛,而我对此的回应则是一个巴掌呼上去,将小六子从肩头上扫下。 那只死耗子拧身一闪,用两个爪子搭住我的胳膊将身子挂在半空,竟然晃晃悠悠地荡开了秋千。 “好个惫懒的耗子,恁地狡猾!看招!” 我和小六子你来我往地打闹了一阵,我终于瞅到一个空子,先左手虚晃一招,骗小六子往右边一闪,紧接着右手一揪,正好恏住了死耗子的尾巴,将他头下尾上地拎了起来。 “死耗子,让你减肥你不听,天天还吃这么多油腻,你看你都肥成啥样儿了?” 我把小六子往兜里一塞,得意地拍拍手,扭头告诉柳青青,虽然粗纤维排毒之说并无药理依据。 但世间万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时候在病人大病初愈之后适当进食一些粗纤维,确实有助于身体快速好转。 “就拿那个帝江肚子里的毒气——硫化氢来举例吧……” 我回身双手下压,示意地仙们停止打闹,仔细听大哥大讲课。 等四周安静下来之后,我清一清喉咙告诉他们,这个硫化氢中毒无药可解,也并不需要去解。 因为硫化氢对所有红血动物的毒理作用极其特殊,虽然它对组织结构细胞并没有直接的伤害,却对呼吸中枢有短时间的抑制作用,还会通过与红细胞中血红蛋白里的携氧酶发生反应,使得携氧酶开始携带硫化氢而不是氧气。 你可以把携氧酶想象成在码头扛大包的苦工,苦工扛了硫化氢就扛不了氧气,偏偏这硫化氢还是属海老人的,站着位子就不肯挪窝。 海老人是阿拉伯民间传说中的一种海妖,喜欢变成老者的模样诱骗行人把它背在背上。 海老人一旦得手就会趁机骑在受害者的肩膀上,并用双腿紧紧勒住他的脖子,进而奴役驱使受害者为其服务直到将受害者折磨至死。 辛巴达曾在一次远航时碰上一个海老人,最后依靠诱骗海老人喝酒使其醉倒的法子才得以脱困生还。 因此硫化氢占住地儿就不肯挪窝,从而造成大量红细胞无法携带氧气,最终使得人畜身体组织缺氧而死。 硫化氢中毒要命就要命在这个地方,对于别的有毒气体中毒的情况,可以通过迅速转移患者到通风环境来缓解症状,但对于硫化氢中毒,这样做的效果要差得多。 这患者肺里的氧气再多也没有用,因为硫化氢直接摧毁了你的携氧运输队,所以身体组织依旧会缺氧。 不过万幸的是人体血液中血红细胞的寿命不长,基本在四十到五十天左右,人和动物的造血器官会将携氧能力下降的老化红细胞及时甄别出来并分解掉,同时制造出新的红细胞进行补充和更换。 换句话说,只要耐心等上一个来月的时间,硫化氢对人体的毒害现象就会消失。 但在这一个月之内,中毒者的心肺功能要比平时弱一些,所以应注意静养,不要进行激烈的运动或者其它高耗氧的活动,以避免二次缺氧伤害。 所谓的粗纤维对身体的排毒养护效果正好体现在这方面,实际上粗纤维膳食只起一个作用:太难咀嚼。 人类作为一种完善进化动物的代表,大脑是控制全身中枢所在,也是孕育智慧的温床,可大脑同时能处理的信息量是有限的,为了把宝贵的资源全部应用在处理复杂信息上以启迪更多的智慧,大脑主动下放了一些权限。 人的很多行为都直接或间接受地到低级神经集合的控制,你下意识做出的很多反应,其实都没经过大脑! 说得具体一点儿,你吃的每顿饭,这咀嚼食物的次数实际上是差不多的;等你的腮帮子觉得它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足够,就会给大脑发送信号,这时人体就会自动认为自己已经吃饱了,甚至还能体会到饱腹感。 科学家曾做过试验,请同一个人试吃各种松软度不同的食物,要求他每天在同一个时间点只吃一种食物,并且每次都是吃饱为止。 之后科学家记录下试验者每次吃下食物的量,发现不同食物之间的记录值最多能相差将近四成! 所以很多时候你觉得吃饱了,实际上只是你的腮帮子嚼累了;粗纤维食物能显着加大咀嚼量,从而调控你吃下的食物总量。 人类分解消化食物需要消耗大量的氧气,在分解食物方面消耗的氧气少了,会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心肺负担,将更多的氧气应用在身体组织修复上,从而有利于快速恢复健康。 血色迷踪—神秘小偷 “此外,食物当中油脂类的分子链最长,分解消化脂肪需要消耗更多的氧气,进食油腻过多不利于身体恢复,所以中医才要求大病初愈的患者要尽量少油多餐。六子啊,你得改改动不动就大口喝油的癖好了,不然将来容易得脑中风、动脉硬化啥的……” 我难得找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挖苦小六子的机会,正想进一步扩大战果,没成想路边阴影里突然先后跳出两个黑影:“咕大,呱不好咕,有咕进咕呱咕呱呱咕咕!(老大,不好了,有人摸进咱家院子去了!)” “西瓜皮!丝瓜瓤子?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从路边阴影里跳出来拦住我们去路的正是西瓜皮与丝瓜瓤子,这两口子都是结巴转世。 本来他们一直受小六子这个话痨的熏陶,最近好歹能跟着一起说几个字儿了,结果现在公婆俩一着急,立刻前功尽弃,又开始“咕咕呱呱”开了。 有朋友批评我有种族歧视,地仙会集体出门大聚餐,别的仙家都能跟着一饱口福,为什么不带上西瓜皮两口子,大家不都同样是仙家么? 这个嘛,本来我也想带上他们俩的,反正就是俩蛤蟆,能吃我多少东西?可西瓜皮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去,还说饭店烟熏火燎的空气太干燥,对他和丝瓜瓤子的皮肤不好,夫妻俩宁愿在家里泡澡赏月。 既然西瓜皮都这样说了,那我就从善如流,找个木盆子接上半盆水,又往里边撒了几十只蚂蚱干,在天井里找了个合适赏月的地方摆上盆子。 今夜上有皓月凌空,下伏瑶池跃波,先饮醇酒后品佳肴,还有佳人在一旁陪侍,西瓜皮你的小日子过得很腐败啊! 哎?你问什么是蚂蚱干?顾名思义,就是晒干后放在瓶子里的干蚂蚱啊,勉强也算本地的特产。 谁让咱这里的盐碱滩只长芦苇呢,所以荒地里的蚂蚱和蝗虫极多,农民在秋后收割完庄稼,便用大网在地里围捕,再将抓获的蝗虫成批晒干出售,也好在农闲时节挣俩零花钱。 蚂蚱干最大的特点……就是便宜。只要五块钱便能购得一大玻璃瓶子,拿来喂宠物挺好,最起码西瓜皮他就对这种伙食很满意。 既然讲到这里不妨再多说几句,仙家们的食谱各不相同,比如胡花花表姐弟俩和黄妞妞是肉食性,大爱鸡肉,日日无肉不欢。 而白霜霜姐弟俩则是典型的素食主义者,喜欢水果和蔬菜,偶尔才喝些肉汤鱼羹,即便吃肉也得先弄成肉糜才行。 柳青青和小六子属于杂食性,荤素都来得,他俩之间稍微有一点儿区别就是受家族癖好的影响,青蛇痴迷花露,耗子专爱偷油。 嗯?你问我好哪一口啊?唉,当真一言难尽啊,在地仙会里我是属清道夫的,专门吃这帮仙家剩下的食材。 没办法,咱现在处于事业的上升期,过日子不得不简省一些,每一分钱都应该花在刀刃上…… 我正神驰物外,不自觉地把思维发散到了仙家们的日常食谱之上,背后冷不丁竟然挨了一砖头,我略一定神儿,只听见小六子正扯着嗓子冲我咆哮:“搭档你别迷瞪了,没听西瓜皮说吗?咱们的老巢被人掏了!” 我去,怎么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 小六子这一嗓子提醒了我,登时我就火冒三丈:“好么,当我家是大街上的公园啊?想来就来?” “西瓜皮你不要慌,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进去了几个人,他们在咱家里都干什么了?” 我和小六子费了好大劲儿终于安抚住慌张不已的西瓜皮,有时候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西瓜皮一平静下来,嘴皮子就利索了不少。 据他回报说,一个小时之前他正和丝瓜瓤子在盆里赏月,赏到你侬我侬的时候,突然南院墙边发出“啪嗒”一声,似乎有人翻墙跳了进来,这一下破坏了西瓜皮他老人家携美赏月的兴致。 西瓜皮作为地仙会的首席蛙仙,觉得很有必要在那个不请自来的混蛋脚底下放一个加强版的履霜冰至,摔这家伙一个狠的,看这厮还敢不敢来打搅西瓜大爷赏月的雅兴。 结果正在西瓜皮准备运功施放法术的时候,身后趴着的丝瓜瓤子突然用前腿使劲儿一捅西瓜皮,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那个翻墙进来的家伙有些不对劲儿。 丝瓜瓤子告诉西瓜皮,跳进来的这个人身上有一股令人(蛙)厌恶的阴寒之气,就像我们地仙会之前在苏州河里钓上来的那个黄鳝精一样。 与黄鳝精相比,这个蟊贼身上的阴寒之气甚至更浓,以至于即便隔着老远,丝瓜瓤子都快抵挡不住了。 西瓜皮思忖再三,觉得还是媳妇儿的身体重要,觉得没必要继续和这个蟊贼一般见识,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娘子,快与为夫回房歇息吧,等灰老大和大哥大回来之后,他们自然会去料理这个熊玩意儿。” 谁知就在西瓜皮两口子准备爬出盆子的时候,那个翻墙进院之后一直趴在墙根儿阴影中潜伏的蟊贼却开始行动了。 那人似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由于距离较远,西瓜皮也看不太清楚细节,只觉那东西有鸡蛋大小,贼人一扬手把它扔进了小院的狗窝里。 此处还得额外提几句,我现在住的这个小院是以前买我镇物的一位客户——袁老板以友情价转卖给我的,当时我们之间还引发了一点儿小误会,一度闹得挺不愉快。 当然了,咱是大开门做生意的,笑口常开才能生意发财,尽管客户冒犯我在先,可我并没有打上门去报复,最后仍旧把客户家里的问题处理得漂漂亮亮的,这才和人家结下了善缘,得到了这处位于市郊的小宅院。 现在城区里规定不让养大型犬,而这院子正好位于市郊,有关部门管不着,所以袁老板在院子里养了一条纯血德牧,不过这狗也不是他的,而是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寄养在他这里的。 袁老板卖宅院的时候还问我需不需要养条狗来看家护院,他可以跟朋友打声招呼,让我干脆留下这条德牧算了,而我自然婉拒了他的一番好意。 血色迷踪—老虎发威 其实我挺喜欢狗的,尤其是那条德牧的血统很纯,样子看上去挺威猛,可我养的地仙实在太多,而且小六子那些手下又太皮,仗着自己会几下仙术,整天四处招惹野猫野狗,都快成街上一大祸害了。 真要是留下这条狗,我怕它两天就会被灰金刚们折腾得奄奄一息。 不过我虽然让袁老板送走了德牧,可院中的狗舍、小水池、沙坑一类给德牧休闲玩耍的器材还原样保留着。 一是人家袁老板捯饬这些东西时,明显花了不少心思在上边,样样搭建得精巧别致,真让我拆了再盖,不见得能比原物更好看。 二是我也没有闲钱去摆弄这些劳什子,留着给地仙们锻炼戏耍也挺不错的,正好让他们趁机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省得整天到街上惹事捣蛋。 总之我现在住的这个小院,从外表上怎么看都像养着几条狗的,但实际上我偏偏一条都没养。 正好这两天电视新闻上播报本市有一帮偷狗贼正四处作案,在市郊乡镇闹得挺凶,公安机关正在全力缉捕。 政府号召全体市民行动起来,擦亮眼睛提高警惕,一旦发现可疑份子要及时向公安机关汇报。 我看新闻的时候还和小六子感叹说,如果政府悬红的奖金再高一点儿就好了,那样咱们也出手挣挣这笔奖金,也算为民除害了。 反正小六子的眼线遍布全城,把他手下的耗子全发动起来,去抓几个偷狗贼还算个事儿么? 当时西瓜皮别的没听进去,就听见“奖金”俩字了。 当他看见那个蟊贼扬手冲狗舍扔出一样东西时,便临时起意,再次准备出手拿下这个蟊贼,也好挣点儿奖金去给丝瓜瓤子买些好东西。 就在西瓜皮开始调动水系法力在脚蹼间汇聚寒冰之气的时候,他看见一只乌鸦恰巧落到狗舍前的水碗边上准备喝水,鸟头刚刚冲下一点,竟然开始全身摇晃,随之“啪”地一声栽到水碗里去了。 看见这一幕,西瓜皮再也顾不得什么奖金不奖金的了,前腿一晃中止了正在施放的水系法术,回身拉着不明所以的丝瓜瓤子跳出水盆夺路便跑。 而后他俩顺着小院墙边的排水沟溜了出来,一起躲在路边的阴沟里,好在路上拦住我和小六子报信儿。 为什么西瓜皮突然对那个蟊贼怕到如此程度呢?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肖萦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当时肖萦凌被一只凶笔上的邪恶诅咒困扰,我和小六子找来擅长解咒的柳青青帮忙,结果发现这个凶咒实在有点儿棘手,柳青青表示无能为力。 为了让肖萦凌及早摆脱诅咒,我和小六子一路追查,最后发现这个凶咒出自于一个被称作“血咒大师”的下咒人之手,之后我们自然找上门儿去开怼。 那次讨伐血咒大师是地仙会成立以来的第一战,也是我们被摆弄得最惨的一仗,差点儿就全军覆没了。 当时血咒大师用了一种叫做“无色瘴”的邪乎玩意儿把我们在一个照面间全部放倒,若非我随身带着可解百毒的虺纹指环,那么现在江湖上多半儿就没有“地仙会”这个字号了。 那次被打得这么惨,以至于后来我和小六子每次制定行动计划时都坚持一个原则:给自己留条后路,开打之后见势不妙就全体脚底摸油,逃跑为先。 虽然西瓜皮作为留守人员没有直接参与讨伐血咒大师的作战,但他参与了每一次行动方案的讨论。 可以说我们中了无色瘴之后手足发软在小院中倒了一地的情形,他跟着足足复习了七八遍,“无色瘴”这三个字对西瓜皮而言,简直可以比拟专吃青蛙的贼鸥了。 所以西瓜皮一看见喝水的乌鸦昏倒,脑海里立马蹦出“无色瘴”三个字,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偷狗贼的悬红了,先带着媳妇逃命要紧! “不能吧?血咒大师手上也没有无色瘴的配方,它仅有的一点儿无色瘴几乎是他保命的最后手段。这个蟊贼怎能这么土豪,拿无色瘴扔着玩儿么?肯定是西瓜皮你想多了,一个偷狗贼而已,他扔的那个鸡蛋大小的东西八成是加了麻药的饭团子。据说这种偷狗用的麻药在黑市上才有的卖,效果很厉害,狗狗只要舔一下就会中招。我猜那只被迷昏的乌鸦一定是忍不住饥饿去啄了一口饭团才被放倒的。” 小六子正滔滔不绝地安慰西瓜皮,而我却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头:“六子,我也不认为那个蟊贼手里能有无色瘴,可有一个问题啊,咱们家里现在没养狗啊!那个贼不是来偷狗的么?既然无狗可偷,它咋还不走呢?” “啊?对啊!西瓜皮,那个蟊贼后来走了吗……啥!一直没走?” 在得到西瓜皮和丝瓜瓤子的否定回答之后,小六子气得直吹胡子:“我说最近运气为啥这么差,一直没搞到什么好东西呢!好么,六爷我从来不去别人家里捡东西,结果现在偷东西的贼竟然都偷到六爷的头上来了?老子不发威,你真当我小黄喵啊!” “就是,就是,六子你可是贼祖宗,这回咱的面子栽得可有点儿厉害啊。要不赶紧商量个对策,一会儿进去把场子找回来?” “那是必须的!一定得给这个混蛋上一课,六爷我的东西,是轻易能动得的的嘛?” 我蹲在地上和一众仙家商议了半天,最后定下一个四周包抄中间开花的战略构想。 正当我给地仙们一一分派任务的时候,突然从远处射来几束强光手电的光束,那些光圈围着我身边转了几转,紧接着牢牢定格在了我身上。 我被炫目的强光晃得睁不开眼,只听见手电那头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的嗓音:“真是见了鬼,黑灯瞎火的小巷子里怎么还有一个人摸着黑蹲在地上?哎!前边那位同志,现在是警察办案,请你配合我们警方的行动,慢慢站起身来,不要四处走动和喧哗!” 得,这下可热闹了。 血色迷踪—马失前蹄 早在手电亮起的一刹那,小六子他们这些地仙就跟施展了土遁大法一般,瞬间躲藏得无影无踪。 后来小六子跟我提到这个关节,还得意地吹嘘到,如何不显山不露水地在人类面前消失可是仙家必备的基本技能,但凡没练好这一手的,都在人类身上吃了大亏。 切,送你这死耗子一个耸立的中指以示夸奖!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手电刚扫过来的时候,真有眼尖的人看见小六子他们的身影,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耗子、刺猬和黄鼬都是些一丁点儿大的小动物,趴在地上和一个矿泉水瓶子差不多大,能有多引人注目? 看见他们的人也会下意识地当成自己眼花,等揉眼再看时,现场连毛儿都没有一根儿! 但我就悲催了,蹲在地上也是老大一片黑影儿,在手电光圈之下简直无所遁形,想被忽略都不成。 我听见来人自报家门说是人民干警,那自然得好好配合一番,于是高举着双手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对面那些人看我如此配合,明显松了一口气,纷纷把手电关上或者将光束转移去别的地方,只保留了一只手电照在我身上。 在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中,对面几个警察趁这个空子小跑到了我的身边,其中一个警察借着手电的光,盯着我的脸审视了一会儿,突然就“噫”了一声:“哎,你,你不是那个算卦的骗……啊不,热心市民小章吗?” 我闻言过后,不禁暗中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儿,好么,感情上回帮你们分局那么大一个忙,你们是人人立功授奖了,回头我倒反而落得一骗子的名声? “哟,这不是那个贵人多忘的……人民好卫士王队长么?怎么了,今儿又丢了什么文物?” “咳,嗯……”对方也知道自己刚才一时疏忽说漏了嘴,连忙咳嗦几声掩饰一下,接着尴尬地一笑,“章同志,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街上逛啊,都忙了一个白天肯定很辛苦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去吧。” 说完王队冲远处打了几个手势,那束一直照在我身上的光亮“唰”地一下熄灭了。 虽然被人背地里称呼一声骗子令我很不爽,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耸了耸肩膀,拔腿刚要走,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我走什么呀?我家里不刚进去一个蟊贼么?这要抓贼肯定得找民警同志啊,眼下周围这些不就是现成的警察吗? 想到这里,我赶忙开口到:“那个,王队,我有件事情想麻烦诸位一下,那个……” “好了,知道了,小李,把你的手电借给这位章同志用一下。” 站在我对面的王队显然没有和我继续聊天的兴致,他从身旁一名警察手里接过一只手电,转而塞到我的手中:“章同志,今晚我们还有紧急任务在身,就不和你叙旧了,改日一定专程上门拜访。” 说完他冲我一甩手,看那意思大概是,手电都给你了,别这么不识趣儿,赶紧麻溜的滚蛋。 “哎,不是……”在我正想拉住王队向他报告我家里翻墙进去一个蟊贼的时候,却听小巷的另一端又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一个气喘嘘嘘的女声响起。 “王队,根据我们前期侦查的情况,嫌犯目前躲藏在前方一个独门小院儿里,小宋他们现在正埋伏在周围盯梢。只是那间屋子黑灯瞎火的,貌似这会儿屋主人不在家,咱们现在就动手么?需要破门强攻进去么?” 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今天晚上肯定要出什么乱子,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声:“谢渠玢?” 对面那个女声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在这条小黑巷子里碰上我这么个熟人,愣了一小会儿才迟疑的开口到:“章再九?!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苦笑了一声,抬起手往小巷口一指,“前面路口右转差不多一百米,有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那里边有四北一南五间平房,正门是朝南开的。你们要抓的那个嫌疑犯是不是逃进了那个院子里了?而且屋主人还不在家……这就全对上了,因为那是我家啊!” “那是你家?”周围的警察一下子被这个戏剧性的转折搞懵了,王队还讷讷地开口,“不对啊,你家不是在一个顶楼的小房子里吗?” 还是谢渠玢福至心灵帮我解了围:“哎呀,我说这附近怎么看上去有点儿眼熟,原来前几天我送钱时来过啊,嘿嘿,王队你知道的,我这人不怎么认路,上回是直接打车来的。王队你不知道啊,章再九这小子最近不知怎么地又拍上一个姓袁的大商人的马屁!这小子几壶迷魂汤灌下去,那人就被哄得迷迷糊糊的,于是把这栋小院子以一个低到离谱的价格便宜卖给他章再九了。我当时也认为这里边可能有什么猫腻,还委托房产科那边工作的同学查过交易记录,除了成交价确实低得有点儿离谱之外,别的过户手续都是全的,现在那座院子还真是这小子的。” 呵呵,谢谢啊,经过谢渠玢你这一番解释,现在我身上的疑点更多了。 对面的王队也是一脑袋黑线,不过人家毕竟是干领导的,知道眼下绝非节外生枝的时候,日后想回头查我的案底有的是机会。 于是王队一点头对我说:“这样太好了,章同志,麻烦你尽到一个好市民应尽的义务,大力配合我们警方今晚的抓捕行动。你放心,你的一切损失,我们警队会照价赔偿的。” 王队话音未落,谢渠玢又开口冲我补了一刀:“哎呀,王队,我想起来了,这个章再九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屋子好东西,上回还卖给我一对古色古香的瓶子和铜镜,小杨她上回去我家做客看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缠着我磨叽了好半天,非要我一千块钱卖给她……对,这就错不了了,咱们要抓的那个李某是个职业文物掮客,肯定是被这小子屋子里的东西给吸引来的!” 经过俏娇警花这么一番解释,周围这一圈警察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甚至有一个民警已经下意识伸手翻兜,估计是准备掏手铐了。 血色迷踪—小院突袭 我觉得不能再任由谢渠玢继续解释下去,否则她再多说两句,我就该进局子里去喝早茶了。 于是,我“哗啦”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将其高高地举了起来:“帮助人民警察办案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这就去开院门。” 身边的王队见此,也随声附和道:“我相信小章是个好同志,大家现在赶紧执行任务,别的事儿以后再说。” 经王队这么一提点,周围那些年轻干警才想起来我不是他们今晚办案的目标,于是纷纷点头表示服从上司的命令,准备去我家院子周围埋伏,以免那个李某跳墙逃跑。 其间很有几个人临走前回头扫了我两眼,看那意思是来日方长,咱们今后有的是机会再碰面,下回你可就没今天这么走运了。 我对此表示无所谓,我卖的那些高仿,连正规发票都开好了,一应器物买进卖出都有帐可查,我还按月去工商局缴税备案,你们又能查我什么?咱这可是正经的艺术品买卖! 闲言少叙,王队简要地嘱咐了几句,把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埋伏在院子的四周,留下一个叫小陈的干练男警跟随他行动,还说只要我用钥匙开了门,他俩便从小院正面强攻而入。 临行动之前,王队还安慰我说,根据分局目前掌握的情况,现在变成瓮中之鳖的李某身上不太可能携带厉害的凶器,因为那个家伙只是一个文物掮客。 虽说李某身上背了不少案底,但清一色都与文物走私有关,从卷宗上看并不像一个会动手伤人的凶徒,撑死能有个匕首或者小叉子就了不得了。 王队一拍身后那个干练的男警,说小陈是分局自由搏击冠军,待会儿一个照面就能放倒李某,为了以防万一,王队身上还配了警枪。 王队低声嘱咐我,等一会儿行动时只管低头开门,剩下事情都交给人民警察来负责,把房门打开之后,我只要躲在他们身后即可。 说到这里,王队略一沉吟,又挥手把谢渠玢喊了过来,让她也参加我们这一组的行动。 一来是今天晚上警方出动的人手比较充足,有五六个负责盯梢埋伏的警员,并不少谢渠玢一个,如果这么些人埋伏在暗处还能让一个李某翻墙逃了,那么大家干脆收拾收拾全都回家哄孩子去吧。 二来虽然攻坚组同样也不缺人,有王队和小陈足够应付,但谢渠玢这丫头的嘴巴实在太大,一会儿还指不定说出什么更劲爆的段子,到时候我身上的嫌疑更大,你让王队抓我还是不抓呢?干脆把她放在身边盯紧一点儿稳妥些。 不过谢渠玢肯定没有想到这些关结,这可是她从警以来第一次与歹徒正面对抗,人家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一会儿的行动当中大显一番身手呢。 然而让在场的众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想到的是,我们这一趟行动竟然有多么的曲折惊险! 后来我和小六子曾多次就那天晚上的行动展开回想与推测,可终究这一切太过扑朔迷离,无论当时如何谨慎应对,都无法避免最后的结局。 似乎命运一早就将所有的退路全都堵死,一定要把我逼上这条必然的道路……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晚上,我跟着王队、小陈和谢渠玢一道去擒拿那个潜入我住宅的蟊贼。 可能是担心打草惊蛇,避免蟊贼狗急跳墙,当我打开院门后,王队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冲进去大喊:“屋子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警方包围了,不要负隅顽抗,放下武器,出来举手投降,争取宽大处理!”而是指挥我们一起小心翼翼地蹑足前行。 我觉得王队可能是担心屋子里摆着不少高仿的精湛工艺品,如果出声惊动了蟊贼。 万一那厮顺手拿起一两件来跟冲进门的干警拼个鱼死网破,以致在抓捕过程中造成器物伤损的话,回头我再以此讹上分局可就麻烦了。 毕竟那段时间里我章再九的名头在分局里可是与骗子神棍直接画等号的。 所以王队打谱先悄悄地摸进去,即便中途被李某发觉,那孙子不过是一个没怎么见过市面的掮客,只要王队一亮怀里的枪,对方肯定就吓尿了,只有乖乖举手投降的份儿。 这年头分局的资金也很紧张啊,能节约一点儿是一点儿。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王队长这个老成持重的决定,后来却让现场的形势急转直下,导致我方多人受伤。 有时候我就想,如果当时王队刚进门就开始大声宣传方针政策,逼迫屋里那个李某出来投降;或者干脆让酷爱拳头说话的谢渠玢打头阵,上去一脚揣开房门冲进屋里,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人影就开枪,最后的结局会不会稍微强上那么一丁点儿? 唉,变数还是太多,实在难以推演! 我跟在王队和小陈身后悄悄接近了正屋的房门,等到了门口,王队转身向我要过钥匙并递给小陈,用眼神示意他去开门。 然后王队冲我和谢渠玢将右手一摆再往下一压,嘱咐我俩在门口等着不要进去。 小陈接过钥匙轻轻插入锁孔顺势一转,接着冲王队点头示意,在得到回应之后,他猛地发力,用手一握门把往外死命地一拉(平房小院风砂大,这屋门是冲外开的)。 王队俯身往前一窜,猛地摁亮手电,将一道强光扫了进去。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按照之前定好的行动计划,小陈在拉开房门为王队敞开进攻道路之后,应该也随即摁亮自己的强光手电冲进屋里负责掩护,但就在他拉开房门之后,却突然发出连声惨哼,用右手掐住自己左手的手腕摔倒在地。 紧跟其后的我和谢渠玢不禁大吃一惊,赶紧冲上前去查看小陈的状况,籍着朦胧的月光,我发现小陈的左手掌上满是鲜血! 更为恐怖的是,这个出血量实在太不寻常,仿佛他的左手掌心敞开了一个淌血的水龙头,大股大股的鲜血正疯狂地涌出。 血色迷踪—祝融一怒 “别碰他!”我冲上去一把推开想去触摸小陈手掌探寻伤势的谢渠玢,又转身跑向小院里唯一一间南屋。 当年我住的地方时常会刮东北风,因此南屋一般不住人而是用作仓库,小院中只有这间屋子的门是朝里开的。 所以我冲上去一脚将整扇门踢了进去,紧接着进屋拎起一个靠门的约有五六升容量的塑料桶又跑了出来。 我刚才一时情急,没控制好推人的力度,本来我只下意识地觉得小陈左手上的伤口有古怪,因此才将谢渠玢推开,结果一下子用力过猛,直接将谢渠玢踉踉跄跄推出好几米远,以至于她被地上一个水槽绊倒,极其狼狈地摔在地上。 其实如果正面一对一交手,我绝非谢渠玢的对手,人家可是隔三差五就去分局的训练室对着假人练自由搏击的。 那天晚上行动的时候,王队本来安排谢渠玢在我身后负责压阵警戒工作,但当小陈受伤倒地的时候,谢渠玢仗着身手敏捷,硬是快跑几步,越过我冲了上去,否则照我的反应速度,根本就没机会推开她。 谢渠玢急于上前查看小陈的伤势,没有防备我会在身后对她突然发难,因此我有以心算无心,占了人家一个大便宜。 要知道谢渠玢再能打也不过是个不到一百斤的干瘦丫头,我可是一个毛重九十多公斤的胖子,剩下的无非是冲量之间的对冲与换算了。 我在总质量占绝对优势的条件下一把将小丫头推出去好远,一下子将她摔了个七荤八素。 等我从南屋那边提着塑料桶回来时,谢渠玢刚从地上爬起来,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就要扑上来跟我动手。 “摁住小陈的手,不要碰他的伤口!” 我顾不上谢渠玢能不能弄明白我的意思,冲到小陈身边,蹲下身子,开始拧那个塑料桶上的盖子,同时绷紧背上的肌肉,准备随时挨谢渠玢的雷霆之击。 结果等我把盖子扭下来,这雷霆之击也没等到,我一抬头发现谢渠玢正满面怒容地蹲在小陈身边,伸手把住了他的胳膊,同时还恶狠狠地瞪着我,大有“你要是治不好小陈,胆敢骗老娘我,你小子就死定了”的意思。 搏一搏,死就死吧!我一咬牙:“摁好了别动!” 我举起塑料桶,将桶里的液体倾倒在小陈的伤口上。 “唔……”小陈又发出一声惨哼,在剧烈疼痛的刺激下拼命挣扎了起来,得亏谢渠玢的力量属性有职业加成。 即便如此,她也是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道才堪堪压住小陈。 这塑料桶里装的是环氧乙烷和戊二醛的混合溶液,俗称家用消毒水,是我前两天去化工商店买原料回来自己配制的。 至于为什么要配制这么多消毒水,还记得我上回从一伙拜古凶教徒手里缴获了一批铜制器皿么? 当我和小六子赶到邪教徒盘踞的养猪场的时候,里边除了一个帝江,剩下所有的有机体都已经开始流汤了。 虽然我们最后在仓库里找了一套没泡在尸水里,看上去比较干净的铜器,但我总觉得心里有疙瘩,谁知道器皿上附着了多少细菌病毒?万一我以后捧着它们研究具体用处时不小心中毒了怎么办? 因此我买了些环氧乙烷和戊二醛回来配消毒水,这种配方的杀菌效率较高,而且腐蚀性特别小,毕竟我主要是给铜器消毒的,不是为了弄铜锈出来作旧的,所以消毒水的腐蚀性越小越好。 我以前在单位工作时主要负责方案的统筹与编写,做计划时总爱设计余量,也是为了增加后续工作的容错能力,因此习惯性地将溶液配得有点儿多,冲洗完所有铜器还剩了一桶。 嗨,剩就剩了吧,这玩意儿不会浪费的,以后打扫卫生总用的上,于是我把剩下的消毒水放在南屋里,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派上了大用场。 随着小陈手掌上的血污被桶里的溶液逐渐冲掉,掩盖在血污之下的伤口也现出了狰狞的面目。 在他左手之上,有一块矿泉水瓶盖大小但形状不规则的伤口,就像是被腐蚀性极强的酸液烧灼过一样,那伤口深深地陷在掌心,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显露出白色的掌骨! 当时我把所有的运气都压在这一搏上,最终奇迹居然就这样发生了,虽然经过冲洗,小陈的左手看上去要比之前更加恐怖,却神奇得止住了那极度不正常的快速出血。 与此同时,一直造成小陈他不受控制地抽搐的剧痛也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我刚冲洗完伤口,小陈他就脸色惨白地开口到:“我没事了,别管我,你们快去支援王队!” 坏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我帮助谢渠玢一道把小陈搀扶起来,告诉她赶紧带着小陈出去,我立马进屋去支援王队。 此时小丫头的倔劲儿也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和我一起进去支援。 我当时也是急坏了有点儿口不择言:“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蠢?小陈伤成这样肯定是屋里那个李某搞的鬼,王队在里边两眼一抹黑,继续呆下去会有危险!现在当务之急是进去接应出王队来,屋里的情况你能比我还熟?别废话,赶紧带小陈走!” 说完我一推谢渠玢,转身就冲着屋门跑去,没成想刚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碰碰”两声枪响,紧接着一个用左手捂着右肩的人影跌跌撞撞地从里面撞了出来。 我在飞奔之中看见冲出来的这人身穿一身警服,赶紧一拧身从侧边将他揽住,同时不忘出声提醒:“王队是我!” 籍着朦胧的月光,我发现王队面如金纸,右肩井处有一个汩汩冒血的血洞。 王队当时正拼上全身之力夺门前冲,冷不丁就被人从一旁拦腰抱住。王队他猛地吃了一惊,登时就要运劲儿挣扎。 好在王队及时听出是我的声音,立马就松了一口气:“歹徒拒捕,快让谢渠玢去找支援。” 我嘴里答应一声,刚要大声喊人进来帮忙,正在此时,我的眼角突然捕捉到屋里有黄色的火光一闪。 我顾不得多想便将怀里的王队朝前一推,顺势扑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我俩的同时,这身后传来一连串的爆炸轰鸣,一股热浪从我背上蛮横地扫过。 紧接着肆虐的火舌一下子舔穿天花板,瞬间将我那四间平房化为了一片火海! 血色迷踪—厄运连连 “再九,这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我们分局的领导都已经亲自去保险公司交涉了,可还是……” 蜷缩在一张陈旧沙发上的我,没有理会一脸惶急的谢渠玢,只是兴趣缺缺地“噢”了一声,继续将整个身子缩在小沙发上,两眼呆呆地盯着发霉掉皮的天花板出神。 放任一位相貌出众的女士如此惶急而不去安慰,实在有点儿不近人情。 可我眼下实在没有享受温香软玉的心情,甚至可以说,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处于我当下这种境地,都会和我有同样的心情。 没错,我……破产了。 上个月,分局的王队长带队前来我家附近抓捕一个文物掮客李某。 结果好死不死,那个混蛋翻进了我的院子里藏身。 在我的大力协助下,王队、小陈、谢渠玢还有我组成四人攻坚小组,负责正面抓捕嫌犯。 本来这只是一场十分普通的抓捕行动,毕竟敌我力量对比是如此悬殊,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李某一见到大批警察围攻上门,便会立刻举手投降。 然而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这个李某却和一般的文物掮客都不一样! 它先是在外屋门的把手上涂了一种强腐蚀性的液体,一下子将负责用钥匙开门,掩护王队实施入内抓捕的小陈的手掌烧伤。 在王队冲进房屋表明警察身份之后,这个李某仍然不肯束手就擒,还试图以弩箭攻击王队拒捕。 在交手的过程中,李某突然施放暗箭打伤了王队的右肩。 王队他强忍剧痛连开两枪还击,一下将那个歹徒击倒在地。 只是重伤之下的王队无力对歹徒实施抓捕和救治,只能强撑着伤躯,冲出屋子去寻找支援,这才被料理好小陈伤口之后赶来支援的我救下。 我正搀扶着王队向小院外面移动,眼角却看见屋内有火光闪过。 我担心屋里的天然气如果在警匪交手过程中发生泄露,此刻再碰上火星就很容易发生爆炸,于是赶紧将王队他扑倒在地。 果不其然,就在我俩倒地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浪从我背后卷过,等我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身后的四间平房已全部陷入火海。 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儿,便觉得脸上的汗毛正在迅速地干枯蜷曲,似乎下一秒就会燃烧起来。 在强烈的火势之下,主屋的房梁发出一连串“吱吱嘎嘎”的脆响,随时都会支撑不住而坍塌。 到了这一步,再操持去救火就是多余的了。 我从地上抱起先被我扑倒在地而后又被气浪震了一下,此时已经陷入昏迷的王队,将他托在背上艰难地往大门口挪动,半路又顺手拉起仍在地上挣扎的谢渠玢和小陈。 回头再说埋伏于屋外的小李他们五个,听见屋里传出两声枪响,全都吃了一惊,这下连大门也顾不上走了,纷纷攀上墙头便要跳进院子里支援。 结果正在此时爆炸发生了…… 经此一役,我的五间平房被烧成了白地,王队与小陈两人重伤,在周围埋伏的干警五人均不同程度的烧伤与摔伤,而那个文物掮客李某则葬身火海。 抓捕行动惨败!! “呼……”我叹了口气,仍旧怔怔地缩在沙发上盯着房顶发呆。 宅院被烧成白地已经够倒霉的了,谁知我的厄运并未由此结束。 当我以房屋受损为由向投保的保险公司申请赔付之时却被告知,原来我以贱价买来的这栋小院的地皮并非住宅用途,而是某公司以建设仓库为由申请下来的企业用地。 所以在这块地皮上搭建用于居住的民房属于违建,法律不保护这种房屋的物权,因此保险公司方面拒赔! 呵,呵,你们当年收取我保险费时,可不是这套说辞啊。 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根据天然气公司出具的一份文件,我这栋小院并没有申请住宅用途的天然气,原来接的天然气属于工业用途,所以本次爆炸还牵扯到我违规使用天然气,因此我还得额外赔偿天然气公司维修管道的损失。 还有,虽然我这间小院独门独户,周围并无邻居……也得亏如此,这火势才没有一发不可收拾……可天然气爆炸时产生的气浪仍然将远处几家住户的玻璃震碎不少,这笔额外的民事赔偿还得着落在我头上。 总之,林林总总的索赔金额加起来,正好将我银行当中的存款吃得干干净净。 “章再九,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下你家都烧完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唉,走着看吧。” 还能怎么办?这把火不但把我的全部家底儿烧了个干净,也顺便把我好不容易端上的饭碗给砸了! 我这个饭道人连自己家都镇不住,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可见就是一个胡吹大气之辈。 那我卖的镇物还有人信么,还有人敢上门请我指点风水吗? 罢了,罢了,十年大梦一夕而空,这把火真是烧得好圆满啊! “再九,这次全赖我们没有计划周详,我们真没想到一个文物贩子竟然会……我,我们干警察的薪水不多,现在王队和小陈两个还在医院里躺着……分局的同事们就凑出了这点儿钱……你先拿着应急,我,我再去找领导想办法!” 随着‘哐当’一声门响,小屋里又重新归于寂静。 过了一会儿,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我将盯在天花板上的目光收回,发现左手边的沙发扶手上出现一个灰色的影子。 “搭档……” “六子,实在对不住啊,这次连你那份儿分肥也……也一同祭了祝融夫人了。好在这数目我一直都记着,以后再想办法给你补上吧。” “嘿,搭档,你我一体,说这些话就见外了。有道是‘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现在大家都在这场大祸中平安无事,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啥?” “哈哈,好一个财去人安乐!真不愧是得道的仙家,这话说得恁地洒脱,当真好气度!那六子……你再帮我一个忙。” “搭档你说。” 血色迷踪—到底是谁 我指着茶几上那个谢渠玢留下的信封,叹了一口气:“眼下这件文物案子没破,主犯还在案子中死了,眼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王队他们因此背上处分是不必说的了。可毕竟人家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是王队他们不能下地去单位上班,他们家里接下来几个月的收入肯定会受影响。” 我呆怔了一会,再次摇头苦笑道:“都是寻常百姓,谁家过日子都不容易。我曾听谢渠玢她提起,王队他的爱人是个家属,平时也没有工资收入,只能靠在街上摆个水果摊的方式,给家里搞点儿进项……现在她天天得去医院陪床,这下买卖估计多半要黄了。小陈是家里的独子,他父亲走得早,是他母亲一人把他拉扯大的……这老人家年纪大了,日常得多补充营养才是孝顺之道。大家都不容易,全家老小七八口人都指着当警察的这一份儿工资过日子……六子,让断尾辛苦一趟,把这信封里的钱悄悄送到王队和小陈的家里去……这钱,咱们不能要!” “好的,没问题,我这就安排。” 等小六子转身离开,我又缩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从小沙发上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一张旧书桌前,一狠心把抽屉拉开。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本红色烫金的证书…… 真是辛苦了啊,辛苦你这么些年一直为我默默的挡风遮雨…… 呵,呵,我却一直在抱怨你的陈旧不堪,在嫌弃你不够冬暖夏凉,在挑剔你不够快捷便利,甚至一得到洋房宅院就迫不及待地从你这里搬了出去。 然而在我无家可归之时,还是要灰溜溜得托庇在你的羽翼之下……人人都说狗不嫌家贫……此番作为竟不如一条狗,真是羞愧无地了! 可我现在必须要干一件事情……必须! 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再帮我最后一次! 一天后。 “哎呦,你这房子实在是太破了,又这么小,居然还是个顶楼把头?” “可我这间是附近小学初中高中入学都能用到的学区房。” “哎呀呀,就因为你这是学区房,而我儿子又要上这所高中,到时我得过来陪读,才起意来你们这个小区转转看的。否则就你这种四五的小房子,白送给我都不会去住!” “我的房子距离这所高中的直线距离不到八百米,我敢说整个小区你都找不到比我家更近的房子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现在这孩子天天上学得有多辛苦?放了学还得上早自习、晚自习……我家孩子住在你家天天都得爬五楼!什么叫直线距离还不到八百米?再加上这上楼下楼的路,都一千多了好吗?你知道跑一千米啥概念吗,那是在考体育!在测体能!” “我房子里的家具是最齐全的,阿姨您只要拎包便能入住。住在我这里,您只要略微收拾一下,就能做饭洗澡。再说我这层楼没有其他邻居,住在这里不用担心有人制造噪音来干扰你家孩子晚上学习和睡觉。” “哎哟,看看你这灶台,怎么这么多脏脏的烟油?你该不会从来都没擦洗过吧?瞧瞧这些油腻!哎哟哎哟,还有这抽油烟机!难道你是拿烟油泡过它了不成?还有,你卧室里的床怎么这么高?万一我儿子在上面休息时睡不沉,回头再翻身摔下来受伤怎么办?还有你这沙发,这茶几,这书桌……哎哟哟,总之我都得找人挨个儿打扫收拾。” “那好吧,咱们原来说好一年的租金是七千,而且阿姨连租三年……现在我把这个零头给您抹掉,那一千就留给您雇人打扫房间,添置一些何用的家具……您只要给我两万块就行。” “瞧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这是?阿姨我看上去像是缺钱的人吗?才一千块?还添置家具?什么家具能这么便宜?难道你让我去买三合板粘的桌子吗?那是人能用的家具吗?” “……既然阿姨你这里那里都相不中,那就算了吧。不好意思,让阿姨你白跑一趟,我再去找别人吧。” “哎,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这么冲啊?阿姨又没说不租你的房子……算了,阿姨我也不去看别家了,这房子小点就小点吧,看在你家确实够安静的份上,阿姨我凑合着就租你家了!不过阿姨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这钱可没有一下连付三年的道理。万一过两天你翻脸不认账,或者你偷偷再把房子卖别人咋办?到时我上哪里找你评这个理去?就这么着了,租金一年一付,按你说的,一年六千六。” “我可以和阿姨你签三年的合同,一旦我中途毁约,阿姨你预付的房租,我会加倍退给你。再说阿姨你只要付了租金,即刻就能搬进来;就算我想将这一房两租,这新房客不也得亲自上门看看房子,才能签约付钱吗?到时阿姨你大可不给他们开门,这样不就没人来租我的房子了吗?还是阿姨你觉得这世界上会有人这么傻,不先看房就给我付租金么?我可以保证,只要阿姨你们在这房里住着,就不会有外人来打搅你们……如果阿姨你实在放心不下,我还可以把这房子的房本押在你这里。” 我掏出兜里那本红色的证书捏在手中,封面上一整列烫金大字带给我一阵深深的灼痛:“房本就在这里,但钱……阿姨你必须得给我三年的,我有急用。” 看见我真的将房本拿了出来,对面那个一直絮絮叨叨的中年妇女脸上顿时就出现了喜色,伸手就将房本从我手中取走:“哟,还真是这间房子的房本啊?……算了算了,阿姨我还能欺负你一个小孩子吗?这是两万块,你可得当面点清楚了。阿姨事先说好,只要这钱当着你的面过了手,阿姨我可就不认这茬了。” 我接过那两摞沉甸甸的钞票,仔细得将黏在一起的纸币一张张捻开:“谢谢阿姨……多谢。” …… 好了,终于把钱搞到手了,接下来就轮到那个李某了。 李某?! 你是谁? 你tm到底是谁?! 血色迷踪—扑朔迷离 “喂,是谢渠玢吗?我是章再九。请帮我一个忙,查一下那个李某的卷宗……你就别管为啥了,我不会去找什么人寻仇的……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跟你说实话吧,我就想知道李某平时都跟什么人接触,或者说它的社会关系都怎么样……我想弄明白,到底是不是我平时哪里做事儿不妥当,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有人指派或者故意误导李某来我家,以达到借刀伤人的目的……渠玢你不觉得李某不太像是专程来我家小院偷东西的吗?不管偷没偷到想要的东西,小偷都得趁主人不在赶紧开溜才对啊?那门把手上的腐蚀药水又是谁涂上去的?非要把入室盗窃的小案子搞成人身伤害这样的刑事大案才开心?依我看,李某根本不是来偷盗我屋子里的仿品,它应该是在等什么人!” 我这番分析将电话那头的谢渠玢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两分钟后,听筒里边传出她迟疑的声音:“再九你是不是想多了?根据我们的调查,李某只是一个普通的文物掮客,我们盯上他是因为他涉及一起盗墓销赃案件,有一个落网的掏坟蟊贼供认说曾以高价销售给他一尊青铜器。” 谢渠玢说分局这边开始认为李某背后有一个大型文物倒卖销赃网络,因此上级领导特地要求他们放长线钓大鱼。 王队领导着整个专案组在李某后面缀着,足足跟踪了大半个月,结果发现和它平时有来往的全是一些文玩藏家或者店主。 王队起初怀疑那些人是李某的销赃渠道,便借口上门开展消防隐患排查,突击检查了那几个下家的店铺,结果他们手里的东西全是仿品,而且器型都是瓷器与木器,并没有青铜器一类的文物及仿品。 专案组害怕打草惊蛇,见没有赃物就收队走人了,没有询问那些人与李某之间的关系。 后来专案组经过分析认为,李某之所以向盗墓贼收购那件青铜冥器,多半是心血来潮的偶然。 没准是因为他嫌弃倒腾文玩赚钱太慢,所以这次才要冒险收购一件真正的文物搞一次大的。 可由于李某平时接触的都是一帮普通的文玩藏家,这些人并没有足够的胆量与能力去吃下一件真正的青铜器文物,所以李某找不到销赃的渠道,于是就把文物砸在手里了。 王队认为李某已经失去了继续跟踪下去的意义,因此向上级申请抓捕。 在刚刚得到上级批复的时候,一线负责盯梢的小组传来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李某今天傍晚十分突然出门,还打了一辆出租,围着市郊不停地转圈。 就在专案组准备通过出租车公司联系司机,对李某实施抓捕时,它却突然付钱下车了,还手脚利落得翻墙爬进了一处独居的小院儿…… 谢渠玢接着说,倒卖青铜器是黑市文物交易的禁区,一般的文物贩子都不敢碰青铜器。 虽说倒腾这东西有可能一夜暴富,然而一旦被警方抓获,最低也得二十年起刑,闹不好还要吃上一颗花生米,因此李某准备了一些暗器防身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根据分局的跟踪调查,那把用来射伤王队的手弩是李某不久前才从黑市上购买的,时间节点正好位于它买下那件青铜器文物之后。 这也印证了专案组关于李某购买文物后怀璧其罪,需要准备凶器防身的推测。 眼下分局已经以涉嫌私自买卖危险物品罪拘捕了那个卖给李某手弩的贩子,那人交代他与李某之前并不认识,这次李某上门买手弩也是打着熟人介绍的幌子。 那人还说李某手头似乎很紧张,围绕这把手弩来回侃了好长时间,才将价钱谈拢。 专案组分析认为李某是手头一时紧张,才从与自己有生意往来的商人那里打探消息,最后把比较有油水的我选为抢劫目标,这才悄悄上门盗取我家的高级文玩仿品,希望能销赃获利。 结果李某在我家里实施盗窃时,与上门实施抓捕的警察发生交火。为了制服凶犯,警方不得不开枪示警,却不料其中一颗子弹打穿了室内的燃气软管。 子弹与墙壁撞击迸发出火星引燃了从软管中泄露出来的天然气并发生爆炸,使文物掮客李某葬身火海。 “据我们分析,案情的经过应该就是这样。虽然这个李某远比一般的文物掮客凶残歹毒,但确实没有什么可信的证据来指控它涉及更严重的犯罪。”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你们分析的很透彻。” 我撇了撇嘴,挂上电话,同时在嘴里小声咕哝了一声:“可我却不这么想。” “搭档你有什么想法?” “暂时还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总之六子你陪我做几个实验先。” 我兴致勃勃得拉着小六子一起还原当时的现场,而我选的突破口,正是当晚李某涂在屋门把手上的“腐蚀性”液体。 “六子你看,这个金属握把的材质和原来小院屋门上的一样,我在建材市场的垃圾堆里翻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类似的……咳嗯,这握把的主体材质是低碳铸铁,外面镀有一层防氧化的锌皮,现在我要在它上面滴几滴酸液,你注意看握把表面的变化。” 在一个低矮幽静的路桥涵洞中,一个身上衣着还略微有些齐整,但这头脸却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打理的年轻男子正蜷缩在避风角落里,聚精会神地举着一个盛有小半杯液体的烧杯做实验。 在他周围还林林总总得围绕着十几个高矮胖瘦不一,时不时还交头接耳,发出几声微不可查吱呜声的黑影。 这个青年男子自然就是我……托小六子的福,在本地灰仙的大力推荐下,我们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临时落脚歇息的所在。 反正现在离冬天还很远,一时半会儿也不用考虑夜里保暖的问题。在赶走几只盘聚在此的流浪野狗之后,这块风水宝地终于姓章了。 血色迷踪—实验狂人 “六子你看,这手把外面的锌皮虽然比铸铁本体更抗氧化,但它在酸液面前一点儿抗性都没有,在与酸液接触的依瞬间就被其腐蚀出几个明显的凹坑。” 如果当时我屋门的门把上也有这种异常凹坑的话,肯定会引起拿钥匙开门的小陈的警觉。 就算退一步,小陈他粗心大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那也说不通。 因为躲在屋内的李某并不清楚外面发生的情况,它不可能预料到这几个打开大门进入小院的人是警察! 不然它早就想法儿逃跑了,毕竟它身上还背着青铜器的案底。 我认为在李某预先的计划里,这个“腐蚀握把”的陷阱,必定是用来对付我的。 在我受伤倒地之后,它便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住我,并用手弩胁迫我就范,比如给它献出一笔钱财来赎命。 可这门把上留下的凹坑到底会不会引起我的警觉呢? 这是一个风险极大的赌局,显然李某并不敢把筹码压在我的粗心大意上边。 万一这个陷阱没能成功伤到我,这个被人做了手脚的门把一定会引起我的警觉,那时李某它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与其拼运气,赌我会不会粗心中招,李某它还不如趁我拿钥匙低头开门时,悄悄埋伏在窗边,用手弩隔着窗户直接给我一箭,那样的胁迫效果反而更好。 “这里面肯定有鬼!……白眉,把你们找到的臭肉递给我。” 我带上橡胶手套,接过白眉他们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一块腐烂发臭的碎肉,然后在上面滴了几滴烧杯里的液体,然后专心致志的观察肉色的变化。 “嗯……看上去这肉并没有发生什么太明显的变化。这倒和我想的一样,酸液对肌肉组织的腐蚀性远小于对金属的腐蚀,这说明李某涂在握把上的并非浓酸液这种常见的腐蚀性液体,否则未等小陈他的手烧个窟窿,那金属握把就先酥了。” 我一甩手把那块沾了酸液的臭肉扔进一个坑,接着挥手示意小六子用土把坑填上。 “如果不是常见的腐蚀性液体,我现在倒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六子你还记得八爷他早年前诛杀的邪魔喇嘛么?” “就是王爷府里身披人皮法衣,手拿骷髅碗的那个?” “对,就是它!你还记得八爷说他第一次与妖僧动手时,不小心被那妖僧在尾巴上溅了一滴骷髅碗中的‘酥油’。之后八爷的尾巴就迅速肿胀,然后血流不止这回事吗?” “住手!搭档你不许摸六爷我的尾巴!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六爷我不笨,能听得懂,搭档你用不着拿我的尾巴举例示范!” “啊……嘿嘿,抱歉啊,习惯性动作……我得意思是说,你们灰家的尾巴虽然十分灵活,但这尾巴上并没有大的动脉血管,即便将尾巴拦腰截断,伤口的出血量也不大,远远达不到血流如注的程度。” “搭档你的意思是?” “八爷他伤口流出的根本不是什么血!这涂在握把上和喇嘛骷髅碗里盛的也不是什么‘剧毒’或者‘腐蚀性’的液体。那是一种酶,一种能快速分解生物细胞壁,让细胞组织液从创口大量流出,看起来就像流血一样的酶!” “梅?是梅子的一种吗?世上竟有如此狠辣的东西?那这玩意儿有没有毒?” “呵呵,酶这东西简直不能再毒了。六子你见过水蛭吗?” 对,水蛭这东西俗称‘蚂蝗’,是一种专门以吸食人畜血液为生的环节动物。 水蛭用口器刺破人畜皮肤之后,便会通过口器向宿主注射大量的水蛭素和抗凝血酶,而这两种东西会严重破坏伤口周围的组织细胞,造成十分剧烈的出血。 过去下水田插秧,有经验的农民都知道被蚂蝗叮了千万不能用手去扽,而是要点上烟卷去烫,否则很容易在自己腿肚子上留下一个不容易愈合的口子。” “经搭档你这么一说,六子我也觉得当年八爷碰上的就是这种酶。嗯,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所以那妖僧才会赤身露体,整天只披一件人皮法衣。我猜那张人皮一定被妖僧反复硝制过,甚至可能还打了一层蜡。”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衣物材料除了棉麻就是丝绸。那妖僧既然是王府的上师,只有穿着丝绸才足以彰显其尊贵的身份,断然不会穿下人们的棉麻质地衣物。 嘿嘿,消化酶分解起丝绸真是再轻松不过,那妖僧每日托着骨碗行走,难免一不小心将一些酥油溅到衣物之上。 如果成天穿着破洞的衣物出入王府,难免丢它王府上师的身份,所以这妖僧干脆浑身上下只披着一张人皮法衣。 这种反常的扮相,反倒更让旁人觉着高深莫测。 皮革被反复硝制以后,其中的蛋白质会固化,此时在外面再涂上一层蜡,就制成了一件‘橡胶’防护服,这玩意儿和我现在戴的橡皮手套一样可以隔绝消化酶的侵蚀。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 虽然消化酶的种类繁多,可若对消化酶进行提纯并在露天环境里保持长时间的活性就太难了,即便以现代的工业水准都很不容易办到。 李某既然掌握了能制造并提纯保存消化酶的尖端技术,以这样逆天的科技水平怎么可能连一把手弩都制作不出来? 为啥李某要死乞白赖得找人求购这把手弩? 在我看来,这件在李某身上发生的事情,就和一个穿兽皮拿石斧捕猎的原始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件‘二向箔’,接着对面前的猎物使出了降维打击,将其轰成一滩肉渣。 这科技树得歪成什么样子,才能点出如此奇葩的天赋来?” 我正在涵洞里绞尽脑汁地思考,突然间兜里的手机就响声大作。 “喂,谢渠玢啊?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噢,那个李某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法医说有一点很不寻常?……什么?!” 我呆呆拿着手机,低声重复着我刚才听到的内容:“整具尸体深度碳化?连一点可以提取dna的活性组织都找不到?” 血色迷踪—利用价值 我正举着手机发呆,突然听筒中再度响起谢渠玢她那焦急的声音:“什么?尸体上有东西需要请我帮忙辨认一下?什么东西?样子挺古朴的铜指环?还是一对儿?!你把照片发到我手机上!” 我阖上电话没多久,这机身就‘嗡’得一震,同时一阵清脆悦耳的提示音响起,分明是在提醒我,此刻有人给我发来了一封彩信…… 我伸手点开那封彩信,这目光顿时就一凝:“这是……六子,妞妞!你们快过来,快看看,你们觉不觉的这个指环特别眼熟?” “我去!这不是迷幻血戒吗?(详见《幽魂惊梦》)” “对啊,可是戒环上面的红血石哪里去了?” “妞妞,那一次我和你六哥当作见面礼送给你的那枚迷幻血戒还放在身上么?” “咦,我还有过这种东西吗?哎,等等,人家想起来了,大哥大的确送过我这么一个指环,但后来我把它放哪里去了?哎呀,首饰一多很容易想不起来啊。再说也怨六哥哥你,成天嫌弃人家施放幻术,说人家不学好,否则人家哪里会把这枚戒指乱丢嘛。不管了,东西找不着了就怨你,赶紧再赔人家一枚。” 我赶紧用手按住暴跳如雷的小六子,这才没有发生地仙会内讧事件。 最后还是黄妞妞新收的小弟黄豆酱小心翼翼地开口到:“上回咱们搬家时,黄姐姐觉得自己的行李太多太沉,就让我帮忙扛了几包陈旧首饰。黄姐姐她嫌这些首饰过气了,不是时兴的款式,便让我把他们都放到大哥大收纳镇物的仓库里了。” “黄豆酱!胆儿肥了你?姐姐我让你说话了吗?你知道什么就胡乱搭腔?女孩子永远少一身时髦的首饰,你个土老冒懂不懂?那些首饰……” “都别吵了!”我挥手打断黄妞妞的话头,接着就狠狠一拳砸在掌心:“对,对,就是这样!这就全对上了!” 我咬着牙,将左右手攥在一起恨恨得揉搓。 既然从李某的尸体上发现了两枚迷幻血戒,那就说明这种指环对它而言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因此才要一直随身携带,至死也不肯放手。 我和小六子送给黄妞妞的那枚迷幻血戒是从血咒大师的身上撸下来的,那玩意儿是血咒大师的东西! 所以这个李某压根儿就不是冲我来的,它是在寻找已经消失多年的血咒大师! 难怪这个李某一开始要打着出租在市郊不停地转圈儿,原来它是在用迷幻血戒定位,在定我们手里这枚迷幻血戒的位置! 看来我们还是把迷幻血戒想得太简单了。 原来这东西不但可以通过施放幻术的方式增加持有者的魅力,还能通过一种我不了解的方式和同样佩戴这种指环的人进行沟通和联络。 那个人可以通过自己手上的指环找到别人的指环!不管对方是否特意乔装改扮,只要指环不离身,就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它! 既然李某在小院的藏宝库里发现了这枚属于血咒大师的指环,一下就会意识到血咒大师这人已经被我做掉了,所以我手里才会有属于血咒大师的指环! 那个埋伏在我屋内的李某既不是等人,也不是盗窃,它是在替血咒大师报仇……嗯,不对,这样仍然说不通。 李某既然要替血咒大师报仇,应该一上来就痛下杀手,这种让人一碰就血流如注的酶就不应该涂在门把手上! 因为人们通常是用手去握门把,最有可能接触到握把的部位就是手掌心。可是掌心的血管并不多,更没有主要的大动脉,并非一处致命的要害。 过去曾有很多受刑者的掌心被钉上粗大的铁钉之后还能活很长一段时间,比如耶稣他就在十字架上足足支撑了一周多才咽气。 所以李某如果要为血咒大师报仇的话,就应该把酶涂在手弩的弩箭上;一旦我被这种毒箭射到身上的要害,估计一下就挂了! “李某很明显对我抱有极大的恶意,可它为什么不直接痛下杀手呢?除非……除非我对它还有利用价值!” 想到此处,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连忙大声招呼小六子,“六子,六子!你快过来,快陪我一起想想,咱们藏宝库里都曾经有过什么好东西能引起贼人的兴趣?” 我猜这个李某在我的藏宝库里找到这枚属于血咒大师的迷幻血戒的时候,同时发现了什么让它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为了能从我的嘴里逼问这件东西的来源,它才暂时对我留手,只在握把上涂了少许毒酶。 虽然手掌心血管不多,可神经绝对不少,有道是十指连心,掌心受创所带来的痛苦绝非一般人能经受得住。 民警小陈是自由搏击的行家,在日常对抗训练当中,肌肉拉伤、软组织挫伤甚至骨裂都是家常便饭。 一个自由搏击的练习者应该对疼痛有一定的承受能力,可当小陈掌心受伤后照样疼得身体不受控制…… “大爷的,这孙子真够阴的,小爷我差点儿着了你的道。” 我从小没吃过太大的苦头,当时若真地受了这种伤,那还不直接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啊? 然而这个李某到底对什么东西产生了兴趣呢? 镇物?不,不可能,那玩意儿都是高仿,只是看上去好看,其实根本值不了几个钱。 小六子捡来的垃圾?也不可能,都说是“垃圾”了,即便上面附着了一些五行法力,其价值也不大啊……未经法力提纯工序,那堆垃圾还比不上一块中品灵石。 我正托着下巴和小六子一道冥思苦想,突然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东西! 我俩抬起头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大喊,只不过我喊的是“铜器”,而小六子喊的是“帝江”。 对啊,我早就该想到的,在我的藏宝库里与其它物件最格格不入的,正是那套从拜古凶徒手里缴获的奇型怪状铜器! 血色迷踪—你真够狠 看来这些从拜古凶徒那里得到的铜器在李某手里也能派上大用场,再加上那枚得自血咒大师的迷幻血戒,李某一定是把我当成了和它们相同的那一类人。 李某一定想当然得认为我干掉血咒大师是出于私人恩怨,或者说,我是图谋血咒大师手里的什么东西,这才黑吃黑做掉了血咒大师。 因此李某想要以血咒大师的死为由头来要挟我就范! 看来这个血咒大师在李某眼里仅属于一个可以利用一下的道具,不然我都做掉血咒大师七年了,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有人找上门来寻仇? 必定是,平日里有血咒大师一个不多,没它也不少呗。 我觉得很可能是李某最近从这个小院附近经过之时,无意中感应到附近有那枚属于血咒大师的迷幻血戒发出的独特讯号;这才特地去黑市买了一把手弩要挟我,而它所图谋的,无非是我的钱呗。 被我买下的这栋小院被前主人收拾得颇为齐整,如果扔到市场上去交易,卖个几十万时一点儿问题没有,显然住在里面的人也不应该是个穷光蛋。 而李某它最近收了一件青铜的冥器,手头十分紧张,所以就打算上门儿来黑吃黑了…… 可惜,这李某的小算盘打得虽好,但它偏偏没有算到这里边还有警方这个变数。 王队他出于慎重考虑,没有在闯入小院之时,大声向屋子里面的李某表明自己的身份。 如果王队当时能大喊一声“警察”,没准儿那个李某就乖乖出门举手投降了。 因为我并没有什么证据可以指控李某的罪行,顶天只能告它一个入室盗窃。 就这,前面还得加上‘企图’两字,因为李某它身上并没有赃物。 这入室盗窃罪说重其实也不重,没造成严重危害的,最多在局子里蹲个一年两年就出来了。 可坏人从来都是从最坏的一面去揣测别人的意图,那个李某一定是把王队他们当成了我请来的帮手,认为我要像当初处理血咒大师那样,把它也堵在屋子里做掉,这才拿出手弩,跟我们拼了个鱼死网破。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那个李某的尸体既然能被大火烧到严重碳化的地步,可见李某它本人就是这场小院火灾的起火点! 要不然它绝对不至于被火烧成这幅鬼样子! 所以根本不是王队开枪射出的子弹碰撞墙壁时迸发出的火星引燃了泄露的天然气,这把大火是李某它自己放的! 那个混蛋身上除了手弩一定还带了燃烧瓶一类的东西,它在被枪击受重伤之后,觉得我肯定不会放过它,所以干脆一把火把我家烧成白地了。 “娘的,这下可棘手了,这场大火此时被人传得满城风雨,万一那李某还有尚未落网的同伙,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查到它时烧死在我饭道人的家里……这下可就敌暗我明了啊!” 想到这里,我眉头一皱:“六子,事不宜迟,赶紧发动全城的耗子去寻找那个李某的落脚之处,一定要查清楚这人还有没有别的同伙,否则咱们今后就别想再睡安稳觉了!” “嗯……搭档。发动灰家全城寻人绝对没有问题,就算咱们不给酬劳,六爷我这点儿面子他们还得给……可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怎么跟那些灰家形容这个李某啊?到现在,咱们都没和这个李某朝过相,谁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嗯,这的确是个问题。让我好好想一想啊……有了!” 我飞快得掏出手机,调出近期联系人菜单,接着用手指在屏幕上一点,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喂,谢渠玢吗?刚才你发过来的那个铜指环的照片我已经看过了,没错,那并不是什么文物,应该也属于一种现代仿品。古玩这行讲究物以稀为贵,越少见的东西就越值钱,能成批出现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值钱货,自然也不会有人追捧收藏,没人买的东西自然就没人卖,所以这不是李某倒卖牟利的货物。” 说到这里,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好让谢渠玢她消化一下听到内容。 之后我接着开口道:“不过现在我也有一些怀疑。渠玢,这指环虽然不是什么上档次的货色,可这指环上铭刻的花纹却显得有点古朴大气,和现代雕刻风格差别很大,不太像是凭空臆造出来的……我觉得应该是李某对着某件古物上的花纹复刻上去的!” 我冷笑一声:“渠玢,你们上次不是突击检查了两家古玩店铺么?现在我怀疑那些老板手里可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我想问你一下……不,不会,我和那些人素不相识,怎么可能上门去打击报复呢,我发誓绝对不会,不信你可以陪我走这一趟啊。在人民警察的阳光普照之下,所有的罪恶一定无所遁形。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在老地方见!” 我挂了电话,冲小六子一点头:“搞定!谢渠玢待会儿领着咱们去找和李某有过交易的老板问话,当然了,一会儿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咱们今天晚上得这样做……” 说着,我趴在小六子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 小六子眼珠一转,便像老鼠杰瑞那样发出了阴险的笑声:“还是搭档你够坏,嘿嘿嘿嘿嘿!” “警察同志,我可是一个安分守法的公民。白天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了,那个李某就是附近街上的一个混子,在街坊当中名声很不好。前不久他偷偷摸摸上我店里来,声称要和我做一笔大买卖,我嫌他从小不学好,又不知道他手里东西的来路,万一被欺骗不小心收下了赃物可就麻烦大了,所以我直接轰他走了,根本没从他手里买过东西。你们警察同志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你们几次三番地上门搞检查问话,我这几天的生意全被您们搅合了!到现在,居然连晚上都不放过我?你们这可是滥用职权,肆意干涉公民的个人生活!我要去公安分局投诉你们!” 血色迷踪—章假谢威 在一家临街小楼的第二层,一个脑门正中泛着油光的满脸怒容的中年胖子正吐沫横飞地冲一个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年轻人大声抱怨着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块手绢不时去抹头脸上的油汗,看上去是怒气十足。可回应他的却是一连串放肆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错,各位观众,现在请欣赏现代话剧《章“法官”夜审奇案》。 眼看对面那中年胖子快要暴怒到跳起来的地步,我摇摇头止住自己的笑声。 “郝老板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儿,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十天前你刚从李某手里买到一个一头红一端白,上面还有一个釉彩小盖的瓷瓶,怎么郝老板你刚吃完里面的东西就准备不认帐了么?” “你……你?” 对面的胖子听到我说出双色瓷瓶,两只眼睛立马瞪得溜圆,仿佛大白天见到了鬼魅一般,用一只胖手点着我,大张着嘴,一连“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几个字。 “哎呀,郝老板可是有心脏病史,前几年做过心脏搭桥手术的人啊,平日里怎能这么激动呢?赶紧坐下喘几口气吧,否则待会儿就该用上这玩意儿了。” 我好整以暇地调侃了对方两句,同时甩手将一个小塑料瓶扔到面前的茶几上,那个小瓶在桌子上“咕噜噜”滚了一圈儿,现出“速效救心丸”五个字来。 一听我提到心脏病史,郝老板便知道所有的内情都已经暴露了,之后我抛出药瓶的动作令他彻底从惊骇状态中镇静了下来。 他颓然地放下指着我的胖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摇摇头开口道:“唉,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说完他自嘲地一笑,冲我一挑大拇哥,“不得不说,这位同志你真厉害,我都已经这么小心地掩饰了,结果依旧瞒不过警方的眼睛啊。” 说着,郝老板他冷哼一声,脸上重新又出现怒色:“然而你未经私人允许,也没有出示人民检察院出具的搜查令,就私自搜查我的仓库,这未免有点儿……算了,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么?不错,我是从李某那里买东西了,可我是一个病号啊,我不坑不骗不偷不抢,病人给自己买药吃还犯法吗?” 眼看郝老板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我表面虽然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不错,向医生购买药物是一个患者的正当权利,我们警方绝对不会干涉。可如果这里面涉及私自宰杀买卖食用国家珍惜濒危保护动物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 本来底气十足的郝老板一听到我提到食用珍惜保护动物,再也维持不住镇静的神态,两条腿顿时筛起糠来,“咕咚”一下,整个人仿佛被抽取了脊骨的鱼一般瘫倒沙发上。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 “二零零五年,黑龙江某地农民徐某涉嫌私自撒网捕杀并贩卖两只国家一级保护禽类丹顶鹤,犯罪情形特别严重,被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明知是丹顶鹤仍故意购买鸟尸充当野味的饭店老板李某,则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一年执行。” 我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至于你郝老板是什么罪过,大可以对号入座。噢,差点忘了提醒你,这回你吃的可是国家特级濒危保护动物,这罪行可比吃丹顶鹤重得多!依我看,即便你将来不吃花生米,也得把牢底坐穿吧?” “一切都是那个李某干的,我……我不知情的。” 一听到我用枪毙来吓唬他,郝老板都快要哭出来了,那张胖脸上的五官直接挤到一起,神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连嗓音都颤抖了起来。 他忙不迭地对我苦苦哀求,指天誓地声称自己真地毫不知情。 “哼哼,你肯定知道李某已经在一场火灾中被意外烧死了,所以便在这里一味抵赖,打算把一切罪行全部推到一个死人头上,想死无对证是吗?” 我觉得前戏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决意一鼓作气彻底将郝老板的心防打破。 于是我故意装出一副凶型恶相,恶狠狠地开口道:“那个双色瓷瓶我们已经封存取证送回分局去了,里面的药物残渣到底含不含有特级濒危保护动物身上的特殊成份,随便找个药学专家一验便知。不瞒你说,那种特殊成份现在就混在你郝老板的血液中,否则这药的药效为何会如此神奇?将来只要在法庭上抽上一管子血送医生化验,就绝对跑不了你。如今李某已死,这保护动物又确确实实地进到郝老板的肚子里,恐怕法官也不会认为你只是吃而没有去捕杀珍稀保护动物吧?” 说罢,我恶狠狠地一拍桌子,“事到如今,你仍然矢口否认罪行,拒绝和警方合作,难道要顽抗到底吗?!” “警,警察同志,我……我冤枉啊。我真地不知道这药里面有保护动物啊。”郝老板被我拍桌子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双手掩面嚎啕了起来。 “现在喊冤枉顶什么用?立刻将你知道的所有细节,通通告知我们警方,争取立功赎罪,宽大处理!” “是是是,我一定配合,请同志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一个小时后。 “六子,就是这里了,根据郝老板的交代,李某的秘密藏身之处就在这个单元的顶层阁楼上,立刻命令灰金刚他们全体出动,把这里给我翻个底儿朝天!哼,真是好一处藏身窟啊,这个李某倒是好计较。” “搭档,今天傍晚你那一番审问真是神了!” “就是,就是,大哥大好帅。” “简直就是包龙图在世!” 我哈哈一笑,在马路牙子上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挥挥手让周围那些地仙们不要再拍马屁:“这几天真憋屈死了,净让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终于让咱们抓回主动权了……什么神不神的,说到底还是人家谢渠玢帮的大忙啊。” 血色迷踪—王欲见王 连日来一直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终于一扫而光,我也因此上了谈性,在地上盘腿打坐,顺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一众仙家一起分享。 当初我打电话请谢大美女来出马帮忙时,我就知道我们这一趟一定会扑空,当着警察的面,是绝对查不到什么头绪的。 我的目的其实就是借着谢渠玢上门亮出的那张警官证,给自己“借”一个便衣警察的身份,以方便我日后独自上门盘问那个郝老板。 这一点我做得非常成功,直到现在,郝老板还对我的“警察”身份深信不疑。 与此同时,我让小六子指挥灰金刚中腿脚最灵活的白眉和缺尾背着西瓜皮与丝瓜瓤子偷偷摸进郝老板的仓库里去寻找证据。 与其他地仙不同,丝瓜瓤子并不属于真正的仙家,而是一个归降我们地仙会的五通(详见《初战五通》)。 跟真正的地仙比起来,蛙通对生气阴阳的感觉更加敏锐,其中具体什么原理我一直参悟不透;不过暂时也用不着去参悟,我只要利用好丝瓜瓤子的特殊本领即可。 上回和李某打照面之时,丝瓜瓤子立刻感觉到此人身上有一股阴寒无比的邪气。 这种人类无法察觉到的独特征兆是无法被掩饰的,因此我命令白眉和缺尾去给西瓜皮两口子打下手,专门查找郝老板仓库中所有带着阴寒气息的东西,而且我特别强调要留意细碎的小东西。 至于我为什么让他们着重排查小东西?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李某是一个‘大活人’嘛,它总得挣钱吃饭。 它上这些文玩店铺不可能专门去找人聊天喝茶,一定得和店里的老板做什么交易。 关于这一点,谢渠玢所在专案组肯定也想到了。之所以他们上回会扑空,正是因为在一般人眼里,这文物肯定是个大件儿,最起码也得是个瓷碗大小吧? 可要是李某它卖的不是文物呢?那可就没人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大了。 白眉他们最后在郝老板仓库里发现的那几个双色瓷瓶,每一个都只有一寸来高。 这种小玩意儿随手往哪个兜里一装,你让谢渠玢他们上哪里找去,还真能把人按住了,从头到脚得搜身吗? 所以郝老板并不害怕警察上门找他盘查问话。 这种双色瓷瓶的造型十分古怪,显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瓷器的器型,那么值钱的自然是瓶子里装的东西。 于是我让西瓜皮他们从仓库里顺手拿了一个瓷瓶交给柳青青检查。 柳青青她用尾巴卷着瓷瓶,举到鼻孔前嗅闻了一下,便告诉我们说残渣里面有几种草药的成份,但这里面还有一股很刺鼻的血腥气。 柳青青表示从来没闻过这么古怪的味道,无法确认是哪种动物的血液。 按照按照柳家家传医书的记载,传统中医从未有使用动物鲜血直接入药的先例。 因此柳青青认为瓷瓶里装的应该不是什么中成药,而是李某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巫药! 柳家向来很反感巫药这种用途不明而且神神鬼鬼的东西,而且青青她还郑重告诫我和小六子一定要谨慎对待此事,但凡沾上巫药这种东西,往往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对此表示绝对无条件服从,反正那巫药又不是给我吃的,我多操这份儿闲心干啥? 眼看关键物证到手,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陪着谢渠玢在郝老板面前扯了一通不着边际的闲话就告辞走人。 和谢渠玢分别之后,我转身兜一圈儿又回到郝老板的文玩店铺附近,找了一家开着门的饭馆进去找桌子坐下。 正好这个时间店里的客人不多,我随便从菜单上点了俩菜,接着便拉过老板扯起了家常……天可怜见,我饿了这老些天,好歹能用‘公款’光明正大的补一补了。 嗯?你问我这么早跑饭店吃个什么饭啊?多简单啊,瓷瓶里的巫药也是药,那东西又不是糖果,谁会没病吃药? 我只要以“对面文玩店铺的老板看上去怎么会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为由打开话题,没等饭菜上齐,我便已经知道郝老板他在哪家医院做的心脏搭桥手术了。 所以我才特地去药店买了一瓶速效救心丸放在身上备用,就怕到时问话把郝老板吓出什么好歹来。 哎呀呀,眼下这瓶药钱可没人给我报销了,三十多块呢,好心疼的说。 这不能怪我财迷吧?如今可不同往昔,我把最后的容身之所都盘了出去才换回两万块钱,为了节约每一分资金,我最近都住到天桥底下了,心疼三十块钱怎么了? 上公交车买票,两块钱的票少给一块,你倒看看司机师傅愿不愿意? 我坐在路边拍了拍僵硬发酸的脖子:“六子,待会在阁楼上给我搜刮得干净一点儿。想当年咱们刀砍血咒大师才抢到了创业发达的第一桶金。如今那李某即便被烧成了灰,也要给小爷我从灰堆里再刨出金子来。六子,李某靠着向各大文玩老板兜售假药的方式牟利,想必它的藏身之处会有不少油水……有了这些钱做本钱,咱们大可以从头再来!” 我得意洋洋地坐在马路牙子上给周围的地仙们鼓劲儿,不怪我如此兴高采烈,今天傍晚郝老板已经把一切内情都对我和盘托出了。 原来郝老板自从做了心脏手术之后,身体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恢复健康,活动一多就心悸气喘,无法出外主持店铺的生意,只能待在家里,每天服用补药调理。 后来郝老板在四处寻医问药之时,偶然结识了这个李某。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见李某将这种巫药吹嘘的天花乱坠,便将信将疑得从它手上购买了一瓶。 郝老板亲口向我承认,这李某出售给他的巫药确有奇效,每次服用一小瓶之后,身体就和健康人一样,可以去店里打理活计了,再怎么活动也不会心悸无力。 但郝老板每隔一个月就要服用一瓶巫药,一旦超过了时限,这身体四肢便会重新变得绵软无力。 血色迷踪—抄你老家 那个郝老板向我哭诉说,这李某犹如诱骗世人堕落的魔鬼一般,起初出售给他的药物一瓶价格不过数百一千,供给日常使用的负担并不太重。 可从半年前开始,药物的价格就跟开花的芝麻一样,一次比一次高,而最近的这一瓶,李某更是狮子大开口,张嘴直接开价一万。 价格要是这般疯涨下去,哪个能受得了? 郝老板苦苦哀求李某不要再继续涨价,可李某仿佛吃定了他一般,一耸肩告诉他如今这药物的原料越来越难搞,所以不得不涨价,你郝老板如果使用不起,大可以另寻高明。 郝老板的全部收入都来源于自己操持的这个文玩店铺,轻易离不得李某的药物,这又让他去何处另寻高明? 话赶话说到这里,我就觉得十分奇怪,于是开口询问郝老板:“眼下李某已死,你的药物岂不马上就要断顿?可我怎么看你现在并不着急呢?” 郝老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语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一时后悔不迭,“啪叽”一声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不过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继续隐瞒了。 郝老板告诉我,原来这个李某是个没头神,时常不在本地,隔三差五就要出趟远门儿,然而几乎天天都有主顾找它拿药。 因此李某专门在本地弄了一处房屋当成自己的药房,如果主顾的药物吃完而李某又正巧不在本地的话,便可以自行上门,按门铃取药。 那药房里有一个自称是李某手下的伙计的人在值班,来人只要报出自己的名姓就可以对号取药。 郝老板说这个伙计长着一双死鱼眼,看人的时候连眼珠子都不带转的,而且说话时语调生硬平板,一点儿起伏都没有,感觉阴测测的特别吓人。 郝老板一点儿都不愿意和这个人打交道,每次都是交钱拿药之后就赶紧转身下楼。 眼下李某已经葬身火场,但郝老板却轻易离不得李某的巫药;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门儿跟那个伙计打交道。 郝老板最后向我保证,他从来不知道这药物是通过猎杀珍稀保护动物制成的,如今只求我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反正这巫药郝老板他是绝对不会再用了,半年以来通过文玩店赚到的钱一大半儿都填进了李某的无底洞。 现在李某已死,而那个阴阳怪气的伙计更不像一个好打交道的人,索性断了这个念想也罢。 李某一给巫药涨价,郝老板就心知不妙。 最近他一直在指点自己儿子做生意的诀窍,现在勉强可以放手让年轻人顶上了,不然再继续这般拖下去,他家的文玩店铺早晚要归了旁家。 我觉得当时郝老板的神情不像作伪,向其询问了李某药房的地址之后,便告诉他说:“既然郝老板你已经老实交代了所有的事实,再加上猎杀保护动物这件事儿呢,你确实也不知情……那么政府就宽大你了。你以后要好自为之,咱们下不为例。” 说完我就点头告辞,郝老板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感激涕零地把我送出门外,然后我就按图索骥,和小六子他们一道杀上门来掏李某的老巢。 嗯?你问我为什么不把这些重要信息报告给警方? 老大!你该不会真地以为我是什么便衣警察吧?这件事儿一旦捅到警方那里,第一个没好果子吃的肯定是我! 这冒充公安人员绝对是一大罪过,即便政府可以看在我有立功表现的情况下既往不咎,那被我借取虎皮的谢渠玢谢大美女也绝对不会放过我啊! 到时人家这一顿粉拳雪腿下来,就算我只是全身骨折,那都该烧高香磕长头还神了。 反正我这趟是去掏贼窟的,只要拿走一部分现金补偿了我这次的损失就行,李某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我肯定碰都不会碰一下。 甚至我还可以在贼窟里反设伏,只要李某的伙计胆敢现身,便让小六子一板砖把它拍倒,再捆好了扔在贼窟里。 之我只要后找一个公共电话亭给谢渠玢他们打一个匿名举报电话即可。这样处理的话,我可以拿到补偿,警方也能顺利破案,岂不两全其美? 我正得意地计划着如何使用从贼窟里掏出来的现金,这时趴在肩膀头上的小六子突然开口问到:“搭档,你说这个谢小娘子前后也在李某的屁股后面跟了半个来月,难道他们就从来没发现李某的这个藏身之处?” “哼哼,这一点嘛,就是李某的狡猾之处了。六子你前期也上去侦查过,看见三楼东户门上贴的封条了吗?” “嗯,是有这么一张封条,看上去刚贴上不久。” “这就对了,李某一定是提前买下了这个三楼东户来供自己居住。六子,我们人类不比你们灰家,跟踪盯梢时不能离目标太近,否则很容易打草惊蛇。” 我认为,警方在盯梢李某之时,最多也就是在楼下的隐蔽之处用望远镜远远地监视,不可能真地跟着李某走进楼道。 一个单元又能住几户人家?大家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互相之间都很熟悉,如果楼道里贸然多出许多生面孔,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那李某正是故意利用这一点,当它回到三楼之后,肯定多次出现在窗边,以便让警方确认它确实在屋里。 之后它会偷偷找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换上另一套衣服易容改扮一番,在悄悄开门上到顶楼的阁楼,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们在思考问题时很容易陷入一种思维定势,比如开发商在卖房子的时候,阁楼都是跟着下面的顶层一起打包出售的,所以大家想当然地认为阁楼和顶楼肯定属于同一家人。即便要买阁楼,也是连顶楼一起购买,很少有人在买了三楼之后,再私下找顶楼的业主单独购买那个阁楼。 因此李某就钻了这个空挡,让大家都以为它的老巢在三楼东户,但实际上那里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它的真正老巢其实是位于顶楼之上的阁楼。 平时李某在阁楼上储存和交易药物,而剩下的日常活动却在三楼进行,因此三楼的屋子里有很多李某生活过的痕迹,如此才瞒过了警方。 “所以啊,六子,即便专案组的同志们把三楼东户整个儿全拆了,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原来如此,这小子真够贼的!” 血色迷踪—这什么鬼 “总之,大体情况就是这样,李某在火场被烧死纯属一场意外,它在翻进咱们家之前也没想到自己马上将在那里授首,所以并没有通知自己的伙计来药房接班……如此甚好,你我方才去阁楼门口侦听过了,屋里面连喘气的动静都没有,肯定没有人在。六子你命令灰金刚们搜仔细一点儿,把所有带钞票味道的纸都翻出来。不过咱们也不能全拿走,多少留一点儿赃款给谢渠玢他们收缴为好,六子你觉得拿七留三还是……” 我正坐在马路牙子上仰着脸乐得眉开眼笑,突然肩膀上蹲着的小六子脸色大变,叫一声“不好”。 接着六子他“刺棱”一声从我肩膀上窜下,拔腿便往楼道门口飞奔。 在场的众仙都被他不正常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也无需小六子多费口舌,看这情形便知道是阁楼上搜检赃物的灰金刚们出事儿了。 于是大家纷纷动身,跟在飞奔的小六子后面赶赴阁楼支援。 我刚疾步冲进楼道,突然听见小六子冲我大喊:“搭档,伸手接稳了!” 我来不及多想,连忙向前伸出双手,这手掌刚一张开,就见楼道的扶手之上“蹭蹭”几声滑下来几道灰色的影子。 那些灰影从扶手的末端迅捷地跳起,之后在我摊开的手掌上轻轻一点,接着便扑进我的怀里。 不过最后面那道灰影没有控制好起跳的力度,在手掌心一点之后竟然直直地飞向我的脸。 接着我鼻子就是一疼,感觉像是迎面撞到了一个软呼呼的肉球,我“哎呀”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揉搓被撞疼的鼻子。 我一连揉了几下才稍稍缓解疼痛,这时就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有股毛发烧焦的味道。 “白眉?青眼?黄背?红嘴?断爪?缺尾……缺尾??行了,缺尾你别躲了,赶紧出来吧,搭档他不是小心眼儿的人,不会找你赔鼻子的。” 我低头一看,发现身前趴着五只神色忸怩的耗子……哎?怎么会有五个黄背啊? 我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五只耗子里仅有一只是拥有黄色背毛的黄背,剩下的四只是由于方才从扶手梯上急速滑下时把背上的鼠毛烧焦了。 灰金刚们趴在那里相互之间偷偷地瞅着对方的后背,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鼠脸上扭扭捏捏的神态别提多别扭了。 哎,不对啊,不是六金刚吗?怎么少了一只? 