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成香,归途成殇》 第一章 汨罗怒之墨香阁 “渊清,近日纪南城来了一只妖。” “哦?在册吗?” “非也。” “什么路子?” “妖画师。” “呦……真是稀客稀客啊。我们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怎么感觉,你……有阴谋啊……” 春秋战国末期,楚国,都城,郢。 寒冬腊月,有梅在绽放,于山间,于潇潇冷雨凹谷中。 满树零落,点滴成荒。 榫卯之亭内,有倾国美人斜椅于软塌上。烟波浩渺,眼波流转。如云鬓发垂落削肩,晃晃玉簪随风摇曳。 面前二步之遥,置一乌漆案几,上透薄软帛行云流水将美人斑斓入画。 一华衣男子手执五紫五羊兼毫于帛锦之上,笔尖轻触,墨染成香。 但见紫衣飞扬,黑发萧萧,堪堪几笔,美人般般入画。 “潇郎。”美人轻语,柔柔于瑟瑟冬雨中,将风暖成笔下栩栩如生的温润。 “潇郎啊……”美人朱唇轻启,于塌上起身,苏香软骨欺于眼前,带来阵阵幽香,让人意乱情迷。 作画的男子停下手,挥毫置于砚上,轻手揽过盈盈腰肢,道:“楚有美人曰清芝,一顾生盼,二顾生莲。”然后,朱丹挑起,于光洁额头上轻轻一点。 美人掩面,嫣红了清丽山谷,出尘了滴翠群山。 男子于风雅中托起美人,轻轻置于塌上,拨正了柔软发丝,“片刻便好。”然后,重新归于案几上,挥毫泼墨,将那第九十九副美人图描绘于青山绿水中。 而后,朱漆印章轻轻盖下,上书——潇湘舟子四字,笔笔生花。 “清芝。”男人唤道,美人艾艾起身,莲步微移,秋眸在看到画中之人时,惊讶的捂住了朱唇。 “潇郎真可谓丹青妙手,将清芝这浊陋之姿竟描绘的如南宫夫人般雍容华贵。” “南宫夫人……郑袖……”漠然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男人眼眸不易察觉的暗了暗,轻轻叨念出另外一个名字,却是楚怀王宠妃,南宫夫人——郑袖。 “潇郎。”美人巧笑嫣然,“这画……送于奴家可好?” “美人有求,自当义不容辞。”男子将半干的画卷好,细心打结,双手奉上。 谦谦公子,颜如冠玉。 美人皓腕一转,将绢帛收于怀中,万般爱惜的轻抚,“奴家有幸,得潇郎垂爱,于……”话音未落,却见一阵阴风瑟瑟而过。 雨,倾斜而下;风,白浪掀天! 所有的所有被冻结在原地,就连那细密的雨,清雅的梅香,萦绕的雾,一同静止。 男人一愣,于亭内挥袖大声呵道:“谁?!出来!”温文尔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目光如炬,气息凛凛。 接着,一个声音响在天地间,扰乱了那纷纷扬扬,那清冽浩瀚。 “此生有幸,得已见到潇湘公子真容。” 然后,一个身穿黑袍的女子立于空谷幽幽的翠绿山涧上,头戴黑色斗笠,双脚如烟,飘飘荡荡,浩浩缈缈。 男子一怔,定睛,便看到对方黑袍衣袖处两朵银线浮雕——云。 于是,双手抱拳,作揖,拜道:“妖画师潇湘舟子见过墨香阁渊清姑娘。” 声音不高不低,磁性又谦和,散淡在清雅空谷中,格外沁人心脾。 那唤作渊清的黑袍女子飘然而落,于庭中翩艳转身,一双赤足缓缓露出,上配于一支温润白玉镯,暗花雕刻着浮云朵朵。 接着,黑色斗笠如烟般消散,一张略微惨白的秀丽容颜浮现在眼前。 右眼角,一颗红色朱砂泪痣。 “潇湘舟子,修道五千年,妖道赫赫有名的妖画师,不画山山水水,不画英雄美人,只画那虚无之灵。凡人一旦见到那画中之景,定是大限将至,必死无疑!”话锋一转,凛冽如同寒风料峭! 男子却是莞尔不语。 黑袍女子抬手,一把扯过那定在原地的美人手中之画,不语不言,只是抬手的瞬间,绢帛一阵蓝色火焰闪过,化为灰烬。 那第九十九副美人图消散于烟波浩渺的碧山晴空中。 黑袍女子巧笑嫣然,赤足站于凉亭内,伸出一只手,惨白的皮肤下但见青色血管,道:“我想……以潇湘公子的才华,一定不介意被取走二百年修为吧?” 华衣锦缎的男子听后,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容浮现于俊逸的面庞,却是带了疏离的清冷,“墨香阁一向这样仗势欺人吗?” “非也非也。”黑袍女子收回手,“墨香阁并非仗势欺人,只是……在帮你们藏匿于这凡世中收的一点儿利息罢了。” “哦?”男子面上一抹不屑的笑容,“我堂堂天妖潇湘舟子,何须在乎这些?” “渊清当然知道潇湘公子不在乎,只是……”说到这里,黑袍女子竟露出了一副玩味的笑容,在那红色朱砂泪痣的衬托下,秀丽的颜带上了一抹清淡的哀许,“那千年大劫,公子有几分信心可以闯过去。”说罢,伸出手,将面前一杯残茶一饮而尽。 男子一凛,温润如玉的颜如寒冰千丈。 “交出二百年修为,墨香阁保公子千年大劫稳妥的过。”女子笃定的说道。 千年大劫,修道五千年天妖者之天谴,跨过,便可飞升成妖将,领一众妖者,称霸一方,成为六道不可小觑的强者。失败,便灰飞烟灭,脱出六道轮回,永远消失! “如何选择,在公子一念之间。”说罢,黑袍女子嫣然一笑,原地化成尘埃消散。 万物瞬间复活! 冷雨点滴,凉风悠然,河中涟漪清清。 美人‘哎呀’一声,惊呼于手中突然消失的画作。欺身上前,皓腕攀住男子的衣袖一角,目光涟涟,“潇郎,那画儿……”话还未说完,声音却顿住了。 只见温润如玉的男子一扫那温文尔雅,犹如万年寒冰,气息凛然,一时间竟连那风、那雨都无法近身! 美人捂住了唇,身战栗,不知所措。 男子抬手,轻轻接住一颗冷雨,而后唇角微扬。淡如清墨。 “墨香阁,渊清……”一字一顿。 便见那潮湿的空气微微凝结,一股撼天动地的不明气息由男子身上慢慢散淡。 美人连连后退,直到撞在那朱漆圆柱上。 男子听到响声,回头,看着那花容失色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别怕……” ------题外话------ 我渊清新书,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第二章 汨罗怒之南宫夫人 楚国,怀王即位十年之十六。 章华台,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曲栏拾级而上,中途需得休息三次才能到达顶点,故又称“三休台”,亦称“细腰宫”。 此时此刻,台上,有一美人,光艳逼人,瑰姿艳逸。 她的面前,数位纤腰舞女,翾风回雪,衣袂飘飘,美仑美奂。 而她,坐拥怀王右侧,觥筹交错,手中一碧色薄玉酒盏,盏内香醇美酒微微荡漾,一如这章华台上的活色生香。 美人微醉,桃色曲裾竟不敌她面上的红晕。 “大王。”语气娇媚无比,十指丹蔻,纤纤搭于身边魁梧的男子臂上。 “爱妃有何吩咐啊。”男子浓眉、星眸、鼻骨微凸、鼻翼肥厚,两撇黑胡挡住了红润的唇。 头戴黑色与金色通天冠,身上玄色与土黄色翟衣,一臂挽着美人,一臂的端着美酒,竟是潇洒又威严。 “臣妾想,如此良辰美景不能辜负。何不请国手将这大好河山画下,供后世瞻仰。”一袭话说的滴水不漏,即夸赞了国君的明治,又赞扬了国家的强大,直说的怀王心里愉悦万分。 “爱妃既然喜欢,本王就任凭爱妃做主喽。”说罢,不动声色的攀上那柔软的腰肢。 “大王……”美人面上桃花朵朵,竟将这天地间最美的良辰美景都比了下去。 两日后,纪南城的一间风雅极致的曲园内,一紫衣黑发男子落座于屏风后面,隔着白纱飘渺,画下那心中最动人的笑。 “公子。”突然,有一不速之客走上这间阁楼。 便见那白纱屏风后的人立刻起身,用袖掩面急步离开,留下一阵清莲般的香。 他有些不快。 彩墨画中唯余下一双秋眸没有点上,却已失了那画中之人。 行云流水的意境被打断,再也寻不回那韵味。于是,扔下笔,他转过身,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竟是一身穿斗笠的灰衣男子,于白日里也蒙着面,余下一双鹰般犀利的双眸,定定看着他,直看的他内心有些悸悸。 这个人……难道也是妖?! “公子,我家夫人有请。”灰衣男子站在阁楼中,与周围风雅又旖旎的景致格格不入,声音也冷硬的如同二月寒冰。 “你家夫人?”他重复一句,同样冷下脸来。对于男人,他一向没有好脸色,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不懂丝毫礼节打断他作画的人。 “是的,我家夫人,禁宫中的那位。”说到这里,灰衣人神色不易察觉的一变,竟带了些许崇拜与钦佩,只是不消半刻,便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漠。 “禁宫……”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他微微一笑,竟是明眸皓齿,“好,随我准备一下便与你离开。” “无需准备,夫人吩咐,只需潇湘公子只身前往便可,夫人已备好了美酒与美人,就等公子您了。”说罢,让开一条路,伸出一双手臂。 潇湘舟子看了看那男人,心中竟是疑惑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她如此迫不及待的唤他入宫,还动用了自己的亲卫。 “公子,请。”灰衣人已有些急躁了,再三催促。 “请。”他回礼道,然后与那人一同走下阁楼,离开曲园,坐上了一架有些简陋十分不起眼的马车。 纪南城被河道分为三块区域,其中整个西部为一大片,它们以朱河、新桥河为界;东部则分为三片,以龙桥河为界,靠北的纪城村是一片;而靠南的松柏村又分为两片,它们以宫城东部护城河为界,分为中南部和东南部两片。 皇宫坐落于中南区,贵族坐落于东南区,官府制瓦的作坊坐落于东北部,平民百姓坐落于整片西部城区。 这便是整个纪南城的布局。(根据著作《楚都纪南城复原研究》所写) 现今,他便坐着那简陋的马车穿过西城区,于落日余晖中来到了皇宫。 入目,便是高耸入云的章华台,像是一个国家最耀眼的标志,彰显着帝国的繁荣与骄傲。 他接过了那灰衣人递来的阴牌,于夜色辉煌的景致中施施然入了皇宫。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的人,他的手心中是汗。 不由的,他在心里开始‘嘲笑’自己——潇湘啊潇湘,你堂堂天妖竟也会因为一个女子变的如此诚惶诚恐。 楚宫,因着崇尚黄色与赤色,放眼望去,一片朱漆雕画圆柱,玉壁飞檐,琉璃瓦顶,两侧高耸盘龙桂树,九座白玉石桥横跨东西,宛若游龙峥嵘。 面对如此之景,他却心如止水。 五千年的大起大落让他早已看透了滚滚红尘,于五千载的时间长河中戏谑于轮回,笑看人间百态。 出示了无数次阴牌,对了无数次阳牌,他终于站在了那座亭亭玉立的南宫。 那里,那里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色女子便是他的恋人,同时也是当今楚怀王的宠妃——南宫夫人郑袖。 “公子,请。”那灰衣人将他带到一处僻静的门口,然后便离去。 他抬眼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南宫下等婢子出入的门,周围有些凌乱,更是无数不知名的藤萝将朱漆双开大门遮掩了大半,从远处猛一望去还道是一间破败庭院。 他推门,便听寂静夜中一声‘吱呀’,有些瘆人,有些寂寞。 他突然便想到了她第一天进宫时对他说的那袭话——只怕从今以后与虎狼为伴,惶惶终日,失了本心。 他便心里一疼,将她拥了满怀。 如今……十年过去,弹指一挥,她又变成什么样了呢? 心里一紧,不由自主的开始审视身上的衣衫还有那珍贵异常的紫玉配饰。 忽然,只听一草丛‘簌簌’作响,他豁然躲在一桂树后面,便见一赤色翟衣、灰色披风女子提着宫灯走了过来。 漆黑的夜中,看不清她风帽下的容颜。 但……那股熟悉的气息却让他内心欢喜、躁动不已! “潇郎。”一声亲切又柔媚呼唤如那最劲的春药散入迷乱的夜中。 小腹处顿时腾起一股火。 他走了出来,便看到了那张倾城容颜。 “袖儿。”他柔声,将毕生所有柔情蜜意部交于了她…… 第三章 汨罗怒之入住楚宫(上) 夜色正浓,却浓不过鹅梨帐中的春色。 但见粉黛弛落,发乱钗脱,面若明月,辉似朝日,色若莲葩,肌如凝蜜,娇·喘·连·连,竟是一副十足的闺房之乐。 烛光幽幽,帘幕垂垂,将那明晃晃的圆月都羞进了云中,更是挡不住满溢的桃花。 “潇郎,潇郎……”女子一声比一声深切的呼唤,直唤的他心神荡漾,意·乱·情·迷。 曾几何时,她便是于那浩瀚星空下的八角亭中,给了他绣了整整三月有余的荷包,上面并蒂芙蓉,一如她的心、她的情。 “袖儿……”他轻轻在她身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属于他的印记,却被对方轻轻推开,道:“别留下痕迹,怀王会起疑心的。”说罢,拉了拉被子,盖住香·艳。 他却在听到那个名字后仿佛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身情欲像潮水一般退去。 于是,抬起头,他面无表情的将衣服披在身上走下床,端起桌上一杯冷茶灌了进去。 身体在瞬间凉了下来,心也在同时变的冰冷无比。 “潇郎,怎么了?”郑袖于被中探出头。 “袖儿,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最后一个字咬的无比清晰,他怕……他怕他有一天会嫉妒的将这个男人杀了! “潇郎,你这是在吃醋吗?”郑袖‘吃吃’的笑出了声,然后同样动手穿好衣服走下床。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去,便看到一双白皙的足踩在暗红色的木地板上,就像于凡世中开出的一双莲。 接着,便有两只玉臂从后环住了他的脖子,倾泄了半身的乌发。 鼻间一阵浓烈的香味,夹杂着微微汗液,散发出另人迷醉的诱惑。 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袖儿,你知道的,我是妖。我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说罢,收起了那醋意连连,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突然唤我来宫中可是有何重要事情?” 一听到这样的询问,郑袖立刻收起了一脸笑容,于艳丽的瞳孔中透露出无限杀机! 这样的神情竟让他看的一时有些心惊,更凭填了几分寒意。 烛光晃了晃,影影绰绰。 “潇郎,你可知,袖儿于这楚宫内举步维艰。”说着说着竟流出两行清泪,滴落在他肩头。 他的心颤了颤,肝也颤了颤。 于是,拉过女子坐于怀中,沉闷不语,静静听她的诉说。 “前几日,魏王送来一美人,我见过,真可谓是国色天香,将那最艳丽花儿朵儿的也比了下去。”说到这里,郑袖伸出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在他胸膛上轻轻挠着。 “怀王已专宠数日有余,日上三竿才早朝,早已引的众臣怨声载道。袖儿怕……怕这个魏美人是那祸国妖姬,将我大楚败于床榻之上。可惜……可惜她此时此刻是怀王心尖儿上的人,谁都不敢动。” 他一听,便明白了。 于是掷起那只不安分的纤纤玉手,他眸中大雾弥漫,哑着声音问道:“袖儿想让我怎么做?” 第三章 汨罗怒之入住楚宫(下) “哎呀,潇郎……”郑袖却是话音一变,竟是撒起娇来,“袖儿只是在与你说说心里话罢了,这偌大的楚宫内,袖儿一身愁容无从说起,更无人可交心,袖儿心里烦闷啊。” “袖儿的烦闷便是我的烦闷,袖儿有任何请求,我潇湘在所不惜。”说罢,那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般,执着对方的手按于心口。 “潇郎……”郑袖喃喃唤道,美目中星光点点,“袖儿唤潇郎来确有重要的事情。前几日,怀王命天下国手绘我大楚江山,并承诺,能者将留于楚宫内任职。袖儿觉得这是个机会,以潇郎的才情定能高中!这样一来,袖儿便能天天见到潇郎,潇郎也能天天见到袖儿了。”说罢,竟欢喜的笑出声来。 而他听后却有些迟疑。 他是不喜这高唐庙宇的,更何况……还要天天对着那个男人…… 拒绝的话语却败在了对方期待的眼神中。他于心里叹息一声,面上却是无限宠溺,“好,我答应你。” “潇郎……”郑袖便扑进了他怀中,掉落了身上的衣服。 他双瞳一缩,吻上了白皙的肌肤。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满园春色撩人。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被她送出了宫,临走之时她却对他说道:“潇郎,若是今后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一定要知道,袖儿也是迫不得已,袖儿的心并非如此。袖儿只是……只是为了在这宫中活下去。”说罢,便不等他发问,直接将他推了出去。 于是,一路的彷徨与担惊受怕,他回到了自己栖身之地,静待那宫中的告示。 两日后,楚怀王昭告天下国手,绘楚国江山美卷,并以千两黄金和仕途作为嘉奖,一时之间,人声鼎沸,无数国手磨拳擦掌。 他却不屑一顾,以一副青绿山水入了初选,又以一副泼墨写意入了大殿,最终却是拿出了一副浓墨重彩、斑斓夺目的群山鹤立、金碧辉煌美卷,博得了怀王一声赞叹。 于是,毫无悬念的,他成了楚宫内炙手可热的画匠,第一个任务便是为怀王画下三千佳丽的后宫。 于是,他执笔,上到雍容华贵的南后,下到活泼灵气的婢女,他笔下的美人图活灵活现,竟仿佛是要脱出那画轴来。 凭着这一身看家本领,他成为了怀王乃至整个楚宫最炙手可热的人。 终于有一天,万里长空,碧波如洗,他于一个骄阳似火的午后奉怀王之命前去给魏美人画像。 这一刻,他握了握拳,眼前浮现出郑袖那楚楚动人的两行清泪。 “呵……魏美人,我到要看看你是如何的美,竟能让那个男人色今智昏到无法早朝。”他轻轻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温文尔雅,站在那座恢宏的寝店面前止步不前。 身后的小小婢子只是以为自家大人有些紧张,毕竟那里面的主子可是打败了南宫夫人躲得新宠的魏美人啊! “走吧。东西端好了。”他淡淡的说道,语气却生冷无比,一股看不见的晦涩力量在空气中隐隐波动。 他们并没有察觉,在那白云间,一个黑袍女子正悠闲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命运的漩涡。 第四章 汨罗怒之魏美人(上)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这是他一入宫的第一感受。便见偌大的宫中居然寂静的如同无人,尤其是那风吹过,便将悬挂的彩纱拂动,平添了些许幽怨。这与灯火通明的南宫完不同。 看宫中的布置,这个魏美人……似乎也是个雅致的人,离袖儿口中的祸国妖姬有些出入。 无理由的,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丝兴趣。 身边的小婢子却在这个时候将手中捧着的文房四宝以及那薄透的绢帛交到他手中,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内室婢子无法踏入。” 他便接过了有些沉重的工具,打发对方于宫外等候。 正在这时,从那遥远的不知名处一阵悠扬的排箫声传来,演奏的是他不熟知的任何乐曲。 空灵剔透,萦萦绕绕,却在抑扬顿挫的曲调中暗藏着金戈铁马的风骨。 “好曲!妙哉、妙哉!”他不由赞叹。 “大人!”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于那彩纱后一个人影绰绰。 他看了过去,是一个婢女。 “大人,美人在角亭内恭候您多时了。” 他便没有犹豫的跟了过去。 永日绿阴庭院静,最怜紫燕翩翩。 他看到在那湖中有一角亭,亭周挂满了白色纱帘,内坐一蓝衣美人,对着碧波荡漾的池水吹奏着排箫。 他轻脚走了过去,然后挑起纱帘,便看到一美如仙的女子闭着双眼沉静在自己的演奏中。 蓝的沁人心脾,美的令人窒息。 他悄悄将那作画工具放在石桌上,迅速摆好,在没有打扰对方的情况下挥笔画下了一副临水弄萧的如花美眷。 箫声随着他最后一笔落定也停了下来,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几日,他已画了太多女子,有美有丑,有端庄有狡黠,形态各异,但是却独独少了一种风韵,一种灵气,一种一眼望去便难以忘怀的韵味。 而今日,在这魏美人面前,他竟找到了这种缺失的东西,直叫他画的酣畅淋漓难以自持! “臣妾见过潇湘大人。” 还在他沉浸于自己浑然天成的作品时,那个魏美人却已是十分恭敬的行上一礼,他这才回过神来。 但见此女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顾盼生辉,唇色朱樱一点,玉体香肌,撩人心怀。绕是见多了莺莺燕燕的他也有些惊为天人。 这样的女子……真当得起那祸国妖姬的名头! “美人无需多礼。”他赶忙回礼,并与对方拉开一定的距离,然后彬彬有礼的退让到一旁说道:“潇湘浊陋之笔,还请美人过目。” “大人乃国之画手,怎的浊陋一说。”蓝衣女子盈盈走来,竟有弱柳扶风的姿态,堪堪几步惹的他有种呼之欲出的保护欲。 不由在心里感叹——好一个魏国美人! “大人画作真乃妙手丹青,竟将臣妾画的像是要从这绢帛上走下来一样。” “美人谬赞。”他于身后静静欣赏着那美丽侧影。 突然,心中想到了方才的曲子。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 签约之前每日更新一千,签约后没日更新两千!不定期掉落两更! 第四章 汨罗怒之魏美人(下) 于是他便问道:“敢问美人,片刻前吹奏的曲调是哪位高人所作?”他想学会后可以奏于袖儿听,心里便欢快了起来。 “臣妾方才吹奏的是左徒大人最早诗篇《橘颂》。”说罢,将那排箫在他眼前晃了晃,言语中竟带了崇拜。 左徒……左徒是谁? 初来乍到,他并不了解楚宫内的是是非非,更不识得这等人物。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蓝衣女子解释道:“左徒大人,位高权重,大王的左膀右臂,丹阳人士。芈姓,屈氏,名平,字原,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一句一句如数家珍,一边说着,一边又带上了那崇敬的神色。 看着蓝衣女子眼眸深处毫不掩饰的赞叹,他对这个左徒大人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想来,能写出那种曲调的人,定是一位傲骨铮铮、思想与道德兼修的君子。而这个魏美人,喜爱这样的君子定也是慧质兰心之人。这两人,可以结交!只是今日见过了这美人,便一定是要再去见见那左徒大人的! 打定了注意,他便一刻都不愿多留,于是抱拳行礼道:“今日得以见到美人之姿真可谓是惊人天人,潇湘……” “美人!美人!”突然,一个婢子的出现打断了他的礼数。 他皱了皱眉,看了过去。 便见一小婢女慌慌张张的跑向这边,脚下生风,一脸的惶恐。 他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这个婢子在自家主子面前失了分寸? “美人。”小小婢子跑进湖心亭看到他后稍微收敛了些,但还是难掩面上的恐惧。 “疯疯癫癫成何体统。”蓝衣女子皱眉微怒,“在潇湘大人面前竟如此放肆。” “婢子知错了!”小小婢子立刻跪了下来,然后还不等主子问话便慌里慌张的说道:“南宫夫人、南宫夫人来了。” 这个称呼一出,亭内有几人便有几种神色。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蓝衣女子,却是端庄的整理了下衣服,说道:“快,随我去拜见夫人!” “……”那小婢子迟疑了一下,心里不甘的跟了上去。 他却有些愣住了。 袖儿……袖儿不是不喜欢这魏美人吗?为何会来拜访? 他不明白,也看不真切。 虽然他活了五千年之久,但是妖一向单纯,并不明白这人世间的是是非非,也看不清他们所谓的滚滚红尘。也正因为如此,才有那许许多多的妖被人迷了心智,心甘情愿付出一切。而他,也是那失了心智之人,为了她,他甘愿奉献所有。 这边,他还未有任何动作,便见湖边一华丽仪仗行了过来,生生将绿茵白堤的沁人心脾装点成妖娆的盛夏美景。 他定睛,便看到心中之人一身明艳,于青山绿水中将他的心轻易的攥住。 于是,按耐不住欣喜,他几步走上前去,却在快要走近的瞬间一愣,一种诉说不清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看到,那个在他心中一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袖儿竟然在魏美人弯腰行礼的瞬间露出了骇人的眼神! 那种寒意,绵里藏针般如最无情、最危险的刀子悬于头顶,随时便可落下,杀人于无形! “袖……”嗓子似乎被粘住了,他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五章 汨罗怒之杀机无限(上) “妹妹真是太客气了。你我姐妹之间无需多礼,只要能安安分分伺候大王,便是你我的福分。”白沙堤上,郑袖拉过了魏美人的手,笑的一脸明艳。 二女,一个犹如空谷幽兰,一个犹如妖娆芙蓉。竟是各有姿色,千秋百态。 而他,在看到两人之间的和谐只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瞬是眼花。 袖儿……袖儿怎会露出那样的神态呢? 于是,暗暗清了清嗓子,他于仪仗后走了上来,行上大礼说道:“臣潇湘今日得以见到二位夫人的天人之姿,真是三生有幸。” 便见郑袖看向他的眼神柔了又柔,一时竟柔肠百结,让他的心颤了颤。 “妹妹,你看,这是我新得的一匹上好绢料,颜色雅致,想着妹妹喜欢,特意给妹妹带来。让那工匠制成华裳穿于大王看,大王定会龙颜大悦。”说罢,亲手将那锦盒中的衣料交到对方手上。 魏美人立刻接过,对着郑袖便是深深一礼,语气十分谦卑,“姐姐对妹妹如同手足,情真意切,一有好东西便想着妹妹,如今又把这么贵重的衣料赠予妹妹,妹妹当真是诚惶诚恐又欢喜的紧。” “妹妹哪里话。”郑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抓住了对方的手,“你我姐妹同为伺候大王,只要大王喜欢,姐姐便喜欢。只是……如今妹妹是大王心尖上的人,妹妹不要忘了帮姐姐在大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啊。” “姐姐言重了。妹妹于魏国千里迢迢来到楚国,如若不是姐姐如此劳心劳力,妹妹只怕是在这陌生的楚宫内举步维艰。姐姐便是妹妹最亲之人。”说罢,竟是泪水涟涟。 郑袖一看,又用余光看了看一旁的他,突然神神秘秘的凑到魏美人耳边轻声叨念了几句,便见魏美人神色突变,竟是如临大敌般! 他一愣,不知袖儿说了些什么,只是心里突然一紧。 “还请姐姐指条明路!”忽的,那魏美人居然屈膝,言语中可怜至极。 “妹妹哪里话,妹妹有何不解难道非要在这日头下面说不可?” “哎呀,姐姐您瞧,妹妹都糊涂了。姐姐快请移步殿内。”说罢,急切的抓着郑袖的手离开了。 而他,还未等告辞便被忽略了。于是,他看到郑袖携着魏美人的手漫步离去,还顺便抛了一个邪魅的笑容于他。 他便悻悻离开了。 第二日,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空气沉闷又粘腻。 他奉怀王之命将百美图上交,却在整理画卷的时候翻到了魏美人的画像,一时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上的心绪,猫抓般难耐。 他有些困惑。 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五千年来,第一次。 今日怀王雅兴,携南后,南宫夫人,魏美人以及众位大臣齐聚章华台,借雨赏景。 他也在其中。 但见莺莺燕燕,目光所及,美艳如云。 头顶是避空的番旗,还有华盖顶顶,钟、磬、鼓、瑟、竽、笔、排箫各色乐器洋洋盈耳,铿锵有力,演绎出强盛的大国之威。 他落座于最远、最偏僻的角落,无人注意,也无人打扰,正好随了他的心思,也正好可以让他酣畅淋漓的品品楚国佳酿。 唯一不痛快的便是袖儿总是献媚于那个男人,连带着那空谷幽兰的魏美人一同。 那个昏庸的暴君……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灌下一杯又一杯美酒,只觉得头有些晕,眼神也有些不好了。 周遭吵吵嚷嚷,人影扭曲,那动听的乐曲在他耳中也有些刺痛。 突然,一声暴呵,惊的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连同那淅沥沥的雨声也仿佛静止了。 他抬了抬疲惫的眼,却在瞬间酒醒了。 第五章 汨罗怒之杀机无限(下) 只见台上威严处,那个男人一脸压抑的愤怒,虽说是没有当众失仪,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怀王已到了愤怒的极点。而让他愤怒的人却是那个一直小心翼翼侍奉的魏美人。 “美人今日为何总是用扇掩面呢?”楚怀王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貌似不经意的询问。那双褐色的眼眸中暗流涌动,却又隐藏的极深,让人捉摸不透。 魏美人手持一小巧羽扇,将自己半面掩住,落座于席间格外醒目。 他于下方也有些奇怪,奇怪于为何今日这魏美人总是遮遮掩掩,不肯以貌示人。 而面对着怀王的质问,魏美人却无法回答。 就在昨日,郑袖姐姐曾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妹妹,你长的这么美,可是……可曾有人提醒过你,你的鼻子有点儿太大了……”就是这样一句话,让她诚惶诚恐。 她深知她能有如今这样的地位与殊荣都是得益于自己的容貌,哪曾想从一出生便被人夸赞的容颜竟有这样的缺陷! 于是,细细端详了半夜,她越看自己的鼻子越大,慌乱间,她便找到了郑袖,请教能遮掩缺陷的办法。 郑袖却说道:“妹妹国色天香,无需遮掩。” “姐姐!您有所不知,妹妹在楚宫孤苦一人,除了美色别无他物。如今……如今却连这张脸都有了缺陷,只怕是大王哪一天看厌了,便弃了妹妹!妹妹心里实在是害怕。还求好姐姐给妹妹指条明路啊!” 郑袖便说道:“妹妹,你可以这样……”然后动手拿过桌上的一把羽扇,姿态万千的遮于自己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睛。 魏美人一看,便直呼好对策,于是今日的宴会她便用了此方法,却不料惹怒了大王。 “美人可是觉得这空气中有一股恶臭,让美人无法呼吸啊。”怀王好似说的不经意,却在字里行间透出无限杀意! 下方,所有人都禁声,他也沉默不语。 天下众人皆知,楚怀王身有异味,对此,所有人都不敢在其面前有任何表示,就连一个眼神都不可! “臣妾……臣妾……”魏美人结结巴巴,冷汗从额头滑下。 这要她如何说出事实来! 于是,求救的眼神看向郑袖,却看到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这一刻她才明白,什么姐妹情深,什么同甘共苦都是假的!都是骗她的!只是为了除掉她所用的伎俩罢了! 这后宫中,唯有大王的宠爱才是唯一的出路! 身冰凉。 “说!是不是有股让你难以呼吸的恶臭啊!”楚怀王动怒了。 “臣妾不敢啊!”这一刻,什么鼻子什么宠爱都不重要了,命才最重要。 于是,扔了手中的羽扇,魏美人俯在高台之上瑟瑟发抖。 “哼。”怀王冷哼一声,直接挥手,毫不留情,“来人!将这妇人的鼻子给本王割了!”一声令下,却是这样残忍的命令! “大王!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魏美人一声又一声的高呼,容颜凄惨,楚楚可怜,却没有让那个残忍的君王动半点儿恻隐之心。 他愣住了,手中的酒杯一晃,美酒便洒了一手,飘香四溢。 高台上,怀王看着被带走的魏美人丝毫没有不悦,只是又一挥手,鼓乐声重新响起。 这时,郑袖俯于怀王耳畔,笑的妖娆动人,朱唇轻启,说道:“臣妾从未觉得大王身上的味道有何不妥,反而……反而每次闻到这股味道便让臣妾难以把持。” “哦?”怀王露出笑容,一把搂住那纤细的腰肢,“爱妃果真与众不同啊。”说罢,竟开怀大笑。 他看着台上的这一幕,心如惊涛骇浪。 这一刻,他第一次觉得,他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这、这还是他的袖儿吗?! 雨幕密集,繁弦急管却奏不出他此时此刻心中的荒凉……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长评有奖!长评有奖! 第六章 汨罗怒之陌路离殇(上) “袖儿!你为何不肯救她!” 南宫一处偏僻角落中,他一脸义正言辞的质问面前的女子。 宴会下了,怀王深夜面见左徒大人,无暇顾及后宫,他便得空寻了她。 “潇湘……你、你……”郑袖似是从未想过眼前的人会有一天横眉冷对,一时艳丽的颜上带了些许震惊。 但,好歹也是生存于后宫生生死死、明枪暗箭中的人,只是一瞬便稳了心神,按了慌乱,换上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潇湘啊,你难道还未看明白吗?”语气竟是有些幽怨。 “恕潇湘愚钝,看不懂这残忍背后的猫腻。”他甩下这么一句,然后袖子一挥,便要离去。 夜下,他的身影竟是潇洒的不留片叶,不沾片花。 “潇湘!”郑袖一声急切的呼唤,言语中带了些许呜咽,“你可知,今日如若不是魏美人死、明日便是我郑袖亡!”说罢,两行清泪滑出。 他的脚步生生停住。 郑袖一看,莲步微移,上前从后拥住了他,然后将头靠在他背上轻声说道:“你可知,自从袖儿进了这楚宫,如履薄冰,日日察言观色、夜夜噩梦连连。就连那吃食也要用银针试了又试才能服用。这样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像一个笼子般将袖儿锁在里面,袖儿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那你为何不离开。”他闷着声音问道,双手在衣襟两侧微微攒起。 “袖儿也想离开!”郑袖说到这里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可是袖儿不能啊!袖儿不能因为这小小的个人情绪便不顾一切的逃走,否则至袖儿母国于何地?!至袖儿亲眷于何地?!况且……一旦离开,天大地大,到哪里能躲得开这强楚的追兵……”说罢,目光竟是深远又哀愁。 他听后,心里一阵叹息。然后转过身回拥住她,说道:“你应该知道,以我的能力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你离开,你无需多虑啊。” “不。”郑袖将头埋于他怀中,一时蹭乱了妆容,“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抛弃部,这样的不忠不孝袖儿做不出来。” “唉……”他重重叹息一声,然后紧了紧扎在对方身上的手没有言语。 郑袖便低低啜泣了几声,于这朦胧夜色中添了数不尽的哀愁,更是将他的一颗心哭的犹如乱麻。 “潇郎……”郑袖呜咽道:“我虽未救下魏美人,但是却一直心系她的安慰。如今她被削了鼻子,定是心灰意懒,生死未卜,处境堪忧。你能否代替我去看看她,给她送些上好的药材。” 他看着怀里女子水汪汪的双瞳,微微一笑,动手抚摸上了那一头乌黑长发,道:“我就知道,我的袖儿才不是那无情无义的蛇蝎女子。”语闭,轻轻吻了吻女子的额头,“待我明日便去。”然后又依依不舍的与她分别。 只是,他未曾看到在他离去后,郑袖那一脸的决绝。 “潇郎啊潇郎,只怕你明日见到她后便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对我。你我……终究是陌路人。”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长评有奖!长评有奖! 第六章 汨罗怒之陌路离殇(下) 第二日,他避开了一众人变作一不起眼的小小婢子来到了魏美人曾居住的宫殿,却见那朱漆对开大门被贴上了封条,竟是人去楼空。 于是,他四下旁敲侧击,才重新打听到,魏美人自从那日宴会上惹恼了怀王被割了鼻子便被打发到宫内最偏僻、最荒凉、最颓败的三庭苑中。 随从的只有一个从魏国便一直跟随的贴身婢女,这样的窘境只怕是活不久了。 于是,他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这三庭苑。 苑外空无一人,荒草丛生,本来应是夏季最炎热的天在这里却也是阴风阵阵,吹的人瑟瑟发抖。 他没有推门,反而是跳了墙头。想来,他也明白,即便是他敲门也不会有人开门。 苑内还算干净,如果忽略那些丛生的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花,其实还算是一个幽静的地方。 走了几步,便又听到了排箫声。 这一次不同于第一次所听,呜呜咽咽、断断续续,细细分辨还夹杂着女子独有的呜咽啜泣声。 他知道,定是那魏美人在哭泣。 “唉……”叹息一声,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看起来冰雪聪明的女子为何会犯这等错误! 于是,脚下加快了几步,他便站在了一间挂满白纱的房前。 那白纱上落满了蜘蛛网,还有不知名的飞虫、蚊蝇。他皱了皱眉,指尖一闪而逝的白光,便将那些蚊虫部消灭。 排箫声不断,吹的他心烦意乱。 掀起白纱,他又拐了几间矮小的房便看到了那个清瘦的人。 没了彩衣加持,没了华冠装点,一头乌云散落,一身白衣胜雪,背影落寞又萧条。 只是小小的、阴暗的房内只有她一人,就连那一旁的茶水都干枯了。 他轻咳一声,排箫声断了。 他便说道:“美人,潇湘打扰了。” “原是潇湘大人……”魏美人轻声,语气不高不低,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潇湘大人,小女屋内陈设简陋,没有好茶招待大人,还请大人莫要责怪。”说罢,便又将那排箫凑到唇边。 他赶忙说道:“美人严重了。”然后将怀里揣热的瓶瓶罐罐掏了出来,正要说话便突然听到魏美人冷笑一声,他便停下了动作。 “美人?”又是一声冷笑,“现在的我……当不起这美人的名头。”说罢,将排箫一扔。 “美人严重了。”他安慰道,“在潇湘心中,世间一切女子都比不上美人的淡雅高洁。” “呵呵……潇湘大人无需安慰小女。”那魏美人始终不肯转过身,他也不强求,只想着开导一二,让她心中好受些。 “大人,您可知,在这世间最无用的便是淡雅高洁。”说着又拽了抓耳上的面纱,声音渐渐冰冷,“小女本以为在这楚宫中无依无靠,安静与世无争便好,却没想到……却没想到……”说到这里只见她身开始发抖。 他没有言语,盘腿坐了下来。冰冷的地板让他不由的一抖。 “却没想到这刀子却是最信任的人捅了过来!” “谁?”他有些好奇。 “还能是谁。放眼整个楚国后宫,谁最有权利、谁最受怀王宠爱、谁又是所有妃妾们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这样一席话说出,他再听不明白也明白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冲口而出,“不可能!”这样剧烈的反应倒是吓到了魏美人。 “大人何苦这等反应?”魏美人不解。 他愣了愣,于是又说道:“那日……那日给美人画像,看美人与南宫夫人情同姐妹,所以……所以才……” “哼!情同姐妹……真是好一个情同姐妹啊!”说罢,魏美人仰头大笑!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房间中格外瘆人。 他呆住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个空谷幽兰的女子变成如今这样?! “如若不是她说我鼻子太大,我怎会用扇掩面?!又怎会被怀王误会?!又怎会落得现在的下场!”说罢,竟是一把将面上的白纱揪开! 第七章 汨罗怒之香消玉损(上) “啊……”他颓然低声惊呼。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绝世容颜上却正中被平平削掉了鼻子,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连同着人中也被绞成了肉泥,一些皮肉挂着,随着身微微一动,便晃荡起来。 他用手捂住了嘴。 魏美人重新戴上面纱,将头转了过去,声音凄惨,“对不住了大人,吓到您了。” “……”他没有说话,却是在为方才自己的失态感到后悔。 只怕是自己那一声不由自主的喊叫已是将方才的安慰化为乌有! 真蠢!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同时也对那个暴君更加憎恶,连同着袖儿一起……心里格外嫌恶。 “啊!对了!”那魏美人却是毫不在意,突然有些欣喜的说道:“小女有个不情之请,潇湘大人可否答应?” “美人但说无妨。”他突然有些高兴,也突然有了一种赎罪感——能帮到她,他非常乐意,在所不惜。 “潇湘大人能否将前日那副画像……送于小女。”说罢,眼中竟带了希翼。 “这……”他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那百美图已上交于怀王手中,根本拿不回来啊! “啊……是小女强求了。”魏美人在他迟疑的瞬间已是明白了。 “不!美人无错,是潇湘无能!”他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来这楚宫,后悔画了百美图——再美的皮囊又有何用?!能掩盖的了那骨子里的恶毒吗?! “潇湘可以现在为美人画。”说罢,还不等对方回话他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美人暂等则个!” 半个时辰后,他抱着凌乱的画具回来了。然后一言不发的铺好绢帛,压好镇,磨好墨,顺好笔,道:“美人,请!” 那魏美人便堪堪动手取下了面上的纱,倚在了窗边。 他便执笔行云流水般挥于黄绢上,几笔勾勒出对方的国色天香,云鬓似锦,点墨绘出他此时此刻的心伤。 而后又填了些许落花朵朵,远山连连,竟是有种行笔走墨书流年,坐看繁花断情愁的韵味。 一气呵成,他扔下笔,又吹了吹湿染的墨迹,眼中有着兴奋,“美人,快来瞧!这应该是鄙人此生最得意的作品。”结果刚刚说完,他却突然想起,这一副画卷他是动用了妖力的。 妖画师,只画虚无之灵。凡人一旦见到那画中之景,定是大限将至,必死无疑! “别!”他一声惊呼阻止,却不料对方已然来到桌前。 “大人真是妙笔生花、超凡入圣,不愧为国手!”那魏美人却仿佛没有听到,只是一脸沉醉的看着画中的自己,看着那夺人心魄的容颜,双眸变的痴了起来。 他却在一旁震惊无比! “你……你能看到?”他小声询问。 “嗯?看到什么?”魏美人重新戴好了面纱不明所以。 他却在听到她这反问后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她……她、她就要…… “小女多谢潇湘大人。”魏美人又是一欺身,他赶忙扶起,道:“美人不必如此。”然后心疼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潇湘大人,时候不早了,小女此处简陋无法招待大人用膳,还请大人自便吧。”这次一开口居然是下了逐客令。 他却一点儿都不在意,抱了抱拳道:“潇湘就此告辞。”心已荒成断瓦颓垣。 那魏美人便抱着画走进了另外一间屋子,他也离开了。 ------题外话------ 签约后每天定时更新两天,不定期掉落两更。 第七章 汨罗怒之香消玉损(下) 离开后,他便独自一人寻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喝着闷酒。 他无法面对郑袖,更无法在这楚宫内待下去了。他想离开,想躲得远远的,这肮脏的人心让他从头到脚开始恶心。 忽然,从宫殿一处穿来了滚滚浓烟。他喝下一口酒,然后定睛辨了辩方向。 “这是……”猛的,他被酒水呛到了,“这是!”这居然是魏美人三庭苑的方向! “难道……”一想到这里,他便酒壶一扔向那边跑去。 果不其然,越跑他的心越寒。在距离那火光不远的地方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周围是叫嚷的人群,慌乱的模样让他头痛欲裂。可是,他却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在顿了顿足后向另一个地方走去。这一次,他没有任何表情。 他早已在那魏美人看到画中之景时便明白她大限将至,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居然会这么快。 南宫内,郑袖呵退了左右于正殿之上接见了他,这是第一次,他们俩正大光明的相见,谈论的却是那阴暗龌龊的是是非非。 “原来是你借刀杀人。”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其实他并不是恨她,他恨的是她这变化的性情——怎得一进楚宫便变得如此豺狼虎豹! “并非我借刀杀人。是她自己不长眼色罢了。”郑袖端坐于高塌之上,神情自若。 “如若不是你的挑唆,怎能白白失了一条人命?!”他不依不饶的质问。 “潇湘大人!”郑袖目光一变,如同二月寒冰,看的他心中一凛。 “本宫只是好心好意提醒她,谁曾想她会当着大王的面失仪,做出那等让大王误会的举动!怎么到了潇湘大人这里,便是本宫不仁不义、心狠手辣呢?!”说罢,冲殿外高声唤道:“潇湘大人,本宫这里是后宫,潇湘大人如此随意出入小心被人诟病。来人,送客!”一席话说的竟是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他呆了呆,以他的心性完看不懂、看不明白、看不真切! 于是,抱了抱拳,他说道:“夫人此话有理,潇湘就此别过。”然后,带着一身酒气拂袖大步离去。 郑袖便暗自伤了神,用手支于案几上默默垂泪。 离开南宫后,他浑浑噩噩的游走在宫中,不知不觉走到了内政殿,他的酒被一阵清凉的微风吹醒了。于是,跺了跺脚,懊恼的转身赶忙离开,这里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画师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一个人却突然叫住了他。 他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峨冠博带,长衫广袖,消瘦面庞,腰挂美玉之人。 他站住了脚,看着这个犹如一支出鞘宝剑的年轻男子信步向自己走来,然后弯腰抱拳行礼,“屈平见过潇湘大人。” 屈平? 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奈何毫无印象,只是想着对方于这内政殿中走出,定是位高权重之人,于是同样抱拳回礼,“潇湘见过大人!”接着便要离去,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在这里寒暄。 “潇湘大人慢走!”那人却是上前一步叫住了他,微笑道:“今日鄙人有幸见到潇湘大人的画作,那百美图当真是……当真是俗不可耐!”一语出,说的他先是一愣,继而怒火中烧! 千年来,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批评! “呵!”他冷笑,却是甩了甩手道:“既然俗不可耐那大人就不要看了,否则污了大人眼,潇湘可担待不起。”然后,再没有过多言语,连礼数都免了,径直离开! 他已经够烦、够乱的了!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 已经评论超过一百字的小可爱们,我会记住你们的~等签约后第一时间便奖励! 第八章 汨罗怒之左徒屈平(上) “潇湘!潇湘!” 这日风和日丽,花香正浓,他在皇家画苑中无所事事。 他已从魏美人之死的事件中走了出来,也想通了许多,于是后面的日子里他便潜心作画,刻苦钻研。为的便是让那个前段时间说他的画俗不可耐的人闭上嘴巴,进而再刮目相看! 郑袖已多日没与他联系,想必是正在享受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早已将他抛之脑后。 想来,当初进宫便是为了她,如今动了离宫的念头却也是为了她。真是可笑啊! “何事儿?”他正在画一副铮铮傲骨的梅,却被同僚喊住了。 “潇湘,你的好日子来了!”同僚一脸的兴奋,看的他一脸的诧异。 “什么好日子?” “左徒大人邀你去他宫中作画!而且……”说罢,从怀里端出一个十分精巧的砚,“这是左徒大人赠予你的!” 他一看,便两眼放光,赶忙接过,爱不释手的左右端详。看的一边的同僚羡慕不已。 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问:“左徒大人便是写那《橘颂》之人?” “是啊,那是左徒大人年少时所做,潇湘也喜欢吗?”同僚反问。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崇拜!”然后便不再等同僚说什么,卷起自己的工具,揣好新得到砚台跑了出去。 “哎!你的画还未画完!” “你帮我填了吧!”音还未落,人已消失。 左徒在楚国可谓是位高权重,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 他拿了阴牌在婢子的引导下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却没曾想,第一面便是惊吓! “你你你……”他抖着手指,磕磕巴巴,怀里的画具都快抱不住了。 反观左徒大人,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穿着黑红相间的翟衣,于院中回廊上的长椅慢悠悠的品着茶。 院内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绿树成荫。装点着紫色、黄色的花,伴着虫鸣飞稚,一副夏日美卷徐徐绽放在眼前。 “潇湘大人,你我二人当真是有缘。”那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子放下了茶杯,笑道。 他却怒了,将砚台直接放在长椅上,砸出“哐啷”一声,“原来您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左徒大人,潇湘眼拙,当真是怠慢了大人。”一脸的桀骜。 “噗……”那男子却是笑了出来,“鄙人从未想到潇湘大人竟是如此记仇。” “算不得。”他冷声,“左徒大人既然觉得小人的画作粗俗不堪,便不应戏弄小人。怎得又送一方砚台,还邀小人来为大人画作,大人这是何居意?” “没有任何居心,只是为前几日那出言不逊给潇湘大人道歉。”说罢,竟起身对着他深鞠一躬。 这一下,反而弄的他措手不及,他从未想过身居要职的他会对他一个小小的画师来道歉,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还有些惶恐。于是,赶忙的,他将怀中的画具往旁边一扔,便扶起了对方,道:“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第八章 汨罗怒之左徒屈平(下) “如何使不得?”男子反问,面上竟是有了微怒,“难道在潇湘眼中也觉得鄙人是那以权谋私、以权欺人之人?”一席话说的他竟无法作答。 “鄙人早就端详过潇湘大人的画作,见您那莲于污泥中却不染纤尘,那梅于寒雪中却铮铮傲骨,便知,大人定是一位风雅又坚贞不屈、品德高尚的谦谦君子,鄙人便生了结交之意。可是,让鄙人没有想到的是,大人国手居然也趋于权贵,画那粗俗不堪的百美图!”说到这里,男子的声音带了遗憾。 而他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怪不得这个人说他画的粗俗,原来是这个原因。 “身在浊世,谁能遗世独立?”他反问,然后又说道:“大人您在《橘颂》中歌颂了橘树之美好,不仅在于外在形态,更在于它的内在精神。可是大人啊,人与物是不同的。橘树在楚国生长繁茂是因为它适应这里的环境,这里的环境也能造就它的繁茂。可是,一旦换了环境,它还能如此昂扬生长吗?”说罢,他顺势与男子一同落座于长椅上。 “人之所以可以在不同的环境下生存,便是因为人懂得变通。也唯有变通,才能让人生存下去,亦或是让国繁荣昌盛。”这是他活了五千来唯一看透的东西。 “我崇拜大人的风骨,也敬佩大人能在乱世中坚守本心,可是大人啊……有些时候要以柔克刚,方得始终,否则,至刚易折。” 男子听了他的话以后若有所思,沉默不语。许久,男子摇了摇头,却是岔开了话题,扬起了微笑,“今日叨扰潇湘大人是想请潇湘大人为鄙人画一幅像,不知潇湘大人能否赏光?” “自当,自当!”他赶忙回应,然后抱起了长椅上的画具。 “那就里面有请……”男子伸出手,期待的表情不言而喻。 他同样伸出手,“大人请!” 于是二人相识一笑,有种相见恨晚之情,大笑着谈论今古奇观慢慢踱步于书房内。 一个时辰后,他满意的将画展示于对方。 奇怪的是,在画中,他每一笔都仿佛是在描绘那高山上的雪莲。不由自主的,他的脑海中又回荡起了那首《橘颂》。 如果……如果那魏美人不死,今日是否也能像他们一样,与他们一起闲时作赋、彼时赏画?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哀愁。 “潇湘大人何故露出这样的表情?”正在赏画的屈平问道。 “无妨无妨。”他赶忙摆摆手,反问道:“左徒大人可否满意?” “满意满意。”屈平仔细的端详,越看越喜欢,最后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潇湘大人如此高超的画技真让屈某大开眼界!”说罢,回身拜了拜,“如若潇湘大人不嫌弃,可否与屈某结拜?” 结拜? 他一听,心中狂喜! “大人折煞小人了!”他赶忙回礼,“能与大人结拜,小人三生有幸啊!” “哈哈!潇湘果然是痛快之人!”说罢,立刻对着门外吼道:“来人,备酒,我要与潇湘大人一醉方休!” 这天,阳光正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芳香。对于他来说,这一天是那么的明媚灿烂。( 第九章 汨罗怒之东窗事发(上) “潇郎……” 夜里,突然一声幽怨的女声响起,惊的他从床上瞬间弹起,然而在看到了那影影绰绰的烛光时,他长吁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睡意却顿无。 他已太久没见到她,而她也太久没有消息。这样无声无息的等待让每个夜都是那么冰冷、寂寞。 “潇郎……”又是一声轻唤,他的眸中瞬间闪过精光。这一次,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有人的的确确在喊他! 于是,披上衣服,他蹑手蹑脚起身推开了窗户,便见一墨绿色披风的人伫立在他窗下,戴着斗笠,静静站着,与周围暗夜中的树影融合在一起。 “谁?”他哑着嗓子问道,指尖若有若无的白光在跳动。 “潇郎,是我。”那个人影动手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居然是郑袖。 她应该是站了许久,肩上的披风落了一层薄薄的露珠,在这有些微凉的夏夜,显得格外凄楚,又平添了一丝动人。 他咽了咽唾沫,这是近一月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相见,却没想到是她来寻的他。 没有过多言语,他四下里张望了下,然后立刻开门将她迎进屋内。 深更半夜,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郑袖一进屋便突然开始啜泣,眼泪毫无征兆的像断了线的珠子——七零八落。 他吓了一跳,壁立千仞的内心便土崩瓦解,立刻上前焦急的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郑袖却只是哭泣,一言不发。 他又急又气,于是拉着她的手将按在了椅子上,倒上一杯茶,关切道:“遇到什么事情了?需要我做些什么?” 那郑袖抬眼瞅了瞅他,唤道:“潇郎……”如泣如诉,还夹杂着属于女人独有的娇媚、娇嗔,让他听后,柔结百肠,一时竟狠不下心来。 于是,叹息一声,他递去一方手帕,道:“别哭了,直说罢。”结果却没想到,郑袖哭的更厉害了。 “潇郎……潇郎……我、我昨日收到家书……家书上道、道……家父身体抱恙,已昏迷整整五日……我、我……我怕……”说罢,埋头俯于桌上痛哭流涕。 他听后,无法作答,不知该怎样安慰。 他是知道那个老人的,他与郑袖第一次见面便是这个老人将他请于府中作画,然后他便见到了那还是豆蔻年华的她。 只是一眼,他便失了魂魄。 如今,再听到这个老人的消息却是这等噩耗。 他握住了她的手,缓慢说道:“也许过几日便会一切都好。” “潇郎……”郑袖抬起头,然后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扑进了他怀中。 苏香软骨入怀,墨绿色披风滑落,露出了雪白的香肩,一股迷香入鼻,绕是柳下惠在世也难以自持。 他的双眼有些乱了,心也乱了。 魏美人可怖的容颜又在眼前晃荡,他的喉咙滚动,却是将郑袖推开,别过头,道:“袖儿,更深夜色,你不该来这里。” “潇郎……”郑袖擦干了眼泪,坐端,“潇郎,你是还在怨着我吗?” “不,我不怨你。我怨我自己,我当初为什么没有阻止你进宫,为什么没有带你走。如若现在你与我远离这高唐,想必你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你让我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敢相认了。”说罢,他叹息一声。 面前的茶,已凉。但是更凉的却是人心。 第九章 汨罗怒之东窗事发(下) “潇郎……并非我变了,而是这世道变了。我若不变,如何活下去?!”郑袖颓然提高了声音,然后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目光柔情似水,“潇郎,你知不知道,我在宫中每一天都在回想着曾经豆蔻年华时的快乐。那每一天都鲜活的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支撑着我在这宫中活下去,让我变得强大、让我变得无所畏惧!你,便是我坚持的理由啊!” 随着郑袖的表白,那晃动的烛光爆出了烛花,噼噼啪啪。 他便闭上了双眼,张开了双臂。郑袖顺势倒在他怀中。 “袖儿……我这辈子怕是再也无法从你手中逃脱。”说罢,他睁开双眼,便对上了那一双如水的眸子,还有……还有对方胸·前的一片雪白。 他愣住了,然后毫不犹豫的吻上了那红润的唇。 “嗯……”郑袖一声迷离的呻·吟,让他身燥·热·难·耐。 他双臂一用力,直接将对方身上的衣服·扯·下,随后一把搂住那纤细的腰肢将其扔在床·上。 他看着床上雪白的肌肤、迷离的双眸、微颤的双唇、秀色可餐的女子舔了舔嘴唇,然后如饿狼般扑了上去。 这一刹那,无边无际的欢·愉将两人淹没在寂静的夜中。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互诉忠肠的时候,一个人影已在窗边伫立了许久许久,直到他二人倒于罗帐中,那个人影才慌乱的跑走了。 第二日,日头还未完升起,天也朦朦灰,郑袖便悄悄穿好衣服打开门离去,结果…… 结果就在她推开门的时候,她发现在门槛右侧躺着一木制阴牌,掉落到缝隙中,如果不仔细瞧便很难发现。 她大惊,来不及关门,迅速拾起那阴牌细细看去。 那是属于前朝文官的阴牌,上面刻着她看不懂的花纹。 郑袖攥着这个阴牌,心里千斤重。 昨夜,她与潇湘都太动情,以至于并未发现门外的人。想来,对方已在外听的清清楚楚,而且……而且看这阴牌上沾染的露水,应是昨夜丑时遗落下的,那个时辰,露水正浓!而那个时辰,也正是她与潇湘哭诉的时候! 是谁?!到底是谁?! 郑袖攥的指结发白,心里无数念头浮现又都被压下。于这安静、清冷的日出前夜无比惊骇! 而这个时候,潇湘被灌入的冷风吹醒了,他穿好衣服,便看到郑袖独自一人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轻轻走了过去,从后搂住了对方的腰。 郑袖一惊,下意识的将手攥住,然后飞速将那阴牌藏于袖中,侧头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道:“潇郎,袖儿吵醒你了。” “无妨。”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对方身上的迷香印刻于骨髓中,随后恋恋不舍的松开双臂,“快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眸中宠溺无限。 郑袖听到这话后却是身一紧,心里波涛汹涌,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好,潇郎多保重。” “嗯?”他一时没有明白,皱起了眉头,然而郑袖却已经快步离开。 半个时辰后,郑袖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寝宫内,第一件事却是慌忙的将那阴牌束之高阁,然后才换好衣服,唤道:“来人!” 便有守夜婢子推门低头走了进来。 “巳时下了朝,请靳大夫来我宫中,就说……有要事相告,请他务必准时,切切。”语闭,揉了揉太阳穴。 “是……”那婢子领命后乖乖退下。 郑袖目光一变,寒芒爆出,竟是立眉瞪眼,一副欲除对方于后快的凶残模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十章 汨罗怒之奸计得逞(上) “靳尚给夫人行礼了,夫人真是越发容光焕发,貌比天仙了。” 只见一个头戴黑色通天冠,身穿红黑两色翟衣的中年男子一副笑容的屈礼。 那双小小的眼睛中无时无刻不透露着精光,随着嘴唇的扇合,两撇小胡子更是跳跃着、抖动着。 郑袖呵退了左右,端坐于上方笑道:“靳大夫真会说话。快坐。” 于是靳尚又抱了抱拳,然后盘腿坐于下方,问道:“夫人如此急切唤下官来是有何事儿?” 郑袖便清了清嗓子,一副貌似不经意的问道:“靳大夫,嫔妾有个非常好奇的问题想要请教您。” “夫人但说无妨,靳尚定知无不言。” “嫔妾想问问您关于阴牌的事情。”郑袖端起面前的热茶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又用袖子掩面轻啄一口。 “阴牌?”靳尚重复一句,不解,“夫人怎会突然对阴牌之事感兴趣?” “前几日嫔妾无意中拾到一枚阴牌,看那花纹的走势不像是一般大人所持之物,所以嫔妾想问问靳大夫,如果丢失了阴牌是何种罪名?”郑袖说的滴水不漏,还摆出一副十分好奇的神色。 那靳尚也似没有怀疑的笑笑,回答道:“夫人可知,这阴牌便是出入楚国的唯一通行证,也是证明自己身份的重要物品。每块阴牌都是大王亲自监督制造,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一旦丢失,那便相当于丢了半条命啊!”说到这里,靳尚抱起双拳对着空气拜了拜。 郑袖一听,笑了,“那靳大夫您说,这丢了阴牌的人肯定会十分紧张了?” “必定!”靳尚信誓旦旦。 “多谢大人解惑。”郑袖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神情。 那靳尚却是有些纳闷,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敢问夫人,您拾得的这块阴牌是什么样的?” 郑袖一听,笑了笑,道:“乃前朝文官阴牌。”却是毫无保留的部拖出。 靳尚一听,立刻坐直了身体,眯起了双眼,“居然会是前朝的东西,那这位大人定是位高权重之人了。” “嫔妾当然知道这位大人定是大王的左膀右臂,所以才特别请教靳大夫,想让靳大夫给出出主意,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将这位‘大人’给找出来呢?”说罢,压低了声音,“如果靳大夫的主意起了作用,嫔妾定不会亏待了靳大夫。”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小人于前朝效忠于大王,夫人于后宫效忠于大王。替夫人出谋划策、解决问题便是替大王分忧,小人必当在所不惜啊!” “哈哈,靳大夫真会说话。”郑袖笑了起来,光彩照人。 “夫人,您可以这样……”靳尚压低了声音。 半刻后,郑袖露出了赞叹的神情,“靳大夫果然是靳大夫,嫔妾真是佩服不已!”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腕上取下一支上好的玉镯,“这是赠予大人的,大人可千万不要嫌弃。” “不敢不敢!”那靳尚立刻跪着用膝盖蹭到了前方双手接过,然后小心翼翼的揣到自己袖子里。 “靳大夫,此时切不可张扬。”郑袖再三嘱咐,神色凝重。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靳尚重复了两遍,然后深深一磕头。郑袖又说道:“事成之后,嫔妾定不会忘了大人!” “小人多谢夫人抬爱!”靳尚再次叩谢。 “好了,嫔妾乏了,大人请自便吧。”郑袖揉了揉太阳穴,双眼中却闪着精光。 靳尚退下。 郑袖对着门外唤道:“来人,去内阁,给我找三十只一模一样的盒子来!” ------题外话------ 求小可爱们手动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啦~ 今天晚上22。00还有一章。 第十章 汨罗怒之奸计得逞(下) 一天之内,三十只清香四溢的盒子便摆在了郑袖面前。 “这内阁的办事效率真是高啊。”郑袖十分满意的看着那些精致的、仅有一只手大的盒子端详了许久。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要的东西。咱们夫人可是大王心尖上的人,给他内阁十个胆子也不敢怠慢了夫人!”身旁一个伶牙利嘴的婢子拍马屁道。 郑袖便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神情。 “好了,给我梳妆,然后……端着这些盒子,随我去内政殿。”语闭,一个利索的转身走向自己寝室。 申时,郑袖一队浩浩荡荡来到了内政殿,与她料想中的一样,此时殿内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进行着学术上的讨论,放眼望去,争论不休,却又其乐融融。 郑袖身边的小婢子清了清嗓子,高声叫嚷道:“南宫夫人到——”拖了好长的尾音。 便见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书简、毛笔纷纷跪了一地,高呼道:“微臣拜见南宫夫人!” 郑袖一副端庄的样子,伸出手,“诸位大人快请起!” 所有人便蹭了蹭袖子站了起来。 靳尚第一个弯腰抱拳,笑眯眯问道:“今日南宫夫人突然驾临这小小内政殿,可谓是蓬荜生辉。夫人可是有什么需要我等为之效劳的?” 郑袖抿嘴笑了笑,眼神却已是飞速的扫视了一眼所有人,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这才说道:“我一后宫妇人哪有什么需要诸位大人效劳的,诸位大人应该效劳的人是大王。” “是是,夫人教训的是。”靳尚谦卑的躬下了腰。 一唱一和,竟是配合的行云流水。 “嫔妾在后宫一心一意伺候大王,从不敢过问前朝的事情,只是嫔妾深知,这政局之难让大王夜夜失眠,嫔妾的心……真是疼的紧。”说罢,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靳尚便赶忙附和,“夫人对大王之心日月可鉴!” “所以……”郑袖继续说道:“嫔妾便制了这三十个精美的匣子赠予各位大人,供大人们放置阴牌。”然后一挥手,便有多名婢子手中端着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盖着红布。 “大人们一定也知道这阴牌的重要性,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嫔妾便在这匣子上都配了锁,有且只有一把钥匙。”说罢,将那托盘上的红布掀开。 “夫人高明!夫人真是解了我等后顾之忧啊!”靳尚赶忙赞叹,其余人看到那做工精美的匣子也是赞叹不已,纷纷赞美着郑袖的聪慧。 “只要能为诸位大人分忧,便是为大王分忧。”郑袖不忘给自己戴上高帽,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一众婢子,便见她们将精致的匣子纷纷赠予那三十人手中。 郑袖微笑,道:“还请诸位大人放置阴牌。”说罢,与靳尚飞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靳尚第一个带头将衣襟中的阴牌放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啧啧称奇,又是将郑袖夸赞了一番。 然而,此时此刻,郑袖虽然面上笑意不断,内心却肃杀凛凛! 她看到,这三十人中唯有一人迟迟不肯动作!于是,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左徒大人,您是在嫌弃这匣子吗?” 男子抱拳行礼,义正言辞解释道:“下官只是今日将阴牌放于内殿中,并未带在身上。” “哦?”郑袖拖长了声音,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嘴上话锋一转,云淡风轻,“那便请左徒大人明日取了阴牌再放入匣子内吧。”然后,什么话都不说了,直接告辞离开。 临走之前,又做了做样子,再三嘱咐了他们定要效忠于大王,效忠于楚国。 郑袖回到了南宫后,让人将所有门都关上了,然后一挥手,砸碎了一桌的茶具,吓的所有婢子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呵……放于内殿……真是好理由啊!真当我是妇人不懂这些吗?!好你个屈平,既然如此,休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凡是长评超过一百字的都会奖币!具体奖励方法看评论区顶置。 第十一章 汨罗怒之黎明黑暗(上) “哼!那个屈平,太飞扬跋扈!” 南宫内,上官大夫、靳尚、郑袖等人围坐一起,却是在讨论着前朝之事。 郑袖哑然,慢慢品着茶,心里却在冷笑——看来,那个左徒屈平在前朝树敌太多,已无需她出手。她只需在旁边添一把火便可燎原,到时候……哼! 想到了这里,郑袖放下茶杯,对着下方那个极度气愤的中年男子装作一副天真的模样劝解道:“上官大人,您说左徒大人飞扬跋扈,是怎么一回事?”装作一脸的好奇懵懂。 “哼!”那男人重重呛道:“大王让其制定法令,老臣想更改一下法令上的内容,他居然不同意!当众否决老臣!这让老臣颜面何在?!况且,他及冠之年,凭什么就坐到左徒之位!与老臣平起平坐!”说罢,一口闷茶喝到肚中。 郑袖却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那有何办法,大王器重,谁都不敢拿他怎样,也不敢对其说一个‘不’字。况且从未有人在大王面前说过左徒大人的不是,所以啊……大王眼中,左徒大人便是这朝中唯一可用之才、可信赖之人!”特意加重了那‘唯一’两个字。 上官大夫一听,眼睛一转,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冷哼一声。然而,那神情却分明是在计算着什么。 郑袖看了出来,不言不语,转而问起一旁的靳尚,“靳尚大人您又是为何啊?” 那靳尚正襟危坐,道:“臣有一友,名唤张仪,现居秦国。此番不知为何突然来楚,特意给臣带了不少秦国特产,还为夫人您准备了一份厚礼。”说罢,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推倒郑袖面前。 郑袖一看,便大喜。 先不说这盒子中装了些什么,单看这上面镶嵌的各种宝石便能猜到里面东西的不菲。 于是,郑袖赶忙打开,跃入眼帘的是一块美玉,两只手掌大,同心圆状,通体温润又散发着莹莹光泽,像是有生命般。 郑袖看了后惊呼一声,然后喜爱的端着盒子仔细瞧,一边瞧一边问道:“那张仪到底是何等人物?居然能找到这等美玉。”眼睛却是一瞬都不肯离开那块白玉。 “呵呵。”靳尚只是笑着并未作答,相反的却是对着那上官大夫说道:“上官大人,那屈平早已引起了我大楚贵族的不满,他主张楚国与齐国联合,共同抗衡秦国。楚国国力虽有所增强,但是以屈平他那耿直的性格,迟早有一日说错话、办错事,会从那个位置上跌下来!”说罢,竟放声大笑,仿佛已看到了屈平从人生巅峰跌入深渊中的样子。 上官大夫听后,同样笑了两声,却是双目露出寒光,道:“不用迟早,近日便能让他如丧家犬般!” 坐上的郑袖只当是没有听到,一直在啧啧称奇着这美玉。 靳尚与上官大夫于下方对视一眼,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只怕这屈平不知怎么得罪了郑袖。看来……这屈平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第十一章 汨罗怒之黎明黑暗(下) 第二日,上官大夫便于怀王面前哭诉,声泪俱下的痛斥屈平是如何不把内政殿放在眼中、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甚至是不把怀王放在眼中! “大王叫屈原制订法令,前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每一项法令发出,屈原就夸耀自己的功劳说——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大王啊,屈原如此目中无人,居然将这殊荣归到自己身上、自己名下!大王啊,他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中啊!他也不想想,如今的荣华富贵是谁给予的!大王啊!大王啊,请您听听我们这些老臣的诉求吧!” 一席话说的怀王心中又气愤、又伤心、又矛盾,当即下达了命令,停了左徒屈原制定法令的任务。 而当屈原接到此命令后,震惊与惊愕溢于言表,立刻于怀王面前愤怒的质问,怀王非常生气,直接表明了态度——他不需要一个知恩不图报的左徒。 屈原这下才明白,原是有奸佞小人在怀王面前进了谗言!然而,这并不是他最为伤心的,他真正伤心的是怀王居然相信了! 又过了三日,秦国使臣张仪带着一片赤忱之心代表秦国与楚国进行盟约洽谈。 怀王知道张仪的名声很大,便认真地接待了他,并且向张仪请教当今局势。 张仪答曰:“当今七雄之中,以秦、楚、齐最为强大,三者之中,又以秦国最强,齐、楚两国相当。如果楚国与秦国联盟,则楚国就比齐国强大;反之,如果齐国先与秦国联盟,则齐国就比楚国强大。所以,楚国最好的出路就是与秦联盟。若楚国与齐国断交,同秦国结盟之后,秦国会把商、于之地六百余里归还楚国。” 怀王听后立即心动,不顾屈平与陈轸的反对,受张仪相印,与齐国断交,并且派一名将军随张仪回秦国取回商、于之地。 屈平在此期间不断上书、进言,却一次又一次被怀王挡于殿外,最后,屈平痛心疾首大呼道:“张仪之心、秦国之心昭然若揭,大王一定不要答应啊!大王三思啊!”然而,却无人理睬。 倒是在此期间,郑袖从怀王的寝宫中走出,对着跪坐在殿外冰冷石地上的屈原好声劝慰道:“左徒大人,您现在说这些大王肯定听不进去。大王一心等着那商、于之地,您却在这里一遍又一遍的泼大王冷水,大王能见您吗?”说罢,正要得意的离开,却听到屈原冷笑,道:“妇人之见!” “你!”郑袖大怒,恨不得立即将眼前的人用刀子戳出无数窟窿! “哼,左徒大人还是好自为之吧!”郑袖扔下一句话。 屈平同样回道:“夫人也要好自为之啊!” 两人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话里有话,却是各自暗指了不同的事情,也唯有他们自己知道到底是什么。 结果,屈平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张仪回秦之后,佯装摔伤脚,三个月不露面。 怀王得知之后,竟以为是因为自己与齐国绝交不够,于是又派人到齐国大骂齐王,齐王大怒遂决定与秦结盟。 这时,张仪告诉随行的楚国将领,自己答应怀王的,不是六百里商、于之地,而是自己的奉邑六里。 楚王得知此事大怒,起兵十万攻秦。然而,秦惠文王也发兵十万人迎战,同时还约了齐国助战。 楚国一败涂地。十万人马只剩了两三万,不但商、于六百里地没到手,连楚国汉中六百里的土地也给秦国夺了去。 楚怀王只好忍气吞声地向秦国求和,楚国从此大伤元气。 屈原得知此消息后,竟是一病不起!然而还是在一个惨淡的月夜,抱着两坛酒找到了他。 ------题外话------ 今日晚上十点还有一更,不要错过哦! 第十二章 汨罗怒之酒后失言(上) “潇兄……潇兄……潇兄啊……”门外一个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搅扰了他的午休。 他有些烦躁,起身开门,却被一个男人直接扑到了身上,差点儿带倒。 他用力将对方摆正,却看到屈平一脸醉意、满身酒渍,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要知道,在楚国,禁酒令可是非常严格的。 “酒、酒、酒……”屈平却只是抖着双臂将剩余的半坛酒举到了他面上,笑容惨淡,愁容满面。 他便明白了对方的哀怨。 于是,看了看门外,在确定无人发觉后,他将醉醺醺的人扶了进来随后在里面将门削好。 屈平一落座便举起酒坛猛猛灌下一口酒,随即被呛的咳嗽连连,嘴角溢出清汤。 他便说道:“好好的佳酿却被你当黄汤一样灌下,真是暴殄天物。” 屈平将酒坛推到了他面前,含糊不清的说道:“喝……喝……” “喝什么喝啊……”他无奈,真心道:“怀王昏庸,听信小人谗言害了自己、害了国家,如此君主,屈子还要效忠到何时?以屈子的才情、谋略、眼界,到哪里都会得以重用,何必屈居于这等昏君之下呢?”说罢,竟也是举起酒坛就着灌下一口。 “呵呵……呵呵……”屈平又哭又笑,不知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国家,更不知是在笑什么,只是神情落寞的如同千年积雪。 “呵呵……潇兄啊,你可知,这楚国是我母国啊!无论我身在何方,这里始终是我最牵挂之地啊!我如何能孑然一身放下一切离开这里?!”说罢,终于没能忍住,放声哭了出来。 他便拍了拍对方的胳膊,道:“屈子是在埋怨大王吗?” “非也!”那屈平却突然直起身体,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大王无错!错在大王身边的那些奸佞之辈!” “谁?”他凛然询问。 “靳尚,上官,还有……”说到这里,屈平面上一阵嘲讽,“还有那南宫夫人郑袖!” “什么?!”他大惊,“莫不是屈子喝醉了说的胡话吧。后宫不可干政,那南宫夫人有多大胆子竟能在怀王耳畔吹风?”他反驳。 “哼!”屈平冷笑,又是一口酒闷进肚中,说话利索了许多,“自从那日宴会上魏美人被隔了鼻子,郑袖便于这后宫一人独大,多少官僚与贵族纷纷巴结于她,送上奇珍异宝,只求她能在怀王枕塌美言几句,求到个一官半职。你看现在朝中,多少趋炎附势的小人、多少她郑袖的羽翼?!况且……魏美人到底为何被割鼻,那三庭苑为何走水,别人不知,我屈平难道还看不真切吗?!” 一席话说的他如坠冰窟! 双手剧烈颤抖,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怎么都按捺不住那股怒火与失望。 “潇兄,你有所不知,我已不是左徒……我现在仅仅是个三闾大夫……三闾大夫啊……”说罢,将头深深埋于臂弯中。 然而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他满脑子都是屈平方才说的话,还有郑袖的巧笑嫣然,交替纷乱,让他头痛欲裂。 “呵呵呵……”屈平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奇异又诡异,听的他心里一阵恶寒,他皱着眉头问道:“屈子为何所笑?” “我当然是在笑你啊!”屈平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显得他格外可怜。 “笑我做甚?”他已无法思考,屈平口中的所有已让他的心荒成白骨粼粼的坟场。 “做甚?”屈平反问,“你与郑袖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潇兄,你说我该不该笑你啊!”屈平一边说,一边又仰头大笑。 他却看着对方的笑容不知所措,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 屈原是如何得知自己与袖儿的事情的?!那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是妖画师的身份?!他还知道些什么?! 心中三个斗大的问题横陈,让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如何知道的?”屈平已喝醉了,口不择言,“我当然是扒墙角听来的啊!哈哈哈……”边说着,边连连打了好几个酒咯,将一句完整的话断开。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那日清晨郑袖奇怪的神情,以及对方伫立在门口的背影。 第十二章 汨罗怒之酒后失言(下) 难道……难道就是那日?!袖儿已经知道了?!那袖儿为何不告知他呢?!袖儿到底在想什么?! “呵呵呵……三闾大夫,三闾大夫……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原(屈原)序其谱属,率其贤良,以厉国士。呵呵,多么好听、多么荣耀啊!无非就是将我削去实权罢了!”说到这里,屈平双手握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哐啷!”滴酒未剩的坛子又被屈平一手扫到桌下,清脆的瓦罐碎裂声响在了小小房间里,惊的他一愣。 “我的王啊!你难道还未看出来吗?只有廉政——有德者在位,恤民,举贤授能,方可大一统、方可让我楚走向辉煌啊!”说到这里,竟是难以自持,加之又想到了前朝的混乱与奸佞当道,眼泪又簌簌落下。 然而这一次,他只是坐于一旁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也不言不语,心中却已是起起落落翻转了无数念头。 那所有念头都只有一件事——如若东窗事发,袖儿该怎么办! 于是,想了许久,久到那屈平哭了一场又一场,悲愤了一次又一次,终于醉倒在他桌上时,他突然双瞳一凝,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气涌出! 这个屈平不能留! 指尖的白光腾起,一闪一闪,如同坠落于凡世的星辰。 “住手。”忽然,一个声音响在耳畔不足一尺的距离,轻轻的,似有似无。 他大愕,然后瞬间从座椅上弹起,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袍。 墨香阁,渊清。 女子还是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赤着足,只是这次头上却戴着无纱斗笠,手中端着一颗毫无光泽的灰色琉璃球。 “潇湘公子,别来无恙啊。在这楚宫内活的可还逍遥?”渊清一出口,却是一副讥讽的语气。 他收了手中白光,然后一言不发别过头去。 “潇湘公子,您难道不知,妖如果在人间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的杀了人可是要被收去所有修为,然后……永堕地狱的吗?”渊清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知道。”他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既然潇湘公子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说罢,那黑袍女子将手中的光球递到了对方面前,扬起了笑容,继续说道:“公子的五千年大劫就要到了,这是墨香阁赠予公子在那大劫中保命用的衍生石,公子可要好好保存啊。”说罢,一松手。 他立刻接住,同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谁让你松手的?!” “呵呵,小女子只是看公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提醒公子一下罢了——任何凡尘之事都没有渡劫重要。公子您要考虑清楚了,不要最后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说罢,捂了捂嘴,笑的人畜无害,“渊清就此告辞。”然后化成一阵黑烟消失不见。 他握着那灰色琉璃球,又看了看鼾声如雷的屈平,心中竟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她说的没错,任何事情都没有渡劫重要!眼下是要准备准备了。 看来……交了二百年修为还是很值的,这墨香阁也算行事光明磊落。 第十三章 汨罗怒之一刀两断 “袖儿。” 这一天,他于清晨十分便翻了墙头立于她的窗下静静站了了许久。透过那隐隐绰绰的灰色影子,他看着她在一群婢子的侍奉下穿上华美的衣裳、戴上富丽的发饰,然后又施施然用了早膳,他才开口唤道。 她听到了,却一直等了许久才呵退了左右,起身打开了窗。 他的肩头已被露水打湿,连同墨般的长发也有些打结,一双黑色的瞳孔内大雾弥漫。 郑袖问道:“潇湘大人,有何赐教?”语气竟是有些幽怨。 他便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笑道:“袖儿可曾思念我?” “不曾。”郑袖赌气,躲开了那只手。 “可是,我对袖儿却是时时刻刻在思念。念你身体是否安康、心情是否愉悦、生活是否快乐。”他目光灼灼,深情不移。 “潇郎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来看望袖儿。”郑袖依旧不依不饶。 “并非是我不来看望袖儿,而是……而是我不敢来。”他说到这里有些犹豫。 “不敢?”郑袖捂嘴笑了笑,一双美眸内满是挑衅,“这天底下还有潇郎不敢所为之事吗?”说罢,笑出了声,银铃一般动听。 他眯了眯眼,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缓慢说道:“当然有,比如……干政。”语闭,便用眼睛紧紧盯着郑袖的双瞳,一眨不眨。 郑袖一听这两个字,神色慢慢冷了下来。 他们二人隔着一扇窗相顾无言,却又尴尬万分。 “潇郎,你是什么意思?”郑袖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凝重的空气,冷声问道。 他便非常诚实的回答:“我的意思便是想来问问袖儿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从不需要潇湘你过问。”郑袖有些恼了,伸出手重重关上窗户。 他却毫不介意,只是定定的站在窗外说道:“魏美人割鼻、三庭苑走水、左徒大人被削职这每一件事都有袖儿你的参与吧。”他平静的说出这些,声音不高不低,面上也毫无表情。 窗内没有丝毫动静。 他继续说道:“进献谗言、收受贿赂、买卖官职,这一件件逆天之行也是袖儿你主导的吧。” “够了!”郑袖突然推开了窗户,一脸怒意,“潇湘,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也并没有指责袖儿的意思。楚国于我无非是过眼云烟、弹指一挥。只是……袖儿,你这么做,开心吗?”他痛心疾首,但是痛到深处已然是再也感受不到痛。 “你问我开不开心……”郑袖突然笑了起来,“身处于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后宫我何曾开心过一天?!除了怀王的宠爱,我一无所有!我一面痛恨着那个男人将我困于这暗无天日的宫中,一面又不得不乞求着那个男人给我更多的宠幸,也唯有他的宠幸我才能在这里立足。这里的每一天、每一夜都漆黑无比,我想逃,可又能逃到哪里去?!”说到这里,郑袖冷哼一声。 “潇湘,你不明白。如果我一旦走错一步,我非但身首异处,还会牵连到自己的族人!他们需要我,他们需要我为他们带来荣华富贵!所以,我不能停!”说罢,郑袖按了按胸口。方才的激烈让她有些气息不定。 他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 “你可知,我父亲便是用这些财物渐渐恢复了身体。你又知,我族人便是用这些财物建起了遮风挡雨的居所。你怎么能明白,我就是这样一点又一滴的得到了部族人的尊重!” “那又如何。”他一副淡然,“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呵,对于你而言这些是身外之物,可是对于我而言,这些却是比命更重要!我从不在乎楚国的安慰,怀王昏庸,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无需我左右言他,楚国总有一天会被秦吞并!我只是在这一切来临之前准备好退路罢了。”说到这里,郑袖闭上了双眼,语气突然变得悲凉无比,“潇湘啊……当我挣扎在这乱世泥流中时,你又在哪里?” 仿佛是当头一棒,他的心颓然收紧,双手紧紧抠在窗沿上,眸中泛起了水雾。 是啊……那个时候,他又在哪里。只怕是被这山山水水迷了眼睛,被莺莺燕燕遮了心智…… “袖儿……”嗓中似乎被堵上了棉花,他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潇郎,我知你不喜我这样,可是……这乱世中,我也只是在自保而已,我何尝不想像从前那样无比轻松的与你畅谈今古,一起于夕阳中看那漫卷舒云啊……”语闭,郑袖落下两行清泪,然后看了一眼男子,笑了笑,又道:“潇郎,你我终归还是殊途啊……” 他无以回答,只是在窗棂上捏出了十个指印。 “啊……是的,殊途。你是人,我是妖,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重复了一遍,笑容惨淡,“从今以后,你还是怀王的宠妃,我却再也不是那楚宫国手潇湘。”说完,他竟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一次,是彻底的一刀两断。 事实便是,那个曾经深爱过、拥抱过、嬉笑过、打闹过、争吵过的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生命中。 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便由生死相依变为了恩断义绝。 入夜,他一无所有的离开了楚宫,什么都没有带、什么都没有留,一如他当初进宫。 入夜,南宫笙歌漫舞,怀王夜夜宠幸,郑袖在这雨露之下越发容光焕发。 入夜,冷清的偏殿中,屈平对月独饮,身边无人陪伴,直至天明。 入夜,冷风瑟瑟,即便是夏日里也空寂无人…… 而在另一边,他握着那颗灰色无光的珠子于一处僻静山洞里闭着双眼打坐。 还有三日,三日过后便是他的千年大劫,生死存亡之日! 这一天,是无数天妖的劫难,也是脱胎换骨的机会。只要过了这一天……过了这一天,他定要潇洒的于这人世间酣畅淋漓的游玩!并且……并且将她忘了,将楚国忘了,将那个怀才不遇、不得志的屈子也忘了。从此以后,天高云淡,任他驰骋!( ------题外话------ 从今日起,每天定时一更,遇到推荐或者pk会加更~加更~ 第十四章 汨罗怒之一世情劫 “想好了?” “想好了。” “那便进去吧。” “进去之前……我能否问姑娘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姑娘你……到底是人是妖?” “我非妖非人,半仙半魔。” “墨香阁内是否都与姑娘一样?” “呵呵,这个问题请恕渊清无法回答公子。” 他便再没有追问,而是毫不犹豫的踏入了那个墨香阁为他开辟出的独立芥子空间。 芥子空间内,里面一月相当于外面一天。这里,是一个与现世相连的空间,将现世时间压缩,所经历的一切都能如实的反应于现实中,是妖修炼、渡劫的绝佳之地。 当他踏入时,整片空间开始动荡不安,扭扭曲曲,一晃竟是时间飞快倒回,他应接不暇,心里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他将经历怎样的劫难。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定格。 他的心忽的提了起来,便见眼前所有景致都变得分外熟悉——角亭、假山、鱼塘、山茶、梨花,还有他画了无数次的一枝梅。 这一切一切都让他熟稔的如同昨日。 “这……这里……”他按住胸口,那里如同重锤反复敲击——生疼! “潇郎!” 突然,一个声音突兀的响在他身后,他豁然转过身去,便看到了一身浅素的她。 明眸皓齿,纤尘不染,垂鬓条条,尤其是那纤纤身段,竟是每一步都如弱柳扶风。 他呆住了。 这是……这是……这居然是豆蔻梢头二月初! 他看着那少女一路笑容明媚的向他跑来,然后他才惊觉,他身上那件永远儒雅、贵气的紫衣已变成了一身洁白的长袍,就连手中都不知何时多了一卷薄绢。 冷汗不由自主的滑了下来。 他算了天、算了地、算了一切,却独独没有算到,他的千年大劫居然会是情劫! “潇郎,你怎么了?”少女如同小鹿一般的眸子中满是疑问。 “无妨、无妨。”他暗暗捏了捏拳,低头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颜心中软了又软,轻轻扶上对方的手臂,问道:“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哎呀,潇郎真是记性太差了!”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咯咯笑了出来,“潇郎答应今天教袖儿画梨花啊!”说罢,一把拽过他宽大的衣袖,“我们去角亭吧!那里风景最美!” 他便被拉着去了角亭。 这里依旧如故——风还是那个风,水还是那个水,人也还是那个人,唯一变的却只有他的心境。 他的心有些乱了。 都说妖单纯,不懂人间险恶,却还是飞蛾扑火般不知回头,他又何尝不是? 纵横阡陌,古往今来,多少妖都折在这一个‘情’字上。他也不例外。 “潇郎,这梨花要如何下笔?”少女却已然摆好了架势,一副认真的模样。 他的心一抽,然后便想到了曾经的这一幕。 这是他与她情定一生的时刻。 她于四面环水的角亭中一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惊呼中,有两点墨汁溅到了她的衣襟上。懊恼中,她用袖中的手帕不断擦拭,结果因为用力太大直接将薄薄的衣服扯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月白色的肚兜。 她的脸瞬间红透了,他也愣住了,却没有移开目光。 然后,她便捂着脸跑了出去,留下他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发呆,面上却渐渐红了起来,呼吸也有些不均匀了。 他拿起笔,手有些抖,虽然下笔如游龙般,但是脸却烫的让他的心乱糟糟,一副好好的春色梨花图硬生生被他画成了猫抓图。 于是,扔下笔,他拍了拍自己脸颊,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结果…… “潇郎……”少女换了一件碧色衣裙站在了他面前。 他抬起眼,这一眼,便是万年。 满目春色,碧波荡漾,清风徐徐,却永远比不上她沁人心脾的笑容,还有那懵懂无知的双瞳。 他忘记了呼吸。 她也被他看的羞红了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潇郎、潇郎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我……”少女细弱蚊蝇的声音传来。 他立刻惊觉,然后十分抱歉的拱了拱手,道:“潇湘失礼了,还望姑娘千万不要怪罪。” 少女便笑出了声,道:“只请教了潇郎一半的梨花图,怎能怪罪潇郎呢。”说罢,落落大方的执起笔继续在绢帛上描描画画。 他便于身后不时指点一二。 待到日落十分,他于她分别于角亭内。只是这一次分别,他却依依不舍,她也环顾连连,二人送了又送却是谁都没有提前离开。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掩唇,道:“潇郎,明日可否再来请教你梅的画法呢?”然后露出了狡黠的目光。 他一看,便赶忙抱拳急切道:“这是小生的荣幸。” 少女便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方才画好的画,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他也便收拾了画具离开。 结果,当天夜里,他却失眠了。辗转反侧,脑海里是她的音容笑貌,尤其是那双明眸,就如他这寂寞修行千年中唯一的星辰。 第二天,他顶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在教她画画,头有些昏沉,下笔也有些无力,引的她频频侧目。 “潇郎,你……是生病了吗?”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居然伸出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只感觉一声轰鸣,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少女却纳闷的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歪着脑袋,喃喃自语,“没有生病啊……奇怪……” 她怎会知道,他一只活了千年的妖从不会生病。 “啊……”他颓然回过神来,然后立刻抱拳弯下了腰,“小生没有生病,只是昨夜失眠,心神有些颓靡罢了,让姑娘担心了。” “原来是这样啊……”少女长吁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胸口,“没生病便好、便好。”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画具。 “姑娘,你……”他不明所以,问道。 “今日就这样吧,潇郎教于袖儿的已经很多了,袖儿想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然后,便不等他作答,独自一人抱了画具离开。 他有些纳闷,有些失望,悻悻的回到了自己房中。 直到深夜,他突然从熟睡中惊醒,才发觉自己居然睡了整整半日,而这半日里却无一人来打扰,他便明白了她白日里的用意,心,瞬间暖了起来,微笑爬满了唇角。 “袖儿……袖儿……”喃喃的唤出这个名字,他感觉,从此以后只怕是万水千山,在他眼中都不如她微微一笑。 他的笔墨从此只为她一人渲染。 可是他并没有预见,他与她仅仅只有这短短的几日快乐的光景…… 第十五章 汨罗怒之情真意切 “不!我不去!” 庭院深深中,少女悲愤的怒吼,娇俏的容颜扭曲成了不忍直视的狰狞。 “爹爹如果真心为我好就不要把我送进宫去!”少女转身从那幽暗的书房中跑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便扎进了他屋中。 此时此刻,他正在慵懒的坐于窗下品茶逗鸟,顺便思索着明日要教她画些什么。 结果她就这样一头扎了进来,打翻了他的茶杯,顺便将他桌上的一盘糕点也掀到了地上。 他不明所以,只是愣愣的看着怀中抽泣的少女,手都不知要放到哪里了。 少女一抽紧接着一抽,直抽的他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心疼的不得了。 他轻声询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少女便抬起了哭的红肿的双眼看着他,结果却是看着看着又一撇嘴,放声大哭。 他的心便紧了起来,双手直接将少女捞了起来抱坐于怀中,用袖子格外温柔的擦拭干净对方的眼泪,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揪着她的袖子,安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果小生可以帮到忙,定会在所不惜。” 少女一听,似乎是突然看到了希望,两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却冰冷异常,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带我走!”少女斩钉截铁,听的他心里悸悸。 “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一豆蔻年华的女儿身居然提出这等要求?!莫不是…… “不要问了!你就说带不带我走!”少女倔强的看着他,眼中有着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他也看着她。 许久,他叹息一声,败下阵来,说道:“我可以带你走,可是……你要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要如此决绝的抛下你的爹娘和家。” “他不是我爹!”少女颓然怒吼,“如果他真是我爹就不会把我送到那里去!他难道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吗?!我不去!我不去!”说罢,居然双手握拳使劲儿的敲打着自己的头! 他一看,立刻扭过少女直接将对方紧紧扎在怀中,用温柔的不能再温柔的话语说道:“好,我带你走。但是,你不许再这样折磨自己。” “真的吗?”少女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问。 “真的。”他再次承诺,然而却是话锋一转,继续刨根问底,“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爹爹要把你送去哪里。” “还有哪里!这世间只有那一个地方让人深恶痛绝——楚宫!”最后一个词少女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他一听,心里一震,抱着她的手不着痕迹的松了松,而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继续愤恨着,“那种地方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况且……况且……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宠妃!我只想、只想……只想……” 只想了半天她也没能说出来只想什么,只是眼睛不住的往他身上瞅,他却统统选择了忽略。 他松开了手,然后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然后咽了咽吐沫,似乎是犹豫了很久很久他才说道:“袖儿……你可知,如果是这件事,我无法带你走。”说罢,竟是苦笑一声。 少女愣住了,心里所有的期盼轰然倒塌,然后化为灰烬,心……心也在同时被插上了一把锋利的尖刀——鲜血淋漓。 “为、为、为什么……”少女问的断断续续,他却答的行云流水。 “因为我是妖。我不是人,我是妖,是你们人口中无恶不作的妖。”说罢,他定定的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他在等,在等她听到这句话后受惊逃开。 然而她却一动未动。 他也一动未动。 许久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结,少女身猛然一个寒颤,却是突然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颈儿,死死勾住。 “是妖又如何?!人又如何?!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啊!”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急切,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于眼前消失一样。 他所有冰冷的伪装与决断在这大胆又心酸的表白面前轰然破碎,支离破碎,再也拼不回来。 但,这世上本就世事难料。心酸与艰难困苦较多,幸福与美满只能奢望。 他虽然是道行五千年的天妖,可是某些事情他也力不从心。更何况,他一只妖,是永远永远无法与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于是,咬了咬牙,他虽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少女似乎也明白了他此时此刻的难与痛,松开了双臂,然后擦干了眼泪,笑的轻松又张扬,道:“袖儿说笑的,潇郎不必在意。” 他看着她,心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袖儿知道,即便是潇郎答应了袖儿要带袖儿走,袖儿却也是万万不能跟潇郎走的。否则,袖儿走的了,袖儿的爹娘与至亲却走不了。袖儿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潇郎无需在意。袖儿……袖儿只是要与潇郎、与亲人分别,心里有些不舍罢了。”边说着,眼泪边往下掉。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眼泪真的是很讨厌的东西呢!”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擦着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只是笑着安慰他、安慰自己。 他便于下一秒吻上了她的泪、她的唇…… 半月后,她一身华丽翟衣坐于富丽堂皇的马车上驶离了他的视线。 他看着那明晃晃的马车、那明晃晃的仪仗队慢悠悠的离开,他的心也被一并带了去、魂也被一并带了去……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数日,眼见那画具上落下一层薄薄的灰,执笔,画下的却是千篇一律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 又是整整三月有余,他却没有收到她丝毫的消息。于是,他便辞别了她父亲的千般挽留,背着画具离开了这里,逍遥于江湖乱世中。但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已遗落在了她身上,走到哪里都逃不出她的手掌。 两年后,他弯弯绕绕才得知——她竟已是当今怀王的宠妃,南宫的主人郑袖。 他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这样寂寞无声的消失于深宫中,再也寻不来。 自此以后他便得了一种病,无药可医的一种病,凡人称它为——相思病。 第十六章 汨罗怒之逆天改命 回忆到此结束,他虽已经历了第二遍,却还是那样的痛彻心扉。 暑往寒来,草木知秋。 一转眼,他便看到她正在辞别父母、辞别亲眷,虽是身穿华丽翟衣、头戴金钗玉落,但是那眼角却红过精致的妆容。 他知道,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已不想再于十年后看到那样的她、那样的魏美人、那样的屈子、那样的楚国……如果真的可以,他便要倾尽力一试!放手一搏! 于是,想了许久,他在她登上马车的瞬间直接将那车夫一掌劈晕,然后架起马车便极速驶离,留下身后一干众人的大呼小叫与惊慌失措。 “驾!驾!”他努力的拽着缰绳,控制着马匹,然后透过晃动的车帘,他看到她端坐于其中双手攀着旁边的木掾,嘴唇被咬的血红。 他便大声安慰她道:“我带你离开!”离开那个是非之地,离开一切命运的开始! 街上的人群慌乱的躲避着马车的横冲直撞,身后是追兵,头顶是晴空万里,他的心却在这一刻无比安静与畅快! 疾走狂奔十里桃花,他终于将车停在了一条河边。却已是晌午。 他动手掀开帘子,将她半扶半抱了下来,然后看着少女惨白的容颜、有些散乱的头发,心疼的顺着对方后背,道:“还好吗?” 少女努力的挺着腰,却还是吐了个翻江倒海。 他于一旁递手绢,递水囊。 她看着他,突然便笑了,擦去嘴角的污物,她说道:“我就知道潇郎定会带我离开的。” 波光粼粼的河水倒影着此情此景,他在这一刹那觉得——所有一切都值了。 少女环住了他的腰,然后将头埋在他胸口,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虽然面无血色,双瞳内却闪耀着无与伦比的光辉。她说道:“潇郎啊,我从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说罢,抬起头看了看他,然后娇羞的又埋进了他的胸口。 他同样抱住她,正想要说话却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接喷了她一身、一头。 “啊!潇郎,你怎么了?!怎么了?!”少女慌乱的用手上下不住的检查着他的身体,本来惨白的脸更加惨白。那眸中的闪耀也在瞬间熄灭,变成了无法呼吸的惊恐! 他却抓住她的手,重新将她按回了自己怀里,用下巴顶着她的头顶轻声说道:“无妨、无妨,不用担心。” “潇郎!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方才……方才在躲避那些追兵的时候受的伤呢? 他没有回答,顾不得擦净嘴角的鲜血,只是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好闻的花香。 他不顾一切于芥子空间内逆天改命,已是触犯了天理,犯下了大错! 他已然感觉的到,身体内的妖力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待到所有妖力都消耗干净,他便会灰飞烟灭。 可是……可是他宁愿去死,他也不要再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宫!看着她躺在别的男人身侧!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惊的怀里的人颓然哭了出来。 “潇郎……潇郎……你不要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少女挣脱出他的怀抱,扶着他慢慢跪坐在河畔。 他却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那张倾城容颜,不言不语。 “唉……”忽然,九天虚空里响起一声重重叹息,竟是哀怨的无法形容。 他与她都听到了,同时抬头向天空看去,却是万里无云,空无一物。 “你这又是何苦呢。”那个声音继续说道,然后便见这一片空间内所有生灵都静止了。 他便擦干净了嘴角,对着天空道:“姑娘既已看到,何不现身。” 便见眼前的空气开始凝结,那个黑袍女子重新出现。这一次,没有戴斗笠。 “潇湘公子,我墨香阁为你开辟出这芥子空间是助您渡劫的,却不是要您孤注一掷改写命运的。您可知,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对现世将造成多大的影响吗?”黑袍女子说的轻轻松松,语气却夹杂着一些埋怨与后悔,“早知您是存了这样的想法,我墨香阁定不会惹这等麻烦。”说罢,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迷起双眼,一直看着天空的某一处。 右边眼角的红色泪痣生生将一张秀丽的颜映衬的凄凉无比。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将眼前被定住的少女面上的泪痕抹去,柔情似水,将风也化了去。 突然,但见碧波如洗的空中一道惊雷打下!然后直接将他们三人面前的河水劈成两半! 惊涛骇浪! 黑袍女子双瞳一缩,也不见她如何发力,所有飞舞的水珠在他们面前一丈的距离停了下来,静止在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 黑袍女子啧啧两声,便又听一道惊雷兜头炸下!这一次,却是直直冲着他们这边劈下! “公子啊……您这次惹的麻烦可真是……”话还未说完,便见她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羽毛般飘到空中,然后黑袍突然变作一团漆黑的云,生生接住了那道惊雷。 黑云不动,惊雷继续接二连三的劈下。天地之间,轰隆声大作,像是末日般骇人! 他于下方一口又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片模糊,只是影影约约听到那雷声突然消失,一个女子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是睥睨天下般说道:“墨香阁渊清有礼了。” 她……她在对谁讲话? 此时此刻他五蕴六识已去了四蕴五识,迥然在濒死的边缘。 “此妖乃我墨香阁力保,想要他的命,先过我渊清这一关。” 他只能听到她一字一顿、不卑不亢的说着。 “好……如果能放过他,墨香阁定会将历史摆正。” 她又在说些什么?胸口……胸口好闷啊! 他一口凉气从胸中吐出,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在最后的刹那,他下意识的一把抓住面前被定住少女的手,然后便昏了过去。 “唉……真是孽缘、孽缘啊……都说生劫易渡、情劫难过,当真如此。”那黑袍女子于九天之上重新落下,然后将脚腕上的玉镯取下,轻轻攥在手中,神情却有些不耐烦,“你们的错误还需我来摆正……何时才是个头……”语闭,将那玉镯往空中一抛,光芒大盛!( 第十七章 汨罗怒之离骚 “袖儿啊袖儿……”他抱紧了少女,看着对方那依依不舍的神情以及周围人震惊的目光,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一定要记住,无论身在何方,都要保持本心,方能始终。切记、切记!”然后,松开手臂,笑道:“快上马车吧。” 少女便抹了眼泪,将那柔结百肠、千言万语部咽于肚中,然后辞别了众人,踏上了属于她的征途。 而他……他便煞白着一张脸告别了这一世的情劫,属于他的情劫。 出了芥子空间,一切都化为虚无,余下的只有深深的回忆印刻在心中。 他长叹一声,将那所有不甘压下,转过身,便看到一座小小当铺内,那个黑袍女子立于栅栏后面熟练的拨着算盘,‘噼啪噼啪’的清脆响声回荡在空气中。 他摇了摇头,问道:“姑娘,潇某能否离开了?” “潇湘公子这就这样离开,我墨香阁岂不是太亏了。”黑袍女子停下了拨算盘的手,然后透过典当台的栅栏看着他。 “潇某多谢此次墨香阁的拔刀相助。”他抱着拳,深鞠一躬,然后继续诚恳的说道:“不知贵阁有什么能看的上眼的,我潇湘舟子定在所不惜。” 黑袍女子却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的他反倒是有些纳闷了。 “你的修为已失了大半,堂堂天妖沦为了地妖,我墨香阁才不会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将那珠子还于我便罢。” 他立刻拿了出来,却惊讶于那灰色的珠子已变得通体焦黑。 女子接过,啧啧两声,“此次情劫你是带了多大的怨念,居然变成了黑色……也罢、也罢,只要过了这劫,往后好好修炼,总会达成目标。”然后,将那珠子放于一锦盒中,收在了身后整整一面墙的小抽屉里。 这个珠子,便是墨香阁用收来的修为为每一只妖打造的独一无二的珠子,专门用来吸收他们在渡劫时所产生的负面情绪。帮助所有妖做到心如止水,不偏不倚,顺利渡劫。 要知道,渡劫中每一点的情绪波动都能引发不可预估的结局。 他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看到了那个小小锦盒上刻着他的名字——妖画师潇湘舟子。他不语,只等着这个女子下面的吩咐。 “公子,你与墨香阁的公事儿了了,下面,咱俩谈谈你我之间的私事吧。”女子说的风清淡定,他听的疑虑重重。 他何时与她有过私事儿了? “我的玉镯可是为了救公子碎成两半了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台子。 他一听,立刻抱拳拱手,道:“姑娘的救命之恩潇湘定当涌泉相报!这玉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玉镯,如若姑娘不嫌弃,潇湘定寻便大江南北为姑娘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 “噗……”黑袍女子听后笑了出来,“只怕是公子跑断了腿也找不到啊……罢了罢了,只要公子安然无恙,也算我墨香阁保住了招牌。公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说到这里,黑袍女子的神情竟是难得的好奇。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两个人的身影。 于是,他笑了笑,诚实的回答道:“回去处理未完成的事情,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女子笑了笑,不语。 他也笑了笑,抱拳施礼后慢慢离开。 阁内,突然有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鱼游到了女子肩头,嘴唇一张一合,居然口吐人言! “渊清,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啊!” “不然呢?我再留着这个祸害吗?”女子揉了揉太阳穴,她有些头痛。 “他把你的镯子都弄坏了!那可是……” “闭嘴!”女子颓然冷声呵斥,吓的小鱼一哆嗦,一个不稳从她肩头栽了下来。 空气中有晦涩的力量波动,极为不稳定,随时可能炸开。 小鱼知道,眼前这个永远高深莫测的女人生气了。那个玉镯……还有那个赠予她玉镯的人似乎是永远不能说的禁忌。 它十分有眼色灰溜溜的游走了,留下那个女人独自一人望着小小一方门框的天发呆。 而他,离开了那个用典当铺打晃子的墨香阁后,毅然决然的重新回到了楚宫。 第一件事,便是去内政殿找屈平。结果,却从旁人口中得知——屈原奉命出使齐国重修基础旧好。他便独自一人抱了酒落座于一处偏苑内浅尝辄止。 他并未去寻她,自从这次大劫,他便想通了许多事情,对于她,他努力过了,没有遗憾。但是……对于他,这个唯一肯与他交心的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这个楚国……这个高唐之上,已然像一只从内腐烂的果子般。 他必须带他走! 想到这里,他放下酒坛,整理了衣衫,然后迤逦来到屈平被贬后的住处。 接待他的却是一个极为年轻、俊秀的男子。 他皱眉,问道:“阁下是……” “屈子学生,宋玉。”那俊逸的青年抱拳施施然,随即便将他迎于内室。 他便在心里惆怅万分。 一朝跌入尘埃中,从前的门庭若市现今却是门可罗雀,只怕他此次出使齐国也会遭到不少白眼,个中心酸也只有他自己才会明白。 那青年将他引入屈平的书房,随即拿过一份沉甸甸的竹简,对他说道:“先生吩咐过,如若有一天潇湘大人回来了,便将次交于您。” 他双手接过,然后动手打开,印入眼帘的却是一篇工整的赋,上书——离骚。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芷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节选) 他一字一句的细细看去,越看心里越难受,最后竟双眼含了泪。那一句——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生生将他强忍的泪逼了出来。 “屈子啊屈子……”他哀叹了一声又一声,将脸埋入了书简中。 你……你对楚国命运和人民生活的关心,那个昏君又能明白多少?!你这一腔抱负又有谁能理解?!只怕是到头来唯留空叹一声罢了…… ------题外话------ 强烈推荐木夕乔新文《阴差大人,您的阎王请签收》 夜天心,二十三芳华的小女子一枚。 一朝断片从此便没有了以后,身旁却无缘无故的多了个白衣飘飘眼神薄凉的男鬼。 于是在他严厉的监督下她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渡魂生涯。 “你说,我到底是咋死的?!”夜天心揪着男鬼的衣领怒吼道。 后者面无表情的向着不远处陌生又熟悉的黑色不明物体努了努嘴,开口声音淡淡道:“说了你可能不信,是被雷劈的,外焦里嫩。”说着他吸了吸鼻子“还挺香的。” ps:坑品有保障,欢迎大家评论收藏订阅哦~ 第十八章 汨罗怒之大势所趋 怀王十八年,秦国派遣使者相约再次与楚国和好,并分出汉中的一半土地给楚国作为讲和条件。 明眼人只需一眼便明白,这又是秦惠文王的一次计谋,只是害怕齐楚之间恢复盟约。 但是这一次,有了屈平的教训,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说一个‘不’字。 他知道后,也只是冷笑旁观。 楚怀王于朝堂之上对使者说道:“寡人只希望得到那张仪,土地等寡人并不稀罕!”竟是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将上一次的恩怨用这一次的求和来弥补。 他摇了摇头,这楚……怕是再难成气候! 秦国使者便带着文书回归秦国,将怀王的所需所求告知秦惠文王。 熟料,那张仪听说后,居然主动请求去楚国! 于是,秦惠文王好言相劝道:“楚怀王正想抓住您才甘心,张子您怎能回去?” 张仪便胸有成竹的解释道:“臣下跟楚王身边大臣靳尚友好,靳尚能够侍奉楚王宠姬郑袖,郑袖的话楚王没有不听从的。再说臣前次出使楚国,背弃将商於归还楚国的诺言,如今秦、楚两国大战,结下怨仇,臣不当面向楚王认错,怨仇就不能了结。再说有大王在,楚国应该不敢将臣怎样。就是楚国真的杀臣,只要对秦国有利,也是臣的愿望。”说罢,便对着秦惠文王拜了又拜。 那秦王也是再三叮咛——宁与楚开战,也决不能折损张子! 一席话说的张仪心中感慨万千,热泪盈眶,当即表示——要用一腔热血报答秦王的知遇之恩! 于是,第二日,张仪孑然一身出使楚国。 张仪来到楚国后,怀王却派了无数士兵等在边境,只待张仪一露面,便就地囚禁,压回郢都,准备亲手杀了他! 这一次,楚国的忠贞之士部暗自欢喜。 结果…… 所有人都未料到,张仪暗中勾结靳尚,送上黄金、白银、珍珠、玛瑙数箱,并且许诺于对方——如若来到秦国,必定给予高官俸禄! 靳尚被蒙蔽了双眼,便为张仪向怀王请求道:“大王把张仪囚禁起来,秦王定会生气。天下诸侯们看到楚国因为一个小小张仪便要失去盟邦秦国,楚国的地位就会低落,且一定会轻视大王。况且退一步讲,那秦惠文王在得知大王您的需求后,乖乖将张仪送了过来,定是在忌惮着大王、害怕着我楚强兵。” 这边,靳尚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怀王,另一边又于郑袖面前吹起了邪风。 当日夜里,靳尚携着无数奇珍异宝来到南宫。 郑袖将左右呵斥,然后亲手将那一箱箱珍宝打开,一时之间,竟将她的宫殿照亮的如同白昼! 郑袖大喜,然后掩着合不拢的嘴问道:“靳尚大夫深更半夜来此,到底有何要事儿?” 靳尚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态对郑袖说道:“夫人可知,夫人这花容月貌也马上要在大王面前失宠!” 郑袖一听,心里十分不信,神色浅笑安然的问道:“为什么?” 靳尚便环顾了四周,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小声说道:“大王囚禁的张仪是秦国有功的忠臣,秦王很喜欢他,而现在楚国把他囚禁起来,秦国肯定要楚国释放张仪。”说到这里,靳尚往前倾斜了身子,神色也变的神秘起来。 “夫人您有所不知,秦王有一个美丽的公主,身边都是美貌善玩且懂音乐的宫女,这次正想让张仪献给大王为妻。而且秦王为了让她高兴,还陪嫁各种金玉宝器,并将上庸六县的土地送给楚国,作为公主享乐的费用。” “大王看重土地,因此必定很爱秦国公主,而秦国公主仰仗强秦来抬高自己身价,同时更以珠宝土地为资本,四处活动,她势必会立为大王的王后,到那时秦国公主就等于君临楚国,而大王每天都沉迷于享乐,必然忘记夫人您啊!夫人被忘记以后,距离失宠的日子就会不远!” 一席话说的郑袖如临大敌,说的靳尚也是肺腑涕泗。 郑袖正襟危坐,问道:“靳尚大夫既然今日肯对臣妾说这些,那……那一定是想好了对策。”说罢,郑袖压下一口茶,双眸中闪过寒芒——谁都别想动摇她在后宫的地位! “便一切拜托您了,我一后宫妇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罢,挤出两颗泪。 靳尚立刻双眼一转,重新坐好,摆出一副思虑的模样说道:“夫人您不如向大王进言释放张仪。张仪如果能够获得释放,必然对您感激不尽,秦国公主也就不会来,那秦国必定会尊重你。您在国内有楚国的崇高地位,在国外结交秦国,并且留张仪供您驱使。你的子孙必然成为楚国太子,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利益。”说罢,那仿佛郑袖已母仪天下、荣耀万丈! 郑袖听后,十分赞叹靳尚的提议,并且将那数箱珍宝分出一箱赠予对方。 二人便于宫中品茶闲谈,直至丑时方才散去。 第二日,傍晚,怀王的撵轿停在了南宫。 郑袖却一身儒雅淡妆,眉目泪水涟涟,朱唇微颤。 怀王一看,心疼不已,立刻将美人搂于怀中,单手挑起那小巧的下巴格外疼惜的问道:“寡人的夫人为何而落泪啊?” 郑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却最终叹息道:“大王……臣妾是否已年老色衰,不得大王欢心了?”说罢,一行清泪流出,整个人楚楚可怜。 怀王心里一抽,立刻抱紧了女子,柔声道:“寡人的夫人可是倾国倾城,何来年老色衰一说。寡人疼还来不及,夫人怎的有了这样的想法。” “大王胡说!”郑袖撇了撇嘴,轻轻用手推开了怀王,背过身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凄凄楚楚的哽咽,“作为臣子各为其主。这个道理,袖儿明白。秦国派遣张仪来,这就是极看重大王的。大王非但没有还礼而要杀死张仪,秦王必定大怒而攻打楚国。袖儿请求让我们母子一起迁移到江南去,不要让我们成为任秦国宰割的鱼肉。”说罢,直接将脸埋于双手中哭泣起来。 听的怀王心中竟凄凉无比,在心中思索了又思索,最终揽过了郑袖的肩,夸赞道:“袖儿不亏为寡人心中红颜。”然后轻轻用手拭去了那温热的眼泪,“如若今日不是袖儿,寡人只怕是又要犯下错误。” 三日后,楚怀王释放张仪。?? 结果张仪又趁机游说怀王:“当今天下的强国,不是秦国就是楚国,不是楚国就是秦国,两个大国交战,当势不两立。大王如果不亲附秦国,秦国将出兵占领宜阳,韩国的土地就会被割断。秦国攻下河东,夺取成皋,韩国一定会投降,魏国就会闻风而动。