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鹭传》 第1章 左隐是个小男孩,只有十三岁。自幼父母双亡,村里人就把他送到双水镇他的一个远房表叔家里寄养。表叔叫王富贵,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饭馆。左隐就在小饭馆里帮表叔打杂,没有工钱,有饭吃,晚上睡在柴房里。 镇上人不多,小饭馆也是惨淡经营。过了饭点后,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左隐负责打扫卫生和洗碗,有时闷得慌,就会去镇上瞎逛。 最近镇上新开了一间小茶馆,老板三十来岁,喜欢下围棋。茶馆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有一半的桌上都摆了棋盘和棋子,把镇上爱好围棋的人都招来了。 左隐也混进去凑热闹,看到棋盘上横线竖线交叉着画了很多小方格子,两个棋罐中一个装满了黑色的棋子,另一个装满了白色的棋子。棋子圆圆扁扁的,一面平一面凸,摸上去滑溜溜的,大小就像棋盘上的小方格子一样。左隐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拿了几颗装进兜里。 左隐看到一个人在棋盘前坐下,另外那个人就坐在他对面。其中一个人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棋子放到棋盘上,过了一会,另一个人也放了一颗棋子到棋盘上。两人你来我往,不断地往棋盘上放。棋子在棋盘上排成各种形状,有些是两三颗在一块,有些是十几颗在一块,黑的白的都混在一起。左隐看不懂,只觉得有的形状好看,有的挤在一块,看着很别扭。有时他们还会把棋盘上的棋子再拿起来,左隐就想,难道是下错了再拿起来重下? 过了一会,左隐就看出门道来了。他们是轮流在棋盘上放棋子,一个人每次只能放一颗,等他放好了,另外那人再接着放。可是当他们从棋盘上再把棋子拿起来的时候,有时是拿一颗,有时却拿起很多颗,左隐对此很是疑惑。 说来也怪,虽然看不懂,可左隐好像着了魔一样,被那些黑棋白棋吸引住了。他觉得他们下棋的样子好有趣,下棋的时候有些人从不说话,有些人却一边下棋一边聊天,有些人还会在棋盘上指指点点,说着一些左隐听不懂的话。 这以后,左隐就迷上了围棋。在饭馆没事的时候,就在地上棋竖划上几条线,交叉成小方格子,然后再从兜里掏出那几颗偷来的棋子,在地上摆弄成各种形状。有时摆着摆着,就忘了干活,引来表叔一顿骂。左隐就赶紧收起棋子去干活,左隐干起活来手脚利索,很快就干完了。等闲下来的时候,左隐的手就伸进兜里摸着那几颗棋子,一边玩弄,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把棋子摆成各种形状。 等到晚上把饭馆里的活全部都干完了,左隐就胡乱扒拉几口饭,然后就飞一般地跑到小茶馆去看别人下棋。左隐静静地站在棋盘边,看他们一颗一颗地把棋子放到棋盘上。有时实在是站累了,左隐就弯下腰,用手撑在膝盖上,这时他的脸就离棋盘很近,好像再伸伸脖子就能用嘴巴够得着棋盘上的棋子了。 左隐正看得出神,突然后脑勺上挨了一巴掌。左隐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到下棋的人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开口就骂道:“小屁孩看什么看?给我滚远一点。”左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嘟囔道:“我就看看怎么了?”那人又骂道:“你再看就把棋子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臊得左隐满脸通红,怪不好意思。 有人就好心告诉左隐:“你的头离棋盘太近,挡住他下棋了。”左隐这才明白过来,以后他就尽量离棋盘远一点。 有一次,左隐看到棋盘上的棋子摆得歪歪扭扭,就伸手去想扶正一下。突然就听到一声吼:“你干什么!不要去动棋子!”左隐指着棋子低声说道:“那里摆歪了。。。”那人恶狠狠地骂道:“你懂个屁!把棋子弄乱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左隐吓得不敢作声。 慢慢地左隐又看出了更多的门道,棋子放到棋盘上之后就不能再移动,棋子都放在格子线的交叉点上。有时下着下着,其中一人就认输了。有时还会在棋盘上数来数去,数少的那方就算输了。有时还会看到两人吵了起来,一人说“不许悔棋”,另一人就说“我棋子还没放稳,不算悔棋”,旁边就会有人说“他的手还没离开棋子”。 左隐搞不懂为什么有时候他们会从棋盘上把棋子拿起来,有一次正好旁边有个年轻人,左隐就问他:“哥哥,他怎么能把棋子拿起来?”年轻人看了左隐一眼,说道:“那是死棋。”左隐听了很惊讶,又问道:“什么是死棋?”年轻人说:“没眼就死了。”左隐听迷糊了,又问:“棋子上有眼吗?”年轻人夸张地大笑起来,不再理他。 左隐瞪大眼睛把棋盘上的每颗棋子都仔细地看了一遍,但是每颗棋子上都是光秃秃的,并没有发现哪些棋子上长了眼睛。这个问题让左隐困扰了好多天也没想明白,他把兜里的棋子拿出来看了又看,又放到油灯下仔细地看,还是没发现棋子上有眼睛。 直到有一天,左隐把四颗白子在地上摆成十字形的时候,他发现中间空着的地方就像一只眼睛。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变得好快,就像发现了重大的秘密。他撒开了腿跑到小茶馆,去每个棋盘上找那些“眼睛”,然后指着一只“眼睛”问下棋的人:“这是眼吗?”下棋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当然是眼啊!你也知道这是眼啊?” 左隐高兴地跳了起来,他一路又跑回小饭馆,在路上不停地喊:“我找到眼了!我找到眼了!” 王富贵听到了,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鬼眼?你不干活又跑到哪去了?” 左隐兴奋地说道:“棋子要是没眼,就死了!” 王富贵被左隐搞糊涂了,就骂他:“你可别去外面给我惹事,小心我打断你的腿,送你回乡下。” 左隐不敢再说话,连忙溜到厨房里去干活。 这天晚上,左隐兴奋了好久才睡着,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每一颗棋子上都长了一只眼睛,忽闪忽闪地,在看着他笑呢! 第2章 左隐自从迷上了围棋,脑子里就塞满了各种疑问。他利用干活的空隙,不停地思考,以至于一看到格子和圆形的东西就会联想到围棋。地上的青石板上的纹路,墙上的格子画,窗户上的木格子,被子上的格子条纹等等都会被左隐在脑子里当成棋盘,再一颗颗放上棋子。只要一看到圆形的东西,左隐就会把它想像成围棋子。在洗菜的时候,左隐会把菜豆横竖排列成行,组合成不同的形状,丸子、包子什么的也成了左隐练习的工具。 左隐凭着自己的悟性和那股认真的劲,又发现了很多围棋的“秘密”。这让左隐越来越手痒,他也想坐在棋盘前和别人下棋。可他兜里空空的,付不起茶钱。他不敢跟表叔开口要钱,表叔不但不会给他钱,还会把他骂一顿。王富贵只想让他干活,从来没想过要给他钱。 左隐就在镇上的几条街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盯着地上,想着幸许会有人不小心丢了钱或者东西被自己捡到。可是连着几天都没什么收获,这让左隐很沮丧。 这天正走着,左隐看到前面有家店铺在搬东西。左隐灵机一动,连忙跑过去,对店铺的老板说:“老板,让我帮你搬吧?” 店铺老板一看他身体瘦小,还是个孩子。就一把推开左隐,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别在这添乱!” 左隐不死心,又说道:“别看我个子小,我能搬得动!” 店铺老板没好气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想趁我不注意偷我的东西。” 左隐听了,心里生气,回道:“谁稀罕你的东西?” 店铺老板走过来想打人,左隐连忙撒腿就跑,一溜烟就跑过了一条街,看看后面没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息。 过了一会,左隐又去客栈门口张望。他看到一个客人大包小包地走过来,忙跑过去对那个客人说道:“大叔,我看你一个人挺累的,让我帮你提吧!” 那客人面目和善,见他是个小孩子,便说道:“行!帮我提着这几个小包吧!跟我上二楼。” 左隐高兴地叫了一声“好哩”,就接过包袱,抢着进了店门,往楼上走去。 刚走了一半,左隐就觉得手里好沉,走不动了。他咬了咬牙,憋着一股劲,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二楼。左隐头一回提这么重的东西,累得满头大汗,手酸得好像要失去知觉了。 那客人见他这么狼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边不住地夸左隐,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钱袋来,翻了一下,拿出三文钱递给左隐。 左隐好开心,接过钱就跑下楼去了。 左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小茶馆,把手里的三文钱递给老板。老板接过钱一看,摇摇头说:“至少要五文钱。” 左隐啊了一声,说道:“老板,你看我是小孩子,喝不了那么多茶。要不我不喝茶,只下棋,行吗?” 老板盯着左隐看了几眼,问道:“你下过棋吗?” 左隐吱吱唔唔,低声说道:“没下过,我想试试。” 老板想了一下,就说:“你过来,我跟你下一盘,钱还你。” 左隐一时没明白,说道:“我只有这三文钱。。。” 老板走到棋盘前坐下,对左隐说:“不收你钱。” 左隐高兴极了,忙跑过去,坐在老板对面,伸手就从棋罐里抓了一颗白子,往棋盘上放。 老板连忙挡住他的手,说:“座子还没放呢!” 左隐问道:“什么座子?” 老板道:“下棋之前要在棋盘的四个角上分别放上两颗白子和两颗黑子,这叫座子。” 左隐哦了一声,把手中的棋子放到右下角上。 老板抓了两颗黑子和一颗白子放到其他三个角上,然后说:“现在可以开始了,你执白棋先行。” 左隐从棋罐里抓了一颗白子随手放在自己的左下角那颗黑子的旁边,老板一看就笑了,但他没说什么,就抓了一颗黑子在白棋下面扳了一手。 左隐在脑子里努力回忆以前在棋盘上看别人下棋时的情景,凭着记忆和感觉又下了一手。 两人一手接一手,下了二三十手棋。左隐的白棋已经死了一大半,还剩下几个白子,稀稀拉拉地摆在棋盘上。 左隐抓耳挠腮,满脸通红,额头上也冒出汗来。 老板抿着嘴很想笑,一看左隐那认真劲,便使劲忍住了。 又下了几步,老板就停住不下了。他问左隐:“你叫什么名字?” 左隐低声回答:“左隐。” 老板道:“我留意你很久了,每天晚上饭点过后就会看到你跑过来,很喜欢围棋吧?” 左隐点点头。 老板又问道:“识字吗?” 左隐摇摇头。 老板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我在纸上给你写几个字,是从〇到十,你拿回去记熟了,下次再来找我。” 左隐连连点头。 不一会,老板找来纸笔,把从〇到十都写在纸上,又按顺序教左隐念了几遍。 左隐接过纸,就要出门。老板又叫住他,说道:“我姓林,以后叫我林老板。” 左隐低头叫了一声“林老板”,林老板又说道:“还有,以后别人帮了你,你要对别人说声谢谢。” 左隐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林老板看着左隐,说道:“回去吧!” 左隐转身出了门,掏出那张纸,一边看一边念,生怕忘记了。 第3章 左隐拿出昨天林老板给他写的字,小声念了起来。〇字就是一个圈圈,一二三这几个字都是横线,四字是方框,左隐在脑子里这样记着。看到五字的时候左隐就犯难了,不仅有横线有竖线,还拐弯了。六字就像两根棍子撑着一块木板,板上放了个红薯。七字像个鱼钩,八字像表叔嘴上的两撇胡子,九字什么也不像,十字是一条横线加一条竖线,像窗棱,像蒸屉里的格子,像棋盘上的交叉线。 左隐很快就把容易记的字都背熟了,只有五字和九字很难记。左隐一边干活一边记字,口中默默地念着。 王富贵看到左隐的嘴皮老是在动,就问他:“隐蛋,你是不是在偷吃东西?难怪老觉得最近的菜变少了。” 左隐一听就急了,连忙申辩道:“我没偷吃,不信你看。”然后张大嘴给王富贵看,王富贵凑近了仔细地看了看,没看到有食物的残渣。 王富贵又问:“你没偷吃,怎么你的嘴皮老是在动?” 左隐道:“我在念字呢!” 王富贵问:“念什么字?” 左隐就从〇到十念了一遍,王富贵纳闷地说道:“你念这干什么?你会算数吗?” 左隐摇摇头,道:“不会!” 王富贵问不出个所以然,就懒得管了。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对左隐说:“隐蛋,你去河边的小树林里找几根木棍回来,要粗一点,不用太长。茅房的门坏了,得修一下了。” 左隐应了一声,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去柴房里拿了把砍刀,出门就往河边走去。小树林在河的对面,左隐要小心翼翼地踩在水中的大块石头上才能一步步跨过去。 小树林里有槐树、杨树、榕树,左隐爬树是一把好手。他左看右看,突然看到一棵树上有个鸟窝,心里一阵兴奋,连忙跑过去,噌噌噌地一下就爬上去了。他探头一看,发现鸟窝里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左隐很失望,正要爬下去,一扭头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颗树下面有个老头背靠着坐在那,老头的胡子和头发都白了。 左隐以前没见过这人,爬下树来,走近一看,发现老头的脸色苍白,紧闭着眼,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左隐有点害怕,正想转身走开,这时,老头的眼睛睁开了。他看到左隐,便有气没力地说道:“小兄弟别走!能不能去河边舀点水给我喝?” 左隐盯着老头看了几眼,见他慈眉善目,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他跑到河边,找了两片河蚌壳,舀满水端给老头。 老头把水都喝完了,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对左隐说道:“能再帮我去舀点水吗?” 左隐又跑到河边,用河蚌壳舀满了水端给老头喝下。 老头看着左隐微笑着说道:“谢谢你!小兄弟。” 左隐摇摇头,开口问道:“你是哪来的?我没见过你。” 老头说道:“我是路过的,刚才急病发作,就坐在这里歇了一会。” 左隐道:“生病了你得去看大夫。” 老头摇摇头说:“不碍事,我在这歇会就好了。”停了一下,又说道:“能不能麻烦你到镇上帮我买点吃的东西?馒头、包子都行。”说完从怀中抓了一把铜钱递给左隐。 左隐犹豫了一下,说道:“用不了这么多。” 老头笑道:“你先拿去,用不了再还给我。” 左隐把手中的砍刀别在腰带上,伸出双手接过钱装到裤兜里,说道:“好吧!你等着。” 左隐跨过小河,跑到自家饭馆,打开蒸屉拿了几个包子用纸包上,再从裤兜里掏出钱来数好放到柜台上,喊了一声:“叔,钱放在柜台上,你来收一下。”说完又跑出门去了。 左隐一路跑回到小树林里去找那老头,把包子递过去,再把兜里剩下的钱都掏了出来递给老头。 老头脸带微笑,看着左隐说道:“这钱你留着吧!你帮了我,这是你应得的。” 左隐摇摇头,道:“我不要!” 老头又看了左隐两眼,伸手接过钱,放回怀里。再打开包子外面的纸,把包子放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左隐就在周围找了几根大小合适的树枝砍了下来,再把细枝削掉,用细枝把砍好的木棍捆好,扛在肩上准备回去。 老头吃完了包子,又叫住左隐,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 左隐停下脚步,说道:“我叫左隐,我表叔叫王富贵。” 老头又问:“你表叔是开饭馆的吧?” 左隐歪着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老头笑道:“我猜的。” 左隐道:“你要没什么事,我就要回去了,回去晚了,我表叔又要骂我了。” 老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纸来,说道:“我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左隐放下肩上的木棍,走到老头面前。老头把手里的那张黄纸递给左隐,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暂时保管一下这张纸?” 左隐接过那张黄纸,纸是对折起来的。他打开一看,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小字,左隐一个字也不认识。 老头问道:“认识吗?” 左隐摇摇头,道:“我不识字。” 老头又说道:“如果我没来找你要回它,你就带着它,在六年后的秋天,去烂柯山庄交给一个叫黄清源的人,做为回报,他会送给你一大笔钱的。你不要提前去,他这几年都不会在山庄里。也不要交给别人,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不会觉得有什么用。” 左隐喃喃地说道:“烂柯山庄?黄清源?” 老头轻声问道:“记住了吗?” 左隐想了好一阵才说道:“我怕不小心弄坏了。” 老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羊皮小套,把黄纸对折了两次塞了进去,再把套子上开口处的细绳一根根地仔细绑好,然后递给左隐,和颜悦色地说道:“这样就不怕了。” 左隐接过羊皮小套,反复看了看,觉得没有问题了,便说道:“行!我都记住了!那你要去哪?为什么不自己送去?是太远了吗?” 老头抓住左隐的手,又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我还要去找其他人,怕带在身上不方便,所以先放在你这里保管一下。” 左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老头说道:“我真要回去了,表叔骂起人来很凶的。”一边说着,一边扛起那捆木棍。 老头看着左隐,挥了挥手,道:“快回去吧!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件事。” 左隐心急,扛着木棍飞快地往回跑。刚到饭馆门口,就被王富贵看见了,他顺口就骂道:“你是不是又去掏鸟窝了?小心别摔死你。” 左隐往后院一边走一边说道:“没去掏鸟窝,就是木棍不好找。” 左隐把木棍放在后院地上,自己回到柴房,扔下砍刀,从兜里掏出羊皮小套,在柴房里左看右看,想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 左隐看到角落里有块大石头,就把它的一头抬起来,再把羊皮小套放进去,压上石头。突然想到地上会有水,纸一浸水就坏了。他又搬起石头,把羊皮小套拿了出来。 左隐又上下左右看了一遍,看到门上方的墙壁上有条缝。他找了块竹片,然后把床拖过来,站在床上,用竹片把那条缝戳大了一点,再把羊皮小套塞了进去,然后用稻草堵上。左隐跳下床来,又看了看,这才放心。 第4章 到了晚上,左隐就去小茶馆找林老板。 林老板检查了左隐的学习成果,觉得很满意。然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本书,递给左隐。 左隐打开一看,书上画了很多图形,都是照着棋盘上的小格子画的。格子的交叉线上又画了一些小圆圈,有的涂黑了,有的是空白,还有的写了一些字,那些字就是林老板写在纸上的字。 林老板指着书上的图形说道:“这是一本棋书,上面记载了学围棋入门需要掌握的知识。你不识字,但是可以看图形,圆圈里的数字是下棋的顺序,就是按我写给你的那些字的顺序。黑色的圆圈是代表黑棋,白色的圆圈是代表白棋。你先拿去看看,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左隐说道:“谢谢林老板!”然后就找了个地方,翻开书,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因为在一个图形上面就记载了很多步棋,所以在看书的同时,就要在脑子里先把那些没有数字的棋子记下,然后再按圆圈里的数字标明的顺序一步步把黑白棋子补上。 左隐好像天生就有这种抽象思维的能力,他按书上的图形练习了一会,很快就掌握了这种方法。很多在以前看别人下棋时所产生的疑问都在书里找到了答案,犹如醍醐灌顶般,左隐大步踏进了神秘的黑白世界。他喜欢这个世界,为它赞叹,为它着迷。如果说在看书之前他对围棋世界还只有一些蒙蒙眬眬而又似是而非的感觉,那么现在他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细节。围棋对左隐而言不再是神秘的世界,而是一座有着无数阶梯,可以一步一步攀登的山峰。 这天晚上,左隐没有再去看别人下棋,他一个人坐在墙脚下,沉浸在棋书中不能自拔。 茶馆打烊了,左隐回到自己的柴房里。因为没有油灯,所以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他躺在床上,默默地在脑子里将书中的图形一个个地回放,思考。那些棋子好像一个个士兵,被左隐在脑子里调来调去,摆成各种棋形。 以后,左隐的脑子就没时间来考虑其他事情了,除了围棋,还是围棋。干活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也想。左隐平时话就不多,王富贵也没有察觉到异样,只觉得他比以前反应更迟钝了,有时叫他干活,他都没反应,要多叫几遍才行。 王富贵就骂他:“你最近是不是吃饭吃得太多了?把人都吃傻了!” 左隐听了,只是木讷地应一声,又继续干活。 连续几天,左隐都没有再去小茶馆看棋。他把那本棋书翻来覆去地看,直到把所有的疑问全都弄明白了,他才拿着书去找林老板。 林老板拉着左隐坐在棋盘前,把书上的图形一个个摆出来考验左隐。左隐很熟练地做出了回答,摆了几个图形之后,他就自己一个人在棋盘上把书上所有的图形全都摆了出来,丝毫不差。 这让林老板大感惊讶,他自己刚学棋的时候,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才看完这本书,而且还有很多地方没领会。而现在左隐不仅在几天内就看完了整本书,而且非常熟练,说明他已经完全理解了书上的内容。 但是有几个图形,由于左隐不识字,而书上是用来做为反例的,就是要避免下出这些不好的图形。林老板就特意把这几个图形挑出来给左隐讲了一遍,左隐也很快就理解了,因为他也觉得这些图形不太对劲。他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觉得书上说的内容都应该是对的。 林老板很耐心地在书上圈了几个字出来,让左隐回去背熟。比如“不好”,“问题手”,“恶手”,“妙手”等等,让他可以大概分辨一下图形所描述的意思是好还是坏。 左隐回去之后,索性把书中常见的字都圈起来,认真记忆背诵,这样,他以后就能看懂更多的书和更多的内容。有空的时候,他就蹲在地上用石块或树枝写写划划,认真习字。 等学得差不多了,他就拿着书去找林老板,想换一本再看。 左隐走到街上,远远地就看到小茶馆那边挤满了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看。茶馆里没人高声大叫,却发出一片嗡嗡的声音,那是人们在小声议论时发出来的。 左隐猫着腰,从人缝里挤了进去。看到茶馆的中央有两个人背靠背坐着,他们的周围摆了十张桌子,围成一个大圆圈。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盘棋,棋盘对面坐着的都是平常爱在茶馆里下棋的人。 左隐以前没见过中间那两个人,只见他俩神情自若,态度傲慢,时不时地高声谈笑几句。他们一看到有人在棋盘上落子,就走过去不假思索地跟着下一步棋,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周围那些人,一个个都在苦苦思索,抓耳挠腮,迟迟不敢落子。左隐看到林老板也亲自上阵,坐在那一圈人当中,与中间的两个人对局。 左隐不知道这是以二对十的车轮战,他没想到围棋还可以这样下,一直以为围棋只能是两个人对着下。 站在旁边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有人说“这两个人怕是顶尖高手”,有人说“肯定是从京城来,不然怎么敢给每个人都让三个子?还是以二对十”,有人说“我看他们必胜无疑,他们下棋想都不用想”。 还有很多不懂棋的人也在看热闹,说他们身上的衣服质地很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还说他们腰带上挂的玉佩很名贵,头上截的帽子也很讲究。 左隐刚看完了那本入门的棋书,但还是看不太懂棋盘上的招法。尤其是中间那两个人,他们落子迅速,左隐都看不清他们落子的位置。尽管如此,左隐还是很认真地在看,他一边把那些棋形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一边飞快地转动脑筋,想从书上的图形中找到答案。 棋局在压抑的气氛中进行,中间那两人在棋局上给了周围的人很大的压力,他们时不时的说笑声又在无形之中加大了这种压力。 “二毛头输定了,死了一条大龙,还下个屁!” “搅屎棍这回遇到克星了,他的招数都不灵了。” “林老板的棋好像还可以啊?” “可以个屁,目数差多了!” “让三子都输成这样,双水镇这次丢人丢大发了!” “头一回见到这么厉害的,没亲眼见到绝对不敢相信!” “我看大头鬼以后还敢在我面前得瑟,这次他连裤子都输掉了。” 很快就有两个人弃子投降,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认输。中间那两人也不加理会,仍然旁若无人地说笑。过了一会,只有林老板和搅屎棍还在苦苦支撑,但是中间那两人显然已经没什么耐性再陪他们玩下去。 其中一人说了句“就这样吧,你们都输到外婆家去了,还好意思再下?”另一个就哈哈大笑起来,他张望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大声说道:“双水镇就这水平吗?一个能下的都没有。” 他俩见没人回应,就站起身来,拨开人群离去。 茶馆里的人一下子就像炸开了的锅一样,纷纷围了上去,跟刚才下过棋的人一起讨论棋局,有人则趁机挖苦嘲笑,引来一阵吵闹。 左隐看到林老板坐在位置上,满头大汗,一脸通红,还沉浸在棋局中没有回过神来。 所有的对局者不仅都输了,还都输得很难看。有的人输了棋还气不过,把棋子扔得到处都是,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有的人还在和其他人在棋盘上摆来摆去,不住地发出懊恼的叹息声。 围观的人渐渐地退去,林老板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茶馆。左隐也帮着收拾棋具,把掉在地上的棋子一颗颗捡起来。 两人一直忙到深夜,才重新整理好桌椅棋具。左隐捡到很多破损的棋子,林老板看了看说“都扔了吧”。 离开的时候,林老板拍拍左隐的肩膀说:“山外有山啊!强中更有强中手!你别看他们那么厉害,还会有比他们更厉害的人。” 左隐幼小的心灵顿时觉得围棋深不可测,可是,这却激起了左隐强烈的好胜心,他想成为那个最强的人! 第5章 左隐回来之后才发现带去的棋书忘记跟林老板换了。他躺在床上不断地回忆今晚的所见所闻,左隐突然很羡慕那两个陌生人,他们棋艺高超,又没人敢惹他们。所有的人都被他们打败了,左隐想有朝一日他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左隐一边想,一边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起来,左隐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王富贵的饭馆里只有一个炒菜的师傅和一个切菜的帮工,其他事都是他自己和左隐来干。他每天都把左隐使唤得团团转,左隐办事利落,又从不偷懒,也不埋怨。 左隐一边干活,一边在脑子里回忆棋书上的图形和在看别人下棋时记下的棋形。现在,他觉得干活比以前轻松多了。 王富贵高兴的时候,会从客人没吃完的剩菜里夹几块肉到左隐的碗里。这让左隐很开心,左隐觉得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他很想能过上每天都能吃肉的日子。 到了晚上,左隐又跑到小茶馆去看棋。 昨天那两个陌生人又来了,可是今天只有六个人愿意跟他们下棋。有四个是昨晚跟他们下过的,这四个人不服气,还想跟他们下。其他人都输怕了,感觉跟这两个陌生人的棋艺水平相差太大。另有两个年轻人昨晚没跟他们下过,今天想来试一试。林老板也上了,昨天的十盘棋里,只有林老板的形势最好。 那两个陌生人要求把让子提高到四个,他们觉得昨天赢得太轻松了。 棋局一开始,他们还是很认真的对待。下了二三十步棋之后,他们又开始在局势上大大领先。两人谈笑风生,好像下棋的根本就不是他们,他们只是来看棋的。 林老板采取猛攻猛打的战术,在中盘时好像有了获胜的希望,但很快就被他们轻松地化解,呈现败势。 今晚的棋局比昨天结束得还快,那两人没有多做逗留,很快就离开了茶馆。 到第三天晚上,除了林老板和搅屎棍,已经没有人肯再和那两个陌生人下棋。那两人一看人太少,觉得很没劲,坐了一会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们好像意犹未尽,摞下一句“双水镇的人太没出息了,连一盘棋都下不好”。 镇上的棋迷都被这两个人在棋盘上杀得一塌糊涂,觉得很没面子,他们聚在一起就聊开了。林老板是外乡人,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其中有一个叫老王头的人是本地人,对双水镇的围棋历史和典故了如指掌。他提到在几十年前,双水镇出了一个围棋天才,那人还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打遍双水镇的高手,后来甚至在方圆百里之内都已经找不到对手了。 当时老王头也还小,他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那人有个绰号叫仙鹤神腿。在围棋里有句术语叫仙鹤伸腿,这是一个收官的手段。而仙鹤神腿最擅长的就是收官,经常可以把局势均衡的棋在官子的阶段把局势拉开。 后来仙鹤神腿在父亲的支持下,一家人举家迁徙到外乡,再也没回来过。老王头说:“仙鹤神腿若是还在的话,就轮不到今天这两个人在双水镇嚣张了。” 一个中年人说道:“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双水镇,是不是有什么意图?” 老王头想了想,说道:“不好说,来得很突兀。他们说话的口气这么狂,又和本地人没什么联系,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一个年轻人说道:“可能就是想来显摆一下他们的棋艺。” 林老板说道:“要显摆棋艺的话,应该去大城市。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干什么?” 老王头道:“我听人说,现在江湖上兴起了围棋的帮派。他们利用围棋活动,勾结官府,又以围棋为幌子,从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两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些围棋帮派的人?” 那个中年人说道:“我们双水镇又没有围棋帮派,难道他们是想在这里扬名立万?建立帮派?” 老王头点点头道:“这倒有可能,可咱们双水镇地广人稀,也没什么稀罕物事,值得他们来吗?” 搅屎棍说道:“他们要来我就加入,帮派多威风!” 大头鬼说道:“就你还帮派,谁看得上你啊?别把人家帮派都搅臭了!” 众人一听,顿时哈哈大笑。搅屎棍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道:“那就叫搅屎帮好了,多好听!”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有人说道:“人家早走了,你还不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左隐在一边静静地听他们议论这些围棋趣闻,听得津津有味。原来围棋不止好玩,还有这么多有趣的故事。这给左隐枯燥的生活注入了无穷的想像,在他懵懂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生活的目标,那就是他想像仙鹤神腿一样,打败双水镇的所有围棋高手,再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过了两天,林老板拿了一本棋谱给左隐。棋谱是记录棋局的一种方法,就是把一局棋的每一步棋按顺序记录在纸上。记录的方法是先在纸上画一个棋盘,每下一步棋就在纸上相对应的棋盘位置画上一个圈,然后在圈里写上下棋的步数。第一步就写一,第二步就写二,依此类推。这样记下来之后,就可以方便其他人欣赏棋局,也可以用来研究棋艺。 林老板在棋谱上作了一些记号,标记了每一局棋的水平高低,好让左隐从低到高,依次研究。 左隐有了这本棋谱,就像在黑暗中有了火光的指引。他循着这些火光,一步步地学习围棋的技法和规则。 同时,左隐还在习字,他知道只有认识更多的字才能更多地理解那些围棋招数的精妙之处。 林老板不厌其烦地为左隐做指导,教他识字,还给他详细地讲解棋谱。 有一天,左隐看到茶馆里来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拿着一本棋谱,一个人坐在茶馆的角落里摆棋。 林老板见到左隐来了,忙把他叫过去,跟他说:“我有个亲戚,他的女儿要在我这里寄养一段时间。他女儿也是学过棋的,正好可以和你一起学习。喏,就是坐在那边的那个女孩。” 左隐顺着林老板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那个捧着棋谱在摆棋的小女孩。 林老板提高声音叫了一声“清雅,你过来一下”,小女孩清脆地应了一声,就放下棋谱走了过来。 左隐看到她梳了两条小辫垂在耳边,头发搭在肩上,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花布衣裳。 清雅见到左隐,好像有点害羞。她用手指弄着她的发辫,眼皮低垂看着地上。 左隐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看到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心里不禁怦怦直跳。左隐不敢多看,忙转过头去。 林老板指着左隐,对清雅轻声地说道:“清雅,他是前面那条街上的饭馆里的伙计。他特别喜欢围棋,我正在教他呢!正好你过来了,你也学过围棋,可以帮我也教教他,你看可以吗?” 清雅迟疑了一下,歪着头说道:“他是笨的还是聪明的?笨的我可教不了。” 林老板笑道:“他很聪明的,那本《围棋浅弈》他几天就看完了。可有一点,就是他不识字,所以你还得教他识字呢!” 清雅脆声说道:“连字都不识,还怎么学围棋呀?对了,三舅,你为什么要教他学围棋呀?” 林老板说道:“你三舅我只喜欢下围棋,看到有人想学,我就教他。围棋是我们几千年传下来的,就得一代代地传下去。” 清雅想了一下,说道:“那好吧!反正我也没事干,就帮你教教他好了!哎,你叫什么名字?” 左隐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道:“我叫左隐!” 清雅好像发现了什么,笑着说道:“三舅,他的名字好有意思!” 林老板点头说道:“是啊!连你也发现了!这就是缘分啊!” 左隐不明白,看着他们两人,轻声问道:“为什么我的名字好有意思?” 清雅咯咯笑道:“原来他自己还不知道!笑死我了!” 林老板也笑道:“以后你说给他听吧!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清雅道:“行吧!我得先准备一下,明天我再开始教你。”说完,转身回到了她的座位上。 林老板对左隐说:“我看你人还老实,没什么歪脑子,才肯让清雅来教你,你可不准欺负她。” 左隐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 林老板又看了左隐几眼,说道:“你今天先看书吧!” 左隐嗯了一声,就找了个地方坐下。可他今天老是在心里惦记着清雅,过一会就忍不住扭头去远远地看一眼清雅。他不知道,他的心扉已经被清雅撞开了。 第6章 吃完晚饭,左隐迫不及待地就跑到了小茶馆。今天清雅要教他下棋,他白天一直在想这事,想着清雅的样子,想着清雅的声音。一想到以后天天有人跟自己下棋,左隐就兴奋不已。围棋给了左隐很多向往,他也投入了自己的心身,尽最大的努力学习围棋。 左隐兴冲冲地踏进茶馆,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清雅的身影,林老板也不在。左隐有点失望,就找了个位置站在一旁看别人下棋。 茶馆里经常会有人下彩棋,所谓彩棋,其实是一种围棋的赌博活动。下棋的双方事先约定好赌资和规矩,最后输棋的一方要付钱给赢棋的一方。彩棋的规矩有很多,左隐也不是很清楚。 左隐经过长时间的观察,现在已经知道怎么去分辨哪些人是在下彩棋。通常下彩棋的人表情都比较严肃,他们下得非常认真,而且旁边的人也很安静。一来是怕打扰正在下棋者的思路,二来如果谈话内容涉及棋局,则立刻会遭到下棋者的喝斥。 他们管下彩棋所付的赌资叫挂彩,有些人挂彩的金额很大,左隐曾经亲眼见到他们把赌资放在桌上,那是很大的一笔钱。 下彩棋是一件很严肃的事,经常会引起对局双方的纠纷。有些人则从来不下彩棋,他们只是把下棋当成一种普通的娱乐。有些人则只和固定的对象下彩棋,他们一般都很熟悉对方,很少因赌资而引起争吵。 有时附近的镇子也会有人过来下彩棋,他们一般都是几个人一起来,防止被本地人欺负。有些人以下彩棋为生,有时为了赢棋,他们会采取一些不正当的手段,这很让人反感。 左隐年纪小,还搞不懂这些事。曾经有些人想找他下彩棋,左隐很想下棋,但是兜里没钱,挂不了彩。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林老板带着清雅进了茶馆。 左隐怯生生地走过去,林老板见到左隐,对他说道:“我先跟清雅说几句话,等会清雅会去找你,你先去看会棋。” 清雅见到左隐,笑着说道:“先到一边去等着我!” 左隐哦了一声,仍旧回去看棋。 林老板拉着清雅的手,轻声地说道:“清雅,你妈把你交给我,我已经向她保证过,一定会照顾好你。这镇上也有很多坏人的,还有就是我们是外乡人,这些本地人可能会合起伙来欺负咱们。所以你不要轻易跟陌生人去说话,一定不要跟其他人单独外出。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出了事也找不到人帮忙。那个左隐虽然是小孩子,但我对他的为人也不是很了解。我让你去教他下围棋,也是觉得你在这没个伴可能会觉得孤单。但是你千万不能跟他玩得太亲近,就在这茶馆里跟他下下棋,聊聊天就好了。他要是叫你去做其他事,你一定不要去!这很重要,你一定要牢记在心!明白了吗?” 清雅点头道:“知道了,三舅!我不会被他们骗的,有事我一定跟你说。” 林老板道:“那就行!千万要记住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前阵子镇上还丢了小孩呢!” 清雅面露惊恐之色,道:“好可怕!” 林老板拍拍她的手,道:“也不用太害怕,呆在茶馆里就没事。” 清雅点了点头。 林老板道:“你去找左隐吧!你知道要怎么教他吧?” 清雅道:“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傻呆呆地,我先逗他玩一下。” 林老板笑道:“玩一下没事,别玩过火了。” 清雅下巴一抬,笑道:“哼!看我的!”说完,转身就向左隐走去。 清雅走近左隐,说道:“左隐,你跟我过来。” 左隐跟着清雅走到茶馆角落的座位上,清雅喜欢这个座位,没人来打扰。 清雅看着左隐,假装严肃地说道:“在我们那,学生都是要给老师交钱的,你有钱没有?” 左隐神情窘迫,道:“我。。。我现在没钱,迟点给你行吗?” 清雅问道:“迟点是多久?” 左隐抓了抓后脑勺,道:“得过几天,最近饭馆里很多事。我要等有空闲的时候,才能偷偷地跑到客栈门口去帮人提行李搬东西,才能赚到钱。” 清雅疑惑地问道:“你在饭馆干活不是有工钱吗?” 左隐道:“我表叔说,我吃他的住他的,所以他不给我工钱。” 清雅又问:“你表叔是谁?” 左隐道:“我表叔叫王富贵。” 清雅道:“我不是问他叫什么,我是想问他是干嘛的?哦,我知道了,他就是饭馆的老板!” 左隐点了点头。 清雅道:“这么抠门!他还是你表叔。” 左隐道:“我以前没见过他,村里人把我送到他这里,他让我叫他表叔。” 清雅问:“那你爸妈呢?他们不管你吗?” 左隐有点难过,说道:“我爸妈都不见了。” 清雅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左隐道:“我也不知道,就是不见了。” 清雅停了一下,说道:“你先恭恭敬敬地叫我三声老师,我才肯教你。” 左隐挺直了身子,然后认认真真地鞠了三个躬,叫了三声老师。 清雅看着左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清雅还不到十岁,她见这个大男孩被自己治得服服帖帖地,心里觉得很得意。 清雅又说道:“以后你都要叫我老师,不然我就不理你。” 左隐道:“知道了,老师!” 清雅又是一阵笑,好不容易停下来,她又故作严肃,说道:“让我先检验一下你的水平,我们来下一盘棋。” 左隐很高兴地叫了一声“好”,就走到清雅对面坐下。 清雅连忙叫住他,说道:“哎,你懂不懂规矩啊?老师还没坐,你就先坐下了?以后要等老师坐下了,你要得到老师的同意才能坐下,记住了吗?” 左隐哦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来,等着清雅先坐下。 清雅看了左隐一眼,一边忍住笑,一边向下扬扬手,说道:“坐下吧!” 左隐这才坐下,伸手就去打开棋罐的盖子,拿出两颗黑子和两颗白子摆在棋盘四个角的星位上。 清雅很不高兴,说道:“你这水平还敢跟我下分先棋?赶快拿起,摆上四个黑子。” 左隐愣了一下,然后乖乖地把棋盘上的两个白子换成两个黑子。看着清雅问道:“是这样吗?” 清雅道:“你怎么连让子棋都不知道?下手跟上手下棋,必须得让子,不然怎么下得过?”她看到左隐疑惑的样子,只好解释道:“让子棋,就是让你先下。像现在这样让四子,就相当于让你先下了四步,懂了吧?”说完嘴角一撇,显得有点不耐烦。 左隐见清雅没动手,就伸手从棋罐里拿了一颗黑子,准备放到棋盘上。 清雅提高嗓音,说道:“哎呀,你还下?那就变成让五子了!” 左隐连忙缩回手,不敢再动弹。 清雅想了想,就拿了一颗白子,下在右上角靠近星位的地方。这在围棋术语里叫挂角,是攻击角部的一种技法。 左隐赶紧开动脑子,回想起书上的图形和平常在看棋时记下的棋形,然后似是而非地下了一步棋。 清雅一看左隐第一步棋就下在了一个很不合理的位置,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心想可得好好治治他。 第7章 很快,左隐的棋就被清雅杀得七零八落,没几块能活的。 清雅头一次碰到这么弱的对手,她觉得太好玩了,心里洋洋得意,但又不能表露出来。 而左隐头一次下了一盘完整的棋,对书上的图形也有了更多的理解,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终局时,清雅还特意数了一下棋,左隐的黑棋最后的成绩是八十三颗子。 原来数棋不仅是要数存活的棋子,还要数这些棋子所围住的地盘。数棋的方法很简单,左隐很快就学会了。 接下来,清雅就把左隐在对局中出现的错误点了出来,并演示了正确的下法,左隐都一一记下。 因为左隐的错误下法太多,清雅说了几处之后,就说:“今天先跟你说这些,其他的以后再说。” 左隐觉得清雅的棋好厉害,他心里很是羡慕。又感激清雅帮他纠正错误,于是很诚恳地对清雅说了声“谢谢老师”。 清雅听了,咯咯地掩口笑了起来。 左隐很喜欢清雅笑起来的样子,平常很少人会对他笑。表叔和客人们对他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骂他就是很好了。在左隐看来,清雅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左隐麻利地把棋子收拾好,清雅又在棋书上教他认识了几个字,左隐用心地记了下来。 到茶馆差不多打烊的时候,林老板把清雅叫了过去。左隐远远地看到清雅眉飞色舞地给林老板讲她和自己下棋时的情况,林老板微笑着不断地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清雅都在和左隐下棋,帮他纠正错误。 左隐得到清雅的帮助,进步很快。两人熟络之后,左隐的话也多起来。清雅摆足了老师的范,没事就训斥左隐几句。可在左隐看来,得到清雅的训斥也很高兴,这跟来自表叔和客人们的训斥大不一样。 经过几天的训练,左隐已经可以在受四子的棋局中给清雅制造难题了,清雅也感觉越来越吃力。虽然最后清雅还是能赢,但赢的过程已经是充满惊险,一不小心就会被左隐打败。 清雅就把让四子改成了让三子,再使出各种古灵精怪的招数,左隐又被打得惨败。清雅得意地扬起脸,笑道:“想赢老师可没那么容易!哼!” 左隐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他学到的围棋技法越多,能体会的趣味就越多。有时下出一步棋之后,可以让清雅沉思良久。左隐看着清雅愁眉苦脸的样子,也很开心!虽然最后还是输了,也不至于太狼狈。他希望终有一天能打败清雅。 这天晚上,左隐又像往常一样走进茶馆。他看到清雅还没来,就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等着。 突然旁边有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对左隐说道:“小兄弟,我们可以下盘棋吗?” 左隐吓了一跳,这人看着三四十岁的样子,可他的嗓音却很苍老。左隐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又一时想不起来曾经见过这个人。 左隐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要去问下林老板。” 中年人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等你。” 左隐就走到林老板面前,说道:“林老板,那边有个人想要我跟他下棋,你看可以吗?” 林老板有点奇怪,就问道:“是谁啊?” 左隐伸手指着那个中年人,林老板顺着方向看过去,那个中年人朝着林老板点了点头。林老板没见过这个人,有新人来总是好事,可以为茶馆增加收入。 林老板对左隐说道:“可以啊!去吧!” 左隐迟疑地说道:“那等下清雅老师过来怎么办?” 林老板道:“没事!我跟她说一下就行了。” 左隐高兴地说道:“那我过去了。” 说完,左隐转身回到中年人面前,两个找了张桌子坐下。 左隐第一次和陌生人下棋,心里不免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他打开棋罐的盖子时,双手竟然有点轻微的颤抖。 左隐拿出两个白子和两个黑子摆在座子的位置上,中年人从棋罐里抓了一把白子在手上,握紧了放在棋盘上,然后看着左隐。 左隐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怯怯地说道:“不用一次抓那么多棋子,每次拿一颗就好了。。。” 中年人莞尔一笑,道:“这是猜先,猜中了就可以执白先行。” 左隐问道:“要怎么猜?” 中年人道:“猜我手中的棋子是单数还是双数。” 左隐又问:“随便猜吗?” 中年人点了点头。 左隐想了一下,说:“我猜是单数。” 中年人道:“猜单数就拿一颗黑子放到棋盘上,猜双数就拿两颗。” 左隐就从棋罐里拿了一颗黑子放到棋盘上,中年人摊开手掌,把手上的棋子放到棋盘上,然后两个两个地开始数起来,数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即表示左隐猜的单数是猜对了。 中年人便看着左隐说道:“你猜对了!” 左隐哦了一声,就伸手把装白子的棋罐放到自己这边,再拿出一颗白子,下到右上角去挂角,攻击角部的黑棋。 中年人拿出一颗黑子,下在防守的位置。两人一来一往,很快就发生了激战。 中年人着法精妙,他的棋艺似乎比清雅更胜一筹。几个回合下来,就把左隐的棋逼入困境。左隐冥思苦想也找不到脱困的法子,再下几步,黑棋就已经将白棋团团围住。白棋无法做活,也逃脱不了,眼看就没救了。 突然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左隐,你可得认真下,别给我丢脸!” 左隐抬头一看,正是清雅。这下左隐心里更加紧张,额头上的汗珠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中年人看了清雅一眼,嘴角露出了微笑。可他并没有给左隐手下留情,一招更是狠似一招,把白棋杀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 左隐心里急得要哭起来,他之前虽然也输给了清雅很多盘棋,可现在不一样,他当着清雅的面,输给了陌生人。这让左隐的好胜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时间满脸通红,耳根发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左隐还想把棋全部下完,清雅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嘴里很生气地嘟囔着就走开了。左隐低着头,窘得说不出话来。 中年人轻声说道:“这盘棋你应该是输了,要认输吗?” 左隐点了点头,不敢抬起头来。 这天晚上清雅没有理睬左隐,左隐也非常难过,早早地就离开了茶馆,回到自己的柴房里。他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轻声地抽泣起来。左隐第一次体会到了围棋里的胜负世界,感觉是那样地残酷,仿佛一下子把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输掉了。 第8章 左隐一早起来就无精打采,昨晚的输棋让他感到很是沮丧。 上午是饭馆里最忙碌的时候,早晨要很早起床做早点,卖完早点,就要出门买菜,紧接着要为中餐做准备。 中午的时候,左隐发现饭馆里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这人正是昨晚和他下棋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到左隐,微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左隐为他点了菜,就跑开了。 吃完饭,中年人把左隐叫了过去,笑着问道:“输了棋不开心了?” 左隐不高兴,随口答道:“哪有?” 中年人停了一下,说道:“下午有空的时候,你去一趟小河边,我有话跟你说。” 左隐愣了一下,他马上想起上次在河边见过的老头,觉得眼前的中年人说话的嗓音跟那个老头很像。左隐又盯着中年人看了几眼,好像他的眉宇间也有着那个老头的影子,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他心想这人跟那个老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顿时觉得有点紧张起来,便瞪着中年人问道:“去河边干什么?” 中年人笑着说道:“是关于围棋的事。”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这时有客人在叫左隐过去,左隐不及细想,又忙开了。 好不容易忙完了,左隐吃完饭,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因为昨晚没睡好,左隐一下子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左隐才想起来要去小河边见那个中年人。 左隐赶紧爬起来,走到饭馆前面看了一下表叔。看到表叔还趴在桌上打盹,左隐撒腿就往河边跑。 到了河边,左隐左右张望了一下,就看到那个中年人站在河的对面。 左隐踩着河中的石头走了过去,中年人也发现了左隐,就迎了上来。 中年人显得很高兴,笑着说道:“上次我还不知道你也喜欢围棋。” 左隐很疑惑,问道:“上次是哪次?” 中年人抬手指着后面的树,道:“就在那棵树下面。” 左隐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中年人哈哈大笑起来,他转过身去,用双手在脸上抹了好一阵,然后再转回来。左隐就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中年人已经变成了那天左隐在河边见过的老头,他的手上粘满了一些粘乎乎的东西。老头两只手交叉着搓了一阵,然后把那些东西用一个口袋装了起来。 左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刚才。。。昨天。。。” 老头拍着左隐的肩膀说道:“吓坏了吧?这事我迟点跟你说,现在我要跟你说一件更要紧的事。” 左隐惊魂未定,问道:“什么事?” 老头道:“你很喜欢围棋吗?” 左隐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头又道:“想跟我学围棋吗?” 左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清雅的笑容。他想跟清雅学围棋,清雅还教他识字,他觉得清雅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老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那个小女孩很快就会回到她自己的家去,回到她父母的身边去,到时就没人教你下棋了。” 左隐还是没有说话,老头继续说道:“林老板没空教你,而且他们教你的方法都不对。我发现你有一种特别的围棋天赋,跟我小时候很像。得用特别的方法才能训练你,让你在短时间之内就可以成为一个围棋高手。如果还是用普通的方法来教你,你的才能就会被埋没了。” 左隐听了这番话,想了一下,问道:“你要怎么教我?要收钱吗?” 老头呵呵笑道:“不收钱,但是你得跟着我去外地,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左隐又问:“外地是哪里?要去多久?” 老头道:“去其他的城市,可能很久都不回来了。” 左隐道:“我还得帮表叔干活呢!我走了,他在饭馆里会忙不过来的。” 老头笑道:“傻孩子,他会另外请个人来帮他干活的。” 左隐又问:“那我要帮你干活吗?干什么活?我会干吗?” 老头道:“你先把围棋学好,到你能打败我的时候,就可以帮我干活了,干活就是下围棋。” 左隐又问:“下围棋能挣到工钱吗?” 老头道:“能啊!能挣到很多很多钱!” 左隐想了一会,说道:“表叔不会让我走的,他骂起人来可凶了!” 老头道:“他会让你走的,因为我会给他一笔钱,他有了钱,就不会拦着你了。” 左隐觉得老头说的关于围棋的事都很好,可是他一想到自己要一个人跟着老头去外地就不好。他也想不清在担心什么,就是感觉心里很慌。 老头摸了摸左隐的头,问道:“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左隐摇了摇头。在他的记忆里就只有表叔这个亲人,而这个亲人却经常打他骂他,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像别人一样,有疼他爱他的亲人。 想到可以离开表叔,左隐就很高兴。又想到要离开清雅,左隐心里就很难过。他刚刚从清雅那里得到了一点人世间的温暖,现在又要失去了。眼前这个老头很陌生,而且他竟然可以从一个老头变成一个中年人。这让左隐感到很惊奇,也很害怕,害怕老头又会变成其他什么人。 左隐想了很久,终于答应了老头。围棋的魅力让他下定决心做出了这个决定,他也想离开那个表叔,想要更多的时间来下围棋,而不是整天都在饭馆里干活。 老头对左隐说,他明天上午会带着钱去饭馆里找左隐的表叔,如果顺利的话,下午就会带着左隐离开双水镇。 左隐记住了老头说的话,回到了饭馆。到晚上的时候,他又去了茶馆找清雅,清雅还是像往常一样教他下棋,教他识字。 临走的时候,他低着头,小声地对清雅说道:“我明天就不来下棋了,有人要带我离开这里。” 清雅问道:“你要去哪?” 左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清雅又问:“是你爹娘要带你回去吗?” 左隐道:“我没有爹娘。” 清雅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左隐又摇摇头。 清雅想了想,从桌上拿起一本棋书递给左隐,用她清脆的嗓音微笑着说道:“我把这本书送给你,以后你看到这本书就能想起我来!” 左隐接过棋书,他心里很难过,抬头看了清雅一会,转身就跑开了。他很想哭,但是又不想给清雅看到。他跑到自己的柴房里,眼泪就流了下来。他不想离开清雅,可是他又想离开表叔,离开这个饭馆。他的快乐都是从围棋和清雅那里得来的,在饭馆里只有责骂和每天都干不完的活。 这天晚上,左隐抱着清雅送给他的棋书,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第9章 一觉醒来,左隐想到自己从今天就要开始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不禁有点兴奋起来。 上午,那个老头又变成了中年人,身上背了一个包袱,来到了小饭馆。他跟王富贵低声说了两句话,两人就走进了后院。 不一会,后院传来王富贵的说话声,声音很大,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左隐有点紧张起来,怕王富贵突然从后院跑出来打他。 可很快就没了声响,又过了一会,左隐看到王富贵他们俩有说有笑地从后院出来了,王富贵一脸谄笑,跟在那个中年人后面。 王富贵手里抓着一个钱袋,看起来鼓鼓地。他笑得很夸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盯着手里的钱袋,看都没看左隐一眼。 中年人把左隐叫了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左隐跑到柴房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只有几件破衣服和一些小玩意。最重要的一件东西就是清雅送的那本棋书,现在成了左隐的宝贝。他用床上的一块破布把这些东西都包起来,小心地打了个包袱背在身后。 左隐又把床拖到门边踩上去,伸手拿开墙上的一撮稻草,看了一眼他塞在墙缝里面的羊皮小套,确认没有问题后又把稻草塞了进去。 左隐把床拖回原位,看了一眼房内,就离开了。 中年人领着左隐出了门,朝镇外的方向走去。双水镇上只有一条道连接南北方向,两人走的是南边。 出了镇子,中年人把左隐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先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后,中年人对左隐说道:“我以后就叫你小隐,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三叔,有人的时候要叫我钱爷,听明白了吗?” 左隐点点头,叫道:“三叔!”三叔摸了摸左隐的头,露出微笑,叫了声“小隐”,左隐答应了一声。 两人回到了大道上,继续赶路。走着走着,左隐就慢慢地高兴起来。左隐自小在村里长大,后来就到了双水镇,除了这两个地方,左隐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一路上,新鲜的环境,不同的人群,让左隐都觉得很新奇。 三叔和左隐说了很多话,左隐对三叔也慢慢地熟悉起来。三叔语气和蔼,让左隐觉得很亲近。 这天,他们赶了一整天的路,中午就吃了三叔带的干粮。在半路上还雇了一辆驴车,天黑的时候才赶到另外一个镇。 两人找了个客栈住下,三叔把抹在脸上的粘乎乎的东西都弄了下来,收在口袋里。 左隐看到三叔的样子,问道:“现在我要叫你三爷吗?” 三叔笑了一下,知道左隐是觉得他样子变老了。他说道:“叫我三叔就行了,不用改口。” 然后他又拉着左隐坐下来,对他说道:“我这是用了一种独特的易容术,刚才抹在脸上的东西是从一种很稀有的植物中提炼出来的粘液,把它粘在脸上,可以改变人的样貌和皮肤。以后有必要地话,我也会给你易容,别人就认不出原来的你了。” 左隐这才明白三叔从老头变成中年人的奥秘,过了一会,他又问道:“三叔,你为什么不让别人认出原来的你?” 三叔道:“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以后我再跟你说。”停了一下,他又说道:“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们还没办呢,我要教你下围棋,就要收你做徒弟。我们得办一个收徒仪式,你才能正式成为我的徒弟。” 左隐问道:“那要怎么办?清雅在教我围棋之前,让我叫了她三声老师。” 三叔道:“那样就简陋了些,显得太随意,我们得办得隆重一点才行。你在房里等着,我去外面买点东西,就能办一个很好的收徒仪式了。” 说完,三叔从包袱里取了点钱,出门去了。 没多久,三叔回来了。他右手里提了一大包东西,左手提了一壶热开水。他放下开水壶,然后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来,里面有一对红蜡烛,一包茶叶,还有一只烧鸡,几样小菜,一壶酒,两个小酒杯。 三叔把一对红蜡烛放在靠墙的几案上,用火点上。又拿了一个茶杯,放上茶叶,倒入开水,用杯盖盖上,轻轻地摇了几下,然后把水沥出来。再掀开杯盖,倒上开水,盖上杯盖。 过了一会,三叔觉得可以了,就让左隐把房门关上。 三叔看着左隐,把他叫到跟前,对他说道:“现在我们就来办收徒仪式,这个仪式很重要,你要认真对待。” 左隐使劲地点了点头。 三叔敛起笑容,脸色变得凝重。过了半晌,三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清风门第五代弟子张自横今天要收左隐为徒,是为本门第六代弟子,特告知本门列代师祖。” 张自横示意左隐把茶杯端在手里,然后跪在自己面前,让左隐说道:“请师父喝茶!” 张自横接过茶杯,拿起杯盖喝了一口。又让左隐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扶起左隐,对他说道:“礼成!” 张自横拉着左隐的手,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清风门的第六代弟子了,是我张自横的徒弟。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我会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你,你要像侍奉父亲一样侍奉我。听明白了吗?” 左隐点点头,道:“听明白了,师父!” 张自横郑重地说道:“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师父,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要叫我钱爷。张自横是我的本名,现在我用的名字叫钱湘。别人要问起你,你就告诉他们我叫钱湘,一定不能提张自横这个名字,也不能提我清风门的名字。” 左隐又点了点头。 张自横又道:“好了!今天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恭喜你正式加入清风门!”说着,就把包袱里的烧鸡和小菜都摆在桌上,又倒上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左隐。左隐摇摇头,说道:“我不会喝酒。” 张自横道:“进了清风门,哪能不喝酒?来,喝上一杯!” 左隐伸手接过酒杯,张自横也端起酒杯,跟左隐碰了一下杯,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左隐也学着师父的样子,仰起脖子,将一杯酒喝了个精光。左隐平生第一次喝酒,结果被呛了个大红脸,满嘴辣得说不出话来。 张自横乐得哈哈大笑,伸手从烧鸡身上扯下一只鸡腿递给左隐。左隐接过鸡腿就啃了起来,鸡腿很香很美味,吃得左隐满嘴流油,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师徒俩把一壶酒都喝光了,把烧鸡也都吃得干干净净。酒饱饭足之后,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10章 这天晚上,左隐睡得很沉。自从到了双水镇,每天天不亮,左隐就要被表叔叫起床来干活。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地睡到天亮。 一大早,钱湘就把左隐叫醒了。两人吃过早点,又开始赶路。 一路上,两人有时乘车,有时走路。累了就坐下来歇一歇喝口水,饿了就吃点干粮馒头。 钱湘给左隐讲了很多围棋的典故,左隐听得津津有味,对故事中的人物羡慕不已。当听到烂柯山的故事时,左隐想起了刚见面时钱湘说的烂柯山庄,便问道:“师父,你说的烂柯山庄是在烂柯山上吗?山庄的主人就是故事里的那个人吗?” 钱湘笑道:“不是,烂柯山庄只是借用了这个名字。山庄的主人是烂柯派的帮主,烂柯是围棋的别称。” 说到这里,钱湘摸着左隐的头说:“你的名字跟围棋也很有缘份呢!” 左隐突然想起之前清雅和林老板也说过同样的话,这勾起了左隐强烈的好奇心,立刻问道:“师父,我的名字跟围棋有什么关系?” 钱湘道:“东晋名士王坦之把弈者正襟危坐、运神凝思时喜怒不行于色的那副神态,比作是僧人参禅入定,所以就用坐隐来代指围棋,弈者就是指下棋的人。你叫左隐,听起来很像坐隐,这就是你跟围棋的缘份。” 左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从出生后就开始与围棋结下了不解之缘,仿佛冥冥中就注定了他终有一天要走进围棋的世界。所以他才被村里人送到双水镇,林老板又在双水镇开了一间茶馆,让他第一眼看到围棋就被深深地吸引。后来又遇到了清雅和钱湘,被围棋带出了双水镇。 钱湘轻声吟诵道:“行吟值渔父,坐隐对樵人。” 左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听清楚,便啊了一声,看着钱湘问道:“师父,你说什么?” 钱湘又念了一遍,左隐这次听清楚了,也跟着念道:“行吟值渔父,坐隐对樵人。”他一边念一边在心里默默地体会,虽然还不明白诗句的含义,却很快就把这两句诗牢记在心。 钱湘很喜欢左隐这股认真的劲,有了这股劲他就能学好围棋,就能用心去钻研围棋。围棋博大精深,很多东西都隐藏在表面之下,只有孜孜不倦地去认真钻研,才能体会到围棋的精髓。 钱湘又给左隐讲了一些围棋的礼仪和常识,在钱湘看来,左隐就是一张白纸,一块璞玉,等着他去描绘和雕琢。他对左隐很有信心,在左隐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他发现左隐有超出常人的抽象思维的能力,还有对围棋的敏锐直觉。这些都是难得的围棋天赋,是常人无法通过努力得来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收左隐为徒,他要将自己毕生的功力传授给左隐,让左隐作为自己的延续,去完成那些筹谋已久的计划。 经过三四天的长途跋涉,两人来到了兰溪镇。这里离京城很近,围棋棋馆众多,有很多围棋高手甚至围棋国手在这里出没。钱湘决定在这里住下来,一方面钱湘可以在这里以棋维生,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左隐迅速地成长,锤炼棋艺。还有一个对钱湘来说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可以隐藏在众多的围棋棋馆中,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钱湘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租了间房住下来,房间里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几个凳子,一个柜子。钱湘又带着左隐去买了几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子。跟他说,以后都要定时洗头洗澡,每天都要洗手洗脚洗脸洗牙。吃饭要懂规矩,坐姿要端正,说话要懂礼节,不能说粗话。左隐都在心里一一记下,用心地去做每一件事。 左隐自小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没人管教,也没人关心。钱湘让他体会到了亲人般的疼爱,不由而然地,左隐就把钱湘当成了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休息了一天之后,钱湘就带着左隐去了镇上的棋馆。这里的棋馆每一间都不是很大,早中晚都有提供饭食和茶水,还有临时的休息场所,当然这些都要另外收费。 来这里下棋的棋客之中,有些只是偶尔来消遣,会一会这里的高手。有些是常年混迹在此,以教棋和下彩棋为生。有些则是来这里磨炼棋艺,就像左隐。 钱湘带着左隐在镇上逛了一圈,最后看中了一个叫“忘忧”的棋馆,棋馆的老板正在招人做棋师。棋馆的老板叫了一个棋师过来,让他跟钱湘下三盘摸底棋,以考验钱湘的棋艺。如果钱湘没有通过考验,不但这棋白下了,还要给棋馆缴纳一笔金额不低的摸底费,这是为了防止有些人借着下摸底棋的机会来挑战坐镇棋馆的高手,另外也可以为棋馆创造一些收入。 下棋之前,有人在桌上点上了一柱香。按规定,双方要在这柱香燃尽之前就结束棋局。如果到时棋局没有结束,棋馆老板就会指定一个人来根据棋盘上的局势判定棋局的胜负。 双方摆上座子,第一盘棋由钱湘执白先行。双方在开局阶段都在小心地试探对方,进入中盘短兵相接后,就开始激烈地搏杀。钱湘气定神闲,棋下得张弛有度,很好地控制了局势,没有给对方太多的机会,获得了第一盘棋的胜利。 稍做休息后,第二盘棋由棋师执白先行。这次双方都已经熟悉对方的风格,一上来就陷入了激战。左隐坐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双方的棋子错综交叉在一起,互相绞杀。双方凝神聚气,一刻也不敢放松。经过周密的计算,最终钱湘技高一筹,将白棋大龙杀死,获得了胜利。 棋师输得心服口服,棋馆老板过来了解情况之后,就跟钱湘走到一边谈了一下工钱和分红之类的待遇问题。双方都觉得满意之后,棋馆老板就正式聘请钱湘做了棋馆的棋师。棋馆老板姓郑,叫郑守业。 钱湘很高兴,带着左隐去饭馆里点了几个菜,好好地吃了一顿。左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吃得狼吞虎咽。他以前在村里吃的是百家饭,经常有一顿没一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到了双水镇之后,吃的都是客人剩下的残汤剩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吃完饭,钱湘又带着左隐去买了几本棋书。到天黑的时候,两人才回家歇息。而镇上则灯火通明,棋客们还在挑灯夜战。 第二天,两人早早地起床,洗漱完毕,吃完早点,一起赶到忘忧棋馆。郑老板给钱湘做了一些简短的介绍之后,钱湘就开始和棋馆里的其他棋师一同接受各方棋客们的挑战。 左隐按照钱湘的安排,坐在一旁静观棋局,遇到看不懂的就先记下来,等钱湘有空的时候,就会过来指点左隐。看棋看累了就休息一下,还可以看看棋书。 一天下来,钱湘算了算,自己大概下了十五六盘棋。分先的棋都赢下来了,让子棋则输了几盘,郑老板对钱湘的战绩很满意。 左隐学了一整天的棋,也很疲倦。两人回到家,洗漱之后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11章 每年春秋两季,兰溪镇的棋馆都要举办一次争霸大会。夺得锦标的棋馆只有一个,这个棋馆可以在争霸大会结束的时候,在棋馆的门口高高挂起一面独一无二的旗帜,立刻就会声名鹊起。从各地蜂拥而至的棋客们都会慕名而至,争相去挑战这个棋馆的棋师。一旦挑战成功,就有了战胜兰溪镇最强棋馆的战绩。棋客们带着这样的战绩回到他们的家乡,就会在当地名噪一时,被当地的棋迷们羡慕并视为挑战的对象,一时风光无两。 因此,一旦夺得争霸大会的锦标,不但名利双收,还会在棋馆之间发生纠纷时获得主动权。这对兰溪镇大大小小的棋馆都充满了诱惑,他们争相招募围棋好手为自己增加实力,为的就是在春秋两季争霸大会上奋力一搏。在这种背景下,棋馆的老板们都会费尽心机从全国各地去搜罗人才,平常又会互挖墙脚,想方设法把其他棋馆的好手招募到自己的棋馆里。 又因此,很多棋馆都会有一些围棋帮会在背后撑腰。围棋帮会实力雄厚,一般都有势力强大的豪强参与,甚至还有一些朝廷官员也会在其中插上一手。 兰溪镇的围棋争霸大会规定每次最多有十六个名额可以获得争霸的资格,一次大会结束到下次大会开始之前,其他没有获得争霸资格的棋馆都可以向已经获得争霸资格的棋馆发起挑战。这种挑战必须要事先得到大会的允许,并且在公开的场合进行,其挑战结果才能得到认可。每个棋馆在两次大会之间最多只能向其他棋馆发起一次挑战,挑战获胜的棋馆即可替代被挑战的棋馆,获得下次大会的争霸资格。而失去争霸资格的棋馆则获得一次挑战的机会,可以东山再起。 挑战和争霸都是每个棋馆派出三名棋师对阵,每场进行三局棋的争斗,一方获胜两局即可得到该场争斗的优胜。总共要进行三场,获胜两场的一方才能得到最后的优胜。 钱湘刚加入忘忧棋馆,郑老板就要求钱湘即刻开始为秋季争霸大会做准备。忘忧棋馆实力偏弱,不是每次都能得到争霸资格,而且最近几次挑战都以失败告终。尽管还有三四个月,但为了能够拿出好的状态去参加资格挑战,就要经过高强度的训练才行。 过了几天,棋馆里就进行了一次内部选拔。棋馆现有七名棋师,他们要进行三轮循环对阵,选出成绩最好的四人。这四人都要为资格挑战做准备,临上场时,才会由郑老板来决定派出哪三个人上阵。 棋师们都是利用空闲时间来进行内部选拔,如果有棋客指名要挑战某个棋师,那这个棋师就要中断正在进行的内部对战的棋局,并做封盘处理。等双方有空时,再做解封和继续对局。 钱湘经过几天的观察,发现这七名棋师都与自己的棋力有一些差距。但钱湘到兰溪镇,只是为了以棋维生,目标是要训练左隐。所以他并不想参加争霸大会,那样就会泄露自己的行踪,发生不利的情况。 同时他为了要得到老板的认可,又要展现一定的棋力,所以他为自己定的目标是要在内部选拔中胜出,但最好不要出现在资格挑战中。 为了隐藏自己的棋力,钱湘故意输掉了一些对局,把自己的战绩保持在第二名和第四名之间,这也可以留出一些时间去指导左隐练棋。为了提高左隐的训练效果,钱湘安排了一些棋客和左隐去对局。郑老板看到了也不吱声,反正他不会付工钱给左隐,而左隐又可以为棋馆增加收入,那又何乐而不为? 钱湘跟郑老板说,左隐是他一个朋友的儿子。朋友将左隐托付给钱湘,钱湘没法推脱,只好帮这个忙。 像左隐这种在棋馆练棋的小孩很常见,有些要求不高的,练几个月或者一两年就走了。有些练得好的,就会想能不能在棋馆留下来当棋师。毕竟当棋师的收入不错,而且又体面。 左隐一边练棋,一边看棋书,再加上钱湘的指导,棋力进步很快。以钱湘的估计,左隐的棋力应该已经达到七品以上,超出了同龄孩子的水平很多。这让钱湘很是高兴,说明他并没有看错人。 这天下午,钱湘在下棋时正要起身拿着杯子去倒水喝,无意中看到了一个人的脸。钱湘以前下棋的时候和这个人见过一面,很担心会被他认出来。钱湘有意避开他的视线,后来又借故离开了一下棋馆,直到这个人离开后才回来。 这个人让钱湘勾起了一段回忆。 十多年之前,钱湘和清风门的兄弟们去挑战一个门派。棋局进行中,突然对方有个人说发现清风门的兄弟在棋盘上偷偷移动了一颗棋子。当时这局棋的局势很胶着,盘面很细。如果情况属实,那么移动的这颗棋子就会影响双方的收官相差好几目棋,这足以导致棋局的胜负发生反转。 那件事情后来闹得很大,让两个门派之间发展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而当时发现情况的这个人,正是钱湘今天在棋馆里看到的人。 从此以后,钱湘变得更加小心。不仅常年戴着一个帽子,还用易容术在脸上留下了一些伤疤的印记,好让别人不易辨认。 清风门让钱湘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但是后来清风门发生了一些事,却让钱湘不得不只身逃亡,隐姓埋名,至今不敢现身。本来钱湘想就这样度过余生,后来在双水镇碰到了左隐,又让他重燃希望。他要利用左隐为自己讨回公道,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钱湘一面默默筹划,一面训练左隐,他期待着有一天再杀回清风门,替自己报仇雪恨。 左隐的棋力进步很快,钱湘开始尝试让他阅读《玄玄棋经》,这本书是元代围棋大师严德甫倾一生之心血所着,书中内容极其丰富。不仅有棋理的阐述,还有边角走式,让子局谱和术语图解。最重要的是书中的一百道死活题,是一个棋手从低手晋升为高手所必经的考验。 左隐的难点在于他识字不多,对书中那些精深的棋理很难理解。后来钱湘就给左隐找了个老师,每天上午,左隐都要在老师的指导下做很多功课,练书习字,还要大篇背诵《玄玄棋经》上的棋理棋谚。下午则要做大量的死活题,钱湘给了左隐几本死活题的棋书,都是清风门的前辈们所创作,从易到难,可以步步提升棋手的计算力。 到了晚上,左隐就会去棋馆与棋客们下棋。通过不断地实战来巩固所学到的围棋理论和技法,钱湘则要帮他纠正一些无理的着法和对局过程中出现的恶手坏招,培养他正确的思维习惯。 第12章 这天,棋馆里来了三个人。中间那人大约三十来岁,衣着华丽,手上戴的几个戒指上都镶着名贵的宝石,走起路来趾高气扬。他的右边跟着个小孩,十来岁的样子,穿着蓝色的绸布裳,脸上白白胖胖,身体有点臃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还有一个人跟着后面,衣着朴素,应该是他们的仆人。 刚一进门,中间那人就扬着头高声喊道:“老板在哪?” 郑老板一看是张爷和他的儿子来了,赶紧迎上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说道:“张爷来了!是要下棋吗?” 张爷瞟了郑老板一眼,不屑地说道:“你这除了有围棋,还能有啥?” 郑老板笑道:“张爷见笑了!楼上的上房为您准备着呢!”说着便领着三人往楼上走去。 张爷一边走一边说道:“给我沏一壶上等的好茶,再找两个高手来陪我们下棋。还有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去找个会下棋的女孩来,你都没放在心上。” 郑老板躬着腰,笑道:“正找着呢!上个月找到了一个,可人家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我们出多少钱她都不肯来。以前也找过几个,棋力差不说,相貌也很平常,恐不合张爷的意。” 张爷道:“这就是你不会弄了,你就不会先找个好女孩,再教会她下棋吗?人家清乐和白鹭都找了好几个,可惜我知道晚了,被别人抢去了。” 郑老板忙道:“我派了两个人去外地找了,最迟下个月能回来。” 突然张爷的儿子喊道:“我要他跟我下棋。” 几个人闻声停了下来,顺着那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左隐坐在那看书。 郑老板扭过头来看着张爷,张爷问郑老板:“他会下棋吗?是你们棋馆的人吗?” 郑老板点头道:“他是我们新来的棋师带来的,正在练棋。那我把他叫过来?” 张爷道:“叫过来吧!” 郑老板提高嗓音喊道:“小隐,你过来一下。” 左隐抬头一看,应了一声,拿着书就跑了过来。 郑老板对左隐说道:“这位少爷看得起你,让你来陪他下棋。” 左隐嗯了一声,把手上的书收在怀里。 一行人上了楼,郑老板推开房门,把张爷让进了房间。这房间很安静,是给特殊的棋客准备的。房间里的摆设都很讲究,桌上摆着名贵的榧木棋墩,棋罐里是白玉和玛瑙棋子。椅子上铺着猩红的细丝软绒,张爷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张爷招呼张少爷也坐上,对郑老板说:“我儿子最近棋艺长进很快,你这小孩棋力够吗?” 郑老板有点迟疑,道:“我看他每天都看棋书,也跟客人们下棋,应该还行。张少爷不必手下留情,不行的话,再换个人,您看行吗?” 张爷招了招手,道:“来吧!” 左隐走到棋桌对面,刚要坐下,张爷指着左隐身后的凳子说道:“给他换个矮凳!” 左隐很奇怪,道:“我能坐。。。” 张爷提高嗓音说道:“我叫你换,你就换!” 郑老板连忙拉着左隐走到房门外,低声说道:“你快去下面摆那个小矮凳上来,还有,等下你跟张少爷下棋,只许输不许赢,听清了吗?” 左隐满脸疑惑,问道:“这是为什么?” 郑老板脸色一变,说道:“别问这么多了,快去!” 左隐很不情愿地走下楼去搬了个矮凳,又上楼来走进房间。他把矮凳放在棋桌前,看了一眼郑老板。 郑老板对张爷说道:“张爷,可以开始了吗?” 张爷下巴微微一抬,郑老板对左隐轻声说道:“坐下吧!记住我的话。” 张少爷拖长了声音说道:“我让你先下!” 左隐连忙伸手去棋罐里拿棋子,不想那玉石棋子太滑手,左隐手一抖,几个白子脱手而出,掉在棋盘上。 张少爷哈哈笑道:“你这个笨蛋!棋子都拿不稳,哈哈!” 左隐越发紧张,脸上微微泛红。连忙捡起棋盘上的棋子,再摆上座子。 左隐执白先行,下在了右上角上。 张少爷随手拿了颗黑子,下在了左隐的左下角上。 左隐的心思一进棋局,就把郑老板叮嘱的话抛在了脑后,招招都挑最狠的下,正好这几天在棋书上学到的招数全都用上了。 张少爷一开始没把左隐放在眼里,下得很随手。没想到在左隐的攻势下,一小块黑棋没逃出来,被白棋吃得干干净净。 张爷在一边看了,指着左隐的鼻子就骂道:“你这小王八蛋,怎么能随便就把人家的棋给吃了?” 左隐吓了一跳,道:“围棋就是可以吃棋的啊!” 张爷很气愤,对张少爷说道:“儿子,你快把它给吃回来!” 张少爷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那是我让给他的。看我怎么收拾他!” 接下来,张少爷就开始猛攻左隐的白棋,左隐见黑棋着法凌乱,漏洞百出,顿时杀心大起,一招紧似一招,很快就把黑棋分割成几块,眼看着就有好几块黑棋落入了白棋的包围圈中。 黑棋左挣右脱,勉强逃出来一块棋,却有三块黑棋都被白棋吃了。 突然张少爷从棋盘上抓了一把棋子朝左隐脸上扔过去,胀红了脸喊道:“我不下了!” 张爷铁青着脸,伸手就打了左隐一巴掌,大声骂道:“你他妈会不会下棋?你下的是围棋吗?人家看你不会下,就让着你,你还吃上瘾了,吃了一块又一块。郑老板,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野种?”说着,又从棋盘上抓了一把棋子用力打在左隐的头上。 左隐吓得脸色惨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抬手护住头脸,还是被几颗棋子打在脸上和头上。左隐忍住痛,站起来往后退。 郑老板从旁边冲了过来,一边打左隐,一边骂道:“你这兔崽子,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快给我滚!” 左隐吓坏了,惊恐地看着这几个人,正要往外跑,张爷又喊道:“往哪里跑?你他妈地过来给我道歉认错!” 左隐脚下没停住,被那个仆人一手抓住衣服又拽了回来,然后用力一甩,左隐就倒在地上摔了个大跟头。 张少爷看到左隐那狼狈的样子,一下子就笑出声来,说道:“我看你还敢吃我的棋?” 郑老板赶紧说道:“小隐,赶快给张爷和少爷道歉!” 左隐连忙爬了起来,说道:“我赢了棋为什么还要道歉?” 张爷大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你赢棋了?你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东西,用卑鄙的手段吃了人家的棋,还觉得很得意是不是?你今天不道歉,就别想走了!” 左隐看到这几个人都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禁哭丧着脸,站着说不出话来。 郑老板躬着腰,笑着对张爷说道:“他是刚从乡下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请张爷饶过他这一回,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张爷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棋盘,顿时棋子叮叮咚咚掉得满地都是。又走过去狠狠地打了左隐几下,踹了两脚,这才领着张少爷离开。临走时恶狠狠地说道:“小王八蛋,下次我再来收拾你!” 郑老板忙跟在后面,低声下气地说了不少好话,小心翼翼地送他们下楼离去。 钱湘见状连忙走了过来,问道:“刚才怎么回事?左隐也在上面吗?” 郑老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楼上。 钱湘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看到左隐一个人站在房间里,脸色惨白,眼睛里满是惊恐。 钱湘过去摸着左隐的头,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左隐看到钱湘,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哭着说道:“我赢棋了,他们还打我!” 钱湘伸手帮他抹去眼泪,说道:“都怪我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害你受委屈了。” 左隐哭得停不下来,钱湘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到地上的棋子,就对左隐说道:“你看这些棋子多好啊,都被这些人给糟蹋了。”说着,拿了一个棋罐,就蹲下来捡棋子。 左隐哭了一会,擦了擦眼泪,拿了另外一个棋罐,也蹲下来帮着捡棋子。 第13章 一大早,郑老板就把大家召集起来,说道:“长乐棋馆想跟我们约一场对抗练习,他们今年也要去挑战争霸大会的资格。这次的彩金是二两银子,如果赢了,我拿出一两银子分开大家。如果输了,银子都由我来出,这也是给大家一个练兵的机会。我们每方上五人,五打三胜。我们就是内部选拔的前五名上场,时间定在后天下午,大家这两天都准备一下。” 钱湘在内部选拔中现在是排名第三,长乐棋馆跟忘忧棋馆的实力差不多。钱湘觉得自己的棋力应该比对方的棋师要强,所以不想做特别的准备,到时看情况发挥就行了。 兰溪镇的棋馆除了几家有国手坐镇的,其他棋馆的实力都差不多,胜负主要看临场发挥。 除了国手的棋力比较突出之外,还有一些好手也具备向国手挑战的实力,但战绩不如国手稳定。 国手也不常来兰溪镇,一般只在比较重要的活动中才会露面。 每次争霸大会比较诡异的是时不时地会出现一些不出名的好手,那些国手一不小心就会栽在这些人手上,这也常常被大家引为谈资。 钱湘是清风门的顶尖高手,但他知道清风门其实还有两大隐世高手,这两人的棋力可能要比钱湘高出一截。钱湘在清风门几十年,只见过他们下过三次棋,每次都是在关系到清风门生死存亡的时候才出手,平常总是神龙不见首尾,要见一面都很难。 过了两天,郑老板就带着钱湘他们去长乐棋馆下对抗练习棋。钱湘把左隐也带上了,让他去见识一下,体会一下这种对抗活动的气氛。 长乐棋馆的老板只有二十来岁,叫杨小乐。他的父亲杨长乐创下了长乐棋馆,因为身体不大好,就早早地把棋馆交给杨小乐打理。 两边的人相互都很熟悉,钱湘由于刚来没多久,虽然和他们见过面,但还比较陌生。他们的棋师都比较年轻,杨小乐接过棋馆后,做了一些改革,把年纪比较大的棋师都换成了年轻人。年轻人经验不足,但精力旺盛,在连续的高强度对抗中,就会占一些优势。 郑老板和杨小乐交换过双方的名单后,就各自安排人员上场。钱湘坐镇第三台,他的对手叫刘云,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点上香之后,杨小乐宣布对局开始。 经过猜先,钱湘执黑后行。 刘云一上来,就下了一个新手。钱湘差点着了道,还好他经验老道,只是在局部吃了点小亏。 进入中盘后,钱湘就控制了局势。他为了不暴露棋力,故意出了点小岔子,缩小了双方的差距,最后以小胜告终。 陆续地,几盘棋都结束了,双方各胜两场,最后胜负就落在第一台的对局上了。 大家都站在旁边围观,棋局进行得很激烈,几条大龙绞杀在一起。两人绞尽脑汁,各施杀手。钱湘看着双方都漏过了好几个关键点,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有时候也不尽然,旁观者毕竟事不关己,没有深入棋局,有些棋可能不如当局者看得清。钱湘的棋力比他们高出一筹,自然就把双方的胜负之处都看得一清二楚。 香快燃尽的时候,忘忧棋馆的棋师终于一剑封喉,杀死了对方的大龙,对方眼看没救,只好认输。双方简单地复了一下盘,就棋局的胜负之处互相交换了看法,做了一些研讨。钱湘没有过多地发表看法,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 左隐在一旁看得很起劲,复盘的时候,他也看得很认真,还问了两个问题。 郑老板一看赢了棋,就高兴地请大家晚上一起去喝酒。棋师们整天下棋,也难得去放松一下。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下棋的趣事,都挺开心! 郑老板当着大家的面,把事先答应的彩金分了下去,每人得了两百文钱。又有酒喝又有钱拿,大家高兴得像过节一样。 左隐也很开心,自从迷上围棋,他就感觉这世界仿佛有点不一样了。现在过的生活跟他以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他也从围棋中得到了很多的快乐和向往!他期待着有朝一日也像这些棋师一样,每天都可以和别人下棋,还可以参加各种围棋活动。 随着棋力的增强,钱湘开始让左隐尝试下一些彩棋,彩金是由钱湘来付。 棋馆里有一个常客,外号叫“水煮鱼”,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棋馆里。他是无彩不下,但凡他要和人家下棋,必须要挂彩,否则宁愿不下。他觉得下棋如果不带彩,那么双方都不会认真去下,纯粹是浪费时间。 钱湘估计他的棋力在六品至七品之间,一般人的棋力在五品的时候就会遇到上升的瓶颈。钱湘要帮左隐尽快突破这个瓶颈,就要让他有大量的对局,而且还要有压力才能将他的潜能激发出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下彩棋,下彩棋最好的对手就是这个“水煮鱼”,他不仅爱下彩棋,而且还很有时间。 钱湘把左隐带到水煮鱼的面前,水煮鱼一看是小孩,连连摇头道:“小孩的棋太软,下起来没意思。” 钱湘便说:“你别看他小,他学棋有三四年了,你不一定下得过他。” 水煮鱼还是摇头。 钱湘又说:“他可以让你一文钱。” 水煮鱼一听就来神了,道:“他还让我?行啊,让就让,有钱谁不想赚?” 按下彩棋的规矩,一般都是双方付同样的彩金。所谓让一文钱,就是一方输棋的话,要比另一方多付一文钱。 左隐和水煮鱼摆开棋局,双方一开局便开始激战。水煮鱼用了一个骗招,左隐没见过这种下法,一下子就上当了,吃了大亏。尽管后半盘努力追赶,还是以小负告终。 水煮鱼洋洋得意,笑道:“小孩还敢让我?有你受的。” 这天上午,两人一连下了三盘棋,左隐都输了,对局中左隐很明显不太适应对方的招数,常常吃亏。 左隐一看输了那么多钱,心里开始发慌。中午休息的时候就跟钱湘说:“师父,我看先不要下彩棋了,等我再练练,今天我一下子就输了那么多钱。”说着就低下头去了。 钱湘摸着左隐的头,说道:“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把棋下好就行了。他们这些惯下彩棋的,一般都有一些不太正规的招数。你不要去学他们的招数,但是必须了解这些招数,以后就知道怎么去破解了。” 左隐点了点头。 中午吃了饭,左隐休息了一下。下午又跟水煮鱼下彩棋,连下了五六盘,左隐都输了。这让左隐很沮丧,水煮鱼难得一天赢了这么多钱,开心得不得了,逢人就说。棋馆里很多人都跟水煮鱼下过棋,有人就说他只能欺负小孩,水煮鱼也不以为意,撇撇嘴说道:“我知道你们看不得我赢钱,我偏要赢给你们看。” 晚上,钱湘得空就帮左隐复盘讲解白天的棋,回去后,左隐还独自摆棋到深夜。 第14章 接连两天,左隐都在和水煮鱼下彩棋。到第三天下午,左隐终于利用水煮鱼的一次失误赢回一盘。 这盘棋让左隐的信心大增,慢慢地又赢了第二盘和第三盘。 水煮鱼的招数也用得差不多了,左隐掌握了破解方法之后,水煮鱼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骗着一旦失败,往往会给自己造成损失,这也是在高手的对局中见不到骗着的原因。 随着计算力的加强,新的骗着也都被左隐一一识破。水煮鱼在与左隐的对局中,越来越吃力。慢慢地,水煮鱼输得越来越多,围观的棋客们纷纷嘲笑水煮鱼竟然会接连输给一个小孩。 水煮鱼在与左隐的对局中越来越沉不住气,失误也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他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不敢再和水煮鱼下棋。他不仅把之前从左隐那里赢来的钱都输了回去,反而倒贴了不少钱。 在与水煮鱼的对局过程中,左隐得到了很大的成就感,也大大地加强了自信心。从此,左隐不再害怕任何人,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努力,迟早有一天能打败他们。 现在大家都知道棋馆里有个叫左隐的小孩下棋很厉害了。一开始,他们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怕输给一个小孩被人耻笑。但钱湘继续支持左隐去和别人下彩棋,挑战高水平的棋客。左隐虽然输了很多棋,但也赢了一些棋。这样,大家渐渐地都习以为常了。因为左隐的棋品很好,又不爱多说话,所以有人就开始主动找左隐下棋,左隐得到了很多的对局机会。 有一天,棋馆里来了一个人,钱湘认得他是天元棋馆的棋师。棋馆之间通常会有人不断去打探其他棋馆新来的棋师,通过下彩棋来判断新人的棋力,以便掌握对手的实力。只是天元棋馆在兰溪镇是实力排列前茅的棋馆,他们对忘忧棋馆这种小棋馆一向都不太关注,这便让钱湘起了疑心。 这人一进忘忧棋馆,就找上了左隐,要求跟他下彩棋,左隐爽快地答应了。 对局开始后,钱湘就在一旁观战。他发现这人的棋力远在左隐的棋力之上,而且比忘忧棋馆的棋师更强! 左隐在布局阶段就开始形势落后了,进入中盘后,左隐做了顽强的抵抗,一度拉近了双方的差距。但好景不长,那人施展凌厉的招法,计算精准,一举将左隐击溃。这盘棋可以说是左隐完败之局,通盘都没什么获胜的机会。 棋局结束之后,那人就起身离开了。 钱湘跟左隐复了一下盘,发现那人所用的招数和战术都很精巧,计算也很深远,他的棋力竟然相当接近自己了。 打探棋力这种事一般都是由普通的棋师去做,那人的棋力在兰溪镇应该是名列前茅了。他突然跑来试探左隐的棋力,这让钱湘一下子就提高了警惕。 像左隐这种具有超常棋才的人很容易被大棋馆和帮会注意,他们会招揽这些人才,培养他们成为棋馆和帮会的主力,将来为他们所用。 钱湘开始暗暗地担心起来,左隐要想增长棋力,就必须进行大量的对局,同时不可避免地,左隐名声也就随之扩散,这是钱湘所不愿意看到的。一旦左隐被帮会盯上,钱湘的身份就藏不住了。到时不但左隐被帮会抢走,钱湘也要重新开始逃亡。钱湘苦苦思索应对之策,迫不得已时,钱湘就只能带着左隐离开兰溪镇。 很快,钱湘担心的事情就来了。天元棋馆果然是看上了左隐,他们通过试探,发现了左隐超出常人的围棋天赋,要将左隐招入天元棋馆。 这次他们来了三个人,一个是上次与左隐对局的那人,叫赵弈才,是天元棋馆三大坐镇棋师之一。另两个却不是棋馆的人,而是天元帮的人,天元棋馆是他们在兰溪镇的一个堂口。这两人一个叫姜太胜,是天元帮的护法,另一个叫刘波,是姜太胜的弟子。 他们有备而来,想以帮会的势力向忘忧棋馆施加压力,好让棋馆就范。 左隐本来就不是忘忧棋馆的人,郑老板只好把钱湘叫了过来。钱湘一看这三人,就知道他们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姜太胜等三人坐在内厅,见到钱湘,便问道:“左隐是你什么人?” 钱湘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姜太胜道:“我们天元帮想收他为弟子。” 钱湘道:“我会教他练棋,他不想加入帮会。” 姜太胜道:“就凭你能教好他吗?在这种三流棋馆里,只会浪费人才。” 钱湘道:“我受他父母所托,一定要亲自将他培养成才,就不劳贵帮费心了。” 姜太胜道:“以你的棋力,你会辜负他父母的。我们天元帮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钱湘道:“把他培养成才,是我对朋友的承诺,我不想做一个不讲信义的人。” 姜太胜道:“我们不但不会让你失信,还会帮你实现承诺的!说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 钱湘道:“实在抱歉!他不会加入帮会的。” 赵弈才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你一个小棋师,别给脸不要脸!” 姜太胜抬手制止了赵弈才,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想好了再说。三天后,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完,姜太胜站起身来,带着其他两人离开了棋馆。 钱湘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了,但他不想屈服于天元帮。到时,如果他们要来硬的,钱湘就只能铤而走险,孤注一掷了。 左隐寄托了钱湘的全部希望,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三天后,姜太胜又带着那两人来到了忘忧棋馆。他们直接找到钱湘,进入内厅,姜太胜问钱湘:“你考虑好了吗?” 钱湘道:“左隐是不会离开忘忧棋馆的,你们还是另做打算吧!” 姜太胜道:“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看来,兰溪镇你是呆不下去了。” 钱湘道:“我是不会离开兰溪镇的。” 姜太胜很生气,大声说道:“我看哪个棋馆还敢留你?我看谁还敢跟你下棋?” 钱湘不为所动,道:“我要见你们沈帮主!” 姜太胜等三人大吃一惊,赵弈才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帮主岂是你能见的?” 钱湘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翠绿色的令牌,放在三人眼前,说道:“我是清风门的副门主张自横,左隐是我清风门第六代弟子,你们天元帮想从清风门抢人吗?” 姜太胜等人立刻大惊失色,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赵弈才又道:“你说是就是啊?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假冒的?” 钱湘气定神闲,道:“见了沈帮主就知道了。” 姜太胜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道:“我们帮主在京城里,怎么会来见你?” 钱湘道:“那就请便吧!我就不奉陪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姜太胜想了想,道:“我可听说张副门主已经离开清风门了。” 钱湘没有理会姜太胜,径直出了门。 姜太胜看了一眼赵弈才,道:“没想到在这还能碰上这种硬茬,我们先回去吧!” 说罢,三人离开了忘忧棋馆。 钱湘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想自己的计划要提前开始实行了。 第15章 钱德彪是忘忧棋馆的棋师,棋力一般,来了两三年了,也没什么长进。他也无所谓,平时很少在棋上面下功夫。但这个人喜欢四处交友,性格开朗,口才了得。兰溪镇上大大小小的棋师他都认识,虽然别人不一定认识他。他见面就跟人打招呼,好像老熟人似的。他喜欢跟人聊天,只要是镇上的事,他都爱打听。简而言之,这兰溪镇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钱湘刚来的时候,钱德彪就拍着钱湘的肩膀说:“嘿!家门,以前在哪混啊?” 钱湘便道:“在棋上混呗,还能在哪混?” 钱德彪哈哈一笑道:“是啊!下棋的不在棋上混,还能在哪混?” 钱德彪整天乐呵呵的,遇到什么事先嘿嘿一笑,从来不恼人,跟谁都能说得上话,大家都很喜欢他。有钱德彪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钱湘也叫他家门,经常让他指点左隐的棋艺。钱德彪对下棋好像兴趣不大,在他眼里,下棋就是混饭吃的,能过得去就行。他的爱好更多地在彩棋上,别人下棋,他都爱去挂彩。 最近左隐的棋进步很快,仿佛引起了钱德彪的注意。他每次都挂在左隐的赢面,赢多输少,让他很开心。 这天,他把钱湘悄悄地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家门,有条财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钱湘见他神神秘秘地,便道:“好啊!有钱赚谁不喜欢?” 钱德彪道:“你把左隐调教得那么好,可以让他去下赌棋啊!” 钱湘一听到赌棋,心里就惊了一跳。赌棋也就是彩棋,但是金额更大,而且会有庄家开出赔率,让大家下注。这种赌棋都在暗地里进行,不会公开。因为涉及大量钱财,一般都要有帮会坐庄,才能保证赌棋的有序进行。棋手能下赌棋,会得到很好的收入。但危险性很大,时不时地就会发生棋手失踪或被伤害的事。关注赌棋的人只会对钱有兴趣,对棋手不会有兴趣,谁来下棋都一样。 钱湘到了兰溪镇,一心只想提高左隐的棋力,对外界的事都很少打听。钱湘自己以前就下过赌棋,深知其中的凶险。左隐还是一个孩子,而且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好,钱湘不想去冒这个险。但是一想到赌棋,钱湘不免也有点心动。高收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让左隐去下这种压力极大的棋,对棋力的提高会有非常大的帮助。人就是要在压力之下,才能更大地激发出自己的潜能,把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棋中,才能更快更有效地提高棋力。 钱湘一时决断不下,便道:“在哪下?人多吗?” 钱德彪道:“有好几处呢,青花巷里有,三棵柳那边也有,你要有兴趣我就带你去。” 钱湘有点犹豫,道:“我这脱不开身啊!” 钱德彪冷笑了一声,道:“能下赌棋,你还呆在这干嘛?我告诉你,我有门路,可以帮你联系。不过,要是你们能上了,我要抽成。” 钱湘道:“抽成好办,你得帮忙张罗。” 钱德彪一看有戏,高兴地说道:“包在我身上!晚上先带你去看看?” 钱湘迟疑了一阵,还是下不了决心,便道:“先让我考虑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钱德彪眉毛一扬,道:“晚上在桥上等我,我带你去。” 钱湘点了点头,钱德彪就离开了。 到了晚上,钱湘让左隐先回去,自己跟着钱德彪去看赌棋。 两人走过两条街,从一条小路拐进了青花巷。路上行人很少,走到巷子尽头,钱德彪推开一扇小门,进到一个院子里。院子里黑漆漆的,后面却传来一片嘈杂声。两人循着声音绕过去,看到一间大屋里灯火通明,房门大开着,里面人头攒动,烟雾缭绕。 屋子外面站着两个人,身材魁梧,长着一脸横肉。他们看到钱湘,便问道:“哪来的?” 钱德彪连忙笑着说道:“是我们棋馆的棋师。” 那两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钱湘,就不再理会他们。钱德彪带着钱湘走进屋去。 屋里很宽敞,左右各摆了三盘棋,棋盘上只有稀稀拉拉几颗棋子,看样子棋局才刚开始。每张棋桌上摆放着一块黑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分先”、“让二”等,这是对局双方的棋份。 钱德彪在人群中左右张望,找到一个头戴黑色毡帽的人。两人嘀咕了一阵,钱德彪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铜钱,数过之后交给那人。 钱德彪转回来找到钱湘,问道:“你不下点注?” 钱湘道:“我先看看。” 钱德彪给钱湘介绍了一下对局者的情况,有些是棋馆的棋师,还有一些是外地来的棋士,也有围棋帮会中的高手。在旁边围观的人都在交头接耳,轻声议论。有人要是声音大了,立刻会被人制止。 钱湘看到里侧还有几个房间,门上都挂着帘子,偶尔有人进出,掀起帘子的时候,钱湘能看到坐在里面的人,衣着光鲜,脸上油光发亮,一看就是有头脸的人。 钱湘仔细地观察着人群,发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脸。钱湘隐匿江湖已经有十多年,容貌也变得苍老,再加上用了易容术,他相信没人能认出自己来。 这几盘棋都进行得紧张激烈,钱湘认真看了一阵,判断他们的棋力应该都在自己之下。 半注香燃完,有人就崩盘了,大龙惨死,引来一片唏嘘声,也有骂人的,也有欢呼的,有人喜笑颜开地去找头戴黑毡帽的人领取赢到的赌金。 陆续又有几盘棋结束了,钱德彪押了两盘,一胜一负,通算起来小亏一点。钱德彪似乎很开心,不住地跟钱湘讲他押中的那盘棋和两个对局者。 不一会,里屋的人都走了出来,他们没有去看棋局,而是径直朝屋外走去。他们身边跟着的女人身上都穿着凌罗绸缎,浑身珠光宝气。 钱德彪低声说道:“这些都是附近的大户人家,还有京城来的。你看胖胖的那个穿着红缎子衣服的,就是京城里的大老板,听说珠宝店开了十多家。” 钱湘有点不相信,道:“这样的人也跑到这种地方来?” 钱德彪道:“那有什么奇怪?这些人下起注来豪爽得很,我们都是用铜钱下注,他们都是用银票下注,厉害吧!” 钱湘仔细看了看,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过了一会,钱德彪问钱湘:“怎么样?有兴趣吗?我认识在这里安排赌局的人,让我帮你去联系吧!” 钱湘道:“等我再看看,左隐那小孩不一定能适应这里的气氛,会影响他的水平发挥的。” 钱德彪不以为然,道:“下两盘就习惯了,小孩的棋有冲劲,对押注的人来说充满了变数,庄家也会提高赔率,玩起来很刺激的。” 钱湘问道:“现在是谁在这里坐庄?” 钱德彪道:“有天元帮的人,也有浙商会的,还有李家庄的。” 除了天元帮,其他两家都不是围棋帮会,竟然也会来插上一脚,这让钱湘很意外。 第16章 最近,来找左隐下彩棋的人越来越多,左隐很用心地对待每一盘棋。这样,到了晚上,就感觉身体有点疲劳,钱湘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左隐回去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又起来拿了一本棋谱自己摆棋。 这里地方偏僻,一到晚上周围就非常安静,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研究棋艺。 突然在这宁静中传来一阵嘤嘤声,起初左隐并没有在意。过了一会,这声音变得大起来,又加入了男人的声音,让左隐感觉有点心烦。 这时,一阵女孩的尖叫声又传了过来,让左隐吓了一跳。他犹豫了一下,便站起身来出门去看个究竟。 声音是从隔壁的屋子里传过来的,左隐回家的时候都要路过那里。屋里住着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跟左隐年纪相仿,身体瘦弱。左隐经常看到她挑水挑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左隐连忙跑了过去,听到一个男人在大声喝斥,小女孩一边尖叫,一边哭泣。 一到门口,就看到屋里一个身着深色短衣的男人正在使劲拉扯那个小女孩,靠近墙边还坐着一个身穿绸布长褂的男人在看着,老婆婆则无力地倒在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喊不出声来。 左隐见状立刻喊道:“你们干什么?怎么在这欺负人呐?” 屋里的人听到喊声,都把目光转向门口,看着左隐。 短衣男人看起来像是长褂男人的随从,他粗鲁地对着左隐大声骂道:“小瘪三,少管闲事!给我滚开!” 左隐心里有点害怕,他看到小女孩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又见短衣随从恶狠狠的样子,不禁脑子一热,也大声说道:“你先放开她,不准欺负人!” 短衣随从松开抓住小女孩的手,朝左隐走去。左隐后退两步,人就到了院子里。短衣随从一脸凶狠地说道:“想找死是吧?那要先替她们还钱!” 左隐道:“还什么钱?我又不认识她们。” 短衣随从听了很气愤,道:“他奶奶的,想逗我玩是吧?”说着就伸手来抓左隐,左隐转身就跑出了院子,在大路上停了下来,回转身说道:“她们欠你多少钱?” 屋里坐着的长褂男人走了出来,说道:“五百文,要不你先替她们还上?” 左隐道:“我没钱,要等我家钱爷回来才有。” 长褂男人道:“原来你住在这!我认得你,你不就是每天在忘忧棋馆里下棋的那个小孩?” 左隐道:“我家钱爷很快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钱。” 长褂男人想了一下,说道:“不用他回来,听说你下棋很厉害,那我们就在棋上解决好了!” 左隐不明白,问道:“怎么解决?” 长褂男人走近了,说道:“很简单,我们一盘定输赢,你赢了,她们就不用还钱,你要是输了,就要还两倍的钱。” 左隐道:“我没钱。。。” 长褂男人道:“没事,我知道去哪找你,不怕你跑了。” 左隐心下拿不定主意,他平常下彩棋每次都只是几文钱,最多十几二十文钱,而且有钱湘帮他拿主意。 长褂男人见左隐迟疑不定,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算了,别说我欺负小孩子,你还是走吧!”说完就要和短衣随从回到屋里去。 左隐看到屋里坐在地上的小女孩,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外面,立时把心一横,大声说道:“下就下!我要是赢了,你们可不准再去欺负她们!” 长褂男人咧开嘴笑了笑,道:“别看你年纪小,胆子还挺大!看来男人不管大小,都过不了女人这一关,嘿嘿!” 左隐指着自己家说道:“我家有棋,去我家下。”一边说就一边朝家里走去。 长褂男人道:“行!走吧!”说着就走出院来,朝左隐家走去,短衣随从也跟在后面。 两人进了左隐的屋子,左隐利索地在桌上摆开棋盘,然后点上一柱香。两人猜先后,左隐执白先行。 左隐的棋最近经过磨炼,已经变得老到和锐利。长褂男人看起来很好斗,直接就在角上发起了猛攻。 黑棋和白棋互相缠斗,从一个角杀到另一个角,再杀到中腹,纠缠在一起,双方都脱不了身。 左隐觉得对方杀力极强,再这样斗下去,自己很容易崩盘。经过仔细计算后,左隐先弃掉了自己的两块小棋,然后抓了对方一块棋,双方形成转换,结果是互不吃亏。这样一来,局势就变得平缓起来了。 在这样的局势下,左隐耐心地等待着机会。进入官子阶段后,左隐从对方的地盘中一点点地抠搜,这让对方好像有点烦躁起来,好几处官子都退让了,让左隐占到不少便宜。 没想到,长褂男人突然落下一子侵入白空中,利用白棋的薄弱之处大作文章,一下子就将左隐逼入了绝境。白棋必须要将侵入的黑棋全部吃掉,否则败局将无法挽回。 这时,一柱香快燃尽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左隐心里开始暗暗着急,面对这块黑棋,好像已经无计可施,就要让它扬长而去了。 左隐双手捂着脸,闭目沉思了一下,又站起身来去喝了一口水。长褂男人一脸轻松地看着左隐,嘴角露出微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左隐重新回到座位上,再次审视棋局时,他把目光投在了另一块黑棋上,发现黑棋有一处可以充分利用的弱点。左隐经过认真思考,把棋下到了左边黑棋大龙的附近,这步棋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好像脱离了主战场。 这让长褂男人很是困惑,不知道要不要去跟着防守一步。他想来想去,决定对白棋这一步似是而非的棋不加理睬,下了一步棋去补强侵入白空的那块黑棋。接下来,如果白棋对左边的黑棋大龙没有致命的手段,那这局棋就可以很快结束了,长褂男人想就此一举将左隐击溃。 左隐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再计算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图穷匕现,开始对左边的黑棋大龙施展一连串的杀招。 长褂男人不敢怠慢,稳稳地一步步防守。就在他以为白棋只能投降的时候,左隐下出了一步棋,落在不可思议的位置上。长褂男人一看就傻眼了,原来他这时才发现,在这步棋之后,棋盘上很快就会出现“倒脱靴”的棋形。所谓“倒脱靴”,就是看似可以吃掉对方一块棋,但反过来却会将自己致命的要害暴露给对方,让对方可以一剑封喉,到时将救无可救。 香已燃尽,棋也无解。长褂男人只能绝望地认输,左隐凭借自己精准的计算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长褂男人满头大汗,两眼盯着棋局,久久不能释怀。 左隐松了口气,一抬头,才发现钱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正远远地看着棋局。 长褂男人掏出汗巾擦了擦脸,叹了口气,站起来就要转身离去。 左隐连忙说道:“我赢了,你们不能再去找她们要钱。” 长褂男人摆了摆手,眼皮一抬,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钱湘。长褂男人面无表情,带着短衣随从经过钱湘身边,出门离去。 钱湘将整件事情都弄清楚之后,心里对左隐的侠义之举很是赞赏。嘴上却说道:“以后可别这么冲动了,要等我回来再说。” 左隐点了点头。 钱湘带着左隐去隔壁看望那婆孙俩,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送给老婆婆。老婆婆和小女孩对他二人感激不尽,小女孩跪在地上给钱湘磕了个响头。钱湘连忙扶起她,嘱咐她好好照顾老婆婆。又告诉她以后若有需要,可以去找钱湘和左隐帮忙。 左隐看着小女孩,很开心地笑了。小女孩有点害羞,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第17章 那天之后,左隐就经常去看望隔壁的老婆婆和小女孩。 老婆婆姓申,左隐叫她申婆婆。小女孩叫谭昭,左隐就叫她小昭,小昭就叫他隐哥。 申婆婆原来有个儿子,就是小昭的父亲,几年前跟着村里人去外面赚钱,后来在外面发生了事故,就再也没回来。小昭的母亲因为担惊受怕,一年前已经染病身亡。小昭和申婆婆两人就在村里替人帮工混口饭吃,村里人见她俩可怜,也时不时地送一些东西给她们。 一个多月前,申婆婆生病了。家里没钱,小昭去找村里人借,有人就让她去找一个叫大富的人借。小昭找到大富,借了一百文钱买药。一个月后,大富就来找小昭要钱,说是加上利息要还五百文。 小昭没钱还,那天晚上大富就带了一个手下过来,要把小昭带走卖给别人还钱。刚好被左隐给救了,这才幸免于难。 有一次,左隐和小昭聊天。小昭说自己以前跟人学过弹琴,家里还买了一架古琴。父亲出事之后,家里缺钱,就把古琴给卖了。说到这里,小昭伤心地哭了起来。她很喜欢弹琴,就跟左隐很喜欢下棋一样。左隐知道这种渴望跟他刚见到围棋一样,这种感觉是从他心底里发出来的。 后来,左隐偶然在一家旧货铺里发现了一架古琴,就想把它买下来送给小昭。他自己没钱,就把他的想法跟钱湘说了。钱湘摸了摸他的头,笑着答应了他。 当左隐把古琴买回来送给小昭的时候,小昭满心欢喜,高兴得蹦了起来。申婆婆看到小昭这么开心,她也笑得合不拢嘴。自从小昭的父亲出事后,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了。 没多久,申婆婆的病也好了。她带着小昭又去给村里人帮工,每天都要忙到深夜。小昭只有在吃晚饭的时候才有空弹一会琴,她每天只有在那一刻才能轻轻松松地歇一会。 左隐每天都泡在棋馆里下棋,要等吃过晚饭后再在棋馆下一盘棋才能回来,而那个时候申婆婆和小昭还在忙着她们的活计。左隐不好意思站在一旁看她们忙着,只好回去自己一个人看书打谱。 有一天晚上,左隐正坐在屋里打谱。突然有两个年轻人过来敲门,想借口水喝。开门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桌上的围棋,就问左隐:“你会下棋吗?” 左隐点了点头。 他们俩好像很好奇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有一个小孩会下围棋。其中一个人笑着说道:“我以为只有我们清风门才会训练小孩下围棋,原来在这里的乡下也会有小孩下棋。” 左隐听到清风门三个字,心里立刻吓了一跳,但他没敢说出来。 另一个就对左隐说:“我们可以跟你下盘棋吗?正好我们赶路也累了,想在这里歇一歇。” 左隐见他们笑嘻嘻的样子,又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再说一些清风门的事,就说:“好吧!” 他俩对视了一眼,就开始划起拳来,最后由赢了的那个人来和左隐下棋。 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聊天。左隐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下棋的那个人叫花五,另一个则叫聚六。花五和聚六都是围棋中的术语,指的是两种死活的基本棋形。显然这是他们自己取的外号,并不是他们的真名。 花五说道:“柯长老这么着急让我们去京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聚六道:“谁知道呢?最近他们老是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花五又说:“听说朱雀堂也派人去了。” 左隐看到聚六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说道:“不知道小菁会不会去?” 花五拍了一下聚六的脑袋,道:“去了也没你的份。” 聚六撇了撇嘴道:“都怪咱们的柯长老为人太过软弱,害得我们在其他堂口的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花五叹了口气道:“认命吧!” 突然他觉得棋盘上有点不对劲,自己有块棋竟然不知不觉地就死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左隐,又看了看聚六。 聚六看到花五的表情,又看了看棋盘,哈哈笑道:“你的棋死了都不知道!”话音刚落,聚六也用吃惊的眼神看着左隐,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两人认真地把棋盘上的棋都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这才相信花五的棋是真的被左隐杀死了。 花五嘴里嘟囔着说道:“这里的小孩怎么比清风门的还要厉害?” 聚六道:“你快认真下,让柯长老知道你在外面输给一个小孩,那还不扒了你的皮?” 花五听了,有点紧张起来。他开始认真思考,寻找对方的漏洞。这盘棋他想要取胜,就得把对方的棋也杀一块才能翻盘。他绞尽脑汁,到处攻击对方的棋,可都被左隐一一化解,最后只能以大败告终。 花五满脸通红,死死地盯着棋盘,似乎还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聚六沮丧地说道:“这棋输多了!” 花五满脸不高兴,对聚六说道:“都怪你要跟我说话,害得我没看清棋。” 聚六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自己输了棋,怪我干什么?” 花五听了很生气,道:“不怪你怪谁?不然我怎么会输给一个小毛孩?” 聚六忙道:“别说了,这事不能让柯长老知道,不然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花五一脸茫然,看着聚六说道:“现在怎么办?” 聚六瞪了左隐一眼,道:“这事你知我知,谁也不准说出去!” 花五连声应道:“嗯嗯!” 聚六拉着花五的衣服,站起来说道:“我们快走算了!” 花五也站了起来,两人走到门口。聚六突然停下来,转身走到左隐的面前,从背上抽出一把刀,猛在插在棋盘上,恶狠狠地对左隐说道:“下棋的事你要是敢跟别人提起,我就要了你的小命,听明白了吗?” 左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聚六,没有说话。 花五催道:“快走吧!别跟他啰嗦了。” 聚六又瞪了左隐一眼,这才用力拔出刀,跟花五一起出门匆匆离去。由于刀插得太紧,拔刀的时候棋盘也跟着跳了起来,棋子掉了一地。 左隐看他俩走了,赶紧走过去把门紧紧关上。又回来看着棋盘上被聚六用刀插出来的洞,感觉刚才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第18章 钱湘回来的时候,左隐跟他说起花五和聚六的事。钱湘似乎很开心,对左隐说道:“你把清风门的师兄给赢了,不错嘛!” 左隐见钱湘一脸轻松,也跟着高兴起来。就把自己下的棋复盘给钱湘看,钱湘只看了前半盘,说道:“他太大意了,要是认真下的话,你不一定赢得了。” 左隐不禁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会带我去清风门看看?” 钱湘若有所思,道:“会去的,迟早有一天,我们都要回到清风门。” 左隐不好多问,钱湘道:“早点睡吧!” 这天晚上,左隐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跟着钱湘一起到了清风门,大家都笑嘻嘻的,很开心! 第二天早上,郑老板宣布了一件事,就是忘忧棋馆准备挑战永胜棋馆,争夺这次争霸大会的资格。郑老板已经向争霸大会报告本次挑战,而永胜棋馆也接受了挑战。挑战将在五天后进行,地点安排在醉仙楼。 今天是内部选拔的最后一天,钱湘稳居前三名,郑老板也对钱湘很有信心。钱湘的棋走得很稳,该赢的棋似乎从没失手,希望不大的棋也能偶尔抢下几盘来,这样的棋师最受老板青睐。 到了晚上,内部选拔的对局全部结束。最后钱湘排名第二,第一名是张力,他的棋力在忘忧棋馆比较突出,除了偶尔输给钱湘,对其他人都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张力的棋正像他的名字一样,很有力量,对下手很有威慑力,对上手也有冲击力,郑老板对他寄托了很大的希望。 第三名是米青松,第四名是赵荣哲。这两人棋力很接近,让郑老板很难取舍。郑老板为了公平起见,便让他俩再下三盘棋,先胜两盘即可获得上场的资格。 这五天内,郑老板安排张力和钱湘两人进行了加强训练,为挑战棋局做准备。米青松和赵荣哲两人经过争夺,最后米青松以两胜一负获得了争夺资格的胜利,将上场参加忘忧棋馆与永胜棋馆的挑战棋局。 过了两天,郑老板又安排他们与长乐棋馆下了一场三对三的彩棋,为挑战争霸大会的资格做上场前的准备。 五天过后,郑老板早早地带着张力、钱湘、米青松前往醉仙楼挑战永胜棋馆。忘忧棋馆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获得争霸大会的资格,这次有钱湘的加入,大大增加了郑老板的信心。郑老板经过仔细研究和调查,发现永胜棋馆排名第二和第三的棋师虽然棋力很强,但每次发挥都不太稳定,让郑老板觉得应该有可乘之机。 过了一会,永胜棋馆的老板李眺远带着三个棋师来了。这三个棋师是永胜棋馆的最强手,第一台是赵家望,外号“角王”,他擅长在角部与对手纠缠,基本上每次都能下出最佳应手。第二台是申晖,外号“伸大腿”,他擅长边线作战,常常在出人意料的地方下出好手,让人防不胜防。第三台是葛亮,计算力超强,精于局部战斗,人们都叫他诸葛亮或者孔明,是说他算无遗策的意思。 相对而言,忘忧棋馆的三名棋师的名气就小多了。只有张力稍有名气,对于钱湘,大家都很陌生。现在各大棋馆的棋师里以二十到四十岁的为主,像钱湘这样年纪在四十岁以上的棋师已经很少见。 钱湘对对方的三个棋师都不太了解,按他的估计,他们的棋力应该会比张力稍强一点,但是跟钱湘的棋力相比应该还是有一些差距。 钱湘不想参加争霸大会,一旦在那样公开的大场合下露面,就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对将来的计划实施就会很被动。这次挑战永胜棋馆,他也不想赢棋。但是如果其他两台都输了或者都赢了,他倒是可以赢下自己那盘棋,因为对整体胜负不会产生影响,也好对郑老板有个交待。如果其他两台的成绩是一胜一负,他就会选择“很可惜地输了”,这样忘忧棋馆就会失去参加争霸大会的资格,他也就不用参加争霸大会了。 万一要参加争霸大会,钱湘就只能再乔装打扮一番,好让别人不能轻易地认出自己。 很快,三台棋局就同时开始了。显然第一台张力的压力会很大,张力只有二十多岁,没有参加过争霸大会,就看他在心理上能不能挺得住了。棋局开始后,对方就在三个角上都占了一些便宜,这让张力很是被动。还好他的优势本来就在后半盘,正好可以发挥一下自己的力量。 钱湘的这盘棋双方在序盘阶段都走得比较保守,申晖的优势是在中盘,而钱湘也走得不紧不慢,他要控制住局势,再看其他两台的情况来做胜负上的取舍。 出人意料地是第三台的米青松在序盘就吃了对方一块棋,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对方要凭借自己精确的计算力慢慢挽回损失,棋下得比较吃力。米青松在占优的情况下,稳打稳扎。 两个棋馆的老板在一旁观战,显然他们比上场的棋师更紧张,这场挑战会关乎到棋馆半年的收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对方的第三台葛亮没有扳回局势。眼看翻盘无望,葛亮只好中盘认输。 第一台张力的棋落后一点,但还在拼命咬住对方。赵家望稍稍占优,但也不敢大意,稍一放松,就有可能被对方反超。 钱湘还是和对方不紧不慢地下着,申晖几次想要挑起争斗,都被钱湘想办法化解。这样下去,双方就要拼官子了。 今天除了两位棋判,争霸大会也派了两个人来监督棋局,防止双方有不正规的行为。 钱湘不时地判断第一台对局的局势,他要根据那盘棋的胜负来决定自己这盘棋的胜负。 张力的棋局已经接近终盘,棋盘上只剩下最后一个未定型的地方,张力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来打败对方。对方也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最后的决战。 张力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中那颗沉甸甸的棋子下在了棋盘上。赵家望对这步棋并没有感到意外,可选择的落子位置不超过三个,这是其中之一。最初的选点并不难,难在这之后纷繁复杂的变化。 赵家望很快就投下了应付的一手棋,张力没有多想,他选了最严厉,变化最复杂的一个方案。在这步步紧逼的战斗中,谁要是漏算一步棋,就会立刻招至毁灭性的打击。 两人都已经进入忘我的境界,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的眼里只有黑白,不会再有其他。 在一旁观战的人也被他们的专注所感染,沉浸在这紧张的棋局当中。现场一片静寂,每个人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点燃的香即将燃尽,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棋局在按照张力的预想进行着,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很快就要结束了,剩下的变化已经不多。 在这最后的时刻,赵家望突然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在一个角部挑起了劫争,但是这个劫原本对他很不利。这是个缓气劫,双方的劫材本来差不多。但在张力挑起最后的战斗之后,双方的劫材已经发生了变化,赵家望可以利用自己增加的劫材来打赢这个劫,劫胜之后就能掏空对方的角部,正好可以弥补自己的损失,形成势均力敌的转换,保持自己的优势。 突如其来的变化击碎了张力胜利的希望,赵家望用实战中的机敏彰显了自己的实力。 双方战成一胜一负,钱湘的这盘棋就成了关键之战。 钱湘经过思考,放弃了一处隐藏的官子手段,让对方可以将微弱的优势保持到最后。 这时,对方却下了一步似是而非的棋,看似可以搜括官子,却反而有所亏损,把刚刚到手的优势又送给了钱湘。 钱湘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竟然在这紧要关头下出了这步有失水准的棋。现在盘面上剩下的都是小官子了,已经不足以动摇胜负。如果钱湘连这样的棋都输了,就不配做一个棋师了。 旁观的人看到了这步棋,发出了一阵惋惜声。永胜棋馆的李老板拉长了脸,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一步棋会让他在接下来的半年里损失的收入难以估计,而且还有名誉上也会受损,这个让他更加难受。 很快,第二台对局也结束了,钱湘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胜利。这样,忘忧棋馆以二胜一负的成绩挑战成功,得以参加本年秋季争霸大会。 多年的努力终于获得了成功,这让郑老板喜不自禁,当即决定晚上就在醉仙楼请三位棋师喝酒庆祝。 最高兴的是米青松,他成功地突破了自己,获得了至关重要的胜利。张力自己输了棋,也高兴不起来。 郑老板对钱湘的表现很是推崇,认为他是本次挑战的定海神针。钱湘心里很无奈,还在想对方最后下出的那步坏棋。但他表面上仍然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他为忘忧棋馆实现多年的愿望赢下了最后的胜利。 第19章 忘忧棋馆顺利地获得争霸大会的资格,这让郑老板眉开眼笑地着实高兴了好几天。逢人就说,像捡到了宝一样。 老板开心,自然大家都跟着开心,棋馆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钱湘坐在一边休息的时候,钱德彪凑了过来,问道:“家门,赌棋的事考虑了吗?” 钱湘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有个想法,看你有没有兴趣?” 钱德彪道:“说说看,咱俩谁跟谁!” 钱湘道:“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不好再去抛头露面。你要是有兴趣,就可以带着小隐专心来下赌棋,我还是想在棋馆里稳妥一点。怎么样?” 钱德彪想都没想,就说:“行啊!没问题!我早就想干这事了。” 钱湘认真地说道:“但是你得保证小隐的安全,一旦有危险,我随时都有权决定是否要退出,这事没得商量。” 钱德彪拍着钱湘的肩膀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下个棋又不用杀人。呵呵!” 钱湘道:“但是涉及到钱就会杀人,你可不能大意。” 钱德彪点点头道:“行!我会小心的。” 钱湘道:“那你先去联系吧!还有一点,你不要跟别人说起我,我不想跟他们打交道。有问题你要跟我说,不要自作主张,有些事比你想像的更复杂。小隐的父母把他托付给我,我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钱德彪道:“放心吧!兰溪镇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钱湘笑道:“你认识别人,别人可不认识你。” 钱德彪道:“好吧!我知道家门你是老江湖,以后你要多指点指点我。” 钱湘笑道:“你人面广,小心一点就行了!” 过了两天,钱德彪又找到钱湘,说道:“家门,情况有变化了。他们现在不下赌棋了,改下争棋。” 钱湘问道:“争棋是什么?” 钱德彪道:“争棋是分等级的,最低是九品,最高是一品,等级越高奖金就高。都是下分先棋,不下让子棋了。” 钱湘道:“哦!这样好!可以减少很多猫腻。” 钱德彪道:“他们也不接受下注了,改成卖彩票。有各种彩票,想买谁赢就买哪种彩票。买中了就可以去找他们领奖,没买中的话,彩票就废了。” 钱湘道:“他们玩的花样还真不少!” 钱德彪道:“青花巷有人愿意安排左隐下争棋,但是要先从九品开始,成绩好了才能逐步提高等级。” 钱湘道:“这样也好,可以让小隐慢慢进入状态,挺好的!” 钱德彪道:“那你让小隐准备一下,明晚我就带他去。我对小隐很有信心的,那些老江湖有很多套路,你要多指点指点小隐。下熟了就不用怕他们了,小隐的棋很厉害的!” 钱湘道:“行!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你要多帮小隐想着点,他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 钱德彪道:“还有件事,他们给棋手的报酬是每盘棋有一定的酬金,另外根据彩票的收入情况,还有一些奖金,但是不多。那我至少要拿这些收入的四成,要是弄得好,以后我就靠这个吃饭了。” 钱湘想了想,道:“四成多了,最多给你三成。而且到时如果有些费用的话,小钱你要出,大钱我们出。” 钱德彪道:“那就先这样!我也是第一次搞这事,以后看情况我们再商量,可以吗?” 钱湘点了点头。 钱德彪很开心,道:“以后就靠小隐发财了!家门,其实你的棋挺不错,你也可以下啊!按你的棋力我看从三品开始下都可以,那钱就赚得多了。” 钱湘摇摇头道:“我老了,挣不到那些钱了,还是在棋馆混着养老吧!” 钱德彪道:“可惜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棋力,我早就去了,在棋馆没啥好混的,钱都让老板赚去了。” 钱湘道:“你还年轻,可以折腾。我哪能跟你比?你要是有空,可以练练棋,棋力还有得涨。” 钱德彪道:“我对下棋其实兴趣不大,就是混个饭吃,将来我也不想一直下棋,我想干点别的。” 钱湘问道:“就像带小隐去下争棋,你就抽成?” 钱德彪道:“对!我对这个更有兴趣。我这人话多,静不下心来下棋。” 钱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钱德彪的看法。 钱德彪道:“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们是家门,我看你人挺好,以后我们要多多合作挣钱,靠下棋挣钱太慢了。” 钱湘笑道:“好啊!以后我们都跟彪哥混了!” 钱德彪哈哈一笑,道:“你别不信,将来我一定能做成彪哥,我要让兰溪镇的人都知道我的大名!” 钱湘拍了拍钱德彪的肩膀,伸出了大拇指。钱德彪看了看钱湘,道:“那你先忙,我还得去找人问问,别让人坑了。” 说完,钱德彪就走开了。 钱湘又把整件事都想了一下,觉得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也就放下心了。让小隐去下争棋,可以多跟高水平的棋手过招,对小隐的棋力提高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钱湘跟左隐说了这事,左隐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问道:“师父,他们是不是都很厉害?我要是下输了,要出钱吗?” 钱湘笑道:“不用出钱,你是棋手,不管输赢,他们都要给你报酬。不过要是输得太多,他们就不让你下了。懂了吗?这跟在棋馆下棋是不一样的,你得一直保持在一个比较好的状态才行。下争棋虽然自己不用出钱,但一旦被他们淘汰,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场了。所以给人的压力会更大,我就是想让你在这种压力下得到锻炼,棋力才能更快地得到提高。” 左隐点了点头,道:“我懂了,我会努力的!” 钱湘摸了摸他的头,道:“好样的!”钱湘庆幸自己遇到了左隐,这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他对钱湘说的话总是很快就能理解,在棋上也愿意去下功夫,这正是钱湘所期望的。钱湘相信左隐很快就能成长为一个出类拔萃的棋师,而且将来左隐在围棋会取得比自己更大的成就。钱湘想,也许这就是他跟左隐今生的缘份。 第20章 这天晚上,天很黑,没有月光。 钱湘和左隐跟着钱德彪来到了青花巷,到了巷子尽头,从一个小门走了进去。再绕过一座房子就到了后院,有一间大屋,屋里灯火通明,挤满了人。 钱德彪走过去跟门口两个大汉嘀咕了几句,就招手让钱湘和左隐跟着一起进了屋。 钱德彪找到一个叫二麻子的人,这人留着两撇小胡子,戴着眼镜,身材削瘦,长了一脸麻子。 钱德彪指着左隐对二麻子道:“二麻哥,人带来了,就是这个小孩。” 二麻子叫了声“彪子”,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左隐,又看了看钱湘,问道:“他是干嘛的?” 钱德彪道:“这是我家门,跟着来玩的。” 二麻子道:“规矩我可都跟你说清楚了,今晚先让他下一场九品,要是赢了,明天就下下午场,上八品。” 钱德彪忙笑着道:“多谢二麻哥!”又扯了一下左隐的衣袖道:“快谢谢二麻哥!” 左隐连忙对着二麻子鞠了一下躬,说道:“谢谢二麻哥!” 二麻子道:“都跟我过来吧,在那边靠墙的位置。” 三人跟在二麻子身后,墙边有张棋桌,桌上摆好了棋盘和棋子,棋桌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九品”两个大字,下面用小字写着“二”。 二麻子对左隐说道:“先坐下等着吧,对手还没来。”说完就走开了。 钱湘打量了一下周围,墙边一溜摆了三张棋桌,都坐了人。屋子中间比上次来的时候又多摆了好几张桌子,人也多了不少。 不一会,二麻子领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他让其中一个坐在左隐的对面。 二麻子看着他俩说道:“今晚你俩都是下头一场,赢了就可以上八品,明天下午再过来,输了就没机会了。听清楚了吗?” 左隐点了点头,钱湘见他有点紧张,就低头跟左隐说道:“就像在棋馆那样下就行了,别怕,他比你更紧张。” 对面那人二十多岁,白白净净,穿了件灰色的长衫。动作有点拘谨,他看了一眼左隐,眼神有点慌乱。 二麻子给他俩猜先,结果是左隐执黑后行。二麻子让人来点上一根短香,说道:“棋下完了就叫我,我在那边。现在你们开始下吧!” 一开局,两人不知对方底细,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 但很快,左隐就掌握了局势的主动,对方一着急,就走出了坏棋,左隐抓住机会,拉大了与对方的差距。没多久,对方一看获胜无望,便中盘认输了。 钱德彪很是高兴,赶忙把二麻子叫了过来。二麻子宣判了双方的胜负结果,看着左隐说道:“小兄弟棋下得不错!” 钱德彪得意地说道:“他可是神童!将来可以横扫兰溪镇。” 左隐吓了一跳,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没有没有!我没那么厉害!” 二麻子不以为然,对钱德彪说道:“你就吹吧!房子都会被你吹倒。” 钱德彪笑道:“开玩笑的,哈哈!” 左隐首战告捷,钱湘也很高兴。因为棋局结束得很快,三人留下来看了会棋。钱德彪买了几张彩票,钱湘也买了一张玩玩。结果除了钱德彪买中了一张,其他的都没中。 左隐看了几盘棋,觉得那些人的棋力都好高,便对钱湘吐了吐舌头,道:“他们都好厉害!我下不过。” 钱湘道:“他们的棋力都涨不动了,但你只要每天努力,很快就可以追上甚至超过他们的。” 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三人就一起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钱德彪带着左隐又过来了。二麻子给左隐安排了两盘棋,左隐没费多大劲,也都赢了。二麻子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昨晚看了左隐的棋之后,就大概能估摸到左隐的棋力了。 左隐连赢了三盘棋,心态轻松了很多,钱德彪也对左隐更有信心了。 二麻子继续提高左隐的等级,左隐发挥了很强的棋力,在八品连胜五盘之后,晋升到七品。又在七品连胜十盘,晋升到六品。左隐在六品继续连胜,几天内就在青花巷掀起了一股“隐旋风”,一时名声大振,很多人都抢着去买左隐的彩票。 左隐不负众望,在六品又取得连胜十五盘的好成绩! 青花巷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左隐成了兰溪镇的围棋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大家都在谈论左隐,都在想他到底能连胜多少盘棋,最后是谁会阻止他的连胜纪录。 钱德彪这些天都笑开了花,赚到了大笔钱不说,大家在谈论左隐的时候,都会附带着说出钱德彪的名字,这让钱德彪也成了兰溪镇的名人! 很多人都在赞誉左隐取得的成绩,“天才”、“神童”的说法不绝于耳。左隐听了不禁有些洋洋自得,他对钱湘说:“师父,他们都被我打败了!哈哈!” 钱湘笑道:“好孩子!没有辜负为师对你的教诲。” 左隐问道:“他们下棋都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会输给我?” 钱湘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你那么努力。” 最近几天,钱湘看到左隐从青花巷回来之后,看书少了,摆棋也少了。 钱湘就问左隐:“你怎么不看书了?” 左隐回答道:“书上的东西我早就学会了,再看也没有用了。” 钱湘又问:“你怎么不摆棋了?” 左隐回答道:“我赢了还摆棋,有什么用?” 钱湘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去问钱德彪,为什么左隐老是能赢?就想让钱德彪去找二麻子给左隐安排一些更厉害的对手。 钱德彪说道:“我问过二麻子,他说这样更好,能赚更多钱,还能吸引更多人来关注。” 钱湘就说:“可是这样对左隐的棋力提高没什么好处啊!” 钱德彪道:“二麻子才不管这个,他只管赚钱。” 钱湘一听立刻就明白了,他们把左隐当成摇钱树,才不会管他棋力是否能够成长。他们需要左隐来制造话题,吸引大家都来买彩票。 钱湘开始担心起来,害怕左隐被金钱磨灭了上进心,害怕他的心智被那些人所蒙蔽。久而久之,左隐就会习惯于这种状态,不会再专心于围棋,转而会被其他的东西所吸引,如金钱、地位等等。 于是,钱湘对钱德彪说道:“我想让左隐退出来算了,不然会耽误他的。” 钱德彪一听就急了,道:“那怎么行?大好的赚钱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钱湘认真地说道:“得先让他把棋力练好才是最重要的!” 钱德彪道:“家门,过段时间行吗?你看我才刚做这个,要是左隐退出来,我就没收入了,我不想再回棋馆下棋了。” 钱湘道:“不行!当初我就说好,一旦有危险,我就要随时退出。” 钱德彪道:“现在正赚钱呢!哪有什么危险?” 钱湘道:“对于我来说,左隐不能涨棋,这就是危险!” 钱德彪道:“家门,你怎么能不讲理呢?现在他好好的,你就说他危险。” 钱湘道:“真的不行!钱以后可以赚,时间过了就没了。” 钱德彪道:“以后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钱湘道:“今晚我跟你去找二麻子说说。” 钱德彪很无奈,满脸不高兴。 第21章 到了晚上,钱湘和钱德彪去青花巷找到了二麻子。 二麻子一见钱德彪便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彪子,不错啊!你在哪找到这个小兄弟,现在他的彩票都快买疯了!你小子也能大赚一笔了。” 钱德彪苦笑着说道:“可有人却跟钱有仇呐,放着好好的钱不赚,想要退出。” 二麻子愣了一下,道:“谁要退出?” 钱德彪用手指了指身后,说道:“就是这位钱爷。” 二麻子回头一看,打量了一下钱湘,问钱德彪:“他退出?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钱德彪道:“他是小隐的师父。” 二麻子听了,把手从钱德彪肩膀上放下来,转过身问钱湘:“你为什么要退出?” 钱湘笑道:“就是想请二爷给小隐找一些棋力高一点的对手,老是跟这些棋力差的人下,对小隐的棋力提高是没什么帮助的。” 二麻子瞪着眼说道:“我们自有我们的安排,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 钱湘道:“那我就想退出,再这样耗下去,会耽误了小隐。” 二麻子道:“我们都给他提前安排好了十几盘棋,彩票都卖出去了,哪能说退就退?” 钱湘道:“那可不行,小隐是我的徒弟,怎么能任由你们摆布?你们只想着赚钱,这对小隐的成长可没什么好处。” 二麻子厉声说道:“他成不成长关我屁事?我说不能退就是不能退。” 钱湘道:“你算老几?最多让小隐下完今晚,明天我们就不来了。” 二麻子大声说道:“哪里来的老头?敢在青花巷来撒野,你个老不死的!” 钱德彪忙拉着二麻子,说道:“二麻哥,有事好商量,别生气!” 二麻子一甩胳膊,指着钱湘说道:“识相的就赶紧滚蛋,别让我来收拾你!” 钱德彪道:“要不让他来下,他的棋可厉害了!” 二麻子看了钱德彪一眼,道:“他有多厉害?” 钱湘道:“把你青花巷里最厉害的人叫来,我跟他下三盘,我赢了就要带小隐走,输了就随你处置。” 二麻子惊了一跳,盯着钱湘看了半天,说道:“口气不小啊!你输了就要给我滚出兰溪镇,那小孩不准走,得我说了让他走他才能走。” 钱湘脖子一挺,道:“我赢了,你得当众给我磕三个响头!” 钱德彪忙走过去,在钱湘耳边说道:“不要惹他,见好就收!” 二麻子一捋袖子,抬起下巴,说道:“行啊!在兰溪镇我还没见过敢跟我二麻子叫板的!我们这的第一高手是刘劲声,人送外号‘鬼不出头’。明天下午我安排你们过招,你要是敢不来,我就亲手打断你的腿。” 钱湘道:“我看你明天还横不横?等着给我磕头吧!” 钱德彪在一边吓得脸色惨白,又无可奈何。 二麻子狠狠地瞪了钱湘两眼,才转身离去。 钱德彪又急又慌,对钱湘说道:“家门,你这是何苦呢!二麻子是这里的地头蛇,你斗不过他的。要不你去跟个赔个礼,他会放过你的!” 钱湘听了很生气地说道:“这种小瘪三都敢在我面前跳了,我得让他吃点苦头。” 说完便气呼呼地走开了,留下钱德彪一个人叫苦不迭。 第二天下午,钱湘果然来到青花巷。只见二麻子叫了一帮人,正在屋里等着。 屋子当中摆着一张紫檀木的大棋桌,上首坐在一人,三十来岁,穿着黑色长褂,手上戴满了戒指,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二麻子站在他旁边,看到钱湘来了,便高声说道:“算你有种,今天我就让你尝尝‘鬼不出头’的滋味。” 钱湘道:“废话少说!来吧!” 坐在上首的正是刘劲声,他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钱湘的眉宇间,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报上名来!” 钱湘走过去坐下,稳稳地说道:“在下钱湘,为了我家小隐,前来讨教阁下的高招。” 刘劲声道:“那小孩下棋下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插一手?” 钱湘道:“小隐是我的徒弟,我不会让他被你们随意摆布的。” 刘劲声道:“我看在二麻子的面子上才跟你下棋,第一盘你要是输得太难看了,我可不想跟你下第二盘。” 钱湘冷笑了一声,道:“要是第一盘你输了呢?” 刘劲声道:“那我也不跟你下第二盘,就算你赢好了!” 钱湘道:“那敢情好,这倒省事了!来吧,我们抓紧点时间。” 刘劲声朝二麻子使了个眼色,二麻子高声喊道:“钱湘挑战刘劲声对局现在开始!” 既然是挑战,钱湘自然是执白先行。钱湘定了定神,从棋罐中拈起一颗白子下在右上角。 刘劲声不假思索,跟着应了一步。 钱湘的棋艺深得清风门的精髓,温和稳重,让刘劲声有一种春风拂面的舒适感,不知不觉地就落入了钱湘的棋路,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刘劲声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输了第一盘,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使劲地回想到底是在哪一步棋开始落后的,却找来找去也找不到。 钱湘看着刘劲声,想等他说出认输的话来。这时二麻子在一旁说道:“挑战第一盘钱湘获胜,休息片刻马上开始第二盘。” 钱湘马上说道:“他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只下一盘棋吗?” 二麻子瞪大了眼对着钱湘说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棋手来定规矩了?该下几盘就要下几盘。” 钱湘只好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扭头看着周围旁观的人,大家都没人作声。 过了一会,二麻子大声说道:“挑战第二盘现在开始,欢迎大家都去买彩票!” 第二盘由刘劲声执白先行。 刘劲声一上来就开始对黑棋发动猛攻,双方的棋都缠绕在一起。钱湘却不慌不忙,运用弃子战术,把被对方攻击的一块黑棋丢弃,转身到了外围,悄悄地撒下了一张大网。刘劲声的攻击小有收获,顿时对局势判断产生了一种优势感。他又对另一块黑棋发起了猛攻,黑棋处处退让。眼看着黑棋节节败退,刘劲声感觉胜券在握。他攒足了劲,对黑棋发动了最后一波攻击,想要将钱湘彻底击溃。 钱湘似乎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击,又开始了弃子。他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连下狠手,刘劲声为了追击对方的大棋,便在这些小地方做了很多退让,以便腾出手来加紧攻击。 终于,刘劲声连续不断的攻击获得了战果,斩获了黑方一大块棋。正在高兴的时候,刘劲声做了最后一次局势判断,想知道自己赢了多少。通盘看过之后,刘劲声大吃了一惊,发现自己虽然吃了对方好几块棋,却让对方获得了大量的空地,通算下来,自己的形势反而落后了。 可惜为时已晚,棋盘上的棋都已基本定型。只留下一些小官子,白棋赶上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刘劲声满脸憋得通红,他还在苦苦计算,希望能找到黑棋的漏洞。香已慢慢燃尽,微小的差距始终存在。白棋占到最后一个单官,最终以一子半告负。 刘劲声呆呆地看着棋盘,仍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二麻子宣布钱湘获得了挑战的胜利,买中彩票的人都欢呼起来,他们得到了高额的奖金。 钱湘站起来看着二麻子说道:“你好像还忘了件事!” 二麻子梗着脖子,道:“什么?” 钱湘不紧不慢地说道:“昨天我们说好了,我是赢了,你要给我磕三个响头!” 周围的人一听,都围了上来想看热闹。大家都盯着二麻子,二麻子扫了一眼人群,道:“你他妈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赢了就赶紧给我滚,还想占老子的便宜。” 钱湘冷笑道:“你的脸皮还真是厚,我看你以后就改名叫二赖子得了!”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二麻子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幸亏麻子多,大家都没看出来。 二麻子手一招,后面立刻围上来几个彪形大汉。二麻子恶狠狠地说道:“识相的赶紧给我消失,再在这里消遣你二爷,我看你有几条命跟我玩!” 钱湘见状只好甩下一句“不要脸”,就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留下二麻子等一群人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一个个垂头丧气,脸上带着难以相信和沮丧的神情。 兰溪镇的人都没想到一个顶尖的高手一直藏身于毫不起眼的忘忧棋馆,他兵不血刃地战胜了青花巷第一高手,却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过他。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钱湘,仿佛钱湘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第22章 左隐听了钱湘的嘱咐,没有再去青花巷下争棋。他在忘忧棋馆呆了一下午,晚上便早早地回家休息。 回家后,左隐去看望了申婆婆和小昭,她俩还都在忙活。左隐也帮不上忙,坐了一会就准备离开。小昭见他要走,便叫住他,说道:“小隐哥,我弹琴给你听,好吗?” 左隐听了很高兴,笑嘻嘻地说道:“好啊!就弹一小会,我可爱听了!” 小昭脸上露出了笑容,回头看了一下申婆婆。申婆婆朝她点了点头。 小昭高兴得哼起了小曲,她进屋搬出琴来,就坐在院子里弹了起来。 琴声很动听,左隐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就是觉得好听。他看着小昭的手上下翻飞,拨动琴弦,沉浸在琴声中。 小昭很享受这难得的空闲,她的手上沾满了干活留下的污迹,还没来得及清洗。她和申婆婆每天从早忙到晚,勉强维持着生计。 申婆婆想趁着自己还能动弹,要给小昭攒下一点钱,好给她将来做嫁妆。她盼着小昭快快长大成人,找个好人家嫁了,她这辈子就算满足了。 一曲弹完,左隐立刻鼓起掌来。小昭开心地说道:“小隐哥,你明晚再来,我还弹给你听。” 左隐使劲点了点头,道:“嗯!” 小昭搬起琴,进了屋,又开始去干活。 左隐看了一会,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他躺在床上,回想起最近在青花巷下棋的情景。从小到大,左隐听到的只有呵斥和责骂。但是在青花巷,他赢了很多棋,听到了很多的称赞,大家都朝他竖起大拇指。他好开心!好开心!直到今天,钱湘带着他离开了青花巷,不再让他去下争棋。 左隐听懂了钱湘对他说的话,却又很留恋在青花巷下棋的日子。现在他心里有点闷闷不乐,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他想不到,也没人跟他说。他突然有点想念清雅,想念她的笑声和清脆的嗓音。想着想着,左隐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把左隐从睡梦中惊醒。左隐迷糊了一下,才想起应该是钱湘回来了。他赶紧起床去开门,门刚打开,左隐就看到了一张满是血污的脸,然后一个人就翻身倒在了地上。 左隐吓得后退了一大步,他定下神来去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认出来正是钱湘。他赶紧去把钱湘扶进了屋,放倒在床上,然后把门紧紧地关上。 钱湘身上满是伤口,鲜血一滴一滴地流到地上。左隐吓得脸色苍白,他轻轻地推着钱湘,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钱湘睁开了眼皮,无力地张口说道:“给我倒杯水。” 左隐端过一杯水,扶起钱湘的头,好让他的嘴够着杯子。钱湘喝了两口,口里喘着粗气,停了一会,说道:“小隐,你坐下!” 左隐坐到钱湘身边,拉着他的手。钱湘费力地说道:“我被人暗算,受了很重的伤,我已经不行了。” 左隐看着钱湘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钱湘继续说道:“你明天就离开这里,去京城,不要再回来。。。” 伤痛让钱湘扭曲了脸,他忍着剧痛,从怀里掏出一块翠绿色的令牌,道:“这是清风门的竹叶令,见到它,就等于见到了门主。。。你好好收起来,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要给别人看,除非到了生死关头。。。” 左隐接过令牌,嘴里噙着泪水,一边抽泣,一边轻声地呼唤着:“师父。。。师父。。。” 钱湘又痛得昏了过去,过了好一会,他才用力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左隐说道:“床底的角落里有个钱罐,你都拿出来。拿一些给隔壁的申婆婆,让她找人帮我料理后事。其余的钱你都带在身上。。。去京城找个棋馆做棋师,好好下棋。。。记住,将来你一定可以天下无敌的!” 左隐抱着钱湘,嘴里喊着:“师父!我给你去找个大夫来医好你。。。” 钱湘的气息越来越弱,喃喃地说道:“好孩子。。。不要。。。辜负我。。。” 钱湘躺在左隐的怀里,慢慢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左隐脑子里一片空白,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紧紧地抱着钱湘的身体,不住地哭泣。 钱湘的身体慢慢变凉,天快亮的时候,左隐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把钱湘的身体平放在床上。他爬到床底下,找到了一个罐子,里面装满了铜钱。他拿了一个口袋,从钱罐中倒出一半的铜钱。然后拎着钱袋,打开房门,走到隔壁的申婆婆家门口,用力地敲了敲门。 申婆婆披着衣服打开房门,看到左隐满脸泪痕,身上又沾满了血迹。赶紧把他拉进屋里,左隐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昨晚发生的事。 申婆婆问左隐要不要去报官,左隐摇了摇头,只说让申婆婆帮着料理钱湘的后事。申婆婆答应了左隐,左隐把手中的钱袋递给申婆婆,再跪下来给申婆婆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要出门。 小昭忙叫住左隐,问道:“你还回来吗?” 左隐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说完便推开门走了。 左隐回到自己屋里,把钱罐里剩下的钱用布袋装好。他抬头看到钱湘的口袋挂在墙上,便取了下来,把里面的东西都一件件拿出来。这些都是师父平常用的东西,有些东西他不知道有什么用,便找了一块布,把师父口袋里的东西都包上,又拿了几件衣服,打了个包袱背在身上。 他走到床前,跪下来给钱湘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师父,我会听你的话,学好围棋。将来我一定会回来找到仇人,为你报仇!” 左隐出了门,向着兰溪镇相反的方向走了下去。 快到中午时,左隐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他看到不远处有个村子,村口有个小茶铺。他去买了一碗茶和几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突然有个人从背后拍了拍左隐的肩膀,说道:“小兄弟,今天怎么不去下棋,跑到这儿来了?” 左隐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发现有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那天在申婆婆家里见到的长褂男人,他们还在左隐家里下了一盘棋。 左隐吱吱唔唔地说道:“我。。。去找个人。” 那人看了看左隐,见他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觉得有点不对劲,又问道:“是不是你师父骂你了?你想离家出走?” 左隐道:“不。。。不是,我去找人。”说完就起身要走。 那人说道:“等你回来我们再下盘棋,我准能赢你,那天是我大意了。” 左隐没有理会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3章 左隐这一路不断地找人打听着去往京城的路,他一面迈着沉重的脚步,一面想起师父惨死在自己的怀里,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现在师父没了,他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彷徨无助。 实在走得累了,他才停下来歇一歇,喝口水,然后又继续赶路。 到天黑的时候,路上已经悄无一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左隐心里开始慌起来。路边的草丛中时不时地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黑暗中模糊不清的黑影忽隐忽现,都让左隐觉得毛骨悚然。他又累又饿,好想停下来,却又不敢停下来,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哪里钻出来。 左隐慌不择路地走着,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左隐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好像是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左隐赶紧扬起手来,向马车招呼,口中喊道:“停一下!我要搭车!” 马车上的车夫不停地挥着鞭,马跑得很快。这时从车里探出一个人头来,朝着左隐这边不住地张望。快到左隐跟前时,马车慢了下来,马车里的人开口问道:“你是从哪来的?要去哪里?” 左隐操着干哑的嗓音说道:“我从兰溪镇来的,要去京城。” 那人突然惊讶地喊道:“咦!小兄弟,怎么是你啊?” 左隐仔细一看,正是白天在村口碰到的以前跟自己下过棋的那人。左隐有点紧张起来,他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跟他说话。 那人向左隐招着手,连声叫道:“快上来吧!我捎你一段。” 左隐这时实在是太累了,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便从车夫身后爬上了马车。车里那人把屁股往旁边一挪,让出一个座位来,拉着左隐的手,让他坐过去。 左隐一屁股坐下来,总算松了口气,他对那人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黑暗中,左隐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人的脸上似乎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只听他又说道:“这么黑还赶路,不怕被野狼叼了去?” 左隐感觉两条腿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听那人这么一说,又吓了一跳,道:“这里有野狼啊?!” 车夫坐在前面,回过头来说道:“有的,时常听说这里有人丢了孩子。” 左隐开始庆幸在这里遇到了这辆马车,否则的话,说不定他就要成为野狼的口中之食了。 车里那人从身边拿出来一个酒瓶,看着左隐问道:“我这里有一瓶酒,你要喝一点解解渴吗?” 左隐迟疑了一下,他已经半天没喝过水了,嗓子里干得能冒出烟来。 那人又道:“这附近都没有村子,还得赶一段路呢!要不你先喝一口解解渴。” 左隐一咬牙,接过酒瓶,打开盖子就喝了一大口。那酒烈得很,一下子就呛得左隐喘不过气来,满嘴都感觉火辣辣地。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慢点喝啊,这酒我都得小口小口地喝。” 左隐喝下这口酒之后,因为昨晚没睡觉,加上又赶了一天的路,头就开始昏昏沉沉,眼皮也开始打架。 左隐靠在座位上,马车一颠一颠地,让左隐变得神志不清,在迷迷糊糊中听那人说道:“我看你也累了,你睡会吧,等下我叫你。” 不一会,左隐就歪着身子睡着了。 在睡梦中,左隐又看到了师父沾满鲜血的脸,梦见自己被一群人举着刀追赶。左隐拼命狂奔,两条腿却怎么也跑不动,急得左隐拼命喊叫,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这时天已经亮了,左隐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头像针扎一样地痛。他想伸手揉揉眼睛,却怎么也动不了。又觉得嘴里被堵上了什么东西,他用力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绳子捆绑了起来。 左隐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等过了一会,他才定下神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昨晚马车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左隐眼前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人比较年长,头发苍白,左隐隐约记得好像在哪见过。另一个大概二十来岁,他看到左隐醒了过来,便对那长者说道:“那小子醒了,我们的车怎么还没到?” 长者没有说话,??这人正是天元帮的护法姜太胜,年轻人则是他的弟子刘波。上次他俩和赵弈才到忘忧棋馆的时候,左隐无意中见过一面,现在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天元帮还是没有死心。他们明里不敢招惹清风门,却在暗地里偷偷地行动,终于把左隐给掳了来。昨晚在马车上的那人正是受了姜太胜之托,连夜赶车追上了左隐。他事先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左隐只喝了一口,就被麻翻了。之后那人就把左隐交给姜太胜,得到了一笔不菲的报酬。 天元帮总坛在杭州,他们打算先把左隐带到无锡,做一些特殊的训练,过一段时间再送左隐到杭州去接受天元帮最严格的训练。天元帮为了维持自己的实力,经常会在外地通过各种手段搜罗一些资质很好的小孩,把他们收在天元帮,训练成棋师,再派往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分舵和堂口去建立和拓展天元帮的势力。 姜太胜两人把左隐带到这里,等天元帮派马车来接他们。这里是马峦山下的一处荒地,却也是天元帮的接头据点之一。要车的人就在附近镇上的客栈里留下暗号,天元帮的车夫看到了,就会在事先约定的时间里,赶着马车来到这个接头据点接人,再送到方圆百里的下一个城镇或据点。 左隐不知道他俩是什么人,心里害怕极了。他以前听过一些人贩子拐卖小孩的事,心想这两人可能就是人贩子。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了,现在又渴又饿,又说不了话。躺在地上头昏眼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左隐只能闭着眼睛,没多久,又饿得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躺在了马车上。这是一辆很宽敞的马车,布置装饰都很讲究。姜太胜和刘波都在靠椅上很舒服地半躺着,左隐则被扔在两人中间的空地板上。 左隐这次是被尿憋醒了,他用力地挣扎了一下身体,又使劲从喉咙里发出了几下呜呜声,想引起他俩的注意。 刘波并没有睡着,他听到声响,扭头看到左隐又醒了,便伸手扯出了塞在左隐嘴里的布团。左隐喘了一大口气,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要尿尿!” 刘波没听清楚,便问道:“什么?” 左隐用尽全身的力气提高声音说道:“我要尿尿!” 刘波这次听清了,他掀开门帘,对前面的车夫说道:“张师傅,停一下!”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这时,姜太胜也醒了,他疑惑地看了一下车里,刘波连忙说道:“他要尿尿。” 姜太胜听了,说道:“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开吧,等他尿完,也该让他吃点东西喝点水了,别饿傻了,以后棋都不会下了。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他弄来,可别白瞎了。” 刘波道:“好咧!我来解开。”他扳过左隐的身体,解开了手上的绳索,再把左隐抱下车去,却留着脚上的绳索不解开。 左隐就在路边尿完,刘波对他说道:“自己爬上车去,我找东西给你吃。” 左隐很费劲地又爬上了马车,刘波从包袱里找了两块烧饼递给左隐。左隐接过烧饼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姜太胜在后面说道:“慢点吃,别噎着了,来,先喝点水!”说着递了个水袋给左隐。 左隐接过水袋,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然后又把两块烧饼都吃完了,这才恢复了一些力气,苍白的脸上现出了血色。因为刚才吃得太急,这会又忍不住打起嗝来。 大家歇息了一阵,车夫问姜太胜:“姜护法,我们继续赶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就赶不到了。” 姜太胜挥了挥手,道:“走吧!坐马车真是累啊,晚上得好好睡一觉才行。” 车夫道:“这才多远,我们以前几天几夜都赶过,那才叫远,几千里路,路还不平,把我肚子里的酸水都颠出来了。” 姜太胜道:“我一把老骨头了,哪能和你比?你是吃这碗饭的。” 刘波笑道:“师父身子骨硬朗着呢!比我身体还好。” 姜太胜道:“你身体太虚了,自己买点补药去补一补。” 车夫道:“这年纪轻轻的不能吃太多补药,要不然等将来老了,容易生病,而且一生病身体就垮。” 刘波嗔道:“你懂个屁!我师父不比你知道?” 左隐等他们停下来,便开口问道:“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 姜太胜朝刘波使了个眼色,刘波便道:“你师父已经死了,清风门不会要你了。姜护法见你可怜,好心收留你。以后你就是我们天元帮的弟子,明白了吗?” 左隐这才确定他们不是人贩子,心里松了口气。天元是围棋棋盘最中间那个点的名字,他们叫天元帮就是想要一统天下的意思。左隐听说他们是围棋帮会,就是以后还可以继续下棋,左隐就没那么害怕和担心了。 左隐又想他们怎么会知道师父死了?他除了告诉申婆婆和小昭,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左隐看着他俩又不像是坏人,对自己也没有恶意,就想师父应该不是他们杀的。左隐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又不敢开口问他们。 第24章 左隐被带到无锡后,姜太胜让刘波领着他到了一处僻静的房子里,把他交给一个叫王勇的人。 王勇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左隐站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心里很是害怕。 王勇看都没看左隐一眼,就把他带到一间房子里。房间里光线很暗,只有一个很小的窗口。 左隐还没看清楚房间里的摆设,王勇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把房门锁上了,把左隐一个人丢在房间里。 房间里很潮湿阴冷,左隐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了一张木板床,蜷缩着身体躺到床上。 天黑之后,房间里没有光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左隐又冷又饿,他下床去使劲地敲门,又大声地叫喊,可是都没人回应。他用手把房间里摸了个遍,除了一张床和一些简单的杂物,再没有其他东西。 左隐只得又躺到床上,在恐惧中胡思乱想,睡了一会,又被冻醒过来。又想了一会,迷迷糊糊再睡,又被冻醒。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左隐又去叫门,还是没人回应。 这一整天左隐都呆在房间里,没吃没喝。到了晚上,左隐饿得喊都喊不出来了,只能躺在床上瞎想。 迷迷糊糊中,左隐听到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把他拉了出去,让他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桌子上有一杯水,左隐连忙伸手端过来,一口气就喝了个底朝天。 左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眶发黑,两眼无神,躬着背坐在椅子上。 这时,王勇走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他睁开低垂的眼皮,眼睛变得炯炯有神,盯着左隐。 “你叫什么名字?” “左隐。” “多大了?” “十三。” “家在哪?” “双水镇。。。” “爹娘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了。。。表叔算不算?” “表叔叫什么?” “王富贵。” “什么时候开始学棋的?” “春天的时候。” “哪年的春天?” “今年。” “识字吗?” “识一点。” 王勇又问了左隐很多奇怪的问题,比如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什么颜色,下一盘棋要多久之类,很多问题左隐都答不上来。有些是不明白,有些是没见过。 等王勇问完了,左隐怯生生地问道:“能给点东西吃吗?我实在是太饿了。。。” 王勇没有理会左隐,又叫他站起来,盯着他上下打量。左隐饿得没了力气,站都站不稳。刚站了一会,又坐到了椅子上。 王勇走到左隐身边,用手上下摸了半天,又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看完了,王勇用笔在纸上写了半天。 左隐忍不住又说道:“我想吃东西。” 王勇还是没有理会左隐,等他写完了,又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收起纸笔,出门去了。 不一会,有人走了进来,把一碗饭菜和一杯水放在左隐面前的桌子上。左隐马上抢过碗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饭菜都凉了,左隐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左隐又喝下一杯水,冷饭冷水吃得他肚子好凉。慢慢地左隐恢复了一些力气,脸上也有了血色。 那人见他吃完了,就对他说:“你跟我来吧!” 左隐跟着那人出了门,在走廊上拐了几个弯,进了一个房间。那人指着床上的新衣服让左隐拿上,又出门走了几步,就到了一个洗澡房,然后说道:“在这里好好地把身上洗干净,地上有皂角。你身上那些脏衣服都扔掉算了,换上干净衣服,等下我再来叫你。”说完就转身走出去了。 左隐看到墙角有个大木桶,里面装满了温水。便脱掉身上的衣服,坐在木桶里,把身上都仔细地洗了一遍。 洗完澡,左隐换上了刚拿过来的新衣服,又从旧衣服的衣角里把竹叶令取了出来,塞在裤腰带的里侧。然后走到门外,等着刚才那人过来。 这时左隐一身清爽,精神也恢复了,脑筋又开始灵活起来。 他把最近几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细地想了一遍,在马车上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就是到了这里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让左隐一头雾水,不知道这里的人会怎样对待他。他心里害怕,又不敢一个人逃出去。想起前两天被姜太胜他们用绳索捆起来,他感觉自己现在只能任他们摆布。 左隐突然想起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包袱,里面还有师父的遗物,现在都不知道被谁拿去了。 正在担心的时候,之前那个人又回来了。左隐连忙走过去问道:“我的包袱呢?” 那人回道:“在你房间里,我带你去。” 左隐跟着那人到了刚才拿衣服的房间里,那人对左隐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叫邓家杰,你就叫我杰哥,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还有,你要老实点,不要给我惹麻烦,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左隐看到邓家杰眼露凶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连忙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邓家杰道:“你先休息一会,等会其他人就回来了。” 左隐答了一声“好”,便进屋坐在床沿上。邓家杰看了一眼左隐,便离开了。 左隐打量了一下屋里,除了他的张床,另外还摆了三张床,都靠着墙。 屋子中间有张桌子,桌上有一副棋具,两本棋书,桌子周围放了四张黑漆圆凳。墙角有个衣柜,分成四格,左隐看到自己的包袱放在右下的格子里。他连忙走过去拿了过来,放到床上打开来看。 师父的东西和自己带的衣服都在,但是钱袋不见了。那些钱是他和师父一起在兰溪镇挣下的,走的时候拿了一半给申婆婆。左隐心里着急,就出门去找邓家杰。他在走廊上拐来拐去,发现房门都紧闭着,走到尽头,才在一个房间里看到邓家杰。 