我正在低头寻找丢失的那只灰金刚,只见小六子从我脚下“嗖”地一下窜到楼道口,从门外手尾并用拖回来一个只有半截尾巴的耗子…… “短尾巴,我已经让你回来了,你还跑什么?老大的话你都敢不听?过去给大哥大认个错,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责怪你的。再说搭档他可是咱们地仙会头号抗揍的傻大个儿,那一身肥肉结实着呢。哎,他上高中时跟小流氓放对,短尾巴你也在场啊,当时他俩在地上扭成一团厮打,那一身不是青紫就是污泥,别提多埋汰了,最后让十五治疗了一下,不也好胳膊好腿地活下来了吗?这没事儿的,你别多想。” 我听了小六子安慰缺尾的说辞,感觉刚刚扶正的鼻梁又歪了。 “打住!六子你是劝架的还是来煽动起哄的?行了,别解释了,我知道你们灰家在纵身起跳以后主要靠尾巴的摆动来调整身体在空中的姿态,这方面,嗯,短尾他,哎呀,五根手指还不一般长短呢,有些事情又何必强求?不过短尾巴你赶紧告诉我,阁楼上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怎么如此狼狈地逃回来了?” “报,报告老大和大哥大,我,我们好像看见一个假人,它,它伸手想抓我们……” “啊?” “短尾巴你摔懵了吧?” 十分钟后。 “短尾巴你是说你们刚上阁楼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屋里有活人的气息,所以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开始在屋里翻找带有钞票味道的纸,可当你们把几摞钞票叼出来的时候,从沙发上蒙着的盖布底下突然站起一个假人,还抬起一条腿要踩你们?……你们该不会是鬼故事听多了吧?” 根据灰六金刚的回报,他们方才按照小六子和我的指示去阁楼里寻找赃款,等爬上顶楼之后却发现阁楼的门被反锁了,从外边根本打不开。 不过这点小事儿难不住灰金刚们,反正耗子也不习惯走大门。 灰金刚他们顺着阁楼的防盗门往上爬,接着从顶部一扇常年敞开的气窗爬上楼顶,没费多少力气便发现一个架设在屋顶的太阳能热水器和往楼下送水的管道。 顺着送水管道,耗子们又找到了将所有送水管道集中在一起的管汇,之后他们用牙齿咬开管汇和墙洞之间充填的填缝剂,便轻轻松松的通过缝隙钻进了阁楼里。 这就是阁楼为什么不太受买家欢迎的因素之一,全楼道各住户家里的管道包括太阳能热水器送水管都得从阁楼里走。 无论谁家的太阳能热水器漏水渗水,这阁楼都得跟着淌水。 灰金刚们担心有敌人设伏,先悄悄地在阁楼里转了一圈儿,发现所有陈设都落了薄薄一层浮灰,看样子十几天没有人来过了。 这下灰金刚们可开心坏了,胆子也大了许多,一边嬉戏打闹,一边开始在屋里找寻钞票。 这里再插一句,灰金刚他们仗着自己会御土之术,整天去街上招惹野猫野狗。 耗子们先把自己伪装成普通的过街老鼠,等到猫狗上当,真的上来扑咬时,再运起土丸石炮对准猫脸狗头打出去几发石子,好吓那条猫狗一跳。 在灰金刚们日以继夜持之以恒的祸害下,我居住的那个小区里,一户人家养的一条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哈士奇,看见一个小妹妹手里拎着豚鼠笼子,竟然直接躺下装死了……你说这帮耗子的胆子得有多肥? 然而就在灰金刚们嬉戏正欢之时,白眉他突然发现有一只大脚从天而降,幸亏白眉他最老道也最机警,见事不好往旁边“刺棱棱”一滚,这才堪堪躲过,再慢一秒就要变肉饼了。 六金刚们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面色枯槁发黄而且两眼无光的怪人,更加诡异的是此人不着寸缕,自脖子以下的身体竟然没有皮肤覆盖,浑身惨白惨白的,就仿佛整个人都被包在一层厚厚的蜡油之内。 若非亲眼看见这个“人”冲他们伸手抬腿,灰金刚们会以为这是一个模型或者蜡像,因此缺尾才说有一个假人想抓他们…… 血色迷踪—大战蜡人 “我去,现场版蜡像馆惊魂夜吗?要不要这么吓人?你们……你们不会一时紧张看花眼了吧?” “大哥大,千真万确。” “绝不敢欺骗你和老大。” “小的们绝无虚假之言。” “那人真是从沙发上站起来的。” “就是,就是,原来那张盖在沙发上的白布已被它扔在一旁了。” 耳听灰金刚们纷纷表态,我和小六子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看来这阁楼我们非得亲自上去一趟不可了。 管那上面的鬼东西是妖是邪,小爷现在等米下锅,即便是石头人也得给我挤出二两油来! 我从身后的背袋里抽出青铜杌牙锏攥在手中,领着一众地仙们迈步上楼。 上回那场大火虽然把我家烧得很惨,所有家当几乎毁于一旦,可有些宝贝我一向都随身带着,所以就这样幸存了下来。 比如现在正挂在我脖子上的石木辟毒指环,腰带上镶着的八爷馈赠的它山之石,还有那本揣在怀里的藏有一个多嘴多舌书灵小墨的章家祖传的《观风望水术》。 对,还有我一直背着的这副刚刚打造好的双手钝器——青铜杌牙锏,这下可找到机会让它跟着一起发发利是了。 听吧!那锏上的梼杌尖牙正在愤怒地嚎叫,它早已饥渴难耐了! 五分钟后。 “呦呵,这门结实得很啊。”我走到阁楼门口狠狠拽了拽铁门,感觉它纹丝不动。 “搭档,要不干脆让金刚们再进去一趟,从里面把门打开?” 小六子说完扭头不怀好意地扫视了一下灰金刚们,“刺棱棱”,几只耗子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伸手在铁门上摸了两下,“门板虽然很结实,不过门轴呢?” 我拧开青铜杌牙锏,将梼杌尖牙对准门轴上的活页狠命地来回划了几下,然后扳住门边晃了晃,将青铜杌牙锏插进门与门框之间露出的缝隙之内:“给我开!” 我一声大喝手上加劲儿,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中,铁制的防盗门被生生撬了大半个下来。 “呸呸,这灰真大。霜霜,来场小雨清个场;妞妞,你和黄豆酱守住楼梯口,凡是有听见动静上来看热闹的闲人,有一个给我迷倒一个。” 说完,我冲着小六子打了一个“跟上”的手势,接着提起青铜杌牙锏,从露出的门洞里钻了进去。 “咳咳,这鬼地方一眼就能看完,哪有什么假……” 我话音未落,只听见身后小六子惊恐地大喊:“搭档,上面!”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头上有风扫过,赶紧左脚死命一踹门框,往右边疾窜。 “啪嗒”,就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堆猩红黏稠的黏液! 我心中一紧,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充满怨毒神色的眼珠子。 只见门口上方的天花板上悬吊着一个四肢向上把着把手,浑身不着寸绺的红白怪“人”。 只见它的脑袋诡异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张血盆大口敞开冲下,看来地板上这滩猩红的黏液正是这张大嘴的杰作了。 我助跑几步,一个箭步窜上,抡起青铜杌牙锏冲着那人的脑门就砸:“随地吐痰,罚款一棍!” 那个像大蜥蜴一般吊在天花板上的“蜡人”见我跳起,四肢一松便“哐当”一声摔了下来。 此举正合我意,因为青铜杌牙锏足有四十斤沉,再加上我本人一百八十多斤,想一跳之下够到三米高的天花板谈何容易?我又不是飞人! 我这一整套动作其实都在虚张声势,目的就是要把这个倒吊着的蜡人骗到地上来料理它! 果不其然,这个没脑子的蜡人被轻易地赚了下来,我在假跳之后又向前猛地一扑,顺势抡起青铜杌牙锏冲着蜡人的腰间狠狠敲去。 蜡人没有防备到我这一手,身子刚落到半空,腰间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然而就在青铜杌牙锏碰到蜡人的瞬间,我惊奇地发现,从锏上传回的力道竟然出乎意料地轻。 我看那个蜡人足足一米六七的高度,估摸它怎么不得有个百十来斤的重量,结果从锏上反馈的力道告诉我,那货最多也就五十斤,怪不得敢爬到天花板上去作死! 凭这种小份量的身板儿,怎能抗住我使出全身力道用双手重型钝器的雷霆一击? 那个蜡人被这一锏敲得直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最后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板上,腰部的一侧被打得深深地凹了进去。 然而即便遭受了这样的打击,伤口处也没有流出一滴血,它似乎完全不是血肉之躯。 蜡人在地板上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无法站立起来,于是双手一撑将脸一抬,大张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显然想故伎重施,冲我吐出那种成份不明的猩红色黏液。 正在此时,只听“嗖”地一声响,一颗葡萄大小的褐色“石子”从我身边飞掠而过,直直地射入蜡人的大嘴,并穿过它的喉咙,狠狠地打在蜡人肚子里的脏器之上。 那蜡人如遭重创,顿时翻身趴在地上“呜呜”干呕了起来。 这时我耳边响起小六子得意的声音:“够香醇吧?你六爷爷我自打出生之后就没正经洗过澡,现在给你搓些六十年的老泥尝尝!” “六子你真够不讲卫生的!” 说着,我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塑料瓶子,叩开瓶口的盖子,不慌不忙地将它塞到蜡人的口中。 接着我双手死命地一攥瓶身,将大半瓶液体挤进蜡人的嘴巴里:“随地吐痰,如此没有公德心,怪不得这嘴巴会这么臭,给你好好消消毒吧!” 这液体一入腹,那蜡人如遭雷击,立刻在地板上疯狂地翻滚起来。 我见状,连忙撒手撤到一旁,与小六子一起并肩站在一旁凝神观察。 “我去!搭档,你给这玩意儿喝的什么?看样子很劲爆啊,不会呛死它吧?咱们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活口,还没问话就弄死了,有一点儿可惜啊。” 我笑着摇摇头,从地上捡起被蜡人吐出的塑料瓶子晃了一晃,转身走到门口那滩猩红色黏液的旁边,将瓶中剩下的那点液体全部倒在了黏液之上。 只见“刺啦啦”一阵白烟飘过,那滩黏液仿佛被烤干了的蛋液一般,迅速凝固起来。 血色迷踪—消毒除害 “六子,这瓶叫八四消毒液,是北京地坛医院,哦不,当时还叫第一传染病医院,为了杀灭肝炎病毒而在一九八四年研制成功的消毒剂,主要成份为百分之五的次氯酸钠,见光分解之后能产生大量杀菌消毒的氯气。与市面上常见消毒药剂,例如环氧乙烷相比,次氯酸钠水溶液的腐蚀性更强,对蛋白质的杀伤力也更强。” 我蹲下身,用空塑料瓶拨了拨那团已经凝固的黏液:“六子,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滩红色的东西应该正是弄伤小陈手掌的那种酶。当时我一直想不明白,酶这种东西一旦离开动物的身体环境就会快速灭活失效,李某到底如何储藏和运输的呢?搞了半天,原来藏在了肚子里啊,嘿嘿,你别说,这种运输方式还真别出心裁。” 我告诉小六子,当时我用消毒药水给小陈冲洗伤口的时候就起了疑心。 那天小陈他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明明手掌上受伤那么严重,为何刚用消毒水冲洗伤完口,这疼痛立马就大减呢?就像小陈他被什么人打上了麻药一般。 现在想来,这些人渣应该是从水蛭的体液中提取到这种可以快速破坏细胞组织的溶解酶。 水蛭为了便于吸食血液,在大量分泌溶解酶的同时,还分泌了相当数量的麻醉剂来麻痹猎物的痛感神经。 看来它们提取溶解酶的方式相当原始,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技术手段去分离提纯溶解酶,只能把溶解酶和麻醉剂一同提取了出来。 当时小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被溶解酶快速分解,这种由视觉感官带来的强烈刺激是多大剂量的麻醉剂都压制不住的。 但如果溶解酶在消毒液的作用下灭活变质,组织分解过程立刻就会被终止,这时麻醉剂便能发挥出本来应有的效力,快速压制住肢体的疼痛。 补充一点,麻醉剂按照用途与作用机理可以划分为很多种,但和溶解酶不同,麻醉剂恰恰没有属于蛋白质的一类,所以麻醉剂能够免疫消毒药水的攻击,不会发生变质。 “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前天才理出一个头绪,所以专门准备了这个。” 我站起身来,一脚将塑料空瓶踢飞,“容量一点二升,建议零售价五块!恐怕李某到死也不会明白,它最引以为傲的溶解酶的天敌就是超市里只要五块钱一瓶的八四消毒液,还摆得满架子都是。” 我转身走到那个倒伏在地,正不停抽搐的蜡人的身边,狠狠踢了它一脚:“正品的八四消毒液的滋味如何?哎呦,不好意思,小爷我来得匆忙,忘记兑水稀释了,如果您喝得不对口的话可要多担待着,下回我一准儿给您弄顺口了,整一瓶加料浓缩的开开胃!” 谁知蜡人竟对我的问话听而不闻,依旧在地上一下下地扭动。 我被撩拨得心头火起,冲着它的脊背一脚跺下:“死了没有?没死就吱个声,免得小爷再给你上刑,知道什么就赶紧往外倒。此时不说,难道还等着小爷给你端菜不成?说!你到底和李某什么关系?” 蜡人发现自己装聋作哑的计策被我识破,于是不再假装挣扎,将四肢摊开,以很夸张的姿势往地上一躺,用一种嘶哑平板的声调缓缓开口。 “李某?那又是谁?啊,是了。老夫最近这几十年用的化名好像是姓李来着。哼哼,老夫活了一百多年了,哪儿有闲心去记这些无聊的事情。你这混小子既然认为老夫姓李,那就姓李吧。哼哼哼哈哈哈……” 说着,蜡人竟然开始放声狞笑起来。 我闻言却如遭雷劈:“你?你是谁?你就是那个被烧死的李某?” 没想到我的一番问话听在蜡人的耳朵里,它竟然像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立时引发一阵放肆的狂笑。 “无知小辈,你只不过误打误撞地破了老夫的化血毒蛊,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实话告诉你,老夫是长生不死的!当日在火场里舍弃的不过是这几十年用旧的一具假身而已。你这无知小辈竟然以为老夫死在那场大火里?哈哈,天真!哈哈,幼稚!” 蜡人在仰天大笑之后,喘了几口气继续开口说到:“老夫当日就不该起这该死的好奇念头!只因你这小辈房中有一套铜器,与我血神教所用的法器大同小异,老夫这才起了恻隐之心,想留你一个活口来问话。若非为此,老夫早就一箭结果了你,何苦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若非惧怕老夫随身携带的那些宝贝落到你的手上,老夫又何须放那一把火?可叹这些宝贝跟随老夫多年,就此全部化成飞灰了!” 蜡人说到此处,一口气又喘不上来,只能闭嘴不住地喘息,良久又继续开口。 “可笑那个血瘸子,不过一个半路出家的野狐禅而已,只学到我血神教两三手皮毛功夫,便敢在人前妄称大师!若非血慧上人特意叮嘱老夫要时常关照他一二,老夫才不会去管他的死活。也不知上人他为何对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青眼有加,瞧瞧那厮给老夫做的这个假身,只能暂时寄魂,连老夫平日一成的功力都发挥不出来,否则老夫如何会折在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里?若非看那血瘸子实在无力还债,老夫才不会要他这个假身来抵债!” 说到此处,蜡人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那边的小子!不要因为今天伤了老夫寄魂的假身,就以为杀得了老夫。血神教徒是不死的,老夫的灵魂是不灭的,教尊随时会为老夫重新炼制一个新的法体!老夫早已通过千里传声,将这里的情形通知血法、血莲等护教高手……血法上人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血神教绝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他们会把你整个儿泡在血池之中,再用利刃把你四肢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放心,你会很疼,但你就是死不了,血池会滋润你的躯体,让你的骨头上重新长出新肉,你将天天欣赏着自己的四肢从肉体变成白骨接着再变回肉体。你将体会什么是最彻底的恐怖,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蜡人突然“呕”地一声惨哼,便没了半点儿声音,连那具惨白的躯体也开始渐渐融化,最终化成了一大滩蜡油一般的东西! 大爷的,这下可麻烦大了! 血色迷踪—初窥血教 三月十九日,生意:余某,云磬斋老板,购神血延命散一瓶,售价六千五,上交总教四千,本次净赚两千五。 备注,此人的油水不多,继续涨价难度太大,下个月开始把一瓶延命散分拆成三瓶。 …… 五月二十二日,生意:无。 还有十七天就是教尊大人的诞辰,祝寿贺礼得赶紧筹备好。狗脸儿手里的青铜云雀盘必须尽早买下来,明天再去谈一次价格,实在不行就咬咬牙掏了这二十万吧。 五月二十三日,生意:终于用十九万买下狗脸儿手里的青铜云雀盘,已经通知南边的癞痢明前来取货,总算赶在教尊他老人家寿诞之前准备好一份可心的礼物,到时候教尊大人一高兴,没准儿下半年的神血就不用愁了。 真没想到狗脸儿这个憨货的脑子不傻,直到现在口风还这么紧,那好吧,就让他拿着那十九万再享受一个月,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必须从他嘴里掏出那个先秦古墓的位置!’ …… “五月二十七日,生意:郝某,文玩店聚宝阁老板,购神血延命散一瓶,售价五千,上交总教四千,本次净赚一千。 备注,此人身上还有油水可刮,但不知是有人走露了风声还是此人起了疑心,已经开始让他的崽子接手生意。 下个月的神血延命散暂不涨价,将一瓶分拆成两瓶,必须尽快想办法把他的崽子拖下水。” …… 六月四日,生意:无。 城南王婆子,胃癌化疗后胃疼得吃不下饭,已送去神血延命散两瓶,相信她很快便会成为下一个固定客户。 虽然这个死老太婆手里没什么钱,但听说她女儿钓了一个金龟婿,家里是开大工厂的,有机会可以让王婆子从中牵个线,我也好接触一下她的女婿。” …… 六月十五日,生意:无。 今天在王婆子的介绍下见到了她的女婿,此人姓袁,家里供着一尊菩萨像,看来也是个吃斋念佛的信众,有机会让癞痢明那个假秃子上门去忽悠一下。 这个袁某看上去很有钱,连书房里的镇纸都是纯金的,这真是个好消息,想必上人他们会高兴的。 又及:袁某言谈之间对一个诨名叫做‘饭道人’的家伙十分推崇,据说此人住在城西,有时间可以去接触一下。 如果这个家伙真地特别有名,那便想办法拉拢控制他,如能得到此人效力,对神教事业必有莫大帮助。” 六月十六日,生意:无。 不对劲儿,这个饭道人只怕有些不对头! 今天下午我按照袁某给的地址去饭道人家附近探查,结果还隔着两条街,就感觉到那家伙的屋里存在一枚迷幻血戒。 我对这枚迷幻血戒简直太熟悉了,它是欠了我三瓶神血和一瓶无色瘴的血瘸子的东西! 血瘸子已经消失七年了,如今又见到这枚迷幻血戒,难道这个废物点心当初没死,而是被饭道人囚禁了或者干脆被干掉了? 不行,今晚我必须亲自拜访一下饭道人,想办法逼迫他就范! 又及:今天身后边好像一直有尾巴跟着,估计是条子吧?整天像一群苍蝇一样甩也甩不掉,真烦人! 天杀的狗脸儿,做事不能干净一点儿么?挖个墓连条子都惹出来了! 不行,得想办法甩掉他们,看来今晚又得多费一番功夫!这笔帐就记在狗脸儿的身上吧。” 那个李某的日记到此就曳然而止,“嘭”,我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真是恶毒小人!”我扫了一眼旁边那一大滩蜡油,面色凝重地告诉小六子。 “这下麻烦大了,躺在这里的李某,嗯,我也不知道该叫它什么,总之,这个血教的妖人和上次咱们为救肖萦凌而干掉的血咒大师,啊不,血瘸子,是一伙的!怪不得它俩手里有一模一样的迷幻血戒,感情是入会的徽章。” 我摇头苦笑了一声,如果刚才李某没有骗我们的话,当然了,它多半儿也没必要诓骗我们,那么当下我们真是不小心捅了一个大大的马蜂窝! “搭档,先不要着急,也许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咱们先搞清楚那个蜡人在融化之前念叨的“法”啊、“莲”啊,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慧珈真如,心空悟能,宗恒定咒,妙法莲灯!它们居然还和白莲妖邪有勾结么?不,我觉得可能白莲教才是它们的分支余孽!” 白莲教是中国历史上来由最为复杂神秘的宗教,传说源出自佛教净土宗,南宋时期开始广泛流传。 元、明、清三代统治者均视其为邪教而加以剿除,清嘉庆年间川陕白莲之乱祸及五省,持续十年才被平定。 白莲教和正统佛教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们别出新裁地提出崇拜弥勒佛,或者说是未来佛弥勒菩萨。 在白莲教徒看来,佛教的扛把子话事人应该是如今还没接班的弥勒菩萨,所以要提前抱佛脚,给菩萨上供烧香。 你看人家这想法多超前! 然而佛经上明明写着如来佛还可以做很长时间的老大,他要经历四万八千劫,每劫该三万六千岁,换算下来便是十七点三亿年的寿数。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地球诞生至今约有四十六亿年,距今十八亿年前为太古代,那个时代地球上的主人是一群单核细胞生物,简单说就是一堆细菌和蓝藻,如果如来佛祖他老人家从那个时候开始上班的话,到现在正好可以交接给下一任。 然而根据佛经记载,如来佛祖,也即释迦牟尼佛,刚刚从燃灯古佛手里接棒不久,到现在还不足九分之一劫,也就是说,距离弥勒菩萨转正当佛祖至少还要十七亿年! 更悲催的是,根据现代热核物理研究显示,地球自诞生之日起,地核便在不断地冷却之中,而地核冷却会直接导致地壳塌缩,最终形成一颗任何生命都无法存在的中子星! 换句话说,我们脚下的地球其实也是有寿命的,其寿命大概在六十到六十五亿年之间,所以十分不幸,弥勒菩萨他刚刚转正就不得不下岗了…… 血色迷踪—你愿意吗 实际上以弥勒菩萨为尊的不止白莲教一家,比如北魏时期被镇压的弥勒大乘教也崇拜弥勒菩萨,其教义与白莲教几乎同出一辄,也号称“莲花现世,后佛继统”。 至于在弥勒大乘教之前还有没有想法如此超前的教派……由于缺乏相应的文字记载,后人不得而知。 可是在北魏延昌四年,即公元五一五年的那场弥勒大乘教暴乱,竟然将相当一部分王公贵族也牵扯其中……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弥勒大乘教能在宫廷里渗透得如此之深,如果说它前期没做什么工作,实在不太可能。 所以有学者大胆推测,在正统佛教传入汉地不久(目前学术界公认以公元六十八年兴建洛阳白马寺为汉传佛教产生的标志),崇拜后世佛的弥勒教紧跟着也从天竺传了过来。 甚至更有可能当初传入汉地的佛教其实有两支,只不过这弥勒教实在太不讨人喜欢,所以旋即被朝廷剿灭了。 如果血手教也是弥勒教派的分支之一,那其间的浑水就太深了,可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这个最坏的结果。 比如我刚才说的“慧珈真如”之类,便是弥勒教徒排辈分的歌诀。 按照李某的供述,它的假身毁于火场之后,请来助拳的帮手在教内排“法”、“莲”字辈,那么李某很可能就只是排“灯”字辈的低级杂鱼。 而七年前被我们干掉的血咒大师不知以什么手段巴结上一个“慧”字辈的高级教徒,便能借此排在“咒”字辈,从此压了排“灯”字辈的李某一头去。 怪不得李某张口闭口都在嘲弄“血瘸子”如何如何。 “我去,搭档,搞得咱们如此灰头土脸的李某竟然只是一个杂鱼?那血手教得有多大势力?” “这个真不好说。”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虽然血手教徒通过一些诡异的手段掌握了使自己复活的本领,号称不灭不死,但现在看来,其中的环节恐怕没有李某恐吓我时说得那般简单。 最起码血咒大师复活时肯定出了一个大岔子,所以血手教那边根本不知道它已经被我们干掉了。 不然早在七年前,血手教徒就已经打上门来报仇了。 目前我掌握的情报依旧太少,只知道血手教徒需要附身在傀儡之上才能有所行动,而制造替身的方法仅掌握在少数高级教徒手里。 所以虽然李某口口声声说血咒大师做的傀儡是个残次品,当然确实做得也不咋地,谁看见都觉得不像活人;可即便这个傀儡如此不堪,李某照样也使用得挺美的。 它把自己的真身扔在三楼当诱饵吸引人们的注意,暗地里却偷偷把魂魄转移到阁楼的傀儡身上假扮伙计,大做生意的同时还不忘装神弄鬼,连易容改扮的力气都省了。 “不管怎样,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所有人一起动手,把屋里东西全都带走,在市郊找一处空地统统烧掉,决不能给那些追兵留下任何线索。” “搭档,屋里的赃款咱们如何处置?” “统统烧掉!谁知道李某有没有在钞票上做什么记号?迷幻血戒的亏吃一次足够了!必须烧掉!” “唉,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烧吧,烧吧,六爷我没有留财的命啊。搭档,之后再怎么办?” “先回天桥底下暂时栖身,我有些事儿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噢,都收拾东西,咱们走人。” 两天后。 “搭档,理出头绪来没有?” “六子,你出来一下,找个没人的地方,有些事儿我必须得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哦,那个,白眉,带弟兄们出去找吃的,对了,上回那家开封菜馆后门儿露天放着的炸鸡薯条挺不错的,再去端两盘回来。” …… “搭档?六爷我没听错吧,你要归隐江湖?!像鼠道人当年那样?” 我没有回答小六子的问话,转过身愣愣地盯着远处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出神。 放弃这一切?说得轻巧! 十几年的苦修,到头来竟是虚掷了光阴? 只怨我当初太过醉心于这个世界的纷繁,未经深思便辞去了工作,与小六子一同闯荡起了江湖。 更不知天高地厚地妄想仅凭自己的努力去发展这门观风望水术,企图借此寻找和窥探自己那未知的宿命。 如果……如果没有这一切牵绊着我,我现在大概依旧坐在干净明亮的办公室里抱着国企的铁饭碗? 更有可能会向自己那可笑的自尊低头,牵着肖萦凌的手一起回苏州,陪她继承家业,从此入赘肖家妇唱夫随,过几十年太平富贵的逍遥日子呢? 即便我放不下可笑的自尊,在东北还有一个豪爽真诚的昔年同窗——燕子。 上次去东北,燕子借着酒劲儿已经挑明了话头,问我愿不愿意留在东北发展,话里话外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浓情蜜意。 只要我点个头,估计现在连喜酒都喝完了,能从此过上普普通通的太平日子,也是修来的福气。 我做出这么大牺牲,放弃这么多唾手可得的幸福,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是一句简简单单虚掷光阴就能交代过去的! 而且退隐江湖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其中的利害还深深关联到小六子。 不要忘了,我可是小六子选定的伴仙,随着饭道人的名头在江湖上叫响,身边的这个搜宝眼灰小六的也随之声名鹊起。 当然了,小六子的名气并非存在于人类社会当中,可血手教未不见得就只混人类圈! 它们手里歪门邪道的东西这么多,说它们和神鬼妖仙没啥接触……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反正我是不信! 万一某个血手教徒跟走阴人的圈子有交集,那轻而易举便能查到饭道人背后的老仙是九洞窟的下代当家仙灰小六。 虽说我不相信这些血手教徒有本事打上九洞窟找小六子寻仇,但日后小六子出门独自行走江湖却平添了无数风险。 届时如果没有我在一旁提点护持这只死耗子,还不知道他要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当年大家一起出来闯江湖时说好祸福与共,休咎同当,结果现在一见苗头风声不对,你这伴仙就先扭头跑了,作为一个裤裆里有几两货色的须眉男儿,还能不能有点儿担当? 血色迷踪—命运抉择 还有一点,我们地仙会与普通的地仙家族不同,地仙会没有文职人员,全是武职成员,平日里几乎全部的文职工作都由我和小六子负责。 正因如此,地仙会才老闹钱荒,资金动不动就捉襟见肘,毕竟我们没有纯文职的仙家来组织经营地仙会的资产,之前所有的开销都由我这个当大哥大的自掏腰包。 我不仅管着全部的后勤工作,同时也是地仙会的主力坦克,外出谈生意侃价钱时,当大哥大的得上去跟客户陪笑脸凑饭局套交情。 如果赶上地仙会出门打群架,我换身衣服就得抡起青铜杌牙锏当先锋打头阵,教训那些不开眼的妖魔邪祟。 一个普通地仙家族的当家仙却不必如此,因为有很多专门负责文职工作的地仙在幕后操持一切。 举个例子,小六子曾经告诉我,九洞窟大大小小一百四五十号灰仙,里面能出门打架的武职灰仙也就十几个。 九洞窟平日全靠特别能打的灰八爷坐在家里镇场子,剩下的全是操持松土、耕地、种药、浇水、鉴宝和教育的文职灰仙。 在整个家族里,文职灰仙才是主体,九洞窟正是靠着他们的努力经营才得以维持运转。 其它四仙家的状况也都大同小异,文职地仙要占到家族成员的一大半儿。 如果少了武职地仙,最多就是打不过来犯之敌,守不住自己的地盘儿;实在不行地仙们还有集体搬家这条后路可走。 但如果少了文职地仙导致挣不出饭钱来,全家就要跟着饿肚子,家族早晚得散伙。 因此地仙会这种全武职的组织在地仙当中属于另类中的另类,如果我此时抽身事外,别的事情不敢说,地仙会肯定会因为缺少经济来源而崩溃解散。 大家历经千般考验万般磨难,互相扶持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难道现在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么? “搭档……” 见我长久沉默不语,小六子在身后讷讷地开口道:“要不暂时解散地仙会吧?大家先各自回家避避风头,等这几年过去,再去江湖上打探风声看看能否重聚。搭档你如果摸不开面子,那就由我去跟他们解释如何?忍一时风平浪静对吧?搭档你放心,无论你去哪里,六子都得赖上你,反正九洞窟那边现在由八爷管着,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我去接班,呵呵。” “六子你的意思是忍一时么?” 我缓缓地转身,正看到六子的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东西我实在太熟悉了:当年中考失利,我曾在镜子中无数次审视自己的面庞,一丝懊悔,几点不甘,以及……对未来深深的疑虑。 地仙会是小六子极尽全力才缔造的王国,在这上面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和振兴五仙家族的愿望。 此时说一声解散容易,然而好不容易才聚敛起的人气说散去那便散去了,等到异日重建,大家会不会心有疑虑? 跟着你这样的老大一起打天下,到底能不能有所成就?将来会不会重蹈今日的覆辙? 到那时一切都要从头做起,想恢复到现在的地步谈何容易?即便仙家们的寿命再长,也不能这样去浪费啊。 “不……不能解散,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小六子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耀着期望的火花,甚至嗓音一时都有些走调了。 “搭……搭档,你的意思是咱们去一个新的城市重头来过?好,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六爷我吃得了苦,搭档你就说吧,咱们这回去哪里?” 我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这两天我在脑海里将各种对策盘算了无数遍,去别处发展也曾考虑过,可即便退让了,血手教会放过我吗? 不,不可能。 我毁了血手教设在本地的分舵,还顺便干掉了分舵的与总坛之间负责沟通联系的通讯员,地仙会与血手教之间梁子已经结得太深,以我对那帮人的了解,它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和小六子即便改名换姓去异地发展,谁能保证将来不会在路上被熟人恰巧认出? 一旦当年声名煊赫的饭道人再次于某地悄悄现身,血手教立刻会如跗骨之蛆一样跟上我们,以有生意要谈为借口给我们下套,等我和小六子上门自投罗网! 难道今后所招揽的每一场生意,我都要先查客户的祖宗三代么?我查得过来么! 可血手教就真地行事肆无忌惮么? 就算你们即便灵魂不灭,但灵魂附身的傀儡还是人类的身子,挨打一样会痛,被枪子打中要害照样也得死! 所以你们不敢公然活动,只能一直悄悄潜伏在阴影之中,一旦行踪大白于天下,你们将在世人的怒火面前顷刻间化为麑粉! 现在我们所欠缺的……是力量啊! 如果此刻地仙会有一百个,不,只要有五十个武职地仙,你们敢来招惹我么? 血咒大师是我杀的,姓李的堂口是我拆的,那又怎样? 有胆子,你血手教大可以下战书,来和我们全面开战啊! 怪只怪这些年我过得实在太逍遥了,自从当年诛杀血咒大师开始,我就应该知道这将是一条不归路。 江湖凶险,切莫儿戏,祖祖辈辈江湖人血一般的告诫被我当成了耳旁风……从我和小六子组建地仙会开始,整整十四年过去了,结果到现在就只有十六个仙家! 事情之所以走到今天这般田地,全赖我和小六子之前将一切弄得太过儿戏;身为地仙会的负责人的我们责无旁贷,必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力量? 对,就是它,力量! 只要有了力量,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以饭道人之名行走于江湖之上;所有记恨我的人都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对我切齿咒骂,却不敢将脑海之中的阴微勾当付诸行动! 只有力量,才可以扞卫我所珍爱的这一切! 我从未像今天这般渴求力量,可问题是……我现在偏偏没有力量啊! 鼠道人,太爷爷,教教我,求您教教我! 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 血色迷踪—利弊权衡 我静静地站在夜色中默默思考,当我从沉思中回醒过来时,身边已经围满了仙家。 大家都陪着我在夜色中默立,都在用迫切的目光注视着我——地仙会的大哥大。 大家都在屏息以待,等我来亲口决断地仙会未来的命运! 雷霆?抑或是雨露?大家都在等待着,等待着…… 我一咧嘴,准备像往常那样笑一笑以便缓和一下周遭凝重的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在夜风中吹得太久,我面部的肌肉已经僵硬了,这个努力挤出的笑容竟然比哭还难看。 眼看着小六子他们脸上的表情又凝重了几分,我偷偷捏了一下兜里那瘪瘪的钱包。 如今我已经落魄到了露宿街头桥下,靠捡拾残羹剩饭果腹的地步。可即便如此,钱包里的钞票依旧如河水一般往外不停流淌。 彻底消灭李某可能留下的一切线索,筹备应对血手教徒打击的防御措施,雇佣老鼠在藏身之地四周布防设置眼线,这一切都要花钱,每分每秒都在花钱! 小屋三年的租金转眼间已被我花出去一小半儿,现在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我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仙家们,终于下定了决心:“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干什么?临终仰头倒,纵死日黄天!再说老子还没死呢,不用你们提前排练上坟哭丧!都给小爷我进洞去,我布置一下后续的任务,一会儿都仔细听好自己份内的活儿,谁要敢给小爷搞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他!走,走,都动唤起来!” 我这别出心裁的战前鼓舞一下子将所有在场的仙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最后还是小六子最先醒过神儿来:“走啊,都愣着干啥呢?没听大哥大说要开会布置任务吗?红嘴!你还蹲在地上干啥呢?等六爷我用砖头催你起身吗?” 仙家们这才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站起身来,按照命令回到桥下的涵洞里去了。 跟在最后面的小六子扭过身子来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冲我点了点头,就一晃身子钻回桥洞去了。 后来小六子找我谈心时,无意间又回忆起这一幕。 当时六子他不禁对我慨叹:“和你们人类一起生活得越久,就越看不明白你们的行为,虽说仙家并不信奉神明,但搭档你当初说的那番话,作为一个仙家是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的。嗯,怎么说呢,那两句真是既不恭敬也不文雅,但听上去怎么就那么提气呢?令人一瞬间便有傲视天地之感。想不通,真地想不通!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人类的终极智慧吗?” 哎,我当时是怎么回敬小六子的?哦,想起来了:“六子你想不明白就对了,如果想通了,你就是彻彻底底的大活人了。” …… “以上就是我对血手教的分析,我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迅速增长咱们的力量,以谋求对手的忌惮从而保全地仙会。灰小六!你之前在招纳贤才工作方面的懒惰行为直接导致咱们陷入今天的困境,所以这头一号的任务就是给你的。听着,在一年之内,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给地仙会弄到五十个武职仙家……我现在只提要求,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去想,即便绑票打闷棍也无妨,总之到时间我就要人!” “柳青青,这次咱们从李某手里缴获了三只装有无色瘴的小瓷瓶,现在我把它们全部交给你。你立刻动身返回翠云峰,亲自面见柳三娘,一定要请她老人家出面,召集柳家所有好手一起研究无色瘴的成份,最好能破解出配方以供咱们仿制,如果仿制的难度实在太大,也要争取开发出解药。” “白霜霜,这几天辛苦你一下,帮我在这个保温瓶底部装一个用于保持惜流泉水效力的水系法阵。这次不要便宜货,给我装质量最靠谱的,至少要保证三个月的效果。法阵制作完成之后,我要灌一瓶惜流泉的泉水,同时还要撕一片蒐草叶子在瓶子里泡着……缺尾!去白家玉照崖往来跑腿的活儿就是你的。” “花花、老八、妞妞、豆酱,你们四个明天一早动身回家,跟家里的老仙们打听一件事儿:民国三十八年前后,家族里有没有成员突然不告而别,从此便杳无音讯的?如果有,一定要问出此人的名姓,最好从老仙那里讨要到能证明咱们身份的信物。” “断爪,这几天你专门负责跟踪谢渠玢,一旦她心神不宁想掏手机打电话,务必弄出点儿声音去分散她的注意力,绝对不要让她再次接近李某家的楼道……白眉,你为人老成,这次辛苦你和断爪一起走一趟,一定要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十五,你辛苦一下,带着西瓜皮和丝瓜瓤子走运河水路返回苏州,由丝瓜瓤子领着去上方山附近寻找野外的零散蛙通,只要有点儿本事的,通通给我请回来,要是请不回来,就给我绑回来!” “红嘴、黄背、青眼,你们即刻去周围借取铁锅和调料,大哥大我待会儿去置办几只肥鸡,今晚的践行宴务必办得漂漂亮亮的。” 眼看着任务全部分配了下去,我这几天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我冲周围的地仙们挥挥手:“严格按照要求执行任务,下个月五号还在这里集合,那时再给你们派发下一步的任务。” 地仙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走了出去,一直闹哄哄的涵洞终于安静下来,我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着,用手揉着太阳穴,准备稍微休息一下便出门去买承诺好的肥鸡。 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我闻声一抬头,视线正好对上一对黑溜溜的眼珠:“六子……” “搭档,你刚才的安排,有些我听明白了,有些却一头雾水,你能不能稍微跟我解释一下。” “六子,你知道台湾吗?那真是一个美丽而又富饶的宝岛啊。” “搭档你……什么意思?” 血色迷踪—第四故事 “我还是从头给六子你解释吧……” 方才我要求小六子务必在一年之内为地仙会募集到五十名武职仙家,这个任务确实相当繁重。 但在我的计划里,我们地仙会至少得有一百名仙家才能有效保持对血手教的威慑力。 在地仙会只有十六名仙家的时候,平均每天的伙食开支要四百多不到五百块,如果将来真的招募到一百名仙家,那么每天的伙食开支至少也要三千块! 然而光管吃不行,我还得买地皮来给地仙们建宿舍和训练场,这样才能保证地仙们的战斗水平不断精进。 另外不时还得给手下的地仙们发点儿福利,始终维持手下身上那股的高昂士气也是一个团结向上的集体所必需的。 就以一年招兵一年训练计算,这两年之间的花费,一千五百万人民币的预算是很紧张的! 更何况在动手反击血手教之前,我们还得配备各式趁手的装备、法宝,炼制强身抗毒的丹药等等,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我估计还得再追加一千多万的预算。 换句话说,未来两年之内,我要想方设法赚到三千万人民币才行! “这……这么多钱?!搭档你要去抢银行吗!” 我叹了口气,打仗从来都属于有钱人的游戏,有道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可惜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万两黄金是往外花的呢? 我告诉小六子,这世上有些人赚钱不是什么难事儿,一个亿也可以是个小目标,但对于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而言,三千万是个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想要在两年时间里赚足三千万,我们只能从既崇信风水地理,手头又余钱充栋的豪商富户的身上想办法。 这一类人目前有三个聚集地:香港,台湾和南洋。 南洋这个选项,我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距离太远,路上花费太高,再加上语言不通,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干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 香港是距离我们最近的地方,自由行的通行证也好申请,一应花费不大,乍一看貌似是最合适的地方,但正因为这一点,我把香港也排除了。 去香港发展实在太过方便,所以我们有可能去,血手教更有可能过去,说不定人家早就在那里发展分舵了;到时我和小六子很有可能一头撞进它们布置好的口袋阵里去。 现在只剩下了台湾,这是一个我一直无法冷静对待的地方。 由于某些你们知道的原因,台湾和大陆长时间处于互相隔离的状态,往来人员审查得十分严格。 在这种情况下,血手教想渗透进去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一点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个好消息! 我告诉小六子,台湾这片土地先后被荷兰与日本两伙强盗夺走过,所以这片土地被外来思想侵蚀得非常严重,很多源出于大陆的文化传统在台湾那边已被改得面目全非。 更令人扼腕兴叹的是,在民国三十四年台湾回归祖国怀抱之时,由于台湾当局实行了错误的统治政策,疯狂搜刮岛内财富,不断送到大陆给国民政府输血,从而引发了岛内最严重的游行示威活动。 在紧要关头,台湾当局接连祭出昏招,竟然指使暴徒栽赃陷害和平游行的群众,并以此为由逮捕杀害了部分组织游行的台湾士绅。 这些行径致使本来有希望和平解决的争端越演越烈,最后政府不得不使用暴力镇压民众,才最终将骚乱平息。 从此仇恨蒙蔽了人们的双眼,彻底割裂了原本团结的台湾民众,蓝绿纷争从那时开始,一直纠缠到现在。 由仇恨而生的争斗已经牵扯了台湾太多的精力…… 这是一片爱与恨交织的土地,这里有父辈先祖们踏过的痕迹。 我同情你的遭遇,感切你的伤痛,鄙夷你的短视,更憧憬你的未来。 台湾,我的同胞,愿我能以一颗平常心来接近你。 …… 有人说命运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命运女神对祈求者声嘶力竭的求恳听而不闻,只肯对钟情者垂下满头的青丝。 你,对,就是你,回答我! 如果有一天,命运突然将你放置在决策者的位置,而你的决定将会影响数十人一生的命运。 那么你将要如何抉择?你裁决度量的依据又是什么? 命运之玄妙,绝非常人可以臆测揣摩,这则故事必将拥有一个凝实沉重的结局,主人公当时的抉择也无法轻易置评。 因此不妨让这个故事拥有一个轻松的开始……小墨你说呢? 当年鼠道人为了能在他身故之后让我老爷爷顺利地前往北地安身立命,特地没有传他章家祖传的风水相地之术。 可能是老爷爷觉得自己这个技能栏空着有点儿扎眼,于是从小便混迹在渔夫堆里,学了一手捕鱼摸虾的好本事。 老爷爷将这一手本事加以概括总结,整理成一篇口诀,还郑重其事地传授给我那四位爷爷。 我小时候很顽皮,整天到处追狗撵鸡,正巧父母的工作又比较忙,实在没精力一直盯着我。 平时有学校老师管束着还算老实,可一旦到了寒暑假,那可真是混世魔王现世了。 所以老爷子把我一脚踢回老家交给我爷爷去管理。 反正老家村子周围都是荒地,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正好由着我去疯。等我玩到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会乖乖回家吃饭的。 也正因如此,爷爷便将老爷爷传下的口诀教授给我,打发我去海沟子边钓鱼;也不指望我能钓回什么来,只要别去地里祸害庄稼便好。 我开始以为爷爷只是在哄我开心,地球人都知道钓鱼需要鱼钩和鱼饵,却从未听说过不给鱼竿光凭口诀就能钓到鱼。 但等我照着口诀试了一次,却发现这篇口诀真地无比灵验。 于是我如获至宝,便把这篇口诀背了个滚瓜烂熟,将其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篇口诀有一个很牛掰的名字——《招潮令》。 血色迷踪—袖手得渔 “新鲜,新鲜,搭档,咱俩结伴儿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六爷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一篇神奇的口诀啊,快背给我听听。” “六子你急什么啊?我这不正要说的么。” 这《招潮令》讲的是天下千河万水都归于沧溟,只要这条河能入海,河里鱼儿的所有生活规律都符合当地潮汐涨落的规律。 什么时刻什么鱼开始觅食,什么时刻什么鱼开始洄游产卵,都有迹可循。比如这一句:潮落三刻,沙光浮;潮落一时,始食;潮落三时始涨,沙光觅穴。 这句说的是生活在海河沟里一种叫做“沙光”的鱼。 在潮水开始下落之时,水流从海沟里涌回大海,此时潮汐会卷起河沟底部的泥沙令水质变浑,导致栖息在河底的沙光鱼缺氧。 于是此时沙光鱼会纷纷浮到水面换气,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大可以站在河边用鱼叉去叉它们。 待到潮落两个小时以后(一个时辰),海沟里的水位下降,水流变缓,水质变清,沙光鱼便回到沟底觅食。 此时饥肠辘辘的沙光鱼特别地贪嘴,几乎见什么吃什么,所以……大胆地放手钓吧。 待到潮水回落之后六个小时,便又开始涨潮了,这时沙光鱼会停止觅食,转而在水底寻找石穴来栖身。 此时找一个破水桶,桶身上挖几个向内开的洞,注意千万不要把塑料片挖下来,就让它向内倾斜着留在桶壁上,之后在桶口系上网子,扔到水底。 过不了半个小时,就会有倒霉蛋钻进去的,此时只要提起水桶,往往不会走空。 “有道是章太公钓鱼,没钩也行……” 我正摇头晃脑地跟小六子显摆,突然脑海里响起了小墨的声音,一下子将我的话头打断:“主公,主公,你刚才说的我全都记下来了,除了这一句,还有别的词儿么?” “……没了。” “哈?” “啊?” “啊什么啊,《招潮令》上的内容多着呢,但是……反正我就记住这么一句。” 有什么可奇怪的,沙光鱼学名叫做“矛尾虾虎鱼”,属虾虎鱼科,在我们老家俗称叫“狗杠”,意思是这种鱼能长到门杠粗细,鱼嘴有点儿像狗嘴。 但由于老家人发音不标准,小时候我一直误以为这种鱼叫“狗光”,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大概是老家人嫌弃这种鱼肉质粗,味道也不好,除了狗没人能吃光。 我们老家很少有人喜欢吃这种鱼,如果渔夫网鱼的时候抓到了“狗杠”,那便从网上摘下来,随手就丢在地上了,都懒得往鱼篓里送。 沙光鱼没什么优点,不过它特别容易上钩,即便是从来没摸过鱼竿的生瓜蛋子,一上午也能钓个七八斤上来。 而且它们也不挑鱼饵,你只要想办法弄上一条沙光鱼,然后把它剪成小块儿,便能去钓其它的沙光鱼了。 我当年就是为了打发时间,顺便弄点儿鱼肉在村中的猫狗那里刷声望,所以整篇《招潮令》我就只背了和沙光鱼有关的这一段。 至于别的鱼,要么不这么好钓,要么家里人要拿去做菜,总之鱼落不到我手里……那我记它们的潮令干什么?有需求才会产生动力嘛。 “但这个《招潮令》的确神奇得很啊,那个暑假我只在爷爷家住了半个来月,等临走时,全村的猫狗都自发来村口送行,哇塞,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哎呀呀,搭档你这个败家子,这么好的口诀,结果只记住了一句,这下失传了吧。” “怕什么,这口诀我爷爷又不只传了我一个人,我们家老爷子早就专门把整篇《招潮令》抄成了笔记。等将来我有机会回家时把笔记找出来,花点儿时间敲进电脑,再上传云端,绝对万无一失。” “那便好,六爷我最见不得糟践东西。哎,搭档,这篇口诀的名字好怪啊,为啥要叫‘招潮令’呢?” “这个嘛,哎呀,真是说来话长了。这篇口诀如何得名《招潮令》,个中缘由还得从我老爷爷那儿说起。” 话说当年,我老爷爷烧青砖置田地,以一人之力创下了好大家业,接着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然而在把媳妇成功骗进门之后,他就……就纨绔习性发作,成天纵情山水不理家业,甚至还干出不少诸如“一块大洋买一堆酸枣树苗”之类“败家”的事情。 在村里人看来,就算老爷爷他不是人傻败家,那也绝对不像一个能挣钱的主儿,所以当年村里人们都很好奇老爷爷他到底是如何置办下那一大片田地的。 有一天晌午,天气很阴沉,即便下午不下雨,估计傍晚也得下。 那个年月,下田出力的人都不敢淋雨,万一自己因此病倒,全家老小都得跟着一起喝西北风。 眼见天色不好,人们纷纷把手头的活计一丢,便匆匆往家赶。 这时有眼尖的人看见我老爷爷独自站在海河沟边上,右手不时上下摆动,仿佛在和远处的什么人打招呼……可问题是他的面前除了河水就没有别的东西! 有好心人怕我老爷爷被什么东西迷惑了,于是赶紧跑过来,想提醒他一下。 结果那人一连喊了几声,老爷爷都没有回应,只是愣愣地冲着水面发呆,嘴巴还一开一合,好像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那位好心人见状就心里一沉,坏了,这一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冲上身了。 于是他赶紧回头招呼大家伙,准备一起冲上去救人。 然而就在此时,老爷爷身前的水面上突然就水花翻动,一下子从水下窜出了无数鱼头。 放眼望去,水面之上的鱼头竟然排布得密密麻麻,到处白花花一片…… 更加诡异的是,所有的鱼嘴都在一开一合,仿佛正和我老爷爷对话。 这种的情形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似乎这人鱼对话的场面有什么奇异的魔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老爷爷的身上,连转一下头都难。 但我老爷爷却浑然不觉,只见他伸手从脚下拿起一个绑着长竹竿的大抄网,迅速在水面上连抄了几下,再提起来就是白花花沉甸甸的一网兜鱼! 老爷爷将网兜拖上岸,翻过网子将鱼全部扣进从腰间解下的一条麻袋中,再反手将麻袋背在背上,扛起抄网,扭头便往人群这边走来。 当他与人群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人听到老爷爷一直在嘴里反复念叨着“够了”、“可不能再多了”、“万一真要是生气了就不得了”之类没头没脑的话。 等老爷爷去得远了,人们才回过神来,连忙又扭头去看他之前站立过的地方,只见那水面上静悄悄的,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更别说一大片白花花的鱼了,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人们的一场梦。 可是到了当天晚上,我老奶奶提着一大篮子金黄色的煎鱼分送给左邻右舍,那煎鱼诱人的香味分明在提醒着大家,晌午发生的那一幕并不是什么梦。 从此,我老爷爷在村里人的眼中愈发地神秘起来。 血色迷踪—招之既来 我老家那个镇子现在名叫“富国”,但实际上应该叫“伏龟”。 传说此地过去有一只老龟藏在海河沟里兴妖作怪,时常掀起风浪打翻河里的行船,趁机吞食船上的人畜。 后来有一天,有人看见一个白袍青年冲着河里扔了一根粗大的铁钉,从此那个为害一方的老龟再也没有露过面。 于是人们纷纷传说是海河龙王有灵,特地现形以铁钉降妖,于是把这里起名叫“伏龟镇”。 在海河龙王降伏龟害之后,伏龟镇添丁进口,诸事兴隆,最终发展成一处大镇店。 在旧历三月三,当地还有祭龙神以求保佑生意一帆风顺的习俗。 建国之后,有进步人士觉得“伏龟”两个字的封建思想太浓,就把镇名改成了“富国”。 甭管“伏龟”还是“富国”,在我老家那边,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认为河里的龙王除了行云布雨的本职工作之外,还时不时给财神爷打打下手,隔三差五地给民间的善人们送个财。 在他们眼中,河里的龙王爷要算作一个兼职的财神。 村里人纷纷传说,当时我老爷爷站在沟边上招手,是在跟河里的龙神打招呼,他嘴里念叨的话便是驱使鱼虾浮上水面供他捕捉的咒语。 之后那些“够了”、“可不能再多了”、“万一真要是生气了就不得了”之类没头没脑的话也是在叮嘱自己不要过于贪心,避免将河中水族捕捉得太多以至惹怒了龙神。 如果一个人有财神帮忙,那他再怎么发财都是可以理解的。 村里人认为我老爷爷是一个有法术的人,和海河沟里的龙神有交情,就连他传下的如何捕鱼的口诀,也被人们尊称为《招潮令》,意思是能招唤驱使潮水的法令! “对此,我老爷爷表示这口诀是他自己总结的,反正也没有名字,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大家高兴就好。这便是《招潮令》得名的由来。” “哈哈哈哈,逗死六爷我了。” 看着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儿的小六子,我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告诉他,在我们家族内部,《招潮令》的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老爷爷连家传的风水相地术都没学,更不可能去学什么驱使潮水的法术。海河沟里之所以会出现大量海鱼冒头的情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当时的天气! 铅云低垂,大气压力降低,有一部分原本在河水中溶解的氧气逸散到了空气中,造成河水含氧量下降。 此时鱼类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缺氧,它们会将头部探出水面呼吸,这种现象俗称“翻坑”,经常出现在大暴雨的前夕。 听我爷爷说,老爷爷他除了选了一个好时间去抄鱼之外,平时还做了两项重要的工作作为铺垫。 第一,老爷爷之前收集了不少砖厂烧废的碎砖块,装进大麻袋盛好,趁着退潮水位下降之时,用小车推到河岸边扔进河沟里。 虽然从河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河底却变得高低不平。 等涨潮时,海水倒灌进海河沟,在扔下麻袋的地方,河水会打旋,从而卷起河底的泥沙,使得河水变浑。 泥沙会粘在鱼类的腮上,让缺氧现象更加明显,促使其进一步上浮翻坑,所以才有浑水摸鱼一说。 第二,老爷爷钓鱼时发现我们老家附近这条海河沟里栖息着一大群梭鱼。 这种鱼是一种以水底泥土中有机质为食的洄游鱼类,学名叫乌鲻,平时生活在入海口附近,涨潮时会成群地涌入海河沟。 老爷爷扔进河底的砖块导致河水打旋,卷起水底的有机质,自然会吸引大量的乌鲻前来觅食。 此外,老爷爷在抄鱼之前,已经提前撒鱼饵喂好了窝子,他冲远方挥动的右手就是在撒鱼饵——用面粉裹的猪油渣。 在那个做饭都舍不得多放油的年代,用猪大油去喂窝子这种事情,也只有老爷爷这样的纨绔子弟才干得出来;所以对乌鲻的吸引力简直暴表,大批鱼儿争先恐后地在他面前聚集。 鱼儿数量一多,水里那点儿溶解氧自然不够分,用不了多久,那些乌鲻肯定会浮上水面来呼吸,此时用抄网捞鱼自然手到擒来。 鱼儿都不傻,同类在身边被抄网抓走,剩下的自然转眼跑了个无影无踪,等到村民们回过神来再去看水面,当然连一片鱼鳞都看不见了。 可笑世人往往只看到别人摘取成果的一幕,却选择性地忽略了之前做出的全部努力,以为别人所取得的成绩全是神明庇佑。 宁可半夜排队去争抢烧给神明的高香,也不肯踏踏实实地学习和工作,用双手去创造幸福的未来…… “我爷爷从村民那里听到《招潮令》的传说后,曾经跑去问老爷爷当时嘴里念叨的到底是什么。六子你不妨猜猜我爷爷得到一个什么回答?” “这我如何能够知晓?搭档你别埋关子了,快说,快说。” “哎呀,河边的风真凉,今天出来怎么忘穿夹裤了。哎呦呦,好冷,回家得让你妈给烫壶酒好好暖暖身子……” “哈哈哈哈。” “就连老爷爷最后说的那个‘够了’、‘不能再多了’也并非在告诫自己不要犯贪欲,我估计他八成是在算老奶奶的怒气值。” 要知道我老奶奶可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主妇,她最见不得浪费东西,尤其是能下肚救命的东西。 听我爷爷说,那一次老爷爷带回来的梭鱼足有大半麻袋。在老奶奶处理完煎鱼之后,发现家里所有能放鱼的容器都放满了煎鱼。 于是她傍晚赶紧提着篮子挨家挨户去送,如果老爷爷再多抄一网,那肯定会有吃不了的鱼而浪费掉。 要是平白糟践食物,老奶奶的怒气槽绝对一下子就满了;随之很可能会施放怒气技能对老爷爷下禁足令。 那样的话,他再想出去钓鱼玩儿可就有的头疼了…… “天呐,哈哈哈哈。” 我陪着小六子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告诉他,老爷爷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但章家《招潮令》的故事仍在继续,这回的主人公是我的爷爷。 血色迷踪—招潮渔娃 民国二十六年,日寇蓄意挑起卢沟桥事变,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从此全面爆发。 同年,日寇进犯山东;十二月底,济南失守;来年四月,我的家乡……彻底沦陷。 出生于民国十九年,时年仅仅七岁的爷爷并不能理解什么是沦陷之耻,什么是亡国之痛,但他很快就要体会到了…… 民国二十八年,日寇强行在沦陷区开设日语课,在所有中小学校里推行日语教学,妄图以此彻底奴化我国人。 民国三十一年,我爷爷从家乡的高等小学毕业,升入镇子里的初等中学。这一年,他十三岁;也正是在这一年,老家镇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就在我爷爷升入初中后不久,突然有一天,一帮黑狗黄狼封锁了他就读的镇中学。 搜查了学校之后,那些趾高气扬的侵略者向卑躬屈膝的伪教谕下令,把学校里所有的学生集中到操场上,它们要训话。 兹丈夫命世,声不正而不言,杂音无须多叙。 站在操场上的爷爷听了几句鬼话,就明白了它们的意图,它们在找人,在找几个据说是弃学投了蒋军的高年级学生……而这几个人,我爷爷恰巧都认得。 那是不久前的傍晚,同样在这个操场上,几个刚刚变音有些沙哑的嗓子正在传唱着一只曲子:“男儿应是重危行,岂因儒冠误此身?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爷爷他从未听过这支曲子,但此刻听在耳中,那并不流畅的旋律中总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仿佛正有燎原的烈火要从你的血管深处迸发出来。 那一晚过后,这几个稚嫩却高大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之中。 直到此刻,爷爷他才明白这些以青涩沙哑嗓音哼唱歌曲的学生究竟去了哪里。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读书是为了明白做人的道理,但世上总有一些道理,是从书本上永远也学不来的。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家是人寄托感情的港湾,但如果有一天这国不在了,那么家也就没了容身之处。 “昂然含笑入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这条抗争之路注定不会平坦,势必陷坑密布、荆棘丛生,不是每一个上路跋涉的旅人都有幸能走到终点,但有些事情必须去做了才知道值不值得! 九州热土之上,到处都是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每当山河破碎,家国倾颓,总有英雄挺身而出,以铮铮铁骨将社稷匡扶,正是他们用嶙峋傲骨,撑起了民族的脊梁! 拙墨秃笔难以描写其间的波澜壮阔,口耳传诵方可见证先辈的英雄意气。 累累尺牍,斑斑汉简,其间应该有英雄的名姓! 唯有你们才是天地间真正的不朽! 民国三十一年十月初九,伏龟镇中学那鬼画符一般的生徒签到簿上,又多了一个逃学离家的“劣等生”,并且这个学生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校园来捧起书本继续他的学业。 可与此同时,那条崎岖坎坷的救亡路上也多了一只正轻轻翕动翅膀的蝴蝶,。 这只小小的蝴蝶始终坚信,在他稚嫩翅膀的扇动之下,世上终将卷起狂风,一举将遮天蔽日的阴霾吹散! 对了,这只小蝴蝶有个化名,叫做“渔娃”。 “渔娃子,招潮令?这话我好像听八爷讲过。” “灰八爷他老人家为了完成鼠道人的遗愿,替《观风望水术》寻找合适的传人,肯定私下里观察过我爷爷他们兄弟四个的为人处世之道,想必因此听闻了不少有关我爷爷军旅生涯的奇闻吧,无怪能有此言。” 话说爷爷他当年激扬意气,从家里偷偷逃出来之后,一路向南走了十几日。 这一天,他在路上碰到了一只队伍,见这只队伍不穿黄衣黑皮,他就上前拦路询问,你们到底是谁家的队伍,敢不敢去杀小鬼子。 爷爷他书生傲骨,这投笔从戎又是壮志潇洒,难怪命运女神会对他如此青眼有加。 他在敌占区干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居然也没被鬼子和汉奸抓了去。对面那支队伍虽不是爷爷最初想投的蒋军,却也是一心和小鬼子过不去的。 当年爷爷他认为既然是去打鬼子,在哪里都是一样。于是他跟随着队伍,褪儒衫着战袍,从此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 蓬头稚子挎战鼓,血洒疆场尚起舞,若是问郎年几何,略少舞阳一岁初! 部队首长仔细研究了爷爷的情况之后,欣然拒绝了他扛枪杀敌的请愿,以“小鬼,你还没有一只步枪高,上战场能干什么?”的理由,把爷爷送去了渤海军区敌工部。 我爷爷是高小毕业,在当时已算比较高的文化程度,又在学校里接受了近三年的日语教学。 虽然他觉得这日文五十音的语调平板疏无起伏,和鬼话没什么两样,所以一直很抵触,平时绝少用日语开口。 但他听懂日语却没什么问题,如果在学校里听不懂那些鬼言鬼语,少不了要挨二鬼子教谕的戒尺。 经历敌工部短短三个月的培训之后,爷爷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被安排去渤海军区无棣县配合我党当地的地下组织做情报工作。 那些妄图奴化我国民的侵略者做梦也不会想到,它们在大陆推行的日语奴化教育,非但没有培养出几个合格的奴才,反而替我党的对敌情报工作省却了好大的麻烦。 有无数青年志士凭借在学校里所学的日文基础,加入到对敌情报工作中来,这回鬼子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年爷爷在无棣县做地下工作的时候,采用的掩护身份是一个父母双亡,不得不投靠在县酒楼帮厨舅舅的落魄孤儿。 平时爷爷他依靠出城替酒楼打鱼以及给食客端菜续水来混口饭吃,所以我爷爷的工作化名就叫“渔娃”。 当年爷爷他在情报战线上屡立奇功,不少和他一起从军的老人都对渔娃这个化名颇有些印象。 血色迷踪—嘎鱼奇功 并非我在替自己长辈脸上贴金,而是爷爷他在命运女神的垂青下确实赶上了好时候。 在抗战初期,对敌情报工作一度开展得相当艰苦,那时日寇气焰正盛,再加上其国内经过多年备战,后勤物资暂时比较充裕。 一有军事行动,日寇便带着给养乘着专列直扑目标地点,于途绝少停车补给,根本就不接触外人。 我方人员想要获得有价值的情报十分困难,即便历经千辛万苦搞到了,未等交通员凭着两条腿将其传递出去,鬼子们已经下了火车举着刀枪杀过来了。 这时好不容易搞来的情报也随之失去了意义。 然而这一切在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之后,发生了极大的改观。 一来日寇战线拉得太长,后勤补给不足,必须依靠当地伪政府配合来征夫征粮,一旦鬼子开始着手抢粮,那肯定就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二来此时日寇要掠夺南洋资源,将大量原本用于进攻我方的主力军团调往南洋前线,导致后方日益空虚。 这一时期沦陷区的治安稳定,主要依靠后续从日本本土调来的乙种甚至丙种师团加上伪军来维持。 和起初那些气焰熏天,作战素质强硬的部队相比,后面来的这些鬼子就有些烂泥扶不上墙了,嘴又馋纪律又差,三天两头地跑到酒馆里蹭吃白喝。 有道是“彼之毒药,我之蔷薇”,大量日伪涌入酒馆祸害百姓的同时,也给爷爷带来了丰富的情报资源。 我爷爷能搞到那么多一手情报,主要还得归功于世人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 当年不同职业之间所存在的强烈歧视,是如今之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旧中国工业水平落后,技工奇缺,能读书认字的人再不济也能上个技能学校,毕了业便可以去工厂领工资捧铁饭碗,属于令人眼红的出息职业。 而打渔卖酒绝对是伺候人的贱役,读书认字的人轻易不会操持这种生计。 再说渔夫这种职业,旁人轻易也伪装不来,固然人人都可以钓鱼,但那是以此为消遣,这渔夫却要靠水上的本事吃饭养家。 一上午钓上十来斤鱼,绝对可以算作资深钓客,但最蹩脚的渔夫也要强过他两倍还多。 河里的鱼儿不会骗人,打不上鱼的渔夫肯定会遭人怀疑,同理,一个次次满载而归的渔娃,他认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个连汉字都不认识的小孩儿,又怎么可能懂得日语?因此那些侵略者毫不避讳我爷爷,每每在他面前放肆地用日语谈笑。 呵呵,你们做梦都没想到吧?有些人是能同时点亮两个初始天赋的! 爷爷当年给我讲古的时候,还着重回忆了这一段经历。 爷爷他慨叹说难怪咱们一开打就吃了人家一个大亏,这些人实在太虚伪! 别看来店里吃饭的鬼子如何彬彬有礼,坐姿如何端正,干什么事儿都一板一眼,甚至有几个年轻一点儿的鬼子,看见在柜台算账的老板娘居然还会脸红,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但只要两口黄汤一下肚,立刻就原形毕露,领子也扯开了,坐姿也扭开了,说话也吼开了,更要命的是它们居然还满嘴跑火车,甚至开始说起上司的小话。 这绝不是什么素质高,不过就是它们平时被管得太严了,领扣如果少扣了一个,长官抬手便是两耳光;敢呼痛不说嗨,反手又来两耳光。 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老实巴交的农民,爱护家庭的父亲和丈夫;那是一帮带着重重枷锁,看上去好像老实无害,实际上却无比凶残的暴徒,在那双貌似恭顺的眼睛里潜藏着野兽一般的欲望! 一旦摘下身上的枷锁,这些日寇立马化身地狱中的恶鬼,将周围的一切统统拖入炼狱。 爷爷说他只相信一种鬼子,就是不会喘气的那种。 他一直认为只有死鬼子才是好鬼子,可眼下这些来酒馆喝酒的鬼子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能弄死。 几乎所有来到酒馆的鬼子都喝过爷爷加了料的白酒,爷爷在酒馆的一些低度白酒中偷偷加了几大口唾沫和高度地瓜烧。 等到鬼子们喝上头,开始不说情报只说胡话的时候,爷爷便给他们端上加料的白酒,再有两杯下肚,那些鬼子就全钻了桌子底,省得看着它们心烦。 除了在酒馆帮工时打探到大量的一手情报,爷爷他还立下了一个相当出彩的大功,甚至连分区的首长都因此知道下面有一个化名渔娃的情报员小同志十分了得。 民国三十三年夏天,爷爷接到命令去邻县县城送一封紧急情报。 不知是否有人走露了风声,等爷爷赶到邻县城外之时,却发现县城被鬼子戒严了。 大批鬼子与伪军堵在城门洞口搜查往来行人,不但从头摸到脚,一切随身行李也要拆开仔细检查,即便是出城倒夜香的马桶车,黑狗子们也要捂着鼻子用粪勺挨个桶搅两下。 这可如何是好?爷爷他搓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眼珠一转想出一个好主意。 他找了一条河沟,想办法抓了十几条约莫一尺长的嘎鱼,又钓了一条咋一看和嘎鱼差不多样子的黄鲇。 嘎鱼学名叫“黄颡鱼”,嘴里有尖齿,肉食性,因其出水时气流快速通过口腔会像鸭子一样嘎嘎鸣叫而得名。 这种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但胸鳍与背鳍上有锋利的毒刺,一旦被毒刺蛰伤,患处会迅速红肿,令人疼痛难忍。 爷爷用细麻绳穿上刚出水还活蹦乱跳的嘎鱼的鱼嘴,再把装有情报的蜡块塞进黄鲇的肚子里,将黄鲇小心地混在嘎鱼堆之中,提起绳子便往城门口跑去。 “站住!小孩,你的,什么地干活?” 果不其然,爷爷在城门口遭到了鬼子的盘查。在将爷爷从头搜到脚之后,负责搜身的黑狗子摆摆手,示意爷爷可以进城了。 “慢着!鱼!” 正在此时,一个身形矮胖的鬼子走上前来,好奇地打量着爷爷手里提着的嘎鱼。 这个鬼子回头冲那个负责搜身的黑狗一使眼色,命令它上去检查这些嘎鱼有没有问题。 “这个,老总,太君!嘎鱼,刺上有毒,蛰手,疼!但鱼汤,鲜,要西,大大的好吃,川崎长官要吃。” “八嘎!皇军要搜查,王的,快快地!” 那个伪军在矮冬瓜的连声催促下,偷偷咽了口唾沫,将手伸向那堆嘎鱼。 说时迟那时快,爷爷趁伪军和鬼子不注意,偷偷捻动手里的麻绳,将手里的嘎鱼微微调了一下位置,将一条嘎鱼胸鳍上的毒刺凑到那个伪军伸过来的手指头上。 “妈呀!”那个伪军惨呼一声,连枪都扔在了一边,瘫在地上捏着肿起的手指不住地哀嚎。 “哎呀,老总被扎了,快,快往伤口上撒尿,解毒。” “小孩,你的大大地好,快快地开路。” 那个矮冬瓜心有余悸地看着乱成一团的伪军,自己早已躲得远远的,冲着我爷爷连连摆手,示意他赶紧进城。 血色迷踪—命运之战 那回我爷爷借着嘎鱼将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鬼子和伪军好好整治了一番,这个“渔娃”的名声便随之在军区大噪。 几乎每个八路军战士都盼着渔娃子来传递情报,因为爷爷他年纪虽小,本事却不小。 每回上门送情报都不空着手,他一来大家就有鱼鲜可以打牙祭了。 爷爷告诉我,当年他参加敌后工作的时候,在每一处可以捕鱼的河沟里都放下了独门的捕鱼工具——一种用柳条编的大个鱼篓。 爷爷把它们用麻绳固定在河水中适当的位置,让鱼篓的开口冲着水流方向,当潮汐退去水位下降,来不及脱身的鱼便被困在鱼篓之中。 等潮汐涨起水位上升,这些鱼儿就会自己脱困,靠这个法子,爷爷轻易就能收获不少鲜鱼。 每次出城送情报时,他只要稍微绕几步远,跑到鱼篓处,收起里面的鲜鱼送给部队的战士们打牙祭。 等回城时,再去另外几个鱼篓那里起获鲜鱼,拿在手里充当渔获来搪塞门口盘查的敌伪。 爷爷他这几年的敌后工作能开展得顺风顺水,全得益于这手傲人的本事。 倒并非没有敌伪对爷爷起疑,而是他手中鱼篓里满满的鲜鱼打消了敌人的疑虑。 对于一个常人而言,既然捕获了这老些鲜鱼,肯定没有精力再干别的事情,毕竟河里的鱼儿是不会骗人的,对吧? 爷爷他不无得意地跟我讲,有一次他接到一个紧急命令,上级要求他立即把一封情报传递给部队。 拿到情报时,领导反复叮嘱他:“这次军情紧急,小章你千万不要在路上耽搁时间。城外下洼村里的丁财主是咱们自己人,你去找他借一匹马当脚力,务必尽快把情报送出去。” 这里多说一句,我爷爷的小时候,章家的家道尚未中落,自家砖厂里就养着几匹用来套车送砖的骟马和骡子。 我爷爷天生一副好玩闹的性子,天天吵着要骑马,这砖厂的车把式还能拂了少东家的意么? 在几个车把式手把手的调教下,爷爷他虽然骑不得劣马,但对付一些性子温顺的骟马和牝马绝对不成问题。 这相当于在捏初始人物时自带了初级骑术,所以找财主借马送信对我爷爷而言只算小事儿一桩。 那天爷爷顺利得找到丁财主借到一匹骟马,然而骑在马上的爷爷,这心里总有点儿不痛快。 “这次让我渔娃子两手空空地去部队送情报,不是要坏我从不走空的招牌么,可上级严令在路上不许我耽搁……要是能从哪里搞到一条鱼就好了。” 爷爷一路走一路愁,可眼瞅马上就要到部队驻地了,他也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最后他骑马来到一条大河边,这虽说是大河,却因为眼下正值枯水期,河里水位比较低。 爷爷他实在懒得沿河边去找渡桥,于是就寻了一处浅滩,自己先跳下去,用脚踩了踩河床,试了试深浅软硬。 然后他翻身上马,用双腿一夹马肚子,就这么马跃小溪,直接淌过去了。 走着走着,我爷爷突然感觉胯下的马身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马腿之上。 爷爷他是福至心灵,立刻蹁腿下马,跳进水里一下子摸上来一条被马腿撞得七荤八素的四五斤沉的大鲤鱼。 这下可把爷爷高兴坏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兴冲冲地抱起鲤鱼,连连催动骟马,不一会儿便赶到了部队驻地。 看见我爷爷这副湿淋淋的模样,部队领导上来就批评他太过轻浮儿戏,递送紧急情报的路上还不忘下水胡闹。 我爷爷那叫一个委屈啊,他指着鲤鱼头上巨大的伤口不服气地说:“这鱼不是我钓来的,是在马腿上撞晕了被我捡来的……” 这下全体部队官兵都对爷爷挑起了大拇哥:“这渔娃子好生了得,即使不打渔,光骑着马从河里过一趟都能踩出一条大鱼来!” 从此在军分区,“渔娃子”这个名号叫得愈发响亮。 然而爷爷没有想到,他潜身敌后的日子竟然很快结束了。 民国三十三年三月,爷爷参军两年之后,沾化县伪警备部队在我党地下工作组的努力劝说下起义,随后与沾阳棣独立营合编为渤海四分区沾阳棣独立团,其中,原沾阳棣独立营为第一营,起义部队为第二、三营。 此刻爷爷终于摸到了心爱的步枪,在独立团一营担任特务班班长,之后他跟随部队转战齐鲁各地,与日寇展开浴血拼杀。 民国三十四年九月二日,跋扈多年的日寇在东京湾密苏里号战列舰上签字,宣布无条件投降。 同年十月十日,敌华北方面军总司令根本博在北京太和殿向我方受降人员签字、献刀,宣布在华境内全部日寇立即无条件缴械投降。 中华民族十四年来的苦难终于过去,历史也随之翻到了新的一页。 可就在欢庆抗战胜利的鞭炮屑尚未清扫干净之时,战争的阴云却再次在华夏大地上弥漫。 一九四六年六月,国民党方面悍然撕毁刚刚缔结不久的双十和平协定,并以优势兵力袭击我中原解放区。 抗战以来形成的国共合作的局面从此彻底破裂,持续四年之久的解放战争……爆发! “六子,你知道在解放战争时期有一支活跃在山东苏北地区,在许世友将军指挥之下立下赫赫战功的山东兵团么?” 一九四七年,解放军山东军区裁撤,山东兵团整体改编为华东野战军,隶属华东军区序列,下辖鲁南、鲁中、胶东、渤海、苏北、苏中六大军区。 爷爷他所在的部队属于渤海军区,其前身为八路军渤海军区。一九四六年,我爷爷所在的部队参与山东军团第七师组建,并于一九四八年底以华东野战军的名义参与了三大战役之一的淮海战役。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六日,民国三十七年岁尾,整个解放战争中牺牲最重大,影响最深远,作战形势最复杂的淮海战役,即将开打! 血色迷踪—故人重逢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二日傍晚,徐州东南的青龙集,经过连日鏖战,华东野战军已经将从徐州撤出的黄维兵团牢牢钉死在这一带。 眼看就要进入围歼战斗的最后阶段,可在小山坡前面正用望远镜观察远处敌方阵地的爷爷,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不等了!” 爷爷狠狠地在战壕上锤了一击:“传令员!通知全营立刻准备吃饭,晚上七点准时出发,把对面的阵地给我掏掉!” 一路征战下来,爷爷已经是华东野战军某部先锋团第一加强营代营长兼一连连长。 爷爷此时刚刚年满十八岁,只因他之前参加地下工作的时候已经火线入党,所以党龄比一般同龄人要长许多,再加上他多次立有战功,这才得以晋升为连长。 在半个月之前的激战中,加强营的营长、政委、副营长先后受伤并被送往后方医院抢救。 在我军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上级指挥部全体成员因某种因素不能继续指挥战斗,则由下一级一号部队的正职指挥官暂时接替指挥权;因此这营长的重担便落到了爷爷的肩上。 平心而论,爷爷一直没有指挥大部队作战的经验,再加上他平时做事比较冲动,因此就下了一个看上去比较鲁莽的命令。 他决定当晚带着加强营的主力一连与二连趁着夜色去摸对面的阵地! 当年爷爷下这个决定也是没有办法,整个淮海战役我方总参战兵力六十万人,最后统计下来的伤亡人数约有十五点五万人。 不要以为部队伤亡四分之一,还剩下四分之三不是什么致命的事儿,在战场上,平均每倒下一个人,就有两到三人同时失去战斗力! 因为你不可能不顾自己的战友躺在地上流血,眼睁睁看着他牺牲,部队长官必须立刻组织人手往后方转运伤员,而这些人手都要占可用兵力的名额! 更为严峻的是,我军基层指挥官向来身先士卒,在战场上永远冲在第一位,所以其伤亡比率要高于普通士兵。 如果部队总伤亡四分之一,基层指挥官往往已经损失近半了。仗打到这个地步,一般很难继续进行下去了。 因为新晋升上来的指挥官除了自己原先所在部队的人员之外,谁也不认识,相互之间也从未进行过战术配合,此时再草率盲动必然会出大乱子。 除此之外,我爷爷还面临另一大困境。 因为要尽快切断黄维兵团的南退之路,整个华野在前线指挥部的要求之下,一直出于运动作战状态,以便不断地分割并包围敌军。在这种形势下,华野本身的建制不可避免地也被打乱。 昨天下午,当爷爷带队进入预定阻击阵地的时候,发现手底下也就一连这支老部队还算建制完整。 至于二连和三连,则在一天一夜的急行军中跑散了建制,眼下这两个连合起来居然没有战前一个连的人多。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我爷爷向左右两翼阵地都派出了侦查员,结果发现左翼阵地的兄弟部队同样建制不全,人数似乎还没有自己这边多。 而右翼阵地就更加离谱,预设部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到达阵地的居然是跑错位置的隔壁师某营。 除了都穿一样的制服,那边的人一个都不认识,一旦打起仗来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我爷爷一辈子都没改掉做事冲动的毛病,面临当时的窘境,他唯一能想到的对策就是冲上去打了再说。 因此在观察到敌军进入对面阵地之后,爷爷决定集中手里所有的优势兵力,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接接风。 之后的战前动员千篇一律,略过不谈也罢,却说爷爷留下三连看守阵地,带着加强补充后的一连与二连,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摸到了对面的山坡上。 有些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处于同样的困境,先下定决心的一方就会有较大的优势。 爷爷带领部队冲上对面的阵地,却发现战壕里空无一人! 这个谜底直到我方官兵冲入战壕后面唯一亮灯的敌军指挥部才得以揭晓。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爷爷这次遇到的对手的处境更为窘迫,在发现去路被我军截断以后,敌军指挥官也打起了和爷爷同样的算盘。 只不过他们这边的给养更加成问题,当爷爷他们冲进去举枪高喊“缴枪不杀”的时候,对方竟然正在拼命地吃晚饭,于是一场本应该流血的遭遇战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 似乎命运女神对爷爷一直以来的眷顾就到那一刻为止了。 面对着我方官兵高高举起的枪口,敌方指挥官抬起头来扫了他们一眼,自失地一笑:“原来是老乡啊!” 之后那人冲着手下所有端着饭盒正目瞪口呆的士兵们接连摆手:“都愣着干啥?赶紧趁热吃,都是断头饭了,吃得饱一点儿好上路!” 在那人抬起头的一瞬间,爷爷他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也大张着嘴呆住了。虽然对面那张脸已经饱经沧桑稚气不再,但爷爷还是一眼认出了它的主人……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因儒冠误此身?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昂然含笑入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 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采石一载复金陵,冀鲁吉黑次第平, 破波楼船出辽海,蔽天铁鸟扑东京; 一夜捣碎倭贼穴,赤色尽染太平洋。 富士山头扬汉旗,庆功酒醉踏樱花, 归来夹道万人看,鲜花艳果掷马前; 门楣生辉笑白发,闾里欢腾娇红颜。 国史明标第一功,中华从此号长雄, 尚留余威惩不义,寰球同沐大汉风! 怎么……能是你呢?! 血色迷踪—卿本佳人 我爷爷说,当时他绝对没有认错人,他根本忘不了那几张脸。 再说了,我们山东话虽然读音比较贴近京味官话,但在我老家那边,“缴枪不杀”的“缴”字却被读成三声,如果读得快了,听上去往往有点儿莫名的喜感。 对面那人一听见这种三声咬音的“缴”字能立马说是老乡到了,显然对老家话也十分熟悉,那肯定是当年的故人无疑了。 对面那人低头扒完饭盒里的几口饭,却半天没听见爷爷这边的回应,于是诧异地抬起头,发现爷爷正举着枪走神 这人哈哈一笑,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掏出一只烟卷扔给爷爷,他自己也随之叼上一根儿,左手举起一个美式防风打火机冲着爷爷示意到:“老乡,如果不着急的话,就抽口烟陪我聊聊?” 他见我爷爷仍然没有答话,这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自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起,王某就从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说着,他摊开双手,低头去看自己的掌心,良久才低沉着开口:“这些年沙场挣命,我早已满手血腥,有日本人的,也有自己同胞的……事到如今,多少条命也不够还的,与其余生都在忏悔中渡过,还不如现在死了,倒也干净。当年投军杀贼报国,是总裁给的枪,从军之后,吃的是党国给的粮饷……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某总得对此有点儿表示才行。就算此刻换一个主子,也不过苟延残喘而已,还得再多背上一个不忠的骂名。” 言毕,那人又伸手入怀,掏出一只虽小却沉甸甸的口袋,在手里颠了颠,随之“咚”地一声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临行前,长官好不容易凑了点儿金豆银元拿给王某充当军费……都是国家的东西,老乡你仔细收好它。王某这回冲不开你们的阵地,黄长官他们就彻底走不了了,老乡你运道真好,这可是大功一件。既然如此,看在同是乡党的份儿上,给王某一个痛快的可好?你已经有两件功劳在身,大家都是中国人,就别难为弟兄们了。” 说完,这人将手里的烟卷和火机丢下,身子冲背后的墙壁一躺,将双眼缓缓地闭上了。 如果举着枪站在对面的是你,你又该怎么办? 那个闭目等死的王某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七年之前,同样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站着,我爷爷坐着。 “冥冥之中命数就是这般无常,如果我爷爷当年早动身出发一周,恐怕此刻闭目待决的人中也该有他了吧?” “搭档,你爷爷最后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呢?” 我冲着六子狡黠地一笑:“爷爷他当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从怀里掏火柴来点烟卷。结果手往怀里这么一伸,无意间摸到了一样东西。看来当年风流倜傥的爷爷把命运女神迷得不浅,所以临走前还要留一样礼物给他。” 我爷爷从怀里摸到的是由华野战区统一印制,由部队师长签发,由师部统一加盖印章,并且空着姓名一栏的空白路条。 可爷爷他手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原来,为了瓦解黄维兵团的斗志,尽快促使国民党部队官兵起义投诚,华野战区特地搞了一堆路条用来打心理战。 按照当时的规定,如果敌方部队在与我方接触之前就主动投降则要算作起义,那么恭喜你,自此你们不是国民党的部队了,从兵到官统一改编成解放军,大家以后见面要称呼一声同志。 如果在正式决战开打之前,由于在我军阵前感受到巨大压力而选择投降的部队则算作投诚,你们虽然也算解放军,但建制必须解散,部队必须跟解放军混编;不过原部队长官可以拿着路条和路费回家,所有地方人员与各级部队一律不得阻挠为难。 但如果打到最后也不肯投降以至于被我军活捉,那对不起,你算作战犯,得进土牢里吃几天牢饭。 本来呢,路条这种东西应该放在师部,由专人统一保管。 可我军一向以运动战为主,一旦打起仗来,大家的位置每天都在变,谁知道自己的部队会运动到什么地方? 万一前线部队有机会可以用路条打心理战,你让他们上哪里找师部去? 因此师部就把路条下发到各个团,后来由于我爷爷所在的团被分拆执行任务,路条又被进一步下发到各营。 爷爷他当时不是正代理着营长么,所以本该在营长手里的路条最终落到了他的手里。 命运就是这般不可捉摸,本来呢,爷爷在敌方指挥部生擒了王某,按照规定其实根本用不上这些路条。 但由于当晚我爷爷他们是提前动手,此时华野大部队尚未正式打响围歼战,再加上敌方为了集中所有可用兵力冲击我爷爷他们的阵地,全体人员都在吃饭,连哨兵都没派,所以我方官兵不费一枪一弹就把敌人闷在屋子里了。 只要没开枪流血,那就怎么说都行,因此我爷爷给对方所有想回家的人员统一签发了路条,把他们打发走了,这里边就有那个宁死不降的王某。 “投诚,必须是投诚,都饿成那样了,头能不沉吗?” 这就是我爷爷当时对自己人的解释……在我们老家,“诚”和“沉”的发音是差不多的。我想爷爷他大概是想给王某当初奋勇抗日的行为一个交代吧。 半个月后。 “很好,前期任务大家都完成得不错,现在我开始讲解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我抖开一张巨大的地图,“正如你们所见,这个长长的,像一片树叶一样的岛屿叫做台湾,也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而这里……” 我用手点着福建沿海的一个小岛:“这个岛叫金门岛,目前归属台湾省管辖。我上网查了一下,金门岛现在对大陆游客开放一日自由行,届时我会用背包把你们都背上金门岛。我还查到金门岛每逢周二、周五各有一班船开往海峡对面的高雄市。” 我在台湾地图上一指,“就是这里!” 根据资料记载,当年很多跟着国民党逃台的民众如今都定居在高雄。 据说高雄当地拜狐仙的风俗很盛,其实台湾岛内原本并没有狐仙信仰,显然高雄当地的狐仙就是跟着逃台民众一起渡过海峡的五仙家们。 出马仙走了,仙家中的出马弟子多半儿也要跟着搬家,谁知这一搬就是一去不回。现在高雄附近的五仙家们已经脱离原来的家族很久了,基本上成了割据一方的散仙。 “所以,六子你要带着地仙会所有成员从金门岛混上去高雄的渡船。到了台湾之后,六子你立刻着手招揽流落当地的散仙们。”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而我将会回到厦门市报名参加台湾岛自由行,之后我从北面的台北市一路打工赚钱南下,去高雄市接应你们。