秦国攻打楚国的西面,韩、魏攻打楚国的北面,国家怎么会不危险?” “秦国现在据有巴蜀,战船顺江而下,一日能行五百余里,用不了十天就可以到达杆关。杆关受到威胁,楚国的东部地区就很难保住,西部地区的黔中、巫郡就不再属于楚国。秦军如果出武关,楚国北部地区也会断送。楚国遭到秦国的进攻只在三个月以内,而楚国要想得到诸侯的援救却至少得半年,所以,楚国不与秦国亲善是万万不行的。再者,坐等弱国的援救而忽视秦国的威胁,这正是下臣为大王所担心的事情。” “秦国出兵攻打卫都和阳晋,一定会堵塞天下的胸膛。大王出动部军队去进攻宋国,不要几个月宋国就可以拿下,拿下了宋国,然后一直向东,那么泗水边的众多小国就归大王所有了。”? “现在秦国和楚国接境连界,本来是地缘亲近的邻国。大王如果能听取下臣的意见。下臣便让秦国太子到楚国做人质,楚国太子到秦国做人质,把秦国女子送于大王做姬妾,进献居民万户的都邑作为汤沐邑,长久作为兄弟邻邦,永世互不攻伐。下臣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计策了。” 一席话说得楚怀王连连点头称是,马上同意与秦和好,并送走了张仪。 结果,不久后屈平出使归来,问及怀王为什么不杀张仪时,并将张仪未说到的所有弊处一一指出,怀王冷汗淋漓,立刻后悔,当即派人去追,却为时已晚。 堂堂六国最为强势的楚,便这样败在了一届谋士的舌头下!( 第十九章 汨罗怒之南宫风波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直下的人心寂寂,却又无可奈何。 屈平便是于这一日从宋玉处得知——张仪此次毫发无损的回归秦国,背后却是那南宫夫人起了一半的作用! 屈平大为恼火,想自己一腔热血却比不上一后宫妇人的枕边风!心中的失落与怀才不遇让他惆怅了数日。 而那窗外连绵不断的小雨就如火上浇油般,屈平灌下了一整坛子的酒,不顾宋玉与婵娟的劝阻,晃晃悠悠的向南宫小跑而去。 结果,还未等他入宫,隔着那红瓦高墙便听到了里面的笙歌漫舞,直听的他恨不得立刻将那里面的人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只是,该行的礼还是要行。 于是,屈平整理了下衣衫,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挺着胸进了南宫。 “微臣屈平拜见南宫夫人!” 郑袖挥挥手,将歌姬遣散,然后看着那个有些憔悴、面色不善的男人在心里冷哼一声。 她还未去找他,他却主动送上门来了!哼哼,来的正好,左右他现在已失了大王的宠信,一个小小的三闾大夫能奈她何?! 于是,晾了屈平许久,让对方跪拜了好一阵,郑袖才施施然喝了口茶慵懒的说道:“屈平大人真是稀客啊。” 屈平闻声直起身子,然后暗暗挺了挺发酸的腰,面上依旧是愤怒不已,语气却是极为克制,只是一张口却直戳要害! “敢问夫人,那张仪被放之事,是否是因夫人的游说?” “大胆!”郑袖一声怒喝,吓的周身婢子跪了一地,唯有屈平茕茕孑立,浩然正气。 “屈平大人,您可知您在说些什么?”郑袖双目如炬,瞪着那男人恨不得立刻将对方就地正法,“后宫不可干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训诫!我郑袖自入宫以来,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今日,您屈平大人却是从何处得来的风,造谣我郑袖干政!您可知,您这一句话说出去,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呵呵,夫人干没干政只有夫人您自己知道,何须我一下臣造谣。”屈平毫不客气的反驳。 郑袖听罢,气的胸口不住上下起伏。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屈平今日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大人,既然您说嫔妾干政,您可有何证据?!”郑袖压下了心中的一丝不安与杀气,迅速冷静下来问道。 果然,屈平哑口无言。 郑袖看着无法发一言的屈平、冷笑,话锋一转,却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 “大人,嫔妾瞧您这一身的酒意,您可知在这宫中肆意饮酒的下场是什么吗?!”郑袖一边说一边冷笑,“对我楚的律法如此熟视无睹,大人您说,给您定个什么罪比较合适呢?!”说罢,用袖子掩面压下一口茶水,但是,那眸中胜利的笑意却是不经意的露出。 仿佛已将所有事情都掌握于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屈平握紧了双手,此刻他烈酒上头,身按捺不住的发抖,但是意识却又克制着他要冷静、不可胡来。 郑袖唇角一抹胜利的笑容,斜斜倚在桌上,与屈平二人四目相对,竟是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突然,殿外一阵喧哗,声音混乱的直闯内殿。 郑袖皱起了眉头,在心里嘀咕——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麻烦不断?!这个屈平……当真是个瘟神! 于是,长吁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郑袖端正的吩咐左右说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她话音还未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在看到对方的颜时,郑袖双手在袖中握起,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只是客道的问候,“潇湘大人,多日未见依旧如此翩翩风雅。” 他同样行云流水的抱拳回礼,道:“南宫夫人也依旧光彩照人,让我等不敢直视。”声音不高不低,毫无感情,礼数周到而不失分寸。 郑袖又道:“敢问潇湘大人来此有何要事?” 他便回道:“潇湘今日与友人许久未见,小酌了几杯,却不料那酒着实有些猛,潇湘与友人都有些醉了。待到潇湘酒醒十分,便已寻不到友人的身影,立刻前去打听,却不料这位友人发酒疯发到了夫人这里,还请夫人看在潇湘的几分薄面上不要过渡苛责。”说罢,深深一鞠。 那郑袖却立刻没有了反驳的话语。 他何时与那屈平同流合污了?!居然为了那个屈平不顾禁酒令挺身而出!他这是在当众驳她的面子吗?!他到底要将她置于何地?!他真当她不舍得对他下手吗?! 心中一连串的疑虑,却没有愤恨更让她难过! 也罢、也罢!她与他早就恩断义绝! “嫔妾佩服潇湘大人的勇气。”然后对着殿外的人吼道:“来人,带潇湘大人与屈平大人去内政殿领罚!”说罢,低下头举起茶杯。 他便扬起一抹惨淡的笑容,抱拳道:“多谢夫人。”随即拽住屈平的衣袖示意对方离开。 那屈平却倔强的不肯动。 郑袖冷哼,道:“屈平大人难道在等着大王来请吗?” 屈平一听,大袖一挥,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连行礼都免了,大踏步的离开。 他也抽身离去。 “潇湘大人,留步。”郑袖却于高座上唤住了他。 他顿了顿脚步,本想当做没有听见,却无奈那个声音又说道:“嫔妾有话对潇湘大人说。” 他便重新折了回去。 郑袖将殿内所有宫人遣散,然后看着他,他也看着郑袖,二人无言。 空气寂寞的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许久,郑袖叹息一声,问道:“潇湘舟子,你当真要为了那屈平与整个楚国作对,与我作对吗?!”竟是目光如炬,分毫不退让。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他淡漠的说道。 “你当真要如此狠心抛下我,抛下你千年修为?!”郑袖有些不甘心。 “是!”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屈平到底给你吃了什么竟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他没有回答,反倒是有些失落的说道:“袖儿……这一生,我亏欠了你太多太多,若有轮回,我定会不遗余力的阻止你进宫。”语闭,再没有过多言语,也不顾那座上女子的愤怒,利索的转身离去。 这一次,却是真正的一刀两断,不留余地。( 第二十章 汨罗怒之背井离乡 十日,整整十日,屈平因为禁酒令受了二十鞭,鞭鞭见血。而他,同样遭受了二十鞭后只是一个时辰,所有伤口在妖力的催生下部愈合。 屈平眼睁睁的看着,他却然不顾对方的惊愕,只是淡淡一笑,道:“让屈兄见笑了。” “你、你、你……你是妖?!”屈平眼睛瞪的犹如铜铃。 “是。”他知无不言,然后同样用妖力将对方的伤口催生愈合。只是,到底是人类,身体受此伤害,元气大伤,躺了整整十日,屈平才得以下床走动。 第一件事,便是向他道谢,并且十分兴奋的以拥有他这样一个朋友而自豪。 “未曾想到我屈某也有一日能与传说中的‘妖’成为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笑了笑,对于屈平酒后说的他与郑袖苟且之事,他只字未提。想来,此时此刻,这种处境下,再也没有什么能撼动她的地位。而屈平……似乎对此事并未放在心上,也未曾想用此事做要挟。 君子之交。 他便回道:“能与屈子成为朋友,才是潇湘三生有幸。” 第十一日,屈平伤好,第一件事便是面见大王。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个越来越瘦弱、越来越哀愁的人走进怀王寝宫。 他在想,屈平定会无功而返,无论因为什么、或者请求什么。 果不其然,他在等了两个时辰后,只见两个禁军走进寝宫,然后架着屈平又走了出来。 屈平被一路拖着,却还是对着怀王那紧闭的宫门大声喊道:“大王!大王!定不能听信小人谗言呐!大王!我的大王啊!” 他于下方心里一紧,然后立刻徒手接住了那个瘦弱的男人,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这不知不觉飞快流逝的岁月中,这个男人……这个一心为国的男人居然苍老的如此迅速。 第十二日,不死心的屈平继续面见怀王,然而这一次,他却吃了闭门羹。 也许是早早的便得知屈平的到来,怀王居然躲进了郑袖宫中,就连一干文书也带到了南宫里。 上官大夫,靳尚大夫,令尹子兰,包括郑袖一边参与着朝政,一边将、以屈平为首的一干忠臣越来越远的推远于怀王身侧。甚至,那上奏的文书都是经过郑袖等人的挑选才能入怀王手中。 楚国,岌岌可危。 公元前307年,秦武王入洛邑“窥周室”,与大力士孟说举鼎,折断筋骨而死。 秦武王无子,国人立其异母弟稷继位,是为秦昭王。秦昭王年少,宣太后听政,以己异父长弟魏冉为将军。 公元前305年,魏冉尽诛壮、惠文后、昭王异母兄弟及大臣,逐武王后回魏,“季君之乱”平。 宣太后掌政后,与其弟魏冉实行亲楚、联楚政策。于怀王二十四年,秦楚“黄棘之盟”,楚国彻底投入了秦的怀抱。 黄棘之盟——秦厚赂于楚,楚背齐而合秦。宣太后为秦昭王娶楚女,楚亦娶秦女。秦、楚合婚而欢。 次年,秦昭王行“冠礼”后亲政,与楚怀王在黄棘会盟,秦把原古楚地上庸归还给楚国,即原来秦惠文王、张仪和秦武王时许给楚之“汉中之半”或“汉中”地。此诺言几经周折,现终于兑现,这是宣太后影响下的秦、楚两国关系的实质性改善。(以上历史事件考证《史记》《史记·楚世家》《史记·甘茂列传》) 然而,所有人都在欢呼与秦的交好,唯有屈平一人看出了这秦国的真实意图。 “潇兄,你可知,这是秦的缓兵之计。目的不在于伐楚,而在于弱楚。” 他不懂,却也明白,这污浊的朝堂内唯有屈平一人看的真切、看的长远。 于是乎,屈平第三次觐见。 这一次,他非但没有见到怀王的影子,还被上官大夫、靳尚大夫拦于殿外。 “呦呦,原来是三闾大夫啊,失敬失敬。”那上官落井下石,看着屈平越发憔悴的颜,面上带着窃喜。 屈平冷冷的横了他一眼,礼也未行,转身绕过他,却又被靳尚拦住了。 “屈平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靳尚一边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装作十分和善的询问。 “下官要去面见大王!”屈平对着空气拱了拱手,目不斜视。 那靳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屈平大人难道还不自知,自从您上次被禁军扔出大王寝宫,大王何曾召唤过您?大人您这又是何苦一趟又一趟的白跑路呢?况且……屈平大人啊,下官真的挺佩服您的勇气,失了那阴牌居然还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走在宫中,这让下官真是……啧啧。” “是啊。”旁边的上官添油加醋,“如若换成是我,我定躲起来,而非如此这般的行于光天化日之下。丢人呐、丢人呐!” “你!”屈平怒目而视,却被那两人仰天哈哈大笑气的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呦呦,大人可以保重身体啊!”靳尚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 “是啊,这楚国还要‘仰仗’屈平大人啊!”上官在一旁附和。 “你、你……你们……”屈平被气的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袖子一甩,扭头离去。 身后,靳尚的声音远远传来,“大人一定要多多保重啊!” 屈平便仰天长叹,“荒唐!荒唐!荒唐啊!” 五日后,怀王一纸文书,竟是借着丢失阴牌之事将屈平逐出郢都驱赶至汉北! 除了宋玉、婵娟,竟是再无人来送别!凄惨的情景让他内心忍了又忍,没有发作。 反观屈平,一脸平静的收拾着细软,也仅仅三个小小的包袱。 为官十几栽,无数春夏秋冬,到头来却是两袖清风的被逐出家门! 他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按住了他的包袱,道:“屈兄,我去杀了那两人!”竟是有着一丝丝的妖气溢出,将空荡荡的房间填满了杀气。 “不可!”屈平惊愕,“我虽不懂你们妖的律法,但是!无论如何,潇兄千万不要为我惹上此等麻烦!根本不值!”语闭,又于一旁对宋玉等人说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尔等于这危机四伏的楚宫内要明哲保身,切不可强出头,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说罢,背起包袱信步离开。 门外,是等候押送的士兵。 他看着那个坚挺的脊背慢慢消失于视线中,最终一握拳,打定了主意,然后对着身后哭泣的二人说道:“放心,我会保护好屈子。” 第二日,他辞了官,一身轻松的追上了他。只是一直隐于暗处,默默保护。 结果,如他所料,第一波暗杀,如期而至!( 第二十一章 汨罗怒之幕后黑手 千里迢迢不归路,一路一路泪婆娑。 此时此刻,屈平看着那落日余晖,心中的部坚持轰然倒塌。 夜幕降临,没有比无光的夜更让人凄惨,也没有比冷风瑟瑟更让人心痛。 黑暗中,有人手持毛笔,将无数星辰点亮,然后幻化成绝美的景致,挥于苍茫大地! 竟是以生命为墨,以大地为纸,以那鲜红的血液为朱砂……一幅幅绝美画卷在眼前徐徐铺展。 他轻轻一拍手,毛笔凌空停在眼前,竟是染满了血迹,滴答滴答向下落着珠子。 他深吸一口气,一捻手指,毛笔消失,眼中的杀气也尽数收回,又变作那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只是……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快步来到那些尸体前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然而来来回回无数次,却一无所获。 他眯起了双目,到底是谁要对屈子下死手?!这已是今日的第二波暗杀了! 他不顾妖界法度,一次又一次的杀人、保护着那个男人,那个楚国唯一的脊梁,他心甘情愿! 可是,只要不揪出那幕后黑手,屈子便随时随地会有生命危险!所以……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隐于暗夜中。 第二日的夜晚,他成功抓获了一个刺客,并在对方预备咬舌自尽的瞬间将他打晕了,然后连夜带回了墨香阁。 “姑娘,劳烦了。”他将肩上的人往地下一扔,端起桌上一杯残茶一饮而尽。 黑袍女子皱着眉头望向他,一动未动,只是冷声回道:“墨香阁一向不与人族纠缠,潇湘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语闭,手指继续噼噼啪啪的拨着算盘。 这个妖画师……每次一来便是麻烦不断!真是赔本的买卖! 他便继续说道:“姑娘只需帮潇湘撬开此人的嘴便可。” “便可?”黑袍女子白了他一眼,“公子,渊清是不是该提醒一下您——您可知您这段时间杀了多少人吗?那每一个人都将消耗您十年修为,直至您散尽妖力,化为乌有。” “无需姑娘提醒,潇湘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耸耸肩,双手一摊,十分无所谓的表情。 黑袍女子便停下手,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是想要看透他的心。 “唉……”最终,女子叹息一声,败于对方的执着与坦荡,无奈道:“妖的悲哀也只有妖才能明白。”然后,拉住地下躺着的男人的一只腿进了内室。 半刻后,黑袍女子施施然走了出来,他一看,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语气有些急促,“怎样?问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女子懒洋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便直接说出了一个名字,说的他如坠冰窟。 “郑袖。” 他便轰然倒回了座椅上。 他猜了靳尚,猜了上官,猜了子兰,甚至是怀王!却独独没有猜到她的身上…… 她为何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 闭起双眼,他的心,点滴成荒。 黑袍女子将那半死不活的刺客重新拉了出来,然后说道:“抬出去。” 他便软着双腿道了谢,又扛着那刺客离开了。这一次,他并没有杀这个人,而是任其清醒后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第三日的夜晚,再没有刺客前来。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终于,在那第七日,他等到了要等的人——郑袖。 这一次见面,却是剑拔弩张! 还不等对方发问,他便先发制人,直接将毛笔幻化出来,对准女子的心口,厉声呵斥道:“为何要赶尽杀绝?!” 郑袖没有躲没有避,许是离开了那压抑的皇宫,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就仿佛是回到了曾经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时刻。 她说道:“潇郎,你可知,那屈平早已得知你我之间的事情。” “哼……”他不屑一顾,“那又如何?!” “如何?!”他无所谓的神情敲碎了女子的面具,露出了真正的意图! “何为如何?!当初我进宫之前就与你说过——只怕从今以后与虎狼为伴,惶惶终日,失了本心。我求过你带我离开,可是我的诉求在你那里却丝毫没有得到回应!”女子说到这里有些微喘。 “如今我深陷于囹圄混沌中,有些事情不得而为之,有些事情惶惶终日不得安宁,却从未有人分担过我的恐惧、我的愁容。潇郎,你有想过我吗?你有想过在那十年中我又经历了些什么吗?”说到这里,郑袖泫然泪下。 夜色中,他看不清她的颜,只是听着那呜呜咽咽的诉说,心里没理由的一揪。 说到底,他还是忘不了她,她的泪依旧能轻易的让他动摇。 只是…… “袖儿,无论何种理由,你都不该把毫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屈子一腔热血、抱负满志,却因为你,还有那几个奸佞小人沦落到如此地步,你们难道还要为自己开脱吗?!”他想骂醒她,却低估了郑袖此时此刻内心的执念与孤注一掷。 “潇郎!”郑袖停止了悲泣,而是话锋一转,肃杀凌厉,“如果今日我与那屈平只能活一人,你选择谁?!” 他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这似乎是个千古难题,他的话语在舌尖上绕了又绕,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终,郑袖叹息一声,哑着嗓子说道:“潇郎,你可知,你的无言对于我来说,竟比你的怒骂更要让我绝望。”语闭,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收受的那些贿赂部用于父亲的治病与药材。”然后,再没有过多的话语,抬脚离开。 他颓然伸出一只手,“慢!” 郑袖停了下来,但也只是一瞬,继续向远方走去。 “潇郎,你无法选择的事情就让袖儿来帮你选择吧!” 一语中的!他的心瞬间碎成无数片! 毛笔失去了控制,歪歪扭扭从半空中落下,一如他无法呼吸的心情。 凌晨十分,太阳如期而至。他眯起双眼,一夜未睡,此时此刻他的精神极度疲惫。 他想,上一次的一刀两断与这一次的至死方休,到底是谁改变着谁?到底是谁的执念在影响着谁?又到底……这从一开始,是谁错了? 他有些分不清了。 结果,便听到有个声音十分的惊讶,却又十分的亲切,隔着冷风唤道:“潇兄?!”( 第二十二章 汨罗怒之动荡三十栽 楚怀王二十七年,魏、韩转而亲秦。但,当魏、韩与秦关系和好时,秦一大夫与楚太子横殴打,楚太子杀之而亡归。秦、楚关系又告破裂。 这期间,幕后主导却又是郑袖与靳尚一干众人。 “靳大夫,那太子横……”郑袖端坐,一副十分笃定的神情。 而那靳尚则是一边笑一边道:“夫人大可放心,太子横他回不了楚国。”说罢,单手举到喉咙处一划,面容狰狞,“半路就做了他!” “哼。”郑袖冷哼一声,“我绝不会让任何人阻挡子兰的储君之路!” 遥遥大楚,苍穹之下,又有多少势力、多少居心叵测的人伸出了罪恶的手…… 楚怀王三十年,秦稳住了齐,秦昭王即对楚采取软硬兼施、又打又拉的政策,一方面命庶长奂率军攻楚,占领了楚国八座城邑;另一方面又写信给楚怀王,追忆了黄棘会盟的亲善关系和太子横不谢而亡去导致秦、楚交兵的经过,然后邀请楚怀王到武关会盟,继续维持奉、楚原来婚姻相亲关系(《史记·楚世家》。) 楚怀王见信后,很忧虑,去,怕见欺;不去,又怕秦怒再次导致关系恶化。 与此同时,屈平回到了郢都。 屈平于半路得知此事后,顾不得一路的风尘仆仆第一件事便是面见了怀王。 “大王!秦是虎狼之国,有吞灭各国的野心,应发兵自守,不能去啊!”屈平跪在大殿上,一身的粗陋衣衫、灰白长发,面容憔悴无比。 这几年的流亡生涯已将这个铮铮傲骨的男人摧残的脱了形。 他则是化为一支毛笔,被屈平收在贴身口袋中,静静的观望着这暗流涌动的前朝。 “来者何人啊?”怀王正在犹豫不决中,烦恼无限,猛的一打眼,居然没有认出底下的人来。 一个极为年轻的贵公子便忍不住在大殿上堂而皇之的笑了出来。 怀王抬了抬眼,问道:“子兰因何而笑?” “大王!”那名为子兰的年轻人满眼的轻蔑与孤傲,回道:“来者正是屈平大人。”最后‘大人’两个字咬的极重,却是带着非常明显的蔑视。 他于屈平怀中听的咬牙切齿,一丝丝妖气不受控制的溢出。 “原来是屈平啊……”怀王挥了挥手,道:“子兰,依你所见,这武关是去、还是不去。”居然没有理会下方跪着的人,却是直接去询问了旁人! 这样明显的轻视,引的殿上所有人交头接耳,频频侧目。 屈原一动不动,目不斜视。 “依儿臣所见,这武关会盟值得一试!” “大王!不可!”屈平当即反驳。 年轻人皱了皱眉,撇撇嘴,心里咒骂——老不死的东西! 怀王也皱起了眉头,他最烦的便是这帮子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子兰说说为何值得一试?” “大王,当今局势六国之中唯有秦强,其余五国已是强弩之末。如今秦国力邀我楚前去武关会盟,定是忌惮我楚。加之太子横事件,我想,这应是秦国想要与我楚重修旧好的机会!”年轻公子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只是,这‘道’却带着明显的趋炎附势、哗众取宠,没有一条中肯的意见! “大王!万万不可啊!”屈平再次反驳,盛怒之下居然直接站起了身,手指指向子兰大声骂道:“你个狼子野心!你这分明是将大王往火坑里推!秦摆明了是想要囚禁大王!何况,武关千里迢迢,距秦近、距楚远,万一出了任何状况,如何救的了大王?!” “大胆!”子兰怒目而视,“小小三闾大夫居然公然咒我君王!居心何在?!”一席话说的屈平竟无言以对! 反观那怀王,同样瞪着眼睛问他,“屈子,尔等何故得出这样的结论?”言语中杀气不断。 周围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战战兢兢,无人敢上前来说一句公道话。 他在兜里开始颤抖——如果那个国君敢下命令,他当即便杀了他! 屈平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与颤抖,不留痕迹的伸出手按了按毛笔,悄声道:“安心。” 他便收回所有妖气,却还是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大王!”屈平恭恭敬敬的弯腰、抱拳,道:“如今,还有哪国能与秦抗衡?齐国已被秦收拢,余下四国人人自危。一旦武关会盟出现任何丁点儿意外,我楚前有强秦,后有燕、赵、韩、魏虎视眈眈,只怕到那时,为时已晚啊。”句句在理、句句肺腑。 只是…… 怀王白了一眼屈平,道:“屈子是否上了年纪便开始前怕狼后怕虎?”说罢,一挥手,结束了朝堂辩论,“今日就到这里,本王累了!”然后,不再理会屈平的锲而不舍,信步离开。 其余众人纷纷摇着头离开,倒是那子兰来到屈平身边停了下来,斜了一眼,打趣道:“屈子以这风烛残年的身体千里迢迢归来,当真是让子兰佩服、佩服!” “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屈平也不甘示弱,怒气冲冲的回了一句,然后仰着头离开。 那子兰没有沾到一丁点儿的便宜,反倒是碰了一鼻子灰,倒也是不敢造次,恨恨的咬着牙看着屈平的背影离开。 两日后,楚怀王听从了庶子子兰的意见,去秦会盟。 偌大的楚便空置了下来,群龙无首,一切权利被郑袖、靳尚、上官等人一把捉住!整个蔚蓝的天空居然乌烟瘴气。 “潇郎。”这一日,郑袖寻到了他,居然是一副婢子的装扮。 他皱眉,实在是不想面对那张颜,便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一个有些尴尬的距离。 郑袖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动人明艳,却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 “潇郎,我们逃吧。”随后,将背上的一个小小包裹递了上来,“钱财我已备好。” 殚精竭虑了这数年,从进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她便在为今日做着打算! 如今,怀王不在,政权大握,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他愣住了,他从未想到她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不是……她不是…… “潇郎。”郑袖拢了拢头发,眸中温柔似水,“潇郎。袖儿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罢了。”语闭,轻轻闭上了双眼。 他便于这满院花海中忘记了呼吸。 这一日,水光潋滟,晴空万里。( 第二十三章 汨罗怒之二度流放 怀王三十年,武关会盟,一个紧锣密鼓的阴谋正在形成! 想那怀王一入武关,秦昭王便早早命令那个假扮成自己的将军闭了武关,将楚怀王劫持到了秦都咸阳。 此时此刻,怀王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秦昭王在章台接待了楚怀王,却一切礼节如同蕃臣!楚怀王这时才如梦初醒,勃然大怒,后悔不听屈平的忠告。 秦昭王要挟楚怀王先割巫、黔中之郡而后再结盟,楚怀王大怒道:“秦诈我而又强要我以地!”便再也不肯答应秦的任何无理要求了。 于是,秦昭王便把楚怀王扣留在了秦国。 楚国大臣们以君王拘于秦,太子质于齐,如国秦、齐合谋,楚国就危险了!因而共同商议对策,想立在楚国的楚怀王之子为国君。 屈平三思后道:“王与太子俱困于诸侯,而今又背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于是诈称楚怀王死,向齐国报丧,迎立太子横。 打破了郑袖与靳尚一干人的美梦。 齐王意欲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齐相孟尝君则认为如——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主张把太子横放归楚国。 齐王同意,太子横得以回国。 横回国后,被立为国君,是为楚顷襄王(《史记·楚世家》。) 秦昭王见要挟和扣留楚怀王不能得到土地,而楚国又新立国君,大为恼怒! 公元前298年(楚顷襄王元年),秦发兵出武关攻楚,大败楚军,斩首五万,取析等十六城而去。 楚国又一次受到沉重的打击。 公元前297年(楚顷襄王二年),韩、魏在齐相孟尝君策动下,继续攻秦至函谷关,楚怀王乘机潜逃回国,被秦人发觉,拦阻了通道。 楚怀王从小道奔赵以求回国,赵国惧秦,不敢接纳。 楚怀王又想逃到魏国,秦兵追来,又把他劫持到秦国。 第二年,楚怀王病死于秦,秦将其灵柩送回楚国。 楚举国上下人皆怜之,如悲亲戚! 楚、秦就此彻底绝交。 只是,在这期间,那深深的楚宫内却又上演了一次又一次的龙争虎斗! 三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看的他越发的迷茫、越发的揪心。 以郑袖、靳尚、上官、子兰为一波势力;以顷襄王横为一波势力;以屈平为一波势力,三股势力相争,各有各的说词、各有各的理由,生生将摇摇欲坠的楚从巅峰上拉了下来。 一颗新鲜的果子从内部开始腐烂。 郑袖气急败坏,本以为子兰登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却不料那屈平一归国便灭了她所有妄想,也将她欲意逃离楚宫的梦打碎了。 于是,她将所有怒火都撒到了他的头上。 “潇湘舟子!如若不是你暗中保护那个屈平,我早就将他碎尸万段!” “你敢?!”他直到今日才明白了她所有张狂背后的居心。 她只是利用了他作为一只妖的单纯与力量,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他。 所有曾经单纯、美好的回忆霎那间破碎。 “郑袖,我警告你,如若你敢动屈子一根头发,我定将你挫骨扬灰!”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你、你……你说什么?!”郑袖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态。 “我潇湘说到做到!”他甩出这句话后再也没有理会那个身颤抖的美丽女子,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一把扔到了地下,头也不回的离开。 郑袖定睛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从年少时期就一直爱恋的人终究是离她而去…… 接着,郑袖大病三个月。 这三月内,许是没了郑袖的控制,朝堂之上一度显得清明了许多。 但顷襄王在接位的第七年,竟然与秦结为婚姻! 此时此刻,屈平已步入白发苍苍的年老时期,对于许多事情他已显得力不从心。 襄王身边已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势力,偌大的朝堂之上,一时竟没了他的席位。 屈平平静的询问:“大王与秦结为晋好,欲意何在啊?” 顷襄王便回道:“只求暂时苟安罢了。” “哦。”屈平淡淡一声,再也无言。 只是,避开了那纷乱的朝堂,屈平于下方怒斥子兰,并指出——其应对怀王的屈辱而死负有不可逃避的责任! 子兰怀恨在心,又指使上官大夫在顷襄王面前造谣诋毁屈原,导致屈原再次被流放到沅、湘一带。 这一次,已到耄耋之年的屈平却是什么都没有带,孑然一身。 他依旧追随着他的脚步,不离不弃。 只是这一次,他又为了他踏入了那个小小的典当铺。 时隔几十年,这里依旧。仿佛时光的年轮对此格外疼惜,竟是没有分毫的改变! 他有些唏嘘。 倒是那黑袍女子微笑了起来,道:“潇湘公子一别数年,却还是那么丰神俊逸。” 他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 “渊清知道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此次前来又为何事?”语闭,竟是难得有兴趣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他。 他便如实作答道:“潇湘想请墨香阁出面保护屈平。” “可以。”黑袍女子手指一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只是,公子想要付什么样的代价呢?” “无论何种代价,都可以。”他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黑袍女子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许是看出了他身无分文,于是掩着嘴笑道:“墨香阁一向不强买强卖,公子若是没有能等价交换的东西,献出修为便可。” “好。” “五百年修为,墨香阁力保公子重要之人安享一生。”说罢,伸出手去。 他同样伸出手,放在那只苍白、纤细的手上,掌对掌、气对气,便算是签订了契约。 黑袍女子收回了手,换上了一副十分好奇的表情,问道:“渊清可否问公子一个问题。” “姑娘但说无妨。”已到了如今这种地步,无论谁问他什么,他都不会隐瞒。 “那个屈平……到底给了公子何种好处?” “为何连姑娘都要这么问?”他哑然,摇了摇头,然后极其认真的解释道:“屈平于我非友非兄,但是却给了我身为一只妖最大的尊重与一颗无条件相信的心!” 这样一席话说出,直说的黑袍女子面上动容。 是啊!尊重、信任!这便是一只妖化去本来面目衍生成人唯一想要得到的东西! 于这光天化日之下,它们小心翼翼的生存,付出了一整颗心,却只想得到一丝丝的回报。便是这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回报,就能让他们飞蛾扑火! “啊……渊清明白了。”黑袍女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公子大可放心,墨香阁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那五百年修为,便等契约履行结束后,墨香阁再去取。” “多谢姑娘!”他深深一鞠,然后离开。 这世间,爱人会背叛;亲情会背叛;朋友会背叛,他看的太多太多……如今,终于让他等到了所谓的忠坚,他必付出一切保护这份美好! 第二十四章 汨罗怒之涛涛江浪 就在屈平多年流亡的同时,楚国的形势愈益危急。然而,这又如何?又有何干?他们早已是弃子罢了。 风烟浩渺,长河落日。 岸边有灰白头发的男子在望江远眺,重容满面,浓的如那天边的斜阳。 他一身紫衣,执笔于泛黄的薄绢之上,画下那漫天的通红、满眼的落寞。 笔尖的走势拉出凡人看不明白的晶莹,却也无法道出他内心的执念。 妖气四溢,竟是再也把控不住。 一副茕茕孑立的临江照影就这样点点滴滴的展现在眼前。 他笑了笑,吹了吹画面,然后就在眼前,那黑色的墨影影绰绰的消失,只余下让人心伤的空白。 妖画师,妖力作画非凡人所能见,但见,便是此凡人大限将至! “潇兄,你在画什么?”隐了庙堂之上的锐气,屈平虽然不得志,却也是步入了耄耋之年,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息。 他却卷了画,随口敷衍道:“一点树、一座亭罢了。” 屈平动手拿过,然后不顾他的万般阻拦径直打开,泛黄的薄绢上空无一物。 他皱了皱眉,一语不发——好在,屈平他……看不到。 可是,那屈平却突然赞叹道:“妙哉!妙哉!” 他便愣住了,第一反应居然是按了他的手,急切的询问:“看到什么了?!” 黑色的瞳孔中居然有着无边无际的害怕与心悸。 “嗯?”那屈平反而有些疑惑,露出了迷茫、客道的笑容,问道:“潇兄画的难道不是屈某吗?” 这样一个问题再寻常不过,却让他如坠冰窟。 抖动的双肩透露了此时此刻他最真实的心情,无法诉说、无法描述,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苍老的颜、一颗泪滑下。 屈平也呆了,一人一妖就这样默默无语的凝视着对方。 他明白,他……他……这个楚国唯一的脊梁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这个他活了五千年唯一肯与他交心的人就要离开了! 啊!长太息以掩涕兮! 他眨了眨眼,将剩余的眼泪部憋回,然后抿嘴笑道:“屈兄,夕阳无限好,何不一起喝一杯?” 屈平便重重的点了下头,道:“好!一醉方休!” …… 深夜,月朗星稀。 他醉意浓浓的靠在一颗苍天古树下,对着那月亮独饮。 旁边的草屋中,屈平已熟睡,满地的酒坛。可他却毫无睡意,反而越喝越清醒,这样的情形让他有些恼火。 白日里,那一幅画让他恨不得亲手将自己撕了! 可是……可是……屈子到底会以何种方式离去?难道……又会是暗杀?! 想到这里,他身一凛,目光如炬。 突然,空中落下一片树叶,竟然是一片红枫! 他只手接过,然后便看到了那上面的字与一朵墨染的云。居然是墨香阁的信! 红枫的脉络扭曲成几个小小的符号,是独属于它们妖的文字——南宫殁。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他的心瞬间碎成无数片,然后化为灰烬…… 他颓然蹲下了身,纤长的手指握着那片红枫直握的指节发白。 这一刹那,他才明白——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早在那花开不败的豆蔻,他便已想到了今日的此情此景。只是,曾经的他只在乎拥有,并未将这永久的分别放在心上。 他以为他不去想,便可以永远不用想…… 袖儿啊袖儿……那最后的光景中,又是谁陪在你的床榻边?又有谁在为你哭泣?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只是一刹那,他决定,去见她最后一眼,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冢。 一壶香茗,由经年的春水慢煮,想思入味,浓淡相宜,那便是在半盏琉璃里沉淀的我的心。如若去选,我想与你牵手一生,但却无法放弃那唯一的‘光’与‘热’。你我……本就殊途! 顷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攻破楚都郢,预示着楚国前途的危机。次年,秦军又进一步深入。 屈平眼看自己一度兴旺的国家已经无望,可是他一腔抱负与才华却无法施展,被困于这荒凉的地界,他只能看着眼前的江水涛涛,肆意妄为的将他所有热血冲刷成无边无际的梦。 他也曾考虑过出走他国,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那片故土,是他的根!他的命! 悲愤交加之中,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望天边的漫卷舒云,看日月交替,看星辰起落,看那潮起潮涌,沧海桑田…… “世浑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人心不可谓兮!” 仰天长叹,可又有谁能听得懂他的心?明的清他的愿? 怀中一青灰色巨石,屈平最后望了眼那如血的残阳,纵身一跃,沉于汨罗江中,殉了毕生的理想。 第二日,他从楚宫归来,却是一副枯败的神色。他从未想过,她居然会去的那么惨、那么凄凉……甚至、甚至连一个至亲之人都没有陪伴! 这一刻,他开始怨恨起自己。 只是,如今从天妖一路跌到一区区大妖的他,还能做些什么? 无奈…… 他走进了茅草屋,张开口唤道:“屈兄!” 回应的却只有几声虫鸣与鸟叫。瞬间,他的心底涌出了不好的预感! 慌不择路,他跌跌撞撞,终于于汨罗江边看到了一双遗留的草鞋。 他却再也迈不出一步。 万物轰然倒塌,粼粼江水哗哗,却将一切无情的吞噬。 “啊!”他的呐喊惊起了岸边无数飞鸟。 红尘如梦,叹落花起云烟,才下心头却上眉头。 “渊清,妖画师潇湘舟子……” 小小的当铺内,黑袍女子在抄录着什么。猛的听到这个名字,她停下了手,问道:“又怎么了?” “唉……那潇湘舟子随屈原一同投了汨罗江,废了千年道行化成了江浪。” “哦?”黑袍女子挑了挑眉,“居然就这样去了……当真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却是合上了竹简,拿过了斗笠,道:“走吧,随我去送他一程。” 自此以后,由于屈原留下的爱国精神和那一篇篇脍炙人口的诗辞,人们惜而哀之,于每年的五月初五屈原投江之日进行祭祀。 而就在这一天,那一直平静的汨罗江却波涛汹涌! 传说中,是那涛涛江水在保护着江底之人。然而却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也只有每年一次的祭祀如期举行,江浪如期而至,以相传焉。 ------题外话------ 明天更新的《颜如玉》剧情节奏会慢,因为有许多人物要出场,而且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人物,各位客观,拭目以待吧! 剧透一下,是言灵师和杨玉环、李白的故事哦~~~ 第一章 颜如玉之杨玉环 “渊清,你就这么让它走了?” “不走还留着过冬吗?”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赶紧去买最新鲜的桃花糕,今日咸宜公主大婚,所有吃食都便宜三钱,快给我抢去!” “你让一条鱼去给你抢桃花糕?!你安的什么心?!” 开元二十二年七月,唐玄宗的女儿咸宜公主在洛阳举行婚礼。 洛阳,一座花开不败的不夜城。 随处可见贴面桃花的女子,丰容靓饰,柔情绰态。手中团扇款款,脚下莲步轻轻。 偶尔掩面、偶尔浅笑、偶尔媚眼桃花般将红肥绿瘦敛成灼灼其华。 期间风度翩翩,茕茕如玉般的公子吟诗作对,剑眉星目,点亮了青天白日下的青葱幽幽。 但见十里红妆,妆妆潋滟;千山百岳,岳岳纵横;万人朝贺,贺贺不绝;车马龙兮,礼炮轰鸣。 这场盛大的国婚在所有艳羡的目光下如期而至。 万人中,有一豆蔻少女只手拉着一灰衣男子,满脸的憧憬,随着吵嚷的人流慢慢往前踱步。 那少女,桃腮杏面、耀如春华;那男子,英气逼人、一表人才。两人如最耀眼的明珠般引的周围人纷纷侧目,风头一时竟盖过了眼前盛大的婚礼。 “林恪林恪!快看公主!”少女兴奋的扯着他的衣袖,垫起脚尖,脸颊上是被午日阳光晒的微红的霞。 然而,他的目光却丝毫不受这阳光的照射,只是盯着少女纤长、卷曲的睫毛,温柔的笑扬在唇边。 这世间万物,又有何物能敌的了她的一颦一笑? 他的眼中只有她。 “林恪!我要你看公主,你为何总是看我?”少女撅起了嘴,有些不满。娇俏的神态引的他只想立刻将她拥入怀中,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他忍了又忍,最终将这份悸动压了下去。 他伸出一只手,然后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柔软的黑锻长发,道:“公主是驸马的公主,而玉环却是我一人的玉环。” 一句话说的少女忽的红了脸,红了耳。 双脚一跺地,杨玉环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只是……只是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却透露了她此时此刻的小儿女情长。 人潮涌动,少女却毫不在意,手中把着团扇,双眼紧紧盯着那花车。 他却皱着眉头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这样的拥挤,夹杂着些许汗液的味道与脂粉的香气,让他有些嫌恶。 突然,有一人撞到他身上,拉断了他腰间的一块碧色玉佩。 那人连连道歉,他只是摆摆手,将碧玉揣好,再抬头的瞬间,便失了那粉衣少女。 耳边是欢呼雀跃的人群,入目却灰白一片,心中的慌乱瞬间将他淹没,他颓然大声唤了出来:“玉环!玉环!玉环!”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响亮,却统统湮灭在锣鼓、炮竹声中。 双手握拳,指节发白,冷汗流下,他紧紧咬着嘴唇不敢再发一言。 他怕……他身为一言灵师,他怕一语成谶,灭了这盛世华庭般的婚礼! 双手慌乱的拨着人群,英俊的男子面色慢慢苍白。 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林恪……”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熟悉的呼唤,他愣了一下,颓然高声喊了出来:“玉环!”竟是动用了两分妖力,震的空气有些波动。 便立刻引的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横眉冷对。 “我在这里!”肩上突然落下一只纤纤玉手,他豁然回头,便看到少女明亮的双眸,还有狡黠的笑容。 他身一颤,只感觉身所有力气被抽空,然后毫不犹豫的,再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一把拥住那靓影! “啊……”少女惊呼一声,便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锁住。 身松软无力,少女瘫在了那个浑身充满着清冽青草味的怀抱中。 “林恪……林恪……你……”少女微启朱唇,却颤抖着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听到从头顶传来嘶哑的低音,让她的心瞬间化了。 “玉环、玉环……我的玉环啊。你当真是让我拿你毫无办法!”说罢,她便感觉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少女不安的扭动了下身子。 “别动!再动……”他将头深深埋于对方的颈窝中,剩于的话语却部变作香艳的呢喃。 再动……他只怕是把持不住了! 少女似乎也感受到了对方忽然升高的体温,乖乖的俯于他的胸膛,手却不知该放哪里,索性便垂了下来。 纤纤玉手,粉红的指甲,玲珑的腕。 忽然,那似碧空如洗中一道耀眼的光,只见漫天抛下瑰丽的花瓣。 人群惊呼,人声鼎沸,她推开了他,然后嬉笑着去抓那半空中飞舞的花瓣。 “林恪,快看呐!好美!”少女的笑容如霞光荡漾,不仅仅荡漾了他的心,也荡漾了那于花车上方雍容华贵的贵公子之心。 花车上,除了红妆艳丽的公主,陪同而往的还有一玄色长袍、麒麟密纹、手持玉珠的年轻公子。 头戴玉冠,薄唇浅笑,举手投足之间皇家威严赫赫入目。 此人便是咸宜公主之胞弟寿王李瑁。 此次咸宜公主大婚,唐玄宗在武惠妃的要求下,命李瑁陪同送亲,并且下了旨——必须于韦氏、杨氏、武氏三大氏族中选出心仪的女子。为的,便是将这个一心只与诗书为伴的‘书呆子’好好教育一番。 也算是了了武惠妃的一桩心事。 “贤弟,这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居然眼睛都看直了。” 冷不丁的,一旁珍珠玉面的公主巧笑嫣然,斜着眼睛看着李瑁,神情居然是格外的狡黠、调皮。 那李瑁赶紧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回道:“公主就不要取笑弟弟了,怎的眼睛发直?”说罢,那眼神却飘忽不定的又飞到了下方。 公主便轻声笑了出来,道:“贤弟可知杨氏家族中的杨玉环?此女养父杨玄璬,是洛阳当士曹参军,曾经参与过接待我朝皇亲国戚诸多事宜。” “贤弟不知。”贵公子诺诺回答。 却在心里不屑一顾——那杨玉环再美能美的过方才那位姑娘吗? “那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美人。贤弟可不要错过啊。”说罢,便抿了唇,再无一言。 李瑁便在心里暗暗记下了那个名字,然后于下方人山人海中继续寻着那个丰姿绰约的身影,却不料,只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那个身影便消失了。 失望爬上眼角,却暗暗下定决心——回宫后定要寻到她! 第二章 颜如玉之大选在即 “瑁儿,可有心仪的女子?”华丽宫中,雍容华贵的女人十分怜爱的看着眼前的贵公子。 此女便是武惠妃。 武惠妃先有的几个儿子皆不育,却难以启齿。故李瑁初生即养于唐玄宗之兄李宪的宁王府,有十余年之久。开元十三年,始入宫,封寿王。 此子与咸宜公主一双,皆为她的心头肉。 如今,咸宜已出嫁,李瑁的婚事便又成了她眼下最当紧的一件事。 为娘的,孩儿终身大事总是最操心的一个。 李瑁听后,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活泼、娇俏的身影,不由得,脸有些红了。 武惠妃立刻抓住了对方这瞬间的神态变化,掩嘴笑了笑,拉住李瑁的手,温柔道:“既然喜欢,那便收于宫中吧。” “母妃,王儿……王儿还不知她是哪家的姑娘呢。”李瑁一提起这件事便红了耳根,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好办。”武惠妃在确定了自己儿子是真有了心上人后,立刻喜笑颜开,“能参加咸宜婚事的姑娘都是韦氏、杨氏、武氏三大氏族的适婚女子,所以,只要将她们的画像一一收来,便可知对方身份。” “真的?!”李瑁有些激动,他已等不及拥她入怀了! “王儿宽心,这件事便交于母妃吧。” 五日后,寿王要选妃的消息在三大家族中如疾风刮过,吹的所有人心猿意马。 整整十六箱的画像一箱又一箱的往武惠妃宫中抬,竟是络绎不绝。 这每一箱中都沉甸甸的装着一个家族的荣耀与仕途。 这些适婚的姑娘都知道,武惠妃这棵大树,一旦攀附,那必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想那开元十二年,玄宗废王皇后,特封武氏为惠妃,宫中对她的礼节等同皇后。更有玄宗的夜夜宠幸,四子——夏悼王李一、怀哀王李敏、寿王李瑁、盛王李琦。三女——上仙公主、咸宜公主、太华公主围其左右,个个深得圣心。 这样的显赫非一般所能敌!所以,寿王瑁选妃的消息便成为了今夏最热闹的一件事。 只是,那远在杨俯的少女却闷闷不乐的撕扯着手中的手绢。 他同样有些哀愁。 “林恪!”少女怨气满腹,清脆悦耳的声音也带了些许幽怨,“你为何不出手阻止爹爹?!”竟是在怨怼他。 “……”他沉默不语,将头撇向一旁,看着那满院的桃花朵朵,一时便失了颜色、失了兴趣。 “你看你!你又不说话!你总是这样!哼!”少女纤长的指甲‘呲啦’一声将手绢扯烂,便立刻呆住了。 看着手中被撕成两半的薄薄丝薄手绢,少女颓然哭出了声,吓的他手足无措,赶紧从长椅上弹了起来,立于一旁,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的眼泪总是能让他轻易的慌乱,心如刀绞。 “你、你、你就这么想让我入宫吗?你就不能把我的画像变成丑无盐吗?你……你……”呜呜咽咽,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只手环住少女的肩,碧色眼眸暗了又暗,最终却是长叹一声,道:“我不能干预人的命运。玉环,你要明白,我虽是妖,却也有着许许多多妖的法度要遵循。” “你不要骗我!”少女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泪水涟涟,眼波流转,“你是言灵师,你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让我留下来!可是、可是,你却连这样一句话都不肯说!” “玉环……”他无奈。 他要怎样对她解释他的种种无可奈何? 少女吸了吸鼻子,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泛起了红晕,“自从你我第一次相识,我便对你一见倾心,你便是我杨玉环此生此世想要携手一生之人啊!可你、可你……可你却从未给过我任何答复!”说到这里,许是想到了这无望等待的凄凄日子,少女的眼泪更凶了。 他的心一抽,搂着少女的手更紧了。 “不!我不能进宫!”突然间,似乎是预测到了什么,少女目光灼灼,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肌肤相亲,居然冷如寒冰! 她……她是有多么抗拒进宫?进宫不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之事吗?为何她却如此反抗?难道就是为了他? 只是,纵有千般不舍,他也不能毁了她的前途!她的身上,承载着整个杨家的命运! 更何况,以她的才华,她当得起那王妃的头衔! 而他呢……他只是一只小小的妖,一只小小的地妖,甚至连一句承诺都给不起! 无奈,想要挣脱那只冰冷的手,却怎么也舍不得。他彷徨的不知所措。 少女豁然抬眼看向他,然后在他毫无预备的情况下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碧色双眸在瞬间睁大!身每一寸肌肤都如触电般,汗毛倒立,他哆嗦着手不知该作何反应。 少女睁着眼,看着那双绝美的碧色瞳孔、眼里哀伤无限! 她张开唇,然后狠狠咬下! 他便哑着嗓子惊呼一声,一股甜腻的温热鲜血流出,如同这世间最美的珊瑚。 他却没有推开她,只是突然攻城略地般的长驱直入,将那两片粉色柔软部含·住,轻轻吮·吸着唇·齿间的淡淡花香。 手,也开始逐渐不安起来。 错过了薄薄的外衣,探入那丝滑的里衣中,他修长的手指肆意横行,直到停在了少女的胸·前。 那如同初次绽放的花蕾,轻轻的、静静的开于山涧,只等待无意路过的人将她采摘。 一眼便是万年。 少女的身体哆嗦起来,漆黑的眸中有着惊慌失措,只是双手却死死揪着他的衣襟。 他便轻声道:“闭眼……” 少女便乖乖合了眼。 这一瞬,仿佛所有压抑的情感部爆发!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部燃烧起来! 那双手一只紧紧搂着对方,一只用力的在她身上下游走,抚摸了每一处,留下了属于他的气息。 直到……直到最终停在了那禁地。 少女豁然睁开双眼,唇边一丝细弱蚊蝇的话语溜出,“不可……” 他却置若罔闻,眸中燃烧起的烈焰能将这个夏日所有灼烧! 不安分的手开始轻轻摩·擦起来。 少女身战栗,这样陌生又新奇的触感让她如同打开了一座神秘的花园,竟是欲罢不能! 忽然,那只手竟开始毫不犹豫的探入! 少女一愣,身的燥热瞬间熄灭,一股说不清的力气涌出,她一把推开了搂着自己的男人,然后迅速退后两步! 娇·喘·连连,衣衫不整,少女通红着脸拒绝道:“不可以。” 他便合了合眼,看了看双手,擦掉了唇边的鲜血,苦笑道:“对不起。”然后拼命压下身体里的燥热。 只是……无论他如何压抑,那股冲动却势如破竹般冲撞的他头晕脑胀。 于是,狠狠给了自己一拳,他深深看了眼少女惊愕的颜,转身离去。 原地,杨玉环的泪再次流出,却是苦涩又甜蜜。 第三章 颜如玉之寿王妃 “母妃!便是她了!” 武惠妃宫中,李瑁双眼放光的举着一副画像一路小跑,居然一不小心撞倒了一小婢女。 李瑁只是回头甩了一句,“没事儿没事儿,退下吧。”然后继续风一般的跑远了。 武惠妃接过画像,抱怨了两句,“都多大了,还这么冒冒失失。让母妃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让我王儿如此失魂落魄。”说罢,抿嘴笑了笑。 然后,在接过那画卷后,武惠妃惊讶的喃喃道:“原来是她啊……” 李瑁便诧异起来,“母妃认得她?” “认得。”女子点了点头,随后仔细端详起画像来,言语间居然难得的带了些许赞叹,“此女便是杨玄璬的养女,名唤杨玉环。” “竟然是她?!”李瑁吃惊,随后炮语连珠道,“公主大婚那日有提起过她!”说罢,黑色眸中繁星点点,“当时王儿并未在意,没想到却是她!当真是命中注定!” 武惠妃一听,嗤笑道:“我王儿居然也知道命中注定啊。” “母妃……”李瑁有些不好意思了,脸红了红。 “既然王儿喜欢,那母妃便向你父皇去求圣旨,让你尽早抱得美人归。”说罢,卷起画像,对着身边的婢女的吩咐道:“为我梳妆,我要去面见圣上。” “诺。”身边的小婢女微微欠身。 十五日后,一纸圣状红骑,带着无上荣耀将她送入了那寿王俯。 临行的前一日,她独自一人锁了门,遣退了所有服侍的婢女,竟是爬了阁楼,对月痛饮。 他站在她楼下,看着那个月白衣衫的娇小身影,心中痛的五脏六肺都在燃烧。 可是,他再痛又能如何?他无权无势,甚至连温饱都要靠着这一张嘴来解决。他又能带给她何种荣华富贵? 想来,成为王妃,便是她最好的归宿。 那寿王……他也打听过了,是个谦谦君子,定会对她万般呵护疼爱的。 想到这里,他便咬了咬牙,狠下心离开。 第二日清晨,杨府内锣鼓喧天,杨玉环以杨家长女的身份出嫁,嫁入那洛阳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王府中。 自此以后,她便是万人敬仰的寿王妃,便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正妃!同样,也是杨家的骄傲! 哭别了苦养自己十几栽的父母,最后看了眼那曾欢笑过、嬉戏过、打闹过的王府,少女于满目红绸锦缎中寻着那个身影,却怎么都寻不到。 无奈,咬着唇,她便问那个亲手将自己扶于轿上的男人道:“爹爹,林克先生呢?为何女儿出嫁不见先生来送别?” 中年男子便回道:“先生今日已辞别。” 少女听后,一愣,心中狠狠一痛,却还是强装镇定的问道:“何时?” “卯时便已离去。” “好,女儿知道了。”少女留下这最后一句话登了轿。 从此以后,天南地北,他便是她的深宫遗梦,她生命中最耀眼的那颗星。 恍惚中,她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提线木偶般在周围的吵吵嚷嚷中完成了万众瞩目的婚礼。 头上的盖头挡住了她所有视线,却能让她肆无忌惮的哭泣。 发白的指结,咬出鲜血的唇,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浓香的脂粉,华装铺就,她每一步都离他远了又远。 红烛绕绕,祝诵与唱咏不停,她头昏脑胀。 许是哭的太久,花了妆,痛了眼,连疲惫都感受不到。她静静坐在床边,等待着那最后的结局。 不知是子时还是丑时,门被轻轻推开了。 她身一震,一扫疲惫,绷起所有,竟是紧张的不能言语! 然后,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咔嚓咔嚓’,一步步,就像走在她心中。 手指捏紧,床边轻轻塌下去一块,她知道,是那寿王李瑁坐了下来。她便想挪动身体,可是却身无力。 一想到今夜要发生的事情,她便害怕的不能呼吸! 结果,没有等到掀盖头,却等到了一个磁性的声音,带着些许安慰,将她慌乱不已的心慢慢安抚。 “玉环。”那个声音唤她玉环,竟是同他一样,有种浅浅的熟悉。 “别怕。今日,你定是累了。”声音极为温柔。 她胸口不住起伏,头上沉重的金钗让她脖子发酸。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王妃了。”那声音说到这里却是带了不言而喻的欢喜,“你可知,我在那花车上一眼看到你便茶饭不思到今日,如今……你终于成为了我的王妃,你可知我有多么高兴。”说罢,伸出一只手,隔着鲜红的盖头慢慢抚摸着她的华冠。 她愣了愣。 她以为这个寿王会是那种桀骜不驯的公子,却没有料到会是这样谦和的一个人。 心中的恐惧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无力。 “玉环。”李瑁眸中深情不移,“我要掀盖头了。” “等等!”她却冲口而出。结果,却立刻后悔了。 “嗯?”李瑁被她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立刻收回,然后在看到少女蜷缩紧握的玉手时,便明白了一切。 也是……从未相见的过的两人第一次见面竟然是洞房花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紧张。 可是……他却比她更紧张。 于是,他继续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动你。在你同意之前,我都不会与你圆房。” 这样一席话说出,直惊的她心中涌出骇浪! 他、他、他堂堂寿王,居然会为了她委曲求到这种地步! 一股亲切与不安同时涌上心头。 “你……”她搓着双手,只是吐出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瑁微微一笑,缓缓伸出手,将她那紧握的手微微覆上。 一股热流从相触的肌肤传遍了身,竟是在瞬间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冰冷的心。 “你……你掀盖头吧。”憋了许久,她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却感觉嗓子里粘腻难受。 她已经整整一日滴水未进了。 李瑁听出了她的不适,立刻端了一杯茶送到红盖头下面,道:“快喝吧。” 她便毫不犹豫的接过,两口喝完。只是在这不经意间,红色锦缎的盖头悄然滑落。 她愣住了,茶杯端在手中不知所措,一张花了妆的脸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李瑁也愣住了。 眼前女子凝脂般的肌肤上一双漆黑水灵的双瞳瞬间摄取了他的三魂六魄,自此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这一生,都将只爱她一人! 他的眼、他的身、他的魂,便从此为她的呼吸而呼吸!为她的笑而笑! 第四章 颜如玉之妖颜惑世 婚后第二日,她早早的便起了床,天还未亮,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身上鲜红、华丽的嫁衣被压的是褶子,头发凌乱,脸上挂满了泪痕。 杨玉环看了看那灰蒙蒙的窗,没有打算点灯,起身的瞬间便看到李瑁抱了被子合衣躺在地板上。 她便有些不忍,又有些感激。 想他堂堂一朝亲王,居然为了她肯屈尊于地板之上,这让她心里徒生出了些许好感。 想到今后便要与这个人携手走完一生,她的心便乱糟糟无法言语。 于是,低下头,她仔仔细细的端详起对方来。 似乎是地板有些凉,他的眉头紧紧的皱着,蜷缩起来,抱着红色锦被的一角,手指格外修长。 那应该是从未拿过刀枪,十指骨节非常漂亮,与林恪的完不同。 脑海里瞬间划过那个名字,杨玉环只觉得心里一抽,抽的她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开始痛,就像有火在灼烧,她这才想起,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 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桌上摆着的水果散发出阵阵清香,她咽了咽口水,然后踮着脚拿起便啃。 却无意间惊动了熟睡的人。 李瑁刚刚一睁眼便看到杨玉环捧着一颗果子放肆的吃着,那样无拘无束的小儿女神态竟让他一时有些感动。 他睁着眼睛,没有动,只是将她的所有动作、所有神态都一一记下。 想那些贵族小姐们在他面前无一不局促又端庄,各个带着行云流水般的礼仪没有丝毫纰漏,就像那木偶戏一样——精致、美丽、空洞、无魂!而她却不一样。 这样的岁月静好,让他打心眼里充实又温暖。 许是吃的有些噎到了,杨玉环慌乱着寻着茶水,结果却只有一壶隔夜茶,冰凉如斯。 她却顾不得,对着壶嘴一口喝下,然后便听到身后传来极为低沉的男声,道:“来人!为王妃备膳!” 她便一口水呛到了,连连咳嗽。 李瑁赶紧翻起身,大手不住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温柔如水的声音带着些许宠溺,道:“慢点儿、慢点儿……” 杨玉环回过头,便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里面倒影着她的身、她的影。 虽然是合衣在地上睡了一晚,但是他的衣服依旧平整光鲜,就连头发都一丝不苟,俊逸的颜上是若有若无的笑。 她突然红了脸,退后一步,连连摆着手,小声说道:“无妨,无妨。” 李瑁便收了手,看了看窗外的灰蒙蒙,将地上的被子抱起扔到了床上,仔细说道:“你自己将婚服脱了吧,一会儿被别人看到不太好……会生事端。” 杨玉环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如果让那些婢女发觉他们的洞房花烛是分床而睡,而且、而且寿王还是睡在地上!只怕……只怕到头来要治她一个大不敬的欺君罔上之罪! “你……你……你能否回避一下。”她咬着嘴唇细弱蚊蝇的恳求。 李瑁便笑了笑,径直走到了另外一间房。 她立刻手忙脚乱的爬上了床,然后动手将身上所有绫罗绸缎都脱的一干二尽,只留下一件薄薄的里衣。 “好、好了。” 杨玉环裹紧了被子,结结巴巴的唤着那屋的人。 谁曾想那李瑁却是急步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将身上所有衣服都褪下,然后风一般的钻进了她被子中。 “啊!你干什么?!”豁然而来的肌肤相亲让她惶恐不已,恼羞成怒的想也不想便一脚将李瑁踹了出去! 唐唐寿王殿下竟在新婚第一天被王妃从床上踹了下来! “哎呀!”李瑁惊呼一声,然后皱着眉头看向杨玉环,急切的说道:“我、我、我……我要是不和你在一张床上会被那些婢女嚼舌根的!” 啊…… 她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对、对不起……”她拉起了被子,挡住脸。实在是无颜以对。 李瑁便揉了揉被摔痛的腰,悻悻的重新钻回她的被子中,随后一把将她拉过,直接搂在了怀中! “啊……”一声惊呼,她只觉得自己栽进了一个宽大又温暖的胸膛,一股陌生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让她有些昏沉。 心猿意马。 她瞪着眼睛仰着头看着他,却看到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 她便立刻明白了。 重新低下头,她闭起双眼,假寐起来。 而后,三息,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竟是夹杂着嬉笑与祝贺,两排共二十人的婢女破门而入,将平静又安详的凌晨打破,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热闹非凡。 她便轻声说道:“多谢。” 李瑁一惊,然后扬起唇角,俊逸的面容上带着些许骄傲,搂着少女的那只手便紧了紧。 半个时辰过后,二人在婢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便见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点亮了众人的眼。 接着便是繁琐的礼仪,将近巳时,他们才从武惠妃那里行完了礼。 一出宫门,杨玉环整个人便卸了劲儿,蔫蔫的,双眼无光,连脖子都直不起来了。 身旁的李瑁便牵起了她的手,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然后,遣散了身后众人,玩儿心大起,带着她一路小跑。 约莫着半盏茶的功夫,李瑁带着她来到了一片清清湖泊。 四周绿荫绕堤,更是红肥绿瘦,却又安静祥和。虫鸣,蝉语,红鲤,还有飞稚漫漫,竟是一副世外桃源之景。 湖中有一连绵起伏、精致回旋的小桥,通往一处琉璃斑斓的角亭。 她便放松了心,深呼一口气,然后抽了手,独自漫步于桥上。 李瑁看着临水照花般的少女,心情格外舒畅。这是他们婚后第一天,定要留下点儿什么! 于是,他便唤道:“玉环,你暂且等我则个,我去去就来。”说罢,便一溜烟不见了。 她噗笑一声。 想来这个无数少女心中的翩翩公子竟同她一样,一样的爱玩儿、爱笑、不拘小节。不过……他似乎在她面前从未用过敬称,这样的亲王,让她内心一点一点的卸下防备。 忽然,有清风拂面,掀起了額边碎发。她眯了眯眼,便突然从那盛夏阳光中看到了一双一闪而逝的碧色双瞳! 心里一惊,想也不想的便冲口而出,“林恪!” 回应的却只有两声清脆的鸟叫。 杨玉环咬着唇,手指抠进了木桥回廊,竟是生生折断了两根指甲! 珊瑚般的珠子涌出,滚落到湖水中,消失不见…… “出来!”她心有不甘,她知道,他一定是躲在哪里在偷偷看着她,“你再不出来我就跳进去!”语闭,竟是直接跨坐在了那桥墩上! “唉……”忽的,一声轻叹响在耳边。 她回过头,便看到了那一张妖颜惑世的容貌,碧色双瞳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致命吸引力,像最醇、最烈的酒,让她心甘情愿的醉在里面,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 心中的苦涩被瞬间放大,杨玉环毫不犹豫的扑进他怀中,一言不发,只是贪婪的吮吸着那清冽的香味,独属于他的味道。 接着,少女便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环住,然后就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跟我走。” 坚定又果断。 第五章 颜如玉之祸起预言 “……” 湖心亭中,李瑁手握着一碗鱼食满脸诧异。也就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便寻不到她的身影了。 心中格外焦急,眼瞅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却毫无办法。 她能到哪里去?!莫不是掉湖里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探头,却见清澈见底的湖中除了红鲤便是黄鲤,连个鬼影都没有! 懊恼的跺了跺脚,他为自己这一瞬的傻气感到气愤。 难道是受不住这炎炎烈日所以提前回宫了? 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一个结果,李瑁扔了手中的碗,提起衣摆大步跑走。 而在他离开不久后,杨玉环与林恪两人便突然从那洁净的空气中隐出了身形。 少女胸口不住起伏,面色苍白。 就在方才那一瞬,他敏锐的看到了李瑁走来的身影,然后果断的抱住了少女,一同消失于原地。 只是,那李瑁并未察觉,就在他鼻间不足一掌的距离,他们二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杨玉环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直捏的手指指结发白,双腿一软,跌坐在了石凳上,头上金叉步摇晃动,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你……你怎么来了。” 他便诚实的回答道:“我想你,便来了。”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退缩,就这么坚定的将一颗真心摆在了她面前。 少女听后却苦笑一声,愁容满面,竟是带着些许嘲讽回应道:“晚了,如今我已是寿王妃。”说罢,直起身,挺起腰板,看着眼前这个妖异却不苟言笑的男子面色苍白的伸出一只手。 他一动未动,任由那只纤细、冰冷的手慢慢滑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林恪,为什么你总是晚来一步呢?”杨玉环喃喃,轻轻的疑问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 微风拂面,杨柳依依,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却暖不透冰冷的心。 他猛然身一颤,退后一步,竟是难以控制的身打起摆子。 她的问题他无法回答,这里面……这里面牵扯了太多太多,他无法一捋一捋为她理清。 “跟我走。”再次重复一遍,他碧色双瞳中有着火焰在燃烧。 杨玉环苦笑。 为何他总是如此?!总是在一切错误发生后再来弥补?!难道就是因为他是妖、她是人,便要一次次的错过、一次次的反悔纠正吗?! “你让我如何跟你走?!”少女颓然怒吼了出来,一张盛世美颜上带着无法描绘的愤怒与失望,将这一片宁静的美景渲染上淡淡哀愁。 美人发怒,却带着别样风情。 “你为何总是一次次的在我彻底寒心的时候再给我机会?!你这样做是要至我于何地?你这样做,可是真的将我放在心上?”说到这里,眼泪簌簌落下。 他顿时便慌了,双手上前想要环住她,却被少女无情的推开。 “不要碰我!” 他便收回手,垂落在身体两侧,用毕生所有能给予的承诺缓慢说道:“玉环。你可知我的世界里没有喧嚣,没有繁华,没有你喜欢的热闹与新奇。我们妖的世界只有几行清风,惨白的月、冰冷的地、残酷的河。但是……即便是如此,我也只想一生为你把相思写老。为了你,我愿倾覆整个妖界,为你盖起一座温暖的城池。” 这样炙热又露骨的表白听的少女胸中澎湃不已。 他看了看周围的景致,却又立刻露出了哀恸的神色,话锋一转,无望又痛苦,“可是、可是……我一只妖,一只还未经历过天劫的妖如何给的了你承诺?!”说到这里,竟是一拳锤在胸口! 杨玉环惊呼一声,立刻上前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心疼的连连抽泣,“不要!不要这样!我懂……我都懂……” “玉环……”他压着嗓子无限柔情的呼唤。 但! “你是什么人!放开她!” 一声厉吓从天而降,瞬间惊的他们二人如被当头棒喝! 他豁然转过视线,便对上了李瑁一双惊愕、愤怒的黑眸。 杨玉环也是一愣,那本就心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张俏脸由白变的通红。这一刹那,她的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无一例外都是要如何保住他!却忽略了那悬于他们整个杨家上方的巨剑! 杨玉环跨上一步挡在他面前,不留痕迹的擦干了眼泪,然后微微施礼,唤道:“王……” 李瑁干瞪着那个躲在少女身后的男人,分分钟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居然对她动手动脚!他是真嫌自己活的太长了么?! 李瑁两三步跨进湖心亭,然后在看到那双碧色双眸的瞬间,所有怒气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是什么人?!”一把拉过杨玉环护在怀中,李瑁抽出了随身佩戴的匕首,如临大敌般。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绝非善类! 寂静的空气在三人之间像是凝结了般沉重,却是各怀心事。 最先打破这窒息的却是他。 湖心亭内有彩蝶翩飞,略过眉眼,晃乱了视线、晃乱了心。 他一面悸悸,一面又不得不做出十足的腔调,对着那李瑁拜了拜,道:“小生地妖言灵师林恪也。”却是将自己的所有盘托出。 那杨玉环一听,倒在李瑁怀中闭紧了双眼。 这个傻瓜! 不过,这样一席话倒是成功的将李瑁的重心转移到了别处。 “你、你……你是妖?!”大愕,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是。”他点了点头,碧色双瞳中有着别人看不懂的讥笑。 所有人在得知他是妖后都是这般表情,仿佛这六道轮回中唯有他们人,却眼界狭小的根本未曾想到——人,却是最脆弱的。 李瑁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正常,看的他也不由赞叹两声——不亏生于帝王家! “你是妖为何抱着本王的王妃!”李瑁双瞳中喷出怒火。 他却摊了摊手,妖异的面容上带着迷倒众生的魅惑笑颜,“小生生而为妖,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小声都抱过。”说罢,似乎是不太满意自己的答复,拍了拍额头继续说道:“小生并不知她便是王妃,倒是小生唐突了。”然后,摊了摊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便是这样的神情看的李瑁心中怒火蹭蹭上涨,恨不得立刻劈了眼前的‘人’! 他也看出来了,倒是对方越生气他却越放肆,直接忽略杨玉环频频侧目的眼神示意,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神神秘秘,道:“寿王可知本妖是言灵师?” “那又如何?!”李瑁怒火中烧,却又忌惮着他妖的诡异手段,怀抱着杨玉环不进不退,紧紧握着匕首。 “呵。”他冷笑,然后看了看怀中少女奄奄的面容,心中戾气涌出,那只匝着她的胳膊更是让他醋意飞起! 于是,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按在唇上,碧色双瞳似乎有流光涌动,竟如遗失的星辰般耀眼瑰丽,看的李瑁一时呆住了。 便听到极为好听的言语传来,“寿王李瑁,你这一生都将得不到心爱之人!”竟然是一句极度恶毒的预言! 他不知,他这样简短的一句话竟是生生扭转了他们三人的命运,将历史的节点弯折,扭曲出悲伤的天籁…… 第六章 颜如玉之醉酒之徒 “不要回头!” 他厉声呵斥,然后抱着少女的双手上丝丝点点的渗着鲜血,一只匕首插在他的腕上。 他的那句话终是惹恼了那个男人。 于是在他没有回神的情况下,李瑁将匕首狠狠插进了他的胳膊中,流下的却是绿色的鲜血。 敢于君王头上动土,他是头一个!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将李瑁扔进了湖中,抢过杨玉环直接踏空离去。 就在他几个时辰前下定决心来带她走时,他便做了打算,必死无疑的打算。 他知道,如若今日带不走她,他定会后悔一生。至少,在那天劫来临之前,他都会食不下咽、寝不而寐。 只是……刚刚动用了言灵,他的妖力有些跟不上。毕竟,他只是一只道行不足三千年的地妖,能保持人形的时间都不会太久。想来,再过几个时辰,他便会显出真身。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顾不得腕上的剧痛,他抱着杨玉环落于一处山林中。 没想到刚刚一落地,面上就被脆生生的挨了一下,直打的他两耳发懵,眼神发愣。 杨玉环煞白着脸,喘着粗气,花容月貌上带着深深的恐惧与自责,愤怒道:“林恪!你把我撸到这里来有考虑过至我杨家于何地吗?!至皇家颜面于何地吗?!” 他却揉了揉脸,又恢复了曾经的不苟言笑。妖异的颜上古井无波,木讷讷一动未动。 杨玉环这才看到了他腕上的匕首,心中一揪,所有后怕都抛之脑后,急忙扯下裙裾一块包上了他的腕。 眼泪簌簌落下。 他叹息一声,有些体力不支,对她说道:“玉环,跟我走吧。” 事到如今,他已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占有她。 “如若我跟你走,我杨家便会面临着诛九族的大罪!”此时此刻,杨玉环已冷静了下来,收起了所有小儿女情长,面无表情的分析着一一局势。 山林中,空气湿润,风却越来越冷。 他也感到身冰凉。 杨玉环为他包扎好了伤口后便蜷缩在一旁抱着双膝席地而坐,二人之间沉默不语。 许久许久,久到风停、日落、血凝,他身一颤,心中的无力感排山倒海将他淹没。 他知道,时间到了。 于是,摇了摇头,他于风月中掷起她的手,然后心中无限荒凉,做出了一生最后悔的决定,“我送你回去。” 杨玉环便抬起头看向他,她也明白了,他终是放弃了。 也好、也好……如今他们是真的殊途,离开彼此是最好的选择。 攥了攥手,杨玉环露出一抹牵强的笑,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好,这便走吧。” 重新抱起这个曾经抱了无数次的人,此时此刻,两人心中均是一片荒凉。 飞舞在云间,那每一瞬,都是奔赴向离别、奔向永远的心伤。 他最后低头嗅了一下少女发上的清香,然后将她轻轻放在那湖心亭中。 夜,已深。比夜更深的是心里的痛。 他伸出那只受伤的手,刚刚伸了一半却又缩了回来,苦笑,还是苦笑,苦笑到他皮肉抽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杨玉环也是静静的看着他。 夏日的晚风吹起裙摆,将所有动容不着痕迹的吹散。 他便说道:“啊……到了,你走吧。” 杨玉环咬了咬牙,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狠心离去。 他看着那金钗靓影一步一步远去,没于暗夜,终是支撑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望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碧色眸中大雾弥漫。他环顾四周,眸子一缩,飞身隐入一处庭园的假山后面。 这里应该是荒废了许久,久到白色石板地都长满了青苔、杂草。 他跌跌撞撞靠在了一根落满了蜘蛛网的圆柱上,身上下竟散发着碧绿色的荧光点点。 他忍着痛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三息过后,绿色荧光点散尽,他也消失不见,只是原地留下一块碧色的玉牌,在月光的照射下婉转流光。 这便是他的本体,一块通灵的碧玉牌。 他在心中冷笑,何时才能修成天妖,何时才能渡的了那天劫,何时才能成为妖将、无视这妖界的法度?到了那时……哼哼,一切都将被他毫不犹豫的攥在手中。 想到这里,玉牌上波动起一层莹莹流光。 “咦?”忽然,有一不速之客于暗夜中走出。 他一凛。 此时此刻,他脆弱的不堪一击,如果在这时受到任何伤害他都将灰飞烟灭。 “谁丢的?”那个声音的主人带着慵懒弯腰将他捡起。 他便看去,是一眸子炯然,哆如饿虎,草裹乌纱巾,倒披紫绮裘,袖有匕首剑的中年男子。 却是腕上挂着一白瓷酒壶,歪歪倒倒,一副十分醉醺醺的模样。 他不认得这个人。可是看这人的衣着穿戴竟是如此随便,想来也是宫中一小厮,他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那人将玉牌揣进了袖中便一遍饮着美酒,一边对着月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垂足顿胸、疯疯癫癫的远去了。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将他唤醒。 他睁开双阳,奇迹般的发现自己居然恢复了正常。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伤口,也已愈合。于是便将那染了污血的纱解下,收于怀中,起身的瞬间他才发现他居然处在宫中一处破败的庙宇内。 而在他旁边的一张供桌上,躺着昨日半夜那个酒疯子。 他起身,走近那人,然后便凝起了眸子。 他看到这个满脸胡茬、满身酒渍的中年男人居然有着外放的‘气’!这种‘气’,缥缥缈缈,浩瀚无垠,纯净如水,清冽如泉,竟是它们妖用来提升修为最好的‘食物’!想来,他能这么快的恢复如初,竟是在他毫不自知的情况下吸收了这些‘气’。 他的喉结不由滚动两下。 如果他未看错,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定是从不知自己有修炼成仙的资质,也一定不知自己在妖的眼中就是一行走的美味佳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工夫啊! 他舔了舔唇,伸出手去。 “住手。” 虚空中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他豁然回头,便见一个有些纤细的身影逆着光,模模糊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谁?!” 第七章 颜如玉之李太白 “谁?!”他警惕的身绷紧,双手指甲随着这一声怒喝变的锋利如刀,细长如鹰爪。 接着,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便从清晨的雾气中走出。 黑色衣袍,头戴黑纱斗笠,赤足,手中端着一个白玉珠算盘。 他凝起了眸子。对方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似仙非仙的气息让他格外不舒服。 瞟了一眼地板,竟是没有影子!看来,这个不速之客也非人族。 于是,脑中转了无数弯,他抱拳,先礼后兵总是无错的,“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黑袍人将面前的黑纱斗笠摘掉,露出一张苍白、秀丽的颜,右眼角一颗红色朱砂泪痣格外醒目,到叫整张脸显得有些哀愁。 “墨香阁,渊清也。”黑袍女子的声音散淡又轻,如烟如雾。 他一听,立刻重新抱拳弯腰,神色恭敬,“原是墨香阁渊清姑娘,林恪唐突了。不知姑娘驾临,可是有何贵干?” “贵干没有,只是来提醒你一声。”黑袍女子将白玉算盘抱在怀中,“你眼前的这个人是墨香阁力保之人,你不能动他。”说罢,轻轻几步,竟是感觉毫无重量一般飘到了那醉鬼面前。 手指间蓝色火焰腾起,却是毫无温度,转瞬将那外放的‘气’部燃尽! 他凛然。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手段,竟是超出妖界之外的力量!这个渊清……到底是何许人也?! 带着疑问与微微的敌意,他退后几步,与对方拉开一个安的距离。 “墨香阁一向不与人族为伍,今日为何要保这样一个酒鬼?”他还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此人……”黑袍女子眨了眨眼,顿了顿,忽然扬起一抹笑容,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然后,转身对着他说道:“林公子,你可知,你昨日的言灵扭转了多少人的命运。”说罢,许是站的有些累了,竟一跃跳到供桌上,坐在了那酒鬼旁边。 “好酒!”突然,那满脸胡茬的人说了声梦话,然后一翻身,从供桌上直直摔在地下。 他一愣,脸上肌肉一抽。 绕是这样的摔落也没能让那人从醉酒中清醒,他暗暗在心中佩服了声。 黑袍女子同样啧啧两声道:“真不愧是……”后面的话语却没有说出,只是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眸中泛着高深莫测的神情,看的他越发摸不着头脑。 黑袍女子转过头,他这才看清对方的瞳孔,竟然是幽幽的墨蓝色! 如暗夜中的精灵,又同那盛放在罪恶深渊中的绝美瑶芳! 他竟一时失了心神。 黑袍女子收回了笑容,随后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押在了自己唇上,声音轻的仿佛随时会被微风吹散,“林公子,你一定要记住,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做下,便要付出你付不起的代价。”说罢,将那手指冲着他隔空一点,但见蓝色火焰突然爆出,居然冰冷的将破败庙宇内的温度降了又降。 他打了三个寒颤。 黑袍女子便笑了笑,“你与那杨玉环的恩恩怨怨我墨香阁不插手,但是这个人,谁动、谁死!”最后一个音刚落,整个空间突然弥漫起大雾,遮了眼、遮了光、遮了心。 只是须臾,一切又都恢复原状,那黑袍女子消失不见。 他只觉得身冰冷,即便是所有的景致都与方才并无一二,却也让他心中悸悸,不敢妄动。 那个渊清……实在是太诡异了…… 醉酒的人这时慢慢醒了过来,结果第一件事便是吐了个稀里哗啦,看的他胃里翻江倒海,立刻几步退出了这破败的庙宇。 门外,一片青草野花,两三蝴蝶点缀期间。 然后,便见那个人斜斜披着紫衣,撇着嘴,揉着摔痛的腰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了出来。 阳光刹那间驱赶了整夜的灰尘。 那人用手遮了遮眼睛,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林恪。 他皱了皱眉,抬脚预备离去。 “阁下且慢!” 那人却出声叫住了他。 林恪转过头,皱起了眉。 因为墨香阁的警告,他对这个人并无好感。 “阁下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开口便让他无法作答。 他、他……他居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还能睡的那么香?! 林恪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心中倒是实在不想与对方纠缠,抱了抱拳,客气道:“小生并不知此为何处,告辞。”然后立刻转身离开。 “等等!”那人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胡子上还沾着一些污物,“阁下可有看到一块碧玉牌?” 他一听,心中冷笑。 这个人……这个人莫不是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想据为己有吧?!或者是把他当成了小偷?当真是……哼! 心中冷笑,礼节却一丝不苟。 “小生不曾见过。” 那人便搔了搔头,结果在看到他腰间的碧玉牌时露出了鄙夷的神态,道:“看阁下一表人才,却不料行事如此龌龊。” 什么?!他说什么?! 他一愣,刚要开口质问,便突然见对方利索的一把揪断了他腰间的玉坠,拿在手中晃在他眼前。 “拿了就是拿了,做事要光明磊落,怎的谎话连篇。”说罢,竟将那玉牌揣在了自己怀中。 他一看,怒从中来,正要好好理论一番,却看到对方身体周围又萦萦绕绕着露出一丝丝‘气’。 他愕然。 这个人……这个人的‘气’居然已经满到溢出而无法收回了吗?!他……他到底是何人?! 醉鬼看着林克有些呆愣的神情,以为是被自己揭穿了行径无法应对所以才会愣住,便扬起了鄙夷的笑容。 “小子,不要和我玩儿心眼。”扔下这句话,醉鬼摇摇晃晃的离开。 他猛然回过神来,看着那个不拘小节的身影心里一阵嫌恶。 这个人……这个人就这样顺手拿走了他的玉牌还摆出这样一副教训晚辈的模样!他是不是太自傲了些?! 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对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大声吼道:“阁下尊姓大名?!” “李白!李太白!” 远远的,那个醉鬼的声音洪亮。 李白…… 他喃喃重复一声,然后在心里狠狠记住了这个名字。 第八章 颜如玉之命中相遇 “玉环……你……” 晚风袭袭,李瑁在身后一群婢女的陪同下于那花园最偏僻的角落中寻到了杨玉环。 少女只是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仰着头,看着那越来越深的夜、越来越亮的月。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自那日杨玉环满身泥土的归来后,便食不下咽整整两日有余,眼看着气色越来越差,唇色也越来越淡,整个人就像泄了气一般。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动用整个王府的兵力将那只妖抓回来。 可是……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毫不在意的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了轻巧的食盒,然后独自一人走了上去。 杨玉环似乎是没有发觉他,只是呆呆的看着那明月,那月中映出的那个影子让她身无力。 “玉环……” 李瑁轻声呼唤。 少女一袭华丽衣裙却寂寞的如那落单的飞稚。看的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痛。 “玉环。”他再次唤道。 杨玉环便眨了眨眼,扭过了脖子。那双黑瞳,空洞无神。 他扬起了笑脸,赶忙将手中食盒打开,然后拿出一块蝴蝶形状的精致甜点递到她唇边,声音温柔道:“尝尝吧,我让小厨房新做的。” 杨玉环便张开了嘴。 李瑁赶忙将糕点轻轻分成两块,然后放入那朱唇中。 不经意的,手指碰到了柔软的唇,一阵麻酥酥的触感传遍了身。 李瑁心里一颤,双手有些抖。 “好、好吃吗?”声音都不利索了。 杨玉环没有作声,味同嚼蜡的她根本尝不出任何滋味,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 李瑁却以为她是真的觉的好吃,便将剩下那一半投入了口中。 结果…… “噗……”一阵甜腻入口,只叫人觉得牙也酸、舌也痛。 李瑁皱起了眉头,强忍着没有吐出咽进肚中。 这是谁做的?!明天定要重重责罚! 再看看杨玉环,却是面不改色的将所有吞下,他便明白了——那只妖,定是她极为重要之人! 想了许久,他突然想到了三日后的一件事,于是,计上心来,他单膝跪在了杨玉环面前,黑瞳中倒影着月光熠熠生辉。 “玉环,三日后有马球,你喜欢吗?” 果不其然,杨玉环听到马球这两个字回过神来,双眸中第一次有了神色,看的他喜出望外,差点高兴的跳了起来。 “马球?”杨玉环重复了一遍。 “是的!马球。”李瑁见这有效,然后上前直接抓住了对方的一只手。 触手冰凉。他的心一痛,眉头皱了皱。 “母妃为了这夏日特别举行的一次马球比赛。玉环,三日后陪我一起去,好吗?”搬出了武惠妃的名头,他想,杨玉环即便是不想去也必须去了。毕竟,寿王在,寿王妃不在,会让人诟病。 杨玉环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一样大岁数,一脸期待的男子,点了点头。 李瑁便在心里长呼一口气。 天晓得,他有多怕她会拒绝。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站起身,依旧是攥着她的手,“夜已深,跟我回去吧。” 杨玉环便乖乖的站起身任由对方带她离开,只是……只是那在转身的刹那,一颗清泪留在了原地。 林恪林恪,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吗?那月、那天、那花、那树……每一物都晃动着你的影子。你已映入我眸中,种入我心里,连根拔起,只会让我血肉模糊。 三日后,皇家坐骑浩浩荡荡从宫中出发。 旌旗避空,华盖云云,数从仆婢,左右护驾。期间莺莺燕燕,环肥燕瘦。 但见头辆花车上,武惠妃身穿白蓝两色长裙,头上金钗碧玉,襟上翡翠滴碧,手中十八子手串被拨的清脆作响,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身后第二辆车上,李瑁与杨玉环同乘,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竟是比那炎炎烈日都要耀眼。 第三辆、第四辆、第五辆……乃至后面的整整十辆花车上都载着当朝公主与郡主,还有一些品阶地位比较高的大臣家的女眷,纷纷交头接耳,指点河山。 一幅幅如花美眷徐徐铺展,浩浩荡荡,车轮滚滚。 半个时辰后,十二辆花车停在了皇家猎场。这里,放眼望去,青山绿水,更是花香袭人,一排排骏马或嘶鸣、或抖擞,却都整装待发,由侍从牵引于一旁,等候命令。 李瑁便执了她的手,兴奋的指给她看,道:“玉环!快看!那匹中间的骏马!” 杨玉环便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却是一匹纯黑色的高九头骏马。 身肌肉匀称,毛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最美的却是是颈上披散着的垂地的长鬃,一根根,浓黑,张弛着力量与威严。又像燃烧的火焰,鎏出金红色的光彩。 杨玉环的眸子瞬间睁大,一扫前几日的委顿,有些惊喜的问道:“这匹马是谁的?” “我的。”李瑁有些骄傲,“是我从小驯养的,只听我一人的话。” “有名字吗?”杨玉环来了兴趣。 “当然。”李瑁终于从对方面上看到了些表情,自然知无不言,赶忙说道:“我为它取了一个字——君。” 杨玉环轻笑一声,这一笑却是斜偎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看的李瑁一时呆了。 “哪有给马儿取这个名字的。不如……换一个可好?”?说罢,便低头沉思了起来。 李瑁便立于一旁看着那秀丽的侧颜微微笑着。 一旁花车上的武惠妃瞥了这边一眼,心里十分高兴这对璧人,然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举行起了这夏日中的第一场马球。 李瑁便拉了她的手,玩儿心大起,“先别管这些了,快去换衣服,一起去打马球!” 杨玉环便走下花车,到了帐篷里换了衣服。 马球比赛如火如荼,赛场上都是千金之躯,一旁护驾的士兵们各个紧张不已,生怕摔了自家主子。 倒是武惠妃看着看着有些倦怠了,携了贴身婢女提前离开赛场,没有惊动任何人。 李瑁也是在突然寻不到母妃后才得知惠妃已摆驾回宫,他便有些奇怪——母妃一向很喜欢观看马球比赛的,场场不落,今日为何会突然身体不适提前回宫呢?看来待比赛结束后,他要去好好看望一下母妃了。 眼神重新飘到了场上,那个马上的身影让他有些如痴如醉。 在一群华服丽影的盛装妇人中,杨玉环倒有些不知深浅的小女儿态。 除了戴冠垂纱外,亦以头巾扎髻,再延长下来遮着脸庞,覆在脸上,更显温软动人,内中玄虚若现若隐,更添引人入胜的诱惑力。 谁到,此时此刻,突然传来一声高亢——陛下驾到! 声音传出二里地,惊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部翻身下马,亦是跪倒在地,高呼三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玄宗,李隆基。 第九章 颜如玉之李隆基 “玉环……” 李瑁跪在地上,心中却是念念那个离自己很远的人儿。 这应是她第一次见父王,他怕她无法应对。不过好在,周围有着其它女眷,倒也是无妨。 杨玉环于一群衣衫华丽的妇人与小姐中好奇地抬眼一望。 那个人……那个最顶上皇袍金冠的那个人便是这天下的君主? 谁知,便是这好奇的一眼,成就了四人间纠纠缠缠的命运。 李隆基一眼于富丽堂华的人群中发现了杨玉环。这个女子……这个女子似乎含着别样的风情。 他挥了挥手,身边的小官弯腰、低头凑了上来。 李隆基便附耳轻声问道:“下方以纱掩面的女子是谁?” 那小官眼神格外犀利,只是一眼便认出,赶忙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陛下,此女便是寿王妃杨玉环。” 李隆基便捋了捋人中上的两撇胡子,目光深沉,道:“摆驾回宫。” “嗻!”小官欠身,然后再次嘹亮的吼道:“皇上起驾!” 华丽的仪仗便慢慢悠悠的离开了。 李瑁立刻两三步跑到杨玉环身边,亲手拉起她,然后格外疼惜的问道:“玉环,累吗?” 杨玉环点了点头,倒是十分爱惜的看了一眼李瑁身后马匹黑色骏马,“确实有些累了。” “那我们便去休息吧。”李瑁携着杨玉环的手退到了一边,一同赏着美景,看着场内继续声势浩大的比赛。 只是,他们谁也未曾料到,就在马球比赛的两日后,武惠妃突然病倒,病因却无从查证,一时间,整个皇宫内动荡不安。 想那武惠妃在玄宗心中已是位同皇后,更是拥有着携领后宫之权,这一病倒,后宫群龙无首,一时散漫起来。 玄宗日夜守护,早朝已荒废了五日。 太医院的所有医师争论不休,却无一人能拿的出好主意。 李瑁与杨玉环也是日夜伺候在床边,不敢怠慢,眼瞅着两人都消瘦了下去。 夏悼王李一、怀哀王李敏、盛王李琦,还有上仙公主、出嫁的咸宜公主、太华公主也是轮番日夜交替,各个愁容满面。 可是,无论所有人如何尽心尽力,武惠妃还是于半月后殡天,这一年是开元二十五年。 整个皇宫内都充斥着压抑与寂寥。 玄宗因此郁郁寡欢,可是后宫数千,竟无一可意者。 玄宗自此失了笑容,看的身边的小官与所有大臣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抓耳挠腮想尽一切办法搜罗天下美女,却被玄宗部拒之门外。 只是,每每深夜,玄宗躺在冰冷的床上便会依稀间想起那个香浓玉艳的寿王妃。 她的那不禁一笑,天真无邪却又风情无限。每一想起,便让他这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心中舒畅无比,竟是放不下那惊鸿一瞥。 自此,六宫粉黛的衣香鬓影、婆娑风舞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 可是她偏偏是自己王儿的正妃,真是造化弄人啊…… 傍晚,玄宗已入睡。 执勤守夜的小官却不经意的瞥到了桌上那还未干透的一副字,上面斗大的、泼墨‘环’字力透纸背。 到底是服侍在玄宗身边几十年的老人,立刻解了皇上的心思,掩嘴笑了笑,于心中明白了一切。 第二日,朝堂上,便有数十位大臣一一劝谏,所有内容无一例外都是让玄宗尽快立后——后宫安则前朝安。 玄宗不厌其烦,厌厌的却又不好当朝发怒。 这时,便有一人高声说道:“杨玄璬养女杨玉环——清白流庆,诞钟粹美,含章秀出,徽范夙成,柔明自远,修明内湛,淑问外昭。皇上,此女宜充掖庭。”说罢,跪在大殿中。 玄宗猛的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震,面上却毫无表情,道:“爱卿可知,此女已嫁于寿王,是寿王瑁儿的正妃。” “臣,明知。” “既然明知,尔等难道是要让寡人去抢自己王儿的妃子吗?”言语中弥漫出淡淡杀气。 “臣不敢!”那人将头重重磕在大殿上,周围立于一边的大臣们鸦雀无声,大气不敢出一下。 “臣只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字一顿,说的所有人心里服服帖帖。 “好!”玄宗心中大喜,面上阴云一扫而空,竟是有些激动的从皇位上站了起来,“爱卿深得朕心!”说罢,深沉的眸中带上了丝丝笑意。 身边的小官用眼角余光悄悄的看了眼,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寿王妃又能如何?这天下,一花一草、一木一树皆为皇上所有,皇上想要的人,谁敢说个不字?! 第二日,一纸圣旨下到寿王府邸。 李瑁还在带孝中,杨玉环亦是一身素缟。只是让他们二人都未想到的是,这圣旨却是召杨玉环入宫! 李瑁呆了,杨玉环也呆了。 传旨的文官看那寿王迟迟不接圣旨,心中有些怒了,大吼:“寿王瑁迟迟不肯接圣旨难道是想要抗旨不成?!” 最先回过神的却是杨玉环。 于下方用手拽了拽李瑁的衣袖,李瑁便身一个哆嗦,伸出双手,“儿臣接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短短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身力气。 当天夜里,杨玉环紧紧锁了门,谁都不见。李瑁也是锁了门,谁都不见。 偌大的寿王府邸,白绫、白烛、白花,阴森森,格外恐怖。 杨玉环抱紧了身体,缩在被中。 她咬烂了嘴唇,咬烂了手指,却是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来。 林恪……林恪……林恪,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啊?!我真的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你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我不想被当做一件物品送来送去啊!我也不想去侍奉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林恪……林恪……你来救救我好不好?你来带我走好不好? 夜,寂寂无声。 月,惨惨无华。 风,凉凉无痕。 杨玉环就这样蜷缩着身体,裹着被子,哆嗦了一夜,直至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满庭的花红柳绿。 在那朝阳满天时刻,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却没有看到有一点绿色烟气隐隐绕绕落在她屋中。 灰白的光中,一个人影慢慢浮现,碧色双瞳里哀伤无限。 “玉环,你受苦了……我来带你回家。” 第十章 颜如玉之偷天换日 “林恪?!林恪?!” 突然惊醒的杨玉环看到了床边落座的人,心中无限惊喜过后便是悲伤的泪夺眶而出。 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只冰冷的手,杨玉环哭泣,哀声道:“林恪,你带我走吧,不管千山万水,只要能离开这里便好!” 他便抚摸了下少女的头发、惨白的容颜。 似乎是自从他们的分别那日,她便一直是这样的冰冷与苍白。 他重重叹息一声,碧色双瞳中有着决绝,“好,我带你走!” 杨玉环一听,所有愁容满面部消失,取而代之无限欢喜,竟是光着脚跳下了床,“我们现在便离开吧!” “不可。”他却摇了摇头,这样堂而皇之的离开,会惊动所有人的。 她可能还不知道,自那圣旨一下,这个寿王俯便前前后后、明里暗里埋下了多少玄宗亲卫。 他也是化去了人形才得已进来。只是……他来去自如,带着她却是难上加难。 “林恪,我一日都等不得了。”杨玉环低下了头,被子上已湿了一大片。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时机未到,他无法带她走。 “玉环,你等等我,再等等我,等到今晚,我定带你离开。”说罢,林恪紧紧拥了一下对方,化成轻烟飘走。 再次出现,却是站在了一个小小当铺面前。门口一张躺椅,椅上一黑袍女子正在惬意的晒着午日阳光,昏昏欲睡。 “林恪多有打扰,还请姑娘原谅则个。”他轻轻弯腰、抱拳。 如若不是没有办法,他根本不想与墨香阁有任何交集。 “嗯?”黑袍女子眯起了眼,墨蓝色的双瞳倒影着一个修长笔直的身形。 “原来是林公子,我当是谁,真是稀客稀客。”说罢,从躺椅上直起身,笑了笑,继续问道:“林公子大驾光临可是有何贵干?” “林某想请墨香阁出面帮个小忙。” “多小的忙?” “偷个人。” “偷人?”黑袍女子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出来,“莫不是渊清听错了,这偷人……还需要我墨香阁帮忙吗?” 林恪一愣,这才明白对方是误会了什么,赶忙解释道:“不不,林某并不是那个意思。林某是说,从重兵把守下带个人出来。” “何人?” “杨玉环。” “恕难从命。”扔下这四个字后,黑袍女子重新躺回了椅中,慢慢合上了眼。 林恪一看,心里十分焦急,竟是大汗淋漓,忙说:“到底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可以请墨香阁帮忙?!” “什么代价都不行。”黑袍女子没有睁眼,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墨香阁从不掺和人间的事情,这一点,林公子莫不是忘记了。” “那、那个李太白又是怎么回事?!”他有些生气,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这个墨香阁……当真如传说中的一样!无利不起早! “他不同。”猛然间听到这个名字,黑袍女子重新睁开了双眼,墨蓝色眸中有着些许凉意,“他……哪怕是倾覆整个墨香阁,我都必定要保到底!”说罢,也是再懒得解释,挥了挥手,“林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咬了咬牙,愤恨的转身离开。 只是还未走几步,便听到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林公子,记住了,有些事情并不是只有‘离开’这一个办法。往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的地方。” 一席话说的他拨云见日。 “多谢姑娘!”他站定,对着那个黑色身影重重一谢,然后转身消失。 当天夜里,他带着一瓶药来到了杨玉环房中。但见一桌子的饭食已冰冷,她竟是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 “林恪!”杨玉环一见到他便扑了上来,泪水缓缓流出,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把头深深扎进他怀里。 他便伸出手安抚的顺着她的背。 “林恪,今天能离开吗?”少女沉闷的声音从他怀中传出。 他立即将一瓶药放在了她手中,道:“玉环,我思前想后,如果我带你离开,皇上定会勃然大怒降罪于你杨家,所以……”停顿了一下,“如今之计唯有你诈死,才能骗过皇上,保你杨家。” “诈死?!”杨玉环惊了惊,将手中那个拇指大的小瓶子举到了眼前。 “是的,诈死。”他又重复了一遍,“这里面是一颗服下便能让你的体温、呼吸、心跳都骤停的药,只需要五个时辰后,你就能自动清醒,与常人无异。”说罢,又拿出一个同样的小瓶子,“这里面是让你在醒后可以立即恢复体力的灵药。” 杨玉环看着这两个一模一样都用上好羊脂玉打造的小瓶子心里诚惶诚恐。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选择。 林恪说的对,她一旦逃走了,那灭族的大刀只怕是会瞬间砍下来,可是……如果不走,难道要她一女侍二夫?!这样的耻辱她宁肯去死! “好!”打定了主意,杨玉环将那小瓶子收好,“林恪,今日寅时我便服下这药,剩下的……”说到这里,心里却突然一空。 “玉环,你放心。等到你出殡,我便用妖风迷了所有人的眼,立刻带你离开。”说罢,似乎是知道少女此时此刻心里的担忧与害怕,轻轻在那冰凉的额头上烙下一吻,“等我,等明日一过,我定带你策马飞奔,海阔天空!” “林恪……我等你,沧海桑田都等你。”说罢,杨玉环回吻住那双碧色的眼眸。 当天夜里,杨玉环一闭眼内心极为平静的服下那颗红色的药丸,然后,静静躺在床上等待着第二日的喧哗。 辰时,迎接她入宫的轿撵停在了寿王府邸门口,前来为她梳妆打扮的宫女却只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寿王俯内所有人大骇! 刚刚殁了武惠妃,又殁了寿王妃!一时之间,整个寿王俯人心惶惶,如临大敌! 玄宗听后犹有不信,立刻指派亲信御医前来查验,却得知——寿王妃因为武惠妃之死而伤心过度,又加上太过操劳,所以才香消玉损。 李隆基听后内心失望不已,李瑁却面无表情,竟已是心哀莫大于死,整个人都丢了魂一般呆愣愣不知要做些什么。 短短几天,这李瑁受了三重打击,高烧不退,一病不起。 玄宗心中也明白,竟是极为宽宏大量,准许李瑁在府中养病,不用觐见,待病好后再隆重安葬寿王妃。 杨玉环的出殡之事便这样耽搁了下来。 李瑁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日夜守候在杨玉环的‘尸体’前,水米不进,连药都不喝,一旦有人前来打扰便发狂般的将人赶出去。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甚至动了杀人的念头! 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败坏了他的所有计划! 五个时辰后,杨玉环睁开了眼。 印入眼帘的不是林恪的身影,却是极为熟悉的房、熟悉的人。她先是一愣,然后便明白了——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 苦涩的泪滑下,她重新闭上了眼,终于还是屈服于这命运的安排。 倒是那李瑁见到了活过来的她狂喜,抱着她瘦了整整一圈的身体哭的涕泗滂沱、泣不成声。 她却在心里冷笑三声。 哼……哼……哼…… 第十一章 颜如玉之一纸休书 “玉环,你多吃点儿。” 李瑁失而复得,心里高兴的无以复加。虽然他的模样并不比杨玉环好多少,却是喜笑颜开。可是,他知道,这寿王俯中有多少父王的眼线,只怕杨玉环的突然复活已是传入了那个人耳中,他……又要再次得而复失吗? 想到这里,李瑁便再也笑不出来。 杨玉环味同嚼蜡。 她与林恪算了天、算了地,却独独没有算透人心。人,当真是这世间变数最大、最难猜透的。 无心再看李瑁的笑颜,杨玉环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轻声说道:“夫君,玉环累了。” 李瑁一听,将心里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念头收回,然后笑道:“那玉环就快快休息吧。”语闭,咳嗽两声,乌青着眼圈走了出去,留下六名婢女伺候左右。 杨玉环也没有力气再去管那些婢女,只是光着脚身上穿着惨白的衣躺在床上,便立刻有人为她盖上了被子,放进一暖炉。 她的手冰冷,心冰冷。 重新闭上眼,晃动的却是一张张狰狞的颜,唯有一个挺拔的身姿伫立在其中,不退不进。 她想伸手捉住,却身无力。 一声尖叫坐起,却已是斜阳若影,屋内空无一人。她抱起了双膝,没有泪,心却在滴血。 终究……终究是逃不开这命中注定啊! 忽然,有一股风窜入,她没有动,她知道是谁。 林恪化出人形上前一把拥住了她,竟是泪流满面,灰色的衣上有血迹斑斑。 她一惊,刚想要说话却被对方堵住了唇。 像是有火焰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遍身,杨玉环回·吻住那个人,双手死死的扎在他脖间。 一路下滑,冰冷的手指抚·摸了每一寸肌肤,轻易的撩起战栗的快·感。 他喘着粗气,眼睛微微睁开,便看到眼前少女纤长的睫毛在抖动,像是一双绝美的黑色蝴蝶,扑闪出另人心醉的舞蹈。 他褪下了她的衣·衫,肌肤如凝脂般光滑,暴·露在有些冰冷的空气中,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 不过很快,那白皙的肌肤上便浮起了一层红晕,淡淡的粉色如同处·子最纯洁的血。 “玉环……”一声呢喃溢出,就像一捧水突然点燃了干枯已久的河床,排山倒海的情·欲将二人淹没。 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 此去何时见也? 襟袖上、空惹啼痕。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寅时,杨玉环从睡梦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摸了摸身侧,空无一人。 触手,一块温润的碧玉牌。 她轻轻握住,然后满面微笑,心里有着淡淡的温暖在蔓延、流淌。 她知道,从此以后他都会陪伴在她身边,无论沧海桑田,还是斗转星移,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只是,这一次,杨玉环胆战心惊的等待却没有等到那命定的圣旨,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来自李瑁的休书。 她愕然,看着李瑁躲闪的眼神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衣不解带的日夜守护! “哈哈哈!”仰天大笑,杨玉环指着李瑁的鼻尖骂道:“好一个深情不寿的寿王啊!居然为了一己之私把自己的王妃当做可以随意买卖的物品!说吧,皇上给了你什么好处?!” 李瑁面无表情,眼眸深处的决绝让人心灰意懒,竟是堂而皇之道:“好处当然很多,岂是你一介妇人能明白的?”言语中居然充满了深深的鄙夷。 杨玉环一愣,对方这样明显的前后差异让她有些害怕。 再一想到那后宫中的种种勾心斗角,她不由的有些发抖。 李瑁扬起唇角,“你应该庆幸。自从母妃仙逝后,本王的地位就岌岌可危,如何能重新夺取父皇的宠爱,本王定会不遗余力。况且……将你献给父王,父王一定会对我心存愧疚,说不定那太子之位……哈哈哈!”说到最后,李瑁似乎已看到了自己坐上皇位的样子,竟是桀骜的放肆大笑! 这样的李瑁……让杨玉环怒火中烧! “混账!”杨玉环扬起手便要抽去! 李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顺势将她狠狠推倒在地,瞪眼骂道:“杨玉环!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介女流,不过是权利之争下的一颗棋子罢了!蜉蝣还想撼动大树不成?!” “呵呵……”杨玉环倒在地上低头冷笑。 李瑁同样冷哼一声,一甩手愤然离开,走到门口,对着府内的士兵重重吩咐道:“看紧了!不能有任何差池!” “遵命!” 而在屋内,碧色玉牌突然放出一阵绿雾,杨玉环一看,双手合十,竟是紧紧将那玉牌攥在手心,急切道:“林恪,不要!” “玉环,你放开我!让我去杀了那个卑鄙小人!”林恪的声音从她手中响起。 杨玉环却是瞪着眼咬牙道:“他现在死不得!” “为何?!”林恪不解。 “他……”杨玉环冷笑,天真无邪的黑瞳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我要看着他作茧自缚!” 又过了六日,三顶花车停在了寿王俯。 车上坐着宫中小官两三人、婢女三四人、姑姑四五人,人人手中怀抱着锦盒与绫罗绸缎。 李瑁知道,这是接杨玉环的车。 这六日内,他将杨玉环的屋子重兵把守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更是每日强行看着她用膳,将所有利器部收回,连一根针都找不到,为的就是这一日。 这用她来交换荣华富贵的一日。 不成功便成仁! 李瑁握紧了双拳。 他韬光养晦了这么久,静静蛰伏,便是等着有一日破土而出!而母妃的死亡……却是将这一日提前了许多,所以他不得不将计就计,而杨玉环…… 一想到那个芙蓉如面的少女,他的心便疼了一下。 说舍得那是在骗人,可是……生在皇家,为了皇位,他不得不无所不用其极、不择手段! 一想到这里,心里便定了定。 李瑁亲手将宫中的人迎入杨玉环屋中,却在推开门的瞬间愣住了。 少女一袭大红色裙裾铺展了半个阴暗的屋子,白皙的肌肤在浮灰点点的空气中如高山雪莲,那娇嗔的眸子中倒影出满天浮云星光,眉间粉色花钿硬生生将所有美景都失了颜色。 杨玉环抬起头,嫣然巧笑,道:“玉环见过各位姑姑。” 第十二章 颜如玉之启程回宫 开元二十八年十月,以为窦太后祈福的名义,敕书杨氏出家为女道士,道号“太真”。 这一去,便是经年。 自此,青灯古佛,素色纱衣。 只是,带发修行的她却宁愿这样寂寥一生也不愿意承欢于他,那个大唐高高在上的男人。 若说傻,她便是这天下最傻之人。若说骨气,她便是这天下女子中最有骨气之人。宁可孤寂一生,也不愿那盛宠无度。可是,她又能如何?她的身后还承载着整个杨家的辉煌与前途。 从寿王妃变成玄宗妃,还真是可笑。 可是,整整一月有余,玄宗却仿佛将她忘在了脑后,她便这样如同一介白衣般同所有道姑一同——挑水、砍柴、生火、洗衣。 纤纤青葱十指已是粗糙不堪,只是,这枯燥的日复一日却让她的心格外宁静。 每每傍晚,林恪便化出人形,陪伴在她身侧,听她絮絮叨叨的讲述着小小道观内的是是非非。 说到有趣的地方,二人四目相对,双双笑了出来,然后再相拥而眠。 只是,这欢笑声在旁人眼中却是异常诡异,不肖于三天,她每每出行便觉察到有异样的眼光,躲躲闪闪,却又指指点点。 她便费劲儿心思打听到,原来,她们都以为她疯了。 可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让她发疯的事情?! 只是,不知怎的,这流言蜚语却传入了玄宗耳中。玄宗立刻下了圣旨——五日后,摆驾宫道,为窦太后祈福! 她听到消息后却是冷笑,异常的平静。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只剩下五日,她在心里想,这五日定不能荒废! 第一日,她拉着他来到那半山坡上,同披一件衣服,同赏一轮月,她对他说道:“皇天后土为证,今日,我杨玉环便嫁于林恪为妻,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他震惊,继而又狂喜,揽她入怀。 第二日,同样的傍晚,她抱了琴,他携了瑟。于那情定一生的小小山坡上琴瑟和鸣,惊了漫山遍野的飞鸟、浩瀚无垠的星空。 他说道:“玉环,若有来世,我定要寻到你。”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第三日,她绣了一件小小的荷包放在他手心,里面盛满了飘香四溢的干花瓣,她说道:“夫君,你定要贴身装着,它就是玉环的心、玉环的心便是它。”眸中闪闪发亮。 他便拥她满怀,在乌云般的长发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第四日,他为她做了杆竹萧,翠绿,如同上等翡翠雕刻般精致。 她大喜,接过后爱惜的抚摸。 他说道:“玉环,如若今后我不能常伴你身侧,便由它来代替我,由它来驱赶你内心的阴霾。” 她便点点头,握紧了那枝还有些湿润的竹萧。 第五日,她与他都没有出去,而是相拥在床榻上,懒洋洋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她说道:“夫君,你可知我为何会名玉环吗?” 他捉住她的手,好奇的问道:“为何?” 杨玉环便将头靠在他胸膛上,笑道:“我听爹爹说我出生时手臂上便套着一枚玉环,所以取名玉环。” “哦?”他挑了挑眉,继续笑道:“原来我的玉环竟是如此与众不同。” 她便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胸,“夫君居然取笑玉环。” “岂敢岂敢。”他反唇相击。 “哼。”她便扭过身体不再理会他,却又被他不安分的手弄的奇痒无比,咯咯笑出了声。 他却看着她那双一日比一日粗糙的手心疼的恨不得立刻带她离开。 可是……每每他一开口,玉环便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他明白,她是想报仇,报那屈辱的休书之仇! 他劝了无数次,却怎么都劝不动她。也罢,他败下阵来,就这样在暗中默默保护她、帮助她、爱惜她吧! 第六日……第六日……第六日啊! 玄宗的仪仗铺满了整座小小青山,独属于皇家的明黄华盖、寿扇、幢、幡遮天蔽日。 龙辇前面由六匹骏马驾驭,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雕刻有龙凤图案,尽显皇家的尊贵与奢华。 她跪在众人中低着头,心里平静如水。 入目,却是一黄色龙袍一角,金色重台履。她便知道,这定是当朝天子——唐玄宗李隆基! 然而,那个身影只是微微一顿便转向了别处。她于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 好在,她今日将林恪的真身放于屋中一不起眼茶壶中。想来,那些与她明争暗斗的道姑们也翻不到那里。 哼……那些人想要将她折磨致死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祈福两个时辰后结束。 她随着人群一同起身,然后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跪痛的腿,接着,便听到从最高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竟是玄宗! 她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道口谕、那道口谕居然是准她回宫的口谕!什么德艺双馨,什么铄懿渊积,什么积善余庆只听的她反胃! 但是,更让她没有听明白的是,那道圣旨中却没有给她任何位份,只是准于回宫。 她冷笑。 既然都做出这种不耻之事还会在乎名声吗?!皇室之人,当真各个蛇鼠之辈! 想到这里,她不禁更加鄙夷起来,却在玄宗贴身婢女的搀扶下回房梳洗打扮。 她知道,此去一别,便是永永远远都无法再看到这蔚蓝的天、呼吸这自由的风! 心中凄凉无比。 一个时辰后,她褪下了粗布麻衣,换上了锦衣绣袄;摘下了灰色圆帽,插满了金钗步摇;十指丹蔻,云髻峨峨,双珥照夜,煜煜垂晖。并在婢女的搀扶下穿上了一双缀满珍珠、金线刺绣的凤台履,生生将她拔高了三寸有余。 她有些站不稳。 原来,这就是俯瞰众生的感觉,难怪有人一生追求,用尽手段。 突然间,她好像有些明白李瑁了。 是啊,李瑁并无错,错的是这高唐之上那另人内心扭曲的权利与欲望!只是……这摇摇欲坠的身能否经得起那大风大浪? 梳妆完毕,她看着铜镜中美的不真实的人却是面无表情。 想了想,随手拿起那只青白的茶壶,表现的毫不在意,打开,却是空无一物。 林恪?! 第十三章 颜如玉之嫡仙人 开元二十三年,玄宗一次狩猎,恰逢李太白也在西游。 此次相遇,李白极为殷勤的献上了方才抒发的《大猎赋》。 此《大猎赋》以“大道匡君,示物周博”,而“圣朝园池遐荒,殚穷六合”,幅员辽阔,境况与前代大不相同的比喻来夸耀本朝远胜汉朝,且在结尾处宣讲道教的玄埋,非常契合玄宗崇尚道教的心情,得到了玄宗的大大赞赏。 只是,仅仅是一句赞赏便没了下文。 狩猎继续,漠视也是继续。 李太白有些失望,却影响不了他观赏、游玩祖国的大好河山。 是年,李白进长安后结识了卫尉张卿,却不曾想,这张卿是玉真公主的坐上卿。 于是,非常迅速的,他向玉真公主献了诗,并且顺应了大唐内道教盛行之风,赞扬公主——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祝福公主入道成仙。 公主高兴,一句赏,便赏了李太白同样坐上客卿的身份,可随意出入公主俯。 由此,李白这便一步步地接近了统治阶级的上层。 不过,此次长安行,最让李白值得高兴的却是结识了贺知章。 说到二人相识,也是巧上加巧。 一向喜爱山山水水的李白是在去紫极宫的时候遇见了贺知章。 这时的贺知章已是太子宾客、秘书监,身担重任。二人相识可谓是志同道合。 贺知章为人旷达,不拘礼法,更是自号“四明狂客”。 非但如此,他还善谈笑,善草隶,其诗写得清新自然,为时人所称道。 作为晚辈的李白,由衷地敬重贺知章的为人,欣赏他的诗文,更是一副十分崇敬的学生模样。并且,在此次相遇,李白带着向往献上了袖中的诗本,更是引的贺知章大声赞叹道:“公非人世之人,可不是太白星精耶?!” 说的李白顿时红了脸、红了耳根。 接着,贺知章又拉着李白行入一间酒肆,对他的《蜀道难》和《乌栖曲》进行了好一顿的夸赞,称其诗歌潇洒、风采出尘,更是在最后称这个晚辈为‘嫡仙人’!