邓家杰一见左隐很着急的样子,便瞪着眼问道:“你跑出来干什么?” 左隐连忙问道:“我的钱袋呢?” 邓家杰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道:“这里的人都不能私藏钱财,你要钱袋有什么用?” 左隐忙不迭地说道:“可那是我自己的钱,你们把钱抢去了,我以后吃饭怎么办?” 邓家杰大声喝斥道:“谁抢你钱了?你没听清我的话吗?在这里谁都不准私藏钱财,我们自会供你饭食,不用你自己掏钱,明白了吗?” 左隐吱吱唔唔地说道:“那是我的钱。。。” 邓家杰走近两步到左隐面前,目露凶光,指着左隐的鼻子厉声说道:“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别让我收拾你!马上给我滚回房去!” 左隐吓了一跳,一边躲闪一边跑开了,又在走廊里转了两圈才找到自己的房间。他心神未定,拿起桌上的棋书翻了两下,又丢在桌子上,坐下来呆呆地出神。 第25章 左隐坐在房间里百无聊奈,便拿过自己的口袋,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看。其中有个深棕色的小皮袋,左隐看着眼熟。他拿在手上端详了一阵,猛然想起师父以前在易容的时候用过。左隐打开小皮袋一看,里面有一大团半透明的粘乎乎的软胶。 左隐用手指抠了一点下来,贴到脸上。他对着镜子,把这团软胶揉成一颗肉痣的样子粘在下巴上。左隐左看右看,那颗“肉痣”就像真的一样,他觉得好有趣。 于是又抠了一块软胶贴在眼皮上,把上下眼皮粘起来,就变成了一个斜眼。他看到镜子里自己滑稽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他一个人玩得高兴的时候,走廊上传来一阵的脚步声,夹杂着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左隐就走到门口去看,发现走廊里进来了很多小孩,他们都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年纪也跟他相仿。 有人看到他从房里出来,便大声喊道:“大家快看,这里有个丑八怪!” 左隐吓了一跳,忙左右张望,却发现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他正在疑惑间,突然想到自己脸上贴满了软胶,连忙退回到房间里,手忙脚乱地把脸上的软胶取下来放到棕色小皮袋里收好。 那些小孩都走了进来,这会看到左隐又变了个样子,丑八怪不见了,不禁疑惑不解。 左隐被他们看得很不好意思,便低下头来避开他们的视线。大家看了一会,没再发现什么异样,就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过了一会,陆续走进来三个小孩,他们看到房间里多了个人,便问左隐:“你是新来的?” 左隐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高个子,看着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左隐轻声回道:“左隐。” 另一个嘴快的人问:“你棋怎么样?学多久了?” 左隐道:“今年春天开始学的。” 三人都笑了起来,“原来是个菜鸟,哈哈!” 然后他们就开始耍闹起来,不再理会左隐。 左隐在一边看他们玩得那么开心,心里便有点羡慕。 突然走廊上响起邓家杰宏亮的声音,“该睡觉了!该睡觉了!”顿时外面的吵闹声都小了下来,左隐房间里的三个小孩都各自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左隐见状,也连忙脱了鞋,钻进了被窝。 “我看谁还在吵,再吵我就让他去我房间里站一宿去!”邓家杰一个个房间挨着看过,再把房门关上。 很快,走廊里安静下来了。左隐胡思乱想了一阵,不一会也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大家就在邓家杰的呼喊声中起床了。走廊里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左隐跟着他们洗漱完,又跟着他们去一个大饭堂吃早餐。吃完早餐,他们就陆陆续续地从一条碎石小径走过去,到另一栋楼里去。左隐看到自己房间里的三个人走在前面,就跟在他们后面进了一间屋子,房门上写着“中二”两个字。 他们都在屋子里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有十多个人,有些人在看书,有些人还在和邻座聊天。左隐看到最后面有个空位,就走过去坐下。 左隐正打量着屋里的人,一个皮肤黑黑的大个子走到他面前,用眼瞪着他说道:“这是我的位子。” 左隐只好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去。这时,屋子里的座位都坐满了,左隐就在墙边站着。显然已经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他。 左隐很不自在,不时挠挠头。 幸好这时一个先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先生姓吴,他抬头扫视了屋里一眼,看到左隐站在后面,便问道:“你叫左隐?” 左隐点头啊了一声。 吴先生扭头对一个人说道:“杨宏亮,你去隔壁搬个凳子过来给他坐。” 杨宏亮是坐在前排的一个小个子,动作倒挺灵活,他应了一声,就出门去了,很快就搬着个方凳进来了。 吴先生道:“左隐,你自己把凳子搬到后面去坐下。” 左隐连忙跑了过去,吴先生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个月我们中二小队的成绩很不理想啊,全队十五个人,没有一个进入前十名的,而且大多数人都排名靠后。我平时叫你们多做死活题,下棋的时候要认真,复盘也不能马虎。你们已经学了快两年了,进步还是不大,这样子下去,你们中间很多人就会被淘汰,要被送回老家去。你们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家想把他们的小孩送到这里来学棋,但是却没有机会。他们就等着你们被退回去,好抢着进来。现在到年末只剩下两个月了,还有最后一次遴选,再拿不到好成绩的话,就要乖乖地回家去了。你们自己看着办,想努力的就要抓紧时间了。” 吴先生停了一下,他想看看自己说的这番话给每个人脸上造成的反应。有些人开始变得紧张,有些人则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有些人好像在给自己暗暗鼓劲。实际上,他对每个小孩是留是走都差不多有底了,但是他还是想激励一下他们,希望有些人可以通过最后的努力争取留下来。这样,他也好在别人面前多一点面子。 “今天我会挑几盘棋来讲解一下,你们也可以把对局中遇到的问题提出来,我会帮你们解答。”吴先生说完,就在屋子中间摆下三个棋盘,开始给他们讲棋。 大家都围了过来,左隐也站在一旁看着。 吴先生摆棋摆得很快,话也说得快。左隐一看他讲的棋局,黑白双方的棋力好像都不高,左隐能看出很多漏着和错着来。吴先生讲得很仔细,可那些小孩还是有些听不懂。 左隐看了一会,就没那么认真去听了。他开始观察这些小孩,记住了每个人的样子。 这一上午,吴先生连续讲了一个时辰,大家休息了一会,又讲了一个时辰,就到中午了。 然后大家就去饭堂吃中午饭,吃完又回房间休息,睡了一会,下午仍旧回到大屋子里。 下午来的先生换了一个人,这人姓徐,有点白白胖胖。他念着名字,让大家一对一对地开始下棋。左隐和那个大个子对上了,大个子叫陈小亮,他身体很棒,下棋却不怎么样,三两下就被左隐杀得稀里哗啦,败下阵来。 陈小亮盯着棋盘上自己的棋子死了好几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瞪大了眼看着左隐,嘴里嘟囔道:“你这也太厉害了!”他问左隐学棋有多久了,左隐说今年春天学的。陈小亮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相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棋力练得这么厉害。 陈小亮举起手对徐先生说道:“先生,他太厉害了,我不要跟他下了。” 徐先生觉得奇怪,过来看了一下他们下的棋,这才相信陈小亮。他盯着左隐看了好几眼,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下得过。 第26章 有两个小孩不服气,他们是中二小队棋力最高的两人。左隐轻松地击败了他们俩,大家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左隐,有人羡慕,有人忌妒。中二小队有个少年高手的事,很快就在这里传遍了。 这里是天元帮的青苗堂,专门为天元帮遴选围棋人才。一般的小孩都要四五年才能达到普通高手的棋力,像左隐这样学棋半年就达到了这种棋力的小孩极为罕见。 青苗堂堂主黄海去杭州公干了,徐先生就找到了副堂主张世才,说明了左隐的情况。张世才听了也很惊讶,就去找王勇了解情况。 王勇只是负责测试和甄选,对棋力却不太了解。只说是姜太胜把左隐留在这里,没跟他说什么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张世才碰到这个难题,不知道要怎么安排左隐。这里的小孩都是两年一遴选,不合适的就直接淘汰了。选出来的小孩要送到永嘉做进一步的强化训练,按左隐的棋力,应该直接送到永嘉,而姜太胜却把他留在了无锡青苗堂,这让张世才很困惑。 为了不让左隐给这里的小孩造成更大的影响,张世才决定让左隐呆在自己房间里,不要去参加这里的训练了。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处置左隐,便派人去送信给姜太胜询问此事。 原来姜太胜本来只是想让王勇对左隐做一下甄别,并没有想让左隐参加青苗堂的训练。但他突然接到消息,要马上赶到外地去处理事务。当时走得匆忙,也没跟王勇交待清楚,后来就被王勇当成普通学棋的小孩安置了。 过了两天,等姜太胜回来时,这才跟张世才把情况说清楚。 张世才对左隐也很好奇,但姜太胜没有多说什么。左隐是难得的围棋天才,姜太胜不想将此事传到江湖上去,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最好是秘密地先将左隐训练成一流高手,到时左隐也对天元帮产生了依赖,就不怕有什么问题了。 姜太胜是天元帮专门负责搜索围棋特殊人才的护法,天元帮的后起之秀都是他通过各种渠道和手段搜罗而来。 这次因为左隐曾经是清风门的弟子,所以姜太胜特意让王勇对左隐做了仔细的甄别。最后确认的事实就是左隐只是拜在钱湘门下学棋,并没有与清风门有什么瓜葛。姜太胜这才放下心来,他相信左隐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天元帮的顶尖高手,这让姜太胜很有成就感。 姜太胜领着左隐到了永嘉,永嘉是个小县城,却是天元帮的发源地。 明代正德年间,永嘉出了一位围棋神童,名叫鲍一中。鲍一中年少出道便得到当朝宰辅杨一清的赏识与支持,后来终于扬名天下。鲍一中成名后,便想为更多的爱好围棋的少年提供方便,于是成立了天元会。此后,永嘉的围棋好手不断涌现,一两百年来都长盛不衰。 最近几十年,天元会已经陆续将帮会总舵迁往杭州,并改名为天元帮。但永嘉仍保留了相当一部分人,他们在这里为天元帮精心培育棋手,成为天元帮最重要的后备人才基地。 永嘉堂的堂主叫李玉树,人如其名,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李玉树出身当地名门,祖上世代为官。其父李曜为当朝太子少傅正二品大员,李曜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朝廷命官,唯有小儿子李玉树从小不爱读书,偏爱围棋,所以没有做官。因为家里做官的人已经够多了,所以李曜也由得李玉树去下棋。这个小儿子天资聪颖,甚得李曜的喜爱。他让李玉树留在家里,也有让他远离官场那些勾心斗角的意思。 李玉树自小请得名师调教,棋路很正统,不到二十岁就已经跻身一流高手。由于家族显赫,天元帮便请李玉树担任了永嘉堂的堂主。有了李家的支持,永嘉堂多年来顺风顺水,李玉树也乐在其中。 姜太胜带着左隐去拜见李玉树,李玉树听了姜太胜的介绍后,引发了强烈的兴趣,便要亲自鉴定左隐的棋力。 姜太胜见任务已经完成,便没有久留,旋即离开了永嘉。 李玉树将左隐安排妥当,先让他休息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上午,便把左隐叫到自己的房间下了一盘鉴定棋。 这盘棋开局后,左隐便向对方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顿时处处刀光剑影,李玉树则一步步小心应对。眼看胜利在望时,左隐却在关键之处下错了次序,最终功亏一篑,败下阵来。 李玉树对左隐的棋力惊叹不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孩能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就把棋力提高到这个水平。李玉树从学棋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十年有余。而刚才这盘棋,李玉树只要一着不慎,就很可能被左隐一击得手。 跟左隐下过这盘棋之后,李玉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围棋天才,自己跟左隐比起来,天资上已经差了很大一截。这让李玉树不由得心生沮丧,他在家世的庇佑下,自以为棋才出众,只要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当世之高手。见了左隐之后,他才知道像他这样的高手和像左隐这样的高手比起来,将来在围棋上所能取得的成就完全不会在同一个等级上。 虽然如此,李玉树对围棋的热爱却丝毫没有减弱,他要制定特殊的训练计划,将左隐培养成一代国手,那也是他能在围棋上取得的另一番成就。 能被送到永嘉来的棋手都已经具备相当的棋力,他们需要在短短几年之内突破个人棋力的瓶颈,才能让棋力更上一层楼。否则,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逐渐沦为平庸之辈。 现在永嘉堂接受训练的棋手有三十多人,年龄在十七八岁到二十出头之间。左隐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棋力却已经和他们不相上下。 李玉树把所有受训棋手分成了甲乙两队,一般都是上午让他们自己看书做死活题,下午和晚上都是按事先的编排来下训练棋。每过一段时间,李玉树就会去总舵请来天元帮的一流好手,指导他们下棋和复盘。 从此,左隐就在这里安心地下棋,愉快地生活。他在这里和他们混熟了,还交了几个好朋友。一个叫程思,性格内向,跟左隐一样,话也不多。一个叫简安民,性格大大咧咧,却和左隐很投缘,他也是孤儿,自小在叔叔家长大。还有一个叫吴良玉,对围棋很痴迷,也很执着。 左隐年纪小,常常被其他人拿来开玩笑。左隐也不在意,他的性格早已经磨练得隐忍不发。他的童年很不幸,现在能和这么多爱好围棋的同道生活在一起,让左隐觉得非常地幸福,他认为这世上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第27章 三个月后,李玉树给左隐办了一个入帮仪式,宣读了帮规,左隐花了几天时间把帮规都背了下来。左隐又想起死去的师父钱湘来,他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清风门的弟子。在天元帮里,大家一同学艺,按入帮时间先后来称呼师兄弟,他们没有师父,全是天元帮的弟子。 李玉树每个月都要去杭州总舵请一两个高手来永嘉指导棋艺,这次他请来的是天元帮十二金仙之一的逍遥仙蒯逸琪。 蒯逸琪出身于书香门弟,和李玉树颇为投缘。只要蒯逸琪得闲,李玉树就把他请到永嘉来。两人在一起交流棋艺,谈书论道,品酒吟诗,互相引为知己。 当李玉树把左隐引荐给蒯逸琪的时候,蒯逸琪当即就给左隐下了一盘指导棋。下完之后,蒯逸琪突然在心里起了一个念头。 几个月前,天元帮有位叫全有金的护法奉命去苏州执行一项任务。据同去的帮中弟子说,那天晚上他应弈乐帮之邀前去竹韵园赴宴,后来却神秘地失踪了。天元帮派了很多人在苏州大肆搜索,一直没有找到全有金的消息。 全有金是天元帮的重要人物,掌握了很多帮中的机密。因此,天元帮这几个月都在明查暗访,一直没有放弃。而负责此事的就是逍遥仙蒯逸琪,蒯逸琪曾经去竹韵园找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 蒯逸琪仍然没有死心,他凭记忆画下了竹韵园的图纸。经过仔细思考后,他发现在竹韵园内可能藏有地下暗室,但一直没办法去验证。 当他看到左隐之后,很快就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计划。蒯逸琪跟李玉树两人仔细谋划,最后决定冒险试一试。 蒯逸琪把左隐找来,闲聊了几句之后,突然说道:“我在苏州有个朋友,特别喜欢像你这样的少年天才。我想过两天带你去见见他,你想去吗?” 左隐对下棋的事通常都是来之不拒,他想都没想,就立即答应了。 蒯逸琪笑道:“我发现你很有棋才,但是棋路太正。我现在教你几个奇招,到时你可以在与我朋友的对局中不经意地使出来,一定可以出奇制胜。” “多谢金仙指教!”左隐满心欢喜地说道。 蒯逸琪就在棋盘上摆出了三个招式,这三个招式是他自己苦心研究的成果,一般情况下都很少使用。招式并不复杂,但落点却很奇特,一般人不易发现。左隐学会之后,反复地演练了几次,突然指着一处棋形说道:“这里不如把扳改断,威力会更大。” 蒯逸琪仔细研究之后,发现果然可行,不由得大大地称赞了左隐一番。左隐没有被蒯逸琪的招式所限制,竟然一下就发现了新招。这种对棋形的敏锐直觉,正是左隐超出常人的地方。 第二天,蒯逸琪就带着左隐赶往苏州。到了苏州之后,蒯逸琪就找了个理由去竹韵园登门拜访。 竹韵园的主人叫叶随风,是弈乐帮的顶尖高手。弈乐帮是苏州一家独大的围棋大帮会,天元帮在全国各地都有分舵,而弈乐帮却只在苏州专心经营,令其他帮会很难在苏州插手。 蒯逸琪和叶随风下过两盘棋,两人棋力在伯仲之间。蒯逸琪的棋胜在飘逸,叶随风的棋胜在锐利,各擅胜场。 蒯逸琪一见到叶随风便说道:“叶兄,自上次切磋之后,我一直对你的棋念念不忘。这次我来苏州公干,又想来向你讨教一盘,不知道叶兄欢不欢迎?” 叶随风春风满面,连忙说道:“能和天元帮的逍遥仙过招,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快请!” 叶随风看到左隐跟在蒯逸琪身后,便问道:“蒯兄这次怎么还带了个小跟班啊?” “哦~他是我帮中新收的弟子,你别看他年纪小,棋才可不得了!我第一次跟他下,都差点栽了!”蒯逸琪笑道。 “他有这么厉害?”叶随风打量了左隐几眼,满脸疑惑地问道。 “你别说,要不是我亲自跟他下过,我也不相信。”蒯逸琪用眼睛瞟着叶随风,看他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若假以时日,莫不是要成为一代奇才?”叶随风还在盯着左隐。 所有爱好下棋的人,都会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服输。越是高手,越不信邪。 “叶兄要是有兴趣,可以试他一试便知。”蒯逸琪撺掇道。 叶随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应道:“行啊!让我来看看这位小兄弟是不是真的像蒯兄说得这么神!” 叶随风就在大厅里摆下棋局,蒯逸琪把左隐拉到一边,低声嘱咐了两句。 左隐上前给叶随风行了个大礼,说道:“请前辈多多指教!” 叶随风点了点头,让左隐执白先行。 左隐充分发挥自己的冲击力,一上来就挑起了激战,双方杀得不可开交。 行至关键之处,左隐发现黑棋的棋形正好可以用上蒯逸琪教给他的奇招,便在不经意的地方落下了一子。叶随风见此奇招,顿时陷入冥思苦想之中。一方面他看不出这步棋的真正用意,好像对自己的棋没什么威胁。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对方有更厉害的后续招数,如果不防范一下,恐遭其痛击。如此两难的境地,让叶随风举棋不定。 最后,叶随风下了一步两面兼顾的棋,可以说是以攻为守。左隐一时手软,便退让了一点。却被叶随风抓住机会,连施妙手,趁机占据上风。左隐形势开始落后,在苦苦追赶之后,没有获得逆转的机会,最终落败。 叶随风一举获胜,非常开心。他指着左隐下的那步奇招,赞不绝口。蒯逸琪却暗自惋惜,如果左隐在那步棋之后能下得再强硬一些,可能叶随风就要吃亏了。 蒯逸琪连忙称赞叶随风棋艺高超,只需一招便破解了难局。 “我看两位下得这么精彩,叶兄能不能再给他指教一盘,我也好在一旁偷师跟叶兄学两招。”蒯逸琪趁机说道。 叶随风点了点头,道:“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棋下得真不错!” 左隐连忙答道:“我叫左隐,难得有机会,晚辈恳请前辈再指教一盘。” 叶随风一高兴,便道:“好吧!再来一盘,今天正好比较清闲。最近帮中事务繁忙,难得有时间来好好下棋。” 蒯逸琪道:“叶兄是贵帮的顶梁柱,什么事都得您来操心。” 叶随风道:“没办法啊!我们是小帮会,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哪像你们天元帮,人多势众,蒯兄这逍遥仙,日子过得真是逍遥啊!哈哈!” “哪里!哪里!我是闲人一个,混日子过罢了。”蒯逸琪递了个眼色给左隐。 左隐忙道:“多谢前辈!那我就继续占先了。”说着,左隐就拈起一颗白子下在了棋盘的右上角。 这盘棋,左隐继续采用积极的战术,把局势导入激战。棋盘上风云再起,环环相扣,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随风府上的帮众和下人都是爱棋之人,看到叶随风和一个小孩杀得难解难分,都饶有兴趣地在一旁围观。蒯逸琪瞅了个冷子,借故去解手,起身离开了棋桌,一个人偷偷地绕到了后院。 第28章 蒯逸琪走到墙脚下,撮起嘴吹了两声。不一会,墙头上冒出两个人来,蒯逸琪一招手,他们就麻利地翻过墙来,溜进了后院。 这两个都是天元帮的人,一个叫邓虎,一个叫楼喜财,专门负责天元帮的楼宇建筑,打洞挖穴。蒯逸琪把他俩叫了来,是要在竹韵园中查找这园中暗藏全有金的所在。 三人溜进了一间杂物房中,上次蒯逸琪进来找人的时候,发现这间杂物房中布满了灰尘,却唯独靠墙的两个木箱有被人移动的痕迹,因此怀疑这里藏有地下暗室。这次蒯逸琪利用左隐吸引了园中所有人的的注意力,自己却偷偷地潜进园里暗中查探。 蒯逸琪指着那两个木箱,让邓、楼两人把它搬开,地板上果然露出一道暗门来。暗门被锁上了,这难不倒邓虎,他掏出一根铁签,鼓捣了三两下,门锁应声而开。 蒯逸琪拉起暗门,一道通往地下暗室的石梯就露了出来。楼喜财从口袋里取出火石,点亮了一个火把,三人依次走下石梯,再把暗门关上。 石梯的尽头是一扇小门,门上有锁,邓虎用铁签开了锁,三人进了门,再把门掩上。 门那边是一道走廊,一边立着一排大柱子。走过这排大柱子,又有一排大柱子。一连有五六排,每排有十根柱子。另一侧也是墙壁,三人在里面转来转去,就只见到柱子,没发现有门。 这诡异的柱子房让蒯逸琪很是纳闷,这房里肯定有古怪,蒯逸琪一时间却毫无头绪。 突然楼喜财啊了一声,原来是火把上的油滴了下来,掉在楼喜财的鞋尖上。楼喜财低头看了一下,抖了抖鞋子,蒯逸琪借着这光亮发现楼喜财的脚边有个黑色的圆点。蒯逸琪以为是围棋子,出于习惯,便弯腰想去捡起来。没想到那颗棋子竟然是嵌入在地板里面,蒯逸琪用手指抠了一下,没抠出来。 邓虎嘟囔了一句:“这会还惦记着棋子呢!” 蒯逸琪正要站起来,抬头一看前面又有一颗白子,并且这黑子和白子之间还画了一条直线。蒯逸琪仔细一看,黑子的左右两边都有一条直线,蒯逸琪立刻敏锐地感觉到这就是棋盘上的格子线。 果然,柱子和柱子之间的空地都画着直线,在直线交叉的地方大多布满了棋子,有些地方则是空的,就露出一个圆孔。 蒯逸琪从楼喜财手中接过火把,沿着直线一路走过去。很快,这地上的棋子就在蒯逸琪的脑子里形成了一个熟悉的棋形,“十王走马势!”蒯逸琪脱口说道。 十王走马势是《玄玄棋经》上的一道死活题,蒯逸琪年少时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这道题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蒯逸琪的脑子里。 蒯逸琪想既然是一道死活题,必定是可以解开的。可他身上没带棋子,再说普通的棋子若放到地上的圆孔中,未免也太小了。蒯逸琪蹲了下来,伸手去地上的圆孔里摸索,发现圆孔下面两侧的缝隙里竟然藏有棋子。可那缝隙太小了,蒯逸琪的手指伸不进去。 蒯逸琪问邓虎要了一根小棍,小心地伸了进去往外拨拉,却还是弄不出来。 邓虎和楼喜财两人也试着去弄,费了好大劲也没用。 正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蒯逸琪用手指按在棋子边上往里用力压了一下,那棋子却嗖地一下就弹了出来,正好停在圆孔的中央,就像其他棋子一样。 “原来窍门在这呢!”蒯逸琪顿时喜笑颜开,邓、楼两人都朝蒯逸琪竖起了大拇指。 棋子弹出来之后,还可以再把棋子压回到缝隙里,就变成一个空的圆孔。要黑子就按左边,要白子就按右边。 接下来就是解题。这道题对蒯逸琪来说是太简单了,年少时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了。蒯逸琪按解题顺序依次按下黑白子,解题结束时,突然想起一阵吱吱嗝嗝的声音。三人循着声音走过去,在房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门。蒯逸琪连忙走过去,踏进门一看,就看到一个人影倒在地上,身上被镣铐锁住。 蒯逸琪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手中的火把往那人脸上一照,马上就认出来那人正是全有金。全有金已经昏迷过去,身上满是伤痕。 “快过来扶起他!”蒯逸琪说道。 邓、楼二人赶紧过去俯下身去扶全有金,却发现他手脚上的镣铐的另一端都被固定在墙上。邓虎从口袋中取出工具,打开了镣铐。楼喜财见他嘴唇干裂,忙取出水袋给他喂了几口水。 不一会,全有金悠悠地睁开眼来,看到蒯逸琪三人出现在眼前。 蒯逸琪扶着他的肩膀说道:“有金,你醒了!我们来救你来了!” 全有金两眼无神,颤抖着嘴唇叫了声:“逸琪。。。” 显然全有金在这里受了很多折磨,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幸亏蒯逸琪等人及时赶到。 三人带着全有金出了房间,从石梯走了上来,到了杂物房里。蒯逸琪看到全有金遍体鳞伤,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衣裳褴褛,已经不成人形。 蒯逸琪小心地观察着房外,等没人了,才走了出去。让他们三人翻墙而出,自己仍然回到前厅。 左隐和叶随风刚好又下完了一盘棋,这次叶随风取得了完胜。左隐认真地请教着叶随风,听他讲解着棋招的变化。叶随风喜形于色,在棋盘上指指点点。 蒯逸琪走近凑了过去,对叶随风说道:“叶兄棋力又涨了不少啦!在下恐怕已经不是叶兄的对手了。” 叶随风抬头看到蒯逸琪,笑道:“蒯兄真会说笑,我都这把年纪了,棋力不退就不错了,哪像你们年轻人!” 蒯逸琪摇着手道:“叶兄年富力强,棋力巅峰还没来呢!” 叶随风赢了棋,又听了这些奉承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人逢喜事精神爽,叶随风便叫了两个帮中好友,邀请蒯逸琪和左隐一起去酒楼喝酒吃饭。 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起江湖上的棋人棋事,好不开心! 蒯逸琪趁左隐和叶随风下棋的时候,在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了一件大事。他现在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心里偷着乐呢!接下来,他还得调查这件事背后的来龙去脉,弈乐帮竟敢对天元帮的护法下这等狠手,其中必有重大隐情,很可能跟江湖上的那些传言有关。 近年来,江湖上不断有传言说久已失传的上古围棋秘笈《尧帝弈经》重现江湖,引得各大帮派纷纷着力查寻。几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尧帝弈经》的影子。可传言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传越真,把大家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 第29章 天元帮十二金仙没有排位顺序,但在帮众心里都会按每个人的功劳和影响有个排位。 蒯逸琪此次立下大功,救回护法全有金,得到了帮里的嘉奖,在帮众心目中的地位自然大有提升。 全有金被弈乐帮掳去,谁也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把天元帮的秘密泄露出去。从此以后,全有金不能再被重用。因为他棋艺了得,将养身体后,就被派到永嘉堂协助李玉树训练帮中的棋手。 而左隐则对营救全有金的计划毫不知情,但他也得以与弈乐帮的顶尖高手叶随风切磋了两盘棋,自是受益匪浅。 弈乐帮竟敢劫持天元帮的护法,天元帮当然不能就此罢休。蒯逸琪再次被委以重任,要去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还要制定报复弈乐帮的计划。 弈乐帮在苏州只手遮天,这给蒯逸琪的调查和报复计划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蒯逸琪决定还是要利用叶随风,他想根据弈乐帮发现全有金失踪后的反应,再来制定自己的计划。 左隐在这次行动中发挥了很好的作用,蒯逸琪发现左隐有年纪小的好处,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他跟李玉树商量之后,决定带着左隐去苏州执行这次秘密任务。 为便宜行事,左隐就成了蒯逸琪的随从。没事的时候,蒯逸琪便给左隐指点棋艺。有事的时候,左隐就成了蒯逸琪的得力助手。 左隐为人机灵,又话语不多,很对蒯逸琪的胃口。蒯逸琪对左隐只是说了带他去苏州磨练棋艺,并没有说任务的事,但左隐却暗暗地有所觉察。 到了苏州之后,蒯逸琪在僻静之处租了一座园子,这座园子名叫“馨弈园”。园子的主人也爱好围棋,与蒯逸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除了左隐,蒯逸琪还带了几名天元帮的帮众,一是照顾起居,二是有行动时可以充当帮手。 竹韵园不能随便去,去多了便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而且这次营救全有金,弈乐帮很可能对蒯逸琪起了疑心。 据全有金说,他被弈乐帮禁锢在竹韵园的地牢里,差不多每天都有人去审问他,问的问题大多跟上古围棋秘笈《尧帝弈经》有关。全有金也不知道弈乐帮为什么会找上他,因为全有金对《尧帝弈经》完全不知情,而且天元帮也没有多少关于《尧帝弈经》的有价值的信息。 蒯逸琪隐约觉得全有金可能有所隐瞒,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出总有因。蒯逸琪一时毫无头绪,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苏州围棋的活动场所多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园子里,而这些园子的主人通常都非富即贵,所以能够出入这些场所的人也大多是达官贵人和一些读书人,还有一些是想附庸风雅的生意人。 蒯逸琪借着自己天元帮逍遥仙的名头,在苏州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因而能够很方便地出入苏州的园子,结识了很多爱好围棋的人士。 蒯逸琪风度翩翩,凡到一处,总能引起大家的关注,自然也成了苏州女人们离不开的话题。 苏州的女人们受到男人们的影响,也爱上了围棋。而且女人们不方便抛头露面,正好可以借助围棋来消遣时光。女人对围棋的态度和男人大不一样,她们把很多美好的东西寄托在围棋上。争强斗胜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通过围棋来了解男人,也借助围棋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还可以以围棋为借口走门串户,为行动自由提供了很多方便。甚至还有大户人家通过围棋来招婿入赘,成为一些寒门学子另一个改变命运得到荣华富贵的捷径。 大户人家的太太和小姐们有时还会邀请一些围棋好手上门来下盲棋,一方面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要把男人的眼睛蒙起来。另一方面以女人的棋力是下不过男人的,所以把男人的眼睛蒙起来还可以降低男人的棋力,有时男人因为记不清棋盘上的棋子而下错棋,女人就可以趁机占到优势。这样一来,双方棋力得到平衡,再加上女人看到男人下错棋时的窘样,也是一大乐趣。有时候还会在男女之间挂上竹帘,进一步隔开双方的间隔。 男人去下盲棋,眼睛虽然蒙起来了,还是可以通过口耳与女人沟通,听着女人的娇喝,闻着女人身上的香气,也别有一番情趣。甚至如果大家混熟了,还可以在嘴上说说玩笑,也是其乐无穷。 蒯逸琪生性风流,最爱和女人们下盲棋,也深受女人们的欢迎。 这天,苏州一家大户在府上举办盲棋活动,邀请了蒯逸琪去参加。蒯逸琪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绸缎,头发也梳得乌黑发亮。顺便把左隐也收拾了一下,两人兴致勃勃地去赴会。 这户人家姓彭,主人叫彭青峰,偌大的家业,在平江一带富甲一方。因主人喜爱围棋,所以经常邀请苏州城里的棋友到府上聚会。在主人的影响下,家里的太太和小姐们也都爱上了围棋。一有围棋活动,必请人来下盲棋。主人家出手阔绰,引得一众棋客都蜂拥而至,府上热闹得很。 像蒯逸琪这样的美男子,加上口才又了得,风度翩翩,只要他一到府上,就会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彭家的太太、小姐们众多,都争着要与蒯逸琪下棋。太太们身份矜持,不能像小姐们那样随意,却也会为蒯逸琪争上一争。 今天主人家一开始就跟蒯逸琪说好了,要下三盘棋。每盘棋的报酬是十两银子,如若获胜,则再加十两。三盘棋的对手分别是彭家的两位小姐和一名小妾,大小姐年芳二八,已经待字闺中。二小姐只有十三岁,两人都性情活泼,加上父亲宠溺,又比一般人家的小姐更加泼辣放得开。这名小妾只比大小姐年长一岁,她棋艺出众,人又长得漂亮,深得主人的宠爱。 蒯逸琪借机把左隐介绍给了彭青峰,彭青峰一听这小孩棋艺了得,便技痒难忍,要和他较个高下。 蒯逸琪第一盘盲棋是和大小姐下,按规矩要让四子。大小姐闺名韵香,棋风硬朗,一盘棋总是从头杀到尾。下盲棋最怵战斗,一着不慎,便要死大龙。因此韵香常常能够得以大胜,最能得到满足感。 蒯逸琪从一开始便聚精会神,以他的棋力,只要牢记棋形,不出岔子,要赢下棋局并不难。韵香从角杀到边,又从边杀到角,满盘追杀。蒯逸琪一一化解,并无遗漏,最后稳稳地获胜。韵香沮丧之余,起身把手中的棋子扔到蒯逸琪脸上,咯咯地笑着就跑开了。蒯逸琪不以为意,满脸笑容,赢得大家一片喝彩。 这边左隐和彭青峰也斗上了,真是棋如其人,彭青峰为人稳重,下棋不紧不慢,棋风坚实不好斗。左隐也使出看家本领来应付,两人每下一步棋都要经过深思熟虑。蒯逸琪那边的棋局已经结束了,这边还只进行到中盘。 其时下棋就免不了要下彩,旁观的人找好了下彩的对象,就自行挂彩,并不影响对局者。 盲棋是最好下彩,因为胜负变数最大,下盲棋一方一出错就很可能落败。 而主人家下棋也会引来一众溜须拍马之徒挂彩捧场,主人家赢了棋,一高兴就会给大家发红包。万一输了,也会显得这些人对主人家的大力支持。所以这是一笔好买卖! 第30章 下盲棋的人会坐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其他人不能随意进出,只有一个丫环在一旁伺候。 “姐,看我来为你报仇,杀他个落花流水!”随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二小姐走了进来。二小姐闺名韵清,早就在一旁按捺不住了。 蒯逸琪听了,笑着说道:“哟,二小姐来了!看来我的小命难保了。” 韵清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你还不快快投降,免得本小姐动手!”韵清快人快语,毫不顾忌。 “投降多没意思,我宁愿惨败在二小姐手下,也不愿错过与二小姐过招的机会。”蒯逸琪嘿嘿笑道。 “废话少说,下棋吧!你要是输了,得叫我一声姑奶奶!”二小姐不想放过捉弄蒯逸琪的机会。 “还有这种说法啊?那我可得小心了,这人可丢不起。”蒯逸琪仍然笑嘻嘻地。 这说话的空当,已经有人收拾好了棋盘,在棋盘上摆上了五个黑子。韵清比韵香的棋力稍低,蒯逸琪得多让一子。 韵清的棋风不像韵香那样好杀,显得更加灵活多变。在一处没占到便宜,就不下了,又转到另一处去下。 蒯逸琪已经赢了一盘,这次就没那么认真了。跟这些小姐们下棋,图的就是一个开心,输赢并不重要。而且也要给主人家一点面子,不能每盘都赢。 蒯逸琪乐得轻松,只要跟着韵清的棋走,保持着双方局势的均衡就行了。 韵清下棋不像她姐姐那样严肃,不时蹦出一句“好棋!”“这下看你怎么办?”下到高兴处,就咯咯地笑出声来。 快到终局时,蒯逸琪假装记错棋,卖了个破绽,让韵清吃去几个子。韵清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嘴里喊道:“姐,快来看!我要赢了!” 蒯逸琪惋惜地说道:“可惜了一盘好棋,要不是记错了。。。” “你自己棋力不行,有什么可惜的?哼!”韵清不以为然。 两人收完官子,韵清叫了一个人过来数棋,最后黑棋以三子获胜。 “姐,我赢了,我替你报仇了!”韵清赢了棋,就欢蹦乱跳地就跑开了。 蒯逸琪舒了一口气,韵清似乎忘了之前说的要捉弄蒯逸琪的事。 稍事休息之后,蒯逸琪开始下第三盘棋。对手是主人家的小妾,名叫婉儿。婉儿的棋力在女人之中已经很是出类拔萃了,她对围棋也很痴迷。彭青峰正是被她的棋力所折服,对很多爱好围棋的男人来说,有一个同样爱好围棋的红颜知己,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 婉儿很要强,她要求和蒯逸琪分先下。蒯逸琪以前没和她下过,对她的棋力很是好奇。 既然是分先,蒯逸琪就不能不认真下了。这要是在分先的情况下输给一个女人,蒯逸琪在江湖上就会颜面尽失,后果很严重。 蒯逸琪不敢大意,小心地开局。婉儿的棋路很正,蒯逸琪觉得她以前应该得到过高手的指点和训练。 几十手棋过后,蒯逸琪也只是稍占优势。双方局势咬得很紧,这让蒯逸琪压力陡增,这是一盘他输不起的棋。 婉儿下得很认真,这是她难得的机会,可以挑战男人之中的顶尖高手。 她当初肯嫁给彭青峰做小妾,也是因为彭青峰肯让她继续下围棋。像彭青峰这样开明的男人,还是很少见的。男人对女人有很强的占有欲,最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受到另一个男人的影响。 蒯逸琪下棋下到要紧处,不自觉地就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扯了下来,盯着棋盘看了半天。他思考良久,才落下一子。然后猛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秀丽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只见她秀眉微蹙,低垂着眼皮,一身粉红色的碎花小袄,衬托着白晰的皮肤和一头青丝,好像画上的人一样美丽动人。 突然婉儿抬起眼皮,看到蒯逸琪正呆呆地看着自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伸手拿起桌上绢扇遮住自己的脸,口中说道:“你。。。快好好下棋。。。” 蒯逸琪这才猛醒过来,顿时慌得手忙脚乱,把布条又蒙在眼睛上。 婉儿一看周围,房间里本来有个侍奉的丫环,婉儿每下一步棋,丫环就要把这步棋的位置报给蒯逸琪听。刚才蒯逸琪思考得太久,迟迟没有落子,丫环可能因为站得太久,便趁机偷偷跑出去偷懒了,只留下蒯逸琪和婉儿两个人在房间里。 过了一会,蒯逸琪轻声说道:“该你下了。” 婉儿这才小心翼翼地移开绢扇,接着下棋。正好那丫环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婉儿扭头盯着自己,连忙走过来要赔罪。婉儿抬手制止了她,又摇了摇手。丫环低下头去,忐忑不安地站到一边。 蒯逸琪和婉儿两人的脑子里都不断浮现出刚才这一幕,一时没法平静下来。婉儿便随手下了一步棋,下完才发现下错了地方,又不好意思悔棋,只在心里暗暗懊悔。 蒯逸琪也知道她下了一步随手棋,便没有占她的便宜,下在了别处,好让她有机会补回一手。 婉儿似乎不能再集中精神下棋,后面又下了两步错棋,双方局势就被拉开了。婉儿见败局难以挽回,便匆匆认输离去。蒯逸琪坐着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走出房间。 这时,左隐和彭青峰两人的棋已经下到官子阶段,双方还是难解难分,局势只在毫厘之间。 蒯逸琪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忘记跟左隐交待一下,要让着点主人家,不要让主人家输得太难堪。但这会已经迟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把左隐拉到一边说话,那样就做得太明显了,反而会引得彭青峰不高兴。 蒯逸琪刚冒犯了婉儿,现在心里还在犯虚。他心里希望左隐输了这盘棋,彭青峰一高兴,就不会去注意婉儿的反应了。 蒯逸琪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棋局,又想起刚才的惊鸿一瞥,婉儿秀美的脸庞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刚才心里的担忧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微笑露出了嘴角。 终于,左隐和彭青峰的棋局结束了,蒯逸琪走过去替他们数棋。结果彭青峰以一颗子的微弱优势获胜,顿时让他喜笑颜开。 主人家赢了棋,立刻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阿谀奉承的话此起彼落。蒯逸琪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一脸高兴地祝贺彭青峰,现场一片欢声笑语。 下完棋,蒯逸琪又在彭府逗留了很久才离开。他想从那些棋客中找到合适的人选去帮他联络弈乐帮的人,再慢慢地寻找突破口。这事得悄悄地进行,不能让弈乐帮有任何的察觉,否则将会打草惊蛇,给后续的行动增加困难。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蒯逸琪都在四处参加围棋活动,结识了不少苏州的围棋人士。闲的时候,就会给左隐下下指导棋。左隐也跟着蒯逸琪见识了不少围棋活动,大开了眼界。 左隐从一个乡下小子,到苏州城里奢华的围棋场所里,所谓见多识广,他每天看到富贵人家的言行举止和衣着打扮,耳濡目染,让他在不知不觉之中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第31章 蒯逸琪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女人。但自从那天在彭府见过婉儿之后,蒯逸琪的眼前时不时地就会浮现出婉儿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她下棋时秀眉微蹙的样子。现在再看到别的女人时,都会忍不住把她们和婉儿进行比较。他想再次见到婉儿,这个念头不断地在他脑子里缠绕。 这天,蒯逸琪打听到慕园里有围棋打擂的活动,可能会有弈乐帮的人出现。于是,蒯逸琪带着左隐就去了。 蒯逸琪去得早,到的时候园子里的人还不多。在一个大凉亭,设了三座擂台。赢了就坐擂,输了就下擂,并且三场之内不能再打擂。只要赢了就有赏银,提供赏银的是苏州的一位富商。这些富商一方面是自己爱棋,另一方面也是喜欢和这些人聚会。下棋之余,还可以一起喝酒聊天。 蒯逸琪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园子里的人,有相识的人就走过去见面打个招呼,再顺便打听一下那些生人的来历。碰到有其他帮会里重要的人物,就趁机去认识一下。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蒯逸琪要在苏州进行一项这样机密的任务,首先就是要拓宽消息的来源,积攒一下人脉,将来遇到事情时才能找到帮忙的人。 正在打擂的三盘棋水平都不高,蒯逸琪就想让左隐也去玩玩。他找到现场的组织者,给左隐报了个名。组织者一般都要大致了解一下报名的人是什么来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报上名。正好蒯逸琪认识这个组织者,所以很顺利地就报上名了。 很快,蒯逸琪就辨认出了园子里弈乐帮的人。这些人在弈乐帮里的等级都不高,蒯逸琪得找个比较自然的理由去结识他们才行,而且最好不要引起弈乐帮的注意。 蒯逸琪挑了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又说话不多的人,慢慢地走到他身边,然后指着其中一盘棋说道:“那里应该先扳一下,可以便宜两路棋。” 那人先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蒯逸琪是在跟自己说话,便回道:“是啊!那人连这步棋都没看到。”说完微微笑了一下。 蒯逸琪接着说道:“他的官子亏了不少,看样子要输。” 那人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蒯逸琪便问他:“你报名了吗?” 那人道:“还没报,先看看。” 蒯逸琪又问:“在等高手吗?” 那人笑道:“是啊!想来学习一盘。” 过了一会,蒯逸琪装作无聊的样子,问那人:“有点无聊啊,你下不下棋?” 那人笑了笑,摇摇头说:“我先看看。” 蒯逸琪有点失望,正想走开。这时从后面走过来一个人,对着蒯逸琪说道:“逍遥仙,你也来了!” 蒯逸琪一看,原来是清风门的徐青。清风门在苏州也设了一个小堂口,等级并不高。 “徐快枪,好久不见了,又涨棋了吧?”蒯逸琪道。 “哪有?像我们这种人只能长膘,哪还能涨棋?”徐青自嘲道。 蒯逸琪听了,哈哈一笑,刚要开口,徐青好像又见到了熟人,看着前面那人张口就说道:“绵里针,你怎么没上啊?”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正是蒯逸琪刚才搭讪的那人。 “我想等会再上,找个高手学习一盘。”绵里针回道。 “就你那水平,还找高手?喏,你眼前就有一位高手。”徐青指了指蒯逸琪,“这位是天元帮的逍遥仙,这才是真正的高手,看人家肯不肯指导你一盘?” 绵里针看了看蒯逸琪,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才他还拒绝了人家。听了徐青的介绍,绵里针对蒯逸琪顿时多了几分恭敬,小心地说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徐青看他说话的神情有点奇怪,蒯逸琪笑着对绵里针说道:“指导不敢,正好我也有空,去切磋一盘吧!” 绵里针连声应道:“好好!我们去那边吧,那边有空位。” 徐青道:“你们先去吧,我看看今天打擂的都是什么水平?” 两人找到空位坐下,绵里针又陪着笑说道:“刚才不好意思,我。。。” “没事,别放在心上。”蒯逸琪怕他尴尬,便笑着说道。蒯逸琪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应该是那种很好控制的人,是个理想的人选。 绵里针的棋力比不上左隐,棋风不温不火。在蒯逸琪眼里,是资质比较平庸的那类棋手。 开局没多久,蒯逸琪就轻松地击败了他,又复盘指点了他几招。蒯逸琪见他意犹未尽,就提出再下一盘,绵里针正是求之不得。 以蒯逸琪的口才,很快就跟绵里针混熟了。绵里针的真名叫蔡遥,是浙江人,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苏州经商,就一直呆在苏州。当时家里还有点钱,就请了个老师来学棋。后来父亲病亡,蔡遥也不会做生意,就进了弈乐帮做点杂事混口饭吃。他想在弈乐帮做棋师,但棋力不够,所以经常出来磨练一下棋艺。 蒯逸琪跟蔡遥说,他有一套速成的法门,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就提高棋力。蔡遥听了,果然很有兴趣。蒯逸琪便约了他改日去自己的馨弈园里细说,蔡遥立刻就答应了。 聊了一会,蒯逸琪就撇下蔡遥去找左隐,左隐刚打擂成功,这会正在坐擂呢!蒯逸琪饶有兴趣地去看左隐下棋,他的对手也是个小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很秀气的样子,猛一看倒像个女孩。 女孩是不能随随便便地到这种场合来下棋的,想下棋,也只能在自己家里下,而且组织者也不会允许女孩上来打擂。 这盘棋才到中盘,左隐就已经占了很大的优势了,获胜是没什么问题。 那小孩有点不服输的样子,还想找机会翻盘。但左隐的棋下得稳稳的,把优势保持到了最后,那小孩嘟着嘴就败下阵去了。 接下来,左隐再接再厉,又赢下一盘,达成了三连胜。蒯逸琪高兴得鼓起掌来,大声叫好!左隐坐在位置上,高兴地朝着蒯逸琪笑。 三连胜的左隐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一阵喧嚣后,一个三十来岁的人上场打擂。蒯逸琪以前见过那人,他是苏州本地一个小帮派叫七彩会里的人,名叫梁恒冲,是他们帮里的第一高手。七彩会是苏州一些绸缎商人组织的帮派,帮里都是苏州各个绸缎庄里的人。 第32章 左隐在获得三连胜之后,这盘棋下得有点心浮气躁,最后不敌梁恒冲的经验老到,败下阵来。 蒯逸琪见没什么厉害的高手上台打擂,也就懒得看棋了。蒯逸琪和观战的棋客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从各人的话语里筛选所需要的信息,或者有意无意地打听着弈乐帮的消息。 左隐没人可聊天,就站在一旁看棋。棋客们的棋力参差不齐,高手却不多。 突然旁边过来一个人,轻轻地扯了扯左隐的衣袖。左隐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打擂输给自己的那个小男孩。 “是你呀!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左隐难得碰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棋客,显得很高兴。 小男孩有点腼腆,低声说道:“我们再下盘棋,好吗?” 左隐看他脸上的神情扭捏,样子却很可爱,便有点喜欢他,点头说道:“好啊!我们去找个位子。” 两人张望着四周,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可是到处都坐满了人。小男孩不免有点失望,垂头丧气的样子。 左隐想安慰一下他,便道:“我们去那边坐着等会,说不定有人会走的。” 小男孩点头嗯了一声,两人就在假山下面坐着聊起天来。 左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脸庞俊秀,眼睛纯净,头发乌黑发亮,笑起来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想了一下,才说道:“我叫青青。”然后眨了眨眼睛,看着左隐问道:“你学棋多久了?怎么那么厉害?” “今年春天才学的,你呢?” “啊?才一年不到就这么厉害了?你没骗我吧?”青青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没骗你,真的!”左隐盯着青青,不知怎的,他看着看着,就不想挪开自己的视线。 青青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转过脸去,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左隐。” “左隐?坐隐?难怪你这么厉害,名字都长得像围棋。”青青又看着左隐说道。 “你也这么说!”左隐呵呵地笑了起来。 “是啊!会下围棋的都知道坐隐就是围棋。”青青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左隐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谁带你来下棋的?”左隐问。 青青好像有点不高兴,低头说道:“我一个人来的……” “你经常来这吗?” “嗯!我家离这很近,我爹娘不准我来下棋,我是偷偷跑过来的。” “那你爹娘会骂你吗?”左隐有点担心起来,他想起了王富贵骂起人来凶巴巴的样子。 青青摇了摇头,“他们不会骂我,就是担心我。”青青嘟起了嘴,好像有点难过起来。 左隐从来没觉得下棋有什么不好,便道:“下棋有什么好担心的?” 青青突然哭了起来,说道:“他们说我是女孩,出来下棋会让人瞧不起。” 左隐听了又惊又慌,手足无措。原来青青是女孩子,就像清雅一样,怪不得她长得那么好看。左隐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我……那个……你别哭……下棋为什么……会让人瞧不起?” 青青哭得很伤心,“他们说将来会嫁不出去……” 左隐想不明白,脑子里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他以前听人说过女孩子嫁不出去是很糟糕的事,但是不知道下棋跟这事有什么关联。他突然想到可能是青青的爹娘不喜欢让她出来玩,才故意骗她的。便说道:“他们只是想吓唬你一下……” “你又不是女孩子,怎么会知道?”青青把脸伏在膝盖上,哭得停不下来。 “要不然我经常去找你下棋不就好了?”左隐突然灵机一动。 青青止住了哭声,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看着左隐。 左隐见她脸上满是泪水,便想用衣袖帮她擦擦。青青连忙从衣襟下掏出一块手帕来,“我有手帕。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她觉得左隐这个方法很好,左隐也是小孩,她想她爹娘应该会同意的。 左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想下棋又没机会去下棋的那种感觉,在双水镇刚学棋的时候就是这样。 青青一边用手帕把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一边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左隐说道:“你可不许骗我,我家就在前面那条街上,从这里出去再左拐,看到一家油纸伞铺,那就是我家。你明天能来吗?” “明天?我不知道,我得回去问下……那个……”左隐一下子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蒯逸琪,突然他急中生机,“蒯先生。” “你还是骗我,到时又会找个借口不来了。”青青耷拉着眼皮,有点沮丧。 “我不骗你,真的!我保证。” 青青看到左隐一副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左隐看青青笑了,自己也笑起来。 眼看天就要黑了,青青站起来说道:“我要回去了,不然爹娘会担心的。” “我跟蒯先生说好了,就会去你家。真的!”左隐道。 青青高兴地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左隐看着她走出园子,便跟了过去,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头。 晚上,左隐便跟蒯逸琪说起去青青家下棋的事。蒯逸琪心想这样也好,有时要出去办事也不方便带着左隐。便说:“明天我跟你去看看她家的人,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让你去。” 左隐很高兴地说了声“谢谢蒯先生!”蒯逸琪听他叫自己蒯先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觉得这个称呼倒是挺合适的。 接下来,蒯逸琪让左隐摆出白天下过的棋,给他仔细地讲解其中的胜负关键之处。左隐听得很认真,还提了很多问题,蒯逸琪一一给他做了解答。 当初蒯逸琪跟李玉树说要带左隐出来的时候,李玉树就跟他说好了,让他帮助左隐提高棋艺。李玉树觉得左隐天资卓越,将来一定能成大器。他要尽到自己的职责,为天元帮培养杰出的人才。 蒯逸琪今天约了蔡遥见面,希望将来能利用蔡遥去往上一级级地联络弈乐帮的高层人物,寻求突破口。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全有金的事情调查清楚,也许还能得到一些关于《尧帝弈经》的消息。 第33章 第二天一早,蒯逸琪就带着左隐去找青青的家。 青青的父亲是油纸伞匠人,在平安街开着一间油纸伞铺。一进纸伞铺,就看到墙上和房梁上都挂满了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油纸伞。 一看到有客人上门,青青的母亲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给蒯逸琪介绍着各种油纸伞。油纸伞很漂亮,左隐都看花了眼,他从来没见过这些形状各异的油纸伞。青青的母亲给蒯逸琪推荐了几把,蒯逸琪很喜欢其中一把画着红色枫叶图案的伞,透着浓浓的秋意,满是收获的期望。 蒯逸琪掏钱买下了这把油纸伞,接着便向青青的母亲说明了来意。 青青的母亲把青青和她的父亲都叫了过来,青青的父亲满脸高兴,很热情地握住蒯逸琪的手,把蒯逸琪和左隐迎入里屋坐下。青青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绸布短衣,站在她爹娘的背后看着左隐很开心地笑着,红扑扑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两只眼睛弯弯地就像天上的月牙。左隐心里怦怦地跳着,不时用眼睛瞟着青青,他觉得青青今天特别好看。 “青青这孩子不喜欢女孩儿家的玩意,就喜欢下围棋。经常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子,偷偷地跑到慕园里去下棋。那里的老李很关照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她是女孩子,否则她就没办法在那里下棋了。”青青的母亲一脸无奈,又露出怜惜的笑容。 “她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青青的父亲话语不多,他一直把青青当成掌上明珠。女孩儿家生存不容易,他小心地保护着青青,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蒯逸琪看着这和善的一家三口,也很喜欢他们。对于青青,他不由得生出一种怜爱的感觉。女孩儿家下棋有诸多地不便,而天元帮却养着一群下围棋的女孩。他没有跟左隐说起,是想先看看青青,也想了解一下青青父母的想法。 “我家小隐想经常来跟青青下棋,我想来听听你们两位的想法。”蒯逸琪说道。 青青的母亲看上去知书达礼,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人。她把青青拉到自己的身边,微笑着说道:“青青跟我们说过了,我们当然觉得这样再好不过。青青不用去那些挤满了男人的地方去抛头露面,我们也安心。你们家小隐又聪明又可爱,是个好孩子。要是你们方便的话,我们是很欢迎你们经常来。” 青青站在一边低着头,有点害羞。 蒯逸琪道:“我们大体上也没什么问题,闲的时候就可以让小隐过来陪青青下棋。有时我们会出去办事,时间可能不一定。也要请两位帮我照顾着小隐,我们来苏州不久,人生地不熟的。我看两位都是很好的人,小隐呆在这里我也放心。” “这样就挺好!这铺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就我和孩子她娘。蒯先生要是方便,也可以过来坐坐。”青青的父亲觉得很满意。 “还没请教您的高姓大名?”蒯逸琪拱手问道。 “哦!失礼了!我姓姜,叫姜泰文,贱内姓文。”青青的父亲拱手回礼道。 “姜兄!以后小隐就拜托你们了。”蒯逸琪看着左隐,“小隐,以后要是看到姜叔和文姨忙不过来,你也要帮帮手哦!” 左隐走上前去,给青青的爹娘鞠了一躬,说道:“姜叔,文姨!我以前是在饭馆里打杂的,有什么活我都可以干的!” “哟!这么能干啊!”文氏听了更加高兴。 几个人聊得挺开心,蒯逸琪坐了一会就走了,留下左隐。走的时候,蒯逸琪又留了一点钱给文氏,说是给左隐的饭钱。文氏不肯收,蒯逸琪就说:“以后还要麻烦二位照顾小隐,你们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文氏推脱不开,只好收下。 蒯逸琪今天应邀去参加一个聚会,是苏州的外地帮派搞的。大家对弈乐帮在苏州一家独大颇有不满,想大家在一起商量一下联合对抗弈乐帮。 这些帮派都在苏州建了分舵,但是被弈乐帮所压制,一直无所作为,没办法插手苏州围棋活动的决策,凡事都要看弈乐帮的脸色行事。他们在全国各地都有建立分舵和堂口,控制当地的围棋活动。唯独在苏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弈乐帮为所欲为。 聚会地点在星月楼,蒯逸琪趁着还有点时间,就找了个地方吃完午饭,再雇了辆车赶过去。 星月楼地处偏僻,但环境优雅,费用却颇高。大家为了不引起弈乐帮的注意,才找了这个地方聚会。 蒯逸琪上了二楼,一进屋就看到了清风门的徐青,他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另有三人,一个是炎龙帮的张一白,一个是河洛帮的谢震宇,一个是星灵帮的白闲。 蒯逸琪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就被徐青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天元帮威震天下,你们倒也在苏州下点功夫啊!苏州繁华之地,油水都被弈乐帮捞去了,我们都只能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喝西北风。” 蒯逸琪笑道:“老兄,我们也想啊!但我们老大不太上心,不想跟弈乐帮搞得太僵,闹起来大家都没好处。” “这次我把他们都拉来了,你名头响,等下要多说点话,把大家的积极性调起来,才有搞头。”徐青还是想跟在天元帮后面做做文章,不想太冒进。 蒯逸琪自然知道徐青在打什么算盘,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坏事一来,领头的先遭秧。蒯逸琪想他们既有这个心思,不妨从中挑拨一下,先把事闹起来,再乱中取势,才能取得主动。 “你们清风门又不比我们天元帮差,先看看大家的反应,我们见机行事。”蒯逸琪模棱两可地回道。 徐青是个老江湖了,棋下得快,脑子也转得快。他先用话抬高蒯逸琪,好为自己拉个帮手。 两人说话这当口,又陆续来了几个人。徐青一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就把大家招呼到桌边坐下,再把门关上,开口说道:“咱们闲话少说,直奔主题。这次请大家来,就是想商量一下怎么对付弈乐帮。弈乐帮搞得我们没饭吃,那我们就只能跟他们抢。至于怎么个抢法,请大家各抒己见。总之一点,我们要联合起来跟弈乐帮对着干。” 第34章 “官府都和他们勾结好了,他们又吸收了很多本地的大户人家入帮,这两个大头一去,剩下的就没什么好搞的了!”谢震宇一肚子苦水,河洛帮在苏州经营了几十年,一直没什么进展。他们的苏州堂规模只有十多人,在河洛帮里是人数最少的一个堂口。因为没什么油水,所以派到苏州来的都是帮里地位比较低的人。 “谁说不是呢!我们帮里都没什么人愿意来苏州,来了就是受气。”张一白一脸苦笑。 徐青见大家一开口就倒苦水,这样的会谈是没什么意义的,纯粹就是耽误时间,便使了个眼色给蒯逸琪。 蒯逸琪会意,开口说道:“大家先别发牢骚了,我们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官府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谁都贪图利益,只要我们找到突破口将他们瓦解,到时他们就不可能是一条心了。” 白闲撇了撇嘴道:“你说得容易,怎么瓦解?” “我有个办法,我们既然要联合,就要先分工。官府那么多人,我们每个帮派都选定一个当官的人去打通关系,其他帮派就不要再去联络这个人了,防止我们互相争斗。一个帮派就只专门打通官府的一个人,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还是有信心的。等打通好了,我们就互通有无。比如说我们万通帮打通了官府张老爷的关系,以后有其他帮派想找这个张老爷办事,就可以让我们去找张老爷疏通,通过这种方式来互相利用我们的资源。只要我们相互之间不要内斗,我就不相信我们这些帮派还搞不过一个弈乐帮。” 蒯逸琪一看,说话的是万通帮的柳黑河。蒯逸琪觉得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但是要这么多帮会保持一条心却不容易。可能你想疏通张老爷,同时他也想疏通张老爷,这就很难不发生争执。 徐青站起来说道:“柳香主说得很有道理,既然我们今天坐到一起来了,就要联合我们的力量,共同对付弈乐帮。只有先把弈乐帮搞下去了,我们才有机会。所以先不要过多地考虑自己帮派的利益,一切以大局为重。” “可以啊!我没意见,只要大家都守规矩,我们河洛帮最好说话。可要是谁敢欺负我们,那我们也不会对他讲客气。”谢震宇提高了声音说道。 “既然这样,不如就按这个法子试试。第一步当然是要把官府的人分一下工,选好人了就不准反悔。”张一白为了提高自己的话语权,也表现得积极起来。 蒯逸琪来苏州的时间短,对官府的人不太熟悉,便对徐青说道:“徐快枪,不如你把官府里重要的人物都列个名单出来,我们才好商量。”蒯逸琪正好也想了解一下官府的人,这倒省了不少事。 “行,我来写几个,大家看看有遗漏的可以补充一下,我去找店家要一下纸笔。”徐青一边说着,一边去开门叫店里的小二。 不一会,小二拿来了笔墨纸砚。 徐青一边说,一边写下几个名字,其他人又补充了几个,总共十来个人。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知府、同知、通判等人身上,都想率先与他们建立关系,因此争执不下。最后,在徐青的提议下,大家只有通过抓阄来决定。 蒯逸琪把官府人名写在纸条上,由徐青将纸条揉成团,让其他人随意抓取,剩下的就给蒯逸琪和徐青。抓到谁就是谁,不能更改。 结果,谢震宇抓到了知府,蒯逸琪抓到了同知,京棋帮抓到了通判,其他人则抓到了典吏、司狱等人。 谢震宇颇为得意,仿佛立即就可以得到知府的支持似的。殊不知官位越高的官员越难对付,花费的钱财多,还不一定能与之建立稳固的关系。知府以下的官吏,权力没那么大,反而容易打通关系。 蒯逸琪自己对官府不太熟悉,不过也不要紧,天元帮里自然有人精通官场,蒯逸琪可以向帮主请求派人过来协助。但天元帮一向不太重视苏州,蒯逸琪不知道自己的请求能不能得到回应。 正事谈完了,大家自然就想借此机会喝喝酒,下下棋。帮派之间通常在利益上会争得你死我活,但大家在棋盘上进行棋艺交流,又是一团和气。像普通人一样,为胜负而陶醉,可以尽情地享受围棋带来的快乐。 众人之中,蒯逸琪棋力最高。他以一敌三,尤自全胜,引得大家羡慕不已。 徐快枪棋瘾很大,下了一盘又一盘。又喜欢喝酒,棋输了没关系,酒一定会喝赢。 酒尽棋完,大家尽兴而归。一回到帮派争斗,又开始勾心斗角。 虽然说好了大家各自去联络自己抓阄所抓到的官府之人,但那些抽到没什么权力的官员的帮派,却打起了歪主意。他们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反而会想尽办法悄悄地去联络有实权的知府、同知、通判等人。 表面上大家不会撕破脸,暗地里还是会斗个清楚明白。 与官府搞好关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蒯逸琪倒也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他一面派人去联络总舵报告此事,一面继续打听弈乐帮的事。 这天,蔡遥如约来到了馨弈园与蒯逸琪会面。 蒯逸琪热情地把蔡遥迎了进来,两人坐定后,蒯逸琪就说开了。 “要想尽快提高棋力,一是要多下棋,二是要有高人指点正确的棋理,才能不走弯路。你有空可以常来我这里,我会指点你。但你是弈乐帮的人,如果被你帮里的人知道你经常往我这里跑,那你在弈乐帮恐怕就会呆不下去了。你是本地人,要加入我天元帮也不太合适。所以你得小心一点,我们不能经常在这里见面。我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绝招,可以尽数传授于你,包你棋艺精进,棋力大涨。” 蔡遥听了蒯逸琪这番话,心里痒痒地,恨不得马上就把蒯逸琪的绝招都全部学会。蒯逸琪见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便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白白地教你下棋,又不收你的酬金,你以为我图的是什么?” 蔡遥顿时就愣住了,他不知道蒯逸琪在打什么主意。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不知道能给蒯逸琪提供什么帮助。 蒯逸琪见他紧张的样子,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看把你吓的!最近我们天元帮想与你们弈乐帮搞点围棋活动,就先派我来摸摸情况。我想暂时与你们帮里的高手们私下里联络联络,所以想请你帮我介绍一些人认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蔡遥轻轻地舒了口气,想了一下,说道:“这个没什么问题,我跟我们平江堂的人都比较熟,可以把他们都介绍给你。” 蒯逸琪听了很高兴,“大家也都是棋友嘛,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出来下下棋,喝喝酒,认识认识就行了。不过你暂时不要跟其他人说起,我怕在你帮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看来蔡遥这条路是通了,蒯逸琪小心地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接下来,蒯逸琪教了蔡遥一个绝招,这是他自行研究的成果,虽然还不太成熟,但足够蔡遥学一阵的了。蒯逸琪当然不是真心想教他下棋,只是给他尝一点甜头,再利用他寻找弈乐帮更高一级的人物去下手。 第35章 最近这几天,蒯逸琪都有点心神不宁。他的眼前老是浮现出婉儿的身影,想着她的笑容和她的纤纤玉指。 蒯逸琪忍不住跑到彭府的后院高墙外,坐在一家小茶馆里,呆呆地看着彭府红色的阁楼。他幻想着婉儿就坐在楼上的房间里,希望她可以支起窗门,从窗口探出头来看一看。 他连续去了几天,可彭府的阁楼上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围着彭府的院墙绕了好几圈,发现东边和西边都有一个侧门,偶尔有仆人和婢女从里面出来。他甚至想偷偷地溜进门去,或许能看上婉儿一眼。 蒯逸琪不敢去正门逗留,万一被彭青峰或者其他熟人看到,就很尴尬了。他身为天元帮的逍遥仙,当然不能把自己陷入到那般境地里。 他和彭青峰也不是很熟,不能贸贸然地去登门拜访。彭府好多天没搞围棋活动了,他向小茶馆的老板打听过,一般要逢年过节的时候彭府才会搞那种对外开放的围棋活动。 蒯逸琪坐在小茶馆里,默默地想着,他要先跟彭青峰搞好关系,才能创造出机会去接近婉儿。彭青峰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又酷爱围棋,总会要与苏州的棋客们交往,或许跟弈乐帮也有往来。 不如找蔡遥去问问,说不定他有门路呢! 打好主意了,他立刻就找到了蔡遥,假装要给蔡遥传授棋艺。两人找了个僻静的所在,先下了一盘棋,蒯逸琪草草地指点了几下,就开始打听起彭青峰来。 蔡遥为了讨好蒯逸琪,便透露出彭青峰跟弈乐帮的几个香主和堂主都有往来,他们经常会私下里聚会下棋。还说出了几个聚会的地点和时间,蒯逸琪便开始细细地琢磨上了。 这次他给了蔡遥一点钱,说是帮里给的辛苦费。两人又点了几个菜,喝上了酒。蔡遥一见有利可图,就更加想讨好蒯逸琪,还帮着他出主意。 蒯逸琪挑了个好日子,借着天元帮的名头,在馨弈园搞了个小聚会,邀请了各个帮会的人来参加,也让蔡遥去给彭青峰送了帖子。 天元帮很少在苏州搞围棋活动,各个帮派自然要给面子,都派了人过来参加。彭青峰抱着好奇的心情也来参加了,这让蒯逸琪高兴不已。他安排了三轮棋局,明着是抽签对阵,暗地里却做了手脚,让他和彭青峰抽到了两次对局的机会。 按着双方的棋份,蒯逸琪要给彭青峰让三个子。但蒯逸琪的棋力比彭青峰高出太多,对棋局的走向控制自如。最后他和彭青峰下成了一胜一负,棋局的进程看上去跌宕起伏,一波三折,但其实都在蒯逸琪的控制之下。他得让彭青峰下着高兴,人就是这样,最喜欢舒服的体验。哪怕是假的,也会在心里给自己制造种种借口,把它想象成真的。 受三子的棋局能赢下天元帮的逍遥仙,说出去都很会觉得很有面子。彭青峰不确定蒯逸琪有没有给自己让棋,但他一定感受到了蒯逸琪对自己的善意。彭青峰对人情世故那是了如指掌,对别人的态度也非常敏感。像他这样的人也要去巴结官府的人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可以说是阅人无数。蒯逸琪不用明着说出来,他就已经从蒯逸琪的言行举止中体会到了。 彭青峰不知道蒯逸琪的善意背后隐藏着什么,防人之心的同时,他当然也要加以回报。但是他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这天他并没有对蒯逸琪表现得太过亲近,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时又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蒯逸琪的心机没有白费,这次的活动举办得很成功。一方面与各个帮派的人拉近了关系,另一方面也与彭青峰更加熟络了,于公于私都大有收获。 另外,他也让左隐参加了这次活动。左隐表现得很出色,取得了两胜一负的好成绩,赢得了大家的夸赞,博得满堂彩。 左隐的表现让蒯逸琪很满意,以左隐的天资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蒯逸琪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亲信,以后在天元帮里自己就多了一个好帮手。从长远看来,说不定他将来还要仰仗左隐呢!蒯逸琪有下棋的头脑,也有做人的智慧。 左隐一有时间就跑到青青家去下棋,有时也在铺里帮忙做事。青青的爹娘见他又听话又勤快,都很喜欢左隐。 青青以前跟一个亲戚学过围棋,后来这个亲戚离开了苏州。青青就只能自己买些棋书来看,由于下棋的机会很少,所以进步缓慢。 现在有了左隐的陪练和指导,青青的棋力提高得很快。青青的棋风柔中带刚,常常在不经意之间就开始发力,棋下得又准又狠,让人猝不及防。左隐要让青青三子,一开始青青胜少负多,一段时间过后,双方已经势均力敌了。 青青的爹娘看到青青和左隐认真地下棋,赢棋后笑得那么开心,心里都非常的欣慰。他们知道左隐是孤儿,也特别关心左隐,给他买衣服,做好吃的饭菜。左隐自小就缺乏父母的关爱,也很想亲近他们夫妇俩。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姜泰文夫妇就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们膝下无子,只有青青这一个女儿,就想要认左隐为干儿子。 有一天,文氏把左隐叫到一边,对他说:“你回去问下蒯先生,让他方便的时候来我们这里一趟,我们有事跟他商量。” 左隐说:“要我带话给他吗?我看他最近老往外跑,可能在忙什么事。” “不要紧,这事不急,看他什么时候方便再来,不会耽误他很多时间。”文氏微笑着说。 “那好!我今天回去就跟他说。”左隐的眼神很纯净,没有一点杂质。 文氏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和姜泰文都不是本地人,以前在苏州还有个亲戚,后来也回老家了。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苏州这个大府城里,难免会有无依无靠的感觉。家里多一个人,会让他们觉得人丁兴旺,青青也没那么孤单。 蒯逸琪忙着在苏州布下关系网,有时带着左隐出去不方便,就顾不上他了。 这天晚上,蒯逸琪很晚才回来。左隐一见他进门,就迎上去说道:“蒯先生,文姨说有事想跟你商量,让你方便的时候去她那一趟。” 蒯逸琪问道:“她有说是什么事吗?你没有给他们添麻烦吧?” 左隐摇摇头说:“她没说,我也没什么事。” 蒯逸琪嘟囔了一句“会是什么事呢?”,左隐又说:“她说不会耽误你很久。” 蒯逸琪想了一下,说道:“那我明天上午跟你去吧!然后你要跟我去参加一个活动。” 左隐一听有活动,很是高兴,明天又可以去和不同的人下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赶到了油纸伞铺。文氏刚刚开铺,看到蒯逸琪领着左隐来了,顿时满脸堆笑,把两人让进屋里,又沏上热茶,问他俩有没有吃早餐? 蒯逸琪笑着说道:“出门的时候随便吃了点,你就不用忙活了。” 文氏看他俩好像还有其他事,怕耽误他们的时间,就对左隐说:“你去看看姜叔要不要帮帮忙?” 左隐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文氏看着蒯逸琪,笑着说道:“我和青青他爹有个想法,你看看行不行?” 蒯逸琪道:“你俩人这么好,对左隐也很照顾,有话就请说吧。” 文氏低头想了一会,才说道:“蒯先生,我和他爹就只有青青这么一个女儿。我们都很喜欢小隐这孩子,他人又聪明,又勤快,对我们青青也很好!我和他爹商量过了,想认小隐做我们的干儿子,正好小隐也没有父母,我们可以互相照顾一下。蒯先生,你看这事能行吗?” 蒯逸琪一听是这事,他刚想说好,又转念一想,左隐和自己非亲非故,只是帮里的一个弟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这个主?又有点担心帮里的人会不会有什么说法?一下子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蒯逸琪迟疑了一阵,他看到了文氏眼里那期盼的眼神,又有点不忍心。 “请蒯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隐的,也请蒯先生成全我们。”文氏一边说着,一边眼里噙着泪花。 蒯逸琪受不了文氏哀求的目光,便说道:“小隐是我们帮里的弟子,这事可能得请示一下。我个人是没什么意见,小隐应该也很乐意,但我和小隐非亲非故,可能做不了这个主。” 文氏听了有点失望,又说道:“蒯先生,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害小隐的。。。” 蒯逸琪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因为帮里的原故,我不能擅自作主。”蒯逸琪心想,你要是不跟我说这事还好,你们就和左隐认亲就完了。现在我知道了,这事反而变得复杂了。 蒯逸琪看着文氏脸上落寞的表情,便想安慰她一下,说道:“我看帮里也不会反对的,你们和小隐亲近了,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是不是?” 文氏勉强笑道:“那就麻烦蒯先生了,要是有消息了,麻烦来跟我们说一声。” 蒯逸琪道:“你放心,一有消息,我马上来通知你们。”这会他又开始觉得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帮里可能不会同意左隐突然去认个干亲。如果认了干亲,以后要是文氏夫妇俩想让小隐退出天元帮,那天元帮再要拒绝就不合情理了。这样的话,从帮里的利益考虑,这事多半成不了。 蒯逸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本来可以是美事一桩,唉! 第36章 左隐听说徐青是清风门的,便想起师父来。自从那晚师父惨死在自己怀中,后来左隐常常会在梦中惊醒。他梦见师父满脸鲜血地站在自己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像往常那样地看着自己。 左隐记得师父曾经说过的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师父把他带出了双水镇,给了他父亲一样的关爱,一点点地把围棋的技能传授给他,把他带进了让他痴迷的黑白世界。 左隐也记得自己面对师父的遗体许下的承诺,他要想尽办法为师父报仇雪恨。左隐躺在床上,想着清风门,摸着师父交给自己的竹叶令,“见竹叶令如见门主”,既然徐青是清风门的人,不如就让他来见见“门主”,现在“门主”有话要对他说。一想到这,左隐腾地坐起来身来,对!是左隐有话要对徐青说。 左隐打定主意,为了师父,他要冒一次险。 左隐瞅了个空,借着蒯逸琪的名义,偷偷地把徐青约在一个小茶馆里见面。 徐青一见左隐便问:“逍遥仙呢?他约我见面,怎么自己却迟到了?” 左隐盯着徐青,没有说话。他强压住自己紧张的心跳,慢慢地从怀中掏出竹叶令,放在徐青的眼前。 徐青一见到竹叶令,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竹叶令,又看了看左隐,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件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在他的眼前发生了。 愣神过后,徐青扑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说道:“属下叩见门主。” 左隐看到跪在地上的徐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微笑。“起来吧!我有话跟你说。”左隐尽量模仿师父的口气说道。 徐青这时有千百个念头在脑子里回旋,他不知道哪个才是事情的真相。但竹叶令切切实实地被眼前的一个小孩攥在手里,“见竹叶令如见门主”,清风门门规森严,冒犯门主是大恶不赦的死罪,徐青不敢用自己的脑袋冒险。他低着头站起身来,不敢说话。 “我们还是坐下说话吧,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左隐找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了下来,徐青也跟了过去。 左隐看着徐青紧张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暗暗得意。看来第一招奏效了,接下来就可以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我是受人之托来给你传话,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左隐低声说道。 徐青只是江南堂的一个小香主,因为其他人都不肯到苏州来,所以这差事才落到了他的头上。现在居然有人拿着竹叶令来找他办事,让他在紧张之余,不禁暗暗高兴起来,说不定这次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去完成。 他偷偷地瞄着左隐,见左隐一脸和颜悦色,便慢慢地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在左隐的对面坐了下来。 “请门主示下。”徐青道。 “我。。。”左隐刚想说“我不是门主”,突然手中的竹叶令提醒了他,他此刻代表的就是门主。左隐把这句话生生咽了回去,“。。。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这事你不要跟其他任何人说起,我要你亲自去办这件事。” “是。”徐青有点兴奋起来,果然是重要而机密的任务。 “我们有人发现在兰溪镇出现了副门主张自横的足迹,听说他被人谋害致死,我要你去查清楚这件事。”左隐小心地观察着徐青的反应。 徐青吓了一大跳,他忙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免得惊叫出来。张自横已失踪多年,清风门一直在派人找他。这是门里的大事,现在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青的心里怦怦直跳,他又开始担心起来。一是以他的能力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二是兰溪镇离苏州这么远,怎么会找到他的头上来?这件事好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现在有千万个疑问在心头,却不知如何问起。 “是!属下领命!”最后他什么话也没问,先把任务领下来再说。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慢一点恐怕就会溜走,再也抓不住。 左隐见他回答得这么干脆,一时没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过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又灵机一动,说道:“听说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可能是他的孙子,也一起被杀了。这件事迟点再查,先查张自横。” 徐青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这件事像一阵突然而至的旋风,刮得他有点晕头转向。 左隐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他事先的担心全都成了多余的。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见面的事。”左隐不放心,又叮嘱了一下。 “一定!一定!”徐青连声说道。不用左隐说,他也绝对不敢把这次见面说出去。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的脑袋恐怕就保不住了。 左隐离开小茶馆走远后,一看左右没人,便高兴得活蹦乱跳起来。刚才在小茶馆里发生的事情,就像在棋盘上杀了对方的大龙后翻盘一样让人痛快。 左隐回到馨弈园,看到蒯逸琪坐在客厅里,便走上前去说道:“蒯先生,您回来了。” 蒯逸琪正在想事情,就随口问道:“去哪了?” 左隐有点慌神,道:“我。。。去青青家了。” 蒯逸琪还沉浸在思绪之中,没有理会左隐。 左隐呆了一会,便进到里屋去了。 蒯逸琪看着左隐的背影,又想起彭青峰的两个千金来,突然一个念头闪现在蒯逸琪的脑子里。左隐是少年天才,正是可以利用的大好资源。可以组织苏州的围棋少年搞一次大型的活动,一来可以借助左隐的高超棋力为天元帮扬威,二来可以邀请彭青峰的千金也来参加活动,说不定婉儿也会现身。 蒯逸琪越想越兴奋,他仔细地把每个环节都想了一遍,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便叫了两个人过来,让他们拿着帖子去请徐青和张一白过来商量此事。 徐青和张一白过来后,听蒯逸琪说完他的想法,便一口否定了这个计划。 “你还想在苏州搞这样的活动?看来你完全不懂行情啊!弈乐帮不但不会参加,他们还会百般阻挠,直到把这件事搅黄为止。”徐青恨恨地说道。 “弈乐帮会让官府来出面,说你非法集会,到时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张一白显然吃过弈乐帮的苦头,心想,要是可以,我们早就搞了,还轮得到你? 蒯逸琪被他二人一人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不禁大为沮丧。 徐青安慰地说道:“先别想这些事了,把官府搞定再说。” 张一白也说:“从官府动手,才能动摇他们的根本。” 蒯逸琪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要动官府的人,没钱砸怎么行?还要我们所有帮派一起动手才行,光只一两个,根本没用。” “谁说不是呢?所以这么多年来,苏州都是弈乐帮的天下,人家树大根深,我们只是蜉蝣撼树罢了。”徐青呆在苏州很多年了,清风门一直都没有派人来替换他。 蒯逸琪见他俩情绪不高,便拉着他们去喝酒解闷。又顺便把左隐也叫上,四人找了家酒楼,喝酒吃饭再下棋。 第37章 四人找了家酒楼,点了几个好菜,要了一壶好酒,一起喝酒聊天。 徐青和张一白都是酒坛子,喝酒跟喝水似的。蒯逸琪用小杯,他俩用大杯,左隐也倒了一小杯陪着。 徐青今天这酒喝得不痛快,他总感觉左隐在盯着自己看,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左隐却自顾自地吃菜,跟没事一样。 张一白是个话痨,说起来没完没了,别人说一句,他要说三句。倒不是他说得有多么好听,而是什么话一到他嘴里,他总要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蒯逸琪一开始听他说话很不习惯,有时听他说得神乎其神,就去找徐青求证。后来才知道他说话水分多,也就随便听听,没那么在意了。 吃着吃着,徐青附在蒯逸琪耳边悄悄地说道:“去找点乐子吧?我们去喝花酒。” 蒯逸琪听了,指着徐青一脸坏笑。“走啦!最近闷得慌。”徐青在老家倒是有个妻子,但是要侍奉老人,照顾小孩,就没有跟在徐青身边。所以徐青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喝喝花酒解解闷。 蒯逸琪现在心里只有婉儿,本不想去,又不想扫徐青的兴,便勉为其难答应了。老是见不到婉儿,蒯逸琪心里憋得慌,也想去排解一下。 徐青向张一白使了个眼色,张一白会意。于是,蒯逸琪便对左隐说:“小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跟他们还要谈点事,你早点回去休息。” 左隐也吃得差不多了,他们说话也插不上嘴,正好想回去。 蒯逸琪去结了账,四人出了酒楼的门。一走到大街上,冷风一吹,四人都打了个哆嗦。 左隐离开他们三人后,见天色还早,便兜路去了青青家。想着青青喜欢吃桂花糕,就在路边买了些,又买了几样其他的糕点带去给他们一家人吃。 蒯逸琪等三人雇了辆车,徐青说:“我平常都喜欢去弈芳院,那里有两个姑娘棋下得不错!” 张一白在一旁听了直冷笑,“我们虽然喜欢下棋,但你这喝花酒还惦记着下棋的,我还真没见过!” 徐青一句话就甩到张一白脸上,“你懂个屁!女人要是不会下棋,就跟白痴一样,只会盯着你的钱袋。“ 张一白一翻白眼,“会下棋的就不盯你钱袋了?我告诉你,她不但会盯你钱袋,还会在心里算计怎么把你的钱袋掏空才算。” 徐青梗着脖子说道:“那我真要带你去看看那两个姑娘,人家是真的喜欢下棋。” 蒯逸琪怕他俩吵起来,连忙说道:“行!就去看看。他们那总还有不下棋的姑娘,白哥找不下棋的,青哥找下棋的,两不耽误!” “那你找什么姑娘?”徐青和张一白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都行啊,我要找漂亮的!”蒯逸琪夹在两人中间,暗暗叫苦。 “我说你俩都没见过世面,上次我在杭州找了个姑娘,那才叫好!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全杭州的男人见了她都要馋得流口水,没有哪个男人不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我跟你们说,她陪人喝口酒就要收一两银子,吃顿饭没有一百两那都下不来。还好那次有人替我付账,要不然我那天晚上就要把身家都赔进去了。”蒯逸琪知道张一白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徐青啐了一口,“就你那样还有这艳福,我看你是把做梦当成真事了。” “人家有钱呐,这算啥?随随便便吃顿饭,就够我们一年的开销了。唉,人家过的那才叫日子呢!我们这每天过得跟狗似的的。” 徐青一下子接不上话,便懒得理他。 张一白还在喋喋不休说不个停,蒯逸琪只能偶尔插上一两句。 车子到了弈芳院前停下,三人下了车,立刻就有姑娘迎了上来。 徐青见不是自己要找的姑娘,便不理会,径直走进门去。一进门就大声喊道:“燕子在哪啊?你青哥又来了!” 徐青连喊了三四遍,二楼左边栏杆上探出个人头来,“青哥,你怎么才来啊!燕子天天都在这盼着你来哩!” 徐青抬头一看,又喊道:“等着,我这就上来了!把那只燕子也叫来!” 蒯张二人跟在徐青身后就上了楼,燕子领着三人进了右手边第二个房间。徐青进去左右一看,便问:“屋后燕呢?这双飞燕少了一只怎么行?快去把她叫来!” “青哥,还有两位爷先坐下喝口茶,我这就去叫她!”燕子手忙脚乱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就急忙出门去了。 “什么屋后燕?叫这么难听!”张一白哈哈笑道。 “刚才那个是堂前燕,还有一个是屋后燕,合起来就是双飞燕,你懂个屁!”徐青身子往后一倒,就躺在了床上。 “叫得这么顺口,看来是这里的常客。”蒯逸琪笑道。 “我可不要什么堂前屋后燕,我要杨贵妃。”张一白说着就走出房门,自己找乐子去了。 “那你要失望了,这里的姑娘一个个都瘦得跟竹竿似的,还杨贵妃。”徐青对这里的姑娘再熟悉不过了。 这时,门外有人一边喊着一边急步走了进来,“青哥,青哥,你总算来了!我们姐妹俩眼睛都要望穿了!你再不来,燕子就要变成棋子了。”话音未落,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进了门,把徐青从床上拉了起来。 徐青指着蒯逸琪对她二人说道:“我今天给你们拉客人过来了,像他这样的大帅哥,你们至少要打个对折才行。” 这两个姑娘一个叫艳红,一个叫艳玲,就是徐青口中的堂前燕与屋后燕。艳红与艳玲笑嘻嘻地走到蒯逸琪身边,一左一右拉着蒯逸琪的胳膊,齐声问道:“这位爷,也是来跟我们下围棋的?” 徐青不等蒯逸琪说话,抢过话头便说:“他可是真正的围棋高手,闭着眼睛也能下过你们。” 蒯逸琪笑道:“正要领教二位姑娘的高招。” 艳红与艳玲咯咯地笑着摆下棋具,又让人端上酒菜,四人一边喝酒,一边下棋。 艳红端了一杯酒递到蒯逸琪嘴边,笑道:“苏州的围棋高手我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这位爷,不知能不能教几手高招给我,好让我在那些人面前长长脸。”说着,抛了个媚眼给蒯逸琪。 蒯逸琪听了,心中一动,笑道:“姑娘见识广,还用得着我来教吗?不知姑娘见过哪些围棋高手,说来给我听听。” “说起来,个个都是高手,下起来却有高有低。有什么炎龙帮的第三高手,还有星什么帮的四大天王,还有九阳帮的,弈乐帮的,哎呀我的妈,我哪能数得过来……” “依姑娘看,谁的棋最高呢?” “小女子哪分得清呐?况且也没几个来这是认真下棋的。” “听说弈乐帮的个个是高手……” “弈乐帮来的人多,我都分不清谁是谁。” “弈乐帮有四大金刚,八大罗汉,不知姑娘有没有见过?” “何止见过,他们还……”艳红瞄了蒯逸琪一眼,“蒯爷好像对弈乐帮很有兴趣。” 蒯逸琪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抓住艳红的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说道:“姑娘要是能跟我仔细说说,我的赏银多得是。” 艳红一把抓过银子,“蒯爷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小女子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艳红阅人无数,最会揣摸客人的心思。既然有肥肉送到嘴边,那就得死死地咬住不能放松。 第38章 蒯逸琪借着与艳红喝酒聊天的机会,了解到弈乐帮很多重要人物的动向,少不了要给艳红许多银子。 艳红得了银子,以后就更加用心收集弈乐帮的消息。弈芳院每天要接待很多客人,艳红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再加上自己的发挥,导致很多消息都不准确。这让蒯逸琪颇为头痛,他要把艳红的消息再通过自己的判断,才能从中挑选出有用的东西出来。 弈乐帮的四大金刚和八大罗汉是帮里的中坚力量,艳红说到其中几个人都在弈芳院出现过。云里金刚宋云和白莲罗汉华刚、铁目罗汉三人是这里的常客,还有高腹金刚许之华和其他几个也出现过。 蒯逸琪按艳红说的他们出现的时间,自己带了一个随从就在院子里等着。艳红说今晚华刚有可能会来,蒯逸琪便让艳红在楼上看着,看到他来了就咳嗽一声。 蒯逸琪喝着茶,等了约摸一个时辰,听到艳红用力咳了几声。蒯逸琪看到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便抬头看艳红,艳红一边用手指着左边那人,一边朝蒯逸琪使劲点头。 蒯逸琪会意,起身走了过去。 “敢问阁下是华刚先生吗?”蒯逸琪拱手问道。 那人盯着蒯逸琪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脸懵懂地问:“阁下是。。。?” “在下是天元帮的逍遥仙蒯逸琪,方才听到朋友说起阁下,便想过来打个招呼交个朋友,不知阁下能否赏脸一起喝杯酒?”蒯逸琪满脸笑容地说道。 “原来是天元帮的高人!失敬失敬!只是我们两帮向无来往,多有不便。”华刚不想惹麻烦,便要离开。 “我在艳字房备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宴,请了这里的头牌姑娘秋水作陪,华刚先生要是不急的话,不妨过来坐坐。”蒯逸琪早有准备。 华刚一听,脚步就缓了,低头犹豫了一会,哈哈一笑道:“多谢蒯金仙抬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蒯逸琪陪着华刚上了楼,看着他身边那人问道:“敢问这位是。。。?”华刚道:“这位是我的亲戚,叫华勇。”蒯逸琪向他拱手致意。 三人上了三楼,转到左边走廊的第二个房间。 秋水姑娘早已等候在房间里,满桌的酒菜溢出诱人的香味。 弈芳院设了“艳”、“压”、“群”、“芳”四间上等房,让客人可以享受到这里最高等级的服务。这么久了,华刚也只来过一次。他见蒯逸琪出手阔绰,便把种种顾虑都抛到了脑后。男人一来这种酒色之地,意志力便大打折扣,因此很多不方便见人的勾当都要在这些地方进行。 三人杯来盏往,酒至半酣。蒯逸琪掏出一包银子放在桌上推到华刚面前,华刚醉眼微醺,一看到银子,便睁大了眼睛。 蒯逸琪笑道:“小弟初来苏州,以后要请华兄多多关照了!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请华兄收下。” 华刚满面春风,搂着秋水姑娘,乘着酒兴,说道:“蒯兄这么看得起在下,一定另有目的吧!你我都是明白人,蒯兄不如就把话说清楚了,也免得我费神去猜了。” “哈哈!华兄真是想多了,小弟初来贵地,将来少不了要仰仗弈乐帮,到时请华兄行个方便就行。”蒯逸琪要彻底打消他的戒心,因此首次见面只喝酒不谈正事。待以后再徐徐拉他下水,到时他便想跑也跑不掉了。 华刚乜眼瞄着蒯逸琪,又看了看桌上的银子,伸出手把它抓在手里掂了掂。“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知道你有事找我,不过有违帮规的事我一定不会做。你的银子我先收下,将来你要拿回去也行。在有人的地方我一句话也不会和你说,办事可以,但我绝不会和你交朋友。” 蒯逸琪见他说得滴水不漏,心里也不着急。这井也不是一天就能打成的,得一步步来。只要他收了第一次银子,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就是人的心虚。 当晚,蒯逸琪陪着华刚一醉方休。 后来,艳红又帮着蒯逸琪认识了其他弈乐帮里的人,无一例外,都乐得接受蒯逸琪的好意。弈乐帮虽然势大,但帮众们也只是在帮里混口饭吃。有现成的好处谁不想要?何况是经常来这种酒色场合的人,就更加会多几个私心眼。 蒯逸琪前前后后见了七八个弈乐帮的人,有的还端着架子,与蒯逸琪保持着一点距离。有的一见银子就开始和蒯逸琪称兄道弟,所以说财色二字就是男人的最大弱点。男人活在世上,大多数人就是为了财色。 大脚罗汉李克好像跟蒯逸琪很投缘,他说话笑嘻嘻的,跟蒯逸琪讲了很多弈乐帮的事。这天,蒯逸琪又去了弈芳院,正好碰到李克。李克一把拉住蒯逸琪,就往房里走,一定要请蒯逸琪喝酒,还请了两个姑娘作陪。四人一起喝酒下棋,说笑玩乐。 蒯逸琪见他毫无防备之心,便大起胆子问他:“听说你们弈乐帮有《尧帝弈经》的消息,可否给小弟透露一二?” 李克眯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蒯逸琪,露出一脸坏笑,“你看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蒯逸琪见他如此说,不由得有点尴尬,“李兄有所不知,我在帮里受人排挤,才跑到苏州来躲清静。苏州是个好地方,但我们帮主却一点都不上心,所以我们帮里那些人都不肯来苏州。我是想做点事给帮主看看,等他一高兴,就把我调离苏州了,那才是好!” “这么多年来,你是天元帮第一个来到苏州的金仙。我却知道有件事一定跟你有关系,嘿嘿!”李克故作神秘地说道。 蒯逸琪知道他想说全有金的事,便装作一脸惊讶地说道:“你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刚来苏州,只跟你们的叶护法下过几盘棋,原来你们早就盯上我了。” 李克喝了一大口酒,“就是你到竹韵园的那天,园子里就丢了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后来我们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想必就是蒯兄做的。哈哈!” 蒯逸琪见他毫不掩饰地就说了出来,一时摸不准他的用意,便关心地问道:“竹韵园可是你们帮的重地,谁会这么大胆子,拐人拐到那里去了?不知丢的是什么人?可有找到?” 李克举起酒杯跟蒯逸琪碰了一下,“这事我也觉得好生奇怪,寻思了很久,也没个头绪。丢的那人倒是不重要,这事却要得紧。你想啊,他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从园子里把人拐走了,这人得多大本事啊!蒯兄,你帮我想想,这会是什么人干的?”李克的眼神看起来飘忽不定,在蒯逸琪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想要捕捉到一点什么。 蒯逸琪心里有点紧张,怕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来。便皱起眉头来,沉思了一阵,又摇了摇头,“那天叶护法棋瘾大发,指导我们帮里的一个小兄弟下了两盘棋,我看竹韵园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丢了一个大活人呢?你说的丢人,是怎么个丢法?” 李克看了蒯逸琪一眼,突然警觉起来,“这事我不能跟你说太多,这是我们帮里今年出的一件大事。我看我们这么投缘,所以才跟你聊聊,你可不能说出去。到时帮里查起来,我可脱不了干系。” 蒯逸琪见他收住了话头,也不好再问下去,“李兄尽管放心,我的嘴严实着呢!来,干杯!” 第39章 蒯逸琪心有不甘,还想拿话试探一下,“其实帮里派我来苏州,是想让我把全有金找出来。唉,这事我一点头绪都没有,苏州城这么大,这要怎么找?想想都头疼,看来我是离不开苏州了。”蒯逸琪愁眉苦脸,喝了杯闷酒。 “蒯兄,这些事啊,就是烦人!你看我顶着个罗汉的头衔,其实一点用都没有,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就是混着。来来来,别想那么多了,喝酒!”李克也干了一杯。 “李兄要是有什么消息,可别瞒着我,我在苏州人生地不熟,就指着李兄了!”蒯逸琪用眼的余光瞟着李克,李克满不在乎的样子,搂着旁边的姑娘又亲了一口,伸手端过一杯酒去灌她。 过了两天,蒯逸琪又在弈芳院碰到了李克,无意中听他提到了彭青峰。蒯逸琪想起婉儿来,便顺口说道:“彭府那个小妾真不错!我自从上次见了,到现在还惦记着。” “朋友妻不可骑哦!”李克发出嗤嗤的笑声,“蒯兄原来还有这爱好!” “让李兄见笑了!”蒯逸琪叹了一口气,眼神有点迷离,“要是能再见上一面就好了。” 李克一看蒯逸琪的样子就明白了,“我有个法子可以为蒯兄解忧愁哦!只是。。。” 蒯逸琪一把抓住李克,连声问道:“快说,只是什么?” 李克见他猴急起来,便想逗他一下,“只是要一点银子打点一下,如果有个百八十两,这问题就不大了。” 蒯逸琪耷拉着脸,丧气地说道:“我哪有那么银子?唉。。。” 李克拍着蒯逸琪的肩膀笑道:“逗你玩呢!别的事不敢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是你自己得大胆一点。我可以给你创造机会,成不成就要看你自己了。” 蒯逸琪盯着李克问道:“你说真的?你要真能办到,在下感激不尽,一定记着你的人情。” “你的心情我明白,所以愿意帮你。等过几天,我带你去彭府,到时你可要见机行事。” “好好!别逗我啊,我是认真的!” “放心!”李克给了蒯逸琪一个狡黠的笑容。 过了几天,蒯逸琪如约去彭府拜访。原来彭青峰经常和弈乐帮的几个好友聚会,蒯逸琪因为之前邀请过彭青峰,所以彭青峰对蒯逸琪的到来也很欢迎。其他几个人蒯逸琪只在弈芳院见过许之华和王连富,经李克介绍,还有三人分别是笑面罗汉张文和,东堂副堂主翟人杰,南堂香主吴浩。 他们互相投缘,便经常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有时还会外出喝花酒。 彭青峰在大厅上准备了一坛陈年好酒和许多新上市的水果,摆开几盘棋。彭青峰为了表示尊重蒯逸琪,便第一个与他对局。这次蒯逸琪没有给彭青峰机会,轻松地赢了下来。 李克给蒯逸琪递了个眼色,蒯逸琪便起身如厕。李克在后面跟上,到僻静处,李克低声跟蒯逸琪说道:“你从那边绕过去,进了月门,会看到一个后花园,运气好的话,你惦记的那个人可能会在亭子里下棋。” 蒯逸琪说了声“多谢”,便顺着李克手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过一条青石小径,周围变得幽静起来。小径的尽头是一个月门,走过月门,凉爽的清风扑面而来,让人感觉一身轻爽起来。 月门外是一片花园,园中有座亭子,婉儿就坐在亭子里,对面是一个婢女,两人正在棋盘上下棋。 一个多月来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在眼前,蒯逸琪的心怦怦地跳动着,他远远地看着婉儿窈窕的身影和清秀的脸庞,缓缓地抬步走了过去。 “哎呀!你怎么都是在乱下,这块棋已经死了。”婉儿清脆的嗓音响起,回旋在这园中。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笨了,太太你跟我说说,我应该下哪啊?”婢女着急的嗓音中带着哭声。 “那你还是随便下吧!”婉儿随手落下一子,嘟着嘴,露出很无奈的表情。 蒯逸琪走近时,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婉儿小巧的鼻子和她的樱桃小嘴,头上乌黑的青丝。 婉儿忽然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了,一抬头,就看到了蒯逸琪。她的眼神顿时有点慌乱,自从那日见到蒯逸琪,她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个人。她只能每天摸着棋子,一遍又一遍地摆着她和蒯逸琪下过的那盘棋,回想他的动作和表情,以及蒯逸琪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时那令人难忘的一瞬间。 两人眼神相交,好像两潭秋水终于汇流到一处,一股暖流从彼此的身体中流过。围棋中的黑白两色象征着阴和阳,也对应着男和女。黑棋和白棋在棋盘上争斗,最终却互相转化,黑中有白,白中有黑。黑棋被白棋包围同化,白棋也被黑棋包围同化,在这黑白的互相转化中,何尝没有阴阳的融合。 这时,蒯逸琪和婉儿之间只相隔了几步之远。然而,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高墙挡在两人之间。 婉儿猛地回过神来,“你先下去吧!这棋不用下了。”婢女像得了大赦一般,连鞠了几个躬,就低着头转身离去。空旷的花园里,只剩下蒯逸琪和婉儿两人。 “秦太太,在下棋呢!”蒯逸琪走上台阶,站在婉儿的面前。 “啊,闲玉这丫头的棋下得太乱了,简直是在糟蹋围棋。”婉儿笑道。 “我看是秦太太的棋太厉害了,那天我都差点输了。”蒯逸琪打量了一下刚才她俩下的棋局。 蒯逸琪的话仿佛又把婉儿的思绪拉到了那天的棋局里,那天蒯逸琪被棋局所难,才不自觉地摘下了蒙在脸上的布条。 “你的棋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输给我?”婉儿想着那天的棋还是有点机会可能获胜的,只怪当时慌了神才下出了错着。 “你是我见过的棋力最高的女中豪杰!”这是蒯逸琪的真心话。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婉儿觉得有点奇怪。 “我。。。刚才在下棋,一通瞎逛就到了这里。” “是吗?” 蒯逸琪看到婉儿的眼里饱含着笑意,顿时心都醉了。 “有时间下棋吗?”婉儿问。 “可能时间不多。。。”蒯逸琪在婉儿面前坐下,好想就这样一直静静地陪着她。 两人利索地把棋盘上的棋子收进棋罐里,婉儿摆上四个座子,还是要跟蒯逸琪分先下。 蒯逸琪嘴角带笑,看了婉儿一眼,示意婉儿先下。婉儿在右上角落下一颗白子。蒯逸琪采用温和的战法,若即若离地应付着婉儿的着法。两人的棋像一黑一白两只蝴蝶在棋盘上翩翩起舞,时而轻碰,时而纠缠,时而在远处呼应,时而在近处并行。两人心意相通,一进一退之间,攻守有度。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蒯逸琪抬头看着婉儿,悄声说道:”我要走了。“ ”现在该我走啊!“婉儿的话刚说出口,立刻明白过来,她轻叹一声,”走吧!可别让人起疑心。“眼神中飘出一丝哀怨。 此时,蒯逸琪的心中有万般不舍。他勉强站起身来,目光停在婉儿的脸上,看着她长长的眼睫毛下的巧目顾盼,心都要融化了。 蒯逸琪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花园,留下婉儿一个人痴痴地对着面前那盘未下完的棋,那些黑白棋子上仿佛还残留着两人手指上的余温。 第40章 果然,从总舵回来的人带了口信给蒯逸琪,帮里并不同意左隐认干亲的事。蒯逸琪亲自跑到油纸伞铺,将这个消息转告给文氏。文氏心里难过,却仍然想将左隐当干儿子一样看待。蒯逸琪便对她说,”你们之间虽然没有名份,但谁也阻止不了你们的情义。小隐是个好孩子,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护。不如你以后就跟左隐相互以母子相称,我相信小隐将来一定会像儿子一样孝敬你们的。“ 后来文氏便找了个机会,跟左隐说起这件事。左隐非常高兴,当即就给文氏磕了三个响头,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娘。文氏把左隐搂在怀里,欣喜的泪水夺眶而出,”好孩子,你就是娘的乖儿子,谁也抢不走。“ 一个人如果生来就拥有一样东西,就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不懂得要去珍惜这样东西。而要是从无到有,因为知道没有这样东西会是什么感觉,就会特别爱护所得到的东西,害怕失去它又回到没有这样东西时的处境。 左隐以前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父子相爱,母子相怜,现在他也有了疼爱自己的父母,别提心中有多高兴了!他每天都想吃到爹娘做的饭菜,看到他们的笑容。一个孤儿冰冷的心得到了温暖,一对夫妇缺失的遗憾也得到了完整。 青青有了一个哥哥,左隐也有了一个妹妹。一家人晚上围坐在饭桌旁,吃着热乎乎的饭菜,眼里口中全都是欢笑。 蒯逸琪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也替他们高兴。 为了磨炼左隐的棋艺,蒯逸琪只要一有机会,便带着左隐去和各大门派的高手交流棋艺,事后都会帮他复盘详细讲解。蒯逸琪还去搜集了很多棋书棋谱,让左隐阅读摆谱。 有一天,蒯逸琪感觉好久没见过徐青了,便去清风门的堂口拜访,才知道徐青去外地公干了。蒯逸琪不知道的是,徐青是得了左隐下达的秘密指令,去了兰溪镇调查张自横被害的事。 徐青在兰溪镇暗暗调查,很快就查到了忘忧棋馆,得知张自横化名钱湘隐匿在此,而他身边的小孩原来就是左隐。这让徐青不由得起了疑心,张自横是副门主,手上肯定有竹叶令。张自横一死,这竹叶令自然就落到了左隐的手上,左隐再拿着竹叶令给徐青下令。所以,左隐说的张自横身边带着他孙子一事自然就是假的。 虽然这样看起来好像毫无疑问,但徐青又怕左隐背后还有其他人指使,徐青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清风门内勾心斗角分成好几派,一不小心,就会沦为派系斗争的牺牲品。徐青认为调查张自横的死因是个很好的机会,掌握了这个秘密,说不定将来可以成为自己的保命符。徐青决定认真查下去,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清风门以前在兰溪镇也开了一家棋馆,实力超群,是争霸大会的常客。可后来门内派系纷争,大家都无心经营棋馆,导致入不敷出,甚至在兰溪镇闹出了很多笑话。门主一气之下,就关闭了棋馆,退出了兰溪镇,也因此张自横才敢带着左隐隐匿在此,以棋谋生。 徐青请忘忧棋馆的老板郑守业吃了顿饭,又给了他一些钱,就把钱湘在兰溪镇的动向摸了个一清二楚。郑老板在钱湘突然失踪后,棋馆实力大损。在争霸大会上没有通过第一轮挑战,后来又被别的棋馆挑战失去了争霸大会的资格。郑老板吃了个哑巴亏,有苦无处诉,非常郁闷! 徐青问起钱湘在失踪前有什么举动时,郑老板提到了钱德彪和青花巷。钱德彪在钱湘失踪后又在青花巷鬼混了一段时间,因为没有生活来源,又不想再去棋馆混,便离开了兰溪镇,不知去向。 徐青顺藤摸瓜,找到了青花巷。青花巷第一高手刘劲声败于无名高手钱湘一事那是人人皆知,大家对钱湘的失踪虽然莫衷一是,但他们都提到了二麻子。 二麻子在青花巷操纵争棋,为人霸道无礼,在大家心目中都是恶魔一般地存在,大家都认为钱湘的失踪和二麻子有脱不开的关系。 徐青找到了二麻子,问起钱湘。但二麻子显然不想谈论钱湘,两句话没说就把徐青推开了。 徐青混惯江湖,自然知道要怎么对付二麻子这种人。徐青来兰溪镇时,就从苏州带了一个名叫赵苍龙的武士过来。清风门开派一百多年来,对内对外都以武力着称。虽然是围棋门派,却养了很多武艺高强的武士。这些武士都练得一手好擒拿,再加上门内高手用围棋的方法钻研人体穴道,竟然创出一门独特的点穴功夫,称为吴图点穴法。因此,清风门的武士兼具擒拿和点穴,在江湖上声威大振,令人侧目。 一天晚上,徐青带着赵苍龙悄悄地等在青花巷外面。一直等到二麻子出来,两人跟着二麻子回到了家,在进门的时候,赵苍龙一出手就制住了二麻子。再用麻绳捆住了二麻子,先是一顿好打,打得二麻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然后把二麻子绑在椅子上,严加拷问。二麻子吃痛不过,只好承认在钱湘挑落青花巷第一高手后,因为气愤被钱湘打败受辱,便找人杀害了钱湘。徐青还问了一些其他事,二麻子都不知情。看来张自横被害一事,就已经水落石出了。 徐青不禁有点失望,他原以为其中会有一些门派内幕,没想到张自横聪明一世,最后竟然死在一个地痞无赖的手里。徐青又问起左隐的事,二麻子只知道左隐在青花巷下争棋的事,其他事都一问三不知。 徐青很想搞清楚左隐怎么会跑到天元帮去了?如果能抓住左隐的把柄,就能把左隐牢牢地控制住,当成手中的一张牌。 拷问了大半夜,看来从二麻子的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徐青给赵苍龙使了个眼色,赵苍龙咔嚓一下就扭断了二麻子的脖子。可怜二麻子蛮横一世,却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两个陌生人手里。这正应了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二天,徐青找到了钱湘的住处。房子已经被租给了别人住了几个月,看来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徐青仔细地询问了周围的邻居,所有人都不知道钱湘去了哪里。但徐青在钱湘的房子隔壁却发现有个小女孩的神情有点不对劲,他觉得这个小女孩应该知道点什么。徐青又从邻居那里知道,这个小女孩叫小昭,小昭的姥姥申婆婆在钱湘失踪后偷偷找人在后山挖了一座坟。这座坟里埋的肯定不是申婆婆家里的人,申婆婆的儿子在外面失了踪,儿媳早就死了,家里再没有其他亲人。 徐青凭直觉就可以判断出这座坟里一定埋的是张自横的尸首,他去后山看了那座坟,果然是一座新坟。坟头光秃秃的,坟前没有立碑,只有一些烧纸后留下的灰烬。 徐青找了个借口,把小昭骗了出来,说自己是左隐的朋友。受左隐之托,特意来看望小昭。又交给小昭一匹花布,说是左隐送给她做衣裳用的。 小昭很想念左隐,忍不住哭了起来。小昭问起左隐的情况,徐青便信口胡诌了一些话,又问小昭当初左隐离开时的情景。小昭只说左隐送了一些钱给申婆婆,后来就走了。 徐青见问不出什么来,看来左隐离开兰溪镇之后又去了其他地方,后来的事徐青已经无从查起。徐青又在兰溪镇逗留了几天,只查到钱湘带着左隐来到兰溪镇,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徐青便离开兰溪镇,回到了苏州。 第41章 回到苏州后,徐青找了个机会把左隐偷偷约在一处小茶馆里见面,把手刃二麻子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其他事则隐去不说。左隐一想起师父惨死,心里就一阵酸楚。他强忍着心中的泪水,大大地称赞了徐青一番。 徐青小心地观察着左隐,末了随口说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张副门主为什么会去兰溪镇,不然也不至于。。。” “他是想。。。”左隐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突然他触到了徐青异样的眼光,猛地惊醒过来,“在兰溪镇等一个人。这次任务你完成得很成功,我先回去了,其他事你就别管了。” 徐青站起来目送左隐离开,一个人又琢磨了半天,这才离去。不管怎么样,徐青对自己这次行动的表现非常满意,也大有收获。他还想找机会继续查下去,可现在没有一点头绪,只有等一等再看。 左隐得知师父的大仇得报,默默地在心中为师父祷告,安慰师父的在天之灵。接下来,他要完成师父的心愿,把自己的棋艺练到炉火纯青,“将来你一定可以天下无敌的!”师父临死前说的话牢牢地记在了他的心里。 左隐最近心情很好,仿佛霉运都已经远离自己,事事顺心,人也开朗了不少。 左隐这个年纪,正是成长的阶段,会在无形中被周围的人和事所改变。他天天跟蒯逸琪生活在一起,被蒯逸琪的风度所吸引,不知不觉地模仿着蒯逸琪的言行举止。 蒯逸琪最近跟李克他们几个混得很熟,经常有机会去彭府。每次他都偷偷地溜到后花园,看到有机会就去与婉儿见面。 婉儿一见到蒯逸琪就高兴起来,每次都会继续上一次的棋局。一盘棋下了三四次,还是没下完。 渐渐地,两人不再满足于短暂的相聚,他们在互相火热的眼神中希望有更亲密的接触。 机会终于来了,彭青峰的母亲每年都会带着全家人去报恩寺上香祈福。这么多年来,彭府人丁兴旺,平平安安,彭母将其归功于每年春秋两季的报恩寺祈福活动。到了这一天,不光彭府一家人,还有彭府上下的仆人,除了留几个人看家护院之外,其余人等也都要一起去。人人都要在祈福活动前三天内沐浴吃斋,以示诚心。 这是一年之中婉儿难得的外出机会,只有在这一天,婉儿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生活在这个大世界之中。平常的时间里,婉儿只能呆在彭府,不能外出半步。还有就是每年春节有一次回家省亲的机会,婉儿的父母生活在乡下,是平常的农户。婉儿嫁入彭府之后,让这家人的生活改善了不少。逢年过节,婉儿的父母和弟弟都会去彭府看望婉儿,离开彭府时会得到很多馈赠,足够一家人一年的开销。每次见面,婉儿都要跟弟弟说,好好读书,将来科举高中,就能光耀门楣,婉儿在彭府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蒯逸琪和婉儿两人一早就约好了在这一天伺机见面,蒯逸琪先去熟悉了地形,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一切计划妥当,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报恩寺是苏州历史最悠久的寺院,始建于三国赤乌年间,据史志记载,乃孙权为乳母陈氏所建,始称通玄寺。唐初改称开元寺,后易名为报恩寺。寺中有一座北寺塔,塔内设置木梯,人们循级而上,可俯瞰苏州城全貌。 蒯逸琪听说寺中有位高僧爱下围棋,便找了一个小沙弥去打听。原来这位高僧法名叫圆方,已年近六旬,据说下棋下了三十多年,棋艺高超,但从不轻易露面。蒯逸琪想去求见,却被拒绝了。如果能在千年古刹里与一位得道高僧下一盘围棋,那会是什么感觉?好让人神往。 与彭青峰相熟之后,蒯逸琪被邀请参观了彭青峰的围棋藏书,让蒯逸琪大开了眼界。 彭青峰不仅搜集了最近几十年内出版的所有围棋书籍,还有不少唐、宋、明朝的围棋名家所着原版书籍,甚至还有秦汉、三国、两晋流传下来的棋书。彭青峰仔细研究过这些书籍,他跟蒯逸琪说,“围棋从尧帝流传下来,多少圣人大贤都对它推崇备至,其中一定包含着宇宙中最深奥的秘密,如果能破解它的话,也许就能改变整个世界。”说到兴奋之处,蒯逸琪见彭青峰神采飞扬,慷慨激昂,眼神中放出异样的光芒。 蒯逸琪虽然也对围棋很着迷,但他只对围棋技法有兴趣。在他眼里,围棋是博大精深,但是却很单纯,没有掺杂任何一点人世间的功利和丑恶,它纯净如水,可以洗涤人的心灵。 彭青峰问起天元帮是否有不公诸于世的神秘围棋典籍,蒯逸琪为了讨好彭青峰,说道:“帮里有座藏书阁,里面有一些棋书是天元帮的前辈所着,浓缩着他们对围棋的领悟和毕生的心血。我曾经进去看过一些,还有一些书我也没资格去看。不过我想那些书应该都大同小异吧,一个人棋艺的高低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去磨练和领悟。” 彭青峰听蒯逸琪这么一说,好像激起了他的兴趣,他试探着问道:“不知我能不能去看看?” 蒯逸琪摇了摇头,“普通的书我可以借出来给你看,那些珍贵的书是借不出来的。它们对天元帮有着很重要的意义,远不是一本书那么简单。一本书可能象征着一位前辈曾经在棋艺上达到的高度,也象征着我们天元帮在围棋造诣上的高度。一旦有所损伤,影响的就是整个天元帮的声誉。” 彭青峰搓了搓手,有点一筹莫展的样子。 “下次回总舵,我想办法弄两本来给你看看,有兴趣的话可以抄下来。”蒯逸琪被彭青峰的情绪所感染,就随口说道。 彭青峰听了很高兴,“如此请金仙费神了,呵呵!”他好像若有所思,还在想怎么能看到天元帮全部的围棋书。 后来,在跟李克闲聊的时候,李克说彭青峰对围棋书有一种近乎变态的痴迷。他想方设法地搜集棋书,利用所有的关系,把弈乐帮的棋书都看了个遍。弈乐帮的棋书本来就不多,帮里的前辈也没有写棋书的习惯。 这让蒯逸琪不自觉地把彭青峰这样一个书痴和《尧帝弈经》这样一本上古秘籍联系了起来,这个感觉让蒯逸琪开始重新审视彭青峰这个人。他决定重点调查一下彭青峰,希望能查出他与全有金被绑架之间的蛛丝马迹。 另外,蒯逸琪还时不时地感觉到李克眼神中的异样,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什么都不是。但既然要调查,那就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线索,也许答案就藏在某个不经意的细节之中。 第42章 蒯逸琪一天一天地计算着与婉儿去报恩寺相会的日子,像下棋一样推算着会面的每个步骤。 左隐很少见到蒯逸琪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看他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欣喜若狂,时而轻吟浅笑,时而呆呆地出神。 左隐听说慕园里今天又有擂台赛,便向蒯逸琪告了一天假,去找青青一起到慕园参加擂台赛。 青青精心乔装打扮了一番,戴上帽子,穿上男孩子的衣服,俏丽的小女孩瞬间就变成了俊秀的小男孩。 两人来到慕园,先去找了老李。老李看到青青和左隐结伴而来,上次左隐在这里达成了三连胜,老李对他印象深刻。他对左隐伸起了大拇指,夸赞他小小年经就棋力高强。 青青高兴地对老李说道:“李叔,隐哥现在经常教我下棋,我的棋力也涨了很多哦!这次你能不能多安排我打一次擂?” 老李答应了她,“这次看你能不能坐上擂主的位置?”老李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先坐一下吧,打擂的时候我会叫你们。” “还有我隐哥呢!李叔你也给他安排一下吧?”青青唯恐老李忘了左隐。 “放心!小隐这样的少年高手,我是不会忘记的!”老李笑着回应。 “谢谢李叔!”左隐给老李鞠了一躬。 青青拉着左隐在一旁坐下,园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慕园的打擂台活动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苏州的围棋人士都知道慕园有个围棋擂台,打擂的人大多是中等棋力。 老李在一本簿册上登记着每个打擂者的名字,并记录下他们的胜负情况,然后给每个人标上一个大致的棋力。这样,经过精心安排后,打擂台的双方棋力接近,棋局的进程就会很精彩。 慕园每次举办打擂活动都会设甲、乙、丙三座擂台,因为有了前次三连胜的战绩,老李就把左隐安排在甲台上,而青青就安排在丙台上。 这次,左隐的棋力又比上次精进了不少,毫不费力地再次取下三连胜,赢得大家一片喝彩,青青在台下高兴得拍手直跳。 稍事休息之后,左隐又坐上擂台接受挑战。 这次上台打擂的是一个年轻人,大概十八九岁。那人上台后在左隐对面坐下,两人刚一照面,便大惊失色。 左隐对这张脸的记忆非常深刻,这人就是有天晚上在兰溪镇到左隐家里来下棋的聚六,临走前还恶狠狠地在棋盘上插了一刀,他和另外一个叫花五的人都是清风门的弟子。 当时花五稀里糊涂地就输给了左隐,聚六还觉得很丢脸。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定了定神,开始认真下棋。 聚六不敢大意,小心认真地计算着每一步棋。左隐低头看着棋盘,老想起那晚插在棋盘上那把明晃晃的刀来,生怕一抬头又看到聚六那双凶狠的眼睛。 在序盘阶段左隐下得有点拘谨,随着棋局的进行,左隐的情绪慢慢放松。精巧的计算和敏锐的棋感帮他一点一点地在局势上占了上风,聚六的棋越来越吃力。 那天晚上因为花五大意轻敌才输给了左隐,现在聚六使尽了浑身解数也追不回棋局败势。 局终时,聚六抓了两颗棋子丢在了棋盘上,匆匆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左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园门口。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左隐达成了四连胜! 那边青青已经上台攻擂,对手是一位白发老者。青青受两子,双方局势难解难分。最后白发老者在青青的步步紧逼之下,老眼昏花看错了棋,败下阵来。 青青喜不自禁,终于坐上了擂主的位置。她兴奋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显得更加娇媚。 观战的人群中不时传出“现在的小孩越来越厉害了”,“今天这是小孩发威的日子”之类的议论。 面对四连胜的左隐,一时间都没人再上台攻擂。棋力弱的不敢上,棋力强的更不敢上,怕输给一个小孩沦为别人的谈资。 老李见没人再上,便让人把左隐换了下来,并对左隐大大地称赞了一番,给他发了四两赏银。 左隐谢过老李,便转身去看青青的棋。 坐在青青对面打擂的人是一位中年人,授三子攻擂。中年人的棋攻击力很强,招数也很多,青青抵挡不住,中盘败下阵来。 青青下台来看到左隐,兴奋地拉着左隐的衣袖,“哥,我今天终于坐上擂主的位置了!你知道吗?之前我连续输了十多盘,从来没赢过。” “真是太好了!青青,你的棋会越来越厉害的!将来一定可以赢更多的棋。”左隐看到青青灿烂的笑容,觉得她说不出地可爱和好看,青青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两人在一旁的棋桌上又摆了一遍青青下过的两盘棋,左隐帮她纠正了一些错误的下法,青青还提了很多问题,听左隐讲解之后大有收获。从学会下棋以来,今天是青青最高兴的日子。以前她下棋的机会很少,只有在这慕园里才能借着打擂台的机会和别人下上两盘。可想而知,她屡战屡败的那种痛苦的滋味。现在有了左隐,她不仅可以经常跟左隐下棋,还可以得到左隐的指点,棋力就大步地提高了,今天终于获得了第一次胜利。 在回家的路上,青青还在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今天下棋的情形。左隐一面听着,一面在心里想着突然出现的聚六。他担心聚六会不会跟徐青说起他们以前在兰溪镇见面的事,却不知道徐青早已把他在兰溪镇学棋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回到家里,青青又跟爹娘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今天赢棋的过程,姜泰文和文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左隐的到来给这一家三口带来了幸福的味道,让他们倍感欣喜和欣慰,更加疼爱左隐,他们和左隐的感情更加亲密了。 左隐在苏州频繁地参加各类围棋活动,他的声名慢慢地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叫左隐的小孩是少年高手,棋力超群。 蒯逸琪经常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左隐的名字,大家都在谈论左隐。 随着与婉儿相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蒯逸琪没有心思再考虑其他事情,他急切地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婉儿又何尝不是每天都在计算着日子,她的芳心已经被蒯逸琪俘获,她渴望着得到他的爱护。 婉儿嫁给彭青峰只是为了生计,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男女之间的感情,蒯逸琪才是打动婉儿心弦的那个人。这种感情是如此地奇妙,它看不到也摸不着,却在每个人心里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人们甘心情愿地被它驱使,这才有了那些人世间最美好的故事,是每个人离开这个世界时最值得留恋的东西。 第43章 这天,阳光明媚,暖风醉人。 蒯逸琪一大早就来到了报恩寺,等着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出现。 日过竿头,蒯逸琪远远地看到一大队人和车仗从路的那边出现,应该就是从彭府到报恩寺来祈福的人群。 蒯逸琪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悄悄地在人群中搜索着婉儿的身影。 总共有五辆马车停到了寺外,有两辆大车,三辆小车,蒯逸琪估摸着婉儿应该在后面的三辆小车里。随行的人群开始里里外外忙碌起来,大件小件的东西都往寺里搬去。 报恩寺外一下子来了一百多人,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人影晃动,花红柳绿。蒯逸琪尖起眼神,看到婉儿头上插着金钗,穿了一件青绿色的长衫,身姿婀娜,煞是好看。蒯逸琪死死地盯着婉儿,生怕她不见了。 婉儿站在寺门外的槐树下躲太阳,等着他们安排妥当了,便款款地跟在彭青峰他们后面走进寺门去。 蒯逸琪避开众人眼线,走到报恩寺的侧门外,等着婉儿的出现。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侧门内闪出一个人影来。蒯逸琪仔细一看,正是婉儿。他连忙走到对着门口的一棵大榕树后,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婉儿不停地招手。 婉儿左右张望了一阵,确认没有彭府的人,便快步向蒯逸琪走了过去。蒯逸琪等婉儿走近了,跨出两三步,抓住婉儿的手,两人就往榕树旁的小道走了下去。 走了不一会,小道两边变得幽静起来。再走下十几级石梯,左边的杂草从中就出现了一个天然的小山洞,蒯逸琪拉着婉儿溜了进去。小山洞大约两三丈深,里面很干净,只有一些枯草和树枝。 两人停下来,靠着洞壁,大口地喘着粗气,对视着欢笑起来。蒯逸琪看着婉儿的脸颊上现出两朵红晕,樱桃小口微张,红唇上鲜艳欲滴,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婉儿靠在蒯逸琪胸前,呼吸着从这个男人身上发出来的气味,感觉着他身上的体温,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好婉儿,可想死我了!”蒯逸琪在婉儿耳边喃喃地说道。 “我也是,琪!”婉儿低声回应道。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两人在这个小山洞里,尽情地抒发着多日积累下来的相思之情。 两人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琪,带着我离开苏州吧!”婉儿话刚出口,心头立刻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好婉儿,我会想办法的,我离不开你!”蒯逸琪还没具体地想过这个问题,他现在还不敢去想。 两人知道对方的心意,便不再说话,默默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欢娱。 这天过后,蒯逸琪越发不能忍受没有婉儿的日子。他日夜不停疯狂地想着婉儿,与人下棋说话时也常常会走神。 左隐发现蒯逸琪很不对劲,便去问他:“蒯先生,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生病了?” 是的,蒯逸琪得了很严重的相思病。这种病没有药可以医,却会把人折磨得形容消瘦,茶饭不思。 好多天过去了,蒯逸琪才慢慢地从思念中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思。他开始一步步计划着要从彭府这个笼子里把婉儿解救出来,他想要婉儿日夜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蒯逸琪首先要在彭府里找一个内线,可以帮他传递消息给婉儿。他在彭府里悄悄地物色人选,最后选定了一个叫香桔的丫环。香桔所管的事主要就是为彭府的太太小姐们跑跑腿,外出购买一些急用的物品,因此常常会出入彭府,也能接触到各位太太小姐,正是传递消息的理想人选。 蒯逸琪趁香桔外出的时候,便上去跟她打招呼。最近蒯逸琪常去彭府,香桔认得出来。蒯逸琪把香桔拉到一个僻静处,先拿出五两银子递给香桔。香桔一看这么大锭银子,不敢伸手去接,只是愣愣地看着蒯逸琪。 蒯逸琪满脸笑容,细声细气地说道:“香桔姐,我是秦太太的一个远房亲戚,最近有个事想请她帮忙,又不方便自己去彭府找她。因此,想请香桔姐帮我传个信,在下便感激不尽。这五两银子,就算是有劳姐姐的辛苦费,请收下。” 香桔只有十五六岁,心思却鬼灵精怪,脑子转得很快。她知道蒯逸琪说的大半都是假话,其中必有蹊跷,但她却不想细问。香桔看着蒯逸琪手中那锭沉甸甸的银子,想着蒯逸琪刚才说的话,盘算着其中的风险。传信这事对她来说自然是再轻松不过,她要考虑的是会不会有引发潜在的风险,毕竟是一个彭府外面的男人要给府上年轻漂亮的太太传信,她听人说过这些事。 “你要我传的是什么信?我得先看看。”香桔反复地打量着蒯逸琪,眼神像钩子一样,让蒯逸琪浑身上下都有点不自在。 “只是几味中药,想让秦太太帮我查查。”蒯逸琪递上一张折叠的纸条。 “我家太太哪懂中药,你干嘛不去找郎中帮你看?”香桔显然认为蒯逸琪说的是鬼话。 “其中有几味不寻常的药,一般的郎中都看不了。”蒯逸琪小心地解释着,“想请秦太太从古书上帮我查查。” 香桔接过纸条打开一看,果然上面写的都是中药的名字,每味中药后面都有数字。 “我先跟你说,万一有什么事,我可不认,全是你做的。”香桔说起话来很老练。 “行行!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这银子你先拿着。”蒯逸琪还是笑嘻嘻的。 香桔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这才满意地离去。 蒯逸琪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不禁心情大好。他开始憧憬着自己的未来,相信婉儿终有一日能够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香桔在外面办完事,回去找了个机会,悄悄地把纸条塞给了婉儿。 婉儿回到自己房中,打开纸条一看,立刻就明白了,霎时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这是她和蒯逸琪约定的一种秘密的通信方法,信上每一味中药都对应着《唐诗三百首》这本书上的一页书纸,中药后面数字则对应着这页书上的行数和列数所指示的那个字。外人看起来是一张中药处方,在蒯逸琪和婉儿看来却是一句简单而连贯的话语。 婉儿从书架上取下《唐诗三百首》,按着纸条上的内容一个个把字找了出来,最后连成的一句话是“好婉儿,我已经找到办法救你出去,请耐心等待。” 婉儿把蒯逸琪的信捧在怀里,感觉甜蜜又温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做这样的事,她的脑子里只有蒯逸琪的影子,却从来没考虑过这件事的后果。 如果真要找出一个解释,也许就是围棋的魔力,让他俩都得到了异常的力量和勇气,愿意为自己的幸福踏出这不同寻常的一步。他们相信,可以像下棋一样想出破解对方的妙手,为自己夺得最后的胜利。 第44章 蒯逸琪一边想着婉儿,一边又想着彭青峰。要是彭青峰真和全有金被绑架有关,那就正好可以借用天元帮的力量来对付彭青峰,搞定彭青峰就能同时把婉儿也给救出来。 蒯逸琪打定主意后,就想了个办法去试探一下彭青峰。 蒯逸琪把绵里针蔡遥约了出来,最近蒯逸琪和李克他们混熟了,便没怎么搭理蔡遥了。现在蔡遥一看蒯逸琪又来找自己,很是高兴。 两人找了个小饭馆,一边喝酒一边闲聊着。蒯逸琪装作关心的样子问蔡遥:“你在弈乐帮混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混出点名堂来啊?” 蔡遥一脸苦笑,“像我们这样一无棋力二无背景的人,就只能这样混口饭吃了,要是蒯先生能多教我两招,或许还能在帮里露个脸。” “我看你也是个好人,就跟你直说了。你在棋才方面还是有所欠缺,要想涨棋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是想在帮里露脸,其实还是有其他办法的。”蒯逸琪慢慢地用话引着蔡遥。 蔡遥被蒯逸琪说得有点沮丧,没精打采的,“没什么门路啊,唉!” 蒯逸琪拍了拍他的手,低声说道:“我倒听到点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消息?”蔡遥将信将疑地问。 “我知道你们帮里的大脚罗汉李克一直在打听《尧帝弈经》的下落,他在你们帮里很有地位,你要是能借机巴结一下他,他肯定愿意提拔你的。” “哦,你说这个啊!江湖上有很多这方面的传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蒯逸琪看蔡遥好像兴趣不大,继续拿话引诱他,“我的这条消息很可靠的,正好可以帮帮你。” “真的吗?” “真的!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干脆就让你去做个人情算了。” “在下洗耳恭听,请蒯先生指点迷津!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清风门和他们下棋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他们在说,过两天会有一个人到景福客栈来和他们会面,据说这人知道《尧帝弈经》的下落,想把这个消息卖给清风门。” 蔡遥半信半疑,寻思了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 “这可是个好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你的了。”蒯逸琪乜眼瞄着他,饵已经洒下了,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蔡遥很感谢蒯逸琪提供了这样的消息,说了很多好话,临走时还付了酒饭钱。 蒯逸琪见他一幅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禁有点失望,心想这计划多半要泡汤。 过了两天,蒯逸琪把徐青约到景福客栈,又让帮里一个叫王超的护卫乔装打扮去跟徐青见面。 天元帮的护卫一般都不会轻易露面,他们练过铁砂掌和金钟罩,攻击力强,经得打,经常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 蒯逸琪不知道蔡遥会不会把消息传给李克,要是蔡遥胆小怕事,蒯逸琪恐怕就要白忙活一场了。 临近黄昏时,蒯逸琪在景福客栈对面的酒楼里订了个房间,带人躲在里面密切观察客栈里的情况。 他让王超假装是自己的亲戚,去找徐青帮忙,自己却借故不去。如果李克他们有人在暗中监视的话,一定会以为王超就是来跟徐青见面的人。 蒯逸琪猜测李克跟彭青峰可能有所勾结,然后悄悄地把全有金绑架了,想审问出《尧帝弈经》的下落。现在知道《尧帝弈经》下落的人就出现在苏州,他们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有所行动。只要他们一有动作,蒯逸琪就可以做螳螂捕蝉后面的那只黄雀了。 王超在客栈里请徐青吃了顿饭,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装作神神秘秘的样子。 吃完饭,徐青就离开了,王超在客栈住了下来,蒯逸琪安排好人手埋伏在客栈周围。 几个时辰过去了,蒯逸琪和他的手下就这样呆呆地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人,这种滋味很难熬。 无边的黑夜吞噬了一切,蒯逸琪为了婉儿,愿意做出这样的努力。他一想到婉儿,心里就充满了甜蜜。他知道婉儿此刻也一定在思念着他,就算见不到对方的面,两人也能感觉到对方就陪在自己身边。 就在蒯逸琪昏昏欲睡的时候,客栈外面出现了几个黑影。他们手脚利索地爬上了客栈的二楼,摸进了王超的房间。不一会,就见一个大布袋从窗口用绳索吊到了一楼的巷子里,巷子里的人接过布袋扛着就走。 蒯逸琪赶紧下楼带着事先埋伏好的人在后面紧紧地跟上,他跟着那几个黑影后面转过了几条街,走进了一座园子。蒯逸琪让人从围墙上翻了过去,过了一会,园门从里面开了,蒯逸琪带人溜了进去。 先翻墙进去的人指着一处微弱的亮光,低声跟蒯逸琪说道:“他们都进去了。” 蒯逸琪稍做安排,大家便拔出兵器来,开始按计划行事。 另一个护卫周行拎着一把大锤子,二话不说,走过去两下就把房门砸开。其他人手里绰着明晃晃的钢刀跟着就冲了进去,屋里的人促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刀子架在了脖子上。 蒯逸琪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在昏暗的油灯下,看到屋里的五个人都已束手就擒。其中两个便是李克和彭青峰,还有三个黑衣人,就是在客栈绑走王超的那几个。王超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看样子已经被灌了迷药,昏了过去。 李克和彭青峰一看到蒯逸琪,顿时惊得下巴都掉了,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 蒯逸琪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俩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克忍不住想站起来,却被旁边的人压了下去,他口中已经被塞上了碎布条,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彭青峰已经吓得满头大汗,神情倒是很镇定。 “两位做的好事,真是不巧,被在下撞上了。哈哈哈哈!上次你们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绑了全有金?害得我一通好找。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们明天再聊,反正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聊。哈哈哈!”蒯逸琪计谋得逞,心中洋洋得意。这种巨大的满足感,跟下棋时用精妙招式打败对方所得到的快感有很多的相通之处。 蒯逸琪用大布袋把他们五个人分别装了起来,悄悄地押到一处秘密的园子里,等日后再慢慢审问。 第45章 蒯逸琪这两天心情很愉快,逮住了彭青峰,不仅全有金被绑架的事可以水落石出,而且要救出婉儿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蒯逸琪把彭青峰和李克分别关在两间屋子里,而其他三人都悄悄处理了。 李克被痛打了一顿,皮开肉绽的,很快就招认了。事情的经过就是李克收到消息,得知全有金曾经见过《尧帝弈经》,他立马跑去告诉了彭青峰。彭青峰按捺不住,就和李克合伙,趁全有金在竹韵园下棋的空隙,把全有金抓了关在地牢里。叶随风也知道这事,但是没有参与,他们都得了彭青峰的好处,愿意为他提供方便。 后来全有金被蒯逸琪救走了,彭青峰还去找了叶随风质问。但叶随风也被蒙在鼓里,几个人查来查去也没什么线索,而蒯逸琪这边也没有后续动作,最后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 蒯逸琪还问清楚了提供给李克消息的那个人是炎龙帮的,叫程心志。当时程心志给李克提供消息时,说得言之凿凿,让李克心痒,正好借此机会去讨好彭青峰。彭青峰则答应李克,如果找到了《尧帝弈经》,就给他一大笔酬金。李克正是为了钱财才动了歪心,他自己对《尧帝弈经》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认为那些江湖谣传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蒯逸琪想以后再去找程心志问个清楚,毕竟无风不起浪,可能全有金真有《尧帝弈经》的消息也未可知。 结果是他们把全有金折磨得死去活来,也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蒯逸琪本来以为是弈乐帮搞的鬼,现在才发现彭青峰是幕后指使。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对付彭青峰要简单得多,而且不用去招惹弈乐帮了,毕竟帮派之间闹起来就不是小事。 李克现在才明白,从蒯逸琪在弈芳院认识他开始,他就已经落入了蒯逸琪的圈套。他希望蒯逸琪念在他帮助蒯逸琪在彭府和婉儿见面的份上,能放他一马,现在他的性命就掌握在蒯逸琪一念之间。 彭青峰是大财主,这种人会更加爱惜自己的性命。 蒯逸琪去见他的时候,被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形容消瘦,脸色暗淡,全无往日的神采。 彭青峰一见到蒯逸琪,便连声哀求,“求金仙放过我这一次,我有家财万贯,愿分一半给你。” 蒯逸琪让彭青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基本上跟李克说的相吻合。但他说是李克硬拉他去做了这事,而且审问拷打全有金都是李克做的,彭青峰没有参与。 蒯逸琪担心他们有所隐瞒,过了两天,蒯逸琪又给李克吃了点苦头,重新审问了一遍。这次李克提到全有金说另外一个姓廖的人曾经见过《尧帝弈经》,他们本来想把这个姓廖的人也抓来拷问,但全有金说的消息不准确,他们抓了两次人都抓错了。 这个情况蒯逸琪没有听全有金提起过,于是,蒯逸琪又去找彭青峰求证。彭青峰先说不知道这事,蒯逸琪见他不老实,就让周行狠狠地打了他一顿鞭子,痛得他昏死了过去。然后再用冷水泼醒他,继续拷问。 彭青峰向来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种苦头?这下就把所知道的事全说了出来,这个姓廖的叫廖振英,是京城的一个棋师。但全有金不太记得他的长相,所以李克派去的人没有找到廖振英。又说李克这个人阴险狡诈,常常想坑骗他的银子。有一次,李克说可以带着他去跟苏州的知府下一盘棋,彭青峰挺高兴,马上就送了三十两银子给李克。彭青峰做足了准备想巴结一下知府,没想到实际情况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弈乐帮是为了和官府搞好关系搞的一次联谊活动,有很多人都参加了。最后彭青峰连知府的面都没见上,白白地被李克骗了三十两银子。 原来李克和彭青峰两人面和心不和,都只是想互相利用。蒯逸琪觉得他们很可笑,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不择手段的人。 蒯逸琪拿来纸笔,让彭青峰完完整整地写下事情的经过,然后签字画押,按上手印。又对他说:“听说你府上的小妾秦惜婉是被你强娶过来的,她的家人不服,本来想告到官府,却又被你派人拦截威吓。可有此事?” 彭青峰连连喊冤,“绝无此事,婉儿是自愿嫁入彭家,有三媒六婆为证。而且彭秦两家关系和睦,绝对没有告官的事。” 蒯逸琪马上拉下脸来,勃然大怒道:“看来你还是不老实,苦头没吃够啊!” 彭青峰吓得脸色惨白,他不想再受皮肉之苦,便哀声求饶:“请金仙替我做主,你说我该怎么做?” 蒯逸琪嘴角微微一笑,“你先写封休书给秦姑娘,再打发她一千两银子做为赔罪之礼,好好地送她回家,从此和你再无瓜葛,你看如何?” 彭青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都依金仙!” 蒯逸琪看着他写好了休书,又签字画押,按上手印,这才放心。另外又让他写了一张欠条,写明欠人一千两银子,限至本日还清。 蒯逸琪拿着休书和欠条,心满意足。立刻派人去彭府把婉儿接了出来,还领了一千两银子。 蒯逸琪在半路上接下婉儿,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婉儿喜极而泣,依偎在蒯逸琪的怀中。蒯逸琪怕彭家日后报复,便给婉儿一家人去无锡买了座宅院,让她全家人都搬了过去。又在无锡置下田产,安心住家。 蒯逸琪在请求并得到帮主的允许之后,便跟彭青峰说好,让他以后都为天元帮服务,为天元帮在苏州的活动提供资助,听命于蒯逸琪。蒯逸琪怕他反悔,又让他写下文书,布置妥当后,便让人把他送回彭府。 彭青峰捡回一条性命,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郁郁不振,没心思再去下棋,跟弈乐帮的人也断了往来。 至于李克,蒯逸琪也让他写下自己的罪行,签字画押。然后,蒯逸琪便带着他去弈乐帮兴师问罪。弈乐帮的人见到白纸黑字,理亏词穷,在天元帮面前大失脸面。蒯逸琪趁机提出要弈乐帮划出一块地盘让天元帮可以自由地举办围棋活动,弈乐帮不得横加干涉。弈乐帮要息事宁人,只得咽下这口气,答应了蒯逸琪的要求。 蒯逸琪此次立下大功,得到沈帮主的嘉奖,在帮中地位又提高了一大截,成了帮中的红人。 蒯逸琪到无锡风风光光地娶了婉儿为妻,把家安在了无锡。完婚之后,仍回苏州公干,每月都有十余天的时间回无锡陪伴婉儿。蒯逸琪又请示帮里,在无锡也建了堂口,一并归蒯逸琪管理。 第46章 “听说城东的福庆街失火了,大火烧了整条街,真是太惨了!” “那火烧得好大,好多人在睡梦中就被烧死了。” 左隐一大早起来就听到有人在门口议论,他听到“福庆街”三个字,立刻吓了一跳,那里正是青青家所在的那条街。 左隐撒开两腿就往福庆街跑,在半路上拦了辆马车坐上。等他赶到的时候,福庆街已经是一片火海,四处都是奔跑的人群。有的在搬东西,有的在救火,有的在找人。青青家的油纸伞铺在街的中段,左隐一边跑,一边喊着青青的名字。 左隐看到青青瘦小的身影站在街中间,她听到左隐的喊声便转过头来看。左隐跑到她面前,青青哭得像个泪人,正在撕心裂肺地朝屋里喊着爹娘。屋里浓烟滚滚,不见人影,左隐的心一下子就悬到了嗓子眼,急得大声问道:“爹娘在哪?” “我爹把我先救了出来,又转回去救娘。都进去好久了,还没出来。”青青一边说,一边哭个不停,“哥,现在怎么办?” 左隐一靠近屋子,一股股热浪从里面喷了出来,夹杂着灰烬和呛人的浓烟,逼得左隐连连后退。 左隐转身从街上找了根粗木棍,想把店铺门口燃烧的木板用力推倒,但是更多的浓烟又喷了出来。 “青青,我们去打些水来。” 左隐拉着青青就去找木桶,好不容易两人提了桶水过来,从门口泼了进去。可是无济于事,大火丝毫没有减弱。左隐和青青不停在喊着爹娘,但屋里没人回应。 街上乱糟糟地,不断地有人跑来跑去,把左隐和青青撞倒在地上,也没人理会。两人一脸污黑,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喉咙喊哑了,也哭哑了,屋里还是没有人出来。 到中午的时候屋里的大火小了点,左隐拿着木棍,又尝试着想要钻到屋里去。他用衣服捂住鼻子,猫着腰,从墙边溜了进去。黑烟中,左隐看到姜泰文和文氏双双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左隐用力摇晃他们的身体,他们却没有反应。 黑烟薰得左隐睁不开眼,他使劲抓住他们的衣服,一点点地往外拖。快到门口的时候,左隐大声叫喊:“青青,快来帮忙!” 青青听到喊声,也学着左隐的样子,从墙边溜了进去。两人拉着爹娘的衣服,拼命往外拖。终于移到了屋门口,两人合力把爹娘的身体拖到了大街上。 青青摇晃着他们的身体,拼命地喊叫着,可爹和娘都已经没了气息,再也听不到她。 爹娘已经死了,左隐和青青两人趴在他们的身体上,哭个不停。 到了下午,蒯逸琪从无锡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这边出了事。他连忙赶到福庆街,看到左隐和青青守在爹娘的身体旁,伤心痛哭。 蒯逸琪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心里好难过。左隐好不容易有了爹娘的疼爱,现在一下子又都失去了。青青双亲尽失,也成了孤儿。两个幼小的心灵不得不接受这样冷酷的摧残,蒯逸琪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他们。 蒯逸琪找了人去屋里清理了一遍,但什么都烧掉了,一件东西都没留下来。满屋的油纸伞助涨了火势,所以屋里比别人家烧得更加彻底。 蒯逸琪带着左隐和青青回到了馨弈园,青青胡乱地吃了点东西,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伤心地流泪。哭着哭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然后又不断地惊醒和哭泣,左隐整晚都陪在青青的身边照顾她。 左隐从小就没了爹娘,半年前又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死在自己的怀里,他的心早已变得无比坚强。他想要照顾好青青,不能再让青青受到伤害。 连着两三天,青青都伤心过度,脸色变得苍白,寝食难安。 蒯逸琪帮着料理了后事,然后让人把青青送到无锡自己的家里,让婉儿细心照料她,开导她。 左隐回到油纸伞铺,花了一整天的工夫,细细地把屋里翻了个遍。找了几样烧得变形的东西,他把这些东西洗干净了,用布包了起来。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没了,他得给青青找点东西留个念想。 左隐想念青青的爹娘,他们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地关心和爱护左隐,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到了父母之爱。在他心里,他们就是他迟迟未见到的亲生爹娘。 过了两天,蒯逸琪带着左隐也回到了无锡。青青一见到左隐,便搂着他,不停地哭喊着爹娘,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左隐把从灰烬里找到的东西交给了青青,青青认出了它们原来的样子。有爹的烟斗,娘的玉镯和金钗,还有她自己的玉簪和石砚。这些东西都已经残破不堪,却是唯一留下来可以摸得着的东西。 这些天,婉儿都陪着青青。有时给她弹琴,有时跟她下棋,帮助她从悲伤中脱离出来。慢慢地,青青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开始不停地和婉儿下棋。两个爱棋的女孩都有了下棋的好伙伴,像姐妹一样。青青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她把对爹娘的思念都寄托在围棋上,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 婉儿的父母都很喜欢青青,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 过了一些天,从苏州传来消息,苏州府要举办一个少年围棋大会。蒯逸琪立刻带着左隐回到了苏州,有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如果左隐夺得锦标,一来可以让天元帮声威大振,二来也可以让左隐名扬天下。 蒯逸琪到了苏州,便找人多方打听这次围棋大会的详细情况。原来京城有个高官和苏州知府是同朝进士,这位高官要带着他的儿子来苏州游玩,而他的儿子年纪轻轻,据说棋艺了得。知府为了讨好这位高官,便想召集苏州的学棋少年搞一次围棋大会,选出几个佼佼者来陪他的儿子下棋。 以往苏州官方举办的围棋活动都是由弈乐帮主持,其他的围棋帮派都没机会参加。这次,知府特意派人通知苏州的各个围棋帮派,让他们各派代表参加,最后成绩最好的三个人可以得到大会优胜,同时还可以获得与京城高官的儿子下棋的机会。 大家都对此非常重视,表现出了很高的热情,纷纷调集帮派中的少年精英到苏州来,想在这次大会中取得好成绩,希望借此来得到官府的青睐。 蒯逸琪一面让左隐积极准备,加强训练。一面派人去永嘉堂通知李玉树,让他选拔两个棋力最高的少年到苏州来参加这次少年围棋大会。 李玉树派到苏州来的两个人是程思和吴良玉,他们都是左隐在永嘉堂时结交的好朋友。左隐见到他们的面,三人都非常高兴! 蒯逸琪利用大会前的几天给他们三人做了强化训练,并亲自与他们对局。对局结束后给他们复盘讲解其中的关键之处,又面授机宜,传授对局经验。 这是难得的提升棋力的机会,三个小伙伴都很用功,废寝忘食,尽全力一搏。 第47章 苏州大大小小的帮派和会馆共有二三十家,他们都派出了代表参加这次少年围棋大会。这是苏州围棋难得的盛会,大家都打着帮派和会馆的旗帜为小棋手们加油助威! 少年围棋大会分成三个阶段进行,首先进行的第一阶段有五轮对决。 左隐的五名对手棋力较弱,他没怎么费劲就全赢了下来,程思和吴良玉则各输了一盘。 第一阶段结束后,成绩较好的半数棋手晋级到第二阶段,其余的棋手则被淘汰出局。左隐等三人都顺利晋级,第二天马上又进行了第二阶段的对决。 第二阶段进行了三轮对决,左隐的三名对手棋力都很强。不过左隐没有给他们多少机会,就将他们一一击败。 而吴良玉发挥欠佳,输了两盘,只赢下一盘。程思则和左隐一样,发挥出色,取得了三连胜。 第二阶段结束后,成绩最好的六名棋手得以晋级到第三阶段,进行最后的对决。晋级的六名棋手分别是天元帮的左隐和程思,弈乐帮的崔潮、张可心和张哲明,还有清风门的杨小聪。 崔潮是弈乐帮帮主崔立德的第二个儿子,他在棋上的天赋非常好,刚刚年满十五岁,棋力就已经在弈乐帮里排名前列。这次围棋大会崔潮是志在必得,同时也被弈乐帮寄予厚望。 按照事先的安排,在第二阶段结束之后,将休息一天,再进行第三阶段的对决。这六人将在抽签对阵后,一局定输赢,决出最后的三名优胜者。 蒯逸琪对三人的成绩都很满意,在第二阶段对弈时,蒯逸琪就在一旁重点关注了棋力较强的几个人,认真观察并记下他们的对局特点。于是,他利用这休息的一天时间,给左隐和程思专门做了针对性的训练。 过了一天,第三阶段最后的对决在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经过抽签,左隐对上了崔潮,程思对上了杨小聪,张可心对上了张哲明。张可心和张哲明不管谁赢谁输,都已经确保为弈乐帮赢下了一个优胜的名额。但弈乐帮更加关心的是崔潮的对局,不但因为崔潮是帮主的儿子,而且崔潮的对手还是天元帮的左隐。 左隐到苏州以来,到各处去参加了很多围棋活动,取得了很好的战绩,很多人都知道了天元帮有个天才少年左隐。再加上前不久弈乐帮被蒯逸琪抓住把柄,要胁弈乐帮在苏州让出了一块地盘给天元帮。弈乐帮憋着这口气,就想利用一切机会把天元帮的气势打压下去。 这盘棋左隐执白先行,他还是发挥自己冲击力强的特点,一上来就向对方发动了猛攻。 但崔潮并没有被左隐的气势所压倒,他比左隐稍稍年长,性格上也很沉得住气,不慌不忙地将左隐的攻势一一化解,棋局慢慢进入了胶着的状态。 棋到中盘,两人都下得很谨慎。左隐在耐心地寻找着机会,多次下出试探性的着法,想引导对方下出错棋。崔潮从小就受过良好的训练,基本功非常地扎实。他不为左隐所动,棋下得滴水不漏。 虽然蒯逸琪事先就给左隐讲过崔潮的对局特点,并叮嘱他不要心急。现在看来崔潮的棋力比蒯逸琪预计的还要强,蒯逸琪担心左隐在这种局面下沉不住气,这时如果要强行攻击的话,自己的棋反而容易漏出破绽。 对局在不紧不慢中进行着,突然崔潮的棋风一变,开始对左隐的大龙发起了主动攻击。这大大出乎了蒯逸琪的预料,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之下,左隐开始有点吃力起来。 蒯逸琪对事物的变化总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感觉,他觉得崔潮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现在下的棋跟他在前半盘的风格有很大的不同。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在一盘棋中总是有着连贯的战术和思维方式,蒯逸琪马上想到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蒯逸琪仔细地观察着崔潮的神情,发现他一改刚才紧盯棋盘苦苦思索的样子,不断地抬起头来张望,百他的神情反而变得轻松起来。经过细心观察,蒯逸琪发现崔潮在抬头的时候,他的视线总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蒯逸琪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就看到有个人在不停地对着崔潮做手势,崔潮看到手势之后,就往棋盘上落下一子。等左隐下完一步,崔潮又开始抬头来看那个人的手势。 这下蒯逸琪就明白了,原来弈乐帮为了赢下这盘棋,竟然用了这种卑鄙的手段给崔潮在场外支招。蒯逸琪又惊又气,他飞快地转动着脑筋,得想个办法制止他们这种作弊的行为。 左隐的棋已经渐渐处于下风,下得非常吃力。 蒯逸琪不能去鲁莽地出声去制止那个做手势的人,这样双方肯定会发生冲突,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给左隐造成新的困扰。而且就算制止了那个人,他们还会再让其他人来做手势。 蒯逸琪在一旁心急如焚,却措手无策。这个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 左隐在强大的压力之下苦苦支撑,顽强地坚持着。对方凌厉的招法反而激起了左隐的斗志,他不断地下出精彩的着手,化解了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崔潮被盘上的棋局所吸引,他忘记了抬头去看盘外的支招手势,完全沉浸在对棋局的思考之中。两个少年在这方寸之间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尽情地施展各自的绝学,用手中的棋子演绎着他们强大的内心。 蒯逸琪看到场外那人已经停止了做手势,他无法再影响棋局的进程。蒯逸琪松了口气,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是左隐用他强大的意志力,将棋局重新导入了正常的轨道。 反而崔潮在受到了外界的干扰之后,思路有点混乱起来,刚才那几步棋对他产生了困扰。双方的局势又回到了均衡的状态,在细微的局面下进入了官子阶段。 左隐的师父钱湘自幼在双水镇长大,他以神奇的官子手段而闻名,因此得了一个外号叫仙鹤神腿。后来,他把自己独特的收官手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左隐,左隐现在将他的官子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稳稳地保持着微弱的优势直到终盘。 两人收完最后一步官子,请来棋判为他们数棋。观战的棋客们紧张地盯着棋盘,黑白双方的差距非常细微,只在毫厘之间。 棋判仔细地做好棋,然后大声地数出棋盘上的白子数量,一十、二十、三十。。。一百、一百一。。。一百六、一百七、一百八、一百八十一!白棋有一百八十一颗子在棋盘上,左隐最终以一颗子的微弱优势获得了这盘棋的胜利! 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为双方精彩的表现大声喝彩!左隐高兴地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在棋局最艰难的时刻,他没有放弃,拼命坚持了下来,并且赢得了最后的胜利!经过这盘棋,左隐的棋力可以说是提高了一大步。下棋不止是棋力的较量,也是对局双方意志力的较量,在紧张的角逐中,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就是胜者。 蒯逸琪由衷地为左隐感到高兴,左隐不但有围棋的天赋,他也有着强大的精神力量,这才是真正的围棋之魂! 第48章 另两盘棋,程思在局面占优的情况下,被杨小聪逆转翻盘,痛失好局!张可心在一通激烈的战斗中惊险地战胜了张明哲。最后天元帮的左隐,清风门的杨小聪,弈乐帮的张可心获得了本次少年围棋大会的优胜。 两天后,那位京官带着他的儿子来到了苏州。苏州气候宜人,风景优美,物产丰饶,生活也很方便。 苏州知府孙惟讷热情地招待了那位京官和他的儿子,陪着他们在苏州各处游玩了两天。第三天就把左隐、杨小聪、张可心等三人叫了过来,准备让他们轮流跟京官的儿子过招。 蒯逸琪雇了辆马车送左隐一起过去,一路上没少叮嘱。蒯逸琪对左隐说,这次是陪人家下棋,所以不要一心想着争胜,要懂得适可而止。左隐明白蒯逸琪的意思,以前在兰溪镇,后来在苏州,左隐都碰到过这种事,他知道要怎么做。蒯逸琪怕他下着下着忘记了,又特意强调了一下。 蒯逸琪只能把左隐送到孙府门外,让左隐一个人进去。蒯逸琪就在附近找了家茶楼,等左隐下完棋再接他回去。 从上午到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左隐从孙府出来了。蒯逸琪迎了上去,问了一下情况。左隐说那位京官的儿子棋艺平平,便平平淡淡地跟他下了一盘棋,最后卖了个破绽,输给了他。蒯逸琪这才放心下来,两人又雇了辆车,准备回去。 这时,左隐说了件事,吊起了蒯逸琪的好奇心。左隐说,那个京官的脸长得跟蒯逸琪好生相像,只是比蒯逸琪年长了些,样子也很像。 蒯逸琪一听就愣住了,他马上想起自己的一段往事来。 蒯逸琪是淮安人,自小没了父亲,由母亲一人独力抚养成人。蒯逸琪见到别人都有父亲,便去问母亲。母亲只说他的父亲没了,其他的也不愿多说。 蒯逸琪长大之后,又问过几次,母亲还是一样地回答他。可蒯逸琪却从母亲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的难言之隐,他不想引起母亲的伤心事,后来便没再问过。 现在这事又被重新勾起,蒯逸琪按捺不下自己心中的好奇与躁动,便连夜找到弈乐帮中相熟的人,送了很多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帮忙去孙府打听那位京官的情况。 原来这位京官叫蒯宏祚,是户部的左侍郎。现在在朝中仕途顺利,官职稳步上升,这也正是孙知府想巴结他的原因。 蒯逸琪一听这位京官也姓蒯,蒯姓是极罕见的姓,似乎进一步地证实了他的猜想。 蒯逸琪决定要亲自去和蒯宏祚见一面,他此刻的心情是如此地强烈,这种血缘的亲情是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的牵挂。 蒯逸琪无法进入孙府,只能守在门外,等着蒯宏祚出现。 整整一天,蒯宏祚都没有出门。 第二天天还没亮,蒯逸琪就蹲在孙府外,盯着门口,一刻也不离开。 清晨的阳光洒在孙府的琉璃瓦上,映射得一片金碧辉煌。街上有了早起的人,孙府厚重的朱红大门打开了。仆人们出出进进,似乎比平日更加繁忙。 孙知府陪着蒯宏祚走出来了,他们在互道珍重,蒯宏祚要离开苏州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到了府门外,后面那辆车上装满了各种物品,蒯宏祚带着他的儿子正准备登上前面那辆马车。 蒯逸琪抓住这空隙,快步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蒯宏祚的面前,口中大声说道:“草民蒯逸琪,叩见蒯大人!” 蒯宏祚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蒯逸琪吓了一跳,旁边的卫兵们立刻围了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把蒯逸琪架起来,远远地把他扔到了一边。 蒯逸琪看到蒯宏祚的脸上,除了比自己多一些岁月的痕迹,两人的脸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蒯逸琪已经确认无疑,蒯宏祚就是自己从未见面的亲生父亲。 与此同时,蒯宏祚也看到了蒯逸琪,那就是他年轻时的模样。他听到“蒯逸琪”这三个字,顿时浑身一震,惊呆在地。这是蒯宏祚在二十多年前亲自为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起的名字,在电石火光之间,那些陈年往事都在他的脑子里浮现出来。 孙知府在一旁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一时也呆住了。 过了半晌,孙知府在一旁对蒯宏祚说道:“蒯大人,上车吧!行李都准备好了。” 蒯宏祚这才从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他撇开蒯逸琪死死盯住自己满怀期待的目光,转身坐上了马车。 蒯逸琪看着即将远去的马车,又大声喊道:“草民蒯逸琪,拜见蒯大人!” 车夫扬起了马鞭,赶起了马车,马车急驰而去。蒯逸琪的泪水奔涌而出,压抑在他心中二十多年的巨大疑问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在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高兴还是失望,但是他安心了,他现在知道他的父亲还在人世,也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当天下午,他就动身前往淮安,他要去找母亲问个清楚。这一次,母亲不能再有所隐瞒了,一切就要水落石出了。 过度的操劳让蒯逸琪的母亲头上早早地生出了白发,但从她的眉目间隐约还能看得出往日清秀的模样。 蒯逸琪的母亲生在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家,闺名叫文芳。她的父亲姓刘,早年考中秀才,后来却没能再更进一步踏进仕途。 文人们在苦读经书之余,都会涉足琴棋书画,这是他们必备的修养。文芳在父亲的影响下,唯独对围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并不是醉心于棋艺,而是被围棋包含的细思巧想所吸引。普通的黑白两色棋子,被赋予人的思维之后,仿佛就产生了灵魂,在棋盘上活灵活现。它们像流淌的小河,像奔腾的大海,像矫健的豹,像飞翔的鹰,像起伏的山峦,像广阔的平原。文芳在围棋这个奇妙的世界里尽情地遨游,放飞着自己的梦想,无拘无束地放纵着自己的内心。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年轻人,他英俊潇洒,谈吐不凡,轻轻地拨动着文芳的心弦。他下得一手好棋,棋风轻盈飘逸,并不纠缠于争斗,显得很是与众不同。文芳被他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名字叫蒯宏祚。 蒯家是江宁有名的官宦之家,家族中在朝廷为官的人比比皆是,在当地是首屈一指的名望家族。 渐渐地,文芳与蒯宏祚两人互生情愫,两情相悦。后来,文芳怀孕了。蒯宏祚为腹中的胎儿起了个名字叫蒯逸琪,蒯家似乎也默许了这门亲事。 就在文芳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蒯宏祚得到了赴京入朝为官的好机会。蒯宏祚欣喜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文芳,然而等待文芳的却是接二连三的噩耗。 蒯家不能让蒯宏祚带着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去上任,那不但会毁了蒯宏祚的仕途,还会给整个家族都带来难以估量的不良影响。跟家族的利益比起来,文芳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子显得那么地无足轻重,蒯宏祚的个人感受也显得微若轻尘。 没有过多的挣扎,蒯宏祚就撇下了文芳和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人去了京城,再也没有回来。 蒯宏祚走了,留给文芳的是无尽的苦难和数不清的不眠之夜,只有悄悄出生的小逸琪才能让文芳感到一丝丝的安慰。 文芳在别人的指指点点和鄙夷的目光中将蒯逸琪抚养成人,亲自教他学会了围棋。蒯逸琪在围棋上很好地发挥了自己的天赋,在淮安年少成名,后来被天元帮招为弟子。在天元帮里,蒯逸琪如鱼得水,用一连串的好成绩跻身为十二金仙,他虽然没有得到过父亲蒯宏祚在棋艺上的指点,却从他的血脉中遗传了轻逸灵动的棋风,因而被大家称为逍遥仙。 第49章 蒯逸琪跪在母亲面前,这一次,母亲说出了所有的事实。父子之间永远有着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儿子有权利去得到父亲的爱。 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蒯逸琪想去京城找他的父亲,文芳不想再阻拦。但她担心蒯逸琪会受到伤害,便对他说:“儿子,是娘对不住你!你从小就没有父亲,是娘造下的孽。现在你要去找回你的父亲,那你就去吧!只是你凡事要小心,到时你可能会受到很多人的阻拦甚至伤害,你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娘不能没有你。”话没说完,文芳已经热泪盈眶,二十多年的忍辱负重,让文芳的心备受摧残。她一直在思念那个人,等待着他再回到自己的身边。她甚至在想,也许蒯逸琪能把那个人带回来,她想见上他一面。 蒯逸琪想去找蒯宏祚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母亲为蒯宏祚受了那么多的苦,蒯宏祚也应该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在心底里,蒯逸琪也想要得到父亲的爱,尽管他又觉得像蒯宏祚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不配做自己的父亲。 蒯逸琪辞别母亲,到苏州安排好帮中事务,回到了无锡。 蒯逸琪心里有点慌乱,他不知道去了京城之后会发生什么。是喜是忧,完全无法预料。 婉儿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担心地问:“琪,你心里有事?是不是在苏州发生了什么?” 蒯逸琪摸着婉儿的脸,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一切都告诉婉儿。他想说出来,又怕她担心。待要不说,又觉得对她有所隐瞒,心中过意不去。 婉儿偎在蒯逸琪怀中,喃喃地说道:“琪,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有苦有难我都愿意与你共同承担。如若你对我有所隐瞒,便是没有把我当成你心里的人。我知道你疼爱我,不想让我操心。可你知不知道?