这一回咱们时间紧迫,所以要兵分两路,南北对进,都听明白没有?” …… “搭档,明天就要动身了,真地不去找谢渠玢道个别吗?听白眉和断爪说,这几天那个小娘子一直在念叨搭档你的名字呢。” “……不了,大战在即,我……实在无心他顾,将来若有机会故地重游,再去找她致歉吧。谢渠玢有人民警察的身份护身,血手教肯定不敢主动找上公安局去伤害她,但如果她继续掺和此事,将来万一在查案过程中不小心落了单,那就……” 我将手机里的电话卡抠出来,拿在手中观摩半晌,终于一狠心将其扔进一边的垃圾桶,“章某不祥,此时我再接触谁,就是害了谁啊。”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碰!”一个俏丽的女子寒着脸将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章再九,好啊,你小子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敢人间蒸发?有种你今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俏脸含霜的美女恨恨地捶打着身旁的水泥电线杆子,一下,两下……那个女子突然颓然地蹲在地上,将脸庞深深埋进自己的臂膀之间:“呜呜呜……坏蛋,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啊?你到底去哪儿了??” 异话新述之血色迷踪(全文完) 桃园志异—登船启程 金门岛位于福建省泉州市西南外海,孤悬于厦门以东,扼厦门港之咽喉,为闽南屏障,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昔日延平郡王曾于此筑城起兵以图台湾。 金门岛形似一只展翅的蝴蝶,两端宽而中间狭,岛上水资源比较匮乏,只有小溪流。 作物多以高粱、甘薯、花生等耐旱山地植物为主,尤其以金门高粱酒名驰台湾。根据资料显示,现在岛上居民人数约十万,大多兼营渔业。 “六子你们届时要想方设法从中谋划一二,想来可解饮食短缺的燃眉之急。” 在开往金门岛的旅游轮渡上,一个身形孤独的背包客正面朝金门,扶栏迎风而立,不时自言自语地点评几句风景,话语间颇有些不胜唏嘘之慨。 “刺棱!” 此人的上衣口袋里钻出一个灰色的三角脑袋:“好了,好了,搭档你这些说辞,六爷我在来时的火车上已经听过无数遍了,灰家自古取食于野,像吃饭这种小事儿,你就不必再替我们操心了。六爷我只关心金门岛上有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好宝贝?实在不行的话,有什么出名的手工艺品么?最好是那种让人看上一眼,就知道你曾经来过的当地风物。难得到这里一回,六爷我得好生收集几样东西,回头也好拿出来向人吹嘘一下。” “出名的特产么?” 我咧嘴苦笑了一下,“若说金门最具特色的手工艺品,那必须得是当年金门炮战之时,使用洒落在海滩上的炮弹皮做成的金属打火机了吧?” 我告诉小六子,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三日至十月五日之间,我军率先对据守金门岛的国民党军进行封锁性炮火袭击,平均每天发射炮弹两万余发,短短一个来月,仅我方就打出炮弹八万多吨。 但不寻常的事情还在后面,在这场战斗中,双方有志一同地只用炮火互相较量,除了海空军在别处有小规模的交手之外,双方的地面部队根本没有照过面! 这场只隔海打炮却不出动部队实施登陆的战斗被称为金门炮战,等到正式炮战结束之后,出于一种总之你懂得的目的,国共双方将这场炮战又继续打了下去,一直到一九七九年才宣告落幕。 在后续的炮战当中,双方不但将炮火袭击的位置换成了无人的海滩,将炮弹换成弹头不带炸药的全形空包弹,还要在开炮前互相用电喇叭广播,并且单日打双日不打,甚至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在炮弹里塞上些月饼年糕来跟对方分享一下节日的喜悦。 打仗能打到如此惺惺相惜的地步,放眼寰球,恐怕也仅有华夏这一家了吧? 国共双方从根本上讲,其实都是同一群寻找救国之法,谋求强国独立的青年志士,只不过通往远方的路太多了,有些时候走着走着,原来一同前行的人渐渐就起了分歧,彼此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华夏文明源远流长,炎黄子孙自有好客之道,但款待兄弟用美酒,招呼豺狼有猎枪! 敢冲我家伸爪子就砍你爪子,敢伸几只就砍几只! 整整十四年的浩劫,我们这个民族已经流淌了太多的鲜血,失去了太多的灵魂……御侮定要九死不悔,治国不妨开诚布公,大家都在救亡图存,你们的路既然走不通,那就换我们来走罢。 我摇了摇头,将这一切都赶出脑海:“想要多少特产,六子你报个数就成,我去找老板套关系侃价可能还会便宜一些。眼下咱们虽然资金紧张,但缺大数不缺小钱,也不少这一星半点儿。东西暂时寄放在我这里,六子你们的首要任务是野外求生,几天之后还要混上去高雄的轮船,还是随身多带些吃喝饮食为妙,尽量不要去碰轮船上的食物,否则万一引起全船大搜捕,那就前功尽弃了。现在大敌当前,节外生枝总是不妥,能避免冲突则尽量避免。”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等一会儿上了岛,六爷我就带着灰金刚他们去摘果捕鱼,搭档你就不用再操心这些事情了。还有,那个金门特产什么的,你就当我从未提起过吧,六爷我就是一只耗子,平白无故要打火机做什么?哎呀,这海风吹得我脑壳疼,再回去睡个大头觉,等一会儿船靠岸时,你别忘了言语一声。”说完,小六子一缩脑袋钻进上衣口袋里,不一会儿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你这只惫懒的耗子!” 我笑着摇了摇头,将视线放在远方那座越来越清晰的岛屿之上。不一会儿,有几个鲜红的大字突兀地跳入眼帘:“三民主义,统一中国”。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背后岸边矗立着的八个大字:“一国两制,统一中国”,海峡两岸还真是一家人啊,连思维模式都一模一样。 王……爷爷,我爷爷临终前还在嘴里念叨你的名字,埋怨你当年拿了路条却不回家乡,说他要到下面去找你问个明白,你们……可曾见过面吗? 也罢,也罢,这么多年过去,此事总该有个说法了,爷爷他一直捂着,不肯当面捅破中间这层窗户纸,现在就不妨让我这个做晚辈的代劳吧。 如果王爷爷您当年真地去了台湾,那么我这个做晚辈的,于情于理都该去坟前上一柱清香才是…… 我正愣愣地出神,突然游船上的电子喇叭大声响了起来:“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欢迎您参加由我公司组织的金门岛一日游活动。游船马上就要在后屿码头靠岸了,我们由衷地提醒您,一定要在当地导游的带领下开展参观游览活动,尊重当地风俗习惯,不要在军事禁区附近逗留徘徊拍照。欢迎您下次的乘坐,祝您一切顺利,在金门岛度过美好的一天。” 我转身离开船头,回到舱中准备下船。我用手轻轻拍了拍上衣口袋里那团肥嘟嘟的肉块,“六子,快醒一醒,金门岛到了!” 桃园志异—惜别金门 “行了搭档,你可以从墙后边出来了,那个名叫‘导游’的人根本没注意到你偷偷溜号。话说这名字好怪啊,你们人类怎么还有姓‘导’的呢?” “呼,没人注意就好。”我从身后的背包中掏出一顶折叠帽扣在头上,又使劲儿地压了几下帽檐。 “咱们要想找到前往高雄的轮船停靠的码头,就绝对不能继续跟着这个导游行动。毕竟金门岛现在归属海峡那边管理,我估计那个码头即便不在军事禁区,也绝对不可能位于对大陆游客开放的区域里。如果能找个本地的居民问问路就好了。” “哎,搭档,你看路边这栋房子顶上的那尊雕像好有趣啊,圆头大眼一下巴毛,这石头雕的是什么啊?” “哪个?噢,这是风狮爷,属于金门当地特有的一种民俗。由于闽南外海风高浪急,金门岛屡次遭受台风灾害,所以形成了在民居附近雕刻风狮爷的习俗,意图祈福纕灾驱邪挡煞,其作用地位类似于咱们山东的石敢当。既然这户人家在房瓦上雕刻风狮爷,家中多半儿有人吃跑船赶海这碗饭,咱们不妨进去碰碰运气,也好趁机打探一下虚实。” 说完,我拉起狮口叼环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那个,请问屋里有人吗?呦,大娘您好,劳驾向您打听一下……” 谁知出来开门的那位大娘一看见我,脸上立刻阴云密布,接着便要动手掩门:“我们家今天有事,不能招待外客,小哥你还去别家逛逛吧。” 我见状赶忙伸出一只脚将大门担住:“大娘,若是法师一时分身乏术,即使您几次三番派人催请也无济于事,别的事情都好说,耽误了移请风狮爷的吉时却如何是好?如果保家神因此怪罪下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大娘若信得过我,不妨让我这外乡人居中参赞一二如何?” 两小时后。 “哎呀,好一尾红焖牙鲆,没说的,香!还有那一碗蚵仔煎,嫩嫩滑滑的也很有一点儿意思。真有你的搭档,好一嘴俐齿伶牙,这顿饭换得够档次。哎,你是怎么看出那家人急着修瓦,要请法师挪动风狮爷的呢?” “这不明摆着嘛,那位大娘一开始兴冲冲地来开门,结果一看是我站在门口,脸色立马晴转多云。她这家专门对外做生意的渔家乐看见游客敲门竟然不喜上眉梢地往屋里请,那自然是家里有什么要紧事儿,非要等一个人上门儿不可。她一个渔家乐的老板又能有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儿?不是修房就是请医呗,现在又不是旧社会,真有急症早就送到医院里去了。” “那也不能说明她家急着要挪动风狮爷啊?” “嗯哼,六子你听课不认真啊,快把爪子伸出来,先生要打手板。嘿,嘿,别挠我痒痒,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现在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天气预报,喏,六子你看,还有五天台风玛娃就要来了,眼下再不抓紧时间加固房顶可就来不及了。这几天要修缮屋顶的人家肯定很多,所以那家人原本想要请来的法师才会忙得抽不出身啊。移风狮爷这种事情没什么难度,照着请石敢当的程序走就行。……嗯,去高雄的船原来就停在那个码头的九号泊位啊,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 “先生,先生?您不要紧吧?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不,没什么,多谢您的关心,我只是在跟码头上的一位家人告别,并由衷地期盼下一次的重逢罢了。真的没什么,只是这里的海风好大……” 我伸手擦了擦双眼,不好意思地冲着身穿旅游公司制服的游船服务员咧嘴一笑。 “先生,自由行的时间有限,只能帮您与家人短暂会面。如果有可能,您可以让亲人申请来大陆三通探亲啊。希望您不要过度悲痛,一定要多多保重。现在海上风大,游船已经开远了,您继续站在这里招手,您的亲人也看不见了,不如进船舱里暖和一下身子好吗?想必您的家人也是期望您珍重身体的吧?” 我冲着服务员感激地鞠了一躬:“多谢您的提醒,我这就进船舱去。” 客气地送走服务员,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些模糊的金门岛:“六子……这次没有我替你料理俗务,你可要……保重!” 与此同时,在金门岛后屿码头一个隐蔽的角落,“阿嚏!哼,啊。” 一个灰黑色的身影用爪子抹了抹鼻子:“这该死的台风,六爷我如果因此得了伤风感冒就太不划算了。都过来,过来,一个个离得那么老远,六爷我还得呛着风说话。” 那个灰色的身影扫视了一圈儿围拢过来的十几个黑影,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咱们地仙会的成员都到齐了。这回难得搭档他不在,六爷我可得趁机在岛上高乐两天。” “六哥,大哥大让你这次以混上前往高雄的船为第一任务……” “哎呀,花花你怎么比搭档他还啰嗦,咱们不都溜进去看了么?那班船还要等两天才出发呢,因此六爷我就高乐两天,噢不,一天半总行了吧?再说搭档他不是告诫咱们不要去碰那条船上的食物吗?所以咱们在这一天多里也不能光顾着玩儿,寻找路上吃的食物和饮料才是第一任务啊。” “那六哥哥你打算去哪里找食物和水呢?” “霜霜这个问题问得好。六爷我以前可是独自在江湖上闯荡过的。哎?上回我一个人出门儿是哪一年来着?六三年还是七三年?不管了,反正六爷我深知人类都喜欢以物换物,只要你手里有别人喜欢的东西,你就可以跟他换取你中意的东西,换什么都行。” “那老大你手里有人类喜欢的东西吗?我听说那玩意儿好像叫钱啊?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呗。” “哼哼,你们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看好了啊,这个布包里就是六爷我的私人珍藏。这还是我上回独闯江湖之时弄到的宝贝。那一回六爷我恰巧碰上一栋房子失火,我情急之下用土丸石炮打响了警铃,将房子里的人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才得以逃出生天。那些人为了感谢六爷我的救命之恩,将这些珍贵的宝贝留给了我,对,一定是这样,否则那些人逃命之时为啥不把这些东西带上呢?六爷我最见不得糟践东西,便略施小术从火场里把它们拿出了来。我听那些人类说这玩意儿叫什么来着?粮票还是配给证商品券?反正绝对要比钱珍贵得多,当时那些人宁可不要钱也要得到这东西。” 桃园志异—鼠岛称王 后来黄妞妞偷偷告诉我,那天晚上小六子围着金门岛上的居民区绕了好几圈儿,最后找了一户看上去比较有钱的人家(是家经营食品百货的杂货店)。 小六子偷偷地叼着他的宝贝进屋,依松口将宝贝扔在桌子上,之后郑重其事地施展法术给那家主人托梦。 在梦里,小六子血口大开,一连向对方提了十几条‘合理’要求。 等到第二天天亮,那户人家的主人起床,看见桌子上扔着的“宝贝”,上前一把抄起,转手扔进了废纸篓里。 可想而知,小六子在他鼠生当中第一次亲自操持的金融投机项目就这样寿终正寝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头说那个遭受了重大挫折的小六子,他一见自己心爱的宝贝被扔进废纸篓,当时就红了眼,若非青青她们拼命拽着小六子,这只死耗子很有可能热血上头,直接冲进房去拿板砖拍人了。 虽然断爪又悄悄溜进去,从纸篓里把“宝贝”给小六子捡了回来,但在场的众仙家都知道,肯定是哪里又出了岔子,反正那些在小六子嘴里珍贵无比的宝贝,在这边人类的眼中只不过几张废纸而已。 最后小六子不得不运用起他的看家本事——号令群鼠,找来十几只本地耗子,从它们手里借了些粮食才解了燃眉之急,勉强算是把众仙家的早饭对付了过去。 可是本地的灰家也很穷,如果小六子借了粮食不还,那它们就得饿肚子。 这下可把小六子愁得不行,最后一跺脚:“管不了那么多了,全都跟上,咱们去人类家里借口粮!” 虽说灰家取食于野,实际上还不是就食于人?真要细究起来,哪只耗子不是人养大的? 九洞窟之所以要立下灰家子孙不可以不告而取人类的财物这条规矩,也是为了劝诫自家后人行走江湖时要有规矩,不可以肆意妄为。 况且小六子他特事特办,要求每一个去人类家里借粮的灰家做到“三告而取”。简单地说,就是每只出去借粮的耗子,包括灰金刚他们,在拿东西之前要“吱吱”三遍,总共一连“吱”上六声。 如果在此之后依旧没有人类出来干涉,这才可以放开手爪去拿看中的东西。 “这第一声‘吱’自然是告诉主人,我现在要来拿你的东西喽,后面一声‘吱’则是用闽南语发声,免得当地人听不懂咱们北方仙家的普通话。按道理其实应该再说一遍台语的(死耗子他不知道闽南语就是台语),不过六爷我的台语水平实在差强人意,这一点就跳过吧。如此‘吱吱’三遍再动手去拿,自然就是‘三告而取’了,想必八爷他老人家知道后也不会怪罪的。” 小六子率领一众灰家深入开展“三告而取”行动之后,果然战果颇丰。 然而这一行动却遭到本地猫狗社团的强烈反对:“你们这些耗子偷点儿东西也就罢了,我们大不了睁一支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但你们为啥每一回都吱个没完没了,实在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大白天的还让不让我们睡懒觉了?” 对于本地猫狗社团的抗议发声,小六子表示高度关注并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应:“你们大家要冷静,两岸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你们都是中国猫、中国狗,大家要团结一致向前看,搁置争端,共同发展。要和平不要暴力,要文统不要武统……” 而猫狗社团的反馈却是:“你这只耗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嘴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汇?真他娘的啰嗦。” 于是一只家猫冲上去给了小六子一爪子,吓的小六子赶紧一低头避过这一击,可那只猫没有想到小六子的身手居然如此灵活,这一扑就有点儿收不住势头,一不留神下脚踩到了小六子的尾巴尖儿。 这下可惹得小六子火冒三丈,立时凶相毕露,一把将手中那个硬纸壳卷成的扩音喇叭扔在地上:“去你的吧,真是给脸不要脸!看来暴力才是你们唯一听得懂的语言,都给我上!” 当天晚上,小六子他们在一户人家的豪华狗窝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 虽然台风将近,夜里海风挺大,但除了趴在狗窝门口负责用身子堵门的那只大金毛表示今夜夏风正凉之外,小六子他们一丝风都没有吹到,纷纷夸赞这狗窝里真暖和,俺们睡得好开心。 两天之后,小六子一伙儿地仙带着本地猫狗社团倾情赞助的狗粮、猫食鱼罐头、听桶牛奶等慰问品,气宇轩昂地登上了开往高雄的值班船。 他们找了一间舒适合意的客舱把一路上的吃喝用度统统放了进去。然后六子趴在黄妞妞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之后妞妞会意地点点头,招呼上黄豆酱,两人转身就一蹦一跳地窜出了船舱。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大副制服,眼神空洞,脚步虚浮的船员歪歪斜斜地走了过来,一边走,这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儿。 到了小六子他们的船舱门外,这人机械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打印好的白纸,撕开背后的双面胶,将白纸牢牢地贴在舱门上,只见纸上有四个大字“特别留舱”。 与此同时,码头上挤满了自发前来给六子他们送行的本地猫狗社团的成员,就连准备提箱上船的旅客都被这一幕震惊,纷纷取出手机拍照。 只见码头上到处都是毛茸茸的爪子在空中左右挥舞,这是猫狗们真情流露的时刻,这是一片欢腾雀跃的海洋。 “走吧,走吧,你们可别回来了啦!” …… 许多年后的一天,金门岛金沙镇村公所收到一张两万元新台币的汇款支票。 奇怪的是,单据末尾留给汇款人署名的地方是空的,只在简短附言一栏里用歪七扭八,恍如五六岁孩童随意涂鸦一般的字体写了一首半通不通的小诗。 “当年困顿行此处,饥寒交迫真可怜。而今身登富贵地,连本带利一起还。” 桃园志异—台北浮生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初九,台北,阴有小雨,所持金:叁万捌仟陆佰伍拾圆整(新台币,下同)。 站在台北捷运中山站的出口,我仰头看着从天上不时滴落的雨滴,微微摇头苦笑到。 “真是行不逢时啊,在桃园机场下飞机时明明还是阳光明媚,结果搭了一个小时的捷运来到台北市,天公却如此不作美,分明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我将外套上的兜帽翻开扣在头上,得了,少在这里耍贫嘴吧,赶紧找一家7-eleven去买一把雨伞才是正经事儿。 如果因为淋雨而感冒,我在此地可没有医保,那就真是倒了血霉了。 我抬起头望了望台北街头那纷乱炫目的霓虹招牌,最后选了一个感觉比较靠谱的方向跑去。 刚跑了几步,我突然嗅到一股香浓的现磨咖啡的味道,也许来一杯温暖醉人的咖啡暖暖身子也是一个不坏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停下脚步,转身推开那扇似乎上了年头的木门,率先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醇厚的咖啡浓香,之后才是吧台那声温暖甜糯的问候:“欢迎光临!” 我抬眼看去,一位身穿咖啡色围裙,戴着深色镜框眼镜的女侍者正站在吧台后面冲我甜甜地微笑。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她冲我轻启朱唇,说了一声“goodchoice”,然后挽起袖子,左手在鼻梁上扶了一下眼镜,右手将额前一小撮头发轻盈地顺到脑后,然后扑闪着那一双狡黠的大眼睛问我:wantsometeardrops? 我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才压住那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ok’。这时我发现吧台后面的女侍者仍站在那里,冲我不失礼貌的微笑。 也许是发现我有些走神,女侍者再度使用她那甜糯的嗓音询问道:“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呢?” …… 我一脸尴尬地站在街边的挡雨檐下,抱着胳膊等待天上的小雨停歇,虽然那家咖啡店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杯爱尔兰咖啡,但吧台后面的漂亮女侍者却是一般的温婉热情。 我之所以会落荒而逃,全都因为……这囊中羞涩。 我扫了一眼咖啡店的招牌,发现最便宜的一款也要三百多台币,折合人民币六十多块,我不禁暗暗咂舌,看来富贵和温柔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亲哥俩。 于是我只好借口向那位一直甜甜微笑的女侍者问了一下7-eleven的地址,就转身逃出了咖啡店。 之后我很快就遭遇了来到台北之后的第二个下马威:“一把雨伞要四百五?你们这些奸商为什么不直接去大街上抢?” 接着我就在那帮势利眼店员的“你们这帮陆客买不起还要耍大牌”之类的奚落声中逃出了便利店。 “咕噜噜”,肚子里传来一阵阵巨大的抗议声,我愁眉苦脸地站在墙根处揉着肚子发恨。 这**商,我要去台北物价局告你们!一个卤蛋居然敢要十五? 在大陆买一包统一牌方便面就能白送一颗,到你们这里卤蛋都超过方便面的钱了! 该死的,今天午饭就没吃,现在马上又要到吃晚饭的钟点了,如此下去可不行,照目前的势头,晚上住个酒店他们还不得冲我要三千?! 这趟自由行我本来可以凭旅游签证在台湾待一个月,按照现在的花钱速度,出不了五天,我连回家的机票都买不起了。 不行,绝对不行,我得赶紧去打个短工来贴补一下。 “短工,指农村中短期受雇的佣工,别于长工而言。咸丰年间诸人获《坚劀秘集?长短工》有云:吴中田家,凡久佣於人者,谓之长工;暂佣於人者,谓之短工;插秧时而暂唤者曰忙工。” 突然间我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多出这么一句话。 “小墨?你这家伙吓了我一跳!我方才是想打短工来挣钱糊口,不是问你‘短工’这个词语怎么解释……打住,这‘钱’的定义我也很清楚,不用你继续帮我查字典了。哎?我有主意了。” 这趟台湾之行,我和小六子的主要目的是招兵买马扩充地仙会。 为了节约时间,我和小六子决定兵分两路,小六子带着地仙会所有成员从金门坐船偷渡至高雄,而我则从厦门坐飞机直接到台北,再一路赚钱南下去高雄和小六子接头。 因为机场安检很严,我提前把所有难以带上飞机的东西都暂时寄放在九洞窟了,比如那柄我好不容易才打造而成的趁手兵刃——青铜杌牙锏。 别看它外面的青铜壳是个廉价工艺品,似乎不怎么惹眼,可里面灌装加重的黄金却很不好解释来源,过飞机场安检门的时候非露馅儿不可。 因此,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证明身份的证件,我只随身携带了三件东西:套在大拇指上并不扎眼却能解百毒的石木虺纹指环;一本古色古香,里面还有一个多嘴多舌的书灵的《观风望水术》;一个灌满白家惜流灵泉水,并泡着一大片蒐草叶子的保温水杯。 就这样还差点儿惹出乱子来,那帮机场的安检员非说我携带不明液体上飞机意图不轨,说啥也要亲眼看着我喝下一大口才肯放行……呜呜呜,这一口可是未来的钱啊。 “小墨啊,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呗?” “主公你又憋着什么坏水了?” “什么叫憋着坏水?以后没事儿少跟那只死耗子瞎掺和,你看他都把淳朴无暇的你教成什么样子了!小墨你看,如今没有地仙们帮忙,主公我的本事要打好大一个折扣,眼下这个短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不如这样,我一会儿找一家当铺把你当个十万、二十万的应应急,等拿到钱就去高雄找小六子他们汇合,之后我们一起搭乘捷运回台北,再让灰金刚们去当铺里把你顺出来就万事大吉了,保准人不知鬼不晓……就这么说定了,小墨你安心睡一觉,再一睁眼就看见主公我和那只死耗子了。” 说完,我在心里强行挂断了与小墨之间的联系,之后找一位上了年纪的阿伯打听到最近一家当铺的地址。 等我赶到当铺,对着那扇装潢气派的大门感叹了几句:“门脸堂皇,其内必有识货之人!,”便喜滋滋地走进门去,又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那本《观风望水术》递给柜台后面的朝奉。 桃园志异—典出赎回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初九,台北,阴有小雨,所持金:叁万捌仟陆佰伍拾圆整。 我正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狮子大张口索要多少利是,谁知那个带着神色眼镜,看上去好像有些城府的当铺朝奉却从高高的柜台后面顺手把这本书扔回到我的手里,同时还不忘迎面泼我一盆雪水。 “啥,你说这本宝书一文不值是啥意思?” 那个朝奉连话都懒得回我,一撅嘴直接摁动柜台上的一个电钮,柜台一侧的一扇小门一开,走进来两个黑衣墨镜的凶汉。 那两个人走路招风地扭到我的面前,冲我“嘿嘿”一声冷笑,不阴不阳地开口道:“这位兄弟,咱们出去说句话可好?” 说完也不等我应声,这两个家伙直接上手把我推搡出当铺的大门…… “我去,你这个老花眼是怎么当上朝奉的?就这眼力见,用你扫大街我都觉得心里添堵!见到真宝贝反而往外轰,你家赚的钱都用来修这扇破门了吧!” 看着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保安兼打手把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我本想冲着大门根儿处吐一口吐沫,刚一张嘴又觉得有些不妥。 如果被这帮混球看见了,再跑出来打我怎么办?小爷现在两顿饭没吃,已经饿得有点儿眼冒金星,再说手边也没有趁手的兵器,万一因此受了伤,那多划不来啊。 我站在门口思忖再三,最后只能悻悻地离开。 从离开当铺之后,我觉得自己仿佛跌进一个无底的陷坑。 这下可好,在老家实在混不下去了还有亲人可以投靠。眼下我到了台北,在这鬼地方我一个熟人都找不到,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天,我又得找天桥涵洞来栖身了。 感情我在家里没住够桥洞,又花上巨额路费特地来台北体验落魄街头了?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也不知到底走了多少时间,直到一阵巨大的轰鸣从腹内传出,才将我从呆滞的状态中唤醒。 此时我就觉得四肢百骸到处都在酸麻疼痛,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我再也顾不得脚下的地面干不干净,直接一屁股蹲在地上,双手捧着那本家传风水古书发呆。 “哎,主公?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这回你弄到了多少钱啊?” “钱?那帮人真是有眼无珠,把你这种价值连城的宝物当成废纸,连一个铜板都没给我。” “气死偶咧,竟敢把我鼎鼎大名的墨胆晶当成废纸,主公你当时怎么不叫醒我呢?如此不开眼的夯货,我非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叫醒你又有什么用?那个朝奉总共只翻了两页就把你丢出来了。如此没有眼力,当枪不当经,枉我一开始还想指点他一番机缘呢!” “当枪不当经?机缘?主公你饿昏头了吧?我怎么听不懂呢?” “你肯定听不懂,我只是一时有感于怀,说句气话罢了。” 我告诉小墨,这“当枪”指的是国民党败退台湾之时,有很多高级将领跟着败军一起逃到了台湾岛上。 而这些将军的手中通常都有一把枪,一把很奇怪的枪。 其实说奇怪也不奇怪,这种枪只是一把普通的勃朗宁,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其枪把上刻着几个字:“不成功便成仁,蒋中正赠。” 当年国共决战之时,为了提振国军颓败不堪的士气,那位蒋总裁给自己手下的将军们统一下发了这种配枪。 无非就是想逼迫他们沙场死战,即便最后打不赢我军,也指望在战场上能有几个主动杀身成仁的例子,好让己方败得不是太难看,也能为将来的大反攻制造些泪点。 可惜此时国军败象已成,那些高级将领又不是傻子,谁会为一场注定没有胜算的战争陪葬? 除了一部分起义的和投诚的,剩下的大多数都随着败军一起逃到台湾。 有道是败军之将不可言勇,更何况这些将军在战场上没有自戕,大大地拂逆了蒋总裁的本意,你觉得蒋总裁还会待见他们吗? 于是这些曾经位高权重的将军到了台湾之后,纷纷被蒋总裁找借口解除职务,一个个赋闲在家。 没了职务就没了进项,家有金山也终有吃干喝净的一天。日子过得窘迫了,将军们便开始典当自己的珍奇什物应急。 到后来珍奇玩物典当得差不多了,有些人就把主意打到这把蒋总裁赠送的配枪上面。 按照规矩,当铺应该拒收枪支。 当铺有“三不当”的讲究,这头一个“不当”就是犯忌讳的东西不当,枪是可以伤人的凶器,自然属于犯忌讳之物,当铺拒收自然合情合法。 然而当铺根本惹不起这些穷急红眼的将军们,无奈之下只得按照贵重工艺品收了。 然而等到当期一过,这些起初当枪的将军们大多都没有钱来赎枪,典当品自然成了死当。 按照收当时的约定,此时配枪的所有权归属于当铺,当铺可以任意变卖处置它们。 但问题是,这枪是蒋总裁送给手下将军自戕用的,摆明了是一件凶得不能再凶的凶物。 若非那种疆场效命、刀口舔血的武夫,普通人家谁镇得住这种东西?掏钱去买这种东西,岂不是寿星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 再说即便是普通的枪支,那也绝对属于违法犯禁物品,个人私下买卖肯定要吃官司的。 这下收下配枪的当铺老板们既拿不回赎金,也无法妥善处理这些烫手的山芋,只能集体跑到台北总统府去喊冤哭穷。 眼瞅整件事儿闹得越来越不像样子,蒋总裁只得自认倒霉,自掏了腰包,派遣卫士拿着钱挨家当铺去赎枪,才算了结了首尾;此事也随之成为当年坊间的一大笑谈。 “嗨,我方才无非在抱怨台北这些当铺欺软怕硬,只畏惧权势却不珍爱知识,让一段大好的机缘擦肩而过,令人既可笑又可叹。” 我告诉小墨,昔日灵鹫山大雷音寺诸沙门去阇卫国行脚化缘,在一位仁善长者家将佛家经文念诵一遍,保佑他全家脱离苦海。 这场佛事结束之后,沙弥们从长者家一共化来了三斗三升米粒黄金,约重五百九十一千克,折合人民币一点六八亿元,新台币八点五个亿! 即便如此,当沙弥们向佛祖交差之时,如来还埋怨他们:“将经文卖得忒也贱了,直教子孙后世无钱享用。” 虽说佛祖的胃口真是不小,但知识本身就值这个价钱的。 桃园志异—捧金饭碗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初九,台北,阴有小雨,所持金:叁万捌仟陆佰伍拾圆整。 “小墨你是天地间罕见的灵物,又在九洞窟博览群书,肚子里的墨水岂少得了?更何况灰家好藏书,九洞窟的藏书更是几代灰仙不辞辛苦从人世间一点点搜集来的,不少藏书都是当今举世难寻的孤本,有缘见上一面已是天大的福分,更何况这回还是古书打包大奉送!” 只要那个朝奉稍微有些眼力,趁夜深人静之时捧起章家这本古书仔细研究研究,正好可以用冥想的方式唤醒小墨,进而从他这里获取一些知识。 经过我一段时日的调教与熏陶,小墨已经不像当初待在九洞窟时那样顽劣不堪。 现在他与一个意识健全的成年人稍微发生一点儿意识交流,人家也不会被带到邪路上去,反而能见识到小墨身上极其丰富的知识而受用一时。 别的不说,光是见到一本会说话能思考的书,就是一个开阔眼界、增长见闻的机缘。 “因此我才想象征性地收那个朝奉十几万台币意思一下,谁知此人竟有眼不识泰山,平白错过了天大的福缘。也罢,不提这个了,咱们还是趁着天色没有完全黑下来,赶紧找个填肚子的地……” 结果我还没说完,小墨突然截断了我的话头:“主公,好像不对吧?据我所知,当铺的一应财物应该都归当铺东家所有啊。即便你日后找灰老大把我从当铺里偷出来,那也是当铺东家受损失,你怎么说让朝奉出这个钱呢?” “嘿嘿,小墨你的知识全部来自于书本,有时候难免会竭蹶失步啊。” 我告诉小墨,过去人们管开当铺叫端金饭碗,意思是干这一行只进不出,稳赚不赔。 但实际上干什么买卖都有风险,即便再仔细的人也会因一时大意而出岔子,更别说是经常跟文物古董打交道的当铺一行,看走眼交学费在行业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开当铺的东家能稳赚不赔的秘诀全在于其雇佣的朝奉身上。东家只管给当铺注入充足的资金,并定期从当铺经营所得中获取收益,别的事情一概不管。 至于某一件具体的典当品,当铺该不该收不收,多少钱收,全是柜台上的朝奉说了算。 典当品到期之前,如果物主人带着本金与利息前来当铺赎当,那自然是资金回流,皆大欢喜。 否则典当品便成了死当,此时当铺东家会参考朝奉的建议将死当标价出售,如果一段时间之后没有人来购买这件物品,那就由朝奉按照一定价格收下它。 比如朝奉认为某件典当品可以当二十块大洋,那就代表着他认为此物至少可以卖四十块大洋。 一旦发生死当的情形,东家会以三十块大洋的价格把典当品处理给朝奉,如果朝奉能找到买家卖出四十块大洋,自家就可以落下十块大洋的好处,否则当铺所有的亏空全部得由这个朝奉自己兜着。 总之,当铺的东家大不了少赚几个钱,但绝对不会赔钱的。 过去的大当铺一般都要养两到三个朝奉,称为头柜、二柜和三柜。按照称号从低到高,每个朝奉负责鉴宝收当的范围不尽相同。 一般的生意由二柜和三柜负责接待,头柜通常要摆谱在后院儿的躺椅上躺着。 只有店里来了大买卖,有贵客上门时,在二柜与三柜的示意下,负责跑腿通传的伙计才会一边小步快跑一边连声吆喝“请头柜”。 这才请出这位深藏不露的大朝奉来前面主持买卖。 倒并非二柜与三柜都是谦谦君子,看见大买卖不眼馋,也不是他们没有头柜的眼力,让他们负责鉴宝就一定会打眼……既然敢从事朝奉这种靠眼力吃饭的生计,那么大家对自己的本事都有底气。 可关键问题是,二柜和三柜没有头柜那么广的路子,他们不认识能吃下大货的买家,万一这死当品最后落在了自己的手里,那是要为此赔上全部身家的。 这真东西有时候也是会扎手,会砸死人的。 “咦,主公,你为什么对典当行这么熟悉啊?你以前也去当铺当过东西?” “那怎么可能啊!” 建国之后,大陆的当铺都被当做封建阶级剥削劳动人民的典型代表给取缔了。 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改革开发的春风鼓舞下,部分城市才以试点的形式恢复了典当行。 当时也不敢叫“典当”这么扎眼的名字,人们给它换了一个新称谓叫做“信托公司”。 信托公司只和大企业打交道,抵押企业产品,替企业筹集流动资金,但不对个人开放典当业务。 “典当行在大陆全面放开,已是九十年代后期的事情了,那时主公我是穷小子一个,身上没有典当行看得上的东西,自然也不可能进过典当行。” “呵呵,主公你现在分明也是穷小子一个。” “大胆墨胆晶!竟敢取笑挖苦于我,就不怕我扯了你生火取暖么?” “好,好,小人不敢。主公,还是那个问题,你究竟从哪里知晓这些当铺的知识的呢?” “这个么,嘿嘿,我老姥爷,也就是我母亲的爷爷,他当年在天津卫一家叫‘恒生当’的当铺干过二柜。” 小时候,母亲给我讲睡前故事时曾经说起,有一回临近年关,老姥爷从天津卫带回两只小坛子。 令人奇怪的是,回到家的老姥爷把这两只坛子看得可紧了,连上桌吃饭时都要把坛子放在自己跟前,绝对不让别人碰一根指头。 毕竟老姥爷当时是一家之主,又是在年下,家里人谁也不好拂逆他的意思,也就没去管他。 等第二天天一亮,这两只坛子全都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老姥爷在昨天夜里把两只坛子藏到哪里去了。 过了几年,老姥爷在天津恒生当值班时因急病过世,一句口信都没给家里人留下。 后来我姥爷带人翻新家里的祖宅,无意中从院子里挖出一只小坛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满满当当地塞着银元! 桃园志异—举手之劳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初十,桃园,晴有微风,所持金:叁万柒仟伍佰肆拾圆整。 “哎呀,背疼,捷运车站的椅子真硬……可算出太阳了。” 站在桃园车站的大门外,我冲着和煦的太阳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昨晚我到底没舍得花上一两千台币去住宾馆,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小门脸的牛肉面馆稍微填了填肚子,之后就来到捷运车站,缩在站台椅子上凑合了一晚。 得亏八月分台北的气温不低,我在站台吹了一晚的风居然也没有鼻塞感冒,之后我搭乘今天最早的一班捷运赶到了桃园。 我被桃园暖暖的阳光晒着,自从到达台北之后就一直低沉郁闷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然而我刚开心没多久,肚子里那一阵熟悉的轰鸣声便提醒我,又该找地方祭奠一下五脏庙了。 “你说我这个倒霉哟,早知道的话,昨天下了飞机直接留在桃园多好,非要去台北碰什么运气。这下可好,一来一回,一个大子儿没赚到不说,还搭进去一千多台币,现在又得找地方花钱吃饭了……这台湾的饭为什么不顶饿扛时候呢?” “啊,睡得好饱。哎?主公你也醒了?快,快,昨天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小墨,我真怕了你了,那个老姥爷在老家宅子里埋银元的故事,我的确给你讲完了。我也很好奇另一只坛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但……真的没人知道啊!” 姥爷当年翻修家里老宅,无意中发现老姥爷埋藏的银元之后,也没心思修房子了,全家人把整个宅子的地都翻了一遍,可就是什么都没找到! 后来姥爷把这坛银元平分给家人,我母亲因此分得了五块大洋,这绝对是真事儿,我小时候还见过那几块袁大头呢。 “真没劲儿,讲个故事没结尾,没劲儿,没劲儿!” “小墨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里可是都市诡异传说辈出的桃园,还怕没有好故事听吗?我就知道一个雕像换脚的传说,在桃园慈湖的蒋中正陵寝前有一座骑马铜像,这匹铜雕的马儿会在午夜时分将原本抬起的脚放下,改抬另一只脚来歇息,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在深夜浓雾中看见蒋公骑马在园内巡视走动。” “哎呀,竟有这样的怪事儿,主公你说会不会是雕刻那匹马儿的铜块儿像我一样成精了呢?咱们赶紧前去见识一下吧?” “这怎么可能?即便你这个墨胆晶成了精,也只会用意识与人交流,你也不能长了腿儿到处乱跑啊!行了,打住,眼下的首要任务是找一个地方吃饭,之后再想办法找个短工打一下,吃一顿饭就得开销一二百,实在太要命了。” 我耐心解劝了半天,总算暂时打消了小墨的好奇心,于是这个懒书灵“哦”了一声便继续回去睡觉了。 “死心眼儿就是好骗。”等小墨彻底沉睡之后,我得意地吹了几下口哨。 在都市诡异传说这件事情上我没对小墨说实话,桃园县的诡异传说再多,也绝对没有台北市的多,否则我当初也不会把台北选为第一站。 网络上疯传的台湾十大鬼屋,台北一家就占了四栋,不光有鬼宅,台北还有不少鬼路,比如“辛亥隧道无面白衣女鬼对过往车辆招手求搭车”、“北宜公路大白天突然刮风带起无数冥纸”等等。 此外,位于台北近郊的着名风景胜地——阳明山,在当地土着口中更是到处透着邪气的所在,比如“文化大学大仁馆电梯失控案”和“黄色雨衣小飞人”等,林林总总的怪事累计下来估计有五六件之多。 虽然台北的诡异怪事不少,可我承受不住大城市如此之高的生活消费,又找不到能打工挣钱的地方,眼瞅就要做吃山空,最后也只能摇头离开了。 现在想来,我把台北作为台湾之行的第一站真是一个错误。 别的不说,台北毕竟是国民党总统府的驻地,而我是从小立志要做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的。 国共两党之间怎么说也闹了几十年的不愉快,现在我相当于孤身一人杀进了对方的大本营,在对方主城里能有我的好果子吃吗? 还是趁早脚底抹油,转战周围小市镇,走咱们当年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吧…… 我正在桃园的街头上左顾右盼,到处寻找便宜的小吃摊位。 突然,我听见一个阿嬷发愁叹气的声音:“阿良啊,刚才你跟阿婆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少年人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 咦,这是怎么了?我扭头寻声看去,发现在右手边不远处有一家门脸不大,却收拾得格外干净整齐的杂货铺。 一位五十来岁鬓角略染霜华的阿嬷正站在店门口和一个身穿大营物流制服的小年轻争论着什么,摆在她身边的是六七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箱子。 阿嬷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一时说话快了就有些气力不继,此时正以手抚胸微微喘气。 而对面那个小年轻却丝毫不为所动:“阿婆啊,不是阿良我不肯帮你呢。开始说好是送货到门口,阿婆你都验货签了单,现在又让我把箱子放到屋里的架子上,我要爬上爬下好辛苦的呢。要不这样,阿婆你多给我一百块,我就帮阿婆搬上去,好不好?” 听到这里,我立时无名火起,“蹬蹬”几步冲上前去,一哈腰双手合拢,运劲儿抱起两个箱子便往店里面走去:“阿婆,这箱子要放在哪里?” 这还用问吗?摆明是那个叫阿良的送货员给阿婆送货时没有拿到小费,所以心里不爽,便寻机讹她一点钱。 阿嬷年纪大了,自己操持这么个小店也不容易,你就帮她一把能怎的?难道你还指着一百块台币发家致富不成? 我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把在场的两人都吓了一跳,那个叫阿良的小年轻见自己的“生意”被抢了,也起了火气:“大陆客,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抱着箱子原地转身,抬脚一步跨到他的身边,两眼一瞪:“咋地?” 桃园志异—善行善报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初十,桃园,晴有微风,所持金:叁万柒仟伍佰肆拾圆整。 那个阿良撑死了也就一米七,头顶刚到我的下巴壳,长得还又干又瘦;我的肩膀能顶他一个半宽,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此时居高临下立刻把他的气场压制住了。 阿良起初只想讹阿嬷的钱,终究是做贼心虚,此刻又被我夺去了气势,面对我的抢白,他咧了几下嘴,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最后脸色一白,垂头丧气地跳上送货车走了。 要不怎么老有人说台湾男人娘娘腔呢,别的不论,咱就对比一下说话的语气。 “这里都是我的人,你怎么敢在我的面前放肆呐?”和“你个蹩犊子再吱歪一声试试?信不信爷一拳把你的下水打出来?” 你自己说,哪一方的气势更强?这还用动手么?没等开打,一方的气势就得崩啊! 所谓先声夺人,不战而屈人之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赶走了那个讹钱的阿良,我三下五除二地把箱子放到了货架上。 说实话,那货架只比我头顶高二十公分不到,一抬手箱子就上去了,连脚都不用踮。 放完箱子,我冲阿嬷道了声“再见”,转身迈步出了杂货铺的门,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阿嬷在身后唤我:“少年人,你的钱。” 我一转身,看见阿嬷在店门口冲我招手,手上攥着一百块新台币。 “阿婆,您误会了,我是帮您搬箱子,不收钱的。” 谁知正在此时,我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咕噜噜…… 我的脸“噌”地一下子红了,阿嬷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少年人,你既然饿了,那就让阿婆给你煮碗面吃吧。” “吸溜,吸溜,啊,这面汤真香,谢谢阿婆。” 我意犹未尽地放下吃得精光的面碗,用手背擦了擦嘴,准备起身告辞。 谁知阿嬷她却伸手拿起桌上的面碗,拍着我的胳膊让我坐下:“少年人等一等,阿婆再去给你煮一碗。” “阿……阿婆,这怎么可以!我就干了一点点小活儿,就吃您两碗面,我……我岂不比刚才索要您一百块的阿良还要过分啊。” “少年人你快坐下。阿婆煮了几十年的饭了,家里人到底吃没吃饱,阿婆心里有数。” 一小会儿功夫,阿嬷又从里间屋端出一碗喷香扑鼻的汤面,面上还给额外多加了一颗切成两半的卤蛋。 “少年人,阿婆问你句话,你是不是和家里人闹别扭,然后一个人跑出来了?听阿婆的话,吃了面就赶紧回家,现在家里人不知道有多挂心你呐。” 闻言,我赶紧放下面碗,同时把那段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摆了出来:“不是的阿婆,我是大陆华东中文大学的研究生,来到台湾是为了做《台湾民俗与民间传说演化》这个课题。阿婆,我就读的专业比较冷门儿,导师手里也没有多少研究经费,所以我这次来台湾,要一边勤工挣钱一边搞学术研究。昨天在台北……嘿嘿,咱们台湾的吃住都好贵哦。我手里拢共只有三万台币,所以就没舍得住酒店,一天只吃了一碗面条,在捷运车站住了一夜之后,才搭车来咱们桃园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点儿活干。” “原来是这样?那少年人,阿婆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在阿婆这里打个零工啊?” 伴随着电子音响播放出热情激扬的舞曲,一只憨态可掬的布偶……妖怪?正在小广场上拍手起舞,时不时还要把两只胖手举起来放在硕大的脑袋两边,冲着从舞台旁边路过的行人做鬼脸。 好不容易等到一曲跳完,这只布偶妖怪跑到场边休息,随着脖子后面的拉链拉开,布偶的脑袋终于被摘掉,一张熟悉的胖脸随之露了出来…… “唔,这玩意儿里面好热。” 我挥动起布偶头套当成扇子扇风,结果刚扇了两下,发现扇和不扇一个熊样儿,只得把头套放下。 一拿一放之间,头套无意间掉了个个儿,一张看上去既蠢又萌的鬼脸露了出来。 只见它黑色毛皮圆脸三角耳朵,卷眉毛大眼睛下面有一个红鼻头,敞开一张血盆大口,还露出两枚小尖牙,一张脸看上去萌到不行……李阿嬷说这鬼玩意儿叫什么来着?枯麻? 昨天我一边喝面条,一边把来到台湾的缘由(假话)告诉了桃园街市上开烟酒杂货店的李阿嬷。 谢过了阿嬷的面条之后,我本打算放下一百台币就走人,正在此时,李阿嬷问我愿不愿意暂时留在她的小店里帮工,管食宿。 这个么……求之不得啊。 于是我留下帮忙打理店铺,捎带手把店铺前面的小广场也清理了出来,因为李阿嬷说第二天正好有一家米酒公司要在她这里搞产品巡回促销活动。 今天我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在帮忙布置完促销舞台之后,又能者多劳,临时穿起布偶服装,上台客串了一把妖怪枯麻。 李阿嬷说,这枯麻其实就是台湾的黑熊,那个假名“kuma”是日语“熊”的发音。 在台湾日据时代,一个日本名叫“松林胜一”,中文名叫“林瞻”的,谁知道他是什么人的人,在明山森林里遇险时被一只过路的黑熊救了,于是松林胜一给这只黑熊起名叫做“枯麻”。 后来不知谁传的谣,“枯麻”慢慢地从黑熊变成了山里的黑熊精,最后居然还以一副蠢萌系的造型深得台湾民众喜爱…… “枯麻”可以暂歇,但促销会不能中断。 在我下场之后,三名下着热力短裤,身披米酒宣传飘带的小丫头接着上台去热舞。这次音响里放的应该是一首日文歌曲,因为歌词翻过来覆过去全是咿咿呀呀的。 坐在台下的我虽然听不懂唱的到底是什么,但小丫头们热裤下面的大腿真是好白啊…… 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鄙人章再九,性别男,爱好女,看两眼女孩的大腿有问题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是欣赏的眼光! 劲歌热舞嗨爆全场,也吸引来不少围观的民众鼓掌叫好,但其间肯慷慨解囊买酒的客人却没几个。 眼看马上就要到中午的饭点了,然而舞台边上那箱早晨就已经拆开的米酒还剩下十几瓶(二十四瓶一箱)。 这下我有点儿坐不住了,今天卖酒我可是有提成的啊,那傻呼呼的枯麻是白演的么? 眼看着舞台上的小丫头跳累了退场休息,我从椅子上蹦起来举起枯麻头套往脑袋上一戴,紧接着冲到舞台中央拿起麦克风:“枯麻酒庄开业啦!有道是琼浆玉液纯佳酿,香醇玉润足堪夸,路上行人停车马,开坛酒香醉三家,吕祖当了青钢剑,太白卖掉乌巾纱,枯麻家的妖怪都不回家……” 念到这里,我将麦克风头朝下举到嘴边,模仿酒醉之人举杯的模样晃了几晃,“全醉倒在桃园镇啦。” 我纯粹是临时起意才搞了这么一出儿,反正眼下的情形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就连夸美酒的赞口也是从《水浒传》上现抄的,反正阳谷县与桃园县也差不太多么。 不知道是唱日文歌的黑熊太多,还是会念古诗的枯麻太少,我这一插科打诨,竟然出人意料地成功。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不少民众买上几瓶米酒然后就跑上台来,模仿我刚才的样子,举起酒瓶和会念诗的枯麻合影。 那些米酒转眼之间卖出去了七八箱,活动现场的酒企负责人乐得合不拢嘴,忙招呼人快去车上搬米酒来卖。 一箱,二箱……咩哈哈哈哈哈。 当天晚上。 “让我们为今天的大功臣枯麻干杯。” “呼呀!” 我得意洋洋地举起一杯……果汁,和大家的米酒碰了杯。 白天的促销活动出人意料地成功,因此酒企破例请客聚餐庆功,把自家的米酒敞开让大家喝。 虽然有免费的米酒可以畅饮,但我早已戒酒多时,这次聚餐仍旧捧起果汁和大家一起高乐。 经过席间互相介绍,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情,我原以为给促销会伴舞的那三个小丫头是某个不出名的女子组合。 结果一问才知道,她们竟然是桃园资电学院通讯系的预科生,纯粹因为对舞蹈的热爱才来参加今天的酒水促销活动,顺便也是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 嗯,好吧,我收回上午那句不庄重的话,我使劲儿地晃了晃脑袋,将那香艳的一幕从脑海里扔了出去…… “哎,章大哥,我听李阿婆说,你是从大陆专程来台湾研究民俗方面的研究生啊?那你都研究一些什么课题呢?” “嗯,这个嘛,我的主修方向是近代民俗史,同时也研究一下过去那些古典神怪小说在民间传说中是如何演变的。目前大陆对台湾民间神怪传说的研究还是一片空白,这次来台湾,我希望能够稍稍填补一下。” “哇塞,章大哥,你的研究方向好有趣啊。” 有趣?我闻言悄悄叹了一口气,如果大陆真有学者来研究这个课题,那才是活见了鬼!但凡沾上神怪两个字的研究项目,不立刻拖出去乱棍打死,都算法外开恩了。 好吧,既然你们不做,那就我来! 我正举着杯子神游物外,对面一个小丫头突然问我:“章大哥,你的研究现在取得什么进展了,给我们讲讲呗。” 桃园志异—高会述异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一日,桃园县,晴,所持金:肆万陆仟玖佰贰拾圆整。 “噢,好啊,根据我初步的研究结果,台湾目前民间流传的神怪传说,根据来源划分主要有三大类。” 说来惭愧,第一类台湾民间神怪故事的主角竟然不是本土神怪,而是一帮从岛外迁来的外来户。 从甲午中国战败开始,台湾岛被日本人窃据了五十多年,而这五十多年正是日本岛内妖怪学获得系统性大发展的时期。 早在一八八六年,被后世誉为“妖怪博士”的着名哲学家井上圆了牵头成立了“不思议研究会”,并于次年刊行了他的着作《妖怪玄谈》。 一八九四年,井上圆了博士最着名的着作《妖怪学讲义》正式刊行,促使妖怪学研究正式在日本岛内开展了起来。 该书后来被着名学者蔡元培翻译并引入我国,又于一九零五年在国立北京大学设立中国民俗研究这一选修课。 只可惜在当时的中国,该门选修课应者寥寥,开课仅一月就迫于社会各界的压力而停止了。 在《妖怪学讲义》的译者自序上,蔡先生认为“世间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有象必有体,他人所说妖怪,余虽言其非,然难以自证自明,特设此科,种种奇说兼收并蓄以待后人辨明。” 只可惜蔡先生的远见卓识在后来成了一纸空文,中国国内的妖怪学研究从此停滞不前。 但此时在海对面的日本,着名学者江马在其编着的《日本妖怪变化史》(一九二三年出版)一书中,跨时代地将妖怪传说演变与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联系在一起,并得出古人认为怪异的“幻化妖物”,今人却不以为怪的结论。 后来日本妖怪学又经历了几次飞跃式的发展,形成了涵盖文学、戏剧、绘画、音乐、雕塑、博物等十几个领域的系统综合性学科。 在如此强大的对手面前,台湾本土的神怪传说被打得一败涂地也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在日本神怪传说与台湾本土的民俗故事相结合之后,诞生出一大批似是而非的新妖怪,比如黑熊枯麻、缠在人身上的青面鬼婆、在雨夜出没且只有一只脚的雨伞鬼等等。 台湾民俗传说中的第二大类,则是随着早期开发台湾的大陆移民从海峡对岸带过来的正统民俗故事。 这些故事都能在如今流传下来的志怪小说中找到一模一样的范本,比如雷公鸟、引起火灾的毕方、能操纵大风的旋龟等等。 而第三类神怪传说就比较搞笑了,因为这些故事里的主角都是一些功能性的神怪,或者是因为人们有某种需求才开发出来的神怪。 比如:跑船人家供奉的保佑海上风平浪静的风狮爷。 再有,早期漳泉移民开拓台湾时,因水土不服而造成瘟疫横行,从而演化出闽南语系居民汇聚地特有的放疫逐瘟的风俗。 后来在台湾岛彰化、鹿港以及和美等地区,又演化出了使用船只祭送沾染了上吊者怨气的草绳的习俗,即“送肉粽”。 “这些只是泛泛之谈,想必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概念。”我用筷子敲了敲桌子上的一盘红烧吴郭鱼,“正好有一个故事的主角就是它,不如我给你们讲一个会说人话的鱼的故事如何?” 我一直觉得有些人在酒桌上能把话题聊死,真是一种很神奇的本领。 就用时下排名第一的尴尬场景——相亲饭局来举例子,即便对你面前的那位姑娘一无所知,作为一个直男,搞清楚什么眼影、粉底、唇膏、腮红之类的化妆品也属于强人所难;但猪蹄养容、芦荟美白、大枣补血、薏米行气、青瓜补水这些总该听人说起过吧? 只要菜单上有,那就赶紧点啊,点完菜大可以冲着姑娘展颜一笑:“看菜单上介绍,饭店料理这道菜的方法与我老家烹饪的方法差异较大,在我们那边有这样一种说法……” 之后你只要随便找一个听上去有几分意思的传说填上这个空子即可。 在讲故事的时候,你大可以使劲儿往里面兑水掺私货,把你对未来另一半的期许都加进去。 想找贤妻良母,就讲一讲田螺姑娘;平时喜欢玩点儿小浪漫,那就唱几句西湖渡情;想找志同道合的另一半,不妨加一首易安居士的词试试? 讲述故事的同时,你需要时刻留意姑娘脸上的表情,要知道神态可以作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动作却骗不了人。 对方是真地对你的故事感兴趣,还是出于礼貌才装出一副倾听的样子,多看几眼便一清二楚。 一个故事不合胃口,那就接着换另一个,只要你多讲几个故事,总能找到双方都感兴趣的关注点。 如此一来即彰显了你的见闻广博,又顺便找到了开展后续话题的切入点。 吃完相亲饭,大可以借着谈性正浓的势头出门找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点上一壶香醇的咖啡。 在沁人心脾的香气中,双方敞开心扉,说一点儿悄悄话,一段令旁人羡慕的缘分便水到渠成了,你说这一点很难做到么? 我觉得触景生情应该是每一个人都与生俱来的本事,最起码我一直都这样跟别人寻找共同的话题。 那一回在桃园酒企举办的庆功会上,我正好看见桌子上有一盘红烧吴郭鱼,既然小丫头们对我的民俗研究成果如此感兴趣,那我不妨讲一个说人话的吴郭鱼的诡异传说,你们听不听? 根据一些街头小报的报道,这件事儿发生在民国八十四年(一九九五年),当时有几对夫妇结伴去高雄冈山附近钓鱼休闲。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家钓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任何收获,直到黄昏时分,一个陈姓男子才钓上来一尾四斤多的吴郭鱼。 眼见终于有了收获,大家都喜出望外,几位主妇立马动手,在溪边把鱼收拾好,又将它裹在锡纸当中盛在烧烤盘里烤熟,随即端上了饭桌。 结果就在众人纷纷下箸尝鲜之时,大家同时听到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操着口音很重的台语问到:“鱼肉好吃未?” 起初众人以为是在场的哪个的主妇故意搞鬼逗乐,男人们纷纷互相打趣说这个女子不简单,学阿嬷学得真像。 可仔细一看,大家发现那几个女人全都吓白了脸,一个个拼命地摇头说不是自己,这下几个男的也开始背上流冷汗了。 正在此时,大家又同时听到一声:“鱼肉好吃未?” 这次的声音貌似是从桌子上传出来的,大家低头一看,那尾烤鱼正在微微翕动着鱼嘴…… 桃园志异—鱼有人言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一日,桃园县,晴,所持金:肆万陆仟玖佰贰拾圆整。 “哇……啊……” 为了给所讲的故事渲染一点儿诡异的氛围,故事讲到最后,我拿起一根筷子,轻轻撬了一下桌子上红烧吴郭鱼的鱼嘴。 吃过吴郭鱼的人都知道,这鱼鱼唇具有很大的弹性,撬开鱼嘴翻出鱼唇之后,鱼嘴并不会立刻闭合,而是先缓缓收缩,收缩到一定程度才会猛地合上。 因此那尾红烧吴郭鱼在我的一撬之下,就好像突然活转过来,猛地闭了一下嘴。 我的这一手小把戏成功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几个小丫头吓得把手里的筷子都扔了,纷纷伸手去捂脸,这下终于没有人跟我抢鱼肉吃了,嘿嘿…… 我用筷子夹起一大块鱼肉送进嘴里:“虽然这条会说人话的吴郭鱼确实罕见,但在历史上,古人食用说人话长人脸的动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如,在三国时期,有一个吴人在永康县捕获了一只大龟,那只大龟竟然开口到:“游不量时,为汝所得。”(坏了,我今天出门时没看黄历,现在被你抓住了。) 那吴人一看这架势,不禁喜出望外:“哟,这玩意儿会说人话啊,真新鲜,赶紧送给大王讨点儿赏钱去吧。” 于是吴人驾着船拉着老龟往建业赶去,天黑时分,渔船停泊在一处叫做“越里”的地方,水岸边正好长着一棵大桑树,因此他把绳子系在大桑树上,也省得下锚了。 夜里,那吴人正在船舱中睡觉,突然之间听到岸边有人冲着船里说话:“劳乎元绪,奚是尔耶?”(咦,那边的老龟不是元绪吗?你这是咋了?咋被绑得和粽子似的?) 只听船舱里的大龟回答到:“我被拘系,方见烹镬。虽然尽南山之樵,不能溃我。”(我今天不小心被人类抓住了,将要送给孙权那个黄口小儿煮了吃,不过他们不知道龟爷爷我已经练成仙术,一般的凡火我都不放在眼里。就算砍光南山上的树当柴火,我也不怕。) 那棵大桑树也是一时口快,问到:“元逊博识,必致相苦,令求如我之徒,计从安得?”(别人都好哄,唯独孙权帐下那个诸葛恪见识广博不好对付,如果他给孙权出主意,要砍了像我这样的老桑树烧火去煮你,那该怎么办啊?) 大龟一听就急了:“子明无多辞,祸将及尔!”(子明你多什么嘴啊,这下好了,不久以后你也得跟我一起倒霉了!) 之后,大龟和老桑树就都不说话了,但在船里睡觉的吴人却把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等到了建业,吴人把大龟献给吴王,孙权一看甚为欢喜:“哟,这龟好肥啊,赶紧下锅炖了,熬汤给我补一补。” 结果孙权等了半天也没喝到龟汤,最后有一个厨子战战兢兢地进来跪下回话:“大王,不对劲儿啊,这只大龟下锅煮了两个时辰,一点儿熟的意思都没有,它竟然还在锅里游泳呢。” 你说这帮古人真有意思,怎么能把老龟囫囵下锅去煮呢?我估计没准儿是老龟成精以后皮肉坚硬,一般的刀斧切不动它,所以只能囫囵着下锅了。 孙权一听厨子的回话不禁火冒三丈高:“寡人还真不信这个邪了,派人去找诸葛恪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诸葛恪依命过去查看一番,回禀孙权说:“这只老龟活的年头太长,眼下已经成精了,一般的火煮不死它,必须寻找上千年的大桑树点火来煮才行。” 这时那个献龟的吴人跪下,将夜里所听到的老龟与桑树的一番对话如实禀报给吴王。 孙权听了大喜:“那还等什么?赶紧,让此人领着军士去砍老桑树回来煮龟汤!” 一行人赶到越里,把那棵老桑树几斧子砍倒,拖回来往灶下一塞,不一会儿锅里的老龟就被煮烂了,一锅龟汤喷香。 直到今天,吴地的人家煮龟汤时还喜欢往锅里加几片桑叶来吸取浮油,据说正是仿效孙权煮老龟的例子。 虽然世间常有“食用说人话的东西会暴死”一说,但孙权喝了龟汤照样活蹦乱跳的,最后也没有暴毙身亡,可见这个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 然而能说人话的灵物毕竟十分珍贵,拿去当食材实在有些可惜,所以过去人们有这个讲究,大概是在警示自己不要干焚琴煮鹤这样暴敛天物的事情吧。 “可是……章大哥,孙权吃的这个老龟虽然也能说人话,但毕竟是在它被煮熟之前啊。那,那条吴郭鱼分明都烤熟了,还能说人话,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就是,我还听人说,最后钓起吴郭鱼的那个陈姓男子回家之后就暴毙了,法医检查后认定其死因是心脏麻痹……” “居然知道这一点,真了不起!” 我又夹了一大筷鱼肉塞进嘴里:“丫头你们都吃饱了吗?如果没有的话,赶紧再吃两口,因为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会比较倒胃口。” 我放下筷子,告诉那些听鬼故事上了瘾的小丫头们,虽然法医检查后认定陈姓男子的死因是心脏麻痹,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世人老觉得法医很神秘,认为如果一个人死因不明,只要把尸体送给法医割上两刀,似乎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实际上,通常情况下法医只会检查死者的胃和肝脏来确定一下是否属于中毒身亡,除非死者的体表有某种明显的伤痕,法医才会检查其体内某些特定的部位。 换而言之,想要法医给死者做一个全身细致的检查根本不可能,因为法医尸检过后,死者要交给家属带走火化,如果法医为了检查以至把尸体切割得零碎了,一会儿怎么向家属交差啊! 因此总有一些熟悉验尸流程的奸恶之徒,会在法医(仵作)轻易不会检验的部位动手脚。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太冷僻的不提,光是宋慈所着的《洗冤录》中,就提到四五个这样故意绕开尸检,将被害人伪装成暴毙模样的凶杀案例。 桃园志异—夜谈奇鱼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一傍晚,桃园县,晴转雷雨,所持金:肆万陆仟玖佰贰拾圆整。 “当然了,我并不是说这起吴郭鱼事件中藏着什么凶案,我只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比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听上去更合理一些的解释。你们知道中国历史上有一个魏武帝曹孟德么?” 在得到小丫头们肯定的答复之后,我满意地点点头。 相传曹公晚年饱受头风病的困扰,于是延请天下第一名医华佗前来看诊,而这位神医给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治疗方法,他竟然要用利斧劈开曹公的颅骨,以便取出扎根在大脑中的风涎! 我举杯喝了一口果汁,然后告诉那几个已经听得如痴如醉的小丫头,华佗为曹公看诊一事虽不为正史所记载,但《三国志?魏书?魏武公传》当中却多次提及曹公晚年罹患头风之症,时常发作以致夜不能寐。 可见即便不请华佗前来看诊,以曹公当年煊赫的权势,中原一带的名医想必都请过一遍了。 如果这么多名医都对此束手无策,那只能归结到一点,曹公罹患的头风症乃是寻常药石之力难以医治的,因此野史中附会华佗要开颅摘取脑中风涎,也是颇有几分道理的。 “这个风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咱们还得从《魏武公传》里找答案。” 按照史书记载,在三国魏晋时期,有一种菜肴风靡大江南北,为当时的权贵们所衷爱,《魏武公传》里也记载,曹公曾多次向近臣称赞这种菜肴的味道是“甚是鲜美,孤深爱之。” “这种被时人争相赞颂追捧的菜肴就是鱼脍!即从活鱼身上割取后不加烹煮,只洗净血污便和着调料一起食用的生鱼肉……” “章大哥,据我所知,鱼脍不就是沙西米吗?” “对呀,所以我奉劝你们啊,如果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少吃这种东西为妙。” 我告诉小丫头们,除了那些远洋深海的鱼种,几乎所有的淡水鱼类和近海洄流的海鱼都存在被寄生虫卵污染的可能性。 至于大规模的远洋捕捞究竟开始于什么时间,一直众说纷纭,但学界公认不会早于十九世纪中期。 在历史上,鱼脍也好,沙西米生鱼片也罢,大多都是用淡水鱼制成的,所以被污染的可能性高到没有边儿。 大多数寄生虫卵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必须煮沸十分钟以上才能彻底杀死。 所以你觉得沙西米美味鲜嫩,那是你的事情,反正这种东西我是绝对不会去碰的! 早在十九世纪初,一些日本医生记录了一种被称为“头痛综合症”的奇怪病情的爆发事件,患者均声称在睡觉的时候头部有剧痛甚至快要爆炸的感觉,以至于时常在梦中惊醒,部分档案还记载了病人在睡眠当中猝死的病例。 怎么样?听上去像不像曹公的头风病? 所以我们不妨大胆假设,这种头风病的爆发与喜欢吃生鱼的嗜好之间有很大关系,曹公脑内的风涎很可能正是由寄生虫形成的囊肿!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没有电话卡,但可以开机查看存档文件)调出一张照片展示给小丫头们,据说这张照片就是当时那几对夫妇拍下的被吃了一半儿的吴郭鱼。 反正我绝对不会这样烹饪吴郭鱼,如果真想在野外过一把野炊的瘾,最稳妥的办法便是把鱼头和内脏全部摘除,只拿大块的鱼肉放锅里熬煮鱼羹。 因为野外的烹饪条件不佳,火候难以把握,如果用烧烤的办法,整个鱼身往往受热不均,很容易出现一部分被烤焦而另一部分仍旧夹生的现象。 如果经常食用没有彻底烤熟的鱼肉,那么误服虫卵之后感染中标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自然界中有一种被称为“双钩蛲虫”的寄生虫,它在一生的发育过程中要经历一种很奇特的两段式寄生。 首先虫卵通过河水这一媒介寄生在鱼类的体内,于肠道中逐渐孵化成幼虫,之后幼虫会咬开消化道进入血液循环系统,最终定居在鱼类的大脑当中。 此时受到感染的鱼类变得暴躁、易怒、富有攻击性,会反常地频繁上浮到水面活动,从而更容易被鱼鹰等水鸟捕食。 双钩蛲虫的幼虫因此得以进入水鸟的肠道,进而孵化为成虫并产下虫卵,之后虫卵会随着鸟粪进入河水,开始新一轮的寄生循环。 我见那几个小丫头已经开始用手捂嘴了,便哈哈一笑:“这条吴郭鱼是我亲眼看着阿嬷烧的,绝对烧熟了,你们放心吃就好。” 我接着告诉神色稍缓的小丫头们,吴郭鱼又称“南洋鲫鱼”,属于慈鲷科,是一种着名的亚热带淡水养殖鱼种。 这种鱼在大陆也有很多人养殖,我们管它叫“罗非鱼”。吴郭鱼的食性杂,嗜好植物性食饵,其进食规律与河水温度密切相关。 当水温在二十至三十五摄氏度时,吴郭鱼最为活跃,会大量进食;当水温降到十八摄氏度以下时便进入休眠状态。 吴郭鱼很贪嘴,看见饵料就会进食,只要水温适宜,一年生的吴郭鱼可以长到两公斤以上。 然而问题却是,那几对夫妇在正午水温正高的时候下钩却一无所获,可见他们带的饵料并不合乎吴郭鱼的胃口。 到了傍晚,水温开始下降,大多数吴郭鱼进入休眠状态,按道理说,此时更加不利于吴郭鱼上钩,但他们偏偏在这时钓上来一条吴郭鱼,这难道不反常么? “呕,难道章大哥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被钓上来的那条吴郭鱼感染了双钩蛲虫,所以它才会在反常的时间段内咬钩。 之后这些人又食用了没有彻底煮熟的烤鱼,如果那个猝死的陈姓男子恰巧食用过这条鱼的鱼脑,那么他感染寄生虫的几率就相当高了。 人体的肠道环境与鸟类的不同,无法给双钩蛲虫的幼虫提供继续生长的适宜环境。 因此双钩蛲虫会认为自己被一条更大的‘鱼’吃进了肚子,于是开始试图钻破肠道壁进入血液循环,最终进入人体的大脑。 在这一过程中,人体会感受到相当大的痛苦,这便是患者在睡觉时头部有爆炸感觉的原因。 如果陈姓男子之前恰巧患有未经查出的心血管方面的隐疾,比如心血管畸形、血栓和高血压等,虽然病人表面上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此类病患很可能因承受巨大疼痛而诱发心源性猝死,即法医最后得出的心脏麻痹的死因! 桃园志异—传奇之始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一傍晚,桃园县,晴转雷雨,所持金:肆万陆仟玖佰贰拾圆整。 “哈欠,好困啊。终于都走了,今天可累了个够呛,赶紧收拾一下,然后回阿婆的杂货店睡觉去。” “哎,主公,我看你今天兴致很高,这场促销你肯定捞了不少钱吧。” “嘿嘿,托福托福,薪水加分成一共九千多新台币,资本家的钱还真不好赚啊。” 我告诉书灵小墨,台湾宝岛虽不能说遍地黄金,但也到处是机会,若真想找一个糊口的差事也没有什么难的。 我之所以会在台北这样的大都市四处碰壁,主要因为我对要找的谋生路子有些特殊的要求。 我毕竟不是来台湾打散工的,我对自己最终的定位是风水地师,别看当下在杂货店帮工,总有一天是要转职的。 目前阶段,我除了要挣到足够糊口生活的薪水,还必须与当地民众广泛接触,然后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自己这套独一无二的风水玄学理论潜移默化地传播给他们。 如此一来,当他们碰上难以措置的事情时,第一时间便会来找我商量对策,而我将在不断帮助民众处理各种诡异事务的过程中慢慢积累起声望,最终完成转职! 所以我不能做那些很少有机会和旁人交流的工作,比如在餐馆洗盘子或者给大厦当夜班保安。 天幸有善良的李阿嬷帮了我一把,今夜我成功地把自己这套玄学理论掺杂在吴郭鱼口吐人言的故事里分享给了席间的众人。 想必此时此刻,这些小小的种子在他们的心中已经开始萌芽了吧?我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我当年有肖叔叔这等贵人相助,进入风水行这段路走得实在太顺,以至于后来跌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我告诉小墨,一个风水地师的本事有多大,全看他的声望有多高,有多少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愿意信任他。 只要有一个愿意吃螃蟹的大人物,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之后这个圈子便会自发地越滚越大…… 我正低头和小墨说得入巷,突然之间,周围的景物猛地一亮,我一抬头,只见漆黑的天幕上有一道白龙横贯天地。 “电走龙蛇,惊雷不远。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亨!(只要看见闪电,很快就能听到雷声。君子心神宁定,突然听到雷声也会神色如常的谈笑,不会因为雷声而失手将手里的调羹落地,这样的人马上要交好运了。)震卦!此乃大吉之兆!” 从今天开始,我将亲自谱写一段传奇,一段只属于我——饭道人的传奇!如今电光已现,我将屏息以待迅雷! “呵欠,这岛内的电视节目真够无聊的,不是男女绯闻走光,就是议会打架拌嘴,要么是毫无依据与推理过程的星座生肖运程,为什么找不到一个类似《国家地理》那样增长知识和见闻的频道呢?” 我一点遥控器关上了电视,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得了,我还是算算帐,看看这几天赔了多少吧。” 有人会觉得奇怪,既然你章再九已经找到一份看守店铺的差事,又靠兼职酒水推销挣了一小笔外快,怎么会赔钱呢? 这个嘛……其实李阿婆收下我做帮工,纯粹为了帮我这个穷小子一把,实际上她这个小店主营农家手工制作的烟酒糖茶之类的杂货,平时来店里照顾生意的客户基本都是附近的邻居,每个月的营业额差不多都是定死的。 如此一来,我这个帮工的角色就显得十分尴尬,来到店里的头两天,我除了帮阿婆干了点儿她老人家实在干不动的重活之外,能插手的活儿实际上很少。 听阿婆说,三年前她男人因病去世,女儿和女婿带着外孙在大城市里工作讨生活;只有到了节假日,夫妻俩才带着孩子回来看望她。 平时这栋乡下小屋里只剩下阿婆自己一个人,于是她就把小屋靠着马路的两间屋子收拾一下,开起了烟酒杂货铺来,也不为挣什么钱,就指望街坊邻居没事儿的时候过来坐坐,也能有个聊天解闷儿的人。 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李阿婆真地需要我来帮她看店么? 阿婆还跟我说,她自己有劳工保险,每个月女儿和女婿还按时汇来生活费,让我不要操心店里的生意,抓紧忙自己的专业调研课题才是要紧事儿。 阿婆这是一片好心,可咱心里得有点儿数,如果天天心安理得地在店里白吃白喝白住,这脸皮未免忒厚了些。 我皱着眉头想了大半天,最后还真想出一个赚钱好点子来,我为什么不去做做那些大陆游客的生意呢? 要知道,台湾特产对台湾人而言只能算作日常生活用品,只有到了外地人手里,阿婆店里的农家烟酒糖茶才能叫特产。 咱大陆同胞这些年为台湾旅游业贡献了四成多的份子,那叫一个有钱!从我这里买些伴手礼帮衬我发点小财,对他们而言就是毛毛雨了。 “那么我该去哪里提篮叫卖呢?” 我挠了挠头皮,桃园市景色上佳的地方不少,但绝大多数和我的“发财大计”八字不合,比如慈湖蒋公陵寝及其附属的铜像园林和纪念馆,绝对属于桃园市排名第一的风景胜地。 难道我要提篮在景区大门口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呐,刚出炉的手工特产大甩卖喽,米酒嘞,糖膏嘞,上祭供奉顶呱呱……” “欸……” 我赶紧晃晃脑袋,放弃了这个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想法,接着在地图上继续寻找目标。 小人国主题乐园?不行,虽然来这里的小朋友很多,但无论是香气还是色泽,手工糖绝对比不上乐园里面的名牌糖果,对手太强大,手工糖不会有什么销路,排除! 大溪老街?不行不行,来逛老街的游客肯定冲着老街里面的特产来的,他们一边逛一边买,手里肯定提满了东西,不会给我留下多少油水的,划去划去。 桃园志异—俺卖糖的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一傍晚,桃园县,晴转雷雨,所持金:肆万陆仟玖佰贰拾圆整。 “所以这就是主公你来这个‘爱情博物馆’的目的?我听灰老大说,但凡和爱情扯上关系的人类都是出双入对的,主公你这条单身狗在这种地方要承受双倍的暴击伤害哟,主公你不怕……” “咄,小墨你闭上乌鸦嘴,仔细看我如何大捞一票!” 正说话间,一辆旅游大巴停在了景点门口,车门一敞,“哗啦啦”下来一大群大陆游客。 嘿嘿,点子到了! 景点门口的当地小贩们一见有旅游团前来,个个喜笑颜开地提着手里的货物,准备围上去推销。 就在此时,我赶紧清了清喉咙,一把抄起自行车后座上的手提扩音喇叭,拎起一旁的大糖罐子跟着凑了上去:“甜蜜列车汽笛响,幸福之旅要起程。教堂金钟声声催,浪漫礼服早早穿,娇艳玫瑰香在手,难比爱情甜在心,口含蜜糖去拜庙,月老看见咧嘴笑……” 我这不走寻常路的推销方法让在场所有的小贩都看直了眼珠,这刚来的小子什么路数?拎着大喇叭介绍景区景点?瞧他这身打扮也不像导游啊? 一直等我念到“口含蜜糖去拜庙,月老看见咧嘴笑”这一句,有几个机警的小贩才明白过味儿来,感情是来景点门口提罐卖糖的?好贼的小子! 我单手举着喇叭将一大段赞词来回说了两遍,就乖觉地闭上嘴,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些下车的旅客两两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之后男士们就有志一同地从身上掏出钱包向我走来。 嘿嘿,瞧瞧我方才朗诵的这一大段琅琅上口的赞词,有几个人能听出我这是看着景区景点的介绍在现场编出来的? 瞧我那股熟练劲儿,只怕不少人误以为桃园当地有含糖拜月老的习俗吧?再说我还就不信了,这些肯花两三百元组团坐车来爱情博物馆游览的,正处于热恋阶段的情侣,会因为吝啬几个糖钱而去触月老的霉头? 反正我有言在先啊,月老他喜欢嘴甜的,信不信当然由你。 “嗨,哥们儿,这糖咋卖的啊?” “本地上好的手工药糖,用的是上好的薄荷叶配的糖汁,吃一颗沁凉又败火,有道是嚼上一颗说甜话,含上一粒吐蜜语。一颗只要台币十五,买两颗那就二十。” 对面那个青年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儿:“哥们儿你觉得我这阵势像是只买一颗的么?” 不过他也只能私底下鄙视我一番,最终还乖乖掏出二十块台币来,“麻烦你给我来两颗。” 这就对了,不就折合人民币四块钱么,犯得着为这点儿钱去开罪女朋友?嘿嘿嘿嘿嘿。 我伸手旋开糖罐上的铜盖儿,用一个夹子从里边夹出两块起了一点儿白霜的药糖,放在这个哥们儿的手上:“雪花盖住糖山顶,夫妻甜蜜到白头。” “哟,哥们儿你真会说话,那就多谢了啊!” 我笑着点点头,不就是顺口说句吉祥祝福话嘛?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吉利我发财么,啊哈哈哈哈哈。 随着围拢着我的游客渐渐散去,玻璃罐子里的糖块也下去了一小半儿。 看着我眉飞色舞地数着厚厚一摞钞票,不少本地小贩都黑了脸,不用问,肯定是他们这一趟走空了呗。 其实一点儿都不奇怪,谁嘴里含着糖块还有心情和别人侃价买东西的? 再说拜托你们也上点儿心,一个个手里拿的都是同心锁、爱情结,这座爱情博物馆的门口明明用大字写着要爱护保持景区原貌,里面根本不允许游客随便挂东西,你们这不明摆着欺负我们大陆同胞么? 让人家提溜一把破锁围着景区转一圈儿再原样拎出去,你们这不叫坑人叫什么? 既然大把大把地赚着大陆同胞手里的钞票,你们就不要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去嫌弃大陆同胞随地吐痰! 大家都是中国人,离开家乡之后多少会有些水土不服,上了火气容易痰多,你们提前给人家准备一些清凉败火的东西占上他们的嘴巴不就没人吐了么? 在景区门口放一个装水果薄荷糖的按压式罐子,上面再贴一张纸条:“压一下,出一颗,小小糖,甜你我。” 这不就结了么,多大点事儿?你们是搞景点旅游赚游客的钱的,进门的都是客,你不操心谁操心? 合着你们就希望自己在家里躺着,这钞票还源源不断地飞进你们的口袋是怎么着? 我挑衅似地冲那些小贩咧嘴一笑,只见有好几个人“呸”地一声,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扭头掏出手机便打开电话了。 “嘿,居然还有脸嫌弃我们,明明自己也没少吐!”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光景,我正坐在自行车的座位上摇头晃脑地哼着自编的小调儿等着下一波大陆游客,只听从远处传来一阵“嘟嘟嘟嘟”的机车声。 我一抬头,看见几个台湾同胞正合力往几个小贩的摊子上搬运装有糖果的玻璃罐子。呦,看来今天这战斗要升级了…… “一阵甜香沁心扉,天上麻姑捧桃来。小儿闹市拍手笑,济公车把种香梨。青瓜葡萄忘忧果,补水润肤显效果,颗颗凉糖入口化,红男绿女成双配。” …… 哎,哎,你们别收摊啊,我还没过瘾呢! “小墨你看看他们,打不过就跑,没有一点儿体育竞技精神,害得我没过足瘾。” 我一边摇头一边得意地冲着书灵小墨显摆:“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想抄我的词儿,于是又现场发挥编了几段新词备战,结果是我想多了。” “喏,这个果糖呐,是阿嬷和阿公亲手做的。你们小两口呐,含着这个果糖呢,一会去找月老拜拜,我跟你讲,月老会保佑你们的呐,真的很灵验的呢。” “总算明白我前几天扮演枯麻促销时大受欢迎的真正原因了,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帅气的扮相格外吸引人。” 闹了半天,敢情大多数台湾同胞对如何精炼概括语言不怎么在行,所以我胡诌的那几句干净利落的赞词在他们听来,就格外新鲜有趣了。 ‘口含蜜糖去拜庙,月老看见咧嘴笑。’ 一句话简简单单十四个字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充分了,干嘛整那些弯弯绕?等你把那套‘去拜拜’的零碎词儿念完,天都黑了! 再说我不是还有一样秘密大杀器么:人民币?ok,ok!支付宝微信钱包?也没问题啊!反正景点门口覆盖有免费wifi。 “扫我啊,你扫我啊,扫这里,扫这里哟!” 桃园志异—投桃报李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七日晚,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捌佰叁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可是主公,这几天你每天都卖掉一大罐子糖果,生意这么好,怎么还会赔钱呢?” “小墨你懂什么?少赚了就等于赔了,再说不是还有好几千块存到支付宝和微信里边了么?那些钱我不得去趟银行转账才能拿到这边来花么?难道还有人替我支付来回的路费和手续费么?” “主公你真是掉钱眼里了!” “借您吉言,这说明主公我要发财了。” 我正鼻孔朝天地算账,当然了,我用的是心算,方才账本上的条目我只不过扫了几眼,就把具体内容记录在小墨的意识里了。 话说小墨这个过目不忘的本事真是太帅了,碰上魏武帝能骗来《孟德新书》,如果撞上黄药师,岂不是连《九阴真经》都有的诓? 不得了,不得了,嘿嘿嘿嘿…… 然而就在此时,杂货店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紧接着两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冲了进来。 我去,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我抢生意太狠,景点门口的流动小贩组团打上门儿来了? 我定睛看去,却发现冲进门来的并非什么凶型恶相的壮汉,而是两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 虽然小脸儿上到处是灰,乍一瞧略微有些脏,但相貌看上去还是很清秀的,而且这眉眼儿我为啥瞅着如此熟悉呢? 哎呀,这不是前几天和我在米酒促销会上一起打工的那几个小丫头么? 我赶忙狐疑地站起身来,伸手准备去搀扶地上两个滚得和泥猴有一拼的小丫头:“这是怎么了?你们身后有色胆包天的歹徒尾随?” 两个小丫头自打进了门儿,就缩在墙边埋着头不住地颤抖,直到我开口询问,她们才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来:“歹势,不要抓我……哥?呜呜,好惊啊!” 嗯?这样说话挺不是干净利索的么? “咳嗯……”我赶紧摇头把这些不着调的念头赶出脑海,转身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下两罐牛乳打开递了上去。 “别怕,慢慢说,是碰到坏人了吗?放心,有我在,它不敢把你们怎么样。需要我替你们报警吗?” 两个小丫头接过牛奶,稍稍啜饮了一小口,总算镇静了一点儿,听到我的询问,她俩立刻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用,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去招惹人家。”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都被撵到鸡飞狗跳的程度了,这开口第一句居然没有数落他人的不是,却反省自己做得不对。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哥,人家真是好惊,好可怕啊……” 两个小丫头连比划带说了半天,我才搞明白来龙去脉,不免也有些动气:“你们真是胡闹!” 究竟怎么一回事儿呢?这还得从一天前说起。 前文提到,这几个小丫头是桃园资电学院通讯系的预科生,很多读者对预科生这个身份比较陌生,它指的是高中应届的毕业生先进入其志愿的高校学习一年的大学课程,到期由高校组织考试,合格后就可以转入正式班级和其他学生一起攻读大一,算是对大学统考统招的一种补充。 其实在大陆也有大学预科生,不过教育部规定,仅限少数特招考生才能填报这一志愿,所以预科生这种招生形式就鲜为人知了。 真论起来,这几个小丫头的家境都不错,似乎用不着去勤工俭学。 但在台湾这边,社会上很支持高校学生通过开展社团活动的方式来丰富自己的视野和见闻,不但以学校社团名义进行打工获取的报酬可以免税,而且这一行为还会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支持。 即便店家并不怎么缺人手干活,店主一听是学生勤工俭学为社团活动筹集资金,多半儿都会点头同意,算作社会各界的一种爱心助学行为。 当然了,帮助归帮助,钞票绝对不会自动飞到你的口袋里,想要拿到真金白银,不卖一番力气可不行。 闲言少叙,由于这几个通讯系的小丫头是预科生的身份,不能参加资电学院的正式社团,因此她们三个按照个人兴趣爱好,自己搭伙组织了一个小社团——异谈社,专门探究身边那些神神鬼鬼不可思议的事情。 像她们这种未经学院批准就私自设立的草台班子,自然不可能从学院那里申请到活动经费,于是她们把脑筋打到了勤工俭学上面。 反正那家搞米酒促销的企业为了烘托现场气氛,只想找几个年轻靓丽的少女上台劲歌热舞一番,并没有闲功夫去考证她们社团的真伪,总之你说是那就是喽。 在我不经意地侧面帮助下,小丫头们还算顺利地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这才投桃报李地在当晚的庆功酒宴上与我这个中年怪大叔攀谈几句以示礼貌。 毕竟年龄代沟摆在这里,我比小丫头们大了将近十岁,上哪里找共同语言去? 看来有时候真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如果我当时不赌运气上台搅合一下,就冲着一开始酒水销售的惨淡模样,最后大家能不能拿到报酬都不好说。 正因为小丫头们拿到了比预期多出不少的报酬,这才没话找话跟我在席上聊了几句。 之后她们就理所当然地被我那番“那尾上钩的吴郭鱼很可能已经被二钩蛲虫感染,这才导致陈姓男子死于心肌梗塞”的理论给……恶心到了。 其实令人感到恶心的确也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方法之一。 那天小丫头们回到宿舍之后……一时被我讲的故事恶心得睡不着觉,于是她们连夜举行了一场卧谈会。 经过一番商议,她们仨一致决定在今天晚上开展她们社团成立以来的第一个活动——夜探桃园大溪镇西头废弃鬼屋。 之后小丫头们便心想事成地在那栋废弃鬼屋里……撞见鬼了! 桃园志异—时来运转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七日晚,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捌佰叁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那位看官问了,就算我在席间讲的故事给人家小丫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结果人家今晚去的却是废弃鬼屋,这前后两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别着急啊,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潜意识,它能在不知不觉之中影响人的行为。 