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廿廿》 第1页 《寻寻廿廿》作者:玉流徽【完结】 文案: 阳光开朗受vs温润如玉攻 顾廿直爽,素来有话直言,作为听雨楼弟子,在兄长拜入敌宗后日子不太好过,被造谣,被孤立,幸而得长老庇护,向来笑脸迎人的季寻为他处罚了造谣的弟子,对顾廿多有照顾,还带他出去散心,顾廿悄悄心动了。 没想到季寻也喜欢他,在一起的日子里,顾廿每天都很开心。 意外听到季寻和兄长合谋在武道大会上对他下手,顾廿不敢相信,但直到擂台上,经脉倒流的那一刻,他依然没等来季寻的身影。 顾廿累了,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再喜欢季寻了,季寻却慌了..... 纠缠数年,季寻没等到顾廿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只等来了他身死的消息。 内容标籤: 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廿,季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主角虐身虐心的日常。 立意:凡事要及时沟通。 第1章 灯会 「听说了吗?昨日玄阴宫掌门为顾元办了盛大的拜师宴,请柬还送到咱们听雨楼,简直是欺人太甚!」演习场上,一弟子忿忿不平地与旁人抱怨。 有人起了话头,旁边几个正在练武的弟子也跟着纷纷停下了动作,围拢过去加入声讨玄阴宫及顾元的队伍中,不时有人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青衣少年,一人不屑地撇嘴:「他竟还有脸留在咱们这,不知道藏了什么坏心思。」 这声音不小,大半个演习场的弟子都听到了,顾廿眸子紧了紧,停下动作,就想要去找对方理论,却被人拦住:「阿廿,这一式我有些困惑,不若另寻个僻静之所,你给我演示一遍?」 顾廿转头看向身边人:「阿宣?」却见姜宣朝他微微摇头,顾廿不服气地瞪了那说话的弟子一眼,被姜宣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及至无人之处,顾廿甩开姜宣的手:「阿宣,你干嘛拉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我大哥?还要污衊我!」 姜宣嘆气:「我知你气愤他们说道顾师兄,只是这次的确是顾师兄过了,你若因此与他们起了冲突,倒是让掌门为难。」 「那我呢?」顾廿哼道,「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不照样编排?」 姜宣安慰他:「且先忍耐一会,待事情过去了,便没人会再提了。」 顾廿瞧了他一会儿,闷闷道:「知道了。」到底气不过,顾廿气唿唿地在树下席地而坐,不解,「大哥到底为什么要加入玄阴宫啊?」 姜宣挨着顾廿坐下,没法回答他的话,两人之间归于沉默。 「这是怎么了?在这儿躲懒?」 姜宣一惊,忙起身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顾廿慢了半拍:「弟子见过长老。」 来人是姜宣的师父季寻,听雨楼最年轻的一位长老,平日里都是笑脸迎人的,只是如今面上满是严肃:「这会儿是晨习时间,你二人不在演习场,跑到这儿来躲懒?」 姜宣忙拉起顾廿的手:「师父,我和顾师兄这便过去。」 季寻的目光落在两人的手上,又缓缓移到顾廿的脸上:「你是……顾廿?」 顾廿正待与姜宣一同离开,不想被季寻叫住,不似其他神见首不见尾的长老们,他时常见到季寻,一则季寻是姜宣的师父,二则季寻从前时常去找顾元,一来二去的,两人还算得上熟悉。 季寻年纪轻轻就坐上长老之位,自然是有他的本事的,他对阁中之事了如指掌,略一思索,便猜到两人为何会在晨习的时间跑到这儿躲清静。看着顾廿那张和顾元五分相似的脸,季寻放柔了语气:「若是不想去演习场,可以去长宁院里晨习。」 顾廿闻言眨眨眼,心里有些感激。 下午,派中便传出季长老罚了两个弟子,明令派中弟子不得议论顾元之事的消息。「季长老人真好。」顾廿正和姜宣在院子里对弈,听了这个消息十分感激。 姜宣也说:「师父从前和顾师兄交好,对这事自然上心,顾师兄出走,最难过的除了掌门,就是师父了。」 想起从前温润如玉的兄长,顾廿也有些伤心:「我也想大哥了……」 姜宣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惹得顾廿难过,当下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安慰的话堵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而这时,不知在院子外头站了多久的季寻突然开口:「明儿我去梅城办事,顾廿,你随我一道。」 顾廿抬头,对上季寻隐含关切的眼神,他连忙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是,长老。」 第二天,顾廿一大早就到了山门处,和季寻约定好的地方,却看到已经在等待的季寻,他连忙跑过去,问:「长老,可是弟子来迟了?」 季寻摇头:「你到的很早,我昨夜睡不着,索性早些来等,看你精神也有些不济,先上车,在车上小憩一会儿吧。」 顾廿昨夜也是一宿没睡,一上马车头就开始一点一点的了,不一会儿,便靠着座位睡着了。季寻盯着他的睡颜,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心里又是柔软,又是不解:「你为什么要离开呢?」却不会有人回答他了。 顾廿睡得极香,直到季寻来喊他,他才迷迷煳煳问道:「已经到了吗?」 季寻默了默:「事情已经办妥了。」 第2页 「啊?!」顾廿一惊,瞬间清醒过来,有些侷促地看向季寻,「抱歉,长老……」 季寻道:「不必道歉,看你睡得香,便没叫你,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元、顾元常说你一般晚上都睡得特别好,是最近几天没睡好吗?」 顾廿愣住了,自从母亲过世后,便很少有人这般关心他了,顾元虽是兄长,却极少私下里和他交流。心里暖洋洋的,顾廿抿唇:「嗯,有些睡不着。」 季寻在一旁的座位上坐定:「别多想了,今儿城里有灯会,带你去散散心。」 顾廿自六岁拜入听雨楼后便极少下山,听到季寻要带他去灯会,心里雀跃,面上也带了笑容:「谢谢长老。」 触及他的笑脸,季寻别开了眼,低应一声:「嗯。」随后似乎陷入了沉思。 发觉季寻突然冷淡下来,顾廿有些不知所措,笑容也淡了,小心翼翼道:「长老若是事忙,我们便回去吧。」 季寻从沉思状态中回神,看到笑容浅浅的顾廿,有些恍惚,他已许久未见那个温文儒雅的青年了。半晌,季寻才回:「不碍事。」 灯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顾廿开心极了,东跑跑,西瞧瞧,季寻则不近不远地跟在不远处,或是瞧着顾廿的背影发呆,或是垂眸深思。 「长老!」季寻抬头,却看到微微笑着的顾廿站在自己面前,右手摊开伸到自己面前。季寻盯着顾廿的脸,愣住了,久等不见回应的顾廿再次唤了一声:「长老?」 只见季寻抬起手,覆上顾廿的脸,顾廿一瞬间便僵住了,一动不敢动地看着季寻。下一秒,季寻如梦初醒般收回手,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可有什么事情?」 顾廿白玉般的面颊悄悄爬上红晕,右手紧了紧手心的玉簪:「弟子方才见了这白玉簪子,格外喜欢,便将它买了下来,献给长老,长老戴着一定好看。」 季寻的目光移到了顾廿的掌心,肤白胜雪,竟是比那白玉制成的簪子还要白上几分,季寻轻笑,将簪子接过,为顾廿带上:「你最称白色。」 顾廿的脸都快红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磕磕绊绊地问道:「真、真的好看吗?」 季寻含笑点头,顾廿却突然反应过来:「可这是我买给长老的,我不能戴。」 「你有此心,已经很好了,只是你到底手头不宽裕,不必为长老费心。」说着,季寻解下腰间的钱袋,递给顾廿,顾廿愣住了,季寻补充道,「拿去玩吧。」 顾廿接过钱袋,心里暖洋洋的。 两人边走边逛,期间顾廿买了不少精緻的小东西,他歷来喜欢这些模样精緻的物件。忽然,他看到一旁的小摊,那盏精緻的莲花花灯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摊子前写着:射中最远的靶子就可以赢得莲花花灯。 小摊前有不少人尝试,却都以失败告终,顾廿被勾起了兴致,他期待地看向季寻:「长老,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季寻的目光却看向了别处,他说:「那家摊子快收摊了,我们先去那看看,然后再来这里,好吗?」 顾廿顺着季寻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家猜灯谜的摊子,猜对二十道灯谜的人可以带走店家珍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顾廿是不擅长猜灯谜的,只是见季寻跃跃欲试的模样,他没有拒绝,而且跟着季寻往那边走,顺便问道:「长老好酒?」 季寻顿了顿:「倒也不是,只是你哥哥格外喜欢喝酒,便也常常陪他。」 兄长喜爱饮酒?顾廿眨了眨眼,他从前并不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猜灯谜的小摊前,顾廿看着花灯上密密麻麻的字便头疼,索性不看了,他转头端详季寻猜谜时的模样。季寻显然是猜灯谜的高手,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谜面,思着片刻,答案便从薄唇吐出。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季寻就赢走了女儿红。 顾廿真心实意地夸赞道:「长老真厉害!」又期待地看向季寻,「长老,现在我们可以回去刚才的摊位了吗?」 季寻含笑点头:「自然,你心心念念这般久,若还是不让你去,岂不是我这个做长老的不厚道?」 于是两人说笑着往那射箭的摊子去了,忽然间,季寻仿佛被定住了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顾廿奇怪地看过去,只看见人来人往,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再转头时,季寻已顺着那个方向追了出去。 顾廿略一迟疑,已然没了季寻的身影,他只能硬着头皮沿着季寻离开的方向找去。 直到夜深了,人群渐渐散去,顾廿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马车旁边,等待着不知去往何处、不知何时归来的季寻。 驾车的阿福已经穿上了夹袄,看着衣着已然单薄的顾廿劝道:「小顾师兄,夜露寒凉,长老也不知何时回来,不如你去车里等吧。」 顾廿摇摇头:「不了,我就在这儿等,长老回来了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顾廿很担心,他怕季寻是看到坏人了才追上去的,也不知道长老一个人会不会吃亏。 就在顾廿胡思乱想的时候,阿福雀跃道:「长老回来了!」 -------------------- 第2章 掌门 顾廿霍然抬头,果然见到那熟悉的青衣身影,他当下想也不想地扑上去:「你终于回来了!」 看着毫不犹豫抱住自己的顾廿,季寻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情:「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第3页 「你去哪里了?说都不说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顾廿气沖沖地抬头质问道。 对上顾廿的目光,季寻不自在地移开了脸:「我没事,」又将手里的花灯递给顾廿,「之前看你就念念不忘的,看到一盏相似的,就给你买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顾廿心里砰砰直跳,他接过花灯,嘟嘟囔囔地说道:「没事就好,下次不要突然离开了。」 季寻认真点头:「好。」 顾廿用目光描摹花灯的模样,这也是一盏莲花花灯,却只雕刻了最基础的型,远不及那小摊上的花灯精緻,顾廿却十分欣喜,拿在手里,瞧了又瞧。 这一日后,顾廿与季寻渐渐熟络起来,空余时间常常去找季寻。 「长老,你看我带了什么来?」顾廿抱着一个包裹,神秘兮兮地问道。 季寻放下手中的医书,含笑看着顾廿将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案上:「棋盘?这是你做的?」 顾廿带来的棋盘和棋子格外粗糙,似是河边捡来的石块粗略打磨而成,季寻伸手拈起一颗深色的石子,看着粗糙,入手却是细腻光滑的,季寻看向顾廿的手:「挺好的,只是你怎么想着做这个?」 顾廿将手往身后藏了藏,笑道:「我上次摔坏了长老的棋子,拿石头打磨成的棋子赔,这样就不容易摔坏了。」 季寻摇头,拉住顾廿的手,看到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眼里现出心疼,他拿出金疮药,细细为顾廿上了药:「这棋子我就收下了,下次莫要自己动手了,我本也没怪你。」 顾廿小心翼翼地看向季寻:「可是你上次很生气。」 对着顾廿小鹿般的眼神,季寻有些狼狈地转过了头:「那是顾元送我的,我也是一时心急,不是有意训斥你的,抱歉。」 顾廿一愣:「哥哥送的?」 季寻点了点头,道:「以后莫要提他了。」 顾廿有些难过,连季寻都不提哥哥了,难道哥哥真的是叛徒吗?只听季寻又说:「掌门和三长老不日便要回来了。」 顾元是掌门何涧的首徒,徒弟出走,何涧亲自追着去劝,如何竟也要回来了,哥哥没有回来吗?顾廿闷闷的,只道:「我知道了。」 又两日,听雨楼的弟子们得了消息,早早在山门处候着,迎接掌门和长老的归来。顾廿与姜宣一道,站在季寻身后等待,当何涧与三长老一道走近的那一瞬间,众弟子俯身行礼,这时,顾廿不知被谁一推,从季寻和一旁的二长老中间跌了出去,直挺挺地跪在何涧身前。 何涧一愣,连忙扶起顾廿,不忘打趣道:「这是怎么了?久不见师父,就这么激动?」 看到师父和蔼可亲的面容,顾廿眼睛发酸,差点憋不住哭出来,这时一名弟子突然出列,大声道:「掌门,顾元不顾听雨楼养育之恩,加入玄阴宫,实乃大不义之举。顾廿留在听雨楼,也不知有何居心,请掌门为大局考虑,将顾廿逐出听雨楼。」 顾廿向说话的弟子望去,那人是二长老的二弟子蔡新,素日里便是个直肠子,顾元离开后,没少针对顾廿,前不久才被季寻罚过。 何涧一瞧,当即横眉冷对:「陈宗!你这弟子什么意思?」他与二长老陈宗歷来不对付,这会陈宗的弟子逼他将自己的弟子逐出师门,何涧不好针对一个弟子,自然是找陈宗算帐了。 陈宗皱眉看向蔡新:「蔡新,道歉,过后自己去戒律堂领罚。」 蔡新不可置信:「师父?徒儿说错了什么?您凭什么罚徒儿?」 季寻淡淡道:「你说顾廿留在听雨楼不怀好意,那你可有证据?」 「没……」蔡新慌乱了一瞬,随即道,「但顾元可是他的亲兄长,现下入了玄阴宫,日后若是里应外合,听雨楼危矣。」 陈宗呵斥道:「够了,新儿,为师自你入门之日便教导你,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你硬说顾元和顾廿是兄弟,那去岁出走的魏金呢?是不是你留下也是别有用心?毕竟,同门师兄弟和兄弟,也没差多少。」 蔡新大惊,连忙跪下请罪:「师父息怒,都是徒儿的错,徒儿这便去领罚。」话虽如此,依然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顾廿一眼。 何涧瞧见了,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弟子们,因着这些年玄阴宫不断从听雨楼挖人,听雨楼其实没剩多少弟子了。何涧看了一圈,扬声道:「顾元执意加入玄阴宫,便是抛弃了从前的身份,从他离开听雨楼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也不是顾廿的兄长了。日后我若是再听到有人拿这说事,就莫怪本座翻脸不认人了!」 三长老陈宁也朗声道:「近几年我派弟子不断有人加入玄阴宫,这其中有何蹊跷想必大家也清楚,若是你们中也有人起了这念头,我听雨楼绝不阻拦,但需得你们自己想清楚了,一旦离开,便是抛弃了从前的一切,再次见面,就是敌人,我听雨楼绝不会手下留情。」 敲打了众弟子一番,何涧携顾廿回了摘星殿,对顾廿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顾廿眼圈红红的,听了何涧的话,急忙摇头:「弟子不苦,知道师父是相信弟子的,弟子什么委屈都没了。」顿了顿,又问,「师父,哥哥他……」 何涧打断了顾廿的话:「这是他的选择,宁愿与你我二人断绝关系,也要加入玄阴宫,日后见了他,就当是陌生人吧。」 第4页 顾廿难过地点了点头。 何涧又警告他:「不要自己私下去找他。」见顾廿不解,何涧解释道,「他不是你从前的那个兄长了。」 顾廿隐隐有些明白,从前的兄长……其实从前也没有多熟悉,于是他点头:「是,师父,弟子不会让您为难的。」 翌日晨习结束后,姜宣请求顾廿将新学的几式再教他一下,顾廿欣然同意。 「顾师兄!」听得此声,姜宣微微皱眉,无奈地看向顾廿。 顾廿停下脚步,看向来人:「黎师妹,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顾师兄,」说话间,红衣女子已蹦蹦跳跳地来到顾廿面前,「顾师兄,这是我随师父下山时买的桃酥,是云芝斋的老掌柜的亲自做的,我央了他好久他才下厨做的,可好吃了,这是我特意带给顾师兄的。」 顾廿有些头疼:「三长老疼你,时常带你下山,有了好东西,你更该孝敬她才是。」 黎离一惊,有些不知所措:「顾师兄说得对,有了好东西,我应该先给师父的……」犹豫了一下,她又满怀期待地问,「师兄,我近日随师父下山,武艺都荒废了不少,有几式怎么也参不透,师兄能不能教教我?」 姜宣突然开口:「真是不巧,顾师兄先前应了教我招式,今儿怕是不得空。」 顾廿点点头,接着说道:「确是如此,实在是不巧了,黎师妹倒不如去寻三长老或是林师姐求教,她们的功法也与你更相配。」 黎离失落道:「好吧……」下一秒,她又精神百倍,「顾师兄,那我改日再来寻你。」 顾廿笑容一滞:「嗯。」 目送黎离蹦蹦跳跳地离开,顾廿转头打趣姜宣:「阿宣,真是没想到,你今儿居然会拒绝了,换往日你不得让委屈自己让我去教别人啊?」 姜宣垂眸:「你想去教师妹吗?」 「不想啊,黎师妹的心思我知道,我又不喜欢她,怎能给她希望?」顾廿果断摇头,「再说了,我先答应的你,又怎么能丢下你去教别人呢?」 「那我帮你做决定,你可会恼?」姜宣小心翼翼问道。 「这是和你有关的事,你不愿意,就应该说出来。」顾廿笑笑,走在前头带路,「走吧,去长宁院,我教你。」 经过一个院子的时候,里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顾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默不作声地停了下来,姜宣跟在他身后。 是蔡新在和陈宗之子兼首徒陈沉在说话:「陈师兄!现在实在是大好机会,顾元出走,派中众人本就对顾廿存疑,这时候若是从顾廿房中搜出了玄阴宫之物,便是掌门也护他不得了。」 一片寂静,一墙之隔的顾廿和姜宣也在等待陈沉的回答,半晌,才听得陈沉回道:「蔡新,当年外宗考核,你连续三年未通过,本是应当离开听雨楼的。」 蔡新急忙道:「是的,是陈师兄求了师父,破例收我为徒,我这才能留在听雨楼,陈师兄的好,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我不需要你记得我的好,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听雨楼的培养之恩,不要为了一己私慾,去陷害听雨楼弟子。」陈沉声音清冷,隐含压迫。 「师兄,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替你打抱不平啊!那顾氏兄弟有什么好的,不就仗着是掌门的徒弟,从前外人只知听雨楼首席弟子顾元多么优秀出众,是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现下顾元走了,可有顾廿在,师兄你还是出不了头啊!」蔡新字字泣血,真是一个为师兄着想的好师弟。 陈沉的声音已经暗含怒意了:「蔡新,你到底是为了顾廿压我一头不忿,还是因为师父不是掌门,不能让你逞威风而有怨?」 蔡新想要辩解,却被陈沉打断:「为了自己就直说,别把什么事都推给我和师父,心里想想就罢了,你若真敢动手,听雨楼绝没有你一席之地。」 「陈师兄,你总是这样,三年前的首席弟子之争,你才会输。」蔡新逐渐激动起来。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我不会不承认我的失败,这次的首席弟子评选,我一定会堂堂正正地赢的。」陈沉说完,再次警告蔡新,「若是让我知道你有耍什么小花招,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有这功夫,你倒不如多练会功。」 直到墙那边的人声远去,顾廿才道:「陈师兄,其实没我以前认为的那么讨厌。」三年前的首席弟子之争,主要就是顾元和陈沉之争,陈沉惜败,之后一直言语针对顾元和顾廿,顾廿不喜欢他。 「如今首席弟子之位空缺,下一次评选,想必是阿廿你和陈师兄之争了。」姜宣淡淡道。 顾廿扬眉:「阿宣不必妄自菲薄,依我看,首席弟子的热门人选,一定也有你一份,还有林师姐,同样不容小觑。」 姜宣摇头:「我与林师姐皆善药理,于武一道却是资质平平,倒是陈师兄,到底虚长几岁,功力扎实,当年顾师兄就是惨胜,你要赢过他实属不易。」 「输了又不丢人,听雨楼将来由这般心性的人接管,也不辱没,」顾廿淡淡笑道,「但我也不会放水的。」 -------------------- 第3章 心意 季寻最近去哪儿都喜欢带上顾廿,这日,他约了几位故友在风客来商谈事宜,顺便带上顾廿一道赴约。 风客来是云城生意最好的酒楼,姜宣随季寻来过多次,与顾廿说过风客来的佳肴美馔和至臻佳酿,顾廿对此嚮往已久,可惜的是,他不仅很少下山,钱袋亦是空空,是以从未享用过风客来的。 第5页 赴约的都是商人,与听雨楼有生意上的往来,席间,几人谈着事情都顾不上品尝美味,顾廿就有福了,席上那么多美酒好菜,没人跟他抢。 顾廿吃饱了,又侧过头瞧瞧季寻,生意场上的季寻很不一样,收敛了在听雨楼时平易近人的笑容,眼下的季寻虽然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开口便是犀利话语,直击要害,谁也无法从他这儿多拿一成收益。 这样的季寻如此不同,但还是让他移不开眼。 真好看呀!顾廿心想。 季寻察觉到一旁炽热的目光,转头对上顾廿迷濛的双眼时,心里狠狠一颤,低声道:「你喝醉了。」 顾廿眨眨眼,使劲摇了摇头:「不!我没醉!我还能喝呢!」说着,又拿起身前斟满了酒的酒杯,当着季寻的面一饮而尽。 「……」季寻阻拦不及,头疼地看着红晕爬上满脸的顾廿,下一秒,顾廿便软趴趴地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一旁丹凤眼的年轻男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老季,你这弟子倒是有趣的紧,实乃性情中人啊。」 季寻瞥了他一眼,道:「我家弟子醉了,今日便谈到这儿吧,左右大事都敲定下来了,我们便先离席,诸位慢用。」说着,一手扶着顾廿的肩膀,一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来,径直离开了雅间。 丹凤眼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天色已晚,季寻并没有带着顾廿回听雨楼,而是在一旁的客栈要了三间房,阿福这会儿依然歇下了,季寻带着顾廿进到另一间房,轻轻把他放在了榻上。 顾廿其实没有睡过去,他只是头昏脑胀的,闭着眼睛才稍微好一些,周围发生了什么他也清楚,这会儿被季寻放下,察觉到季寻就要离开,他连忙睁眼,拉住季寻的衣袖,轻轻唤道:「季寻。」 季寻眉头深深皱起,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喝醉了,先休息吧。」 顾廿不听,他抿了抿唇,坐起来,神秘兮兮道:「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季寻有些心累,他不由得想到顾元,喜好喝酒,却千杯不倒,从未有过失态的时候,不会像顾廿这般,沾点酒就丑态尽出。 顾廿若是知道季寻心里的想法,那就得喊冤了,他才不是沾点酒就倒,他是喝得多且急,是头牛也得倒,更何况他呢?但眼下顾廿可不知道季寻在想些什么,他迟迟等不到季寻的回应,便直接拉着他的袖子诉说:「你好好看,我喜欢你。」 顾廿眼里满满的全是季寻的身影,脸上浮现的是对季寻完全的信任与依赖,季寻看着他,心里那隐秘的念头再次浮现,他觉得他也有些醉了。 季寻突然狠狠地甩开顾廿的手,深吸一口气:「顾廿,你逾矩了。」说完,快步离开了顾廿的房间。 回了自己的房间,季寻缓了缓心神,这才去洗漱,准备就寝。夜深人静,本就是一点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的时候,更何况习武之人耳力超群,所以旁边的屋子传来轻微的声音时,季寻便警惕起来。 他迅速来到两屋相连的墙面旁,侧耳聆听,听到了隔壁打开窗户的声音,以及屋外大树晃动枝丫的动静。 季寻迅速打开自己房间的窗户,只看到树上顾廿若隐若现的背影,季寻迅速跳窗追了上去。顾廿晕乎乎的,走的不快,很快在一处阁楼的平台上被季寻追上:「顾廿,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顾廿认出了来人,他说:「我去找哥哥。」 季寻皱眉:「去找他做什么?你们早已不是同路人了。」 「因为你喜欢他,我去找他,让他不要喜欢你,这样我就可以喜欢你了。」喝多了的顾廿脑子不甚清醒,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别去!」季寻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闷闷道,「我不喜欢他。」 顾廿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那你到底喜欢谁?我去找他。」 「喜欢你,我喜欢你。」季寻轻轻道。 顾廿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高兴起来:「真的吗?我们拉勾。」说着,兴高采烈地伸出小拇指,递到季寻面前。 季寻垂眸看着顾廿修长的手指,也伸出自己的手,两人的小拇指紧紧地勾在一起。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两人都吓了一跳,季寻下意识将顾廿护在身后,然后转头看向来人,季寻无语:「老金,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这儿听墙角了?」 顾廿探头,来人是今日席上那位丹凤眼男子,既然是熟人,他便也和他打招唿:「金老闆,好巧呀。」 金老闆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现在的小朋友真有趣,」又转头对季寻道,「这可不能怨我,谁让你们二人半夜跑到我这儿来互诉衷肠的?」 季寻脸都黑了,拉起顾廿的手,冷冷道:「告辞。」 金老闆笑:「放心,我不会与旁人说的,只是改日,你们二人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呀!」见两人已经走远,金老闆摇摇头,自言自语,「现在的小年轻呀……」 翌日,酒醒之后的顾廿后悔不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季寻,虽然这是他期待的结果,但是…… 顾廿在榻上滚了一圈,懊恼地锤头,还是觉得好尴尬呀! 顾廿磨磨蹭蹭的,直到天色大亮,才扭扭捏捏地出了客栈。阿福架着马车在客栈门口候着,见了他,笑着道:「顾师兄,你来了,我们即刻出发回听雨楼。」 第6页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长老已是在马车上了?」顾廿小心翼翼地询问。 阿福一愣:「长老去京城办事了,没有和师兄说吗?」 顾廿心里一松:「原来如此,那我们先回去吧。」能暂时不要见面最好了,他得好好想一想怎么面对季寻。 京城距云城不远,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季寻却一连几日都没有回来。顾廿有些担心,他想:许是事情有些麻烦。 却没想到,麻烦找上的是他。 顾廿此人,经常性偷懒,偶发性勤快,不常收拾屋子,一收拾就要把整个房间都翻过来打扫。这翻的一彻底啊,就能找到一些平日里找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掉在角落里的笔啊,压箱底的纸啊,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被褥下面的一封信,落款是顾元。 顾廿眸色沉沉,思考了一会儿,将信放在一边,再次在屋里翻找了一会儿,确保自己的屋子再没有其他不该出现的物品,这才揣着信急匆匆地离开了摘星殿。 姜宣看到主动来找自己的顾廿非常高兴:「阿廿,可是又有新鲜玩意与我瞧?」看到顾廿神情严肃,姜宣也收敛了笑意,「阿廿,是出了什么事?」 顾廿言简意赅:「今日收拾屋子,我在被褥下找到了这封信,哥哥写的,但我从未收过信。」 「你是说……」姜宣瞬间想起了之前偷听到的蔡新的歹毒主意。 顾廿点头:「我怀疑蔡新没有放下那心思,或许……这是玄阴宫的主意,蔡新与玄阴宫合作了。」说着,顾廿拆开信封,眼里显露出哀伤,「这的确是哥哥的笔迹,为什么呢?」 