引的李白诚惶诚恐,连连道着:“不敢!不敢!” 贺知章却跨下了脸,端着酒杯,道:“白老弟,你有如此才华却蒙尘许久,当真是可惜可惜啊!” “贺兄,你有所不知。”李白一口又一口酒灌入肚中。说到这个话题,他也是愁容满面,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我虽有报效祖国之心却更爱这山山水水啊!只怕那庙堂困不住我,即便是困的住,也是身痒痒时时刻刻想要‘逃跑’啊!”说罢,一扫脸上阴云密布,哈哈大笑起来。 贺知章先是一愣,继而同样摇头大笑。 这个李太白……当真是脾气倔又玩劣! 斜阳满天。 两人边饮边谈,志同道合,把酒言欢。 当夜幕降临,两人均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七扭八歪的站起身。 李白摸遍了身上下却没有找到任何银两,贺知章也是如此。无奈,二人对视一眼,却又都笑出了声。 “无妨!无妨!”那贺知章连连摆手,眼睛都睁不开了,舌头也打起结来,却是利索的取下腰间皇帝赐给他的金龟往那桌上一拍。 “走!”然后搂着李白的肩膀归于夜色中。 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金龟换酒”。????? 自此,李白与贺知章成为挚友、忘年之交! 一年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李白仍然作客长安,没有机会出任,他的心情有些沮丧。 这时,好友诚意相邀,希望他同去青山之阳的别业幽居,但他却无意前往。 这次去长安,他是抱着建功立业的理想,却毫无着落。 醉酒那天说的话只是掩人耳目罢了,好男儿有几个不想报效国家的?他也不例外。 只是这样的空等却让他感到失望并有点愤懑。 揣着一肚子的气愤往王公大人门前干谒求告,最终的结局极是不得意,竟是被拒之门外! 李白看着那朱漆红门仰天大叹道:“行路难,归去来!”而后离开了长安。 走之前却没有告知任何人。 只是,他却并未注意到,在他前脚刚刚离开,身后便跟上了一人。 碧色双瞳,灰色衣衫,带着白色斗笠,一副不起眼的打扮。 林恪捂着有些发痛的胸口,高一脚低一脚。他刚刚受到惩罚,确切的说是天罚。因为他杀人了。 他将那些曾经在道观中欺负过玉环的人部杀了,一个不留。于是,死了多少人,他就受了多少雷刑。 整整二十一道天雷,滚滚劈下,将他劈的皮开肉绽。 只是,他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在这偌大的长安内还有一个‘美食’在跑着。虽然这个人有墨香阁的保护,但是跟在他身边吸收点儿‘气’也是好的。 于是,打定了注意,他便紧紧跟上,寸步不离。只不过让他比较纳闷的是,他都这么明显的跟了一路,这个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当真是喝酒喝傻了么?! 结果,就在他们离开大道行至城外时,那李白停下了脚,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冷,高声问道:“阁下跟了一路可是有何赐教?”说罢,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他这时才突然想起,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大唐内“长安三绝”之一剑术师傅裴旻的徒弟! 于是,站住了脚,他沉默不语,心却突突的跳着。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赢的过对方!更何况,他还需要他。 “嗯?”李白回过身来,在看到林恪后明显的一愣。虽然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他却记得这身灰衣,还有这独特的气质。 “是你?”李白诈道。 他一惊,豁然抬起头,斗笠一颤,便被分开一条缝。 “果然是你。”李白立刻从这一瞬看清了他的颜,手中软剑一收,有些不耐烦,问道:“跟了一路,你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他看着李白有些微怒的容颜反倒是在心里长吁一口气,动手掀起斗笠,露出一张苍白的颜、乌青的眼。他开口十分诚恳的说道:“有事相求。” “所求何事?” “妖之事。” “嗯?!” 第十四章 颜如玉之忘江湖 天宝元年,由于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的交口称赞,玄宗重新看了李白的诗赋,这才对其天马行空、大鹏展翅、气势磅礴、自然奔放的诗词有了仰慕之心,便重新召李白进宫。 此时此刻,李白正与林恪两人于南山下把酒言欢,那一纸圣旨并未让李白有多么开心,相反,连眼都未抬一下。 他便赞叹道:“白兄当真是不为五斗米折腰。让林某佩服佩服。” “哎!”李白挥了挥手,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回道:“林老弟这话不对。” “哦?”他挑了挑眉,“有何不对?” 李白便倾身上前,故作神秘道:“林老弟你有所不知,这玄宗啊、还有那些达官显贵们啊,你就不能惯着他们!”说罢,喝了一口美酒,咂了咂嘴,“他们欣赏你的才华,你便要端着!否则,他们便会不屑一顾的将你弃之敝履。” “嗯?”他皱了皱眉。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于是心里却开始担忧起来。 这个李白……实在是有些太桀骜不驯,只怕在朝为官后会四处碰壁,树敌无数。 于是,本着好心,他提醒道:“白兄,一旦入朝定要格外小心啊!” “无妨!无妨!”李白端着酒杯敬了一下天,“若有不顺心离开就是!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我李白容身之处?!” 他一听,一愣。心中突然佩服起这个人来,原来这个世上真有视金钱、权利为粪土之人。怪不得他的身上能散发出那样纯正的‘气’。 他便笑了笑,同样饮下美酒。 三日后,李白重新回归长安,他应邀不好推辞,便陪同一起回归。 李白进宫朝见那天,玄宗降辇步迎,并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这样的殊荣,自大唐以来唯他一人。 贺知章得知后,更是喜笑颜开,在朝堂上看着自己欣赏之人终于得到了玄宗赏识,兴奋之情无以言表。 而玄宗也是在朝堂上寻问李白一些当世事务,李白凭半生饱学及长期对整个时局的观察,胸有成竹,对答如流。引的所有人频频侧目。 玄宗更是大为赞赏,随即令李白供奉翰林,专职为皇上写诗文娱乐,陪侍玄宗左右。 自此以后玄宗每有宴请或郊游,必命李白侍从,命他赋诗纪实,将其文字流传后世,以盛况向后人夸示。 但是,却未记功。 李白倒也不在意,更是将他引荐于贺知章,三人同样的不拘礼法、豁达淡然、一见如故,并以贺知章为大哥,李白为二哥,他为三弟,称兄道弟,活的好不潇洒自在。 只是,李白受到玄宗如此的宠信,同僚不胜艳羡,但也有人因此而产生了嫉恨之心。 而他…… 他以为他留在宫中可以时常见到她,却未料到,这后宫深似海,她便这样没了音讯。 多少年的时光荏苒,他将思念狠狠压在心底,借酒消愁。 那贺知章到底是过来人,看出了他心底的哀愁,便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林老弟,逍遥快活一生才不妄白活这短短几十年。” 他便笑了笑,道:“大哥,您有所不知。我们妖一旦爱,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语闭,再次畅快痛饮。 贺知章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天宝二年,李白四十三岁,已到不惑之年。 初春,玄宗于宫中行乐,李白奉诏作《官中行乐词》,赐宫锦袍。 暮春,兴庆池牡丹盛开,玄宗与杨玉环同赏,李白又奉诏作《清平调》。 这一次,因为事先得知玉环也要出行,他便央求了李白带他同去。 李白拗不过他,于是只好将其系于腰间,却是万般嘱咐道:“千万不可造次!” 他便发了毒誓。 “你说你这只妖爱上谁不好,偏偏是玄宗皇妃。” 但是,虽然是万般不情愿,李白却还是带着化了真身的他参加了赏花大会。只是,这一次,却是真真正正伤了他的心。 他看到玉环浓妆艳裹、珠围翠绕的陪伴在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身边,每一颦一笑都是将满城绽放的牡丹比的失了颜色,却是为了取悦那个君王。 他的心在滴血,何时他心中那个高傲的姑娘竟然会变得这般风尘低贱?! 到底为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颤抖。 李白也感觉到了,用手攥住了他,然后轻声说道:“早就劝过你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你可否死心?” 他没有说话,他已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而杨玉环早就看到了李白腰间的那块碧玉,只是看到了又能如何?她现在的身份还能做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所以,她戴着厚重的面具,极力演出他所有厌恶的表情。 就让他从此忘记罢……从此愤恨罢…… 相忘于江湖。 回到了宫中,他宿醉了一天又一天,浑浑噩噩,竟是将所有修炼都抛之脑后。 李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大哥贺知章近日也是忙的不见踪影,他便独自一人离开皇宫,于长安街上无所事事的转悠。 只是这一转悠,便让他发现国家在繁荣的景象中,正蕴藏着一层又一层深重的危机! 那危机便是来自于最能够接近皇上的专横的宦官和骄纵的外戚!他们如乌云一般笼罩着长安,笼罩着大唐,给李白以强烈的压抑感。 这样的情景让他看到了一个正在悄悄腐烂的王朝。 于是,心中便有了敌意,渐渐的对御用文人的生活感到厌倦,始纵酒以自昏秽。并与贺知章结“酒中人仙”之游,玄宗呼之不朝。尝奉诏醉中起草诏书,宫中人恨之,谗谤于玄宗,玄宗渐渐疏之。 天宝三年,贺知章因病告老还乡,舍宅为观,请为道士,得到唐玄宗的准许。 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贺知章,在离开长安时,受到玄宗非同寻常的礼遇,不仅诏宅名“千秋观”和赐镜湖“剡川一曲”,而且亲自赠诗饯行,还令太子与在朝百官赋诗送别。 对于贺知章的告老还乡,李白不免因挚友的离别而感到惆怅,但天性乐观的他在《送贺宾客归越》的诗中却还是以愉快的心情表达了对贺公的良好祝愿: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在贺知章告老还乡不久,李白放浪形骸的行为被翰林学士张坦所诽谤,两人之间产生了嫌隙。 朝政的腐败、同僚的诋毁使李白不胜感慨。他便以一首《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表示有意归山。 谁料就在此时,倒被赐金放还,这令李白感到意外却又在预料之中。 天宝六年,李白与林恪二人至越中探访贺知章,惊闻贺老已于告老回乡的当年在家中病逝,李白怀着悲痛的心情,赋诗《对酒忆贺监二首并序》便一醉不醒,败兴而归。 而林恪一直悉心照顾左右,直到…… 第十五章 颜如玉之贵妃杨玉环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天宝四年,唐玄宗把韦昭训的女儿册立为寿王妃后,遂册立杨玉环为贵妃。 由于玄宗自废掉王皇后就再未立后,因此杨贵妃在宫中位同皇后,人人称其为‘娘子’。 对其宠爱无以复加,更是于七月七日长生殿上,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夜半无人私语时,二人在骊山长生殿海誓山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杨玉环靠在李隆基的肩头,看着下方的灯火阑珊,眸中闪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她娇嗔道:“三郎,嫁给你必须满足玉环喜吃鲜荔枝的心愿。” 李隆基挑了挑眉,将她揽于怀中道:“这有何难?!” 第二日便下令,立即修建栈道,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产自于巴蜀的新鲜荔枝送往华清宫——便是李隆基与她杨玉环的寝宫。 这边,玄宗与贵妃如胶似漆、日夜恩爱,寿王俯中却没有那么平静了。 李瑁一直以为父皇抢了他的妃定会心中对他有着几分亏欠,却忘记了——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玄宗在接回杨玉环后,日渐疏远了李瑁,更是随随便便为他重新选一王妃,告知——寿王瑁谦和有佳,稳重持成,故降于幽州,守一方水土。 竟是将他打发出了皇城长安! 李瑁看着那道圣旨,气的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于五日中收拾了细软离去。 只是,在离去时他写了封信送于杨玉环手中。 那应是月朗星稀的一晚,却飘起了小雨。 杨玉环躺在塌上百无聊赖,却突然接到贴身婢女呈上的信函,她眼中一亮,却在看到那信上的字体时又厌了下去,道:“烧了吧。” “娘娘,这是寿王殿下的信件。”婢女好意提醒道。 “嗯。烧了。”她摆了摆手,婢女便端着托盘走了下去。 事到如今,无论李瑁再说些什么她都懒得去听、去看。这场暗度陈仓的较量终究是她赢了。可是…… “唉……”叹息一声。 因为她的得宠,她的大姐被封为韩国夫人,三姐封为虢国夫人,八姐封为秦国夫人。虽然并非血亲,但是已然是至亲。并且,玄宗每月各赠脂粉费十万钱。 由于虢国夫人排行第三,天生丽质自美,不假脂粉,走到哪里都是杨家在外的门面,更是喜爱骑马,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让众多贵公子为之臣服。 也是因为她的得宠,她的兄弟们均赠高官。 她的远房兄弟杨钊,原为市井无赖,因善计筹,一次,玄宗与杨氏诸姐妹赌博,令杨钊计算赌账,随赐名国忠,身兼支部郎中等十余职,操纵朝政。 玄宗游幸华清池,以杨氏五家为扈从,每家一队,穿一色衣,五家合队,五彩缤纷。 沿途掉落首饰遍地,闪闪生光,其奢侈无以复加。 后来,杨家一族更是娶了两位公主、两位郡主,玄宗还亲为杨氏御撰和彻书家庙碑。 这样的恩宠、这样的荣耀竟是一时间让所有平民百姓道出——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的宠并非金钱,而是那一颗真心。 她所想、所要、所求的自始至终都是一颗真正爱她的心罢了。 一日,玄宗亲谱《霓裳羽衣曲》,并在召见她时令乐工奏此新乐,更以金钗钿合,并亲自插在她鬓发上。当着所有后宫众人的面说道:“朕得贵妃,如得至宝也。” 她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心中忽的一颤,也许……也许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后,他便是她最终的归宿吧。只是心中尤有不甘,他……他到底在哪里?! 第二日,玄宗神神秘秘的提着一个被套着金色布袋的物件来到了华清宫。 她正在婢女的服侍下修剪指甲。 “贵妃!快来看看朕得了什么好东西!”玄宗竟是一脸孩童般天真的唤着她。 她便笑了笑,起身,声音有些慵懒,问道:“三郎又寻到什么宝贝了?” “瞧!”玄宗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她面前,然后动手将那金色布袋揭开,便见一只白色鹦鹉,红色眼睛,尾羽上一点儿黄。滴溜滴溜转着眼睛。 她便轻哼一声,道:“就是一只普通的鹦鹉罢了,三郎怎的当宝贝?” “爱妃这就不知道了。”玄宗将她只手搂过,然后顺便闭起双眼在她耳边一嗅,露出了欢愉的表情,“这只鹦鹉可以模仿人语。” 她一听,心中一紧。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却是俯下身仔细又仔细的看着这只鹦鹉。 而那小小的鸟儿似乎也在观察着她,偏着头,一动不动。 她便有些失望,重新抬起头,将所有失落都压在心中,微笑着说道:“既然三郎说这鸟儿会模仿人语,那不如三郎教教玉环需怎得与鸟儿对话、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玄宗微微拱了拱手,“爱妃还是先为这鸟儿取个名儿吧。” 她便想了想,道:“不妨称其为雪花娘。” “好!”玄宗便拍手赞叹,“真是应时应景的名儿。” 她便继续微笑,心里却没有丝毫欢喜。 这几日,玄宗一直忙于政务并未天天来看望、陪伴她,她便令词臣教以诗篇,数遍之后,这只鹦鹉便能吟颂出来,逗人喜爱。 她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有些讽刺——她与它又有何不同? 半月后,玄宗处理完朝政来到华清宫,正巧看到她在下棋,于是来了兴趣,便与她对弈两局。 只是,也许是近几日太过操劳的缘故,玄宗竟然把把落后一子。她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凝起了怒火,便使了个眼色。 身旁的小小婢女便开口唤道:“雪花娘。” 那只鹦鹉便飞入棋盘,张翼拍翅,将所有棋子部打乱。 她便笑了出来,玄宗也笑了出来。 可是,没过几日,这只可爱的雪花娘就被老鹰啄死了,玄宗与她都十分伤心,将它葬于御苑中,称为“鹦鹉冢”。 只是,这次她终于发现在那白色的羽毛下面,皮肤之上竟被刺上了一行小字,上书——赠吾爱妻。 她的眼泪瞬间决堤,俯于小小冢上哭花了妆。 林恪、林恪、林恪!你在哪里?你可否安好?你可否按时用膳?你可否记得天冷加衣?你可否……你可否身边又有了陪伴的女子…… 第十六章 颜如玉之贵妃一出宫 深夜,杨玉环于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有一个计划在心中渐渐清晰,只是这个计划却十分危险,赌的便是那个天下主宰的人心中到底有几分她的位置! 玄宗有一妃,比她早十九年入宫。 当年,唐玄宗最宠爱的武惠妃去世,玄宗心中失落,宦官高力士便在国选美。 当高力士来到福州时,机缘巧合,他见到了江采萍,此时此刻的江采萍正是豆蔻年华,撑一小舟于满池荷花中,一袭月白色长裙惊为天人。 于是,高力士二话不说便把她带回宫中,献给了玄宗。 未曾想,那江采萍虽然是一普通人家的姑娘,却容貌美丽,而且温柔典雅,很快便掳获了玄宗的心。 许是因为生活在水乡之地,江采萍自小喜爱淡雅,也喜爱淡雅的梅花。唐玄宗便将她封为梅妃,特地在后宫为她栽种了一片梅林。 每当梅花盛开之时,玄宗便携梅妃来到这里,赏花吟诗,恩爱无比。 后来,唐玄宗才在那场马球比赛中见到了她,立刻为她的风韵所倾倒。 玄宗在千方百计将她弄到手之后,便日日与她在一起,早就将那梅妃抛之脑后了。 想到这里,杨玉环便打定了注意,成败便在这梅妃身上了! 想到这里,杨玉环唇角含笑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空朦朦亮,她便梳洗打扮了一番,只是这一番打扮却是用尽了心思。 她褪去了所有华丽,只是一身洁净,沁人心脾,灼灼其华。 她带着两个贴身婢女往阳东宫行去,端着上好的脂粉。 来到时,那梅妃刚刚梳洗打扮完毕,还未用早膳,便邀了杨玉环在翠华殿西阁一同用膳。 她到也不推辞,坐了下来,然后将那些脂粉端上,道:“姐姐,这是来自西域的上好脂粉,妹妹特意带来让姐姐尝尝鲜。”说罢,将那精致无比的盒子推了上去。 梅妃便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杨玉环眼睛一转,又说道:“姐姐可一定要用啊。妹妹闻着姐姐这脂粉的香味应该是年前制作的那匹梅粉,想来姐姐是真的喜欢梅,连这宫中人人都不喜不睬的梅粉居然一用就是大半年,姐姐当真是怀旧之人。”说罢,笑了笑。 那梅妃听出了杨玉环的意思,无非是在讥讽她失了宠,连胭脂水粉都是用着别人剩下的。可是,这又能如何?她已失了宠这是事实。 梅妃微微一笑,恬淡,“多谢妹妹,姐姐一定会用的。” 杨玉环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面容心里赞叹两声,只是,如今为了那执念,她不得不得罪此人,否则,她定会与梅妃成为莫逆之交。 打定了注意,杨玉环继续说道:“姐姐他若有空定要常去妹妹的华清宫坐坐,虽然三郎经常对妹妹说,让妹妹好生歇息,但是,三郎不在的日子里,妹妹真的是有些寂寞啊。”说罢,抓住了梅妃的手,泪眼婆娑。 梅妃被杨玉环冷不丁的捉住了手,心里一愣,却又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她有些奇怪。 这杨玉环与她素无往来,今日为何突然跑到这里来,还说了许多这样寒酸捏醋的话来。 “啊!三郎要下早朝了。”杨玉环突然站起了身,施施然一礼,道:“妹妹先行离去了,否则三郎下了早朝寻不到妹妹又该怪妹妹乱跑了。姐姐多担待。” “凡是以皇上为大。妹妹快回去吧。”梅妃点了点头,同样还礼道。 杨玉环便一笑,离开了。 只不过,在她离去后,那梅妃被这样一顿刺激,到底是有些食不下咽。 世间女子多情愁,她也不例外。 于是,在一风和日丽之日,她写了一首《一斛珠》托人带给玄宗。 杨玉环得知后,莞尔,竟是不为所动。 等了这么些天她终于等到了她的动作!真是让人等的如坐针毡!看来……那梅妃也并非传说中那样——心性淡然。 不过,既然要做戏,这戏便一定要做足了! 那玄宗见到诗后,便立刻想起了昔日与梅妃在一起的情景。于是,当天夜里便坐了撵轿入翠华西阁叙旧。 这一日,杨玉环看着那龙撵摇摇晃晃笑的高深莫测。 第二日,玄宗继续留宿在阳东宫…… 第三日,依旧。整整八日,玄宗没有踏入她的华清宫一步,身边的婢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好说些什么,反倒是她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镇定自若的按时起居。 第九日,当玄宗的龙撵前脚入了那梅妃宫中时,她后脚便在华清宫中大闹! 将玄宗赐予她的珠宝玉器一股脑部砸在地上,又剪了那件重工打造的霓裳羽衣,还将所有婢女和小官赶了出去。 吓的宫中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好匆匆忙忙跑到梅妃那里将玄宗迎了回来。 她却淡定的坐在塌上听着那一声——皇上驾到,然后立刻逼出了眼泪,又用无比哀伤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走向自己。 “三郎……”她唤他。 玄宗看着满地的狼藉心中有些不满,但是并未发作,只是坐于杨玉环身侧,怜爱道:“爱妃为何生气?” 杨玉环一听,正中下怀!当即换了一副有些狰狞的表情出言不逊道:“三郎莫不是忘了那誓言,为何要去别人宫中一连八日有余?在三郎心中,玉环是否已人老珠黄让三郎看厌了?!”这样一席话说出,杨玉环只觉得酣畅无比。 但是,此话在玄宗听来却已然变了一种味道。 玄宗当即发怒,“玉环!莫不是朕平日里太娇惯你了,竟如此放肆!来人!” “到!”门外一直等候的高力士赶忙小跑了进来,然后在看到皇上与贵妃的神情时便明白的几分。 “将贵妃送回杨家,好好反省!”说罢,大袖一挥直接回了自己的宝华殿。 “这、这……”那高力士听的怔怔无法言语,面上震惊不语,一时竟呆立在原地。 “高力士,还不快跟上!难道要朕请你吗?!”玄宗愤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的就来!就来!”高力士立刻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赶忙跑了出去。 临走之前,用眼角余光看了眼贵妃,却看到对方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天宝五载七月,由于杨贵妃恃宠骄纵,言语不当得,被玄宗谴归娘家。 宫中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皆是震惊无比,但在震惊之余,却又都十分疑惑。 只是,到底为何,真相只有她一人知道。( 第十七章 颜如玉之玄宗的心意 杨玉环在被玄宗遣回娘家时却遇到了一个难题。 人人都知贵妃的亲生父亲和养父都早已殡天,她还哪有娘家呢?于是,玄宗想了又想,才想起杨玉环还有一个堂哥叫杨銛。 既然养父与生父都殡天,那么长兄如父,哥哥家就算是娘家,于是,便将杨玉环送去了杨銛家。 那杨銛见到被送回的杨玉环顿时傻眼了! 自从杨玉环得宠之后,他杨銛可没少沾光,已官至三品,现在却眼看这个妹妹被送到了自己家中来,他顿时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皇上休妻了?! 杨家这里顿时慌成一团。 而唐玄宗那里呢?也慌了,是真正的心慌啊! 他在气头上把杨玉环送走了,可是送走之后呢?玄宗只觉得身边一下子空下来了。 想那杨玉环在的时候,他背着她跟那些宫娥偷偷调情,倒是充满了冒险般的快·感。现在杨玉环一走,他可以大大方方的宠幸任何一个美人了,却反倒觉得没意思了。 武惠妃刚去时的那种凄凉孤寂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有些受不了了。 人是在辰时送走的,眼看到了午时,该用膳了。 宦官将御馔端了上来,玄宗哪里吃得下去!眼瞅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却如同嚼蜡! 但是,不吃饭还不打紧,最为要命的是,他看周围任何人都不顺眼了。 这便苦了身边伺候的小宦官了,也不知是哪句话哪个动作就会惹恼皇上,怎么做都不对,一会就挨一顿鞭子,吓得那些年轻的小宦官都不敢到皇帝身边伺候了。 这怎么办呢? 但是,别忘记了,玄宗身边还有着高力士!他可是老奴才呀,最明白玄宗的心意了! 眼看着皇帝如此烦躁不安,他知道,皇帝这是后悔了。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缺一个人来转圜。 怎么办呢? 高力士便立刻上奏唐玄宗——贵妃刚被打发出去,她这哥哥家肯定也没来得及预备接待,这一回家定是衣食不周啊,不如把贵妃院里的所有陈设、玩物都送到杨銛家吧? 这样的上奏算是投石问路,用来探探玄宗的口风。 想这玄宗心里正惦记着贵妃呢,听高力士一说,正中下怀,马上同意。 立刻足足送了一百多车的物件! 这还不算什么,玄宗看着自己桌上的佳肴装作不经意的对高力士说道:“那些东西并不能很好的照顾贵妃的饮食起居,把朕的御馔分一半,也给贵妃送去吧。” 高力士一听,又偷偷的看了看玄宗的神态,心里简直乐翻了。 原来……这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也难逃这一个‘情’字啊! 既然皇上的态度已弄的清清楚楚,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高力士立刻下去准备了。 结果呢……用完了午膳,又磨蹭了一会天便渐渐黑了下来。 高力士眼瞅着皇上今天已经没吃好饭了,总不能让皇上再睡不好觉吧! 于是,高力士又上奏了,这次他直言道——贵妃在家闭门思过已有一天,想来对自己的错误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既然贵妃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请皇帝把贵妃迎回来吧。 别看这玄宗在朝廷里听不进意见,却对高力士这个提议从谏如流,立马采纳。 可是,又该怎么将贵妃接回来呢? 想来,此时的大唐可是实行着严格的宵禁制度,一到晚上,宫门关,各坊的坊门也关,禁止任何人到处走动。 不过,这到是难不倒玄宗。他亲自批了条子——让禁军去接! 皇帝的禁军执行公务,什么门敢不给开呀!在当时真可谓是兴师动众。 想那玄宗在宫中等的是度日如年,坐立不安,他害怕这一等便等到天亮。 因为他心中也知道,趁着这夜色迎回贵妃,就算是丢脸,也只有宦官、禁军这些自己人知道;要是大白天去迎,不是天下人都知道了吗?刚刚把人送回去就又迫不及待的接回来,他这一堂堂大唐的皇帝可是丢不起这个面子啊! 可是杨玉环呢? 她刚刚用了计从那宫中逃了出来,正在欢喜中,便看到哥哥家中被送来一车又一车的物件。 她打眼一看,却都是来自于自己的华清宫中。于是,她心中立刻明白了,只是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来。 那杨銛也是看着这美妙绝伦的物件央求她,赶紧对皇帝认个错,整个杨家的命运都系于她一人身上啊! 杨玉环听后,却是拐进了屋中,施施然拿起笔沾了墨写下一封信,然后仔细的封好交到杨銛手中,道:“帮我去寻一个人,林恪。将这封信亲手交于他,我便乖乖回宫。” “好好!”一听杨玉环愿意回宫,杨銛头点如捣蒜,面上大喜,立刻吩咐人去准备了。 杨玉环却在心中狠狠叹息一声。 她这一次用计出宫完是为了寻他,可是还未等她做任何准备,玄宗的命令便在深夜如期而至。 她回宫之后,立刻伏地谢罪、主动认错。 玄宗一看,非常高兴,赶紧一把将她拉起,安慰了好半天。 她却莞尔不语,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两鬓都有些花白的男人心里有些难受。 若说不感动那是自自欺人。 想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为了她能做到这种地步,换成世间任何女子恐怕都会感动的无以言表,更何况,他还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上。 她是否也该放下那心中的执念去试着好好爱这个男人呢? 她便抬起手将他额边的碎发拢了拢。 这样亲昵的接触让玄宗一愣,心里柔结百肠,竟像是一汪浓的化不开的一池春水在他心中荡漾。 于是,他立即下旨——准许贵妃的三个姐姐随意出入宫门,以便随时解贵妃的相思之情。 第二日,这三个姐姐作为贵妃的娘家人赶紧前来祝贺。 而她与玄宗经过这一番折腾,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她也决心放下那一段没有结果的情来好好爱这个男人。只是,与此同时,那封信也送到了林恪手中。( ------题外话------ 14号,15号,16号,17号pk期间,每天更新两章! 更新时间为6。点,18点。 诸位小主千万不要错过! 第十八章 颜如玉之李杜初遇 “林兄,在观望什么?” 一客栈内,李白独自坐在窗边的简陋木桌上,手里是他那标志性的酒壶,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他却怔怔的看着手中的信,上面娟秀的蝇头小楷字字句句道出诉不尽的思念,看的他心中难受又悸悸彷徨。 李白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斜斜倚着墙,默默念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嘀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语闭,仰头喝下一口酒。 他听着李白这催人心肝的随口吟诗心里更是堵的喘不上气来。 他以为这么多年了,他能忘记她,可是,直到今日这封信,他才明白——她早已在自己心里扎了根,若想连根拔起,只怕会血肉模糊。 叹息一声,他收起了所有心绪,对着那个有些微醉的人说道:“白兄,一同畅饮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自从李白被遣金放还后,加之大哥贺知章的离去,他们二人便离开了长安,一路向东走去。 他们以为自此便会这般游山玩水,结伴而行。闲时饮酒作诗,困时苦中寻乐。只是,让他们都未想到的是,此番远离高唐竟能遇到命中挚友! 此人,便是自号少陵野老的本襄阳人士杜甫也。 此时此刻,杜甫正在探亲,也来到了齐鲁,事情非常凑巧,三人的相遇有点儿戏剧化。 由于这一路的游山玩水,他们二人的钱财几乎都花费在了美酒佳肴上,将兜翻了个底朝天,也只剩下了五十文钱。于是,非常无奈的,他便摆了张桌子,当起了算命先生。 当然,他本身便为言灵师,几乎句句道出人世间的繁琐之事,当然,他从一开口的瞬间便引来了她。不、不对,不是她,应该是——它。 看着眼前这个月白色衣裙纤尘不染的女子,他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般忐忑不安。 而那女子只是坐在他的摊铺前,一言不发,顺手端起了他喝剩下的一杯茶。 他便皱了皱眉,提醒道:“姑娘,这杯茶……是小生喝过的。” “我知道。”白衣女子不以为然,而是手轻轻一抖,蓝色火焰瞬间将杯中的茶燃尽。 然后,她又自己动手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吐了吐舌头,道:“不好喝。” “小生捉襟见肘,所以怠慢了姑娘,望姑娘海涵。”语闭,便四下里看了看周围的人。 还好,无人注视这边,心里长吁一口气。 白衣女子继续道:“林公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开金口,改写了多少人的命运?”然后,神情有些沮丧的指了指天,墨蓝色的瞳仁里有着无奈。 “林公子,‘上面’都找到墨香阁了。您说,您这样的行为给墨香阁添了多大的麻烦啊。”言语间看似不经意却处处浮动着杀机! 他证了证,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从未想到他自己的言语竟能惊动那些人!那些……那些神…… 世有六道,除六道天人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牲道,饿鬼道,地狱道,还有一道为妖。 妖者,异形也,中州《山海经》中记录乃为其中一二。 余者,或隐隐于市,隐于众,隐于暗夜,化为人形,不欺其众。 这是对它们妖的描述,同时也告诉世间所有生灵万物——除人以外,还有着神、魔、仙、灵、畜、鬼、妖。而六道中,唯神最高,仙次之,灵再次。 它们妖,便是处于魔与灵之间,位高于鬼与畜。 而对方口中所说的‘上面’,便是神道。 “小……小生……”他有些结巴。 “唉……”白衣女子叹息一声,撑着下巴看着他说道:“林公子,你可知,为了帮你摆平这些事情我牺牲了多少。你要怎么还呢?” “只要是林某能做到的,自当在所不惜。”他信誓旦旦。 白衣女子听后‘噗嗤’笑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神情轻松,“公子不必这么紧张。说来也巧,这几日墨香阁要帮七位天妖渡劫,有些分身乏术,便想拜托公子一件事情。” 他一听,在心里立刻明白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于是,抱了抱拳,他恭恭敬敬的说道:“任凭姑娘差遣。” “很好。”白衣女子用手轻轻拍了下桌子,“还要劳烦林公子这几日护那李白周。” “嗯?”他一听,有些发愣。 这个李白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让一向清高的墨香阁当代‘执’者渊清放下身段来求他区区一地妖? “林公子……可是有何难处?”似乎是他这一瞬的犹豫让对面的女子有些纳闷。 “没有、没有。”他赶忙回过神来,然后严肃的重复了一遍,“林恪定当竭尽所能保护白兄!” “白兄……”女子喃喃重复了一遍,微微扬起唇角,墨蓝色双瞳中有着十分哀伤的神情,看的对面的他目瞪口呆。 “既然如此,那渊清便不再叨扰公子了。就此离去。但是……还请公子不要再动用‘言灵’的力量。”女子重重重复了一遍。 “定当!”他也信誓旦旦。 白衣女子便微微一欠身,离去,没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他便长吁一口气。 每一次和这个女人打交道都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不过还好的是,他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需要和墨香阁打交道的事情,但愿……但愿永远都不会有。 “林兄。” 突然的,那李白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歪歪扭扭的往他身上一靠,摇晃着手中的酒壶,嘴里含糊不清,“酒、酒……酒没了。” 他便皱了皱眉,立刻扶对方坐好,絮絮叨叨的将这几日的话重复了又重复,“你这样天天醉、天天喝,总有一天会把自己身体搞垮。”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李白喃喃自语,然后把酒壶往他怀里一扔,“打酒去!” 他手忙脚乱的接住,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次嘱咐道:“待在这里别乱跑,我给你打酒去!要是乱跑就没酒了啊!” “婆婆妈妈的……”李白一边嘟囔着一边埋了头爬在桌上。 他便摇着头快步去往百米开外的酒肆。 待他回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李白身边半坐半躺仰面向天的一个陌生男人——灰衣、黑靴、面容清癯、双颧突出、须髯疏朗、身材消瘦。 似乎同样是喝醉了,便在自己的铺子前睡了过去,同李白一南一北各占一张长椅。 他不禁抽了抽嘴角。 天天满大街的寻李白这个酒鬼就够他操心的了,怎的今日又来了一个?!好事儿成双么? 第十九章 颜如玉之第二封信 “白兄,这个人……怎么办?”他有些头痛的看着这个酩酊大醉的男人,而李白也有些困惑。 这个男人便是同他一起醉倒在林恪摊铺前的那个男人,说来也十分奇怪,当他睁开眼时,便看到这个男人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一角,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叨念着什么。 “放着吧,等他酒醒了便知道是谁了。”李白肚子有些饿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房门,“林老弟,去找些吃食吧。” “白兄!”他冲口喊住了那个人。 “嗯?”李白懒洋洋的靠在门上,身上紫衣斜斜垂落。 “有个不情之请。” “曰。” “想拜托白兄为弟弟写首诗。”说罢,他有些脸红了。 李白一听,白了他一眼,折身继续往楼下走去,“用完膳就写,多大点儿事儿……”他心里明白,他这个痴心不悔的弟弟只怕是又要给那个女人写信了,唉……问这世间情为何物啊! 结果,等他用完午膳却被那个从宿醉中清醒的人涕泗横流的抓住了手。非但如此,对方一口一个太白兄叫的他有些头脑发愣。正想着干脆一掌把这个人劈晕算了,就看到林恪厌厌的从楼上走了下来。 “林老弟!林老弟!”李白仿佛看到了救星,慌忙招呼着他。 他寻着声音定睛一看,然后一愣,紧接着又两三步从狭窄的楼梯上冲了下来,一把将那个‘挂’在李白身上的男人扯了下来,怒问:“尔等何人?!” 那人被拽了个趔趄,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痛的呲牙咧嘴,却又极为诚恳的说道:“慢慢慢!吾乃本襄阳人士杜甫是也!” “杜甫?!”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倒是那李白反应迅速的一把拉开了他,蹲在了那人面前,一副十分震惊的神情重复问道:“你是杜甫?!” “正是在下。”那人挺了挺胸膛。 李白便突然哭出了声,上去一把搂住了地上的人,悲恸道:“杜兄啊……杜兄啊……” 那杜甫也是同样环住了李白的肩,似乎是被对方的眼泪所感染,一同哭出了声,一口一个太白兄,直听的立于一旁的他有些头痛。 约莫着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那二人才施施然站起了身,在周围一圈异样的眼神中一边高呼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一边从小小的、简陋的客栈中行了出去。 他有些迷茫还有些困顿。 虽说他十分佩服李白的才情与抱负,但是这样有些神经兮兮的李太白还是他头一次见。 而那个杜甫……似乎与白兄是老相识了,二人居然一见面就两眼泪汪汪。 摇了摇头,他还是跟了上去。 未时,他才从那两人的絮絮叨叨中听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这两人并非旧识,只是互相一直敬重、向往罢了,而此番却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便已如知音般互诉衷肠,互相倾慕。 他于一旁听着,心里有些不痛快。 原来这杜甫出身在一个世代奉儒守官的家族中,家学渊博。 天宝六年间,玄宗诏天下通一艺者到长安应试,杜甫也参加了这次考试。 但是由于权相李林甫编导了一场“野无遗贤”的闹剧,参加考试的士子无一例外部落选。 科举之路既然行不通,杜甫他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不得不转走权贵之门,投赠干谒等,但都无结果。 于是他便客居长安十年,奔走献赋,郁郁不得志。仕途的失意,导致他过着贫困的生活,困于长安。 这样的遭遇竟是与李白有几分相似。 也是通过这两人的絮叨,他终于明白了在那个皇宫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是多么荒淫无度! 然而,归其原因,竟是玉环!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他也知道,他无权去指责她。其实在他心中他是挺高兴玉环可以遇到这样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何况这个男人还是整个大唐的天。 只是……只是依着玉环的脾气,这是她所喜所爱的吗? “唉……”叹息一声,他那碧色双瞳笼上了阴影。 李白与杜甫听到这声凝重叹息声齐齐转过了头,然后李白便拍了一下额头,说道:“林老弟,这就写、这就写。”随后,立刻翻出自己的笔墨。 他却没有反应过来,与杜甫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你……”杜甫似乎是这才发现他的不同,格外惊异的问道:“这位兄台,你的眼眸为何是碧色?” 他没有作答,他怕吓到对方。倒是那李白端着结了块的砚台和劈了叉的毛笔走了过来,说道:“他是妖,言灵师。” 杜甫一听,果然吓的从座椅上蹦了起来,那双深沉如水的眸子瞪的老大,他感觉对方如果再这么瞪下去只怕是那眼睛要掉出来。 于是,清了清嗓子,他有些难为情的压了口茶,却被冰冷的茶从胃凉到了脚。 “别瞪了别瞪了!”李白在杜甫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来给咱们痴情的林老弟写点儿什么吧。” “嗯?”杜甫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活了这三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妖。 “研磨!”李白冲着他一吼,他立刻接过了那古旧的砚台。 杜甫也两眼放光的凑了上来。 但见李白挥毫泼墨,于泛黄的宣纸上洋洋洒洒一气呵成,书——阳台隔楚水,春草生黄河。相思无日夜,浩荡若流波。流波向海去,欲见终无因。 “好!”杜甫拍手称赞,道:“好一个欲见终无因!” “子美何不来一首?”李白递上了毛笔。 杜甫却摇了摇头,换上了哀伤的神情,“子美上悯国难,下痛民穷并不擅长这情爱,太白兄就不要为难了。” “也罢也罢!”李白将还未干的诗稿递到了他手中,“只叫人生死相许的情爱啊……可叹可叹……”一边说着一边又搂了杜甫的肩膀,“子美可有兴趣同太白去看看那春日黄花啊?” “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相视一笑,离去。 他握着那诗稿心中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般难受。 他站在原地想了许久,久到双腿都有些发麻了才身一震,回过神来,却是将那诗稿叠成一只柔软的鸟儿,轻轻一挥手,便变作一只雪白的信鸽。 “代我去看看贵妃罢。”然后动手化出一枚碧色玉牌系于鸟儿身上。 那信鸽便扑棱着翅膀远去。( 第二十章 颜如玉之贵妃二出宫 “娘娘,您……” 华清宫中,杨玉环手持那碧色玉牌暗自垂泪。她异样的神情引的贴身婢女频频侧目,却又不敢造次,只是轻轻唤了她两声。 她便用衣袖擦干了眼泪,瞬间换上了那端庄优雅的姿态,问道:“皇上呢?” “皇上正在内政殿接待安禄山大人。” “哦……”她点了点头,绛唇映日,眼波流转,却是计上心来。 “去内政殿候着,等皇上一召唤,你便请皇上来华清宫,就说……”她揉了揉太阳穴,仿佛有些心力交瘁,“就说贵妃有要事。” “诺。”婢女恭敬一礼,莲步轻轻,退了下去。 她却握着那信函捏的指结发白,脑中一片混乱不堪。 阳台隔楚水,春草生黄河。 相思无日夜,浩荡若流波。 流波向海去,欲见终无因。 可是……他们之间隔的却是山山水水、不得相见的鸿沟啊!那奔流的海水又如何能诉的清、道的明这一眼千年的悸动? “林恪……” 杨玉环重重叹息一声。 这场荣华富贵、这场盛宠无衰于她而言无非是白衣上的装点,可是,她不想要那金碧辉煌、也不想接那琼楼玉宇,她想要的,只是那褪去了华丽的质朴与醇厚,那于世俗眼中无暇的爱。 “林恪……”又是一声叹息,杨玉环美眸中突然杀气四溢! 天宝九载二月,贵妃因复忤旨,玄宗又一次将贵妃送回了娘家。 这一次,玄宗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且说自将贵妃送回之后,玄宗便再没多余的表示,决绝的样子让所有人都震惊无比。这一下子,最先慌乱着急的便数杨家了。 要知道,此时杨家的满门富贵,部靠着她杨玉环一人。如果她失宠了,那么他们杨家上上下下便会立即树倒猢狲散!这样的危机,让所有人都担惊受怕、心事重重,整个杨家都笼罩在阴影下。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最是无情帝王家! 但是,她却怡然自得,竟是褪去了华丽宫妆,换上了浅薄的衣裙、戴上了素色的斗笠,手中提着花篮独自一人离开了那个愁云满布的府邸。 她要去寻他!定要寻到他!在所不惜! 看看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壮志豪言、桀骜不驯的李太白!看看他口中所述的那个每每夜晚便华丽锦衣未央的长安城到底有多美! 那犹如笼中之鸟的生活已然让她透不过气来。 而此时此刻,林恪正拖着那李太白与杜甫在一简陋的小小码头上告别。 之所以拖着,是因为李白已醉的脚下打摆、舌头打结、双手哆嗦,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栽进河里去。 当李白得知杜甫要离开时,便心中无限凄凉,二人送了又送,直到斜阳满天,才依依不舍的的分别。李白送了杜甫一坛美酒,杜甫送了李白一支毛笔,二人于垂柳下方折枝,并相邀——来年,长安见。 杨玉环便是在这时找到了他。 应该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远远的,杨玉环将手中花篮一扔,在满街人群中想也不想的便扑进了他怀中。 他被突如其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下巴磕在了对方头顶,撞的他生疼,入鼻却是熟悉的清香。 他愣住了,李白也愣住了。 杨玉环便将斗笠掀开,双瞳剪水、雾里看花般的明眸让那两人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终于是唤出了她的名字,“玉环?” 她便立刻放声哭了出来,惊天动地。 他赶忙搂紧了她,将对方的头放在自己胸膛,任由那泪水打湿了衣衫,却是笑的无与伦比。 他未曾想过,他与她还有见面的这一天。这应该是上苍垂帘吧! 而那李白却没有这么镇定了,站在一旁,哆嗦着手指,非常难得的清醒一次,竟是被杨玉环吓清醒的。 “贵、贵、贵……贵妃……”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结巴。 他便用手指压在唇上,“太白兄,不宜出声。” 李白便点了点头,极为有眼色的踱步到了一旁,双眼却是偷偷的向这边瞟着。 他便将她的下巴抬起,看着那一张倾城容颜所有思念的话语都化为了一吻,烙在她的额头,声音轻轻,似乎是分外害怕将这场‘美梦’惊醒,“玉环,你是如何出的宫?” “玉环自有玉环的办法。”她却没有明说,只是贪婪的将头重新埋进了他的胸膛狠狠吮吸着那清冽的青草味。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他的身上还是带着她熟悉的味道。真好……真好……我居然还能在茫茫人海中寻的到你,一切都还不晚。 腻腻歪歪了好一阵,林恪这才携着她的手将她拉至了李白面前,得意道:“太白兄,发妻杨玉环。” 那杨玉环便施施然一礼,吓的李白赶忙跳了起来,双手抱拳,“不敢当!不敢当!” “白大哥无需在意。”杨玉环微微一笑,唤的格外顺嘴,满眼的幸福看了看身侧的林恪,“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贵妃,有的只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李白一听,在心中对杨玉环瞬间有了改观。 想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奢侈迷乱的贵妃生活居然还能让她保持着这样的初心!难得、真是难得! “想必白大哥便是夫君口中叨念的李太白了。”杨玉环上下打量着这个有些邋遢、不拘小节的中年男人,却是满眼的赞叹,“不愧为‘嫡仙人’,写的诗词歌赋当真让玉环佩服的紧。” “折煞我也、折煞我也。”李白此时此刻已说不出别的话来。于这市井中遇到当今皇贵妃,这样的刺激,可非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杨玉环嫣然一笑,挽住了林恪的胳膊,道:“夫君,能否陪玉环走走。” “好。”他便爱惜的抚摸了一下她的长发,却是对着李白说道:“那……太白兄,小弟……” “不用顾我,你们夫妻二人久别重逢,自当好好说说体己话。”李白赶忙摆手,这一次,他却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林恪便微微一抱拳,杨玉环也是微微一欠身,二人便相拥着行远。 李白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口中不自觉的念叨起一首词赋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林老弟啊林老弟,但愿这山山水水、这花花草草不会辜负你们二人的心。也但愿……但愿你妖、她人,可以白首不分离。 第二十一章 颜如玉之贵妃二回宫 这厢,杨玉环和林恪两人亲亲我我、好不畅快。那厢,杨家却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怎么办?眼看都过了十日有余,皇帝还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召回杨玉环的意思。整个朝堂上纷纷传言——杨贵妃失宠,杨家要倒了! 那杨国忠更是急的烂了满嘴的泡,已经夹着尾巴灰溜溜、担惊受怕过了好些时日。 他想了又想,这娘家人不好出面劝解,那就找个说客吧,可是要找谁呢? 想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一人,立刻拍了桌子惊声道:“吉温!” 这吉温是何许人也?乃是当朝户部郎中,伶牙俐齿,心机深沉,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奈何一直得不到重用。杨国忠便托他去游说唐玄宗,并且许诺了无数金银财宝。 想那吉温又是怎么游说的呢? 吉温选了风和日丽的一日,玄宗吃饱喝好,于御花园中赏玩。他便于玄宗眼前说道:“妇人识虑不远,违忤圣心,陛下何爱宫中一席之地,不使之就死,岂忍辱之于外舍邪?” 意思就是说——杨玉环只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陛下想杀就杀,没有问题。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妃子,你就是让她死也得在宫里死,怎么忍心让她在外面忍受羞辱呢? 吉温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有水平了,一下子就把内外界限划出来了。 想来,那杨玉环对于你唐玄宗来说是内人,就算陛下您不喜欢了、厌恶了要处理也要在内部处理,怎么可能让她流落在外呢?这不是有损皇家颜面吗?!更何况,陛下还没有褫夺贵妃的封号,就这么将贵妃一直凉在皇宫外面,实在是让人诟病啊! 果然,唐玄宗一听吉温这样说,大为动容,又想起了那个明艳动人的可人儿,立刻坐不住了。 这段时间杨玉环不在身边,他放眼整个宫中居然连一个能与他一同欣赏乐律、一同下棋的人都没有!每每下了早朝,更是满屋子的庸脂俗粉充斥在眼帘,寻来寻去也没有一个可以惊艳到他的身影。 于是,玄宗当即派了一个宦官去看杨贵妃。 而且,与上一次一样,还是把御馔分了一半给杨贵妃送去。 这一次,宫中便有人开始絮絮叨叨的趴耳朵——这陛下为何要把那御馔送于杨玉环呢?思念贵妃,想要接回贵妃完可以大大方方的接啊?为何要绕这么多弯弯呢? 其实,这就是不懂唐玄宗的用心了。 御馔、用膳是生活最基本的内容,也是皇帝每日必不可少的生活起居,所谓同甘共苦、甘苦共尝,不也是从吃饭用膳引申出来的情感吗?一个人要是肯许诺一辈子与你一起吃饭用膳,可比许诺金银财宝要实在的太多! 那吉温看到玄宗的作为立刻告知了杨国忠,杨国忠可谓是感激的涕泗横流,抓着吉温的手直呼他为杨家的救命恩人。而后,又立刻写了书信,加急送往杨府。 杨府的人在接到信后个个喜笑颜开,一扫往日阴云,更是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她却沉默了。 一日后,玄宗派的宦官已到了杨府,并且见到了日渐消瘦的杨玉环。 其实,她此时此刻心中却是十分无奈,面上更是毫无表情,再加上未施粉黛,生生像是一面容憔悴、身患相思病的闺中怨妇。 而就是这一副‘愁容’引的宦官垂泪道:“娘娘受苦了,陛下特意派老奴前来探望娘娘。” 杨玉环却突然垂了泪。 她哭,为的却是自己的命运。 但是在旁人眼中,这一垂泪便被认为是——贵妃已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为此才痛哭流泪。 那宦官立刻说道:“娘娘莫要伤心,陛下已有意接娘娘回宫。” 她一听,心里更是荒成了白雪。 是啊……她是娘娘,她是那个男人的贵妃,她……她无从选择。 笑了笑,她俯于地面,声声泪下,道:“妾罪当死,陛下幸不杀而归之。今当永离掖庭,金玉珍玩,皆陛下所赐,不足为献,惟发者父母所与,敢以荐诚。”语闭,直接抓下一缕头发,当众剪下! 这一刹那,她将杨家上上下下众人的命运摆在了眼前;将玄宗的执着与面子摆在了眼前;将所有因她而飞黄腾达的人的前途摆在了眼前,却独独没有将自己的心摆在眼前。 她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却独独辜负了自己。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用这绺头发与玄宗诀别。 而那宦官则是诚惶诚恐的接过了她手中的青丝呈于玄宗。 玄宗一看这一缕墨般青丝,所有的怨气与不满、矜持部消失不见! 他哪里真舍得与她诀别!但是却没有料到,这个杨玉环竟能悲壮到这种地步,他当真是对她刮目相看。 没办法,还是由高力士出面,又把贵妃给迎回来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与他告别,便又盛装回到了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中。 只是,玄宗这次光是将她接回来还不算什么,自这风波之后,玄宗才深刻的意识到杨玉环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便对她更加恩爱了。甚至对杨家一些嚣张跋扈的所作所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那杨玉环有三位姐姐,其中属二姐虢国夫人最为霸道——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 天宝年间,虢国夫人想要修豪宅,选中了长安城里的一块风水宝地。 可是,在当时这块宝地并不是块空地,而是老臣韦嗣立的宅子。虽然韦嗣立已死,但是他的后人还住在那里,这可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在虢国夫人这里并非难题。 有一日,她忽然指挥一批工匠冲入了韦嗣立的宅子,把韦家人都给赶出来了。随即就把房子夷为平地,然后宣布,这块地从此以后便是她的了! 那韦家人敢怒不敢言。 虢国夫人又随便指给他们十亩空地,大言不惭道:“以后你们就到那儿重建家园吧。” 这等荒唐之事一出,立刻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然而,这还不算什么。若说这虢国夫人欺负官僚也就罢了,那杨家人居然连公主也敢欺负! 就在开元九年正月十五,杨家兄妹夜游,正好碰上玄宗的女儿广平公主也出来观灯。两家在长安城的西市门口碰见了。 西市的大门相较略窄,容不下两家同时进去,杨家的一个奴才便想争道,就使劲抽打马匹,未曾想一鞭子抽到了公主的衣服上。 公主瞬间坠马,驸马赶紧去扶。 按理说杨家人该收敛了,然而他们根本没有,反倒是那奴才狗仗人势又连抽了几鞭,连驸马都被打伤了。 第二日,广平公主便找玄宗诉委屈,玄宗是把那个行凶的奴才斩了,但是,与此同时,倒霉的驸马也被免官了,谁让他活该得罪了杨家人呢! 杨家人现在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比寻常,那可是四方赂遗,辐凑其门,惟恐居后,朝夕如市,谁人不上赶着巴结,你一个小小的驸马居然还敢还手?! 再说那杨玉环自这次回宫后,玄宗处处表现的十分小心,疼爱有加。 她一直认为这个男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着生杀大权,随时随地便可左右她的人生,却不料经过这次的断发,玄宗却完完变了一个人。 他会像平常夫妻一样与她拌嘴,也会在雨后初晴的夏日里拥着她看天边彩虹,更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在她耳旁说着体己话。 皇帝在这个时候并不总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妃子也并不总是低眉顺眼的妃子,二人看起来更象是一对稀松平常的夫妻。 便是这样的关系,让杨玉环渐渐放下了心中的焦躁,开始彻底接纳这个男人,让这个男人走进她的内心。 那块碧色玉牌便被她压在了床底,寂寞如斯。(以上事件均取自于历史真实故事) 第二十二章 颜如玉之长生宴 “林老弟,你再喝就要喝死了……” 李白十分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寻死觅活的‘人’,耸着肩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事实上,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毕竟情爱这种事情,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你说你一只活了上千年的妖这点儿事儿都看不开吗?”李白又开始摇头,“你们妖……当真是单纯的紧。” “桄榔!” 酒坛从桌上滚落到地上碎成无数片。 “啧啧……”李白满眼的心疼,“这么好的一坛酒就这么浪费了。” “嗝!”一声沉闷的打嗝声传来,然后又是一声巨响。 李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从桌子上滑到了地上,然后摇了摇头,眼中有着惋惜的神态。 紧接着,一阵绿色的雾气突然放出,只见那个灰衣人悄然消失,地上只余下一只碧色玉牌。 李白叹息一声,上前将那玉牌捡起捧在手心,尤自带着一股清冽的酒香,一如他的笑容。 “林老弟啊林老弟,你说你们妖这是何苦?人的寿命有多久、妖的寿命有多久,为何偏偏要为了这一瞬而堵上自己的一生。”叹息完,李白将那玉佩系于自己腰间,然后提起精致的白瓷酒罐挂于手腕,高唱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日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此处只是引用,《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并非在此情况下所作!) “林老弟,你不要急,总有一日哥哥会帮你报今日的不快!那高力士、那杨国忠、那吉温……那所有将你夫妻二人分开的罪魁祸首,哥哥都会帮你讨回来!” 第二日,整个长安城都轰动了。 玄宗昭告天下,要为贵妃举办生辰寿宴!并且整个长安取消宵禁五日,无论白衣还是贵族都可参加寿宴,众生平等,举国欢腾! 而玄宗更是将贵妃寿宴命名为——长生宴。一则是为了求大唐盛世荣耀不衰,二则是为了求长生不老,三则是为了求他与杨玉环的感情海枯石烂。 这样三个愿望承载了玄宗内心最深的渴望,只是,他并未意识到——大起之后必是大落!那于盛世繁华的景象下,早已暗流涌动。乱花渐欲迷人眼,迷的却是一颗心。 长生宴,长生殿中长生宴! 李白也接到了邀请,却是贵妃的力邀。只是他却有些不屑一顾——难不成要他去赞美那背信弃义之人吗?!他做不到! 但是,又看了看腰上那个沉睡了许久的玉牌,他还是咬了咬牙,起身翻出自己最得体的紫色衣袍披于身上,“罢了罢了!当是为了你。” 于是,提着一支毛笔、挂着一壶温酒、披着紫色长袍便这样入了皇宫。 长生宴上,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 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似玉珠落盘,或虚或实,变化无常,悠悠泛音,不绝于耳。 更有彩衣加身的舞女,抬眉、抖肩、弯腰、蹙眉,巧笑嫣然,翻波流转,乱人心神。 还有方术异人,彩墨绘身,吐火喷水,吞剑杂耍,上下翻滚,惊了无数人的眼。 更有无数文人骚客,拍手称奇,啧啧高呼,一浪又一浪,将宴会推入高潮。 而在那人群中,最耀眼的便是她——杨玉环。 玄宗击鼓助兴,她只是端坐于高台之上,轻纱掩面,于朦胧中看着所有盛世荣耀浅浅的笑着。 忽然,她于那纷乱又激动的人群中寻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颤,呼吸也有些乱了。 李白正斜椅在长生殿上的一朱漆金柱上,远离了人群,面色不快,一口又一口的喝着闷酒,竟有种遗世独立长存的风骨。 她便四下里张望了许久,却没有寻到那双碧色的双瞳。 他、他为何不来…… 心跳有些加快,她挥了挥手,所有丝竹、管弦都停了下来。 玄宗放下了手中的鼓槌,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于下方仰着头笑问她:“贵妃何事?” 她便将面上的轻纱掀开,所有人的呼吸都凝在了原地。 这个大唐唯一的贵妃,当真是瑰姿艳逸,让人一眼望去无法移开视线! 她便笑了笑,立刻有人于下方叹息——回顾千万,一笑千金。 “陛下。”杨玉环起身,罗帷绮箔脂粉香,玉体迎风玉骨肌,“能否让臣妾喜爱的诗人吟诗一首,将这长生宴之盛世流芳百世。” “朕,准了!”玄宗挑了挑眉,他也很想看看自己爱妃心中倾佩的诗人是谁。 杨玉环便轻轻抿唇看向了那个笑的一脸讥讽的人,道:“李白。” 所有人的目光便部转向了他,转向了那个面上晦涩、眸中泛着冷光的中年男子。 “原来是李太白……” “他就是李白?” “哇……原来李白便是此人啊!” 随着贵妃的呼唤,所有文人骚客都激动了起来。想他李太白虽在仕途上不得志、郁郁寡欢,但身下的名赋却已流传了大江南北,为世人所称赞!想来,这样的殊荣已是望尘莫及。可是…… 玄宗皱了皱眉头。 这个李太白……居然就这样衣冠不整的来到宴会上。罢了罢了罢了……谁叫玉环喜欢呢! “贵妃。”李太白看着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一扫曾经的未谙世事,莲步轻移于他面前,他便立刻弯了腰、抱了拳。 杨玉环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他腰间的玉牌,身顿时一颤,心、乱了。 那不绝于耳的丝竹、那赞叹不已的喧嚣、那华丽迷眼的盛况再也不能让她提起半分兴趣! 天大地大,唯有眼前的一抹绿让她徒生出无限哀伤,于这觥筹交错中开出一朵绝望的花…… “李太白参见贵妃娘娘!恭祝娘娘福如东海!恭祝皇上寿比南山!恭祝皇上和娘娘碧海青天、天长地久!”说罢,深深一鞠。 “好!”玄宗一听眉开颜笑,“不亏是李白!赏!”声音久久回荡。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白跪倒在地,收获了满满的艳羡。 杨玉环却扯出一抹悲凉的笑,道:“李白,可否为这长生宴赋诗一首?” “娘娘所求李白必当遵旨!”他点了点头,然后便用极小的、只能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又说道:“为了林恪……” 杨玉环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李白重新抬起头,脸上放荡不羁的神情让所有人为之赞叹、敬佩。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高声说道:“皇上、娘娘,李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朕、准奏!”玄宗有些不耐烦了,不就是做个诗哪来的这么多事儿?! “既然此赋为娘娘生辰所作,那么、李白想请杨国忠大人研磨!已表对娘娘和皇上的衷心!还想请高力士为李白脱靴,已证这长生宴上的‘众生平等’!”一席话铿锵有力!大殿内却瞬间鸦雀无声。 林老弟,看好了,哥哥来帮你报仇了!( 第二十三章 颜如玉之一生荣耀 “放肆!”高力士的声音抑扬顿挫。 “大胆!”杨国忠的声音极度气愤。 “哼……”李白却不屑一顾的冷哼,“杨大人,皇上都下了圣旨,这长生宴上众生平等,杨大人这么激动的反驳,难不成自认为自己比皇上和娘娘更金贵吗?!” “少在那里大放阙词!”杨国忠气的胡子都有些歪了,“你明明就是小人得志!”想他堂堂一国之相何时给这等三教九流的臭诗人研过磨?!他连皇上都未这样伺候过! 别说他了,那高力士虽是一介宦官,但也是从小伺候皇上的人,还从未有人给他过这样的下马威! “哼!”李白不屑一顾,“皇上都发话了,长生宴上众生平等。杨大人和高公公这是在抗旨吗?!”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直接叫那两人无言以对。 大殿人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发出一声响。再看那玄宗的脸,尴尬不已。此时此刻,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退了,这李白分明是在打他一国之君的脸!想那杨国忠和高力士是谁?那可是他的面子啊! 进了,却是将这臭文人的脸彻底长了!都敢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这还得了?! “李白。”杨玉环却突然微笑道:“皇上口谕,长生殿上众生平等,自然这里是没有什么‘皇上’和‘贵妃’的,所以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今日,普天同庆,众人大可不拘礼节!”说罢,却是转头看向了玄宗,继续道:“皇上,与民同乐,才是真的盛世荣耀。”一席话说的天衣无缝,即夸赞了皇上又感慨了唐朝盛世,还为玄宗留了足够的台阶下! “好!贵妃说的好!”最后一句话彻底击中了玄宗的心,到叫君王瞬间消了满腔怒火。 殿中众人听到杨玉环这一番的表态纷纷拍手称赞——贵妃不愧是大唐的贵妃! 与民同乐,与民共苦,此乃君王治天之道! 李白眯起了眼睛,下意识的用手抓住了腰间的玉牌,在心里默念道:“老弟啊老弟,原来你才是这最聪明之人。” “李白,请吧。”杨玉环伸出手,让开一条路。 高力士与杨国忠则是万般不情愿的翻着白眼走了上来,一个弯下腰默默的伺候李白脱靴,一个卷起袖子撇着嘴立于一旁研磨。 这样的情景直看的周围所有文人骚客动容不已! 想那杨国忠自杨玉环得宠以来便在朝堂之上娇纵跋扈,更是做下了许多为人所不齿之事。但其却是玄宗身边的红人,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只得在茶余饭后对天感叹,乞求上苍何时能收了这奸佞小人! 再看那高力士,区区一介宦官,竟是私下里收受贿赂,买卖官职,将好好的一片朗朗晴天祸祸的乌烟瘴气! 这两人,该是所有黎明百姓可恶可恨之人! 如今,李白当众戏耍了这二人,当真叫众人好不痛快! “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两声,李白心中豪情壮志满满溢出,奋笔疾书,如龙飞凤舞!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此处乃作者爱好,自行添加的一首诗词) “哈哈哈!”李白一把将手中毛笔扔到身后,然后仰头喝下手腕上挂着的酒。 结果,那毛笔直接掉到了杨国忠身上,染了对方一胸襟的墨。 “你!”杨国忠气的鼻歪眼斜,李白却狠狠剜了他一眼,赤着足将面前的宣纸提起一把扔到高力士身上,道:“快快呈给皇上和娘娘!” “哼!”高力士鼻腔内发出不屑一顾的冷哼,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将诗稿呈于玄宗一观。 玄宗看后,连连拍手称奇,对李白的才情立刻佩服的五体投地,“快送于贵妃,让贵妃过目!” 高力士又恭恭敬敬的转向另一边。 杨玉环只手接过,只是看了两眼便抬起头,目光深远又惊喜,朱唇轻启,道出他这一生的成就,“李白,大唐幸得佳卿!”然后将那诗稿慎重的放回高力士臂上,“寻能工巧匠将此诗赋篆刻下来,流于后世。” “诺!”高力士便唯唯诺诺,捧着这轻飘飘的宣纸如捧十万黄金般吃力又小心。 路过李白身边的时候却还是白了一眼对方,在心里小声嘀咕道:“一穷酸诗人……” 李白仿佛知道对方的不屑一顾,当下便开口回道:“一无根阉人。” “你你你……”高力士被气的一口血差点儿喷出来,晃着腿半天没走动路。 “娘娘都发话了,高公公还不快去!”李白毫不怯懦的高声回道,气的高力士拔脚离开。倒是那杨国忠十分有眼色,对着李白弯下腰,讨好道:“先生的诗赋真可谓是热烈奔放、雄奇壮丽、洒脱飘逸啊!让本官刮目相看、望尘莫及!望尘莫及!” 李白一听,握了握腰间的碧玉,动手将靴子穿上直接绕过了杨国忠,熟视无睹的走向杨玉环。 杨国忠一看,当真是气愤的紧! 这李白居然视他为空气! 然而,这一幕却叫底下许许多多人看的热血沸腾,在心里纷纷叫好——大唐有了李白这等人才才是真真正正的了不起! “娘娘。”李白收起了桀骜不驯的神情,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好的宣纸双手呈上,道:“当日一别便为娘娘做了首诗赋,望娘娘不要嫌弃。” 杨玉环便接了过去,展开,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体,上书——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杨玉环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那短短数日的欢快,苦笑,扶起了李白,“白卿有心了。” “娘娘……”李白轻声唤道,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故人十分惦念。” 杨玉环一愣,手便顿了顿,玄宗立刻察觉到了什么当下立即问道:“贵妃可有何不适?” 她一听,赶忙换上了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道:“臣妾并无不适,皇上多虑了。” 玄宗便伸出手,“到朕这里来。” 杨玉环微微颔首,盈盈走去,丰姿尽展。 玄宗一手捉住她的手,看着下方一干众人期待的神情扬起了不可一世的笑容,高声道:“宴会继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欣喜若狂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将所有的哀伤尽数抹去! 这一场醉生梦死的长生宴,到底生了谁的十里桃花…… 第二十四章 颜如玉之玄宗出逃 天宝十五载六月九日,潼关失守了。 玄宗是从平安火得知的此消息。 平安火是什么?平安火就是烽火。自从安史之乱以后,玄宗特意从潼关到长安设立了烽火台,于每天傍晚,潼关燃起烽火,站在长安城的城门楼上就能望见,从而便知潼关今日平安无事。 可是,六月九日这天傍晚,潼关已经失守了,平安火再也燃不起来。 玄宗翘首东望,望了半天也没有望到那熟悉的烟雾,这一下子,玄宗懵了。 难道潼关丢了?!怎么办啊?!要怎么办啊?! 于是,玄宗连夜召集大臣商量对策。 这时宰相杨国忠却做足了戏,他对着群臣痛哭流涕,道:“这十年来,不断有人报告安禄山要谋反,可是皇上就是不信,结果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诸位同僚们,你们说怎么办吧。”一上来就直接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玄宗,以至于他自己先逼迫安禄山造反,再陷害哥舒翰出兵的事提都未提,都一笔勾消了! 那玄宗也是昏庸,被杨国忠这样一说竟也觉得所有错误都是自己造成的,慌不择路的样子让底下的人为之心寒。 可是,杨国忠光是推卸责任还没有达到他的真正目的! 接下来,那杨国忠继续说道:“陛下,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是暂时放弃长安,避一避风头吧。” “避?!往那里避?!”玄宗急切的询问。 “蜀!”杨国忠只是说了一个字。 杨国忠为何要说去蜀地呢?有三个原因。首先,蜀地是他杨国忠的势力范围。杨国忠一直担任剑南节度使,蜀地算是他的老根据地了,便于他控制局。 第二、蜀地安,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另外,剑南节度使也是玄宗的十大军队之一,有三万多士兵,暂时保一方平安不成问题。 第三、蜀地自古号称天府之国,比较富裕,完能够养活的了这群皇亲国戚。 而且,自从安禄山起兵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后,杨国忠就派人在剑南偷偷的增修城池,储备物资,打算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跑到这儿来避难。 没想到现在不仅自己需要逃命,连皇上也需要逃命了,那之前的那些储备就太有先见之明了! 杨国忠一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的小算盘拨的噼啪响而洋洋自得。 玄宗听后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不断的点着头,夸赞杨国忠。 群臣便唯唯诺诺,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绿袍无鱼袋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说道:“请陛下即日招募城中敢死之士及朝官各率家僮、子弟出军防遏。” 玄宗定睛,杨国忠也定睛。 他是谁? 他便是当朝监察御史高适!大敌当前,高适以一介书生之身愤然上觐提出不遗余力、誓死守城的决心,当真是道出了大唐所有热血男儿心中的痛! 然而……玄宗却犹豫了! 逃跑还是守城,两个办法摆在眼前,生生要他在瞬间做出决断! 玄宗的汗缓缓滑下。 他自己也知道,如若守城,那几乎是可以认定为将所有生的后路都斩断了! 如若换到三四十年前,也许他玄宗还会有这个魄力与劲头,但是此时已是天宝十五载了,他早已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了,精神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再是当年那个拼命三郎李隆基了! 所以,基本没做什么复杂的思想斗争,玄宗当下便打定主意了——跑! 此决定一出,满朝文武百官或摇头、或叹息、或垂泪。唯有杨国忠一人笑的无比灿烂,道:“陛下,为了保证龙体的安,不能这么盲目的离开,不妨……声东击西!” 玄宗一听,立刻点头,要杨国忠立马拿出方案来。 那杨国忠到底是偷奸耍滑之人,不见他在朝堂上有何作为,倒是这脚底抹油之事的坏水装了一肚子。 他便要唐玄宗声称两日后御驾亲征,把皇宫所有的钥匙都交给宦官边令诚保管,还钦点三军,打点粮草,做足了一套戏,就好像皇上真的要于两日后出征迎敌一样。 一时之间,民声赫赫,都以拥有这样一朝君主而骄傲。 但是,就在演完这场戏后,当天下午,玄宗就悄悄地从日常生活的兴庆宫转移到了长安城北边的禁苑里。 到了禁苑,可就是禁军驻扎的地盘了。 晚上,唐玄宗命令龙武大将军陈玄礼重赏禁军,挑选了九百匹战马待命。 第二日,天宝十五载六月十三日凌晨,蒙蒙细雨之中,唐玄宗带着杨贵妃姐妹以及住在宫里的皇子、公主、妃嫔和皇孙,还有宰相杨国忠、韦见素、御史大夫魏方进和他们的亲眷,以及高力士等等几个亲信宦官,在几千禁军的护卫之下,脚底抹油,顺着禁苑的西门,逃了! 可是,你唐玄宗逃就逃吧,好歹你一国之君将自己的家眷都安排一下。 结果呢,除了他带在身边的那些人,剩下的谁都未告诉、谁都未提及,甚至连住在宫外的皇子、公主和妃嫔也都抛弃了,更不要说一般的文武大臣们了。 所以,就在六月十三日当天早晨,文武百官还像往常一样来上朝,直到宫门前,也都没看出任何不对的地方,仪仗队整整齐齐地列队,甚至宫里面铜壶滴漏的声音都能听见。但是等到宫门一打开,里面乱套了! 只见宫女们大呼小叫,四下乱跑,嚷嚷着“皇帝不见了!皇帝不见了!”这一下子,局势立马大乱。 王公大臣们当下便知道是皇帝丢下他们跑路了,于是也赶紧收拾了细软往外跑。 偌大的长安城一时间却是形成了这样诡异的形式——城里的达官贵人争着往外跑,城外的百姓们争着往城里跑。 话说为什么百姓们要往里面跑呢?当然是趁乱抢金银财宝呀。把王公贵族的宅第打劫一番还不算,有的人竟骑着驴子登上皇帝的大殿,整座长安城当真是一点王法都没有了,看的让人垂泪。(此历史事件进行了各种文献的参考) 而李白与林恪二人却是看着那城中的慌乱无所畏惧,泛舟于湖上。李白仰面冲天,嘴里叼着一根稻草问道:“林老弟,这长安就要亡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长安亡不亡的又与我何干?”他同样坐在船上看着那云里的日头,无论沧海桑田,这阳光……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难道你不想趁乱带她走吗?”李白继续发问,却也是将他这几日的困惑问了出来。 自那日长生宴回来后,林恪便再也不提杨玉环三个字,好似是真的将她放下了。但是他却知道,什么放下不放下的都是骗人的,只是在见到她安好后放心罢了! “无需我带她走。”林恪低下了头,“那李隆基能在这种国破之时还惦记着他,带她一同逃难便足以看出对玉环的真心。生在这样的帝王家,真心最难得。玉环……她……”最后一句话却是湮没在了哗哗湖水中。 李白知道,那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比起与他在一起,她与李隆基才更相适。 “唉……”叹息一声,李白默默无语。 “哎?!”突然间,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李白眸子一阵灵光闪过,从小舟内弹坐了起来抓住了林恪的衣袖,笑道:“哎……要不……你来预言一下我这个穷酸诗人几时会死?”( 第二十五章 颜如玉之逃亡兵变前兆 话说,那玄宗把宫禁的钥匙都交给了宦官边令诚,可是,现如今皇上都逃了,他边令诚再不逃是不是就太傻了?! 但是……这些钥匙又该怎么处理?直接丢了吗?不行!那就…… 想了想,边令诚将那些钥匙一一封好,直接派人送给了安禄山! 想这个边令诚,也算是玄宗最信任的宦官之一了,如今却是为了保自己做出这等不耻之事!而半年之前,就是他进谗言,挑唆唐玄宗杀死了高仙芝和封常清两员大将,现在,边令诚居然不等安禄山攻进长安,自己先急急忙忙把钥匙奉上,真是莫大的讽刺。不知玄宗日后知道此事该作何感想。 这边,长安城乱成一团,玄宗的逃难之路又是否顺利呢? 虽然杨国忠和玄宗预先作了安排,但是,实际上,他们的逃亡之路并不顺利,可以说是困难重重。 首先遇到的问题就是没饭吃。玄宗一行于凌晨出发,到了辰时他们已来到了咸阳望贤宫,该用早膳了。 本来,玄宗在出逃之前,是派了一个宦官王洛卿去打前站安排住行的,并且让他告谕州县官员,沿途安排食宿。 可是到了望贤宫再一看,一个接驾的人也没有。非但如此,连个鬼影都没有!一片萧条。原来,这咸阳县令一听王洛卿说皇帝都逃跑了,干脆两人一起搭伙也跑了!直到中午,这早膳还没吃上。 没办法,杨国忠只好自己跑到街上买了几个胡饼,先呈给皇帝垫补垫补。可是,这皇上有了裹腹的东西,其他人还是没有吃的。 这时候,周围的老百姓听说皇帝来了,也都慢慢围了过来,玄宗也放下了架子,问他们道:“卿家有饭否?不择精粗,只要有,只管拿来给孩儿们充饥。” 百姓到底是善良,虽说玄宗已抛弃了他们,但是一看皇帝可怜成这个样子,争着献上自家的吃食。 可是普通百姓家能有什么好东西呀,饭里头掺了好多麦粒和豆子,一口下去直梗在喉咙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可是此时此刻,饿了这么许久,玄宗的皇子、皇孙、公主们也顾不得挑剔了,争着用手抓着吃,一会儿便吃得精光,可还没有吃饱。 看到皇上落到这个份上,百姓们都忍不住哭了,玄宗也掩面而泣。 就在这时,有个叫郭从谨的老人来到玄宗身边,进言道:“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务延访忠良以广聪明,盖为此也。吾犹记宋璟为相,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 唐玄宗听了,赶忙说道:“此朕之不明,悔无所及!” 想来,如果不是落难至此,唐玄宗恐怕这一辈子也看不到这样的百姓,听不到这样的肺腑之言!(此历史事件参照了文献《解开杨贵妃惨死马嵬坡真相》) 离开咸阳继续往西走,十三日半夜,玄宗一行走到金城县了。 金城本来叫始平,当年唐中宗送金城公主入吐蕃和亲,在这里送行,才改名为金城。 可是……这金城县的情况还不如咸阳县呢。咸阳仅仅是县令逃走了,金城不光是县令逃走了,就连老百姓也逃了个差不多。 玄宗一行人来到驿站,驿卒也逃走了,驿中连一盏灯都没有,黑灯瞎火,幽幽冷风。 这时候,玄宗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了,人困马乏,谁还管什么尊卑贵贱,摸着黑便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皇帝的尊严、宰相的权威、贵妃的娇贵,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荡然无存。 杨玉环躺在那冷冰冰的木桌上,虽然被李隆基搂在怀中却是十分不自在。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情景,一时竟如曾经在道观中。只是,搂着她的人却不再是他。 第二日,玄宗一行人于午时行至兴平县的马嵬驿了。与此同时,那一向安分守己的军队却开始躁动不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以至一向唯皇上是从的禁军将士们开始抱怨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非常正常。经过一天半的折腾,禁军这时候已经又累又饿,疲惫不堪。而且,这些禁军都是长安人,他们虽说是禁军,但是长安好歹是皇城根底下,衣食住行岂是此刻能比的?! 再者,他们的父母妻儿都留在了长安,可现在越走越远,前途渺茫,归期更渺茫,身体的困顿再加上精神的绝望,士兵之中的不满情绪也越来越严重,眼看场面开始有些失控了。 禁军的首领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可是位老臣。 就在唐玄宗诛杀韦皇后,陈玄礼便是那前敌指挥官。现在,陈玄礼听着战士们的抱怨,心里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什么感觉?哼,当然是政变! 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知道,这种愤怒情绪如果找不到出口的话,很可能引起军队哗变,局面不堪设想! 可是,怎样才能疏导将士们的愤怒情绪呢?陈玄礼立刻想到了杨国忠。 当时,杨国忠已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只要一提起,都恨得咬牙切齿,陈玄礼本人也恨不得杀了他。 既然如此,何不让战士们杀了他泄愤呢?!这样一来,既疏导了将士的不满情绪,又为国除害,不是两其美吗? 可是,陈玄礼思前想后也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想他只是一个将军,如果背后没有人支持,凭他想要杀当朝宰相,这不就等于谋反叛逆吗?! 他陈玄礼再傻、再想杀杨国忠也不想扣上一个谋反叛逆的帽子!可是……他要去寻求谁的支持才行呢? 唐玄宗?那是万万行不通的!杨国忠是他的宠儿,他是不会同意。太子?是了!这个人只能是太子了! 想到这里,陈玄礼便打定了注意。 “哼!杨国忠,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此历史事件参照了文献《解开杨贵妃惨死马嵬坡真相》) 第二十六章 颜如玉之讨伐逆贼 一国之君,往下便是太子,太子的地位仅次于皇上。 陈玄礼心里门清,这杨国忠也得罪过太子,他完可以寻求太子的帮助!于是,陈玄礼就找到太子的亲信宦官李辅国,托他把杀杨国忠的计划部告诉了太子。 太子李亨早就对杨国忠恨之入骨了,想当年李林甫制造大案,打击太子,杨国忠就是马前卒。 而杨国忠当了宰相之后,还是处处打压李亨。最让李亨痛恨的是,安史之乱开始后,唐玄宗曾经想要让太子监国,这可是他盼望已久的事情啊。 但是,杨国忠害怕李亨上台对他不利,让贵妃衔土请命,以死相胁,迫使玄宗又取消了这个计划。 那杨玉环到底是妇人,看不清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只是看着自己哥哥跪在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好不凄惨,才答应了下来,却未料到,为今后埋下了这么大的隐患! 如今李亨跟着杨国忠又要到对方的地盘上,心里更加绝望了,心想——这真要是到了蜀地,他这个太子的位置可就更加难保了! 所以,李亨从心底巴不得陈玄礼赶快杀了杨国忠。可是,他又该怎么表态呢? 李亨是个谨慎的人,他可不能让所有人看出这件事是他在背后主事,万一事情败露了,他还有回旋的余地,大不了明哲保身! 于是,他只说道——未决。(此历史事件取自《资治通鉴》) 真是好一个未决啊! 即不是决定不下来,也不是同意,而是不反对!那么,不反对就是赞成了。 陈玄礼也是聪明人,当下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心里顿时踏实了——无论怎样,背水一战,也算是拉拢了太子,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他赶紧把禁军的将领召集起来,道:“今天下崩离,万乘震荡,岂不由杨国忠割剥氓庶,朝野怨咨,以至此耶?若不诛之以谢天下,何以塞四海之怨愤!” 众将领听到自己的将军这么说,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瞬间给激发了出来,异口同声的说道:“念之久已,事行身死,固所愿也!” 这样一激,可谓是军心所向,势必要诛杀那杨国忠! 火药桶已经准备好,现在,就缺少一个引子了。 好巧不巧的是,这时候,杨国忠正好从驿站外面巡视回来。 他一回来,马上便被二十多个吐蕃人围住了。这些人是吐蕃派到唐朝的使者,刚到长安,正好赶上皇帝出逃,就跟着一起逃出来了。一路上,他们跟着玄宗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看见杨国忠便拦住了他,质问是如何安排的?食物呢?。 杨国忠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便从禁军中传出一声大呵:“杨国忠与胡虏谋反!”紧接着,一支箭眼瞅着就朝着他面门射了过来,结果还射偏了,一下子扎在了他的马鞍子上。 杨国忠一看,大惊!立刻翻身下马,顾不得掉了的靴子直接跑进了驿站的西门,想要寻求玄宗的庇护。 可是禁军哪能饶了他,提着刀便追了过来,从后一跃,一刀便将杨国忠的头坎了下来! 然而这还不算解气,禁军看着那暗红色的血杀红了眼,直接将杨国忠的尸体大卸八块,连同他的皮也撕了下来! 接着,又把杨国忠的脑袋用枪挑着,悬挂在驿站的门外。士兵们杀的欢呼跃雀,终于是泄了心中挤压了许久的愤怒! 御史大夫魏方进听见外面人声嘈杂,赶紧探出了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这一看就看到了杨国忠的首级。魏方进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利索了,高呼道:“汝曹何敢害宰相!” 禁军豁然听到了魏方进的话,又看见魏方进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一想到曾经他与杨国忠的狼狈为奸,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刀,把魏方进也杀了。 另一个宰相韦见素也闻声跑了出来,乱兵上去就是一棍,打得韦见素血流满面。眼看着就要出第三条人命了,幸好有几个士兵识得他,大喊了一声——勿伤韦相公!这才幸免于难。 到这个时候,禁军的情绪已经失控了,把驿站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一时间杀声四起。 此时此刻玄宗正在驿亭里休息,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派左右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身边的人出去看了后回来一五一十的禀告说道:“杨国忠谋反,被禁军给杀了!” 唐玄宗一听,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吃惊的问道:“国忠遂反耶?” 唐玄宗之所以会这么吃惊是因为他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眼下这个时候谁都可能谋反,唯独他杨国忠不可能! 因为以当时的情况来说,不光是叛军想要杀杨国忠,就是朝堂之上,也有不少人对杨国忠恨之入骨。所以,杨国忠要想保命,只能紧紧依靠他这个皇上,他怎么可能谋反呢! 若说杨国忠有别的异心可以,但是,要说谋反,可绝对是冤枉至极。 可是,现如今禁军都把杨国忠给杀了,他唐玄宗还敢分辩什么?!只好有些颤巍巍的走出驿站大门,慰劳包围驿站的将士,将他一国之君的面子做足了。 玄宗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禁军说道:“朕早就想杀他了,只是还没找到机会,现在你们正好替朕杀了这个奸佞小人,当真是幸苦诸位将士了!” 玄宗此时此刻心里明白,失了杨国忠并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如果失了禁军……哼哼,只怕是老命不保了啊! 于是,玄宗为了稳定军心又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逆贼已死,诸位将士可归队了”。 可是,话虽说完了,士兵们却一动不动,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唐玄宗。 这一下,玄宗可慌了——莫非他们还想要弑君不成?! 高力士于一旁看到了玄宗不安的眼神,于是赶忙走到那陈玄礼跟前询问,倒是陈玄礼大声说道:“贼本尚在!” 高力士便不明白了,回头看了看玄宗,玄宗也不明白了。 陈玄礼便当着所有禁军和玄宗的面解释道:“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 一听陈玄礼这话,玄宗顿时觉得当头一棒!他愣了一下,只是回了一句:“朕当自处之。”便立刻转身就回到驿站门里了。 高力士也是冷汗淋淋,跟着玄宗灰溜溜的跑回驿站。 而在驿站外面,三军林立,杀气四溢! 第二十七章 颜如玉之马嵬坡惊变 玄宗进入驿站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 他倚靠在墙上,垂着头,双眼放空,呆在那里一动未动。 这一两天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简直无法思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是一国之君吗?!他不是真龙天子吗?!怎么忽然连长安都保不住了?!还逃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他和贵妃不是神仙眷属吗?!不是人人艳羡吗?!怎么忽然就要他处死贵妃呢! 普通老百姓夫妇尚且能够相敬如宾、互相扶持、白头偕老,自己堂堂一个皇帝怎么居然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了呢! 看着玄宗颓败的神情,韦见素的爱子韦谔急了,他上前跪地说道:“今众怒难犯,安危在晷刻,愿陛下速决!”说罢,连着给玄宗‘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磕破了皮、磕出了血。 玄宗转了转眼睛,看向了地上的人,呆呆的反驳说道:“贵妃常居深宫,安知国忠反谋。” 这时候,高力士在旁边说话了,却是一语道出了这其间的厉害关系,他说道:“贵妃诚无罪,然将士已杀国忠,而贵妃在陛下左右,岂敢自安!愿陛下审思之,将士安,则陛下安矣。” 这一袭话说得真是太透彻了! 如果不杀贵妃,将士们恐怕就要反了! 就是这样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将唐玄宗浇了个透透彻彻、明明白白! 国已乱,宫已丢,不能再赔上命吧?!贵妃虽美,自己虽爱,但是,在性命面前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他唐玄宗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她杨玉环的夫君,可是,无论从哪个身份来说,他都并非情圣啊! 他是爱杨玉环,可以为了她做到三千宠爱在一身,但是,他做不到不要江山要美人,更做不到为了爱情放弃生命。 于是,玄宗把自己的性命和皇位,还有杨玉环一同放在了心中的那杆称上一称,便一切都明了了。 于是,叹息一声,玄宗吩咐高力士,将贵妃领到佛堂里里,自己要与贵妃诀别。 而杨玉环呢?其实她早在得知哥哥杨国忠被禁军斩首后便明晰了自己的命运,她这一生,大起大落,对得起养父养母、对的起杨家上上下下,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他,遗憾的是没能在临死前见他一面。 看着玄宗一步步走向自己,她还未等他开口,便说道:“愿大家好住。妾诚负国恩,死无所恨。”语闭,便含泪,笑颜如花。 那唐玄宗看着杨玉环眼中的泪,痛心疾首。可是奈何他无从选择,同样含着眼泪说道:“愿爱妃善地受生。”语闭,似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生离死别,他转身逃了出去。 这是他堂堂一国之君最为耻辱的一天! 杨玉环看着玄宗离去的背影,泪终于缓缓落下。 她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然后闭起双眼。 这个时候,只听一阵陌生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便轻声说道:“痛快一些。” 而后,高力士有些颤抖的声音便响在耳边,“娘娘,老奴……得罪了。于那边,您定要记得,远离高唐!” 她便又笑了。 如若有来生,她定要远离这朝堂、远离这纷纷扰扰的权贵!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白居易《长恨歌》 这一年,杨玉环三十八岁。 她二十二岁时来到唐玄宗身边,陪伴唐玄宗度过了十六年快乐的日子,最后,又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唐玄宗的平安…… “陛下……陛下……”高力士一脚踏空了台阶从驿站滚了下来。 玄宗豁然回头,三军林立,同样盯着高力士颤抖的双手和惊恐的脸。 “娘娘……娘娘……她、她……她自缢了!” 玄宗颓然哭出了声,嚎啕大哭,将心中所有的不舍与悲愤、痛苦部哭了出来。 而陈玄礼当下立刻带着一干主将进驿站内验尸。 半刻后,那些将士又都折了回来,陈玄礼立即带头脱去了甲胄,向玄宗叩头谢罪道:“杨国忠祸国殃民,以致生灵涂炭,陛下迁播。臣等为了社稷,矫诏杀死他,真是罪该万死!” 很显然,陈玄礼知道玄宗心里明白,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追究他们杀杨国忠的!而他也是直接把自己杀杨国忠的理由提了出来了,于情于理,玄宗都不会治他的罪。 于是,擦干了眼泪,玄宗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是朕没有识人之明,用人失当。朕本意于蜀地之后再杀他,如今、你们了了朕的夙愿,该赏!” 陈玄礼一听,赶紧率领将士们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下,士兵们可是好好将心中的积郁发泄了出去,又两两将玄宗好好赞美了一遍这才散去,整顿队伍,重新出发。 而杨玉环呢?她…… 另一边,白衣女子已有些后悔将杨玉环被缢死的消息告诉这个人了。 她是有想过这个人会疯,但是她没有料到这个人会疯到将她小小的墨香阁给拆了! 虽说墨香阁一直是以当铺的幌子在遮掩,但是……但是这好歹也是一砖一瓦、一金一银盖起来的不是?!虱子虽小,但也是肉啊! “林公子,我觉得你与其把所有怒火都撒在我这里,不如去找那罪魁祸首。”她有些无奈,也不想再和这个失去理智的人较真。 于是,林恪便立即消失了。 她看着眼前的废墟,又看了看一旁瞠目结舌的鱼,吼道:“还愣着干嘛?!快来帮忙!” “帮什么忙啊!家都没了!”彩色小鱼扁着嘴,黑豆子一样的眼镜咕噜咕噜的转。 “既然不想帮忙,那就别怪我今儿晚吃鱼宴了!” “你你你……” 陌上红尘,光阴荏苒。待一切都尘埃落定,玄宗立即派人去马嵬坡寻杨玉环的尸体,却被告知——不见玉颜空死处。 玄宗悲恸,整整三日未进水米,身体迅速衰败了下来。他并不知,早在他离开马嵬的半刻后,杨玉环的尸首便被人带走了,带去了一个他永远都找寻不到的地方。 他应该庆幸的是,这个带走杨玉环的人并没有杀他,只是对着他离开的茫茫尘土轻声说道:“李隆基,你将死于至亲之手!” 上元三年四月五日,唐玄宗死在长安太极宫神龙殿,享年77岁。( 第二十八章 颜如玉之黄粱一梦 “去!看看是不是该出关了。”小小当铺内,重新换回黑袍的女子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正举着一串碧玉仔细的观察着。 “得嘞!”彩色小鱼接到命令后欢快的游走了。 半个时辰后,只听后院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白烟冒了出来,黑袍女子一惊,手中的东西‘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渊清!渊清!”那方才游走的小鱼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它要拆了墨香阁啊!”说罢,直接游进了黑袍女子的怀中。 渊清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鱼尾,往肩上一甩,冷哼一声,“谁敢拆墨香阁?就是天帝来了也要掂量掂量!” “不是啊……是芥子空间……芥子空间爆炸了!”小鱼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什么?!”渊清大惊,“走!”说罢,直接化成轻烟消失不见。 后院中,白色烟雾慢慢消失,黑袍女子身被蓝色火焰包裹,然后定睛看向那暴动的力量中心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小鱼爬在她肩头瑟瑟发抖。 她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鱼的脊背,安慰道:“无妨。”然后,心神一动,蓝色火焰如游龙般冲出,将所有四散爆裂的力量余波尽数燃尽。 紧接着,一个有些狼狈的人影浮了出来。 “呦呦。”黑袍女子调笑道:“我是该说恭喜呢?还是说节哀呢?” 不怪她阴阳怪气,只能说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狼狈了——秃了一半的发,碎了半身的衣,炸了部的皮肉,鲜血淋漓,极为可怖。 然而,那‘人’只是一念呼吸间便恢复了所有,引的黑袍女子立于半空中连连拍手。 “真不愧是历劫而归的妖将啊,这力量……啧啧,真是不同凡响。” 那‘人’却露出了懵懵懂懂的神色,在看到半空中的人时,身突然一颤,眸中重新凝起了焦距,嗓子嘶哑的唤了声:“渊清姑娘……” 黑袍女子便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于他眼前微微一鞠,神态极度恭敬道:“祝贺林公子渡劫归来!” “渡劫?什么劫?”他却反问。 “天劫。”黑袍女子直起腰解释道。 “天劫?”他眯起了双眼,心中格外困惑,“渊清姑娘说笑了吧,林某只是一区区地妖如何历的了天劫?” “非也非也!”黑袍女子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林公子只是刚刚出劫不久,可能还未分清这现实与天劫。林公子,你还记得这个吗?”说罢,举起一只小小的荷包放在了他眼前。 这是他进入芥子空间之前交于她保管的心爱之物,目的便是在他出劫时能让他迅速恢复记忆。 果不其然,当他看到眼前这个已被抚摸的掉了色的荷包时,碧色眸中渐渐清明起来。 “玉环……”一声呢喃溢出,他一把抓过了那荷包,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黑袍女子退后几步,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她也十分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如她曾经一样。 肩头上的小鱼也十分乖巧的闭了嘴,眸中泛起了哀伤。 “玉环……”又是一声悲泣,他伏地痛哭。 原来这一场经历竟是黄粱一梦,原来……原来那历历在目的人与物都早已离他而去,原来……原来他只不过是历了一场劫罢了!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上苍开的玩笑! “玉环!”他仰天大喊,最终却还是垂下了头。 物是人非,他心中的挚爱早已化成尘土。那劫难中的执念、悲愤、痛苦都已成过往,他不过是将那历史重新过了一遍眼,却是又将心在刀尖林立上滚的伤痕累累。 “林公子。”黑袍女子看着他灰败的颜轻声说道:“我们身为妖,能活百年、千年、万年之久,所以我们必须放下心中的执念与深情,否则如何挨的过那荒芜的岁月?” 他抬起头,声音有些嘶哑,“是,你说的对。我们必须放下……” 语闭,将那荷包揣于怀中按了按,继续道:“可是……忘不了就是忘不了,我做不到自欺欺人。” “那便不要忘记。”黑袍女子走近了他,蹲了下来,用那双深邃的墨蓝色眸子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记住、便是最好的放下!” 仿佛是一道灵光从空中照下,他只觉得灵台一阵清明,连同那悲伤也一扫而空。 “是了……是了……你说的对。”他站起身,顺便将眼前的女子一同扶了起来,笑道:“多谢姑娘指点,林某感激不尽!” “林公子客气了,这是我墨香阁应该做的。”说罢,歪了歪头,好奇的询问,“不知林公子可否为小女解释一个问题呢?” “姑娘但说无妨。” “渊清十分好奇林公子将贵妃的尸首带去了哪里?” “天机不可以泄露。”他只是一边微笑一边说着,然后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出手,一颗微微金色的光球便浮现在了眼前。 “公子、你?!”黑袍女子有些震惊,她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属于妖将的毕生修为之力! “你要干什么?!” 他便无所谓的笑了笑,“小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一定要答应!” “说来听听。” “小生愿用毕生修为换贵妃一缕残魂、换李白流芳百世!”说罢,那仿佛是用尽了身力气,整个人都往外慢慢散着淡淡的‘气’。 黑袍女子一看,当下呵斥道:“快住手!你这样是会永远消失的!” “小生知道。”他却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情,“小生也知,修炼了五千年渡了天劫是多么的艰难困苦。可是,正是因为这次天劫,才让小生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妖永远都不会明白的道理。” 黑袍女子沉默不语。 “记住,便是放下。放下便是永劫!”说罢,将手中光球直接抛到了对方手中,身的‘气’散发的更快了。 “渊清姑娘,一切就拜托给你了!”既而,慢慢消失的无影无踪。 渊清有些无奈,千年才能出一历劫成功的妖将,却很少有妖愿意承受这无以伦比、光芒万丈的头衔,她不懂,当真是不懂。 “唉……”叹息一声,黑袍女子抓紧了那光球,对着肩上的小鱼说道:“走吧,去看看李白。” “咦?李白不是已位列仙班了吗?”小鱼不解。 “我说的李白非你说的李白。”翻了一眼肩上的鱼,黑袍女子化成轻烟消失不见。 “哦——”小鱼却拉长了声音,“我就说么,你已经从李白身上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他也回归仙位,你还去看他做甚……” “你的话真的太多了……真想把你烤了吃……” ------题外话------ 明日新故事~~ 第一章 易水寒之古剑剑灵 “渊清渊清!出事儿了!”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剑灵……剑灵来了!” “什么?谁来了?!” “鱼肠古剑的剑灵来了!” 天荒荒,雨淋淋,斗室内,气压低沉却沉不过黑袍女子煞黑的颜。 她平生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动不动就弄坏自己的东西,尤其是拆、东、西!简直无法忍受! 压了压心中的火,黑袍女子透过窗心疼的看着那满院子的落叶,碎了的水缸,还有此时此刻她脚边折成两半的椅子。 她突然就想到了风兮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知道墨香阁执者最应该准备的是什么吗?” 那时的她桀骜不驯,更是看不起这个轻袍缓带的公子,便扬着下巴冷哼,“什么?” “所有陈设都要准备两份。并且……并且一定要做到心如止水。否则,会被气死。” 后来,事实证明,风兮说的话一点儿都没错! 此时此刻她便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让自己努力平息下来,并换上一副商人最该有的和蔼可亲,问道:“姑娘,请问你来墨香阁就是为了发泄愤怒吗?” 眼前的女孩,年芳妙龄,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颜如渥丹,玉面淡拂。 白衣胜雪,仪静体闲,婷婷玉立。到叫她看的都有些心动。 只是,如若不看阁内的满地狼藉,她当真是要拉着对方的手询问一遍生辰八字……不对!剑灵哪来的生辰八字啊!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一脸茫然的女孩是剑灵! 只是……一个剑灵跑到她墨香阁做甚?! 清了清嗓子,她有些警惕的走上前两步。 上古剑灵散发出来的‘气’让她都难以招架,更别说那只早就扔下她躲到房顶上的鱼了。 她发誓,等送走了这尊佛,她一定去拔了那只鱼的鳞! “咳咳……姑娘……”她轻声唤了唤。 白衣胜雪的人儿便聚焦起了眸子,空洞无华,身却凛冽如同冬季最冰的雪。 黑袍女子稳了稳心神,换上自认为最温柔的笑容,“姑娘,你……有何贵干?” 少女摇了摇头,突然跪倒在地,吓了她一跳,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房顶上便传来一只鱼的窃笑。 “这是哪里?”跌倒在地上的少女散乱了一头乌云。 她听后却不自觉的抽动了两下眉毛。 合着这个姑奶奶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没有弄清楚就拆了她半间屋子?! 灵王是干什么吃的?!莫不是解手掉粪坑了?!就这样放走了上古剑灵?它真不怕天道降下罪来啊! 深呼一口气,黑袍女子抱着臂,格外耐心的解释道:“姑娘,这里是墨香阁,是专门负责妖的……” “墨香阁?!”一听到这三个字,少女仿佛没有重量般的突然从地上飘了起来,又一次惊的她退后两步。 这一次,房顶上传来‘噗通’一声,有什么……有什么掉下来了。 黑袍女子在心里大骂一声‘活该’,然后便直愣愣的看着这个杵到自己鼻尖上的‘人’,干笑两声。 “姑娘……你、可不可以退远一些?”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白衣少女听后,果然飘远了,面上也有了些许的表情,但是那表情到叫她看的有些不明所以,因为……因为少女居然哭了! 眼泪是无形的气,散淡到空中,氲出薄薄的雾。 她的心便揪了一下。 美人泪泣,她心有悸悸,奈何对方身上下的凌厉,让她不敢上前。 无奈,递上一张帕子,她清了清嗓子,“姑娘,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特意来寻的墨香阁,可是有何需要墨香阁帮忙的?” 她这人最大的毛病便是吃软不吃硬,尤其是眼泪这种东西,她天生的克星。 白衣少女双瞳渐渐凝实,说出了一个名字,“荆轲。” 嗯? 她哑然,怎么的?又是人类? 这人类当真是无孔不入,现在连剑灵都开始指染了? “是了!荆轲、高渐离!”像是突然回归了记忆般,少女一把捏住了她的双臂。 肌肤接触的地方有着烈焰灼烧的痛。 她皱着眉,甩了几次都无法甩开对方的手,她颓然有些怒了。 蓝色火焰一闪,直接在二人面前架起一面墙,少女飞快的退了出去,隔着火焰墙对她大喊道:“墨香阁!求你了!救救荆轲吧!” “……”她有些无奈,何时她墨香阁的名声竟然是管杂七杂八了? “姑娘,恕我直言,墨香阁从不管人世间的事情。”说罢,将那火墙一收,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片,看了一眼那个面容渐渐惨淡的少女,无情的伸出一只手,“姑娘,请吧。” 少女没有动,又是重重一跪。 她便扶了扶额头,“姑娘,无论你跪多少次,墨香阁真的不能插手你们剑灵之间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与人类。” “我不是剑灵!”似乎是明白了对方一次又一次拒绝自己的原因,少女高声解释道。 “嗯?”她却哑然失笑,“姑娘,渊清还不瞎,分的清也看的明。” “不、不……”少女却不住的摇头,“我早已不是什么剑灵,我不过是一只附于剑上的妖。” 黑袍女子一听,愣住了。 如果真同她说的那样,她是妖,那……那她的道行可是已到了妖将的地步?! 果然,少女接下去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我是一只已修炼到妖将的剑妖。”说罢,少女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竟是亲手抽出了满身修为。 “相信了吗?” 她点了点头,如果是妖……那她还真不能坐视不管。 “呼……”长叹一口气,她随手端了椅子坐好,抬了抬手,道:“既然是妖,那便说说吧,那荆轲与高渐离到底与你是什么关系?” 少女一听,立刻站了起来,眸中也有了光,一口气没停的说了下去,“我本是盖聂贴身之物,后来被转赠给了荆轲。结果荆轲在刺秦时失败……” “所以你就逃回来了?”她毫不犹豫的揭了她的痛。 “不!我没有逃!我是回来请救兵的!” “……”她彻底无话可说了。 原来这只剑妖……是个傻的…… “好吧,好吧,那你且说说你与他们三个的故事,我再看到底值不值得救。”她无奈,撑着头,打起了精神。 少女便歪了头,沉静到回忆中 第二章 易水寒之你居然在 “盖聂!你能不能用点儿心!” 清泉之下,有赤身少年水中舞剑,如长虹贯日,又如疾鹰飞鵰,溅起的水花乱了夏日里最艳的光。 而在另一边,同样一位蓝衣少年却衔着草,百无聊赖的爬在树上,耷拉着四肢,时不时的嫌弃一下水中舞剑的人。 名为盖聂的少年便挑起一块石头狠狠一击,掠影砸在了树上人的膝盖上,直砸的蓝衣少年骂骂咧咧,从树上跳了下来。 “盖聂!我说你你还不待见了是吗?!”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吐了草,他有的时候实在是看不惯对方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并非我不待见,而是你太括躁!”少年将手中木剑插在水中,拧干了头发,一按巨石,跳上了岸。 俊朗的面容配合着古铜色的肌肤,还有星一般的眸子,结实的肌肉,勾勒出一剑走偏锋的如玉少年。 “你的招式太软,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蓝衣少年撇了撇嘴,却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一把木剑打断了话。 “我们俩比比。” 蓝衣少年看着插在眼前泥土中的木剑,干笑两声,慌忙的摆着手,一张略带稚气的颜上堆满了笑容,“不不,我还是……还是去帮师傅生火做饭好了。”语闭,一溜烟的不见了。 少年便浅浅的笑了笑,看着那个颠颠离去的背影吼道:“高渐离!别忘了明日之约!” 然后,蓝色的背影高声回道:“忘不了!” 第二日,山巅之上,巍巍之顶,两位少年一人舞剑,一人抚琴,竟是将那漫天流云打碎,于朦胧大雾中一静一动,书写出流年的美。 十指飞舞在古琴之上,拨乱的琴弦疾走出金戈铁马的浩荡。 有山鹰飞过,划乱气流,卷起劲风。 一个抖转,指尖上挑,奇、古、透、静、润、圆、清、匀、芳纷纷流泄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伴于那舞剑之人。 盖聂白衣跳转,腕上灵活自如,木剑虽无剑锋却虎虎生威。 高渐离闭着双眼,十指跳跃,以音入舞,以舞带气,以气贯剑。 一套行云流水的长虹贯日将浓重的雾气部打散,露出青天白日,高山流水。 气息微乱,盖聂有些心慌。 高渐离也是皱了皱眉。 “怎么了?”蓝衣少年将古琴放于一旁走了上来,纤长的手指上是无数细小的伤口,那是被绷断的琴弦所伤。 盖聂摇了摇头,如果只是错觉,他希望是他错了。 这天地间……有着奇怪的剑气…… 高渐离便摆了摆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盖聂,你莫不是禁欲太久出现幻觉了吧!”语闭,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盖聂抽了抽眉毛,这个高渐离……真是! 结果,就在高渐离预备下山时,整座山脉突然一阵晃动,他一个不稳,抱着琴直接被摇到了一处巨坑中。 被摔了个狗吃屎,高渐离骂骂咧咧的站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心疼的抚摸着自己的琴,抬头,便看到盖聂抱着剑站在头顶坑洞的边沿,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他便笑了笑,讨好道:“盖大英雄,拉兄弟上去呗。” 盖聂却没有理睬他,反而抽过一繁茂的树枝铺于坑洞上方,遮住了阳光。 “喂喂!盖聂!盖聂!你要做什么?!”他有些惊恐,莫不是这家伙想要扔下他吧?! 结果,任凭他跳着脚,头顶上方树叶之间却已失了那个身影。 “盖聂——” 凄惨的吼叫声慢慢悠悠的飘开。 白衣少年却抽了木剑指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呃……一个少女。 同样的白衣,如雪般洁净,却是清冷如那弥漫的大雾。 周身有着氤氲的水雾,将白色的衣服微微打湿,却是缥缥缈缈,浮动如云。 少年警觉,对于眼前这个飘忽的有些不真实的少女,他敏锐的嗅出了对方的危险。 耳边是高渐离气急败坏的声音,他能听到,她亦能听到。 少女突然笑了,竟然舔了舔嘴唇,美眸慢慢闭上,突然间,消失了! 盖聂一愣,睁大了眼睛,手中的木剑被他攥的发出咯吱一声。 第一次,他第一次恨手中的剑为何是支木剑! “啊!” 突然,熟悉的惨叫声传来,他豁然一震,转过头去,便看到那个少女手中提着的人——高渐离。 “女侠……女侠……咱俩无冤无仇的,你、你、你……” 不怪他哆嗦,而是这个少女那虚幻的一双脚让他觉得是自己白日里见了鬼。 盖聂一个回旋,手中木剑一指,剑气纵横,吼道:“放下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少年眼中有着决绝,却也有着害怕。 归于这鬼谷中多年,他从未出过师,也从未遇见过这等强大杀气的人。 手心中有了汗,木剑也变得湿滑,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动一下。 少女却是在他两人之间不住的转着目光,似乎是在犹豫什么,又似乎是在选择着什么。 高渐离觉察出了,对着盖聂丢了个眼神过去——这人是不是在选择先杀你还是先杀我?! 盖聂便白了对方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高渐离还是这等的玩世不恭! 少女却突然一松手,蓝衣少年噗通一声掉在地上,直摔的屁股快成三瓣了,嚷嚷起来,却又突然住了口。 少女飘到了盖聂眼前,闭起眼睛嗅了嗅,突然笑了,清喉娇啭,“就是你了!记住我的名字,七邪!” 盖聂一震,也未看清对方有了怎样的动作,只觉得那股凌厉的剑气突然排山倒海的向他压来! “呲啦!” 身上的衣服禁受不住,直接碎成无数片,筋骨也在瞬间扭曲。 “啊!啊!啊!”如刀砍斧劈的疼痛瞬间将他淹没,接着,意识慢慢淡去,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高渐离懵住了,呆愣了三息后立刻奔了过去,顾不得膝盖上的淤青与屁股的疼痛,背起昏厥的人便冲下山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唤道:“师傅!师傅!鬼谷师傅!救命啊!盖聂死了啊!” 而在背上的人虽然是晕厥了,但是耳朵却清清楚楚听到了高渐离那一句——盖聂死了,当下只感觉一口气没有上来,真的晕了过去……却是被气晕的……( 第三章 易水寒之鬼谷子 山中有谷,谷深林茂,茂而生虫,虫鸣幽幽。 谷中,香樟木屋座座,座座精致;山涧溪流,细细垂落;鸟鸣脆响,花香满鼻。 本是幽静而灵动的世外,却是拔地而起无数木桩,上面沧桑的雕刻着数不清的深痕。 地下,灰黑的石子上沾染着血迹,已是发黑。 沙土中,无数把木剑断的断、碎的碎,更有满地狼藉的药坛,散发出腥臭难闻的气味。 蓝衣少年就是在这个时候背着盖聂闯进了谷中。 几乎是张牙舞爪连带着鼻涕眼泪哭丧着脸奔了过来,高渐离一把将肩上的人丢在了沙中,便头也不回的跑进了一间离地三尺高的木屋中,口中依旧大声唤着师傅。 倒是被扔在地下的人,后腰重重磕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直接被痛醒,大吼一声,“高渐离!”便是痛的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呲着牙挪动身体。 “师傅、师傅!快来!这边!”高渐离半推半拉的带着一个身灰布麻衣的老者行了过来。 盖聂便摇了摇头,却看到了对方一副狡黠的神情,他呆了呆,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抖着手指指向对方,却已然说不出话来。 老者走了过来,盖聂便心如死灰。 “师傅……”声音都有些抖,他恨不得立刻在那个一旁窃笑的人身上捅三个窟窿眼! 师明明确确告知过他——剑成之前不离鬼谷!可他却离了谷,还带了莫名其妙的东西回来…… 老者冷眼看着少年,没有丝毫的怜惜与关心,只是用手按了按盖聂的肩,又看了看他腰上的淤青,突然便一掌捏住了他的手腕! 盖聂一惊,紧接着他便感觉从手腕处排山倒海的痛瞬间传遍了身,以燎原之势将他部湮灭! 瞬间,身所有穴道都被封住。 盖聂顿时如同脱了线的木偶垂落到地上,瘫软的一动不动,只有两只被痛到通红的眼还睁着,却是连一声呼喊都发不出。 而老者身旁的少年却是毫无愧疚之情,蹦哒着再次将他扛在肩上,跟着老者走入了那间离地木屋内。 木屋内,高渐离将盖聂轻轻放在了床上,最后又挤了挤眼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顺便还将那木门在外面锁上了。 床上的盖聂在心中已把对方骂了个百八十遍,两只眼睛滴溜滴溜的转,直转的他有些晕乎,最后索性一闭眼,什么都不管了。 老者却立于一旁抚摸着胡须,看着床上瘫软的少年,还有少年手腕上被自己方才掐红肿的地方若有所思。 他已退于这鬼谷中多年,隐去了本姓,埋没了氏族,一心一意传授着毕生所学。世人称他为——鬼谷子。 想来也是可笑,他居然到最后以这鬼谷来命名了一生。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被妖盯上的盖聂! 盖聂是他剑术上最为得意的门生,小小年纪便将他的长虹贯日融会贯通,运用的行云流水,让他都为之叹服。 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生硬,有些……有些太无情。 抚了抚胡须,老者突然从袖中抽出十枚银针,手指一动,银针便没入了盖聂身体中。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气涌出。 眯起了眼,心中却已有了数。 他早已看出这个永远不苟言笑的少年身上精纯的‘气’有多么诱人,肉眼凡胎无法左右,但是他却看的真切。 气慢慢凝结,一个少女显露了出来。 老者没有言语,手中的银针却是蓄势待发。 被活活逼出了体内,少女有些愤怒,丝丝妖气溢出,将本来温暖的木屋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床上的盖聂一动不动。 老者抚了胡须,冷声道:“妖者,不好好待在该待的地方,为何附于人身?” 少女却笑了笑,嫣然的神情却是让人不寒而栗,“鬼谷子,姓王名诩,又名王禅,号玄微子。” 少女一字不差的将他的名讳说了出来,然后在空中绕了圈,似乎是在炫耀,突然间便笑了起来,“鬼谷子啊鬼谷子,我七邪从未算到居然有一天能重新见到你。” 老者一听,有些诧异。 他从未与妖打过交道,却听对方的口气与他似乎是老相识了。 于是,定了定神,又看了看盖聂,哑着声音吼道:“小小妖道,速速离去!” 少女却歪了头,闲庭自若的落了地。 赤足在踏上木地板的瞬间,开出了无数白色小花,刹那芳华! 老者双瞳一眯。 少女挽起了袖子,露出双臂上淡淡的鱼鳞状花纹,笑容明媚又单纯,“鬼谷子,还记得这花纹吗?” 老者便突然清明无比,目光幽远又迷离,“原来……是你……” “就是我。”少女突然又笑了,一个起身,跃到了盖聂身上,“所以,附身于你门徒,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什么?!” 空中突然一声炸响,冷不丁的,蓝色火焰凭空冲出,带着无情的冰冷将室内那薄冰部碾碎! 一个黑色身影显露了出来。 鬼谷子与七邪俱是一愣,那七邪倒是反应的快,直接钻入了盖聂身体内。 黑袍女子一看,双手一抓,却被老者一针扎在了手腕上。 妖力便泄了泄。 渊清一愣,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阻的了她的妖力?! 转过了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眸。 渊清从空中落了下来,突然便深深一鞠,语气也松软了许多,道:“墨香阁渊清见过鬼老。” 