由于台湾这几年经济下滑,不少店铺因经营不善而被业主废弃。再被人们以讹传讹牵强附会上各种凶案之后,就变成了传说中的鬼屋。 仅仅在桃园市里,这样的例子遍布城市各处,光我知道的就有四五个! 只能说我给小丫头们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所以她们下意识地选择了大溪镇的鬼屋作为首发目标。 而李阿嬷的杂货店正巧开在大溪镇上,我作为夜班看店员,平时就住在杂货店里,这才引出了后面一大堆事情。 其实李阿嬷的杂货店完全不需要值夜班的店员,小镇居民的夜生活比较悠闲,一过晚上八点,大家都回家早早躺下歇着了。 我夜班看店的这几天,小店晚上的销售额从来没上过两百块,单位还是台币! 李阿嬷也劝我不要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夜班,可问题是我年轻精力旺盛,根本睡不了那么早。 想晚上偷偷蹭阿婆家的电视看节目解闷,好歹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于是我借口说,最近几天我在镇上一边卖糖一边从顾客嘴里收集各种新奇罕见的乡谈轶闻。 到了晚上,我要把白天收集来的台湾民俗资料整理抄写到笔记本上,待将来回大陆写论文时以供参考,所以晚上顺便开门赚点外快也挺好的。 如此这般,才把阿婆搪塞过去,老人家笑呵呵地叮嘱我不要熬得太晚,就独自回屋休息了。 可我上哪里去整理这些所谓的民俗资料? 最近几个白天,我一直在爱情博物馆门口编词儿做卖糖的小生意,见的人都是大陆同胞,人家付了钱就立刻捧着糖块和女朋友甜蜜去了,怎么可能有闲工夫陪我扯什么段子? 反正台湾的民俗资料我一个字儿都编不出来,每天晚上纯粹躺在柜台后面看综艺节目打发时间,再从柜台里顺些好吃的当夜宵,等第二天随便扔下个三四百台币当销售额便好。 因此,李阿嬷的杂货店就成了小镇上唯二过了夜里十点还亮灯开门的建筑,另一家开灯的是镇东头的镇公所,也是镇上唯一警力的所在地。 今夜小丫头们探险鬼屋的行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受挫,这两人失魂落魄地从废弃的宅院里逃了出来。 在匆忙的跑路过程中,她们惊奇地发现小镇中央李阿嬷的杂货店竟然还亮灯开着门,于是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喘息求援。 天可怜见,小爷我眼巴巴地等了好几天,这下终于时来运转了! “你们两个小丫头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都不让自己家里人省心,黑灯瞎火地也敢往废弃的宅子里跑!万一碰上歹人怎么办?我也是奇了怪了,你们台湾人不都很迷……讲究这个忌讳的吗?走在路上突然打一个寒颤也要找个庙去拜拜,你们,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大胆子不怕阿飘呢?” “哇……人家知道错了,好惊啊……等等,哥……你刚才说我们几,几个人?” 我摇头苦笑着从两个小丫头身边顺着过道走到杂货店门口,把脑袋探出门外:“外面还有朋友想进来喝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吗?有的话赶紧吱个声意思一下,再没有表示我可就关门了。” 我回过头来冲着她们一耸肩膀,“如你们所见,现在店里只有咱们三个人。” “哇……” 我话说了一半儿,只见两个小丫头刚开始有点儿血色的脸又变得煞白,俩人猛地抱在一起大声嚎啕了起来:“佩珊,佩珊她人呢?” “不是吧,还有一个丫头没回来?!哎呀,你们……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碰上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我也顾不上再故作镇静去伪装什么世外高人了,一把抓起柜台上的手电,站在酒柜前略微迟疑了一下,一狠心抓起一个青花瓷瓶。 “那个废宅在镇西头什么地方?告诉我大概方位即可,你们俩在店里锁好门不许乱跑,我去去就回!” 十分钟后。 “哥,就是这里……咱们现在进去吗?” “别慌,我先看看周围的环境再说。” 我到底没能把两个小尾巴留在杂货店里。 在之前匆忙跑路的过程中,一个叫佩珊的小姑娘掉队了,而其余两个小丫头一路上居然对此毫无察觉。 到了杂货店里喝口牛奶平复了一下惊骇不已的心情之后,她们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于是两个小丫头红了眼睛,非说是鬼宅的阿飘把佩珊抓走了。 好姐妹不能见死不救,既然大哥你准备去鬼宅救人,那一定要带上我们两个。 小丫头扔下手里的牛奶便要和我二闯幽宅,于是本次行动我不得不多了两个小尾巴。 等我们一行三人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镇西头的幽宅门口,一轮弦月刚好从薄薄的云彩后面探出了脸。 虽说不上清辉满地,借着月光也依稀能辨认出宅子的整体结构。看着面前那栋四方内耸,屋后还四下错落着一些黝黑影子的建筑物,我忍不住用手揉起了太阳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们就是在这栋房子里探险时碰到了阿飘?一进玄关便听到有女人哭泣的声音,接着看见一个白影子从二楼飘了下来,于是你们吓得扭头就往外跑,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佩珊她失踪了,你们并没有注意到佩珊到底有没有跑出这栋房子,只觉得按道理她应该能逃出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吧?你们……算了。” 看着两个小丫头红着眼睛委屈地冲我点头,我心一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又转头将视线落在了那栋废弃的房子上:“一个大活人怎能平白无故地在眼皮底下消失呢?你们的心可真大啊!” 桃园志异—废宅驰援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七日晚,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捌佰叁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虽然我嘴上这么批评,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人类是昼行生物,如果在夜间开展行动,视线和视野会受到限制,此时肯定容易迷路。 我爷爷说他们当年鏖战淮海时,经常是白天在阵地战壕里组织防御,待到夜幕降临,再集合部队不断向敌方侧翼运动,在运动过程中逐渐分割包围敌人。 这种打法叫做运动战,主要以击垮对手的抵抗意志为作战目标,而并非杀伤其有生力量。 等到敌方陷入重重包围从而动弹不得,再利用阵前喊话等心理战的手段,彻底瓦解敌人的战斗意志,促使其举手投降。 一夜奔袭下来,到了清晨,部队首长在预设阵地清点人数,三百人的部队跑丢十几、二十个再正常不过。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运动战不仅仅只有一两支部队变换位置,实际上全军都在趁夜移动,掉队的士兵即便找不到自己的部队,也能找到兄弟部队。 之后通过兄弟部队联系上自己的部队,稍微晚个一两天,也就全部归队了。 我爷爷他们那一次为了彻底截断黄维兵团的退路,全军奔袭两天一夜,等到最后清点人数,足足掉队了小半个营,这还是组织完备、纪律严明、士气正盛的一线作战部队! 爷爷曾跟我说过,在夜间运动的时候,除非能喊着口号列队齐步前进,或者每跑几百米就停下来整一次队伍,否则掉队根本不可避免。 什么?为啥夜间运动作战不能列队喊口号? 你疯了吗?运动作战都是贴着敌方的阵地行进。列队喊口号行进的话,难道是生怕敌人不知道眼前有我方部队经过,非要让人家冲这里开上几炮盲射是么? 好了,闲言少叙,继续谈夜间迷路的问题。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种感觉,明明是白天经过无数次的路口,即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地方,如果偶然在夜间或者下浓雾等周围光线条件不好以至视野受限的时候想寻找这个路口,却死活找不到了。 总是来来回回地绕着附近不停地转圈子,迷信一点儿的人就称这种现象叫做“鬼打墙”。 其实啊,人类之所以会有这种没头苍蝇一般乱撞的现象,绝大多数情形下并非有什么好兄弟和你过意不去,问题的主要症结完全出在你自己身上。 先做一个小测试,假设你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然后打电话让当地一个好朋友开车来接你。 很不凑巧,你的朋友临时有事儿走不开,他建议你在车站周围逛一逛,或者找一家饭馆先吃饭,晚一个小时他就能赶到。 一个小时以后,这位朋友如约赶到车站附近,但你此时已经离开了车站,并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到车站。 在这种情形下,你要怎么跟朋友形容你的位置,好让他顺利地开车来接上你? 此时很多人会脱口而出:“我在某商店、饭店或者超市的门口。”而另一部分人会说:“我在某路的东边或者南侧大约两百米处。” 这说明一部分人记忆道路使用的是相对坐标系,而另一部分人则使用绝对坐标系。 也就是说,如果让一个人去寻找附近的某个地方,他可能会下意识地寻找某个路灯、路牌或者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标志性景物。 他的大脑已经把这些东西当成重要的参照物,和最终要找的路口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当他找到第一个参照物之后,会接着寻找下一个参照物,就这样一环扣一环地找到目的地。 解释到这个程度,你就该明白,“鬼打墙”这种现象往往出现在习惯使用相对坐标系(凭借一系列参照物来记忆道路)的人身上。 当周围光线较差的时候,人的视野受到极大的限制,一些本来应该一眼看见的参照物,此时可能就看不见了。 如果这时再按照相对坐标系去一环扣一环地走链条,只要有一环脱节,就很容易走上岔路。 这些陷入“鬼打墙”的人想要自我脱困其实也很简单,想办法把相对坐标系切换成绝对坐标系即可。 按照过去迷信的说法,迷惑行人的小鬼害怕人溺,所以立刻脱下裤子冲路边来上一泡,再走路就能脱困。 这个法子虽然简单有效,但毕竟很不文雅,再说最终脱困的原因也并非小鬼害怕人溺,而是人在低头嘘嘘的过程中,眼睛所看到的景物都是之前一点儿也不熟悉的,毕竟谁没事儿成天低头看自己脚底下的路长得什么样子? 景物不熟悉自然就不能使用相对坐标系,因此人在潜意识里会自动切换成绝对坐标系来记忆道路,也就是在脑海里形成一副路线图,从而很快摆脱困境。 明白了这个原理,以后在野外碰上“鬼打墙”,根本不用急着解裤子。左胳膊直伸向前,右胳膊举起与肩膀平行,之后整个身子从左向右转九十度,让左胳膊转到右胳膊的位置。 这个转身的过程足以让潜意识完成坐标系的切换,此时再找路就不会迷失了。 “哥,你在外面转悠半天了,咱们还进不进去啊?再不赶紧,佩珊她就……” “行了,看得差不多了。你们跟在我的后面,进屋之后你俩找东西把大门敞开顶住,我上楼接上佩珊就赶紧走。记住,如果一会儿在里面听见不寻常的声音,什么事儿都别管,赶紧拔腿往外跑,去警察局找人求援,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千万记得!” “那哥你?”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寻找佩珊了。唉,我要是你们,肯定不会进这间房子去探险,这些小日本盖的房子都很邪门儿的!” 说完,我也不等两个小丫头回话,摇摇脑袋,从兜里掏出那个临行前从酒柜上翻出的青花瓶子攥在手中,另一只手小心地拨开虚掩着的屋门,蹑足走了进去。 桃园志异—古怪日居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清晨,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五佰肆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主公,上一回你在废宅里降妖伏魔的时候,在人前大显了一番神通,真是帅气!” “嘿嘿,彼此彼此。小墨你也很厉害啊,我一直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种本事,那回多亏了你,咱们才能如此轻松地把‘妖邪’降伏。” “那是那是。哎,主公,你当时在门口说的那句‘小日本盖的房子都很邪门儿’是什么意思啊?难道因为这些房子是那个什么小日本鬼子盖的,所以才会如此邪门儿地招来邪物潜身其中的么?” “咳嗯……呛死我了,小墨你爱好学习知识是好事儿,但也要稍微注意一下说话的方式,怎能把实话说得这么直白露骨呢?做人还是含蓄一些为好,应该说建筑风格兼收并蓄,古今中外各有专擅,大家各有心头所好,其间并无高下优劣之分。” 我告诉小墨,其实日式的家庭园林风格十分精巧讨喜,别看占地方圆不大,一旦置身其中,会发现此处别有洞天。 宾客顺着曲绕往复的房廊行走,每时每刻都能欣赏到不一样的景致,庭院的每一处细节无不透露出造园匠人的巧思,是很适合观赏玩味一番的。 但俗话说,各花入各眼,作为一个风水地师,我很不喜欢日式的庭院格局。 还能有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那院子实在过于精巧了呗。 有道是大象无形,大音稀声,大智若愚,大巧不工。 日式庭院整治得如此精巧,屋主人在里面住得的确挺美,可按照风水生气理论,日式庭院将房廊建造成曲折往复的样式,绝对犯了《葬书》中“行度畏缩而不条畅,故葬者家亡国灭”的大忌讳。 这种布局在《葬书》中称为“闭气局”,是专门用来诅咒妨害墓主人进而祸及子孙的大凶局。 所以过去讲究一点儿的墓葬,要在棺椁之下开凿地眼来制造金井,就是怕墓葬封得太严实,把墓里的生气都困住了。 不光墓葬讲究生气流动,给活人居住的阳宅更讲究生气流动。 所谓生气,只有流动起来才能叫生气,一旦运转闭塞,生气转眼之间就成了死气,对屋主人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在日式庭院的布局中,一定要为屋主人开通生气流转往来的通路。 为了不让这条空旷的通路在庭院整体小巧精致的格局中显得太扎眼,匠人们一般会使用小型盆景树苗将它悄悄遮掩起来,或者干脆架设小水车引来山前活水,以流水来理气凑趣。 日式园林通常需要额外雇佣一大批人手定期养护修缮,裁剪生气通路上的苗木,保障生气流通,同时疏浚水源,保证水车中流水清澈并控制水量的虚盈。 这种做法,在主人的家业蒸蒸日上之时自然无可厚非;然而一旦运道不顺,家势日颓,园林的养护工作难保不会脱节。 停工时间一长,生气的通路便会逐渐堵塞直至断绝,当潋滟青泓变成一滩死水,则困局已成。 想要重新梳理格局,多半儿都不是小工程,估计到最后屋主人也只能将家业彻底抛弃掉了。 活水理气,死水聚阴。 这些生气不通不宜居住的旧宅在某些妄图逆天而行需要躲避劫数的妖邪眼中,乃是不可多得的宝地,多半儿会招来匪类潜藏其中。 而我是一个风水地师,只有当主家认为自家妖邪作祟、家宅不宁、风凶水逆时才会请我上门。 而这种日式或仿日式的废弃宅院,里面往往会藏一个“大惊喜”给你,所以我看见此类建筑才会头痛。 我接着告诉小墨,这种样式的废宅除了容易吸引妖邪潜身,本身曲折环绕的结构对降妖伏魔的风水地师而言,也是一大棘手之事,因为其内部可供妖邪躲藏或反击的地方实在太多。 比如,日本天正十年六月(公元一五八二年六月),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麾下重臣明智光秀叛变,举兵包围了织田信长暂居的京都本能寺,意图弑主。 在这一仗中,明智光秀集结了三千二百余名装备有早期火绳枪(铁炮)的绝对优势兵力,趁浓浓夜色同时突袭本能寺的东、南、北三个寺门。 而在寺内负责保护织田信长安危的,只有七十几名近乎茫然无备,手头只有太刀与少量弓箭的小姓(近侍保镖)而已。 战力对比如此悬殊,织田信长的失败已成定局,但此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明智光秀的大军在重重包围本能寺之后,对寺内的进攻却开展得相当不顺,从初更时分一直打到二更将尽,也没能攻入本能寺的内圈,战局甚至一度陷入胶着状态。 直至明智光秀本人亲自率领亲军投身战斗,才彻底瓦解了小姓们的抵抗。 此时距离战斗开始已经过去四个小时,然后又发生了更加诡异的一幕。 根据一名重伤垂死的小姓供述,织田信长得知战事无力回天,便进入一间静室刨腹自尽。 但战事结束之后,明智光秀命令手下们打扫了整个战场,竟然没能在小小的本能寺里找到织田信长的尸体! 于是这位崛起于小国尾张,纵横于日本战国,势力远超同侪,令同时代无数大名闻风色变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居然就这样离奇地人间蒸发了…… 以至于后来明智光秀对外公布的说法是,织田信长兵败自焚了,但谁又能担保明智光秀不是在自欺欺人呢? 如果在四通八达的平地上,仅凭织田信长手下几十名小姓,哪怕只抵抗明智光秀大军的一波突袭都很吃力。 然而这场战力极其不对等的战斗居然能打上整整四个小时,就说明本能寺内极其繁复芜杂的道路给进攻方带来了相当多的麻烦。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进那个仿日式的废宅,主公你的脸色就变得那么难看。” “呵呵,怎么说呢,除了担心废宅的结构繁复,不利于降妖救人以外,我推门一进玄关,立刻注意到废宅里面的器物上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缥缈薄雾,令我产生了一种相当不好的联想。” 桃园志异—激素人生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清晨,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五佰肆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我告诉小墨,差不多十年之前,我曾见过一回类似的景象。 当时学校的假山池中混进了一个伪装成河蚌的蜃精,那个蜃精因为垂涎我身上所汇聚的浓郁的土系法力,便把我当成捕猎的目标。 我一时大意,竟被牢牢地困在她制造出来的蜃景当中,以至于自己的一世英名差点儿付诸流水。 幸亏假山池是我时常休闲观水的场所,论起对环境的熟悉程度,我远远胜过那个初来乍到的蜃精。 最后我凭借主场作战的优势找出了蜃精的真身,僵持住战局,再加上小六子又在蜃景外边锁定了蜃精,这才迫使她卸甲投降,这一仗实在胜得侥幸。 “那天出门儿没看黄历,咱俩误打误撞地闯进一个疑似‘蜃精’布置的蜃景。那一回真是救人心切导致轻举妄动了,当时咱俩内无主场,外无援军,局面相当凶险。得亏我在紧要关头突发奇想兵行险招,这才堪堪化险为夷。” 我把脑袋往躺椅上一靠,思绪又沉浸在回忆之中。 当时我发现房内的器物上笼罩着一层缥缈的薄雾,不禁萌生退意,但那时我已无路可退,因为我身后还跟着两个救友心切的小丫头! 她们涉世未深,不知道蜃精的厉害,未见得会同意跟我离开;我若转身逃跑,就等于将她俩一把推入险地,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再说了,眼下我们八成已经进入蜃景,难道逃跑就一定能跑得出去么? 我估计屋里那个“蜃精”起初根本没想到会有美食三人组组团来刷它,仓促之间只用蜃景困住佩珊一人,这才让其余两个小丫头侥幸逃离了废宅。 俩个小丫头逃离时没注意到佩珊的失踪,也很可能受到了蜃景的影响。 可现在蜃景已经彻底展开,我们几人去而复返,便是再度送上门儿的美味佳肴。 这一次“蜃精”肯定不会轻易松口了。 我硬着头皮上了楼,发现一个小姑娘正在二楼的起居室里不停地转圈。 只见她目光发直,不断做出抬脚伏低的种种动作,好像是在一个看不见的楼梯上不断爬上爬下一样,布满灰尘的地板已经被她踩出无数脚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爷只能搏一把了。 我双手合十向天高声祷祝:“弟子开坛请神兵,催请玄通下凡尘,一杯水酒酬恩义,道情处处说广宗。” 祝毕,我用左手食指一掐攥在手心里的牙签,豆粒大的血珠立刻涌出,之后左手掐指决,将食指上的血珠对准眉心一点,一片朱红迅速在眉峰间化开。 说时迟那时快,我弓起右手拇指冲着青花瓶的盖子猛地一弹,“啵”的一声,厚草纸卷成的仿古瓶塞一下子飞了出去。 我高高举起青花瓶,一仰头,将清亮的酒浆灌进嘴里,一股清冽香醇的酒气瞬间在舌床上绽开,一口气将那瓶自酿高粱酒喝进去一多半儿。 “好酒!” 我甩手将酒瓶子丢出去,豪气冲天地迈步冲着那个正迷迷瞪瞪做出上楼下楼动作的女孩走了过去。 谁知刚一抬脚,只觉得双腿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力气,我抬眼往四周一看,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镶嵌有无数镜子的迷宫当中,周围一下子出现了无数个我,都跟我一样傻呵呵地抬起一只脚。 坏了,着道了!还没等我把抬起的脚放下去,突然之间“哗啦”一声,周围的那些镜子一瞬间裂成无数碎片,整个世界仿佛也随着镜子一起纷纷破碎掉了。 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片从原位置脱离之后,便开始围绕着我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在一片天旋地转之中,我只来得及在心里喊一声:“讲故事!”紧接着两眼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人的一生应该怎样渡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那么他临终前就可以说:我的一生都被各种激素和生物酶给影响了…… 先别急着反驳,请认真回想一下你的人生经历。 如果你是一个男生,当你看到洛水仙子广袖流仙,于芙蕖之上婀娜起舞时,会不会心头鹿撞,脱口吟出一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香肌雪骨,国色天香”? 如果你是一个女生,有没有因为篮球场上球员们运球如风,帅气上篮的身姿而感到目眩神驰? 醒醒吧,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诱人的体香,除非是那人香水用得太多,把肉都腌入味了。 真正让你神驰目眩心头鹿撞的,只是人家经过充分运动之后经由体表汗腺分泌出的,在汗液中总占比不到万分之一的……性激素。 不同体质的人群之间,性激素的构成与比例略有不同,但就是这一点不同,会诱导人们产生阵营归属感。 人们会自发地欣赏与自己的性激素相近的人,并厌恶差异较大的人。 这种欣赏与厌恶,往往会导致人群当中自然产生吸引抱团与排斥孤立的行为,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同导致了这种截然迥异的行为,还有待进一步的科学研究。 所以一对陌生男女之间发生一见钟情或者前世宿怨的事情是有可能的,就看这两人的荷尔蒙在刚见面的时候能不能瞬间对上了。 举一个振奋精神的例子,有道是千秋霸业,百战成功,在疆场搏命九死一生的将士们,往往会对新鲜血肉表现出一种另类的痴迷。 比如“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虽然这首《满江红》据说是后人托名伪作,但在战场上吞吃敌人或者自己的血肉来激发斗志的行为却并不罕见。 那位着名的夏侯氏将军就表示自己的眼珠子“鸡肉味,嘎嘣脆,吃完拔刀砍曹性,血勇意气众人夸”。 实际上,这种嗜好血肉的行为是在生死相搏之间,脑下垂体受到外界刺激之后分泌出的一种极其霸道强烈的兴奋剂——肾上腺素。在这种激素的作用下,人的心率会显着加快,血液流速加快,给组织细胞供氧的能力成倍增加,从而使得肌肉力量上升,神经反馈的速度与肌体协调性大幅度增强。 但这种激素的副作用也很明显,比如会导致器官超负荷运转,甚至诱发心源性猝死。此外,极度的恐惧也会刺激脑下垂体分泌肾上腺素,有些体质较差的人被活活吓死是有可能的。即便能在生死搏斗中侥幸存活,人体也会因为被过度榨取了精力,从而陷入长时间无法有效行动的疲倦期。总之肾上腺素是一种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手段,在正常条件下能避免使用则尽量避免,只是如果今天有一只老虎正舔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你,似乎也没有必要考虑以后了吧? 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人体血流速度加快,此时口腔牙床附近的微血管会因承受不了过大的血流速度而破裂,导致部分血液进入口腔,从而令人感觉到嘴里有鲜血的味道。所以与其说那些在沙场上九死一生的勇士痴迷鲜血,倒不如说他们格外迷恋自己的身体在肾上腺素作用下所处的巅峰状态罢了。 桃园志异—致命诱惑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清晨,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五佰肆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除了肾上腺素之外,人类还比较痴迷多巴胺与内啡肽这两种具备镇痛功效并令人心情愉悦的激素。 人类对这些激素是如此迷恋,以至于会主动采取一些比较自虐的手段来获取它们。 比如,有些人号称平日里无酒不欢或者无辣不欢,但实际上酒精(乙醇)和辣味素根本无法让人感到愉悦,因为人体分解代谢这两种物质都十分困难。 就以酒精为例,乙醇通过胃部吸收进入血液之后,首先在乙醇脱氢酶的作用下代谢成有毒的乙醛,再在乙醛脱氢酶的作用下进一步代谢成乙酸(醋酸)。之后就不再继续分解了,最终将通过肾脏直接排出体外。 乙酸基本无毒,喝酒可能会喝死人,吃醋却死不了人,只会烧心反胃。 然而乙醛是有毒的,谁闲着没事儿天天吃那玩意儿自虐?所以人类血液中的乙醛脱氢酶含量少且活性低,因此由乙醇代谢而成的乙醛不能及时被分解成乙酸,从而导致乙醛中毒。 大多数人喝酒之后会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这就是乙醛中毒的典型反应。此时大脑会认为你误服毒药,为了减轻痛苦,大脑便命令脑下垂体分泌多巴胺与内啡肽来镇痛,这时人就会感觉到心情愉悦。 由于在乙醛中毒之后,人体才开始分泌多巴胺进而感到心情愉悦,所以你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好像真是喝酒上了酒兴如何如何,实际上只是大脑怕你死得太痛苦罢了。 与此同理,辣椒里的辣味素很难被人体代谢,会沿途强烈刺激消化道,这就是为什么食用辣椒之后,隔天你的菊花会觉得火辣辣的原因。 为了避免消化道因辣味素的刺激发生痉挛,脑下垂体也会分泌多巴胺与内啡肽来镇痛,所以吃辣椒和饮酒一样会令人觉得心情愉悦。 不知道当你明白其中的原理之后,还会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愉悦自己…… 大多数激素先天影响人的行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来自世界何处,只要受到特定的刺激,激素就必然分泌。但也有一些激素的分泌跟个人后天的学习和阅历密切相关。 比如这一句古风“宜言饮酒”。 怎么样,读了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么? 现在我把这句话念完,“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你再品品看? 这是《诗经?郑风》里一句夫妻之间的对答辞,后来从这短短的十六个字当中演化出“白头偕老”、“琴瑟和谐”、“岁月静好”三个成语。 这首诗的大意是,一对新婚夫妇清晨从睡梦中醒来,妻子催促丈夫起床外出,趁着天色尚早,赶紧打猎回来也好操持生计,然而丈夫却有些贪觉,借口窗外星光还亮,想要赖床。 妻子闻言有些生气,对丈夫使了一点儿小脾气,此时丈夫体谅到妻子的一片苦心,于是马上从床上起来,同时借口要置办美酒来诉说自己对她的情意。 在先秦时代,社会劳动生产力很低,粮食十分珍贵,甚至到了汉末魏晋时期,粮食仍然是市面上的硬通货,连官员领俸禄时都不要钱只要粮食。 所以经常能从这一时期的史书上看到两千石如何如何,这里就是用俸禄来代指官员的官职。按汉制,一郡太守的年俸就是两千石粮食。 粮食如此珍贵,更别说用粮食酿造的美酒了,和一个人用一生去分享一杯美酒,自然就是要和她分享一生,白头偕老了。 妻子听后也很感动,回应说:“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瑟是一种五十弦的琴,弹琴鼓瑟乐声相映成趣,隐喻君操琴我鼓瑟,君不离我不弃,岁月如梭,人世静好。 是不是觉得眼角润润的,仿佛被人狠狠塞了一嘴狗粮? 但如果找一个不识中文的老外,哪怕让他按照汉语拼音将句子读个几百上千遍,直到倒背如流的地步,他也悟不出诗句当中的泪点。 只有等他真正学会中文,能体会到这个意境了,不等张嘴诵读,意蕴感情自然会流露出来,眼角也就跟着湿润了。 何谓文字之优美?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读之怆然而流涕。 其实文字还是那些文字,只不过这些文字背后的意境和你的亲身体会发生共鸣,刺激了你身上的腺体分泌激素,进而调整你的行为罢了。 “可惜啊,小墨你是矿石成精,这辈子很难体会到被激素调控的感觉了,所以主公我的一番神机妙算你也是弄不明白的了。” 我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说起来,那次还真凶险啊。” 当我见到佩珊在废宅二楼的起居室里不停地转圈儿时,就知道此次行动要坏菜。 因为我看到这种离奇诡异的景象时,竟然没有任何强烈的反应,反而觉得精神不振,整个人有点儿懒洋洋的,对外界的刺激也不感冒,做事儿更提不起兴头来。 这绝对不正常,说明有东西正在想方设法攻击我的意识,瓦解我的警觉,并进一步控制我的思维,这股懒洋洋的感觉已经明确告诉我——它快要得手了。 此时谨守神智与对手硬抗多半儿没戏,黄妞妞早就说我个性冲动易怒。 虽然我对外界的感知颇为敏锐,但我的心智也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即我的精神抗性比较低,或者说抵抗幻术入侵的能力很差,但凡是个会放幻术的对手来悄悄偷袭我,我都会着人家的道儿。 如果无法硬抗,还不如主动去“投怀送抱”。 无论是我把血珠抹在眉心,主动激发护身命火,让自己变得更加冲动易怒,还是举起酒瓶灌了自己一肚子三十五度的纯酿高粱,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办法减弱自己的神智,让精神抗性更低。 如此一来,我在对手的眼中就是一块美味且更容易下嘴的鱼腩,同时还能把对手的注意力从三个小丫头身上拉到我自己身上,诱使它使劲儿进攻我仅剩的最后一丝神智,试图彻底控制我的思维。 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果然被我的一番动作引诱了出来,随着思维被控制,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就在对手貌似大获全胜的一瞬间,我给小墨下了一个命令,从而为后续凌厉的反击埋下了伏笔…… 桃园志异—面汤犒劳 身为坦克,如何吸引敌方的火力与注意力乃是你的头等要务。 如果无法让敌方认为你是最有威胁所以必须立即解决掉的那一个,那么就要让自己看上去是最好下手捏扁的那一个。 只要对手一心和你死磕,你的队友就安全了。 ——摘自《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坦克》,地仙会首席坦克、坦克界嘴炮大师章再九着。 自从高中那年和一个蜃精正面冲突之后,我便发现此类精怪有一个难以改正的偏好,或者说可以善加利用的弱点。 它们控制猎物的思维之后,会试图读取并吸收猎物鲜活的记忆,之后精怪可以将其为己所用,把自己的幻境布置得更加逼真,从而获得更大的威力和捕食效率。 这是此类精怪为数不多的增长阅历和眼界的机会,任凭它如何警醒也不能拒绝如此巨大的诱惑。 既然你想看,那就尽量多看一点儿吧。 我在昏迷的瞬间,抢先命令小墨把自己意识里所有的知识全部以讲故事的方式丢进我的脑海里。 小墨是一个神智觉醒了将近二百年的书灵,又趴在九洞窟的藏书室里接受了灰家数千年来一代代总结传承下来的知识。 如此海量的信息,平时我也只敢让小墨在自己的意识里搜检一些我感兴趣的故事,一点点地灌输给我。 如果小墨他把所有的信息一股脑全倒给我,非把我的大脑撑爆了不可。 不过那时我已经昏过去了,所以此时替我挡枪的便是那个进攻我神智,正阅读我的记忆的“邪物”。 如此庞大的信息,连智慧冠绝三界的人都只能浅尝辄止,更别提这种小脑袋瓜小脑容量的“邪物”了。 它立刻被巨量的知识冲了个七荤八素,一下子昏厥过去,屋内已经布置好的幻境也随之没有了法力维持,自然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几乎就在“邪物”昏过去的同时,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醒来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让讲故事正讲得上瘾的小墨立刻闭嘴,随之弯腰一把抱起在幻境中消耗了大量体力,眼下因为脱力倒在地上的佩珊疾步下楼,顺道上门口那两个已经吓坏了的小丫头一起逃跑。 “有道是‘诸葛一生唯谨慎,小爷从来傻大胆’,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法子只怕一般人想不出来吧?嘿嘿嘿嘿嘿。” “没说的,主公,这招儿绝了!” 时间倒回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从废宅脱困之后。 “每人只有一碗啊,赶紧趁热喝了。这是我特意煮的安神汤,你们几个今儿晚上被那个阿飘吓得不浅,喝了汤回去睡个懒觉就没事儿了。不过以后你们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了,知道吗!” 其实我压根儿不会做什么安神汤,不过不要紧,吃东西这件事儿本身就是一种平复心情的有效手段。 谁让人类是古猿进化而成的呢? 在远古时代可没有供人安全进食的餐厅、大排档,不经历一番激烈搏斗去杀死猎物,你连根毛都吃不上。 好不容易杀死了猎物,如果不赶紧开吃,猎物身上鲜血散发出的味道会很快引来虎视眈眈的食腐动物,到时候你为了保住猎物还得再打一架。 于是在长期的搏斗与进食交换轮替的过程中,人类逐渐养成一个习惯。 只要人类一捧起食物,血液流速立马减缓,心跳速度放慢,同时血液在胃部等消化道附近集中,增强消化道蠕动以促进食物消化吸收的效果,此时心情也就随之慢慢平复下来了。 只要不吃令人大倒胃口的食物,那就吃啥都有效,百试百灵。 “好啦,好啦,人家知道错了啦,已经在心里深刻地反省过了呢。哥你好啰嗦啊。” “嘿,没大没小!” 看着三个一边不停吹气一边小口喝汤,时不时还做个鬼脸偷偷瞅我一眼的小丫头,真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我摇摇头表示懒得继续跟她们说教了,反正看样子她们也听不进去。 几个小丫头见我不吭声接她们的话茬,心里面又痒痒了起来,一个看上去性子稍微活泼开朗一点儿的小丫头放下汤碗,恬着脸凑到我跟前:“哥,你一个男生怎么会煮汤啊,味道喝起来还挺不错的呢。” “井底之蛙,男人会做饭怎么了?这叫艺多不压身!”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咱是没有女朋友的单身狗好么?不会做饭还不得饿死啊? 至于煮汤的味道,那肯定更没说的,毕竟是开价二百多块台币一包,还经常卖断货的正宗“台酒麻油鸡面”。若非眼下要招待几个小丫头,我才舍不得煮这么贵的玩意儿当夜宵吃。 只要煮汤的时候只放一半儿调料,配上两个切碎的西红柿和一个打成蛋浆的鸡蛋,再点几滴酱油调味,放心,一般人尝不出这是方便面的。 “吸溜……哥,你在大陆是一个道士么?” “可不能胡说啊,在大陆,如果没有在当地宗教文化局注册备案就敢以道士自称,可是触犯相关法律规定的行为,有可能被请进局子里去喝茶的。哥哥我是研究生,大学里的研究生,在读硕士。” “嘻嘻,哥你少盖了,你该不会想骗我们说,你这一身降妖伏魔的本事是学校老师教你的吧?你的老师叫什么名字啊,将来我们也去报考他的研究生行不行啊?” “真……真是胡闹!哥哥我是文科生,你们通讯学院属于理工科院校好不?怎么能跨专业报考我们学院呢,真是胡闹。” “行了哥,你就别找借口搪塞了。哥,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一个文科生嘴里不说子曰诗云,却成天念叨什么双阶段寄生二钩蛲虫的。哥,实话跟你说吧,我有一个表哥在东吴大学水肥系念大三,上次我回家特地问他,知不知道台湾的淡水河里有一种叫二钩蛲虫的寄生虫,他居然摇头说不知道,最后跑去隔壁请教一个生物系的学姐,才打听出来具体情况。哥,你们学院这个民俗研究系涉猎还真广泛啊。” “呀,原来早就露馅儿了么?我还以为能骗过你们的。” “哼,什么嘛,哥你果然在骗我们!” 桃园志异—一本正经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清晨,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捌佰叁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哎,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们了。不过我真不是一个在观里唱诵道典的修行道士。我们这一派是火居道,主要通过在江湖上不断降妖除魔来磨练自己的本事。我这次来台湾,是想借机和咱们宝岛上的方家切磋一二,也好优劣互补,在道术方面共同精进。” “哇,哥你真是一个道士啊,帅呆了耶!哎,你们那派是不是蜀山派啊,有没有李逍遥啊?” “我……不是!你们以后没事儿少打一点儿电玩!” “耶,哥你好逊呐。那你们这一派叫什么名字啊?” “我这一派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别,属于道家经典派的苗裔,家传法术也不怎么传给外人,主要还是我们自家人关起门儿来自娱自乐。比如,我原来在大学里主修地质沉积学,同时辅修古生物学,毕业后干了几年石油探勘开发,最近刚继承自己祖先的衣钵,才吃上了玄学这碗饭的。” “哇,哥你这番经历简直太帅了,听上去和书上写的故事传说一样。” “嗯……有吗?我怎么不觉的呢?” “哥,你都会什么法术啊?教教我们呗。”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若非你们不告诉我一声就私自行动,今天晚上至于如此狼狈么?人家英叔法力高强,去抓僵尸尚且需要提前准备黄纸、毛笔、菜刀和桃木剑,临出门儿还得砍一只公鸡放血来调朱砂……我今天可是只捏着一双拳头上的!” “好啦,好啦,下次一定提前叫你。哥,你降妖时用的什么法术啊,真的好厉害啊!好像还有什么口诀?” “噢,这叫请仙令。我今天一件趁手的家伙事儿都没带,所以只能使出从前跟一个乡下法师学来的请仙上身的法子。通过请下九霄之上的神仙,降下神通来附体,帮助我对抗邪魔。我比划的那一套拳法叫‘五丁开山掌’,是七十二路请神拳中的套路。” “哥,去年我和家人去马来西亚槟城旅游,看过当地乩童法师在九皇诞上表演请神上身。可他们那一套步骤太麻烦了,不像你这样一请便把神仙给请下来了。” “他们那是野心太大,想请动九天伏魔大帝这种级别的神仙下凡,想请动这种大佬哪有这么容易。我请的是小神仙,通玄道人张果,他没羽化登仙时喜欢脸儿朝后骑毛驴,所以又称……” “张果老,倒骑驴?!哥你请的是张果老?!” “嗯,差不多吧,其实我用的是八祖伏魔请神术。他们八个神仙平时在天上按天轮班,到时不一定能请下谁来。正巧今天值班的是广宗祖师道情真人张果张通玄,所以我才在请神词里说‘道情处处说广宗’。如果请别的八仙,结尾这句词就不太一样,而且这八位仙人的喜好各不相同,因此请他们下凡的供品也要按人调整。” “哇……” “所以我才说你们今天运气真好,因为通玄道人好酒,所以闻到我上供的纯酿高粱,很快就下凡附体了。如果赶上蓝采和与何仙姑值班,你让我上哪里去找花篮和胭脂去。” “哇……” “行了,天快亮了,一会儿李阿婆就要起来煮早点。呵欠,咱们这场故事会也该告一段落了,你们三个小丫头一晚上没合眼,一会儿吃完早点,赶紧回宿舍去补觉吧。” “噢,好吧。” “啊,对了,承惠台币叁佰伍拾圆整,现金就好。” “……哥你好逊哎,请人家女生吃宵夜居然还要收钱!” “什么话!我像是那种跟人斤斤计较,雁过拔毛的铁公鸡么?” “像!特别地像!” “少来!昨天为了从鬼宅阿飘手里救下你们几个捣蛋鬼,我可是用一瓶纯酿高粱才请得通玄祖师张果道人下凡,这个你们不会忘了吧?夜宵什么的,哥哥我都请得起,但请祖师下凡这个费用绝不能让我掏腰包。供祖师的人家必须得账面清楚,一旦在这上面做手脚让他老人家知道了,下次就不会下凡帮你了。所以上供的酒钱你们必须给我报销,绝对没有什么情面可讲。” “……不好意思啊,我们错怪你了,这是三百五,哥你点点。” 什么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上边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昨天晚上,三个小丫头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缠着我不停地讲东扯西,我被她们纠缠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以前和小六子一起走南闯北打架抢宝的经历一一讲述给她们。 当然了,在叙述过程中我特地把小六子他们几个地仙择了出来,也没敢讲有关血手教的内容。 但光是破凶钞,灭蝇恶,伏蚌精,擒水鬼,遇滑埚,逐笔仙这几件年轻时的亲身经历,就已经令几个小丫头神驰物外。 若非怕吓着她们,更精彩的解血咒,游地府,除古曼,抓树魔,战帝江这几件生平得意之事,怎么不得拣出个两三件讲上一讲……可惜啊可惜。 在她们临走时,我灵机一动,于是喊住三个小丫头讨要三百五十块的高粱酒钱。 你觉得我是缺这几个钱的人么? 我这样做无非是借着讨要酒钱的机会,给小丫头们留下我请仙时规矩森严,账面儿一丝不苟的印象。 有道是不怕规矩大就怕没规矩,有规矩自然就有传承有根底,而并非江湖上四处招摇撞骗的野狐禅。 如此一来,在她们对别人转述我降妖伏怪的本事的时候,很自然地会给旁人传递一种此人值得信任,没准可以尝试一下的感觉。 日后那些碰上事情需要请大师给看看的人家,自然会通过三个小丫头的渠道来找我。 所以我这种行为得叫广告,而且是不掏广告费反倒往回拿钱的那种! 什么?你问如果三个小丫头不给我打广告怎么办?你觉得她们昨晚见识了这么大的场面,现在能管住自己这张嘴不向别人吹牛么? 嘿嘿嘿嘿嘿…… “小墨,小墨,别睡了,快醒醒!咱们今天还有活要干呢!” 桃园志异—好可怕嘿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清晨,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捌佰叁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哎呀呀呀,这个老虎毛茸茸的好可爱,但一点儿都不可怕!你看这一身皮毛松松垮垮毫无光泽的样子,分明在动物园里被饿惨了,见了人只会吐舌头晃脑袋讨肉吃,哪里还有森林之王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只被人圈养的大号家猫,这回变的真失败,我一点儿都不害怕,继续!” 只见章再九站在废宅的客厅中央,正一脸戏谑地望着对面,而在他面前赫然蹲坐着一只……吊睛花斑猛虎! 章再九他拍了拍猛虎的脑袋,另一只手伸出两指在猛虎的颔下挠了挠。 那只猛虎显然不能忍受被人当成小猫抚摸的屈辱,它冲章再九瞪圆双眼,同时张开了那张血盆大口,突然有一阵白雾腾起,将猛虎整个笼罩了起来。 待到白雾散尽,猛虎已消失不见,原地又出现一个白衣女鬼。 它用湿淋淋的头发遮住脸孔,一条缓缓抽动的猩红舌头从口中垂下,凌乱分岔的头发当中隐隐约约现出一只充满怨毒神色的血红眼珠! 章再九见状先是一愣,接着却眉飞色舞起来:“这个好,这个好!” 只见他猛地一躬身,抬手把那女鬼身下的白色裙摆给……撩了起来?! “靠,竟然没有腿!有一件白裙子挡着就可以不建模了吗?这绝对属于偷工减料,限你五分钟之内给我变一条女鬼的内裤出来,我要以此为根据写一本《女鬼内衣演变考》!” “嗯?黑色曼巴蛇?厉害厉害,这可是澳洲第一毒蛇,在当地伤人无数,有‘黑色死神’之称。人类被咬伤之后,如果十分钟内没有注射专门的解毒血清,就会死于血液凝固。不错,不错,知识面很广,但台湾没有这种毒蛇,失败!” “口罩女?……噢,原来是裂口女啊。” 只见章再九猛地抡起右手给面前的“口罩女”一个大嘴巴子:“滚蛋,别在小爷面前解你的口罩,你那烂糊糊的嘴角恶心死了!” 口罩女被一个耳光打倒在地,用怨毒的目光瞪了章再九一眼,接着化成一团白雾消散了。 “主公,差不多了,对面应该没有什么新花样儿了。”我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小墨的声音。 “嘿,才变了这么几个就没招了啊,真是的,还以为你有多大来头呢。” 我说着话,猛然转身抡起手里的棍子冲着一张小茶几上摆着的一盏古旧的台灯砸了下去。 眼看棍稍马上要擦到油灯之时,我手腕一抖,木棍带着劲风从台灯一侧砸下。“哐当”一声,木棍狠狠地敲在地板上,一下子激起了大片烟尘。 “呦呵!你还真沉得住气。小爷我耐着性子看了大半天的劣质3d电影,陪你玩了这么老大一会儿,怎么着也该给些奖励吧?再给小爷装聋作哑,下一棍子一定会砸到你头上!”说着,我又高高举起了木棍。 “慢……慢着……” 突然之间,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就仿佛在台灯后面蹲着一个吸烟过度的烟民。 我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台灯上爬了下来,赶紧揉眼细看,就见小茶几上趴着一只与桌子一个颜色,足有七八寸长的……大壁虎?! “法师大人容禀,小人在此觅地静修已有半年,偶尔施展幻术困人耳目以求保命,并未真正害过一人,法师你却为何一直苦苦相逼?” “那边的大守宫,你莫要浑说。昨儿个晚上,你明明对小爷出手在先,事到如今,仍要矢口抵赖么?” “法师在上,小人不敢抵赖,昨夜小人一时糊涂才误触了法师的虎须,事到如今也只有献宝赎命一路可走。只是眼下小人身无长物,只求您大发慈悲高抬贵手,饶恕小人一命。小人这就离开,绝不敢继续逗留。” “哎哎,你别急着走啊。嘿嘿,谁说你没有好东西,我看你就很好啊。” “法……法师大人饶命啊,小人的肉不好吃啊!” “滚蛋,谁要吃你了?我是问你今后愿不愿意跟着我混!” “法师您的意思是……” 看着面前那条大守宫正狼吞虎咽地吞吃着我切碎了喂给他的香肠,我心里简直美得要冒泡了。 “嘿嘿,既然你愿意归顺于我,那本法师现在就赐你一个名号,嗯,让我想想啊,该叫你什么呢?有了!既然是条烟嗓守宫,叫你‘严公’好了。” “多谢法师赐名之恩,小人一定尽忠竭力,好生报效法师。” “嗯,这就对了。喏,再喝点儿牛奶。哎呀呀,今天能得到小严归顺,小墨你可立了大功一件啊。” “主公,我要听故事当做奖赏!”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奖赏以后再说。” 昨天晚上,当我带着三个小丫头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跑回杂货店时,小墨突然从意识里冒出来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小墨你是说,方才你用巨量信息放倒废宅里面那个施幻术的对头的同时,还顺手把它的记忆抄了一份儿回来?厉害!” 原来,就在小严为求自保而用幻术侵入我的大脑的同时,小墨顺着小严打开的意识通路,逆流而上进入了小严的思维。 因为当时小严正贪婪地从我的脑海里吸收着知识,所以他对小墨的侵入毫无感觉,以为小墨仅是一堆普通的知识而已。 小严毕竟只是一个修行中的壁虎守宫,会说人话已经很不得了了,所掌握的知识根本无法与人相提并论;因此几乎在一瞬间,小严的意识就被小墨翻了一遍。 虽然小墨很看不上小严脑袋里那点儿东西,但依旧按照贼不走空的原则,把所有内容都抄了一遍,复制到了自己的意识里。 然后小墨放开了对小严讲故事的限制,海量的信息顿时疯狂地涌进小严的意识,将贪婪攫取知识的小严撑得头晕眼花,立刻昏迷了过去。 得知这一大好消息之后,我懒觉都顾不上睡,送走了那三个小丫头,就立马杀回废宅,准备鼓动如簧之舌,说服小严他弃甲下马,以礼来降。 不为别的,现在我身边连个能使唤的小弟都没有,收了小严,好歹也能多个幻术技能不是? “法师您当真好手段,小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能人呢。”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小严啊,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流落到此处修行的啊?” 谁知我随随便便地一问,无意中竟然揭开了一件积年旧事的谜底。 桃园志异—来头好大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上午,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捌佰叁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竟……竟然会是这样?!乖乖可不得了,等见到那只死耗子,我一定把这个重磅消息告诉他,嘿嘿,看来灰家的史书要改写了哟。” “就是,就是,小严家的故事就是好听,着实令人耳目一新啊。” “行了,小墨你评价一个故事好听不好听,全凭故事内容新不新颖,这种评价标准实在太低了。” 对了,还没有正式介绍呢,来,小严,出来给大家打声招呼。 只见我胸口处突然凸起一个鼓包,那鼓包上的色彩变幻了几下,最后现出一只土褐色的大蜥蜴游动起来,最后蹲伏在我的肩膀上。 这便是小严,全名严公,是我刚刚收服的一只大守宫,除了能和蜃精一样布置幻境之外,还具备改变身体颜色和部分身体形态的独特本领,从而令自己完全融入背景以免被敌人发现。 小严说他们家族的人丁一直很不兴旺。 小严自打能记事儿开始,就没见过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一直跟族里一只老守宫学习捕猎求生的本领。 前些年,小严他们一族居住的原始山林被一群人类圈定为开发项目,往日宁静祥和的家园变成了嘈杂喧闹的工地,从此小严和家族一起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四处躲藏那些进山砍伐林木的采伐队,惶惶不可终日。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能是人类偶然间用火不慎,引发了一场山火,在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时,小严与族群失散了。 最后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误打误撞地逃到一处暂时未被大火波及的伐木场,然后又稀里糊涂地爬上一辆往山外抢送木料的卡车,小严随着卡车一路颠簸,来到了桃园市的大溪镇。 在镇子的西头,小严找到一处因经营不善而倒闭的仿日式民宿,把它当成自己的临时巢穴搬了进去。 这家民宿的后院有一座盆景假山和水车,由于长时间无人打理,假山池早被淤塞成了一滩死水,滋生了大量的蚊虫与孑孓,这些可都是守宫的美食,以至于让离群索居的小严有些乐不思蜀。 若非隔三差五地会有好事者前来窥探,这家废弃的民宿简直就是一处再合适不过的巢穴。 长期居无定所的生活令小严搬家搬得有点儿怕了,为了自保,他实在不愿意放弃这处条件优厚巢穴,于是小严他对那些好事者挨个儿施展了幻境,让这些人看到一些很恐怖的场景,想把他们吓跑。 虽然那些好事者是被小严吓得跌跌撞撞地跑了,可闹鬼凶宅的名声也随之不胫而走,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探秘,这让小严烦不胜烦。 “小墨,你看我先前说什么来着?小日本盖的废弃房子,能躲得远远的就别凑上去沾包,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倒霉蛋儿被小严吸取了精气和知识也是活该!谁让他们闲着没事儿非要去招惹人家呢?” 与蜃精不同,小严其实完全不需要依靠吸取人的精气维持生存,人家明明吃蚊虫吃得挺开心的。 只是小严无法像仙家那般从周围环境中借取法力,要想施放幻术,就必须从人类身上吸取精气再转化成法力。 “从今天开始,小严你就归我罩着了。日后好生跟着小爷,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毫……啊不,一块鳞片。大家一起吃香的喝甜的自不必多说,等过段日子我再找几个仙家,好生点拨你一下修行的机缘。” “谢大哥大赏赐,小严日后愿效鞍马之劳。” “嗯,能有这份儿心就好。” 我冲肩膀上的小严满意地点点头,脑海里的思绪又开始四处发散了起来。 灰小六你这只死耗子没想到吧?小爷这边也开始添丁进口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将来见面的时候,如果让小爷发现你这惫懒的耗子又在偷奸耍滑,非给你好生紧一紧皮子不可……六子,我真是好想你啊。 六子你知道吗?我最近获知了好震撼的一个新闻啊。 别看小严其貌不扬,但如果讲起他们这一族的来源,那真是能吓掉听书者的下巴。 小严从家族长老那里听说,他们这一族竟然传承自上古时期,和上古大战时第四魔魇蜃与八怪之一的龟蜮有一些亲缘关系。 小六子之前给我讲述上古大战时曾提及过,根据灰家的传说,人类对妖王的一系列复仇之战,是从击杀第四魔魇蜃开始的。 当时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第四魔魇蜃乃是专门以人类的恐慌等种种负面情绪为食的妖王,它没有固定的身体,看上去像一团凝聚且又不停翻滚的黑烟,摆明了是一个免疫物理攻击的主儿,而且它还擅长精神攻击。 人类要实施复仇战,怎么能拿魇蜃这块难啃的骨头当一血呢? 魇蜃不光令人类头疼,大多数妖王也认为这货不好对付,然而同样擅长精神攻击的龟蜮却不在此列,所以龟蜮才得以跻身八怪之列。 平日里其它妖王不但不会到龟蜮的地盘上找麻烦,有时还刻意去帮助龟蜮扫除其地盘附近比较棘手的麻烦,比如压制领地的奴隶叛乱。 这些妖王们的目的不外乎是给魇蜃留下龟蜮这样一个专门的对头,以避免魇蜃因失去克星而变得不好对付。 人类一直是世界上最具智慧的种族,睿智的长老们很快发现了妖王之间合纵连横背后的秘密。 几位长老经过彻夜商议之后,定下了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他们秘密挖掘了一个很深的陷坑,在伪装好洞口之后,人类部落派出死士前往魇蜃的族群中引诱出一个小魇蜃。 人类死士充分发挥了表演才能,在魇蜃面前做出各种惊慌失措的表情,不时还要惊骇尖叫,终于将一个经不住诱惑的魇蜃引了出来。 人类死士一步步地把离群的魇蜃诱到陷坑之上,随着大长老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陷阱附近的人类立刻抽动机关,让洞口翻板之上的死士与魇蜃一道掉进陷坑之中。 没等中计了的魇蜃回过神儿来,人类在长老们的指挥下,搬起一块巨大的石板,将洞口死死地封了起来。 就这样,人类以巨大的代价俘虏了一个活的魇蜃。 桃园志异—战地浪漫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上午,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捌佰叁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后来人类又施展智慧,从妖王龟蜮的部落里生擒了一个活的龟蜮,最后人类移开封住陷坑洞口的巨大石板,将龟蜮扔进了陷阱。 长老们本想借此观察魇蜃与龟蜮之间的生死大战,以便寻找它俩的破绽与弱点,以求个个击破。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二者在刚见面时爆发了一场短暂的激战,之后陷坑底下竟然出奇地平静,仿佛魇蜃和龟蜮已经发现了人类挑逗它们自相残杀的企图,于是分别占据陷坑一侧,再也不肯和对方火并了。 眼看精心筹划的计策变成一场闹剧,长老们也失去了耐心,便吩咐手下重新用石板封住洞口,让陷阱里的魇蜃和龟蜮自生自灭去了。 当时人类部落生活在妖王的阴影之下,几乎每个人都过得朝不保夕,族中的长老们也有许多日常事务需要操心,于是他们便把陷坑中的魇蜃和龟蜮抛之脑后。 等到他们再次想起陷阱里还关着这么一对魔头的时候,已经距离当初设伏行动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 然而当长老们指挥手下移开陷坑洞口的石板向下一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原本困在陷坑之内的两个魔头已经因受伤和饥饿而死去,但此刻坑底分明有一个活物正不停地蠕动,那玩意儿看上去像一只土褐色的蜥蜴。 长老们见状,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同种类的妖怪之间难道还能通婚下崽子不成! 于是长老们连忙命令勇士带着绳索攀下陷坑,将坑底那只土褐色的蜥蜴救了上来。 也许有人会问,这些人类长老是不是疯了?妖怪的崽子肯定也是妖怪,一并弄死得了,干嘛还要费力气搭救它们呢? 纵观人类的发展史,后世那些被成功驯化当做狩猎帮手的动物,比如家狗和家猫,其祖先草原狼与原始山猫都属于对人类具有极大危险性的动物种群。 即便如此,人类也要冒着被野性十足的草原狼和山猫伤害的风险,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口粮中挤出食物去喂养驯化它们,在数千年的不懈努力下,人类终于驯化出了家狗和家猫。 也许人类在觉醒智慧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并不发达的肉体是自己最为致命的短板,所以终其一生都在拼命地寻找可靠的盟友吧? 因此,在发现最初的蜃蜮(魇蜃和龟蜮的混血儿)之后,人类部落立刻着手开展相关的驯化工作。 幸运的是,蜃蜮的双亲都是擅长精神攻击的大拿,小蜃蜮不费什么力气便了解到,人类不是要干掉他,相反还要尽可能地保护他,因此欣然接受了人类的友谊。 在长老们的口中,小蜃蜮的父母出身两个相互敌对,时常展开厮杀的族群。在一次天昏地暗的大战中,小蜃蜮的父母分别掉队,双双被困在一个深深的山洞之中。 在一场浪漫的战地邂逅之后,他们相爱了,并且在山洞中成功孕育出小蜃蜮这个爱情结晶,但因为在之前的厮杀过程中受伤过重,小蜃蜮的父母先后因伤去世。 正在此时,人类部落恰好赶到山洞附近,成功搭救了小蜃蜮…… 我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随着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一行行字迹出现在摊开的笔记本上。 难以想象吧,六子? 我一开始也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要崩塌了,然而在小严他们守宫……嗯不,现在应该叫蜃蜮一族的代代相传的传说当中,这个族群最初的来源就是如此浪漫。 可我觉得背后的真相恐怕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含情脉脉。虽然魇蜃这种精怪已经灭绝很久,除了传说,谁也不知道它们究竟长什么模样。 但是六子,你我都见过魇蜃的另一个直系后裔——化装成河蚌正在白家惜流泉里享福的那只蜃精! 蜃精的形象可是和当初的魇蜃天差地远,所以我猜测“一团凝聚而又不停翻滚的黑烟”应该不是魇蜃的真实面目。 这个魇蜃应该属于一种具有独特群居外观的寄生性真菌菌落……是否感觉名字非常拗口? 虽然六子你未曾听过这种生物的名字,但这玩意儿你可吃过不少,正是你涮火锅时最喜欢放的蘑菇。 每一株蘑菇其实都是由无数微小真菌相互组合而构成的具有独特外观的菌丝体。将蘑菇撕碎以后埋进土里,只要条件适宜,每个碎片都能发育成一株新的蘑菇。 六子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过有关冬虫夏草的故事么? 这冬虫夏草中的夏草,就是蝙蝠蛾的尸体被虫草真菌寄生之后,从尸体上长出来的菌丝体。 科学家经过研究发现,感染虫草真菌的蝙蝠蛾并不会立即失去生命,而是变成一具身体组织不断被替换成相同结构,本质上却是虫草真菌的“尸僵虫”继续生存一段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蝙蝠蛾的意识应该是清醒的,仍然能和正常蝙蝠蛾一样扇动翅膀飞舞并去花朵上吸食花蜜。 甚至直到身体几乎全部被寄生真菌替换的最后时刻,蝙蝠蛾依旧能够意识清醒地去寻找地下洞穴来藏身过冬! 只是此时操纵蝙蝠蛾身体行动的意识,究竟还是不是它自己的意识已经不好说了。 等到冬去春来,被寄生的蝙蝠蛾尸体上长出虫草菌丝体,从而完成整个“冬虫夏草”的生死轮回。 六子,如果你将来能阔气到享用得起冬虫夏草的时候,不妨好好研究一下虫草菌丝体下面那具僵虫菌核。 你会发现它仍然具有蝙蝠蛾的外貌形态,比如翅膀、口器、爬行足等等……如果你用小刀剖开僵虫菌核,甚至还会发现其内脏器官和消化道跟蝙蝠蛾的别无二致,只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已被替换成了虫草真菌。 因此我有理由怀疑,传说中魇蜃是一团凝聚且又不停翻滚的黑烟,这很可能仅仅属于表面的假象。 魇蜃的本质应该是一大群被真菌寄生并被控制了意识和行动的细小蚊虫,即“尸僵虫”组成的菌落! 桃园志异—往事如烟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上午,桃园市李关氏烟酒杂货铺,晴,所持金:台币现金——肆万伍仟捌佰叁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肆仟叁佰伍拾贰圆整。 倘若这魇蜃真的是一大群附着在尸僵虫身上的寄生真菌组成的菌落,那么龟蜮是魇蜃的克星也就很好解释了。 别看龟蜮的名字里有个“龟”,便以为这个龟蜮和乌龟有什么联系,实际上龟蜮是一种能由口腔喷射出致幻毒液的变色蜥蜴。 只不过这种蜥蜴大多生活在人迹罕至的热带丛林里,而远古华夏大地上的人类部族很少见过真正的蜥蜴,便误以为龟蜮它属于一种褪了壳的乌龟。 如果在自然界搞一个捕食蚊虫大赛,那么勉强能和蜥蜴一决高下的,也就只有它的表亲青蛙君了。 所以最初蜃蜮的诞生根本不是一场浪漫的战地邂逅,而是陷阱中的龟蜮由于极度饥饿,把被魇蜃寄生的“尸僵虫”吞食一空。 龟蜮既然敢把魇蜃作为食物,其身体内部必然有抵抗真菌繁殖的抗体。 然而在吞食的过程中,龟蜮因为在之前的连番恶战中受伤,导致自身抵抗力下降,无法全部杀灭本次摄入体内的真菌,从而被其从身体内部不完全寄生。 由于参与寄生的真菌数量严重不足,导致魇蜃无法完全控制龟蜮的整个身体。 在机缘巧合之下,这种寄生与反寄生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生存与死亡谁也没能战胜对方,就这样最终从被饿死的龟蜮尸体上“脱落”下一个独立存活的小个体。 从此世上就多了一个全新的物种,一种同时拥有魇蜃布置幻境以吸引猎物上钩,同时也能依靠口腔喷射致幻毒液主动出击的新精怪——蜃蜮。 以当年人类认识自然的能力,肯定达不到今天的科技水平,所以长老们无法理解这种介于生存与死亡之间的新生物,只能把一切归结到一场罗密欧与茱丽叶式的爱情邂逅上去了。 可惜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浪漫的战地邂逅,有的只是你死我活的残酷搏杀。 不过我并不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小严,一来这里面有很多情节属于我个人的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加以佐证。 二来就算是给那个混乱的年代留下最后一丝浪漫的传说吧,毕竟那场该死的战争不应该是生活的全部。 六子你曾告诉我,在你们灰家流传下来的传说当中,虽然魇蜃的身体无形无质难以下手对付,但其攻击手段也显得比较愚蠢,只能被动设下幻境陷阱。 如果猎物提前看破魇蜃的布置,就是不往陷阱里面跳,那么魇蜃也只能对着猎物干瞪眼。 所以魇蜃才要额外豢养一批其它种类的妖怪充作打手,以便将猎物捆起来丢进魇蜃的幻境陷阱里去。 而一直和魇蜃作对的龟蜮,虽然攻击手段更加灵活,但其身体却是一具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 因此龟蜮,必须时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潜藏起来,无法像魇蜃那般无视大多数物理攻击而四处招摇。 如此一来,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人类会选择魇蜃作为复仇之战的第一个目标,只要让这个被人类驯化的蜃蜮分别在魇蜃和龟蜮面前亮亮相即可。 这种同时具有两者攻击手段,又不像魇蜃那么难以控制的新精怪,绝对属于上好的进攻法宝,得之便可以克制对方,失之则必被对方克制,因此蜃蜮必然会引发两大魔头极大的兴趣。 之后,人类只要想办法让两大魔头“偶然”在野外碰上一面就好,为了下手抢夺蜃蜮,魇蜃和龟蜮自己就能打个不死不休。 届时人类只要悄悄跟在后面瞅准机会,在背后使劲儿捅刀子即可。 小严说,人类在成功消灭魇蜃,同时让龟蜮重伤逃窜之后,便逐渐失去了继续豢养蜃蜮的动力。 正巧此时九头九尾的妖王蠪蛭前来抢夺刚刚被人类占据的魇蜃的地盘儿,人类部落忙于筹备针对蠪蛭的战争,一时放松了对蜃蜮的看管。 于是这只小蜃蜮瞅准时机,从人类手中逃了出来,躲进了深山老林,慢慢地繁衍成小严之前所在的那个族群。 “呵欠,好困啊。”写着写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占据了我的脑海。 我抬眼一看墙上的钟表,“都快下午一点了?难怪会这么困,昨儿我可是整整一晚都没合眼啊。” 于是我向阿婆告了假,便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小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到转过天来,我的精神头才算稍微好了一些,于是又推上车去爱情博物馆门口继续进行自己的卖糖大业了。 然而我并不知道,此时在桃园资电通讯学院里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情,那三个好事儿的小丫头怎么会放过如此一个接触奇异事物的机会? 不过这次她们总算吸取了教训,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组团跑来杂货店邀请我去参加她们异谈社的社团活动。 可想而知,兴致勃勃得小丫头们自然在李阿婆的杂货店里扑了一个空。 在周围乡邻的热心指点下,她们又骑上机车直接杀到了爱情博物馆门口,并在那里把我堵了个正着。 这三个小丫头也是个个一肚子坏水儿,她们担心我以忙着做生意为借口,拒绝跟她们去探险胡闹,所以私底下先偷偷商议出一个坏主意。 她们趁着我滔滔不绝地向一个大陆同胞推销自己的爱情薄荷糖的时候,三个人合伙冲上来,劈手抢下我手中的糖罐塞给对面那个大陆游客,然后就架起我的胳膊,一起推搡着往外就走。 “嘿,你们几个丫头片子要干什么?” “跟我回家去结婚!” “啥?!……别胡闹了!这种事儿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 三个小丫头摇头不应声,只是嘻嘻哈哈地拖着我就走,声称我到了地方自然会明白。 于是我就这样晕晕乎乎地被几个小丫头架走了,只留下对面买糖的那几个哥们儿抱着糖罐在风中凌乱。 桃园志异—接受雇佣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正午,晴,所持金:台币现金——伍万贰仟陆佰柒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伍仟玖佰捌拾肆圆整。 “不能吧?台湾怎么也有抢婚的?” “为啥是女的抢男的?怎么还三抢一呢?台湾男人这么金贵?” “噢,我知道了。她们一定是塞德克族人。听说这个民族的人口总数只有几百号,这一定是为了繁衍壮大自己的民族,所以女孩子们结伴儿下山抢婚来了。” 那几个倒霉孩子正围绕着抢婚的话题谈性正浓,冷不防一只耳朵被自家怒气满槽的女朋友从身后给拎住了。 “好啊,胆儿肥了你?你是不是也想学人家被抢啊?回家给我跪选台器去,如果让电视换了台你就死定了!” 一个小时后 “不行,你们几个真能胡闹。学生要以学业为重,想探究世界的奥秘,还是等你们毕了业再考虑吧。再说学校属于孔圣人的地盘儿,有什么妖邪敢找至圣文宣王的晦气?不行,说什么也不行,总之这浑水我不会趟的。” “噢,哥,也就是说,你真地不去吗?” “不去,我绝对不会陪着你们胡闹了!走,走,都走,我还要回去接着卖糖呢。” “哥,这可是你逼我们的,事到如今,我们也只好牺牲一下自己,等你再去卖糖的时候,就轮班儿去抢你喽。嘻嘻,只是不知道,那些大陆来的大姐姐们看见哥哥你被抢婚,还敢不敢让自己的男朋友来光顾你的生意呢?嘻嘻。” “你们……这是耍赖!!” “没有啊,这只是小女生寻常的恶作剧而已么。对了哥,我们按月能从家里领到四五千块的零花钱,却不知道哥哥你能从家里领多少啊?够不够你日常花销的啊?哎呀呀,如果不能卖糖了,你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竟然敢威胁我?哼,大丈夫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大不了我再想别的门路赚钱!” “那好吧,既然哥你如此坚决,看来我们得另寻高人了。本来我们打算,如果哥你肯点头答应的话,就付你出手费台币现金一万块,等帮我们漂亮地解决这件事儿以后,还能再拿一万块的!现在看来没戏了哦。” “……哎呀,老板您说了算!小的全听您的。不就是除妖么,这事儿好商量啊,老板您就说一声,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剩下的全包在小的身上!” “嘻嘻,咦?哥你方才不是说什么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么?怎么……” “五斗米才百十来斤,撑死也就台币两千块。这两万块自然就不同了么,呵呵。” “哥,你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真地好逊啊!一点儿都不像修道之人。” “什么话,,道士也得吃饭啊,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工作挣钱又不丢人。跟我说说吧,你们学校里到底出了什么怪事儿啊?” “其实是这么一回事儿。哥,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三个都通过了学院组织的预科考试,马上就能转为正式的大学生,以后可以真正地参加学生社团活动了。但学生会的那群老古板们不肯接受我们这个异谈社的注册,要求我们必须收集到十五名学生自愿加入异谈社的正式书面申请,才肯接受我们注册。所以我们想……” “所以你们想让我出手解决这件学校怪谈,再把功劳全部归结到你们异谈社的身上,到那时异谈社自然会在学生当中引起巨大反响。如此一来,十五份要求入社的书面申请便是小事儿一桩了,是这么个意思不是?” “对,正是这个意思,哇,哥你好厉害哦!这事儿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看在台币的份儿上,我是一切都ok啦。只有一点啊,解决异常问题我拿手,但怎么把功劳归结到你们异谈社身上呢?我可不是你们学院的学生,自然也不可能加入你们异谈社了,所以……” “嘻嘻,这一点我们都想好了。我专门去查阅了学生会的规定,为了能达到学生社团活动应有的效果,学院方面允许在社团成员力有不逮的情况下,雇佣社工来参与社团活动。当然了,社工的工资得由社团自筹,学院方面是不管的。对我们三个来说,这点小钱是毛毛雨啦,喏,这就是雇佣你的合同!” 说着,一个小丫头从背包里掏出一份由两页a4纸打印的文件:“哥,你先签了它,然后再收下一万台币的订金,就算被我们异谈社正式雇佣了。” 看着我哭笑不得地签了雇佣协议,那个小丫头突然促狭地一笑,丢下一个绣着“异谈社”三个字的袖箍:“哥,你在学校解决怪谈时必须时刻带着这个袖箍。这也是合同里规定的,所以……” “不行,这袖箍黑不溜球的,看上去和戴孝一样,说什么我也不会戴的!” “如果哥你违反合同不带袖箍,我们可是会去劳工协会投诉你非法打工的呦。” “岂有此理!老章我打雁三十年,到头来竟被雁啄了眼!” “这是预付工资一万台币。”那个叫佩珊的小丫头把一沓崭新的钞票扔到桌子上,现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直冲我挤眉弄眼,“哥,你方才讲什么来着?” “请老板放心,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哥,你真地好逊哦!呵呵呵呵。” 三个小丫头站起身来扭头冲我做个吐舌头的鬼脸,然后嘻嘻哈哈地推门出了咖啡厅。 我恨恨地举起桌子上的奶茶一饮而尽,同时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这三个鬼丫头可是好不容易才发展起来的第一批信徒,能迁就则迁就一下,千万不能一刀砍了她们。 我正攥着奶茶杯子发愣,突然眼前人影一晃,出现一个正甜甜微笑的美女服务生:“先生您好,请问您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吗?您本次一共消费奶茶4杯,承惠台币肆百圆整,本店由衷期待您的再次光临。” ……老子那把杀猪刀呢?! 桃园志异—校园怪谈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正午,桃园县大溪镇奶茶店,晴,所持金:台币现金——伍万贰仟贰佰柒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伍仟玖佰捌拾肆圆整。 在一脸肉疼地扔下四张纸币之后,我像躲避瘟神一般飞也似地逃出了奶茶店。 我先前只是在心底说句气话而已,怎么可能当真拿刀去砍人呢,现在摆明了是三个鬼丫头耍心眼儿要捉弄我,如果真地生气变脸,那你的心胸气量也未免太小了点儿。 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章某乃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怎么能去非礼三个小丫头呢? 既然你们想玩儿,那索性玩儿一把大的吧! 一个小时以后。 八德乡中古货品交易市场?嘿嘿,就是这里。 放心吧,小丫头们,明天你们异谈社肯定会轰动整个资电学院的,我保证。 “小墨,帮我找出那本《吵架大全》来,今天主公我要好生杀一杀价儿。” 第二天,桃园市资电学院门口。三个小丫头愣愣地看着校门口一个带着阴阳五行冠,身穿杏黄两仪袍,手把秏尾拂尘,袖子上还套着一只黑底白字,上书“异谈社”三个繁体大字的袖箍的道士。 学生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纷纷取出手机拍照,一时间谋杀菲林无数。 “章——大——哥?哥你怎么这幅打扮来了?” “这扮相挺好的啊。你看大家不都正拿手机冲我拍照呢吗?”说着,我还冲远处几个边拍照边捂嘴偷笑的女生比出一个“v”字手型。 面前那三个小丫头都快哭出来了:“哥,你从哪里捡来的道袍道冠啊?道冠是开线散架的,道袍少了一只袖子,秏尾拂尘断成两截不说,头上还少了一大把毛!” “我昨天刚去中古市场上买的,听店主说,这道袍可是九叔他老人家当年拍《僵尸先生》时穿过的呢,失去的这条袖子还是让湘西铜甲僵尸给扯掉的。” 这下三个小丫头彻底没了脾气:“哥,算我们求求你啦,快把这身行头脱了吧。” “这可不能脱,我道袍底下什么都没穿,脱了就打赤膊了。” “那哥你把袖箍脱下来吧。” “那更不行了,这样做违反雇佣合同,回头你们去劳工协会告我非法务工咋办?” 三个小丫头终于憋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我觉得闹得差不多了,于是趁势要挟她们:“让我脱下这身行头也行,不过你们得依我三件事儿。” “哥你快讲,哪三件?” “第一,以后对我要尊敬,不许想方设法地给我挖坑。第二,这次校园伏魔行动的总指挥是我,你们三个只是跟班,一举一动都要向我请示汇报,得到我的允许才能行动,严禁自作主张!第三,这身行头还有上次在咖啡店的花销,拢共花费台币一千四,这个挑费你们得给我报销了。” “行,行,我们都答应,求求你快点儿脱。” 十分钟后。 “闹鬼的楼梯在哪里啊?头前引路哇。” 那个叫佩珊的小丫头撅着能挂一瓶酱油的小嘴儿,冲着前面一栋大楼一指:“喏,那栋楼,西楼梯。” 我哈哈一笑,右手托起一个二十四山景八方星宿罗盘,冲着小丫头手指的方向大踏步走了起来。 我又不是傻子,英叔可是香港演员,他的戏服怎么可能跑到台湾来? 再说《僵尸先生》拍摄于八十年代,看这身道袍行头的成色,顶多只有三年的历史,指不定是哪个三流小剧组拍电影淘汰下来的垃圾。 我昨天花钱买的是这个二十四山景的盘子,毕竟今天是咱在台湾转职风水地师之后的头一笔买卖,手头的道具也得看得过去才行。 我昨天磨破了嘴皮,才把罗盘的价钱砍到一个合理的价位,同时还打着免费帮老板处理库存的旗号,从仓库里捡出了破烂三件套。 最后那店主居然敢收我一千台币,这奸商! 我美滋滋地迈步进了那栋教学楼,结果刚抬脚踏上第一级阶梯,立刻就被一股奇诡的感觉笼罩了。咦,这楼梯有些不对劲儿啊? 这里得多说一句。 有些时候,品读几个诡异都市怪谈乃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毕竟只有流传甚广,在市民当中引起一些反响的故事,才可以被称为都市怪谈。 这怪谈的质量良莠不齐,有些怪谈的内容颇为精彩,令人想要去挖掘故事背后隐藏的更深一层的真相,比如那条口吐人言的吴郭鱼。 但也有一些既无头又无尾,前后因果全都语焉不详的故事,听上去就像在扯淡或者恶作剧,比如之前提到的那个裂口女。 据说裂口女原本长得还算有个人样儿,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一点儿,她便花钱去诊所整容。 由于她忍受不了医生头上擦的发油的臭味,便在手术床上拼命地乱晃。拿手术刀的医生一不留神,就给这位开大了嘴角,一下子变成女版的小丑了。 嗯?你居然不知道小丑?就是穿着紫色大衣,在高谭市总和蝙蝠侠过不去的那位。 本来是一个去好莱坞发展当特型演员的好机会,可这主儿就是想不开,夺了手术刀把主刀医生捅死了,然后又自杀了。 据说从此这个女的变成了怪物,徘徊在都市街头,逢人就拉下口罩让别人欣赏她那张脸,还要追问人家好看不好看。 但凡回答好看的,就被她带走,永远欣赏她的“美貌”去了,那些说不好看的,则被她用刀切开嘴角,再一刀捅倒在地。 我认为关于裂口女的传闻,完全属于一个从头到尾洋溢着胡编乱造不可推敲气息的虚假段子。 首先,做手术之前必须使用器械固定好患者的头胸部,并且给患者至少实施局部麻醉,才能正式开始整容。 因为人的面部神经极其发达,感觉十分敏锐,不打麻药就上手开刀,非疼死患者不可。 实际上在做手术时,别说左右晃脑袋了,连皱一下眉头都难,所以裂口女并不具备产生的基础。 其次,即便裂口女是整容手术失败的产物,那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生前死得惨,并不代表这个鬼物就有本事,实力都是一点一滴刻苦修炼而来的,只靠比谁惨的话,根本无法获得真正的实力。 桃园志异—诡楼怪事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正午,桃园县大溪镇奶茶店,晴,所持金:台币现金——伍万贰仟贰佰柒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伍仟玖佰捌拾肆圆整。 成书于镰仓时代(公元一一八五至一三三三年)的随笔小说集《徒然草》,就记载了很多惨到不行的遭遇。 比如这本书里有一个叫瘤子太郎的故事,说的是一对以务农为生的孪生兄弟俩,不但穷得身无长物,脸上还各自长了一个大大的肉瘤。 哥哥太郎的瘤子长在左脸上,弟弟次郎的瘤子长在右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有一年,瘤子兄弟的家乡遭遇了旱灾,庄稼颗粒无收,兄弟二人只好轮班去山里砍柴,再背到集市上换些粮食度日。 这一天,轮到弟弟次郎去山里砍柴,然后他在山里碰到了鬼。 多提一句,日文中的鬼和中国传说中的鬼可不是一个东西。日文中的鬼是一种头上长独角,性情凶暴,脑子还不太灵光的类人形生物,看上去像山魈或者大狒狒。 这鬼三下五除二便抓住了次郎,而后逼迫次郎唱歌给它听,否则就要吃掉次郎。 次郎被吓得不行,只好给鬼唱了几句小曲儿,没想到鬼听得很满意,表示可以看在这么美的歌声的面子上放过次郎,但要求次郎明天还得来唱歌给它听。 次郎心想,如果我明天再来,那真是脑子进水了,眼下先逃跑要紧,于是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然而那个鬼见次郎答应得如此痛快,不禁有点儿起疑心,便说放了你可以,但你得留下一样东西当抵押。次郎穷小子一个,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抵押? 鬼冲着次郎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脸上这个肉瘤子很大,一定是个宝贝,就拿它吧。 说完,鬼一把将次郎脸上的瘤子揪了下来,然后才放他离开。 次郎回到家,兴奋地跟哥哥太郎说起这件事情,太郎一看弟弟脸上的瘤子消失不见,也高兴坏了,说还有这种好事儿呢?明天你别进山了,哥哥我去。 于是第二天太郎进山砍柴,果不其然又碰上了那个鬼,鬼一看见太郎高兴坏了,说你这个人很有信用,赶紧给我唱歌吧,于是太郎拼上全力唱了小曲儿来讨好这个鬼,让鬼听得很满意。 最后鬼对太郎说,你唱得很好听,我把你昨天抵押在我这里的东西还给你吧,于是“吧唧”一声,把瘤子按到太郎原先没有长瘤子的那边脸上,就这样走掉了。 本来太郎只有一边脸上有瘤子,这一下左右对称了,后来村里人都管倒霉的哥哥叫瘤子太郎。 “瘤子太郎可比裂口女要凄惨多了,但也没听说有什么瘤子太郎的幽灵徘徊为祸人间,可见裂口女只是个胡编的段子而已。” “章大哥你讲的这些我们都明白,可裂口女和我们学校的楼梯怪谈有什么关系啊?” “关系可大了去了。昨天你们告诉我关于学校楼梯的传闻,是因为你们学校在建校之前,这块地皮是一片坟地,有阿飘作祟,才导致有走不出的四楼的楼梯怪谈。这便是一个很鬼扯的理由。” 时间倒回到一天前的咖啡馆。 三个小丫头在放下一万台币的雇佣费之后告诉我,她们学校有一栋古旧大楼,据说楼梯里闹阿飘。 这栋闹鬼的大楼是电讯实验楼,一共十层,由于建成时间比较早,一开始大楼并未设计电梯,而是建造了东西两个相对的楼梯供学生爬上爬下,也好顺便锻炼身体。 怪事儿就出在西侧的楼梯上,也不知哪里传来的谣言,提醒大家晚上千万不能去爬西侧的楼梯,否则很可能碰上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四楼。 传言有一名学生有一天晚上独自去顶楼做实验,一时不慎,就图近便爬了西侧的楼梯。 由于爬楼比较累,所以很多人喜欢一边爬楼一边数楼层给自己鼓劲儿,这个学生爬着爬着就觉得不对头了,因为他爬过三楼之后(每一层都有楼层号)居然发现自己一下子上到了五楼! 这个学生一想,觉得兴许是自己刚才上楼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做实验的事情,没准儿一时走神儿,把四楼漏了过去。 他当时正忙着去楼上做实验,也就没有理会这茬儿。 忙活了大半夜之后,这个学生终于做完了实验,又抄近路从西侧楼道下楼,因为想起了之前上楼的那档子事儿,这回下楼的时候他额外上了心。 果然,当他从五楼下来之后,下一层楼梯上挂的牌子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三”字! 这个学生一下子来了劲头,又跑到上面一层去确认,发现上一层的确挂着五楼的牌子,于是他就寻思是不是清洁工擦洗楼层牌的时候不小心挂错了? 因此这个学生特地又上下各多爬了一层,结果他发现三楼之下是二楼,五楼之上是六楼,唯独应该出现在三楼与五楼之间的四楼不翼而飞了! 那个学生平时为人比较胆大,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事情,台湾人管此类不信邪的人叫“铁齿”。 这个铁齿的学生碰上此等不可思议的事情非但不害怕,反而开心坏了,认为这可是跟别人吹牛的一大谈资,于是再次兴冲冲地从六楼爬下来准备返回宿舍。 当他刚下过五楼的时候,无意间抬头扫了一眼,突然整个人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法一般,后背上白花花的冷汗顺着脊梁骨不停地流淌——这一次,楼层牌上写的并非早已看过的三楼,而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四楼! 不过这个不信邪的学生很快镇定了下来,甚至还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认为一定是自己平时在同学舍友面前显得太铁齿,所以被人整蛊恶搞了,这个四楼消失又重新出现的鬼把戏一定是某些人搞的恶作剧,说不定这些搞怪的人正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有道是“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这个学生抹掉了额头上的冷汗,又理了理头发,摆出一副自以为酷酷的神情继续下楼。 等他又下了一层,再抬头去看楼层牌的时候,那副酷酷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只见牌子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四”字…… 桃园志异—真相大白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正午,桃园县大溪镇奶茶店,晴,所持金:台币现金——伍万贰仟贰佰柒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伍仟玖佰捌拾肆圆整。 那一天这个学生无论上楼、下楼还是推开楼梯门进入楼层,发现自己总会回到大楼西侧的楼梯,走来走去都是那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四楼。 也不知这个学生究竟上下来回折腾了多久,到最后,他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坐在这个永远走不出去的四楼的楼梯上大口喘息。 正在此时,这个学生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踢踏噔”、“踢踏噔”的脚步声。 正好那段时间电视里正在热播一部有关死神索命的恐怖悬疑连续剧,每当那个黑袍死神出场,总在手里攥一把巨大的长柄镰刀,一走路便发出“踢踏噔”、“踢踏噔”的声音。 这下他再也铁齿不起来了,双手合十,西天上帝如来各种神佛苦苦哀求了个遍,然而那脚步声却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人正拖着一件沉重的东西越走越近。 那个学生感到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马上要蹦出嗓子眼儿了,不禁一屁股蹲在地上,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突然之间,他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顺着楼梯走了上来,在老妪身后拖着一根巨大的墩布。 原来是值勤的老校工来打扫卫生了。 这个学生事后回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做完实验并记录下原始数据就离开了实验室。 根据笔记本上记录的时间佐证,这个学生凌晨二点就走出了实验室。 结果一直等到早晨六点校工值班打扫楼梯时才脱困,也就是说,他被困在楼梯上整整四个小时! 这个学生从诡楼出来后就被送往医院,住了四五天才恢复健康。 