姜宣凑过去一看,信上赫然写着:「季寻云城之行踪已知悉,吾弟之功也,听雨楼众人行踪盼再告知,吾兄弟二人相见之期近矣。」 姜宣既愤怒又担忧:「定是蔡新将师父的行踪透露给玄阴宫的,这可如何是好?师父在云城本就没有弟子跟随,若是遇到了危险……」 顾廿倒是松了一口气:「长老并未在云城停留,我回来之时他已转道去了京城,这事只有我和阿福知道,想必长老现在是安全的。」 闻言,姜宣也略略放下了些许忧虑,他问顾廿:「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顾廿脸色黑了下来,「蔡新和玄阴宫勾结陷我于不义,必然会想法子让戒律堂搜查我的屋子,届时我可以藉机要求一併接受他的搜查。」 「阿廿想要伪造信件放到蔡新屋子里?」姜宣一看顾廿的神情便明白他的想法了。 顾廿点点头:「不错,借你纸笔一用。」 姜宣点头,看着顾廿压平纸张,自己默默地在一旁为他研墨。顾廿略一思索,在纸上写下:「师弟亲启:季寻云城之行踪已知悉,师弟大功也,听雨楼众人行踪盼再告知,掌门弟子必有你一席。顾元。」观其字迹,难以察觉其中差异。 待将墨迹吹干,顾廿将信纸放入信封,那头已经闹腾起来,戏已经唱起来了,可角却还没到位,顾廿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姜宣道:「这信就由我放到蔡新屋子里吧。」 顾廿迟疑:「这会儿你不与我一同去,恐会让人起疑。」两人时常同进同出,更何况这会儿顾廿是从姜宣屋子里离开的。 「你先行一步,我很快就跟来,相信我。」姜宣给了顾廿一个坚定的眼神,「蔡新此人心术不正,今日不除,日后他有了警惕,便难了。」 顾廿思考了一会儿:「好,你万事小心。」说着,转身离开了房间。 姜宣看向屋子一角:「去思忆院西院,放在蔡新的屋子里。」将事情吩咐下去,姜宣也理理衣裳,快步追上顾廿。 「阿宣,你这么快?」顾廿有些吃惊。 姜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已经安排好了。」 顾廿感激道:「多谢了,改日请你吃饭。」 姜宣道:「想吃你做的。」 顾廿脚下生风,话也没听清就应道:「好。」 -------------------- 第4章 陷害 摘星殿外,已经聚齐了不少人,何涧和两位长老都在,何涧怒气沖沖:「就凭你一面之词,就想让人搜我摘星殿,蔡新,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呢?」 蔡新跪在何涧面前,满脸正气:「弟子愿为弟子的言行负责,此事乃弟子亲眼所见,还请掌门莫要包庇叛徒。」 围观弟子们议论纷纷,两位长老亦是神色凝重。 「师父?这是怎么了?」顾廿匆匆而来,神情疑惑不似作伪,「弟子老远便听见摘星殿人声鼎沸,可是出了什么事?」 正主登场,全场寂静,唯有蔡新看到顾廿,立马义正言辞地声讨他:「顾廿!当初顾元出走时,我就知道你留下来绝对没安好心,果然,被我抓到狐狸尾巴了吧?顾廿,你就等着被逐出师门吧!」 顾廿皱眉,扭头先向何涧和长老们行礼,随后喊冤:「弟子竟不知何时惹恼了蔡师弟,竟惹得蔡师弟三番五次针对弟子,如此污衊弟子,还请师父和两位长老做主,还弟子以清白。」 何涧正想要说话,却被蔡新打断:「你有什么清白,我亲眼见到,你和顾元在云城偷偷摸摸地见面,昨儿个你还半夜在后山收了一封信,定是与玄阴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往。」 「蔡师弟慎言,我去云城之时,全程跟在季长老身边,何来时机去与、与他私下会面?」顾元出走一个多月了,顾廿依然不能释怀,也无法直唿其大名。 第7页 「呵,与季长老下山时我不清楚,但你前日自己私自下山,我可瞧的清清楚楚。」 蔡新的话刚说完,气氛便变了,顾廿也陷入沉默,黎离脱口而出:「他们是兄弟,见见面也没什么呀?」林清悄悄拽了拽黎离的袖子,眼神示意她莫要再说了。 黎离的话未有引起波澜,良久,二长老陈宗问:「你确定是前日所见?」 蔡新间众人似有动摇,忙道:「弟子确定!」 三长老陈宁幽幽道:「新儿,随意污衊同门可不好,听雨楼弟子,本该相互扶持的。」 陈沉亦是满眼失望,上前一步道:「掌门、师父、三长老,弟子有事禀告,日前蔡师弟来寻弟子,说是……」陈沉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说是要趁着顾元出走的时机,将顾师弟也排挤出听雨楼,弟子当时警告了蔡师弟,但看眼下这情况,想必弟子之言未起作用。」 蔡新面上一阵慌乱,却还硬撑着:「陈师兄,我、我是起过这念头,可是师兄你劝我,我便也歇了心思,可顾廿和顾元私下相见,是我亲眼看见的啊!对了,还有信,顾廿收了信,一定还在他房中,你们可以搜搜看啊!」 何涧高声问责:「蔡新,便是有又如何?你处心积虑陷害我徒弟,偷偷放封信进他屋子又有何难?心肠歹毒之辈,不配为我听雨楼弟子!」 蔡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委屈极了:「掌门,您不能因为顾廿是您的弟子,就如此包庇他呀,这样岂不是寒了弟子们的心?」 林清嘆了一口气:「蔡师弟,前日一整天,陈师兄、顾师弟、姜师弟与我,一道在后山受二长老教导。」 蔡新一惊,哭声小了下去,又看了至始至终毫不在意的顾廿一眼,心底害怕起来:「师父、师父,弟子错了,弟子被猪油蒙了心,弟子不该信口胡说的,弟子再也不敢了。」 陈宗脸色铁青:「我本以为你天资虽不拔尖,好歹心肠还是不错,如今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不、不……」蔡新吓得连连摇头,又转头看向顾廿,「顾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你就原谅我吧……」哭着哭着,竟手脚并用朝顾廿爬了过来。 见状,陈宁说和道:「既然新儿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念在他是初犯,便罚他鞭刑十次、禁足三月吧。」何涧和陈宗并未说话,陈宁看向顾廿,「廿儿以为如何?」 顾廿避开蔡新,上前几步,在何涧面前跪下:「师父,弟子要求彻查此事。」 何涧见他神色不对,忙问道:「廿儿可是有何发现?」 顾廿从袖中抽出了顾元的信,他本打算销毁的,只是尚未来得及,眼下蔡新自己露了马脚,这信倒成了给他送上的梯子。顾廿将信呈上:「师父,弟子今日收拾屋子时,意外发现了这封信,当时师父在与两位长老商议事宜,弟子内心不安,便去寻了姜师弟,发现此信对弟子极为不利,弟子本不明所以,这会听了蔡师弟的指控,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宣点点头,补充道:「不错,我与顾师兄正思考该怎么办,就听到摘星殿的喧譁声,便连忙赶过来。」 蔡新已浑身瘫软了,何涧上前接过那封信,扫视几眼,神情逐渐高深莫测起来,顾廿添了一把火:「弟子确认这的确是本人手书,蔡师弟能拿到玄阴宫弟子的亲笔信,弟子怀疑他与玄阴宫早已暗中勾结,陷害我派弟子于不义。」 陈宗与陈宁两位长老已看完了信,陈宗问道:「顾师侄以为应当如何?」 顾廿一字一句道:「弟子请求——搜查蔡新的房间。」 蔡新连连摇头:「不、不,听雨楼乃名门正派,怎可随意搜查弟子房间?」 何涧讽刺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又看向陈家兄妹,「你们怎么说?」 陈宁看向陈宗,良久,陈宗点了点头:「那就搜吧。」 对上顾廿的灼灼目光,蔡新似乎明白了什么,吓得尖叫,勐地抱住陈宗的腿:「不!师父你相信我!他找到了信,他肯定已经准备好污衊我了,搜出来也不能证明什么的……」 眼见他这做贼心虚的模样,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清楚?当即就有戒律堂弟子上前制住蔡新,一行人往思忆院而去。 看到蔡新分寸大失,顾廿心道:看来这趟还会有别的收穫。他与姜宣对视一眼,便知道两人心中所想一致。 果不其然,不仅从蔡新屋子里搜出姜宣使人塞进去的信,还有不少来路不明的大额银票。听雨楼上下崇尚节俭,虽然在季寻的经营下,金银源源不断流入听雨楼,但每月弟子能拿到的钱财都有数,其余多数都用以接济有需之人了。 因此,作为听雨楼弟子,屋中再不可能出现如此多的银票,一旦出现,要么是搜刮民脂民膏,要么是被其他门派收买了。 结合那封信,答案不言而喻,陈宗厉喝道:「孽徒!」 蔡新瘫软在地,苍白无力地辩解:「不、不是的……我没有收信……」 何涧冷冷道:「蔡新勾结玄阴宫泄露长老行踪、陷害我派弟子,证据确凿,即刻废除武艺,逐出听雨楼!」 两位长老皆无异议,在蔡新哭喊之前,戒律堂弟子上前堵住他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何涧又看向围观的其余弟子,目光凌厉:「我知晓你们与蔡新说道了不少,还是那句话,要走便走,若是勾结他人陷我听雨楼于不义,便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第8页 弟子们皆垂头不敢直视掌门,诺诺应是。 陈宁清了清嗓子:「既然今日大傢伙都在,首席弟子之事便一併与你们交代了。三月后便是武道大会,近几年玄阴宫从我听雨楼挖走不少弟子,闷亏吃了不少,这次的武道大会就是我们争一口气的时候,因此近来诸事以武道大会为重。首席弟子的选拔,便定在明年开春,届时宗门所有弟子皆可参与,最终胜者,将成为听雨楼的首席弟子。」 此话一出,不少弟子的目光都在陈沉与顾廿身上逡巡,当事人倒是没有多大反应。 「首席弟子一事倒是不急,下月将听过比试决定参加武道大会的人选,我派有三个名额,无替补,大家好好准备。」何涧补充道。 弟子们渐渐散去,姜宣先一步离开,何涧与两位长老略略谈论,商量着派人去云城找季寻,顾廿忙道:「师父、二位长老,弟子回来之时,季长老已启程前往京城,想必玄阴宫即便真的有所动作,也找不到人。」 陈宁脸上露出庆幸的表情:「原来如此,季寻的真正行踪未被洞悉便好。」 何涧亦道:「季寻虽说武艺不算顶尖,但脑子好使,一般人还真奈何不了他。」又与陈宁闲谈几句,便带着顾廿离开。 到了摘星殿,何涧对顾廿说道:「此次武道大会的输赢是重中之重,我听雨楼一定要赢过玄阴宫。」 顾廿抬头:「是,师父,弟子一定会全力以赴。」 何涧点点头,再次叮嘱:「我与几位长老已有了人选,你和陈沉已然定了,剩下一个名额,还需要斟酌。只是千万注意,没有替补,便是大会期间要万分注意,一旦受伤不能参赛,听雨楼便少了一人,劣势便大了,所以,赢的同时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是,师父。」 「嗯,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何涧道,「莫要累着。」 -------------------- 第5章 说开 又过了几日,这几日顾廿整天呆在演习场,不止是他,陈沉、林清和姜宣都在,要么是何涧指导,要么是陈宗教授。 所以哪怕听到一旁的弟子们在讨论季寻回来了,顾廿也不能立即去找他,只能耐心地等今天的练习结束。 小半个月没见季寻,顾廿才知道季寻在他心中已经有多重要了,他的人生中对他好的人极少,对他好又让他心动的更是只有这一个。顾廿已经顾不上尴尬不尴尬的了,他只想赶紧到季寻面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在清醒的状态下。 直到夕阳西下,今日的功课才算结束,顾廿看向姜宣:「上回你帮了我,还未感谢你,正巧今日时辰尚早,就今儿吧?」 姜宣一直思索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提起此事才不显得刻意,眼下顾廿主动提及,姜宣十分欣喜:「好,去摘星殿吧?」 顾廿摇头:「长宁院不也有小厨房?便去你那儿吧?」 姜宣不在意地点头:「好。」 到了长宁院,本应先拜访季寻的,不巧院仆说掌门与几位长老在正院商议事宜,不便见他们,于是两人便直接来到小厨房,顾廿问:「阿宣,你想吃什么?」 姜宣思考了一会儿:「就……肉包子吧,许久没吃你做的肉包子了。」 顾廿笑:「阿宣果然还是如此质朴。」嘴上打趣,手下动作却一点不含煳,倒面粉、和面、剁肉馅…… 姜宣看得目不转睛,这么多年了,他依然忘不了当初饥寒交迫时顾廿递给他的肉包子,那般美味,让他毕生难忘。知道他喜欢吃,入了听雨楼后,顾廿也常常做给他吃,而他也百吃不腻。 顾廿做得不少,上锅蒸时是满满当当的一笼。包子上锅了,顾廿洗净双手,看向姜宣,只见对方坐在灶前,火光映着他的脸,而他仿佛在神游天外。 顾廿搬了条板凳坐在姜宣身旁,拍拍他的胳膊:「别想了,那事已经过去了。」 姜宣蓦然回神,看到满脸担忧的顾廿,心里一暖,笑道:「我没事,只是在想,那天晚上,你给我的包子,真好吃啊……」 「以后想吃了,你就来找我,我会一直做给你吃的。」顾廿低声安抚他。 「好。」 火堆前的两人,郑重其事地做好了约定,这一刻,两个人都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 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出炉了,顾廿挑了四个让院仆给季寻他们送去,剩下的就留着两人一道吃。姜宣去大厨房领了晚膳,和顾廿一道,配着菜吃肉包子。 顾廿做的包子个头大,有巴掌大小,但习武之人胃口不小,姜宣又喜欢,一连吃了两个,一点菜没动。顾廿笑:「别光吃包子,吃点菜吧,一会儿该腻味了。」 姜宣拿起第三个包子,说:「许久没吃了,还和从前一样好吃,一点也不腻味。」但依然听了顾廿的建议,夹了菜配着包子吃。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顾廿与姜宣在院中消食,正院里依然没有停止讨论的迹象,姜宣突然道:「阿廿,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顾廿已有些累了,闻言点点头:「好,你也早些休息。」心道,还是明日再抽时间去寻长老吧。 第二日正午,用过午膳的顾廿趁着休息时间来到长宁院,却被院仆告知季寻正在歇息,不便见客。顾廿心说真不巧,却也没办法,只能离开,匆匆去往演习场。 第9页 第三日,顾廿午膳也未用便去到长宁院,院仆告诉他,长老用膳去了,顾廿沉默了一会儿,说:「长老从未去膳堂用过膳。」 院仆阿禄不好意思地笑笑:「长老是去的少,但这次长老去京城谈下了不少营生,便拨了些钱给弟子们改善伙食,这不,长老今儿去视察去了。」 改善伙食这事顾廿是知道的,便也没怀疑,和阿禄告别后匆匆前往膳堂。季寻没见到,见到了尚在用膳的姜宣,姜宣见了他,问:「阿廿,你今儿去哪了?午膳也未用,我帮你取了。」 顾廿在姜宣对面坐下,拿起筷子,问:「季长老呢?」 姜宣摇头:「师父没来膳堂呀,素来是阿祺在小厨房为他另做的。」季寻对吃食额外讲究,忌口也多,是以很少与弟子一道用膳。 顾廿皱眉,所以阿禄骗了他?可是为何呢?是……季寻躲着他吗? 第四日一早,顾廿便来到长宁院,正巧姜宣从长宁院出来,看到他,很是惊喜:「阿廿!你来找我吗?」 顾廿犹豫了一会儿:「我是来找季长老的,他可起了?」 姜宣的喜悦一下子散了大半:「起了,方才还在院子里,可要我陪你进去?」 「不必了,」顾廿拒绝,又道,「你且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正好一道去演习场。」 「好。」 顾廿进了院子,并不见季寻的身影,只有在院中洒扫的阿禄,顾廿上前,询问道:「长老这会儿可得空?」 「啊?长老不是在——」阿禄指着院子的另一边,那里早已空无一人,阿禄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顾廿,讪笑道,「顾师兄,长老许是有事去忙了,要不您晚些再来?」 顾廿看向正院,他耳力好,能听到里头的细微响动:「长老在屋里,阿禄帮我转达一下吧?我有事要见长老。」 阿禄苦着一张脸:「哎这,顾师兄,您就别为难我了,不是我不帮忙,这……实在是长老吩咐过了呀!」 顾廿失落且疑惑:「长老不愿见我,为何?」 阿禄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这我真不知道。」 其实顾廿大概能猜到原因,只是他没想到季寻会见都不见他,好歹……好歹和他把话说清楚呀!顾廿强忍着失落,出了院子。 「阿廿,」姜宣在等他,看到他满脸失落地出来,有些担忧,「怎么了?师父斥责你了?」 顾廿摇摇头:「长老不肯见我。」见都不肯见,谈何斥责? 姜宣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在他看来,季寻忙归忙,但无论是作为长老还是师父,都是非常称职的,直接不见弟子,姜宣认为这是难以想像的事。但看顾廿情绪不高,他还是安慰道:「许是这会儿有什么急事,阿廿不妨再找个时间过来。」 顾廿点头:「嗯,我晚些时候再来,先去演习场吧。」不管季寻如何想,这事总归是要说开的,这边不上不下的像什么样子?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夜深人静之时,顾廿悄悄来到长宁院外,院门已然关闭,但这难不倒顾廿,他比量了一下,助跑几步便翻进了院子。 正对上季寻略微诧异的眼神。 来之前虽想着要和季寻说开,但真正见了人,顾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倒是季寻先开口:「小傢伙,这么晚了不歇息,跑我这里翻墙玩?」 顾廿有些委屈:「还不是你一直躲着我。」 季寻笑,并不回应这个话题:「天晚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我不!」顾廿见他不答,也犟起来,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季寻沉默,顾廿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良久,季寻才嘆了一口气:「我是为了你好,不说长老和弟子相处过密本就是不伦,但就是断袖之事传出去便好听了?」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那晚为什么要答应我?不清醒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要是不喜欢我,直接把我打晕了带回去有多难?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季寻,你就是个懦夫!」顾廿无法接受季寻的解释。 季寻并未在意顾廿的指责,他微微别开眼,不去看顾廿,见状,顾廿更是生气,他上前几步,双手抓住季寻的手臂,压抑着道:「你说话呀!」 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止顾廿在等待季寻的回答,东院里住着的姜宣也在等待,不同的是,姜宣知道季寻的选择。他清楚季寻对顾元的感情,更清楚有着相似面容的顾廿对季寻的吸引力。 可是……为什么阿廿会喜欢师父呢?姜宣蜷曲在门后,死死咬住手腕,控制住想要冲出去的冲动,不、不能出去,阿廿会不高兴的…… 终于,他听到了季寻的回答。 季寻抬头,对上顾廿背着月光看得并不分明的脸,嘴角一勾,透出些许邪气:「可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遇到问题只会逃避,解决问题能将就绝不费心,你真的喜欢这样的我吗?」 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季寻让顾廿心里有些发憷,他脸上的迟疑被季寻发现,季寻自嘲道:「你看,我这种人你就应该远远离开。」 季寻有些落寞,顾廿则再次回想起季寻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决定相信自己看到的季寻,他微微倾身,抱住季寻,轻声道:「喜欢的,我喜欢你。」 季寻的唿吸一滞,眼中似是闪过挣扎,最终却还是身上,抚上顾廿的背,在他耳边轻轻道:「你今天不走,我以后也不会让你走了。」 第10页 顾廿心里暖洋洋的,他埋首于季寻的脖颈,轻哼道:「不走,我不会走的。」 姜宣并未听到后来两人的对话,但一直没听到顾廿离开的动静,他便已经猜到了结局。他颓然地抱住膝盖,为什么呢?他本以为顾廿并无龙阳之好,便一心只想着陪伴在他身边,可为什么,顾廿喜欢男的,可那个人却又不是他呢? 姜宣浑浑噩噩,最后也不知道何时靠着门睡着了。 院子里,季寻收回手:「好了,你真的该回去歇息了,你明天可有的累呢!」 顾廿撒娇似地紧了紧手臂:「我可以和阿寻一起睡吗?」话音刚落,顾廿就感觉到季寻浑身一紧,他满怀希望地抬头,眼神亮亮的,「可以吗?」 「好。」季寻沙哑着声音道。 -------------------- 第6章 生病 第二天天还没亮,季寻便将尚在睡梦中的顾廿叫醒,顾廿迷迷瞪瞪的:「怎么了?」 「该起了。」季寻的声音有些沙哑,拂过顾廿的耳朵,让他的耳朵有些痒痒的。 于是顾廿坐了起来,闭着眼睛缓了缓,好半晌才彻底清醒,看到四周仍在黑暗中,便有了些许小情绪:「好早啊!天还没亮呢!」说着,又躺下了。 季寻的语气严肃起来:「你该回去了,再晚些便该撞见人了。」 「哦。」顾廿委委屈屈地爬起来,将外袍穿上,恋恋不捨地走出了长宁院,临走还不忘问一句,「阿寻,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季寻和缓了面容:「你得空便可来。」 于是顾廿心满意足地回了摘星殿洗漱,到达演习场的时候正是他平日里到的时辰。姜宣每日都是和顾廿前后脚到的,只是今儿却迟迟未见姜宣,顾廿等的有些焦急,陈沉亦察觉到了,问顾廿道:「顾师弟,姜师弟今日为何还未到?」 顾廿摇摇头,对此亦是万分困惑,这时,何涧已经到达了演习场,见到少了姜宣,亦下意识地看向顾廿:「宣儿没来?」 顾廿实在不知,又心下担忧,便道:「师父,徒儿去寻姜师弟。」 何涧对待弟子素来宽松,便点点头:「快去快回。」 顾廿往长宁院而去,一路并未见到姜宣的身影,到了长宁院,顾廿径直去往东院姜宣的住所,房门禁闭,他敲了敲门,无人回应。顾廿抬声道:「阿宣?我进来了。」 说完便想要推开房门,未料刚推开一道缝,便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顾廿诧异,这触感,莫不是个人抵在那儿?顾廿不敢继续推门,只能将目光看向窗户,一番操作后,成功将窗户打开。 透过窗户,顾廿看到姜宣只着中衣蜷曲在门后,当下焦急不已。立即从窗口跃进屋内。略一靠近,顾廿便察觉姜宣热气逼人,再一探查,果然是发热了,他连忙将姜宣移到床上,盖好被子,随后转身去了静房,用帕子沾了凉水,拧干后覆在姜宣额上。 做完这一切后,顾廿转身离开房间,寻到了在正院洒扫的阿禄,问道:「长老可在?」 阿禄转了转眼珠子:「长老?长老这会儿许是去寻三长老议事了。」 顾廿已经一看他模样,便知这小子还是在帮季寻躲着他,许是季寻还未来得及说,便也未生气,只道:「我寻他是正事,姜师弟发热了,烫的厉害,需要他去瞧瞧。」 阿禄一听,心道这事可马虎不得,赶忙去敲了季寻的房门,得到许可后进去禀报。顾廿并未跟着进去,他忧心姜宣的情况,先一步回了东院,却见从窗户处窜出一闪而过的黑影,当即便警惕起来。 只是担心姜宣是否安全,便并未第一时间追出去,而是赶忙进屋查看了一番姜宣的状况,发觉并无异样,甚至看上去有所好转,但顾廿并没有放松警惕,下一步便想要出去检查一番,却被姜宣扯住了衣袖。姜宣已经清醒了一些,浑浑噩噩了一晚上,再次看到顾廿的身影恍若隔世,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紧紧地扯住顾廿的衣袖,喃喃道:「阿廿……」 顾廿只得停下想要追出去的脚步,耐心道:「阿宣,没事的,长老马上就过来了。」 一听到「长老」二字,姜宣便想起昨夜听到的话语,他蹙眉,抿了抿唇,嗓子已经快说不出话了,却还是强撑着央求道:「你别走,好不好?」 在顾廿的记忆中,姜宣从未展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他有什么心事从来都是憋在心里,许是生病的缘故吧?顾廿心想,嘴上也不忘安抚姜宣:「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正院,季寻听了阿禄的话,连忙起身去柜子里翻出几瓶丹药,就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阿禄道:「以后顾廿来,让他直接进来找我就好了。」 阿禄一愣,又有些开心:「长老您终于不躲着顾师兄啦!」 季寻问:「你为他开心?」 阿禄点点头:「是啊,每次欺骗顾师兄,看到他难过的样子,阿禄都十分不忍心的。顾师兄那么好的人,谁捨得让他难过呢?」 季寻不自觉摇摇头,心里亦有些柔软,说话间,已经到了东院。姜宣的房门未关,季寻能看到顾廿坐在床沿,姜宣扯着他袖子的画面,很美好,但有些刺眼,季寻心想。 姜宣先看到季寻,他低低喊了一声:「师父。」 顾廿听了,这才转头,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季寻,连忙站了起来:「长老。」一边往外走了几步,给季寻腾出位置。 第11页 看到因为季寻的到来而离开的顾廿,姜宣有些难过,顾廿被季寻的背影挡住,并未瞧见。季寻倒是看得分明,却恍若未闻,一边为姜宣把脉,一边问道:「昨儿晚上受寒了?怎的这般不细心?」 姜宣未答,季寻亦不在意,忽然蹙眉:「你……服用过药了?」 顾廿忽然想起来那个黑影,难道是那人给阿宣餵的药?忽然听到姜宣的声音:「是阿廿餵的药。」 顾廿一个激灵,一下子明白过来,道:「是的,我餵了伤寒丸。」 季寻点点头,对姜宣道:「药是对症的,先继续服用伤寒丸吧,我午间再来与你把一次脉。」随后,又看向阿禄和顾廿,「阿禄留下来照顾阿宣,顾廿该去演习场了。」 阿禄忙应声,顾廿看向姜宣,温声道:「我午休时再来寻你。」 姜宣低低应声:「好。」 午间季寻再度去给姜宣号脉,发现他的风寒已经好了大半,习武之人毕竟身强体健,不过季寻还是让他多休息两日。 眼见着姜宣好转,顾廿心里也十分高兴,不过病中的姜宣情绪不高,今日的训练结束后,顾廿去小厨房做了肉包子,让阿禄送了几个给季寻,顾廿端着剩余的包子去了东院。 姜宣坐在桌案前,正写着些什么,神情严肃,顾廿竟能从他的脸上觉出威严。察觉到顾廿的到来,姜宣缓和了神情,将信纸收起来,起身道:「阿廿来看我了。」 顾廿看得出他有事瞒着自己,倒不生气,提着食盒放到桌案上:「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肉包子吧?」姜宣十分高兴。 顾廿点头,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肉包子拿出来:「你在病中,不好吃的过于油腻,便少做了些,就当解解馋。」 「好,谢谢你,阿廿。」 看到姜宣开始吃了起来,顾廿随意问道:「阿宣,今天给你餵药的人你认识吗?」 姜宣顿住了,眼神有些飘忽,顾廿便知道他认识那人,顾廿又问:「他是否会对你不利?」 姜宣摇了摇头。 顾廿道:「那便好。」便没再问下去。 过了会,姜宣满脸愧疚,低声道:「对不起,阿廿,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没关系的,你的事,本就不用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呀,我只需要知道你没有遇到困难,便放心了。」顾廿安慰他。 姜宣沉默了一会儿:「阿廿对我也有小秘密吗?」 这……本来是没有的,两人自十岁起一道长大,几乎形影不离,两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但现在嘛,顾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季寻,他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这……自然是有的。」 姜宣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他忽然笑道:「阿廿,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顾廿第一反应便是他要和自己交换秘密,当机立断道:「不成,自己的秘密自己守着,不要和我说,」又感觉自己的语气重了些,便补充道,「我只是不想听秘密而已。」 姜宣却并未停下话语:「不是我的秘密,是师父的秘密,阿廿想要知道吗?」 季寻的秘密啊……顾廿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他没有阻止姜宣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就听到了现在万分不想听到的话:「师父喜欢顾元,顾元离开后,师父去劝过他好几次。」 顾廿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道:「只是喜欢罢了,长老并未做出不利于听雨楼的事。」 姜宣点头:「是呀,在师父眼里永远是听雨楼第一的,不论是谁,只要与听雨楼利益相悖了,师父都可以捨弃。」所以,你别喜欢他。最后这句话,姜宣并未说出口,他没有立场说出口。 顾廿也未觉有何不对,他颇为贊同地点了点头:「我亦是如此,我愿意用我的性命,维护听雨楼的荣耀。」 少年神采飞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耀着光芒。姜宣看得挪不开眼,又忧心忡忡:「阿廿,不可如此,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顾廿见他有些激动,忙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拿生命冒险的。」 姜宣得了保证,却并未因此心安,甚至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 第7章 人选 过了两日,姜宣已大好,派中便开始了武道大会人选的选拔,从掌门及长老们的亲传弟子中挑选。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顾廿与陈沉皆榜上有名,一人年纪虽小但天资卓绝,练功一日千里,一人习武日久功力扎实,经验丰富。