若说这人世间,唯有此人能让她折一折腰,就连那天道之仙,不也被她杀的片甲不留吗? 老者笑了笑,拔了银针,看了看床上的人,对着黑袍女子摆了摆手,“姑娘行此大礼老朽可担不起啊。” 渊清便扶了扶额头,将耳边碎发拢了拢,同样看了眼床上悄无声息的少年,“鬼老,此人是您的门生?” “是。” “鬼老的门生怎的与妖同流?”不是她好奇,而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个神祗转世的鬼谷子居然能容的下妖。 六道中,为何抹去了妖道,还不是那仙与那神对妖噗之以鼻。 曾经的她……她也不是被那仙、那神追杀的无路可逃吗? 若不是柒颜、若不是柒颜……恐怕此时此刻的她已化成最轻的风、最冷的雨。 “妖同人一样,都被遗忘了。所以,谈何同流?无非是互相取暖罢了。”语闭,在黑袍女子惊愕的眼神中踱步到床边。 “此妖……还请姑娘宽恕则个。”一想到那花纹,他便心中一痛。 黑袍女子哑然失笑,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鬼老既然这么说,那此妖就拜托鬼老了。只是,如若此妖做出违背妖道之事,渊清定不会手下留情!”说罢,又是深深一鞠,转身消失。 老者便用手敲了敲盖聂赤裸的胸膛,道:“鱼肠,出来吧。” 便见少女飘飘然露了个头,有些惊悚。 “鱼肠……还真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啊……” 老者撑了头,看着那个少女一脸的狡黠,突然冷哼,“堂堂名剑鱼肠,如今居然堕落成妖,可悲!可叹!” 少女便突然厉了声,尖锐又凌乱,“堕落?!鬼谷子!当年你弃我而去时可曾想过我痛不痛?!” 当年……当年啊……( 第四章 易水寒之曾经的曾经 “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而成。” “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五剑,不错不错。薛烛,来看看这五剑如何?”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将五把叹为观止的灵剑一一摆于岩石之上。 荒芜的山洞中,一无所有,唯有冷月的光从头顶的石缝中渗入,带来一丝丝的冷漠,还有一丝丝的清凉。 一黑衣男子随手执起一把短剑,却是其中最短一把,兀自到了一旁,借着月光,看那冰冷的刃上反射出灰蓝色的戾气,突然便将短剑扔了出去。 “鱼肠剑,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冷冰冰的吐出这几个字,黑衣男子竟拂了袖,离去。 而剩下那人却十分爱惜的拾起短剑,用袖子反复擦拭了上面的尘土,又吹了吹,方才爱惜的将其摆好。 月光如水,清风如许,男子心中无限欣慰。 想他欧冶子呕心沥血了数十年,只为这五把剑。如今,利剑出世,是该去寻它们各自的主人了。 想了想,眼神最终落于那把剑鞘上雕刻着鱼鳞状花纹的短剑。 心便乱了乱。 方才,相剑大师薛烛预言,这是一把生来就用于弑君杀父的利刃,实在是令他心绪不宁。 妄想了许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舍弃了那不忍,他拿起剑,行于山崖上。 “鱼肠……鱼肠啊,当时铸你是为勇,却不想你一身反骨,也罢……你且离去,自寻出路。”语闭,竟是手一松,将那绝世利器丢入无限深渊中。 只是,那松手的瞬间,谁有在意过那剑的心? 再见,却是应了预言,成就了一生的骂名! 五百一十五年四月丙子日,吴国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下身穿铠甲的武士,备办酒席宴请吴王僚。 于是,吴王僚派出卫队,从王宫一直排列到公子光的家中、门户、台阶两旁,放眼望去,是吴王僚的亲信。 夹道站立的侍卫,青铜面具,獠牙怒目,手举长矛。 公子光看着这副场景,心有余悸,眼看着宴会之上人人酣畅淋漓的痛饮,他却自知这风雨预来前的暗流涌动。 于是,装了脚疾又犯,他跛着进入了地下室。 室中,有华丽锦服的男子端正而坐,目不斜视。 公子光端上一盘佳肴,却是亲手烹制的梅花凤鲚炙。 男子便笑了笑,笑容壮哉。 公子光也笑了笑,笑容重如泰山。 此时,宴会之上突有黑鹰俯冲而来,众人只当是吉兆,嬉笑称赞。 锦衣男子便是在这时端了那梅花凤鲚炙走上殿来。 目光如炬,脊背笔直,一步一脚,光滑可鉴的石板地上倒影出一张坚毅的颜。 天空里阳光猎猎,大鹰疾飞如故。大殿间甲士陈列,男子稳步向前。 佳肴美味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吴王僚端坐于高出,端着酒杯却被男子手中的菜香所吸引,提了提鼻子,向前欠了欠身,他只看到了食盘,却没有看到男子。 那道菜名梅花凤鲚炙。 梅花是严冬的寒梅,凤鲚是太湖里只在酷暑出现的凤尾鲚鱼。炙,是用严冬寒梅的枝杆来烤炙盛夏太湖里的凤尾鲚鱼。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殿内依旧声色犬马。 男子已经来到王僚的面前,把菜放在案上,殿内灯火依旧。 吴王僚笑了笑,询问,“何许人也?” 男子答曰:“吴国棠邑专诸也。” 乌云在天空翻滚,大鹰已收了翅。 吴王僚吞着口水,不再理会专诸,而是看着面前的美味。 专诸便徒手稳稳的用力掰鱼,飘香四溢。 突然空中一声惊雷,飞鹰向大殿凌空击下,众人尖叫。 吴王僚突然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气从鱼腹中激射而出! 一把雕花匕首已然出鞘,竟是从鱼腹中跃出! 此时它稳稳的依偎在男子的手中,疾速向前,对准了吴王僚的心口! 同时,吴王僚两侧训练有素的铁戈从面前交叉拦住,匕首却轻而易举的从缝隙中穿了出去,继续疾进! 男子大笑,吴王僚大呼。 面前吴王僚的三层狻猊铠甲,第一层被轻易的穿透,紧接着第二层穿透,第三层穿透……手中的匕首却突然断了剑! 男子双瞳一凝,剑断又如何?! 剑断,杀气未断! 当飞鹰将流云击碎之时,断剑也挺进了吴王僚的心脏。 飞鹰落下,在见证了满地鲜血之时发出了嘹亮的长啸。 断成一半的匕首在吴王僚渐渐减弱的心跳中哼起了无声的歌曲。 而同时,那被刀锋剑雨扑倒的专诸用最后一丝力气,向着脸下的土地,绽放出了一个寂寞又高深的微笑。 公子光冷眼旁观,立刻放出埋伏的士兵攻击吴王僚的部下,将他们部剿灭,并在污罗之上自立为国君,称吴王阖闾。 而那断了的匕首,在饮饱了鲜血后兀自欢愉的吟唱起最绝美动听的曲儿。 辗转反侧,于经年,那把断剑终是被一双有些柔弱的手接了过去。 归隐于鬼谷中,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淬于不死火中,慢慢修炼出灵气。 于那重塑之日,变作少女形态,报那不弃之恩,却再次被无情的抛弃! “剑道而论,天下只有三剑。” “圣剑又名天道之剑,以道为背,以德为锋,以阴阳为气,以五行为柄,上可断天光,下可绝地维。” “贤剑又名天子之剑,以万民为背,以贤臣为锋,上应天道,下顺地理,中和民意。” “俗剑又名人剑,以精钢为锋,以合金为背,以冷森为气,上可斩头颅,下可剁双足,中可破腑脏。” “还有一道为魔剑……” 它便被拿了出来,置于青天白日下,它听到那只将它带出又重塑的手说道:“此剑,名为鱼肠剑,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语闭,随手一抛,将它抛弃于肮脏的沙土中。 它便无声的笑了。 它只是一把剑而已,却背着那最恶毒的妄言辗转了一世又一世…… 呵……欧冶子、薛烛、专诸、公子光、王诩,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将一世一生而不得善终!( 第五章 易水寒之一个吻 “即便身心受损你也不该如此堕落。” 似乎是没有想到少女心中竟是存了这样大的怨念,老者看着那一张懵懂的颜,心里有着一丝丝的后悔。 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年那一弃,居然生生将一剑灵弃成了妖。 在他眼中,妖者,堕也! “速速从我徒儿身上离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早已不想与对方纠缠,他手中的银针反射着清冷的光,带出无情的心绪。 少女一愣,继而突然笑了起来,“鬼谷子!有本事你就一针扎上来,看看是我痛还是你徒儿痛!”说罢,便重新钻回了盖聂体内,任凭他使出百般武艺也无可奈何。 有些头痛,最终还是想到了墨香阁,只是……只怕以墨香阁目前的能力,并不能将妖从人身中剥离出来而毫发无损,毕竟,风兮早已化成灰…… “唉……”叹息一声,老者一碾手,深深扎入穴道中的银针重新飞出。 床上的少年便一声痛苦大呵,一口浊气吐出,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印入眼帘的却是师傅那张欲言又止的颜。 盖聂心中一凛,顾不得身上的痛,只是舔了舔发苦的唇,压着嗓子,问道:“师傅,您……我……” “无需多言。”鬼谷子摆了摆手,从少年腰间解下那把木剑,随手一扔,接着,又从袖中端出一把短剑,递到他眼前。 “盖聂,接着。” 少年一愣,继而迅速直起了身,刻意压下那酸楚的痛,双手执起,眼神却飘忽不定。 老者无奈的阖了阖眼,语气中竟有着不舍,“盖聂,此剑名为鱼肠。” “鱼肠?!”少年听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大愕,“鱼肠古剑?!就是那个专诸之刺王僚,彗星袭月的鱼肠古剑?!” 老者轻轻点了点头。 盖聂如获至宝,单手抓住雕花手柄,细细看去,眼神中有了狂热。 老者便清了清了嗓子,“盖聂,鱼肠已认主,从今以后,你便不要再回鬼谷,自行离去吧。” “……”少年没有吭声,他的眼中此时此刻唯有那精致、小巧的匕首,一时居然没有听见老者的话。 “呵呵……”虚空中却突然传来脆生生的笑。 少年依旧没有反应,老者却凝起了眸子,他知道那是那只妖在对他示威,他也知道,此番将盖聂赶出谷无异于放虎归山,只是,如若他不这样做,只怕那只妖会缠着盖聂一辈子。 下定了决心,老者解下腰上一块白玉无事牌轻轻放于少年面前。 盖聂这才回过神来,便见师傅的的眸泛了水雾。 “盖聂,拿着腰牌离开吧,有此腰牌,若在江湖上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便拿出示人,定会有人助你脱离苦海。”语闭,将少年所有的疑问与惊异部熟视无睹,抽身离去。 少年呆住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师傅会赶他出谷,他用性命起誓,他绝对不会再出谷一步! “师傅!师傅不要赶盖聂走!盖聂再也不擅自出谷了!师傅!” 少年的恳求撕心裂肺而又苍白无力,却无论他如何追逐,那身灰衣如同鬼魅般转眼消失。余下的,唯有谷内清冷的风。 握着短剑,少年垂下了手臂。 眼前突然跃出高渐离那张怪笑的颜,放大般的突兀戳到了眼前,竟是如魑魅魍魉一样,轻易的挑起心底蔓延的杀戮! 短剑出鞘,寒芒惊起无数飞稚! 高渐离急退,嘶吼叫嚣,却是迎面被刺伤了额头! “盖聂!住手,是我!” 天旋地转,少年胸口不住起伏,最终一口污血喷出,染了满身。 高渐离丢下了怀中的古琴,用最快的速度扶起了那个赤裸着上身、嘴角染血的人。 盖聂却突然将短剑掷于地下,眸中寒芒四溢,对着高渐离说道:“快,带我离开。” “好。” 没有过多的言语,高渐离背着盖聂迅速来到了他们二人经常练剑的那处溪流。 “噗通!”一声,高渐离将对方狠狠扔进了冰冷的溪水中。 炎炎夏日,盖聂只觉得身顿时一缩,灵台便清明了许多。 抹了把脸上的水,坐在溪底,感受着涓涓细流冲刷了那焦躁,盖聂叹息一声。便是在这时,他突然看到溪水中居然倒影出一张俏丽的颜! 大惊,一跃而起,溅了一旁少年满脸的水,高渐离立刻骂道:“盖聂!你干什么呢?!” 突然,便见天忽的暗了暗。 高渐离擦了擦满脸的水,见那乌云滚滚,皱起了眉,刚要开口询问,便看到溪水中那个先前的少女凌空、赤足,踏于溪面上。 高渐离呆住了,抖着手指,顾不得额头上被刺破的伤口,此时此刻,他只想拔脚而逃,却看到盖聂目露凶光。 “你是谁?!” 盖聂自知,自己那排山倒海的阴晦定是这个少女在作祟! “我是谁……”似乎是很诧异对方问出的这个问题,少女冷哼一声,接着,那头顶的乌云竟开始凝实! 一把布满了鱼鳞花纹的短剑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空中,以绝对的碾压和盛气凌人生生打断了头顶的阳光。 地下,高渐离张大了嘴,盖聂却斜着眼。 少女便在空中绕了一圈,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天籁,“盖聂,你应该庆幸能得到我。”说罢,那把匕首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高渐离看着眼前的一切咽了咽唾沫,弯下腰随手捡起一块石头。 少女便嗤笑道:“我劝你还是死了心。”语闭,定睛于眼前的盖聂,十分满意的凑到前面,“那个老头把你赶出来了?” 一提这事他就痛,一痛他就压不住内心的火。 想来,师傅将他赶走也是因为这个少女! “你到底是什么?!” 他看出来了,这个少女应该不是人。 “啧啧,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少女玩味,顺势用手指挑起盖聂的下巴,看的高渐离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 “我是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当然是……”顿了顿,少女突然欺身上前,直接靠在那结实的胸膛上,“我当然是你眼前的这把剑啊……” 盖聂的眸子瞬间方大! 果然!师傅曾经说过,圣道之剑——轩辕夏禹;仁道之剑——湛泸;帝道之剑——赤霄;威道之剑——泰阿;诚信之剑——七星龙渊;挚情之剑——干将与莫邪;勇绝之剑——鱼肠;尊贵无双之剑——纯钧;精致优雅之剑——承影,它们都已入灵,会自己则主,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寻到他的居然是鱼肠?! 少女似乎很留恋对方身上的体温,竟慢慢伸出手攀上了盖聂的脖颈,还顺便用头蹭了蹭。 高渐离便用手捂住了眼,红了耳根。 “滚!”不想再与对方纠缠,盖聂一把扯下那双玉臂,触手的冰冷让他皱了皱眉。 少女只是清笑,一个翻身,居然趴在了盖聂的背上! 溪水粼粼,乌云渐渐散去,波光刺眼,少女的容颜却是比那溪水还要刺眼。 “盖聂啊……”朱唇轻启,犹如那蚀骨的毒药,竟是一饮便欲罢不能! “盖聂啊……你这一生都别想摆脱我!”说罢,竟是直接吻了上去! 少年的眸子顿时放大,心乱如麻! 第六章 易水寒之少女的条件 “高渐离,你能不能不要像个膏药一样的粘着我!” 已经是不知第几次将身后那个嬉皮笑脸的人赶走,却是每次都换来对方的一双桃花眼,他心中的无名火更大了。 自从离开鬼谷,于这熙熙攘攘的街上,他便想独自一人清净清净,却奈何身后的人一路高歌,引的众人纷纷侧目。 他恨不得立刻上前去缝了那张嘴! 高渐离一身墨绿长衫,老气横秋的颜色愣是被他穿出了翩翩公子的风度,不同于他那天生的冷,却是抱着一张古琴,举手投足都能引的豆蔻少女脸红。 他突然有些后悔。 身上带着一个剑妖,身后跟着一个拖油瓶,他想想就头大。 于是,扶了扶额,戴上了斗笠,遮住了面,他急奔起来。 身后的高渐离一看,自知对方是想要甩掉自己,当下扯着嗓子便开始喊:“盖聂!你给我站住!站住!” 结果,随着他这一喊,便引来了奇怪的人。 应该是早就盯上了他们二人,那一群穿着破破烂烂、手中拿着机簧的十几人悄无声息的围住了高渐离。 少年却还不自知,只是自顾自的跳着脚。 盖聂却突然驻了足,以他多年在谷中的训练,他敏锐的觉察到了这条繁华的街上那股凌厉的剑气。 那是棋逢对手时沸腾的血液。 盖聂吸了吸鼻子,斗笠被风微微吹开一角,露出少年如兽般的双瞳。 高渐离便是在这时被人拦住了路。 年芳妙龄的少女巧笑嫣然,红唇齿白,如花似玉,看的高渐离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唾沫,眼睛都直了。 少女抿嘴一笑,伸出葱葱十指一把抓住了高渐离的手。 少年的心‘咯噔’一下。 “快走。” 低低吐出了这两个字,少女突然一用力,竟是带了雄浑的内力,直接将高渐离甩出了十几米远! 盖聂定睛,眼瞅着对方张牙舞爪的扑向了自己,他双手一抓,抓着高渐离的手腕便跃到了房上,顺便一手死死捂住了对方的唇。 他有些头痛,早知就不告诉他自己被师傅赶出了谷,否则也不会被缠上。 江湖险恶,以高渐离这单纯的心性,只怕是还未见到那‘江湖’的本来面貌,便已尸首异处了吧! 落在房上,盖聂松开了手,高渐离便立刻弯下了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盖聂却定了睛,向下方看去。 那里,那个少女如同一只翩艳的蝴蝶,回旋于那些身着怪异的人之间,举手投足,也不见得有何武器,却有强大的剑气从掌中挥出,每一抬手、挥腕,便传来惨叫之声。 他这才看清这个美的瑰姿艳逸的少女居然就是那日突然……突然吻了他的剑妖! 心中百转千回,却是重新捉了高渐离立刻远遁。 半个时辰后,他们二人出了城。 郊外景致荒凉,却挡不住进城人的脚步。还有三个时辰便会宵禁,他们二人要在这三个时辰内寻到住地。 高渐离有些不快,他本想着难得出一次谷,虽说是被赶出来的,但是好歹转转这偌大的蓟城,结果却是连一杯酒都没未吃上就被拽了出来! “盖聂!你逃命啊!跑这么快干什么?!”心中抑郁,就连声调都提高了几分。 盖聂却摇了摇头,指着天边说道:“看那里。” 高渐离便凝了眸子,这一看直看的他心中格外悸悸。 只见那天边,少女如羽般迅速飘来,手中竟提着一颗滴血的头颅! 高渐离咽了咽唾沫,口中发苦,讪笑道:“盖聂,要不……要不你从了她吧。”心里却不住的骂娘,他后悔了,他后悔一时意气用事跟着盖聂一同出了谷。 “说什么呢!”盖聂白了对方一眼,在少女飘到眼前的同时,一把拉过高渐离护在身后。 鱼肠剑也被抽了出来。 少女巧笑,手轻轻抬了起来,将那颗头颅递到了盖聂眼前,眼神中竟有着讨好的意味,“算是赔给你的。” 高渐离一听,抽了抽眉毛,盖聂也抽了抽眉毛。 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但是这个恩情……实在是太大了些。 盖聂抱了臂,眯了眼,“你有何居心。” “居心?”少女愣了一下,耀如春华的笑突然间便点亮了渐渐西下的夕阳,“我能有何居心,毕竟……”顿了顿,眼神突然温柔了下来,“毕竟,你我要一辈子,不是吗?” “噗……”高渐离实在是没有忍住,笑的前仰后合,“哈哈!第一次听说妖要与人一辈子的!哈哈!” 盖聂便揉了揉太阳穴。 少女也笑了,却是突然凑了上来。 盖聂一惊,立刻退后两步,毕竟……毕竟上一次他稍稍没有防备就被她偷吻了去,不对……是正大光明的吻。 一想起那个冰凉的吻,他就身发麻,不是心绪乱纵横的麻,而是恐惧的发麻。 少女便扔了手中的头颅,收起了玩劣,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问他们二人,“你们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盖聂摇了摇头,高渐离也摇了摇头。 少女便扶了下巴,认真的思考起来,“如若你们都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为何那些人在密谋暗杀你们,你们……身上可有何珍贵之物?” 盖聂便眨了眨眼睛,动手掏出了那块无事牌。 少女一看,懂了,却是用手遮住了那块玉牌,道:“怪不得,原来你身上有那老家伙的无事牌。” “什么意思?”很快便明白了少女的话,盖聂将玉牌收了起来,反问。对于她口中‘老家伙’这个称呼,他实在是有些不快。 “这鬼谷的无事牌乃是现今燕王乃至墨家、六国必争之物,你如此堂而皇之的挂在腰间,没有在一出谷便被杀,算你好运了。”解释完毕,少女叹息一声。 盖聂却停下了重新系挂的手,改为了揣于怀中。 少女笑了笑,“不过,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一日,必保你一日!” “哦?”他却挑起了眉,一眼看穿了对方的意图,“说吧,有何条件。” “呵呵,真是聪明人。”少女扬起了下巴,“帮我去寻一个人,专诸之子,专毅。” “寻他做甚?”不是他有疑问,如今专毅怕已是一年过半百的老人了。 “我要去寻我的剑鞘!” 第七章 易水寒之情敌出现?! “快走!” 茂密林中,两个身影有些狼狈。 就在方才,他们二人一不小心落入了捕兽网。 坚硬的网,奈何利器无法割断,最后还是鱼肠出鞘,瞬间断了所有障碍。 少女有些自豪,扬了扬下巴,笑容张扬。盖聂的心却‘突突’的跳了起来。 这几日,随着鱼肠的每一出手,他便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高渐离还在一旁拍着手,嫌麻烦不够多,一个劲儿的说他春心荡漾。 天知道,他只是心悸罢了! 而在他们挣脱了捕兽网后,却又有一队莫名其妙的刺客盯上了他们。 应该是自打他们一出城就在身后尾随,直到看到了那把锋利的短剑,才露出了狰狞。 古剑鱼肠,江湖剑客趋之若鹜,人人眼红! 高渐离不会武功,只能爬在盖聂的背上,任由对方带着他穿梭在密林中,还顺便被低矮的树枝刮断了头发、刮烂了衣服。 少女却飘在他们头顶,轻盈的点足在枝叶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高渐离便气不过,大吼道:“你惹来的刺客可不可以自己摆平啊!” 少女耸了耸肩,心情格外的好,银铃般的声音透露出了她看好戏的心情,“不是我不出手,你问问他……看看他愿不愿意。” 高渐离便歪了头,看到盖聂一头的汗,心里十分不爽,在耳边吼道:“为什么不让她出手?” “闭嘴!” 却换来了盖聂的怒目。 “死猪一样沉!下次少吃点儿!” “我……”高渐离便扁了嘴,有些委屈,“放着妖不用……非要自己逞能……”却默默的帮对方拭了额头上的汗。 少女看着这一幕,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站于一繁茂枝头,看着那两个背影有些吃力的远去,却突然回了头,瞪着那一路熙熙攘攘的不速之客,笑了。 想当初它们孕育天地灵气而生,本该一同荣耀,却未想它被早早的遗弃。 辗转反侧,它几经人手,最终落到了专诸手中,完成了那刺杀的大业,却也被吴王束之高阁、蒙尘了百年时光。 叹息一声,少女突然俯冲,一阵白色雾气突显,身形却消失了。 紧接着,密林中便传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刺杀,少女舔了舔手腕上淋漓的鲜血,看着那碧绿的枝叶间倾撒了一地的血迹,竟是露出了欢喜的笑颜。 她是妖,一只渡过天劫、修炼成为妖将的妖,可以完美的隐藏身上的妖气,并且无视妖界法度! “哼!”小巧精致的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少女点了足,追上了早已远去的两人。 此时此刻,盖聂仰面躺倒在地上,浑身妖气纵横,萦绕着黑色的雾。 高渐离也已被震晕在一边,身上还挂着许多枯枝败叶、尘土满身。 少女啧啧两声,蹲了下去。 她轻手抚开盖聂脸上的碎发,看着那紧锁的眉头出了神。 这个少年……这个少年身上精纯的‘气’让她这只修炼了五千多年的妖都为之侧目,为之倾倒。 不得不承认,她选择附身在他身上是有理由的。 虽说妖将难得,一旦修炼成功便可自由的穿梭在六道中,但是,妖将每一次见血,都会受到相应的反噬,唯有‘气’才能化解这些反噬。 但是,这世间拥有‘气’的人、灵、神、魔、兽、仙却少之又少,每每一旦寻到,便会让妖甘愿赴汤蹈火。但是,遗憾的是,因为妖的附身与影响,此人定不会久活! 鱼与熊掌像来不可兼得。 少女叹息一声,这么年轻的生命便已然有些衰败。只怕她再出手一次,这个少年……这个少年便会驾鹤西归! 咬了咬唇,她一挥手,那些黑色的妖气便部钻入了体内! 巨大的痛刺入了骨髓,少女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一声。 盖聂便是在这时醒了过来。 入眼,便是一张痛到扭曲的颜。 盖聂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上前,却突然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顾盼生辉的眸中带了痛楚,连着氤氲了水雾,两行清泪滴落在盖聂的手背上,被燎的生疼! “发生了什么?!” 盖聂心中一痛,突然好似被贯穿了三魂六魄,他只觉得一种燎原之火在丹田处喷薄而出! 一愣,继而突然明白了什么,盖聂双手将少女一环,吼道:“渡给我!” 他不想看着对方消失,尤其在这几天里,他断断续续从这个少女口中得知了她的一些过往,他更是生出了心疼与怜惜。 他与她一样,都是从小便被遗弃的人。 少女微笑,回拥住这个结实的胸膛,把头深深埋了进去。 声音便闷了下来,“盖聂……盖聂,谢谢你。” “说什么鬼话呢!”少年却轻轻怕了拍对方的背。 就在他们相触的瞬间,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明显弱了下来,他便明白,应该是附身的原因。可是,他却不知,这种依附关系早晚有一天会要了他的命! 一旁的高渐离从昏厥中醒了过来,入眼便是相拥的二人,他撇了撇嘴,揉了揉了被摔痛的腰,这才看清自己那一身墨绿已惨不忍睹,气的当下叫嚣了起来,“盖聂!你还我衣服!” 被一声大呵打断了片刻的温情,盖聂松开了手,少女微微脸红。 高渐离冷哼一声,扭过脸,盖聂正想要说话,却突然被头顶一声嘹亮的哨声惊了一跳。 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现,竟是一身包裹在黑色烟雾中的男人! 盖聂震惊,高渐离同样惊愕,少女却走了上去。 那个男人盯着下方的两人一妖,忽的落了下来,便露出了一张无暇的颜。 少女微微欠身,低下了头颅,唤作:“轩辕夏禹大哥。” 盖聂便睁大了双眼。 圣道之剑——轩辕夏禹! 这一瞬,他有种被颠覆传统的错乱。 他只知世有灵剑,成仙成魔,却不知这些灵剑居然可以幻化人形! 只是,他并不知,他能看到灵剑之身,却是因为他被鱼肠附了身的缘故,否则,以他的肉眼凡胎,如何看得清这世间之灵? 男子看着眼前乖巧的少女,突然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到叫少女疑了惑。 “鱼藏。”开口,却是唤了她另外一个名字,“你的剑鞘呢?” 少女摇了摇头。 “快快寻到剑鞘,否则你的妖力会日复一日的耗损下去,到了那时……”停住了将要说下去的话,男子走上前,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发,继而又转头看了眼一旁的盖聂,目露森然。 盖聂只觉得随着这一眼神的扫视,身汗毛突然立起,就连头皮都有些发麻。而周围的花鸟鱼虫,就在男人出现的瞬间,部静了下来,偌大的森林中竟是悄悄如寂! 少女突然一步上前挡在了盖聂眼前,笑道:“大哥,我定会寻到剑鞘。” 男子收回了目光,看着少女出尘绝艳的颜露出了宠溺的目光,“好,若有危险,便立刻告知。”语闭,再次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发,重新化成黑烟,消失不见。 而随着男子的消失,森林里立刻恢复了虫鸣鸟语。 少女便转过了头,刚要说话,却被高渐离打断了。 “啧啧,盖聂,你瞅你,好不容易遇到心仪的却是个妖。妖也就罢了,还有这么大的情敌……啧啧……” “闭嘴!”他立刻丢过去一记白眼,却没有见到少女红了的耳根。( 第八章 易水寒之你是除妖者? “啊……真是熟悉的气味啊……” 一间有些破败的草屋外,少女吸了吸鼻子。 清晨十分,露水凉凉,微风清清,谷中寂寂,薄雾漫漫。 少女穿着薄薄一层白纱,赤着足,站在有些腐朽的木阶之上心中大喜。 她是顺着那传承于血脉中熟稔的气息寻来的,而眼前这间草屋中,便有她寻了百年的东西! 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少女动手推开了门。 ‘吱呀’,旋轴的摩擦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屋内,空无一人,简陋又清凉,却有一盏还散发着热气的茶。 少女环顾四周,闭上了眼,三息过后,双瞳颓然睁开,一丝丝妖气不易察觉的散出,将那热茶微微凉透。 莲步轻易,满地无暇小花绽放,生生将颓败的屋子装点成了梦幻中的仙境。 少女动手从一处匣子中取出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鱼肠剑鞘! 重新闭了眼,凑到那触手冰凉的剑鞘上,身妖气便在瞬间沸腾,一层薄薄的霜包了满屋,满地鲜花瞬间枯萎。 少女满足的叹息一声,正要离去,却不知何时在那门口站了一个人。 背着清晨的光,周身氤氲出一圈淡淡的光晕,看不清容貌,却只觉得比那微凉的风更冷。 少女警惕,门口的人却兀自踱了进来,似乎是没有看到少女,将桌上已冷的茶喝下,将手中刚刚打来的野鸡扔到了地下,这才打着哈欠问道:“小生家徒四壁,不知姑娘造访可有何贵干?” 少女这才看清了这个人,却也是个衣着简陋的少年,只是下巴上微微冒头的胡茬让他显得有些沧桑。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不成要说自己来拿剑鞘的吗?还是要告诉对方自己便是那鱼肠剑妖? 那人看到了少女手中紧握的东西,挑了挑眉,目露不屑,“看姑娘如此清丽,却不想也是那盗窃之流。”说罢,伸出手去,“还我。” 她听后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拢了拢头发,“这位公子,你说这是你的,那你可知这剑鞘的名字吗?” “名字?”少年摇了摇头,她便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公子,你连这剑鞘的名字都不知,又怎的说它是你的东西?”语闭,又露出了那戏谑的笑。 少年便搔了搔头,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姑娘,你可知你手里的东西却是小生从一出生便贴身之物,如今你却要堂而皇之的取走,可不是偷窃又是什么?” 一听少年这话,她便警惕了起来,问道:“你是专毅什么人?” 少年却耸了耸肩,摇了摇头,“不是什么人。” 她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她最后一次得知剑鞘的消息还是轩辕夏禹告知她的,被吴王与专毅联手封印,却在她想要寻找的时候,那专毅却辞了官,归隐山林中,她寻了若干年也未寻到。 “拿来。”少年伸出了手,眸中有着不可忤逆的威严。 她却冷哼一声,屋中的薄霜便又厚了几寸。 “你知道我是谁吗?”决心不再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少女弯起了眉。 少年同样弯起了眉,却是冷嘲热讽。 在他看来,如此清晨中只着一身薄纱、赤足的少女轻易的进入陌生男子的房间,定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所以,他十分不屑。 “我便是这支剑鞘的剑身!”几乎是一字一顿,少女说罢,很满意的看着对方皱起的眉。 “姑娘……”他却叹息一声,“姑娘莫不是有什么顽疾,这晴天白日的怎的竟说胡话。” 她便凑了上去,薄薄的纱在风中扬起一个撩人的弧度。 “公子……”声音轻轻,如那风雨中最娇嫩的花。 少年一凛,目光如炬,当下抽出了腰间那把还染着鸡血的大刀,“姑娘做甚?!” 她一看,退了回去,心中有些疑惑。 她修炼五千年,已到了可以将妖气收放自如的地步,然而就在方才,她将妖气抽出一丝逼入对方体内,却被生生打了回来。 这个人……这个人莫不是…… 想到了这里,她面上一慌,当下便不再犹豫,足尖一点,拿着那小巧的剑鞘飘出了门。 少年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反应过来,提着大刀便追了出去。 少女翩艳如同蝴蝶,跳跃在枝叶间,惊起无数飞鸟。 “站住!”少年在身后急追,却奈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追的他气喘吁吁。 双瞳一缩,决心不再犹豫,他将那手中的大刀对准了树上的人直接掷了出去,划破了无数枝桠。 少女听到身后呼呼的风声,瞥了眼,冷哼,足尖一转,在脆嫩的树枝上一个曼妙的回旋便避开了。 结果,那刀上的血却溅了两滴在洁白的纱衣上。 纱衣立刻被烧出了两个洞,散发着淡淡的白烟。 少女一惊,立刻将鼻子凑了上去,便有丝丝人血的血腥味扑鼻而入,引的她身妖气沸腾。 “居然是除妖者?!”少女惊愕,连逃跑的脚步都凝住了。 “还我剑鞘!”地上,少年穷追不舍,竟是同样从地上跃起,一个翻身,借助树干的力量跃到了她对面。 “东西还我!”如若不是看她娇娇弱弱,他定下手抢了! “你到底是谁?!”她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第一次对一个人类认真了起来,“报上名讳!” “卫人,荆轲!”少年一字一顿,倔强的依旧伸着手。 “荆轲……”深深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却突然笑了,看着从林间升起的淡淡阳光,如同凡尘的仙子。 “荆轲啊,你可知,我便是这把剑鞘的剑身——鱼肠。”说罢,露出了双臂上鱼鳞状的花纹。 少年愣了愣,突然仿佛明白了过来,指着少女,还是有些不确定,却坚定了些语气,“你……你不是人?” “哈哈!”她的心情突然格外的好,“我何时说过我是人!”语闭,突然消失不见。 少年被惊,退后一步,一脚踩了空,从树上直接坠落到树下柔软的苔藓上,沾了满身的绿。 少女却又突然出现,附身,几乎是鼻尖对准了鼻尖,“荆轲……有意思,区区一介白衣,居然有做除妖者的条件……不过……呵呵……”话说了一半,少女突然直起了腰,伸出了手,“多谢你帮我保存了我的剑鞘,我是鱼肠古剑,七邪。” “你……你,你真不是人?!”跌落的少年还是有些不信。 “对,我是妖。”简简单单几个字最终还是将对方吓到了,同样,也十分成功的让那个少年昏厥了过去。 “咦?这么不禁吓么……” 第九章 易水寒之怂气的高渐离 “你干什么?!” 双眼乌青的少年从晕厥中清醒了过来,结果一睁开眼,他就看到那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爬在自己胸口处来回不断的嗅着,那模样,就像是饿了许久终于寻到佳肴的狼。 几乎是下意识的,少年一把推开了对方。 七邪便猝不及防的从那生硬的身上滚到了地下。 然后,少年便看到了自己十指尖的血,用银针戳破,有些丝丝的痛。 “你做了些什么?!”他已知对方是妖,所以心中除了恐惧外还有着敌视。 人妖殊途,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少女弯了弯眼睛,竟是十分乖巧的说道:“公子不必紧张,七邪只是……只是取了公子一点点血罢了。” 少年一听,心里更加慌乱了,当下不再犹豫,双手撑起了地,直接翻身一跃,惊的少女高呼一声:“好身手!” 少年便得意的扬了扬眉。 结果,就在突然间,少女只觉得腹中一团绞痛,竟是瞬间逼出了冷汗。 这个位置……这个位置若化去人形,应当是当年断剑之处! 惨叫一声,她一把抓住了少年整理衣服的手,煞白了一张脸,哆嗦道:“快……快带我去找盖聂!”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少年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便突然见苏香软骨入了怀,烫的他身顿时燥热起来,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犹豫了许久,眼瞅着那张倾城容颜越来越白,他终是叹息一声,打横抱起,飞跃到枝头。 只是……他到底要去哪里找什么盖聂啊?! 林中穿梭了许久,又在城中打听了无数,却还是没有找到他口中要找的人,结果少女便在怀里打起了摆子。 他急了一头大汗,看了好几眼医馆的大门,却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破败的茅草屋中。 他可不想趁人之危,再者,世间妖物怎能随便医治? 于是,将少女平放于硬梆梆的床上,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解开了对方胸口的扣子,入眼便是一素白的肚兜,还有……还有让他无法忽略的高耸。 喉咙抖动了两下,他努力让自己双眼不去看,手也是规规矩矩的用急急忙忙烧好的热水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对方的额头、脖颈儿、手腕。 入夜,天已黑。 他看着对方依旧发烫的身体,还有烧到苍白的颜、干裂的唇,最终还是坐不住了,拿了仅有的几钱出了门,去往医馆的方向。 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吧! 就在他前脚刚刚离去,床上的少女便睁开了双眼。 按着小腹处的痛,少女皱着眉头化成清风远遁。 而此时此刻,高渐离和盖聂已经因为她的突然消失寻了好几日,就差报官了!结果就在他们二人焦头烂额的预备用那块无事牌时,她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一头扎进了盖聂怀中。 没有理会那二人的焦急与询问之声,她只是断断续续的说道:“荆轲……剑鞘……”随后继续晕了过去。 同时,随着她这一晕,抱着她的盖聂也同样一头扎在了地上,一旁的高渐离吓的跳了脚,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将他们两人纷纷背到了一张床上。 结果,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扭曲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轩辕夏禹又出现了。 带着属于圣道古剑的威压,将空气抽离,只剩下无法仰视的尊贵。 而它似乎是对七邪这时不时便剧痛昏厥的情况了如指掌,它丝毫没有理会高渐离的大呼小叫,而是极其淡定的解释道:“盖聂因为七邪的原因才会晕倒,而七邪却是因为曾经被折断过的原因。” 高渐离一听,闭了嘴,来了精神,立刻竖起了耳朵。 “当年专诸刺王时,鱼藏已然有了灵智,便是那一断,生生在刚刚出世的七邪身上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说到了这里,黑剑看着床上气息十分不稳的七邪,又看了看盖聂那平静的颜,摇了摇头。 “七邪一直执于寻找剑鞘是因为有了剑鞘,便可让她这伤迅速恢复,可是她却忘记了,那承载古剑的剑鞘妖力已非她能承受,剑与剑鞘本该一体,但是它们已分别百年,如今猛然归为一体,必受反噬!” 黑剑解释完后,突然看到了少女薄纱衣上的点点圆洞,还有丝丝血迹,蓦然便睁大了眼! 一个箭步垮了上去,直接撕下那白纱,凑到眼前反复看了又看,高声道:“居然是除妖者?!” 高渐离眼瞅着男人行云流水的动作,咽了咽口水,而在对方说出除妖者这三个字后,他也皱起了眉。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妖,那定会有除妖者。 第一时间,高渐离想到的便是因为这把剑而身体越来越差劲儿的盖聂。 于是,上前一步,抓住了男人冰凉的手腕,高渐离格外严肃的问道:“是否寻到剑鞘后,鱼肠便会恢复?” “是。”男人点了点头。 “那鱼肠恢复后,是否便不用再附身于人身?” “是。”男人继续点头。 “好。”高渐离也点了点头,“那我便去寻那剑鞘,友人盖聂便拜托于你了。”说罢,抱了抱拳。 男人却笑了,有些乖张,“你怎么就这么放心将你的朋友交给我这只剑妖?你就不怕我吸了你朋友身上的‘气’再杀了他,带走鱼藏?” 高渐离一听,笑了,十分笃定的摆了摆手,“你不会。因为你——轩辕夏禹,乃圣道之剑,你的道不准许你做这残杀无辜之事。更何况,我相信,如若盖聂现在出任何意外都会毫无保留的反噬于七邪身上,你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七邪受伤。” 男子一听,愣了,随即眼眸中带了赞赏,“不错。” 高渐离便眨了眨眼,又抱了抱拳,“二人交于你了,我寻了剑鞘便来。”然后,风一般的跑下了客栈。 他记得,那个时候七邪说了一个名字——荆轲。 不过,就在少年一路疯跑出去时,他却突然垮下了一张脸,还用手不住的拍打着胸口,“吓死了、吓死了……”圣道之剑的压力当真是恐怖的紧啊! 第十章 易水寒之我就戏弄你怎么地?! “人呢?” 手中提着仅有的几钱换回的草药,结果却失了那顾盼倾城的人,荆轲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自嘲的笑了笑,为自己那微微萌动的心讽刺的冷哼了一声又一声。 随手将草药扔到了一旁,却看到了遗失在床上的剑鞘,上面萦绕着丝丝雾气,还有一朵绽放的小白花。 他动手将小花取下,嗅了嗅,扑鼻而来的清香一如她身上的味道,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既然她如此执念于这剑鞘,却为何突然消失了呢?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还是说……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悸悸,神惶惶,坐立不安。 动手将小花揣到了怀中,他起了身一推门,门外便忽的一个黑影扑了进来。 “哎呦!”伴随着一声有些凄厉的喊叫,他一侧身,那个黑影就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他皱起了眉头,第一反应就是看看这个黑影是人还是妖。 结果,就看到了一张被摔的扭曲的颜,呲牙咧嘴的对着他咆哮。 “开门之前不能喊一声吗?!摔死小爷了!” 他便吸了吸鼻子,合着他每次开门都要傻愣愣的冲着大门喊一声吗?到底是他自己傻还是他傻? “你是谁?!” 这两天已经发生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他的脑子有些乱,再加上她的不辞而别,让他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傻——犯的着对一只妖如此上心吗?还花费了他仅有的钱财,他明天吃什么?! 越想心里越气,越气看着地上的人就越想出手。 于是,在高渐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荆轲便提着对方的衣襟直接提到了半空中! “放下我!放下我!”高渐离瞅着眼前这个满眼通红的人有些害怕。 他这才反应过来,也许……也许七邪那突然的晕厥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极度邋遢的人造成的,还有盖聂…… 一想到盖聂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的在谷中有吃有喝的,怎的就惹上了上古剑妖呢?! 荆轲看着貌似沉浸在回忆中的人,不由自主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直掐的高渐离有些上不来气。 “别!别!我说!我说!” 高渐离连连求饶,荆轲也看出了对方手无缚鸡,也不想与他动武,便松了腕。 高渐离揉了揉被掐痛的脖子,还有被衣服勒红的锁骨,哭丧着一张脸,一声哀嚎吓的荆轲少了三魂六魄,震的草屋都颤了颤,“大侠救命啊!” 说罢,上前一把抱住了荆轲的腿,涕泗横流,“大侠啊!小生听说您这里有一把上古剑鞘,特来寻大侠用剑鞘救命啊!” 又是剑鞘…… 一听这话,荆轲便知道对方十有八九就是个骗子,于是,想也不想的,兀自甩了甩手预备离去。 高渐离一看,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直接用手揪住了荆轲的裤管,沉下脸来,哑着声音说:“剑鞘在哪里?快拿来!” 荆轲一看,直感叹世风日下——合着现如今抢东西的都是大爷了?! 冷笑,荆轲抱了臂,“你想要东西就这种态度?” 高渐离转了转眼睛,立刻赔笑道:“荆爷,行行好,真的等着救命啊!”说罢,揖了揖。 荆轲便哼了声,试探着询问,“救何人?” “挚友。” “是男还是女?” “一男一女。”高渐离知无不言。 荆轲却皱起了眉头,如果说是一女子,他当然会毫不犹豫的把剑鞘给他,只是……那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难道说她的突然离去就是因为这个男人? 心中突然有了些许酸楚,还未等话过过脑子,便冲口而出,“不给!”说罢,连自己都惊了一跳。 高渐离一听,怒了,骂道:“哼!看你一身寒酸样,莫不是想坐地起价?!说罢,要多少!小爷给的起!” “什么?!”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又被对方说成了势利小人,荆轲那忍了又忍的火终于爆发了。 也不见得他怎样出了手,高渐离便从屋中滚了出去,沾了一身的泥土和杂草。 “听好了,要剑鞘没有!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下一次我定把你吊起来!”在屋内重重的关上了门,荆轲随手拿出那把落了尘的剑鞘,然后气呼呼的端进了自己怀中。 他就是不给,能怎么样?! 而高渐离呢,再被对方踹出了房门后依旧不死心,对着草屋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入夜,子时。 荆轲躺在木板床上睡的正香,却突然觉得鼻子上有些痒。 伸出手去抓了抓,却抓到了柔软的一物。 混沌中,睁开了眼,借着月光,手中的柔软竟然扭动起来! “嗯?”定睛,居然是一条花蛇! “啊!”凄惨的尖叫在夜中响起,高渐离却蹲于窗下满意的拍了拍手,“让你不给剑鞘!还敢踹小爷!吓死你!” 第二日,荆轲眼下的乌青又重了重,结果就在他出门打猎的时候,那必经之路上,被人一闷棍敲晕了。 待到醒来,却是身处一处坑洞中,脚下是……是臭气熏天的动物粪便。 荆轲有些震惊,但是震惊归震惊,他还是极力压制着怒火从那一处石缝里看到了一片墨绿色的衣料。 动手取下,他愤恨的一把捏碎了布,立刻便知昨夜的蛇与今日的黑手是谁捣的鬼。 而高渐离呢,还不自知的在继续着他下一个计划。 又是一夜,荆轲提了神在床上假寐,忽然听到窗户一声轻微响动,他便在心里冷哼一声,握紧了腰上的剑。 结果,没有等到人,却等到了一阵迷烟,于是……于是荆轲又很‘大意’的昏了过去。 第二日午时,他睁开了眼,第一反应便是立刻跳了起来,却发现自己怎么用力双脚都无法触到地。 “嗯?!”大愕,低头一看,自己居然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树上! “……”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他一时居然找不到很好的表情,倒是突然从树后拐出来的高渐离引的他立刻寻到了该有的表情。 “放我下来!”怒目而视,高渐离却笑的一脸痞样,尤其是那双桃花眼,透露着他此时十分愉悦的心情。 “哈哈!就不放!有种的再踢你小爷啊!有本事把小爷吊起来啊!”语闭,还拾起一根树枝不断的戳着对方的臀。 想他荆轲虽然穷,但是那一身浩然正气与精湛的剑术倒也让他收获了不少尊重,如今却是被这样一个登徒子戳……戳屁股,想一想就觉得万分耻辱! “士可杀不可辱!”怒吼一声,他被气的身发抖。 高渐离却摊了摊手,扁了扁嘴,“杀人犯法的事儿我高渐离可不干!”说罢,伸出了手,仰着头,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嚣张看着他,“明人不做暗事,剑鞘且借我一用,日后便还!” 他没有说话,偏过了头。 如果不是被绑着,他现在一定冲上去杀了这个人! “呦呦,不给啊!”高渐离笑了笑,又捡起了一根粗一些的木枝,“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语闭,继续向上戳去。 “别别别!”终于是软了下来,他可不想继续被人戳屁股,于是努了努嘴,无奈道:“就在我屋中,你自己去寻吧。” 高渐离一听,高兴的一拍手,“早说不就不用受这罪了嘛!”然后,跳着跑远了。 荆轲却在身后大吼道:“你倒是放我下来啊!”( 第十一章 易水寒之要嫁妹妹了? “大黑剑,我拿回剑鞘了!” 屋内,还未见到人却已经听到了那个有些兴奋有些激动的声音。 而轩辕夏禹却抽了抽眼角,大黑剑是个什么称呼?! 然后,高渐离便灰头土脸的蹦哒了上来。 虽说这几日他是好好戏弄了一下荆轲,但是他也被折腾的够呛,尤其是那一坑的粪,着实让他吐了个翻江倒海。 轩辕夏禹也是很敏感的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异味,十分嫌弃的捏住了鼻子,看着那个跳到自己眼前的人当下毫不犹豫的伸手阻挡,“别、别过来!” 高渐离便嘿嘿一笑,停住了脚,将捂热的剑鞘递了上去,“快!给你!” 轩辕夏禹便捏着手指取过了剑鞘。 不是它嫌弃,它只是怕这上面也沾上什么……嗯……就是那个东西…… 高渐离自知,搔了搔头,指了指外面,“我先去洗洗,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哈。” 轩辕夏禹便挥了挥手。 高渐离跳着脚离开了。 屋内,黑衣男子看着手中小巧的剑鞘,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年被封印在石匣中那个不甘嘶吼的小妖。 那是它第一次见到她,结果就是这一眼,搭上了它的部。 它身为圣道之剑,由众神采首山之铜为黄帝所铸,后传与夏禹。 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 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它随商汤败过上古三大邪刀,披荆斩棘,见证了一方又一方的沧海桑田。 然而,随着时间的斗转星移,它本以为自己可以修炼到太上忘情,却在看到那只小妖的瞬间,心里所有的冷酷烟消云散。 那蜷缩在石匣里,一身苍白,面容憔悴,泪水涟涟的少女就那样简简单单的触动了它的心弦。 无关乎风月,只是让它在瞬间想到了曾经一样弱小的它。 于是,每每在夜深人静,它便化了人形穿过层层叠叠的回廊、期期艾艾的深宫、冰冰冷冷的石室,它与她讲外面的风花雪月、外面的花红柳绿。 少女便在它一字一词的描述中露出渴望的神情。 它便笑着用手抚摸那个禁锢她的石匣,并对她说,待到有一日,定会带她去游离那人世间的大好山河。 于是,她便亲切的唤它——大哥。 这一唤,便是百年。 回忆已经有些失了颜色、失了滋味,它看着床上显出真身的少女,叹息一声。 她就是太执念,太在乎世人对她的看法。 反骨又如何?它虽被称作圣道之剑,可世人又有谁算的清死在它剑下的人又有多少?它这一生饮的血只怕是足以染红万里山河。 闭了眼,轻轻抚摸着那把小小剑脊上的淡淡伤痕。 那是她折断之处,也是鬼谷子重铸之处。 就是这一处伤痕,让她卡在了五千年大劫之上,即便是勉勉强强渡了劫,也只是一下乘妖将,若想继续修炼,只怕是难上加难啊! 想到了这里,男子摇了摇头,动手将剑拿起,然后默默吟起古老的剑谱,就见晦涩的暗气从剑鞘之上慢慢散淡。 紧接着,仿佛是受到了召唤,薄薄的短剑跃起,发出清脆的剑吟。 它便笑了笑,温柔道:“不要急。” 于是短剑安静了下来。 白光闪过,空气微微波动,少女赤着足从半空中落下。 苍白的颜上带了些许的红晕,那薄薄的一层雾纱也变作了清清楚楚的白裙,就连从未有过的影子也有了一丝! 少女原地转了个圈,香艳夺目的笑容点亮了简陋的客栈。 男子笑了笑,立于一旁欣赏着这世间最美之物。 与此同时,一直失了气息的盖聂也一口浊气吐了出来,睁开了双眼。 少女便扑到了跟前,凑近了,呵气如兰,“你醒啦?” 黑衣男子便在一旁撇了撇嘴,心里却有着欣喜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失落,总有一种嫁妹妹的感觉。 咳嗽了两声,七邪转过了头,在看到它的时候巧笑嫣然,亲切的唤道:“大哥。” 它便点了点头,“不打扰你俩了。”然后,看着少女红了的耳根下了楼。 结果,就在它刚刚下楼,它就看到高渐离扯了一个人的衣袖,对着大街直嚷嚷,引的一堆人围观。 它扶了扶额头,有些头痛。 这么些天,它看的出来,盖聂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只是……只是这个高渐离为何能与盖聂成为挚友?他们俩的脾气真的是大相径庭。 “说!你为什么要爬墙角!” 高渐离一边嚷嚷一边不住手的拍着对方的脸,不是他侮辱对方,而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个荆轲居然偷偷尾随了他一路,并且爬了墙角! 他该不会是已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吧! 而在一边的轩辕夏禹同样皱了眉。 它也怕,怕七邪再受到人类的觊觎,再受到伤害! 于是,几步走上前去,它一手揪住了有些憔悴的少年,冰冷的气息淡淡散出,惊了一干众人。 “跟我走!”然后,便消失了。 高渐离讪讪看着那个被轩辕剑掳走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嘟囔道:“荆轲啊,你可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自己为何偷听吧。”然后,又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对方将要受到怎样的虐刑,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而在屋内,盖聂看着少女放大的颜,突然伸出手一把搂住了对方,轻声道:“你真的是……吓死我了……” 少女便笑了,眸中闪闪亮亮。 高渐离就在这个时候极度没有眼色的推门走了进来。 床上的两人瞬间分开了。 高渐离捂了嘴,一边嚷嚷着对不住一边又退了出去,倒是盖聂喊住了他,“高渐离,你站住!” “嘿嘿。”高渐离重新走了回来,却收到了少女的一记白眼。 盖聂活动了下筋骨然后询问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知无不言,一一作答,就在盖聂听到轩辕剑带走了荆轲后,盖聂十分震惊的骂道:“高渐离,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高渐离咽了咽唾沫,他最怕的就是盖聂发脾气。 “七邪!” 一旁的少女重新抬起了眼。 盖聂焦急道:“七邪,快,带我去找轩辕!” 七邪却犹豫了一下,她还未告诉他们所有人,那个荆轲……那个荆轲与妖天生相克,是天生的除妖者,只怕……只怕最后受到伤害的会是轩辕大哥!但是…… “好,跟我来!” 但是,在荆轲毫不自知的情况下,也许只有盖聂的剑能保得住轩辕大哥! 第十二章 易水寒之心碎了 盖聂他们是在一处非常隐蔽的树林中寻到轩辕和高渐离的。 同意料中的一样,荆轲毫发无损,倒是轩辕剑被对方所重伤。 高渐离张大了嘴,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突然有些后怕。 他从未想过这个被自己戳了屁股的人有这么强,突然间,他十分后悔的藏到了七邪与盖聂身后,把头低低的垂下。 荆轲在看到少女后迅速转过了头,不敢与那双美眸对视。 其实他在轩辕剑出手的时候并没有还手,只是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了下,结果对方的剑气便划抢了他的臂,溅起了鲜血。 轩辕夏禹就突然不动了,手掌中被烧穿了好几个洞。 “是你?!” 不知对方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惊呼,在他印象中,他并不认得这个黑漆漆的男人。 “是不是你伤了七邪?!” 被提着衣领吊到了半空中,他的双脚胡乱登着,却在这个时候被盖聂一众人撞见了。 面上忽的潮红了起来,他突然特别恨自己。 倒是轩辕兀自松了手,退开到一旁,按着手腕目光警惕的瞪着他。 七邪便松了抓着盖聂胳膊的手一边喊着大哥一边扶了男人,同样将眼睛瞪了过来。 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盖聂不明所以,抱了拳,“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荆轲。”他压了压内心的慌乱如实作答。 “多谢少侠的仗义相助,将鱼肠剑鞘借我等一用。” “嗯?”他一听,终于是明白了过来,原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俊逸的少年便是她的良人啊……呵呵…… 摇了摇头,他又摆了摆手,面上有着寂寞,“无妨,本就是你们的东西,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切……”一旁躲着的高渐离一听,不屑的冷哼一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你!”一想起那三次的遭遇他就怒从中来,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拔了对方的皮! 高渐离便捂了嘴,两步跳到了盖聂身后,“别!别!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让你不给呢!” 什么?他说什么?合着都是他的错了?!这都什么逻辑?! “你们够了!”一旁的七邪突然出了声。 虽然她有的时候也有些不着调,但是眼瞅着轩辕手掌中心不断的往出散着妖气,她当真是急了,而那三个人还在一旁拌嘴…… 盖聂第一个反应过来,蹲下身,翻开了轩辕的手掌挤起了眉,“怎么回事儿?” 七邪却一眼瞪到了荆轲身上,语气十分不善,“问他!” 盖聂与高渐离同时看了过来。 他却有些莫名,他什么都没有做啊,而且还差点被对方劈断了胳膊。 十分委屈的扬了扬手臂上用衣服胡乱包扎的伤,他解释道:“我什么都没做。”他真的是什么都没做。 七邪却毫不相信,“你什么都没做?!你一个除妖师什么都没做谁能相信?!” 除妖师。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盖聂与高渐离还有他,都愣住了。 七邪站起了身,凑近了荆轲。 清凉的花香扑鼻而来,轻易的让他意乱情迷。 “你知不知道你的血对于妖来说便是天生的利器?你知不知道你的血我们妖一旦粘上便永远无法愈合?!”说到最后,少女瞪圆了一双眼,身都在打抖。 而他……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字一顿在质问自己的少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双手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七邪!”盖聂却十分冷静的将少女拉了过去,“不可对救命恩人如此无礼!” 盖聂看了出来,眼前这个有些憔悴的少年已经在极力克制着随时会爆发的脾气,而七邪也说了,此人是除妖者,那么,目前定不能惹此人生气! “呵呵,救命恩人?狗屁救命恩人!”一提起这个事情,七邪就一肚子的火气,“这剑鞘本就与我是一体,他才是小偷!” “七邪!”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少女,盖聂有些头痛,这到底是怎么了? 荆轲看着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少女,突然明白了过来,但是…… “我不是除妖者。”但是,是他的,他当仁不让,不是他的,休想栽赃! “我不是除妖者,我只是一个落魄的无父无母的剑客罢了。那剑鞘,也不是我偷去的,只是辗转了许久,我在集市上用两颗鸡蛋换了回来罢了。如今,剑鞘已归主,那么,便再也没有荆轲什么事情了,告辞。”语闭,抱了抱拳,抽身离开。 少女一愣,她从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当下立刻明白了是自己太冲动,是自己因为大哥受伤而突然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她错了。 “盖聂……”惶恐不知所措,少女将眸子投向了盖聂。 盖聂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拍了拍少女的肩,“先去照顾轩辕大哥。” 少女便乖巧的退到了一旁。 “你也别闲着!”冲着高渐离喊了一声,吓的那个在一旁戳蚂蚁窝的少年讪讪笑着站起了身。 盖聂没好气的追上了荆轲。 “少侠留步!” 荆轲住了脚,看着盖聂追了上来。 “少侠,七邪心智单纯,还请少侠原谅则个。” 呵呵…… 他听后内心苦笑,他原谅?他有什么权利去怪罪? “无妨。”摆了摆手,他现在只想回那间小小的草屋中去继续过他那逍遥快活的日子,这些人、这些妖,他再也不想有任何瓜葛了! “少侠,前几日多有得罪,这个就当是赔罪了!”说罢,盖聂翻出了那块白玉无事牌。 荆轲瞥了眼,就是这一眼,让他身激动的打起了颤,声音不由高了几分,“你是鬼老什么人?!” 盖聂不明对方的激动,只是单纯的回答道:“鬼谷子是我剑术之师。” 一听这话,他立刻激动的抓住了盖聂的衣袖,“能否带我去拜谒鬼老?”双眸中有着狂热。 “……”盖聂却突然说不出话了。 不是他不想,而起他没法。 于是,有些为难的耸了耸肩,十分抱歉道:“我已被师傅赶出了谷,少侠若是想去鬼谷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他便失落的低下了头。 “不过……少侠如若不嫌弃,可否一路随行,若能遇到鬼谷其它师兄弟,盖聂也好引荐给少侠。” “你说你叫什么?” “嗯?”盖聂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你叫盖聂?”荆轲反问。 “是。” “哈哈!”他突然心情格外舒畅,“盖少侠,可否与荆轲比试一场呢?” 第十三章 易水寒之命运的安排 盖聂与荆轲回来的时候二人有说有笑,看的高渐离一脸的诧异。 而盖聂却只看到了高渐离独自一个人蹲在地上用树枝戳着一只可怜的虫子,却独独不见了七邪与轩辕,便问道:“它们二人呢?” 高渐离摊了摊手,“七邪带轩辕回妖界了,说是去找找看有没有愈合伤口的办法。”语闭,又瞅了瞅一旁抱着臂的荆轲,讪笑两声。 荆轲便眯了眼。 高渐离拉过了盖聂,附耳小声叨念,“他怎么跟你回来了?” 盖聂也是从荆轲口中得知了高渐离是如何用‘卑鄙’的手段得到的剑鞘,当下一巴掌拍在了对方后脑勺,“你还有脸问!” 高渐离便乐呵呵的傻笑,一言不发。 盖聂摇了摇头,也就是荆轲脾气好,如若换成是他,早扒了这小子的皮! “不过……”高渐离突然严肃了起来,“七邪走之前留下了这个。”说罢,从袖中掏出了那把古朴却又凝重的短剑。 盖聂接过,一看,竟是鱼肠古剑! 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一把抓住了高渐离的肩,担忧道:“七邪没说什么吗?什么时候回来?” 高渐离摇了摇头。 他有些纳闷,一把上古短剑,犯的着他们一个个的如此上心吗? 一旁的荆轲却突然用手夺过了短剑,放在眼前细细观察。 盖聂身一震,突然感觉有种说不清的无力感,而一旁的高渐离却是眼前一黑,立刻哇哇大叫了起来。 “盖聂!盖聂!我怎么看不到了!怎么回事?!” 然而,盖聂也想去帮助对方,却无奈身体里那种无力感犹如洪水将他淹没,瞬间没了只觉,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紧接着,高渐离同样跪倒在地。 荆轲看着眼前的一切立刻没了主意,吓的他手忙脚乱。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朵黑色的云翩艳而至,直接停在了他头顶。 他一看,莫不是要下雨?可是……如果真的是下雨,为何只有他头顶这一片暗了? 结果,就在他仰着头一副十分不解的神情时,那朵黑云却飘了下来。 落地,化成一身穿黑袍、赤足的女子。 女子右眼处一颗红色朱砂泪格外醒目,将那一张秀丽的颜生生衬托的有些凄凉。 荆轲呆住了。 这几日的所见所闻着实是超出了他平生的认知,而眼前这个女子身上疏离又妖艳、严肃又淡漠的气质更是人世间绝无仅有。 七邪在她眼前,只是小家碧玉,而她却宛若大家闺秀。 女子没有理会惊呆的荆轲,而是蹲下身仔细的看了看毫无知觉的高渐离与盖聂,皱起了眉头。 她是寻着独特的妖气找来的。 就在方才,小鱼突然告知她,它感受到了上古剑妖的出没,妖力应是妖将,但是却不在册,她便顺着指引找到了这里。 结果,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只是两个昏倒的人。 站起身,她这才注意到一旁伫立的荆轲,于是便问道:“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荆轲先是摇了摇头,突然又点了点头。 女子便挑起了眉,继续问道:“什么东西?” “你。”他十分诚实、不假思索的指了指对方。 “……”渊清便在心里一声长叹,原来……是个傻子啊…… 然后,女子瞪了瞪躺在地上七扭八歪的两个人,提醒道:“这两人是因为和妖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被妖气所侵蚀,你最好快些带他们离开这里,否则,死无尸。”说罢,女子重新化成黑云离去。 他便立刻动手将两人前后抬回了自己的小屋。 然而,当他前脚刚走,后脚却突然被人盯了捎。 不是别人,正是那燕国隐士田光。 话说在公元前二百二十七年,此时,秦已于二百三十年灭韩,又于二百二十八年破赵,秦统一六国的大势已定。 而地处赵国东北方的燕国是一个弱小的国家,在夹缝中艰难生存。 燕王为了结好秦国,便将太子丹交给秦国作为人质。 而秦遇之不善,太子丹于公元前二百三十二年逃回燕国。 而在第二百二十八年间,秦王政派其大将王翦攻赵,杀赵葱、遂克邯郸、虏赵王迁。 王翦随即奉命率兵驻扎中山(今河北省定州),准备向燕国进攻。 燕国此时已处于朝不保夕、危如累卵的困难境地。 为了抵抗强秦的大举进攻,同时也为了报“见陵”之仇,太子丹想派刺客去劫持秦王,使悉反诸侯之地。或者刺杀秦王嬴政,使秦内有大乱、君臣相疑,然后联合诸侯共同破秦。 田光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秘密为太子丹广搜剑士已达五十多人,供太子丹挑选。 而田光是在无意间得知卫人荆轲剑术高超,又身怀古剑鱼肠,所以他千里迢迢于市井中寻到了荆轲。 心中大喜过望,一路尾随,却看到荆轲忙着将两个陌生少年往自己草屋里抬,一边抬一边骂骂咧咧。 却不料,让他听到了一个名字——盖聂,鬼谷亲传。 于是,在荆轲毫无防备之下……就……就被打晕了。 男人面露喜色,瞅着荆轲的满脸胡茬、瞪着无声无息的盖聂,还有一旁流口水的高渐离,从怀中取出了响箭,然后对准了天空猛然一放。 十息过后,深林中便有一队精甲士兵迅速向这边靠拢,继而包围了起来。 随后,男人一挥手,那一队士兵便将三人麻利的扛走了,留下那四面白壁的草屋见证着一切。 一日过后,荆轲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印入眼帘的却是金碧辉煌,吓的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跃了起来,却又被头顶的帏幔给戳了回去。 上下摸了一遍,却发觉自己那粗布麻衣已被换上锦衣,连桌上都摆着他从未见过的玉食。 下意识的,他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被绑了票,可是又仔细想了想,自己一穷二白的,谁稀罕? 可是……可是肚子真的好饿…… 于是,非常没有出息的,他光着脚扑到了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狼吞虎咽的塞进了嘴里,也没尝出什么味儿来,却转眼吃掉了三块。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高渐离和盖聂。 手停了下来,门也同时被推开了。 田光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第十四章 易水寒之田光的计谋 燕王喜二十八年,同秦王政二十年间,公元前二百二十七年,秦国统一六国的兵锋已达易水,直接威胁到燕国的安。 燕丹(太子丹)见此形势急了满头的包,于是便找到了他的老师鞠武,并对当前的局势进行了分析。 鞠武面对着自己这个有勇无谋的学生也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是无奈对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又能说什么?只好指着地形图,一字一句的逐一分析给对方。 “秦国的土地遍布天下,已威胁到韩、魏、赵三国。它北有甘泉、谷口坚固险要地势;南有泾河、渭水流域肥沃土地;又有富饶的巴郡、汉中地区;右边还有陇、蜀崇山峻岭为屏障;左边有肴山、函谷关做要塞,人口众多而士兵训练有素,武器装备绰绰有余。” “嬴政有意向外扩张版图,那么长城以南、易水以北便会岌岌可危,天下再没有什么安稳的地方了。为什么您还要因为区区的欺侮与怨恨而逃了回来呢?太子殿下啊!您不考虑天下也要考虑考虑燕国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痛楚,一说到痛处就难免发牢骚。 太子丹的脸沉了下来。 然而他也后悔啊!可是一想到曾经自己在秦国受到的屈辱,他又将这后悔抛之脑后,并坚定了心。 “事已至此,我们应该想想要怎样对付那个暴君,而不是在这里怨恨!” 鞠武一听,也知自己方才是说的有些过份了,当下立刻抱了拳回答道:“容老臣好好思量思量。” 结果,思量着思量就没了下文,倒是迎来了一个身份特别的人——樊於期。 樊於期是从秦国逃到燕国的,太子丹想也不想的便收留了此人。 鞠武听说此事后连夜对太子丹却规劝道:“不可收留此人!我们已经激怒了嬴政,现在又收留了樊於期,这叫什么?这叫把肉放置在饿虎经过的路上啊!即使管仲、晏婴在世如今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啊!太子啊!我的太子啊!您赶快将樊於期送到匈奴去吧!然后再与三晋结盟,向南连络齐、楚,向北与单于和好,我们再想办法对付嬴政!” 太子丹听后却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老师您的计划需要太长的时间,恐怕还未等我们联盟,这秦国的大军就会踏平我燕国的土地!况且樊将军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在这种情况下投奔于我燕国太子丹,我总不能因为害怕就见死不救!匈奴是什么地方?那种地方是人待的吗?!老师不要再说了,另则他法吧!” 鞠武一听,先是在心中夸赞了一番自己这个有情有意的学生,继而又叹息一声。他深知,太子丹已做好了打算,他就是说破天也没有用了。 于是,想了想,最终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却还是埋怨了对方一遍,道:“太子啊,您这是积蓄仇怨而助祸患啊!秦国如同凶猛的雕鸷,而我燕国却如最轻的鸿毛,如今,殿下您为了结交一个樊於期而不顾国家的大祸患,这让后世该怎样评判啊!” “老师,您说的够多的了!”太子丹有些怒了,他以为对方深夜面见自己是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却不料到头来还是这样一顿教训,直让他有些头疼。 鞠武也是叹息了一声又一声,最终还是乖乖的说道:“燕国有位田光先生,此人智谋深邃而勇敢沉着,殿下可以请他为客卿,多多解惑。” “田光……”他是知道这个人的,“此事便托付于老师了。” “诺。” 第二日,田光便被请进了皇宫。 太子丹以上上卿的身份在皇宫迎接了田光,一路上倒退着为其引路,跪下来拂拭座位供以田光落坐,这样大的殊荣,唯他田光一人! 而田光坐稳后,左右没别人,太子丹便离开了自己那高高在上的座位向田光十分诚恳的弯腰请教道:“燕国与秦国誓不两立,如今燕国弱小,危在旦夕,还请先生指条明路啊!”说罢,一急,眼泪流了出来。 田光却极为淡漠,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眼瞅着太子丹哭的泣不成声,却只是摆了摆手,道:“太子可知骐骥壮年一日可奔驰千里,衰老时,便是那下等马也能跑到它的前边。如今光能得到太子丹的仰慕、光非常荣幸。但是光的精力已经衰竭,大不如从前。况且、国家大事岂是光能随便谋划的?” 太子丹一听,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担忧,当下拍着胸脯打了保票,“先生不必多虑,先生只管谋划,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都由本太子来承担!” 田光却斜了眼睛,思量了许久,最终将面前的茶杯拿过,沾着那茶水,在桌上慢慢写下了一惊天计划。 子夜,田光乘坐一十分不起眼的轿撵从皇宫侧门行了出去,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太子丹日日站于宫门处眺望远方。 半月后,田光陆陆续续极为频繁的出入太子宫中,每一次,那车轮的印记都是重了轻、轻了又重。 终于,在最后一次,他寻到了自己想要寻的人——荆轲。 而荆轲也是十分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他不知对方是谁,也瞅不清对方那一身的华丽是什么意思。 只是,下意识的,他摸了一把腰间,就摸到了鱼肠。 几乎是在瞬间一个激灵,他手中的糕点掉落了一地,然后鱼肠便出了鞘。 寒光闪过,剑尖直逼对方喉咙,他荆轲混迹与江湖这么多年可不是吃素的! 田光却巍然不动,面对着鱼肠的凌厉,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而是轻轻用指头拨开,轻笑一声,道:“荆轲,终于让我寻到了你。” “你是谁?!”已经有了不耐烦,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高渐离和盖聂……应该也被抓来了,只是,他们俩又在哪里?! “我朋友呢?!”不愿再与对方多费口舌,他只想速速离去。 “少侠不必如此紧张。” 到底是混迹于官场上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淡定的毫无痕迹,衬托的他这市井一副十分别扭的小家子气。 “少侠何不先吃饱喝足再来听听田某接下来的话。” 语闭,只见男人一拍手,便有莺莺燕燕晃乱了他的眼。 入耳,却是一声又一声脂粉浓厚的‘少侠’充斥了整个大脑。 心突突的跳了起来,手脚有些发软,突然间没了主意。 “你、你……你要做什么?”眼瞅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动手环上了自己的肩,他涨红了脸。却被对方的呵气如兰打断了所有思绪。 “少侠不必如此紧张,让娇娘伺候少侠漱洗吧。”语闭,麻利的解开了他的衣服。 “住、住手啊!”( 第十五章 易水寒之七邪的吻 一阵轻微的风声传来,轻易的将床上熟睡的人惊醒。 许是从未睡过这样柔软的床,身体居然疲惫不堪,连同着头脑都有些昏昏沉沉。 赤了足,赤了半身,端起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冲淡了体内的燥热,将灵台带来一丝清明。 床上,美丽的女子熟睡,嘴角含笑,乌云铺了半床。 床下,他懊恼的拿着鱼肠恨不得立刻自缢! 是的,他没有忍住,那些糕点里面被人动了手脚。直到最后,他才知道这个娇娘的身份——太子丹死侍。 而那个什么田光,早已溜之大吉,将他囚禁在了这间小小的斗室内,见不到光,见不到风。 原来,他已入了燕国皇宫。 推开了西墙上的窗,窗下一排士兵立刻转过了头,他愤恨的一把将窗重新关上,继而又打开了东墙的窗,同样的士兵投来警惕的眼神,他便悻悻的跌回了生硬的案几旁。 突然,掌中的鱼肠有些异样。 他低头,便看到那剑微微的抖动,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一股白色轻烟飘出,然后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惊的他顿时用手捂住了嘴。 七邪同样很震惊。 她以为她一回来应该是看到盖聂还有高渐离那十分欠打的笑,却不料是这个人瞪大的双眸。 少女歪了歪头,吸了吸鼻子,环顾了四周,却突然发现这里居然不是那片树林。 心中立刻警惕,连同看到荆轲的眼神也变得犀利无比。 “这……” 然而,还未等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突然被对方捂了唇闪电般的拖到了一边,绊到了裙角,跌入了那个赤裸的怀中。 “呜呜……” 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在肩膀碰触到对方温热的身体刹那,有种异样传遍了身。 “嘘……千万不要大声说话。” 荆轲脸上的紧张到叫少女将所有质问咽回了肚中。 她也闻出来了,这里前前后后都有着陌生人的气息,而且……而且…… 将鼻子凑到了少年胸膛前使劲儿一吸便什么都明白了,讥讽的笑意溢满了双眸,连同着心底的那份异样一同消失。 荆轲也明白了对方突然的冷哼,却不做任何解释,而是继续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是燕国皇宫,我们都被软禁了。” 七邪却摇了摇头,一副十分不信任的表情。 此时此刻他们俩都躲在一处屏风后面狭小的空间里,稍微一动,便能轻易的碰到对方。 空气有些沉闷,少女身上的花香让他小腹丹田处突然燥热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的狠狠掐了下大腿,便立刻痛的咬紧了牙。 七邪斜了眼,就是这一斜眼,让她透过屏风看到了床上那个熟睡的美人。 “呦呦,七邪真是长见识了,原来这软禁还带美女伺候的啊。” 许是本身便对荆轲有些敌意,她的话便带了十二分的嘲讽。 荆轲也自知是自己定力不足,暗了眸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便摆了摆手,十分的淡漠,“你就是找十个美女来伺候都与我没关系。盖聂在哪里?” 他摇了摇头。 七邪却突然欺身上前一步,一把将他的脖子搂住按到了眼前。 被少女突如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还沉浸在不可自拔的悔恨中时,便看到那张无暇的颜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 慌乱的转动着双眼,他的口舌有些干燥。 “你和他们在一起却不知他们去了哪里?真当我妖单纯好欺吗?!”似乎是不信任他,七邪真的动怒了。 他却在对方口口声声的欺骗中有些恼火。 他不知对方为何总是对自己有着敌意,如果说是因为剑鞘……他也还给她了啊?如果说是因为那个黑衣男人,他怎知自己的血能伤到它?!况且,退一万步说,如果不是它们,他也不会被高渐离那个家伙戏弄,更不会被拐到这皇宫中! 不要欺负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已经从那个田光口中多多少少听出了什么来,一切都是这把剑! “盖聂在哪里?!”七邪有些不麻烦了。 他却豁然抬起了头,漆黑的双瞳盯着少女,直看的对方有些心悸。 然后,他便抓住了少女的肩,几乎用上了最大的力气,道:“七邪!你听好了!我根本不知道盖聂和高渐离他们在哪里,在你们走了之后,高渐离突然失明、盖聂突然晕倒,我也被人敲晕带到了这皇宫中,醒来,便是这样了。”说到这里,他松了手。 而听到他这样说的七邪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知道,一定是自己与盖聂待的时间太久,又因为自己身上戾气太重,所以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了他们。 叹息一声,自知错怪了对方,她咬了咬唇,小声道:“对不起……” 他便摆了摆手,“无妨。” 他已经习惯对方这样一言不合就质问自己的语气,更何况…… 瞅了瞅床上翻了个身的美人,他推了少女一把,“你快走吧,离开这里对于你来说轻而易举。找到盖聂和高渐离,和他们一起离开。” “那你呢?”似乎是听出了他的大义凛然,她突然有些担心。 想一想,这个人似乎从未对自己红过脸,就连稍微提高声音说话都没有,而自己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对待他,是不是……是不是错了呢? 在它们妖界,从没有对错,只有法度。无论因为什么,只要触犯了法度,一视同仁都是错! 而他……一个先天除妖者……却、却对她……对她…… 摇了摇头,她不明白。 其实对于盖聂,她一开始选择对方是因为那股精纯的‘气’,而他……他却是这一路来真正一直在为自己考虑的人。 可是,她不懂,他为何? 沉思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她丝毫没有看到床上的美人已起了身,而他……他也只是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女羽扇般的睫毛,心里格外的惆怅又满足。 忽然,只见那寒光一闪,一个风一般的身影飘了过来,在他们都未反应过来时,那把薄如蝉翼的软剑就这样生生刺入了七邪体内! 没有皮肉绽开的声音,也没有流血,只是狠狠的刺入。 他大吼一声,手中鱼肠果断出鞘,在美人惊愕的刹那,一剑封喉! 鲜血飞溅,溅到了七邪脸上,却瞬间消失。 他紧张的看着少女后心的软剑,心痛的抚上,“痛吗?”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她却沉默不语,只是定定的瞅着对方眼中的神情,突然间,她有些懂了,是爱,对吗? 是它们妖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对吗? 然后,顾不得那软剑,她只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儿,轻轻吻了上去。 少年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她、她……她在干什么?! 第十六章 易水寒之田光大义 春光旖旎,他有些不明白她的执着,为何? “七邪……” 声音有些嘶哑,在他还未开口询问的时候,却有人推了门。 少女顿时慌了,他一把拉过了她护在身后,便看到田光如入无人之境的走了进来。 打眼,便看到了那一具已经冰凉的尸体。 然而,他却没有打算解释,只是将少女死死的藏在了身后。在田光还未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就先发制人,问道:“还不打算放我离开吗?” 田光却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两名士兵一言不发的将女人赤裸的尸体抬了出去,眼神便落在了七邪洁白的裙角上。 “呵呵,原来少侠早就心有所属,难怪、难怪。”说罢,竟是探过了身子,想要仔仔细细看清少女的容颜。 他却垫了脚,将对方所有的意图部猜中,直接扯下屏风上悬挂的纱帏,遮住了七邪的脸。 田光看罢,不由得在心里赞叹——果然是他看中的人,心性竟是如此通透! “既然少侠如此,那田某便细细说与少侠听。”语闭,径直跨过了地上凝固了一半的血迹,落座于案几旁,然后招了招手。 他便转头对着少女轻声说道:“若有任何不测,你先离开。” 她便一愣,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下了头,“你难道还不知道么,剑在哪里我也只能在哪里……” 他一听,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柔软的长发,却顿了顿。 唇边还留有她的香味,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转头,对上田光似笑非笑的眸,他取了衣披到自己身上,然后淡定的坐于对方身旁。 田光便抱了抱拳,十分的诚恳,“公子,您可知田某带您来这里是有着许多无奈。” “哦?”他一听,笑了,合着把他敲晕也是无奈了? “田某已向太子引荐了您。” “所谓何事?”他心中有些不安,事到如今,他已大致猜到了些什么,只是…… “太子丹想要与公子谋划那国家之事。”田光一字一顿,将他的猜测变成了笃定。 “哈!”他却突然笑了,“荆轲一介武夫并不懂那庙堂之事,更何况,太子身边有着无数客卿,太子可是想不开为何要寻荆某?” “太子想要与公子商量的却是文人墨客无法办到的事情!” “到底所谓何事?”他有些不耐烦了,磨磨唧唧的。 田光却突然看了看远处隐隐绰绰的影子,他便立刻说道:“自己人。” 田光却摇了摇头,神情格外的严肃,“此事事关两国命运。” 他便皱了眉,起身来到少女面前。 七邪看着眼前这个格外端正的人,突然不知怎的心里抽了一下,紧接着,手中便多了一把剑,她张了张嘴。 “去找盖聂。”他果断的将少女推出了门外,“不要再回来。”然后,趁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重重的关上了门,连同那张倾城的颜一同关在了门外。 叹息一声,隔着薄薄的木门,他却心沉大海。 而她……在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握住了什么后却又被无情的推了出去,为何?为何要这样对她? 抬了抬手,想要用妖力将那木门打破,却始终提不起力气。 最终,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而在屋内,田光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的他不由退后一步。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跪。 于是乎,他赶紧上前扶起这个看起来格外沧桑的男人,说道:“起来。” 田光却倔强的跪在地上,甚至是把身子深深的埋下,眼角中含了泪水,“少侠!你可知,整个燕国的命运都系于您一人啊!” “啊?!”他哑然,何时他荆轲有了这么大的能耐? “但、容老朽无法告知!”说罢,只见田光袖中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只有一指长的小小匕首横在了脸庞。 他大惊,伸出手,“不可!” “少侠!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太子便在宫中等着少侠!望少侠速速前去!”语闭,径直将那匕首送入了自己脖颈儿内! 血溅三尺! 滚烫的血瞬间迷了他的脸,蒙了他的心! 颓然跌坐在地上,看着那张死不瞑目的颜,他一时竟忘了呼吸。 第二日,他顶着硕大的乌青去面见了太子丹,而太子在见到他后第一件事便是双膝跪地痛哭了起来。 他看着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满眼都是田光那死不瞑目的瘆人眼神,似乎是在对他说——荆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在劫难逃! 他的太阳穴便突突的跳了起来。 此时,太子丹从悲泣中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丹之所以告诫先生不要讲,是怕此事泄露出去!如今先生居然用死来表明他的衷心,让丹、让丹无地自容啊!” 他听着对方的这一顿感慨却在心里冷笑——人都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于是,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格外平静的弯下了腰,抱了拳,“太子但说无妨。” 太子丹便抹了眼泪,将他拉于一旁落了坐,“先生用生命引荐少侠,使丹能够一睹少侠容姿,不揣冒昧地有所陈述,这无意乎是上天在哀怜我燕国啊!”说罢,又擦了擦眼角。 他在心里冷哼。 “少侠可知,如今秦有贪利的野心,不占尽天下土地,使各国向他臣服,秦的野心是不会满足的。 “如今秦国已俘虏了韩王,占领了他的部领土。又出动军队向南攻打楚国,向北逼近赵国;王翦率领几十万大军抵达漳水、邺县一带,而李信则出兵太原、云中。 “赵国抵挡不住秦军,定会向秦国臣服;赵国臣服,那么灾祸便会降临到燕国。燕国弱小,已多次被战争所困,如今估计,调动举国之力也抵挡不住秦军。 “诸侯畏服秦国,无人敢提倡合纵策政!丹私下有个不成熟的计策,少侠可否一听?” 他点了点头。 太子丹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前几日,丹托田光搜罗天下勇士想要派往秦国,用重利诱惑秦王。秦王贪婪,定不会怀疑。如若果真能够劫持秦王,让他部归还侵占各国的土地,那便万事大吉,如若不行,就趁势了断了他!”说罢,目露凶光。 他却摇了摇头,这个太子丹……是真的傻还是装糊涂?! 而太子丹却没有觉察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继续侃侃而谈,“秦国的大将在外独揽兵权,而国内却出了乱子,那么他们君臣必定会彼此猜疑!趁此机会,我东方各国联手定能打败秦国!这便是丹要与少侠商量的国事!”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是明白了田光为何以死表达衷心,也明白了对方为何会留下——不是文人墨客可以办到的这样的话。 的确,他太子丹很会找人。 想他无名无份,几乎无人识得,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刺客,只是…… 他突然笑了,伸出了手,摊开,“太子可否帮荆轲看看手相呢?” 嗯?! 第十七章 易水寒之荆轲所托 “快放我们出去!有人吗?!” 皇宫深处,另一边,盖聂与高渐离二人被锁在了一处偏殿中。 说是偏殿,不如说是冷宫——幽暗,阴森,无人。 而盖聂却端坐在一处角落里,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高渐离跳了脚,气急败坏的甚至用牙去咬那个巨大的铁锁。 他们已经被关了四日。 外面的太阳升了落,落了升,整整四个轮回。他们被关在这里无人问津,就连饭菜都在第二日便停了,只有一缸被放臭的水。 高渐离渐渐没了力气,多日未进食,他的眼前都花出了金点,看着盖聂也是恍恍惚惚的。 倒是盖聂一副入定毫无知觉的样子,高渐离便在他身边的一张破旧木桌上躺了下来。 盖聂便是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 那双漆黑的双瞳中,有着深深的寒光。 他已经感受到了,体内鱼肠古剑已离去,那些被拥堵的气海也渐渐疏通,整个身体都不复前几日那般无力。 七邪……是走了吗? 也罢,走了便好,他与她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吻……那淡淡的心跳,还有那微微的香气,都是过眼云烟。 只是……荆轲呢? 自那日他俩比剑而归,便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他的长虹贯日,还有荆轲那凌厉的气势,若能融会贯通,定可天下无敌! 可是,还未等他俩深深切磋,便出了这档子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翻出了腰间的无事牌,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 想了想,若是此刻手中有把趁手的兵器,那小小的铁锁又能奈他何?!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他看了看已经虚弱熟睡的高渐离,然后抬起了眼——荆轲。 心中大为震惊,他的瞳孔缩了缩。 难道……难道荆轲与这皇宫还有什么勾结?! 荆轲看着被锁在屋内的二人偷偷的摆了摆手,随后身边的士兵便开了锁,他行至盖聂眼前,慢慢扶起对方,“盖兄,受苦了。” 盖聂摇了摇头,刚想要发问却突然被高渐离抢了先。 “荆轲!你来救我们了啊!”说罢,一把抱住了荆轲的腿,“快饿死了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荆轲与盖聂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将他们二人迅速带离这阴暗之地。 好好将养了三日,高渐离直接吃的进了医馆,而盖聂却被他叫到了太子丹为他单独辟出的一座苑内。 苑内,没有假山流水,也没有红肥绿瘦,却是一排排高耸的长枪、短戟、软剑,一眼望去,有种冰冷的刺骨,生生将明媚的夏日渲染成苍凉的冬。 盖聂随手取下一只,在双掌中掂量了掂量,然后不屑的一笑,重新放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荆轲,问道:“鱼肠是不是在你那里。” 他的眼前豁然闪现出了那个清绝出尘的少女,还有那日自己亲手推开她的场景。 心痛了痛,呼吸乱了乱。 盖聂歪了头,“不在你那里?” 他摇了摇头。 也许……也许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那你叫我来有何事?” 话说到了这里,荆轲突然严肃了起来,将盖聂拉进了房中,推开门,入眼,却是一头戴通天冠、身着华丽锦衣、气宇轩昂的男子。 盖聂一愣,他不认得此人。 自打他一出生起,他便一直待于鬼谷中,偶尔的出谷也只是去看看那集市上的烟火,这一次进入燕国皇宫也是让他应接不暇,而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身上的那种威严与不可忤逆,让他有些心惊。 荆轲将盖聂领入房中后,突然在男人面前跪了下去,并且高声唤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盖聂一听,心里更惊了。 原来此人竟是那太子丹!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惊呆的盖聂,突然笑了出来,吓的盖聂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撑在了地上。 反观荆轲,一副淡然。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招了招,荆轲便起了身,走到对方眼前,躬下腰,轻声说些什么。 他听不见,只是突然从眼角看到了那一袭华衣簌簌离去,步履间荡漾出奢靡的香气。 荆轲立刻扶起了他,并没有解释这一切,而是将他拉进了内室,取下一只木盒,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打开。 扑鼻而来的血腥顿时冲的他有些头脑不清。 打眼细细看去,竟是一颗男人的头颅! 握剑多年,第一次,他亲眼看到这惊悚,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将刚刚吃下的佳肴部吐了出来。 荆轲无语,将盒子重新盖上,声音有些低哑,有些迷茫。 “盖兄,此人名为田光,却是为我而死。”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的拍着胸口。那翻卷的皮肉、那油腻腻的脂肪都让他无法接受。 鬼谷中,他一向只用木剑。 因为师傅说过——剑,乃为救人而造! 所以,他从未杀过一人,双手更是洁净无暇。 “此话怎讲?”他努力压住反酸的喉咙,皱着眉头问道。 而荆轲便把这几日的前前后后尽数拖出,听得盖聂双腿又是一软。 “什么?!刺秦?!” 荆轲淡定的点了点头。 “那个太子真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吗?”不是他太过震惊,而是这个消息,无异于登天! 他虽然在谷中避世,但是这分崩离析的天下,他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如今他却听到了什么?刺秦?! “我已答应了太子。十日后便启程。” “……”似乎是还不嫌他有多么震惊、多么愕然,荆轲淡淡的一句话又成功的让他噎住了。 “今日请盖兄过来是想要盖兄一同陪我入秦,无需盖兄动手。” “你在说什么呢?!”他一声厉吓打断了对方,漆黑的双瞳中有着愤怒,有着荆轲不明白的执着。 “若我随你一同赴秦,我怎能让你一人身陷囹圄?你当我盖聂是什么?” “我当你是生死之交。” 荆轲的眼中淡淡,却是在这淡淡下,惊涛骇浪。 “既然是生死之交,那么,听我一句劝,你立刻告诉那太子,让他另请高明吧!此事,你担待不起。”说罢,他便想要离去。 荆轲却动了手,一把拉住了对方的衣袖,“盖兄,你有所不知。这天下、这件事,唯有我才能做。” “哈?”他听后,笑了,“难道这天下就只有你荆轲一人傻?而且,你要用什么去刺秦?难道是院子里那些破铁?” “非傻也,而是……只有我一人愿意牺牲,愿意为了这大义,为了这乱世而死。”说罢,顿了顿,“盖兄,你有所不知。如今嬴政的暴虐,百姓颠沛流离,我……我从小就失了父母,独自一人在乱世中苟活。如今,我也活够了,所以……与其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不如亲手了结了那暴君!也算是告慰了父母的在天之灵。” 一席话说的盖聂悲从中来。 他能体会到,只不过他比较幸运,自小便被师傅收养于身侧。 可是,他真的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友去送死!然而……如若他们不去刺秦,那太子丹又能放过他们吗?左右、横竖都是死局啊! 无法再发一言,荆轲却突然转了弯,说起了不相干的事。 “刺秦后,若成功,记得与七邪寻个无人的地方,双宿双飞。” 他豁然回过了头,这一瞬间,他才明白这个看起来有些呆、有些轴的好友心底最脆弱的秘密。 笑了笑,他拍了拍荆轲的肩膀,“荆兄,你误会了。七邪与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然后,在对方震惊的眼眸中,他走出了温暖的房。 “荆兄,我懂了,待到那日,盖聂定不负君望!” 第十八章 易水寒之最后两日 自从他答应那太子丹刺秦后,太子丹便尊他为上上卿,供他以精致的馆舍,每日定时问候。还供上丰盛的宴席,备办奇珍异宝,不断地进献车马和美女。 然而,那些美女前脚刚刚踏入那富丽堂皇的馆舍,后脚便都哭哭啼啼的跑了出来,有些甚至花容失色。 三五回后,太子丹也明白了,便再也不来打扰。 只是,他却看的明白。 离刺秦还有十日,这十日已过去了八日,他能感受的到那来自于暗夜的监视。 他冷笑,不屑一顾。 如今,他已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好监视的?那太子丹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若燕国交于他手,当真是…… 想到了这里,他叹息一声。 夜晚,月朗星稀。 他兀自跺了步行到屋外的院中,看着那星,亮了暗、暗了亮。 突然,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忽的左脸一痛,一声脆生生的把掌声响在了夜中。 他愣住了,捂了脸,“谁?!”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凉了又凉的风。 紧接着,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右脸又是一把掌,直打的他眼冒金星。 “谁?!滚出来!” 跳了脚,他用另外一只手捂了另一张脸,环顾四周,却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心中悸悸,他赶忙起了身奔回屋内,却被一只从空气中伸出的手捏住了肩。 是的,只有一只手。 看着那突兀的、惨白的手,他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然后,连滚带爬的,他跑进了屋中,将门重重关上。 然而,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张出尘绝艳的脸。 耳上玲珑玉环,脚上月白绣鞋,笑容淡淡,却挡不住那呼之欲出的狡黠。 他愣住了,看着这朝思暮想,口水都流了出来。 忽略对方的怒目,他仿佛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道:“真美……真美……” 七邪叉了腰,看着眼前魔怔的人在心中嗤笑两声,继而又板起了脸,反问:“我美吗?” “美!”他答的毫不犹豫。 “喜欢吗?”她慢慢诱惑。 “喜欢!”他点头如捣蒜。 “那你还让那些庸脂俗粉进你的屋!”她颓然提高了声音,扬起了脚。 而他只看到眼前突然一只仅有一掌而握的绣鞋,上面翠着珠,悉悉索索,他便笑了。 笑容清亮。 他一把握住了那只小巧,然后一拉,少女便惊呼一声跌入他怀中。 他的手终是抚上了那柔软的发。 满足的叹息一声,他禁锢了对方,问道:“为何突然回来?” 她却在他怀中白了一眼。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是从妖界不顾一切来寻的他呢? 自那日她带轩辕夏禹回妖界疗伤后,她便将所有都抛之了脑后。 眼见那伤无法愈合,她急的寻了真身,却不料回到了他这里,被他毫不掩饰的表白打乱了所有计划。 然后,他将她推开,她却在心中仿佛种下了什么。 妖界的风太冷,月太白,空无一物,她的心也惴惴不安。 那个吻…… 摸了摸唇,想她堂堂一妖将,在妖界横行无阻,却被一个吻弄的失了魂。 而好巧不巧的,就在她心烦意乱时,一只金鼻白毛的鼠妖却触了她的霉头。 那只鼠妖身后跟着一团漆黑漆黑的云。 她颓然怒了,打散了那云,却在鼠妖的尖叫声中败走。 它说她这辈子都得不到爱,这辈子都感受不到温暖。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他的颜。 紧接着,她找到了轩辕夏禹,看着对方在妖力之下渐渐愈合的伤,她的心情便好了好。然后,她将心中所有疑问、所有彷徨都说了出来。 男人便拍了拍她的肩,只是说:“答案还需你自己去寻找。” 于是,她就来了。 想她七邪堂堂一妖将,在妖界横行无阻,怎的却被一鼠妖诟病?! 感受着腰间越来越紧的力量,她温柔的笑了笑,道:“你是想这样抱一辈子吗?” “何止!” 他有些兴奋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我想抱三辈子!十辈子!” “噗……”她笑了出来,他还真是不会说情话啊。 然而,她却没有看到,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神暗了又暗。 一辈子?他还有什么一辈子,他最多只剩两天了……两天啊…… 她会不会怪他欺瞒?会不会伤心? 若她能为他伤心,他当真是开心极了! 松了手臂,他起身来到门前,推开,扑面而来的清风夹杂着花香,他颓然大吼三声——七邪!七邪!七邪! 将心中那澎湃的情部发泄于包罗万象的夜。 他爱她,炙骨! 可是,讽刺的是,他的爱只有两天,犹如镜花水月。要不要告诉她? 许是看出了他的低沉,她起了身,上前捉住了他的衣角,“发生什么了?” 他不敢转头,却又挡不住那温柔的声音,纠结了许久,最终,他叹息一声,用格外细若的声音说道:“两日后,我要入秦。” “入秦做什么?”她不懂,她看不明白这人世间的纷纷乱乱,它们妖,从来都是单纯的如同最白、最软的云。 “刺秦!”重如泰山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却似那般轻、那般容易。 七邪眨了眨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颗最亮的星,一闪又一闪,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刺秦吗?”她不明白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她只知道,她好不容易寻到的东西,她绝不会放手! “我陪你。” 既然他要离去,那她只要紧紧的跟随,便能一辈子、三辈子、十辈子都在一起,不是吗? 他转过了头,看着少女的天真无暇,他有些懊恼自己。 遂执了她的手,放于唇边,感受着对方冰凉的体温,他却觉得是那样的甘甜、纯美。 “七邪,我们……成亲吧。”这是他所能给予她最后的回忆。 “成亲?”少女的眸子顿时亮了,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亮,“好啊!成亲!太好了!” 喜不自胜,她一把抱住了他,然后将脸深深埋于他胸口。 终于啊终于,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等到了执手相看花谢花飞花满天,雨落雨碎雨霖铃。 终于,她不再是形单影只了! 终于,她寻到了她的幸福! 第十九章 易水寒之樊於期的抉择 两日后,秦将王翦攻破赵国,俘虏赵王,占领赵地。继而挥军北进,掠夺土地,一直打到燕国南部边境。 燕举国上下一片哀嚎。 太子丹非常恐惧,食不下咽,辗转反侧,于刺秦前一日的子时敲开了他的房门。 入眼,却是一对红烛。 太子丹皱了皱眉,纳闷,他不记得他安排过这种东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刺秦之计要提前了! 他于塌上睁开了眼,吻了吻少女的额,然后动手掖了掖被角,穿了履轻声迎进了太子丹。 而在看到对方那高高耸起的眉,他知道,日子要提前了。 果不其然,对方一开口,便是要他今晚做足了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 他却笑了笑,如此大事难道就这样空手去吗?这个太子丹……在秦国做了这么多年的质子就对嬴政没有丝毫了解?太可笑了! “太子。”他拜了拜,目不斜视。 “嬴政暴虐,又多疑,如若现在空手而去,没有任何信物,根本无法接近秦王!” 一席话,直击要害,听的那太子丹一时竟无法接话。 他又继续说道:“太子可知,现在秦王正用千两黄金与万户封邑来悬赏缉拿樊将军。如果能得到樊将军的首级和燕国督亢的地图献给秦王,秦王定会接见,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靠近嬴政,从而进行刺杀!” 太子丹一听,却直摇头,“樊将军因为走投无路特来投奔我燕国,现如今我们又怎能为了自己的私事而害樊将军的性命呢?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私事? 他当真没有听错? 心里冷笑,这个太子丹……都到了这种地步还在讲他的大义! 何为大义?!若真能以一己之力挽救整个东陆,这才是大义! “太子。”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那厚重的帏幔,还好,没有惊醒她。 “太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还有他法,如今却也是来不急了!”说罢,他颓然跪了下去。 “太子啊!荆轲不怕死,荆轲怕的却是碌碌无为的死!此次刺秦,荆轲十有八九不能归国,成败都在此一举,不能因为个人恩怨而放弃这仅有的一成把握啊!”语闭,重重磕下两个头。 太子丹凝了凝眸子,许久,久到空气中散淡了薄薄微凉的气,终于开口说道:“一切就依荆卿所言。”然后,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离开。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重新动手打开帏幔,却看到少女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炬。 “七邪。”他温柔的唤她。 “你骗我。”少女冷了脸。 “何以出此言?”他知道,她定是听了他的话。 “你说你去刺秦,但是你却未说你会死,你骗我。”又是一遍你骗我,这一次,他再也绷不住了。 心中的恐惧、自责、后悔、担忧一股脑的部涌出!合着那淡淡的熏香,他一头扎进了少女的手中。 “七邪……七邪……” 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此时此刻,他宁愿自己就是那破败的茅草屋中可怜的弃儿! “抬起头!抬起你的头!” 少女努力将他的头颅捧起,两行清泪刺痛了她的心。 “夫君。”开口,却是改了称呼,“你我已是夫妻,自当同甘共苦。既然夫君已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七邪愿意陪着夫君一同走下去!无论刀山还是火海,我们夫妻二人同心,定能闯过!” 她不会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也不会说什么海誓山盟,她只知道自己是一把剑,一把利剑,一把专门用来杀人的剑! 所以,就让她为了他,再一次杀人吧! “不!我不能把你卷进来!” 他却果断的拒绝了,重新掷起她的手,看着那纤纤十指,他缓慢的将所有娓娓道出。 “七邪,你有所不知。我从小便失了父母,一个人不知是如何长大的,那片树林就是我的家。可是,直到你的出现,我才惊觉,那树林再大,没有你,便失了颜色。所以,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谁说我要去冒险。”她娇嗔了起来。 他有些不解。 “你预备用什么刺秦?”她反问。 “匕首。”他诚实的回答。 “我!”她指了指自己。 他愕然。 “我用我的方法去陪伴你。”她笑了,笑容清澈如同山涧冷泉。 他却突然用手蒙住了脸。 “夫君……”温柔的呼唤响在耳边,“不要怕,你有七邪,有我保护你,谁都不能动你一根手指!” “好……”他依旧是蒙着脸,却点了点头。 桌上红烛绰绰,他的心也绰绰。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去见了樊於期。 他知道樊於期被嬴政灭了九族,现如今嬴政又悬赏千两黄金和万户封邑来求此人的头颅。 他也知道,太子丹为何不舍。 这样一员大将,他也不舍!但是,不舍也要舍了! 于是,他便于漏夜见了这个人,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樊於期竟然在等他! 推开了门,入眼,却是一面容沧桑的男人。 没有了杀场之上的凌厉,如今只剩下满目苍痍和满身的伤。 樊於期仰天长叹,泪流满面,“少侠,如何才能报的了仇?!” 他便思量了再三,平静的开口道:“荆某有一建议,不但可以解除燕国的祸患,而且可以为将军报仇,将军看怎样?” 樊於期便擦了眼泪,“但说无妨。” 他却叹息一声,终于缓缓开口道:“若能将将军的首级进献于秦王,秦王定会接见于荆某。到那时,荆某便能实现刺秦的计划!这样,您的大仇可报,燕国遭受的耻辱也可以洗刷了,将军可愿意献身大义?” 樊於期苦笑一声,袒露出一条臂膀,握住手腕,走近一步道:“我日夜咬牙切齿、痛彻心胸的事情,居然只需要我樊於期一颗头颅就能解决!”说罢,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直接抹了脖子。 他没有眨眼,甚至是连叹息都没有,他已麻木。 卯时,太子丹听到樊於期自刎后,赶紧驾车奔来,不顾那一身华丽,趴在樊於期的无头尸体上痛哭起来,极其悲伤。 然而,却还是不动声色、有条不紊的收敛了对方的头颅,用匣子封存起来。 他立于一旁,看着这一切,终是明白了一个他曾经永远都不明白的道理——花落人亡两不知,最是无情帝王家。(此处为渊清自行更改) 第二十章 易水寒之风萧萧兮 “夫君,记住,我等你。” 这是他走之前七邪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少女便化成了匕首。 他握住,最后看了眼这明媚、这绿荫,笑了笑,踏上了不归路。 临行之前的三日,他已写信通知了盖聂,却迟迟未收到回信,他有些焦急。 而太子丹比他更急,甚至怀疑他会反悔!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太子丹催促道:“时间已经不多了,若荆卿还未想好,那便让秦舞阳先行一步。” 他一听,颓然怒了。 那秦舞阳是什么人?不过是一毛头小子,杀过人,便在燕国称了勇士,这太子丹真当刺秦是件玩笑吗?! “太子,并非荆某不肯前去,而是在等一个人。”他耐心的解释。 “谁?” “鬼谷亲传——盖聂!” “荆卿可否等到?”太子丹语气有些不善。 “否。” “那为何还不出发?!” 太子终于震怒,吓的周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若说不怕,那是自欺欺人。他也怕,但是他更怕刺秦失败!他……他还想与她举案齐眉。 于是,扣了头,他义正言辞,“太子!刺秦乃大事!秦舞阳并不能担当如此重任!还望太子三思啊!” “三思过了!荆轲,你无需再多言!速速上路乃为正事!”说罢,拂了袖,拉了脸。 他一听,自知这盖聂是等不到了,于是长叹,“既然如此,那便诀别吧。但是,太子,荆轲孑然一身,若有任何不测,都不要迁怒于旁人!” 他是说给众人听的,他不想因为他有任何差池而连累旁人,他不愿。 他知道,这一去必定永无回头之路,那秦舞阳……若是有任何差池,他定不会手软! 身无长物,他空着来又空着走,丝毫没有在这深宫中激起任何波澜,一如他平淡的一生。 易水旁,水深寒。 太子丹的坐上客得知后,皆身穿白衣,头戴白帽默默为他送行。 祭祀完路神,即刻启程。 众人落泪,他却面无表情。 这时,突然有击筑之声传来。 他放眼望去,却看不到任何人,只是那声音、那韵律却是如此之熟。 合着涛涛江水,将所有悲凉都倾泻而出! 紧接着,便有凄厉悲怆的歌声传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接着乐律又变作慷慨激昂的羽声,只听得众人虎目圆瞪,怒发冲冠。 他却笑了。 他听出来是谁了,于是,对着那乐曲传来的方向,他大吼道:“高渐离!记得带我向盖兄问声好!” 乐曲颓然停了。 他登上马车飞驰而去,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话说他们一行人到达秦国以后,他便带了价值千金的玉帛等各种珍宝,见到了秦王的宠臣中庶子——蒙嘉。 蒙嘉不知他此行的真正意图,收下珍宝后便答应替他事先在秦王面前美言几句。 他便知,此行已成功了一半。 而成功归成功,他也知,事到如今,他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于是,那蒙嘉便当着众臣的面对嬴政说道:“燕王确实畏惧大王的威势而不敢发兵与大王对抗,燕王情愿让国人做秦国的臣民,与各方诸侯同列,就像秦国郡县一样进奉贡品,他们只求能够奉守先王的宗庙罢了。” “燕王胆小如鼠,不敢亲自来向大王陈述,特地斩了樊於期,并献上燕国督亢的地图,都封装在匣子里。燕王又亲自在朝廷送行,派来使者向大王禀告,请大王指示。” 嬴政听了这番话后十分高兴,于是穿上朝服,设置九宾之礼,预备在咸阳宫接见燕国使者。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高兴,握着鱼肠的手都有些抖,然而,那秦舞阳却突然打了退堂鼓,被他一顿呵斥,直说的对方连连点头,不敢反驳一言。 他突然有预感,这次刺秦……不会败在这个小子身上吧?! 然而,等不及他多思,他已然捧着封藏了樊於期头颅的匣子跟随着一路碎步面见高高在上的秦王。 他的身后,秦舞阳捧着装地图的匣子,同样一路小碎步。 秦国尚黑,宫殿也不似燕国那般富丽堂皇,而是肃杀、清冷。 他透过余光,终于见到了那个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天下的秦王——嬴政! 宦官高声报,他应声跪,高举木匣,平静如斯。 然而,那秦舞阳却突的脸色巨变,浑身发抖! 他一看,坏了! 周围的秦国大臣们纷纷感到十分奇怪,交头接耳。 于是,他当下回过头朝秦舞阳笑了笑,露出一个有些警告的眼神,然后跪着向前挪了几下,谢罪道:“此人乃北方荒野之地的粗人,没有见过世面,今日得见天子,所以害怕,希望大王稍加宽容,让他能在大王面前完成他的使命。”说罢,深深一叩。 只是,高处的君王却一言不发,周围的大臣同样静默不语。 空气仿佛凝结了。 呼吸声响在耳边。 他能感觉的到,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浸了衣衫。 “哦?” 终于,王座上的人发出一声疑惑,“那燕王竟然派了尔等黄口前来,难道燕国再无勇士?” 下面立刻传来了众人的朝笑之声。 他不动声色,他知,这是嬴政给他的下马威,目地,不言而喻。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耳边传来了少女温柔的呼唤,“夫君,莫怕。” 他便安心的笑了笑。 只是这一笑,在嬴政眼中、在众多秦国大臣眼中却成了讽刺的嘲笑。 于是,嬴政同样笑了笑,却是冷笑,将那大殿里温热的气息部一扫而空! “使臣为何而笑?” 他立刻高声说道:“为大王终于能得到那督亢而笑!为大王的英勇不凡而笑!为大王统一六国的理想而笑!”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说的嬴政心里乐开了花。 “好!不错!” 嬴政直了直身子,“呈上来,让寡人看看燕国的衷心!” “诺!”他便起了身,身后的秦舞阳一样起了身。 然而嬴政却不屑一顾的摇了摇头,“你,去!把他手中的地图呈上来!”竟是赤裸裸的嫌弃秦舞阳。 他知道,这一刻终是来了,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二十一章 易水寒之刺秦 一步、两步、三步…… 他慢慢的接近了那个君王,心狂跳不已,隔着衣服,他仿佛都能听见身血液在沸腾、在呐喊! 咕噜! 他想起了儿时躲避追兵时的一路悲惨。 咕噜! 他想起了饥不择食与野兽搏斗,只为了那一只腐烂的山鸡。 咕噜! 他想起了雨夜中躲在树上,被大雨浇透时的凄凉。 咕噜! 他想起了七邪……他毕生的温暖! 既然他已选择离去,答应她的那所谓一辈子、三辈子、十辈子都在一起,已成笑话——过眼云烟。 手中木匣仿佛有千金重。 咔哒! 脚步停了下来,他跪下,将木匣高高举起。 然后,随着嬴政动手打开木匣,樊於期污罗的头颅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没有血腥味,没有唏嘘,嬴政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他便放下了手臂,预备将木匣放于一侧。 然而,在看到那死不瞑目的颜时,他突然哆嗦了一下! 那颗头颅在微笑!它在微笑! 如同地狱中的恶鬼,一边笑一边大声嘶吼,“荆轲!荆轲!快啊!快去杀了他!” 对!杀了他!杀了这个暴君! 耳膜嗡嗡作响,他眼前一片金星,双手却十分沉稳的展开了卷轴地图。 哗啦啦! 当地图完展开时,鱼肠突然出鞘! 如贯日的长虹、如凛冽的寒风、如那响在地狱的呼唤,鱼肠淬了毒,折射出瘆人的绿光!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掌将嬴政手中的地图卷轴打翻,上去拉住了对方的衣袖,在嬴政还未反应过来时,右手抓过鱼肠就向前刺去! 可惜,这一剑却只刺穿了嬴政的衣袍! 嬴政大惊! 抽身而起,奈何衣袖却被对方紧紧捉住,他左右避之,荆轲前后刺之! 手中鱼肠突然一阵颤抖,一股淡淡雾气溢出。 “七邪!不可!”他绝对不能让七邪卷进这件事中! 结果就在他这一分神的空档,嬴政挣断了衣袖,赶忙伸手拔剑,却因剑身太长,卡在了剑鞘里了。 他冷笑,笑容狰狞,看的嬴政瞪圆了眼睛吓的失去了平日的威严。 “哈哈!嬴政啊嬴政!你千算万算难道就未算到今日是你的死期吗?!” 声音桀骜,又似那经久不息的天籁。 脚边木匣中,樊於期失了焦距的眸子颓然流出两行清泪,惨白的唇一张一合,道出这世间最悲凉的情——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他的心也在瞬间静了下来,灵台一片清明,清明到毫无杂念。 殿下的所有大臣都惊住了,然而,无奈的是,秦王早就有令,凡是进殿,任何人都不许带兵器! 如今,便是这个命令,这个为了自保的命令却让堂堂秦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他翻过了龙椅,嬴政翻过了案几。 他冲到了嬴政眼前,却被那巨大的盘龙柱挡住了脚! 周围大臣有眼尖者看到了他手中的匕首被淬了毒,纷纷望而止步,不敢上前。 嬴政掉了头冠,失了一只衣袖,格外狼狈,围着盘龙柱左躲右闪,一边跑一边吼道:“快来救驾!快来救驾!” 他冷笑,“你个暴君!受死吧!” 千钧一发! 鱼肠突然一阵呻吟!白色雾气散出,化为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影影绰绰。 他大惊,瞬间止了势,然后,突然从半空掉落一支两掌大的木匣,直接砸到了他的头上! 原来,就在群臣惊慌失措、失了常态的这一刻,御医夏无且用他身上带着的药囊(医用的木质小匣子,里面装着草药跟医用工具)正中了他的太阳穴! 瞬间眼冒金星。 白色人影也是一顿,当下绕了回来,他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了一整个夏日,“夫君夫君!你没事儿吧?!” 趁这个机会,地下的大臣们立即喊道:“大王把剑背起来!大王背剑!” 嬴政这才喘了口气,当下抽出了那被卡住的长剑,直接拔出砍向荆轲! 此时此刻七荤八素的他根本不知那剑已离自己不到两指,七邪也未注意到。 然后…… 只听一声闷响,他只觉得一阵潮热,三息过后,剧痛从腿上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响起,合着周围的嘈杂,他中剑了! 溢满了血丝的双瞳如同野兽,他孤注一掷,抓住了鱼肠便向那个人投去! 嬴政一闪,鱼肠扎入了盘龙柱中! “就凭尔等黄口还想来刺杀寡人!” 嬴政大怒,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不!”七邪一声清脆,直接化出了人形,却又在瞬间被一道黑影撸了去! 电光火石之间,无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那支长剑……那支长剑最终没入了他那柔软的腹中。 “噗!” 鲜血飞溅,溅了眼、溅了脸、溅了所有朗朗乾坤下的悲愤灵魂! 一共八剑!整整八剑! 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鱼肠剑静静的扎在盘龙柱上,一动不动。 他大笑,努力撑起身子靠在柱子上。 “哈哈哈!嬴政!记住我荆轲!记住今日之耻!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缓缓落下。 七邪……七邪……七邪!我的爱人啊!对不起!对不起!若有来生,便让我投生为妖,去陪伴你生生世世! 最后一剑重重落下,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在另一边,鬼谷中。 盖聂摔了无事牌,第一次对那个从小尊敬如父的师傅忤了颜。 “师傅!求你了!放我离去吧!荆轲还在等着我啊!” 老者不为所动,周围的人也不为所动。 “师兄!师姐!求求你们了!帮帮我!”他恳求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只能得到那寂寂无声的风。 老者一挥手,淡漠道:“将盖聂锁到柴房中,十日后再放出!” “是!” 他便被五花大绑着、提着手脚远去了。 “师傅!即便是您不打算放盖聂,那也求您救救高渐离啊!救救高渐离啊!”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老者挤起了眉头,看着被摔碎的无事牌,心中叹息一声。 鱼肠啊鱼肠,但凡与你牵扯到一丝关系之人都不得善终! “去!找到高渐离,将他带回鬼谷!” “是!” 第二十二章 易水寒之二度刺秦 “轩辕夏禹、你放开我!” 被禁锢在怀里的少女有些癫狂,连同着身妖力都在不住的肆意妄为,所经之处,繁花败落,芳草尽枯。 “七邪!你冷静点儿!” 男人有些抓不住她了。 “你虽然是妖将,可以在妖界肆意妄为,但是在人间你一旦大开杀戒骚乱人间秩序,墨香阁执者定不会放过你的!” 好不容易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他的手上、衣上已支离破碎。 若不是被荆轲的血液伤到的地方还未痊愈,他怎能压制不住这个小丫头?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而少女在听到墨香阁三个字后身体一颤,目光如炬,瞬间脱了手,消失不见。 “七邪!不要!” 男人的嘶吼散淡在空气中,如烟如雾。 另一边。 黑袍女子听着少女断断续续的话语终于是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该还的必须还。 “姑娘。”黑袍女子揉了揉太阳穴,“先不说救人该如何,我这半边屋子,你是不是先给我处理好了。” 不要怪她无情,她只是习惯了一码归一码。毕竟,这墨香阁,并非她一人说了算,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执者,说白了,就是跑腿的。 少女听到对方这样说后,愣住了。 以她的认知,她从未想到墨香阁居然这么不近人情……甚至是有些冷酷。 突然有些绝望。她哭了……眼泪化成白烟慢慢消散。 黑袍女子在心中郁闷的连连跺脚,只是,她又不好发作。无奈,摊了摊手,“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她端了椅子,然后拉着对方坐了下来。 “鱼肠,姑且先这么叫你吧。” 少女有些坐立不安,她还心心念念着那个人。 “你知不知道,妖是不能干预人类的命运的。妖一旦擅自更改了人的命盘,是会被天道惩罚,永远消失的。” “我懂!”