从此,关于旧实验楼的校园怪谈不胫而走,在学生中间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人人谈旧楼而色变,学校一连辟谣了数次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得花钱给旧楼装了一部电梯才让事态平息。 不过这则校园怪谈是发生在七八年前的旧事,时至今日本应该无人提及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几天前,旧楼的配电箱中有一根电线胶皮老化引发漏电,导致总供电开关跳闸。 由于天色已晚,负责维修电路的校工已经下班回家,一时无人处理这起漏电事故,正在楼上做实验的学生们只好打起手电,摸黑走楼梯下楼。 其中有几个学生回到宿舍以后,发现少了一个姓林的同学,打他的手机也不接。 此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四楼有诡的校园怪谈,一个个觉得有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两条腿也不自觉地开始筛糠。 然而害怕归害怕,不能就此不管那位林同学,于是几个人结伴打着手电回到旧楼寻人。 他们先去东侧楼梯寻了一遍无果,而后只好硬着头皮往西侧楼梯走去,谁知一行人刚走到西侧四楼的楼梯口,便看见林同学仰面朝天一动不动地躺在楼道里。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林同学身后的楼梯门板上,一个大写的数字“四”正发出鲜红而诡异的光泽。 看到这一幕,几个前来寻人的学生的脚全都软了,一个个瘫倒在地动弹不得,最后还是一个略微镇静一点儿的学生用手机拨打了“911”。 在闻讯赶来的警察与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几名学生才得以脱困,全部被送进医院里,住了好几天院才离开。 然而那位倒地昏迷的林同学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听医生说,他似乎受过很强烈的刺激,虽然在医护人员抢救下清醒了过来,但精神却一直没有恢复,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的,至今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校方想捂也捂不住。 三个小丫头听闻这件轰动性的奇谈之后,立刻觉察到她们可以通过蹭热点事件来宣传自己的异谈社。 在她们看来,走不出去的四楼和之前佩珊被困的日式废宅一样,都是阿飘作祟导致。 眼下她们正好认识一个会“八祖请仙术”,专门克制阿飘作祟的假道士章再九。 只要花钱请动他出手,护持自己手持dv机沿着旧楼西侧的楼梯从一楼到十楼,太太平平地走两个来回就能破除这个‘楼梯闹鬼’的传闻。 最后把这段录像上传到“优土鳖”,不愁异谈社不火,届时入社的书面申请定然如同雪片一般飞来,且看那些学生会的老古板们还有何话要说。 看着三个手捧奶茶坐在我对面趾高气扬的小丫头,我笑着摇了摇头,若仅仅是如此轻易的一件事情,如何能彰显出俺老章的手段? 放心吧小丫头们,这两万台币,章某不会白拿的,到时候定然让你们做梦都笑出声来。 “章大哥?人家讲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啊?噢,我一直听着呢。刚才不是在心里组织词语么。经过上午的现场确认,现在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这件旧楼诡谈里面根本没有阿飘作祟。” 答案不是明摆着的么,咋一听,走不出去的四楼很像是鬼打墙,但仔细一想便会觉出不对来。 因为鬼打墙一般都发生在荒郊野外,主要是人体在认知参照物的时候出了偏差,才导致不停地在原地绕圈子。 而实验楼的楼梯就那么大,又位于室内,只要扶在楼梯边儿上下一瞅,谁不是一眼从头看到尾? 另外还有一点十分关键,根据第一个被困学生的描述,他本来不该被困在四楼,因为他直接从五楼下到了三楼! 如果不是他一时多事非要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去找那个“失踪”的四楼,他早回到宿舍睡觉了。 鬼打墙困人的方式很死板,要么不被困,要么出不来,绝不会出现开始放过你,后来却又困住你的情形。 也有人认为那个学生中了什么东西的幻术。 这就更不可能了,能施展幻术的都是活物,比如现在正趴在我衣兜里睡觉的蜃蜮严公。 楼梯间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活物藏在此处布置幻境图个什么?想餐风饮露都没着落,难道是想变腊肉么? 如果活物和鬼打墙都被排除,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在楼梯上做了手脚! 桃园志异—偏光把戏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八日正午,桃园县大溪镇奶茶店,晴,所持金:台币现金——伍万贰仟贰佰柒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伍仟玖佰捌拾肆圆整。 关于小严的事儿,我不想说给三个小丫头听。 别的不提,光是解释小严的来源就令人头大;而且这三个妮子嘴巴挺大,不像能保守秘密的人。 万一将来她们在人前说漏嘴,总是大麻烦一件,因此我得换一种解释方法才行。 “你们一讲校园怪谈,就说这旧楼之下的地皮原先是一片坟地,是阿飘被压着不舒服,所以才上来搞事儿云云。但实际上,这种解释狗屁不通,最起码在中国是绝没有可能的。” 我解释道,因为过去人们对风水地理特别讲究,住宅不能随意选地,埋死人更不能随便刨个坑儿就完事儿。 古代中国的城市人口密度一直冠绝世界,直到清朝中期才被西方超越。 旧社会大量底层民众生活窘迫,买不起柴火,日常只能饮用生水,对疫病的抵抗能力不高,所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尤其重视都市防疫工作。 比如宋律就规定,随意往街边倾倒生活废水笞二十,必须排到有专人疏浚以保证畅通的运河里,因此才会出现“流香涨腻满晴川”的景象。 乱倒水便要挨鞭子,更别提乱埋死人了,城市里绝对禁止埋死人。 所有的死尸,有坟地的拉去城外自家的坟地,没坟地的路倒儿,则由义庄敛房统一收敛之后,扔到城外早已派人选好的人迹罕至的山沟乱葬岗里。 即便将来城市再怎么扩张,人地矛盾再如何突出,也不可能覆盖到乱葬岗子那边儿去。 至于学校与坟地抢地皮的传说,怎么听都像是小日本那边闹的秧。 “你们知道什么是罗生门么?” 我喝了一口奶茶,告诉三个小丫头,罗生门原来写做“罗城门”,是日本奈良时代(公元七百一十年至七百九十四年)京都南城门的名字。 据史料记载,奈良时代中期,京都爆发了一场大瘟疫,一时间死者甚多。 也不知是不是当时调度出了问题,负责安葬死尸的义工竟然把所有尸体扔到了罗城门这里,将好好一个大城门整成了乱葬岗子。 这种事儿如果发生在中国,负责调度的官员即便不被挖祖坟鞭尸,那也是灭九族的罪过……但放在古代日本,居然就屁事儿没有,你说作怪不作怪? 由于罗城门这里扔的死尸太多,闹得豺狼野狗大白天都敢在城门附近掏吃死尸,一时间路上行人绝迹,纷纷传说城门这里有鬼怪出没,能摄人魂魄,害人性命,连罗城门附近的讲经舍都因此被迫关了门。 慢慢地,罗城门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就和地狱大门等同了起来,被关闭的讲经舍也随之成为后世无数鬼校怪谈的重要来源之一。 “总之呢,没有死尸就没有羁留于世的阿飘,自然也无鬼作祟。但实际上有些时候,人可比阿飘坏多了,阿飘再怎么凶也是没有智慧的死物,可人就……咳嗯。听着,现在给你们三个分派几个任务,只要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我保证让这个诡楼怪谈在今晚就真相大白!” “章大哥你别吊人胃口了,是什么任务快讲啊。” “第一,去校史馆查一查,在旧实验楼施工的时候,校方和施工方有没有闹过什么冲突。第二,去打听一下最近那个昏倒在四楼楼梯口的学生,眼下住在哪家医院。第三,哎呀,其实这第三点才是最重要的,可我总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开口呢。” “章大哥你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说得也是。那你们去实验室帮我借一些导线,一个铅酸蓄电池,一个耦合铜线圈,一个滑动变阻器。” “章大哥你是要接电路吗?” “确切的说是一个大号的电磁铁,本来呢,这才是今晚除妖行动中最为核心的部分。但那个,你们知道的,我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张,所以这次就不买道具了,也好节约一下成本,反正在你们资电学院,这几种东西应该很好找的。” “真是死要钱,哥你逊毙了啦!” “多谢夸奖,多谢夸奖。” 一天后。 “来,冲着镜头笑一下。好,如您所见,刚才镜头面前这位一点儿都不帅的大哥哥,就是本社特别邀请来参与侦破诡楼怪谈的大陆着名法师章再九……话说哥你真地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那个,佩珊,把你的手电筒借我用一下,再帮忙拿一下这个盒子。” 我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强光手电,然后伸手一指楼梯间正中挂着的楼层牌。“荧幕前的各位观众,请问这是什么?” “楼层号码牌。” “……我是问写的是几!” “三!” “我还不知道是三么!?我问这是什么字?” “……不懂。” “怕了你们了,这是3,罗马数字三!” “对啊,然后咧?” 我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只好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横着摊开,用笔在上面“唰唰”写了几个字。 “你们看,这就是罗马数字3、4和v,发现什么了吗?没错,这三个字看上去相互之间有点儿像!所以这个‘走不出去的四楼’的怪谈真相便是。” 我使劲儿垫起脚,伸手摘下挂在墙上的号码牌,然后平托起来举到摄像机前,扭开强光手电从侧面去照射。 “哇!!” 听见小丫头们的惊呼,我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正如你们所见,号码牌被人偷偷动过手脚,部分牌面的材质是偏光的!因此当照射光线与牌面不是垂直正交而是夹着一定角度的时候,牌面上的字体就会改变。” 平时楼梯间有吸顶长明灯,号码牌会显示正常的3,然而一旦停了电,顶灯熄灭,楼梯间一团漆黑,此时走楼梯就只能打手电照明,和顶灯相比,手电光线的方向性更强,也更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桃园志异—诡异楼局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九日正午,桃园县通讯学院机电楼,晴,所持金:台币现金——伍万贰仟贰佰柒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伍仟玖佰捌拾肆圆整。 请问一个学生打着手电摸黑小心翼翼地下楼,他会一直盯着号码牌看吗? 不会!他肯定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脚下的阶梯上,防止不留神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 只有当他下到某一楼层的平台,确定脚下是平地时,才会抬头举着手电去看一眼号码牌以确定楼层。 此时手电光射来的方向几乎是固定的,别有用心者只要调整悬挂号码牌的高度,就可以让刚下到楼层平台上的人举着手电看到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数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五楼的v号牌肯定也被人动过手脚。如此一来,只要提前计算好入射手光线的角度,就能令人产生3、4和v楼全是4楼的错觉。 爬楼本就是一件十分耗费体力的活动,从一楼爬到十楼,总位移不过百十来米,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在平地小跑两百米而不喘粗气。 但能一口气爬上十楼不喘粗气的,那真是一流运动员的身体素质了,更别说人在恐惧的条件下行动,身体会耗费比平时多几倍的体力。 所以不要听那个自诩为铁齿的学生在事后胡乱吹牛,说他上下爬了无数个来回也没能走出这个诡异的四楼。 实际上,在那种漆黑一团的环境当中,能在三楼和五楼之间往复两个来回,就足以令他手脚瘫软动弹不得了。 至于什么推楼层门出去还是一样的楼梯,不过只是以讹传讹的谬误罢了,我就不信手脚都软了的人还有心思前去其它地方历险。 “以上便是‘走不出四楼的怪谈’的真相,谢谢您的观看。” “什么嘛,原来是个恶作剧啊,真是的。” “丫头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们是异谈社而非鬼谈社,所以揭示事件背后的谜团真相,要比降伏妖魔鬼怪更加有意义。自然科学也好,鬼神迷信也罢,都反映了人们对客观自然现象的认知。有些时候,目前得出的科学认识未见得是最终的真相,牵扯到神鬼之说,也不代表相关的现象就完全属于人们的臆想而非客观存在,通过对现象不断进行观察直至揭示真相本质,才是探索的意义所在。” “……章大哥,你突然这么一本正经起来,人家好不习惯。” “滚!我一直很正经好不!dv机关了没有?关了?好,科学讲完了,我现在开始讲迷信了。” 正如我刚才所说,世上存在很多客观事实,以人类现有的科学水平还无法彻底认清其本质。 这个“走不出去的四楼”怪谈固然是有人在号码牌上动了手脚来恶作剧,专门吓唬胆小鬼。 但你别忘了,就在几天之前,一个来楼上做实验的学生可是最后昏倒在四楼楼梯门口的啊,而且他至今还浑浑噩噩地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这解释为惊吓过度导致暂时性精神失常,只怕难具说服力吧? 在我看来,这个学生的症状十分像过去老人口中的小孩子丢魂。 丢魂说的是小孩子在外面玩耍回家之后,整个人突然浑浑噩噩起来,有些时候甚至会引发莫名奇妙的高烧,大人把孩子送到医院诊治,往往医生也对这种情形束手无策。 此时老人们会提议家长拿上孩子常穿的衣物,去他常玩耍的地方抖开衣服,喊上几句“孩子回家吃饭”之类的话语,之后再拿着衣服沿原路回家,将衣服盖在昏睡的孩子身上。 往往第二天这孩子便奇迹般地好了,这种有点儿像巫术的治疗方法被称作“叫魂”。 “在我们道家看来,人是有魂魄的。” 我解释到,魂魄和人的身体结合之处有一团十分强大的阳气,这团阳气被称为“命火”。 如果命火由于受到某种因素的影响而突然减弱,那么魂魄和肉体结合的紧密程度也会随之下降。 一旦此时有什么东西从外界刺激人的魂魄,便很有可能导致魂魄部分脱离甚至完全脱离与肉身的接触,从而表现出浑浑噩噩的丢魂现象。 为什么丢魂容易发生在小孩子身上,而成年人却很少丢魂呢? 这个问题很少有专业人士去研究,但我在分析了部分案例之后,推测丢魂与人的生活习性有很大关系。 举个例子,一个成年姑娘对好友抱怨说自己最近感到十分劳累,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想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然而就在此时门铃响起,是快递员来给这个姑娘送快递来了。 只见这位刚刚抱怨连床都起不了的“弱”女子,马上一个跟斗窜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签收了快递,而后立刻施展剪刀手来个徒手撕快递。 请问,你觉得她真地疲惫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了吗? 相反,一个小孩子嘴上说不累,但很可能在吃饭时抱着碗一头栽倒在饭桌上睡着了,说他不累恐怕也没人相信吧? 可见,随着不断成长,我们对自己身体的掌控程度越来越强,我们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哪些讯号是身体在反馈说它很累了,我们在接受到这些讯号之后,就会立刻找地方休息。 因此一个成年人很少会把自己累到完全脱力的程度,但对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孩子而言,因为玩闹而全身脱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已经累到全身脱力的程度,不用说这孩子的命火也会相对虚弱一些,如果再被外界刺激一下,就很有可能丢魂。 过去老人们所传授的喊魂法,也是依靠小孩子在日常生活当中比较熟悉的某种东西,比如他的衣服,来捕获游离飘荡在外面的魂魄,游离的魂魄会将衣物错当成人的身体,进而附着在上面。 大人们通过衣物这种媒介将游魂带回到真正的身体上,魂魄会在命火的吸引下自发进入身体,离魂症自然就不药而愈了。 “所以章大哥你认为,那个昏倒的学生是在这个楼梯间丢了魂?有证据吗?” “当然有啊,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花一千台币去买这个罗盘的原因。” 我告诉三个小丫头,上午一进楼道,除了一眼注意到楼层号码极其不自然地使用罗马数字表示以外,还敏锐地察觉到另有一处不对头的地方。 桃园志异—电磁神医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十九日正午,桃园县通讯学院机电楼,晴,所持金:台币现金——伍万贰仟贰佰柒拾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伍仟玖佰捌拾肆圆整。 当然了,我指的肯定不是阿飘,而是楼道中的气场分布不规则。 “我这个本事叫‘气感’,能隐约地感觉到某处生气流动的方向。” 我告诉小丫头们,没有气感的道士都是傻把式,是只会啃书本的书虫,因为道家典籍就那么几部,你能看别人肯定也能看,中国人看中国字,凭什么你的道行就一定比别人的强? 所以只有锻炼出气感的道士才能修炼出成就。 我当时感觉到楼梯间的生气流动十分混乱,然后拿出罗盘看了一眼,果然罗盘的指针在乱摆,可见楼梯间的磁场也紊乱了,应该是被人偷偷做过手脚。 要知道,人的魂魄是依靠生气的流动来辨认方向的,那个林同学因为极度惊骇而奔逃脱力,所以被紊乱的生气一冲便丢了魂儿。 人的魂魄会本能地追逐生气的流动,这里的生气流动得如此紊乱,他的魂魄肯定被困住出不去了。 “总之,对脱离肉体的魂魄而言,磁场紊乱的四楼才是真正走不出去的四楼。” “哇,好惊啊!” “有我在,还怕个什么?”我对三个小丫头夸张的反应嗤之以鼻,一扬手里已经组装好的电磁铁,“老式卡带都见过吧?” 卡带里的磁带利用带磁性的金属颗粒记录声音和图像信息,当一块强磁铁靠近有内容的磁带时,磁带会被磁化,上面的信息会被洗去,从而变成空白带子。 类似地,要想理顺楼梯间生气的流动规律,就要消除这里紊乱的环境磁场,而消除紊乱磁场的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扔一块大强度的磁铁进去。 说着,我合上电磁铁的开关。 电磁铁的原理是利用铜线圈中的电流来产生磁场,磁场强度受电流大小的控制,所以我可以通过滑动变阻器上的滑块,控制接入电路的电阻大小,从而改变电流大小。 我只要让电磁铁的强度刚好抵消环境磁场的强度,从而让那个林同学的魂魄能够脱困即可。 万一我把电磁场弄得过强,反而把林同学的魂魄困在电磁场里,那就真地搞笑了。 “好啦,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佩珊,打开你手里的盒子。” 我提前在那盒子底部抹了些带阳气的朱砂,在魂魄的眼中,这个盒子就跟命火一样,我们先请魂入盒,再拿着它前往医院去给林同学治疗离魂症。 届时我只要把盒子打开,往林同学的身上一扣,魂魄自然会被自己身体上的命火吸引过去,只要魂魄入了体,林同学便能一下子清醒过来。 “如果治愈了林同学,你们异谈社如何不能名声鹊起?如此可对得起你们那两万台币么?” “对得起,对得起。哥你太帅了。”几个小丫头点头如捣蒜,脸上都笑开花了。 第二天。 “我们林少爷身子不爽,眼下正在休息,医生嘱咐不能见外客,诸位还是请回吧。” “且慢,贫道昨日受人所托,前去林公子出事之地仔细探查过了。依贫道所见,林公子是惊骇之下丢了魂魄,由此患上了离魂之症,才会一直昏睡不醒。贫道业已寻来林公子遗失的魂魄,就放在此盒当中,若管家您信得过章某,贫道自当略施小术,救林公子苏醒。” “这……”那个管家看了看双眼望天故意假装世外高人的我,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到,“事关重大,请法师在此稍候,小人这就去请示夫人,一时慢待,还望法师休怪。” 看着管家急匆匆地离去,我惋惜地叹了口气,还是人太年轻没有说服力啊,如果我长一把白胡子,再配上方才那番说辞,哪里还需要什么通禀,只怕立时就被请进去了吧? 过不多时,但见一位衣着奢华,满脸愁容的中年妇人跟在管家身后急匆匆地走来。那妇人走到近前,抬眼打量了我好半天,才狐疑地上前开口:“这位……法师,你当真能治好我儿的病?” “不敢欺瞒夫人,令郎遗失的魂魄已被贫道收在这个锦盒之中,只要贫道走进令郎的房间将此盒打开,再口诵一段送魂安神咒,即可治愈令郎的失魂之症,令其恢复如初。” “法师切莫玩笑,难道治疗我儿的昏睡病就这般简单?” 我哈哈一笑:“正是。贫道也知夫人您对贫道的本事有疑虑,所以劝夫人不妨赌上一把,反正贫道进屋之后,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对令郎不利的事情,何不让贫道试上一试?若到时不能医治令郎的病,夫人您大可让下人们将贫道这等妄言之人乱棍打出,想必对林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妨害。但倘若贫道真有些本事治愈了公子,那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这一席话终于说动了疑虑重重的林夫人:“法师取笑了,妾身一向好佛重道,如何能干出打骂出家人的事情?只是法师方才亲口咬定,若届时医治无功……” “贫道既已夸下海口,届时若医治无功,自然会羞愧远遁,不劳林家上下动手。” “如此最好,妾身这里先谢过法师了。林伯,请法师移步病房为我儿诊治。” “是,夫人。” …… “机器猫小叮当汤姆杰瑞史蒂夫唐老鸭米老鼠高飞是条狗达芬奇用叉子吃馅饼……” 笑什么笑,我哪里会念什么送魂安神咒?!就在我将这段“口诀”念到第二遍时,躺在病床上的林公子突然双眼一睁:“实验室来电没有?我等着出数据写报……妈?林伯?你们这是?” “我的儿啊……”林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床前抱着那个男孩倒头便哭,在一旁侍立的管家林伯也跟着抹泪,就连那三个跟我一起前来的小丫头也一下红了眼圈。 我见状,不禁仰头哈哈大笑:“妙极,妙极。眼下令郎已醒,看来贫道这顿棍子也可以省了。林夫人,既然令郎已无大碍,贫道这就告辞。”说完,我略一拱手,抓起盒子扭头向外就走。 桃园志异—除病扬名 “哎,先生……大师留步啊!” 管家林伯以与其年纪及不相称的灵敏身手恭敬地拦住了我:“方才小人有眼无珠,言语间怠慢了大师,还请您恕罪。我林家虽不敢夸口豪富,却也并非那不懂规矩的小户人家,今日您施展神通救了我家公子,老爷和夫人必有重谢奉上,还请大师留步。” 这时,林夫人也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把拖住我的胳膊:“都怨妾身糊涂,方才竟然怠慢了高人,大师您可真是活神仙啊!” “不敢妄称神仙,章某只是一届云游修行之人,助人就是帮己,能有效力之处,自当倾尽绵薄之力。” “哎呀,大师当真好气度。尚不知大师此番做法需要多少人事,并非妾身夸口,我林家也算薄有家私,还请大师讲个数目,妾身一定如数奉上。” “夫人言重了,正如夫人方才所见,章某只不过立于令郎床前略诵几句口诀而已,举手之劳哪里敢讨什么人事。” “大师仗义出手自是高风亮节,然而受人恩惠却无半点儿表示,则是妾身不懂规矩了。” 林夫人略一沉吟,从坤包里取出一张精巧的银行卡,“妾身此次实在心切我儿病情,来时身上未曾多带钱物。这张星展银行的惠达卡内存有两百万现金,权当妾身为贵观做一些事情,还请法师不弃。法师若嫌不够,剩余款项待妾身返回嘉义再行筹措。” 两百万台币?那不就是四十万人民币么?发了,发了! 我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仍装出一副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样子:“既然林夫人一片诚心,贫道只好却之不恭了。正巧章某在大陆修行寄顿的三茅山羽清观,一直想要筹集善款整治殿宇房舍,林夫人这笔善款,贫道就替观主收下了,也算施主您对鄙观的一番功德。” “大师言重了,既是观中有事,信女理当供奉。” 林夫人见我点头收下了人事,不禁松了一口气,于是又从坤包里掏出一张素雅熏香的名片递上。 “妾身还有一事相烦,妾身的外子也是好道乐玄之人,只是眼下俗务缠身,不能向大师当面请益。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师他日有暇,能移步嘉义暂住几日,届时林家上下定当扫阶相迎,却不知大师您意下如何?” “嗯,此事好说。不瞒施主,贫道此次云游宝岛,正打算见识一番世外风物,同时也希冀多多结识业内同修,借此取长补短,也好精进一番修为。贫道早有南游的打算,只是近来在此地尚有俗事缠身,待贫道稍稍料理一二,定然过府拜访贤伉俪。” “大师如肯移步赏光却是最好,妾身与外子这就在家中焚香,专等大师尊驾。” “不敢当,贫道告辞,夫人还请留步。” “大师珍重,妾身少陪了。” …… “啊,章大哥你这就要走啊?” “行了,丫头们,世人聚散有缘。我这趟台湾之行,还有与同修共同研习道法的任务在身。眼下已凑足了盘缠,只怕……只怕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说完,我略微沉吟了一下,再度开口道:“好在这个诡楼怪谈我帮你们异谈社圆满解决了……听哥哥我一句劝,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能别招惹就不要招惹。关于校史,你们也看到了,只是由于当初建楼时发生了一点儿薪资纠纷,你们学校无意中得罪了人,便有建房工匠中的高人在四楼楼梯那里下了扰乱地磁场的魇胜之法。之后旧楼装修,劳资纷争又起,此时又有人在楼梯号码牌上做了手脚。如此双恶相会,才惹出诡楼丢魂的祸事。好在做了手脚的号码牌已被我用油漆涂了,现在学生们上楼又多用电梯,想来不会再轻易惹出什么祸事。你们三个小丫头千万吸取教训,以后切莫再胆大妄为了。” “嗯,多谢大哥,我们记下了。” 我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喏,这是我在台湾买的手机卡的号码,有事儿随时电话联系。从今儿开始,我的出手费涨到两万了哈。” “哥,你真是钻到钱眼儿里去了!就不能在人家面前多正经一会儿么?” “哎呀,钱这种东西自然多多益善啊。” “哥你好逊了啦!” …… “哎呀,走了,走了,李阿婆那里也告了别了。这一回在桃园着实耽误了不少功夫啊,六子他们在高雄该等急了吧?” 我用手搓着一枚橡胶花生,上面遍布着无数细小的牙印,“六子……你那边一切可还顺利么?你一定要安心再等我几天,我立马就坐车过去!” 中华民国一百零五年八月二十日,桃园市捷运车站,晴。所持金:台币现金——柒万贰仟陆佰柒拾圆整,星展银行账户金:台币贰佰万圆整,微信及支付宝——人民币伍仟玖佰捌拾肆圆整。 反击血手教作战第一阶段——整备川资,目标达成! 异话新述之桃园志异(全文完) 附:桃园杂记——齐人章再九作 昔年旧岁,齐野人相地为生。 行江湖,结怨于匪类,家业遂尽毁,仅以身得免。由是日窘,生计困顿,饮食无着,章氏甚苦之。 遂赴台,再振家声。 下机登岸,先折锐气,台北一日,竟辱于俗子。 返桃园,寻下处,闻争辩,遂往听。 激义而惩刁,因助李妪。 事毕欲行,腹饥乃止,妪乃言煮面留客相谢。汗颜求食,辄尽一盆,妪乐而再为炊。 与言前事,伪言穷学,羁旅桃园,妪遂邀务工。 唱赞酒,识三姝,庆功夸智。说鱼怪,语惊四座。鬻果糖而求财,胜景牛刀小试,应者如云。 夜半忽有双姝叩门,言其探荒宅而遇恶鬼,惊骇而遁,一姝因困幽宅,章氏遂往救。 误入迷幻境,彷徨无计。天幸机敏乃悟奇招,遂得出。携困女并双姝而遁,寻路返家。 特为汁,皆饮。遂秉烛夜话,比至天明皆逐去。 及走,具衣装,再返废宅,折节下交,蜃蜮出,说大义,拜而降,因似守宫而赐名严公。 更越数日,听轶,三姝来诣。章氏初不允,不敌刁蛮,乃应。 遂拜受重金而往,然觉异,终辨偏光困魂之谜,后果破迷扬名。 (熟读并背诵默写全文……好吧,我开玩笑的。) 高雄鼠仙—绝粮高雄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无名散仙 麾下:一十六名 势力声名:无人知晓 “哈欠,六爷我的肚子又饿了。红嘴!咱们现在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吃么?猫粮罐头?不,不要猫粮罐头,谁再给六爷我吃猫粮罐头我就跟谁急,在船上已经吃了三天罐头,还不够倒胃口的啊?六爷我要喝汤,喷香软滑可口不烫的汤!” “老大说的对,好汤配花生,啧啧。” “哎呀,要是鸡汤就更好了。” “不管了啦,人家就要吃新鲜的鸡肉!” “啊嗯。”(吞咽口水声) “貌似素汤也不错的说。” “我姐姐说得对,素汤冰镇以后味道更好。” “还是用鲜花的花粉与露水酿制而成的花蜜最补元气。” “呱嗯,蚊咕,嗝——” “……西瓜皮!六爷我知道你们两口子已经吃饱了,上别处打嗝去!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好不容易下了船,六爷我得好生想个法子弄点儿东西来打一打牙祭!” “灰老大,您跟大哥大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大哥大平时是怎么找食物的啊?” “这六爷我哪里知道,搭档他从来都是用钱去买的,反正他们章家人在赚钱方面很有一点儿头脑,个个一肚子鬼心眼儿,所以兜里从来不乏钱财,不愁吃喝。说起这个,六爷我就一肚子气,你说人类闲着没事儿,把钱整出这么多名堂做什么?粮票也好钞票也罢,不都是一张张花花绿绿的纸么?你就收六爷我两张粮票又能咋地?难怪搭档他时常在嘴里念叨什么‘这帮黑心的奸商’,确实该骂!算啦,不说这个了,红嘴你现在随便找点儿东西,把大家的早饭先对付过去,等到了晚上,六爷我带你们去吃大餐!” 小六子挥挥爪子,示意周围的地仙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自己却原地蹲坐下来,把尾巴盘在右腿边上,双眼一闭,双爪平举向天,口鼻间呼吸作响,就像电视里演的和尚老道入定那般,开始运功吐纳修炼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小六子那张古井无波的细长灰脸上,蓦地睁开一只眼睛! 接着那贼兮兮的黑豆眼儿骨碌碌四下一转,原先悠细绵长的呼吸声陡然一断,接着便听小六子自言自语道:“估计红嘴他们都走远了,现在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六爷我了吧?却是累死六爷我了。” 说着,这只死耗子身上那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六子将盘起的双腿向两侧舒展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平举起的爪子也顺势放了下来,又得意地捋起了胡须。 “却不知刚才那副模样能不能唬住众人,六爷我可是偷偷对着镜子私下练了好久才拗出来的造型……哎,搭档以前常说他们人类里边拗造型拗得最好的一类人叫什么皇帝来着?奥什么卡影子皇帝?搭档还说这帮皇帝光靠拗造型就能得到一大笔奖金!了不得,了不得,将来要是有机会,六爷我也得去结识几个这样的能人。” 说着说着,小六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地住了嘴,脸上轻松的神态也消失不见,那张尖脸上转而现出落寞的神情。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用一双爪子捧起自己的尾巴开始细细地摩挲起来,一双黑眼珠直直地盯着远方。 如是良久,小六子摇摇头,放下了尾巴,又将一只爪子伸进嘴里抠唆了半天,再掏出来时,爪子上竟多了一枚乳黄色半透明的,边缘上已经印出一条深深沟槽的双孔纽扣。 这颗扣子似乎是从一件衣服上扯下来的,只是看上去却比正常的纽扣足足小了一圈儿…… 小六子把那枚扣子举到眼前,一张尖尖的鼠脸竟然显露出几分凄然的神色:“搭档,咱俩在一起得有二十多年了吧?你们人类成长得真是太快了,就好像你昨天还是一个在野外捉迷藏时,被六爷我耍得团团转的爱哭鬼鼻涕虫,只不过一闭眼再睁眼的功夫,你就变成了一个如同耸立铁塔一般的傻大个儿。站在你的面前,我不得不使劲儿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你的脸,搭档你看上去就和那些书中写的巨灵天神一样凛然有威,光是蹲在你的肩膀上,就令人觉得特别安心……哎呀,一想起这个,六爷我的牙又痒痒了。” 只见小六子用双爪捧起扣子,翻过来覆过去地研究了半天,最后终于狠下决心,举起扣子轻轻地在牙齿上蹭了起来:“唉,再不省着点儿用,这枚扣子又要蹭完了。” 蹭了一小会儿,小六子恋恋不舍地放下扣子,又用爪子将它托起来愣愣地出神:“搭档,六子我来到高雄已经两天了,可你还要多久才能过来接应我们?你是行程不顺,还是碰上什么特别的困难,以至于一时被耽搁住了?刚才红嘴向我汇报说,这趟从金门带来的粮食储备已经消耗一空……猫粮罐头?哪里还有什么猫粮罐头,现在只剩下罐头底下一层碎渣子了。” 呆呆得看了一会儿,小六子又再度眯缝着眼睛,捋起胡子来。 “搭档,我记得你曾告诫过我,作为团队的领袖,永远不可以在手下面前表现出怯懦和彷徨的情绪,因为领袖的每一丝彷徨与怯懦,会在身边人的眼中被放大成千上万倍。这一丝彷徨与怯懦,最终会变成一颗诱发动摇与怀疑的种子,深深地扎根在每个人的心中。这颗怀疑种子一旦种下,再想除根儿可就难了。一旦一个团队的成员相互之间没有了拧成一股的凝聚力,那么这个团队走向分崩离析便是迟早的事情。身为一军统帅,有时不得不使用一些手段来达成特定的目的,甚至要为此欺骗自己也在所不惜!哪怕明知前路一滴水也没有,仍要对旁人谎称前方不远处有梅林,以此来给手下望梅止渴,从而鼓舞手下的斗志,协助应对眼下的困难局面!” 高雄鼠仙—问计于人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无名散仙 麾下:一十六名 势力声名:穷困潦倒 “老实说,搭档你那番话,六子我先前一直都没听懂。直到方才,我才隐隐约约了解到搭档你的用意。搭档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们几个会在高雄这个地方碰上山穷水尽的局面,所以才提前给六子我打预防针的呢?这止渴的梅子,我倒是按照搭档你的吩咐给白眉他们发下去了,可这想象之中的梅子仅仅只能止一时之渴,搭档你嘴里的‘水’究竟在何处呢?” 想到这里,小六子悠悠得叹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搭档你现在肩膀上的担子也不轻,吃喝这点小事儿就不劳你挂心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可真是狮子大开口,竟然妄想在两年时间内筹措到三千万的资金,这……谈何容易啊。” 沉浸在思绪之中的小六子咧了一下嘴,呲了一下嘴里白森森的鼠牙。 “搭档你知道吗?六子我上次闯荡江湖时碰到一户人家房屋失火,先用土丸石炮打响了警铃,接着又在火源上撒了一大把沙土,略微压了压火头,这才惊醒并救下那一屋子熟睡的人。待到确认屋里所有的人都成功逃离火场,我这才动了顺手取宝的念头,可此时火势大得已经快要烧穿屋顶,四下肆虐的火舌舔得人立足不稳。” 小六子愁眉苦脸的挠了挠头皮。 “说来也奇怪,当时我怎么偏偏铁了心非要搞这粮票不可呢?记得那天我找了一个还剩小半缸茶水的搪瓷缸子跳进去浸湿了身子,然后在脚底下放了一个‘疾疾如风’,两三下窜到放粮票的桌子上,一发土丸石炮打掉锁头,然后钻进去叼起里面的一沓粮票便往门外跑,即便如此,依旧在火场中烧焦了不少背毛……可是这些令我历尽千辛万苦,几乎拼上一条性命才搞到手,一直小心翼翼贴肉收藏的的宝贝,如今竟然变成一文不值的废纸了!搭档你说我怎就这么倒霉呢?” 小六子正凝神呆望着北方皱眉苦思,突然一个尖细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将沉思中的小六子吓了一大跳。 “老大,老大,好东西耶!” 小六子晕乎乎地一转身,发现身后有一只背上长着黄毛的耗子,正献宝似地冲着他举起一张皱巴巴的彩色印刷纸。 “报告老大,我刚才跟红嘴他们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正巧在路边捡到一张人类用来包裹油炸食物的宣传单。我一看这纸上面留存了不少油,就赶紧给老大你拿回来了。我闻这油香好像是油条的味道,老大你快趁热舔一舔纸上面的油花吧。” 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的小六子没好气地夺下黄背手里的油纸。 “我说黄背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咱们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地仙,不是在大街上翻垃圾箱捡剩饭吃的老鼠!这油条炸得不脆,六爷我连闻都懒得闻一下,还去舔什么油花?黄背你不怕吃到口水油么?嗯……这是哪里?” 小六子正唾沫横飞恨铁不成钢地挥舞着包装纸对黄背展开说教,忽然间一阵清风突兀地刮起,六子手里那张油迹斑斑的包装纸猛然间翻了个个儿,一副巨大的风景照片显露了出来。 一见这张已被斑斑点点油花浸透的照片,小六子立时起了兴致,忍不住狠狠地吞下一大口口水:“高雄六合夜市?” 举着包装纸研究了半天的小六子得意地捋着胡子,一双黑眼珠骨碌碌转了好几圈儿,而后猛地一击爪子:“好极了!真是想打瞌睡就来了花枕头!黄背,快去通知弟兄们,咱们今晚就去六合夜市那里吃大餐!” 十个小时以后。 “呜哇,好香啊,老大!” “就是就是,老大真不愧是老大,真会选地方,看看夜市上这老些摊位,一个个做的东西多诱人啊……老大咱们挑哪一家去吃啊?” “灰小六,在这里吃东西是要钱的吧?你又是从哪里弄到的钱?该不会又要搞什么‘三吱而取’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是仙家,你这种行为跟做贼的小偷有什么区别?上回在金门搞‘三吱而取’,还可以借口咱们要赶着上船,没有时间去野外收集食物,才不得不暂时向乡民借粮应急。我看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 “六哥,小七我觉得青青姐说的是正理儿。咱们仙家毕竟要自重身份,野果清泉一样可以果腹。如果一味乞食于人,未免自堕了仙家名头,将来在八爷那里只怕不好交代啊。” “六哥哥你不用焦急,待妞妞我去寻几个看不顺眼的棒槌,届时我只需略施小术,管叫他恭恭敬敬地将兜里的财物双手奉上。” “黄妞妞你敢!哼,你们黄家一个个鬼鬼祟祟的,从来都喜好搞一些幻术蒙人的勾当。你们自家一惯不学好,如今反倒要来带坏人家的蛋儿哥哥吗?”(注:灰小六原名灰蛋儿。) “呸,白霜霜你血口喷人,六哥哥他凭什么就成了你们白家的?” “如何不是我家的?人家和蛋儿哥哥的婚约可是白大伯亲口跟灰八爷定下的!我们玉照崖一向和九洞窟走得近,莫说让人家嫁入九洞窟,即便蛋儿哥哥将来入主玉照崖,我们白家上下也是乐见其成的。” “哼,还不是你们白家图谋六哥哥那一双搜宝眼!再说我家四叔也曾托人去九洞窟向灰八爷说过媒!” “妞妞你切莫生气,此事七姐我可以为你作证,当时我们胡家也是一起派过媒人的。” “灰小六!你这厮色胆包天,四处勾三搭四!好生不要脸!” 早在柳青青开口质问小六子的钱从何而来的时候,胡老八和黄豆酱他俩就从言语之间嗅出了硝烟味儿。 哥俩见事不妙,赶紧一把摁倒想开口帮腔,可张了半天嘴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儿的白十五,然后拖着他跑到路边去数白十五身上的毛刺去了。 见场中几个话头越说越呛,灰小六的铁杆小弟灰六金刚们,既不敢劝,也不敢跑,互相一脸尴尬地你看着我我瞅着你,接着就有志一同地一点头,两两分组一把攥住对方的尾巴猜了起来。 至于西瓜皮和丝瓜瓤子,嗨,人家小俩口压根儿没跟灰小六他们一起出来,现在不知道去哪个水坑边上抓蚊子去了。 高雄鼠仙—招财化缘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无名散仙 麾下:一十六名 势力声名:焦头烂额 眼看场中四位女仙越说越僵,小六子那张灰脸上早已青筋暴跳,猛然间“刺棱棱”一蹦三尺高,只听一声‘暴喝’响起:“通通都给我住嘴!六爷我绝对不偷不抢,今天晚上咱们去集市上化缘!” 小六子这一声暴喝,顿时将所有在场的地仙都镇住了。 大伙儿目瞪口呆地愣了半晌,胡花花才讷讷地开口到:“六哥,莫非师小七我听邪了耳朵?六哥你方才说的可是化缘?敢问六哥你何时皈依的三宝?是带发在家还是剃度出家?” “……花花你别闹啊。六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仙家,信佛那属于叛族大罪,是要被举族追杀的!” “哎呀,可吓死我了!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咦,那六哥你说要去化缘又是何意?” “嘿嘿,这还是搭档以前教我的呢。” 小六子见一众仙家全都一头雾水的样子,便得意地盘起尾巴往地上一坐,用爪子捋起了胡子,“此事说来话长,哎呀呀,一转眼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记得那是六爷我认识搭档的第二年的暑假,那一天他的父母都去上班了,我一时闲得无聊,便和搭档在屋里玩捉迷藏的游戏。 我先藏然后搭档去找,若在一炷香内找不到咱的藏身之所,他就得输给我两颗花生……咳嗯,我刚刚找地方藏好,搭档他家的门铃却响了,因此搭档对我喊了暂停,接着屁颠屁颠地跑去开门了。 于是六爷我从藏身之处溜了出来,打谱跟在搭档身后过去瞅瞅,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竟敢来挡六爷的财路。 然后我就在门口看到这么一位,那真是“新剃秃瓢生细毛,破烂青缁当僧袍,欲欺少年歪嘴笑,沙弥皮下是外道。”,摆明了就不是什么好人。 门口那厮看见搭档,连连称赞搭档他有慧根,说要这次是来向搭档他化缘,好筹集善款去修庙。 当时搭档他托着下巴想了想,便点点头说一声:“好咧!”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回里屋去那他的存钱罐了。 这下六爷我可急了,门口这厮摆明了是个骗子,若这傻小子把钱给了它,六爷我今后的花生可……咳嗯,于是我准备想个法子提点一下搭档。 然而还未等我出声示意,就见搭档他转身抱着存钱罐回来,对着门口那贼人开口道:“大师傅,小人最近正在看《西游记》。书上说玄奘法师每到一处民宅化缘,都要口诵《般若心经》为信众祈福,小人这就摔了存钱罐布施,还请师傅慈悲,早早为我诵经祈福。” 六爷我一看,这是有好戏上演的节奏啊,于是不动声色地躲在一旁观瞧。 只见门口那个假和尚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搭档他又是一笑:“书上说这《般若心经》乃僧家第一课,为诸般法门之最,想必大师傅早已烂熟于心了吧?噢,许是大师傅一时紧张,有些忘词儿。也罢,待小人为大师傅起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请。” 话说搭档他随口诵了几句经文,就闭口等待对方搭腔。那假僧是个招摇撞骗之徒,自然是一个字都接不上来,这脸上都已经开始流汗了。 这时搭档又说:“既然大师傅如此掯吝经文,那回答小人几个问题为我解惑答疑可好?” 说着,搭档也不等对方答话,便自顾自地问起来了:“敢问大师,既然舍利子为诸法空相,为至上咒,可度人轮回,然佛陀又说舍利子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既然如此,佛陀何以将无法言语描述的诸法空相说与众生知晓?这众生本懵懂无知,眼下佛陀又掯吝舍利子不授,如何能除一切苦,超脱众生轮回?” 问到此处,搭档自己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师一见小人便说小人有慧根,这眼力既然如此了得,想必智慧也是不凡,却为何三缄其口,不肯吐露片言只字?想必这大师出家人的身份……也是假的吧?!” 一听自己的身份被当场揭破,那外道立时恼羞成怒,冲上来便要对搭档不利,六爷我见事不妙,生怕搭档他伤在贼人手下,正在酝酿法术制敌,却见搭档又哈哈大笑道:“大师既然愿意要小人怀中这阿堵之物,那便拿去好了!” 话音未落,就看搭档他劈手将“存钱罐”扔到那外道脚下。 接着“嘭”的一声巨响,那外道脚下突然冒出无数白烟,一下子将它裹了进去。 只听得那外道在白烟中高声惨呼,似是被这突然升起的白烟伤到了眼睛;透过那浓浓的白烟,六爷我看见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往门外夺路而逃。 然而这外道尚未跑出搭档他家楼道,就被闻声赶来的邻居们制服,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哇塞,大哥大这手法术施展得真绝了……唉?等等,六哥你不是说大哥大不会释放法术吗?” “嘿嘿,当时六子我也是一头雾水来着。” 后来我专门去问过搭档才知道,原来他一开始就看出门外那假僧是冒名顶替之辈,只不过事前一时不察,已经给贼人敞开了大门。 若冒冒失失地激怒了贼人,难保不被其所害,因此搭档他虚与委蛇,一面与那贼人胡扯些经文俗事,一面假意去拿布施。 实际上搭档他回里屋偷偷将电话拨给小区保卫处,又将听筒悄悄放在桌子上,就抱起一个熊猫罐子出来了。 搭档他说那个熊猫瓷罐实际上是一种专门扑灭油品火灾的灭火粉尘弹,只要对准起火点狠狠砸一个下去,便能在一瞬间迸发出无数粉尘压灭火头。 前几天搭档他母亲工作的实验室刚刚到期报废了一批灭火弹,于是搭档他从那些报废弹中偷偷拿了几个回来,准备逐一拆掉罐子底下的触发引信,再把粉尘包小心翼翼地从罐子里面抠出来,留下外面的瓷罐当存钱罐使用。 六爷我曾仔细研究过那罐子,你别说,这瓷罐做工非常细致,一般人真看不出那玩意儿实际上是个灭火弹。那天搭档他正巧碰上歹人,刚好用来一发制敌。 高雄鼠仙—夜市纷争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无名散仙 麾下:一十六名 势力声名:一切随缘 “咳嗯,都别笑了。” 小六子用爪子锤了锤胸口,好不容易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搭档说化缘乃是化度前缘,理顺因果之意。就连佛祖亦要当面诵经三遍,待度人脱困之后才可以收取信徒的供奉,所以咱们今晚也要这般化缘求食。” 说完小六子一指不远处热热闹闹的夜市:“诸位请看。这夜市虽然人声熙攘,但也有不少摊位冷落乏客,因此我们只需寻一处生意清冷的摊位,略显神通,助摊主招揽客源。这店东在发财之后自当酬谢我们一顿美餐,如此则算我等劳动所得,大可放宽心受用一番。” 说到这里,小六子话音一转:“诸金刚何在?一会儿你们四散寻找那些客人稀少的摊位,找到之后且不忙回报,务必先去这家店铺的后厨转上一转。倘若发现摊主有以次充好,掺杂使假的行为,则不可帮它,务必再另寻别家。你等可听得明白?速速听令行事去吧。” 看着六金刚一个个依命离开,小六子得意地捋起胡须来。 正在此时,小六子身后的胡花花迟疑着开口问道:“六哥你这化缘之术确是正途……然而我们有何本事能替店主招揽顾客?” “不忙,且等诸金刚回报之后再议不迟,届时六爷自有妙法,嘿嘿嘿嘿嘿。” 二十分钟后。 “回老大的话,小的们在夜市周遭转了几圈儿,发现颇有几家铺子符合老大的要求,各铺子的方位小的们已一一标注在沙盘之上,还请老大指点接下来如何行事之法。我等早点儿帮店东招来财源,老大您也能早受供奉,小的们也好跟着沾光混口汤喝。” 只见一只眉毛雪白的大耗子正谄媚地来回搓着爪子,冲一只正盯着沙盘皱着眉头捋胡须的大灰耗子献宝。 “嗯,芋圆和太阳饼?不行,太清淡了,不合六爷我的胃口。” …… “木瓜牛奶和筒仔米糕?太甜糯了,不合老八他们的胃口。” …… “担仔面和鳝鱼面?六爷我又不会使筷子,真要下爪去抓,那吃相得多不文雅,不行!” …… “棺材板?算了吧,这鬼名字到底谁起的?真够晦气,六爷我可是一个讲究人。” …… “盐酥鸡?这个好,这个好,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咱们今晚去吃这家的盐酥鸡!” “老……老大您确定要去吃这家的盐酥鸡吗?” “怎么了?难道这家炸鸡用的是地沟油?还是他家的鸡肉不新鲜?白眉,我不是告诉过你,提前要把这种昧良心做买卖的人家从目标中剔除出……” “老大,白眉我以眼珠担保,这家的盐酥鸡绝对没有问题,但……总之老大您亲自去摊位一看便知。” “却是作怪,也罢,众家弟兄且随我来。” 十分钟后。 “哎呀呀呀呀,这家盐酥鸡还真会选地方,摊铺隔壁居然是家卖臭豆腐的,难怪没有顾客光临。” 原来这中华美食博大精深,兼收众家之长,琳琅满目的诸多美味令无数食客老饕沉湎其中不能自拔。 然而其中确实也有几类美食……着实挑战食客的神经,比如螺蛳粉、咸鲥鱼和油炸臭豆腐,自然是爱者迷其香,恶者嫌其臭。 这台湾当地的盐酥鸡是一种相当有特色的小吃,虽然食物的名字叫盐酥鸡,但出售盐酥鸡的摊位却并非只卖炸鸡,同时也有甜不辣(一种用鱼肉糜混合淀粉搓成的长条)、花枝脚(炸小虾仁)、番薯条、四季豆、芋条等荤素餐供应食客。 叫卖盐酥鸡的摊主将这些手工制作的半成品摆在摊面上,等食客们挑选完毕后,便将食材裹上地瓜粉放入高温沸油中炸透,再用夹子夹出,盛在托盘内端给食客享用。 可是不知道夜市的管理方面出了什么问题,这家盐酥鸡摊位居然和一家卖臭豆腐的成了邻居。 这下真是要了亲命,你想啊,那臭豆腐摊子上的味道得有多冲? 但凡能顶着这股味道,在摊位周遭驻足的,都是一心想品尝油炸臭豆腐的老饕,他们可不会去光顾你家的盐酥鸡,而那些受不了味道的食客,早就捂着鼻子从摊位前面跑了。 如果这家摊位卖的是交上钱拿起来就能吃的食物,说不准生意还会好一点儿,无非让食客们捂着鼻子在摊位前稍微忍一忍罢了。 事情倒霉就倒霉在这一点上,有几个真爱粉能顶着隔壁臭豆腐的浓烈味道驻足良久,专等摊主你现炸鸡排的? 小六子后来告诉我,当时他在白眉的带领下找到这家卖盐酥鸡的摊子,还以为是摊位摆的朝向不对,不小心冲犯了哪路凶神才导致自家生意冷清。 结果小六子刚一抬头,准备相看摊位周遭风水走势的时候,一股顺风飘来的浓郁的臭味一下子将六子他熏了一个跟头。 “哎哟哟,快走快走……可熏死六爷我了。霜霜麻烦你赶紧弄点儿碎冰水给我冲冲鼻子。” “让一让,水来了,给,蛋儿哥哥你不要紧吧?要不要让青青妹子给你看一看。” “……嗯,唔,噗,终于好了,用不着。嘿嘿,真是想打瞌睡就来了个枕头,咱们今晚就吃这家盐酥鸡了!” “坏了,坏了,六哥哥他被熏坏脑袋了!” “去去,都什么跟什么啊?搭档他曾经告诉六爷我,这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这家盐酥鸡摊子的生意这么差,咱们只要让摊主的生意稍有起色,便能轻易取信于人,摊主接下来必然会对咱们地仙会言听计从。这卖盐酥鸡的摊子继续待在臭豆腐摊旁边早晚要关门,必须另搬新位才能有所发展……唔,让我好好想一想。” 只见小六子用左爪托腮,闭上右眼,单用一只左眼先瞅了瞅隔壁的臭豆腐摊,接着又转头冲向盐酥鸡的摊位,黑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儿,用右抓搓了搓自己的胡子。 “有了,咱们可以这样。灰金刚!去附近水沟或者街边的砖缝里,找找有没有那种圆圆的金属硬币,不用管面额大小,找一枚回来即可。短爪子,你不用去找硬币,你去附近的裁缝店,给六爷我借几米灰色或者土黄色的细绳回来。” 待灰金刚领命而去之后,小六子又一扭头:“霜霜,十五,你俩去那家卖油炸臭豆腐的摊位前,每隔几分钟就往油锅里扔一小块冰疙瘩,一定要小心控制冰块射入的方向,千万不要让热油烫着人。看这家摊子的生意挺红火,想必摊主一定累坏了,今晚让他提前回家早早休息将养一下身体,以便于咱们开展替人揽客的工作。” “知道了,小事一桩,蛋儿哥哥你擎好吧。” 高雄鼠仙—有人偷鸡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招财小仙 麾下:一十六名 势力声名:有人爱你 “阿生你个只会吃不能干活的夯人!你看看你,当学徒这么久了,怎么连个油锅都烧不好呢?阿生,我给你讲,再这样我就扣你薪水……起来,笨手笨脚的!……哎呦呦,烫死我啦,红花油,快给我找红花油来!嘶,好疼,今天真晦气,炸个豆腐居然把手给烫着了,算了,早收摊回家吧。” …… “六哥,都搞定了,那家卖臭豆腐的摊主已经收拾东西走人了。我姐姐嫌他苛责伙计,于是设法小小惩戒了他一下。六哥你是没看到,活西洋镜嘿,只不过米粒儿大小的油珠,就烫得那人抱着手鬼哭狼嚎的。” “唔,哈,可算能大口喘气了,用不着凑到跟前去看,那动静六爷我隔着老远蹲在街边都听见了。十五你们姐弟俩先去一边歇会儿吧,很快就开饭。妞妞,你和豆酱去找那个卖盐酥鸡的摊主传个话,一定要按照我刚才告诉你俩的说辞,原封不动地给人家复述一遍,一个字儿也不能差。” 看着黄妞妞领着黄豆酱一蹦一跳地去执行任务,小六子得意地捋开了胡须:“眼下万事俱备,只欠……” 话音未落,小六子身背后就响起了断爪憨憨的嗓音:“老大,你看我们找到的硬币和绳子合用吗?” “噢?让我看一看啊。嚯,居然是二十块钱?不错,不错,现在所有的条件终于全部凑齐了,嘿嘿嘿嘿嘿。”小六子又得意地捋了两把胡子:“都附耳过来,咱们一会儿要如此这般。” 五分钟后。 “细妹啊,刚才是你跟我说话不是?” “没有啊,阿哥你是不是太累,要不咱们收摊回家吧。” “没关系的,应该是我听岔了。细妹啊,你不知道,阿哥我方才居然听到有人瓮声瓮气得对我说,咱们的摊位前马上要来很多客人,他还说自己叫夜游神,待会儿来的这些客人都是他招揽来的,所以让我们今晚收摊之后用食物去供奉他……细妹你说好笑不好笑?” “阿哥你快别说了,真是好瘆人啊,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要不,咱们还是收摊回家吧。” “可不能收摊!好不容易等到隔壁那家卖臭豆腐的收摊了,不趁现在赶紧多赚一点钱怎么行呐,细妹你忘了?下个月咱们的摊位费还没有着落呢。你如果站得累了就坐下歇一会儿。” “阿哥你放心,我一点都不累。我只是担心……哎,要不明天咱们去天圣宫拜拜,求个平安符回来吧?” “不去!没来由的花这冤枉钱干甚?阿妹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哥我很铁齿的,一向都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的。” “呸呸呸,大晚上的,阿哥你莫要铁齿啦……哎?阿哥,来客人了!” “客人你好啊,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的盐酥鸡又香又酥,入口即碎……一客甜不辣?好的,马上来。” 与此同时,在盐酥鸡的摊位底下。 “嘿嘿,短尾这趟干得很不错,就是这样做,你们都看明白了吗?只要有手上没拿着食物边走边吃的食客经过,你们就用土丸石炮轻轻打一下他的衣兜,趁着他低头查看的时候,把绑着绳子的硬币扔到他的脚边,只要看见那人想要弯腰去捡这枚硬币,就赶紧一拉绳子,让硬币‘骨碌碌’地滚到这边就行了……绳子被人发现?青青你想多了,光线这么暗,周围人又那么多,他不会注意到硬币上的绳子。总之你们就放心吧,一份盐酥鸡才卖三十台币,捡到硬币不就等于白吃一回么,所以,嘿嘿嘿嘿……” 两个小时以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六爷我的肚子都饿扁了,那卖盐酥鸡的摊主给的供奉又在哪里?难道那摊主赚了钱之后竟然敢反悔不成?!” 正在小六子气急败坏得大声咆哮之时,一个惶急的声音突然响起:“老大,老大!大事不好了,那摊主给咱们炸好摆上的供奉,不知道被什么人给端走了!” “什么?岂有此理!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动六爷我的鸡?速速跟六爷我去把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球抓来!” 一个小时后。 “都说说吧,你们俩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敢捋六爷我的虎须?给六爷我上供的鸡,是旁人动得的么?!” 在趾高气扬的小六子面前,有两只被捆得结结实实,正缩在地上懊丧不已,间或长吁短叹几声,毛发发黄打结的……“土狗”? 其中一只“土狗”听到小六子的问话,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接着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句:“神气什么?不过是一只靠耍诈取胜的耗子而已……” 听了那只“土狗”的话,六子他怒极反笑,抬爪一指喝到:“好好好,你小子带种!老八,你去把绑着这个混蛋的绳索解开,六爷我要和他单挑!今天六爷我非得把他练趴下不可!” “六哥你消消气,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老八你听不见我说话是吗?六哥我让你解开他,今天我一定要给这厮一点儿颜色瞧瞧。” “有胆就来啊,怕你我就不姓胡!” 可能是看见小六子气得直蹦高的样子比较有趣,底下蹲着的这只“土狗”也来了兴致,不停地叫嚣着要和小六子比划比划。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众仙家再劝什么都没用了。胡老八只好一脸不情愿地上前给这只“土狗”松绑。 众仙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似乎有火光在老八伸出的爪子上闪过,待大家揉揉眼再细看之时却发现,原来牢牢捆住“土狗”四肢的绳索已然变成两截散落在地上,绳索的断头处还有烧焦的痕迹。 那只“土狗”此刻已经桎梏尽去,正蹲在那里揉搓腿脚活血。 他原地略微活动了几下,接着一脸兴奋地对着站在旁边正抱着膀子看好戏的胡老八说:“这位小哥手上功夫很俊啊,下场一起玩儿两招?” 本来还置身事外准备看热闹的胡老八听了那“土狗”的挑战,直接就瞪圆了眼睛,用三分可怜七分同情的目光冲他上下来回打量了几遭。 接着胡老八用爪子一指旁边那个处于爆发边缘的小六子:“现在是我们灰老大要和你单挑,等你打赢了他,再找……算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高雄鼠仙—僻乡野狐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招财小仙 麾下:一十六名 势力声名:有人爱你 对面那只“土狗”显然误解了胡老八的好心劝告,满不在乎地点头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料理了这只胡吹大气的耗子,过会儿再来寻你。” 言毕,那“土狗”腰腿用力,一下子窜进众地仙围成的圈子,转身冲小六子略一拱手:“在下散仙胡阿明,请指教。” 呦,看来对面这只“土狗”竟然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仙家,如此也好,老是“土狗、土狗”地称呼一位仙家未免有些不够尊重。 那么从现在开始,这位跳进场子与小六子当面放对的狐仙就叫胡阿明了。 其实不怪胡阿明如此轻视小六子,按照通常情况,五仙家当中最不能打的那家……就是灰家,因为灰家一向长于情报搜集和鉴别,这拳脚功夫确实不怎么在行。 别看五仙大比的时候,灰仙的排名还算可以,但咱们之前也解释过了,五仙大比与其说是一场比武,还不如说更像一场才艺展示。 大家都是在场中象征性地比划两下给对方出个难题,如果对方能顺利解题过关,自然就换由对方出题来考你。 那帮在周围旁观演武的老仙们,是根据后辈小仙在场中解题的表现来打分,以此决定小仙们的排名。 至于什么性命相搏?你想都不用想,一看场中比武双方有擦枪走火的苗头,担任裁判的老仙早就直接亲自下场,将那准备挑事儿的刺儿头一把擒住然后扔出场外了。 如果要一对一上手真打,其余四仙家谁也不是酷爱打架的胡家的对手,那么五仙大比的排名得从胡老大一直胡某某这样排到胡廿五去。 此外,灰家修行的法术倾向于土系,因此并不会使用克制胡家的水系法术(土克水),在正面对抗胡家的火系法术时必然要吃一个闷亏。 而且灰家最擅长的攻击法术土丸石炮,论起攻击力来,也是同类法术中……伤害最低的。 无论是攻击力暴表且附加点燃伤害的飞火流星,还是附加持续中毒伤害的毒棘尖刺,亦或是锋利无匹可以穿透部分护甲的破甲锥,灰家的土丸石炮都无法望其项背。 但有些时候,事情得从两方面去看。 灰家的土丸石炮虽然攻击力不高,但论起出手速度与弹道精准,灰家却能反压其他四仙家一头。 你一个狐仙再厉害,也是肉长的身体,关键部位挨上一发土丸石炮,照样会疼得直跳脚,因此即便灰家法术伤害不高,该闪躲的法术,你照样还得躲闪。 其实这灰家不能打架也已经是老黄历了,自从那年九洞窟出了一个以打架功夫冠绝同辈五仙的灰八爷,在江湖上行走的朋友都对灰家刮目相看。 八爷他打架时的思路实在太过天马行空,用蜡烛烛火去模拟飞火流星之流都属于小把戏。 听小六子说,灰八爷当年游历江湖之时,曾有一次被几个可能来自古凶教的对手半路伏击。 那几个宵小见灰八爷独自背着沉甸甸的一个小口袋急匆匆赶路,以为他落了单有机可乘,就一齐从藏身之处跃出,要对八爷不利。 当时的情形实在危及万分,然而八爷见状,也不如何慌乱,直接一掀背上的口袋,一瞬间从口袋里飞出无数细小锋利的铜片,仿佛立时下了一场铜雨,将灰八爷周遭之地全部覆盖了进去。 那些扑上来意图行凶的恶人想跑也跑不了,一个个被钉了满身的铜片,好像穿了一身鱼鳞铠甲一般。 这一战,灰八爷一招七杀,从此一夜成名! 不过灰八爷本人却绝少在人前提起这场成名之战,甚至还专门在九洞窟下了禁口令,严禁灰仙们私下谈论此事。 虽说灰八爷平素为仙淡泊,但似乎也没必要做到这等地步,因此我对灰八爷为什么要下禁口令的原因很是好奇。 后来还是那只满嘴跑舌头的死耗子,有一次在喝大了油以后悄悄地告诉我,当时灰八爷背上那个小口袋里装的是十几串铜钱,是八爷他刚刚从鼠道人手里拿到的业绩分肥。 八爷原本打算背着这一口袋铜钱,回到九洞窟在众灰仙面前好生显摆一下,哪承想一下子在路上丢了个干净……要是两手空空地回家,可怎么跟九洞窟的老少灰仙们交待? 灰八爷最后被逼无奈,只好又厚着脸皮跑回鼠道人那里,预支了来年五吊钱的薪水待回来充门面。 试问这九洞窟中哪个灰仙活得不耐烦了,敢在八爷面前提这茬?身上的皮肉又痒痒了么? 灰八爷就是这样一个巧变多端的灰仙,身体周围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被他用做打击对手的武器。 当年八爷正是凭借这一手本领,才大闹了胡家的赤烟阁,几乎所有下场和他正面过招的胡仙,都在这上面吃过苦头,被八爷临场使出各种手段逼得左支右拙。 哪怕在闪躲之间不小心露出一点儿纰漏,立刻会被八爷抓到机会,在脑袋上狠狠敲上一块砖头。 胡家再能打,也绝非铜皮铁骨,只要关键部位受了重创,立时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这个灰小六乃是灰八爷挚友的独生子,八爷可怜他父母双亡,从小就把小六子带在身边调教。 在八爷的一番悉心指点之下,即便这只死耗子是九洞窟排头号的惫懒顽劣之徒,他的功夫也要比一般的灰仙强上不少。 而且这只黑了心的死耗子平时没事儿就喜欢琢磨如何去坑人,因此他把八爷这手瞅准对手破绽往脑袋上拍砖头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几乎所有和小六子正面放对的家伙,最后脑袋上都能获得由灰小六倾情馈赠的大包。 那一回在高雄,小六子率领着地仙们在夜市上替一家卖盐酥鸡的摊位招揽了大量的客源,从而收获了摊主的诚心供奉。 可就在小六子洗净手脸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却发现供奉的一大盘食物被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一对野狐兄弟给……给叼走了。 这下可是踩了死耗子的尾巴尖儿,小六子在暴怒之下,率领地仙会成员倾巢出动,四下包抄,终于在野外堵上了偷嘴吃的胡家兄弟。 小六子他们充分发挥人多的优势,冲上去一齐动手,两三下把胡家兄弟打翻,再用绳索将其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胡家兄弟当中那个年纪较长的哥哥认为,小六子他们倚多为胜,这样做不算好汉行径,言下之意是要找小六子单挑。为了让兄弟俩输得心服口服,小六子同意了下场单挑的要求,于是才有了方才斗嘴约架的一幕。 高雄鼠仙—吃我两招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招财小仙 麾下:一十六名 势力声名:有人爱你 话说胡阿明活动开了手脚,刚刚摆出攻击的姿势,却见方才还暴跳如雷的小六子突然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 胡阿明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发现小六子就……就“唰”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个茶杯大小黝黑不见底的洞口。 “这……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胡阿明指着地上的洞口,哭笑不得地询问对面的胡老八,而对方却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当胡阿明正低头察看小六子留下的洞口的时候,突然听见一直闭着嘴没有说话的弟弟胡阿亮惶急地喊道:“哥哥小……” 胡阿明心下生警,怱忙之间将脖子一缩。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胡阿明只觉得似乎有人用棍子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敲了一记,立时双眼翻白,“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众仙家一扭头,只见小六子举着半块碎砖头,得意地抖了抖身上沾附的土屑:“任凭你胡阿明奸滑似鬼,也得着道吃了六爷的土馒头!” 半小时后。 “如何?现在可服了六爷的本事了么?” “不服,一百个不服!说好的面对面打架,你临场挖洞藏身算什么本事?!” “呦呵?真是死鸭子嘴硬。六爷我一个灰仙,平生就喜欢挖洞,打架时捎带手挖个洞怎么了?合着只许你们胡家在打不过别人时放屁以臭气制敌不成?” “这……总之我胡阿明就是不服!说什么也不服。” “也罢,谁让六爷好久没捞着机会下场子练练手呢,爪子早都痒痒了,我就再和你比试一回,不过事先咱们得说好,你到底要如何才算服了六爷我?” “只要你能用真功夫堂堂正正地打赢我胡阿明,我自然就会服你。既然你想再下场比试,我也求之不得。这一回咱们提前约好,你不许挖洞偷袭,我也不放屁对付你,咱们单靠手上功夫光明正大地比试一番。我若输了,任凭你处置,但如果我赢了,你就得放了我们兄弟俩。” “好,就这么说定了。” 五分钟后。 “嘶,哎呦。” 只见胡阿明捂着一只青紫色的眼睛,趴在地上低声呼痛,在他身旁站着的,是正在上下抛着一块碎砖头,一脸得意洋洋的小六子。 “霜霜,辛苦你一下,为胡阿明弄点儿冰来冷敷一下。如何?现在你可服了六爷的土丸石炮了么?” 有人可能会问,方才不是说灰家的土丸石炮威力并不大么?为何这一回正面交锋,胡阿明再次被小六子打翻在地了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功夫厉不厉害,得看是什么人使的。 比如金庸老爷子笔下的“北乔峰”萧峰在聚贤庄孤身大战群雄的时候,使的是一套几乎每个江湖人士都会的粗浅功夫——太祖长拳! 然而在萧峰深厚内力及无上膂力加成之下的太祖长拳,每一招都有不逊色于降龙十八掌的威力。 即便萧峰只用一套粗浅的功夫,照样打得群雄人仰马翻,连少林神僧的袖子都被萧峰一掌轰碎了。 小六子他虽然惫懒,也没怎么和胡家后辈动过手,可架不住灰八爷当年以一己之力把整个赤烟阁年轻一辈的胡仙都给揍了一顿,胡家面对灰家的土丸石炮时会如何去拆解,八爷他老人家早已烂熟于心了。 八爷曾告诉小六子,胡家跟人动手放对时喜欢扎严下盘,这样做的好处是随时可以转守为攻,反击起来攻势比较犀利。 然而这样做的坏处也很明显,一旦对手不和你正面抗衡,而是围着你转圈儿游斗,这扎严下盘胡仙转圈的脚步便会稍稍有些不够灵活。 如果此时对手再不时地攻击胡仙的下三路,他应付起来就会比较被动,很容易露出破绽。 那一回小六子严格按照灰八爷的教导,围着场中的胡阿明不停转圈儿,并不时地用土丸石炮偷袭其要害。 此外,小六子之前在苏州除妖的时候得到了好大的机缘,虽然只有区区六十来岁的年纪,他的一双爪子已经各自分开五指,开始出现化人的征兆,相比其他没有机缘的仙家足足早了七八十年的光景。 当下只见小六子双爪连挥,场中的胡阿明被连绵不断的土丸石炮打得晕头转向,一不留神左腿弯里就中了一记,直疼得“哎呦”一声想用爪子去揉腿活血。 小六子抓到这个破绽,毫无迟疑地冲着胡阿明的右眼抡了一块砖头过去,一下子将其拍倒在地,从而终结了比赛。 “既然这回你输得心服口服,那就换六爷我提条件了。” 小六子得意洋洋地背着双手,踱到正举着从白霜霜那里拿来的冰块,呲牙咧嘴冷敷伤口的胡阿明的身前:“说说吧,你们为什么要抢人类献给六爷的供奉呢,嗯?” 那个被打得乌青着一只眼的狐仙闻听了小六子的问题,不自觉叹了一口气,嗫嚅着想开口。 还没等他出声,身后那个叫做胡阿亮的狐仙却急匆匆地说道:“灰仙大哥你千万莫怪,我方才爷跟哥哥说过,这个上供的摊主在拜祭之时,嘴里并没有提我们胡家的名号,估计这祭品八成不是给我们的,但阿明哥说心玫姐现在刚生了孩子,身子虚弱需要补充营养,所以……” 小狐仙刚说到一半儿,就被胡阿明一声暴喝打断了话头:“阿亮你给我住嘴!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干嘛要讲给外人听?” 接着胡阿明冲着小六子一挺胸,“是我一时糊涂,误拿了人类献给你的供奉。不过好在我兄弟俩一直未曾下嘴,这些吃食原封未动都在此处,现在全部还给你便是。如果你还不满意,不妨划条道下来,既然我胡阿明技不如人,只能任凭你们处置。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在前边,正如你们所见,我们兄弟俩身无长物,想要赔偿什么的,你们真是打错算盘了。” 一口气把话说完,胡阿明也不去看小六子的反应,双眼一闭,就原地盘腿坐下了,一副光棍儿到底的做派。 高雄鼠仙—降服散仙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招财小仙 麾下:一十六名 势力声名:有人爱你 “呦呵,原来你小子还是个硬茬子。” 小六子嘿嘿冷笑一声,将胡须一吹,冲着身后的六金刚招手示意,“既然你胡阿明如此光棍儿,六爷我倒真高看你一眼……红嘴你们赶紧去附近找些柴火,点上火堆,记得将火生得旺旺的啊。” 说到这里,小六子不怀好意地冲着已经吓得上牙直打下牙的胡阿亮,以及仍闭着眼睛但额头不住冒冷汗的胡阿明笑了笑。 “嘿嘿……把饭菜热一热,咱们赶紧坐下来趁热吃饭。好么,为了今晚这顿大餐,六爷我都饿了大半天了,还真是一波三折啊。喂,你们俩如果不嫌弃,不妨就跟着我们一起趁热吃一口吧,权当咱们交个朋友了。” “哎?真的可以吗?” “阿亮你给我闭嘴!你……你为啥要请我们兄弟俩吃饭?” 小六子闻言,不禁仰头哈哈大笑:“六爷我刚才不都说了么?我要和你们兄弟俩交个朋友,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啊!” …… “啊呜啊呜啊呜,好吃好吃。” “阿亮你少吃点儿,别把带给心玫姐的那份儿也吃了。” “啊呜,知道,啊呜,有数。” 小六子呆呆地看着一边说话一边拼命往嘴里塞食物的胡家兄弟,半晌才“咕咚”一下咽了一口唾沫。 “六爷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吃东西比我还猛的仙家,你们怎么落魄到这般田地了?” 胡阿亮闻声,想要回答小六子的问题,奈何口中填满了食物,刚一张嘴便被噎得直翻白眼儿。 一旁的小六子见状急得直跺脚:“快,快拿水来。你俩慢点儿吃,东西有得是!好么,费了这么大劲儿才寻摸到俩胡家,回头再因为吃饭噎死一个,你让六爷我上哪里哭去?你俩快吃吧,先吃饱再说。” 一个小时以后。 “也就是说,当年你们家里人跟着出马仙,随着逃台的民众一起乘船来到台湾,最后又一路辗转定居到了高雄,从此你们再也没有和大陆的五仙家联系过?” “可不是怎的?当年我和阿亮还小,也不懂家里人嘴里那些兵啊火啊总裁啊还乡党啊,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们只记得突然有一天,阿爸他急匆匆得赶回家里,一脸严肃地跟我、阿亮还有阿妈说,这里马上要遭……哎,是遭什么灾来着?冰灾还是火灾?噢对了,冰雹灾!阿爸说,这里一闹灾,就住不得人了,因此供养我们家的出马弟子要连夜背着胡家牌位跟着大队往南边走。这出马弟子一走,出马仙也得跟上。所以阿爸他让阿妈赶紧收拾行李,连夜跟上出马弟子搬家。” 说到这里,胡阿明心有余悸地一缩脖子。 “那时节,到处都在打一种很响很响的雷,还有人一直在拼命地放鞭炮,到处都在‘滴沥桄榔’地乱响。有时晚上漆黑一团的夜空中,时不时就会突然升起几颗比月亮和星星还要明亮的星星。一旦这些星星升起来,阿爸阿妈就背着我和阿亮没命地跑,不一会儿轰隆隆的雷声和鞭炮声就响起来了,阿亮他被吓得不行,拼命抱住阿妈的脖子。我记得阿妈她使劲儿安慰阿亮说,不要紧,这打雷是因为住在天上的雷神觉得人间的生活很有趣儿,要下界游玩。可是天上通往下界的路很阴暗下载,所以雷神公公才会点着油灯照明,那些比星星和月亮还要明亮的星星就是雷神公公点着的油灯。然而雷神身上的雷火会烧焦人间的草木庄稼,这样一来,人类和仙家就会因为没有粮食吃而饿死。所以人们就开始使劲儿放鞭炮来阻止雷神公公下界,没事儿的,一会儿就全都过去了。” “可是阿妈她骗人,一连好几个月,那雷声根本没有停下来,直到有一天,我们全家上了一艘好大好大的大铁船,才终于听不见雷声了。” “阿亮你给我住嘴!不许你这样说阿妈!” “可阿妈她就是骗人嘛,她和阿爸送咱们坐木板下船的时候,明明说了他们马上就来找咱们,可阿妈……她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来!!” 说着说着,那个叫胡阿亮的狐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倒在地上嚎啕痛哭了起来,就连一直高声呵斥弟弟的胡阿明也开始垂头抹起眼泪。 一时间,在场的众仙家全都被一种莫名的悲怆所感染,四位女仙的眼圈已经开始有些发红了。 小六子见话不对路头,赶紧咳嗦一声开口到:“阿明,你们还记得当年乘坐的那艘铁皮船的名字吗?不瞒你说,我有一个挺有本事的人类伴仙,或许我可以让搭档他想办法帮忙找一找你们的父母。” 胡阿明他转忧为喜,正要张嘴答话,谁知他身后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胡阿亮早已狂喜地从地上窜了起来,连脸上的泪珠都顾不得抹,就开口抢白道:“我记得,我记得!阿妈她背我上船时,我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老天爷,人类竟然能做出这么大的大铁船。这船有那么长,有那么高!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船,所以觉得十分新鲜,就将这条大铁船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最后还专门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船头上涂写的名字,我想一想啊,好像叫什么……太什么轮来着?” “太平轮!!!?” “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绝对没错的!” “我,我……希望你们兄弟俩节哀顺变,千万要保重身体。” “哇……阿妈和阿爸她们……” “这位灰……六哥,你都知道些什么?求求你告诉我们兄弟俩吧!” “对呀对呀,六哥哥你如果知道些什么,就告诉他们吧,你看他们兄弟俩多可怜啊。” “我……哎,这还是咱们前往台湾之前,搭档他特意给我讲的一件事情。我简单……算了,我还是从头给你们详细讲起吧。” 高雄鼠仙—颠沛流离 一九四九年初,随着北平和平解放,三大战役全部结束,解放战争也随之进入了最后阶段。 此时国民党方面败象已成,到处都是兵败如山倒的态势,就连国民党当局也知道局面已经不可收拾,此刻正全力向台湾搬运各种物资和人才。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讲一下国民党方面独特的想法:他们不但要搬走各种贵重物资,而且连社会各界的着名人士也要一并带走。 比如蒋总裁就曾亲自点名要带走佛儒道三家为首的名士,换句话说,在蒋总裁的心目中有几个人能够代表佛儒道三家。 其中这儒家选的是着名学者、清华大学终身校长梅贻琦教授以及时任北大校长的胡适教授。 两位教授带着一帮愿意一起走的教职工去台湾重开了两所大学,所以这世界上不光故宫博物院有北京、台北两家,中国这两所第一流的学府其实也有北京、台湾两处校区……当然,搬到台北的北京大学改名叫台大了。 这道家选的则是龙虎山第六十三任天师张恩溥及其长子张允贤,可惜张氏父子到了台湾没几年就先后因病去世,没能留下嫡亲子嗣;所以自打张道陵祖师开始,一直父子传承上千年的龙虎山天师教,从此就没了掌门天师。 嗯?你问我,这佛家当年到底挑的到底是哪一位高僧?这个……当年跟着去台湾的和尚实在太多。 这帮人在台湾一登陆就分裂成七八个小派别,至今还在互相吵嘴架,所以还是等他们自己先掰扯明白,再说别的吧。 当时有一份极其严酷的考卷摆在所有中国人的面前:到底是留在大陆扎根故土,还是随着败军一起逃入台湾? 很不幸,胡阿明的父母所跟随的那个出马弟子选择了后者,这场逃亡之路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无比艰辛坎坷的。 胡阿明兄弟在父母背上听到的雷声和鞭炮声,其实是交战双方轰鸣的枪炮,而那个比星星和月亮还要明亮的星星,则是昭示总攻发起的照明信号弹! 于是,饱经沧桑的中华大地上再一次弥漫起离乱与苦难。 “搭档曾经给六爷我讲过一个故事……” 搭档他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了一则报道大陆与台湾之间首次三通探亲的实况新闻,而在这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当中,却有一个衣衫不但褴褛而且极不合身的老者。 记者感到非常奇怪,就上前拦住那个老者询问说,在这个亲人重逢的喜悦日子里,你为什么不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而要以这幅寒酸的打扮见人呢? 然而那位老者却摇摇头回答说,他身上这件破衣服是当年离家时穿在身上的,他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一旦换了衣服,就怕家里人认不出自己来了。 原来这位老者离家时只有十六岁,当年他去镇子上置办年货,结果在返回的途中被一伙败兵裹挟强征成了民夫,最后被败军裹挟一起退到了台湾。 等到终于能够再次返回家乡的时候,当年那个稚气的孩子已经头发斑白了! 幸运的是,当年这位老者的母亲仍在人世,母子俩一相见,就抱在一起嚎啕痛哭,老人家嘴里来回就只有一句话:“你当年出门到底买了什么啊,为什么一去就是整整三十年?” 那时节,人世间一切悲、欢、离、合,背后都有一段极其沉重的历史,然而那些选择和败军一同退入台湾的人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苦痛仅仅只是个开始。 当时国民党方面要尽可能地往台湾转运资源,各类运输工具几乎都在超负荷运转。 有一位曾经亲身经历过大败退的学者后来撰文回忆到,当时飞往台湾的飞机不敢在白天起飞,否则会暴露机场的位置,从而引来解放军的炮火,一旦机场跑道被炮火摧毁,飞机不能起飞,大家就谁也走不了了。 所以机场空勤只能安排飞机在夜间起飞,甚至连指示跑道的航标灯都不敢打开,只能在跑道上摆一排燃着的手提马灯来充数。 在这种光照条件下,飞行员连稍微远一点儿的跑道都看不清楚,和盲飞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种起飞方式极不安全,可即便如此,机舱里照样塞满了人与行李,几乎次次都是满负荷起飞。 后来终于轮到这位学者上飞机赴台,当他在机舱中蜷缩着身子等待起飞的时候,突然通过舷窗看见机场跑道上跑来一位拎着一个巨大皮箱的花白胡子的老者。 这位老者一边气喘吁吁得奔跑,一边惶急得挥手呼喊,看样子是想阻拦即将起飞的飞机! 这位要拦飞机的老者几乎立刻就被机场执勤的士兵给摁住了,根据当时的情况,这种干扰飞机起降的行为完全可以按照通敌罪直接枪毙。 然而一名带队执勤的小军官上前刚审问了两句,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就转身跑向学者所乘坐的飞机。 那个小军官接连推开挡路的乘客,径直来到学者的面前,开口请学者下飞机去认一认人。 原来这位闯入机场被擒的花白胡子老者,自称是民国时期最为着名的人像绘画大师张大千,而这位学者恰巧曾和张大千有过数面之缘。 更加巧合的是,当晚带队在机场执勤的小军官是这位学者的学生,他知道自己的老师此刻就在飞机上,并且可以前来帮助确认一下张大千的身份。 按照国民党政府当时下达给军队的指示,张大千这种级别的大师完全有资格乘坐专机飞赴台湾。 如果这个提着皮箱的老者真是张大千本人,那么不但不能追究其拦阻飞机起飞的罪过,还得立刻在飞机上给大师腾一个位置出来。 这位学者出了机舱,一眼便认出拎着皮箱的老者正是张大千本人! 既然老师确认了此人的身份,那就不必节外生枝了,请大师直接上飞机便是。但眼下有一个问题,这趟飞机已经严重超载了,根本不可能再塞一个人上去。 最后机场执勤的小军官拔出配枪,硬逼着飞行员和机师扔掉了机舱中的灭火器和降落伞,这才给张大师挤出了一个人的负重,但可张大师手里的箱子却怎么也塞不进飞机里,必须就地丢弃。 谁知张大师他死死抓住那只箱子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小军官无奈之下,只能再次请出恩师去劝说张大师丢弃这个箱子。 高雄鼠仙—添丁进口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招财小仙 麾下:一十八名 势力声名:有人爱你 等学者上去与张大师攀谈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个被大师视作性命的箱子里,盛装的是他三十年前在敦煌临摹的壁画手稿。 众所周知,在敦煌石刻壁画考古大发现以后,由于执政当局疏于防范,这座艺术宝库前前后后遭到了多如牛毛般的轮番洗劫! 这一伙伙卑鄙的窃贼,将石窟中无比精美的壁画整块铲下来,包裹严实之后通过走私渠道贩运出境,致使敦煌宝库中大量的艺术珍品就此流失海外! 而张大师在临摹这些壁画的时候,敦煌石刻尚未被大量破坏,因此大师临摹的很多手稿都是世上仅存一份的孤品,是中国艺术史上无价的瑰宝! 所以张大师将这批手稿视如自己的生命,拼死抱紧了箱子,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那位学者在听了张大师的讲述之后,略微想了一想,就慨然许诺道:“既然如此,只要大师您答应在到达台湾之后,把这些瑰宝无偿捐献给国家美术博物馆,那这个箱子的事情就着落在我的身上,我一定让您把手稿带上飞机。” 言毕,这位学者爬上飞机,没过一会儿便拎着一个大皮箱出来,接着他将这只沉甸甸的皮箱“咚”地一声扔到了飞机外面,任凭机场上的狂风将皮箱里的东西吹的到处都是。 这个在跑道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皮箱里,装的是学者自己的行李以及……他前半生所有的积蓄!! 后来这位学者和张大师一同乘飞机抵达台湾,之后张大师也是慨然重诺,依照事先约定,将一箱子手稿全部无偿地捐献给了国家美术博物馆。 由于当时岛内时局动荡,这位学者在抵达台湾之后一时间找不到工作,加上他之前为了玉成好事,扔掉了自己前半生的积蓄,为此丧失了所有的生活来源。 于是一个满腹经纶的学者竟然就此落魄街头,后来多亏几位旧时好友慷慨解囊相助,他才得以渡过难关。 “后人读书至此,多有不胜唏嘘之叹。” 说到这里,小六子不禁摇了摇头,对着四周早已听呆了的仙家们苦笑到:“搭档说过,那些选择逃去台湾的人类的境遇大抵如此,再加上当时调度管理无比混乱,因此发生了许多本不该发生的悲剧,使得无数亲朋就此阴阳两隔,而这其中最大的一起事故,就是胡阿明你们兄弟俩搭乘的太平轮!”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七日,隶属于中联轮船公司的太平轮,由于严重超载并且夜间行驶未开启航标灯,在舟山群岛海域白节山附近,与一艘载有两千七百吨煤炭与木材的建元轮相撞。 事故发生后,两船均迅速沉没,本次海难总共造成上千人罹难,仅有四十一人被过路的澳籍军舰救起。 据获救者事后回忆,在太平轮沉没之时,周遭的海水黝黑而且冰冷刺骨,海面上一直回荡着落水者的凄惨的呼救声。 数日之后,出事海域仍然漂浮着大量的木牌闻牒以及遇难者的衣物,此情此景真是惨不忍睹。 这场事故是中国航运史上最大的一次海难,太平轮也因此被称为中国版的泰坦尼克号! “如果阿明你们全家当年搭乘的铁船真是那艘太平轮的话……六哥我还是希望你们兄弟俩能节哀。” “唔哇,阿爸、阿妈……”胡阿明兄弟俩听了小六子的叙述,又抱头痛哭了起来。 见到胡阿明兄弟俩再度抱头痛哭,六子他猛地窜到胡家兄弟跟前,抡起双爪左右开弓,“啪啪”几下,狠狠抽了几个大嘴巴子下去。 “你们胡家天性喜火怕水,在冰冷的外海遭遇沉船海难,一定十死无生。明知是死路一条,却仍然将仅有的一线生机给予别人的,也只有亲生父母才能办到!看看你们兄弟俩如今这幅窝囊样子!丢不丢人?!父母牺牲自己,把救命的木板让给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兄弟俩活成今天这副鬼样子的!只有努力拼搏,好生活出个样子来,才能对得起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们的父母!” 小六子连珠炮似的一席话,将兄弟俩淌下来的眼泪又生生地逼回了眼眶:“可……可我们又能怎么做呢?现……现在根本没人信我们这些地仙了啊,否则心玫姐也不至于落魄到怀着身孕还吃不饱饭的地步啊!” “你们可能暂时没有办法重振家族的荣光,但六爷我有!因为六爷有一个心意相通可托生死的伴仙!我的这位搭档,无论人品、机智、秉性,无一不是上佳之选,依靠他源源不断的支持,六爷我组建了地仙会,将五仙家有志一同的兄弟姐妹汇聚一堂,在大陆江湖上闯荡出了赫赫声名!你们俩不妨睁大眼睛往六爷身后瞧瞧,看看我的地仙会如今是何等声势!” 听了小六子一番激情演说,他身后的那些地仙们一个个抬头挺胸,竭力堆出一副士饱马腾之像。 小六子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和缓的口气引诱到:“实话不瞒你们,六爷我之所以远赴台湾招兵买马,主要就是听了搭档的建议,特地前来招揽你们这些阴差阳错散落在外地的五仙家子弟,帮助你们回大陆重返家族,好生光耀门楣……路,六爷我已经给你俩指下了,今后该怎么走,你俩也该给我一个准信儿了吧?” 胡阿亮仍在懵头发愣,年纪稍长的胡阿明两把就擦干了眼泪,回头拍了弟弟一记,转过身来双爪相叠,冲着小六子拱手施礼:“六哥您一番教诲,阿明我都听明白了。如蒙不弃,我们俩今后愿追随六哥充当马前卒。” 这时,胡阿亮也明白过味儿来,连忙与哥哥一起冲着小六子躬身施礼。 “哎呀,好啊,好啊,进了地仙会,咱们就都是兄弟了,六哥我好欢喜啊,哈哈哈哈。” “多谢六……噢不,灰老大收录门墙!”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高雄鼠仙—破庙居身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招财小仙 麾下:一十八名 势力声名:有人爱你 “不瞒大哥,经你今夜的一番开导,我们俩才知此前行径浑噩,整日自甘堕落,委实愧对父母的再生之恩。然而今后如何行事,还望大哥您再详细开导一番。” “阿明说得在理。常言道,在哪里摔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要想振兴家族,咱们就得从如何在人类当中复兴五仙家的声誉开始着手。” “这……这似乎不太好办啊,大哥。台湾本地虽然民风好玄,民众多有拜庙上香的习俗,可也正因如此,岛内各路神仙多如过江之鲫,据我所知,光叫得出名号的神仙就有四五十位之多。当年我和阿亮弃舟登陆之后发现,此处乡民信仰繁杂,多有三清玉帝与城隍土地同居一屋,共享一炉香之景。面临此等棘手困境,却不知大哥你如何措置?” “嗯,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六爷我曾问过搭档,这“道”本自家玄通,“僧”乃外来方术,何以如今华夏之地多庙而少观,且世间多有敬僧鄙道之徒? 