是以挑选主要是决定最后一个名额花落谁家。 演习场内开了擂台,最后胜的那个参加武道大会,一把定输赢。 长老们的亲传弟子实力皆不俗,其中又以三长老首徒林清和季寻之徒姜宣最为拔尖,最后的胜者将在两人之间产生。 趁着中间休息的功夫,顾廿来到姜宣身旁:「阿宣,加油呀!」 姜宣点点头:「我会努力和你一道去武道大会的。」 「好,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同门比拼罢了,莫要打急了眼。」顾廿叮嘱。 姜宣含笑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林清那边,陈沉与黎离皆在,陈沉似乎在对林清进行指导,黎离则抱着林清的胳膊撒娇,过了一会儿,黎离撒开手,往顾廿这边走来。 第12页 「顾师兄,你觉得谁会赢啊?」黎离一下子凑得极近,顾廿急忙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万幸她没再凑近。 顾廿深吸一口气:「黎师妹,男女有别,你下次还是莫要凑那么近了,于你清誉不利。」 黎离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圈红红的,但还是乖乖道歉:「对不起,顾师兄……」 弄得顾廿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每次都是这样,道歉极快,但屡教不改。偏又是已故的大长老託付给三长老的徒弟,极为受宠,说句重话都怕被三长老听到。 姜宣见顾廿苦恼,便道:「黎师妹,顾师兄在指导我,你不妨去林师姐那儿?」 黎离苦恼道:「可是陈师兄也在指导阿清,这才将我打发走的……」 姜宣微笑:「黎师妹也可以去那边寻其他师弟师妹们聊聊天。」 「对哦,那我过去啦!」黎离风风火火的,转眼便跑远了,「顾师兄、姜师兄再见!」 顾廿嘆气:「黎师妹总是无忧无虑的,似乎从未有过烦心事。」 姜宣道:「这样也不错,听雨楼不会短她什么,只要不犯错,她一辈子无忧。」 顾廿贊同地点点头,这时,鼓声响起,比赛即将开始,顾廿给了姜宣一个肯定的眼神,待他和林清一道上台后,便去了观战席。陈沉在他旁边,低声道:「一会儿,我们也上去比比?」 顾廿正紧张地看着台上的战况,忽然听到有人和他说话,有些诧异地转过头,见是陈沉,便应下了:「也好。」两人其实没有正儿八经比试过,有的只是练习中中规中矩的比划招式。 顾廿是缺乏对战经验的,因此今日决定武道大会的人选过后,便是各种各样的对战训练,三人互相对战,或是和长老对战。 正想着,台上的比试已经结束,姜宣的剑被打落,而林清的剑贴着他的脖颈,胜负一目了然。陈沉点评:「姜宣缺乏对战经验,下手不够利落,这才被林师妹抓住了空子。」 顾廿颇为贊同,姜宣的缺点也是他的缺点,甚至他还有一个更为致命的缺点——他畏战。 顾廿不喜欢与人对战,若是避无可避了,也是边躲边打,极少主动进攻。索性天赋好,功底扎实且出手谨慎,打到后面对手不仅没法攻破他的防御,甚至还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败。 但过于消极的对战方式局限性大,若是对手心思缜密一些,就极易抓住他防守的破绽,一举击败他。 不过显然陈沉此人,正直有余,细心不足,且好胜心切,迟迟击不破顾廿的防守,出招便有些焦躁。何涧与几位长老本在商议武道大会的时候,听见擂台上的动静纷纷停下讨论,观起战来。 见到这一幕,季寻道:「陈沉要输。」 陈宁亦点头:「沉儿招式乱了,他基础本更扎实,若是稳扎稳打,抓住廿儿的破绽,便能赢。可惜了,沉儿的心态还得练练。」 陈宗也贊同:「他确实好胜了些,」又瞥向何涧,「不过你这徒儿什么情况,早些日子我便想说了,对战起来未免也太消极了些。」 何涧无奈道:「说也说了,打也打了,就是改不了这毛病,缺乏主动进攻的意向。」 陈宗冷哼:「所以说你不会教徒弟。」 何涧白了他一眼:「可是我徒儿赢了。」 擂台上,频频出招的陈沉力竭,手中长剑掉落,而顾廿剑指他面门,胜负已定,陈沉有些不可置信,黑着脸下了擂台。 顾廿也有些疲惫,他俩打的太久了些,陈沉若是中途不乱,保留体力再打下去,他必输无疑。 何涧和另几人对视一眼,上前一步,朗声道:「比试结果已出,此次参加武道大会的弟子是顾廿、陈沉、林清,届时由季长老带队前往白月谷。距离武道大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们三人务必勤加练习,为我派争光。」 「是。」几人上前,垂手应是。 人群渐渐散了,顾廿走到姜宣身边,笑着问:「阿宣,你想不想去武道大会?我去求师父,让你和我们一道去吧?」 姜宣有些意动,武道大会一开十余日,算上路途中的时间便是近一个月,自他和顾廿相识以来,便从未分开过这般久的时间。但又担心让何涧为难:「只是这样是否不合规矩?」 顾廿不以为然:「只是去观战罢了,派中本就不会只有长老和我们三人去的呀,只要不参赛,便不违规。」 「这……」姜宣有些动摇了。 顾廿道:「去嘛去嘛,只要你同意,我就去和师父说,方才黎师妹也在央三长老呢!」 于是姜宣下意识地往陈宁那边看去,却发现那边气氛并不和谐的样子,顾廿也发现了,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头,黎离甜言蜜语,哄得陈宁心花怒放,然后期期艾艾地问道:「长老,这次武道大会我能跟着一道去吗?我一定乖乖听阿清的话。」 「这……」陈宁迟疑,按说有弟子跟着去瞧瞧世面也是好的,但黎离要跟去,还是得细细斟酌一下。 「师父。」林清唤道,对着陈宁摇了摇头。 黎离瞧见了,伤心欲绝地看着林清:「阿清?你不让我去?为什么?你被选上了就不同意我去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 林清烦躁地闭了闭眼,随后喝道:「五年了,你要是有丝毫长进便罢了,可你不光功力停滞,连心智也没有丝毫长进,谁又放心将你带出去又毫髮无损地回来?」 第13页 「清儿!」陈宁低喝道,眼神示意她莫要再说了,又安抚黎离,「离儿,我们并未怪你。」 林清偏不停,她挑衅似地看向陈宁:「我们不怪她,她就能置身事外了吗?就不用反思自己了?」 黎离不知所措,眼圈早已红了,她讷讷想要解释:「阿清,不是的,我……我是对不起师父,我、我都已经改了的。」说着,讨好似地想要去牵林清的手。 林清后退两步,躲开黎离的手:「改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给别人造成的麻烦?」 陈宁气得够呛,斥责道:「林清,闭嘴!」 林清冷笑:「我就知道,你息事宁人惯了,也只会让我闭嘴了,可这些事,是不说就不存在的嘛?你早该和她说开了,不然她何至于五年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说完,拂袖而去。 陈沉见她情绪激动,想了想,也跟了上去。黎离则是惶恐地看向陈宁:「长老,阿清她……」 陈宁嘆了一口气:「先回吧,待她消气了再说。」 顾廿和姜宣目睹了全程,姜宣扯了扯顾廿的袖子,低声道:「阿廿,还是莫要去寻掌门了,我不去了,你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 顾廿也只能点头:「我回来了与你说武道大会发生的事,」顿了顿,又道,「我们去瞧瞧林师姐吧?」 姜宣自然答应,两人一道离开了演习场。 一时之间,场上便只剩下了何涧、陈宗以及季寻,同样目睹了这一场争执。何涧摇头:「阿宁的心偏了,清儿怕是早有怨气,长此以往,恐伤了两人之间的母女情分。」 陈宗难得顺着何涧的话道:「阿宁自幼如此,凡事喜欢求面上好看,这样一来难免委屈懂事的,也没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季寻道:「宗长老还是要劝劝宁长老,黎离处事确实不妥当,再这样下去,不光黎离不会有长进,对阿清也不公平。」 陈宗点点头:「我会和她说的。」 后山,林清盘腿坐在一棵大树下,陈沉在她旁边,两人没说话,林清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看到两人,淡淡地打招唿:「顾师弟、姜师弟。」 顾廿和姜宣亦走过去坐下,却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林清开口:「二位师弟应当不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上一届武道大会,参与的弟子是顾元、陈沉以及当时还是大长老弟子的季寻,大长老带队,林清与黎离跟随。 顾廿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长老回来时受了伤,不久后病逝,临终前将黎离託付给三长老,不久后,听雨楼弟子开始不断出走加入玄阴宫。 只听林清道:「擂台上季长老不甚伤了玄阴宫弟子,玄阴宫为此耿耿于怀,他们的右护法玄梨带人在我们回程路上设伏。大长老武功盖世,就要将玄梨斩于剑下,可阿离……忽然给玄阴宫求情,大长老分了神,反为玄梨所伤……」 姜宣拧眉:「黎师妹为玄阴宫求情?」 陈沉点头:「她说这事是误会,我们伤他们弟子在先,不能再杀他们的护法了,不然会影响两派之间的关系。」 林清道:「阿离被保护的太好了,我们与玄阴宫早已势不两立,我怕她这次去,又语出惊人,让旁人误以为我们听雨楼错在先。」 顾廿嘆气:「擂台上生死自负,况且只是误伤而已,玄阴宫心胸狭隘了些。」 -------------------- 第8章 「大婚」 这日,是季寻的好友金老闆大婚的日子,特意发了请帖让季寻带顾廿一道前往,虽不知是为着什么,但将顾廿从苦不堪言的训练中解救出来,顾廿心里感激不尽。 半下午时,季寻与顾廿到达,金府已是宾客如云,到处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各类摆设看得出来都是新换上的,四处亦摆放了不少珍贵花卉。看得顾廿直咋舌,借着季寻与宾客交谈的间隙,他悄悄问:「金老闆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季寻将手中摺扇合起,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老金是真的很有钱,风客来这般日进斗金的店铺都只是他名下普通的产业,你说他多有钱?」 顾廿惊嘆:「哇!好厉害!」又好奇道,「那我们听雨楼的产业呢?」 季寻笑:「你想知道?改日带你去看看,虽不是日进斗金,但这些产业加起来,保听雨楼上下花销倒是无虞。」 顾廿认真道:「阿寻,你真的好厉害。」 认真而眷念的目光直直撞进季寻的心里,他的心砰砰直跳,不自在地看向别处,嘴角上扬:「也就还好吧。」 没等顾廿继续说下去,大门处一阵喧譁,顾廿眼前一亮:「新娘子到了!」他颇有些期待地看向季寻。 正等着他继续夸下去的季寻见状,有些无奈:「你跟着去看看吧!」 「好!」顾廿得了许可,一熘烟地跑远了。 跟着人群到了新房,顾廿站在人群最外围,并不往里挤,里头的都是新郎新娘的至交好友,虽看不到新娘的面容,但顾廿听着他们的聊天声也兴致勃勃。 忽而听到有人问:「老金,你和小娘子是如何认识的呀?」 金老闆但笑不语,倒是新娘开口了:「去岁七夕去城郊的慈恩寺求姻缘,拿了红绳转头便撞上他了,一来二去的,便认识了。」 「是啊,后来婚事商定了之后我们还交换了当日在慈恩寺求来的红绳,说起来,慈恩寺的红绳真是灵。」金老闆也笑着道。 第14页 顾廿若有所思,剩下的话也不听了,赶忙出去找季寻,季寻坐在酒席旁与人闲谈,看见他急匆匆地回来了好奇道:「怎么就回来了?」 顾廿眼神亮亮地望着他,碍于旁边有人,便只道:「听了会便出来了。」 见他如此,季寻便知没什么要紧事,便继续与人闲谈,顾廿一边旁听一边享用美味,这次他是不敢碰酒了,毕竟对自己那点子酒量已经有数了。 他没喝,季寻却是喝多了,金老闆给来的客人都准备了客房,季寻醉倒了走不了,便有小厮来引着他们前往客房。顾廿扶着季寻,庆幸不已,幸好他没喝酒,不如这会子多劳烦主人家? 小厮将顾廿和季寻引到一处厢房后便要离开,顾廿忙问:「只这一间房吗?」 小厮点头:「是的,老爷特地吩咐的,听雨楼一间厢房。」 顾廿想起上次金老闆玩味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悸动,慌乱地瞥了一眼靠着自己肩膀昏睡的季寻,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目送小厮离开,顾廿带着季寻进了厢房,房间十分精緻,因为主人家大婚,这厢房也沾了喜气,被褥是鲜艷的大红色,房间里贴了大大的「囍」字,用来照明的还是龙凤烛。顾廿的脸越发的红了,连带着身体都开始发热,他将季寻放到榻上,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良久,顾廿才起身,用房间里备好的水拧了帕子,替季寻擦了擦脸,做完这些,顾廿只觉得有些闷,身体也起了些变化,他晃晃脑袋,想要起身去开窗透透气。 还未完全站起来,袖子便被扯住,因着重心不稳,直接扑在季寻的胸膛上,季寻醒倒是醒了,只是眼神不甚清明。顾廿本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在碰到一硬处后吓得不敢动弹,他不确定地看向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季寻,问道:「阿寻?」 季寻伸手揽住顾廿的腰,两人之间靠得更近,看着季寻格外幽暗的眼眸,顾廿喉结动了动,似乎也有些醉了,他亦伸手,回应季寻的拥抱。 唇齿相依的那一刻,季寻似乎呢喃出声:「元元……」 只是陷入□□的顾廿没有听见。 …… 季寻醒得早,睁眼的第一课便是检查怀里的人,待看到顾廿疲惫的睡颜时,既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怅然若失。季寻检查了一番顾廿的情况,发现他有些发热,应是未有及时清理导致。 索性净房一直备有热水,季寻略一琢磨便知晓了金老闆的打算,不由得暗骂一声,先带着顾廿去清理去了。那儿有些撕裂,身上亦有不少青紫,季寻一一上了药,并餵了伤寒丸,见他一时半会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先出了门。 「你们老爷呢?」季寻随手招来一小厮,问道。 负责客房的小厮自然不会知道当家主人的行踪,只是也无需他回答,因为金老闆自个儿过来了,还一边笑着道:「老季,昨儿晚上怎么样了?」又瞧了瞧,「小朋友还没起呢?想来是累着了。」 季寻横眉冷目:「你什么意思?」 金老闆不以为意:「我这是在帮你啊,就你这一点也不主动的样子,啥时候能抱得美人归呀?」 季寻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只觉得对不起顾廿,我并不喜欢他。」 金老闆讶异:「你不喜欢?还是你以为你不喜欢?老季,听我一句劝,别为了顾元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封闭自己的心,你该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心意,别错过了真正喜欢的人。」 金老闆离开后,季寻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金府的下人送来早膳,他才回神,进屋将顾廿喊醒。 顾廿迷迷煳煳的,想抬手揉揉眼睛,却感觉一阵酸痛,不由得「嘶」了一声,瞬间想起了昨晚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他从未想过男子之间可以如此……亲密。 季寻眼见着顾廿的脸上爬满了红晕,在偷偷打量着自己,心里也有了些奇怪的情绪,很强烈,却又抓不住。便缓了缓心神,道:「该用早膳了,我们过一会儿便回听雨楼。」 「好,」顾廿乖巧点头,又委委屈屈地说道,「身上好疼,头也好疼。」 季寻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发热了,昨天晚上……对不起。」 顾廿摇摇头,伸手抱住季寻:「不怪阿寻,我喜欢阿寻,喜欢阿寻抱我、亲我……」 季寻心跳得厉害,亦不由自主得回抱住顾廿,听他讲述着自己的心意,却又不敢回应什么,只道:「好了,先用早膳吧。」说着,季寻将顾廿抱到桌案前,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顾廿想起昨天自己听到的金老闆的爱情故事,便对季寻道:「阿寻,我们今儿可以顺道去城郊的慈恩寺吗?」 季寻疑惑:「去慈恩寺做什么?」 「金老闆说那儿求姻缘格外灵验,我也想……为我们求一求……」顾廿小心翼翼地观察季寻的表情。 季寻哑然,垂眸喝粥,半晌,才道:「晚些时候吧,今日你身体不适,加之武道大会临近我们抽身无暇。」 顾廿追问:「那武道大会之后我们一起去,可好?」季寻点了点头,顾廿十分高兴,道,「那我们约好了。」 季寻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便道:「好。」 回程的路上正好碰上何涧的马车,何涧自人选决定当日便离开宗门办事,在陈宗全权负责三人的训练时顾廿苦不堪言,这会儿听到阿福唤「掌门」的声音难免激动,一激动全身上下就都扯着疼。 第15页 季寻连忙扶住他,嘱咐道:「当心些。」 顾廿便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何涧撩起车帘,看到顾廿别扭的动作,疑惑:「你这是……伤到腰了?」 顾廿全身一僵,求助似地看向后下来的季寻,季寻沖何涧颔首:「掌门,阿廿昨儿半夜起夜时摔了,腰有些扭伤。」 顾廿:「……是。」 何涧也愣了:「你这摔得够重啊,那你先休息两天吧,先把身体养好,别留下顽疾了。」 「是。」顾廿相当开心,又期待地问道,「师父,过两日您会来教导我们吗?」闻言,何涧瞬间心虚,顾廿瞧他眼神不对,奇怪道:「师父?」 何涧轻咳一声,往马车内瞧了一眼,带出一个孩子来:「为师介绍一下,这是楚婳,以后就是你的师妹了。」 这事来得有些突然,顾廿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季寻倒是没有太惊讶,他方才便察觉到马车内还有一人了。 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很容易勾起人的同情心,何涧与她介绍:「这是季长老,这是我的大弟子,顾廿,你唤他师兄便是。」 楚婳便怯怯开口:「季长老,顾师兄。」 直到回了听雨楼,顾廿依然是晕晕乎乎的,摘星殿里,何涧告诉他:「婳儿是我从一伙山贼手下救出来的,发现之时,她的父母亲友都已遇害,我看她颇有韧性,且非命短之人,便将她带了回来收为徒弟。她小小年纪遭此恶运,我难免会多关心些,你若觉得过了便与我说,别憋在心里,暗生嫌隙。」 顾廿忙道:「师父误会了,徒儿不过是乍然得知,一时脑袋没有转过弯,师父放心,徒儿会照顾好师妹的。」 何涧欣慰:「你能理解为师便好。」 -------------------- 第9章 途中 转眼武道大会的日子便近了,此次武道大会在白月谷举行,而白月谷距玄阴宫极近,皆在大雍北部,因此,此次大会对玄阴宫更为有利。季寻携顾廿等人并一干侍从,提前十日离开,路上预留了充足的时间,以防途中发生意外情况。 这是顾廿第一次出远门,他恋恋不捨的告别了师父、姜宣和楚婳等人,跟着季寻踏上行程。 白天赶路,第一天晚上在京城,季寻的私宅中暂住,京城自然奢华,顾廿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感慨:「哇,我从未见过这么繁华的街道。」 陈沉与林清也来的少,脸上亦带有嚮往之色,季寻笑道:「这会儿时辰尚早,你们便各自出去逛会儿吧,只是戌时之前定要回来,明儿一早还得赶路。」 几人忙不迭应下了,陈沉和顾廿打了招唿,见他暂时还没有出门的想法,便与林清先离开了。而季寻看着赖在自己书房门口不走的顾廿,无奈道:「走吧,一起出去逛逛。」 今儿并不是什么特殊日子,街上也不过些寻常摊贩,且因天色已晚,所剩小摊寥寥无几。但能和季寻肩并肩走在大街上,顾廿感到幸福,季寻亦暗自感嘆岁月静好。 深夜,万籁俱寂,顾廿悄悄来到季寻屋外,轻轻敲了敲门,已经阖目的季寻微微睁开眼,嘆气:「进来吧。」 于是顾顾廿推开门,进来,还细心把门栓插上,一熘烟地跑到季寻床边,熟稔地往上爬。季寻伸手揽住他,声音低沉而带些暗示:「怎么又来了?明早还得赶路呢。」 顾廿直往他怀里钻,直言不讳:「想你了。」 季寻轻笑,吻了吻顾廿的额头,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在他耳边轻轻道:「别明早又喊疼。」 顾廿抬手,环住季寻的脖颈,将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角,挑衅似地看着他:「才不会呢!」 季寻的眼神逐渐幽深,两人之间的温度也不断攀升。 这夜,还长着呢…… 第二天被季寻喊起来的时候顾廿就不这么想了,想喊疼,却又想起昨晚上自己的豪言壮语,只能扶着腰硬撑着爬起来,还是忍不住瞪了季寻一眼。 季寻好笑,扶住顾廿,低声调笑道:「抱歉,实在是阿廿,太诱人了呢……」 顾廿顿时羞红了脸,赌气道:「还笑!以后再也不找你了。」 季寻敛了笑意,将顾廿揽入怀里,问道:「你不找我了,你想去找谁?嗯?」 顾廿不答,只道:「该出发了。」 季寻亲了亲他的脸,保证道:「以后定不会如此了。」 顾廿「哼」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显然不是生气的模样。 两人一道到达宅院门口,陈沉、林清及僕从们皆已到达,几人分开上了两辆马车,便再度出发。 季寻所在的马车上,阿福在外驾车,阿禄坐在他旁边,马车里,顾廿枕着季寻的肩膀睡着了。 这一天的夜晚,几人在镇上的一家小客栈投宿,虽比不得京城,倒也算得上整洁,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过了这个小镇,沿路便愈发荒僻,看着便像是会发生点什么事的模样,出发前,季寻便提醒众人要时刻保持警惕。 一连两天,周围都荒无人烟,他们白日赶路,入夜便寻个背风处歇息。 这么久不见人烟,顾廿都快憋坏了,当前路被一伙山贼堵住时,简直兴奋坏了,这么多天了,总算见着个活得了! 山贼自然不是山贼,当陈沉挑下一蒙面黑衣人的面罩时,心里便发出了「果然如此」的感嘆。来人虽多,却不敌陈沉三人,季寻尚未出手,黑衣人便被打散逃窜了。 第16页 被陈沉挑下面罩的黑衣人,大腿被刺伤,逃之不及,被陈沉和林清堵在原地,季寻上前,嘆道:「魏金,好久不见了。」 此人正是陈宗从前的弟子,陈沉的师弟魏金,只见魏金冷冷道:「季长老,我劝你们还是放了我为好,不然小肚鸡肠、私自扣押拜入别宗的弟子的名声,可不太好听。」 季寻拧眉,冷笑道:「看来玄阴宫是贴了心要噁心听雨楼了。」 魏金抬起下巴:「话不能这么说,你放了我,不就没这事了吗?」 「放了你?当这事没发生?听雨楼可咽不下这口气,」季寻示意顾廿将魏金控制住,道,「是听雨楼私自扣押还是玄阴宫刺伤被抓,可不是你们玄阴宫能决定的。」 魏金手脚被束缚住,却不憷,漠然道:「是嘛?那我们拭目以待。」 季寻草草处理完魏金的伤口,让陈沉和林清看守,便让众人接着赶路。马车上,顾廿苦恼:「这事儿可真不好办,没有其他人瞧见,玄阴宫定然不认,这事还有得掰扯。」 季寻捏捏他的脸,笑:「小小年纪,操心的事儿倒不少,你只管认真参赛,剩下的事我来操心便是,定不会让听雨楼吃亏。」 顾廿好奇:「阿寻打算如何做?」 「让各大门派都知道玄阴宫对听雨楼的恶意便是。」季寻轻描淡写道。 顾廿隐隐有些明白季寻会如何做,担忧道:「阿寻万事小心。」 抓住了魏金,陈沉的情绪便一直不高,许是想到了曾经和蔡新、魏金在一起的同门之谊。 因为绑了个人,即便是路过小镇也不好停留,被他人发现难免产生误会,引起恐慌。是以路过小镇时,季寻只会让人去镇上买些补给之物,这一次轮到顾廿与陈沉一道去。 和气压极低的陈沉同路,短短一刻钟的路程,顾廿感到非常难熬,总算到了,然而这小镇荒僻,或许称之为小村落更为合适。自然也没有个正经採买的地儿,两人只能拿着铜板挨家挨户地收购。 下过雨的小路格外泥泞,连续走了三家都未找到所需物品后,陈沉的脸色愈发冷凝,顾廿瞧着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便主动道:「陈师兄,我看那儿有个草棚,要不你先去修整一下,我去剩下几家再问问,一会儿就好了。」 陈沉犹豫了一下,自问目前这状态实在不适合再继续去瞧人家门,便点头道:「也好,劳烦顾师弟了。」 顾廿拿了钱袋子,继续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一位大婶看他忙活半天收穫甚少,便指点道:「少侠,我们这些普通人家家里余粮少,你不妨往山上走走,那儿住着一位大老爷,许是有不少余粮。」 顾廿听了,感激道:「多谢婶子了。」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饴糖递给大婶怀中的小娃娃,便转头朝着大婶指的路走去。 不多时,前方果然出现一座红砖瓦房,看着便极有底蕴的模样,顾廿心中一喜,忙上前敲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那人警惕地朝顾廿周身扫视一圈,才问:「公子何故敲门?」 顾廿直觉不对,留了个心眼,没说自己的身份,只是说出进京途径此地,想买些粮食。 那人点点头,让顾廿稍等,便关上了大门,顾廿越想越不对,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不等顾廿多想,便有人把门打开,却不是方才那个人,这人拿了一袋干粮给顾廿,顾廿一边给铜板,一边问道:「小哥,请问方才那人呢?」 这人随口道:「哦,方才我们家姑娘摔了,他去照顾姑娘去了。」 这理由倒是没问题,但顾廿却感觉他的态度就是十分敷衍,这并不是家中有人伤了的态度,顾廿正想继续询问,却被从里头窜出来的一个人给撞倒在地。 是个姑娘,那姑娘瑟瑟发抖地往顾廿身后躲,一个年轻的男子搀着老年男人出来了,看上去是这座房子的主人,两次和顾廿交谈的人候在一旁,极其恭敬。 顾廿站了起来,转身将那姑娘扶起,然后询问那老人:「这位老爷,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人回道:「我与夫人闹矛盾罢了,没什么大事,公子请回吧,这事儿与你无关。」 「不!」姑娘急忙拉住顾廿的袖子,「公子救我!我没有什么夫君,是他们将我强抢过来的。」 本以为是人家的私事,顾廿是没打算管的,但眼下这情况,顾廿是做不出不管不问直接离开的举动的,他看着老人,等待他给出一个解释。老人嘆了口气,道:「公子莫要误会,不是强抢,是她的老子娘欠了老夫的钱还不起,便将女儿赔给我儿做媳妇了。」 顾廿观他言辞恳切不似说谎,也信了多半,再度看向那姑娘,柔声问道:「姑娘,他所言可属实?」 姑娘痛苦地点点头:「是,」又央求老人,「吴伯,我求求您了,我知道爹娘欠了您的钱,您给我些时间,我会还的,求您了,等一等好吗?我一定会还上的。」 年轻人忿忿不平道:「怎么了?给我做媳妇,还委屈了你是不是?十两银子,你得还到什么时候去?当我家是冤大头吗?」 姑娘哭着道:「我可以卖绣品,可以档厨娘,可以当丫鬟,但我不想当媳妇,求求你了,吴伯,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钱还给您的。」 吴伯脸上似有动摇,但吴家少爷态度坚决,顾廿瞧着不忍,便道:「吴老爷,这钱我便替她还上了,日后她便跟我走,可好?」 第17页 吴伯道:「这我倒不在意,你乐意出钱自然好。」 顾廿又看向那姑娘:「姑娘以为呢?」 吴少爷叫嚷着不愿意,姑娘犹豫了会,问道:「公子带我走是要做什么?」 顾廿想了想,说道:「实不相瞒,我有位姨母在湘妃阁当掌门,我可以为姑娘在那儿谋个去处,每月都有月例银子,姑娘攒够了钱还给我便是。」 姑娘眼前一亮,忙点头道:「好的,我愿意和公子一道走。」 于是顾廿付了钱,领着姑娘去寻陈沉,路上告知了姑娘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了姑娘名唤江薇,是农户家的女儿,不过现在也没了家了。 陈沉见顾廿去了许久,浑身脏兮兮的,领了个同样满身泥泞的姑娘回来,眉头狠狠皱起。顾廿给他们二人相互介绍,而江薇见陈沉皱眉,便晓得他误会了,连忙向他解释了自己的来歷。 陈沉的脸色才略微好看了些。 到了季寻面前,顾廿将原委说明,季寻听到只是顺路搭江薇一程,便也同意了,让她与自己顾廿一架马车。 -------------------- 第10章 密谋 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白月谷,被谷主迎入专门为听雨楼准备的院落内。白月谷占地广阔,环境清幽,不同门派所在的院子相距甚远,季寻四处查看了一番后,让陈沉和林清二人趁着夜色将魏金打晕了带到厢房里看管好。 武道大会尚有两日才正式开始,这夜,几人皆好好修整了一番。 翌日一早,顾廿便领着江薇前去湘妃阁拜访,湘妃阁掌门顾北虽是顾廿的姨母,但两人已十余年未见,只靠书信联繫,因此这事能不能成,其实顾廿心里也没底。 待见到了顾北,久未见至亲的忐忑便消散不少,顾北拉着他的手:「许久未见,廿儿长开了,真像你母亲。」 顾廿低声唤道:「姨母,许久未见姨母了,我也很想姨母。」 顾北捏了捏顾廿手臂上的肌肉,很是满意:「不错,根骨扎实,看来在听雨楼你并未荒废武艺,明日的大会上,期待见到你的身影。」 顾廿点头应是:「定不叫姨母失望。」又看了江薇一眼,郑重道,「不瞒姨母,此次前来,廿儿是有事相求。」 顾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江薇,自然明白顾廿的意思:「可是让姨母帮你安置这姑娘?」 顾廿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却见顾北已经明了自己的想法,当下怔在原地,半晌才道:「是。」想了想,又补充道,「她叫江薇,欠了我十两银子,姨母随意给她安排个差事便可。」 顾北招招手,让江薇上前,自个儿则伸手探查江薇的根骨,过了一会儿,顾北点头道:「这姑娘倒是不错,那我便收下了,你可愿先在我湘妃阁当个外门弟子?」 