我只有和你共同进退,才能听到你的呼吸,感到你的体温,才能感受到你的爱。” “好婉儿,你是我的一切,你永远住在我的心里。”蒯逸琪对婉儿说出了这一切,他忍受不了隐瞒婉儿的那种愧疚。蒯逸琪坚强的表面下,也有很多脆弱,婉儿能帮他克服这些脆弱。 婉儿担心蒯逸琪的安危,她想劝他不要去。但是蒯逸琪的目光很坚定,婉儿知道他想要去找一个答案。如果不去的话,将会是他终生的遗憾。只好默默地为他准备进京的行装,她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在了信上,夹在包袱里,然后亲自送蒯逸琪上路。 蒯逸琪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京城是繁华之地,天元帮在京城设了分舵,舵主叫简宁义,是帮中德高望重的长老。 蒯逸琪登门去拜访简宁义,简宁义早就听说了蒯逸琪在苏州的所作所为,对他大为称赞,“小伙子,干得漂亮,让弈乐帮知道知道我们天元帮可不是好惹的。谁敢欺负我天元帮的人,就得让他吃够苦头。” 简宁义五十岁出头,身体硬朗,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蒯逸琪听说过他早年间做下的很多大事,天元帮有今天的繁荣,简宁义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下胆大妄为,还请前辈多多指教!简舵主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学习榜样,在下对前辈万分敬佩!” “这次来京城,沈帮主可有什么示下?” “不敢惊动帮主,这次来京城,是在下的一点私事。”蒯逸琪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必须要得到简宁义的帮助,“实不相瞒,我是来找失散多年的父亲。” “哦?你的父亲是。。。” “他叫蒯宏祚,是户部的左侍郎。” “我听说过这个人,据说他也爱下棋,棋风飘逸灵动,让观者赏心悦目,实为棋界的一股清流。” 蒯逸琪听得简宁义赞叹父亲,不禁心中欢喜,“敢问简舵主,我们帮里可有这方面的门路?我想找他见面谈一谈。” 以简宁义的人生阅历,不用蒯逸琪细说,就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天元帮在京城经营多年,自是攒下了不少人脉,要费点周折托人传个口信还是问题不大。可是像这种寻亲的事,背后一般都会有比较复杂的原因,因此而引发的纠葛与后果却难以预计。 “你先别急,我找人帮你打听一下。你既然来了京城,不如到处游玩一下,我找两个人陪着你,有事吩咐他们就行。” 蒯逸琪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现在他哪有心情去游玩?但现在要求人办事,别人也要时间去准备。蒯逸琪不好说太多,只好连声道谢,“这就麻烦前辈费心了!” “都是帮中兄弟,就应该互相扶助,蒯老弟不必客气!”简宁义心里想的是先稳住蒯逸琪,可以让自己多一些时间来考虑和安排。蒯逸琪现在在天元帮也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万一这事处理不好,必然会给帮里带来不良影响,这是简宁义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接下来,简宁义一面安排人去打听户部官员的事,一面把蒯逸琪安顿下来,又派了两个人供蒯逸琪差遣。 这两个人一个叫李想财,一个叫张升。李想财是简宁义的心腹,他被简宁义指派来表面上是陪着蒯逸琪,实际上是要盯住蒯逸琪,别让蒯逸琪在京城里惹出什么事来。京城里的人鱼龙混杂,常常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而且要是出了事,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很容易小事变大事,到时就不好收拾了。 因为一路舟车劳顿,蒯逸琪身体疲惫,整个上午都没有出门,一直呆在房间里休息。中午吃过饭,到了下午,人就慢慢地精神起来。经过这几天的时间,蒯逸琪也逐渐平复下心里的躁动,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感性的因素在消退,他开始理智地来考虑这件事情。 当日蒯宏祚肯定也认出了蒯逸琪,但他依然决然而去,没有跟蒯逸琪说上一言半语。这就说明在蒯宏祚的心里,并没有给蒯逸琪留下多少空间。他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官职和家庭,蒯逸琪对他来说,有可能是突然出现的一个麻烦。 一想到这里,蒯逸琪不免就有些沮丧起来。蒯逸琪想要一个父亲,可能蒯宏祚却并不想要多一个儿子。 虽然想见到父亲的愿望还是很强烈,但蒯逸琪却一点点地感觉到了现实的压力。 想着想着,蒯逸琪的心里有点烦躁起来。 李想财见蒯逸琪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凑上去说道:“金仙,这事急不了。当官的人都心思鬼着呢,我们舵主已经派人去打听了,金仙且先放宽心,耐心等待两天。” 李想财只有二十刚出头,说起话来却显得精明老练。京城不比苏州,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种种利益关系都交叉在一起,考虑起问题来就要多几个心眼,否则是很容易惹出麻烦的。 蒯逸琪本就才思敏捷,李想财这样一说,他自然就明白话语后面的深层意思。他要想得到简宁义的帮助,就得按简宁义的规矩来。 蒯逸琪是闲不住的人,来都来了,就出去活动活动吧! 蒯逸琪从包袱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李想财,“都听舵主安排,以后省不得还得麻烦你呢!你先收下这锭银子,下午咱们出去逛逛,喝喝酒,你看可好?” 李想财一看到银子就喜笑颜开,他开始喜欢上蒯逸琪了,“多谢金仙!咱们都是爱下棋的人,到了京城,怎能不去会会京城的高手?”李想财毫不客气地接过银子,他看得出来,蒯逸琪也是个爱玩会玩的人。 第50章 李想财雇了辆马车,和蒯逸琪、张升三人到了得弈楼。 得弈楼是京城有名的大棋馆,楼高三层,气派非凡。三人进了门,只见门里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在苏州,只有烟花之地才有这般光景,让蒯逸琪大为感叹京城之繁华! 据李想财介绍,在这得弈楼里,一楼是市井小徒的场子,二楼是读书人的场子,三楼是达官贵人的场子,后面还有一幢楼,与前楼之间有一座小花园隔开,那是太太小姐们的场子。 不同的场子都有不同的消费,李想财领着蒯逸琪、张升上了二楼。一楼熙熙攘攘就像菜市场,众人大呼小叫,毫不顾忌。二楼就安静得多,房间里井井有条,时不时还传出吟诗声,果然大多是读书人。 二楼正对着楼梯口的是一间大房,蒯逸琪见里面人多热闹,便径直走了进去。房间分为左右两边,各有一人用布条蒙着眼睛,在下一对三的车轮战。蒯逸琪是下盲棋的高手,便想去看看他们水平如何。 先看左边这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着长衫,正在冥思苦想。蒯逸琪一看他的三盘棋,显然有好几处都下错了地方,局势已经落后了很多,想翻盘大概是不大可能了。 下盲棋最怕的就是棋子下错地方,那是因为脑子记忆力不够,记错了棋形,结果就是把棋下在了不该落子的地方。下错的棋不单成了废棋,有时还会给自己造成更多的麻烦,这样就会越下越乱,相当于自己把自己给打败了。 蒯逸琪又去看右边那人的三盘棋,比左边那人的棋下得还要糟糕,看样子已经难以为继了。 蒯逸琪冷笑着摇了摇头,盲棋下成这样,换成蒯逸琪,早就投子认负了。 李想财见蒯逸琪的神情中颇有不屑,便问道:“金仙有兴趣试试吗?这里下盲棋的规矩是先下一两银子的彩金,可以自己选择一对几的人数,最少是三人,都是分先下。每赢一盘就赢一两银子,这是棋馆为了招揽人气搞出来的噱头。” 蒯逸琪有心给他们露一手,便对李想财说:“这两人水平太差了,一对三还下成这样。我要下的话,一对五没问题,最多一次我下过一对十的。” “原来金仙竟有如此神通!能给我们露一手吗?也好让大家知道知道咱们天元帮的厉害!”李想财趁机起哄。 蒯逸琪的兴趣一下就被吊起来了,一捊袖子道:“行!那我就来玩玩!” 李想财叫了一声“好咧”,就去找场子里的人安排去了。不一会,两边的台子都清了出来,蒯逸琪被请到了房子中间就坐,周围摆下五张棋盘。 这里的人都没见过蒯逸琪,看他一下子就摆下了五盘棋,都不信他有如此能耐,便争着报名坐到棋盘前,乐得挣他一两银子。 蒯逸琪蒙上布条,定一定神,便依次在五盘棋的同一位置落下第一子。 一开局大家用的都是流行的套路,因此下得很快。蒯逸琪一一应来,毫不慌乱。 棋入中盘,战斗频起,这才是考验蒯逸琪的时候了。 蒯逸琪棋力超群,此时他已经大概知道对手的棋力了。他挑了两个棋力较弱的人,痛下杀手,把对方打得溃不成军,只能投子认输,这样就只剩下三盘棋了。这三人的棋力明显比蒯逸琪差上一截,蒯逸琪没让他们拖到官子阶段,就将他们一个个都解决了。 蒯逸琪的精彩表现赢得了大家一阵热烈的掌声,他们难得见到一个下盲棋这么厉害的人,一个个都赞不绝口。 蒯逸琪摘下遮眼布,很是得意!李想财和张升在一旁兴高采烈,蒯逸琪拿了个满堂彩,他们也觉得脸上有光。 李想财去领了赢棋的彩金交给蒯逸琪,蒯逸琪从中拿出二两银子,给李想财和张升一人一两。两人得了银子,顿时开怀大笑。 三人玩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离开。从旁边闪出一个人来,先拱手作揖,然后笑嘻嘻地对蒯逸琪说道:“三位请留步,在下赵志新,是这里的管事。刚才有幸见识了阁下的高超棋艺,实在是佩服得厉害!不知阁下能否借一步说话,在下有些不情之请,想和阁下商量。” 蒯逸琪打量了他一下,然后侧眼看着李想财。李想财思忖片刻,便点了点头。 赵志新连忙让到一旁,笑容可掬地引着三人进了一间雅室。请蒯逸琪坐下后,赵志新站在一边欠身说道:“恕在下眼拙,以前好像没见过阁下。” 蒯逸琪还没开口,李想财便抢过话头说道:“你狗眼看人低,再睁大眼睛瞧瞧,这可是我们天元帮的十二金仙,人称逍遥仙!” 赵志新连忙陪着笑,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失敬失敬!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见谅!” 蒯逸琪笑道:“没事!我是头一次来京城,你们这挺好的!” “敢问阁下贵姓?” “免贵姓蒯。” “蒯金仙,刚才您在这里大显神威,可惊动了我们后面又弈楼上的太太和小姐们,她们差在下过来,要请阁下登楼一聚,不知阁下肯不肯赏脸?”赵志新满脸堆笑,他见蒯逸琪风度翩翩,心想一定能迷倒她们一大片。 蒯逸琪生性风流,要在以前,那是想都不用想就去了。可现在,一则他有了婉儿,不免要收敛一些。二则心里又惴着蒯宏祚这件事,有点放不开。因此再三犹豫,没有说话。 李想财一见有利可得,便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你说去就去啊?咱们天元帮的人就这么没面子吗?”李想财用眼瞪着赵志新。 赵志新心里自然明白,“阁下可能不知道,后面又弈楼上的太太和小姐那都是朝廷里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她们平常闷在府里,难得出来乐上一乐。要是金仙肯赏脸,她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蒯逸琪一听到“朝廷里那些达官贵人”,立刻就上心了。他想先去看看,说不定对那件事会有所帮助呢。 李想财一看蒯逸琪的眼神就知道他动心了,去归去,彩头可不能少,“那也不能白去,先说说有什么好处?” “如果金仙肯去的话,我们得弈楼先奉上二十两银子。到时太太小姐们肯定还有赏赐,只会比我们给的更多。”赵志新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李想财是个见钱眼开的人,马上就开始怂恿蒯逸琪,“金仙,不如去玩玩?” 蒯逸琪这下推脱不开了,便满口应允下来。赵志新顿时大为高兴,立刻引着三人往后面的又弈楼走去。 第51章 在得弈楼后面,四人踏上一条大理石铺砌的小径,穿过一片花园,就看到一幢精致的小楼矗立在眼前。这里环境优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仔细分辨的话,其中还夹杂着从女人身上发出来的脂粉香。 刚到门口,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走了出来。赵志新停住脚步,指着那个女人转身对蒯逸琪说道:“金仙,这是我们又弈楼里的管事丽春,你呆会跟着她上去就行了,她会帮你安排的。”赵志新走到丽春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丽春走过来行了个礼,面带微笑,声音娇柔,“这位蒯爷请跟我来,你们二位不方便上楼。这边有茶座,可以在这里喝杯茶等着,或者去前面的得弈楼玩玩。” 蒯逸琪跟在丽春身后,缓步走上楼去。楼上莺语娇啼,不断传来几声欢言笑语。 丽春引着蒯逸琪走进一间宽敞的房间里,请他坐在中间的紫藤椅上,柔声问道:“蒯爷准备同时下几盘呢?” 蒯逸琪想了想,反问道:“不知她们棋力如何?” “八九品的有,六七品的也有,最高是五品。” “要让子吗?” “要啊!太太小姐们都是来玩的,就是图个开心!”说到这里,丽春抿着嘴笑了起来,“你可得让着点,不能像平常那样下。她们要是急了,会拿棋子扔你的。” 蒯逸琪哈哈一笑,他对女人的棋风和脾气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发力,什么时候该退让。 “行,我知道了!呆会请姐姐多提醒着点。先下五盘吧!” 丽春去拿了一条丝巾过来,递给蒯逸琪,“请蒯爷先蒙上眼睛,我这就去请她们出来。呆会下完棋,等她们都走了,蒯爷才能摘下丝巾来。她们都是达官贵人的家眷,可不能冒犯,否则就麻烦了。” 蒯逸琪点了点头,说声“知道了”,然后接过丝巾蒙住双眼。 丽春转身出去了,接着走进来两个丫环,摆下棋桌棋具和茶具。不一会,门外走廊上就响起了一阵碎碎的脚步声,一群女人边说边笑地走了进来。 蒯逸琪听到她们在窃窃私语,发出轻轻的笑声,便笑着说道:“蒯某第一次来这里玩,要请各位太太和姐姐们多多关照。” “你一个大老爷们,哪用得着我们关照?” “你下棋那么厉害,应该是你关照我们才对!” “别听他们瞎吹,呆会看我不吃他几条大龙。” “哟!有人又想吃大龙了,上次没吃着,倒被别人吃了大龙,呵呵!” “这次总算来了个好看的,前两次来的不是肥就是黑,害得我回去两天都吃不下饭,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这样的丑八怪的?” “行了,知道你夫君长得好看,每次都要显摆一下,哼!” 蒯逸琪听她们叽叽喳喳闹了半天,还是没人下棋。女人嘴上最要紧,嘴上舒服了,才能安心下来做事。 “快下棋了,这是手谈,不是嘴谈,你们都安静点。” “你心急你先下,我要先看看。” “你是看人呐还是看棋啊?呵呵!” “你管得着吗?我爱看人就看人,爱看棋就看棋。你自己小心点,别又像上次一样输得那么惨,回去又要哭鼻子了。” “谁哭鼻子了?” “还能有谁?就是莳秀。” “别听她瞎说。” 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开始下棋了,蒯逸琪小心地应对着。 没下几步棋,她们又开始说话聊天。跟苏州的女人比起来,这里的女人可以说对棋艺完全不上心。能不能赢棋不重要,只是借着下棋的机会聊天吵嘴,甚至斗气的也有。 蒯逸琪留心地听着她们说话,希望能从中得到蒯宏祚的只言片语。但她们说来说去,都是一些插科打诨和闲言碎语,要不就是一些吃喝玩乐的事。 她们互相说着话,都不理会蒯逸琪。蒯逸琪又没棋下,又说不上话,慢慢地有点心烦起来,只盼着这棋局快点结束。 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每盘棋都还没下完一半,有一盘棋还停在序盘就不下了,然后就有人吵着要回家了。女人要是天黑后还在外面闲逛,一定会被人说不守妇道,这可是大罪。轻则受罚,重则性命不保。 女人们开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起身离去。她们在棋盘上留下银子,做为给蒯逸琪的赏银,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上几句调侃一下蒯逸琪。很快,房间里的女人们都离开了,只留下蒯逸琪和几个丫环。 丫环们开始收拾棋具和房间,蒯逸琪还定定地坐着不敢动。直到丽春进来,对蒯逸琪说道:“蒯爷,她们人都走了,你可以摘下丝巾了。” 蒯逸琪摘下丝巾,揉了揉眼,看到眼前一片狼籍。 “她们都留下了赏银,请蒯爷收下吧!”丽春帮忙把棋盘上的银子都收集起来,然后放到蒯逸琪面前的棋桌上。 蒯逸琪从中挑了一小锭递给丽春,“姐姐也辛苦了!” 丽春笑呵呵地接过银子,连声说道:“谢谢蒯爷!下次有空再来玩啊!” 蒯逸琪站起身来,“姐姐知道她们都是些什么人吗?有没有在户部当官的?我有个亲戚好久没见面了,最近听说在户部做官,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去找他。” 丽春想了想,“好像有的,以前无意中听她们说到过。不过我也不敢去打听,所以不知道是谁。” 蒯逸琪又问了几句,丽春都含糊其辞地回答,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蒯逸琪只好怏怏地离去。 走到楼下,蒯逸琪没看到李想财和张升两人,心想他们肯定去前面的得弈楼玩去了。走出又弈楼的大门,蒯逸琪看到花园一侧的路边停着一顶小轿,一个丫环站在轿前朝这边张望着什么。 一看到蒯逸琪出来了,那个丫环连忙踏着小碎步匆匆地走了过来,细声细气地对蒯逸琪说道:“蒯爷,我家太太想请您过去说句话。” 蒯逸琪看了一眼丫环,又看了看轿子,心中很是疑惑,“是哪位太太?” “请蒯爷过去就知道了。” 蒯逸琪便跟着丫环走了过去,“太太,蒯爷来了。”丫环闪身站到轿子旁边。 “敢问蒯爷是哪里人?”轿子里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来。 “在下是淮安人,请问太太是。。。?” “您最近去过苏州吗?” 蒯逸琪听她提到苏州,心里有点吃惊,“我在苏州替人做事,太太是苏州人吗?” “苏州是个好地方,有机会的话,真想去瞧瞧。莲儿,我们走吧!” 那丫环立刻朝门外喊道:“太太要走了!” 话音刚落,门外两个轿夫走了进来,抬着轿子就出门去了。 蒯逸琪被她问了这几句,还没弄清楚她的意思,人就走了。 蒯逸琪走到前面的得弈楼去找李想财和张升,让李想财找个地方一起去吃晚饭。一路上,蒯逸琪都在琢磨轿子里的女人和她问的那两句话,却百思未得其解。 吃完饭,李想财带着蒯逸琪去街上逛了一圈。蒯逸琪给婉儿买了点胭脂和首饰,又给左隐和青青买了点小玩意。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蒯逸琪还在想白天发生的事和轿子里的那个女人。 第52章 在蒯府内,蒯宏祚躺在床上,身边是他最喜欢的小妾殊兰。殊兰是佟佳氏,小名惊蜇。佟佳氏是皇氏家族,殊兰因倾慕于蒯宏祚的棋艺和人品,自愿嫁入蒯家为妾。 “夫君,我今天去了又弈楼。。。” “又去下棋了?赢了还是输了?” “棋没下完就走了。。。” “你们女人就是这样,从来不好好地做完一件事。心血一来比谁都热心,心血一退八头牛都拉不动。” “今天下的是盲棋,那个男子人长得漂亮,可把那些女人给迷住了,看人的多过下棋的。” “你有一个好看的夫君,可不许再看别人了。” “是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好看的男人,我却发现他跟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 蒯宏祚愣了一下,扭头去看殊兰。殊兰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他是淮安人,刚从苏州来。。。” 这下把蒯宏祚惊了一大跳,他腾地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殊兰。 “你。。。是什么意思?” “自打你从苏州回来,我就觉得你有心事。今天见到那个男人,我算明白了。” “我。。。哪有心事?你明白什么。。。?” “他也姓蒯,棋下得跟你一模一样。我以前只知道人的相貌可以遗传,原来棋风也可以遗传。”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看你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蒯宏祚被殊兰揭穿了心事,不惊反怒。 “你放心,这事我没有跟第二个人说起。”殊兰并不惊慌,她知道蒯宏祚的把柄被她抓住了。 蒯宏祚顿时心乱如麻,殊兰看出来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女人肯定也看出来了。这可不是小事,看来纸已经包不住火了,他要赶紧想出对策来消除危机。他不担心殊兰会把这事说出去,这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可是其他人怎么办? 蒯宏祚开始后悔在苏州的时候走得太急,他没想到蒯逸琪这么快就找到京城来了。他本来想回到京城后,再慢慢想办法去安抚蒯逸琪母子二人,可现在这火苗已经烧到眉毛尖子上了,不由得他不心急。 殊兰见蒯宏祚一下子就急红了眼,她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便帮着蒯宏祚想起办法来。 两人悄悄地商议到深夜,还是没什么结果。这晚,蒯宏祚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蒯逸琪没有出门,到了中午,和李想财、张升一起去酒楼吃饭。李想财提议说去戏园子里看戏,蒯逸琪在苏州常常听说京戏好看,正好可以去看看正宗的京戏。 由李想财带路,三人来到了广和楼。广和楼历史悠久,是京城最早最出名的戏楼,与华乐楼、广德楼、第一舞台并称为京城四大戏园。最早是查氏私家戏楼,后来查楼改成了对外营业的茶园,初名查家茶楼、查家楼,后改称广和查楼。康熙年间,皇帝也曾到此看戏,并赐台联:“日月灯,江海油,风雷鼓板,天地间一番戏场;尧舜旦,文武末,莽操丑净,古今来许多角色。” 蒯逸琪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戏楼,不禁连连感叹。李想财忙着给蒯逸琪当向导,讲了不少趣闻轶事。蒯逸琪出钱买了一些瓜果小吃,三人在戏楼里玩了一下午。 离开戏楼时,华灯已初上。京城的夜景也比苏州大不相同,大街上到处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竟然比白天还热闹。 蒯逸琪心想要是婉儿在就好了,她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街上的店铺一间挨着一间,漂亮的花布,精美的首饰,异香扑鼻的胭脂,肯定都是婉儿喜欢的。蒯逸琪随便买了点,怕买的东西婉儿要是不喜欢,反而不好。 游玩了一晚上,三人都精疲力尽,坐在路边想等着雇辆马车回去。这夜深了,马车也少了。 突然从远处黑暗中传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人都站起来张望。微弱的灯光中,好像有七八匹马急奔而来。骑在马上的人都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手里绰着钢刀,忽隐忽现地闪着寒光。李想财一看情形不妙,忙大喊一声“快闪开”,人就往后跳去。 蒯逸琪见势也跟着往后退,张升却迎了上来,挡在两人前面,噌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横在胸前。 黑衣人朝三人径直冲了过来,高高举起手中的钢刀就要砍下来。张升一面挺剑招架,一面大喊,“快往林子里跑!” 李想财拉着蒯逸琪就往路边的小树林里跑去,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差点摔倒。跑着跑着,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一不小心就会撞到树上。两人只好慢下脚步,用手摸着黑往前乱蹿。 李想财看到前面有座山坡,便拉着蒯逸琪跑了上去。两人跑了这一阵,两腿已经发软,口中喘着大气,感觉天旋地转,马上就要晕过去。 张升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左跳右跃,把一个黑衣人刺下马来。 其余的黑衣人并不想与张升纠缠,他们趁着马快,把张升甩在了身后,朝着蒯逸琪两人追去。 蒯逸琪两人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看到山下的黑衣人点了火把往上爬。两人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李想财扫视周围,看到右边有一片黑乎乎的像是灌木丛,一时顾不了那么多,喊了声“跟我来”,就三步并作两步一头钻了进去。 两人钻进去没走几步,就开始连连叫苦。原来树丛里长了很多荆棘,那上面的小尖刺刮得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痕,一阵阵生疼。眼看后面的追兵就要赶到,只好不顾一切地往前钻去。马是进不来了,两人也像进了地狱一般,浑身上下被荆棘割得疼痛无比。衣服已经被撕裂了好几道口子,头昏眼花,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 突然蒯逸琪一脚踩空,人就失去平衡掉了下去,身体像车轱辘一路往下滚,最后一头撞在石头上,晕死过去。 蒯逸琪醒来的时候,阳光从天上直射下来,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受伤的头部像要裂开了一样,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浑身像浸在滚开的油锅里一样。过了一会,蒯逸琪试着用手臂支撑起上身,勉强坐了起来,脚上的鞋已经掉了一只。四周都是荆棘,李想财已经不见了踪影。身上的汗水流到伤口上,像用盐渍一样地生疼。 歇了一阵,蒯逸琪试着动了动手脚,好像没什么大碍。他屈起双腿,趔趔趄趄地站了起来。这里已经到了山脚,蒯逸琪小心地拨开荆棘,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出这片荆棘地。然后找了一处树荫,躺下来又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等恢复了一点力气,才站起身来,左右张望了一下,朝着一处有人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蒯逸琪又饿又渴,脸上粘乎乎的全是血。走了一段路,他看到前面有一条小溪,便快步走过去,连捧了几口清水喝下。又用溪水把头上的伤口和血迹清洗了一下,好像舒服了很多。 蒯逸琪忍着痛,一步步地捱着往前走。到太阳快要西斜的时候,终于看到路边有间小屋。蒯逸琪走近一看,好像看到屋里有人,便敲了敲门。 屋里的人开了门,蒯逸琪看到一个年近五十的大爷。蒯逸琪朝他鞠了一躬,说道:“这位大爷,我在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来,受了伤,能在你这里歇一会吗?” 大爷上下打量了一下,“进来吧!”把蒯逸琪让进了屋。 “说你倒霉吧,爬个山还摔成这样!说你走运吧,又正好碰到了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蒯逸琪闻到满屋子的中药味,脱口就说道:“莫非你是郎中?” “不但是郎中,而且是跌打郎中,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大爷呵呵一笑,又摇了摇头。 蒯逸琪连声说道:“这真是太好了!谢谢老天爷!请大爷施援手,救我一救!”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找钱袋。幸亏钱袋还在,只是少了几锭银子,估计是在山上跑丢了。 蒯逸琪拿了一锭大银递给大爷,大爷瞄了一眼,“放着吧!我先救你的命!你身上这么多伤口,要是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烂成毒疮,到时就难救了!” “幸亏碰上了大爷您,您真是我的救命神呐!”蒯逸琪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饶是他年轻身体硬,现在也已经累得快虚脱,“大爷你这有没有吃的给我一点?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 “有两个馒头,先给你吃吧!”大爷从包袱里翻出来两个用纸包着的冷馒头递给蒯逸琪,蒯逸琪接过馒头,说声“多谢”,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大爷又倒了杯水给蒯逸琪,“慢点,别噎着了!人生在世,就是来吃苦的!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 大爷端了一盆清水过来,让蒯逸琪脱了衣裤,帮他从上到下擦洗了一遍伤口。蒯逸琪忍住钻心般的疼痛,咬住牙,没有哼出声来。 “年轻人,好样的!能忍住这些痛,将来能减少一些磨难。” “大爷您真像天上的神仙一样!我在这能碰到您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蒯逸琪呲着牙忍着痛还不忘讨好大爷。 第53章 大爷仔细地用药酒将蒯逸琪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擦拭消毒,再用草药和膏药仔细地敷上。 “今晚会很难熬!伤口的毒性和药性都会发作,身体还会发烧,你要忍住,不能用手去抓伤口,到明早就好了!” “谢谢大爷!我能忍得住。” “晚上你就睡在这吧!我去打个地铺。实在忍不住就叫两声,这附近都没人。” “大爷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平常不住这,这两天要去山上挖草药,所以才临时在这里住一下。所以说你运气好啊!这样都能碰上我。” 蒯逸琪慢慢地感觉到浑身的伤口都开始刺痛起来,像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自己的身体。经过一天的折腾,现在蒯逸琪已经困顿之极,很快就昏昏入睡了。没睡多久又被伤痛惊醒,然后又昏睡过去,如此反复。 到半夜的时候,蒯逸琪身体发烧,迷迷糊糊说起胡话来。 大爷见他熬得难受,便扶他起来喂点水给他喝。 一整晚,蒯逸琪都在梦魇中度过,他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是现实。一会喊着父亲,一会叫着婉儿,一会又是母亲。 天快亮时,蒯逸琪才渐渐地安稳下来,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 伤口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但蒯逸琪还是觉得浑身没有一寸肌肤是自己的,蒯逸琪挣扎着起来喝了几口水。 大爷已经不在屋里,大概出门去采草药了。蒯逸琪看到桌上有一碗粥和一碟咸菜,才发现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蒯逸琪忍住疼痛,勉强坐起来就着咸菜把粥都喝完了。又慢慢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这才感觉好多了。 蒯逸琪躺在床上,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头绪。自己初到京城,不但没有得罪任何人,而且连认识的人都几乎没有,却突然跑出来一帮黑衣人追杀自己。仿佛就像做了一场恶梦,要不是现在感觉这么真实,蒯逸琪真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 李想财和张升他们不知道去哪了?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要是再来一次追杀,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 蒯逸琪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结果了,索性不想了,先在这把伤养好了再做打算。 到近午时分,大爷背着一个大竹筐回来了。 大爷一进门就问道:“好些了吗?昨晚折腾坏了吧?” 蒯逸琪坐了起来,“好多了,可给你添麻烦了,大爷!” “没事就好,我看你气色还不错,再将养两天就没什么问题了。”大爷把竹筐里的草药拿出来归类整理好,又从火炉上端下一个药罐,用纱布隔着倒出一碗汤药,“快过来把这汤药喝了,这是止血化瘀,兼消毒养气的。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得就快。” “大爷今年贵庚了?我看你身子骨挺硬朗的。”蒯逸琪端起汤药,一边吹气,一边喝着。 “我已经五十六了,身体还行,没啥毛病。”大爷收拾起草药来,手脚很麻利。 蒯逸琪又想起蒯宏祚来,估算下来,他应该有将近五十岁了吧! “大爷家里有些什么人呐?”蒯逸琪跟大爷聊起家常来。 “我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已经出嫁了,嫁到山东去了,一年都难得见一次面。”大爷想念起女儿来,眼眶不禁有点湿润,“我儿子没啥出息,跟着我学了郎中,又不好好学,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摆弄围棋。” “下围棋也挺好的,京城里很多棋馆,可以去挣钱。” “他要是能挣钱就好了,到现在连个媳妇也没有,可把我愁的。” “让他去棋馆啊!” “你跟棋馆的人熟吗?能不能麻烦你帮他去介绍介绍?” “我。。。现在可能不行,要不等我办完事,我带他去看看。” “那敢情好!请问您高姓大名?到时我好带他去找您。” “我叫刘知文。大爷,您跟我说一下你住哪?我去找您就行了。请问您贵姓?” “在下免贵姓陈,我儿子叫陈雨生。就住在那边的陈家村,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不远。” 这时,门外突然来了两个人。他们一见到蒯逸琪,立刻说道:“金仙,可找到你了!” 蒯逸琪抬头来看,原来是张升找来了,另一人蒯逸琪不认识。 “你身体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没事,只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 “那就好,现在能走动吗?” “勉强能走,伤口还是很痛。” “他要将养两天才行,等伤口愈合就没事了。” “哦,这位是陈大爷,多亏他救了我的命!” 张升向陈大爷拱手施礼,“多谢大爷救了我们金仙!” “你们找到李想财了吗?” 张升低头叹了口气,看了看陈大爷。陈大爷立刻明白,“我去村里拿点吃的来。”便出门去了。 “我们在山上找到了李想财,他背上中了一箭。我们带他回去,在半路上没挺住。” 蒯逸琪听了,心往下沉,觉得很难受,“都是我害了他。。。”他的脸上露出悲戚之色。 “那帮黑衣人被我杀了一个,后来我扒开他的衣服看了,是王府的人。看来你的事泄露了风声,多半是你要找的人派来的。” 蒯逸琪很是惊讶,“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我们才来两天,舵主不是还在找人查吗?怎么他们倒先知道了?” “我们也很费解,舵主说他派出去的人都还没找到门道呢!对了,你这两天碰到什么奇怪的人了吗?” “就那天下完棋,我下楼的时候,有个女人坐在轿子里问了我两句话,我还没见到她的模样,她就走了。” “看样子有人认出你来了。” “她是怎么认出来的。。。?她应该没见过我。。。她就问我是哪里人,是不是从苏州来的?” “那还不是?她认出你来了,就用这两句话确认一下,你是不是都说实话了?”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照实说了。” “京城里的人心眼可多了,要不然他们也混不下去。” “是我大意了,唉!还连累了李想财兄弟。。。” “舵主让你不要再回京城了,太凶险了,万一他们找到帮里来要人那就麻烦大了,你就在这里把伤养好再说吧?” “怎么这么狠心呢?我是他儿子,他却想要我的命?”蒯逸琪越想越难过,喉咙哽咽起来。 “做官的人可狠了,他们为了自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张升看着蒯逸琪,“你这事恐怕得缓一缓了,我们舵主会派人去调查清楚,等有了眉目再说。你看如何?” 蒯逸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可怜李想财兄弟做了冤死鬼,唉。。。这些狗官!”张升一看蒯逸琪,连忙又说道:“也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干的,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那个陈大爷是什么人?可靠吗?” “他是郎中,就住在陈家村,应该可靠。他有个儿子,爱弄围棋,你看能不能帮他在天元帮里谋个差事?毕竟他救了我一命,我想报答他。” “这个应该问题不大,这样也好。让他把儿子叫来,我们见一下,没问题我就回去跟舵主说一下就行了。” 第54章 “行!有劳张升兄弟了。这次来京城给你们添麻烦了,还连累了李想财兄弟,我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他家里可有什么人?等我回苏州让人捎些银子过来,请你们帮我转交给他家里人。” “他父母都在,兄弟姐妹也有几个,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到时舵主会派人去他家安抚的。” “唉。。。这事。。。真的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你看还需要什么东西?我们给你送过来。” “不用麻烦了,我能照顾好自己。要不等下陈大爷回来,你们就跟他去趟家里见见他儿子。我现在走不动,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过了一阵子,陈大爷回来了,陈大爷给蒯逸琪带来了一碗鸡汤和一些饭菜,又给蒯逸琪重新换了药,再把熬好的汤药倒出一碗放在桌上。 蒯逸琪跟陈大爷说明了情况,陈大爷很高兴,就领着张升他们到家里去了。临走时,张升给蒯逸琪留下了一把匕首防身用。 蒯逸琪一下午都呆在屋里没出门。黄昏时,陈大爷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 “雨生,快来见过刘先生。”陈大爷唤过年轻人。 陈雨生瘦瘦弱弱的,人却很精神,他朝蒯逸琪看过来,眼神很犀利。 “见过刘先生!”陈雨生拱了拱手。 “客气了!大爷跟我说起你,听说你对围棋很有研究。。。” “围棋中包含着宇宙的奥秘和惊人的力量,世人都被它的表象给迷惑了!”陈雨生语出惊人。 “那么它的真相是什么?”蒯逸琪惊愕地问道。 “围棋以天元为中心,即是宇宙的中心。纵横三百六十道,正合周天之数。四隅即四象,黑白即两仪。围棋暗合河图洛书甚至八卦,远不止是一种游戏那么简单。” “那陈兄对此研究的结果是什么?” “我的研究尚浅,暂时没什么可说的。” “这样啊。。。陈兄刚才可见过我朋友张升了?” “见了,他们是天元帮的,与我对围棋的理解并没有什么契合之处。” “雨生,你得先混口饭吃,我也不能养你一辈子。你现在这一天一下就混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事无成。爹想请刘先生给你谋个差事,将来挣点钱,也好找个媳妇成个家,你再慢慢研究你的那些东西,我就不用担心你了。” “陈兄,我看你要研究的内容博大精深,恐怕不是短时间之内就可以有成果的。你父亲说的在理,先解决生计问题,才能安心去做研究。” “你还是太浅薄,我不想在那些无谓的事情上去浪费时间。一个人的生命很短暂,我得充分利用我的时间来做研究。” “你的父亲只是担心你。。。” “这也不是我能解决的,我生下来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父亲的权利,所以这一切并不是我造成的。” “刘先生,让你见笑了,我儿子就只知道说这些疯话。” “陈兄,我很欣赏你的独特见解,也很佩服你的执着和决心。如果你能多认识些人,也许可以得到别人的帮助,让你的研究大大加快也未可知。” “确实我有时候会彷徨无助,可我并不认为有人可以帮得了我。世人只知道为胜负而痴迷,他们看不到隐藏在表象之下的东西。” 蒯逸琪对陈大爷微微地摇了摇头,表示很无奈。陈大爷叹了口气,显得很难过和痛苦。 陈雨生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我过来拜访刘先生,是听说你的棋下得很好,应该是非常聪明的人。如果你有兴趣和我一起研究,我会很高兴的。” 蒯逸琪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本想一口拒绝,又怕他难堪,只好先敷衍他一下,“我听说上古围棋秘笈《尧帝弈经》最近重现于世上,如果你能找到那本书,应该对你有所启发。” “哦?这事可信吗?”陈雨生果然对此很有兴趣。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现在江湖上有很多传闻,一时也很难分辨真假。” 陈雨生没有再说话,皱起眉头一个人认真地思考起来。 陈大爷拿出一个食盒摆在桌上,这是他特意跑到镇上的酒楼里给蒯逸琪买来的,为的是想要蒯逸琪帮他和他儿子说说话。 他打开食盒,端出几样好菜来,还有几碟点心,一壶酒。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吃菜,陈大爷和蒯逸琪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陈雨生则一直沉默不语,在心里思考着《尧帝弈经》的事。 过了很久,陈雨生突然开口说道:“刘先生,其实我一开始也认为围棋只是个游戏,所以曾经认真研究过胜负方面的技巧。只是后来我觉得那些太过容易了,没什么意思,就没再继续。不知道刘先生您在哪高就?” 蒯逸琪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想法有点转变了,他会不会想要跟自己提出谋差事?蒯逸琪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在苏州帮人做事,也是围棋方面的。” “苏州是个好地方啊,你看我能跟你去混口饭吃吗?” “那你是想做郎中呢?还是做棋师?” “做棋师吧,我对做郎中没什么兴趣,刘先生可有门路?” “我那位京城的朋友应该可以在天元帮帮你谋个差事。。。” “我倒是想跟着刘先生,我喜欢你的为人。” “苏州那么远,你父亲会惦记的。” “他可以跟我一起去。” 蒯逸琪看了看陈大爷,陈大爷心里不大痛快,“你说去就去啊?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怎么跟你出去折腾?” “那我就一个人去好了。” 蒯逸琪怕他父子闹得不愉快,自己也想对此事再加斟酌。现在刚出了事,蒯逸琪不想再惹出什么麻烦来,便使了个缓兵之计,“陈兄,这事我还得回苏州请求一下上级。你和父亲也再商量一下,你看如何?” “如此请刘先生费心了,您到苏州要是有消息了,请尽快通知我。” “不知陈兄现在棋力如何?” “我那时是六七品左右,后来也没有再认真练过。那我就趁这段时间再加紧练练,四五品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好!” 陈雨生端起酒杯敬了蒯逸琪一杯,然后就起身告辞离去。 陈大爷帮蒯逸琪检查了一遍全身的伤口,发现已无大碍。便换了药敷上,又熬上一罐汤药。 第二天,简宁义亲自来看望蒯逸琪。 “金仙,这事都怪我考虑不周,让你受苦了!”简宁义一见面就连声道歉。 “舵主说哪里话?这事全因在下引起,还连累想财兄弟枉送了性命,在下真是过意不去。”蒯逸琪现在是满心懊悔,当初还是太冲动了。 “金仙你放心,我会彻底追查此事的。不过,这事可能会比想象的更加复杂,就算能查清真相,我们可能也做不了什么。” “我明白。。。真是给舵主添麻烦了!” “都是帮中的兄弟,金仙就别这么客气了。我带了一些补品过来,你住在这里再调养几天,等身体好一点了,不如先回苏州吧!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金仙最好不要在京城露面了。他们暗杀失败,不会就此罢休的。再说了,京城里有很多事,都不是官府能管得了的,他们的后台大着呢!” 两人寒喧了一阵,简宁义便离去了。 蒯逸琪心头百感交集,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闹到这个地步。一时间,蒯逸琪灰心丧气,便收起与父亲见面的心思,只有等简宁义的调查有了结果之后再做打算了。 蒯逸琪回苏州之前,先去了一趟无锡自己的家中。婉儿见了蒯逸琪一身伤痕,顿时肝肠寸断,心痛不已,用手不住地抹泪。蒯逸琪见到婉儿这样,心里也非常地自责。他用话语百般安慰婉儿,婉儿方才安心些。 第55章 苏州知府孙惟讷自从那日见到蒯逸琪后,便在心里猜到了七八分。等蒯宏祚走了之后,他就开始盘算上了。 人世间最难割舍的感情就是血脉亲情,两个人就算这辈子从没见过面,只要得知双方身体内流着相同的血,立刻就会在两人之间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再也割舍不断。 那日蒯宏祚匆匆离去,孙惟讷没有时间去了解蒯宏祚的想法。但蒯宏祚既然知道了蒯逸琪的存在,这事就一定会要有一个结果。 孙惟讷考虑再三,他想先把蒯逸琪的底细摸清了,以后蒯宏祚一定会来找他解决这件事,到时就可以将主动权抓在自己的手中,进退自如。俗话说,不怕县官,就怕现管。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让蒯宏祚有求于自己。一想到这,孙惟讷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他派人去把蒯逸琪在天元帮和老家淮安的情况都摸清了,经过几天的谋划,他让人把蒯逸琪叫到了府上。 孙惟讷已经四十多岁了,他知道老天留给自己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就想再努力往上爬一爬,到晚年时才能让自己更加舒服一点。 蒯逸琪以为孙惟讷把自己叫来是为了刚结束的少儿围棋大会,一路上在心里准备了很多回应的措辞。 孙惟讷一见到蒯逸琪,便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天元帮那个叫左隐的小孩不错嘛!不但棋艺高超,也很懂事,看得出来,你们花了很多心思去调教他啊!” 蒯逸琪一听果然是为了左隐而来,“左隐这孩子挺聪明的,是难得一见的少年天才。” 没想到孙惟讷话题一转,“我知道你们天元帮费了很多力气,想要在苏州谋得一席之地,想必你们一定吃了弈乐帮不少苦头了。” 蒯逸琪一时没有心理准备,只好随机应变,“我们和弈乐帮平常也互有交流,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我这次把你叫来,是有一个机密的计划要你配合。” 蒯逸琪抬头一看,发现孙惟讷正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自己,他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冷颤。这个变故一下子来得太快,蒯逸琪飞快地转动脑筋,想揣摩出孙惟讷话语背后的意图。 “请孙大人示下!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蒯逸琪连忙屈膝跪在了地下。 “起来说话!”孙惟讷对蒯逸琪的表现很满意,“我们经过调查发现,在弈乐帮内有一些很严重的贪腐行为,涉及到官府的某些官员。你们都是懂围棋的人,我想要你们天元帮协助我们对弈乐帮进行暗中调查,将那些违法之徒一一捉拿归案,为老百姓伸张正义。” 孙惟讷不待蒯逸琪说话,又继续说道:“我们初步计划是要在苏州城里举办一系列的围棋活动,都由你们天元帮来出面组织,去联系在苏州的各大围棋帮派,让他们都派人来参加。弈乐帮一向在苏州一家独大,他们肯定不能容忍这种行为,就会在暗中进行阻挠,到时我们官府就会有所行动。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蒯逸琪认真想了想,“在下斗胆一言,就怕弈乐帮会对此做出过激的行为,如果引发冲突的话,我们天元帮在苏州的人很少,可能会应付不过来。” “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们官府的人会在暗中支持你们的。活动搞不成没关系,能把弈乐帮和官府之中暗藏的贪腐之徒引出来就行了。” 蒯逸琪这才明白孙惟讷的意思,他并不是想搞什么围棋活动,而是想把围棋当成一个诱饵,引出他想要抓的那些人。 “在下明白!” 孙惟讷暂时没有在蒯逸琪面前提起蒯宏祚,他是不想惊动蒯逸琪,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住蒯逸琪的命脉,将蒯逸琪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你先回去拟个围棋活动计划给我,我们再做进一步的安排。” 蒯逸琪得到孙惟讷的指示后,回到馨弈园开始计划起来。这次蒯逸琪被孙惟讷抓在手中,成了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蒯逸琪对事情的结果无法预料,只能顺着孙惟讷的想法走下去。 蒯逸琪立刻写了一封信,把这个情况汇报到了杭州总舵。 蒯逸琪很快就拟出了一个苏州围棋争霸大会的活动安排,计划邀请苏州城内所有围棋帮派都来参加。同时还制定了一套奖励方案,准备找一些对活动有兴趣的人来提供奖金。 他把活动安排交给了孙惟讷,孙惟讷稍微看了一下,就批准了活动计划,却没有下达官府的文书给他。看来孙惟讷很狡猾,他预计到这次活动可能会出事,但只要没有官府的文书,这事就跟官府毫无关系,官府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蒯逸琪这次完全落入了孙惟讷的圈套之中,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蒯逸琪心情忐忑,感觉肩上的压力陡然间增大了。他要独自承担所有责任,首先就要去联系各大帮派,取得他们的支持。各大帮派慑于弈乐帮的势力,敢不敢参加还是个问题。 蒯逸琪知道这次行动就像是一次巨大的赌博,如果成功了,天元帮就可以得到官府的支持,成为苏州围棋新的领导帮派。但如果失败了,天元帮不仅会丧失之前利用李克从弈乐帮争取到的地盘,而且还很有可能被弈乐帮借机将天元帮驱逐出苏州,到时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蒯逸琪希望总舵得到消息后会派人来苏州给他以支援,再不济也应该会给他一些行动建议。 蒯逸琪一面焦急地等待着来自总舵的反馈,一面派出手下仅有的几个人去通知苏州城里有名的帮派来商议此事。 以蒯逸琪在苏州围棋的人脉,只有青风门的徐青,炎龙帮的张一白,河洛帮的谢震宇,星灵帮的白闲,还有其他几个相熟的小帮派的人来到馨弈园赴会。 徐青一见面就说:“老兄,你还不死心呐!弈乐帮是惹不起,也斗不过的,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蒯逸琪现在不能提到官府,就算提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因为他手里没有官府的文书。他只好耐心地给他们解释这次围棋活动,又给他们许下了一些空头承诺,希望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但大家都对此半信半疑,只是含糊地答应着。 这下蒯逸琪的头就大了,看起来这事比想象中还要艰难。把他们送走之后,蒯逸琪开始意识到这事要想成功,必须要有现实的利益摆在他们面前,才能让他们动心。但这个利益是什么,蒯逸琪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出来。 第56章 正在蒯逸琪一筹莫展的时候,总舵从杭州派了一个人过来协助。 这个人是天元帮十二金仙之中的毒仙,名叫郭仲孝。郭仲孝二十多岁,棋力出众,下棋用的招数常常出人意表。一般人下棋都是从棋盘上的四个角开始,有棋谚云“金角银边草肚皮”,是说每一步棋的价值,是以下在四个角部的棋最大,其次是下在四条边上的棋,而下在中腹的棋价值最低。因此,开局之后一般都会抢先占领角部,再将势力向四边徐徐推进。 而郭仲孝则喜欢在高位和中腹落子,然后再通过这些子的势力向对方的边角施加压力,通过压缩对方的地盘,来夺取盘面的优势。又因为他的棋招狠毒,剑走偏锋,所以被人称之为毒仙。 所谓棋如其人,郭仲孝为人做事也颇有下棋的风格,思维独特,不拘常理。 蒯逸琪一看总舵把郭仲孝派来,顿时信心大增,看来总舵的意思是要出奇制胜。 郭仲孝了解清楚这里的情况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冥思苦想了两天。等再见到蒯逸琪的时候,郭仲孝就显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来。 蒯逸琪很是高兴,看样子郭仲孝已经想出好办法了。 “仲孝,我先带你到苏州到处游玩一下吧!” “不忙,我们有的是时间,有些事要先准备一下。” “你说吧,要什么我都全力配合你。” “前不久,你不是从弈乐帮手里争取到了一块地盘吗?我们先在那里搞一次活动,邀请苏州大大小小的帮派都来参加。另外,再请一些无门无派的人来,总之就是要人多。” “之前我找过帮派的人,他们都不肯来。。。” “那是因为你没给他们好处,现在你告诉他们,每来一个人,先给三两银子。每下一盘棋,就给一两银子,每赢一盘,再给一两。” “这可得好几百两银子。。。” “去找彭青峰,他有钱。” “他要是不肯出,怎么办?” “让他出五百两银子,就让他去我们帮里的藏书阁看三天棋书,想看什么书都可以!” “哦,这个他应该有兴趣!” “我们手里还有他写的文书,不怕他不答应。” “行,我这就去办!” “还要找一些不会下棋的人,告诉他们,只要来了就可以领一份礼品。” “还有什么吗?” “再放出风去,就说官府的人也会来参加,还有苏州四大青楼的头牌姑娘也会来参加!” “啊?!这样好吗?” “没事,我们自己人不能说,别人要问,我们就说不知道。” “好吧!” 蒯逸琪听了郭仲孝这一通安排,果然是敢想敢做!他知道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扩大活动的影响,要让苏州城里的人都来观看,那样才能把活动搞得声势浩大。 蒯逸琪把手下人都叫了过来,一一安排下去。自己则亲自去找彭青峰,彭青峰虽然心疼银子,一方面被天元帮的围棋藏书所诱惑,另一方面又担心上次那件事被报官,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所有的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蒯逸琪不禁暗暗佩服郭仲孝的神机妙算。 到了活动那天,各大帮派都派了代表过来参加活动,远近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现场人潮汹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其中一小半人是来看棋,一大半人则是来领礼品,还想一睹苏州四大青楼头牌姑娘的风采,也有人想趁机来和官府的人攀攀交情。 结果自然是看不到官府的人和青楼姑娘们的身影,挤来挤去的人头倒是看了不少。 徐青和其他一些帮派中与蒯逸琪熟识的人都来给蒯逸琪捧场,看到如此热闹的场景,大家都显得很兴奋,苏州很久没有这样的围棋盛事了。 到了下午,来围观的人就更多了。 突然一队官差来势汹汹地跑了过来,领头一人大声嚷嚷,斥令立即停止活动。 蒯逸琪赶紧迎上去跟他理论,“官差大哥,我们只是在下下棋,不知触犯了什么法律?” 为首的官差冲着蒯逸琪没好气地说道:“下棋要这么多人吗?我看你们是想聚众闹事,赶快给我散了,否则我就要抓人了!” “官差大哥,你们这么辛苦,我们在后院备了好酒,想请大家都去喝一杯,请大哥赏个脸!” “赏什么脸?老子在公干,你叫老子去喝酒,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别别别!我们这就散,这就散!”蒯逸琪连忙跑到场地中间的高台上,大声说道:“各位!各位!大家请听我一言。” 闹哄哄的人群马上安静了下来,蒯逸琪继续说道:“今天多谢各位都来捧场!因为来参加活动的人太多了,影响到了附近的治安,所以本次活动到此为止,欢迎大家下次再来!” 大家见到突然出现的官差,心里不免都有几分害怕,也有人忿忿不平的,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放下手中的棋子,扫兴而去。 官差们等人走得都差不多了才离开,临走时对蒯逸琪恶狠狠地说道:“下次要是再敢搞这种违法活动,我先把你抓起来!这次念在你是初犯,姑且不做追究。”说完就扬长而去。 蒯逸琪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滴,徐青等几个相熟的人都围过来安慰,蒯逸琪便请他们留下来一起喝酒。 “这帮狗官差,怎么突然就跑来了?”徐青显然曾经吃过官差的亏。 “还有谁?我看是弈乐帮在背后搞鬼。”谢震宇一向都和弈乐帮不对付。 “我也觉得是,我想请他们喝酒,都被他直接拒绝了,你们说哪有不吃腥的猫?”蒯逸琪恨恨地说,“可惜一场好事被他们搅黄了!” “我是恨死弈乐帮了,他们这样搞,也太做绝了,再怎么说,也得给别人一口饭吃吧!” “蒯兄,我们河洛帮以后都全力支持你和弈乐帮斗下去!” “应该去官府找人活动一下,不然是斗不过弈乐帮的。” “上次我们不是分好官府的人去联络吗?现在你们的情况怎么样?” “没球用!人家根本不理我们。” 大家憋着一口气,发了一大通牢骚,喝酒到深夜才离去。 第二天,郭仲孝来找蒯逸琪。 蒯逸琪朝郭仲孝竖起了大拇指,“仲孝,这次活动真是大获成功!我到苏州这么久,就数这次活动最热闹,来的人最多!你太厉害了!” “官差突然出现,肯定是弈乐帮找来的,他们必须来捣乱!” “捣乱就对了,孙知府那边应该会有所行动。我们等他的指示,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姓孙的不会把我们给卖了吧?我们自己也要小心点,凡事留个心眼。” “嗯,是的!现在还不知道孙惟讷打的是什么算盘,万事小心!” 两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围棋上。 “听说你这里有个天才少年,把他叫来让我见识一下吧!” “你说左隐啊?他的棋力上升很快啊,假以时日,恐怕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让我来先砍他一盘,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哈哈!棋瘾上来了吧!你等着,我去叫他过来。” 第57章 不一会,蒯逸琪领着左隐走了过来。简单介绍之后,左隐给郭仲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口称“晚辈左隐见过郭金仙”。郭仲孝见左隐长得瘦瘦弱弱毫不起眼,跟普通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反而觉得他土里土气,一点儒雅的气质都没有。 “小隐,郭金仙想指导你一盘。”蒯逸琪说道。 左隐显得很高兴,“多谢郭金仙!”随着棋力增长,左隐现在要遇到一个好对手也不容易。能和郭仲孝这样的高手过招,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在棋盘前坐定,左隐执白先行,恭恭敬敬地在棋盘上落下第一子。郭仲孝没有理会左隐的进攻,在天元上落下了第二子。 左隐惊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下法。经过短暂的思考,左隐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既定方针,继续采取主动进攻的战术。 郭仲孝没有正面与左隐交战,却从中腹的势力向白棋的背后施加压力,这种战术让左隐感觉很不自在,好像一拳打出去却打空了,而对手的拳头又从身后打过来。 左隐不知道自己是要继续攻击,还是该回过身来防守?犹豫之间,着法有点慌乱。 郭仲孝抓住这个机会很快就建立了优势,持续地利用己方在中腹的势力向对方施压。左隐的棋走得很被动,自己擅长的积极主动的战术被对方完全压制,还没发挥就已经败下阵来。 “这棋输得窝囊!”左隐认输后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 郭仲孝和蒯逸琪两人相视而笑,“毒仙名不虚传啊!”蒯逸琪感叹道。 “我这是高者在腹,名声都被你们传坏了!”郭仲孝得意地说道。 接下来,三人一起复盘交换了各自在胜负关键处的看法。郭仲孝独特的见解让蒯逸琪和左隐两人耳目一新,特别是左隐,感觉受益匪浅。 郭仲孝听说左隐才学棋一年,就已经达到了这样强的棋力,顿时大加赞赏。 他看着左隐,突然计上心来。 “我们要挑战一下弈乐帮,用我们在苏州的地盘做赌注,胜负就在小隐身上。”郭仲孝嘴角翘起,露出了微笑。 蒯逸琪和左隐两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了郭仲孝,眼神里充满了疑惑,等着郭仲孝继续说下去。 “弈乐帮有四大金刚,你们看我们挑战的胜算有多大?” “以三挑四?那主动权就落到他们手上了,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会派哪三个上场?” “啊?我也可以吗?”左隐有点胆怯。 “我和逸琪是在明处,但小隐却在暗处。他们不知道小隐的底细,我们就可以把小隐用为奇兵,让他们防不胜防。”郭仲孝显得很有信心。 “我俩跟四大金刚的棋力差不多,小隐的压力就比较大了。” “小隐是我们卖给他们的破绽,他们以为有便宜可占,却不知道小隐的棋中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这就可以出奇制胜。” 蒯逸琪凝思细想,然后点了点头,“可以一试!但是如果挑战失败,我们就会失去最后的地盘,往后就不方便了。” “现在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我们处于劣势,必须要全力一搏。就要下棋一样,患得患失之下,反而更容易出错。” “小隐,你怎么样?” “我听两位前辈的!”左隐的斗志陡然间被他俩给激发出来了。 “哈哈!好!”郭仲孝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对这个计划很有信心。 “我这就去安排,小隐就交给你了,仲孝,看你的高招了!”蒯逸琪心里有点打鼓,毕竟好不容易才从弈乐帮的手中争取到这块地盘,不能再轻易地失去。 蒯逸琪拟好挑战书,派人送到弈乐帮总舵。 弈乐帮帮主崔立德见到天元帮的挑战书,顿时勃然大怒,“天元帮真是太猖狂了,几次三番挑衅我弈乐帮,是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崔立德立刻把副帮主向鹤群,护法叶随风,云里金刚宋云,高腹金刚许之华,大力金刚古劲,绵力金刚谢逢青都召集过来商议对策。 叶随风一看挑战书上有左隐的名字,感到很惊讶,“左隐不就是那个小孩吗?这也太不把我们弈乐帮放在眼里了。” 大家都看着叶随风,叶随风解释道:“以前蒯逸琪带着那个小孩到竹韵园,说那个小孩如何如何厉害,我一时兴起,就指导了他两盘。天元帮带着小孩就来挑战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崔立德听了更加生气,“你们都看到了,天元帮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这次一定要灭了他们!” “逍遥仙和毒仙的棋力都很强,但这个小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想两个人就挑了我们四大金刚?”向鹤群见过蒯逸琪和郭仲孝的棋,知道他们的厉害。 “强个屁,他们是没遇到我!”古劲口没遮拦,向鹤群瞪了他一眼。 “这两个人我都跟他们下过棋,有输有赢,不好对付。”宋云跟向鹤群关系不错,帮口把古劲顶了回去。 “你的棋就是太软,下得飘忽忽的,不来劲。”古劲白眼一翻。 “就你厉害,行了吧?”宋云不想跟他吵。 “郭仲孝的棋跟我有几分相似,我还真想跟他过过招。”许之华也喜欢把棋下在高位,但他用的战术又跟郭仲孝不一样。 “他们下的赌注是上次我们让给他们的那块地盘,前几天他们还在那里撒欢。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好事?人家跳神都跳到我们眼皮子底下了,你们还一个个都当做没看见。这次要来就来个狠的,把天元帮给我赶出苏州去!气死我了!”崔立德越说越气。 “这都是我们太纵容他们了,现在他们得寸进尺,以为我们好欺负。这次不能再让他们得逞,叶护法,你得想想办法,要确保万无一失。”向鹤群好像对四大金刚的棋力有点不放心。 “帮主,我看四大金刚能对付得了他们两个金仙,我这边能不动最好还是不要动吧?”叶随风觉得向鹤群有点太过小心了。 “那些事能不搞就不要搞,我反正可以对付一个,你们三人再对付一个就行了。”古劲大大咧咧地说道。 “什么叫我们三人对付一个?显得你很厉害,是吧?”宋云一向看不惯古劲。 “你看你,老是歪曲别人的意思,我是那个意思吗?” “随风,给我先准备着,这次要是再输,其他那些帮派都会跟着天元帮闹事,别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崔立德做为帮主,想得比其他人更多。 “你们四个谁上?四大金刚是弈乐帮的招牌,你们可不能输给一个小孩。”向鹤群故意激了他们一下。 “我说过了,我保证能对付一个。”古劲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要输了怎么办?”宋云抢白了一句。 “你们谁下棋不输啊?我还没见过不输棋的人。”古劲冷笑了一声,原来他说的保证对付一个并不是一定能赢的意思。 “啐!我还以为你保证能赢呢!”宋云感觉被他耍了。 “逢青,你有什么想法?”向鹤群见谢逢青一直没说话,便问他。 “我觉得那个小孩应该有古怪,他们两个金仙就敢来挑战我们四大金刚,按理说应该再找个棋力高的人做帮手才对,怎么会找个小孩呢?我看刚才大家都没把那个小孩放在眼里,这可有点危险。”原来谢逢青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不至于吧,我跟那小孩下过两盘,他是比一般的小孩要强一些,但不可能下得过四大金刚。”叶随风觉得谢逢青有点多虑了。 “随风,不要大意,这次我们输不起,万事小心为上。”崔立德觉得谢逢青说的有道理。 “是!帮主。”叶随风心里有点不大痛快。 “宋云,许之华,古劲,你们三人上吧!许之华去对付郭仲孝,古劲对蒯逸琪,宋云对左隐。”向鹤群按照他们的棋风特点做了安排。 “为什么让我去跟小孩下?”宋云一听就嚷了起来,跟小孩下赢了没功劳,输了还丢脸。 “正因为他是小孩,所以变数最大。你为人稳重,到时可要随机应变。”向鹤群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一个小孩就把你吓成这样,至于吗?”古劲不以为然。 “这。。。”宋云还想说什么,向鹤群递了个眼色给他,宋云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第58章 弈乐帮回了应战书,派人送到蒯逸琪手上。 “弈乐帮接下挑战了,他们派了宋云、许之化、古劲来应战,赌注是平江一带的地盘。仲孝,你准备怎么训练小隐?” “嗯……我先卖个关子,哈哈!” 蒯逸琪见他很在把握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 郭仲孝私下里把左隐找来,面授机宜。 “小隐,弈乐帮的四大金刚棋力都很强,按你现在的水平,要取胜可不容易。” “那我抓紧时间这几天再多练练,到时我会全力一搏!”左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样不行!这次挑战关系到我们天元帮在苏州的前程,搞不好就前功尽弃了,我们得找个胜率高一点的办法。” “请金仙教教我,我觉得你的战术很高明,想学习一下。”左隐对郭仲孝的独特战术很是佩服。 郭仲孝忍不住笑了,“我的战术是我磨练了十多年才练成的,在短时间之内恐怕不容易融汇贯通。” “那……要怎么搞?”左隐从郭仲孝的脸上能看出来,他有更好的办法。 “这次是一战定输赢,所以我们还是可以出奇制胜的。”郭仲孝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递到左隐手上。 左隐打开书一看,书上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不禁满心疑惑。 “这本是先秦时期的棋书,叫《弈元神论》,字是用小篆写的,你应该看不懂。据说是春秋时期鲁国的围棋大师弈秋所着,他是当时天下第一高手。”郭仲孝对那个时代很神往,“当时的人们并不像我们现在这样下棋,他们的眼界更宽阔,对棋盘的认识更深入。我们现在都着眼于战斗,他们的战斗却无影无形。好像是在战斗,却又着眼于全局。更多地却是通过提高棋子的效率来获取利益,积小胜为大胜。有时局部的战斗赢了,全局却输了。” “啊?好高深啊!”左隐捧着棋书一页一页地翻看,一时想不明白郭仲孝的用意。 “我在偶然之间得到了这本书,后来研究了很久,还是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不过要对付宋云,倒是足够了。”郭仲孝很有信心地说道,“那时候他们下棋还没有座子,一开局面对的是一张空空的棋盘,具有无限的自由空间。现在有了座子,变化却已经大大受限。但是我们只要稍加变通一下,就可以把局面慢慢导向书里所描述的局面。对我们现在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局面,现有的手段大都失去了作用,这样就可以让对手陷入混乱之中,失去原有的棋力水准。你通过这样的战术,就可以和宋云的棋力达到同一个水平,两人面对的都是同样陌生的局面,谁也不能轻易地占到上风。你在这几天里,再多练练书上的技巧,获胜的机率就大大上升了。” 郭仲孝这番话说得神采飞扬,左隐被他深深地吸引了。书里的世界令人神往,左隐对它充满了好奇心。 郭仲孝拿着棋书一步步地给左隐详细讲解,左隐悟性超群,很快就理解了郭仲孝所传授的内容,并且还提出了新的想法,又给了郭仲孝很多新的启发。两人在房里对着棋书研究了一整天,不但左隐大有收获,连郭仲孝也重新得到了很多领悟,左隐在围棋上的天份让郭仲孝在心里也自叹不如。 接下来的两三天,郭仲孝和左隐两人围绕着《弈元神论》上的内容做了很多训练,加以改良之后,形成了一套比较系统的战术。蒯逸琪也一起参与了训练,三人相得益彰。 这次挑战安排在竹韵园进行,弈乐帮邀请了几名德高望重的苏州围棋前辈做为棋判,蒯逸琪也邀请了各大围棋帮派的人来作见证。 崔立德却没有来,只派了向鹤群来压阵。 三盘挑战棋局在肃穆的气氛中进行,双方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正如弈乐帮所希望的那样,三盘棋分别由许之华对郭仲孝,古劲对蒯逸琪,宋云对左隐。 许郭两人棋风相近,双方在争夺中腹的主动权上颇费了一番力气,一直僵持不下。 古蒯两人棋风迥异,一个刚猛,一个飘逸,斗得难解难分。 宋左两人则像走进了迷魂阵里,左隐按事先的战术安排想尽办法把局面导向《弈元神论》里的风格,宋云就拼命扭转想把棋局导向正常的轨道。这一番斗法又与众不同,不但当局者下得别扭,旁观者也看得别扭,就感觉双方的棋路都在扭来扭去,完全不像常见的对局风格。 许之华终究敌不过郭仲孝的棋风毒辣,至少在两处变化中着了道,最终败下阵来。 古蒯两人的斗法,以古劲的刚猛见长,蒯逸琪飘逸的棋风被遏制,最终古劲获胜。 双方一胜一负,战成平局,最终胜负将由宋左两人的棋局来决定。 这盘下法古怪的棋把所有的旁观者都看得云里雾里,摸不清头脑。左隐凭借着自己顽强的意志与对方缠斗在一起,宋云也在苦苦坚持,谁也无法判断局势之优劣。 郭仲孝对左隐充满了信心,蒯逸琪却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 弈乐帮这边的人却越看越揪心,原本以为宋云可以率先拿下左隐,没想到左隐用这古怪的战术,把棋局导入到了一场迷雾之中。 向鹤群无法容忍棋局在一种不确定的状态中继续下去,便偷偷地给叶随风使了个眼色。叶随风会意,向身边的贴身随从耳语了几句,那名随从领命而去。不一会,一名下人用茶盘托着两杯上好的碧螺春,给宋左两人换上。 浓郁的茶香溢出,让两位对局者的精神为之一振。宋云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好像头脑清醒了很多。左隐喝不惯茶,没有去碰茶杯,继续凝神于棋局之中。 过了一会,又有一名下人用食盘托着两盘点心,放到宋左两人手边。点心色泽鲜艳,令人垂涎欲滴。左隐伸手取了一小块,放到口中。一时吃得嘴馋,连吃了两三块。 宋云转头去看叶随风,叶随风嘴角露出一丝奸笑,回了个眼色给宋云。 两人又下了十余手,宋云突然向左隐的棋阵中投下一颗子。蒯逸琪顿时大感疑惑,这里虽然有些手段,但宋云的这步棋还是太过深入,不似他的惯有棋风。 旁观者们一下子都被这步棋吸引住了,有人觉得犀利,有人觉得冒险。这步棋成了这盘棋的最后决胜之处,大家都在期待左隐的应手。 左隐看到这步棋,感觉有点奇怪。这里虽然有些复杂的变化,但只要应对得当,对方不但占不到便宜,还会有所亏损。在这种地方冒险,似乎不太值得。 左隐仔细地计算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下出了应手。双方在这里进行了复杂的战斗,宋云的神情有点奇怪,他不断地抬头去看左隐,仿佛想从左隐的脸上看出他对棋局的计算来。左隐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宋云却越看越心惊。 眼看这里的变化就要走完了,宋云还是没有下出好手来。这时,宋云转头去看叶随风,他看到了叶随风脸上惊诧的表情。宋云知道事情有所不妙,顿时面如死灰,他听到了失败向他走来的脚步声。 左隐准确的计算没有留给宋云任何的机会,随着这里的变化走完,棋也已经结束了。宋云在这里不但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有所亏损,顿时让棋局呈现败势。 宋云心有不甘,又坚持走了几十手。然而,左隐稳稳的应对,将胜势保持到了终局。 双方确认棋局终了之后,棋判上前给双方数子,最后左隐以五颗子的优势获得了大胜。 弈乐帮以一胜二负输掉了这次挑战。 在棋判宣布结果时,蒯逸琪和郭仲孝两人欣喜若狂,欢呼胜利!大家都在向天元帮祝贺,弈乐帮的人痛苦离场,他们又一次栽在了天元帮的手下! 第59章 左隐赢下关键的一局,却不知道刚刚躲过了一劫。 挑战之前,以蒯逸琪对弈乐帮的了解,猜想他们为了确保击退此次挑战,可能会使用非常手段。为防万一,蒯逸琪给左隐事先就吃了两颗解毒药丸。这解毒药丸是蒯逸琪在京城受伤时,陈大爷为了防止他的伤口毒发特意送给他的。左隐吃下药丸后,就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化解进入体内的毒素,蒯逸琪担心弈乐帮在形势不利时对左隐下毒。不止左隐,蒯逸琪和郭仲孝也都事先吃下了解毒药丸。 在宋云和左隐的棋局进行到了关键时刻,弈乐帮让人端上了碧螺春和点心,左隐吃下了点心,却没有出现中毒的迹象。最终宋云自乱阵脚,下出了过分的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此时,在弈乐帮内崔立德正大发雷霆,将几个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叶随风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调好了毒药,也亲眼见到左隐吃下了点心,然而左隐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然精神抖擞地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他用很高明的手段调制了这味毒药,碧螺春是普通的香茶,点心也是普通的点心。只喝碧螺春或只吃点心都是不会引起中毒的,但如果吃点心时闻到了碧螺春那浓郁的香味,就会在点心中产生一种剧毒,只要很少的剂量,就可以让人头昏眼花,神志混乱,根本就无法集中精神去下棋。 为了证明给崔立德看,叶随风当即找了一个人来,给他泡了一杯香喷喷的碧螺春,并吃下左隐吃剩的那盘点心。不一会,那人还没有喝茶,就已经出现了中毒的症状,昏昏沉沉地趴在了桌子上。 宋云则为自己的表现进行了强烈的辩解,跟大家所看到的一样,左隐用了一种古怪的招数和战术,把宋云拖入了一场迷糊的棋局之中。面对陌生的棋局,宋云的棋力大大受限,只发挥了七八成。 “我看到叶护法给了我确定的眼神,才下出了那步棋,如果那小子药性发作,他根本算不清那么复杂的变化,一定会下错棋。结果大家也看到了,他表现得非常出色,完全没有出错。那步棋本来就是过分之招,最后我却反受其害。事情如此明了,这怪不了我。”宋云气呼呼地说道,他心里充满了委屈,“要是不下那步棋,我就不相信我拿不下那小子。” “事实是你把棋下输了,怪别人有什么用?”古劲赢了棋,心里正得意,忘不了要在宋云身上踩上两脚。 “这都是被你们害的!”宋云涨红了脸,又气又急。 “一群饭桶!连一个小孩也对付不了,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你们要是不给我把天元帮的人撵出苏州,你们就给我滚出苏州!”崔立德逐个将他们骂过之后,才气鼓鼓地离去。 “叶护法,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出狠招吧!”向鹤群扔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古劲满脸无辜,他痛快淋漓地赢下了蒯逸琪,还是被崔立德骂了个狗血淋头。 上次在竹韵园的地牢中,被关押的全有金不翼而飞,叶随风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压下来,没有传出去。这次又栽了个大跟头,再加上前次蒯逸琪将李克抓了个现行。连续几件事好像都跟蒯逸琪有关,看来只要蒯逸琪还在苏州,弈乐帮就会是非不断。于是,叶随风把目标锁定在了蒯逸琪身上。 过了两天,就有官差将天元帮在苏州的几个园子翻了个遍,说是有人举报天元帮在苏州意图不轨。搜查无果后,官差又抓了很多人去审问,不少人都受了皮肉之苦。 蒯逸琪一看势头不对,连忙派人去秘密联络苏州知府孙惟讷寻求帮助,孙惟讷便召了蒯逸琪去见面。 蒯逸琪一见孙惟讷就跪在地下,心急火燎地说,“知府大人,请施援手救我天元帮!” “起来说话!”孙惟讷不急不慢地说。 “最近几天官府不断派人到天元帮的园子里搜查抓人,搞得我们人心惶惶,都没法做事了。” “这些我都知道!你们这两次活动都搞得很好,已经把弈乐帮逼急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正派人在暗中调查,掌握了一些线索。但这还不够,没有触动到他们的核心。如果我现在就抓人,只会打草惊蛇,引起他们的反扑,狗急了就会跳墙,到时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可现在这样,我们也无法进行下一步的活动了。还会逼得我们的人怨声载道,都嚷着要离开苏州。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样下去我们会很被动。” 孙惟讷低头沉思,踱起了方步。 “要不我们先离开苏州避一下风头吧?我怕他们会变本加厉。” “不行!事情起了头就不要中断了,你别急,会有办法的,让我想想。”孙惟讷沉着冷静,朝蒯逸琪摆了摆手。 接下来是一段沉默。 孙惟讷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不动声色地把弈乐帮的势头压下去。一方面要让天元帮有正常活动的空间,一方面又得让弈乐帮继续采取行动,才能揪出躲藏在弈乐帮背后的官府中人。没有官府的人撑腰,弈乐帮是不可能这样胆大妄为的。 “这样,你们去悄悄地抓一两个天元帮的人,我会借口调查此事,经常派人去你们天元帮。有我的人在,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我会跟我的人交待好,让他们不要阻碍你们正常的活动。你们要继续跟弈乐帮斗下去,逼得他们越狠,他们才越沉不住气,我们就能尽快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样的办法也只能由孙惟讷这样久在官场中的人才能想得出来,孙惟讷肯帮手,蒯逸琪就稍稍安心了。 天元帮被官府抓去的人陆续被放了回来,蒯逸琪见时机成熟,便把两个护卫王超和周行叫了过来,安排他俩去秘密抓捕弈乐帮的人。 蒯逸琪借着去弈芳楼的机会,找艳红了解到弈乐帮几个常来弈芳楼的人,最后将抓捕的目标人物锁定为白莲罗汉华刚和铁目罗汉杨保靖。又跟王超和周行交待清楚,只许抓人不许伤人,防止事情失控。 第60章 蒯逸琪派了一个人蹲在弈芳楼门口盯梢,这天晚上,华刚来了。 二更过后,华刚醉醺醺从弈芳楼走了出来。跟到僻静处,王超和周行一齐上前,将华刚按倒在地上。用破布塞住了他的嘴巴,再装进麻袋里,运到天元帮的一座园子里关了起来。 过了两天,华刚的家人去官府报了案,说弈芳楼的人看到华刚离开时,有天元帮的人在他身边。于是,孙知府派人去天元帮的园子里挨个搜查,又把人抓到官府一一审问。 叶随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本来他已经联系官府的人在找天元帮的碴,只要找到借口,就可以把蒯逸琪抓起来,然后将天元帮驱逐出苏州。现在天元帮的园子里不停地有孙知府派出的人在出入,这样,叶随风在官府找的那些人就不方便再去了。否则,孙知府要问起来,那就麻烦了。 而且华刚的突然失踪,也给叶随风出了道难题。崔立德随即就把叶随风找了去,一顿破口大骂。天元帮的事还没搞定,自家人反而不见了。崔立德斥责叶随风办事不力,要求他尽快把华刚找出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随风被搞得焦头烂额,冥思苦想也理不出头绪。他去找向鹤群商议,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帮助。 “叶护法,事情怎么越搞越乱了?”向鹤群也不淡定了。 “我正找了官府的人在对付天元帮呢,华刚怎么突然失踪了?而且孙知府正派人在调查天元帮,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来找你商量一下。” “那你看华刚失踪是怎么回事?” “弈芳楼的人说华刚离开的时候,有天元帮的人在他身边。可是天元帮的人要抓他干什么呢?是想跟我们谈条件吗?这好像有点欲盖弥彰啊!华刚虽然是我们的八大罗汉,可在崔帮主眼里,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唉,我现在脑子好乱!” “你们最近在天元帮有什么发现吗?” “就是没发现什么啊!有的话,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抓华刚的人也没和我们联络吗?” “没有,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我们问过他的家人,没发现他跟什么人结过仇。他家也没什么钱,难道是绑匪吗?或者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劫杀了?可直到现在也没人发现他的尸首。” “这就怪了……” 两人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事肯定是跟天元帮有关,得从他们内部开始着手。你还是派人去暗中调查,我来从天元帮的人身上想想办法。”向鹤群说道。 把叶随风送走之后,向鹤群找了两个自己的心腹过来。一个叫花振英,一个叫解仁贵。他们的身份很隐密,平常很少在弈乐帮露面。向鹤群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两人领命而去。 自从秘密抓了华刚,弈乐帮那边果然消停了,蒯逸琪又开始和郭仲孝策划下一次的活动。 正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他就是陈雨生。 原来陈雨生在京城等不及蒯逸琪的消息,就自己一个人跑到苏州来了。他猜想蒯逸琪应该也是天元帮的人,打听之下,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没怎么费劲,他就找到了蒯逸琪。 蒯逸琪见到陈雨生,顿时大感意外。 “原来是蒯堂主!失敬!失敬!”陈雨生很得意自己拆穿了蒯逸琪的身份。 “当时在京城多有不便,请陈兄多多包涵!”蒯逸琪有点尴尬。 “好说!好说!在下冒昧来访,打扰蒯堂主了!” “啊,没事!就是最近帮里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给陈兄安排。以后私下里叫我名字吧,你父亲救了我的命,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心替你安排的。” “多谢了!蒯……逸琪兄。你看我能替你做点什么事?” “不急,你先安顿下来,我可能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的。” “那太好了!我这人就怕闲着,时间多宝贵啊,闲着就浪费了。我每天都只睡两三个时辰,我的时间比你们都多。” “好的!好的!”蒯逸琪首先开始琢磨的并不是陈雨生能做什么事,而是陈雨生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毕竟来了一个陌生人,而且看上去脾气还有点古怪。 蒯逸琪把陈雨生安顿下来之后,就去找郭仲孝,把陈雨生的事说了一遍。郭仲孝听完之后,先哈哈地笑了一阵。蒯逸琪看着他笑完,然后问道:“现在怎么安排他?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这样的人只要安排妥当了,一般不会有麻烦。我觉得他应该是奔着《尧帝弈经》来的,那就让他去找好了,万一找到了,对我们天元帮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这倒是!我们天元帮一向都没把《尧帝弈经》放在心上,让他去查查也好。另外,我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对付弈乐帮?你想好了吗?” “还只想了个开头,你想得怎么样?” “我东想西想了一下,到时我们再碰碰。” 第二天,蒯逸琪找到陈雨生。把上次李克和彭青峰说的情况对他说了一遍,陈雨生果然大有兴趣,还没等蒯逸琪安排,就自告奋勇地把这个任务揽了下来。 蒯逸琪对他不放心,又反复叮嘱了一些事情。陈雨生显然对这些东西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就在一边琢磨《尧帝弈经》的事去了。 蒯逸琪撇下陈雨生,去找郭仲孝商议对付弈乐帮的计划。 “仲孝,我们抓了弈乐帮的人,他们却没什么动静,这是不是不正常啊?” “我也在纳闷呢,再怎么说华刚也是他们的八大罗汉,可能他们已经在暗中有所行动了。” “很有可能,他们明着不敢来了,怕被孙知府的人发现。那我们可得仔细提防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派人再去一趟总舵,看能不能再派些人来?现在要对付整个弈乐帮,光靠我们俩,力量太单薄了。” “对!我这就写信去,最好总舵那边能把遁地仙派来,他最擅长对付这些地下活动。” 第61章 天还没亮,蒯逸琪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有人开了门,从门外涌进来一队气势汹汹的官兵,大呼小叫,乒乒乓乓地开始翻箱倒柜。 蒯逸琪赶紧披上衣服出门来看,领头的官差大声喊叫,“谁是这里主事的?” 蒯逸琪连忙跑过去,“官差大哥,有什么事请跟我说。” “你是主事的人?叫什么名字?” “在下蒯逸琪。” “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领头的官差手一挥,立刻冲上来几个人用绳索将蒯逸琪的双手反绑起来。 蒯逸琪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到底什么事?为什么要抓我?” “有人举报你这里藏有私盐,还说你跟盐枭勾结,贩卖私盐。”领头的官差带了几个人往后院走去,“你们几个都跟我来。” 蒯逸琪一下子被搞懵了,什么私盐?盐枭?这都什么啊?“我们这里是下棋的,哪来的私盐?你们肯定搞错了!” 过了一阵,进入后院的官差开始嚷嚷起来,“在这里!在这里!找到了!”“都给我搬出来!把这里的人全部给我抓起来,一个都不许走!” 领头的官差从后院走了出来,指着蒯逸琪说道:“现在证据确凿,正式收押!你们带他去后面看看,免得他抵赖。” 两个官差推着蒯逸琪进了后院,院子中央堆了十几个麻袋,地上满是白花花的食盐。 “阿福,这是从哪来的?从哪来的这么多盐?”蒯逸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啊!蒯爷,这是谁弄来的?是谁弄的?快给我站出来。”阿福急得哭喊起来。 “把所有人都带回衙门审问。” 很多人还在床上就被人从被窝里拖下床来,他们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做了阶下囚。 官差们顺带着把各人房里的钱财和值钱的东西也掳走不少,园子里一片狼籍。 不止馨弈园,天元帮在苏州的几处园子都被发现藏有大量私盐。就在同一天里被搜查出来,所有在园子里的人都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就连在园子里串门游玩的人也都被一并抓了起来。 监狱里哭爹喊娘,被抓进来的人分别被关在几个大的牢房里。他们都在问蒯逸琪发生了什么事,蒯逸琪的脑子都快被吵得要爆炸了。人人都说自己不知情,大家开始互相猜疑,甚至在监狱里动手打了起来。 到了下午,蒯逸琪开始一个个去单独询问被抓进来的人。蒯逸琪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综合所得到的信息来判断,蒯逸琪发现是被人陷害了。在这个时候,能实施这样大规模行动的,应该就只有弈乐帮了! 郭仲孝被关在另一间牢房里,因为隔得太远,蒯逸琪只能通过手势跟他沟通,两人一时间都束手无策。 俗话说,进牢不死也要脱层皮。第二天,从蒯逸琪开始,都被一个个地拉出去审问。审问之前,不管有罪没罪,先挨顿鞭子再说。 一开始,大家都说不知道。到后来,官差打得更加狠了,有人为了少挨鞭子,便开始胡乱指认,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 牢房里的人互相推搡,谩骂指责,哭声骂声此起彼落。 又过了两三天,蒯逸琪派去总舵送信的人回来了。总舵又派了新的人到苏州来协助蒯逸琪,领头的两个人是何中直和谭英伟。这两人都是天元帮的十二金仙,何中直是遁地仙,擅长活动策划。谭英伟是青云仙,深谙官场办事窍门。 蒯逸琪听说这两个人来了苏州,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顿时欣喜若狂。蒯逸琪把情况简单地跟送信人说了一下,让他们立刻去找知府孙惟讷寻求解决办法。 何中直和谭英伟一到苏州就碰到这个危急万分的情况,一点都不敢怠慢。两人一边多次派人去狱中联络蒯逸琪了解情况,一边着手准备营救计划和联络孙惟讷。 谭英伟先用银子疏通了孙府的管家,再带着厚礼去拜访孙知府。 见到孙知府,谭英伟说明了来意,孙惟讷一听就明白。 “知府大人,我们天元帮遭奸人陷害,请大人给我们做主!”谭英伟跪在地下,连声哀求。 “起来说话!这事我也猜到了,多半跟你们无关。我已经派人去暗中调查,你回去跟你们帮里的人说,让他们再忍耐几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能谋划这么大行动,说明弈乐帮已经急了,他们在调动全部的力量来把你们赶出苏州去。你们领头的人一定不能认罪,底下的人不用管,他们就算认罪也作不了数。” “能不能请大人格外开恩,让我们出银子赎两个人出去?在牢里天天受苦,我怕他们受不了。” “你们要去找个苏州的大户人家担保才行,我现在不能出面。我一出面,他们就会警觉了。” “在下明白!多谢大人指点!请大人费心了。” “你先去吧!这段时间里就不要来找我了。” 谭英伟从孙府出来,又派人去牢里联络蒯逸琪,得知彭青峰之前与天元帮有纠葛,谭英伟便找到彭府去了。 彭青峰有把柄在蒯逸琪手上,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官府做了担保。谭英伟花了几百两银子,好歹把蒯逸琪和郭仲孝两人给赎了出来。 蒯逸琪和郭仲孝都被打得遍体鳞伤,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有造成内伤。 天元帮的十二金仙中有四人到了苏州,说明总舵已经开始重视在苏州发生的情况。而现在的情况是,弈乐帮和天元帮已经扛上了,谁也不愿后退。随之而来的,就是生死一战。 四金仙聚在了一起,来商议对策。 “按我目前的分析,很大可能是我们天元帮里出了内奸。我们有两大三小共五座园子里都被搜查出了私盐,如果没有内部人员的配合,就不可能做得这样齐整。看样子,内奸还不止一个。”何中直依据自己的经验和这几天所做的调查,进行了初步的推测。 “这事都怪我,只顾着对付弈乐帮,对他们的反击放松警惕了。” “我们现在要把列在苏州堂花名册上的人一一进行排查,再列出重点调查对象严加审问,要找出内奸应该不难。英伟这边还得去官府活动活动,要洗清我们天元帮贩卖私盐的嫌疑。否则的话,是会影响我们整个天元帮的。” 第62章 蒯逸琪拿出苏州堂的花名册来,四人仔细研究,各抒己见,最后列出五人做为重点调查对象。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关在牢房里,没法进一步排查。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等所有人都放出来再一一排查已经不可能。如果不能尽快抓出内奸,就无法给天元帮洗清罪名,这似乎进入了一个死局。 蒯逸琪突然想起华刚来,“我们还抓了弈乐帮的白莲罗汉华刚,不如去审问一下,看能不能有所帮助?” “可他是在我们出事之前就被抓来了的,能问出什么来?”郭仲孝觉得没什么用。 “先去问问,他应该会知道一点事。”何中直凭直觉认为应该去问问,有些事往往是从毫不起眼的地方开始的。 “你们去问吧!我要去官府打听打听。”谭英伟觉得自己不适合审问别人,反而官府是自己能够发挥的地方。 “行!那你去吧!我们分头行动。”蒯逸琪现在一头雾水,希望能多收集一些线索,或者能找到突破口。 蒯逸琪带着郭仲孝和何中直去到地牢里,华刚一脸憔悴,两眼无神。一看到有人来了,立刻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三人看着他不言不语,等他喊累了,蒯逸琪才说,“我们抓你来,只因为你是弈乐帮的人。现在我们有事要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对你没好处。” “你们都是王八蛋,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华刚仿佛被激怒了。一个人的怨气如果不能得到发泄,是很难平静下来的。 “如果你不好好合作,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蒯逸琪盯着他的眼睛,他被蒯逸琪的气势所压倒,慢慢地低下头。 “现在我们天元帮有人被你们弈乐帮陷害了,像这种阴谋诡计一般是由谁来策划的?”何中直率先发问。 “好啊!现在你们知道我们弈乐帮的厉害了吧?哈哈!一定是为我来的,看你们敢拿我怎么办?”华刚一听就兴奋起来。 “你别做梦了,弈乐帮的人早就把你丢弃了。这些天来,弈乐帮的人对你不闻不问,连我们都感到奇怪。哼!”蒯逸琪冷笑着说,“别以为你在弈乐帮有多重要,他们一点都没把你放在心上,更不想为了救你而付出什么代价。” “不会的!我是弈乐帮的八大罗汉,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的!”华刚瞪大了眼睛,竭力保持着对弈乐帮的一分希望。 “什么罗汉?那只是一个名头,像你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没了白莲罗汉,自然有黑莲罗汉、红莲罗汉,你觉得他们会在乎吗?” 华刚听了何中直的话,好像被鞭子抽了一下,浑身打了个颤。弈乐帮向来行事果断,从来不会被帮众所拖累。帮里的弟子成千上万,只会人多为患,从来不会缺人。大家为了上位,互相打击排挤,各种明争暗斗层出不穷。别说是人消失了,就算人还在,说不定哪天就被自己人搞得消失了。 现在华刚的失踪,正好为其他人空出一个位置来,大家一定会为了这个空位争得头破血流,哪里还会管他华刚的死活?只怕回去迟了,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现在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跟我们合作,说不定还能有条生路。” 华刚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连声哀求,“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如实回答。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现在是回不去了,他们都指望着我死了算了。”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先回答刚才的问题。” “刚才什么问题?哦,我想起来了。这种事一般是由向鹤群和叶随风来安排的,叶随风一般负责小的行动,如果涉及的人多,都是向鹤群来做。” “我们这现在出了内奸,你们一般是通过什么办法去发展别人做你们的内奸的?” “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偶尔听他们说过。有一次,他们要去对付河洛帮,就派了一个叫张合连的人抓了他们河洛帮一个人的家属,然后再威胁利诱,控制了河洛帮的人。这是叶随风跟我们闲聊的时候说出来的,后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 “事后他们会怎么对待做内奸的人?” “可能杀了灭口吧?我也不太清楚。” “要怎么才能接近向鹤群?他的家人在哪?” “向鹤群……他……好像没有家人,他从来没带我们去过他家。他有时会去李家巷,有时去平江路,好像经常换地方。他老是一个人,我们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 “人怎么可能没有家人?你给我老实点,可别想着耍我们!”何中直突然声色俱厉地说道。 华刚被吓了一跳,连磕了几个头,“不敢不敢!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们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小人物,崔立德这个混蛋经常把我们当狗一样使唤,啊……”华刚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再仔细想想,他平常跟什么人最亲近?” 过了一会,华刚止住了哭声,“我真的不知道……我听宋云说他好像有个相好,是个妓女。对,他跟宋云比较亲近,他俩虽然不常在一起,但是在帮里和别人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们俩总是互相帮衬,同一个鼻孔出气。还有就是帮主很信任他,重要的事都是他去帮崔立德安排的。”华刚眼巴巴地看着何中直,希望这个回答能让他满意。 “张合连是什么人?” “他是帮向鹤群做事的,跟了他很多年。他为人狠毒,据说还杀过人。” “他是苏州人吗?” “是是,他们家就在花海那边,就在光明街上,很好找的。” 何中直沉思了一会,朝蒯逸琪点了点头。蒯逸琪又看了看郭仲孝,郭仲孝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蒯逸琪把看门的人叫了过来,“今晚给他加点餐。” 华刚听见了,连忙大声说道:“谢谢蒯爷!” 蒯逸琪等三人出了地牢,何中直说道:“逸琪,你给我安排两个人。我们先从张合连着手,向鹤群估计早有提防,不好下手。” “我们一动张合连,向鹤群就更加警觉了。我觉得这事多半是向鹤群干的,最好连向鹤群也一起抓来。”郭仲孝道。 “向鹤群是弈乐帮的副帮主,又深受崔立德重用,我担心我们对付不了他。” “万一他不是找张合连做的,我们就被动了。” 第63章 “我有个办法。”郭仲孝微微一笑。 蒯逸琪一听就来了精神,郭仲孝的想法总是别出心裁,而且还特别有效。 “恐怕得委屈小隐一下了。”郭仲孝叹了口气。这一次,他要将左隐置于危险的境地,有点于心不忍。 “小隐是那个小孩吗?”何中直问道。 蒯逸琪点了点头,“小隐棋才了得,已经多次为天元帮立下大功。” “现在我们苏州堂的人都被关在了牢房里,内奸也在其中,正好可以利用他们来帮我们给弈乐帮传递消息。最近,小隐接连两次击败弈乐帮的崔潮和宋云,想必弈乐帮上下都对小隐的高超棋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在郭仲孝的精心安排下,一个消息很快就在牢房里传开了。人人都知道了左隐之所以小小年纪就棋艺出众,都是因为他得到了《尧帝弈经》这本书,精心钻研之下,棋力才会突飞猛进,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再加上左隐在战胜宋云的棋局中使用了古怪的战术和招数,大家对此更加深信不疑。 大家纷纷围着左隐,希望左隐可以将《尧帝弈经》上的秘诀透露一二,好满足一下大家强烈的好奇心。 左隐百口莫辩,越是否认,大家越是认为左隐得了这本奇书不肯说出来。左隐只好躲在角落里,把头深深地埋起来,逃避大家的追问。 夜深人静之后,左隐耳边好不容易清静了。正要昏昏入睡的时候,突然牢门打开了。一个人影悄悄地走到左隐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快起来跟我出去!” 黑暗中左隐看不清那人的脸,他以为是蒯逸琪派人来救他了。欣喜之下,左隐立刻起身跟着那人出了牢门。门廊上的守卫好像都睡着了,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门锁,越过重重关卡,逃出了监狱。 那人带着左隐一路狂奔,最后跑到一座矮房子前。那人敲了敲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那人拉着左隐钻了进去。 一盏豆油灯被点亮了,房里那人转过脸来看左隐,正是弈乐帮的副帮主向鹤群。左隐在那天挑战弈乐帮时曾经见过他,但并不认识他。把左隐从牢房里带出来的人是向鹤群的心腹,名叫刘宏伟。 “小子,想要活命不?”向鹤群沉声问道。豆油灯跳动的火苗在他的脸上晃出一道道火影,左隐就像看到了一张会变幻的鬼脸,觉得格外可怕。 左隐紧闭着嘴唇,使劲点了点头。 “快告诉我《尧帝弈经》的下落!我立刻就送你回去。” 原来他是为了《尧帝弈经》而来,左隐不得不佩服郭仲孝的神机妙算。今天一大早,郭仲孝就派人到牢房里来告诉左隐,到了晚上会有人来问他《尧帝弈经》的下落,让他假装抵抗一阵后,就对那人说出天元帮在苏州的一个秘密地点。 “我没见过《尧帝弈经》……” “废话少说,是想尝尝苦头吗?”刘宏伟用力拍了一下左隐的后脑勺,然后揪着左隐的耳朵提了起来。 “啊~~~好痛!快放手!”左隐忍不住大叫起来,这叫声在寂静的夜幕中划出了一道口子。 刘宏伟赶紧用手捂住左隐的嘴,恶狠狠地说道:“知道痛就快说!否则还有你受的。” 左隐摸着被揪痛的耳朵,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我说了,你们可得放我回去。” “我们找到书了,自然放你走!不会为难你的。”向鹤群和颜悦色地说道。 左隐犹豫了一阵,低声说道:“在笔架山南边的山脚下有棵大松树,旁边有几间小木屋,左边第二个房间里有一堆稻草,书就放在稻草下面的箱子里。” “你可不要耍花招,我要是没找到,回来就要了你的小命!听见了吗?”向鹤群厉声说道。 左隐虽然知道这是郭仲孝的计谋,但现在他被向鹤群抓住了,也很担心他们会打他害他。他不知道向鹤群说的是不是真话,又觉得他们如果只是想要书的话,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可是如果郭仲孝的计谋失败,向鹤群一定会转回来找他算账,到那个时候,可就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左隐只是惊恐地看着向鹤群,不敢说话。 向鹤群给刘宏伟递了个眼色,刘宏伟麻利地拿过一条绳索,把左隐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用布条堵上了他的嘴。 向鹤群把豆油灯吹熄了,领着刘宏伟出门去了,刘宏伟反身把门上了锁。 屋后面拴了两匹马,向鹤群和刘宏伟骑上马就往笔架山赶去。 两人从小路踏上官道,然后是一阵急驰,赶到了笔架山山脚下。又围着笔架山转了半圈,果然看到有一棵大松树矗立在眼前。两人拍马过去,看到有几间小木屋,就在左边第二间屋前停下来,跳下马,走到门前。刘宏伟伸手去推门,没推开,门把上被什么拴住了。 “不会被锁上了吧?”刘宏伟嘟囔了一句。 “砸开就行了!”向鹤群走上前来看。 刘宏伟用手摸了一下,发现拴在门上的只是一条草绳。他用力一扯,草绳就断了,再一推,门开了。 借着月光,向鹤群看到墙角有一堆稻草。看来左隐说的都是实话,一想到失传已久的上古围棋秘笈《尧帝弈经》就在这堆稻草下面,向鹤群的心就怦怦地急速跳动起来。 向鹤群把稻草扒拉开来,露出下面的木箱。木箱上了锁,“拿刀来!”向鹤群的手朝刘宏伟伸过去。 刘宏伟从腰间拔出一柄钢刀来,向鹤群接过刀,对着木箱上的锁连砍了几刀。几声咣咣响之后,锁掉在了地上。向鹤群把刀扔在一边,掀开木箱的盖。木箱里堆满了杂物,“你也来找!”向鹤群向刘宏伟招呼着。 两人一起蹲在木箱前,七手八脚一顿乱翻,却连书的影子都没看到。正在疑惑时,两把明晃晃的钢刀从背后架在了脖子上。两人大惊之下,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身后的人一用力,就把他们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第64章 突然刘宏伟右手一抬,接连射出两支飞镖,霎时从他的身后传来两人的惊呼。刘宏伟一击得手,大叫一声,“副帮主快走!” 向鹤群趁着这个空当,一闪身就窜到了门口,不等那两人反应过来,就飞身出了房门,奔到了马匹旁。 刘宏伟刚走了两步,就感觉颈上凉嗖嗖的。他听到耳边发出一些嘶嘶的声音,看到自己的血像箭一样从脖子上喷射出来。他的身子打了个踉跄,还没来得及跨出就两腿一软,人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从他们背后偷袭的那两人正是王超和周行,这时,王超左臂上中了一支飞镖,周行转身去追向鹤群。 向鹤群大叫一声“宏伟”,脚下并没有停,借着跑步的前冲力,腿一蹬,身子就上了马。他抓住马缰,两腿一夹马肚子,那马就噌地一下往前冲出去了。 周行追了几步没追上,赶紧转回来去看王超。王超右手上的刀扔在了地上,扶着左臂,面目狰狞,痛苦难当。周行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晃亮了去照王超的伤口。只见一股黑血从伤口流出来,半截手臂变成了青黑。周行凑近伤口一闻,立刻被一股刺鼻的气味呛到。 “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王超,你忍住了!”周行扔下火折子,抓住王超的左手往上一抬,人往后退了一步,绰起手中的钢刀猛斫了下去。只听得王超一声惨叫,周行把他的整条左臂都砍了下来,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块汗巾,裹住他的伤口,鲜血仍然止不住地从汗巾下的伤口中涌出来。 王超痛苦地倒在地上,周行双手使劲帮他按住伤口。 刘宏伟倒在一边,早就没了气息,屋子里满是血腥的气味。 过了好久,王超昏死了过去,伤口渐渐止住了血,周行也瘫坐在地上,精疲力尽。 到天刚蒙蒙亮时,蒯逸琪派来接应的人到了。他们被屋里血腥的场面惊呆了,一些人驾着马车赶紧把王超和周行接了回去,还有几个人则留下来清理现场。 蒯逸琪看到王超和周行两人血肉模糊地回来,王超神志不清,还少了条胳膊。周行神情悲哀,“堂主,我们太大意了,被敌人偷袭,王超差点没命。他的左臂中了毒镖,眼看就要毒攻心脉。我情急之下,便砍断了他的左臂,出了很多的血,要赶紧请郎中来给他医治。” 郭仲孝着急地问,“弈乐帮的人呢?都被他们跑了?” “被我杀了一个,另一个跑了。” “你没事吧?”蒯逸琪将周行上下检查了一下。 “本来我们把刀都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以为把他们制住了。没想到那人连命都不要,放出了两支毒镖。我往左躲开,顺势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要了他的命。王超却没有躲掉,被毒镖扎中。向鹤群趁乱骑马逃掉了,我看追不上,赶紧回来看王超,结果……唉!一念之差……”周行重重地把手拍在了大腿上,脸上露出痛苦和自责的表情。 “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来解决。养足精神,还有更艰巨的任务。”蒯逸琪拍了拍周行的肩膀。 “这下小隐就危险了,棋差一招啊,没想到这些人穷凶极恶,连命都不要!”郭仲孝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现在出了这个意外,左隐的处境就大大的不妙了。 向鹤群知道中了圈套,左隐对他就没什么用了,为安全起见,向鹤群很可能要杀了他灭口。 向鹤群侥幸逃得性命,惊魂未定。他想派人去杀了左隐,又于心不忍。向鹤群一生清白,他下不了手去杀害一个无辜的小孩。这次私自行动,他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等拿到《尧帝弈经》再把左隐远远地送走就没事了。没想到刘宏伟突然被杀,他要仔细想想怎么才能把这件事瞒得过去。 左隐被绑在房间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蒯逸琪没派人来救他,向鹤群他们也没了踪影。 过了一晚上,左隐又饿又渴。他浑身上下被绑住,用力挣扎着站了起来,张望着四周。他双脚被绑,只能一蹦一跳地移动。到了窗边,他找到一根断裂之后突出来的木刺,把头伸过去,用嘴里的布条去挂住木刺,然后用力一拉,就把布条从嘴里都抽了出来。 窗户关得紧紧地,左隐用头试着去顶开,但没有用。地上有个茶缸,还有一碗喝剩的水。他小心地跳过去,用嘴咬住碗沿,叼起碗抬起头来,好让碗里的水流进口中。喝过水,好像感觉舒服了一点。 屋里没什么多余的摆设,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墙边有些泥土脏物和几根木棍,墙角有一口缸。左隐蹦过去看,发现缸里有几个玉米棒子。他跪在地上,想用嘴巴去咬玉米棒,却怎么也够不着。他又想把缸压倒,好让缸里的玉米倒出来。但缸太重,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左隐坐在地上,仰头来看。发现屋顶上只有木梁和瓦片,四面墙上除了一个油灯,什么也没有。 到了中午,还是没人过来。左隐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他得想办法解开身上的绳索才行。 左隐四处张望,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那盏油灯上。油灯被一个铁圈托着,铁圈那头连着一块铁片,铁片通过一个圆头钉在墙里。左隐想着怎么把它弄下来,就可以用铁片把身上的绳索割断。 油灯插在墙上,比左隐的个头高出很多,他把椅子挪了过来,然后站上去,油灯还是离手很远。他跳下椅子,又把桌子拖过来,使劲站了上去。他转过身想用手去握住铁片,好把它拔出来,却怎么也用不上力。 一不小心,左隐碰到油灯上的油杯,油杯掉到了地上,杯里的油都洒了出来,墙上只剩下一个铁圈。原来油杯只是放在铁圈上,并没有连接。 左隐想把椅子放到桌子上,然后再踩到椅子上去。可那把椅子本来就摇摇晃晃,左隐全身又被绑住,如果从上面摔下来,很可能就会受伤,左隐还不想冒这个险。 左隐看了看铁圈,又看了看墙边的木棍,好像大小正合适。他去挑了根长一点的木棍,然后爬上桌子,把木棍从墙上的铁圈中穿了过去,然后使劲地撬了起来。左隐背对着墙,使劲往外拉木棍,铁圈却纹丝未动。左隐急起来,抓住木棍左右摇晃,想让它松动一点再拉。 突然,左隐听到一点异样的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 第65章 左隐回头一看,发现墙上的铁圈向左边歪了一点。左隐抓住木棍,顺着铁圈歪的方向用力扳了一下。铁圈歪得更多了,同时一阵更大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左隐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有块石板往墙里缩进去了一些,地板上露出了一个方形的口子。 左隐看了看墙上的铁圈,又看了看地板上的口子。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左隐又用力扳了一下木棍,果然地板上的口子开得更大了。这时,因为左隐的手被绑住,木棍不能再往上扳。左隐就把肩膀放到木棍下面去往上顶,一直顶到木棍打横的位置,便再也顶不动了。 地板上的口子已经打开到两个人身的宽度,左隐跳下桌子,一蹦一蹦地小步跳过去,发现地板下面竟然有一排楼梯。顿时,左隐的好奇心大起,他把脚伸了下去,然后坐在楼梯上,再用膝部的弯曲动作使身体在楼梯上一级一级地往下移动。 楼梯下面是一间地下室,两边墙壁的上面各有几个方形的小孔让外面的光线透进来。地下室里空荡荡的,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泥地上铺着一层石米,靠近墙边的地方因为潮湿而长满了绿苔。 过了一阵,左隐的眼睛适应了这里阴暗的环境,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的东西。在地下室另一头的地上,铺了一些稻草,好像还有一堆衣服。左隐不禁有点失望,这里的东西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 他转过身来,准备上去时,突然在墙壁上发现了围棋的图案。凡是爱下围棋的人,总是对一些格子和圆圈的图案特别敏感。他靠近墙壁去仔细看,发现那些图案一点都不像普通的围棋图案。虽然跟棋谱上的图案一样都是格子和黑白圆圈,却几乎没看到有围棋中常见的棋形,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左隐看了好一阵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顺着图案一路看过去,这才发现四周的墙壁上都刻满了这种图案,还有一些奇怪的完全看不懂的文字。 这时,左隐的肚子又发出了一阵咕咕声,让他感觉更加饿了,他得爬上去想办法把米缸里的玉米棒弄出来充饥才行。 左隐小心地在楼梯上一级一级地往上蹦,有两次差点没站稳要掉下楼梯去。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左隐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歇了一会。他看到地板上的口子正在米缸的旁边,如果把米缸推下楼梯的话,一定可以把米缸摔破。不但可以吃到玉米,还可以用米缸的碎片来割断身上的绳索。一想到这,左隐就兴奋起来。 他一骨碌地爬起来,跳到米缸旁边,把脚抵住墙壁,用身子去顶住米缸,然后使劲用力。米缸实在太重了,只能一点一点地移动。左隐感觉到精疲力尽的时候,终于把米缸推到了楼梯边上。左隐咬咬牙,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把米缸推下了楼梯。 随着一阵咚咚咚的声音,米缸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却并没有撞破,它继续在地板上滚,一直撞到墙壁才停了下来。左隐赶紧爬下去看,米缸并没有丝毫破损,不过还好,米缸里的玉米棒子都被抖了出来,一共有四根。 左隐顾不上那么多,就跳过去,然后趴在地上啃起玉米来。啃了半根,感觉喉咙里被噎住了。他一咳嗽,就从嘴里喷出来好多玉米渣子。这样吃法可不行,恐怕玉米还没吃完,噎都噎死了。 左隐先把一根玉米用下巴夹在脖子上,然后又用嘴巴咬了另一根,这才又一步步蹦着从楼梯爬上地面去。他跳到茶缸边,用下巴稳住茶缸,使茶缸倾斜,往碗里倒了半碗水,再慢慢把茶缸放平。然后用嘴叼着碗沿,仰起头让水流进口里。 左隐趴到地上,把两根玉米都啃完了,喝了半碗水,这才舒服多了。 左隐盯着茶缸,心想米缸摔不破,把这茶缸从楼梯上推下去,总能摔破了。左隐一看茶缸里的水不多了,便把水都倒到了碗里,然后用脚把茶缸蹬到楼梯边推了下去。左隐满怀希望能听到啪的一声,结果咚咚咚地响了之后,就没了动静,看来茶缸也只是滚了下去并没被撞破。 左隐心里好沮丧,他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还是没有一个人到屋子里来。这天晚上,他就睡在地上。半夜里,地板很凉,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断地做梦,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肚子又饿了。 他先到碗边喝了口水,想起玉米还在地下室。只好又蹦到地下室里,把剩下的两根玉米都弄了上来,就着碗里的水,把玉米都吃完了。他看着那只碗,想着要是把碗扔到楼梯下,应该能摔碎了。可惜天不遂人愿,楼梯太矮,泥地太软,碗也没摔碎。 砸总能砸碎吧?左隐把碗弄到楼梯边,然后想把茶缸弄到楼梯上从高处掉下来砸到碗上。可茶缸滑溜溜地,他的手脚又被绑住,结果怎么也弄不上去。昨天要是早想到这个办法,先把碗扔下去,再用茶缸砸下去就好了。左隐心里懊悔,想起蒯逸琪他们一定是行动失败了才没派人来救他。但抓他过来的那两个人也没来,左隐越想越怕,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在屋里使劲地大叫,叫了大半天,也没人回应。屋外静悄悄地,仿佛彻底与世隔绝了。 他用身体去撞门,用头去撞窗户,除了让身体生疼之外,什么效果也没有。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害怕,左隐便爬下地下室去看墙壁上的那些图案,他甚至想或许能从这些图案中找出求生之道。 左隐一边盯着一边思考,慢慢地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我用了很多种方法去解开这些图案,好像都不行!”左隐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 “这些图案看起来跟河图洛书上的更像,我觉得围棋跟河洛应该是同出一源的两个分支。可是我用河图洛书上的方法也解不开这些图案的含义,没有文字的解释,这就很难。” “这里有文字,可是我看不懂。” “不止你看不懂,我把它拓下来拿给那些有学问的大儒们去看,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文字。” “它们真的很奇妙!引人入胜!” “我也觉得是,自从无意中发现这个地下室,我已经对这些图案和文字研究快两年了!可是一直都没什么突破。” “啊?!两年?”左隐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只见楼梯上站了一个少年,长着一张熟悉的脸,“你是。。。崔潮?” “是我!你又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第66章 左隐把发现地下室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崔潮略有所思,“上天把你送到这里,指引着你打开了地下室,一定是有目的的。” “你能救我出去吗?”左隐知道崔潮是弈乐帮帮主的儿子,但他还是抱着侥幸之心说出了这句话。 “是谁把你抓进来的?” “有一个人把我从监狱里带了出来,我不认识他。到了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我见过他,但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长什么样?” “那人高高瘦瘦,大概有四五十岁,长了一把山羊胡子。” “是他?他们为什么抓你?” “有人在监狱里造谣,说我得到了《尧帝弈经》,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它。” “你真有那本书?” “没有,我胡乱说了一个地方让他们去找,结果他们再也没回来。” “难怪这两天他神神秘秘地……” “你能救我出去吗?他们都没来过了,我会在这里饿死的。” 崔潮看着左隐,寻思了好一阵,“你等着,我回去打听一下。”说完转身就走了。 左隐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锁门的声音,接下来又是可怕的寂静。 左隐坐下来躺在地上,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崔潮身上。头一回,他觉得这世界这么冷酷,那些纷纷扰扰都离他而去,他被外面的世界割裂开来,在这个小小的房间,等待着死神的召唤。 师父死的时候,左隐失去了依赖,但还是能感觉到世界的存在。现在,他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头顶上只有一些若有若无的亮光。 左隐的目光又转到了墙上,那些神秘的图案明明伸手可及,却又像烟雾一样捉摸不透。是谁把它们刻在这里?他要给谁看?他去哪了? 左隐突然想起来那边地上铺了一些稻草,难道是刻画图案的那个人曾经睡在那里?说不定他留下了一些提示呢? 左隐爬了起来,一蹦一蹦地跳到那些稻草那边去。借着微弱的亮光,左隐好像觉得衣服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他坐了下来,背过身,用手去掀开衣服,再转过头来看。出现在眼前的东西顿时就把左隐吓得七魂不见了三魄,那是一副白森森的骷髅! 左隐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移动,然后再爬起来,蹦到了楼梯上才停下。 “哈哈!吓坏了吧!”左隐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让左隐觉得毛骨悚然!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这是崔潮的声音。 左隐抬头来看时,崔潮的笑脸从上面地板的口子中露了出来。 “死人的骨头有什么好怕的?就跟牛羊的骨头一样。我猜这些图案和文字都是那个人刻的,那人被关在这里活活地饿死了!” 左隐一想到自己也可能会被饿死在这里,最后也会变成一堆白骨,就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饿死在这里的,呵呵!好好笑!”崔潮一看到左隐那狼狈的样子就止不住地想笑。 “你要救我出去吗?”左隐被崔潮的笑声所感染,心里慢慢地放松下来。 “嗯,你先回去吧!他大概不想管你了,他的手下死了,又不想把你放出去,可能就是想把你饿死在这里。可你命不该绝,偏偏他就不知道我会来这里。现在我见到了你,如果不救你出去,就会变成是我害死了你。你说我没来由地为什么要变成坏人呢?不如救你出去,你还欠我一条命,你说呢?”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救命之恩!崔潮,求你救我出去!”左隐不想就这样死去,所以他向崔潮哀求。 崔潮停了一下,走下楼梯,掏出一把小刀,割断了绑在左隐身上的绳索。 “谢谢!” “不!你欠我的可是一条命,说谢谢是没有用的。我现在还没想到要你怎么还我,等以后再说吧!” 左隐活动了一下被绳索绑得麻木的身躯和四肢,“好!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我会永远记得的!” 崔潮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包递给左隐,“这里有些吃的,你应该饿了!” 左隐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点心,左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的棋是跟谁学的?” 左隐不能说出钱湘的名字,“是林老板和清雅教我的!” “他们是什么人?能把你教得这么厉害!” “林老板是开茶馆的,清雅是他的……他的亲戚。后来……我就到了天元帮,蒯先生教了我很多。” “自从蒯逸琪来了苏州,就把我们弈乐帮搞得天翻地覆,他挺厉害的!我爹现在恨死他了。” “他……”左隐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回去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不要和我们斗了,我们弈乐帮现在乱成一锅粥了。你们天元帮的人也都被关在监狱里,这样谁都得不了好,不如大家只下棋,多好!” “对对!我只喜欢下棋!”左隐对蒯逸琪他们搞的那些事不怎么关心,但他会听蒯逸琪的安排,他觉得蒯逸琪人挺好的! 崔潮还想说什么,他看着左隐,又把话咽了回去。左隐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跟他说了可能也没什么用。 “走吧!我送你出去。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你回去之后什么也不要说。不要说你被关在这里,也不要说我救了你出来。这里的事只能你和我知道,明白吗?” 左隐使劲点了点头。 “你得用你妈妈的名义发个毒誓!不然我还把你关在这里。”崔潮很认真地说道。 “我妈……要是我不听你的话,把这里的事说出去,就让我妈……她……再也见不到我。” 崔潮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能把你在这里见到的任何东西说出去,包括这墙壁上的图案。” “我记住了!” 两人从楼梯上走了上去,崔潮转动墙上的铁圈,把地上的口子关上,再把油杯放到铁圈上,用脚踢了一些泥土盖住倒在地上的灯油,把木棍放回到墙边。 崔潮又打量了一下房内四周,才带着左隐出了门,把房门锁上。 “你往左前方一直走,看到一条大路之后,再往东走就行了。”说完,崔潮走到树下面骑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隐按崔潮说的一路走下去,走到了苏州城,到傍晚时,才回到了馨弈园。 第67章 崔潮回到家里,看到父亲正在大发脾气,一群弈乐帮帮众站在屋檐下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崔潮悄悄地溜进自己的房间里,拿着一本棋书打起谱来。 最近父亲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要外出处理帮中事务。在家的时候,也不断有帮众进进出出。崔潮见父亲总是愁眉苦脸,动辄骂人,知道弈乐帮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以前父亲会经常来过问他的棋艺,偶尔还会跟他下上一盘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找来帮中的高手陪他练棋。现在父亲却难得跟他说上一句话,有时在走廊上撞到,不是行色匆匆,就是愁眉不展。 对于帮中事务,崔潮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无法替父亲分忧。崔潮有个哥哥叫崔浪,自幼喜欢读书,聪颖好学,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才子。崔浪对下棋没什么兴趣,一心只读圣贤书,被家里人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入朝为官,光耀门楣。 崔潮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发现具有超常的围棋天赋,常常以小小年纪就战胜弈乐帮的高手,被大家视为弈乐帮帮主继任者的不二人选。崔立德为有这样的儿子而感到十分骄傲,崔浪和崔潮都让崔立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可眼下,屹立在苏州将近两百年的弈乐帮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多年累积下来的矛盾在短短的时间内都爆发了出来。这段时间,弈乐帮帮里帮外不断出事,让崔立德焦头烂额。 从天元帮针对弈乐帮的几件事情开始,崔立德便感觉到来自外部的压力越来越大。多年以来,弈乐帮和官府的关系一直保持良好,弈乐帮能在苏州一家独大,离不开官府的支持。弈乐帮帮众渗透到苏州的各行各业,有着比官府更加庞大的人际关系网。许多官府不便去做的事,只要交给弈乐帮,便不费吹灰之力。凡是来苏州的官员,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弈乐帮扯上关系。官府和弈乐帮有着鱼水之情,有了弈乐帮,官府便是如鱼得水。离了弈乐帮,官府便是寸步难行。当然,官府也少不了要给弈乐帮很多的利益。 比如,盐课一项,向来是官府交给盐商去做。但在苏州,却是由弈乐帮来做。官盐之下有私盐,弈乐帮却官中有私,私中有官,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只要把主事的官员打点好了,官府通常都对弈乐帮的账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过得去就行。大家各取所需,一直相安无事。 除了盐课,其他各行各业莫不如是。苏州有了弈乐帮,官员做得特别省心。什么事都由弈乐帮打理好了,官员只要拟一份上报的文书就行。 天元帮的蒯逸琪最近闹了几件针对弈乐帮的事,崔立德一开始认为只是围棋之争,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最近,崔立德却发现在蒯逸琪的活动背后,竟然有了知府孙惟讷手下的身影。不止这样,连其他一些与围棋无关的事情也都有孙惟讷派人在活动的迹象。 为此,崔立德去找和弈乐帮关系密切的同知杨海阔和通判姜启民了解情况。但杨海阔和姜启民都说对此一无所知,这就让崔立德很是头痛了。崔立德感觉到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向自己逼近,自己却找不到可供抵抗的支持,这让崔立德的心里产生了深深的不安。 弈乐帮的帮众办事越来越不顺利,很多以前不值一提的事,竟然都遇到了阻力。崔立德派人去问相关的官员,只得到了含糊的答复。官府交待下来的事,很多都办砸了,这正是崔立德常常大发脾气的原因。以往这些事,随便派个人就能办妥,现在却经常出错,而这些办事的帮众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做对。帮众来问崔立德,崔立德就大动肝火,这些事一向是由手下人去做,崔立德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 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就像崔潮说的,弈乐帮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事情办砸了,总要蒙混过关,就要找人去疏通。要找人就得花银子,最近一个月来,弈乐帮支出的银子已经超过了去年一年的支出。这让崔立德不得不惊心,他隐约感觉到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崔潮贵为弈乐帮帮主的二公子,在人前风光无限。但私底下,这些人都对崔潮敬而远之,要么就是阿谀奉承之徒,要么就是别有心机的人,让崔潮很是反感。 那天,崔潮以半子之差败在左隐手下。他心里虽然很不服气,但对左隐却颇有好感。左隐和他年龄相仿,棋艺却和他一样超出常人。事后,他总想着要报这一箭之仇,可却苦无机会。左隐是天元帮的人,而他却是弈乐帮的人,两大帮派最近冲突不断,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在这种情况下,崔潮是没有去和左隐下棋的机会的。 后来天元帮挑战弈乐帮,又让崔潮见识到了左隐独特的棋才。左隐别出心裁的战术让崔潮耳目一新,原来围棋还可以这样下! 昨天,崔潮心情郁闷,便一个人跑到了那间地下室去,想再研究一下那些神秘的图案,没想到竟然见到了浑身绑着绳索的左隐。 小时候,有一天崔潮无意中得到了那间小屋的钥匙,便常常一个人跑到那里去玩耍。寂寞无聊的时候,崔潮便用木棍去捅那盏油灯,竟发现了那个地下室。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何况是崔潮这样喜欢对什么事都问个究竟的人。 自那以后,崔潮一有空就去看那些图案,还偷偷地用纸把那些图案拓印下来。他拿着纸去问别人,躲在自己房间里一琢磨就是几个时辰。尽管一直没什么突破,他却总是乐此不疲。研究这些图案渐渐地成了他在围棋之外的另一个乐趣和爱好,反正他也没什么喜欢的人陪他去玩耍。 倒是经常会有一些富人家的子弟和官员的儿子来找他,可他们每次都是去喝酒取乐,要不就是去青楼寻欢。崔潮在心底里看不起这些人,他找不到一个和自己脾气相投的人,直到遇上左隐。 当他在地下室看到左隐一个人面对墙壁苦苦思索的时候,他就知道左隐和他是同一类人,他很想和左隐交个朋友。 第68章 “潮儿,这本书你帮我收好!”崔立德的脸色很憔悴,他为最近的事耗费了很多心血。 崔潮接过书,书的封面有点残旧,书名前两个字是“围棋”,最后一个字是“旨”,第三个字却不见了。 “哦,那个掉了的字是‘要’字,这本书是我师父送给我的,是我最喜欢的一本棋书。” 崔潮翻开书来看,里面的内容很初级,但印刷得很清晰,文字写得浅显易懂。 “最近帮里出了很多事,把我忙得都没时间来看你了。”崔立德露出父亲慈爱的笑容,但这笑容里却包含着很多无奈和痛楚。 “爹,我能帮你做些事吗?”崔潮看着父亲,心里有些难受。 “好孩子,这些事情很复杂,比围棋复杂多了。”崔立德伸手去摸崔潮的头。 “向叔叔他们可以帮你吗?” “潮儿,你别担心!爹会处理好的。”崔立德的神情突然变得有点悲戚起来,“你快长成大人了,爹有件事想要你去做。” “爹,你说!”崔潮很想替父亲做些事。 “你为人正直,也很善良。这世上的人可都不像你这样,他们自私自利,贪婪成性。将来爹如果不在了,你得帮我照顾好你娘,还有哥哥和妹妹。你这么聪明,将来一定能做成大事的。”崔立德以前很少跟崔潮说这些事,他想让崔潮快快乐乐地长大,不要被那些无聊的世事所影响。 “爹,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受苦的。你是要去哪里吗?”崔潮有点不太明白。 “爹哪里都不去,我会一直守在你们的身边。只是……将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事,一些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潮儿,你知道吗?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我们意想不到的,有好事,也有坏事。碰到好事是我们的福气,碰到坏事,我们要勇敢地去面对。将来如果有坏事发生在我们家,你要坚强些,不要被它们吓倒,这是爹对你的期望!” “我很坚强,就像下棋一样,局势再差我也不会放弃的,一定会坚持到底!” “对!坚持到底!”崔立德的眼睛一下子就有了光彩。他的两个儿子都很聪明,但大儿子崔浪太拘泥于书本上所学到的知识,对人和事的看法有点死板,不善变通。崔潮则显得很灵活,也许是受到围棋的启发,总是能从不同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现在弈乐帮的发展有些超出了崔立德的控制,这艘大船经历了很多风浪,但这次的风浪实在是有点大,崔立德开始担心能不能度过这个难关。顺风顺水的时候,很多矛盾都被掩盖了。一旦进入逆境,新旧问题就会接二连三地爆发出来,造成惊人的破坏力。 为防万一,崔立德开始要为自己和家人安排后路了。让他担心的是,孩子们都还太小,没有经历过人生的磨练。在失去他的保护后,他们还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吗? “来!爹和你下盘棋,看看你在这段时间里棋力有没有长进?”崔立德把自己的棋艺都尽数传授给了崔潮,再加上弈乐帮众多高手的锤炼,他相信崔潮的棋力将来一定能超过自己,成为天下闻名的顶尖高手。 “好!我去拿棋具。”一说到下棋,崔潮就高兴起来。 父子俩摆好棋具,一到了棋盘上,就没有了父子,只有对手。 崔立德棋风锐利,尤其对胜负之处特别敏感,常常能下出一剑封喉的妙手。可今天,崔立德明显不在状态,连下了几步错着后,局势已经落后很多。 崔立德叹了口气,“今天就下到这吧!有些事还等着我去处理。潮儿,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可能没什么时间来看你了。” 崔潮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天,崔立德急急忙忙地把家人们都叫到一起,他的神色显得很凝重,“最近我帮里的事很多,没时间来照顾你们,你们都一起到光明镇去住一段时间吧!那边很清静,没什么人打扰,会很舒服的。” “爹,你跟我们一起去吗?”崔潮关切地问道。 “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等闲一点了,我会过去看你们的。” “爹,那我读书怎么办?能把吴先生也请过去吗?他现在正教我读《中庸》,光明镇那边恐怕请不到这么好的老师。”崔浪准备明年去参加乡试,他不想耽误时间。 “吴先生不会跟我们去,到了那边我让你娘再给你找个好老师。”崔立德道。 “我很喜欢吴先生的,爹,你能不能去跟他说一下?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崔浪有些不高兴。 “我问过他了,他说会给我推荐几个他的同窗,但现在我还没见到他们。等他们过来了,我得看看他们有没有真才实学。你娘也会在光明镇那边帮你找老师,尽量不要耽误你的学习。” “爹,我们什么时候走?东西都准备了吗?”崔潮问。 “东西那边都有,你们带些随身物品就行了。财叔会跟你们一起走,他会安排好的。” “娘,我想把花花带去,行吗?”崔涌是最小的女儿,才七岁不到。她养着一只小花猫,整天带在身边,形影不离。 “行!你把它放在笼子里,带在身边就好了!”廖氏温柔地说道。廖氏是崔立德的结发之妻,两人非常恩爱,感情笃厚。 “明天就动身吧!今晚各自都准备一下,明天要早起。” 崔潮心头有一些不详的预感,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父亲突然要他们离开,可能正在做着什么准备。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崔潮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半月前父亲交给他的《围棋要旨》还摆在桌上,还有从那个地下室里拓印好图案和文字的几张纸,再找几本自己喜欢的棋书,一副玉石棋子,一块侧楸枰。就这些东西了,对了,还有枕头下的一把精巧小刀。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一家人都坐上了马车。临走时,崔潮抱着父亲,万分不舍。看着载着家人的马车缓缓离去,崔立德的眼眶湿润了。 第69章 崔潮坐在马车上,看着父亲的身影慢慢远去,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这趟旅程的终点是光明镇,那里邻近京城,崔立德早年间在光明镇置下产业,做为一家人去京城游玩的落脚点。 以往每次去光明镇,崔潮都兴高采烈,而这次却闷闷不乐。 两天后的中午,一家人在路过的小镇上吃了一顿海鲜。午休过后,在经过一座小山坡时,崔潮感觉腹内胀痛,便叫马车停了下来,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去大解。于是,大家都下车来欣赏风景,放松心情。 大概是中午吃的海鲜不干净闹的,以前崔潮也有过吃海鲜后拉肚子的毛病。崔潮在草坑里蹲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舒服了一些。 崔潮站起身来打量四周,这里是荒郊野外,人迹罕至。一股凉风吹来,让崔潮打了个冷颤。他不敢久留,快步往回走,突然却听到前面传来小妹的惊叫声。 崔潮放眼望去,只见一群陌生人将自己家的马车团团围住,他们手里都提着大刀长枪,让崔潮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些人衣裳不整,一个个都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强盗,崔潮连忙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崔潮远远地看见家人们被那些强盗用绳索捆了起来,随行的家丁有几个被砍倒在地上。强盗们大呼小叫着,连人带车都掳走了。崔潮偷偷地跟在他们在后面,心急如焚地一直走到河边。河边停着几艘船,眼看着他们把东西都搬上了船,家人们也被他们押到船上,然后驾着船呼啸而去。 崔潮又惊又怕,在岸上追着船跑了很久,最后那些船在河面上变成了小点。崔潮的鞋里浸满了水,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再也走不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虫鸣鸟叫,夹杂着野兽的嚎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他心乱如麻,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不敢停下来,朝着之前船行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时而踩到一个坑跌一跤,时而绊到一块石头倒在地上,时而被草丛中蹿出来的动物所惊吓。 河岸边有时会冒出一点光亮,那是渔家的灯火。在无边的黑暗中,崔潮走了大半夜。最后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崔潮的脚上起了几个大血泡,火辣辣地疼。他挣扎着站起来,顺着河流继续走下去。终于,前面出现了一个码头,捕鱼的人们已经回到了岸上,正在贩卖着河鲜。 崔潮又饥又渴,钻进一家小店买了一碗粥和几个馒头充饥。他心想,应该在这打听一下那伙强盗的去向才好。 “店家,这附近的强盗在哪?” “强盗?大概在洪水岭上,他们驾着船在涟水河里穿行,看到岸上有人就去打劫,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出现。” “官府在哪?我要去报官。” “报官?官府管不了他们,抓了两三年,一个强盗也没抓着。” “那要怎么找他们?我家里人都被他们抓去了!”崔潮急得哭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回去找你的亲戚吧!” 崔潮再问,店家没有再理他。没法子,只有回去找父亲。崔潮身上只有一点零钱,只好买了一些馒头和咸菜带着,再一路打听着回家的路,一步步往家走。 几天之后,崔潮终于走到了苏州城。他急急忙忙往家赶,去告诉父亲这个噩耗。 没想到,巨大的灾难接踵而来。崔潮赶到家里时,发现家里已经被官府查封。打听之下,才知道官府把弈乐帮所有人都抓了,父亲自然在劫难逃。有好心的邻居劝他不要去官府露面,到时恐怕连他也要被抓起来。 崔潮去亲戚们的家里,发现他们逃的逃,抓的抓,一个人都找不到了。他吓得躲在角落里,一个劲地哭。 崔潮守在自己家附近,在一天深夜,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家里的仆人,那个仆人正想要偷偷地翻过墙去拿几件东西出来。仆人一见是崔潮,便跟他大概说了一下家里的变故。原来在他走后,官府罗织了种种罪名,取缔了弈乐帮,然后把帮里所有人都抓起来严加审问。父亲被抓在监狱里,生死未卜。 崔潮央求这个仆人帮他找找父亲的下落,仆人说他自身都难保,就不顾崔潮的哀求,飞速地转身离去了。 崔潮又偷偷地去找以前跟他一起玩过的富家子弟,那些人唯恐躲不及,甚至还有人想把他抓去见官。 他最后想到了左隐,左隐还欠他一条命。 入夜后,崔潮才偷偷摸摸地找到了馨弈园。左隐看到崔潮蓬头垢面的样子,差点没认出他来。左隐把崔潮拉到自己房间里,然后去厨房找了些冷饭冷菜给他吃,又烧好热水让他洗了个澡。 崔潮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凌乱,全无往日的神采。左隐问起他,他便把自己的遭遇都跟左隐说了。 “你欠我的命是时候还给我了,帮我去打听到我父亲的下落,就不欠我的了!”到了这个时候,只有父亲才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找到的。”左隐这几天对弈乐帮的事情有所耳闻,但他对这些一向都不怎么关心,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崔潮来找他,他当然义不容辞。他不知道蒯逸琪他们会对崔潮怎么样,万一他们要把崔潮抓去见官就麻烦了。左隐决定自己来解决这件事,以报答崔潮对他的救命之恩。 第二天,左隐先把崔潮送到那间有地下室的小屋里藏好,自己则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到处托人打听弈乐帮的事,最后终于在监狱里见到了崔立德。崔立德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左隐拿出自己的钱去疏通看守,才得到了与崔立德说话的机会。 “崔帮主,快醒醒!你儿子崔潮在找你。”左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崔立德弄醒。 崔立德迷迷糊糊中听到“崔潮”两个字,便勉强睁开双眼,开口问道:“崔潮在哪?” “你的家人被河里的强盗打劫,除了崔潮,其他人都被强盗给抓走了。他现在跑回了苏州,但是不敢来见你。”左隐低声说道。 崔立德听到这个噩耗,顿时心如刀绞,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滚了下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事先就把家人送走,就是想让他们躲过这一劫,没想到他们却在半路上遭此横祸。他的内心已经完全崩溃,失声痛哭了起来。 “崔帮主,你快拿个主意,我得走了。” 崔立德止住哭泣,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有个师叔在烂柯山庄,叫黄清源,能救我潮儿。” 左隐一听,顿时吓了一大跳。他的师父也曾经跟他说起过这个人,“烂柯山庄在哪?” 这时,看守走过来把左隐拉开,“够了够了!快走!快走!” 左隐急起来,又大声问道:“烂柯山庄在哪?” 崔立德却一动不动,可能是没听到,也可能是再次晕了过去。 第70章 左隐回去之后,给崔潮带了些吃的和几件衣服,赶到崔潮藏身的小屋。 崔潮听了左隐带回的消息,心里非常难过。他神情悲戚,两眼无神,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 “你知道烂柯山庄在哪吗?”左隐问。 崔潮摇了摇头。 “那你准备怎么办?” 崔潮用手捂脸,“我想救我爹……” “可是你的亲朋好友都被抓了,光凭你一个人,要怎么救?” 崔潮没有再说话,他需要时间来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思想和精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左隐在一旁看着崔潮,左思右想都帮不上忙。就想着回去再找人问问情况,再看看是否有转机。 回到馨弈园,左隐找到蒯逸琪打听烂柯山庄的所在。 蒯逸琪盯着左隐看了半天,“你是怎么知道烂柯山庄的?” “我……刚才听人说的,有点好奇,就问一下。” 蒯逸琪想了想才娓娓道来,“烂柯山庄在蓬莱岛上,是当世奇人木仁所建。据说木仁生于明朝正德年间,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木仁的棋艺出神入化,称霸江湖几十载,无人能敌。后来他便归隐于蓬莱岛上,潜心修仙,不再与人对弈。那些顶尖的围棋高手,无不想与其一战,以挑战围棋的最高境界。于是,木仁每过二十年,便从这些人之中选出棋力最高的一个人,跟他下一盘棋。这些事我也只是从我们沈帮主口中得知,听起来好像神话一样。”蒯逸琪说着说着,莞尔一笑,好像在说,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左隐听了立刻心生向往之情,师父以前跟他提过烂柯山庄,那是决计不会错的。左隐心想,迟早有一天我要去会一会这位木仁先生,看看什么才是围棋的终极神技。 蒯逸琪似乎看出了左隐的心思,“我看你就很有希望去挑战一下,不过先得把当世的所有顶尖高手都打败才行。”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左隐愣了一下,也大笑起来。 第二天中午,左隐去给崔潮送些吃的。崔潮呆呆地坐在房间里,一脸憔悴,无精打采。几天之内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是一般人都无法承受的巨大打击。崔潮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崔潮,你要坚强些,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你的亲人了。”左隐把手搭在崔潮的肩膀上,“看你还需要什么?我帮你去办。” “左隐,谢谢你!”崔潮转过头来看着左隐,“你能借我点银子吗?我要去烂柯山庄!”崔潮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没错,现在只有他才能去救他的父亲、母亲、大哥和小妹。 “好啊!你说,你要多少银子?” “我也不知道。。。” “我自己攒了十多两银子,都送给你吧!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去找人借。”左隐突然想起来,“哦,对了!我问了蒯先生,他说烂柯山庄在蓬莱岛上,你知道怎么去蓬莱岛吗?” “我可以去问路。”崔潮的语气很肯定,“我想尽快动身,不能再耽搁了。每耽搁一刻,他们就会多一分危险。” “行!我这就去给你取银子,其他的还需要吗?” “再帮我买些吃的吧!我带着路上吃,还要一个水壶。” “好,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左隐回去取了银子,去街上买了些干粮和点心,还有一个水壶和一双鞋子,他看到崔潮的鞋子已经又脏又破。经过一家油纸伞铺时,左隐顺便买了把伞。把油纸伞拿在手里时,左隐想起了干爹干妈,要是有他们在,一定可以帮崔潮拿个主意,给他更多的帮助。 左隐搂着这些东西去给崔潮,崔潮一看到左隐,便迫不及待地接过东西,准备上路。 左隐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崔潮,“路上小心!”左隐突然觉得要是早一点认识崔潮就好了。左隐自从出生以来,没人真心把他当过朋友,进了天元帮交的几个朋友也很快就分开了。到了苏州,得到蒯逸琪他们的关照,但他们也只是把他当成小孩子。崔潮和他年龄相仿,棋力相当,却因为两人身处不同的帮派而失去了深交的机会。 “左隐,这次多亏了你!等我找回亲人,我一定会回来再跟你下棋的!”崔潮握住左隐的手,两个小伙伴拥抱在了一起。 崔潮换上左隐帮他买的新鞋,把所有的东西打了个包袱背在身上,就出门去了。临走时,崔潮把这间小屋的钥匙给了左隐,“有空就过来研究研究地下室那些图案啊!也许其中藏着惊天的秘密呢!”崔潮给了左隐一个笑容,便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一趟谁也无法预料结果的旅程,也许充满凶险,但却是崔潮现在唯一能走的路。他稚嫩的肩膀上,已经扛上了全部家人生还的希望。就像在棋盘上,崔潮的一条大龙已经被团团围住,尽管希望渺茫,他还是要拼尽全力最后一搏,这一局,他决不能认输! 风雨兼程,餐风饮露。崔潮一路打听,朝着蓬莱岛进发。 为了少走弯路,崔潮总是不厌其烦地问路。吃完了左隐给他买的干粮和点心,崔潮就买了一大包馒头和咸菜带在身上。一方面可以节省吃饭的时间,另一方面也可以省下很多吃饭的钱。他不知道蓬莱岛究竟有多远,要走多久,只知道是在东海。 到了晚上,崔潮也不去住旅店,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一猫就可以对付一晚上。为了安全起见,他故意把自己全身都弄得脏兮兮的,这样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别人也就不知道他身上还带着银子。 父亲说的师叔黄清源,崔潮以前没听父亲说起过,自然也没见过。他一路上边走边想着这些问题,时而又想起父亲和母亲,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他回去救他们。崔潮不敢想下去,他脑子里只有蓬莱岛和烂柯山庄,找到了师叔,他才有希望,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第71章 崔潮自小养尊处优,最近这些天吃的苦比他出生以来所吃的苦还多得多。还好这么多年来他通过围棋磨练了他的意志,支撑着他一直坚持了下来。现在局势很不利,但他不能放弃。 山路很幽静,一个人走着,没有外界的打扰。优雅的环境,让崔潮的心情放松起来,冷静地去思考。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很多事,都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尽管他很努力地在脑子里把这些事过了一遍又一遍,但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痛恨自己以前太过专心于围棋,而忽略了对生活的思考。 走着走着,崔潮听到身后传来了人声,他转头去看,发现几个粗俗的男人口中骂骂咧咧,推搡着几个小孩走了过来。其中有个小孩很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个包着头巾的男人走过去给了他一巴掌,凶神恶煞地骂他。 崔潮看了有点难受,便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想让这队人先走。他警惕地盯着这些人,他们走了过来,一个男人发现了他,看了他好几眼。崔潮被他看得心里发慌,身子便往树后缩了缩。 眼看着他们走过去了,崔潮松了口气。突然那个男人又回过头来看,然后转身朝着崔潮走了过来。崔潮一看情形不对,立刻撒腿就跑。那个男人却没有放弃,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山路崎岖不平,崔潮才跑了一小段路,就已经气喘吁吁。他回头去看,发现那人越追越近,便拼命地跑。但那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跑得快,跑到一个上坡时,崔潮就被那人一把抓住了后衣领。 “看你往哪里跑?哈哈!”那人洋洋得意,抬手就打了崔潮几下。 崔潮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小兔崽子,让我先教训教训你,你才会老实!”那人一边说,一边对崔潮拳打脚踢。 后面又跑上来一个男人,“抓住了?他都这么大了,抓他有用吗?” “抓了再说,疤脸李他们是不会嫌弃的!有没有绳子?要捆一下才好。” “前面有。” 崔潮被他俩打疼了,便不敢再出声挣扎。那两人抓着他,把他的包袱抢了。 “他身上还藏了东西,快搜搜。” 其中一人把崔潮按倒在地上,另一个就在他身上搜了个遍,“哈哈!铁杆子,我们抓到大鱼了,这家伙身上还藏着一大包银子呢!这兔崽子,从哪偷来的!” “让我看看!烂虾头,你运气不错啊!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上有银子的?”铁杆子喜笑颜开,露出一口大黄牙。 “你以为我有火眼金睛呐,我是看他包袱大。”烂虾头把银子拿在手里掂着,“老子也该转运了,从去年一直背到现在。去他奶奶的!” “你们拿了银子就放我走吧!我还要赶着去救人的。”崔潮哭丧着脸哀求道。他身上的东西被他们抢了个精光,急得要哭起来,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待他。 “放你走?可没这么便宜的事,你还得给我换点银子回来。老子欠了一屁股的债,现在有本了,我得去捞回来。铁杆子,来搭把手,中午请你喝酒去!” “好咧!好久没开荤了,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崔潮怕他们再打自己,便不敢作声,由得他们扭住往前走去。铁杆子找人拿了根绳子把崔潮捆住,连那些小孩一起,押着往前走去。 其他几个男人都围上去看烂虾头从崔潮身上搜来的银子,羡慕得不行,七嘴八舌地说着。 一行人下了山,转到一条小道上,走进了一个小村子。村口有个破落的小店,他们停了下来。 “王瘸子,快把好酒拿出来。烂虾头走狗屎运了,在路上捡到好多银子。” “哦~有这好事!肉要吗?昨天刚从陈村何屠夫那里切来的上好牛肉。”王瘸子其实并不瘸,就是有点胖,走起路来有点一晃一晃的,脸上的横肉让人看着有点害怕。 “王瘸子,什么时候把你的女儿嫁给我啊?”烂虾头掂着手里的银包,嬉皮笑脸地走到王瘸子面前。 王瘸子瞟了一眼,用下巴朝烂虾头身后呶了呶,“什么时候你把山脚下那片良田买下来,再买几头好牛,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我是跟你说正经的,你别逗我玩。”烂虾头被王瘸子一顿抢白,顿时满脸不痛快。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王瘸子瞪着烂虾头,没好气地说。 “人家王翠花是要嫁个状元郎的!”人群中有人起哄。 “等我买下良田,我就不娶你的女儿了。”烂虾头碰了一鼻子灰,便甩给王瘸子一张臭脸,“来来来,兄弟们喝完酒,我们去找疤脸李把昨天输的都赢回来!” 崔潮见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便想找个机会逃走。他左右张望着,把身子往后移。不巧却被铁杆子发现了,他冲上来就是一巴掌,“你他妈给我老实点,不然我把你剁碎了去喂狗。” 崔潮叫了一声,却无处躲闪,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地痛。铁杆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踢了他一脚才走开。 被这帮无赖一起抓来的还有几个小孩,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四五岁。小孩们脸上满是泪痕,显然都被这些无赖们打骂过。有个小女孩悄悄地蹲到崔潮旁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哥哥,求你救救我!” 崔潮转头来看,这个小女孩十岁出头的样子,头上扎着精致的小辫,看样子原来的头饰都被摘掉了。身上穿着新衣服,但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脸上黑黑的,是流泪后又沾上了灰尘。小女孩用委屈的眼神看着崔潮,“我爹娘都被他们给害了。。。”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 崔潮听了她的遭遇立刻心生同情,便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全然忘了自己还被绳子绑着,一动也动不了。 无赖们喝了半天酒,烂虾头结了账,然后一声喊,“走!找疤脸李报仇去!”便押着小孩们出村去了。 大约走了两里地,一行人来到了一片荒地上。令崔潮惊诧的是,荒地上有张小桌子,上面竟然摆着一副围棋棋具。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围棋通常都是读书人玩的东西,很难把围棋和无赖扯到一块去。 第72章 一边的乱石堆上坐着一些人,烂虾头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银包抛向对方,“疤脸李,这些是昨天欠你的,先还你!” 疤脸李接住银包掂了掂,“哟!发财了!出手很阔绰嘛!” “就许你走运,不许我走运?看看我后面,我的兄弟们能耐大着呢!今天我要跟你斗到底,赢了我的你都要给我吐出来!”烂虾头在疤脸李面前挥舞着双手,恨不得把他捏在手里。 疤脸李看了看烂虾头带来的小孩,“不错嘛!收获不小啊!来吧!废话少说,我一陪到底!”说着就在棋盘前坐下,示威似的盯着烂虾头。 “真是邪了门了,连输了十几盘,你个臭棋篓子,一定有鬼!今天看我怎么拆穿你!”烂虾头坐在疤脸李对面,从棋盒里抓了一颗白子,下在棋盘上。 “自己拉不出屎,就不要怪茅坑了!告诉你,老子做梦梦见神仙指点,棋艺精进,我看你这辈子想要赢我是没什么希望了!”疤脸李抓了一颗黑子,重重地拍下。 “谁信你的鬼话!老子十岁开始就学棋,方圆百里没人是我的对手,怎么突然就下不过你了,真是奇了怪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手里也不闲着,在棋盘上互不相让。 下着下着,烂虾头的手就慢了下来,愁眉苦脸的,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棋刚才明明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你刚才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动棋子了?” “你眼瞎了?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棋子了?你们大家谁看到我动棋子了?”疤脸李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下不过就认输,少他妈废话!” “烂虾头,别输不起啊!你刚才还说你转运了。” 疤脸李的手下们都在一边起哄,铁杆子和其他人气不过,棋输了,嘴上可不能输,“指定是鬼上身了,可能半夜三更去扒坟了!” “对对!哈哈!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为了赢棋可以不择手段。” 两边旁观的人污言秽语,指手画脚,却也乐在其中。 崔潮在一边远远地看着,这两人棋力都不怎么样。但疤脸李下得闲庭信步,处处都押着烂虾头一头。眼看着烂虾头刚下了一步好棋,很快就被疤脸李化解。疤脸李翘起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连棋盘都懒得看上一眼。 崔潮很快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那步棋下得很妙,但疤脸李却落子很快。而且他的棋很奇怪,棋形下得很难看,但是只要形势开始落后,就会连出好手,很快就将局势扳了回来,就好像有人在旁边支招一样。 一想到支招,崔潮就猛醒过来,他发现疤脸李的眼睛会时不时地去瞄一眼右边的人。崔潮在那些人身上一个个地看过去,看他们的手上有没有在做一些奇怪的手势。 果然,有个人把双手抱在胸前,右手放在左臂下,一等烂虾头落子,就做出一个手势,疤脸李瞄了一眼,那人就收起右手。 棋盘上,烂虾头的大龙死了,但他不甘心,还在胡搅蛮缠地下着。 疤脸李早就不耐烦了,“你大龙都死了,还不认输?能不能痛快点?” “人家大龙活得好好的,他在逗你玩呢!” 疤脸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停在了崔潮身上,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烂虾头,你抓来的小孩还有会下棋的呢!不如让他教教你怎么做活大龙,哈哈!” 烂虾头愣了一下,他看着崔潮,站起来走了过去,“你真会下棋?要是能帮我做活大龙,我就放你走!” 崔潮一听他这样说,便乐了起来,“好,你说话要算数!” “啐,兄弟们,告诉他,我说话算不算数?”烂虾头朝其他人挥了挥手。 “我们虾哥说话是最算数的!” “虾哥是老大,哪能说话不算数?” “听见了吗?不过要是你做不活大龙,我就要把你的手砍下来!” 崔潮看他凶巴巴的样子,心里有点害怕,他们说砍手恐怕就会真的砍手。崔潮有点后悔刚才多嘴了,万一暗中指点疤脸李的人棋力比他高,那可就惨了! 就在崔潮犹豫的时候,烂虾头一把抓住他拖拽到棋盘前,“给我坐下,到你下了!想清楚再下,做不活大龙,你的手可就没了!” 崔潮被他这一说,顿时就紧张起来,“先给我解开绳子。” “铁杆子,拿刀来!” 铁杆子闻声跑了过来,递上一把短刀,烂虾头接过刀往崔潮身上一割。崔潮挣了几下,身上的绳子就掉到了地上。烂虾头手握着刀,站在崔潮身边。 崔潮定了定神,又仔细计算了一遍,便拿起一颗白子下在了棋盘上。 “妈的,说来就来啊!烂虾头,你真相信一个小孩能救得了你?”疤脸李有点后悔刚才自己多嘴了。 “刚才不是你要他来的吗?怎么?怕了?”烂虾头对着疤脸李一脸坏笑,他自己是做不活大龙了,不如让崔潮来搏一下,要是不行,大不了砍他一只手。 疤脸李偷偷地朝右边瞄去,烂虾头见状也朝右边看了一下,但是没看到什么。 疤脸李怕被发现支招的秘密,连忙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崔潮不用多想又下了一步,现在轮到疤脸李开始紧张了。烂虾头就站在对面盯着他,他就不敢去看那人的手势了,这会儿烂虾头手里还握着一把刀呢! 疤脸李只好自己开始动脑筋,但他棋力有限,根本不是崔潮的对手。三两招下来,就错误频频,不但让崔潮做活了大龙,连带着自己还死了一块棋,局势已经完全被逆转。 再下几步,疤脸李就没心思再下了,把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嘴里嘟囔了一句“认输”,就败下阵来。 烂虾头一看大龙果然又活了,还赢了棋,顿时喜不自禁,“小子,有两下子啊!哈哈!疤脸李,这棋输得惨哦!” “有啥好得意的?请小孩帮忙算什么!”疤脸李脸色很难看,一盘好好的赢棋,转眼间就输了出去,还是输给一个小孩,“你有帮手,我也有帮手,苦秀才,你来跟他下!” “我不下了,你刚才说让我走的。”崔潮对烂虾头说道。 “我是说让你走,可没说是现在,哈哈!”烂虾头搂着崔潮的肩膀,笑道:“别怕!再帮我下几盘棋,我一定放你走!” 烂虾头转过脸对着疤脸李,“先付清彩头,我们再继续!” “少不了你的!德性!”疤脸李很不耐烦地朝身后的人扬了扬手,他的手下就推着一个小孩走了过来,“给他!满意了吧!苦秀才,你他妈快过来!” 刚才给疤脸李做手势的那个人躬着背快步走了过来,坐在疤脸李的位置上,疤脸李就站在苦秀才的身后。 “铁杆子,收下彩头!”烂虾头得意地大喊了一声。铁杆子一边答应着,一边就押着对方送过来的小孩走到一边去了。 “我有个条件。”崔潮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哎呀!敢跟我提条件了!”烂虾头大力拍了一下崔潮的后脑勺。 “还下不下棋了?磨磨蹭蹭,啰里巴索!”疤脸李没好气地催着。 “催什么催!快说,什么条件?” “我要下赢了,你要放那个小女孩走!”崔潮指着身后。 “你认识她?”烂虾头好生奇怪。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让她走?” “我。。。” “他喜欢上人家了!哈哈!烂虾头,你不但抓了个会下棋的,还是个会下棋的小色鬼!”疤脸李抓住机会嘲笑了烂虾头一番,他的手下们也都跟着起哄。 烂虾头想要发作,又怕被疤脸李他们看笑话,只好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崔潮,“给我赢三盘棋,我就放她走,你这小色鬼!”烂虾头话没说完,就狠狠地又给了崔潮一巴掌。 第73章 苦秀才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上穿的长褂脏兮兮的,已经破了好几道口子。削瘦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两眼突出,好像得了什么病似的。 这盘棋轮到苦秀才执白先行,他盯着棋盘想了很久,才拈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崔潮不敢大意,小心地应对。前三十步下完,双方局势不分上下。苦秀才的棋下得很正规,一点也不像烂虾头和疤脸李他们那些野路子。 “疤脸李,这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下的棋这么软弱无力。”烂虾头以前没见过苦秀才下棋,觉得他的棋一点杀力都没有,殊不知这样的棋才更有功力。要想攻击别人,自己得先把棋走稳了,才会在持续的攻击中,不给对方留下破绽。 “你懂个屁!厉害的都在后头呢!我说你们今天怎么运气这么好,一抓就抓了四五个,以前不是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抓到一个?”疤脸李看到烂虾头他们抓来的小孩,心里有点妒嫉。 “听说去年山西那边收成不好,捱到现在很多人没饭吃,就都跑出来了。我也是为他们好,要不然饿死在山上都没人知道。” “烂虾头,嘴上积点德!不要拐了人家小孩,还把自己说成圣人。” “难道不是吗?在我们这个荒郊野外的,上哪去找吃的?走半天都见不到人影,不饿死才怪。” “这就是我不愿意去种田的原因,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还赚不了几个钱。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只有挨饿吃苦的份。” “像我们这样就好了?还不是媳妇都讨不上?” “那你去当土匪啊,你敢吗?” “啐,当土匪?尽早死路一条,成天呆在山上,蛇虫鼠蚁的,我可受不了。” “还是像现在这样好,混一天算一天。哪天运气好,在山上捡个媳妇就好了!” “做你的白日梦吧!姑娘家早被人家给卖了,家里没人可卖了才逃出来的,你知道个屁!” “你不是抓了个小姑娘吗?把她养起来当媳妇算了。” “我自己都养不活,还不如卖了赚点钱。” “哦,你妹就是这样被你卖掉的?” “你他妈想死啊!提这茬……” “别,算我多嘴,别动手!”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崔潮和苦秀才的棋已经下到中盘了。表面上看双方的形势很接近,实际上崔潮已经牢牢地掌握了局势。崔潮深厚的基本功是苦秀才不能比的,棋入中盘,苦秀才就觉得很吃力了。但是崔潮却耍了个小心眼,他不想把自己的棋力都暴露出来,只是保留着微弱的优势,这样就可以游刃有余。 苦秀才眼看着把局势追了上来,不一会,又开始落后。反反复复几次,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疤脸李一顿急上来,“刚才我看你要赢了的,怎么后面的官子走得那么臭?” “这里我看错了,以为是先手,结果被他脱先把那个大官子抢去了。那个本来是我的,我要先走那个就稳赢了。”苦秀才为刚才的失误懊恼不已,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脑门。 “他奶奶的,你要给我小心点!我们可不是下着玩的,小心我把你也给卖了!”疤脸李气急败坏。 “嗬嗬!你能把他卖了?卖肉啊?”烂虾头开心之余,还不忘损他几句。 “真他妈倒霉!再下再下!”疤脸李很烦躁。 接下来,崔潮又赢了两盘。疤脸李再也忍不住,揪住苦秀才一顿胖揍。 烂虾头在一旁乐呵乐呵地幸灾乐祸,“风水轮流转!你还真能一直赢啊?我说我转运了,你还不信。” 崔潮站了起来,对烂虾头说道:“我帮你赢了三盘棋,你得说话算话!” 烂虾头狠狠地瞪着崔潮,心有不甘,“你急个屁啊!我有说不让你走吗?哎,疤脸李,先别打人了,我们还下不下?要下趁早,天快黑了!” “输成这样,还下?下蛋啊?”疤脸李打累了,站在一边气喘吁吁,“我们走!不下了。” 烂虾头见他们说走就走,想着昨天输的今天还没捞回本,“别走啊!还可以再下一盘。” 疤脸李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烂虾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崔潮。他想收回刚才对崔潮说的话,又担心他那些手下不服,想来想去又找不到其他理由留下崔潮。过了一阵,从嘴里蹦了句“给我滚”出来。 崔潮没听明白,正在纳闷,那个小姑娘走了过来,拉着崔潮的手,“大哥哥,我们走吧!” 崔潮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烂虾头,连忙转身就走。两人走出十几步,崔潮确信没人拦着他们,便拉着小姑娘一路小跑起来。一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再也看不到烂虾头他们才停了下来。两人坐在地上,歇了好一阵都没人说话。 这时,天色已经黄昏。崔潮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四处都没有人烟,路都看不到一条。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崔潮好像听到远处隐约有人声,便立刻警觉了起来。他拉着小姑娘,钻进了草丛里。 那些人越走越近,崔潮听到有人在说话,“这两个家伙跑得还真快!一下就没影了。” “都怪我心软,刚才不放他们走就好了!那小子棋那么厉害,把他留下来的话,看他疤脸李还敢跟我们斗?” “虾哥人太好了!” “虾哥我服你,以后都跟着你。” 慢慢地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再也听不见了。崔潮这才钻出草丛,大大地舒了口气。 “好险!差点又被他们抓回去了。”小姑娘对着崔潮露出了微笑。 “这群无赖,把我的东西和钱都抢走了,王八蛋!”崔潮想起今天的遭遇,还是心有余悸。他看着小姑娘,想着她父母都死了,怪可怜的!便问她:“你家是哪的?家里还有亲戚吗?” “我们是从陕西逃难过来的,家里的叔叔伯伯也都出来逃难了。”小姑娘心里难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他们抓走了我,我爹娘就在后面拼命地追,一不小心就掉到山下去了……”小姑娘说到伤心处,眼泪止不住地入下流,细声地抽泣起来。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崔潮看她可怜的样子,就想伸手去帮她擦眼泪,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哭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大哥哥,我能跟着你吗?”小姑娘瞪着两个大眼睛望着崔潮。 “我现在身无分文,跟着我有什么好?”崔潮一想到后面的日子,不禁发起愁来。 “我怕他们又把我抓回去,在路上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在抓小孩。”小姑娘越想越害怕。 崔潮被她一句话提醒,心想以后在路上要更加小心才行,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 第74章 崔潮这一天又累又饿,他躺在草丛里,蜷缩着身子,不一会就睡着了。 早晨天还没亮,寒风就把崔潮给吹醒了。崔潮坐起来,发现小姑娘睡在自己身边,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崔潮待要不管她,又怕她再被人抓去,被人打骂。可他自己又一无所有,不知道怎么才能照顾她。 崔潮犹豫了好久,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小姑娘也睡醒了,用她的大眼睛看着崔潮。 “我们走吧!先去找点吃的。” 崔潮左右张望了一下,朝着天边鱼肚白的那边走了下去。