当时搭档他是这么回复的:道看今生,佛修来世,须知今生实在而来世飘渺。 古往今来,世上降生之人不知凡几,而辞世之人更是瀚海沙数不胜枚举。可其中谁是谁的今生,谁又是谁的来世? 惜众生本愚,见不得今生苦,便妄图来世福,然而那来世享福之人就真地是你么? 须知转世之人已将前世种种因缘忘却,即便前世受苦又与你今生享福有甚关联? 更何况这僧家向来还自我标榜,此生要勤勉修行,以期有朝一日能超脱轮回,身登西方极乐……可见即便是沙弥他们自己,也认为在人世之中轮回即是受苦,又何来今生自苦修持,来世投胎享福一说? 小六子略微顿了一顿,又兴冲冲地接着说到。 搭档他能够无师自通地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有绝大智慧在身。因此搭档他经常规劝六爷我行走江湖时少谈些玄通,多做些实事儿。 须知世间万事自有其公道……试问当今世上,若有人身染沉疴,是求医还是诵经?倘家宅有妖邪作祟,是寻道还是告僧? 可见公道向来自在人心! “因此咱们眼前的当务之急,乃是寻一处荒废不久的庙宇道观搬进去,只要我等多显灵异给周遭信众,时常扶危济困,不愁将来香火不盛!” “此人果真好见地。却不知这位大哥大眼下身在何处?能否请他现身一见?” “咳……嗯哼,搭档他眼下正在北方张目做势,筹集川资,不日就将南下与我等汇合,届时我定当为你等新晋之士引见。” 六子他沉吟了一下,再度开口道:“当日我与搭档他约定,要在此处招兵买马,好生大弄一番。若他日搭档携款南来,却见我等毫无寸进,届时六爷这张脸上可是大大地无光啊……阿明,你是这里的地理鬼,你可知附近有符合我要求的荒庙野观么?” “嗯,且待我仔细想来。” 正在胡阿明皱眉苦思之际,他身后传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灰……灰老大,此……此去北上五……五里,有……有一个土……土地庙……” 胡阿亮断断续续地还没说完,就被胡阿明截断了话头:“不行,阿亮,那里不适合我们。” 看着兄弟俩遮遮掩掩的样子,小六子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钩了出来:“为何不合适?那房子有顶没有?还没散架吧?” “老大,房子是没有问题,可就是有点儿……算了,我从头跟你说吧。” 十分钟后。 “竟然是这样?” 原先这座土地庙里的庙祝不走正道,与村里一个水性杨花的有夫之妇勾搭成奸,两人见土地庙周围僻静,就时常来此幽会。 忽有一天,那妇人的丈夫下田时见天阴欲雨就提早返家,结果在房前屋后都未寻见自己的媳妇。 那人平素就从左邻右舍听了些风言风语,只是他为人性懦,一直隐忍不发,然而这一次,那人终于爆发了出来,从后厨摸出一把雪亮尖刀直奔土地庙抓奸。 却说这男子在土地庙正巧撞见那对奸夫**欲行苟且之事,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提刀杀了此二人,随后自己也在土地庙里上吊自尽了。 这小小一间土地庙顷刻之间连殒三命,从此就成了一处凶地,再也没有信众前来供奉香火,渐渐成了附近住户遗弃家中不愿继续供养的神像的所在。 “哇哈哈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阿明你且头前引路,待六爷前去相看相看。” 五分钟后。 “好极,好极,这块地面六爷我满意得紧啊。咄!庙里面那群矮厮听着,嗯,那个……不对,我到底想说啥来着?” 小六子抓了半天头皮,最后一跺脚:“算了,总之识相的赶紧收拾东西走人,从今天起,这块地面上的庙舍姓灰了!” 小六子伸长了脖子,又在庙舍左右相看了两圈儿,转头冲着灰金刚们下令,“白眉!你们速速把庙里这老些腌臜泥偶都给我搬出去,全部扔进那五谷轮回之所!早点儿打扫干净房子,咱们早点儿入住……对了,对面墙角那块破木噶哒要给我留下!” 第二天清晨。 “哎,下巴,对,就是下巴,黄背、红嘴你们啃得再尖一点儿,这样看上去才有点儿像六爷我嘛。” 只见小六子正握着一块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碎镜子,一边冲着自己那张尖脸儿左摇右晃,一边指挥趴在神龛之上的灰金刚们用牙齿修饰一块木质造像。 这块造像不知被遗弃在土地庙里多少时间了,原来的粉彩雕饰均已剥落,就连造像的脸也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出先前雕刻的似乎是个峨冠博带,略有髭须的男子。 随着六金刚牙啃木雕“咔咔”作响,大团大团的木屑从木雕像上脱落下来。 那个原本还有几分人样的造像,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三角脸尖下巴,还眨巴着一双黑豆小眼的古怪模样。 高雄鼠仙—穷寇末路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荒庙野主 麾下:一十八名 势力声名:有人爱你 “很好,很好,红嘴你生火煮饭的时候注意收集一些炭灰,将这神像的一双眼睛仔细抹了,记住一定要点得眼睛炯炯有神才行!” 听到红嘴肯定的答复之后,小六子得意地背起双爪,在土地庙里人模人样地跺起了方步:“妙极,妙极。从今日起,六爷我就是这家野庙的庙主正神了。” 小六子来回踱了两圈儿,一抬头却发现众仙家正一脑袋雾水地看着他,一个个想张嘴发问,偏生又有些顾忌,将小脸儿都憋红了。 “却是作怪!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顾忌的?” “六哥,你要占据这座野庙建立基业,我们都懂。可六哥你费尽心机地整这么个神像出来作甚?即便庙里需要留一个泥胎当做传声傀儡,随便拣一个大小合适的造像也就是了,干嘛还要下力气将这朽木雕刻得与六哥形貌相似?难道六哥还打谱在信众面前以真面目示人么?” “花花这个问题问得好。咱们现在毕竟占了庙宇自封了正神,搁在他们人类那里,就叫做扯旗自立,当然得搞一套像模像样的仪式才像回事儿啊,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么。六爷我正要以此木刷新庙宇的气象,向周遭信众昭示神迹,宣示此处已有正神入主。” 说到这里,六子他得意的晃晃脑袋:“其实这个木像究竟像谁倒无所谓,只要看上去完全不像人类就对了,只要今后周遭有人类无意间经过,我等大可以故技重施,用昨夜夜市上钓客的手段,钓几个人类进庙来宣示一番神异即可。搭档他说,世人皆好事,这造像越显得异同寻常,就越会引来他们的探究之心。只要咱这小庙成功引起周围村民的兴趣,纷纷前来探秘访圣,我等大可在这些主动上门的人类当中挑选几个,稍后指点他一番迷津,为其排忧解难。先有荒庙灵异,后有指点灵验,何愁这些人不肯皈依我等?这些人自会成为咱们第一批信众,有他们在村中为我等张目,何愁这庙舍香火不盛?届时前去讨些人事供奉,不就是手到擒来之事么?” “六哥高见,小七佩服!” “哈哈,好说,好说。其实这一切也不全是六爷独自想出来的,搭档他也给了不少启发。” 搭档曾告诉我说:有一部分人类总是盲目地相信自己能看到并知晓的东西,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则尽一切可能去排斥和否认,哪怕所坚持的观点其实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所谓“蜉蝣朝生夕死乃不知月”、“夏虫不可语于冰”就是这个道理。 当时搭档为了进一步做出说明,还特地举了一个例子,那个例子叫什么来着,最后一个日本兵?搭档说他本来很不愿意谈这件事儿,因为这个例子让他很不舒服,但确实没有比它更能说明问题的例子了。 正如小六子所说,这的确是一个让所有中国人,不,让所有在二战当中蒙受战争苦难且尚有良知的人们都极其不舒服的例子。 一九七四年三月十日清晨,一个身穿破旧军装,看上去上了年纪的日本人来到菲律宾卢邦岛警察局。 它将一只同样陈旧不堪的步枪递给在场的警察,然后鞠躬说:“我是日本陆军少尉小野田,我奉上级的命令向你们投降。” 正如它所陈述的那样,这个日本人名叫小野田宽郎,是二战时期日本陆军南洋派遣军的一名少尉。 它在一九四四年随部队登陆菲律宾作战时,接到了来自日本军部的最后一个命令:进入丛林,坚持游击作战,伺机破坏登陆盟军的给养与海港,还有……没有后援! 从此这场丛林游击作战,小野田一打就是整整三十年,竟然有二十九年的作战都是在日本战败宣布投降之后! 在这二十九年当中,这个冷血的屠夫没有一次进攻过当初军令给出的盟军目标,反而不停地袭击本地村民和来往村镇之间的运输车队。 它偷窃村民的食物,射杀无辜的村民,袭击公路上的汽车,劫掠车上的货品,杀害汽车司机并掩埋尸体。 甚至有一次为了抢夺村民正在收割的香蕉,它一次性射杀了整整十七个手无寸铁的割蕉农民。 对此,这个杀人魔的解释是它在执行上级敌后作战的命令,所有人在它的眼中都是敌人,因为它不知道外面的战争早已结束,所以才会继续杀人抢夺食物。 但这个恶魔真地像其供述的那样无辜吗?显然不是! 根据小野田后来在卢邦岛警察局的供词,早在一九四五年十月,小野田就看到了由盟军统一印发,号召岛上所有游击日军走出丛林投降的宣传单,同时它也见到了日文版的日本投降书。 但它就是顽固地不肯相信,认为这是盟军的离间之计,所以命令手下部队退入更深的丛林。 一九五一年,它手下一个姓赤津的上等兵承受不住丛林游击生活的巨大压力,于是走出丛林向菲律宾当局投降。 在赤津的指引下,外界搜索队接近了小野田的藏身处,并使用日语向其喊话,菲律宾当局甚至还专门从日本本土请来新闻记者加入搜索队来劝说小野田放下武器。 可这个恶魔还是不肯相信现实,对一切置若罔闻。 事情一直持续到一九七二年才开始出现转机,此时小野田手下最后一名士兵在袭击村庄时被武装巡逻队打死。 在二战结束二十八年之后,菲律宾群岛上居然出现了被打死的日本兵? 这一新闻引起了日本政府的高度重视,于是派出多只搜索队进入卢邦岛丛林,搜寻这些冥顽不灵的日本兵。 在这一次行动中,向来对外人避而不见的小野田,居然主动接触了一个日本探险家铃木纪夫,并提出自己可以出山投降,但必须得见到当年的部队长官才行。 铃木纪夫随即返回日本,之后经过一年多的走访,才找到当年给小野田下达游击命令的部队长官谷田义美,此时的谷田早已改名换姓当起了一名书商。 在谷田的亲自劝说下,小野田终于走出丛林,向当地警方缴枪投降。 高雄鼠仙—请喜欢我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荒庙野主 麾下:一十八名 势力声名:有人爱你 在三十年的“游击”战中,小野田总共打死打伤四百三十多名当地人,当地群众愤怒地前去警察局集会,要求绞死这个屠夫。 不过时任菲律宾总统的马科斯出于政治外交方面的考量,不得不使用总统特权特赦了这个恶魔,于是小野田它最终得以活着返回日本。 到达日本之后,它不但受到近乎英雄一般的崇拜,还依靠出版自传与三十年游击战的回忆录赚得盆满钵溢。 在这些书中,那个冷血的恶魔毫无悔改之意,它极力否认自己的罪责,一味回避屠杀村民的罪行,并始终坚称自己是在进行游击作战,因此不必遵守常规作战准则,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它既不承认因自己的冷血而拆散了当地四百多个原本的幸福美满的家庭,也不肯接受世间道义的谴责审判…… 是啊,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所以在最后一个手下身亡之后,这个一直坚持游击的“硬汉”居然如此轻易地主动现身出来投降了? 小野田真地是一个所谓拥有钢铁般斗志,坚持三十年敌后战斗的英雄吗? 不,这是一个残忍无情,为了一口吃食不惜向茫然无备的村民施放冷枪的恶魔! 是一个双手沾满数百无辜者鲜血的屠夫! 是一个害怕独自一人落在进山搜捕的巡逻队手中,而后会被当地人私刑处死的胆小鬼! 是一个自欺欺人,编造无数谎言妄图掩饰自己胆怯事实的渣子! 是一个顽固地活在战争迷梦里,直到死也不敢睁眼面对现实的可怜虫! “搭档他给我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曾一脸鄙夷地说,如果是在它们自己的土地上,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与人民而坚持游击作战,那么这个小野田可以算作英雄。但事实上,它是一个在异国土地上肆意残害他国平民的侵略者!所以……” 正当小六子对着在场的地仙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说的时候,忽然土地庙门一敞,几个灰色的影子窜了进来:“老大,有一群人类的小孩儿正冲着土地庙而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哇哈哈,咱们这里刚收拾好,就有人类上门儿了?确是来得好!各就各位,按照之前分派的任务行动,行动代号就叫‘请喜欢我’!” 远处一阵孩童嬉闹的声音传来。 “寅生!又是寅生做鬼!” “大家快藏啊,让寅生他好好找一找。” “为什么又是我啊?” “怎么?猜拳输了你还想不认吗?” “可我明明出的包袱,是你们出石头来着!” “哎呦,人家手上老大两根手指,你难道看不见吗?这剪刀赢包袱,是也不是?” “骗人!你们明明出的是……哎呀!”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几分孩童稚气的惊呼,紧接着又是一阵更大的喧闹。 “你们干什么?快还我眼镜!” “羞羞羞,不害臊。寅生你见哪个抓人的鬼是带眼镜的?” “想要回你的大眼镜吗?抓到我们就给你啦。” “大家快藏好啊,寅生鬼要来抓人喽。”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孩童的嬉闹声四散远去。 “小寅生,酒瓶底,在面前,看不着。撞树干,鞠个躬,伯父好,对不起……” 随着阵阵喧闹声渐渐停歇,“吱呀”一声,土地庙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又瘦又小还不停地用袖子抹眼泪的小男孩。 他在庙里左瞧右看一番之后,不禁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奇怪,前几天来的时候,这里面明明还堆满了各种神像的,才多大功夫,这些神像都哪里去了?” 小男孩摇了摇脑袋,来到庙舍正中,冲着木头神像双膝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诚心祷告道:“土地公公在上,弟子寅生在这里诚心跪拜。来旺他们又合伙欺负我,拿走了我的眼镜,说除非我抓到他们才肯还给我。可他们一点都不乖,明明猜拳输了还要抵赖,而且上回来旺他都被我扯住了衣角仍然抵赖,一把将弟子推倒,还对别人说我是被树根绊倒的。这幅眼镜是阿妈新给我买的,如果拿不回来,回家阿妈要骂的。弟子恳求土地公公……” 小寅生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供桌后面的神像传出来一个嗡里嗡气的声音:“可以啊,我帮你抓到来旺他们拿回眼镜,但你得大声说‘喜欢我’!” “……夭寿咧,神像开口说话啦!” 小寅生“妈呀”一声,从地上“噌”地一下窜起来就往庙外跑,却一不留神正好撞在掩着的那扇庙门上,“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小寅生揉着脑袋上的大包,“哇哇”地大声哭了起来:“救命啊,妖怪你不要吃我……” “……嘿,你这人真是!明明是你求我帮你拿回眼镜的,现在怎么反倒赖起我来了?” 这次传来的声音的声调比之前高了两度,也没有了嗡里嗡气的混音,不过已然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寅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你……你真地不吃我么?” “我吃你干什么?难道你很好吃么?” “我一点也不好吃!可……可阿妈说这个土地庙不干净,躲藏着吃人的妖怪,之前的庙祝伯伯就被妖怪吃了……” “既然你阿妈说有吃人的妖怪,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啊?” “是来旺他们非要来的,说……说可以锻炼胆子,你……你真地不吃我了对么?” “我又不是什么妖怪,吃你干啥?这里是土地庙不是?有庙就该有神仙对不对?有神仙的地方,妖怪自然就该躲得远远的,是这么个道理吧?” “对,对啊。那神仙爷爷您真地能帮我讨回眼镜吗?” “嗯,说到做到。” “哇,谢谢神仙爷爷。” 小寅生高兴地拍起手来,但脸上兴奋的神情紧接着又黯淡了下来,“可我没有带给神仙爷爷您的供奉啊,阿妈说求神仙帮忙是要给供奉的。” “你运道好,现在正巧老仙我开业大酬宾,所以这次供奉就免了,你多说几声‘喜欢我’就行了。” “啊?……神仙爷爷您什么意思?” “开业大酬宾啊,饭馆刚开业那几天,来吃饭的客人都只收半价对不?老仙我刚来这个庙落脚,所以前几次赐福的供奉就免了,你出去给我捧个人场就行,这样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谢谢神仙爷爷!” 高雄鼠仙—好个寅生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荒庙野主 麾下:一十八名 势力声名:似有耳闻 “嗯,乖。我问你啊,你虽然眼睛……那个,看不清楚,但你的小伙伴们的声音,应该能分辨得出来吧?” “可以啊。” “那就简单了。你等着啊,啊呜,嗯,嘶,好,就是这个,接着。”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小寅生发现手心里多了一块温润光滑的石子:“这是?”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神石。一会儿你拿着石头出去抓你的小伙伴们,只要听见我喊你扔,你就把石头丢出去,随便往哪个方向丢都行,等你听见谁的声音,就喊出他的名字,这样就算你抓到他们了。” “这……这样也可以?” “那当然了,树根会叫‘哎呦’吗?” “谢谢神仙爷爷,寅生喜欢你!”小寅生双腿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接着就双手捧着神石,兴冲冲地跑出庙门去了。不一会儿,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哎哟!” “哈哈,大牛!” “疼疼。” “抓到你了福生!” “妈呀!” “来旺!快还我眼镜!” “……寅生你赖皮,这样不算!” “为什么不算?难道树根会叫‘妈呀’吗?赶紧拿出来,不然我就扔石头啦!” …… “上午六哥真是好手段!” “嘿嘿,见笑见笑。前些年六爷我没少和搭档比试捉迷藏,哪回不是六爷我大获全胜啊?再说今天这些小屁孩摆弄的幼稚把戏,居然也好意思叫捉迷藏?比搭档他差远了!” 小六子捋了捋胡须:“六爷我记得有一回搭档他放了一浴缸水,还在水里拌上不少沐浴露,弄了一层厚厚的泡沫浮在上面,然后搭档就含着一根空心苇子杆藏到水里去了。那一回可让六爷好找,幸亏我有一个动脑子时喜欢找点儿东西来剔牙的习惯,因此临时起意去拔那根苇子杆,这才把搭档从水里揪了出来,否则六爷我八成就输了。” “老大上午意气风发,这一手土丸石炮使的,啧啧,指哪儿打哪儿!” “嘿嘿,可不是怎的。六爷我给寅生的那块可是我最中意的磨牙石,在嘴巴里已经含了二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从地上捡回到手里。之后无非是随手来上几发土丸石炮,如此丢了捡捡了丢,给那几个淘气包长长记性。如此小惩大诫一番,也算规劝他们学好吧。” “不管了啦,人家上午迈着小步跟在后面幻术传音都快累死了,快给人家两只鸡翅膀吃。” “别说鸡翅膀了,眼下六爷我兜里连鸡毛都没有一根!黄妞妞!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再忍一忍,再多攒几个信众,还怕没有供奉?” 与此同时,前村寅生家。 “阿妈我跟你说噢,村后的土地庙里来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神仙爷爷呢!今天上午神仙爷爷帮我好生教训了来旺他们一顿,嘿嘿,来旺他最后鞋子都跑掉了,哈哈。” “你这孩子!又去那种地方玩!阿妈不是告诉过你,土地庙里有吃人的妖怪吗?” “阿妈,现在那里没有妖怪了!神仙爷爷说他把吃人的妖怪全都赶跑了。” “小孩子家家的,干嘛学人家说谎来骗你阿妈?庙里的泥塑土地爷能开口说话?我不信!” “真的!阿妈你相信我!土地爷真地开口说话了!不信你跟我去土地庙里看看啊。” “好,好,寅生你自己先去一边玩。阿妈现在要做饭了,等一会你阿爸回来,你去跟阿爸说,让阿爸带着你去土地庙里看看吧。” …… “寅生妈?看见咱家那盒冻顶乌龙了吗?后天西邻陈伯做寿,正好拿去当寿礼。” “没有啊,这东西不是一直由你收着呢么?” “是啊,我翻了好几遍,就是找不到呢,真奇怪。” “哎,寅生他爸,我跟你说,寅生他上午又去村后那间土地庙玩捉迷藏了,回来还跟我说土地庙里来了个神仙爷爷。那地方刚死了三个人,我心里一直觉得毛毛的,得了空你得好生说说寅生,可不能让他再去那种地方玩了。” “好了,我知道了,寅生他妈。”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寅生啊!过来一下,阿爸有话同你讲。” …… “阿爸,就是这里了,神仙爷爷他就坐在供桌后面,阿爸你自己去看嘛!” 土地庙外突然传来一个稚气的男童的声音,随着“吱呀”一声,土地庙的大门被人从外向内推开,走进来两个人,看打扮和神情像是一对父子。 “寅生,阿爸跟你说什么来着,世上没有什么神仙爷爷。你看,什么都没有对不对?咦,原来那尊好好的土地像怎么变成这幅德行了?尖嘴尖脸的真是丑毙……哎呦!” …… “大仙爷饶命,大仙爷饶命,小人口无遮拦,一时言语冒犯,请大仙您恕罪啊。” 镜头一转,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惶恐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 “阿爸,如今你可信我了吧?真是神仙爷爷显灵呢……神仙爷爷您就原谅了阿爸他吧。我阿爸是因为送给陈伯做寿的茶叶找不到了,这才前来拜求神仙爷爷您的。” “不不不,大仙爷您别听这孩子胡说,小人什么都不找,真的!” 那男子惶急地用手掩住寅生的嘴巴,忙不迭地点头躬身:“是是是,小人这就回家,多谢大仙爷开恩。” …… “寅生他妈!你快过来!这饭桌上的冻顶乌龙茶可是你放在这里的?” “没有啊,我一直在后院喂鸡呢,不是你自己放在这里的?” “我的妈呀!真显灵了?寅生他妈,你赶紧给收拾一只鸡,我得去土地庙还愿!” 当天晚上。 “这炖鸡好香啊,老大!” “嘿嘿,那当然了,也不看是谁出马。别说一盒茶叶了,就是想找茶叶渣子,六爷我也能给他们寻摸出来。” “我现在真是对灰老大你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大,阿明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求老大你……” “是前几天你们兄弟俩提到的那个胡心玫吧?没问题啊,有时间可以找来见见,如果她愿意来地仙会屈尊,我自然举双手欢迎。此趟前来台湾,六爷我就是要招兵买马壮大声势的,有仙家愿意前来投奔,自然多多益善。” “多谢老大成全。” “嘿嘿,好说,好说。” 高雄鼠仙—寻觅大王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坊寺正神 麾下:二十名 势力声名:似有耳闻 话说小六子他正盘腿坐在供桌上趾高气扬地接受着手下的讨好与奉承,一时得意忘形,就没注意到背后角落里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正捧着鸡汤碗悄悄地咬耳朵。 “呸,这灰小六好生不要脸,到处勾三搭四,居然连怀有身孕的都惦记上了。” “花花姐,吸溜,人家可是听家里的下人提过,眼下人类当中有一群变态,居然不喜欢黄花大闺女,一门心思痴迷那些许过人家的少妇,说是什么,噢对,人妻控!你说六哥哥他跟人类在一起待久了,会不会也沾染上这种毛病?” “哎呀,真恶心,难道六哥他竟然喜欢这种调调么?那咱们要不要也试着走走这个风格?” “哎呀,花花姐你说什么啊,人家好害羞啊。” “少来,你黄妞妞肚子里有几颗心我还不知道?明明你自己也这样想了!” …… “神仙爷在上,近日小人家中不见了一只祖上传下的硬木烟斗,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好歹是祖宗留下的念想。求大仙您发发慈悲,为小人指点迷津。如能寻获失物,小人一定置办一桌全鸡来此供奉。” …… “启禀大仙爷,小女子昨日丢失了一个绣线荷包。那是小女子为心上人一针一线绣成的,万不可落在其他人手中。求大仙爷显显神通,帮信女寻回荷包,这封红包便是信女供奉的香资。” …… “神仙爷爷,福生上午丢了一只足球,下午就要和来旺他们比赛了,求大仙爷爷帮我找到这只足球。这是我刚买的超甜棒棒糖,特意供奉给大仙爷爷您。” 这个下跪求恳的小男孩一脸虔诚地祷告完毕,眼珠骨碌碌一转,接着又伏身磕了一个头:“这根棒棒糖我只舔了一小口,大仙爷爷您应该不会怪罪福生的吧?” …… “吸溜,吸溜……哎呦,这一上午可把六爷我累了个够呛。” 此刻在土地庙神龛前的供桌之上,正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只两尺多长,一身灰毛油亮,闭着眼睛,伸着粉红色小舌头舔着一根棒棒糖的大耗子。 又舔了十几口,这只耗子才心满意足地将棒棒糖扔给旁边一只正流着口水,带着一脸谄媚笑容,眉毛还发白的老鼠。 “白眉,这糖赏你了。咱们上午总共接了几家买卖啊,都做完了没有?收成怎么样?” 那只唤作白眉的老鼠满脸惊喜地接住小六子丢来的糖果,赶忙“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回老大的话,今天上午共有十一个村民前来庙里上香,请求咱们帮忙寻找烟斗、荷包、足球、肥皂、胭脂等共计十三件物品。这些东西眼下已经全部找到,短爪正挨家挨户地给他们放回去呢。收成方面只能说一般话,不过村民们许下的东西真不少,相信这几天应该陆续有人带着吃喝来庙里还愿吧。” “嗯,收获还是有点儿少啊,当个寻物大王,只能解决温饱问题,必须得想办法开拓新业务了。对了,白眉,西瓜皮和丝瓜瓤子他们那边有消息回报了吗?” “回老大的话,上午我已经按照老大您的吩咐,安排短尾他们背着西瓜皮和丝瓜瓤子去村子里转圈儿了,相信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该回来复命了。” “哎呀,现在也只能指望着从丝瓜瓤子这里打开缺口了。看来还是搭档说得对,人才难得啊!白眉你说,像丝瓜瓤子这样的金蟾为啥只有一只呢?” 小六子嘴里反复念叨的丝瓜瓤子,就是我年轻那会儿在苏州上方山收服的一只蟾蜍通。 和北方乡间信奉的“胡、黄、白、柳、灰”五仙的习俗不同,江南民众供奉一种被称作“五通神”,或者叫做“五猖神”的东西。 在传说中,五猖神是一种横行乡野,***女的妖鬼,时人祭祀它们完全是为了驱灾免祸。 后来不知怎么传来传去,为驱灾免祸而祭祀五通神的习俗,竟然变成了一种求福求保佑的活动。 再后来,又有人穿凿附会说福来生财,于是五通神渐渐又变成了乡野财神的一种,香火也日渐兴旺起来。 不过小六子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他曾告诉我,五仙的“五”和五通的“五”其实都是虚数,泛指五行之意。 实际上,五仙当中不光有胡、黄、白、柳、灰,灰八爷当年就曾结识过一群水獭或者叫河狸仙,此外,据说翠云峰的柳家还和一帮蜥蜴仙有来往。 这些蜥蜴和水獭同样会使用五行法术,同属于广义的五仙家范畴,和小六子他们为同盟关系。 小六子说,按照阴阳五行理论,数字“九”属于最大的阳数,所以过去帝王们总喜欢自称“九五至尊”,其实就是在意淫自己能够通吃世间万物,当上总瓢把子。 因此,广义的五仙家实际上是一大群具有阳属性仙家的统称,至于有没有阴属性的仙家或者五阴仙什么的,小六子就表示不知晓了。 同理,在小六子看来,“五通”则是具有通晓未来本领,且为阳属性的精怪。 从理论上讲,五通也应该有一大群才合理,即便在整体数量上不能和五仙家平起平坐,也不会少得太多才对。 可事实却是,自从那年我们抓到丝瓜瓤子之后,一晃十年过去了,地仙会也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然而一只丝瓜瓤子的同类都没发现,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回来台湾之前,搭档他不死心,派丝瓜瓤子带着白十五和西瓜皮前往苏州上方山附近,将周遭的山林河岔翻了个底儿朝天,最后依旧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却说小六子正坐在供桌上和白眉聊天,突然听见庙门外边传来短尾兴奋的声音:“老大,好消息,好消息啊!” 声音未落,只见土地庙的庙门“吱呀”一声,两扇门之前敞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矫捷的灰影从缝隙中闪过,“蹭蹭”两下爬上供桌。 “老大,好消息!我们在南边村子里转悠了一上午,最后丝瓜瓤子指着村东头一户人家说,这家人身上有财运,而且这家人咱们认得,正是那一晚在六合夜市上卖盐酥鸡的兄妹俩,老大你说巧不巧?” “嗯?竟然有这等事?就是摆在油炸臭豆腐摊旁边的那一家吗?那兄妹俩可不像能发财的样子,丝瓜瓤子不会看错吧?” “错不了,老大你难道忘了?那天晚上,丝瓜瓤子和西瓜皮没跟咱们一起去夜市上吃大餐,所以丝瓜瓤子之前根本没见过这兄妹俩。” “有道理啊,如此说来,在丝瓜瓤子眼中,这兄妹俩应该和普通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喽?”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儿,老大。” “嘿嘿,太好了。短尾你快去把丝瓜瓤子带过来,六爷我要好好询问一下。” 高雄鼠仙—兼职生财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坊寺正神 麾下:二十三名 势力声名:香火日隆 “原来是这样?丝瓜瓤子你是说,你看见这兄妹俩抱着一大包钞票搂在一起边笑边哭?嗯,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六爷我得亲自去他们家探探虚实了。” …… “细妹啊,我让你准备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吗?” “快好了,哥,等我把手上这只鸡收拾好,咱们就可以动身去庙里还愿了。” “还什么愿?谁跟你说咱们要去庙里拜拜了?我是问你今天晚上出摊的食材准备好了没有!” “啊?哥,刚才不是你跟我说,要去村后那家土地庙拜拜还愿的吗?” “细妹啊,你是不是太累,以至于幻听了?我怎么可能会去村后的土地庙里拜拜呢?那个土地公连自己的庙祝都管不好,最后让人家的老公拿刀给砍杀在庙里,还能有什么神通保佑旁人呢?” “哎,哥,你可不能这么说。上一回若非那夜游神老爷可怜咱们兄妹俩,特地指点了一下财运,咱们这才挣到了下个月的摊位份子钱。可见天上神灵还是有灵有应的,哥你可不能再这么铁齿了,咱们去庙里拜拜又能怎的,哥你没听人家说吗?有求神有保佑啊!” “好,好,我知道了,细妹你快忙吧……哎?细妹!细妹!这桌上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咦,哥,我没在桌上放东西啊……哥!这不是你小时候玩的那把木剑吗?” “没错啊,我一直以为它早就被丢失了呢。嗯?细妹,你来闻闻,这把剑好香啊。” “真的呢,哥!” “长庚,美伢,太好了,你们都在啊?明天我家做席,咱们街坊一起来热闹热闹啊。咦,你们家什么东西这么香?!快给我看看这把木剑!……哎呀呀,长庚,美伢你们发财了!这是盘龙檀香木,比金子还贵重呢!” …… “老大,那天你真是神了!今天下午东头那户的兄妹俩过来供奉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嘿呀,小事儿一桩,小事儿一桩。六爷我的鼻子岂是等闲之物?” 刚进他们家的院子,我就闻到一股奇香,所以钻进柜子里翻了半天,终于确定那股气味是从一把灰不溜秋的木剑上散发出来的。 于是我悄悄把那柄木剑叼出来,拿给青青辨认,这才知晓那柄木剑的木料竟然是如今已经十分罕见的盘龙檀香木,青青说,这种木料天生拥有一种很柔和的檀香之气,属于一种十分名贵的香料。 盘龙檀香树只生长在南洋的一些小岛上,数量非常稀少,因此弥足珍贵,早在南宋时期就是专供皇室享用的贡品。 然而不知道是谁故意给这柄珍贵的木剑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漆皮,将木料的香味牢牢地遮住,令其看不出本来面目;可能是年头放久了,裹在外面的漆皮已经老化开裂,才让一丝香味透了出来。 “六爷我虽爱宝货,却是不白拿旁人的东西的,更何况这家兄妹俩与我等有缘,因此就啃下两块漆皮,让木料散发出足以令人类的鼻子察觉的香味,而后把木剑放到堂屋的桌上,也算借此指点他兄妹二人一番财缘吧。看来他们今后不用再去受那个臭豆腐摊子的荼毒了。” “老大英明,我等拜服。” “哇哈哈哈。” …… 从那天起,小六子一行就堂而皇之地在小庙里当起了专门为信众找寻失物,间或也能帮助有缘人指点一下财运的坊寺正神。 在小六子的努力经营下,小小庙舍声望日隆,慢慢在周遭村镇中闯出了好大名声,庙中神龛前每日香火不断,信众往来布施络绎不绝。 小六子终于完成了他从第一天闯荡江湖时就立下的宏愿:成为一个拥有大量人类信众的名仙。 到这里,这部《现代五仙传奇之灰仙传》就算讲完了,真是一个幸福美满团圆的大结局啊,可喜可贺。 …… 我就问一下是哪个不开眼的夯货拿的剧本?怎么能把大结局的本子给翻出来了?万一有读者投诉咱们提前剧透怎么办? 场务!场务!赶紧派人去找编剧大人更换剧本!同时通知所有演员都不许走啊,今天得加演一场。场务你把我的原话告诉那些演员们,胆敢提前走的不给盒饭吃! …… 各单位注意了,各单位注意了,现在准备开拍场景二:“灰小六妆神土地庙,风流汉夜会鬼新娘”。action! …… 神仙大人容禀,老汉不才,现管理着南溪村公所,先前也曾给您老人家供奉过几回香火。 都怨老汉我无能,平时教子无方,致使那孽畜品行不端,整日游手好闲,夜夜在外面鬼混,好在逆子尚有一两分惧怕老汉,才未做出什么扰攘乡里的恶行。 老汉我见不得逆子整日在街上闲逛,于是就托人在镇上医院里给他谋了个夜班看更的差事。老汉我也不指望这孽畜如何有出息,只希望能借此拴住了他,省得他每日夜里在外面和不三不四之人鬼混。 起初一切还算正常,结果逆子大前天夜里却私自向医院告假外出,待前日清早归家之时,老汉竟然从他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一个……一个内藏一枚金戒指和写有女子姓名和生辰八字纸条的红封! 当时老汉我着实惊得不行,连声呵斥说,这冥人的彩礼如何能够乱动,让那孽畜赶紧把红封给仙姑退还回去。 谁知逆子竟然阳奉阴违,嫌老汉我平时掯勒他的零用钱,居然……居然悄悄将那枚金戒指当了出去,接着又将所得钱款全部挥霍了! 要不是老汉我后来从那孽畜身上发现一张典当金戒指的当票,险些都要被这厮瞒过了! 当时老汉我就担心要出事,连忙拿出家中积蓄去置办金物,准备退赔给人家仙姑,谁知金物尚未买回,这场祸事就已经发了。 逆子昨日归家之后,倒头就在床上昏睡,一直睡到今日中午都不曾睁眼,老汉我觉得事情不对劲,赶忙请来村中医生诊治,可医生他却说逆子的身子一切正常。 无奈之下,老汉好容易才托人找到逆子的狐朋狗友问了个明白,这才得知他们几个混小子前日夜里竟然是去旗津岛上廿五姝媛的安息之处滋事! 老汉一时惊骇,又找了村头能起香问米的王妈,谁知王妈点香问米之后却说此事她也无能为力,因为廿五姝媛中的一位仙姑看中了逆子,要……要带他下去配阴婚啊。 呜呜,养出此等无行浪子,老汉着实颜面无光,本不敢烦劳大仙您的圣驾;只是家中老妻对逆子甚为溺爱,若是逆子有失,怕是也要跟着寻短见啊! 况且老汉年且六十,膝下却只有这么一个子息,今后还要指望他传宗接代,万不可和仙姑结下冥亲啊! 老汉拜求大仙显灵,替我与仙姑说合缘由,求仙姑她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我那逆子另寻佳偶。只要仙姑肯松口成全,一应嫁妆挑费都着落在老汉身上,就算为此破家,老汉也一定要给仙姑置办得风风光光的。 拜求大仙,拜求大仙…… 高雄鼠仙—廿五姝媛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坊寺正神 麾下:二十三名 势力声名:香火日隆 “刚才来的这个上香的老汉,你们怎么看?” “谁让男人都花心,活该!” “……这村长的儿子半夜去人家墓地扰人清静,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然而无论如何也罪不致死吧?现在这仙姑摆明了要害人性命,咱们总得管一管吧?” “六哥说得在理,老汉的儿子虽然浪荡无行,但若能劝其回头向善,也不失为功德一件啊。” “老大,这些日子信徒们给咱们也供奉了不少红包,可为什么老汉看见他儿子从外边捡拾一个红包回来,就怕成那副模样啊?” “十五问的好。来台湾之前,搭档他曾带着六爷我一起恶补台湾当地的民俗,所以我对此有所了解。” 早年间的台湾有个传统,如果尚未婚嫁的女儿不幸夭折或因意外而亡,家里人就会把装有女子生辰八字或头发的红包放在大街上,只要有人将它捡起,就得迎娶已故女子作为妻子。 捡拾红包的人要按照红封内的名姓与生辰八字,寻到女子的埋骨之处,再在墓前挖一铲墓土回来封在白瓷瓮中,同时还要请回带有女子名姓的牌位回家供养。 若此时已故女子的父母尚在人世,男子还得从墓地管理处询问到她父母的联系方式,之后带着那个红包亲自上门提亲。 如果女方父母对女婿满意,便会点头答允婚事,甚至可能再给男子一笔钱财做陪嫁。 从此这个已故女子就算作男子的正室发妻,如果日后男子想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也得请神婆开坛摆米询问正室的意见,得到允许后方能纳妾,否则就会引动正室夫人的醋意,轻则倒霉招衰,重则丢掉小命。 总而言之,这种捡拾地上红包的行为属于一种配冥婚的方式。 “搭档他说,很多台湾人小时候都听过家长叮嘱,地上的红包千万不要捡,不管里面到底有多少钱都不能伸手去碰。到现在,这边依旧还保留有这样的习俗,家中长辈会告诫子女别乱捡地上的东西,特别是红包!” “原来如此,大哥大的学识好渊博啊。” “渊博什么啊,这些东西他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其实捡红包配冥婚的风俗鬼扯得很,最起码搭档就不信这一点。得亏搭档不是台湾本地人,否则他很可能仅凭一己之力就把这个风俗给消灭了。 你们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章再九和小六子初出茅庐第一战打的是谁么?对,就是那种写满昏话的咒之钞! 当年章再九他们学校里突然流行起一股歪风邪气,走在路上时常能看见一张卷起的纸币,打开一瞧,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昏话,无非是捡到钱的人必须立刻另外找上三五张纸币,把上面这段话抄下来,再扔在地上给别人去捡。 学生当中一度流言四起:曾有谁谁谁捡到了钞票却未照做这些事儿,他最后怎么怎么倒霉了;还有谁谁谁捡起来又扔掉,他又怎么怎么倒了霉之类。 可章再九根本不信这些,当他发现小六子居然可以凭借一双搜宝眼找到散落在地上的咒之钞之后,就天天骑着自行车带小六子四处去捡这些钞票拿来当零花钱。 小六子曾经问过章再九,他到底怕不怕因为捡了咒之钞而倒霉,而章再九是这样回答的,没有钱花已经是倒霉他妈给孩子开门——倒霉到家了,还能更倒霉到哪里去? “嘿嘿,依照搭档这个性子,他若出生在台湾,肯定天天出去捡红包,而且那厮肯定还会说,这捡红包既有钱花又能往回成群得倒腾媳妇,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事儿去?……嗯,这就是单身狗的怒吼啊。” “哎,老大,旗津岛上的廿五姝媛又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嘛,我也听搭档讲过。他说全名应该叫做‘高雄二十五淑女公墓’,不过现在已经改名为‘劳动女性纪念公园了’。” 一九七三年九月三日清晨,一艘由旗津开往前镇的民营渡轮“高中二号”,在航行途中因超载外加机械失灵而不幸翻覆沉没。 这场沉船事故共造成二十五人罹难,且罹难者均为家住旗津中洲地区,任职于前镇高雄加工出口区的未婚女性。 为了悼念不幸香消玉殒的罹难者并唤起社会各界对航运安全的重视,高雄市政府积极与家属及地方人士协调,最终决定将她们合葬于旗津半岛中兴里与中和里之间,命名为“二十五淑女墓”。 该墓后来因旗津半岛兴建第四货柜储运中心而迁葬至旗津国中附近。 “搭档说由于罹难者均为未婚女性,因此便有传言说,年轻男子若于深夜独自骑机车经过此地,经常会莫名其妙地熄火或摔倒,乃是这些少女不甘寂寞而恶作剧所造成……” 小六子正蹲坐在供桌上滔滔不绝地跟一众仙家讲古,突然间土地庙的庙门被人一脚猛地踢开,从门外“唰”地一下冲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大胆妖孽!尔等竟敢私占庙宇,自封正神欺骗无知信众,眼中可还有天道王法么……咦,怎么是你们?” “兀那人类,你是干什么的?竟敢对我们老大不敬?难道你没长耳朵,不知道灰老大的威名吗?你好大的……” 一旁的胡阿明估计想抢在所有地仙之前对小六子表忠心,于是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拦在小六子和这个突然踹门而入的人类之间。 结果还未等胡阿明得意洋洋地结束那段长篇大论,小六子“刺棱”一下从他身后跃到了前面,一路鼻涕眼泪横飞地扑进那个人类的怀里:“搭档你怎么才来啊!我差点儿以为你不来了!” 一旁的胡老八也回过了味儿来,他一脸奸笑地窜上去,从后边“啪唧”拍了捏呆呆发愣的胡阿明一掌:“傻了吧你?这位英武不凡,体态魁梧挺拔丰……啊……丰神俊朗的人类,就是六哥嘴里一直念叨的那个人类搭档,也是咱们地仙会的大哥大、总瓢把子!” “啥?” 高雄鼠仙—骇客天降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坊寺正神 麾下:二十五名 势力声名:香火日隆 一众地仙一脸艳羡地围成一个半弧形的圈子,看着我和小六子抱在一起一哭二笑地表演兄弟相会:“啧啧,你看大哥大和老大之间的感情,没说的!” 其实这还真不是我和小六子做作,一个团队当中的决策者总要承担比普通成员多得多的压力。 毕竟整个团队的未来可都压在你这个当老大的肩膀上,而且团队的首脑往往还不能把背负的压力随便释放出来,只能把一切都藏在心里;一旦憋得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出什么精神上的问题。 古往今来,封建帝王一多半儿都是疯子或者自恋狂……如果县官有问题解决不了,可以找知府汇报,知府可以找巡抚,巡抚可以找朝中的三公,甚至还可以亲自禀明陛下圣裁。 可皇帝本人有了问题,又该找谁解惑? 比如,边关急报有异族入侵,那么作为王朝的统治者该如何应对? 发动军队去打属于劳民伤财,再者这兵凶战危,派兵去打,能不能打得过都要两说。 如果割地求和,那就对不起祖宗传下来的基业。 倘若派公主和亲则有辱国体,为士大夫所不齿,有的是骨鲠之臣指着你的鼻子骂。 至于放任不管?你这皇帝眼里还有没有天下苍生? 总而言之,手下的大臣各执一词,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你让皇帝怎么办? 这些封建帝王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不问苍生问鬼神,偷偷找宫里的巫师帮着测算一下那些虚无缥缈的征兆了。 秦始皇能一统六国,显然不是个笨蛋,可他依旧被方士徐福用一副虚无的长生不死药坑去了五千童男童女。 这里面没什么特别的隐情,仅仅是秦始皇他愿意相信徐福罢了,反正即便被他骗了也照旧过日子。 然而万一真能获得不死之身,那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趁你年老病危而谋朝篡位。 如果有一朝当皇帝当腻歪了,将身上所有的担子全都卸给太子,自己直接登天当神仙四处逍遥快活去,这实在太诱惑人了! 原本地仙会的所有事务都由我和小六子商量着来,我们彼此有个可以分担倾诉的对象来缓解压力,所以一切都还好。 自从我们分头行动之后,那混得真叫一个凄惨:小六子这边儿断粮挨饿,差点儿去翻垃圾堆寻食。 而我在台北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流落到桃园,幸好被好心的李阿婆收留,才没有露宿街头,最后我为了糊口,还跑到景区门口去卖了几天水果糖……你说我们容易吗? 半个小时以后。 “哈哈,搭档你这个傻大个儿总算来了,这下不用担心没有钱花了。对了,搭档,你还没告诉我,为啥一直耽搁到现在才来!” “这话该我问死耗子你!之前我不是交代过,让你们在高雄市下船以后就在码头附近等我吗?结果我在市区周围转了两三天,都没发现你们的踪影。” 幸亏昨晚我去六合夜市吃饭,无意中听邻桌一个食客同他身边的人讲到,这个夜市上有一家卖盐酥鸡的兄妹因为诚心供奉了村后土地庙里的神仙爷,回到家就发现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盘龙檀香木料,因此发了一笔大财。 兄妹俩发财之后也不来夜市上练摊了,而是在街后租了一间铺面,做起小吃店的生意。 我听他们说得有趣,便凑上去攀谈套话,以会东为代价,从他们嘴里套出了这兄妹俩所开小吃店的位置。 然后,我专门去那家小吃店打包了一份盐酥鸡外卖。 在我和兄妹俩攀谈的时候,故意透露出我这一个外地口音的大陆客很喜欢台湾民俗,想找一家灵验的庙拜拜,趁机问他们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庙宇,然后那个妹妹就热心地把我指引到这里来了。 “话说六子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要知道此地可是布袋镇,位于高雄市的最北边!再往北几公里,你们就跑到台南市去了!” “啊?搭档你有说过让我们在码头附近等你吗?哎呀,这肚子一饿,脑袋就有点儿糊涂,总之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少跟我来这套!看看你这死耗子的毛皮,都快往下淌油了!还能饿着你?鬼才信呢!算了,不跟你掰扯了?六子你怎么在这个吕……野庙妆起神仙来了?” “还能为什么?混口饭吃呗。” “编,接着编。” “什么编?六爷我可是认真的!是这么回事儿……” 小六子就把他们一行如何去夜市寻食,如何帮了卖盐酥鸡的兄妹一把;接着他们如何因抢供奉而与本地的散胡兄弟起了冲突;自己又如何深明大义将散胡兄弟收于麾下;而后又如何从散胡兄弟口中得知此地有一处荒废的土地庙,一行人占据野庙妆起神仙的一系列经过,给我大概介绍了一遍。 同时,我也把之前在桃园的经历捡几件重要的一一告诉了小六子,尤其是我如何在一间废弃的日式旅社中收服了一条足以填补历史传说空白的蜃蜮。 而后我重点给六子他们讲了我结合小严他们家族的传说所做出的一些推测,比如,魇蜃和龟蜮是什么样的精怪,蜃蜮的来由到底如何,并补充了灰家传说当中人类与魇蜃之间的大战细节等等。 讲到精彩之处,直接把这只死耗子听得呆了,连爪子上的花生都忘了向嘴里送,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之后我不是在一所大学的旧实验楼里救了一个患有离魂症的林姓学生吗?谁知那林家竟然是嘉义市一户响当当的豪门,据说这家人还跟当年国民党左派大佬林森老先生有些渊源,在当地颇具影响力。林夫人赏下两百万的诊金之后,她又热情地邀请我去嘉义市与她丈夫一会。” 嗯?六子你问我那三茅观究竟在什么地方? 嘿嘿,还记得咱俩小时候游玩的假山么?就是在我父母家附近用土堆成的那一座。 高雄鼠仙—诊风断水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灵感鼠仙 麾下:二十五名 势力声名:广有善信 有一回,我和小六子结伴出去游玩。 结果那天我俩玩着玩着突然就感到有些尿急,于是就在那山上各自寻找地方就地解决了。 我记得当时那山顶上几乎一片光秃,只在向阳的一面凹进去一小块,还在背风之处长了三根茅草,所以我就在心里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三茅山”。 三茅山上的堂口自然就是三茅观,而三茅观的观主理所应当地就是我和小六子喽,当年我俩还在山头上和泥巴圈占地盘来着。 “等将来回家之时,我顺路去把那山顶上的三棵茅草给拔了,就算替三茅观修治草木,之后这两百万就是我的辛苦费,可以落袋平安……行了,死耗子你别笑了,听我说正经事儿。” 我在笑得满供桌乱滚的小六子的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把他拖到供桌中心坐好,接着讲述后续发生的事。 这一趟南下前往高雄的途中,我顺便去嘉义拜访了林氏伉俪,稍带手又帮了他们一个小忙。 而后,我求林先生想办法解决我在台湾停留的问题,毕竟我当初申请的自由行签证的期限只有三个月,眼下已经过去一大半儿了。 此事对于手眼通天的林先生只算小事儿一桩,他安排我连夜坐飞机从嘉义返回大陆,同时通过生意伙伴的关系,让马来西亚槟城的一家企业给我发来用工合同和经济担保。 然后我拿着相关材料去马来西亚驻华大使馆申请了为期五年的工作签证。之后乘飞机抵达槟城,找那家企业报道。 当地那家企业按照林先生的授意,走了马台经济互助的路子,把我当成劳务派遣工外派到林先生的企业工作。 这下我就成了拿着马来西亚签证,却在台湾工作的专项交流工,想在台湾呆多久都行了。 除了一去一来提心吊胆地坐了两趟马航之外,没碰上什么大麻烦,嘿嘿。 我和小六子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入巷,此时庙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胡阿亮。 “报告老大,大事不好了。心玫姐在庙后边发现一条鬼鬼祟祟的四脚蛇,她担心那条四脚蛇想搞破坏对咱们不利,就带我们几个围上去准备生擒它,再交给老大你发落。谁知那四脚蛇恁地狡猾,只一个照面儿,胡三毫和黄白眼就中了它布下的幻境晕了过去。心玫姐见事不妙,告诉我这点子扎手,她会尽全力拖住那只四脚蛇,让我赶紧进来找老大你要援兵!老大,咱们赶紧去支援心……” “……哎,我了个去!都赶紧给我住手!那是自己人呐!” 两分钟后。 “六子你看你给自己起的这个破名!什么狗屁灵感大仙!咋一听,我还以为是那个在《西游记》陈官庄要吃童男童女的鲤鱼精呢!因此我才留下小严在庙外布置幻境给我掠阵,万一我进攻不利,也好趁早逃……咳嗯,那个转进后方,与敌脱离接触,准备着手反击。哪承想这稀里糊涂地,自己人居然和自己人打起来了。” “搭档你莫要在意,都说了是一场误会嘛。哎呀呀,可不得了,莫非这位兄台便是搭档口中的那位蜃蜮严公么?真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啊,我灰小六代表地仙会全体成员欢迎阁下的加入。啧啧,这下回家可有的吹了,咩哈哈哈哈哈哈!” “六子你要发癫最好找别的时间,刚才我好像听你说最近碰上了一个棘手的困难?快说来听听。” “哎呀,搭档你若不提,六爷我都忘了这茬了,是这么回事儿……” 听小六子讲,有个南溪村的村长前来祷告,说他儿子自打昨天天天亮回家之后就昏迷不醒了,请医生看诊却找不到导致昏睡的病因。 于是村长就疑神疑鬼地去问了几个经常和他儿子一起厮混的小混混,终于从一个混小子口中得知,他儿子前天夜里与人赌赛去廿五姝媛墓比试胆量,后来还从一个坟头旁边捡了一个装着金戒指和写有女子生辰八字字条的红包。 村长的儿子平日游手好闲,不用说,这兜里肯定是有点儿紧了,于是就胆大包天地把红包里的金戒指拿到当铺里当了两千台币,这些钱已经全都被他吃喝挥霍掉了。 “六爷我来台湾之前曾听搭档你提起过,这个高雄二十五淑女墓有点儿邪乎,乃是全台湾七大鬼地之一,难道这回真有要结冥亲的女鬼作祟吗?话说这女鬼的眼光可不咋地啊,怎么挑了个废物点心当老公?” “嗨呀,这和眼光没啥关系,因为愿意结冥亲的男人全都这幅破落德行。” 试问一个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儿,干点儿什么不能挣钱养家,非要依靠给女鬼家入赘来混嫁妆糊口?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好货色?不是好吃懒做就是五毒俱全呗。 在过去,如果一个男人因吃不上饭而去给人家入赘,是要被街坊四邻戳脊梁骨的! 秦朝就明文规定,刑、徒、奸、赘这四类人是一定要被送去修长城送死的,这说明在秦人的眼中,给人家入赘和作奸犯科其实属于一路货色。赘婿?那和男妓有区别么?服务对象专一? 我认为村长的儿子昏睡不醒,应该和女鬼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关联,然而我也很好奇为啥会有许多人声称他们在廿五姝媛墓那里遇到过鬼,这到底该怎么解释呢? “前两天我在高雄市区找寻你们一行踪迹的时候,顺便去这个着名的鬼景点看过,一到那个地方,我就看出问题来了。” “噢?搭档你快讲讲到底有什么问题?真是墓地的风水不好?” “哎,六子你这回猜对了一半儿,还真是墓地风水方面的问题,但和坏不坏的不沾边儿。” 我告诉小六子,廿五姝媛墓位于高雄市西南旗津半岛的最北端,这第一个问题就是,旗津半岛极其狭长,从西北到东南总共十八公里,却只有二百多米宽! 旗津半岛如此狭长的地势以及平直的道路会给所有造访者一个错觉,以为半岛是一块平地。 实际上半岛的高低落差却足有五十米之多,整体上是一个慢慢爬升的缓坡,而这个廿五姝媛墓正好位于上坡的顶端。 因此那些临时起意造访廿五姝媛墓的好事者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看不出地势起伏的上坡消耗掉相当大的体力。 力疲则心怯,那些人因此疑神疑鬼也就不奇怪了。 高雄鼠仙—摄魂怪症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灵感鼠仙 麾下:二十五名 势力声名:广有善信 廿五姝媛墓第二个问题就是墓地的朝向,当初海难发生之时,廿五姝媛所乘坐的轮船是由旗津开往前镇的,因此墓地里所有的墓碑都面朝东南面的高雄。 如此一来,在高雄市的城市热岛效应(特指大都市人口聚集量大,产生废热多,导致城市中心区域地面温度高于周边区域的小型气候现象)的影响下,夜间从旗津西北的海面往高雄市吹来凛冽的海风,这样就会给那些夜间造访此地的好事者一种墓地里阴风阵阵的错觉。 第三个问题就和风水不沾边儿了,这属于台湾民众的日常习惯问题。 众所周知,台湾民众日常出行偏爱机车,也就是大陆人口中的摩托车。在台湾,机车的人均占有量很高,因此催生了当地二手车交易和机车改装行业的繁荣。 骑过机车的人都知道,机车骑得时间久了,发动机油路容易被污垢堵塞,如果机车被私自改大了排量,则更容易发生油路堵塞。 平时可能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一旦机车怠速上坡就很容易熄火。 什么?你问那些造访廿五姝媛墓的好事者为什么要骑机车怠速上坡? 拜托,你是闲着没事儿干,大半夜跑到人家墓地里看墓碑寻找刺激的,不怠速骑着车来回逛,难道你要下来推着车步行不成? “所以我倾向认为,村长儿子的病情另有原因。在我详细解释之前,六子你不妨先听听这个故事。” 《封神演义》里曾写到,商朝太师闻仲请出金鳌岛十散仙设下十绝阵阻挡西岐大军。 其中有个叫姚宾的散仙摆了一个落魂阵,这位姚天君在阵中设立土坛草人,每天冲着草人念咒叩拜,不出七日就摄走了西岐主帅姜太公的一魂二魄。 照这个速度,不出二十日,姜太公定然失魂身死。 最后无计可施的西岐方面派遣赤精子请出了己方的终极大boss,三清之一的太上道德天尊,也是道教最重要的正神之一,老聃,这才用两仪八卦图破了落魂阵,斩了姚天君。 然而到了封神的时候,比较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 按照姚宾生前喜欢研究摄魂术的特点,依常理封他个瘟君煞神最合适;可姜太公偏偏封他为雷部正神,令其从此干起了打雷闪电的活计。 难道是因为巨雷震怖能摄人心魄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家姜太公封神的时候……比较随意。 连太公的媳妇马氏,就是那个嫌弃姜太公啥本事都没有,一怒之下把他赶出家门的没眼光的妇人,最后也被太公封了个神——扫帚星君,俗称扫把星! 这话扯远了,但我觉着村长的儿子很可能中了跟姚宾的摄魂术同属一类的法术。 依我看,这摄魂术实际上只是一种借助药物或者别的什么手段,让对手长时间昏睡不醒的伎俩。 书中那个拜七天就丢一魂二魄的设定实在鬼扯得很,整这么麻烦干啥? 你的目的不就为了在二十天之内把对方的三魂七魄全部摄走从而干掉他么? 要知道,过去可没有一种叫做输液的治疗方法,别说二十天,陷入昏迷之后十天不吃不喝,这人必定要“扎克伯格”了! 只要目标到时死了就行呗,你管他身上还剩几魂几魄呢? “搭档,别的六爷我都听明白了,可最后这个扎什么格的是什么东西?” “扎克伯格,世界知名富豪,是截止目前有记录可查的发财速度最快的一个人(只考虑正当合法途径)。他的主要业绩就是搞出了社交软件facebook,谐音‘非死不可’。” “搭档你直接说‘死定了’不就完了么?兜这么老大一个圈子,你这水字数也水得太丧心病狂了吧?” “反正我乐意,有意见你倒是来打我啊,这不又让我水了七十多个字么?” “……算你狠!咱说正事儿,搭档你觉得村长的儿子被歹人下了什么种类的药物?你打算如何治病救人呢?” “六子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如果能把病人的症候归结到‘药物’之上,那么我就有一个比较靠谱的设想。” “说来听听。” “其实很简单,很多药物都可以让人昏睡不醒,比如安眠药或者强效麻醉剂。但其间涉及到一个剂量的问题。” 肯定是村长的儿子在外面和歹人一同胡作非为的时候,一时不察,被同伙在其饮食中或者直接用毒针注射下了“毒药”,这样才会一回到家中,就倒在床上昏睡不醒。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让村长的儿子昏睡一天容易,可要想让他昏睡上四五天直到睡死过去可就太难了! 安眠药你准备给他吃多少片?万一服药过量,直接把他给吃死了怎么办?那你还不如直接捅他一刀更简单…… “现在看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歹人就是想让村长他儿子最后死在他自己家里,还不让人疑心这人是被外人下药毒杀。 所以一开始,凶手下在村长他儿子身上的毒药剂量绝对不能过量,必须让村长他儿子活着自己走回家里去。 然而之后呢?你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村长家里去给病人接着下药吧?” “搭档你的意思是?” “显而易见,下毒的歹人没准儿在红包或者饮食当中,给村长的儿子下了一种在人体内可以不断增加数量,虽然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命,但只要拖上个十天半个月,数量积累起来总能要你小命儿的东西。” “什么?搭档你不要开玩笑,世上竟有如此邪门儿的东西吗?” “怎么没有,世上这玩意儿可多了去了,比如细菌病毒或者真菌支原体什么的。这种东西一旦进入人体,就会把人体内环境当成一个巨大的培养皿进行自我繁殖,如果不趁着病灶未显赶紧下药控制的话,那可真是凶多吉少。” “我了个去!” 高雄鼠仙—庸医治病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灵感鼠仙 麾下:二十七名 势力声名:广有善信 “搭档你确定么?歹人用来害村长儿子的毒药真是你说的那什么细菌病毒么?” “八九不离十,对了,六子你知道什么是金汁么?过去在战场上,这金汁可是守城方用来防御敌人攻城的利器。“ “这让六爷我上哪里知道去?不过望文生义,难道金汁是一炉融化的液体金属么?” “怎么可能啊,用那玩意儿防守得花多大的成本?金汁是一种很文雅的说法,其实就是一锅用柴火烧热的大粪汤子。” “呕……搭档你太重口味了!” “嘿嘿,重口归重口,金汁的确是城防作战中最厉害的武器。” 我告诉小六子,烧热的粪水与尸体腐烂后渗出的尸水,乃是古人仅有的两种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致病细菌的方法,其中这金汁无论是制造成本还是技术门槛都非常底。 防守方会事先在城墙上用大锅把粪水缓缓烧热,然后舀起半滚的粪水冲着爬城的敌军兜头淋下,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抵挡这无孔不入的金汁,哪怕被金汁烫破一点儿皮,大量的致病细菌就会借此侵入人体,形成极其严重并且难以治愈的坏疽,从而导致敌方大量伤残减员。 为什么旧时入侵汉地的游牧民族几乎不敢进攻有正规军队布防的汉族城市? 正是因为汉族军队手里的金汁对于缺医少药,一生病就只能看长生天脸色的游牧民族的杀伤力简直爆表,一不留神就是攻城部队全灭的下场! 这一切并非耸人听闻,古代文献中所记载的相关案例比比皆是,例如《水浒传》中倒拔垂杨柳的莽和尚鲁智深。 有一回鲁智深想要凭借自己的武力抢占二龙山落草,结果一看山上的小喽啰掩上寨门取出金汁,这位刚才还喊打喊杀的花和尚竟然扭头就跑。 鲁智深在出家之前,乃是大宋西军秦凤军防御使臣小种经略相公麾下的提辖官,地位大概相当于今天的连级干部。 在与西夏交战的前线,鲁提辖肯定亲眼见识过金汁的厉害,所以一见二龙山山寨竟然配备了这种大杀器,赶紧扭头就跑。 此外,关老爷刮骨疗毒也算一个侧面的例子。 别看随军医师在给关老爷治疗胳膊上的箭创时,说箭头上有乌头毒药,所以箭创才会不时复发;但我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医师随口安慰关老爷的。 道理很简单,这乌头毒药是什么造价?敌军的弓手怎么可能大量装备这种带有毒药的弓箭?充其量只装备少数几人罢了。 请问敌军是如何在开战之前确定全军几百个弓箭手中,哪几个有机会冲关老爷释放冷箭? 万一关老爷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始终就没有进入这几个装备了毒药箭的弓手的射程怎么办?这造价昂贵的毒药箭不就瞎了? 若用金汁可就完全不同了,只要在熬煮金汁的时候,把成捆弓箭倒提起来,小心的将箭头部位浸入金汁里泡一泡即可,即便让全军弓手都装备上这种弓箭也不成问题。 只是那医师万不敢让关二爷得知自己是被粪水箭射伤,否则关老爷一气之下,很可能不顾箭创迸裂的危险,单臂拖着青龙偃月刀就出阵去砍人了。 也正因如此,神医华佗才提出要破臂刮骨,以便清除创口内严重病变的坏疽。即便在创口外敷上再多的疮药,只要皮下的坏疽不除,箭创依旧会时时复发。 “现在的医疗技术进步多了,咱们去给村长他儿子治疗昏睡之症,根本用不着搞什么刮骨疗毒之类的大动静,不就是有点儿细菌病毒感染么?吊上几袋子抗生素足矣。我把杀菌的和杀病毒支原体的药都给他配上,管保药到病除。那个,六子,你一会儿找个药店帮我‘借’几包红霉素和注射液体出来……放心吧,红霉素这玩意儿打不死人,滥用抗生素顶多会导致身体里的病菌产生抗药性,将来万一有个感冒发烧,不使劲儿吃药打针就好不利索罢了。至于‘变成药篓子’和‘丢掉小命’究竟孰轻孰重,不用我多费口舌了吧?” “你这个庸医!” “庸医爱用虎狼药,这可是宝玉哥哥说的。” 然后贾宝玉这个二百五医闹就扯碎了胡庸医开给晴雯的方子,又重新找大夫开了些温脉和缓的药物给晴雯吃,终于成功害死得了寒咳的小晴雯。 这寒咳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大叶性肺炎或者肺结核,即便是吊大袋的抗生素,都得吊上一两个月才有治愈的可能……像这种顽疾光吃温补药怎么可能治好? “所以有些时候还得先顾着眼下再说啊。” “说得在理。可搭档你用什么身份去接触那个南溪村的村长啊?” “六子,既然这灵感大仙庙是你创立的基业,那么按照五仙家的规矩,我这个做伴仙的,应该可以从中分一半儿吧?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灵感大仙庙的庙祝了。” “这……这庙祝也能自封吗?” “如何不能?神仙是万能全知的不是?灵感大仙庙里的神仙很灵验的不是?既然庙里的大仙都没把我这招摇撞骗、私吞香资的不法之徒收了去,可见我就是经过大仙认证的正牌庙祝,大不了再让六子你出个证明摁个爪印呗。”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既然你想当神仙,那就得时刻准备吞下有人打着你旗号四处招摇撞骗的苦果。 你不但不能在信徒面前戳穿骗子的谎言,相反还得想方设法地维护骗子的信誉,否则你这神仙的牌子就砸了。 《西游记》中写到,唐僧师徒借宿观音禅院,谁知那主持起了歹心,要害死唐僧夺取袈裟,结果被孙大圣一把火烧掉了禅院。 然而大圣一时不慎,宝贝袈裟被黑熊精趁乱偷走了,然后你看猴猴是如何对前来帮助夺回袈裟的大士说话的:“好你个菩萨,你如何能纵容属下为非作歹害人性命,这又作何道理?” 禅院主持肯定是个十足的歹人,可它明面上供奉着观音大士的香火,是大士名义上的下属,因此观世音菩萨不得不亲自跑来给它擦屁股,帮猴猴去找黑熊精讨要袈裟。 即便自个的禅院被烧毁,大士也不敢大发雷霆冲着大圣念紧箍咒,最多生气地骂上两句:“你这泼猴,谁让你在人前卖弄来着?你要不去招惹它呢?” 在保护唐僧西行的路上,大圣对菩萨始终恭敬有加,哪一次不是亲自乖乖地跑到南海去请她老人家出马? 可唯独这次,大圣揪住菩萨的小辫子就是不放,而且一点儿也不怕菩萨将来报复他。 可见即便是法力无边的观世音菩萨,碰上这种窝火事情也只能打断门牙往肚子里咽。 高雄鼠仙—庙祝如花 势力名:地仙会 势力君主:灰小六 君主爵位:灵感鼠仙 麾下:二十七名 势力声名:广有善信 “总之就这么定了……” 我向一众仙家说明了计划。 待会儿我就到村里,以灵感大仙庙首席庙祝的身份四处化缘,能募化到多少钱并不重要,关键是和村里的街坊混个脸儿熟,让村里人知道,有个庙祝承蒙灵感大仙的召唤前来主持庙中事务了。 等到下午,我便可直接上门去找村长,就说奉了大仙的旨意前来帮他儿子和冥婚女鬼化解宿怨。 “那个,青青,你下午跟我走一趟,待我支开在场的众人后,你就上去确定一下病人的病情,免得咱们误诊。” 之后我只要在病房里打一套五丁开山掌掩人耳目,就可以推说:“已请大仙前来说合过了,仙姑已答应主动解除婚约,总算化解了这段宿怨。但村长你这儿子命中注定和仙姑有一段夫妻缘分,现在小两口分别在即,总得给他们留点儿私密时间,在一起好好说说悄悄话。请你放心,你儿子明天一准儿就醒。” 之后我会让村长找医生上门儿来,给他儿子吊上几针葡萄糖和生理盐水补充一下能量。再安排小六子和黄妞妞埋伏在医生前来的路上,瞅机会迷住那医生,把打吊针用的药换成被我们加过料的药就ok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哎,搭档,你觉得是什么样的歹人会去害村长他儿子这样一个没啥本事的啃老族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他无意中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吧?这回算那歹人运气好逃得快,下回再碰上,那就……哼哼。不过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现在局势敌明我暗,咱们静观其变即可,而且我还有种预感,咱们很快就会再次碰上这个歹人的,到时再料理它便是。” …… “久仰久仰,敢问道长前来本村到底有何贵干?……道,道长您就是灵感大仙的庙祝?!哎呀呀呀,我的道爷!您可算来了!快,屋里请!” …… “哈哈一切都完美解决了,真好,嘿嘿!” “死耗子,你是觉得终于当了一回被人类供奉香火的正神的感觉不错吧。” “嘿嘿,也许吧。搭档,咱们现在川资也有了,灵感大仙的名头也打出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嗯……嘉义林家那条线我刚刚走通,人家给介绍的可都是使得起钱的大客户,因此咱们必须尽快赶过去烧热灶,经营一下人脉。但眼下六子你这灵感鼠仙庙的香火如此旺盛,倘若丢弃实在有点儿可惜,毕竟信众给的香火钱也是好大一笔外快呢,所以我想把这个庙好生经营一下。” “话是正理,但眼下没有适合当庙祝的可托心腹之人啊,谁能帮咱们主持庙中的日常事务呢?” “巧了,我这里正好有几个合适的人选。六子你如果信得过我,我就略施小术,为你寻几个如花似玉的庙祝前来。” “嘘,搭档你小点儿声!青青她们就在隔壁,你想害死六爷我么?算了,搭档你看着安排吧,只要是大活人就行,即便来的真是如花,六爷我也忍了。” “那我就安排了啊。”只见章再九一脸坏笑地取出手机,从电话簿里找了一个号码拨出去:“喂,是佩珊吗?怎么样,正式大学的生活还满意吧?这个假期你们几个小丫头想不想找一份有趣的假期工啊?好啊,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你们三个从桃园搭乘下午的捷运来高雄,这个灵感大仙庙就在高雄市北边的布袋镇,详细地址我一会儿用简讯给你发过去,届时出了捷运车站,你们直接按地址打车过来就行……当然,当然,路费和打车费一定给你们报销,不光路费,这几天的膳宿我都给你们报销。等到了村子,你们直接去村公所找村长给你们安排住处即可,我还给你们三个小丫头留了一万块钱零用,这钱就放在庙里供桌上的香炉底下,等到了地方你们自己拿……不用,不用你们做法事,每天扫扫屋子,烧烧香就行,《水浒传》读过没有?林冲在天王庙里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咱这庙里的大仙很灵验,让他自己动手应付信徒的请求就好。对了,还有一个任务,你们每天打扫完,还得打着幌子去周围村镇宣传咱们这个大仙庙,每天至少宣传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你们自由支配。宣传词?那就得你们自己想了,我看好你们哟……咳嗯,不贫了,你们的基本工资是每人每天一千新台币,外加这几天香资收入的百分之十五做提成,奖金看具体情况另算。” 我合上手机,掏出一万块崭新的台币压在香炉底下,转身冲着已经陷入呆滞状态的小六子说:“留白眉在这里坐镇,另外再给白眉留下俩耗子、仨狐狸、一只黄鼬帮着打下手,具体人选六子你看着安排。剩下的仙家集体跟我北上前往嘉义,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去!搭档你三言两语就诓来三个小丫头?!什么时候人类都这么好忽悠了!啧啧,乖乖不得了。六爷要招几个人类信众,前前后后可是要耗费老劲儿的!” “嘿嘿,章太公钓鱼,从来都是愿者上钩!” …… 三年以后,章氏野生动物繁育中心。 “黄豆酱大哥,咱们上午练习的那套五丁开山掌,貌似很厉害的样子,其中有什么说道没有?” “哎呀,说来话长了。这套掌法是咱们大哥大当年在家闭关悟道时偶然所创,后来灰老大结合掌法的意蕴将其命名为‘五丁开山掌’。传说当年人类中有一个叫秦惠王的想要攻打蜀王,可惜蜀地艰险道路不通,于是他假意要送给蜀王几个像妞妞姐姐那样的美女。蜀王沉迷美色,就命令五个人类大力士去开凿山路修建栈道,当大力士挖到梓潼这个地方的时候,从山石里挖到一只老鼋,他们想把老鼋从山里拔出来,于是分别抓住老鼋的四肢与尾巴使劲儿一拔,轰隆,山塌了,入蜀的栈道也打通了。所以这套掌法也叫‘王八拳’,又因五丁开山掌第一式共有八个变招,所以又叫‘夏姬八打’!” “原来如此,黄大哥你好有学问!” “哪里哪里,都是跟着灰老大和黄姐姐他们学的。” …… 技能:五丁开山掌 范围:视线内 伤害类型:拳掌 技能描述:消耗一点体力,打出一套让人眼花缭乱的掌法,造成零点伤害并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备注:五丁开山掌第一式,王霸天下;第二式,巨鳌东游;第三式……六子开火! 异话新述之高雄鼠仙(全文完) 嘉义笃行—举手之劳 “哈欠,话说捷运的安检可真宽松啊,如果在大陆带六子你们这老些仙家挤高铁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在台湾一个背包就全搞定了。” 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提着一个大号背包,举着自己的车票寻找座位,“118a?好,就是这里。” 我将手里的背包放在靠窗的座位上,又一屁股坐在相邻的位置,接着伸腰摊腿,舒舒服服地来了一个葛优瘫。 倘若此时有人近距离地观察,便会愕然发现在我似张似闭的眼皮子底下,一对眼珠正骨碌碌不停地四下扫视,同时嘴巴还微微翕动,仿佛在无声念叨着什么。“很好,看来特意搭乘最晚一班火车去嘉义真是个好主意。现在整个车厢只有四名乘客,而且貌似都在打瞌睡,好了,六子你们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言毕,我“唰”地一下拉开背包上的拉链,只见背包中“噌噌”连着几声,探出了十几个灰黄青红有毛有刺的小脑袋。 “可六爷我仍旧觉得坐大陆的高铁好,尤其是台湾的火车居然不管饭,一帮小气鬼!” “得了吧,死耗子!在高雄妆神仙这十几天,你吃供品吃得都快顺着毛滴油了!现在还不赶紧饿上几顿清清肠胃,难道你真想将来患上高血脂动脉硬化么?” “咦?六爷我竟然有毛在滴油么?搭档你快告诉我是哪一根儿啊!居然有这么浪费的事情?实在不可容忍,我可得将它好生舔一舔!” “我了个去!求求六子你行行好,可别再恶心我了,大不了等一会儿到了嘉义,小爷我做东请你们几个吃夜宵。” “哎呀呀,搭档你方才居然是蒙我的么?算了,看在一顿丰盛夜宵的份儿上,这一次六爷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哎,搭档,你倒是给我讲讲,你上回在那位林先生家里都帮了他什么忙啊?”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举手之劳而已。” 我晃了晃上半身,给自己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要说这个嘉义林家啊,那当真不得了,据说是林森老先生的旁枝后裔。”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谁是林森? 这位林森老爷子乃是国民党左派一位极有话语权的大佬,也是西山会议派最重要的领袖之一,曾于民国十九年接替因九一八事变下野的蒋中正出任国民政府主席,并在抗战时期代表国民政府正式宣布对日开战。 民国三十一年,林老在重庆因车祸不幸去世,享年七十五岁。 林老爷子与原配伉俪情深,在妻子病故之后就誓不再娶,因此并无直系后人继承香火,但闽侯林家出了这样一位声名显赫的大佬,无论如何林老的亲眷同族都会被台湾政界人士高看一眼。 我听那位林先生自己介绍说,他是林老爷子叔伯兄弟的后裔,自然是一位在台湾政商两界都吃得开的人物。 像林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如果遇上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解决的难题,那么找我来多半儿也是白搭。 说起来,我出手的那件事儿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无非是林先生顾惜翎羽,不屑与那等人物一般见识罢了。 我告诉小六子,在抵达高雄之前,我顺路去了一趟嘉义,持着林夫人先前在桃园长庚医院赠予的名刺上门拜访一下林氏伉俪。 要说这嘉义林家,在当地真是声名显赫,我只不过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一个路人,稍稍攀谈几句就问出了林家的详细住址。 之后只要按址寻门,再向门房出示先前林太太给我的名片即可,其间无甚特别之处,不谈也罢。 却说那林太太见我依约登门,自是喜不自胜,连声吩咐厨下准备盛宴款待,同时还催促管家林伯赶紧给林先生打电话,告知之前在桃园救醒林公子的大师来访,让其赶紧放下手头事务,即刻赶回家来与大师一晤。 当时我听了林夫人这番话,自然诚惶诚恐地连称不敢:“如此劳动林先生大驾,这让贫道心中如何能安?况且贫道不过是个云游四方的修行之人,没头神一般的人物,如何当得起大师这等称呼?贫道此次前来嘉义,一是看望令郎身子是否大好,二是夫人您日前热情相邀,贫道实在盛情难却,如果能藉此与林公这等人中俊杰一晤,那就更是难得的缘分了。”之后我就坐在会客室陪着林夫人与林公子一起说些闲话,专等林先生回来,也好一同入席开宴。 谁知我们这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后厨准备的酒席不知已经热过了几回;就连一向极有涵养的林夫人,脸上不由得也带上了一丝愠怒,言语之间开始有些忿忿,令我不禁觉得颇为尴尬,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来化解。 然而就在这个无比尴尬的时刻,会客室的房门轻轻一响,只见门口人影一闪,管家林伯低头趋步来到林夫人的跟前,附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我年少时一直以耳聪目明自夸,加上后来跟着小六子修习了能令人的感观更加敏锐的土系法门坤行无疆,所以这耳力也还过得去。 虽然林伯他已经拼命压低了声音,我仍旧模模糊糊听到“老爷”、“外间有事”、“耽搁”这几个字,原来竟是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林先生回来了。 林夫人不愧为大家主妇,闻言眉梢一挑,便将脸上不愉的神色褪去,接着立刻从座椅上起身冲我微微躬身致意。 “不敢欺瞒大师,我家老爷俗事缠身,在外间忙到此刻方回。此番甚劳章大师久候,信女实是过意不去,之后必当有所致意,还请大师莫要见怪。如今外子已回,还请随我一同入席吧。” “岂敢,岂敢。像林公这般人中龙凤,尚能如此辛勤持家,实在令人由衷敬佩。众生虽碌,必有操劳受报之福;若天下人等尽如贫道一般浮生偷闲,这家宅又要如何供养?就连至上佛陀,尚且要檀越布施方能维持,这修行一途见心见行,在家出家皆是一般功德,林夫人此番过谦了。” “章大师果然好气度,信女受教了,请。”林夫人展颜一笑,接着躬身延客。 既然主家恭敬逢迎,那我自然也得稽首还礼:“如此贫道就叨扰了,请。” 嘉义笃行—拆人招牌 那一日我在林夫人的引领之下,来到林家的宴会厅寻了客位落座,其间不免又有一番谦让,诸多闲言暂且按下不表。 我方才坐定,但见房门忽地一敞,一个中年男子身着便服,跟在管家林伯身后缓缓踱步走了进来,想必他便是林家的当家之主了。 于是我连忙起来躬身施礼,趁乱偷偷扫眼打量了一下林先生,一看之下不由得连连喝彩。 这真个是:颧去朱色眼如星,天仓丰满福堂隆,未发言辞嘴含笑,定是家荣着紫袍。 我不禁暗挑大拇指,果然一副旺家发财的好相貌,然而又略微仔细一瞧,我却发现林先生的眉峰之间似乎有一点暗色郁积。 有道是“何知人家鬼打屋,天庭一点黑如粟。”再联系到之前林先生在外边异样地耽搁了许久,难不成其中竟然还和异怪冲犯有关么? 若是我直接开口将此关节点破,只怕有些不太讨喜,所以心下打定了主意,决定在席间扯些闲话来旁敲侧击一番。 刚刚菜过五味,林先生便举杯冲我遥献,言称今日俗务缠身,一时间慢待了大师,特此自罚一杯赔罪。 人家主家虽然言语客气口称赔罪,但你一个做客人的难道就可以堂然受之这般托大么?再说我还想请林先生帮忙解决一下签证即将过期的问题呢,所以我连忙口称不敢,起身举杯还礼。 这里多说一句,当时林家人并不知到我已戒酒封杯,照例是摆酒款待的。不过这台湾的米酒度数甚低,喝在嘴里的感觉就跟醪糟差不多,莫说一杯,即便再来个十碗八碗的,也放不倒我章某人。 这杯米酒下肚,正当我搜肠刮肚地找词儿,想从林先生嘴里勾出今天这件缠身外事的时候,谁知林先生嘿然一笑,竟自己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章大师气量恢宏,林某佩服。日前大师在桃园出手救了犬子,林某心下感激不尽,一直想找机会向大师当面致谢,今日从内子口中得知大师您屈尊光临寒舍,着实令林某喜出望外,本打算即刻回程,谁知就在即将出门之际,柜上执事忽然差伙计前来禀告,言说前几日收进来的一件货品出了一些问题,当柜的执事无法措置,只能找林某拿个主意。实究起来,此事还得怨林某当日一时多事,越俎代庖所致啊。” 言毕,林先生自失一笑,摇摇头截住话头,不肯再多说了。可我等待时机已久,现在难得林先生自己提了起来,哪容得他再换话题。 于是我连忙开口道:“闻听林公言下之意,难道是您见来人情状可怜,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就代表柜上做了主,收下了三不当之物么?” 林先生闻言不禁一愣:“正为此事!可其中的隐情大师您却怎生知晓?” “对啊,搭档,你怎么知道来人典当的东西属于三不当呢?” “还能有什么原因,根据林先生的陈述猜测的呗。” “我去,还真让搭档你蒙着了?” 我笑着摇摇头,告诉小六子他们,这件事儿的确是我猜的,然而即便要猜,也得有点儿依据才好下手,一味漫无边际的瞎蒙只会被人瞧不起。 “六子,你还记得我曾经讲过,我的老姥爷是老天津一家当铺的二柜这件事情么?” “记得啊,你还说你的这些有关旧时当铺的知识是从你姥姥那里听来的。” “没错,不过当时时间有限,具体的故事我只给你们讲了一半儿……” “大胆!你给六爷我讲古竟然敢只讲一半儿?!老实交代,这些年你讲古到底瞒下了多少内容?” “嘿嘿,没多少,真没多少……反正我自己都忘了……嗨,死耗子你别冲我丢石子,这就给你讲……” 我和小六子你来我往地打闹了一阵,才在周围一众仙家的催促声中意犹未尽地住了手。 接着我习惯性得清了清喉咙就开始讲古,“其实当年并非有意要瞒六子你的,主要是怕我讲完了,你却听不懂……好好,不扯闲话,是这么回事儿。” 我告诉小六子他们,搁在过去,很多事情都有一些特别的讲究或规矩,和今天人们熟悉的情况大不相同。 比如说你是一个钱多到没处花的主儿,看上了街边的一处铺面,将出银钱想要去买,人家店主就可以完全可以不理你这茬儿,任你说出大天将出成堆的银钱也不成,就是不卖给你。 如果你依旧不死心,还是想盘下这家铺子,就只能上人家店里去找茬挑错儿,想办法揪住店家的小辫子不放,咬死说店主看不起你这路的客人。 这样才有可能逼迫店主把店面转让给你,这就是所谓的客大欺店,俗称“砸人招牌”。 然而砸招牌也有砸招牌的规矩,当客人的也不能乱来,必须按照套路去砸,人家店主才会认栽服输。 就比如,一家饭馆外面挂了一个招牌叫“牛记”,那就说明这是一家小吃店,多半儿能蒸包子下馄饨煮面条,或许捎带手还能给客人炒俩热菜。 总而言之,饭馆能做什么客人你就吃什么,就算我们做的不好吃,那也没辙,谁让我们是不入流的小馆子呢?所以像这种小店就没人去砸。 如果店门口挂一个招牌叫“得月楼”,则说明这是一家大馆子,后厨掌勺的师傅必须会做南北大菜,能烹饪水陆珍味,才敢在门口挂这种招牌。 倘若客人来到店里点了水牌上的菜名,后厨却做不出菜来,或者某一道菜应该放盐,结果厨子给放了糖,那可不得了,这属于店家撒谎欺客,客人就有权砸你买卖,强行盘你的店! 这便是饭馆行当的规矩,想吃这碗饭的都得严格遵守。 而当铺这一行的规矩则是,只要客人带着当品上门,当铺的朝奉就必须按货出价。 如果客人嫌朝奉出的价钱低,端起货品自己走人,那就不关你当铺任何事儿。 若客人拿出来的东西当铺不肯出价,那你当铺就必须给人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就是你当铺店大欺客了,这便是三不当规矩的由来。 嘉义笃行—有三不典 至于一不当,咱们之前已经说了,即犯忌讳的东西不当。 一来为了堵死罪犯销赃的渠道,二来也是害怕典当品将来成了死当(典当期内未赎回而被当铺收走物权的典当品)之后,当铺方面难以将其出售回笼资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送进当铺的这些东西,其实多多少少都犯点儿忌讳。 你想啊,宝贝身上又没长嘴,你当铺凭什么说我拿来的宝贝是贼赃啊?噢,这件东西你在王爷府里见过? 那凭什么王爷收藏的宝贝就一定是真品呢?王爷就不会一时看走眼,买一件赝品回来当真品摆着把玩? 所以一件宝贝究竟是不是贼赃,谁也说不准,所谓的犯忌讳,通常都是当铺的朝奉拿来当作搪塞的借口。 比如朝奉看过这件宝贝之后,过来恭敬地对着客人行礼说:“爷,您这宝贝有点儿犯忌讳,小店不敢收,还请您另寻高明。” 言下之意便是,客人您拿来的东西实在太贵重,会占用当铺账面上太多的流动资金,万一将来这件货品成了死当,小人很难找到能接手的下家,所以这件东西小人不敢收,客人您还是拿回去吧。 用这个借口拒绝前来典当的客人,并不算犯了典当行里的规矩,也不怕客人恼羞成怒前来砸店。 至于这二不当,乃是活物不当。 过去有句老话: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意思是说,活着的时候是开价万贯都嫌低的踏雪青璁、照夜狮子,一旦死了就是枯骨一副臭肉一堆,分文不值。 但凡活物,今天活明天死都是说不准的事情,万一这活物死在当铺里怎么办?当铺岂不要照单全赔? 所以当铺行里历来拒绝收当活物,任凭客人说出大天来也不行。 我觉着如果能拿得出连朝奉都不敢收的贵重物品,显然不会是寒酸门第,林先生自然也犯不着为其动了恻隐之心。 而林先生更不可能强迫朝奉收当活物,若真觉得人家可怜,还不如直接把钱施舍给他,权当做慈善了,所以当活物的可能性排除。 那么最后只剩下这三不当——贱……咳嗯,便宜货不当。 顾名思义,典当一行并不欢迎货品价值太低的典当品,因为当铺平时要拿出相当大的一笔流动资金来随时准备收取优质当品。 所谓优质当品,是指当品价值高而且死当率低的典当品,那么为何典当品价值越高,死当率就越低呢? 因为当铺并不会按照典当品的实际价值足额给顾客出价,当铺为了给自己预留出足够的盈利空间,给出的收当价往往不足物品实际价值的一半儿。 典当行内有句话叫做“足十当三”,意思是一件花费十两银子买来的东西,如果送到当铺里去抵押,当铺能出价到三两就不算欺客坏了行里的规矩。 按照这个标准,自然是典当品价值越高,在成为死当之后顾客的损失就越大,因此顾客也越倾向于按期带着本金和利息去赎当;既然顾客按期赎当,当铺当然也是资金回流利润多多,大家皆大欢喜。 多说一句,对于一家当铺而言,其账面上所拥有的流动资金往往被视为实力的象征。 在旧中国,经营当铺最富有经验的往往是山西的晋商,过去最有名的大当铺基本都是晋商们开的。 我曾在一本清人的笔记中读到一个故事,据说在乾隆年间,有一位大商人为了打破晋商在当铺行业的垄断,高调雇佣了三家大镖局,一同保了两百万两白银的镖进入太原市去开当铺。 要知道二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同时期江南藩库每年解上京城用于支付文武百官俸禄和弥补皇室用度的漕银,撑死也就这个数字了。 根据《红楼梦》的记载,刘姥姥头回进大观园拿到了二十两的红包,高兴得连声感谢贾母和王熙凤,因为这笔钱可以供她这样的小户人家红红火火地生活整整一年! 然而刘姥姥绝非一般的小户人家,否则也轮不着她去给贾母拜寿,人家家里有上百亩土地,开着磨坊米铺,还做牛马牲口的生意,算个土财主都绰绰有余。 甚至后来贾府败落,王熙凤病死,贾家却无钱买地安葬,最后凤辣子的身后事还是刘姥姥看不过眼,一力出资给包办的。 你说这刘姥姥得是什么身家?二十两银子足够她花一年,那又得是多大一笔款子? 那位外地的豪商敢一次性带两百万两白银进入太原府开当铺,其中挑衅的意味不言而明,然而当地的晋商对此又是怎么回应的呢? 他们安排自己旗下各家当铺的朝奉带着伙计们一起,用肩膀挑着三百万两白花花的现银,绕着太原府城转了两圈儿! 当地晋商这一举动将那外地豪商惊得目瞪口呆,只能灰溜溜地关掉当铺走人…… 什么?你问那个外地豪商为啥关张走人? 拜托,这三百万两巨款是多家晋商们一起凑起来向对方彰显实力的!抬银绕城炫耀时得把装银子的箱子大敞着盖子,得让围观之人真真切切得看见这些白花花的银子! 届时现场人多手杂,万一有三只手趁乱来个上下其手或者有歹人干脆动手去抢咋办? 晋商这幅摆谱的做派就是在显摆他们这些山西地头蛇在当地的势力,炫耀自己压根就不怕劫银的歹人,不像你还得用镖局护送。 就算银两有了缺损也是大家一起分摊,摆明了就是说我们大家都是穿一条裤子,即便将来自家生意赔了也要把你这家外人的生意搅和黄了……这外地豪商来太原开当铺是为了挣钱,不是和人置气,赔钱的买卖谁干?自然就乖乖关张走人了。 闲言到此为止,除了账面上时刻准备着大笔资金之外,一家当铺还得在货品鉴定、物品保管、死当销售等方面进行大笔投资,而这些投资都必须要获得所期望的高额回报,否则这些资金就会被出资方收回另投别处。 如此一来,作为当铺的主要负责人——朝奉,则要对当铺的出资方也即当铺的东家负责,自然就会在收取典当品的品类方面有所侧重或者倾斜。 “总而言之,由于自身行业的特殊性,当铺必须追求高额利润,自然就不会在价值过低的典当品上投资,朝奉拒绝收当是可以理解的。” 说到此处,我故意吐了吐舌头,冲着已经听得如痴如醉的一众仙家做了个鬼脸:“不过俗话说得好,各花入各眼,除了那种一心上门捣乱的人,很少有人会举着一只破草鞋到当铺里愣说这是刘皇叔当年贩过的履。怕就怕碰上当铺朝奉认为这东西不值钱,而上门的顾客却认为东西很值钱的情况;远的不说,前不久大哥大我就和小墨在台北一家当铺里碰了一鼻子灰。所以在林家的家宴上,我估摸着林先生很可能正是碰上了这一种情况,因此才会开口以三不当相询。” 嘉义笃行—各花各眼 “嗯,搭档啊,小墨他的确是无价之宝,台北那家当铺的朝奉竟然拒收,也真是有眼无珠,不过这得算作极其特殊的例子了吧?难道世上还有其它类似的案例么?” “那当然了,这种例子可是屡见不鲜。” “噢?真的假的啊?搭档你快讲讲!” “六子,你知道《海湾圣诗》么?” “海湾……圣……诗?难道是一场以诗会友,依据诗文水平高低来一较高下的文人诗会么?六爷我听说,你们人类最近很喜欢搞这样的集体活动,比如上回电视新闻里就在介绍什么海湾盛宴,亏得那次六爷我早早守候在电视机前,等着看这场宴会都能上什么美味佳肴,咱捞不着吃,好歹跟着过一下眼瘾也好。哪承想我眼巴巴等了俩小时,愣是一盘菜没见着,来来去去看的全是人脑袋,你说这帮人是不是在搞笑?这不吃饭叫什么宴会啊!” “……那叫海天盛筵!