江薇跟随顾廿几日了,对一些江湖之事也有了了解,自然听懂了顾北的话,欣喜若狂:「我愿意!」又看向顾廿,「多谢公子引荐。」 顾北点点头,唤了弟子进来让她带江薇下去安置,看着顾廿笑道:「如此,廿儿可放心了?」 顾廿点点头,感激道:「多谢姨母。」 「倒不必谢我,」顾北笑了笑,「那姑娘根骨不错,我且再观察一番心性,若是个好的,我会收她为徒。」 「如此,倒是她的造化了。」顾廿亦为江薇欣喜,又和顾北闲谈几句,便回去了。 第二天,武道大会正式开始,顾廿有两场比赛,皆赢得轻巧,一下子便打出了名声,在场众人都知道了,听雨楼继季寻、陈沉之后,又出了一个天才,都道是听雨楼未来可期。 只是称赞的话语落在顾元耳中便显得不那么悦耳,他当时一意孤行放着听雨楼好好的首席弟子不当,跑去加入玄阴宫,就是被顾廿的天赋压得喘不过气。他不愿意自己的努力被顾廿仅靠天赋抢去,便自己退出。 可是没用,你看那些夸顾廿的,总会把顾元也拉出来点评一番,顾元狠得牙痒痒。 他转身,对身边的弟子道:「尹师弟,可否来一会儿?我有一式不解。」 此人是玄阴宫掌门的二弟子尹稷,本是掌门首徒,没想到顾元一来,竟被掌门以年龄小为由,变成了一个敌宗人的师弟。 尹稷自然看顾元不爽,此刻听了顾元的话,皱起眉头,却还是转身跟上,及至僻静处,尹稷倨傲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顾元笑道:「尹师弟,我没记错的话,明天上午你要和顾廿比一场?」 尹稷点头:「是的,这与你何干?」 「师弟可有几分把握赢?」 「这……」尹稷迟疑,本来是有十足把握的,看了顾廿两场比试后,倒有些不确定了,他道,「不好说。」 「他天赋好,赢不了也是正常的,只是……」顾元嘆了口气,「方才周师弟已经输给陈沉了,你若再输,只怕我们这次是赢不了听雨楼了,只怕师父会生气。」 尹稷点头:「不错,出门前师父特意叮嘱,一定要赢过听雨楼。」斜睨顾元,「你说这话,是有法子?」 顾元高深道:「方法自然是有的,只是……」说至重要处,又停了下来。 尹稷果然着急道:「是什么方法啊?你快说啊!」 「你可注意到今日场上燃的香?上好的千步香,」顾元幽幽道,「我这儿偶然得了一些药粉,单独服用无毒,可若是配合千步香……顷刻间经脉倒流,这人吶,不死也废了。」 第18页 「这……」尹稷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擂台上使些绊子便好了,涉及人命,尹稷是自问没这个胆子。 「师弟放心,毒发之状与走火入魔无异,届时大家之后以为是顾廿的功法出了岔子,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顾元安抚他,又诱惑道,「赢了顾廿,师弟可就是玄阴宫的英雄,师父自然会对你刮目相看的,这师兄之位,自然是你的了。」 听到这话,尹稷有些心动,再三确认道:「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顾元笑着道:「自然,你将药粉置于剑鞘中,比试之前服下解药,到时伺机动手,没有人会发现异样。」 「那、那我……」尹稷正待伸手接过那药粉,却见顾元将拿着药粉的手一收,顿感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元面露担忧:「唉,还算算了,师弟素来胆小,此等大事,若是露了破绽,岂不是你我二人都要完蛋?玄阴宫一下子少了两人,就彻底没希望了,师父该多心痛?况且师父没了弟子,岂不是被左护法压了一头?」 尹稷心急道:「你放心便是,若是被发现,我绝不会供出你的。」 顾廿这才满意地将药粉递给尹稷,笑道:「如此,我就祝师弟旗开得胜了。」 目送尹稷离开,顾元在原地等了等,正想从另一个方向离去时,却听到有人唤他:「顾元,你要做什么?」 抬头,便见到季寻站在自己面前一尺处,面色冷然地盯着他,顾元一愣,调笑道:「是阿寻啊?阿寻武艺精进了,我竟没能发现你。」 「只要将心思放在提升自己上,谁都能精进,像你这般一味怨自己天赋不好的,只能原地踏步。」季寻满脸失望,「只是我也不敢相信,你竟已沦落到用毒这个地步了吗?」 顾元面色微怒,忍了又忍,才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长老气运极佳,练功至今未遇挫折,自然不能理解我的苦楚。」 说着,他缓缓靠近季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哭诉道:「长老可知,当我拼尽全力才当上首席弟子,而长老却早已坐稳门派长老之位时,我有多不甘?」 季寻身体一僵,心心念念的人主动抱住自己,季寻心里有激动,更多的还有心虚和纠结,他别过头道:「你若不误入歧途,就是下一任掌门的第一人选。」 顾元见他没反应,愈发得意,手渐渐攀上季寻的脖颈,头埋在他怀里,委屈道:「可我坐不稳首席弟子的位子,廿弟太有天分了,他逼得我喘不过气,我那么努力,还是比不过他……我只能离开听雨楼了……」 「现在也是,大家都在拿他和我比较,他要是赢过了我,我真的没脸见人了,就这一次,阿寻,你帮帮我好不好?那药只会让他这几日受影响的,他还年轻,他可以下次再比,好不好?阿寻?」 季寻沉默半晌,终是应了一声:「好。」 顾元笑了:「我就知道的,你最好了,阿寻。」 「说够了吗?放开我,」季寻后退一步,瞥了他一眼,「顾元,你自求多福。」说完,季寻便离开了。 远远地看到目瞪口呆的顾廿,季寻有些慌张,快步迎上去,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顾廿沉默地望了顾元一眼,看不清后者的表情,但他刚才看到两人是抱在一起的。顾廿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沉默地看了季寻一眼,转头就走。 季寻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偷偷熘走了似的,他急忙追上去。 顾元目睹全程,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季寻没追上顾廿,回了院子也未找到人,季寻心急如焚,按理来说顾廿是没有听到自己和顾元的对话的,应该是看到两人抱在一起误会了。 想到这里,季寻不由得有些后悔,说话就说话,干嘛放任顾元动手动脚的。 阿福得了吩咐去湘妃阁寻人,却是无功而返,另外几人也四处询问,皆说是没看到顾廿。 季寻心里担忧,却不得空去寻,他连夜调制了些解毒丸,磨成粉末塞进桌上的绿豆糕中,又用荷包装好,带在身上。 只待天亮了见到顾廿,让他提前吃了解毒丸上台,到时候,一旦顾廿出现中毒之状,玄阴宫的毒计便可浮现,而有了解毒丸,顾廿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虽然知道顾廿一定会按时到赛场,但真的在赛场见到顾廿时,季寻还是感到非常庆幸,他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点不自觉的委屈:「你昨天怎么就那么走了?你都不听我解释……」说着,季寻伸手,想要去牵顾廿。 顾廿立即退开两步,看着季寻的目光带着警惕,季寻不明所以,疑惑道:「阿廿,你怎么了?」 顾廿垂眸:「没什么,比赛后再说吧。」 季寻解开腰间荷包,捧到顾廿身前:「阿廿,我带了你最爱的绿豆糕,趁现在比试尚未开始,你先用些吧?」 顾廿眸子一缩,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顾元昨夜告诉他的话:「阿寻想让我回听雨楼呢,我告诉他,如果你死了,我就回去……你说,他那么喜欢我,会不会在明天早上,哄骗你吃下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呢?」 虽然知道顾元的话也不可尽信,但季寻这行为显然更奇怪——他从未给过自己任何吃食,顾廿想了想,摇摇头:「我不想吃。」 季寻也没想到顾廿会拒绝,一时之间有些心急:「为何?你不是最爱绿豆糕了吗?」 第19页 顾廿张了张嘴,又闭上,转头看向其他方向。 -------------------- 第11章 中毒 季寻正想继续说,忽然有人过来了,季寻顿住,警惕地看向来人。 是顾元身边的小厮,他笑着道:「季长老,我家公子邀您前去一叙。」 「不必了,」季寻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玄阴宫和听雨楼之间,没有什么值得一叙的交情,请回吧,我家弟子快要上台了。」 顾廿暗骂一声:装腔作势,昨儿不是还聊得很开心吗? 那小厮也不走,只道:「公子说了,和季长老有要事相商。」一边说着,一边眼神意味不明地扫向顾廿。 季寻拧眉,思索着顾元的用意,顾廿则被小厮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心里亦有思索。过了片刻,季寻道:「也罢,就去走这一遭。」季寻看向顾廿,将荷包交到他手里,叮嘱道,「上台前一定要吃一点。」 顾廿沉默地接过来,目送季寻走远,然后垂眸看向荷包,眼神晦暗不明。 顾元在一处僻静的亭中等待季寻的到来,季寻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顾元示意他坐下,笑道:「今日阿寻格外冷淡,这是怎么了?」季寻不答,顾元亦不在意,他自顾自道,「是廿弟肯吃你给的解药吗?」 季寻面色大变,起身便要离开,去路却被几个玄阴宫弟子堵住,他冷冷看向顾元:「你觉得凭这几个人能够困住我?」 顾元无辜道:「当然不是啊,只是长老若是动手的话,难免会有磕碰嘛,届时若是在伤了玄阴宫的弟子,便不如当年擂台上那时好说话了,人们会如何议论听雨楼呢?长老可得慎重考虑。」 季寻果然停下,压抑着怒气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元笑了:「我昨夜看到了廿弟,不忍他难过,便告诉他我们为何会在一处。」顾元停下,欣赏了一会季寻的表情,真有趣,原来阿寻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他还以为他只会笑呢,像带了面具一样。 他迟迟不讲,季寻自己也猜到了:「你告诉他,我会给他毒药。」难怪……难怪阿廿看到绿豆糕会是那样的反应,他得多难怪啊!季寻懊恼地闭上眼睛。 「阿寻真聪明!」顾元一点也不惊讶,又玩味道,「你说……廿弟会不会吃呢?心甘情愿地吃下你给的毒药赴死,多浪漫啊!」 季寻大惊,笃定道:「你换了药。」能和千步香一同起作用的毒药,季寻原本以为是自己当年调制的那一味药引,被顾元加了毒提炼而成,昨夜便是根据当时的配方调制的解毒丸,可眼下听顾元这话,怕是没那么简单。 顾元餍足地眯了眯眼:「阿寻果然全部听到了呀,不过,我可从来没说过是什么毒呀!怎么办呢,用错了药,可是会出人命的呢!」 季寻要走,却被顾元拦住,顾元一边挡住季寻的杀招,一边道:「长老也太心急了些,时候到了你自然就可以走了,这会儿动手,万一出了岔子可不就功亏一篑了?」 顾元最是懂得怎么抓季寻的痛点,果然,季寻缓缓停下动作,声音冰冷:「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快了,这场比赛快结束了……」顾元看了看天色,好心「安慰」道。 气氛凝结一会儿,顾元又起了话头:「阿寻,你说……廿弟会不会吃你给的解药啊?」 季寻沉着脸不答,顾元自说自话道:「若是吃了,那就是到死都是相信你的;若是没吃,倒还有一线生机,不过廿弟可再也不会相信你了……」顾元装腔作势道,「唉,真让人伤心呢!」 季寻死死攥住双拳,极力压抑着情绪,冷冰冰地盯着顾元,痛苦道:「是我看错了人。」 比武场上已经传来喧譁声,季寻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能尽可能地提高自己的速度,片刻不停地朝比武场而去。 顾元看着季寻迅速远去的背影,面色有些狰狞:「其他人便也罢了,你这条命都是我救的,你凭什么喜欢他。」他喝了口茶缓了缓,直到面上又是温润如玉的笑容了,才带着几个弟子朝比武场去了。 比武场外,顾廿死死盯着荷包中的绿豆糕,心思流转间,终究放手,任由荷包沉入水底。开赛的铜锣已然敲响,顾廿深吸一口气,朝着自己所属的擂台走去。 顾廿心情烦闷,一改往日作风,上场便自己压制了尹稷,力求速胜,尹稷节节败退,重压之下,难免失误。 在顾廿的剑悬于他眉心时,尹稷才找到洒出药粉的机会,顾廿警觉,迅速屏住唿吸退至几步开外,却还是迟了。 几乎是瞬间,顾廿周身经脉剧痛,竟似血液逆流,顾廿一口黑血吐出,便不省人事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只想到一种可能——计中计。 台下观战的顾北迅速出手,制住尹稷,厉喝道:「竖子安敢使诈?」 林清也迅速上台,扶起顾廿,诊脉过后餵他服下固元丹,陈沉接替顾北看守尹稷,顾北则快速来到顾廿身边,扶起他,为他输送内力梳理倒流的经脉。 顾北与林清合力已然稳住顾廿的情况了,季寻姗姗来迟,陈沉立即将此事禀报给季寻,季寻心里顿舒一口气,面上却如森然的寒冰,目光如利刃般射向跪倒在地的尹稷:「你敢用毒?」 尹稷哪见过这架势,身边一个玄阴宫的人都无,他哆哆嗦嗦地开口辩解:「不、不是,是顾廿……求胜心切……走火入……」说着说着,自己也没了音,想必是自己也意识到这理由有多不靠谱。 第20页 主办此次武道大会的白月谷谷主幽幽道:「看来尹师侄也意识到了,顾师侄自上台起便占上风,出事时更是胜局已定,又怎会因为求胜心切而走火入魔呢?」 尹稷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却并未找到想找的人,顾北冷然道:「不必找了,自有人去通知玄阴宫之人。」 说曹操曹操到,玄阴宫此次带队的左护法玄染和他的徒弟到了,却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玄染没有往尹稷身上看上一眼,而是笑着问白月谷谷主:「苏谷主急着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谷主皮笑肉不笑:「自然是大事,玄阴宫弟子比试中用毒,玄阴宫不该给各门派一个交代吗?」 玄染吃惊道:「竟是如此?唉,我早便与掌门说过,要严加管教弟子,却不想发生了这事……尹稷也不是我的弟子,这事儿我说了不算,这样吧,索性玄阴宫距白月谷也不远,我这便休书一封给掌门,让他来给诸位一个交代吧!」 听了玄染的回答,季寻并不吃惊,毕竟玄阴宫掌门与左护法不合已久,玄染巴不得掌门徒弟或者是他本人倒霉呢,又怎会辩解? 「师叔万万不可!」忽然听到顾元焦急的声音,只见他孤身一人,径直跪在玄染身前,恳求道,「师叔,此事尚未有定论,弟子相信尹师弟一定是无辜的,还请师叔彻查此事,还师弟一个公道!」 唱念做打样样精通,季寻忽然觉得这样的顾元好陌生,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少年了…… 骗不到季寻,顾元这情真意切的表现却将被卖了的尹稷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师兄,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之前是我失礼了。」 玄染不欲搭理顾元,但在场与玄阴宫掌门交好的长风宗宗主开口了:「此事确实奇怪,尹师侄已经输了,又何必多此一举下药呢?」 「吴宗主所言极是,」顾元连连点头,又瞧了瞧昏迷不醒的顾廿,欲言又止。 「师侄这是怎么了?可有话要说?」吴宗主贴心地递上梯子。 于是顾元开始了他的表演:「按理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是我的亲弟弟,我本不该如此小人之心的,只是……此事实在蹊跷,是听雨楼自导自演也未可知。」 听得此言,陈沉最先沉不住气:「你什么意思,我听雨楼用得意弟子的性命,去构陷一个小小弟子?」 「我不过怀疑罢了,你这么激动,莫非这事就是你做下的?」顾元淡淡质问道。 陈沉冷笑,正待说话,却被季寻喝止,季寻看着顾元,语气中带着些疲惫:「你想怎么做?」 顾元表情严肃,义正言辞道:「廿弟突然毒发,想必是毒药潜伏已久,不过是当时被药引勾出罢了,我代表玄阴宫,请求搜查廿弟和尹师弟周身物件,看是否有可疑之物。」 吴宗主附和道:「此言有理,五年前玄梨护法被听雨楼大长老击杀,两派结怨已久,确实不排除听雨楼蓄意陷害玄阴宫的可能。」 顾北拧眉,不贊同道:「吴宗主此言差矣,顾廿因此毒经脉尽断,已然绝了习武的可能,听雨楼如何会牺牲一个优秀弟子而只为陷害玄阴宫呢?」 听到「经脉尽断」几字,季寻强忍心痛,看了脸色几近透明的顾廿一眼,而顾元,则悄悄勾起了嘴角。 吴宗主则瞥了陈沉一眼:「或许也涉及到听雨楼内部纠纷也不一定,毕竟,顾廿出事,首席弟子可就非陈沉莫属了。」 陈沉冷冷回道:「吴宗主是在讲自己的亲身经歷吗?」世人皆知长风宗的老宗主更偏爱小徒弟,若非他夭折,这宗主之位,也轮不到吴宗主。 吴宗主一噎:「休要血口喷人。」 「彼此彼此。」陈沉回敬道,这话一出,到底是让吴宗主闭了嘴。 苏谷主问道:「季长老,你看此事该如何?是搜还是不搜?」 季寻陷入两难境地,搜,顾廿身上的荷包亦逃不了,这事就变成听雨楼内部的自相残杀;不搜,玄阴宫这罪,还真定不了,之前抓到的魏金也得放了。 顾元含笑望着他,自问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他的选择。 -------------------- 第12章 处置 「搜吧。」出乎意料的答案,却不是出自季寻之口,众人循声望向擂台中央被顾北半扶着的顾廿,他已经醒了,但看着随时会在晕过去的样子,他强撑着道,「搜吧,我听雨楼绝不会自相残杀。」 顾元眯了眯眼,以他对廿弟的了解,便是没吃季寻给的解药,也一定会带在身上的,可听这意思,莫非是已经吃了解药? 可不对啊,季寻依据曾经的丹子配出来的解毒丸,药性和他调配出的毒药是相冲的,廿弟若是吃了,这会儿不可能还活着。 莫不是……扔了?顾元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想,不可能的,廿弟重情,不可能把季寻给他的东西扔了的。 季寻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这个可能,他看向顾廿,扔了么?也挺好的,他苦笑一声,道:「既然我家弟子都这般说了,那便一併搜吧。」 擂台边围了帷幔,搜身之人自然是东道主白月谷之人,很快便有了结果。 「顾少侠身上并无疑物。」 「尹少侠的剑鞘中发现了这些药粉。」白月谷弟子将尹稷的剑鞘及刮下来的药粉呈上。 见状,顾北沖尹稷厉喝道:「这是什么?」 第21页 尹稷瑟瑟发抖:「我、我不知道……」 帷幔撤下,季寻看了再次昏睡过去的顾廿一眼,示意林清和陈沉先将人带回去安顿,眼刀才又看向刮向尹稷:「不知道?要不要当着众人的面试试药?」 尹稷看了尚在燃烧的千步香一眼,连连摇头,求助的目光看向顾元:「师兄!救我!」 顾元正懊恼,冷不丁被尹稷提到,眼底厉色一闪而过,面对众人时,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尹师弟,这事当真是你所为?你煳涂啊!」 未料到顾元会这般说,尹稷惊得忘记了言语,却听他继续道:「师父对你视如己出,你做出这般行径,将师父置于何地呀?」 听到「师父」二字,尹稷如梦初醒,低下头,认下了顾元的指控:「是我愧对师父的教导,鬼迷心窍,做下这等错事,尹稷愿意承担所有罪责,给听雨楼一个交代,求诸位莫要迁怒玄阴宫了。」 玄染亦道:「是啊,一人做事一人当,往日这厮得了好处可没我们的份,这做了错事可不能迁怒我们。」 苏谷主拧眉,不贊同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玄阴宫弟子做错了事,万没有将玄阴宫置之事外的道理。」 季寻远远看见陈沉已携着魏金往这边来了,便道:「下毒是一,我派还有一事,也与玄阴宫有关,季某想请诸位一起做个见证。」 顾北率先道:「季长老请说。」 随后亦有几位掌门附和,苏谷主道:「左右今儿上午出了这么大的事,比试便先暂停,先处理了听雨楼与玄阴宫的纠纷再比罢。」 说话间,陈沉已来到人群中央,随手一扔,魏金便如破布般摔在尹稷身旁。被关了多日,魏金早没了当初的心气,见着这么多人,和鼻涕眼泪抹了满脸的尹稷,顿感不妙。 季寻朗声道:「我率弟子从听雨楼出发,在来白月谷的途中遭到一群黑衣人伏击,被我派弟子击退,还擒获一人,正是玄染护法的弟子魏金,这才知道黑衣人是玄阴宫的手笔,不知玄染护法对此作何解释?」 玄染属实没想到还有这一遭,不由暗骂掌门,狠心道:「这徒弟本就是掌门硬塞给我,说是我的弟子,其实根本不听我的,此事我不知晓,季长老还是去寻掌门交涉吧。」 众人也没想到玄染甩锅的如此痛快,实打实地噎了一下,好歹是你的徒弟,真的不挽救一下吗? 魏金也没想到,当下哭嚎着抱住玄染的腿:「师父,你不能这样啊,徒儿是奉了您的命令去的,你不能不管徒儿啊!」 玄染当即便将魏金踹出几步远,骂道:「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狗东西,还听我的命令,我可使唤不动你,定是掌门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跑得比狗还快吧?」 围观众人:好一出狗咬狗的好戏,不过你辩都不辩一下就认下这罪行了吗? 顾元亦未说话,垂下头掩盖眼中的讥讽,季寻看着他,也不得不嘆一声:真是好手段。 师徒二人争吵了半天,最后玄染忍无可忍,一剑刺中魏金的胸口,魏金瞪大双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便咽了气,一旁的尹稷也被殃及,玄染反手一砍,他头没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描淡写地砍了两名弟子,玄染看向季寻:「如此,听雨楼可还满意?」 季寻惊呆了,好半晌才道:「玄护法大义灭亲,季某佩服。」他算是明白了,玄阴宫让玄染带队,完全就是让来背锅的,玄阴宫弟子出了差错,届时将魏金和尹稷抛出,再革了带队的玄染的职,谁也挑不出玄阴宫的错处来。 季寻怜悯地看了玄染一眼,对掌门及顾元的所作所为感到心惊,心里思索着应对方法。 苏谷主扶额:「既然罪魁祸首已然殒命,那我们便来谈谈该怎么处置玄阴宫吧。」 玄染怒目圆睁:「人都死了,你们还要追究?」 顾北不想和他说话,淡淡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玄阴宫弟子手段卑劣,自然所有弟子都要受罚,不然如何服众?」 顾元突然道:「苏谷主与顾掌门说的是,尹师弟误入歧途,是弟子没有尽好师兄的职责,弟子愿意受罚,只求诸位能让玄阴宫为两位师弟收尸,不至于让他们陈尸荒野。」 苏谷主面上浮现出赞赏之色,她点点头:「顾师侄深明大义,此情合理,我等自然不会阻拦。」 顾北则看着顾元,陷入深思。 玄染面色不善地看着顾元,冷笑道:「你倒是会用玄阴宫弟子的前途做人情。」 顾元义正言辞道:「护法大人,犯了错就该受罚,这是母亲从小教我的道理,相信护法大人也该明白。」 闻言,顾北忍不住冷笑一声,转头对苏谷主道:「苏谷主打算如何罚?」 「罪魁祸首已然伏诛,玄阴宫也认了错,这罚重了也不好……」苏谷主思索了一会儿,道,「不若就禁止玄阴宫参加武道大会十年,以示惩戒,玄阴宫该给听雨楼的补偿,便由他们私下商议,我等派代表作证,可好?」 玄染瞪大了眼,正欲反驳,却见顾元俯首:「苏谷主所言公正,弟子愿意与同门禁赛十年,反省己过。」 季寻目光一闪,不由得感慨顾元好算计,他道:「就按苏谷主所言处置吧。」和玄阴宫谈补偿,他不得给你撕下几块肉来?其他事情,且待日后一一清算。 第22页 两人相距极近时,季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原来你根本就不想参赛。」 顾元勾起嘴角,是啊,他怎么会参加赢不了的比赛?他低声开口,如同魔鬼的低语:「唉,我是真没想到,廿弟会把你给的东西扔了,毕竟他那么念旧情,连我给的东西都留着呢!」 季寻闻言,脸色低沉了几分,刺道:「没准是察觉到你的奸计故意扔的呢?」 「我又无所谓,」顾元呵呵笑了,「倒是你,也不知道廿弟还搭不搭理你。」 季寻狠狠剜了他一眼,转头离开了。 听雨楼客居的院子里,顾廿沉沉睡着,林清及阿禄在一旁照料,见到季寻来了,忙起身见礼,季寻淡淡点头:「今日之事,多亏阿清了,若非你反应迅速,阿廿恐怕凶多吉少。」 林清谦虚道:「还多赖长老对阿清在医术上的指导。」 季寻在顾廿榻边坐下,道:「你于医术上有天赋,日后若有疑问,可随时来寻我,我定知无不言。」 林清欣喜,福身道:「多谢长老。」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比赛继续,你与阿沉定要多加小心。」季寻叮嘱道。 林清应是,便退下了,阿禄见状,也识趣地离开,屋内只留季寻与顾廿两人。 静得只剩季寻的唿吸声,而顾廿的唿吸声几不可闻,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季寻心疼不已,想伸手探探他的脉象,也迟迟不敢落下。 他知道结果。 经脉尽断,再不能习武。 惊才绝艷的少年,终究被折断了双翼。 这是他的错。 季寻闭了闭眼,才终于下定决心将手搭在顾廿腕上,脉象弱得近乎于无,季寻得用尽全力才能将他抓住,一如两人濒临破碎的关系。 结果没有丝毫的意外,季寻不敢相信顾廿的反应,他只敢趁着顾廿未醒,在他床前忏悔自己:「对不起……」 玄染是个草包,季寻毫不费力地从他手里撕下几块肉,而后,玄染带着玄阴宫弟子打道回府,第二天便传来玄染被革除护法之职的消息。 而此时,身在听雨楼的姜宣得到消息,知道了顾廿中毒一事,险些直接冲出听雨楼,前来报信的人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又过了两日,听雨楼众人才得到消息,何涧痛心疾首,老泪纵横:「都怪我,如果我跟去,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陈宁宽慰道:「掌门,这不是你的错,便是你去了又能如何?阿寻已是我们这儿医术最好的人了,他救不了,你去了也是一样的,谁又能防到玄阴宫敢在擂台上下毒呢?」 陈宗也宽慰道:「现在痛苦也晚了,先来商议一下如何接他们回来吧,季寻在信上说,会与湘妃阁结伴,届时在桐城分开,我们该派人去桐城接他们了。」 何涧抹了把脸,道:「我亲自去。」 陈宗不意外:「你点几个弟子一道吧。」 最终,何涧携姜宣并几个弟子,一道前往桐城。 -------------------- 第13章 往事 桐城,顾廿撑着病体与顾北一行人告别。 「一路多劳姨母照顾,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了。」顾廿强撑着病体来与顾北告别。 顾北握着他的手,哀悯的目光落在顾廿的衣裳上,天气苦热,旁人皆着单衣,他却披着厚实的披风,手心亦是冰冷的。顾北柔声道:「廿儿,回去之后便好好养伤,凡事莫要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姨母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一遭罪的。」 顾廿疑惑地抬头,顾北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目光却落在不远处架马匆匆而来的何涧身上。 及至近前,何涧才下了马,紧张地打量顾廿一番,眼眶便红了:「瘦了。」又语无伦次地补充道,「没关系,待回了听雨楼,好好补一补、补一补就好了。」 顾廿亦是眼眶微红,声音哽咽不能言语。 「何掌门,现下我便将廿儿託付给你了,望你日后好好待他。」顾北看了看天色,道。 何涧这次想起一旁的湘妃阁,忙正了脸色,道:「这次多劳湘妃阁施以援手,日后若顾掌门有何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只管开口,老夫定鞍前马后。」 「何掌门客气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顾北便趁着天色尚早,带领湘妃阁赶往下一个地方落脚。 送走了湘妃阁,顾廿问道:「师父为何孤身来了桐城?」 「啊?」何涧吃惊,四处瞧了瞧,并无姜宣等人的身影,这才一拍脑袋嘆气道,「坏了,宣儿他们没跟上!」 愈靠近桐城,何涧便愈是心急,纵马的速度便愈快,几个尚未出师的弟子哪里跟得上,早便被远远甩在身后了。 顾廿摸了摸额头,脑袋眩晕,这话他实在听不懂。 季寻观他神色不佳,忙伸手抵住他的背,对何涧道:「这一段路只一条官道,索性阿宣他们也不会走错,那我们便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在桐城停留一晚,和他们汇合了,明日一早再走?」 何涧也注意到了顾廿的疲惫,便点点头,一行人往桐城的客栈去了。 顾廿等人自去歇息,季寻则与何涧一五一十地回报了顾廿中毒一事的来龙去脉,包括他听到顾元和尹稷的对话,包括他将计就计给顾廿解药却险些害了顾廿之事,事无巨细地告知何涧。 第23页 何涧听完,久久不能言语,一事不知道先说谁。 良久,他才嘆道:「我知你是以听雨楼为先,可你太自负了,你以为事情会按照你设想的走,就算是又如何?无论如何都不该拿同门弟子的安全做局。」 季寻在何涧面前跪下,垂头:「季寻知错,甘愿受罚。」 何涧疲惫地摆了摆手:「下次莫要这般了,你也瘦了不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季寻还要坚持,却见何涧陷入了回忆,便不敢说话,怕打扰到他,何涧喃喃:「是我没把顾元教好。」 何涧对季寻道:「顾元的出生是个意外,是他母亲被人玷污后怀上的,出生时又遇天狗食日,他母亲认为此为大不详,当时便想将尚在襁褓中的顾元掐死。」 这是季寻第一次听到顾元的往事,他只知顾元从小在听雨楼长大,却不知原来他是不被母亲欢迎的存在。 「我给拦下了,给孩子取名叫顾元,将他抱回听雨楼,亲自教养。小时候的他的确乖巧可人,善良懂事,与我无话不谈,派中长辈也喜欢他。」许是忆起那段静好岁月,何涧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季寻也想起,十岁那年被顾元所救时,那的确是个在宠爱中长大的少年,像个小太阳一样,让他念念不忘了好多年。 不想却是物是人非。 