蓬莱岛就在东边的海上,只要朝着东边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能走到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丁香。大哥哥,你呢?” “我叫崔潮。我要去东边的海上,你也要跟我去吗?” “潮哥哥,你是好人,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崔潮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自己“潮哥哥”,心里说不出的受用,他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女孩了。 “你几岁了?” “我十一岁。” 崔潮的小妹崔涌有七岁了,现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一想到那些强盗凶神恶煞的样子,崔潮就不敢再想下去。 两人没有再说话。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崔潮远远地看到有一条小河,河面上泛着鳞光,就像一条金色的带子。崔潮这才觉得嗓子已经干得快要冒出烟来了,他一路小跑着冲到小河边,俯下身子,用手捧着河水喝了几大口。他看到自己在河面上的倒影,脸上黑黑的,头发凌乱,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像个小乞丐似的。他觉得心里难受,就用手捧着水,洗了几把脸,这才感觉清爽了很多。 丁香蹲在河边,仔细地把脸上和手上的污垢都洗得干干净净。她仰起头来,看着崔潮,笑了起来。 崔潮看到丁香洁白的脸蛋上透着桃红,笑的时候,嘴里两个小兔牙忽隐忽现。 突然一个人声传了过来,“我就知道你们会在这,终于被我找到了!” 崔潮扭过头去看,发现苦秀才从路的那头跑了过来,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他连忙大叫一声,“丁香,快跑!那些人又要抓我们了!” 丁香惊叫一声,跟着崔潮拼命地跑了起来。 “你们别跑!等等我!我要跟你们一起走。”苦秀才一看他们跑走了,连忙大声喊叫。 “丁香,不要停,再被他们抓回去就惨了,他们会打死我们的。”崔潮看丁香落在后面,便伸手去拉着她。 “别跑了!他们都没来,只有我一个人。”苦秀才在后面穷追不舍。 崔潮回头一看,果然只有苦秀才一个人。但他还是不敢停,怕他们有什么诡计。 苦秀才个子高腿又长,眼看就要追上崔潮他们俩,“别跑了!我是一个人逃出来的,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这时丁香已经跑不动了,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崔潮被她的手一带,也差点要摔倒。两人气喘吁吁,透不过气来。趁着这当口,苦秀才追了上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崔潮警惕地张望着四周,没有看到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三个人歇了大半天,总算缓过气来。 “你真是逃出来的?”崔潮追问了一句。 “是啊!那帮无赖,我不过就跟疤脸李下了一盘棋,他们就把我抓了起来,不让我走了。昨晚我趁着天黑跑了出来,顺着你离开的方向一路追了过来。那边,那边,还有那边我都找过了,可算找到你们了。嗐,累死我了!”苦秀才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你为什么要找我们?”崔潮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棋那么厉害,我得找你学学!呵呵!”苦秀才好开心的样子,“我从家里跑出来,四处找人下棋,你是我见过棋力最高的人。”说着向崔潮竖起了大拇指。 “我这就算厉害了?那是你没见过下棋厉害的人。”崔潮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管,你得教教我!” “你是真秀才还是假秀才?” “假的,我骗他们的!不过要不是被人调换了考卷,我还真考上了。后来我就对考试没什么兴趣了,开始专心下棋。我爹天天骂我,我就跑出来了。” “你是个人才哦!为了下棋就离家出走。”崔潮想起自己有家不能回,心里难过。 “先别说这个了,我带你们去找点吃的,饿死我了!”苦秀才的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经过刚才那一通狂跑,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脸上跟白纸似的。 “你不会把我们带回去吧?”崔潮经一事长一智,现在凡事都多了个心眼。 “我不要再被他们抓回去。”丁香听崔潮这么一说,心里有点害怕起来,躲在崔潮身后,瞄着苦秀才。 “你要是不相信,等我走远一点,你们再跟上来。一发现不对劲,你们就赶紧跑,这样可以了吧?我跟你发誓,我刚才说的全是真话,如果有半句假话,我就不得好死!”苦秀才两眼瞪着崔潮,说得很认真。 “嗯,好!那你先走,我们在后面跟着。” 苦秀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沿路朝前走去。崔潮和丁香小心地在后面跟着,不时地看看四周。 三人走了一阵,太阳已经升高。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怪舒服的。 崔潮看到前面有几户人家,苦秀才走了过去敲门,然后说了半天好话,有人从屋里端出来一碗剩饭递给苦秀才。苦秀才朝崔潮和丁香挥了挥手,两人跑了过去,就在碗里把剩饭分着吃完了。 苦秀才要把碗还回去,屋里那人摆了摆手,表示不要碗了。苦秀才把碗揣在怀里,又去另一家敲门。一连敲了好几家,三人总算把肚子填饱了。 苦秀才问崔潮,“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要去东边的海上。”丁香抢着回答说。 “去海上干嘛?”苦秀才问。 “找人。”崔潮不想多说,“你真的要跟我们去?” “我就跟着你,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崔潮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便说:“那好吧!不过我现在没时间教你下棋,我得先找人,找了人我还得回去救人。” “行,我帮你一起找!” 于是,三人结伴同行,继续朝东边走去。 第75章 “苦秀才,你叫什么名字?”崔潮问。 “云渊源,你呢?”苦秀才答道。 “我叫崔潮,她叫丁香。”崔潮指着丁香。 “你要去找什么人?” “我师叔,可我没见过他。”崔潮有点困惑,不知道到时要怎么找? “他下棋很厉害吧?” “应该是,我也不大清楚。” 中午时分,三人来到了一个小镇。云渊源带着他们去镇上的商铺讨饭吃,有几个好心人给了他们一些花生、红薯,还有一些烂水果。三人一边走一边吃,镇子很小,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不到,就到镇外了。 崔潮找人问了一下路,出镇后,行人变得稀少,崔潮警惕了起来,“你们都看着点,别又让人给抓去了。”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座庄园。园门大开着,里面人声嘈杂,好像在搞什么活动。 云渊源一看就来了兴致,“说不定可以进去混点吃的,捞点好处什么的,我们去瞧瞧吧?”云渊源看着崔潮,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崔潮抬眼望了望,有点不太想去凑这个热闹。但云渊源说得对,如果可以弄点吃的,晚饭就不用发愁了。便对丁香说,“你要小心点,跟紧我们,里面人多,别让人欺负。” 丁香点了点头,两眼直往园门里看。崔潮知道她刚才还没吃饱,一定是想再找点吃的。 云渊源脚快,三两步就跨进门去了。刚一进去,他就乐了,“我们来对了!这里正下棋呢!” 崔潮跟过去一看,果然看到园子里摆了十几盘棋,场地中间还搭了个台子。台子上摆着三张桌子,桌子上有棋具,但没人。台下的十几盘棋大半都坐上了人,只听到噼噼啪啪的落子声,还有从围观的人群中发出的议论声。 崔潮看了两三盘棋,觉得他们的棋力都不怎么样,便没有再细看。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右边槐树下有块木牌,上面贴着一张大红的告示。走过去看时,才知道这是庄园的主人搞了个围棋活动,活动内容是三人组成一队,通过两两对决来争夺最后的锦标,彩头是五两银子。要放在过去,崔潮对这点银子根本看不上眼。可现在对他来说,却是一大笔钱,可以让他们三人这一路上都不用再为吃饭的问题发愁了,甚至还可以偶尔住个旅店洗个澡。 崔潮一打定主意,便把丁香和云渊源叫了过来,先问丁香,“你会下棋吗?”丁香说不会,崔潮就把云渊源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一阵,又做了好几个手势,然后就去找管事的报名去了。 云渊源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用画了起来,丁香走过去,看他在地上画了很多横线和竖线,便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云渊源画完了,便停下来看着丁香,认真地对她说:“这个是棋盘,我们三人要组队去参加活动争夺锦标。我现在要教你下棋,等拿了锦标得了银子,我们以后就有饭吃了。明白吗?” “啊。。。?我可以吗?”丁香之前看过他们下棋,在一张小小的棋盘上,那么多的小格子。然后两个人轮流往棋盘上放棋子,丁香才看一会头就晕了。现在竟然要她自己去下棋,她觉得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可以啊!我教你一些简单的方法,你应该一下子就能学会。你仔细地听我说,再自己认真思考一下就行了。”云渊源笑咪咪地说道。 丁香点了点头,跟云渊源两人蹲在地上。云渊源简单地把围棋吃子的规则说了一下,再说了一下哪些地方是禁入点,丁香很快就理解了。云渊源去找了张没人坐的棋桌,又在棋盘上给丁香演示了一下,丁香自己也照着练习了一会。云渊源看她没问题了,便说了一下跟对方应对的简易方法,两人反复地演练了一下,丁香就基本学会了。 崔潮找到活动管事的人,跟他说要报名参加活动。 那人打量了一下崔潮,说:“我们的活动上午就已经开始了,你现在才来,太迟了!” “我看那边还有很多空桌子,应该是有人没来吧?” “是啊!” “那我们可以顶替他们!” “都下了两盘了,哪能加塞?” 崔潮突然发起怒来,大声说道:“你们这是什么破活动?小爷特地大老远地跑来参加,看我跑得这一身汗,你现在跟我说不能参加?我可是奔着锦标来的,你们是不是舍不得银子?不想让我们得。” 管事的被崔潮这一顿说,有点懵了,摸不清他是什么来头,“你们从哪来的?你就那么肯定你能拿锦标?”管事的看崔潮年纪不大,觉得他是在说大话。 “小瞧人是不是?我跟你说,今天来这下棋的人,你要是能找出一个我下不过的人,我就不姓崔!” 管事的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时他身后有个人闪了出来,“小兄弟,我今天在园子里搞这个活动,就是要以棋会友。你要是真有那么厉害,我就给你个机会。要是你敢耍我,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管事的连忙说道:“小子,瞪大眼睛看看,这是我们刘老爷!” “刘老爷,晚辈这里有礼了!”崔潮朝刘老爷一抱拳,“我们大老远地跑过来,就是要来会一会这里的围棋高手。可你们这管事的不想让我们参加,怕我们争了银子。我是一时气不过,才夸下这海口。你要是不信,大可让我们试试!” 刘老爷想了一下,对管事的说,“你去把郭氏三雄找过来,反正他们也下得差不多了。” 又问崔潮:“你们其他人呢?” 崔潮抬头张望了一下,大声叫道:“苦秀才,你们俩过来!” 云渊源和丁香闻声跑了过来,站在崔潮身后。刘老爷一看丁香比崔潮年纪还要小很多,忍不住问道:“这小姑娘也能下棋?” 崔潮下巴一抬,说:“当然能!我们三个就是。。。陈村三杰!” 刘老爷没听过这个名头,又打量了一下他们三个,将信将疑地说道:“你们跟我过来!” 三人跟着刘老爷走到园子西墙下,那里摆了三张桌子,“你们先坐,我让郭氏三雄来跟你们下。要是赢了他们,我就让你们上台争夺锦标。你们要是输了,就给我乖乖离开,可不许在这里胡闹。” 崔潮朝刘老爷一抱拳,“多谢刘老爷成全!我们一定全力以赴。”说着,就在第一台坐下。云渊源坐了第二台,丁香坐第三台。 崔潮转头去看丁香,见她神情镇定,一点都不慌张。又看了看云渊源,云渊源朝他点了点头。 不一会,那管事的领着三个年轻人过来了。刘老爷对他们说道:“郭氏兄弟,久闻你们的大名!今天这两个远道而来的小兄弟和这个小妹妹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挑战你们三个,你们看能接下吗?” “就听刘老爷的安排!”郭氏三兄弟齐刷刷地抱拳向刘老爷施礼。 “那就开始吧!三打二胜,赢了的队就可以争夺最后的锦标!”刘老爷手一挥,示意双方对决开始。 第76章 崔潮坐镇第一台,对阵郭氏兄弟老大郭日明。 郭日明下的第一手就让崔潮大吃一惊,他没有按常规去挂角,而是直接点了三三。一开始崔潮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把对方的棋封在角部,自己占了外势,这对以后的战斗是非常有利的。不过郭日明采用浅消吊打的方式,并没有让崔潮的外势发挥多大的作用。棋至中盘,崔潮不但没有占据优势,反而在实地上有所落后。 崔潮抖擞精神,施展出自己的全部功力,利用小处的官子,一点一点地往回抠。郭日明跟崔潮比起来,到底还是在基本功方面有所欠缺,在细节方面的处理没有崔潮下得那么细腻。不知不觉中,崔潮已经牢牢地保持着细微的优势。 云渊源在第二台对阵郭氏兄弟老二郭月明,郭月明采用了跟他哥哥郭日明同样的战术,一上来就点了三三。云渊源面对这种怪异的着法,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下得很被动。序盘过后,在实地上落后了很多。云渊源的目光偷偷地向崔潮那边飘了过去,看到了崔潮在棋桌下做出的手势。 原来,崔潮事先就跟云渊源约定了一套手势,一旦云渊源的局势落后,崔潮就会通过手势给云渊源施以援手。崔潮虽然一直都很痛恨这种作弊的手法,但他现在要面对的是自己全家人的生死,在这个艰难的处境中,崔潮连吃饭都朝不保夕,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郭月明的棋力比他哥哥要弱一些,特别是在计算攻杀时有点吃力。崔潮看到他这个弱点,便用手势连续指点了云渊源十多招,将郭月明的一块大棋逼得狼狈逃窜,最后把尾巴舍掉才逃出大棋。通过这轮攻杀,云渊源大得便宜,局势大大领先,优势已不可动摇。 第三台的丁香面对郭氏兄弟老三郭星明,虽然才刚刚学会了围棋的规则,却也下得不紧不慢。倒是郭星明遇到这样别扭的下法,心中大为疑惑。他不停地抬眼去看丁香,一开始还以为丁香用了特别的手法。下着下着,等他把丁香的棋吃了一块又一块,他才确定原来丁香根本就不会下棋。他明白过来之后,便对丁香生气地说,“你是真不会下棋,还是逗我玩啊?” 丁香笑嘻嘻地回道:“我会下棋啊,不过你比我厉害!把我的棋都吃光了,嘻嘻!” 郭星明把棋一扔,起身去把管事的找来,指着棋局让管事的看,“你说这算什么回事?” 管事的一看,丁香的棋下得七零八落,没一块活的,便问她:“你不是故意捣乱的吧?” 丁香满不在乎地说:“我没有捣乱,只不过刚刚学会下棋而已,这是我学棋之后下的第一盘棋。这盘棋应该是下输了,我认输好了!”说完一嘟嘴,两眼无辜地看着郭星明和管事的。 郭星明顿时无语,感觉被人耍了,又很无奈。管事的看着丁香天真无邪的眼神,只好摇了摇头就走开了。 没多久,郭月明眼看翻盘无望,就认输了。剩下郭日明还在苦苦支撑,可是崔潮下得稳稳地,将微弱的优势一直保持到终局,最后崔潮以一子半获胜。这样,两队的局数为二胜一负,崔潮领衔的陈村三杰队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当管事的宣布对决结果时,崔潮和云渊源、丁香拥抱在一起,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刘老爷听管事的说了三盘棋的过程之后,不禁哑然失笑,那个小姑娘明显就是来凑数的。可他们确实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刘老爷不能食言,就让管事的去安排最后的对决。 这时,园子里却发生了一起争执。发生争执的双方,其中一位是本地的大户马老爷,另一位是岁寒三友队的第二台叶竹。 马老爷带了一队人来参加这次的活动,在刚才他们和岁寒三友队下的三盘棋中,有两盘棋下成了一胜一负,最后一盘棋下完之后,马老爷的人执黑输了半个子。 马老爷很不服气,他指着叶竹的鼻子说,“刚才这里明明有颗黑子,一定是被你偷偷拿走了,你这才刚好赢了半个子。” 叶竹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说道:“你说我偷了棋子,那我把它藏在哪了?” “你还用藏?我刚才看你用手抹了一下嘴,一定是吃到肚子里去了,你当我是傻瓜吗?” 刘老爷为了息事宁人,提出让他们重下一盘,但马老爷不同意。刘老爷又说让双方抓阄,马老爷也不同意。 “刘兄,你不用跟我说这没用的,我有办法让他把棋子吐出来!”马老爷把手一招,两个家丁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叶竹,另外两个人上来对着叶竹的肚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不一会,就把叶竹打得黄胆水都吐了出来,跪在地上直不起腰来,不停地干呕。 马老爷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四个家丁围着叶竹,还要继续打。叶竹倒在地上,躬着身子,用手护住头脸,一动也不敢动。 围观的人群都敢怒不敢言,崔潮看不过眼,便站出来说,“亏你们还是下棋的人,这点小事就把你们难倒了。” 马老爷一看崔潮是个小孩,出口便骂,“小屁孩也敢出来多嘴,滚一边去!” 崔潮心里有点害怕,他后撤了两步,说:“拿点泻药给他吃,什么都拉出来了。” 刘老爷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连忙上去拉着马老爷,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马兄,给个面子,在这里闹出人命来,我也担待不起,不如试试这个小兄弟说的办法。” 马老爷囿于情面,只好勉强答应。 刘老爷让管事的回去取了一包泻药过来,泡在碗里,给叶竹喝下,然后让人扶着叶竹去茅房,管事的跟在后面一起去了。 过了一阵,管事的回来了。他走到刘老爷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刘老爷便把马老爷拉到一边,两人说了半天。最后马老爷忿忿不平,铁青着脸就离开了。临走时,马老爷的人把棋桌踢翻了几张,棋子洒了一地。 刘老爷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把管事的叫了过去,嘱咐了几句。 管事的随即走到大家面前,大声地宣布,“今天进入最后对决的两支队伍是陈村三杰队和岁寒三友队,请这两队的人到中间的大台上就座,争夺锦标!” 第77章 崔潮走上场地中间的高台,坐在左首第一台的位置上。云渊源坐了第二台,丁香坐了第三台。 过了一会,岁寒三友队的花梅和柏松搀着叶竹走上台来,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掌声,他们都在为叶竹鼓劲。 按照三人的棋力,花梅理应坐第一台,叶竹坐第二台,柏松坐第三台。花梅考虑到叶竹身体受伤,想让他和柏松交换一下位置,坐到第三台。叶竹却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而退缩?”坚持要坐在第二台。 云渊源见叶竹坐在自己对面,脸色苍白,身上多处受伤,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心里很是为他担忧,又为他决不服输的劲头暗暗叫好。对于这样的对手,云渊源只有全力以赴,才能给以对方最大的尊重。 丁香朝她的对手柏松嘻嘻一笑,柏松大概也听说了刚才的事,知道丁香只是刚刚才学会了围棋的下棋规则,连入门都算不上。出于对对手的尊重,柏松友善地冲丁香笑了笑,并没有看低她的意思。 花梅大概三十来岁,他见崔潮只有十多岁,有点不相信郭氏兄弟的老大都输给了崔潮,心想郭日明可能是太大意了。经过猜先,花梅执白先行。 花梅经验老到,并不急于求战,而是稳稳地把棋走得很坚实,慢慢地寻找战机。对于这样的棋,崔潮也很欢迎,他从小受的训练就是要先把自己的棋处理好,其次才能考虑攻击对方。这就好像两个武林高手摆好了架式,然后双方却开始转起圈来。盯着对方,却不出手,一切都在无形之中。旁观者若是看不出门道的,就会觉得很沉闷。只有能看出门道的,才能体会到双方的良苦用心。 花梅和崔潮两人慢悠悠地下着,好像谁也不着急,其实他们都在紧盯着对方的漏洞。只要一着不慎,就会被对方抓住破绽,立刻陷入苦战,所以谁都不敢有一点松懈。 第二台的这盘棋,刚好和第一台相反,两人一上来就开始激战。叶竹因为身体受伤,不利于持久战,必须速战速决。而云渊源佩服叶竹对围棋的认真和执着,也施展浑身解数与对方在棋盘上肉搏。激烈的战斗引得旁观者都来围观,反而很少有人去看第一台。棋盘上两人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刀光剑影,精彩纷呈,让旁观者大呼过瘾。 至于第三台,丁香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显得更加从容。好像对她来说,围棋也就这样。如果不看棋的内容,只看她的神态和动作,一定觉得她也能下得一手好棋,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才学会围棋不到一个时辰的人。只见她神情自若,动作优雅,很有几分神韵。而她的对手柏松,看着她下的棋,连连摇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丁香的棋把柏松逼得很窘迫,而实际上却是柏松在暗暗叫苦,竟然会遇到一个连棋形都分不清的对手。让他看着这么难看的棋形,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眼看着丁香的白子一把把地被提去,棋盘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颗白子,丁香还是一本正经地下着,浑然不理会柏松嫌弃的眼神。偶尔走过来一两个围观者,稍稍一看便吃吃地笑两声而离去。搞得柏松脸上很是挂不住,要不是这盘棋关系重大,柏松可能自己先认输离座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太阳已经西斜。 崔潮和花梅的棋才到中盘,两人有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但战斗好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盘上局势细微,双方还是下得不紧不慢。就好像两个人在打太极,你推过来我推过去,就是没人出招。 云渊源和叶竹的棋已经到了关键的决胜时刻,盘上两条大龙纠缠在一起,就看谁能更快一步下出那一剑封喉的一手。叶竹拼尽了全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往下滴。一方面他要忍受身体上的伤痛,另一方面又要绞尽脑汁下出最具威力的着手,这双重的压力和痛苦把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对他来说,云渊源不愧是一个好对手。如果是在正常的身体状况下,叶竹的棋力无疑要比云渊源更胜一筹。就算是叶竹的身体伤成现在这样,两人还是斗得难解难分。同时,云渊源的斗志也被叶竹充分激发了出来,下出了好几步超水平的好棋,掌握了盘上的主动权。 云渊源经过再次周密的计算之后,决定下出那一步决胜的妙招,他把棋子稳稳地下在去五六的位置上,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叶竹看到这步棋,知道这是对方发出来的致胜一手。如果不能瓦解对方这步棋的进攻,他的大龙就会无疾而终。 叶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集中起来。再缓缓睁开双眼,围绕着对方的这步杀着开始了紧张而又严密的计算。此刻不容有半点失误,必须考虑到双方所有的应手。 旁观者们也被这令人窒息的战斗完全吸引了,他们仿佛看到两个剑客,黑剑客已经用尽全力将最后的一剑刺向了白剑客的喉咙,而白剑客则要在瞬息之间准确无误地化解这一剑,才能逃过这致命的一击。如果黑剑客这一击不中,也就无力再抵挡白剑客的任何反击。双方都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叶竹出招了,他下在了去五八的位置上。这步棋意在防守来自对方两个方向的攻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大龙的安全。可他千算万算,还是疏忽了云渊源隐藏在杀着之下的第三个方向的攻击,这才是夺命的狠棋。云渊源嘴角上扬,拈起一颗黑子,下在了去八八的位置。这步棋一出,白方的大龙已经无法两全,为了护头就只能丢尾,要护尾就保不住头了。 叶竹看清了后续的手段,但是已经没有化解的余地,只能接受这无情的现实。旁观者们发出一阵叹息声,这棋已经救无可救了。 叶竹没有再继续落子,在这个时候认输,时机刚刚好。他惨然一笑,投子认负。顿时整个人就进入了虚脱的状态,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惊呼声,云渊源赶紧站起身来去看叶竹。可管事的却更快一步,他伸手扶起叶竹的头,用大拇指去掐住叶竹的人中穴。过了片刻,叶竹悠悠地醒了过来。 “没事了,他只是劳累过度,休息一阵就好了!”管事的怕大家担心,连忙出言抚慰。他一招手,两个仆人走了过来,搀起叶竹进房里去了。 “这局棋由陈村三杰队的云渊源获胜。”管事的向大家宣布了结果。 接着,管事的走到了第三台棋桌前。他看了看棋局,对丁香说:“小妹妹,这盘棋你已经输了太多,应该要认输了,否则,我将判你为负了。” “那我还是认输吧!”丁香并没有显得很难过,反而为自己又下完了第二盘棋而高兴,好像是她赢得了这盘棋的最后胜利。 柏松淡淡地一笑,能在重大的对决中遇到丁香这样的对手,看来也是非常难得的一种经历。 “第三台是岁寒三友队的柏松获胜!”管事的大声做出宣判。 两队战成了一胜一负,最后的结果将由第一台的崔潮和花梅之间的胜负来决定。 第78章 耐心的等待终于有了收获,崔潮看到对方在走一处官子时少走了一个秩序,留下了隐患。经过仔细计算,崔潮发现这里有一个对自己很有利的无忧劫。但崔潮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借着收官子,把自己的棋都补强了,还利用对方的薄弱之处,留下了很多劫材。 等双方的官子差不多要收完的时候,崔潮走出了最后的杀着,挑起了劫争。这个劫对崔潮来说很轻,对花梅却很重,可以说是花梅输不起的劫。这时,花梅才发现自己的劫材远远不够,而崔潮经过前面的准备,劫材充足,已经胜券在握。 这盘棋双方的差距本来就很细微,现在花梅突然遭到如此重大的损失,败局已经不可挽回。高手之间比拼的是内力,也是谋略,细小的差距就能决定整盘棋的胜负。看起来,花梅的这个小失误好像很偶然,但从双方的棋力差距上来说,却是必然。因为在漫长的棋局中,棋力弱的一方总会暴露出一些或大或小的失误,从而招致最后的失败。在一局棋中,失误较少或者是能发现对方更多失误的一方才能获得全局的胜利。 遗憾之余,花梅败得心服口服。眼前的这个少年,在棋盘上显得比他更加强大。 在管事的宣布本次活动最终由陈村三杰队夺得锦标时,崔潮和云渊源、丁香欢呼雀跃,庆祝他们在遭受人生劫难之后的第一个胜利。这样的胜利会让他们变得更加坚强,他们有了战胜更多困难的信心。 刘老爷亲自将彩头五两银子赠送给了崔潮,这个小小的少年向大家展示了他的高超智慧。不但略施小计帮他赶走了马老爷这种恶人,而且在棋盘上也赢得了对手的尊重和信服。 在得知他们还要继续赶路后,刘老爷给他们准备了一些食物和瓜果,还让人赶着马车送了他们一程。 这天晚上,三人找了个旅店好好地吃了一顿饭,洗了澡,美美地睡了一觉。十多天来,崔潮每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放松的机会,崔潮知道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去做。他要积蓄力量,去迎接随时会来的困难。 “爹,娘,大哥,小妹,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崔潮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以后还有一家人团聚的那一天。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第二天早晨,三人容光焕发,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丁香梳洗一新,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小姑娘站在崔潮面前。洗去了磨难的尘土,现出了靓丽的本色。 崔潮和云渊源也梳洗整齐,三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有说有笑地踏上了征程。未来不可预料,但却充满了希望。崔潮和丁香遭受了人生的重大变故,他们却用乐观的态度回击了命运的安排。 旅途很辛苦,三个小伙伴通过交流加深了彼此之间的了解。他们性情各异,却能和睦相处。丁香年纪最小,却俨然成了发号施令的人,要走要停,都随她的意。丁香在两个大哥哥的照顾下,渐渐地平复了痛失双亲的巨大悲痛。 这天,三人渡过了长江,来到通州。这里富庶繁华,仿佛更胜苏州。因为依傍长江,风土人情又大不一样。 崔潮一心赶路,在通州城里匆匆穿行而过,顾不上丁香和云渊源他们对这里流连忘返的目光。经过城中心时,一座新搭建的高台出现在三人的眼前。台上一块巨幅的锦缎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弈”字,让崔潮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高台前面一左一右两根粗大的台柱上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世事如棋,一局争来千秋业”,下联是“清风有弈,百战流传万世芳”。两边旌旗招展,每面旗上绣的都是“清风门”三个字。 崔潮在苏州时,就知道有清风门,却不知道清风门原来如此威风气派。苏州是弈乐帮的天下,其他帮派都成了小帮派。但清风门在全国各地都建了很多堂口和分舵,门中高手如云,弟子成千上万,自是弈乐帮不能比的。 云渊源是个爱热闹的人,一看到这高台,便兴致勃勃地跑去台下转悠了一圈。 若在平时,崔潮必定要去会一会清风门的高手。但此时,崔潮心中有事,不想在此耽搁。不一会,他看到云渊源转回来,便想抬脚离去。 云渊源忙出声叫住了他,说:“潮哥,先别忙走,他们清风门想要弘扬门威,在这里摆下了一座擂台。凡连胜三场者可得赏银十两,还可以挑战清风七子,我看以你的棋力,可以一试。” 崔潮年纪比云渊源小,但云渊源敬服他的棋力,故不依年龄高低而尊称他一声潮哥。 “现在我没这个心情,我们还是走吧!”刚转身要走,又被云渊源一把拉住。 “我们现在每天才能走三四十里路,而且丁香人小,我怕她走坏了脚,那就麻烦了。我们要是能赢他十两银子,再雇辆车,这一来每天走个百八十里不成问题,二来我们人也轻松,岂不是好?”云渊源这话说得在理。 崔潮低头考虑了一下,以他的棋力在弈乐帮已经难逢对手,要对付清风门的普通高手,应该不成问题。至于挑战清风七子,大概赢面不大,不试也罢。从这里到山东,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得做长久打算。 “走,看看去!苦秀才,你也可以试试。” 三人来到台下,去找管事的报名。管事的领着他们走到台子西侧,那里摆了一长溜的棋桌,已经开了十几盘棋。走到第七号棋桌时,管事的停了下来,朝左前方招了招手,一个年轻小伙看到了便走了过来。 “方真,他们俩要挑战,你把方成也叫过来。”管事的说。 方真朝身后吆喝了一声,又过来一个小伙,大概就是方成。两人商量了一下,方真指着方成对云渊源说,“你跟他去十一号桌。”又对崔潮说,“我跟你下。我们这是快棋,这支快香燃完了,棋就结束了。如果没下完,就由棋判来判决。明白了吗?” 崔潮点了点头,又问:“只赢一盘或者两盘,有赏银吗?” “赢一盘没有,赢两盘有赏银一两。” “行,来吧!” 两人摆开棋盘,崔潮一上来就痛下杀手,毫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把方真给干翻了。 “行啊!有两下子。”方真倒是不含糊,痛快地认了输,然后去找了另外一个人过来。 这人的棋力比方真要强一点,但也不是崔潮的对手,才坚持到中盘,大龙就愤死,只好认输。 “可以啊!你小子年纪不大,棋下得真好!”方真毫不掩饰地称赞起崔潮来。 第79章 “你等着,我去把强哥叫来,你要再赢了他,就可以去领赏银了。还可以挑战一下我们的清风七子,那可都是大师级别的,普通人都难得有机会跟他们下上一盘棋。”方真快人快语,说罢就找人去了。 不一会,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走到崔潮对面坐下,他便是强哥,是清风门在通州的香主。他看了看崔潮,问道:“你几岁了?” “十六。” “不错!来吧,让我会会你。”强哥示意崔潮先下。 崔潮还是采用快攻的战术,不料强哥以快制快,丝毫不落下风,崔潮就知道遇上对手了。 他迅速地调整了一下,把从郭日明那里学来的点三三的战术用上了。强哥一见这步棋,果然步调有点慌乱起来,崔潮的灵机应变初见成效。 几步棋下来,强哥虽然有点不适应,却也没有吃亏。他利用自己的外势,向崔潮的一块棋发起了进攻。强哥的棋很有力道,崔潮顿时有点被动起来。 崔潮在对方的包围圈中左碰右搭,扩大棋形和眼位。强哥用犀利的着法紧紧逼住崔潮的棋,让他不能脱身。 正在崔潮苦苦支撑之即,突然快香燃完了。崔潮一看,便停了下来。强哥愣了一下,才知道香已燃尽。他挠了挠头,有点无奈,这棋如果能下完,强哥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不过他还是按照规则,把棋判叫了过来。 棋判过来看了看棋,又看了看崔潮,然后把强哥拉到一边低声交谈了几句,便走回来问崔潮:“你是哪里人?” 崔潮见他眼神有点异样,便随口说道:“我刚路过这里。” 棋判迟疑了一下,说:“你跟我来!” 崔潮便起身跟在棋判后面,棋判一直走到台子后面的一间小屋里,崔潮也跟了进去。 屋里坐着一个男人,大概有三四十岁,身材结实,皮肤倒很白净。 棋判走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棋判对崔潮说:“这是我们清风门的清风七子陈星大师,人称追星子。我看你棋不错,就给你一个挑战的机会。” 刚才崔潮见陈星坐在座位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会儿,陈星突然睁大眼睛盯着崔潮,眼中精光大盛。崔潮心里不由得惊了一跳,有点忐忑不安起来。 “小兄弟,你学棋多久了?”陈星一开口,声音却很温和,让人听着很舒服。 “我。。。大概三四年吧。”崔潮从三岁就已经开始学棋,他怕引起对方的更多盘问,便没有照实说。 陈星又问:“你是跟谁学的棋?” 崔潮觉得有点不自在,不太想跟他下棋,但是为了能够顺利地拿到十两赏银,只好勉强答道:“跟私塾里一个老师学的。” 陈星微微点头,“你坐过来,我们下一盘。” 崔潮想问有没有赏银,因为刚才对强哥的那盘棋,他已经处于劣势。如果按正常来判决,是会判他负的。可是棋判又把他带到这里来,让他挑战清风七子,就让他有点困惑。 崔潮看了看陈星,觉得他应该没什么恶意,就想还是跟他随便下一下,然后就拿赏银走人。他走过去坐在陈星对面,陈星轻声说:“你先下。” 崔潮想了想,还是用快攻算了,不用跟他纠缠,反正应该是下不过他的,便起手攻对方角部。 陈星随手应来,好像平平无奇,时不时抬眼看一下崔潮。崔潮尽捡狠招来下,陈星不用细想,好像看穿了崔潮的心思一样,每一步都跟着崔潮的棋来。崔潮一招攻过去,对方就退一下。崔潮一退守,对方就顺势攻了过来。对方的着手看上去都很普通,可不管崔潮怎么用力,就是打不到对方。一轮猛攻下来,对方的棋安然无恙,倒是崔潮的棋显得薄弱起来。 崔潮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对手,好像鬼魅一样,在他身边无处不在。这棋越下越别扭,越下越难受,崔潮只盼着快点下完,他平生第一次在下棋的过程中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就下到这吧!你是要赶着到哪去吗?”陈星突然停了下来,问道。 “我。。。对!我还要赶路呢,那个赏银有吗?”崔潮如释重负。 “有!有!呆会我让人带你去取。你的棋很不错,但下得有点心不在焉。”陈星看着崔潮,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崔潮感觉陈星像一个长辈一样,对他刚才的表现有点失望,他心中便产生了一丝惭愧,好像有点对不住陈星。 陈星又说,“你要是能静下心来,再勤加磨练,将来棋力一定不在我之下。” “多谢前辈教诲!只是我现在有些急事,我现在能走了吗?”崔潮的眼神有点慌乱起来,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花五!”陈星朝屋外喊道。 “弟子在!”门外闪进来一个人。 “你带他去领十两赏银。” “是!”花五对崔潮说,“你跟我来。” 崔潮站起来,对陈星做了个揖,便转身跟着花五出去了。走到屋外,崔潮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突然感觉胸口舒畅了不少。 崔潮领了赏银,便走到前面去找云渊源和丁香。只见他俩正站在台前四处张望,一看到崔潮便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喊了起来,“我们在这呢!” 崔潮连忙跑了过去,问云渊源,“你怎么样?赢了吗?” “只赢了一盘,没拿到赏银,你呢?刚才去哪了?”云渊源好像觉得崔潮有点不对劲。 “先别说了,快走!这里有点邪门。”崔潮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前走去。 “潮哥哥,你怎么了?”丁香觉得有点奇怪,忙跟上去拉着崔潮的衣袖。 “我拿到赏银了,我们去那边看看能不能雇辆车?” 三人走到城门口,看到路边停了很多马车,便走过去问。车夫说最多只能雇三天的车,他们也不敢走太远,要五两银子。 崔潮跟车夫讨价还价,最后说好四两银子雇三天。 云渊源到路边买了些吃的带上,三人上了马车,一路出城去了。 第80章 “潮哥,快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云渊源迫不及待地问。 崔潮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我觉得他们好像对我有什么企图,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如果有什么企图,一定是想把你招入清风门。他们在这里摆下擂台,本来就是要弘扬门威,另一个目的应该就是招揽人才。”云渊源根据情况做了一番分析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他们怎么不明说呢?”崔潮觉得云渊源的分析也不无道理,看起来还是像那么回事。 “他们问了你一些问题,可能觉得你没有想留下来的意思,然后就放弃了。” “哦~看来就是这样!算了,别管它了。”崔潮觉得云渊源分析起问题来比自己想得要更全面一点,对人对事的了解也要更多一些。 “潮哥哥,你的棋那么厉害,是怎么练出来的?”丁香见崔潮接连打败了那么多人,不由得在心里升起一股景仰之情。 “就练呗!”崔潮也不知如何说起,便吃吃地笑了起来。 “让我告诉你,他一定是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下棋看书。潮哥,现在教教我吧!”云渊源憋了很久,现在大家都坐在车上,旅途漫长,正好可以请教一下。 “你的棋是跟谁学会的?看过些什么书?”崔潮问。 “一开始是在书上学的,我也算是读书人吧,琴棋书画什么的,多少都要学一点。后来我不读书了,就四处去找人下棋,看了一两本书,主要还是靠自己瞎琢磨。” “哦,原来如此!我就感觉你的棋不太正规,非常规的下法很多。” “就是乱来呗,什么非常规,哈哈!”云渊源自嘲道,“所以要请你给我指正一下。” 崔潮想了一下,“现在没有棋具,不好弄。刚才走得太匆忙,应该去街上买点东西再走,通州那么繁华,物品应该很齐全,买起来也方便。” “潮哥哥,你也教教我呗!你们俩都那么厉害,我也想练练。”丁香见他们说,也被勾起了学棋的兴趣。 “在我们苏州就有很多女孩子学棋,不过棋力都不太高。” “你可别小瞧我们女孩子,只不过是我们没机会罢了。我娘以前都只教我女红和厨艺,说女孩子只要学会这些就行了。”丁香嘟起嘴来,很不高兴。 “啊,是我说错了,丁香这么聪明,一盏茶的工夫就学会下棋了,还能马上跟两大高手过招,可厉害了!”崔潮连忙说好话去哄她,又递了个眼色给云渊源。 云渊源立刻会意,接口说道:“是啊!将来丁香一定是巾帼第一高手!” “我想我娘了。。。”丁香突然哭了起来,把崔潮和云渊源都吓坏了。 “你娘。。。”崔潮刚说出口,自己也哽咽了,他想起自己的娘还在强盗手里,还不知是死是活,顿时就心乱如麻。 云渊源看到他俩这样的神情,也想起自己的娘来。他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娘在家里一定担心死了,这会他才觉得当时的做法实在是太任性了。 一时间,三人各想心事,没人再说话。 却说在通州城里,陈星一等崔潮离开屋子,立刻叫了两个手下过来,对他们说,“你们再多叫几个人,找个僻静处把那男孩给我绑回来。跟他随行的还有两个人,不用管他们,只要那个男孩。” 原来,之前那个棋判就看出了崔潮的非凡棋才,觉得应该把他招入清风门。虽然崔潮输给了强哥,但棋判还是把崔潮带到了陈星这里。 陈星一试之下,果然觉得崔潮的棋才非比寻常。他出言试探了几句,根据崔潮遮遮掩掩的回答,觉得崔潮现在无心投入清风门,便没有明言招揽,而是想在暗中将崔潮抓住,再带回清风门慢慢劝说。 江湖上各大围棋门派为了维持和加强本派的实力,都会尽力去招揽各处的少年才俊。清风门和天元帮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他们在招揽人才方面都是不遗余力,暗地里采用了很多非常规的手段。 不料,崔潮对陈星的言语和神情产生了怀疑,一出门就雇了马车离开了通州城。等清风门的人追出来后,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但陈星还是没有放弃,他让人在通州城内仔细地搜索,又想起崔潮曾经说过他是路过这里的话。便派人出城去找,后来才想到他们会不会雇了马车,就在各个城门口打听了半天。最后在北门问到了人,才知道他们早就乘着马车离开了。 陈星没有死心,为了招揽崔潮这样难得的人才,他觉得花多大力气都是值得的。他立刻向清风门总舵汇报情况,请求发出疾风令,在全国范围内派人追查崔潮的行踪。 这一切,崔潮他们都浑然未知,一只无形的黑手已经在向他们逼近。 中午,他们停下车,和车夫一起吃了中饭。歇息了一会,又继续赶路。马车一路颠簸,让人昏昏欲睡。 三人时而聊聊天,时而打个盹。天黑时,赶到了一个小镇。镇子很小,三人在镇上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出售棋具的地方。为了省钱,他们没有去住旅店,就在马车上对付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天刚亮又继续赶路。 他们在经过一个县城时,终于买到了一幅棋具,还顺便买了几本棋书。棋书的质量很一般,字迹有点模糊不清,只能凑合着看。 有了棋具,他们在马车上就有事干了。崔潮和云渊源两人轮流教丁香下棋,等丁香休息的时候,崔潮又要指点云渊源,帮他改正很多下棋的毛病,指出那些不合理的下法。云渊源被崔潮这一番指点,顿时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受益匪浅。 唯一不好的就是马车时不时就会来个大颠,一下就会把棋盘掀翻,棋子被洒得到处都是。棋子摆在棋盘上也是晃来晃去,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即便这样,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围棋的魅力让他们克服了这些种种的不便。 丁香一边看书,一边请教两个老师,棋力进步很快。可她对围棋的兴趣好像不是很大,一碰到难的地方,就不想太费脑筋去钻研。崔潮和云渊源也不以为意,女孩子对围棋的热爱毕竟还是不如男孩子。她们要达到比较高的水平,需要付出比男孩子更多的努力。 第81章 “前面就到扬州地面了,我把你们送到扬州城,你们就另外雇辆车吧!”车夫开口说道。 “从扬州到山东还要多久?”崔潮问。 “山东哪边?” “东边,靠海的那边。” “那还要十多天,你们再找人问吧!” 一进扬州,仿佛围棋的气息就浓厚了起来。有时在路边也能看到下棋的人们,有大人,也有小孩。扬州的道路很平坦,马车也跑得快了。 第二天,到了扬州城,车夫就把他们卸下,自己架着马车赶回通州去了。 崔潮等三人先找个地方吃了饭,接着就在城里转悠,想去找人雇马车。一路走过去,崔潮听到路人们好像都在议论同一件事,那就是扬州的知府大人要在城里比棋招亲。崔潮在苏州也听说过有人比棋招婿,一开始并没有太在意。 后来走着走着,崔潮就在心里琢磨上了一件事。要去强盗手里救人,官府的人自然是最合适的。如果能通过比棋招亲当上扬州知府的女婿,到时要抓强盗救人还不就是岳父大人一句话的事?这一琢磨不要紧,崔潮越想越觉得比起去烂柯山庄找师叔,这才是拯救自己家人的唯一办法。 “走,我们瞧瞧去!”崔潮对云渊源和丁香说道。 云渊源一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崔潮不急着找马车,反而要去凑这个热闹,这情况可有点反常。 “你不会是想要做人家女婿吧?”云渊源忍不住问道。 “潮哥哥,你想找媳妇了?”丁香也问。 崔潮没有说话,三人顺着人流往前走,不一会,就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座大红高台。上面挑着一面旗帜,写着“比棋招亲”四个大字。 走近时,才看到台下摆了三张棋桌,每张棋桌上都有一盘棋,六个人两两做对,正在厮杀。高台上还摆着一张棋桌,对弈的两人一个是书生模样的人,另一个则是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崔潮在台下看不到台上的棋局,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打听一下。”云渊源撂下一句话,就从人群中钻过去了。 崔潮走过去看台下的三盘棋,发现他们的棋力都不怎么样。崔潮一看坐在外侧的三人都是执白棋,初步估计,他们应该都是挑战者。那三人都在二十岁上下,长相都还算英俊。 过了一会,云渊源回来了。 “知府大人名叫关楚凡,他有三个女儿。这次比棋招亲的是二女儿,他们要先看人,然后才能开始挑战第一局。”云渊源看着崔潮,“你真要去参加挑战,不去蓬莱岛了?” “我想试试。”崔潮抿着嘴,脸上表情凝重,好像已经把这事决定下来了。 “你是想借助官府的力量去拯救你的家人吗?”云渊源脱口而出。 崔潮被云渊源拆穿了心事,眼神有点迷乱,“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更好的办法吗?就算我们千辛万苦到了蓬莱岛,找到了我师叔,难道他就一定能救得了我的家人吗?这一来一回都要一个多月,可能我爹娘他们早就遇害了,到时还怎么救?”崔潮说着说着,心情越来越激动。出门的艰辛是他以前在苏州的时候想象不到的,他更害怕的是,从扬州到山东还有十多天路程,难保不会发生更多的意外,能不能安全地到达蓬莱岛还是个问题。 “可是。。。”云渊源也说不上来,是把命运交给一个完全陌生的扬州知府去决定,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从未谋面的师叔身上,这哪一个更加可靠?又或者哪一个更加不可预料? 丁香一想到崔潮要成亲,自己就可能失去对崔潮的依赖,从此以后她就要孤孤单单一个人生活在这世上,再没有潮哥哥可以照顾她。 “苦秀才,你看着丁香,我去报名。” 崔潮转到后台,找管事的去报名。管事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便领着他沿着一道走廊走到一个房间门口,门上挂着竹帘。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一下。”管事的对崔潮说了一声,自己掀起竹帘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管事的出来了,对崔潮轻声说,“你进去吧,走路小心点。” 崔潮进了门,看到房里坐着一位太太。这位太太正是关知府的妻子于氏,她的穿着打扮雍容华贵,看到崔潮,便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太,我叫崔潮。”崔潮小心地回答。 “你是哪里的人士?”于太太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温柔。 “我是苏州人。” “苏州的?怎么跑到扬州来了?” “我家有亲戚在扬州,听闻关小姐温柔贤淑,又爱好围棋,便想让我来试试。” “这都是她爹的主意,他自己爱好围棋,才想出这个法子来。都说爱下围棋的人心眼好,不会出去惹事生非。”于太太说着笑了起来,“你多大了?” “今年十八了。”崔潮故意把年龄说大了两岁。他注意到于太太左边身后有扇门,门上也挂着竹帘,门里若隐若现,似乎坐着一个人。 于太太见崔潮一表人才,面容姣好,谈吐得体,心里便有几分喜欢。又问了一些家长理短,崔潮都据实回答,只是把家人遭遇变故之后的事一并隐瞒不提。 最后,于太太问道:“你如果挑战成功,便要入赘到我们关家,你的父母都同意吗?” 崔潮回道:“他们都同意,还有我哥在家呢!” “你自己也同意吗?” “我从小就立志,长大后要娶一位喜欢围棋的大家闺秀为妻。今天,我正是为此而来。” 于太太对崔潮的回答很满意,“你先下去吧!” 崔潮俯首退出,站在走廊下。管事的见崔潮出来了,便进门去请示太太。 在屋里,于太太走进身后的竹帘门内,里面坐的是关家二小姐,闺名雎鸠。 于太太见雎鸠面露笑容,便猜到了八九分,故意问道:“鸠儿,可满意吗?” 雎鸠抿着小嘴,微微一笑,顿时一朵红云,飞上脸颊。她羞答答地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若是不满意,我便让他走吧!”于太太转过脸去,只用余光瞄着雎鸠。 “娘,我满意!”雎鸠轻声说道,脸颊更红了。 于太太见她的神情,便知道这次她是遇到了这些天来她最喜欢的人。崔潮跟她年纪相仿,长相英俊,很对她的心意。 “行了,娘知道了!现在你就希望他能过得了你爹那一关吧!”于太太走出门来,对管事的吩咐了几句。 第82章 管事的出门来,对崔潮说:“小兄弟,跟我来吧!你可以参加棋艺挑战了。” 崔潮忙鞠了一躬,“多谢您的关照!” “棋艺挑战共有三关,第一关是挑战清风门的高手。” 崔潮一听到“清风门”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怎么又是清风门?”追星子陈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顿时就在他的脑子里浮现出来。 崔潮跟在管事的后面,来到台前,等着前面的人挑战结束。崔潮转过头将目光扫向围观的人群,发现云渊源和丁香正在向他招手。崔潮微微一笑,表情又回归凝重。 头一次,崔潮要用自己的行为来决定将来的命运。一个人在失去父母的呵护之后,就要独自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这时,个人的能力就凸显出来,将来的命运是好是坏,已经完全不可预料。没有人可以依靠,也不再受到父母的束缚。不管前面是险境还是坦途,都只能咬着牙挺下去。 清风门派出了扬州堂的五名香主来协助关知府的比棋招亲,这五人都是一流好手。他们轮流上阵,每次派出三人,分别接受众人的挑战。很多人知道是清风门的香主在把关后,便知难而退。还有些人则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期待胜利之神的眷顾。还有那些不知情的,不信邪的,都跃跃欲试。而那些棋艺虽然高超,但年龄和相貌及个人情况不符合期望的人都已经被于太太和关小姐淘汰。 没过多久,就轮到崔潮上阵了。接受崔潮挑战的是罗靖,他只有二十多岁就做上了香主,可见其棋力之高已超出常人。 这一次,崔潮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他要在棋盘上为家人和自己的命运而战斗,佛家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现在用它来形容崔潮此刻的境地,也毫不夸张。 崔潮坐定后,深吸了一口气,便稳稳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罗靖并没有因为崔潮年幼而心生大意,他慎重地考虑每一步棋,不给对方以可趁之机。 崔潮的棋下得很吃力,还好他事先就对这种艰苦的局面有了预判。这次,他要使出全部的功力才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弈乐帮对清风门的挑战,只不过,现在的弈乐帮已经名存实亡了。 棋入中盘,崔潮还是没能摆脱被动的局面,一直被罗靖所压制。再这样下去,崔潮获胜的机会就越来越渺茫了。到了这个时候,崔潮才发现这盘棋对他的另一个意义是,就算以前赢过再多的棋,如果这盘棋输了,一切也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刚才的战斗已经暂时结束,崔潮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目的。现在棋盘上,崔潮的实地落后,棋也比对方的要薄,可以说处处都落于下风。 罗靖则气定神闲,攻守有度,牢牢地控制着局势。有时在棋盘上,并不是大龙死了才令人绝望,而是处处都没有可趁之机,这才是真正的绝望。大龙死的概率很小,处处落后只能说明在棋力上有着明显的差距。 随着棋局的进行,棋的变化越来越少,棋盘也就越来越小。 崔潮在失望之余,两眼有点失神了。棋盘上的棋子在他眼前变得有点模糊起来,他看来看去,往日熟悉的棋形都变得陌生起来。崔潮的元神好像从体内钻了出来,跳到棋盘上,顺着那些陌生的棋形缓缓游走。一遍一遍地来回往复,越走越快,陌生的棋形变得熟悉起来。准确地说,是不同于往日的那些陌生的棋形开始变得熟悉起来。这是一种奇异的棋形,但是又似曾相识。 崔潮顺着这种感觉,努力地回忆,在记忆之林中快速地穿梭。突然,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道闪电,一个特殊的棋形无比清晰地出现了。这个棋形就刻在那个神秘的地下室的墙壁上,他曾经对着这个棋形苦苦思索,多少个日夜都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它出现在了眼前的棋盘上。 崔潮看到这个棋形还缺了一手棋,便不由自主地从棋罐中拈起一颗子,下在那个缺失的位置上,将这个棋形补全。 罗靖看到这手棋,一下子就愣住了。这手棋下在了一个奇怪而微妙的点上,没下之前,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下完之后,它的妙味才体现了出来。从正常的思维来看,是无论如何也推导不出这手棋来的。 有了这手棋之后,崔潮的棋就变得好下了。薄弱的棋得到了加强,对方的棋上可供攻击的点也变得多起来。崔潮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把局势往回扳,双方又形成了一种均势,进入了收官的阶段。 双方的盘面相差在毫厘之间,棋下完之后,两人对视了片刻,希望能从对方脸上的表情看出一些端倪来。可罗靖看到崔潮也是一脸茫然,只好摇了摇头。这盘棋的胜负可能就在半子之间,谁也没有准确的计算结果。 棋判走了过来,确认棋局已经结束之后,便开始为双方数子。崔潮看着棋判的手指在棋盘上灵活地拨动着棋子做出一块块棋来,就好像正在用棋子计算着他将来的命运。 等棋做好了,棋盘上还剩下一个单独的白子。崔潮看到了这颗子,就好像看到了命运在向他招手,与此同时,棋判宣布了棋局的结果,“白棋胜半子。” 罗靖又仔细地点了点棋盘上的白子,最后摇了摇头,接受了输棋的结果。 崔潮好像还没从棋局中脱离出来,他回忆着棋局的进程,思维停在了那莫名而奇妙的一手棋上。崔潮感觉那步棋并不是他自己下出来的,而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他下出了那一步棋。这是他自从学会下棋以来,最为奇妙的一步棋。也许,从将来的某一天来看,这正是改变他命运的一步棋。 管事的走到崔潮面前,对他说,“小兄弟,恭喜你闯过了头一关!你先休息片刻,准备上台攻擂吧!” 崔潮冲管事的笑了笑,说了句“谢谢您的关照!”便起身跟着管事的走上台去,坐在一旁等着台子中央的棋局结束。 “先攻擂,再守擂,连胜五场,就算过了第二关!”管事的解释道。 “好的,我知道了!”崔潮抬起头来,去看台子中央的棋局,看样子差不多要结束了。 在台下过关的人才能上台攻擂,攻擂成功了,再接受其他过关的人来攻擂。自比棋招亲开始以来,还没有人达成过五连胜,所以也就还没有人成功地闯过第二关。 这些人的棋力都在伯仲之间,要想达成五连胜,又谈何容易?崔潮尽量地不去多想,把精力都集中在棋上。 第83章 打擂台的两人结束了棋局,书生模样的人起身离座,懊恼地下台去了。 “他守擂成功了!你跟我来吧!”管事的对崔潮说。 崔潮跟着走了过去,管事的对座位上的男子说,“你歇息一下,下一场是这位小兄弟来攻擂。” 那名男子是天元帮扬州堂的高手,名叫陶世杰。他盯着崔潮打量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屑,“小兄弟,你多大了?” “十八。” “有十八了?”陶世杰有点不相信,他摇了摇头,“我看最多十六。” “你管我多大了!”崔潮被他一下就拆穿了,心里不服气,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嗯,脾气倒不小,呵呵!”陶世杰不怒反笑,“年纪轻轻就整天想媳妇,这可不大好!男人不先闯下一番事业,却想着倒插门,未免太没志气了!” “小爷我爱怎样就怎样,像你这种人,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成家,准没好事!”崔潮被他抢白,便反唇相讥顶了回去。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可惜啊,我看你是过不了我这关了!”陶世杰白眼一翻,哼起小曲来。 崔潮正要回嘴,突然猛醒了过来,“可别跟他斗嘴了,现在要保持心情平静才好。”便不再理他,收敛心神,养精蓄锐。 过了一会,棋判过来了,对二人说道:“开始对局吧!由攻擂者执白先行。” 崔潮整了整衣裳,调整了一下心情,然后拈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小子,让我来教训你一盘,看你还敢嚣张!”陶世杰抓起一颗黑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 崔潮见他出言不逊,粗俗无礼,便瞪了他一眼。陶世杰却睁大眼睛,对着崔潮大声说道:“看什么看?下你的棋吧!” 崔潮从小娇生惯养,只有别人受他的气,何曾受过别人的气?他见陶世杰态度恶劣,顿时气就上来了,“有你这么下棋吗?尽说废话!你懂不懂下棋的规矩?” “老子就这样,你想怎么样?不想下就早点滚蛋,别在这浪费老子的时间。” “难怪找不上媳妇,这德性,我看这次也没戏!”崔潮也在棋盘上重重拍下一颗白子。 棋判见他们居然吵上了,连忙走过去出言警告,“你俩都安静点!像什么话?” “是他先说的!”崔潮一边看着棋判,一边抬手指着陶世杰。 “我说什么了?我刚才一句话没说,就你一个人在叽叽歪歪。”陶世杰竟然矢口否认。 “你……”崔潮见他如此无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谁再说一句,我就取消他的攻擂资格。”棋判被他俩惹急了。 两人听了,都不敢再张嘴。陶世杰随手拍下一子,别过脸去。 崔潮憋着气,心里难以平静。他下了这么多年的棋,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人,觉得对方比上次在山上遇到的无赖还要卑鄙无耻。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又下了一步棋。棋判见他俩都不说话了,便走回座位上去了。 斗嘴归斗嘴,陶世杰的棋却下得很稳,攻中有守,很有压迫力。 崔潮被陶世杰刚才这一闹,精神有点难以集中,一不小心就下了一步缓着。被陶世杰抢了一手,占了上风。崔潮心里懊悔,生出烦躁来。 又下了几步棋,陶世杰竟然轻轻地哼起小调来。崔潮抬眼去看他,他反而更加得意,一脸坏笑。 崔潮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便不再理会他,把自己的精神都集中到棋上。下棋不但是双方棋力的较量,也是对双方的定力和意志力的考验。崔潮识破了对方的伎俩之后,将自己受到的影响减到了最低。 崔潮的几次进攻都无功而返,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陶世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烟杆抽起烟来,有意无意地把烟都往崔潮脸上喷。崔潮受不了呛鼻的烟味,连连咳嗽,只好用衣袖捂住鼻子。 在陶世杰不断的干扰下,崔潮这棋下得很是被动。眼看这棋再这么下下去,就要输了。崔潮心里一急,便顾不上那么多,也使出了盘外招。他刚下完一步棋,便开始在嘴里碎碎地念叨,“你个王八蛋,抽你妈的烟!” 陶世杰瞪了崔潮一眼,口中骂道:“小兔崽子,跟我来这招?” 崔潮不理他,把各种污言秽语都骂了出来,就在嘴里不停地念叨。一开始陶世杰还能忍受,后来崔潮连他爹娘甚至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陶世杰受不了崔潮嘴里嗡嗡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烦躁。 最后陶世杰实在忍不住了,他腾地站起来,指着崔潮对棋判说,“棋判,你怎么不管管他?我一下棋,他就开始骂人,这还叫我还怎么下?” 棋判见状便走了过来,问崔潮:“你在骂他吗?” 崔潮张口就否认,“我没说话呀!他瞎说。” “他刚才一直在骂个不停,搞得我根本没心思下棋!”陶世杰显得很激动。 “我没有……” “行了!我再警告你们一次,要是再惹事,你们俩都走人!”棋判也无从判断他俩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便把椅子搬过来,坐在他俩面前。 陶世杰被崔潮搞得心烦意乱,连下了几步缓着。崔潮立刻抓住机会,连连攻击得手,扳回了局势。陶世杰一看吃了亏,心情就变坏了,嘴里开始嘟囔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我怎么看到是你在骂人呢!”棋判看到陶世杰的嘴巴在动,便出言警告。 陶世杰憋得满脸通红,又不敢发作。他用手不停地抓着棋罐里的棋子叮叮当当地响,另一只手使劲地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崔潮见他抓狂的样子,心里得意,忍不住想笑。棋判怕陶世杰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于是更加紧张地盯着他。陶世杰越来越慌,他心急想挽回局面,便开始大举攻击崔潮的大龙。没想到自己的棋反而频频露出破绽,最后弄得不可收拾,大败的局面已经不可挽回。 陶世杰呆呆地盯着棋盘,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大好的局面葬送掉。 棋判怕他闹出事来,便判定崔潮获胜,结束了棋局。管事的走过来对崔潮说,“今天就下到这吧!明天再来。” 崔潮连忙起身给棋判和管事的鞠了几个躬,连声道谢后匆匆离去,留下陶世杰一个人还在懊悔不已。 第84章 崔潮下了擂台,三人就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吃完晚饭,崔潮跟云渊源和丁香说起白天在下棋过程中发生的奇事,把他们都惊呆了。特别是云渊源,对崔潮在神游中下出妙手的经历,艳羡不已。 丁香在高兴之余,不免有点担忧起来,“潮哥哥,你要是真的娶了媳妇,可不要扔下我不管。” 崔潮看着她的小脸蛋,两只大眼睛里满是忧郁,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心中一热,对丁香说,“丁香,我们在那个荒山野岭上萍水相逢,这就是难得的缘份。我以后一定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你要一直跟着我这个哥哥,知道吗?” 丁香听了这几句话,她一把抱住崔潮,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丁香那幼小而脆弱的心灵已经离不开崔潮的呵护。 “以后我就跟别人说你是我的表妹,这样就没人会赶你走了!” 丁香使劲点了点头,“潮哥哥,我知道了,你真好!”等她收住眼泪,却看到云渊源在一旁傻笑,忙松开抱住崔潮的手,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就来到了比棋招亲的现场。崔潮坐在高台上,等着闯过清风门高手这一关的人前来攻擂。 上午的挑战全部结束后,只有一个人闯过了第一关,那人随即走上高台来向崔潮攻擂。 这人长得白白胖胖,身着锦衣,一看就是官富人家的子弟。原来这人叫钱步韶,家里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大户。他家垂涎于知府大人的权势,又听说关家二小姐温柔美貌,便托人去清风门暗中打点,好在这天上午蒙混过关,得到了攻擂的机会。 崔潮在苏州就见惯了这些官富子弟,一向对他们嗤之以鼻。这些人就是仰仗家里的权势作威作福,自身却没什么真本事。 果然,钱步韶在崔潮手下没撑多久就败下阵来。他只能恨恨地瞪了崔潮几眼,便灰溜溜地滚下台去了。 崔潮经过昨天的两场恶战,今天却因为钱步韶的作弊而捡了个大便宜,轻松地达成了二连胜。 这天下午都没人能闯过第一关,直到隔天下午,才又有一人来攻擂。这人棋力不低,可能是心情太紧张了,一不小心就下出了大漏着,被崔潮抓住战机,将他一举击溃,顺利地达成了三连胜。 到了晚上,崔潮等三人兴高采烈地去酒楼里吃了顿饭。眼看着离五连胜越来越近了,三人都高兴不已。云渊源问起第三关的内容是什么,崔潮说自己也不知道。云渊源开玩笑地说,可能是未来的岳父大人要来亲自把关。 夜晚无事,崔潮便早早入睡,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守擂。 早起后,崔潮依旧去台上守擂,云渊源和丁香则在台下为崔潮鼓掌助威。 崔潮坐在台上,无意中在台下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崔潮想起来好像就是在苏州的少年围棋大会上见过那人。那人也来这里参加挑战,却没能闯过第一关,崔潮不由得松了口气。在这个节骨眼上,崔潮要是万一被人拆穿了身份,那就前功尽弃了。 崔潮想起父亲还在受着牢狱之苦,心里就万分难受,他现在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把父亲拯救出来。 下午有人闯关成功,前来攻擂。 这人二十岁上下,名叫纪海,面如冠玉,儒雅有礼。他家是书香门第,父亲就在关知府手下当差。关知府对纪海颇有好感,这次比棋招亲有一大半就是为他而设。纪海也不负众望,顺利地闯过第一关,奔着崔潮而来,这才是崔潮的头号劲敌! 面对三连胜的崔潮,纪海丝毫不敢轻敌。两人一交手,就知道这盘棋一定会很艰难。他们棋风相近,棋力相当。战火从角上燃到中腹,再从中腹向四周蔓延,这一场真是好胜负! 棋谚说,大杀小输赢。这盘棋中出现了双活,导致最后双方子数相同,竟然下成了和棋。 由于事先定的规则是攻擂者要获得胜利才算挑战成功,因此棋判判定崔潮守擂成功。 但纪海并不服气,他振振有词地说,“既然是和棋,也并不表示他就守擂成功了,我还没有被击退,应该可以再次挑战。” 于是,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纪海的父亲闻讯后,连忙放下手上的事,去找关知府说明缘由,恳请再给他儿子一次挑战的机会。关知府有心偏袒纪海,便让人传令给棋判,使纪海可以再次攻擂。崔潮见棋判的判决被改判,不由得担心他们会不会在暗中捣鬼。 关二小姐得知此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为崔潮感到惋惜。以前,纪海曾经多次到关府陪关知府下棋,因此关二小姐对其脾性多少有些了解。纪海为人刻板,与人相处时,总是表情严肃,不苟言笑。而他为了讨好关知府,总是爱说一些肉麻的马屁话。被关二小姐听到后,便对他心生反感。但关知府却很青睐纪海,认为以他的才能,将来可以在官场有一番作为。所以才想了这个比棋招亲的办法,一方面给关二小姐留了一些选择的余地,另一方面也给纪海提供了机会,这样正好两全其美。不管比棋招亲的结果如何,都可以让他们二人以后都不再有怨言。 纪海为此准备了很久,到处向高手请教,磨练棋艺。能入赘到关知府家,仰仗关知府的权势和人脉,今后就能在官场平步青云,下半辈子都不用发愁了。富贵之门已经向纪海敞开,令他不能不拼尽全力去争取。 这时正好到了午休时间,棋判让他二人午后再战。 两人经过一场鏖战,对双方的棋力棋风都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正好可以利用午休的时间做一些针对性的准备。 纪海顾不上吃饭,马上把平日里经常请教的两个高手都请到自己家里,把上午的棋复盘摆出来给他们看,三人一起仔细研究,为下午再次攻擂而备战。 崔潮则回到客栈,草草地吃了几口饭,一个人把上午的棋随便摆了摆。云渊源在一旁看着,他自己棋力不够,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丁香站在崔潮背后,给他揉揉肩,捏捏头,按摩按摩,崔潮还觉得挺舒服的。不一会,午困上来了,崔潮便倒在床上去小睡一会。 崔潮一边想着棋局,一边昏昏欲睡。感觉自己飘飘悠悠地来到了一个地方,这里平坦宽阔,周围却空荡荡的。走着走着,有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第85章 那人穿着黑衣,戴着一顶黑帽,一看到崔潮便停了下来。 崔潮见他形容古怪,心里有点害怕,怔怔地看着他。 黑衣人却冲他笑了,很热情地走过来,对崔潮说,“崔帮主,最近运气不错啊!” “你认识我吗?”崔潮努力地回忆着,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你为什么叫我崔帮主?弈乐帮已经名存实亡了,我爹正陷在牢狱之中,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你没见过我,我却天天都见到你。”黑衣人一笑起来,那张脸好像被扭曲了一样,显得更加难看,“不妨事,该去的就让它去吧!只是你现在的处境大大的不妙,我看你很需要我的帮助。” “你真的可以帮我吗?”崔潮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帮助。 “当然可以!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点东西。”黑衣人转身就往南方走去,崔潮赶紧跟在他后面。 不一会,前面出现了一道悬崖。黑衣人走到悬崖边上停了下来,崔潮不敢走近,站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 黑衣人转过身来对崔潮招了招手,“不用害怕,走近一点!” 崔潮怯怯地往前挪了两步,伸长了脖子去看悬崖下面。悬崖很高,下面的东西隐隐约约,好像有些黑点在蠕动。 黑衣人突然大叫一声,口中念念有词,他右手一挥,霎时间,天空中就出现了几道横线。然后他左手又一划,天空中又出现了几道竖线,与之前的横线交叉在一起,就像一块棋盘。他收回双手,再伸出右手在空中点了几下,只见几颗巨大的白色围棋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天空中的棋盘之上。 黑衣人转过头来看惊讶得张大嘴巴的崔潮,问道:“怎么样?还记得这个棋形吗?” 崔潮仰头看着这个奇怪的棋形,左边有三个子摆成三角形,另外几个子却离得很远,互相也没什么关联。崔潮很疑惑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应该从未见过这样的棋形。 黑衣人微微一笑,用左手划了个圈,又伸出右手在空中点了几下,天空中又落下了几颗巨大的黑子,停在白子附近,组成一个新的棋形。 “现在有印象了吗?”黑衣人这次笑出声来,好像在说“要是这都想不起来的话,那就太笨了。” 现在一看就觉得熟悉多了,崔潮努力地在记忆中捕捉着它的影子。这么古怪的棋形是不可能出现在对局中的,只可能。。。“是在那个地下室的墙壁上!”崔潮兴奋地脱口而出。 “没错!”黑衣人对崔潮的表现很满意,“你对这个棋形看懂了多少?” 崔潮一脸迷茫,他在地下室里研究了两年,仍然对这些图形一无所知。 “不要用你熟知的那些方法来看,试着用一些不同的方法看看。”黑衣人给了崔潮一些提示。 “不同的方法?”崔潮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飞速地转动脑筋。 “眼睛看到的都是表象,心眼看到的才是本质。抛开你已经掌握的技巧,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观察。”黑衣人继续提示引导。 崔潮回想起自己在与罗靖对局时下出的那步妙手,正是依据地下室里的神秘图形的指引才能下得出来。他补上了图形的最后一手,但之前的几步是怎么走出来的,他却没怎么注意。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世人却只顾眼前,忽略了它们深层的联系。”黑衣人仿佛能看到崔潮的思维,循着他的思路继续指引。 “你是说要在合适的时机下出这个棋形上的不同着手?可这些棋形那么奇怪,我要怎么去判断什么时候应该下哪一步呢?”崔潮越想就发现问题越多,“就像右上角那个子,和其他的子都没什么关系,万一是步废棋呢?” 崔潮低头去看黑衣人,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崔潮急忙跑过去看,一下就忘记了那边的悬崖,他一脚踏空,跌了下去。。。 “潮哥哥,快醒醒,该去下棋了!” 崔潮从梦中惊醒过来,看到丁香正在大声地叫他,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潮哥哥,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是啊,我梦见我掉下悬崖了,吓死我了!”崔潮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丁香咯咯地笑了起来,“怪不得听见你在大喊大叫,还好没摔死。” 崔潮突然觉得丁香笑起来好可爱,忍不住把丁香拉入怀中,轻声地在她耳边说道:“丁香,你真好看!” 丁香一抬眼就看到崔潮眼中那温柔的情意,喃喃地回道:“潮哥哥,真的吗?你喜欢吗?” “我喜欢!” 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可以互相闻到对方身上的体香,一时间都陶醉了。 “该走了,下午这盘棋可是场硬仗。”崔潮放开了抱住丁香的手。 丁香坐了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热得发烫。她回想起刚才躺在崔潮怀中的情景,仍然回味无穷。 崔潮等三人赶到比棋招亲的现场时,发现纪海已经坐在高台之上闭目养神。 崔潮不慌不忙地走了上去,在纪海的对面坐了下来。纪海缓缓地睁开双眼,盯着崔潮的眉宇间,一道杀气从他的眼神中发出来。 纪海经过午间的精心准备,再次攻擂,可以说是有备而来。眼前的这个少年现在就是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必先除之而后快。 对崔潮而言,他因缘巧合,单枪匹马地杀到这里,面对的无异于一座高山。他孤立无援,身负全家性命安危,眼看山顶在即,能不能登顶成功,就在这盘棋的胜负之间。赢了这盘棋,就很有可能打开富贵之门,救全家人于水火之中。输了这盘棋,等待他的可能是漫漫长路和永无止境的艰难岁月。小小的纹枰之上的输赢,将导致他命运的天壤之别。 在纹枰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紧张地关注着棋局的结果,那就是关二小姐。这盘棋关乎她的人生幸福,生在官宦人家,衣食虽然无忧,幸福却不一定就唾手可得,还是要等待命运的安排。她对崔潮了解不多,仅仅只有外表的印象。但她却对纪海的为人非常反感,所以她宁愿要崔潮,也不想要纪海。纪海被关知府赏识的优势,到了关二小姐这里,却成了他的劣势。 第86章 随着棋判的一句“开始吧”,纪海再次发起了对崔潮的攻擂。 一开局,纪海就在角上下出了一个新的套路,崔潮对此感觉很陌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计算。纪海则轻车熟路,这正是他午间准备的策略之一。 走完角上的变化,崔潮稍稍有点被动,不过好歹还是保持了均势。 放眼看去,崔潮发现棋盘上的白子有个三角的棋形,和他在午休时所梦到的棋形一样。但右边现在还是空荡荡地,没有棋形中剩余的几个子。他又去看梦中所见黑棋棋形的位置,一个子的位置是虎口,还有一个子的位置紧挨着黑棋,如果在这个位置再下一步棋,黑棋就会变成聚形,这是行棋的大忌。 失望之余,崔潮只好把精力都转移到正常的行棋思维上来。他对纪海的棋还是没什么特别有效的攻击,纪海准备得很周到,把上午在行棋过程中的招数所出现的薄弱之处都进行了改善,让崔潮没有多少可趁之机。 这样,崔潮的棋就变得保守了,纪海则下得更放松,更有针对性。 棋入中盘,纪海在序盘阶段积累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他处处压迫崔潮的棋,充分地发挥了每颗棋子的效力,局面变得有利起来。 崔潮好像老是有点走神,脑子里时不时地想起梦中那个黑衣人说的话,那个奇异的棋形也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抛开你已经掌握的技巧,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观察。” 崔潮盯着那个奇异棋形对应的右上角那颗子的位置,但这个位置对白棋既无威胁,对黑棋也没什么好处。现在还是有很多价值比较大的点可以抢,崔潮对这个位置下不出手,便抢了一步价值比较大的官子。 纪海的棋比较厚实,他一边攻击,一边收官,在实地上开始领先起来。 相反,崔潮的棋下得畏手畏脚,处处退让。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不战而败了。崔潮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梦中奇异棋形对应的几个点,觉得现在下的话,还是价值不大。可现在棋盘上可下的棋越来越少,按正常下法多半要输棋。 “抛开你已经掌握的技巧,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观察。” 崔潮把心一横,决定孤掷一注,从奇异棋形对应的几个点里选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点,下了一步棋,虽然要亏一点官子,但多少还是有点价值。 纪海看到这步棋,不知道崔潮是何用意,琢磨了半天也没看出它有什么好处。便对它不加理睬,在边上抢了一步大官子。 下完刚才那步棋,奇异棋形对应的其他几个点好像都是废棋了,既不是官子,也对双方的攻守没什么帮助。只有中间那个下完之后变成聚形的点好像对白棋的大龙眼位有点威胁,但对方只要花一手棋补强一下,就什么毛病也没了。 崔潮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在那个点上下了一步棋。 纪海一看崔潮接连下了两步莫名其妙的棋,心里很是费解。他抬头看了看崔潮愁眉苦脸的样子,又反复计算了几遍,还是决定不加理睬,又去抢了一步官子。这样,他在实地上已经大大领先,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处于不败之地。 纪海选在这个时候才来参加比棋招亲,原来是有深意的。一开始,各大高手为了抢先达成五连胜,便纷纷上场厮杀。大家各不服气,结果就是刚刚攻擂成功,马上又守擂失败。经过十多天的争斗,高手们谁也达不成五连胜,就连三连胜的人都很少。到崔潮上场时,高手已经愈加的少。纪海就看准这个时机,上来阻击崔潮的四连胜。 崔潮在这个时候,已经毫无退路了,只有全力攻击对方的大龙。他索性把外围的官子都让给了纪海,借机收紧了对白棋大龙的包围圈。然后下了一步棋去扑对方的虎口,这也是奇异所对应的点。 令人奇怪的是,崔潮下完这些点之后,对方也把白棋对应奇异棋形上的点都补上了,梦中的奇异棋形在棋盘上已经越来越完整。 这个时候,崔潮要补齐奇异棋形,还要下两步棋。有一步棋是现在双方必争之点,还有一步棋则离得比较远,崔潮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用。于是,崔潮先抢了那步要紧的棋。 纪海觉得自己的大龙已经安全了,为了迫使崔潮早点认输,他开始反攻黑棋。 崔潮一看白棋大龙还是安然无恙,看来奇异棋形所对应的那几步棋根本就没起到什么作用。崔潮顿时沮丧之极,感觉这次是被上天残酷地玩弄了。崔潮拿起一颗白棋,重重地拍在棋盘上,补上了奇异棋形的最后一步,期待着奇迹出现。然后精疲力尽地瘫坐在椅子上,精神意志几近崩溃的边缘。 突然他发现纪海的神色由自信变得凝重起来,眉头也锁住了,两眼死死地盯着棋盘。 崔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低头去看最后下的那步棋。初看好像没什么问题,对白棋大龙也完全没什么影响。但崔潮一看纪海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崔潮把目光移向那步棋右边的一块白棋,那块棋一直没什么问题,双方都没有对它过多地关注。崔潮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块棋现在居然生出毛病来了。他最后下的那步棋正好下在那块棋的痛点上,逼得它要往回跑,原来问题出在这! 这块棋之前并不需要考虑死活问题,因为它随时可以连回去。可是在刚才崔潮攻击白棋大龙的时候,在它的附近下了好几步棋,白棋光顾着补强大龙,却对这块棋疏忽了。现在它还是有办法连回去,却不像刚才那样顺当了。 纪海算来算去,处理这块棋最好的方案只能是打劫。如果不打劫,就要被黑棋切断后半截,那样就损失太大了,瞬间就会转为劣势。现在棋盘上只剩下一些小官子,再想扳回局面已经不大可能。 崔潮也算清了这里的变化,这块白棋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打劫。如果一开劫,刚才白棋那条大龙身上的劫材就太多了,这是一个白棋根本打不起的劫! 这盘棋纪海从序盘阶段就开始在局势上领先,一直到刚才那步棋之前,双方都认为这会是白棋必胜的局面。而在那步棋下完之后,纪海突然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一下子变成了白棋必败的局面。 纪海再怎么冥思苦想都想不出解救之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劫。 接下来的进程没有意外发生,崔潮打赢了这个劫,以一个小官子的代价把这块白棋斩获,将局势一举逆转! 第87章 棋局结束了,纪海坐在座位上独自品尝着失败的苦果,久久不愿起身。 都说人生如棋,当你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一盘棋局上,就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纪海在寻找失败原因的过程中,强忍着痛苦接受这无情的现实。他脸上的表情从面如死灰,到懊悔,到自责,到沮丧,最后到无奈。 崔潮则从未有过地下了一盘自己也说不出滋味的棋,他甚至怀疑这盘棋究竟算不算是自己下的?在对局中,他的正常思路被梦中的奇异棋形大大地干扰,好像脑子里有个人在不断地给他支招,最后的胜利也来得莫名其妙。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对局的结果比什么都重要,他已经顾不上去追究赢棋的过程。经过短暂的反思之后,崔潮便开始兴奋起来。五连胜就在眼前,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到山顶上那耀眼的光芒了。 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也获得了胜利的喜悦,那就是关二小姐关雎鸠。为了自己的人生幸福,关雎鸠决定要给崔潮助上一臂之力,帮他顺利地达成五连胜。 关雎鸠找到表哥徐志尧,羞羞答答地说出自己的意思后,让他帮忙想个办法。徐志尧平常跟清风门的人有往来,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 徐志尧从小和关雎鸠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先好好地取笑了关雎鸠一番,然后又装模作样地把关雎鸠作弄了一番,这才把事情答应了下来。 徐志尧把清风门的好哥们秦风找了来,让他去参加比棋招亲。第一关由关二小姐把关,秦风自然是轻松过关。秦风在清风门里棋力并不出众,但他跟在第二关把守的一个香主关系很好。秦风瞅准时机,找到这个香主去挑战。这个香主一看是秦风,便心领神会,手下一松,秦风便得以轻松地闯过第二关,获得了向崔潮攻擂的机会。 崔潮面对这最后的对手,自然是如临大敌,准备倾尽全力做最后一搏。却没想到对手竟然是个软柿子,崔潮没费什么劲就把对方打得溃不成军。以至于获胜之后,崔潮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待到管事的过来跟他说,他已经达成了五连胜闯过了第二关,他才确信自己已经完成了五连胜的艰苦奋战,进入了第三关的挑战。 管事的把崔潮叫到一边,跟他说了挑战第三关的内容,原来真是如云渊源所猜测的那样,要去挑战未来岳父关楚凡。 “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巳时再过来。”管事的对崔潮说。 崔潮千恩万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送给管事的。管事的收下银子,立马对崔潮笑脸相迎,“多谢小爷!” 崔潮从高台上下来,一看到云渊源,就对他说,“苦秀才,第三关的内容还真被你猜中了!” “啊?是吗!看到你终于赢了!这真是太好了!哈哈!我就说嘛!”云渊源笑得比崔潮还开心,“啊,真不容易!潮哥,你好厉害!说实在的,一开始我还对你没有信心呢!” “我也没想到,这几盘棋下得真是鬼使神差,波澜曲折。唉,真是一言难尽!”崔潮想起那些棋来就直摇头。 丁香一面为崔潮高兴,一面想到崔潮马上就要成亲了,心里就说不出地难过。她小小的年纪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儿女私情,但这种感觉就在她心里自然而生,让她深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苦秀才,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打听一下关知府的棋力?他是做官的,棋力应该不会太厉害吧?” “我看关知府考的应该不是棋力,棋力在前两关已经考过了,他应该是想了解你的为人。” “他想怎么了解?”崔潮突然担心起来,要是他派人去苏州的话,随便找人一问就知道弈乐帮的情况了。崔潮越想越害怕,“他不会要派人去查吧?” “这可难说,毕竟是他女儿的终身大事,做父母的对谁也不会放心。” 没想到,这才是最大的难关。谁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犯人的儿子呢?崔潮想来想去,都没办法把这事隐瞒过去,他们只要去官府一查户籍典册,就全知道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去苏州! 崔潮想了整整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对策,不但可以将父亲的事全部隐瞒,还可以借机去救母亲和大哥小妹。 吃过早餐,崔潮忐忑不安地走到比棋招亲的现场去找管事的。管事的领着崔潮坐上一辆装饰精致的双驾马车,走了半顿饭的工夫,来到了一座别院。别院不大,却清雅幽静。 刚进门,就走出来一名丫环,领着崔潮进了中厅,管事的则自行离去。 丫环让崔潮坐下,就去内堂禀告,另有一名丫环给崔潮奉上了一杯香茗。 坐了一会,关知府从内堂走了出来,崔潮忙趋步上前跪在地下。关知府笑容可掬,在上首坐下,称赞了崔潮几句。接着,一名管家出来对崔潮说,“关大人要亲自考验你的才能,你跟我来吧!” 管家领着崔潮出了中厅,走到西边的一间雅室里。房里摆了一张紫檀木棋桌,桌上是一张雕刻精美的名贵侧楸枰,青玉棋罐中盛着上好的玉石棋子。房间的摆设都经过精心设计,让人看上去非常地舒心和养眼。桌子两侧是两张红木椅,椅面上铺着蓝色的丝绒垫,坐上去软软的暖暖的,十分舒适。 崔潮坐在下首,管家则立在一旁静候着。不一会,关知府踏着方步走了进来,在上首坐下。 “让我来会一会这位少年高手吧!”关知府穿着便服,神情悠闲,显得和蔼可亲。 崔潮赶紧起身拱手施礼,“晚辈斗胆向前辈请教一盘,请大人不吝赐教!” “繁文缛节可免,一到棋盘上,就只有黑白两色棋子,没有晚辈和前辈了!呵呵!”关知府看上去心情不错。 管家在一旁说道:“小兄弟,请执白先行,开始对局吧!” 崔潮重新上座,小心翼翼地从棋罐中拈出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在关知府面前,崔潮自然是不敢动粗,棋下得隐忍温和,敌进我退,敌退我守。 以前在苏州,崔潮也陪着不少达官贵人下过棋。小的时候不懂忍让,经常杀得对方丢盔弃甲。长大后才知道有些棋不能赢,有些棋可以赢,有些棋则必须赢。 第88章 突然棋盘上杀机陡起,黑棋开始对白棋一块孤子发起猛攻。 要治理这块棋并不难,只见崔潮且战且退,守中带攻,这棋下得很是潇洒自如。 崔潮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没发现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丫环。丫环等崔潮下完一步棋,就从侧门走到里屋去。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就会拿着一张纸条,再交给关知府。关知府一看纸条,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看来里屋有人在教关知府下棋呢,又或者是关知府在帮里屋的人下棋。 崔潮一寻思,很快就明白了,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个人只能是关二小姐。她躲在里屋不方便出来,便让父亲帮她落子下棋。女子的棋风通常都直来直去,喜欢直线攻击。所以棋盘上的棋风突变,一定是关二小姐中途接手了棋局。 一想到对手是关二小姐,崔潮的心思就变了。棋盘上是黑白棋子,但下棋人的心境还是跟对手有很大关系。棋和人是通过某种形式有所关联的,从棋的变化上就能感觉到下棋人的变化。如果是高手之间对弈,就能从棋盘上感受到对方的气场。 关知府看着关二小姐下的棋,时而浅笑,时而赞许,时而惊叹。这样一来,对弈的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崔潮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下棋就是有这样的效果,当你全心全意地融入到棋局中时,整个人就会随着棋局的变化而起伏。刚才跟关知府下棋的时候,棋盘上就像有两名剑士在过招。现在和关二小姐下棋,好像就变成了两只蝴蝶在山间的花丛中嬉戏。 关知府看着两个年轻人的棋,既能看到女儿的咄咄逼人,也能看到崔潮的轻灵避让,不禁频频点头,有时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突然一个黄鹂般清脆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爹爹,你在笑什么?是女儿下得不好吗?” 关知府听了便哈哈大笑起来,“女儿啊女儿,你这是得理不饶人啊!人家都让了你那么多,你还不肯罢手,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崔潮被人拆穿了心思,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谁叫他让了?是他的棋太差了!”关二小姐却不依不饶。 “我女儿真是女中豪杰!比爹爹厉害多了!”关知府看了看棋盘,“我看这棋也下得差不多了,局面已经大优,赢定了!” 关知府见崔潮还陶醉在棋局中,又说道:“后生啊,你这棋要输给我女儿,就过不了第三关了!” 崔潮闻言大惊了一跳,这时他还沉浸在棋局中,已经忘了自己还没闯过第三关呢!现在听关知府这么一说,崔潮马上就紧张起来。他因为关二小姐的缘故,给对方让得太多,自己的棋被吃了好多,完全忘了还要争胜负这回事。 关知府看到崔潮的窘样,又哈哈大笑起来。那边关二小姐在里屋沉不住气了,连忙说道:“爹爹,你又在戏弄人家了!” 崔潮被他们父女俩搞懵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关知府又笑得更厉害了,他觉得这两个小孩都好可爱,很好玩。 站在一旁的管家和丫环也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只有崔潮处境尴尬,他嘿嘿地陪着傻笑,却不知道关知府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等大家都笑够了,关知府对崔潮说,“后生,今天这棋就下到这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崔潮起身给关知府鞠了个躬,管家便领着他出门去了。两人走到大门外时,管家问清楚崔潮下榻的客栈,便让他自行离去。 回到客栈后,面对云渊源和丁香的询问,崔潮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大概说了一下对局的情形,便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这两天对崔潮来说,真是度日如年,他整天闷闷不乐的。关府没有派人来客栈,比棋招亲也还在进行。崔潮兜里的钱已经不多了,最近钱花得很快,等得越久,这样的情况就会越窘迫。 崔潮感觉自己就像困在一个无边的黑洞里,周围又冷又黑,他大声地喊叫,却没人回应。他伸出手去,什么也摸不到。只感到身体在不停地往下坠,好像随时都会触地,摔得粉身碎骨。 云渊源和丁香想方设法地安慰崔潮,但是没什么用,崔潮不会因为他们的几句暖言暖语而减轻心头的沉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才能切身体会,别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只有当他和丁香依偎在一起时,才能得到一点慰籍。他有时会想带着丁香远远地离开,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生活。可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他不能就这样抛下自己的家人,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有种种的牵挂,那也是人活着的意义。一个被所有人遗弃的人,是不会得到生活的乐趣的。 又过了三天,三人的生活花费开始让崔潮捉襟见肘,可关府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崔潮全无主意,他的心悬在空中,不知道要怎样应付接下来的日子。趁着午休的时间,崔潮一个人出了客栈,想到街上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扬州是盐业重地,经济发展繁盛异常。盐商们聚集在此,垄断了盐业的经营权,坐收暴利,过着豪奢的生活。有钱人多,连带着物价也比周围的其他地方都要高出很多。 崔潮走在扬州街头,感受着繁荣奢华的气息,但在此刻,这样的气息却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现在仅有的东西就是一身高超的棋艺,如果连棋艺都没有用武之地,那他就跟乞丐没什么区别了。他以前是富家公子,现在却什么也不是。他在这异地他乡,拼尽全力地争取着一丝丝的希望。眼看着这丝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继续坚持下去,他不知道还能不能靠自己的双脚走到遥远的山东去找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叔。 崔潮盲无目的地在扬州城里逛了一两个时辰,当他精疲力尽地回到客栈时,云渊源和丁香一脸焦急地围上来,大声说道:“你这一下子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你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房钱不够了?”崔潮连忙担心地问。 第89章 “根本不是房钱的事。。。”云渊源拉着崔潮正待要说,丁香嘴快,抢着说道:“关府派人来了!” “啊?人呢?在哪呢?”崔潮大惊失色,忙不迭地问道。 “人家早走了!下午来的,在这等了小半个时辰,都不见你回来。我们到附近去找你,就是不见你的人影。后来人家说不等了,要明天再来。我问他有什么要转告你的,他也没说。万一要是他们还要考验你和其他人,你这不就错过了?唉,你这没事出去乱跑干嘛?”云渊源话不停嘴,劈头就是一顿埋怨。 “要不我现在过去?”崔潮刚一转身,又停住了。如果现在贸贸然地跑过去打扰到人家,反而会弄巧成拙,再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家。崔潮心里一着急,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唉,都等了这么多天了,我干嘛要在今天跑出去呢?就连上天也要捉弄我吗?” “我看那人走的时候好像也没生气,他明天应该还会过来,就是不知道他找你是什么事?”云渊源一看崔潮着急了,连忙出言安慰。 “潮哥哥,你去哪了?是不是去想办法找房钱了?要不我们别在这住了,这里每天都要花好多钱。”丁香替崔潮难过起来。 崔潮坐在床沿边,两手抱着头不说话。要是明天没有好消息,现在钱也花光了,难道真的要去乞讨吗?要从这里走路去山东,那还不得要几个月才能走到?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发生什么意外?巨大的精神压力把崔潮整个人都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云渊源还有父母,大不了可以回家去。可丁香的父母都没了,一定不能丢下她不管,要不然就只能让她跟着云渊源去,崔潮却又十分不舍。这些日子以来,他和丁香朝夕相处,已经有了比兄妹还要亲的感情,他不想和她分开。 一时间千丝万缕,都在崔潮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这天晚上,大家都没心思吃饭,各自早早地躺到床上想着心事。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崔潮洗漱干净,吃了点早餐,就坐在房里等着关府的人过来。云渊源和丁香默默地陪在一边,一起等着那个宣判崔潮命运的人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从辰时等到巳时,再从巳时等到午时,还是没见人来。 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充饥,又回到房间继续等。未时也过了,崔潮已经失去了耐心,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而唉声叹气,时而焦虑万分。看得云渊源和丁香都心里难过得不得了,两人什么也帮不上。 “崔潮在吗?”突然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崔潮闻声立刻停住脚步,目光朝门口飘过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帘,那正是关府的管家。崔潮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我在!真的万分抱歉,我昨天下午不知道您要过来,正好出去有点事,让您白跑了一趟。都是我不好,请您多多担待!” 管家一看崔潮那么紧张,忙笑了笑说,“不妨事!本来今天上午我要过来的,临时有点事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快请进屋来坐下说话!”云渊源在崔潮身后说道。 “对对对!看我这脑子,人都傻了,快快请坐!丁香,快去泡壶上好的香茶端过来!”崔潮一边招呼,一边把管家让到屋里来。 管家往前走了两步,摆了摆手,道:“别忙了,我家老爷让我来请你到府上,有要紧的事。我们抓紧点时间,快点过去吧!” “好好好!那我们快点走吧!”崔潮让管家走在前面,自己在后面跟着。 云渊源和丁香两人送到大门口,便停住脚步,目送他们离开。 “大哥,您知道关大人叫我过去是什么事吗?”崔潮忐忑不安地问道,生怕从管家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应该是好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家老爷没有明说。”管家一脸轻松地说。 崔潮把手伸进怀里,那里有他仅剩的一小块碎银子。他想拿出来送给管家,又怕管家看不上眼。就像崔潮以前在苏州时,如果别人给的钱少了,他就会看不上人家,尽管别人是一番诚意。现在,他才体会到那些人纠结的心情。 最终他还是没能拿得出手,是怕被管家笑话。而且他看管家的为人也挺随和,不像是那种随便向人索要贿赂的人。 一路上,管家没再多说话,崔潮也不敢多嘴。两人走了大概半顿饭的工夫,来到一座朱红大门的宅院前。门口挂的大匾上写着两个大大的镀金字“关府”,这里就是关知府的府上了。 两人刚到门口,一个小厮就迎了上来,对着管家低头哈腰,“宋管家,您回来了!” 宋管家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家福,上午交待你的事可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太太还夸我呢!嘿嘿!”家福跟在宋管家后面,小心地陪着笑。 “那就好!办事一定要用心,记着点!”宋管家脚步没停,穿过了一道门。 “记着了,宋管家,您走好!”家福在门边停住,没再跟来。 走过庭院,前面就是中厅。关知府和于太太都坐在厅上,宋管家连忙紧走了几步,上了台阶,跨过门槛进了中厅。他向着关知府和于太太深深地鞠了两躬,然后说道:“禀老爷和太太,崔潮带到了。” 关知府嗯了一声,宋管家朝站在门外的崔潮招了招手。崔潮赶紧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喊道:“晚辈崔潮叩见关大人和太太!”然后磕了两个响头,低着头不敢起来。 “起来说话吧!”关知府说,“经过这些天的考核,我觉得你的才智和为人还算不错,胜过了其他人。但是,在谈婚论嫁之前,我和太太想见一见你的父母。虽说是入赘,但还是有很多话需要说清楚,有些事也要你我两家商量好。我想派人去苏州把你的父母都接到扬州来,你看如何?” 崔潮听了这番话,心里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他经过重重关卡,终于赢得了比棋招亲。忧的是他的父母现在一个身陷囹圄,一个生死未明,现在要怎么才能蒙混得过去呢? 第90章 崔潮喜笑颜开,“多谢大人垂爱!晚辈可否先行返回苏州,让家人做一些准备,好到路上迎接。” “这倒是考虑得很周到,你看能不能多请一些家人过来?我们都想见见。”于太太微笑着说。 “好的!他们应该也很想过来拜见大人和太太。”崔潮心里暗暗叫苦,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关知府和于太太又问了一些情况,崔潮都按家里出事前的状况一一作答。 最后关知府说,“我给你们派辆马车吧!免得路上不安全,一些荒山野岭的地方经常有盗贼出没。” 崔潮正巴不得,他兜里就只剩下一点碎银子,别说雇车,连吃饭都快要发愁了。崔潮跪下来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后离去。 宋管家领着崔潮去后院,准备好马车和路上吃的用的东西。一个车夫和一个小厮坐在车上,先送崔潮到客栈,接上云渊源和丁香,就往苏州去了。 “一定不能去苏州!”崔潮心里这样想着,一路上都在盘算。 车夫和小厮两人话很多,不停地和崔潮聊天,问起苏州的风土人情,又问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云渊源和丁香都没去过苏州,插不上嘴,显得很沉默。车夫和小厮以为他们俩不善言辞,也没在意。崔潮对苏州很熟悉,说了很多有趣的事,逗得车夫和小厮都很开心。 眼看着离苏州越来越近,崔潮还是没有想到办法来解决这一切。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现在富贵之门已经向他大大地打开,他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在门外焦急地徘徊。 幸好长年的围棋训练让他练就了波澜不惊的强大心智,尽管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表面上却还是镇定自如。 崔潮坐在车上,看到路边有几个乞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觉得自己也很快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以后都会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突然,他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马车在飞快地奔驰,崔潮伸长了脖子去看前面的路。在远远地看到路边又有几个乞丐时,崔潮连忙对车夫说,“大哥,我感觉好累,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行,到前面没人的地方再停吧!这些叫花子可烦了!别让他们围上来。”车夫回道。 “我很内急啊!就在前面停吧,大哥!”崔潮捂着肚子,憋得脸都红了。 “健哥,快停下,崔公子快忍不住了!”小厮忙道。 车夫连忙把马车赶到路边的空地上停下,崔潮不等车停稳就飞身跳了下去。下车之前他碰了一下云渊源,使了个眼色。云渊源会意,便说,“我也要去方便一下。”跟着崔潮一路跑过去。 崔潮跑到僻静处,避开车夫和小厮的视线。等云渊源走过来,崔潮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给了云渊源一些钱。云渊源悄悄地从树后面绕到路边去,找了一个年轻的乞丐,嘀咕了半天。 崔潮若无其事地回到马车边,拉着丁香也下车来透透气。车夫蹲到路边去抽旱烟袋,小厮则去包袱里翻了一些零食来吃。 过了好一阵,云渊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那个乞丐。 崔潮赶紧迎了上去,大声喊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好了!出大事了!”云渊源惊慌失色,拉着崔潮说,“你爹娘让强盗掳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崔潮一听就急了。 云渊源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指着那个乞丐说,“茗儿趁乱逃出来了,正要回苏州。” 车夫和小厮连忙围了上来,关切地问:“崔公子,怎么回事?” 崔潮呆呆地没有说话,云渊源对他俩说,“崔潮全家在游玩的途中被强盗打劫,所有人都被抓走了!”然后把乞丐拉到他们面前,“这是他们家的仆人茗儿,强盗打劫的时候侥幸跑掉了。” 车夫和小厮听了,惊得说不上话来,他俩对视了一眼,然后问崔潮,“崔公子,现在怎么办?” “我得去救我家人。”崔潮怔怔地说。 “你怎么去救?”车夫看着崔潮,“那些强盗胡作非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你要去了,说不定还会搭上一条命。” 云渊源说,“先去报官吧!” “去哪报官?江宁还是苏州?”崔潮问。 “江宁啊,是江宁的强盗。”云渊源说。 “大哥,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们去江宁?”崔潮拉着车夫说,“去晚了恐怕就救不到了!” “江宁啊?我没去过,不知道路啊!”车夫为难地说。 “不如回去找关知府。”小厮说。 一时间,大家都拿不定主意。 崔潮对乞丐说,“茗儿,你先回苏州去找王管家,让他们去苏州报官,再看能不能找些人去救人?” 云渊源赶紧把乞丐拉到一边,拿了一些钱给他,说了几句话,乞丐就朝苏州方向跑去了。 崔潮对车夫说,“大哥,我们先回扬州去吧!如果关大人肯替我做主那就最好了,要是不行,我就只能回苏州再想办法了。你看行吗?” 车夫想了一下,说,“好!没有老爷的允许,我们也不能到别处去。这样最好,你去跟老爷求求情吧!” “嗯。”崔潮跳到车上,“快!别耽误时间了。” 大家赶紧都上了马车,车夫利索地把马车掉过头来,连连加鞭,赶回扬州去。 崔潮和云渊源一路商量着对策,却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丁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见崔潮脸上痛苦的表情,心里很难受,流下了眼泪。 天黑后,一行人找了间旅店住下,崔潮把兜里仅有的一点钱都花光了。 第二天,天没亮,大家就起来赶路,在午前赶到了扬州。 马车停在关府门口,正好宋管家看到了,他连忙走了出来,惊讶地问车夫,“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车夫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下,崔潮哭丧着脸对宋管家说,“家门不幸,希望关知府可以为我做主,不然我就得赶回苏州去找人帮忙去救人。” 宋管家低头想了一下,对崔潮说,“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这就去禀告老爷,等下再来找你。” 第91章 崔潮等三人在厢房里等了半天,到午后时分,宋管家才过来。 “崔公子,你跟我来吧!等下见了老爷,你把事情经过再详细地说一遍,老爷会替你作主的。” “多谢管家!他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崔潮跟着宋管家去见关楚凡,一见面,崔潮就跪下连磕了几个响头。关楚凡见崔潮心急的样子,先说了几句安慰话,然后说,“孩子,你坐下来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跟我说一遍,我好酌情处理。” 崔潮刚才在休息的时候就把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好好想过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要让关楚凡相信他所说的一切,然后看在关二小姐的面上,调动官府的力量去搜捕强盗。一来可以将苏州的事情瞒过去,二来还可以把娘、大哥、小妹都救出来。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娓娓道来。 “昨天在回苏州的路上,我们碰到了我家里的仆人茗儿。强盗把我家人掳去的时候,他侥幸逃了出来。他告诉我,在我来扬州之后,我爹就跟我娘说,想带着我大哥和小妹一起到扬州来。一是来为我助威,二是来扬州游玩。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强盗,我全家人都被抓走了。现在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听说那些强盗都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这下可怎么好?我本来想去报官,可车夫大哥说没有您的允许,他们哪里也不能去。所以我们就先回扬州来了,恳请大人为晚辈做主!” 崔潮一边说,一边害怕得哭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撒过这么大的谎,另一方面则是如果关楚凡不想管他的事,或者拆穿了他的谎言,他就算走到绝路了。一想到这,崔潮的身体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们是在哪里遇到了强盗?” “茗儿说是在江宁的洪水岭下,涟水河边。”这正是崔潮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强盗掳走的地方。 江宁与扬州接界,却不在扬州管辖之下。关楚凡待要不管崔潮的事,又怕女儿埋怨,再者若是这事传到外面去,也会影响关家的名声。况且官府向来不愿去打强盗,风险大不说,而且劳心劳力,还不一定有收获,是个大大的苦差事。要是讨剿失败,还可能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实际上,宋管家向他汇报后,他就在仔细考虑这事。之所以耽搁了这么久,是他一直在犹豫不决。他不能直接派兵去江宁,还得跟江宁那边沟通好,两方协作才行,这又多了一层麻烦。好在他以前和江宁知府共过事,也算是老熟人。可熟人归熟人,遇到麻烦事,谁也不愿意沾上边。 “这事可有点麻烦,你先去驿馆住下。我马上派人去江宁调查情况,还要和江宁府协商解决办法,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崔潮得到关楚凡这样的回复,顿时轻松了很多。关楚凡究竟还是相信了这件事,并且也愿意出手帮忙。救人的事也算有了眉目,但恐怕真如他所说,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崔潮连忙跪下磕头称谢,关楚凡让宋管家把崔潮带到驿馆去住下,云渊源和丁香也都一并住下。有了知府大人的关照,崔潮等人的吃住就不用发愁了。而且因为他们是知府大人的宾客,也没人敢向他们索取贿赂,甚至还有人借机巴结他们,送一些礼品和果食过来。 崔潮整天呆在驿馆里衣食无忧,无所事事,每天都有很多时间指点云渊源和丁香两人练棋。 这天,宋管家过来,把崔潮叫去见了一个人。令崔潮大感意外的是,这人竟然是清风门清风七子之一的曹卫平,人称揽月子。扬州是清风门的经营重地,经常会在这里举办重要的活动,和当地的官员富商都有密切的联系。清风七子是清风门响当当的人物,享有很高的地位。 曹卫平先和崔潮聊了一阵,然后又和他下了一盘授二子的棋。曹卫平棋风刚猛,力量很大。这种棋对下手来说是最难对付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其杀崩。崔潮堪堪只抵挡了小半盘,就被曹卫平得手杀了一块棋,中盘败下阵来。 下完棋,宋管家避开崔潮,又和曹卫平聊了大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回到驿馆,宋管家才和崔潮把事情说明了。 “老爷见你棋艺出众,想让你进清风门担任要职,便约了清风门的揽月子曹卫平来和你见面。刚才曹卫平对你的评价还是很高的,说你在围棋上的天赋很高,是个可造之才。我现在就想和你聊聊,看看你的意愿如何?” 这番话说得崔潮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之前他从追星子陈星那里逃出来,现在又遇上了揽月子,而且还是关楚凡的意思。他现在一人孤身逃命,能有个安身之所是再好不过,而且还能借助关楚凡去拯救家人。就好像在汪洋中突然遇到了一艘大船,人身安全就得到了巨大的保障。 清风门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帮派,足可以让崔潮大展拳脚,充分发挥他的围棋天赋。这时,崔潮已经把关楚凡当成了自己的救星,好像是上天在怜悯他,同情他的遭遇,把他带到了关楚凡的面前。 因此,崔潮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宋管家见他这么快就答应了,好像还感觉很意外。崔潮看到宋管家的表情之后,马上就有点后悔答应得太快了。以他现在的处境,应该先关心家人的安危才对。再说,他刚从苏州过来,怎么能这么快就答应在扬州安身呢?这实在是大大地不妥,难怪宋管家会有如此表情。 崔潮现在最担心地就是一不小心就露出了破绽,他现在除了棋艺,其他什么事都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身世。 就在崔潮担心的时候,其实关楚凡早就派人到苏州把他的底细都调查清楚了,知道了他父亲还被关在苏州的牢房里,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扬州。今天关楚凡知道他家人被强盗掳走的事之后,也就大概弄清楚了崔潮现在的处境。 但关楚凡没有立即拆穿崔潮的谎言,原因就是他太欣赏崔潮的棋才了,想对他加以利用。况且以崔潮现在的处境,要控制他简直就是手到擒来,这就是一枚现成的棋子。 第92章 关楚凡在听说苏州知府孙惟讷利用围棋帮派控制了苏州的盐税之后,也开始动起了控制扬州盐税的脑筋。扬州围棋帮派的势力比起苏州的更加强大和复杂,每个帮派背后都有盐商在撑腰。关楚凡选中清风门做为突破口,他想派自己的亲信打入清风门内部,达到逐步控制清风门的目的。之前,他已经和清风门的人有过接触,所以才有了曹卫平和崔潮的见面,这两人将会是他手中的重要棋子。清风门的势力遍布各地,这甚至激起了关楚凡更大的野心。 为了让崔潮安心在扬州呆下去,关楚凡必须帮他解决家人的问题。 过了几天,关楚凡派往江宁调查洪水岭强盗的人回来了。洪水岭上有两股强盗,其中一股人数少,活动范围大。而另一股则人数多,活动范围就集中在洪水岭附近和涟水河沿岸。 关楚凡不想干围剿强盗这种苦力活,他决定派人去私下与强盗交涉,用江湖上的办法把崔潮的家人赎出来。同时,他也派人去联络苏州官府,了解崔潮的父亲崔立德的情况。 为了稳住崔潮,关楚凡每过两三天便把他叫过来喝喝茶,安抚一下。崔潮对关楚凡的关心和礼遇感恩戴德,把全家人获救的希望都寄托在关楚凡的身上。 费了很多周折之后,关楚凡的人终于和强盗头子见了面。原来崔潮的家人被掳之后,母亲廖氏不堪受辱,几天后就自尽身亡。大哥崔浪趁人不备,已经逃脱,现在下落不明。小妹崔浪则被卖给人伢子,不知所踪。仆人财叔和几个家丁都已经被迫入伙,成为强盗。 关楚凡得知情况后,感觉又喜又忧。喜的是崔潮的家人都不在强盗窝里了,也就不用和强盗们做交易了。忧的是崔潮现在孤身一人,反而不好控制了,他随时可能会跑掉。看来只能招赘崔潮,通过女儿关睢鸠来控制他了。 关楚凡没有立即把崔潮家人的消息告诉崔潮,他还在等着苏州那边的消息。 崔立德原来是弈乐帮的帮主,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加以控制的。但现在他是崔潮唯一能找得到的家人了,关楚凡想把他抓在手里,这样才能让崔潮乖乖地听话。 从苏州回来的人说,崔立德现在是盐税案的罪魁祸首,只等案子审完,多半死罪难逃,而且崔潮的名字也被列在在逃人犯的名单上。关楚凡经过两天的仔细考虑,权衡各方轻重。 关楚凡把崔潮叫到府上,跟他说了他的家人在洪水岭上的遭遇。崔潮听了之后,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崔潮哭得泣不成声,关楚凡也很同情他的遭遇。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分崩离析了,家人死的死,散的散,他才十多岁,就已经失去了家庭的庇护。 关楚凡见崔潮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对他说,“我派人去苏州了解了你父亲的情况。。。” 崔潮一听就被吓住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惊恐地看着关楚凡,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孩让关楚凡生出了恻隐之心,他有点不忍心说下去。顿了一下才说,“你父亲是苏州盐税案的首犯,罪名很重,恐怕。。。我去找人给你疏通一下,看能不能减轻一点罪名?” 崔潮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像捣蒜似的磕起头来,“求求大人!如果能救得了我爹的性命,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 “不止是你父亲,连你自己也在被通缉的逃犯名单上!现在我知道了这事,如果知情不报,我也会与你同罪。” “求大人救我!救救我!”崔潮大声地哭喊,关楚凡现在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必须死命地抓住。 关楚凡见崔潮额头上都磕出血来,连忙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崔潮还在不住地磕头,不肯起身。连番的噩耗打击已经让崔潮陷入了崩溃的状态,关楚凡怕他出什么事,也有点担心起来,“孩子,不用怕,我正在帮你想办法,我不会抓你的!” 关楚凡把宋管家叫来,让他送崔潮回驿馆歇息。想等崔潮冷静下来,再做详谈。他现在不用担心崔潮会跑掉了,崔潮哪也去不了,还得依靠他去寻找亲人。离开了他,崔潮就只能四处流浪。对于过惯了富足生活的人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往那条路上走的。 第二天,关楚凡让人拟了一份文书,大意是崔立德要与崔潮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互无瓜葛。然后把崔潮叫了过来,把文书拿给他看,“孩子,你爹犯下的案子事关重大,恐怕很难逃脱罪责。但你是与罪案无关的人,如果想要免除连带的罪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你爹和你断绝父子关系,这是唯一的办法。” “大人,求求你救我爹!我自己没关系,就是让我去替我爹受罪都行,我愿意去帮他抵罪!” “现在就是用十个你也低不了你爹的罪,明白吗?你只能先救你自己。” “可我想救我爹。。。嘤。。。”崔潮一想到父亲,又哭了起来。 关楚凡见他孝心可嘉,不禁在心里暗暗赞许。“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我要让人拿去给你爹看,他才会相信我的话,在那份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上签字画押,只有这样才能救你。以后我再找人去救你爹,看能不能替他免除死罪?” 崔潮想了一下,“我和爹分开之前的那天晚上,他给了我一本棋书,我一直带在身边。他看了这本棋书,就知道是我了。” “你再写封信吧!把你想说的话都写上,可能以后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我想去见我爹一面,行吗?” “不行!你现在去苏州无异于自投罗网,到时连我也救不了你!你爹被关在死囚牢房里,现在谁也见不了。” 崔潮面如死灰,没想到那天晚上父亲和他下的那盘棋竟然是永别。世事无常,生离死别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你先回去吧!把信写好,连那本棋书一起交给宋管家。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苏州那边随时可能会结案,到时就再无转机了。” 第93章 赖孚军是关楚凡的心腹,他受命带着崔潮的亲笔信和棋书去苏州找崔立德。赖孚军久混官场,轻车熟路地找到门路,买通了看守,进死囚牢见到了崔立德。 赖孚军把崔潮的亲笔信和棋书给崔立德看,崔立德睹物思人,不禁失声痛哭。赖孚军说明了来意,崔立德只思考了片刻,便在断绝书上签字画押,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临走时,崔立德跪在地上给赖孚军磕了几个响头,感谢关楚凡搭救崔潮的大恩大德。 赖孚军带着断绝书到官府找人疏通关系,少不了要给相关人等送些银子,把崔潮从逃犯名单上一笔勾销。又顺便打听了一下盐税案的进展情况,得知案子已经接近尾声,过不了几天就会判决,崔立德大概是死罪难逃。办完这些事,赖孚军便回扬州给关楚凡交差。 对于这样的大案,关楚凡知道轻重,他是不会轻易去揽事上身的。崔立德不但不能救,就连碰也不能碰,一旦沾上边,就会有剪不断的麻烦。 过了几天,苏州盐税案的判决消息就传到了扬州,崔立德等几十人被判了斩监候,秋后执行。其余被判充军、发遣、迁徙者不计其数,弈乐帮被全面取缔,所有帮众就地解散,帮中财物和地产均尽数充公。 当宋管家把这些消息转告给崔潮时,崔潮痛不欲生,连续几天都茶饭不思。云渊源和丁香虽多方劝解,也无济于事。 却说苏州知府孙惟讷暗中利用天元帮的人,将弈乐帮从苏州连根拔起。其原因是苏州的盐税是由前几任知府逐步建立起来的,到了孙惟讷这一任,其中的关系已经盘根错节,官府已经对盐商无从控制,反而受制于弈乐帮庞大的关系网。因此,孙惟讷才想出以棋制棋的计划,将盐税重新收归官府控制。同时,他要让蒯逸琪领导的天元帮苏州堂来掌控苏州的围棋势力,成为受他控制的一个工具,不再重蹈弈乐帮的复辙。 孙惟讷的手中已经掌握了蒯逸琪父子的把柄,他用蒯宏祚作为要挟,便不怕蒯逸琪生出什么异心来。孙惟讷悄悄地派人去京城与蒯宏祚联络,表面上是帮蒯宏祚照顾蒯逸琪。实际上,蒯宏祚担心他利用蒯逸琪之事大做文章,情知被他抓住了把柄。从此,他二人关系显得更加密切,蒯宏祚成为孙惟讷在京城可依靠和利用的力量。 蒯逸琪因为帮天元帮彻底打垮了弈乐帮,使天元帮成为苏州围棋的头号帮派,为天元帮立下头等大功。因此,蒯逸琪受到沈帮主的特别嘉奖,一时风光无两,成为十二金仙之首。 左隐也因为在对抗弈乐帮的过程中立功受赏,以小小年纪便被任命为苏州堂的香主。天元帮更派了众多帮众驰援苏州,自此,苏州堂在蒯逸琪等人的努力之下,成为天元帮中令人侧目的大堂口,开辟了天元帮在苏州的新气象。 蒯逸琪把婉儿从无锡接到苏州,并重新置下一处林园来住家。婉儿的父母家人则继续留在无锡,守着他们的田产和家业。青青也跟着婉儿回到苏州,得以与左隐朝夕相见。 这时,婉儿已经怀有身孕。蒯逸琪春风得意,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开始走向自己的人生巅峰。 左隐自从在那个地下室里看到那些神秘的图案,止不住自己的求知欲望,常常一个人躲到地下室去专心研究。后来,他向别人请教了拓印之法,把那些图案和文字全部拓到纸上,再仔细整理成册带在身边,有空时便拿出来瞅两眼。 没有了弈乐帮的羁绊,苏州的围棋活动更加兴旺起来,各大帮派纷纷通过举办围棋活动来扩大自家在苏州的影响。各路围棋好手云集到此,互相交流,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左隐也借此机会与江湖上有名的棋手频频过招,棋艺日益精进。在苏州棋坛上,人人都知道天元帮有个叫左隐的少年高手,棋力了得,罕有人敌,人送外号小旋风。 就在大家都忙着磨练棋艺,各大帮派都在抢占弈乐帮留下的空当时,有一个人却在悄悄地搜集情报,寻找《尧帝弈经》的下落。这个人便是陈雨生,自从蒯逸琪安排他去顺着李克和彭青峰提供的情报做调查后,陈雨生很耐心地一个个去找知情的人了解情况。但他找来找去,都是一些无用的谣言,一直没什么进展。 后来蒯逸琪领导大家打垮了弈乐帮,在天元帮内人气飙升,被沈帮主所青睐。陈雨生也是个懂得观察风向的人,他不失时机地到蒯逸琪面前说,“蒯堂主真是英明神武啊!我现在搜索《尧帝弈经》没什么进展,想去京城跑一趟,找找全有金提到过的那个廖振英。将来我们要是能把《尧帝弈经》找出来,必定使蒯堂主您的人气和声望再上巅峰,副帮主的位子就非你莫属了!” 蒯逸琪被他说得心花怒放,虽知他说的事情连影都没有,但当初谁也没想到他蒯逸琪就能把在苏州树大根深的弈乐帮给扳倒了。所以说世事难料,这会蒯逸琪不禁有点自我膨胀起来,没有多做考虑便答应了陈雨生的要求。 陈雨生趁机又说,“我自小在京城长大,对京城的环境和人物都比较熟悉,一定能找到那个廖振英问个水落石出。只不过,我一个人有时办事不大方便,请蒯堂主派两个人给我用才好。” 蒯逸琪一想,万一他真的找到了《尧帝弈经》,可别被他私吞了,得找个可靠的人跟着他才好。蒯逸琪脑子里冒出来的头一个人选就是左隐,左隐脑子灵活,性情稳重可靠,让他跟着去是再合适不过了。再说,左隐现在是香主,正好可以管住陈雨生,防止他乱来。另外,还得让护卫周行跟在左隐身边,一来可以保护左隐,二来还可以提防一下陈雨生。毕竟左隐年纪太小,不及陈雨生的心思复杂。 第94章 “找人给你用是可以,不过你可别给我惹事。你这事得秘密地进行,而且不到迫不得已,不能跟人说你是天元帮的弟子。你能给我保证吗?” “一定保证!你看我也不像惹事生非的人。” “除了人,其他还要什么吗?” “给我点钱吧!在外面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钱我呆会让人给你,人给你两个,一个是左隐,他是香主,有重要的事情你要请示他。要是他给我说你的不是,你可得小心点了。” “怎么还给我戴上金箍了?你这紧箍咒一念,我可头疼了。”陈雨生装出一副苦瓜脸。 “这可不是金箍,要是没有左隐,你就是帮里地位最低的弟子,出去办事能有面子吗?有了左隐,遇到本帮弟子,别人都会给你几分薄面,岂不是好?” “行!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是周行护卫,他一身武功,可以保护你们。现在外面有点不太平,凡事都得小心一点。”蒯逸琪拍了拍陈雨生的肩膀,“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到时要是没什么进展,这事就算黄了!” “差不多吧!一年时间我看也够了。另外,我得去见见全有金,他现在在哪?” “他在永嘉堂那边,帮里已经限制了他的行动。你先去找一下李玉树,他跟我关系很好,你让他带你去见全有金。” “蒯堂主人面很广啊!真是令人敬佩!” “这也没什么,凡事敬人三分,别人也会给你面子。我知道你说话有点没轻没重,到了外面,要注意一点。得罪人家了,办事就不方便了,懂吗?” “别人不来惹我,我哪会去鸟他?再说,我也跟你比不了,要不然为啥你是蒯堂主,我只是陈雨生呢?” 蒯逸琪嘴角上翘,冷笑了一声,“我总觉得你的眼神里有点异样的东西,不过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你爹救过我的命,有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会罩着你的。不过帮有帮规,我也只是个堂主。希望你在帮里能做出成绩来,你爹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那就多谢蒯堂主了!我想明天就动身,你帮我通知一下左隐和周行。” 蒯逸琪等陈雨生离去,便把左隐叫了过来。 左隐个子长高了不少,皮肤也变白了,声音也变了。最近他常和青青在一起,这两个孤儿以兄妹相称,视对方为自己唯一的亲人。 蒯逸琪一见左隐,便拉着他坐了下来,“小隐,我有个差事要交给你去办。” “蒯先生,你说!” “陈雨生你见过吧?他是我在京城遇到的救命恩人的儿子,大老远地从京城跑到苏州来,在我手下干活。他这个人性情有点古怪,喜欢动一些歪脑筋。怎么说呢?就是我们都把围棋当成一种技艺来看,但他觉得围棋并不是我们所想像的那样,而是另有所指。诸如此类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他在想什么。现在,我派他在找《尧帝弈经》这本书。本来,我也没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后来,我一想,江湖上相关的传言那么多,总不会是空穴来风,说不定有些其他的隐情在里面。陈雨生对这事倒是很认真,追查了一段时间,但是没什么进展。现在他想去京城找一个叫廖振英的人,我对他有点不放心,就想让你跟着他。一是随时掌握他的行踪,二是有什么消息你要及时向我汇报。” 说到这里,蒯逸琪停了下来,他想了一下,才又继续说,“还有个事,是我自己的事。上次你在孙知府那里见到那个很像我的人,其实是我的亲爹。他扔下我们母子,自己却跑到京城去做官了。上次我去京城找他,却出了点意外,受了重伤,差点就回不来了。这次你跟陈雨生去京城,要帮我去找一下我爹,跟他说说我的情况,然后再问问他的态度。我娘等了他那么多年,他应该回来给我娘一个交待。这事你得悄悄地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在京城无缘无故地就被人追杀,我回来后仔细地想过,估计是有人不想让我去找我爹,想要置我于死地。你是小孩子,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办事就会方便一点。到了京城,你看看情况,再慢慢想办法。这事也不急,我给了陈雨生一年的时间,你也可能要在京城呆上一年。另外,我让周行跟你们去,他会保护你们。京城里龙蛇混杂,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单独一人外出。万一有什么急事,可以去京城分舵找简舵主,他会帮你们的。怎么样?我说这么多,你都记得下来吗?” “记得,一个是陈雨生,一个是你爹,我会见机行事的。要是有什么消息,我怎么传给你?” “不急的事,你就写信给我。紧急的事,你去分舵找人帮忙。有些事,你可以自己酌情处理,我相信你的能力。” “行!我都记下了。” “出门在外,凡事以安全为重,不要逞强。一旦发现不对劲,就马上离开京城回苏州来。” “嗯!知道了!” “那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动身。哦,陈雨生想先去一趟永嘉堂。你帮我带封信交给李玉树,他以前对你也很关心的。这次回去,你要好好地感谢一下人家。他见你在苏州成长了这么多,取得了这么多的成绩,也会很高兴的!” 左隐使劲地点了点头。 晚上回到家,左隐跟青青说起去京城的事。青青不舍得让左隐离开,婉儿和蒯逸琪都对她很好,可她还是只跟左隐最亲近。跟左隐在一起,她才能无拘无束,现在,左隐就是她的依靠。 青青嘟起嘴,很不高兴,“哥,你要去多久?” “蒯先生说可能要呆一年。” “一年那么久?!”青青一听就叫了起来,“不行,我去跟他说说,最多三个月,他就不能让别人去吗?” “如果可以,他就不会叫我去了。”左隐笑着说,“我到了京城,给你买很多好东西回来啊!你想要什么?” 第95章 “我不要你给我买东西,我要跟你一起去!” “什么?”这次轮到左隐叫了起来,“蒯先生不会同意的!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多不方便。” “我可以扮成男孩子,就不怕了。你要去那么久,我要在你身边照顾你才行。” “。。。”左隐心里也想让青青一起去,“等明天早上问过蒯先生才行。” “我先去问婉儿姐姐,要是她同意,就不用问蒯先生了。”青青朝左隐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 左隐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对于京城,他没什么印象,觉得可能就跟苏州一样。对于《尧帝弈经》,他倒是有点好奇,不知道那是一本什么样的奇书,记载了一些什么精妙的着法。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一大早,左隐还在睡梦中就被青青叫醒过来,“哥,快起床了!婉儿姐姐同意我跟你一起去了。” 左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看到青青脸上兴奋的表情出现在眼前。 “还是得问过蒯先生,如果他不同意,你就不能去。” “婉儿姐姐同意了,蒯先生就同意了,连这都不知道,笨蛋!” 青青帮着把左隐的衣服物品打了个包袱,拉着左隐就出门去。 两人一找到蒯逸琪,青青便说,“蒯先生,我要跟我哥一起去京城。昨晚我跟婉儿姐姐说过了,她跟你说了没?” 蒯逸琪一看青青,便面带微笑,“你就不怕外面有坏人欺负你吗?” “我打扮成男孩子就好了,我以前经常这样干。我自己会小心的,婉儿姐姐昨晚跟我说了很多话,我都记住了。”青青看着蒯逸琪很认真地说。 “你要去也行,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独自出门,一定要有小隐或者周行在你身边,还有晚上也不要出门。” “哥,你看,我说蒯先生会同意的!哦~~真是太好了!” “小隐,你也要注意安全,危险的事都交给陈雨生和周行去做。你是香主,他们都得听你的,明白吗?” “知道了,蒯先生,我会小心的!” 不一会,陈雨生和周行都来了。陈雨生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脸色不大好,人却显得很精神。 蒯逸琪把周行叫到一边,叮嘱了半天。 几人之中,周行的年纪最大。他江湖经验丰富,一双利眼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 蒯逸琪把四人集中起来,对他们说,“你们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听周行大哥的,他说不能去的地方,你们就不能去。我授予他一项特别的权力,就是你们谁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可以用绳索把你们绑起来。我已经联络了帮里的马车,会先送你们去永嘉,再把你们送到京城。到了京城,帮里会有人安排你们的住处。你们现在就出发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门外已经早早地有辆马车在等着,四人坐上车,在蒯逸琪的目光中缓缓离去。 四人之中,只有青青最兴奋,她一路上小声地哼着曲儿,不停地和左隐说话。周行时不时地打趣一下,说点江湖上的见闻。陈雨生则缩在角落里,没什么多余的话。 经过几天的车马颠簸,一行人到达永嘉堂。左隐曾经在这里呆过几个月,熟门熟路,领着大家先去拜见堂主李玉树。 李玉树见到左隐,已经和离开永嘉堂时大不一样了,不仅身高样貌变了,说话和表情也都变了,不禁对他啧啧称赞。 左隐把蒯逸琪的信转交给李玉树,还说了很多感谢李玉树的话。李玉树看到左隐所取得的成绩,也大感欣慰,证明他并没有看错人。 左隐说明来意之后,李玉树考虑了一阵,说:“全护法因为曾经身陷地牢,被他人囚禁了很长时间。我们怕他在思想上被人所影响,所以已经限制他外出,也不能轻易见外人。你们可以跟他见面,但时间不能太长。你们坐了几天的车,应该很疲惫了,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吧!” “好!都听李堂主的安排。” 当晚,李玉树设宴款待了左隐他们之后,便让他们早早歇息。 第二天,李玉树带着左隐和陈雨生去见全有金。全有金住在一座小楼里,他只有四十多岁,却显得很苍老。脸上长了很多皱纹,头发也白了很多,看起来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李玉树刚要给他介绍左隐和陈雨生,陈雨生却先开口问道:“你见过《尧帝弈经》吗?” 全有金刚一听到这个问题,就吓了一跳,人也变得紧张起来。在那个地牢里,李克和彭青峰他们不止一次地问过他这个问题,以至于一听到这几个字,就立刻勾起了他的痛苦的记忆。 全有金用他无神的眼睛瞪着陈雨生,然后摇了摇头。 “你是怎么知道这本书的?” 全有金低下头,努力地回忆着,过了半晌才说,“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在聊天,突然有人说‘谁能把《尧帝弈经》上的东西都参透了,那才叫天下无敌。’”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全有金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叫什么。” “那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聊天呢?” “那是一个临时的聚会,就是碰到了随便聊聊。” “廖振英又是怎么回事?” “廖振英。。。他。。。”全有金突然陷入了沉思,他的眉头紧锁,好像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来。 陈雨生耐心地等待着,盯着全有金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全有金努力地回忆着,有些东西慢慢地聚集到他那空洞的眼神里,让他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那天,河洛帮的程厚礼把我叫过去,问我对《尧帝弈经》有没有兴趣?我没在意,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他跟我说,有个人见过《尧帝弈经》,我们去把他抓来审问一下。刚开始我不同意,但他说机会难得,他等了好多天才等来这个机会。我就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廖振英,是京城的棋师。我就说去看看,那天晚上月光很亮,我们悄悄地等在路边,程厚礼说廖振英会从那里路过。等了一两个时辰,终于被我们等到了。我和他从廖振英背后摸过去,一把抓住他。没想到那个廖振英居然会武功,三两下就把我俩打倒在地,转身就跑掉了。” 第96章 “程厚礼是怎么知道廖振英的?” “他们河洛帮也在查《尧帝弈经》的下落,据说这本书中隐藏着围棋的大秘密,关系到天下的兴亡。” 陈雨生发现全有金的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突然厉声说道:“全有金,你明明见过《尧帝弈经》,却说没见过,你是不是藏有私心,想要把它据为己有?你在这里装疯卖傻,别以为我不知道。李堂主,请问我们天元帮对这种欺上瞒下之徒要怎么处置?” 全有金立刻吓了一大跳,他的身子往后一仰,跌倒在地上,用慌乱的眼神看着陈雨生。李玉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说:“轻则逐出帮外,重则死罪难逃!” “立刻从实招来,否则你的日子就不多了!”陈雨生大声喝斥,目露凶光。 全有金目光一转,去看李玉树。李玉树腾地站起来,沉声说道:“好你个全有金,原来你还有所隐瞒。你还是快点说出来,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全有金无力地坐在地上,被他们两人惊吓之下,低头哭了起来。 陈雨生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还想多活几年,就快点说出来!将来要是找到了《尧帝弈经》,也算你一份功劳,就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全有金再也守不住心中的秘密,战战兢兢地把事情的真相全部都说了出来,“我们从后面把廖振英按倒在地上,在他的怀里找到一本书,那书上的文字用的是一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字体,一个也不认识。画的图案也很古怪,虽然是黑白棋子,但是棋形都很陌生,完全看不懂。正在我和程厚礼在纳闷的时候,廖振英从地上爬了起来,把我们打倒在地,把书也抢了回去,然后他就跑掉了。那本书好像只有前面一部分,后面的都不见了,也不知道缺失了多少。” 这一年多以来,全有金守着这个秘密,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现在他把秘密说了出来,整个人都如释重负,顿时轻松起来,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好像刚才干了一件令他得意的事。 陈雨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觉得很满意。他拍着全有金的肩膀说,“这样不就好了!回去见你的家人吧!”然后站起身来,出门去了。 全有金把目光投向李玉树,李玉树忙说:“你还不能走!要等沈帮主的示下。”说完,便和左隐离开了。 左隐听了全有金对《尧帝弈经》的描述,想起自己在那个地下室里见到的文字和图案也是那样的神秘和费解,难道地下室的墙壁上刻的就是《尧帝弈经》?左隐还把它拓印下来,带在身上。他迟疑着要不要拿出来给李玉树看,又或者拿去给全有金验证一下。这时,人的天性——自私心理便开始作怪,左隐想要独自拥有这本书,他不想拿出来给别人看。他的内心在纠结,表面上却平静如水。 李玉树追上陈雨生,对他说,“看来江湖传闻是真的!你刚才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雨生冷笑了一声,说,“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很明显心里藏着秘密。刚才一说到廖振英那一节,眼神都变了,这还看不出,当我是傻子?哼!” 李玉树听了很不高兴,他刚才就没看出来,言下之意,他便成了傻子。 陈雨生自顾自地走着,没有理会李玉树,他还在想着全有金刚才说的话。看来,《尧帝弈经》正是他要找的书,这跟他的研究方向十分吻合。一想到这,他便开始兴奋起来。 陈雨生转头对左隐说,“我们去京城吧!” 左隐便对李玉树说:“李堂主,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过去对我的好意,我都会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李玉树忙说:“左香主,些许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你的棋才是独一无二的,将来一定要好好发挥!” 临走时,左隐对李玉树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离去。 四人坐在马车上,往京城赶去。 从永嘉到京城,路途遥远。大家走走停停,一路游玩,倒也开心!尤其是青青,一看到美妙的景色,整个人都陶醉了。无论在哪,她都要采上一大束野花捧在手上,一边闻着花香,一边尽情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光。 三个大男人却无心欣赏大自然的风光,他们走在路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一阵阵清风,大家的心情都愉快起来。 一到荒山野岭,周行便小心起来。他让马车停下来,等到后面有大型商队经过时,才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过去。一到下午,就开始找旅店住下。清晨,便把大家叫起来赶路。若是有没睡醒的,就在马车上边走边睡。 就这样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京城。左隐和青青头一次到京城,就被这里的繁华惊呆了。这里的楼房和街市都要比苏州更加气派和豪华,街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很多新奇的东西让他们看都看不过来,要不是亲眼见到,他们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第97章 四人在京郊一处宅子里住下,这里还住了一些人,也都是天元帮的弟子。 陈雨生先是回家探望了一下父亲,然后又带着大家在城里玩了几天。几人吃喝玩乐,不亦乐乎! 陈雨生对这些玩乐的东西兴趣不大,尽完地主之谊后,他便开始制定搜寻《尧帝弈经》的计划。第一步当然是要想办法把廖振英找出来,京城的棋馆星罗棋布,棋师成千上万,流动性也很大。要把廖振英从京城的棋馆里找出来,简直是大海捞针。还有廖振英为什么要从京城跑到苏州去,这是一条线索,也是一个谜。 接下来的几天,陈雨生都把自己闷在屋里,也不再理会左隐等人。青青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和左隐下棋,左隐在指导青青之余,很想去和京城里的围棋高手切磋一下。另外,他还有个任务,就是要去找蒯逸琪的父亲。左隐对官场是两眼一抹黑,蒯宏祚又是京城的高官,想要见一面又谈何容易?左隐想起蒯逸琪曾经说过,简宁义派人去打听过这事,不如先去问问他。 左隐找了个时间,带着周行去拜会简宁义。简宁义听说过左隐在苏州的所作所为,一见面就对他赞不绝口。 左隐觉得很不好意思,便连连谦让。寒喧过后,左隐就说明了来意。简宁义一听是这事,先是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上次蒯堂主来的时候,我派人去打听过。结果还没找到可以联络上他父亲的人,他就出事了。他离开京城之后,我们的人还打听过一段时间,但是没有深入下去,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他那个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我们觉得背景可能有点复杂,后来就没敢再继续下去了。我的好兄弟李想财死得太冤了,我一直想帮他报仇来着。这个事不能急,要等有好机会才行。” 左隐听了这番话,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大说了一番感谢的话。然后又问起京城的围棋高手来,简宁义对这些自然是再熟悉不过,说起来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最后说,“等过两天,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中午简宁义作东,好酒好菜招待了左隐和周行两人。 下午,两人去街上瞎逛了一圈。看到有棋馆,左隐就要进去看。一路上都是些小棋馆,棋师和棋客们的水平良莠不齐,棋力甚至还比不上兰溪镇的棋师。左隐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真正的高手。 正准备要打道回府时,左隐看到一座高楼上有一面迎风招展的旌旗,旌旗上绣着“清风门”三个大字,一下子就让左隐想起师父张自横来。张自横是清风门的副门主,却被逼得隐姓埋名,四处逃亡,其中必有巨大的隐情。以前左隐没想过这些事,随着他的年龄增长,加上江湖阅历也丰富了,就会时不时地考虑起这些事来。说起来,左隐还是清风门的第六代弟子,现在见到清风门就在眼前,如何不动心? 左隐对周行说,“周大哥,你看,那里是清风门的棋馆。清风门是江湖上的大帮派,我们去瞧瞧吧!” “走,看看去!”周行爽快地答应了。 这栋楼有三层高,矗立在街边,显得大方气派。一走近大门,就听到从门里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棋子声,很是热闹! 两人一进门,就发现一排排的棋桌在大厅里摆开来,棋桌上座无虚席。只听到落子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一名棋侍迎上来,轻声问道:“两位客官是要下棋,还是找对手?” “我们先看看可以吗?”周行道。 “要看的话,就在过道上看一会吧!请不要走到中间去,会影响别人下棋。”棋侍说完,并没有离开,而是跟在两人身后。 左隐顺着过道走到尽头,并没有发现棋力特别厉害的人,便问棋侍:“你能帮我找个棋力三品以上的对手吗?” “三品以上棋力的在二楼,从这边的楼梯上去就是。” “哦,好!谢谢!” 左隐和周行从楼梯走上二楼,二楼被分成了很多小的雅间,门口都挂着帘子。 旁边走廊上闪出一名棋女,面带微笑,朝二人行了个礼,问道:“两位客官是要下棋呢,还是要找对手?” “你帮我找个对手,棋力要三品以上。”这回左隐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您是要找棋客呢?还是找我们这里的棋师?” “都可以!” “那我给您找位棋客吧!这样你们就只要付茶位钱就可以了。如果是棋师,还要出指导费。茶位钱是一百文钱一位,不管下不下棋,都是要付的。”棋女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走到第三个房间时停了下来,掀开帘子先让左隐两人进去,然后她在后面跟了进来,用甜甜的声音叫道:“万爷,这位小爷想和您切磋一盘,可以吗?” 屋子里只摆了两张棋桌,都摆在临街的窗户下。右边的棋桌上已有两人在下着,左边的棋桌则空着。有一个人穿着绸布长衫,站在一旁观战。他听到棋女的叫唤,便转过头来看,“哪位要下棋?” 左隐见他有四五十岁左右,头发斑白,岁月吹皱了他的脸,一双眼睛有点浑浊,看人的时候就眯了起来。 左隐走过去,拱手说道:“晚辈向阁下讨教一盘!” “来吧!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还不会下棋呢!”那人见左隐小小年纪,不禁感叹道。 “万爷是这里的常客吧!”周行见他神情悠闲,不像干活的人,多半天天在这里下棋度日。 “算是吧!衙门里清闲,我就到这来躲个懒,每天让大人见个一两回就成了。” “万爷是工部大员,劳苦功高,资历老,大家都要敬他三分哩!”棋女站在一旁,微笑着帮腔。 “什么大员,就是混日子罢了,都这把年纪了,有活就交给年轻人去干吧!”万爷脸上略带着得意的神情。 “失敬!失敬!原来是京城大官,我们这来得真是有福气了!”周行彬彬有礼地笑道。 “万爷,你……”左隐一听他是工部官员,便想向他打听蒯宏祚的事。眼睛一瞟,看到周行正使劲地向自己使眼色,便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说道:“你让我执白先行吧,你的棋一定很厉害!” 第98章 “无所谓,你先吧!”万爷说。 两人一交手,左隐发现万爷的棋力达不到三品,最多只有四品。棋到中盘,左隐就基本控制了局势。这时,左隐看到周行在朝自己使眼色,便说了声“我去小解一下”,就起身走出门外去,周行也跟在后面。 两人走到僻静处,周行低声说道:“你呆会让他赢一点,以后帮蒯堂主找父亲那事就着落在他身上了。”左隐点头说,“明白。” 等左隐回来,万爷指着棋盘上的一颗子给左隐看,那是他刚才下的最后一步棋。 左隐坐下来继续下棋,小心地控制着盘面,走到最后卖了个破绽,让万爷赢了一点点。万爷很开心,先夸左隐的棋下得好,然后又和左隐讨论了一下棋局的进程,左隐便顺着他的心情配合着,说“姜还是老的辣”。 这时,天快黑了。万爷一边收拾棋具,一边说,“我还得回去点个卯呢!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我叫左隐。今天输得可惜了,你明天还来吗?” “我天天都来,明天我们再下。我先走了!”说完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左隐起身去看了看邻桌的那盘棋,发现那两人的棋力也差不多是四品左右。左隐觉得没啥看的,就和周行下楼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周行就跟左隐说,“要找蒯堂主的父亲,这个万爷是个突破口,以后跟他混熟了就好打听了。像他们这种人,每天就是混日子。有人陪他下棋聊天,他会很开心的。” “聊天这事我不太会啊,你要帮我才行。”左隐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每天去这里的话,茶钱也太贵了,得想个法子才行。” “你的棋那么厉害,不如去他那里做棋师。” “恐怕不行,那是清风门的地方,应该不会接受外人来做棋师。” “对!你说得对!”周行一想,又说:“明天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棋馆?” 回去的时候,青青一见到左隐就嘟着嘴问,“你们都跑哪去了?到现在才回来。” 左隐一见青青不高兴,连忙说了很多好话去哄她。青青还是不高兴,说:“明天我也要跟你们出去,一个人呆在这,闷都闷死了!” “雨生呢?”左隐问。 “他上午呆在房间里,下午就出去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回来?”青青朝对面的房间望去。 “看看去。”说着,左隐就去对面找陈雨生。不一会,他又转了回来,“他还没回来,等下再问他。” 三人吃完饭,左隐就陪青青下棋。一直到临睡前,陈雨生才回来。左隐就去问他,“你去哪了?要我们帮忙吗?” “现在还不用,我得去摸棋馆,找点头绪。”陈雨生没有多说什么,左隐也没多问。 第二天,陈雨生一大早就出去了。青青则穿上了男孩子的衣服,装扮成书童。左隐带着青青和周行又去了清风门的棋馆,万爷果然早就到了。左隐让周行带着青青在一楼下棋,一楼的茶钱很便宜,而且不下棋就不用交钱。 一上午,左隐跟万爷下了两盘棋,一胜一负。到饭点时,万爷说要回去吃饭。这时,周行上来了,拉住万爷说,“万爷,我们刚到京城,也没什么朋友。你看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饭?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万爷迟疑了一下,说:“行,走吧!我作东,请你们去吃涮羊肉。” 万爷带着左隐等三人,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小酒楼前。店小二一见万爷,便高兴地招呼,“万爷,雅间给您留着呢!几位爷,请上二楼。” “你们别看这儿地方小,但羊肉新鲜味道好,吃着舒服。”万爷说。 万爷要了几斤上好的羊肉,一壶好酒。不一会,等菜上来,四人就吃开了。 几杯酒下肚后,万爷的话就多了起来。原来万爷叫万世春,家里是读书人家,父兄都有在朝廷做官的。万世春在户部、刑部、工部都干过,因为后台不够硬,到了三十多岁,官职就升不上去了。后来,就混成了官油子,也就没啥指望了。 “你们到京城来是做什么的?”万世春问。 “我们从苏州过来,小隐棋下得好,想来京城碰碰运气。我是练武的,也想在这里谋份差事。都说京城好啊,就想着来瞧瞧。”周行接口回道。 “左隐的棋力都收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人老了,心里都亮堂着。嘿嘿!”万世春喝了口酒,微微冷笑。 “我就说了一定瞒不过万爷,你们还不信。真是冒犯了,请万爷海涵!”左隐连忙端起酒杯,“晚辈给万爷陪不是了!”说完,一口将酒喝尽。 “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在官场混惯了,就不会在意这些事了。”万世春叹了口气,也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周行赶紧给他满上,“万爷这是大人有大量,我也敬您一杯!”周行也喝了一杯酒。 “你是想做棋师吧?京城里的围棋帮派多如牛毛,其中有天元帮,清风门,夏华帮,东营帮,高立帮,这几家是最大的,高手基本上都集中在这些帮里。但是国手却都在朝廷里养着,这就跟京官和地方官的区别一样。国手们棋力最强,地位高,有名头,领着俸禄,生活无忧,就是有点不自由。帮派里的高手也很厉害,收入也不错,就是名头没那么响,见了国手,要低人一头。他们这是两路人,一旦做了国手,就不能再混帮派了,朝廷不会允许。要是进了帮派,以后就做不成国手,这也是朝廷不允许。但是这两路人却争得厉害,互不服输,说起来,故事就多了。”京城的围棋故事好像都装在万世春的脑子里,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我有个远房的亲戚,也是在京城做官,棋也下得好,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周行道。 “京城里会下棋的官员,还真没有我不知道的,你说出名字我就知道是谁。” “他姓蒯,叫蒯逸琪,万爷认识吗?” “户部的左侍郎啊,我跟他还下过一两盘棋,他确实厉害,不过我也不怕他!” “那您知道他家在哪吗?我们想去攀攀亲,找点门路。” 万世春听了,好像有点不高兴。他停了一下,还是说道:“他家在东城米市胡同买了宅子,家里有钱就是好啊!” 周行听出了万世春话里的弦外之音,忙道:“万爷在京城吃得开,一定有门道!能不能关照我们一下?” 第99章 万世春乜眼瞧了一下周行,并没有接话,却把话题岔开了。大家一边喝酒涮羊肉,一边说闲话,酒饱饭足之后才离开。万世春要去办事,便告辞而去。左隐等三人慢慢悠悠地逛了回街,给青青买了好些东西,有玩的,有用的,还买了些零食回去吃。 回到住所时,陈雨生还没回来。过了一阵,简宁义派人过来,要请左隐过去参加一个活动,左隐便带着周行和青青都一起去了。 一到分舵,简宁义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他把左隐招呼过去,介绍了几个人给左隐认识,分别是副舵主金昌时、护法欧阳光辉,还有三名香主。他们一见到苏州来的香主左隐这样年少,脸上都是惊叹的神情。金昌时拉着左隐的手说,“我儿子也像你这么大,却连屁都不懂一个,这人和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左隐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忙说:“贵公子有个这么好的爹,那是他的福气!” 金昌时听了哈哈大笑,“左香主真会说话!难怪这么能干!” “哪里!哪里!都是帮中的兄弟们看得起在下,我有什么能耐?”左隐在苏州呆了一年,这些人情世故也学会了不少。 “咱闲话少说,左香主,今晚在前门我们和清风门,还有夏华帮有个聚会。前天我说带你去见识一下京城的围棋高手,正好你跟我们一起去吧!”简宁义道。 “那真是太好了!在下求之不得。” 一行人坐着马车赶到前门,只见这里人头攒动,灯火通明,一派热闹的景象。下了马车,简宁义带头走在前面。中间一块场地上用围栏隔出来,周围插了好些旌旗,红色的旗是夏华帮,清风门是绿色的旗,天元帮是蓝色的旗。 简宁义带人刚走进去,就有几个人从座位上起身走过来迎接。 “简舵主今天气色不错啊!”最先打招呼的是夏华帮的高胜,他是猛虎堂的堂主,跟简宁义是相熟多年的老朋友。 “简舵主,有礼了!”这是清风门的王争棋,人称擒龙子,名列清风七子。 还有几个没出声的都微笑着向简宁义拱手施礼,他们也都是夏华帮和清风门的人。 简宁义神采奕奕,一一向他们拱手还礼,口中说道:“大伙都来得这么早,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又不是来得早就能夺魁,要是这样,我保准昨晚就守在这儿了!哈哈!”高胜高声说道。 简宁义放眼朝场内望去,发现对面清风门的旗下坐着一人,在他的旁边站了好些人。简宁义仔细一看,原来是清风门的门主党飞。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朝党飞拱手施礼,“是什么风把党门主也吹来了!” 党飞年近花甲,头发花白,但脸膛红润,两眼炯炯有神。他坐着没动,呵呵一笑道:“我来看看老朋友,简舵主真是越活越精神了!” “党门主一来,我们都不敢下棋了,这是要班门弄斧啊!”简宁义哈哈笑道。 “哪有的事?我人也老了,只能来凑个热闹,比不上你们年富力强的。” 左隐跟在后面,见党飞跟师父张自横的年纪一般上下,眉慈目善,人见了都会自生几分好感。 党飞扫了一眼简宁义身后的人,朝他们点头示意。看到左隐时,目光便停住了。他没见过左隐,却有一种直觉,觉得左隐不像是普通人。左隐被他盯了这一眼,突然心头没来由地惊了一下。旋即,党飞便把目光移开了。 京城的帮派明里暗里都会经常有争斗,表面上大家还是一团和气。平时帮派之间也会有些交流活动,今晚是三派门人之间的滚动擂台,每个季节都会举行一次。所谓滚动擂台,便是三方各出五人,大家抽签轮流上场打擂,输了便下场,再抽签上人,直到场上只剩下同门的人,便停止打擂,自动获得优胜。 天元帮今晚是由金昌时带着欧阳光辉和三名香主上场,简宁义身为舵主,只在场下督战。简宁义把左隐叫到身边,给他介绍对方上场的人物。这些人经常和天元帮有交战,简宁义对他们的棋风特点都非常熟悉。 随着一声锣响,场上五盘棋便同时开战,剩下五人则坐在一旁等候上场。 为了方便观战,周围搭了一些木台。大家坐在木台上,场中的棋局便可一览无余。 天元帮第一轮便抽中了三人上场,由金昌时带头,加上两名香主。夏华帮和清风门也都各遣好手上场,一番好斗开始了。 天元帮的三人发挥得很是不错,好手频发。但对手也不弱,棋入中盘,越发激烈。金昌时棋高一招,率先获胜。左隐一直在看金昌时的棋,觉得他的棋力应该达到了一品的水平,恐怕蒯逸琪也难敌其手。左隐头一回见到这么高棋力的人,顿时觉得大受其益,以前在棋局中遇到的很多不解和疑惑都豁然开朗。 简宁义看到高兴处,大声喝彩,鼓起掌来。场上两名香主的棋力稍弱,但也至少都有二品的棋力,他们下成了一胜一负。一盘棋下完,便马上另有他人顶上,但同门之间必须回避。 突然有名香主跑过来对简宁义说肚疼难忍,不能上场。简宁义一看身边的左隐,便一拍他的肩膀,“左香主,你快顶上!” 左隐愣了一下,说:“我可以吗?”他心里有点发虚,怕输了要拖天元帮的后腿。 “别怕!你是新来的,他们对你不熟悉,你会有心理优势。”简宁义看出了左隐的疑惑,便出言鼓励。 左隐一见机会难得,就二话不说,冲上场去了。青青在后面放声大喊,“隐哥加油!”简宁义闻声转过头来看了青青一眼,顿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像发现了一点什么。 金昌时见左隐上来了,便举拳挥舞了两下,给他鼓劲。 左隐的对手是王争棋,他是清风门里一等一的好手,今天晚上是清风门打擂的主力。 下着下着,王争棋开始频频抬头去看左隐。眼前的这个少年他肯定是没见过,可王争棋却对他的棋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碰到了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样。王争棋当然不明白,左隐更加没发觉。正是左隐和师父张自横之间无数次的拆招接招,让左隐在潜移默化中被张自横的棋风所影响,学到了其中的精髓。特别是他的官子手段,与张自横是如出一辙,那是张自横最为自负的技艺,说是滴水不漏,也毫不为过。 第100章 左隐虽然在官子阶段把局势追回来不少,无奈前半盘落下太多,最后还是以较大的差距落败。 左隐很难过,感觉辜负了简宁义的期望,便去给他道歉。简宁义摆了摆手,说:“没事!都怪对手太厉害了!你的棋很不错的,将来一定能赢他!” 棋局进行得很快,转眼间金昌时已经连胜三场,场上只剩下王争棋与金昌时对垒,进行最后的决战。 高手对决,每一步棋都要追求势与地的均衡,攻防有度。只要保证不出差错,到了最后,双方的局势一定会是平分秋色,差距就在毫厘之间。在一局棋两百余手棋的过程中,双方所犯下的差错都会慢慢累计起来,体现在最后的结果中。所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对一局棋来说,也是如此。 王争棋与金昌时是各自帮派中的顶尖高手,两人通过激烈的战斗,形成了细微的局面。通过官子的争夺,王争棋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简宁义站起身来,去向党飞表示祝贺,党飞也称赞了天元帮众高手的高超棋艺。 除了滚动擂台,此次活动还包括了车轮战和自由对弈等式项目,三个帮派的帮众进行了充分的交流。 党飞把王争棋叫了过来,缓缓地说道:“跟你下棋的那个少年不简单呐!” 王争棋知道他这话是一语双关,一方面是说左隐的棋风似曾相识,另一方面则是说左隐的棋才有过人之处。王争棋恭敬地回道:“我的感觉跟门主是一样的,不知门主有没有想起一些什么来?” 党飞眯起双眼,似乎在追忆往事,又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良久,他才说,“也不知道自横现在在哪了?” 王争棋听了,恍然大悟,“还是门主心中雪亮!” “也许不会回来了……”党飞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那些往事已经烟消云散,可人的记忆并不会因此而磨灭。一个人是为了记忆而活着,只要人还在,事情就不会完结。 “属下知道怎么去做了。”所以一定要把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了人,才能做最后的了结。 江湖是因为人而存在,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江湖。 陈雨生还是每天早出晚归,独自行动。左隐既然得知了蒯宏祚的府第所在,便和周行要去设法接近蒯宏祚,留下青青一个人在房间里打谱练棋。 两人到了米市胡同,很容易就找到了蒯府。蒯府朱门高墙,好大一所宅院。有了蒯逸琪上次的遭遇,左隐和周行自然要小心从事。不能贸贸然地闯上门去,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去和蒯宏祚见面。两人蹲在路边远远地看着蒯府的门口,观察了一整天,到天黑的时候才离开。 一回到住所,青青就神神秘秘地把左隐拉到一边,避开周行的视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左隐一看,正是自己的那本从地下室里拓印出来的小册子。他连忙抢过来,“你拿这个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有一本这样的书?” “这是……一个朋友送的,怎么啦?” “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男的!这是一本棋书,你看不懂的。”左隐觉得青青的问题问得好奇怪,便有点不耐烦。 “恐怕是你看不懂才对,这本明明是女人才能看得懂的书。”青青得意地笑了起来。 左隐更加奇怪了,他盯着青青,瞪大了眼睛问:“你能看懂?!” “当然!嘿嘿!你要是能看懂,那你给我读读第一页上的字,我看对不对?” 左隐对书上的字一个也不认识,他当然读不出来,可是他也不相信青青能看懂,因为崔潮说过,那些饱读经书的大儒们也不认识那些字,青青只是一个女孩家,怎么可能反而认识? 青青见左隐不说话,便咯咯地笑出声来,“哥,不懂就不懂,怎么能装懂呢?碰到不识字的人还可以糊弄一下,在我面前看你还怎么装?” “我……当然认识,我先不说,看你又认不认识?”左隐拼命死撑。 “龙图出河,龟书出洛,赤文红字,以授我书。”青青顺口就念了一句,显然她已经熟读过多次。 “啊?!你真认识?快念念,还写了什么?”左隐一下就跳了起来,拉着青青,把册子递到她眼前。 青青越发得意,“你看,我没骗你吧!不过……”青青显出为难的样子。 “不过什么?” “我也认不全,只能认出一小半来。” “这些是什么字?为什么那些大儒们都不认识?” “啐,大儒们当然不会认识,我刚才跟你说了,这是女人才能看得懂的书,这是女书!” “女书?那要谁才能认得全?” “我娘就认识……”一提到娘,青青的鼻子就开始发酸,眼圈也红了。青青跟母亲学过女书,但还没来得及全部学会,母亲就惨遭不测。实际上,她刚才念的那句里,就有几个字不认识,是她自己加上去的。 左隐一见青青这样,也想起文氏来。要是干妈还在就好了! “女书已经很少人能认识了,我娘是从我外婆那里学来的。女书只有母女之间相传,不能外传,而且不亲密的人之间也不会用女书。现在我也不知道还有谁会女书,只能以后慢慢打听。” “那你能不能把认识的字先在纸上抄下来?” 青青点了点头,又问:“你还没说这本书是从哪得来的?”青青不放心,还是要问清楚。 “这个是我跟一个朋友之间的秘密,我答应他不能让别人知道。反正不是女人,你就别问了,行不行?”左隐做出很为难的样子,求青青放过。 青青知道左隐对自己从来不撒谎,也就不再追问,“这上面写的内容艰涩难懂,就算写出来,还是读不懂它的意思。”青青边说边皱起了眉头。 “找人问问吧,总有人能看得懂。只是认不全,这就不好办。这是谁写的?为什么要用女书来写呢?” “我觉得写出这本书的人本来就是想给女人看,所以才用女书来写,她不想让男人看到。” 第101章 左隐坐在房间里,拿着一本棋书胡乱地翻着,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接近蒯宏祚的办法,便去和周行商议。周行觉得此法可行,两人决定明天早上去试试。 第二天,左隐拿出师父留下的软胶左捏右抹,乔装打扮了一番,再穿上长衫,就变成了一个书生的模样。左隐想试试装扮的效果,便跑到青青的房间门口去敲门。 青青才刚起床,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左隐,便打开门来看。猛地见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她吓得叫了起来,“你谁啊?大清早地在这儿敲什么门?” 左隐尖起嗓子,细声地说:“小妹妹,我想找姜乃青,请问她在吗?” 青青大感疑惑,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上下打量了几遍。感觉对他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就是啊!你到底是谁,找我干什么?” 左隐看着青青迷惑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青青一听这笑声,明明是左隐,可看他的脸却一点也不像,她心里有点害怕起来,连忙退回房间,把门关了起来。大声问道:“隐哥!你快来,我门口有个怪人,你快把他赶走了!快点!” 左隐停住笑,回道:“我来了!青青,你快开门!” 青青一听是左隐的声音无疑,便打开门来,看到眼前站着的还是刚才那个人,又不见左隐。只见那人用手往脸上抹去,三两下就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正是左隐。青青看呆了,指着左隐,结结巴巴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变戏法了?你……是怎么变……变出来的?” 左隐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身来。青青又窘又气,便出拳头使劲往左隐身上捶去,“好啊,你敢欺负我!叫你笑,叫你笑!哼,不理你了!”青青转身就往房里跑,又要把门关上。 “青青,我不玩了,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左隐怕她真生气,连忙用手去推门。 青青扭过脸去不理左隐,左隐摊开手,把手上的软胶伸过来给青青看。青青一看那东西粘乎乎的,觉得有点恶心,“快拿开,我不看这脏东西。” “这不是脏东西,你摸摸,软乎乎的,很好玩的!” “你刚才就是用这东西抹在脸上来吓我吗?” “我就是想试试效果,我还没用过这东西,是我师父留给我的。” “你师父?”青青一直以为左隐的师父是蒯逸琪,这会听他说出来,马上就觉得他师父应该是另有其人,便疑惑地问,“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起过你的师父?” 左隐一下子说漏了嘴,但话一说出口,已经收不回来。他赶紧转身把门关上,坐到青青面前。青青见他神情一下子变得有点悲戚,便担心地问,“你师父怎么了?” “我现在不能跟你说他是谁,我师父教会了我下棋,还把我从双水镇带出来,我没有爹娘,我师父就是我爹,他现在已经不在了。”左隐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青青见他伤心起来,心里过意不去,忙说:“我不问了,你以后再跟我说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快别哭了!”青青一听他说爹,又想起自己的爹来,心里一阵酸楚。 两人沉默了一阵,左隐才抬起头来,“今天我们要去找蒯先生的父亲,所以我才要乔装打扮一下。”左隐想到蒯逸琪也是从小没有爹,现在却突然又有了爹。又想到自己的爹说不定也还在人世,哪天会突然出现也未定。 “我也跟你们去行吗?” 左隐想了一下,说:“行啊,你跟着周大哥就行了!我就写张纸条,到时悄悄地塞给蒯先生的父亲,约他去另外的地方见面。