再说那些参加者也不是冲着吃饭去的……咳嗯,不说这个了。” 我告诉小六子,这《海湾圣诗》是一部外文书,其英文全名叫做《baypsalmbook》。 据记载,该书在一六四零年出版于马萨诸塞湾省剑桥,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本印刷书籍,记载了当时移民北美的清教徒使用英语翻译的希伯来语圣经中赞颂天主的诗歌。简而言之,这就是一本基督教徒做礼拜时念的经书。 “合着搭档你讲了半天,原来只是一本经书啊?害得六爷我白兴奋一场,一本经书又能值几个钱?” “哎,六子你可不要小看这本《海湾圣诗》呦,据说此书目前世上仅存十一本,全部被北美的各大教堂与图书馆收藏。在二零一三年的苏富比拍卖会上,有一本《海湾圣诗》被美国大商人戴维?鲁宾斯坦以一千四百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从而刷新了印刷品拍卖成交价格的世界记录,该书也因此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贵重的印刷书籍。” “我去!一千四百万美元?这么贵?!” “换算过来差不多得有九千万人民币,也就是说,假如咱们能得到三分之一本《海湾圣诗》,就可以直接收拾行李回家了。而且六子,其实这一千四百万美元并非《海湾圣诗》真正的身价,这本书是由波士顿旧南教堂送拍的,其目的是扩大教工编制,筹集修缮资金,所以这次拍卖实际上是一次为教会募集善款的慈善行为。戴维?鲁宾斯坦拍下《海湾圣诗》之后,立刻将它捐赠给美国国家图书馆收藏了,所以一千四百万美元其实只是《海湾圣诗》的转会费!” “搭档你是说,那个叫戴什么斯的最后又把这本经书送人了?他这九千万岂不白打了水漂?” “也不能这么说,凭借捐赠《海湾圣诗》的行为,鲁宾斯坦在美国上层社会中迅速积攒起大量声望,每一个信教的家庭都愿意对这位慷慨的慈善家敞开大门。换句话说,捐书之后的鲁宾斯坦在美国国内就没有吃过闭门羹,如此得天独厚的人脉资源,回馈给他十分广阔的商机和滚滚而来的财源,这也是一位善良的捐赠者应得的报酬。” “原来如此。可是搭档,《海湾圣诗》这么值钱,跟你要讲的特例又有什么关系呢?” “六子你别着急啊。哎,对了,不知你刚才听出来没有,之前我反复强调《海湾圣诗》是一本印刷品对吧?” “是啊,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里面的问题可大了去了。《海湾圣诗》既然是印刷品而非手抄书,那就说明,假如当年印制书籍的底版还在的话,这本书随时都可以一变百,百成万!统一印刷的书本压根儿没有真伪的区别,只要不修改内容,原版和再版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眼下《海湾圣诗》的底版很可能不复存世,但谁也说不准当初印刷《海湾圣诗》的出版商会不会在教堂订书的份额之外,一时心血来潮,索性趁着手里握有印刷底版,自费多印上个几十本,留着日后当作礼物送人!” 也就是说,将来某一天改造修缮某个百年老宅的时候,人们很有可能会从砖墙里找到一个密封完好的文件箱,打开一看,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品相十分完好的一整箱子原版《海湾圣诗》!” “按照搭档你的意思,这本世界上最贵的经书,将来有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变成白菜价?” “完全有这个可能。《海湾圣诗》出版于公元一六四零年,那一年正好是大明崇祯十三年。” 众所周知,我国的民间艺术在明朝中后期十分发达,古典四大名着当中的三部基本成书于该时期。 早在大明万历四十二年,即一六一四年,江南地区的市面上就出现了“杨东来评绣像刻板印百回本西游记”,当时名叫《古本西游证道书》。 这部《西游记》话本在民国后期由古善本丛书出版社影印,我在网上曾见过影印本的扫描件。 对比一下差不多同时期成书的《古本西游证道书》与《海湾圣诗》的扫描件,就不难发现,无论是印刷清晰度、图书装订手法还是书籍内容,《古本西游证道书》都远远超过《海湾圣诗》。 尤其是书籍内容,前者的文字长度超过后者一倍还多,真要论起印刷难度与技术挑战,二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但要说起两本书之间的价格差异,后者却比前者高出了将近三个数量级! 所以我不太明白《海湾圣诗》为什么会那么值钱,难道是他们老外少见多怪人傻钱多?最后也只能马马虎虎搪塞一句各花入各眼罢了。 所以,如果有外国友人拿着一本《海湾圣诗》来中国的当铺典当,我敢说即便当铺的朝奉不当面拒收,这朝奉开出的收当价格也绝对能让那位外国友人原地跳起来…… 嘉义笃行—听东家的 我告诉小六子他们,当时林先生就是碰上了一位很奇怪的顾客,那人坚称自己做生意一时资金周转不开,家里人又生了重病急等着钱用,这才不得不前来典当自家的传家之宝救急。 而当铺那天当值的朝奉则认为这个顾客拿来的传家宝……您还是原样带回去传家吧。 于是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柜台前争执起来,这才惊动了在柜上盘点近期当铺经营收益的东家林先生。 林先生循声来到前柜探问究竟,他只见来人一脸焦急,神情不似作伪,又兼前日自己的儿子怪病刚刚痊愈,心想反正那人所求数目也不大,便有心做一回善事,急人之所急,顺便也给家人积累一些福缘。 于是林先生就吩咐朝奉以十五万台币的价格将那人手里的东西收下了。 “哎,搭档,不对吧?我听你之前的讲述,柜上的事情应由朝奉来负责,当铺的东家只管到期查账分红,并不能插手当铺经营方面的事务吧?” “理应如此,但事无绝对,如果碰上比较特殊的情形,朝奉也不好拂逆东家的意思。只是当品是东家力主收下的,那么万一将来成了死当,东家也不要指望朝奉出来替他背这个黑锅,当铺因此有了亏空,就得东家自己兜起来。所以我才说林先生当时收当完全是为了做善事。” “说得有理!那么搭档你知不知道都有哪些特殊情形,当铺东家才会力主朝奉收当呢?总不至于全是为了做善事吧?” “那哪儿能啊。我老姥爷当年在天津一家大当铺里做二柜,小时候我听姥姥讲过,虽然同城的几家当铺之间存在竞争关系,属于生意上的对手,但几家当铺的朝奉之间却没有什么仇怨,平时大家都是关系不错的同行,时常还要凑到一起聚会,互相之间交流经验心得。所以老姥爷就从这些同行嘴里听到许多轶闻,其中就有两件跟东家强迫朝奉收当有关。” “不……不会吧?自己的手下时常去和竞争对手的手下聚会交流心得?当东家的就不怕这些朝奉吃里扒外么?” “不会的。东家既然用你当朝奉,那就摆明他绝对信任你。” 我告诉小六子,因为当铺日常所有的经营活动(比如一件当品收不收当,多少钱收当)全是当值的朝奉说了算。 所以一个朝奉想要盗取自家当铺的资金,绝对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毕竟东家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当铺里盯着你。 然而关键问题在于,一旦哪个朝奉被人传出手脚不干净或是吃里扒外的传闻,基本上朝奉这碗饭你就算吃到头了,不但没有一个东家敢继续雇佣你,同行们还会因为你坏了大家的名声而一起抵制你,视你为行业毒瘤,要除之而后快。 要知道,在过去靠眼力吃饭的朝奉绝对属于稀缺技术工种。 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帅难求,即便一家当铺倒闭,只要你这个朝奉没有干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很快就会有其他当铺的东家冲你抛出橄榄枝,请你屈尊移步。 因此各家当铺的朝奉们时常在一起交流心得体会,也是借机拓展人脉,期望能多认识几个熟脸,有助于帮自己应对行业风险。 在这个圈子里虚心向人求教,多半儿都能有所收获,但如果问及别家柜台账面上的事情,你这个外人就一个字儿都甭想知道。 所以,既然朝奉们的自律性都这么强,又有哪个东家会干涉他们私下聚会,平白寒了自家手下的心呢? “原来如此。那么,搭档,你当年从老人家口中听到了什么奇闻呢?” “待我慢慢讲来……” 有一年,老姥爷从天津返家之后心情特别好,在饭桌上喝了一壶温酒,趁着谈性正浓,他便抱起幼时的姥姥,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讲了一段轶闻来逗她开心。 这段故事还是前不久老姥爷从一位大朝奉的嘴里听到的,据说是这位大朝奉当年作小学徒时的一段亲身经历…… 在一个秋后的黄昏,那位小学徒正跟着师傅点着蜡烛盘点柜上的账目,核对一天的收益。 按理说在那个时间段,店里不会来什么顾客,所以等他和师傅对完帐,就可以上板打烊,去后边和伙计们一起吃晚饭。 小学徒听说由于最近铺子里收益不错,东家特意嘱咐后厨准备了几个硬菜,来犒赏铺子里的大小伙计。 作为当铺里的头号技术人员,小学徒和他的师傅自然是排在首位的大功臣,照规矩是要单独给开一桌席面的,看来这下能好生过一番嘴瘾了。 虽然仍旧跟着师傅“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小学徒的一颗心早就循着从后厨飘来的饭菜香味飞走了。 正当小学徒神游太虚之时,却听见门房值班的伙计喊了一声“客官里面请”,接着门帘一挑,从外间走进来一位身着破旧长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缎面锦盒,颇上了一些年岁,但下巴却出奇溜光的老者。 这位客人来的时间着实有点儿晚了,但既然人家进了门,就没有往外哄的道理,所以小学徒站起身走出柜台,从老者手中接过那只盒子。 然而盒子刚一入手,小学徒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因为这只盒子实在太轻了! 方才看那老者十分吃力地抱着它,小学徒还以为盒子起码得有十几斤的分量,眼下用手一接,也就四五斤顶天了。 此外,小学徒与那老人过手货品之时,他的一根手指无意当中扫过老者手掌的外延,只觉一股寒气顺着手臂窜了上来。 但凡敢吃朝奉这碗饭的,都是心性坚定、遇事镇静之人,倘若一副为人轻易的性子,师傅根本不会答应带你入行。 小学徒虽然心下狐疑,仍旧不动声色地转身将锦盒递给自己的师傅查看。 师傅解开锦盒后扫了一眼盒中之物,目光顿时一凝,用手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下,就冲着小学徒招手,示意他也看一下盒中的物事。 嘉义笃行—奇人怪当 有句老话叫做“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虽说都是正儿八经地磕头拜师,徒弟们究竟能学到师傅的几成本事,还得看各人的机敏与悟性。 当师傅的在关键时刻才出言提点,平时都靠徒弟主动观察揣摩师傅的一举一动,师傅是很少开口教你的。 既然眼下师傅示意你上前查看当品,那自然是要考校你的本事并指点一番,所以小学徒兴冲冲地上前查看。 然而这一看,小学徒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原来锦盒里放的竟然是一副瓷质的杯盘碗盏,看形制乃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器型也做得颇为周正,像是官窑里烧制出来的东西。 不过这些物件有些部位已被磨损出缺口,某些部位还带有一些深褐色的污迹,看样子像是长时间剩在碗中的食物留下的沁。 这下小学徒有点儿不高兴了,心说大晚上的,你这糟老头子特地跑来消遣我们师徒俩吗? 即便这套瓷器是出自官窑的上品,看形制却并非上了年头的古董,虽说买入的时候可能花了一些钱,但瓷器这种东西不上年头就不值钱,更别说拿来的还是被人长时间使用过的二手货。 试问哪个有钱人会购买这种时常接触他人口鼻的筷子碗盏?这不是消遣我们又是怎地? 于是小学徒脸色一沉,正想喊人把这个不开眼的老头哄出去。 正在此时,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师傅猛地干咳一声:“福根,你来我这里学艺的时间也不短了,今天就由你来为这位客官开个价吧。” 既然师傅开口发话,小学徒再有火气,也只能强行压了下去。 他愁眉苦脸地犹豫了半天,终于狠狠心,伸出一根指头冲面前的老者一晃,意思是看你这么大年纪也挺不容易的,给你一吊钱,赶紧拿着买米回去下锅吧。 谁知那位进屋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者,看见小学徒伸出一根手指头,这面色就是一黑,嘴里“哼”了一声,便要伸手去拿柜台上的盒子,看样子是被小学徒开的价格气着了。 然而一直在旁边捻须沉吟的师傅突然扬手拦住了老者:“客官您切莫动怒。鄙人这徒弟平素顽劣,学艺不精,这十两银子的价格确实给的低了,但毕竟人人都有少不更事的时候,您又何必与毛头小儿一般见识,置这般闲气呢?不如这样,客官您这件当品,鄙人愿以二十两纹银的价格收下,却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小徒弟一听,几乎快要晕过去了,要知道那会儿银贵铜贱,一两银子能折合铜钱小两吊;师傅这一张嘴,就开出了比自己高三十几倍的价格,总不会是烛火昏暗,一时眼花看错了吧? 老者闻言也是一愣,揉一揉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柜台后面笑着冲自己拱手施礼的大朝奉,脸色也慢慢地和缓下来,终于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既然当值朝奉发了话,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之后无非是清点、收当、写票、唱名、封箱、给银一应常规事务,此处就闲言从略了。 却说那小学徒刚刚等到老者拿钱出门,就忙不迭地冲师傅施礼询问,眼下咱们收进来这么一堆不值钱的碗盏,万一转天东家前来柜上查账,咱们师徒又该如何交代? 师傅闻言,只略微点了点头,并未直接回答小学徒,反而开口问道:“福根,依你看,这当品死当之后,该作价几何啊?” 小学徒听了,虽然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却仍旧恭敬地冲师傅施礼到:“回禀师傅,依福根看……只怕顶多一贯铜钱吧?” “唔,一贯铜钱?福根你这个价钱还是出的有些高了,依为师看,这些东西该是终老货架无人问津吧。” “哎,不……那师傅您为何还要给他二十两银子?!” 师傅闻言,不禁哈哈一笑,反问道:“福根,你觉得今天这位客人是个什么来头呢?” “这……福根看此人手足冰冷,阳虚体弱,加之又光颔无须,似乎……似乎是宫中的管事?” “不,福根,你只说对了一半儿。” 后来师傅解释说,清朝圣祖爷当年曾留下口谕,但凡宫内从事,敢不依圣旨而出京城者,斩! 即便这些人年迈过后从宫中退职,多半儿也不得擅离京城,只能聚居在京城西面木樨胡同(今北京木樨地站附近)了此残生。 只有少数能得到宫中特旨恩赏,可以回乡埋骨,而这些人无一不是在宫中极受宠信之人。 眼下这位客官既然敢堂而皇之地现身天津北城,那自然是一位在宫中极为受宠,由此蒙了朝廷特旨,可以回乡终老的大管事。 这等人物手中,如何能没有宫中贵人们赏赐把玩的物件儿? 只不过世事皆是人走茶凉,别看他在管事期间如何气焰熏天,众人围绕轮番巴结;一旦从位上退职,谁还会再搭理这样一个无根无后的孤老? 此人手里必然持有上好的玩物,只是不敢轻易亮相示人,只能抱着一副自家昔日用过的碗筷挨家典当试水,看哪家给的价钱公道,也好把自己留着的养老物件卖出个好价钱。 “因此为师才开口许他一个二十两的高价,出这钱并非为他拿来的这些一文不值的破烂瓷器,而是在向这位公公示好,表示为师有意接手他那些珍奇玩物。 为师方才见那人满意而去,相信不出数日,此人必定会带着真正的当品复返。到那时,自然就是我们赚他一笔了。”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那位典当碗盏的老者便带着一只碧玉虬龙镇纸上门求当了。 后来师徒二人经手将那件死当的镇纸出倒,其间盈利当以千计! “哦呀,搭档,竟……竟然还有如此一番说道。乖乖不得了,今日可算大开了一回眼界。” “这算什么啊。老姥爷还见过有人一文钱都不给,却硬要当铺给它赎当的呢。” “这……这当值的朝奉也能愿意?” “当然不愿意了,可是那天当铺的东家正巧在铺里盘点,他见来人言语蹊跷,又兼其所当之物也不值几个钱,于是挥手让朝奉给那人赎当了。后来有心人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此人竟生了歹心,提前偷偷吞服慢药,想要以死讹人一把,却不料当铺的东家心好,居然没收钱也给赎当了。末了,此人只好去一家酒楼混赖,最后死在那家酒楼里,死者的家人前去讹走了酒家一大笔钱方才罢休。所以啊,在东家的干预之下,当铺由此躲过了一场无妄之灾。” “哎,搭档,前后说了半天,林先生当时到底收了一件什么东西啊?他又如何平白遭了一场无妄之灾呢?” “这个嘛,那是一尊神像,一尊模样很奇怪的神像!” 嘉义笃行—你好阿甘 “咦,竟然是一尊神像?世上居然还有信徒去当铺典当自家虔诚供奉的神像么?噢,我懂了,定然是此人当面说谎,这神像压根儿不是其传家供养之物,而是不知从哪座庙宇盗窃的来路不明的贼赃,林老板接下这等不干净的当品,后来才会惹上一大堆麻烦对吧?” “怎么说呢……要说那人满口谎言,我却觉得不太像。最起码我从林老板那里见到过神像的照片,看上去倒像一件挺古旧的东西,即便不是传家之宝,也得有几十年历史了。再说……” “等等,搭档你刚才说什么,照片?神像的照片?你从哪里看到的?” “真是怪问题,还能从哪里?当然是林先生给我看的了,那张照片还是当时收当的时候拍下来的呢。” 我告诉一头雾水的小六子,当铺属于一种特殊的抵押借贷形式,与别的抵押借款方式大不相同,因为当铺接受的是实物抵押。 举个反例,如果有人想去银行申请一笔个人贷款,最常见的办法是把他名下一处产权地产抵押给银行。 必须强调的是,在这次抵押借贷的行为当中,借款人向银行抵押的是房产的产权,而并非那个登记着产权信息的红本子。 换句话说,万一借款人逾期未能还款,银行收走的是被抵押房产的产权,而并非那个红本子,借款人只要乐意,大可以把红本子带回家当做纪念。 同理,一旦在借贷期间,银行方面因保管不善把借款人的红本子弄丢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借款人随时可以带着相关证明文件去房管部门补办,银行方面最多赔偿给你一些误工费和交通费罢了。 然而类似的情况在当铺却是不允许发生的,万一当铺在典当期内因保管不善而导致典当品损坏或遗失,则要面临巨额赔偿! 所以,为了避免在赎当时发生太多的纠纷,朝奉们往往会在出具的当票上写这么一句话:“该当虫吃鼠咬、残缺不全、破烂陈旧”云云,无非是想把当铺从中择出来,即便典当品再完整无缺,当票上也如此照写不误。 有时候在旧货市场上见到过去的那些老当票,真能“噗嗤”一声笑出来:“今收紫金手炉一件,外配红铜提手,该当虫吃鼠咬,残缺不全……” “我说六子你们闲着没事儿啃香炉干嘛,那玩意儿又不是面包。” “造谣,诬蔑!这是赤裸裸的诬陷!香炉根本不好吃,拿来磨牙又太沉,鬼才去啃它咧!” “所以说啊,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顾客既然把当品典当在你这里,你就得给人家好好保管着,不要成天动歪脑筋推卸自己的责任。因此,现在的当铺都采用拍摄当品照片,并让双方在照片上签字确认的方法来维护自己的权益,等到赎当的时候,一切都以照片为准。所以我才从林先生那里看到了当品照片……的翻拍片。六子你想什么呢?这原片是多么重要的证明啊?肯定放在当铺里存档了啊。” 我正摇晃着手指挖苦小六子,突然车厢里响起一阵电子合成音:“预计将于十分钟后抵达嘉义市民雄车站,本公司……” 我在车座上伸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时间过得真快啊,看来要准备下车了,哎?我刚才讲到什么地方了?噢,对,那尊模样很奇怪的神像。” 我告诉小六子,那尊神像乍一看上去是一个盘腿坐着的矮胖男子,有四条手臂,分别拿着棍棒、轮宝(不开刃的短柄单手斧)、法螺和莲花,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大脑袋上长的那一根又粗又长的鼻子和一对蒲扇般的大耳朵。 简而言之,这是一位长着大象脑袋的人身神只。” “象头人身?哎呀,六爷我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主儿呢,闹了半天,这不就是狮驼岭的二当家么?” “这么说也没错,因为佛教在形成之初,的确吸收了很多印度教与原始苯教的思想,所以在上述三个宗教里,间或会有一些神只跑到其他宗教里去兼职打个散工,权当是为了搞活经济了。” 我在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六子的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嘣,“别笑了,阿甘他好歹是个正式受封的神只,死耗子你起码也尊重一下人家啊。哎哟,差点儿忘了介绍,这位象头四臂,口中还有一对萌到不行的小象牙的神只,便是印度教中掌管财运与智慧的守护神——象神甘尼许,也是湿婆大神与青春女神帕瓦迪之子。 嗨,阿甘你好!” “……搭档你嘴里一直阿甘阿甘的,我还以为是之前看的那部《阿甘正传》里的阿甘,话说你这绰号也起得太随意了。” “有区别么?一个人诚实、守信、认真、勇敢,能坦然而豁达地面对一切,遇到困难与挫折时,可以依靠自己的信念与直觉,坚定不移地跑下去,难道这不就是智慧的真谛么?再说阿甘他最后不也发财了么?天地大道,运转自有规律,即便作为神只,照样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能洞悉过去与未来的佛祖,才会自承佛陀也终有寂灭陨落的一天。作为一个守护智慧,以追求知识为终极目标的神只,连这些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么?要想得到智慧,首先就得学会谦逊!” “好了,好了,六爷我认输,比拌嘴我可说不过搭档你。关于象神甘尼许,搭档你还知道些什么?” “那是当然的了,比如说,阿甘这颗小萌头的来源。” “搭档你说啥?” “六子你耐心听我说啊,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告诉小六子,湿婆大神是印度教中主宰世间一切的总瓢把子,所以有三宫六院侍奉左右也可以理解,于是湿婆大神时常轮流宠幸自己的几个妻子。 这一天,当湿婆大神来到青春女神帕瓦迪的房门口时,突然听到屋内传出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 湿婆大神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头顶上长出了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原,估计大神也没有听过“当然是原谅她”这句话,于是抓起一把片刀,一脚踢开房门,冲进屋去一刀把那个男子的脑袋砍了下来。 嘉义笃行—李代桃僵 当那个男子的脑袋在地上骨碌碌转圈儿的时候,湿婆才愕然地发现,在帕瓦迪房间里说话的这个男子居然是自己的儿子甘尼许…… 所以有些时候人得要服老,该配眼镜和助听器的时候就得赶紧配上,否则很容易发生悲剧…… 虽然一时失误砍了自己儿子的脑袋,可湿婆大神乃是能舞动巨蛇,操纵生死的正神,当下便捡起甘尼许的头颅往他的脖子上安放。 只可惜此时甘尼许的头颅已经在地上滚得沾满泥土,变得不再纯洁,甘尼许的躯体本能地抗拒这颗沾满污秽泥土的头颅,每当湿婆大神一松手,甘尼许的头颅便从自己的脖子上滚下。 于是湿婆大神当机立断,提着片刀出门,将他碰见的第一个生灵一刀砍倒,割下头颅拎了回来。 湿婆大神把新割下的头颅放在了甘尼许的躯体之上,终于救活了自己的儿子;而那个被救子心切的湿婆砍去头颅的生灵,正是一头小白象…… 从此拥有一颗萌化象头的甘尼许就被信众们尊称为象神。 “所以我才会说,‘即便作为神只,照样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噢,对了,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象神甘尼许日常出行时骑的坐骑,六子你知道是什么吗?嘿嘿,我敢说绝对出乎你的意料,因为甘尼许骑的是一只灰毛的大耗子!” “……抗议!这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是对我们老鼠一族的恶劣攻击!” “少来这套,人家骑什么不是骑?凭什么牛马骑得,耗子就骑不得?再说骑耗子和歧视有什么关系?以前六子你也跟着我一起玩《九州幻想录》来着,人家河络族的鼠骑兵也是很有战略意义的特色兵种好么?” “也是噢。” 我跟小六子嘻嘻哈哈地打闹了一阵之后,就接着给他们继续讲故事。 “我觉得那个被抵押在林家当铺的甘尼许神像应该不是什么贼赃,毕竟印度教在台湾岛内的信众寥寥,想在台湾岛内找这样一尊外教神像可不容易。” 后来我还上网查询了一下,并未找到在台湾有供奉甘尼许的庙宇的记载,可见这个典当品多半儿是件舶来品。 此外,这尊神像看上去颇有些年头,做工也算精良,并不像廉价的仿冒品,应该能值一点钱的,勉强可以算作贵重手工艺品。 像这种东西进海关的时候,必须提供能证明其合法来源的文件方可入境,所以神像是贼赃的可能性不大。 当时林家当铺的朝奉不愿意收当,也因为象神甘尼许在台湾岛内没有受众,万一将来当品成了死当,不好找下家接手。 “哎,搭档,既然不是贼赃,那么林先生到底碰上了什么棘手的麻烦呢?” “这才是整件事情最为诡异的地方,林先生告诉我,当时他接到林伯打来的电话正要起身回家,结果执勤的朝奉却急匆匆跑来告诉他一件无比诡异的事情。 方才朝奉去仓库查点存当的时候,竟然发现前几天收进来的那尊甘尼许神像居然在当铺的仓库里……化了。 “化……化了?搭档你开玩笑吧?那是神像!是塑像!不是冰激凌,好好地在仓库里放着怎么会化了?难道林家当铺的仓库是熔炉吗?” “当然不可能,林先生专门向我介绍过这间当铺仓库的情况。为了安全防盗,仓库是整体铸造的,从地板到四壁乃至天花板,都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层两英寸厚的实心钢板。而且为了保护那些名贵的古董当品,在仓库锁门之后,电脑会自动控制阀门开启,先抽走仓库中的部分空气,再往里面充入一定量的氮气。这样仓库里的古董就和超市袋装的薯片一样,即防火又抗老化。按道理讲,充满氮气之后,仓库里面是一个火星子都点不着的。” “那好好的一尊塑像为何突然融化了呢?” “对啊,当时林先生和朝奉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是那滩融化后重新凝固的金属,以及上面那颗大象脑袋都指向一个事实,眼前之物正是那尊被林先生点头收下的神像! 眼看再过几天,当票上约定的赎当日期就要到了,届时那典当者如果知道塑像融化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对方用如此复杂的陷阱来设计林家当铺,怎么看都不像只讹一笔钱就松口的样子,还不知道赎当那天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谈及此处,林先生颓然地叹了口气说,眼下塑像已毁,再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已经命令自家企业的财务会计在这两天赶紧筹集流动资金,希望能依靠重金贿赂,让那典当之人不要借机生事,总之先保下林家当铺的声誉再说。 在获悉事情的原委之后,我托着下巴略微沉思了一会儿,便抬头询问林先生,能不能在近几天之内比着照片弄到一尊与当品差不多样式的塑像。 如能办到这点,我应该有办法让那个典当神像的骗子把搞来的赝品当成原品赎回去。 谁知林先生听了却摇头苦笑到:“有劳大师费心,这个法子,方才在当铺时,林某已经和朝奉们商量过了。那象神虽然在台湾没有多少信众,却是印度教中一位实实在在的重神,更别说还掌管着财运,放眼寰球,何处又能少了敬献给财神爷的香火?所以象神甘尼许在印度当地香火极盛,大街上到处都是他的塑像。前日那人送来典当的塑像并不特别名贵,再置办一尊形制近似的神像并不为难。然而那人送来的明显是一件上了年头的旧货,如果我们捧一尊崭新的神像出来,又如何能取信此人呢?” 我闻言“嘿嘿”一笑,告诉林先生:“可是巧了,贫道自幼承蒙高人传授一套解说因果前缘的本事,专能劝说迷途之人悔过向善,就请林翁按贫道所言措置。到赎当之时,贫道捧出新神像,自当好言奉劝那人将其赎当,届时一应事由尽皆着落在贫道身上。” 对于我打下的这张劝人赎当的包票,林先生心里自然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可他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末了,林先生只能狠心点了点头:“那就烦劳大师费心了,大不了,林某豁出去再多赔那人一些钱财便是。” “六子你是不知道啊,赎当的那天究竟有多大的动静!那典当神像之人果然心怀鬼胎,居然带着一个据说有些本事的律师,还花重金请出一家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随行,看样子早就准备趁着赎当的机会大闹起来。什么家人病重等钱救急……我呸!” 嘉义笃行—妙语劝善 “既然对方摆出如此阵仗,显然是有备而来,搭档你又是如何鼓动如簧之舌说服此人的呢?” “我压根儿就没动嘴。” “啊?” “啊什么啊,既然对方有备,我们又怎么可能无备?” 之前林先生已经按照我的嘱咐,花高价连夜从印度订购了一尊形制相仿的甘尼许神像,然后把新神像放入充有氧气和酸性干气的密封舱里加温,令其快速老化。 接着我们取出这尊经过“催熟”的神像,再拍一张照片,在照片上签上林先生与典当者(仿冒)的签名,最后替换掉文件袋中原先的存档照片,一切准备工作就此搞定。 在约定赎当的那一天,我示意林先生将典当者一伙请入一间由我指定的静室中。 早在几个小时前,我已命令严公进入那间小屋布置幻境,等我们进入房间之后,严公就在我的暗示之下启动幻境,攻击那个典当神像的歹人。 虽然严公的幻术水平还没有修炼到能篡改人类记忆的地步,但令其一时间记忆衰退思维混乱,找不到能证明这尊神像不是原来神像的清楚证据,还不是小菜一碟? 总之,有疑点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谁理会你嘴里到底支吾了什么? 倘若你当面指不出神像的真假,那就赶紧签字交钱赎当! 只要在赎回合同上签字,那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回到家之后,那人会不会看出这尊神像的内情进而大呼上当……那就真是活该了,谁会有心情去管这等闲事? 赎当那天,这个心怀鬼胎的歹人原本一脸趾高气扬的神色,在柜台上甩下一厚摞台币叫嚣着要赎当,结果一见被我们捧出的神像,那两只眼睛立马瞪得和鸡蛋一样,大张着嘴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连带着一众随行之人也跟着一起目瞪口呆。 倒是它身边的一个同伙很快从惊愕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接连推搡着此人,示意它赶紧从面前这尊神像上找些破绽,一口咬定由当铺交出的神像是个赝品,而后借机生事。 可惜的是,当初这个典当的歹人貌似把所有工夫都花在了装惨扮可怜上面。 在它看来,这尊神像既然已被同伙提前偷偷做了手脚,到赎当之时肯定早就化成一滩金水,所以先前它肯定连神像具体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 再说这会儿它又被严公从一旁扰乱了心神,心底早乱成了一团麻,捧着神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它身旁的那个同伙估计就是这场诡计的策划者,这家伙一看事情要糟,便想亲自开口胡编几条证据出来。 哼哼,就许你们请律师,林先生如此殷实的家底,难道就请不起律师么? 没等那厮张嘴,我方律师已抢先开口到:“这位先生,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当铺方面有权只回答典当人亲自针对当品提出的质疑。如果有需要旁人补充的地方,我们可以专门为您准备另外一间房子进行录音取证,在将录音与典当人所做的陈述进行对照之后,那些相同的质疑才可以被接受。” 不得不说,大律师这一刀补得真漂亮,一席话彻底堵死了那帮人想要编造证据抵赖的路子。 这神像既然是先生您的传家之宝,那么想必您一定对其相当熟悉,那么请问您,神像上可有什么能自证身份的印记? 有? 那好,是擦痕挤压还是刮痕刻印?具体在什么地方?有多大?是个什么样子的图案?这个印记又是怎么弄出来的…… 好的先生,您的陈述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 现在我们要将上述问题打乱顺序再询问您一遍,按照规定,只有当您前后两次陈述完全一致时,陈述的内容才可以被取信…… 你倒是编啊?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一个个不都很牛么?有本事你接着编啊? 最后,那一行人只好抱起神像灰溜溜地跑了。这下可把林先生高兴坏了,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连声道谢。 其实呢,这一趟我们先是跨国购买神像再包机运回,又租用高压气舱作旧,前后花出去好大一笔成本,付出了比赎当时收回的二十万台币高出十几倍的代价。 不过在林先生这样的豪商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保住了祖传当铺的声誉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林先生当场对我拍了胸脯,说:“大师您这次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实在铭感五内。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大师您但凡在台湾遇上什么困难,尽管向林某开口,一切都包在林某身上。” 当时我正发愁自己的旅游签证即将到期,于是询问林先生认不认识移民局的朋友,能不能替我去跟人家打声招呼,给我宽限个一年半载的。 结果林先生一听就哈哈大笑,说这件事儿太简单了,不用出去找人,他一个电话就能帮我解决。 然后林先生当着我的面,拨打电话秀了一波操作。 等他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我已经成为一个拿着马来西亚工作签证,却走绿色通道劳务输出到台湾的务工人员,而且马来西亚那边的工作签证在到期后还可以无限期续签。 总之,我这趟想在台湾逗留多久都行了,果然还是有钱好办事儿啊。 “居然能结识这么有本事的豪商,搭档你果然好手笔,好措置!” 我仰着头得意地接受了小六子一番吹捧,然后故作谦虚地摇摇手说:“那会儿时间实在太紧,眼瞅着歹人就要上门赎当,一时间我也无暇去仔细回想事情的前后关窍。我这几天闲来无事,私下里将此事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我觉得神像好好地放在仓库里却突然融化,实在疑点重重,不得不说这个陷阱设计得极为巧妙,如果换小爷我当时坐在林先生的位置上,也很有可能中招。所以这回咱们再返嘉义,就要从神像融化之谜上打开整个事件的缺口!” 嘉义笃行—烛芯效应 “嗯,搭档你说得在理,六爷我也是这个意见。那么在这几天里,你可想出一个头绪来?” “没什么确实的想法,不过倒有一个很不成熟亟需实验证明的猜测,你要不要听听看?” “东西煮不熟不要紧,六爷的肠胃那是好得很,夹生也照样吃,搭档你但讲无妨。” “你……六子你怎么又说到吃上去了?打住!我不和你说这个……是这么回事儿,你听说过‘人体自燃’么?” “孜然嘛,六爷我认得,是洒在羊肉上除膻的调料。可‘人体孜然’又是什么东东?难道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恶徒,居然要蘸着调料吃人肉么?” “我……六子你住嘴,听我说!” 听了小六子的问题,我差点儿一脑袋磕在前排的椅背上,赶紧挥手拦住他的话头,告诉他此“自燃”非彼“孜然”,指的是可燃物在没有外来明火作用的条件下,仅依靠自身热量或者因外部辐射而燃烧的现象。 顾名思义,“人体自燃”乃是人体在并未接触到明火的前提下突然燃烧起来,导致部分甚至全部人体组织化为灰烬,但周围的可燃物却未燃烧的超常现象。 从十七世纪中叶开始,一些医学报告开始记录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 一份非官方统计报告显示,迄今为止,全球拥有文献记录的自燃事件合计四百多起,大多是一些独自生活的人被发现烧死在自家的床或者沙发躺椅上。 这些事故均在现场留下一堆类人型的灰烬,有些还留有手脚之类的残肢,而且周围的环境并无起火燃烧的迹象。 自从“人体自燃”现象被观测记录开始,这一现象就伴随着很大的争议,不少学者认为,这其实是一些歹徒行凶害人之后故意设置的烟雾弹。 然而这些阴谋论者在死者周围环境为何不起火这一点上,却一直无法自圆其说,只是一味地质疑相关资料的准确性。 说实话,我一直很厌恶这种因为神秘所以反对的论调,这和小孩子捂上耳朵说“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又有什么区别? “噢,是这么个自燃啊,有点儿意思。要说不用火源便能点燃东西,他们老胡家闭着眼睛就能做到,但要同时保证周围环境不跟着起火就很困难了。五行法术中的火系法术一向只重杀伤而不重控制,六爷我感觉并不像有懂法术的人在里面搞鬼。” “我也不觉得是法术。那么六子,你听说过‘烛芯效应’么?” “烛芯?是蜡烛的烛芯么?蜡烛这玩意儿,六爷我倒啃过不少……说起这个我就来气,这两年你们人类的蜡烛是越做越难吃了,吃到嘴里有一股臭油味儿。” “……这都什么年代了,做蜡烛的配方早变了好么?现在蜡烛使用的原料是从石油里提取的石蜡!那玩意儿能好吃才见了鬼……咱别说这个了行吗?” 我双手来回揉搓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才勉强平复了心情,接着往下讲故事。 “烛芯效应”是指灯芯附近拥有导流能力的可燃物,在受热作用下往灯芯方向流动发生燃烧,而距离灯芯较远的可燃物在受热融化后,却朝着远离灯芯的方向流动的物理现象。 这种特殊的两向分流的物理现象,会从着火点带走大量的热,从而产生着火点(灯芯)附近的可燃物燃烧得十分充分,而远离着火点的可燃物却维持原状不起火的特殊情形。 典型示例就是日常照明用的蜡烛,众所周知,当一根蜡烛彻底燃尽的时候,在原先放置蜡烛的地方会留下一大滩蜡油。 如果将这些蜡油收集起来重新塑成蜡烛,便会发现新的蜡烛往往有原来蜡烛的一小半儿那么大。 可见在整个燃蜡照明的过程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蜡油并没有参与燃烧,或者说浪费掉了。 这是因为融化的蜡油在离开着火点一段距离后,又会重新凝固起来;这个融化再凝固的过程会从着火点带走大量的热,从而限制了燃烧的规模。 等到烛芯彻底燃尽之时,再也没有蜡油顺着烛芯冲着火点流动,蜡烛自然会因为没有可燃物而熄灭。 所以有部分学者认为,这些在人体自燃事件中罹难的受害者身上包裹的衣服,恰好起到了“烛芯效应”当中烛芯的作用。 在局部受热的情况下,人体体内的脂肪因受热而融化,成为了流动的可燃物,从而促使“烛芯效应”不断循环,直至将所有包裹衣服的人体部位烧成灰烬。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事发现场有时会遗留有手脚之类的残肢,如果现场室温较高,受害者生前就不会用衣物包裹自己的手脚,从而使得裸露在外的手脚部位无法触发“烛芯效应”。 “听上去似乎很厉害的样子,那么有证据能够佐证搭档你的说法吗?” “有!” 一九九八年四月,加州理工大学犯罪学学院的约翰?德?哈安博士就做了这样一个实验。 首先,他从屠宰场买回一头死猪…… 为什么要买猪? 因为猪是自然界体脂率与人类最接近的动物。当然了,即便是猪,其体脂率实际上也比人类的低,所以不要笑话别人胖得像头猪,实际上猪可比人瘦多了! 说到哪里了? 噢,哈安博士用一条毛毯裹住死猪的躯干部分,再把这具尸体放入一间备有大量可燃物,比如挂毯、报纸和木质家具的实验室里,然后用几滴汽油引燃了毛毯。 这场实验持续了整整七个小时。 哈安博士和他的团队最后发现,被毛毯包裹的尸体部分被彻底烧化成了灰烬,甚至连骨骼也碎成了细小的碎块,说明这些骨头曾经历过至少一千度的高温灼烧。 然而没有被毛毯覆盖的猪蹄,以及室内的纸张家具都完好无损,只有一台塑料电视的外壳部分因受热而软化了。 哈安博士这一实验有力地验证了“烛芯效应”的猜想,证明了“人体自燃”现象并非什么超自然玄学,而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物理现象。 哈安博士及其团队进一步推测,那些在人体自燃现象中殒命的受害者都是在酒醉或者被麻醉的条件下,不慎将火种(比如燃着的烟斗或烟头)跌落在自己的衣服上从而引发了“烛芯效应”,进而导致人体自燃。 嘉义笃行—可值一哂 “精彩!不过搭档,六爷我记得你说过,林家当铺的仓库锁门之后,会在里面充进大量氮气,你不是说这种情形不会着火的吗?” “那也无妨……” 其实“烛芯效应”并不需要明火,只要具备一个温度足够高的热源即可,仓库里的氮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在神像内部的机关里放置些氧化剂就行。 而且谁又能确定神像融化的那一刻,仓库里是充满氮气的呢? 往仓库里充氮气的工作是由电脑控制阀门自动进行的,其间有太多的漏洞可钻,只要有人提前动一点儿手脚,比如写个木马程序,或者直接切断给充气阀供电的电源,便可以在关闭大门之后阻止阀门往仓库里充氮气。 放心,这种小动作没人会知道,因为仓库再次开启之前必须先排空内部的氮气,再重新充空气进去,否则那些进入仓库清点货品的员工会因缺氧而窒息。 只要把事情做得机密些,没人会注意到仓库曾有一段时间并未充氮气进去,这个时间差足以让某些有心人搞鬼了。 “嗯,搭档你分析得很有条理。那么这一回你打算如何展开行动呢?” “第一,排查所有可能接触仓库电脑的人,尤其在林先生收当神像之后,有没有什么外人接触过电脑,比如定期上门为客户检修安保系统的维修人员,这项任务由我负责,来高雄之前,我已经请当铺帮忙调取出入签到的资料了;第二,黄妞妞你帮忙鉴定一下那尊融化了的神像属于什么材质,看能不能从那滩金水中找到有人做机关的痕迹;第三,想办法搞清楚那帮来当铺捣乱的歹人到底什么来头,这项任务林先生已经安排私家侦探着手了,毕竟他触了这么大一个霉头,再没点儿火气去找回场子,那就真是神仙了。不过人类总有侦查不到的线索,所以六子,等私家侦探发现那帮人的落脚处以后,你就带着你的手下们过去将那个窝点给我翻个底儿朝天!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有才,连栽赃讹诈都演得如此有创意!” “搭档,我听你的意思……似乎你对这些人的幕后指使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希望是我多心了。那张照片上融化成一滩金水的神像,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它跟之前烧了咱们的家当,害得咱们流落街头,后来被你我联手干掉的那个血手教徒李某……最后融化成一滩蜡油的蜡人假身……羊驼,简直一模一样!费了老大劲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现在抛家舍业地逃来台湾避难,居然还能碰上血手教的妖人……小爷问候你们全家!总之,这件事情如果不查他个水落石出,小爷我今后睡觉都睡不安稳!羊驼,和它们拼了!” 当天下午。 “章老弟这趟高雄之行鞍马劳顿,哥哥我已安排林伯去准备家宴为老弟接风。” “此番足感大哥盛情,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不瞒大哥说,小弟自幼长于海滨,打小惯嗜海味,自打上回在大哥府上尝过这冷蟹生腌,如今唇齿之上依旧留香。好个打冷菜,果然了得,大哥真是好口福啊,哈哈。” “哎呀,老弟真乃识货之人。并非哥哥我夸口,咱家这厨子,还是昔日迁台之时,从闽侯老家一同携来,料理整治菜肴乃是他家传家的本事,至今已传三代了。上回时间仓促,未让老弟尽兴,哥哥我甚为过意不去,不过贤弟只管放心,此番哥哥我已安排厨下整治了最拿手的牛肉火锅,准保能鲜掉老弟的舌头。” “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牛肉火锅!闻名久矣,看来今日小弟真得多准备几条舌头才行,哈哈。” “那还等什么,你我兄弟赶紧回家饕餮一番吧。” “且不忙……” 我凑到林先生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弟此刻尚有一事要说与大哥知晓,可否借一步说话?” 五分钟后。 “行了,此处是我专门请人打造的静室,隔音效果也还过得去。现在此间只有你我兄弟二人,章老弟有话但讲无妨。” “多谢大哥体谅。小弟斗胆问一句,前日那尊神像离奇融化一事,这首尾大哥您可曾了结?” “……未曾,不过我已聘请岛内最好的侦探前往侦破,进展还算顺利,想来这几日就该有回报了。” “这便好。小弟再问大哥一句,您觉得这场风波的起因又是为何?仅仅是歹人见财起意,意图讹诈一笔钱财么?” “贤弟的意思是?” “足十当三,丢一罚百。大哥您心善,当初可怜那歹人无钱医病,这才给当了十五万,若让柜上朝奉给价,只怕出到十万就算顶天了吧?为了区区一千万台币的赔偿,需要请动律师与记者,搞出如此大的阵仗么?更别说那神像之内还设置了能定时融化的精巧机关,这机关又该作价几何?大哥您顾惜翎羽门楣,不惜重金也要保全祖业声誉。倘若此事出在别家,无非赔上几个小钱,了不得几百万的样子罢了。试问这帮歹人如此操持,最后又能获利几何呢?” “哎呀!贤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那依贤弟之意,这些人并非图财?” “至少并非图谋哥哥您给出的赔偿。窃以为,这伙人利用象神栽赃应该另有所图,请哥哥熟思,近期您可曾与印度教信徒有过生意上的来往么?” “应该没有。不瞒贤弟,哥哥家的生意主要都在岛内,与印度那边并无来往,最多与马来西亚那边做些木材和钢铁的生意……等等,难道跟上个月在沙巴州谈判建设橡胶种植园一事有关?” “马来西亚沙巴州?原来如此……” 我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之前一直困扰我的谜团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当即咧嘴哈哈大笑起来。 “贤弟?贤弟?你究竟想到了什么,为何无故发笑?快告诉哥哥我啊。” 嘉义笃行—请吃烧鹅 “哎呀,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没文化真可怕。” “搭档你自己搞明白了,六爷我却还糊涂着呢。你到底和林先生在小屋里说了些什么?为啥一出门儿就告诉我一切都搞清楚了,让我们中止行动呢?”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先让我笑一会儿……好了,好了,我说,是这么回事儿。” 我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哈哈大笑了半天,然后告诉小六子,我起先一直想不明白,这帮人为何要把甘尼许的神像融化在林先生的仓库里。 如果仅仅想讹当铺一笔钱,换做我来操作的话,只需事先切断神像的一条胳膊或一条腿儿,然后再用胶水粘回去即可。 只要下刀的手法使得巧妙些,当铺的朝奉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缺陷,毕竟是个便宜货,在见识过诸多真宝贝的朝奉的眼里,这种廉价神像浑身上下全是缺陷,他怎么可能有耐心挨着将所有的缺陷查看一遍?只要在粘合胶上动些手脚,便能让粘合剂迅速老化变脆。 待典当到期之时,神像乍一看完好无损,然而一旦当铺的伙计们将它从仓库里往外这么一搬,“啪叽”掉一条胳膊或腿儿下来,届时即便当铺想要做什么补救措施都晚了,只能乖乖按价赔偿。 如此操作简便易行,也不少讹钱,但那些歹人偏偏没用这个办法,却采用了将神像融化在仓库里这种比较极端的手段,摆明了不想让当铺修复神像。 费了老大劲儿又不为讹钱,我思来想去,觉得它们八成是要离间林先生和某些人之间的关系吧。 “都怎么扯到离间计上去了,搭档你这属于自己加戏啊,这样做好是挺好,不过六爷我可没有鸡腿加给你啊。” “哪个稀罕你的鸡腿!”我冲着小六子“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便当盒打开递了过去,“来,六子,尝一尝烧鹅。” 小六子一脸狐疑地凑了上来:“……嗅……嗅,话说搭档你该不会在这盒饭菜里下了什么东西吧?” 在得到我的再三点头保证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肉塞进嘴里:“啊呜……嗯?搭档你开什么玩笑?六爷我敢用自己的舌头打赌,这明明是一盒牛舌!” “六子你说得没错,这正是一盒牛舌。” “那搭档你还说什么烧鹅?” “六子你别急啊。”我一脸神秘地笑了笑:“接下来给你讲一个‘请吃烧鹅’的故事……” 一九五六年五月三十日,中国与埃及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并互派大使。同年九月,***于首都代表中国接受埃及共和国首任驻华大使哈桑?拉加卜递交的国书,同时诚挚邀请埃及共和国领导人访华。 中埃两国建交后,友好关系不断发展,高层互访频繁,而“请吃烧鹅”这件事儿就发生在一次迎接埃及代表团访华的欢迎宴上。 不知道是当晚的宴会调度出现严重工作失误,还是有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做了手脚,那次欢迎宴会上,在众多菜品之中出现了一盘叉烧肉…… 众所周知,埃及人全国信教,视猪为不洁净的动物,日常饮食严禁食用猪肉。那盘出现在桌子上叉烧肉,明显就是不尊重来宾的宗教信仰和饮食禁忌,加上又是在敏感的外交场合,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伤害两国人民感情的恶性事件。 更加糟糕的是,与会的埃及代表团里有一个中国通,他明显知道叉烧肉是用什么肉做的,那人看见桌子上的叉烧肉就是一愣,然后面色不快地走到代表团团长身边跟其咬起耳朵来。 眼看对面代表团成员一个个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在场中方陪同人员都捏了一把汗,虽有心解劝,但眼下明显错误在我,这又该如何开口?。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中方代表团负责人突然用手一指桌上那盘叉烧肉:“诸位来宾,请尝尝我们广东特产的烧鹅……” “居然还能这样?那些埃及人最后吃了叉烧肉没有啊?” “那肯定没有了,这无非是找个借口化解矛盾。反正叉烧肉也好,烧鹅也罢,都是切成一片一片的装盘,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当下赶快揭过这一幕最为要紧,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我告诉小六子,不尊重对方的宗教信仰会酿成恶性事件,其中最为严重的一种行为,自然就是把人家宗教里一位重神的塑像融化成一滩金水。 另外还有一点需要指出,虽然马来西亚的国语是马来语和英语,但这个国家的华裔居民比例相当之高,尤其是马来西亚西北部那几个州,居民日常交流大多使用汉语(闽南语或粤语),只有正式场合才使用英语。 很多马来西亚国籍的歌手因此被误认为是香港歌手,例如陈庆祥(阿牛)。 几十年前,马方当局为了在北部州推行马来语,对当地传媒界做了不少限制,比如减少使用华语播报的电视台数量。 然而马来当局万万没有想到,北部州的华人对马来语相当抵触,既然当地没有华语电视可看,所以……所以他们转而去看台湾的电视。 直到今天,台湾的东森新闻在当地依旧颇有知名度,甚至可以媲美马来西亚的国家电视台。 “所以那帮歹人只要带着电视记者来林家当铺搅扰一番,把神像融化一事捅出去,立马会在马来西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可是,搭档,马来西亚毕竟不是印度,也没有几个印度教徒啊?” “对呀,这正是整个事件最为搞笑之处。马来西亚虽然没有多少印度教徒,却有不少锡克教徒。” “锡克教?” “是的……” 我解释道,锡克教源自古印度教,原本是一个多神教,后来因教权纷争被迫出走南洋,大多数教徒最终定居马来半岛。 由于锡克教与印度教同源一脉,所以在外人眼中,二者极易混淆,但锡克教在发展壮大过程中受到***教的影响,最终变成了一个典型的一神教,许多宗教仪轨与多神信仰的印度教存在显着不同。 什么?你不明白一神教与多神教之间的区别? 顾名思义,一神教里只有一个老大,而且这个老大还是典型的劳模,信徒无论碰上什么问题都要拜求于他。 比如天主教就是个典型的一神教,上帝他老人家不仅负责创世,还负责给每一个信徒赐福送饭,所以天主教信徒要在饭前虔诚祷告,感谢上帝赐予他们食物。 反观中国的道教,则属于典型的多神教。 道教中但凡有名目的神仙就有司职,求财要找财神,祈雨要寻龙王,想要姻缘得去巴结月老,欲求后嗣得找送子娘娘。 倘若土地灶神这些基层神灵出现尸位素餐和吃拿卡要的行径,你甚至还可以向三界巡阅使张翼德控诉其劣迹,让张三爷抽他们鞭子来为你出气(详见《聊斋志异?于去恶》)。 不知你发现没有,在多神教里有些神灵因为自身司职实在太冷僻,往往会被信徒们选择性地遗忘……敢问玉皇大帝他老人家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现在动不动就能听见商家放鞭炮为财神爷祝寿,以至于财神一年到头要过好几回生日,可你见过谁给玉皇大帝他老人家祝寿的? 嘉义笃行—鸿门宴上 锡克教徒日常只向湿婆大神祈祷,同时也崇拜教中那些解释圣典精义的上师,可湿婆大神之外的神灵,他们就不像印度教徒那么重视了。 锡克教虽然也承认象神,可教徒们普遍对甘尼许比较陌生。 你得向他们反复描述甘尼许的特征,他们才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他啊!没错,我在湿婆大神身背后的壁画中见过他……哎,你刚才说的那个长着白象头的神灵叫什么名字来着。” 所以这个“象神像被毁”事件,好笑就好笑在这个地方。 林先生想在沙巴州买下一个橡胶园投资,而那个卖方园主恰好是个锡克教徒,显然是有人看到林先生发财心里感到不爽,想寻机给林先生找点儿麻烦。 我之所以说那些歹人没文化,正是因为即便它们的阴谋得逞,让整个马来西亚都知道了林先生的当铺因保管不善而损毁了神像,那些锡克教徒对此也是没什么感觉的! 你说这帮歹人里里外外到底忙活个甚来? “所以搭档,你刚才就为这事儿哈哈大笑?” “对呀,还能因为什么?哎呀,六子你真是没有幽默细胞。这样一来,整个事件压根儿就跟血手教没球关系,只是一场商业纠纷而已,之前着实令小爷虚惊一场,既然如此,那就让林先生自己去头疼好了。哦,对了,六子,明天晚上林先生邀请我去参加一场酒会,届时你跟我走一趟吧。” 第二天傍晚。 “哎呀,这不是林兄么?瞧您红光满面的,最近可曾发财啊?” “托秦兄的福,近日小号承蒙一位外邦财神进驻,那神仙爷对小弟青眼有加,所以特地指点了小弟一番财运,这才顺利买下一个橡胶园子啊。” “……林兄不是一向都瞧不上番邦外国么,这回倒是好雅兴啊。” 说着,那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秦某要去跟几位朋友打个招呼,少陪了。”之后略一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眼见此人走远,林先生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冷了下来,侧身低声告诉我。 “贤弟你今后在外行走之时,要多多留意此人。这人名叫秦沁伍,正是早前与哥哥我争抢沙巴州橡胶种植园项目的人。此人家势并不弱于哥哥我,上回他输下一局,心中必定怨恨。这人此番说话阴阳怪气,一会儿很可能要寻机生事,贤弟你多加留意啊。” 嗨,我说为啥邀请我这样一个穷光蛋来参加这场全是有钱人聚集的酒会呢,原来是鸿门宴啊。 这可太好了,哼哼哼哼哼哼…… 十分钟后。 “尊敬的诸位来宾,大家晚上好。鄙人于应才,忝居嘉义市工商联合会会长,今天把各位商界同仁召集起来,是要给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今日商会获悉,本市巨商秦沁伍秦公决意为市中心捐献一座镌有双龙抢珠的风水石刻,这可是有利于本市风水运转的大好事啊。” 说着,那人用手一拉身边的幕布,显露出一副“双龙平对,抬头望珠”的双龙抢珠石刻,“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秦公给我们讲几句。” “各位商界同仁大家好,鄙人秦沁伍,受祖宗庇佑,也算薄有家私。作为嘉义商会的一员,秦某一直想为家乡父老做一点事情。前日风水界领军人物陈庆伦大师正巧来舍下做客,于是鄙人把这一番心愿拜托给了陈大师,经大师一番辛苦,依靠天星风水术终于确定咱们嘉义市的中心就是此地龙脉穴眼。故此鄙人决意为市中心捐献一座镌有双龙抢珠的风水石刻,也好添些龙脉旺气,回馈家乡父老。” 说到这里,那个秦沁伍略微顿了顿,接着阴恻恻地开口道:“然而近日秦某却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据坊间传言,本地有些商户依靠家乡父老赚了大钱,却不思回馈乡里,反而一门心思去国外买田置地。这些人如此行径,该让乡邻们多么寒心啊!作为嘉义商会的一员,秦某深感责任重大,因此秦某在这里倡议,借着本次捐赠风水石刻的时机,我们嘉义商会不妨举办一个为本地贫病父老捐款助医的慈善盛会。秦某号召广大商界同仁慷慨解囊,为家乡父老多捐善款。” 接着,秦沁伍不怀好意地往林先生所站的方向看去:“林兄,你是嘉义商会持牛耳一般的人物,不妨也上来讲几句如何?” 然而我却抢在林先生开腔之前扬声应道:“乐善好施,怙老恃幼,此乃祖宗传家之训。林世兄虽不敢夸口豪富,却亦有共襄盛举之意,必不敢让秦兄专美于前。然吾辈观此谋划,却发觉其中有一处大大的纰漏,如不趁早纠正,不但容易酿出祸患,也要大大地违逆秦兄您的美意啊。小弟唯恐秦兄不慎为人蒙蔽,这才出言相告,其间狂悖之处还望秦兄见谅。” 秦沁伍未料半路竟杀出我这么个程咬金,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开口道:“好说,好说。我瞧这位小兄弟一表人才,却看着有些面生,林兄可否给介绍一二?” 我一拱手,又抢在林先生之前自报家门:“小弟单姓立早之章,月前才从大陆而来。只因我家祖上曾与林兄先君有过数面之缘,故此特地过府探望林兄。” “原来是章贤弟,失敬,有机会咱们哥俩可得多多亲近。愚兄方才听得贤弟言谈之间提起什么纰漏,却不知能否据实相告啊?” “有劳秦兄垂询,小弟所言之纰漏……”我故意拖长声调,将后半句逐字吐出,“正是这尊双龙抢珠石刻!” “蓬头小儿,信口雌黄!” 站在台上的秦沁伍尚未来得及答话,一旁已跳出一个约莫四十许年纪,一脸恚怒的中年汉子,想必就是那位风水界的领军人物陈某了。 “自古以来,龙族即为鳞虫之长,皇室亦奉之以应吉兆,实乃祥瑞之物。这蟠龙口含之珠更是难求之宝,岂不闻明朝徐霞客所述:‘苹洲,位湘口之外,有潇湘潆洄,故为龙口之含珠’乎?双龙抢珠之图由来已久,世间皆以为富贵祥瑞之用,如今竟被你这黄口孺子目为纰漏,着实可笑!” 嘉义笃行—面斥群丑 我微微一笑:“不错,民间确实常绘双龙抢珠以求吉利,然民间所绘之图,双龙皆左上与右下相对,左上为升龙征天,右下为沉龙兆地,如此以天地环护宝珠,方可保得龙含太平。” 言毕,我一指台上那尊双龙石刻,“然此刻中二龙皆仰头视珠,目中眼神贪狠,且各以前爪互搏,皆欲将那龙含据为已有。照此情形,不日双龙便要展开厮杀大战,如此凶厉斗狠之物,怎可安放于龙脉穴眼?古人云‘两虎相争则必有一伤’,且《周易?坤六》爻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万一龙争互伤,滴龙血入龙脉,难道就不怕祖龙震怒,降祸此间么?” “这……” 估计那个风水界领军陈庆伦只不过端着罗盘去市中心附近转了转,随便指点了一处穴眼,吩咐在此摆一副双龙石刻,就准备收钱走人了。 此人定然未曾仔细审视过这块秦沁伍准备的双龙抢珠石刻,况且即便他看过,也决计想不到我会挑出这样一个毛病来,这下正好被我揪住做了一番文章。 不过人家陈大师既然敢号称风水界的领军人物,手里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学识不够就用人数凑。 只见他偷偷一使眼色,身后人群一分,从中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小小年纪,口气甚大,又能有什么真才实学?不知从何处听来些乡野闲谈,就敢拿来在人前卖弄,真是笑煞旁人!” 我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昔有贤相甘罗,年方十二而使赵,令秦唾手而得十余城;后有骠骑霍将,未及弱冠即破匈奴,封狼居胥功名百代流传;公瑾拜都督,十九万兜鍪,风冈嬉乡野,二十着名篇。连孔圣人亦云‘闻道有先后’,又何来年幼无学之说?章某愚钝,不敢比肩古人,然来台之后,破诡楼阵,解幽女怨,奉鼠仙庙,年虽而立亦在高雄乡野知名。倒是那些空戴白首却仍未立寸功,无处扬名只会摇动唇舌者,才真是笑煞旁人也!” “你……” 那老叟被我一番抢白直气得双目瞪圆,半天则声不得。 其身旁早抢出一个捻须戴镜的中年汉子:“好个小儿,满口伶牙俐齿,这般咄咄逼人!我且问你,既自称饱学,这堪舆相地之书又读过几本,那风水理论又识得几字?” 我哈哈大笑:“可笑如今风水地师,只会埋首故纸,闷头读书,口口声声都在拾捡先人牙慧,岂知外界世间早已日新月异,变化万千?真可谓‘皓首穷经真书鱼,寻章摘句老蠹虫’!” 说罢,我用手一指那人鼻尖:“君既以堪舆下问,可知这风水之法以得水为上?想那黄河,源出唐古拉山,自西向东绵延九千余里,被目为华夏祖龙之二。盛名如斯,岂不得水?然何以黄龙九曲,唯富一套?且时下堪舆之书,大多于明末之前成书,然清季以来,黄龙之尾已易道三回,试问被龙尾扫过之豫西鲁东各路,何处得水应吉?又于何失焉肇祸?” 那捻须男子被我呛得手上一急,一把拽断了颔下几根髭,直疼得泪花泉涌,不得不低头退在一边揉须抹泪。 此刻人群中又施施然走出一个西装革履之人:“君好大言,腹中未必真有实学。不才乃是路易斯安州立大学建筑风水学博士,敢问君是何等学历?可有文凭为证?” 我双手一摊,嘿然笑道:“自晋朝郭璞着《葬书》而立风水一脉以来,历朝历代均有堪舆大贤命世,诸般述着可比星月浩繁。章某愚鲁,未能尽览群书,然想来其间亦难有西夷文字,实不知这路易州中又能有几人懂得堪舆之术?君学堪舆于西陆,恰似与瞽者赛棋,强聋人谱曲,逼哑女唱词,踢跛脚而遁,后果因此勇夺博士头衔,当真好谋划,好手段!” 我几句话逼得对面那人满面羞红而退,由此再胜一局,一时间意气正盛。 不料对方人群中又有人扬声曰:“小儿可笑!” 然虽闻其声却未见其人,我不由暗自生疑,待低头左右扫视之后,方见一人踮足立于人前,音哑鬼声,貌甚猥琐。 “君怎知外方并无堪舆之术?想我嘉南八田与一公,高筑水库,为坝大圳,官溪两揆,泽及三县,转年即有蔗甜乡里,稻米丰盈,如此人物,可晓风水?可称豪杰?” 我顿时勃然大怒,戟指大声而斥。 此乃一届番邦丑夷,汝何敢以豪杰冠之?吾观汝年齿不盛,料来不曾逢战,亦未尝颠沛流离衣食短缺之苦。 自宝岛回归之来,岛内无战,生民太平。汝既享此大恩,何以不思恩图报造福乡里,反倒摇唇鼓舌为贼张目,行此端碗食米,投箸骂娘之举?! 想那八田,忝为督技,月支饷银逾二百巨,彼既享我民膏血,自当尽心筑坝为民解忧。 如敢尸位素餐,敷衍塞责,定当食肉饮血,寝卧其皮,方可销我民之恨。 比至坝成,那倭寇于嘉南之地横征暴敛,自此水租入夷,膏米资敌,蔗汇外流,我民终年仅得以薯根果腹,何来蔗甜乡里,稻米丰盈之言! 此等番魔小丑,因战破家,毙命南洋,鱼鳖啃尸,此皆因果之报也,本不足言! 偏有小人,数典忘祖,于兹立贼像而祭。可知此贼修坝之时,我民因强征劳役而殒命者达数百之众? 坝成之后,彼贼仅将殒身之人草草掩埋,并未有一文抚恤颁下,敢问我民之伤魂何人祭之?这悼念碑铭又在何处? 汝等本末倒置,屈膝媚外,就不怕天理循环之报么? 试看那八田,本术拙之技手,来台未及三年既忝居督技高位,所染指之工程亦遍及全岛! 如此谄谀奉承之徒,只可潜首媚上苟图衣食! 孰料此獠猖狂,不但送子婿参军以抗天意,犹自觍颜随倭舰赴南洋开拓。后于途遇鱼雷而没,终有葬身鱼腹,妻子投水之果,其像亦有断头唾身之祸,此皆因果循环,幽冥有报之证!” 言及于此,我更是气极难抑,扬声大骂道:“无行小人,叛族奸贼!汝等今日认贼作父,倒行逆施,行此亲恨仇快之举,真是枉披了一张人皮!汝等与贼设祭,幡招倭魂,实乃丧心病狂,不知死活!可知那乌头水库之下凄风切切,正有数百亡魂汇聚,皆咬牙切齿,声言要取汝等狗命乎?!” 话音未落,大厅中的几盏吊灯突然间忽明忽暗,兀自摇晃闪烁了起来,与此同时,场内还隐隐有冷风吹过。 一时间绅士色变,仕女尖叫,更有甚者竟推桌撩椅夺路而逃,种种丑态,不一而足…… 嘉义笃行—有酒祝捷 “哈哈,此番真是骂得畅快!” 自从与血教妖人结怨以来,我家业尽毁,不得不整日低头奔波以求衣食糊口,胸中早已郁气蕴藉无处排遣,可巧今晚有此等小丑,不自量力结伴送上门来,正好借它们出了这口恶气。 “六子你也使得好手段,最后这招做得真漂亮!请满饮此杯!” “嘿嘿,也不看是谁坐镇指挥的。” 小六子双爪抱住我递上的油杯,一仰脖将整杯香油一饮而尽,然后一脸得意地放下油杯,用一双油乎乎的爪子抓了抓耳朵,接着又在自家肚皮上擦起爪子来。 “这趟咱们地仙会诸位仙家全员出动,更得小严爬在天花板上鼎力相助,这才一举成功。那些与会之人虽然个个衣冠楚楚,胆子却如此之小,推翻碗盏抛洒食物也就罢了,正好收集起来散与灰家子弟们食用。孰料竟有不堪者于场中失禁,屎尿齐出,沆瀣一气,致使宴席上不少珍馐佳肴沾染污秽而不能食,实乃暴敛天物,气煞六爷我的心肺啊。” “哈哈哈哈!说得好,六子,我就喜欢你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早在那秦沁伍被林先生夺了橡胶园项目,进而在商会上出言挑衅开始,我就料到今晚的宴席必然不会善终。 即便当时我不站出来替林先生抗辩,作为嘉义市首屈一指的知名豪商,林先生也不可能对秦沁伍在聚会上的咄咄逼人之举坐视不理。 如果让别人出手,自然就没了我的好处,还会因此让林先生心生嫌隙。 虽然秦沁伍起初并不知道我是谁,但只要回去稍做打探,必定会发现是我出手搅合了先前它借助融化神像阻止林先生拿下橡胶种植园项目的阴谋。 如果是一般的过节,还可以想办法居中转圜,缓和双方关系。然而我令其错失这种牵扯上百亿投资,每年经营获利高达十几亿的大项目,想必对方已然恨绝了我,想来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 既然如此,那我索性闭着眼睛与林先生做成一路吧,人在江湖,太多时候身不由己,必须找条粗腿抱住才妥当。 所以在宴会上,我主动替林先生出声抗辩,将对面所有的火力一并揽下,正为了交下这投名之状! 那秦沁伍明显有备而来,事先必定做足了功课,这才在宴会上以风水石刻为由向林先生骤然发难。 我虽有信心能于舌战中胜出,但毕竟天有不测风云,某些时候给自己多准备一条后路,手中便多一道王牌。 所以我让小六子即刻回去调集全部手下前来会场助拳,又命令躲在后背上的小严赶紧游到天花板上布置一个幻境,将整个大厅笼罩进去。 自从上次在林家当铺依靠小严的幻境当场扰乱了对手的心智,我就如获至宝,专门在自己外套的背部缝上一个暗袋让小严躲藏。 小严极善伪装,能将自己天衣无缝地混入周围环境而不被察觉,况且我这人身材高大横宽,即便身上骤然多出“一块肉”,想必旁人也看不出来。 因此我一向喜欢随身带着小严,正是打谱万一发觉对方来意不善,可以抢先以话锋逼住对方,同时让小严悄悄从身上爬下然后溜到一边儿设伏,以便我随时发动陷阱逃跑。 毕竟小命只有一条,只要能活着,这场子有的是机会再找回来。 因此,虽然我起初只说带了小六子一人赴宴,但实际上还带着小严与小墨。以后不出意外,我应该都是随身带着小严与小墨,就不再多费笔墨唇舌交代了,诸位看官心下记得便好。 却说那晚,小六子下令让地仙会所有成员即刻赶来支援,之后我又安排他们在会场中进行一番措置。 不外乎是让一些仙家在场中各寻桌底悄悄潜入,等我下令,就不断击打桌底,让桌上的杯盘碗盏无端地跳跃起来;又让西瓜皮夫妇找到大厅的照明线路,等我下令,就往配电箱上喷唾沫,以便造成照明电路的电压不稳,电灯忽明忽暗的效果。 小六子又安排了一些身手敏捷的小耗子悄悄攀上吊灯,只待时机一到,就拼命地将其左右摇晃。 之后,小六子亲自找到了大厅中央空调的送风开关,同时命令白家姐弟在送风口待命。 等我一声令下,小六子便将送风开关猛然扭到最大,白家姐弟趁势在风口洒些细微冰晶雪花,制造出一副幽魂盘踞、阴风阵阵的景象。 有道是为人平生行得正,不怕夜半鬼叫门。 但凡心术不正之徒,往往都是心魂不守、疑神疑鬼之人,否则某些不法之徒假借公检法之名行电信诈骗之举,为何能屡屡得手? 即便其骗局一再被媒体披露,仍有执迷者上当?倘若行事果真俯仰无愧,纵使来人鼓动如簧之舌,又安可动我心意哉? 随着我戟指一声“取汝狗命”脱口,诸位仙家将之前的布置一齐发动,场中果然登时混乱不堪,好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放眼望去,多是些惜命贪生推搡夺路之徒,少有那舍生好义挺身护弱之辈。我不禁暗自摇头叹息,以手护住身后的林先生一行,也寻路退场了。 至于那台上的风水石刻,早被人于混乱之中推倒在地摔做两截。任你机关算尽,却仍是南柯一梦,徒增笑谈耳! 等到厅中宾客尽皆夺路逃遁,小六子带着地仙会一行,在场中捡拾了一些尚能入口下咽的菜肴,统统打包带了回来。 于是便有了本章开篇之时,我请小六子饮油庆功的一幕。 “六子,那秦沁伍此番可是被你我收拾得不轻,我观此人犬眼鸡睛,颈偏唇掀,看相貌绝非忍气吞声之辈,你可曾安排好人手盯牢咱们这家旅馆的四周啊?虽说此处有林家护持,秦沁伍多半儿不敢明着打上门来生事儿,然而凡事小心一些,总没有错的。” “放心吧,搭档,这几天六爷我收服了附近地面上的几千个小弟,现在周围方圆几十丈中的一举一动,时刻都在六爷的眼中,总之,搭档你就放……呦呵,还真让你说着了啊,看来真有人想搞咱们一回。” “也罢,看来是有人认为咱们光有耍嘴皮的本事,现在咱们得好好亮一手给人家看看,也好让它们晓得马王爷究竟有几只眼!” 嘉义笃行—蛊术降头 “roomservices!” 当我听到敲门声便打开了房门,只见一个笑容可掬的侍应正恭敬地端着一个盛有封口坛子的托盘站在门口。 “章大师您好,这是林先生差人送来的美酒。” 我“嗯”了一声,从那人手中接过托盘,转身放在房间中的小几之上。 我一转身,却见门口的侍应并未关门离开,仍一脸讨好地冲我笑着,同时还伸出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用拇指与食指叠在一起搓了搓:“先生,您看……” “噢,是了,在这边得给小费是吧?” 我点了点头,突然伸出右手指了指侍应的嘴角:“哎呀,你这里怎么有很多红色的印子呢?” “啊?” 那侍应闻言大惊,赶紧用手背去抹自己的嘴角:“谢谢,谢谢先生,刚才真是打扰了,真是抱歉!” 说完,此人便扭过头飞也似地跑了。 我冷笑着将门阖上,转身从裤兜里掏出半块砖头扔给对面的小六子。 “找地方把这玩意儿丢掉。算那小子识相,如果他再敢继续跟小爷纠缠,我一定要在他的脑袋上面拍几个大包当做小费!若非方才这个混蛋在楼梯间搂着一个女孩没命地啃,林先生送给咱的东西会被旁人动手脚么?那个胆敢在咱们的果汁上加料的蠢货呢?” “已经被黄背他们打晕过去了,搭档你准备怎么措置这小子?” “让黄背带人把他扔到路边的树丛里,让他在那里喂一晚上蚊子吧。那只是一个替人跑腿做事儿的杂鱼,我也是服了这个榆木脑袋,竟然会往别人的果汁里边掺酒,真当我们喝不出来么?” 说到此处,我不禁以手捧腹呵呵大笑了起来,“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证明咱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 只有那些真正了解我的人才晓得,我这个饭道人滴酒不沾,我口中所谓美酒,实际上指的是果汁(我)和香油(小六子)。 “搭档你准备如何处置这坛东西?” “我估计秦沁伍不敢当真搞出人命,所以加在果汁中的酒水,多半儿只是掺了些泻药巴豆之类无关痛痒的玩意儿。方才缺尾不是回报说,已经发现了那姓秦的住处了么,六子你带人把这坛加料果汁倒进……还是算了,谁能打保票这些人没有丧心病狂到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进去?万一真弄出人命那就节外生枝了。要不这样,六子你带着黄背他们,把这坛子东西扔进秦沁伍家的假山鱼池里好了,嗯,就这么办吧。” 安排好了行事计划,我就闷头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起来。结果第二天天还未亮,我就被小六子叫醒,根据之前留在秦沁伍家盯梢的断爪回报,此时秦沁伍的家里可出了事了。 …… “奶奶的,秦沁伍这厮,真是好毒的心肠!” 我小心翼翼地躲藏在街边巷尾,窥得左右无人,迅速探出头来扫视了一眼斜对面的一栋豪宅,只见那栋占地颇广声威煊赫装饰考究的华宅眼下一片死寂,更无半点儿人迹人声。 我将头缩回,转身冲地上的小六子发问:“六子你可曾侦探明白?秦沁伍确实已经带着所有人离开了那栋房子?” “错不了,灰毛他们已将整栋房子翻过了,一个活物也没剩下……至于原因?哼,搭档你去后花园看上一眼就明白了,我呸!” 说着,小六子往地上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然而犹未解气,于是接着骂道,“大爷的,这群孙子溜得倒快,到头来还得咱们去给它们擦屁股!” “到底怎么了?竟然把六子你气成这样?” “……你还是自己去看一下吧,六爷保证你会大开眼界的!” “却是作怪。”我摇摇头,不再理会气愤难平的小六子,带好了手套,转身向那栋豪宅走去。 既然小六子说这栋房子已经人去楼空,那我也就不用再隐藏自己的行迹,而是推开虚掩着的门直奔房后花园。 “到了,搭档,就是右前方那个大鱼池,搭档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接触池子里的水!” 见小六子说得慎重,我也格外留上了心,小心翼翼地迈步向前走去,在距离鱼池尚有四五米的地方便远远地停住了脚,瞪起眼睛往池中看去:“一条翻肚皮的锦鲤……我去!!什么东西这是?!” 我凝神仔细观察那条侧着身子漂浮在水面上的锦鲤,只见那条鱼的鱼嘴一开一阖,突然“咕嘟”一声吐出一个大大的气泡,而后扭头摆尾将身子一翻,一下子将先前藏在水面下的那一侧身体翻了上来。 一瞬间,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见那锦鲤身上不知什么原因出现了四五个瓶盖大小的血泡,有一个血泡还破了,正不停地向外淌着花花绿绿的脓水…… “这帮歹人!真是做得好绝!!” 此刻我仿佛觉得正有鲜血如同潮水一般向我的大脑冲来。 小爷我是坏了你看中的生意,又在宴会上搅合了你复仇发难的计划,我心知你肯定恨我入骨,可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天幸小爷为人机警,又有神通广大的灰仙为伴,提前在旅馆周围遍布了眼线,有值班的小灰家将来人往林先生送我的果汁中偷偷加入一瓶酒水的一幕看在眼里,而后迅速将内情通报给小六子,这才令我们躲过一劫! 即便小爷我与你仇深似海,彼此不共戴天,想除对方而后快,可那宾馆端送酒水的侍应总是无辜! 如若那人一时贪嘴,趁着送酒上门之时偷偷尝上几口,岂不因此枉送一条性命?! 你们行事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伤及无辜而遭天谴么? “现在怎么办,搭档?” “还能怎么办?这一池子水已经被邪毒污染了。那些歹人半夜起来发现事情不对可以一走了之,咱们却不能对此坐视不管,万一将来有好事者进入这个废宅探险,又不慎接触到这池毒水,就有可能引祸上身。我去找林先生借铲车,然后找化工商店买些生石灰,先把整个池子用石灰填死再说!” “……搭档,咱们行事如此大张旗鼓,可就等于把一切都挑明了啊!” “人家都图穷匕见剑露脊牙了,咱们还藏着掖着的作甚?和它们拼了!宣战!一个字,就是干!” “……也只好如此了。断爪!速速将所有正在待命的仙家调来此处四下布防,在铲车与石灰抵达现场之前,一旦发现形迹鬼祟,冲这里探头探脑的可疑份子,先打晕了再说话!” 嘉义笃行—邪术之恶 “羊驼!竟然填进去两吨多生石灰?!好啊,小爷我可算记住你们了!千万别让我逮到你们!” “行了,搭档,别碎碎念了。一切挑费都是林先生掏的腰包,又没让搭档你出上一文钱,至于如此念念不忘么?” “六子你懂什么?之前秦沁伍怎么可能料到当下会有你们这样的仙家来给林先生助拳,从而提前招揽了懂得邪术之士对付你我?难道它是活神仙不成?此獠在麾下网罗了使术为恶之人,摆明了是想暗地里铲除抢它生意的林先生。咱们这回在酒会上出的风头太盛,这才把仇恨从林先生那里拉了过来,实际上纯属替人挡了枪!林先生也是想通了此处关节,才会积极主动地配合咱们行事。那两吨石灰又能值几个钱?如今咱们白忙活一场,替人平了临头的祸事,却一文好处都没得到,反而还倒欠林先生一个人情,这不是亏大了又是什么?” “合着咱们这回是替人挡了枪?真是气死俺咧!”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再气也白搭。咱们今天上午以抢修渗漏管道为借口,在秦沁伍宅后施工填池,此番动静闹得不小,想必此时对头已经派人前来查看过咱们的措施,肯定发现了林先生这边也有懂行之人坐镇。我料定秦沁伍绝非善罢甘休之人,接下来咱们肯定得和背后那个通晓邪术的家伙狠狠斗上几场不可。六子你有什么想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六爷我已在周围布下十几重眼线,想悄悄对咱们下手,只怕没那么容易。但是搭档,知己知彼,胜乃可全,那个邪术败类给咱们下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毒啊?我找青青看过了,但青青说她从未见过发作如此猛烈的邪毒。” “这台湾地近南洋,依我看,八成就是在南洋流毒甚广的降头之术!” “降头术?” “没错!” 据说降头之术乃是南洋四大邪术之首,施展降头术之人被称为“降师”。 传说降师能令人不知不觉地中降,中降者一旦得罪了降师或者没有满足其饕欲,便会被降师引发身上的降头而暴死。 中降而死之人往往肚破肠出死状凄惨,所以在南洋,人皆谈降头而色变,生怕无意中得罪了降师而被其所害。 “世上怎会有如此歹毒的邪术!” “六子,还记得在大陆你我商议将来去何处谋生之时,我曾说过南洋语言不通,咱们若贸然前去则恐有事端么?当时我的确有些忌惮降头之术,不想在羽翼未丰的情况下招惹上此等强敌,然而我不去惹人,人却来惹我!我虽然把南洋排除在目标之外,却仍旧搜集了不少当地有关降头术的情报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噢,有这等事?搭档你快讲讲。” 我清了清喉咙告诉小六子,根据记载,降头术常见的有药降、飞降和鬼降三门。 其中这药降指的是借助药物施展的降术,传说南洋当地有夷女多情,择婿不拘门第只看好恶,但有得其心者辄与之永结秦晋之好。 故常有怀春少年往探夷女,欲试云雨之情,待其得手之后,多诈称需归家禀告父母之后方能前来迎娶。 彼时夷女多将出美酒一杯,劝那少年饮下以壮行色,实则于酒中暗下药降,如若少年依约返回迎娶,则赠其解药;若逾期不归,必会降发身亡,足可为滥情者戒! 我个人觉得药降还算比较正常的,毕竟只要不吞服药降就不会中招,即便中降也能想方设法谋求解药,总有可以措置的门路。 可飞降和鬼降就比较邪门儿了,听上去着实荒诞莫名。 飞降并不意味着降头师真个能登云驾雾,而是说降师会借助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将降头术施展到他人身上。 无论此人身处何方,只要让降术师得到他的毛发血液甚至是常穿的衣物,便可以据此下降,仿佛降师果真能让降术“飞”到受害者身上一般。 “这飞降听上去好耳熟啊,我去,当年八爷和鼠道人不就是这样防范那个王百万的么?” “是啊,但我一直觉得王百万被灭门一事应该另有隐情,未见得是那几根被灰八爷盗来的毛发起了作用。” 毕竟当年八爷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才从王百万的床上盗来几根头发洒在鼠道人的床上。 倘若那种使用毛发的邪术果真能害人性命,而灰八爷却并未从王家阖府上下各拔一根毛发,怎么会让与王百万毫无血脉渊源的管家门房连带下人仆妇全部暴毙呢? 既然这邪术发作得如此猛烈,竟能一夜之间将王家上下几十口人尽皆屠尽,为何那些与王家一墙之隔的邻居街坊却能在当夜的浩劫中幸免? 还有,几日之后这邪毒无缘无故再起,此时陆续受害的街坊们又是受谁的牵连遭殃呢? “嗯,搭档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看来八爷他们当年碰到的这档子事儿颇有几分蹊跷,将来有机会咱们定要着手查上一查。” 话说后来我和小六子闯荡江湖之时,偶然从一卷相当隐秘的文书上得知当年这起王家灭门血案的隐情,果然正如我和小六子推测的一样,王百万压根儿不是死于那几根被八爷盗来的毛发,而是另有一番隐情。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搭档,既然知道这飞降歹毒,那么咱们又该如何预防措置呢?” “唔,我曾看过这样一则记载……” 据说曾有游客在泰国游玩时,不听店家劝告,随意动手触摸摊位上的佛牌与手串,之后又嫌店家开价甚昂,便丢下手中的佛牌离开了。 待到此人晚上返回酒店之后突然腹痛难忍,于是被同屋的友人连夜送医,最后医生在他的胃中取出几片破碎的“玻璃”,这才治好了腹痛之症。 根据当地人的说法,这名游客因为擅动了佛牌又不肯破财免灾,才会被人下了飞降惩戒。 嘉义笃行—舍利子油 “我去!虽然这名游客比较惹人生厌,但也仅仅动了动你的佛牌而已,怎么着都罪不致死啊。为这点小事儿便让人家肚子里长出玻璃,这帮歹人真够狠!” “其实让人的肚子里长玻璃并不难,只要能满足几个前提条件,我也可以让你的肚子里长‘玻璃’。” 我告诉小六子,常见玻璃的主要成份是二氧化硅。 这种东西的性质十分稳定,不溶于大多数酸碱与有机溶剂,加热要到八百摄氏度才会熔化,所以想让人的肚子里长出二氧化硅的确很难。 然而并非所有无色透明的玻璃都是二氧化硅,还有一种叫做合成树脂的东西,在常温下与玻璃的性质很像,极易被外行人混为一谈。 这合成树脂不溶于水,却极易溶于醇、乙醚和氯仿等有机溶剂。人们日常饮用的酒水当中所含的酒精就是一种常见的醇类,学名叫做乙醇。 要知道,人体摄入的酒精主要依靠胃部和肠道吸收。经测试,人体仅需半小时就可以吸收七成左右的酒精。 因此,只要酒水在受害者的胃部存留足够长的时间,原本溶解在酒精中的合成树脂便能因为酒精被人体吸收,从而在胃里结晶析出。 据我所知,大多数泰国菜既辛辣又不好消化,所以许多头一回吃泰国菜的人都表示这玩意儿吃下去会让胃很不舒服。 如果那名游客恰巧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那么只要提前在他饮用的酒水中动些手脚即可。 泰国菜本身极其浓重的调料味儿会掩盖住溶解在酒精里的合成树脂的异味儿,令一切不易被人察觉。 “所以古人才会说‘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为真’啊,像小爷这种人,那是一丁点儿辣椒也不肯碰的,饭菜越清淡越合我的胃口。再加上有六子你这等灵鼻妙舌在旁辅佐,想在咱们的饭菜里搞什么花样,它们趁早死了这份儿心为好。” “嘿嘿,倒也是,谁敢在六爷的饭菜里动手脚,我一定把厨房那些剩下的泔水统统给它喂下去!” 小六子奸笑了几声,又开口问到,“按照搭档你的意思,别看这飞降如何故弄玄虚,其实也是跟药降一般的手段,只要咱们多加留意自己的日常饮食,就不会被害?” “嗯,记得睡觉之前一定要察看一番床铺,待人接物时带上一次性手套,再让小灰他们放哨时警醒一点儿,这些就差不多了……” 还有一点,据记载降术施展之后毒性猛烈,只需极短的时间便能全面发作,但如果降术未被激活,那么它所能维持的有效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一夜。 所以旧时南洋等地有这样一种风俗,只要收到他人馈赠的食物,无论送礼之人亲疏远近,一律将食物露天放置一夜,待次日天明起来,如果食物上依旧没有明显的异状发生,才肯入口食用。 “行,我这就叮嘱他们注意……哎,搭档,那鬼降又是什么东西呢?” “……我有点儿不太想说,因为这个鬼降有些犯六子你的忌讳。” “啥叫犯六爷我的忌讳?” 小六子显然被我勾动了兴致,连声催促说自己百无禁忌,让我但讲何妨。 我被逼无奈,只好苦笑着告诉他,施展鬼降者都是一些双眼只认得钱文的财迷,号称能依靠豢养鬼物阴魂的方式,来为自己谋求不义之财。 至于这些不成器的财迷为啥会犯灰小六的忌讳,那是因为这帮降师通常喜欢借助一些特殊材料来帮助自己施法。 这些特殊材料就是油,各种各样的油,尤其以熏烤尸体提炼出的尸油最为常见…… “什么?竟然敢在六爷最喜欢的油里边做手脚?单冲这一点,咱们也得下手铲除了它们!奶奶的,油乃是何等宝贵的东西,怎能容忍这帮妖人肆意玷污?!” “切不可浑说,世上喜欢在油里做手脚的又不止鬼降一家,有些名门正道照样玩儿油玩儿得不亦乐乎,比方说舍利子。” 我告诉小六子,世间皆传颂舍利子乃是高僧大德的一身法力所蕴,否则凡夫俗子火化之后为何没有舍利子存世? 但实际上佛法无边无相,高僧大德既然佛法精深,必然深明佛法无相之理,为何要在火化后遗留下舍利子,在世人面前行此惊世骇俗之举? 上世纪九十年代,曾有科学家从一枚传世舍利上切下一小片,拿回实验室分析化验之后发现,舍利子的主要成份其实就是磷酸钙和树脂,除去那部分树脂,剩下的成份跟常人骨灰成分完全相同。 据此,这位科学家推测舍利子的成因多半儿跟高僧大德去世之后,其弟子要为师父沐浴净身,再在遗体上涂抹一层厚厚的树脂松香,最后放在柴堆上露天火化的习惯有关。 因为露天火化并没有炉壁来聚拢热量,所以其火焰温度较低,无法将全身骨骼彻底烧化,也无法将遗体上所涂抹的树脂迅速烧掉。 这些树脂受热熔化后,很可能在遗体局部形成“烛芯效应”,在燃烧过程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远离烛芯的那部分树脂会重新冷凝成团,同时将部分已经烧化的骨灰包裹进去形成舍利子。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高僧大德烧化之后才会有舍利子存世,因为低僧小德死后没有弟子去给他的遗体涂抹树脂松香松油。” “不知为什么,六爷我觉得总有一天,你得被和尚们组团推上门来殴打一通不可。” “都是出家人了,还这么大火气可不好。再说和尚们看我不顺眼那是很正常的,本来大家就不属于同一个阵营,互相之间瞪眼别苗头还不应该么?我多句嘴,六子你信佛吗?” “六爷我可是仙家,自然不会信佛的。” “那便是了,我作为你灰小六的伴仙,自然也不信佛的。所以我理会那些和尚的意见作甚?你若骂我,我就还嘴,你敢动手,我就还手。六子,如果我将来真有挨打的那一天,你帮不帮我?” “六爷我必须得给搭档你助拳啊,在伴仙这件事儿上,我们五仙家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甭管你什么来头,只要敢动六爷的伴仙,那便是不给我和地仙会面子,大家伙只管往死里揍就对了。” “哈哈,六子你这番话说得好,恁地霸气!” 嘉义笃行—蛙鸣凄切 “搭档,听你这么一番介绍,我觉得咱们应对这三门常见的降头术多多少少有点儿谱了。只是不知道那不常见的降头术又是什么样的,搭档你了解具体情况么?” “不常见的一种降头术叫做‘飞头降’……” 这属于一种极端邪恶而且伤天害理的邪术,传说练降者每日午夜必须让自己的头颅飞出去残杀生灵并饱饮其鲜血。 如此连续练习七七四十九日就会达到瓶颈,此时必须利用飞头活生生吃掉一个孕妇肚中的胎儿,再饱饮母子鲜血才会功力大增。 如此循环往复,一直练到第七个四十九日,降师的功力便会臻至化境,纵有神佛下凡亦难伤其分毫。 “我了个大去,这货比足飞臁还要邪恶啊!(灰仙家传说当中依靠吸食人血为生的妖怪,后来被神射手后羿射杀。)” “当然了,飞头降也不至于全无弱点……” 传说修炼飞头降的降师在功力未臻化境之前,每晚飞出去转悠的不光是头,脖子底下还“滴沥桄榔”地挂着一长串肠肚下水。 在降师飞行过程中,很容易因为这些下水被什么东西挂住,而导致其头颅在天亮前飞不回自己的身体上。 只要一见到阳光,这些飘在外面的下水立时就会化成一团污血,那修炼邪术的歹人也因此一命呜呼。 所以马来西亚的当地人习惯在自家房屋围墙上种植尖刺,正是为了防范修炼邪术之人的窥伺。 “原来如此,那就简单多了。放心吧,搭档,青青她除了医术,最拿手的就是种植了,只要她拿到一颗种子,一会儿就能种一大片荆棘出来。” “如此一来,那修炼飞头降的妖人可算踢到铁板了,喔哈哈哈哈哈。” “哎嘿嘿嘿嘿嘿。” 我和小六子正放肆地狂笑着,突然听到灰六金刚当中的缺尾在身后低声禀告到:“启禀大哥大、老大,我们按照之前的吩咐,和西瓜皮两口子前去林家监视。起初一切都还正常,结果西瓜皮突然带着一脸惶急的丝瓜瓤子前来报告说,方才从门口卡车上卸下来搬入林家宅院的那口大箱子有些不太对劲儿!” 听了断尾的回禀,我和小六子当下就是一凛:“糟了,要出事儿!” 有人会觉得不理解,林先生不是章再九颇费了一番心思才抱住的大腿么?这林先生即便不算自己人,那也得算盟军吧?章再九让西瓜皮他们去紧紧盯着林先生又是为何? 这个话题讲起来可就有些令人伤心了,其实世上很多事情并不公平,而且还差距悬殊。 比方说财运,越是有钱人,他的财运往往会越好。 