何涧亦是想到了现在,混浊的眼睛流下了泪水:「后来,廿儿年幼丧母,被託付给我,我不免多疼几分,不想忽略了顾元的感受,竟让他心生怨怼,导致了如今这境地。」 季寻喉咙一紧,干巴巴安慰道:「掌门,这不怪您的,谁也管不了别人心里的想法。」 何涧没有听到,他喃喃自语:「现在也是……如果我没有收婳儿为徒,亲自带队,会不会就不会如此。」 他的声音很小,加之客栈外传来马蹄声,季寻并未听清,何涧抹了把脸:「宣儿他们来了,你去接一下吧,我便不下去了。」 季寻起身,应道:「是。」 姜宣等人见到季寻,其余弟子便退下来,唯有姜宣留下,要求要去见顾廿,季寻拒绝:「阿廿歇下了。」 姜宣直视他的眼睛,寸步不让:「我知道,我只是去看看他。」 许是因为愧疚,季寻竟被姜宣眼中的审视逼得移开了目光:「你一路车马劳顿,这会儿需要歇息,阿廿就在房间,不会突然消失,明天再见也不迟。」 「不会突然消失……」姜宣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忽然讽刺道,「当初知道是您带队我还挺开心的,我以为您比掌门他们细心,定能照顾好阿廿的,结果……呵。」 季寻沉默了,这是这些天来一直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而姜宣一把把它扯了出来,血淋淋的,季寻微微阖目:「你让人监视阿廿了?」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季寻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即便姜宣沉默,他也继续说下去了:「早先我便想问了,长宁院里似乎常有人在东院出入,只是你未露异样,我便也没有多问,如今想来,你似乎秘密不少……」 姜宣不惊讶季寻会发现,再是不善武,他也是长老,功力深浅非他们这些弟子能比,他爽快地承认了:「是,师父待如何?」 季寻不甚在意弟子有没有秘密,他只在意弟子会不会对听雨楼不利,他道:「你怎么样?我又管不了你,但若你做出损害听雨楼利益的事,我决不会姑息。」 「哦?」姜宣若有所思,「怎么样都可以吗?」 季寻心中警铃大作:「你要走随你,别想着把阿廿带走!」 姜宣面色阴郁,讥笑道:「阿廿走不走,是您说了算的?难不成你以为阿廿现在还会听你的?让我算算,你们多久没说过话了?得有小半个月了吧?」 季寻心口起伏,显然是被气狠了,却无法反驳,最终拂袖而去。 他走了,姜宣可没闲着,顺着自己的房间往外找,敲开了林清的门,向她询问了顾廿的房间在哪,姜宣便径直过去了。 顾廿躺在床上,却并未睡着,他实在太冷了,他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听到脚步声,他忍不住厌烦,直接将头埋进被子里。 姜宣一看便知他没有睡,他的阿廿,睡着了之后头绝对不会在被子里的——他嫌闷。看到鼓出一块的被子,姜宣有些想笑又想哭,他平復了下心神,用尽量正常的语调开口:「阿廿,我来了。」 顾廿一愣,忽然想起来这会儿被师父甩在路上的阿宣他们也该到了,他把被子移开,看到姜宣久违的面容,总感觉有些不现实,他不确定道:「阿宣?」 「是我,我来了。」抱歉,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姜宣的声音有些哽咽。 顾廿亦红了眼眶,他勉强笑笑:「你们一路快马加鞭,这会儿该累了,怎么不去歇息?」 姜宣在榻边坐下,身上去抓顾廿藏在被窝里的手:「你不也没睡?」他抓到了顾廿的手,却是一惊,「阿廿,你手怎么这么凉?」被窝里亦是冰冷的。 他凝神把脉,半晌嘆了口气,勉强笑道:「我与阿廿一道歇息吧?我身上热,很快就暖和了。」 顾廿犹豫,然而姜宣没等他开口,便开始拖外袍,他挣扎了一下,算了,真的好冷啊,他们又不是没有睡过一张床。 姜宣身上热腾腾的,进来便裹住顾廿的手脚,将炽热的体温与他分享。 第24页 顾廿起初睡姿还算老实,一睡着,就不自觉往暖和的地方钻,看着主动往自己怀里钻的顾廿,姜宣心里仿佛被什么填满了似的,到底赶了一天路,很快便困意上头,抱着顾廿沉沉睡去。 这边岁月静好,那头季寻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街上多的是成双成对的情人,季寻不免想起了来时与顾廿肩并肩在京城接头闲逛的那一天。 当时不觉得有多特别,甚至还不是很情愿,而眼下,一个月不到的功夫,他就初尝苦果了。 什么时候阿廿才会和他说句话呢? 季寻在一处酒家处停下,在那儿停留了几个时辰,直到眼眸中的清明被疯狂占据,才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酒家。 姜宣被热了起来,顾廿的被子太厚了,闷得他出了一身汗,然而即便有他帮忙暖着,顾廿周身的温度也并没有多高,只能说是不冷罢了。 姜宣心疼地看着顾廿苍白的睡颜,忽然动了动鼻子,他怎么好像闻到了一丝酒味? 再动动耳朵,却并未听到什么声音,姜宣摇摇头,许是他太紧张了。 虽然热,但姜宣也不愿意放开顾廿离开被窝,只是顾廿睡得不老实,可能也是觉得姜宣身上太热了,一会儿便换一个姿势,好让自己舒服点。 可怜了姜宣,一个毛头小子,哪经得起这样的撩拨?只感觉气血下涌,汇集到下腹,正努力自持之际,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脚步声愈发近了,姜宣拧眉,他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开门声响起,季寻听到了自家爱徒的问候:「这么晚了,师父醉醺醺地来找阿廿做什么?」 季寻反应了好一会儿,借着月光看清了坐在顾廿床上的姜宣,他身边鼓起的一块应该就是顾廿,季寻当时便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凉了,灵魂似乎被抽离。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姜宣摸了摸顾廿的头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中警惕地道:「瞧师父说的,阿廿冷,我来帮他暖床罢了。」 心中的弦一下子就断了,季寻突然靠近,掌风向姜宣逼近。 没能靠近姜宣,有黑衣人出现挡下了这一击,两人缠斗起来,打斗声惊醒了顾廿,他下意识想要撑手坐起来,却碰到一硬处。 姜宣闷哼一声,顾廿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姜宣:「阿宣?你?!」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顾廿下意识地离姜宣远了些。 姜宣有些焦急,想要解释,这时,季寻被黑衣人一掌击飞,便没了动静。顾廿循声望去,更不能理解:「你对你师父动手?」不能啊?阿宣最是尊师重道了,难道他还没醒? 这处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习武之人,何涧率先赶来,尚未来得及隐藏的黑衣人被逮个正着,几番交手后,落于下风。姜宣顾不上回答顾廿的问题,对何涧喊道:「掌门手下留人!」 闻言,何涧的动作慢了一瞬,黑衣人亦不恋战,抓住时机退至姜宣身旁。这时,陈沉与林清已然赶到,两人迅速查看季寻的状况,何涧锐利的目光落在姜宣和黑衣人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 第14章 离别 姜宣对上顾廿亦显得好奇的目光,有些迟疑,顾廿此时已然顾不上尴尬,安慰道:「阿宣,你说吧,没事的。」 于是姜宣缓缓开口:「他是我的暗卫。」 何涧淡了神色:「鹰卫自本朝创立之日起,便是皇族暗卫。」 顾廿愣住了,而姜宣开了这个口,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也没有转圜的可能,他一五一十地解释起来,顾廿听得震惊不已,阿宣竟然是皇室中人? 当今圣上的唯一嫡出皇子? 不只顾廿吃惊,连一旁的陈沉林清听了,对视的目光里,亦是掩盖不住的惊讶。唯有何涧已有预料,面色尚算得上平静,他道:「你随我来。」显然是要单独商谈了。 顾廿担忧地唤道:「师父……」 何涧安抚性地看了他一眼:「廿儿,你先歇息。」又看向陈沉林清,「你二人将长老送回屋里去,便可回房了。」 很快,顾廿的房中只他一人,连门也被好好地关上了,顾廿将自己捲成一团,他很疲惫,却睡不着。 师父会怎么对待阿宣呢?顾廿心中感到不妙。 听雨楼不参与朝堂之事,听雨楼的弟子决不能是皇子,阿宣要离开了么?顾廿心里有这个预感。 顾廿心里对季寻的怨怼又多了一分,都怪他,如果不是他要对阿宣动手,师父就不会发现了。 可是顾廿心里也知道,从姜宣身边出现鹰卫的那一天起,他最后的结局就一定是回到皇宫,鹰卫保护的是皇族的身份,而不是血脉。 阿宣他,留了这么久,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门外传来脚步声,顾廿知道那是谁,他静静地等着,直到传来敲门声,他才道:「你进来吧,阿宣。」 姜宣便进来了,屋内没有点灯,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顾廿看不分明他的神色,只听他笑道:「知道你还没睡,便来向你辞行了。」 辞行……顾廿唿吸一滞,勉强笑道:「那……你多保重。」 「阿廿不留我吗?」姜宣坐下了。 「留得住吗?」顾廿伤感道。 姜宣沉默,他缓缓俯下身子,左手撑在顾廿颈边,热气喷洒在顾廿脸上,他问道:「阿廿,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第25页 顾廿愣住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宣愈发凑近他了,最后,停留在他耳边,轻声问道:「阿廿,我喜欢你,和我一起走好吗?」 顾廿不自在地移开了些许,小声却坚定道:「不……」 姜宣眼里的光黯淡下来,他问道:「为什么呢?」 「听雨楼是我的家,我不愿离开它,」拒绝的话说出了口,后头就很好接下去了,顾廿冷静分析道,「你离了皇宫十余年,一朝回宫,遇到的艰难险阻不会少,你身边不该有累赘。」 姜宣摇头:「你不是累赘。」 「我是,」顾廿冷静道,「你此去千难万险,务必小心,若他日有缘,我们或许还能再会。」 姜宣缓缓直起身子:「若我……」他停了下来,沉默了良久,终是道,「好。」姜宣又坐了许久,期间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天蒙蒙亮时,姜宣才起身离开。 这一走,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又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了…… 季寻房中,季寻被何涧一盆凉水浇醒,睡了几个时辰,季寻这会儿倒是清醒多了,他皱眉,不解地忘向何涧:「掌门?」 何涧直言:「你徒弟走了。」 季寻瞬间就想起昨夜那两人在一张床上的场景,虽然知道没什么,但心里还是酸酸胀胀的,很不是滋味。何涧见他不言,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他是皇子?」 季寻瞪大了双眼:「皇子?」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何涧见他模样,也不像知道的样子,其实这也正常,毕竟姜宣一开始是自己的挂名弟子,后来发现和季寻功法契合,才拜季寻为师的。要说谁最有可能知道,除了顾廿就是他这个掌门了,他俩都不知道,季寻不知道也正常。 这事了了,何涧又问:「你昨晚喝酒做什么?喝醉了还去找廿儿做甚?」 季寻垂眸,含煳道:「昨晚心情烦闷,便去酒家买醉,喝多了些,后来为何去寻阿廿,我也不清楚。」 何涧倒没追究,只道:「下次莫喝多了,大半夜醉醺醺的去人家屋里,多吓人啊?幸好宣儿在……」 季寻应是,心里有些懊恼:又吓到阿廿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姜宣不在,他的确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毕竟上一次醉酒就……而这一次,阿廿不会原谅他了。 幸好没有这样。 「廿儿的毒,可能根除?」何涧问。 季寻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何涧便知道了:「他永远也恢復不了了,是吗?」 「是,」季寻点头,「阿廿体内的毒再过月余便可完全排出,但断裂的经脉无法修復,他再也不能习武了。」 何涧哀嘆:「这事儿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他吧。」 「是。」季寻想到顾廿可能的反应,心里亦是沉痛无比。 众人平安地抵达了听雨楼,顾廿的治疗由季寻全权负责,毕竟季寻的医术在整个大雍都享用盛名。 而过了最初一段一看到季寻就装睡的时间后,顾廿情绪平静下来,倒没再故意躲着季寻了。 毕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季寻欣喜于顾廿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又不满足于仅限于普通医患之间的对话,但当他的话题一转到其他方向,顾廿便不再搭理他了。 这日,季寻照例给顾廿施了针,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便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明日我会去云城,可要一道出门散散心?」 顾廿已许久未出摘星殿,听了季寻的提议也未有动心,只静静地看着窗外,并不回应,只等季寻说完了自己离开。 季寻对此也习以为常,他继续道:「你之前与我说过,想去慈恩寺祈福,现下得空了,我们可以一道去。」 慈恩寺…… 顾廿不可避免地想起金老闆的大婚之日,那个还盼着与季寻长长久久的自己,那时候真傻啊! 后来,他们还—— 顾廿的脸色几度变换,突然翻脸了,伸手去推季寻,情绪激动:「我不去!你快点走!」 季寻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顾廿推不动他,他制住顾廿的手,安抚道:「好,不去,我这就走,你当心些,别摔了。」 顾廿看着缓缓退到门外的季寻,似乎察觉了什么,一字一句问道:「我难道是泥捏的吗?摔一下会怎么样呢?」 季寻心头一跳,低声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我会心疼的。」 顾廿不悦,他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很快就会好的,待把余毒排完,就好了。」季寻逼着自己直视顾廿的眼睛,努力掩藏自己的心虚。 顾廿没有看出来,他垂下头,不再关注季寻,季寻松了一口气,为他带上房门,赶紧离开了。 顾廿闭目凝神,想让内力在身体里运转起来。 却不能够。 他感受不到内力,也感受不到经脉。越是努力去找,越是绝望,良久,顾廿终于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周身剧痛,顾廿无力地倒在榻上,心底生出无边的悲凉。 他真的还能好吗? 会不会是季寻在骗他? 顾廿下意识想去找人求证,行至门口,突然顿住脚步,若是季寻骗他,那听雨楼的人也不会和他说实话的,不能去找他们去问。 去云城找郎中,顾廿做出了这个决定。 第26页 只是怎么下山是个问题,顾廿不可能和季寻一道,只得等到第二天,季寻一早来与顾廿诊过脉后,顾廿才寻到机会。 季寻与阿福驾了马车离开,看守马廊的僕从不知去了何处,顾廿便悄悄熘了进去,顺走了一匹马。 许是没了内力的缘故,往日徒步都能轻易下山的顾廿这次狠狠吃了些苦,好不容易到了云城,顾廿早已是腰酸背痛,汗水打湿了衣裳,浸湿了鬓角,顺着脸颊流下。 顾廿在一家医馆外停下,强撑着下了马,进了这家还算熟悉的医馆。坐堂的大夫在听雨楼当过几年客卿长老,算得上是姜宣的启蒙师父,顾廿与他算得上熟悉。这位白髮苍苍的老人,慈眉善目的,医术也甚是了得,唯有一点,心里头藏不住事。这也是顾廿决定来找他的原因,老人的指尖搭上顾廿的脉搏,沉默片刻,道:「孩子,你这......是遭了什么不测?」 顾廿观他神情,便知不妙,故作轻松道:「前几个月中了毒,不知现下可好全了?」 老人摇了摇头:「好不了的,你经脉都断了,如何好得了?」 「轰」得一声在顾廿耳边响起,他整个人的灵魂仿佛被抽离,浑浑噩噩的,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的医馆,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而老人看着顾廿神色如常地与他告别、离开,对自己的徒弟道:「顾廿不愧是何掌门的徒弟,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日后即便不能习武亦能有大成就。」 夕阳西下,季寻去了慈恩寺,求到了平安符,心满意足地朝听雨楼归去。 -------------------- 第15章 决裂 顾廿孤身一人,向着的街道的另一边走去,连顺来的马儿也顾不上了。因着天色渐晚,路边的行人逐渐稀少,大家都回到了亮着灯等着他们归去的家。 那他呢?他应该去哪呢? 他不再是从前天资卓绝的掌门弟子顾廿了,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该再回听雨楼浪费资源了。 那......他该去哪儿呢? 他没有家了。 但他从前是有家的。 在他前六年的时光中,随母亲顾南住在听雨楼的后山,顾南是何涧的师妹,在旁人的讲述中,她有着绝绝的天赋,本该是下一任掌门的有利竞争者,但在顾廿的印象中,母亲她身体虚弱,常年卧病在床,连他的开蒙,都不得不委託给师父,直到六岁那年,母亲终是撒手人寰了。 他没有家了...... 顾廿钻了牛角尖,思绪陷入了困境,想回家,却又认为自己没有家,是以人人脚步匆匆,唯独他,没有方向。 看似步伐毫无停顿,与常人无异,但若是有熟悉顾廿的人在,便会立刻发现他的不对劲。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本该清澈的眼底,象徵着希望的光已然熄灭,不再清澈,只有浑浊,恍若垂暮老人。 他对外界的感知被削弱了,思维也变慢了,有什么东西滴到头顶时,顾廿错愕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目光悠远,似乎也未反应过来下雨了的样子。 雨渐渐下大了,顾廿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裳已经湿透了,而他毫无反应。 不远处的阁楼上,有人撑着下巴瞧了半天,遗憾道:「看来,老季还是把他家的小朋友弄丢了,真是的,不听老人言......」他摆摆手,招来府中侍卫,吩咐道,「那边的小朋友状况不太好,你去看看,能应声就把人带过来,不能应声了就打晕了带过来。」 侍卫应下了,离去不久,便把被打晕的顾廿带了过来,金老闆瞧了一眼,挥挥手:「带去客房安置吧,待雨小些了,你去听雨楼一趟,告诉季长老他家弟子在我这儿。」 听雨楼内,去寻顾廿却未找到的楚婳在摘星殿外等到了季寻,她立刻焦急地告诉季寻这一消息:「季长老,顾师兄不见了!」 季寻大吃一惊,急忙往西院跑去,果然不见人影,他问楚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阿廿不见的?」 楚婳想了想,道:「午休结束后,我本想来找顾师兄聊天,那会儿便没见着人,我想着是不是师兄有事离开了,便回了自己房间,晚膳前我又去寻师兄,依然是没人,师父出门了,长老们又都有要事在身,我便在院外等候,看师兄何时回来。」 「多谢了,」季寻点点头,温和而感激地说道,「你先回院子里歇息吧,我会派人去寻。」 「是,长老,若是有需要弟子的地方,还请长老一定吩咐。」说话,楚婳便往院子中走去。 季寻则想到,顾廿晨间尚在,午时便了无踪影了,再联繫两人昨日的对话,季寻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他前脚刚走,顾廿后脚就跟着他下了山,去云城寻大夫看去了,而知道了结果的顾廿,他......会怎么做呢? 季寻心里满是担忧,他去了马厩,让负责的僕从清点了马匹数量,果然少了一匹马。季寻心急如焚,立即让僕从牵出马来,他要即刻下山,僕从瞧了瞧天色,犹豫道:「长老,要下雨了,又马上要天黑了,这会儿下山不安全,您要不等明日吧?」 仿佛是为了证实僕从的话似的,细小的雨滴开始落下,顷刻间便演变为倾盆大雨,季寻瞧着这雨,没有放弃下山的想法,满心满眼都是:下雨了,阿廿有地方避雨么? 僕从到底没拦住季寻,季寻穿了蓑衣,骑了马便冲出了马厩,朝着山下而去。大雨倾盆,路实在是不好走,万幸老天爷怜惜,行了不久,雨势便小了,又行了半个时辰,季寻迎面碰上金府的侍卫,许是来找他议事的,季寻心想,却无暇顾及,只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第27页 未料侍卫叫住了他:「季长老,贵派弟子现下在金府,老爷让我来找您。」 「谁?阿廿?阿廿在老金府上?」喜从天降,季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侍卫不认识谁是阿廿,他只道:「是上次老爷大婚时,长老带去的弟子。」 季寻闻言大喜,太好了,阿廿在老金府上,阿廿没有淋雨,他忙道:「还请带路。」 季寻以为顾廿定然是会好好地在金府等着自己来接他,却没想到,等他赶到金府时,客房外围了不少郎中,金老闆也在此处,见了他,说道:「你可算来了,你家弟子发热了,你快去瞧瞧吧!」 闻言,季寻顾不得与金老闆客套两句,急忙跑进房间,便看到脸色通红、昏迷不醒的顾廿,郎中正在给他把脉,带郎中将手收回后,季寻问道:「我家弟子如何了?」 郎中摇了摇头:「脉象甚弱,公子本身也没什么求生欲,要撑过去,恐怕是难。」 金老闆跟了进来,听了这话,宽慰季寻道:「还是你去看看吧,小朋友只是淋了些雨,有些烧热罢了,需要什么药,只管与我说,先借给你。」 季寻心慌意乱,走过去为顾廿把脉,郎中未有说错,即便只是发热,但因顾廿体内有余毒,脉象便极弱。季寻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写下药方交给金老闆,自有人去抓药、煎药,季寻则握着顾廿的手,为他输送内力。 也许这样能给阿廿一些希望吧?季寻心想。 季寻没有猜错,在身体中流淌的内力给了顾廿他已经恢復的错觉和错误的希望,他的状况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 待到药煎好了被送过来,季寻又细细餵顾廿服下了药,待到顾廿的烧退了,季寻才有了喘口气的时间,金老闆藉机道:「你快去洗洗吧,给你备了干净衣裳,记得换上,可别你到时候又病倒了。」 季寻站起来,这会儿倒是有心思与金老闆说话了:「这般晚了,你怎得还在这里?捨得让你娘子独守空闺。」 金老闆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好你个老季!我好心陪着你,你竟然拿我说笑了?」 看到他的样子,季寻似乎发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惹你娘子生气了?她不让你进门了?」看不出来啊,老金竟然和他一般惨。 金老闆无奈:「也不算吧,就是我晚上吃了臭豆腐,她嫌我身上有味儿,这才不让我进屋,不过明天就好了。」也是因为如此,金老闆才会天都黑了还在阁楼上吹风,也才会碰巧发现淋雨的顾廿,说来都是命。 季寻嘆了口气,好吧,惨还是他惨。 金老闆却突然来了兴趣,好奇道:「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怎么把你家小朋友弄丢了的呀?他能原谅你?」 季寻一僵,不自在地转头,僵硬地开口:「我去洗洗。」 观他神色,金老闆便知这两人不是出了一般的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这两人之间,再无可能了。 当然,金老闆这时还不知道,这事已经处理砸了。 他摇了摇头,实在是熬不住了,便吩咐人备下了姜汤,自己先去隔壁厢房休息,左右这两人的事,他不好太过插手。 第二天清晨,顾廿先醒来了,一睁眼,他便迫不及待地试图运转内力,昨晚、昨晚他感受到了,有一股内力在他的经脉中游走,他定然是好了的,昨天不过是误诊! 他...... 半晌,顾廿颓然地垂下了头,他没有好,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顾廿只觉喉咙哽咽刺痛,他想开口痛哭,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唯有泪水好似决堤的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季寻昨夜是趴在桌案上睡的,听到动静便醒了过来,看到了这让他心碎的一幕,他连忙起身,踉跄了一下——他的腿有些麻了。他快步来到顾廿身边,将他抱在怀里:「阿廿,阿廿,别哭了,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顾廿这才发觉季寻的存在,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不出所料的,推不动,他哑着声音开口道:「你放开我。」 听到顾廿的声音,季寻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手,虚虚揽着顾廿的肩膀,顾廿继续道:「你何必骗我,经脉尽断,你怎么治?」 季寻沉默,顾廿讥讽道:「你日理万机,为了听雨楼的营生奔波,又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废人身上呢?总归治不好了,日后不劳长老操心。」 季寻终是按耐不住了,他双手抓住顾廿的胳膊,对上他的目光,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认真:「阿廿,是我的错,你别这么说、别这么想好不好?」 顾廿别过头,脸上没绷住,露出一丝厌恶:「你放开,从今以后,我自去谋一个生路。」 季寻看到了他的表情,剎那间,绝望爬满了他的心头,他松开了手,听到自己在问:「阿廿,你是要和听雨楼划清界限了是吗?」 顾廿不答,从榻上下来,披上外袍,便想要离开。 片刻后,季寻抱着昏睡的顾廿去与金老闆告别,借了辆马车将顾廿带回了听雨楼。 -------------------- 第16章 修养 顾廿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说完全陌生也算不上,这摆设风格看起来像是长宁院。 长宁院? 顾廿挣扎着爬起来,揉揉隐隐发痛的后脖颈,清楚定是季寻将他打晕后带回来的。 第28页 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顾廿颓然地垂下头,心里那股烦躁的情绪再度浮现。 他冲到门口,打开房门,蹲在门外数蚂蚁的阿禄闻声转过头来,见了顾廿,欣喜道:「顾师兄,你终于醒了。」 顾廿手扶着门,心中悲凉:走不了了。 没想到季寻将他带回长宁院不说,还让人看着他。真可恶啊,想让他管的时候不管,想要远离他的时候偏偏要凑过来。 「嗯,我醒了,我要回摘星殿了。」顾廿心中烦躁,面上却仍是淡然的模样。 阿禄听到这话,眼珠子开始滴熘熘转了起来,顾廿一看就来气,这副模样不就是之前帮着季寻来躲他的模样么?只听阿禄道:「顾师兄,这会儿长老去寻掌门了,想必一会儿掌门便亲自过来接您了,您不妨稍坐片刻,等等掌门和长老?」 顾廿闻言,打量了阿禄一会儿,认真思考了一下敲晕他直接走的可能性有多大。半晌,顾廿关上房门,颓然地躺在床榻上。 呵,他现在就是个废物。 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到何涧的声音,再然后,房门被打开,何涧与季寻一前一后进来了,顾廿撑起身体,颇有些委屈:「师父!」 何涧在榻上坐下,季寻则在顾廿愤怒的目光中失落地退出了房间。何涧问道:「廿儿,阿寻都与我说了,你想要离开听雨楼,为何?」 顾廿垂头,低声道:「徒儿不想拖累师父,拖累听雨楼,左右徒儿也无法习武了,不妨离开听雨楼另谋出路。」 何涧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没有拖累,听雨楼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子,廿儿莫要钻牛角尖了。不能习武,在听雨楼内便有别的营生,阿寻与我说,他可以带你学医术,亦可以学经商,廿儿,你看……」 顾廿的脸完全冷了下来,他低下头,不想让何涧瞧见,只是摇了摇头,道:「徒儿不想跟着季长老学。」 「你怨他?」何涧隐隐有猜到,他劝说道,「你中毒一事的确是他失察,但他从未想过要害你,将这事怪在他身上,确实是过了。」 顾廿哑声开口:「我并无因这事怪他。」 「那你——」何涧想问那是因为什么,但见顾廿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还是止住了话头,另道,「总之,你现在这模样,我是绝对不放心让你离开听雨楼的。」 顾廿嗫嚅着嘴唇,想要开口,何涧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害你的罪魁祸首尚未伏诛,你现在离开,岂不是任人鱼肉?」 顾廿张开的口终究没说下去,他沉默着,何涧亦沉默着,一时之间,屋内无比安静。 屋外的季寻仰头看天,希翼着何涧能够说服顾廿,若能跟在他身边,他决不会再让顾廿受任何委屈了。 只是……季寻自己也清楚,顾廿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良久,何涧道:「若在摘星殿住着让你感到压力,你不妨去后山休养,当年你和你母亲住着的小屋,还在那儿,一直有人养护。」 顾廿瞪大了眼睛,感动不已:「师父……」 「只一点,不能在私自跑出去了。」何涧严厉叮嘱道。 