这事有点凶险呢,我们最好都不要公开露面,被人瞧见了就麻烦了。” “我有点想不明白,蒯先生要见他的父亲,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的事来?” “大人们的事可复杂了,蒯先生没跟我细说,我也不大清楚。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小心!我一定要帮蒯先生找到他的爹,我好羡慕那些有爹娘的人。” “只有婉儿姐姐最好了,她每天都能看到爹娘,还有蒯先生那么疼爱她!她很快又要生小宝宝了,她也要做娘了。” 这一刻,左隐看到青青眼里充满了幸福,他在心里暗暗地想,将来一定要让青青像婉儿姐姐那样地幸福,那样有人疼爱她! 青青看到左隐在盯着自己看,不禁羞红了脸。她别过脸去,娇嗔道:“你别那样看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左隐这才回过神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嘿嘿地傻笑起来。 “你帮我写张纸条呗,约蒯先生的父亲下午去清风棋楼见面。” “行,我帮你写,待会给你!你先去准备吧!” 左隐回去重新化了妆,然后叫上周行和青青,就去蒯府门口蹲着,等蒯宏祚露面。 蒯宏祚一大早就出门去公干了,左隐他们在外面等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分,才见到一台官轿在蒯府门口停下。左隐估摸着轿子里坐着的人就是蒯宏祚,便快步走了过去,正好见到蒯宏祚走下轿来。 左隐走到蒯宏祚跟前,一边作揖,一边说道:“晚生张小文拜见蒯大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递到蒯宏祚面前,“这是苏州孙知府托晚辈交给蒯大人的信。” 蒯宏祚没见过左隐,也没听过张小文的名字。而且孙惟讷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送信给他,蒯宏祚接过左隐手中的信,正要打开来看。左隐却连忙说道:“时候不早了,晚生告辞!”说完,也不等蒯宏祚说话,就离开了。 蒯宏祚见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他连忙从信封中抽出信来,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信上只有一句话,“明日未时清风棋楼。”落款写的却是“逸琪”两个字,蒯宏祚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蒯宏祚知道蒯逸琪一定会来找他,他也在心里想了很多,必须要见一见蒯逸琪,才能了却这段情缘。 第102章 中午蒯宏祚没有回家吃饭,他找到清风棋楼,就在附近的饭馆里点了几个菜,喝了点酒。一想到等会要和蒯逸琪见面,蒯宏祚不禁百感交集。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忘了文芳,也忘了她腹中的胎儿。他无法再面对文芳,所以就催眠了自己,把那段记忆深深地掩埋起来,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然而命运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蒯宏祚的苏州之行,让他们父子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见了。从此,血肉亲情将这两个从未谋面的人联系起来,再也割舍不断。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凉,蒯宏祚的心情在激动之余,又夹杂了很多担忧。从苏州回来之后,他都还没有想好怎么样去对待蒯逸琪。后来,他从殊兰口中得知蒯逸琪来到了京城。在那几天里,心神不宁的蒯宏祚没有等来蒯逸琪,他以为是殊兰看错了人。此后,蒯逸琪的身影会时不时地从他脑子里跳出来,但繁忙的公务让他没有时间去细想,慢慢地也就淡忘了。 直到昨天,他在纸条上看到“逸琪”两个字,就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迟早的问题。他躺在床上,默默地想了一夜,设想了见面时的种种情景,希望今天能够妥善地解决这件事情。 这家饭馆的酒喝起来味道有点酸,很不纯正,但是跟其他酒一样,喝多了也会使人醉。蒯宏祚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喝着酒。不知不觉中,就有了一些醉意。借着这酒劲,他心里不再忐忑,变得坦然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蒯宏祚走出饭馆的门口,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减轻了他的酒意,整个人变得清爽起来。他踱着方步向清风棋楼走去,心里想见到亲生儿子的冲动突然间显得更强烈了。 刚走到清风棋楼的门口,一个人就从门里闪了出来,正是他昨天见到的那个小后生左隐。左隐依旧像昨天那样化了妆,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隐瞒起自己真实的面孔。左隐引着蒯宏祚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房间里除了周行,再没有其他人。 左隐把门关上,朝蒯宏祚做了个揖,口中说道:“晚辈受蒯逸琪先生之托来拜见蒯大人!” “逸琪呢?他没来吗?”蒯宏祚没见到蒯逸琪,心中大失所望。 “他以前曾经来过,后来又回去了。请蒯大人上坐,让我跟您细细说来。” 三人围坐在桌子边,左隐把上次蒯逸琪到京城之后遇袭的事说了一遍。蒯宏祚越听越惊心,连声问道:“逸琪的身体都恢复了吗?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蒯先生身体没事,只是心里有事。他让我来当面问您一声,那些追杀他的黑衣人,是您派出来的吗?” “不不不,绝对不是!我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我不会去做这样绝情的事。”蒯宏祚连连摆手,深锁眉头,他一时想不到谁会做出这种事来。 “太好了!”左隐吁了口气,“蒯大人能想到是谁派来的那些黑衣人吗?” 蒯宏祚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想到了殊兰。但殊兰如果想要杀蒯逸琪,那天晚上就不会对他说见过蒯逸琪的事了,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难道除了殊兰,还有其他相关的人也见到了蒯逸琪?又或者是蒯逸琪的对头干的?那也不至于要跑到京城来动手。蒯宏祚一愁莫展,完全没有头绪。 “你让我回去想想。” “若大人想见蒯先生,他一定还会再来的。若大人不想见,蒯先生想要蒯大人给他母亲一个交待。一个女子,含辛茹苦地将生下来的小孩独立抚养成人,终身不嫁。如果蒯大人可以给她捎几句话,她也就终生无憾了。” “是我对不起文芳,我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再去见她了。”蒯宏祚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既然命运安排我和逸琪见了面,我想我应该要对他母子做一些事。我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但此事牵涉到很多人,我得想个万全之法才行。” “我在京城还会呆一段时间,如果您什么时候想见我,就在这个棋楼里留下口信就行,我会每过两三天就来这看看。还有,我们是天元帮的人,请蒯大人最好不要惹事上身,这对大家都好!” 蒯宏祚看了左隐一眼,知道他这样说虽然有点无礼,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这些话也无可指摘。 蒯宏祚回到家里,将这事细细地想了一遍。能派出和想派出这些黑衣人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妻子贺馨梅。贺馨梅的父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贺之深,掌管着朝廷的人才提拔,是皇帝身边的重臣,在朝廷的位置举足轻重。在贺馨梅眼里,肯定容不下蒯宏祚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贺家在朝廷当官的人比比皆是,她要调动几个人去暗杀蒯逸琪,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贺馨梅没有去跟蒯宏祚明说这件事,只是想给他留点面子。如果要揣度她的心思的话,她应该就是想不声不响地把蒯逸琪解决掉就算了。对她来说,可能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一想到这里,蒯宏祚就心凉了。他不能去找贺馨梅说理,这事是他自己理亏在先。而且就算去说理,贺馨梅多半也不会理他,反而会给蒯逸琪造成更大的危险,连带着刘文芳也不会安全了。 蒯宏祚不敢去追究黑衣人的事了,他只能另想办法,而且绝对不能让贺馨梅听到一点风吹草动。还好蒯逸琪派来的人隐藏得很好,看来蒯逸琪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贺馨梅给蒯宏祚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殊兰也给他生了一个女儿。相比之下,蒯逸琪是他年龄最大的儿子。从蒯逸琪在处理与他之间的事上来看,这个大儿子性格应该很沉稳,心思也细密,是能让他放心的那种人。 短期之内,蒯宏祚应该都没什么时间和机会再去苏州了。表面上,蒯宏祚是一家之主,在家庭大事上一向都有发言权和决定权。但很多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像贺馨梅就是他惹不起更加得罪不起的人。 第103章 十多年前,张自横被逼逃离清风门,藏匿于江湖,从此杳无音讯。清风门派人四处搜寻,却毫无所获,张自横好像蒸汽一样从人间消失了。张自横是清风门的副门主,党飞却一直让这个位置空着,宣称一定要找到张自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清风门内最有资格升任副门主的人就是清风七子,这七人在门里的地位均等,互相之间谁也不服气。因此,他们看起来比党飞还更迫切地想要找到张自横。 党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也一直在找张自横。张自横是对门主之位最有威胁的人,他一日不死,党飞就一日不得安心。 那日,党飞和王争棋从左隐的棋风上推断他和张自横之间必定有所联系,但也只是猜测。现在既然有了张自横的踪迹,党飞和王争棋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王争棋表面上是为了党飞去找张自横,党飞心里当然明白他是为了争夺副门主之位。 很快,王争棋就打听到左隐是从苏州而来,便立刻派人去苏州调查情况。左隐是天元帮的人,王争棋不能明着去找他,只能在暗中跟踪,待摸清左隐的动向之后,才能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这天早上,陈雨生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和大家一起吃了早餐。左隐问起他的情况,陈雨生莫名地笑了起来。左隐不解,陈雨生不慌不忙地说,“我最近几天把城东的棋馆棋楼摸了十几家,暂时没什么进展。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棋馆起码有上千家,照这样摸下去,一年也摸不完。” “就算摸完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廖振英,到时怎么办?”左隐听他这样说,一时没了主意。 “能找分舵的兄弟们帮忙吗?”周行问。 “那样大张旗鼓地找,早就把人给吓跑了。”陈雨生的语气很不屑,显然他认为这是个馊主意。 “我们几个能帮上忙吗?”左隐问。 “你们还是别给我添乱了,我会想到办法的。”陈雨生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不用管我。到我用得着你们的时候,我自然会开口。” 周行见他出言不逊,也就懒得理他。 左隐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又想起师父来,杀死张自横的凶手虽然被徐青除掉了,但左隐知道师父心里还有未了的心愿。师父临死前,让他去京城,会不会有什么暗示?这些事他只能在自己心里琢磨,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青青见左隐默不作声,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女孩儿家的直觉往往是最准的,她微笑着对左隐说,“哥,你到我房间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左隐哦了一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抬头看了一下周行和陈雨生,周行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跟青青去。陈雨生则低头在想着什么,没有理会左隐。左隐便说,“那你们再坐会,我去去就来。” 左隐跟着青青进了房间,青青回身把门关上,拉着左隐坐到桌边,问他:“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我帮忙吗?” “嗯?”左隐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他心里确实藏了很多事,但好像都不能跟青青说。他摸了摸头,勉强笑道:“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哥,我们的爹娘都死了,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以后要是有事,只有你会帮我。你要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说,我不会去跟别人说的,或许还能替你分担一些。” 左隐见青青这样乖巧,说的话这样暖心,不禁心里感动。他抓着青青的手,伸出右手去握住青青的脸,动情地说道:“好妹妹,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谁也不能欺负你。” “嗯,我知道。”青青扑到左隐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 左隐闻着青青的发香,不由得春心荡漾起来。他伸出双手抱住青青,感觉到她的体温和柔软的身躯。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谁也不想松手。过了好一阵,青青仰起脸来,轻声地问:“你的家是哪的?” “从我记事起,我就住在双水镇的民光村。但我没有家,一会在这人家里住几天,一会又到那人家里住几天。他们给我饭吃,也让我帮他们干活。有时我在山里玩累了,就随便找棵树也能睡一晚。反正也不会有人管我,我只要饿了冻了,就去找他们要吃的和穿的。他们有剩饭剩菜就给我吃一点,有破烂的衣服就扔给我。” “原来你这么可怜!”青青直起腰来,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左隐,“你爹娘去哪了?他们是死了吗?你的亲戚也不管你吗?” “我也不知道我爹娘在哪,也没人跟我说起过。我没有亲戚,只有一个表叔,叫王富贵。他们让我叫他表叔,可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像我表叔。” “那你后来是怎么到苏州去的?” 左隐摸了摸后脑勺,”后来村里的人就把我送到我表叔那,让我给他帮工。我好像跟你们说过,我在饭馆里干过活,就是在他那干的。在双水镇,我学会了围棋。有一天,我师父出现了。他把我从双水镇带出来,去了兰溪镇。“ ”那你师父呢?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他去哪了?“ ”他。。。他死了。。。“左隐心里难过,把头低了下去。 ”啊?他是怎么死的?“青青吓了一跳,她想不到左隐原来有这么悲惨的命运。从她见到左隐开始,左隐就好像整天都很开心,从来没有伤心难过。她不知道,左隐在苏州的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里最幸福的时光。他不但有蒯逸琪照顾他,还遇到了青青一家人,有了疼爱他的干爹和干妈,还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妹妹,头一回享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左隐抿着嘴,牙齿咬得嘴唇发白了,才艰难地把话说了出来,”他是被人害死的!“ 青青看到左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吓得不敢再问下去。她怕再问下去,还会从左隐嘴里听到更可怕的事。她又倒在左隐怀里,柔声说道:”哥,我不问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第104章 青青拿出自己翻译的女书给左隐看,其中还有大部分的字都空缺着没有翻译出来。左隐试着去读那些句子,却结结巴巴,一句囫囵话也读不出来。惹得青青大笑不止,前俯后仰,直喊肚子疼。 两人把翻译出来的文字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是觉得艰涩难懂,不解其意。 青青指着那些图案对左隐说:“我觉得这些图案如果用围棋的方法来解读,会显得很牵强。要是先摒弃围棋技法,直接从图形的组成方法来分解,再结合到围棋技法之中,反倒有点别出心裁的感觉。” 左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有一种感觉,好像是由它而生成了围棋,而围棋只是它其中的一部分。” “还是不明白,你是说它像围棋,又不是围棋?” “算了!算了!我也说不清楚,让我再研究研究吧!” 左隐从青青的房间出来,回头去找周行。周行独自坐在房间里,陈雨生却已经不见了。 “周大哥,我们再去清风棋楼找万世春下棋聊天去,如何?” “走吧!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再挖出点有用的情报来?” 两人信步而行,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清风棋楼。他们上了二楼,发现万世春已经在和别人下棋,便掇了两把椅子坐在一旁观看。左隐看万世春他们俩下的棋错漏频出,觉得很是乏味。周行对围棋只是略懂皮毛,看得更是频频犯困。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站在左隐身后停住。他看了一会棋,然后问左隐:“小兄弟,来下盘棋吗?” 左隐回头一看,觉得这人普普通通,大约有二三十岁,神情有点拘谨。左隐在京城呆了这些日子之后,发现那些高手基本上都被帮派招揽去并担任要职。而眼前这人好像跟一楼的普通棋客并没有什么区别,待要拒绝他,便迟疑了一下。 那人见左隐有点犹豫,又笑着说:“我也是头一回来这里,听说二楼有很多高手,棋力都在三品以上,便想来见识见识!” 左隐听他这样说,好像棋力不低,便笑着说:“我也只是前两天来过,那我们去那边下吧?” “哦,这样啊!你是外地人吧?” “是啊,我也是想来京城向高手们学习学习。” 两人坐到旁边的棋桌,猜先过后,左隐执黑后行。 那人棋风谨慎,下得小心翼翼,用的都是流行的套路。左隐出招去试探,对方都予以稳健回应。双方的棋下得波澜不惊,平平淡淡。 到了官子阶段,左隐没有留给对方多少机会,稳稳地把棋赢了下来。 终局后,双方复盘探讨了一下局中的一些关键之处。那人说话轻声细语,显得彬彬有礼,让左隐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上午的时间不长,一盘棋下完就到饭点了。那人好像意犹未尽,“小兄弟,你下午还来吗?” 左隐想了一下,说:“应该会来!” “好,那就先去吃饭吧!”那人朝左隐略一欠身,便起身离去。 万世春先下了一盘棋,马上又接着再下第二盘,这会还没下完。左隐便跟他招呼了一声,和周行找地方吃饭去了。 吃完饭,左隐和周行在街上逛了一下,又回到棋楼。那人在房间里等候多时,一见到左隐,忙出声招呼:“小兄弟,我们继续吧?” 左隐见他为人和善,虽然棋力不高,姑且和他下一下。 棋局开始,那人一改上午的棋风,变得锐利起来。棋下得积极主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左隐精神抖擞,见招拆招,下到最后,依然略胜一筹。那人连叫了几声好,朝左隐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杀得性起,便重开一盘。那人又换了棋风,下得大开大豁,潇洒自如。 左隐对那人的如此表现,在心里暗暗称奇。要知道,一个人从学棋开始,便会朝着自己擅长的方向慢慢形成自己的棋风。棋风便是在布局、中盘、官子等不同的阶段喜欢和擅长采用的战术和手段,每一种棋风都会有自己的特点,并不能想变就变。而左隐和此人下了三盘棋,他便展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棋风,在左隐的印象中,这样的人真是绝无仅有。而且他的棋力好像还变得越来越强,前后判若两人。 左隐施展了浑身解数,进入终盘前,局面还是略处下风。左隐再一次运用他的官子绝技,将局势扳了回来,最后堪堪赢了半子。 那人一看结果,竟然高兴得鼓起掌来,不住地叫好。左隐受他的影响,顿时大感痛快。两人情绪高昂,相视而笑。 眼看时候不早,那人便起身告辞,相约明日再战。 周行见他两人下棋下得如此高兴,就好像刚刚比了场武一样。周行是练武之人,有时与人打架打得兴起,也会有这样痛快淋漓的感觉。没想到下棋也能下成这样,周行大呼少见。 左隐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坐下来把刚才下的最后一盘棋复盘摆了出来,细细品味对方所下之棋的妙处。慢慢地,左隐发现在前两盘棋中,对方似乎下得有所收敛,只有在最后一盘才发挥了全部的功力。左隐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只有等明日再看他如何表现。难道他还能展现第四种棋风?果真那样的话,那可真是一个大奇人了。 周行听左隐说起此人的奇怪之处,便在心里琢磨开了。以他的江湖经验来看,此人必定是有备而来,不大可能是随性而为这么简单。但从外表看来,又不像有什么恶意。尽管如此,周行还是在心里提高了警惕。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多留一个心眼总是没有坏处。 第二天上午,左隐如约而至。坐了一会,那人又出现了。两人没说多话,摆开棋盘,放手厮杀。 果然,那人又换了一种棋风。左隐和他下了四盘棋,便好像是跟四个人在下棋,每盘棋都棋风迥异。 而且这一次,那人的棋力又变得更强了。他下的每一步棋都富含变化,战术也部署得更加巧妙。左隐从第一盘棋的轻松应对,到第四盘棋的苦苦支撑,就好像爬山一样,越到后面棋就下得越吃力。 第105章 左隐左支右绌,终于不敌,败下阵来。 那人看着左隐,赞许地点了点头,“小兄弟,以你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棋力,真是了得!” 这盘棋左隐基本上从头到尾都处于劣势,对方的好几步棋他都没看出来。左隐输了这盘棋,感觉很郁闷。 那人见左隐还沉浸在棋局中,便微微一笑,说:“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我叫左隐。刚才这个地方我要是先扳一下会不会好一点?”左隐的目光还盯在棋盘上。 “这里你少下了一个秩序,如果先在这边压一路,然后再扳,白棋就被压制了。” “哦!对,这个我没想到。”左隐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又是懊恼又是感叹。他又回味了一下这里的妙味,心情才稍稍有点放松起来。 “我们在柏树胡同有个小棋社,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去玩玩?” 直到这会,左隐才从棋局中回过神来,“好啊!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姓毛,名晓春。明天你要是有空,直接过去就行了,我们的房子门口挂着‘棋营’的牌子,很好找的。我们棋社里有很多隐藏的高手,相信你会喜欢的。今天我还有点事,等会就要走了。” ”好,那我们明天见!“ 毛晓春走后,周行悄悄地对左隐说,”左香主,我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他一开始就隐藏了棋力,可能就是想把你引到他们棋社去。“ ”不会吧?他可能就是想尝试不同的棋风而已,前面几盘的棋风都不是他本来的棋风,到最后这盘棋,才是他擅长的棋风,这样他的棋力才能全部发挥出来。“ ”如果只是玩玩,为什么还要邀请你到他们棋社去?一般下棋的人对于手下败将是没什么兴趣的,你觉得他叫你过去会有什么目的?“ ”目的啊?以棋会友?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先设想一下啊,凡事小心为上。“ ”明天去看看再说,如果是正常的棋社,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倒是。“周行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二天,左隐赶了个早。青青知道了,也想跟着去玩。于是,左隐和青青,还有周行,三人走了好长一段路,还坐了会车才到柏树胡同。一进胡同,拐了两个弯,正想找个人问路,青青抬手指着前面就喊了起来,“哥,在那呢!那有‘棋营’两个字。” 左隐放眼望去,果然在前面不远处看到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棋营”两个大字。三人一路走过去,就看到一所青砖砌成的宅院,刷着黑漆的大门大开着。进门后,里面有几个小房间,有人声传出来。左隐就一直往前走到正面的房间门口,屋里的人看到有人来,便迎了上来。 “你们找谁?” “请问毛晓春在吗?” “毛妖,有人找!”那人直接就喊了起来。话音刚落,一个人从左边的屋里跑了出来,正是毛晓春。 “左隐,你们来了!”毛晓春热情地招呼着,“走,进屋去。” 左隐跟着毛晓春进了正面的屋里,屋里摆了几张棋桌,有三盘棋正在进行着。右首坐着一人,有点胖胖的,毛晓春领着左隐他们走了过去。 “铁头,这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少年高手左隐!”毛晓春又指着那人对左隐说,“这是我们社长铁云。我昨天跟他说起你,他还不相信,说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那么强的棋力?我看你最好让他见识见识,呵呵!” 铁云的样子有点憨憨地,他呵呵地笑着,朝左隐拱了拱手,“果然是一表人才!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左隐被他们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拱了拱手,“两位谬赞了!在下可没有毛哥说的那么厉害!” “毛妖,你看他们还带了另一个少年,估计也是一位高手,今天真是要开眼界了。”铁云招呼着三人坐下,有人奉了茶上来。 “左隐,请问这两位怎么称呼?”铁云看着青青和周行问道。 “这是青青,他是周行。青青棋力一般,周大哥只是略懂一点。”左隐介绍道。 “你说略懂一点,那我可得小心了,说不定这位略懂一点就把我们的人都干翻了,呵呵!” “是真的略懂一点,呵呵!”左隐觉得铁云平易近人,心里也放松了很多。青青听他说得有趣,便用手掩着口笑了起来。 “你看我们这里很简陋,地方也小,来这下棋的都是一些闲人。他们这辈子对其他的名名利利都没什么兴趣,就只爱下棋,围棋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那挺好的!有围棋就已经足够了!”左隐倒有点羡慕他们,他就想过这样的日子。 “他们在这潜心研究棋艺,在江湖上却籍籍无名,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我们这个地方。我们棋社里有几个商人,一切开销都是他们包了,也是我们的福气啊!” “你们棋社开了多久了?”周行开口问道。 “可有些年头了,一开始是我去找了两三个人,后来人越来越多,就在这找了个房子做为据点。毛晓春跟我认识得很早,他现在是这里的骨干。你看他的棋那么厉害,在江湖上却没人知道他,这就是他不想去招惹江湖上的人和事。” “这倒挺好的!简直就是围棋的世外桃园!”周行道。 “走!我带你们去认识几个棋友。” 铁云带着左隐他们去了另外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几个人正在聊天。铁云一进去就说:“来了个新朋友,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指着左隐,笑着问:“你们猜他的棋力有几品?” 那几人有说四品的,有说五品的,还有说三品的。铁云连连摇头,“毛妖跟他下了四盘棋,三败一胜,你们说几品?” 大家顿时都惊呆了,他们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简直不敢相信铁云说的是真的。 “谁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向他讨教一盘。他叫左隐,今天特意跑到我们这里玩的。”铁云环顾众人,似乎在征询大家的意见。 “来,左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 第106章 “在下冯云,外号水马。”左边一人站起来自报家门。 “荔枝慢枪刘宏伟。” “一块石头石跃进。” “子非鱼余申。” “绵里针汤镭。” 其他几个人都挨个报出自己的外号和姓名,左隐向他们一一拱手施礼。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女人清脆的嗓音,“是哪位少年英雄?让我来瞧瞧!” “叶女侠今天大驾光临,真是难得啊!呵呵!”铁云连忙迎了上去。 “欢迎叶女侠!”屋里的人顿时都喜笑颜开,一边喊着,一边鼓起掌来。 左隐回头去看,一位妙龄女子款款地迈步走了进来。她身着旗袍,婀娜多姿的身段被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来。瓜子脸,细娥眉,樱桃小嘴,满含笑意,一双妙目把左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小后生果然是一表人才!”那女子走到屋子中间停了下来,“让我来领教领教,看看是不是真有毛妖说的那么神奇?” “快给叶女侠让开位子,都愣着干嘛?”铁云麻利地收拾棋具,立时腾出一张棋桌来,“叶女侠,请坐这边!” 叶女侠名叫叶颖,是棋社里少有的女棋友。人长得漂亮,棋力也很高,在棋社里宛如公主般地存在。她为人豪爽,一身英气,人人都尊称她一声叶女侠。 叶颖在上首坐下,招呼左隐,“小兄弟,过来我们切磋一盘!” 左隐瞧着她,只觉得她举手投足之间都说不出地好看。婉儿是温文尔雅的小家碧玉,叶颖则是英姿飒爽的大家闺秀。自从她一进来,这屋里便四处飘逸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每个角落都被她的光芒照亮了。 青青悄悄地扯了扯左隐的衣袖,左隐面带微笑,坐在叶颖的对面。屋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屋外的人还不断地往里走,顿时把这间本来就不大的屋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远来是客,不如就请小兄弟执白先行。”叶颖说话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屋子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盯着左隐,那双清澈的眼睛,就好像一潭秋水一样。 “恭敬不如从命!那在下就占先了。”左隐撇开她的目光,拈起一颗白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 叶颖伸出纤纤玉指,拈起一颗黑子,不假思索地跟着下了一步。 左隐初来是客,先礼让三招。叶颖却落落大方,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好像在说,“出招吧!不用客气了。” 左隐不敢大意,先摆好阵脚,再伺机而动。 叶颖见对方仍未出击,便不再客气,下出一招镇神头,开始压迫对方的阵地。 左隐没有正面迎战,而是继续稳步推进,威胁她的后方。 叶颖一着腾空而起,虎视白方三子。左隐则虚晃一招,闪身躲开,并不缠斗。 叶颖继续在中腹发力,一招狠似一招。左隐好整以暇,在对方的缝隙中寻找空当。 两人着法洒脱,在中腹与边地之间辗转腾挪,就好像在空灵的幽谷中跳跃搏击,速度极快,每一招之中都包含万千变化,稍一不慎,便会被对方的剑气所伤。 围观的众人被他俩快速变化的招法所吸引,一个个都看得眼花缭乱,棋力弱的只看到眼前的黑子和白子交错起落,早已看不清其中的变化。 正斗到要紧处,突然门外响起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铁云立刻警觉起来,待要出门去看。刚到门口,便和门外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铁云大叫一声,“谁啊?”抬头就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人闯了进来,为首一个黑脸大汉扯开大嗓门,“都给我闪开!叶家大小姐在哪里?” 叶颖闻声忙抬头来看,黑脸大汉一眼就看到了叶颖,“叶大小姐,请速速与我们回去!” “本小姐在下棋,你们这么咋呼,别来搅了我的雅兴!”叶颖竖起娥眉,不怒自威。 “我们是奉了我家少爷的命来请小姐回府!” “我在这下棋,关他什么事?” “叶大小姐再过几个月就是我们吕家的人了,怎么还能在外面抛头露面呢?” “你们几个狗奴才,就知道为虎作伥,还不快快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清静之地,不容你们撒野!” “叶大小姐如若不走,便别怪小的们不客气了!”黑脸大汉一边说着,一边就走上前来要动手拉人。 “住手!我们在这里下棋,就是官府的人来也得讲个理,哪轮得着你们来管?”左隐腾地站起来挡在叶颖前面。 “你个小毛孩也敢来搅和?给我滚一边去!”黑脸大汉伸手要去推开左隐。 左隐抬手隔开对方的手,黑脸大汉一下子就恼了,“兄弟们!都别愣着,给我动手!” 黑脸大汉身后的人都冲了上来,抓住棋社的人又拉又扯。 “大伙别怕,我们人多,把他们赶出去,别让他们伤了叶女侠!”冯云喊了一声,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刘宏伟,石跃进,余申,汤镭都拥过来挡在叶颖前面,其他人都跟黑脸大汉那伙人动起手来。 周行一看情形不妙,他一只手护住青青,另一只手想去拉左隐。左隐被混乱的人群一挤,就歪到一边去了。周行视线被挡,看不到左隐的人了,周行只好拉着青青先闪到墙边。 左隐身子单薄,被他们一撞一挤,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往后一倒,跌在一个人身上。左隐感觉鼻尖一股幽香,后背温软,他回头一看,身后那人正是叶颖。叶颖被逼在墙边,用手扶住左隐。正没奈何处,石跃进和刘宏伟拼命挤了过来,两人护住叶颖,石跃进道:“叶女侠,快走吧!只怕要出事。” “知道了!”叶颖一把拉住左隐,就从石跃进和刘宏伟两人中间贴身钻了出去。只听得后面棋盘打翻,棋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黑脸大汉在后面脖子一伸,看到叶颖和左隐跑出去了,便大声喊了起来:“快抓住那小子,别让他把叶大小姐拐跑了!” 左隐被他这一喊,顿时吓了一跳。他一看到黑脸大汉的凶狠样就有点怕,便用双手去推开人群,和叶颖两个钻出人群,挤出屋去了。屋里的人和黑脸大汉那帮人纠缠在一起,大呼小叫,厮打起来,只听得屋里呯呯嘭嘭已经乱成一锅粥。 左隐猛地想起青青还在屋里,便要回身去救她。他刚到门口,又被屋里的人挤了出来。只好在外面大喊,“青青!青青!” 第107章 突然从屋里传来两声大响,接着又听到有人惨叫了起来,然后就看到黑脸大汉手里提着一把刀冲出来了。 周行在里面看到了,立刻朝屋外大叫,“左香主,快跑!危险!不用管我们!快跑!” 左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颖拉着往院子外面跑去。出了大门就往左拐,一路狂奔。不一会,黑脸大汉带着两个人从后面追了出来。叶颖带着左隐在胡同里钻来钻去,也不知道进了几个门,出了几个门,左隐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叶颖拽着左隐闯进一座小院子,然后推开一间杂物房躲了进去。两人蹲在角落里不停地喘着粗气,房里光线阴暗,左隐看见一滴一滴的汗从叶颖的脸颊上流下来,直进到衣领里去。叶颖的脸红通通的,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娇艳欲滴,让人好想凑上去咬一口。 叶颖看到左隐狼狈的样子,止不住地笑了起来。左隐看到她笑,自己也笑起来,浑然忘了两人还在躲避别人的追杀。 两人蹲累了,又坐在地上歇了半天。听到外面再没有人声,心想黑脸大汉应该走远了。叶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从窗户往外张望了一阵,这才从房子里走出来,左隐也跟着出来。 “小隐,我们的棋还没下完呢!”刚才两人正在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叶颖气恼被黑脸大汉搅了好局。 “我们找个棋馆去把它下完吧?我能复出盘来。” “算了!被那蛮汉搅乱兴致了。”叶颖满脸不高兴,好像变得心事重重起来,“唉!今天我难得偷跑出来一趟,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出来下棋了。” 左隐见她这么沮丧,知道女孩儿家出来下棋实属不易。又想起刚才黑脸大汉说她再过几个月就要嫁人了,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出来下棋,便心感不平,“我以后要是有了媳妇和女儿,一定不会拦着她们,偏要让她们可以随时出来和别人下棋。” 叶颖听了扑哧一笑,觉得左隐天真的样子好可爱。他还没长大,不知道那些世俗的规矩,不知道这世上有一张无形的网罩在女人们的头上。一旦她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便会被这张网无情地网住,受尽折磨,甚至就此死去。 叶颖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凄凉,以后这就是她的命运,她要在吕家的宅子里憋屈地度过余下的人生。她天性好动,不想受拘束。可从小到大,都有父母和亲戚在管着她,她感觉身上被枷锁锁得紧紧地,一点自由都没有。 看着眼前的左隐,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小隐,你去过塞北吗?” “没去过,在哪?” “在北方,那里荒芜贫瘠,杳无人烟,但是自由自在,胜过这里百倍,想不想去看看?”一说到这,叶颖的眼里就放出光来,满是期望。 左隐看到叶颖那张光彩妩媚的脸,不容他拒绝,马上就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 “走!”叶颖抬脚就走出院子去了,还没走两步,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只是塞北路途遥远,我们得雇辆车才好,还得准备一些钱在路上用。” 叶颖皱起了眉头,她之前偷偷摸摸地跑出来,身上没带什么钱,连行李都没有,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左隐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猜到了七八分,“我这里有些钱,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你有多少?” 左隐从怀里把钱掏出来看了看,“八九两的样子,不到十两。” “少了点。”叶颖有点失望。正想要放弃,却听左隐说道:“我们可以去棋馆里赢些钱来!” 叶颖眼前一亮,马上兴奋起来,“对对对!还是你的脑筋快,以我俩的棋力,去赢他个几十两都不成问题!” “那你知道附近哪有棋馆吗?我对这里不熟。” “让我想想,花子街那边有一家,不过他们挂彩挂得小,太慢了!水虾胡同那也有一家,但是人太少,这会不一定有对手。对了!去油菜胡同,那儿人多,彩头也大。走吧,就去那!”叶颖一高兴,头一扬,就准备上路。 左隐看到叶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穿成这样去,恐怕不行吧!” 叶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是旗袍。一个女人穿成这样去棋馆,那还不被他们给吃了。 “这可怎么办?” “好办!我去给你买件男人的衣服,再戴顶帽子就行了。” “呵呵!行啊,快走,我们抓紧点。” 两人加快脚步,一出胡同,叶颖这身打扮果然把路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左隐跑到街上,一边小跑一边去看街边的店铺,看到一间鞋帽店就走了进去。叶颖跟着左隐,就在店里随便挑了件青色的长袍,一顶灰色的毡帽。出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叶颖把头上的首饰和头花取了下来,散开头发,编了个发辫,再戴上毡帽,穿上长袍,打扮成男人。 左隐一看,指了指叶颖的胸前,叶颖旋即明白,顿时脸上一红,她眼珠一转,说:“你再去买块毡子给我披上就行了。” 左隐转到街上,左找右找,买了一块厚厚的毛毡回来。叶颖把毛毡披在身上,把脸蛋和身体都裹了个严严实实,样子虽然看起来有点怪,却再也看不出女人的模样来。“别人要问,你就说我伤风了,不能被风吹着。” 左隐看着叶颖这个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叶颖把眼一瞪,“不许笑!我可从来没穿得这么难看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且委屈这一回。”说完,她自己也憋不住笑了起来,一路就跑开了。 左隐边笑边跟上,叶颖在前面带路,两人到了油菜胡同。刚拐了一个弯,左隐就看到前面路边有根竿子,上面挑了面旗,旗上写着“忘忧棋馆”。左隐一看就想到了兰溪镇的忘忧棋馆,他在那里磨练棋艺,接受师父教诲,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 “快走啊!别愣着了。” 第108章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棋馆,棋馆不算大,也不算小,摆了几十张棋桌,基本上都坐满了。 叶颖带着左隐在棋馆里走了一圈,然后指着一个坐在一边看棋的中年男子,低声对左隐说:“你去跟他下彩棋,十五两一盘。” “我没那么多银子。。。” “你那有八两,我这还有七两,刚好够。”叶颖边说边掏出银子,递给左隐。 左隐接过银子,“他的棋怎么样?” “他下不过你,但是你别太用力,收着点,等会再跟他下一盘三十两的。” “行,知道了!” 左隐走过去,对那中年男子说:“大哥,下盘棋吗?” 中年男子看了看左隐,摇了摇头,没理他。 左隐讨了个没趣,回头去看叶颖。叶颖做了个手势,让他再去说。 左隐坐到中年男子对面,装做无聊的样子,“咳!大老远地跑来,在这转了一圈,都没人敢接我的彩,好扫兴!” 中年男子转过脸来看着左隐,问:“你下多大?” “至少十两吧!太少了也提不起神。”左隐故意别过脸去看旁边桌上的棋。 “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来来来,让我会会你!”中年男子受不了左隐轻蔑的眼神,他觉得以他的棋力要拿下左隐,应该问题不大。 “十五两,敢来吗?”左隐还是没拿正脸看他。 “嘿!这小子,敢在老子面前摆谱。你钱多想送人,给我啊!我从来不嫌钱多的。”中年男子被左隐激怒了,恨不得马上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棋保,过来,我们要下彩棋!”左隐高声招呼。 一个棋保听见了,一路小跑就过来了,他朝中年男子笑了笑,“邓爷,又有人想送钱给你花了!”又问左隐,“小爷要下多大彩?” “十五两。”左隐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 “这里的规矩是要抽水一两银,由赢家出。”棋保看了看他们俩,问:“两位怎么下?” “分先吧,我们没下过。”邓爷说着也掏了十五两银子出来。 棋保收下银子,替他们猜了先,左隐执白先行。叶颖则裹着毛毡站在左隐后面,给他压阵。 邓爷的棋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大刀阔斧地一顿劈过来,通常棋力不够的三两下就会被他的气势力所吓倒。但他这一招在左隐这里不灵了,左隐以前在兰溪镇也下过很多彩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左隐存心想要和他下第二盘,便先让他得意了一阵,到官子阶段才不知不觉地抠了回来。最后把棋保叫过来一数棋,左隐只堪堪赢了二个半子。 邓爷吃了这一闷棍,一下子就懵了。直到数完棋了,他还不相信这是真的。刚才他明明在前半盘下得顺风顺水,领先了好多,没想到却稀里糊涂地输了,这叫他如何能服气?他又仔细地数了一遍棋盘上的子,麿了好一阵才肯罢休。 左隐一边偷笑,一边正想要说再下一盘,忽听得站在身后的叶颖惊叫了一声,“啊!你干什么?”左隐连忙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正在嬉皮笑脸地看着叶颖,叶颖身上的毛毡被拉了下来,毡帽则掉到了地上。叶颖吓得花容失色,脸涨得通红,旋即生气地说道:“赖皮狗,你少来惹我!” “叶大小姐许久不露面,真是越长越漂亮,看得我直流口水!嘿嘿!”赖皮狗恬不知耻地伸手想要去摸叶颖。 “快住手!她是姑娘家,岂是你能随便动手的?”左隐赶紧站起来挡在叶颖身前。 “哪里冒出来的小屁孩?一边玩去,别在这添乱!”赖皮狗用手去拨开左隐。 左隐一抬手就把他隔开,赖皮狗作起色来,“你欠揍是不是?” “赖皮狗,上次你还欠我银子没还,你别去搞他,先还我钱!” “嘻嘻!不错,叶小姐到底还是惦记着我呢!先给我亲一下,我就还钱给你。”赖皮狗凑上来要毛手毛脚,左隐想去拦他,却被他身后闪出来的两个人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一边去了。 “你不许对她无礼!”左隐急得大喊大叫起来。这一喊,把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看热闹。 “吕公子等下就来了,看你还敢得意!哼!”这会儿叶颖反而镇定下来了,淡淡地说道。 赖皮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好像很害怕吕公子似的。过了一会,他又笑了起来,“我跟吕公子那么熟,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不过,你想要钱,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你让两个子跟邓爷下一盘,要是赢了,我一并给你五十两银子。你要是输了,嘿嘿,前账一笔勾销,你还得让我亲上一口。”赖皮狗觍着脸,却不敢再动手。 “你明明知道邓爷的棋比我高,还叫我给他让两子,分明是想让我出丑!”叶颖知道赖皮狗是在故意刁难。 “要不你让他一先,倒贴十个子,这够意思了吧?” 叶颖想了想,把牙一咬,“你先掏钱出来,交到棋保手上。” “好!叶大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要是能陪我一晚上,都不用下棋,我就送你一百两,怎么样?” “少废话!快拿钱出来,晚了我可没时间陪你玩了。” 赖皮狗把手一招,他的手下就把一锭大银摆在了桌子上。 棋保把双方的银子都收了,叶颖一把扯下裹在身上的毛毡,饶是她穿了一身男人衣服,也掩盖不住她那纤细的身段,顿时光彩夺目,闪耀全场。叶颖在邓爷对面坐下,大家都围了过来,争相目睹叶大小姐的风采,发出一片啧啧声。 “叶大小姐,我劝你还是别下这盘棋。分先你都下不过我,还敢让先倒贴?你觉得还有胜算吗?棋输了不要紧,面子上不好看。”邓爷不住地拿眼去瞟赖皮狗。 叶颖知道他是一片好意,便微微一笑,“人家这不依不饶的,我要是不接下这招,以后还怎么出来混?邓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请赐招吧!” 邓爷见叶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情知这棋是不下都不行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用两根手指夹起一颗白子,在空中轻轻划过一道弧线,下在了右上角。 叶颖的纤纤玉指拈起一颗黑子,显得格外醒目。大家盯着她的手从棋罐上飘移到棋盘上,再从棋盘上轻盈地拿开,其动作之优美,让众人的视线再也不舍得从她嫩如白藕的手上移开,只盼着她尽快地再次重复这个动作。 邓爷饶是定力再强,面对如此美艳的对手,也时不时地要拿眼去叶颖脸上扫上几眼。他和叶颖曾经下过一盘棋,觉得叶颖的棋力虽然不弱,但只要自己不出差错,要赢下她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第109章 下着下着,邓爷觉得有点不对劲。叶颖的棋好像变强了,而且强了不止一点点。白棋受到黑棋的围攻,邓爷感到这棋下得越来越吃力,他的目光被锁定在棋盘上,再也没空去欣赏叶颖的美貌。 叶颖盈盈一抬手,下出的棋招招致命。刚过中盘,邓爷的棋已经漏洞百出,捉襟见肘。眼看翻盘无望,邓爷倒也爽快,直接就投子认负了。 赖皮狗一看就傻眼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邓爷,“这就认输了?她这块棋还没活呢,你杀她大龙啊!” “杀不了,她的是大龙,我的是小龙,怎么杀?” “你平常杀棋很厉害的啊!是不是一看人姑娘家,心思全到她身上去了,不在棋上了?”赖皮狗急红了眼,“再接着下,这棋不能认输!” “赖皮狗,你说啥呢?老子是这种人吗?”邓爷脸上变色,“在女人面前输棋不算什么,可不能再丢人。” 赖皮狗见叶颖在一旁偷着乐,突然明白过来,“你这臭娘们,敢耍我?之前你是不是隐瞒了棋力,想故意引我们上钩?” “是你们看走眼了,又想赖我?”叶颖把眼一翻,拉下脸来,“棋保,取银子来,本小姐要走人了!哼,不好玩!” 赖皮狗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刚想要发作,只听邓爷开口说道:“赖皮狗,认赌服输,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不要为难人家一个弱女子。” 赖皮狗万般无奈,只得摞下一句话,“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然后带着他的人,挤出人群去了。 棋保扣除抽水的银子,把剩下的银子用一个木盘托着,要递给叶颖。叶颖唤左隐,“小隐,收银子!”又重新披上厚毛毡,戴上毡帽。众人却还死死地盯着叶颖的腰肢,不肯把视线挪开。 左隐哦了一声,双手去木盘上抓了银锭放进怀里。 “快走!”叶颖用短促低沉的声音对左隐说。临走时,叶颖还不忘对邓爷说一声“邓爷,谢了”。邓爷挥了挥手,说:“快走吧!”。左隐走在前面,分开人群,护着叶颖走出棋馆去了。 一出棋馆,叶颖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街的那头有辆马车,便一边招呼左隐,一边快步跑了过去。两人一上马车,叶颖便对车夫说:“车夫大哥,我们去城北,快快!赶时间!” 车夫长啸一声,一马鞭抽过去,那马儿抬腿就跑,眨眼间已经飞奔出几丈远。叶颖掀开后窗帘去看,嘴里笑道:“小样,跟我玩!” 左隐也探过头去看,原来赖皮狗带了几个人追了过来。可两条腿的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追了一会,便只能停下来破口大骂,眼睁睁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刚才好险!我都为你捏着一把汗。”左隐这会感到手心里凉嗖嗖地,果然一手全是汗。 “别怕,都在我的算计之中。”叶颖轻描淡写地说道。 左隐见她表情淡定,好像没事人一样。“我们现在就去塞北吗?” “嗯!”叶颖没有说话。在刚才那种情形下,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也真担心会搞出什么乱子来。还好邓爷出头帮她说了几句话,要不然这后果还真是不敢想象。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嫁人了,走进女人的归宿。她就想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将来在寂寞空虚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回忆咀嚼。所以她才大着胆子,不管不顾地在棋馆里闹了这一出。现在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她还心有余悸。这万一要有什么差错,那一定不是输几十两银子那么简单,那个后果会比银子的损失要严重几十倍。 左隐在见识过叶颖的所作所为后,心里的想法又跟叶颖所想的大不相同。他从没见过像叶颖这样敢作敢为的女子,在苏州,女人们都呆在自己的家里,要出门下棋都不容易。而叶颖有勇有谋,将一众男子都震慑在当场了,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慨!巾帼不让须眉,说的大概就是像叶颖这样的女子。 左隐见她不说话,好像在想着心事。他从棋营的棋社跑出来之后,一直在想着青青。一会想她会不会受伤了,一会想周行应该会保护她。一会又想青青是不是也在担心他,一会又想要不要回去跟青青说一声。可是他又想陪着叶颖,不忍心离开。他知道叶颖一旦嫁人,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跑出来了,她再也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左隐在心里为这些女人们抱不平,却又有心无力,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他一定要陪着叶颖去这一趟塞北,也许这就是叶颖这辈子最后的念想了。他好像看到一朵鲜花正绚丽地盛开着,然而,等待着它的命运却是慢慢地凋零枯萎,最后什么也做不了。 马车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个多时辰,在城北的城门口停了下来。左隐付了车钱,两人走下马车。叶颖说要找个旅店歇息一晚,再买点衣服和干粮,明天一大早才上路。 北方的秋天来得很早,一阵阵凉风吹来,让人禁不住要打几个冷颤。 两人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就雇了辆马车,准备经山海关出塞外去。 越往北走,路上的行人就越稀少。这里到处是荒地,还得小心提防着响马,不敢轻易停车。 “小隐,几年前我曾经去过一趟塞北。”叶颖停了一下,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山洞,洞里有些很奇妙的东西,所以我想带你去看看。这次去了,我得把它抄下来,带回去慢慢看。” “是什么?”左隐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洞壁上有些什么文字。 “嗯,我也说不清楚,到时你看了肯定也会喜欢的,跟围棋有点关系。”叶颖微笑着说。 左隐想到了那个地下室里刻在墙壁上的字,便随口问道:“颖姐,你知道女书吗?”话刚出口,左隐才发现自己竟然第一次叫颖姐就叫得那么自然。 “咦?!你怎么知道有女书的?”叶颖一听就惊叫了起来,并由此忽略了左隐改叫她颖姐的惊喜。 左隐被她问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能说出地下室的事,只好说:“我妹妹懂一点,她娘教过她。” “啊?你竟然说的是‘她娘’,而不是‘我娘’。”叶颖的心真的好细,只要有一点异常都会被她发现。 第110章 左隐把认干亲的事大概说了一下,叶颖这才知道原来他说的是干妹妹。 “说到女书,应该没人比我对它更熟悉了。我在家没事就琢磨这个,说起来,还真是有点诡异。”叶颖眉头微蹙,“塞北的那个山洞里刻在石壁上的就是女书,你却突然说起女书来。” “啊?!”左隐心里比叶颖更加惊讶,难道叶颖说的那些奇妙的东西,就是那个地下室里的文字和图案? 叶颖见左隐的神色变得异常,以女人的直觉来说,她知道左隐心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他不方便说出来,很可能就和刚才他俩交谈的内容有关。 叶颖不动声色,没有追问左隐,而是说起了女书,“女书真的好美,它让我很着迷,可惜没几个人能看得懂的。”说着,叶颖想起一件事来,“哎呀!我们忘记买笔墨纸砚了,我还要去抄石壁上的字呢,还有图。” 左隐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那个地下室里发生的事说给叶颖听,她很可能看得懂那些文字,说不定就能解开那些图案的奥秘了。可他跟崔潮有过誓约,不能把地下室的事说给第三个人听。他虽然抄了一份出来,但叶颖要是问起那些文字和图案的来源,他免不了又要撒谎去骗她。一旦撒了谎,就会觉得对她于心有愧,左隐不想做这样的事。 “还要买套棋具,我们在车上下棋,就不闷了。”左隐说。 “好啊!到那个山洞里也用得着。”叶颖换下了旗袍,穿上了男装,但还是那么好看。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时不时地钻进左隐的鼻子里。 “你刚才叫我颖姐,挺好的!”这会叶颖又想起来了,“棋社的人都叫我女侠,他们年纪都比我大,只有你比我小。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意思!你刚去那,就被我拽出来了,而且还要拉着你到塞北去。呵呵!”叶颖笑起来又比青青要多几分妩媚,勾人心魄。 “你不如加入到天元帮,天元帮里也有女弟子。”左隐脱口而出。 “那些帮派成天勾心斗角,我可没兴趣。”叶颖道。 左隐话刚出口,立刻开始担心她会追问天元帮的事,还好她没兴趣,左隐也松了口气。 马车一路往北奔驰,每到一地,他们都停下来去找棋具,但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碰到有懂围棋的人,也就没有发现棋具的踪影。 叶颖购置了笔墨纸砚,她用娟秀的笔迹写下女书给左隐看,果然和左隐的拓印本上的字体是一样的。两人闲着无聊,叶颖给左隐教起了女书。左隐学得很快,又能举一反三,没多久就学会了几十个字。 叶颖突然问左隐,“你的围棋是怎么学会的?” “在一个小茶馆里学的,茶馆老板爱棋,他给了我几本书看。”左隐随口答道。 “那后来呢?你的棋怎么能变得这么厉害?” “后来。。。后来。。。”左隐不能说出实情,又不想对叶颖撒谎,一时语塞起来。 “你不想告诉我?”叶颖瞪圆一双杏眼,盯着左隐。左隐顿时紧张起来,“我。。。不是。。。你。。。” 叶颖见左隐突然变得结结巴巴,大为奇怪。左隐低下头去,“我不能说。。。” “算了,没事!”叶颖把话题岔开,“你是哪里人?” “我从小就在双水镇。” “双水镇在哪?” “在。。。我也不知道。”左隐急得挠了挠头。 “也不能说,是吧?”叶颖有点生气了。 “不是,我确实不知道!我师父把我从那里带出来,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颖姐,我没骗你!”左隐窘得脸红耳赤,手足无措。 “你父母没跟你说过吗?”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 “是你师父把你养大的?” “也不是,他刚认识我,就把我带出来了。” 叶颖见他说话奇奇怪怪,心里烦躁起来,气得把脸别了过去。 “我师父说我的围棋天赋和他很像,他见我可怜,就带我去兰溪镇学棋。” 叶颖调整了一下心情,“兰溪镇离京城很近,你师父还在那里吗?” “我师父已经死了。”每次一想到师父惨死,左隐心里就特别难过。 “后来你就一个人到处闯荡了?”叶颖觉得左隐的身世悲惨,恻隐之心顿起,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左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男人真好!自由自在地,想去哪就去哪!”叶颖喃喃地说道。 “有爹娘真好!”左隐斜着眼朝叶颖望过去,叶颖也望过来,两人相视而笑。 人总是不会完美,却常以自己所缺的去羡慕别人所拥有的。所谓知足常乐,便是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不要去奢望能拥有一切。就算是皇帝,他拥有了天下,却失去了作为普通人的乐趣。人能不能快乐,不在于他所拥有的多少,而在于他是否能满足于自己所拥有的。 “颖姐,你的棋那么厉害,嫁了人以后,就会荒废了吗?” “可不是吗?唉,我又有什么法子?” 左隐想替她想个法子,可左思右想,也没什么结果。下棋这么小的事,对女人来说,却像一座山一样让人难以逾越。 马车颠簸了几日,出了山海关,再往西行。走到一个山谷前,叶颖让马车停了下来。 山谷两边,怪石嶙峋,草木稀少。叶颖带着左隐,踩着乱石,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两人上了一个坡,然后沿着陡峭的石壁蜿蜒前行。时不时地有树木和石块凸出来挡住去路,得走下斜坡才能绕得过去。 “颖姐,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左隐气喘吁吁地问。 “我就是喜欢来这些地方探险,会有意外的惊喜,还有惊吓,哈哈!”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叶颖可以放肆地笑出来,感觉好痛快! “颖姐,你真厉害!我好佩服你!” “可惜我是姑娘家,却生出男人般的性格来。”叶颖自嘲道。 左隐喜欢叶颖身上那股洒脱的气质,迷恋她的美貌。在这幽静的山谷中,回响着他和叶颖说话的声音,他好喜欢这种感觉。 第111章 “到了。” 一条岩石狭缝出现在两人眼前,石缝刚好够一个人通过。叶颖侧着身子,贴着石壁钻了进去,左隐依样画瓢,也跟在后面进去了。 一开始石洞里一片漆黑,走了一小会,就变得宽敞起来。再走一小段,前面的洞顶上有一道亮光直射下来,把洞里都照亮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叶颖脸上浮现出探险之后满足的笑意。 “太神奇了!颖姐,我头一回见到这么奇妙的地方。”左隐也兴奋起来。 “这还不止呢,你凑近石壁去看看上面都有什么?”叶颖抬手一指。 左隐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原来漆黑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还有一些围棋的图案。 初看这些图案,左隐觉得跟那个地下室里见到的图案很相像。但仔细一看,两者之间又有很大的区别,文字也是用一种不同的字体写的,并不是女书。 叶颖看到左隐在仔细地观看琢磨,却并没有表现出惊奇的样子,好像他曾经见过这些似的。“你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这些文字和图案?”叶颖忍不住问道。 “我。。。没见过。”左隐确实没见过,他见过的文字和图案都跟这些不一样。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撒谎!”叶颖不信。 “真没见过!颖姐,我可以发誓!”左隐看着叶颖认真地说。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惊奇?”叶颖仍然不依不饶。 “我一看以为是围棋图案,但细看又不是,我看不懂。”左隐挠了挠头。 叶颖转念一想,可能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你觉得它们会不会跟围棋有关?”叶颖问。 “从图案上来看,好像有关。你能读得懂这些字吗?”左隐看来看去,但一个字也没认出来。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字体,回去得找人问问才行。来,我们先把它抄下来,回去再慢慢研究。”叶颖打开包袱,拿出文房四宝。“你从那边抄,我从这边抄,动作要快点,最好天黑前能抄完,要不然明天还得来。” “好,抄仔细点,可别抄错了。” 进洞时间一久,眼睛已经适应了洞里的光线,看起来也就没那么费劲了。但有些细小和模糊之处还是颇为伤神,只能尽量按照原样临摹下来。 两人抄了几个时辰,眼睛都看花了,手也抄得酸了,才只抄了一半。眼看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左隐怕在这荒山野岭上会有野兽出现,便对叶颖说:“颖姐,天快黑了,我们明天再来吧?” “哎,累死我了,这还一半都没抄完。”叶颖环顾四周洞壁,“明天得早点来,这看着内容不多,就是抄起来太费劲了。” 左隐连忙把东西都收拾好,但叶颖却突然叫了起来,“糟了,我们走的时候忘记跟车夫说让他留下来等我们了!这会他肯定走了,那我们要怎么走?” “啊?这下怎么办?这附近好像都没看到有人,也没有村庄和旅店。”两人来的时候光顾着来找山洞,把这事给忘了。 “等我们走出山谷,天就黑了,这荒郊野外的,我们还不如呆在这山洞里。” “可是。。。这山上会有野兽吗?”左隐担心地问。 “好像没有吧?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路上没看到有。”叶颖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你是男子汉,野兽来了,你把它打跑不就行了?” “那我得去找点木棒和石头来,再生堆火才好。” “对!别怕,要是来了,我们把它杀了当肉吃。”一说到这,叶颖就觉得肚子饿起来,“看看我们的包袱里还有干粮吗?肚子饿了。” 左隐去打开包袱来看,发现还有两个馒头和一些点心。“还有一些,够我们俩吃的了。”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去外面找木棍和石头。外面的山上全是石头,但树木很少,两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根像样的木棍,只找到一些矮树丛,折了一些小树枝带回去生火。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两人费力地挤过岩石狭缝,把石头和树枝搬了进去。 “哎呀!忘记弄些草回来了,这地上全是石头,怎么睡?”叶颖叫道。 “没事,等下我去弄。先把火点上,这乌漆麻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左隐从包袱里摸出火折子晃亮了,把树枝堆起来,生了一堆火。“你等着,我去弄草,再弄点树枝回来。” 左隐小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跑到山上去玩,有时玩到天黑了,就在地上随便找个地方躺下来睡一晚。现在他长大了,反而觉得害怕起来,所以人的恐惧其实都是从心里生出来的。 左隐弄了几根树枝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点燃了,一为照亮,二为壮胆。左隐到外面的山坡上上下下走了一圈,抱了两大捆茅草和一小捆树枝回来。 叶颖见左隐累得满头大汗,手上还划了几条血痕。心里过意不去,掏出手绢去帮他擦脸上的汗。火光照在叶颖脸上,衬托出白里透红的肤色,映在左隐的眼睛里,把左隐看得人都呆了。 左隐在火堆两边铺下茅草,打了两个地铺。他把茅草都放到叶颖那边,自己只留了一点点。 叶颖躺在茅草上,高兴起来,张口就唱了几句京戏。左隐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只觉得婉转动听,声声入耳,一股甜甜的滋味涌上心头。 过了一会,叶颖困倦起来,便自行睡去。左隐躺下来,眯着眼睛假寐,却偷偷地望着火堆后面叶颖的倩影,脑子里开始遐想连篇。给火堆添了几把柴之后,左隐也睡意连连,遁入梦乡去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叶颖梳理好头发,整理妆容。左隐去包袱里翻出点心来,两人分着吃了,又继续抄写石壁上的文字和图案。 有了昨天的经验,两人抄写的速度明显加快。抄了一上午,两人弄得脸上手上都是墨汁,成了大花脸,都看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左隐沉浸在与叶颖相处的欢乐之中,不知不觉地对叶颖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想到她回去之后,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左隐心里就难受起来。他只盼着以后都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叶颖身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第112章 到中午时,两人都叫起饿来,可馒头和点心都已经吃完了。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忍饥挨饿,坚持把剩下的内容都抄完了,这才收拾东西,离开山洞。 循着来时的路,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山谷。望着漫漫归途,只能连连叫苦。左隐跟在叶颖身边的开心多过了挨饿和赶路的痛苦,叶颖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脚上早就磨出了水泡,痛苦不堪。 走了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小茶摊。左隐把茶摊仅剩的两块粗粮烧饼买下来,要了两大碗粗茶就着把烧饼咽下。问过老板之后,才知道这里离最近的集镇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妈呀!这次可真要了本小姐的命了,腿都快走断了。”叶颖累得像要快死了的感觉。 “你们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在这里等一会。一个时辰之后,有人会赶着驴车来接我回去,到时你们可以搭个便车,省得走那么远的路了。”茶摊老板说。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叶颖一听有车,便死也不肯再走了。 茶摊老板自然是在打着他的小算盘,他想要从这两人身上赚取一点路费。 左隐见这老板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并没有恶意,也就坐下来跟叶颖一起等着。 叶颖闲着无聊,从包袱里抽了一张抄写的洞壁文本出来看,看得直摇头。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叶颖抬头去看,隐约看到几个人影。略一迟疑,叶颖便站起身来走到茶摊后面去了。 那几个人看到茶摊,为首一人说道:“大伙下来喝口水吧!赶了大半天路,正好在这里歇一歇。” 左隐见他们有四个人,为首那人三十多岁,穿着绸布衣裳,戴了顶帽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着派头。 那人见了左隐,便盯着看了几眼。他从左隐的穿着上便能看出这是一个外乡人,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便显得很是突兀。“小兄弟,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是来走亲戚的吗?” 左隐听他语气似乎有点不大好,便不太想理他,又怕惹恼了他,便随口说道:“我只是路过这里。” “这是准备去哪啊?”那人又问。 左隐嫌他多嘴,心想,“你管得着吗?”便转过头去。 那人讨了个没趣,心里不痛快,他不想在几个手下面前掉面子,便提高了声音喊道:“我问你话呢!” 左隐只好又回了一句,“山海关。” 那人把视线从左隐身上移开,突然看到茶摊后面好像有个人影,“这儿好像还藏着个人?”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去看。 叶颖待要避开那人,那人却一个闪身晃到叶颖面前。稍一端详,那人便哈哈大笑起来,“哟!这不是叶大小姐吗?怎么有这闲心雅致跑到塞北来了?” “你管得着吗?”叶颖一脸愠色,走到左隐旁边坐下。 左隐顿时大感惊讶,他望着叶颖,“颖姐,怎么了?你认识这人?” 叶颖点了点头。那人跟了过来,坐在叶颖旁边,嬉皮笑脸地说道:“吕公子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啊!把你派到这苦寒之地来,这地方没什么人,但豺狼虎豹却多着呢!吕公子派这么个小孩跟着你,是保护你呢?还是监视你啊?” “吕公子让我向你家少爷问声好,他的腿伤可好了?”叶颖冷笑了一声。 那人突然变色,腾地站起身来,“既然吕公子这么关心我家少爷,就请叶大小姐跟我们亲自去看看吧!” “我才不去!你们趁早离我远远地,别把我惹恼了!”叶颖杏眼圆睁,厉声喝道。 “嘿嘿!老子千辛万苦地追到这,你这一句话就能把我打发了吗?快把你身上的东西交出来,要是老子动起手来,叶大小姐的脸面上可不大好看。”那人发起狠来,脸上都扭曲了。 “颖姐,我们走吧!别跟他们废话了。”左隐发觉情形有点不大妙。 其他三人都围了上来,把腰间的刀抽出来横在手上。“跟我走吧!可别说我欺负幼小。”那人把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好啊!既然你们想惹事,本小姐就陪你们玩玩!”叶颖站了起来,“小隐,把我们的东西都拿上!我说你们得让匹马给咱俩。” “大志,把你的马牵过来给他们,你去和小飞共骑一匹。”那人对叶颖说,“叶大小姐,你可别耍花样,我们这些人手粗得很,容易伤着人。” “你们这几个小瘪三,本小姐怎么会放在眼里?我只不过是给你们木帮主一个面子,才跟你们走上这一遭。” “颖姐,我没骑过马。”左隐见那些马长得高大,心里有点胆怯。 “没事!你坐在我后面抱紧我就行了。” 叶颖走过去飞身上了马,然后把左隐也拉了上去。左隐生怕掉下马去,双手从后面搂住叶颖的腰,不敢放松。 那人走过来狠狠地瞪了左隐一眼,骑上马跟在叶颖后面。其余三人都上了马,一前一后,五人四骑飞奔而去。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到天黑的时候,找了个旅店住下。歇息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 趁着在路上休息喝水的当口,左隐悄悄地问叶颖,“颖姐,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是东营帮的人,为首那人叫井九猛,外号扒皮蟹。别担心,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井九猛是东营帮的护法,他们得了消息,一路追过来,终于找到了叶颖。 临近中午时,一行人抵达锦州。东营帮的总舵在丹东,锦州在丹东和京城之间,是东营帮重要的中转地。掌管锦州堂的正是东营帮帮主木古石的长子木祖雄,去年,木祖雄在吕公子手里栽了个大跟头,折了一条腿,直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井九猛带着叶颖和左隐去见木祖雄,木祖雄正为手下人办错了事在骂人,过了一会,才让井九猛进去。 听完井九猛的汇报,木祖雄让叶颖和左隐进去。“叶大小姐,咱们闲话少说。我只要那件东西,一句话,要么把东西留下,要么把人留下,你自己选吧!” 第113章 “木公子,要是我不答应,你便要强抢吗?”叶颖不慌不忙地说。 “谁要是敢抢叶大小姐的东西,一定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在下只是想借那件东西来瞧瞧,要是叶大小姐不肯,在下就只好请叶大小姐在这里久住些日子。等您一高兴,说不定就会借给我看看。”木祖雄皮笑肉不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叶颖。 “好啊!那我就住些日子再说,你们要是伺候好了,我会考虑考虑的。”叶颖笑道。 木祖雄的眼珠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大声叫道:“九猛,给叶大小姐找间房,她想在咱们这儿住几天。” 井九猛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叶颖说,“叶大小姐,请吧!” 叶颖下巴一扬,轻笑了一声,便转身出门去了。木祖雄把井九猛叫过去嘀咕了几句,井九猛这才离开。 井九猛带着叶颖和左隐往后走到一座阁楼前,上了二楼,推门进去。门里是个大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两人正好各住一间。井九猛叫了一个叫菊花的粗使丫环过来,给两人使唤。 临走时,井九猛对叶颖说,“叶大小姐,你就住在这儿慢慢考虑吧!” 叶颖没有理他,井九猛自行离去。 “颖姐,吕公子是什么人?”左隐心头这个疑问已经存在好久,这时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是刑部吕尚书的儿子,在清风门中名列清风七子,人称掠穹子。”叶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清风门”这三个字却把左隐惊了一跳。 “他们为什么要为难你?” “因为他们接近不了吕公子,只好从我这儿下手。” “吕公子是好人吗?以后他会对你好吗?”左隐担心地问。 叶颖莞尔一笑,“你个小鬼头,怎么想起问这个?” “你人这么好,应该有人疼你才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没有真正见过吕公子,将来他疼不疼我,我也只能听天由命。”叶颖幽幽地说道。 左隐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又问道:“你会把他们想要的东西给他们吗?” “他们想要的就是我们从山洞中抄来的《尧帝弈经》,看来有人偷偷地给他们透露了消息,他们才知道了我的行踪。” “那就是《尧帝弈经》?!”左隐顿时惊得下巴都掉了。 “你也知道《尧帝弈经》?《尧帝弈经》是用古文字写的,但这种文字早已失传,现在谁也看不懂,要来又有什么用?”叶颖苦笑道。 “那你会给他们吗?” “我被他们关在这里,又没人给吕公子传信。我要是不交出来,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 “既然没人能看懂,那你随便给他们一些便好了。”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得让他们不起疑心才好,否则他们还是会对我纠缠不休的。” 左隐一时想不到如何才能让他们不起疑心。 “咱们先住几日再说。”叶颖伸手去摸自己的脚板,“我的脚上现在全是水泡,痛死我了!要让他们给我打盆热水来好好泡泡脚才行。” “我去说,你坐着别动。” 左隐打开门去叫那个粗使丫环菊花,又让她送些吃的和喝的过来。 叶颖一步一挪地走到里间去,过了一会,菊花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后面还跟着个老妈子,提着一个食盒,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叶颖舒舒服服地泡了一阵脚,两人吃了些点心,各自躺到床上去休息。 左隐躺在床上,一边琢磨《尧帝弈经》,一边想着叶颖,不一会,便因为太过疲倦,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外面的厅里已经点上油灯,左隐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便起身去看。 叶颖坐在桌边一个人正发呆,看到左隐出来了,便微笑着招手让他过去。 左隐刚坐下,叶颖便说,“那天我从家里赌气跑出来,原本只是想到棋社下下棋散散心。后来被吕公子家的人闹了那一出,我便耍性子要去取了《尧帝弈经》回来。结果把你也搅了进来,小隐,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 “没有,你带我出来玩了这一大圈,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怪你的心?” “真的吗?你看我们现在被软禁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们抄份假的送给他们,你觉得行吗?” “呵呵!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叶颖这会把脸上的墨汁和污垢都洗干净了,白皙的脸蛋一笑起来,左隐看了顿时春心荡漾。 “颖姐,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左隐痴痴地问。 “你想见到我吗?”叶颖头一歪问道。 “想!”左隐使劲点了点头。 叶颖四处张望了一下,“你过来。”她起身走到厅正面的神龛下,“你看,这里有关二爷,我们就在这里结为异姓姐弟,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见我都行。” 左隐听了,连连点头,满脸欢喜。 叶颖点了六柱香,分给左隐三柱。两人跪在地上,叶颖说道:“关二爷在上,叶颖和左隐情投意合,愿结为异姓姐弟,请关二爷做证。” 叶颖率先磕了三个响头,左隐也跟着磕了三个响头。叶颖转过身子,扶着左隐,两人站了起来,叶颖叫了一声“义弟”,左隐跟着叫了声“义姐”。 “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这辈子都不准反悔!” “我不反悔,姐!” 叶颖拉着左隐的手走到桌边坐下,“以前我老是埋怨我妈不生个弟弟给我玩,现在好了,我自己捡到一个。” “我以前从来没有过姐姐,姐,我好高兴!” “太好了!来,我们以茶代酒,庆祝一下!”叶颖端起桌上的茶杯,“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了,再好好地喝一杯。” “嗯!”左隐也端起茶杯,两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第二天,左隐守在厅里,叶颖便在房间里把《尧帝弈经》抄了一份。抄的时候,每隔一两句便做一些改动,增增减减。抄到下午,便抄好了一份假的《尧帝弈经》。 左隐让菊花去把井九猛叫来,叶颖把假的《尧帝弈经》交给井九猛。井九猛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什么也看不懂,便说:“我去交给木堂主,你们都跟我来吧!” 第114章 三人去大堂见了木祖雄,木祖雄接过《尧帝弈经》,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过了一会,他阴沉着脸说,“这是假的!其中有很多篡改痕迹。叶大小姐,别把我当小孩耍。我们都是成年人,你要是不尊重我,我也就不会跟你客气了!” “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啊?我反正就这一本,你爱要不要。”叶颖板着脸说道。 “菊花,你去叶大小姐身上搜一搜,我敢保证还能搜出另外一本来。” 菊花听命,便要上前去搜叶颖的身上。叶颖忙不迭地躲开,“木公子,你为了一本破书,竟然做出如此下流的事,吕公子不会饶过你的!” 菊花不管不顾,追上去一把抓住叶颖,伸手去摸她的腰间。“放手啦!噫~烦死人了,都给你们好了,反正你们也看不懂。”叶颖从怀里又掏出一本《尧帝弈经》,气恼地扔在地上,“拿去!拿去!别再来烦我!小隐,我们走!”说完,扭头就往门外走去。 井九猛连忙将她拦住,叶颖气不过,大声喊了起来,“你们还想怎么样?书都被你们拿去了,再不让我走,吕公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带人来扫平你们整个堂口!” 菊花连忙从地上捡起那本《尧帝弈经》,交到木祖雄手上。木祖雄接过书,仔细地一页一页翻过,这才朝井九猛挥了挥手。 井九猛闪身让到一边,叶颖气鼓鼓地冲出门去了,左隐在后面快步跟上。 叶颖涨红了脸,埋着头走了好长一段路。看到路边有辆马车,便跳了上去,左隐对车夫说,“我们去山海关。” “从这里到山海关至少要走一天半,车银要一两二钱。”车夫喊道。 左隐扬了扬手,“走吧!银子少不了你的。”叶颖还在生着闷气,一言不发。 车夫扬起手中的长鞭啪地一声,打在马儿身上,马儿立刻就飞奔起来。一盏茶工夫,就跑出了两三里地外去了。 叶颖往后窗看了一阵,嘴里嘟囔着,“没追上来吧?这帮混蛋!” 左隐一想起两人辛辛苦苦,跋山涉水抄来的《尧帝弈经》被人抢去,就知道叶颖心里一定难受之极。刚想出言安慰叶颖,不成想,叶颖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左隐被吓住了,“颖姐,你没事吧!我们大不了再回山洞去抄一份,别跟他们生气了。” “贪婪的人都是蠢猪,哼!”叶颖一脸得意,伸手去包袱里摸出一本书来,正是《尧帝弈经》! 左隐看得眼都直了,“姐,这。。。这是怎么回事?怎。。。怎么还有一本?” “跟本小姐玩,你们还不够格!”叶颖冷笑道。 “姐。。。” “我说什么来着,得让他们不要起疑心才好!刚才我给他们的两本都是假的,真的在这儿呢!嘿嘿!” “姐,快说说,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昨天晚上,在你睡着之后,我就开始抄了。抄了大半夜才抄好第一本,当然是假的。等你起床后,我们又抄了第二本,自然也是假的。木祖雄以为我把真的藏在身上,其实我身上那本也是假的,而真的就放在包袱里。” 叶颖心思之细密,把左隐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鼓掌,一边傻笑。 “总算大功告成!没白跑这一趟。”叶颖把书收好,咬牙切齿地说道:“木祖雄这个混蛋,敢软禁本小姐,还让人来搜我的身,这个仇我一定非报不可!哼!” “你是要找吕公子帮忙报仇吗?” “干嘛找他?这点小事,还怕本小姐没法子?” “姐,我帮你!” “好!我们姐弟俩可不能随便被人欺负。”叶颖想了想,“我们得起个外号才行,让别人一听就害怕。” “外号啊?叫夺命双雄怎么样?” “双雄?傻弟弟,是雌雄才对!夺命雌雄太难听了,叫乌鹭双影才好!” “乌鹭双影!太好了!”左隐高兴得直拍手,“我们的名字里各有一个’影‘字,再加上乌鹭两个字,真是绝了!” “以后咱们姐弟俩得在江湖上干出点名堂来,才能让乌鹭双影的名号威震天下!” 姐弟俩越说越开心,又在路上买了一瓶好酒,坐在车上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好不痛快! 叶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小隐,现在我们是结义姐弟了,我要告诉你我的事,你也要告诉我你的事,好吗?” 左隐使劲点了点头,叶颖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清风门派来的人,我爹是叶不落,他是清风门的四大长老之一。”叶颖一边说,一边盯着左隐的反应。左隐并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等着叶颖说下去。 “那天我找上你,并不是偶然的,只因为你和清风门有着重大的关系。毛晓春也是清风门的,他去棋楼找你,然后把你引到棋营,再由我出面来与你接触,就是想搞清楚你和清风门的副门主张自横之间的关系。”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左隐很沮丧,同时有种受骗的感觉,心中不免有气。 “但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你结为姐弟,小隐,你听我把话说完。”叶颖很认真地说。 “姐,你说吧!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好!你放心,我对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没有恶意的。”叶颖用轻柔的语气说道:“党门主本来想让我把你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派人来向你询问张副门主的下落。但见到你之后,我便改变了主意,不能对一个孩子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一时兴起,索性带着你去塞北取了《尧帝弈经》,好让这些大男人们不要轻觑女人和孩子。没想到半路上被东营帮的人胡搅了一番,还好本小姐机智过人,将他们都给耍了!” “我也想知道我师父以前的事,姐,你能告诉我吗?” “你师父的事很复杂,日后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关于你师父的事都告诉你。我听你说到你师父把你带出来练棋,就猜到了你的师父是张副门主。党门主从你和王争棋下的棋里就看出来你和张副门主的关系了,他们等我回去报告之后,一定会去兰溪镇把你和你师父的情况调查清楚。但我既然和你结拜成姐弟了,我就得当面向你问清楚,不能再在背后搞这些事。” 第115章 “你说你师父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快告诉姐。” “我师父为了我的事出头,后来被青花巷的二麻子给害死了。”左隐知道师父为了帮他练棋,费尽了心机。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天晚上师父被人追杀,逃回来的时候却因伤势太重,死在我的怀里。临死前,他让我离开兰溪镇去京城。” “那是谁帮你师父料理了后事?” “是住在我们隔壁的申婆婆。” “你师父是被人逼着离开清风帮的,他一定是想把你训练出来,好帮他报仇。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棋力也有所下降,要想报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一定在你身上花费了很大的心血,对你寄托了很大的希望。” 左隐点了点头,“师父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 “你放心,清风门一定会去兰溪镇找到二麻子,替你师父报仇的。” “我已经让人帮我报了仇了。” “啊?是谁?” “他是清风门苏州堂的徐青。”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他为什么会帮你去报仇?”叶颖突然明白过来,“是了,你师父肯定把竹叶令交给你了,你拿着竹叶令就可以让徐青乖乖地听你的话。你后来是怎么跑到苏州去的?” 左隐便把自己被天元帮的人绑架之后的经历详细地说了一遍,叶颖听完之后,立刻就觉得张自横的死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整件事情不会是左隐说的那么简单,天元帮费尽周折把左隐招入帮内,首先要清除的障碍就是张自横。表面上是二麻子杀害了张自横,背地里一定有天元帮的人在暗中搞鬼,天元帮才是幕后元凶。 叶颖又想,左隐是被逼加入天元帮的,他应该还算是清风门的弟子。左隐是张自横的徒弟,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这么一来,左隐自然是应该回到清风门才对。可一旦左隐回到清风门,那他就一定要帮他师父报仇雪恨,必然又要招来一场风波。叶颖一时拿不定主意,想回去和父亲商量一下再说。而且左隐现在是天元帮的香主,要是直接去把人抢过来,天元帮是不会答应的。两个帮派要闹起来,就不会是小事。 “小隐,你想回清风门吗?” “我也不知道,我想先了解清楚发生在我师父身上的事。” “应该的,你是张副门主的关门弟子,你有这个权利。只是你师父的事牵涉甚广,我们得从长计议。你放心,有我在,姐一定会帮你的!” “好的,姐!我都听你的。” “这事你先不要去跟别人说,一不小心,就会惹出乱子来的,到时恐怕就会有危险。” “嗯。”左隐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山海关,换了一辆马车,赶回京城。 青青和周行看到左隐安全地回来,总算放下心来。这些日子,他们都在为左隐担惊受怕,却又无计可施。棋社的人都不知道左隐和叶颖的去向,天元帮的人找遍了京城,也没发现左隐的踪迹。 左隐心里万分过意不去,特别是青青,他心里对她充满了愧疚。青青趴在左隐怀里,伤心地哭了一回,消除了怨气,也就没事了。 左隐安抚了青青和周行两天,带他们出去吃喝玩乐,又把塞北之行说了一遍,只是不提《尧帝弈经》,叶颖的事也大都含糊略过。青青听说左隐与叶颖结拜,顿时大为高兴,还说要去拜见一下这位足智多谋的义姐。 陈雨生还是神龙不见首尾,混迹于京城的各个棋馆之中,四处搜集消息。 这边略过左隐不提,且说叶颖回到家里,跟父亲把塞北之行和左隐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叶不落在清风门中德高望重,对张自横的事也了解得清清楚楚。现在找到了张自横的关门弟子,叶不落预感到一场风波又要来临。因为已经牵涉到叶颖,所以在这之前,他得前前后后地仔细考虑好,才能去和党飞报告这件事。 叶不落已经年近花甲,结发之妻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后,刚过三十岁,就染病不治过世了。后来叶不落又娶了一房妻子,就是叶颖的母亲,只生了叶颖一个独女。叶颖从小就聪颖过人,叶不落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百般宠溺。叶颖知书达理,凡事都比别人要考虑得更深一层,对自己也极为自律,从不恃宠而骄。至于偶尔耍耍小性子,自是难免。 叶颖在父亲的影响下,也喜欢上了围棋,并且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棋才。叶不落常常感叹,如果叶颖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将来一定能在围棋上创下杰出的成就。叶颖的两个哥哥都没有特别出众的棋才,一个在官府当差,一个从事经商。叶颖虽然棋才了得,但并没有加入清风门。只是借着父亲在清风门的方便,经常去参加一些清风门的活动。 那天叶不落和吕公子在说《尧帝弈经》时,被叶颖偷偷听到,这才有了叶颖带着左隐去塞北的山洞中抄录《尧帝弈经》的事。叶不落拿着叶颖抄回来的《尧帝弈经》翻来翻去,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门道。他得了这本书,不敢私藏,必须要交给党飞。面对这样的奇书,叶不落自然想据而有之,便偷偷地也抄录了一本。 叶不落带着《尧帝弈经》和张自横的消息,去见党飞。党飞知道左隐是张自横的关门弟子后,也犯难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见过左隐的棋,知道左隐是罕见的围棋天才。要是把左隐招入清风门,必然会因为张自横的事闹出风波来,很难妥善解决。要是听任左隐呆在天元帮,将来一定会成为清风门的巨大威胁。等左隐在天元帮成器之后,还是会来找清风门追究张自横的事。目前看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派人去把左隐偷偷地除掉,如此,张自横的事便可一了百了。这样,唯一的遗憾就是损失了左隐这样的围棋天才。党飞做为帮主和爱棋之人,都狠不下这个心来。而且叶不落的女儿叶颖已和左隐结拜成姐弟,左隐一死,叶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叶颖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的智慧和能力都在普通男人之上,兼之还有叶不落这样的父亲。如果要让叶不落在清风门和女儿之间选一个,那必定是叶颖。叶不落在清风门的威望仅次于党飞,这是党飞万万不能得罪的人。 第116章 当年四大长老和张自横争夺副门主之位,叶不落是最有实力的。现在年纪大了,已经无心权力之争,但他在清风门的影响力还是巨大的。 党飞思潮涌动,感叹世事之无常。原本以为只要张自横一死,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现在又蹦出一个左隐来,还牵扯到了天元帮和叶不落。 “不落,左隐的事先不要说出去,我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党飞想,如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门主。”叶不落道。 “《尧帝弈经》也暂时不要声张,东营帮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派人去查一下。” 叶不落领命退下,还好叶颖机智过人,骗过了东营帮的人。否则,要是《尧帝弈经》落到东营帮的手上,这要追究起来,叶颖和叶不落都脱不了干系。刻有《尧帝弈经》的山洞只有叶不落和吕公子知道,看来得把吕公子找来问问情况才行。 吕公子名叫博望,任职于朝廷军机处,在一次围棋活动中对叶颖一见倾心。为了讨得叶不落的欢心,吕博望加入了清风门。后来托人去向叶不落提亲,叶不落能在朝廷攀上高枝,自然是求之不得,便一口就应允下这门亲事。很快,吕博望和叶颖的婚期就定了下来,在秋天九月十八日。 吕博望见未来岳丈派人来请,便不敢怠慢,马上就赶到了叶不落的府上。 两人闲聊了几句,叶不落便把叶颖去抄录《尧帝弈经》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却略过左隐的事不提。 吕博望一听叶颖被东营帮的人软禁,还险些被搜身,立刻勃然大怒,“东营帮竟敢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不去找他们出这口气,以后我还有脸面吗?” “博望,这事只有你知我知,东营帮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啊!这事我对谁也没提过,叶小姐是怎么知道《尧帝弈经》的事的?” “她是在无意中偷听了我们的谈话。这么说来,这事就蹊跷了。你先回去想想,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尧帝弈经》你看了吗?是本什么样的书?”吕博望好奇地问道。 “那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是用上古的文字写的。图案倒是有点像围棋,但我也看不懂。这样的书,要来有什么用?” “我得派人去教训一下东营帮的人,太胆大妄为了!”吕博望气呼呼地说道。 “东营帮的人行事诡秘,你要小心一点。去年木祖雄在你手上栽了个大跟头,一定对你怀恨在心。” “那是他自找的,怪不得我。再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去欺负叶小姐,算是怎么回事?” “难得你为颖儿这么上心,我看哪天和你一起去吧!而且我们也必须去一趟,这样他们才会相信他们手上的《尧帝弈经》是真的。他们抢了《尧帝弈经》,估计一时半会也不敢再对你怎么样。” “叶叔叔,对这些人不用那么客气。依我的脾气,我就带一帮人去扫平他们在京城的堂口,再让他们乖乖地把抢去的《尧帝弈经》给我送回来!” “别,现在还是少惹点事。你和颖儿就快要成婚了,这是大事。” “便宜那帮混蛋了!” “你先回去吧,暗中调查一下和东营帮有关系的人。” “知道了!唉,气死我了!”吕博望气鼓鼓地走了。 对于吕博望,叶不落还是非常满意。吕博望身为朝廷高官的儿子,对叶不落处处尊重,对叶颖也很上心,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天,左隐带着青青去登门拜访叶颖。叶颖非常高兴,拉着青青的手,亲热地叫着妹妹叫个不停。叶颖叫人弄了一大堆瓜果点心,三人坐在后院聊天,好不开心! “青青,我和左隐已经结拜了,你是他的干妹妹,也就是我的干妹妹,咱姐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哥,听见了吗?以后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让姐来治你!” “我也让姐来治你,呵呵!” “我谁也舍不得治,你们俩都是我的好弟弟好妹妹!” 叶不落听到后院这么热闹,也凑过来看。叶颖连忙把父亲拉了过去,指着左隐和青青介绍道:“这是我的结义弟弟和结义妹妹,以前我让娘给我生弟弟妹妹,娘不肯。现在好了,弟弟妹妹我都有了!我今天真是太开心了!” 左隐和青青连忙见过叶不落,各自行了个大礼。叶不落捊着胡须,一边打量着左隐,一边赞许地点头。围棋之人最爱与人交手,越是棋力高超的对手,就越想挑战一下。叶不落听叶颖和党飞说起过左隐的棋才,此刻见了左隐,不禁手痒。 叶颖看到父亲脸上的神情,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事。“小隐,今天算是你来着了!我爹心情不错,想指导你一盘,还不快快谢过?” “多谢前辈指教!”左隐连忙一躬到底。 叶不落指着叶颖笑起来,“我的心思谁都能瞒过,唯独就是瞒不过我的乖女儿!呵呵!来,小后生,让我来会会你这个天才!” 叶颖在前面引路,四人来到了叶不落的书房里。棋桌棋具都是现成的,左隐和叶不落两人坐定,一盘好棋就开始了。叶颖和青青各坐一边,旁观好局。 左隐执白先行,叶不落虽然年纪大了,但下出来的棋还是一如既往地犀利。左隐也不示弱,以攻对攻。棋入中盘,局势开始变得复杂。叶不落借着攻击白棋的大龙,大肆压缩白方的地盘。左隐感觉行棋被动,疲于应付。 叶颖在一旁看得起劲,对双方的精彩着法暗暗赞叹。青青棋力较弱,很多棋都看不懂其中的变化,但也能感觉到棋局进行得非常激烈,为左隐捏了一把汗。 左隐一时找不到摆脱困境的办法,在冥思苦想之际,突然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通常围棋书上的图形都是用来指示最佳着点,要是那个地下室里的神秘图形反其道而行之,是用来指示在某些局面下不应该下出的着点呢?左隐还记得几个熟悉的图形,他试着在棋盘上去寻找对应的棋形来求证。找来找去,都只找到一些残缺的棋形,只好作罢。 随着棋局的进行,左隐的几次进攻都被叶不落化解。眼看获胜无望,左隐便投子认负了。 局后,叶不落对左隐下的几步精彩着法赞不绝口。虽然这几步棋没有取得立竿见影的成效,但却体现了左隐独特的棋感。叶颖则对其中的几步棋提出了疑问,叶不落都做了详细的讲解,三人听了自是受益匪浅。 第117章 叶颖带着左隐和青青离开书房,回到后院继续聊天。 “姐,跟我说说我师父的事吧!”左隐对张自横的事念念不忘。 叶颖想了一下,说:“好吧!这要从何说起呢?你师父是围棋神童,年少出名,在江湖上闯下名声,后来加入了清风门。他年轻气盛,将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都一一打败,让清风门在江湖上名声大振。清风门借着你师父的威名大肆扩张门派势力,在各地大开分舵和堂口,成为江湖上名列前茅的大门派。” “你师父在清风门的职位步步高升,三十岁出头就做到了四大长老,还娶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妻子,正是春风得意。你师父把江湖上七个杰出的围棋少年招入清风门,号为“清风七子”。清风七子在你师父的指导下,棋艺日益精进,两三年不到,就成为江湖上的一流顶尖好手。俗话说,树大招风,你师父锋芒毕露,招来了很多人的忌妒。这些人在背地里组成联盟,处处与你师父做对,想将他扳倒。当时的清风门门主马大元有个外甥叫党飞,没错,他就是清风门现任门主。” “党门主虽然在棋艺上的造诣不如你师父,但他为人低调内敛,得到了那些反对你师父的人的支持,成为你师父的对头。党门主年轻时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很多女孩子为他的风采所倾倒,没想到他竟然对你师父的妻子动了情愫。他二人暗中眉目传情,生出私情。你师父大骂妻子不守妇道,有时竟然拳脚相加。党门主出于对意中人的爱惜,更加激起了对你师父的怨恨。在清风门内以你师父和党门主为首的两派人,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后来马门主在病危之际,将门主之位传给了党门主,你师父则在众人的拥护下,做了副门主。此后,两人的争斗愈演愈烈,但你师父终究斗不过党门主,很多先前支持你师父的人转而站到了党门主这边。此消彼涨,党门主的势力越来越大,你师父则日渐势微。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回家看到妻子就不顺眼,经常打她。他的妻子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便偷偷地在党门主面前苦苦哀求。党门主亲自找到了你师父,提出让你师父休了他的妻子。还说,如若不答应,就让他连副门主也做不成。” “你师父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断然拒绝了党门主的要求。党门主便联同清风门的四大长老、各大护法、各地的分舵舵主堂主,逼你师父辞去副门主的职务。你师父虽然有清风七子的支持,但终究势单力薄,在众人的巨大压力之下,愤而出走,隐匿江湖将近二十年都没有音讯。” “你师父的妻子一日没有得到你师父的休书,便一日不能与党门主成婚。后来党门主终于等不及,便娶了别人为妻。你师父的妻子只能带着儿子回到了乡下的老家,她丈夫还没死,却要在家守活寡。她从此对围棋深恶痛绝,不准她的儿子再沾染围棋。” “在这二十年里,清风门四处派人打探搜寻你师父的消息,都一无所获,直到你出现在党门主的面前。他看到你下的棋,就知道你和你师父必定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你师父一日不露面,党门主便一日不得安心。可能这就是你师父对党门主的无言的对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没想到你师父一世英名,竟然死在无名之辈的手上。我听了你的经历之后,心里便产生了一种感觉,觉得你师父之死的背后可能跟天元帮的人有关。天元帮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将你招为弟子,据我猜测,二麻子可能是受了天元帮的指使去杀害你师父。又或者天元帮的人利用了二麻子,达到了杀害你师父的目的。如果要验证这个猜想,必须要找到当初将你绑架到天元帮的人去求证才行。” “当初把我抓到天元帮的人是天元帮的护法姜太胜和他的弟子刘波,姐,你说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我要怎么去问他们?”左隐对这些事完全没有头绪。 “当然不能直接去问,问了只会让他们对你起疑心。先让我想想,就像党门主让我来问你关于你师父的事,也是用了一些特别的办法。你先别急,我们想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 “你刚才说我师父还有个儿子?他有多大了?” “大致推算,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吧!”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我也不知道,我爹应该知道。他和他娘住在乡下,应该衣食无忧。” 左隐听完他师父的故事,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只觉得师父在清风门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最后搞得妻离子散,流落江湖。而且张自横也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清风门和家里的事,甚至连报仇的事都没有提,很显然是不想让他卷入到这些是非中去。只想让他好好练棋,一直练到将来无敌于天下。现在,左隐也无从了解师父当初收他为徒的真实想法,只是,他觉得受了师父这么大的恩惠,应该要为师父去讨回公道。 青青和左隐一起听了张自横的故事,这些事对她来说是那么的复杂,很多都理解不了。 叶颖也是从她父亲的口中了解到这些事情,所以她才会说帮派里全是勾心斗角,她对这些争斗很厌烦,也理解不了张自横和党飞之间的那些感情纠葛。 晚上,叶颖留下左隐和青青一起吃了晚饭。左隐被师父的事情所困扰,情绪很低落。 左隐回去之后,细细地将师父的事再想了一遍。比起围棋来,左隐觉得这些世事更加复杂难懂。他觉得应该为师父做些什么,又想不到要怎么去做,这让左隐觉得很苦恼。 左隐看到青青,突然想到应该让青青跟叶颖去学女书,以后青青就可以帮他解开地下室拓印本上的神秘图形之迷了。 第118章 青青听说叶颖会女书,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第二天一大早,青青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叶颖,恳求叶颖教她学习女书。 叶颖非常高兴,她巴不得有人和她一起研究女书,正好有个伴。平常叶颖要去棋馆下棋,都会女扮男装。青青说自己以前也这样,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叶颖的棋力比青青高出一截来,得让青青三四个子,青青才能勉强赢几盘。 叶颖让青青每天都去她家玩,有时甚至就和她住在一块,几天都不回去。 却说吕博望一心想替叶颖去找东营帮出了那口恶气,他和叶不落带了几个清风门的弟子去东营帮在京城的堂口兴师问罪。清风门的弟子有练武的习惯,特别是年轻人,喜欢舞枪弄棒,出门都在腰间挂着刀剑。 东营帮的人一见清风门来势汹汹,立刻如临大敌,将清风门的人团团围住。他们的堂主叫张志勋,是帮主木古石的侄子。张志勋的母亲是木古石的妹妹,却嫁给了高立帮的张昌赫。木古石打张志勋小的时候就喜欢他的那股子机灵劲,因此一直将他留在身边加以培养,长大后就让他在清风门担任要职。东营帮的京城堂口在帮里的地位非常重要,东营帮要借此结交朝廷里的达官贵人,所以木古石一直让张志勋在掌管。 “是什么风把清风门的叶长老和吕公子吹到这儿来了?”张志勋拱手问道。 吕博望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木堂主干的好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志勋一听是木堂主,那自然就是木祖雄了。这事他倒也听说了,木祖雄从叶不落的女儿叶颖手里抢了一本书。他以为木祖雄只是想随便找个借口出出气,以报吕公子的一箭之仇,所以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天看到他二人带着一帮子人过来,立刻感觉到这件事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木堂主逞一时之气,得罪了叶小姐,还请二位海涵!不知道叶小姐可有什么损失?” “损失可大了,一是叶小姐无端端地被软禁了几天,二是你们竟敢让人搜她的身?”吕博望气呼呼地说,“最重要的是,你们木堂主从叶小姐手里抢去的书可不是寻常的书,那是上古奇书《尧帝弈经》!快快叫你们木堂主把书奉还,再给我们叶小姐赔礼道歉,这事才算完。” “这。。。在下实在有所不知,木堂主现在不在京城,实有不便。” “你这分明是推托之辞,三日之内,我们要得到木堂主对此事的说法。否则,江湖上人人知道我们清风门好欺负,到那时,事就变大了。”叶不落不慌不忙地说道。 “木堂主现在丹东,从京城到丹东连去连回都不止三日,那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们不是有飞鸽传书吗?叫木祖雄到京城来跑一趟不就完了?”吕博望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们自有我们行事的规矩,不是你们说怎样就怎样的。”张志勋有点来气。 “现在不是你们要怎么样,而是我们要怎么样,明白吗?”吕博望不依不饶,他一想起木祖雄对叶颖所做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事是你们木堂主理亏在先,他不来一趟恐怕不行。”叶不落加重了语气。 “吕公子难道忘了去年的事了?”张志勋盯着吕博望,“木堂主想为自己讨回个公道,也无可厚非。” “呸!那事是他咎由自取,怪得了谁?他要是有种就冲我来,欺负弱女子算是怎么回事?” 张志勋待要发作,又不想跟他们斗嘴浪费时间,“我可以派人帮你们去问清楚情况,至于要怎么处理,这是我们的事。” “你们要是从今年问到明年,又从明年问到后年,我们可没有那么多闲心。就宽限你们两日,五日后我们再来。如果再没有什么结果,到时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招呼。” 吕博望和叶不落不待张志勋开口说话,便转身离开了。 张志勋被他们摞了面子,脸色变得铁青,顿时发起火来,“祖雄这又是搞的什么鬼?自己去抢了人家的《尧帝弈经》,却让我们来背黑锅!来人,马上去丹东问个明白!每次惹完事,都要我来帮他收拾料摊子。” 吕博望找张志勋发了这顿气,心里感觉舒服多了。 “叶叔叔,你看这次他们会怎么办?” “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服软,我们要适可而止。” “知道了,只要能为叶小姐出一口气,我也就舒坦了。” 叶不落回去跟叶颖说起这事,叶颖把小嘴一撇,颇不以为然,“我要他去操这闲心?” “他也是一片好心,想为你出口气。” “他是想为自己出口气吧,男人都这德性!我要亲自去治治木祖雄,才能出得了这口恶气。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些做官的人,就知道欺负人。” “你也知道只有做官的才能欺负人,以后你嫁了过去,不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你就知道依附权势。” “依附权势有什么不好?总比被人欺负要好。” “我要是嫁到他们家,以后恐怕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看博望对你还是很上心的,你心里不要存有那么多的偏见。” “他要是有那么好,能把木祖雄的腿打瘸了?” “那事也不能怪他。” “我是说他心狠。” “刀只有握在自己手上才是最安全的,你得学会去控制别人。吕博望就是那把刀,到了吕家,你就控制好吕博望,让他去对付吕家的人。” “这……爹,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嘻嘻!” “人一生气,多半就是自己无能,无法控制事情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发展。只要你掌握窍门了,事情自然就会变得顺利了。” “还是我爹厉害,什么事都看得清清楚楚。” 叶颖听父亲这么一说,好像突然明白了好多事情。她得学会去做那个握刀的人,只有把刀握在自己手上,对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第119章 一大早,左隐和周行、陈雨生一起吃早餐。 “雨生,你最近进展如何?可有什么发现?”左隐问。 陈雨生神秘地笑了一笑,“我可以透露一点给你听听,原来《尧帝弈经》有两本,一本为阴,一本为阳。” “阴阳?这怎么说?” “有很多种说法,但我认为阴为女,阳为男。阴本是给女人看的,阳本是给男人看的。” 左隐忍不住啊了一声,原来地下室那本是用女书写的,那便是阴本。而塞北山洞里的自然就是阳本,难道是用男书写的? 陈雨生见左隐脸有异色,便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左隐看了看陈雨生,便把塞北山洞里的事说了出来。 陈雨生听得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来,马上说:“快走啊!还愣着干嘛?我们得去抄一份回来。” 周行也说,“不管是真是假,先去抄回来再说。” 左隐想了想,说:“好吧!我也想抄回来慢慢研究研究。” 三人说走就走,左隐想起青青还在叶颖那,得去跟她们说一声才行。于是,左隐让他俩先做准备,买些干粮,再雇辆车。自己则跑到叶颖家去,跟叶颖说,“姐,我想再去塞北的山洞里抄一份《尧帝弈经》回来。” “你都看过了,那上面的字你也不认识,图也看不懂,还抄它干嘛?”叶颖觉得就算抄回来也没什么用。 “我就是对它太好奇了,将来说不定能从中悟出点什么来呢?”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了,那本书是不祥之物,会惹来麻烦的。你看我们在半路上就被东营帮给截了,所以我一回来就把它交给我爹了,我爹又交给党门主。我不想要那东西,你最好也别要。” “我就留着自己看,不会有人知道的。” 叶颖看左隐的眼神,知道他不去抄回来是不会罢休的。她现在有点后悔起来,当初就不该带左隐去那个山洞里。 叶颖只好说,“那你就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保密。” “我知道了,姐!” “你是一个人去吗?” “不是,还有我们帮里的两个人,跟我一起到京城来的。” “唉,你就不能不去吗?” “其实我们这次来京城的任务就是找《尧帝弈经》,找到了我就要回苏州去了。” “那你更加不要去找了,你就呆在京城不好吗?你去苏州了,以后我们还怎么见面?”叶颖一听就急了起来。 “要是找不到,也最多在这呆一年,一年之后也得回苏州。” “去吧!去吧!回你的苏州去,以后再也别来找我。” 左隐一看叶颖生气了,他心里难过,低下头去,“那我就不去了。” 叶颖生了一会气,她看着左隐,又冷静了下来,“你先去吧,不去你是不会安心的。” 左隐没有说话,叶颖又说,“我给你想个办法,让你呆在京城,不要回苏州去了。” “姐,我也不想离开你!”左隐抬起头看着叶颖。 叶颖拉着左隐的手,她想照顾好这个弟弟,“咱们乌鹭双影还没开始扬名,怎么能就这样散了呢?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左隐嗯了一声,“姐,那我先去了!你帮我照顾好青青。” “去吧!青青在我这,不用担心。” 左隐从叶颖那出来,感觉跟离开苏州时不一样了。在苏州的时候,虽然蒯逸琪对他也很好,但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不舍的感觉。现在跟叶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两人之间却建立了一种割舍不断的亲情。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就是坦诚相见,以真心换真心。 左隐和周行、陈雨生三人一路往北,到山海关,再到那个山谷。左隐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山洞,这次他们有备而来,所需物品一应俱全。三人点燃火把,挤过狭窄的石缝,走进山洞。却发现山洞中一片狼籍,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石壁上的图形和文字都已经不复存在,被人破坏一空。 “《尧帝弈经》呢?在哪啊?”陈雨生问左隐。 左隐眼前看到的情景,和他上次来时的情景相比,已经面目全非。“上次来的时候,就刻在这些石壁上,现在都被人破坏了。” “你不是说只有你们俩来过?”陈雨生满怀希望而来,却一无所获,满心的失落都转变为怨气。 “难道是东营帮的人来过了?”左隐一时有口难辩。 陈雨生蹲在地上去捡起碎石一块块来看,希望能找到只言片语,可是都没有。偶尔能找到一些边边角角,也都没什么用。 周行把洞里洞外都找过了,也没有发现遗留的痕迹,一切都被毁得干干净净。 三人逗留了一阵,陈雨生又把左隐埋怨了一番,问他当时为什么不多抄一份? 左隐唉声叹气,懊悔不及。周行在一旁出言安慰和开解两人,最后三人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京城。 左隐去找叶颖,说了山洞里的情形。叶颖虽然迷惑不解,却反倒放下心来,“你看,我说它是不祥之物吧!这样正好,免得你惹祸上身。” “可陈雨生却以为我有什么事在瞒着他,对我产生了怨恨。” “由他吧,反正你问心无愧,不然还能怎么样?” 左隐苦恼不已,叶颖看他这样,便拉着他去下棋。左隐心不在焉,稀里糊涂地就败下阵来。 左隐本来对山洞里的《尧帝弈经》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在听陈雨生说《尧帝弈经》有阴阳两本之后,心想自己已经有了阴本,再去山洞里把阳本抄回来,便正好凑成一整套,说不定就能解开《尧帝弈经》之谜了。现在阳本得而复失,让左隐觉得错失良机,心痛不已。 叶颖不知道左隐有阴本,自然也就体会不到左隐的痛处。 左隐回到自己房里,想凭自己的记忆把阳本默写出来,可除了几个图形还有点印象,那些文字他一个也不认识,自然也就默写不出来。 现在阳本只有党门主手上才有,东营帮木祖雄手上的两本都是假的。 第120章 左隐央求叶颖到叶不落处问清了张自横的妻子和儿子的老家所在,便带着周行去探望。 辗转多日,两人到了山东济南附近的雪花村。据叶不落说,张自横的妻子叫花沁芳,自家有十几亩薄田。雪花村只有几十户人家,左隐和周行进了村,就在村口叩开一户人家的门去打听花沁芳。 门里出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婶,她一听是来找花沁芳的,先上上下下地将左隐打量了一番,然后问:“你是她什么人?” 左隐陪着笑回道:“我是她家的远房亲戚,特地过来探望她。” “她家人口单薄,哪有什么远房亲戚?”大婶不信。 “其实我是她家男人的徒弟。”左隐只好坦白。 “张自横的徒弟?他还没死吗?他自己怎么不回来?” “我师父有点不方便,就派我先回来看看。” “他有多不方便啊?十多年都没回来过了!”大婶越说越激动,“你知道沁芳有多惨吗?她被村里的恶霸欺负,田产也被人霸占了,连她儿子也被人害死了!”大婶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左隐听了这些情况,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沉重起来。“大婶,师母家在哪?麻烦你带我去见她,好吗?” 大婶抹了抹眼泪,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吧,这些年再也没有人来看过她了。” 左隐和周行跟着大婶,沿着小路拐了个弯,越过一个小山坡,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小茅屋。“就在那里了。”大婶抬手一指。 走到小茅屋面前,大婶用手一推,门就开了。左隐看到一个女人面黄肌瘦,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大婶走过去对她说:“沁芳,有人来看你了。” 沁芳转过头来,两眼无神地看了几人一眼,又回过头去,看着窗外。 大婶摇了摇头,左隐走上前去,叫了声“师母”。过了一会,沁芳转过头来看着左隐,问道:“你是谁啊?我没见过你。” “我叫左隐,是我师父让我来看你的。”左隐把带来的点心和水果放在桌上,“师母,你身体还好吗?” “张自横叫你来的?他人呢?”沁芳盯着左隐,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他……生病了……”左隐怯怯地说道。 “他儿子死了!死了!这个挨千刀的,怎么还不回来?”沁芳失声痛哭了起来。 “师母,你不要怪他!我师父他已经死了……”左隐鼻子一酸,难过地流下了眼泪。眼前的情景跟他想象中大不一样,他看到师母的惨状,又想起师父的惨死,内心的悲伤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死了?他活该!为什么他造下的孽却报应在我的身上?”沁芳的眼珠充满了血丝,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多年来积压的委屈、屈辱、痛苦、悲伤都在这一刻喷发出来,“张自横,我恨你!” 大婶也在一旁陪着落泪,周行对沁芳的遭遇充满了同情。 知道张自横死了,沁芳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也破灭了。她苦苦地捱着,就是想等张自横回来为儿子报仇。现在万念俱灰,沁芳已经没有任何生存的欲望。她突然跳起来,一头就往墙上撞去,顿时头破血流,晕倒在地。 左隐和大婶连忙跑过去把沁芳扶了起来,大婶把沁芳抱在怀里,哭着说道:“沁芳,你苦也吃够了,可别再做傻事了。” 周行连忙掏出手巾去擦沁芳头上的血,然后撕下一块布条包扎好伤口。大婶和左隐把沁芳扶到床上躺下,左隐对大婶说:“大婶,麻烦你去请个郎中来给我师母治疗一下伤口。再买只鸡来炖些鸡汤,好吗?”说着,左隐从怀里掏出一串钱来递给大婶。 大婶接过钱,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左隐打量了一下房里,发现到处都破破烂烂,家具上都积满了灰尘,灶台上长满了霉斑,已经很久没开过火。 左隐觉得自己应该替师父照顾好师母,让她平平安安地度过下半生。 大婶回来的时候,后来跟着一个乡村郎中。郎中看过伤口,摸过脉搏,说道:“她头上的伤不碍事,只是外伤,敷些药,过几天就没事了。但是她的身体很虚弱,得细心地养一段时间,吃点补药,饮食上也要多补补才行,还要多休息。我先给你开两张药方,一个是熬汤药喝的,一个是用来炖鸡汤的。等过段时间我来再看,到时要再换张药方。” “有劳您了!”左隐欠身说道。 郎中去旁边桌上写药方,左隐掏出一锭银子,把大婶拉到一边,“大婶,以后师母就有劳您多照顾照顾!我以后都会来看她。”说着,把银子放到大婶手上。 “沁芳太命苦了,刚嫁过去的时候过了几年好日子,后来就没好过,也不知道是几辈子造下的孽。” “我师父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你说大年啊?他娘俩回到村里之后,一开始还好好地。过了两三年,突然有天晚上,大年就失踪了。沁芳疯了似的到处去找,几天后,有人在山沟里发现了大年的尸体。唉,大年一死,沁芳半条命就没了!村里的恶霸趁机抢了她的田产,村里也没人敢管,她的亲戚都离她远远的,不敢惹事上身。” “官府没人管吗?” “他们都串通好了,没人来管。后来,村里有人可怜她的就送口饭给她吃,她自己也给人帮帮工。就这样吊着命过活,她就是想等张自横回来。可是等了十多年,一点音讯都没有。” 左隐自小孤苦无依,但他现在觉得师母的日子过得比他更苦。他只是没人疼爱,而师母却遭受了失去爱子和丈夫的痛苦,还有十几年来的苦苦等待,还要被人欺负,遭人白眼。 第二天,等花沁芳醒过来,左隐安慰了她一番。花沁芳止不住地哭了一阵,慢慢地情绪才稳定下来。 左隐跟她说了师父把他从双水镇带出来之后的情况,她听到张自横惨死的情景,又痛哭了起来。在她心里,也在后悔自己当初与党飞做出的傻事,最后搞得家破人亡,再也无法挽回。 第121章 左隐安顿好花沁芳,便和周行回到了京城。左隐胸臆难舒,去找叶颖聊天。跟她说起花沁芳的事,叶颖听完之后唏嘘不已,“女人为什么就是离不开男人?在这个世上,女人生来就是被男人欺负的。” 左隐想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是因为党飞喜欢了花沁芳?还是因为师父动手打了师母?还是因为师父和党飞之间的争斗?又或者是因为雪花村里的恶霸? 过了两天,简宁义派人来把左隐请了去。简宁义一见左隐,便热情地招呼着,“左香主,在京城还过得习惯吗?” “挺好的!京城那么多高手,我是开了眼界了。” “你们找《尧帝弈经》找得怎么样了?”简宁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现在还在搜集消息,没什么大的进展。”左隐心里犯嘀咕,不知道简宁义为什么会关心起这件事来。 简宁义突然放低了声音,凑近身子对左隐说:“兄弟,我最近听到一些传言,对你很不利。” “是什么传言?”左隐惊讶地问道。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和清风门的人在一块儿?” “没有啊,最近我就是和清风门的叶长老下了一盘棋,我义姐她也不是清风门的人。” “可她是叶不落的女儿,外人就不会这么看了。”简宁义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更重要的是,我听说你们一起找到了《尧帝弈经》,还把它交给了党飞,这可是真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左隐吓了一跳,这事是清风门的机密,怎么现在连简宁义也知道了? “看来这事是真的!兄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简宁义看来是有备而来,开始质问起左隐。 “这个。。。我事先并不知道是要去找《尧帝弈经》,是我义姐拉我去的。而且我也没干什么,我就是帮着抄写了一些。”左隐心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这事可能比他想象中要更加严重。 “你既然抄了,怎么不多抄一份?你们不就来找《尧帝弈经》的吗?都找到了,你还不要?”简宁义步步逼问。 豆大的汗滴从左隐的额头上冒了出来,“当时时间紧,我也没想到。而且那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我也不知道那是《尧帝弈经》。” “可我还听说,连东营帮都有《尧帝弈经》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东营帮。。。”东营帮抢书的事,这要说起来就复杂了。左隐不想再说下去,他不知道简宁义怎么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的事。 “兄弟,你真的没有拿到《尧帝弈经》?” 左隐摇了摇头,他看到简宁义复杂的眼神,全然没了主意。 “现在消息还只在我这里,要是上面派人来查的话,兄弟,你可脱不了干系哟。” “可我真的没干什么,那本书也不一定就是《尧帝弈经》,都是用古文字写的,谁也看不懂。”左隐极力辩解。 “我看这事有点不大好办,你就不应该去和叶不落的女儿结拜。叶不落是清风门的长老,你这一结拜,就有点说不清了。” “反正我没干对不起帮里的事,也没什么说不清的。” 左隐离开简宁义之后,顿时心乱如麻。他想去找叶颖,又怕引起更多人的误会。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就想回苏州去。在苏州,至少还有蒯逸琪会帮他。 回到住处,正好碰到陈雨生。陈雨生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走到另一个房间去了,他觉得陈雨生也在怪他没有把《尧帝弈经》抄下来。这时,左隐后悔极了,当时要是多抄一份《尧帝弈经》就好了,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麻烦事了。在东营帮的时候,他是有时间再抄一份的,当时就是没想那么多。想着《尧帝弈经》反正在叶颖那里,可以随时拿来看。 现在可怎么办呢?《尧帝弈经》在党飞的手里,总不能向党飞去借来看吧?叶颖抄了第二份,会不会还抄了第三份呢?这好像也不大可能。 青青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他,“哥,你碰到什么烦心事了?” 左隐想青青也帮不上忙,就不愿跟她多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那你多休息一下。”青青说,“我最近跟颖姐学了很多女书,我看你那个册子上,又能多看懂一些了。你看,我把它抄了下来,那些空着的地方就是看不懂的。” 左隐接过来一看,发现那上面还有一大半是空的。那些句子断断续续,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左隐看着看着,突然计上心来。《尧帝弈经》的阳本没了,阴本还是有的。反正都看不懂,不如就抄一份阴本给他们。他们有了阴本,自然就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了。 一想到这,左隐马上把册子拿了过来,摊开纸,开始抄起来。 青青不明白,“哥,你这是抄什么?” “我。。。抄一份备用。”左隐随口说道。 左隐一边抄,一边改。他不能原样抄出来,也要像叶颖一样,得抄一份假的才行。抄了一整夜,终于抄完了。 第二天早上,左隐拿着刚抄好的假《尧帝弈经》去给陈雨生看。陈雨生一看,立刻眼都直了。他拿在手上,仔细地翻看,像捧着一件宝贝一样。 等他看了一阵,左隐便把书收了回来,“现在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拿回去交给蒯堂主就行了。” 陈雨生的眼睛盯着左隐手上的书,一动也不动,笑着说道:“再给我看看,我们先检查一下它是不是真的,再回苏州也不迟。” “怎么检查?”左隐瞪着眼问道。 “就是。。。研究研究呗,如果就这样交上去了,以后我们可能都没机会看了。你说是不是?” “这上面的字我都看不懂,你看得懂吗?” 陈雨生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看不懂。” “那你还看?”左隐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了。 左隐拿着书,跑到了分舵,去给简宁义看。 “你不是说没有吗?怎么现在又有了?”简宁义惊奇地问道。 “我本来不想说出来,怕惹来麻烦。昨天我看你那么紧张,回去想了一下,还是给你看一下。不过,你可别说出去,京城人多眼杂,会惹来是非的。”左隐笑着说道。 “啊,你这小子,心眼还真多,昨天差点被你骗了!呵呵,有就好了,你们也可以回去交差了。”简宁义指了指左隐,也笑了起来。 第122章 左隐松了口气,心想总算解决掉这个大麻烦了。可是这样一来,左隐就得回苏州去了,以后要见叶颖,可能真的就没什么机会了。左隐一想到这就有点怅然若失,但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再留在京城了。 左隐一个人去街上逛了逛,买了些吃的带回去。晚上,四个人一起喝酒吃东西的时候,左隐就跟他们说已经找到了《尧帝弈经》,过两天就要回苏州去了。周行和青青都挺高兴,陈雨生没说什么,但左隐能看出来,他还在打《尧帝弈经》的主意。 第二天早上,陈雨生敲开左隐的门,跟他说,“左香主,我想借《尧帝弈经》看看,下午就还给你,可以吗?” 左隐见他一脸诚恳的样子,不忍拒绝,便答应了他。“等会我拿给你,你看的时候小心点,别损坏了。” 左隐等他离开,就拿了那本假的《尧帝弈经》去给他看。陈雨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上午都没有出来。 等到午饭时间,左隐去敲陈雨生的门。可敲了半天,房间里也没有动静。左隐大声地叫着陈雨生的名字,把周行给引了过来。 “怎么了?他人呢?”周行问。 “不知道啊!他早上跟我借了《尧帝弈经》去看,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不会是睡着了吧?” “就算睡着了,这么大声地叫还不醒?”周行发觉有点不对劲,他用力去推门,但门从里面闩住,怎么推也推不开。 两人又使劲叫了一阵,房间里还是没动静。 “有问题!你让开。”周行让左隐往后退,然后抬脚就朝门上踹去。房门应声而开,两人冲进去一看,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人呢?”左隐顿时有点紧张起来。 周行去窗户边看,发现窗户门虚掩着,他推开窗往外一看,“不好!他是不是拿着书跑掉了?你看这下面有脚印。” “啊?”左隐惊叫了一声,连忙跑过去看,发现窗户外面的泥地上果然有一行清晰的脚印。左隐回转身去房里找《尧帝弈经》,把床上床下,柜子里,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他的东西也不见了,一准是跑掉了。”周行道。 “不会吧!他会干出这种事来?”左隐吓了一跳,心想还好给他的书是假的。“现在怎么办?” “我们去分舵找人帮忙,他应该跑得不远。我先去他家看看,你去分舵。” “好!你要是找到他了,先把书拿回来。”左隐担心青青出事,连忙去敲她的房门。青青闻声出来开门,左隐对她说:“青青,陈雨生跑了,你先去颖姐家,我们得去找他。” “啊?他为什么要跑?” “他拿了《尧帝弈经》。”左隐低声道:“是我昨晚抄的那本,估计他是想据为己有。我现在去分舵找人帮忙,你在颖姐家,不要出来。” 三人分头行事。左隐一路跑到分舵,直接去找简宁义。简宁义见他急急忙忙,便问:“出什么事了?” “简舵主,不好了!陈雨生带着《尧帝弈经》跑掉了,你快点派些人去把他追回来。” “那小子这样大胆?这还得了!咱们天元帮对待叛徒从来都不会手软,我这就派人去追。” “周行去他家了,你们派人分头去找吧,现在也不知道他会往哪里跑?” “先把他爹抓起来再说。” 简宁义连忙召集了十多个人,分四个方向去追赶。简宁义和左隐则跑到他家去,赶到时,发现周行正在对陈雨生的父亲问话。 “怎么样?他有回来吗?”简宁义问。 “回来了一趟,拿了一些东西又走了。”周行道。 “哪个方向?” “一开始是朝鱼市口那边走的,后来就不知道了。” “东阳,马头,你俩和左香主留下来。其余人都跟我们去追,周行,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简宁义带着人就追出去了,东阳和马头留了下来,跟左隐一起看住陈雨生的父亲。 陈父拉着左隐着急地问道:“小兄弟,雨生他这是怎么了?” “大爷,你先坐下。雨生他拿了我们帮里一本非常重要的棋书跑掉了,我们得把那本书追回来。” “这个蓄生,我以为他转性了,没想到又惹出事来,真是气死我了!”陈父捶足顿胸,气得不得了。 左隐见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他偷走的只是一本假书。但左隐要是说出真相,陈雨生可能没事了,他左隐可就有麻烦了。不管怎么样,陈雨生偷跑总归是不对的,天元帮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否则也不能服众。 京城这么大,天元帮的人一直追到天黑,也没有找到陈雨生的踪迹。简宁义回到陈雨生的家里,让人把陈父带到天元帮软禁起来。简宁义将分舵的人部署下去,继续在京城里搜索陈雨生的下落。并向全国各地的分舵和堂口发出命令,搜捕陈雨生。 左隐没想到一下子捅出这么大的乱子出来,他觉得应该回苏州一趟,去请示一下蒯逸琪。他跟周行一商量,周行也同意先回苏州,反正在京城也帮不上忙了。 左隐便带着青青登门去向叶颖辞行,叶颖听左隐说《尧帝弈经》有阴本和阳本之后,叹了口气说,“迟早会搞出人命来。”她心里舍不得左隐和青青离开,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好弟妹,这一分开,又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相见。一时愁肠百转,难以舒怀。叶颖拿出自己珍藏的一副贝壳棋子,送给了左隐。三人一起吃了顿饭,互道珍重。 左隐想起青青还没有把女书全部学会,无法解开《尧帝弈经》阴本之谜,心中惆怅。“姐,等我回苏州求求蒯先生,或许还能再来京城。” “好弟弟,姐随时等着你回来!还有你,青青!你是我的好妹妹!”叶颖拉着青青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姐,我还要跟你学女书,下棋呢!”青青心里难过,流下了眼泪。 第123章 这天早上,左隐等三人打点行装,准备回苏州。突然门外闯进来一队人,为首的是天元帮京城分舵的香主耿彪,他们手持刀剑将门口团团围住。周行见势不妙,忙抽出腰刀,护在左隐和青青前面。 耿彪走上前来,朝左隐一拱手,“左香主,多有得罪,麻烦你跟我们到分舵走一趟。” “我们正准备回苏州了,你们想干什么?”左隐喝斥道。 “我们收到消息,发现左香主你原来是清风门派来的奸细。你到了京城,就偷偷地和清风门的人勾结在一起,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简舵主有话要亲自问你。”耿彪手一招,后面就上来五六个清风门的弟子要拿人。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左香主为人光明磊落,怎么会是什么奸细?我们是苏州堂的人,也不归你们管,你们不要乱来。”周行横刀挡住他们。 “大家都是自己人,动起手来就不大好了。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挡得住我们这么多人吗?”耿彪旁若无人地走到周行面前,“你们要是心里没鬼,干嘛这么紧张?” 左隐看情形不跟他们去一趟是不行了,他拍了拍周行的肩膀,“周大哥,你帮我看住青青,我跟他们去去就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左香主,你不要跟他们去。他们拿了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放你出来。” “我相信简舵主能辨明是非。”说着,左隐就从周行背后走了出来。周行还想说点什么,被左隐制止了。 左隐跟着耿彪一行人,到了分舵去见简宁义。 简宁义见了左隐,还是笑呵呵地,“左香主,让你受累了,快请坐下!”然后朝耿彪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事情是这样的,”简宁义继续说道,“今天早上,沈帮主派张忠义来下令,他是我们天元帮的护法。张护法说你是清风门派来的奸细,还说你最近跟清风门的人过从甚密。我就跟他解释了一下,还说你拿到了《尧帝弈经》正要交给帮里。可张护法说这只是你使的障眼法,现在陈雨生也跑了,《尧帝弈经》也不见了,我就不好说什么了。按说你是苏州堂的人,我本无权过问。可既然沈帮主下令了,我也不敢违背。只好把左香主请到这里来,跟张护法见个面,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我个人是很欣赏蒯堂主的,所以觉得这个应该是个误会。张护法等会儿就来,没事的。” “多谢简舵主帮在下维护!”左隐朝简宁义拱了拱手,“我们刚刚正准备回苏州去请蒯堂主的示下,既然这样,把事情都说清一下也好,免得别人说闲话。” “正是如此!”简宁义连连点头,“只要你行得端坐得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过了一会,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正是张忠义。张忠义一进来就大呼小叫,“左隐在哪?他人来了吗?” 左隐站起身来,朝他一拱手,“在下正是!” “你就是左隐!”张忠义将左隐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好大的胆子!身为清风门的弟子,竟然混到我天元帮来了,你说你不是奸细是什么?” 左隐一惊,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只有清风门的几个人知道,怎么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 “请张护法把事情了解清楚了再说,我师父是清风门的人不假,可我从来没去过清风门,所以也并不是什么奸细。”左隐一字一句地说道。 张忠义冷笑道:“你师父张自横是清风门的副门主,还说没有去过清风门,难道你是他在路上捡来的?” “我师父是在双水镇收了我为徒,后来去了兰溪镇,并没有去过清风门。” “有这种事?他是堂堂副门主,怎么可能不带你去清风门?”张忠义态度傲慢,不拿正眼瞧左隐。 “他那时被人逼迫,离开了清风门。” 张忠义听说过张自横的事,他故意这样说,是想在气势上给左隐来个下马威。“就算你没去过清风门,难道就不能是张自横秘密派你进入天元帮,图谋不轨?”张忠义眉毛一挑,横着眼去看左隐。 “是我们帮里的姜太胜护法把我弄到天元帮来的,这事可以去问他。”左隐气定神闲,毫不慌乱。 “姜护法?”张忠义知道姜太胜经常会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去搜罗一些少年棋才,他扭头去问简宁义,“简舵主,姜护法现在在京城吗?” 简宁义摇了摇头,“应该不在,姜护法经常去各地为本帮物色人才,最近我好像没见他来京城。” “那也很可能是姜护法不知实情,被你蒙骗了,才把你招入本帮。你是张自横的徒弟,这是不争的事实。最近你又见了党飞和叶不落他们,是不是暗地里把本帮的情报都透露给他们了?而且他们还把《尧帝弈经》送给你了,要不是简舵主及时发现,你也不会把《尧帝弈经》交出来。后来你被简舵主拆穿了,不得已才把《尧帝弈经》拿出来。怎么现在突然又会被陈雨生拿去,连人带书一起失踪了?你还敢说不是你们的阴谋?”张忠义咄咄逼人,厉声大喝。 “你这是诬赖好人!我也不知道陈雨生会逃跑,这要问他自己才知道。怎么我把《尧帝弈经》交出来,反而成了我的罪状了?”左隐也不甘示弱,“本来就是蒯堂主派我来找《尧帝弈经》的,我自然是要把书拿回去交给他才对。” “《尧帝弈经》是上古奇书,怎么要交给蒯逸琪?当然是要交给沈帮主。” “蒯堂主得了书,他会亲手交给沈帮主。” “分明是狡辩!说不定你早就和蒯逸琪串通好了。” “我看蒯堂主应该不是那样的人。”简宁义在一旁说道。 “你在京城,他在苏州,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张忠义瞪了简宁义一眼。简宁义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一脸没趣。 “左隐,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待你的真实身份和意图,你要知道我们清风门门规严苛,要动起真格的来,我看你那身子骨可承受不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好啊!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骨头硬?”张忠义把脸往下一拉,“来人,把清风门的奸细左隐给我押起来!明天让我来好好审问。” “你怎么不讲理呐!你不能胡乱抓人!”左隐急得喊了起来,他拿眼去看简宁义,简宁义却把脸别了过去。 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押了左隐就走。左隐使劲挣扎反抗,却没什么用。 第124章 到了晚上,青青见左隐还是没回来,便着急得哭了起来。周行感觉事情可能很严重,天元帮对叛徒和奸细是从不手软,一旦他们把左隐确定为奸细的话,恐怕到时就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周行先把青青送到叶颖那里,然后跑到分舵去打听情况。他找到了简宁义,才知道左隐已经被关押起来,而且不能和其他人见面。周行担心左隐受不了他们的审问,要是屈打成招坐实奸细的罪名,那就麻烦了。现在回苏州求助的话,这来回往返都要十多天,已经来不及。 正在茫然无助之际,周行发现简宁义正在盯着自己,好像有话要说。周行连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请简舵主指点在下一二,将来我和左隐一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简宁义朝周行招了招手,周行连忙起身凑了过去。简宁义低声道:“你去找姜太胜,左隐是他招进帮里的。如果左隐是奸细,他也脱不了干系,他能为左隐澄清事实。” 周行顿时恍然大悟,又问:“简舵主可知道姜护法现在在哪?” “多半是在兰溪镇,他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时间都会守在那里。”简宁义道。 周行连连称谢,便向简宁义借了一匹快马,连夜赶到兰溪镇去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周行到达兰溪镇。他来不及休息,直接去了天元棋馆。找人一问,姜太胜果然就在兰溪镇。不过他正好出门了,要下午才会回来。周行就在天元棋馆吃了点东西,然后睡了一觉。 等姜太胜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周行跟姜太胜说了左隐的情况,姜太胜一听就生气了,“简直是胡闹!老子这么多年来为帮里找到的人才成百上千,什么时候出过纰漏?不行!我得找他们去,说不定下一个就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周行一听很高兴,有姜太胜出面,看来有转机。“姜护法,我们最好尽快赶去!你也知道我们帮里审起人来,那是不把人当人看的。我怕左隐年纪小,受不了那些。万一屈打成招,到时就麻烦了。” “这个我比你清楚!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姜太胜一挥手,就气呼呼地走了。 当晚,周行早早地休息。第二天天刚亮,周行就去找姜太胜。姜太胜找了辆马车,带上他的弟子刘波启程去京城。刘波是姜太胜的内弟子,从小就带在身边。他的棋才不是很出众,但为人机灵,很多事姜太胜不方便去做,就会交给刘波。 周行骑马跟着马车,到傍晚时总算赶到了京城。稍微歇了一下喘了口气,姜太胜就去找张忠义去了。这会,张忠义已经审了左隐一下午。左隐不肯承认自己是奸细,张忠义先是让人打了左隐二十鞭子,然后又把他吊了起来,拳打脚踢,一顿好打。 左隐何曾受过这般殴打?被打得遍体鳞伤不说,还受了很多惊吓,昏了过去。又被人弄醒,继续审问。 姜太胜赶到的时候,张忠义拟好了供状,正要左隐签字画押。左隐不肯,张忠义被气得张牙舞爪。姜太胜冲过去朝张忠义厉声大喝:“张护法,快住手!像你这样打法,好人都被你打坏了!快把他放下来,他一个孩子家,怎么经得起你们这些残酷的刑法?” 张忠义闻声先是惊了一跳,他不知道姜太胜怎么突然在这儿出现了。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回道:“姜护法,我正在审问奸细,你不要来横加干涉。我可是沈帮主派来处理这事的,帮里出了奸细,这是大事!” 姜太胜气上加气,“什么奸细?这孩子是我亲自找来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胡来!我知道你横竖看我不顺眼,你以为这就能借机做文章来对付我了吗?我告诉你,你休想!” “不是,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们收到消息,知道左隐原来是张自横的弟子,他一定是清风门派来的奸细。” “他是张自横的弟子没错,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他从张自横那里抢过来吗?老子费尽心机招来的人才,就是这样被你们给糟蹋掉的!” 周行连忙过去把左隐放了下来,扶着他躺在地上。“左香主,我找人来救你了!” 左隐看到是周行,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青青没事吧?” “她没事,我送她去叶颖那了。” 左隐疼痛难忍,眯上眼睛,无力地倒在周行的臂弯里。 “不是,你说什么费尽心机?你还知道些什么,快说给我听。”张忠义有点担心起来,这要是搞错了,沈帮主一定会怪罪他的。 姜太胜看了看左隐,拉着张忠义到另一个房间去。他压低声音,对张忠义说,“那时张自横正逃亡在外,在兰溪镇刚好让我遇上了。我看上了左隐在围棋上的天分,便想方设法把张自横给结果了,才把左隐弄到手。这事可不能说出去,否则清风门就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张忠义被姜太胜的一番话说懵了,要真是这样,那他就办了一件大错事。他连忙把姜太胜拉上,“姜护法,你快去跟沈帮主说一下这事。前几天,沈帮主收到消息,特意叫我来弄清楚这件事。既然你知道内情,那这事就简单了,沈帮主听你一说就能明白。”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 “我们在清风门有人,从党飞那里听到的。” “那你赶紧把左隐送回去,安抚他一下,别把事闹大了,我去跟沈帮主说。” 张忠义回到房里,对左隐说,“刚才姜护法跟我说了你的情况,现在基本弄清楚了,我们都相信你对本帮的忠诚,已经消除你的奸细嫌疑了。” “我就说我不是,你们尽冤枉好人!”左隐气愤地喊了起来。 “没办法,我们必须要澄清谣言,让你受苦了,我也非常抱歉!”张忠义嘴上说抱歉,脸上却还是傲慢的神情。 “把人打成这样,就白打了?”周行埋怨道。 “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张忠义狠狠地瞪了周行一眼。 左隐平白无故地挨了这顿打,心里委屈难受,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只想先离开这里再说,便对周行说,“周大哥,我们走。” 周行扶着左隐站了起来,然后把他背在身上,出门去了。 第125章 周行把左隐送到住处,让他在床上躺下。然后去找叶颖和青青,叶颖连忙去找了个大夫,再一起回来看左隐。 青青一看到左隐浑身的伤痕,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叶颖见状将天元帮的人大骂了一通。大夫看过左隐的伤口,开好了内服和外用的药。叶颖亲自去药店把药抓来,放到火炉上煎好。叶颖和青青两人帮左隐清洗了全身的伤口,敷上药膏。左隐看她们姐妹俩伤心难过,便强忍着疼痛不出声。 叶颖回去用上好的补药炖了一罐鸡汤,送过来给左隐喝下。叶颖和青青忙进忙出地照料左隐,左隐过意不去,加上伤痛发作,便沉沉地睡去。叶颖又安慰了青青一阵,到了晚上才离开,周行护送她回到家里。 第二天,简宁义带了一些补品,亲自过来看望左隐。被叶颖看到了,便对简宁义一顿埋怨,“你们天元帮连自己人都下手这么狠,左隐他还是个孩子,有话就不能好好地问吗?” 简宁义知道她是叶不落的女儿,又是左隐的义姐,不好和她计较,只好含糊其辞地说道:“只是一场误会,我也为左香主说了不少好话,帮里的事,不是针对某个人,都是要按规矩来办的。” “帮派就是事多,没事找事。”叶颖又发了一通牢骚才稍稍解气。 简宁义安抚了左隐一阵,周行在一旁说道:“左香主,这次多亏了简舵主出言提醒,我才去兰溪镇把姜护法找了来解围,要不然这后果真的不堪想象。” 左隐要起来给简宁义行礼道谢,被简宁义按下了。叶颖倒有点不好意思,“简舵主,我刚才嘴快,你别多心!” 简宁义摆了摆手,“这事闹的,搁谁身上也不服气!可有时候,这事来了,也没办法。他们说是按章办事,我们身为天元帮弟子,也只能咬牙承受。要不然,这闹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人呐,只有看开了,才不会闹心。” “那是你们帮主太糊涂。。。”叶颖还想说什么,被左隐使眼色制止了。叶颖知道多说也无益,左隐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在帮里也没有后台,他斗不过那些老江湖。 待简宁义离开后,左隐轻声对叶颖说,“昨天姜太胜来的时候,我听他说他在兰溪镇早就认出我师父了,又说是他费尽心机才把我从我师父那抢了过来。我听他说的好像话里有话,姐,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叶颖仔细一琢磨,道:“我上次就说他们有鬼,你师父的死很可能跟他们有关。他们早就看中了你,想把你抢过去。但你师父不同意,于是,他们就开始耍阴谋诡计。。。”叶颖看了看左隐,“难道二麻子是他们指使的?可现在二麻子已经被徐青这个大愣头给杀了,要不然把二麻子抓来一问就知道了。” “我还以为杀了二麻子,这仇就报了,没想到后面还有隐情。秘密就在姜太胜的肚子里,要怎么才能把它给掏出来?” “姜太胜老奸巨滑,不好对付。你让我想想!” “他有个徒弟叫刘波,一直跟在他身边,应该知道内情。” “对,从他徒弟下手就容易多了。这事别急,得想个万全之法,你先养好伤再说。”叶颖又笑了一下,说:“这样也好,你就不用回苏州了,说明咱俩姐弟情缘未尽,呵呵!” 左隐也笑了,“也算是福兮祸所依!” “欸,你这句话从哪学的?”叶颖笑道。 “从书上看的。姐,你下次过来给我带几本书,我想看。” “好,让我给你找几本好书。书上藏着好多道理,多看点书才能对付那些坏人。” “姐,太好了!我又可以跟你学女书了!”青青高兴地说道。 “小隐,你这一受苦,我们都得福了!”叶颖怜惜地说。 “没事,只是皮肉之伤。” “要说挨打,你们都没我多。小时候练功,我师父打得可狠了。那么粗的竹条,使劲往我身上抽。”周行一边比划一边说,“挨了那些打,好多都忘了,打得狠的都记下来了。” “记下来又能怎样?还能去找你师父打回来吗?”叶颖笑道。 “不能了,那是我前世欠我师父的,今世来还。”周行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日子,左隐一边养着伤,一边留意着陈雨生的消息。据说他已经逃出京城去了,想来是拿着从左隐手里骗去的假的《尧帝弈经》躲到某个地方潜心研究去了。天元帮的人见抓了陈父也没用,就把他放了回去,传令全帮弟子抓拿叛徒陈雨生。 左隐把《尧帝弈经》阴本拿出来给叶颖看,叶颖从头到尾把女书都看了一遍。以叶颖对女书的研究之深,竟然还是有小部分的女书不认识。看来女书传到现在,也已经失传了很多。 叶颖把阴本上能认识的女书都翻译出来,抄到纸上。可那些句子还是深奥难懂,就像《易经》一样,一句话可做多种解释,看起来好像也跟围棋没有多大联系。 两人不禁有点怀疑起这本书的真伪来,也许并不是《尧帝弈经》也未知。 左隐闲着没事,就把叶颖翻译出来的句子都记熟了,随时拿出来琢磨思考。再对应那些图形,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与围棋有关的奥秘。 叶颖则把不认识的女书抄下来,拿回去细细研究。 左隐把在京城发生的事情都写在一封信上,让周行通过京城分舵送到苏州去给蒯逸琪。 叶颖听说吕博望又带人去东营帮闹了两回,但木祖雄都没露面,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叶颖对叶不落说,“这事还是得我来,看我怎么治他们。” 叶不落怕她去惹事,便说:“你一个女孩家,跟那些男人去闹,算怎么回事?博望去闹了两回,也够他们受的了。” 叶颖想帮左隐把他师父的死因彻底调查清楚,就在暗中谋划,只等左隐身体康复,就开始付诸行动。又问叶不落,“爹,清风门会把左隐给召回来吗?”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左隐是张自横的弟子,不知道党门主是怎么想的?他不开口,其他人都不敢问。这事很敏感,我倒希望左隐不要回清风门。唉,不好办!” “左隐会有危险吗?” “他不是刚发生过危险吗?这恐怕是前兆。你觉得天元帮怎么会突然就知道了张自横和左隐的关系?” “你是说有人故意泄露了消息?” 第126章 “颖儿,爹也年轻过,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意气用事。还好你心思细密,凡事三思不会有坏处。以我的直觉,左隐的事不会就这么完了,你和他走得近,要千万小心!我不是说不要去帮人,但正如棋谚所云,攻彼顾己,自己安全了,才能帮得了别人。” “知道了,爹!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女,我不会鲁莽行事的。”叶颖朝父亲做了个鬼脸。 “还有,左隐住的地方是天元帮的地盘,人多嘴杂,你还是少去为妙。” “我又不是什么帮派的人,怕什么?” “谁都知道你是清风门叶长老的女儿,现在是敏感时期,你去多了对左隐也有不好的影响。他这次受的罪,也是传言带来的。” “天元帮的人都蛮不讲理,没调查清楚就开始打人,哼!” “帮派的事比较复杂。。。” “我少去就是了!”叶颖嘟着嘴就走了。这世上很多事叶颖都觉得没有道理,却又无可奈何,常常令她心烦。 叶颖见左隐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去的次数也就少了。 这天,左隐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小孩跑了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又跑开了。 信封上只写了“左隐启”三个字,左隐打开来看,里面有张纸,纸上写着“下午得意茶楼见”,落款写的是“同门”。 左隐在天元帮没有拜师,所以并没有同门。难道是师父的弟子?是了,师父的弟子都是清风门的,不方便在此露面,因此才让人送信过来。 一想到还有同门惦记着自己,左隐心里不禁有点小激动。左隐跟天元帮的人都不算亲近,自己以前也没什么亲近的人,现在有同门来找他,让他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左隐身上还是有不少伤痛,但行动已无大碍。中午吃过饭,小憩了一会。午后,左隐叫上周行,一起去得意茶楼赴约。 得意茶楼离左隐的住处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两人上了二楼,找了个位置坐下。二楼有不少雅间,从里面传来女人唱曲的声音。外堂有人说书,说的是三国英雄的故事。 “左香主,约你来的人,你知道是什么人吗?”周行问。 “落款上写的是同门,我猜是我师父的弟子,可能是清风门的人。”左隐道。 “哦。”周行点了点头。自从前几天出了事,周行变得更加谨慎了。他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人,在心里盘算着万一要是出事,便从哪些方向及时撤退。 两人要了一壶龙井,两碟点心,慢慢地品着茶,时不时地聊几句。 时间一晃就过了一个时辰,并没有人过来和左隐搭腔。左隐倒不急,反正回去也是闲着,倒不如在这喝茶听书。 下午的时间容易犯困,左隐用手肘靠在桌上支着脑袋,昏昏欲睡。过了一会,左隐睁开眼来,发现旁边坐了个人。那说书的人说到精彩之处,周行正听得入神。 那人微笑着朝左隐点了点头,左隐盯着他疑惑地问:“你是。。。” “同门。”那人低声道,“我订了个雅间,我们去里面说话。” “好!”左隐伸手去拍了拍周行。周行扭过头来,打量了一下那人,又看了一眼左隐,左隐点了点头。那人起身往东边的雅间走去,左隐和周行跟在后面。 三人进了门,那人回身把门关上,招呼左隐和周行坐下。那人笑容可掬,开口说道:“左隐师弟,在你没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左隐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师兄!小弟有礼了!” 那人站起来还礼,“师父离开清风门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年纪比你还要小一点。哦,我叫项文龙,现在是宣武堂的香主。” “项师兄,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左隐指着周行说,“这位大哥是周行,前几天刚救了我的命。” “有礼!”项文龙朝周行拱了拱手,周行起身还礼。 “你能跟我说一些师父在清风门的事吗?”左隐问。 “左师弟,我们坐下来慢慢说。”三人重新坐下,项文龙继续说道:“如果从师父出走那天开始算,到现在已经有十九年多了。那时我刚入师门一年多,师父走后,是师兄们代替师父给我传授了棋艺。师父除了你,还收了其他弟子吗?” “师父见到我之后,就只收了我一个徒弟。”左隐摇了摇头。 “师父在清风门收了二十多个弟子,我是最后一个。师父离开后,师兄们受到党门主的威胁,有人很快就与师父划清了界线,转而为党门主效力。其他人有的死了,有的受到排挤,大多过得不大好。”说到这里,项文龙的神情变得黯然。 “听说清风七子都是师父的弟子?” “以前是,后来乘风子吴启明死了,升云子赵立申被逐出清风门,现在下落不明。擒龙子王争棋退出师门改投了党门主,另外还有追星子陈星,揽月子曹卫平,聚尘子常秋湖,逐虎子魏一刀。” “那掠穹子吕博望呢?” “他是后来补上的,还有惊雷子刘敬轩,也是后来补的。除了清风七子,另外还有十六个人也是师父的弟子。这十六个人里,两个死了,一个被逐出清风门,五个已经退出师门。最近,我们刚听说了师父过世的消息,都非常难过,想着要去祭拜一下。” “师父的遗体埋葬在兰溪镇,我可以带你们去。” “嗯,我正是为此而来。前几天听说你出了事,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你是师父的弟子。你是怎么进了天元帮的?” “这个说来话长,我也是被逼的,详细情况我以后再跟你说吧!” “好!现在我跟你联络上了,就不怕了。兰溪镇离这里很近,我们可以约个时间一起去。你现在是天元帮的人,我们最好不要公开来往,各自避开些,省得麻烦。” “这样也好!你们商量好了,还是让人送信给我吧!” “那。。。我们切磋一盘好吗?” “好啊!请项师兄赐教!” 周行一听他们要下棋,便指了指外面,“我还是去外面听书吧!” 左隐笑着对项文龙说:“周大哥对下棋兴趣不大。” “请便。”项文龙笑道。 第127章 项文龙和左隐虽然同出一门,但项文龙的棋艺主要是由师兄们来传授,已经没有张自横棋艺中的精髓。而左隐的技艺完全是由张自横亲自传授和训练的,特别是官子技术,已尽得其真传,练得出神入化。 双方前半盘且战得势均力敌,待中盘过后,左隐的官子功夫就体现出不凡的威力。双方的差距逐渐拉大,左隐稳操胜券。项文龙见获胜无望,便投子认输。 项文龙对左隐的官子神技啧啧称羡,高手交战,很多时候在前半盘都不能决出胜负。所以在一局棋中,官子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一些不起眼的小地方,往往蕴藏着很大的价值。如果官子技术未精,就看不到这些价值的所在。还有收官的顺序也非常地重要,巧妙地利用先后手,抢占利益的最大化,也是取胜的关键。 过了几天,由聚尘子常秋湖和逐虎子魏一刀领头,他们挑了个祭拜的日子,约好左隐一起到兰溪镇去祭拜张自横。而追星子陈星和揽月子曹卫平不在京城,其余还有七八名张自横的弟子也一起随行。 左隐考虑到周行是天元帮的人,便想让他避嫌,就请他留在京城照顾青青,自己一人跟师兄们在城外聚集。 左隐一一拜见过各位师兄,师兄们都有三四十岁了,项文龙最为年幼,也已经三十岁出头。大家都对左隐颇为亲近,又纷纷询问师父在兰溪镇的情况。左隐将师父把自己从双水镇带出来,到兰溪镇练棋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师父遇害的情景,大家神情悲伤,都想为师父报仇雪恨。有说去找姜太胜的,有说去青花巷调查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常秋湖最为年长,性情稳重。他为了稳定大家的情绪,便说:“大家稍安勿躁,在没有调查清楚真相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此事先由我和一刀商议一下对策,到时我们再一步一步地来进行复仇计划。还有就是随着左隐的出现,党门主那边肯定会有所行动。这些年来,党门主对我们这些人处处打压防备,而有些人已经被他瓦解降服。以后的形势可能会变得更加严峻,大家要有思想准备。行事要小心谨慎,不要给人留下口实。另外,大家也不用惊慌,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党门主就会投鼠忌器。现在师父已经弃我们而去,他的事情最终一定会真相大白,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和党门主一决胜负的时候。” 党飞和张自横各自领头的两派势力是清风门内的中坚力量,现在张自横这一派已经势弱,但依然在清风门内占据着重要的地位。随着左隐的出现,两派之间的纷争已经不可避免。 到了兰溪镇,左隐先去看望了申婆婆和小昭,给她们送去了礼物。小昭看到左隐回来,显得格外地高兴。她围着左隐,小隐哥哥长小隐哥哥短地叫个不停。申婆婆还是接了很多活在家里干,总是忙不过来。左隐看到小昭的古琴竖在墙角,上面积满了灰尘。知道小昭已经很多时间没弹过了,心里觉得很难受。她们婆孙俩每天从早忙到晚,才能勉强糊口度日。 左隐跟申婆婆说想去祭拜师父,申婆婆就让小昭去给左隐带路。小昭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叽叽呱呱地问了左隐很多问题。后来小昭说到申婆婆在四处给她找人说婆家,左隐虽然不懂这方面的事,可他觉得小昭小小年纪就要嫁给人家做媳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记得以前小昭每天盼着他早点回去,好弹琴给他听。他记得小昭轻抚古琴的样子,好漂亮,琴声好动听。他还想过不要让小昭每天干那么多活,只要一高兴就可以去弹琴,弹多久都行。可直到他离开,他对小昭什么也没帮上。 到了山上,小昭把左隐带到一座光秃秃的土坟前,那下面埋的就是最疼爱他的师父。左隐内心激动,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师父临死前的点点滴滴又涌上心头,现在他知道了师父过去的事,眼前浮现出党飞和师母的面孔,还有姜太胜的身影。这一刻,左隐为师父复仇的心理变得那么清晰和强烈。 左隐跪在坟前哭了一阵,然后把小昭送回家,再去领着师兄们一起上山去祭拜。 一众师兄弟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师父的坟前。大家齐刷刷地跪下,噙着泪水,叫着师父,哽咽着,抽泣着,每个人都在心里回忆起跟师父相处的日子。慢慢地,这些温情都转变为仇恨,在常秋湖的带领下,大家在师父坟前立下报仇的誓言。到这一刻,左隐终于不再感到孤单,眼前这些人的身上,都有着师父的影子,仿佛成了师父的化身,都是他可以依靠的人。 大家去镇上找来了石匠,为张自横立下了墓碑,建起一座小墓园。又到附近的道观里请来法师为师父做了一场法事,超度师父的亡灵。 经过兰溪镇一行,左隐坚定了自己为师父报仇的决心。他得想法子留在京城,和师兄们一起策划复仇的行动。 兰溪镇这一行也惊动了党飞,以他的敏锐直觉,他知道一场殊死的斗争即将来临。此前,他接连施计放出谣言,想要借助天元帮之手除去左隐,可惜并未成功。现在,左隐和他的师兄们联合起来,一潭沉寂已久的湖水又起波澜,党飞担心很久的事正在发生。 做为相斗几十年的老对手,党飞也跑到兰溪镇去看了张自横的坟。他站在坟前,一言不发。几十年的恩怨已经很难说谁对谁错,他也不想再去追究。眼前的危机才是他需要去考虑和应对的,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仿佛他这一生,就是为了对付张自横。 左隐回去后,立即给蒯逸琪修书一封,请求留在京城把陈雨生找出来,追回被他带走的《尧帝弈经》。左隐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谎言。《尧帝弈经》就在他的手上,他根本没必要去找陈雨生。可现在,这是他唯一能在京城呆下来的理由,只有呆在京城,他才能参与到师兄们为师父报仇的行动中去,他不想缺席。 第128章 回去后,常秋湖和魏一刀商议,为了左隐的安全着想,同时也为了加强张自横一派在清风门的实力,决定要由清风门出面,去把左隐从天元帮要回来。因为牵涉到天元帮,自然是大事,须禀报门主党飞才行。 两人找到党飞,提出要让张自横的弟子左隐回归清风门。党飞沉吟不语,半晌才说,“左隐现在是天元帮的香主,况且我们又没有证据来证明他是我们清风门的弟子,这事不好办。” 常秋湖说:“张副门主的遗孀可以证明左隐是张副门主的弟子。” 党飞见他提起花沁芳来,心中不快,便瞪了他一眼,“口说无凭,况且她已经离开清风门多年,恐有不妥。” “有一个人可以证明左隐是张副门主的弟子,他便是天元帮的姜太胜。当初就是他把左隐从张副门主手里抢过来的,我们去找他对质,不怕他不说真话。”魏一刀道。 “要是他不肯承认呢?”党飞道。 “我们可以让左隐当众将被其掳去的经过说出来,不怕他不认,他总不能再重新编出一套谎话来。另外,兰溪镇无忧棋馆的老板可以证明姜太胜带人去找过张副门主。”魏一刀道。 “终究有所不妥,为了一个小小的左隐,到时我们要和天元帮闹翻脸,不值得。”党飞还是不肯。 “左隐棋才超群,如果现在不把他召回来,将来一定是我们清风门的头号大敌,万万不可轻视。”常秋湖加重了语气。 “让我先考虑一下,这个是大事,必须权衡利弊之后才能做出决定。” 常秋湖和魏一刀对视了一眼,道:“请门主召集清风七子和四大长者开会商议,听听大家的意见再说。” 党飞见他俩步步紧逼,便脸露愠色,“我是门主,要不要开会,我自会决断,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做主了?” “不敢,属下只是建议。”常秋湖忙道。 “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党飞扭过脸去,不再理他们。常秋湖和魏一刀无奈,只好告退。 常秋湖不甘心,就让项文龙把左隐约来,跟他说了召他回清风门的事。左隐听了很高兴,“太好了!我也想和师兄们在一起!” “可党门主百般推辞,他是不希望你回来的。”常秋湖皱起了眉头。 “我是清风门第六代弟子,师父亲口跟我说的。我也行了拜师之礼,党门主怎么能阻止我回到清风门呢?”左隐一听就急了。 “党门主怕你一回来,就会给他制造麻烦。他希望你继续留在天元帮,你就不能参与清风门的事。” “那我们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常秋湖摇了摇头,“他不同意,我们就不能擅自去找天元帮要人。门主不出面,首先我们在气势上就低了一头,天元帮不会买我们的账。要是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是师父的弟子就好了!” “可师父当初也没给我留下什么文书,他只是口头说了。”左隐挠了挠头,拼命回忆。 突然,左隐想到一件东西。他从衣角里把竹叶令抠了出来,拿给常秋湖看,“师兄,这是师父留给我的竹叶令,你看能派上用场吗?” 常秋湖接过来一看,果然是竹叶令,“见竹叶令如见门主,可这只能对清风门的弟子有用。”常秋湖一面想,一面把竹叶令翻过来调过去地看。 过了一阵,常秋湖计上心来,“我们可以用竹叶令逼党门主答应把你召回清风门。” 左隐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只不过你的竹叶令就要被党门主收回了。” “没关系,我回了清风门,以后就不用竹叶令了。”左隐很高兴。 “走,你现在就跟我去见党门主。到时,你就亮出竹叶令,要求回到清风门。党门主见了竹叶令,便不能拒绝,这事就成了!” “嗯!”左隐使劲点了点头。 两人找到党飞,左隐给党飞行了个大礼,口中说道:“清风门第六代弟子左隐拜见门主!” 党飞见到他俩一起来,心中便猜到了几分。“左隐,你师父冤死在兰溪镇,我们清风门一定会将此事调查清楚,为他报仇雪恨的。” “谢门主为恩师做主!”左隐一拱手,“禀告门主,弟子身为清风门弟子,之前被天元帮的护法姜太胜掳到天元帮,弟子一时糊涂,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到清风门。现在得到常师兄一棒喝醒,誓要回到清风门报效师恩,为我清风门出力,故请门主下令即刻召回弟子。” “我已经知道你的一片赤诚之心,”党飞看了常秋湖一眼,知道他们一定会有新的说辞来让左隐回归,“我为你的安全着想,还得考虑天元帮那边的态度,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引起两派争论才好。我们现在无凭无据,不好直接向天元帮去要人。” “弟子回归我门之心,天地可鉴!”左隐把竹叶令掏出来放到党飞面前,“弟子现有竹叶令为证,恳请门主下令召回弟子!” 党飞盯着左隐手上的竹叶令,顿时傻了眼,没想到他会出这一招。竹叶令虽然对党飞没用,但是却可以用它来跟门主交换一件物品或一件事,门主交出物品或办完这件事之后,就可以收回竹叶令,这是清风门里不成文的规矩。 党飞思索再三,无法拒绝。只得收下竹叶令,对左隐说:“既然如此,清风门弟子左隐听令!我代表清风门,命你即刻回归本门!我会派人去与天元帮交涉,让他们取消你天元帮弟子的资格。” 