少女颓然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在黑袍女子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求求你!”头颅重重的磕在地上,“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修为、妖力,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救救荆轲!救救荆轲啊!” 黑袍女子却摇了摇头,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唉……”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风兮与柒颜的样子,郎才女貌,这世间所有的华丽都不能形容他们二人的容姿。 那也是她这阴暗一生唯一的‘光’与‘热’。 不知是触动了哪根心弦,黑袍女子突然露出了温柔的笑,连同那双墨蓝色的瞳仁内也荡漾起了微微的水雾。 “求你!求你!” 少女一下又一下用头狠狠的磕在地上,这一瞬间,她忘记了她引以为傲的妖力、高贵的身份,只是用本能在驱使着身体。 她怕……她怕一切都像她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她…… 他可是答应了她要一辈子、三辈子、十辈子都在一起的啊! “唉……”最终叹息一声,黑袍女子扶起了那个满脸灰尘的少女,声音有些冷漠,有着近乎无情的理智。 “鱼肠,此事,墨香阁不会插手,也不会帮你。”然后,在少女瞬间失望的眼神中兀自行到一旁。 “破坏屋子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鱼肠,速速离去,我就当从未见过你。但是!”话锋一转,如冰冷的刃! “但是!若你敢杀人,就不要怪墨香阁不近人情了!”语闭,一招手,屋顶的小鱼飞了下来。 “玲珑,送客!” “好嘞!”小鱼摆了尾,却在游到少女身边时悄声说道:“命中注定,荆轲活不过今日。这是天道所惩,鱼肠,你若想要改写命运,不如去轮回处,寻那荆轲的转世。何必纠结于这一世。” “这一世……”少女重复一遍,抽了抽肩。 “下一世……”少女大笑起来,“哈哈!下一世、下一世……”然后,慢慢远去。 彩色小鱼有些不解,重新游回了黑袍女子肩上,歪了头,“渊清啊,你说,它们为什么总是纠结于这短短几十年的光景呢?” 女子没有作声。 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也许……也许它们只是迷恋那份诉说不清的情吧,至于这情是何人、因何而起,却是她永远都无法看透的。 “行了!快来搭把手,否则今晚就要睡大街了!” 话说自秦王嬴政吞并天下,统一六国,立号为皇帝后,便开始通缉太子丹和荆轲的门客以及亲朋。 这一场刺秦,成为了嬴政雄霸一生的耻辱。 盖聂被鬼谷子挑了双手拇指的指筋,终其一生困于谷中,再也无法执剑。 高渐离也是更名改姓做了酒保,隐藏在宋子这个地方碌碌无为。 他拒绝了归谷,在他心中,他一直记得那吟唱——风萧萧兮易水寒! 然而随着时间的更迭,他渐渐有了轻生的念头——这一场毫无尽头的等待已将他心中所有希翼都耗尽。 而那巷中每每传来的击筑声,却生生困住了他的脚步。 终于在某一日,他又听到主人家堂上有客人击筑,于是下意识的,他张口便说:“那筑的声调时高时低,有些不妥。” 这话立即传到了主人耳中,也引的周围的人说三道四。 “那个仆婢仗着自己懂得音乐,私下说道事非!” 家主也听到了这些谣言,却没有在意,反倒是邀请高渐离到堂前击筑,并赢得了满座宾客的夸赞和美酒。 他却有些担惊受怕,并在一曲终了,急急忙忙的离开了,退下堂去,不再露面。 然而,不知何时,宋子城里的人突然开始轮流请他去做客,尊为上宾,请他击筑唱歌。 他没有推辞,毕竟,他也需要这些钱财来养活自己。 而那些宾客们在听了他的曲乐后,无不被感动得涕泗横流。 但是,他怎么都想不到,他于这小小的城中击筑,居然会被秦始皇得知! 秦始皇立即派人将他请进了宫中,说是请,实则是抓。 但,秦始皇怜惜他擅长击筑,特意赦免了他死罪,并薰瞎了他的双眼,让他安心击筑。 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击筑中,他渐渐地接近了秦始皇。 终于,有一日,他把铅放进筑中,再进宫击筑靠近时,举筑撞击嬴政,却因为眼瞎而没有击中。 嬴政大怒,因为这第二次刺秦,他终身不再接近前东方六国之人,并且将高渐离处以极刑。 后,有诗曰: 易水涸期燕地亡,荆卿尸骨已无创。 城碎焰熔夫人剑,街前渐离独饮伤。 筑声哀绕音三日,旦复秦地生悲凉。 目中无暮志更坚,任重无刃意无徨。 惜筑铅满阶难上,仅为弦余十二殇 第二十三章 易水寒之大彻大悟 “渊清,你说,为什么它们总是这么执着于过去呢?” 彩色小鱼摆着尾巴,上下不住的游弋,看的黑袍女子有些眼晕。.. “你能不能不要再晃荡了……” 她实在是搞不懂,对方明明一副倾城,为何总是喜欢披着一张鱼皮。 “我不晃荡我干嘛?”小鱼翻了白眼,突然落了地。 一阵薄凉白雾散去,一冰肌玉骨,小巧玲珑,步履轻盈的豆蔻少女姗姗而来。 粉腮红润,秀眸惺忪,又带了些许的狡黠。只是,这狡黠中却生生夹杂了冰冷,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后的大彻大悟。 “你一神座下灵兽,总是待在墨香阁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打算何时回去?” 不经意的,黑袍女子提了提曾经之事。 “回去干嘛。”少女托了腮,兀自在旁边坐了下来,“这里多好玩儿,又可以听故事,又可以阅人间百态。” “切。”黑袍女子却挥了挥手,“你阅人间百态?说出去谁信你一只万年灵兽会对这些感兴趣。你啊……无非是闲得无聊。” “错!”少女摇了摇手指,鹅黄色的衣裙带起了香艳的风,竟是一个转身又重新化成了鱼,“我只是想帮主人搜集一些趣闻罢了。” 说到这里,少女面上有了自豪。 而女子也是突然歪了头,十分难得的来了兴趣,“你的主人……” 小鱼吐了吐泡泡,“主人的事情我是一句都不会透露的哦!”然后,摆着尾巴远去了。.. “呵。”女子笑了笑。 是啊,这世间谁没有一两件不可诉说的事情,她也有,只是……她的秘密却已成为六道禁忌! 人与妖之别不仅在于皮,更在于心,妖类动辄存活千年,其薄情和专情,却非瞬息而逝的人类所能轻易理解。 若不在这无望的生中去抓住些什么,它们妖,将用什么来对抗这虚无? 叹息一声,黑袍女子随手捡起一断裂的木梁,随后蓝色火焰一闪,木梁消失,化为灰烬。 “世间一切都逃不开终结,就是仙、神也有逝去之时,更何况我们小小的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黑袍女子按了按心口。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兀自踱到了后面,消失不见。 而在另一边…… 许是伤心过度,七邪抱着双膝坐在巍巍山巅之上,吹着冷风,对着月,闭着眼,眼角是凝固的泪。 她的身后,轩辕夏禹、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所有古剑一字排开,斜插于泥土中,用这样的方式在静静陪伴着她。 那雄浑、凝重的剑气使得这小小一方天地飞鸟难上、壁立千仞。.. 风,越吹越冷。 月,越赏越白。 心,越静越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双腿都有些发麻,少女颓然站了起来,在一阵眩晕后,她看了看脚下的万丈深渊,突然笑了。 朱唇轻启,微微凉,薄气漫漫,“荆轲,你骗我。” 是的,他骗了她,在他得到了她后,仅仅欢愉了一日,他便抛弃了她,让她生不如死。 “你准备用什么来偿还?” 少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笑着,然后,转过了身,看着地下那一排利剑,竟是齐刷刷、不约而同的从人间赶到妖界来陪伴她。 她何德何能啊?!一身反骨的她何德何能啊?! 印象中,仿佛每一个得到她的人都无法善终,唯有一人——鬼谷子,却也是重铸她之人! 如今再回头,还不如就那样束之高阁,不然,也不用去害了此生挚爱。 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脸颊,她又笑了笑,肩膀一抽又一抽。 修炼千年,好不容易修炼出了人形,却突然无比厌恶。 如此,还不如背负着那恶毒的语言,在妖界横行霸道,也不至于今日如此! 当下心中所有壁立千仞轰然倒塌,将柔软剖开,任人宰割!任人践踏! 是了!轩辕夏禹说的对,人,没一个好东西! “哈哈哈哈哈!”突然的大彻大悟,少女脸色一变,身体向后一仰,跌入深渊! 与此同时,那剩余的古剑在瞬间拔地而起,排成一串,如长了眼般纷纷飞去! 似乎是震慑了山河,不知从哪里一阵妖风平地而起,深渊塌陷,白月蒙尘,乌云盖顶! 少女一个翻身跃在了半空中,背后突然生了翅,透明的翅! 几把利剑绕着她腰间微微转动。 那是在心碎后的大彻大悟,也是在顿悟后的薄情寡义。 她终于明白,为何它们妖会被逐出六道,会被六道所不耻,会成为六道轮回中最脆弱的一类。 是了……她们妖单纯、未谙世事,所以就要这样被欺负吗?! 想到了这里,周身妖气颓然一变,那双眸子彻底变黑,再无光亮! 只手伸过,毫不客气的抓住了轩辕剑,用力一挥,剑气所到之处巨石崩塌! 从此以后,她身为一只上古剑妖,一只妖将,她必然心中无爱! 人,她见一个杀一个! “哼。”冷哼,却突然瞥眼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剑气一凝,随手一挥,惊涛骇浪! 蓝色火焰颓然出现,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攀了腕,直接将手中的黑剑禁锢! “这是……” 墨香阁执者?! 不对!这个火焰……这个火焰不属于妖的力量!是谁?! 结果,就在她惊愕的之时,那个黑色的影子慢慢踱了过来,一如之前的慢条斯理。 黑袍女子摇了摇头,开了口,却是说出了她无法想象的一席话。 “鱼肠,荆轲已转世。”语闭,伸出手,从宽大的黑色袖口中取出一张有些皱巴的纸。 “这个上面是他转世后的生辰八字。”随即,放在了脚边,然后转身离去。 她能做的都做了,她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样,这辈子都被悔恨与痛所包裹。 少女愕然,满眼都是那张小小的纸。 那个上面……那个上面……真的是他的转世吗? 收敛了煞气,她飘然而落,落在地上,颤抖着手拾起那张纸,然后缓慢打开。 上面,朱红色的笔勾勒着一行小小的字,却是真真切切的生死簿! 大惊! 这……这……这居然是从生死簿上强行扯下的! 豁然抬头,却已失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于是,没有过多的言语,她弯下了腰,对着冷风轻声回道:“多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章 战天下之命运相交 “渊清你……你居然在包喜糖?!你要嫁人了?谁敢娶你?!” “……” “还、还准备了衍生石?!你真的要嫁人了?!” “我要真嫁人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烤了当践行早膳!” “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快去琅邪阳都,将这包‘喜糖’交给那里的风妖黄泉还有鼠妖玉容。” “咦?是它俩?” “难不成你真以为是我?” “呵呵呵……” 光和4年,琅邪阳都(今山东沂南县)内,一个婴儿出生了。 其父诸葛珪为其取名为诸葛亮,字孔明。 同年,于阳都内,风妖黄泉与鼠妖玉容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墨香阁送上了厚礼衍生石与代表‘喜糖’的专门用来晋升修为的灵药。 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在命运的转轮下慢慢交汇,瞬间,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盛大光辉! 中平6年,诸葛亮时年九岁,其生母章氏去逝。 风妖黄泉与鼠妖玉容一同渡过了金妖一千年的大劫。 初平3年,诸葛亮时年十二岁,其父亲诸葛珪去世。 风妖黄泉一不小心掀了诸葛俯的马棚。因为诸葛氏是琅琊的望族,虽然诸葛家不相信什么鬼神传说,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家马棚被一阵妖风掀翻了,还是请法师做了一场法,轰动了阳都县。 兴平元年,诸葛亮时年十四岁,与弟诸葛均及妹妹由叔父诸葛玄收养,其兄诸葛瑾同继母赴江东。 鼠妖玉容却又钻了诸葛玄的粮仓,偷了十几袋高粱米,气的诸葛玄干跺脚,连夜将粮仓翻了个底朝天。 初平2年,诸葛亮时年十五岁,叔父诸葛玄任豫章太守,他及弟妹随叔父赴豫章(现南昌)。 风妖黄泉和鼠妖玉容因为灾荒而跟随诸葛亮一同赴豫章。 建安2年,诸葛亮时年十七岁,诸葛玄病故。诸葛亮和其弟、其妹移居南阳。由于失去了生活依靠,隧又移居隆中,靠耕田种地维生。 黄泉与玉容一同哀悼了这个心地善良、养活了它们许久的人,并且悲伤了许久。 建安4年,诸葛亮时年十九岁,与友人徐庶和庞统等师从于庞德公、司马徽(韬略)、黄承彦(阵法、机关)和封公玖(天文、地理)等人。 由于亲戚关系,诸葛亮经常拜访庞德公,每次都会恭恭敬敬地向这位长者行跪拜之礼。久而久之,庞德公便发现,这位年轻人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聪慧与涵养,能感受到一种高逸超群的志向和清雅脱俗的品格。 后,庞德公称诸葛亮为“卧龙”,司马徽为“水镜”,庞统为“凤雏”。 只是,唯有一件事让他十分困顿。似乎……似乎他的那有些破烂的草屋里总会莫名其妙的丟一些粮食和蔬果,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于傍晚十分蹲守在一边,这一蹲守,可让他抓住了不得了的东西! “你、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他有些惊恐,有些不知所措,一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在了水缸上方才止住。 勿怪他如此惊愕,只是眼前这一团黑漆漆的云,还有云上那只通体雪白、金鼻、金眼足足有半截胳膊那么长的老鼠实在是颠覆了他毕生的认知! “嘿嘿……”那团黑云居然发出了瘆人的笑声。 他一愣,然后冷汗流了下来,哆嗦着手指,“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再不速速离去,我可要喊人了!” “嘿嘿……”黑云没有理睬他,反倒是向他飘进了一步。倒是那黑云上的白鼠开口道:“夫君,莫要吓到他,我们取了食物速速离去!” 他一听,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按着胸口,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被眼前这只可以口吐人言的白鼠吓的七上八下,扑腾不已,连同着身血液都凝住了。 折寿、折寿……要折寿了!老鼠成精了! “放下米!”他眼瞅着那只白鼠叼了一袋他方才打好的米就要跑,什么惊恐与害怕都抛之云外,要知道,这可是他幸苦了半月有余的劳动成果!是他整整一个月的吃食啊! “快跑!”黑云直接卷起了白鼠与米袋瞬间便飞出了屋外。 他咽了咽口水,立即从地上拾起一石块狠狠挥了出去! 结果……米袋没有打中却打的那黑云呲牙咧嘴的直嚷嚷。 他一拍额头,几步追了上去,高声喊道:“快来人啊!有小偷!有小偷!” 随着他这一亮嗓子,周围的几间草屋顿时亮了起来,有腿脚利索的人已经端着蜡烛开门向这边张望了过来。 那白鼠一看,自知事情不易闹大,赶紧扔了米袋,急切道:“快跑!” 黑云一个哆嗦,立刻遁了地,消失不见。 白鼠也是飞速的钻入了一草垛中。 他却一步没有止住,一头扑进了草垛里,沾了满身的稻草。 便有人上前拉出了他,一脸的诧异,寻问他:“哪里有小偷?” 他却一边扑棱着身上的稻草一边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总不能告诉这些乡里乡亲的是成精的老鼠偷了他的米吧?! 不过,好在没有让那两个妖怪得逞。 他皮笑肉不笑的解释了一番,换回了无数白眼,然后赶忙将那米袋紧紧抱于怀中跑回了自己的小屋,反手锁上门,靠在门上吓的三魂未定。 莫不是自己眼花了?!怎能有口吐人言的老鼠?! 第二日,他于垄亩上幸勤劳作,一镐头下去却从土里钻出一只老鼠,吓的他直接扔了镐头!再定睛一看,只是普通的田鼠,于是长吁一口气。 看来自己是真被昨晚吓到了。 日头渐渐高了,他擦了擦汗,喝了口水,然后扛着镐头哼着曲走回了家,结果……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一男一女坐在自己家中吃着一桌的美味佳肴! 男的,黑发,剑眉,皮肤极度苍白,一身黑衣;女的,白发,白眉,琥珀色瞳孔,一身雪白的衣裙。两人对着四菜一汤大快朵颐,看的他长大了嘴,惊的一动不动。 “呦,回来了啊。”那男的用手背抹了把嘴唇,那女的也放下了筷子。 “既然回来了就快坐下一起用膳吧。”男人说的格外自然,就好似他们已是相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女人也挥了挥手,道:“我们好不容易准备了这一桌子的饭菜,左右等你也不见人,终于回来了还不赶快坐下来一起用膳,愣着干嘛?” 他一听,顿时回过神来,只觉得这个声音格外熟悉,想了又想,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镐头‘噗通’一声掉在了脚边。 “你你你……你是那只白鼠?!” 第二章 战天下之桃花劫 建安4年,诸葛亮时年十九岁,正是在这十九岁的舞象之年,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之大,六道众生!于是,他十分慷慨的邀请了那两只从琅邪阳都便一直追随他定居在南阳隆中的妖。 第一次,他发现,原来妖并非世人所传那般邪恶与恐怖,相反,却是隐于暗夜,不欺其众,单纯而美好。 他并未将它们的事情告知徐庶等人,想来,它们也不愿意。 而黄泉与玉容在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每每都是烧好了饭菜在家中等待他的归来,然后再将从地里刨出的的红薯分与他。 不得不说,那玉容当真是烤了一手的好红薯,外焦里嫩,还流着糖水。 这样的日子让他格外惬意,但是却不满足。 现今天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坐拥百万大军。孙权占据江东,已历三世,江东地势险要,民众归附。荆州、益州高祖凭借它建立了帝业。刘璋昏庸懦弱,张鲁在北面占据汉中。如此形式让他不由哀叹——何时才能还一盛世太平?! 可是他并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命运将会翻天覆地的变化,它们的命运也会与这个名为诸葛亮的年轻人紧紧绑在一起——同生、共死! 话说,在卧龙岗下有位黄员外,唤作黄承彦,其十分欣赏诸葛亮的才华,而诸葛亮也十分尊敬黄员外的学问,两人经常在一起探讨天下大事、机关医术。 而那黄承彦一直有心将女儿黄月英许配给诸葛亮,请媒人说过,诸葛亮却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一直用——小生无心婚配来搪塞他。 黄承彦当然十分不高兴,却又不好说什么,也不能硬把自家女儿塞给对方。 于是,想了又想,选了一黄道吉日请他来家中做客,说是有十分有趣的东西要给他看。他便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按时前往。 临行之前黄泉却叫住了他,一副挤眉弄眼的表情,看的他皱着眉头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黄泉却一个劲儿的直摇头,将他推了出去,千般嘱咐,“晚上最好不用回来了。” 他便摇着头不再与它们打哈哈,赶忙离开。 倒是玉容上前挽住了黄泉的胳膊,不解的问道:“夫君,你是看出了什么吗?” “当然!”黄泉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回道:“你看那小子面犯桃花的德行,他这一趟啊……啧啧……”说罢,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玉容嗤笑,“夫君真是……” 另一边,诸葛亮上黄员外家拜访,结果那开门的小厮只是说道:“诸葛相公请进吧!”也不领他就径直离去了。 他看的云里雾里,只好自己往里走。 等到了第二道门,门紧闭着,他轻敲两下,门竟自动开了! 他一凛,自知这黄员外家有着许多机关也没当回事儿,信步向里走去。 “咣当!”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一座有些幽深的庭院空无一人。 他刚想探个究竟时,前面却呼的一声两道黑影直冲他面门扑来! 他定睛,赶忙往回跑,却一不小心被脚底的石头拌了个趔趄!双手猛的撑在地下,紧接着那两个黑影便扑到了身上! “哎呦!”后背遭受重重一击,他直接摔了个狗啃屎。 这时一个丫鬟紧忙乎的跑了过来,还未等他看清那两个黑影便直接大吼道:“放肆!” 他一惊,心里继而又是一喜——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了! 那丫鬟动手拉起了他,然后又赶忙蹲在那两个黑影面前拍了拍头,揪了揪耳朵,那两个黑影顿时停住不动了。他这才看清那居然是两只恶犬! 怎的这黄员外居然放狗吓他?! 只见那丫鬟又拍了拍狗的脑门又拧了拧狗耳朵,狗就跑开了。 他细细一看才明了,这居然是两只木头狗!外面被仔仔细细的缝了狗皮,足以假乱真!加上动作与一般真犬无异,他一时之间居然没能看清!不过……这木头做的狗当真是有趣的紧! 于是,他赶忙恭恭敬敬的向眼前的丫鬟打听这是谁做的,丫鬟却换上了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浅浅一施礼,道:“公子里面一探便知!”说罢,转身离开了。 他便只好继续往里走。 第三道门又是自开自关,他在心里嘀咕着:这回又能蹦出个什么东西呢? 结果,这次直接猛地蹦出两只大虫(老虎)!牙锋利齿,张着血盆大口,体型足有两人大! 他这次倒是不怕了,挺直了背吼道:“你们一定也是假的!”于是学着方才那丫鬟的样子往老虎头上拍,这下可好,拍得老虎尾巴竖起来,眼睛睁得铜铃似的就要扑上来咬他! 他一看,完了!完了!怎的还不一样呢!赶忙掉头就跑! 结果那丫鬟又跑了出来,拍了拍大虫的背,大虫立刻乖乖的爬下了。 丫鬟笑道:“公子真是自作聪明,犬和大虫会是一样的吗?” 他一听,有些不好意思,抱拳道:“这深宅大院难进,劳请姑娘带路!” 丫鬟却摆了摆手道:“恕难从命!奴婢身上还有夫人交代的事情未做完。”接着又挥手指了指一旁。 他顺着看了过去,便看到有一盘磨被头木驴拉着跑,他一看立刻呆住了,惊叹道:“黄先生府上能人真不少啊!” 心里的好奇与敬仰瞬间被勾了出来,想要进入那禁闭的房间中一探究竟,却又不好造次,犹豫之时,里面突然走出一位姑娘,对着他说道:“跟我走吧!” 他被吓了一跳,看着这位身穿鹅黄色衣裙,面容秀丽、举止利索大方的姑娘呆住了。 那姑娘见他一动未动,皱了皱眉,他便赶忙回过神来跟了上去,进入那屋中。 结果,屋内与普通的屋子并无二致,倒是黄员外一直坐在里面品着茶,顺便听着他方才在外面的大呼小叫。 他一见黄员外立刻极度恭敬的弯下腰,道:“见先生一面真不容易,不知是哪位能人制作的那些东西?” 黄员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亮的年轻人大笑道:“便是我那好事的丑闺女呀!让孔明受惊实在多有不恭!” 他一听脸立刻就红了,于是忙施礼道:“小姐才智超人……晚生在此佩服不已!佩服不已!” 黄员外却只是哈哈大笑着,一语不发,看的他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 “孔明。”黄员外许是笑累了,端着茶一口气喝完,眼睛里闪着精光,到叫他一时间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孔明啊,你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现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可一定要择一心意相通之人啊!”说罢,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我并非在逼你,只是……只是认为小女定能在今后帮到你罢了。你回去再好好思量思量吧。” 他一听,原来这拐弯抹角的还是为了这事儿。 “多谢员外,晚辈回去后定会好生思量的。”说罢,又是拜了拜。 “好!就等孔明的好消息了。”黄员外笑的声音洪亮,他听的却闹心抓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三章 战天下之命中注定 “哈哈哈!” 小小的茅草屋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却是黄泉和玉容笑的现了真身。 他撇着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满地打滚的白鼠与那团乱颤的黑云,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有这么好笑吗?!不就是被两只木犬和长虫吓到了吗?!这有什么可笑的! “瞧瞧,我就说吧,孔明老弟面带桃花,定有喜事!我还特意嘱咐他今晚不用回来了,好好的花前月下,却没想到被未来夫人吓回来了!哈哈哈!”越说越起劲儿,还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无奈,总不能对着一团黑云和老鼠生气吧! 不过,话虽如此,那黄家大小姐……叫什么名儿来着?哦!对了,黄月英,也真是女中豪杰,居然能有这样的学识,当真是让他佩服! 而黄员外那句话——小女定能在今后帮到你却是实实在在戳中了他的心。 他的志向远远不是这小小的一间茅庐、薄薄的三亩田地! 他的手该握的应是那天下;他的眼该看的应是那格局;他的心该装的应是那大一统的基业! 他需要这样一个女人来举案齐眉、互帮互助,甚至是可以帮他出谋划策!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注意,心也安了下来——娶谁都是娶,何不娶个志同道合的良师益友呢? 脚边是笑的肚子疼的白鼠,头顶是笑的快要散了的黑云,他却心情格外好的扛起了锄头道:“我下田了,你们看家!今儿晚带你们喜欢的红薯回来!”语闭,脚步轻快的离去了。 黄泉却突然落了地,收起了部笑容,一脸的严肃化回人形。玉容也是如此。 “这小子是心里有了数。”说罢,搂过了自己的爱妻,“看来我们要帮他筹备一场婚礼了。” 玉容靠在对方胸口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日,他便主动上门提亲。结果,还未开口道明来意却遇到了石广元。 此人同黄员外一样,都是他的长辈兼忘年交。此时此刻,那石广元正在黄员外府上做客,顺便夸赞着黄月英,“先生有女如此,真是有福之人啊!” 黄承彦却摇了摇头,盯着刚刚到来的诸葛亮叹息道:“只是小女长得丑,怕是没人要她。” 听了这话,他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他承认,当初拒绝这门亲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隆中人人皆传——黄家大小姐奇丑无比。却未料到竟是被黄员外一眼看穿,当真是尴尬的紧! 这时,石广元故意放开嗓门说道:“黄小姐如此才华,并非嫁不出去,只是她一心要找那‘明亮’之人。”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他于一边听的极度不自在。不是因为对方的打趣,而是因为这极度牵强的解释。 笑罢,石广元又继续慢条斯理的道:“这‘明亮’‘之人的‘明’不就是孔明的‘明’,‘亮’不就是诸葛亮的‘亮’吗?”一席话引的黄员外声声附和,眼神一阵一阵的向他这边瞅。 他也十分客气的笑了两声,趁机抱拳弯腰询问道:“晚辈父母早亡,到如今功不成、名不就,怕黄先生不会应承这门亲事吧?” 黄承彦一听,激动的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早看中了诸葛亮,先前还托石广元去提过亲,咋会不应承呢?! 于是立刻扶起了他的拳,起身道:“只是小女长得奇丑,孔明不会嫌弃吧!” 他也忙说:“晚辈能娶到小姐这样慧质兰心的大家闺秀高兴都来不及,岂敢嫌弃!” “哈哈!好好好!”黄员外听后仰天三声好,声音洪亮,震的他的心噗通噗通的跳。 只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黄员外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石广元也于一旁拍手称赞,直言他今后定会感激这次的决断。 他只是十分客道的拱了拱手,并坐了下来开始商讨何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行这六仪。 两个时辰后,终于是敲定了大概时间,他有些疲惫的从黄府回到了自己的茅庐。 一进门,便看到那两只妖席地而坐,面前堆了小山一样的红纸包裹。 他呆住了,张大了嘴,第一反应便是怒吼道:“你们又从谁家偷了这些东西?!” “呦呦,孔明老弟,你这么生气小心上火长疮。”黄泉一副咧咧着嘴的痞样,说的话却是一堆又一堆的大歪理,“你说你要娶人家姑娘,一穷二白的,人家姑娘肯跟你吗?不拿出点儿诚意怎么行?你不在乎我和玉容还在乎呢!怎么说你也是我俩罩着的人,娶个亲穷酸样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太丟妖了!” “……”他顿时无话可说。 想他孔明自认学问比肩管仲,却被这两只妖吃的死死的,每次都被气的半死还无法反驳,实在是太憋屈了! “放心吧,这不是偷来的。这是我和玉容的一半家当,好歹我们也活了几千年了,拔根头发都比你腰粗。”说罢,黄泉拍了拍手,看着玉容纤纤玉手将一个个包裹包的格外精美,心里乐开了花。 他一听,又有些惭愧,说道:“这……这实在是受之有愧。” “愧什么?当年一不小心掀了你家的马棚……”黄泉摇晃着脑袋,却突然闭了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转过头,便看到诸葛亮瞪圆了双眼,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他。 “呵呵。”黄泉干笑两声,赶忙岔开了话题,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羽扇递到他手中,收起了平时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极度严肃道:“这把羽扇你定要收好。” 他接过,看着灰白相间的柔软羽毛、黑色暗纹手柄心里有些奇怪,“这……这羽扇有何特别之处?” 黄泉没有说话,玉容接过了他的问题解释道:“这把扇子融合了我二妖的修为,你扇一扇。” 他便立刻放在脸边挥动两下。 清风拂面,将心中的抑郁与方才的怒火一扫而空,灵台清明的如雨后初晴的蓝天。 他一愣,眸子瞬间亮了,握紧了那把羽扇笑了出来,“真是极好的东西!” 玉容笑了笑,又说道:“定要收好,今后说不定……”却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黄泉丢过去一个眼神,玉容一看,便又绕开了这个话题,埋头于那一堆红灿灿的包裹。 而他已被手中的羽扇完吸引了目光,早就将那马棚之事抛之脑后。 黄泉与玉容对视一眼,笑的高深莫测。 “孔明老弟,吉时定在何时?” “下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第四章 战天下之同甘共苦 建安四年,阳都县内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只是这场婚礼却不被时人所看好,一个是成天风言风语住着一间茅庐的诸葛亮,一个是黄承彦那丑的远近闻名的长女。这两个人的婚礼……所有人都在当笑话看。 就在他与黄月英成婚那天,拜完了堂、送入了洞房,他辞了宾客,却在草庐外来回踱步,迟迟不愿进洞房。 此时此刻,他心里喜中有愁,愁中有喜。 喜的是娶了个才女,愁的是娶了个丑妇。自古英雄爱美人,他当然也不例外。 于月下暗自感叹道:“想我诸葛亮才貌双,也该娶个模样端正的女子才般配,没想到啊……”感叹之余,他又为黄月英感到惋惜。 月英啊月英,你心灵手巧,学识满腹,可偏偏为何生就一副丑陋的相貌呢?这上天当真是公平啊! 磨磨蹭蹭了许久,一直到深夜,他感觉有些凉意了才进了洞房。 推开门,温暖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到叫他闻得格外舒服。 看了眼床榻上,凤冠霞帔的女子盖着通红的盖头安静端庄的坐在床上。 他咽了咽口水,瞥了眼桌上的一对红烛,心里突然愧疚起来。 想他功不成名不就的,空有一间茅庐,就连那嫁娶之物都是黄泉和玉容帮他操持的,这……这月英居然毫不嫌弃的就这样嫁过来了,从富丽堂皇的黄府嫁到他这堪堪五间破烂房屋的茅庐里来,他难道不该心存感激吗? 想到了这里,他看着那鲜红的盖头微微一笑,说道:“月英,苦了你了。待我功成名就,定许你荣华富贵!”说罢,伸出手去。 “慢着!”那盖头下的人却突然开口制止,声音清脆,听的他一愣。 “夫君。” 对方唤道,他一时未反应过来,呆了三息才明白这是对方在叫他,赶忙连连答应。 “夫君,月英不求荣华富贵,只求那心意相通之人。” 他一听,顿时感动不已,吸了吸鼻子,道:“此生定不负月英!”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把将盖头揭了下来。 结果,在看到那盖头下的容颜时他惊的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人们说的黄头发、黑面孔的黄阿丑,这分明是香娇玉嫩的月里嫦娥啊! 黄月英看着惊呆的诸葛亮微微一笑,打趣道:“怎么,人家长得不好看吗?” 他一震,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都提高了几分,道:“世人都说你长得奇丑,你怎么会是如此?!”莫不是他娶错了人吧?! 黄月英便掩了嘴,狡黠的神色看的他一时竟呆住了。 “爹爹给小女之所以起这‘黄阿丑’的贱名一是因为起贱名孩子容易养活;二是爹爹怕一些地痞恶少上门纠缠;三便是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女婿是否会以貌取人。”说罢,掩着嘴笑了笑,竟有种艳冶柔媚的姿态。 他也笑了笑,心里有种捡了大便宜的感觉,当下执起了她的手,将方才的誓言又说了一遍,引的黄月英嗤笑道:“傻子。” 他便搔了搔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月上枝头,夜色静静,简陋的茅庐内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黄泉与玉容却蹲在窗下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黄泉不时抱怨两句,“那孔明真是个书呆子!好好的洞房花烛夜竟谈论什么机关方术、五行八卦的!真没趣儿!走了走了!”说罢,搂着玉容的肩膀离开了。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的扛着自己的锄头又下田了,黄月英也是早早的便起了床,忙乎于小小的灶台上,顺便还织了三尺布。 虽然娘家给她陪嫁了不少,但是经过昨晚的彻夜长谈她终于是知晓了她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夫君心中有着怎样的抱负,所以那些钱财……那些钱财并不能随意挥霍,一定要用在刀尖上! 转眼间,这样平静的日子已过去了半载,直到官渡大战…… 建安四年十二月,曹操部署对袁绍作战,刘备起兵反曹,占领下邳,屯据沛县(今江苏沛县)。 刘备军增至数万人,并与袁绍联系,打算合力攻曹。 曹操为保持许昌与青、兖二州的联系,避免两面作战,于次年二月亲自率精兵东击刘备,迅速占领沛县,转而进攻下邳,迫降关羽。 刘备军溃败,只身逃往河北投奔袁绍。 当曹、刘作战正酣之时,袁绍谋士田丰建议袁绍“举军而袭其后”,但袁绍以幼子有病为辞拒绝采纳,致使曹操从容击败刘备回军。 官渡之战,经过一年多的对峙,至此以曹操的面胜利而告结束。 建安七年,袁绍因兵败忧郁而死,曹操乘机彻底击灭了袁氏军事集团。 建安十二年,曹操又征服乌桓,至此,战乱多时的北方实现了统一。 话说,曹操打败了刘备后,刘备只得投靠刘表。 曹操为了得到刘备的谋士徐庶,就谎称徐庶的母亲病了,让徐庶立刻去许都。 徐庶知道这是曹操的计谋,但是无奈老母亲在其手中,他必须去! 临行时告诉刘备,隆中卧龙岗有个奇才名为诸葛亮,是他极度佩服的友人,如果能得到此人的帮助,定可得到天下! 刘备听后于心中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并立刻着手准备相关事宜。 自此,从刘备踏出的第一步起,命运便将他与这乱世紧紧绑在了一起。 而在那茅庐中,他却挥着手中的羽扇,定定看着夜空中闪亮的繁星,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黄月英站在房门,手上提着一件刚刚洗好的衣服,说道:“夫君,就寝吧。” 他便转过了头,看着那个本来十指青葱的人儿在这几年里竟变得有些沧桑而憔悴,心里刹那间涌出了太多太多的自责与心疼。 于是,接过她手中的衣物,他的眸子暗了暗,看着对方腕上那只玉镯,那还是新婚第一夜他赠予她的,直至今日,她从未脱下过。 “夫人,你受苦了。” 黄月英笑了笑,拂去他額边的碎发,手指被凉水泡的格外冰冷,他一把捉住,放在唇边哈了哈。 “夫君,月英只知同甘共苦,不知夫君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月英……”他听着,心里暖了暖,然后于那茫茫夜色的浩瀚星空下拥了对方满怀。 “月英,快了……就快了!”( 第五章 战天下之三顾茅庐 “夫君,孔明这两天有点儿不对劲儿。” 玉容拽了拽黄泉的衣袖,然后指着那个站在房头不住张望了一会儿又离开的人,心里有些担忧。 黄泉也有些担忧。 这孔明老弟每天早出晚归,田也不下了,地也不翻了,虽说他们这隆中景色优美,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的,但是天天出去看……不觉得烦闷吗?还是说……还是说这小子瞧上了谁家的姑娘准备纳个妾回来?! 一想到这里,黄泉坐不住了,拉了玉容的手就显了真身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而它们二妖是在隆中山下寻到他的。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一块巨石上向前方张望着什么,目光如炬,眼里带着它们看不懂的东西。一把羽扇晃在脸前,扇着清风,将心里纷乱的杂念部祛除。 黄泉与玉容对视一眼,长吁一口气。 想来它们也是多虑了,这孔明……哪有银子再娶一房啊?! 不多时,似乎是没有等到该等的人,孔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起身折返。 黄泉和玉容缩了缩脑袋,不明所以。 又过了几日,他突然动了出游的念头,于是将家中三亩田地交给了它们二妖,携着黄月英离开了。 黄泉和玉容看着那长了草的三亩田脸垮了下来,立刻化身成了两个小书童,扛起了锄头下田锄草,收获了其余村民艳羡的目光。 “看那诸葛亮平日里疯言疯语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和那个黄阿丑生了这么两个俊俏的娃子。啧啧。” “就是就是!也不见那黄阿丑出门,成天躲在房里织布。怕是太丑了,不敢出门吧!” “哈哈!” 村民朴实,却也爱传闲话。谁家有一点点的变化都会当做笑谈谈上好久,乐此不疲。 黄泉和玉容听得心里窝火,却又不好发作,安安分分的翻着田,除着草。 “看那两个娃娃一声不吭,莫不是哑巴?”又有人猜测起来。 黄泉一口怒气没有忍住,锄头一挥,直接掀了那人一脸的泥土,气的那人跳了起来就要拧它的耳朵。 正在这时,三匹枣红色高头大马行了过来。引的众人纷纷侧目,那人也立住了脚,张望过去。 黄泉和玉容定睛,立刻看出了那气度不凡的三人是在寻找着什么,只是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那三人竟是在寻找诸葛亮。 只见最中间骑着马的那人翻身跳下马背,身长七尺五寸、双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左边那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右边的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这样三个人的突兀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他们。 “卧龙先生可在否?”中间那人问道。 村民面面相觑,并不知他口中的卧龙是谁。倒是黄泉与玉容对视一眼,心里终于明白孔明这两天的异常了。原来,他是在等他命中的贵人! 黄泉赶忙迎了上去,行上一礼,恭恭敬敬道:“我家先生昨日刚去游玩,不知何时能归。” 那人看了看他,蹲下身来,问道:“你家先生可是诸葛孔明、卧龙也?” “是耶。”他点了点头。 那人便微微一笑,冲身后招了招手,那两个骑在马背上的人便同时翻下马背,将手中提着的厚礼递了上来,继续对着他说道:“薄礼一份,还望先生笑纳。” 黄泉却摆了摆手,一本正经道:“先生常说——礼轻而情谊重,情谊可收,礼不可收。”然后抱着拳揖了揖。 那人便点了点头,又说道:“既然如此,那刘某隔日再来拜访。”说罢,站起身,对着黄泉一抱拳,道:“还请小童待先生归来,告知先生——刘玄德特来拜谒。” 黄泉同样回礼,“定会告知。” 那三人便将提着的厚礼收到了马背上,翻身上了马离开。 黄泉长吁一口气,转头看了看玉容,耸了耸肩,搔了搔头,一副十分不耐烦的表情,“跟这些读书人说话就是麻烦。” 玉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努了努嘴,示意他小声,又看了看周围村民指指点点的表情,悄声说道:“这几日不宜声张,我们最好尽快将这消息告知孔明。” “好。”黄泉也难得的严肃了起来,拿起了锄头拉着玉容快步回了茅庐。 过了几日,诸葛亮与黄月英在一场大雪中归来。 一进门,黄泉与玉容便立刻迎了上去,帮忙将那二人身上的积雪部拍干净,递上热水。 黄月英便笑道:“多谢黄泉大哥和玉容嫂嫂。” 黄泉与玉容摆了摆手,“无妨。” 又过了几日,那三人再次登门,同样是冒着风雪,但是同样,他们这次依旧没有见到卧龙先生。只是见到了化成诸葛均的黄泉。 这一次,刘玄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留下了一封信,并说十分渴望得到卧龙先生的帮助,平定天下。 诸葛亮却在里屋晃着羽扇,目光深远。看的那剩下的一人、二妖十分不解。 转眼间,新年过了……这一次…… 刘玄德选了一个好日子,吃了三天素,焚香沐浴,携了关羽和张飞再次来到卧龙岗。 就在他们三人快到山脚下时,刘玄德从马背上跳下,牵着马,格外虔诚的一路走了上去。 关羽与张飞看不下去了,关羽当下拦住了刘玄德说道:“兄长两次亲自前去拜谒,礼节已经很重了,恐怕这个卧龙先生也就是徒有虚名,我们不用再去了。”拉起自己的马就想要离开。 张飞也于一边附和道:“像他这样的村夫,不用兄长去了,我去就行,他要是不来,我就拿绳子把他绑来!” 刘玄德一听,顿时呵斥那两人:“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周文王拜见姜子牙的故事吗?连文王都能如此敬贤,你们这样太无礼了!这次你们都不要去了,在这山下等着,我一人去便可!” 张飞与关羽一看自家哥哥生气了,赶忙认错,张飞说道:“既然玄德哥哥执意要去,小弟又怎能落后?”于是三人第三次上了卧龙岗,拜谒诸葛亮。 第六章 战天下之隆中对 “先生正在午休。” 已是第三次见到这个人了,黄泉再次变作了书童,有些无奈。 在他看来,那孔明实在是太无聊了。第一次也就罢了,是真的不在。第二次又是什么意思?这次呢?居然在装睡?! 而这个刘玄德也真是个执着的人,要是换作他,早就一巴掌将孔明拍扁了! 刘玄德拱了拱手,站于廊下,态度十分恭敬又谦卑,轻声道:“那我便在此等候,等先生睡醒了,劳烦通告一声。” “好的。”他点了点头,隐于屋内。 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那个刘玄德就那样站在廊下,吹着冷风,极为恭敬的一动不动。他身后那两人也是如此。 黄泉看的不由佩服,尤其是对方那被冻紫的手。 这个时候,诸葛亮在塌上翻了翻身,睁开了双眼,立马坐了起来。 黄泉便抽了抽嘴角,讥讽道:“你是真睡着了?” 他没有作答,只是微微扬了扬唇角,道:“快去请他们三人进屋!” “……”黄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文人……说话做事都一个德行——爱绕弯弯。 话说黄泉将那三人迎了进来后,诸葛亮便将他们其余人都赶了出去。 四个人围着一张简陋的茶桌坐了下来,絮絮叨叨。 刘玄德坐了下来后,立即直起腰对着诸葛亮拜了又拜,态度极为恭敬。 关羽和张飞同样弯腰、作揖。 终于见到真人的刘玄德有些激动,当即问道:“先生,如今汉室的统治崩溃,奸邪的臣子盗用政令,皇上蒙受风尘遭难出奔。玄德衡量不出自己的德行能否服人、自己的力量能否胜任,但是玄德一心想要为天下人伸张大义!奈何玄德才智与谋略短浅,屡屡失败,弄到今天这个局面。但是玄德至今不肯罢休,放不下那匡复汉室的理想!还请先生为玄德指条明路。”说罢,直接叩头。 关羽与张飞一愣,对视一眼。 他立即放下手中的羽扇扶起了对方,又倒下三杯热茶推倒他们面前,“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三人不好推辞,仰头喝下。 他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自董卓独掌大权以来,各地豪杰同时起兵,占据州、郡的人数不胜数。 ”曹操与袁绍相比,声望少之又少,然而曹操最终之所以能打败袁绍,凭借弱小的力量战胜强大的原因,不仅依靠的是天时,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人的谋划!现在曹操已拥有百万大军,挟持皇帝来号令诸侯,目前确实不能与他硬碰硬。 “孙权占据江东,已经历三世。江东地势险要,民众归附,又任用了有才能的人,孙权这方面只可以把他作为外援,但是绝对不可谋取。 ”荆州北靠汉水、沔水,一直到南海的物资都能得到,东面和吴郡、会稽郡相连,西边和巴郡、蜀郡相通,这是大家都想要争夺的地方,但是它的主人却没有能力守住它,这便是摆在眼前的绝好机会,将军可有一举攻占的意思? “益州地势险要,有广阔肥沃的土地,自然条件优越,高祖凭借它建立了帝业。刘璋昏庸懦弱,张鲁在北面占据汉中,那里人民殷实富裕,物产丰富,刘璋却不知道爱惜,有才能的人都渴望得到贤明的君主。 ”将军既是皇室的后代,而且声望很高,闻名天下,广泛的招募英雄,思慕贤才,如饥似渴,如果能占据荆、益两州,守住险要的地方,和西边的各个民族交好,又安抚南边的少数民族,对外联合孙权,对内革新政治。 “一旦天下形势发生了变化,就派一员上将率领荆州的军队直指中原一带。将军您亲自率领益州的军队从秦川出击,百姓们都会用竹篮盛着饭食,用壶装着美酒来欢迎将军您的。如果真能这样做,那么称霸的事业指日可待,汉室天下便可复兴!”说罢,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那三人一听,先是一愣,然后眸中顿时亮了起来! 刘玄德当下拍起了手,称赞道:“先生果然非同凡响!这一番点解竟是让玄德茅塞顿开、拨云见日!” 关羽与张飞也于一旁附和着,尤其是那张飞,眼神中犀利的神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倾佩。 刘玄德清了清嗓子,站起了身,对着他弯腰三拜,最后一下并没有直起身,而是抱着拳将头低低的垂下,恳请道:“玄德有了先生,便像鱼得了水。玄德恳求先生出山,助我等一臂之力!” 关羽与张飞豁然站起身,于刘玄德身后一起弯腰抱拳,高声道:“恳请先生出山,助我等一臂之力!” 他一听,顿了顿,重新拿起羽扇扇了两下,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并非宏图霸业,而是月英那双被冷水冻的通红、裂口的手。 心在瞬间揪了起来。 他站起身,一一扶起了那三人,同样抱拳回礼道:“将军三顾我这破败茅庐,这份恩情,孔明定当涌泉相报!从今以后,孔明愿追随将军的脚步,助将军一臂之力,匡复汉室!”说罢,握住了刘玄德那双依旧冰冷的手。 小小茅庐内,有冷风渗入,却在悄然间见证了那命运的车轮。 傍晚时分,茅庐里他与黄月英相顾无言。黄泉与玉容也极为安静的早早便离开了。 他抓住了黄月英有些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来回抚摸,渐渐的,眼里便结了雾气。 “夫君。”黄月英轻声唤道,他却没有回答。 “夫君啊,你何时离开?” 他一愣,更说不出口。黄月英却将他的头扳过,直视那双棕色的瞳孔,微微笑道:“夫君啊,你且放心离去。你的抱负与才华不该困于这小小的卧龙山中。” 他哽咽了,将那两只手放在脸颊边。 “夫君,月英便在这里等你归来。” “月英……”听着对方温柔的话语,呼吸着对方身上好闻的花香,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蓦然抬头,对上了那双澄澈的双眸,他便只手揽过了她的肩头,哑着嗓子说道:“月英,等我,等我凯旋归来,定将这天下于你簪花!” “好!月英等着夫君凯旋而归!” 五日后,他骑上了马在黄月英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渐行渐远。 玉容搂着那个身发抖的女子小声安慰道:“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有你黄泉大哥陪着孔明,你放心吧。” “玉容……”黄月英蹙着眉,那欲言又止的凄凄惨惨神情看的她心里郁结难耐。 “玉容……你有所不知,他这一去,只怕是万水千山啊……” 第七章 战天之第一战 建安五年,官渡之战爆发,原与关羽、张飞失散的刘备借此机会三人重逢,并于汝南一地依附当地领袖刘辟、龚都等,企图于曹操背后发动奇袭。 然而翌年,于官渡和仓亭大获胜的曹操,决定回头铲除位于背后的威胁。 刘备在穰山一役失利后,被迫逃往荆州投靠了刘表。 获得了刘表赏识的刘备,则被委以守卫荆州北方的重任,驻屯于南阳新野。 建安七年,刘表企图趁曹操北上攻击袁尚的契机,袭取许都,乃派遣刘备领军出击,刘备于是发兵北伐,一直打到叶县,已接近许昌,严重威胁到中原的安。 曹操便调大将夏侯惇、于禁、李典反击刘备,刘备将阵线后撤,选择博望与曹军对峙。 此时,诸葛亮已受刘备三顾茅庐之恩后答应出仕。 想他们四人自隆中对后,刘备对便他倾佩不已,并委以重任,日渐交好,却引的关羽、张飞二人日渐不满。 张飞说道:“大哥,那诸葛孔明自跟随以来一事无成,还白吃白住,弟弟心里看了当真窝火!” 关羽也于一旁不时抚髯附和。 刘备瞪圆了眼睛,怒斥道:“孔明先生自有打算,二位弟弟只管做好分内之事,无需多言!” 关羽与张飞一听,面面相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诸葛亮的眼神渐渐有些失敬。 黄泉听到这二人的对话心有不快,化成一缕清风飘到了他屋中,愤愤不平一顿抱怨。他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递上羽扇,笑道:“黄泉兄要不也来扇扇风,降降火。” 黄泉便气愤的嚷嚷了出来:“那两个人这样说你你就不生气?” “何气之有?”他反问,问的黄泉差点背过气去,扔下一句话——书呆子,便离开了。 他于屋内淡定的挥着羽扇,品着茶,看着桌上的那卷竹简书笑的高深莫测。 一月后,已平定河北的曹操决心南征,乃派遣夏侯惇为主将,于禁、李典等为副将,领军十万直逼南阳新野而来。 他立刻笑了——时机终于成熟!隧命关羽与张飞二人立即布兵,但是却遭到了二人的轻视。他不得已,乃借刘备令剑威服二人。 二人看到今剑后嘟嘟嚷嚷的还是十分不痛快,却也答应了他的请求,各领一千兵马,埋伏在豫山、安林之中,等待夏侯惇领军通过。 在这过程中,他找到了正在吃酒的黄泉,说道:“黄泉老哥,孔明有一事拜托。” 黄泉一听,来了精神,扔下酒壶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却轻如羽毛,“何事?是不是要去捉弄一下那两个看不起你的人?” 他便扶了扶额头,破了对方一盆冷水,“非也非也。” 黄泉一听,撇了撇嘴,眼神也暗淡了下来,竟是重新双足一点地,飞上了树枝,躺了下来,“既然是别的事情那就不要来麻烦我了,我没空和你们玩儿。” 他便于树下笑道:“黄泉老哥,此事事关弟弟的威望,难道你还要置身事外吗?” 黄泉一听,眼睛一转,却还是臭着脸说道:“人妖殊途。” “殊途却也是同归。”他便嗤笑,“黄泉老哥,如若此战弟弟能赢,定陪你一醉方休,你看可好?” “那甚好!”黄泉一听,乐了,重新从树上跳了下来,立于他面前,“快说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便笑了笑,用羽扇轻轻拍了下黄泉的肩膀,“未曾想到黄泉老哥出了那卧龙岗却是越来越馋酒。不知玉容嫂子要是得知,要怎么处罚你。” “嘿嘿。”黄泉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了,岔开了话题道:“快说说你的计划吧。” “好!”他收起了羽扇,一扫调侃,严肃又深沉,“明日……还需哥哥这般……” 第二日,寅时,夏侯惇的军队如期到来。 他隧命大将赵子龙领老弱残兵,担任先锋与夏侯惇进行交战。 对峙过程中,某日,刘备刻意派出少数军队继续与夏侯惇交战,并故意败退,而后又烧毁自军营寨。种种迹象使夏侯惇误判刘备无力再战,决定追击。 李典劝谏,夏侯惇认为是李典判断有误,故与于禁追击,一步一步进了诸葛亮事先准备好的埋伏圈。 接着,他又遣关平、周仓、刘封等人潜入曹军后方,焚烧物资,制造曹军恐慌,致使敌人后方大乱。 一切都如他所安排的那样,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就在夏侯惇与于禁领军追击时,位于后方的李典紧急通报前方的夏侯惇,需防敌军火攻,然而为时已晚! 他躲于密林深处,看着那已深入包围圈的敌军扬了扬唇角,羽扇一挥,只见无数带火的箭雨如同流星般划破了空气,瞬间将墨蓝色的天空点燃! 夏侯惇一看,顿时乱了阵脚,大喊道:“撤!快撤!”但是,由于曹军受制于道路狭窄,又处于树木交杂之处,一时竟无法有序撤离,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他却冷哼一声,轻轻吹了声口哨,便见无风的密林中突然一股劲风平地而起,吹乱了人眼,扬起无数尘土,将大火吹成了燎原之势!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敌军死伤十分惨重。 困难时刻,李典指挥自已的一队兵马前往接应,救出了夏侯惇。夏侯惇立即带领剩余的将领败逃回许都。而刘备由于兵力太少,也非常明智的选择了退军。 这一场仗,以诸葛亮出其不意的火攻大获胜!这也是他自出山后的第一场战役!自此以后关羽、张飞等人对他也愈加敬重,而他……而他也渐渐为世人所谈论,成为了曹操的心腹大患! 战后,他通过黄泉与玉容的搭线,与远在卧龙岗的月英取得了联系。 他看着渐渐浮现于盛满清水脸盆中的花容月貌时,双肩一抖,将羽扇放于身侧,双手支在身体两旁,恨不得立刻将里面的人抱于怀中。 黄泉很识趣儿的离开了,并关上了门,却没想到,一出门就撞上了刘备。 “你是谁?!”刘备大惊,不由分说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黄泉讪笑两声,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冲着屋内大喊:“孔明老弟!孔明老弟!” 他便立刻冲了出来。 “将军!莫要动手!”他立刻抓住了刘备的刀,然后将对方和黄泉都拉进了屋中,“我们进来详谈。” 第八章 战天下之激战长坂坡 “孔明老弟,你在看什么?” “在看……”他想了想,一时竟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摇了摇羽扇,收回了目光,“没看什么。”转身进了屋内。 黄泉立刻凑了上去,探头探脑,瞅着那几尺见方的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朵花来,眯着眼睛倒是把眼睛看疼了。 这时,刘备在门外高声唤道:“先生在否?!” 诸葛亮便立刻跑了出去推开门,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看的黄泉十分不解。 “主公,亮已等多时。” “先生这边详谈。” 刘备与诸葛亮便神神秘秘的离开了。 黄泉眼睛一转,化成风跟了上去。 这几日,孔明与他们几个总是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往往三更都不见他回房休息,总感觉他们是在密谋着什么大事。 刘备引着诸葛亮进了书房,然后他便看到在那小小的书房内,堆了一屋子的人。 他立刻蹲在了门口,竖起了耳朵。 这时,刘备有些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曹贼在平定北方之后,于建安十三年正月回到邺城后,立即开始了向南治上的准备。” “主公可打探到了什么?”孔明的声音依旧沉着冷静。 “其一,曹贼于邺凿玄武池以练水军;其二,派遣张辽、于禁、乐进等驻兵许都以南,准备南征;其三,令马腾及其家属迁至邺,做了实际上的人质,以减轻西北方向的威胁;其四,罢三公官、御史大夫,自任丞相,进一步巩固统治地位;其五,以罪名杀了数次戏侮及反对自己的孔融,以维护他的权威。”语闭,屋内静悄悄一片,空气极度压抑。 而爬在门缝上的黄泉一听,也是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从不关心这些乱里八糟的事情,但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耳濡目染,他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 于是,继续认真听去却再听不真切了。便看到孔明推了门,他立刻隐了身形。 “主公莫要担心,眼下……我等以不变应万变。” “还要多多劳烦先生了。”刘备眼神中有着疲惫的神色。 孔明便抱了抱拳,握着羽扇离开了。 同年七月,曹操挥军南下。 八月,荆州刘表病死,蔡瑁、张允等就地拥立刘琮继任荆州牧。 曹操接受了荀彧的意见,先抄捷径轻装前进,疾趋至宛、叶。 章陵郡太守蒯越及东曹掾傅巽等劝刘琮投降曹操,对其说道:“逆顺都有一定的道理,强弱都有一定的形势。以臣属的身份去抗拒天子,是对国家叛逆;以刚接手的荆州去抵御朝廷大军,必会陷入危险;依靠刘备去对抗曹操,一定失败。这三个方面我们都不行,将军拿什么去对付曹操大军?而且将军您好好思虑一下,您比得上刘备吗?如果刘备都挡不住曹操,即使是投入荆州的部兵力,也不足以自保;如果刘备挡得住曹操,那他还肯再居于将军之下吗?” 刘琮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屈服。 九月,曹操到达新野县,刘琮就以荆州投降曹操,派人用朝廷曾经颁发的符节去迎接曹操。 曹军将领都疑心刘琮是诈降,娄圭道:“现在天下分裂,各地割据势力都贪图用代表王命的符节来抬高自己的身份。这次刘琮主动送上符节,必定是真心诚意。” 曹操于是立即接受了刘琮的投降,继续进军。 九月,曹操到达新野。 然而,曹操南下的消息,刘备却一直不知。直至曹军到达宛的附近时才发现,而刘琮已向曹操投降,却不敢告知刘备。 刘备发现状况后第一时间派亲近询问刘琮,这时刘琮才派宋忠告知刘备,刘备既惊骇又气愤,立即弃樊南逃。引的关羽、张飞等人一路谩骂,黄泉更是直接掀了刘琮的府邸。 就在他们一路逃难的时候,曹操已得知江陵贮有军用物资,害怕刘备先到,占据了江陵。于是当下命令——留下辎重,轻装前进。 结果待曹操赶到到襄阳后,他们一行人早已到达。 曹操派遣曹纯率领五千号称天下骁锐的虎豹骑追击刘备军。 而刘备军与民众十余万,粮食辎重繁多,行军迟缓,曹军虎豹骑在追击了整整三百里后于当阳长坂追上刘备众人! 刘备虽拥大众,但披甲者少,迅速被曹操军击溃! 慌乱中,刘备仅率赵云、张飞、诸葛亮等数十骑逃走。然而在奔走间,又遗失了赵云。 当时不知是何人在刘备耳边吹起了邪风,说赵云已经北降曹操! 但是刘备并未相信,并挥短戟直接杀了那个放谣言的人,大吼道:“子龙不弃我也!” 同时,刘备令张飞去断后,张飞便召集了散卒二十余骑去长板桥断后。 长板桥上,张飞据水断桥,怒目而视,横握长矛,大声吼道:“吾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背水一战,引的曹军无一人敢前进!(根据《三国志·张飞传》所写) 与此同时,赵云并非慌乱走失,而是趁乱转身杀回曹军,去寻找刘备妻子。 赵云单枪匹马,拼死刺杀,七进七出终于寻得刘备之子阿斗。 赵云冲破曹军围堵,追上刘备,交还其子。而刘备接过后却猛然掷之于地,愠而骂之:“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 赵云却连忙从地上抱起阿斗,连连泣拜道:“云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 此战,曹纯不但捕获了刘备的两个女儿,而且还获得了大量的百姓以及辎重,收编了刘备被击溃的部队。 但是,刘备虽然损失惨重。在赵云和张飞的努力下,核心力量仍然存在。 刘备审时度势,并在诸葛亮的建议下放弃转往江陵的计划,转而前往江夏,而此时关羽率水军前来接应刘备,在刘表长子刘琦的帮助下,刘备得以栖身于江夏。 只是这一仗中,却遗失了黄泉。 诸葛亮挥着羽扇于军中发狂般的寻着那人,刘备亦是如此,仅仅半日就将整个军队翻了个底朝天。 “黄泉?!黄泉!” 他到底跑去了哪里?!莫不是……( 第九章 战天下之孙刘联盟 自打黄泉失踪了后,他便做什么都抬不起精神来。 没人陪着喝酒,没人陪着他发牢骚,有时候想要看看那小小的卧龙岗、还有那岗中之人也是再也看不到了。 精神厌厌,从日出一直担心到日落,就连那饭菜都失了滋味。 刘备一直在劝他,赵子龙在伤好后也是一直在开导他,他却越听心里越烦躁。 羽扇不住的挥舞在耳边,凉风阵阵,却是扇不走心中的愁云。 无奈,抱了酒坛子,找到了张飞,二人一醉到天亮。 而就在他们宿醉的时刻,江东那边却有了动静。 原来是孙权命鲁肃日夜兼程前往南郡寻找刘备等人,然,那刘琮已经投降曹操,鲁肃自然没有寻到。 打听了又打听,才于当阳的长坂与刘备相会。 鲁肃传达了孙权的意图,与刘备讨论天下大事,对刘备表示诚恳的关心。并且询问刘备说:“刘豫州,如今您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刘备也是态度极为恭敬,知无不言道:“苍梧郡太守吴巨是刘某的老朋友,刘某打算去那里。” 鲁肃却赶忙摆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问道:“刘豫州可知鲁某效忠的对象?” “自然。”刘备点了点头。 鲁肃便继续说道:“孙权将军聪明仁惠,敬重贤能之士,江南的英雄豪杰乃至当地百姓都非常拥护他。”顿了顿,鲁肃压了口茶,似乎是在考虑着接下来要怎么说。 “而且,孙权将军现已占有六郡的土地,兵精粮多。如今在鲁某看来,您最好是派遣心腹之人到江东去与孙权将军联盟,共建大业。那吴巨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又在偏远的边郡,说句不好听的,吴巨能不能保住他那一亩三分地真不好说。” 刘备一听,面上虽无任何表情,心里却是大喜过望——如果能得到孙权相助,无异于如虎添翼啊! 而在刘备身侧,他却摇晃着羽扇一副置身事外的熟视无睹,端着墨色茶杯静静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鲁肃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一旁的诸葛亮,立刻起身对着他拜了拜,说道:“久闻诸葛先生大名,今日一见,真可谓是人中龙凤,不同凡响。” 他却是摆了摆手,出于礼貌同样起身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孙将军才是那真正的人中龙凤。” 刘备便于一旁轻轻咳嗽了两声。鲁肃赶忙转过了身,刘备微笑道:“还要劳烦鲁老弟告知孙将军,刘某愿意与将军联手。”说罢,递了个眼神过去。 他没有作声。 “好!鲁某定一字不落的传达到!”鲁肃重重一拜。 结果,这边鲁肃还未将刘备愿意联盟的话带到江东,那边曹操便从江陵出发,顺江东下,直逼江夏! 他从前线的密探那里得知后立即找到了刘备,对其说道:“形势危急,亮请求奉命去向孙将军求救。” 刘备有些不忍,犹豫了又犹豫,怕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再出什么闪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却摆了摆手,心里却想着,如果能趁此寻到黄泉便好了。况且……况且刘备身边只怕是再无第二人能说动孙权!于是,当下不再犹豫,同鲁肃一同日夜兼程去见孙权。 他是在柴桑见到孙权的。 只见对方方颐大口,目有精光,碧眼紫髯。这样的相貌让他一时竟有种压迫感。 只是,一路的风尘仆仆,他来不及整理仪容、收拾心情,一见到孙权就赶忙叩拜道:“天下大乱,将军在长江以东起兵,我主刘备在汉水以南召集部众与曹贼共同争夺天下。现在,曹贼基本已消灭北方的主要强敌,接着南下攻破荆州,威震四海。在曹贼大军面前,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我主刘备逃到这里,希望能得到将军的庇护。”说罢,三叩首。 孙权却是赶忙扶起了他。 他不等对方开口继续说道:“将军能以江东的人马与占据中原的曹贼相抗衡,不如及早断绝关系、脱离朝堂;如果不能,不如遣兵散将,向他称臣。现在,将军表面上服从朝廷,而心中却犹豫不决。可是事情已到危急关头,如不果断处理,大祸必要临头。” 孙权听后只是笑了笑,道:“如像先生所说,你主刘备为何不服从曹操?” 诸葛亮一听,反倒是笑了,缓慢说道:“将军可知田横?田横不过是齐国的壮士,还坚守节义,不肯屈辱投降;何况我主刘备是皇室后裔,英雄才略,举世无双,士大夫们对他的仰慕如流水归向大海,怎能居于曹贼之下?!” “呵……”孙权却是冷笑,“吾等完不可能将这故地百里和十万精兵拱手奉送去受那曹贼的控制。放眼这乱世中,也唯有刘玄德顺民顺心,只是……只是玄德屡屡战败,怎能担此重任?” 他一听,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继续道:“我主虽在长坂大败,但是现在却有一万精兵!想那刘琦集结在江夏郡的军队也才不下一万人!”说罢,似乎是口渴难耐,也不管桌上是谁剩余的半盏残茶,直接一饮而尽。 孙权一看,挑了挑眉。 他便继续道:“曹贼的军队远道而来,已经疲惫。且,曹贼的军队都是北方人,他们不善于进行水战。另外,荆州地区的民众虽然归附曹贼,但也只是在他军队的威逼之下,并不是心悦诚服。如果将军能与我主齐心协力,定能破那曹军!想曹贼失败后必然退回北方,这样荆州与东吴的势力便会强大起来,形成鼎足三分的局势。成败的关键便在今日!” 孙权一听后,心里掂量了许久,自知这诸葛亮的话并无所错,于是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鲁肃。 鲁肃也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孙权便在心中稳了稳,道:“先生的话吾等已明了,先生先去休息,待吾等商量后便立刻告知先生。” 他便点了点头,又拜了拜,跟随鲁肃离开了。 结果,这还未等孙权等人商量好,那曹操的战书却已然躺在了江东的桌上!惊的孙权众人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却一副稳如泰山之姿,不动声色。( 第十章 战天下之周公瑾 “欺人太甚!” 孙权一把将那战书揉烂,狠狠扔了出去! 他却不动声色的捡了回来,慢慢展开,上面龙飞凤舞的几行大字,一如曹操那高调的行事风格。 上书——近日,吾奉天子之命,讨伐有罪叛逆,军旗指向南方,刘琮便降服。如今,吾统领水军八十万人,想要与将军在吴地一道打猎。 “打猎?!哼哼!”孙权气的火冒三丈,“打猎带水军八十万?!他这分明是在给我等下马威!” 他看着那战书心里却已有了主意,只是他在这里并无发言权。 这时,孙权身边的长史张昭走上前来,拜了拜,说:“曹贼挟持天子以征讨四方,动不动就用朝廷的名义来发布命令。如果我们今日进行抗拒,就是在跟朝廷抗拒,名不正而言不顺。”说罢,顿了顿。 “长史请继续说下去。”孙权听的若有所思。 “将军可以抵抗曹贼依靠的是长江天险。可现如今,曹贼不仅占有荆州的土地,还拥有了刘表所训练的水军,包括数以千计的蒙冲战船。曹贼想将部船只顺江而下,再加上步兵——水陆并进。这样,长江天险已由曹贼与我等共有,而敌众我寡。因此,依吾愚见,最好是迎接曹操,投降朝廷。” 孙权听后一言不发,鲁肃也是一言不发,他更是立于一旁挥着羽扇。 孙权有些头疼,起身挥了挥衣袖,竟是转身径直离开了。 众人一看,不明所以,鲁肃拔脚便要追去,却被他拉住了。 “先生可有何事?”鲁肃面上有些焦急。 “肃莫要担心。”他悄声附耳上去,道:“过几日便会有神助你主。” “什么?”鲁肃一时没有听清,下意识的问了声,他却挥了挥羽扇,撇了撇嘴,提醒道:“将军已行远,肃还是赶紧去追吧。” 鲁肃一听,再一看,果然已见不到孙权的身影,连礼都未行立刻提着衣服长摆跑了出去。 追至房檐下,孙权竟是知道鲁肃要来一般,转身看着那个有些气喘吁吁的人说道:“鲁卿,这里没有外人,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鲁肃立刻顺了口气,道:“将军,肃方才观察众人已得知他们并非是想帮助将军,而是在贻误将军,将军不应与他们商议大事。如今,若想迎降曹操,只有像我等无名无份之辈方可,但将军却万万不可!” “为何?”孙权不解。 “将军且听肃慢慢分析。如若现在肃去迎接曹操,曹操一定会把肃交给江东父老去评议,以确定名位。也许还会给肃做一个下曹从事,也许还会让肃当上州、郡的长官。可若是将军迎接曹操,以将军在江东的威望,曹操必定有所忌惮,定会将将军扣押!所以肃才希望将军不要听那些人的意见。”说罢,眼神里竟是多了些哀伤的神色。 孙权一听,便叹息道:“那些人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如今,肃的想法却正与我想的一样。” 鲁肃一听,心便放了下来,再次抱拳弯腰,道:“那便请将军早日定夺,我们一定要先发制人,赶在曹操前面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事不急,还是先将刘备那边处理妥当。” “诺。” 一日后,他带着孙权的亲笔书信辞别了鲁肃众人回到了刘备身边,并将孙权同意联盟的好消息告知了所有人,刘备一行长吁一口气。 与此同时,周瑜奉命到达番阳。此人便是诸葛亮那日口中所说的‘神助’之人。 周瑜来到后,孙权第一时间命鲁肃将其召到自己宫中,以上将军之礼节进行了接待。 周瑜知道孙权的意思,也明白对方的有意收拢,便说道:“曹操虽然名义上是汉朝的丞相,但实际上是汉朝的贼臣。将军以神武英雄的才略,又凭借父、兄的基业割据江东,统治的地区有几千里,精兵足够,英雄乐于效力,应当模行天下,为汉朝清除邪恶的贼臣。何况曹操自己前来送死,将军怎可去迎降?!” 孙权听后点了点头。 周瑜继续说道:“将军请听公瑾慢慢分析。如今北方尚未完平定,马超、韩遂还驻兵函谷关以西,是曹操的后患。而曹操舍弃鞍马,改用船舰,与生长在水乡的江东人来决一胜负。现在正是严寒,战马缺乏草料。而且,驱使中原地区的士兵远道跋涉来到江湖地区,肯定会不服水土,必然会发生疾疫。这几方面是用兵的大患,而曹操都贸然行事。将军!时机便在今日啊!” 孙权听着周瑜的分析一拍桌子,双瞳中有着熊熊火焰,“曹操老贼早就想要废掉汉朝皇帝自己篡位,只是顾忌袁绍、袁术、吕布、刘表与我。现在,那几人都已被消灭,只剩下我江东还存在。我与那老贼势不两立!公瑾主张迎战曹军,正合我意,真是是上天把公瑾带到了我眼前!”说罢,猛然拔出佩刀,直接砍向面前的奏案! 木屑飞舞,茶水打翻,茶具碎了一地。 周瑜没有皱一下眉头。 孙权在心中已有决定,道:“即日起,凡是将领官吏们再有胆敢说应当投降曹操的,就与这个奏案一样!” 当天夜里,周瑜又敲响了孙权的房门。 他之所以连夜面见,是因为他有不得不说的话,这此番话语却是打消孙权最终顾虑的关键。 孙权披了衣服、掌了灯,于寝殿内接待了他。 “公瑾这么晚了可是有何要事儿?” “非常重要的事情。”周瑜阖了阖眼眸,在昏暗的烛光下俊逸的容颜上带了些许的神秘。 “公瑾但说无妨。”孙权挥挥手,遣散了周围的婢女。 “将军,白日里鲁肃将曹操的战书交于公瑾过目。那战书中曹操说他有水、陆军八十万却真是笑话!曹操所率领的中原部队不过十五六万人,而且长期征战,早已疲惫;新接收的刘表部队至多有七八万人,却仍然心怀猜疑。而公瑾只需有五万精兵就足以制服敌军,望将军批准!” 孙权一听,心中大喜,拍着周瑜的背高声笑道:“知我者公瑾也啊!那张昭、秦松等人只顾自己的妻儿,怀有私心,让我非常失望。众人中也只有你与鲁肃与我看法相同,这真是上天派你们两个人来辅佐我。五万精兵一时难以集结,但已有三万人,战船、粮草及武器装备都已备齐,你和鲁肃、程普率兵先行,我当于后方继续调集人马,多运辎重、粮草,作为你的后援。你能战胜曹军,就当机立断;如若失利,就退到我后方来,我当与曹操决一胜负。”说罢,孙权连夜任命周瑜、程普为左、右督,各自带领万余人与刘备合力迎战曹操;又任命鲁肃为赞军校尉,协助筹划战略。 一场史诗级的大战就要爆发! 第十一章 战天下之赤壁 “先生。” 这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他于江边眺望。感受着阵阵拂面的清风,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有些戏谑的声音唤他道——孔明老弟! “先生!” 唉……到底去了哪里? “先生!” “嗯?”他回过神来,便看到刘备担忧的神色,他立马抱了抱拳,“主公。” “先生可是身子有何不妥?”刘备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他的手,他却笑着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主公可有何要紧之事?” 刘备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望着眼前滔天巨浪,海天一线,说出了这几日的困扰。 “先生,你可知,昨日我派人去慰劳周瑜却吃了他的下马威。” “哦?”他一听,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周瑜何时也敢给主公吃下马威了?! “主公,发生了什么?” “周瑜以他军务繁忙将我派去的人打发了回来,并旁敲侧击要我亲自去慰劳才可。”说罢,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一听,大笑了起来,弄的刘备不明所以的干瞪眼。 “主公啊……”他用手按住了刘备的肩膀,劝解道:“主公,公瑾并非是在给你下马威,而是在试探你联盟的决心啊!” “可是……”刘备听了听,心里虽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依旧觉得周瑜等人实在是有些仗势欺人,并不想亲自前往。 “主公。”他继续劝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已到了紧要关头,这卑躬屈膝之事……待我等成功后再一并讨回,可好?” “唉……”刘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罢也罢,寄人篱下。”说罢,拍了拍他的肩,“我这就去准备。” “有劳主公了。”他的眸子暗了暗。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来说,确实是寄人篱下、卧薪尝胆。只是……笑道最后的是谁,还真不一定。倒是黄泉兄……你快点儿回来啊,孔明当真是需要你的帮助! 这边,刘备听了他的话亲自乘一只船去见了周瑜。 周瑜见了刘备到来立刻备了上等的好酒,但是刘备却无心吃酒,试探性的问道:“不知都督可有多少胜算?” 周瑜一听,笑了笑,心里明白刘备的意思,于是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刘备一看,瞪大了眼睛,声音也高了许多,“只有三成?!” “非也非也!”周瑜摆了摆手,端起了酒杯,“是有三万精兵。” “什么?”刘备愣了,还不如那三成把握呢! 周瑜哈哈两声,将美酒灌入肚中,望着那无边无际的江水,心情却是格外的畅快,“将军且看公瑾如何击败那曹军。”语闭,又重新倒了杯酒,“将军尝尝公瑾家乡的酒。” 刘备看了看面前案几上的琉璃盏,端起,闻了闻,赞叹道:“真是琼浆玉露。” “哈哈!”周瑜再次仰头大笑两声,声音轻快无比。那样子,就像胜利在握,看的刘备却有些担忧。 十二月,达成联盟的孙刘两军逆水而上,行至赤壁,与正在渡江的曹军相遇。 此时曹军已遭瘟疫流行,而新编水军及新附荆州的水军难以磨合,士气明显不足,初战便被周瑜打的落花流水。 曹操不得不把水军引至江北与陆军会合,将战船靠到北岸乌林一侧,操练水军,静待良机。 周瑜则把战船停靠南岸赤壁一侧,隔江与曹军对峙。 刘备看着江北的冲天火光,与诸葛亮并肩立于船头眺望。 “先生,周公瑾首战告捷,接下来……” “主公不必担忧。”他看出了刘备的彷徨,他也知周瑜那人心胸狭隘,并不能担当重任,只是……就看那孙权如何用人了。 “下面,我们只需要好好配合便罢。”他晃了晃羽扇,目光灼灼。 “好,那就一切都听先生的。”看着对方笃定的神情,刘备也渐渐安下心来。 另一边,周瑜同样站在船头眺望,他在等,等他的密探。 就在子夜十分,漫天星光下,密探终于带回了他所期望的消息。 此时黄盖站了出来,对周瑜献计道:“如今敌众我寡,难以长期相持。曹军现把战船连在一起,首尾相接,可用火攻。” 周瑜一听,大呼好计,立刻派黄盖前去准备。 于是,黄盖选取了蒙冲战船十艘,装上干荻和枯柴,在里边浇上油,外面裹上帷幕,上边插上旌旗,预先备好轻舟,系在船尾。 接着,黄盖又派人送信给曹操,谎称打算投降。 当时东南风正急,张满了帆,吹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黄盖将十艘战船排在最前面,到江心时升起船帆,其余的船在后依次前进。 曹军官兵都走出船舱来眺望,指着船,大声高呼——黄盖来投降了!黄盖来投降了! 黄盖看着那近在咫尺欢呼跃雀的曹军冷笑一声,一挥手,大吼道:“点火!” “点火!” “点火!” 军令传出二里地。 船上的士兵举着火把手脚麻利的将那十艘船同时点燃,火烈风猛,船像箭一样向前飞驶。 曹军一看,顿时慌了,却无奈所有战舰已被连在一起,谁都逃不掉,火光顿时如游龙般将所有战舰部吞噬! 非但如此,火势还蔓延到曹军设在陆地上的营寨。顷刻间,浓烟烈火,遮天蔽日,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一时竟盖过了涛涛江水之声! 周瑜看着那冲天火光,冷笑,举起了手中的剑,指天怒吼:“前进!” 便见无数轻装的精锐战士紧随在后,鼓声震天,奋勇向前! 曹军大败。 曹操立刻率军从华容道步行撤退,结果道路不通,天又刮起大风下起雨,道路泥泞不堪。(关羽华容道释放曹操事件一直有争议,渊清在这里就不写了。) 曹操便让所有老弱残兵背草铺在路上,骑兵踩踏勉强通过。 可怜那些老弱残兵被人马所践踏,半身陷在泥中,有的拦腰而折,有的直接吐了血、断了气,死状极为可怖。 周瑜、刘备军队水陆并进,一直尾随追击,但依旧没有追上。 而他……他却看着那漫天的大风大雨,还有大浪呆住了。 不顾瓢泼,他从船舱中走了出去,伸出手,接住冰冷的雨水,冲着空无一人的天空大吼一声:“黄泉!” 黄泉……黄泉……泉…… 回声荡漾开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他满眼期待中依旧没有出现。 只是,天空中突然一道蓝色火光闪过,一瞬便消失。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双手十指抠进了掌中。 那是什么?! 第十二章 战天下之惩处犯妖 “噼啪!” 黑夜中,有蓝色闪电划亮夜空。不明所以的人只是抬头看着那萧萧冷雨,心中寂寂。 而在乌云密布中,却是天地囹圄,荒云大作。 黑袍女子手中蓝色火焰变作无情的长鞭抽打在那团黑云上,那每一下,都将那团黑云抽打的哆嗦一下,暗淡了又暗淡。那每一下,都化作天上的闪电、霹雳,惊起万钧雷霆! 黑云一侧,身雪白的女子颤抖着,白色长发迎风飞舞,散乱在雨中,双手握紧却不敢发一言。 “风妖黄泉,你可知罪?”黑袍女子停下了抽打,蓝色火焰收拢在掌中。 那团黑云沉默不语,抖了抖,变作一个有些隐隐透明的人跪倒在乌云上,打着摆子,身体氤氲的随时会消散。 “姑娘、姑娘!”一旁的白衣女子终是看不下去,扑了上前挡在了中间,“姑娘!手下留情啊!黄泉他知错了知错了!” 黑袍女子赤着足凌空站在风雨中,周身衣物却纹丝不动,就连那雨打在身体三尺之内都被无情的搅碎。 “干预人世战争,间接害死无数生命。”黑袍女子朱唇轻启,一字一顿道出对方的弥天大罪,“风妖黄泉,你可知你犯的是散妖力、逐六道的大罪。” “黄泉……”那个半透明的人影抬起了头,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黄泉知道。” “既然知道还要以身犯险。”黑袍女子踏空走到他眼前,然后定睛看着那一双漆黑的双瞳,“为何?” “……”黄泉却低下了头,玉容立刻跪了下去挽住那个羸弱的随时可能消失的人,泪水涟涟。 “姑娘问为何,那黄泉便告诉姑娘好了。”他直起了身子,看着眼前墨香阁当代执者缓慢说道:“因为那个人给了黄泉真正的平等。” 是的!真正的平等! 它们东躲西藏了千年,只有那个人在看到它们时以诚相待,以礼相敬,并且情切的称呼他为——黄泉兄。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称呼,便可让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姑娘,你可有那万人唾骂、人人喊打、世间不容的时候?”说到这里,黄泉冷笑一声,“我与玉容已过了千年这样的日子,我们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我们费尽心思修炼人形,便是想要在人世间寻求一份温暖与安逸,妖界的风太冷、妖界的月太暗。我们怕在那样的环境下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失了心中的善良与期望。所以……所以我们选择来到人间。” “你们当真以为人世间就比妖界要好。”黑袍女子无情的打断了黄泉的自白,“只怕是要比妖界的风更冷!”说罢,似乎是触动心弦,居然叹息一声,蹲了下来。 “风妖啊……你还是太单纯了些,你怎知那个你一心想要守护的人就不是在利用你呢?” “孔明不会!”他大吼一声,惊了面前的女子,“孔明不会!孔明不会!” “哼!”黑袍女子冷笑,站起了身,竟是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风妖,既然你这么笃定,那我便与你打个赌,就赌你的孔明到底会选择你还是选择他的主公、他的江山。”说罢,蓝色火焰突兀从身体周围腾出,空气顿时冰如寒霜。 “呵呵……”黄泉摇了摇头,“姑娘,黄泉不知你为何如此执念,黄泉虽道行没有姑娘深,但是黄泉却知一个道理——对抗那恶,唯有爱。” “轰隆!” 蓝色火焰突然炸开,将黑云炸碎,变作无数窒息的气流涌动。黑袍女子突然露出了哀伤的神色,看着黄泉惨白、透明的颜,她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渊清啊……你要知道,对抗那恶,唯有爱!” 是谁?!是谁……是谁…… 有些头痛,她伸出手按住了眉心。 啊!是了!是了!想起来了,是柒颜……是柒颜啊! 她不该忘记的!她不能忘记的!这个将她从地狱中带出的人…… 皱着眉,狠狠将脑海中翻腾的记忆一层又一层压下,墨蓝色的眸子重新变的清明无比,她定了定神,却是转过了身,背对着黄泉与玉容,“风妖,我只给你五十年的时间,这五十年内,如果你能让我看到那所谓的‘爱’,我便放你,如果看不到,那别怪我亲手取你妖力、逐你出六道!” 黄泉一听,与玉容对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迟迟未有动静。 “还不快走!”黑袍女子一声厉吓,黄泉便在玉容的搀扶下对着那个有些消瘦、单薄的身影深鞠一躬,随后立刻消失不见。 它们并不知道,在它们没有看见的背面,黑袍女子双瞳中含了泪水,对着漫无边际的寂寞流云轻轻叨念出了两个名字——柒颜,风兮…… 天空中的那一场惩戒已悄无声息的结束,而在地下的纷乱战争却还未结束。 赤壁之战中曹军死伤过半,曹操回到江陵后,恐赤壁失利而使后方政权不稳,立即自还北方,留曹仁、徐晃等继续留守南郡(治所江陵),文聘守江夏,而后委任乐进守襄阳、满宠代理奋威将军,屯于当阳。 孙刘联军在赤壁之战取得了的胜利后,孙权亲率大军北攻合肥,却无奈中计退兵。 周瑜等亦进攻曹仁留守的江陵,隔江对峙。周瑜同时另遣甘宁袭取夷陵,曹仁也分兵围攻。 甘宁在受到曹仁的围攻后立即向周瑜告急,周瑜采取了吕蒙之计,留凌统守后,自己与吕蒙前往解救,甘宁之围解决后,即引到北岸。 吴军先锋包围了前来迎战的曹仁部将牛金,后来反被曹仁两次突入救出牛金与其军队。后双方克期大战。 周瑜亲自跨马上阵,却被流矢射中右胁,颇为重伤,于是退还。 后曹仁得知周瑜伤卧未起,勒兵到吴阵。周瑜便咬牙撑起,案行军营,激扬吏士,曹仁见之退回。 另一方面,刘备上表刘琦为荆州刺史,南下荆州南部,拔擢诸葛亮负责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 同时,孙权仼命周瑜为南郡太守。 此战后天下三分雏型,奠定了三国鼎立的基础。 第十三章 战天下之孙尚香 “孔明老弟。” 这天,他正在书房中研究着地形图,冷不丁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啪嗒!” 羽扇从手中掉了下来,他慢悠悠的转过了头,便看到黄泉笑的一脸痞样,靠在他的房门上,逆着光,周身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多少时日朝思暮想的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晃悠悠的伸出一只手,他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然而,还未等他整理好思绪,黄泉身边又闪出了一个人影。 小小的,纤细又单薄,穿着鹅黄色衣裙,一如初见。 他便呆住了。 “噗嗤!”黄泉笑了出来,“嫂子你快看,孔明老弟那呆样。” 温婉的女子便用袖掩了唇,黄泉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不打扰你们的久别重逢了。”说罢,对着那个呆愣的人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 转身的刹那,双手按在了胸口,脸白了白。不得不说,墨香阁执者那几鞭,当真是厉害! 屋内,他与黄月英已许久未见,两人一时竟无话可说,千言万语都汇在眼神中,执手相望,泪目连连。 只是,还未等他们二人相处一时半刻,他便被急急忙忙的关羽叫去了刘备书房。 原来,自打刘备取了荆州之地后,周瑜便派了鲁肃前来讨要。 虽然刘备说荆州是刘表的地盘,如今刘表虽死,可是刘表之子刘琦还活着,他作为刘琦的亲叔叔,理应帮侄子取回自己的地盘。 鲁肃便悻悻而归。 结果那刘琦不争气,战死杀场,这一次,鲁肃又来讨要。 他看着鲁肃胸有成竹的模样笑了笑,还未等刘备开口辩驳,他便先行一礼,对着鲁肃十分诚恳道:“我主刘备本是皇族,又是刘表的族弟,这是弟承兄业。况且在赤壁之战中我等也曾尽力。这荆州……还是我军夺下来的。都督怎的就这样从口中抢食呢?” 鲁肃一听,不知该如何应答,急的头上都冒汗了。 他看着鲁肃诚惶诚恐的样子,想必对方来之前已立下军令状,便也不想借刀杀人,于是又说道:“荆州算暂时借东吴的,但是请肃转告都督,就说待我等取了西川再将荆州还给东吴。”说罢,怕那周瑜和孙权心里起疑,立刻叫刘备立了文书交于鲁肃。 “肃安心回去复命吧。” “多谢先生!”鲁肃心中感激不尽。 然而,看到刘备文书的孙权与周瑜却在心里冷笑,谁人不知刘备野心?!这样无异于放虎归山!于是,孙权与周瑜便想到了一招。 孙权有一胞妹,名尚香,才智敏锐,伸手敏捷,身边的一百多个侍婢,个个都执刀守卫在侧,颇有豪杰风范。 恰逢刘备夫人病逝,孙权便想用嫁妹之计将刘备招往东吴而谋杀之,继而夺取荆州。 但不曾想,吴国太(孙权的母亲)真的看中了刘备,不仅放出话来不许孙权杀他,还当真要把孙尚香许配给刘备。 结果,此事被诸葛亮得知后,将计就计,让刘备与孙尚香真成了亲。 当时孙尚香依仗自己是孙权的胞妹而对刘备刁蛮跋扈,她从吴国带来的婢女和护卫也都不愿遵守刘备定下的法度。 刘备无奈,听从了诸葛亮的建议,在荆州市公安城西的孱陵(今湖北省荆州市公安县)建了一座城,让孙尚香与她的侍女及卫队住在一起。 长久以往,刘备怠慢孙尚香的谣言便传到了孙权耳中。 孙权大怒,决定借此机会讨伐刘备,却被黄泉听了墙角,早早的通风报信。 于是,岁末年终,刘备依孔明之计携孙尚香几经周折预备离开东吴,周瑜亲自带兵追赶,却被关云长、黄忠、魏延等将反追得无路可走。 周瑜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正在这时,蜀国岸上的军士又齐声大喊道:“周郎妙计安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 这一下,可把周瑜气得金疮迸裂摔下马背! 而在刘备马上,孙尚香斜着眼瞪着身后那个环着自己的男人,一言不发。 刘备也是一言不发,他可不想一言不合便被匕首刺个透心凉。 倒是黄泉骑在马上笑的没心没肺,打趣道:“夫人一直冷着一张脸莫不是主公的怀不够暖和?”一席话说的周围的人都笑了。 孙尚香瞪眼过去,黄泉赶忙闭上了嘴巴,清了清嗓子,一抽马鞭,一溜烟不见了。 他便摇了摇头。 这个黄泉兄,还当真是谁都敢调笑啊。 此次离开荆州,刘备将孙尚香身边的那些人都处理了,只带了她一人出来,如今,孙尚香是有火也不敢发。 刘备便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道:“夫人可是心中抑郁?” 她一听,恨得牙痒痒,撇过头去,却看到了另一边诸葛亮与黄月英的卿卿我我,心里更加烦闷,这一次,却是直接病倒了。 虽说刘备对孙尚香也并无多少恩情,但是怎么说对方都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于是照例一日三餐、衣不解带的照顾左右。 孙尚香却不领情,每次都是执剑将刘备赶了出去。结果,这一来二去的,刘备的剑术倒是精进了不少。 一个午后,刘备照例被赶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却一把夺了孙尚香的剑,将对方按在了床上。 “放开我!”孙尚香被按住了脖颈儿动弹不得。 刘备眼中有着微微的怒火,想他治的了天下、打的了胜仗、揽的起英雄豪杰,怎的就治不住一个小丫头了?! 一想到这里,刘备反手从衣上撕了一条布将对方的手腕反剪着绑上,直接用被子一裹,裹到了自己屋中。 路过院子时,碰到了黄泉。 黄泉抽了抽嘴角,啥话都没说,只是对着刘备竖起了大拇指,并且嘿嘿傻笑了两声。 第二日,刘备与孙尚香圆房的消息就在军中不胫而走。 他听到后一口茶喷了老远,十分不相信的反问道:“主公居然会去碰她?!” 黄泉摇了摇头,挑了挑眉,“谁让那孙尚香总是那么蛮横!这下……看她还怎么横!” 他便用扇子扇了扇,压下心中的惊异。 第二日,孙尚香睁开了双眸,跃入眼帘的便是刘备似笑非笑的颜,她在瞬间清醒了。 一把拉开了被子,却发现自己身赤·裸,一声惊呼,眼泪掉了出来。 刘备一愣,立刻手足无措。 他以为依照她的性子,永远都不会流泪,至少在他面前不会。 “刘备!你个……你个……”你了半天,孙尚香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刘备看着对方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心里咯噔一下。 于是,动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支有些粗糙的发簪放在了她手中,轻声道:“早就该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是你生辰,便收下吧。” “谁要的破簪子!”孙尚香抽噎着。 刘备却揽过了她有些纤细的肩,“这是我刘家家传之物,只赠夫人。”语闭,将被子拥了拥,在她耳边轻声道:“玄德亏欠夫人的,定会还于夫人。”说罢,下了床,动手穿好了衣离去。 孙尚香看着掌中古朴的银簪将头埋进了被中。 第十四章 战天下之公瑾三气而亡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刘备入蜀,孙权不死心,于是派遣战舰想要迎接妹妹孙尚香回归吴,却被牙门将军赵云和张飞一起在江上拦截,刘备带着孙尚香于孙权眼前施施然的离开。 三年后(公元214年)刘备定益州。 当时曹操正在邺郡庆贺铜雀台的落成。 曹操在铜雀台上大宴文武百官,并将一件西川锦袍挂在树上,下设箭靶,射中箭靶的人便得到战袍。武将们个个争先,想要在其面前展现自己的武艺。 武将射毕,文官吟诗作赋,曹操也赋诗吟唱。 忽报东吴使节华歆前来。 曹操看罢表章,便上奏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华歆为大理寺少卿。 再说那鲁肃将刘备的亲笔书信转给了周瑜后,周瑜看着眼前老实巴交的鲁肃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拍了案几大吼道:“你中了诸葛亮的计了!我不过以此为名,要刘备无所防备罢了。我军以攻取西川为名借道荆州,便可乘势杀了刘备,夺取荆州!”说罢,大袖一挥,直接引水陆大军五万往荆州出发。 就在他们快到荆州时,看见城上插两面白旗,并无一人。 周瑜将船靠岸,带领二十名骑兵到城下察看。突然听到一声梆子响,城上一齐竖起刀枪。 有人站在城楼上喊叫:“孔明军师已知都督的计策,所以留我等在此守候。” 探马又来报,关羽、张飞、黄忠、魏延四路兵马,从四面杀来。 周瑜大叫一声,旧疮复裂,从马上坠了下来,众将急忙将其抬回。 周瑜被救回船,军士报告说刘备、孔明在前面山顶上饮酒取乐,周瑜更加愤怒,咬牙切齿说:“你道我取不得西川,我偏要去取。”便令船队上行,到巴丘时,探子报说:“上流有刘封、关平两人领军截住水路。” 周瑜正要出战,孔明忽然差人送信来。 信上却劝他不要去取西川,如曹军乘虚而攻江南,江南就不保了。 周瑜读完信,气的口吐鲜血,真是被诸葛亮牵着鼻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荆州荆州要不来,西川西川攻不得! 气的他气血逆行,双脚打摆,一头栽到了地下! 待他醒来时自知已活不久,便上书孙权,推荐鲁肃代替他的职位。 临死前仰天大声吼道:“既生瑜,何生亮!”连叫数声而亡,死时寿三十六。 孙权得知周瑜病故,放声大哭,按周瑜遗嘱,命鲁肃为都督。(以上历史事件参考了各种文献,在这里就不一一罗列了。) 而后,少了周瑜这等心腹大患,刘备与诸葛亮一行笑看孙权折了翅膀。 二百一十四年五月孙权攻破宛城。同年七月孙权进攻合肥,被张辽击败。同年十月献帝、伏后与国丈伏完密谋除曹,事泄,曹操诛杀众人。与此同时刘璋投降刘备,刘备自领益州牧。 二百一十五年七月,曹操征张鲁。同年十一月张鲁降曹操。逍遥津之战,曹操在濡须打败孙权。 二百一十六年,曹操称魏王。 二百一十七年二月,曹操进攻濡须口,孙权败。 二百一十八年,曹彰大破乌桓军,鲜卑部落投降,北方平定。 二百一十九年七月,刘备进位汉中王。 自刘备与诸葛亮按下了荆州那一头,安抚了孙权后,便开始一心一意的对付曹操。 诸葛亮带着黄泉坐镇成都,亲自率领大军向汉中进兵。 曹操得知刘备出兵后,立刻组织兵力与刘备对抗,并亲自到长安去指挥汉中战事。 双方相持了一年。 第二年,在阳平关一次战役中,蜀军大胜,魏军的主将夏侯渊被杀,黄泉在其中起到了不可小觑的作用,引的墨香阁不得不出面干预,收了黄泉三百年修为,黄泉无奈,诸葛亮心痛,决意再也不让黄泉插手任何事宜。 夏侯渊的死,使得曹操不得不退出汉中,把魏军撤退至长安。 刘备在益州的地位更加巩固。 按照诸葛亮早先设计好的战略,是打算从两路进攻曹操。然而这一次西面的汉中打了胜仗,乘着这个势头,诸葛亮修改了作战计划,决心从东面的荆州直取中原! 此时镇守荆州的是关羽。 黄泉当时得知了这件事后,便拍着诸葛亮的肩膀说道:“孔明老弟啊,关羽这个人,有勇也有谋,就是太骄傲了,你把荆州交给他,你放心吗?” 他便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此次,刘备命令关羽做前锋,关羽便派了两个部将留守江陵和公安,自己亲自率领大军进攻樊城。 樊城的魏军守将曹仁立刻向曹操求救。 曹操便派了于禁、庞德两员大将率领七支人马前去增援。 曹仁让于禁和庞德屯兵在樊城北面平地上,与城中互相呼应,使关羽无法攻城。 正在双方相持不下时,樊城一带下了一场大雨。汉水猛涨,平地的水高出地面有一丈多。 诸葛亮得知了此事后立马拜托了黄泉去告知关羽,让他趁此机会不惜一切代价围攻曹军! 黄泉咧着嘴一笑,转眼化成清风消失不见。 此时于禁的军营扎在平地上,四面八方大水冲来,将七军的军营转瞬淹没。于禁无奈,和他的将士们不得不泅水找个高地避水。 而关羽在听了黄泉耳语后,趁着大水,安排好一批船只,敲着战鼓率领水军直逼曹军! 关羽先将主将于禁围住,立于船头,大声叫嚣着让他放下武器投降。 于禁被围在一个汉水中的小土堆上,前后夹击,头上瓢泼大雨,被逼得无路可退,便垂头丧气地投降了。 此时庞德带了另一批兵士避水到一个河堤上。黄泉带着剩余的水军向他们围攻,万箭齐发,打的对方抱头鼠窜。 混乱中,庞德手下有人心生退意,身颤抖、红着眼睛吼道:“将军,我们还是投降吧!” 庞德一听,二话没说,直接拔剑将那人砍死在堤上。 周围的士兵一看,什么话都不敢说了,握紧了刀枪,坚决抵抗。 而庞德看着那个立于船头之上笑的一脸痞样的人不慌不忙拿起了弓箭。 黄泉一看,乐了,一拍手,所有冲着他呼啸而来的弓箭都被风卷起、折断。 “将军,看准了再射!”黄泉哈哈大笑。 庞德一眯眼、一咬牙,吼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罢,扔了弓箭,拿起匕首就扑进了水中与敌人纠缠在一起。 这时,水越涨越高,堤上露出的地面越来越小。 黄泉带领的水军进攻的更加猛烈,曹军的兵士不敌,纷纷投降。 而庞德趁着这乱哄哄的时刻带了三个将士从蜀军兵士中抢了一只小船,想逃到樊城去。不料被黄泉看到,随手一阵清风,一个浪头袭去,立刻把小船掀了。 庞德掉在水里,黄泉冷哼一声,一招手,身边的士兵立刻上去将庞德活捉了。 黄泉将庞德将带回了关羽大营,关羽好言好语劝想将庞德收于麾下,庞德却吐了口吐沫,骂道:“魏王手里有人马一百万,威震天下!刘备不过一介匹夫,怎能和魏王相敌。我宁可做魏王的鬼,也不做你们的将军!” 关羽一听,大怒,一拍桌子,直接把庞德杀了。 黄泉在一旁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关羽消灭了于禁、庞德的七军,乘胜进攻樊城。 樊城里里外外都是水,城墙也被洪水冲榻了,曹仁手下的将士包括他自己都害怕了。 有士兵便对曹仁说:“将军啊,现在这个局面我们根本守不住,不如趁现在关羽的水军还未合围,我们赶快逃吧!” 曹仁也觉得眼下逃跑是唯一的办法,于是就找到了一起守城的满宠。 满宠说道:“将军,你看。山洪暴发不会持续很久,过几日水便会退下。而此时关羽已经派遣军队上向北进攻。他自己却按兵不动,是因为怕咱们截他的后路。要是咱们一逃,那么黄河以南,恐怕就再也不是咱们的了。将军,我们不妨再坚持一下吧。” 曹仁听后仔细一思索,觉得满宠说得有几分道理,便立刻鼓励将士死守下去。 这时,陆浑(今河南嵩县东北)百姓孙狼发动起义,杀了县里的官员,以此来响应关羽。许都以南,响应的人也不少。关羽的威名以此震动了整个中原。 魏王曹操到了洛阳,得到各地的警报,纷纷告诫他,曹操便有些慌乱了,准备暂时放弃许都,避避关羽的势头。 谋士司马懿却说:“王不必担心。我看刘备和孙权两家表面很亲热,实际上互相猜忌得厉害。这次关羽得意了,孙权一定不乐意。我们何不派人去游说孙权,答应把江东封给他,约他夹攻关羽,这样,樊城之围自然会解除了。” 曹操听了司马懿的意见,立刻打发使者到孙权那里去了。 第十五章 战天下之甘之如饴 “风妖黄泉!” 天空道蓝色火焰劈下,直接在几尺见方的庭院中炸开! “轰隆!”一声巨响,树木焦黑,飞鸟四散,尘土飞扬。 诸葛亮当先跑了出来,手中的羽扇被惊的直接掉到了地上。来不及拾起,他一边提着靴子一边赶忙从房内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结果,便看到空荡荡的庭院上空一个黑袍女子凌空而立,吓的他差点没站住脚。 “你、你、你……”虽说是已见过了黄泉和玉容的真身,按理说,心里应该已有了准备,但是冷不丁的一个人挂在天上,还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人类,黄泉在哪里?!” 黑袍女子看着下方这个身散发着精纯‘气’的人,眯起了双眼。 这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黄泉口中的孔明吧。 其实妖与人之间有着非常特殊的羁绊,越是拥有着精纯之‘气’的人越能吸引高阶的妖,往往妖会为了这种人而甘愿牺牲,这也正是为什么墨香阁一直极力阻止妖与人的接触。 一只高阶妖,在妖界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一听这个奇怪的女人在寻找黄泉,他便立刻警惕了起来,直起了背,无惧对方的诡异,高声问道:“你是谁?!” 黑袍女子冷笑,手中蓝色火焰直接腾起,周围的空气立刻冻凝。 他一看,后背密密麻麻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会也是妖吧?! “人类,我们妖界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问,小心你那可怜的性命!”说罢,黑袍女子冷哼一声,再次高声唤道:“风妖黄泉,你若再不出来小心我杀了这个人!” “姑娘手下留情!” 黄泉从一处房间中推门跑了出来,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玉容。 黄泉一把扯过了他的衣袖,将玉容和他一同护在身后,对着天上那个人深行一礼,语气格外恭敬而冷漠,“姑娘,黄泉自知再次犯下大错,还请姑娘不要为难他人。” “你自知?”黑袍女子扬了扬唇角,墨蓝色瞳孔内犹如千年寒冰,“你可知你一次又一次干预人世间的事物已引起了‘上面’的注意?”说罢,指了指天,“你可知这次‘上面’派了谁来收你吗?!” 黄泉一听,大惊,猛的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徐徐清风,一言不发,心却凛然。 “姑娘……”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庭院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应该是其它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在向这里赶来。 黑袍女子一皱眉,便有透明结界拔地而起,将这小小庭院笼罩其间。 他躲在黄泉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切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是他却知道一事,是他害了黄泉。 心里一揪,口中发苦,他却无可奈何。 如何以一己之力、这脆弱的身体来抵抗眼前超然的力量?! “黄泉,事到如今,墨香阁无法与‘上面’交代,我身为当代执者,只能将你收走交于‘上面’。” 黄泉一听,苦涩的笑容爬满了眼角。 玉容抓住了黄泉的胳膊,摇了摇头。 他却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在黄泉惊愕的眼神中,他走到了那个女人下方,抱着拳道:“姑娘,孔明虽然不知黄泉老哥犯了什么错,但是,一切皆因孔明而起,孔明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 “哈哈!”似乎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黑袍女子笑的弯下腰,从空中徐徐下落。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诚恳的人,收回了笑容,伸出手,按在对方肩上。 他只觉得身顿时如坠冰窟,那只手触碰的地方也爬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打湿了衣服。 “诸葛亮,琅琊阳都人士,真是……”顿了顿,接着说道:“真是有勇气。怪不得黄泉那小小的金妖肯为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折损修为。” 什么?!这个女人说什么?!折损修为?! 他一听,愣住了,缓缓转过头,却看到黄泉无所谓的对着他耸了耸肩、摊了摊手。倒是一旁的玉容面容哀伤,眼眸暗淡。 这一下,他便明白了。 双手垂落,闭上双眼,他知道修为对于妖来说是有多么重要,那相当于人的寿命! “弱小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来管妖界的事情。”再一次冷声提醒了对方,黑袍女子收回了手,看着对方肩上的薄霜,心里已有些不耐烦了。 “黄泉,走吧,不要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别人。”说罢,斜了眼一直紧紧抱着黄泉手臂的玉容。 黄泉便笑了笑,只手拨开了玉容,然后两步走上前。 “黄泉,这次赌约,你输了。” 黑袍女子一如既往冷漠的声音响在耳边,震的他心中一阵激荡,却是无法反驳。 是的,他输了…… “慢着!”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大声喊住了它们,黄泉扭过了头,黑袍女子却依旧是背对着所有人。 “姑娘!”他两步走了上来,不顾黄泉挤眉弄眼的阻止,直接说道:“如若亮肯放弃寿命,能否救的下黄泉?” “你疯了?!”黄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竟是怒气冲冲,“你一个小小的人不要插手我们妖之间的事情!赶紧回去!”说罢,狠狠一甩他的胳膊,直接将他甩到了玉容身上。 “玉容,带孔明离开!” 他却伸手挡住了玉容,依旧对着面无表情的女人说道:“姑娘,此法可不可行?” “当然可行。”黑袍女子却挑起了肩上的一缕长发在手指间把玩着,“人世间最值钱的东西便是时间与寿命,但是,你要想好,你的一年也只能换到黄泉一年的修为。你要换多少年呢?” “住口!”黄泉怒急,身黑衣烈烈作响,空中冷风飞舞,凛冽如同寒刀。 “该住口的是你。”黑袍女子只是一伸手,便让黄泉身动弹不得,定在原地,继而又转向了另一边,“你要换几年?” “三十年!”他伸出了三根手指,毫不犹豫。 “呜呜呜呜!”黄泉瞪大了双眼,玉容握紧了双拳。 “好!三十年!”黑袍女子淡淡一笑,又继续对着黄泉说道:“三十年,记住,三十年后,我还会来收你。”说罢,手指一挥,黄泉顿时瘫倒在地。 玉容与他立刻上前,黑袍女子阖了阖眼,一言不发,转身重新回到天上,消失不见。 然而,却有几句轻到如风耳语缓缓灌入了他哀伤的胸口。 “黄泉,是我输了。这三十年,好好珍惜,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不要让我再看到风兮与柒颜的悲惨……” 话语轻轻,轻如生命。 黄泉抬起了头,看着眼前那张微笑的颜,突然便哭了出来。 “孔明……孔明……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非也非也。”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能与黄泉兄相识一场却是孔明最为欢喜之事,区区三十年寿命,哈哈!孔明,甘之如饴!”( 第十六章 战天下之荆州失 二百一九年十月,魏王曹操欲迁都避关羽锋芒,司马懿、蒋济等劝阻,并建议联合孙权,要孙权从关羽背后突袭。 孙权因早就对关羽心生不满,又对荆州觊觎已久,便主动向曹操请缨攻打关羽后方。 孙权派吕蒙等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并在十月出军,而且将作战计划告知了曹操。 但曹操的谋臣董昭却认为,应当把东吴的作战计划泄漏出去,这样可以让关羽早日退兵,而且也可以让关羽和东吴相斗,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曹操一想,有几分道理,便命人写成书信,用箭射到关羽营中。 关羽在看到了箭矢上的信函后却犹豫不决,他不认得上面是谁的字迹,更不知告密者有何居心,一时犹豫了起来,想要告知刘备与诸葛亮却觉得此事有诈,一时间延误了最佳时机。 而在另一边,黄泉看着那个眉头紧锁的人说道:“孔明老弟,你让关羽守荆州……他能守得住吗?” 他一听,停下了手中的笔,看着眼前这个永远都挂着一抹怪笑的人叹息一声,就连黄泉都觉得刘备这次派关羽去守荆州十分不妥,他却无可奈何什么都不能说,“我曾劝过主公要子龙去守荆州,却奈何主公没有同意。” “嗯?”黄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于千军万马中血染战袍、如入无人之境!此等实力不比那个自大的关羽强多少?!刘备他怎么想的?” “主公……”他眯了眯眼,心里如明镜一般。 主公当然不会让赵子龙去守荆州了!而且……也不会让他去插手荆州的事情! 为何?何为?! 原因就在子龙虽一身本领,但是却独独没有与主公结拜过! 荆州是什么地方? 它北据汉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占据天时地利,对蜀吴两方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主公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这个外人呢?当然是要交给自家人来守才会放心啊! 而他呢? 他的哥哥诸葛谨此时恰是江东孙权的谋士,主公自然会认为他会在荆州之事上不大超脱,或者说——不放心。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只有关羽最为合适!至少比张飞要合适的多。 “唉……”再次叹息,他又摇了摇头,“黄老哥,此事……不提了。” “那……那荆州要是丢了怎么办?”黄泉终是问出了这个人人都不敢的问题。 他却没有作答,只是握着毛笔的手紧了紧,一行大气的行草变的歪歪扭扭,意断、气断。 再说关羽这边。 当时曹操派遣徐晃、赵俨等率军救援樊城,更准备亲自征讨关羽。 救援樊城的徐晃因兵力不足,自认为很难与关羽抗衡,心生了退役。之后曹操便派遣了徐商、吕建等将领以及殷署、朱盖等十二营兵马增援徐晃。 徐晃心里这才有了底。 此时,关羽在围头派有军队驻守,在四冢也有驻军,兵分两路。 徐晃便想到了声东击西的战略,于是他先是扬言将进攻围头,做大了声势,却转过头来秘密攻打了四冢。 关羽这边正布了大部分兵力在围头,那边的四冢却突然遭到了奇袭,危在旦夕,于是他立刻亲率步、骑兵五千人出战。 由于徐晃在这之前已做足了准备,关羽却是毫无战略,慌乱迎敌,最后退败而走。 关羽一路退败,徐晃紧追其后。 二人最终部进入了关羽对樊城的包围圈,结果包围圈被打破,傅方、胡修皆战死,关羽于是继续撤围退走,然而此时关羽的船只仍据守沔水,去襄阳的路无船可用,硬生生便被自己断了后路! 在这之前,孙权曾派人向关羽的女儿提亲,寓意交好。 可惜,关羽辱骂来使,拒绝结亲,孙权十分恼恨。 本来不想与关羽开战,这下好了,不得不开战。孙权便命吕蒙为主帅偷袭荆州,并亲自率军为后援。 荆州重镇江陵的守将麋芳是刘备的小舅子,他与公安守将士仁与关羽一直有嫌隙。 当关羽领兵出征时,由糜芳、士仁两处负责供应粮草军需,两人皆不愿为关羽提供后方保障。 关羽气愤的放出狠话,“回去后定取二人首级!” 此话传到了糜、士二人耳中,二人恐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孙权得知后,立刻暗中派人去诱降糜、士二人。他们二人一听孙权来了,立刻不战而降。 此时关羽得知南郡失守后,立即向南回撤。 回师途中,关羽如昔日般试图和平解决与盟友孙权间的纷争,却反遭吕蒙的算计。 关羽派去了使者与吕蒙商议,每次使者前来,吕蒙都厚待不已,允许其在城中随意游览,并向关羽部下亲属各家表示慰问。这样一来,便有人亲手写信托其带走,作为平安的证明。 使者返回,关羽部属私下向他询问家中情况,尽知家中平安,所受对待超过从前,因此在外征战的将士都无心再战了,士卒渐渐溃散,军心混乱,一路兵败退至麦城。 同年十二月,关羽率数十骑出逃,一路突围至距益州不过一二十里的临沮(今湖北省襄樊市南漳县),他们日夜兼程,连续数日未休息,十分疲累。遇潘璋部将马忠的埋伏,被擒。 关羽被擒后,坚决不降,与长子关平同于临沮被害。 此时刘备已知关羽被害,痛心疾首,竟然病倒了。 张飞誓死要为哥哥报仇,不顾诸葛亮与众人的劝阻,骑了马、携了刀便要去寻回哥哥的头颅,好让哥哥以尸入土为安。 黄泉便用妖力震昏了那人,交给了黄盖负责。 孙权这边斩首了关羽却将关羽的首级送给了曹操,曹操便以诸侯之礼将其安葬于洛阳,同时孙权将关羽身躯以诸侯之礼安葬于当阳,即关陵。 因此民间也称关羽——头枕洛阳,身卧当阳,魂归故里(或称魂归山西)。 景耀三年(260年)九月,蜀汉后主刘禅在追谥几位重要大臣时,追谥关羽为“壮缪侯”。他的儿子关兴继承了爵位。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十七章 战天下之华佗归仙 “渊清,你要干什么去?” 墨香阁内,彩色小鱼好奇的看着面前永远一身黑袍加身的女子居然换上了华丽的裙裾、戴上了金色的步摇、踏上了凤头高台履、有些纳闷。 “去给一位故人送行。” “谁?” “医圣华佗。” “原来是他啊,难道今日便是华佗功德圆满之日?”小鱼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是。” “带上我!带上我!” “带上你可以,但是把嘴闭紧了。”女子有些嫌弃。 “一定!一定!” “啊!人呢?!他人呢?!” 铜雀台内,癫狂的人双手紧紧抱着头颅,脚步蹒跚,大声呼喊,状如狂魔。 周围有国色天香的女子花容失色、四处躲藏,谁都不敢上前去看一眼这个已被头痛折磨的发疯的魏王。 “快让华佗来见我!快!” 最后将脚边金漆玉盏打碎,曹操终是忍受不住这如刀砍斧劈的痛,晕了过去。 然而,此时此刻,那个鹤发白眉的老人却施施然拒绝了面色焦急的婢女,大手一挥,道:“告诉魏王,长生丹正在关键期,不可离人。”然后,门一关,将所有期盼与慌乱都与世隔绝。 门外的婢女呆住了,张着嘴,不知所措,急的眼泪簌簌落下,却怎么都敲不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结果,待曹操从昏厥中清醒过来时,却看到了华佗留的书信。 信上说——贱内身体抱恙,恐不能及时归国。 曹操便揉碎了书信,气的又是一口气没有上来,吐了血。 七日后,曹操派人快马加鞭将诏书放到了华佗眼前,华佗却将自己的学生送了过去,继续道:“贱内身体还未康复,再容七日。”便打发了送信之人。 又一个七日过后,曹操头痛欲裂,已说不出话来,上一次华佗派过来的学生只是个半吊子,啥都不会! 这一次,曹操长了心眼,暗地里派了人去悄悄查看,他到底要看看那华佗的妻子是真病还是假病!结果,这一查,气的他七窍生烟。 华佗的妻子并未生病,而是好吃好喝、活蹦乱跳的乎着! 曹操一语不发,却是目露凶狠,直接将华佗抓了扔入大牢中。 那华佗也是个倔骨头,人都坐牢了,索性玉碎瓦指着曹操鼻子骂道:“曹贼!你谋权篡位,我为你扎针就应该一针扎死你!” 曹操这次是真的‘上火’了,以欺君之罪对华佗用了刑,并且亲自行刑,华佗已年过半百,根本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几鞭下去就昏死过去了。 曹操手下的谋士劝谏道:“华佗的医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身上可是关系着许多人的性命,王还是赦免了他吧。” 但是,曹操却听不进去。 此时此刻他被头痛折磨了整整半月有余,心里有火无处撒,又被那华佗诓骗了十几天,他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谏。 当下拍着桌子大怒,“这天下难道除了他华佗就没人能治的了我曹操了吗?!”说罢,继续扬起了鞭子。 仅仅五十鞭,华佗便咽了气。 曹操还是不解恨,想要鞭尸,却无奈头痛的已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便草草将华佗的遗体用草席一卷,送了回去。 之后公开对世人道——华佗不愿医治本王的头疾,欺君罔上,借此以抬高自己的身价。 结果,当夜,曹操便做了噩梦。 梦中,伏皇后、董贵人、二皇子,并伏完、董承等二十余人,浑身血污,立于愁云之内,隐隐闻索命之声。 曹操拔剑向空中砍去,忽然一声炸响,殿宇西南一角突然坍塌。 曹操猛的从梦中惊醒,大喊着有刺客!有刺客!赤足奔了出去。 第二日,他便迁于别宫养病。 但是,次夜,又闻殿外男女哭声此起彼伏,直至凌晨不绝于耳。 曹操一夜未眠,睁着眼睛挨到了天亮。只是当太阳已升到半空中时,曹操却依旧目不见物,赶紧急召夏侯敦进殿商议。 曹操自知大限将至,于是曰:“孤纵横天下三十余年,群雄皆灭,唯有江东孙权,西蜀刘备,未曾剿除。” “孤今病危,不能再与卿等相叙,特以家事相托。孤平生所爱第三子植,为人虚华少诚实,嗜酒放纵,因此不立。次子曹彰,勇而无谋;四子曹熊,多病难保。惟长子曹丕,笃厚恭谨,可继我业。卿等宜辅佐之。” 又命诸妾多居于铜雀台中,每日设祭,必令女伎奏乐上食。 又遗命于彰德府讲武城外,设立疑冢七十二,道:“勿令后人知吾葬处,恐为人所发掘故也。”嘱毕,长叹一声,泪如雨下。须臾,气绝而死。 二百二十年,一月,魏王曹操病亡,寿六十六岁。 与此同时,这边的哀鸿遍野却与另一边的皆大欢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墨香阁内,渊清微笑着看着眼前白发、白眉的老者,恭恭敬敬的奉上一盏无色无味‘七生’茶。肩上小鱼虽是一言不发,却摆着尾巴,看的出它同样很兴奋。 老者接过,毫不犹豫的喝下,便见空气中无数白色‘气’争先恐后的向他涌进,消失于体内。 老者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些‘气’,终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本来混浊的双眸中清明无比,竟似清泉。 渊清行上大礼,“恭喜医圣归位。”小鱼也恭恭敬敬的低下了头。 老者却笑了笑,单手轻轻在女子臂上一按,沧桑的面容上却带着一丝丝的疑惑。 “姑娘,墨香阁何时还接了仙道的活计?” “并非墨香阁插手仙道的事情,而是渊清想趁着仙使到来之前请华老帮忙则个。” “姑娘但说无妨。” “渊清想问华老借一味药。” “什么药?”老者眯起了双眸,他感觉……他感觉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是…… “曼陀罗蛇果。” “……”老者一听,沉默了。却是抽动了嘴角,苦笑蔓延,将空气都凝结了些许无奈。 “渊清啊……你难道是想……风兮和柒颜已仙逝千年,你……你难道还不愿放弃吗?” “我不会放弃!”女子抬起了头,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物,瞬间光芒大盛。 “我已从天地间得到了这个,现在只需华老这一味药,渊清便成功了一半。”说罢,将那光芒之物又轻轻收回了怀中,按了按,墨蓝色瞳孔内有着倔强的不甘。 老人叹了口气,“好,我给你。”语闭,手掌一翻,一颗血红色果子颓然出现,散发着有些腥气的臭味。 女子大喜,赶忙接过。 “渊清啊。风兮与柒颜也算是我的朋友,当年那事……那事……唉……”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再提及,老者突然身散发出了淡淡的白色光芒。 “时间到了……”呢喃一声,老者最后看了眼有些单薄的女子,伸出手摸了摸对方得乌发,“渊清,有些事情,还是让它过去吧。”语闭,渐渐升起,消失于晴空蓝兮下。 女子握紧了手,没有做声,华丽的衣裙婆娑在地板上发出簌簌之声,却是寂寞如同雨夜。 有些事情……有些事情如果就这么过去了,才是真的过不去啊…… 第十八章 战天下之夷陵 章武元年(221年),刘备在曹丕篡汉建魏后,于成都称帝,国号“汉”,年号“章武”。同年,刘备以为关羽报仇的名义,发兵讨伐东吴。 襄樊之战后,关羽战死,张飞一直铭记着当初桃园结义时的誓言,立志要为关羽报仇。 在他的坚持之下,刘备抛开了蜀汉的未来,不顾诸葛亮、赵云等人的劝阻,坚定的发动了夷陵之战。 可是,在手刃仇敌之前,张飞依旧不痛快,于是他喝酒、打人,于军中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当时,张飞将他的亲信十八骑燕将赶离了身边,加之他对自己的武艺十分自信,便每日醉酒。 一日,张飞醉酒后下令军中——限三日内制办白旗白甲,三军挂孝伐吴。 负责此事的帐下将范疆、张达却报告张飞,道——三日之内难以筹措,须宽限些时方可。 张飞大怒曰:“吾急欲报仇,恨不明日便到逆贼之境,汝安敢违我将令!”当即叱令武士把这两人缚于树上,各打五十大鞭,打得两人满口吐血,七荤八素,少了半条命。 当范疆、张达受完鞭刑回营后,二人心中愤慨又恨意滔天,于是商定夜杀张飞。 便趁张飞宿醉之机,取了他的首级,逃往了东吴。 第二日,张飞身首异处的消息便传遍了三军,此时,孙派遣使者前来请和,刘备先是失了关羽又失了张飞,当下大怒不许,吴将陆逊等屯兵秭归,被蜀将吴班击破。 刘备军占据秭归,派遣马良联合了武陵五溪蛮夷之地。 夷陵之战迫在眉睫。 公元二百二十一年七月,刘备亲率蜀汉军队数万人,对吴国发动了大规模的战争。 为了防范曹魏乘机袭击,刘备派镇北将军黄权驻扎在长江北岸,又派侍中马良到武陵活动,争取到了当地部族首领沙摩柯起兵协同蜀汉大军作战。 孙权在面临蜀军战略进攻的情况下,奋起应战。 孙权命五万人开赴前线,抵御蜀军;同时又遣使向曹丕称臣修好,以避免两线作战。 此时,孙权手下大将陆逊通过对双方兵力、士气以及地形诸条件的仔细分析,胸有成竹的指出了刘备虽兵势强大,居高守险,锐气正盛,却求胜心切,吴军应暂时避开蜀军的锋芒,再伺机破敌。 于是,孙权果断的实施战略退却,一直后撤到夷道(今湖北宜都)、猇亭(今湖北宜都北古老背)一线。 然后转入防御,遏制蜀军的继续进兵。并集中兵力,准备伺机而动。 这样,吴军完退出了高山峻岭地带,把兵力难以展开的数百里长的山地留给了蜀军。 此时,诸葛亮想要拜托黄泉去帮忙查看敌军的现状,却怎么都寻不到黄泉。 玉容告知他,黄泉因为修为折损的太严重已跌入中妖的位面,无法保持人形,已回归了妖界闭关,她于三日后也将回归妖界。 诸葛亮便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孔明。”玉容伸出了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羽扇,“孔明,黄泉一直这样耗损修为在帮助你完成大业,这一次……这一次它真的是无法再帮助你了。你……好自为之。”说罢,将妖力灌入那把羽扇中,转眼化了人形,变作一只金鼻白毛的老鼠离开了。 他看着那消失在转角回廊的身影,心中颓然空了下来。 公元二百二十二年二月,刘备亲率主力从秭归进抵猇亭,建立了大本营。 这时,蜀军已深入吴境二三百公里,遭到了吴军的扼阻抵御,其东进的势头停顿了下来。 在吴军扼守要地、坚不出战的情况下,蜀军不得已乃在巫峡、建平(今四川巫山北)至夷陵一线数百里地上设立了几十个营寨。 为了引陆逊出战,刘备遣前部督张南率部分兵力围攻驻守夷道的孙桓。 从二月到六月,两军仍然相持不决。 刘备为了迅速同吴军进行决战,曾频繁派人到阵前辱骂挑战,但是陆逊均沉住气不予理睬。 后来刘备又派遣吴班率数千人在平地立营,另外又在山谷中埋伏了八千人马,企图引诱吴军出战,伺机加以聚歼。但是此计依然未能得逞。 陆逊坚守不战,破坏了刘备倚恃优势兵力企求速战速决的战略意图。蜀军将士逐渐斗志涣散松懈,失去了优势。 