顾廿连连点头,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后山的小屋虽常年有人养护,但若说能立刻让人入住还是不现实的,是以顾廿还是随何涧回了摘星殿。 结束了习武的楚婳来看顾廿,在西院院子里瞧见了在院中踯躅的季寻,她好奇道:「季长老?您也是来看顾师兄的吗?」 被拒之门外的季寻有些尴尬,他撑起笑颜道:「正要离开了,可巧你就来了,去陪陪阿廿吧。」 楚婳没瞧出季寻的窘迫,她笑着与季寻告别:「长老慢走。」 直到顾廿搬去后山的那天,顾廿也一直避着季寻,一如当初季寻避着顾廿。 只是,季寻不敢去堵顾廿。 但他从顾廿半夜翻墙的行为中得到启示,他半夜偷偷摸到顾廿居住的小木屋外,侧耳倾听屋里头的动静。待到确认顾廿已经入睡过后,才慢动作推开门,小心翼翼熘进去。 直到看见顾廿的那一剎那,空洞的心才终于被填满。 他轻轻坐在床沿上,端详了顾廿好一阵子,任凭汹涌的思念将他吞噬,然后闭目,将喷薄而出的念头压下。 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将手伸进被窝,拉住顾廿的手腕。 他的动作轻之又轻,深怕将熟睡中的顾廿惊醒,哪怕给顾廿的晚膳中放了安眠之物,他亦不敢冒险。 在无人知晓的夜晚,季寻为顾廿把了脉,知道了他身体的最新状况,并思索着如何更改药方。 做完这一切后,季寻轻轻将顾廿的手放回被窝,为他掖好了被角。随后抬头,看向床幔上挂着的平安符,目光怀念,那是顾廿提过的,想去的慈恩寺里求来的平安符,顾廿想求的姻缘绳也被季寻放在了里头。 但顾廿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季寻苦笑,因此,他压根不敢直接给顾廿,他怕被顾廿拒绝,只能偷偷挂在屋子里,佯装是何涧为他准备的。 这样也挺好的,季寻心想,只希望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能保阿廿未来无恙。 第二天,季寻根据顾廿最新的脉象制作了新的解毒丸,委託楚婳给顾廿送过去,并叮嘱她千万别说是自己给的。 楚婳隐隐猜到顾师兄和季长老之间有嫌隙,便也点头应下了,无论如何,还是顾师兄的身体最重要。 第29页 楚婳做了些吃食一併带到了后山,她厨艺不错,顾廿吃得开怀,正巧这时,黎离也来了后山,她好奇道:「顾师兄,膳堂尚未开饭,你已经吃上了?」 「黎师姐,」楚婳与黎离打招唿,又解释道,「这是我给顾师兄做的,家常小菜罢了。」 黎离气沖沖地瞪着顾廿,哼道:「顾师兄,我也可以帮你送饭呀!」 正细嚼慢咽着食物的顾廿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看向黎离,有些疑惑:「黎师妹,不是不会做饭?」 黎离一哽,坚持道:「我可以学呀,我明天就来给师兄送饭。」 顾廿摇了摇头,劝道:「不必如此,师妹们还应以习武为重,我这儿亦有灶台,平日要吃些什么可以自己做,怎好叨扰师妹们?」 「那你还是吃楚师妹送来的饭食,」黎离不服气,「你就单不要我做的而已。」 楚婳瞧了顾廿一眼,笑着解释:「黎师姐,非是师兄拒绝,只是我做饭不过顺手,实在废不了多少功夫,倒是师姐要特意去学,便要花不少时间,师兄只是不想耽误师姐习武罢了。」 顾廿点头肯定了楚婳的说法:「不错,黎师妹实在用不着特意去学。」 黎离有些不高兴了,哼道:「左右你们都有理。」说着,转身离开了小木屋。 顾廿轻声道:「黎师妹脾气大了些,楚师妹莫见怪。」 楚婳含笑摇头:「黎师姐也未有坏心,不过心直口快了点,倒也煞是可爱。」楚婳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一瓶丹药,对顾廿道,「听师父说师兄体内尚有余毒,我便自作主张,制了些解毒丸,希望能对师兄有所帮助。」 顾廿面上带了些惊嘆:「师妹还会制药?」 楚婳面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从前父母亦会上山採药,因此我对药理方面也了解不少。」 「原来如此,多谢师妹了。」因着提起了楚婳的伤心事,顾廿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还是道了一声,「抱歉。」 楚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而黎离,离开后山后便去了锦绣院中的小厨房,堵着一口气开始自学做菜,她就不信了,就是学习下做菜,能花多大功夫。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夕阳西下,林清结束了一天的修习,回到了锦绣院,便听到小厨房内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 林清皱了皱眉,母亲和阿离素来不会做饭,自然不会进小厨房,这会儿……是进贼了? 林清忧心自己放在小厨房中的食材,急忙过去查看,便瞧见了黎离在厨房中手忙脚乱的样子,她拧眉问道:「阿离,你这是在做什么?」 黎离正看着一锅煮煳了的白粥头疼不已,想不通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冷不丁听到林清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讪讪笑道:「是阿清呀?你回来啦?」 「你在做什么?」林清不答,继续发问。 黎离灵光一闪,便上前揽住林清的胳膊,笑得带了些讨好:「阿清,我本来想给你煮一锅粥向你赔罪的,没想到搞砸了,对不起……」 瞧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林清不忍地嘆了口气,她单方面和阿离怄气很久了,没想到阿黎为了能和自己喝好废了这么大劲…… 这么一想,林清心中的埋怨也散了大半,她放柔了语气,道:「不怪你,你第一次做已经很好了,你若想学,下次我教你。」 黎离笑得眉眼弯弯:「谢谢阿清啦!」她就知道,阿清最是心软了。 这样,以后给顾师兄的饭菜就有着落了。 第二天,黎离开开心心地端着林清做好的药膳去寻了顾廿。 -------------------- 第17章 皇帝 京城,皇宫。 「父皇。」干清宫内,一席皇子蟒袍的姜宣冷淡地向那龙椅上的白髮老人行礼。 老皇帝垂眸看着自己年轻的儿子,有些不满:「你可知朕叫你来为何?」 「不知。」姜宣亦垂着头,不叫老皇帝看到他面上的厌恶。 「你昨日与姜诚私下相谈?」老皇帝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姜宣。 姜宣不甚在意地笑笑:「舅舅来寻儿臣,便聊了几句家常,父皇何必在意?」 姜家,是姜宣的外祖家,当年姜宣被暗害,险些丧命,后来为顾廿所救,便对外称自己姓姜了。 而李,才是大雍的国姓。 老皇帝的脸色暗沉下来:「姜家势大,你现在不和他们撇开关系,就不怕他们日后专权?」 姜宣嘆道:「到底是嫡亲的舅舅,母后早逝,儿臣只这一个亲人了……」 「你!」老皇帝怒极,指着姜宣鼻子骂道,「你这是何意?是不认朕当爹了是吗?」 姜宣抬头,静静地看着老皇帝,那双酷似生母的眼眸,看得老皇帝颇有些心虚,他转头,冷冷道:「总之,姜家不可再有人入仕。」 「儿臣自有分寸,」姜宣作了个揖,道,「若父皇无事,儿臣便先退下了。」 说完,未等老皇帝说话,姜宣便退出了大殿,气得老皇帝当即砸了桌上的茶杯:「逆子!」又掩面而泣,「若不是我的安儿,定儿……他们都殁了,这皇位怎么轮得到他?」 老皇帝九个儿子,姜宣行七,是姜皇后唯一的子嗣,幼年出宫时失踪,几月前才找回,是老皇帝目前唯一存活的儿子了。 第30页 其他子嗣,四皇子、九皇子未及周岁而夭折,大皇子骑马摔死,六皇子溺水而亡,八皇子染了时疫未挺过去。二皇子去岁趁老皇帝前去祭祖时谋反,控制了京城,砍了继后所出三皇子和五皇子,随后自己也被盛怒的老皇帝给砍了。 儿子全没了,老皇帝这才着手寻找自己幼年失踪的七儿子。其实很好找,老皇帝的人并未费多少功夫便顺着当年的线索寻到了人,而之前之所以那么多年没人找到姜宣,连姜宣的外祖家也没有,,是因为唯二知道姜宣未死的,一个是把姜宣丢在宫外的大皇子摔死了,一个是有暗卫汇报情况的皇帝,他不想派人找。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没有其他人知道姜宣还活着。 本以为从小在江湖门派长大的姜宣定然性格简单好控制,没想到这人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服管教,老皇帝很愁,他怕自己的宏图大志无人继承。 自有内侍上前温言安慰,老皇帝一把打开他的手,面露狠厉:「老四,不类朕,且有恃无恐,这天下交给他,恐怕朕所制定的政策会被他尽数推翻,朕决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 内侍是他心腹,闻言问道:「陛下预备如何做?」 「杀父,留子。」老皇帝眼中透出杀意。 「可陛下……四殿下如何会乖乖听您的吩咐成婚呢?」内侍迟疑道。 「他总有在意的人,」皇帝思索着,「鹰卫来报,他在听雨楼和一弟子十分交好,你去吩咐,将那弟子绑来,我倒看看他听不听我的!」 内侍应声:「诺!」 季寻深夜偷偷去给顾廿诊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有些时候,思念实在难挡,他亦会抱着顾廿睡一会儿,在顾廿醒之前悄悄离开,不敢被顾廿发现。 这夜,又到了例行诊脉的时候了,季寻心情愉悦,有些期待地朝后山走去。 虽说顾廿体内的毒已经排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顾廿,他不敢想像看不到顾廿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远远的,季寻听到顾廿的小木屋里传来动静,他心里一惊:莫非阿廿未睡?不应该呀?饭菜里明明就加了安神药。 很快,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两个黑衣人从小屋中出来,其中一人还扛着顾廿! 季寻立马追了上去,察觉到有人,没抗人的那名黑衣人立刻回身,挡住季寻。打斗声惊扰了不远处巡逻的弟子,弟子放出信号弹后立刻过来增援。 季寻不欲与他死战,只是却脱身不得,黑衣人的功力竟远在他之上。 并且这人似乎不欲留他性命,招招致命,在吐出一口鲜血过后,巡逻弟子们终于赶来,加入战局。 见一时杀之不得,黑衣人唯恐信号弹会引来门派高手,便立即收手离去。 季寻无力去追,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喘气,其余弟子亦是如此。 何涧、陈宗两人很快闻声而来,看到季寻重伤的模样有些震惊。季寻虽不精于武力,但若说将他打成这样子,恐怕还得是哪个门派掌门和长老级别的人物了。 何涧连忙扶起季寻:「阿寻,这是怎么了?」 季寻摇摇头,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小木屋:「阿廿……被人掳走了。」 「什么?」何涧大惊,连忙拽着季寻的肩膀,带着人来到木屋里,屋内大开,其内空无一人,「廿儿?」 陈宗皱眉,问道:「可看清是何人所为?」 季寻摇头,只道:「不似江湖中人。」 「可、可除了江湖中人,还有谁会来听雨楼找一个弟子寻仇呢?」何涧不解,便是门派不甚得罪了官家,那也该冲着他们掌门长老们来呀? 「姜、宣!」季寻咬牙切齿。 何涧困惑:「这和宣儿有啥关系?总不能是他让人把廿儿带走了吧?」 季寻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怎么不能?他之前走的时候就想把阿廿一块带走了。」 「啊?」何涧震惊,随后又有些迟疑:「可是……他若是思念,大可直接派人来接呀?何苦大半夜来劫人?」 何涧不清楚朝堂局势,是以有此疑问,但季寻却是消息灵通,他道:「当今虽只有一个儿子了,但却并不信任姜宣,两人时常起冲突,因此,起码现在他是如履薄冰的,不可能在明面上和江湖门派有交集。」 见季寻如此言之凿凿,何涧不由得也信了几分:「总归也是条线索,事不宜迟,我这便出发前往京城,去找宣儿问问!」 季寻也道:「掌门,我与你一道。」 「这……我俩一道去了,若是最后不在宣儿那,可如何是好?」何涧担忧道,「依我看,阿寻你不妨留守听雨楼,再找找其他线索。」 季寻坚定道:「不必,京城的消息反倒更灵通。」 「唉!」何涧嘆了口气,「也罢,陈宗,听雨楼就拜託你了。」 陈宗白了他一眼,不理他,看向季寻,道:「一切小心。」 季寻与何涧一刻钟也等不下去了,直接趁着夜色骑着快马往京城而去。 另一条相对宽敞的大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而去,顾廿在颠簸中勉强睁开了眼,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两双脚,自己似乎是在马车上。 顾廿动了动脑袋,想要抬头观察一下绑他的人,只是动作幅度一大,便被两个黑衣人发现,其中一人一掌噼在顾廿后脖颈,顾廿便再次晕了过去…… 第31页 何涧和季寻走的是近路,又是快马,抵达京城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季寻知道姜宣的府邸,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姜宣开府那日,季寻偷偷到过现场。 这会儿倒是方便了他俩,一路畅通无阻地摸进四皇子府,姜宣才将将起身。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净房内没有旁人,暗卫也不会在这儿盯梢,或者说,整个主院,除了能被姜宣信任的三五人,没人能进来。 这会儿倒是出了意外。 「谁?」姜宣微微扬声,看向何涧的藏身之处,何涧从暗处出来,姜宣面色稍霁,却依然疑惑,「掌门?您为何而来?」 何涧开门见山:「昨夜我徒廿儿被两名黑衣人掳走,宣儿可知晓此事?」 姜宣大惊:「阿廿被人掳走了?怎会如此?」 何涧观他面色,便知他不知此事,心下既庆幸又失望,他道:「我们认为不是江湖中人所为。」 「掌门是在怀疑我?」姜宣很快回过味来,他有些生气,「掌门,我绝不会做任何违背阿廿意愿的事。」 「抱歉。」何涧闭了闭眼,「我们会再去查。」 姜宣得知顾廿下落不明后,亦是万般焦急,他解下腰间玉佩,交给何涧:「掌门可持此玉佩去姜氏商行,那儿许是会有消息。」 何涧接过玉佩,内心感慨万千,由衷感谢道:「多谢你了。」 姜宣郑重道:「若有消息,还请掌门务必通知我。」 时辰已经不早了,姜宣早膳也未来得及吃,便带着侍从离开了。何涧在净房内未动,季寻也从暗处出来了,有些懊恼:「是我判断失误了。」 何涧摩挲着手心的玉佩,心里突然十分笃定:「不,我有种预感,廿儿一定在京城。」 「那我们要去姜氏商行吗?」季寻想了想,还是道,「姜宣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何涧摇头:「罢了,先不去,听雨楼在京城亦有商行,先去那儿看看可以无消息吧。」 季寻点点头,道:「好。」d -------------------- 第18章 密狱 姜宣心里头挂着顾廿的事,整个早朝都有些心不在焉,下朝后,老皇帝将姜宣留了下来,关切道:「老七,看你今日都没怎么说话,可是身体不适?」 姜宣皱眉,不知道老皇帝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淡淡道:「让父皇担心了,儿臣并无不适,父皇若无事,儿臣便先告退了。」 「倒还真有一事,先前担心你身体不适,怕你承受不住,」老皇帝笑了,「既然身体好好的,那便随我一道去看看吧。」 看到老皇帝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那一刻,姜宣心中的不安到达极致,他忠于本能地发问:「去哪里?」 老皇帝并不理他,而是让人备了步辇,带着姜宣往位于皇宫一角的密狱去了。有宫人远远瞧见天子与七皇子同坐一辇,待步辇走远了,便和旁人感慨道:「陛下对七殿下真好呀!从前从未见过陛下与哪位殿下同乘过。」 她的伙伴道:「那当然,七殿下可是元后嫡子,又是陛下唯一的子嗣了,自然是不一样的。」 旁人艷羡,坐在老皇帝身侧的姜宣可没那般舒适,也不知老皇帝是抽了什么风,向来对他持高高在上的施捨态度的老皇帝,现在居然对他嘘寒问暖。 事有反常即妖,姜宣可不觉得他的父皇会突然悔过。 步辇在密狱外头停下,老皇帝挥退了侍从,只带了自己的心腹内侍,在他的搀扶下,领着姜宣走了进去。 进了密狱,厚重的大门又缓缓关上,老皇帝笑吟吟地说道:「朕派邀请了你在听雨楼的好友前来一叙,只是他们这待客之道实在不佳,宣儿莫怪。」 阿廿! 联想到早上何涧说的话,姜宣蓦然抬头,眼神如刀,愤怒地盯着前头依然不紧不慢的老皇帝,心中杀念已动。 却感到一阵威亚,姜宣定了定心神,攥紧了拳,指间陷进肉里,传来的疼痛让他保持着冷静,甚至还能与老皇帝说笑:「既然知道这待客之道不好,那怎的不换个地方?宫中实在没有待客的地方,那在我府中接待岂不更好?」 老皇帝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没料到姜宣居然暂时忍了下来,他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行至最深处的牢房,老皇帝才停了下来,嘆气道:「小友不太配合,中途想跑,朕只能让人把他的腿打断了。」 姜宣脑中一直绷紧的弦,在看到趴在地上紧闭双目的顾廿的那一刻,「啪」得断了。他顾不上一旁的老皇帝,什么事都顾不上了,手从栏杆处升进去,努力想要够到趴着的顾廿,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阿廿!」 顾廿刚被打断腿的时候便痛醒了,只是他太疼了,便闭着眼睛回忆从前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他听到有人过来了,只是他懒得睁眼查看,毕竟刚被扔进来的时候他便看了,十步一哨岗,暗处似乎也有不少人,他肯定是逃不出去的,便也不在意究竟来人是谁。 需要他了总归会把他弄醒的。 总之顾廿现在就是非常摆烂,再难熬也不会有当初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习武时难过了。 却未曾想到会听到姜宣的声音,他眉头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姜宣努力凑近他的手,再往上,是姜宣焦急的面容,他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一人身着龙袍,一人宦官打扮。 第32页 顾廿懵了,他本以为是玄阴宫绑架他,现在看来,他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啊? 顾廿见姜宣满脸焦急,想了想,还是抬手握住了姜宣的手,安慰道:「我没事。」不说话不知道,一说话,顾廿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姜宣就更不必说了,以为是老皇帝下的毒手,对他怒目而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对旁人下手算什么本事?」 老皇帝瞥了内侍一眼:「真没眼力见,贵客来了,连茶水都不知道倒一杯吗?」 内侍忙点头哈腰,去找茶水去了,姜宣盯着老皇帝,一字一句道:「还有太医。」 老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可得看你表现了。」 姜宣急切道:「我答应你,现在就让太医过来。」 内侍端来了水,老皇帝冷眼看着内侍将水递给姜宣,姜宣感受到冰凉的手感,皱了皱眉,在手中握了一会儿,才将茶杯递给顾廿。 直到顾廿喝完了水,姜宣再次催促要找太医,老皇帝悠悠道:「可我不信你,万一太医来了,治好了,你又反悔了怎么办?」 姜宣简直想破口大骂,太医来治腿,难不成你还会放人?他紧了紧握着顾廿的手,只要阿廿在这,老不死的就能一直威胁他。 但显然疑心病重的老皇帝并不这么想。老皇帝眯了眯眼,道:「行了,人你也已经看到了,朝中政事堆积,该去处理了。」 姜宣未动,垂眸看着顾廿,眸中闪过万千思绪。 顾廿看出了姜宣的疯狂,忙眼神示意他莫要冲动,用另一只手推了推姜宣的手,道:「你去吧,我没事。」 姜宣依然没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说了句:「等我。」便随着老皇帝离开了。 周围瞬间陷入无边的寂静,烛光熄灭了,黑暗几乎要将顾廿吞噬。 被折断的腿也开始抽痛起来,冷汗浸湿了顾廿的衣裳,他动弹不得,趴在原地喘着粗气。 不知道姜宣答应了老皇帝什么,过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反正太医还是来了。 太医带了医童,几人合力将顾廿搬到稻草堆成的简易小床上,为顾廿处理了腿。又有人送了吃食,看着那一碟子精緻的点心,顾廿便知道这是姜宣送来的。 吃饱喝足了,顾廿才有力气来思考目前的处境。 他知道天子的儿子们死得死丢得丢,姜宣被认下的时候他以为姜宣回去是享福的,即使朝臣不一定顺服,但起码天子会护着这唯一的儿子。 可今天一看,顾廿才知自己错得离谱。 这老皇帝都要绑架儿子的好友来威胁儿子了,着实不是个好爹。 正常的父子之间不该如此的。 顾廿想,正常的父子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想了半天,顾廿颓然放弃,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父子关系怎样才算正常。 可是绝对不该是阿宣和老皇帝那样的…… 被无辜殃及的顾廿倒没有怨恨,只是很为姜宣难过,好不容易找到家人,居然摊上了这样的爹。 密狱外,姜宣询问了太医顾廿的情况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皇子府,想到今天答应老皇帝的事,姜宣的心情沉痛万分,同时,心中又似有灵光闪过。 正当他思索对策的时候,屋内传来响动,何涧和季寻一道出现了。 何涧会来找他是意外之喜,但看到季寻的那一剎那,姜宣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虽然很快便恢復了深沉的表情,却还是被季寻看到了。 季寻扬眉,道:「我们查了一天,觉得还是阿廿失踪还是和你关系最大。」 姜宣并不否认,他也无法否认,他看向何涧,低声道:「阿廿在皇宫。」 季寻愣住了。 何涧也愣住了。 季寻很快反应过来:「圣上派人动的手?为了控制你?」 何涧还是愣在那里。 姜宣点点头:「是,因为我和他政见相左,他让暗卫绑了阿廿来威胁我,阿廿现在在密狱。」 何涧终于反应过来了:「那我现在就去救廿儿。」 知道些内情的季寻忙拦住他:「密狱守卫众多,掌门便是去了,也带不出人来。」 姜宣眯眼:「你知道密狱?」 季寻点头,不欲多说。 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姜宣便也没有揪着不放,而是道:「我怀疑老不死的和江湖门派相勾结。」 他没具体致命,季寻却知道了:「你是说……玄阴宫?」 何涧惊为天人地看着季寻,惊恐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玄阴宫不断从听雨楼挖人,用他本不该担负的起的财富。」季寻淡淡道,「玄阴宫的人个个都是坐吃山空的性子,哪来那么多钱收买人心?」 姜宣点头,又补充道:「老不死的让我带兵围剿听雨楼,除却坏我的名声外,怕也有安抚玄阴宫的意图在。」 何涧、季寻皆面色大变,季寻目光森寒:「你答应了?」 「不然呢?」姜宣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阿廿在他那儿,我不答应,阿廿就会死。」 季寻沉默了,何涧仿佛老了十几岁,他道:「我立刻回去带弟子们走。」 姜宣并不拦着,只道:「我明日一早出发。」 第33页 季寻嘆了口气,叮嘱道:「让长老们分批带人离开,不要告诉弟子们缘由。」 何涧点点头,迅速离去。 季寻看向姜宣,问道:「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反。」姜宣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 季寻并不意外,只嘱咐道:「没有万全的准备前,不要轻举妄动。」 姜宣笑笑:「放心,日后或许还需要你们的帮忙呢!」 季寻并无疑议,听雨楼从前不涉,只是如今皇帝都要灭他们了,他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 第19章 谋反 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靠墙而坐的顾廿缓缓抬起头,有些无奈:「你啊,最近来的过于勤快了些。」 顾廿不知道自己被关多久了,不过他的双腿都好全了,想来应该是好几个月已经过去了。 即便有姜宣的帮助,顾廿依然消瘦了许多,姜宣看着他惨白的面容,心疼不已:「最近事少,总想着你,便来了。」 顾廿笑笑,不甚在意:「不必如此,我也没吃什么苦。」 姜宣的目光落在顾廿的腿上:「腿可好全了?无事可多走走。」 顾廿点头:「才走了一会儿,腿已经完全好了。」 姜宣又陪着顾廿静坐了一会儿,直到狱卒不断眼神催促,姜宣才看向顾廿,郑重道:「阿廿,我一定会将你安全地带出来。」 顾廿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摇了摇头:「你的安全最重要。」至于他,自从他中毒的那日算起,有一日算一日,都是多活的。 姜宣欲言又止,却没说什么,跟着狱卒出去了,直到人已经走远,顾廿才颓然地嘆了一口气。 要乱了。 不知道听雨楼如何了。 师父还好吗? 顾廿无从得知,很快,他便昏昏欲睡了。 姜宣一连很多天都没来,直到这日,饭食一直未能送来,他便知道,宫里头也乱起来了。 顾廿着实没想到,都这会儿了,老皇帝居然还能抽空来见他,莫非……局势也没有那么紧急? 只是瞧见老皇帝的脸色,顾廿便知,此战,姜宣占了极大的优势。 悬着的心突然放了下来。 老皇帝敏锐地察觉到顾廿的突然放松,他冷笑道:「怎么?觉得老七会来救你?」 顾廿默默不语,虽然不怕死,但还是别惹这个疯子,谁知道疯子会做出什么噁心事呢? 老皇帝自顾自道:「那狼子野心的狗东西,都敢弒父杀君了,还会顾及你的性命不成?」他上前几步,掐住顾廿的下巴,强迫垂眸的顾廿看向自己,「你也是,一点用也没有。」 顾廿反问道:「你不试试,怎么就笃定我是弃子呢?」 老皇帝冷笑:「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吗?」 顾廿无语,满打满算你养了人家几年啊,你能多了解。 只听老皇帝言之凿凿道:「你也就是一张脸能瞧瞧,他要是登基了,这样的货色要多少有多少,他能为了你连皇位都不要了?天天来瞧你,好似你多重要似的,其实都是让朕松懈的计谋!」 顾廿:「……」你了不了解阿宣我不知道,但阿宣真的挺了解你的。 不错,这才是姜宣的真正目的。故意诱导,让老皇帝放弃用顾廿来威胁自己,甚至撤掉密狱的守卫去保护他。 计谋成功了,只是谁也没想到老皇帝会如此噁心,觉得威胁不了儿子了还要噁心儿子。 看到内侍拿出一粒黑色药丸时,顾廿便直觉不好,想要躲,却哪里躲得开。内侍掐住他的下巴,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将药丸塞进他嘴里。 顾廿的一切努力在药丸滑进喉咙里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是合欢散。 药效来得如此勐烈,顾廿只觉得周身血液变得冰冷,又变得滚烫起来,一冷一热,将他的理智沖的所剩无几,就连眼前也模煳了。 看不清,眼前一阵白光闪烁。 听不清,耳边似有轰鸣之声。 唯有触觉愈加敏感,就连手指划过稻草的触感也能让他颤慄。源源不断的热流朝下腹涌去,顾廿只能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理智将自己蜷曲在墙角,指甲掐进肉里,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 「给你留了人,好好享受吧!」老皇帝扫了一眼几个宦官打扮的人,蹲下身拍了拍顾廿的脸,「别瞧不起他们没根,他们可最会疼人了。」 顾廿顿了顿,下意识地用脸去蹭那只冰冷的手,老皇帝厌恶地抽开手:「我倒期待那逆子见到你时的表情了。」 老皇帝到底惜命,嘴上说着期待,被侍卫们护送出去的步伐却没有丝毫放缓。整个密狱门户大开,徒留神志不清的顾廿和几个不怀好意的太监。 出宫的路上,老皇帝的心腹内侍忍不住道:「陛下何不带着顾廿一同走,好歹是个人质。」 老皇帝冷哼道:「你以为那逆子能是什么情种?带上了又如何?不过是多个垫背的,还不如留着噁心那崽种!他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他更不好过。」 内侍心里暗暗嘆了口气,心里却觉得带上顾廿会更好。 有探路的侍卫回来禀报:「七殿下往干清宫去了。」 老皇帝哼道:「你看,装得倒是一往情深,实际上呢?攻进皇宫的第一件事还不是去找朕?心上人怎么会有权力重要?他和他娘一样冷血!」 第34页 内侍亦觉有理,奉承道:「索性陛下不在干清宫,待出了京城与城郊守卫汇合,七殿下亦不足为惧,到底是陛下棋高一着了。」 老皇帝扬起嘴角,胸有成竹地领着人朝不远处的宫门处走去,这儿偏僻,那逆子人手不够,不会有叛军来这儿……进攻? 不远处射来的利箭狠狠扎进老皇帝的大腿,立马有侍卫迎上来人,大战一触即发。 老皇帝被内侍扶着半坐着,疑惑地盯着腿上的箭矢,剧痛和失血让他的思维都放慢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老皇帝想不明白。 倒是内侍看明白了,他认出了领头之人,哭喊道:「陛下,那是听雨楼的长老啊!七殿下说谎了,他没有杀尽听雨楼的人啊!」 怎么会呢?老皇帝不明白,这是用顾廿威胁姜宣做的第一件事,即便是后来姜宣生了异心,在老皇帝吩咐的事情上动了手脚。可这头一件事,事发突然,他是如何能迅速找到煳弄的方法呢? 