左隐大喜过望,“多谢门主成全!”常秋湖在一旁也舒了口气。 两人离开后,党飞沉下脸来,心情很不好。没想到,他堂堂一个门主,还是被他们俩逼得就范,大失门主的威严。从这一刻起,党飞知道,他与张自横一派的斗争又要重新拉开战幕了。 常秋湖带着左隐去见众师兄,当众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大家欢欣鼓舞,为他们的努力获得了成功而高兴。 第129章 党飞把叶不落找了来,让他去给天元帮下帖子,说明左隐原本是清风门的弟子,现在理应回归本门。 叶不落见党飞亲自下令召回左隐,不禁在心中大感诧异。可叶不落也没有立即追问,他觉得就算问了,党飞也不会说真话,反而可能会让党飞觉得他另有想法。 叶不落一面安排人写下帖子,一面把吕博望叫了过来,约好时间一起去天元帮要人。 叶不落回到家中,把党飞召回左隐的事跟叶颖说了。叶颖高兴之余,也和叶不落一样,对党飞这番举动大感疑惑。他们不知道党飞是收了竹叶令之后才被迫做出召回左隐的决定。 吕博望知道左隐就是陪叶颖一起去塞北取《尧帝弈经》的人,他还是叶颖的义弟。又听说他小小年纪便棋力超群,心中便有几分不服,还有几分忌妒。他瞒着叶不落,先去找到了左隐。 左隐听说他便是吕博望,忙给他行了个大礼,笑容满面,口称“吕公子,久仰大名!” 吕博望把左隐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听说你的棋很厉害,又得了张副门主的真传,让我领教领教你的高招如何?” 左隐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只当是棋友之间常见的邀棋切磋。以前听叶颖说过他是清风七子,想必棋力很高,正好可以讨教一下。“多谢吕公子赐教!在下求之不得。” 两人摆开棋盘,甫一开局,两人便开始厮杀。吕博望的棋咄咄逼人,左隐不敢大意,小心应对。吕博望一击不中,又另起战场,继续猛攻。渐渐地,左隐发现他的棋勇猛有余,却略显粗糙,不断有些小毛病暴露出来。 左隐先是出招试探了一下,他怀疑那些小毛病是对方故意设的陷阱。一试之下,吕博望还真是漏出了破绽,给了左隐一击而中的机会。左隐有点犹豫,一来吕博望是叶颖未来的夫君,二来他又是清风七子,如果一交手就栽了,恐怕他面上不好看。左隐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先下了别处。 左隐这一缓,吕博望就看到了自己的棋有漏洞,忙回手补了一下。他偷偷地看了左隐一眼,暗暗庆幸这个漏洞没被左隐发现。 左隐见他把漏洞补上了,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也就放下了。两人重回均势,左隐不慌不忙,仍然采取守势。吕博望则不依不饶,继续发起攻击。 突然左隐感觉眼前一闪,他发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棋形。这个棋形在《尧帝弈经》上出现过,左隐想印证一下自己上次的猜想,便向白方对应的那几个点看去。总共有五个点,其中有三个点确实不是好点,应该避开不下。剩下两个点,一个不痛不痒,下不下都影响不大。另一个点却是双方棋形的要点,如果避开不下,让对方占了这个点,对方的棋形就完整了,反而自己的棋形则有点残缺。 左隐一看这情形,很是苦恼。他反复思考,还是决定稳妥起见,占了那个要点。待局后记下棋谱,再慢慢研究也不迟。 吕博望的几番猛攻没有得逞,一进入官子阶段,就比较吃亏了。一是他的棋形略显薄弱,收官的时候不能全力争取利益,稍一退让就会有所小亏。二是左隐的官子技术滴水不漏,相比之下,吕博望就要逊色多了。 随着官子的收束,吕博望小负的局面已经不可避免。他抓耳挠腮,苦无良策。没想到主动上门挑战,竟然以失败告终,这让他把面子往哪搁?又走了几步之后,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不能死撑着不认输,那样只会更丢人。吕博望还是投子认负了! 两人复盘探讨了一下胜负的关键之处,双方都发现自己还是漏了很多棋没看到。吕博望一看自己的棋还是很有力量的,只是算路稍微浅了一点,没下出最佳应手,才让胜机悄悄溜走了。懊悔之余,吕博望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他看到左隐态度诚恳,并没有讥笑之意,便也好言好语,告辞而去。 其实吕博望加入清风门之后,党飞看在他父亲是朝廷高官的面子上,才将他递补了清风七子的位置。以他的棋力而言,相对其他六人,还有略有差距。如果他没有父亲的高官背景,光凭棋力是无法名列清风七子的。 可惜他向来过分自信,从小就被大家宠着让着,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次他败在左隐手下,仍然没有警醒过来,还认为只是自己一时疏忽才导致了败局。还好左隐是个没有心机城府之人,只是在棋上与他做较量。 回去之后,吕博望也没有把这局棋放在心上。他和叶不落去天元帮送了帖子,天元帮的人说要送呈沈帮主亲自过目,他二人便以此回来向党飞复命。 却说天元帮的沈帮主,名叫沈天放,年纪四十有余,做帮主却做了将近二十年。这些年,他将天元帮的势力扩大了一倍有余,全帮上下对他都十分地信服。 沈天放接到清风门送来的帖子,一看他们要的人左隐竟然是他们的副门主的弟子,像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跑到天元帮里来呢?沈天放一时想不明白,就让人去找姜太胜。他知道这个左隐多半是姜太胜用了不一般的手段才搞到手,至于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从张自横手上把人抢过来,他得亲自问问姜太胜才行。 姜太胜又去了兰溪镇,那里人多嘴杂,消息也多。他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守在那里打探消息,一有消息就带人去搜罗人才,他把他负责的这个事做得非常地尽职尽责,为帮里增强了不少实力。这些年天元帮势力扩张,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如果光有地盘,没有人才那也是守不住的,最终还是会被其他帮派抢了去。 姜太胜接到沈天放的命令,一看又是为了左隐,他在心里便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就是这个左隐恐怕会给他带来一连串的麻烦。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样避开那些麻烦才好。 第130章 沈天放在京郊的葫芦山下有座庄园,名唤绝顶庄园。这里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庄园的原主人是一个京官,后来触犯了龙颜,被革职查办。京官被迫变卖家产,上下疏通才免除罪责,最后被贬为平民。沈天放得到消息,出低价便宜买下了这座庄园,改名为绝顶庄园,取自杜工部的古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沈天放身为天元帮帮主,自当有这股豪气。 姜太胜是沈天放的亲信,沈天放每每在庄园里会见姜太胜,都会给他一些额外的赏赐。金银珠宝自是不在话下,有时还会送他一两名美女,和一些名贵的古董。因此,姜太胜对沈天放忠心耿耿,言听计从。 这天,姜太胜去绝顶庄园见沈天放,商议关于左隐的事。两人先喝了点酒,寒喧了一阵。姜太胜年纪比沈天放要大一些,沈天放当上帮主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姜太胜名为护法,却是沈天放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常常会帮沈天放出一些主意。 “老姜,跟我说说左隐是怎么回事?”一般沈天放对姜太胜的事不太过问,全由姜太胜自己做主。 姜太胜便把在兰溪镇偶然发现张自横和左隐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原以为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左隐后来到了京城,不知怎么的,被清风门发现了左隐的真实身份,姜太胜也不是很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我从清风门收到消息,说左隐是他们派到我们天元帮来的奸细,我就让张忠义去审问了左隐一番。后来你怎么到京城来了?”沈天放问。 “应该是左隐让他的护卫来找我的,我当时不知道是你派的张忠义,还冲他发了一通脾气。” “我看到你出面了,就觉得应该没问题了,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奇怪的是,这次清风门那边竟然是党飞亲自出面要召回左隐。我跟你说,上次说左隐是奸细的消息,是我放在党飞身边的人传递给我的。” “你的意思是说,先是有人说抓奸细,后来又有人来想把奸细召回去?先是有人想要左隐死,后是有人想要救左隐。” “是不是很奇怪?” “如果把张自横算进来,就不奇怪了。张自横和党飞是死对头,应该是党飞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左隐,后来又是张自横的徒弟要求党飞把左隐召回去。这还是党飞和张自横之间的事,看来他们还要继续斗下去。” “京城里虽然是五大门派并立,但在京城之外,却是清风门和我天元帮两家独大。党飞是个人物,这些年来,跟我天元帮一样,势力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二十年前,党飞和张自横争斗的时候,我才刚当上帮主。后来张自横就失踪了,清风门成了党飞的天下。” “这次我们要利用他们窝里斗的机会,削弱清风门的势力,在左隐身上大有文章可做。” “左隐会是引发他们激烈争斗的最好的棋子,现在左隐还在我们手上,你看我们要怎么好好利用一下?” “左隐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不能搭进去了。” “我知道你的爱才之心,这些年来,你四处奔波,为我帮招揽人才。没有你,我帮不会发展得这么快。党飞就比你差远了,他为了消除同门的派系斗争,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这也是他难以对付的原因,这样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 “人是不能放,可现在他们找上门来了,我们要怎么推脱?” “明面上是我们亏着理呢!可暗地里我们还是有很多招可以用的,先拖一阵再说。拖得他们心急了,我们才有机会。” “党飞怎么会改变主意,想把左隐召回去的?这样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就是问题所在,难道他有什么把柄握在别人手上?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可以让你的内线去打听一下。” “党飞这家伙城府太深了,如果那个消息是他故意放出来的,说不定他早就识破我的内线了。” “这。。。你要召回你的内线吗?” “暂时不用,党飞还不会动手,他可能想利用我的内线来对付我。现在抓了我的内线,对他没什么好处。” “他会不会在我们内部也安插了内线?”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你会有危险吗?” “还不至于。” “可以让张忠义暗中调查一下。” “这事你别管,我会安排。另外,左隐不是在蒯逸琪手下当差吗?怎么会跑到京城来了?” “听说蒯逸琪在苏州得到消息,说是京城里有人知道《尧帝弈经》的下落,所以派左隐和另外一个人陈雨生来京城打探。后来陈雨生的事你也知道了,人也跑了,书也不见了。” “陈雨生身上的《尧帝弈经》是真的吗?” “据说是真的,简舵主见过。但书上的文字和图形都很奇怪,谁也不认识。” “那要来有什么用?” “不知道。” “嗯。。。你最近怎么样?身体还行吗?上次我送给你的姑娘还不错吧?” “哈哈!我都这把年纪了,你是想早点掏空我吗?” “我的用意可不是这样,东西给你了,怎么用那是你的事。” “美女还能有其他用途吗?” “我除了给你送美女,不是还送了名贵的补药吗?你别光用美女,补药也得跟上啊!” “哈哈哈哈!” 送走了姜太胜,沈天放开始琢磨起身边的人来。说不定真如姜太胜所说,党飞那个老狐狸早就在他身边安插好了内线,那就太可怕了。 沈天放想来想去,他身边的人都跟了自己那么多年,也没觉得谁有不对劲。不行!还是得想个办法试试才好。万一是真的,自己可能随时都会有生命的危险。 沈天放是前任帮主沈珏的儿子,沈珏病逝后将帮主之位传给沈天放,那时沈天放才二十刚出头。 第131章 其时天元帮中有六大长老,对沈天放这个毛头小伙就任帮主,都不服气。论棋艺,沈天放比六大长老还差些火候。论资历,六大长老早早加入天元帮,历经几十年,各自手下都有一派势力。刚开始,六大长老都不把沈天放放在眼里,甚至想取而代之。 好在有几个护法是沈珏的亲信,他们都尽全力辅佐沈天放。其他人虽然不服气,但也未敢轻动。一年之后,沈天放突然消失了一个月。正在六大长老商议要重选帮主的时候,沈天放回来了。他召集六大长老,要和他们比试棋艺。 六大长老轮番上阵,与沈天放进行三局大战,先赢两局者为胜方。这番车轮战连续进行了一个月,出人意料的是,六大长老都被沈天放悉数打败。沈天放的棋平平无奇,却极少出错。六大长老并没有觉得沈天放的棋有多厉害,但确确实实地都败在了他的手上。大家研究来研究去,最终也没人发现沈天放的棋有什么特别之处。 从此之后,六大长老的气势都低了不少。技不如人,自然没话说。几年之后,六大长老之中,有四人相继去世。其中有两人是病逝,另两人则是遭遇意外突然去世了。剩下两名长老慢慢失势,此消彼长,大家都聚集到了沈天放的势力之下。沈天放年轻有朝气,对天元帮进行了积极的改革,采取了很多鼓励年轻人的措施,深得大家的拥护。再过了几年,这两名长老已势单力孤,他们借故隐退,不再过问帮中事务。这样,沈天放在天元帮独掌大权,加上帮中的年轻人迅速成长,干劲十足,终于将天元帮发扬光大。 后来,沈天放没有再在帮中设置长老一职,帮主之下就是护法。这些护法各司其职,专心于帮中事务。各地分舵和堂口都由沈天放亲自指任舵主和堂主,他们都是沈天放的亲信。同时,沈天放还秘密地培养了一批探子。这些探子都非常年轻,他们分散在各地的分舵和堂口,在舵主和堂主身边担任不起眼的职务,唯一的任务就是监视这些舵主和堂主,随时向沈天放报告他们的动向。没人知道这些探子的存在,而一旦发现有人发生异动,沈天放就会另外派人去调查,直到抓住他们的把柄,严加惩处。帮众们对沈天放是又敬又怕,对帮中事务都尽职尽责,不敢怠慢。 十二金仙是沈天放亲自精选的青年才俊,是天元帮中表现突出的棋艺精英。沈天放对他们特别亲近,经常对他们的棋艺加以指导。这十二人各有特点,要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和难题,沈天放都会找他们来处理解决。 按理说,天元帮都已经在沈天放的掌控之下,被清风门渗透的机会并不大。可沈天放有个好处,就是从不迷信某件事情。他宁愿多做白做,也不会什么也不做。 过了两天,左隐接到沈天放的指令,要求他将追回《尧帝弈经》的任务转交给简宁义,返回苏州。 左隐尽管有百般不乐意,也不敢违背帮主的指令。只得收拾行李,再次与叶颖告别,带着青青和周行回到苏州去了。临行前,常秋湖带了几个人去给左隐送行,这些人都是左隐的师兄。 常秋湖说,“看来天元帮不想放你回清风门,你先回苏州吧,这事恐怕也急不来。我们这边只能催着点党门主,毕竟他是门主,凡事都得由他做主。” 左隐回到苏州,向蒯逸琪汇报了在京城遇到的情况,又跟他说了和他父亲见面的情况。蒯逸琪好像还挺高兴,毕竟他父亲没有拒绝与他相认的意思,只是现在见面不易,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蒯逸琪已经知道了左隐是张自横的弟子一事,现在一看左隐是奉了沈帮主之令回到苏州,自然知道是沈帮主不想让左隐回到清风门去。他跟左隐相处了那么久,清楚左隐的为人,丝毫也没有怀疑左隐是奸细,依旧对他像以前那样的亲近。 这时,婉儿已经给蒯逸琪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乳名唤做宁儿,取平安宁静之意。 青青每天帮着婉儿照顾儿子,闲瑕时,两人还会下下棋。 孙惟讷重新掌控了苏州的盐税,让蒯逸琪利用围棋上的方便,帮着料理苏州各方的人际关系。蒯逸琪经常要出去应酬,在家的时间也少了。 又过了一个月,弈乐帮盐税案主犯全部被斩首,从犯都被发配。从此,苏州再无弈乐帮。 消息传到扬州,崔潮听闻噩耗,悲痛异常,几天茶饭不思。 在此之前,由关楚凡做主,崔潮已经和关睢鸠完婚,也派人将这个消息传给了牢狱中的崔立德。崔立德好歹也能安心上路,不用再为崔潮担心。 关楚凡早就考虑好了,如果不在崔立德被斩之前让崔潮完婚,崔潮就要为崔立德守孝三年,那样的话,关睢鸠就要跟着耽误三年的青春。虽然在崔立德还在牢里的时候,就让崔潮办婚事,也很是不妥,但关楚凡为了女儿着想,也就顾上不那么多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只有崔潮成了他关楚凡的女婿,他才好安排崔潮进入清风门扬州堂,实施掌控扬州堂的计划。因此,他是等不及让崔潮去守孝三年,而什么也不做的。 至于崔潮的母亲,因为她是死在强盗窝里,关楚凡已经跟崔潮私下里说过了,让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事。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将大大有损关家的声誉,这是关楚凡决不能容忍的事。既然如此,也就不存在崔潮为母亲守孝的事了。 崔潮受了这么多委屈,只能默默地憋在心里。现在他只能考虑求生,不敢有其他的奢望。以前他在书上看到忍辱偷生四个字,都是一掠而过。现在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这时,他才知道这四个字的份量。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崔潮便躲在被窝里,卸下白天的面具,咽下无声而苦涩的泪水,他的灵魂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扭曲。 第132章 经揽月子曹卫平引荐,崔潮加入了清风门,并拜在曹卫平手下,成为清风门第七代弟子。崔潮要想在清风门赢得一席之地,尽快提高棋力是首要的任务。 扬州堂堂主庞小光精明强干,将扬州堂经营得有声有色。在扬州势力最大的两大帮派就是清风门和天元帮,他们和官府还有扬州城里的大户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庞小光棋力超群,和曹卫平不相上下,只是在稳定性上略差一点。他手下有五名香主,都是他的得力干将。多年来,庞小光都深受沈天放的赏识,为清风门争取到了很多的利益。 关楚凡曾想拉拢庞小光,让他听命于自己。经过试探之后,关楚凡发现庞小光办事极有主见,不会轻易屈服于人。因此,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对天元帮的办事风格,关楚凡又不喜欢,所以他就想另外找人渗透到清风门里去。这样,崔潮成了他眼中的合适人选。 关楚凡城府极深,办事也非常有耐心。他和曹卫平是远亲,两人一拍即合,曹卫平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关楚凡的计划。当然,曹卫平也另有打算。这些年来,张自横一派的人深受党飞的排挤打压。曹卫平不喜党飞的为人,拒绝了他的拉拢。这样,他就只能和张自横的弟子们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党飞。 光凭清风门门内的势力,曹卫平只能艰难自保,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被党飞所算计。因此,曹卫平想借助关楚凡这个外部势力来加强自己在清风门的内部势力。再不济,将来若是被党飞逼出清风门,也好靠着关楚凡度过下半生。乘风子吴启明被逼死了,升云子赵立申被逐出清风门,曹卫平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 清风七子被党飞排挤,在清风门内没有固定的职务和实权。但由于他们在门内地位崇高,因此他们对各地的堂主和舵主都有着监督的权力。加上他们的棋力在清风门内除了党飞之外无人能敌,在对付其他帮派时,他们是不可或缺的力量。党飞对他们虽然打压,但也要倚重他们的棋力和在清风门的影响力。 曹卫平在扬州、江宁、徽州等地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力,这些地方的堂主都要敬畏他三分。他们一旦有什么过错被曹卫平逮住,就算有党飞的袒护,但清风七子联合起来对党飞施压,党飞也很忌惮。 曹卫平收了崔潮为徒,便让他在扬州堂担任了一个小职务。庞小光暂时还看不出曹卫平这一着有什么用意,只是将此事报告了党飞,现在这一切都还是很正常。 崔潮借故回了一趟苏州,去那个地下室里把刻在墙壁上的文字和图形都拓印下来,然后在里面堆满了木柴和火药,点起熊熊烈火,炸毁了整个地下室和小屋,将这里变成了一片废墟。 他带着拓印本回去,再小心翼翼地重新整理成册,随时带在身边认真研究,希望能从中窥到棋艺进步的捷径。他把一些字句抄在纸上,寻遍扬州城里有学识的人,把这些字拿给他们看,他相信这世上一定有能认识这些文字的人。 崔潮和关睢鸠两人婚后的生活颇为恩爱,但他对关楚凡心存芥蒂,无形之中也对关睢鸠有所防范。女孩子心思细密,关睢鸠能感觉到崔潮对自己那种细微的隔阂。她以为这是崔潮受家变的影响才有的反应,随着时间的推移,应该会慢慢消失。 崔潮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已经越来越会掩盖自己真实的想法,将自己隐藏在外表的面具之下。 云渊源也加入了清风门,成了一名普通的弟子,做点杂事。丁香以崔潮表妹的身份住在关府里,没事学学女红,有时跟关睢鸠学学棋,她好像对这些都兴趣不大。她只想每天都看到崔潮的身影,希望能帮他做点事。 崔潮在清风门里没有多少事要干,他全心磨练棋艺,在曹卫平的指导之下,棋力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曹卫平向庞小光提出要让崔潮升任香主,庞小光以崔潮资历尚浅为由,没有同意。曹卫平知道这事不好太用强,就想着要给崔潮找一个立功的机会。一旦立下大功,做香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为此,他去找关楚凡商议。 关楚凡早有准备,“我准备在扬州城里建一座少弈亭,每年举办一次少年围棋大会,由上一年获得锦标第一名的围棋帮派来负责承办。第一次当然是由官府来举办,以后官府都是主办机构,帮派为承办机构。将来我希望能把它办成全国最有名的少年围棋大会,将全国各地的少年围棋英才云集在此。” “好!太好了!”曹卫平一听这个计划,便拍手叫好,“扬州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全国最有名的围棋中心,关大人真是太有远见了!在下钦佩之极!” “你去好好准备一下,务必要让崔潮获得第一次少年围棋大会的锦标,否则我就白费力气了!” “在下明白!我会安排妥当的,请大人放心!” “以后崔潮的事你就多费点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的,大人!我相信以崔潮的能力,将来一定可以掌管扬州堂,甚至在清风门里也将有他的一席之地。” “如此甚好!围棋是个好东西,我们一定要善加利用。”关楚凡意味深长地说道。 “大人,少年围棋大会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我已经开始筹备了,钱财方面已有着落,现在正遴选工匠,计划工期。等少弈亭一建好,少年围棋大会就要正式开始了。人事方面的安排你和宋管家去合计一下,参加的人选范围先以扬州和周边地区为主,你们看看邀请哪些人比较合适。最重要的还是以崔潮夺取锦标为主,不要对棋艺方面有太多的要求。” “好的,我即刻去办!” 曹卫平立刻找到宋管家去询问相关情况,宋管家就把邀请围棋帮派的事情交给曹卫平去办。 扬州地区大大小小的帮派有很多,大多是本地帮派。比较大的帮派还是以清风门和天元帮为主,另外还有夏华帮和河洛帮。夏华帮的主要势力是在京城,但在江浙一带也建了一些堂口,主要是因为这些地方兴旺富庶,大有利益可图。 第133章 以曹卫平对扬州及周边地区的了解,好像还没有什么少年棋手的棋力能胜过崔潮。他先找清风门的人问过,然后又去找崔潮,跟他说起少年围棋大会的事。 崔潮想了一下,觉得以自己的棋力要拿下锦标,应该问题不大。突然他又想起一个人来,“以前我在苏州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少年围棋大会,最后我输给了天元帮的左隐。”那次和左隐的对局,崔潮受到了外界的影响,因此输得有些不服气。“但是现在我棋力涨了很多,还是很有信心能赢他的。” 曹卫平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左隐的名字,他不放心,便亲自跑到苏州去了解情况。到了苏州一打听,发现左隐跑到京城去了,一时半会都不会回来。这样,似乎就不成问题了。 回扬州之前,曹卫平顺便在周围的地区蹓了一圈,了解了各个帮派的实力之后,觉得崔潮对这次少年围棋大会的锦标应该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回到扬州后,曹卫平和宋管家把少年围棋大会的日子给定了下来,就在两个月后的初八日。日子定了,曹卫平便开始向各大帮派发出帖子,邀请他们派人来参加。曹卫平一面准备着少年围棋大会的事项,一面加紧对崔潮进行棋力训练。 崔潮知道这次大会的重要性,每天刻苦用功,不敢懈怠。当他知道左隐的动向后,心里却涌现出一丝渴望,他想要再次和左隐对弈,将他击败。 这天,崔潮在和曹卫平下指导棋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再次游走到了棋盘之上。在棋子之间,有一个黑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在有意引导着他。他却迷迷糊糊,完全领会不到其中的意思。 棋局结束后,曹卫平对崔潮下的几步棋很不满意,问他是怎么回事?崔潮发现自己对那几步棋感觉好陌生,完全记不起当时为什么要下那几步棋。他只好说自己走神了,曹卫平立刻就批评了几句,说在对局中一定要集中精神,以后绝不能再发生这种事。 等曹卫平离开后,崔潮对那几步棋反复研究了很久,也不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他把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仔细地对照,也没找到与那几步棋相似的图形。 很快,少年围棋大会的日子临近了,曹卫平对崔潮的进步很满意,崔潮也对自己信心百倍,胸有成竹。这一次,决不容失。 少弈亭建成那天,扬州城里热闹非凡,所有有头面的人都来给关楚凡捧场。场面搞得非常盛大,像过节一样。这次少年围棋大会得到了扬州盐商和各大围棋帮派的大力支持,大家出钱出力,都想得到出风头的机会。 当天下午,少年围棋大会就在少弈亭拉开了序幕,来自扬州及周边地区大大小小的帮派都派出了少年棋手参加。大帮派当然都派出了最强的棋手来参加,他们是奔着锦标去的。小帮派则重在参与,一为练兵,二为露脸。 崔潮发挥正常,顺利地赢下了两盘棋。在人群中,崔潮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既期待又担心遇到的对手——左隐。 “他不是去京城了吗?这大老远地,怎么也跑来了?”曹卫平顺着崔潮指向的地方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少年。这少年看上去比崔潮的年纪更小,身体也更瘦弱。 曹卫平走过去看左隐下的棋,那盘棋已经到了终盘。最后左隐赢了,赢得很轻松。 第二天,崔潮发挥得更加出色,接连打败了天元帮、夏华帮和河洛帮的几名棋手,继续保持着全胜的成绩。 曹卫平则全程看着左隐下了几盘棋,他越看越心惊。一是左隐的官子技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张自横,他们下的棋简直是如出一辙。二是左隐的棋力不但不会比崔潮弱,而且下出的棋比崔潮更有灵气。 他替崔潮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到对付左隐的有效之策。 到了晚上,曹卫平把左隐的棋摆给崔潮看。崔潮能看出来,左隐的棋也变强了,变得更加成熟老到。 还好,为了使这次大会看起来更加规模宏大,曹卫平事先就安排了更多的对局轮次来拉长大会的进程。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万一碰到了特殊情况,还可以有时间来考虑对策。现在看来,这样的考虑并不是多余的。左隐就是那个特殊情况,就是曹卫平要尽全力去考虑解决的问题。 三天后,左隐在人群中也发现了崔潮。他兴奋地走过去跟崔潮打招呼,崔潮假装现在才刚看到左隐,也热情地和他聊起天来。 两人简单地说了一下分别后的情况,左隐了解到崔潮那么曲折离奇的经历后,唏嘘不已。崔潮从左隐口中知道,原来那个地下室墙壁上刻写的文字和图形就是《尧帝弈经》! 左隐回到苏州后不久,就收到了扬州少年围棋大会的帖子。天元帮为了争取在扬州的利益,就让蒯逸琪把左隐派到了扬州去争夺这次大会的锦标。蒯逸琪觉得以左隐的棋力,夺取锦标自然是囊中之物。 左隐却对夺取锦标没有太放在心上,此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天元帮回到清风门,所以夺不夺标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他还没有对蒯逸琪说出要回到清风门的事,他觉得蒯逸琪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很不开心。他要等待一个时机,才能去开口对蒯逸琪说。 与崔潮的意外重逢,让左隐很开心。他很高兴崔潮在扬州有了一个新家,虽然崔潮在苏州的家已经没了,父母也在短时间之内双双亡故。但崔潮在扬州成了家,娶了媳妇,也算有所安慰,再也不用四处去奔波。他不知道的是,崔潮已经身陷于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完全身不由己了。 大会进程过了一大半,崔潮和左隐都继续保持着全胜。崔潮借故没有再和左隐过多见面,只在大会的现场偶尔打个招呼。 曹卫平还是没有帮崔潮找到克制左隐的制胜之法,眼看两人最后决战的时间越来越近,曹卫平的心情也越来越着急。正在这时,曹卫平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134章 京城的常秋湖给曹卫平寄来了一封信,信中说,师父已经死了,还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名叫左隐。左隐在棋艺上非常有天赋,并且得到了师父在棋艺上的倾囊相授。可惜他身在天元帮,大家正在想办法将他召回清风门。 这封信化解了曹卫平的一个疑问,就是左隐的棋艺与师父张自横极其相似的原因,原来左隐就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也是他的师弟。 同时,这封信也给曹卫平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既然左隐已无心在天元帮呆下去,那他就没必要去拼命夺取这次少年围棋大会的锦标,崔潮夺标的障碍就自动清除了。只是,为左隐现在的处境着想,他还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左隐来谈这件事。 曹卫平悄悄地找到左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左隐大喜过望,连忙口称“师兄”给曹卫平行了个大礼。 两人很愉快地聊了起来,曹卫平大概说了一下崔潮的情况。左隐很乐意给崔潮帮这个忙,也跟曹卫平聊了一下他和崔潮相识的经过,只是略过《尧帝弈经》不提。这是他和崔潮之间的秘密,左隐必须遵守诺言,不能向任何人泄漏这个秘密。 “左师弟,鉴于你现在的情形,我们还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否则会给你带来麻烦的。秋湖说他们正在想办法把你召回清风门,以后我也会尽力去做这件事。等你回到清风门,我们就能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喝酒下棋了。” “多谢常师兄的关心!我也期盼着能早日回到清风门和师兄们团聚,师父的教诲我都时刻铭记在心。我们一定要查清杀害师父的真凶,为他老人家报仇雪恨。” “应该的!我们还要找党飞去为师父讨回公道,这些都是我们做弟子的应该做的事。” 回去之后,曹卫平没有跟崔潮提起左隐的事。崔潮一看曹卫平神情淡定,毫无前几日焦急担心的神色,便好奇地问:“师父,是不是找到克制左隐的办法了?” 曹卫平点了点头,“经过这几天的研究,我发现他有一些不太明显的漏洞。等下我说给你听,你就明白了。” 崔潮既高兴又有点失望,高兴的是看来夺标的问题不大了,失望的是他还是不能凭自己的实力将左隐击败。崔潮隐隐地觉得,左隐将会是他一生的敌手。他们分处两大门派,年龄相仿,棋力接近,崔潮想要堂堂正正地赢左隐一回。 过了两天,崔潮和左隐进行了最后的决战。崔潮按照曹卫平教的方法,果然很顺利地击败了左隐,夺得了少年围棋大会的锦标。 关楚凡满心欢喜地给崔潮举行了盛大的加冕仪式,授予他“围棋神童”的称号。从此,大家都称呼崔潮为崔神童。同时,清风门获得了举办下次少年围棋大会的资格,得以在少弈亭上挂起清风门的旗帜。 清风门凭借此次少年围棋大会再次威名远扬,崔潮居功至伟。曹卫平趁机向庞小光提出应该将崔潮晋升为香主,庞小光没有异议,以此次之功将崔潮提升为扬州堂的香主。 左隐在回苏州之前,去给崔潮祝贺。崔潮只是淡淡地一笑,“这次我不是凭自己的实力击败你的,希望下次我不会让你失望。” 左隐以为曹卫平跟他说了自己的事,笑道:“以后我们都是自己人了,别想那么多了。”说起来,左隐现在已经是崔潮的师叔了。 “自己人?”崔潮被左隐弄糊涂了,“为什么我们会是自己人?” 左隐被崔潮的反应也弄糊涂了,只好说:“以后你就明白了。”然后给了崔潮一个神秘的微笑。 崔潮立刻明白了这次左隐输给自己并不是像曹卫平说的那么简单,背后一定还有隐情,只是曹卫平和左隐都不肯告诉自己罢了。崔潮不免有点不高兴,“你们在搞什么?” 左隐不好再说什么,便跟崔潮两人互相道别。 左隐走后,崔潮想去找曹卫平问个清楚明白。但他转念一想,还是别管那么多了。现在有关楚凡在背后给自己撑腰,他一定能在清风门有所作为的。 他知道关楚凡只不过是想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对关楚凡并没有多少感激之情。既然关楚凡把他当成一枚棋子,他也只想把关楚凡当成一件工具。这种思想慢慢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把那些对他好的人都想成是想利用他,然后再把周围的人都当成工具去利用。他心里的感情已经随着父母的去世而慢慢地消失殆尽,他的内心成了一个冰冷的世界。 丁香常常趁着没人的时候去接近崔潮,依偎在他的怀里,寻求片刻的温暖。在关府里,只有丁香是崔潮最信任的人,他紧紧地搂住丁香,把自己仅有的温暖都留给了丁香。丁香很享受崔潮给她的这种爱,那已经是她在这世上仅有的东西了。 关楚凡的计划在一步步地成功,下一步,就是要让崔潮掌控扬州堂。尽管崔潮资历尚浅,他相信有自己和官府在背后支持,一定可以加快这个进程。 要想让崔潮尽快上位,就要先把庞小光给扳倒了。庞小光为人谨慎,没有留给关楚凡什么机会。但是以关楚凡在官场这么多年的浸淫,他相信要扳倒一个清风门的堂主应该还是问题不大。现在没机会,不代表将来没机会。没机会也可以制造机会,他开始悄悄地搜集庞小光的资料和信息。要在暗地里对付一个人,关楚凡还是有一定的自信。但是在扳倒庞小光的同时,也要给崔潮制造机会上位,这还是有一定的难度。这需要周密的计划,要充分利用清风门内外的力量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关楚凡先从庞小光手下的五个香主开始着手调查,在这五个香主中,有三个是庞小光的弟子,另外两个则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这五个人的年纪在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之间,关楚凡决定派赖孚军去试探一下,找找突破口。 第135章 赖孚军经过调查,选定罗靖做为目标人物,想从他身上着手打开扳倒庞小光的突破口。 崔潮在比棋招亲的时候跟罗靖下过一盘棋,赖孚军便让崔潮把罗靖约出来喝酒,做为答谢。 罗靖很高兴,崔潮现在风头正劲,前不久刚娶了关知府的女儿,现在又替清风门夺得少年围棋大会的锦标,能和崔潮拉近关系,罗靖自以为有利可图。 罗靖是庞小光的弟子,棋艺还不错,年纪轻轻就做了香主,可见庞小光对他也颇为器重。罗靖人很聪明,可这聪明人要是聪明过头了,也不一定是好事。他自从做了香主,想法就多了起来。想着扬州堂还没有副堂主,如果再努点力,立点功,让师父提拔一下,就能做上副堂主,将来这堂主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清风门各地的堂主都有任命和提拔副堂主的权力,扬州堂一直没有副堂主。但只要庞小光愿意,是可以提拔一个人来做副堂主的。扬州堂的五个香主里,以罗靖最年轻,棋力也很有冲劲,再努把力,是很有可能独占鳌头的。 崔潮把罗靖请到酒楼里,点了满满的一桌好菜,要了两壶好酒。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说到棋上,罗靖就想起比棋招亲那天下的那盘棋来。那天,正在紧要关头,崔潮莫名其妙地下了一步好棋,立刻就扭转了局势,这给罗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正好有机会可以向崔潮当面请教一下。 崔潮如果要按实情说,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罗靖这一问,崔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我也是误打误撞,歪打正着罢了,嘿嘿!” 罗靖对这样的回答不能满意,还想继续追问。崔潮道:“论棋力,还是罗兄要技高一筹。可能这正是我们的缘份,以后还要请罗兄多多关照。来,小弟敬罗兄一杯!”崔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罗靖不好意思不喝,也喝了一杯。 然后,崔潮就把话题岔开了。两人从下午喝到晚上,酒足饭饱,都有些醉意了。崔潮又说,“罗兄晚上要是没事,去我家下盘棋如何?我最近得了一壶好酒,正好与罗兄共饮。” 罗靖其实已经不胜酒力了,但崔潮这样诚意地邀请,罗靖不能拂其意,只好点头答应。 两人从侧门进了关府,崔潮领着罗靖进了自己的书房。两人摆开棋盘,下起棋来。崔潮拿出一壶酒,两个杯子。两人一边喝酒一边下棋,下着下着,罗靖就昏昏欲睡,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到了床上。烛光摇曳,已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罗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正要起来。突然发现旁边躺着个人,他以为是崔潮,便伸手去推了一下。这一推不要紧,只见那人惊叫着坐了起来,竟然是个女孩儿!这一下把罗靖吓得滚翻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外走。 这时,房门开了,崔潮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到罗靖,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朝他脸上打了一拳。把罗靖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好你个淫贼,我四处找你不到,原来你在这儿!”说完,崔潮又给了他一拳。 “停停停!别打了!别打了!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罗靖喊了起来。 “你再大声点,把外面的人都招来了,大家就都知道你的丑事了!”崔潮怒道。 床上的女孩儿正是丁香,她连忙穿好衣服,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 “崔潮老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刚才就是跟你喝酒下棋来着。”现在罗靖的脑袋都快要炸了,他完全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下棋下到我表妹床上来了?你个下三烂!”崔潮暴跳如雷。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过!”罗靖哭丧着脸。 “你现在当然这么说,我表妹的清白怎么办?”崔潮瞪着眼,眼里能喷出火来。 “崔潮老弟,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罗靖哀求道。 “他刚才想要摸我!”丁香从被窝里发出细细的声音。 崔潮听了,冲上前去就给罗靖一顿爆揍。罗靖只能双手抱头,不敢还手。 “现在你说怎么办?这里是关府,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这样胡作非为。”崔潮怒吼道。 “崔潮老弟,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就死定了,我一定是喝酒喝过头了!”罗靖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头,“我这脑袋,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还好现在这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我看你也像个好人,怎么会做出这样下流的事?不行,你得写下认罪书,不然,出了这个门,你就不会认账了。” “我写!我写!”罗靖瘫坐在地上,全然没了主意。 崔潮拿来纸笔,罗靖先写了一下。崔潮不满意,把它撕了,让罗靖重写。如此反反复复,写了七八次,崔潮才让罗靖在纸上画了押摁下手印。 “你再写张一百两银子的欠条,这是给我表妹的安抚费!” “可我没那么多钱。。。”罗靖愁眉苦脸,想着能去哪里搞这么多银子。 “你觉得一个姑娘家的清白还值不了这点钱?” “不是!不是!我以后慢慢还,还不行吗?” “还有,这件事你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只要听到外面有一点风声,我立刻就去报官!我岳父就是官,知道吗?” “知。。。知道。。。”罗靖颤声说道。 “现在马上滚出去,我真是看错你了!”崔潮一拍桌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罗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刚走了两步,脚下一软,又跌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地就出门去了。 等罗靖走远了,崔潮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小瘪三,看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潮哥哥,我害怕。。。”丁香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崔潮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没事的,丁香,有我在,不用怕。” 丁香抱住崔潮,身子还在微微地颤抖。 第136章 崔潮把罗靖的认罪书交给赖孚军,赖孚军很满意,赞许地说,“崔爷真是出手不凡啊!” “快别提了,当时可吓死我了,我真怕他还手打我,又或者一下子跑出去了,那就糟糕了!”崔潮心有余悸地说。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处在那样的环境下,通常人的恐惧都会盖过了理智。”赖孚军善于捕捉人性的弱点,能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这是关楚凡信任他的原因。很多棘手的事,到了赖孚军手上都变得容易了。陷害罗靖的点子是赖孚军出的,他把这事交给崔潮和丁香去做,正是考虑到了他们三者之间的关系,可以令事情达到最理想的效果。所以虽然崔潮和丁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做得轻而易举,非常成功! 他们如法炮制,又把扬州堂的另两个香主拉下了水。还有一个香主被赖孚军收买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香主,因为跟随庞小光多年,赖孚军决定暂时不管他了。接下来,赖孚军开始着手针对庞小光的计划。同时,曹卫平和关楚凡要安排更多的机会让崔潮去立功,这样才能让他有足够的资历去接任堂主的职务。 天元帮在扬州的势力与清风门旗鼓相当,堂主赵显声为人四平八稳,老谋深算,在扬州经营多年,深得大家的敬重。关楚凡想借用清风门的势力将天元帮赶出扬州,同时让崔潮执掌扬州堂,达到一统扬州围棋帮派的目的。但这是两棵树大根深的老树,要想将其连根拔起,又谈何容易! 本来关楚凡也不敢轻易动这样的心思,但孙惟讷在苏州的所作所为给了他很大的信心。孙惟讷不但铲除了在苏州经营上百年的弈乐帮,还成功地控制了天元帮在苏州的势力,这正是关楚凡想要的效果。 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关楚凡能做到扬州知府,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派出自己的心腹力量,四处搜集挖掘天元帮和清风门的情报,耐心地筹划这一切。 随着崔潮的人气高涨,扬州堂内很多人开始与他交好。崔潮在苏州就见惯了趋炎附势的人,他知道他们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崔潮也想利用他们来达到一些自己的目的。 清风门崇尚武力,很多人都喜欢舞枪弄棒。扬州堂里有几个枪棒师傅,崔潮闲着没事,也去跟一个师傅练枪棒。初学时,枯燥无味,每天累得大汗淋漓。 关睢鸠见崔潮每天练得灰头土脸地回来,便好奇地问他,“你是下棋之人,怎么又练上武了?” 崔潮说:“闲着没事,随便练练,将来也好保护娘子。” 关睢鸠抿着嘴一笑,“我现在大门都难得出一趟,有啥好保护的?” 崔潮便说,“将来你给我生个儿子,我也得保护他。” 关睢鸠脸红了半天,心里却觉得挺开心的。 崔潮先学了一套枪法,练熟之后,师傅又开始教实战。实战要两人对打,崔潮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关睢鸠看着心疼,眼圈都红了。崔潮每天还是乐此不疲,直到有一天,一不小心把手骨打折了,便休养了一两个月。等伤好了,他又去找拳脚师傅练点穴法。清风门的前辈们从围棋中悟出一套点穴法,名为吴图点穴法。 这套点穴法参考围棋的棋理,将人体三百六十个穴位与围棋棋盘上三百六十个点位相对应,用气与位的方法,将传统的单点穴改成多点穴。这样一来,点穴的威力便大大增强,而且一旦点上就不易解开。只是对点穴者的要求就更高了,不仅要认准穴位,而且要用多根手指同时点穴,对手指的劲道要求更大,动作要求更灵敏。因此,练成吴图点穴法的人并不多,练精的就更少。 不想,崔潮一练就练上了瘾,每天爱不释手,见人就想上去点他几下。关府里的下人都成了他练习的对象,经常被他用手指戳得生疼。因此,下人们一见到崔潮,便远远地躲开。崔潮大声喊他们过去,他们也装做没听到。 后来崔潮就做了个假人放在房里,没事就跑去练手指的准头和劲头。时间一久,便也练得像模像样。偶尔一个下人中了招,便半边身子麻木不仁,动弹不得。崔潮一击得手,更加得意。站在一边看着中招的人痛苦不堪的样子,哈哈大笑。下人们苦不堪言,纷纷去向关二小姐诉苦。 关睢鸠便好好地去劝说崔潮,崔潮一面答应着关睢鸠,收敛了一点,一面又勤加练习,趁人不注意,还是要找下人练手。有人气不过,便去禀告关楚凡。关楚凡认为这是玩玩小把戏而已,并没有去指责崔潮,崔潮因此更加洋洋得意。 曹卫平一有空,便去指导崔潮的棋艺。崔潮本来悟性就强,现在得到名师指导,棋艺日益精进。从被曹卫平让两子到让先,已经互有胜负。 这天,崔潮无聊,把父亲留给自己的《围棋要旨》翻出来看。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想起自己在父亲的指导下初学围棋时的情景,不禁流下了眼泪,伤心地哭了起来。眼泪滴在棋书上,把封底弄湿了。崔潮突然发现封底上隐隐地现出一些文字来,但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崔潮用手指从茶杯里沾了一些水抹在封底上,字迹就很清晰地显现出来了。总共只有十几个字,写的是“资江水畔,大嵊山下。白云洞中,崔家袓传。”字的左边似乎还有些图案,崔潮用手沾了一些水抹上去,发现是一幅地图。地图上画了一座山,山下一条大江蜿蜒流过。从山脚有条小路直通到山顶,在山的半腰上画了个小圆圈。 崔潮回想起父亲把书交给自己的时候欲言又止的神情,原来那时父亲就已经猜到可能要大难临头了。所以才匆匆忙忙地把家人全部送走,实在是想要大家平平安安地躲过这场劫难,父亲自己却一个人留了下来独撑危局。崔潮一想到这里,又大声痛哭了起来,他恨自己当时没明白父亲的用意,扔下父亲一个人在苏州遭受劫难。 第137章 以前崔潮的父亲带着一家人去大嵊山游玩,那里风光秀丽,景色怡人。崔潮没听父亲提起过大嵊山上的白云洞,也不知道有崔家祖传的东西。好奇心驱使着崔潮想去那里看看,除了这本书,父亲什么也没给崔潮留下。崔潮想,那里或许有父亲留下的宝贵物件。 大嵊山离扬州有一天多的路程,崔潮瞅了个空当,向关睢鸠谎称在那里发现了哥哥崔浪的踪迹,要亲自去寻找。然后拉上云渊源,两人雇了辆马车,就跑过去了。 到了半路上,崔潮才告诉云渊源是要去那里寻找父亲留给自己的东西。云渊源问是什么,崔潮说自己也不知道。 怀着期待的心情,两人到了大嵊山脚下。走到临江的一侧,果然看到有条上山的小路。大嵊山很高,人迹罕至,一路上荆棘密布,两人爬得气喘吁吁,腿像灌了铅一样,歇一歇,再走一走。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半山腰。 “这里应该有个山洞,东西就藏在里面了。”崔潮道。 “山洞大吗?好找吗?”云渊源问。 “我也不知道,父亲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起过。”崔潮抬手一指,“你往那边找,我找这边。” 除了上山的小路,山上再没有其它路可走。崔潮手脚并用,在山腰上爬上爬下。找了两三个时辰,并没有什么收获。眼看天就要黑了,崔潮和云渊源商议要不要在山上过夜。 “我看还是下山比较好,山上可能有毒蛇出没,被咬上一口就没命了。”云渊源很是担心。 “现在爬下去,明天还得爬上来,累都要累死去。”崔潮虽然觉得云渊源说的对,却有另外的顾虑。 “要不我们去山下找个本地人来带着我们找,应该比较快。”云渊源提议。 崔潮想想也是,他们俩继续这样瞎找下去,不知要何时才能找到。“那还是下去吧!” 两人走到山下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们就到附近村子里借宿了一晚,第二天在村里找了个大叔做向导,再上山去找山洞。 大叔说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山上哪有山洞,崔潮说是白云洞。大叔听了直摇头,表示从没听说过。 “白云洞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暗示?”云渊源问。 崔潮听了云渊源的话,便问道:“大叔,这山上有什么白色的花吗?” “好多野花都是白色的,一到春天,山上到处都是。现在开花的季节过了,也不知道哪还有花了。”大叔道。 “棉花有吗?”崔潮又问。 “棉花?”大叔摇了摇头。 “蒲公英有吗?”云渊源问。 “蒲公英到处都有。” “有特别多蒲公英的地方吗?” “没留意。” 三人一边走,一边讨论,费了老大的劲,又爬到了半山腰。大叔带了柴刀和绳索,长棍,走到一处,就用长棍把周围去拨弄一遍。把荆棘砍掉,再往前走。 累了一上午,中午歇了一会,吃了点东西,又继续找。眼看天又要黑了,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山洞。别说山洞,连小洞穴也没找到一个。 大家都很沮丧,今天他们三人也上上下下找了很大一片地方,要是真有山洞,不可能连山洞的影都见不到。 “现在该下山了,你们明天还要来找吗?”大叔问。 “来,要找到才能回去。”崔潮毫不犹豫地说道。 三人收拾东西回村,歇了一晚,起了个大早,再次上山。 走到山脚下,崔潮抬头往山上望去。这山是一座土山,漫山遍野都长满了杂草树木。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哪有山洞的样子。 崔潮停下来,又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看到西边隐隐约约有块大石头凸出来,石头上长满了绿苔。“大叔,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块大石头?” “好像是,以前有人说石头下面有鸟窝,要去掏鸟蛋。” “石头下怎么会有鸟窝?鸟窝不都是在树上的吗?” “不知道,我没去看过。” “石头下面说不定有个洞,这才能结鸟窝。”云渊源一句话提醒了大家。 “走,看看去。”崔潮立刻就来劲了。 三人上了山,大叔在前面开路,崔潮和云渊源跟在他后面。走近大石时,才发现它比想象中要大多了。远看大石是绿色的,近看却发现石头原来是浅白色的。大石从山壁上凸出来,三人走到大石下面时,崔潮一眼就看到了那里有好几个小小的石洞,石洞中果然有几个鸟窝。 “那里有字!”云渊源抬手一指。 崔潮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小字刻在石壁上。 “这要怎么上去?太高了!”石洞离地面有两人多高,石壁又很光滑陡峭。 “看我的!”大叔往左右看了看,抓住一根树藤攀了上去。攀到大石处,从腰间取下绳索甩到长在山壁上的一棵树上。然后扯住绳索爬到树上,把绳索绑紧了,放下另一头,大声说道:“把绳索绑在身上,我拽你上来!” 崔潮抓住绳索,在腰间缠了两道,云渊源帮他扯紧绳索,然后打了个死结。“绑好了,拉我上去吧!” 大叔背靠着山壁,两手交替用力,慢慢地把崔潮拽了上去。崔潮到了上面,小心地抓住树藤横过去,一个一个地去看石洞里的东西,伸手去掏出来。前面几个洞里只有树叶和鸟粪,掏到第四个,崔潮惊喜地大叫一声,“有了!”他从石洞里缩手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油纸包,大小比一本书略小。 崔潮又小心地移动身体,把所有的石洞都掏了一遍,再没有什么了。移到石壁上有字的地方时,崔潮把字上面的绿苔用手指抠去,把泥土都抹掉,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刻在石壁上的三个字“白云洞”。崔潮兴奋地叫了起来,“原来这里就是白云洞!苦秀才,都被你说中了!” 三人都高兴地笑了起来,几天的功夫总算没白费。 大叔小心地用绳索把崔潮放了下去,然后自己也爬了下来,收了绳索。既已拿到东西,三人便高高兴兴地下山去了。 回到村里,崔潮按事先谈好的价钱给了大叔半两银子。没有多做停留,崔潮便和云渊源搭了一辆驴车离开了。 第138章 在车上,崔潮从怀中掏出油纸包。当着云渊源的面,一层层地把它打开。当初包裹它的人一定很用心,才能耐心地包了一层又一层。 当里面的东西露出来的时候,崔潮和云渊源都摒住了呼吸。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块颜色暗淡的桃木牌,还有几张薄纸。 桃木牌上很精致地画了一个图案,最下面用篆文写着四个小字“烂柯山庄”。翻过来看时,反面刻着一个大字“弈”。 几张薄纸大小不一,因时代久远,已经发黄得厉害。其中一张纸上画了一副围棋图形,崔潮对这个图形很是眼熟,再一看下面的文字,赫然就是他从那个地下室里抄出来的文字的字体。崔潮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起来,看来《尧帝弈经》的秘密就要破解了! 其他几张纸上都有两列字,左边一列是看不懂的古字体,右边一列是一看就懂的宋体。“太好了!就是它了!”崔潮兴奋地叫了起来,看来这是字体对照表。 “这是什么?”云渊源好奇地问。 “是《尧帝弈经》的译文,我以前在无意中得到了《尧帝弈经》,书上写的都是古文字,没人读得懂。现在好了,有这些古今文的对照表,等我回去把它翻译出来,就能读懂它了!”崔潮一页页地看过,确认无误。 翻到最后,却是一封信。信上说,“凡我崔氏子孙,一见到此物,务必尽数毁去。此乃不详之物,会使人心智迷失,严重者可能走火入魔。切记!切记!”崔潮看了大惑不解,他把信纸翻过来,看到背面还有字,“《尧帝弈经》上记录的方法,会让人暴露出贪婪邪恶的本质,被诱惑之人如果心志不坚,就会走火入魔,堕入万劫不覆的境地。”下面还有一大段文字,大意是说按照书上图形中黑棋的走法,就能诱使白棋下出贪婪冒进之棋,无论下棋之人原来是多么地冷静克制,也会失去控制。如果将此法稍加变通,运用到谈话和表情动作中去,就可以使人魔性大发,失去本性。因此,写信者认为应该要将《尧帝弈经》毁去,不要让它留存在世上。 “潮哥,你说这是译文,可这些字还是太少。这几页纸上只有几十个字,怎么能把一整本书都翻译过来?”云渊源这样一说,崔潮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显然这些译文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其它大部分都不见了。 崔潮满怀希望之心立刻就像被泼了一盆冰水,顿时从头凉到了脚,一直以来被他当成宝贝的《尧帝弈经》竟然是一本充满了邪恶和凶险的不祥之书。而且寥寥几页译文,也不足以解开书中之迷。 云渊源把信拿过去看了一遍,半晌作声不得。两人都陷入了沉思,默默地在心里琢磨着信上的话。 回到扬州,崔潮和云渊源都没精打采的。几天下来,崔潮失魂落魄的样子把关睢鸠给吓坏了,“相公,你怎么了?找到你哥了吗?” 崔潮两眼无神地摇了摇头。 “我让爹派人去找,好不好?”关睢鸠心急地问。 崔潮还是摇摇头。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现在还有什么法子?” 崔潮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没法子了。。。” “那你高兴一点,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憋坏的。” 崔潮扭头看了看关睢鸠,嘴角上扬,笑了一笑,把她搂在怀里,“没事的,没事的。” 过了两天,崔潮逐渐恢复了正常。他把从白云洞取回来的东西藏在了箱底,并叮嘱云渊源万万不可把白云洞的事说出去。 “剩余的译文应该是在烂柯山庄里。”云渊源道。 “找回来也没用,这根本就是一本不祥的书,不要让它毁了我们。”崔潮对它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希望。 云渊源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在崔潮舞枪弄棒练点穴法的时候,关楚凡和赖孚军在秘密地筹划着,关楚凡说,“现在扬州的围棋帮派都是一团和气,这样下去,我们是没有机会的。” “属下明白,我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对清风门和天元帮在扬州的情况都基本了解清楚了。下一步,就是要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他们一乱起来,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越乱越好,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就是渔翁。对那些小帮派,也要加以利用。” “遵命!请大人准备看好戏吧!” 星河帮是扬州城里的一个小帮派,名字取得很大,帮众却少得可怜。帮主刘志彬是一名小商贩,在扬州城里贩卖木材。在生意清淡的时候,便在集市上纠集一些人组成了星河帮。他们闲时便在一起喝喝酒,下下棋,倒也快活。刘志彬请隔壁的裁缝用粗布缝了一面大旗,有时还招摇过市地去挑战其他帮派。 星河帮里的护法许晖认识赖孚军,便介绍刘志彬和他认识了。平时,赖孚军也没怎么和他交往,现在却用得着了。刘志彬知道赖孚军在衙门里办事,倒是有心想巴结他。 赖孚军找到刘志彬,跟他说,“我这有个差事,要是办好了,知府大人会大大有赏。” 刘志彬顿时笑眯了眼,“多谢赖大人关照!有这等好事,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地去办。” “最近衙门里要招一个人来做棋博士,俸禄可高了。你知不知道?关知府最爱下棋了。” “小的听说过,关知府不是还搞过比棋招亲嘛!”刘志彬腆着脸笑道,“赖大人觉得我可以做棋博士吗?” “可以啊!想做棋博士很简单的,只要能在清风门和天元帮里找五个人比棋下赢了就成。”赖孚军停了一下,又道:“我觉得你去干另一件事更妥当,你们帮里不是有很多人吗?你让他们在扬州城里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以后,关知府要是找到满意的人了,我就说是你的功劳,关知府一高兴,就会给你打赏的。” 第139章 刘志彬想了一下,说:“清风门和天元帮里下棋厉害的人多的是,关知府怎么不直接去找个人就是了?” “关知府是想在整个扬州城里找,这样人选不是更多吗?但是他又不想太费事,你知道要是官府出面来搞,得花费很多人力物力。关知府是个节俭的人,他想用一个更简单有效的方法来办这件事。” “明白!明白!关知府真是体恤民情啊!”刘志彬谄笑道,“既然赖大人这么信任小的,小的立刻就下令下去,让我星河帮的人都去散布这个消息。” “不不不,不用特意去找人说。你们就去找清风门和天元帮的人下棋,等他们问起时,你们才说。若是光凭口说,是没人会相信你们的。只有让大家看到有这么多人在干这件事,他们才会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明白了吗?” “哦!我懂!赖大人真是高见!” “你放心,我会跟关知府说起你办的这些事,他听了会很高兴的。” “那就有劳赖大人费心了!我这就去办。” 赖孚军给了刘志彬一笔钱,刘志彬马上召集帮众,让他们分头去天元帮和清风门的棋馆里挑战两大帮派的高手。星河帮帮众大肆宣扬官府招募棋博士的消息,又说棋博士将掌管扬州城里的围棋帮派,成为扬州棋坛的首领。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扬州城,各大帮派连忙派人去找官府的人求证。赖孚军早有安排,让官府的人对此闪烁其词。大家将信将疑,唯恐消息是真的,便错失了良机。于是,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帮派都行动起来,纷纷派出好手去挑战天元帮和清风门,而这两大帮派也派人互相挑战。一时间,大家添油加醋,传说有人会成为全国围棋盟主,号令天下。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关楚凡的想象和计划,他原本只想挑起天元帮和清风门的争斗,好从中取事。现在声势越来越大,大有演变成争夺围棋盟主的趋势。 关楚凡连忙把赖孚军和师爷于了之都叫了过来商议对策。赖孚军首先说明了一下情况,于了之听了之后,开口说道:“乱是乱了,但如果不能好好引导,恐怕会失去控制。” “我看不需要引导了,就让他们乱去。我们也不要提招募棋博士的事了,不如就放出消息出去,要选围棋盟主。”赖孚军道。 “我们的目的是要控制扬州的围棋帮派,这样一来,还能达到这个目的吗?”关楚凡问。 “见机行事的话,还是有机会的,但结果不好说。”于了之捊了捊胡须。 “会不会真的选出一个盟主出来,到时他一统扬州棋坛,我们又动不了他,那就麻烦了。”赖孚军有点担心起来。 “要是能选一个听我们话的盟主,那是再好不过了。你们觉得曹卫平有这个能力吗?”关楚凡问。 “他不是帮主,能行吗?” “他能做帮主吗?” “那得把党飞赶下台,说不定他就有机会了。” “这事有点难。” 三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定论,关楚凡决定找曹卫平聊聊,看看他有什么看法。 曹卫平早就听到了消息,便去找关楚凡求证。关楚凡见到他,忙说:“正要找你呢!”接着,就把这事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一遍。曹卫平一听原来事出有因,心想,“这个事闹得有点大,不知道能不能借着关楚凡的手把党飞给除掉?”他嘴上说道,“事在人为,如果对我们没什么坏处的话,不如先试试。” “这事一旦开始,就回不了头了。现在我们还能把它掐灭,所以得想清楚了再行动。”关楚凡是个谨慎的人,如果事情失控的话,他原来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万一真有人成了盟主,对我们来说,目标也就明确了,就是想办法控制这个人,或者找人取代他就行了。”曹卫平的目标也很明确,他心里想的就是要扳倒党飞。 关楚凡被他这么一说,觉得还挺有道理的。但他没有立即做决定,而是说过两天再说,他怕有什么问题没考虑到的。关楚凡的性格就是这样,宁愿耽误,也不愿冒进。 关楚凡从扬州盟主想到全国盟主,这让他激动不已。权力的诱惑总是永无止境,人心的膨胀也永远不会停止。 崔潮心里并没有放下《尧帝弈经》,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可以寄予厚望的,那就是《尧帝弈经》。别人永远都是不可靠的,各怀心思不说,还总想互相利用。只有自己具有了超强的能力,那才是不可战胜的。 他悄悄地打开《尧帝弈经》,又拿出那几页译文去对照,果然能找到对应的文字翻译。可惜译文字量太少,原文全篇有上千个不同的字,但他手上的译文却只有几十个,杯水车薪而已。他拿着那块桃木牌翻过来覆过去地看,这应该是一块令牌,可以去烂柯山庄让人帮他做事。以前,他父亲让他去烂柯山庄找师叔黄清源,他没有去,留在了扬州,结果还是没能救得了父亲。烂柯山庄路途遥远,也不是他说去就能去的。倒是可以让云渊源替他去,崔潮又有点放心不下。不如让丁香跟他一块去,丁香对自己死心塌地,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崔潮想到这,心里有点激动起来。 他找到云渊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云渊源担心地问:“你不怕看了《尧帝弈经》会走火入魔吗?” “刀也会杀人,只要你去正确地运用它,就能达到你的目的。砒霜运用得当也可以是治病的良药,凡事没有绝对,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尧帝弈经》的秘密吗?” 云渊源当初跟随崔潮,就是想提高自己的棋力。男人在未知事物面前,好奇总是会驱散恐惧。云渊源没有再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让丁香跟你一块去吧,你们在路上可以相互有个照应,有些事让女人去做会更方便。” 云渊源犹豫了一下,他一抬头,就从崔潮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担忧,然后马上就明白过来,崔潮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怕他会带着《尧帝弈经》的秘密一去不回。“行!”云渊源一口应允。 第140章 崔潮走到丁香的房间去,丁香一看到崔潮,就扑到他怀里,“潮哥哥,这些天你去哪了?想死我了。” 崔潮拥着丁香,抚摸着她的脸说,“我去找父亲留给我的秘密了。” “是什么?”丁香眼神迷离地看着崔潮。 “是《尧帝弈经》。” “有什么用?” “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围棋典籍,其中蕴藏着围棋的巨大奥秘。”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点,可远远不够。” “我能帮你找吗?”丁香随口问道。她不关心要找的是什么,只希望能帮到崔潮就好。 “你可真是我的好宝贝,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丁香从崔潮的怀里挣脱出来,看着崔潮,“怎么找?去哪找?” “还记得烂柯山庄吗?秘密就藏在那里。” “还是去找你师叔吗?” “不一定。苦秀才会跟你一起去,到了那里,你们要见机行事。” “你呢?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不能去,我一去,关知府就会起疑心了。而且他也不会让我去的。” “可我不想离开你,我会天天想你的,我想每天都看到你。” 崔潮拉着丁香的手,“好宝贝,等我破解《尧帝弈经》的秘密,我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到时我就不用再怕关楚凡,我要娶了你,时刻把你带在身边。” “你说的是真的吗?”丁香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件事,她将来一定要嫁给崔潮。“你可不要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在这世上,除了你,我再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 丁香从崔潮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崔潮对她的爱,她现在就想为他付出自己的全部。“好,我去!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愿意帮你去做。” 崔潮对关睢鸠谎称要让丁香和云渊源去山东走访亲戚,关睢鸠没有怀疑,她为丁香准备了行装和送给亲戚们的礼品。然后找可靠的人雇了辆车,护送他们去山东。 到了山东,云渊源打发马车回程,和丁香再另外雇了辆车去蓬莱岛。蓬莱岛在海上,他们到海边的时候,正好风高浪急,没有船肯去岛上。他们在海边等了两三天,才等到有去岛上的船。 岛上的风光与陆上大不一样,到处鸟语花香,山石嶙峋,潺潺流水,好像仙境一样。岛上的人不多,云渊源和丁香走了半天,只看到远处有寥寥几个人影。好不容易见到了一座房子,走过去一看,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们继续往前走,丁香看到路边的野花开得灿烂,便一路走一路采,很快手上就有了一大束花。花香扑鼻,让人陶醉。花色衬得丁香的脸蛋格外动人,云渊源看了,不禁有点春心荡漾。 两人走到一处山坡下,看到坡上有个人走了下来,便迎上去想问路。那人身着青色长衫,头上梳了个发髻。云渊源抱拳行了个礼,“这位大哥,请问烂柯山庄怎么走?”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云渊源,又看了看丁香,道:“烂柯山庄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们有桃木牌吗?” “有有有!”云渊源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在白云洞里找到的桃木牌来,“你看看是这个吗?” 那人看了看牌子,点点头道:“嗯,这是块老牌子了!你们上了这个山坡,顺着路走,走到一个岔路口,便往右走。大约走半个时辰,就能看到一座小山,烂柯山庄就在山上了。” 云渊源见他说得这么仔细,忙连连称谢。那人拂袖而去,云渊源和丁香便按他说的方向走去。 “苦秀才,你怎么不回去看望你爹娘?”丁香问。 “有什么好看的?我一回去,我爹准要揍我。” “你这么久不回去,他们会担心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守在家里多没出息!” 丁香想起自己的爹娘来,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云渊源见她神情悲伤,知道她在想她的父母,想出言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走在这空寂无人的野地上。 “我要是你,我就守在家里,哪也不去。” “我看不一定,潮哥一出现,你一准离家出走。” 丁香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就朝云渊源背上抽了一下,“你个苦秀才,还会耍贫嘴,看我不抽你!”一面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云渊源冷不防被她抽了一下,连忙跑开,嘴里装腔作势地模仿崔潮说道:“好丁香,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丁香一看更气了,追上去一顿猛抽,“我让你再说,看我不抽死你!鬼秀才,气死我了!哼!” 云渊源回头一看丁香娇羞的样子,心里便酥了。自从他俩从扬州出来,一路上朝夕相处,云渊源整天陪在丁香身边,感受她的一颦一笑,在举手投足间,都让云渊源心动不已。随着年龄的增长,丁香的身子一天天发育,越来越显现出女人的身姿来。脸上的稚气在慢慢褪去,女人的妩媚越发撩人心弦。 云渊源见丁香娇喘吁吁,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来,很想伸手帮她擦去,却又不敢动手。丁香自己掏出手绢来,轻轻地拭去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云渊源看到她那一段粉颈露出来,顿时一阵酥软,两条腿都抬不动了。 两人走走停停,看到前面一座小山矗立在眼前,山顶有一座庄园,在一片薄雾之中若隐若现,好一派仙家气象。 待走近时,看到庄园外墙青砖碧瓦。园门大开着,门上挂着一块木匾,写着“烂柯山庄”四个大字。 两人走到门口,正要抬脚进门。从门后面闪出一个小童来,“两位是刚来的吗?”小童问。 云渊源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想找黄清源大师。” “桃木牌给我看一下。” 云渊源掏出桃木牌,放到小童面前。 小童仔细看过木牌,又朝两人望了一望,“跟我来吧!”说着,就在前面引路,云渊源和丁香两人赶紧跟上。 走过一段宽阔的石径,前面有一道影壁,上面有四个大字“忘忧清乐”。绕过影壁,两边各有一排长长的平房。小童走到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手一指,“就是这了!” 第141章 云渊源朝小童拱手说了声“多谢”,小童回礼后离去。云渊源正待要抬手敲门,这时,从房间里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进来吧!” 云渊源和丁香对视了一眼,伸手轻轻地把门一推,门就开了。房间不大,一个男子坐在窗边手捧棋书正在打谱,大约四五十岁,头发已经花白。他扭头朝门口看过来,表情淡定,扫了云渊源和丁香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桌上的棋局。 云渊源不敢贸然进去,就在门口行了个大礼,“晚辈云渊源拜见黄前辈!” “进来坐下说话吧!站着多累。”那人便是黄清源,他继续打着谱,似乎对云渊源的到来并不关心。 云渊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丁香跟在他后面。黄清源对面的椅子空着,云渊源看了黄清源一眼,不敢坐过去。就站在一旁,拱手说道:“晚辈受崔潮之托,特来拜见黄前辈!” “崔潮?”黄清源停了一下,“是崔师兄的儿子吗?” “正是,崔潮有事要恳求黄前辈帮忙,但他不能亲自前来。”云渊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他写给黄前辈的信,所求之事都写在信里了,请黄前辈过目。” 黄清源放下手中的棋书,接过信打开来看。看着看着,他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晚了,晚了!”又看了一会,便连连摇头,“没想到崔潮世侄走了这么一步。”看到最后,他一拍大腿,“他竟敢如此大胆,把祖上的遗训都抛之脑后了!” 云渊源吓了一跳,心想他肯定是为《尧帝弈经》之事动了怒。 看完信,黄清源啪地一下,用手把信拍在棋桌上,桌上的棋子跳动,棋局顿时就乱了。“唉,崔师兄终究被世俗所累,没有逃过劫难!” 房间里留下一片静寂,过了一会,丁香忍不住开口道:“黄前辈,潮哥哥本来是想亲自来找您的。可当时他在扬州已经身无分文,到山东路途遥远,他担心还没到这,就在路上遭遇不测了。因此,潮哥哥当机立断,决定去参加比棋招亲,是想借关知府之力去拯救他的家人。没想到后来事情发生了变故,他最终也没能救得了他的家人。现在他寄人篱下,孤单一人,恳求黄前辈帮他这一次,潮哥哥必定会感激不尽的。” “那本书是不祥之物,他的祖上已经立下遗训,子孙后代都不能再去碰那本书,岂能儿戏?简直是胡闹!” “当初崔伯伯让潮哥哥来找黄前辈,必定是知道黄前辈有解救之道。。。” “他要是早点来找我,我自会尽力而为,也许能救得了崔师兄也未可知。可他自做主张,走了一条旁门左道,现在难道要我违背他家的祖训去帮他吗?”黄清源厉声说道。 “难道黄前辈就对他不管不顾了吗?”丁香为了帮崔潮,心里虽然有点害怕,但却没有就此放弃。 云渊源怕黄清源动起怒来要赶他们走,心里战战兢兢,捏着一把汗。 黄清源没有马上回答,他思索了片刻,才慢慢地说道:“事到如今,须从长计议了。你们两个小娃娃,千里迢迢地来到岛上,先住几日吧!” 云渊源见他神色变得缓和,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多谢前辈!” “你可一定要救潮哥哥!”丁香又道。 黄清源一看丁香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这女娃子,只是要救你的潮哥哥,你是他的相好吗?” 丁香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抿着嘴低头不语。 黄清源帮他们俩在岛上安顿下来,陪他们吃了一顿饭,便扔下他们不管,又去研究棋艺去了。 “苦秀才,你说他会帮潮哥哥吗?”丁香问。 “他是潮哥的师叔,应该不会撒手不管的。”云渊源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呗!还能怎么办?” “在这里等得人都闷死了,我们去岛上逛逛吧!” “好啊!走吧!” 两人出了门,先在庄园里走了一圈。庄园里没什么人走动,丁香大感奇怪,道:“这么大个庄园,怎么人那么少?” “我觉得他们都躲在房间里下棋,像黄前辈那样。” “下棋有那么好玩吗?一辈子都下棋,太闷了!” 云渊源笑道:“他们觉得下棋是这世上最好玩的事了,对其他事已经没什么兴趣。” “都被围棋把魂魄给吸走了,真无聊!” “你最喜欢干什么?” “我喜欢的事可多了,吃东西,买东西,化妆,打扮,唱曲,还有游山玩水,太多了,我都数不过来。” “我陪你去玩啊!”话刚出口,云渊源就后悔了,丁香一定是想跟崔潮去干这些事。 果然,丁香把小脸一扬,“将来潮哥哥一定会陪我去的!等我帮他学成了《尧帝弈经》,他就能天下无敌,到时他就不用怕那个关知府,就能天天陪着我了!” 云渊源在心里叹了口气,顿时觉得好失落。 “咦?那边怎么有那么多人围在一起?我们去看看。”丁香道。 云渊源也看到了前面有一堆人围在一棵大榕树下,榕树枝繁叶茂,树冠方圆有几十丈,一定生长了几百年。 他们走近时,发现有两人坐在石墩上,中间石桌上摆着一盘棋,一大堆人都围着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又是下棋!我们还是别看了。”丁香转身想走。 “先看看,说不定有其他人也知道《尧帝弈经》的秘密。”云渊源道。 丁香一听,便停下来,跟云渊源一起凑过去看。 坐着的两人,看样子棋已经下完了,正在棋盘上比划。他们说话都好快,手指飞快地拨弄着棋子,摆出种种变化。旁边的人也有上来摆棋的,也有插嘴的。 云渊源一边认真地听他们说话,一边看棋盘上的棋形,觉得他们的棋力都好高,比崔潮还要厉害得多。 丁香在一旁听不懂,过了一会,她问云渊源,“怎么样?他们有说到《尧帝弈经》吗?” “没有,他们在说棋。”云渊源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一双眼睛朝他们俩看了过来。 第142章 云渊源扭头去看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大约十八九岁,衣着华丽,穿戴讲究。他微笑着问道:“你们是刚来岛上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们。” “是啊!你对这里很熟悉吗?”云渊源看他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心下便有几分防备。 “我每年都要来岛上住上一两个月,初来时觉得这里挺有趣的,现在看也平常。”年轻人一边跟云渊源说话,一边拿眼去瞄丁香。 丁香看他样子有点轻浮,不太想搭理他。云渊源初来乍到,怕惹出什么是非来,又见他对丁香有点不怀好意,心中便有几分不快。 年轻人突然凑到云渊源耳边,低声说:“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尧帝弈经》,我看过那本书。” 云渊源吃了一惊,他盯着年轻人,见他说得很认真,便问道:“真的?” 年轻人随口背了两句经文,然后笑咪咪地看着云渊源。“我还背过。” 丁香见他俩在嘀咕什么,云渊源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起来,便问他,“他说什么?” “他说他看过《尧帝弈经》。”云渊源道。 “真的假的?”丁香也吃了一惊,然后笑道:“你听他胡扯,那是本奇书,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得到的?” “那书的原文是用上古阴文写的,你们是不是来岛上找译文的?”年轻人仍然笑咪咪地。 “你手上有译文?”丁香问。 年轻人见丁香这么关切地问,便得意起来,“何止有?背都不知背了多少遍了。” 丁香撇了撇嘴,“我不信!除非你拿给我瞧瞧便知真假。” “你们先说说是你们是跟谁一起来的?” “是我们自己来的,不行吗?” “要上岛必须有人引荐,或者有桃木牌。看你们都不像有桃木牌的样子,哼!” “苦秀才,拿给他瞧瞧。” 云渊源从怀中掏出桃木牌给年轻人看,年轻人盯着牌子看了几眼,有点不相信,“这是块老牌子,你们一定是从哪偷来的。” “管得着吗你?你又是跟谁来的?” 年轻人没牌子,好像觉得很没面子,“我当然是跟我爹一起来的,济南棋王许世杰知道吗?” “没听过,天下棋王多得是,哪记得这么多?”丁香本就没学过棋,自然不会关心这些事。 年轻人以为她故意这么说,不禁有些气愤,“连济南棋王都不知道,亏你们还在道上混!” “别误会,是我们孤陋寡闻,确实没听过。”云渊源怕惹恼了他,心里还惦记着他说的译文。 “那你们还来找《尧帝弈经》?你们看得懂吗?” “我们是帮人来找的,托付我们的人自然看得懂。” 年轻人抬起下巴对着本香,“你想看吗?” “你有我就看,没有就拉倒!”丁香别过脸去。 “要看的话,就去我房间。” 丁香看了看云渊源,云渊源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丁香问。 “许劭。你呢?” “我叫丁香,他是苦秀才。” “苦秀才只是个外号,真名是什么?” “云渊源。” “跟我来吧!” 许劭领着丁香和云渊源往回走,朝黄清源的住处方向走去。三人经过黄清源的房间,又往前面走了一段,停在一个房间的门前。许劭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锁,推门进去。然后朝丁香和云渊源招了招手,低声说道:“快点进来,别让人看到。” 等他们二人进门后,许劭赶紧把门关上。“你们知道吗?这里住的人都是全天下的围棋高手,一般人是不许在这里停留的。” 云渊源心想,“原来如此!这些高手都聚集在这里,难道都在研究《尧帝弈经》?可黄清源怎么没提起过?他那天手上拿的好像也不是《尧帝弈经》。” “哦~~~原来你偷了你爹的钥匙!”丁香道。 “那怎么叫偷?他是我爹,我爱拿就拿。” “你都背熟《尧帝弈经》了,那还不成了全天下的高手吗?” “啐!哪有那么容易?我虽然背下来,却一句也搞不懂。别人都说那本书有多厉害,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快拿出来瞧瞧,不会是一本假的吧?” “绝对是真的!让我拿给你看。”许劭跑到床后面的角落里,打开一个木箱,伸手进去摸了半天,摸出一个羊皮小袋来。他从袋中抽出一叠纸来,纸已经发黄,显得很陈旧。“你看!这是如假包换的《尧帝弈经》。” 丁香和云渊源凑了过去,丁香拿过那叠纸,看到纸上写满了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懂,便递给云渊源。云渊源仔细地看了看,果然跟崔潮的那本《尧帝弈经》上的字是一样的,只是少了很多,只有一小部分。 “这是原文,译文呢?”云渊源问。 “最下面的几页就是。” 云渊源翻到最后,发现有几张纸看着很眼熟,跟在白云洞中拿到的那几页译文是同样的纸张和格式,但是上面的内容并不一样。看来这些译文原来是一整套,却散落在了不同的人手上。 “这些字你都翻译出来了吗?”丁香半信半疑地问道。 “只翻译了一部分,因为译文太少。”许劭轻声说道。 “我就说你是骗人,还说能背下来。”丁香轻蔑地说。 “我真的能背下来。我爹把能翻译出来的字都读给我听,让我记在心里。他说不能写在纸上,怕被人泄露出去。” “这残缺不全地,背下来有什么用?” “将来等把译文找齐了,就有用了。” “怎么才能找齐?” “我也不知道,我爹说译文藏在不同的人手上,得把这些人都找齐了才行。” 丁香听了,很是失望,看来要拿到完整的译文是没指望了。 “除了你爹,还有哪些人有译文?”云渊源问。 “苏州崔家,徽州江家,淮安刘家,我只知道这几家有。”许劭道。 “你爹怎么不去找他们?” “以前找过,他们都不肯拿出来,有的就说已经丢了,后来就没找了。” 云渊源朝丁香使了个眼色,丁香道:“那你们留着这些还有什么用?” 第143章 “当然有用!这可是宝贝!” “啐!看不懂还宝贝。” “这东西不用看得懂,收着就是宝贝。”许劭把那叠纸都收了回去,放到羊皮袋里。 “能借给我看两天吗?我看看到底有什么好?”丁香看着许劭,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许劭抿了抿嘴,“那你就在这里看,不能出这个房间。” “嗯。”许劭把羊皮袋递给丁香。丁香伸手去接,许劭看到丁香的纤纤玉手和青葱似的手指,顿时眼睛都直了。 丁香从羊皮袋里取出那几页译文,坐在窗边去看。云渊源对许劭说:“许兄,不如我们来下盘棋,让我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许劭的眼睛盯着丁香,不舍得离开,含糊地应了一声,“哦。”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摆开棋盘,就开始厮杀。许劭的棋经过名家指点,下出来有模有样,棋形舒展。云渊源走的是野路子,开局没多久就扭住对方贴身肉搏。许劭时不时拿眼去瞄丁香,只有一半心思在棋盘上。云渊源痛下杀手,许劭步步退让。饶是如此,两人还是杀得难解难分。 丁香有心想把那几页译文都背下来,那古阴文笔划奇怪,跟当今的文字大不一样。丁香记住了这个,忘了那个。她想去找纸笔把它抄下来,又怕许劭不肯。丁香用余光就能感觉到许劭不住地往她身上瞄,她无计可施,只好用心去记。 云渊源这边一盘棋下完,中盘败下阵来。许劭连忙起身去看丁香,“你看得怎么样了?能看懂吗?” 丁香秀眉微蹙,“还挺有意思的,你看这些字形其实有规律,等我再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些名堂来。” 许劭两只眼睛在丁香身上扫来扫去也看不够,再也挪不开半步。 丁香见他站在身边不肯走开,便说:“你们俩再下盘棋好了,我要再看看。” “丁香,你的棋厉害吗?”许劭问。 “不厉害,我才刚学会。我对这书上的字更有兴趣,你站在这我不能用心看,还是去下棋吧,好吗?”丁香仰起脸对许劭说。 丁香唇红齿白,一张俊秀的脸庞对着许劭,看得许劭浑身都酥了。 云渊源在一旁叫道:“许兄,你的棋好厉害!让我再领教一盘。” 许劭很不情愿地回到棋桌旁,两人收拾棋子,重开一局。 丁香竭尽全力才记住了十余字,云渊源和许劭很快又下完了一盘棋,云渊源大龙惨死,比第一盘输得还惨。许劭很得意,指着云渊源下的棋说,“你这几步棋下得太过分了,自己的棋还漏洞百出,又想来攻我的棋,哪能不败?” 云渊源赶紧拉着他请教了几招,许劭便大加卖弄,洋洋得意。过了一会,许劭站起身来,走到丁香面前。“咱们走吧!我爹快要回来了,被他看到就惨了,肯定会臭骂我一顿。”许劭去丁香手中把那叠纸都收拾到羊皮袋里,再把羊皮袋小心地放到木箱里藏好。 三人出了门,丁香着急要把记下来的字默写到纸上,就找了个借口和云渊源两人赶着回去了。许劭在身后大声喊道:“明天再来啊!” 云渊源朝他挥了挥手,丁香头也没回地就走了。两人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间,丁香凭着记忆把记下的阴文和译文写到纸上,又仔细地端详了一阵,改了几处。觉得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又回忆了半天。 “我们明天再去,他那里总共有五张译文,大概有七八十个字,明天再多记一点。”丁香道。 云渊源迟疑了一下,道:“我看他的眼睛老往你身上去,可能对你有点不怀好意。” “没事,有你在,他不敢怎么样。”丁香在心里盘算着明天怎么才能多记下一些字。 “我有个办法,你在身上藏一块干墨,趁他不注意时,你偷偷地把字记在衣服衬里上,明天一次就可以把那些译文全抄回来。”云渊源道。 “这个办法太好了!苦秀才,还是你的脑子好使!”丁香高兴地说,“我看他笨头笨脑的样子,你怎么会下不过他呢?” “他的棋形很正,基本功也很扎实,从小有名师指点就是不一样。” “等潮哥哥练会了《尧帝弈经》,他也会指点你的,将来你会和潮哥哥一样的厉害!” “会吗?”云渊源很高兴听到丁香这样说。他见丁香脸颊泛红,这一刻分外动人。丁香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转过头去娇嗔了一声。 第二天,云渊源和丁香去大榕树下等许劭。没多久,许劭老远地看到丁香的倩影,一阵小跑跑了过来。丁香见他换了身锦袍,腰间挂着玉佩,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倒是有几分豪气。丁香抛给他一个笑脸,许劭立刻满心欢喜地领着两人又去了他爹的房间。 许劭先陪丁香看了一阵《尧帝弈经》和译文,还给她讲解了一下。丁香想快点把译文抄下来,便催着他俩去下棋,自己好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研究。 许劭和云渊源摆开棋盘去下棋,一大半心思却都在丁香身上,连棋被吃了都顾不上,最后稀里糊涂地输给了云渊源。男人都有好胜之心,特别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许劭觉得很没面子,涨红了脸,催促着云渊源重新开局,想要立马赢回来。这一局许劭认真了很多,他不能再输了。否则被丁香笑话起来,就太难堪了。 丁香见他专心于棋局,便侧转身子,把手肘搭在桌子上,偷偷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墨,翻过衣服衬里,飞快地抄写起来。 云渊源注意着许劭,等他抬头要去看丁香时,便轻轻地咳一下。丁香听到,便停下抄写,放下手肘,装做认真研究的样子,把那叠纸翻来覆去地看。等许劭把目光转回到棋局上时,云渊源便在桌上敲敲手指,丁香又开始抄写。如此几次,丁香已经把全部译文都抄写完了。她放下手肘,把那叠纸胡乱地翻了一下,然后甩到桌上,说:“太难了,我不想看了!” 许劭听了,连忙跑过去,问丁香:“你有看懂一些吗?” “昨天我以为找到窍门了,今天过来一看,还是什么也看不懂,我还是别看了!”丁香嘟着嘴看了看云渊源,“你们下完棋了吗?” 这时,门外传来人声。接着,有人一边敲门,一边喊道:“劭儿,是你在里面吗?” 第144章 顿时,许劭的神色大为紧张,“糟糕!我爹回来了!这下怎么办?” 云渊源抬手一指窗口,许劭立刻明白过来,“快快快!”云渊源走过去推开窗户,纵身一跃,就跳上了窗台。他朝外面看了看,发现窗台离地不高,便跳了下去。然后转身朝丁香招了招手,丁香趴在窗台上,云渊源抓住她的胳膊使劲一拉,就把她拉了上去,丁香扶住云渊源的肩膀,也跳了下去。许劭连忙把窗户关上,再去开房门。 丁香正想要离开,却被云渊源一把拉住,两人蹲下来躲在窗台下面。只听房间里的门开了,外面的人走了进来,正是许世杰,他大声说道:“怎么这么久?你在干什么?” “我。。。” “你是不是又在偷懒睡觉?” 许劭瞥见桌上散乱的《尧帝弈经》和译文,忙说:“我在研究《尧帝弈经》。” “你会研究《尧帝弈经》?平常我叫你多背背,你都不愿意。怎么突然有兴趣研究起它来了?” “我刚摆了一会棋,休息的时候就把《尧帝弈经》拿出来看看。” 许世杰看了看桌上的棋局,“这是什么棋?跟谁下的?” “就在外面跟人下的。” “这人的棋力这么差,你还跟他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跟棋力差的人下棋,他们会把你的棋带坏的。”许世杰训斥道。 丁香在外面听到了,用手指了指云渊源,捂着嘴笑了起来。云渊源面露尴尬,他没来由地被许世杰损了一顿,心想,你骂你儿子就好了,干嘛把我捎上。 “劭儿,你得用点功了,不要整天都吊儿郎当。这样下去,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把棋练上去。”许世杰叹了一口气,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云渊源想,原来有人教导便要经常挨骂,像他这样没人管的,倒落个逍遥自在,也不知道哪样好哪样不好。 丁香则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只会耐住性子和颜悦色地教她,从来都不舍得这样骂她。 许世杰又将许劭数落了一阵,然后说:“你等下跟我去你梁伯伯那里一趟,他会跟你下一盘授子棋,然后你再和他家的一雄下一盘。一雄现在进步很快,当初他下不过你,现在恐怕是你下不过他了。你要给爹争口气,不要丢了我们许家的面子。你爹好歹也是济南棋王,你是我的儿子,老是在外面输棋,怎么行?” 许劭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点头。 不一会,许劭和许世杰便出门去了。云渊源和丁香松了口气,起身从外面绕了一圈,然后去敲黄清源的门。黄清源在房间里叫了声“进来”,云渊源用手一推,门就开了。 黄清源还是坐在窗边打谱,看到他们俩来了,也不说话,仍然研究他的棋谱。 “黄前辈,我们想来问一下,您想到帮潮哥的办法了吗?”云渊源怯怯地问。 过了一会,黄清源放下手中的棋谱,沉思了片刻,说:“两百多年前,当时的围棋八大家每过十年都要云集到蓬莱岛上,互相比试棋艺,争夺棋圣的称号。有一次,他们在岛上游玩之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山洞,洞中就藏着《尧帝弈经》,那是春秋时期的棋圣弈秋留下的,《尧帝弈经》的原文和译文都放在一个木匣子里。” “一开始,大家想的是每人都抄一份回去,各自研究。后来有人提出来,这本上古流传下来的奇书应该要由获得棋圣称号的人单独保管。人的贪心作怪,让大家都同意了这个提议,他们都想把这本书据为己有。” “比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输得太多,已经没希望争夺棋圣称号了。其中的川中唐家心有不甘,就说自己既然得不到这本书了,看看总是可以的。大家知道最后只有一个人可以拥有这本书,所以都同意落败的人可以先行阅读。但是不能把书带出山洞,也不能用纸笔抄写。” “唐家有两个人参加了棋圣比试,他们是亲兄弟,因为战绩太差,都已经提前退出了棋圣的争夺。于是,几个先行落败的人开始轮流阅读这本书。可是书上的内容太过艰深难懂,一读之下,谁也不能参透其中的奥秘。唐家兄弟虽然读不懂,可他们的记忆力却非常地惊人,竟然把整本书的原文和译文都背了下来。译文数量少,背下来问题不大。可原文是用古阴文写的,笔划古怪不说,字数也很繁多,连这都能背下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大家都不信,唐家兄弟当场就让人来验证。果然,无论大家怎么考他们,他们都能准确无误地背出来,还能把原文默写在石壁上。” “大家顿时慌了神,心思都不在棋上了,都在暗地里打着《尧帝弈经》的主意。终于有人开始沉不住气,趁大家都在睡觉之际,半夜起来去偷取《尧帝弈经》。结果事情败露,被人发现了,于是大家群起而攻之,将那人打翻在地。其余人都去拼命抢夺《尧帝弈经》和译文,最后每人手里都抢了一部分原文和译文,一哄而散。” “后来唐家兄弟在回家的途中,一个被人打死,一个却失了踪。那些抢到《尧帝弈经》残页的人由于译文不够,都不能将原文翻译出来。所以,《尧帝弈经》慢慢地从江湖上销声匿迹,没人再提起。崔师兄跟我同门学艺,我们俩感情深厚,他跟我说崔家也抢了一部分《尧帝弈经》的残页。但崔家的人都当它是不祥之物,只是因为《尧帝弈经》是上古流传之物,崔家祖上觉得他们没有资格将它毁去,而只是将这些残页密封在白云洞中,并告诫子孙不要再去碰它。” “没想到现在崔潮又将它找了出来,我担心江湖上又会因此而惹出一场风波来。这几天我都在考虑此事,当年的围棋八大家经过这两百年,有的已经衰落,有的已经消失。据我所知,现存于世的仅有川中唐家,济南许家,徽州江家,苏州崔家,淮安刘家。唐家因为当年唐家兄弟在回家之前就已经遭遇不测,所以唐家不会留有《尧帝弈经》的残页。许家现在是济南棋王,崔家也只剩下崔潮一人,刘家已经没什么消息,江家世代为官,已不再过问围棋之事。” 第145章 “想要找齐《尧帝弈经》的原文和译文,其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事实上,当初崔师兄让崔潮来找我,是因为他知道我的堂兄在朝为官,如果可以请我堂兄出面,说不定可以免除崔师兄的死罪,可现在一切都晚了!”黄清源说完这些往事,脸上神情落寞,颇为无奈。“你们且在这里再住些日子,我看能不能想到其他办法?” 云渊源和丁香听了这番话,都感觉很失望,看来《尧帝弈经》是指望不上了。两人从黄清源房间里出来,回去把丁香抄在衣服衬里上的译文抄到纸上。坐了一会,丁香说,“这岛上这么好玩,我们就去玩几天再说!”云渊源见她有此兴致,乐得相陪。 蓬莱岛上的山并不高,但树木繁茂,生长出许多罕见的植物。时不时地有些大大小小的动物在树林里跑动,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穿过树林汇入大海。 云渊源和丁香沿着小溪逆流而上,两边林木幽深,阵阵凉风吹来,让人感觉格外惬意。丁香很享受这里的景色,云渊源陪着丁香,只盼着时光就此停止,那就可以永远都不要离开这儿了。 “快看!那边有只小兔子,好可爱!我们把它抓来玩玩吧!”丁香伸手指着右前方,欢快地叫了起来。 “好,看我的!”云渊源跨过小溪,朝小兔子快步走了过去,丁香也在后面跟上。 小兔子异常灵活,三两下就蹦开了。看到离人远了,它又停了下来。“快追上!”两人跟着小兔子左奔右走,眼看就要追上了,它又蹦蹦跳跳地跑开了。两人追得气喘吁吁,丁香累得就地蹲了下来,再也跑不动。小兔子一下就蹦到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哎哟!没想到这个小东西跑得这么快,累死我了!”丁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汗珠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丁香,你看前面就到山顶了,我们去看看吧!” “等我再歇会!” 等歇够了,两人缓步爬上山去。一到山顶,眼界骤然就变得开阔了。这里是岛上的最高点,极目望去,四面都是碧蓝的大海。一排排海浪朝岸边翻滚过来,一群群海鸟在天上翱翔,让人心旷神怡,顿时把所有烦恼都抛到了脑后。 “要是潮哥哥在就好了!”丁香忍不住说道。她把双手窝在嘴边,大声喊道:“潮哥哥!你在哪?” 云渊源心想,要是丁香肯陪他生生世世地住在这里,再生养一大群小孩,那该多好啊! 有时候,人真的很容易满足。但大多数时候,人都很难满足。 两人坐在山顶,心情舒畅地享受着眼前的美景,闻着海风中夹带的咸味,听着海鸟发出的鸣叫声,云渊源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美好的时光。 眼看太阳西斜,云渊源担心下山晚了,会有野兽出没。“丁香,我们下山吧!天黑了可能会有危险。” “明天我们再来啊!这里好美好舒服!”丁香还沉浸在美景中意犹未尽。 “好啊!明天再来!”云渊源心里正巴不得她这样说。 两人拾径而下,比上山的时候要轻松多了。丁香一路哼着小曲,采着鲜花,好不开心! 走到一块大石边时,突然从石头后面闪出一个老者来,把两人吓了一跳。这位老者鹤发童颜,他一见云渊源,便拉住他的手说:“后生,来陪老朽下盘棋如何?刚才我在山上转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云渊源惊讶地望着老者,又看了看丁香,一时拿不定主意,“前辈,现在天色已晚,恐有不便!” “晚什么?早着呢!你看那日头,刚过未时,下一盘棋还绰绰有余。”老者拽着云渊源就走。 云渊源抬头去看天上,太阳果然还在南边!一时好生奇怪,刚才明明看到太阳已经西斜。云渊源被老者拉着往旁边小路上一拐,前边不远处便出现了一座小石亭。亭子中间有一张石桌,桌上有汉白玉的棋盘,还有花岗岩的棋罐。 云渊源一边招呼着丁香,一边回头去看她。丁香嘴里喊着“等等我”,两腿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老者刚坐下,便掀开棋罐,拈出一颗石制的白子下在棋盘上。然后催促着云渊源,“快坐下,到你了!”云渊源连忙坐下,下了一颗黑子,黑子也是石制的。 老者棋思敏捷,随手而应,丝毫没有迟钝之感。倒是云渊源面对老者的棋招,总是要思索良久才能落下一子。 在云渊源思考的空当,老者从棋桌下端出一碟青枣来,递给丁香,“来!女娃儿,吃点青枣。这枣是山上的枣树结的,可好吃了!” 丁香说了声多谢,便接过碟子,抓起青枣来吃了一颗。青枣甘甜清爽,吃到嘴里,立刻口舌生津。一颗枣吃完,顿时神清气爽。丁香抓了一颗枣放到云渊源面前,“苦秀才,你也吃一颗,这枣真好吃!”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丁香,“女娃儿,你长得还真漂亮!多吃几颗,能多葆你几年青春。” 丁香被他一夸,顿时满脸绯红,不好意思地笑了。“前辈,你这枣是在哪摘的?呆会我也去摘一点。” “树太高了,你怕摘不到。吃了这些,也够了,不要贪多。”老者看了丁香几眼,又去看棋盘。 云渊源口渴,便把青枣塞进嘴里,顿时就像喝了一口蜜水一样,甘甜可口,好不舒服!丁香又抓了几颗放到苦秀才手里,自己把剩下的枣都吃完了,便坐在一边靠在亭柱上休息。 云渊源吃完几颗枣,感觉思维一下子敏捷了很多,算路清晰,棋也下得快起来。 丁香看着他们下棋,眼皮便开始打架了,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看到崔潮从山下走了上来。丁香惊叫一声“潮哥哥,你怎么来了?”便放开脚步跑了过去,抱住崔潮又笑又跳。 崔潮笑道:“好宝贝,我想你自然就来了!你来这岛上几日,越发地好看了!” “潮哥哥,你来了就好了!你看这岛上景色这么美,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不要走了,好不好?” “傻妹子,那怎么成呢?我的家在扬州呢!我的娘子还在等着我,说要给我生几个小孩!” 丁香听了嘟起嘴说,“你现在有娘子了,就不要理我了!” 第146章 “怎么会呢?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啊!”崔潮托起丁香的下巴,笑着对她说。 丁香听了好开心,拉着崔潮的手说:“潮哥哥,我带你去山顶看大海吧!” 两人手拉着手爬到山顶,丁香想到刚才还在这里呼唤崔潮,没想到崔潮果然就出现了。丁香紧紧地抱着崔潮,心想,我不是在做梦吧? 崔潮推开丁香,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下脸来,“丁香,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不如就在这儿不要回去了。” “那你呢?”丁香心里觉得有点不安。 “我当然要回扬州去,那里有我的荣华富贵,这里却什么都没有,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崔潮板着脸,看得丁香心里发毛。 “不!那我也不要在这儿,你在哪我就跟到哪!”丁香怔怔地看着崔潮。 “你不要跟着我了,关知府和关睢鸠会对你起疑心的,你再跟着我,我会被他们拆穿的。”崔潮恶狠狠地说道。 “可你刚才还说最喜欢的人是我,那干嘛要扔下我?”丁香急得哭了起来。 “没错,我是喜欢你!所以为了你我着想,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就是最好的!” “我不要,我要跟着你!死也要跟着你!”丁香不顾一切地抱着崔潮,崔潮使劲地推开她。两人互相拉扯,崔潮大喝一声,然后用尽全力去推丁香。丁香的手从崔潮的衣服上滑脱,脚下不稳,身体便失去平衡,朝山下跌去。她拼命地想抓住崔潮的手,崔潮却用力一甩,任由丁香掉下山去。 “潮哥哥!救我啊!不要把我扔下~~~” 丁香的身体在空中急速坠下,猛地惊醒过来,原来只是恶梦一场!她瞪着惊恐的眼睛,看到云渊源还在和老者下棋。丁香的心怦怦直跳,回想着刚才梦中恐怖的情景,吓得脸色苍白,惊魂难定。 云渊源专注于棋局,没有注意到丁香。棋局已经接近尾声,云渊源这盘棋虽然下得痛快淋漓,但在形势上已经大大落后,想要追上已经没什么希望。 老者呵呵一笑,“罢了罢了,这棋不用再下了。你的棋艺未精,让我来教你几招。” 云渊源连忙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长揖到底,“请前辈赐教!” “你的棋想法不错,就是棋力不够,所以发挥不了威力。”老者指着几处棋,给云渊源详细讲解其中的精妙之处。说来也怪,经老者一讲解,云渊源立刻就理解了其中包含的复杂变化。以前崔潮给他讲棋的时候,他老是要想很久才能完全明白。现在他顺着老者指点的思路,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思路也开阔了,反应也敏捷了。 不知道讲了多久,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老者活动了一下筋骨,站起来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等云渊源说话,老者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云渊源目送老者离去,这才注意到丁香坐在一边很久没说话了。他见丁香脸色不大好,忙问:“丁香,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丁香摇了摇头,两眼迷茫,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云渊源瞧着不对劲,心想是不是刚才光顾着下棋,把丁香给冷落了。“都怪我,只顾着下棋了。都是我不好,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云渊源很懊恼地自责道。 “不关你的事,我刚才坐在这睡着了,做了个恶梦,梦见。。。”丁香不想说下去,“我们快下山吧,天要黑了!”说完,就起身往山下走去。 “你慢点。。。”云渊源迷惑不解地跟在后面,小心地陪在丁香。 走到山下,天已经全黑了。丁香浑身乏力,早早地就寝去了。云渊源还摆了半天棋,把和老者下的棋记在谱上。 第二天一大早,黄清源急匆匆地找到云渊源,劈头盖脑就是一通问:“你们这几天都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们都找不到,还以为你们不辞而别了。今天早晨这里管事的人告诉我,说你们又回来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出去这么久也不跟我说一声。” 云渊源被搞懵了,“我们昨天才找过你啊,后来就去山上玩了一下,晚上就回来了。你说几天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初四那天来找的我,今天已经是初十了,你们都消失五六天了!”黄清源生气地说。 “啊?哪有。。。?我们真的没去哪,就去山上玩了半天。”云渊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靠谱!懒得管你们了,出了事可别找我。”黄清源怒气大发,一甩袖子就出门去了。 “黄前辈,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云渊源在他身后喊道。 被黄清源这样一搞,云渊源完全糊涂了,他连忙去敲丁香的门。丁香还没起床,过了好一会,才耷拉着眼皮来开门。“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 “黄前辈刚才来找我,说我们离开了五六天,是我失忆了吗?” “什么五六天?我们不是昨天才找过他吗?” 云渊源把黄清源刚才说的话给丁香说了一遍,丁香说,“他是不是记错了?” “不能吧?他说到处找我们。”云渊源想了一下,说:“我去找人问问。”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丁香昨晚没睡好,迷迷糊糊地,脑子里老是浮现出在山上做的梦。虽然是场梦,却又那么真实,这会她真的好想见到崔潮。 云渊源找到管事的去问,管事的说的跟黄清源说的一样。云渊源又找其他人去问,他们都说今天是初十。这下,云渊源算是彻底糊涂了。他回去和丁香讨论了半天,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两人又去找黄清源。 黄清源的气还没消,他看到云渊源和丁香,便问:“你们去山上碰到什么人了?是不是被人灌了迷药,所以昏迷了几天?” 云渊源便把在山上遇到老者的事说了一遍,又说:“我一直跟老者在下棋,没有昏迷。她坐在一边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恶梦。” 黄清源将信将疑地看着云渊源,“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没有半句假话!”云渊源信誓旦旦地说道。 第147章 “以前我也听过类似的传闻,但一直都不相信是真的。看来蓬莱岛上可能真的有仙气!”黄清源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什么。 “黄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晚辈自学围棋,可总是不得其门而入。能否请前辈指点一二,教我一些提高棋力的法门?”云渊源接连输给许劭几盘棋,觉得自己的计算力并不比许劭差,可总是抓不到重点,棋也下得不成章法。 “你的棋力有几品?” “我也不大清楚,可能在六品上下。” “来,坐下,我指点你一下。”黄清源一指对面的座位。 云渊源欣喜不已,“多谢前辈!”忙坐到黄清源对面。 丁香见他俩要下棋,便说,“那我再去睡会,昨晚心神不定,没睡好。” “行,你去睡吧!”云渊源道。 黄清源给云渊源下了一盘授子棋,云渊源大败。黄清源却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的棋路还不错,就是下得太粗糙了。”黄清源给云渊源复了一下盘,云渊源顿时感觉豁然开朗起来,就好像在黑暗中一下子点亮了很多灯火,周围越来越明亮,前边的路也看得越来越清晰。 “你明天再来吧!我还要研究一下棋谱,这次蓬莱论道,我一定要拔得头筹才行。我都这把年纪了,恐怕只有这最后的一次机会了。”黄清源自言自语道。 云渊源连连称谢后离去。他回到住处,发现丁香已经起床了,正要叫她一起去吃午饭,这时许劭过来了。 许劭一见丁香,便笑嘻嘻地问道:“丁姑娘,好几天不见,去哪玩了?” “去山上玩了。我们正要去吃饭呢,你吃过了吗?” “没呢!这岛上都是粗茶淡饭,一点都不好吃,不如我带你们去陆上尝尝海鲜。”许劭见他俩不出声,又道:“我请客!走吧!” 云渊源看了看丁香,丁香道:“人家请客,我们正好去玩玩!” 许劭喜出望外,带着两人出了岛,在陆上找了一家海鲜酒楼,点了好多海鲜名菜,要了一壶好酒,三人大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后,由许劭做向导,三人去街上转了一圈。许劭买了很多瓜果点心请他们吃,在丁香面前大献殷勤。云渊源瞧着有点不爽,丁香却很高兴!丁香对吃东西很有讲究,知道哪些是好东西,哪些是平常的东西。许劭投其所好,专挑那些好的东西买。云渊源对这些吃喝玩乐完全一头雾水,他分不清好坏,也没法发表意见。 这一下午,许劭花了不少钱,却一点都不心疼。他跟在丁香左右,乐得满脸开花,好像花的都不是自己的钱。他确实花的不是自己的钱,都是他爹给的。云渊源好羡慕他有一个有钱的爹! 丁香把昨天的事都抛诸脑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容光焕发,分外娇媚。看得许劭心神荡漾,恨不得把三魂七魄都附在丁香身上。 云渊源跟在他们后面有吃有喝有玩,倒也开心!他想许劭反正也跟不了几天,就随他去了。他是济南府的人,总不能跟到扬州去吧? 这一天三人尽兴而归,晚上回到岛上。 第二天又是如此。上午云渊源一大早就去找黄清源,黄清源给他下了一盘指导棋。到中午时分,许劭又来请两人去陆上吃饭玩乐。 这样接连三四天,云渊源得到黄清源悉心指导,棋力突飞猛进,黄清源大为惊讶。他对云渊源说,“你悟性这么好,为什么以前棋力会那么差?” 云渊源也说不清楚,只是从那天在山上跟那位老者下了一盘棋之后,就感觉自己突然茅塞顿开。再经黄清源这一点拨,好像拨云见日一般,一下子就开窍了。 这天,云渊源见到许劭,便想拿他试试刀。许劭有心要在丁香面前露脸,又想借机羞辱一下云渊源。 两人摆开棋盘,丁香便坐在一旁观战。许劭瞅了瞅云渊源,一开局便猛下杀手,想要云渊源难堪。他不知道云渊源的棋力在这几天已经大有长进,还想着像刚开始那样把云渊源轻松击败。云渊源却跟换了个人似的,招法凌厉,攻守有度。不一会,许劭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的棋已经陷入苦战,杀棋不成,反而要被杀了。许劭冥思苦想,左冲右突,就是摆脱不了困局,败势越来越明显。 丁香虽然看不太懂棋局,但她一看两人神情,便猜着了八九分。她偷偷地朝云渊源竖起了大拇指,云渊源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只是微微地朝丁香笑了笑。 许劭眼看回天乏力,败下阵来。这一局他输得很难看,跟前几天相比,两人的棋力像调了个个似的。 许劭输得很不甘心,要求再下一盘。这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丁香忙说,“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你们再下,不然我还得陪你们饿肚子。” 于是,三人就在岛上吃了些粥饭素菜。许劭食不甘味,只想着把棋再赢回来。等吃完饭,丁香就去午休了。许劭和云渊源在房间里摆开棋盘厮杀,从中午杀到晚上,许劭愣是一盘棋也没赢,倒是云渊源的棋越下越好,越下越轻松,把许劭杀得灰头土脸,完全找不着北。 许劭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前几天还被自己杀得丢盔弃甲的云渊源,怎么棋力会突然变得这么强。那天他还当着丁香的面取笑云渊源的棋,到今天,他已经完全不是云渊源的对手,毫无取胜的机会。 丁香见云渊源突然变得这么厉害,猜到十有八九是在山上遇到老者的缘故。她没有在许劭面前说出来,却打心底里为云渊源感到高兴。她又想那天要是崔潮也遇到了老者,也得了老者的指点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解开《尧帝弈经》之迷。 一想到这里,丁香就想再到山上去一趟。要是能再次遇到那位神秘的老者,她一定会求那位老者给崔潮指点一条提升棋力的捷径。 连输了几盘棋之后,许劭不得不服气,他灰溜溜地回去了,想去问问他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8章 第二天一大早,丁香早早地把云渊源叫醒,两人登上山去找那个石亭和老者。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丁香记得那天明明是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碰到了老者,然后再往旁边小路上一拐,就看见那座小石亭了。可现在大石头后面什么也没有,更别提有什么小路和石亭了。 两人在附近转来转去,一上午过去了,也没看到那老者的身影。丁香又想起那老者说过这山上有枣树,便想去采摘青枣。两人在山上爬上爬下也没找到青枣,只找到一些不知名的野果用来充饥。 到了下午,两人实在爬不动了,便坐在石头上休息。丁香无心欣赏美景,很是沮丧。 “后生,你怎么好些天都不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背后传来。 丁香一听到声音,立刻就跳了起来,“老爷爷,你可算来了,我们找你一整天了!” “女娃娃,是不是又想吃青枣了?” 云渊源转头去看,果然是那天碰到的那位老者。云渊源连忙迎上去,行了个大礼,“多谢老前辈为晚辈指点迷津!” “老爷爷,你有什么提高棋力的法门,能教我吗?”丁香忙不迭地说。 老者看着丁香,笑眯眯地说,“你是为别人问我的吧?那天你做了个恶梦,可是为那个人来求我吗?” 丁香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朽活了这么大岁数,学会了看梦的法门。只要别人在我面前做梦,我都能看得到。他那么对你,你不恨他吗?” 丁香涨红了脸说,“潮哥哥不会那样对我的,那只是一个恶梦罢了!”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梦?哪个不是梦?” “我在梦里死了,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啊,对!要是真死了,就不会再做梦了,我真糊涂!”老者摇了摇头,“看来我真是老了!” “老爷爷,你那天跟他下了一盘棋,他这几天的棋力已经突飞猛进。原来他下不过别人,现在变成别人下不过他了。老爷爷,求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像他那样快速提高棋力?”丁香拉住老者的胳膊哀求他。 “这个……老朽下了一辈子的棋,还真不知道有快速提高棋力的法门。要是有,我就不会老是输了。”老者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后生本来就天资聪颖,只是经脉未通,所以思路迟钝,不能充分发挥他的棋力。那天他吃了青枣之后,经脉通了,棋力自然就发挥出来了。” “那我也吃了青枣,怎么还是不会下棋?”丁香很疑惑。 “每个人的经脉都不一样,所以吃了青枣的效果也不一样。” “老爷爷,你还有青枣吗?能不能再送我几颗?” “拿去吧!正好还剩了这几颗,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都送给你好了。”老者从衣袖里摸了一摸,抓出一把青枣递给丁香。 丁香接过青枣,欣喜异常,连声说道:“谢谢老爷爷!”丁香掏出手绢,把青枣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到怀中收好。 “来来来,后生,她刚才说你棋力大涨,我看看有多厉害了?”老者拉着云渊源就走,走了没几步,前面不远处就出现了那座小石亭。丁香和云渊源都惊讶不已,刚才他们在这里转悠了大半天,明明只有一些树木和杂草。 三人来到石亭中,老者和云渊源二话不说,就开始下起棋来。丁香坐在一边观战,看他们你来我往,杀得不可开交。突然,丁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她仔细一看,正是崔潮。丁香欢叫一声,便起身迎了上去,“潮哥哥!太好了,我又见到你了。” 崔潮满面笑容,拉着丁香的手说:“小宝贝,可想死我了!” 丁香含情脉脉地看着崔潮,“我也想你!你别走了好不好?” “好啊!我们就一辈子住在这岛上,哪也不去!” “真的吗?”丁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回扬州了吗?” “不回了,我要永远陪着你!” “潮哥哥,你真好!”丁香从怀中掏出那包青枣来,“你快吃了这些青枣,马上就能变得更加聪明,棋力也会快速提高的。” “这么好的青枣,我们一起吃吧!” “不了,我吃过了,你都吃完。” 丁香看着崔潮把那些青枣都吃完了,问他:“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舒服?” “跟普通的枣也没什么区别。”崔潮摇了摇头。 “啊?怎么会呢?那天我吃的时候,觉得好好吃,吃完之后,立刻就精神了!” 崔潮微笑着摸了摸丁香的头,突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肚子好痛!”然后就弯下腰去。 丁香大惊失色,忙去扶起崔潮。崔潮一把推开她,“你是不是在枣里下了毒?” “我没有!这枣是那位老爷爷给我的,怎么会有毒呢?” 崔潮痛得倒在地上,不住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嚎。丁香吓得不知所措,她大声哭喊着:“苦秀才,你快来看看,潮哥哥这是怎么了?” 可云渊源依旧在和老者下棋,对丁香的喊叫充耳不闻。她想跑过去叫那老者,两条腿却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动。眼看着崔潮的嘴里和鼻孔里都流出了血,他痛苦地翻滚着,最后一动也不动,没了声息。 丁香悲痛欲绝,扑在崔潮的身体上。任她怎么摇晃和呼喊,崔潮都没有反应了,崔潮死了! 丁香不住地哭,哭了不知道多久,最后晕了过去。 “丁香!丁香!快醒醒,我们该走了!”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丁香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到云渊源站在眼前。“潮哥哥呢!他是不是死了?” “丁香,这里没有潮哥,潮哥在扬州呢!”云渊源答道。 丁香一下子惊醒过来,她瞪着惊恐的双眼四处张望,满地去找崔潮,却什么也没有。“他刚才吃了我给他的青枣,就躺在这里,最后死在我面前。” “丁香,你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第149章 “是吗?可我亲眼见到。。。”丁香不敢再说下去,她用失神的眼睛望着云渊源。云渊源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连忙安慰她,“没事了,潮哥也没事,只是一场梦而已。” “吓死我了!”丁香拍着胸口舒了口气,又四处张望着,“老爷爷呢?他去哪了?你们下完棋了吗?” “下完了,他走了。”云渊源说,“他走的时候看着你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说,‘冤孽,都是冤孽!’” 丁香经过惊吓,脸色很难看,她茫然若失地站起来,“我们走吧!我不要再来这里了。”她伸手去怀中掏出手绢来看,顿时惊叫起来,“啊!青枣不见了!一定是被潮哥哥吃了!这可怎么办?” 云渊源连忙抢过手绢打开一看,青枣果然不见了!他刚才明明看到丁香把青枣包在手绢里。“青枣在这!”云渊源指着手绢给丁香看,原本洁白的手绢上多了一幅画,画上正是那几颗青枣。 “这怎么会?”丁香把手绢调过来翻过去地看,然后把手绢扔在地上,“我们快走!那个老头有古怪,别被他害了。”说完,就快步往山下走去。 “等等我!”云渊源一看地上的手绢,心有不舍,又把它捡了起来,放到兜里,再去追上丁香。 丁香一回去,也不吃晚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蒙头就睡。云渊源很是担心,便搬了张椅子守在她的房间门口。 今天,云渊源和老者下棋还是输了,不过输得并不多。局后,老者说云渊源的棋力进步很大,出乎他的想象。临走时他对云渊源说,假以时日,将来必成一代宗师!最后说,总算没有白费我弈叟的一番心血,云渊源这才知道原来老者名叫弈叟。 云渊源从兜里掏出丁香的手绢来,手绢上还残留着丁香身上的香气。云渊源把它放到鼻端去闻,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云渊源打开手绢,赫然发现手绢里竟包着一颗青枣,而手绢上的画中却少了一颗青枣。云渊源一高兴,心想正好可以把它交给丁香去送给崔潮吃。可一想起丁香在山上做的梦,心中踟蹰,就想把它扔掉,却又不舍得。犹豫再三,便把青枣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感觉味道还是跟上次一样地甘甜,便放心地吃了下去。顿时,身体里的疲惫就一扫而空,浑身都清爽起来。他想或许明天手绢里还会出现更多的青枣,到时便可以都拿给丁香。 云渊源一边想着,一边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到了早上,云渊源见丁香还没起来,怕她有什么事,便大声地叫门。直到里面传来丁香的声音,“让我再睡一会。”云渊源这才放下心来。 日上三竿,许劭又来了。他一见云渊源便说,“云兄,我们再下过,我还是不服气!” 云渊源欣然应允,两人摆开棋盘,连下了三盘棋。这次,许劭输得更厉害了!每盘棋都是全盘落后,毫无胜机。许劭斗志全无,他看着棋局,百思不得其解。突然说道:“一开始你是不是隐瞒了棋力,故意逗我玩?” 云渊源愣了一下,然后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一个人在短短几日之内,怎么可能棋力能涨这么多?还说你没搞鬼?你就是想让我在丁香面前出丑是不是?”许劭恼羞成怒,“你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咱们等着瞧,看我怎么收拾你!”许劭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去。 云渊源心想这事也没法解释了,说给谁听也不会有人相信的。这可怎么办?恐怕会连累丁香的。他连忙跑到丁香的房间去,这会丁香已经起床梳洗,但脸色苍白,没精打采地。 “丁香,糟了!许劭刚才来找我下棋,下了三盘他都输了,他就说我一开始故意隐瞒了棋力,然后发怒走了。看他的样子是想回去找人来对付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种富家子弟,你怕他干啥?难道他会找人来打你吗?” “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是好汉就不要躲着他,看他敢怎么样?” “他们人多,我们会吃亏的,而且你。。。” “而且我是女人,怕我连累你,是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没必要跟这种人一般计较。” “你一躲起来便显得理亏了,你想一直躲到我们离开这里为止吗?” “都怪我不好,给你惹上麻烦了!” “跟你没关系,是许劭不好!等他来,看我怎么对付他!” “别!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冲我来,你别去惹他。”云渊源想了一下,又说,“刚才你的手绢里出现了一颗青枣,是从画上掉下来的,我把它给吃了。” “我不是把手绢丢了吗?你怎么又捡回来了?快去扔掉它,我不想再看到那些青枣。”丁香一听就来气,她在山上做了两次恶梦,都是那些青枣的缘故,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是,是。。。我去把它扔了。”云渊源出门后,在外面转了一圈,手里攥着手绢走来走去。一来这是丁香贴身之物,二来他还惦记着手绢上的那几颗青枣。最后他还是没舍得扔,把手绢收起来藏在了贴身之处。 吃完午饭,正在午休之际,许劭带着几个人找上门来了。领头的是许劭的父亲济南棋王许世杰,还有一人是川中唐家的唐维勇,另外两人是许世杰的弟子。他们径直走到云渊源的房间前,推门闯了进去。云渊源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爹,就是他!那天在你房间里,你看到的那盘棋就是他和我下的。”许劭指着云渊源,对许世杰说道。 “小子,能耐不小啊,敢耍我济南棋王的儿子,那就是不把我许世杰放在眼里了?今天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给我儿子跪下磕头认错,一个是尝尝我们的拳头。”许世杰高声说道。 云渊源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在寻思对策。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女孩儿娇滴滴的声音,“什么济南棋王也敢在这仗势欺人?”众人回头一看,正是丁香。 许劭连忙凑过去,对丁香说,“丁姑娘,你别替他出头,我们不是冲你来的。” 第150章 众人看着丁香款款走到房子中间站定,许世杰的两个弟子便嚷了起来,“你个丫头片子,跑来捣什么乱?” 丁香不为所动,朗声说道:“你说你是济南棋王,凭什么让我们相信?除非你能在棋上赢了我们,我们才会心服口服。” “许棋王要赢你们俩,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唐维勇撇着嘴笑道。 “你们是前辈,要赢我们这些晚辈,自然是不在话下。不过,要是分先赢了我们,那也不算什么。既然是棋王,至少也得授四五个子才好意思下吧?”丁香这几句话说得振振有词,在场的人都把目光落到了许世杰的身上。 许世杰轻哼了一声,“小丫头好一张伶牙俐嘴,你们既然能赢我儿子,我和我儿子的棋份是授三子。我看这小子比我儿子还大几岁,就授二子好了!” 许劭领教过云渊源的厉害,知道他的棋力比自己高出不少。他怕许世杰吃亏,连忙说道:“爹,不用跟他这么客气!您是堂堂济南棋王,怎么能随便跟人下棋?” 许世杰瞪了许劭一眼,“难道我们是蛮不讲理的人吗?咱们说什么也得以理服人。”许劭还想说什么,被许世杰一挥手制止了。 丁香却道:“源哥赢了你儿子,你就要减授一子,你怎么知道我源哥的棋力就一定高过你儿子?说不定是你儿子故意输的呢?又或者是他下棋不用心,所以才输了呢?” “我怎么会故意输给他?”许劭气鼓鼓地说。 云渊源听丁香叫自己源哥,顿时从心里升起一股暖意。自从认识丁香,丁香都是叫他苦秀才,这是她第一次叫她源哥。 许世杰寻思,那天他看过这小子和他儿子下的棋,棋力确实不怎么样,授个四五子也不成问题。就算这几天他得到了高人的指点,但要想一下子就把棋力提高一大截,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下棋这事最费时间和精力,寻常要想提高一个子的棋力,没有几个月的努力是不行的。况且,现在川中唐家的人也在场,他要是在唐维勇面前与两个小辈斤斤计较,便失掉了济南棋王的面子。于是,他微微一笑道:“好!别说我以大欺小,那就授他三子,黑棋有一百八十三子便算他赢。” 围棋的棋盘上总共有三百六十一个点位,每个点位算一子。分先棋如果下到最后,一方有一百八十个半子,双方就算和棋。超过这个数,就是赢棋。而授子棋还要算上授子数的一半,所以在授三子棋中被授子的黑方最后能下到一百八十三子就算和棋。许世杰说黑棋有一百八十三子便算他赢,有在授三子的基础上再授先的意思。受子方因为可以先下三子占据三个空角,可以说是占了很大的优势。 “这样最好!源哥,看你的了!”丁香很得意,她轻轻几句话便为云渊源争到了一个子的优势,要想在棋盘上争到这些优势可就难多了。 云渊源在桌上摆开棋具,先在棋盘上放上三个黑子,再由许世杰执白先行。其余众人或站或坐,都在一旁观战。唯有许劭一人在提心吊胆,他知道以云渊源现在的棋力,许世杰要授三子跟他下,恐怕会输多胜少。他刚刚出言劝阻,便是怕许世杰输给云渊源。许劭是无名小辈,输就输了。许世杰要是输了,一定会在江湖上立刻传开去,说济南棋王输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上,济南棋王这面子就算丢大了。 许世杰见惯大场面,却没把云渊源放在眼里,自认为是手到擒来。一般在授子棋中,上手都会给下手很大的压力。许世杰一上来就攻逼黑方的三个角,顺势把几条边给占了。撑开大场面,引诱黑方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再聚而歼之,这是上手对下手惯用的战术。 要在以前,云渊源必定会被许世杰的战术牵着鼻子走。但现在的云渊源,在吃了弈叟给的青枣之后,全身经脉贯通,思维之敏捷已经超越常人。他经过弈叟和黄清源的轮番指导,得窥门径,领悟到了很多围棋的精妙之处,对围棋的理解和以前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云渊源牢牢地把握住受三子的优势,不为对方所动。他利用子力上的优势,稳步地向白棋发起进攻。上手最怕的就是下手步步为营,这样便找不到下手的破绽,就很难消除对方受子的优势并使双方重回均势。 云渊源不动,许世杰就得动了。这样一来,主动权就落到了云渊源这边。 唐维勇是川中唐家的高手,对局势一看就懂,一边为云渊源的沉稳连连点头,一边却为许世杰担心起来。再这样下去,许世杰获胜的希望就变得渺茫了。 许劭在一旁更是心急如焚,这事本就是他惹出来的。没想到现在不但可能报不了仇,还可能会让他父亲受辱。一旦许世杰落败,许家的名望便会受损,到时他父亲定饶不了他。 丁香在一旁轻松地看着他们在棋盘上刀光剑影,反正她也看不懂棋局。倒是许劭的神情告诉她,许世杰可能大大地不妙。丁香一想到云渊源这盘棋要是最终获胜,也有她争取棋份优势的功劳,心里就高兴起来。 随着棋局的进行,云渊源已经感觉胜券在握。这时,许世杰孤注一掷,在一个角上挑起了劫争,准备一决胜负。这个劫黑轻白重,黑棋要是劫争失败,只是被白棋拉近局势,这棋还有得下。但白棋要是打输了这个劫,就再也没有取胜的机会了。因此,这是一个白棋输不起的劫。 在双方劫争时,云渊源突然瞥见许劭在一旁坐立不安,心中触动,立时想起一件事来。他一开始害怕许劭带人来闹事,后来多亏丁香出面,争到了与许世杰在棋盘上一较高下的机会。现在要是对方输了棋,难保他们不会恼羞成怒,对云渊源恨上加恨。到时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只会给自己惹来更多的麻烦。要是能想个息事宁人的办法就好了!可这办法在哪呢? 许世杰虽然在棋局上到了紧要关头,他也知道这局棋对自己的份量。但他毕竟是济南棋王,见过大风大浪,这时也处变不惊。他表情严峻,却依然保持着镇定,丝毫没有慌乱,还在努力争取着最后的胜机。 第151章 许世杰趁着打劫,竟然把另一块棋走成了循环劫。循环劫是可以反复提劫的,这意味着双方都有着无穷无尽的劫材,结果就是谁也打不赢角上的劫,形成了三劫循环。 普通情况下,三劫循环如果互不相让,这局棋便要算和棋。下到这里,许世杰才算松了一口气。旁观的人都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许劭也如释重负,与众人额手称庆。三劫循环的出现在围棋中极为罕见,棋力不达到一定的程度是下不出来的。 正在大家都认为这局棋将以和棋告终时,云渊源经过仔细计算,却发现有循环劫的那块棋价值比较小,而角上那块打劫的棋则价值比较大。这样,就可以通过舍弃循环劫来打赢角上的劫,依然可以获胜。 这会儿,许世杰也看到了这个破绽,不由得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偷偷地瞄了云渊源一眼,看到云渊源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 云渊源把手伸向棋罐,拈出一颗黑子去提了劫。然后看着许世杰说,“前辈,这棋是三劫循环,算是和棋了吧?” “当然是和棋!”许劭连忙抢过话头说道。 许世杰沉默不语,唐维勇察觉到双方的神色有异,又重新去看棋局。不一会,他也看出了云渊源有舍弃循环劫的取胜之道。略加思索,唐维勇便明白了云渊源的用意,他是要顺势给许世杰一个台阶下,双方正好可以和平解决争端。云渊源不用给许氏父子道歉,许世杰也保全了自己的名声。 许世杰被云渊源这一让,面子上却有点挂不住。没想到他带人找上门来,却被对方占了上风,到头来还要欠对方一个人情。再三权衡轻重之后,许世杰只得拉下面子,接受了云渊源抛过来的和棋的结果。 “后生可畏!既然是和棋,我们谁也没输,那这事就这样吧!我们走!”许世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许劭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算你小子走运!” 这话被许世杰听到了,他回过头来对着许劭喝斥道:“就你多事!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许世杰没来由地栽在一个年轻后生的手上,顿时把一腔怒火都发到了许劭的身上。 许劭没看出其中的端倪来,还以为许世杰是因为跟云渊源下成了和棋而恼怒,殊不知是云渊源把赢棋当成和棋送给了许世杰。 丁香也没看出来刚才发生在棋盘上的事,她看到他们一群人都走了,便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下次再来玩啊!恕不远送。” 云渊源再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丁香一看,也乐了,“苦秀才,不错啊!把济南棋王都给吓跑了,回去跟潮哥有得吹了!” 云渊源一得意,便把刚才发生了但大家都没点破的事说了出来。丁香一拍桌子,大叫一声,“那不是便宜他们父子俩了?你怎么能把赢棋当成和棋让给他呢?你要赢了济南棋王,说出来多威风啊!你也真是的!” “算了!我看许劭他爹应该也知道了,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快就走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们不再来闹事就行了!” 丁香又埋怨了半天,依着她的脾气,一定要拿个满堂彩才满意! 许世杰憋着一肚子气,回去把许劭一顿好骂。按云渊源现在的棋力,就算许世杰给他授二子,也不一定能赢。许世杰当然不知道云渊源这几天遇到的事,只道是云渊源突发神威,超常发挥了。 许劭被许世杰罚着在家呆了三天没有出门,到了第四天,他偷偷地溜了出去找丁香。没想到丁香和云渊源已经离开蓬莱岛,回扬州去了。 原来,黄清源想了几天,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便将自己用毕生心血写的一本棋书《蓬莱清源谱》交给丁香带回去送给崔潮,希望他能从中得到启发,提升棋力。又说以后再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去蓬莱岛上找他。 过了一段日子,许劭心里还是放不下丁香。他从他爹许世杰那里偷了一笔钱,一个人就偷偷地跑到扬州找丁香去了。 以前,许劭跟丁香在一起游玩时,听她说起过崔潮,知道崔潮是她的表哥。一到扬州,许劭找人一打听,就找到了丁香的下落。他躲在关府门口等了几天,终于看到丁香从关府走出来。他立刻迎上去,大叫“丁姑娘”。丁香一听是许劭的声音,便大为奇怪。当她得知许劭是为了找她而一个人跑到扬州来的,就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种富家子弟真是不可理喻。但同时,她心里又有一点高兴,一个男人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找一个女人,一定是对这个女人着了迷。丁香一想到许劭肯为了她做这些傻事,正好就说明她在许劭的心里已经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丁香头一回感受到另一个男人的热情,感受自是不一般。云渊源在心里偷偷地喜欢丁香,却从来没有对丁香有所表示,丁香并没有感觉到云渊源对她的情意。而崔潮虽然也喜欢她,但一来崔潮有了关睢鸠,二来崔潮的心思也没有全在丁香身上,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做。这样一来,许劭的行为反倒凸显出来,让丁香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情意。 而且许劭肯在丁香面前低声下气,为她做很多事,对丁香也言听计从,让丁香觉得很是舒服。她把许劭当成手中的一个玩具,就算对他大呼小叫,许劭还是很高兴。许劭对丁香已经着迷到了这个程度,丁香一开始还觉得不可思议,慢慢地,也就不以为意了,乐得有他陪自己解解闷。 日子一久,丁香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这事万一被崔潮知道了,崔潮便会认为她有不良意图,到那时,想说也说不清了。后来,丁香便开始躲着许劭,一连几天都不去见他。见了面,也板着脸,要许劭尽快离开扬州。 许劭声泪俱下,说什么只要远远地看着丁香就好,让丁香不要赶他走。他可以不跟她说话,只要时不时地能看她一眼就好。丁香拿他没办法,只好由得他了。这之后,丁香都离许劭远远的,不再靠近他半步。 第152章 崔潮翻开《蓬莱清源谱》,上面收集了近百年来各大围棋高手的手谈棋谱,师叔黄清源呕心沥血,潜心研究后写下棋评,对棋局做了详细的分析和讲解,可以说是围棋书箱中的珍品。可眼下,崔潮却静不下心去读它。不知怎么搞的,最近,崔潮感觉自己有点心浮气躁,做什么事都没什么耐心,总希望马上就能做好。 崔潮自小便得到父亲的教诲,知道要学好围棋,第一重要的便是静下心来潜心钻研,万万不可急于求成。自从他知道了《尧帝弈经》在自己手上,又从祖传遗训中了解到了《尧帝弈经》的神奇威力,便一心想要破解其中的奥秘,以达到迅速提高棋力的目的。 当丁香和云渊源从蓬莱岛上回来,崔潮得知《尧帝弈经》的译文已经分散到了很多人的手上,早已下落不明,崔潮的信心再一次受到了打击。《蓬莱清源谱》是一件珍宝,崔潮却不想再去苦苦地研究。他还是想找到一个速成的方法,好让自己一蹴而就,立刻成为天下闻名的顶尖高手。 云渊源在蓬莱岛上的奇遇让崔潮羡慕不已,他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不亲自去一趟蓬莱岛,那样的话,云渊源所遇到的事就很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到头来,云渊源的棋力得到了突飞猛进,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分先挑战崔潮了。 而且更可气的是,现在云渊源看丁香的目光里有了一丝异样的神情。崔潮一看就明白这是男人开始倾慕女人了,经过蓬莱岛这一行,云渊源恐怕已经对丁香动了爱慕之心。现在崔潮真是后悔莫及,他恨自己一不小心就犯下了大错。 最近丁香多次单独外出,也不知是不是和云渊源出去幽会了。这事搅得崔潮心神不宁,十分烦躁。 关楚凡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在扬州推出一位围棋盟主,他们没有让崔潮直接参与,崔潮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大概是要让曹卫平来做这个围棋盟主。崔潮人微言轻,也说不上话,只能任由关楚凡摆布。 唯一能让崔潮有所慰籍的是,关睢鸠是一个很单纯很可爱的女孩,她的性格和人品完全不像她的父亲。关睢鸠一心一意地对待崔潮,处处关心维护他。在关府,崔潮只有在关睢鸠身边才能稍稍安心。换作任何一个人,崔潮都觉得别人的眼光就像一束束亮得刺眼的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感觉背如芒刺。 终于,在关楚凡和曹卫平的筹划下,他们决定在扬州搞一次围棋争霸,设置重重关卡,选出一位由官府授予地位的围棋盟主,在扬州府及周围州府行使号令棋坛的权力。关楚凡暗中派人去与各州府通气,承诺届时将与他们共享围棋盟主带来的便利。 这样一来,关楚凡便绕开了帮派的羁绊,而且将来还有可能通过官府的力量使围棋盟主的地位凌驾于各大帮派之上,形成新的棋坛权力顶峰。 由赖孚军出面,关楚凡利用星河帮的人,逐渐把扬州城及周围地区的围棋小帮派都拉拢了过来。这些小帮派原本就没什么地位,关楚凡只要稍微给他们一些甜头,他们就乐意去帮关楚凡做很多事。对那些稍微大一点的帮派,关楚凡就让赖孚军去向他们许下承诺,让他们将来可以在扬州棋坛拥有一席之地,还可以不再受到大帮派的欺负和霸凌。他们对官府抛过来的好意,当然是全盘照收,表面上也对赖孚军表达了他们的好意。 经过这些准备之后,关楚凡要对付的就只剩下天元帮和清风门了。这两大帮派势力庞大,当然不会对关楚凡言听计从。他们会努力争取自己的利益,而且,在他们的背后还隐藏着无数不为人所知的力量,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触动到京城某个大员的身上去了。关楚凡深喑官场之道,对这些利益关系心知肚明。他得小心翼翼地和他们周旋,才能最后达到自己的目的。 关楚凡顺风顺水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不免有些洋洋得意。有一次在家宴上,他乘着醉意,对崔潮说道:“扬州很快就要有围棋盟主了,崔潮,你也得准备准备,要为我去努力争取围棋盟主之位。将来,扬州棋坛就是我们关家的天下了!哈哈!” 崔潮很高兴地答应着,他心里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棋力和实力,根本不足以去成为围棋盟主。他从关楚凡的眼中看出了轻蔑之意,他现在只是关楚凡手中的一步官子棋,还不能担当一争胜负的重任。 崔潮慢慢地学会了喝酒,从各式各样的酒中,他体会到了烦闷、无助、悲伤、痛苦、无奈。他心中对权力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他想要成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不要再仰人鼻息,不要再受人指使,不要再承受别人的轻视与无视。 云渊源的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他天天都要来向崔潮讨教棋艺。今天,崔潮和他下了一盘棋。这盘棋进行得惊心动魄,一波三折,最后云渊源竟然以微小的优势获得了胜利。云渊源的棋从被崔潮不屑一顾到与崔潮势均力敌,其间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尽管云渊源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兴奋与激动,崔潮还是能隔着棋盘感觉得出来。崔潮也替他高兴,如果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值得崔潮的信任,那就只能是云渊源了。云渊源心地单纯,为人谦逊,待人有礼,崔潮很喜欢这样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崔潮觉得云渊源和左隐差不多是同一类人。如果崔潮没有经历过家变,他一定很想和他们成为好朋友。互相之间只有围棋,不要掺杂其他的东西。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崔潮心里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围棋的崔潮,他把周围的所有人都看成了棋盘上的棋子,他希望自己可以去控制这些棋子,他要替代关楚凡去做那个下棋的人,而不是棋盘上的棋子。 第153章 要在以前,崔潮会很高兴能有云渊源这样的对手陪在身边。可现在崔潮心灰意冷,面对云渊源却有点提不起斗志来。 那天,崔潮在想父亲的事,发现在出事之前,天元帮就开始与弈乐帮有冲突。天元帮由蒯逸琪领头,连续地向弈乐帮发起了几次挑衅。当时,崔潮对弈乐帮的事都不太关心,也不清楚其中的详情。现在,崔潮目睹了关楚凡所做的事之后,就开始想苏州知府孙惟讷是不是也像关楚凡一样,利用天元帮的力量来对付弈乐帮。如果是这样,崔潮父亲的死就跟孙惟讷和蒯逸琪脱不了干系。孙惟讷是有意设计陷害了弈乐帮,并由此导致了崔立德的惨死。 崔潮原本以为是父亲做错了事,所以遭到了刑罚。现在一想,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一颗复仇的种子就这样在崔潮的心里播下了,他要想办法将这事调查清楚,然后再去找孙惟讷和蒯逸琪去报仇。 崔潮不能亲自去苏州,他得找个人替他去才行。一开始他想到的是让云渊源去,当他看到云渊源的棋力竟然快要和自己旗鼓相当时,他在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既然云渊源具有了这种神奇的力量,不如就全力把他培养成顶尖高手,把他当成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来控制,那岂不是就可以替自己争夺围棋盟主,与曹卫平一争高下了? 云渊源爱慕丁香,现在对崔潮来说,反而变成了一件好事。崔潮可以利用这一点通过丁香来控制云渊源,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至于去苏州调查的事,那就要另外找个人来做了,这事至少目前还可以缓一缓。 崔潮把《蓬莱清源谱》拿出来送给了云渊源,对他说,“苦秀才,你现在一下子变得这么聪明了,看这本书一定会对你大有启发的,可以让你从中学到各大高手的精妙棋艺。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云渊源见崔潮把这么珍贵的棋书送给了自己,心中顿时一阵感动,“谢谢潮哥!我一定会认真研究的。” 崔潮看着云渊源离去的背影,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终究力量有限,只有充分利用他人的力量,才能让自己迅速地变得强大起来。关楚凡和曹卫平这些人都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对象,只要找到控制他们的方法就行。通过丁香可以控制云渊源,一定也可以通过其他办法去控制关楚凡和曹卫平。 党飞在京城听到扬州要选围棋盟主的消息,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是要选一个号令天下的围棋盟主,找人求证之后,才知道原来只是选扬州府的围棋盟主。扬州是清风门的重要堂口,突然要选一个围棋盟主,肯定不是为了好看,摆明是要与清风门争夺扬州府的势力。扬州堂堂主庞小光是党飞的亲信,要争扬州围棋盟主,庞小光是合适的人选。但曹卫平也在扬州,庞小光的棋力比曹卫平要略逊一筹,要对付曹卫平恐怕没什么把握。要是让曹卫平当上了围棋盟主,那清风门内的张自横一派就会借此机会甚嚣尘上,重新崛起并与党飞一派争夺清风门内的势力,这是党飞极不情愿看到的局面。 但清风门内能与曹卫平在棋力上一争高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党飞不可能为了一个扬州围棋盟主就亲自出场,那会让清风门在江湖上很没面子。除了党飞,就只有一个王争棋可以和曹卫平斗斗了。但王争棋要坐镇京城,不能轻易派他去扬州。党飞以前倒是收过几个弟子,但比起清风七子来,首先在天份上就差了一截。当年张自横花了很多心思从全国范围内遴选精英,组成清风七子。党飞则慢了一步,没有找到与之匹敌的人才。因此,党飞虽然斗倒了张自横,却拿清风七子没什么办法。 此时,党飞的脑子里自然就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名叫柯聪明,天生聋哑,是党飞暗地里收的一个内弟子,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党飞在杭州时,有一次去西湖游玩,经过断桥时,看到柯聪明正在与人下盲棋。会下盲棋的人很多,但柯聪明当时只是十来岁的少年,这就不多见。更让党飞感到惊奇的是,普通人下盲棋是要另有一人根据下棋人说出的棋子位置来帮他下棋,但柯聪明则是直接用手拈棋子下在棋盘上,跟正常人下棋一样,另外有个人通过在他背上比划来告诉他对方所下的位置。 党飞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后来才知道原来柯聪明天生聋哑,他经过长期苦练,便练成了在棋盘上盲下的绝技。可见人的潜能何其巨大,普通人做不到的事,只要在一定的压力下便可以做到,这就跟一个人的精神意志有很大的关系。 党飞站在一旁看他下完整盘棋,最后一子不差,轻松获胜。党飞觉得他棋才不错,一时兴起,便收了他做弟子。柯聪明自幼被父母遗弃,是一个孤寡老人将他养大。后来老人离世,党飞便给柯聪明安排了一个住处,并找了个女人照顾他的生活。 柯聪明的左手上长了六个指头,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六指棋魔。党飞悉心教导他的棋艺,本来有意让他在清风门担任职务。后来,党飞发现他性格上有缺陷,就是在他连续输棋时,情绪上会抓狂失控。柯聪明虽然棋才卓绝,在很多年之后,已经可以和党飞匹敌。但党飞怕他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事,便将他隐匿起来,只是偶尔去看看他,让他一个人好好地生活。有空时,党飞便去和他下棋取乐,让他给自己充当陪练。除了党飞的几个亲信,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这次,党飞决定铤而走险,把柯聪明带到扬州去。他相信以柯聪明的棋力,是足以与曹卫平一争高下的。只要想法控制好柯聪明的情绪,不让他发狂就行了。这些年,党飞也找过一些名医询问可以让柯聪明保持情绪镇定的方法,可一直以来都收效甚微。 党飞把京城的事都托付给王争棋,便动身前往杭州去了。柯聪明已经三十多岁了,他和党飞很亲近。他很明白党飞的一片苦心,一直对党飞心存感激,也许在他心目中,早就已经将党飞当成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地看待。 第154章 天元帮为了争夺扬州围棋盟主之位,派出了十二金仙之凌云仙凌峰和不是仙陆上阡。凌云仙凌峰的棋力在十二金仙中数一数二,他功力深厚,能对付各种棋风的人。不是仙陆上阡棋力卓绝,更重要的是他为人机智,能看透人心。争夺扬州围棋盟主,最后可能争的不是棋力,而是人心。 天元帮扬州堂堂主武开运棋力虽强,但还不足以与顶尖高手争斗。因此,他虽然也会参加,但他的主要任务是为凌峰和陆上阡扫清障碍,保证他们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 天元帮苏州堂堂主蒯逸琪以培养锻炼之名,为左隐争取到了去扬州参与争夺盟主的机会。 关楚凡与曹卫平、赖孚军等人商议妥当,便以官府的名义向扬州大大小小的帮派都发出了邀请帖。两个月之后将在扬州的春风园举办围棋大会,争夺扬州围棋盟主之位。以后,凡在扬州举办大型的围棋活动,都要经过围棋盟主的首肯,只有围棋盟主才有权以扬州府的名义举办围棋活动。同时,官府在背后支持围棋盟主,并拨出一些活动经费给其使用。 虽然邀请帖上没有明说围棋盟主可以统领扬州的围棋帮派,但大家一看都知道,这是扬州官府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各帮派加上约束。以前大家想举办活动都很自由,以后就要先征得围棋盟主的同意才能举办了。没办法,在官府面前,大家的胳膊都拧不过大腿,只能尽力去争取围棋盟主之位。哪个帮派能把围棋盟主抢到手,就可以对其他帮派形成压制和掣肘。顿时,把所有帮派的热情都调动起来了,大家跃跃欲试,小帮派也想去浑水摸鱼凑个热闹。 蒯逸琪为了帮左隐提高棋力,天天抽空陪他下棋,还要花很多时间给他复盘讲解。 有一天,左隐对蒯逸琪说,“蒯先生,我想去兰溪镇住一段时间。那里高手众多,有很多磨练的机会。现在您每天花很多时间陪我练棋,会耽误你家里的事,婉儿姐姐和您的孩子都需要您的照顾。帮里也有很多事,您都忙不过来了。” “嗯,你考虑得很周到!小隐长大了,会替别人着想了!”蒯逸琪听了很高兴,“这样也好!兰溪镇的秋季争霸大会应该快要开始了,你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去锻炼一下。兰溪镇藏龙卧虎,是个练棋的好地方。我们天元帮也在那里开了棋馆,我给你写封信带去,他们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的。馆长刘长生和我是同乡,他能照顾你。” “谢谢蒯先生!”左隐听了蒯逸琪的安排,心里非常感动。蒯逸琪是左隐人生中的贵人,给他的帮助多得数也数不清。“将来我会报答您的!” 蒯逸琪很欣慰,左隐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现在他慢慢地长大,蒯逸琪希望他在棋力上更进一步,将来一定能在天元帮大有作为。 “你不用担心青青,她和婉儿在一起,会很好!正好婉儿也要一个伴。”蒯逸琪说。 左隐马上回去打点行装,和青青告别。青青还想跟着一起去,左隐却说,“这次去兰溪镇是我自己要去的,你要去的话,恐怕又会麻烦蒯先生,你还是呆在婉儿姐姐那里比较好。蒯先生平时都很忙,你可以帮着照顾一下婉儿姐姐,她也很需要你的陪伴。” 青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左隐拉着她的手说,“我只去一个多月,回来之后就要去扬州了,到时你跟我一起去扬州吧!听人说那里很好玩的,我上次去没呆多久就走了,这次我们可以去玩个够。” 青青很高兴,“好,我等你回来,你去了要小心一点。” 左隐踏上了去兰溪镇的路,一想到要重回故地,回到与师父生活过的地方,左隐就百感交集。他在兰溪镇从一个围棋的门外汉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棋士,那里有他珍贵的回忆。那些成长的经历,师父的关怀,输棋的烦恼,赢棋的兴奋,都历历在目。在那里他得到了人生的启迪,获得了将会终生陪伴他的围棋技艺,也感受到了有生以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来自师父的温情。兰溪镇是他的重生之地,却也是师父的人生终点。 左隐到天元棋馆找到了馆长刘长生,把蒯逸琪的信交给他。刘长生看了信非常高兴,蒯逸琪在信中对左隐极尽赞誉之辞。现在秋季争霸大会即将开始,能得到如此强援,让刘长生喜出望外。 刘长生将左隐安顿下来,对他说,“左香主,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有个棋师的父亲过世,他要回去守孝。我正在为此发愁呢!蒯堂主是我的同乡,他说你棋才出众,天赋过人,真是天才出少年呐!呵呵!你的到来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接着,刘长生介绍了争霸大会的情况。五日后,天元棋馆就要和红莲棋馆对决。红莲棋馆是本地几个大户组建的棋馆,他们出资招揽了不少好手,是兰溪镇围棋的中坚力量,也是争霸大会的常客。以往对天元棋馆虽然胜少负多,但一不小心,天元棋馆也会有落败之虞。 天元棋馆现有二十多名棋师,但具备参加争霸大会实力的不超过八人。刘长生原本选拔了六人,后来其中一人因为要在家守孝,就在大会开始前就退出了。替补的棋师棋力略逊,让刘长生很是担心,左隐的到来正好解决了这个难题。刘长生第二天便安排了一场内部的训练对局,由参加此次争霸大会的人两两交锋,轮流对局。一是考验一下左隐的棋力,二是让大家对左隐的棋力有个了解,三是左隐临时替补,也得让众人心服才行。 在五名出场的棋师中,有一个是赵弈才,赵弈才一眼就认出了左隐。他瞪大眼睛看着左隐,惊叫了一声,“左隐?!” 当初张自横化名钱湘,带着左隐在忘忧棋馆练棋。赵弈才先去和左隐下了一盘试探棋,然后领着姜太胜去找张自横,想要招揽左隐,结果被张自横果断地拒绝了。后来赵弈才听说张自横死了,左隐也不知去向。现在左隐突然出现,怎能不让他感到惊奇? 左隐只和他下过一盘棋,不知道他带人去找张自横的事,已经记不起他了。 第155章 随着赵弈才的惊叫,大家看了看左隐,然后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赵弈才身上。刘长生很奇怪,他见左隐一脸茫然,便问赵弈才,“你认识他吗?他刚从苏州过来。” 赵弈才连忙把刘长生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他以前在忘忧棋馆,去年姜护法想招募他。让我去跟他下了一盘棋,然后再带着姜护法去找他师父。原来他师父是清风门的副门主张自横,张自横拒绝了我们。后来我听人说张自横死了,他也失了踪。怎么他现在是我们天元帮的人了吗?” “有这事?我只知道忘忧棋馆死了个棋师。”刘长生愕然道。 “你去问问姜护法,他是不是后来又想办法把左隐招募过来了?” “应该是吧?姜护法现在不在我们这里,等他来了才能问。你先别跟人说这事,左隐是苏州堂的蒯堂主派过来的,我正想要他帮我们打争霸大会呢!” “嗯,好!”赵弈才好像又想起什么来,“算了,等下我再跟你说,先下棋。” 两人走回来,刘长生对左隐微笑着说道:“左香主,弈才以前见过你,呆会他想找你聊聊。”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刘长生又说,“左香主是从苏州堂过来的,他的名字叫左隐,是我们帮里的少年天才。前不久王玉成要回家守孝,退出了争霸大会,左香主会顶替他的位置帮我们打争霸大会。今天,咱们搞个内部训练,大家练练棋,也都向左香主讨教一下。” 大家见左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香主,刚才疑惑的眼光都变成了羡慕。都想着跟他过过招,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这一天,大家轮流交换对手,左隐跟他们每个人都下了一盘棋,最后取得了四胜一负的成绩。刘长生对左隐的表现很满意,看来他的棋力比之前退出的王玉成还要略强一点,刘长生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其余五名棋师中有三人是坐镇天元棋馆的棋师,这三人的棋力不相上下,赵弈才是其中之一,另两人分别是王战和禹之杰,左隐今天输的唯一一盘棋就是和王战下的。其余四人都输得心服口服,特别是赵弈才,去年他跟左隐下了一盘棋,当时赢得还很轻松,今天再下就输给左隐了。他感觉左隐的棋基本功很扎实,棋感也很敏锐,今天这盘棋他虽然输得不多,但整盘棋下来,他并没有获得多少胜机,可以说是完败。 晚上,刘长生作东请大家去得胜楼吃了一顿。左隐和大家一起喝喝酒,消除了陌生感,互相之间很快就融洽了。 赵弈才私下里对刘长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左隐可是清风门副门主的弟子,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刘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姜护法既然知道这事,他应该已经考虑过了,我们就别管了。再说,左隐是苏州堂蒯堂主派来的,应该没多大问题。” 赵弈才点了点头,“那就好!他的棋真不错,真是天才!你知道吗?我去年跟他下的时候,我估计能授他三子,今天我就输给他了。才一年多时间,就这么厉害了!不是天才是什么?” “这是老天爷眷顾啊!这种人是最幸运的,不像我们,苦苦地要熬上好多年才有现在的棋力。”刘长生不知道的是,左隐从小就孤单受苦,在学棋的这一年中,又遭遇了各种逆境和磨难。人大多只是看到表面上的东西,很难去体会别人真实的内心感受,也难以了解别人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当晚,大家尽兴而归。接下来几天,左隐都和他们在一起训练。刘长生问起左隐以前在忘忧棋馆的情况,左隐就简单地说了一下跟师父学棋的经过。刘长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隐约地感觉到左隐离开兰溪镇后又加入天元帮,这件事的背后可能发生了很多复杂的情况。 经过这几天的棋力考察,刘长生把左隐安排在了第三台,原来的第三台是赵弈才,现在变成了第四台,赵弈才对这样的安排并没有异议。 这一天,兰溪镇秋季争霸大会正式拉开帷幕。十六个棋馆分成八组进行对决,胜者进入下一轮。兰溪镇一年分春秋两季各举办一次争霸大会,是一年之中的两大盛事。各地棋客蜂拥而至,都来观摩高手的表演。参加对决的棋馆精英尽出,全力以赴。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左隐当初被迫离开兰溪镇时,争霸大会还没开始。真是命运弄人,时过一年,现在又回来赶上了,还可以正式地上场对弈,一展拳脚。 有人眼尖的,看到左隐再次出现在兰溪镇,都纷纷为他鼓起掌来。那时,左隐也曾在青花巷里刮起一股不小的旋风,很多人都知道忘忧棋馆有个天才少年。忘忧棋馆的郑老板也在人群中看到了左隐,他很想找左隐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隐以下棋为重,没有去理会其他人的呼喊。他今天的对手是红莲棋馆的第三台丁子聪,人称舞龙大师。丁子聪擅长攻击和治理大龙,经常在棋盘上走出像大龙的一大块棋来,又或者通过攻击对方像大龙一样的大棋来获取利益。这盘棋左隐执黑后行,根据事先的准备,他采取了积极主动的战术,意图针对丁子聪的特点进行压制。 棋至中盘,左隐已经占据了主动。丁子聪的特点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形势上已经落后。左隐只要稳稳地将局势保持下去,获胜的希望就很大。 在丁子聪苦苦思索反击之计时,左隐突然发现棋盘上的黑棋出现了一个特别的棋形。这个棋形在《尧帝弈经》上出现过,但左隐一直不知其意。现在看到它出现在棋盘上,不禁有点好奇起来。这个棋形有黑有白,黑棋的棋形左隐在无意中都已经完成了,白棋的棋形现在还差上三五和上七六两步棋。左隐眼看着丁子聪下了一步棋,正好下在上三五上。这时,只要白棋再下一步棋在上七六上就可以完成整个棋形了。 左隐重新判断了一下局势,感觉自己还是占了一定的优势。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左隐很想使个手段让对方下出那个棋形的最后一步,他想看看这个棋形下完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思考良久,左隐开始向对方发起攻击。丁子聪不甘示弱,主动应战。左隐把战火引到上七六附近,再连下两步棋急攻。丁子聪无奈,只能先加强防守再说,正好把棋下在上七六上,那个特别的棋形现在已经完整了! 左隐左看右看,没看出棋局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他就想,是不是要迟点才能发挥出它的威力来? 第156章 几步棋之后,丁子聪好像对包含特殊棋形的那块黑棋有了兴趣。他开始不顾己方棋子的安危,着力进攻起来。 左隐觉得很奇怪,那块黑棋很坚实,并不怕白棋来攻,白棋也不能从攻击中获得多少利益。左隐怕自己有疏忽,又仔细计算了几次,还是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于是,左隐不理会白方的进攻,去抢占其他几处大官子。 丁子聪却不依不饶,仍然拼命地进攻那块棋。左隐抬头去看他,发现他满头大汗,两眼死死地盯着那块棋。看来他已经杀红了眼,眼里像要冒出火来。 左隐实在搞不懂,等他把盘上的大官子都抢完了,丁子聪还在那块棋周围不停地走棋。因为黑棋把盘面上的官子都占完了,盘面已经领先太多太多!按正常情况,白棋应该早就要认输了。可丁子聪瞪着眼,像要从棋盘上用眼睛钻出一个洞来。棋盘上已经没地方可下了,他就开始往自己的空里填子。 左隐见他的神情很不对劲,连忙把棋判叫了过来。棋判一看丁子聪神情呆滞,身上大汗淋漓,便推了推他的肩膀,对他说,“丁子聪,这盘棋你已经输了!” 丁子聪没有说话,嘴里嘟囔着,“不行!我得杀死那块棋!” 棋判又大声说了一次,“丁子聪,你输了,不用再下了!” “你别管我,我还要继续下,不杀死它我是不会甘心的。”丁子聪喃喃地说道。 棋判伸手去摇晃他,他还是死死地盯着棋盘,一动也不动。棋判无奈,只好把大会的总领黄一轩叫来。黄一轩一看丁子聪整个人都变傻了,以为他突然发病了,便叫了两个人来搀着他离开了。 旁观的人群见到这种情形,都嗡嗡地议论起来。有人说丁子聪是中邪了,有人说丁子聪是故意装的,想耍赖皮。 左隐看着棋局在心里寻思,难道是那个特殊棋形的缘故?那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左隐自己没什么感觉,他左思右想还是不能理解丁子聪的反应。 没多久,其他几盘棋也都陆续结束了。最后,天元棋馆以四胜一负取得了胜利,进入了下一轮的对决。大家兴高采烈地回到天元棋馆,一起庆祝胜利。在高兴之余,都问起左隐那盘棋的情况来。这是兰溪镇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怪事,大家对此都很好奇。 大家想让左隐把那盘棋复盘出来看看,左隐拿起棋子面对棋盘时,却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对那盘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第一手棋下在哪都忘了。大家看到左隐为难的样子,以为是他不想把这盘棋摆给大家看。平常下完一盘棋,就算是几天过去,也都不会忘记,还能大致地复盘出来。 左隐拼命地回想,却没有任何效果。这让左隐苦恼不已,他并没有想瞒着大家,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刘长生怕闹出什么事来,就让大家都散了,回去好好休息,准备下一轮的对局。天元棋馆下一轮的对手是春秋棋馆,春秋棋馆的实力跟红莲棋馆差不多,只是有一个人的棋力特别强,他叫韩剑心,年纪已经七十有余。韩剑心年轻时曾经有机会进入朝廷当国手,可他年少轻狂,放弃了那个机会。他也不屑于加入任何帮派,后来就在兰溪镇当了一名棋师,几十年来,在兰溪镇鲜有对手。近年随着他慢慢老去,棋力也开始下降了。韩剑心是兰溪镇的传奇人物,很受大家的敬重。他脾气不大好,加上年经大了,于是大家都让着他,仍然对他很恭敬。 韩剑心坐镇春秋棋馆的第一台,天元棋馆的第一台一般是由三名坐镇棋师轮流坐。可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地去找刘长生表达了不想坐镇第一台的想法。以他们的棋力对上韩剑心,可以说获胜机会很渺茫,大家谁也不想去白白输棋。原来,在大家的心里都有一个连胜情结。虽然都没有明说,但只要是参加争霸大会的棋师,都想着要创造自己的连胜记录,以后在人前说起来也会很神气。 韩剑心是兰溪镇的连胜英雄,曾经在几年的时间里都保持着不败战绩,可以说是战无不胜。他是兰溪镇的神,也是每个棋师心目中的英雄。人人都以他为榜样,只求能达到他的几分之一的成绩就心满意足了。兰溪镇只有他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但凡说起第二位来,大家心目中立刻就有了很多人选,相持不下。 以往碰到这种情况,刘长生就让他们通过抓阄来决定谁坐第一台。这次,大家心里都想到了左隐。左隐初来乍到,是最理想的输棋人选。刘长生为了公平起见,就跟左隐说明了情况,让他自己拿主意。左隐一听有这种向高手挑战的好机会,正是求之不得,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刘长生很高兴,这个难题就这样皆大欢喜地解决了。而且将三名坐镇棋师安排在第二至第四台,正好可以避开韩剑心,稳稳地把春秋棋馆赢下来。左隐是新人,他有这个特权,可以随意坐在任何台次上。换做其他人,就要按以往在争霸大会上的成绩来决定台次,并不能随意更换。 按照大会的惯例,第一轮对决后要休息一天。大家在这一天里,忙着准备下一个对手。左隐早早地起床,一上午都在和大家一起训练。左隐昨天遇到了丁子聪这样的事,心理上多多少少受了一些影响。中午午睡过后,左隐想去棋馆转转,放松一下心情。 天元棋馆在兰溪镇是数一数二的大棋馆,各地棋客都慕名而来。而且因为天元帮在全国各地都有很多分舵和堂口,使得天元棋馆在兰溪镇很是引人注目。棋客们来兰溪镇的第一站便是天元棋馆,因而棋馆里每天都人满为患,偏偏大家又乐此不疲。 棋客们的棋力良莠不齐,偶尔也会有人具备三四品的棋力,甚至能和棋馆的坐镇棋师斗得不相上下。左隐东看看西看看,正在闲逛。突然在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第157章 那人正盯着左隐看,左隐一望过去,两人目光交汇,身体同时一震,往事的涟漪顿时就被激起来了。 那人走到左隐面前,说了声“别来无恙?”左隐认出他正是钱德彪,以前忘忧棋馆的棋师。他的脸上光泽暗淡,短短一年时间,就好像年长了好几岁。 “彪哥,你现在怎么样?”当初正是钱德彪把左隐介绍到青花巷去下棋,间接导致了张自横的惨死。左隐突然之间看到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 “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话要对你说。”钱德彪小心翼翼地说道,浑然不像当初在忘忧棋馆的样子。 左隐正想找他问问当时在青花巷发生的事,两人找了个偏僻的小酒馆,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一壶酒。钱德彪好像很饿的样子,他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吃。 左隐等他先吃了几大口,才开口问道:“你后来去哪了?” 钱德彪喘了口气,脸上好像又有了血色。他抹了抹嘴,叹道:“我可倒了大霉了!当时我看你在青花巷下棋下得那么好,我就想不再做棋师了,就专门为你打理争棋的事。没想到你师父却出了事,连我都差点没命,幸亏我跑得快。”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遇害的事?”左隐立刻敏锐地感觉到钱德彪可能知道一些师父遇害的情况。 “唉,我倒霉啊!这事本来跟我没什么关系,谁叫我偏偏就遇上了?”钱德彪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道:“那天我在去青花巷的路上,看见姜太胜和二麻子悄悄地躲在树后面说话,我就偷偷地摸了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我听到姜太胜说,‘你帮我想个法子料理了他,钱少不了你的。’二麻子就说,‘杀人的事我不干,我在青花巷也算是一号人物,要是被人知道了,把我揭发了怎么办?’姜太胜说,‘我知道你的手段,我就跟你挑开了说吧,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数。’他们俩讨价还价说了半天,我一想他们肯定是要把谁给结果了,就想等着他们说出名字来。谁知道正在这时候,一只野猫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把我给吓了一跳,就让他们给发现了。二麻子认得我,就在后面死命地追,我看他凶巴巴的样子,知道我一落到他手里,他准饶不了我。还好他身体胖,没我跑得快,我总算逃脱了。后来我也不敢去青花巷了,过了两天,就听说你师父死了。我一想这八成是二麻子干的,他知道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一定会来杀了我灭口的。我只好躲到乡下去了,后来过了几个月,有人跟我说二麻子也死了,我才敢再回到兰溪镇。” 原来师父的死果然跟姜太胜有关,是他买通了二麻子去害了师父。仇恨的怒火立刻就在左隐的胸口燃起,姜太胜才是杀害师父的幕后真凶! “姜太胜经常出现在兰溪镇,不过还好他不认识我。二麻子这一死,我就安全了。”钱德彪庆幸地说道。 “你现在还是在兰溪镇做棋师吗?”左隐问。 “不,我不做了,我跟朋友合伙做点小买卖,就是赚钱少一点,不过不用动什么脑筋。”钱德彪似乎对围棋再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你想赚点外快吗?”左隐盯着他,钱德彪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 “好啊!你有什么门路?”钱德彪一听有钱赚,兴趣就来了。 左隐从兜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我要你帮我摸清楚姜太胜的行踪。” 