六月的江南,正值酷暑时节,暑气逼人,蜀军将士不胜其苦。 刘备无可奈何,只好将水军舍舟转移到陆地上,把军营设于深山密林里,依傍溪涧,屯兵休整,准备等待到秋后再发动进攻。 由于蜀军是处于吴境二三百公里的崎岖山道上,远离后方,后勤保障多有困难,且加上刘备百里连营,兵力分散,从而为陆逊实施战略反击提供了可乘之机。 陆逊看到蜀军士气沮丧,放弃了水陆并进、夹击蜀军的作战方针,认为战略反攻的时机业已成熟。 为此他上书吴王孙权——眼下蜀军舍舟就陆,处处结营,有机可乘,击破蜀军,当无困难。 孙权当即批准了陆逊这一作战计划。 陆逊在进行大规模反攻的前夕,先派遣小部队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这次进攻虽未能奏效,但却使陆逊从中寻找到了破敌之法——火攻。 当时江南正是炎夏季节,气候闷热,而蜀军的营寨都是由木栅所筑成,其周围又是树林、茅草,一旦起火,势必会烧成一片! 战争打响后,陆逊即命吴军士卒各持茅草一把,乘夜突袭蜀军营寨,顺风放火。 顿时间火势猛烈,蜀军大乱。 陆逊乘势发起反攻,迫使蜀军西退。 吴将朱然率军五千首先突破蜀军前锋,猛插到蜀军的后部,与韩当所部进围蜀军于涿乡(今湖北宜昌西),切断了蜀军的退路。 潘璋所部猛攻蜀军冯习部,大破之。 诸葛瑾、骆统、周胤诸部配合陆逊的主力在猇亭向蜀军发起攻击。 守御夷道的孙桓部也主动出击、投入战斗。 吴军进展顺利,很快就攻破蜀军营寨四十余座,并且用水军截断了蜀军长江两岸的联系。 蜀军将领张南、冯习及土著部族首领沙摩柯等阵亡,杜路、刘宁等卸甲投降。 刘备见线崩溃,逃往夷陵西北马鞍山,命蜀军环山据险自卫。 陆逊集中兵力,四面围攻,又歼灭蜀军近万之众。至此,蜀军溃不成军,大部分死伤和逃散,车、船和其他军用物资丧失殆尽。 刘备乘夜突围逃遁,行至石门山(今湖北巴东东北),被吴将孙桓部追逼,几乎被擒。 后依赖驿站人员焚烧溃兵所弃的装备堵塞山道才得以摆脱追兵,逃入永安城中(又叫白帝城,今四川奉节东)。 这时,蜀军镇北将军黄权所部正在江北防御魏军。 刘备败退后,黄权的归路为吴军所截断,不得已于八月率众向曹魏投降。同月,马良由南方往西北撤退时被步骘截击而死。 此战,刘备军几乎军覆没,阵亡数万人。刘备仅以身免。 刘备逃到白帝城后,吴将潘璋、徐盛等人都主张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但此时刘备收拢散兵以及赵云的后军来援,永安驻军接近两万,陆逊已经失去攻克永安的机会。 再加上他顾忌曹魏方面乘机浑水摸鱼、袭击后方,遂停止追击,主动撤兵。 九月,曹魏果然攻吴,但因陆逊早有准备,魏军终于无功而返。 次年四月,刘备恼羞于夷陵惨败,一病不起,亡故于白帝城。 夷陵之战,结束。( 第十九章 战天下之曹丕五路伐蜀 二百二十三年三月,刘备于白帝城一病不起,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无法再主持大局,便召诸葛亮等人来到帐前。 刘备气若游丝,想去握住诸葛亮的手,却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主公……”倒是诸葛亮上前去握住了刘备的手。 刘备便轻声、断断续续的说道:“亮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亮可自取。” 他一听,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当年那个站于自己廊下,不顾风雪,静待自己的身影,眼泪便簌簌落下。 “亮定尽所能去中兴大汉,为了大汉竭智尽忠,直至死亡。” 四月癸已,刘备病亡于永安宫,时年六十三,谥昭烈皇帝。 八月,刘备被安葬于惠陵。 此时,他已年逾半百,许多事情已感到力不从心。而黄泉与玉容也已离开多年,了无音讯。有的时候他会在空闲十分想起那个一脸坏笑的‘人’,却总是感觉那么不真实。 光阴荏苒。 时建兴元年秋八月,忽近臣奏有祸事。 后主刘禅问其故,近臣曰:“今曹丕调五路大军来取西川,第一路乃番王轲比能,起羌胡兵十万,犯西平关;第二路乃蛮王孟获,起蛮兵十万,犯益州四郡;第三路乃吴王孙权,起精兵十万,取峡口入川;第四路乃反将孟达,起上庸兵十万,犯汉中;第五路曹真为大都督,起兵十万,取阳平关。” 刘禅一听,慌了,第一时间便寻到了他。 他只是摇了摇羽扇,对着那个稚气未脱的人说道:“王安心,此五路大军不足为虑,唯有孙权那一路……”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刘禅瞪大了眼睛,安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只是笑了笑,“臣自有办法。” 刘禅便长吁一口气,离开了。 一连五日,丞相俯内静悄悄,刘禅每每议事都不见诸葛亮的踪影,便亲上府邸,得到了家臣的禀告——丞相身体抱恙,无法上朝议事。 刘禅又等了三日,还不见诸葛亮的身影,又令大臣董允、杜琼到丞相府上拜见,也被挡在门外。 他的连日不出,大臣们都慌了。最慌的当属刘禅。 眼看着那五路大军虎视眈眈,刘禅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对策。 结果,又是两天过后,突有密探来报,说五路大军已退去了四路,刘禅大喜,揪着衣摆就跑到了丞相俯,这一次,他见到了诸葛亮。 原来诸葛亮并未生病,只是一直在幕后运筹帷幄,用了十日时间于斗室内退去了曹操四路大军,只剩下一路——孙权。 刘禅又开始担心。 他便安慰对方道:“曹操此次是用了司马懿的计,那我们就将计就计。”于是,问刘禅要来了两个人——户部尚书邓芝,还有……孙尚香。 再说那孙权接到了曹丕要他出兵的信,心有不快,便向陆逊求计。陆逊建议先视其他几路兵马的情况再行定夺。 他们知道,这五路大军听着威风凛凛,其实各怀鬼胎。 孙权便召集众将再议攻蜀之事,却忽而来人报蜀使邓芝到。 孙权谋士张昭提议,既然刘禅敢派人来,那我们不妨给他个下马威,再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孙权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便架起一口油锅,想看那蜀使如何应对。 邓芝到来后见吴兵架油锅迎他,反而是仰天大笑,高声呼唤道:“吴王无器量!”并作势要跳油锅。 孙权一看,这邓芝万一真的跳油锅了那刘禅还不打进来啊!他们现在也是夹缝中生存,得罪一个,另外两个定会一起攻之。于是,赶忙将邓芝请入,以上宾对待。 邓芝以归还孙尚香说服孙权退兵后,孙权立即派中郎将张温入川与蜀国和好。 刘禅依孔明的意见,对张温真心相待。??? 蜀国名士秦宓见张温傲慢,便乘酒装醉闯席,与张温辩论。 张温辞穷理屈,才知蜀国人才众多,不可小觑。 而孙尚香收拾了行礼后立即与张温归吴,临走前,将一支簪子放在了诸葛亮手中,并拜道:“孙尚香多谢丞相不杀之恩。” 他却摆了摆手,目送对方离开。 孙尚香顿了顿,突然用贴身匕首斩下一缕长发一并交于他手中,面容惨淡,却始终微笑,道:“劳烦丞相将此发系于昭烈帝墓前。” 他便点了点头,握紧了那支簪、那缕发。 回吴后孙权在孙尚香的劝说下与蜀联合抗曹。(孙尚香事件是渊清自行添加的) 曹丕见吴、蜀联合抗魏,欲先下手为强,亲率三十万大军水陆并进,攻打吴国。 孙权立即派人将这一情况告知了他,请蜀国发兵相助,一面又令徐盛率大军迎敌。 魏兵直抵长江,曹丕坐在正中的龙舟中,遥望江南,却不见一人,心里大感疑惑。 第二日清晨再看,却见江南营寨一片密密层层,刀枪像树林一般,一连几百里。 曹丕一愣,心下一声不好! 他不知这是东吴徐盛设的假城假兵,心里已为之胆怯,但是看了看自己那‘百万’雄兵又犹豫了,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正在他犹豫之时,探马来报说,赵云出兵阳平关直取长安。 曹丕急忙传令回军,浩浩荡荡的军舰未发一声又折了回去。 然而,悄悄躲在树林中观察的徐盛却令军士将江边芦苇灌油点火,瞬间,火光冲天! 火乘风势,徐盛将点燃的小船部放入江中,将曹军船只尽数烧毁。 曹丕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招,当下慌不择路的带着贴身卫兵忙下船登岸,结果一上岸又遇到了早就准备好的丁奉、孙韶领兵追杀。 这一回,魏兵大败,退回许都。 而张辽在此次战役中为了保护曹丕被丁奉一箭射中腰部,挨到许都,也因失血过多而亡。 曹丕此战大败伤了元气,一直蛰伏于许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在建兴三年,建宁太守勾结蛮王孟获造反,边疆战火不断。 孔明报告后主刘禅,决定亲率大军征讨。在出征的前几日,黄泉回来了。 第二十章 战天之七擒七纵孟获 二百二十五年,诸葛亮为维护国家统一,削除地方割据势力,进行了南征。而黄泉自从出现后便一直陪伴着他东奔西走,不离左右。 诸葛亮平定南中后,从政治、经济上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对南中地区进行治理,将汉族先进的经济、技术和文化传播到这一地区,并进而传到缅甸。 为了改变该地区贫穷落后的面貌,诸葛亮筑城堡、务农桑,诸夷皆自山林徙平原,并在该地推广使用先进的农耕技术和工具,推动了当地农业生产的发展。 在政治上,分兵以配大姓、配大姓为部曲,创立了世袭的土司制度。 至今,中缅边境上的许多少数民族对诸葛亮崇敬备至,视之为神明,佤族还称之为“阿公阿祖”,家家供奉“武侯神龛”。而伴随着这些称呼的同时,人们往往对一个身穿黑衣的神秘人津津乐道。 那仿佛是诸葛亮的影子般,保护左右,时常出其不意的将对手灭于眨眼间。 有人从只言片语中听到诸葛亮唤其为‘黄泉’,那……那难道是地狱之河?黄泉之水? 在他预备亲自率军平定南中叛乱之前,马谡为诸葛亮送行时候提出平定叛乱要采取“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战略,诸葛亮亦接纳此建议。 遂分兵三路。 他率主力大军,作为西路,从成都由水路出发,进军越巂郡(今四川西昌),讨伐高定。 东路又派马忠由僰道(今四川宜宾)出发,进攻牂柯郡(今贵州福泉),攻击朱褒。 中路由李恢从平夷(今贵州毕节),攻向建宁(今云南曲靖)。 此时,雍闿与高定发生摩擦,最后为高定所杀,孟获趁机收编了雍闿部众,继续率领南中人与蜀汉交战。 此间,黄泉看着他越来越沧桑的容颜、渐渐爬满头的白发,心里痛的无法呼吸。 “黄泉老哥,你在看什么?” 他摇着羽扇,看着黄泉依旧俊逸的容颜,笑了笑,端起茶杯,却是手一抖,洒了大半。 黄泉赶忙接过,扶住了他,皱着眉重新蓄满一杯,递到他唇边,轻声道:“喝吧。” 他笑了笑,押下一口。 “黄泉老哥,那些年,你……” “孔明老弟,那些年……不提也罢。”黄泉十分果断的打断了他的问题。 他便阖了阖眸子,一言不发的继续盯着那行军路线图。 就在诸葛亮大败南蛮的三洞元帅后,又布下了伏兵,让王平、关索诱敌。 二人假装战败,引南蛮王孟获入峡谷,再由张嶷、张翼两路追赶,王平、关索回马夹攻。 孟获抵挡不住,被魏延生擒活捉。 但是孟获心里十分不服气,看着那个几乎白了头的人吼道:“我自己不小心中了你的计,怎能叫人心服?” 他一听,笑了笑,也不勉强孟获,爽朗地放对方回去了。 黄泉却在一旁顺着他的背,帮他渡气。 孟获被释放以后,根本没有吸取教训,又乖乖被他活捉了第二次。 这一回,孟获依旧不服气,说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回去要与孔明再战,若再被擒才服。 他听后与黄泉对视一眼,再次爽朗的大笑说道:“那你准备好了再来吧!”便放他回去。 黄泉却立于一旁摇了摇头,它实在是看不懂他的意图。 孟获第二次回去后对其弟孟优说道:“我们已知蜀军军情,你领百余精兵去向孔明献宝,借机杀了孔明。” 而孟优带着珍宝到来后他却不急着将对方拿下,而是好吃好喝的宴请对方,并私下里悄悄询问马谡是否知道孟获的阴谋。 马谡便笑着将孟获的阴谋写于纸上。 他看后大笑,黄泉也在一旁撇着嘴,直说那孟获是不是真的傻。 接着,黄泉便在孟优的酒内下了药。 当夜,孟获带三万兵冲入军中要捉孔明,进帐才知上当,但见那帐中孟优等蛮兵部烂醉如泥被五花大绑着。 魏延、王平、赵云又分兵三路杀来,蛮兵大败,孟获一人逃往泸水。 孟获在泸水被马岱扮成蛮兵的士兵截获,押见孔明。 孟获说这次是弟弟孟优饮酒误事,仍不服气。 于是他第三次放了孟获,这一回,一直一言不发的黄泉对孟获说道:“回去多动动脑子,孔明没功夫陪你玩儿。”气的孟获一口血吐了出来。 孟获回去后为了报仇,借了十万牌刀獠丁军,来战蜀兵。 孟获穿犀皮甲,骑赤毛牛。牌丁兵赤身裸体,涂着鬼脸,披头散发,像野人般朝蜀营扑来。 他却下令关闭寨门不战,等待时机。 等到蛮兵威势已减,他便出奇兵夹击,孟获大败,逃到一棵树下,见孔明坐在车上,冲过去便要捉拿,不料却掉入陷坑里反被擒获。 孟获仍然不服,孔明又一次放他回去。 黄泉笑的直不起腰来。 而这一次,孟获入秃龙洞求援,想联合外族一同活捉诸葛亮。 结果那银冶洞洞主杨锋感激孔明从前的不杀其族人之恩,在秃龙洞捉了孟获,送给孔明。 孟获当然不服,要再与孔明于银坑洞决战,黄泉出面,一掌将孟获扇飞了。 待到孟获回来时,已召集千余人于银坑洞中,又叫妻弟去请能驱赶毒蛇猛兽的木鹿大王助战,然而当孟获正在安排与蜀军决战之时,蜀军已到洞前。 孟获大惊,妻子祝融氏便领兵出战。 祝融氏用飞刀伤了蜀将张嶷,活捉了去,又用绊马索绊倒马忠一起捉了去。 第二天,孔明也用计捉了祝融氏,用她换回了张嶷、马忠二将。 孟获要木鹿大王出战,木鹿骑着白象,口念咒语,手里摇着铃铛,赶着一群毒蛇猛兽向蜀军走去。 黄泉刚想用妖风将这些蛇虫吹走,却被诸葛亮笑着挡下了。 只见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木制巨兽,口里喷火,鼻里冒烟,吓退了蛮兵的怪兽,占了孟获的银坑洞。 次日,孔明正要分兵缉擒孟获时忽得报,说孟获的妻弟将孟获带往孔明寨中投降。 孔明与黄泉对视一眼,自知是假降,喝令军士将他们部拿下,并搜出每人身上的兵器。 孟获不服,发誓道孔明如能擒他七次,他才真服。 于是他又放了孟获。 回去后的孟获又请来兀突骨带领的乌戈国藤甲军,要与孔明决战。 孔明用油车火药烧死了无数蛮兵,孟获第七次被擒。 到了第七次被生擒的时候,孟获才打心底里敬服,并发誓说从今以后绝对不反! 黄泉轻哼一声,端上刚熬好的药喂诸葛亮服下。 孟获回去后,说服各部落部投降,南中地区重新归蜀汉控制。至此,孟获已被诸葛亮活捉七次。 蜀军这才成功平定南中。孟获后来被迁为御史中丞。 蜀军归还后,因诸葛亮一反两汉以来委官统治、遣兵屯守的惯例,采取“不留兵,不运粮”,重用地方势力,保障他们的利益的政策,任用马忠、吕凯等人采取怀柔政策治理南方,大量起用当地少数族的上层分子,此后南中再没有发生过大规模叛乱。 二百二六年,曹丕病亡,曹睿继位。 同年十二月,曹睿封司马懿为骠骑大将军。 孙权围攻江夏,兵败。( 第二十一章 战天下之出师表 “孔明老弟,你写什么呢?” 一日天蒙蒙亮,黄泉迷迷糊糊的看到一点烛光在梦中晃动。他以为是幻觉而已,却闻到了那清烛的香,于是睁开双眼。 一单薄剪影披着衣服落座于案几旁,盯着那幽幽白烛淡淡思索。 听到了他的声音,孔明转过了头,氤氲了冰冷的空气。 “黄泉老哥,吵醒你了?” “无妨。” 黄泉利索的掀了被子,从手边抄过一只暖炉,几步跨过,放于他怀中,“是刘禅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吗?” 他摇了摇头。 黄泉便将他的手拨开,看到那竹简上还未干透的字迹——出师表。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虑,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你要北伐?!” 黄泉一看,将竹简扔在桌上,打灭了烛,一把按了对方的肩,“不可以!” 他便低下了头。 “孔明!我说不可以你听到了吗?!”黄泉有些焦急,声音提高了几分。 “孔明,你想报恩我理解!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把命搭进去!” “黄泉……”他突然抬起了头,直视那双漆黑的瞳孔,里面倒影出两只苍白的影。 “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说什么屁话!”黄泉蹲了下来,“我与你之间还需要分谁对的起谁吗?”然后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声音有些低沉,“要知道你会如此,我就应该绑你回妖界!你看看你……自从那个刘禅即位,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 “老哥……”摇了摇头,他抽出了手,“如若真心想帮我,便陪我亲征吧。” “……”黄泉没有说话,苦涩爬满了眼角。 二百二七年诸葛亮上书北伐,刘禅答允,给予了无限厚望。 二百二十八年春天,他做足了准备,临行前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他笑了笑,道:“黄泉老哥,如若这次失败,亮便随你去妖界。” “好。”黄泉点了点头。 不日,凉州刺史魏延在出征前提出了子午谷之计。 计中,魏延建议由其率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进军至长安。 而镇守长安的魏国安西将军夏侯楙,怯而无谋,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唾手可得。 魏国聚集军队尚二十许日,而蜀大军可趁机从斜谷来,必足以达。如此便可一举平定长安以西。 但他听后却犹豫了。 此计不定因素太多,未必能如此顺利,一旦失利将陷于进退维谷之地。 “孔明老弟,我们为何不这样……”黄泉附耳呢喃,“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必克而无虞。” 他一听,眼睛一亮,拍了拍黄泉的肩膀,“老哥,这么些年,真是长进不少。” “哈哈!”黄泉高兴的笑了两声,目露自豪。 最终,在各方的商讨下,他确立了先攻占陇右作为进攻跳板的战略。 于是他派镇东将军赵云、扬武将军邓芝率一支军马作为疑兵,由箕谷摆出要由斜谷道北攻郿城的形势,以吸引魏军。 魏明帝曹睿乃命曹真都督关右诸军前往抵御赵云。 他则亲率主力与黄泉一同趁势向祁山发起进攻。 由于魏国事先毫无防备,导致陇右的南安、天水和安定三郡无力抵抗。 天水、南安太守甚至弃守郡城向东逃窜,而魏国天水守姜维、梁绪、尹赏、上官雝等打开城门主动投降诸葛亮,雍州刺史郭淮则退往上邽固守待援。 顷刻间陇右五郡(陇西、南安、天水、广魏和安定)有三郡投降了诸葛亮,仅有广魏郡和陇西郡拒不投降。 陇西郡太守游楚坚决抵抗,蜀军难以攻克,一时之间,呈现胶着的状态。 曹魏由于三郡的投降而恐惧不安,在洛阳的魏明帝曹睿急率大军救援,亲自到长安坐镇,派大将军曹真督军至郿县防御赵云。 张郃率军五万抵抗诸葛亮。 曹魏凉州刺史徐邈也遣参军与金城太守率军进攻南安郡。 诸葛亮便派遣马谡为前锋,到街亭设防。 同时,为了防备雍州刺史郭淮从临渭出击配合张郃的进攻,诸葛亮命令高翔将军率领一支军队屯驻在临渭以北、街亭以南的列柳城。 而在街亭,马谡与张郃相遇。 由于马谡的夜郎自大,他即没有遵循诸葛亮的部署,还不接受王平的劝阻,不在当道之处下寨,反而上山设阵。 此事被张郃得知,心中嗤笑,立即将蜀军包围在山上,切断其水源。蜀军便因为缺水而陷入内乱。 马谡弃军,做了逃兵。张郃乘势进攻,蜀军大败,街亭失守。 只有王平领着千人,鸣鼓自守。而张郃又疑蜀军有伏兵,不作追击。 于是王平趁敌军还未看破他的空城计,立刻集合分散军队向诸葛亮率领的大军处撤退。 街亭失守,列柳城高翔军又被郭淮攻破。高翔为避免陷入被包围的境地,于是退去。 同时,赵云在箕谷也出兵不利。蜀军丧失了有利形势。 诸葛亮取西县千余家,后引兵退回汉中。 回到汉中后,诸葛亮首先把临阵逃脱、弃士兵于不顾的马谡收狱。 虽感可惜,但为严肃法度,便斩了马谡、张休及李盛,夺取黄袭等人兵权。 就连陈寿之父、马谡的参军,也被连坐处以髡刑。 诸葛亮参军、安汉将军李邈为马谡求情,被他无情的调回成都。 王平却因有作进谏而被提拔。 处理完这一系列事情后,他上书自贬三等。 刘禅接纳,但仍以他为右将军代行丞相事宜。赵云亦被贬为镇军将军。 后,黄泉询问他是否还要继续北伐,他便摇了摇头。 “眼下之任,首训练士卒,忘却失败,才可再行。” 而曹真和张郃在蜀军撤出后,快速将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平定。 曹真认为蜀军今番进攻祁山失败,斜谷道又被赵云烧毁和大水冲蚀,下次该会以陈仓作目标,便派将军郝昭、王生等与千余人屯兵陈仓。( 第二十二章 战天下之玉容决裂 二百二十八年冬。 曹魏将领曹休在石亭被东吴将领陆逊打败。 他得到消息,说魏军大举东进,关中兵力空虚。 于是他立刻书其兄诸葛瑾:“有绥阳小谷,虽山崖绝险,水纵横,难用行军,昔逻候往来要道通入。今使前军斫治此道,以向陈仓,足以攀连贼势,使不得分兵东行者也。”遂出兵散关,包围陈仓。 不过此时敌军之将郝昭已筑陈仓城防备,诸葛亮便派郝昭同乡靳详于城外数次游说郝昭投降,但郝昭都坚决拒绝了。 诸葛亮便挥军进攻陈仓城。 进攻前,黄泉眯着眼睛看着那寂静的城,问身边坐于椅上的人,“孔明,有多大胜算?” 他没有说话,伸出两根手指。 黄泉咽了咽唾沫,“需要我出手吗?” 他又摇了摇头,“黄泉老哥只需要在亮身边足矣。”然后,他接过鼓槌,大吼三军,“战!” “战!” “战!” …… 由于此次曹魏已经事先在陈仓做好了充足准备,加之陈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双方整整激战了二十余日未有胜负。 蜀军先是用云梯、冲车攻城,郝昭便用火箭射云梯。 云梯燃烧,梯上的人纷纷被烧伤,缰绳绑着的石磨也掉下城墙,压毁冲车,死伤无数。 接着,蜀军又转用井阑在百尺外向城中射箭,掩护士兵用土填平护城河,想直接攀城。郝昭便又建起内墙,令井阑失效。 后来蜀军又挖地道,想突袭城中。郝昭又在城内挖下横壕沟,挡下地道。 这边的战争如火如荼,那边曹真又派费耀等率军来救,魏明帝也召张郃前往迎击诸葛亮大军。 祸不单行,此时蜀军在运送粮食上又发生了问题,又闻讯魏援军快到,他只好下令再次退回汉中。 在退师途中,蜀军成功杀死了前来追击的魏将王双。 这是这次战役中蜀军唯一的胜利。 回到汉中后,孔明便病倒了。 黄泉眼瞅着他越来越消瘦,急的不知要做些什么,干脆一跺脚、一咬牙从自己身上抽出了十年修为举到了床上昏迷的人眼前。 结果…… “住手!” 一声厉吓从天而降,突兀的响起,吓的黄泉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抬起眼,便看到玉容怒不可遏的盯着他。 “玉容?” “你还知道我是谁啊?!”白衣女子一把夺过了黄泉手上的光球,双瞳中有着痛心疾首却又杀气四溢。 “我一直以为你在妖界闭关修炼,却未想到你又偷偷回来寻了他?!”说罢,一个飞身扑到了床上,速度之快让黄泉一时手足无措、没有防备。 “玉容!住手!” 眼瞅着女子双手掐在了孔明的脖颈上,黄泉慌了从地上跳起。 “住手?呵呵……”玉容冷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为他做的还不够多吗?!他害你害的还不够吗?!你都将内丹交出去了!还想怎样?!”一字一句,一顿一诉,将所有试图掩盖的真相一点一滴的挖出。 黄泉握紧了手,刚想迈出一步,便被玉容恶狠狠的眼神制止,他便伸出手,轻声道:“玉容,你先把手放开,我们有事儿好商量。” “不!我要杀了他!” “放开!” “我不放!” “你……”黄泉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一拍额头,望着女子的眼神中多了些决绝,“玉容,你若再不放手,那就别怪为夫了!”说罢,身黑衣仿佛有空气倒灌般烈烈作响,将屋内所有蜡烛部吹灭。 黑暗降临。 沉重的呼吸响在耳边,谁都不敢动一下。 许久许久,久到时间好似凝固,有眼泪簌簌落下之声,心碎又凄美。 “夫君啊……夫君啊……你当真要为了这个人舍弃玉容吗?” 清脆却又低沉,温柔而痛彻心扉。 “玉容……”黄泉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知,他宁负天下却独独不能负了他,那个用生命换回他的人。 “玉容。”声音多了一分坚定,“玉容啊,回去吧,回妖界吧,就当从未见过我。”语闭,所有蜡烛在瞬间点燃。 床上,便没了那个白色秀丽的身影。 “玉容……” 二百二十九年春天,诸葛亮一身重病已下不了床,黄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开始代笔,奉他之命遣陈式进攻武都、阴平。 曹魏大将郭淮领兵来救。 诸葛亮在黄泉的搀扶下不顾身体,率主力军向建威牵制郭淮,魏军得知蜀军主力到临后便紧急撤退,蜀军顺利占领二郡。 之后,诸葛亮又出面安抚了当地的氐人、羌人,后留兵据守,自己因为身体原因率军退回汉中。 因成功夺取二郡,刘禅再次恢复了诸葛亮的丞相之位。 又至秋冬,诸葛亮徙府营至南山下的平原,建筑汉、乐二城,加强汉中防守。 二百三十年七月,曹魏预反客为主。 大司马曹真上表伐蜀议案,但司空陈群认为斜谷太险阻,难以进退,于是曹真率主力军改为由子午道进发。 大将军司马懿率军从汉水而上,欲与曹真军会师于汉中。 郭淮、费曜等从褒斜道、陇右武威进兵,直指汉中。 三队兵马虎视眈眈,大有一鼓作气吞并汉中之势。 诸葛亮得知魏军来攻后,立即加强城固、赤阪等要地的防守,要求李严率二万人赶赴汉中阻击敌人,表李严子李丰为江州都督,防卫后方。 而曹军的前锋夏侯霸先大军一步进至兴势,在曲折的谷中下营。结果却被蜀地百姓看到,立即报告,蜀军进而攻击。 夏侯霸在鹿角间战斗,直至援军到达,才得以解围。 因蜀地艰险,多山路。期间又遇上三十日的大雨连绵,栈道断绝,曹真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走了一半路程。 而曹在魏朝堂之上,华歆、杨阜、王肃同时上书劝魏明帝下诏撤军。 于是九月,曹真受诏撤退。 与此同时,诸葛亮派魏延、吴壹入南安。 魏延攻破郭淮,吴壹攻破费瑶(通假字,同费曜),最终取得了蜀军反击的胜利。 此时,这场依靠地利的胜利却让黄泉担忧不已,只怕…… 第二十三章 战天下之再战祁山 二百三十一年春天,诸葛亮再次进行北伐。 黄泉劝了又劝怎么都劝不住,于是无奈,将那十年修为溶入汤药中逼着对方喝下。 “黄泉老哥,带你看样东西。”他神神秘秘,看的黄泉倒是来了兴趣。 而后,在山中,黄泉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木牛。纳闷,“孔明,这是什么?” “日后你一看便知。”他却卖起了关子。 行军前一日,诸葛亮以那日的木牛运粮,包围祁山,看的黄泉不住啧啧称赞。 而他在服用了那十年修为后明显的精神好了许多,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 于是,趁着这精神头,他又招揽了鲜卑人轲比能起兵到石城响应蜀军,黄泉在一旁不住的叨念,让他悠着点。 而曹魏大军那边,大将曹真病重,曹睿便改派司马懿为统帅屯于长安,领张郃、费曜、戴陵、郭淮等人抵抗。 司马懿先派费曜、戴陵与四千精兵前往上邽防守,自己则率其他兵力解救祁山。 张郃则认为该分兵驻守雍、郿,但司马懿认为若分军不及合军有利,驳回了对方的意见,向西逐步推进。 诸葛亮得知后,留下王平继续领军攻打祁山,自己亲率主力迎战司马懿。 他知道,在这曹魏中,也唯有司马懿让他有价值亲自出兵。而他也想看看这个司马懿到底有何能耐! 其后诸葛亮一路迎上,在上邽打败了魏将郭淮、费曜,并收割了魏军的麦粮,解决了军需补给困难的难题,与司马懿大军在上邽之东遇上。 司马懿深知蜀军劳师远袭,粮食补给困难,因而凭险坚守,拒不出战,诸葛亮无奈回军卤城。 司马懿转而进军卤城,但却登山掘营,与蜀军对峙,不与交战。 此时司马懿帐下大将张郃认为蜀军从远来攻,孤军食少,必然想要速战速决。所以应该以大军屯于此处,然后分为奇兵,包抄蜀军,截断其后路。但司马懿没有采纳。 一连数日,司马懿龟缩在城中毫无动静,想就这样慢慢消耗掉蜀军。 而司马懿的心思一早就被诸葛亮看透,便天天派人到对方军营前谩骂。 魏军将领听着一次比一次肮脏的辱骂心中纷纷恼火又愤慨,数次请战,司马懿都不准。诸将十分不满,便讥笑他道:“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 而后继续要求司马懿出兵,司马懿恐失了军心,只好派张郃攻于南围的无当监王平,由案中道进逼蜀军,自己则率众迎击诸葛亮。 诸葛亮看司马懿终于出战,立即派大将魏延、高翔、吴班分三路领兵作战,大败魏军,单单斩获魏军低级军官就有三千多人,获得战利品玄铠五千、角弩三千多。 黄泉看着一路兵败如山倒的司马懿灰溜溜的往回跑,趁着诸葛亮没在意,将司马懿屁股坐下战马给收了,弄的司马懿狼狈不堪,滾了好几圈才爬了起来。 黄泉笑的肚子疼。 此战司马懿大败,便不敢再轻易出战,无论蜀军如何挑衅,司马懿都充耳不闻、以不变应万变。 六月,诸葛亮眼见军需粮草接应不上,而又突然收到下令北伐军撤退的召命,于是无奈之下惟有引军退回。 司马懿得知诸葛亮撤军的消息欲遣张郃追击蜀军,张郃却认为围师必阙,归师勿遏,不赞同追击。 但司马懿坚持要张郃领兵追击,张郃无奈前往追击。 最后于木门道,张郃被埋伏于高处的蜀军射中右膝,伤重病逝,司马懿后悔不已,却为时已晚。 在战前,诸葛亮曾派李严督粮草时,怕出问题,于是给了对方三种选择,叫他便宜行事——上计断其后道。中计与之持久。下计还住黄土。 后来,李严怕粮运不济,就派马忠、成藩假传喻旨要诸葛亮撤军。 诸葛亮归来后,本来就对此事存了疑问,当下反问道:“军粮饶足,何以便归?”另一方面又向后主刘禅上表:“军伪退,欲以诱贼与战。”欺骗刘禅说这是策略。 经过一层又一层暗中调查,黄泉将李严的手书偷了出来前后比对,发现十分不符。 李严自知事情败露,亦无话可说,事情败露,被刘禅贬为庶人。 此次事件让蜀军错失了一举拿下司马懿的大好时机! 二百三十四年。 经过了三年的整顿与修养,诸葛亮决定再次北伐,而这一次,黄泉却辞别了他赶回妖界,不知所谓何事,却是走的十分匆忙。 春日。 经过了三年劝农讲武的准备,他再率十万大军出斜谷口预备出征,同时派使臣到东吴,希望孙权能同时攻魏。 同年四月,蜀军到达郿县,在渭水南岸的五丈原下扎营寨。 同样经过了三年整顿的司马懿也率领魏军背水筑营,想再次以持久战消耗蜀军粮食,令蜀军自行撤退。 魏将郭淮认为蜀军必会争夺北原,司马懿这次终于认同了下属的意见,不再一意孤行,便派郭淮先前往防备。 果然,蜀军到来,被准备充分的郭淮击退。 诸葛亮考虑到前几次北伐都因为运粮不继,导致功败垂成,于是开始在渭、滨的居民之间悄悄屯田生产粮食,百姓亦相安无事,一切如常。 而孙权也率十万大军北上响应蜀汉,却被魏明帝曹睿亲自率军打败。 战中,诸葛亮派虎步监孟琰驻武、功水北,适逢水涨,直接阻断了诸葛亮和孟琰的联系。 司马懿趁机出兵进攻孟琰。 结果诸葛亮早有防备,一方面派工兵架桥,一方面派弩兵向司马懿的部队疯狂射箭。 司马懿眼看桥快架好,头顶又是连绵不断、疾风劲雨般的箭矢只好撤退。 这一撤退却是再也不肯出战。 魏、蜀两军便相峙不下百日。其间诸葛亮多次派人挑战,司马懿军吃了上次的亏始终坚守不出。 其后诸葛亮故意让人带一套女子的衣服、女子的首饰送于司马懿,暗讽司马懿像女人一样,魏军也如同女人一样畏畏缩缩。 魏军将领见此情形火冒三丈,纷纷要求出战。 而司马懿害怕诸葛亮又使出什么阴谋诡计,一方面为了搪塞将领们的要求,司马懿假意上表给魏明帝请战。另一方面派出暗哨潜入蜀军军营去刺探消息。 而接到司马懿上表的曹睿不知真假意图,便派卫尉辛毗为军师,到前线帮助司马懿。 诸葛亮却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看出了这卫尉虽说是来帮助司马懿的,倒不如说是监视。 而司马懿也同时从派出的密探口中得知诸葛亮事事亲力亲为,食少事烦,从而认为诸葛亮已活不了久矣,更加坚定了消耗战的策略! 第二十四章 战天下之五丈原冷风 二百三十一年,八月。 诸葛亮因积劳成疾而病倒,病情日益恶化。 司马懿趁诸葛亮病重不能统军,乃率军袭其后,斩五百余级,获生口千余,降者六百余人。 此消息传到成都,刘禅立刻派了亲信李福去探望诸葛亮,并询问此后国家大计。 诸葛亮支开了黄泉对各将领交代后事,并要杨仪和费祎统领各军撤退,由魏延、姜维负责断后。 结果他的决定却引起了和杨仪一直有嫌隙的武将魏延不满,双方发生争斗。最后魏延失败,在逃往汉中的途中被杀,使蜀国又损失一员大将。 蜀汉势力从此开始大幅步衰退直至灭亡。 而曹魏的司马懿因抗敌有功,开始攀上权力高峰。 此时此刻,黄泉看着那个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的人默默无语。 他握住了那只枯瘦、冰冷的手,继而将头深深埋进了被中。 空气中有低低的啜泣声,不知是谁,不知从哪儿,更不知为了什么。 “嗯……”有痛苦的呢喃声,黄泉豁然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双有些混浊的目。 “孔明。”黄泉将对方半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想说什么?” 枯瘦的手便指了指窗下的烛,又指了指空荡荡的帐顶,他便明白了。 于是,黄泉叹了口气,取七盏大灯(烛灯)置于帐内依次排开,四十九盏小灯盏盏相围,又取出一盏端到孔明面前。 “孔明……” 床上的人闻声睁开了双眼,颤抖着手接过烛火,然后刺破手指,滴入鲜血。 黄泉接着将那盏灯点亮,然后置于床榻之上。 “有劳黄泉老哥了。”沙哑的声音让黄泉哽咽了。 “孔明,我就在帐外等你。”语闭,将炭盆又添了些碳,被子又拢了拢,茶水倒满,三步一回头的彳亍离去。 床上的人轻轻笑了笑,重新闭上双眼。 他在用祈禳之法续命,倘若七日之内本命灯不灭,便可星宿归位,借到寿命。 第一日,黄泉守在帐外默默无语的看着天边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顺便将所有想要进帐的人部赶走,自己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想要掀开帘子好好看看。 第二日,帐内毫无声音。黄泉扒在缝中探头探脑,却什么都未看到。 第三日,突然刮起了风。黄泉眯了眯眼睛,只是一声‘停’,帐外的风便悄悄凝住。 第四日,忽然有军来报,说司马懿有了大动作,请丞相主持大局。他骂骂咧咧的将那人赶走了。 第五日,他抱了一坛酒,一边喝一边数着夜空中的繁星,却是越喝越清醒,最后干脆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第六日,他有些激动,算了又算,还有一日的时间,只要过了明日,便又能看到他活蹦乱跳的孔明老弟了。一想到这里,他便笑出了声。 第七日,第七日……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黄泉伸出手接住雨滴放在鼻下嗅了嗅,有股泥土的腥味,还夹杂着淡淡花香。 他便想,等这日子时一过,他便立刻带他去看那漫山遍野的菊,顺便将他带回妖界。 “黄泉……” 突然,天边白云中有着一声飘渺的呼唤,似风又比风略轻。 他看了看天空,空无一物,只有灰蒙蒙的云漫无边际。 “谁?!”他大呵。 然后,眼前便略过一个身影,苍白而虚幻,带着熟悉的气息,让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玉容?!”脱口而出,他们已有数年未见。 “黄泉……”那个声音带了痛,“黄泉……夫君……救我!”却在最后一个字刚落,惊心动魄的将他打的措手不及。 “玉容?发生了什么?!”他张开双臂,却扑了个空。 眼前白色的身影居然只是一道残影! “夫君……妖界……救我啊!”影子留下最后几个字便被天空的雨彻底冲散。 黄泉呆愣在原地,伸着双臂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什么又是他现在该做的。 于是,转头看了看那纹丝不动的大帐,又看了看那灰白的天,他按了按心口。 “只是一个时辰……只剩下一个时辰了……应该没事儿,应该没事儿……” 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预言命运,黄泉跺了跺脚,将清风化成结界笼罩在大帐周围立刻离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离去时,大帐旁突然出现一人,竟是已死去多时的魏延! 嘴角含着莫名的微笑,眼中涌动着凌凌杀气,‘魏延’一把掀开了大帐!而那帐外的结界,居然对他毫无作用! 冷风灌入,四十九盏明灯在瞬间熄灭!接着,那七盏大灯也晃动着熄灭。 床上的人瞬间睁开了双目,看着向他慢慢走近的人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魏延……魏延……”认出了是谁,诸葛亮即恐惧又无措,灰白的发随着身剧烈的抖动而簌簌落下。 ‘魏延’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一语未发,将他床榻上的灯端起,微微一笑,手指一碾,灯……灭了。 他便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哼。”‘魏延’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灯一扔,随后又将那些铺了满地的灯部踢倒,哼着小曲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诸葛亮病逝的消息便在军中传开了。 而杨仪、姜维按照诸葛亮临终的部署,秘不发丧,整顿军马从容撤退。 可司马懿却认为诸葛亮已死,率军追击。 姜维便令杨仪回军向魏军做出进击的样子,司马懿怕是诸葛亮装死引诱魏军出击,赶紧撤退,不敢再追赶。 于是蜀军从容退去,进入斜谷后,才讣告发丧。 司马懿听闻蜀军在斜谷发丧后自嘲道:“吾便料生,不便料死故也。”其后,司马懿视察蜀军遗留的营寨,看到了诸葛亮遗留的一些书简,叹曰:“亮真天下奇才也。”重新率军追至赤岸,不及而还。 而另一边,夕阳满天中,黄泉风尘仆仆的归来,结果却看到了满地狼藉,被遗弃的战马、篝火、营帐。 他愣了愣,继而发疯的大吼着孔明,继而又不知该寻去哪里,最终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孔明……孔明……你在哪里?! 风,冷。 日,残。 云,淡。 心,痛……( 第二十五章 战天下之阴谋诡计 “姑娘!姑娘!” 小小当铺内,一个急躁不安的妖对着另外一个稳如泰山的妖不住的献媚。 “姑娘,求你告诉我,孔明他到底去了哪里!” 黄泉有些烦躁,却不敢表现在脸上。他生怕对方一鞭子抽来让他皮开肉绽、生不如死!对于那几鞭子,他实在是……记忆犹新啊! 黑袍女子却拎着一串碧玉压襟看的分外仔细,不时还爱抚两下,丝毫没有理睬黄泉的意思。 黄泉碰了软钉子,悻悻的立于一旁,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急的他搓着手在心里谩骂不停却又无可奈何。 许久,黑袍女子才抬眼看了看他,冷哼一声,将那压襟随手一扔,道:“风妖,那孔明用了三十年的寿命换你三十年修为,你不好好的修炼,却拿来荒废。你可对得起那三十年的光景?” “姑娘……”未曾想到对方一开口便是在教训自己,黄泉想了无数的词瞬间化为乌有,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心却依旧忐忑。 “祈禳之法……也亏这个人类能想的出来。”黑袍女子有些吃惊,随后走了过来一把将黄泉按在了椅子上。 黄泉不明所以,施施然落了坐却有些不安。 黑袍女子随手一掏,竟是从空气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镜子放于黄泉手中。 “真相都在这里。”语气竟是有些不忍。 黄泉慌忙接过,正要凝神,却被苍白的手轻轻覆住。 “你要想好,有些真相并不是能轻易承受的起。”说罢,墨蓝色的眸子微微一缩,一副看透世间百态的沧桑在无声蔓延。 黄泉便愣了愣,那拿着镜子的手也停了停。 “姑娘……姑娘、你、你的意思是……是……” 黑袍女子便摇了摇头,慢慢踱步到后面,“还是自己看吧。” 消失于房中。 黄泉端着那巴掌大的镜子不知该做些什么,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深呼一口气,他凝神看去。 半个时辰后,只听一声巨响,黑袍女子从小憩中惊醒,立刻被眼前哭丧的鱼给吓到了。 “渊清啊!那只风妖……那只风妖把咱的门给撞了个洞!” 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摆尾。 “……”黑袍女子无言,甚至是毫无表情,只是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一早就料到了,只是……只是为何这些妖都要与她的大门过不去?! 上一次……大概是一个月前,另外一只妖也是将她的门给拆了…… “渊清!又要花银子修了!可是、可是……我们就剩五两银子了啊!”小鱼一提到这件事就更加伤心了。 “那就上街去卖艺!”黑袍女子扔下这句话后重新躺回了自己的榻中。 小鱼愣住了,继而又悲泣道:“渊清!我要回妖界!我要告你欺负妖!” 另一边,黄泉心中无限凄凉,他于一处山涧中寻到了一个人。 魏延。 许是知道了黄泉将要到来,‘魏延’坐于一块巨石上,目视前方的美景,微扬着唇角,心情格外舒畅。 黄泉便是在这时踏碎了满地的水坑,唤道:“玉容。” 是的,玉容。便是玉容化成了魏延的相貌。 那镜中,那张陌生的颜上却是带着让他十分熟悉的瞳,熟悉到一眼便能看透所有。 “玉容!”又是一声呼喊,飞沙走石。 身穿盔甲的人便慢慢恢复了本来的面貌——白衣、白发,清丽出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飞仙。 黄泉心痛,按住了胸口,闭上了双眼。 “玉容啊……为何?为何会是你……” 青山绿水,漫卷舒云,却描绘不出他此刻的心哀与悲伤。 白衣女子倒是依旧淡然的笑着,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打湿了衣襟。 “夫君……你还记得你我已相伴了多少岁月吗?”声音淡淡,一如白色淡漠的眉。 黄泉没有作声,兀自行到一边折下树上一片叶。 “夫君啊……你我已相伴了一千多年。”说罢,转过了头,惊的黄泉捏碎了手中的叶。 “玉容、你?!” 那琥珀色的瞳孔缓缓留下血色清泪。 “夫君……并非玉容杀孔明,玉容只是不忍看着你一错再错。”说罢,站了起来,如同一剪影飘到了黄泉面前。 “夫君,你可知,孔明并非普通的人,他是……” “他是什么与我有何干系?!”黄泉丝毫没有同情眼前女子的伤与悲,只是抬手将对方的血泪擦干,“玉容,你可知,我虽与你双修千年,但是这千年来你的所思所想并非我的所思所想,我想要的……你给不了,而你想要的,我亦给不了。”说罢,重新拾起了对方的手放在心口处。 “玉容,你可知孔明对于我的意义?” “我不知!”玉容狠狠将手抽出,“你是我的夫君,他于我而言却只是一个将你推入万劫不复境地的蝼蚁罢了!”说罢,一把揪住了黄泉的衣领。 “黄泉!你醒醒吧!你上次回妖界的时候妖王就已对你设下了禁咒啊!你若再执迷不悟只怕是要被六道所不容!” “这就是你杀孔明的理由?”黄泉面上惨淡,推开了女子,转头看着那凌凌溪水洁净的一尘不染,叹息一声。 “玉容,你走吧。” “什么?”玉容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黄泉深吸一口气。 玉容便突然笑了出来,仰头大笑,惊起了无数飞鸟。 “好!好!好!黄泉……你好……”语闭,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永远带着一抹痞笑的男人,一个转身,化了人形,消失不见。 空气中安静的仿佛凝固。 黄泉伫立了许久,久到双腿都有些发麻,他颓然跪倒在巨石上,磕出了丝丝鲜血…… 墨香阁内,渊清看着那个重新回来的男人有些头痛,她刚要开口和对方算计一下大门的修缮费用,便被黄泉深深一跪吓了一跳。 “姑娘。”黄泉目光灼灼,“姑娘,我知道你定有办法可以让黄泉见孔明最后一面。求求你了,让黄泉做什么都可以。” 渊清听罢呼出一口气,看着对方执拗的眼神竟是难得妥协了一次。 “你帮我把那大门修好就行。”说罢,不知从何处拿出了那把他分外熟悉的羽扇。 “姑娘?!”黄泉接过,爱惜的放在胸口,双眼有些湿润。 “别!”黑袍女子摆了摆手,她最见不得眼泪,“我无法让你与孔明见最后一面,他已……他……”话说了一半,黑袍女子有些犹豫了。 “他怎么了?!”黄泉却急了。 “告诉你到也无妨。” 压了口茶,黑袍女子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孔明并非普通凡人,他已羽化飞仙。” 黄泉一听,笑了。 “可是。”女子语气一变,“可是,你们依旧殊途,仙与妖,一向水火不容!”说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便皱了眉。 “那又如何。”黄泉握紧了那把羽扇,竟是笑的格外灿烂,“我只知——他好,便是我一生所愿!”语闭,站了起来,在女子惊愕的眼神中深深一抱拳,“姑娘,羽扇黄泉便带走了。如若有机会,黄泉定会报答姑娘之恩!”说罢,化成清风消失于蓝天中。 而在阁内,黑袍女子却突然落下一颗清泪。 “风兮……柒颜……你们看呐,过了千万年我们妖依旧是这么傻。只是……若是再让我从头选择,我依旧会选择……” 第一章 醉红颜之一人一狐 “渊清,你在看什么?” “看词。” “呦呦,你居然看上词了。什么词,让我也看看。” “你能看懂吗?” “让我看看不就知道我能不能看懂了吗?” “哪,《望海潮·东南形胜》,你看的懂吗?” “看、看不懂……”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望海潮·东南形胜》柳永 咸平五年(1002年),钱塘杭州。 淡抹浓妆,神采不同。 阴晴雨雪,风韵万千。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 桃红柳绿,青山含翠。 夏日里接天莲碧的荷花,秋夜中浸透月光的三潭,冬雪后疏影横斜的红梅,更有那烟柳笼纱中的莺啼,细雨迷蒙中的楼台。 楼台座座,白云浓浓,遮了夕阳,却又透下几缕,泻在静静的荷塘上。 深夜的荷上滚着水珠,画廊拖出斜影,湖中小亭曼妙出韵韵的光影,将所有愁云惨雾都变作绕指柔。 而在绿堤一边,有青色衣衫的少年负手而站,站却是有些摇晃。 许是美酒入肠,化了腹中的圣贤书变作这温柔的景致,他喝的实在是有些太多。 多到眼神有些涣散,连举止都变得轻浮了许多。 哆嗦着手指,从怀里揪出一本毛了边的书,封皮已消失,余下的不过是堪堪几页。 少年爱惜的扶了扶,随后一挥手,但见黑影略过,古书入了湖。 溅起微微涟漪,涟漪微微荡开,撞在湖岸,暗了少年的眸。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合了渐渐暗去的月,夜里,湖边的清风有些冷,再冷,都冷不过心中的桀骜。 此次入杭,他是为进京参加礼部考试,考试未考,他却已厌倦。 他出身于官宦世家,祖父柳崇,世居河东(今山西),曾为沙县县丞,在州郡颇有威信。 父亲柳宜,出仕南唐,为监察御史;南唐灭亡后,父亲供职北宋,任雷泽县令,不久,改为费县县令、濮州任城令。 他即出生于其父任所第984年的费县。 淳化元年(990年),父亲入东京上书,授州通判,他随父赴任。 淳化五年(994年),父亲以赞善大夫调往扬州,他随往,习作《劝学文》。 至道三年(997年),父亲屡迁至国子博士,命其弟携画像前往故里崇安,以慰家母思念,他随叔归乡。 咸平元年(998年),他居家乡,游览名胜中峰寺,作诗《题中峰寺》。 当他读到《眉峰碧》这首词后,甚爱此词,并将它题写在墙壁上,反复琢磨,有些痴了。 咸平四年(1001年),他尝试为词,作《巫山一段云·六六真游洞》,以此来歌颂家乡风景武夷山,叔父看后称其内有“飘飘凌云之意”。 然而,词作的再好又有何用?该参加的考试却是一场都不能落。 于是,他在咸平五年(1002年)预备入京赶考。 赶考的路漫长又艰辛,枯燥又乏味。而此时,他已到舞象之年。 出入杭州,他便被这西湖美景揪了心,有种乱花渐入迷人眼的风情。 这一逗留,便是一年之久。 而离那科举之时,还有数年,他却已下定了决心——定要游遍这大好河山,不枉千山万水走了这一遭。 长久的居住在叔父家,各种繁文缛节已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虽然身为纨绔子弟,但是他却痛恨那些纨绔身上的惺惺作态。 他宁愿与府中那些仆婢在一起,也不愿去结识那帮绫罗绸缎。 时间一长,叔父也不愿过多的看管他,他便提前了行程,早早的逃了出来。 杭州,繁华之都,他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中渐渐有种难以抒发的情感酝酿在胸中,于是,他便在这傍晚,喝了酒,独自吹着风,领略这美好河山。 他不知,就在那西子湖畔边,有一双幽幽的眼睛已看了他许久、许久。 那是一双妖媚的眼,眼中浩瀚秋波,秋波婉转,竟是一眼望去,便能让人失了魂魄。 眼睛的主人却藏在洞中,一处小小的洞,十分不起眼。 他的那随手一扔,便将喝剩了的酒壶扔在了它的洞口。 它探了探小巧的鼻,挡不住那诱人的香,伸了爪,钩了半天也没有钩到,懊恼的抓了抓头上的毛。 他便突然从湖堤上跳了下去! 它大吃一惊! 然而,却没有入水的哗啦声,也没有呼救声,它有些好奇,探了头。 便看到那个少年原来是脚滑,醉酒跌了下去,已经不省人事。可是……他跌到哪里不好,非要跌到它的洞口?!这、这……这让它还怎么去钩那壶残酒啊! 咬了咬稀碎的银牙,它探出了半个身子,抖了抖身体,竟是一只雪白的狐! 是的,它便是在这西子湖畔边上取日月精华而静静修炼的一只狐妖。 它只有九百九十九年的道行,再过一年,它便能落地化出人形,行于光天化日之下。 可是……这个少年…… 看了看眉眼秀气的人,它有些不知所措。 它是有点儿怕人的,但是又馋那美酒,于是咽了咽唾沫,它小心翼翼的伸出小小的爪。 “桄榔……” 酒壶滚落到一边,它跳了脚,出了洞,随后抱住了心心念念的瓦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埋了头便喝了一口。 结果…… 这壶酒却是整个西湖最烈的酒,它只是一口,便烧的舌头有些发直,身燥热起来。 它立刻松了爪,不顾一切的扎入湖中,然后……便在头晕目眩中歪了过去。 晚风依旧,一人一狐就这样纷纷栽倒在绿荫下,静默无语。 第二日,当太阳还未升起,只是一缕残光,地上的人哼唧着醒了过来。 于泥土中躺了一夜,青色衣衫已不堪入目,脖子也生疼,但是他却毫不在意这些,反倒是突然起了身,然后十分利索的脱了靴,挽起裤脚,几步入了湖,抱起了那个在湖中沉沉浮浮的白色东西。 捋了捋毛,他认出,这是一只小小的狐。 伸手探了探鼻息,触到温热后,放心下来,于是,脱了衣,他将它包裹好,十分小心的怀抱着远去了。 唇角微微上扬,他有些开心,不知为何而开心,只是……只是有些开心。 第二章 醉红颜之白狐潇 杭州之美不仅在于景,更在于那人、那情。 也许,只是一蓑烟雨的朦胧,你便可以在伞下寻到一生的良人。 也许,只是放浪形骸的桀骜,你便可以在酒肆中寻到一生的挚友。 这里,包容的下大家闺秀的娴静端庄,也包容的下小家碧玉的兰心蕙性,更有无数风情万种,点亮那西子湖畔的旖旎。 他住在一处比较安静的舍馆里,之所以没有选择客栈,着实是因为客栈太过喧闹,会影响他温习功课。 虽然他不爱读书,只想一心一意研究诗词歌赋,但是,以他对父亲还有叔父的了解,如果他真的放浪形骸……那……那……呵呵。 有些头痛,他实在是不该喝那么多,也不至于白白弄坏这一身衣。 唉…… 垫了垫手中小小的柔软,他笑了笑,“你倒是睡的踏实,咱俩也算是有缘。” 回到了舍馆,他将怀里的白狐放在了干净的床上,随后端了水盆去要了一盆热水,褪下了衣,慢慢擦拭着身体。 还有着少年模样纤细的骨骼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有种安静的美好。 它便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 睁眼,黑漆漆一片,它有些慌了。 拱了拱头,便把衣衫拱开了,然后又上下审视了一番自己心爱的毛发,发现已一捋一捋的散发着腥臭,还挂着一些泥土,是那衣衫上带的泥土。 吐了吐舌头,它有些懊恼——真是不该吃酒的!明明酒量那么差,还忍不住。 突然,耳边传来了哗啦声,它扭了头,这才看见一个赤裸的背。 它愣住了,继而立刻打量起四周来,才发现这里已不是它所熟悉的湖畔,而是人类的住所! 心中立刻警惕起来,脏兮兮的毛发竖了起来,它叫了一声,成功的让那个背对着它擦拭身体的人转过了头。 入眼,一只眼神娇媚的小白狐在看着他。 他笑了笑,并没有看出在那张媚态下的敌意,反倒是扬了扬手中洁白的布,“不要急,等我洗完就帮你洗。你看你脏的。” 什么?!他说什么?!他说它脏?!他居然敢嫌弃它脏! 不能忍! 它颓然红了脸跳下了床,但是却因醉酒,身还是有些使不上劲儿,便很难看的摔倒了,扭了爪。 “嗷!”有些痛,它的眼泪都要痛出来了! 他看到这一幕,急忙跑了过来,然后格外温柔的将它抱在了怀中,一面毫不在意的撸着它脏兮兮的毛,一面有些宠溺的说道:“你不喜欢洗澡吗?可是你不洗澡就要一直这样脏下去,太丑了。” 他居然嫌弃它丑! 实在是对人类没有好感,它在他怀中扭起了身子。 “别动!”他却一把按住了它,结果不小心触了它柔软的腹,它一个哆嗦,这是它脆弱的地方。 “怎么了?病了吗?”言语中有些担心。 切! 它却在心里冷哼,妖怎么可能生病呢?! “啊!一定是病了!”他自言自语,“一定是在湖里睡了太久,又见了风,怪我、应该把你包严实一些的。” 他皱起了眉。 它却心中一惊,然后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明亮的眸。 那双眸中,有着它小小的、脏脏的身影。 突然间,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这个人居然让它有种熟稔! 摇了摇头,这一定是错觉!是的,一定是错觉!它怎么可能对人类有这种感觉呢? “你先在这里躺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他将它放在了洁白的床上,然后又拉过了被子盖在它身上,似乎是怕它冷,又起身关了窗,披了衣,风一般的跑下了楼。 在他离去后,它却从被子中钻了出来,然后蹦着跳下了床,又跳到了桌上。 桌上有一面铜镜,它定睛,立刻被自己的样子丑到了! 这、这还是那个艳贯整个妖界的白狐潇吗?! 不能忍!不能忍!决不能忍! 瞪圆了眼睛,它瞅了半天,终于是定睛在了那盆热水上。 于是,想也不想的,它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哗啦!” 温热的水慢慢浸透了皮毛,将所有污物都冲刷干净。它这时才突然想起,好像就是那个人将它从西湖中带出来的。 嗯……算是救了它一命吧。 不过,他救它做甚?难道是想拔了它的毛皮去卖吗?! 一想到这里,它突然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后悔,然后从盆中一跃而出,带翻了水盆,带出了无数水花。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推了门。 “你干什么?”一眼就看到那盆水部扣在了自己的书上,他有些恼火了,随手将提着的一袋糕点扔到了地上,几步扑到了桌前。 十分的心痛。 他瞪圆了眼睛,沮丧了脸,冲着它吼道:“为什么要弄湿我的书!” 它一愣,继而十分的委屈,它何时何地想弄坏他的书了?要不是他想拨它的皮,它怎么可能弄湿它的书? “我好心好意去给你买糕点,你却弄坏我的书!”他痛心疾首,这可是他最宝贵的诗词歌赋啊! 它听后突然有些挂不住了,原来他是去给它买糕点了啊……书……书晒晒不就好了吗? 算了算了,看他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帮他一把吧,也算是抱了那救命之恩。 于是,它用爪子扒开了他的手,对着那些湿答答的书轻轻用尾巴一扫,只见所有污水部消失! 他愣住了,又眨了眨眼,看了看它,看了看书。 它却往旁边一坐,十分满意于对方的惊愕。 哼,小小人类,吓到了吧! “啊!”他一声尖叫,然后立刻抱起了它原地转了三圈,直转的它头眩眼花,连连尖叫。 放下它啊!当下它啊!救命啊! “我捡到宝了!你是我的宝贝啊!” 他却不管不顾,叫嚣着、兴奋着,它于他手中七荤八素。 不知转了多少圈,它感觉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然后它十分配合的吐了他一身。 少年立刻停住了脚,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污秽,顿时哭了出来,“我、我、我……我就剩这么一件衣服了啊!” 它却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人类……人类真的是太可怕了啊…… 第三章 醉红颜之多多指教 阳光有些刺眼。 它有些难受。 哼唧了半天,它终于睁开了双眼,入目,却是一张放大了无数倍的脸。 “嗷!”一声惨叫,它跳了脚。 他立刻急急忙忙的伸了手,“是我!是我!”却是一边笑着,一副讨好的表情。 它顿了顿,才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叹息一声,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人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饿不饿?”他举起了那阵买的糕点,然后打开,拿起一只十分精巧的绿豆糕放在它眼前,“吃吧,尝一尝。” 它嗅了嗅,然后扭过了头。 它要吃肉!要吃肉! 他不解,皱了眉头,又拿出一块桂花糕举到了它眼前,“这个呢?” 它继续摇了摇头,然后他就露出了懊恼的表情,“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难道你要吃肉?” 一听肉这个字,它两眼立刻放了光,不住的点头,却成功的吓到了他。 “你、你、你……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它一愣,继而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咋就这么轻易的暴露了呢?!人类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叹了口气,它学着人的样子耸了耸肩,还摊了摊爪,说道:“算了,不瞒你了。” 结果,随着它这一开口,他吓的直接退到了窗边,顺便扔了手中的糕点。 “你……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哆嗦着手,他觉得自己真是晴天白日里见了鬼! “怕什么!”它嗤笑,媚眼一转,一个白眼丟了过来,“捡我的时候怎么不害怕呢?这阵却又这样胆小,人啊……真是两面三刀!” “胡说什么呢!”他直了直背,“谁两面三刀了?不会说话就别说!” 最好别说!太吓人了啊! “你让我不说我就不说?凭什么?”它继续翻白眼,直翻的对方冷汗都流了下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正如你所见。”它摊了手,“狐狸啊。”说罢,抖了抖身上的毛。 这个时候它才发现,自己那一身湿漉漉的毛已被清洗的干干净净,而且还带着一股好闻的花香。 是他做的? 突然生出了好感,也许……也许这个人并没有那么坏。 “你叫什么?”它问他。 他却有些警惕的摇了摇头,面对着一只口吐人言的狐狸,他实在是有些……有些害怕。 扶了扶桌角,稳了稳心神,在看到对方丝毫没有敌意的双眼后,他长吸了一口凉气,咽了咽唾沫,小声说道:“柳永,原名三变,字景庄,又字耆卿,排行第七,又称柳七,福建崇安人。”一口气,拖了自己的老底。 它突然笑了出来,一抽一抽的。 这个人……呆呆的,真好玩儿! “你笑什么?!”实在是看不惯对方明明一副狐狸的样子却处处都要模仿人,他有些不爽,心情十分不爽。 它停止了笑,然后咳了咳,十分难得的摆出了一副正经的神情,问道:“你是去赶考吗?” “是。”他继续老实的回答。 “哦——”它拖长了音,然后还未说话,就被对方抢了先。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他撅了嘴。 它又是一笑,被对方的模样逗笑的。 “我是妖。”简简单单三个字又成功的让他软了腿。 他‘噗通’一声跪了地,然后在它惊愕的眼眸中居然连连磕起头来! “大仙啊!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啊!”声音鬼哭狼嚎,听得它的心一抽一抽的难受。 “谁要杀你啊!妖也分好坏!妖才不像你们人类那样随便杀人呢!”它有些气愤,合着在这个人眼中它们妖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都是什么逻辑! “那你……你是好是坏?”他哆嗦着重复问了一遍。 “我当然是好的了!否则你还能活着啊!”它吼了回去,并且跳下了床,“看你那么爱惜那些书,可是胸有成竹了么?” 一说到书,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倒豆子一般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什么风花雪月、什么大江东去、什么金杯玉盏、什么怀才不遇等等,它虽然听不懂,但是看着对方一副兴奋的样子,它突然有些羡慕。 是的,羡慕。 它们妖的一生太长又太短。 有时长到与时间同生共死,有时短到如蜉蝣一瞬,却都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它们修炼了百年、千年、万年,只为了渡了天劫,然后横行无阻于妖界,完成心中的梦。 可是,自古以来,那些渡劫成功的妖将却纷纷选择了留在人间,将一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妖力说部藏起来,然后与心爱之人携手共看潮起潮落、漫卷云舒。 它不懂,为何幸苦了千年说放弃就放弃?为何踟蹰了万年说抛弃就抛弃?难道……难道真的如墨香阁执者说的那样——永生就是永劫? “我和你说啊!”他突然一声极度的兴奋打断了它的思路,然后他动手抱起了它,将它放在桌上,翻开了一卷书,指着其中一行字念到,“这首诗,嫡仙人李太白所做,这其中的豪情是我最佩服的!” 它却摇了摇头,不感兴趣的退到了一边,“我看不懂,也听不明白。” “啊……这样啊……”他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然后轻轻合上了书,“对不住啊,都怪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定是听厌烦了吧,我带你去吃肉吧。” 肉?! “好啊好啊!”这次换它兴奋了。 然后,小小的足一点桌面,它跃到了他的肩上,摆了摆尾,端坐好,“走吧。” “呃……”他却抓了抓头发,“我还是抱着你吧,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显眼了些。”然后,还不等它点头答应,他便抱了它紧紧在怀中。 “对了,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潇。” “潇?好名字!洞庭白波木叶稀,燕鸿始入吴云飞。吴云寒,燕鸿苦。风号沙宿潇湘浦,节士悲秋泪如雨。白日当天心,照之可以事明主。壮士愤,雄风生。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哈哈哈!狐兄,如若不嫌弃,能否交个朋友?” “好。”它毫不犹豫。 “哈哈!我太高兴了!” 少年仰天大笑,抱着白狐,意气风发! 阳光明媚,却明媚不过那朝气蓬勃的颜! 第四章 醉红颜之红衣少女 时光荏苒,荏苒而过,带走了一叶秋风,剩下的是寒冬腊月。 咸平六年(1003年),孙何任杭州知府,门禁甚严,他作《望海潮·东南形胜》,前往拜谒。 之所以拜谒,是因为家父早早的打好了招呼,可是却忽略了他不善交际。 说来也是可笑,他堂堂一名门,却有些害怕与这些达官显贵在一起,要不是潇这只千年的狐狸,他当真是有些应付不过来。 然后,在吃了酒,他有些晕乎,晕乎着晕乎就晃荡回了自己的馆舍。 一推门,白狐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左嗅嗅、右闻闻,然后扁了嘴,道:“只你一人吃?我的呢?” 他便憨笑了,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只十分精巧的酒壶往桌上一放。 “哪,一直揣在怀里给你温着。”这是他从人府上顺走的,就知道它好这一口,所以特意做了一回‘偷’。 白狐满意的撇了撇嘴,顾不得那个已经四仰八叉躺倒在床上的人,兀自叼了酒壶坐在床边,对着月,那阑珊的夜让它心中格外畅快。 抠开木塞,它美美的闻了闻,当下一阵叹息,“好酒!”然后,猛猛的喝上一口。 美酒入肠,将所有愁云与烦恼统统浇灭。 一股淡淡的桂花味。 它咂了咂嘴,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燥热。 “水!水!水!” 与那次偷喝一样,它想也不想的就跳入了水缸中。 然而……这一次……却…… 第二日晌午,他晕晕沉沉、浑浑噩噩,睁开眼的瞬间就是伸手去摸摸床上。 然而,却摸了个空。 毫不在意的,他衣冠不整的下了床,然后爬了水缸,依旧空无一物。 “咦?”能去哪里? 他挠了挠头,然后就听到另一间房内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笑了笑,唤道:“狐兄,怎的今日不睡你的水缸了?”语闭,兀自懒洋洋的踱了过去。 还是空无一人。 他那酒劲瞬间就醒了。 有偷儿! 这是他第一反应,然后他便随手抓起一卷书,垫了脚尖,屏了呼吸,瞪圆了眼睛,冲着屏风后面慢慢挪去。 呼吸有些急促。 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儿时戏耍的枪棒、拳法,却还是止不住的心里直突突。 然后,在走到了那屏风一角,他咽了咽唾沫,一声大吼跳了出去! “啊!小贼!吃我一书!” 结果……结果却让他看到了什么?! 居然、居然是一赤·身·裸·体的少女! 少女懵懵懂懂,藏在屏风后面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膝,黑色如瀑般的长发倾斜了半身,盖住了那光洁的背。 他手中的书颓然掉了,然后一个没有止住势,他将屏风扑倒了。 “噗……”少女笑了出来。 他摔了个狗吃屎,立刻用手捂住了眼,哇哇大叫起来,“姑娘、姑娘,小生什么都未看到!什么都未看到!”语闭,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却是瘸着一只脚。 少女却歪着头,双目澄澈,顾盼生辉,撩人心怀,清喉娇啭,唤道:“柳兄,怎么,才一晚就不认得了?” 他一听,呆住了。 她、她说什么?她叫他什么?!柳兄?哪个柳兄? 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依旧是歪歪扭扭的站着,甚至是忘记了刚刚崴了的脚在一抽一抽的痛。 “柳兄啊……”少女继续说着,“我就是潇啊……潇就是我啊。” 他身一颤,然后轻轻打开了一个指缝,便看到少女不知何时突然穿了一身红裙。 他便放心的将手拿开了,上下不住的打量起对方,但是……但是心中的疑虑还是未消,他指着对方,“不要过来!你要如何证明你就是潇!” 少女撇了撇嘴。 真是个呆子! 然后,又摊了摊手,“你一穷二白的,谁会偷你?再说了,那水缸我实在是睡的太冷,所以,你的床,以后是我的了!”然后,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她款步姗姗,袅袅娜娜转出了屋。 紧接着,便听到了少年一声尖叫,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她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了。 今日是她修炼满千年之时,她化了人形,第一时间就想让他看看自己到底美不美,却不想,那个呆子居然一直离自己三尺远,透着指缝看她。 她长的有那么丑吗?! 端着铜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一翻打量,但见——傅粉施朱,眉似新月,双瞳剪水,齿如齐贝,云髻峨峨,玉体香肌。 这等国色天香,他何以像见着鬼一样的躲着?! 心中有些恼火,她冲着他招了招手,却看到对方一个劲儿的摇头。 她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抓起一本书,“再不过来我撕了它!” “别!别!”他赶忙单脚跳着来到她身边。 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他讪笑道:“狐兄……不不……白狐姐姐,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计较、千万不要计较啊!” “哼!”她冷哼一声,她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这一年中,她没少挨他欺负,不过……谁让他这么呆,也就她心甘情愿罢了。 “什么白狐姐姐,我不是你的狐兄吗?”她有意逗逗他。 他立刻沮丧了脸,陪着笑,道:“姐姐不要拿我寻开心了,小生以后再也不敢了。” “哈哈!”她笑了起来,被对方这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弄的心情格外舒畅。于是乎,她伸出纤纤玉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乖,记住了,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嗯嗯!”他点头如捣蒜。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了门,他第一反应就是将她往身后藏,然后却突然想起她已不是先前的小白狐,于是便有些尴尬的搔了搔头。 她沉默不语,微微扬了唇。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道:“请进!” 便有小厮推了门。 “请问是柳永公子吗?”小厮极为恭敬。 他点了点头。 “主人的信函。”小厮双手呈上。 他双手接过,小厮便重新退了下去,轻轻关了门。 他打开,却是孙何的字迹。 她歪了头,看着他渐渐挤起的眉头,心里有些不安,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便跨了脸,哭笑不得,“姐姐,孙大人邀我一同赏雪……” 她便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这个孙大人真的是很满意这个呆小子呢,只是……只是这个呆小子实在是有些不灵光,要不要帮帮他呢? 第五章 醉红颜之情不知所起 景德元年(1004年)秋,孙何还京太常礼院,他做《玉蝴蝶·渐觉芳郊明媚》,追忆陪孙何游乐情事。 在临别之际,孙何握了他的手,然后夸赞着他的词曲。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称赞他,也是第一次,他仿佛找到了知音的感觉。突然间,他有些舍不得孙何了。 但是,该走的人还是要走,这一别,不知经年累月才能再见。 于是,他将《玉蝴蝶·渐觉芳郊明媚》赠予了对方,并抹了眼泪,厌厌的回到了舍馆内。 一推门,便看到少女在临床对镜贴花黄。 那个模样,有种岁月静好的样子。 白巾翠袖,淡雅脱俗。 他一时看呆了。 而她也从铜镜里看到了他,看到了他那有些呆头呆脑的模样,她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呆子!”她唤他。 他立刻回了神,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少女款款起了身,红色衣裙簌簌,她走近他,然后仰起了头,问道:“还有几年?” “什么?”他一时未反应过来。 “我是问你还有几年就要科举?”她白了他一眼。 他立刻拌了手指头,然后一根一根的数了起来,“一年、两年……啊!还有四年!” “那你准备好了吗?”她有些担心。 这段时间,不、是这两年来,他一直在研究诗词歌赋,她从未见他翻开过那本《中庸》,更别提其余的书了。一直扔在角落中,蒙了不少的灰尘。 “放心吧!”他却拍了胸脯,“都在我这里呢!”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切。”她冷哼,“别忘记你父亲对你抱了多大的希望啊。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儿……” “咦?”他歪了脑袋,露出了狡黠的神情,“这个语气……怎么那么像老夫老妻呢?” “放肆!”她柳眉倒竖,“胡乱说什么呢!找打啊!”语闭,扬了扬拳头。 他赶忙摆着手,一副求饶的表情,“好姐姐!漂亮姐姐!仔细你的手,小生这一身硬骨头千万别硌坏了你的手!”然后又换作笑嘻嘻的神情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小的包裹。 “快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嗯?是酒吗?”她的眸子豁然亮了,却遭到了他的嗤笑。 “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净想着吃酒……唉……”还顺带着摇了摇头。 她一听,不高兴了,这个呆子何时还管起她这些来了?! 不过……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关心让她格外的舒服,有一种……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这是什么呢? 他小心翼翼的展开包裹,修长的手指有一种淡淡的温暖。 她看着他,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看!”他突然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她定睛,竟然是五只粉色蝴蝶形状的糕点! 她笑了,轻轻拈起一块,然后在眼前不住的端详。 那糕点精致到连蝴蝶翅膀上的花纹都分毫必现,她突然有些感慨。 在那狐狸洞中千年,她也时常在人世间游走,只不过她通常出行于子夜十分,毕竟,人间不仅仅有那些心术不正的人,还有除妖者。 曾经,她就遇到过这样的除妖者。 打断了她一条腿,废了她四百年的道行,然而……更让她气愤的是,她连那个除妖者长什么样都未看清! 她发誓,若有一天,让她寻到了这个人,她定会杀了他! 报那断腿之仇! “喂喂!喂喂!”他看着她愣了的神,有些奇怪。 只是一块糕点罢了,她至于看的这么出神吗?还是说……还是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啊!如若真是如此,那他以后天天买给她吃好了! 嘿嘿,谁让这次赶考,叔父给了他那么多银两呢?够他大肆挥霍了! 不过…… 他上下打量一番少女。 她真的太美了!就是……就是……没什么好的发簪!啊!对啊!发簪! 突然笑了,他打定了注意,然后用手拍了她的肩,“好姐姐,这是用来吃的啊,你一直这么看着,能尝到味儿吗?” “要你管!”她被吓了一跳,然后白了他一眼,随后放在唇边轻轻一咬。 一股浓郁的花香绽放在舌尖。 她有些惊异,当真是美味啊! 他却看着她的这轻轻一咬,呆了呆。 那唇色朱樱一点,齿如齐贝……衬着那冰肌莹彻,看的他……看的他突然好想上去咬一口! 被突如其来的心思吓了一跳,他赶紧稳了稳心神,然后再向她看去,蓦然,红了脸。 她也发觉了对方的眼神,只是她却不知为何对于他的注视,她有些心慌。然后,在看到他红了的脸,她伸出手,抹上他的额头,是生病了吗? “咦?”她轻轻的疑惑,怎么这么烫? 他却呆住一动都不敢动。 额上的手,纤细又洁白,带着冰凉,却让他一路从上到下都燃烧了起来。 尤其是小腹,那种燥热,让他有些抑制不住! 眼神涣散,他咽了咽口水,滚了滚喉结,然后猛然一把打开了对方的手,捂了脸抬脚就跑。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她愣在了原地。 这、这、这怎么了? 西湖边,秋风瑟瑟,浅黄、深黄、红黄的叶随风飘落,落到他的肩头,慌乱了他的眼,飘荡了他的心。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突然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这样的心思就连他自己都不知从何而起。 直到方才……直到他看到她那小巧的唇,他突然特别想吻下去!想尝一尝她口中那块糕点到底有多么美味,居然让她吃的如此香甜。 “啊!啊!啊!”大吼三声,引的周围人纷纷侧目。 他胡乱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要捋顺那复杂的心情,却越抓越乱,最后,他定睛于远处那桥上的一对璧人,突然愣住了,手也停了下来。 在那粉红色的纸伞下,公子如玉,少女如花,巧笑嫣然,比那西湖美景更让人沁人心脾。 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自己的身体为何有些不受自己控制。 是爱吗?是吗?他爱她?他爱她! “哈哈哈!”突然笑出了声,爽朗的穿透了青白的云。 是的!他懂了!他终于懂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无时无刻的都在想着她!每每一有什么稀奇的玩意,他第一时间就想带给她! “呼……”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他整理了整理自己的乱发,然后慢慢离开西湖,像集市走去。 给她买个发簪吧! 第六章 醉红颜之潇的愤怒 “好看吗?” “好看。” 烛光下,他轻轻将那只红色的发簪插于她发间,然后又挽起了她的发。 手中缎子一样的乌发在缓缓流淌,他的心渐渐充实起来。 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他真的能在这大千世界里寻到自己心爱之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他坐于她身侧,然后看着她浅浅的笑颜,他突然吹灭了蜡烛,在对方的惊呼中,他轻声说道:“潇……” 她停下了想要去抓他的手,然后在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后,她看到了他漆黑的双眸中倒影的繁星点点。 然后,她便听到了他的告白。 “潇,我……我……我……我想、我想娶你。” 什么? 她有些惊讶,这个呆小子说什么胡话呢? 她伸出了手,想去摸摸对方的头——是不是真的病了,怎么竟说胡话呢? 然后,他就抓住了她的手。 她一惊,对方的手指修长,却又温暖而有力,抓着她的手格外温柔,就好似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痛了她。 她突然有些不忍,不忍心抽出自己的手。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她不想在他考试之前影响他的心情。 “潇,我想娶你。”许是终于说出了口,第二遍,他不再结巴,而是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而这一次,在黑暗中,在满天繁星中,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却理解错了她的沉默,以为她同意了。 于是,他崩豆子一样的说了下去,“啊!我知道我特别普通,虽然出身于达官贵族,但是一身的臭毛病,我……” “住嘴。”她有些听不下去了,是真的听不下去了。 他愣住了,被这一声住嘴打断了剩余所有的话。 她便哑了声音,缓慢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妖。妖啊!我是妖啊!我拥有着无限的生命,而你呢?你们人类区区不到百年的性命,谈何爱?谈何长长久久?在我们妖界,是禁止与人类通婚的,因为当你们人类死去,我们妖怎么办?我们妖该如何面对那苍白无力的永生?你告诉我,你用什么来爱我?用你的心?”说到这里,她笑了。 “人心啊,却是我最不相信的东西了!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可笑的话了。在我心中,我只把你当弟弟看待罢了!”语闭,抽出了手,然后又拔下了头上的簪子,“还给你罢。”接着,消失了。 他一动未动。 眼前,空无一物,只留下那只红色的簪子在眼前晃啊晃、晃啊晃,直晃的他十分头疼。 终于,他撑不住了,按住了心口,他觉得这一次,他是真的病了,彻底的病了。 第二日,他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一睁眼,他就满屋的在寻她,却怎么都寻不到,他便知道了,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心好像被挖走了一块,他浑浑噩噩。 “酒。酒……”他只想把自己灌醉,然后忘记这一切,忘记她,忘记自己这刚起便失了的爱恋。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整个杭州最大的花楼门前。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莺莺燕燕,他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于是,毫不犹豫的,他走了进去。 头一回,他第一次明白了,为何这里永远是男人们最向往的地方。 是的,在这里,他可以忘记一切,可以肆无忌惮,可以将心中所有的郁闷与淤积部的、统统的丢出去! 可是,为何?!为何啊!他的眼中,无论他看向哪里,都是她的影子?! 那茶杯中、那美酒里、那暖炉内……都是啊!都是她的影子啊! 他颓然哭了出来,眼泪一串又一串的往下落。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美女、歌姬却无一人来关心他的痛,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往他口中灌着酒。 入了胃,香醇无比的美酒却变得苦涩无比。 突然,有一红色身影从眼前晃过,他一愣,然后伸出手。 结果,却被那些莺莺燕燕挡了视线。 他站起了身,然而却因为酒喝的太多,他的腿有些软,重新跌回了座椅中。立刻便有一个美人投怀送抱,环上了他的脖颈。 他想推开她,但是双臂却无力,他试了又试,却怎么都推不开怀中的温软。 他的泪,再一次流出。 红色身影一瞬而消失不见。 他大吼一声,“潇!你别走!别走!” 却惹来了周围女子的嬉笑,“呀!还是个痴情种呢!” “哈哈,这样的最好玩儿了!” “快!快灌醉他!” 一杯又一杯,一盏又一盏,他饮酒如饮水,最终头一歪,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便有人上来褪去了他的衣衫,继而又脱掉了他的靴,将他抬于床上,还顺便在他床脚放了一只盆。 “你们都下去吧。” 突然,一红衣女子走了上来,眉眼间有种清冷的媚态。 周围的莺莺燕燕立刻闭了嘴,纷纷一行礼,井然有序的离开了。 女人坐在了床边,仔细端详着这个眉清目秀的男人,然后伸出手,轻轻拭去了对方眼角的泪。 “原来,你也是那痴情之人。”语闭,微微阖了阖眼,拂了袖,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躺的后背都有些微微发酸,他终于醒了过来。 头痛欲裂。 他翻起了身,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便哇哇的吐了出来。他发誓,他再也不醉酒了!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 他抬起了发酸的脖子,定睛,却是一红裙女子,分外妖娆,但是又在眉眼间透露着清冷,交织出另人目眩神迷的气质。 他有些疑惑,开了口,却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痛,“你是谁?” “你可唤我虫娘。”女子落落大方,在他面前的圆桌坐了下来,然后斜斜一靠。 “这是哪里?” “我的房间。” “我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他实在是喝的有些太多了,以至于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一概都记不得了。 女子定睛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里是整个杭州最大的花楼,公子,你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言语中居然有着隐隐的不屑。 他一听,愣住了,第一反应就是上下摸了摸自己身上,然后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只钱袋砸醒了。 “别找了,你的钱袋我帮你保管好了。我们虽然是风尘女子,但是我们从不偷窃。公子,结完酒钱就请便吧。”一席话说的是行云流水,他听后却有些震惊。 自古以来,哪有烟花女子这样明目张胆的赶走客人的?! 不过,这个地方,他也不想多待,于是,攥紧了钱袋,他抱了抱拳,起身离去。 然而,在刚刚出了花楼,便突如其来的被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脸上。 潇。 她褪下了红色衣裙,穿着月白色的长裙,有种孤洁的美。 此时此刻,这种美却是极为愤怒。 “柳永!我看错了你!”说罢,她转身跑向远方。 他顾不得面上的痛,抬脚便追。而在那花楼里,红裙女子看着一前一后闹变扭的二人突然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 呵呵,男人啊…… 第七章 醉红颜之虫娘 “虫娘,该接客了。” 女人懒洋洋的将最后一支花钿插于发间,然后款款起了身。 红色的衣裙在地上拖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却只是迎着光,不言不语,一双娇美的星眸中带了点点的落寞。 叹息一声,她拿起团扇,然后轻轻扇了扇,略起淡淡的香,将所有内心深处的愁云惨淡都压在心底,深深埋于一日又一日的生声色犬马中。 “妈妈,来了。”她欠了欠身,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方才离去的那一对恋人。 花楼是什么地方?不仅仅是卖笑醉酒之地,更是阅尽人世百态之地。 在这里,什么达官显贵,什么翩翩公子,什么青年才俊都将脱下那一身引以为傲的皮,将心中最深的丑陋示于人前。 她早已看透,并且默不作声。 那一对恋人,让她有些羡慕。 “真好啊……真好……”她喃喃自语,迎着清晨秋季的暖洋洋,她兀自笑了笑。 身旁的老鸨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女儿’竟露出了怀春的表情,惊的她一个蹦子跳了起来! “虫娘啊!你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妈妈劝你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啊!你可不能再往火坑里面跳啊!”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拉了她的手。 她却只是笑了笑,男人有没有好东西她能不清楚吗? 当初…… “妈妈放心,虫娘这辈子不会再为任何男人心动。”然后,整理了下衣襟,换上了无懈可击的表情,“妈妈,今日是哪位恩客?” 老鸨一听,面上大喜,“今日孙公子包了你天!公子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好,我这就去。”语闭,转身走下了楼。 当初啊……当初…… 这花楼分上中下三层,前中后三栋。 像她这种头牌,自然是住在最后一栋、最上一层。 但是,她接客的房间却是在最前一栋、最下一层。 用她的话说——我本风尘,为何清高? 是的,自从被那个人卖到这座青楼,她便想通了。尤其是在死过无数回后,她突然大彻大悟。 怎样活不是活?为何不活的精彩? 所以,她在老鸨的安排下,将第一夜,以一千两黄金的价格卖给了这个孙公子。 而孙公子也成为她的金主,每每一来,便是赏下无数奇珍异宝。 但是她却只是巧笑嫣然的收下,从不过问他的身份,也不打听他的家事,更不会对他动心。 心是什么?她早已无心。 莲步轻移,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慢慢扭身下了楼,身后是一老鸨为她专门配的丫鬟。 然后,花楼大厅中所有人都沸腾了。 杭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四大头牌虫娘的花名?! 心娘、佳娘、虫娘、酥娘,各有千秋。 心娘的婀娜楚楚的舞姿;佳娘令人折服的歌声;虫娘温润的举措,举止间千娇百媚;酥娘娇小,纤纤腰肢。这四人,引的整个杭州的男人纷纷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忘乎所以。 可是,他们只知她们的美与艳,又怎能知道她们心中的冰与痛! 勾了勾手指,温润如玉的公子便急不可耐的跑上了楼,顺便收获了所有人嫉妒的眼神。 哈哈! 她却在心里张狂的大笑。 嫉妒吧!使劲儿嫉妒吧!她就是要把天下所有男人都踩在脚底下!她就是要天下所有女人都唾骂! 伸出手,用手指勾住了对方的封腰,然后在那双炙热的眼眸中,她微微一笑,倾了整座城。 含娇细语,几分柔弱,几分慵懒,几分妖媚,几分桀骜,她唤道:“孙郎君,多日不见,可有想妾身?” 翩翩公子立刻酥了骨头,连双腿都有些打颤。 一想到在这火红的衣裙下面,那洁白的酮·体,他的眼神就有些涣散,小腹处一阵又一阵往上窜着邪火,就连喉咙里仿佛都烧起了熊熊烈焰,直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于是,立刻抓了对方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他哑了嗓子,然后一把搂住了对方盈盈一握的腰肢,把头深深埋在了对方露出的白皙肩颈内,狠狠一嗅。 清香入鼻,沁人心脾。 他便说道:“你个小妖精,想死我了。” 她立刻笑了出来,笑颜如花。 “公子既然这么思念虫娘,可是有给妾身又带了什么好玩儿意啊?” 男子便立刻抬起了头,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小的极为精致的盒子放在了她手心中,神色有些神秘,“去房间里再打开。” 她便笑了笑,眼神不经意的,扫到了老鸨那里,却看到对方在不住的往这边张望。 哼! 一声冷笑,她不动声色的将木盒揣好,然后搂了男人的胳膊,“既然如此,那便快随虫娘入房吧。” “好好!快走!快走!”男人早就等不及了,巴不得立刻翻云覆雨。 一个时辰过后。 她从大红的锦被中睁开了眼,第一件事情就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然后她便看到了深深浅浅的红印,于是,冷笑一声。 呵,男人啊! 抬起头,屋内已空无一人,桌上是冷了的茶,还有那只小小的锦盒。 不得不说,这个孙公子,也算言而有信。 于是,动手随便裹了衣,她拿过那只锦盒,打开,入眼便是一颗浑圆的珍珠,有拇指那么大! 她笑了笑,然后把珍珠取出,又放了一盒她新买的胭脂,然后冲外唤道:“妈妈!” 老鸨立刻笑眯眯的推开了门。 入了房,第一件事就是看到了那锦盒,于是,铺满了脂粉的脸上堆起了笑,“虫虫啊,那孙公子又给你带什么稀罕玩意了?” 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无所谓的回答道:“就是一盒胭脂罢了。”然后,动手打开。 那老鸨便胯下了脸,冷哼,“切!每次一来都把我们虫虫折磨的好几天接不了客,才送这么一盒胭脂,真是小气!唉……行了行了,虫娘啊,你好好梳洗打扮,晚上还有你的表演呢。”然后,转身离开。 她却扬起了唇角。 看吧,这就是人啊……这就是趋炎附势的人啊……这就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啊! 眨了眨眼,她落座于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无暇的颜,终于,哭出了声。 第八章 醉红颜之一举成名 “潇,你不要生气了。” 一路上,他都跟在少女身后絮絮叨叨,端着笑脸,陪着笑,还要打着哈哈做着鬼脸,虽说是没有逗笑少女,但是却把周围的人给陆陆续续逗笑了。 不过,这杭州西湖边上,最不缺的就是疯癫的人,况且……他也甘之如饴。 倒是少女,一向在狐狸洞中躲藏习惯了,猛然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多多少少有些不安,更何况身后还跟着一个不安分的人一路吵吵嚷嚷,生怕别人没看到一样。 于是,十分无奈的停下了脚,她转过身,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 “你说你去哪里不好你非要去逛什么花楼!那种地方是你一个要赶考的人应该去的吗?你爹爹给你的钱就是这样被你糟蹋的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说啊!你说啊!”真是好一顿的训斥,直训斥的他连连点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无奈,他却扁了嘴,然后又搔了搔头,露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小声道:“要不是你那么干脆的拒绝了我,我能去花楼嘛……” “什么?!”她瞪圆了眼睛,然后不顾满大街的人,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你说什么?!意思是你逛花楼怨我了?!” “不不!不不!”他被对方揪着耳朵,歪着头,佝偻着腰,连连的摆着手,“好姐姐啊!好姐姐,不怪你不怪你!你快把弟弟的耳朵拧下来了啊!好疼!”说罢,摆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甚至是还挤出了两滴泪。 她一看,当真是吓了一跳,然后赶忙松了手,关切询问道:“没事儿吧?” 她觉得她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啊,怎的这么不经摔打呢? “好姐姐啊……我的好姐姐啊……”他却捂着被拧的通红的耳朵哭丧了一张脸,“你又不是普通人,这手劲儿……当真是重的很啊!弟弟真的痛啊!”说罢,还撒起了娇。 她一听,立刻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就是这顽皮的神色,又让他看呆了。 “对、对不起。”捏了裙角,她虽然知道食色性也,但是……但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更何况……花楼那种地方又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咦?不对吧!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为何却是自己认了错?! 颓然抬起头,立刻对上了一双狡黠的眸子,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吼一声,“柳永!你戏耍我!” “哈哈!”他便笑了出来,“姐姐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结果,就在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有人向这边张望了过来,并且悉悉索索的与旁人耳语着什么。 她觉察到了。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下可好,可让她找到了宣泄口。 于是当即叉了腰,柳眉倒竖,指着那人就吼道:“说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出来吗?背后倒闲话,不怕走霉运啊!” 声音清脆,竟是别有一番风情。 而被她指责的那两人,却是突然堆了笑容,走了过来,抱了拳,问道:“这位公子便是柳永吗?”随后,深深一弯腰。 她立刻收回了那飞扬跋扈的表情,变作小鸟依人。 倒是他,第一反应就是把她往身后藏,仿佛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她躲于他身后,淡淡一笑。 “尔等何人?”他有些警惕,因为这两人虽然看起来穿的人模狗样,但是那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 更何况……这两人、这两人眼睛一个劲儿的往潇那里飘什么啊! 于是,语气颇有不善,他没有回礼,而是又挡了挡身后的少女。 那两人却丝毫不介意,而是互相对视一眼,又是一弯腰,极度的恭敬,“敢问公子是否便是写那《望海潮·东南形胜》的柳永公子?” 他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这两人……到底想说什么? “啊!”一听到他肯定的答复,那两人高兴的仿佛能跳起来,直接围上了他,你一句、他一句的开始嚷嚷起来。 “公子这篇词当真是写的太妙了!” “是啊!是啊!”另一人也不住的点头。 “公子这首词以点带面,明暗交叉,铺叙晓畅,形容得体,以大开大阖、波澜起伏的笔法,浓墨重彩地铺叙展现了我杭州的繁荣、壮丽景象!实在是太美了!” “不仅如此啊!此词慢声长调和所抒之情起伏相应,音律协调,情致婉转,可谓是朗朗上口!”另一人继续夸赞。 “是的!是的!柳公子有所不知啊,这首词曲已经传遍了杭州大街小巷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听明白了,原来这两人是在夸赞他的词曲写的好啊! 于是,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他这才抱了拳回礼道:“小打小闹而已,上不了台面,上不了台面。” “若柳公子说这是小打小闹,那我们二人的词曲可不就是糟粕了?” “这……”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求助的望向身后的少女,反倒是收获了少女的白眼。 他便立刻没了主意,要知道,他最不会的就是与人打交道了。 于是,在那二人推推搡搡之下,他被重新拉进了那间花楼。 “不不!我不去!”他可不想再被拧耳朵啊! “柳兄,这就是你的不懂了!今日有虫娘的琵琶可听,十分难得啊!我们是来欣赏韵律了、吃酒的,又不是来寻花问柳的。” “这……”他的眼睛瞥向了身后的少女,却看到对方居然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他突然有些看不明白了。 怎的这一次就可以了呢? 疑惑着,他的脚步却不停的向那间花楼走去。 而留在原地的少女,却是十分难得的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是为他高兴,是为他的词曲能得到大家的喜爱所高兴! 这么些年,她已看到他多次秉烛坐于漏夜中,勤勤恳恳的研究诗词歌赋,那份认真,让她赞叹。 是的,他终于出人头地了! 啊……那是不是,她也可以离开了呢? 想到了这里,少女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然后,咬了咬唇,她看了看那秋高气爽,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 第九章 醉红颜之琵琶心语 杭州有一绝,乃为虫娘琵琶。 更有一句流传大街小巷的俗语,上曰:虫娘一笑倾围城,琵琶一响出九霄。从这句俗语就能看出,这虫娘的琵琶乃为多么难能可贵。 而今日,虫娘有心,凡是出价最高者她便会独奏一曲,所得银两,尽数用于赈灾! 这样的消息一出,整个杭州都震惊了。 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意,但是,这个虫娘,却让人们赞叹不已。 所以,整个杭州的达官显贵都磨拳擦掌,一是为了一睹芳容,二是为了天籁之音,三是为了那赈灾的美名。 而他在被那二人拉进花楼后,却发现已座无虚席,门口更是挤了团团转的一堆又一堆的人,纷纷伸直了脖子,梗着脑袋,吵吵嚷嚷的等待着。 他们三人在交了三两散银后,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同样伸长了脖子,却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那台上的影子。 他却有些厌厌,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潇好看……琵琶有什么好听的?还不如潇的声音好听呢。白白花了一两银子,唉…… 就在他越来越无聊的时候,身边突然爆发了一阵欢呼声,生生将他那有些上头的瞌睡给打断了。 他定睛,便又看到了那袭红衣。 他这时才是真真正正的看清了她的长相。 杏面桃腮,婉转双蛾远山色,临去秋波那一转,唇色朱樱一点,云髻峨峨,一颦一笑,回顾千万。 再看她的穿着,珠围翠绕,珠纱遮面,凤钗头上风,耳中明月珠。 更有兰熏桂馥,随着她的婀娜小蛮,散发出阵阵空谷般的香。 台下的人都痴了,纷纷张大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更有人捂着胸口,只有了出气没有了进气。 红裙女子落座在舞台中央,周围,团团的菊簇拥,格外温柔。 她睁开眼,却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他。 在心里冷哼一声。 原来……无非是镜花水月,他就这样忘却了他的恋人而沉醉在这花楼中了吗? 这世间的情,还有多少是真的?还有多少可以让那懵懂无知的少女飞蛾扑火? 呵呵……男人啊……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了轻弦,也拨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她微微叹息一声,随着这一声叹息,似乎将西湖那别有韵味的秋都拢入她的唇边、她的耳畔。 清脆如小溪叮当,她透过珠翳,唱起了那一曲她的最爱。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然后,这熟悉的词让他惊愕在了原地。 身旁,那二人轻声在他耳边说道:“知道我们为何要你一定来听听虫娘的琵琶了吗?” 他便木讷讷的点了点头。 然后,浑厚如隔窗闷雷,她唱道:“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他于下方眯起了眼。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急切如雨打芭蕉,舒缓如绵绵细雨,她唱的有些陶醉了。 他于下方听得也有些陶醉了。 “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最后,委婉如新房戏语,她在众人的屏吸中渐渐按了弦,停止了演奏。 台下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他也鼓起了掌,心中突然骄傲起来。 原来,他的词曲竟然已被世人所弹唱!当真是太高兴了! 一曲终了,竞价开始,他们三人却默默的退了出去,点了一壶温酒,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中,谈笑风生。 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他,只是在看到他终是喝了花酒,摇了摇头。 两个时辰的弹唱,让她有些疲惫,而他早已离开。 今晚,她不会接客。 寂寞的坐在自己房间,对着模糊的铜镜,她慢慢的卸妆。 桌上,是她的恩客送于她成堆成堆的胭脂水粉,还有许多绫罗绸缎,她用了不,便纷纷送了人,当然,也包括了在花楼中打杂的仆 婢。 夜幕降临,她穿着素白的衣,轻轻抚摸过那首白日里抽空抄写的词曲,突然笑了。 目光落在那题款上,她在心里慢慢的描绘。 这个柳永……能写出这样风情的词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虽生在烟花巷中,因为妈妈的有意栽培,她饱读了诗书,只是一眼,她便爱上了这首词曲。 如果能有幸,她当真是想要好好去看看这个人。 夜色朦胧,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一直睡到了晌午才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门口的仆婢一直静静的候着,待她醒来,立刻为她梳洗打扮,而今日,她褪去了那件大红的衣衫,换上了青翠欲滴的绿,戴了一支古朴的木簪,拿了斗笠。 今日,她要亲自去施粥。 可是,待她刚刚收拾好行囊要出门时,便突然被门口一个愣头小子给堵住了。 她透过斗笠看到了他笑嘻嘻的颜,于是,顿了顿,她绕过了她,却又被他拦住了。 她有些生气,怒问,“公子,有何贵干?” 他搔了搔头,一副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就这么一直堵在门口,不上不下的,不进不退。 她白了对方一眼,然后抬脚离开。 “姑娘,慢!”他着急的喊住了她,然后一咬牙说道:“姑娘,我是想与你探讨一下昨日你吟唱的那首词曲!” “我与你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她有些烦躁。 “姑娘,那首词是小生填的!”他不得已,终于是说出了实情,却很成功的得到了她的噗之以鼻。 “你?”她没有住脚,而是一边往出走一边讽刺道:“你已经是第六个说自己是那填词之人了!” “我确实是柳永!”他有些急了,他只是想向对方讨要一下那韵律,回去后好弹于潇听,却没想到对方这般难缠。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你说说,你如何证明?”她站住了脚,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他却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于是,叹了口气,他笑了笑,抱了抱拳,“姑娘,多有打扰了,是小生唐突。”然后,在对方的冷哼声中,他转身离开。 不是他不想证明,而是突然想了想,即使是证明又能如何?他还是要继续进京赶考,他还是要去看那些枯燥的书籍,他的人生,早已被规定好了路线。 自嘲的笑了笑,他突然想起,他从昨晚上就一直没有见到潇,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抬了脚就往西湖边上跑去。 而在他身后的虫娘,在看到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 第十章 醉红颜之重逢 “潇!” “潇!” 他已在这西湖边上喊破了喉咙,也爬了无数次狐狸洞,但是就是没有寻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慌了,第一次这样的慌乱。 秋日,黄色的叶、绿色的草、白色的菊、蓝色的天、青色的云,画下这盛世景致,却怎么都画不出他内心的凌乱。 是的,他非常凌乱。 如若是因为花楼的事情,他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踏入第三次!如若是因为他的问题。他却想问问她,为何这样残忍的对待他。 回到了舍馆,他手中攥着那支簪子郁郁寡欢。 爬在了桌子上,推开了窗,看着外面的落叶纷纷,吹着有些凉的风,他叹息一声。 他虽然不是什么专情的人,也不是什么能为了情爱可以付出一切的人,他毕竟还要走向仕途,可是……可是这却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动心,也是他初尝爱的滋味,他不想就这样无疾而终。 但是……时间等不得啊!他就要离开杭州了啊! 一日就这样碌碌无为的过去了,他看着夕阳漫天,终于翻出了那厚厚的《中庸》慢慢看了起来。 第二日,他又去了狐狸洞,然后沿着他们曾经走过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手中依旧攥着那支簪子。 第三日,他又去了花楼,只不过这一次,他只是静静的要了一壶酒,静静的托着腮,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致,一言不发。 第四日,他撑了船,在西湖上躺了一天,看着天上的云,发了整整一天的呆。 而这个时候,他那首《望海潮》却已然传遍了大街小巷。 第五日,他收拾了行囊,然后退了舍馆,他预备离去。 第六日清晨,他把那支簪子用纸卷好,然后放在了花楼的门口,上面写着虫娘二字,然后他便离开了。 离开了杭州。 景德年间(1004—1007年),他离开了杭州,沿汴河到苏州,作《双声子·晚天萧索》;不久入扬州,作《临江仙·鸣珂碎撼都门晓》,追忆旧游,度过了他青年时期的一段浪漫生活。 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他进入京师汴京(今开封)。时北宋承平日久,都城繁华极盛。 元宵,皇帝与民同乐。 繁华的街上被拥挤的人们围堵的水泄不通,吵吵嚷嚷。 红色的宫灯高高的挂在房顶飞檐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一排排将黑色的夜晚点亮。 城中一条碧水涓涓流过,一盏盏许愿用的荷花小灯起起伏伏,河面在烛光的映衬下波光粼粼。 街道两边是吆喝嬉戏的商贩,夹杂着胭脂水粉的浓香、精致糕点的甜香、蔬菜瓜果的清香还有不时从各种药庐中传出的阵阵幽香,让人沉醉。 一些孩子手里拿着红彤彤的糖葫芦、竹蜻蜓、拨浪鼓从人群的缝隙间游鱼一般穿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而大人们则是一边观望着两旁新奇的物件,一边瞅着随处可见的杂技表演,不时高呵一声,用劲儿鼓掌。 今儿是元宵节,汴京的冬季。 虽说是寒风阵阵,但是却丝毫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皇帝会在子夜十分乘船视察民情,所有人都沸腾了,都在伸直着脖子等待着那个上天之子。 他却抱了酒,斜斜的靠在树上,懒洋洋的看着眼前的花红柳绿。 时光荏苒,他已褪去了青涩与稚嫩,也已做好了准备,明年便是他的大考之年了! 而今年,就再让他最后玩劣一年吧! 潇……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一歪头,吐了一地的污秽,他有些心烦意乱,于是起了身,随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引的周围的人一阵嫌弃,他却笑了笑,随即跌跌撞撞的向远处走去。 突然,一抹鲜艳的身影闯入了视线,酒在瞬间醒了。 他张了张嘴,伸出了手,却发现苦涩的喉咙中一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于是,焦急的跺了跺脚,他向那个身影跑去。 歪歪扭扭、晃晃悠悠,意识都有些不清醒了,眼前扭动着无数的人头,排山倒海,他怎么挤都挤不进去。 颓然流出了眼泪,他涨红了脸,大吼一声:“潇!”却淹没在了嘈杂了人群中。 眼看着那个身影恍恍惚惚的就消失在了眼前,他无力的跪在了大街上,突然掩了面,低低啜泣起来。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不该离去……他不该离去……他早已将心遗落在了那片西湖中…… “是柳永公子吗?” 突然,一个有些清脆、有些温柔的询问响在了他头顶。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是那一抹月白色的裙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点了点头。 那个人便笑了,然后搀扶起他,说道:“跟我走吧。” “你……”他突然住了口,因为他看到了在她发间,那支熟悉的簪子。 吸了吸鼻子,他轻声唤道:“虫娘?” 对方微笑,点了点头。 他却颓然哭了出来,一把拥住了对方,嚎啕大哭。 独在异乡,他积压了太多太多的心酸,这一刻,在遇到一面之缘的人后终是爆发了出来。 而虫娘也是回拥住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用极其温柔的话语慢慢安抚着他,平复着他近乎崩溃的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是感觉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于是,他从温暖的怀中抬起了头,却发现周围居然空无一人。 女子便解释说道:“前面皇上的龙船过来了。” 他点了点头,好像孩童一般的拉住了女子的手,道:“你如何来这汴京?” 她却笑了笑,突然用手将头上的簪子取下,然后重新放于他掌中,“来还你的簪子。” 他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下次再送女子礼物时,记得将上面的名字刻对了。”然后,微笑着拢了拢头发。 他这时才记起了,当初在送潇的时候他亲手刻了她的名字上去,然而他却忘记了! 真是该死! 猛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讪笑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她却依旧笑着,然后拉了他的衣袖,“柳公子,可有兴趣陪虫娘去听听曲儿呢?” 他点了点头,然后将对方的手攥在了手心。 他们都是聪明人,既然她不肯说,那他也不问。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第十一章 醉红颜之虫娘的秘密(1) 清明,郊外踏青; 端午,龙舟竞渡; 汴京风情,纸迷金醉。 他凌云辞赋,将帝都的承平气象,形容曲尽,而她,在他身旁红袖添香,二人一副浓情蜜意。 只是,也唯有他们二人才知道,这一副举案齐眉中夹杂了多少心酸无奈。 无非是互相取暖罢了。 又是一年春日,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春闱在即,他踌躇满志,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 于是,在考前的晚上,她亲手备上了美味佳肴,温了一壶浅浅的酒,唤他一同对月吟唱。 她抱了琵琶,坐在落英下婉转清唱,却还是那一首她的最爱——《望海潮》。 用她的话说,这一首词中,不仅仅有杭州的美景,更有她璀璨奢靡一生的缩影。所以,只是一遍,她便记住了,深深刻在心中。 而他,听着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却是自嘲的笑了笑,脑海中那个红裙少女的影子渐渐模糊起来。 也许是太过思念,在脑海中勾勒了一遍又一遍她的样子,却在突然间,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这样呆呆的举着酒杯,呆呆的望着月,呆呆的不知所以然。 耳边是那震撼心灵的乐曲,心中却有些荒凉。 明日就要科举,这么些年的准备终于可以收获了,他不是应该高兴吗?怎的突然如此悲伤? 一曲终了,她看着他,没有作声。 她知道,那个簪子上的人已经消失,她也曾被人抛弃过,所以她明白这种滋味,但是……她又能用什么办法来安慰他? 她们青楼女子,本就应该是无情无义,对吗? “虫娘。”他突然开了口,“你能说说你的故事吗?” 这是头一回儿,他想要去好好的了解这个因为一支簪子就毅然决然来寻自己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让他从心底生出一阵又一阵风温柔来。 她将琵琶放在了身边的石桌上,然后起身走到他身旁,同他一样倒下一杯美酒,轻轻一啄,笑道:“无非是俗事罢了,不值一提。” “可是我想知道。”他突然有点儿执拗,也不知是从哪里生出这样的心绪,就是想知道、想去了解这个美丽的女人。 她的眸子暗了暗,许是怕影响到他明日的考试,她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既然想听,那便说于你罢……” 他立刻直了身子,静静听去。 “他叫刘青桓,与你一样,是读书人。只是,他们家世代世袭,我只是他房中的一仆婢。” 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她的眸子深邃了起来。 “自打记事以来,我便时常陪伴他挑灯夜读,直至鸡鸣。他便沉沉睡去,我便挨着他的床头,静静的守夜。就是这样的平静,直到他娶了孙家大小姐后,一切都变了。” “本来,我对他并无任何非分之想,我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做我的仆婢。虽然对他有着敬仰,但那也只是止步于敬仰而已,却没有任何的爱慕。” “可是……也许是出于女人的敏感吧,自从那孙家大小姐嫁过来后,我便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处处刁难我,处处栽赃我。有一次,她丢了手镯,非要说是我偷去的,我不承认,她便将我所有东西都扔了出去,罚我在冰冷的冬夜中跪了整整一晚。最后,是他将我救了回去。”说到这里,她突然冷笑一声。 “可是,就是这一救,便让那个嚣张跋扈的孙大小姐认定了我狐媚惑主,扬言要将我卖去青楼。我当然害怕啊!于是,我便顾不得病痛,找到了孙小姐,央求她不要将我卖去青楼,可是……可是你知道那个孙小姐说什么吗?”她顿了顿,扬起了苦笑。 “她说什么?”他皱起了眉。 “那个孙小姐说,只要我自行划花了这张脸,她以后定不会找我麻烦。然后,她扔了一把匕首在我脚边。” “那……你……” “我当然不从了。”她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个孙小姐似乎也知道我会不答应,于是她又说道,如果我肯立刻出嫁,她不但会给我准备嫁妆,还会认我为干妹妹,从孙府出嫁,风光无限。于是,我答应了。” “柳郎,你不知道,当我看到那金光灿烂的嫁妆时,我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穿着大红的嫁衣、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出嫁。我以为我这一生最多在府中配一个小厮,然后生一堆孩子,就这样草草的结束。” “当我坐在了花轿上,我的心狂跳。虽然没有见过新郎长什么样子,但是我却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不用再受苦了,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等待我的居然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说到这里,她仰起头将杯中美酒部喝下。 他沉默不语。 “我以小妾的身份嫁给了那里的首富,一个已到耄耋之年的老人。”说罢,她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哈,柳郎,你说,我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孙小姐居然将我嫁给了一个糟老头子!哈哈!” 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拍了拍的她的肩。 她便又继续说道:“嫁过去后,我却依旧过着那不人不鬼的仆婢生活。其实,说是嫁,不如说是卖。我在那里的地位,还不如一条狗。”摇了摇头,她继续说。 “有一日,我在集市上看到了他,我跪着求他救救我,将我从那个火坑中救出去。可是,我却忽略了人的心会有多么冷。他非但没有救我,还将我辱骂了一遍,说我水性杨花,都嫁为人妇了,还要缠着他。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孙小姐在他耳边日日说我的坏话,日日诬陷我、诋毁我即便是出嫁了,还不安分的成天花天酒地。” “结果,这件事情传到了孙小姐耳中,孙小姐便将我的行经告知了那家人,第二日,在我吃过了饭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睁开了眼,我就出现在了整个杭州最大的花楼里。这时,我终于知道,原来是他们又将我卖了一次。”语闭,她突然叹息一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我当然不甘心啊!我试图逃跑过,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抓回来,一次又一次的被毒打,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最后我屈服了,是妈妈的一句话让我想明白了——若想报仇,先要强大!” 他点了点头,这句话没有错。 “然后,我就成了整个杭州万人空巷的花魁——虫娘。柳郎,你知道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 “我杀了刘青桓!” 第十二章 醉红颜之虫娘的秘密(2) “我杀了刘青桓!”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男人抽筋剥皮! 他身一震,手中的酒撒了一半。 她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好似没事儿人一般的将额前的碎发拢到了耳后。 借着月光,他却看到了她眼中氤氲的一层淡淡水雾,他便知道,这一段令人不齿的过往在她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些什么才能不破坏此时此刻的氛围。他摇了摇头,闭了闭眼。 她继续说道:“柳郎,你肯定没有杀过人。”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嘶哑,“没有。” “那你一定体会不到手刃仇人的感觉。”她微微一笑,倾城倾国。 “你也一定很奇怪,为何我要杀刘青桓。而不是那个大小姐。” 他又点了点头。 她便笑了,“我何尝不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嫉妒,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嫉妒才导致了我这本来可以平平凡凡的一生变得这样崎岖……我也不想这样,不想双手沾满了鲜血这样的苟活着,可是……可是我却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个刘青桓!” 他豁然抬起头,有些难以理解。 她借着酒劲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曾经……我也是在成为花魁后才知道的。曾经,刘青桓是想纳我为他的通房丫头的,可惜了,他还没有说出来,便娶了那个孙小姐。” 她顿了顿,收起了那有些残忍的表情。 “结果,他娶了那孙小姐后却还是不满足,居然当着那个孙小姐的面提出要纳我为妾!就是这样的提议,我才有了今后不人不鬼的生活!”说到这里,仿佛眼前又晃荡起了曾经地狱般的日子,她的身体有些颤抖。 他轻轻的伸出了手臂,然后环住了她的肩膀,她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是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不合理的要求,我的生活才开始变得这样悲惨,一切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风越来越冷,月越来越暗,他的心突然痛了起来,为这个此时此刻靠在肩上的女人,也为自己那颗执着的心……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值…… “后来,我便被孙小姐百般刁难。其实,我也是理解她的,在大婚的第二天,自己的夫君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换作任何一个女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她一个千金独女呢。” 她笑了笑,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后来,在花楼里,我又见过了刘青桓。他是背着孙小姐来这花楼里偷喝花酒的,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卖唱女,每天要唱四个时辰,才能保证自己的一日三餐。结果……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想明白了什么?”