若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屌丝去工地搬砖,即便每天忙得挥汗如雨,也只能在糊口之余,节省些许小钱下来,如此一分一文地积攒,慢慢谋求将来翻身的资本,几乎难有陡然而富的机会。 然而对于一个身家亿万的豪商来说,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渗透着财运,就算他偶尔懒惰,一整天躺在床上什么事儿也没干。 待这人第二天起来一看报纸,发现自己原本打算在昨天全仓买入的股票,因为爆出内幕交易丑闻,一开盘就跌停了…… 他居然在误打误撞之间因为一个懒觉挽回了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损失,你说此人有没有财运? 贫贱也好富贵也罢,都要靠自己的一番辛劳以求衣食,所以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毕竟一样地付出,只要合理合法,凭什么人家就不能追求更高的回报? 我先前与人相看风水之时亦是如此,你若上门求我,无论钱多钱少,我都一般看待,尽最大努力完成主顾的委托。 但如果让我自家前去寻找生意,那可别怪我嫌贫爱富,修道之人也要穿衣吃饭,自然要就高不就低了。 既然我身边有一个能看透人的未来财运的蛙通——丝瓜瓤子,那自然得让她紧紧跟着林先生。 我特地命令丝瓜瓤子,只要在他身上看见财运,就赶紧回来禀告。 这样我也好去提点一下林先生,即便到头来分不到什么好处,能时常在人前卖个好,也不是件坏事。 其实即便丝瓜瓤子没在你身上看出财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常生活一切照旧而已,但若让她一看见你就大喊不妙,那可就真地有点儿不太妙了。 让我仔细想一想啊,到现在为止,丝瓜瓤子总共喊过几回不妙了? 嗯,在苏州碰上大鳝鱼算作第一回,在自家小院中碰上那个蜡人李某算作第二回,现在看见林家抬进一口大箱子是第三回,第三回暂且放下不谈,这头两回可真是一个赛一个地凶险。 那一年在苏州河除恶,从表面上看,我们地仙会没费多大力气就解决了那条鳝鱼精,还吃掉了鳝鱼肉大补了一回元气。 事后灰八爷根据小六子他们一众地仙身上所出现的化人迹象推测,这条被我们分一分吃下肚的老鳝鱼应该有两百年左右的道行。 虽说道行只是自身实力的一方面,更多的实力来自于自家的阅历和见识,可鳝鱼精身上两百年的道行毕竟不是虚的,要知道,即便是手上功夫在五仙家排一流水准的灰八爷也只有一百八十来年的道行,鳝鱼精能活两百年没有被对头干掉,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更别说它实打实地害死过一个人,评个兴波卷浪摄食人畜危害一方百姓的水妖鱼怪绝对够标准。 实际上,那个鳝鱼精倒霉就倒霉在它提前被我们这方的丝瓜瓤子通过那些抹在鳝鱼洞周围,宣示地盘主权的鳝鱼粘液看破了真身! 在动手之前,我们不但知道它是一条鱼,还知道它是一条会圈占地盘的大鳝鱼! 对方都亮出了底牌,对付它还有什么难的?找手里能压死它的牌打啊。要是明牌斗地主都能让地主跑了,你还是留意一下对面那位起义农民是不是地主的狗腿子乔装假扮,来和地主唱双簧坑你的吧……这一把得输进去多少欢乐豆啊? 嘉义笃行—蟾能见鬼 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我们前期的侦查工作做得并不十分到位,知道河里面的对头是个鱼怪,也知道能用丝瓜瓤子身上的蛙脂引它上钩,就是一点没搞清楚:我们不知到对方的真身是一条大鳝鱼!那么我们便不会使用专门克制大鳝鱼的三锚鱼钩,而是用普通的钓大鱼的鱼钩来钓它,待上钩之后,也就没有了三锚鱼钩那种深深刺入鳝鱼喉咙令其痛苦不堪无力大幅度挣扎的功效。 如此一来,即便鳝鱼在抓捕过程中侥幸没有脱钩,在对方全力挣扎的情况下,埋伏在水里的白家姐弟也绝不可能靠近那条大鳝鱼,遑论扑上去吸取对方身上的水系法力了。 若不吸光它身上的水系法力,那鳝鱼在水中的力道就大得惊人,刚开始我一个人被对方拽得差点儿飞起来,后来得到赵叔叔与肖叔叔两位生力援手,才堪堪与其战平。 然而这也就是一时僵持而已,一旦对耗的时间过长,我们这边气力不继,多半儿还是拽不过它,要么松手放绳,要么三个人都让它拉到河里去! 一旦让大鳝鱼跑掉,对方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再想用丝瓜瓤子身上的蛙脂引它出来可就难了。 所以在《西游记》中,孙大圣每降伏一个妖怪,都乐此不疲地拄着金箍棒叫道:“显出你的原形给俺老孙瞧瞧!” 知道妖怪是什么东西变的,下次再收拾它就简单多了。你总不会真地以为大圣是起了玩心,非要看看对头的真身寻乐子吧? 如果说苏州除恶我们胜得侥幸,那么碰上李某的那一回我们就惨到家了。 这回的对头只不过是血手教一个负责传递往来物件的小喽啰,然而一场交锋下来,我方不但伤了前来抓捕它的王队与小陈,就连我好不容易置办下的家业都被那厮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好在后来我们地仙会循着蛛丝马迹反手掏了李某位于阁楼之上的老巢,捎带手干掉了它暂时寄魂的蜡人。 如果当时我稍有迟疑,只顾去火场抢救捡拾那些烧剩下的家什,没有立即组织反杀那个在阁楼上苟延残喘的李某,一旦血手教大批援兵赶到,与李某来个里应外合,我们地仙会多半儿要被对方包了饺子,就别提什么再去台湾从头发展的事儿了。 仔细回想起来,丝瓜瓤子前后两次大喊不妙,我们的处境都凶险异常。 但有些时候我们面临的处境同样十分危险,可丝瓜瓤子却跟没事人一样,既不喊也不叫。 比如去东北那次,小六子被地下的第四魔卜木方的树根拖走;还有在山西那回,我和小六子被养猪场里的帝江翻墙追杀,滚了满身臭泥才虎口脱险。 这两次丝瓜瓤子都在场,可她也没看出什么不妙来。 其实这样也对,否则丝瓜瓤子的一身本事就太逆天了:但凡有所行动,我都事先捧她出来看一眼,她笑我就上,她怕我就跑,这仗打起来岂不是只赢不输了?! 待到咱等级刷上来,技能点出来,神装穿起来,到那时谁又是咱的对手?再碰上对头,我不得横着走啊?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好事呢? 所以,我觉得丝瓜瓤子看到的并非什么坏运气,而是纠缠在对头身上久久不肯散去的阴魂! 过去有种迷信的说法,认为蛙眼能见厉鬼,而且这蛙性胆小,因此时常会在夜间凄厉鸣叫。 《右台仙馆笔记》有记载,过去江南一户富人家中后宅有一池塘,一年夏天,池塘中的群蛙在夜间反常而鸣,富户不堪其扰,只好在入睡之前牢牢关闭朝向池塘的窗子,却仍旧杯水车薪。 后来一个游方道士叩门要求面见老爷,声言尊宅有妖邪作祟,果然从后院一株柳树下掘出一根烧得半焦的木炭。 原来在半年前,富户家中有一婢女被诬陷偷窃,因无处申诉以致愤然在柳树下自缢而亡。 游方道人说,这木炭乃是自缢女子死后怨气无处发泄,故而化为异物现世,如若放任不理,日久必成妖邪为祸一方。 最后那道人连夜做了一场法事,好生发送了那女子才算了结首尾。 不论“蛙能见鬼”有无科学依据,反正那鳝鱼精的的确确害死过一个人,而李某更是双手染血恶贯满盈。 所以只要丝瓜瓤子大喊不妙,肯定那家伙身上背负着人命,而且多半儿还是满含怨气死不瞑目的那种! “我去!这下乐子大了,搬进林家的大箱子到底什么来头?这又死人又怨气的,难道林先生还能买一口大棺材回家摆着不成?事不宜迟,六子,咱们即刻出发,去林家相看相看。” 十五分钟后。 “这不是章大师么。昨天您休息得可好?眼下老爷正在书房里看书。徐妈,你速去给章大师泡一盏雨前白毫……还请大师在此间安心品茶,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此番真是劳动林伯。哎对了,林伯,方才进门之时,我看见从大门里开出一辆六轮卡车,敢问可是府上新近添置了什么大件的家什?” “章大师真是好眼力。不瞒大师,月前夫人嫌主卧房中的卧具有些陈旧过气,因此特地从海外买回一张道光年间嘉兴产的百蝠捧寿檀木朱漆雕花大床。这不,雕花大床前几日才从美国那边报税过了海关送来,今日公司正好上门送货安放。” “哎呀,竟然是一款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古董卧床?不瞒林伯,贫道自幼爱好观赏这些上了年头的物件。只不过贫道向来手中寒酸,少有福气见到真品,却不知今日能否有缘开上一番眼界?可否烦劳林伯向夫人代为通传一二?” “章大师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屡次出手相助林家,真是林家的贵人。像赏玩古董这种小事就不必惊动夫人了,眼下仆人们正在卧房里打扫,就请大师随我前去参观。” 说罢,林伯躬身以手肃客,“请。” “有劳林伯了,请。” 三分钟后。 “哎呀,章大师,大师?您这急匆匆的是要……?” “大事不好!林伯您速速找借口将此间打扫的仆人全部监视起来,不许她们离开卧房一步。林伯您切记要不动声色,万不可声张喧哗惊动旁人。还有,我现在有急事要面见林先生!” 嘉义笃行—忠犬识邪 “呦,章贤弟你来得正好,快来品一品哥哥我昨日刚从朋友那里拿到的好茶……贤弟你的面色为何如此难看?可是近日身子哪里不爽么?” “大哥真是好兴致,居然还有心思品茶?大哥可知有祸事临头了?” “贤弟莫要惊吓哥哥,眼下你我兄弟在自家房中安坐,焉能有祸事临头?”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大哥虽不出门,可这祸事偏偏会主动找来。实话不瞒大哥,兄弟我所说的祸事,正是今日哥哥家中买入的那张檀木雕花大床!” “此话怎讲?” “小弟方才过府拜见大哥之时,正巧与前来府上送货的工人擦肩而过,小弟突然感觉到从那只被搬运来的木箱中传来一阵刺骨的阴寒之气。小弟唯恐一时失察,待送货的工人完工离开后,又假托欣赏古董之名,特地走上前去细细查看了一番,这才确定您买来的这张大床已被人暗中施展了害人的邪术。大哥今晚如在那张床上寝卧,必定受其所害!” “……嗨,我当何事。此番怕是贤弟多心了。那张雕花大床乃是一位美籍华商送到佳士得秋季拍卖会的拍品。你嫂子也是无意间听说有这么一张古董大床上拍,这才临时起意从佳士得要来那张大床的资料。在看过拍品的宣传视频之后,你嫂子她便喜欢上了这张床,特地委托专人在拍卖盛会上将其拍下,之后连夜办理了申报过关手续。直到前天,这张床才刚刚抵达台北码头,在一路上又是多有迁延,以致今日才送至家中。虽说前前后后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但一路的行程却排得满满当当……刚刚过去的这小半个月,那张床几乎每天都在改变位置。即便有心人想利用它来算计哥哥,想必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在上面动手脚的。” “小弟知道此事很难取信哥哥。只是哥哥你虽无害人之心,却不可少防人之意,我等眼下已与秦沁伍撕破了脸,必须时刻提防小人的算计。想必哥哥已经看过了那秦宅后院池中锦鲤的惨象,您不妨仔细想想,秦沁伍虽然为人阴险歹毒,可也是嘉义商会的首脑之一,日常待人接物也要说得过去才行,此人平白往鱼池里投入邪毒,无故祸害自家的池鱼,总不至于是在取乐吧?必定是秦沁伍为报哥哥你夺去马来橡胶种植园之仇,私下网罗了能施展邪术的异士,想要暗中谋害于你,而这邪士为了取信主子,便以池鱼试法,后见邪毒发作过于猛烈,秦沁伍才连夜弃宅逃窜。小弟也是日间修行之时,无意间发现嘉义城中竟有一股邪气冲天,这才前去探查,后来便在那废院中发现一池毒水,而房舍内却已人去楼空,当时小弟还以为是自家来得晚了,让下毒为祸之人逃脱天谴。小弟仅凭一人之力无法根除那池毒水,这才来尊府上求您出手相助,直到那时,小弟方才从哥哥口中得知这座废屋竟然就是秦家的宅院。多亏哥哥人情四海,方能假借供水公司维修泄露管道的名义调来施工翻斗,用石灰填了那园中的毒池。若非秦沁伍心中有鬼,为何能任由我等在它家中放手施为而不加拦阻?哥哥也是智谋高绝之士,还请仔细思量一下其中的因果利害,看小弟所言有无道理?” “……贤弟适才所说确有几分道理,只是此事关联甚大,不可草率行事,不知贤弟手中又有什么凭据?” “欲见凭据倒也不难,敢问哥哥府上可有好狗?” “倒有一只拉布拉多,是你那侄子所养。此犬甚为机敏,故深得家人喜爱,眼下正拴在咱家的后院,不知贤弟要作何用?” “常言道忠犬护主,那施术的歹人既然敢把邪毒下在雕花大床之上,想必预先做过一番手脚,令其不易被人类所察觉。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举虽能瞒人却瞒不过嗅觉灵敏的犬类。哥哥可让林伯寻个由头,暂时支开所有在后宅服侍的仆人,而后你我牵着这条拉布拉多,到那床前检验一番,若届时此犬神色一如平常,便证明确是小弟疑神疑鬼,但若此犬神情激动,狂吠撕咬,则切不可等闲视之,谨防被小人所害。” “也好,伊娃她很通人性,从不扑咬房中什物……林伯!你吩咐下去,就说中午我要和章贤弟带全家去西郊的山上野炊,让后宅所有人等先去准备一应事宜。噢,对了,林伯,你顺便把伊娃带过来,方才我与贤弟说伊娃极通人性,未得主人示意,即便见到陌生人也不会吠叫扑咬,谁知章贤弟就是不信,偏要与我打赌,既然如此,那贤弟你就不要说哥哥我今日以大欺小了,哈哈。” 十分钟后。 “伊娃?伊娃!住嘴!住嘴,伊娃!” 只听得一阵尖厉的狂吠声从卧室中传来,接着房门一敞,有两个人合力拉住一副皮套,四只手一同发力往外猛地一扥,这才将一条半大的拉布拉多从房中拖了出来,可她仍旧回头冲着房门不住地狂吠,柔软的皮具已在狗的颈项上勒出几道深深的印子,然而那狗却浑然不觉。 即便被拖着离开了老远,那条拉布拉多依然回头怒目紧盯着卧室,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潜藏在房间内,一双发怒瞪圆眼睛已然迸出无数血丝,远远望去如同泣血一般! “呼,呼,贤弟,这……怎么会这样?” “呼,大哥今番可曾信我?眼下伊娃这副反常的举动就是明证,卧房里那张大床已被妖人下了邪术,大哥你千万不可再擅自接近!” “好你个秦沁伍!行事这般狠毒!不报此仇,我林天泽誓不为人!” “嘘,大哥噤声!须防隔墙有耳!” “贤弟这是何意?” “大哥且勿声张,眼下还请借一步,到静室说话更为妥当,稍后小弟必将一切原委和盘托出。” 嘉义笃行—总管神探 “什么?!贤弟你说我林家有秦沁伍派来的内应?此话当真?” “还请大哥熟思,您名下产业众多,日常事务繁忙,敢问哥哥可是每日都待在当铺盘账查点?每次又能在那里盘桓多少时间?想那甘尼许神像在岛内本无甚拥趸,万一死当之后,当铺也不易寻找下家接手,若非哥哥在场偶发善心,只怕多半儿要被当值朝奉拒收吧?一旦被拒收,那些歹人预先安置在神像内部的机关陷阱又是为谁而设?如果那些歹人贼心不死,事后再次将它携带上门要求典当,试问在场众人难道不会心生怀疑?此番行径,势必可一而不可再!所以,若非有人提前将哥哥的行踪泄露,那些歹人又怎会在您恰好身在当铺之时上门典当,世间之事哪有这般巧法?再譬如今日这张被动了手脚的大床,正如哥哥所说,自从它被嫂嫂拍下之后,几乎每日都在更换位置,若非通晓内情之人,谁又能在大床刚刚进入林家之时就在上面暗动了手脚?” “……哎呀,贤弟所言极是!依贤弟你看,那妖人在这张床上下了何等邪术呢?” “考虑之前种种情形,再观方才伊娃吠叫之时声音呜咽惊骇,小弟估计大哥的新床八成被歹人涂了不少尸油!” “尸油?!难道竟然是南洋之地的降头邪术?” “小弟也是这般认为。不知大哥在本地可认得什么有名的西医么?” “不瞒贤弟,我在本地的吴凤科技大学附属医院那里还略有几位相识。” “如此甚好,我一会儿用小刀从雕花大床的表面刮些样本送给医师,那歹人抹的到底是不是尸油,请医生稍加化验便可知晓。” “贤弟高论,我这就着手安排。” …… “喂?是王老弟啊。嗯?我方才派人送去的培养皿里含有大量的致病性葡萄球菌?千万不要徒手触碰?!好的,好的,真是麻烦你了,王老弟,这份情谊哥哥我记下了,日后必有补报……嗯,再见。” 扣了电话,林先生一脸凝重地对我说到:“医生可以确认,送检样本是动物组织腐败的产物,但究竟是什么动物还需要进一步化验……” 说到此处,林先生面有忧色地望向我:“想不到秦沁伍竟然真地请了降头师,贤弟你看……” 我冲着林先生微微一笑:“大哥尽管放心,既然那歹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来害哥哥你,绝不会现在就发动那设在大床上的降术,须知降头术可发而不可收,一旦邪术发作,立马会殃及周围的无辜者。这大床今日刚刚被送到府上,想必白天有众多仆人前来打扫,待收拾干净后才能请主人就寝。万一提前发动邪术误伤了旁人,哥哥你必定会有所提防,那歹人之前的一番谋划就全部付诸东流了,所以不到夜深人静,它绝不会轻举妄动,这一点小弟可用性命为哥哥担保。只要咱们抢在妖人发动邪术之前,将床上的降头术毁去,那么府上自可稳如泰山。只是这降头之法甚为阴毒,若不用猛烈手段则恐难以根除,小弟担心届时会对这张床有所伤损……” “哎呦,我的贤弟!区区一张旧床又怎能比得过我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这床哥哥我不要了,请贤弟尽管放手施为!要不这样,咱们干脆一把火烧掉它?” “既然能得到哥哥的首肯,那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先不忙料理这张床,小弟还要借它揪出藏在哥哥身边的内鬼。不过此事单靠小弟一人之力恐有不逮,因此想请林伯在旁协助一二。” 林先生闻言皱着眉头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便冲我点头道:“那就辛苦贤弟了。”说罢,林先生按动静室书桌上的电铃,“林伯啊?你进来一下。”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不怀疑林府的管家林伯是本次事件的内鬼呢?不但不去试探他,反而将一切内情向他和盘托出? 这个……我只能说这么问的人,“孩子……你的见识还是太少了啊。” 史籍上常有记载,某位君王要处罚一位有罪当死的大臣,但念及这位大臣曾经于国有功,为了维护他的体面,于是取出一柄宝剑赐下,命这个大臣回家自裁谢罪。 而后离奇的一幕发生了,这个大臣真个就悲悲戚戚地捧着宝剑回家,与全家老小哭哭啼啼地告别之后,拔出宝剑一勒就抹脖自尽了。 但凡正常人就没有不顾惜性命的,皇帝老儿只是让你回家自裁,可一双脚长在他自己的腿上,又没有刀斧手在一旁监视,你倒是连夜卷了细软带着全家逃跑啊? 不要鬼扯什么“王权大如天,今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那穷乡僻壤凶山恶水里扯旗造反的绿林好汉多了去了,你皇帝老儿倒是赐他们一个自尽试试啊? 而且绿林好汉当中不乏因获罪而从京师携家出逃之人,凭什么好汉们逃得,当朝大臣就逃不得? 实际上,想逃得自家性命很容易,关键是你既然已经做到了国家重臣的级别,你的亲戚眷属早已遍布朝野,他们即便不当官,也肯定是一方豪族。 你一个人跑了倒干净,剩下的跟随朝廷讨生活的亲眷们肯定会因你而受到牵连,全族从此必然恨绝了你。 万一将来你再去找这些亲眷投奔,碰到尚且顾及情份的顶多是避而不见,碰上不讲情面的直接把你捆了送去官府请赏! 如果你选择自裁,人死罪消,其他亲族的地位因此得到确保,他们便会鼎力帮助你的后人谋官寻出路。 你虽然死了,可你的家族却因此保存了下来,后人总有出头的指望。所以在过去,朝中的高官显宦,除了极少数怀有异心立志要谋朝篡位的,大都对朝廷忠心得可怕,即便被赐死,也会遵命唯谨。 同理,像林伯这种世代服务林家的世仆,其亲族人等肯定早已遍布林家各处产业,跟林家上下早已密不可分,属于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的关系。 到了林伯这种声势地位,试问外人要花何等的代价去收买他,他才会答应背叛? 难道让林伯坐上林先生的位置,继任林家家主么?这怎么可能? 如果拥有扶植外人上位林家的实力,对头根本无需这般大费周章,早就用更直接的手段把林家整个儿铲平了! 有些时候,家族世仆对家族的忠心会比本家亲眷还要大得多! 因为家族一旦发展大了,总有想分家另过的人。反正家里的日常事务又不是我做主,家族产业也不在我的名下,我最多只能按月从家里领点儿零花钱罢了;还不如分些家产,自己独立出去过得畅快。 只要能满足这些闹着分家的人的胃口,说服他们背叛家族并非难事,反正他们早就不准备在这个家里待了。 可世仆一旦离开其服务的家族,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在旧主时日无多,而小主人尚且年幼无知的情况下,世仆往往会被老主人委以教养小主人之责。 对于临终托孤这等重要的大事,放着现成的亲人不用,却将后人托付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仆人,在家主心目中到底谁更忠心可靠,那是不辩自明的。 嘉义笃行—我要摔了 闲言少叙,书接前文,却说管家林伯得知这架刚送进林府的雕花大床居然被人暗中抹上了尸油,当时就气炸了连肝肺,瞪着眼睛要去找那吃里扒外的黑心人拼命。 我见状赶忙拦住了他:“天幸此事被贫道提前撞破,现在贫道已有所措置,床上的邪术再也无法害人分毫。只是林家内鬼如不尽早清除,日后必为心腹之患,还请林伯召集今日所有有机会接触这张大床的下人,到林先生的卧房清扫卫生,届时您务必站在一旁小心观察,但凡心怀鬼胎,不敢徒手触碰雕花大床的下人,必是那涂抹尸油的内鬼无疑!” 林伯毫不犹豫地冲林先生拱手道:“在小人的眼皮底下竟然出了这等丑事,真是愧对老爷和夫人多年的信任。请老爷和大师放心,一切全包在小人身上。” …… “哎,你去擦一下卧床上的灰,记得要用干布细细擦拭每根镂空的花棂,夫人为人仔细,万不可留一点灰在上面。不要带手套了,你光着手去擦,这床乃是道光年间的古董,切不可用力过大刮花了漆皮……你为何迁延不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别跑!!抓住她!原来是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往日我林家可曾薄待了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用绳子给我捆起来,送给老爷和章大师发落!” 也许有人会问,这内鬼既然已经悄悄将尸油涂抹在大床之上,那为何不趁着事情暴露之前,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呢? 道理很简单,只因高门大户往往都是家规森严,虽然做不到内外不通风的地步,但也绝对门禁森严,后宅的仆人要想私自离开绝非容易之事,尤其是在上班时段,必须得到府内总管的批准方可请假离开。 现在是法制社会,仆人离开府邸时绝对不能搜身,否则就是侮辱人家的人格。可万一府内丢失了什么贵重的器物,若不能第一时间在监控录像上直接抓到贼人,那么提前离开的仆人一定是重点怀疑对象,谁让你行为反常呢? 那个涂抹尸油的仆妇根本想不出适宜的借口说服林伯放自己提前离去……退一步讲,即便自己能够提前离开,万一后宅有什么风吹草动,林府的注意力还不照样会被引到自己身上?不如勉强支撑到傍晚下班时正常离开好了。 在她想来,一天当中能接触到这架大床的仆人不计其数,她只不过带着手套悄悄将一个小软瓶里的液体随手往大床上一抹,再把手套往垃圾箱里一扔,连个指纹都留不下来。即便事情败露,只要自己不惊慌失措,相信一时半会儿也排查不到她的头上。 可惜她万没想到,当她趁着在大门外开箱验货的机会涂抹尸油之后,正在林家附近溜达的丝瓜瓤子凭借着自己敏锐的感觉觉察到,那只装载大床的木箱子突然间散发出阵阵阴寒之气,就像在那一瞬间有几个死人爬进了箱子一般。 于是丝瓜瓤子立即通过断爪将这一情况汇报给我和小六子。 那个内鬼自以为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但实际上她们这几个负责开箱验货的女仆,早就上了我的怀疑名单,每个人的屁股后面时刻都有两只耗子紧盯不放,还能让你跑了不成? 却说林伯按照我的吩咐,将今天上午所有接触过大床的下人集中起来打扫主人卧室的卫生。 这个私下动了手脚的仆妇因为心中有鬼,手上虽然忙着干活,却老是忍不住偷偷去瞅房中那张大床,这哪里瞒得过林伯的眼睛? 更何况她本来就在我的重点怀疑对象当中,属于我让林伯特别关注的几个仆人之一。 那个搞鬼的仆妇被几个健壮的保镖合力擒下之后,脑袋瓜却突然间开了窍。 她意识到我们手中并没有确凿证据可以给自己定罪,刚才那一切只不过是我们合伙演戏诈她。 于是这人就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起来,不住口地喊冤,说自己根本没往大床上抹过东西,看来是要抵死不认了。 我实在懒得跟她继续废话,于是拿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然后走到大床前用刀子在上面轻轻刮了刮,接着转身走到这个仆妇跟前,举着刀子对她冷笑一声。 “大床上究竟抹了些什么,想必你比我还清楚。不妨告诉你,这东西见到血立刻就要发作,之后会让伤口严重溃烂,伤口周围的肉会一块接着一块地掉下来!一会儿我就从你身边经过,然后我‘一不小心’在平地上绊一跤,又‘一不小心’将这把小刀插在你的大腿上……放心吧,只要你没在这张床上搞什么鬼,这么小的一个伤口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林先生会找全嘉义最好的医生来给你治疗伤口,然后再给你十万台币的营养补助,而我也会因为诬蔑了你的清白,额外赔偿给你五十万台币的名誉损失费。” “无需贤弟破费,林某自家出一百万!”一旁的林先生眼内喷火地盯着这个仆妇,咬牙切齿道。 我闻言哈哈一笑:“林大哥真是大方之人,那么各单位注意了,我马上就要摔了。” 那仆妇眼看我举着刀子“嘿嘿”奸笑着冲自己走来,吓得再也伪装不下去,从地上爬起来接着“咕噔”一声跪倒,冲着林先生连连磕头,同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一切内情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原来这个仆妇早年丧夫,独自拉扯孩子长大。哪承想孩子长大之后不学好,整天在外边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还染上了赌瘾,三天两头地偷家里的钱出去赌。 大概在半年前,有一帮混混打扮的人找到她家门上,劈手扔下一张照片,在照片上,她的孩子脱光了衣服,双手被人反捆在一根立柱上。 那些混混声称这小子欠了它们大笔赌债无法偿还,于是就来找这个仆妇,让她出钱替自家孩子还债,否则它们回头就要砍下这小子的手脚。 这仆妇虽在林家佣工,但挣的也只是普通薪水,那些混混索要的却是个天文数字。 那仆妇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只能苦苦哀求它们放她母子二人一条生路。那些混混恐吓了半天,见她确实拿不出钱来,只能松口说你既然没钱,那就跟我们回去见见老板,看老板能不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仆妇被逼无奈,只好跟着那几个混混去见了它们的老板。 而这个幕后老板正是秦沁伍! 嘉义笃行—斗法妖孽 那仆妇哭哭啼啼地说到,起初秦沁伍一口咬定这笔巨额赌债要着落在她们母子身上。 于是她苦苦哀求秦老板发发慈悲,再多多宽限些时日,说自己在林家帮佣还算有些收入,只要等月底结算了薪水,就立刻前来还账。 没想到那秦沁伍得知她是在林家佣工这一情况之后,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接连表示自己和林先生交情匪浅……既然你在林家做工,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给林先生一个面子,只要你帮忙做几件小事,你儿子欠的赌债就一笔勾销了。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秦沁伍既然能松口不要巨额的赌债,它所说的事情就绝非什么小事。 然而此时这个仆妇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她思来想去,只好把心一横,将事情答应了下来。后来发生的一切就跟我原先所推测的差不多了,之前林先生的行踪正是这个仆妇泄露出去的。 那天林先生在准备出门之时,无意间对林夫人提到自己当天会去当铺清点存货账目,由于工作量较大,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 这句话正好被这个在一旁打扫卫生的仆妇听见,待林先生走后,她赶紧找了一个无人之处将电话打给秦沁伍。 秦沁伍在电话里连连称赞她做得漂亮,并答应只要过几天她再帮上一个小忙,就放她儿子回家,让她们母子团聚。 就在昨天从林家下班后,又有几个混混找到门上,交给她一只装有多半瓶淡黄色黏稠液体的小瓶子,说秦老板吩咐过了,只要将这瓶液体偷偷涂抹在林家刚买回的古董大床上,就放你儿子回家。 听了仆妇的供述,我点点头道:“五毒赌为最,输急无亲情。你儿子有今天的报应,也是它咎由自取。你虽挂怀亲人,然而这种牵扯到绑架勒索的事情还是交给警方处理较为妥当。别的抛开不谈,你今日故意在林家买入的古董上涂抹毒物,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最起码我们可以控告你一个故意伤害罪……不过,看在你是因为担心儿子才关心则乱这一点上,我倒可以替你向林先生求个人情,只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我就设法说服林先生对你从轻发落。” 说罢,我把脸转向林先生,“大哥,你的意思呢?” 林先生闻言,气哼哼地瞪了那仆妇一眼,终于一狠心点头道:“贤弟你今天救了我夫妇二人的性命,无论如何哥哥我都得卖贤弟你这个面子……好!姓李的,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全心全意配合我贤弟演好这场戏,林某就答应放你离开,绝无二话!” 我冲林先生一拱手:“多谢大哥成全。” 接着又看向那个跪着的仆妇,“秦沁伍既然让你把毒物抹在林家的大床上,想必它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你到底是抹了还是没抹,它可曾吩咐你在事成之后要把什么东西交给什么人么?” “它让我……让我在完事之后,找借口用手机对着床上涂抹过的地方拍一张照片,再把照片洗出来,和盛装液体的瓶子一起交给它的一个手下带回去。秦老板说只要看见这些东西,就放我儿子回来。” 我点了点头,心说原来如此! 既然这个仆妇打着替林夫人开箱查货的旗号前去查看古董大床,那么她对着大床拍上几张照片也属于题中应有之意,想必送货的工人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即便同去的林家仆人对此有所怀疑,她单凭一句“瞧这张大床的样式新鲜讨喜,既然自己这辈子都卖不起,所以就想拍张照留个纪念”也就交代过去了,真是好盘算! 既然一切内情都问明白了,我转身对着林先生发问到:“大哥,这几日全是秦沁伍演戏给咱们看了,不如今日咱们也回敬一场好戏如何?” “若真能如此,那便最好!贤弟有何高见?大哥洗耳恭听。” 当天晚上。 “请问先生您订了位子没有?噢,您找一位李女士?这边请……就是这里,您请坐。” 带位的侍应一边殷勤地拉开李女士对面的椅子,微笑着请那个戴着墨镜口罩,头上扣着大大的一顶藤编帽,将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客人就座,一边悄悄伸出另一只手,用拇指掐住食指冲着那人轻轻地搓了搓。 谁知那人看都不看这个侍应一眼,径直蹁腿走过去坐下,抬头冲着对面一脸紧张的李女士发呆。 那侍应见状,只得偷偷一翻白眼,暗骂一声小气,然后勉强在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拿起桌上的菜单递过去,开口问道:“您二位喝点什么?两杯拿铁?好的,请稍等!” 侍应刚要转身去吧台下单,这家咖啡厅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下子冲进来几个荷枪实弹的便衣,手中乌黑的枪口四下游移:“别动!缉毒署!我们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这里进行毒品交易!” 那几个便衣迅速扫了几眼空旷的大厅,接着就把枪口冲向大厅中唯一的一对顾客,“喂,那边那两个!请配合我们行动!把你们的身份证都掏出来!” 李女士对面的蒙面客闻言一愣,只得高举双手慢慢地站起来,突然原地一转身,冲着一边临街的窗户就跑……竟然是想破窗而逃? 正在此时,这人身后的侍应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黑灰色的粉末,“哗啦”一下洒了那人一身。 只见这个蒙面客立刻跟抽了筋的龙一样四肢发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侍应见状略一迟疑,便揉身扑在那逃窜的蒙面客身上,双腿夹头,用手扳住那人的一条大腿,这样手脚并用狠狠一绞,登时将那人紧紧地锁了起来。 “哈哈哈,好一招夺命剪刀脚!” 见到来人被一包粉末击倒在地,冲在最前面的缉毒署便衣拼命快跑两步,一个滑步冲到被侍应擒住的蒙面客身边,三下五除二将它头上的零碎全都扯下。 这个便衣先掐了掐那人的脸,又试了试它的口鼻呼吸,最后还不放心地扒开那人的眼皮,看了看它的眼球。 做完这一切,那个便衣突然间大出了一口气,接着摘下蒙在自己脸上的头罩,向后一屁股蹲在地上,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我是真怕又抓到一个蜡疙瘩啊。哈哈,好啊,是活人就好!来人啊!把这个倒霉蛋用绳子捆结实,再用磁粉和白布裹起来,抬回林家去。” 嘉义笃行—凶邪伏法 “真是的!我明明更适合演那个咖啡厅侍应的。你看人家这龙套跑的,有台词有打戏,戏份多足啊!哎,只可惜我担心今天来接头的这位,很可能跟随着它的主子参加过那天林先生带我出席的酒会,那它就很有可能和我照过面,万一因此打草惊蛇就不好了。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马马虎虎地演个便衣算了,真是不太过瘾啊。” 想必各位看官此时应该知道,今天下午发生在咖啡厅的这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就是我表演给秦沁伍看的好戏。 我首先让那位配合演戏的李女士打电话将人约到市中心一家咖啡厅见面,然后再请林先生以拍摄整蛊剧为借口,出钱将整个咖啡厅包下一整天。 反正咖啡厅的老板只关心给的钱多还是钱少,才不会管你是否真地在演戏,在那个蒙面客到来之前,整间咖啡厅从侍应到厨子,都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 之后无非就是清场等人了,只要进门的不是来跟李女士接头的,一律以“小店今天有贵宾包场”为由轰走。 待到本主现身后,带位的侍应立刻按动兜里的发讯器,于是我带着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武装便衣们破门而入,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为了以防万一,事前我特地拜托林先生找了几块高强度磁铁,再用球磨机将磁铁磨成粉末,然后让那个装扮成侍应的保镖拿一包磁粉藏在身上,并交待说只要来人有所异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兜头撒它一身磁粉再说。 虽然在场的众人都对我这个要求感到疑惑不解,但既然是章大师亲口嘱咐的,一切照做便好。 有钱就是好办事儿,林先生一个电话打出去,未过半小时,便有人送来两块铷铁硼磁体,这也是短时间内我们能找到的磁性最强的磁体。 之后便是将磁铁磨粉,租一处合适的场地,选几个身手矫健的保镖一起玩cosy了。 却说林先生见我们一行大胜而归,着实喜出望外,先上去狠狠踢了一脚那个被捆得如粽子一般正不停扭动的倒霉蛋,然后一把拉住我的手追问此行备细。 就连那个装扮成侍应的保镖也一脸崇拜地凑上来问:“章大师真是神算,这一把磁粉扔上去,来人就立刻仆地摔倒了。” 我嘿嘿一笑说到:“我开始也没想到会这样,只料定那秦沁伍在拿到想要的东西后一定会杀人灭口,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用刀剑之类的凶器,多半儿是发射细小的暗器,比如毒针之类来暗算目标。这扔出去的磁粉,大都会吸附在铁器之上,有几率让发射毒针的机关失灵,导致暗器失效,否则万一真把此人逼急了,回头给我们这些追兵来一个暴雨梨花针那就太惨了。但此人之所以会仆地,我估计应该是它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一下子踩在散落的磁粉上滑倒了。” …… “搭档,今天下午这场戏好精彩啊!” “那必须滴,也不看是谁导演的。” “哎,搭档,你怎么知道磁粉是这种使用降术的妖人的克星?” “六子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被咱们干掉的血咒大师,噢不,血瘸子么?” “记得!化成灰我都记得!” 几个月之前,我们从那个李某嘴里得知,这血瘸子居然也是血手教的一员。 当时我就生出好大的一个疑问,既然血手教徒灵魂不死,只要换个假身就能继续招摇过市,那为何当年血瘸子没有改头换面领着一群帮手来找我和小六子复仇呢? 李某一直看不惯血瘸子,自然不会替它出头趟浑水,可它们教内还有一个血慧上人一向颇为赏识血瘸子,一旦血慧上人得知血瘸子伤在我的手里,不可能不前来为它出头。 然而诡异的是,那个蜡人李某亲口承认,这些年血手教内部竟然一直不知道血瘸子被我们做掉了! 现在看来,肯定是血瘸子被我们击杀掉假身之后又出了什么岔子,这才导致其灵魂一直没法前往血手教总坛那里报道,使得这些邪教妖人全都被蒙在鼓里。 于是我不禁有些好奇,这其间到底出了什么纰漏呢?” “那搭档你现在可有答案?” “嗯……” 来台湾之前,我给每一个地仙都分配了任务,其实我也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重要任务。 送走一众仙家之后,我匆匆回了一趟大学母校所在的城市,并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当年我们强袭血瘸子的那片平房。 万幸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拆迁办始终没有盯上市郊这个偏远的社区,否则我就真找不到地方了。 结果我在附近转悠了很久,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后我觉着时辰应该不早了,于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考虑是否应该去找些东西填填肚子。 结果我刚一抬头,就发现旁边的铁塔高处设有一个电话基站,其位置刚好处于血瘸子居住的那间平房的上方。 “电话基站?这,这又是什么东西?” “它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六子你只要知道电话基站在工作时能产生极为强大的电磁场即可。我当时就觉得血瘸子之所以没有成功复活,多半儿是吃了这个磁场的大亏。” 我告诉小六子,从古至今,人类每时每刻都在改造着周围的环境,尤其以近几十年的变化最大。 除了天天能从气象预报上看见的雾霾污染之外,现在最大的改变多半儿当属这电磁场了,毕竟现在有个口号叫“村村通4g”么。 但凡手机讯号能覆盖到的地方,肯定设有通讯基站,自然少不了电磁场。 现今在人们的周围,到处都遍布着看不见的磁场,移动电话早已进入每个人的生活,站在街头巷尾,从你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手上基本都捧着一部手机。 这种情况在五十年前完全不可想象,那时只有在极少数大城市之间才有固定电话通讯,人们要想联系远方的亲人,主要依靠一种叫做“电报”的东西。 外界的发展日新月异,如果血手教徒真是依靠磁场来给自家灵魂导向,那就活该它们倒霉了。 我猜被我们干掉的那个李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总坛更换新的身体了,否则它也不会坦言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化名,自然也不会知道在当今这个年月,灵魂离开身体后返回总坛的路途将是多么惊险刺激! 嘉义笃行—终于发达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我特地委托林先生准备了几包磁粉来制造小型磁场捕俘。 不过我觉得抓来的这个歹人应该和血手教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仔细看过它的瞳孔,我还作势要去抠它的眼珠子,那瞳孔一受到惊吓立马就缩小了。 这绝对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真货,真要是那些血手教制造的假身,完全没必要连这种细节都模仿出来。 虽然如此,我看那歹人被撒上一身磁粉就立刻仆地,也绝非慌乱中滑倒这么简单。 我估计它应该在身上施展了借法或者借力的法术,准备在杀人灭口后能迅速逃逸。 我推测这传力之术应该就是一种基于磁场作用的伎俩,侍应洒出的磁粉恰好屏蔽了那歹人与同伙之间相互借力的通道,身上借来的力量瞬间消失,它再也控制不住平衡,自然就一下子摔倒了。 这和绊马索的原理一样,绊马索其实不需要拦住马蹄的去势,只要卸去马蹄上一部分力道,借此打破马身的平衡,便足以使飞奔中的骏马摔倒在地。 “对了,六子,那小子嘴巴挺硬的,林先生他们费了好大劲儿,结果从它嘴里一个字都挖不出来,于是我就把这个担子揽到了自己身上。现在妞妞和严公他们‘审问’得怎么样了?” “应该差不多了,咱们这几员大将都擅长搞精神攻击,尤其是搭档你新收服的那个严公,真是探寻记忆的一把好手。只要妞妞从旁边攻破这人的精神防御,小严就可以把自己的意识探进对方的脑海里搜寻记忆。只是小严的修为略欠些火候,每次探查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他的法力便会消耗一空,然后不得不暂时中止,待补充完法力才能继续‘审问’。那个混球的意识壁垒被妞妞反复击垮,精神防御多半儿早被打成筛子了,我估计那小子今后即便不变成白痴,其智商也得减去个几十上百,总之下半生肯定报废了。” “很好,这就是为非作歹的代价!对了,六子,方才林先生传来简讯说,私家侦探在台北发现了秦沁伍的踪迹,看来是时候再回台北一趟了!” “除恶务尽,这是必须的。对了,搭档,不少林家的仆人都赤手接触过那张大床,他们不要紧吧?” “应该无甚要紧。” 我认为这些降头师实际上并没有本事让已经施展的降术立刻爆发,它们声称的能催动降术发动的咒语,仅仅属于一种故弄玄虚的手段,即便是声控开关,也得冲着感应器喊叫才会起效。 我猜它们应该是通过尸油等一些含有大量细菌病毒的母液,向受害者身上种植传染源,之后这些细菌会在受害者身上大量繁殖,最终夺去受害者的性命。 曾有记载说,某个解降者嘱咐中了降头术的人迅速远离当地,此生不得再回,终于救下中降者一命。 正是因为离开了南洋那种潮湿闷热的环境,患者体内的细菌发育速度大幅度减缓,从而被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全部干掉了,这才令受害者侥幸逃过一劫。 若真如下降者声称的那般,能依靠下降轻易伤人于无形,它们早就统一全球了,不会直到今天还窝在南洋一地。 上个世纪,小日本用了不到三年就几乎占据了整个南洋,也没有资料表明这些日军侵略者有大规模被下降头的记录。 要是有杀人无形的本事,你们倒是先收复自己的家园啊?可见有些事情也就说说而已,手上没本事,光嘴硬又有什么用? 这尸油虽然听上去恶心,其实不过是动物尸体完全腐败前流出的组织液而已,即便其中全是致病细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然界中每时每刻都有动物死亡腐烂,我们身边到处都充斥着致病细菌,在长期的生存与进化过程中,人类已经对此具备了一定的抗性。 毕竟雪球只有在山坡上滚起来才可怕,没滚过雪的小雪球,太阳一出来就化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在雕花大床上喷过了消毒药水,之后又让林伯安排所有碰触过大床的林家仆人分批去洗个蒸汽浴,大家挤在一起蒸上个把钟头,借助蒸汽进行了一次彻底出汗排毒,最后再给每人吊上一瓶子抗生素,就没啥大碍了。 虽然滥用抗生素并非什么好事儿,但谁让我章再九是个庸医呢?庸医可是最爱虎狼之药的。 再说现在国内最滥用抗生素的实际上是养殖业,大家每天所吃的鸡鸭鱼肉中都含有大量畜用抗生素,其实国人大都已经习惯了富含抗生素的环境,真碰上生病却不给你用抗生素反而要坏菜。 据报道,国内曾有一位知名影星去国外拍戏,在片场不慎得了感冒,结果去知名大医院住了四五天都高烧不退,她实在撑不下去,只好坐飞机回国打吊针,然后就一针退烧。 后来据国内医师诊断,这位大明星的肺部已经开始出现化脓迹象,倘若再拖延下去,小感冒可就要变成大叶性肺炎了! “这样六爷我就放心了。哎,对了,搭档,那张林夫人重金买来的大床最后怎么样了?多好的东西,你该不会真给烧了吧?好可惜的说。” “嘿嘿,这种好东西我哪里舍得烧啊!” 何处黄土不埋人,哪家床上未死人?从古至今可有一件古董上没沾过死人气息么? 那张床只不过被抹了一点儿尸油,消消毒就没事了。 既然林先生把这床交给我来处置,那我就配了些消毒水把它反复擦了两遍,又放在紫外线灯下照了五个钟头。 待一切做完之后,我就雇了一辆卡车拉着大床,找了一家当铺把床给当了,因为我提前说明是死当(当后绝不赎回),所以朝奉给的价挺高,一共到手一千八百万台币,而且还是免税呦。 “哎,贪财贪财,罪过罪过,喔哈哈哈哈哈。” “哎嘿嘿嘿嘿嘿。” …… 昔有贤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弗问,弗思,辩弗明,行弗笃,皆不可辍也。 人一能之,我百之;人十能之,我千之,果能此道,虽愚必明,虽柔必强。故履道者,当含和守素,笃行务实。 今在嘉义,学往还之理,问出奇之怪,深思熟虑,辩黜百丑,皆不辍之行也,终惩恶扬善,得福报之果,始知修己以惠人,笃行而致远。 异话新述之嘉义笃行(全文完) 台北缉凶—故地再来 车似流水人如星,浮华醉眼赛霓虹。驾前摇果红粉笑,谁信章郎是故人? “章大师?” 司机小李摆手鸣笛,轰开几个衣着暴露,围拢在车子周围,手提小篮卖力吆喝的女孩,转头想与我搭话,却发现我正愣愣地盯着车窗外的景色出神…… 小李显然误会了什么,眼珠一转,语气中便带上了几分谄媚:“大师您瞧着新鲜吧?这是咱台北有名的槟榔西施,眼下台湾经济不景气,所以这些女孩子才不得不下海。” 他见我仍旧盯着窗外不吭气,又试探性地问道,“姑娘们穿成这样揽客也是没有办法,虽然瞧着扎眼,却都是些鬻果不卖身的。不过倘若来人出手格外大方,小小地占一些手上便宜,那些女孩子多半儿也不会介意。大师您若有意,我马上通知台北的兄弟们为大师您安排几个好的……” 这几句无比刺耳的话顿时将我从沉思中唤醒。 我不禁大怒道:“小李你什么意思?把我章再九当成什么人了?章某乃修行向道之人,虽然一向火居在家,也是持戒在身的,怎会起这等腌臜龌龊的念头!” 小李见我发火,立时慌了神,连忙开口道歉:“大师休怪,大师休怪,都怨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误解了大师的意思,还求大师饶恕则个。” 见他确实真心致歉,我的火气随之下去一了半儿,点点头到:“既然是场误会,那就当成一切没发生过好了,小李你专心开车便好。” 毕竟这个小李是林先生派来送我前往台北的专职司机,这趟台北之行,我肩上还扛着林先生交代的缉拿秦沁伍一行歹人的任务。 临行前,林先生专门递给我一张银行卡,说声此番有劳贤弟,接着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小李,说这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此行负责给我当司机,并照顾我一路上的饮食起居。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我若真和小李起了生份,这趟在台北的花销谁出? 想到此处,为了化解车厢里尴尬凝重的气氛,我摸了摸鼻梁,开口道:“对了,小李,我从新闻上获知台北市的治安状况可不太好啊,最近更是抢劫案频发。这……这些女孩子在深夜揽客又穿着得如此暴露,就不怕有危险么?她们为何就不换一份安全些的工作?” 见我主动寻找话题,小李脸上一直紧绷的神色顿时轻松了下来,顺势敞开了话匣子。 “哎呀,这两年台湾的经济一年不如一年,章大师您是出家人,不知道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生活的苦处啊。林老板是个大方人,阿郎我跟着林先生过得还可以,不像我老家一个堂弟咧,没上过几天学,也不会什么谋生的手艺,到头来只能守着家里的一个小茶水铺子,三十好几的人呐,连老婆都讨不上呢。” “小李你堂弟为什么不把家里的铺子出倒,换些本钱去大城市打拼一番呢?” “那可不行啊,我堂弟现在就指着他家的祖屋能被地产商看上,好卖掉产业发上一笔横财呐。听他说,前年邻村小三甲家动迁,一共到手两千多万补偿款呢,所以再苦,我堂弟也得守着家里的茶水铺子啊。再说了,现在要是没有手艺,即便出去打工也赚不到几个钱的。” “就算没有几个钱,那也可以丰衣足食,赡养家口啊?” “嗨,大师,远的不说,就说咱们眼前这些……” 小李随意一点车窗外那些手提果篮,冲着马路上往来车辆招手娇笑的女子:“这些槟榔西施大多是些胭脂俗粉,很有一些人都上了一点年纪,迫于生计才不得不在人前搔首弄姿以图衣食。但若是用心寻找便会发现,其中也有不少是既年纪轻轻又略有几分颜色的,像这种有资本的女孩,为何不想方设法谋个正经职业?哪怕在餐厅当个端茶倒水的侍应,也能混一个温饱。即便眼下清苦一些,将来只要能寻个可心的好人家嫁了,总是一场不错的归宿。可大师您看见她们手上拎着的手包了没有?阿郎我敢以眼珠担保,那些包个个都是台北时尚门店里时下最新款的行货,随便拿一个出来,少说也顶得上阿郎我三个月的薪水……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子,绝非单纯贪图卖槟榔挣的那几个钱,她们是在钓开豪车的金龟婿!” 闻听小李的一番回答,我苦笑着摇摇头,结束了这场讨论。 人的一生始终在不停地超越自我,突破桎梏,寻找渴望的自由,但又有几个能真正懂得,从来只有欲望的枷锁最难被打破! 在这世间,唯有金子做的锁链,会被人们一把抢过,争相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真正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又怎会在这种充斥着狂蜂浪蝶的所在驻车? 那些摇下车窗往还调笑的,不过是些寻欢猎艳之徒罢了。若想在此处寻找可心之人,那真是缘木求鱼了。 我叹了口气,依靠在身后松软的靠椅上,呆呆地看着窗外不时闪过的霓虹招牌。 不知为何,虽然那些招牌五光十色炫目耀眼,我却总觉着眼里看到的全是一种颜色——那种闪闪发亮的金色…… 小李见我有些意兴阑珊,便开口解劝到:“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大师您不必为这些女子操心。世上的穷人多了,谁又比谁更可怜?大家讨生活都不容易,各人且顾各人吧……开了这么许久的车,我都有些饿了,大师,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吃喝一下,垫一垫肚子?” 我闻言也是一乐,点头笑道:“好吧,先垫垫肚子也好。” 正在此时,我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块熟悉的招牌,浑身上下顿时一个激灵,立马开口到,“小李……不如咱们就在这里吃吧?” “大师您确定在这一家吃?”小李停下车,指着路边一家小小的咖啡馆,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没有答话,微微一笑敞开车门,走上前推开那扇似乎上了一点年头的木门,扑鼻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咖啡浓香,以及一声同样熟悉的温暖甜糯的问候:“欢迎光临。” 台北缉凶—咖啡梦断 “两杯蓝山咖啡,谢谢。” 那位身着咖啡色围裙,戴着深色框眼镜的女侍者点头冲我甜甜一笑,双手取走我刚刚阖上的菜单,施施然向吧台走去。 坐在对面的小李见状,顿时冲我露出了然的神色,右手挑出大拇指,无声地对我比了个口型,仿佛说了一声“goodchoice”。 见状,我忙笑着摇头:“小李你误会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再说我这也是第一次喝咖啡。” 说完,我又在心里轻轻地补充到:尤其是台北的。 俄而,一双素手托着木盘,轻巧地将两杯香醇的咖啡送到我们面前的方桌上。 我端起白瓷杯子,冲着小李轻轻一献,然后吹了吹手上的咖啡,小心翼翼地啜饮了起来。 这盏中的液体仆一入口,便有一阵醇香在舌上绽开,接着便有一股温暖的感觉顺着喉咙而下,经由食道渐渐荡漾到全身。 原来,这就是咖啡的味道么? …… “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小店门口那台车子是不是两位先生的?方才有位交警打电话到吧台……” 小李“嘿呀”一声,站起身来摇头抱怨道:“这台北的交察真是麻烦。”说罢,小李向我一躬身,“大师您先喝着,我这就去处理一下。” 我点点头,转头目送小李出门,突然听到身前的小方桌上有杯盘轻轻一响。 我愕然回头,发现是那位温婉动人的女侍应以左手将托盘搂在胸前,右手放下一碟精致的小点心:“先生您好,这是小店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 说着,她又冲我甜甜一笑,将一张精巧的小纸条递到我手上。 我诧异得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竟然写着一长串数字…… 我不禁一愣,再一抬头,只见那小巧的镜片后面,一双俏丽的大眼睛正狡黠地扑闪着:“我今晚七点下班,先生记得要call我噢。” 说完,她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又将一小撮头发轻盈地顺到脑后,在耳边俏皮地朝我比了一个听筒的手势,而后转身向吧台走去。 …… “嘿,托了无数关系,可算摆平了。” 小李处理完违章停车后推门进店,发现我正盯着咖啡杯子发呆,于是好意出言提醒到:“大师,咖啡要趁热喝才有味道,如果凉了就……” 小李的话刚说一半儿,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猛然端起桌上的咖啡,“咕噔”一口全部灌进了嘴里。 那杯原本温暖香醇的咖啡,此时喝在嘴里却是如此的冰冷苦涩。 …… 车子行了又停,不一样的人潮带着一样的妆容打扮,嘻嘻哈哈地涌上。 我依旧愣愣地盯着车窗外面,坐在身边的依然是不厌其烦地摁着喇叭的司机小李。 有人穷困,食缺衣寒,潦倒街头; 有人发达,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 是啊,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说得……真好!大家各人且顾各人吧。 我一脸讥诮地望去,果然是人靠衣衫马靠鞍啊,有了林先生这台豪车的映衬,如今我这穷小子也算乌鸦变凤凰了。 明知我们不会去光顾她们的生意,可远处那些浓妆艳抹的槟榔西施们却仍在一旁一脸艳羡地冲着我们车子的方向指指点点。 台北,不夜之城,浮华之都,我最开始选定的驻足之地,一座让我碰了一鼻子灰不得不仓惶逃离的城市…… 真是久违了,你可还记得我么?前度章郎今又来! 十天后。 “章大师,咱们今天去哪里追查对头的下落?” 一大清早,我的房门就被人急促但还算礼貌地敲响,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是虽然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但一双精干的眼睛下面却起了一点儿黑眼圈的小李。 “噢,是小李啊,进来坐吧。” 不怪小李如此焦急上火,自打一周前,有一个被林先生雇佣的私家侦探发来消息说,在台北市深坑区一带发现了秦沁伍的行踪。 于是我和小李受林先生的指派,马不停蹄地赶来台北,而后小李按照我的授意,在深坑区附近找了两间群租房住了进去。 谁知事情一开始就不顺利,我刚搬进群租房住下不到半天,便遭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好在小李动用了林家在台北的关系网替我前后奔走,终于把麻烦暂时对付了过去。 事后回想起来,我们在台北碰上的这场麻烦虽然属于节外生枝,却与后文的一个故事有很强的因果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暂且扣下不表,待将来讲到关节之处,再一并叙述不迟。 总之,我和小李在深坑区侦查了四五天却一无所获,甚至连当初给我们发来消息的私家侦探也诡异地失去了音讯。 我和小李前后试过不下二十种方式去联系这个来台北打前站的侦探,可就是没有得到对方一个字的回复,我们发出的一切信息都泥牛入海了。 没有侦探的指引与辅助,我们在台北这座大城市彻底失去了秦沁伍一行的踪迹。 毕竟我不是拿着一柄放大镜在地上左右一晃便能发现嫌犯蛛丝马迹的神探,你让我寻找吉地金井简单,但让一个风水先生去寻找大活人,这绝对属于跨专业用工! 实在被逼得没办法,我只能另辟蹊径,让小李向附近的市井人士打听并搜集一下信息,看看附近地面上近来可曾发生过什么蹊跷的灾祸。 在我想来,秦沁伍在自家身边藏了几个会施展邪法害人的降头师,像这样的歹毒妖邪,如果在一个地方停留久了,多半儿会祸及周围的无辜市民。 只要能确定某一起蹊跷的灾祸是这些妖人所为,便可顺瓜摸藤,一步步地追查下去,直至把幕后黑手连根铲除! 可惜的是,希望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台北当地的蹊跷灾祸竟会如此之多! 小李只不过向周围店铺的老板稍微打听了一会儿,转眼功夫就给我拿回了一个由二十几页a4纸装订,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资料本。 我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大多是些没有首尾的市井闲谈,而且有些异闻,比如红衣老太婆和黄雨衣小飞侠这种,明显已经发生了十几年之久。 “小李你莫要心焦,秦沁伍等人既然大老远地从嘉义跑到台北,就证明这附近有什么东西对它们而言至关重要,咱们只要抢先找到这些东西,便可以等在那里守株待兔。这样吧,不如咱们今天去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转转如何?” 小李闻言勉强一笑:“那就按大师的意思办,此番真是劳动章大师了,咱们早一天抓到秦沁伍,便能早一天交卸这肩膀上的担子,届时小李我做东,带大师找几处风景名胜好好游览一番,舒散一下心情。” 我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着小李点了点头,接着踱步到窗前,背着手观看窗外的景色。 爷爷的,今天是得去得远一点儿,此地的地名也太妨了! 深坑,深坑,这不就是个大坑么?这回可真是掉到坑里了!但今天我应当去哪里呢? 台北缉凶—选不如撞 “哈欠,我说搭档你有啥可烦恼的,俗话说选不如撞,六爷我看你手上拿的这个资料本上面古怪稀奇的东西多了去了。你闭上眼随便翻几页,再在资料本上随便一划,指到哪个就去试哪个呗?” 许是感应到我内心的抱怨,“刺棱”一声,一个灰色脑袋从我的上衣口袋里探出来。 小六子他先是闭着眼睛伸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贼兮兮地捋了捋胡须,一双黑豆小眼骨碌碌地转着给我出主意。 我冲着窗户玻璃上小六子的倒影比出一个大大的中指,同时嘴唇无声翕动,在心里回怼道:“六子你还好意思说?昨天我就是这么去撞的,结果被指引去了西门町区的西宁国宅!” 昨天我在贼小六的建议下,本着反正也是毫无头绪不如蒙头去撞的原则,挑了一个在网上久负盛名的鬼屋上门拜访——位于台北市西门町区万华路的西宁国宅,这幢楼被人们称为凶宅公寓。 根据网上资料记载,大约在三十年前,有一名退伍老兵深夜归家,因一时疏忽忘带了开启楼道大门的钥匙,只能逐一按动门口对讲器的电铃,请楼上的住户帮忙开门。 在连续被多位住户拒绝并呵斥之后,这名老兵也觉得不能再继续扰人清梦了,于是就徒手攀爬公寓的外墙,试图通过开启的窗户爬回位于五楼的房内。 然而在攀爬的过程中,这名老兵不幸失手坠楼,最终因伤重辞世。 从此,这幢西宁国宅开始变得“不安份”起来,在后续近二十年中,大楼里有将近二十位住客离奇死亡,包含意外坠楼、自杀跳楼和各种不明原因的暴毙。 于是人们纷纷传说这是老兵屈死的冤魂作祟,更有好事者经过一番统计后宣称,西宁国宅是全台湾死亡人数最多的凶宅。 要我说,这些人纯属少见多怪。 别的不提,自打我大学校园里那个人工湖建成后,光因溺水淹死在里面的人,前前后后加起来就有十一二个。 按照那帮人的思路,这湖岂不得叫校园一号凶湖?可它还不照样是附近少男少女们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绝佳场所? 地球如此之大,人类总数如此之多,每分每秒都会有人辞世;与此同时,又有无数新的生命呱呱坠地. 生死循环,乃自然之理也;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另外我还要特别指出一点,那就是“非正常死亡人数”的多少在很多场合下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因为其中牵扯到一个统计口径的问题。 试想一下,那些在病房中因病辞世的人,有几个是寿终正寝的? 而在统计某地区非正常死亡人数的时候,根本没人会把医院里的死亡人数也统计在内,否则那些统计数据至少要再翻上十几倍,这头号凶楼当属全台湾各家大大小小的医院了。 就比如同样是心脑血管疾病引起的猝死,凭什么死在医院就是正常死亡,而那些来不及送医,最后死在自己家里的却属于不明原因的暴毙? 然而更搞笑的事情还在后面,十年前,西宁国宅的管委会迫于住户们施加的压力,在高楼层加装了一圈儿安全拦网,并将楼顶围墙封闭加高。 从此以后,西宁国宅竟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鲜有非正常死亡的案例发生。可见原先统计的那些非正常死亡案例,有一大半儿和跳楼与坠楼事故有关。 要我说,西宁国宅绝非什么凶物鬼宅,而是一起因图纸设计人员与审核人员疏忽大意,导致建成后的楼宇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责任事故! 亏得我原先还以为西宁国宅既然久负凶名,没准儿其地理形势真有些险恶之处,兴许能汇聚些阴煞之气,从而引来觊觎邪恶之气的外道妖人盘踞潜藏其间。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直接白跑一趟! 但我觉得既然大老远出来一趟,如果不干点儿什么,空着手回家实在对不起油箱里耗费的汽油,于是就在小六子的怂恿下,从西宁国宅楼底的小摊上买了些炒货花生带走了。 给我老实交待,六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 “章大师,一切已准备妥当,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嗯,小李,准备工作做得很利索么。昨天咱们拜访了西宁鬼宅,今天就去看一看台北的鬼路吧。” 要说台北最有名的鬼路,排第一位的当属北起台北县新店市碧潭附近的新乌路,南至宜兰县头城镇金面山下的青云路,总长约五十八公里的北宜公路。 由于全程多是九曲十八弯的蜿蜒山路,过往通行车辆很容易因视线不佳而发生车祸,因此又有“台湾死亡公路”之称。 在北宜公路车祸中罹难的死者家属为了超度亡魂,每逢农历七月二十日,会在路边举行大规模的祭拜活动。 祭祀最盛之时,北宜公路两旁卖冥纸的商家至少有上百家,如果有机会在那几天通行北宜公路,摇下车窗便会飘进来如雪花般的冥纸。 正因如此,很多当地民众纷纷表示,在夜间赶路时,能看到有轻飘飘、白乎乎的不明物体在路旁的悬崖上空追逐你的车子。 更有甚者竟然宣称曾在路边碰上伸手想搭便车的白衣女子,如果你拒绝她的请求而直接将车子开走的话,那么在下一个急转弯的尽头,还会再度碰上一个要求搭车的白衣女子。 虽然前面说得热闹,但我本次并没有去北宜公路的打算。 倒不是我章再九怕了路上的白衣女鬼。 你想啊,一身白色连衣裙再配上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外带一张血红嘴巴,哇塞,色彩对比如此鲜明,摆明了是一个很有鉴赏品味的女鬼么? 倘若把这种看上去高端大气的boss给推了,那还不得给我掉个上档次的宝贝啊?天可怜见,现在我浑身上下的装备栏可还空着不少呢! 我之所以暂时不去找那些白衣女鬼的麻烦,主要因为北宜公路离我们暂居的深坑区实在太远,一天之内打不了一个来回,毕竟现阶段应当以缉捕秦沁伍一行为首要任务,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听说宜兰县是一处风景秀丽的所在,有不少名山可以观赏随喜一番,待到此间之事告一段落,我大可以让小李开车同去那里逛逛。 届时我一定要挑个夜晚,将北宜公路从头到尾趟一遍。只要白衣女鬼敢在车前现身,我和小六子一定会把它身上所有好装备全都扒下来! 台北缉凶—凶路访诡 既然从台北鬼路备选名单上勾去了北宜公路,那么排第二位的台北辛亥隧道则成为我和小李选定的目的地。 辛亥隧道本名叫做“南一隧道”,是一个长度仅五百米的中小型四车道双向隧道,连接台北市主干道辛亥路第三段大安线和第四段文山线,正是因为那条辛亥路的缘故,它被民众称为“辛亥隧道”。 不知道是不是设计方有什么特殊的考量,辛亥隧道入口处的大安线是一条近东西方向的马路,但经过平直的隧道后,道路在出口处却以近九十度的夹角突然折向西南,之后的文山线居然变成了一条南北走向的马路。 从文山去大安方向并没什么大问题,但从大安去文山的司机可得多加小心,因为刚通过隧道就有一个急转弯。 过去受技术条件限制,隧道内采用黄光照明,当一片黄光打在出口对面土黄色的山壁上时,极易让司机出现错觉,将迎面而来的山壁当成一片天空,从而容易发生车辆撞山事故。 有好事者传言,辛亥隧道在施工时曾经挖穿了福州山、方兰山和蟾蜍山的一片形成于日据时代的旧式土葬墓地。 据说在开凿隧道时,施工方为了抢夺工时,没有妥善处置那些遭到破坏的墓穴,仅仅使用了一些水泥来加固隧道墙壁。 由于当时的台湾当局贪腐横行(其实现在亦是如此),在辛亥隧道完工后,施工方贿赂了负责验收的官员,顺利取得了验收合格证明,接着便将整条隧道交付使用。 从此以后,辛亥隧道怪事频传,甚至还有民众言之凿凿地声称在夜间路过时,曾看见隧道顶部有几处地方正在不停地渗漏一些血红色的尸水…… 网上一份非正式的统计报告显示,在台湾所有有关灵异的媒体题材当中,辛亥隧道是曝光率第二高的灵异地点。 要么有人在这里遇上“鬼打墙”,行驶了半天也出不去,要么车子进入隧道开了一半儿路程,突然被白衣女子拦截下来要求搭车——那女子轻轻拨弄一头长发,赫然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辛亥隧道凶名在外,又离深坑区不远,于是我和小李一道驱车寻访这处鬼路凶地。 我们首先沿着文山线驶过辛亥隧道前往大安区,说实话,若非我提前做过功课,知道从文山到大安只有辛亥隧道这么一个过山隧道,很可能就把它漏过去了。 你想啊,我们可是以将近七十公里的时速通过隧道的,这还是在小李特意控制了行车速度的情况下。 全长仅仅五百米的隧道,我们只用了二十来秒就穿了过去。 我只来得及在心里感叹一句“哇塞,旁边车道的那位机车美女,她热裤底下的大腿真是好白”就出了隧道,至于隧道的顶部有没有不停渗漏的血红色尸水…… 咱们就不要谈论这种煞风景的话题了好么?这人啊,必须得有一双懂得发现美的眼睛。 我和小李沿路顺利到达大安区,然后小李做东,寻了一家当地的民宿吃罢午饭。 待享用完了这顿味道还不错的山区特色风味菜,我们再度返回文山。 然而就在准备第二次进入隧道时,我突然发觉前方有异样——隧道外面排起了由各式车辆组成的长龙,竟然堵车了? 书说至此,肯定会有听众一撇嘴,我还当什么不同寻常之事,感情只是堵车啊? 章再九你真是大惊小怪,我们住在大城市里的人,天天上班都得在高架桥绕城环形路上堵一个多钟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诚然,堵车这种事情的确再正常不过,赶上春运交通大堵塞,个别路段等上大半天都走不了几百米。 可如果一段从来不会堵车的路突然交通堵塞,多半儿就是有大事了。 辛亥隧道连接台北市的文山和大安区,这两个新区地处山区,道路条件相对落后。 起初辛亥隧道是连接两地的必经之路,由于隧道交通条件不佳,常会发生一些小的交通事故,隔三差五就造成交通堵塞。 为解决这一问题,数年前台北市政府在辛亥隧道以北几公里处重新开辟了一条更畅通的快速路,以便分流辛亥隧道的车流量。 但凡途径隧道能到达的地方,绕行新路基本都能到达,而且花费的时间更少,从此往来文山和大安的车辆大都绕行新路去了。 现在除了像我这种故意前来撞鬼找刺激的好事者,也只有家住附近的住户才会使用辛亥隧道,所以隧道的车流量并不大,否则小李也不可能开到七十公里的时速。 真是奇哉怪也,隧道附近只有台北市第二殡仪馆这个稍微大点儿的去处,眼前长龙一般的车队总不会是排着队去殡仪馆公干的吧? 难道前面又出交通事故了? 眼看前方车辆接连降速,我让小李赶紧趁着去路尚未堵死,找个地方调头另投别路回家。 结果就在小李打着方向灯想把车子靠向路边之时,我们身后突然警笛大作,只见一辆黑白相间的警车打头开路,后面紧跟着几辆消防车和救护车,闪着警灯沿着应急通道开了过来。 见此情形,我连忙拦住了正在移车的小李,看来前方的确发生了事故,此时占用应急通道可不道德,得给抢险车辆让路才是。 谁知等应急车辆开过去之后,文山线就被彻底堵了个水泄不通。 见状,我忙让小李停车熄火,然后下车向周围扫了几眼。 只见蜿蜒的山路上,各式车前大灯已经连成了一条密密的实线,如果没有交警指挥疏通,一时半会儿是谁也别想走了。 我不禁摇头叹气,转身钻入车内陪着小李一道坐着枯等。 幸亏中午那桌风味菜没吃完,车上有不少打包带回来的食盒,至少今晚用不着饿肚子。 “还好我们早有准备,方可免断粮之忧啊,呵呵。” 我正笑呵呵地同小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却见车前突然有几道刺眼的白光“唰”地一闪而过。 我浑身一激灵,揉眼细看,才发现有几个人打着强光手电沿山路走来,不时还会敲一敲路上车辆的车窗,跟车主聊上几句。看来是先前驶过去的那辆警车上的警察过来安抚民众了。 不多时,这几个警察走到了我们车前,我刚想开口询问前方的事故情形,却听小李惊喜地抢先开口:“哎?于警司?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故了?” 噢,原来碰上了熟人,这可太好了! 谁知那个于警司却面色凝重地冲小李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然后走到小李那边,以手示意他摇下车窗,接着跟他小声咬起耳朵来。 却是作怪!前面到底出了啥事儿?为啥连警察都不敢大声说话呢? 台北缉凶—隧道玄案 “小李,到底咋回事儿啊?为啥这些警察一个个说话都畏首畏尾的?还有刚才你说的‘姆嘎亚’又是什么东西?” 就在方才,前方走过来几个面色凝重的警察,他们路过我们车子的时候,小李突然认出带队的那个于警司是自己的熟人,于是喊住他想询问一下出了什么事故,交通何时能恢复。 于警司显然也认出了小李,但出乎意料的是,貌似于警司对此十分忌惮,接连示意小李不要高声,然后就靠在他旁边咬起了耳朵。 真奇了怪了,即便你和小李素不相识,向普通民众通报事故状况,安抚大众情绪也是你份内之责,又有什么好怕的?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咬完耳朵,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连声催问小李到底怎么回事儿,然后我就听到一大堆难以区分且语速极快的音节,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我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发现有一个词在小李口中反复出现,应该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姆嘎亚”?这是啥? 小李又叽哩咕噜地说了好一阵子,猛然间一拍脑门儿:“哎呀,章大师,我怎么忘了你不懂台语这回事了。” 然后他又用国语复述了一遍,我这才大概弄明白了原委,和起初设想的一样,辛亥隧道发生交通事故了…… 不久前,一辆经由隧道前往大安方向的两厢轿车,在驶离隧道出口时没有按照信号灯的指示急转弯,而是笔直地撞向迎面的山壁。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小车都被大火吞没。 见此情形,过路的私家车主们纷纷停下车各寻安全地点躲避,等到车上火势见小,就拿出车载灭火器前去扑救。 在众人的协力扑救下,车上的明火很快被扑灭了。此时,接到报警电话的交通抢险车终于也赶到了现场。 既然有抢险人员接手处理事故现场,接下来就应由他们负责拍照取证,同时拖走事故车辆,大家伙只要安心等待交通恢复即可,于是方才一起救火的私家车主纷纷回到自己车上等候。 然而片刻之后,距离现场较近的几位私家车主突然听见几声惨叫,接着就看见几个面色惨白的抢险人员从事故车那边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报了警。 接着这些抢险人员按照警方在电话中的要求,在隧道出口设立了临时警戒线,严密封锁了事故现场。他们还郑重告诫附近的车主等在自己的车子上不要随意走动。 抢险人员的这一做法立刻引发在场车主的普遍不满:明明交通事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们现在应该拖走事故车辆,撤去路障,尽快恢复交通才对,人人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忙,谁有闲工夫在这里蘑菇? 然而任凭在场民众说出大天来,抢险队员就是不肯解除封锁,一再要求大家耐心等侯,并声称他们是按规定办事儿,一切待由警方前来处置。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家也明白,再继续跟抢险队员在这里掰扯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只要警察不来,那谁也走不了。 于是便有好事者催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啥一起常规的交通事故要惊动警方? 而后他们获知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答案,在抢险队员使用破拆设备撬开事故车已经严重变形的轿厢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蜷缩趴伏在车体前部的“一个半”尸体——其中一具尸体的头没了。 方才于警司告诉小李,当地警方接到这种不寻常的报案后相当重视,立即安排警力火速赶往现场。 可等于警司上前观察情况后也大吃一惊,他发现车内已被严重焚烧,那具紧紧抱住方向盘,上身向前趴伏的完整焦尸明显是司机,虽然尸体样子比较狰狞,但整体相对还算正常。 诡异的是被安全带牢牢绑在副驾驶上的那位“乘客”,其脖子以下的身体基本完好,但脖子上竟有一道整齐光滑的断口,似乎被利刃一下子斩去了头颅! 正因这起事故很可能涉及凶案,抢险人员才会一脸惊慌地报警。 “竟然是这样?” 听了小李的描述,我不禁皱眉思索,事故车上挂着现成的车牌,只要不是套牌车,车主的个人信息很容易被查出。 即便真是套牌车也无所谓,还有发动机编号和车架号呢,警方顺藤摸瓜查下去,总能找到可以证明事故车身份的线索。 即便那个死掉的司机不是车主,也能从真正的车主那里查到司机的线索,到时设法通知苦主到警察局认领尸首便是。 令警方头疼的其实是那具无头尸体,很显然不可能有人把一具无头尸绑在副驾驶这么明显的位置上到处兜风,否则没开出几里就会被警方拦车擒获。 可见尸体的脑袋多半儿是事故发生后才被割下的,问题是人头到哪里去了? 即便头颅在事故发生的一瞬间不幸被锋利的金属碎片削去,滚落在车内又被烈火焚烧,总得有残留物吧? 可警察们把车厢前后找了个遍,一丝线索也未发现,好端端地脑袋没了,如何向苦主家属交代? 警察们分析了半天,认为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在扑灭事故车上的大火之时,有人趁着众人不备,抢在抢险人员抵达之前,从小车一侧破损的车窗伸手进去,用利刃砍断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死者的脖子,然后把头颅带走藏匿起来…… 这不疯了吗?你一个路人和死者无仇无怨,为啥要砍别人脑袋? 退一步讲,即便在场救火的私家车主当中有人跟死者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俗话说人死则债消,犯得着再去砍尸首的脑袋么? 虽然于警司他们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但死者的脑袋的确消失得无影无踪,到时苦主们见了这情景还不炸了窝? 他们可不会听你警方陈述什么客观理由,人家只要尸体脖子上的那颗脑袋,眼前这一切一定是你们警方的锅! 虽然明知几乎没有可能找到头颅,于警司还是命令封锁现场,然后亲自带着几个手下挨个敲这些私家车的车窗,明面上打的旗号是安抚民众情绪,实际却是死马当活马医,看看有没有面露惊惶的可疑份子,希望能借此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台北缉凶—野蛮陋习 大多数时候,一个人眼界高低与见识多寡会直接影响他对客观现象的评判。 如果换做我来分析案情,在排除凶杀寻仇的可能之后,我会第一时间着手查验这个无头死者是否罹患特殊的脑科疾病,比如颅骨缺损症或者颅骨软化症。 颅骨软化症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基因缺陷性疾病,患者会因缺乏磷酸钙等促使骨骼坚硬致密的物质而导致颅骨极其柔软,个别病例在没有外物辅助支撑的条件下,甚至不能保持头颅的正常形态。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在车祸发生时,其头颅被金属碎片切断,紧接着又被大火焚烧,就真地不好找了。 眼下事故车辆尚未经过拆解处理,所有人只是把头伸进车厢内部依靠肉眼观察,这样做有很大局限性。 毕竟他们只注意寻找类球体,并不会注意那些碎成一滩的非球体…… 很显然于警司他们和我不是一个想法,眼看已经排查了几十辆车了,却仍旧一无所获,一个新来的警察忍不住低声抱怨道:“这次的嫌犯该不会是个精神病患吧?他弄一个烧得焦黑的脑袋回家,是拿来当摆设吗?” 这无意间的一句话一下子点醒了于警司,他立时站定脚步,嘴里喃喃自语到:“姆嘎亚?!” …… “姆嘎亚?” 我将这个词反复念叨了两遍,皱着眉头询问小李,“这是什么意思?荷兰语?” 见我困惑不解,小李小心地左右扫视了两眼,特意压低嗓音凑到我面前悄悄说到:“章大师,‘姆嘎亚’就是以前老人们常拿来吓唬小孩子的出草啊。”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全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转而看向窗外,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哎,搭档,这除草有什么可怕的啊?我们以前在九洞窟天天干这活儿,这些人干嘛整得如此神秘?” “六子你快多读点儿书吧,没文化会被人嘲笑的。” 我告诉小六子,“出草”虽然字面上有个“草”字,但实际上和草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出草”是指过去台湾部分原住民部落中流行的一种十分野蛮、黑暗、愚昧的习俗,通俗讲就是割人头,割外族人的头! 说到这里,不得不纠正一个误区。 长期以来,大陆同胞普遍认为台湾岛上的原住民就是少数民族之一的高山族,连一首歌曲里都唱“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只花”。 但实际上,台湾岛内并没有高山族这个少数民族。 “高山族”这个称呼是第一代移居台湾岛的漳泉移民对居住在山林地带的原住部落的统称,是一种很不规范的叫法。 民俗学家经多年研究认为,现在台湾省内主要有十四个原住民族群,都属于南岛语系。 这些原住民大多居住在山林地带,但也有不少住在海边以捕鱼维生,比如台南的排湾族和台东的雅美族。 不同的原住族群之间风俗习惯迥异,甚至还有几个部落之间互为世仇。 虽说进入新时代后,原住民渐渐抛弃了过去的纷争与仇恨,开始和睦友邻共同发展,但仍有一些部落之间因几百年来积攒的嫌隙已深,短期内难以彻底抛弃成见。 倘若你不慎把他们与仇敌混为一谈,这些人肯定会跟你翻脸动怒,酿成不必要的纷争与纠葛。 如果将来你有机会去台湾观赏风景,千万记得不要随便称呼原住民同胞为高山族。 闲言少叙,咱们回头说这个出草。 这台湾岛上十四个原住族群当中有一个泰雅族,其人口占原住民总数的四分之一(约十二至十三万),性格最是骁勇善战。 在过去,泰雅族与比邻而居的几个部落都有出草猎首和黥面的习俗。 这个出草指的就是少数原住民主动袭击外族,将杀掉的外族人的头颅割下带回部落;之后,出草的原住民会剥去头颅上的皮肉,用香茅草包裹剩下的颅骨,放在木架上,往颅骨上倾倒掺有公牛鲜血的酒进行祭祀的行为。 “姆嘎亚”就是泰雅族对这种祭祀仪式的称呼。 根据现代民俗研究成果,泰雅族举行出草通常是为了争夺生存空间、抢占生活资源,只在极少数情况下才会因为仇恨而出草。 不少泰雅族的部落甚至明确规定,本族男子在成年之后需独自出草并带回一个外族人的头颅,然后才有黥面和继承父辈财产的资格。 有一点需要指出,泰雅族人并不认为出草猎回的首级是敌人;相反,他们认为这颗头颅是见证自己成年仪式的贵客,能带给自己巨大的好运气。 所以他们时常会用家里最珍贵的食物来祭祀这个摆在木架子上的骷髅…… 泰雅族这个出草才能成年的野蛮风俗,让台湾岛内所有汉族移民谈即色变,进而恨之入骨。 毕竟脑袋可是自家最宝贵的东西,谁也不希望自己的脑袋一不留神就跑到别人家里去做客了,即便再贵的客也不行! 另外,以前泰雅族主要以游猎维生,没有汉族人那么强烈的领地观念,不时会进入汉族人的聚集地捕猎甚至出草。 所以过去汉族移民与泰雅族之间经常会爆发流血冲突,族群间的关系一度恶化得非常严重,很多上了年纪的汉族老人会用原住民出草来惊吓夜间啼哭不止的小儿。 不得不承认,在旧时的封建王朝统治者心目中,台湾并非统治的重心,而是一块无足轻重的海外之地。 所以统治者对台湾严重缺乏关注,也未曾做出足够的努力来缓合岛内严峻的族群矛盾。 清政府这一不作为的行为,客观上使台湾岛内的族群冲突越演越烈。以至于清朝末年,泰雅族甚至开始对台湾岛内汉族聚集地实施大规模报复性出草。 从甲午战争清朝战败被迫割让台湾时起,一直到二战结束,前后五十多年时间里,日本人一直窃据着这块美丽而富饶的土地。 日本人来到台湾后不久便敏锐地意识到,汉族移民与泰雅族等原住族群之间尖锐的矛盾是可以用来大做文章的棋子。 台北缉凶—赛克巴莱 自霸占台湾伊始,日本人就开始使劲地拉拢台湾岛上原住民,比如鼓励那些日裔移民迎娶原住民女子以便加深殖民统治。 然而这些日本人只是在表面上拉拢,这骨子里却极端鄙夷原住民,认为他们是一群愚昧未开化的野蛮人。 再加上日本文化里一惯轻视物化女性,往往新鲜劲儿一过,那些被迎娶的原住女子就被自己的丈夫抛弃。 这些被抛弃的女子除了极少数能回到部落与族人一起生活,其余大多数都沦落娼门,依靠出卖皮肉维生。 日本人这种面上拉拢骨子里却作践的行为招致了原住民的不满。 一九三零年十月七日,泰雅族塞德克部落首领莫那?鲁道的儿子达拉奥结婚,有一个日本巡警吉村应邀前来观礼。 由于吉村有很严重的洁癖,就没有喝达拉奥献上的掺杂有牛血的酒,还用手杖打翻了这碗血酒。 感觉受到侮辱达拉奥便和自己的弟弟一起将吉村按到在地痛打一番。 吉村从村中逃脱后找来军警逮捕了达拉奥,并扬言要在监狱里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这一事件彻底激化了塞德克部落和日本殖民者之间的矛盾。 一九三零年十月二十八日,塞德克部落联络其他五个原住部落(社)冲进运动会场,杀死了前来参加雾社祭典的一百二十四个日本居民(绝大多数是妇女和儿童,仅有十几个成年男子)。 这场事变招致日本人的疯狂报复,在大批正规军的全力进攻之下,塞德克部落遭遇惨败,首领莫那?鲁道被迫自杀,参加事变的六个原住部落被屠杀近半。 雾社事变极大震动了日本殖民当局。 在事变之前,日本殖民当局一直把雾社当成改造拉拢原住民的典范。 甚至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日本皇太子(即后来发动侵华战争的裕仁)窜访台湾时,台湾殖民都督府还特地从雾社原住民中挑选出几名特别代表,去台北接受了皇太子的特别会见。 雾社事件之后,日本殖民者开始变本加厉地推行奴化教育,把原住民的孩子统一集中到日本人开办的学校学习日语,将武力反抗日本殖民的几个部落举族迁徙到川中岛进行监视。 同时它们还在台湾岛内大规模废除原住民风俗信仰,深度激化原住部落之间、原住民与台湾汉族居民之间的矛盾,从而刻意引发民族仇恨等举措来离间台湾民众,瓦解其自发组织的抗日行动。 比如在雾社事件中,日本殖民当局曾采用金钱贿赂、封官许愿等手段收买了塞德克的敌对部落,命其大举进攻塞德克部落,并猎杀塞德克族人。 不得不承认,日本殖民者在台湾推行的民族离间举措和奴化教育收获了不小的成果,不少原住部落在这一过程中彻底放弃了自古流传下来的习俗,其中就包括出草。 从一九三二年开始,台湾岛内再未出现有关出草行为的书面记载。 出草固然是一种极端野蛮、黑暗、愚昧和残忍的恶劣风俗,但日本殖民者使用奴化教育来取缔这个风俗的做法也令我十分不爽。 自家的问题自然要自家解决,轮不着那些外人来插手! 我望着车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叹了口气。 我告诉小六子,现在台湾的年轻一代,很多人都已不知道什么是出草了,所以之前那个新来的警察也不过随口抱怨一句,根本没往深处去想。 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带队的于警司约莫四十来岁,想必他家中的长辈是亲耳听说过原住民出草的陋习的,因此于警司越想越觉得这个侦破方向值得一试。 虽说没人会把一个烧焦的头颅摆在家里,但备不住就有那迷信到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疯子,想私下搞一个出草仪式来祈求运气,所以才冒险前来偷取死者的颅骨。 想到此处,我突然灵机一动,扭头告诉身旁的小李:“咱们去前边看看那具无头尸体如何?” “章……大师,出草,割头唉,很惊的!” “正因如此,咱们必须过去看看。古人云,事既反常则为妖,小李你可别忘了咱们到台北到底干嘛来了。既然碰上这种不同寻常的怪事,咱们总得过去落实一下,看看是否有妖人作祟。” 我向小李解释说,那些南洋降头师里有一路货色最喜欢摆弄离世者的尸首。 坊间传言它们到处寻觅因难产而死的孕妇的坟墓,在夜间偷偷挖开坟墓并开启棺木,再用利刃剖破死者的肚腹,盗取腹内婴孩的尸首,最后炼制成鬼婴来施展鬼降。 所有的降头术中,就数这类降头最为阴毒酷烈。 如今那无头死者在车祸之后遭受烈火焚身之厄,死前势必苦不堪言,这尸体上定有极重的怨气汇聚。 这些饱含怨气的尸体在那些施降为害的妖人眼中是可以媲美婴尸的宝物,试问它们如何会忍住贪欲不来下手抢夺? “一旦妖人借助死者的首级练成邪术,必定会为其增添助力。万一将来在缉捕秦沁伍一行时撞上了,难免一场恶斗。咱们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家性命着想,绝不能对此事袖手旁观,坐视妖人借机壮大声势。再说了,如果能在案发现场寻回丢失的头颅,替逝者保全尸首,也是一场好大的功德不是?” 听我提到盗窃死尸头颅的很可能是秦沁伍手下的妖邪降师,小李终于下定了决心。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方才是我想得差了。大师您放心,我这就联系于警司,请他知会那些在现场执勤的手下给咱们放行。” 说罢,小李掏出怀中的手机小声嘀咕了起来。 见状,我借口坐得久了想下车舒缓一下筋骨,便推开车门,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附近的电子地图,结合脚下道路的特征,重新确定了目前所在的位置。 我趁人不注意悄悄蹲下,从裤兜里掏出小六子放在地上,冲着东北方向一指:“目标就在那个方向。六子,那些人根本不认识我,多半儿会对我的话将信将疑,一会儿我可拖不了多少时间。事不宜迟,你迅速照我的吩咐行动!” 小六子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用爪子捋着胡子冲我点了点头,接着四爪发力,顺着马路“噌噌”几下蹿了出去。 我站起身,目送小六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这时身后车门一响,我一回头发现小李从车里钻了出来:“大师,一切都搞定了,于警司说他亲自在现场等候咱们。” “做得好,锁上车门,咱们这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