钱德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低声问道:“你想报仇?”然后伸手把银子抓到手里。 “怎么着也得把这事弄清楚了。”左隐心里盘算着,“你不要来找我,以免被姜太胜看到,他会起疑心的。” 左隐问清楚钱德彪的住处,然后付了酒饭钱才离开。钱德彪得了意外之财,心里很高兴。他把剩下的酒菜都吃得一干二净,这才打着饱嗝走人。 左隐回去之后,下午继续跟大家一起练棋。晚上临睡前,他琢磨着得把这事告诉师兄们,他们能对付姜太胜。 天元棋馆和春秋棋馆的对决如期进行,韩剑心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少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都说天元棋馆很厉害,原来也只会派一个小孩来对付我!废物!全是废物!” 左隐站起来给韩剑心行了个大礼,道:“晚辈左隐,斗胆向前辈讨教!” “娃娃!你不是我的对手,他们都把你当冤大头了!”韩剑心继续嚷道。 “我师父跟我说过,只有不断地向高手挑战,最后才有机会战胜高手。晚辈听说了前辈的威名,因此能向前辈讨教一盘,正是求之不得!” “好小子!有志气!你比他们强多了!来,我们来认真下一盘好棋让他们看看。” 天元棋馆的人被韩剑心抢白了一番,知道他是这样的脾气,也没放在心上。双方棋师坐上棋桌,一对一开始对决。 左隐执白先行,为表示对韩剑心的敬重,第一手棋便采取了守势,以示礼让。韩剑心微微一笑,“少来这一套!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 左隐被他这一激,立刻精神抖擞,开始发起进攻。韩剑心点了点头,“这才像样!”只听啪地一声,韩剑心把一颗棋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 韩剑心的棋下得既稳且狠,招招下在要害上。才十几手棋,左隐就感觉主动权已经落到了对方的手上。左隐不敢怠慢,以攻为守,且守且攻。如果碰到力量大的对手,一定要把自己的棋下得坚固有韧性。对方一招招攻过来,攻击的棋形总是容易出现破绽,到那个时候,就是反击的最佳时机。 韩剑心经验老到,攻中带守,守中有攻,时刻保持着对左隐的压迫力。左隐拼尽全力,也只堪堪勉强守住,还没找到任何反击的机会。 棋到中盘,韩剑心突然咦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左隐,问道:“你是张自横的弟子?” 左隐大吃一惊,道:“正是!前辈是怎么知道的?” 韩剑心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记性太好!所以经常闹头痛的病。” 第158章 终于,左隐没有找到反击的机会,全盘被韩剑心施展功力所压制,最后败下阵来。局终时,韩剑心只说了一句“小子,学师父的棋学得差不多了,就该要有自己的风格了,否则永远也突破不了你师父的桎梏。”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其他几盘棋没有意外,天元棋馆都赢了下来,以四胜一负的战绩晋级到下一轮。 左隐找到春秋棋馆,去求见韩剑心。韩剑心一下就猜中了左隐的心思,“小子,你是想来问我有关你师父的事吧?” 左隐使劲点了点头,心里有点难过,“我师父已经死了,对于他的事,他生前很少跟我提起,烦请前辈跟我说说当年您跟他下棋的事。” “张自横自负棋才,脾气倒是跟我有几分相似。当年他在清风棋馆,我在春秋棋馆,我们两家进入最后的对决争夺锦标。我和他坐镇第一台,全力一战。”说到这里,韩剑心停了一下,努力从记忆中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听说了我的事之后,对我很不服气,一心想要击败我。我知道他的官子出神入化,便在前半盘加紧攻击,争取在进入官子阶段之前就把优势确立下来。他也知道我的心思,就拼命咬住局势,不让我得手,就像你今天跟我下的那盘棋一样。我一边攻击一边捞取实地,获得了很大的优势。在我以为可以稳操胜券的时候,你师父便开始施展他的官子神技,四处搜刮,让我苦不堪言。他拼命地追赶,将我的优势一一化解。就像两个人爬山爬到最后,在向顶峰发起冲击的时候,一个人本来领先很多,但背后那个人却丝毫没有放弃。眼看就要追上时,领先的那个人终于率先到达终点,仅仅领先了半步。如果山峰再高一点点,那个在后面追赶的人一定可以反败为胜。”韩剑心倒吸了一口冷气,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他的官子真的太厉害了!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就像碎刀子割肉一样,他能一点一点地将你的实空搜刮一空。” “可惜后来他离开了兰溪镇,忙于清风门内的争斗,再也没有回到兰溪镇来。”韩剑心好像对与张自横下的那盘棋还意犹未尽,就像含在口中的茶叶一样,越嚼越有味道。“直到去年,我听说他在兰溪镇被人谋害,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他回到了兰溪镇?而他也不来找我把输的棋再赢回去?” 爱好围棋的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会把输掉的棋记在心里,随时想着找那人再把它赢回去。左隐现在明白,当时师父为了让他好好练棋,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身份,把内心的冲动都用力压抑着,跟普通棋师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 “我师父回到兰溪镇,是想让我在这里好好练棋,他改了名字,也完全不和以前认识的人来往。就是不想让他以前的事影响到我,他一心想要将我培养成顶尖的高手。”左隐在说这几句话给韩剑心听的时候,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师父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会深深地记在心里。 “哦,原来如此!这就像他的官子神技一样,他能隐忍,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可惜他还是输了,没有坚持到最后那一刻。”韩剑心不住地惋惜,一个难得的对手就这样消失了。“小子,你过几天再来,让我教教你。你是张自横未完成的作品,还有很多需要细细打磨的地方。” 左隐连忙跪下来给韩剑心磕了个头,“多谢前辈!”左隐从韩剑心的口中仿佛又看到了师父的身影。从韩剑心那里离开后,他越加地思念起师父来。 争霸大会经过两轮对决,只剩下四个棋馆晋级下一轮。除了天元棋馆,另外三家棋馆分别是普陀棋馆、玄清棋馆和熙盛棋馆。普陀棋馆是由一位得道高僧创办,自古以来,高僧中擅长围棋者数不胜数。他们从佛法中悟出围棋之道,潜心修炼,与世无争,将佛法的精髓融入到围棋中,体现出来的依然是劝导世人放下欲望,不要沉迷于尘世。现在普陀棋馆中仍然有僧人出入,但更多的是虔心向佛的俗家人。 自古以来,人们就认为道法与围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棋盘中央为太极,周围的八个区代表八卦,黑白两色棋子代表阴阳,圆形棋子和方形棋盘象征天圆地方,棋盘四隅代表着四象。以至于将老子的《道德经》对应于围棋的棋理来看,甚至有人认为围棋就是道法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玄清棋馆的创办者自诩深谙此道,并坚持向大家宣扬教化,希望大家以棋悟道,最终达到悟道升仙的目的。坐镇玄清棋馆的棋师兼修道法,他们以棋悟道,以道驭棋,下出的棋隐隐约约有包含宇宙之意。 熙盛棋馆是兰溪镇最为尊贵奢华之所,由皇室中的爱棋之人创办。因此,常常有国手出没于棋馆中,引得大家纷纷前往围观。当然,国手们不会轻易在此露面,也不会轻易出手与人对弈。平常坐镇棋馆的是那些想成为国手,但尚未被册封为国手的人。他们棋才出众,已具备挑战国手的棋力。但要成为国手,还要讲究出身和修养,甚至于个人志向、四书五经等也在考察之列,所以并不容易。国手必是为天下人所称道的德才兼备之人。 天元棋馆下一轮的对手是普陀棋馆,据说届时将有两位高僧出场,这个消息挑起了大家的兴趣,都想争相目睹高僧的棋才。除了僧人,普陀棋馆的棋师也具备相当的实力,在兰溪镇都是赫赫有名之人。最出名的要数四大金刚,分别是大力金刚马斌、游走金刚金具象、白莲金刚白若玉、乌木金刚邬刚。这四人雄踞普陀棋馆多年,在兰溪镇无人不知。外地很多棋客也慕名前来,向他们讨教。 按照惯例,这一轮对决将要进行三场,先胜两场的棋馆将进入争夺锦标的最终对决。在此之前,将有五天的时间休息和准备。 第159章 刘长生将王战和禹之杰、赵弈才分别安排在前三台,让左隐坐在第四台,希望他出奇制胜。第五台是林奇,他的棋力稍弱,对阵普陀棋馆的棋师,恐怕获胜希望不大。前三台如果能有两人胜出,左隐就会成为争胜的关键。天元帮中棋力最强的当推十二金仙,他们有时也会来兰溪镇助阵。但他们平常都要去全国各地处理各种事务,到兰溪镇来一趟并不容易。而且天元帮对兰溪镇的争霸大会也不是特别重视,所以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并没有全力以赴尽遣精英。 在这种情况下,排兵布阵出奇制胜就成了刘长生的法宝。现在他们要面对的三家棋馆都实力超群,天元棋馆想要获胜,难度非常大。尽管如此,刘长生也鼓励大家尽力而为,为胜利而拼搏。 大家白天要在棋馆陪棋客们下棋,到晚上才有时间进行训练。左隐不是棋师,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据刘长生估计,普陀棋馆的第四台很可能是白若玉或邬刚,这两人棋力较弱,没什么明显的棋风和特点。以左隐的官子神技,只要在前半盘不要落后太多,获胜机会还是很大的。而且由于左隐是新人,对方对左隐的棋风不熟悉,没办法做针对性的准备。从这一点来说,左隐无形中就占据了主动。 刘长生找了两个棋师来陪左隐训练,左隐细心地在战术方面做了很多准备。趁两个棋师去陪棋客下棋的时候,左隐回想起与丁子聪下棋时的情景,他想不明白,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突然中邪了?他拼命地回忆,还是连一些碎片也记不起来,更别说复盘了。对那盘棋的内容,好像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是很不寻常的事! 过了两天,左隐再次去拜访韩剑心。韩剑心耐心地给左隐讲了一阵棋,然后叹息道:“张自横也算一号人物,可惜了!” 左隐没有跟张自横完整地下过一盘棋,通常都是棋还没下完,左隐就犯了很多错误。然后张自横就中断了对局,给左隐讲起棋来。左隐只看过师父跟棋客们下的棋,所以左隐对师父的棋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没有见过张自横完全发挥棋力的时候。 左隐突然想起丁子聪的事来,忍不住问道:“前辈,您下了这么多年的棋,有碰到过对手中邪的事吗?” 韩剑心摇了摇头,“只见过人发狂,没见过人中邪。” “为什么发狂?” “有人输了很重要的棋,心理承受不了,便发狂了!” “前几天我跟红莲棋馆的丁子聪下棋,棋还没下完,他就好像中邪了。不住地在一块棋附近着子,棋下得毫无道理。最后人也傻了,被人搀扶着才离开了棋桌。” “啊?我听说了这事,原来就是你小子干的!” “我没有干什么。。。” 韩剑心看了看左隐,指着他说,“你有点心虚啊,一定干了点什么,说说看!” 左隐在心里犹豫要不要把《尧帝弈经》的事说出来,“真的没有!我就是下棋,其他的什么也没干。而且刚下完棋回去,我就复不出盘来,您说是不是很奇怪?” “这个事看来要给你落下心病了,我跟你说,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人一辈子,就是不断地在问为什么。有时候有人回答,有时候没人回答。随着年龄的增大,有些疑问你自己就想明白了。但还有很多疑问,恐怕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了!”韩剑心已经不再去想那些疑问,到了他这个年纪,很多疑问都只是一个记忆了。 左隐猜丁子聪的中邪多半跟那个特殊棋形有关,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尧帝弈经》有魔力不成? 经过精心的准备,大家迎来了与普陀棋馆的对决。对决要进行三场,对天元棋馆来说,这是一场硬仗。大家想着至少要赢下一场,把对决的悬念留到最后。 按照预先的安排,左隐坐镇第四台,没想到,普陀棋馆第四台出场的竟是一位僧人。僧人一见左隐,便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空见,这里有礼了!” 左隐连忙行了个大礼,道:“在下左隐,请大师多多赐教!” “施主少年有成,何谈赐教?”空见面露微笑,拨了拨念珠。 左隐第一次与僧人打交道,心里不免有点紧张。他之前一直在以白若玉和邬刚为对手做准备,这一下子便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顿时有点慌乱起来。 经过猜先,左隐执白先行。为稳妥起见,左隐采用了以守为攻的策略。空见已在佛门修炼多年,动作言语都有一种飘然世外的感觉。几步棋下来,不攻不守,若即若离,令左隐感觉很不适应。 空见眼皮低垂,目不斜视,手中不住地拨动念珠。左隐心想,敌不动我即动,不如出招去试探一下。可空见对左隐的挑衅视而不见,继续抢占形势要点。左隐见对方对自己的进攻采取了退让,毫不费力就占到了便宜,不禁有点高兴起来。左隐乘胜追击,继续向黑棋发起进攻。 空见先防守了几步,然后在白棋的阵势外轻飘飘地下了两步棋。左隐一看这两步棋也没什么威胁,不知其意。便索性不加理睬,继续进攻黑阵。 左隐积极主动的战术很快就有了成效,白棋捞取了大量的实地,局势上开始领先。而空见还是不慌不忙,东一步西一步地走着,既不主动进攻,也不寻衅滋事,好像是占了优势之后采取的稳健下法。 从开局到现在,左隐都下得顺风顺水,实地捞到了,外势也不差。照这样下去,不用走到官子阶段,这棋就能赢下来了。左隐心里却犯起嘀咕来,都说这些高僧棋力高深莫测,看来这个空见大师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左隐怕他有什么隐藏的手段,便步步为营,仔细地计算每一步棋,丝毫不敢放松。 随着棋局的进行,慢慢地步入了官子阶段。官子是左隐的拿手好戏,走到现在,左隐已经是信心百倍。前半盘已经领先了那么多,左隐觉得这盘棋应该可以稳操胜券了。 第160章 这时,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空见每走一处官子都是先手,左隐只能跟着他应。等走完一处,再到下一处,他还是先手,左隐根本腾不出手来走自己的官子。眼看着空见一个个官子收过去,一口气把所有的官子都占了,左隐则一无所获。 这时再看黑方若即若离走的那些棋都变成了官子的要点,每步棋都走得恰到好处。白方在前半盘所占到的实地在一点点地消失,最后都变成了黑棋的实地,这让左隐的自信心大受打击。当自己的制胜法宝变成了对方的拿手好戏时,无疑就会造成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所谓兵败如山倒,这棋要输起来也像是一场地震。最后,左隐毫无抵抗地输掉了这盘棋。旁观的棋客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叹不已,心想没有几十年的修行,谁也下不出空见大师这样的棋来。 空见看着沮丧的左隐,笑道:“施主前半盘的功夫很厉害啊!领先太多了!”大家一听都哄笑起来。 左隐哭笑不得,道:“大师的后半盘才是真的厉害!”左隐没有说出口的是,本来后半盘才是我的厉害之处。 两人复了一下盘,左隐发现空见的棋真是没什么好,既平淡又无趣,也没什么厉害的手段。然后一看自己的棋,好像手段很多,却一点也没派上用场,因为对方采取的是避让的战术,左隐的手段都没发挥出来。 原来空见的厉害之处,就是攻敌于无形,当他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时,对方还浑然未觉。 在其他几盘棋中,天元棋馆只赢下了一盘,最后以四负一胜落败,普陀棋馆先胜一场。 大家没精打采在回到棋馆,刘长生说,“大家都把今天下的棋复下盘,一起商量一下对策,后天我们还是要全力以赴,不能放弃!” 大家坐在一起,一盘一盘地把棋摆出来看。当大家看到左隐与空见下的棋时,纷纷表示空见这样的棋真是太高深了,换作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来下都没什么取胜的机会。 “与世无争大概就是这样子了。”王战说道。 “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禹之杰道。 刘长生见大家没什么斗志,便道:“今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休战一天,你们要好好想想办法。就算输也要输得体面,打出我们天元棋馆的气势来。” 等大家都走了,左隐一个人又把那盘棋摆了好久。左隐再一次见识到了围棋的博大精深,在围棋的世界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想要赢棋,可能有成千上万种方法,而一个人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掌握全部的取胜之道。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在面对不同的人时,采取不同的战术和策略来获得棋局的胜利呢?以前,左隐觉得围棋之路的尽头是一片光明,他坚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将来一定能达到。现在,这条路变得暗淡而模糊不清了,左隐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走到路的另一端。 第二天,大家养足了精神,开始认真研究起对手来。昨天,王战的对手是大力金刚马斌,他的攻击力非常强大。一旦出了弱棋被他盯上,可以说不死也要脱层皮,因此人送外号“锤子金刚”。禹之杰的对手是游走金刚金具象,他的特点是大局观非常强,常常号称自己前五十步天下无敌,意思就是在布局阶段,他都能占到优势,因此人送外号“无敌金刚”。 赵弈才的对手是白莲金刚白若玉,这便是昨天天元棋馆唯一获胜的棋局。林奇的对手是乌木金刚邬刚,他也输了。这两盘棋赵弈才赢得惊险,林奇则是完败。普陀棋馆四大金刚加上一位高僧,每一位都棋力不俗,还有一位传说中的高僧没有上场,不知道又是怎样的高手。 大家讨论了半天,也没找到有效的对策,既然对方没有弱点,出奇制胜也就不存在了,只能硬扛了。大家商量后调换了一下台次,让赵弈才去打第一台,左隐打第二台,把王战和禹之杰放到后面三台去。 天元棋馆和普陀棋馆的第二场开打,普陀棋馆竟然换了两个人,新上的两人一个是僧人,一个是他们的十八罗汉之一,空见和邬刚没有上场。 可巧的是,左隐又对上了那位新上场的僧人。这位僧人法号无色,也是一位高僧。左隐顿时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色则不苟言笑,表情木然。这次是左隐执黑后行,他不知道无色又有什么高招,开局还是以防守为重。无色平平淡淡地开局,和空见一样,既不攻也不守,就那么随意地落子。 左隐吃过空见的苦头,便不再轻易出击,只是固守阵地。左隐见对方的棋下得松松散散,好像没什么章法,他的雄心又被勾了起来。他想大不了就是输棋,要是这样的棋都不攻,这棋就没法下了。左隐看来看去,找准一个空当攻了过去。无色见黑棋来攻,也不与之纠缠,只是不断地弃子腾挪转换。一个战斗结束后,左隐一看,自己费了老大的劲,好像也没占到什么便宜。看来对方是故意摆下迷魂阵,好让自己去攻。 左隐觉得这可能正是对方设下的圈套,好让自己去钻。于是,左隐停止了攻击,只是从自己的阵地一点点地推进过去。这样倒是安全了,可速度就慢了。而无色的棋与棋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样,棋子的效率反而更高了。 棋到中盘,左隐的局势就有点落后了,无色保持着微弱的优势。对于这样的局面,左隐倒不是很担心。虽然前天在官子上败给了空见,但左隐想,无色应该不可能也有那样的官子神技。 这时,只见棋盘上一闪,左隐仔细看过去,发现棋盘上又出现了一个《弈帝弈经》上的棋形。这个棋形左隐很熟悉,他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因为那个棋形像一个锅盖,他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锅盖形”。现在棋盘上除了入三二这个点,“锅盖形”的其他几个点都被双方无意中走了出来。也就是说,只要再在入三二上落下一颗黑子,“锅盖形”就完整了。 第161章 有了丁子聪的前车之鉴,左隐不敢再去下《尧帝弈经》上的棋形,目前看来这些棋形有点邪门。况且现在的对手无色大师是佛门高僧,左隐不能做出如此冒犯高僧的举动。 左隐把目光从入三二上移开,投到白棋的一块弱棋上。他想对此加以攻击,获取一些利益,双方在这里发生了一场小战斗。 这时,左隐惊奇地发现棋盘上有个小黑人,正在向自己招手。左隐凑近棋盘去看,只见那个小黑人越长越大,而自己的身体却越变越小,最后纵身一跃,跳到了棋盘上。棋盘上的棋子像一块块巨石环绕在左隐周围,那个小黑人就在前面不远处,左隐跑过去想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小黑人看到左隐,对他说:“想赢棋吗?跟我来!” 左隐连忙叫住他,疑惑不解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我一看到你,身体一下子就变小了?” 小黑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是藏在棋子里的围棋小精灵,你能看到我,说明你已经窥到提高棋力的捷径了,这是好事!” “啊?捷径在哪呢?”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小黑人挥了挥手,然后朝右边跑去。 左隐连忙跟了过去。小黑人左拐右拐,在那些巨石般的黑白棋子间穿行。当他停下来的时候,棋盘上出现了一个洞口。左隐跑过去一看,洞口里有一条地道,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你从这里下去,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通往围棋巅峰的捷径了。”小黑人指着洞口说道。 左隐对着洞口看了一会,说:“我师父说围棋没有捷径,只有不断地磨练。花的工夫越多,将来的成就就越大。” “那是因为他自己从来没看到过围棋捷径,所以他才那么说。实际上围棋捷径是存在的,只有有天分的人才能有机会看到。现在你的机会来了,不要再犹豫了!从这里走下去,你很快就可以掌握所有的围棋奥秘,将来必定无敌于天下!” 左隐抿着嘴,犹豫不决。小黑人纵身一跃,跳进了洞口向前面跑去。他一边跑一边转过头喊道:“跟着我,不会错的!” 左隐心想,就去看看是什么样子再说。他从洞口走下去,朝着小黑人跑去。很快,小黑人失去了踪影,前面隐隐约约有一处亮光,发出七彩的光芒,很漂亮很诱人!左隐脚步不停,加速往前跑。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旁边闪了出来,挡在左隐的前面。左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停了下来。他仔细一看,有个和尚穿着白色的僧衣站在那里,正是无色! “啊?无色大师,你怎么在这?”左隐惊呼道。 “施主又为什么在这儿?”无色还是面无表情。 “我。。。听说这里有围棋捷径,我来看看。”左隐有点心虚,眼神慌乱。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没有无缘无故的因,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果。施主想要找的捷径,只能在棋盘上,并不在这里。” “我想去看看,万一有呢?”左隐看到那团七彩的光从无色身后散射过来。 “敢问施主,围棋是什么?” “围棋是一种游戏,一种技艺。” “那么,施主认为围棋的捷径会通向哪里?” “会通向围棋的巅峰。” “围棋的巅峰又是什么?” “是无敌于天下。” “无敌于天下又怎样?” “从此战无不胜。” “要想战无不胜很简单,施主去找一群初学者来,就可以达到战无不胜的目的。” “那怎么能一样?不和高手过招,怎么能叫战无不胜?” “战胜高手和战胜初学者有什么不同?” “战胜高手要使用一些精妙的技巧。” “精妙的技巧成千上万,施主觉得可以一下就全部学会吗?” “不能!也许找到围棋捷径之后,能有一个简单的办法,不用学那么多的技巧。” “用简单的办法就能战胜所有高手,这跟战胜初学者又有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左隐被无色问得烦了,“我只是去看看而已,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再问我问题了。” 无色闻言便侧身让开,左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这时,前面那团七彩的光不见了,只剩下一些若隐若现的阴影。左隐的脚步慢了下来,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心里开始担心起来,万一那个小黑人不怀好意,想要骗自己去上当,那可怎么办? 左隐一边想一边走,前面那些阴影也慢慢地消失不见了。左隐在黑暗中彻底失去了方向,他四处摸索着,但什么也抓不到。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他想回头,但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他在黑暗中感觉身体往下坠,速度越来越快,他拼命地喊叫,最后晕了过去。 “阿弥陀佛!施主,这盘棋你赢了!” 一个声音把左隐惊醒过来,他慌乱地睁开眼睛,看到无色坐在自己面前,双手合十。 左隐低头去看棋盘,刚才白方的那块弱棋已经被黑方团团围住,无处可逃,也无法做活,所以白棋选择了认输。但刚才明明不是这样,那块弱棋既可以做活,也可以跟另一块棋连在一起,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左隐抬头去看无色,无色闭着双眼,嘴里正念诵着经文。过了一会,无色念诵完毕,他睁开双眼,看着左隐,说道:“施主迷途知返,可喜可贺!” 左隐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施主身上隐隐有戾气,我刚才为施主念诵了三遍《金刚经》,为施主驱散了戾气。施主以后常念此经,即可远离戾气。” “我刚才下棋了吗?” “下了,你已经赢了!” 左隐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下的那些棋,他看到在入三二上有了一颗黑子。 无色起身离去,没有留下来与左隐复盘。 刘长生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左隐的肩膀,说道:“左香主,好样的!” 这天,王战和禹之杰也都赢了,天元棋馆以三胜二负赢下了第二场。 第162章 回到天元棋馆,大家相互庆贺战胜强敌。刘长生说,我们总算把希望留到了最后。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起对局的内容,当大家把目光集中到左隐身上,想让他说说对局经过时,左隐一脸茫然,他又想不起对局内容了,更加复不出盘来。大家失望的同时,目光中夹杂着种种异样的眼神。刘长生连忙安慰左隐,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左隐恍恍惚惚地起身离去,背后传来一阵议论声,“干嘛老是这样?对自己人还保密。”“难道他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你们别胡说了,左香主不是那样的人。“ 左隐没有理会他们,一个人走到街上,盲无目的地走了一阵。累了时,他左右一张望,看到了春秋棋馆的匾额。左隐心里一动,走上门去,找到了韩剑心。 韩剑心一见到左隐,便招手把他叫了过去,”过来过来!我有话问你。“ 左隐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韩剑心放低声音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看过《尧帝弈经》了?“ 左隐一惊,”前辈怎么知道?“ ”我今天在看你下棋,先下出一个水型,后来又下出一个火型。无色盯着你看了几眼,然后就故意送死一块棋。他还闭着眼睛念了一段经文。。。“ ”是《金刚经》!前辈,你刚才说什么水型火型?“左隐急切地问道。 ”你是不是看过《尧帝弈经》了?“韩剑心又问。 左隐点了点头,”我看过,但是看不懂,只记得几个棋型。“ ”嗯,这么说来,你是无意中下出来的?“韩剑心将信将疑地看着左隐。 ”《尧帝弈经》上的字我一个也看不懂,问了很多人也都说没见过这样的文字。今天跟无色大师下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棋盘上出现了《尧帝弈经》上的棋型,但是还差最后一步,我没有把它下完。但后来。。。“左隐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想了一下,”我做了一个梦,等我梦醒的时候,棋也下完了,后面的棋根本不是我下的。“ ”是你下的,我亲眼所见!“ ”那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被棋灵附体了!“ ”啊?!什么棋灵?难道是那个小黑人?“ ”你梦到了?“ 左隐使劲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 ”三十多年前,我有幸去烂柯山庄和木仁大师下了一盘棋。木仁大师对我的棋艺大加指点,到最后,他跟我说起了《尧帝弈经》。他在棋盘上给我摆了几个棋型,说是围棋中包含了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就像你今天和无色下的棋里,先是水型,后是火型,水火相克,想必就会令人走火入魔,让两位对局者同时陷入一种浑沌的状态。你说你做了一个梦,无色应该也做了一个梦。只是无色是佛门弟子,他的修为可以帮他抵挡棋灵的幻惑,所以他比你先从梦中惊醒。但是他并不知道是棋灵在作怪。。。“ ”他说我身上有戾气缠身。“ ”嗯,这是他的理解。后来我想让木仁大师教我一些《尧帝弈经》上的招数,木仁大师却说,一般人定力不够,容易被棋灵所迷惑,到最后人就只剩下一具驱壳了。“ ”我听说木仁大师每二十年才会跟人下一盘棋。“ ”没错!再过五年又到下一次了,这次不知道他会选谁?不知道木仁大师还有没有在世?“ ”前辈,我有个疑问,会不会有人在棋局中无意中下出《尧帝弈经》上的棋型来?“ ”那没用!如果你不认识那些棋型,就算下出来也没用。可能就是佛家说的,相由心生,你心里想到了,棋灵才会出来作怪。“ ”那我是不是以后下棋不去想那些棋型就没事了?“ ”棋型一入脑就抹不掉了,它会一辈子都跟着你。“ ”啊?!这可怎么办?“左隐一想起白天的情形以后会不断地出现,脸色立马就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汗来。 ”我问过木仁大师,他说有一个破解的办法。《尧帝弈经》有两本,阴本上有棋灵,阳本上却有棋仙,棋仙可以克制棋灵。你看的那本应该是阴本,找到阳本就可以克制它了。“ ”我也看过阳本,不过不记得了,而且阳本上的字也没人看得懂。“ ”你小子倒是跟《尧帝弈经》有点缘份!“韩剑心沉思了片刻,”木仁大师说他能看懂,但是他手上没有阳本。“ ”我可以去求见木仁大师吗?“ ”恐怕不容易,木仁大师要护住自己的阳神才能将三魂七魄封在体内,这样他才不会死。所以他不能移动身体,他在等待一个有缘人去接过他的衣钵。等到后继有人,他就会安心地升仙了!“ ”你知道要怎么才能见到木仁大师吗?“ 韩剑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他在蓬莱岛上,但人们找遍了整个岛也丝毫没有见到他的踪迹。“韩剑心看着左隐,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要是能在五年后被木仁大师选中去跟他下棋,就可以当面问他了。“ 左隐一寻思,还有五年时间,得把棋艺练到天下第一才能被木仁大师选中。”前辈,你觉得我可以吗?“ ”事在人为,只要你坚持做一件事,就有成功的机会。“韩剑心停了一下,又说:”但也不一定会成功,要看你的造化了!“ ”多谢前辈指点迷津!“左隐心里感激,便跪下来给韩剑心磕了个响头。 从这以后,左隐不敢再去看自己抄写的那本《尧帝弈经》,害怕以后会惹出更多的事来。他想《尧帝弈经》阳本现在在清风门门主党飞的手中,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拿来瞧一瞧?他想起义姐叶颖来,有很久没见了,想去看看她。 回到棋馆,左隐和大家准备了一整天,为与普陀棋馆最后的决战一搏。 刘长生也在一旁观看了左隐跟无色的对局,看到最后,他觉得左隐和无色都有点邪门。联想到前几天丁子聪的情况,刘长生认为左隐可能有制敌的秘密法宝。再加上左隐一直不肯说出对局的内容,更加让刘长生坚信起来。这一次,他把左隐放到了第一台。 第163章 最后一场对决,普陀棋馆精英尽出,没有再给天元棋馆机会。他们五台全胜,将天元棋馆淘汰出局。 接下来的几天,左隐认真观看了普陀棋馆和熙盛棋馆争夺锦标的对局。看到两大棋馆的高手之间行云流水般的对局,左隐觉得爽心悦目,获益良多。这几天,左隐一有空就去找韩剑心请教。韩剑心很喜欢左隐对围棋那种钻研的劲,指点了他很多,还将自己几十年来的心得传授于他。 韩剑心纵横棋坛几十年,各种英雄事迹信手拈来。“有一次,东营帮帮主木古石带着他的弟子到兰溪镇来撒野,直言要扫平兰溪镇。他们摆下擂台,凭借他们独特的棋风连战连胜,兰溪镇的高手们一一落败。各大棋馆爱惜羽毛,不肯全力以赴,怕输在东营帮手上丢了面子。我看不过眼,便不顾大家的阻拦,独自登台挑战。” “我那时还是毛头小伙,东营帮看不起我,只派几个少年来对付我。却被我先声夺人,连胜三场。从第四场开始,木古石派出他手下八大弟子轮番和我对决。没想到竟然被我连胜八场,将他手下弟子尽数击败,只剩下木古石自己尚未与我交锋。木古石怕输给我,从此东营帮在江湖上便再无立足之地。最后,他没有亲自上场,就带着他的弟子们灰溜溜地离开了兰溪镇。” 左隐听到高兴处,连连拍起掌来。 “打擂台气势很重要,连胜几场之后,自信心十足,什么棋都敢下。相反,挑战的人却缩手缩脚,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他们更多的是输在心理和气势上,并不是技不如人。” 韩剑心这些英雄往事,在兰溪镇人尽皆知。左隐却从来没听过,因此听得津津有味。一个说得慷慨激昂,一个听得心驰神往。不知不觉中,两人成了忘年交。 韩剑心一辈子追求棋艺,终身未娶。他的人生就是围棋,围棋就是他生命的全部。韩剑心说,自己将来会抱着围棋入土,那样就圆满了。 韩剑心对收徒授艺也没什么兴趣,他没有耐心整天对着一个小屁孩喋喋不休地讲棋。要将一个小孩子培养成围棋高手,快则几年慢则十几年。万一徒弟不成器,丢脸的反而是师父。韩剑心有时想到自己的一身棋艺将来要在自己死后泯灭于世,心中便有万分不舍。左隐的到来正好满足了他的心愿,他把自己的故事和棋艺一股脑儿都说给左隐听,至于左隐能不能接受,那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韩剑心每天讲的内容很多,左隐回去之后怕有所遗漏,便用纸笔都记了下来。韩剑心讲得累了,便隔两三天不见左隐。休息够了又开始讲,这样过了二十多天,韩剑心觉得差不多了,便让左隐不要再去找他。 左隐除了去见韩剑心,其他时间就去各个棋馆挑战那些出名的棋师。他把这些对局都记成棋谱,留待日后好好研究。 下棋之余,左隐还去忘忧棋馆拜访了郑老板,聊了一些当年的旧事。左隐在镇上买了些东西去看望申婆婆和小昭,听申婆婆说,小昭已经找了个婆家,待小昭年满十三岁时,就要嫁过去了。小昭长大了,身材也挺拔了,见到左隐时,脸上多了几分羞涩。 小昭的心里经常记挂着左隐,但她不能说出来。左隐去看到她的时候,小昭不住地盯着左隐看。待到左隐也转头来看她的时候,她又躲开左隐的视线,扭到一边去。左隐看到她的眼睛里好像有话要说,便趁申婆婆不在的时候,悄悄地问她,“小昭,你真的要嫁人了吗?嫁了人以后是不是就有空可以弹琴了?” 小昭把头低下去,摇了摇头,“婆婆说要把琴卖掉,不能带过去。那家人不准我弹琴,而且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你还想弹琴吗?” “想!我还想……”小昭的头低得更下了,声音也轻得几乎听不到。 “你是想让我带你走吗?” 小昭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申婆婆会同意吗?你留下她能放心吗?” 小昭摇了摇头。 左隐喜欢看小昭弹琴时高兴的样子,一想到她以后每天都要干很多活,还要生养小孩,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再弹琴,左隐心里就很难过。可他有什么法子呢?他自己是个孤儿,连家都没有,又能把小昭带到哪里去? 左隐告诉小昭,再过十多天自己就要回苏州了,以后一段时间内可能就没机会再来看她了。小昭一听就流下了眼泪,她轻轻地抽泣着,就那么一个人低着头坐在那里,削瘦的身体微微地颤动着。 申婆婆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担心自己活不到小昭出嫁的那一天。她每天拼命地干活,想给小昭多攒点钱。万一她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也好让小昭可以独力养活自己。 左隐离开她们俩回到天元棋馆,接连几天他都在为小昭考虑,希望能有个办法解救她。空闲的时候,左隐跟刘长生聊起小昭,刘长生连连摇头,“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就是这样的命,要么被卖掉,要么早早嫁人,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刘馆长,你可以让她在天元棋馆干活吗?” 刘长生不想惹麻烦上身,便推脱道:“棋馆里现在不缺人手。问题是将来她婆婆过世之后,她又不能独立生活,到时就会被人欺负,只会更麻烦。所以能找个人家嫁了,可能是最好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左隐要回苏州去了。他最后一次去看了小昭,给她买了很多东西,然后万般无奈地离开了兰溪镇。走的那天,左隐的心里想着小昭,真的很难过! 回到苏州,左隐跟蒯逸琪汇报了自己在兰溪镇的情况,却略过《尧帝弈经》的事不说,也没有提起他在与丁子聪和无色的对局过程中出现的状况。蒯逸琪对左隐在兰溪镇的表现很是满意,为了检验左隐的棋力,蒯逸琪与他下了一盘授先棋。结果左隐仅以微弱的差距落败,到兰溪镇磨炼的这一个多月,左隐的棋力进步很显着。 第164章 左隐从蒯逸琪那里离开后,就去看青青。青青高兴地跑到左隐面前,她手里捧着左隐抄写的《尧帝弈经》,“哥,你看我又翻译了新的内容。” 左隐一看到《尧帝弈经》,脸色微变,连忙把书抢了过来,“青青,你以后别看这本书了。我听人说这是一本不祥的书,看了之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们把它收起来,以后都不要看了,等将来有人能完全看得懂的时候我们再来研究。” “反正我们也看不懂。。。” “一旦看过这些棋型,就会在你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可能会对人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可怕影响。。。”左隐眼前又浮现出丁子聪在对局时中邪的样子,还有自己在下棋时做的那个诡异的梦。 青青发现左隐面露异色,便担心地问道:“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下棋时无意中发现棋盘上出现了书中的棋型,结果。。。”左隐不想说下去,摆了摆手说,“你别问了!” 青青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顿时,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闷起来。左隐沉浸在回忆中,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左隐的神色变得缓和,“过两天我们就要去扬州了,你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吧?” 青青一听,高兴得拍起手来,“哦,太好了!哥,我都盼了一两个月了。” 青青的笑脸让左隐又想起小昭来,他心里难过,便叹了一口气。青青见他不开心,便道:“哥,你别担心!我不会耽误你下棋的,我会扮成男孩子,不会被人发现的。” 左隐拉着青青坐了下来,把小昭的事跟她说了一遍,青青才知道他是为这事难过。“你怎么不把她带到苏州来?蒯先生一定有办法。” 左隐摇了摇头,“申婆婆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她走不了这么远的路。而且,她们跟我非亲非故,我不好去麻烦蒯先生。” “我也跟你非亲非故啊!”青青扬起脸露出天真无邪的神情。 “那怎么一样?你是我的干妹妹,而且蒯先生也认识你。我们已经麻烦了蒯先生很多事,他自己那么多事,也忙得很!” “你要是争到扬州的围棋盟主,是不是可以挣到很多钱?那到时候就能帮到小昭她们了。” 左隐嘻嘻地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这次到兰溪镇,我见识了很多高手。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哪能争到围棋盟主?” “那可不一定,你那么聪明,将来一定可以打败他们!”青青很自豪地说。 左隐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把自己在兰溪镇记下的韩剑心的故事和棋艺心得拿出来给青青看,“我在兰溪镇遇到了一位前辈,得到他的指导。他还讲了很多故事给我听,我都记了下来,你帮我整理一下吧!” 左隐又说起韩剑心和师父之间的故事,青青一边听一边看,不住地问这问那,两人聊了一整天。 过了两天,左隐和青青动身前往扬州,蒯逸琪不放心,派了周行与他们一起去。一路上,三人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到了扬州,三人先到扬州堂拜见堂主武开运。武开运安排他们三人住下,说是三天后,在扬州城里将有一轮遴选。到时所有参加盟主争夺的棋手在官府指定的地方登记之后,再去指定的棋馆自行找人去对弈,在八局之内战胜五人就可以获得进入下一轮争夺的机会。 左隐先把下棋的事放在一边,带着青青和周行去瘦西湖玩了两天。瘦西湖在城北一水通平山堂,本名保障湖。乾隆元年,钱塘诗人汪沆慕名来到扬州,在饱览了这里的美景后,与家乡的西湖作比较,赋诗道:“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 游完瘦西湖,三人又去扬州城里逛了一天。左隐和周行只是玩耍,青青却只顾买东西。晚上吃完饭,再去戏楼看了场戏,才尽兴而归。 到遴选这天,左隐起了个大早,先去官府点了花名册,再去清风棋馆找人下棋。以左隐的棋力,半天工夫就赢下了三人。下午再赢下两人,达成了五胜。 在登记成绩时,左隐身边有个瘦高个跟他搭讪,“小兄弟,棋力不错啊!一天不到就赢五人了!” 左隐一看他的成绩,也是五连胜,笑道:“你也不错!” “你是哪来的?” “苏州,你呢?” “四川绵州。” “那是哪里?” “离这儿挺远的,赶路都赶了几个月。”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在选围棋盟主的?” “我是来投亲戚的,正好碰上了。” “哦,是这样啊!那祝你好运了!” “能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吗?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怪不好玩的。” 左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衣着朴素,面容也和善,便道:“我叫左隐,你呢?” “我叫唐余智。我们去找个茶馆喝喝茶,下盘棋怎么样?” “好啊!”左隐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在街上走了不远的路,就在街边的清心楼要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下棋。 唐余智落子飞快,爱使飞刀,用了很多左隐没见过的招。前半盘下完,两人下了个均势。左隐一看棋逢对手,便来了劲,使出浑身解数与他缠斗。唐余智后半盘不敌左隐,败下阵来。 虽然输了棋,唐余智却像没事一样。他并没有急着要再下一盘,而是跟左隐聊起天来。“左兄从苏州来,想必一定知道苏州崔家吧?” “苏州崔家?”左隐有点疑惑。 “他家崔立德是弈乐帮的帮主。” 左隐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弈乐帮已经没了。” “我知道,我大老远地跑过来,本来想去拜访一下崔家的人。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唐余智好像很惋惜的样子,“你知道他家还有什么人吗?” 左隐只认识崔潮,但崔家惨遭不幸,崔潮现在又寄人篱下,左隐不知道唐余智的来历,便不想多事。“我也不太清楚,你找他家的人有什么事吗?” 第165章 “很久以前,天下围棋有八大家,我们川中唐家、苏州崔家和其他六家每隔十年都会去蓬莱岛上争夺棋圣的称号。后来,在蓬莱岛上发生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我们唐家的先人没有从蓬莱岛上回来,从此失踪了。我们唐家派人去其他七家询问此事,但人人都讳莫如深。多年之后,此事不了了之,想必我唐家先人已遭不测。我从先祖的典籍中获知此事,便想再次拜访当年的围棋八大家,希望能将此事调查清楚,让我先祖沉冤得雪。另外,我也想借此机会,到江南游历,磨炼棋艺。苏州是我此次游历的第一站,听说崔家没落之后,崔家的后人流落到了扬州。同时,我又听说扬州在选围棋盟主,各路围棋高手云集到此,便一路赶到了扬州。一来寻访崔家后人,二来也是为了参与这次围棋盛会,开开眼界。”唐余智娓娓道来,竟是一段围棋恩怨。 左隐心想原来他是围棋世家的子弟,难怪棋力如此了得。刚才这盘棋他只怕没有使出全力,只是想跟我套套近乎。再说以崔潮的年纪,恐怕也不知道这些陈年往事,我还是不要提了。左隐打定主意,便道:“唐兄家学渊源,棋艺了得。只是你说的这些往事,大家恐怕都遗忘了吧?” 唐余智笑了笑,“我一边游历一边寻访,如果侥幸能碰到晓事之人,也是我唐家的福气。再不济,也可以遍访江南的围棋高手,亦不枉此行。不知左兄下围棋是为了什么?” “哦,在下乃是天元帮苏州堂的香主!”左隐拱手道。 “哎呀!失敬失敬!原来是左香主,可惜从川中到此路途遥远。不然,要是能早点结识像左香主这样的少年才俊,那该多好!”唐余智拱手回礼,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唐兄过誉了!我们能在此结识,不是也挺好吗?” “正是正是!希望能和左兄在此次盟主大会中正式对决一回,那就好了!” 两人又寒喧了一阵,才分手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左隐有时去棋馆看棋,有时陪青青到处玩耍。他瞅了个空当,悄悄地找到曹卫平,把在兰溪镇遇到钱德彪的事说了。 “曹师兄,现在我们找到师父的仇人,可以为师父报仇雪恨了。” “左师弟,这次多亏了你。我立刻联络其他师兄弟,一定要将姜太胜捉了来,要他血债血偿。”曹卫平又说,“这次盟主大会,有扬州知府关楚凡在背后给我们撑腰,要是能拿下盟主之位,以后要对付党飞就更有力量了!” “太好了!我们要替师父夺回他所失去的一切,还师父一个公道!” “正是!左师弟,我们这些师兄弟们要团结起来,共同对付党飞!” 左隐望着眼前的曹卫平,这一刻好像觉得格外亲切。他仿佛和这帮师兄们有了一家人的感觉,心头又有了家的温暖。 等到登榜那日,左隐被分在了乙榜。乙榜之上还有甲榜,乙榜以下还有丙丁等若干榜,各榜内的人相互厮杀,取前几名进入下一轮对决。乙榜是取前八名,甲榜则取前二十名,丙榜取前五名,丁榜以下取一至三名不等。 左隐在乙榜上一个个名字看过去,总共有四十人之多,其中赫然就有崔潮的名字,还有唐余智。正在看着,唐余智从后面走了过来,一看到左隐便呵呵笑道:“左兄,看来我想和你正式对决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左隐回过头来,道:“那天唐兄未尽全力,正好可以领教唐兄的高招了!” “好说好说!左兄你看,上面有崔潮的名字,他便是苏州崔家的后人!”唐余智面带微笑,笑容中饱含深意。 左隐惊了一跳,“唐兄是怎么知道的?” “崔家的案子在官府中有记录,我花点钱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崔潮棋艺非凡,又身在扬州,对于如此盛会,岂能错过?”唐余智款款道来,颇有得意之色。 左隐惊叹之余,心想原来低看了此人。他一个人从川中跑到苏州来,必不是寻常之辈。“你找到左潮,要当面去问他先祖之事吗?” “嗯,我自有办法。” 左隐想他先祖之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崔潮也未必知道。就算知道,大概也只能当成一段往事聊聊罢了吧? 这一轮对决是要每人先下十盘棋,然后淘汰排名靠后的二十人。由剩下的二十人每人再下十盘棋,取前八名进入下一轮。每盘棋的对手均由抓阄来决定,乙榜的人都被安排到了雨露棋馆去下棋。 看完榜,左隐和唐余智一起去雨露棋馆逛了一圈才回去。青青一见左隐回来,便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说,“哥,今天周大哥陪我去棋馆下了一盘棋,我赢了!好开心!”青青怕左隐担心,又说了一句,“我是打扮成男孩子去的!” 左隐对着青青端详了一阵,说了一句“等一下”,便转身回屋去了。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些东西朝青青脸上抹去。青青嘟哝道:“哥,你搞什么?” 过了一会,左隐从桌上拿过铜镜放在青青眼前,青青一看铜镜,便惊叫起来,“这是什么丑八怪?快点拿开!” 左隐嘻嘻地笑了起来,“这是易容用的软胶,要这样才像男孩子!你长得那么俊俏,脸又那么白,别人稍微一看就认出来了。” “可是这样也太丑了!我不要!”青青拿过铜镜左右照了一下。“我还是喜欢做女孩子!” “现在你出门在外,凡事要小心为上!” “我要自己来易容,至少也要弄得英俊一点才行!”青青把粘在脸上的软胶取了下来,对着铀镜仔细地重新黏贴。“要是婉儿姐姐在就好了,她的棋下得好,又很会给人打扮。” 左隐心想,要说下棋,颖姐才是下得好!左隐的脑子里浮现出叶颖的样子来。 第二天,左隐早早地来到雨露棋馆。没多久,崔潮也来了。他身后跟着云渊源,云渊源也被分在了乙榜。左隐看到崔潮,便迎了上去,“崔潮,我们又见面了!” “咦?左隐,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在苏州吗?”崔潮笑道。 第166章 “我来凑个热闹,正好练练棋。” “好!以前在苏州稀里糊涂地就输给你了,上次在扬州也不能算数,这次要正正经经地报一次仇!” 两人坐下聊了会,左隐的目光朝唐余智飘过去,却见唐余智似笑非笑地望过来,看着左隐和崔潮。左隐一直没跟唐余智说他认识崔潮,现在被唐余智看到他俩在一起,一时心里有点紧张。 过了一会,有管事的过来安排大家抓了阄,大家各自坐到座位上开始下棋。能进乙榜的人棋力至少都在三品以上,左隐的对手是一名大叔,大约三四十岁。两人一开局便开始厮杀,从角上杀到中腹,又从中腹杀到边上。左隐到底棋高一着,有惊无险地赢了下来。局后,两人复了一会盘,大叔还很不服气,指着棋局说个不停。下围棋的有一种人,下棋输了复盘一定要赢回来,这叫手上输了但嘴上不能输。 复完盘,左隐起身去看别人的棋。走了几步,左隐突然感觉有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过。左隐仔细地从人群中看过去,找到那人然后走过去,转到他的面前去看。一看便吓了一大跳,“颖。。。哥,你怎么来了?!” 那人抬头一看左隐,抿着嘴笑了起来,原来这人是叶颖!她把手指放到嘴边朝左隐嘘了一声,然后继续下棋。 这下可把左隐高兴坏了,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叶颖,经常想起她,没想到她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跑到扬州来了。叶颖打扮成男人的模样,还在嘴上贴了两撇胡须,脸也画得黑了些,猛一看还真认不出来。 叶颖的棋下得轻灵又有劲道,看起来爽心悦目。这时叶颖的棋已经占了上风,逼得她的对手频频长考。叶颖将对手的反扑一一瓦解,下到最后,对方见差距太大,便投子认负。这时,参加乙榜对决的人都差不多全下完了,崔潮和唐余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叶颖起身拉着左隐就往外走,一出门,叶颖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左隐也陪着傻笑不止。等笑够了,左隐便问:“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只你一个人吗?” 叶颖抬手朝左隐身后一指,“喏,还有那个人。” 左隐回头去看,发现在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看着他俩,那人正是吕博望。 “他死活要跟着来,只好随他了,我们别理他,我怀疑是我爹让他来的。”叶颖道。 左隐远远地朝吕博望拱了拱手,吕博望也拱手回礼,他无奈地站在那边,不敢过来。 “怎么我在名单上没看到你的名字?”左隐问。 “我用了化名。你呢?是一个人吗?”叶颖问。 “还有青青和周行,走,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吧!让吕公子也一起去,这样冷落他不太好。”左隐道。 叶颖本不想要吕博望去,又怕左隐担心,便朝吕博望招了招手。吕博望一看,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叶颖转身就走,“我们走吧!” 左隐和吕博望跟在后边,三人走到左隐的住处。青青一见叶颖,立刻欢呼起来,“颖姐,你也来了!太好了!我有伴了!” “好妹妹,想死姐了!”叶颖拉着青青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青青,你看颖姐这妆化的多好!快跟她学学。”左隐道。 “哼!用你说。”青青把嘴一撇。 周行在一旁看着叶颖,她虽然穿着男人的衣服,却掩饰不住苗条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容,心想,好一个标致的人儿! 吕博望看到周行的眼神,心里不痛快。刚要发作,一看叶颖,又把气忍了下去,气呼呼地瞪着周行。周行微微一笑,便把视线从叶颖身上移开。 几个人去街上找了家酒楼,点了一大桌好菜好酒,有说有笑地开怀畅饮。吕博望和周行两人互相不服气,就在桌上斗起酒来。叶颖有心想灌醉吕博望,便在一旁撺掇着他俩一连喝了十几杯,吕博望喝得晕头转向,周行也已经不胜酒力。叶颖看他俩都喝趴下了,顿时乐得不行。 左隐和青青一开心,也跟叶颖一起喝了不少酒。青青满脸通红,双手捧着脸,不肯再喝。左隐也有了些醉意,只有叶颖酒量最大,还跟没事人一样。 左隐问起叶颖为什么会不远千里地跑到扬州来,叶颖说,“就快要嫁人了,还不趁着这机会多出来玩玩?嫁了人,就出不来了。”说完,叶颖眼眶有点红了。 “这规矩就不能改改吗?凭什么嫁了人就不许人出来?”左隐气愤地说道。 叶颖苦笑道:“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谁敢改?” “你要是争到围棋盟主,他们就不敢叫你回去了!”左隐突然想到这一点。 叶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傻弟弟,就我这棋力,能争到盟主吗?” “我可以帮你啊!让我把其他人都打败了,最后就输给你,不就行了?”左隐得意地笑道。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来,再喝一杯!”两人举起酒杯一干而尽。 这天晚上,大家都尽兴而归。 等到早晨酒醒,几人便一起到雨露棋馆去下棋。左隐的头还有点晕乎乎的,上午的棋幸亏对手犯了不少错,左隐才侥幸赢了下来。叶颖的棋还是下得很漂亮,赢得干净利索。 早上起来的时候,叶颖给青青化了个好妆,变成活脱脱的一个美少年。青青就站在一旁看棋,看到左隐和叶颖都赢了,高兴得不得了。 吕博望还是站在棋馆外面等着,抽空去买了些点心,准备送给叶颖吃。周行也站在外面,跟吕博望两人不知怎么就聊到拳脚上去了。吕博望跟宫里的侍卫学过一些枪棒,两人还聊得很起劲,不时比划比划。 左隐在榜上看到崔潮和唐余智都赢了,他们的棋都很有功力,看来会是两个劲敌。另外还有几个人,左隐看他们的棋都不错,乙榜的竞争还是很激烈。不过总共要下一二十盘棋才能决出胜负,倒也不用着急。 叶颖就在左隐的住处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几人一同下棋,一同玩耍,好不开心! 第167章 这天下午,左隐和叶颖下完棋正准备离开,走到棋馆门口时,唐余智从旁边闪了出来。 “左兄,可否借一步说话?”唐余智道。 “但说无妨,这位是我的兄弟。”左隐指着叶颖道。 唐余智压低声音说道:“那天我看你跟崔潮很熟,可否帮我约他出来,我们一起去喝酒聊聊天?” 左隐知道他是想问崔潮关于两家先祖的事,沉吟片刻,道:“等他出来,我问问他。” 唐余智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叶颖,“这位兄弟的棋下得好漂亮!棋形舒展,很有韧性!” 叶颖不想开口,怕被他听出是女人的声音,便笑而不语。左隐一看,便对唐余智说道:“叶兄的棋比你我都厉害,你下不过他。” “江南真是人杰地灵啊,我算是开了眼界了。”唐余智叹道。 叶颖强忍着笑,还是没说话。 过了一阵,崔潮和云渊源出来了。左隐忙叫住他,“崔潮,有位朋友想请你喝酒!怎么样?你有没有空?” “哪位朋友?” 唐余智上前一步,微笑着拱手道:“是在下。” 崔潮疑惑地看着他,唐余智又道:“在下从四川过来,想在江南结交些朋友。” “他是川中唐家的人,有件事想要问你。”左隐道。 “川中唐家?”云渊源有点惊讶,他立刻想起在蓬莱岛上黄清源说起的往事,回来后他把这些事都跟崔潮说了。 崔潮好奇心起,便说:“走吧!我们一起去。” 左隐看了看叶颖,问道:“你去吗?”叶颖不加思索地点了点头。左隐看到吕博望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叶颖背后,便也问他:“吕公子,你跟我们一起去喝酒吗?” 吕博望见叶颖要去,他自然也要跟着去,便点了点头说,“好啊!”叶颖朝左隐无奈地撇了撇嘴。 “我带你们去一家上好的酒楼,那里有扬州名菜,还有极好的酒,包你们喜欢!”崔潮对扬州最熟,他想尽一尽地主之谊。 崔潮领头,一行六人到了得月楼,走上顶楼,从窗外一眼看过去,正是有“园林之盛,甲于天下”之誉的瘦西湖。湖面平静如镜,泛着几叶扁舟,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好地方!江南风光真是惹人醉!”唐余智感叹道。 叶颖站在窗边,任湖风吹在脸上,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叶颖生在北方,很少见到像江南这样的景色。一见之下,竟生出了想留在扬州的念头。吕博望看到叶颖陶醉的样子,他心神荡漾,顿时浮想联翩。 等酒菜一上来,大家围坐在桌边,店小二先给大家都倒了一杯酒。这酒是扬州最出名的五琼浆,入口醇和浓郁,饮后甘爽味长。 崔潮端起酒杯,道:“在下崔潮,欢迎大家来扬州作客!在下先干为敬!”说完便一饮而尽,大家也都端起酒杯喝了一杯。 崔潮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对叶颖说:“这位仁兄想必是左隐的好朋友,不知怎么称呼?” 唐余智坐在一旁,嘴角上翘,笑而不语。他从叶颖的身姿和举止,便已经猜到了她是女儿身,而崔潮还懵然未知。 左隐忙道:“他叫叶颖,是我在京城结识的兄弟。”叶颖见状也端起酒杯,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左隐会意,帮她解释道:“他的嗓子不舒服,不便开口说话。” 崔潮笑道:“叶兄一表人才,有缘结识,真是幸事!”然后仰起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叶颖也不含糊,一口就干了自己杯中的酒。崔潮叫了一声好,“爽快!” 崔潮又倒了一杯酒,对吕博望说:“这位吕公子也是跟叶兄一起从京城来的吧?” 吕博望忙端起酒杯,道:“正是!在下吕博望,很高兴能结识各位。”说完,自己先喝了。 崔潮也喝了,再倒一杯酒,对唐余智说:“这位从四川来的朋友,怎么称呼?” 唐余智道:“在下唐余智!”说完便喝了一杯。 崔潮也一饮而尽,然后对云渊源说:“苦秀才,你也敬大家一杯。” 云渊源端起酒杯,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在下云渊源,外号苦秀才。我本是徽州人,后来碰上了潮哥,我就跟他到扬州来了。我先敬大家!”说完,先喝了一杯,大家也都喝了。 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话就多了起来。 唐余智跟崔潮说起先祖的事,然后说,“事实上,当时有一个小童跟随我两位先祖。其中一位先祖唐豪不幸遇害后,另一位先祖唐杰却被人抓了起来。这个小童悄悄地跟在后面,发现唐杰被人关在了地下室里。小童想去救他出来,结果没有成功。唐杰把他抄下的《尧帝弈经》的译文交给小童,让他回去找人来救自己。不料,小童在回四川的途中染上了肺痨,回到家中没多久就死了。我们再也找不到关押唐杰的那个地下室,只知道那个地下室是在苏州的某个地方。” 其他人听了不打紧,只有崔潮和左隐却暗暗心惊。唐余智说的那个地下室就是左隐被关押的地方,也就是墙壁上刻有《尧帝弈经》的地方。原来,当年就是唐杰在墙壁上刻下了《尧帝弈经》,后来他就死在了那个地下室里。唐杰故意在墙壁上刻下《尧帝弈经》的原文,就是让抓他的人就算得到了《尧帝弈经》还是看不懂,只能干着急。 现在,崔潮却意外地得知了原来《尧帝弈经》的译文就藏在川中唐家,而唐家的人还不知道崔潮手上有《尧帝弈经》。 “你们崔家知道唐豪和唐杰能默写《尧帝弈经》,所以一定是你们的先祖谋害了唐豪,然后掳走了唐杰,把他关在地下室里,想逼他把《尧帝弈经》默写出来。是不是?”唐余智说到这里,突然加重了语气。 饭桌上的气氛登时就变得紧张起来,崔潮见唐余智死死地盯着自己,他一时心慌便生气地大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崔家的先祖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杀人凶手了?哪有什么地下室?我一点都不知道!” 第168章 “当年知道内情的就只有我们八大家,偏偏唐杰又被抓到了苏州。请问崔兄,除了崔家,还会有谁能干这事?”唐余智不依不饶。 “你这是一面之词,想怎么说都可以。”崔潮忿忿不平。“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能把你的先祖找出来吗?” “不能了,我只是觉得他们死得太冤,想把事情调查清楚,还他们一个公道罢了。” “那你应该去苏州查,跑到扬州来干什么?”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一点什么。”唐余智有点沮丧,但左隐却发现他的嘴边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左隐总觉得这个唐余智心机重重,委实难以捉摸。 后来,唐余智不再追究此事,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些围棋上的趣事。叶颖听他们聊得那么开心,自己又不敢开口说话,可憋坏了。 回去之后,叶颖见左隐好像在心里想什么事,便问他,“你是不是惦记上唐家的《尧帝弈经》的译文了?” 左隐被她说破心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也惦记不上,人家在四川呢!” 叶颖咯咯地笑道:“男人呐,总是那么贪心!”叶颖敛住笑容,又道:“那个唐余智鬼得很!我看他多半没有译文,你可别上了他的当。” 左隐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是来寻仇的,说什么要还先祖一个公道,还不就是要找崔家的人出一口气?面对仇人,他就想用译文去加以诱惑,这样才有可能将仇家引入陷阱,他好从中取事。” “啊?我看他不是那样的人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小隐,我看你的江湖经验还是不够啊!” “那样的话,崔潮不就危险了?” “你跟崔潮很熟吗?为什么要替他担心?” “他。。。拜了曹卫平为师,而曹卫平是我师兄。” “崔潮是你师侄?”叶颖感觉很惊讶。 “我跟崔潮就是在那个地下室里认识的,地下室的墙壁上刻着《尧帝弈经》,还有一具人骨骷髅,八成就是唐杰的。” “啊?!好吓人!他们也把你关在那个地下室里?” “这事跟崔潮没什么关系,是他把我从地下室里救了出来。后来崔潮一家遭遇了灭顶之灾,只有他一个人侥幸逃了出去。” “看他养尊处优的样子,想不到却有这样悲惨的身世。” “我得去找崔潮,让他提防着唐余智才行。” 叶颖心想,那个崔潮看上去也不像是省油的灯。她心里想着,但并没有对左隐说。 第二天,左隐提前到了雨露棋馆。一看到崔潮来了,左隐连忙走过去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那个唐余智可能心怀诡计,你要小心点!” “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你放心吧!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何况是他!”崔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时,正好唐余智也来了。他看到左隐和崔潮在一起,便笑眯眯地走过去,拱手说道:“昨天本来说是我来请客,却被崔兄抢了头去,挺不好意思的!改日我再请大家喝过,如何?” 崔潮和左隐拱手还礼,“好说好说!”唐余智笑着从他俩身边走过,去看对阵榜去了。 崔潮没有和左隐再多聊,也去看对阵榜。这一看不要紧,崔潮看到自己的名字旁边正好是唐余智的名字。崔潮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对面唐余智早已坐等多时。唐余智见到崔潮,便拍手笑道:“好好好!真是天遂人愿啊!在下可以好好领教一下崔兄的高招了!” 崔潮也笑道:“唐兄是想借此机会为先祖报仇了吧?” “哪里哪里!我们这是手谈,怎么能说是报仇呢?崔兄想多了!”唐余智摆了摆手道。 “好!崔某有幸领教川中唐家的高手,希望咱们能再续崔唐两家的棋缘!”崔潮坐了下来,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唐余智。 “说得好!请!”唐余智回望了崔潮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经过猜先,崔潮执白先行,去挂黑角。唐余智不假思索,一起手就下了个倒垂莲,这步棋极具攻击性!崔潮微微一笑,随手就应了一着。唐余智对此看来早有研究,落子很快,走出了一个罕见的变化。崔潮不敢怠慢,小心应对。不料还是中了唐余智的道,在这个局部吃了点小亏。 崔潮知道这次遇到了劲敌,连忙打起精神,主动出击,积极防守,意图捞回角部的损失。 唐余智一心想要压住崔潮的势头,在棋盘上为崔唐两家百年后的争斗夺得先机。他的棋下得很是诡异,冷着怪着接连不断。崔潮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感觉很是别扭。 最近这段时间,曹卫平忙着为盟主大会做准备,没有多余的时候来指导崔潮练棋。自从云渊源从蓬莱岛回来之后,崔潮对围棋就有点心灰意冷,失去了以前那种钻研的劲头,练棋的时间也少了。现在遇到唐余智这样的劲敌,崔潮感觉自己的状态有点提不上劲来。 面对唐余智一招紧似一招的攻逼,崔潮左支右绌,很是被动。唐余智则下得顺风顺水,把战局导入了自己擅长的路子。 崔潮苦苦支撑,心想再这样下去只怕要输。他在棋盘上看来看去,最后决定铤而走险,把赌注都押到攻杀白棋的大龙上去。 棋谚说,棋长一尺,无眼自活。在围棋里,通常会把一块大棋叫做大龙,由于大龙的子数众多,其中包含的变化就会非常复杂。如果贸然对大龙发起攻击,往往都会无功而果。所以高手之间,对大龙的攻击并不是以杀棋为目的,而只是通过攻击来获取相应的利益。 但现在崔潮想要获胜,唯一的机会就是全力去攻杀对方的大龙,毕其功于一役,就算胜不了,败也败得痛快! 唐余智见崔潮被逼得全力出击,孤注一掷。他心想,我的大龙哪有这么好杀?不过这样也好,我让你来个痛快! 由于黑棋的包围圈太薄弱,白棋大龙在黑阵中左冲右突,黑棋则拼命围堵。双方的战斗白热化,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大战! 黑棋好不容易将白棋大龙团团围住,但白棋大龙眼位丰富,做活的余地很大。这时,崔潮的精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感觉脑筋迟钝,有点看不清棋盘上的变化了。留给黑棋的机会已经不多,崔潮必须倾其全力以作最后一搏! 第169章 崔潮看棋看得头昏眼花,心里感觉有点撑不住了。他一抬头,看到云渊源站在一旁,突然心生一计。他借口要去如厕,悄悄地朝云渊源打了个手势。云渊源会意,跟在崔潮后面,一前一后向棋馆后门走去。 崔潮一看周围没人,便把云渊源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我现在脑子转不动了,你得帮我一下!” “怎么帮?”云渊源疑惑地问。 “现在你的棋力已经和我不相上下,刚才你也看了我的棋,快帮我想个招杀死他的大龙!我可不能输给他,给我崔家先祖丢脸!”崔潮用一种好像是命令的口气说道。 “这不大好吧?被人发现就惨了!”云渊源有点不安地看着崔潮。 “顾不了那么多了,你想好了就在旁边给我一个手势。快点,时间不多了,几步棋之内就要决定胜负了。”崔潮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棋馆去了。 云渊源犹豫了一阵,然后把牙一咬,决定要帮崔潮这一回。他刚才看棋的时候就看出了一点手段,现在又回去仔细地计算了一下,便把手拢在衣袖里,悄悄地朝崔潮做了个手势,崔潮依计而行。 唐余智不慌不忙,防守了一着。云渊源顺着思路继续攻击,指示崔潮下了一步狠着。这步棋是最后的拼命之着了,如果唐余智可以抵挡此招,白棋就再也无计可施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棋大龙做活,这盘棋也就到此为止了。 眼看白棋就要大功告成,这时,唐余智再次下出了怪异的一着,他在一路上跳了一着。此棋一出,黑棋大龙左右逢源,既可以做活,又可以渡过,已经安然无恙地逃出生天! 云渊源思考良久,感觉无力回天,朝崔潮无奈地摇了摇头。崔潮也看清楚其中的变化了,白棋确实已经无解。 崔潮轻轻地叹了口气,勉强从嘴角挤出一点笑容,对唐余智说,“你赢了!”然后脸色一变,起身离去。 这时,左隐的棋也下完了。他看到崔潮匆匆离去,连忙走过去看了一眼棋盘上,发现崔潮的黑棋输得很惨烈!唐余智还坐在座位上细细地回味刚才下的棋,云渊源则跟着崔潮走出了棋馆。 云渊源紧走几步,跟上崔潮,对他说,“潮哥,胜败乃兵家常事。。。” “苦秀才,我难过的并不是输了这盘棋,而是我已经失去了对围棋的追求之心。以前我觉得围棋就是我的全部,自从我家人出了事,我的心已经不在棋上了。我每天想的都是要重振崔家,我不能再做那个心里只有围棋的懵懂少年了!”崔潮眉头紧锁,心中说不出地难过,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要去做那些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还要去想那些以前不愿意去想的事。 “你现在成了家,不就可以安心地下棋了?只要拿下围棋盟主,就可以重振崔家的声誉。” “没有那么简单!围棋盟主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你不知道,我现在只是人家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崔潮的痛苦正是来自于他的有心无力。这些事,他不能对云渊源说。 “让我帮你练棋吧!以前我帮不上,现在应该可以了!”云渊源看着崔潮痛苦的样子,心里很着急。 “你帮不上我,顾好你自己吧!”崔潮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他慢了下来。云渊源赶紧追上去,问:“潮哥,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崔潮看着云渊源,然后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把崔家的《尧帝弈经》译文搞到手就可以了!现在只有《尧帝弈经》才能救我!” “怎么搞?” 崔潮没有回答,一个计划开始在他心里酝酿开了。 接下来几天,崔潮还是每天去雨露棋馆下棋。很快,乙榜上的人每人都下完了十盘棋。按照事先的安排,排名靠后的二十人被淘汰出局。由剩下的二十人继续对决,争夺前八名。唐余智表现得非常出色,他以不败的战绩名列榜首,而左隐、崔潮、叶颖、云渊源等人则紧跟其后。 唐余智现在成了乙榜上的焦点人物,大家纷纷以战胜他为目标。唐余智的棋风与江南一带的棋风格格不入,大家跟他下棋时都感觉很别扭。唐余智像一个幽灵一般穿行在棋盘上,往往在大家不经意的时候给人致命一击,送上一枚苦涩的失败之果。 在这么多天的时间里,乙榜的高手们终须一一对战。这天,唐余智和叶颖对上了。当叶颖在唐余智的对面坐下,唐余智便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叶颖虽然化成男妆,但从她眉目之间自然流露出来的那股英气却无法掩饰。唐余智早已看破她的女儿身,这会近距离地对坐,就看得更清楚了。他可以看到她的眉梢,睫毛,嘴唇,下巴,甚至还能看到一小段玉颈。唐余智越看越着迷,开始有点春心荡漾起来。 叶颖以前常去江湖上闯荡,对各式各样的登徒浪子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何况唐余智外表斯文,并不让人讨厌,只是一双眼睛不住地在叶颖身上扫来扫去,叶颖一时也没在心上。 开局后,唐余智还是一如既往地下出各种怪着偏着。叶颖没见过这样的下法,频频陷入长考。而唐余智乐得看她秀眉微蹙的样子,越看越喜欢。待叶颖落下一子,唐余智稍加思索,便立刻下出应手,又得以秀色可餐。 正在唐余智醉心欣赏美色之际,一个人影冲到唐余智面前,开口就嚷道:“你是看棋呢还是看人?我注意你很久了,小心我把你的眼珠给挖出来!” 唐余智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这人原来就是那天和大家在一起喝酒的吕博望。“你说什么?我在下棋,当然是看棋,看什么人?”唐余智顿时目光有点慌乱,仍不忘狡辩几句。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在窗外看你很久了,你的眼睛就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吕博望用手指着叶颖,对唐余智吼道。 叶颖也吓了一跳,心想被吕博望这个愣头一闹,恐怕要坏事。 第170章 叶颖连忙伸手去拽吕博望,唐余智怕闹起来不好看,自己出门在外,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他嘴里嘟囔道:“我什么都没干,你瞎嚷嚷什么?” “那你老是盯着她看干什么?还敢说心里没鬼?”吕博望又吼道。 叶颖站起身把嘴巴凑到吕博望耳边沉声说道:“你再不走,我就走了!” 吕博望咬了咬牙,指着唐余智,恶狠狠地说道:“小心我饶不了你!”说完便气冲冲地出门去了。 叶颖一看周围的人都投过来异样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坐到座位上,示意唐余智快下棋。唐余智心绪未平,扫了一眼棋盘,随手下了一步。 叶颖一看,惊了一跳。原来唐余智下了一步坏棋,这步棋一下,要送死自己一块棋。叶颖惊愕地盯着唐余智,指着那步棋,示意他重下。唐余智愣了一下,他仔细一看,原来自己下错地方了。他摆了摆手说,“没事,你下吧!” 叶颖无奈,只好在其他地方下了一步棋,好让唐余智有机会把棋补回去。但唐余智没有去补棋,而是跟着叶颖应了一手。叶颖知道他不肯接受让棋,便下出杀着吃了他那块棋。这下唐余智损失惨重,局面上已呈败势。 但唐余智没有马上认输,他还坚持着下了几十步棋,最后回天乏力,才投子认输。两人草草地复了一下盘,唐余智摇了摇头,承认是自己的失误导致了败局。叶颖过意不去,她低声说道:“都是我那朋友不好,要不我们重下一盘?” 唐余智勉强笑道:“不用了,都是我不好,惹你朋友生气了!” “他就是个愣头脾气,等我回去收拾他。”叶颖恨恨地说道。 “别了,你一收拾,他更饶不过我了。”唐余智苦笑道。 唐余智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输棋,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了心情。这次来江南,下棋是其次,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叶颖一出门就去找吕博望,没好气地说道:“你再这样胡闹就自己回京城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吕博望探头朝棋馆里望了望,低声下气地问叶颖,“他是不是下输了?” “这下你得意了吧?我可警告你,再有下一次,我不会轻饶你。” 吕博望连忙陪着笑说道:“你放心,不会有下一次了!” 叶颖被他弄得没脾气,气得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后,叶颖跟左隐说起这事,两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觉得唐余智这棋输得好冤。 左隐说:“吕公子还是很紧张你的!” 叶颖叹了口气说,“每次都不干好事,把我气得!以后有得我受了。” 左隐好羡慕吕博望,只要他愿意,以后就可以天天跟叶颖在一起。而左隐要想见上叶颖一面,恐怕就要难上加难了。有些人有些事,确实是缘份,强求不来。左隐通过一个极其偶尔的机会认识了叶颖,结成了姐弟,最后又只能天各一方,想要见面都难,这大概就是缘份。有些人是一辈子的缘份,有些人是一瞬间的缘份,有些人是一阵子的缘份。想来都只能顺其自然,坦然面对。 下了几天棋,就有一天的间隙可以休息。趁着这间隙,叶颖要教青青学女书。女书的字体很隽秀,在笔画上做了一些简化,还把一些同音字用同一个字来代替。掌握了学习方法之后,学起来就很快了。青青原来有一些基础,后来又跟叶颖学过一阵。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现在,叶颖把那些困难和生僻的女书都一一教给了青青。女书流传已经上千年,在流传的过程中,由于没有规范化,因此产生了一些变异,还有一些则已经失传。女书存世作品极少,也给学习带来了很大的不便。据叶颖估计,女书中可能有三成的内容已经失传。青青这才明白,难怪《尧帝弈经》上还有好多字连叶颖都认不出来。 扬州是着名的烟花之地,女人用的东西品种繁多。叶颖和青青两人逛遍了扬州城,看得眼花缭乱,花了好多钱来买东西。两人从早逛到晚,腿都快要跑断了还是不想停下来。左隐、周行和吕博望跟着她们,累得苦不堪言,还得舍命相陪。 叶颖对青青说,“扬州不仅风光好,还有这么多的好东西,不如我们就在扬州买座房子住下吧!” 青青听了连连点头,“以后颖姐到哪,我就跟到哪!”说完两人就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完之后,她们脸上都只下一丝无奈的苦笑。 一个人生存在世上,看起来好像是自由自在,想去哪就走到哪。实际上,每个人身上总会跟周围的人和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罩在其中间。人一生下来就离不开亲情,长大后就会与周围的人产生友情。人要吃饭穿衣,就要帮人去干活,或者自己种了地,然后拿着收成的东西去跟别人交换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在社会上要受官府的管制,还要忍受恶人的欺负,承受各种天灾人祸。 所以,一个人实际上并不是自由的。有些人被这张无形的网紧紧地勒住,被勒得太紧以至于窒息而亡。有些人则有幸挣脱,可以得到片刻的舒心。有些人则适应了这张网,甚至学会了控制这张网去为所欲为。 也许,只有学会了坦然接受这张无形的网的束缚,才能摆脱这许多的人生烦恼。 休息过后,继续下棋。云渊源对上了唐余智,崔潮则对上了左隐。 云渊源一看对手是唐余智,便在心里鼓足了劲要将他击败。开局之后,唐余智还是各种怪着迭出。令他惊讶的是,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对手也下出了他用过的怪着。原来,云渊源一早就盯上了唐余智,一有机会就去旁边看他的棋。这次,云渊源决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云渊源自从蓬莱岛回来之后,对围棋的领悟力得到了大大的提升。他认真研究了黄清源的《蓬莱清源谱》,学习了先人的围棋技法。这几天,他又从唐余智的怪着中看出了门道。 第171章 唐余智的着法看似很怪,但隐藏在着法背后的其实是思维方法和角度的不同。在江南一带普遍认为不该下的棋,唐余智却认为可以下,而且还对其中的变化做了深入的研究。最近这段时间,云渊源也对这些着法认真做了研究,并且很快就领悟了其中的精髓。同样的怪着,唐余智只能研究其中一部分的变化,而云渊源却研究了另一部分的变化。所以他下出了唐余智也没下过的着,变成了云渊源以怪制怪,让唐余智也开始头痛起来。 论棋力,唐余智并不比乙榜的其他人更强。他取得的良好战绩只是得益于他的怪着,其他人对这些着法不熟悉,一不小心就吃了亏,让唐余智占得上风。现在,他面对云渊源怪着,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双方比拼的是计算力和对围棋的领悟程度。 这盘棋进行得错综复杂,陷入了一场双方都没有把握的争斗之中,云渊源以怪制怪的策略取得了成功。经过几番缠斗,云渊源以一子半的微弱优势获得了胜利。云渊源为崔潮报了一箭之仇,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唐余智对云渊源的才智大为欣赏,他在心里暗暗感叹,江南果然是围棋盛地,不容他这个外来之人独美。 这边,崔潮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左隐,他想凭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地赢左隐一回。两人第一次交手,崔潮本来是有获胜的机会的。可惜被帮派斗争所干扰,最后稀里糊涂地就输了。虽然最近崔潮对围棋的热情大大降低,但他很想用一场有意义的胜局来对自己以前的围棋经历做一个交待。毕竟他曾经努力过,还把围棋当成了自己人生的全部。 一上来,崔潮就积极求战,他想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给自己提提气。相比之下,左隐在崔潮离开苏州之后,生活更平稳,他有更多的时间来钻研棋艺。而且,左隐在围棋上的天赋比崔潮要更高一些,对围棋的领悟也更快更深入。最近,左隐又在京城经过了围棋大会的磨练,得到了围棋前辈韩剑心的悉心指点,棋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崔潮在左隐面前只下了半盘好棋,就被左隐的着法全面压制,渐渐落于下风。左隐的棋下得从容而又锐利,给了崔潮很大的压力。到了后半盘,崔潮的棋被动挨打,陷于崩溃的边缘。他没有再坚持下去,而是选择了中盘认输。 崔潮久久没有说话,他盯着棋盘,心里在流泪。他以这样的方式放弃了围棋,把自己在围棋上的信心全部放弃了。当左隐提出复盘时,崔潮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带着满腹的失落,起身离去。左隐看到崔潮脸上这样悲戚的神情,心里也不好受。他不知道崔潮内心的复杂感受,只能隐约地感觉到有一丝异样。 终于,乙榜上每人又下完了十盘棋。左隐、唐余智、叶颖、云渊源和其他四人名列前八名,获得进入下一轮争夺的资格。而崔潮的排名靠后,被淘汰出局。 这一轮过后,从其他各榜脱颖而出的人要集中到总榜进行最后的对决,以争夺扬州的围棋盟主之位。 总榜上总共有四十人,左隐和叶颖站在榜前一个个名字看过去。有清风门的曹卫平,天元帮的凌峰和陆上阡。突然左隐看到一个名字,立刻惊呼道:“木祖雄也来了!”叶颖听了,反倒冷笑了一声,道:“来得正好!既然送上门来了,就看我怎么收拾他!” 左隐知道叶颖说的是在锦州堂被木祖雄软禁的事,他一下子也来了劲,“姐,咱们乌鹭双影该登场了!” 叶颖捂着嘴咯咯地笑道:“没错!咱俩在江湖扬名立万就拿他开刀了!我先让吕博望去调查一下他的行踪,然后再做安排。” 左隐好开心,只要能跟叶颖在一起,让他干什么都行。何况这次是要为叶颖出一口恶气,左隐自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三日后,扬州围棋盟主大会在扬州城中心的琼花苑举行。扬州人最喜欢的花是琼花,琼花又称聚八仙。因此,大家又把琼花苑叫做八仙苑。按照大会的安排,总榜上的全部四十人将在这里进行十六轮的对决,选取排名靠前的八人进入最后的总对决,再由这八人争夺围棋盟主之位。决出盟主之后,盟主可从其余的七人之中选出一人来出任副盟主。 进入总榜的四十人主要来自扬州及周边地区的围棋帮派和围棋世家之中,也有极少数像唐余智这样从四川偶然过来的人。 这次的围棋盟主大会能产生这样大的声势,关楚凡对此很是满意,他大大地称赞了赖孚军和曹卫平为筹办大会所做的努力。关楚凡的如意算盘是要让曹卫平夺得首任围棋盟主,日后等崔潮在各方面的能力得到了加强,就可以让曹卫平将盟主之位让给崔潮。毕竟崔潮是他的上门女婿,他能轻易地将崔潮掌控在手中。 目前看来,能对曹卫平夺取盟主之位产生威胁的最大对手就是天元帮的凌峰和陆上阡。这两人是天元帮的十二金仙,棋力非同一般。要对付这两人,脑筋和手段都要同时用上才行。 安排每轮对阵名单虽说是用抓阄的方式,但其实都是被关楚凡用特别的方法所控制。控制抓阄是官府中人必须掌握的技巧,关楚凡最是精通此道。 首轮对决,凌峰和陆上阡就对上了。先让他们同门自相残杀,日后就给他们造成了很多被动。凌峰和陆上阡早已料到此着并对此做了安排,凌峰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陆上阡。 第一天下完,强手纷纷获胜,并没有爆出冷门。 一等木祖雄下完棋,吕博望立刻就找到了他。木祖雄一看是吕博望,先惊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扬州。吕博望没好气地说道:“木堂主,我们之间好像还有笔账没算!” 木祖雄不吃他这一套,冷冷地说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别在这绕圈子。” 第172章 “少在我面前装糊涂,叶大小姐的事你得给我一个交待!”吕博望厉声说道。 “哎呀!我的腿啊,自从被你打伤之后,一到阴雨天就疼得要命,这以后可怎么办?”木祖雄突然叫起屈来。 吕博望冷笑道:“那可怪不了我,是你自找的!现在叶大小姐也在扬州,你得跟我去给她磕头认错,然后再把《尧帝弈经》还回来,这事就算了!听明白了吗?” “那本破书谁也看不懂,我早就扔了!既然叶小姐在这,你带我去见她,我还有事要问她。”木祖雄白眼一翻,不接吕博望的话。 “你。。。还耍上赖皮了!那你等着瞧,我找你爹要书去。呆会见了叶大小姐,先磕头认错,再问事。你可别给我耍花招!”说完,转身就走。 木祖雄赶紧带人跟上,吕博望带着他们去了福祥酒楼。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叶颖正在里面一个人喝着酒。吕博望凑过去说,“木祖雄来了。” 叶颖朝他身后一看,只见木祖雄带着几个人进来了,井九猛也在其中。木祖雄见了叶颖,抱拳说道:“叶小姐,上次你去我那里,我也没好好招待你,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吕博望两眼一瞪,“木祖雄,刚才我跟你说好的,先磕头再认错!” 叶颖放下酒杯,摆了摆手道:“算了,木堂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计较这些旧事了。” “叶小姐,我有一事不明,还要请叶小姐赐教!”木祖雄道。 “什么事?”叶颖问。 “这《尧帝弈经》上的字没人认识,是不是应该有一份译文?”木祖雄问道。 叶颖呵呵一笑,“木堂主真是聪明绝顶之人啊!我这话还没说,他就已经猜到了!” 木祖雄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他盯着叶颖,“真有译文?可否借我一阅?” 叶颖一边倒了杯酒,一边说道:“译文有是有,可并不在我这。木堂主真是有福之人呐,我这刚收到消息,你就及时地出现了。我把你叫来,是想着跟你做个交易的。” “什么交易?”木祖雄被叶颖搞懵了。 “上次我偷偷地跑到塞北去把《尧帝弈经》弄回来,本来是要交给党门主的,却被木堂主横刀夺爱抢了去,害得我回去没法跟党门主交待。这事到现在我还耿耿于怀!正巧今天碰到木堂主,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要是我告诉你译文在哪,你能不能把那本书还给我,好让我拿回去给党门主交差?”说完,叶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起酒壶倒了一杯。 木祖雄思索片刻,笑道:“叶小姐这个提议真是两全其美啊!就按叶小姐的意思办。” “好,痛快!”叶颖一拍桌子,“你叫你的手下都退下,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木祖雄朝身后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叶颖朝吕博望使了个眼色,吕博望便和木祖雄的手下一齐都退出了房间,然后反手把房门关上。 “木堂主堂堂男子汉,想必不会食言反悔,那我就直说了!”叶颖压低了声音说道:“蓬莱岛上烂柯山庄二十年的期限就快到了,木仁大师派出他的门下弟子到扬州来物色二十年一约的对弈人选。他现在就在郊外的三清观里,《尧帝弈经》的译文就在他的手上。” 木祖雄听了半信半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消息可靠,绝对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先去找他,等他给你看了译文,你再把书还给我,如何?” 木祖雄没有说话,想了好一阵才说,“我先去看看,要是真拿到了译文,我就把书还给你,绝不食言!” “好!就这么办!今晚你就去,过了今晚,恐怕就不一定见得着了。”叶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总算可以给党门主一个交待了!” 木祖雄又看了叶颖两眼,才出门去了。等他们都走了,吕博望进来问叶颖:“怎么样?” “我看没问题,他一定抵挡不了这个诱惑!我们快点回去做准备,把左隐他们都叫上。”叶颖一边说一边往外面走去。吕博望赶紧去结了账,小跑着追上叶颖。 木祖雄回去考虑再三,总觉得叶颖说的那事很不靠谱。但他又怕万一是真的,那就白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最后木祖雄还是决定要去走一趟,他心想我多带点人去,总不会吃亏。要是她敢耍我,我再去找她的麻烦。 木祖雄先派人去打听清楚了三清观的位置,然后把跟着自己来扬州的十多个人都叫上一起去三清观。 等他们到了三清观,天色已近黄昏。刚准备去敲门,一个小道童从观里走出来,问木祖雄:“你是木祖雄吗?” 木祖雄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小道童道:“从蓬莱岛上过来的围棋大师钟静波知道你要来,所以命我出来迎你!” 木祖雄听了很是惊讶,便跟着小道童进了三清观。小道童带着他们左拐右拐,来到一个僻静之所,那里有一座青砖瓦房,明亮的灯光照在窗户纸上。小道童回过头来对木祖雄说,“钟大师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说完,小道童从房后的小路转了进去,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天色暗了下来,周围静悄悄地,只有小虫发出细细的鸣叫声。 木祖雄轻轻地走到房门前去敲门,里面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进来吧!” 木祖雄用手一推,门就吱吱呀呀地开了。 木祖雄小心地走了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坐在几案后面,大概就是钟静波。他的左边站着一个少年,右边有一个大汉站在他身后,三人都穿着青色的宽衣长衫,挽着发髻。大汉黑着脸,不苟言笑,两只铜铃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木祖雄。木祖雄被他盯得心里有点发虚,连忙低下头去,拱手说道:“在下东营帮锦州堂堂主木祖雄,有事求见大师。” 跟在木祖雄身后的人正要跟着进去,那大汉张口就喊,“其他人就在外面呆着,不要进来。” 木祖雄转身挥了挥手,其他人都停住脚步,就站在外面。木祖雄朝井九猛使了个眼色,井九猛会意,带着几个人在房子的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第173章 钟静波道:“你有何事?尽管说来。” 木祖雄继续说道:“在下得到一本《尧帝弈经》,听说大师有《尧帝弈经》的译文,想借来一阅。” 那大汉听了,大声说道:“《尧帝弈经》是我家祖师之物,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上?” 木祖雄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我是从别人手里拿到这本书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 “拿来瞧瞧是真是假?”大汉道。 “在下没带在身上。”木祖雄道。 “你的书如果是假的,那我给你译文又有何用?”钟静波道。 木祖雄踟蹰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那少年走过去拿了书,转回来递给钟静波。钟静波打开书看了一阵,道:“这是《尧帝弈经》不假,可我不能就这样把译文给你。家师有言,《尧帝弈经》只赠有缘人,我得先试试你的棋力。”他用手指着那少年,“这是我的徒儿,年方十二。你跟他下一盘棋,要是下赢了,我自然就把译文给你。” 木祖雄看了看那少年,心想自己钻研棋艺几十年,难道还赢不了这小子?可他转念又一想,他们是从蓬莱岛上来的,那少年说不定天赋异禀,不能按平常人来看待。木祖雄心下犹豫,一时未决。 钟静波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们各下五十步就行了,到时只要你不落下风,就算赢了。” 木祖雄一听便松了口气,心想他再厉害,也不能在五十步之内就取胜。 那大汉转到屏风后搬出一张棋桌来,然后摆上棋具,又搬出两张椅子放在棋桌两边,再站回原位。少年走到钟静波面前,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那大汉一看木祖雄站着没动,便对他扯开嗓门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磕头?” 木祖雄愣了一下,然后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也要磕吗?” “我家尊师能指点你下棋,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下棋之前要给我家尊师磕头,这是规矩。”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 木祖雄一时犹豫不决,心想我木祖雄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跪拜外人?还要当着我手下的面给他磕头,这也太掉面子了。 大汉等得不耐烦,连声催促道:“你到底下不下棋?” 木祖雄为了得到《尧帝弈经》的译文,只得咬了咬牙,上前给钟静波跪下磕了三个头。抬头的时候,木祖雄好像看到钟静波的嘴角有一丝笑容一闪而过。 钟静波道:“开始下棋吧!” 少年先在棋桌旁坐了下来,木祖雄坐在另一边。大汉走过去,给他们点上了一根香,说:“在这根香燃尽之前就要把棋下完。” 少年在棋盘的四个角摆上座子,道:“您是客人,请执白先行。” 木祖雄想这一定又是他们的规矩,便伸手抓过一颗白子下在右上角。 两人落子很快,一转眼就下了十多步棋,用的都是常见的围棋套路。少年突然一个变招,木祖雄没见过这样的下法,便仔细计算起来。 这时,钟静波站了起来,转身走到屏风后面去了,那大汉也跟着走了进去。 木祖雄想了半天,决定采用保守一点的战术。反正只走五十步,不要走崩就行了。 少年开始连连发起凌厉的进攻,每步棋都走得很凶悍。木祖雄不敢大意,生怕哪里走错了,看来这个少年的棋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强。木祖雄不想就这样被动挨打,他也发起了反攻。很快,棋盘上双方都出现了几块孤棋,局势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趁木祖雄思考的时候,少年站起身来,向屏风后面走去。木祖雄思考良久,落下一子。这时,他数了一下棋盘上的子,双方各自都已经走了四十二步棋,每人再走八步,这盘棋就算走完了。木祖雄心想,这么复杂的局面,再走二十步也看不出胜负来,便忍不住得意起来。 可那少年进去之后,过了好久还没出来。木祖雄一看那根香,只差一点点就要燃尽了。他探头往屏风后面望去,那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过了一会,木祖雄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去看,发现屏风后面空荡荡地,一个人影也没有。旁边却有一扇小门,微微地开着。木祖雄顿时大生疑惑,他急走两步跨过去,却看到门上贴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乌鹭双影”四个字。木祖雄推开门一看,发现门外是一片空地,钟静波和那大汉、少年都早已不见了踪影。 木祖雄一急,开口就喊:“快来人!我们都上当了!” 站在前门外的木祖雄的一群手下闻声都冲了进来,木祖雄又喊:“他们都从后面跑了,快跟我去追!” 可这大晚上的,到处黑灯瞎火,去哪追呢?况且那三人都走了那么久,连他们跑的方向都不知道,可怎么追呢? 木祖雄带着人像没头苍蝇似的跑了大半天,最后跑得连自己都迷失了方向。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停下脚步破口大骂起来,“这三个王八蛋,竟然耍到老子头上来了!等明天。。。明天我找到他们,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哎呀,不好!我的书也被他们拐跑了!啊~~~气死我了!”木祖雄气得抓起狂来。他的那些手下一个个面面相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跟了木祖雄那么久,头一回看他栽了这么大个跟头。 这天晚上,木祖雄回去之后,一口恶气没地方出,便抱着一大坛子酒,一边喝,一边骂,从钟静波骂到叶颖和吕博望。最后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第二天早上,井九猛费了好大劲才把木祖雄弄醒。木祖雄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就带人冲到琼花苑去,要找叶颖问个明白。 叶颖一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便问道:“昨晚拿到译文了吗?” 木祖雄瞪圆了眼睛看着叶颖,大声吼道:“你是不是早就跟他们串通好了来骗我的?” 叶颖被他吼得摸不着头脑,一脸无辜地说道:“你说什么呢?什么串通?你被人骗了?” 木祖雄继续大吼,“一定是你们设下的圈套,根本没有什么译文,害得我把书都弄丢了!” 第174章 吕博望见状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推开木祖雄,“是你自己要去的,现在上了当倒来怪我们?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井九猛也从后面冲了上来,“我们是听了你们给的消息才去的,不是串通是什么?” “怎么串通了?你抓到人了?”吕博望瞪着井九猛问。 木祖雄和井九猛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们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那三个人,也说不出那三个人是怎么和叶颖他们串通的。木祖雄只好恨恨地说,“待我找到那三个人,再跟你们一起算账。”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木祖雄上当的事很快就在扬州城里传开了,大家都在打听“乌鹭双影”是谁。一时间,木祖雄成了大家的口头谈资,还有上古奇书《尧帝弈经》重现江湖也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不少人或直接或间接地去问木祖雄有关《尧帝弈经》的事,木祖雄被他们问得烦不胜烦,气得不得了。 木祖雄带人去三清观要找那三个人,但三清观的道士对这三个人一无所知,只说他们在观里借宿了一晚就走了。木祖雄把三清观里里外外地搜了一遍,也没发现这三个人的蛛丝马迹。他还派出自己的手下去扬州城里四处打探,还是没得到有关这三个人的任何消息。这三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要不是木祖雄的《尧帝弈经》不见了,他们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井九猛想起刚进三清观的时候,有个小道童引路。他又回到三清观去,想找出这个小道童来问话。结果三清观的道士都说观里根本就没什么小道士,木祖雄他们这才知道,连这个小道童也跟那三个人是一伙的。木祖雄上了这个大当,有气没地方出,打掉牙只能往肚里吞。 却说叶颖和左隐都赢了棋,便叫上青青他们一起去酒楼喝酒。叶颖和青青还是穿上长衫,打扮成男子,出门上街都方便。周行和吕博望也一起去了,五个人上了酒楼,挑了个雅间。等酒菜上齐后,就把门关了起来,痛痛快快地喝酒聊天。 “怎么样?我的计谋瞒天过海,把木祖雄他们耍得团团转,总算让我出了这口恶气!”几杯酒下肚,叶颖便得意洋洋地说道。 “叶小姐,你真是女中豪杰!”吕博望翘起大拇指,笑眯眯地说道。 “哼!”叶颖扭过头去不理他。 左隐笑着说道:“没有我用软胶给大家易容,怎么能骗得过他们?” “颖姐,我扮小道童还可以吧?他们一点都没有起疑心。”青青仰起脸对着叶颖说道。 叶颖看她那么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你这机灵鬼,把他们那群大男人都给骗了!呵呵!” “也有我的功劳啊,你扮了钟静波,没有我躲在你后面替你说话,还不早就露馅了?”吕博望对着叶颖得意地说道。 叶颖朝他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对他说:“好,算你的,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吕博望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受宠若惊一般地也举起酒杯一口喝了。 “还有我呢?没有我给你们压场,怎么能镇得住他们?”周行哈哈笑道。 “周大哥,也敬你一杯!你简直就是我们的保护神!”叶颖又倒了一杯酒喝了,周行也喝了一杯。 “你们别忘了,我可是最后离开的人。没有我陪他下棋,你们能走得这么从容吗?哈哈!”左隐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好笑。 叶颖对吕博望说,“就你,还和我爹上门去找他们理论,那有什么用?看我脑子一转,随随便便地就把他们给收拾了,木祖雄那混蛋还不是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了三个头。哼!” “还是叶小姐高明,以后就全靠你了!”吕博望一脸谄笑地说道。 “就你那脑子,尽给我找事!”叶颖白了吕博望一眼。 “那本《尧帝弈经》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吕博望眼巴巴地看着叶颖。 “那本是假的,是我胡乱给他们写的,有什么好看的?” “假的也看看,我都还没看过。” “看了也白看,那上面的字谁也看不懂。”左隐插嘴说道。 “是啊,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叶颖不理吕博望,“我早就说过这不是什么好书,它一出现就会害人。” 吕博望讨了个没趣,撅起嘴嘟哝道:“不看就不看。” 青青在一旁悄悄地问左隐,“我们那本是真的吗?” “那是另外一本,跟这本不一样。”左隐低声说道。 青青哦了一声,她还不知道《尧帝弈经》有阴本和阳本之分。但她知道这本奇书是江湖上最大的秘密,便立刻闭嘴不说了。 “小隐,这次我们‘乌鹭双影’可在江湖上扬名了,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过段时间,整个江湖上都要知道了。”叶颖咯咯笑道。 左隐突然有点担心起来,“要是以后木祖雄知道我们就是‘乌鹭双影’,他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找就找,他算哪要葱?用得着怕他吗?”叶颖满不在乎地说道。 “就是,叶小姐说得对!他敢找上门来,我再把他的腿打断一次。”吕博望在一旁附和道。 “你以前为什么会打断他的腿?”左隐好奇地问道。 吕博望见左隐这么一问,立刻得意起来,“木祖雄这个大愣头,跑到京城想找清风门撒野,带着人到清风棋馆大呼小叫。我看不惯他,就上去说了他几句,结果他仗着人多,想打我。我见势不妙就跑开了,然后到紫禁城里找了一队侍卫过来,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一顿好揍。他们全部人都被打得哭爹喊娘,木祖雄最倒霉,腿都被人打断了。也不知道是谁下手那么狠,我也没让他们把他的腿打断,只能怨他自己太倒霉。哈哈!”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而吕博望笑得最开心! 周行道:“吕公子的枪棒很厉害的!有机会我们切磋一下?” “你听他瞎说,真耍起来他就不灵了!”叶颖不屑地说道。 “不是,我真的练过!”吕博望连忙说道。 “吕公子跟京城里的侍卫学的,那是真功夫!”周行连忙在一旁打圆场。 大家越聊越开心,又聊了大半天,酒饱饭足才离开。 第175章 木祖雄在三清观被人捉弄之后,心情糟糕之极,接连输了两盘棋。木祖雄找不到捉弄他的那三个人,他虽然知道很有可能是叶颖他们干的,却又无凭无据,莫之奈何。木祖雄一气之下,便带着人离开了扬州,扬言日后定要找叶颖和吕博望报仇算账不可。 叶颖依旧女扮男装,若无其事地每天去琼花苑下棋。进入总榜对决的人,果然个个都身怀绝艺。叶颖下了四盘棋,二胜二负,堪堪打平。好在她只是下着玩玩,原本就无心争夺围棋盟主之位,倒也乐在其中。 现在坐在叶颖对面的是清风门的柯聪明,党飞把他带到了扬州,并且对他寄予厚望。柯聪明表情木然,在好心人的提醒下,叶颖才知道他言听不便,是聋哑人。 叶颖的棋一如既往地走得既潇洒又锐利,可是在柯聪明面前,计算力便显得有所欠缺了,细节处理方面也略显草率。柯聪明就像一堵高墙立在叶颖面前,让叶颖感觉无法逾越。叶颖无法取胜,便早早地认输了。 柯聪明一直低垂着眼皮,始终没有看叶颖一眼。下完棋,他默默地收拾好棋具,便起身离去。叶颖感觉就像刚和一块石头下了一盘棋,沉闷而无趣。 叶颖起身去看左隐的棋,左隐的对手是云渊源。他们俩目前的战绩都是三胜一负,上一轮,云渊源输给了凌峰,左隐则输给了陆上阡。他俩这盘棋已经进行到中盘,正斗得难解难分,云渊源的精彩表现让左隐颇感意外。对于云渊源,左隐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是崔潮的朋友,在江湖上也从未听到过云渊源的名字。最近云渊源的棋力日益精进,他每和人下一盘棋,便能发现对方的棋风和特点,然后再加以研究和模仿。 左隐的前半盘并没有明显的特点,因此双方比拼的就是计算力和基本功。云渊源的棋以前是野路子,怎么方便就怎么来。后来他在蓬莱岛上得到了弈叟和黄清源的指点,回扬州之后,崔潮把《蓬莱清源谱》送给了他,他对这本书上的每局棋都做了认真的研究。云渊源摒弃了以前那些粗陋的习惯和招法,再将新学到的技法加以运用,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只要假以时日,棋力一定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而左隐却有个其他人不具备的特点,他对棋的敏锐感觉超乎寻常,常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因此,他的棋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明显的特点,却总是能下出一些一击即中的好棋出来。 进入官子阶段,左隐的棋下得越来越好,将微弱的优势一直保持到最后,没给云渊源翻盘的机会。左隐觉得他的棋比崔潮还要好一点,却从来没听崔潮提起过。 唐余智进入总榜后,也取得了三胜一负的战绩。他的怪着在双方棋力相当的情况下,总能取得出奇制胜的效果。但碰到强手,就没那么灵了。强手的计算力比他强,对棋的理解也比他深,他的怪着能发挥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今天唐余智又输了,但他并没有太在意。来扬州参加围棋盟主大会,本就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在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鱼儿来咬他放下的鱼饵。下完棋,他在扬州城里逛了一下,买了点吃的,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客栈。 唐余智坐在房间里一边看书,一边吃东西,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门是虚掩着的,他以为是店小二,便随口叫了声“进来吧”。门被推开了,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普通,但举止之间却有板有眼,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人。 唐余智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那人,那人不慌不忙,行了个礼,道:“阁下可是唐余智?” “正是!” “我家少主想请阁下到旁边的醉花楼喝杯酒,不知阁下肯否赏光?” “敢问你家少主是哪位?” “你们认识的。” 唐余智一想,自己来扬州,就只认识了左隐和崔潮他们几个人,他说少主,多半是崔潮了,“是崔潮吗?” 那人点了点头,唐余智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小子,不怕你不上钩!”嘴上却说,“请引路吧,我这就跟你去。” 那人领着唐余智到了醉花楼三楼的一个雅间,到的时候,崔潮正和一个姑娘说笑着喝酒。崔潮看到唐余智,连忙招呼他过去,“唐兄,等你好久了,快过来坐下。来人!再叫个漂亮姑娘过来陪这位唐爷。” 唐余智待要制止他,转念一想,先不要扫他的兴,由得他算了。 唐余智在崔潮身边坐下,不一会有人来摆上杯筷,又领了一个姑娘过来坐在唐余智身边。姑娘给唐余智斟了一杯酒,崔潮道:“先来个交杯!”唐余智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和姑娘喝了个交杯酒。又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姑娘说叫惜春。 崔潮举起酒杯,对唐余智说,“唐兄,来,我们先喝三杯!”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身边的姑娘又连着给他斟了两杯酒,崔潮都喝了。惜春也给唐余智斟了三杯酒,唐余智推脱不开,只得喝了。 崔潮道:“川中唐家果然厉害,唐兄在总榜也赢了三盘,确实比我棋高一着啊!” 唐余智见他与那日的态度大不相同,心里先提防起来,“崔兄客气了,只是唐某运气好罢了。崔兄真要摸熟了在下的棋路,咱们还真不知道谁赢得了谁。” “唉!”崔潮叹了口气,“我就是家门不幸,心智被扰乱了!现在静不下心来下棋,要换在以前,我准能赢你!” “崔兄现在锦衣美食,在扬州安了新家,心也该静下来了!”唐余智道。 崔潮摆了摆手,“不一样,我是寄人篱下啊!你没做过上门女婿,不知道其中的苦。” “再过段时间,你适应了新家,又能重振旗鼓了!” “唐兄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来,再敬你一杯!”崔潮举起酒杯,唐余智举杯和他碰了,两人都喝了一杯。 崔潮扭过头去看旁边的姑娘,捏着她的脸,“别光看着,你也得喝!”说着,就端起一杯酒去灌她。 惜春见状,也端起酒杯,凑到唐余智面前,“唐爷,让惜春敬你一杯吧!” 第176章 唐余智和惜春调笑了一会,骗着她连喝了三杯酒,自己却只是浅尝辄止。崔潮找他来绝不是喝酒这么简单,他得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崔潮要在酒桌上下一盘没有棋子的棋。 崔潮和那姑娘玩了一阵,他一看唐余智呆呆地坐着,又叫惜春跟唐余智喝酒。唐余智耐着性子和惜春纠缠,自己却多说少喝。今天是崔潮特意把他找来的,他当然要沉住气,等崔潮先出招。双方博弈,主动权是关键。 这酒喝了一个多时辰,崔潮只说了一些闲话。唐余智心想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便对崔潮说:“崔兄,我已经不胜酒力,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崔潮搂着那姑娘喝酒说笑,好像没听见唐余智的话。唐余智提高嗓音喊道:“崔兄!崔兄!” 崔潮这才转过脸来看唐余智,“唐兄,怎么了?惜春,你怎么愣着?快给唐爷斟酒!” 唐余智道:“不能喝了,我明天还要下棋呢!请容许我先行告退。” 崔潮见他要走,忙叫住他,“别别!再坐会,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什么事?”唐余智问。 崔潮朝旁边的人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房间里的人闻声都退了出去,最后出去的人把房门关上了。 散去浮华,崔潮脸上换上了悲凄的表情,“唐兄,我的苦处你不懂。我在关家虽然衣食无忧,但我却只是关知府手上的一枚棋子,他把我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凡事没有完美的,你应该要知足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羡慕你呢!”唐余智开解道。 “在苏州,原本我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后来却遭奸人陷害,逼得我崔家家破人亡。这一层苦,唐兄又怎么能体会?”崔潮难过之极。 “你想报仇?” “唐兄真是聪明人!崔某佩服得很!来,喝一杯!”两人各自喝了一杯。“我想报仇,可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怎么才能报得了仇?” “让关知府帮你?” “他才不会管我的死活。” “那你有什么计划?” “唐兄,我们崔唐两家相交已有两百余年,我就不拿你当外人了。我崔家先祖流传到我这里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尧帝弈经》,对!就是你们唐家先祖背下来的那本。你说的地下室是真的,《尧帝弈经》就藏在里面。不过,现在那个地下室已经被我毁了。我把《尧帝弈经》抄了出来,但是没有译文。我研究了几年,也没什么成果。” “那你可知道我唐家先祖的下落?” “地下室里有一具人骨骷髅,那天我听你说了之后,才知道那应该就是你唐家先祖留下的。” “啊?!”唐余智脸上变色。“果然是真的!” “唐兄,你要说我崔家先祖是谋害你唐家先祖的凶手,我也没意见。可是那事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你要是把它算到我头上,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我千里迢迢来到江南,为的就是这件事,怎么的,我都想要给我家先祖一个交待。”唐余智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含糊。 “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就带你去把你家先祖的遗骨挖出来重新下葬,并郑重表达我的歉意,这样如何?” 唐余智沉思片刻,又看了看崔潮,见他态度诚恳,不像使诈。唐余智对崔潮的提议倒是很满意,他既然表达了他的诚意,接下来就该提出他的条件了。“你不会平白无故帮我做这些事,说说你的条件吧!” “我的希望全在《尧帝弈经》上了,如果唐兄能把译文借给我看看,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将来也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果然不出所料,崔潮一直在惦记着《尧帝弈经》的译文,今天终于说了出来。 其实,唐余智的江南之行,表面上是调查先祖遇害,更深层的目的也是为了《尧帝弈经》。唐家一直保存着《尧帝弈经》的译文,可光有译文没有原文,根本就毫无用处。唐余智手里攥着宝藏的钥匙,却找不到宝藏的所在,其内心的失落一点也不比崔潮少。 现在崔潮提出了想法,唐余智还得仔细考虑考虑才行。毕竟他对崔潮一点都不了解,也许这是一个圈套也未知。唐余智不想马上答应下来,他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应对之策。 “你的提议很好!如果你为我唐家做了这些事,我唐家人也会对你心存感激的。但这事关重大,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可能还得回去问过我唐家的长辈,才能给你答复。” “应该的,希望我们崔唐两家可以重归于好,在江湖上大振雄威!” 离开酒楼后,唐余智好像对崔潮多了几分同情和好感。之前他觉得崔潮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突遭横祸的纨绔子弟,现在却体会到他想重振崔家的那份雄心,这证明了崔潮并不是一个只想浑浑噩噩过完这辈子的人。 灯光下,叶颖正在教青青学习女书。两人嗑着瓜子聊着天,把话题扯到了《尧帝弈经》上。青青朝叶颖做了个鬼脸,“颖姐,我给你看一下《尧帝弈经》!我哥不让我看,是我偷偷地带来的,你可别跟他说。” 青青去包袱里翻出《尧帝弈经》,拿给叶颖。叶颖笑道:“这个宝贝疙瘩可害了不少人了,呵呵!”说着打开书来看,书上果然全是用女书写的。叶颖能认得大部分,但还是有小部分的字认不出来,她指给青青看,“你看,这些字都失传了,我从来没见过。” “是啊,这可怎么办呢?”青青皱起了眉头。 叶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她看到那些图形,再结合那些文字,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书上到处可见金木水火土的字眼,还提到了河图洛书,有一些句子与《易经》上的卦辞隐隐相符。叶颖为了研究女书,读过很多没什么人关注的古书。她努力地回忆着,捕捉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记忆火花。 第177章 叶颖回去之后,从包袱中翻出两本书来。这两本书都没有书名,是手抄本。叶颖有个远房亲戚,知道叶颖在搜集古书和女书,他在偶尔间得到这两本书,发现书上的字都很奇怪,便以为是女书。他特地跑了一趟,把书送到叶颖家里。两本书的书纸都已经发黄得很厉害,破损严重。 叶颖仔细一看,发现书上的字其实是金文,也是一种很古老的字体。其中一本书的内容是风水,另一本则是占卜,叶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随便翻了几下,就丢在一边。这次来扬州,就顺手带了过来,好在空闲的时候用来解闷。她现在翻开来看,发现书上讲了很多五行之类的东西,还画了一些河图洛书的图案,甚至易经八卦也有。原来,她在看《尧帝弈经》的时候所产生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从这两本书上来的! 叶颖对金文不是很熟,好多字都不认识。这一看之下,却越看越心惊,书上竟然有很多跟《尧帝弈经》吻合的内容!但这两本很明显不是围棋书,而是用了与《尧帝弈经》类似的东西来讲风水和占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颖拿着这两本书研究到深夜,苦于对金文了解的匮乏,加上书的年代久远,有一些字已经模糊不清,叶颖并没有得出多少有用的东西。 围棋盟主大会连续进行了五天,按事先的安排,要休息一天。叶颖拿着那两本书去找青青,青青听说叶颖的发现之后,顿时惊讶不已。两人借口要学习女书,避开了左隐他们,躲在房间里拿着那两本书和《尧帝弈经》细细地研究起来。 叶颖和青青把这三本书一一对照,发现了很多相同相似的内容。《尧帝弈经》上的内容枯涩难懂,那两本金文书则讲解得比较详尽。但金文书上的行文与现在的行文也大不相同,叶颖还是看不大懂。相对于女书来说,人们对于金文的研究就要深入得多了,有很多可以学习金文的书籍。 “待我回京城再慢慢研究吧!我要找些书来看,还要请教一些有学问的人。”叶颖道。 “我哥说看了《尧帝弈经》上的内容没什么好处,他是不是骗我的?”青青灵光一闪,突然冒出来一个疑问。 “他是担心你会把《尧帝弈经》泄露给别人吧?”叶颖觉得看了《尧帝弈经》应该还不至于有什么坏处。 青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从兰溪镇回来之后,一见面就这样跟我说。” “他去了兰溪镇?”叶颖问,“去干嘛?” “说是去参加围棋大会练棋了。” “哦,是为了这次的围棋盟主大会吧?” “应该是!他在兰溪镇还碰到了一位叫韩剑心的前辈,韩前辈给他的棋艺做了很多指点,还讲了很多故事给他听。我哥都记了下来,拿回来让我整理成书,可惜放在扬州,我没带来。” “韩剑心?我知道这个人,他纵横江湖几十年,很厉害的!他对你哥说了什么?” “说了他以前大战东营帮的事,还说了我哥的师父。” “嗯,当时他们都是顶尖高手,应该交过手。”叶颖想了一下,“我得把《尧帝弈经》抄一份才行,你先不要跟你哥说这事,我怕他会有什么想法。” “嗯,我知道了。”青青突然有点不高兴起来,“姐,你要回京城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去看你?” 叶颖搂着青青的肩膀说,“你哥是张副门主的弟子,以后迟早会回到清风门来的。到时我就让我爹把他调到京城去,我们不就能经常见面了?” 青青一听,立刻高兴起来,她拍手笑道,“太好了!那我就可以经常去找你玩了!我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清风门?” “等天元帮肯放他走就行了。”叶颖淡淡地说道。她知道这事其实很复杂,事关两大帮派的利益和名誉,还有党飞对张自横一门的忌惮。这时,叶颖在想,人与人之间的事为什么总是会搞得那么复杂? 叶颖和青青把书都收了起来,然后去找左隐他们,大家一起去扬州城里玩了一圈,到晚上才回来。吕博望跟在后面,倒是跟周行混熟了。两人交流些拳脚,喝喝酒,还挺开心的! 经过一天的休息,大家又回到琼花苑来下棋了。叶颖在对阵名单上看到左隐的对手是柯聪明时,便连忙拉着左隐去跟他说了自己和柯聪明下棋的情况,最后说,“那人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又硬又不说话,你得当心了!” 当左隐走到座位上时,柯聪明早已经就座。他神情冷峻,眼睛直直地盯着棋盘。在他的眼里好像只有棋,没有对手。左隐很欣赏这样专注的人,一个棋手,他的生命中就应该只有棋。 双方波澜不惊地开局,柯聪明的棋表面上平平无奇,但左隐知道,他的每一步棋都下在要点上,背后都隐藏着无数厉害的后着。棋盘上的子就像一个个枪尖,一旦出击,就会给对方造成致命的打击!左隐尽量小心地应对,每落下一子,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每一步棋至少要准备几十步后着,才能防备对方几十种可能的进攻方案。 面对这样的对手,只会更让人伤神。他隐而不发,你就不知道他要从哪而发,就要考虑更多的备选方案。只要有些许疏漏,可能就会引来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那时就晚了。 左隐也没让对手闲着,他的每一步棋也暗藏着各种手段,随时准备出击。两人就像两个武士,在场地中峙立游走,双方只用眼神交汇。看似平静如水,水面下却早已经潜流暗涌,只有偶尔几个浪花冲到水面上。 终于,左隐率先沉不气了,他决定要试试对方的应手,毕竟眼神中的那些招都是虚的,只有拳拳到肉的交手才是实的。对方飘在中腹的那一小块孤棋看上去有点孤单,左隐决定要欺负一下它。就算欺负不到,也不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损失。 左隐先刺了它一着,这是一种高级的战术。对方如果不应,那就留下了进一步吃掉对方这块棋的可能。对方如果要应,那这一小块孤棋就变重了,成为了一个可以攻击的目标。 柯聪明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他全身上下都可以不动,只在需要下棋时才移动一下胳膊,把手中的棋子放到棋盘上。 第178章 柯聪明没有直接应,而是飞了一个。意思是你要冲断的话,我就弃子,然后再在外围加以利用,就可以挽回损失。柯聪明避实就虚,把难题扔回给了左隐。 左隐一看对方不接招,就开始对这块孤棋发起全面攻击。柯聪明这下不能回避了,他可以弃掉一些不重要的子,但不能把整块棋都弃掉,那样的话损失就太大了。 双方开始在中腹进行激战。棋盘的中腹是一个好战场,双方的势力在这里相互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随时有可能把战火蔓延到边角去。棋谚有云,高者在腹。中腹从来不是围空的地方,但却是全局势力的制高点。它的势力放射到全局,可以给对方造成巨大的压力,同时也可以和己方形成呼应。所以,对中腹势力的争夺,对双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可以说,这个时候已经到了这盘棋最关键的时刻。双方都不能有半点放松,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占据上风。左隐全神贯注地思考,谨慎而不失锐利,努力使自己的棋下在有利的位置上。在围棋中,使棋子充分发挥效力是另一个重要的技巧,表面上看棋子只有黑白两种,好像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当你把它们下在不同的地方,棋子之间的差别立刻就显露出来了。有些棋子是占据了重要的位置,而有些棋子则效力较低。在高手之间,这些棋子效力的累积,最后就会体现在胜负之上。或许很难去计算每一颗棋子的具体效力,但尽可能多地让棋子发挥作用是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比如攻中有守,守中有攻,在围空的时候要保持棋子之间有合适的间距,在进攻的时候要下在能给对方造成更多威胁的位置上,这些都是有关棋子效力的常用技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棋手之间棋力的差距就是通过棋子的效力体现出来。 中腹的战斗耗费了双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两人在这里展现了高超的围棋技巧,谁也没占到更多的便宜,棋局仍然保持着均势。对于这样的结果,左隐觉得很满意,能平稳地进入官子阶段,左隐的信心就更多了一分。 就在左隐盯着棋盘苦苦思索获胜之道时,他看到棋盘上有只黑色的小虫子在蠕动。小虫子越长越大,左隐这才看清那是个小黑人。他刚要凑近了去看,猛地想起上次在兰溪镇的遭遇,不由得大吃一惊,棋灵又现身了!左隐连忙直起腰,身子往后仰。棋灵不断地向左隐招手,左隐只是盯着它,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棋灵不动了。它越缩越小,最后消失在棋盘上。过了好一阵,左隐才敢靠近棋盘去看。确认那个小东西真的不见了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左隐心想,既然棋灵现身,难道是棋盘上又出现了《尧帝弈经》上的棋型?左隐仔细地看过去,并没有在棋盘上有什么发现。他正在纳闷的时候,棋桌对面出现了一些动静。左隐抬头一看,只见柯聪明瞪大了眼睛看着棋盘,额头上冒出好多汗来。他的嘴唇变得苍白,不住地在发抖。 左隐吓了一跳,立刻想起丁子聪来。坏了!柯聪明也中招了!一定是棋灵在作怪,把柯聪明引入了歧途。左隐心里着急,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左隐从棋罐中拈起一颗棋子下到棋盘上,想把柯聪明的注意力吸引到棋局中来,以此来摆脱棋灵的纠缠。 左隐刚一落子,柯聪明飞快地也落下一子。左隐应了一着,柯聪明紧接着不假思索地也应了一着。左隐继续下棋,柯聪明总是飞快地随手而应。左隐一看他的棋下得都不是地方,有几步下在他自己的空里,有几步则下在毫无作用的位置上。 左隐看他的情形,跟丁子聪相差无几,便不敢再继续下棋。左隐把棋判叫了过来,棋判一看柯聪明的样子,以为他生病了,便去拍他的肩膀,想问问他的情况。棋判朝柯聪明伸出手去时,柯聪明抬手一下就挡开了棋判的手,接着大叫了一声,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棋盘。 棋判一看情形不对,连忙招手叫人过来。有三四个人跑了过来,棋判想让他们把柯聪明搀起来离开。他们一碰到柯聪明,柯聪明就挥舞着双手,使劲挣脱,口中不停地怪叫。柯聪明的妻子在外面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她站到柯聪明面前,想跟他去沟通,柯聪明却对她理也不理。 棋判又多叫了几个人过来,把柯聪明从座位上拖了起来。柯聪明用力挣脱,把棋桌都弄翻了,棋子洒了一地。好不容易,那些人终于把他弄出去了。正在下棋的人纷纷站起来围观,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左隐趁乱跑出琼花苑去,走在路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回到住处,左隐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一阵阵恐惧从心头袭来,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棋灵缠上了,以后都恐怕无法摆脱。 左隐不敢跟青青说起这事,叶颖回来之后,去问他柯聪明的事。左隐只说自己不知道,叶颖见他神情异常,眼神中满是惊恐,知道他一定有事。 叶颖跑到街上的药铺里去买了一些人参回来,让青青去炖了一碗人参汤给左隐喝下。青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去问叶颖。叶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对青青说,可能是在路上受了什么惊吓。 这天晚上,左隐饭也没吃,就躺在床上睡着了。青青放心不下,坐在左隐身边陪了他一宿。 等到早上左隐醒来的时候,他发现青青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心里好生过意不去。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之后,左隐好像又恢复了正常。他想起昨天柯聪明的事,还心有余悸。 叶颖一大早就跑了过来,看到左隐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应该没什么其他事,这才放下心来。叶颖对左隐说,“跟姐说说,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179章 左隐吱吱唔唔把棋灵的事说了,把叶颖听得目瞪口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棋灵的?”叶颖问。 “在兰溪镇的时候也出过一次事,当时有位叫韩剑心的老前辈跟我说了棋灵的事。”左隐停了一下,低下头说,“我觉得已经被棋灵缠上身了,可能以后都摆脱不了。当我有意无意地下出《尧帝弈经》上的棋型时,棋灵就会不经意地冒出来,然后对手就出事了。棋灵会成为我挥之不去的噩梦!” “看来我得加紧研究了!”叶颖看着左隐说道:“有件事我没跟你说,青青把《尧帝弈经》拿给我看了。。。” “啊?!我不是叫她不要再看吗?”左隐惊叫起来。 “你听我说完,”叶颖瞪了他一眼,“我可能在其他两本书上找到了破解《尧帝弈经》秘密的方法,只是我还需要时间去研究。《尧帝弈经》博大精深,可能是你用错了方法才会走火入魔。” “万一棋灵也缠上你了,那怎么办?”左隐担心地问。 “没事,反正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下棋了。但是我得帮你把《尧帝弈经》研究透了才行,你要学会去控制棋灵,才不会被它所害。”叶颖在后两句话上加重了语气,“反正我是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姐。。。”左隐被叶颖所感动,有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有个办法避开棋灵的。”叶颖突然灵机一动。 “怎么避开?”左隐盯着叶颖,等她说下去。 “你把《尧帝弈经》上的棋型都好好地背下来,下棋的时候尽量避开这些棋型不就行了?”叶颖笑道。 “这。。。你是说每下一步棋都要留意棋盘上是否会出现那些棋型?”左隐感觉有点为难,“那样下棋可能会很累。” “嗯,我会尽快研究的。我再过几天就要回京城了,”叶颖突然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我快要出嫁了,好多事等着我回去做准备,好烦的!” 左隐顿时有点心慌起来,他勉强笑道,“到时我去喝你的喜酒啊!”左隐好像觉得只要叶颖一出嫁,就要永远失去这个好姐姐了。 “你和青青啊,姐也想喝你们的喜酒。”叶颖咯咯地笑了起来。 左隐被叶颖这么一说,脸上立刻羞得通红,“我年纪还小呢!” 叶颖看他害羞的样子好可爱,忍不住去他脸上捏了一把。左隐的身体微微一颤,他好喜欢这只温柔的手。 叶颖看到左隐的眼神里有一丝异样,连忙把视线移开。 两人一起走路到琼花苑去继续下棋,一进门,左隐便发现了柯聪明的身影。便对叶颖说,“柯聪明好像没事了,他又来下棋了。” 叶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事就好!” 今天左隐的对手是曹卫平,曹卫平在前几轮的对决中保持着全胜。曹卫平见到左隐,便对他说:“大家都说你的棋跟师父的棋很像,师父以前经常指点我,陪我下棋。十多年了,今天又可以领教他的高招了!” “师父的棋高深莫测,我能得到他十分之一的功力就心满意足了。”左隐道。 “来,使出你全部的功力,看能不能把师父棋艺的神韵下出来?” “请师兄多多指教!” 两人摆开阵势,开始一场好斗。曹卫平跟张自横学了十多年棋,初时他尽力去模仿师父的棋风。后来,慢慢地他把自己的特点强化,形成了自己的棋风。近年来,曹卫平已经成为清风门的顶梁柱。以他的棋力,已经足够挑战党飞。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敢公开向党飞的门主地位发起挑战。要当门主,棋力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势力。如果不能得到清风门内大多数人的支持,那是无法服众的。 曹卫平在清风门内隐忍不发,尽量与党飞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让党飞没有足够的理由去对付他。这正是曹卫平的高明之处,他需要韬光养晦,积聚实力,等待时机成熟。 跟曹卫平一交手,左隐的短处就显露出来。左隐有天赋,棋感也是一流,但毕竟学棋的时间太短,有些东西是需要长时间去积累的,并不是什么都可以一蹴而就。因此,左隐的棋锐利有余,而细腻不足。碰到像曹卫平这样功力深厚的对手,就有点有力使不上的感觉。 左隐好不容易支撑着棋局进入了官子阶段,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下出了几步官子妙手,缩小了与对方的差距。无奈前半盘落后太多,他拼命追赶,最后还是以微弱的劣势落败。 曹卫平对左隐的官子技巧赞赏有加,“左师弟,你的官子技术尽得师父的精髓,假以时日,必定可以练成像师父那样的神奇技艺。” 两人复盘时,曹卫平悉心指点了左隐所欠缺的地方,左隐把师兄的教诲一一记在心头。 末了,左隐忍不住问道:“师兄,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清风门?我想和师兄们在一起。” 曹卫平沉吟片刻,道:“天元帮的沈帮主还在跟我们打太极,他不想放你走。这事暂时还未定,师兄们也暂时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你要耐心地再等等,师兄们会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的。” 左隐听了感觉有点失望,其实他还有一个私心,就是想借着清风门好尽快在京城落下脚,这样也可以离叶颖近一点。 现在曹卫平和左隐分属两大门派,不便私下接触太多,否则就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下完棋,左隐去看战绩榜,发现柯聪明除了输给他一盘,其他的都赢了。左隐不禁为自己觉得有点难过,他以这样的方式赢了柯聪明,真是太不光彩了。 左隐闷闷不乐地回到住处,青青见他不高兴,便动手做了几样苏州的小点心给他吃。左隐吃着点心,又有青青陪他说话,心情这才慢慢地好转起来。 过了几天,叶颖在扬州玩够了,准备要回京城去,少不了又和左隐、青青有一番告别。吕博望打点好行装,雇了一辆大车,把在扬州采购的物品装了满满的一车。叶颖和青青两人都留下了动情的泪水,她们相约京城再见。 第180章 左隐看着叶颖坐在车上缓缓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好想也坐在那辆车上,跟着叶颖一起去京城。左隐记得师父临终前的叮嘱就是让他去京城做棋师,可他却阴差阳错地到了苏州,离着京城远远地。人生的轨迹总是被很多偶然的因素所改变,仿佛冥冥中有一位命运的主宰在安排着每个人的命运,令人无法抗拒,也无从改变。 就像此刻,左隐心里有千百个意愿想要去京城,可是他却不能去。如果他不顾一切地跑去京城,天元帮不会允许,并由此产生一系列的影响,青青会受到牵连,甚至蒯逸琪他们也会受到影响。再说到了京城,会给叶颖造成麻烦,吕博望会因而迁怒于左隐,左隐在京城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考虑到这些情况,左隐只能克制着内心的那些冲动,忍受着欲望的煎熬。 经过十多天的鏖战,围棋盟主大会进行了十二轮对决,名列前八名的分别是曹卫平、凌峰、陆上阡、柯聪明、庞小光、左隐、唐余智、云渊源。关楚凡问起曹卫平有关这些人的情况,说起来,曹卫平对柯聪明和唐余智都感觉颇为陌生。只知道柯聪明是党飞派来的,他以前也不知道清风门里还有这号人物。而唐余智是川中唐家的人,唐家虽然是围棋世家,但近些年很少到江南来。曹卫平说起他怪异的棋风,关楚凡不免有点担心起来。 曹卫平想了想说,“唐余智的着法虽然不依常理,但他功力尚浅,不足为惧。而柯聪明则棋力高强,功力深厚,加上他性格内敛,让人很难摸到他的弱点。” “这个云渊源怎么样?怎么他比崔潮还要厉害?”关楚凡有点意外。 “我看他的棋锐利有余,沉稳不足,应该不会给我们制造麻烦。”曹卫平有点不以为意。 关楚凡见他如此说,也就略过不提。“如此看来,我们要重点防范的对象就是凌峰和柯聪明了?” “正是!这两个人不好对付。凌峰是天元帮十二金仙,其棋力之强自不必说。我想,可以让他们二人在进入八仙会后率先对决,这样就可以淘汰掉其中的一人,我们只须对付另一人即可。但在最后的排名中,他们都会很靠前。如果八仙会按照前四名对后四名的迂回对阵,我们就要等到最后时刻才能知道他俩之中哪个会胜出。这样,能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就不多了。” “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的排名拉开一些,好让他们提前对决?” “那就要让他们其中一人输一盘才行,这样就可以拉开他们的排名,可是好像没有什么人能对付得了他们。” “庞小光可以吗?” “有点机会,但是机会不大。” “他不行的话,其他人是不是更不行?” “是啊!”曹卫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大人,之前柯聪明在和左隐对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他们俩下棋到中盘的时候,柯聪明突然抓起狂来,人好像中邪了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这事?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他是聋哑人,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病就不知道了。” “聋哑人?这倒是个怪人。你不如去问问左隐,看看当时发生了什么情况?” “左隐是天元帮的人,恐怕他不会跟我说。”曹卫平偷偷地看了关楚凡一眼。他没跟关楚凡提起他跟左隐的关系,是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安排他们再下一盘棋,说不定柯聪明旧病复发,这不就解决掉了?”关楚凡笑道。 “可以一试。”曹卫平怕关楚凡再问左隐的事,便想将话就此打住,他要私底下去问问左隐。 “我们凡事得考虑周详,别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裳,那就太不值得了。”关楚凡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万一曹卫平要是失手了,他能不能去控制凌峰和柯聪明?一想到这,关楚凡觉得有必要去调查一下柯聪明的来历。只有了解了一个人的过去,才能找到控制和利用这个人的方法。 等曹卫平走了之后,关楚凡把赖孚军找了过来,让他亲自去调查柯聪明的过往和来历,好在将来情况有变时可以有备无患。关楚凡并不太关心是谁来当围棋盟主,他只关心这个人能不能被他所控制。 曹卫平立刻找到了左隐,问起当天他与柯聪明对局的情况。左隐心下有点犯难,他不想对师兄有所隐瞒,可这事要说起来就太复杂了。再说,当时的情况那么玄幻,就算说出来曹卫平也不一定会相信,左隐来回盘算着要怎么回答曹卫平才好。 曹卫平见左隐不说话,以为他在回忆当时的情况,便问道:“你觉得他是不是得过什么病?他怎么突然就发起狂来了?” “当时的情况挺可怕的,”左隐看了看曹卫平,继续说道:“柯聪明的棋很厉害,开局没多久我的局势就落后了。我正在想要怎么才能把局势给扳回来,没想到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好怪异,开始胡乱下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左隐忍住没说《尧帝弈经》和棋灵的事,只说了发生在表面上的情况。 “他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还是中了邪?” “不知道,他就像鬼上身了一样。”左隐这话说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难道是棋灵跑到柯聪明的脑子里去作怪了? 曹卫平见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师兄,你怎么关心起他来了?”左隐问。 “以柯聪明的棋力,可能会给我夺取盟主之位造成麻烦。我想了解一下他有什么弱点,好提前做点准备。”曹卫平若有所思地说道。 左隐心想自己不能把《尧帝弈经》的事说出来,就算说出来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引出其他麻烦来。“我看他的棋比你还是要差一点,不过真要下起来,结果也很难说。” “对啊,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曹卫平想着总榜的对决还有四轮,就安排柯聪明去和前八名的人下,看能不能出现什么转机? 第181章 接下来,曹卫平在对阵榜上就安排柯聪明和凌峰、陆上阡、庞小光、唐余智各下了一盘棋,柯聪明取得了三胜一负的成绩,只以微弱的差距输给了凌峰。这样的结果让曹卫平一筹莫展,曹卫平虽然赢过凌峰,但这并不表示曹平每次都能赢凌峰。同样地,柯聪明要是和凌峰再下一盘,也不一定就会输。高手之间的棋力非常接近,谁也不能保证可以稳操胜券。但这次,曹卫平却输不起任何一盘棋,只有夺得了盟主之位,他才有机会与党飞争斗,为自己的下半生争得一席之地。曹卫平年纪已经不小,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总榜最后的排名与四轮对决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陆上阡和柯聪明调换了一下位置,柯聪明排到了第三名。按照事先制定的对阵规则,八仙会第一轮的对阵名单是曹卫平对唐余智,凌峰对云渊源,柯聪明对左隐,陆上阡对庞小光。 曹卫平看到柯聪明又和左隐对上了,心中不由得一阵窃喜。要是柯聪明再次发狂,就为曹卫平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曹卫平特意去把左隐找来,两人找了个小酒馆吃了顿饭。借着吃饭的时机,曹卫平给左隐面授机宜,提供了一些战略战术方面的建议。到最后,曹卫平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左师弟,我代表师兄们祝你阵斩强敌!只要我坐上盟主之位,你回归清风门的日子就不远了!” 左隐从曹卫平的眼中看到了兴奋的神采,心想他明明知道我在棋力上要比柯聪明略逊一筹,难道他还是希望柯聪明再发一次狂吗?一想到这,左隐不禁有点兴味索然。他觉得曹卫平一心想的就是盟主之位,如果他要是因为柯聪明再次发狂而获胜,恐怕他自己也不能再原谅自己。 休息两天后,八仙会在琼花苑隆重举行。为公平起见,关楚凡把扬州城里几个德高望重的围棋前辈都请了来做棋判和公证,另外还请了几个帮派的代表人物做监督。围棋盟主要想获得大家的认可,首先就要得到各大帮派的支持,否则就是空头衔一个,起不了什么作用。 八仙会前两轮采用的是一局淘汰制,谁要是输了一局,就会被淘汰出局。第一轮对决开始后,唐余智尽管使出了全身解数,怪着迭出,但是在曹卫平面前却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有一句话叫“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用来形容曹卫平和唐余智的对局真是太合适不过了。没有深厚的功力做支持,再怪的招也不会产生多大的威力。 凌峰对上云渊源,本以为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对局。没想到云渊源却发挥得相当出色,前半盘过后,双方还是势均力敌,凌峰没有占得丝毫的上风。 凌云仙凌峰的棋力本在云渊源之上,他善于对付各种棋风的人。可云渊源偏偏善于学习对手的棋风,在这次盟主大会中,云渊源与三十多个对手下过棋,在这些人之中,有的人棋风混杂,有的人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棋风。云渊源将他们分类归总,就学到了二十多种棋风。他边学边加以运用,虽然不能深入精研,但其着法之丰富,也让凌峰颇为伤神。 棋到中盘,就是战斗集中爆发的时刻了。这时候双方比拼的就是计算力和对棋形的感觉,这都需要日积月累的磨炼。云渊源的劣势渐渐地显现出来,他的算度跟凌峰比起来,还是不够深,有几处都吃了点小亏,局面变得被动起来。 凌峰看到自己占了上风,就稍稍有点放松了,他想稳稳地保持着优势,最后就能把棋赢下来。然而,局势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想象,云渊源的力量突然爆发出来,他在不可能发生战斗的地方强行挑起战斗,再次把局势导入了混乱之中。棋局越是到后面,棋盘就变得越小,战斗都在局部进行,变化就少了。这对云渊源来说,减轻了不少的计算量,凌峰的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 整盘棋下到现在,云渊源的棋风灵活多变,他把各种棋风糅杂在一起,时而猛烈,时而轻柔,时而大开大豁,时而小心谨慎。凌峰根据云渊源的变化,也采用了各种对策,基本上很好地压制了云渊源的冲击。 按理说,凌峰的表现比云渊源要更出色一些。但凡事总有意外,人总是会犯错。高手之间的对决,容不得些许的疏漏。经过大半盘的激战,凌峰的精力有所下降,这时,他感觉到有点疲倦。而云渊源自从吃了弈叟给他的青枣,精力总是非常充沛,好像那些青枣在他的体内形成了一处取之不竭的源泉,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精力和体力输出。因此,云渊源越战越勇,越到后面,就越能将他的棋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就好像两个人站在比武场上,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激战,其中一个人觉得累了,他好想说,嘿,哥们,我们停下来歇一歇再打如何?可是另一个人却不答应,他说,我还精神着呢,我们一口气打完就行了,就不要停了! 结果可想而知,如果一个人的精力不够用了,他的棋力也就有所下降了。这个时候,凌峰犯了一个小错误,他下了一步随手棋。这步棋表面上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给对方多留下了两个劫材。现在已经接近尾盘,能打劫的地方也不多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可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凑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双方的差距已经缩小在半子之间。盘面上还有一个单劫,这个不起眼的单劫,它从开局不久后就存在了,双方都对它视而不见。现在,云渊源发现它成了双方胜负的关键。围棋上有一招叫“粘劫收后”,就是说双方从开局后就轮流着子,最后会有一个哪方收后的问题。收后是指占到最后一个单官,如果是黑棋收后,那双方所下的手数是完全一样,这就没什么问题。 第182章 如果是白棋收后,那白棋就要比黑棋多下一步棋,这样,白棋就多占了一个子。通常情况下,这没法避免。但有一种特殊情况是双方的盘面差距微小到只有半子,并且棋盘上除了单官还剩下一个单劫,因为粘劫的价值比较大,一般都会先粘劫再收单官。但如果白方粘劫后还可以收后,这就叫“粘劫收后”。 这时,就要分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黑棋要阻止白棋“粘劫收后”,另一种情况是白棋粘劫后本来是黑棋收后,白棋就想要强行“粘劫收后”。就是白棋放着单劫不粘,等收到最后一个单官再来粘劫,把粘劫和收后都强行占了,就可以多占一个子,全盘胜负就被逆转了。 单劫是价值最小的劫,这时候因为棋局快要终止,就是比拼双方劫材的多少,劫材多的一方就能打赢这个单劫。本来轮到某一方寻劫,可他突然发现棋盘上再也找不到对方的任何一个劫材时,他已经打不动这个劫。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停一手棋!天呐!在这关系到全盘胜负的关键时刻,却只能被迫停一手棋,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劫粘上,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这个劫与棋局胜负无关,你大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粘上吧,那个劫是你的了。”但如果这个劫是决定全局胜负的关键,这句话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凌峰拼命地寻找劫材,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刚才下的那步随手棋犯下的错误是多么的严重!他以一枚劫材之差输掉了最后那个单劫,也就输掉了整盘棋。围棋是非常精细的艺术,精细到一个小小的偏差就会毁掉整盘棋,没法补救,也不能重来。 凌峰从大热门变成了大冷门,名不见经传的云渊源以一枚劫材的优势战胜了天元帮的十二金仙之一,爆出了围棋盟主大会开幕以来最大的冷门!人们纷纷打听云渊源的来历,却只知道他是清风门的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 云渊源的精彩表现震动了清风门的上上下下,令崔潮惊喜不已。云渊源被崔潮视为手中的一枚棋子,现在这枚棋子突然大放光彩,激发出了意想不到的潜能。 曹卫平惊闻强敌落败,大感意外之余,感觉轻松了不少。现在他只要集中精力对付柯聪明就行了,云渊源跟自己的弟子崔潮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可以说已经不成威胁了。少了一个强敌,多了一个强援,顿时令曹卫平信心大增。 世事总是很奇妙,那些在不经意之间发生的意外常常令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想象。 柯聪明再次与左隐对决,他盯着左隐,眼神很复杂。但他说不了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左隐对柯聪明心存内疚,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曹卫平对左隐寄予了厚望,让左隐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得起这份厚望。最令左隐担心的是,如果柯聪明再次在对局中失去理智,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种变故。是要为自己庆幸没有辜负曹卫平,还是要为自己对柯聪明再次做下不光彩的事而痛恨不已? 不管怎么样,左隐还是要全力以赴,他希望自己能堂堂正正地将柯聪明打败,这样既不会辜负师兄曹卫平,也不会再次对柯聪明造成伤害。左隐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摒除杂念,将精神都集中到棋局上来。 柯聪明的棋还是下得既稳又狠,左隐也发挥得不错,但还是对获胜没有太大的信心。慢慢地左隐就受到了困扰,他担心无意中再把棋灵引出来,就会让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本来左隐就比柯聪明棋差一着,现在心有旁贷就更下不好了。 这是左隐自学棋以来下得最糟心的一盘棋,他一边下棋,一边还要留意着柯聪明的神情。这时,柯聪明那张石头般毫无表情的脸反倒给了左隐莫大的安慰。他希望那张脸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不要有丝毫的改变。 左隐落败了,他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是那么奇怪的一盘棋,棋下输了,人却反而轻松了。 陆上阡对庞小光的这盘棋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好争斗,双方棋力相当,都想拼尽全力以求一胜。 天元帮这两位金仙本来的计划是想以凌峰为主陆上阡为辅,不料凌峰竟然意外落败,让陆上阡成了天元帮唯一的希望。庞小光是清风门的中坚力量,也是党飞所倚重的亲信。可惜的是庞小光在围棋上的天赋略差一点,不能成为可与曹卫平抗衡的顶尖高手。一个人的天赋决定的是他的努力所能达到的上限,并不是什么都可以通过努力而得到。 这两人斗智斗勇,经过激烈的中盘战斗后进入后半盘。最后陆上阡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胜利,为天元帮在盟主大会上保存了希望。 第一轮结束后,落败的四人被淘汰出局。第二轮对阵将由曹卫平对陆上阡,云渊源对柯聪明。按照事先的安排,将休息一天后再进行第二轮的对决。 左隐没有给曹卫平带来惊喜,让曹卫平略感失望,但他的信心并未因此而减弱。以曹卫平对陆上阡的了解,陆上阡虽然名列天元帮十二金仙,棋力不弱,但他更擅长的是处事的心机和应变的能力。一个人若是若是可以通过某个方法达到目的,那他就会更将自己的注意力保存在那个方法上,对其他的方法就不会那么用心了。陆上阡在待人处事方面有突出的能力,这让他在天元帮的地位非常稳固。这样,他对围棋上的追求就没那么用功了。这种状况不是由人的主观所决定,而是被人的本性所左右。 云渊源在与凌峰的对决中所爆发出来的惊人潜能,让曹卫平对他刮目相看。他现在不用一个人对付柯聪明了,而是有了云渊源这个强援。就算云渊源不能将柯聪明击退,也必然使柯聪明大耗精力,对曹卫平就大大有利。 第183章 关楚凡听说云渊源竟然战胜了天元帮的十二金仙,连忙让崔潮把云渊源找来,他要亲自看看云渊源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果云渊源能异军突起,夺得围棋盟主之位,对关楚凡来说,也不啻为一个合适的人选。云渊源没有任何背景,又与崔潮关系亲近,要控制他似乎比控制曹卫平来得更加省心。 崔潮带云渊源去见关楚凡之前,先跟他说,“你见到关知府可不要乱说话,蓬莱岛上和《尧帝弈经》的事绝不能提。这次盟主大会关知府和我师父他们早有安排,我怀疑他是担心你会打乱他们的计划,所以你不要表现出你很想争夺盟主之位的样子。他虽然是我岳父,但我也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说完叹了一口气。 云渊源见崔潮不开心,便道:“潮哥,关知府既然招你为婿,对你应该还是有所期待的。我看你要不要找唐余智云谈谈,他们唐家有《尧帝弈经》的译文,你可以跟他们交换一下呀!这样你们两家都有好处。” 崔潮被他说破心事,故意露出难过的表情,并出言掩饰道:“唐家和我崔家有仇,怎么会跟我交换?这事想都不用想了。” 两人来到关府,见了关楚凡。关楚凡先是称赞了云渊源一番,然后笑着说道:“后生,你的棋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厉害,是不是找到什么围棋秘笈了?” 云渊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脑子好使了,以前在围棋上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好像都想明白了。” “这没道理啊,我下棋下了那么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像你这样?”关楚凡不太相信云渊源的话。 “这是多亏了潮哥经常指点我。”云渊源道。 “潮儿,你现在还下得过他吗?”关楚凡问崔潮。 崔潮迟疑了一下说道:“他的棋现在比我强,我的胜面应该没他大。” “后生,你有家室了吗?”关楚凡问云渊源。 云渊源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什。。。什么?” “你成家了吗?”关楚凡又问了一遍。 “没。。。没有。”云渊源一边回答,一边偷偷地瞄了崔潮一眼。 崔潮料不到关楚凡会问这事,心头不禁大起疑惑。关楚凡有三个女儿,他把二女儿嫁给了崔潮,三女儿还待字闺中,难道他又打起了云渊源的主意?一想到这,崔潮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关楚凡又问起云渊源的家庭情况,还问他是哪里人氏。末了,关楚凡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后生,有句话叫自古英雄出少年,年轻人就要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 云渊源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说什么话。 关楚凡让人把云渊源送走,却把崔潮留了下来。“崔潮,你最近在棋上下的工夫少了?” 崔潮见他神情冷漠,似有不快,心里便有点紧张,“师父忙于盟主大会,我这几天都在旁边看他下棋呢!” 关楚凡突然把脸拉下来,“你怎么连前八名也没进?那个后生反倒进了。” 崔潮见他有责怪之意,顿时感到后颈一阵发凉,“我这次没有发挥好,连输了两盘棋,就没机会了。” “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你在棋上不能放松,将来还指望你在清风门有所作为呐!”关楚凡加重语气说道。 “是!是!我一定会用功的。”崔潮连声说道。 “为睢鸠着想,你也得在清风门干出点名堂来,别让大家对你失望。”关楚凡显然对崔潮在盟主大会上的表现很不满意。 崔潮被关楚凡训斥了这几句,紧张得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再加上关楚凡刚才问云渊源那些话,这让崔潮很是惊慌。 从关楚凡那里出来后,崔潮更加迫切地想得到《尧帝弈经》的译文。正好今天唐余智也输了棋,在盟主大会上已被淘汰出局,崔潮马上就跑去见唐余智。 “唐兄,你是不是准备回四川了?”崔潮一见唐余智就问道。 “不急!好不容易来了江南,我还要想游玩一下。”唐余智知道崔潮在想什么。 “你出来这么久,你家人也该担心了。”崔潮心里有点烦躁。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唐余智看了看崔潮,“你说的事我都放在心上,别担心!” “不是,我这边的情况可能有点不大好,我想快点拿到《尧帝弈经》的译文,把棋力练上去才行。”崔潮只好直说。 “练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不了。” “云渊源在盟主大会上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他前不久还下不过我呢!他这一出风头,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现在《尧帝弈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唐兄,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唐余智见崔潮的口气几近哀求,心里过意不去,便道:“我也呆不了几天了,我会尽快回四川问过家人后给你答复的。” “江南离四川那么远,来回一趟大半年就过去了,不如我跟你一块去四川吧?”崔潮有点急了。 唐余智料不到他会这么说,心下踟蹰。崔潮见他不说话,便问:“有什么问题吗?” “这事关系重大,要是我家人不同意,你就白跑一趟了。” “没事,你家人要是不答应,就当我是代表我们崔家上门去给你们唐家赔罪好了。” “这样啊!”唐余智见他如此心切,不禁有点被他感动了,“那过两天吧?你也得准备不是吗?”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崔潮一下就高兴起来。 离开唐余智,崔潮又开始盘算着要怎么跟关睢鸠去说这事,关楚凡那边肯定也要过问,得想办法说服他们才行。突然,崔潮又想起一件事来。万一云渊源真的争到盟主之位,那他得盯着云渊源才行。如果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几个月,等他回来的时候,这里的情况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崔潮顿时一筹莫展,心乱如麻。 云渊源见过关楚凡之后,心里也琢磨开了。这次他侥幸赢了凌峰,接下来还要面对柯聪明和曹卫平两大强敌,他觉得自己应该很难再进一步了。但关楚凡的那番话是随便问问呢,还是另有深意呢? 第184章 左隐虽然已被淘汰,但他还是想留下来继续观战。曹卫平是他的师兄,而陆上阡和他同是天元帮的弟子,这两人代表着天下两大围棋帮派的顶尖棋力,必然有一场好战!对另一盘棋的对决,左隐也很关心。柯聪明被他无意中害得发了狂,他心存内疚,希望柯聪明可以顺顺利利地完成本次大会的全部对局。而突然冒出来的无名之辈云渊源也引发了左隐的好奇心,他好想知道云渊源的棋力为什么能在短时间之内就变得这么厉害。 对于陆上阡,曹卫平以前就有过一些了解,大致了解他的棋风。在这次盟主大会期间,曹卫平通过一些特殊门道搜集了一些陆上阡以前的棋谱和本次大会的棋谱加以研究,做了充足的准备。只是曹卫平本来想要对付的人是凌峰,后来一下子就变成了陆上阡,让他感觉仓促之间有点失落。好在他很快调整了心情,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陆上阡的身上。 陆上阡显然也是有备而来,清风七子的名头天下人人皆知,天元帮以前就保存了一些曹卫平的棋谱。陆上阡把这些棋谱从苏州带到了扬州,并一一做了仔细的研究。在这次大会上,曹卫平下了那么多棋,陆上阡也派人悄悄地记录了下来。陆上阡针对曹卫平的特点,与凌峰一起反复商议,制定了详尽的战略战术。只是凌峰突然意外地输给了云渊源,对抗曹卫平的重任就落到了陆上阡的身上,这让陆上阡有点始料未及。 经过紧张的准备,终于迎来了清风门和天元帮两大顶尖高手的对决。在四强之中,陆上阡是天元帮的唯一代表,其他三人都是来自于清风门。陆上阡很想凭一己之力去力挽狂澜,将天元帮争夺盟主之位的希望保留到最后。对陆上阡来说,于公于私都是意义重大的一盘棋。陆上阡斗志昂扬,士气高涨。 而曹卫平则感觉肩上的压力巨大,这盘棋他输不起。昨天,曹卫平的师弟追星子陈星特地赶了过来给他加油助威,让曹卫平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人在有压力的时候,亲友的支持可以对心理压力的舒解产生很大的帮助。 这天,从四面八方赶到琼花苑来观战的人群都是为了看这两大高手的精彩对决,对另一盘棋的关注却很少。大家都不认识柯聪明和云渊源,这两个名字太过陌生,连听都没听过。大家好奇的是他们二人怎么能闯进四强? 琼花苑里的桌椅都搬走了,只在场地中央留下了两张棋桌,然后在四周搭起了高台,方便大家观战。喜欢博彩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下彩机会,他们在人群中穿梭,收取彩金。为了维持现场的秩序,关楚凡特意调了一队官兵去琼花苑。官兵们手持明晃晃的刀枪里里外外地守卫着,令人不寒而栗,自觉地噤声。 随着棋判的一声锣响,两盘棋同时开局,曹卫平和云渊源分别执白先行。 曹卫平采用常见的套路开局,在这种重大的对局中,一般人都会选自己熟悉的棋来下。一方面可以节省很多思考的时间,另一方面也不容易出错。陆上阡的棋也下得中规中矩,从棋力上来说,他比曹卫平要略差一点。但如果只是一盘棋,胜负的结果还是很难预料,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序盘阶段,两人都下得平平稳稳,波澜不惊。但双方都在棋里暗藏了很多的后续手段,一旦开战,这些事先准备的手段就可以派上用场了。高手过招,讲究的是藏而不露,藏得越深,对对方的威胁就越大,通常在棋局中犯错的都是没有把棋的变化都看透的那一方。 云渊源这盘棋则下得比较积极,他没有太多的过虑,相反,他头一回参加这种大型的活动,心里倒挺兴奋的。人一兴奋,就会做出一些活跃的举动。下棋也是这样,人的情绪一高涨,就容易下出积极主动的棋来,因为他会在无形中产生一种表现的欲望。 柯聪明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全身像石头似的一动也不动,只在下棋的时候摆动一下胳膊。柯聪明听不到声音,周围的嘈杂声对他丝毫没有影响,在这一点上他要比普通人多了一分优势。而且他对江湖上的人和事一点都不了解,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对柯聪明来说都是一样的。他只管在棋盘上把棋下好,不用顾忌对方的名声和地位,也不用关心对手曾经取得过的成就。 左隐站在高台上观战,他看着柯聪明,突然心生羡慕。柯聪明不用去管世事的纷纷扰扰,他眼里心中就只有围棋,围棋就是他在这世上的全部,他就是一个为棋而生的人。 棋局很平淡,周围观战的人就有点索然无味。对局者在棋盘上下着藏而不露的棋,水平稍低的人就看不出其中的门道,让人觉得很无趣。有人忍不住和旁边的人聊起了天,一旦嗓音稍大,守卫在现场的官兵就会立刻出言制止。当守卫用刀枪直指聊天的人时,聊天的人就能远远地感到一阵阵寒意逼过来,立刻吓得闭上了嘴。 棋到中盘,接触战就不可避免了。双方的势力交错在一起,战斗一触即发。曹卫平率先发难,向对方的弱棋发起进攻。高手与低手的区别就在于,高手对每块棋孰轻孰重了然于胸,可以通过对局势的判断来决定每块棋的去留。低手则常常犯错丢了重要的棋,却救了不该救的棋。棋盘上有些子是可以根据情况来弃掉的,通过对弃子的利用,就可以挽回相应的损失。这样就可以灵活地应对对方的进攻,从而取得战斗的主动权。所以高手面对进攻时心里是不慌的,而低手却总是很紧张,如临大敌般,好像每块棋都想要去救,最后这也救不了,那也没救到。 陆上阡采用了积极的防守策略,在防守的同时,也对敌阵进行了浅消,棋下得很轻灵,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将对方的攻势卸去。 第185章 曹卫平攻了一阵,便停下来去做一些收缩防守。一般攻出去的时候,对防守的投入就少了,就容易露出破绽。所以控制好攻防的节奏,也是成为高手必须掌握的技巧。如果只是一味地进攻,到时就收不回来,自己的棋破绽百出,离失败就不远了。 敌退我进,陆上阡抓住对方棋形上的弱点,压缩敌阵,趁机扩大自己的地盘。双方来来回回,局势变得很细微。还没有发生大的战斗,这盘棋就已经进入了官子阶段。收官跟双方棋形的厚薄有着很大的关系,坚实的棋形就是厚棋,因为没有可被对方利用的地方,所以官子就可以走得大胆一些,收益就大。相反,薄棋因为自身有漏洞,对方的棋走在外面,自己只能走在己方的阵势内补强,这一里一外,官子就要吃亏不少。 曹卫平的师父张自横以官子神技独步天下,曹卫平在官子方面自然也得到不少真传。官子讲究的是局部技巧,所谓螺丝壳里做道场,能在狭小的空间内走出手段来,必须经过非常精密的计算,一丝一毫的得失累积下来就足以影响整盘棋的胜负。 这盘棋陆上阡从头到尾都没犯什么错误,但也没走出特别好的棋出来。这样,他对曹卫平没有形成有力的冲击,光凭这样是赢不了曹卫平的。终局时,棋判过来数棋,结果曹卫平以一子半获胜。看似差距微小,但这微小在差距在高手眼中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如果不出什么纰漏,想要占对方一子半子的便宜也是难上加难。 陆上阡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棋风如此,下成这样,也只能说是尽力了。曹卫平赢下此局,率先闯入了盟主大会的终极对决,总算没出什么意外。 站在周围高台上观战的棋客看了这样平平淡淡的棋,觉得很不过瘾,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小小的议论声。有些人失望离场,不想再看另一盘棋,他们出了门还不忘发几句牢骚。 这边云渊源下的棋就要精彩得多,面对柯聪明布下的铁阵,云渊源采用了积极主动的战术。他在敌阵中强行走出一块棋来,逼得柯聪明只能追出来攻击。云渊源在最近这段时间内,从别人那里学了很多技巧和手段,但在战略战术方面,因为缺乏高手的指点,在短时间之内很难做到融汇贯通。云渊源下的棋灵活有余,但在战术连贯性却有所欠缺。经常刚走了一步攻,又去走一步守,没有给对方造成连续的压力。 柯聪明却经验老到,攻防有度。他不慌不忙地将云渊源的攻势一一瓦解,然后向云渊源的孤棋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云渊源左支右绌,索性不再防守,反而发起了反攻。柯聪明见云渊源下出了拼命似的招法,便动了杀心,想要擒杀云渊源的大龙。 这时有一位旁观者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快杀他的大龙”,但柯聪明天生耳聋,自然听不到。那人见柯聪明没什么反应,就抓了两颗花生朝柯聪明扔了过去,又喊道:“叫你呢!快杀了他的大龙!” 柯聪明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冷不防被扔过来的花生砸在头上,顿时惊了一大跳。他猛地抬起头来朝四周张望,却引来棋客们一阵哄笑声。柯聪明瞪圆了眼睛,好像被这笑声激怒了。 官兵队长见状连忙站了出来,命人把扔花生的那人抓了出来,赶出了琼花苑。那人不服气,到了门外口中还在骂骂咧咧。 柯聪明强压住心中的怒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然后在棋盘上下了一步棋。云渊源见他下出这步棋来,顿时心中乐开了花。原来柯聪明本应回手补强,刚才被旁观者一闹,一时忘了,把棋下在了别处。这下子他的棋就露出了一个大破绽,给了云渊源致命一击的机会。 柯聪明一看自己下的那步棋,顿时就傻眼了。他朝云渊源摆了摆手,然后又指着旁观者,好像在说他是受了旁观者的影响才下错了棋,竟然把手伸到棋盘上想要悔棋! 云渊源当然不答应,立刻出手制止了他。棋判一看这情形,马上走了过来,对柯聪明说,“落子无悔,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来?” 旁观的人群中也发出了一阵嘘声,柯聪明急了,连声发出哇哇怪叫。这时,柯聪明的妻子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她走到柯聪明面前,打着手势去和他沟通。两人交流了好一阵,柯聪明才稍稍冷静下来。 柯聪明的妻子连忙转过身来,对着棋判和云渊源又是道歉又是鞠躬,说:“真是对不起!我刚才跟他说好了,现在可以继续下棋了。” 棋判点了点头,“那就继续吧!” 云渊源稍做思考,便下出了一步棋。这步棋一下子就把对方的一条大龙切成了两段,大龙本来是活棋,现在却被分成了两块孤棋。任柯聪明再厉害,也只能救得了一块棋,另一块棋则必死无疑。 柯聪明再也淡定不下来,无奈之下,只能先做活一块棋再说。云渊源趁着他要做活的当口,对其大占便宜。