他反问。 “我想明白了,原来这个世间真的只有站在最高点,你才能看到深渊到底有多深!” 一席话犹如千金重锤猛然击中了他的灵魂,竟让他开始彷徨起来。 是的,她说的对,她说的真的一点儿也没错!但是…… “但是……”她突然把话接了过去,“但是,高处不胜寒,又有几人能受得了那最高处的寒风?” “柳郎,你可知道,我的第一夜,便是孙小姐的堂哥花了重金所包下的。” 他没有说话,谁都有无奈,他理解她,也心疼她。 “你都不知道,当我成为整个杭州的魁首后,那个孙小姐有多么震惊,我能看到她眼中的不屑、也能看到她眼中的嫉妒。有一次……”她突然直起了脖子。 “有一次,那个孙小姐和他的堂哥一同来了花楼,居然是来辱骂我的。多么可笑啊,她真的以为我还是曾经的那个我吗?结果……柳郎,你猜,发生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看着她狡黠的眸子,他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那样一双清澈的瞳孔中带上了二月最寒冷的冰。 “结果啊……她当场被她的堂哥扇了一耳光,然后哭着离开了。哈哈哈!”说罢,她仰天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杀了刘青桓!” “于是,我将自己的身体用到了极致,整个杭州的高官都成了我的塌上客,并且……并且我还找到了替罪羊!” 什么?! 他有些惊愕,在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还发生了些什么?! “这个替罪羊不是别人,就是孙小姐!” 漆黑的眸中突然杀气四溢,看的他身汗毛倒竖。 “孙小姐善妒,我只是让我的仆婢去刘府随随便便打杂了个把月,那个刘青桓便将目光放到了我的仆婢身上。” “然后呢?”他问道。 “然后……呵呵,然后我的仆婢便将刘青桓按到了床上。柳郎,你可知,我们风尘女子最擅长的便是那闺房之乐啊!果不其然,刘青桓被迷的失了魂,立刻叫嚣着非要纳妾!” “以孙小姐的脾气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于是,她便想用从前治我的办法再将我的仆婢也赶走。可是,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男人的心有多狠!” “刘青桓不顾孙小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毅然决然的纳了妾,然后……就在他刘青桓的洞房花烛,我与我的仆婢互相替换了一下,于是,他便死在了床上。” “难道官府没有抓你吗?!”他大愕,他居然就这样听到一段杀人案! “官府?哼!”他继续冷笑,“这年头的官府,只要有银子,什么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立刻无语了。 “然后,我又将孙小姐迷晕,扔在了满身是血的刘青桓身上。做完这一切后,我离开了。第二日……” 她扬起了唇角。 “第二日,我便听到了孙小姐疯了的消息。” “那……那个仆婢呢……”他追问。 “她拿了我的银子已从良嫁了人,现在……”摇了摇头,“柳郎,我不能告诉你。” “可是,你已经告诉了我这么多,难道就不怕我去报官吗?”他歪着头看着她。 “哈哈!柳郎啊,你尽管去报官,看看是否有人相信你说的话!” 他一听,摇了摇头。 是啊,如今这个世道,如今这个官场,以他一个穷酸书生的身份他能说什么?况且……况且这一切的错误又不是虫娘! 点了点头,他突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来,为了往日!” 她也举起了酒杯,“为了往日!” 第十三章 醉红颜之第一次落榜 第二日,太阳还未升起,他便信心满满的上了路,她也在客栈内安安静静的等待他。 她相信,以他的才华,他定能高中!于是,心情格外畅快的,她预备亲手做上一桌佳肴,等待他的归来。 可是,左等右等,她从天明等到了天黑,他还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 于是,看着那满桌子冷了的饭菜,她起了身,戴了斗笠,然后去寻他。 汴京的夜永远都是那么繁华,繁华到甚至有些嘈杂。 她在人群中七扭八拐,将他所有平日里去的地方都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最后,皱着眉头,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决定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花楼。 汴京的花楼不同于杭州,却是更大、更富丽堂皇。 她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莺莺燕燕,她突然从心底生出了些许烦躁,这样的浓香、这样的鲜艳,第一次让她有些头疼。 无奈,走了进去,她环顾四周,果不其然,在那最里面、最不起眼的角落中,她找到了他。 可是,她并没有走上前去,而是摘掉了斗笠,静静的看着他。 她看到他只点了一壶酒,对着窗外沉默不语的发呆,她便明白了。 叹息一声,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走上前去,开口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忧愁?需要小女为您疏导疏导吗?” 他头都不抬、想也不想、没好气的开口回绝了,“滚远点儿!” 她皱了皱眉。 这是第一次,在她成为花魁后有男人这样对待她。 她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在对方的惊愕眼神中,她落了坐,双手撑了腮,“怎么了?太高兴了忘记回去的路了?”她打趣,却看到他在听到这句话后双瞳明显的暗了许多。 “我落榜了。” “怎么可能!”她笑了,“殿试要好久才会公布榜单,你这才刚考完,何来的落榜?”她虽然是烟花女子,但是经常与达官贵族混在一起,关于这些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无需榜单,我已落榜。” “发生了什么?” 看着对方的面无表情,她这才严肃了起来。 “及试时,真宗有诏,属辞浮糜皆受到严厉谴责,并且一概不许殿试!”语闭,他直接抓起桌上的酒壶对着瓶口不住的喝下。 她找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到了无数原因,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个原因!真宗……真宗……谁能想到真宗居然不喜华丽的辞藻?! 伸出手,她握住了他放在桌子上另一只冰凉的手,“不要灰心,来年我们再考!” “呵!来年?!”他重重的放下酒壶,磕出了清脆的声响,“虫娘,你知不知道,考不考科举对于我来说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有没有人欣赏我的词曲!呵呵……” 苦涩的笑溢出,他突然觉得这么几年的时间部荒废了。 “我欣赏啊!”她笑了,“我一直很欣赏你的词曲呢!” “你欣赏有什么用?!”他颓然怒了,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你欣赏能带给我什么?!能带给我高官吗?!能带给我荣耀吗?!”声嘶力竭。 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呵呵……”他冷笑,“如若不是家里逼的紧,我真的……我真的……”语闭,头一埋,埋进了自己臂弯中,肩膀一抽一抽。 她咬了咬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一次,她第一次知道了他心中的执拗。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 青春都一饷。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头一回,他毫不掩饰的将心中的胸意抒发了出来,却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她突然想把方才被他打断的话告诉他。 她虽然不能带给他高官俸禄,也不能发给他荣华富贵,但是她却可以带给他暂时的心安、暂时的快乐。 可是……柳永啊……你真的快乐吗?自从心爱的人离去,你真的快乐吗? 不知该如何劝说对方,她知道,仕途对于像他这样的宦官人家出来的公子而言,却是唯一的出路。 突然抬起头,他满脸的泪水,吓了她一跳。 “虫娘,对不住,我方才话说的太重了。”却是一句道歉。 她笑了笑,摇摇头,“有何好道歉的?” “虫娘,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就这样颓靡下去,我应该继续考!我应该继续证明自己!” 她立刻重重的点了点头,为他突然的想明白而高兴。 “柳郎……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突然有些奇怪,便想要问问他。 “你说。”事到如今,他与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柳郎,你适才说真宗有诏,属辞浮糜皆受到严厉谴责,并且一概不许殿试,可是……依虫娘来看,莫不是柳郎得罪了什么高官呢?” “……”他一听,仿佛醍醐灌顶,瞬间就想到了曾经的一件事。 想他曾经为宰相晏殊作过词,晏殊看过后大概觉得词曲太过艳俗,且内容风格也不被晏殊所喜,于是不为举用。 而他因为被晏殊所鄙,心里气不过,年少气盛,作为反击隧写了首《鹤冲天》,便是他方才吟唱的那首。 可是……晏殊是当朝宰相,再怎么不济,也犯不着和他一个小小的书生作对吧?! 于是摇了摇头,他说道:“没有。” 她便皱起了眉,一副有些怀疑的表情。 “好了!”他站起了身,继而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走吧,这里……我是真的不像再来了。” 她微微一笑,“好。” 出了花楼,那股香艳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气。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长长一呼,仿佛是想要将心中所有的不满通通发泄出去。 她跟在后面,笑了笑,不语。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一瞬间将她腰间的钱袋拽了去! 她身子一个不稳,被拽的歪倒在地。 他便几步拐了回来立刻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对着那个影子大吼道:“找死啊!” 她却突然大叫了起来,“快抓住他!他偷了我的钱袋!” 他一听,立刻跺了脚,然后转身追了上去! 她在身后喊道:“小心啊!我在这里等你!” 第十四章 醉红颜之娘子你不要生气了! “站住!站住!你站住!” 夜幕降临,他跟着那个小偷越跑越远,也越跑越偏。 突然,前面那个黑色斗篷的人停下了脚,他一看,也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 这一顿跑,当真是让他跑的差点丢了半条命……看来,不能一直窝在客栈里死读书了。 顺了顺气,他抹了把头上的汗,然后向前走了一步,对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说道:“喂!钱袋还回来!” 那个身影一震。 他有些奇怪,对方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似被定住了一样,再加上他们已跑到了极为偏僻的小巷中,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头顶月亮惨淡又惨淡的光。 他的心不禁的揪了起来,酒也醒了。 可是,看到对方瘦瘦弱弱,甚至才到他肩膀的高度,他又多了几分的淡定,于是,再次提高了声音,他吼道:“喂!快把钱袋交出来!否则我要报官了!” “报官报官!有本事你去报官啊!” 颓然,极为清脆的声音从那黑色的披风下面传了出来。 他愣住了,继而身无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没有听错吧?!是她! 张大了嘴,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自己该摆出一副什么样子的神情,只是这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黑色披风的人没有动。 他却一直死死盯着那个披风的背影,目光灼灼,好似下一秒就能直接在那披风后面烧出两个窟窿! 紧接着,一只小巧的钱袋从天而降,刚刚好掉落在他眼前的地上。 他看了看,却又立刻抬起头看向那个披风。却突然看到那个披风转过了身子。 背着月光,脸看不清。 他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却还是看不清。 颓然有些着急,他起了身,几步跨了过去,然而随着他的起身,那个人却同样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不要走!”他伸直了手臂,却怎么都抓不住。 “潇!不要走!” 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依旧是那么记忆犹新,依旧是那么温柔而迷恋。 是的,他承认,在他心中,她永远是无法替代的,独一无二! “我说了我要留下来吗?” 声音冷冷,一如从前的清脆。 “不要走!不要走!”他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却怎么都碰不到对方的衣角。 眼泪渐渐滑落,声音也哽咽了。 “潇……潇……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不要对我这么狠心,不要走……不要再这么轻易的消失啊!”最后一个音未落,心却已碎成无数片。 “唉……”许是不忍心看到对方这样,黑色披风终是停下了脚步,然后站定。 他便立刻上前想也不想的拥住了对方。 嗅着那记忆中封尘的香味,感受着那冰冷的身体,他的心却在瞬间活了过来。 不由自主的,他在她额上烙下一吻,然后动手将对方黑色的风貌摘下,一张朝思暮想了千千万万年的无暇容颜呈现在了眼前。 泪,再次流出,却是幸福的泪。 他紧紧拥住对方,直拥的对方快要喘不过来气,他却置若罔闻,滔滔不绝的将这许多年的思念一股脑部倒出。 “潇,真好,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好久好久啊!我找遍了整个西湖,又找遍了整个杭州,找遍了我们走过的每一条街、每一条小巷,却怎么都找不到你。我好害怕,好害怕你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于是,我等啊等,等啊等……却怎么都等不到你!怎么都等不到你啊!你去哪里了啊!”最后一句话很明显的带上了怨怼。 她听出来了,但是她却无法告诉她、她为何突然离去。 其实,她从未走远,她一直在他身边,只是方才在花楼中她听到了他落榜,这才一个没有忍住,用了这样的方法引他相见。 推了推男人结实的胸膛,她轻声说道:“你……你弄痛我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松了松胳膊,却没有松开这个小小的人。 她突然笑了,然后说道:“你再这样抱下去,我就报官了哦……” 他却依旧没有松手,“报官就报官,你报官了我就说你是我娘子!” “登徒子!”她骂道。 “只对你一人登徒子。”他将下巴抵在她头顶蹭了蹭,然后狠狠的嗅了嗅她发上的清香。 “呦呦,几年不见,越发的油腔滑调了。”她又露出了那狡黠的神情。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的虫娘教育你真是教育的太好了!” “我和虫娘是清白的!”他立马解释,然后颓然松开了她,直视着那一双狡黠又澄净的眸子。 “你清不清白我还不知道吗?”她玩味的笑着,然后随手拢了拢发,突然变了脸,道:“那个真宗老头……当真在殿试上直接否决了你?” 他一愣,缓慢的点点头。 “哼……”她冷笑,“无妨,这一次……先便宜了这个老头!” “潇,你要做什么?!”他看着她的神情突然有些紧张。 他是知道她们妖有多大的能耐,曾经他听她说过,但是也听她说过她们妖一旦做出有违天理之事,是会灰飞烟灭的! “我不做什么啊。”少女突然扬起了明媚的笑容,“你方才说我是你娘子?” 他点头如捣蒜。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对方这呆头呆脑的样子逗的心情格外舒畅。 “既然我是你的娘子,那你是不是欠我什么东西呢?” “什么?”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 “我的簪子呢?”她伸出了手。 他却突然说不出话了,看着那只伸在眼前的手,突然觉得有些头大如斗。 他总不能告诉她说,曾经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了,然后把簪子送人了吧! “呵呵……”干笑两声,他挠了挠头。 她也歪了歪头,看着对方一个劲儿瞎转的眼睛,她又一声冷哼,然后撅起了嘴,“哼!我就知道你送给别人了!果然,你们人类没一个好东西!” “别别!别别!”他摆着手,抓耳挠腮,“娘子莫要生气!为夫这就去给你买一支一模一样的!”说罢,直接抓了她的手向远处奔去。 笑容却绽放在了唇角。 他不知道,在被他拉着的少女却在他身后露出了孤注一掷的神情! 第十五章 醉红颜之为你杀人! 公元1022年,汴京宫中的延庆殿内。 床上的男人被吓尿了裤子。 他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只雪白的狐爬在自己床头,那双妖媚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他想喊、想动,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更发不出一声! 而那只狐就好似能听到他内心的声音,居然发出了人的话语! “你不要喊了,你再怎么喊也不会发出一声,不要白费力气了!” 不过,到底是当今圣上,经历过杀场,这样的一幕却很快便镇静了下来。 他立刻知道了,这只畜牲定是能听到他内心的声音。于是,稳了稳有些失态的情绪,他在心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如陛下所见,我就是一只狐狸。” 白色的狐优雅的舔了舔自己爪上的毛,然后坐在了男人胸口处。 男人立刻感觉有些上不来气。 “你是狐妖?!” “是的,陛下真是好眼力。”它倒是不隐藏。 这夜深人静的,它悄悄溜了进来,人不知鬼不觉的,没有惊动任何人。所以它也不怕,如果这皇宫中真的有什么除妖者,想来这真宗也不会带在身边罢。 想到了这里,她便打定了注意,有恃无恐。 “你要做什么?”男人有些紧张。 “做什么?”它反问,然后不经意的亮了亮锋利的爪。 “陛下可否记得前几日自己下的一道口谕?” 男人一听,立刻在心里转了无数的弯,但是,这要让他如何去想?他每天下的口谕比圣旨还要多的更多! “看来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那让我提醒一下陛下吧。”说到这里,它突然目露了凶光。 黑色的瞳孔弯成一线,吓的面前的男人顿时断了所有思绪,冷汗也溢出了额头。 “殿试!”它狠狠吐出这两个字,然后目光冰冷的看着男人的所有反应。 “殿试?”男人在心中重复一遍,脑海中走马灯一样的将那天的情景又过了一遍,然后,就在最后他过了整整三遍后,他终于想到了什么! “是的!就是陛下的这一道口谕!”它也在他心中看到了,于是重复确定了他的所思所想。 “陛下可知,就是这一道口谕,让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才俊生生断了所有期盼!陛下可以不喜欢那奢靡之风,可是,为何凭借这个便要去否决一个人的所有?陛下,是否太武断了些?!”说道最后一个字,它的声音颓然提高。 便是这样一席话烙在了男人心中。 他动不了,却是不住的在心底点头,其实,在他心里,对于这样的话他是什么不赞同的。 他本天子,除了为百姓考虑,为何连一个小小的殿试还要去考虑方方面面,把所有人都放在眼前? 呵呵,真当这个皇帝是苦行僧了吗? “看来……你是不服啊……” 它冷笑,对方这样的神情却是逃不过她的双眼。 于是,叹息一声,它摇了摇头,似乎是不经意的,身妖气在慢慢的溢出。 他感受不到,只是觉得胸口越来越闷,气也越来越堵。 “真宗,你可知道,死后会去怎样的地方?” 什么?! 男人在心中大愕! 他以为这只狐狸只是来讨要什么公平的,大不了他再开一次殿试,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只狐狸居然是来要他的命的! 瞬间委顿了下来,他在心里不住的大声呼救,却看到白狐眼中越来越盛的嘲讽。 一个时辰过后,天天渐渐亮了起来,一切如常。 却突然被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所有平静,“皇上啊!” 它坐在皇宫的琉璃瓦顶看着下方的一切,突然冷笑。 呵呵,人类……人类啊……你们何时才能放下那肮脏的高高在上,好好的去睁大眼睛看看这六道。 天突然暗了下来,似乎要下雨。 它一顿,抬起了头,却嗅到了那片由远至近飞快移动的黑色乌云中不同寻常的妖气。 它眯起了眼,然后纵身一跃,停在了半空中。 接着,那片黑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在了脚下。 它凝起了身妖力,预备蓄势一发。 “狐妖潇,你可知自己犯了哪天妖律?!” 黑云中传来一个极为严肃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威严,直让它感觉有些心悸。 然后,那片黑云突然开始凝实,一个黑袍女子出现在了眼前。 右边眼角一颗红色朱砂痣。 它一看,同样化出了人形,大红的衣裙与黑袍女子一身压抑的黑形成了的非常明显的对比。 她欠了欠身,“见过墨香阁执者!” 黑袍女子却抽了抽嘴角,对于少女的知书达礼她置若罔闻,相反还露出了极度愤怒的表情,大声质问道:“狐妖,你可知罪?!” “狐妖知罪。”她倒是一点儿都不反抗,落落大方的承认了。 “既然知罪,那便随我去妖界领罚!”黑袍女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相反的,她还有些头疼。 “执者,小妖有个不情之请。” “说!” “容小妖一天时间,小妖想去与个人道别。” 她一听这话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么多年,她已看太多这样的分分合合,每一次,她都十分的心痛,却又无可奈何。所以有的时候她有些怀疑,为何会有妖这种东西呢?当初,她不也是因为…… 突然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心便乱了乱,于是叹息一声,她摇了摇头,收起了那气愤的表情,“去吧,一天后,我自会去寻你。” “多谢!”她便微微一欠身,目光如炬。 黑袍女子便消失在眼前。 公元1022年,赵恒在当了二十五年的皇帝后???在汴京宫中的延庆殿内去世。 据传宋真宗死于病痛。 而宋真宗去世后,便被谥号为文明章圣元孝皇帝,累加谥至膺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庙号真宗,葬永定陵。 谁也不知一向身体非常好的真宗怎会突然暴毙,只是在那龙床上寻到了一撮十分洁白又柔软的狐毛。 要知道,真宗生前从不接触这类牲畜,这也成为整个皇族的秘密。 第十六章 醉红颜之永远的告别 “你醒啦?”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唤醒了床上的人。 他睁开了双眼,入眼,便是少女明媚的笑颜,衬着暖洋洋的光,格外的岁月静好。 他笑了笑,然后一把搂过了少女,嗅着对方发上的清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在前一日,他用他手头仅有的钱财为她铺了十里红妆,在这简陋的客栈内,她成为了他的娘子,他成为了她的夫君。 于是,一夜旖旎,他们俩终于可以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一想到这里,他身都暖洋洋的。 于是,扬了唇角,他问道:“想吃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抓住他的一缕发,笑道:“我想吃酒。” “哈哈。”他笑了起来,这么多年,她还是这般的嗜酒。 他突然有了一丝丝的幻觉,他觉得这么些年了,她不仅仅面容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那习惯都没有改变,还是一如既往。 笑了笑,他预备起身。 她立刻拿了衣服等在一旁,然后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伺候夫君一样。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他拉了她的手慢悠悠的晃在大街上。 汴京的秋日格外优美。 一片暖洋洋的黄色,还夹杂了点儿些许的红,看起来格外的温柔而舒畅。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拉着,小心翼翼的拉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这难得宁静。 然后,他们二人寻寻觅觅的走了好久,终于在一处有些偏僻的地方的寻到了一间小小的酒肆。 他松开了她的手,然后让了胳膊,微笑道:“娘子,请。” 她突然脸红了起来,然后白了对方一眼,轻哼一声,走进了酒肆。 一壶温酒,两碗淡粥,一碟小菜,两人说说笑笑吃了好久。 早膳用完,他们二人又漫无目的的行到了一处河岸旁。 突然,他想到了曾经杭州西湖边上,于是心血来潮,按她坐在了岸边,自己不知从哪里寻到了毛笔和砚台,开始慢慢描绘她的眉眼。 她便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插于发间,然后定睛看着他娴熟的毛笔在纸上游走。 一个时辰后,他满意的停了笔,然后她款款起身看了看,非常高兴的将那副画举到了眼前。 画上的少女眼眸中的狡黠活灵活现,一看便知是作画者在用心描绘。 “夫君,这副画送于我可好?” “不行!”他却突然抢了过去,“这副画我可要好好的珍藏着,万一哪天你又不辞而别,我留着还是个念想。” 她一听,愣住了。 突然想到了今日便是他们最后一日,心底突然升出一股悲凉。 然后,伸出了手,不知不觉的抚摸上了他的面颊,眼神中氤氲了淡淡的水雾。 他也看出来了,但是却不知她悲从何来,于是十分纳闷的问道:“娘子,你在伤心什么?” 她便笑了笑,掩藏起了自己部的心绪,“没什么,没什么。” 他却不依不饶的追问。 不是他婆婆妈妈,而是他真的怕了,他真的怕她再突然消失,然后留他一人面对这清冷的风还有无边无际的夜。 这几日的耳鬓厮磨让他仿佛在梦中,他不愿意醒来,他只想就这样的沉浸下去,哪怕抛弃所有功名利禄,只要她在,便好。 “好了好了。”她有些无奈,第一次发现这个有些呆头呆脑的男人居然还有孩子气的一面,“我发誓,我再也不离开了。” 他半信半疑。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指了指远处,“可以为我做一首词吗?” 他立刻说道:“好!”然后提了笔,挥毫泼墨。 上书——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娘子,你还满意吗?”几乎是一口气没有停歇,他将她离去的日子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写在了这首词曲中。 她看了看,也看明白了,于是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同时她也打定了主意,一个从一开始便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主意! “这首词可以送我吗?” “娘子只管拿去便是!”这一次,他十分的慷慨。 她便卷了那宣纸揣在了怀中。 “夫君,日头有些高了,我们回去罢。” “好。” 他听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拉住了她的手。 夜幕降临,红烛晃晃。 她与他最后一夜痴缠,将此生所有的爱恋与疼惜都化成这一夜最轻的风,散淡在了冰冷的夜中。 子夜十分,黑袍女子如期而至。 这一次,却没有第一次那样的凌厉与愤怒,而是静静的坐在客栈房顶上,看着天边的明月,面无表情的等待。 街上的铜锣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她穿好了衣服,然后施施然来到了房顶上。 黑袍女子看着少女毅然决然的表情,说道:“你倒是很准时。” “我们狐妖一向言出必行。”她伸出了手,“走吧。” “还有什么留恋的吗?”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知道这一去,便有可能灰飞烟灭。 少女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他怎么办?” “我已抹去了他所有关于我的记忆。” “哦?”黑袍女子挤起了眉,她并没有猜到这只小妖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果真没错。”她露出了赞叹的表情,“怪不得自古狐妖一族能出那么多的妖将,原来这份狠心竟也是包括了自己。” 她听后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而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执者,可以走了吗?” “当然。”她挑了挑眉,没想到对方竟然比自己还要着急,恐怕再不走,倒是显得她分外小气一样。 于是,蓝色火焰突然涌出,直接变作一道火链将红裙少女身捆住动弹不得。 她拉了拉火链,又看了看那静默的客栈,最终没有忍住,叹息一声,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她突然笑了,然后摇了摇头,“有何后悔的?这一辈子,能遇到一心爱之人,并且为他而死,值得!”最后一个字咬的级重,她也听得级清。 是啊,值得啊值得! 她不是也一样吗?为了那两个人,她甘愿化去所有力量困居于这小小的墨香阁内,一块又一块的搜寻着这天地间散落的灵魂,只为了复活他们。 是的,值得! 拉动了手中的火链,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十七章 醉红颜之你是谁? 公元1022年,真宗殡天,仁宗即位。 史载,柳永作新乐府,为时人传诵。 仁宗洞晓音律,早年亦颇好其词。 但柳永好作艳词,仁宗即位后留意儒雅,对此颇为不满。 及进士放榜时,仁宗就引用柳永词“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鹤冲天·黄金榜上》)说:“既然想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遂刻意划去柳永之名。 而后,又有人向仁宗推荐柳永,仁宗回复“且去填词”,自此后柳永不得志,遂出入娼馆酒楼,自号“奉圣旨填词柳三变”。 不久之后,柳永作词《如鱼水·帝里疏散》,对此次应试的不利,柳永已不再介怀,对试举仍抱希望。 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柳永第二次参加礼部考试,再度落第。 同时,与虫娘关系出现裂痕,柳永作词《征部乐·雅欢幽会》,抒发失意的苦闷情绪。 天禧二年(1018年),长兄柳三复进士及第,柳永第三次落榜。 都说,世事无常,可是在他看来,他不仅是世事无常,更是凄惨无比。 自从有一日他醒来后,他看到自己床边躺着的那个柔媚入骨、却又清冷无比的女人,心中便深深埋下了疑惑。 他疑惑的是,在他的回忆中,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与这个女子的耳鬓厮磨,而且,只要他往深里去想,立刻头痛欲裂。 一来二去的,他也便不再想了。 听这个女子说,她与他是因为那一首《望海潮》而相识的,这个他倒是有印象,只是……有好些时候,他的记忆中好似缺了一块,有许许多多地方都衔接不上。而且,每一次,当他看到她头上那支簪子后,他都不由自主的发呆。 于是,在她熟睡后,他将那支簪子捏在手心中反复查看,却看到自己亲手刻上去的两个字——虫娘。 莫不是自己记错了? 不!不对!他分明在心底深处有着印象的! 他记得,有那么一双狡黠的眸子,还有一袭大红色的衣裙,可是……可是属于这两样的主人长什么样子他却怎么都记不起来!记不起来啊! 终于有一天,他在深夜中再次攥着那支簪子发呆时,被醒来的女人看到了。 许是早已知道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女子有些生气,一把夺过了簪子,然后当着他的面扔出了窗外。 他们二人就是因为这一只簪子而决裂了。 虫娘当即收拾了衣物离开了小小的客栈,而他却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身影决绝的离开,心里没有半分的痛。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啊,可是为何却要变得如此冷漠?她不是他心爱之人吗? 可是他并不知道,在虫娘离去后,于客栈门口,她驻足了许久。 自从前丢了钱袋后,她与他就失去了联系。 只是突然有一日里,一个红裙少女找到了他,并且拜托她定要照顾好他。 她一看便明白了,这个看起来倾国倾城的少女应该就是他口中的潇吧! 果不其然,那个少女说道,她就是潇,只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她不能陪伴他一辈子了,想要她虫娘去照顾他左右。 她并没有答应,她并不想去做这替代品。 可是,少女一句话让她动摇了。 少女说,“这世上,也唯有你虫娘能安抚的了柳郎的心。” 她便信了。 可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少女居然将他所有关于他们二人的记忆都抹去了! 她突然开始怀疑这个少女的身份了。 后来,便是她看到他日日夜夜的盯着她那支发簪出神,而看着她的双眸中也有着浓的化不开的寂寞。 她知道,这世间任何爱情都无法替代,所以,在今夜,她忍无可忍,夺了簪子扔出窗外,与他大吵一架,径直离去。 他们之间的回忆,还是他自己去想罢,省的到头来指责她成了那唯利是图的小人。 其实,说没有感觉是假的。 这么些年了,她兜兜转转,他也兜兜转转的,最终还是他二人抱团取暖,可是偏偏在他二人心中,对方都早已有了良人,所以无论他们怎么交心,都无法真正的走进对方的心中。所以,他们只能做朋友。也唯有这个身份,不那么尴尬。 “唉……”叹息一声,她想到了那个少女在离开时痛苦的眸子。 她终究是负了她,她做不到。 其实却是他不愿意将心打开。 天圣二年(1024年),柳永第四次落第,愤而离开京师,与情人(虫娘)离别,吟唱著名的《雨霖铃·寒蝉凄切》,由水路南下,填词为生,词名日隆。 因漂泊日久,身心疲惫,柳永作《轮台子·一枕清宵好梦》,追忆“却返瑶京,重买千金笑”,感叹“芳年壮岁,离多欢少”。 而此时,他已步入中年。 似乎是因为年纪的原因,这个时候的他看开了许多事情,也不再那么执着,只是唯有一件事情让他始终抬不起头来——科举。 翻开那些厚厚的书籍,他的心蒙了尘。 于是,对着那惨白的月,他轻轻吟唱道:“一枕清宵好梦,可惜被、邻鸡唤觉。 匆匆策马登途,满目淡烟衰草。 前驱风触鸣珂,过霜林、渐觉惊栖鸟。 冒征尘远况,自古凄凉长安道。 行行又历孤村,楚天阔、望中未晓。 念劳生,惜芳年壮岁,离多欢少。 叹断梗难停,暮云渐杳。 但黯黯魂消,寸肠凭谁表。 恁驱驱、何时是了。 又争似、却返瑶京,重买千金笑。”语闭,捡出了毛笔,在纸上抖着手慢慢书写下这一刻的寂寥。 突然,窗外有一道黑影略过,他猛然抬起头,却只看到了在月下晃荡的树影。 他笑了笑,莫不是上了年纪,怎的这个时候就眼花了呢? 忽然,又是一道黑影略过。这一次,他却是看的真真切切。 于是,起了身,他从窗外探出头,然后便在那芭蕉树下,他看到了一只身脏兮兮、不住发抖的小白狐。 这一瞬间,心中突然一颤,不知为何,他的泪猛然滑落,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将那只羸弱的白狐拥在了怀中。 “你是谁?”他流着眼泪看着那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下意识的问出了这句话。 白狐轻轻用鼻子碰了碰他的手,然后头一歪,无声无息的昏了过去。 第十八章 醉红颜之我恨你! “你是谁?” 他看着那个脏兮兮躺在自己床上的小狐狸心里柔软的无以复加。 在他印象中,他总是有一幕萦绕在心头。 那是一片美丽的西湖,湖边有绿树成荫,湖中有美丽的白桥,还有飞稚轻轻掠过。 那是一个艳阳天,他的怀中同样抱着一只小狐狸,只不过,当他醒来的瞬间,他便看到了一红裙在眼前绽放。 他的心瞬间沉沦了下去。 用手指轻轻顺了顺狐狸脏兮兮的毛发,他笑了笑。 然后,他起身走到了桌边,拿起了桌上的一壶酒猛猛的灌入胃中,眼泪再一次滑下。 床上的小狐狸便是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 他也在同一时候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沧海桑田。 他笑了笑,将酒壶举到了它眼前,“来一口吗?” 小狐狸瑟瑟发抖,他却懊恼的摇了摇头。 他一定是魔怔了,居然会下意识的认为一只狐狸能喝酒?!真是怪谈啊怪谈。 “狐兄。”他管它,“如今柳某名落孙山,已混到了这样不人不鬼的地步,你可觉得我十分可笑?”说罢,又是一口酒。 小狐狸听不懂,只是眨巴着双眼。 他再次叹息一声,然后抱了酒壶,歪歪扭扭的站起了身,“狐兄啊,可否有兴趣陪刘某去喝喝那花酒?”语闭,一只手抓住了狐狸粗鲁的放在怀中,蹒跚着离开了客栈。 自打仕途不顺后,他便一直混迹于花楼中,每天醉生梦死的,常常一边吟着诗词歌赋,一边喝着美酒,他在想,如若有一日他死了,也一定是死于这浑浑噩噩中。对于仕途,他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家中每每来了书信,他看也不看的就部烧了。 他知道,他这样放浪形骸的所作所为在父亲眼中定是大不孝,好在,他还有两个哥哥已中举,家中对于他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样最好,他可以一心一意的研究他那“艳词俗诗”。呵呵,真是可笑,奉圣旨填词柳三变,这个名头还真是太适合他了。 怀中的狐狸似乎不太适应这样嘈杂的环境,一个劲儿的直往他怀里缩。 他却毫不怜惜的将那狐狸拎了出来,然后往桌上一扔,引的一群莺莺燕燕惊声尖叫。 “呀!这是什么脏东西啊?!” “柳郎,你捡了什么东西过来?” “它太脏了!柳郎,你快把它扔掉!” 他却看着那些花容失色的风尘女子笑的没心没肺。 说句奇怪话,不知为何在看到那只狐狸后,心里有种淡淡的恨,毫无理由的恨。 所以,他才如此粗鲁的对待了它。 可是,他并不知道,在那夜空中,有一片漆黑的云正在静静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云上,黑袍女子肩上的彩色小鱼有些不解,问道:“渊清,你说啊,这狐妖经历了这么些年的惩处在失了心智后居然还回到了这个男人身边。你说,它是傻还是呆?” 黑袍女子没有说话,任由对方滔滔不绝。 “它明明知道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这一次,好不容易在那样的刑法下留下了真身,连灵智都失了,却还是顺从了本能找到了这个男人。渊清,你说,这算什么?” 小鱼一张一合的将心底的不解部托出。 黑袍女子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弹了一下小鱼的脑门,“怎么,你心疼了?” “啥?!”小鱼尖叫了起来,“我心疼啥?我只是好奇罢了!” “都好奇了还不心疼啊?”黑袍女子挑了挑眉。 “不是……渊清啊……你这都是什么诡辩论?谁教你的?”小鱼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这个……你要去找柒颜问问了。” “柒颜……你这是在诚心逗我呢?!”小鱼气的腮帮子鼓了出来。 “你才发现吗?”黑袍女子云淡风轻。 花楼中,一波又一波的戏已上演。 他吃着酒,听着不绝于耳的琴瑟之声大声唱了出来。 “画鼓喧街,兰灯满市,皎月初照严城。清都绛阙夜景,风传银箭,露叆金茎。巷陌纵横。过平康款辔,缓听歌声。凤烛荧荧。那人家、未掩香屏。 向罗绮丛中,认得依稀旧日,雅态轻盈。娇波艳冶,巧笑依然,有意相迎。墙头马上,漫迟留、难写深诚。又岂知、名宦拘检,年来减尽风情。” 唱着唱着,情到深处,他悲从中来。 小狐狸跌跌撞撞,挤开了人群,瑟瑟发抖的卧在了他脚边。 他大手一抓,将它提到了自己眼前,然后疯疯癫癫的吼道:“你来做甚?!人人都抛弃我,人人都看不起我,你又来我这里做甚?!”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他便一哆嗦,手一不稳,松开了。 “叽!”一声有些痛苦的凄厉惨叫传了过来,小狐狸摔到了腿,双瞳中溢满了泪水。 而这一幕正好被云上的两人看到。 彩色小鱼看不下去了,怒道:“渊清啊!好歹都是妖,你就这么看着同族被人折磨而无动于衷?” “看多了自然就好了。” 不是她无动于衷,而是……而是这是它自己选择的。 人类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它想要重新回到他身边时,她就警告过它,可惜…… “什么叫看多了就好了?!”小鱼炸了毛,“墨香阁执者可不是像你这样冷血的!想当初风兮他……” “风兮是风兮,我是我,别把我俩做对比,压根没有可比性。”黑袍女子挑了挑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啊!”小鱼气的不住吐着泡泡,“我今天才发现你有多无情!气死我了!”说罢,居然摆了尾巴游出了黑云。 “你不去救我去救!”然后一个溜烟不见了。 “你给我回来!”黑袍女子只是心神一动,蓝色火焰便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少去掺和别人的事情!这世间任何人,任何妖,甚至是神都已被安排好了轨迹,你贸然前去只会破坏了狐妖的修行!” “修行?!这是什么狗屁修行啊!”第一次,小鱼对于墨香阁一直以来的行事标准产生了怀疑。 虽然,她并没有话语权,可是同样身为妖,她真的是看不下去。也不知道这个冷血的渊清是如何做到这样眼睁睁而无动于衷的! 咬了咬牙,她颓然化出了人形,然后不断的翻着白眼,道:“我与你说不清!既然不让我管,那我不管,我走,还不行吗?!”说罢,扭了头飘远了。 黑袍女子叹息一声。 这世间太多这样的事情了,如若他们自己不去渡,又想要指望谁来帮他们呢? 世间本险恶啊! 第十九章 醉红颜之五封信 天圣七年(1029年),柳永返回京师,汴京繁华依旧,但故交零落,物是人非,触目伤怀,柳永又离开京都,前往西北。 离开之时,不知为何,那只一只跟随在身边的小狐狸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明道年间(1032—1033年),柳永漫游渭南,作《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不久,至成都,时田况知益州,锦里风流、蚕市繁华,柳永作词以赠。 出成都后,柳永又沿长江向东,过湖南、抵鄂州。 鄂州,有些荒凉,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却觉得非常的应时应景,一时竟开心起来。 于是,走到了一处花楼,刚想进去,却突然想起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哪还能像从前那般在汴京、在杭州的为所欲为。 想到了这里,自嘲的笑了笑了,他寻了一处江边,落了座,然后看着江水中自己的倒影,那个满脸胡茬的人,突然大声笑了出来。 是的,他承认自己这一生非常的失败,不,不对,何止是失败,简直就是凄惨。 想想那四次科举,仅仅是因为他的词曲太艳俗,便要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这让他每每一想起,便心痛不已。 长长一声叹息,他又想起了自己那空白消失的记忆,于是更加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这么些年,随着他的年纪慢慢增大,他于心中隐隐想起了些什么,却如同雾里看花般总是看不清。 他想伸手去将那些雾气都打散,可是最终都失败了。于是,他放弃了,他相信,总有那么一个契机,他会想起来的。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契机没有来,却传来了噩耗。 他是在路边小茶馆喝茶的时候被人塞了一封信,他还没有看清那送信的人是谁,只是捕捉到了一抹黑色的影子,便什么都未看清。 他迷了迷眼睛,然后发现信函上面什么都没有写,他有些疑惑。 离家这么些年,他早已与家里人断了联系,到底是谁给他送的信呢? 慢慢打开,他看到了一行娟秀的小字,居然是虫娘的笔迹! 他突然想起来了,他似乎与虫娘已许久许久没有联系了,她还好吗? 结果,他刚刚看了几行字便再也看不下去了。 信上虫娘将他所有的曾经都字字珠玑的侃侃而谈,他呆住了。 他不相信曾经有那么一只小狐狸居然与他举案齐眉过,他也不相信,那只小狐狸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离开了他,毫不犹豫的。更可怕的是,那信上说,那只小狐狸居然为了他杀了真宗,所以才被妖界处罚,不得已才离开了他。 这是什么故事?当他是三岁小孩子吗? 他嗤笑,然后将那份信燃烧。 三天后,他又收到了一封信,却是厚重的整整三十封。 他刚刚吃了酒,有些恍惚,却还是抖着手将那些信一封一封的拆开。 入眼,却是斗大的几个字——虫娘殁! 他的酒瞬间醒了。 若说他在这世上最对不起的人便是虫娘了罢。 曾经,他跟着她一日日、一夜夜的在花楼中卖唱、饮酒、作诗,从未考虑过温饱的问题。是虫娘收留了他,也是虫娘许他了一个温暖的家。 眼泪豁然滑出,他握着那封信,心里痛的无以复加。 泪眼模糊,他慢慢向信的下面看去,却又看到了一个字——潇。 瞬间,心口犹如重锤反复敲击,他痛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薄薄的绢。 潇……是谁?!到底是谁啊…… 然后,一张泛黄的纸页突然滑落,飘飘荡荡,落在满地灰尘上。 他弯腰拾起,然后便看到了他熟悉的字迹——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多么熟悉的字迹,多么熟悉的气息,可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啊! 颓然用手狠狠的敲打了自己的额头,直打的眼冒金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头一歪,狠狠吐了出去。 腿有些发软,但是他还是支撑着站了起来,将撒了一地的信慢慢拾起,接着,他打开了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依旧是虫娘写给他的。 这似乎是虫娘弥留之际写下的最后一封,在信中,他看到了这个倾城倾国的女子是如何病倒于塌上,生生折磨而死。 看到最后,他呜咽着哭出了声。 “虫娘啊虫娘,我对不起你啊!我柳永对不起你啊!” 又是一声咳嗽,鲜血滴滴坠落,这一次,染红了他的白衣。 时光荏苒,所有你以为不会消失、不会老去的人都在风中渐行渐远。 蒹葭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所谓伊人…… 第三封信,追忆的是曾经的似水年华。从杭州到汴京,从汴京到云深不知处……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与她竟然已相伴这么多年。他与她竟然已走过了这么多路。 还能再说些什么呢?终究是他负了她。 第四封信,她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许许多多的无奈。 他看的明白。 身处于这动荡的家国,她一弱女子,如何立足?更何况,她还处在那乱流的中心,能保住心中那一点的清冷已属不易。 第五封信,他已然看不下去了。 颤抖着双手,他甚至来不及擦拭嘴角的鲜血,便一封又一封的燃净了所有……随着那轻烟、那飘飘荡荡,了无痕…… 走吗?可是要去哪里呢?天大地大,哪里还有他的安身之所? 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白衣上的污罗,他终于是闭上了双眼,重重叹息一声,然后褪去了衣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步入了微凉的夜。 繁星点点,却一闪又一闪的将他的心闪成最乱的舟。 吸了吸鼻子,汗毛倒立,他却一路微笑。 此时此刻,他也只剩下这笑容能陪伴他走到最后。 “啊……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哈哈……哈哈……” 声音一转,转过了街角,再也没有了动静…… 第二十章 醉红颜之三首词曲 “虫娘举措皆温润。每到婆娑偏恃俊。香檀敲缓玉纤迟,画鼓声吹莲步紧。贪为顾盼夸风韵。往往曲终情未尽。坐中少年暗销魂,争问青鸾家远近。” 他一边吟唱,一边打着节拍。 其实,这么些年了,他为她写的词曲并没有多少,只是一些艳词罢了,却都纷纷变作了她琵琶下的优美曲调,被世人所弹唱,将他的名字唱遍了大街小巷。 “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被暖,凤枕香浓。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近来云雨忽西东。诮恼损情悰。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争似和鸣偕老,免叫敛翠地啼红。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待作真个宅院,方信有始终。” 这一曲词,是他在汴京时所做,一直想给她,却迟迟寻不到一个好机会,于是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如今,斯人已逝,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雅欢幽会,良辰可惜虚抛掷。每追念、狂踪旧迹。长只恁、愁朝闷夕。凭谁去、花衢觅。细说此中端的。道向我、转觉厌厌,役梦劳魂苦相忆。须知最有、风前月下,心事始终难得。但愿我、虫虫心下。把人看待,长似初相识。况渐逢春色。便是有、举场消息。待这回、好好怜伊,更不轻离拆。” 这是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他想,如若可以,他定会拉起她的手,道一句,对不起,可惜……一样迟了。 夜越来越深了,比夜更深的是心中漫无边际的悔恨。 街角边上,躺着一醉醺醺的男人。 男人裹着一件单薄的衣,衣上还沾染着点点的血迹,看起来十分的狼狈又凄惨。 在这越来越凉的深夜中,他哆哆嗦嗦的蜷缩成一团,口中一遍又一遍的叨念着那个名字。 忽然,有一个人影走过,然后站在了他面前,定定的看着男人脸上的泪痕一言不发。 许久,久到这风仿佛都静止不动了,那个人蹲下了身。 黑色的衣裙,赤着足。 “渊清啊……你不是从来不插手人类的事情吗?” 肩上的小鱼有些纳闷。 黑袍女子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 其实她也是不想插手的,可是无奈,那只小狐狸在她墨香阁里撒泼打滚的,就差抱着她大腿喊姑奶奶了。 要知道,她可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样一闹,愣是让她毫无脾气。 于是,答应了它,她在这夜中找到了这个男人。 小鱼同样看着对方,却叹息一声,道:“渊清啊,这个人身上的‘气’都快枯竭了,只怕是大限将至。” “我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有些不好,连带着说话也厌厌的。 “帮个忙,把他抗到暖和的地方。”说罢,黑袍女子动手将男人的胳膊抓住了。 小鱼一听,赶忙落了地,变作一亭亭玉立的少女,同样扛起了男人,却是直接一把接过,说道:“瞧你那瘦弱的身板,好歹曾经也是将那天界搅的一团乱的家伙,怎么如今却扛不起来一个人了?”说罢,还斜了对方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死的!” 没有好气,她觉得这条鱼简直就是天生和她作对来的。 “还有,不要再提当年那些事情了。”一边说着,她一边翻着白眼。 “怎么?敢做不敢说啊。”少女调笑,然后走了几步突然话一转,问道:“我们要把他带到哪儿里去?” “墨香阁。” “啥啥?墨香阁?你想什么呢!” 不要怪她大惊小怪,而是墨香阁从不接受人类,这是自古就定下的规矩,如今,总不能为了这一个人类开了先河吧。 “谁说要进墨香阁了?我的意思是放墨香阁外面就行了,顺便让那只狐狸放心,省的今后再来烦我。”说罢,瞥了眼那个扛着男人极度不协调的少女又啧啧两声。 “真看不出来,你的身手还真是不凡啊。” “那是!”少女高傲的扬了扬下巴。 半个时辰后,她们二人扛着男人回到了墨香阁,那间小小的当铺永远都点亮着一盏灯,在黑暗中指引着遗落人间的妖。 结果,就在路边上,那只脏兮兮的狐狸一看到少女肩上的人,立刻钻进了阁内,死活都不愿意出来。 两人有些纳闷。 黑袍女子示意对方将男人随便的扔下。 然后只听一身沉闷响起,少女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问道:“它跑什么?” 黑袍女子摇了摇头,冲着阁里大声喊道:“人给你带过来了,剩下的事我们可就不管了啊!”说罢,拉着少女拐进了阁内,消失不见。 须臾,白色的小狐狸探头探脑的从门缝中向外面看去。 一入眼,它就看到了那个醉醺醺不省人事的男人。 心,漏了几拍。 它踮起了脚,随后慢慢跺了过去。 冰凉的鼻子碰了碰男人冰凉的脸,都是一样的温度,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叽……”小狐狸从嗓子中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叫声,然后围着男人转了一圈又一圈,紧接着,一阵轻烟,小狐狸消失,一位身着红裙的少女出现在空气中。 少女蹲下了身,定定的看了男人好一会儿,直到男人被冻的有些发抖,她才惊觉,于是当下不再犹豫,直接用妖力将男人拦腰抱起,非常迅速的走进了阁内。 轻轻松了手臂,她将男人放在了床上,然后又打了一盆热水,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男人身上的污渍。 擦着擦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夫君……”轻轻唤出了这个称呼,她又哭又笑,“夫君啊……你可知,潇有多么想你。” 随着话音刚落,睡梦中的男人也缓缓呢喃道:“潇……”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少女突然哭出了声,嚎啕大哭,惊了深夜树上的飞稚。 “夫君……夫君……”她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夫君,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擅自做主,我也不该就这样不辞而别,我更不改抹去了你的记忆……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哭,已经书写下的历史永远都不会改变了。 第二十一章 醉红颜之第一次争吵 风萧萧兮。 男人睁开了眼,却突然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颜。 是谁? 身下躺着的床也柔软的不真实,让他身酸酸软软的不舒服。 动了动手指,眨了眨眼,他便听到一个仿佛响在心灵深处的声音。 “夫君。” 泪,再次滑落。 他找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夫君。” 眼前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笑颜如花,温柔的如同天边最轻的云。他却有些纳闷。 为何在看到这张颜的时候,他的心里有着一丝丝的恨意?他与这个少女,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夫君,让潇来伺候你洗漱吧。”语闭,少女轻车熟路的将他扶了起来,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已换上了一身十分干净的衣服。 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已年过半百,为何会被一个少女喊夫君?!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头大如斗,立刻躲闪过了手,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 这样一个问题问出,生生让少女止住了手。 抬起了漆黑的眸子,她笑的十分惨淡,“夫君,我是潇,潇啊。” “我不认得什么潇。”他摇了摇头。 只不过,在看到少女这一副痛苦的表情时,他的心却分外难受,竟是比对方痛的还要多。 他便知道了,他定与这个少女有着什么。 “你叫我夫君?你可是我娘子?”他回问。 少女立刻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还急忙的说:“夫君,你忘记了吗?你还给我画过像,做过词。” 他忘记了,她说的这两样他一样都想不起来,于是,摇了摇头,少女的眸子顿时暗了下来。 “对不起……”她说道,“我不该擅自做主将你的记忆抹去。” “你说什么?!”他颓然怒了,她说什么?抹去记忆?果然! 一把揪住了少女的衣襟,他没好气的大吼道:“果然是你!” 果然是她!他就觉得有那么一段时间,从杭州到汴京,他的记性模模糊糊,总是像处在大雾中一样看不真切。 终于,今日让他找到了原因! “对不起……”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他却冷笑,“对不起有何用?对不起能把我的记忆拿回来吗?能吗?!能吗?!”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愤怒。 “我也不想这样啊!”少女一边哭一边解释道,“我以为我回不来了,我以为从此以后你我就要阴阳相隔,所以为了你好,我才将你的记忆抹去了,我不想让你伤心啊!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多么好听的借口啊!”他手一松,少女滑到了地上。 “既然为我好,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他一字一顿,将少女终是推入了深渊。 “夫君……夫君、你……你说什么?”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曾经那个呆头呆脑的男人如今怎么会变得这样绝情。 “你没有听清?”男人扬起了自嘲的笑容,“好,那我就再说一遍,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提起从前的事情?” 是的,为什么要救他?他是想随着虫娘一同去了啊! 想他柳永一声,功不成名不就得,看着虫娘和那些烟花女子才有了落脚之地,不至于在冬季的夜中凄惨于街头。 可是,如今怎么了?她又是在施舍谁呢?!他柳永别的没有,骨气到还是有几分的! “夫君,你错怪我了!我只是想……”少女急急忙忙的解释,对方却然不听他的。 “你只是想什么?既然你说我是你的夫君,那为何要抹去我的记忆?你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了吗?你为何要擅自做主,你以为这是对我好?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对我好,却是让我有些憎恶你!”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却被推门而入的人给打断了。 玲珑插了腰,眼中怒火中烧,随时仿佛都要把男人当即烧成灰烬。 “我说,你们人类是不是都是你这副德行?!” 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孩被气的脸涨的通红,“潇,这就是你不惜被天道所罚也要保护的男人?!太差劲儿了吧!” 红裙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哀伤的低着头。 女孩便用手指指着男人,连珠炮似的骂道:“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人类!我终于知道渊清为什么这么讨厌人类了!呸!还真是落井下石,不择手段!” “你又是谁?!”一天之内连续两次被人这样戏弄,被人辱骂,绕是他一生碌碌无为,也受不住。 “我是谁?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是谁……告诉你,你现在躺的这张床就是我的!” “呵,原来是这样,那抱歉了,弄脏了姑娘的床。”他说罢,起了身,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又动手脱了下来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床上,接着又将自己污秽的衣拿起,“告辞!” “你给我站住!”玲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类居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说走就走?房钱呢?水钱呢?!”然后,伸出了手。 一旁的少女看到这里,拉住了玲珑的手,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玲珑,不要这样……我求求你,柳郎他身无长物,他……” “他他他……你的眼中只有他!他把你害成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女孩一把将对方的手甩开,然后戳到了对方脑门子上,“你说你,为了他的仕途,你杀真宗,犯了妖界大忌!被掠夺了所有妖力变成一只心智无非狐狸,最后好不容易放出来了,却还兜兜转转的找到了他!可是他怎么对你的?!怎么对你的!” 不要怪她如此激动,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玲珑,你不要说了!我求你了,你不要说了!” 少女的眼泪急了出来。 无论如何,这些所有过往都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 如今,却突然被人生生剖开,暴露在空气中——生疼。 而听到她们二人这样说的男人却再也站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了少女的双臂,终于正眼看了她,“什么?你杀了真宗?你杀了……杀了真宗?” 眸中有着难以置信。 她却只是苦笑,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第二十二章 醉红颜之解开心结 “你们三个是准备把我的墨香阁拆了吗?” 就在屋内剑拔弩张之时,又一个身穿黑袍的女子出现了。 随着这个女子的出现,空气骤然降了几度。而那个本来气愤不已的小女孩也是顿时安静了下来,吐了吐舌头,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躲到了一边。 红裙少女立刻将男人的手甩开,一下子跪了下去,对着靠在门框上清清冷冷的女人说道:“墨香阁的大恩大德潇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说罢,重重的磕下几个头。 “谢就不必了。”黑袍女子只是有些懒洋洋的摆了摆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墨香阁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今日,我帮了你,你拿出点儿修为就行了。” 她一听,却犹豫了起来。 她知道墨香阁是怎样做买卖的,只是……只是她现在根本拿不出多余的修为,她现在之所以能保持人形,凭借着灵药的支撑,否则,她早就将他的记忆归还了。 “我……”搓着手,她有些忐忑不安。 黑袍女子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于是,抱了臂,说道:“看你的样子现在也拿不出来,无妨,墨香阁最不缺的就是大度,等到以后,我自会去收,先欠着吧。” “多谢。”少女欠了欠身,眼神却飘到了男人那里。 此时此刻,男人已经完呆在了原地。 他这个时候才相信了少女的话,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 “潇……”张了张嘴,口中却发苦,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突然想唤一下那个名字,却在开口的瞬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他又看了看另外两个人,突然拉住了少女的手,“随我出去。”然后,不等对方同意或是反抗,径直拉了她离开。 阁内,玲珑依旧是没有好气,但是碍于黑袍女子的面,她不敢发作,只是用一个又一个的白眼瞪着那个男人离去的背影,愤愤不平。 “呦呦,没看出来啊。玲珑……”黑袍女子调笑道,“你不是一向只听故事的吗?怎的今日却想插手那些故事呢?” “插手?”女孩儿瞪圆了眼睛,“我再不插手岂不是太丢我们妖的面子了?!” “噗……”女子笑了出来,“真没有看出来,我们玲珑居然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小丫头啊。” “哼!我可不是什么小丫头,我告诉你,当初你刚刚生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天界的三生池里洗澡了!”说罢,露出了一副自豪的表情。 “是是。”女子赶忙拜了拜,“玲珑大人在上,受小女一拜。” 这边阁内两个人互相调侃的津津有味,另一边阁外的气氛却没有这么舒服了。 男人抓着少女的手,不知不觉用了力。 少女吃痛,却不敢甩开。只是用一双泪眼婆娑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神情让所有人都心生怜爱。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男人皱着眉头询问。 “我是妖,一只狐妖。”她诚实的解释了第二遍。 男人一听,笑了,一把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真可笑,我怎么会和你们妖扯上关系。” 她听后,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狐妖啊狐妖。”男人重复了一遍,语气变得迷离起来,“你一只狐妖为何要缠上我这等下九流的人呢?” 此言一出,少女豁然抬起头来。 他说什么?他说自己是什么? 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苍老的容颜,还有那讽刺的眼神,她的胸中怒火中烧。 “柳永!你说自己是什么?!”少女愤怒的大吼了回去,“我绝对不准许你这样说自己!” 是的,她绝对不准许! 男人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那我说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还是奉圣旨填词的柳三变?或者是说……登徒子?嗯?”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当初……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呢?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她吸了吸鼻子,眼神哀伤又迷离。 男人却受不了对方这样的眼神,挥了挥手,“行了!我不管从前你我是什么关系,如今我却是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说罢,摆了摆手,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少女却一声大呵将男人离开的脚步吼停了。 “柳永,你这样对得起我吗?!我为了你杀真宗,为了你的仕途,你的不得志将所有阻碍你的人都杀了,如今,你却变成了这样!你对得起我吗?!” “哈哈!什么叫对得起?什么又叫对不起?”男人继续自嘲而又讽刺的笑着,一边笑一边流出了眼泪。 “杀真宗又能如何?你杀的了一个真宗,你能杀第二个真宗吗?能杀第三个真宗吗?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我不单单恨你轻易抹去了我的记忆,我更恨得是你为何说走就走!我是你的夫君啊!是想与你同甘共苦的人啊!你却在受到伤害的时候轻易的将我丢下,轻易的离开,我在心中又算什么!” 头一回儿,他终于将内心深处的话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其实他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是当他一想到她决绝离开的身影,他就痛的无法呼吸。 想一想,那么些年的折磨,她又是怎么受过来的? 悔恨的泪再一次滑落,他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少女,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狠狠吻上了那两片柔软的唇。 天地霎那间静止。 少女瞪大了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只觉得身发烫,犹如被放在烈火中炙烤一样。 许久许久,久到她差点儿喘不上来气,男人终于结束了这个深深的吻,却是一把按着她的头放在了心口处。 “潇……潇啊……”他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无论你抹去我的记忆多少次,我都不可能真正忘记你。你活在我心中,连着我的心,我的血,你是我苟活于这世上唯一的动力啊……” 她默默无语,却泪如雨下。 “所以,从今以后都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嗯……”她点了点头,已然泣不成声。 忽然,一阵烟雾弥漫,少女原地消失,只剩下一只有些脏兮兮的狐,睁着懵懂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蹲下身,张开了双臂,白狐便极为听话的跃到了他怀中。 “潇,我带你回家,可好。” “叽。” 第二十三章 醉红颜之漫漫人生路 景祐元年(1034年),仁宗亲政,特开士的录取放宽尺度,柳永闻讯,即由鄂州赶赴京师,身无长物,只带了一只有些破烂的包裹,还有一只雪白的狐。 是年春闱,柳永与其兄柳三接同登进士榜,授睦州团练推官,暮年及第,柳永喜悦不已。 当晚,他抱着白狐醉酒于庭院内。 汴京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却早已物是人非。 此次,少女突然问起了虫娘,在对方还未完醉倒的时候,她听到了那个女人病逝的消息。 没有言语,她低下了头。 曾经,她将柳永托付给对方,完是因为对方能欣赏柳永的词曲,所以她才做了这个决定,难道……难道是她害了她? 心中悸悸,她张了张口,看着那个两鬓都有些花白的男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夫君,虫娘是不是因为我……” “娘子不要妄自菲薄,并非娘子的过错。”这几日,自从他们和好后,他便陆陆续续将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而她也将那在妖界所遭受的一切都知无不言。 于是,两人执手相看泪眼。 不过,非常奇怪的是,那个先前愤愤不平的小女孩儿却突然找到了他们,还拿了好些笔与绢,说是被赶了出来,要与柳永学习诗词歌赋。 头一回,柳永有些害怕。 他可是见识过这个小女孩儿的厉害了,他可害怕他一句说不对就被对方再骂一顿。 然而,这一次,这个小女孩儿却有些腼腆的搔了搔头,对他道了歉,还不耻下问的问了他好些诗词上的问题。 他怎么都想不到,他这一生唯一的徒弟,居然会是一只妖。 而潇,似乎也非常受用这难得宁静,每每当他倾其所有的解惑时,她也落座于一旁,定定的看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印刻在心中。 不过,潇能保持人形的时间非常有限,总是在他们探讨的时刻便突然恢复了狐狸的身体。 而每每这时,玲珑便哈哈大笑,第二日,却又从墨香阁里偷出好些灵药来。 她便感激的涕泗横流。 有一回儿,玲珑偷药被那黑袍女子发觉了。 女子追了整整五六条街,最后看到玲珑哭丧着脸将事实都抖落了出来,才作罢。 从那天起,玲珑更是肆无忌惮。 黑袍女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她便从心底十分感谢那个看起来冷冰冰,实则十分温柔的女人。 二月,柳永由汴京至睦州,途经苏州,时范仲淹知苏州,柳永遂前往拜谒,并作词进献。 柳永的父亲柳宜与范仲淹曾是好友,所以柳永称范仲淹为伯,而范仲淹却是晏殊的学生。?? 晏殊论辈分比柳永大两辈,却比柳永小四岁。 曾经晏殊说过他的词清丽,才气纵横,但是又有很多脂粉气,又因为他喜欢泡在女人堆里,所以才被嫉妒、又被嘲笑。 而经过这一次的中举,晏殊对他的评价依旧没有改变,态度却好了许多。 但是,范仲淹却十分欣赏他,并且带着他游离边疆、观看煮盐。 暮年中举,对于他来说,也算是给了他这一生最满意的结果了。 九月,睦州知州吕蔚爱慕柳永才华,向朝廷举荐,因“未有善状”受阻。 他知道后,劝说吕蔚,吕蔚却不甘心,一次又一次的推荐,一次又一次的受阻,直到最后连吕蔚都有些纳闷,并对他说:“这朝廷中,到底还有那些地方是干净的?!” 是的,还有哪些地方是干净的呢? 他却笑笑,沉默不语。 他已半百有余,有些事情早已看开,有些事情也早已明白,无非是因为他那不好的名声,怕败坏了那富丽堂皇的宫殿罢了。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混迹于花楼中,流连于一个个风尘女子中,他早已看透了那些是是非非,那些官场上的拿腔作调。 皇宫……哈哈,与花楼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无非都是卖笑罢了! 潇却是早就看了出来,一副十分不屑的表情,倒是引的那吕蔚啧啧称奇。 于是,他抱着她离开了。 景祐四年(1037年),柳永调任余杭县令,抚民清净,深得百姓爱戴。 宝元二年(1039年),柳永任浙江定海晓峰盐监,作《煮海歌》,对盐工的艰苦劳作予以深刻描述。 柳永为政有声,被称为“名宦”。 而这一曲《煮海歌》也流传至今,被世人所弹唱。 煮海之民何所营,妇无蚕织夫无耕。 衣食之源太寥落,牢盆煮就汝轮征。 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岛屿。 风干日曝咸味加,始灌潮波塯成卤。 卤浓碱淡未得闲,采樵深入无穷山。 豹踪虎迹不敢避,朝阳山去夕阳还。 船载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热。 晨烧暮烁堆积高,才得波涛变成雪。 自從潴卤至飞霜,无非假贷充餱粮。 秤入官中得微直,一缗往往十缗偿。 周而复始无休息,官租未了私租逼。 驱妻逐子课工程,虽作人形俱菜色。 鬻海之民何苦门,安得母富子不贫。 本朝一物不失所,愿广皇仁到海滨。 甲兵净洗征轮辍,君有馀财罢鹽铁。 太平相业尔惟鹽,化作夏商周时节。 庆历三年(1043年),柳永调任泗州判官。 时年,柳永已为地方官三任九年,且皆有政绩,按宋制理应磨勘改官,竟未成行,柳永“久困选调”,遂有“游宦成羁旅”之叹。 秋,柳永进献新词《醉蓬莱·渐亭皋叶下》,因有“太液波翻”等语,不合圣意,改官投诉无果而终。 八月,范仲淹拜参知政事,颁行庆历新政,重订官员磨勘之法。 柳永申雪投诉,改为著作佐郎,授西京灵台山令。 庆历六年(1046年),柳永转官著作郎。次年,柳永再度游苏州,作词赠苏州知州滕宗谅。 这一次到了苏州,再看那西湖,他却心如澄净,抱着白狐,一遍又一遍的爱抚着那柔软的毛。 皇祐元年(1049年),柳永转官太常博士。次年,改任屯田员外郎,遂以此致仕,定居润州。 这一定居,却已到耄耋,他知道,自己怕是永远都无法魂归故里…… 第二十四章 醉红颜之辞浅而情深 皇祐五年(1053年),柳永与世长辞。 生前,他没有留一下一物,死后,他除了那一篇篇被烟花之地反复弹唱的词曲,再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墨香阁内。 鹅黄色衣裙的女孩儿呆呆的看着她刚刚写好的词曲,一言不发,眼神也是空洞无华。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别说要做些什么了,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那只狐妖千里传音对她说的一句话——柳永已病逝。 心中仿佛堵了一团棉花。 压抑,难受,想哭却早已没有了眼泪。 黑袍女子看着对方的表情,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只是用手捏了捏她的肩。 她便从那冰凉的触感中体会到了对方淡淡的安慰。 她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事儿。” 黑袍女子挑了挑眉,“都愣了一下午了,还说没事儿?” 她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真的是站了许久许久,腿都有些酸软了。 于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却是对着女子说了别的话。 “渊清,我终于知道了,为何人类都渴望长生不老。” “嗯?”一听这个话题,黑袍女子来了兴趣,“说说看你认为的。” 女孩儿闭了闭眼,极其缓慢的说:“长生不老……啊!长生不老啊,又可以完成曾经没有完成的事情,又可以做许多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多好啊。” “可是,为何妖都不渴望长生不老呢?”黑袍女子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却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呵呵。”女孩笑了出来,随后转头看向女子,“渊清,你是看了太多人间悲惨,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论。” 是的,确实没错。 她确实是看了太多的人间悲惨,才在心里有了这样的结论。 那每一个,都是求而不得。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一届墨香阁的执者都不得善终。” 女孩说完这句话后,又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 “渊清,你可知道,在那天界,所有神都长生不老,却没有人有这样的心境。因为,只有你站的够高、看的够远,你才能享受到那不属于你的成功。” “话虽如此……但是!”黑袍女子摇了摇头,“但是,玲珑,你可知为何这世间分六道,唯独将妖道隐藏了起来?” “为何?” “哈!你可知,当初我的出现,为何让整个六道都为之惶恐。因为我的出世,打破了六界的传统!你应该知道,我一出世便是妖将。”难得的,女子居然提起了往事。 女孩点了点头,她知道。 “妖将是什么概念啊,那可是可以与神与仙并肩的存在,你想想啊,天界能不乱套吗?”说到这里,黑袍女子微微一笑,拢了拢头发。 “你又可知,我们妖界,每百年便会出这样一个佼佼者。然而,妖却又不同于那些万物出始便一直存在的神,更不同于那些修炼得到的仙,我们妖,一出生就单纯无比。所以,六道才会将妖界隐藏起来,也是出于一种保护吧。” “只是,便是因为这一份单纯,所以妖才会被这花花绿绿的世界所污染,也会做出许许多多威胁到六道的事情。” “所以当初,你!”女孩颓然出声。 “是的,所以当初我才……”说到这里,黑袍女子却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所以啊,玲珑,有的时候并不是所有妖都在乎什么长生不老,也并不是所有妖都渴望长生不老,我们妖,所在乎的是与心爱的人、心爱的事同生共死罢了!”最后一个字落音,如重锤击中了女孩的心。 颤抖着双手,她按了按胸口,那里突突的跳,让她有些头晕。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什么同生共死。 是啊!渊清说的不错,无论是有限的生命还是无限的生命,若是没有了那可以执念的东西,拥有再多的时间又有何用?! 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一样,她抬起了头,对着黑袍女子展露出了灿烂的笑颜,“渊清,跟我一同去祭拜一下柳永吧。好歹,他也算我半个师傅。” “呦,真难得,我们一向高傲的玲珑居然会认一个区区人类当师傅。” “那又如何,众生平等!” “好好,众生平等。不过……柳永的词曲,我也当真是喜欢。走吧……去祭拜一下。”说罢,二妖一个化成黑云,一个化成鱼,消失在天边。 而在那间小小的房舍里,红裙少女正沉浸在美梦中。 梦中,那应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是那样的美好而单纯无暇,她就像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着他们二人相知,相爱…… 泪水慢慢溢出,她突然惊醒,便看到了黑袍女子和那只彩色的鱼。 慌乱的将眼泪擦去,她坐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客道:“让二位见笑了。” 黑袍女子没有说话,倒是那小鱼游到了少女面前,叹息一声,劝解道:“人固有一死,柳永在生前完成了所愿,又有你相伴,他……” “不要说了。”少女却打断了对方的劝解,只是从袖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绢,递到了小鱼眼前,“这是夫君生前写的最后一首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交于你。说,你一看便明白了。” 小鱼赶忙落了地,化出人形,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正要打开,却被少女阻止,“回去再看吧。” 她眨了眨眼,在看到了对方通红的眸,将心中所有疑问都咽下了,随后,郑重其事的将薄绢放入怀中。 “姑娘。”少女走到了黑袍女子面前,深深一行礼,道:“多谢姑娘,若是没有姑娘的慷慨解囊,潇定不能与夫君走完这最后一程。” “别!”黑袍女子双手扶起了少女,“我只是不想让人间再多一剧悲情罢了。” 少女笑了笑,却怎么都掩饰不了眼眸深处的悲哀。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女子问道。 “接下来……接下来啊……”少女一阵浓的化不开的叹息,“还能怎么办,好好修炼,然后……等待他的转世。我相信,我们定会重逢。” “好!不错!”黑袍女子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狐妖,以后若遇到任何难处,记得来墨香阁找我。” “嗯?”一听这话,潇与玲珑都愣住了。 放眼整个妖界,谁人不知当代墨香阁执者铁面无私,如今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太难得了! 少女立刻双膝重重跪地,“潇,多谢墨香阁执者的大恩大德!”然后,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无妨。”女子挥了挥手,“狐妖,你要记住,死并不是最后的结局。” “狐妖谨记!” “走吧,带我们去给你夫君上柱香。” 第一章 声声慢之我与你的秘密 “渊清渊清!快来看看我这首词写的如何?” “呦呦,可是有了师傅的人啊,这劲头比修炼还要积极。啧啧,真是……” “行了,你不要打趣我了,快来帮我看看吧!咦?你手中的书……” “有兴趣吗?” “谁的?” “易安居士。” “那是谁?” “一个……” 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她出生了。 一落地,便是书香门第,常人所不能及。其父李格非为其取名为李清照。 李格非藏书甚富,她自小便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只是一味地绣花、女红,而是常常泡在书堆中,废寝忘食。 父亲似乎也是有意将她培养成一届才女,不顾“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古训,教她做诗词、画风雅、吟清秋。 而她,便是在这样的熏陶下慢慢长成一灼灼其华,才貌双的女子,自号易安居士。 不过,她一直记着儿时的一件事,这件事也成了她的秘密,从来没有与人提起过。 那应是她总角,她照例起了个大早,蹦蹦跳跳的跃进了父亲的书房中。 清晨的光还有些幽暗,透过窗楞,懒洋洋的洒了进来。 她环顾四周,非常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便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本薄薄的书突然从最高处的书架上自动滑落。 “啪嗒!” 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格外寂静的空气中吓了她一跳。 女孩用小手拍着胸脯,小脸有些抽搐。 毕竟到底还是女孩子家,无论腹中有多少诗书,这胆子却还是小的。 于是,踮起了小脚,她走了过去,然后拾起了那本书,看了看,发现只是一本非常寻常的关于金石介绍的书,她便长吁一口气。 然后,当她想把那本书放回原位时,却突然被一只手打断了。 那是一只苍白的手,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透明。 这一次,她是真的吓到了。 豁然转过了身,身都绷紧,她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忘记了呼喊。 而那只手的主人以她当时的所学,她只会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是的,眼前这个男人就像光的影子般,影影绰绰的飘荡在空气中,带着格外温柔的笑容看着她。 “你是谁?”许是小孩子的心性,她看着那个笑容心里竟慢慢的将所有害怕都抛之脑后。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飘在半空中指了指她手中的书。 她便将书拿起,男人点了点头。 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也展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用清脆悦耳的声音笑道:“原来你是这本书生出来的啊!” 小孩子家,心性单纯透明,虽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却终究还是看不太懂。 他也听到了这个解释,无声的笑的前仰后合。 “咦?你不会说话吗?”女孩这才发现了端倪。 他便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女孩一转眼睛,大喊一声,“等等我,我马上就来!”紧接着,还未等话音落下,便跳着脚跑没了。 再次回来时,手中抱了笔墨和砚台。 她学着父亲的样子将所有放在桌上,对着那个男人递过去了笔,道:“既然说不出来,那我们写出来不就好啦。”说罢,露出了一副自豪的表情。 他一听,飘了过去,然后接过毛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夺歌,书妖。 她立刻凑了过去,在看到那简简单单四个字后,惊的睁大了双眼,捂住了小嘴。 他立刻奋笔疾书,写下剩余的话——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女孩便又是长吁一口气,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突然笑了,夸赞道:“你的名字好特别,但是……很好听!” 他也点了点头,似乎是很同意她说的话。 “就像你的人一样!”女孩又接着把心里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却有些不解,这……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一只书妖,是一只连身体都无法凝结的小妖。他生于那本书,甚至连这间小小的书房都无法离去,而她…… 而她便是他刚刚生出灵智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肯与他说话的人。 似乎是看出了男人的不解,她吐了吐舌头,“哎呀,就是夸你好看啊!” 这一下,他听懂了。 其实他一直没有照过镜子,书房中也没有镜子可以让他照,所以自己长什么样子他从来都没见过。今日听她这么一说,他倒是突然来了兴趣。 女孩似乎也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当下又跑了出去,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面小巧的铜镜。 他接过,然后看了进去。 便看到一个面貌如生,却温文尔雅的男子。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化成人形其实是根据那些书中形容的样子所化的。 他想,那些个什么兰芝、什么芳华的,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罢。 他笑了笑,然后转了身,在空中飘荡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书架的最顶端拿下一本书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不明所以,看了看手中书,是一本词曲。 “你是打算让我看这个的吗?” 他点了点头。 于是,她便笑了,笑颜如花,“好啊,从今以后我天天来陪你、找你读书,可好?” 他却红了脸,继续点头。 于是,自那日以后,她便天天天不亮的就来到书房,把门在里面紧紧的削住,谁都进不来。 接着,又是一日日的过去,她又搬了许多的东西干脆在书房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经年。 其父看着她这样的痴迷,只是非常高兴的赞叹着自己的女儿,却并没有发觉在那小小的书房里,女儿日日与妖相伴。 终于,有那么一日,他突然推开了书房的门,并对着她笑的温柔无限。 他唤她,“阿清,你看,我终于可以说话了,也终于可以离开这小小的斗室了。你愿意陪我去看看那五彩缤纷的外面吗?” 她的泪立刻滑下。 于是,往前急奔了几步,她拥住了那个从小就一直陪伴自己的男子,声音透露着无限的欣喜,“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自由了!” 男子也回佣住她,眼眸深处凝结出旁人所看不懂的情愫,那是什么? 第二章 声声慢之丞相之子 “夺歌,你快看!” 这一天,她悄悄的躲过了所有人拉着他来到了一处集市上。 其实她早就想带他来这里了,看那舞龙,看那吞云吐火,顺便在看看美丽的女子与那翩翩的公子。 而他,早已看的应接不暇,眼睛都不够用了。 说来,父亲对她确实很好。并没有将她一直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能通过那些传言来想象外面的世界。 “阿清,那是什么?”他指着一把十分精致的伞。 她笑了笑,然后动手取下了那把伞递到了他手中,耐心的解释道:“这是伞,下雨的时候用来遮挡雨水用。” 他若有所思,然后又指着另一边的风筝继续不耻下问,“阿清,那是什么?” “那是风筝……” “阿清,那个呢?” “那是……” “阿清、阿清!” 一路上她都在十分耐心的解释着他所有的疑问,并且花了数十两银子为他买下了许许多多新奇的小物件。 就在他们二人嬉笑着满载而归的途中,与一个人不期而遇。 这个人,穿着绫罗绸缎,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虽然珠光宝气的,但是却难掩那淡淡的书生气。 不过,与其说是不期而遇,倒不如说是这位公子主动拦下了他们。 “敢问姑娘可是李格非大人的千金?”年轻公子行着滴水不漏的礼仪,她却存了十分的警惕,并且上前将他挡在了身后。 年轻公子看了看,却笑着继续抱了拳,解释道:“小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闻李格非大人的千金才貌双,写了一手的好词,于是便想着与姑娘讨教一番。” 她听后,半信半疑,问道:“阁下是谁?” “在下、丞相赵挺之子赵明诚。”年轻的公子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原来是丞相长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小女方才多有失敬,还望公子海涵。”她同样行上淡淡一礼。 他却突然问道:“阿清,他是谁?” 不要怪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现在的心智,只有三岁小孩的程度,对于这庙堂的事情,他是一无所知。更何况,除了她和李格非,他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 那间小小的书房,也只有她与她父亲肯踏入。 “这位兄台……”赵明诚伸出了手,同样的疑问。 她立刻笑道:“这位公子是小女青梅竹马的玩伴,赵公子不是要探讨诗词歌赋吗?那我们还不快快找一儒雅之地,好好的切磋切磋。”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把话题岔开,她可不想让他惹上没有必要的麻烦,早知道如此,她出门的时候就戴上斗笠了,也不至于碰到这样的麻烦。 那赵明诚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心中更是喜不自禁的赶紧让开,并对着身旁跟随的仆婢吩咐道:“快去,去听雨阁将那三楼的雅间定下,我要与另千金好好的畅谈今古。” “畅谈今古不敢,小女也只是略懂一二。”她格外谦虚的说道。 他却在身后拉了拉的衣角。 她便转过了头,挤了挤眼睛,“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再找你去玩儿。” “好。”他乖巧的点了点头,眼神不经意的瞥向了赵明诚,却看到了对方格外深沉的眸子正盯着她的背影。 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与他人一同离去。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他抱着一堆新奇的物件却突然觉得格外寂寞。 他知道,如若他一直身藏于那间小小书房定不会有这样的心境。可是……可是,如今他毕竟是出来了,跟随着她的脚步出来了。这一出来,他便再也没有想着回去,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她会扔下他离开啊! 难受的无以复加,他就这样一直站在大街上目送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远。 当天傍晚,她没有来,他看着那只会煽动翅膀的木鸟静静的发呆。 第二日清晨她依旧没有出现,他一直等到了午时才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但是,当那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响起后,他却突然钻回了书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寻到他,也不好大声的呼喊,于是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了在一排又一排书架中慢慢的寻找。 “夺歌?夺歌?”小声的喊着那个名字,她的腰弯的有些痛。 然而,在找寻了两三圈后依旧没有找到那个人,她突然惊慌了起来。 难道是昨日让他自己回来时迷了路?! 一想到这里,她立刻自责的无以复加,原地跺着脚不住的拍打着自己的头。 “李清照啊李清照,你真是太笨了!夺歌明明是第一次出门,你却将他扔在了大街上!你你你……唉……”最后叹息一声,她的眼睛又飘到了那一本薄薄的、有些破损的书上。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取下,将那本书紧紧贴在了胸前,然后席地而坐。 “你在哪里呢?” 随着话音刚落,只见怀中的书突然冒出一阵白色雾气,她只觉得面颊一凉,等回过神的瞬间,便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拥在了怀中。 这应该是他们的第二次拥抱,只是这一次拥抱却不同于第一次。 他的手臂紧紧轧在她的腰间,她动弹不得,脸颊贴着他格外结实又冰凉的胸膛,突然红了耳根。 “夺……你在干什么?”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就连这个问题问出她也是立刻就后悔了。 他在干什么?他当然是在抱着自己啊! 他没有回答,只是突然用下巴蹭了蹭的她的头顶,并且用了小女子的语气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她一听,立刻明白了,于是挣扎着从那个怀抱中脱了出来,同时拉起了他,耐心解释道:“昨日与赵公子分别后,今晨赵公子又登门拜访,我不得不与爹爹去应酬一番。”说罢,她却看到他依旧是撅着嘴,拉着脸,一副十分不爽的表情。 “噗……”她笑了出来,然后拍了拍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肩,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说罢,从怀中的衣襟拿出一只十分小巧的荷包举到了他眼前。 “这是什么?”他动手接过,一边询问一边打开,却发现是一方柔软的帕子。 “这是我亲手绣的,送你。” “送我?” “对啊。” 他立即露出了高兴的表情,然后对着阳光反复的看,那张洁白的帕子上绣着一个小小的‘歌’字。 他便知道,也就是在这一刻,她也将他的心绣在了这方小小的手帕上。 第三章 声声慢之不期而遇 “夺歌,今日我与父亲要接待贵宾,可能要很晚才能来书房陪你了。桌上的花瓶里藏有我带给你的点心,尝尝看,我亲手做的。” 他看着纸上她娟秀的小字心里暖洋洋的,然后,动手将那纸小心翼翼的折好,揣到了怀中,与那一方帕子放在了一起。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尤其是没有她的时间过得更慢了。 然而,在午时,他突然听到了书房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他便走到了窗前推开一条门缝,便看到了她。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同时看到了那个赵明诚! 瞬间皱起了眉头,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将对方一步又一步的带进了书房,带进了这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天地。 心中一颤,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化成白雾归于书中。 接着,她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没想到赵公子居然有这等才华,当真是让小女刮目相看。” “哪里哪里,小生只是班门弄斧,在小姐面前小生也只是个学生罢了。” “赵公子无需谦虚。这里便是适才家父所说的藏书阁,地方虽不大,但是赵公子想要的书却是应有尽有。” 他听着那个两人客道的称赞对方,又客道的翻起了书页,他的心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苦。 书页哗哗作响,在他耳中却听得格外难受。 夹杂着二人的谈笑风生,他只觉得这是在讽刺他。 是的,讽刺他,他从未光明正大的与她站在阳光下谈论今古,唯有那一次,却还是被她十分不愿意的掩饰过去了。 好不容易,那二人停止了对话。 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居然被赵明诚拿了起来! “没想到小姐居然对金石颇有研究。” 他看着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捧在手心,一阵恶寒却传遍了身。 而她却极为紧张的一把夺过了书,小心翼翼的将书端在手中,说道:“公子,这只是一本简单的金石入门介绍,不值一观,那边还有更好的,想必才是赵公子所寻。” “哦?是吗?那还要劳烦小姐带路了。” “好,公子这边请。” 说罢,她将他慌乱的插回书架中,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书房更深处。 他却身体颤抖的如同筛糠。 她说什么?!她居然说他不值一观?!难道自己在她眼中就这么一无是处吗?难道在她儿时,她那捧着自己看的津津有味的神情都是假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啊……为什么在带给了他幸福的同时要这样弃他而去呢?难道……难道就因为他是一只只能生活在这小小书房中的妖吗?! 想到了这里,他心中痛的难以自持,然后,便在安静的空气声中,他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哗啦!” 一声脆响,惊的那在书房深处的二人纷纷转过了头。 她第一眼便认出了是他,于是快步走上前去将他拾起重新放到书架上,并小声说道:“夺歌,别闹。” 本来已经够伤心的他,又听到了她这一声别闹,心里痛上加痛,直接化出了人形立于她眼前。 女子豁然一惊,赶紧拉了他的手将他推倒了书架最深处,压低了声音,瞪圆了双眼,“你干什么?不怕被人发现啊!” 他却扬起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耸耸肩。 “小姐?”而在另一边,赵明诚似乎是发觉了这边的异常,合上了手中的书,慢慢向这边的书架走来。 她顿时急出了冷汗,“快变回去啊!” 他没有动。 “小姐,你还好吗?”赵明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快啊!”她急的脸都皱了起来,眼泪也快掉下来了。 “小姐!”赵明诚突然探过了脑袋,然后便看到她独自一人对着满满的一架书不知在做些什么。 “小姐,你没事儿吧?”赵明诚走了上去,她豁然转过了身,然后将那本书藏在了身后,却忽略了额头上的汗。 “没、没事儿。” 心跳有些过快,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真的没事儿?”赵明诚看着对方不住流下的汗有些怀疑。 “没事儿。”她稳了稳心神,然后又不动声色的将那本书悄悄放在了身后的书架上,抬起了手胡乱的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没事儿,就是方才不小心碰到了书架,有些疼罢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男人也没有怀疑,反而是露出了一副关心的表情,“碰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她连连摆着手,然后赶忙将对方推了出去,“我们继续去看书吧。” 转身的瞬间,她用余光看了眼那本静默无声的书,却突然看到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她的心便突然漏了几拍。 那是什么? 傍晚时分,她用过了晚膳,寻了一个借口早早的离了席,然后便提起了裙摆,慌忙的跑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她就将门重重的合上,随后几步走到那书架面前,却突然发现他已不在那里。她有些慌了,但是又不敢大声呼喊,于是只得来来回回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书架中间,小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夺歌?夺歌……夺歌你在哪里?” 她猫着身子,于满满的书海中搜寻着那本薄薄的书。 半个时辰过后,她腰酸背痛的败下阵来,席地而坐,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吼道:“夺歌!你给我出来!” 然后,便见一阵浓烟过去,男人长身如玉的立在了她面前。 她抬起头,瞪着对方,不知从哪里来了怒气,道:“这样戏耍我很有意思吗?” 他没有作声,而是把头撇到了一边。 “白日里,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有多危险?若是被赵公子看到……” “赵公子?”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提这个名字他就火大,“赵公子、赵公子,阿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满口的赵公子实在是让人生厌!” “你说什么?”她有些不可思议。 “我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生厌!”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那个男人的侧脸愣住了。 他居然说她生厌?! 好!好!既然生厌,那她又何苦这样费尽心思的去担忧他的安慰?!既然她生厌,她又何苦在这里自找羞辱?! “呵呵……”干笑两声,她站起了身,随后拢了拢头发,“好吧,夺歌,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省的再让你生厌!”语闭,转身离去! 第四章 声声慢之熟人见面 “夺歌见过姑娘。” 一大早的,天还没有亮,黑袍女子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震醒了。 与其说是被震醒,不如说是被强行打断了修行。她有些不悦,十分没好气的看着门口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问道:“公子夜访,何事?”说罢,环了手臂,冷眼看着眼前的人。 男子倒是毫不介意的抱了拳行上一礼,极为恭敬,挑不出任何毛病,“小妖夺歌有要事儿拜托姑娘。” “进来吧。”黑袍女子面无表情的让开了门。 男子跨进了门,环顾了四周,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黑袍女子走了一半却突然住了脚,转过了身,同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许久未见了啊……夺歌,这是你的新名字吗?”说罢,扬了扬眉,随后一挥手,蓝色火焰点亮了屋中所有的蜡烛。 亮如白昼。 男人面无表情,收起了方才一不小心透露的小情绪,搔了搔头,又抱了拳,道:“姑娘在说些什么?小妖听不太懂呢。” “呵……”黑袍女子挑了挑眉,然后又摆了摆手,“行了,你个万年老妖,少在这里踹着明白装糊涂。说罢,怎么了。”语闭,拉过了一张椅子兀自坐了下来。 “唉……”男人却突然叹了口气,搔了搔头,又摸了摸鼻子,脸上带了些许无奈的表情,竟是十分顺手的也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女子对面,“还是瞒不过你啊……” “就你身上的味,我隔着二里地都能闻到。” “你又不是妖犬,你可是龙,至于把自己说的那么……”说到这里,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皱起了眉,反问对方,“我的乔装真有这么差?” “差不差的……骗骗人类倒是没有问题,骗我……”顿了顿,十分嫌弃的在自己眼前扇了扇手,“太小儿科了。” “好好,说不过你。言归正传,我这次是真的找你有事儿。” “何事儿?” “把我变成一个人。” “什么?!”黑袍女子一听,惊住了,“你放着堂堂的妖不做,你要去做人?!”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哦。”黑袍女子放下心来,随后伸出了手,笑的一脸奸商样,“墨香阁做生意的规矩想必你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男人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多少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抠毛……” “岂敢岂敢,我这是得到了风兮的真传。” “呸!你们两个人……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男人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黑袍女子却十分开心的笑了出来,伸出去的手又往上抬了抬,“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就收你五十年修为好了。” “拿去拿去!”男人嫌弃的将一颗拇指大熠熠生辉的光球放在了女子手掌中,那个神情,看的直叫人牙痛。 黑袍女子将光球收好后又重新坐了回来,这才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面,一脸的严肃,回问道:“你要变成什么样子?可有画像?” “有!”男人从袖中掏出来一张小小的纸,上面用毛笔白描着一个清晰的人形。 黑袍女子探过了头,看罢后突然笑出了声,“哈哈!无字啊无字,你的品味何时变成了这样?”居然是毫不客气的嘲笑。 男人却抱了双臂,挑了挑眉,“怎么的,我玩儿够了阳春白雪玩儿玩儿下里巴人,不行吗?” “行行!”黑袍女子不住的点头,但是那抖动的双肩却暴露了她拼命压制的笑意。 正在这时,一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孩从里屋拐了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道:“渊清啊!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不修炼的吵吵啥呢?” 然而,在看到坐着的男人后她的睡意顿时无,张大了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无无、无字天书?!” “呦吼……”男人见到了她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瑶池玄鱼啊……真是难得。” “无字天书,你居然在人间!”女孩几步跑了过来,无视黑袍女子,一脚将对方的椅子大力踢到了一旁,随后便收获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吼叫声。 而她却立在男人面前滔滔不绝,“你知不知道,天界为了找你都找疯了,你却在人间浪荡!你你你……” “那又如何。”男人耸了耸肩,“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他们管不到我。” 女孩一听,顿时哑口无言。 确实,无字天书乃天地灵气孕育而成,有着神识,却又是妖的筋骨,这样特殊的存在被六道列为了重点保护、监视的对象,同面前这个亦正亦邪的黑袍女子一样。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居然认识?! “玄鱼,我在这里的事情可千万不要透露给天界那些麻烦的家伙哦。”说罢,男人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切!”女孩冷哼一声,“我的嘴巴严着呢,用不着你提醒。不过……”女孩瞅了瞅那张放在桌上的画像,又瞅了瞅渊清和男人高深莫测的神情,突然笑嘻嘻的凑了上去,“你们在密谋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啊?” “密谋?”黑袍女子把话接了过去,“先不要说我们在密谋什么,先说说看你方才踢我那一脚,你要怎么算?” “哎呀!渊清,不要这么小气嘛。”女孩死皮赖脸。 “呦呦,那你可看错了人,我就是这么死皮赖脸。”女子不吃对方这一套。 “真抠门!” “呵呵,彼此彼此,八斤八两。” 这边,两个人斗嘴斗的酣畅淋漓,那边,男人笑的眉飞色舞。 “行了行了……”许是肚子都笑痛了,男人揉了揉脸,对着黑袍女子再次郑重其事的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姑娘了。” “小事儿,没问题。只是,无字,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如若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或者影响了人的命格,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押回妖界。” “我懂。”男人点了点头,“这六道的规矩我背的比你清楚。”说罢,作了作揖,只见一阵白雾飘出,眼前男人的眸子豁然变得朦胧起来。 然后…… 然后只见男人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一副云里雾里的问道:“这是哪里?” 黑袍女子笑了笑,伸出了手,“墨香阁。” 第五章 声声慢之大婚前夕 时年,李清照十八岁,与太学生、丞相赵挺之子赵明诚结为连理。 然而,在出嫁的前一日,她独自一人待在书房中整整一天。府中的人都在偷笑,说小姐害羞,就连父亲都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那间小小的书房。 只是,也唯有她一人才明白,什么害羞、什么不舍都是借口罢了,她真正是在等一个人,不对,确切的说是在等一只妖。 自那日两人决裂后,她便心中格外的后悔。 她想,她这么殚精竭虑的将他隐藏起来是不是太自私了呢?还是说……他其实是早已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呢? 摇了摇头,她手中拿着那本轻飘飘的旧书发了呆。 午时,父亲敲开了门,她依旧是一个姿势没有动。 父亲来到她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清……” 她豁然回过头,这个称呼……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清,嫁到赵府便要懂得三从四德。那里,并不是自己家里,凡事定不要由着性子来。一定要多思量。” “爹爹。”她开口,却突然有些失落,“爹爹,你知道的,清清并没有嫁人的打算。” “爹爹明白。”男人伸出手摸了摸了她的头顶,“爹爹也不舍得将你嫁出去。可是,那赵公子爹爹看得出来,与阿清你应是情投意合。你们今后定会有许多共同的语言。” “爹爹说的是。”她没有反驳,只是揉了揉眼睛,“可是爹爹啊,情投意合也能用在朋友身上。我与赵公子的情投意合,也只是朋友间的互相欣赏罢了。” “阿清……”男人听到这样的话有些吃惊,“难道你不喜欢赵公子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的,只不过就是比较说的来罢了。” “阿清,那为何赵公子提亲的时候你没有反驳呢?”男人十分的困惑。 这个女儿……这个女儿真的是越长越大也越来越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爹爹,阿清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拒绝的了一个赵明诚,还会有张明诚、宋明诚。皮囊都是一个皮囊,阿清寻的,却是那皮囊下面的灵魂。” 一席话说的男人哑口无言。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与一般小女子家不同,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有这样的思想,他不禁担忧起来。 不过,好在那赵明诚在外面独自有着院落,阿清嫁过去也不用看婆家的脸,会相对自由一些。 “唉……”叹息一声,男人怜爱的将女儿搂在了怀里,“阿清,你要记得,如若嫁过去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便回来,万事都有爹爹。” “……”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抱住了男人的双臂。 手中却还是紧紧的攥着那本书,不愿意放下。 当天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闺房中的桌上摆着鲜红刺目的嫁衣,还有那凤冠,还有那未燃起的红烛。而她的被褥早已换成了大红色。 这样有些陌生的气味让她迟迟入不了眠。 鸡鸣三声,她才有了睡意,盯着恍惚的烛光,她合上了眼,脑海里却突然闪过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不由自主的,她开口唤道:“夺歌……” 然而,她并未注意到,在她刚刚唤出那个名字后,那本来明晃晃的烛火突然熄灭,四周立刻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有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悉悉索索。 他站在她床边,眼泪豁然流出。 自那日他们吵架后已足足过了半年之久,这半年中,他游历了山山水水,也学到了许许多多的知识,更是明白了丞相之子是一个什么概念。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给她的东西。 “阿清……”他轻声唤了一声,然后坐在了她的床边,“阿清,我回来了。你却要嫁人了。” 是的,我回来了,你又要走了。 “阿清,赵明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他一定会带给你想要的生活。”他抓了抓头发,“你一定会幸福的。”语闭,从怀中将那一方帕子掏出。 “这个就还给你罢,我也用不上了,从今以后,有资格用它的只有你的丈夫了。”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帕放在了她熟睡的手心中。 “阿清,再见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夺歌。希望你也可以忘记我。” 白烟缥缥缈缈,与那烛烟归隐到一处,散淡于空气中,消失不见。 第二日,鸡鸣五声,她突然惊醒,然后便一眼看到了手中洁白的手帕,心里立刻明白了过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大声呼唤了三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的眸子暗了暗。 盯着那个小小的歌字,她突然自嘲的笑了笑。随后,房间外便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她立刻裹紧了被子。 门同时被推开了。 一群打扮的十分考究的姑姑手中的端着无数托盘走了进来,带起了一路奇异的芳香。 “恭喜小姐!” “贺喜小姐!” 她立刻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要为她梳妆啊。 叹息一声,她扬起了最精致的笑容,“劳烦诸位姑姑了。”然后,便开始了繁复的梳妆打扮。 不知头上带了多少的簪子,也不知面上被涂了多少的脂粉,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一张脸不像自己的了,就连笑都是那么的假。 最后,当那鲜红的盖头遮住了所有视线后,她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静静的等待那吉时。 “小姐,你且安静等待,新郎官不时便会来。”说罢,周围一堆嬉笑声。 可是,她却笑不出来。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笑不出来,也不是难过,也不是痛苦,只是没有那小儿女的心思罢了。 屋中格外安静,所有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她静静的坐在床上,等待着花轿将她接入一个陌生的地方。 突然,那一方被她放在枕头旁边的帕子滑落了下来,她一惊,然后立刻站起了身,一把将头上的盖头掀掉了,大喊一声,“夺歌!” 可是……还是无人应答。 她突然哭了出来,将盖头紧紧攥在手中,这一瞬间她才明白,明白那心中的寂寂是何缘由…… 夺歌……你是打定了注意这辈子都不与我相见了吗?你为何要如此狠心?! 第六章 声声慢之局中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就这样,她结束了她无忧的少女时代,从此以后,她便要为人妻、为人母。 端坐在床上,她闭起了眼,听着红盖头被缓缓揭下,她重新睁开眼,便看到了那个翩翩公子对着她笑的分外好看。 她也笑了笑,唤道:“夫君。” 男人豁然愣了,似乎对这个称呼格外的敏感,一时竟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也愣了愣,却是对于对方这有些奇怪的反应在发呆,“夫君,有什么不对吗?” 在她的印象中与认识中,赵明诚是个温文尔雅、头脑灵活的人,可是方才那一瞬的表情居然让她十分的陌生。 男子穿着质地考究的红衣,戴着高冠,却突然嗤笑一声,道:“阿清,你忽然这么唤我真的是让我很不习惯。” “阿清……”她却在那一整句话中只听到了这两个字,便立刻露出了深深疑虑。因为,从前赵明诚只会喊她小姐,即使是现在他们已成婚,他难道不应该唤自己娘子吗?怎的突然冒出了这样的称呼? 不要怪她多疑,只是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阿清,你在想什么?”男子在她身旁落了坐,她转过了头,戴着沉重的凤冠,她觉得自己脖子都要断了。 “我在想……这个阿清的称呼你为何叫的这么自然。”说罢,她紧紧的盯着那一双漆黑的瞳,想从中看出一丝破绽来。 然而…… “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吗?”