老皇帝身边的侍卫是强,但听雨楼陈宗带队,联合了湘妃阁、白月谷等宗门,皆派来了门派中的高手。 最终,老皇帝被生擒,押往干清宫。 要说为何听雨楼能说服其他江湖门派插手朝堂纷争,这还得多亏了季寻。季寻暗中与玄阴宫被革职的前护法玄染搭上关系,得到了玄阴宫与老皇帝勾结意图灭掉其他大门派,让玄阴宫称霸的证据。 涉及到自身存亡,这些门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干清宫内,姜宣静静等待着老皇帝的到来。 虽说他带兵攻入皇宫后径直来了干清宫,但并没有将顾廿抛之脑后,而是委託了何涧去救顾廿。 而何涧担心顾廿受伤,便顺手把季寻带上了。 当几个太监狞笑着将手伸向顾廿时,一把长剑飞来,斩断一人的手腕后直直插入顾廿上方的墙壁处,这变故让几个太监愣在原地。 耳边唯有那被斩断手腕的太监的惨叫声。 何涧挡住想要阻拦的侍卫,招招致命,一错眼便见到季寻一剑砍了人手腕扎到墙上,血溅了顾廿满身,吓得魂飞魄散,大吼:「季寻,你干嘛,差点就扎到廿儿了!」 季寻知道此举危险,但他无法容忍那样骯脏的手落在顾廿身上,头脑发热便做了,现下想来仍是后怕不已,他忙冲过去护在顾廿身前,拔出剑将几人尽数斩首。 随后转身,看向像猫儿一样蜷曲着的顾廿,见他满脸绯红,唿吸间隐隐带着些独特的馨香,季寻面色大变,当即伸手点了顾廿几处穴位,又从袖中拿出清心丸欲给顾廿服下。 未料顾廿死死咬着牙,几有血迹从唇角流下,瞧得季寻心疼不已,暗骂狗皇帝。 眼见着顾廿脉象紊乱,情况不容乐观,季寻冲着何涧喊了一声:「掌门,阿廿中毒了,我先带他出去!」 何涧这边遇上了两个难缠的侍卫,闻言便道:「你先走,这儿我应付的来!」 于是季寻抱起顾廿,趁着何涧拖住两人的功夫,迅速冲出了密狱。密狱所处位置偏僻,周围荒无人烟,季寻走了一段,在一处位于自己遥远记忆中的宫殿外停下,此处已荒废多年了。 季寻带着顾廿进去了,将外袍脱下铺在床榻上,这才将顾廿放在上面。 顾廿早已思维混沌,不停地往季寻身上蹭,口里呢喃出声:「难受……」 那双水润的眸子半睁不睁地看着季寻,仿佛漩涡般将季寻吸了进去,季寻的唿吸声愈发粗重了。 顾廿难耐地支起身子,手指勾住季寻的衣带,扯开,又往里头伸去。 微凉的身躯仿佛是顾廿的救命良药。 季寻终于按耐不住,倾身压在顾廿身上…… 而密狱里,何涧终于斩了两个难缠的绊脚石,去寻顾廿和季寻,却没能找到,何涧有些急又不太急,有季寻在,顾廿并不会多危险。 何涧对宫里头不太熟悉,便随手逮了个乱窜的宫人让她带自己去干清宫。 干清宫内,姜宣要处理的事已经差不多处理好了,老皇帝病逝,丧钟即将敲响。 见到何涧,姜宣忙上前询问顾廿的情况,何涧自然实话实说,而听了老皇帝临终之言的姜宣,立刻便知道季寻单独带顾廿离开是要做什么。 愤怒剎那间占满了整个胸腔,姜宣费了偌大的努力才勉强压下,他面上依然淡然,道:「掌门在此地修整片刻,我去寻他们。」 何涧皱眉:「这个时间,你贸然离开不好,恐有人趁乱生事。」 姜宣笑笑:「请掌门帮我。」说完后,姜宣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涧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气,罢了罢了,这是最后一次,更何况他也怕廿儿在外头出了什么事。 忽然,何涧想起:宣儿怎么知道廿儿在哪呀? 姜宣的确知道,他行至废弃宫殿外,闻到里面传来房事结束后的味道,眸光再次沉了下来。 季寻正抱着顾廿,姜宣却视若无睹,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姜宣怀里的顾廿,将人直接扯了出来。 顾廿正在酣睡,看着他的睡颜,姜宣的心情可算好了些。 「你该在干清宫,不能任性地在皇宫里乱跑了,皇上。」季寻讽刺道,意在提醒两人身份的云泥之别。 姜宣沉默了会,然后淡淡道:「荀公子也长大了,也该知道后宫不是你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第35页 季寻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再说不出话来。 -------------------- 第20章 姜诚 在为老皇帝而鸣的丧钟声中,姜宣抱着顾廿进了干清宫,他将顾廿安置在侧殿,吩咐了心腹照顾,便马不停蹄地前往正殿吩咐诸多事宜。 直到第二天天色渐亮,姜宣才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去了侧殿。 顾廿已经醒了,只是身上酸软并没有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周围金碧辉煌的摆设,他似乎已经脱离危险了。 是谁救了他呢? 顾廿悬起的心直到姜宣出现的那一刻才算放下了,他连忙坐起来,问道:「阿宣,你、你可还好?」 姜宣笑了笑,大步朝他走了过去,将他揽入怀中,安慰道:「我很好,没事了,阿廿,你已经安全了,现下已经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顾廿眼眶一热,再怎么说着现在的日子都是赚来的,死了便死了,但当自己的命被他人握在手里的时候,顾廿终究还是会害怕的。 他踯躅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嗯。」姜宣目光落在顾廿脖颈上的红痕上,顿了顿,还是应了。 顾廿这下尴尬起来,他挣了挣,想离开姜宣的怀抱,未果,他道:「抱歉......」 姜宣紧了紧怀抱,不解道:「为何道歉?」 顾廿迟疑,这会说出来倒有些翻脸不认人之嫌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阿宣,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呜——」 顾廿的话并未说完,便被姜宣堵住了嘴,姜宣突然吻住了他,啃咬着他的下唇,并想要撬开顾廿的牙关。 顾廿吓懵了,反应过来之后,感觉咬紧了牙,伸手去推姜宣,想要挣开。 自然是挣不开的,直到顾廿快要喘不过气了,姜宣才放开他,顾廿赶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姜宣不敢听他的话了,只沙哑着声音开口道:「阿廿,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我喜欢你,你可以留下来吗?」 顾廿的眼角尚带着泪珠,他看向姜宣,便要拒绝。 姜宣知道他要拒绝,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你再想想吧,我还有事要忙。」说着,逃也似的离开了侧殿。 又吩咐宫人给顾廿准备吃食,姜宣才忍着心中的失落继续安排各项事宜。 何涧与陈宗带着听雨楼的弟子和其他门派的精锐往玄阴宫去了,作为老皇帝的势力,又意图覆灭其他不顺服自己的门派,它的存在自然是不被允许的。 季寻倒是还在皇宫,姜宣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他一面,季寻神情不佳,嘲讽道:「怎么,陛下还不捉拿我这个罪臣之子吗?」 姜宣沉默,嘆气道:「荀尚书贪污受贿,荀氏一族尽诛,无人逃脱,何来罪臣之子?」 姜宣不追究,也未见季寻面上有什么喜色,他冷漠道:「你的条件?」 「国库空虚,我有意寻一皇商。」 季寻一琢磨,便知道他想找谁,他摇摇头:「我只能帮忙引荐。」 姜宣笑笑:「你若敢打包票,我反倒不敢信了。」 季寻嘆气:「我这便给老金写信,」他顿了顿,确认道,「只这一事?」 姜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昨天是我救了阿廿。」 季寻「呵」了一声:「这是你的要求?不必如此,我可不敢让阿廿知道是我救的他。」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的,万一......万一阿廿知道自己救了他,态度会有所缓和呢? 只是想起顾廿那个犟脾气,季寻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你离阿廿远一点。」姜宣还是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气,继续道。 「远一点?」季寻反问,「你这是在害阿廿,听雨楼除了我,谁又能有把握为阿廿调养好身体?」 姜宣沉默,内心没有把握,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阿廿会留在宫里。」 季寻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留在宫里?还是你强留他在宫里?」 「……」姜宣终究没有说话,让宫人领着季寻去休息。 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缓了缓,才问道:「舅舅还未来?」 宫人忙禀报导:「国舅爷来了有一会儿了,见陛下不得空,便去了侧殿。」 姜宣面色大变,急忙起身往侧殿而去。 侧殿中,顾廿正在用早膳,姜宣命人准备的都是他爱吃的,只是心里头挂着事,顾廿实在是没有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姜诚便是在这时来到侧殿的,他地位高,且深得姜宣信任,没有人敢拦他。 见到桌上剩了大半的膳食,姜诚目光闪了闪,面色不善:「顾公子倒是口味刁钻,御膳房的膳食竟也入不得你的眼。」 顾廿心事重重,乍听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身旁的宫人提醒:「顾公子,这位是国舅爷。」 顾廿才恍然回神,礼貌性地朝姜诚点点头,又解释道:「非是入不得眼,只是现下没什么胃口,留着过会再吃罢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姜诚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记着自己来的目的,到底没在这件事上纠缠了,他直言道:「想必陛下已经和你说过,要留你在皇宫。」 顾廿点点头,心中疑惑他怎么会知道,姜宣不至于把这事到处嚷嚷吧? 姜诚继续道:「陛下才刚登基,朝臣人心各异,这时留一个男子在后宫会对陛下的名声造成极大影响……」 第36页 顾廿连连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不会留下来的。」 许是他这话过于直白,姜诚反倒不悦了,他拧眉道:「陛下就这般让你避如蛇蝎?」 听了这话,顾廿疑惑极了:「你是来劝我留下来的吗?」 姜诚一噎,转头冷冰冰道:「总之,记住你说的话,尽快离开京城。」说着,他快步走了出去。 姜宣冷着脸迎面而来,见了姜诚,稍微和缓了面色,道:「舅舅去正殿稍待片刻,朕稍后便至。」 姜诚的目光在姜宣和顾廿之间来回逡巡,似有话要说,却终究未说,行礼道:「是。」 姜宣看向顾廿,顾廿瞧着院子里满满的宫人,想了想,往后退了几步,姜宣忙跟上。侧殿里只他二人时,顾廿才道:「阿宣,我是不会留在宫里的。」 语气温和,却又十分坚定。 姜宣沉默着,虽然早已知道顾廿的选择,但姜宣依然无法接受,他忽的问道:「可是舅舅与你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我的选择都是没有改变的。」顾廿静静地看着他,只希望两人不要走到那最糟糕的一步,「阿宣知道的,不是么?」 又是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唿吸声,顾廿到底沉不住气,他的情绪有些崩溃:「陛下!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这样有意思吗?」 见顾廿情绪激动,姜宣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他急切地想要和顾廿解释:「不是的,阿廿,我没有想要做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要你陪着我啊……」 姜宣搂着顾廿泣不成声道:「别叫我陛下,我不是陛下,我是你的阿宣啊!」 顾廿想要挣扎,只是姜宣哭得实在可怜,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宣,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姜宣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廿:「阿廿……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这是你教我的呀,我做得不对吗?」 顾廿有些心软,他轻轻道:「是,你只是说希望我留在宫里,而我也告诉你了,我不想留在宫里,那接下来呢?你想怎么做?」 姜宣别过脸,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顾廿帮他说下去:「所以你将我强留在宫里,每天来问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直到我松口,然后就是我主动留下来的,是吗?」 「不!」姜宣下意识否认,但他随即想起来,这似乎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事,他顿时哑口无言。 良久,姜宣才闷闷道:「阿廿,等掌门他们回来了,你就跟着他们回去吧。」果然啊,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姜宣的心情相当低落。 顾廿松了一口气,见姜宣闷闷不乐的,他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便安慰道:「等将来局势稳定了,我回来京城看你的,你放心,你永远都不会是孤家寡人。」 姜宣立马追问:「阿廿,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会来看我?」 顾廿含笑点头,激励他道:「所以,你要加油啊!」 「我一定会尽快肃清朝政的,」姜宣急忙保证,又期期艾艾地问道,「阿廿,那你能住进皇宫吗?」 顾廿想说不,但想到路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也不差这最后一步,便道:「偶尔小住几日倒是无妨。」 得了顾廿的保证,姜宣心情大好,到了正殿,姜诚瞧他面色,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莫非那顾公子同意留宫了? 姜诚忙上前劝谏道:「陛下,将江湖中人留在后宫一事,陛下要三思啊!」 听到姜诚的阻挠,姜宣发热的头脑也清醒了些,起码要等自己完全掌控朝堂,才能去接阿廿,不能让阿廿受委屈了。姜宣似笑非笑地瞧着姜诚,帝王的压迫感十足,和方才楚楚可怜的阿宣截然不同:「舅舅消息倒是灵通。」 姜诚后背一凉,便要辩解,却见姜宣继续说道:「朕不会留他,待听雨楼剿匪归来,他便会跟着离开。」 姜宣再次看向姜诚,目光带着警告:「如此,舅舅可满意了?」 姜诚忙跪下道:「陛下圣明,顾公子回了江湖,定然是自由自在、如鱼得水的。」 姜宣「呵」了一声,让姜诚退下了。 -------------------- 第21章 宴会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何涧等人才携一众听雨楼弟子归来,玄阴宫众人皆被捉拿,唯掌门宁死不从,被陈宗误杀,而顾元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罪魁祸首死的死,逃的逃,何涧非常失落。 得知顾元逃了,姜宣亦十分遗憾,只是依旧劝慰何涧:「朕会发下通缉令,命各地官方追捕顾元,定不叫他逃了。」 何涧连忙谢恩,又道:「廿儿这段日子多劳陛下照顾了,多有叨扰,草民稍后便带廿儿离开。」 姜宣挽留的话在看到案上姜诚的上书时顿住了,他改口道:「好,阿廿在宫里呆久了,到底不自在。」再等等,等他能镇住手底下的文官武将了,定不会叫阿廿不自在。 姜宣又道:「听雨楼早先损毁不少,朕拨了款,季长老已带人回去修缮,想必如今已然恢復如初了。」 「谢陛下。」 听雨楼众人回到了家,但见一众院落依然修缮完毕,装潢更甚从前,众人脸上皆十分喜悦。 何涧主持开了一次宴会,大傢伙一块儿庆祝,弟子们个个喜气洋洋的,恍若年节。 这儿的热闹尽数落于远处山腰上的顾元眼底,他一身夜行衣,脸遮得严严实实,独留一双阴狠的眸子露在外头。 第37页 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好弟弟总是那般好运?而他就会如此倒霉?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现在的顾元和从前表面谦谦君子的顾大弟子截然不同,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亡命之徒的气息。 他在此地站了一会儿,一条毒计爬上心头。 顾元离开了这里。 无人察觉。 摘星殿外,弟子们推杯换盏,尽情品尝着珍馐,热闹极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顾廿许久没出席这样热闹的场合了,不,是许久未见到这样多的人了,颇有些不自在。 幸而楚婳长袖善舞,才使得他不至于如坐针毡。 楚婳端来了去岁悄悄埋在地底的桃花酿,为顾廿斟了小半杯,笑道:「顾师兄,这是我自个儿酿的桃花酿,你尝个味儿,不碍事的。」 顾廿点点头,端起酒杯浅抿一口,贊道:「好酒!」 楚婳便笑了,乐呵呵地抱着酒去掌门那桌献宝去了。 看着小师妹风风火火的模样,顾廿亦笑了,自个儿再度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他许久不曾喝酒了,酒可真好喝呀! 忽然,顾廿发觉,似乎一直没见到陈沉,他再去瞧素来与陈沉亲近的林清,似乎面上也无甚喜色。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恰巧这时楚婳献宝归来,顾廿便问道:「怎的未见陈师兄?」 没想到顾廿会问这个,楚婳有些愣住了,顾廿心中亦有了不详之感,他颤抖着声音问道:「陈师兄……可还……」 楚婳见他误会了,忙宽慰道:「顾师兄,陈师兄尚在,只是……他的右手被玄阴宫掌门击伤,季长老说已经没有康復的可能了……」 顾廿怔住了,半晌苦笑一声,一年前,他们还是彼此最大的对手,门派弟子的楷模,不过短短一年倒成了如今这模样。 他再也无法习武,即便能挥剑亦不过是花架子,而陈沉……再也无法挥剑了…… 不!不对!顾廿突然问道:「那他的左手可还好?」 楚婳微微颔首:「无恙。」 顾廿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便好,左手剑亦是一条出路。」他不想再看到一个人的未来了无希望了,不想再看到曾经的自己了。 楚婳并未多言,却也期待能看到陈沉能真正拾起斗志的那一刻。 没有什么比惊才绝艷的天才被折断翅膀更让人心碎的了。 两人在谈事,彼此之间便自然而然地靠近了些许,倒也没有多近,起码在场大部分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唯有两人,对此感到刺眼。 季寻的目光并未长时间离开过顾廿,此刻见到两人之间的亲昵,眼神钉在那儿便离不开了。何涧有所察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抚着鬍鬚乐呵呵道:「老夫这两个徒儿,能和睦相处,老夫便是死也无憾了。」 「掌门说的是,同门之间是该情同手足。」季寻忍着心中的酸涩应和道,没事的,阿廿不近女色,他们只是有话要说罢了。 只是终归觉得刺眼,季寻强逼着自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那儿。 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季寻一般隐忍的,黎离一错眼便瞧见顾廿和楚婳向着彼此微微倾身,相谈甚欢的模样,立马咋咋唿唿地喊道:「顾师兄、楚师妹,你们在说什么?」 这嗓门可不小,宴席都为此安静了一会儿,顾廿和楚婳皆坐直了身体。 季寻悄悄勾了勾嘴角,何涧则木着脸看向陈宁:「阿宁,若我没记错,她是十八岁,不是八岁。」这未免也过于跳脱了些。 陈宁嘆了口气,无奈道:「我会与她说的。」 那头,顾廿淡淡道:「一些体己话罢了。」 黎离凑近,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楚婳,询问顾廿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喜欢?季寻攥紧了拳头,想了想,又松开,不可能的,阿廿不可能喜欢楚婳的……吗? 季寻又不确定了。 听到顾廿义正言辞的回答:「黎师妹慎言,我与楚师妹清清白白,莫要败坏楚师妹的名声!」季寻依旧不能放心,他害怕极了。 他不受控制地看向顾廿和楚婳,觉得他们果然是郎才女貌,合该呆在一处。 季寻不甘极了。 顾廿怎么能和其他人在一处?明明应该呆在自己身边的。 那一瞬间,各种阴暗的想法出现在季寻的脑海中。 怎么办?阿廿实在是太受欢迎了…… 而黎离,也并未相信顾廿的说辞,因为她闻见了从顾廿杯中传来的酒,登时唿喊起来:「这是酒?天哪,顾师兄,你怎么能喝酒?」 黎离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顾廿身上,顾廿已许久不曾出现于人前了,无法坦然面对众人的眼光,他侷促极了。 黎离还在继续,她伸手取扯楚婳的衣领:「定是你!定是你让顾师兄喝酒的!」 顾廿的头一阵一阵地抽痛,此刻见黎离居然动手动脚的,心中的火气也压制不住了,他呵斥道:「够了!黎离,我的身体我有数,不劳你操心!」 说着,顾廿朝上首的何涧一行礼:「师父,徒儿先告退了。」说罢,并未等待何涧的回答,转身离开了宴席。 何涧看向楚婳,张了张嘴,想让她去送人,却见楚婳垂眸,心事重重的模样,而黎离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忿忿不平地瞪了楚婳一眼,转头离开了。 第38页 何涧嘆气,罢了,这时再让楚婳去送顾廿,实在是有些不妥。 季寻看出何涧纠结所在,立马善解人意地起身为掌门分忧:「掌门,我去送送阿廿。」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何涧连连点头:「好,便劳烦你了。」 季寻很快走远,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何涧突然一拍脑袋:「坏了,阿寻似乎喝了不少,不会醉了吧?」 陈宗白他一眼:「你醉死了,他都不会醉!」说着,和陈宁一左一右架着他往摘星殿而去。 季寻很快追上了本就走的不快的顾廿,他的脚步声很轻,顾廿没听到,他是随着酒味转头看去的,看见来人,顾廿的表情算不得友好,冷漠道:「你来做什么?」 季寻的眼神尚且算得上清明,听到顾廿称得上冷漠的质问,他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我来送你回去,夜路不好走。」 顾廿瞧着他摇摇晃晃的脚步,冷笑一声:「随你。」说着,加快了脚步。 季寻虽然走得不顺熘,但也没被顾廿扔下,紧赶慢赶地在顾廿要关门的前一刻抵住了门。 「你已经送到了,还要干什么?」顾廿心生警惕,手上的力道半点不松。 季寻可怜巴巴的:「阿廿,你真的喜欢楚婳吗?」 顾廿皱眉,讽刺道:「是又如何?与你何干?我们早便没关系了。」 季寻脑中的弦「啪」的一声断了,他眼眶通红,手上一用劲,顾廿便往后倒去,却没摔在地上。 季寻抢先拉着顾廿的胳膊将他扶住了。 顾廿站稳后,便要挣开季寻的手。 当然是挣不开的。 但季寻自己松了手,顾廿一愣,便要绕过季寻跑出去。 不料却被季寻搂着腰抗了起来,天旋地转之间,便被甩在了榻上。 顾廿晕乎极了,差点将晚间吃的东西给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些了,却又看到惊恐的一幕——季寻在脱外袍! 「你、你干什么?」美好却不愿回想的画面涌现,顾廿颤抖着不住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不得退后半分。 却见季寻将外袍鞋袜褪下,随后掀开新铺好的被子,自己先躺了下去,一边给自己盖被子一边回答顾廿的话:「夜深了,该睡觉了。」 顾廿紧绷的心弦松缓了一点点:「那你睡吧,床给你。」说着,便想从床头处的栏杆上翻出去。 季寻一把握住他的脚踝,把人往被子里塞:「阿廿要和我一起睡。」 顾廿反抗不得,被季寻牢牢困在怀里,而罪魁祸首已然熟睡过去。 顾廿浑身僵硬,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 第22章 下药 季寻一觉睡到大天亮,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睛,发现怀里睡着的顾廿的那一瞬间有些惊慌,赶紧回忆昨晚,发现没发生什么大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趁着醉酒欺负阿廿,季寻心道。 但是……真的好想啊…… 这般想着,他又朝顾廿靠近了些许,怀抱也紧了紧,真希望每天都可以这样啊!季寻的脸凑近顾廿的脖颈,餍足地吸了吸。 顾廿睡得并不安稳,季寻一动,他便也醒了,瞬间就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面色不虞地盯着季寻的发顶。 「走开!」顾廿的声音有些嘶哑,见季寻没有反应,他便扭动着身子想要挣开季寻。 没有挣开,因为两人贴得极近,顾廿登时便察觉到季寻身体的一些变化,他僵住了,忍不住嘲讽道:「你发/情呢?」 季寻本有些尴尬,但听到了顾廿嘲讽的话语后,心里的情绪开始喷涌而出了,他压制不了,也不想再压。 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阿廿会喜欢上别人的…… 阿廿是我的,季寻无法控制自己别这么想。 是他先招惹我的啊!凭什么去喜欢别人? 季寻越想越激动,他抿了抿唇,破罐子破摔,索性又凑近了些许,直直抵着顾廿的小腹,在他耳旁如恶魔般低语:「阿廿,别这样说,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顾廿大怒,忍不住骂道:「滚开!季寻你滚!」只是手脚皆被禁锢,挣扎也使不上力,剎那间,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顾廿绝望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好玩吗?」 感受到顾廿情绪的强烈变化,季寻如梦初醒,却依然没有松开顾廿。季寻抱着他,轻声安抚:「阿廿,别怕,我只是想要抱抱你而已,没有你允许,我不会做别的。」 顾廿心中冷笑,对这话是一万个不信,却也没再挣扎,万一一会儿擦枪走火了就不好了。 很快(季寻认为的),这漫长的时间(顾廿感觉的)便过去了,感受到软下来的触感,顾廿看向季寻:「还不放开我?」 季寻不想放,装死了好一会儿,又怕气坏了顾廿,这才恋恋不捨地放开顾廿,不过他依然不死心地问道:「阿廿,我晚上可以来找你么?我一个人睡不着……」 顾廿冷漠地看着季寻的脸,从前觉得天下第一好看的人现在却是面目可憎了,从前无法拒绝的请求他也能够拒绝了,他冷笑道:「一个人睡不着就去找别人,堂堂长老找不到人吗?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一刻钟都不想看到你!」 尽管已经猜到了顾廿的回答,但当顾廿用刻薄的语气说出拒绝的话,季寻的心在那一刻,「啪」的一声,全碎了。他端详着顾廿的面容,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一寸一寸凌迟着季寻的灵魂,季寻觉得自己在止不住地颤慄,一些见不得人的念头又蠢蠢欲动起来。 第39页 不、不能这样! 季寻心里清楚,有些事一旦做了,两人便再无迴转的余地了。季寻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压下这股冲动,他眼眶已经通红,盯着顾廿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着自己往门外走去。 不能回头,他怕自己忍不住将顾廿压在身下,去欺负他。 阿廿会难过的,季寻颓然地想到,极力抑制着想要回头的欲望。 季寻走了好一会儿后,顾廿才渐渐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靠着墙喘着粗气,后怕不已。 不该激怒季寻的,若是季寻真的想要做什么的话,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顾廿不知道该怎么办。 找师父帮忙? 不行,不能让师父为难,季寻只是在感情上讨厌了些,但一向公私分明,作为长老,是合格的,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慾,让师父左右为难。 找阿宣帮忙? 不、不行,找阿宣就意味着接受了他的心意,可他没有这个想法……他朋友很少的,不能把朋友变成爱人了,顾廿很害怕两人最后会发展成和季寻这般的尴尬境地。 那样他就没有朋友了…… 顾廿的心情十分低落,抱着腿坐在榻上,思绪早已飘远。 「顾师兄?」木屋的门未关,黎离小心翼翼地探进一个脑袋,低声唤道。 门口有屏风的遮挡,顾廿不知道有人来了,也未听到黎离的声音,他继续发呆。 待他回过神来时,便见到黎离的圆脸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顾廿大惊,感觉把脸往后撤,结果…… 「咚」的一声,顾廿的头撞到了墙上,黎离大惊:「顾师兄你没事吧?」 顾廿捂着后脑勺摆摆手:「无碍,黎师妹下次莫凑这般近了。」 黎离有些委屈,她嘟了嘟嘴:「我也不想的……只是我怎么喊顾师兄都不应,我这才来查看一下。」 「抱歉,」顾廿礼貌性地表达了歉意,随后问道,「黎师妹这会儿是来做什么的?不用晨习吗?」 黎离笑得满面春风:「今儿宁长老不在,我便躲懒了,顾师兄,我特意给你带了早膳呢!」 顾廿无奈扶额,还是劝道:「师妹日后莫要如此了,长老不在,更得努力修习才是。」 黎离无所谓道:「反正我也不是习武的料子,何必浪费这时间,来瞧瞧顾师兄也是好的呀!」说着,黎离目光落在自己带来的清粥上,催促道,「顾师兄,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廿嘆了一口气,不再劝她,端起碗浅尝一口,笑道:「多谢黎师妹了。」 ——————— 季寻从小屋中出来后并未走远,他爬上了一棵能透过窗户看见顾廿的树,坐在树梢处遥望顾廿。 顾廿在发呆…… 顾廿抱着膝盖靠墙而坐…… 黎离来了,黎离凑得很近…… 季寻皱起了眉,他这个师妹,处事幼稚,毫无分寸,若不严加管教,早晚会酿成大祸。 然三长老宠得紧,旁人亦不好插手。 可是……再是万般不好,阿廿也会对她笑啊!季寻远远看见顾廿脸上柔和的笑容,心里酸涩极了,他的阿廿,已经多久没这般对自己笑过了? 季寻陷入了回忆,那边却变故突起,顾廿慢条斯理地用完了那碗粥后,黎离开始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般蹭,顾廿躲了几下后有些恼火了,板起脸训斥道:「黎师妹!你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还不知道么?」 黎离红着脸刚要解释,却见顾廿突然脸色苍白,额上不断渗出冷汗,最终僵直着身体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黎离吓了个够呛,她尖叫起来:「顾师兄!顾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尖厉的嗓音让季寻一个激灵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待听清这声音在说什么后,立马跳下树,朝小木屋狂奔而去。 黎离伏在顾廿身上哭,而顾廿脸色惨白,嘴唇亦是毫无血色,季寻大惊,几步上前,将黎离拉开,自己则是伸手为顾廿把脉。 一边把脉,一边询问情况:「你给他吃了什么?」 六神无主的黎离见到季寻来了,便有了主心骨,不在哀恸大哭了,她抽泣几下后,道:「是顾大师兄给的药……」 季寻的眼神顷刻间锐利起来,如刀一般狠狠剜向黎离,黎离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去找他要的,是他主动给我的,他知道我喜欢顾师兄,便将合欢散给了我,这药是无毒的……」 季寻冷笑一声,将心思集中到顾廿身上,把过脉后急忙伸手点下顾廿周身几处穴位,又给顾廿餵了解毒丸,直到顾廿的脉象平稳了,季寻才抽空看向黎离。 「也不知师父九泉之下,看到你如今这蠢样,会不会后悔当初对你太过宠溺。」季寻跪坐在地上,虽矮了黎离一截,却有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师兄!」黎离喊道,「我没有错,是顾大师兄看我可怜,才给了我合欢散的,我们没有错,只是我太喜欢顾师兄罢了!」 「你们都没错,合着是阿廿倒霉是吧?他活该被毒死?」 黎离连连摇头:「不是的,合欢散是无毒的,顾师兄许是吃了其他东西中的毒。」 季寻疲惫地闭上眼:「你枉为师父的弟子,却连最简单的分辨药物都做不到,顾元说是合欢散,就真的是合欢散了?今日若不是我来的及时,阿廿必然药石无医!」 第40页 确实硬要说也算得上,不过只是毒药里掺了点合欢散罢了。 感受到顾廿渐渐粗重的唿吸、逐渐攀升的体温以及……衣裳下摆凸出来的形状,季寻的眼神也幽暗起来,他起身,抱着顾廿放到榻上,随后看向黎离。 后者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顾大师兄为什么要骗我呢?可、可是师兄也没必要骗我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季寻并不在意黎离在说些什么,他行至黎离身前,抬手,噼砍在她的后脖颈,黎离晕了过去。 季寻又提起她的衣领,将人扔到门外,随后关上了门,朝榻上的顾廿走去…… -------------------- 第23章 黑化 顾廿昏迷了许久,久到季寻为他解了毒又去将一应事物处理好了,才幽幽转醒。 身上传来熟悉的酸软感,倒不粘腻,应该是已经被人清理过了,而这清理的人…… 顾廿脸都黑了,抱着被子缓缓坐起来,忍不住「嘶」了一声,心中却是冷笑,除了季寻他想不到还会是谁。 趁人之危!卑鄙无耻! 说曹操曹操就到,季寻端着食盒,推开门走了进来,见他醒着,便笑着说道:「阿廿,你终于醒了,我带了早膳过来,一起来吃点吧?」 顾廿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拢了拢被子,重新躺下了,只留给季寻一个后脑勺。 被彻底无视的季寻心中有恐慌,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滚。 阿廿……不理我了? 你怎么能不理我呢?是你亲口说的喜欢我啊! 季寻将食盒搁在桌案上,大步朝顾廿跨来,提着他的脖颈将他提熘起来,顾廿自然不从,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挣扎了两下后便被迫坐了起来,倒是把被子给踹开了。 季寻虽然帮他清理了,但没给他穿上衣裳,现下自然是一览无余。 季寻瞧得眼热,忍不住抱住顾廿:「怎么了?阿廿是不是还想要?」 顾廿对他怒目而视,忍不住骂道:「你别在那儿随时随地发/情了!趁人之危的狗东西!」 季寻的脸色阴沉下来,稍一使劲便将顾廿压在身下,两人额头对着额头,季寻一字一句道:「我趁人之危?明明是你主动的,你知道吗?昨天你可热情的很呢!」 顾廿努力去扳季寻的胳膊,顾廿又掐又咬,致力于让季寻吃痛放开自己,对这话全当没听到,他又不记得,季寻肯定是骗他的。 对!就是这样!顾廿努力平復着自己慌乱的心。 季寻被咬疼了,又见顾廿依然不搭理自己,心中愈发烦躁,索性直接一只手按住顾廿的手腕,另一只手解下自己的腰带,将顾廿的手绑在床头。 顾廿慌了:「你干嘛?放开我!」 只是季寻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闻言笑着对顾廿说道:「当然是做一些爱人之间应该做的事啊,你亲口说的,你喜欢我,不管怎么样都喜欢,不是吗?」 顾廿的声音都有些抖了:「别、别这样,季寻,你冷静一下……」季寻不想听,脱下外袍塞在顾廿嘴里,顾廿便说不出话了。 许久之后,季寻才停下来,顾廿已疼得满是冷汗、神智模煳了。季寻是故意的,每一次都给了他最纯粹的痛觉,却又不至于伤害他的身体。 但是……真的好疼啊! 即便季寻已经抽出了衣袍,顾廿依然痛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大口喘气。 季寻又解开禁锢着顾廿双手的衣带,看到顾廿手腕上因为剧烈挣扎而留下来的青紫,季寻有些心疼,他轻轻地抚摸着这些伤痕,不解道:「乖一点不好吗?非得弄得满身伤?」 顾廿没回他,他还在吸着凉气,季寻在他耳旁缓缓道:「这次是个教训,下次不许不理我了,知道吗?」 顾廿听到了,却依然没回他,反而厌恶地移开了头。 季寻盯着顾廿的后脑勺好一会儿,才冷笑一声,也不给顾廿清理,直接胡乱地给他套上衣裳,便抗着他往屋外走去。 顾廿抬抬手指都痛,这会儿便不废无用功去挣扎了,也懒得问,顾廿现在非常生气,一点儿也不想搭理季寻。 正值晨习时间,季寻扛着顾廿从后山到长宁院的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撞见。 昏昏欲睡的顾廿被季寻甩在西院,季寻锁了门便离开了,顾廿赤脚站在屋子里,懒得动弹,直接瞄准了一处角落缩了过去。 身上粘腻,净房里备了热水,顾廿不想过去;肚子饿了,桌上亦有茶水和点心,顾廿也不想去吃。 他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顾廿听到院子里传来季寻与师父的交谈声,才勐然惊醒过来。 要告诉师父吗?顾廿迟疑了。 季寻一走,听雨楼上下没个会经营的人,再多的产业都会坐吃山空,更何况,顾廿不认为季寻走后还会把产业都留下来。 考虑清楚了厉害关系,顾廿颓然地垂下了头。又想要人家的钱又想要远离人家,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季寻开了门,第一眼没看到人,他皱了皱眉,四处找了找,才找到在角落里自己抱着自己的顾廿。 季寻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他突然想起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初见——在顾廿初次拜入何涧门下时,那时的他刚刚经歷过丧母之痛,脸上的表情亦如如今一般,惹人心疼。 第41页 何涧亦看到了,同样想到了拜师时的顾廿,何涧连忙上前去扶起顾廿,心疼道:「廿儿,不过一日未见,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了?」 见到了师父,顾廿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委屈,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他委屈道:「师父,我想回摘星殿了……」 季寻挑了挑眉,立即便知道了顾廿为何会这般做,心中却是无所谓,毕竟他已经说服了何涧。 果然何涧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劝道:「廿儿,你昨日才中了毒,你现在身体非常不好,要好好调养,不妨就留在长宁院,也方便阿寻时刻照顾你。」 顾廿身体一僵,他不傻,自然知道是季寻和何涧说了什么,才让何涧同意让自己留在长宁院的。 无非是用他的身体状况作筏子罢了。 可是他没办法了,他不敢在继续说下去了。 顾廿沉默了,何涧安慰道:「带你身体调养好了,随时都可以回摘星殿,你的院子一直都有人收拾着呢!」 季寻亦道:「阿廿不必不好意思,长宁院日后就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听了他的话,顾廿忍不住抖了抖身体,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勉强回了一句:「好。」 送走了何涧,季寻揽住顾廿的肩膀,带着人往房间里走,笑着说道:「阿廿,你愿意留下,我真的很开心。」 顾廿没有吭声,直到两人围着桌案坐下,季寻打开了装着点心的食盒,推到顾廿面前:「马上便要用午膳了,阿廿先吃点点心垫一垫吧。」 顾廿低着头,不去看季寻,也不看他递来的点心,季寻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阿廿一定要如此吗?你再不开口,我可不保证我会说些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了……」 顾廿依然没开口,他不相信还能有比呆在长宁院让他更不高兴的事,更何况只是说呢?说就说吧,他又不会掉几两肉。 只是很显然顾廿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低估了在泥里摸爬滚打过的季寻的无耻程度。 季寻眯起眼睛,犹如恶魔般低语:「阿廿,你知道吗?之前在密狱,也是我救的你,那晚你比昨天还要热情、还要主动,简直让人慾罢不能。」 顾廿皱起了眉,心里有些恼怒,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这都是季寻骗自己的! 只是季寻也不在意顾廿到底相不相信,他仿佛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般,拉起顾廿的手,笑着道:「便是从前,阿廿也还是放不开,青涩的紧,沾了些药倒成了尤/物,那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用些药助兴可好?一定很有意思。」 顾廿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顾廿,不住地颤抖,全身的血液都涌向脸和脖子,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寻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伸手摸了摸顾廿的脸:「阿廿,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顾廿终究没忍住,眼睛一翻,身体便朝后倒去。 季寻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疑惑道:「怎么晕了?」又自言自语,「还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这都受不了,以后还是不这般说了。」 季寻将顾廿抱到床上,为他把了脉,又摸了摸额头,发现顾廿有些发热,季寻默了默,阿廿居然把自己气发烧了…… 以后还是得有着点儿了。 季寻本打算为顾廿施针,拨开衣裳才发现,顾廿尚未去清理,季寻又默了默,阿廿也不一定是气发烧的…… 以后还是可以说的,毕竟阿廿生气的模样真有趣。 季寻轻手轻脚地为顾廿清理好,又给他施了针,顾廿才幽幽转醒,却是一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模样。 季寻凑上前,端详了他一会儿,才笑吟吟问道:「阿廿,你这是怎么了呀?」 看到罪魁祸首出现,顾廿开始颤抖起来,呢喃道:「疯子……」 「是啊,我是疯了,我一直都是个疯子,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季寻情绪激动起来,「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你还要来招惹我!招惹了我还要抛弃我!凭什么?」 顾廿从未见过眼前这副模样的季寻,状若疯癫,陌生而恐怖,一时间竟吓得不敢动弹。 倒是季寻自己将情绪稳定了下来,安抚似地摸了摸顾廿的额头:「没事的,只要你不要不理我,我不会做什么的,别害怕,阿廿。」 顷刻间判若两人,顾廿抖的更厉害了,恨不得抽死过去天天缠着季寻的自己,他这是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 第24章 陷阱 顾廿在长宁院住了小半年,季寻的医术确实高超,哪怕顾廿不愿意承认,他确实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健康了些,消瘦的身躯也有了些肉。 除了一开始的爆发,后来的季寻又恢復了从前温润的模样,只是依然顾廿害怕他又发疯,没对他再说过重话,这小半年便在两人的相安无事中度过。 这日,季寻盯着顾廿喝完药后,说道:「我明日要去京城办事,要去五六日。」 顾廿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季寻无奈,好歹顾廿有些反应了,他也不勉强,自己说下去:「掌门说楚婳功夫有所精进,让我带她下山歷练一番。」 顾廿眉头动了动,转身侧对着季寻,低声应了句:「嗯。」 季寻都要气笑了,他忍不住伸手去将顾廿的身体扳过来,让他正对着自己,逼问道:「然后呢?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你的小师妹头一回下山歷练,你不拜託我照顾好她?」 第42页 顾廿眨眨眼,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那你照顾好她。」 季寻又气了一回,虽说这些日子顾廿乖顺得很,但他就是觉得很不得劲。 这样的阿廿像是没有灵魂了,还不如像从前那样对我冷言相待,季寻失落地想。 顾廿疑惑地看着季寻,不是按照他的意思说了吗?怎的还心情不好? 过了会,季寻突然抱住顾廿,低声道:「阿廿,我们许久没做过了……」 顾廿瞬间僵直了身子,半年前那极致的痛苦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季寻也知道他害怕,这半年里也只是偶尔抱一抱他、亲一亲他。 一如顾廿无法拒绝季寻的拥抱和轻吻般,季寻这会儿也没有询问他的意见,伸手扯开他的衣带,缓缓撩开他的衣裳,轻声安抚道:「别害怕,我会轻点的。」 顾廿僵硬着身体任由他动作,直到结束后,季寻带着他清理干净、穿上衣服了,顾廿才略微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周身酸软得厉害。 顾廿累了,眼睛一闭便睡着了,季寻倒是了无睡意,他躺在外侧,侧着头端详着顾廿的睡颜,低声道:「阿廿,这次去京城,顺利的话,我就能替你报仇了……」 「不顺利的话,可能我就不能活着回来了……但是没关系,这对你来说是好事,没有我拘着你,你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季寻伸手将顾廿揽入怀里,疯狂地汲取着他的气息,顾廿睫毛颤了颤,到底没睁开。 第二天,顾廿醒来时季寻已经走了,身旁的温度也冷却了,想必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顾廿想起昨晚迷迷煳煳间听到的话,思索了一会儿,便知道了季寻这次下山是去找顾元的,他捨得对付顾元?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居然听师父的话把楚师妹一併带去,着实是不负责任! 顾廿想着,连忙起身去找师父,结果何涧不信:「阿寻去京城找顾元?不可能,顾元最近传来的行踪是在湘妃阁附近,似乎是想求顾掌门庇护,后来虽侥倖逃走,但绝不可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抵达京城,况且,陈宗已经带人在湘妃阁附近抓捕他了。」 顾廿亦有些迷煳了,那季寻的话是怎么回事? 许是自己记错了,也是,本来便迷迷煳煳的,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顾廿放下了心,又和何涧闲谈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摘星殿,他在听雨楼内逛了逛。 直到经过思忆院,顾廿盯着紧闭的院门瞧了一会儿,他听阿禄说过,陈沉自从右手受伤后便再也没有出过思忆院,因此几乎没人知道陈沉的近况。 季寻倒是偶尔会和顾廿谈论,顾廿知道陈沉右手上的外伤已经痊癒了,只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目前还在休养。 顾廿想了想,还是上前几步,伸手叩门,很快有院仆过来开门,顾廿对他道:「我来看望陈师兄。」 院仆忙道:「顾师兄可来了,陈师兄这两日都一个人呆着呢,就盼着你们来。」院仆在前头引路,到了东院陈沉的房间外,院仆叩门,「陈师兄,顾师兄来瞧你了。」 房间里,陈沉正在发呆,虽然右手了无知觉已经半年了,但他依然无法习惯,日渐消沉,听到院仆的话,才略略回神,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顾廿近一年没见过陈沉了,此刻见了他,吓了一跳:「陈师兄,你怎么瘦成这样子了?」 陈沉下意识瞧了瞧顾廿瘦销的身形,再看看自己尚算得上正常的体型,没有回答顾廿的问题,而是道:「顾师弟来了,请院中就坐吧!」 两人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了,院仆端来了茶水后便在院门处候着了。 两人算不上熟悉,这会儿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顾廿硬着头皮开口劝道:「我听季长老说,陈师兄身体已经恢復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习武了。」 陈沉苦笑道:「我的右手没有知觉,如何能拿起剑?如何习武?」 顾廿看向他握着茶杯的左手,道:「左手剑法亦无妨。」 「一切从头开始?」陈沉反问。 顾廿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嘆气道:「陈师兄,不是所有人都有从头开始的机会的。」 陈沉自然知道顾廿在说他自己,说实话,陈沉很佩服顾廿,那么多的创伤,竟也能走出来,而他简直像个废物,他只是右手不能动,一天天的寻死觅活个什么劲啊? 道理明白归明白,陈沉就是走不出来,他看向顾廿,决定採访一下当事人的想法:「还没问过你,你当初是怎么走出来的?」 顾廿苦笑,他哪里走出来了?他一直泥潭深陷从未脱身,不过是怕死、不过是不忍师父伤心、不过是罪魁祸首尚未伏诛罢了! 他缓缓道:「一开始也是想一死了之的,是师父劝住了我,他告诉我我的一生还有别的路可走,我可以学医,也可以学经商……」 虽然这些事他都没做,但他还是劝慰陈沉:「你看,经脉尽断的我都能做这么多事,更何况你呢?」 陈沉似有意动,他遥遥看向房间内强壁上挂着的佩剑,目光带有追忆:「那师弟你说,我若要练左手剑,该如何开始呢?」 「和将将开蒙的小儿一样,从头学起吧,把从前学的都忘掉,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总归能学会的。」 第43页 陈沉点头,眼神中似乎带上了些斗志,顾廿松了一口气,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这日之后,陈沉再次拿起了他的剑。 顾廿是阿禄来与他闲聊时知道这件事的,来不及欣慰,待他拆开那封来自楚婳的信时,顿时大惊失色。 是楚婳的求救信。 信中言明她与季寻一道前往京城,途中被顾元的陷阱所困,季寻丢下她逃走,而她被顾元所抓,这封信是她趁顾元不注意时偷偷委託路人寄出去的,而顾元即将带她前往云城落脚。 知道季寻牺牲楚婳保全自己时,顾廿心里气得发狂,他死死地盯着「丢下我逃走」几个字,仿佛要把这几个字戳出洞来。 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相比于其他字迹,这几个字似乎稍稍往左斜了些。 顾廿心中的怒火稍稍散了些许,又反覆看了这封信,发现不止「丢下我逃走」这五个字,前头「顾元的陷阱」五个字亦是如此,仿佛是写信人有意为之。 如此一来,这封信的意图就明显了,这就是顾元的陷阱,季寻……应该也没有丢下楚婳逃跑……吧? 后者顾廿不确定,但他肯定了这是顾元的陷阱,也知道楚婳应该就是被顾元抓了,这信是顾元逼她写下的。 顾廿心中十分担忧,也不知道楚婳吃苦了没有,心中对这个不择手段的兄长的杀意越来越浓。 母亲那般温和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恶魔? 你不是让我去云城吗?那我就去!我去带你见母亲! 顾廿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长宁院正院、季寻的房间,在屋子里好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了季寻给他说过的、藏得严实的毒药。 季寻有研制毒药的爱好,顾元之前给顾廿下的药便是从季寻那拿了之后改良的。 而顾廿拿的这瓶药,据季寻所说,能够让喝的人变成剧毒,旁人只要和他近距离呆上一刻钟,便也会毒发身亡。 当然,喝的人也活不过一刻钟。 季寻曾经拿着这药和顾廿说,或许哪天他和顾廿能用到这瓶药,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顾廿当时噁心坏了,但现在看来,这的确是瓶好药,很适合他和哥哥手牵手去找母亲呢! 顾廿低声笑了笑,又蹲下身抱着膝盖,眼泪从眼眶中留下来,对不起了师父,我辜负了你的养育之恩。 -------------------- 第25章 终章 京城,季寻从剧痛中醒来,他的左肩被贯穿,勉强才从顾元手中逃脱,也不知道顾元修了什么邪术,这功力进益也太可怖了些。 姜宣坐在床前,拧眉问道:「是谁伤了你?」 见到是他,季寻有些疑惑,怎么会正好被本该在宫中的皇帝给救了?但他还是答道:「顾元,楚婳被他挟持了。」 听到顾元的名字,姜宣面露厌恶:「我会命人追捕,你安心养伤。」 「他功力进益很大,你让你的人小心些。」季寻叮嘱道,心里却隐隐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云城,风客来的雅间内,顾元听见开门声,缓缓抬头,轻笑道:「竟然真敢一个人来?不愧是我弟弟。」 上一次见到顾元还是在武道大会上,那时的他和现在完全不同,不管他心里是如何歹毒,起码在大会上,顾元还是温润如玉、光明磊落的形象。 而现在,顾元褪下了一声白衣,换上了沉重的玄衣,再配上深陷的眼窝及眼中毫不掩饰的阴狠,倒真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兄弟两人再无相似之处。 顾廿嘆了口气,看向坐在另一边面色尚佳的楚婳,对顾元道:「我来了,放楚师妹走吧,本就是我们兄弟间的事情,何苦牵扯他人?」 顾元无所谓地摆摆手,笑眯眯地道:「小师妹,你走吧!」 楚婳见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起身缓缓后退着朝顾廿靠近。 顾廿不待她靠近,一个箭步来到顾元身边坐下,对楚婳道:「师妹,你先走。」 楚婳着实被顾廿的举动惊到了,不是……师兄,你离他这么近,我便是天大的本事都没法从顾元手边抢人啊! 楚婳的表情过于有趣,顾元哈哈大笑,伸手揽住顾廿的肩膀:「小师妹,我们可是亲兄弟,你害怕什么呀?」 顾廿皱眉,强忍住将肩膀上的手甩开的冲动,沖楚婳点点头:「去吧,我自有安排。」 顾元补充:「出去记得关门。」 楚婳无法,只得慢慢退了出去,现在去听雨楼搬救兵显然不现实,楚婳想了想,抬脚往风客来的三楼走去。 前几日在云城时,季寻带她见过风客来的金老闆,据说是现任皇商,上次见面,楚婳便察觉此人身边跟随着不少气息绵长之人,季寻亦说过,金老闆身边的侍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眼下情况紧急,楚婳拔腿往三楼而去。 雅间内,顾元转头,直勾勾地盯着顾廿:「你有什么安排?」 顾廿静静地回视着他,听他说着自己的猜测,不置可否:「你是不是去寻云城城主了?你让他协助捉拿我?」 只是下一句话着实让顾廿一惊:「城主是我父亲呢,你说他会帮你还是帮我?」 顾廿脸上的惊讶落在顾元眼中变成了惊恐,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怎么了廿弟?怎的害怕了?父亲年过半百却无儿女伴身,辗转找到了我,待你死了,咳咳咳——」 第44页 顾元仿佛被呛到了,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待你死了,我就能改名换姓,做我的少城主去,所以,廿弟,死之前,你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顾廿观他神色,便知毒素已经发作,他强忍住喉间的痒意,开口道:「如此作奸犯科者亦能成为一城之主,实乃云城百姓之祸事。」 顾元呵呵笑了:「廿弟还是太年轻了,没有什么事是银子和家世摆不平的,父亲是现任城主,而我,将成为下任城主。」 「咳咳咳——」顾廿忍不住咳嗽起来,有鲜血顺着唇角流下,顾元有些诧异,将搭在他肩上的手抽了回来,审视般地盯着他,半晌冷笑道:「你这身体,不太行啊?反正都是废人了,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趁早了断,你说呢?」 顾廿静静地盯着他,神色平静,就在顾元伸手扼住顾廿脖颈的前一秒,顾廿问道:「那我的父亲呢?」 顾元顿了顿,然后抓住了顾廿的脖子,狞笑道:「你的父亲?你就是个父不详的贱种!想知道?自己去问母亲去吧!」 顾廿脸色逐渐青紫,他勉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嘴唇上下翕张,口型是:「你和我一起。」 顾廿的世界渐渐模煳,顾元忽然松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鲜血不断涌出,顾元恐慌起来:「你、你做了什么?」 没了支撑,顾廿倒在地上,虽然得到了喘息时间,生命却也走向尽头,他笑了,虽然说不出话,但依然以唇语告诉顾元:「我们一起去找母亲。」 这时,雅间的门被人踢开,外间的凉风吹了进来,吹散了那股似有若无的隐香。 顾廿循声望去,却看不清来人,无所谓了,来谁都行,反正顾元必死无疑。 顾元倒是认出了来人,他惊恐地后退:「你!你怎么在这里?」他又看到姜宣身旁的楚婳,怒从中来,「好啊,我就不该放你走。」 本以为城主向着自己,金老闆不在云城,放她走也无甚影响,顾元便没有节外生枝,何曾想到当了皇帝的姜宣还有空来云城闲逛? 姜宣是来接顾廿去京城小住的,他想过很多次两人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顾廿倒在地上,眼神涣散的模样。 他颤抖着上前,扶起顾廿,哆哆嗦嗦地伸手为顾廿把脉,泪流满面:「阿廿!阿廿!你再撑一会儿,我来了,没事了……」 顾廿听出了姜宣的声音,他气若游丝地喊道:「阿宣……城主……城主……查……」 脉搏停止了。 姜宣如遭雷击,他勐地看向被暗卫制住的顾元,喝问道:「你做了什么!」 顾元也无法给出答覆,他在姜宣的目光中,七窍流血而亡。 年过半百的城主失去了独子,又被盛怒的帝王坎了头。 听雨楼掌门失去了心爱的弟子,为自己的失误懊悔不已,听雨楼上下亦是愁云密布。 年轻的帝王失去了挚爱的少年,亦失去了心气,只能以勤政麻痹自己。 负伤的长老大病一场,回到听雨楼后,搬进了后山的小木屋,守着他的墓穴,再不踏出听雨楼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