男子反倒是露出了疑惑,“私下里我唤你阿清,人前我唤你娘子,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她一听,突然说不出话了。 是的,有什么不对吗?可是,偏偏就是有着什么地方不对! 她想了想,然后歪了头,盯着那一双眼睛问道:“夫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 “当然记得!”男子微微一笑,话锋却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其实那并不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了,曾经……” “先不提曾经,我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你介绍的我的那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她却又不着痕迹的将话引了回来。 男子无奈,点了点头,“怎么了?” “他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青色。”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那我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她继续询问。 “鹅黄色。阿清,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那一天你手中拿着的书是什么书?” “我……我忘记了……”男子搔了搔头。 她却豁然冷哼一声,美眸中闪过寒光。 “赵明诚,你到底是谁?” “阿清,你什么意思?”男子被这样的问题问了个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我什么意思?”她起了身,然后不动声色的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不是赵明诚!那天,赵明诚手中拿的根本不是什么书,而是一把折扇!” 男子一听,突然笑了,眼里露出了不屑,“阿清啊阿清,你我之间在这半年里来往了多少次,数不胜数,而在这一次又一次中,我根本不可能记得我手中都拿了些什么。有那么一两次记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对吧!” “呵……那好,你且说说……那天你我二人都讨论了些什么?谈的是柳永的词还是李白的诗?”她却依旧不依不饶。 “我们讨论的是词。” “错!”她颓然一声大呵,然后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我们谈的是金石!” 随着她这一句厉声说出,空气有些安静的吓人。 桌上的红烛不时的爆出一下又一下的火花,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 她捏着那只茶杯捏的手指指结发白。 “你到底是谁?”她放低了声音,身绷紧。 如若眼前这个人有任何不当的举动,她第一时间就会将茶杯砸到他头上去! 男子却突然苦笑了起来,然后摊了摊手、耸了耸肩,“阿清,你都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我呢?” 她一听这话,心中大愕。 手中的茶杯豁然掉到了地上,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片。 “你……”只是吐出了这一个字,她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她没有想到,他居然用了这样的方法! “夺歌……”她试探的叫了一声,却在看到了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的瞬间,心中所有的壁立千仞轰然倒塌。 双腿一下没了力气,她豁然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眸中失了色彩。 “夺歌……你、你、你……你杀了赵明诚……” “是!”他斩钉截铁,然后从大红的喜床上站起了身,“我杀了他,然后又取代了他,从今日起,我不是夺歌,我就是赵明诚,你的夫君——赵、明、诚!”一字一顿,将她心中所有的恐惧深深挖了出来。 “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人!你难道不怕被天道惩罚吗?!” “天道?”他冷笑,“这个世间,只要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得到的人,哪怕是神、是佛阻拦,我都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口,她便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不是她所认识的那本单纯的书妖!不是!绝对不是! “阿清。”男人走到了她面前,然后伸出了手,“阿清啊,不管我是谁,你只要记住,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永远永远。” “可是你已经伤害了我。”她没有动,更没有理会眼前的那一只手,“你知不知道,你杀的不仅仅是一个赵明诚这么简单,你同时杀掉了我曾信任你的那一颗心。” 男人一听,收回了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眼前美丽的女子。 那仿佛在暗夜中开出的一朵绝美的花,是那么无助、那么凄美,却又坚强而刚硬! 就是这样奇异的碰撞,让他为之痴迷。 想他无字天书,孕育天地灵气而生,见了太多纷纷乱乱的人与事,唯有她!唯有她生生扼住了他的脚步,让他留恋、让他沉醉! 这样的绝代佳人,他又岂会因为一个区区的凡人而放弃呢?! 呵呵,天道?天道是什么?!有了力量他就是天道! “阿清,如若如此,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呵呵……原谅……”她冷笑,“人都死了,何谈原谅二字?!” “阿清!难道那个赵明诚就这么重要吗?”他有些怒了,双手握成拳头,隐隐发抖。 “重要的不是赵明诚!” “那是什么?!” “重要的是你根本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女子吼完这句话后豁然站起了身,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把扯掉了头上的凤冠,然后开门跑了出去。 “阿清!快回来!阿清!” 男子焦急的声音散淡在漆黑的夜中。 第七章 声声慢之婚后变故 话说,李清照之父李格非曾任京官礼部员外郎,而礼部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部门。 但是,李格非学识渊博文笔出众,是苏东坡的得意门生,他虽在京城做官,但也只是一般的事业,只为养家糊口,而做学问才是他的事业。 其传世名著《洛阳名园记》中可见其学识高雅的文笔和修畅的意味,此外他对佛学经学文学理论也颇有造诣。 而李清照便是出身于这样的高知之家。 再来说说赵明诚之父赵挺之。 赵挺之一生热衷于仕途,在官场的尔虞我诈中步步升迁,曾任吏部侍郎,是管干部的一把好手,以后官至宰相,陪伴皇帝于左右,权倾一时辉煌足够。 勿庸置疑的是,赵明诚是一高干子弟。 可,无论管怎样,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结合还算是门当户对的。 只是,让她怎么都想不到的是,如今的赵明诚却已不是曾经的赵明诚了。 婚后第一日,她依照礼仪,必须与自己的夫君一同去敬茶,她懂这个道理,却万分的不舒服。 虽然在婚前的那一日她突觉了自己的心意,她也是十分的欣喜他能回来,可是这一回来,他一回来居然就杀了赵明诚! 她有些无法面对那张脸,更多的却是愧疚的心里。 她知道,是她害死了赵明诚,是她杀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昨夜,他们洞房花烛第一夜,她却跑了出去,现在想想,真是格外的不吉利。不过……好在被他抱回了屋中,并未闹出多大的笑话。 伸了伸懒腰,她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到了那个在地下打地铺的男人,突然不知为何,她有些想笑。 许是因为连续两天没有睡好觉了,昨夜她睡的十分沉,睁开眼睛便已日上三竿。 摇了摇头,只怕一会儿去敬茶,婆婆会说她懒惰吧! 于是,起了床,她轻手轻脚的开始了梳洗打扮。 就在她对镜帖花黄时,突然被一个人拥了满怀。她的手立刻停住了。 陌生男子的气息顿时涌出,她有些心猿意马,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随后,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好听的、低沉的声音,“阿清,睡的还好吗?” 她的心慢了半拍。 清晨屋内的空气有些微微的凉,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服,她分明感受到了他炙热的体温,这让她有些惊异。 要知道,妖是没有体温的。 大脑在瞬间清醒,她豁然转过头,对上了他深情的眸子。 “夺歌,你……你怎么会是热的?”她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词语,只能这么别别扭扭的问。 男人笑了笑,将那手臂探入了她的腰间,然后把头放在了她的颈窝中,“昨日骗你杀了人,其实我并没有杀他,只是借用了他的身体。此时此刻,赵明诚正沉睡在这具身体里面。阿清,我没有杀人。他是你的朋友,我不会杀他。” 她一听,豁然愣住了。 透过了铜镜,她看到男人笑的一脸宠溺,突然就红了脸,然后扭了扭肩膀,“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不习惯。” “有何不习惯的?你我已是夫妻。” “哎呀!”她叫出了声,她第一次发觉,原来那个单纯如白纸的男子居然也有这么……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说起这些肉麻的话来居然也不觉得害臊。 于是,继续扭动了两下肩膀,她没了好气,“哎呀,快把头拿开,好酸。” 男子便听话的移开了脑袋,然后又抓起了她的长发,执起了梳子,慢慢打理着她的长发。 “阿清,你的头发好美。”他由衷的赞叹。 “头发有什么美的。”她不解。 “这样乌黑,这样浓密。我当真是喜欢。”他的眼眸深处有着浓浓的怜爱。 “可是,爹爹以前却说过,女孩子头发太多,命苦。”说罢,她递过去了一支簪子。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看着铜镜中的那张颜,他凝起了眸子,一字一顿道:“阿清,有我夺歌在的地方,定会许你一世安稳无忧!” 她一听,却撅了嘴,露出一副小儿女情长的模样,“快帮我簪花,然后一起去敬早茶,要来不及了!” “好咧!我的娘子!”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点绛唇·蹴罢秋千》 自那日两人将心结解开后,二人郎情妾意。 一个美貌才女,一个风流才俊,又有着共同爱好,相得益彰恩恩爱爱。 婚后第二年,赵明诚就在京城做了官,可为少年得志。 而她却有些担忧,毕竟曾经的他什么都不懂。可结果,他又给了她一个惊喜。 别说做官了,就连那阿谀奉承,他都炉火纯青!官场于他,如鱼得水般。 在郎才女才、郎貌女貌的和谐与惬意中,他俩度过了六年无忧无虑的黄金时光。 话说,赵明诚之父赵挺之原是老宰相蔡京保举先任副宰相的,可自从他当了副相后就在皇上面前进言蔡京的不是,于是蔡京被罢免,赵挺之升任正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蔡京岂是等闲之辈! 于是,蔡京又在皇上面前使出解数,很快便梅开二度,再次称相。 赵挺之这下立刻从权利的巅峰而落为寻常百姓! 沉重的打击使他在被削职后五天便暴病而卒,赵家的男子因受牵连也被部抓进皇家监狱,连同赵明诚一起,一个不落。 于是,她在悲恸中,写下了那一首《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时的赵府,赵明诚的母亲郭老太太,原来的宰相夫人,在赵家男儿都锒铛含冤入狱之时,升为了一家之主,于是新的问题又显现出来了。 而这时出现的问题,并非他人,矛头却是直指于她! 瞬间,她只觉得偌大的赵府中,她独自一人,面对着所有流言蜚语,背水一战! 第八章 声声慢之慢慢声 赵明诚的母亲郭老太太升为了一家之主后,第一件事便是拿了她开了刀! 原来,李清照自打过门起,在赵家就不把做女人的“三从四德”放在心上,只是整日里沉湎于琴书诗画,这与郭老夫人的要求格格不入,并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我们姑且可以说郭老太也向来没有喜欢过这位小儿媳妇,只是因为自己儿子喜欢,又加上赵明诚是她最小的一个儿子,疼爱有加,早早的在外面开了自己的府邸,她又忙于家务,不能随时前往,这才让李清照过了六年的逍遥日子。 然而,李清照过门六年了,还未生出一男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郭老太怎么能够认可?! 可是,这个郭老太哪里知道,她最喜欢的小儿子已被妖占据了身体,妖与人根本不可能有后! 还有严重的事,李清照在赵家压根儿就没有上下尊卑长幼之序! 结婚的第二年里,李格非在被朝中的一方势力列为了“反党集团成员”,赵家怕得罪皇上竟然置若罔闻袖手旁观!要知道,这个时候,赵挺之可是当朝宰相啊!权倾一世,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洗脱了的李格非身上的冤屈!可是……赵家却选择了无视! 赵明诚当然不干了,闹了好几次,最后干脆被父亲赶出了家门,并且断绝了父子关系!气的赵明诚站在自家府邸门前大骂赵挺之是朝廷的走狗。 这一骂,立刻把他骂的美名在外,大街小巷中都在谈论他的是是非非,说赵家公子被家中娇妻蛊惑了心,居然犯下了不孝的大罪。 还有的人说,赵家公子之所以这样,其实是因为赵挺之是个贪官,他这样做是为了与赵挺之划清界限,免得以后被牵连。 更有人说,赵明诚其实早已得到了赵家的大部分财产,看他小小年纪就可以在外开府邸,其实是通过他父亲一直在买官、卖官发了好多不义之财,赵挺之之所以把他赶出来,其实是为了保护这些脏钱。 市井之地,流言蜚语往往传播的特别快。 而他骂的有多难听,这流言便传的有多迅速。 然后,他前脚刚骂完,后脚,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知道他不是赵明诚,可以肆无忌惮的谩骂,不用考虑什么,大不了就一走了之,可是……可是她还有父亲啊!还有母亲啊!她可做不到孑然一身份离去。 于是,想了又想,这个赵挺之也够狠心的,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断了父子关系,又怎么会在乎她的家人呢?!更何况,那个赵挺之本来就看不上父亲,在对方眼中,父亲就是一个穷酸的文人罢了,与她们家联姻,无外乎是因为父亲身在礼部为官,本来道不同就该不相为谋。 嫁到这个赵家,当真是让她后悔极了! 夜里,她辗转反侧,怎么都咽不下心中的这口恶气。 于是,她不顾母亲与他的一再劝阻,几次写信给赵挺之要求公正的对待其亲家,还有她的夫君。 并在信中化用杜甫骂杨国忠“炙手可热视绝伦”的句子为“炙手可热心可寒”,这样的言词不知超过了山野村妇泼口骂娘的多少倍! 于是,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她便如同一根鱼刺一样扎在了郭老夫人的喉咙处。 如今,赵家败落,郭老夫人成为一家之主,她与郭老夫人的这婆媳关系又该如何相处呢? 要知道,这婆媳关系的处理古今中外就是一大难题啊! 甭问,积蓄多年的不和谐迅即凸现出来。 赵明诚此时也锒铛入狱,根本无法从中调和平息,可谓是鞭长莫及! 于是,郭老夫人便做出了决定,命李清照远离京诚,到明诚的姥姥家居住。 与此同时,郭老太太几年来上下奔走于朝廷内外,皇上终于恩准,赵家的案子得以平反,赵家的男儿相继再出仕。 可是,她的父亲依旧寥无音讯。 赵明诚出了狱,神清气爽,一点儿都没有旁人那邋里邋遢的样子,看的郭老太与府中众人惊讶的合不拢嘴。 但是,当他得知李格非依旧在狱中关押时,他怒从中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当天夜里,他就偷偷摸摸的劫了狱,然后又用妖力变了一具尸体。 第二日,李格非暴毙于大狱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李俯上上下下悲恸万分,三日后出了殡。 可是,世人都不知,李格非依旧活在世上,只是被他掩了容貌,变做了李府中一杂役,这件事情,只有三人知道——李清照,他,李夫人。 而李格非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抱了拳,声泪俱下的对他说道:“多亏了你……小女多亏有了你。从今以后,老朽便把小女托付给你了……” “大人放心,只要有我夺歌在一日,定许阿清一世安稳!” 再说,自他们搬迁到了在山东益都,即今青州的姥姥家后,对于她来说,却是从黑暗的京都来到了清新的故园;从政治斗争的混浊漩涡走入了宁静的生活;从压抑人性束缚人情的藩篱飞入了真善美的大自然的怀抱。 而他也由宰相府第迁入了寻常百姓之家,有天下谁人不识君的热烈一变为“门虽设而常关”的寂寥。 虽然如此,青州优美的环境与拥有丰厚内涵的环境,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而在他身边,即有一位绝代佳人、才情炽烈的妻子在身边,那些家族的不幸,仕途的坎坷又与他无关。 于是,在她的提议下,他们二人将居住的宅院取名为“归来堂”,将其居室取名为“易安室”。 而“归来”与“易安”均出自陶渊明老先生的文中。 红梅初开新春将至,小夫妻二人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心情愉悦的她拿起笔来便写下——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小重山》 这是她来青州后的第一首词。 她以为日子就会这样细水长流的走下去,却忘记了他们本来就身处于乱世泥流中,这样的美好,又怎么可能独属于他们二人呢? 第九章 声声慢之内忧外患的国家 自皇上恩准,赵家的案子得以平反后,赵家的男儿们相继出仕。 宣和三年(1121)赵明诚复出,历任莱、缁(今均属山东)等地知州,李清照均随夫赴任所共同生活。 自此,她与他终于是再次回到了那乱世泥流中。 算了算,这已是她第三次搬家了。 这一次搬家,不知为何,她总是心中悸悸,却又说不上来个所以然,弄的她都有些食不下咽了。 而他却知道她心中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忧愁。 她愁的、无非是这个内忧外患的国家。 如今,北方女真族建立的金朝在靖康元年十一月下旬再度兵临开封城下,钦宗(儿子,已继位)却严密封锁消息,导致徽宗(父亲,已退位)一无所知。 同年闰十一月下旬,金军攻破开封外城四璧,徽宗这才发觉,他所畏惧的“西内之事”果然发生。 然而,此时此刻,钦宗因为他父亲退位后,又在南边建立了一个小朝廷,他无法容忍国有二日,于是便花言巧语的将徽宗请了回去了。 此次是金人第二次南侵,钦宗对金人了解不够。误以为双方可以和谈,便没有死守汴梁,谁知,金人直接攻破了开封外城四璧,他写下才豁然发觉,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钦宗采取断然措施,逼迫徽宗及其皇后郑氏迁入延福宫,其实,他是想将徽宗软禁,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又是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徽宗随时有可能将他扳到,重新成为皇帝! “太上皇帝为卫兵拥入禁城。上皇犹豫间,卫兵欲杀内侍官郑详以下,遂由金水门以入。”徽宗从前想入居禁中而不可得,如今又非入居不可。或许是由于很不理解,他“踌躇雪中,不知所向。” 钦宗“闻之,遣带御器械王球领殿内带甲亲从官一百人,迎奉太上皇帝入居延福宫。” 而“宁德皇后(即徽宗郑后)早已入禁中”。如此一再动用武力,哪里是什么迎奉! 徽宗从此受到更为严密的监控。 而这个时候,金军提出要求,要以徽宗为人质。 这时,钦宗对待金军,几乎唯命是从,但对此则断难从命。 于是,钦宗婉言拒绝:“朕为人子,岂可以父为质?” 金军又以议和为名,“坚欲上皇出郊”。 钦宗竭力推托:“上皇惊忧已病,不可出”,并且当即表示:“必欲坚要,朕当亲往。”语闭,钦宗果然于次日,慷慨前往金营。 钦宗如此自告奋勇,显然是唯恐徽宗串通金军,金军另立徽宗为帝,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 靖康二年正月十日,钦宗被迫再次前往金营,他临行前降旨:“以皇子监国,以孙傅为留守,尚书梅执礼副之。”对此,钦宗真可谓未雨绸缪。 因为,早在靖康元年正月十六日,徽宗到达镇江次日,金军首次围攻开封之时,钦宗连忙将生于政和七年十月,不到10岁的儿子赵谌封为大宁郡王。 秘书省校书郎余应求实在难以理解,上奏提出异议:“艰危之时,宗社未保,城门闭拒,中外不通,未宜急者。” 而钦宗则置若罔闻,又在四月七日,徽宗返回开封的第四天,举行册立赵谌为皇太子的典礼。 于是,“咸谓深中时病”的民谣《十不管》在开封广为流传,其中之一便是:“不管二太子,却管立太子”。 所谓“二太子”,指率军兵临开封城下的金东路军统帅、金太祖阿骨打的第二子斡离不。 钦宗此时立太子,在别人看来实属不急之务,在他看来则是当务之急。 钦宗的目的十分清楚,即使在非常时刻,宁肯让黄毛未脱、乳臭未脱的儿子监国,也决不允许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父亲复辟。 于是,这个10岁孩童居然在开封城内发号施令,诸如“皇太子令添置粜米场济民”之类。 钦宗在再次前往金营前夕,秘密吩咐孙傅:“我至敌寨,虑有不测,当以后事付卿。可置力士司,召募勇敢必死之士,得二三百余人,拥上皇及太子溃围南奔。” 然而金军已将开封团团围困,突围为时晚矣。 不久,徽宗、赵谌以及几乎所有赵宋宗室先后落入金军之手。 徽宗在前往金营之前,对其身边官员述说:“朝廷既不令南去,又围城时,聋瞽我,不令知,以至于此。今日之事,妄举足则不可。”无非是些责怪钦宗之语。 徽宗到达金营之后,又上札子与金西路军统帅粘罕:“大兵踵来……某即逊位,避罪南下,归后块处道宫,恬养魂魄,未尝干预朝政”。 “虽大兵南来,亦不相关报”。 “某亦失义方之训,事遽至此,咎将谁执?”不过是些摇尾乞怜之词。 从中也可看出,徽宗返回开封后,的确处于无权地位,境遇相当狼狈。(以上参考了各种历史文献,喜欢的可以回去找找看) 靖康内讧以徽、钦父子双双成为亡国被俘之君而告终。 父子相见于金营,“号泣久之”,徽宗开口便斥责钦宗:“汝听老父之言,不遭今日之祸。” 他在北上途中,写下七言绝句一首: 九叶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 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 徽宗显然是埋怨钦宗拒不接受臣僚乃至他本人的劝告,及时撤离开封,创建抗金基地。 直到八年后,徽宗死于五国城(即今黑龙江依兰)时,仍对此耿耿于怀。 然而,就在此时,赵明诚的母亲却突然病逝,他们夫妇转而奔丧至建康。 虽然这个女人曾经将她赶了出去,但是一想想,此时此刻真正的赵明诚就在夺歌身体里沉睡着,已经占用了对方身体这么长时间,去奔个丧,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却做足了戏,从头哭到了尾,最后还晕厥了过去。 但是,当傍晚时分,他突然醒过来了,却告诉他,白日里,他将身体的主动权交还给了对方,否则,他是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得! 她哑然,他却突然说道:“阿清,随我回妖界吧,这个国家……越来越乱。我曾在你父亲面前许下诺言,要保护你一生一世。” 她摇了摇头,看着一身素白的她缓慢说道:“这里是我的故土,我哪儿也不会去。” “唉……”他叹息一声,“好吧,那我们明日去探望你的父亲、母亲。” “好。” 第十章 声声慢之这一夜(有车 “夫君,你要如何安顿她呢?” 漏夜,小小温暖的床榻上,她附在他的耳畔,一边呼着热气、一边询问。 手指有些不安分的在对方胸口处画着圆圈。 她口中的她,不是别人,正是郭老夫人在生前硬生生塞到他们当中的一个人。 宣和三年(1121)赵明诚复出,历任莱、缁(今均属山东)等地知州,上任那天,郭老夫人专程从京城赶来为儿子送行。 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老夫人下令,不许她跟随明诚上任!而是把自己的一个贴身丫鬟送给了明诚。 虽然,老夫人说是为了照顾明诚的饮食起居,但是,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明白,这分明是在谋划着给他纳妾! 这也是她十分无奈的地方——人和妖,怎么可能生出孩子呢?!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她伤心的。 在她心中,其实她是愿意与他一直隐藏在这安静的世外桃源中,慢慢终老。 可是,他的再出仕,对于她而言,不仅仅是失望,更是失落,也是心灵承受的剧烈打击——她津津乐道的世外桃源,顷刻之间遭到了毁灭性的摇撼。 后来,他不顾郭老夫人的百般阻拦,将她带在了身边,也正是因为如此,郭老夫人活生生被自己这个最心爱的小儿子气病了,于建康驾鹤西归。 而那个贴身婢女,也因为郭老夫人的离去而身无所居,她觉得对方也是个可怜人,于是就一直带在身边,可是,他们明日是打算去见父亲的,这个人,便已成为了累赘。 “阿清,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将她的记忆抹去,然后送她回家便好。” “不可!”她厉声反驳,“如今局势动荡,她一个女儿家家,可能早已失了亲人,不如……我们就将她带在身边,可好?” “不好!”他扁了嘴,伸出手将她一直在自己胸口处画圈的手指捉住,然后放进了被窝中,“碍手碍脚的,早早打发了走,看着碍眼!” “夫君……”她撒了娇,重新拿出了手,却开始把玩他遗落在自己手臂上的一撮长发,“夫君,你已为我做了太多太多,其实我并不介意,我只是可怜她。” “唉……” 头顶便传来了浓重的叹息声。 “阿清啊,你如此多愁善感,当真是让我心疼。”说罢,他突然翻起了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肌肤相亲,隔着薄薄的衣物,她感受着那个结实的胸膛带来的一丝丝的冷意,却是那么的心安、那么的欣慰。 他的眸子渐渐热了起来,看着近在咫尺女子秀丽的颜,他咽了咽唾沫,然后宠溺的在她额上烙下一吻,“阿清,若能一直这样,我宁愿山崩地裂。” 蓦然炙热的表白响起,她红了耳朵。 看着眼前这张脸,她闭上了眼。 接着,冰冷的唇覆上,她突然一个寒颤,只觉得身汗毛倒立。 然后,冰冷一路下滑,最终停在了她的锁骨上。 忽然,那冰冷变的有些刺痛,她一声闷哼,锁骨处便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牙印。 她恼了,用双手抵住他的肩,皱起了眉头,“你咬我做什么?” 然而,在他眼中,她此刻的皱眉却有着别样的风情。 呼吸有些乱了,他吻了吻她的耳垂,然后轻轻说道:“阿清,你真的好美。” “噗……”她低低一声浅笑,“黑灯瞎火的,你哪里看出来美了?” “我当然不是用眼去看的,我是用心去看的……”顿了顿,被窝中的双臂突然扶上了她的腰,惊的女子又是一个寒颤,身都绷紧了。 “当然,我还可以用手去摸。”语闭,双手迅速自下而上,一路滑过,穿透了薄薄的衣,停在了她最敏感的地方。 “不!别!别这样!”她忸怩了身子,想要逃开那双手,却怎么都逃不开那一双炙热的眸。 “阿清……”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合着微凉的夜,他终于将对方身上所有障碍都褪掉。 白皙而光滑,柔软而清香,他满足的叹了口气,她却在黑暗中用手捂住了脸。 “阿清,看着我。”他唇唇诱惑。 “不……”她摇了摇头。 “有什么好害羞的,都老夫老妻了。”他继续调侃。 “……”她却已经在黑暗中红透了整张脸。 他总是这样……让她完招架不住,最终败在了他的手指下…… 夜,深了…… 第二日清晨,他神清气爽,她却身酸软,看着他的眼神也是极度的怨恨,于是,她扁了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抽抽搭搭的说道:“你……你欺负我……” 他一听,立刻极度乖巧的躺在了她的腿上,“娘子,为夫的怎么敢欺负你呢。” “你昨夜……”说了一半,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却来了劲儿,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看着她,反问,“昨夜发生什么了?” “我……”她不知该怎么说。 “嗯?发生什么了?”他不依不饶。 “你起来!”她一把掀了被子,将对方掀到了地下,却突然记起自己身上还不着一物! “哎呀!”他却装腔作势的一把将眼睛捂住了,“哎呀哎呀!” “你……”她赶忙裹紧了被子,气呼呼的吼道:“你有完没完了?!” 他一听,赶紧讨好的重新趴在了床上,扬起了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娘子息怒!娘子息怒!” “哼!”她冷哼一声,随后把脸撇到了一旁,不去理会那张俊逸的笑颜。 “娘子……”他突然尖了嗓子,而这一声娘子也成功的让她起了身的鸡皮疙瘩。 于是,她撇了撇嘴,赶紧挥了挥手,“去去去!你娘子要洗漱更衣了!” “好咧!”他一跃而起,“为夫为娘子准备早膳去了!”语闭,一溜烟的不见了。 她却看着那个消失的身影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真好……如若能一直这样,真好……可是,他是妖,她是人,多年以后,她必定先于他而去……那他呢?他要怎么办? 突兀的,她心中生出了深深的伤感。 但愿岁月静好,沧海桑田中,他与她可以在这有限的时间中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不离不弃! “嗯,不离不弃……不离不弃啊……” 第十一章 声声慢之偶遇苏东坡 宣和三年,她与父亲分别了十年后,第一次相见。 曾经,父亲李格非进士出身,当上了礼部员外郎,主管国家祭典、外交、礼仪这些东西,也包括乡试、学校之类。 李清照的父亲做的不是礼部尚书,而是礼部员外郎,算是礼部里面的一个小官。 不幸的是,李清照幼年丧母。她的生母是名门之女、大家闺秀,当朝宰相王眭的大女儿。 后来父亲续弦。 还好,父亲娶的第二任妻子人品、修养都很好,对李清照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还教她断文识字。 而她的这位后母便是状元王拱宸的孙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生在这样的家庭,李清照从小就受到读书、填词的熏陶。 不过,熏陶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她有着一个好老师,才能让她在小小年纪中就得到那样高的评价。 宋代大理学家朱熹曾说:“本朝妇人能文,只有易安与魏夫人。” 易安,便是她的号。 如今,她站在那间小小的房前突然有些不敢进去。 曾经的李俯多么辉煌,然而好景不长,朝中新旧党争愈演愈烈,他们赵李两家相继被卷入,并都蒙受了重大打击。 先是宋徽宗受蔡京蛊惑,决意继承父兄遗志,重新推行新法。 受此影响,李格非被列入“元祐奸党”,罢免官职,赶出京城。 她隧向公公赵挺之献诗救父而不得;继而任右仆射的赵挺之亦在与蔡京的党争中败北,大观元年(1107)罢相不久即病卒于汴京。 赵明诚兄弟受到牵连,一度入狱,不久都被罢官。 其后,她随赵家屏居青州(今属山东)十年,夫妇猜书斗茶,花前月下,相从赋诗。两人共治金石之学,她又独撰《词论》,阐述对词的看法,伉俪之谐古今罕见。 宣和三年(1121)赵明诚复出后,历任莱、缁(今均属山东)等地知州,结果又被郭老夫人百般阻挠,幸得夫君的怜爱,她才能随夫赴任所共同生活。 昨夜,他们商量好了,一同来看望父亲,于是乎,一边去往委任的属地,他们便在路上拐了个弯,来到了父亲隐居的地方。 与她想象中的一样,虽然没有了曾经的富丽堂皇,但是那菊、那山、那水却是分外清丽,看的沁人心脾。 她便知道了,父亲一定过的非常舒心。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苏东坡、苏老居然也在! 第一时间,她与他的反应都是坏了……难不成东窗事发?! 然而,那个双眸深沉的老者只是看着赵明诚,目不斜视,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神情。 “清照。”苏东坡对着她招了招手。 她有些忐忑,看了看身边的他却发现他也是一脸的讳莫如深。 “清照……”苏东坡再次唤了她一遍,她立刻走上前去,却被对方拍了拍肩,说道:“清照,你且先避避,我与你父亲、夫君有要事要谈。” 她一听,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 看来……夫君那偷梁换柱的计谋已被苏老识破,怎么办?! 冷汗滑下,她不知所措,双手绞了衣摆。 “阿清。”他突然走了上来,同样拍了拍了她另一只肩膀,“去吧,我与苏老……也算是老相识了。” “好。”她点了点头,离去了。 于是乎,小小的房间内立刻安静了下来,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却都心照不宣的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苏东坡率先开了口,说道:“无字,多年未见,没想到你居然躲在了人间。” 他便笑了笑,对着苏东坡一作揖,没心没肺的样子,“还不是为了躲你,实在是躲不过去了,才流落到了人间。” “什么叫为了躲我?!我有那么可怕吗?!”随着这一声大呵,老者的眸子突然一变,居然变为了诡异的红! 李格非不由得到退一步。 早在夺歌改变了他面貌的那天起,他就从对方的坦白中得知——这个世间角落中,妖,数不胜数。 起先,他还不相信,直到对方露出了真身,他才瞠目结舌的接受了一切。可是,让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自己授业解惑的老师居然也是妖! “格非,不要怕。”老者看出了李格非内心的恐惧,放低了声音,招了招手,他便咽了咽唾沫。脑海里却突然闪过曾经在其膝下朗朗读书的样子,心便稳了稳。 苏东坡拉开了椅子,落了坐,手指一点桌面,便见眼前的茶壶自行斟了茶,又自行停在了夺歌与李格非的眼前。 “无字,你可知我找你找了多少年吗?” “你还用的着找我?”他撇了撇嘴,面露不屑,然后在老者面前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我就是你创造的,我去哪里,你还不是一目了然?” “呵,这话说的,就像是我强求了你一样。”老者同样撇了撇嘴,端起了茶,然后用余光看了眼一直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李格非,道:“坐,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与你有关。” 李格非赶忙听话的坐了下来。 老者却又对着他问道:“你知不知道墨香阁执者已经在四处寻你了?” “寻我做甚?” “你说做甚?!”老者有些恼了,对于这个他曾经一直带在身边的古书,他实在是有些头大。 “你做了什么好事儿还想瞒天过海不成?” “我能做什么好事儿?我又没杀人……”最后一个音还未落,他的眼神却飘忽了起来。 “你是没有杀人,但是,赵明诚是怎么回事儿?你轻易的更改了他人的命格,导致了这个人的整体星盘被生生改变,包括他身边的人,一同受到了影响,这等大不逆的罪名,比杀人更甚!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老者厉声呵斥,直说的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李格非也是冷汗湿透了后背。 “还有!”老者继续说了下去,“你用死囚代替了本该死的人,又一次擅自更改了他人的命运,这是罪加一等!你说,墨香阁不找你,找谁去?!” “找就找呗,大不了废了修为从头再来。”他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哼!你是可以废了修为从头再来,那清照怎么办?!你最终害的人是她!”语闭,老者一把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他一听,愣住了,是啊……她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声声慢之对不起 “你做这些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清照!” “不!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老者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我只是不想看到阿清因为父亲的亡故而伤心……”他的声音不由有些放低,然后抬起眼看着苏东坡那一双猩红的眸子,“我并没有想害阿清。” “可是,你已经害了她。”老者叹息一声,“无字,我知道你的本意,我与你一脉相连,我能感受到你的心境,所以……所以今日有些话我不得不对你说。” “你说罢。” 老者看了看一旁已听的一头污水的李格非,然后又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天机不可泄露,可是……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这些了。”隧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缓缓写下一行又一行字,直看的他与李格非二人冷汗淋淋。 “你……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他看着逐渐消失的水渍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只是那心中的大愕,让他慌了神。 “从哪里得知的,你就不要过问了。只是,你要知道,你只有一年的时间了。”老者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老师!”一直沉默的李格非此时却突然开了口,“如果……如果我认罪,说这些都是我的主意,可不可以放过夺歌?” “夺歌?”老者反问。 “是我,是我这一世的名字。”他知无不言。 老者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向了李格非,极为认真的打破了对方的幻想,“格非,你是始作俑者,同样逃不掉天道的惩罚。”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李格非有些急了,不顾一切的抓住了老者的手。 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却突然笑了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就是天道的惩罚吗?不就是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吗?那又如何?我把这一年的时间当做一辈子来过一样不留遗憾。”说罢,他站起了身,对着老者深深一抱拳,接着又对着李格非深深一鞠躬。 “多谢!” “唉……”老者叹息一声。 李格非也摇了摇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老师,那小女……小女会不会受到牵连?” “必定!”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李格非瞬间委顿了下来,用手捂住了脸。 他便说道:“李大人放心,有我夺歌在一日,定不会让阿清受到任何伤害!这是我曾经的誓言,也会是我今后的誓言!人在,誓言在!”语闭,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苏东坡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一日日修炼出神识的书突然眼角一酸,于是,他立刻用手揉了揉。 夺歌便在这一空档推开门离去了。 倒是那李格非依旧用手捂着脸,指缝中漫漫溢出水雾。 “格非,人各有命,我们妖也有妖的命,所以……不要伤心,该来的还会来。”语闭,红色瞳孔突然一闪而逝,苏东坡身一颤,疑惑的神情涌上了眼角,皱起了眉,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另一边,他看着那个坐在秋千上笑的一脸灿烂的女子心中无限柔情。 想他无字天书活了千万年,这千万年来,他醉心于修炼,一步一步打破了妖道的位面,在天道内占有一席之地,实属不易。 而他这千万年的智慧,更是让‘那些人’频频侧目,甚至想要将他据为己有! 不过,好在一直有苏东坡的存在,那些人也不敢拿他怎样,只是一直在等着他犯下大错,好将他一举拿下! 如今……恐怕那些人已经磨拳擦掌了吧! 揉了揉太阳穴,他叹息一声,却突然听到了她在轻轻的唤他,“夫君……” 他立刻收回了所有不愉快的表情,走上前去,轻轻推动了秋千,“娘子。” “夫君,你与父亲还有苏先生在说些什么?”她歪了头,有些好奇。 “没什么,解释了一下你父亲的事情。”他搪塞的过去。 “难道……被发现了?”她有些紧张。 “苏先生早就知道我是妖的事情了,不过……苏先生要我放心,他不会说出去的。反倒还谢谢了我,帮了他一个大忙,留下了他最喜欢的一个学生。” 她一听,立刻拍了拍胸脯,放下心来,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便从身后拥住了她,欲言又止,却又不得不说:“阿清,有件事情我要与你商量一下。” “夫君但说无妨。”她缩了缩脖子,躲开了他的呵气。 “嗯……此次任职路途遥远,阿清,你便在李大人这里安顿下来,可好?”他已用了最温柔的话语。 “不好!”她想也不想的便反驳,“我不想与你分开。”说罢,站起了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你们妖能活千年、万年,可是我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我不要与你分开!”她斩钉截铁,不容他有任何犹豫。 可是…… “不行!”他突然沉下了脸,然后挤起了眉头,用了毕生最严厉的语气对她说道:“阿清!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我去处理、去周璇,既然我顶替了赵明诚,我就必须要对赵家、对你、对赵明诚负责到底,所以……所以有的时候,阿清,你不能这么自私。” “你说什么?”她松开了手,直视他的双眼,想从那里看出他真实的内心,“你说我自私?” 他点了点头,却不易察觉的在袖中握紧了手指。 “呵,我自私……”她重复了一遍,“夺歌,我只是不想与你分开,便成了自私?你觉得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阿清,这个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的事情。”他慢慢劝道。 “我不管这世间到底是怎样的,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我只想与自己的夫君举案齐眉、白首不离,我有错吗?!”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已溢满了水珠。 而他看着那一双剪秋眸如今居然因为自己而流下了泪水,心里一抽,再也绷不住那一副严厉与决绝的面具,一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拥住了女子。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你。”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双瞳一缩,二指迅速点在了她的后脖颈儿处。 女子便立刻晕了过去,软绵绵的倒在了他的怀中。 “阿清,对不起。” 第十三章 声声慢之他走了 当她醒来时,已是两天后了。 入眼,便是十分陌生的环境。 心中大愕,立刻坐直了身体,却突然看到了爹爹居然爬在自己床边睡的正酣。 她揉了揉发痛的头,伸出手去碰碰男人的发,李格非便突然睁开了眼,然后用了十分欣喜的言语叫唤道:“清,你醒了。” 她有些不解,她只是睡了一觉,为何爹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清儿啊,你已经睡了整整两日!” “什么?!” 这一下,她终于知道爹爹为何会这样紧张了。 “爹爹,我……”仿佛嘴唇被粘住,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立刻问道:“爹爹,夺歌呢?”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沉了眼眸。 她一看对方这个神情立刻明白了,颓然用手捂住了脸,将所有泪水都按下了下去。 “爹爹,他是不是走了?”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叹息一声,伸出手覆上她的背,“清儿啊,他有他的苦衷。” “我明白。”她没有拿开手,只是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明白她的苦衷,我也明白自己是有多……多自私。其实我只是想多看看他,在我容颜未老之时,我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留在他心中。” “爹爹懂。” “可是……爹爹啊……”她放下了手,没有流一滴眼泪,“可是爹爹啊……你知不知道,清儿也是打算离开他的。” 男人一听,愣住了,当下脱口而出,“为什么?!” “爹爹,孩儿知道你已知夺歌是妖,可你并不知道,人与妖的结合是逆天改命之为,是有违天理的事情。所以夺歌才夺了赵明诚的身体,自此来掩盖自己。” “他、他不是杀了赵明诚吗?”男人有些奇怪。 “夺歌并没有杀任何人,他只是将赵明诚的灵魂给封印了起来。真正的赵明诚正睡在他的体内。” “怪不得……”男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爹爹,什么怪不得?”却未想被她听了去,“爹爹,你一定知道什么?是吗?” 床上的人有些焦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都有些无法思考,也无法捋顺。蓦然一听父亲这样的话,她当然有些失态。 揪住了男人的衣袖,她的眼睛中闪出了泪光,“爹爹,求你告诉女儿,求求你了!” “好,我告诉你。”男人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并且将她的手握住,“但是,你一定要坚强!” “我会的,爹爹请说!”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思索了一阵,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 许久许久过后,男人才开口说道:“夺歌是妖,按道理说,妖在人世间属于强者的存在可是为什么人间却很难发觉妖的踪迹呢?除非它们主动承认,否则以它们妖的能力,我们人是绝对发觉不了的。” 她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她懂。 “并非是妖不敢为非作歹,而是在我们人间,有着专门管理妖的组织,它们叫它——墨香阁。” 墨香阁? 她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如果今日不是爹爹对她说起这些,她根本不知。 “是的,墨香阁。墨香阁以当铺的外表而存在于人间,而墨香阁执者,便是负责整个人间妖的事物。如果有妖在人间为非作歹、胡作非为,墨香阁执者就会将其带回妖界,受它们该受得惩罚。” “这和夺歌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杀人!”话到这里,她已然听出了些什么。 “清儿啊,夺歌虽然没有杀人,但是他却做了比杀人更过份的事情!” “不可能!我天天与他在一起,他做什么我能不知道?!” 是的,他天天粘在她身边,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 “傻女儿啊……这个世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他男人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他所做的这件事,就是擅自更改了赵明诚的命运!” “什么?更改赵明诚的命运?!”她有些不解。 “是的。”男人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杀赵明诚,但是他利用了赵明诚去做了本不该出现在赵明诚命运中的事情。如此……” “比如什么?”她反问。 “比如,娶你!” 一语中的,她张大了嘴,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孩子,你觉得以赵家当时的权利与地位,如何能看的上我们家?”说到这里,男人苦笑一声,随即又摇了摇头,“还不都是夺歌篡改了赵明诚的意图,所以才娶了你。” “他为何要这样做?!”她不解,她又未与赵明诚有婚约,为何非要赵明诚娶她呢? “孩子,你还不懂吗?当初赵明诚几乎是天天往咱们府上跑,知道内情的人明白是君子之交,他也只是过来借书籍。可是不知道的人又该怎么说?你想想看,在外人眼中你已然与他出双入对,如果赵明诚在数月后突然另娶他人!对你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只怕到时候满城流言蜚语就会将你压垮!” 她一听,终于明白了所有原委。 原来,在这么多年中,她都被他保护的非常好。没有告诉她任何肮脏的事情,也没有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原来……原来他说她自私,是真的自私啊! 想到了这里,她突然悲从中来。 夫妻一场,她居然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爹爹,夺歌说他要去哪里了吗?” “没有。” “那……爹爹,夺歌做了这么多,是不是墨香阁……” “是的。”男人继续点头,“是墨香阁。你想,夺歌做了这么多有违天理的事情,墨香阁执者能放过他吗?” “那夺歌是不是有危险?!” “别怕。”男人安慰道,“你不知道……夺歌……他、他……” “他怎么了?!”她有些急了,爹爹总是这样欲言又止的,让她真的很焦躁。 “他并不是普通的妖,他的真身是天道圣物——无字天书!” 随着男人最后一个话音重重落下,她也是被惊的花容失色。 她只知他是妖,却不知他居然是天道圣物!可是、可是……这个世间的法度,王子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明明身在高位却还明知故犯!这不就是罪加一等吗?! “所以……”有些呼吸不畅,她按住胸口,连声音都变了,“所以……他逃了,是吗?” 第十四章 声声慢之赵明诚纳妾 房中的空气有些凝结。 男人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只是用手不住的顺着她的后背,“清儿啊,每个人都有苦衷,你要理解他。” “我是理解他……可是,我不理解的是,为何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将我推开,难道……难道我不是应该与他同甘共苦的妻子吗?” “你不是他的妻子。” 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一字一顿的告诉她,“你是赵明诚的妻子,你不是夺歌的妻子,记住了!” “爹爹!你什么意思?!”她颓然提高了声音。 “清儿,你可知,他这一离去,凶多吉少。而你这个始作俑者,也终将逃脱不了惩罚!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你一口咬定你不知赵明诚是夺歌、夺歌是赵明诚,你才能保住一条命!” “爹爹!”她再次叫出了声。 她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么一天要与他恩断义绝,甚至连他曾经出现在她生命中都要盘否决! “清儿,为父是为你好。”男人再次重复一遍。 “为我好?”她同样重复一遍,却带着心如死灰,“为我好为什么要扔下我?为我好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我好为什么要走进我的生命?如果从一开始就两不相欠,陌路离殇,岂不更好?” 她苦笑,男人也苦笑。 是啊,如果从一开始便两不相欠,岂不更好?可是……命运啊命运,如若都这样完美,那还叫命运吗? “清儿,夺歌最后让我告诉你一声……”男人顿了顿,在看到女儿瞬间抬起的头,他却突然不忍心将后面的话说出去。 “他说什么?!”而她却深知,这应该会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夺歌说,让你忘记他。” “不!” 大喊一声,她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男人便默默的流下了泪。 阿清,要怪就怪父亲吧,早知会让你如此痛苦,当初就该果断的拒绝这门婚事!呵呵,什么高升、什么好处……哈哈哈!说到底,还是为父走不出这名利场,还是为父太自私了…… 这边,家中乱成一团,而外面的局势也是愈演愈烈。 此时金兵在后追,宋高宗带着大臣一路南逃,坐船逃到浙江温州。 于是,金兵没有再追,高宗便灰溜溜的回到了临安,也就是今天的杭州。 然而,此时李清照的家乡早已被金兵占领,他们只好南逃,而她与丈夫多年搜集得来的金石字画也在逃跑的途中丧失殆尽。 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突然接到朝廷要重新起用赵明诚为湖州知府的圣旨,然而此时此刻,夺歌早已不知所踪。 怎么办呢?圣旨已下,不接旨就是抗旨! 于是,无奈,她与父亲撒了个弥天大谎!称赵明诚出师未捷身先死,在逃亡的途中已病死。 她更是一身素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知道,这一次,却是她用了她自己的方法在祭奠着他的离去……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此年,已到三十的她痛不欲生。 夫君离去,国难之后,其情何堪? 她写下了“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这样的词句来抒发心中的郁结。 可是,渐渐步入中年的她却又突然遭受一次重击! 也许是因为夺歌的离开,赵明诚重新夺回了身体的主动权,却已失了这些年的记忆。 赵家已不复从前,他的官位也因为她与父亲的从中作梗而失去了。 于是,赵明诚第一件事情不是去争取功名利禄,而是纳妾! 想他已到中年,居然膝下无子! 虽然好男儿自当驰骋于杀场、官场,但是他自幼就不爱这些,唯有金石是他毕生执念,所以……功名利禄对于他来说都是浮云,但是!无后,却是让他所不能忍受的! 试想,此时的他正值三十出头,风华正茂,更何况虽然娶了李清照,人人说他俩举案齐眉,但是他却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 最为重要的还有,清照一直未育,这也是他不能接受的! 赵明诚已不是原来的赵明诚了,他又纳妾了,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 而这个时候,她以为赵明诚会休了她,可是他并没有。想来,他也知道,有她这样一个名门之妻在称面子,比他重新八抬大轿要省去许多烦恼,更加为他添了一个坚贞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此时独栖的李清照,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夫君。 她想起以前那些欢乐时光,一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红稀香少”、“绿肥红瘦”的心情直落笔端。 而她在这孤寂中竟也得到了一位挚友——净中我乃得至交,乌有先生子虚子。 子虚乌有。 也唯有这样对着空无一物、酣畅淋漓的抒发着内心的郁结,才能让她暂时摆脱现实的悲泣。 这时她才彻底地明白、也彻底的相信——明诚已不再是她的明诚。 于是,她就在去莱州行至昌乐暂憩时,写道:一心怀念青州故人,未到莱州泪已流! 第二年,赵明诚兄长被任命为建康知府,在一次城中叛乱中,赵明诚与其兄缒城逃跑,更是将一干家眷部扔下。 她得知后,对赵明诚的所作所为心灰意冷,认为这等作为完是禽兽之为! 并于第二年逃亡江西途中,行至乌江时写下有名的《夏日绝句》,赞项羽讽明诚。 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赵明诚得知后,虽然自感羞愧,但是因为与她并未有多少的感情,只是讥讽道:“一弃妇,懂得什么?!” 后来,赵明诚于湖州途中在建康病逝,这一次,却是真正的消亡。 她知道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一个字。 她与他本就不该相遇,奈何命运捉弄,他才与她有了这几十年的夫妻之情,然而他们俩都明白,这夫妻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夫妻。 “明诚,对不起。” 第十五章 声声慢之陈年往事 “我以为你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面不打算出来了呢。” 密林深处,枝叶繁茂的树冠上,黑袍女子施施然站立在一枝柔软上,晃晃悠悠,竟随着绿叶一同摇摆,仿佛没有重量般。 底下,男人茕茕孑立,就好似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任何其他的人能动摇他一分。 笑了笑,男人用手抚摸了一下长发,然后伸出了手,“姑娘千里迢迢追到了这里,想必不是为了叙旧,也不是为了看我这一副东躲西藏的狼狈样子。” “你什么样子我都不想看。”撇了撇嘴,黑袍女子毫不留情的调侃。 “真无情。”男子也耸了耸肩。 如今,他已从赵明诚身体里离开,恢复了从前的相貌——剑眉星目,薄唇微扬,一身青衣,如同林间最清凉的风。 这样的相貌,放在人间,必定会引起无数宦官小姐的青睐,只是……他是妖,就注定了他在人间的悲剧。 “渊清,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问。”黑袍女子抱了双臂,索性坐在了树枝上,她知道以他的脾气秉性他一定要开始唠叨了。 “你活了这么些年,难道就一直这么心甘情愿的窝在这小小的墨香阁,做一个又累又幸苦的执者?” 果然,他这个问题……很是让她郁结。 揉了揉太阳穴,兴许是知道对方已逃不出自己的手掌,所以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有我的执念,我也有我想要等待的事情和人,所以你的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毫无价值。” “果真无情。”男人摇了摇头,“曾经听柒颜说起她的心爱之人,我以为会是什么仙、什么神,却没想到是你这只孽龙。” 蓦然间听到了那个名字,黑袍女子墨蓝色双瞳一缩,身居然燃起了幽幽蓝火。 “无字天书,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提柒颜这个名字。” “哦?”挑了挑眉,男人露出了一副狡黠、看好戏的神情,“为何?难道是……心痛?” “轰隆!” 蓝色火光颓然炸裂! 方圆十顷的密林以惊涛骇浪的姿态肆意妄为的嘶吼! 飞鸟惊起,无数断木炸裂! 一阵又一阵浓烟像鬼魅的幽灵般将蔚蓝的天、洁白的云染成鲜艳的红! 空气中凝重的杀气如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的将他青色的衣斩成碎片无数! 墨色的瞳带着睥睨天下的孤傲一字一顿,“谁提,谁死!” “咳咳……”肺中吸入了无数尘土,男子的发上沾满了被烧成灰的树叶与枯枝,衣服也破碎不堪,整个人都极为狼狈。 他是知道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拥有着怎样的力量,曾经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天道搅的翻云覆雨,然而……他也清楚的记得,这个女人自从接下了墨香阁后便将所有力量都封印,只余下了十分之一。 如今看来……这十分之一也够毁天灭地。 “咳咳……咳咳……”他擦着脸,拍着衣服,将那冰冷的火焰拍灭,然后咽了咽唾沫,陪着笑脸说道:“姑娘不要生气,无字只是无心一提罢了。” 黑袍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的男人。 若说他是无心的,谁信? 曾经……她的所作所为都被他一笔一划的记录在书上,并且动不动的就拿出来啧啧两声,直看的她牙痒痒。 如今,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分明是故意的。 “无字。”黑袍女子压了压心头的怒火,然后缓慢说道:“想要激怒我,你还不够格。” 男人一听,沉默了,收起了那嬉笑的神情。 是的,他知道自己不够格。 “而且,想要激怒我让我杀了你,你也太小看我了。” 轻易的就看出了对方的意图,黑袍女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如同一片羽毛般落在了男人眼前,“你的这种手段,都是别人玩儿剩下的。”说罢,挑了挑眉。 男人一听,搔了搔头发,眼睛看向四周,一副被人发觉后的忐忑。 “既然你问起,那我便告诉你,省的你以后天天好奇。” 十分难得的,黑袍女子提起了曾经的往事。 “墨香阁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囚禁我的地方,在这里,有风兮留下的所有东西。有柒颜抚摸过的气味,更有曾经的记忆。”说到这里,黑袍女子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目光变得深远了起来。 “无字,我当你是真心实意的朋友,所以才瞒了上面,亲手捉你回妖界。你要知道,以你的特殊身份,明知故犯,天道是会毫不留情的将你堕入轮回。”语闭,伸出手按住了男人的肩膀,“我也知道你之所以激怒我,其实是想求死。” 男人一听,苦笑了起来。 “无字,曾经柒颜送给我一句话,如今我把它送给你。活着,永远比死去更痛苦。”说罢,将手放下,掌中蓝色火链颓然显现,“每一次……每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犯下这样的过错我却是束手无策,你知道这样旁观的痛苦吗?” 男子摇了摇头。 “是的,你们当然体会不到。这就是给我的惩罚。” 黑袍女子说到这里笑了笑,那眼角的一滴朱砂泪分外动人。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突然冷哼一声,“无字,你是知道的,你也看到过曾经的我是什么样子,而如今的你……却像极了曾经的我,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去!” “所以……你才满世界的找我,想要亲手捉我,只为了不让我去寻死?”男人反问。 黑袍女子点了点头。 “渊清啊……你可真傻……”男人不由叹息一声。 “傻也好,聪明也罢,于我来说,只要能赎的了罪,便是好的。无字,我希望你也有这样的觉悟。” “哈哈!”男人突然笑了起来,抖落了满头的灰,“觉悟……我早就有了,只是不甘心罢了。” “有何不甘心?世间之事都逃不开一个情字,看懂了自然就明白了。” 蓝色火链如同蜿蜒的小蛇般攀上了男人的双手,然后一紧,化为虚无,却是再也挣脱不开。 “渊清啊,若我懂,我还会如此执念吗?换句话说,若是你懂,你还会百年如一日的这样吗?” 第十六章 声声慢之了此残生 “清儿啊,时辰已到,我们该离开了。” 门外,背着光,年迈的老人收拾好了细软,对着她挥着手。 她抱了一卷书,有些恋恋不舍。 这一年,她四十五岁。 青州已沦陷于战祸,“归来堂”也被付之一炬,如今,战火已烧到了他们这座小小的村庄。试问,天大地大,他们该去哪里容身呢? “清儿啊,这一番离去便是与过去、曾经彻底的斩断,你可做好准备了?” 老人将心爱的女儿扶上了简陋的轿子,最终还是十分不放心的回过头又问了一句。 “爹爹。”她却笑了笑,“有何好准备的。这一生,清儿已知足。” “好,那我们离去吧。”语闭,老者挥了挥手,便有轿夫挥起了马鞭。 清脆的马蹄声响在了耳边,她盯着那灰色的卷帘,突然眼睛一酸,流下泪来。 她想到了许多年前,赵明诚纳妾的那一天,也是她南下安徽贵池寻找他的那一天。 之所以去寻找他,其实她是为了去求那一纸休书,再加上刀光火影,她不得不与父亲一次次的搬家。 途径他那里,她停了停,然后毅然决然的走进了那个有些衰败的院子。 辗转了半年时间的夫妻终于见面,却分外尴尬。 这次的相逢对于她来说,只是想要还自己一个自由,既然不相爱,何苦还要有关系?早早放彼此一条生路不好吗? 可是,她连赵明诚的面都没有见到,只是见到了他刚刚纳的妾。 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得女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在她面前跪坐着,唤她——夫人。 她笑了笑,拉起了那个女人,突然间就想起了曾经郭老夫人硬塞给夺歌的那个丫鬟。 她与她,还有那个丫鬟,其实都是可怜之人。 “不必喊我夫人,我今日来,是来求休书的。赵明诚去了哪里?” 许是第一次见女子主动要休书的,小家碧玉的女人瞪大了双眼,说话都不利索了,“明诚、明诚到浙江湖州去寻什么金石了。” “他可真忙。”她叹了口气,继而又笑了笑。 也是,金石对于他来说算的上半条命了吧。 可是…… 此时,江北已被金兵占领,金兵的马蹄不断的向南踏进,烽火狼烟随时随地可燃。 这个赵明诚就这样将家扔在了这里而不管不顾?是否太不负责任了呢? 想了想,她本来是想着安慰对方一番,可是却突然想到,自己如今也是一弃妇罢了,何来的安慰别人?只怕是会引的一番嘲笑吧! “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又施了施礼,“幸苦了。”语闭,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的女人起身相送,却在暗地里翻了白眼。 一年半后,她接到了赵明诚的来信,要她前去湖州探视病中的他。 算一算,这应是他真正用赵明诚这个身份给她写的第一封信,却是他病重的消息。 可是她却十分的不屑。 他与其兄缒城逃跑,将一干家眷部扔下的‘美名’早已被传的人尽皆知,如今,病入膏肓了,却给她写信,做什么?博取同情吗?! 于是,她并未理会对方的信件,而是以一首《夏日绝句》将对方的禽兽之为弄的普天尽知! 当然,他也知道了。 面对着这简单的几个字,病入膏肓的赵明诚在永绝之际终于悔悟。 想起了自己这稀里糊涂的一生,又想起了自己那缺失许多年的记忆,再看着糟糠之妻的羞辱,他取笔做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 并把所有家产留给了她一人,挚手相托,要她把《金石录》修订成书。 这年,李清照45岁。 妥善的为赵明诚下葬后,她的父亲李格非也被病痛缠于塌上,她心力交瘁的照顾左右,并没有多大的精力去考虑别的事情,而这个时候,他们却还在逃亡。 国破山河在,她的山河却早早的毁于一旦。 苏东坡苏老也已去世多年,她竟然没有时间去惦念。 每每一想到这里,她更是凄凄惨惨戚戚的感叹自己的命运。 难道是因为前半段太过幸福,所以才导致后面的她过的如此艰辛吗?如若真是这样,还不如现在就让她死去。 塌上的父亲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痛苦与心灰意冷,居然日日都要听她吟诗作赋,并且与她探讨到深夜。 她深知,这是父亲在用自己的方法帮她调整心态、帮她走出那悲痛的心境。 可是,她看着父亲一日日衰败下去的身体,竟是痛苦的无法自持。 父亲知道,以她的心性,她哪里都不会去,只会一辈子都窝在这穷山恶水中了了此生。 了了此生也罢,就怕沉浸在过去走不出来。于是父亲便不顾自己的身体,天天开导、日日劝解。 不过好在,过了半年的时间后,她已不再自怨自艾,调整心态后的李清照,继续她的词作。 一本《词论》也在这时破壳而出,达到了当时人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期间,她的政治见解也升华到一个政治家的高度。 她的词更加直书胸臆,如《蝶恋花》:暖雨轻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花钿重……把一个少妇独处思念意中人的心境表述的淋漓尽致。 而对靖康二帝被金人掳去,国人疾呼要不惜代价迎回二帝时,她却淡然一笑挥笔写到:“不乞隋珠与和壁,但乞乡关新信息”,间接的表达了她认为——二帝无所谓回不回来,重要的是不再有战争!如若再因为二帝引发了战争,还不如不救! 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见解,在当时可谓是叹为观止。 而这个时候,父亲的身体也彻底坏了。 弥留之际,李格非拉着她的手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却还是万分不舍得看着她逐渐苍老的颜。 “啊……啊……” 老人的嗓子发出含糊的声音,她落了泪,抓住对方枯瘦如柴的手,笑道:“父亲,放心吧,女儿已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脆弱,你放心去吧,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罢,床上的男人便闭了眼。 她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从此以后,她将孤独一人,了此残生。 第十七章 声声慢之初遇 “哎!你们快看!她来了!” 仄歪的小巷中,破旧的茅草屋前,一堆浣衣的妇女顾不得头上与衣襟上的泡沫和脏水,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她们在说什么? 哦,她们没有在说什么,她们只是在讨论一个人罢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很奇怪,独居,却什么都不会做。生火做饭都能弄的满屋烟雾缭绕,更别说劈柴洗衣了,但是,她每一次都穿的十分考究。尤其是出门,必定在头上挽一支银簪,手中还要拿上一块洁白的手帕。 在这样的市井,这种打扮引起了所有女人的猜忌。 “她会不会是哪家的小姐啊?” “小姐什么?!你们看她穿的衣服,虽然好看,但是一水的灰色,瘆人的,哪像宦官家的小姐,五颜六色的。” “哎哎!你们说,她会不会死了丈夫啊?” “我看像!” “我看也像,那一脸的丧气,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就是就是!我们以后离她远点儿,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病呢,总是苦着一张脸。” 指指点点的声音如同最肮脏的苍蝇在她耳边嗡嗡的叫,她却熟视无睹。 自父亲去世后,她便安顿在了市井之地。 虽然这里与从前大相径庭,但是她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 那每日天还未亮的嘈杂与贩卖声,还有便宜的脂粉浓香味,腥臭的死鱼、家畜的呻吟,都让她从身到心放松下来。 她尝试着自己生火做饭,也尝试着同那些妇女一样在冰冷的河水中洗衣,可是每一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兜里的钱财越来越少,她只剩下了一册还未完成的《金石录》,还有许许多多故人的字画。 她也曾将这些字画拿去典当,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她一介妇人,何来的这些珍贵字画?定是赝品! 唯有一次,她一不小心露出了苏老的一副真迹,立刻被歹人盯上了。 当天夜里,她的家就被洗劫一空。 不过万幸的是,那些小偷似乎也不懂字画,她唯独失了苏老的那副字,还有一些首饰,一些粮食,其余的一些都完好无损。 她便叹息着在犹豫,要不要报官。 只是,报了官又能如何?她已不再是曾经的李清照,又有何样的官员肯听她这个寡妇的证词呢? 所以,她收敛了部家当,索性一次都典当出去罢! 抬起头,看着那个漆黑的牌匾上斗大的三个字——墨香阁,她拢了拢头发,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字画走了进去。 与她想象的不同,这间有些小的当铺里空荡荡的,唯有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爬在桌子上打着哈欠。 她想,这样的清净,这间当铺一定没有多少钱,自己这些字画也一定卖不上一个好价钱。 于是,默不作声的,她退了出去,却在退到门口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 豁然回过头,她看到了一张十分苍白的颜,还有一滴分外醒目的朱砂痣。 她赶忙欠了欠身,然后小声说道:“抱歉。” 黑袍女子却歪了歪头,看了看她怀中的字画,笑了笑,问道:“是来典当的吗?” 她点了点头。 “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我……”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面前的女人却毫不在意的伸出手将她让到了一处椅子上,“请坐。” 她便重新抱了字画坐了回去。 黑袍女子同样坐在了她身边,然后用手指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可否让我看看这些字画呢?” 她没有犹豫,将所有尽数推到了对方眼前。 黑袍女子接过一副,慢慢展开,不由得露出了赞叹,“这画……当真是妙不可言!” “姑娘懂画?”她有些惊奇。 在她眼中,商人都是一身铜臭味,尤其是开当铺的商人,更是精明的让人讨厌。 “略懂而已。” 黑袍女子将手中的画缓缓收起,继而又去展开另一副。 只见这一副画一扫方才那副的沉稳,竟是泼墨的笔触,将一朵朵春日中的荷以乖张的姿态展现在世人眼前。 她不动声色的在心中赞叹一声,然后向那落款看去——易安。 她便什么都懂了。 “夫人这副画准备典当多少?” 黑袍女子将画小心翼翼的卷好,然后放在了她眼前,十分诚恳的问道。 却把她问了个措手不及。 她典当了无数首饰,头一回有人问她准备典当多少,难道不是他们这些掌柜说了算吗? “夫人这副画渊清当真是喜欢,不如这样,夫人将这副画赠予渊清,渊清同样赠予夫人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她好奇。 黑袍女子便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的香囊,笑道:“渊清看夫人两眼无神,眼下青黛非常重,想必夫人定是夜夜失眠。这个香囊夫人拿回去,放于枕下三日,定会解了夫人心头之愁。” “解我心头之愁?”她接过,然后看着那只十分精巧的荷包,笑了,“姑娘都不知我的愁是何愁,就这样笃定的说,是不是太……” “夫人还未用,怎知是不是渊清在夸大呢?” 她一听,说不出话了。只是看着眼前这个黑袍女子格外坚定的眸,她鬼事神差的相信了。 于是,将香囊攥在了手心,她继续将眼神转向了桌上的画,“姑娘,那这些画……” “我要了。一幅画……我给夫人十两银子。一共八幅画,八十两。”说罢,伸出了八根手指。 “啊!这会不会太多了?”她惊呼,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差点儿将桌上的茶杯带到地上。 黑袍女子却摇了摇头,“对于夫人来说,只少,不多。” 她便凝起了眸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夫人说笑了,渊清从未与夫人见过面。只是夫人的字画打动了渊清,所以这些银两,夫人只管拿去用,不必猜忌。就当是渊清买下的。”说罢,挥了挥手,那个立于一旁的小女孩赶忙数出了无数碎银装好,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端着沉甸甸的银袋缓缓欠了欠身,对着黑袍女子行了行礼,“多谢姑娘。” “无妨。” 黑袍女子点了点头,她便离开了。 而在她前脚刚刚离开,黑袍女子却是深深叹了口气,“无字,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低沉又哀愁。 第十八章 声声慢之夫君你别走! 入夜,她升了暖炉在被中。 这个季节,天已开始愈来愈冷,朦朦黑中,早已没了路人。 万家灯火,却独独她一人坐在冰冷的床上看那黑夜中的星。 手中把玩儿着那支香囊,她有些犹豫。 因为这个香囊没有一丝丝的香气,入手捻一捻,也没有花瓣的破碎的声音,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忍着想要拆开的冲动,她把香囊放在了枕头下面,沉沉的睡去。 一夜无梦,第二日,她神清气爽的起了个大早。 伸了伸胳膊,头一回,她不是哭醒的。 前几年流的泪太多,导致她的眼睛看什么都有些模糊。 笑了笑,她将香囊小心翼翼的取出,在手中爱惜的摸了摸,然后又放了回去,穿好衣服,挽好发,今日难得起的这样早,去集市转转吧。 市井集市与她想象的大不同。 她以为这里会是一片狼藉,人人都蓬头垢面,却未料到这里居然热闹的让她一扫心中的不愉快。 她像个未谙世事的少女般这也看看,那也瞧瞧。最终,目光被一盒精致的胭脂所吸引。 纤纤素手轻轻将那白色瓷瓶拿起,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兰花独有的幽香扑鼻而来。 笑了笑,她将胭脂放下,却突然从头顶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夫人可是喜欢?” 她一惊,豁然抬起头,身子顺势向后退了几步。 入眼,是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却风度翩翩,衣着干净而简单。 她不认得他。 心中大为警惕,她上下不住的打量着对方,却被对方一语说穿了身份。 “李夫人,为何蜗居在这样的市井之地?可是有什么难处?” 她大惊失色,又退后了一步,厉声问道:“你是谁?!” 男人抱了拳,弯了弯腰,“在下张汝舟。” “张汝舟……”她呢喃了一遍,继而又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男人却一步垮了上前伸出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夫人莫怕!在下并无恶意!” 她一听,站住了脚,仰起头想要看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男人笑了笑,又对着她揖了揖,“在下幸得夫人诗集,当真是仰慕夫人的才情,特意追随夫人的脚步来此,却不料……却不料……” “不料什么?”她不喜欢对方的支支吾吾。 “却不料夫人居然生活的如此困窘!”说罢,流出一行清泪。 她吓了一跳。 她与他素不相识,他却仅仅是因为她生活在这种地方就哭了出来?呵呵,当她三岁小孩一样的好骗吗? 在心里冷笑了一阵,对于这个男人的演戏与做作,她没有丝毫的好感,于是挥了挥手,恭恭敬敬的说道:“张公子,来到这个地方是清照的本意,您不用这般的悲伤,更不用追随我的脚步。张公子若是有志向,应该追随朝廷,去杀场建功立业。”语闭,扭身离开。 原地,男人豁然放下了平举抱拳的手,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却是又咬了牙狠狠道:“李清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黑夜笼罩,她再次沉睡。 只是这次她梦到了她一直无法梦到的人——夺歌。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夺歌走后她每每都想在梦中与对方相见,却每每都梦不到,一次又一次的盼望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而今日,她居然梦到了! 眼泪豁然流出,手指抠进了枕头中,她闭着双眼,身都在颤抖。 梦中,他缓缓的向他走来,在一个花香满园的夏日,他一如初见那般单纯,问道:“在下章丘夺歌,敢问姑娘芳名?” “济南,李清照。” 他便笑了,对她伸出了手。 她颓然大喊一声,“夫君!” 双眼顿时睁开,一片漆黑,唯有那湿透的枕头告诉她,一切都是梦罢了。 蜷缩了身体,她将头蒙住,啜泣了起来。 而在另一边,墨香阁内,黑袍女子正在端详着那一副别有韵味的秋菊。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身穿洒金黑衣,俊逸雍容的男人走了进来。 黑袍女子放下了手中的画,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随即笑了,笑容清亮而美好。 “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一切安好。”男人回道,然后施施然走了进来,站在女子眼前,问道:“人间已过去几年?” “十五有六。” 男人沉默了一阵,刚要开口,却被对方制止了。 “不要说,让我猜猜,你定是来寻她的吧。” 男人点了点头。 黑袍女子继续说道:“她已年老色衰,恐怕不愿见你。你还要去见她吗。” “要。” 简简单单一个字表达了他最深刻的执拗。 “可是……”黑袍女子犹豫了一下,继而又叹了口气,道:“可是,我已将香囊给了她,你这一突然出现,会不会……” “不会!她比你想的要坚强许多。”男人坚定的说道。 “你认为不会,但是你有没有想到她呢?”许是看多了这样的事情,黑袍女子皱起了眉头,“无字,我知道你这么些年定受了不少的苦楚,你这一回来就急急忙忙的去见她,可有想过她能不能承受的住?她可是好不容易将你在心中慢慢沉淀。”说到这里,她将男人请进了屋中。 倒下一杯热茶,她坐于他对面,语重心长的说道:“人类的寿命很短,短到只有我们的一瞬。你的突然出现定会将她那平静的生活重新打破。她若是大限将至又不舍得你,你能否看着她就那样死在眼前?”顿了顿,女子斟酌了一下用词。 “无字,我劝你,既然浴火重生,何不将所有往事都放下,就这么默默的陪伴着她,不好吗?” “香囊我已给了她,她也收下了,想必此时此刻定在梦中与你相见。这样对于你和她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何必再强求呢?”是的,何必再强求呢? 人与妖本就不该在一起的。 况且,她也不愿看着他再受一遍苦。 “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她的话,男人只是依旧执拗的寻问。 黑袍女子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就在这座小小的城中。” 男人一听,立刻起了身,然后抱了抱拳,“多谢!”语闭,转身消失。 黑袍女子看着那个月色中的背影,哀伤爬满了眼角。 第十九章 声声慢之重逢在这时 “李夫人在哪里?” 清晨,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在一条条小巷中四处打听。 然而,他跑痛了腿都没有找到他口中的李夫人。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中,夫人这个称呼有些太娇气了。 “李夫人没有,李寡妇倒是有一个!” “哈哈哈哈!” 周围爆发了一阵又一阵的嘲笑。 男人摇了摇头,气歪了鼻子,“不可理喻!”然后拂了袖,跺了脚,转身离开。 过了一时半刻,又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与上一个男人不同的是,这个男人无论从长相还是气度、衣着还是配饰来说都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 看的小巷中所有人频频侧目,纷纷张大了嘴,一时忘记了呼吸。 “请问,可否认识一个名为李清照的女子?” 他端着手,扬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而被他问路的中年妇女缓慢的摇了摇头,胳膊上垮着的篮子一晃一晃,晃出了她此时此刻的心乱。 这样出尘绝艳的男人她毕生都未见过,没想到今日却在这满地污浊中见到了画中仙。 “呃?”他看着这个直愣愣盯着自己的中年妇女有些尴尬。 对方的眼神太过于直白,直白到他恨不得立刻拔脚逃开,可是……想要找的人还没有找到,就要放弃了吗? “请问,李清照……” “我知道!” 不远处一个同样年纪的女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拢着头发,做出一副小家碧玉的姿态,看的周围的人直撇嘴。 他却笑了笑,丝毫没有觉得那姿态有何不妥,反倒是上前几步迎了过去道:“夫人,您知道李清照?” “夫人……” 女人听到这个称呼后先是怪异的一笑,随后用手拍了拍胸脯,花枝乱颤道:“哎呀妈呀,头一回儿有人这样叫我,居然还是个翩翩公子,真是要命!”一边说着一边扭着腰向其余的人炫耀。 他皱了眉头。 若她真的是生活在这里,那她……那她是如何忍受下去的?!以她那清高出淤泥而不染的脾气,是要怎样才能隐忍下来? 心中突然涌出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以至于在这一瞬间,他痛的无法呼吸。 按住了胸口,他觉得鼻翼周围的空气稀薄到眼冒金星,但是面前这个油腻的女人却还在不住的放肆大笑,他有些压不住内心的火了。 “闭嘴!” 还未等反应过来,一声大呵却已然冲口而出。他愣住了,周围吵吵嚷嚷的人们也愣住了。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咽了咽唾沫,不好意思的抱了抱拳,“十分抱歉,还请这位夫人快些相告,小生找这位小姐已找了许久。” 女人吸了吸鼻子,似乎还未从他那一声厉吓中缓过神来,却已然不由得抬起了胳膊,遥指向一条小巷的深处。 他扭过头去,看了看,随后又深深一鞠躬,“多谢。”便再没了多余的话,径直离开,步入巷中。 这是一条稀松平常的小巷。 地下坑坑洼洼,有的地方浸染了水渍,散发出阵阵恶臭。 巷角阴暗的角落中爬满了苔藓,飞舞着不知名的昆虫。 他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 拐过了一口枯井,又跨过了一条阴沟,他的心越来越痛。 原来,她这么些年过的也不好。 她可是大家闺秀,不识柴米油盐的啊!她是如何学会的生火做饭?又是如何在冬季的冷水中淘洗衣物?又是如何用那瘦弱的肩膀去深山老林中独自砍柴? 心疼的眼泪流出,他只恨自己在这一刻太懦弱! 突然,一围低矮的土墙呈现在眼前。 墙上爬满了枯萎的紫藤,他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冰冷的空气吸入了肺中,他身血液却燥热起来。 他知道,她一定住在这里!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响在了寂静的巷中,他一震,停下了脚步,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 “夫人,这是小生前几日打的野味,今日特意做好了给夫人送来。” 他立刻躲到了土墙的拐角处,竖起了耳朵。 “夫人的眼睛为何如此通红?”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十分明显的关切。 然而,寂寞的风中只有男人不住的询问,却迟迟没有传来答复。 他躲在一边,有些焦急。 突然,一个沉重的叹息声响了起来。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声,却让他四肢百骸定在了原地。 那个声音说道:“张公子,你不必这样,无功不受禄。你还是将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吧。” 是她!是她!是她! 他激动的差点儿喊出声来。 “夫人。”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这样说就是见外了,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是老乡,自然应该互相照顾。” 男人继续殷勤的客道着。 他却突然心里一紧,从这个男人的口气中他听了出来,对方定是经常与她有着联系,是新欢还是追求者? 手指扣进了土墙中,他想立刻离开,却无奈,双脚仿佛沾在了地上,一动未动。 “张公子,你我素不相识,更别说什么老乡了,即便是老乡,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觉得吧,你我之间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他听着在心里不住的叫好——不亏是他的女人! “夫人!”却不曾想那张汝舟抱了必胜的心思,“夫人这样说是置张某于何地?既然张某敢站在夫人门前,便是不怕那些流言蜚语。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有着什么流言蜚语,张某自当权负责!” 他一听,在心里立刻骂道——呸!你个没安好心的!居然敢觊觎他夺歌的女人?! 深吸一口气,他决定不再躲下去。 “张公子!我李清照自从来到这里安家落户便没有想着去依靠别人!” 却生生被她的怒吼声挡住了脚步。 “噗……” 一个没忍住,他笑出了声。 她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倔强到另人心疼。 “谁?!” 男人豁然出声,他便施施然从土墙后面拐了出来。 “在下章丘夺歌。”说罢,弯了腰,对着那个惊愕到身发抖的女子微微一笑,“敢问姑娘可否是济南李清照小姐?” 第二十章 声声慢之登徒子 于季节一隅,守一段清幽的时光,蘸一寸思念的笔墨,途经春天的鸟语花香,路过苍翠荫荫的夏色,那些至美的风景,部在清诗素词中定格。 你在诗中游,我从画中过,所有的深情,都将被美好挽留。 可是……我犹记,诗情如注,泼墨如雨,我们一起执笔红笺无色的情逸山河。 曾经,风裁剪了秋的浪漫,让每一片轻如蝶翅的叶子,都记载上彼此心动的时刻。 而今,那一场秋天之别,你是否还记得? 空气冷了下去。 阳光似乎不再透明,就连风都凝结在耳畔。 恍恍惚惚,眼前的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立于冬日的清晨,将她所有的思念与恨都轻易的打翻。 如何不恨? 那溶于血中,那深入骨髓的爱将她在每一个寒冷的夜中一寸又一寸燃烧。 咬了嘴唇,珊瑚般血红的珠子滚落,如这冰冷中最艳丽的花朵。 他皱起了眉,只想扑身向前将这个两鬓被蹉跎到花白的女人拥在怀中。 可是,他却不敢。 他分明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深深的恨。 她恨他……是的!她恨他! 可是,若可以从头选择,他怎可能辜负她部的爱! 而立于两人中间的男人早已看明白了所有,心中愤恨,直接将他们二人的眉目传情挡住,大声呵斥着讯问道:“你是谁?!来这里有何目的?!” 如同一把利剑将秋水划开,只可惜——抽刀断水水更流。 他的眼神移到了他的身上,同样收起了所有混乱的思绪,“你又是谁?!” “在下张汝舟。”男人挺了挺胸膛。 “在下夺歌。”他也挺了挺胸膛。 “够了!”她却突然揉着太阳穴将两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打断。 “你们俩可不可以都不要来打扰我。”她在瞬间将所有思绪都完美的收了起来,并且摆出了她自认为最坚强的面具。 “张汝舟,多谢你能在我艰难困苦之时次次伸出援手,这份恩情,清照没齿难忘。”说罢,屈了屈膝。 男人立刻弯腰抱拳笑道:“夫人太见外了。夫人出身名门,小生这些东西不知能不能入夫人的眼。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拿不出手就不要拿。”他没好气的反驳一声。 “不出声没人把你当哑巴。”张汝舟同样没有好气。 他看的出来,眼前这个气宇宣扬的贵公子与李清照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亦或者是过往。 “你们俩……”她有些无奈。 也许这个时候她应该立刻扑进他的怀中,声泪俱下的告诉他自己这些年过的有多么艰辛,过的有多么痛苦。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中间已飞速流过了太多太多的时光,这里面,有她的寒心,亦有他的心酸。 “阿清……”他张了口,唤出了那个刻在心上的名字,“阿清,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陌生的眼神与冰冷的态度让他害怕。 “记得?”她却冷哼一声,“这位公子,想必你是认错了人吧,我从未记得我认识像您这样的贵公子。”说罢,反倒是对着张汝舟笑的一脸灿烂。 “张公子想来是找我有急事,不如家中慢慢谈,清照已准备好了粗茶淡饭。” “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汝舟愣在了原地。 他一听,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清!你说什么?你要让这个登徒子进你的屋?!我不许!” “放手!”她同样毫不客气的吼了回去,“这位公子,到底谁是登徒子不用我明说了吧!”语闭,扬了扬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 他立刻松了手。 张汝舟在心里乐的笑开了花。 不管这两个人曾经发生了什么,他能确定的就是此时此刻她并不想理会这个贵公子,如此,他的机会就来了。 “阿清!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他有些急了,难道在这几十年中有人抹去了阿清的记忆?!是谁?!胆敢! “公子!我从未见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同样也没有!”她冷声,将他所有的希望都浇灭,轻而易举的扔到了深渊中…… 他颓然退后一步,身上下所有力气在这一瞬被尽数抽走。 突然,天空暗了下来。一朵黑云飘来。 她抬起头,咬了咬唇,对着张汝舟说道:“张公子,快要下雨了,我们进屋吧。”一边说着一边向里面走去。 男人立刻乐呵呵的跟上,末了,回给他一个胜利的眼神。 他立于原地,看着那个身影走进了有些低矮的房中又重重关上了门,他只觉得在这一刹那,自己曾经所有的坚持都像个笑话。 天空上的黑云一阵恍惚,化成一黑袍女子从半空徐徐落下。 轻轻一捻手指,时间静止,天地万物霎那间被定格。 黑袍女子走上前去,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无字,我说过了,你却不信。”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不断抖动的肩透露了他此时此刻心酸与无奈。 “无字,你说你,受了雷刑,受了电刑,被强行剥离了所有神体,从天道坠入了妖道只为了在她有生之年还能见她一眼,如今却是这样的场景,你可后悔?” 黑袍女子一字一顿的将他所有委屈缓缓道出。 他却苦笑了一声,继而又是一声,紧接着变作了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渊清啊渊清,这世间若是所有事情都能知道结果,我们又何苦拥有着那许多的执念呢?”说罢,转过了身,却已然通红的眼。 黑袍女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只是,如今成了这样的局面却是我预测了百个结局中唯独没有预料到的一个。” “那你准备如何?” 他摇了摇头,看着那扇薄薄的门,吸了吸鼻子,“还能如何,以阿清的脾气,她这是彻底打算与我撇干净关系了。” “你就打算这样放弃了?” “我都已被叫登徒子了,再不放弃,只怕是下一步就要被扭送到官府了。”言语中透露着十分的无奈与心酸。 黑袍女子摇了摇头,“人间的官府能奈你何?况且,她也不至于狠心至此。走吧,回墨香阁,今日我舍命陪君子,陪你一醉方休。” “好。走吧。” 第二十一章 声声慢之死到临头 “渊清,你说说,为何他们人都这么狠心?为何他们人说放弃就放弃?为何他们人会如此洒脱?为何他们人会如此无情……为何?我不懂……” 黑袍女子看着眼前这个醉酒到身发软从桌上溜到地下的人不知该怎样回答。 这些年,她看过了太多太多人与妖之间的悲哀,说的再多、看的再多,都无法看清那色彩瑰丽的人心。 “也许这就是人的魅力吧。” 她无奈的回答。 若让她说个所以然,她也不清楚。虽然她看的很多,但是…… 摇了摇头,她举杯对着月饮下清凉的酒,墨蓝色的眸子便变得有些迷离。 脚腕上的玉镯已不知去向,那是柒颜曾经送她的法器。 说是法器,不如说是禁锢她的绳索。 然而,自从她用它帮助那只妖画师渡了劫后,她就明显的感觉到天道已在暗中虎视眈眈的监视她。 无所谓。 她已将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收集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渊清啊,你喝完了吗?”忽然,从房中游出一只彩色的小鱼停在了她的肩上。 “何事儿?”她用极为慵懒的话音问道。 “没什么事儿,就是……”小鱼欲言又止,听的她有些着急。 “快说,吞吞吐吐的,不像你的风格。” “唉……”小鱼叹息一声,“倒是与你无关,只是……只是无字恐怕要心碎了。” “到底什么事儿?!”她有些不耐烦了。 这么些年了,这只鱼在自己身边别的没有学会,卖关子倒是学的越来越熟练了。 “那个张汝舟……他……嗯……他要娶妻了。”小鱼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游到了一旁。 “张汝舟娶妻与无字有何关系?”她皱了皱眉。 “娶的是李清照。” “轰隆!轰隆!” 随着小鱼的话音刚落,只见黑袍女子身突然烧起蓝色熊熊大火,将空气中仅有的一丝丝热气部吞噬。 瞬间,这一方天地好似坠入了地狱般阴冷! 小鱼咽了咽口水,不住的在心中感叹——幸亏自己早有防备离远了三尺,否则……烤鱼就是她的下场。 蓝色火焰越燃越高,一时竟将周围一切笼罩上了诡异的蓝光。 黑袍女子看着早已在身边睡着的男人,双眸中突然涌现出了无尽的杀意。 “你说什么?” 没有大怒,没有呵斥,只是非常平静的再次询问。 小鱼又退后了好几米。 “那个、那个……张汝舟要娶妻了,是李清照。”说罢,立刻化成一道彩色的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在原地,黑袍女子冷笑,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力竭。 “哈哈哈哈!好个人类!好个李清照!不错不错!怪不得……” 怪不得风兮曾经对她说过——千万不要相信人类的那一张嘴,他们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活的生生说成死的! 当时她还不相信,如今看来,这一桩桩的事情就这样眼睁睁的、活生生的发生在身边,她想不信都难! “呃……” 男人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听到后瞥了眼,却看到对方露出了微微的笑,温暖又安心。 “阿清,我爱你。” 竟然是一句旁若无人的告白。 她一愣,身火焰突然消失,化成了这世间最轻最薄的风,散淡到云中…… 要告诉他吗? 用手撑住了头,她看了看铺了满地的酒坛。 这些酒是她亲手取春日的头茬露水,夏日的第一枝梅所酿造的,酒香醇厚,酒劲浓烈。而他已一口气喝了三坛子,恐怕要醉个七八日。七八日过后……只怕早已尘埃落定……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双方都死心。 只是,她倒是想去问一问! 打定了注意,黑袍女子双瞳一凝,原地转了个圈,一身漆黑的衣裙顿时变作了艳丽的粉,更将那一张惨白的颜衬托的我见犹怜。 用妖力变出一双月白的绣鞋后,她有些不习惯的穿上,然后步入了夜色中。 另一边,低矮的房屋中,李清照一身素白的衣,手边没有红烛,没有凤冠霞帔,更没有出嫁女子时应有的兴奋与欢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一遍又一遍的吟唱着这一首词曲,她盯着眼前白色的烛光还有自己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突然笑了笑。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 冷风倒灌,瞬间吹灭了蜡烛,所有东西都坠入了黑暗中。 她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被吹透,瑟瑟发抖,却突然看到那门外立着一个衣袂飘飘的人。 “谁?!”她大惊失色,从桌上拿起一只茶壶随时准备扔出去。 “哐当!” 人影走了进来,门重重的合上。 她这时才看清是一位身穿粉色衣裙的绝美女子。 “你是谁?” 屋内还是黑漆漆一片,月光从窗缝中透出、带来一丝丝的光明,蜡烛晃出幽幽的白烟。 粉衣女子一挥手,不知是何种力量,只见那熄灭的白烛重新燃起,却是淡淡的蓝光。 她有些害怕。 “你是李清照?” 粉衣女子问道,一张惨白的颜被蓝色烛光映成了凄厉的青色,看起来格外的瘆人。 她点了点头。 “很好,那我就开门见山的问了。你为何要嫁给张汝舟?” 她一听,立刻明白了,反问道:“你是夺歌什么人?” “他不叫夺歌,他的真名是无字天书。”粉衣女子没好气的提醒了一声。 “他是不是无字天书我比你早知道。”她同样没好气的反驳。 “呵呵呵……”粉衣女子笑了,索性环了双臂靠在墙上,“你以为你有多了解他?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们妖的执着?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妖?” “是,不错,我是妖。无字的好友,渊清。”她没有告诉她,她就是墨香阁当代执者。今日前来,她只是想帮无字问问,问问她为何要如此狠心。 “我与他的事情无需别人过问!” “呵!死到临头还如此倔强,真不知无字到底看上你哪点……” 第二十二章 声声慢之交谈 “呵!死到临头还如此倔强,真不知无字到底看上你哪点……” 粉衣女子继续抱着双臂,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 她之所以这么说,完是因为她看的出眼前这个女人已行到了命运的转折点,前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这个女人的命运,早已脱离了曾经的轨道。 只不过,又与她何干? “你口口声声说着无字,今日深夜造访,难道是他要你来的?”她有些疑惑,因为在她看来,夺歌……夺歌只怕是已经恨她入骨吧,又怎会让其朋友来质问呢? “你以为无字和你一样有那个闲心再嫁一次?哼。”粉衣女子无情的嘲讽。 她白了脸,“你以为我想嫁?!” 粉衣女子的话彻底刺痛了她。 “这世间好女儿有几个肯再嫁的?!我也想得一人,白首不相离,可是……可是命运就是这样的无情,先是给了我希望,再生生的夺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说罢,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粉衣女子不为所动。 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奈,她的无奈,又有谁来替她分担过呢?呵呵,若不强大,如何生存?! “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是,我知道我是一切罪恶的源泉,可是,可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有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意啊!”语闭,眼泪夺眶而出。 “什么意思?你难道在后悔?!”粉衣女子有些无法相信。 这个女人……这个人类居然在后悔? “是!我是后悔!我后悔当初为何要发现那本书!我后悔我为何要与妖相爱!我更后悔我为何要为了一只妖蹉跎半生!”一股脑的把心里所有话都吼了出来,她的胸口不住起伏,眼泪更是大颗大颗的向下落,飞溅起了无数尘埃…… “你!胆敢!” 粉衣女子怒目而视,手掌中豁然涌出无数蓝色火焰,将深夜的黑点燃成苍白的蓝。 “呵呵,我有何不敢。” 她直视着那个身煞气的女人,不顾对方的凌厉已将她的衣划出无数刀口,她冷笑。 “你们是妖,拥有着我们人无法企及的力量,更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渺小的人又有什么能力去反抗呢?是的,我不敢。可是,我只想过平静的、举案齐眉的日子,我并不想过的这么支离破碎,晚年孤苦伶仃。”说到这里,她已稳住了情绪,“姑娘,夺歌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呵,少来!”粉衣女子不领情,“你只是动动嘴皮就能让无字痛苦到无法自拔,你又怎知,无字因为你受了多少苦楚?你说你痛苦,你又何尝知道无字因为你生生承受住了那几十年的酷刑?” “什么?!” 一听到对方这样说,她再次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顾不得对方周身萦绕的杀气,她一把抓住了粉衣女子的手腕。 触手冰凉,如同死人,她却无暇分神去管这些,只是急切的询问道:“夺歌他到底怎么了?” “告诉你也无妨。”粉衣女子扭了扭手腕,对方那温热的触感让她极为不舒服。 “无字擅自更改了你和赵明诚,李格非的命运,遭受了几十年的雷刑、电刑,更是被无情的碾碎了神体,彻底的坠入了妖道。这样的惩罚、这样的执着,李清照,你可知道?” 听着粉衣女子慢慢悠悠的询问,她的心彻底凉了。 颓然松开了手,她不住的退后、退后,直到被松软的床绊倒,她仰面躺在了上面,一语不发。 “李清照,从无字央求我改变他的容貌开始,我便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你们。本来我是没有打算出手,并且想将这件事情压下去,可是,无字因为你一次次的触犯天道,最终连墨香阁都保不住,我不得不亲手将他抓回去。你可知道,他走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没有吭声。 现如今,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关系呢? “他拜托我,要我照顾你一辈子。呵呵,他是有多放心不下你,才把你一个人托付给我这只妖。”说罢,似乎是不愿意再废话下去,粉衣女子用手拢了拢头发,走向了那张床,突然换了个口气问道:“夫人,你可还记得我?” 她便转了转发硬的眸子看向凑近的这张脸——柳叶眉,瓜子脸,还有墨蓝色的瞳,似乎在哪里见过。 “十两银子一幅画。”粉衣女子朱唇微启,提醒道。 “是你?!”她豁然回过神来。 “是我。”粉衣女子直起了身子,“为了答应无字的诺言,我千里迢迢把墨香阁搬到了这个鬼地方。” “你……”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是履行我的承诺罢了。我们妖,言出必行,哪像你们人,口是心非。”说罢,转身走了几步,“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墨香阁的执者,无字他现在就在那间当铺里面,你想去,随时随地。”语闭,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屋内,白烛已灭,黑暗重新降临,她却依旧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事已至此,还有何可补救的呢? 闭上了眼,她转身将被子揪过盖在了身上,将身体的冰冷、将心里的痛苦通通包裹了起来。 第二日,在一片欢声锣鼓中,她重新穿上了嫁衣,嫁给了一个丝毫不爱的男人。 她知道,她这辈子应该就这样慢慢终老了吧。 而在墨香阁内,黑袍女子立于半空中看着那个小巷中的锣鼓喧天面无表情。 她以为昨日说了那些话后,那个女人至少会勇敢的敲开墨香阁的门,与无字做最后的告别,却没想到……她居然还是嫁人了! “呵,真可笑!” 是的,真可笑! 说爱的是她,说不爱的也是她,说后悔的更是她!既然如此,既然都要这么痛苦,那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将所有错误都摆正! “玲珑!” “在!在!”彩色小鱼摆着尾巴飞上了天。 “无字在做什么?” “还在宿醉。”小鱼诚实的回答。 “好,不必叫醒他,直接送他回妖界,然后……将他扔进轮回道。”黑袍女子说的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什么?!为何?!” “我怕他醒后知道她再嫁这个消息会做出傻事,所以……就让他一直轮回在曾经的美好中吧。” “可是这样他会失了心神啊!” “无妨。他若想醒,谁都阻拦不了。相反,他若执迷不悟,我说破嘴都没用。快去准备吧。” “好……” 第二十三章 声声慢之婚后第一天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还不快去做饭!” 清晨的小巷中,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咆哮声,紧接着,就是哗啦啦碎裂的声音,将梦中的人惊醒。 这样的场景在这条小巷中太为常见,只是,如今却从那间小小的草屋中传出,就引的众人纷纷侧目。 就在昨日,这间草屋中举行了另人嗤笑的婚礼。 新娘,是个寡妇。新郎,是个小混混。 “你说谁头发长见识短?!” 一个极力压制怒火的声音紧接着传了出来,却突然被嘹亮的把掌声给打断。 “说你你还不愿意了?老子天天起早贪黑的,你却冷锅冷灶!你说你,还有没有妇道?!”语闭,又是一个把掌声响起,惊的院里的母鸡飞上了土墙。 “我告诉你李清照!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稀罕娶你一个寡妇!晦气!”说罢,只听一声重响,院落的门被重重推开,一个有些微醉的男人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其余伸出头看热闹的人们在看到这一幕后又都纷纷缩回了脑袋,笑嘻嘻,指指点点。 “瞧!我就说吧,那个李寡妇就是下贱,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嫁人,活该!” “就是就是!你看她那个样子,穿的人模狗样的,活该被男人打!哪像咱们,她啊!就是一点儿都不守妇道!” “对!没错!一点儿都不守妇道!” 热腾腾的灶台前,女人们交头接耳。 本来这样的市井中日子每一天都过的一模一样,突然出了这样的新闻,可够她们好好的嚼上一阵子了。 而当男人离去后,她抚摸着脸颊上通红通红的两个巴掌印,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将目光盯上了那放在筐中的剪刀。 她从未想到自己会被人这样对待,会被张汝舟这样对待。 在她印象中,不!不对!不应该是印象中,而是就在昨日,这个男人还对她温存有加,默默深情。为何只过了一夜,就什么都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不是一心一意想要娶她的吗?为何娶到了她反手就拳脚交加呢?! 将目光从剪刀上收回,她起身走向铜镜。 镜子中,她仔细看了看脸上的红印,然后拿起唯一的一盒脂粉默默无语的往脸上轻轻的拍着。 “嘶……”一不小心手重了些,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想必那些街坊四邻早就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她这样的欲盖弥彰,还有什么意思? “呵呵……”自嘲的笑了笑,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随手取下了斗笠,稳稳的戴在了头上,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的是,她一出门就感受到了周围躲躲藏藏的目光。她却目不斜视,只是一步又一步沉稳的向前走着。 不多时,她在拐了无数街角,穿了无数小巷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座十分不起眼的当铺——墨香阁。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本来大开的门此时此刻竟紧紧的闭着,上面还贴着一张告示。 她急忙将斗笠摘下,向那告示看去,上面参参几个字告知了众人,墨香阁已搬离此地。 她的手颓然垂落,心中的悲伤排山倒海般将她压垮。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去倾听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她已然彻底失去了一切。 忽然,从小小当铺旁边走过来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孩。 女孩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一脸的未谙世事。 “咦?”小女孩停住了脚步,歪着头看着那个哭倒在地的女人,“你为什么要对着一间空房子哭呢?” 她没有动,她根本不想做任何事情,她只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谁都不要来打扰她! “你是在哭自己的命运吗?”小女孩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问道。 她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看不清东西,却分明将对方一双漆黑的瞳看在了眼中,“你是谁?” “你是李清照吗?”小女孩继续询问,然后将糖葫芦从口中拿出。 “你是谁?!”这一次,她有些动怒了。 “别生气。”小女孩却摆着手,“是墨香阁的主人要我在这里等你的。她要我带句话给你。” “墨香阁的主人?”她重复一遍,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一双墨蓝色的瞳,当下焦急道:“她说什么?” “她说,李夫人心爱之人已经彻底离开,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请李夫人不要再惦记。还说,今后的所有事情,李夫人好自为之吧,错过了便是错过,时间不会倒转,人也不会再次出现。” 清晨的风有些刺骨。 手中的斗笠已滑落在脚边,袖上的泪痕慢慢干透。 她闭上了双眼,脑中一片空白,然后……所有力气突然被抽空,什么都不知道了。 “喂!喂!喂!”小女孩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昏厥过去,大喊了三声,在对方头颅着地的瞬间,屈了屈手指,一股清风便将女人的身体轻轻托住,既而又缓缓放在了地上。 紧接着,小女孩走上前去蹲下身,仔细的观察着女人的颜。 许久许久,小女孩叹息一声,小小的手一转,糖葫芦消失不见。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渊清好不容易卖了面子,你却不知道珍惜,为何总是要等后悔的那一瞬间才知道痛呢?唉……”说罢,小女孩摇了摇头,“我该怎么办呢?” “让开让开!”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声音,她抬起头,定睛,看到了一个一脸精明却又十分猥琐的中年男子向这边走来。 她立刻跳了脚,躲到了一旁。 接着,她看到那个男人走到了昏迷的人身旁,低下头,骂骂咧咧,“糟心娘们!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大清早的不在家好好待着做饭,成天往外面跑!跑跑跑!现在好了吧,死大街上都没人管!哼!要不是听说你有许多值钱的字画,我张汝舟稀罕娶你一个寡妇!呸!”说罢,毫不怜惜的一把揪起了女人的衣襟,随便扛在肩上就走。 原地,小女孩一双漆黑的眸中泛起了淡淡的杀气。 第二十四章 声声慢之大逆不道的女人 “渊清,你真的不打算管了?” “管什么?” “李清照的事情啊!” “我为什么要管?” “她……” “我连妖的事情都管不过来,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管人的事情。你要是实在是闲的没事儿干,就去把院子打扫了。” “你你你……你成天到晚的不是让我打扫院子就是让我去给你买好吃的吃!你太过分了!” “嫌我过份啊?嫌我过份就回你的天道,别在我这里待着,还要管你吃喝。我还嫌麻烦呢。” “你!” 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是张汝舟醉醺醺趴在桌子上的身影。 她看了一眼没有动。 人到痛苦的极点是什么都感受不到的,比如此时此刻的她。 空气中弥漫了遮天蔽日的酒味,恶臭的呕吐,还有许许多多打翻的酒坛。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轻手轻脚的起了身,然后走到一处架上,取下一只小小的匣子,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她叹息一声,这里面是她那典当的所有钱财。如今,不翼而飞,定是被张汝舟偷去买了酒吃!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若再不反抗,总有一天她会被这个男人弄死! 吸了吸鼻子,她取下衣架上的衣服披在身上,突然,她看到了在那男人胳膊下压着的一份来自于官府的信函。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抽出,打开,却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份信函居然是一份官员任前公文! 这张汝舟什么时候搞到了这个?! 心中大愕,若说她不了解张汝舟的生活作息,但是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可是一清二楚! 他张汝舟一没有参加科举,二没人人举荐,他是如何得到这个官位的?!想必,这个职位是骗来的吧! 手抖了抖,她深知如若真是她猜想的这样,这张汝舟……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她不能因为他而被牵连! 想到这里,她立刻收起了行囊,戴上了斗笠,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离开了。 十五日后,她重新回来了。 此时此刻张汝舟已混迹于官场,凭借着一张巧嘴混的风生水起,巴结完这个,巴结那个,不亦乐乎。 五日后,一纸诉状将张汝舟从美梦中生生拉了下来。 这纸诉状不是别人所写,正是他的明媒正娶的妻子——李清照! 她用了十五日的时间发现张汝舟的官职来源于谎报举数,当下立刻状告张汝舟。 然而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妻子告发丈夫,即使印证丈夫有罪,妻子也要同受牢狱之苦。 张汝舟显而易见的被罢免了官职,但是,因为这条律法,她一同入了狱后。 入狱后,由于翰林学士綦崇礼援手,九日后,她便被释放,与此同时,这段不到百天的婚姻也就此结束。 二十三年后,清照不负赵明诚之托,终将《金石录》修书完毕。 为不致散失,以她六十八岁高龄亲自到泉州明诚的二哥思诚那里,将此书送去珍存。 天高云低,白发苍苍的李清照坐在回返的船上,木雕似的望着远方,江天一色。 忽而,她想起了年轻时作的一首词,轻轻的吟唱起来:“尝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 多年的背井离乡,她那颗已经残碎的心,又因她曾经改嫁的问题遭到士大夫阶层的污诟渲染,受到了更严重的残害。 她无依无靠,呼告无门,贫困忧苦,流徙飘泊,最后寂寞地死在江南。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而,不知“词国女皇”“华夏第一女作家”“绝代佳人”李清照却卒于何岁何年,只知她最后的踪迹在江南这座温柔的城。 一本《漱玉词》放在案上,分明是李清照的生命还活着! 她身后的八百年间,虽受到庸俗与卑琐的多方诋毁,历史却已证明,清照一生的著述,为人类的精神留下了辉同日月的财富。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国际天文学组织决定,在世界文化名人中选出李清照的名字,为月球上的一座环形山命名,李清照的生命从人类之中又延续到了月球之上。 只是,这是人类世界的事情,而妖界…… “渊清!你快去看看吧,无字要出关了!”彩色的小鱼依旧咋咋呼呼。 黑袍女子还是那一张苍白的颜。 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 时间似乎在这里静止了。 “出关就出关,这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黑袍女子不屑一顾,“你去看着点儿,小心他时间错乱,堕魔。” “又让我去啊!咋啥事儿都让我去……到底你是执者还是我是执者……”小鱼一边嘟囔着一边不情愿的摆着尾巴离开了。 而黑袍女子只是深吸一口气,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还有那些冷硬的岩石,叹一口气。 “无字,几千年了……你终于肯出关了,是因为她终于轮回了吗?”语闭,只听远处一声巨响,是山体炸裂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流光划过,一个纯白的影子落在了他眼前。 男人一身雪白,纤尘不染,足下生莲,乌黑的长发迎着冰冷的风飘荡出好看的弧度。 黑袍女子眨了眨眼,没有动,连衣褶都没有变化,“呦,终于舍得出关了啊。” “过去几年了?”男人缓慢问道。 “几年?已经过去千年了!”她翻了个白眼,“你这一闭关就是千年,可真是沉得住气。” “她已经轮回,我再不出关,她如何能认得我?”男人说的慢条斯理。 “啊?你还想着她能认得你?你是不是傻?”黑袍女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期望,“这世间没有人能带着前世的记忆进入轮回,她已然不记得你。你这又是何苦。” “我无字天书这一世,便为她而活!” “何必呢,无字。你何必让自己过的这么苦情。如今放眼整个妖界,能敌你一二的堪堪不过数人,你何必再为了一个轮回的人浪费力气。”她好言相劝,听不听进去的就看他了。 “我甘之如饴。” 此言一出,她立刻无话可说了。 “好好,去吧,我不拦你。只是到时候再受到伤害,不要找我来喝酒。”说罢,黑袍女子一抬手,眼前的空气立刻裂开一条漆黑的的缝隙。 “去吧,跳下去你就能见到她了。” “多谢!”抱了拳,男人再没有过多的话,转身跃入了空间裂缝中。 而在原地,黑袍女子长长一声叹息,彩色小鱼便游了过来,问道:“他走了。” “走了。” “去哪里了?” “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