柯聪明只能给那块棋做出两只眼来苦苦活棋,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接着云渊源便开始对另一块棋痛下杀手,这时,云渊源的棋已经将这块棋团团围住,令其生机渺茫。 这时,一阵奇怪的咕咕声从柯聪明的喉咙里发了出来,他的脸涨得通红,两个眼珠不住地盯着棋盘转来转去。他重重地把棋子拍到棋盘上,一步棋接着一步棋,越下越快,最后腾地站起身来,嘴里怪叫着就冲出琼花苑去了。 云渊源见到这种情形,一时坐在座位上惊呆了。棋判赶紧叫人去外面看看是怎么回事,他走到棋桌前看了看棋局,然后说道:“这棋输得真惨!”接着就宣布云渊源获胜。 面对这样戏剧化的结果,旁观的棋客们都炸开了锅,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云渊源再次出人意料地获胜,挺进了盟主大会的终极对决,将和曹卫平争夺扬州围棋盟主之位。 第186章 对弈下棋,落子人生。今年19岁的李偌嘉,5岁开始学围棋,曾获得第五届“百灵杯”全国少儿围棋公开赛少年组女子冠军。她是十堰首个通过围棋单招考试,考入武汉体育学院的考生。 学棋仅3个月,她便在全国青少年围棋比赛中获亚军 李偌嘉不到5岁开始接触围棋,至今学习围棋已经14年。 说起围棋,一家人都会向李偌嘉伸出大拇指。“我女儿很棒,最早我教她下的时候她不会,现在她让我3个棋子,我都下不过她。”李偌嘉的父亲李庆赢自豪地说。 李庆赢在东风公司热电厂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便开始痴迷围棋。李偌嘉2岁多时,李庆赢就经常把她抱在腿上与别人下棋。李偌嘉4岁半时,李庆赢开始培养她的学棋兴趣。“孩子毕竟还小,根本坐不住。”李偌嘉的妈妈罗荣便想出一个办法:故意当着孩子的面和丈夫对弈,每次都输。 李偌嘉见妈妈老输,很着急。罗荣趁机激将她:“你也学围棋,帮妈妈下,咱们一起对付你爸,看他赢谁去。”李偌嘉满口答应,从此开始认真学棋。 仅学习围棋3个月,还在上幼儿园的李偌嘉便在第五届全国青少年棋院围棋比赛中获得亚军,她也是600名参赛选手中年龄最小的。 全国少儿围棋比赛中,她过关斩将获少年组女子冠军 李偌嘉的围棋天赋渐渐显露。2008年,李偌嘉获得业余5段的段位,要知道,这个段位在十堰已经是最高级别。“当时她8岁,获得业余5段,很不容易。当时更坚定了我们要培养她下围棋的信念。”李庆赢表示。 2010年,李偌嘉前往中国棋院杭州分院学习围棋,进步神速。一年后,李偌嘉回到十堰,不少围棋爱好者专程到她家,与她对弈。“她11岁时,我就下不过她了,她的思维很敏捷,让她的对手一步步掉入‘陷阱’。”李庆赢说。 2014年,第五届“百灵杯”全国少儿围棋公开赛在贵州省安顺市举行,李偌嘉一路过关斩将,获得少年组女子冠军。“这是十堰围棋所取得的最好成绩。”市文旅局工作人员表示。 “我们几乎每天陪她下棋,有时候她一天不下,还主动要求我们陪她下。”李偌嘉的教练说,围棋下一盘持续时间比较长,她能静坐并每天下棋3个小时,这在十堰的学员中实属少见。 李偌嘉与许多学围棋的学生,成了要好的朋友。在她看来,能有一群因围棋结缘的朋友十分幸福。“现在我还会与小时候学棋的伙伴一起玩耍,偶尔还来一盘棋,这种感觉让我很享受。” 她成为十堰唯一围棋业余6段获得者 今年,李偌嘉参加了2019中国围棋大会,并在全民围棋团体锦标赛中,以5胜1负的成绩获得第三名。她也成功跻身围棋业余6段,是十堰首个业余6段获得者。 “这个成绩,算是给自己学围棋这么多年的一个交代,同时感谢教过我围棋的老师们。”谈起此次比赛,李偌嘉高兴之余,仍带有一丝遗憾,“因为只获得第三,其实还是希望能发挥得更好一些,为十堰争光。” “十堰业余5段的人比较多,但是业余6段的一直空缺,她是第一个获得这个成绩的人,而且很年轻,前途大有可为。”市棋类协会主席张飞说。 据了解,围棋业余6段已经具备职业素质,基本达到业余棋手中的“顶尖”级别。对此,李偌嘉有着自己的看法:“我曾经给棋王柯洁当过记谱员,那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么出名,但当时棋艺便已经很厉害了,我十分羡慕。虽然我已经达到业余6段,但距离他们还有很大差距,我必须继续努力。” 参加围棋单招考试,考入武汉体育学院 作为棋手,有棋局,就有胜负。“输棋对李偌嘉影响很大,回家后吃不下饭,也不能很好地睡觉。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对围棋感到迷茫,感觉不会下棋了。”罗荣说,女儿有时也想过放弃,但想到这些年的付出,就坚定了信念。 在李庆赢的眼中,女儿不仅棋艺进步飞速,在人生道路上,也收获不小。“棋如人生,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遇事冷静了,有了自己的判断力。”李庆赢说。 近年来,国内众多大学开始录取围棋特长生,围棋成为体育项目也被列入湖北省高考单招。由于在围棋上的成绩突出,今年,就读于车城高中文科班的李偌嘉通过围棋单招报考武汉体育学院,也是十堰首个参加围棋单招考试的考生。 “当时选择围棋单招的决定其实很有挑战性,因为十堰没有人参加围棋单招考试,这个举动虽然冒险,但这都是我自己决定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李偌嘉坚定地说。 经过单招考试,李偌嘉成功考入武汉体育学院。“这个学校我心仪已久,离家也比较近。节假日坐车回家后,还能与老爸来一盘,虽然都是他输。”李偌嘉笑着说。 “不管能不能成为职业棋手,我一生都会与围棋结缘。”李偌嘉说。 第187章 “潮哥哥,你别骂他了,他是无心的。”丁香哭泣着为云渊源辩解。 崔潮拉着云渊源的手,两人坐到桌边。“苦秀才,我们三人从那荒山野岭上跑出来,一起亡命江湖。好不容易才在扬州落下脚来,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胜过亲生的兄弟姐妹。你说你喝酒喝醉了,可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去欺负丁香。丁香是我们的好妹妹,我们就是拼着性命也要保全她的清白。” “潮哥,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简直禽兽不如!”云渊源一边说一边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苦秀才,这不关你的事!”丁香看着心里难过,忍住泪说道。 崔潮看了丁香一眼,然后对云渊源说道:“你知道错就好了!我们以后还是亲兄弟。你现在去给丁香认个错,就回去自己反省一下吧!” 云渊源涨红了脸,远远地朝着丁香深深地鞠了个躬,口中说道:“丁香,是我对不住你!对不起!”然后又朝崔潮鞠了一躬,“潮哥,谢谢你!我会记住你今天对我的宽恕!”说完,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就走出门去了。 等云渊源走远了,崔潮得意地笑了起来。丁香坐在床上叹了口气,道:“潮哥哥,我们这样对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崔潮笑道:“没事的,我们只是吓吓他,也没把他怎么样。” “可是他却要为没做过的事内疚一辈子,苦秀才真的是个好人!”丁香心里觉得很难过。 崔潮走到床边,摸了摸丁香的脸说,“怎么?你不舍得了?你们自从打蓬莱岛上回来,我就发现苦秀才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你们没在蓬莱岛上做什么事吧?”说完,露出一脸坏笑。 丁香正色道:“他是正人君子,能做出什么事?” 崔潮碰了一鼻子灰,腆着脸道:“是!他是正人君子,我是卑鄙小人,行了吧!”崔潮自觉没趣,便悻悻地甩手离去。 丁香坐在床上,想起刚才那一幕,感觉心里有点堵得慌。她刚做了一件对不起云渊源的事,好想去跟他解释清楚,又怕崔潮知道了会很不高兴。一时心中彷徨,神思恍惚。 原来,崔潮为了彻底控制云渊源,就和丁香设计了这一出,让云渊源以后都因为此事怀着深深的内疚感,从而对崔潮和丁香只有言听计从。虽然云渊源从来没有对丁香表示过什么,但丁香能从云渊源看她的眼神中感觉到那丝柔情。她觉得用这样的诡计去对付云渊源这样的好人,自己也不会安心。 云渊源回去后,心情很郁闷。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躺到丁香的床上去的,只迷迷糊糊记得自己被人搀着离开了酒楼,然后就像腾云驾雾般飞行了一阵,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一想到自己亵渎了丁香,吓得她花容失色,云渊源就心如刀割般难过。 他在屋里躺了一整天,到下午才感觉好了一点。便出门去找了点东西来吃,当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两个人站在他门口。其中一个是扬州堂堂主庞小光。庞小光一见到他,便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云渊源,你这次在盟主大会上的表现相当精彩,可为我们清风门争光了!” 云渊源连忙过去给庞小光行了个大礼,“小的不知庞堂主光临寒舍,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庞小光笑道:“不妨事!我们党门主也知道了你为清风门立下的功勋,特地跑过来看你!” 云渊源一听党门主来了,顿时惊愕不已,他抬头去看,看到庞小光旁边那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还不快来见过党门主?”庞小光道。 云渊源赶紧低着头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朝党飞按清风门的规矩行了个大礼,口称“弟子云渊源叩见党门主!”然后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党飞上前一步,把云渊源扶了起来,“不必多礼!” 云渊源心里紧张,不敢抬头去看,心想他们二人突然跑到这里来,应该不是为了丁香的事吧? “请党门主和庞堂主进屋坐吧!”云渊源打开房门,把党飞和庞小光让了进去。 他们两人进去坐定,云渊源给他们两人各倒了杯冷茶,自己就站在一旁,不敢坐下。 党飞对云渊源笑着说道:“你也坐下,我们好说话。” 云渊源迟疑着没动,庞小光说,“党门主叫你坐你就坐。”云渊源这才从墙边搬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我注意你好几天了,发现你学棋学得好快!刚学了这个人的招数,又马上可以拿去对付另外一个人。你学棋有多久了?”党飞道。 “禀门主,小的学棋有好多年了。”云渊源小心地回答。 “我敢说你最近一定得到了高人的指点,所以才会在短时间之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是吗?” “我……”云渊源不敢提蓬莱岛上的事,一时又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党飞和庞小光交换了一下眼色,庞小光道:“你但说无妨,党门主会为你保密的。” “其实……”云渊源眼珠乱转,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位朋友给我看了本书,我一时受了启发,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并没有得到他人的指点。哦,崔香主经常和我下棋,指点了不少。” “你说的是崔潮吗?”庞小光问。 “正是。” 党飞听了很纳闷,他知道崔潮是扬州知府关楚凡新招的上门女婿,也知道曹卫平收了他做弟子。以崔潮的棋力,是不可能让云渊源的棋力在短时间之内就突飞猛进的。就算是曹卫平亲自教他,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党飞知道云渊源没有说出实情,看他样子,也不会轻易就说出来。 “为了表彰你的功勋,党门主想让你来做扬州堂的副堂主,不知你是否愿意?”在党飞的示意下,庞小光接过了话头。 “啊?小的新来乍到,恐怕担不起如此重大的责任!”云渊源惊了一跳,连忙推辞。 “扬州堂事务繁忙,我也正好需要一个帮手。等你夺得扬州围棋盟主之位,清风门上下就没人敢不服你,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庞小光道。 第188章 “曹先生棋艺高超,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云渊源在心里千回百转,揣测着他们的用意。 “最后的对决三天后才进行,在这三天内,我可以亲自指点你的棋艺。以你的天资,我相信你能在这三天内迅速提高棋力,到时就能具备和曹卫平抗衡的棋力。”党飞道。 “多谢门主厚爱,小的感激不尽。”云渊源连忙走到党飞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疑惑地问,“曹先生是咱们清风门的顶尖高手,为什么要让我把他打败?” 党门主见他这样问,不禁莞尔一笑,“我们清风门正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所以想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好让你将来可以为清风门出更多的力,立更大的功。” 云渊源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能得到党飞的指点,棋力必然可以再上一个台阶。现在他心中有很多棋艺上的疑问,正好可以向党飞请教。至于副堂主,云渊源想到时如果做不来,大不了就不做,反正自己对那个也兴趣不大。 “多谢党门主给小的这个机会!”云渊源拱手说道。 “嗯,今天太晚了。明天会有人来带你去我住的地方,那里比较安静,适合研习棋艺。”党飞道。 党飞见云渊源没什么疑问,便带着庞小光离开了。 当柯聪明在与云渊源的对决中抓狂离去,党飞在高台上看到了这一幕,心里对柯聪明很是失望,他终究还是败给了他自己。但党飞很快就想到了要把云渊源培养成自己的亲信,好为自己扩充势力。云渊源最近表现出来的天资,表明他有这个能力把棋力再提高一大截,这是一个比柯聪明更合适的人选。 因此,党飞立刻和庞小光找到了云渊源,要助他夺下围棋盟主之位。这不仅可以挫败曹卫平,还可以为自己增添一个得力的帮手,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曹卫平如愿以偿进入了最后的盟主争夺战,怎么说也是个高兴的事。陈星兴冲冲地跑去恭喜他,曹卫平便拉上陈星去找左隐,准备一起去喝酒庆祝。 曹卫平指着左隐对陈星说,“这是师父最后收的关门弟子,我们的小师弟左隐。” 陈星看人的眼神很犀利,左隐的眼神刚和他相碰,就惊了一小跳。陈星笑道:“小师弟倒是跟师父有几分神似。” 曹卫平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左隐,“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左隐给陈星行了个大礼,“见过陈师兄!” 曹平卫又说,“左师弟在兰溪镇找到了陷害师父的大仇人,就是天元帮的姜太胜。我想等盟主大会一完,就立刻开始准备我们的复仇大计。首先就是要把姜太胜给除掉,然后就要对付党飞了。党飞害得师父家破人亡,流落江湖,这笔血债我们一定要跟他算清楚。” 陈星点点头道:“姜太胜深得沈天放的器重,这事得做得隐蔽一点,不然会把天元帮都招惹过来,就有点麻烦了。” 曹卫平突然灵机一动,“能不能把这事引到党飞身上去,借助天元帮的势力去打击党飞?” 陈星沉思片刻道:“还是得小心行事,真把天元帮惹恼了,对我们也会有影响。” “现在党飞势力庞大,我们还没办法斗倒他。”曹卫平眉头不展。 “走吧!先去喝酒!希望你顺顺利利地坐上围棋盟主之位,以后就有了对付党飞的资本。”陈星道。 三人找了家小酒楼,一醉方休。 趁着空闲,陈星与左隐切磋了几天棋艺。左隐虚心请教,陈星倾囊相授。陈星笑着说,左隐只学了一年棋,便赶上他学十年的棋。 三天后,扬州围棋盟主争夺之战在万胜楼举行,扬州城里的围棋名宿和各大帮派的主要人物都到齐了。围棋盟主的终极对决要下三局,先胜两局者为优胜。 经过一番隆重的仪式,在关楚凡的主持下,终极对决第一局正式开始。云渊源猜先得到执白先行,他定了定神,轻轻地在右上角落下第一子。 在来现场观战的人之中,一大半都是来看曹卫平的,他代表着清风门的顶尖棋力,大家都想看看他的精彩表演。另一小半人则是来看云渊源的,云渊源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却闯进了终极对决。这让大家对他充满了好奇心,希望能看到他有更多出人意料的表现。人总是对新奇的事物有着强烈的猎奇心理,希望可以为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增添更多的谈资。 左隐也挤在人群中暗暗地为曹卫平加油,无意中他却看到了一张非常突兀的面孔。左隐仔细地看过去,过了一会,他猛地想起来那张面孔正是清风门的门主党飞!这让左隐惊讶不已,让他吃惊的不是党飞在这里露面,而是党飞竟然悄悄地躲在人群里。以党飞的身份,他完全应该和关楚凡那些显赫人物们坐在一起。显然他的到来是要对付曹卫平,他在暗中准备了什么呢? 曹卫平面对云渊源这样陌生的对手,丝毫不敢大意,他不希望自己出现像凌峰那样的失误。曹卫平征战棋枰几十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对手,积累了大量的临机应变的经验。他先稳稳地加强自身的防守,再伺机而动。 在开战之前的三天里,陈星都在陪着曹卫平练棋,商议战略战术。清风门的两大顶尖高手为了一个无名弟子而煞费心机,只能说这次对决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曹卫平把崔潮叫了过来,听他说起他以前和云渊源的对局。可那些对局跟现在的云渊源已经基本扯不上关系,完全不能说是同一个人下出来的棋。云渊源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蜕变,崔潮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云渊源现在下的棋。 无奈之下,曹卫平只能和陈星制定了各种应变的对策。幸好终极对决要下三局棋,就算输了第一局,还是有挽回的余地。不管怎么说,虽然曹卫平心怀忐忑,但他还是对自己有相当的自信。他觉得以自己几十年的功力,要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第189章 这三天里,云渊源每天一大早就去党飞在扬州的宅院里。党飞先给云渊源详细分析了曹卫平的棋风特点,然后针对曹卫平的弱点,制定了相应的战术。就连进攻失败后的应对,党飞也都一一做了说明。 崔潮想着云渊源没什么帮手,恐怕斗不过曹卫平。因此,他就想去陪云渊源摆摆棋,或许能帮上点什么忙。可连续三天,崔潮都没见到云渊源。崔潮心里纳闷,不知道云渊源在这个关键时刻会跑到哪里去? 这天晚上,崔潮就守在云渊源的房子门口,想等他回来时去问个究竟。到了一更时分,从路的那头有辆马车驶了过来。借着马车上的火把亮光,崔潮认出来那是庞小光专用的马车。崔潮连忙闪身躲在一边,想等马车过去。 马车一路驶过来,却在云渊源的房门口停住了。接着云渊源从马车里走了下来,还转身朝马车里的人鞠了个躬。等马车离去,云渊源便进房去了。 原来云渊源悄悄地和庞小光搭上了!崔潮心下一惊,看来不止是他,另外还有很多人也对云渊源有兴趣。崔潮没有再去找云渊源,而是去找了庞小光的手下罗靖。 罗靖一见崔潮,便低声下气地把崔潮让进屋里。崔潮没说话,先坐了一阵。然后才问:“这两天庞堂主去哪了?我怎么四处都找不到他。” 罗靖一听,便神秘地笑着答道:“崔香主还不知道吗?庞堂主这几天都在陪在一位重要的人物。” 崔潮心想,云渊源算什么重要人物?便随口又问:“什么重要人物?” 罗靖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们清风门的头来了。” 崔潮顿时一惊,“党门主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没人知道,我也是偷偷地看了一眼。” “门主来扬州做什么?”崔潮猜测他是为了盟主大会而来,可他跟曹卫平是对头,肯定不是为了帮曹卫平。 “这我就不知道了。”罗靖撇了撇嘴,“不过我知道党门主在扬州有座宅院,庞堂主肯定去那了。”罗靖面露得意之色。 “那有什么奇怪?党门主在各个堂口肯定都置办了宅子,养了女人。”崔潮咧嘴笑道。 “崔香主说得是。”罗靖笑道。 崔潮突然心中一动,“你知道那座宅子在哪吗?” “呵呵,崔香主想去拜见一下门主吗?庞堂主的马夫跟我是同乡,昨天他跟我提过,是在桃花岭那边。”罗靖得意地说道。 崔潮想了想,道:“你哪天有空,我们再去喝酒啊!” 罗靖连连点头,谄笑道:“好好!陪崔香主我随时都有空!” 崔潮离开罗靖后,回家琢磨了一晚上。 云渊源得到党飞的帮助,一上来便针对性地摆下了棋阵,意图抑制曹卫平的棋力发挥。曹卫平一看这阵势,就知道云渊源一定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他的一招一式都是针对自己的棋风特点来的。曹卫平一开始想到的是庞小光,庞小光是党飞的亲信,他想利用云渊源来对付自己,这毫不奇怪。曹卫平心想,就是庞小光亲自上阵,他也不怕。 曹卫平慢慢地加强了攻势,他得给云渊源增加压力,不能让他从容地面对。在压力之下,他事先准备的策略就会变形,甚至会弃而不用。果然,云渊源的棋下得越来越吃力。曹卫平的棋富含变化,棋子与棋子之间的配合也恰到好处,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每处细节都处理得很完美。 突然,云渊源的棋风一变,他避开曹卫平的锋芒,玩起了躲猫猫。他四处骚扰曹卫平的棋阵,却又一碰即退。瞅准时机便咬一口,等曹卫平扑上来,他又弃子转移了。云渊源好像变成了一只异常灵活的小兔子,在丛林中窜来窜去,曹卫平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却收效甚微,倒是让云渊源占了不少官子便宜。 这是一种很高明的战术,曹卫平对此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曹卫平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任凭对方如何挑衅,都不为所动,仍然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战略安排,先坚守再强击。舍弃小的利益,保证大局上的主动。 云渊源通过这种灵活机动的战术获取了一些利益,但在大局上还是比较被动。敌阵很坚实,他没法太过深入,否则便会给自己造成巨大的危险。眼看棋盘越来越小,留给云渊源的机会不多了。 这时,云渊源下出了一步官子妙手。这一招他是从左隐那里学来的,可也仅此一招,没有更多的后续手段。曹卫平的官子技术也很高超,他没有再给云渊源机会,一步一步地将胜局锁定。 终极对决第一盘的较量没有发生意外,曹卫平获得了胜利。 待曹卫平离开座位,陈星就凑了上来,在曹卫平耳边低声说道:“党飞来了!” 曹卫平惊了一跳,忙问:“在哪?” 陈星拉着曹卫平出了万胜楼,走到僻静处,看看左右没人,才说:“云渊源在后半盘是按党飞的战术安排来下的,那种招,只有党飞才下得出来。” 曹卫平一听,顿时恍然大悟,“我就说好像在哪见过,怪不得!”曹卫平上一次和党飞交手还是在几年前,近些年两人都没有再下过棋。 “党飞真是无处不在啊!”曹卫平的后颈不禁升起一股凉意。在他以为只是对付云渊源的时候,党飞却不知不觉地加入了战阵,势态顿时就变得严重了。党飞既然加入了,就绝不止给云渊源出招这么简单,他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安排。曹卫平回到自己的住处,和陈星两人去商量对策去了。 这天崔潮没有去万胜楼看棋,他悄悄地去了党飞的那所宅院。他在宅院外蹲守了一阵,看到有仆人从宅院里出来,立刻跟了上去。 那仆人有四十多岁,正要出门去买菜。崔潮紧走几步,在后面出声叫住他,“大叔,请留步!” 仆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到崔潮,“你是叫我吗?” “是的,大叔!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崔潮道。 第190章 崔潮从兜里掏出一袋钱递给仆人,“这些钱请你喝酒。” 仆人接过钱袋掂了掂,上下打量了一下崔潮,问:“什么事?” 崔潮道:“我想见门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空?” “你是什么人?见门主有什么事?”仆人疑惑地问。 “哦,我是扬州堂的香主,有些事想向门主禀报。” “你有事应该找堂主禀报,你们庞堂主这几天都跟门主在一起。” “那云渊源怎么可以见门主?” “他不一样,是门主要见他的。” “哦,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崔潮朝仆人笑了笑,便离开了。 通过仆人的回答,崔潮证实了党飞确实是住在这,而且庞小光和云渊源这几天也都在这。看来党飞是要利用云渊源来对付曹卫平,还亲自指点了云渊源的棋艺。现在云渊源同时受到了关楚凡和党飞的青睐,对崔潮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云渊源是崔潮手中的一枚棋子,以后就可以利用云渊源来大做文章了。 在清风门里,崔潮得到曹卫平的关照,才混了个香主,他当然不满足。崔潮想要摆脱曹卫平和关楚凡的控制,就要在清风门内争取更高的地位,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他把目标对准了党飞,党飞是一门之主,能得到党飞的垂青,他才能更快地改变自己在清风门里的地位。 之前,崔潮听人说起过党飞和张自横一门的恩怨和争斗。他一开始想关楚凡和曹卫平勾结一定是想对付党飞,那样的话,他只会成为他们手里的工具。当他知道党飞要利用云渊源时,便猜测党飞也在为自己找更多的帮手去对付张自横一门。这两天,崔潮想出了一条毒计,可以帮党飞彻底击垮曹卫平。只是,他还需要一些准备。 崔潮回去的时候,知道云渊源输给了曹卫平,曹卫平离盟主之位只剩下一步之遥。在这关键时刻,他要是能阻止曹卫平登上盟主之位,党飞一定会给他记上一大功,从此对他另眼相待。要是能借助党飞之力提高自己在清风门的地位,相信关楚凡以后也会更加看重他,自己也可以趁机在清风门内建立自己的势力。崔潮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要铤而走险,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搏一把! 按照盟主大会的安排,终极对决第二局将在后天进行。崔潮知道以云渊源的棋力很难在后天取胜,一旦曹卫平提前夺得围棋盟主之位,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崔潮决不能让它发生!留给崔潮的时间不多了,得马上行动起来。 扬州城上空阴云密布,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今天的棋局云渊源没有获得明显的胜机,从头到尾都被曹卫平控制了局势。党飞躲在人群中观战,棋局结束后,他的心情并不好,看来云渊源很难阻止曹卫平登上盟主之位。尽管如此,党飞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他让庞小光派人把云渊源接到他的宅院里,先是复盘,然后再与庞小光商议制定战略战术,给云渊源做了详细的讲解和分析。云渊源得到这两大当世顶尖高手的指点,棋路广开,大受其益。 三人反复地演练,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把云渊源送回去,希望他明天至少可以赢下一盘棋,保留一丝希望。 党飞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想到曹卫平明天就要登上扬州围棋盟主之位,在不久的将来,曹卫平必将给他带来数不清的麻烦。无数次,党飞都想悄悄地把曹卫平用非常手段处理掉,每次他都劝诫自己放弃了这个想法。杀人毕竟不是杀鸡,每杀一个人,都会在自己的心头上深深地留下罪恶的印记。党飞不想一辈子都被别人的冤魂所缠绕,他也想过一个舒心的晚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党飞也想将来无事一身轻时,再来好好地享受围棋带来的快乐。 党飞与张自横一门的恩怨已经无法温和地了结,张自横的弟子们都想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迟早会来临,党飞一直都没想好到时要怎样去面对。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明天他还是要去现场观战。他悄悄地和云渊源约定了一个暗号,一旦局势不利,他就会在场边给云渊源打手势指导,党飞决定要用这样的方法去帮云渊源挽回败局!为了阻止曹卫平,他要抗争到最后,哪怕是用世人所不齿的手段。 第二天一大早,党飞就洗漱干净,吃过早餐,出门准备去万胜楼。刚到门口,一个人从旁边闪了出来,挡在党飞面前。党飞仔细一看,原来是崔潮! “你到这来干什么?”党飞几乎被崔潮吓了一跳,他面露愠色,没好气地问道。 “晚辈崔潮拜见门主!”崔潮一躬到底。 “你有什么事?我正要出门。”党飞尽量把语气放缓和,毕竟崔潮是关知府的乘龙快婿,打狗还得看主人。 “晚辈有要事要禀告门主,可否进屋去说?”崔潮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说道。 “什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跟庞堂主去说?”党飞有点不耐烦,这会儿,还有什么事要比阻止曹卫平当围棋盟主更重要? “事关围棋盟主之位,门主一定想听听。”崔潮狡黠地笑道。 党飞心中一惊,他重新打量了崔潮一下,一时猜不透他的来意。党飞迟疑了一下,便转身回屋去了,“跟我进来吧!” 崔潮赶紧在后面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到桌边坐下。党飞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喝了起来,崔潮压低声音道:“我有办法阻止曹卫平当围棋盟主。” 党飞看都不看崔潮就懒懒地说道:“你身为本门扬州堂的香主,又是曹卫平的亲传弟子,为什么想阻止他?” “我这只是为了门主着想。”崔潮道。 “曹卫平为我清风门夺得围棋盟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党飞冷笑道。 “云渊源也是我清风门的弟子,让他来做围棋盟主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崔潮别有深意地说道。 第186章 更正 左隐在高台上看到柯聪明突然发狂离去,连忙跟着跑出去。他看到柯聪明越跑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而他的妻子则远远地落在后面。左隐心里感到一阵难过,他不知道柯聪明是因为性格上的缺陷才导致了精神上的崩溃,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在前几日把棋灵引出来害了柯聪明引发的后遗症,只在心里自责不已。 柯聪明这一跑,曹卫平的两个强敌意外地都被云渊源击败了。就像一个剑客,他精心地为对手做了周密的准备,到临上场决斗时,对手竟然没有出现,这种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曹卫平虽然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茫然失措。对于云渊源,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是把他当成像凌峰这样的顶尖高手来对待,还是把他当成像崔潮这样的后辈来对待,曹卫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云渊源是自己的弟子崔潮的密友,曹卫平不知道云渊源是会使出全力来与自己决斗,还是会对自己网开一面,只在决斗时随便走走。他想去找关楚凡,看能不能稳妥地安排一下最后的决斗? 关楚凡在官邸中得到手下的回报,云渊源果然出人意料地闯进了最后的决斗,关楚凡之前的猜想变成了现实。现在,关楚凡就必须认认真真地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从盟主大会开幕以来,关楚凡就是以曹卫平做为盟主的候选人在准备着一切。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把云渊源叫来做一番安排,好让曹卫平安安稳稳地坐上盟主之位。可关楚凡现在又有了另外的想法,他觉得云渊源可能是一个更好的控制对象。云渊源很年轻,思想上要单纯得多,不像曹卫平有那么多的想法。甚至可以像崔潮那样,将云渊源招为上门女婿,以后就可以通过云渊源和崔潮去控制扬州的围棋势力,这样是又方便又省心。至于曹卫平,就让他去做副盟主好了,即可安抚他,又可利用他。关楚凡心中得意,觉得这正是两全其美的安排。 所以,当曹卫平上门求见时,关楚凡并没有提出要去劝说云渊源放弃决斗,而是笑着对曹卫平说,“现在你的两大劲敌都被云渊源淘汰出局了,你要拿下云渊源应该是易如反掌了!我们的目标很快就要实现了。” 曹卫平想出言提醒一下关楚凡,“大人,我们要不要把他叫来,跟他谈谈我们的计划?” 没想到关楚凡摆了摆手说,“我看不必了吧!以你的棋力要拿下他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们还那么费事干嘛?” 曹卫平不放心,又道:“云渊源这个人好像有点邪门,为稳妥起见,我觉得还是跟他谈谈比较好。” 关楚凡哈哈大笑道:“他一个毛头小伙,你怎么还那么紧张?太谨慎了!现在就应该拿出你当盟主的气魄来,干净利落地把他打败就行了。” 曹卫平听关楚凡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只得陪笑道:“那是那是!”心里却在嘀咕着,这个关楚凡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曹卫平闷闷不乐地回去之后,这才发现自己对云渊源是毫无准备。既没有搜集他的棋谱,也没有认真地看过他下棋,对他的棋风特点都完全不了解。曹卫平突然有点心慌起来,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他却对云渊源这个对手基本上一无所知,这可要怎么办才好?难道凌峰的遭遇会在自己身上重演不成? 唯一令曹卫平有所安慰的是,云渊源对凌峰和柯聪明这两盘棋都赢得非常侥幸,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给云渊源这么好的运气。 却说崔潮在高台上看到云渊源接连创造了奇迹,晋级围棋盟主的最后争夺之战,他的心顿时狂跳不已,没想到自己当初的设想竟然变成了现实。崔潮棋力不济,早早地退出了盟主大会。他就把希望寄托到了云渊源身上,云渊源竟然一路高歌猛进,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惊喜。一旦云渊源坐上盟主之位,他便可以利用丁香去控制云渊源,将来好为自己谋取利益。 当晚,崔潮就拉着云渊源找了家酒楼去庆功,还把丁香也叫了去。崔潮叫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三人兴高采烈地喝酒庆祝胜利。崔潮着实地把云渊源夸了一番,丁香也给云渊源敬了好几杯酒。云渊源开怀畅饮,有生以来,他都没有这样满足过,这样开心过。他为了围棋,跑到偏僻的山村去和地痞无赖为伍。后来碰到崔潮,他二话不说就跟着崔潮跑了出来四处闯荡。为了围棋,他不远千里地跑到蓬莱岛上去。现在,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不仅棋艺突飞猛进提高了一大截,而且还在盟主大会上连败高手,闯入了最后争夺盟主的决斗。巨大的喜悦让云渊源无法控制自己,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地上。 云渊源酒醒之后,发现四周一片漆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有一股女人的脂粉香气萦绕在周围。他伸手去身边摸索,感觉自己好像是躺在一张床上。突然摸到好像有个人躺在自己身边,他嘟囔了一声,“这是谁啊?” 那个人却大声惊叫起来,“你是谁?怎么在我床上?” 云渊源一听是女人的声音,立刻酒醒了一半。他慌慌张张地坐了起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爬下床去了。他伸出双手四处摸索,想要找到门出去。这时,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人挑着灯笼走了进来。那人大声喊道:“云渊源,你好大的胆,竟敢跑到丁香的闺房里来,你想干什么?” 云渊源大惊失色,一看那人正是崔潮。他回头去看床上,只见丁香衣裳不整地坐在床上,拉过被角遮在身上,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我跟你们在一起喝酒,后来醉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云渊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苦秀才,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丁香?她一个女孩子,你叫她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崔潮大声喝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云渊源欲哭无泪,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第191章 “你待怎样?”党飞眼皮一抬,眼神中放出一道冷峻的光射向崔潮,令崔潮心中一颤。 “我在无意中得知我师父在暗中谋划一起阴谋,想要取代您坐上门主之位。在下对清风门忠心耿耿,因此特来向门主禀报。”崔潮小心翼翼地说道。 党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让崔潮看了不寒而栗。“你是怎么知道的?” 崔潮把手伸到怀中掏出一封信出来,“这是我师父写给天元帮苏州堂香主左隐的信,他们俩是师兄弟,想要暗中勾结,夺取门主之位。” 党飞看到崔潮的手在轻轻地发抖,脸色因为紧张而显得苍白。他接过信打开来看,曹卫平在信中说一旦他夺得扬州围棋盟主之位,就将联合清风门中所有张自横一门的弟子逼迫党飞让位,到时再将左隐从天元帮接回来,共同成就一番大事。党飞认得信上是曹卫平的字迹,以前他就答应过左隐,要去天元帮把左隐要回来。没想到曹卫平却想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党飞看完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崔潮让党飞的内心大为震撼,他小小年纪竟然会想要出卖自己的师父。不管这封信是真是假,崔潮的为人都是真够阴毒的,要知道这封信足以要了曹卫平的命!党飞当然想抓住一切机会打击张自横一门的势力,崔潮是扬州知府的女婿,既然他肯投靠自己,那是再好不过,将来说不定还可以和知府关楚凡搭上关系,巩固清风门在扬州的势力。 党飞毕竟是老江湖了,他担心这件事的背后另有阴谋,因此默不作声,他需要时间去考虑更多的东西。他装作看信,脑筋却在快速地思考。他把信从头到尾,反复地看了又看。他发现信中有几处措辞似有突兀,不像是曹卫平的语气。党飞据此判断这封信多半是伪造的,看来崔潮一心想要通过扳倒他的师父来向自己献忠心。只是崔潮有扬州知府这样的岳父,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来行此狠招呢?党飞一时想不明白。难道他是奉了知府之命想借机削弱清风门的势力?这好像也不大可能。 “你对清风门很忠诚,这很好!可是,你知道你出卖师父的事一旦传出去,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我顶着被世人唾骂的风险来举报我师父,是因为我不想替我师父将来背叛门主背叛清风门而背上清风门叛徒的骂名。我相信门主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这番话好像说得合情合理,大义凛然。举报师父造反总比当叛徒造反要好,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对门派忠诚是可以盖过对师父忠诚的。但党飞已经猜到他是想用假信陷害他师父,这份狠毒已经超出了他的年龄。 “好!”党飞突然一拍桌子,大叫一声,把崔潮吓了一大跳。“清风门有你这样忠诚的弟子,真是太好了!” 崔潮顿时大为欣喜,连忙拱手说道:“请门主为在下做主!” “来人!”党飞腾地站起来,朝门外一声大喊,立刻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传我的命令,让庞堂主带一队人跟我到万胜楼捉拿叛徒曹卫平!” “是!”那人领命而去。 “你也跟我一起去,这次你为清风门立下大功,我一定会给你嘉奖的!”党飞对崔潮说。 “谢门主!”崔潮连忙称谢。 党飞把宅院里的手下和贴身保镖都叫上,一行人坐上马车,直奔万胜楼而去。 崔潮计谋得逞,坐在马车上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他出卖师父即将变成事实,必将面对众人的质疑和唾弃。兴奋的是党飞既然采纳了他的计谋,以后他就成了清风门的有功之臣,他在清风门的地位必然会得到大大的提高,同时还可以让关楚凡和其他人对他刮目相看。巨大的成就感很快就将紧张的心情一驱而散,他靠上了党飞这棵大树,将来在清风门就大有可为了。 飞奔的马车很快就驶到了万胜楼,党飞一看庞小光还没来,就先在路边停了下来。过了好一阵,党飞看到远处一队人马越来越近,他们打着清风门的旗号,在阳光下闪耀着刀光剑影,为头的正是庞小光。 庞小光看到党飞的马车停在路边,连忙走过去拜见党飞。党飞掏出那封信给庞小光看过,庞小光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又问了党飞几句话。接着他就把带来的武师分成两队,一队守在万胜楼门外,一队跟在庞小光身后。庞小光领着一大队人就涌进了万胜楼,党飞则和崔潮坐在马车里等候。 万胜楼里盟主大会终极对决第二局已经开始,曹卫平和云渊源正在对局中。 一进门,庞小光就大声喊道:“叛徒曹卫平竟敢勾结外人阴谋反叛党门主和清风门,罪不容恕,给我拿下!” 本来安静的万胜楼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好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曹卫平顿时勃然大怒,大声喝道:“庞小光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现有铁证在此,不容你否认!”庞小光把那封信拿出来在手中扬了扬,“先把人给我带回去,再慢慢审问。” 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官兵队长连忙走了过来,对庞小光说:“这是官府举办的围棋盟主大会,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庞小光朝官兵队长一拱手,道:“官差大哥,曹卫平现在是清风门的叛徒,事关清风门的安危,实在是关系重大,请您体恤在下,让在下带他回去问话。” 官兵队长把手一挥,“要问话也得等他把棋下完了再说,你这样闹哄哄的成何体统?还有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 庞小光连忙说道:“在下不敢,此人罪大恶极,企图颠覆清风门,他不配在此争夺围棋盟主之位。” “不行!你把人带走了,让我怎么跟知府大人交差?”官兵队长把脸一扬,转过身去。 庞小光不敢硬来,只得吩咐手下将曹卫平团团围住。 官兵队长指着曹卫平和云渊源说,“你们俩继续下棋!”又转过身对周围观战的人说,“大家稍安勿躁,保持安静!有不想看棋的都给我出去,不准在此暄闹。” 过了一会,万胜楼内重新恢复了平静,曹卫平和云渊源都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棋局上。只是曹卫平的内心已经不可能平静,刚才庞小光手中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又是怎么来的?千百个疑问在曹卫平的脑子里开始翻腾。 第192章 经过第一局的较量,再加上党飞的悉心指导,云渊源对曹卫平的棋风特点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今天一开局,云渊源就主动挑起了急战。贴身肉搏比拼的是双方的计算力和对棋形的感觉,云渊源通过最近一两个月频繁的对局和认真的思考,已经在这些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提高。自从在蓬莱岛上吃了弈叟的青枣,云渊源的记忆力和对围棋的领悟力都超越了常人。 在这样的激战中,对局者的意志力和精神集中度都非常重要,需要神经高度紧张,每一步棋都关系到棋的生死,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本来党飞和云渊源说好了今天要来现场给他助威,可棋局进行了好一阵,云渊源还没看到党飞的出现。但云渊源并没有气馁,他凭借自己的棋力与曹卫平也杀得难分难解。双方从角杀到边,再从边杀到中腹,几块棋缠斗在一起。 旁观者们对于这样的棋局看得很是过瘾,让人惊心动魄,紧张刺激。 到庞小光带人出现的时候,云渊源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联想到党飞没有出现,猜测是不是清风门出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曹卫平一下子变成了叛徒,这几天云渊源都跟党飞和庞小光在一起,丝毫都没觉察到有什么异常,难道是事发突然?还是今天党飞突然受到了什么伤害? 云渊源对清风门的事一向都不太关心,他刚入门才没多久,而且他也只对围棋有兴趣,对门派的事不愿意去了解太多。 等现场安静下来,云渊源很快又全心地投入到了棋局之中。跟围棋比起来,好像没什么事能值得云渊源去关心。 庞小光的出现对曹卫平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叛徒的指控是非常严重的罪行。曹卫平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背叛清风门的事,但以他在清风门几十年的阅历,庞小光恐怕是掌握了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并且得到了党飞的授意才敢大张旗鼓地带人来抓他。曹卫平当然会跟他们据理力争,但最终的结果却很难预料。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曹卫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不会很快就结束,而且很有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好的结果,党飞与张自横一门必将重起纷争。 而棋盘上的战斗也已经是刀光剑影,间不容发,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曹卫平赢下了第一局,本来就算这第二局输了,还可以下第三局。可曹卫平现在面临着叛徒的指控,他如果能拿下第二局,就可以夺得围棋盟主之位。这样的话,对他洗清叛徒的罪名应该会有很大的帮助。至少官府会介入干涉,就不容党飞他们胡来了。 陡然之间,这局棋就变得极其重要,很可能会关系到曹卫平的生死存亡了!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曹卫平心潮起伏,久久没有落子。他得尽全力拿下这盘棋,没有退路了。曹卫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棋盘上这些普通的棋子,此刻都好像变成了一枝枝利箭对着他,而对面坐着的人好像也变成了党飞。原本他想着夺下围棋盟主之位再去对付党飞,没想到党飞率先发难,立刻就让他陷入了困境。 曹卫平用双手搓了搓脸,把自己的精神都集中到棋盘去。高手下棋,首先就是要让自己完全沉浸到棋局中,心无旁骛才能激发出自己全部的潜能。对于激战曹卫平并不害怕,围棋是以力量为基础的。围棋中的力量就是攻杀的技巧,就是计算的深度。要想成为高手,没有力量是不行的。 曹卫平从棋子与棋子之间的联系去寻找对方棋形的弱点和眼位的关键,然后制定策略去诱使对方犯错。围棋就是一个比谁犯错少的游戏,谁犯的错误更严重,谁就是输家。曹卫平耐心地一步一步推进,他的拳头打出去又收回来,虚虚实实,让云渊源看得眼花缭乱,要正确判断每步棋背后的意图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说云渊源还有什么欠缺的,那就是经验。围棋的技术可以很快就掌握,但临敌的经验必须要靠长时间的日积月累。 面对纷繁的局面,云渊源一时看不清,就用双手遮着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下。当他放下双手时,无意中在旁观的人群中看到了党飞的身影。 党飞原本在外面的马车上等着,后来听庞小光说了现场的情况,就悄悄地又走进了万胜楼。党飞猜到了曹卫平的心思,所以他还是要按事先的安排去帮助云渊源阻止曹卫平获胜,党飞也很担心官府会插手进来。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党飞没有对局者的压力,他可以用轻松的心态来审视棋局,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可以把棋局看得更清楚。党飞看到云渊源用双手去遮脸的时候,就知道他被困扰了。这个时候,云渊源正需要他的指点。党飞看着云渊源,一等到他看过来,立刻就把手放在胸前做了一个手势。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云渊源一看就明白。 用盘外招并不光彩,因为关系重大,党飞和庞小光花了很多口舌去说服云渊源接受这个办法。云渊源一开始并不同意,抗拒了一阵,最后还是经不起他们二人的陈情劝说,勉强接受了。现在云渊源看到了党飞的手势,就去棋盘上找到这个手势对应的位置。这确实是一步好棋,云渊源权衡之下,还是顾不了许多,咬咬牙照党飞的指示下了这步棋。 有了党飞这个强援,云渊源顿时就轻松了好多,在他们俩的合作下,棋局的压力就转到曹卫平这边来了。 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围棋虽然是单打独斗的游戏,但两人合力的效果还是很明显。一方面两人的思考可以使出错的概率变小,另一方面也可以使对局的压力分摊。 云渊源的战斗力变强了,曹卫平还没有觉察出来是有人在帮他。在紧张的棋局中,曹卫平没有时间来考虑和分析这些不是在棋盘上发生的情况。 第193章 情急之下,曹卫平决定兵行险着。他放着自己的一块孤棋不顾,却对云渊源的一条大龙发起了猛攻。云渊源一看以为机会来了,吃掉对方那块棋就可以在地盘上大大领先。至于那条大龙怎么看也不像会死的样子,再不济也不至于全死,总是可以逃出一块棋。云渊源没多想,立刻落下一子,吃了对方那块棋。 这下可把党飞给急坏了,曹卫平的棋哪有那么好吃?只见曹卫平先是对被吃的棋加以利用,不但加强了外围,还借机捞了一点官子,把损失降到最低。然后图穷匕现,对云渊源的大龙使出了杀招。云渊源一看这步棋,这才知道要坏事。他本来想着弃掉大龙的小尾巴,只要大龙得脱,这盘棋就稳赢了。没想到曹卫平下出的这步棋,隐藏的后续手段可以把云渊源的大龙从中间切断了。大龙一分为二,曹卫平只要吃掉其中的一块棋,就可以大获全胜。 云渊源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代价,一下子就让自己陷入了绝境。要同时处理好两块棋,太让人勉为其难了。云渊源冥思苦想,迟迟不敢落子。党飞一时也苦无良策,只能干着急。 曹卫平心想这盘棋应该可以拿下了,他总算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主动权。夺得围棋盟主之后,曹卫平就跟官府扯上了关系,党飞要处理他就没那么简单了。曹卫平轻轻地舒了口气,开始考虑要怎么应付党飞的指控。 周围观战的人群一看大局已定,有人提前退场,有人交头接耳,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云渊源在绝望之际,看到党飞做了一个手势。他从棋盘上找到手势对应的位置,吃了一惊。这个位置远离被分断的大龙,更像是一步官子。云渊源一时想不明白,但他看到党飞脸上坚定的表情,索性就不去想了,就按党飞的指示落下一子。 曹卫平一看云渊源两块棋都不救,却下了一步不痛不痒的棋,便抬头看了云渊源一眼。只见他表情轻松,好像如释重负般,大概是要放弃争胜的样子。曹卫平想了想,便下出杀招,吃了左边那块棋,留下右边那块棋让它去逃生。 云渊源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继续,便用眼睛的余光盯着党飞,看着他的下一步指示。党飞思索良久,在胸前摆出一个手势。云渊源觉得党飞指示的这步棋,好像是要对曹卫平的角上动什么手脚。角上可能是有点文章可做,但得到的利益也不足以弥补刚才那块死棋的损失。 云渊源摇了摇头,以为党飞也没什么好棋下了,只得怏怏地落下一子。 曹卫平也不和对方纠缠,想稍做了一些让步,把角空让给对方。不料对方得寸进尺,竟然在角上做了一个缓气劫出来。曹卫平的角被全部掏空,变成了一块孤棋。 曹卫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认为这个对自己有利的缓气劫不存在多大的威胁,双方就在角上打起劫来。 云渊源在被分断的两块棋上有很多劫材可用,曹卫平当然不能让这两块棋重新连接。这样一来,曹卫平的劫材就吃紧了。云渊源借着打劫,不仅处理好了被分断的另一块棋,而且把角上的劫也变成了紧气劫。曹卫平担心角上那块棋的安危,便开始向中腹出逃。 云渊源没有急着去消除角上的劫,而是继续在后面追击曹卫平从角上逃出去的棋。但曹卫平并不是太担心,在中腹有他的棋在接应,只要一连上就万事大吉了。 云渊源当然要竭力阻止他的棋相连,这时,他那块被吃掉的棋又派上了用场。他在那块死棋附近走了一步棋,一方面可以接应那块死棋,另一方面还可以伺机切断曹卫平角部的棋与中腹的联系。不知不觉中,棋局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胜负的平衡发生了偏移。 曹卫平先是彻底切断了对方那块死棋的出路,但这样一来,云渊源得以在中腹再走一手,他角上那块孤棋与中腹的连接就变得相当薄弱了。曹卫平无奈,只得再回角上打那个劫。双方利用己方的本身劫反反复复地打了几十手劫,眼看劫材就要枯竭了。这时候,棋盘上只剩下一些官子,角上的劫变成了生死大劫。劫胜则棋局胜,劫负则棋局负。 观战的棋客们看着云渊源绝地反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曹卫平所剩下的劫材要比云渊源少一枚,绝对打不赢那个劫了。 曹卫平用尽了最后一枚劫材,等云渊源再把劫打回去时,曹卫平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劫材,他只能去抢占一步大官子,那这盘棋就回天乏力了。曹卫平算尽所有的变化,依然找不到解救的办法。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在双手之间。良久,曹卫平抬头认输了。 这盘棋曹卫平输得很惨,不止是在最后时刻大意失荆州,更是让围棋盟主之位从自己的手缝中溜走。在接下来与党飞的抗争中,他将彻底落于下风,沦为任人宰割的对象。 曹卫平面如死灰,瘫坐在座位上。这一生他下过无数的棋,只有这盘棋他下得最累,也输得最惨! 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庞小光见他认输了,便迫不及待地带人围了上来,“走吧!棋也下完了,不要再指望有人帮你了。” 曹卫平无力地站了起来,这时,陈星冲了上来,大声说道:“我曹师兄对本门劳苦功高,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追星子,有话回去再说吧!党门主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庞小光把手一挥,立刻有四个人围了上来,拥着曹卫平就往门外走去。 陈星跟在曹卫平身边,对他说,“师兄,你不用怕,我们这些师兄弟们都会支持你的!” 曹卫平抓住陈星的胳膊,沙哑着声音说道:“陈星,你去找关知府,他会替我主持公道的!”这个时候,曹卫平只有寄希望于关楚凡念在一直以来都跟他在谋划围棋盟主大会的情分上,来加以干涉。 “嗯,我会的!我还会立即派人去京城,通知常秋湖和魏一刀他们和一众师兄弟,一定要还你清白!”陈星看着庞小光他们把曹卫平带走,顿时心乱如麻。 第194章 云渊源呆呆地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去了。他刚出万胜楼,崔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嘻嘻地对云渊源说,“苦秀才,你可以啊!把我师父都赢了!” 云渊源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你师父被庞堂主抓走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还不跟着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崔潮撇了撇嘴说,“我打听了一下,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他眼珠一转,又笑着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厉害?我看你死了一块棋,以为你必输无疑,没想到竟然被你翻盘了!能想出这样的招来,你确实比我厉害多了!” “那些招不是我想出来的。”云渊源皱起眉头,很不开心的样子,嘟囔道:“挺没劲的!” 崔潮略一琢磨,伸手指着云渊源笑道:“有人给你支招了?” 云渊源抿着嘴没有说话,崔潮一拍手,“我就知道!一定有高手给你打手势了。是谁?说给我听听。” “我不能说,也不想说。”云渊源摇了摇头。 崔潮见云渊源闷闷不乐,便要拉着他去喝酒。刚走了两步,云渊源想起上次在丁香房间里发生的事来,突然觉得好心烦,“潮哥,我好累,想回去休息一下。” 崔潮无奈,“好吧!后天你还要与我师父决战,好好回去准备吧!” 云渊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自顾自地走了。走在路上,云渊源突然好想回家去看看爹娘,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一趟了。 却说左隐在现场看着曹卫平被人带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急忙去找陈星问,陈星也不太清楚,只说大事不妙。左隐心里着急,又帮不上忙。 陈星一面派人去京城送信,通知常秋湖他们。一面去扬州堂找人打听情况,但什么也没问到。 曹卫平被庞小光带到一处秘密的所在关了起来,一直到晚上都没人去找他。 按照盟主大会的安排,休息一天后,云渊源和曹卫平还要进行终极对决的第三局的较量。现在曹卫平一出事,马上就有人去报告了关楚凡。关楚凡一开始除了觉得很意外,倒并没有担心什么。过了一阵,他猛地想起来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大错。 关楚凡举办盟主大会的目的是要控制扬州的围棋势力,云渊源虽然是可以控制的理想对象,可他只是清风门一个刚入门的普通弟子,在清风门里没什么地位。将来他要做围棋盟主,恐怕会很难服众。而且要控制扬州的围棋势力,如果可以借助清风门,就能事半功倍。所以,当初还是应该要让曹卫平来做围棋盟主。一想到这,关楚凡就懊悔起来。如果早做安排,今天曹卫平就可以顺利地当上围棋盟主,清风门的人就不能这样轻易地把他给带走了。 关楚凡连忙把赖孚军叫了过来,让他去打听清楚曹卫平被带走的事。关楚凡现在要考虑清楚的是到底要不要去救曹卫平?这事牵扯到清风门的内部事务,看来有点棘手。按理说,关楚凡也不方便去插手清风门的事。但万一要救曹卫平,还是可以用盟主大会做借口,要求清风门让曹卫平出来下完最后一盘棋,相信清风门也不敢违拗官府的命令。 只是这样一来,关楚凡就和清风门的事搅在一块了。清风门摄于官府的压力,就算勉强交出曹卫平,将来还是会有扯不清的麻烦事,这就让关楚凡很不省心。 要是不救曹卫平,这事倒是简单了,大可让云渊源不战而胜,轻松地当上围棋盟主。可云渊源是个小人物,将来要去号令扬州各大帮派,别人是不会买账的。搞不好,围棋盟主就成了一个摆设,关楚凡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关楚凡决断不下,让人把师爷于了之叫了过来商议。于了之听关楚凡说了情况之后,低头沉思了一阵,说:“我们必须要救曹卫平,这次盟主大会是我们官府牵头举办的,如果最后的决战就这样不了了之的话,会让人觉得我们官府太软弱了。头一次盟主大会如果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会对以后产生长远的不良影响。而且这样选出来的围棋盟主也会让人不服气,将来不好办。” 关楚凡听于了之说得头头是道,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看来只能勉为其难,要救一救曹卫平了。 关楚凡打定主意,至少要让曹卫平出来下完最后一盘棋。是赢是输,至少对大家有了一个交待。要是曹卫平还是输了,以后就要想办法尽力扶持云渊源去做这个围棋盟主。 关楚凡让人去清风门扬州堂给庞小光下令,要他在后天务必让曹卫平去参加盟主大会的终极对决,不得有误。庞小光接到命令,立刻去找党飞商议对策。 党飞听说官府找上门来,心就往下沉,担心的事还是来了。党飞和庞小光讨论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好办法。一旦曹卫平在终极对决中胜出,曹卫平就成了官府委任的扬州围棋盟主。到时,官府的命令高于清风门的命令,清风门就不能随便地对曹卫平进行严厉惩处了。 “门主,我看官府的面子不能不给,只要曹卫平输了,官府就管不着他了。”庞小光道。 “第二盘棋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曹卫平输了,你以为我们还有这样的好运吗?”党飞不无担心地说。 “我有办法。”庞小光附在党飞耳边,嘀嘀咕咕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党飞连连点头,“就这么办!那你就去跟官府的人说,曹卫平会按时参加后天的对决。” 庞小光和党飞两人会心地一笑,似乎一下子就解决了大问题。庞小光到官府复命,表示一切都会按原计划进行。 但是曹卫平却依然不知所踪,关楚凡见不到曹卫平,心想清风门一定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但现在他没什么理由去找清风门要人,只怕曹卫平还是凶多吉少。 第二天,云渊源躲在自己房间里休息。党飞和庞小光都没再来找他,只有崔潮来了一趟。云渊源跟他敷衍了几句,便借口要为明天的对决做准备,让他离开了。 崔潮从云渊源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以前对他从没有过的冷漠,他心中惆怅,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要比以前生疏了。 第195章 扬州围棋盟主大会终极对决第三局如期进行,关楚凡亲自到场。当天万胜楼人声鼎沸,这是扬州近年来最盛大的围棋活动,各方围棋名士和重要人物都来捧场,让关楚凡好不开心! 云渊源早早地到了现场,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等候着。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光荣的时刻,他要与清风门揽月子曹卫平进行最后的对决,争夺扬州围棋盟主之位。此刻他好想在人群中看到他的父母,尤其是他的母亲。他们要是能看到这一幕,别提会有多开心了! 他又想到了丁香,自从上次醉酒后在丁香房间里醒来,他都觉得没脸再去见丁香。他想丁香一定恨死他了,他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到丁香的床上去。既然喝醉了,怎么还能走那么远的路走到丁香的房间去?而且丁香和崔潮怎么没把他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呢? 对于围棋盟主,云渊源好像没什么感觉,他不知道当上围棋盟主之后,要干些什么?还有关楚凡、党飞、庞小光他们会对他怎么样?云渊源都没什么头绪,也懒得去想。 不管怎么说,云渊源打定主意,今天不要再去看党飞的手势了。他要堂堂正正地打败曹卫平,以此来验证自己的棋力。以后,他还想去蓬莱岛上挑战黄清源,还想去京城挑战国手。至于围棋盟主,他觉得做不做都无所谓。 就在云渊源静待之际,曹卫平出现了,有个人扶着他走到座位上坐下。曹卫平看上去很虚弱,脸色发白,两眼无神,丝毫没有往日的神采,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云渊源不禁为他担心,才一日不见,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那天庞小光把他带走,难道是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关楚凡主持了大会,慷慨激昂地讲了一番话,引得一批拥趸大呼小叫,煞是热闹! 随着一声锣响,对决正式开始。第三局棋重新猜先,云渊源执白先行。他没有多想,就在右上角落上一子。曹卫平身子向右倾斜,无力地倚靠在椅子的扶手上。他呆呆地看着棋盘,迟迟没有动手。 过了好一阵,棋判走了过去,提醒曹卫平说:“曹先生,轮到你着子了!” 曹卫平眼皮微张,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他茫然地用两眼扫视了一下棋盘,从棋罐中拈起一颗子随意地落在棋盘上。然后把手缩回,依旧倚靠在椅子的扶手上,眼皮又低垂了下去。 云渊源觉得他的状况很不对劲,好像中了魔怔一样。云渊源抬头去看棋判,然后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棋判摇了摇头,“下棋吧!”然后就走到一边去了。 云渊源略一思考,再落下一子。曹卫平强打精神,用尽力气使身体向前靠,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勉强换了一个坐姿,然后落下一子。 走了几步棋之后,曹卫平略微恢复了一些精神,两眼盯着棋盘,努力使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棋盘上。云渊源见他如此,便不再看他,开始全力去思考棋局。 双方的布局很平淡,云渊源经过上一盘的激战,感觉自己在复杂的战斗中,应变能力还是比不上曹卫平。今天没有党飞在一旁支招,云渊源想把棋下得缓慢些,尽量保持局势平衡。 曹卫平好像也无意进取,他把棋下得很坚实,四平八稳,没有给云渊源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序盘波澜不惊地结束了,棋局进入了中盘。双方在地盘交界处开始了试探和争夺,战斗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让云渊源略感意外的是,他从曹卫平那边受到的压力比前两盘都轻多了,曹卫平的棋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好像利箭没了箭头。 此消彼长,云渊源的棋就下得更有活力了。随着棋局的进行,云渊源越来越放得开,状态也越来越好,各种招数层出不穷,局势开始略占上风。 倒是曹卫平好像越来越吃力,他每下一步棋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苍白的脸庞上一阵红一阵白,喉咙里不时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中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激战,棋盘上好像就恢复了平静。云渊源的作战成果累累,多处战斗都获得了不小的利益,顿时让他轻松了不少。 曹卫平则憋红了脸,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想赢下这盘棋,却总感觉有心无力。他对自己的棋很不满意,棋局就快要进入官子阶段了,曹卫平还要努力缩小一些差距才行。 棋盘上还有最后一处没定形的地方,曹卫平决定要把棋下得更深入一点,想把对方的地盘压缩到最小。 云渊源当然不能让对方得逞,他开始反击了。他采用了迂回的战术,从对方的背后发起了进攻。如果曹卫平不及时回防,他的棋就会变成一块孤棋。这个时候,曹卫平有点捉襟见肘。他要是单纯防守,势必被云渊源抓住机会发起连续攻击,他的棋形还是太薄弱,可能会造成首尾不能兼顾的被动局面。 曹卫平决定孤注一掷,他不想往回连了,要就地做活。这样就可以大肆破坏对方的地盘,一举扭转不利的局面。可这也是一条凶险的路,一块孤棋要在对方的势力范围内做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现在到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时候了,云渊源的心理压力陡然就增大了。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屠龙实在是不得已的选择。 看到这样刺激的场面,旁观的人群都摒住了呼吸,他们都想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杀得了曹卫平的大龙。 云渊源思考再三,还是落不了子。可供选择的点并不多,他却不能看清所有的变化,因而决断不下。这时,他心里有个声音传了出来,“去看看党飞有没有做手势?”云渊源很想抬头去看,可是他忍住了。一旦习惯了别人的指示,就会产生依赖性,永远也走不出自己的棋。这个时候,就是考验一个人意志力的时候。 云渊源用排除法选了一个最看得清的下法,他落子了。 第196章 曹卫平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云渊源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他从棋罐中拈出一颗子,移到棋盘上方,还没落子,只见他的手指在空中哆嗦了一下,棋子掉了下来,在棋盘上翻了两个滚,停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曹卫平口一张,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棋谚有云:“落子无悔。”曹卫平在这关键的时刻失手把棋子掉落在棋盘上,既然已落子,就是无悔!曹卫平万念俱灰,心想天意如此,也只好认命了! 昨天,党飞和庞小光拿出崔潮的信给曹卫平看,曹卫平认得那是自己的笔迹,可是他从来没有给左隐写过这样一封信,情知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伪造了这封信。曹卫平要求与崔潮对质,但崔潮一口咬定这封信是从曹卫平的房间里拿到的,气得曹卫平大骂崔潮是逆徒! 庞小光审问了曹卫平一整天,曹卫平只是不认罪。到了晚上,庞小光和党飞都走了。曹卫平被关在房间里,吃了晚饭便早早地睡下,为明天的盟主大会终极对决养精蓄锐。睡到半夜,曹卫平感觉自己神志不清起来,脑子里乱哄哄的,睡不着又醒不来。直到早上,他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灌了一大碗冷水给他喝下。曹卫平这才感觉醒了过来,但浑身无力,脑子也迷迷糊糊,两眼看不清人。 他被人带到了万胜楼,坐到了棋盘前,然后在半梦半醒之间与云渊源开始了对局。曹卫平又冷又饿,但他顽强地支撑着自己,不断地跟自己说,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赢下这盘棋,他要跟党飞他们继续斗下去。 曹卫平为这盘棋耗尽了自己的心血,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再坚持几步棋,也许就能结束这盘棋。不料,在这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时刻,他把棋子失手掉落在棋盘上,这无异于自停一手棋,让对方连走两手。高手之间过招,稍一疏忽,便会被对方抓住失误导致败局。何况这近乎自停的一手,棋下到这个份上,这是天要亡他曹卫平,无力回天了! 现场顿时惊起一片惋惜声,现在轮到云渊源下,这棋还有不赢的道理? 云渊源看到曹卫平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他心头一惊,以为曹卫平会把棋子捡起来重下。不想曹卫平闭上双眼,把手缩了回去,就让那颗子留在棋盘上,成了一步废棋。 这时,云渊源只需要对曹卫平的大龙再补上一着,就能将大龙彻底杀死,赢下这盘棋,再无翻盘的可能。云渊源把手伸向棋罐,又缩了回来。他不能这样趁人之危,就算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云渊源今天下定决心要摆脱党飞,独力与曹卫平一战,就是想要赢得光明正大。他不想为自己留下遗憾,也不想捡这个现成的便宜。 云渊源心中想到的只有围棋,丝毫没有去想拿下这盘棋,夺得围棋盟主之位。他从棋罐中拈出一颗子,跟着曹卫平在那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应了一手。这样,双方各下一步废棋,棋局回归正轨。 等到曹卫平睁开双眼,看到云渊源刚下的那步棋,曹卫平心中一震,不禁抬头去看云渊源。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做法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把公平对决的机会又送了回来。曹卫平的徒弟崔潮无端端地要设计陷害自己,而崔潮的好伙伴云渊源却不想趁人之危,下了一步君子棋。 一直以来,曹卫平都对崔潮身边的这个年轻人视而不见。有几次他在给崔潮指导棋艺的时候,看到云渊源远远地站在一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曹卫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年轻人会坐在自己的对面,跟自己进行生死对决。而恰恰是这个年轻人,刚刚把自己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曹卫平抑制住内心的翻腾,把心思集中到棋盘上。对这条大龙的生死,曹卫平也不能完全算清所有的变化,只是感觉它还很有活力,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实际上,双方都像走进了一片迷雾之中,在自己周围几步之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曹卫平思考再三,落下一子。 旁观的人群又重新恢复了寂静,他们在心里暗暗赞赏云渊源的君子之举。对这场对决,他们又多了一分期待。 正在云渊源苦苦思索之际,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好像黑暗中亮起了一支火把,让他发现了一个绝妙的走棋次序,可以将对方大龙一剑封喉。云渊源经过反复计算和确认,他下出了一步杀招。 这步杀招逼得曹卫平只能硬挡一着,然后云渊源从左侧再次出招。曹卫平要保大龙平安,只得弃了两个子,回补一手。云渊源吃下这两个子,解除了后顾之忧,便放心大胆地往对方大龙的心脏部位投下一子。这一子锐利十足,剑锋直指大龙要害。 曹卫平看到这一子,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要命的一着!它击碎了大龙活棋的希望,也打垮了曹卫平抗争的信心。曹卫平竭精殚虑,反复计算,发现所有的变化都抵挡不了这一着的杀气。曹卫平两眼发黑,感觉一股甜腥味从喉咙里涌出,一口鲜血喷到了棋盘上!他的身子往后一仰,立时昏了过去。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惊叫声,云渊源吓了一大跳,腾地站了起来去扶住曹卫平。 棋判赶紧跑了过来,想要摇醒曹卫平。曹卫平牙关紧咬,人事不省。 “快去找郎中来!”棋判朝后面大喊了一声。 不一会,有人领着一个郎中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郎中抓住曹卫平的手腕去探脉,却不住地摇头,“他的心脉时有时无,恐怕命不久矣!” 棋判一听立刻就急了,“有什么法子可以续他一时之命?好让他把棋下完。” “现在千年人参也救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力了!”郎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下棋下到把命都丢了!” “大夫,你快救救他!我不要和他下棋了。”云渊源哀求道。 第197章 棋判拉着郎中走到一边,低声说道:“怎么着你也得想个法子救他一救!关知府还在那边看着呢!” 郎中沉吟半晌,很为难地说,“我这有味药可以提提他的心气,但是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再说,我这药可贵了!” “先救了他再说,钱少不了你的。”棋判连忙说道。 “先给钱,再给药。”郎中道。 棋判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郎中手里。郎中也不含糊,立刻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瓶来。然后拨出瓶塞,倒出一粒药丸。“让人倒碗水来。” 棋判一招手,有人端着一大碗凉水跑了过来。 “把他扶起来,撬开嘴。”郎中道。 棋判把云渊源推开,和端水过来的人一起扶着曹卫平,棋判用手去扳开他的嘴。郎中看到曹卫平的嘴张开一点缝隙,便把药丸塞到他嘴里,然后再灌下一大口凉水。 曹卫平被水呛到,咳嗽了几声,药丸顺着他口里的凉水就落下肚里去了。过了一阵,曹卫平的眉头一皱,嘴角抽动了一下,两眼微微地张开来。 “曹先生,你醒了?你再坚持一下,把棋下完吧!”棋判连忙把嘴靠近曹卫平的耳边说道。 曹卫平摇了摇头,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我输了,不用下了!” 棋判一听,便松开手站了起来,大声宣布道:“第三局棋的胜者是云渊源。”然后又招手叫来几个人,“快把他扶下去。”说完就赶紧跑开了。 陈星和左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冲到曹卫平身边。陈星扶着曹卫平,让他坐在地上。左隐连声喊道:“曹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曹卫平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 陈星轻轻地去摇晃他,“曹师兄,你醒醒!你可不能有事!”陈星见他面如金纸,恐怕是挺不过去了,就想趁着他现在还清醒,好让他说几句话。 过了一会,曹卫平眼皮微开,用尽最后一口气说道:“陈。。。星,替我。。。照顾。。。妻儿!”然后转动眼珠去看左隐,“左。。师。。弟,替。。师父。。。报。。。仇!”说完,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不一会,就没了气息。 陈星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曹师兄,你不要这样就走了!”左隐也哭了起来,他拉着曹卫平的手,连声叫道:“曹师兄,我们一起给师父报仇!” 曹卫平一动不动,他死了。 这时,关楚凡大声的说话把大家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他很高兴地宣布云渊源成了扬州围棋盟主。云渊源被人拥着登上盟主之位,一大群人兴高采烈地鼓起掌来,他们这掌声有多半都是送给关楚凡的。 党飞躲在人群里,心情很复杂。曹卫平终究还是被他除掉了! 昨天晚上,庞小光在曹卫平的饭菜里放了一种名叫“半醒散”的药。人要是吃了这种药,就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但曹卫平为了要下棋,便用尽全部的精力去抵抗药力,最后导致心脉受损,毒发攻心,死于非命。 这就是庞小光想出来的“妙计”,就是想让曹卫平不能完全发挥他的棋力,这样就应该下不过云渊源了。只要曹卫平当不上盟主,党飞就可以将他带回清风门慢慢审问和折磨。没想到曹卫平不想放弃,不惜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去顽强地下完那盘棋,这让庞小光和党飞都始料未及。党飞并不想就这样将曹卫平致于死地,那只会让张自横一门群情激愤,从而使党飞失去回旋的余地。在这种情况之下,可能还会让清风门内一些中立的势力也因为同情而倒向张自横一门。 陈星和左隐把曹卫平的尸首抱到扬州堂,要求庞小光予以厚葬,并抚恤曹卫平的家人。庞小光没有答应,说是要上报党门主,由党门主定夺。陈星据理力争,说曹卫平做为清风门的顶梁柱,一生为清风门立下无数功勋。现在又是在为清风门争夺围棋盟主的棋局中殒命,理应得到清风门的厚待。两人争执不下,左隐做为天元帮的人,站在一边不便多言。 庞小光扔下陈星不管,悄悄地去找党飞请示。党飞对此很是头大,这本来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突然发生了这种严重的事,他需要时间去考虑。庞小光只得一面拖延,一面等着党飞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左隐很奇怪崔潮为什么没有出现?崔潮是曹卫平的弟子,理应第一时间出现在曹卫平的身边才是,左隐觉得这很反常。他把这事跟陈星说了,陈星也疑惑不解,左隐便想去找崔潮问个明白。 左隐回到万胜楼,发现他们已经搞完盟主就位的仪式,人都已经散了。左隐便跑到关府去,但被门口的家丁拦住了不让进,左隐只好在门口等着崔潮回来。 天黑后,左隐又冷又饿又渴,崔潮还是没回来,左隐就去街上找了家小饭馆吃饭。看到饭馆门口有卖包子的,左隐想起了自己在双水镇给王富贵帮工时的情景。他一个人坐着吃饭,想到师父惨死,现在又是曹师兄吐血而亡。左隐想不明白,为什么下围棋也会招来那么多的凶险。围棋是一门高雅的艺术,简简单单的黑白两色,但其背后却发生了那么多复杂的故事,甚至要搞出人命来。左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左隐吃完饭,又去关府门口等崔潮。他等来等去,夜渐渐已深,还是没见崔潮的人影。关府大门早已关上,左隐只好悻悻而回。 青青见左隐脸色很难看,便轻声问道:“哥,发生什么事了?” 青青这一问,左隐便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曹师兄死了!”在青青的追问下,左隐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青青听他说得这么惨,便气愤地说,“这些人只知道争权夺利,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那个崔潮说不定有鬼,曹师兄的死可能跟他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左隐惊讶地问。 “我就是感觉而已。”青青嘟着嘴说,“师父死了,哪有人影都不见的?” 第198章 崔潮在回家时,远远地看到左隐守在关府门外,便故意躲开他不见。等左隐去吃饭时,崔潮才偷偷地进了门。 崔潮亲眼见到曹卫平惨死,他心里很害怕,便离开万胜楼躲了起来。崔潮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他一想到曹卫平的师兄弟们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会来找他算账,他就惶恐不安。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没人知道,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心想,以后只有死心塌地地跟着党飞,到时才能有个庇护伞。 终极对决结束之后,云渊源被关楚凡他们拉着登上了扬州围棋盟主之位,但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那盘被曹卫平喷满鲜血的棋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眼前,让他惊恐不已。可关楚凡那些人跟没事一样,还是照样谈笑风生,没人去管曹卫平的死活。云渊源不知道曹卫平在下棋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得了什么急病。他拼命坚持着和自己下完了那盘棋,但棋力明显只发挥了七八成。云渊源的心情很矛盾,他用不光彩的手段赢了第二盘。如果不是党飞在一旁支招,他是赢不了曹卫平的。如果曹卫平赢了第二局,就不用和他下第三局棋,也就不会出现今天的惨事了,这让他感到惭愧不已。 云渊源赢了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再加上前几天在丁香房里出的事,搞得云渊源心烦意乱。到了晚上,他还陪着关楚凡他们去参加了盟主大会的庆功宴。但他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也不想开口说话。就看着那些人杯来盏往,个个都长着一副丑陋的嘴脸,让云渊源觉得很恶心。 陪着他们闹完之后,云渊源一个人身心俱疲地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云渊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房间里,哪也没去。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云渊源本不想理会,却从门外传来了丁香的声音。云渊源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开了门。他不敢正眼看丁香,就低着头坐在桌边。 “哟!新任围棋盟主怎么不理人了?”丁香打趣道。 云渊源很不高兴地说道:“你就别拿我开心了!你知道有人和我下棋死了吗?” “我听说了,”丁香敛起笑容,“是潮哥哥的师父,他是因为输给你了,自己难过生气而死的吗?” “应该不是,我觉得有其他事。”云渊源摇了摇头,“丁香,我最近好心烦!” “那件事不怪你,是。。。”丁香欲言又止,“曹师父的死跟你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有些事你不知道。”云渊源心情很糟糕,他伸手伏在桌上,把脸埋了起来。 两人心里都有一些事不敢说出来,只能埋在心底里。 过了一会,云渊源抬起头来,看着丁香说,“我想回家去一趟。” “是啊!你这么久没回家,该回去看看。”丁香幽幽地说道,她又想起自己的父母来,突然想到应该去父母堕崖的地方找到他们的尸骨,好好安葬他们,将来也好回去看看他们。丁香把自己的想法对云渊源说了出来,云渊源一想,“我陪你去吧?然后你陪我回一趟家,好吗?” 丁香刚想答应,转念又一想,崔潮可能会不高兴,只好说,“我们先准备一下,我去问问潮哥哥,看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云渊源听丁香提起崔潮,心便往下沉。他现在对崔潮好像有了一种可怕的感觉,崔潮心里经常会想一些他想不到的事,而且崔潮肯定不会答应让他跟丁香一起出去的。云渊源突然好想逃离这个地方,他想住到蓬莱岛上去和别人下棋,却又舍不得离开丁香。 丁香见他沉默不语,脸有倦容,便说:“我看你脸色不好,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吧!我先走了。” 云渊源点了点头,丁香起身离去。丁香找到崔潮,说想去为父母收拾尸骨好好安葬。崔潮忙安慰她说,“应该的!你让我准备一下,我跟你一起去。”丁香高兴地点了点头。 昨天,唐余智跟崔潮说,他要回四川了。崔潮正在想这事,四川之行他是不得不去,一定要拿到《尧帝弈经》的译文才行。可他不知道怎么去跟关睢鸠说,正好丁香提出这事来,这下就有了由头了。为了向唐余智表示自己的诚心,他决定先带唐余智去苏州挖出唐家先祖的遗骸,然后再去四川唐家索要《尧帝弈经》的译文,相信唐家人不会不同意。 于是,崔潮去跟关睢鸠说,要陪表妹丁香去寻回她父母的尸骨以厚礼安葬祭拜。因为表妹家在四川,所以还要回四川一趟,帮她把家里的田产变卖,以后就让她在扬州安家了。又说自己也要回一趟苏州处理一些以前家里留下来的东西。关睢鸠同情丁香的遭遇,便答应了崔潮的请求。还去问过于夫人,帮崔潮和丁香准备了一些安葬和祭拜所需的物品。丁香知道后,登门去拜谢关睢鸠和于夫人。 关睢鸠拉着丁香的手说,“丁香妹妹,以后我们关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大家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丁香见她言辞恳切,心中感动,流下了热泪,“我爹娘遭遇不幸,幸亏潮哥哥收留我。现在你也对我那么好,你们的恩情我都会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关睢鸠可怜丁香,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了一些钱送给丁香,又送了几件好看的衣服给她。丁香感激不尽,连声道谢。 一切安排妥当,崔潮让丁香去跟云渊源说,他们一起结伴而行,最后还要去四川游玩,崔潮故意没有说起《尧帝弈经》译文的事。 关睢鸠去央求父亲关楚凡,派了一辆大马车,还有一个马夫和两个士兵供他们差遣。崔潮表面上很感谢关睢鸠,却在心底里埋怨关睢鸠多事。他待不要关府的马车,又怕关楚凡生疑。心想只得以后在路上注意言行,免得他们听了去给关楚凡汇报。 第199章 大家各自准备了一日,然后起了个大早,崔潮、丁香、云渊源和唐余智一行四人坐在马车里,两个士兵各自骑了一匹马,先往苏州。崔潮把两个士兵叫了过来,问清楚他们一个叫梁鱼,另一个叫庄铁生,分别赏了他们一锭银子。两人得了银子,便对崔潮大生好感,不住地把“崔爷”挂在嘴上。马夫名叫张大胆,崔潮也赏了他一些钱。 丁香坐在车上兴高采烈,她在关府住得闷了,终于可以出来游玩,说不出的高兴。突然梁鱼过来对崔潮说,“崔爷,后面好像有辆马车跟着咱们。”崔潮便让他去看看。 不一会,梁鱼回来了,说:“车上的人说是崔潮的朋友,他说他叫许劭。” 崔潮忍不住笑骂道:“这个呆子,还没走呐!倒跟上来了。” 丁香啊了一声,惊奇地说:“我以为他回去了,他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出门的?” “让他跟着吧!别管他了。”崔潮无所谓地说道。 “他家里人肯定担心死了,这么久都不见他回家。”丁香叹了口气,“要是谁能劝劝他就好了。” “咱们都不要理他,他跟一阵没啥意思,自己就回去了。”崔潮道。 云渊源看着后面的马车,跟许劭相比,他觉得自己要幸运多了。起码他还可以跟丁香说话,还经常跟丁香见面。丁香虽然不像喜欢崔潮那样喜欢云渊源,但至少是把云渊源当成要好的朋友,互相之间也很关照。而许劭则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外面游荡,又不敢靠近丁香,只能远远地瞧着,想想都替他难受。 崔潮见气氛有点沉闷,便提议道:“我们请丁香唱支小曲好不好?她唱得可好听了!”说完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跟着鼓掌,丁香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抿着嘴直笑。等大家掌声停了,丁香便轻轻地唱了起来。 丁香的嗓音清脆动听,表情丰富,俏丽动人,大家都听得呆了,沉醉在她的乐声里。一曲唱罢,云渊源只觉得意犹未尽,回味无穷,顿时心情舒畅,人也高兴起来。 大家一聊起天来,又说到围棋上去了。唐余智对云渊源称赞不已,问他为什么那么快就把别人的招数都学会了。 云渊源拿眼睛去看丁香,这事只有她最清楚。丁香见云渊源看过来,随口说道:“他本来就很厉害,只不过不想太早表露出来,怕吓着大家了。” 唐余智惊奇地问道:“云兄,这是真的吗?” 云渊源呵呵地笑了起来,崔潮道:“唐兄也不是外人,我告诉你吧!我师叔住在蓬莱岛上,云渊源代我去找他,他便送了一本棋谱让云渊源带给我。回来后,我就把这本棋谱送给了云渊源。云渊源看了这本棋谱,突然茅塞顿开,学什么会什么,就这样把你们包括我都打败了。” “哦,原来如此!云兄真是天资过人,高人一等!”唐余智待要向云渊源借那本棋谱来瞧瞧,怕他不肯,只好作罢。 云渊源见崔潮如此说,便附和着说道:“潮哥对我最好了,我以前在荒山野岭上跟一群地痞无赖混着,是潮哥把我带出来的。” 唐余智见云渊源比崔潮年长,却叫他潮哥,知道他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崔潮,连带着唐余智也对崔潮多了几分好感。再说,这次去苏州,是崔潮主动提出来的,看来他也算是真心待人了。唐余智看丁香的眼睛老往崔潮身上瞟,心里也猜出了几分他们的关系。 一路上,四个人相处非常融洽。走走停停,两三日便到了苏州。苏州是崔潮的老家,家虽然没了,但感情还在。他带着大家四处游玩,每一处都是再也熟悉不过了。崔潮触景伤情,想起以前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他的眼眶湿润了。 丁香悄悄地握住崔潮的手,用温柔的眼光去看他。崔潮回望着丁香,两人情意绵绵,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起。 游玩了两三日,崔潮便带着唐余智去找那个地下室的小屋,把其他人都留在客栈里呆着。 那个小屋自从被崔潮毁了之后,经过日晒雨淋,只剩下一堆瓦砾。崔潮到附近的农舍里找了几个村民过来帮忙把瓦砾碎石挖开,估摸着大概的位置挖下去。挖到一人多高的时候,就看到有人骨露了出来。村民不敢再挖,崔潮便给了他们一些工钱,再花钱买下了他们的铁锹铁铲,就和唐余智两人小心翼翼地挖下去。 两人把一根根白骨放到事先准备好的木箱里装好,再把周围都挖开了仔细看过,直到再也找不到人骨。唐余智悄悄地捡了几块碎石,碎石上有一些残缺的文字和图案,自是唐家先人在墙壁上刻下来的《尧帝弈经》的碎片。 事后,崔潮又找到村民,让他们用土把坑填上,以免被人发现什么。 唐余智把装着人骨的木箱封好,自己吃力地扛着。两人回到客栈,跟他们说苏州的事已经办妥了。 云渊源和丁香看着唐余智扛来的那口木箱,也没有多嘴去问。接下来,就要去荒山野岭上寻找丁香父母的遗骸了。 大家在苏州采买了一些物品和食物,又上路了。 这一路找过去,丁香也记不太清她和爹娘出事的地方。但是云渊源却记得那个村子,他们走到当初一起逃离的地方,丁香依着脑子里微弱的记忆,在那附近找了好几圈。后来在当地找了两个猎户做向导,总算找到了丁香的爹娘失足跌落的山崖。 山崖很陡峭,崔潮出了一些钱请那两个猎户爬下山崖去找。两个猎户说要回去叫两个人来才行,他们一起砍了很多树藤编成绳索,再把一个人吊了下去。那人在山崖下找了好几个时辰,却在离山崖一百多丈的地方发现了两具尸体。尸体早已经腐烂,被野兽吃得所剩无几。那人捡了几块衣服上掉下来的破布,用绳索吊上去给丁香辨认。 丁香一看到这几块破布,便失声痛哭了起来,这正是丁香的父母坠崖时所穿的衣服碎片。 第200章 村民把骸骨用麻布包了,吊上山崖。丁香痛不欲生,早已哭得不成人形。村民说丁香的父母在坠崖后还移动了一段距离,可能是受伤后试图爬出去求救,但最终还是伤重而亡。 崔潮到镇上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再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将丁香的父母合葬在一起,修好坟墓,立下石碑。丁香披麻戴孝,哭得死去活来,两只眼睛肿得像蜜桃一样。崔潮和云渊源也都伤心不已,不住地安慰丁香。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人的生死有时很难预料,好像冥冥中自有安排。有些事死时来不及做,所以,尽孝的要及早尽孝,报恩的要赶紧报恩,不要都留到死的那一天再来心生遗憾。 丁香想着父母可以生死相依,略为心安。把他们葬在一起,也算死后有了一个家,以后丁香也可以逢年过节来看看,有个念想。人死了自是百事不管,但在世的人还是要为自己失去亲人而造成的伤痛寻找一些慰籍。 崔潮跪在丁香父母的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对他们说:“叔叔婶婶,虽然我没见过你们,但是我有幸遇到了丁香。你们放心,我会一辈子都好好地照顾她,不会让她受苦。” 丁香听到崔潮这几句话,心都要碎了。要是爹娘在世,能看到她嫁给崔潮,那该有多好啊!可惜崔潮已经娶了娘子,丁香的心愿都已化成了泡影。 临走时,丁香一步三回头,哭泣不止。崔潮找人问清了此处的地名和道路方向,一一记下。 马车载着四人,一路往北,要去云渊源的家乡河南光州。 云渊源自从离家出走,四处游荡,毫无方向。找到有围棋的地方,便停下来打短工混日子。待到混不下去时,又换个地方。就这样,围棋仿佛成了他的指路明灯。现在他终于有所成就,如果说没有天意,恐怕也很难让人相信。 一路上,每到一处,云渊源就给大家说起自己往日的遭遇。风餐露宿是常事,唯一高兴的事就只有下棋,是围棋给了他生存下去的勇气。 而围棋对于崔潮来说,更多的是伤心的回忆。崔家是围棋世家,最终却也是因为围棋而家破人亡。后来又是围棋让他找到了第二个家,但在这个家里,围棋成了控制别人的工具。没有人再下纯粹的围棋,围棋背后充满了利益纷争,崔潮自己也把围棋当成了复仇的唯一指望。 云渊源的家是在小镇上,爹娘开了一间杂货铺。小镇上人不多,突然来了一辆大马车和两匹高头大马,立刻在镇上引起了大家的围观。云渊源探出头来看路,有认识他的人便大声地叫唤他的名字。云渊源一一答应着,早有活蹦乱跳的小孩去给云渊源家报了信。 云渊源远远地看到母亲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朝着这边张望,他一纵身便跳下了马车,朝母亲飞奔过去。“娘!我回来了!” 云渊源的母亲连忙走下台阶来迎,云渊源接住母亲,双膝跪在地上,又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渊儿,你可算回来了!”他娘搂住云渊源,哗哗的热泪就流了下来,“你爹可巧出门去了,要晚饭前才能回来。” 崔潮等三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走到云母面前去给她请安。云渊源指着他们说,“娘,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这是潮哥,我跟着他才找到了安身之所。” 云母见崔潮锦衣华服,一身气派,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她上前给崔潮行了个礼,道:“多谢小爷照顾我家渊儿!” 崔潮连忙扶住她,“大婶,快别这么说!我跟渊源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云母看到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俊俏的姑娘,忍不住拿眼去打量。丁香笑着走了过来,搀住云母说,“大婶,我也是云哥最要好的朋友!”云母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我家渊儿能有这么俊俏的姑娘做好朋友,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大家顿时都笑了起来。 云母看到丁香头上插着的白花,心生疑惑,待要问时,看到云渊源朝自己摆了摆手,便忍住不问。 云母把大家让到屋里,忙手忙脚安排他们坐下,再从里屋端出些水果点心来给他们吃,平日安静的小屋里顿时热闹起来。丁香从马车上搬出些一路上买来的食品糖果请云母吃,云母看着丁香,笑得嘴都合不拢。 聊了一会,云母去楼上收拾了两间房给他们去休息。云渊源陪在云母身边,跟她说了自己离家出走后在外面的遭遇,听得云母不住地抹泪。说到后来在扬州安顿下来,在围棋盟主大会上的连战连捷,云渊源说得眉飞色舞,云母听得满心欢喜。 娘俩说得正高兴,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云母抬头一看,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他爹,渊儿回来了!” 那人正是云渊源的爹,他看到云渊源,却板着个脸,开口骂道:“你小子肯回来了!” 云渊源连忙走过去跪在云父面前,低头说道:“爹,是渊儿不对,惹您生气了!” 云父待要骂他,看他跪在面前,心头一软,把话都咽了回去。云父伸手在云渊源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云母连忙抓住他的手,道:“他爹,渊儿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这回吧!他还带了几个朋友回来,都在楼上歇着呢!” “朋友?什么朋友?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吧?”云父收住了手,但气还没消。 “都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一个个都长得俊着呢!”云母道。 “是怎么认识的?”云父不放心,又问道。 “是下棋认识的。”云渊源答道。 “就知道下棋,让你读书又不肯读,读了书去考秀才那才是正经。”云父很不高兴地说道。 “渊儿不是读书的料。”云渊源低声说道。 “你就别逼他读书了,他在外面下棋,可挣了脸面了。渊儿,快跟你爹说说你下棋的事。”云母怕他爹又要骂人。 第201章 “爹,我现在在扬州下棋。那里下棋的人可多了,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还有读书人,大户人家的人,他们都爱下棋。最近扬州搞了一次围棋盟主大会,渊儿下棋赢了,现在当上扬州围棋盟主了!”云渊源拣要紧的都说了,一边说一边去看云父的脸色。 云父沉思了片刻,道:“你现在翅膀硬了,就自己飞去吧!反正我也管不着你了。” “爹,我说的都是真的,下棋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我自己也很喜欢!”云渊源知道父亲心里对他还是很失望。 “你起来吧!我年纪也大了,小时候没好好管教你,没让你好好读书。现在你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该干什么你自己要考虑清楚。再说,你也要想想成家的事了。”云父脸色和缓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爹,我知道了。”云渊源站了起来,站着没动。 “好了,先别说这些了。他爹,你快去集上买些菜来,晚上要招待他的那些朋友吃饭。”云母道。 “既然来到小地方,那就将就点吧!可没什么好菜。”云父拍了拍身上的土,便出门去了。 云母拉着云渊源的手,松了口气,“唉,你爹总算消气了!你没回来的时候,他天天都要在家里骂人,不是骂你就是骂我。” “娘,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云渊源抱住云母,轻轻地哭了起来。 云母也掉下了眼泪,一家人团聚了比什么都好。云母每天担惊受怕,有苦也没人诉去。只能憋在心里,默默承受。 晚上,云父搞了一桌好菜好酒,大家团团围坐,好吃好喝。家里好久没来这么多人了,云父云母看到云渊源的这几个朋友个个都是青年才俊,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云父陪他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云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有出息了,做父母的就很欣慰。崔潮他们轮流敬了云父很多杯酒,云父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喝得很痛快。 这天晚上,大家都敞开了怀,喝了个一醉方休。 第二天,大家休息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又准备要上路了。云母拉着云渊源,依依不舍。云父说,“孩子大了,就让他出去闯吧!只是渊儿你要经常回来看看,好让你娘放心。”说完,挥了挥手,“去吧!” 大家告别云父云母,一路往西去四川。 越往西,山路就越来越多。临近四川时,更是如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马车越来越难走,当地人说,要进四川,只能骑马,车是去不了了。崔潮考虑之后,就让张大胆连同马车一起留了下来,在这里等着他们从四川回来。张大胆把马车上的马都卸了下来,让崔潮和丁香共乘一匹马,云渊源和唐余智共乘另一匹马。梁鱼和庄铁生还是骑自己的马,带上行李。六人四骑,拣大路入川。 骑马不比坐车,要辛苦多了。丁香和崔潮、云渊源和唐余智平常都很少骑马,一路上没少吃苦头。走到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加上山路崎岖,一天下来,也走不到二十里路。就这样,大家还累得苦不堪言。连梁鱼和庄铁生也不轻松,他们虽然骑惯马,但也很少走山地。 唐余智为了减轻大家的劳累,就带他们走那些沿途风景好的山路,一路欣赏美景,就感觉轻松多了。还有一件事让大家很不习惯的是饭馆的每一样菜里都放了大把的辣椒和花椒,除了唐余智,其他人吃了之后都受不了又麻又辣的口味,只吃一点就满头大汗,不住地喘气喝水。后来,他们就去借用别人家的厨房,做好了饭菜带着路上吃,才算解决这个大麻烦事。 入川的路走了十天半个月,才慢慢平坦起来。唐余智的家在绵州,四川是天府之国,特产丰饶。绵州正在川中地区,是比较富裕的地方。唐家在绵州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说起唐家,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唐余智家是唐家的支系,虽不是正宗,但也和正宗的唐家来往密切。 唐余智在唐家年轻一辈人中围棋棋力卓越,与正宗唐家人中的顶尖棋力不相上下。也因此唐余智得已翻阅唐家珍藏的围棋典籍,才发现了唐家先祖与《尧帝弈经》的秘密。唐余智一心想要为唐家立下奇功,好提升自己在唐家的地位,就独自一人前往江南寻访当年与《尧帝弈经》有关的围棋八大家。所幸让他找到了崔潮,又从崔潮处找到了唐家先祖的下落,连《尧帝弈经》也一并找到。 到了绵州,唐余智把大家安顿了下来,然后自己先去见唐家宗主。唐家宗主名叫唐漱石,是唐家第二十一代传人。唐漱石垂垂老矣,渐渐地把族中事务交给自己的儿子去处理。唐漱石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唐炼木生性慵懒,只是醉心于围棋,不想理族中事。因此,唐家现在主事的是唐漱石的二儿子唐炼石。唐炼石精明强干,把唐家事务整理得井井有条,族人们对他很是信赖和依赖,有什么事都要去找他拿主意。 但唐漱石还是宗主,重大事务还是要先找宗主。得到宗主授意之后,再找唐炼石去处理。 因此,唐余智先找到唐漱石,把江南之行都说了个大概。唐漱石也听得胆颤心惊,想到唐家先祖的遗案有了结果,便大大地将唐余智称赞了一番。然后唐漱石就让唐余智去找唐炼石处理相关事宜,他只说了一点,就是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与崔家结怨了。 唐炼石四十岁出头,虽然也喜欢围棋,但并不痴迷。下围棋费时费力,如果痴迷其中,就没心思干其他事了。唐炼石对这一点很清楚,因此他常常与围棋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把唐家管好。父亲年岁大了,大哥又痴迷围棋,唐炼石知道唐家的重担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要管好偌大个家族,没几个好帮手是不行的。唐炼石选帮手也有一条,就是要像自己一样,不能对围棋太痴迷。 第202章 对于唐余智,唐炼石很了解他。他在围棋上的天资很高,虽年纪轻轻,办事却很有头脑。唐余智经常替唐炼石做事,他虽然也痴迷围棋,但有一点很特别。就是他可以随时放下手中的棋去做其他事,完全不受围棋的羁绊。但凡爱棋之人,一旦手里攥上棋子,就再也离不开棋桌,这是人之通病。 而唐余智的脑子里好像有个机关一样,可以随时切断脑子与围棋的联系,这一点让唐炼石大为欣赏。也因此,唐余智成了唐炼石的得力帮手。这次去江南,正是得到了唐炼石的首肯,唐炼石希望他可以为唐家先祖了却一桩悬案。 唐余智见了唐炼石,详细地汇报了去江南所遇到的事。然后掏出偷偷收集的《尧帝弈经》石刻碎片给唐炼石看,唐炼石带着唐余智去唐家的藏书楼上找到《尧帝弈经》的译文,两相对照,果然没错!《尧帝弈经》没几个人看过,这是绝对伪造不了的。 唐余智说起崔家的遭遇,令唐炼石唏嘘不已。还好唐家有自己的产业,不用依赖官府,平时跟官府也很少打交道。崔潮既是崔家后人,又有《尧帝弈经》的石刻碎片为证,看来崔潮所言非虚,而他们从苏州挖出来的骸骨应该就是唐家先祖的遗骸了。 唐炼石便让唐余智带着自己去见崔潮,在半路上唐余智跟唐炼石简单说了一下云渊源和丁香的情况。 唐炼石见到崔潮,便迎上去,拱手说道:“崔爷不远千里来到四川,唐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崔潮忙拱手还礼,“唐爷言重了!我们崔唐两家世交几百年,只是近年来缺少了联系,有点生疏了。我以前听祖父说起过川中唐家,希望我们两家以后多多来往,续上以往的情谊。” 唐炼石见崔潮如此说,觉得他年纪轻轻,说话却大方得体,不失名家风范,到底还是有家传家教。“一定一定!这次我让余智去苏州,也有这个意思。” 两人闲聊了一阵,崔潮带着唐炼石去看了装在木箱里的骸骨。唐炼石动情地说,“将近两百年了,先祖终于可以魂归故里。唐某对崔爷真是感激不尽!这样,我们两家的恩怨就一笔勾消了吧!崔爷你看如何?” “正该如此!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先祖们做下的事,我们这些后辈也不要再去追究了。”崔潮道。“还有一件事,就算是做为我们崔唐两家开启新世交的契机吧!我们崔家有《尧帝弈经》的原文,而你们唐家则有《尧帝弈经》的译文。这原文和译文若是分开来看,那是毫无用处。倘若我们做个交换,我把原文给你们看,你们把译文给我看,这样我们就能破解《尧帝弈经》这本上古围棋秘笈的奥秘,必能使我们两家的围棋造诣跨上一个新的高度。唐爷觉得如何?” “这当然是大好事,余智之前也跟我说了。但是崔爷,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先把先祖的事情做个了结,也算是对先祖们有个交待。崔爷既然到了唐家,正好可以为这事做个见证。等这件事完了,我们再来进行《尧帝弈经》的破解,你看如何?”唐炼石办事沉稳有序,不像崔潮那么心急。 崔潮到了人家的地盘,自然知道客随主便的道理。唐家是大户人家,崔潮不怕他们耍赖。“全听唐爷安排!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我没有异议。” “难得崔爷如此通情达理,真是太好了!”唐炼石高兴地说,“唐某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崔爷和几位朋友都搬到我们唐家大院去住,有事也好方便商议,崔爷意下如何?” “那就打扰了!烦请唐爷安排!”崔潮想这样也好,他住惯了大房子,在这些简陋的地方还真是有点住不惯。而且他也想让丁香住得舒服一点,别委屈了她。 当下,唐炼石便找人来搬走了唐家先祖的遗骸。又让人驶了辆马车过来,接着崔潮等几人进了唐家大院,安排他们住下。唐家大院大得望不到边,里面又分中院小院,一层层套进,好似迷宫一样。初来乍到,很容易就会迷路。 唐炼石安排唐余智跟崔潮他们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这边,唐家人开始准备祭祀和下葬先祖遗骸,一大家子人都忙碌起来。唐余智怕崔潮他们烦闷,便带着他们去附近游玩。川中山地多,风光又跟江南大不一样。崔潮等人处处觉得新奇,玩得很是开心! 唐余智专门找了一个厨子来给他们做饭,菜里不要有一丁点麻辣的味道。大家也就将就着吃了,毕竟要让川厨做出地道的江南菜来,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再说许劭竟然也千辛万苦地跟着进了川,崔潮他们出去游玩,许劭也远远地跟在后面。崔潮不经意地看到他的身影,心里就嘀咕上了,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呐!虽然没什么危害,倒是挺让人心烦。崔潮想要使个法子把他撵走才好,不然还真怕以后会搞出什么事来。崔潮突然想起他们济南许家也是当年围棋八大家,可别让唐家知道了这事才好,否则搞不好会节外生枝。 崔潮盘算了一晚上,偷偷地把丁香叫了出来,对她说,“许劭还跟着我们呢!这要让唐家人知道了,可大大不妙!他最听你的话,你去跟他说,让他不要老是跟着我们。否则,我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丁香想了想道:“好!我去跟他说,你别去伤害他。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怪可怜的!” “我让苦秀才陪你去!”崔潮道。 丁香和云渊源两人去找到许劭,许劭一看到丁香,立刻喜笑颜开。他挤眉弄眼地跟丁香说,“丁姑娘,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丁香看他色迷迷的样子,觉得好笑,“许公子真是不辞辛苦啊!一路跟到四川来了,你这辈子是不是打算跟定我了?” “只要丁姑娘不嫌弃,我就愿意跟着!要不我给你去当仆人吧?什么事我都愿意替你干!”许劭拍着胸脯说道。 丁香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你还真能搞!我什么时候用得起这么高端的仆人了?” 第203章 许劭见丁香一笑,顿时浑身酥软。“我是说真的!为了丁香姑娘,什么事我都愿意干!” 丁香敛住笑容道:“你一个人跑出来这么久,你爹娘该担心了!” 许劭挠了挠头,“不会的!我娘早就死了,我爹给我找了个后娘,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 “你爹会到处去找你的!”丁香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我爹只会让我学棋,因为他是济南棋王,我要是下棋下不好,会给他丢脸。可我真的下不好,我已经很努力了,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去钻研,却还是没长进。我也不想回去了,就想跟着你,这样我才能快乐一点。”许劭可怜巴巴地看着丁香。 “你身上的钱迟早会花光,到时你怎么生活?”丁香担心地问。 “我可以去棋馆做棋师,或者帮人去干活。”许劭也很心烦,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还是回去吧!呆在亲人身边多好!”丁香劝道。 “我不想回去。”许劭嘟哝道。 “你这样跟着我们,被人看见多不好!潮哥哥让我来跟你说,叫你不要跟着了,不然他会……”丁香急了起来。 “他会怎么样?”许劭担心地问。 “反正没好事,你再跟着,也没什么用的。”丁香急得直跺脚。 许劭很难过,“我下次一定会注意,不会让他再发现的,你就让我跟着吧!” “你不如回去让你爹给你找个媳妇,你就不会再这么胡思乱想了。”云渊源忍不住说道。 “我不!我就喜欢丁姑娘。”许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真的怕潮哥哥会伤害你!”话刚出口,丁香自己也吓了一跳,好像崔潮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恶人。一直以来,在丁香的心目中,崔潮都是一个举止得体,待人和睦,彬彬有礼的人。 “你看到那两个跟着我们的官兵了吗?他们不会像我们这样对你,你知道吗?”云渊源想恐吓他一下。 “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只是远远地看着。”许劭显然被吓住了。“丁姑娘,你就跟他说我已经走了,我不会让他再看到我的。” “怎么跟你说不清呢?你一定要这样吗?”丁香很无奈地说。 许劭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丁香。 “不管你了!爱咋咋的!”丁香气冲冲地转身就走了。云渊源瞪了许劭一眼,连忙跟上丁香,对她说:“他不听就算了!到时潮哥会派那两个官兵把他赶走的。” “我有点害怕!”丁香觉得崔潮最近有点变了,变得心狠起来,她怕崔潮会让那两个官兵去打许劭。 “他要是不走,只能怨他自己。”云渊源道。 丁香回去见崔潮,崔潮问她:“怎么样?他走了吗?” “他说他会走。”丁香道。 崔潮见丁香眼神闪烁,又问:“真的吗?” 丁香嗯了一声。 崔潮一看丁香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撒谎,但他没有点破,“那就好!他要是敢坏我的事,我不会轻饶他的。” 丁香心中一紧,不敢再说什么。 唐家人还在忙里忙外地准备着祭祀先祖的活动,这天,崔潮对唐余智说:“唐兄,我现在每天都闲得慌,你能不能把译文拿出来让我先看一眼?” “崔兄,别心急,会给你看的!”唐余智停了一下,说:“译文在我们唐家的藏书阁里,我也不容易看到。” “这样啊?那你能不能帮我跟唐爷说说?就让我在藏书阁里看看就好,也不用带出来。”崔潮央求道。 “恐怕不行!藏书阁很少让外人进的。”唐余智有点为难。 “你先去问问嘛!我看唐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会明白我的心情的。”崔潮道。 “好吧!我去问问,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唐余智道。 崔潮忙拱手道:“有劳唐兄了!” “下午我约了几个唐家子弟,他们想和你们切磋切磋,可以吧?”唐余智问。 “好啊!求之不得。”崔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太乐意,他现在对围棋兴趣不大了。 下午,唐余智带着崔潮和云渊源来到一座楼前,楼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坐隐楼”三个大字。这是唐家人研究探讨棋艺的地方,也是每个唐家人初学围棋的地方。每个唐家人从上学开始,就要进入坐隐楼接受棋艺训练至少三年。三年之后,再择优选拔一些人出来,进行第二阶段的训练。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再经过层层选拔,最后才能成为唐家的棋士。能成为棋士,在唐家人眼里是莫大的荣耀,他们代表着唐家的精英。 今天,来了四位唐家少年,他们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其中两位年长者即将接受棋士的闯关考验,闯关成功就可以成为棋士。 先是两位年幼者上阵挑战崔潮和云渊源,他们虽然棋力不弱,但遇到崔潮和云渊源这样的强手,还是早早地败下阵来。 接着两位年长者上场挑战,这两位少年果然棋力不一般,让崔潮颇费了一番脑筋,最后才侥幸涉险过关,获得胜利。云渊源则没给对方什么机会,取得完胜。 四位唐家少年输得心服口服,崔潮也将他们着实夸奖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唐余智就兴冲冲地跑过来对崔潮说:“崔兄,我家唐二爷同意让你去藏书楼了!只是唐二爷说还不能让你看《尧帝弈经》的译文,不过可以先看看其他的书籍。我们唐家的藏书还是很丰富的,有很多失传的古籍,包你看了会大开眼界。” 崔潮听了大为失望,不过还是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说:“太好了!能够亲眼瞻仰唐家前辈的着作,真是太荣幸了!” 唐余智领着崔潮上了藏书楼,藏书楼里很宽敞,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与围棋相关的书籍。崔潮随意地挑了两本书,坐下来细细地阅读。唐余智平时难得进藏书楼一趟,便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本围棋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崔潮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根本就看不进去,他心里一直在惦记着《尧帝弈经》的译文。 第186章 更正 看了一个多时辰,崔潮拿着两本书,把它们放回原位,然后顺着书架一排排地看过去。 以前弈乐帮也有藏书阁,崔潮差不多把所有的书都看了个遍,其中也有很多古籍。古籍虽好,但不容易读懂,读起来枯燥无味,要反复地读很多遍才会有收获。唐家的藏书很丰富,但跟弈乐帮的比起来,在内容和种类上还是要略差一些。 崔潮走到最后一排时,看到书架上的书显得很破旧,而且落满了灰尘,像是一堆废书。崔潮百无聊耐地走过去,正要转身离开,他的眼睛的余光无意中注意到一本封面很特别的书。说它特别是因为书上的字既熟悉又陌生。崔潮仔细一看,发现在厚厚的灰尘下,那本书的书页已经发黄得很厉害,还有点破旧。直觉告诉他,那书上的字就是《尧帝弈经》上的字!崔潮停下脚步凑近去,轻轻地翻开那本书,里面的内容正和崔潮从白云洞中找到的崔家先祖留下来的那几页纸上的内容极其相似,正是《尧帝弈经》的译文无疑! 崔潮的心立刻怦怦地急速跳动起来,他快速地把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大概有一千多字,字数很吻合,应该就是《尧帝弈经》译文全本。 崔潮正看得入神,突然背后传来唐余智的声音:“呵呵!被你找到了!那正是《尧帝弈经》的译文。我家二爷特意吩咐过,让我不要去碰它。这本书年代久远,很容易损坏。” 崔潮先是惊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他把书合上,站起来笑道:“我看着有点熟悉,就翻了一下。哈哈!还是看不懂,看来要花不少工夫去研究才行。” “迟点吧!等二爷忙完,他会安排的!”唐余智连忙解释了一下。 “太好了!我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总算没有白跑一趟。”崔潮的眼光还停留在那本书上没有移开。 “崔兄,你觉得它真有江湖上的传闻所说的那么厉害吗?” 崔潮摇了摇头,“说不好!也可能只是一些传闻罢了,又或者根本就没人能读得懂它。” “我是不敢对它有什么奢望,我要是能把藏书楼里的书全读懂了,也就心满意足了!”唐余智感慨地说道。 崔潮没有说话,好像在盘算着什么。过了一会,他说:“我们还是看其他书吧!这些书都写得很精彩,够我们看的了。” 两人就在藏书楼里看了一上午的书,到午饭时间才离开。回去吃过午饭,崔潮提出午休过后再去藏书楼看书,唐余智应允了。 大家都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睡过午觉起来,唐余智就去找崔潮。到了崔潮的房间,却发现他人不在。唐余智便去问云渊源,云渊源也说不知道崔潮去了哪。唐余智不禁有点奇怪,他四下里走了一遍,还是没看到崔潮。正在纳闷的时候,崔潮从门外走了进来。 唐余智连忙叫住他,“崔兄,你刚去哪了?到处找你不到。” “哦,我见那边山上景色不错,就去逛了一圈。人说四川是天府之国,所言非虚啊!比起江南来,这里又是另一番美景。”崔潮一边赞不绝口,一边喘着粗气。 “你走得这么急干嘛?”唐余智笑着问道。 “我在外面走着走着都忘了时间了,想起还要和你一起去藏书楼,就急着赶了回来。”崔潮道。 “那我们就快走吧!一寸光阴一寸金,崔兄这股认真的劲真是令在下汗颜!”唐余智道。 两人一路步行,又进了藏书楼去看书。他们一起看书,偶尔还会交流一下看法。 在看书的过程中,崔潮注意到一个现象。就是年代越是久远的书籍,其内容与弈乐帮同时代的棋书中所记载的内容就越相近。到了近代,川中的围棋因为与外界交流减少,便出现了一条独立发展的轨迹,书中的内容很多都是崔潮没见过的。也因此,唐余智在扬州围棋盟主大会上所下的棋才会怪着迭出。在江南的围棋人看来唐余智下的那些棋都是怪着,但在唐余智看来,江南的棋也很少见。这是一个相互的感觉,你觉得我怪,我也觉得你怪,根本原因就是相互之间缺少交流所致,所谓少见多怪。 两人除了喝水和如厕,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看书。以至于太阳西斜,两人还浑然未觉。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唐余智才注意到窗外已经暮色降临。 “崔兄,天要黑了,我们要秉烛夜读吗?”唐余智笑着说道。 “呀!我们看书太入神了,连天黑了都没发觉。”崔潮也笑了。“走吧!我们明天再来。” “行,明天再来!”唐余智把两人的书拿回原位去放好。刚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感觉背后和肋下传来一阵刺痛。唐余智惊叫一声,扑倒在地。接着后脑勺上就挨了一记闷棍,唐余智瞬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唐余智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四周一片漆黑。唐余智感觉脑袋像要裂开了一样地痛,过了好一会,才好了一点,但还是晕晕沉沉,视线有点模糊不清。头上的疼痛来自于后脑勺上,唐余智想起在昏倒之前,被人在后脑勺上敲了一棍。他伸手去揉了揉,人也慢慢地清醒过来。 唐余智使劲站了起来,摸到墙边去找到火折子,把它晃亮了再点亮桌上的蜡烛。周围静悄悄地,书架上也都整整齐齐,好像没什么变化。他突然想起崔潮来,便大声地喊道:“崔兄!崔兄!你在吗?”但是没人回应。 唐余智端起桌上的蜡烛四处去看,看到后面的地上好像躺着一个人。他立刻想到那应该就是崔潮,连忙快步跑了过去,蹲下去把蜡烛靠近那人的脸。果然是崔潮!唐余智伸手去摇晃崔潮的身体,连声喊道:“崔兄!快醒醒!快醒醒!” 连喊了十几声,崔潮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烛光中,他发现唐余智正在关切地看着他,便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回事啊?这是在哪?” 第205章 唐余智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突然看到崔潮身后的地板上有一滩血,“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流血了?” “啊!我的头好痛!”崔潮大声地喊了起来,伸手去摸自己的头。 唐余智用蜡烛照着去看崔潮的头,发现他头上有个伤口,从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凝固成模糊的一团。“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叫人来。”唐余智扶着崔潮到靠在墙边坐下,把桌上另一根蜡烛点亮了,然后就出门去了。 崔潮坐在地上,感觉头好痛,肚子好饿,口里好干,浑身没一处是舒服的。他背靠着墙,不时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不久,楼下传来人声,接着是上楼的脚步声。几个人打着火把进了藏书楼,朝着崔潮奔了过来。领头的是唐炼石,他一看到崔潮,便关切地问:“崔爷,你感觉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崔潮无力地摇了摇头,眉头皱起,脸上扭曲,露出很痛苦的表情,“好痛!” 唐炼石把崔潮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除了头上的伤口,并没有发现其他地方有受伤。他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快把他扶起来,小心点!” 两个人闻声走上前来,小心地搀起崔潮。 “崔爷,你能走动吗?”唐炼石问。 崔潮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皮垂了下去。 “走吧!去医药楼。”唐炼石道。 一行人到了医药楼,郎中给崔潮验过伤口,然后清洗干净,敷上跌打损伤药包扎好。“只是皮外伤,养几天就不碍事了。”郎中说。 唐炼石松了口气,“崔爷,你先躺着休息一会。等下有人送饭过来,你就在这里将就吃一下。吃了饭,等下还要喝药。” 崔潮点了点头,“有劳唐二爷了!” “在我们唐家出了这种事,害得崔爷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一定会将此事彻查清楚,给崔爷一个交待。”唐炼石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崔潮千里迢迢地护送唐家先祖的遗骸过来,却在这里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唐炼石顿时觉得亏欠了崔潮很多。 唐余智受伤较轻,郎中在他后脑勺的伤处上抹了些药酒。唐炼石听唐余智说了事情的经过,一时理不出什么头绪。不知道什么人会袭击他们,藏书楼里也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不值得对他们下此狠手。看来只有待明天去藏书楼仔细查看现场了,才能有所发现。 唐炼石安排了几个人去守住藏书楼,不让人进去。等崔潮吃过饭,喝过药,唐炼石叫人抬了一张躺椅过来,扶着崔潮坐上去,送他回房,又安排了两个家仆去照顾崔潮。 丁香和云渊源看到崔潮受伤回来,惊讶之后很是担心难过。唐余智给他们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一时也无法解释清楚。 丁香守在崔潮身边,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崔潮勉强安慰了丁香两句,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唐炼石和唐余智两人一起到藏书楼去勘查现场。藏书楼里只有书籍,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两人拿着薄册把重要的书籍一本一本地对应查找,并没发现有遗失。待找到特殊类目时,发现最后一排上的《尧帝弈经》的译文不见了。 两人惊讶之余不禁心生疑惑,崔潮刚来四川找《尧帝弈经》的译文,就发生了失窃事件,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这时,唐余智想起昨天自己在晕倒之前,背后和肋下被人攻击过。唐炼石撩起唐余智的衣服去看,果然在背后和肋下各发现一处淤青。唐炼石仔细检查过后说道:“看起来像是点穴的手法。” “当时我觉得一阵刺痛,然后身体就麻木了,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唐余智回忆道。 “果然是点穴的功夫。”唐炼石思忖道。这件事显得越来越扑朔迷离,是什么人会用点穴法,还对《尧帝弈经》的译文感兴趣呢? “你们昨天进来之后,有没有把外面的门关上?”唐炼石问。 “我就随手关了一下,想着应该没人会进来。”唐余智道。偷钱偷物很常见,没见过有偷书的,而且还是一本没人看得懂的书。 本来那本书放在那里也没人看,对唐家的意义只在于它是跟唐家先祖有关,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但如果有人有《尧帝弈经》的原文,那就会对它感兴趣了。崔潮是有《尧帝弈经》的原文,可他没必要出此下策,因为唐余智已经跟他说过迟几天就会跟他一起来研究《尧帝弈经》。难道这世上还有其他人有《尧帝弈经》的原文?当年见过《尧帝弈经》的只有围棋八大家的人,除了崔潮,难道还有其他人也跟着来了唐家? 从崔潮也被人袭击了来看,大概可以排除崔潮的嫌疑。“余智,你快去找人问问,这几天有没有陌生人来我们这里?特别是外地人。”唐炼石道。 “是!我这就去查。”唐余智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我们丢了《尧帝弈经》的译文,要怎么和崔潮交待?” 唐炼石一听就惊了一跳,对于唐家来说,这本书丢了就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崔潮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本书,现在书不见了,可就棘手了。崔潮帮唐家找到唐家先祖的遗骸,唐家已经欠了崔潮一个大大的人情,现在要是告诉崔潮《尧帝弈经》的译文不见了,这可大大地说不过去。 唐炼石的头一下子就大了。“你先去吧,让我想想。” 待唐余智走后,唐炼石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现场,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只得悻悻地出了藏书楼,去考虑怎么跟崔潮说这事。 崔潮在床上休息了一天,有丁香在身边细心地照顾,身体恢复得很快。唐家把绵州城里最好的大夫请过来给崔潮治疗,用了上好的补药熬汤给崔潮喝。大家都小心翼翼,唯恐有什么照顾不周到。 过了两天,崔潮的伤口开始愈合,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唐余智仔细地问过唐家大院里的人,他们都说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出现。那个在背后行凶的人好像鬼魅一样,在藏书楼上转了一圈又消失了。 第206章 这天中午,云渊源去找崔潮一起去吃午饭。到了崔潮的房间,只见他愁眉苦脸地坐在那。云渊源以为崔潮是因为受袭击的事而苦恼,便开导他说,“潮哥,唐家正在全力搜捕凶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丁香走了!”崔潮喃喃地自言自语。 “去哪了?”云渊源问。 崔潮抬头去看云渊源,“她跟许劭走了。。。” “嗯?”云渊源一时没回过神来,“走去哪了?” “这是他们留下的信。”崔潮的眼睛扫过几案。云渊源这才注意到几案上有两封信,他急忙拿起打开来看。一封是丁香写的,信中说,她答应了许劭的请求,要去山东济南许家住上一年,到时许劭就会归还《尧帝弈经》的译文。另一封是许劭写的,他在信中承认是他偷拿了《尧帝弈经》的译文。因为当年许家也在蓬莱岛上,理应和其他七家共享《尧帝弈经》和它的译文。所以现在要借去研读,一年之后将由丁香带着它归还给崔潮。 “许劭这个王八蛋!”云渊源信还没看完就骂了起来,“原来是他做的好事!不行!丁香绝对不能跟他去,我要去把丁香追回来。” 云渊源见崔潮还是坐着没动,便急了起来,“潮哥,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不拦着丁香由着她去啊?”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他去啊?她不喜欢我了吗?她是想嫁到许家去吗?”崔潮盯着云渊源连问了三个问题。 云渊源伸手就去拉崔潮,“快走!我们追上去问她就知道了!” 崔潮一甩胳膊,冷笑了一声,“随她好了,她爱去哪就去哪!我才不管她。” 云渊源突然觉得崔潮好奇怪,“怎么能随她呢?说不定她是被许劭给拐跑了。” “她一个大活人,谁能拐跑她?一定是她贪图人家的荣华富贵,想嫁给人家。”崔潮冷冷地说,“我算是看清她的嘴脸了,亏我还那么诚心地对她。” “丁香不是那样的人!”云渊源大声地喊了起来,“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行,我一定要追上去问个明白。潮哥,我们一起去吧!” “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想留着脸面回扬州。”崔潮把脸扭到一边。 云渊源气急败坏地一个人走了,他先到自己的房间里胡乱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就跑出去追丁香了。 云渊源刚走到路上,一想这样可不行,光凭两条腿肯定追不上他们。他又转回来,去马厩里一看,发现他们骑来的四匹马都拴在马厩里。于是,他去跟负责饲养马匹的马夫说要骑马出去办点事,马夫牵了一匹马出来让云渊源骑上。 云渊源找人问清了去山东的方向,便快马加鞭,马儿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四川什么都好,就是路不好。出四川的路就那么几条,去山东的路就只有一条。这会对云渊源来说,倒是好了。他顺着这条路一气追了一两百里,快要出四川的时候,终于追上了丁香和许劭。他俩虽然也骑着马,但丁香骑马骑得不太惯,因此走得慢。女孩儿家又娇贵,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一会,这才被云渊源追上。 丁香看到云渊源来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别过脸去说道:“你跑来干什么?” “丁香,你干嘛要跟他走?”云渊源很激动,指着许劭便问。 “我爱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丁香冷冷地说道。 “你认识他才几天就跟他跑了?你不要我和潮哥了?”云渊源完全想不明白丁香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我很好,家里又有钱,我一个女孩家,还能怎样?”丁香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潮哥才是对你真好!” “那他怎么不来追我回去?” “他在生你的气,你回去跟他解释一下就好了!” “我为什么要回去跟他解释?他都不管我了。”丁香的眼圈红了。 “我也不想让你跟他走。”云渊源一看丁香要哭,自己的鼻子也发酸了。 “你又算是什么人?我们只是朋友而已,你管什么闲事!你快走吧!”丁香喊了起来。 “为什么?我不明白!”云渊源大声说道。 “你不明白的事多着呢!你就是个大傻瓜!”丁香嘴里骂着云渊源,心里却觉得特委屈。 许劭走了过来,挡在丁香和云渊源之间。“你又不是她什么人,她去哪关你什么事?” “我偏要管,就不让你们走!”云渊源一时急起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再这样,我可动手了!”许劭横着脸说道。 “丁香,你不要走!”云渊源几近哀求。 丁香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一个人骑着马飞奔而去。许劭赶紧在后面跟上,云渊源呆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好无能,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他站在那里,内心极度痛苦,好想一死了之。 这时天下起雨来,雨水洒在云渊源身上,很快就把他的全身都淋湿了。云渊源站在雨中,精神处于半崩溃状态,任雨水洗刷他的身体,好像这样更好受一点。 过了许久,云渊源打了个冷颤。他感觉身体好冷,开始哆嗦起来。他翻身骑在马上,任马儿随意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晕晕乎乎地从马上摔了下来,失去了知觉。 云渊源在睡梦中感觉有个暖暖的东西弄得脸上一阵一阵地痒,他睁开眼睛一看,看到的是一张长长的马脸。云渊源猛地一惊,以为阴间的牛头马脸要来勾自己的魂了。他往后翻了个身,再仔细一看,原来这马是自己的坐骑,于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云渊源晕过去的时候,马儿一直守在他身边。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马儿吃饱了草,便伸出舌头把云渊源弄醒。云渊源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多了。这时,他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开始重新思考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崔潮和丁香的行为都让云渊源觉得很反常,不像是他原来认识的崔潮和丁香。他们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一想到丁香要跟着许劭去济南,心里又难过起来。但丁香的表情在告诉云渊源她并不快乐,反而很悲伤,她一定是被迫的! 第207章 云渊源昨晚掉在泥地里睡了一觉,现在整个就是一个泥人。包袱里的衣服都被淋湿了,他顾不上那么多,随便找了一件换上,把脏衣服索性都扔了。 云渊源骑上马,东方已经发白,他便顺着方向找到了路赶下去。穿过陕西,云渊源跑到了黄河边。顺着黄河,云渊源到了开封府。从开封跨过黄河,就到济南府境内了。 许家是济南棋王,稍一打听就找到了。云渊源在蓬莱岛上和济南棋王许世杰交过手,他大大方方地跟许家门口的家丁说自己是许世杰的棋友,家丁丝毫没有怀疑就去府上通报去了。 前两天,许劭突然回到家里,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家里人都吃惊不小。他的父亲许世杰却认识这个女孩子正是他在蓬莱岛上见到的那个女孩儿丁香,知儿莫若父,许世杰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原来许劭离家出走几个月,就是跟着丁香去了。现在许劭把丁香领了回来,许世杰并没有高兴,反而觉得其中必有缘故。 许世杰见识过丁香的伶牙利嘴,知道以他儿子的能耐是很难让丁香这样的女孩子看上眼的。他先详细地问过许劭,但他知道许劭一定不会说实情。然后他再把丁香找来问话,果然丁香说的又是另一番情景。许世杰对此倒并不担心什么,丁香只是一个小女孩,孤身一人到了许家,说她成了笼中之鸟是一点也不过分。丁香说要在许家呆上一年,至于一年之后怎么打算,要到时才能做决定。 既然丁香这么说,许世杰就知道丁香一定不是心甘情愿来到许家的,更别说要嫁给许劭了。要是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养丁香一年,许世杰肯定不乐意。许劭只要每天能看到丁香就心满意足了,但许世杰可不会这么傻,他得让丁香明确表态才行。他也不想养她那么久,最多三个月,他就要让丁香做出决定是留是去。要是许劭能娶丁香为妻,许世杰当然觉得很满意。丁香是个不错的女孩儿,人长得漂亮,脑子又灵活,许劭有了这样的妻子,会让许世杰省心很多。 现在许世杰一听家丁说云渊源找上门来了,立刻就觉得事情不对劲,麻烦事果然来了。他在蓬莱岛上和云渊源下过棋,差点就输了。还是云渊源在最后的时刻放过他一马,他才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当时他看到云渊源虽然和丁香在一起,以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很快就看出来他们之间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只要丁香对云渊源没什么想法,那就很好打发了。 于是,许世杰就让人把云渊源领了进来。一见面,云渊源就问丁香在不在?许世杰是老狐狸,当然不会直接回答。他对云渊源说:“后生,你找人怎么找到我的府上来了?” 云渊源早有准备,“你们家许公子偷偷地把人拐跑了,我可是一路追过来的。” “你跟丁香姑娘是什么关系?”许世杰又问。 “我是她表哥的好朋友,是她表哥让我来带她回去的。”云渊源很镇定。 许世杰轻轻地笑了一声,道:“丁香姑娘是到了我们许家,可我看她并不像是你说的被我儿子拐跑的,而是她自己跟着我儿子过来的,这要怎么说?” “八成是你儿子用什么话把她骗过来的,你把她叫出来,让我见见她就知道了。”云渊源道。 “话可不能乱说,拐了人就成人贩子了。你要是这样诽谤我儿子,我可以把你送到官府去的。”许世杰冷笑道。 “你说这么多,还是不肯让我见丁香,说明你心里有鬼。”云渊源用话压着许世杰。 “后生,这你就说错了!是丁香姑娘不肯出来见你,你还是走吧!”许世杰一句话就把云渊源挡了回去。 “那我天天都来,直到她肯出来见我为止。”云渊源盯着许世杰坚毅地说道。 “这样吧,我让她亲自写封信给你,你看完信就可以死心了。”许世杰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来人,送客!” 一个家丁闻声进门来,走到云渊源面前,稍一欠身,道:“请吧!” 云渊源没法,只得瞪了许世杰一眼,摞下一句话就走了,“我明天再来!” 接连几天,云渊源都去许府找丁香,要么被家丁挡住不让进,要么就被许世杰当面拒绝。云渊源提出要和许世杰比棋,许世杰怕万一输了没面子,而且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好处,便没答应。 去得多了,云渊源就明白了当初许劭的感受。许劭一直追着丁香到了扬州,为了能多看丁香几眼,又在扬州住下来,后来甚至跟到了四川。现在云渊源的心情也是这样,他一定要找到丁香问个明白,再说服她离开许家。 云渊源看出来了,许家是不会让他见到丁香的。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云渊源身上带的银子也快用光了,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云渊源想了一晚上,想出一个办法来。他找人帮忙在济南城内搭了一座台子,跟匠人说好先付一半工钱,三天之后再付另一半。台子上挂了一副对联,写着“扬州到济南,盟主战棋王”。大家一看这是扬州的围棋盟主跑到这儿来挑战济南棋王了,可这个年轻的后生左看右看也不像围棋盟主啊! 济南的围棋虽然不像扬州那样昌盛,可也是卧虎藏龙之地,不到半天工夫,就有人跳出来要挑战云渊源。云渊源很欢迎,但是不接受友情挑战,必须要挂彩,以一两银子起。 这一两银子数目可不小,立刻就引来了很多人围观。有好事者想看热闹,就去棋馆里找了两个好手过来,出钱让他们去挑战云渊源。寻常棋馆的棋师哪是云渊源的对手,三两下就败下阵来,都输得很惨,大家这才相信云渊源真是扬州来的围棋盟主。 后来又来了几个不服气的,要挑战云渊源。云渊源来者不拒,将他们一一击败,一下就得了十几两银子。付了搭台子的工钱之后,还有剩余的。这下云渊源就不急了,他相信一定有人去报告许世杰了,看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第208章 许世杰接到手下人的禀报,一下就猜到了云渊源的用意,他无非是想把自己逼出来罢了。许世杰心想这年轻人真是办事不顾后果,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许世杰只要稍微耍点手段就可以把云渊源悄悄地弄走。 可许世杰毕竟是济南棋王,他不屑于用下三滥的手段。而且现在济南城里的围棋人都知道从扬州来了个围棋盟主,要是他突然就消失了,必然会给人留下话柄。只有他亲自去击退了云渊源,才不会让人来说闲话,而且还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许世杰不方便自己出面,便让自己的弟子去观战,回来再复盘给自己看。这一看不要紧,把许世杰吓了一大跳。几个月不见,云渊源这棋力也涨得太快了。棋下得精妙不说,技法也很老到。 这可有点棘手了,以许世杰的棋力去挑战云渊源,要想获胜可太难了。许世杰有点后悔起来,那天云渊源跑到许府要和他比棋,他没答应。现在云渊源把这事给闹大了,难题就转到许世杰这边来了。 果然,济南城里上上下下的围棋人士都跑到许世杰这里来打听情况。许世杰找了各种借口来搪塞,但这事一天不解决,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很可能被人利用来大做文章。许世杰觉得这事变得越来越严重了,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这天,他看到许劭陪着丁香在后花园赏花,立刻就计上心来,看来这解铃还得系铃人啊!这事因丁香而起,也得要丁香才能解决。 许世杰走过去把丁香叫到亭子里,却让许劭离开了。许世杰把云渊源在济南城内闹的事跟丁香说了,丁香低头不语。许世杰说,“之前我让你写封信劝他回去,你不肯写,现在终于闹出乱子来了。我不管你来到我们许家有什么目的,但是不能给我惹麻烦。我儿子被你迷了心窍,我可没有。云渊源闹事为的就是你,你得去把这乱子给平了,不然,你在许家也呆不下去。” 丁香被许世杰一番话说得心烦意乱,只怪云渊源多事。可她又转念一想,云渊源从四川追到了济南,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关心。而且这背后有好多事云渊源并不知情,这不能怪他。丁香原来只想利用许劭的一片痴情帮自己度过一个难关,可许世杰哪是那么好蒙的? 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有劳许爷安排云渊源和我见个面吧,我会劝他回去的。好吗?”丁香两眼幽怨地看着许世杰。 许世杰被这眼神惹得心中一荡,他儿子真是没看错人。丁香一个眼神,就能让眼前的男人为她动心。“另外,我还想告诉你,你最多只能在我们许家呆三个月,到时你得和我儿子定下亲事,否则你就得走人。” “许公子跟我说好是一年的。”丁香惊愕地说道。 “他年少不懂事,也没经得我的同意就把你领进了家门。我们许家在济南是有头面的人家,可不能被人说三道四。”许世杰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冷峻,言语生硬,没给丁香留下丝毫回旋的余地。 丁香心里一急,眼泪就夺眶而出了。她使劲抿着嘴,抑制着激烈的内心波动。 许世杰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许世杰刚用过早餐,家丁就送来一张拜帖。许世杰一看,帖上的落款竟然是川中唐家,这让他立刻联想到两百年前围棋八大家的事。先是丁香,然后是云渊源,现在是川中唐家,他希望这只是一种巧合。 许世杰出门去迎接唐家来的人,来者说自己叫唐余智,是受川中唐家人的委托来向许世杰问点事。许世杰把唐余智迎到府上,两人分宾主坐下。唐余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原来许劭从唐家的藏书楼里偷走了唐家珍藏的《尧帝弈经》的译文,说是要研读一年后再归还。 关于《尧帝弈经》的事许世杰是知道的,在许家的祖传典籍上有详细记载。他以前让许劭背诵《尧帝弈经》,许劭是一万个不愿意。现在他怎么会自己去偷《尧帝弈经》的译文呢?许世杰想这事八成跟丁香有关,难道丁香也是围棋八大家的后人? 许世杰的心里有这么多疑问,他是不会直接问唐余智的,他得先问许劭和丁香,把事情弄清楚了才能在唐余智面前获得主动权。 许世杰只说要先问问许劭才能答复唐余智,然后又问唐余智住在哪,吃饭是不是方便。说起来,许唐两家在两百年前也是世交,虽然多年没有来往,但旧情还是有一点。唐余智对许世杰很是恭敬,前辈长前辈短地叫。所谓先礼后兵,在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许家还是值得尊敬的围棋世家。 唐余智把许劭留下的信交给许世杰看了,许世杰认得是许劭的笔迹没错,信后面还有许劭的印鉴,这是假不了的。至于许劭为什么给唐家留下这封信,就要问许劭才能知道了。 许世杰派人送唐余智出门,立刻让人把许劭叫了过来。许劭一看父亲的脸色,就知道八成没好事。 许世杰用严厉的口气缓缓地说道:“说吧!唐家人找上门来了,你就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要想我给你擦屁股,先说说屎是怎么拉出来的。” 许劭一听父亲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就知道父亲一定憋了一肚子的气等着向自己撒。“这本书我是为丁姑娘偷的。” 许世杰早就猜到是这样,现在他等着许劭继续说下去。 “我跟着丁姑娘到扬州,后来又跟着她到了四川,然后在唐家的藏书楼上我看到了《尧帝弈经》的译文。我知道我要想把丁姑娘娶回家,就一定要让她看得上我才行。我要是把《尧帝弈经》的译文拿到手,再把《尧帝弈经》给研究通了,我的棋力一定可以大大提高,成为当世的顶尖高手。到那时,丁姑娘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我也才有机会向她求亲。我怕唐家人不肯把《尧帝弈经》的译文借给我,就偷偷地把书拿了出来,还给他们留下了书信,一年之后我就把书归还。”许劭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段话,眼睛却不住地往许世杰身上溜。 第209章 “你为什么不把书抄一份再放回原处?”许世杰问。 “我试过了,丢书之后唐家派了人日夜把守藏书楼,我不敢再进去了。”许劭道。 “丁香为什么要跟着你来我们家住一年?而不是一个月或者几个月?”许世杰问。 “她给了我一年时间,如果到时我的棋力还是没什么长进,她就要离开。”许劭道。 一切似乎合情合理,先是云渊源来找丁香,后是唐余智来找书。这两样都是好东西,如果许劭能得到这两样东西,就能使他的人生迈上一个新台阶,这正是许世杰所希望的。许劭是许世杰的独子,也是他的命根子。许劭离家出走的日子里,他派人四处打听,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他要替许劭留下这两样东西,就要想办法把云渊源和唐余智打发走。 唐家的事好办,他们要的是书和许家的一个道歉。书可以抄一份,道歉也可以奉上。毕竟偷了人家的东西,自己理亏在先。 至于云渊源,先让丁香去试着说服他。不行的话,许世杰决定去蓬莱岛上走一趟,在山东境内,只有蓬莱岛上才有人可以在棋力上制服云渊源。 许世杰安排了一个时间,把云渊源请到自家的后花园,让他和丁香见面。 一个月不见,丁香明显消瘦了很多,脸上也失去了光泽。云渊源看着很心痛,丁香看上去没有要跟他回去的意思。 “苦秀才,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丁香强做欢笑道。 “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就跟着他跑了?”云渊源知道背后有隐情,他一定要问清楚。 丁香沉吟半晌,叹了口气,道:“潮哥哥想要《尧帝弈经》的译文,又不想用《尧帝弈经》的原文和唐家做交换,就想了这个办法。他跟许劭串通好了,让许劭去偷了《尧帝弈经》的译文,然后给他抄了一份,再让许劭带着《尧帝弈经》的译文原本逃走。”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云渊源不明白。 “许劭不肯干这事,潮哥哥就让我去跟他说。许劭说,除非让我去他家住上一年,他才肯。” “潮哥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我有了身孕,是潮哥哥的孩子。我不能跟他回扬州,那样会让他在关家抬不起头来的。所以我答应了许劭,我要在许家替潮哥哥生下这孩子,然后离开许家,找一个地方,一个人把孩子抚养成人。” 云渊源听了又是震惊又是难过,“潮哥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不会跟他说的。我要他平平安安地回扬州去,他的家人全没了,不能再失去现在这个家。” “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带着孩子要怎么生活?” “我会想到办法的。” 云渊源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丁香这样一个玉洁冰清的女孩子突然就怀上了孩子?而且她还要躲得远远地,一个人去生下孩子再养大孩子。她一个弱女子,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她就没想过自己的安危吗?她为崔潮做这么多事,为什么还不让崔潮知道? “苦秀才,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只会让许家对我起疑心。” “许家会允许你在这里生小孩吗?” “我会说服许劭帮我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只有他才能帮我了。” “我也可以!”云渊源脱口而出。 “别傻了!那会毁了你的一生,你的父母不会答应的。”丁香嘴角露出凄惨的笑容,要是她的父母还在就好了。 “丁香,你让我帮你吧!”云渊源哀求道。 “苦秀才,你是个好人,我不想连累你。”丁香连连摇头。“你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以后要找个好女孩成家,过上幸福的日子。” “只有你幸福了,我才能幸福!”云渊源说这话的语气很坚定,不容人怀疑。 “傻瓜!我不值得你这样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思都在潮哥哥身上,他是我今生唯一的男人。”丁香的神情比云渊源更坚决。“你要回扬州去做围棋盟主,那是你身为男子汉应该去做的事,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这里。” “可是,我要是就这样离开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云渊源的心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留在了丁香的身上。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好吗?”丁香强忍住泪水。她说出这句话,就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我就在济南城里住下来,你要人帮忙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许家会起疑心的。我不能离开许家,那样许劭就会对他爹说出事实的真相,潮哥哥就有麻烦了。” 云渊源的内心极度痛苦,再度陷入了半崩溃的状态。他在丁香面前就像一个废人一样,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丁香掉落在火坑里,却伸不出援手。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那天你喝醉了酒躺在我床上,其实是我跟潮哥哥跟你开的一个玩笑,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没做,不要放在心上了。” 云渊源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煎熬,他撒开两腿跑出了许府,一直往前跑,直到再也跑不动,瘫倒在地上。 丁香对云渊源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她说不清是自己选择了这一切,还是被崔潮推到了这一步。她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只能这样坚持走下去,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也许,那一天就是她生命的归宿。这个世界让她伤了太多的心,真要到了那一天,她是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留恋的。 许世杰听丁香说云渊源会自行离开,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亲自登门去找唐余智,把《尧帝弈经》的译文双手奉上,再送上一大箱金银财宝做为补偿,希望唐家不要再追究许劭偷书之罪。唐余智对许世杰的态度非常满意,这一趟他没有白跑。 第210章 云渊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济南,回到扬州去了。 唐余智带着《尧帝弈经》的译文和许世杰的友善回馈回到了绵州,却发现崔潮已经离开四川。据唐炼石说,在唐余智走后不久,崔潮便说出来的时间太长了,等不及唐余智从济南回来,扬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唐炼石因为《尧帝弈经》的译文失窃一事,对崔潮非常内疚。一来害得崔潮身体受伤,二来也没有兑现承诺与崔潮一同研究《尧帝弈经》。唐炼石对崔潮说了很多好话,又赠送了很多钱财做为补偿,还说等唐余智拿回《尧帝弈经》的译文,便让他送到扬州去。 崔潮则百般推辞,坚决不让唐余智再跑一趟扬州,只说将来他会再到绵州来与唐家人一起研究《尧帝弈经》。 崔潮与跟他同来的两个官兵离开了绵州,他们在半路上与车夫会合一起回到了扬州。关睢鸠问起丁香,崔潮便说她要在家乡为父母守孝,暂时不回扬州了。 崔潮带着《尧帝弈经》的原文和译文去见关楚凡,关楚凡以前也曾听说过《尧帝弈经》的传闻,崔潮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岳父大人,我现在有《尧帝弈经》在手,但是我对照译文去看原文时,还是有很多地方看不懂。我想请岳父大人为我找几个博学的大儒给我当老师,与我一起研究《尧帝弈经》。等我解开《尧帝弈经》的奥秘之后,我的棋力必定可以达到天下顶尖高手的水平,打遍清风门不在话下。等我成为清风门的门主,继而再向天元帮发起挑战,就能成为天下人的围棋盟主!到时全天下的围棋帮派都要听我的号令,我就可以为岳父大人做您想做的一切事情。” 关楚凡听了崔潮的宏图大计,顿时吃惊不小。看来崔潮早就在谋划这趟远行,他在远行中获得了《尧帝弈经》,然后再跟自己来说出他的野心。关楚凡发觉以前真是低估了崔潮,还不知道他暗地里背着自己干了多少事。 关楚凡掩饰着自己的内心,将崔潮大大地称赞了一番,满口答应了他的要求。关楚凡问起云渊源的去向,崔潮说他要去济南办点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关楚凡担心地说,“我还等着他这位新任的围棋盟主回来,有很多活动要他去参与。还有我们要和清风门、天元帮去谈合作的事,他这位围棋盟主不在场怎么行?” 崔潮趁机对关楚凡说道:“不是还可以指定一名副盟主吗?岳父大人您可以用他的名义指定我来当这个副盟主,我就可以代替他来出席这些活动了。” 关楚凡又惊了一跳,原来崔潮还有这个想法,“可我们当初说的是从前八名中选取一名副盟主。” “我师父死了,我是他的嫡传弟子,应该可以顶替他。”崔潮道。 “这倒是有点道理。”关楚凡突然发现崔潮的脑筋转得好快,他的主意一个接一个,还说得挺有道理,看来以前真是太忽视他了。“这得问问其他人的意思,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行。” “我是曹卫平的弟子,又是您的女婿,我相信他们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崔潮自信地说道。 “嗯,我让赖孚军去办这事。于师爷认识很多大儒,你去找他帮忙吧,就说是我让他去找的。”关楚凡马上就做了安排。 “多谢岳父大人成全!”崔潮心里很得意,事情正在朝着他预想的方向进行。 崔潮找到于了之,让他帮忙请来了扬州城里最有名的大儒。崔潮把《尧帝弈经》对照译文抄了一份,再分成二十小篇,分给他们各自去解读。因为文中涉及大量的五行周易,于了之还请了一个占卜大师来一起参详。崔潮根据他们解读的内容再结合围棋的技法,苦心钻研。 一开始进行得并不顺利,内容艰涩难懂,大儒们根据以往的习惯来解读,总是很不通顺。后来他们参考了一些古籍,再结合周易,慢慢地才找到窍门。同样地,崔潮也费了很大的劲,才从这些古文中找到一些围棋的门道。 赖孚军费了一番口舌,争取了各大门派的支持,委任崔潮为扬州围棋副盟主。 不久,崔潮因为揭发曹卫平背叛门主有功,被任命为扬州堂的副堂主。而云渊源因为荣任扬州围棋盟主,故顶替曹卫平成为清风七子,号为登峰子,并接管曹卫平生前的事务。几天后,云渊源才从济南回来。他生了一场病,总算没什么大碍。从此以后,云渊源对崔潮的态度日益冷淡。多半是因为他觉得崔潮对丁香的态度太过冷漠,再加上崔潮最近的所作所为让云渊源对他甚为不齿。 曹卫平最终被清风门定下背叛之罪,被逐出清风门。曹卫平的妻儿被送回乡下,陈星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出钱帮他们在乡下买了几亩薄田,好歹有口饭吃。左隐为曹卫平得到如此待遇忿忿不平,他给常秋湖写了一封信,揭露了崔潮的丑恶嘴脸,请他们想办法为曹卫平洗脱罪名,惩治崔潮。左隐回到苏州,整天闷闷不乐。 过了一个多月,左隐估摸着叶颖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就和青青商量着要去京城为她贺喜。青青列了一张礼品清单,每天去街市上采买。 有一天,叶颖突然来到苏州,找上了左隐。她春风满面,容光焕发,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叶颖见到左隐和青青两人脸上那难以置信的表情,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叶颖先给左隐介绍了那个男人,他名叫范平,是当今的围棋国手。左隐头一回见到围棋国手,就被他的仪表不凡所折服,心里满是景仰之情。 青青在一旁早已等不及,忙不迭地问叶颖:“姐,你都快要大婚了,怎么这时候跑到苏州来了?” 叶颖的表情立时变得复杂起来,范平接口说道:“我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先找个地方歇下,再慢慢跟你们说这事吧?” 左隐忙道:“我这就去安排,你们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会,等晚上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叶颖笑道:“这样最好!” 青青自去打扫房间,左隐就去找客栈,安排酒宴。 第211章 好好地休息了一天,叶颖身上的疲倦一扫而光。左隐让青青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然后去请叶颖和范平一起过来喝茶聊天。 左隐笑道:“姐,上次你带着我跑到了塞北,这次你又带着范先生跑到了江南,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叶颖先拍了一下左隐的头,“你小子还敢取笑姐了?”然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不管了,以后我要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再受他们那帮臭男人的摆布。” “看来我不是臭男人!”范平抿嘴笑道。 “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叶颖娇笑道。左隐见他们这么亲密,心里不免吃起醋来。 “范平哥哥一看就是好人!”青青笑道。 “你们别被他的外表蒙骗了,他坏着呢!”叶颖边说边咯咯地笑。 原来,上次叶颖从扬州回到京城,就开始准备大婚的事。事情多而杂,叶颖每天闷在家里,被不同的人烦着,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有一天,她扮成男装,偷偷摸摸地跑了出去,想去棋馆找人下下棋。 叶颖怕碰上熟人,便避开常去的棋馆,找了间幽静的小棋馆。这家小棋馆名叫江亭棋馆,地方不大,却很雅致。里面的人也不多,看他们的穿着和表情,都文质彬彬的,像是文人。他们静静地坐着下棋,不下棋的人则压低嗓音,小声地交谈着。叶颖一走进去,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很显然,叶颖是这里的生人。 叶颖要了一壶茶,找了个独座坐下,一边品茗一边远远地观棋。过了一会,有个人走到叶颖面前,笑容可掬地对她说:“这位仁兄,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叶颖打量了一下这人,见他穿着素雅,面庞英俊,便心生了几分好感。“我以前来过啊,只是没见过你!” 那人笑了笑,就在叶颖对面坐下,“我叫范平,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叶颖撇了撇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范平也不以为意,笑道:“来这里的人都要下棋,这你不能拒绝吧!” “来呀!好像我怕你似的。”叶颖放下手中的茶杯,“棋具在哪?” 范平两手在桌下一摸,抽出一块楸枰来,放到桌面上。又伸手到桌下一摸,摸出两个棋罐来。“这不就有了?” 叶颖打开棋罐,摆上座子,然后拈出一颗白子就下在了右上角。 “哎,还没猜先呢,你怎么就下了?”范平惊讶地问。 “要这些繁文缛节干嘛?你到底下不下?”叶颖瞪了范平一眼。 范平无奈,“好吧!我下。”他拈了一颗黑子落到棋盘上。 两人你来我往,落子飞快。叶颖见他好似棋艺平平,但着法却很精妙,似乎未用全力。便使出凌厉着法,猛攻他的大龙。范平应对自如,黑棋大龙在中腹潇洒自如,丝毫未露窘态。 叶颖在举杯喝茶的当口,无意中发现旁边不远处有个人拿眼瞄着这边的棋局,嘴角却露出微笑。叶颖有点奇怪,便抬头去看范平。只见范平的嘴角也挂着微笑,似乎在说,“想杀我的大龙?你还嫩了点。” 叶颖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把手中棋子往棋罐里一丢,嗔道:“你耍我,是吧?” 范平惊了一跳,忙敛住笑容,看着叶颖问道:“怎么了?” “你的棋力比我高,故意逗我玩,是不是?”叶颖生气地说道。 “哪有?你不攻我大龙吗?我得跑啊!”范平脸上的表情好像很无辜。 叶颖见他又不像说笑,心里有点纳闷,偷偷地瞄了旁边那人一眼。那人已经转过脸去,并无异样。叶颖便静下心来,继续下棋。 下着下着,叶颖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感觉自己在棋盘上追着对方,但对方却偶尔回过头来看看她,好像在说,“加把劲啊!不要松懈!” 很快,棋局结束了,叶颖要输一点。 “要数子吗?”范平问。 “不用,再来一盘。”叶颖沮丧地说道。 两人收拾好棋子,重开一盘。跟上一盘一样,任凭叶颖怎么使劲,还是有一种在后面撵不上的感觉。叶颖抬头一看,又看到了挂在范平嘴角上的笑容。她不禁有点来气,“你下棋就下棋,为什么要笑?” 范平又被惊了一跳,“我哪有笑?” “你明明在笑,还想抵赖?”叶颖忿忿地说。 “我在下棋呢,笑什么笑?”范平又露出无辜的表情。这时,旁边有个人大笑了起来,“范兄,你还真会装,明明可以让她两个子,还装做要输的样子。” 叶颖挑衅地望着范平,像是在说,看你还装? “你胡说什么?她的棋可厉害了!你肯定不是她的对手。”范平有点窘,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对叶颖说:“来,我们继续,不用理他!他平常输给我太多了,这会儿来捣乱。” “我不下了,算你厉害!”叶颖恨恨地说,她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对手。 旁边又有几个人吃吃地偷笑起来,范平面上撑不住了,只好说,“下棋也不都是为了输赢,以棋会友嘛!我看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叶颖不屑地说道:“交朋友要诚心,哪有你这样的?” 范平憋红了脸,道:“好!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罪。”他屁股离座,身子往前倾,靠近叶颖,低声说道:“你也不诚心啊,干嘛要女扮男装?” 叶颖一听就抿嘴笑了起来,她又娇又羞,低下头去。 范平坐回原位,笑道:“现在我们扯平了。” “这盘不算,我们认真下一盘,让我领教领教你到底有多厉害?”叶颖把棋局弄乱,开始收拾棋子。 范平嘿嘿一笑,道:“行!这次我们以诚心对诚心!” 叶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范平等她笑完了,说:“这回来真的了!” 两人重开一局,这次范平果然使出全力,叶颖招架不住,很快就败下阵来。 叶颖撇了撇嘴揄揶道:“原来你这么厉害!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过你的名字。” “我平常都在宫里陪人下棋,很少出来。”范平不动声色地说道。 过了一会,叶颖回过神来,惊讶地问道:“你是国手?” 第212章 “是啊!现在知道你赚到了吧?一不小心和国手下了三盘棋!别人想和我下棋,那收费可贵了!”范平一脸坏笑地看着叶颖。 “啐!谁稀罕?”叶颖不屑地说道。 “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啊?”范平问。 “想来的时候再来。”叶颖随口说道。她心里却想,可能再也不会来了,不由得一阵伤感。 范平见她脸色微变,道:“我平常都在宫里呆着,等他们召唤我。有时一个月也下不了几盘棋,但还是要整天呆在那,好闷的!” 叶颖有点不敢相信,“看来这国手也不好当。” “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有多么的自在呢!”范平有点泄气。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闷起来,叶颖站起身,拱了拱手说:“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希望别让我等太久。”范平望着叶颖,似有不舍。 叶颖回望了范平一眼,便离去了。 回到家里,叶颖被母亲盘问了一阵,便随口编了些话搪塞过去。母亲埋怨了几句,又安排她忙活起来。 这样过了两三天,叶颖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时候,又想起范平来。想起临走时他说的“希望别让我等太久”,心里莫名地有点躁动起来。下午本来要跟婢女小春去看胭脂,叶颖心里一动,便把小春叫了过来,“我身子有点倦了,等会儿你替我去看胭脂好了,反正我喜欢什么样的你都知道,你替我拿主意就行了。”小春推脱了一下,就答应了。 等小春离开,叶颖便换上男装,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叶颖径直去了江亭棋馆,一进门却没看到范平的身影,不禁很是失落。她要了一壶茶,坐在窗边品着。这里离湖边不远,不时有阵阵的湖风吹过来,让人感觉很清爽。 叶颖闲着无聊,便在棋盘上摆着那天和范平下的最后一盘棋,欣赏着范平的精妙着法。突然她眼前晃过一个人影,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叶颖抬头去看,发现范平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叶颖芳心一喜,嗔道:“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吓我一跳。” “我看你那么认真地在摆棋,不想打扰你。”范平满面春风,看来心情不错。“下棋吗?” “不下,免得又说我占了你大国手的便宜!”叶颖继续摆棋。 “呵呵,原来你这么记仇!那我看你摆棋好了。”范平用手肘支着下巴,靠在桌沿边。 叶颖被他缠得没法,只得说:“还是下棋吧!我得赢你一盘,就能闻名天下了!” “好!有志气!”范平赞道。 两人摆开棋盘,开始厮杀。范平见叶颖的棋形下得漂亮,正是棋如其人,忍不住老是拿眼偷偷地去瞄她。 一连下了两盘棋,叶颖都输了。不过盘中也有些小胜利,吃了范平几块小棋,叶颖还挺得意的。范平见她开心,自己也很高兴。这正是围棋的妙处,两人不用说话,也能互相交流心意,一切尽在不言中。有些东西放在心里比说出来更好,可以让人回味无穷。 不知不觉,太阳已西斜。唐代诗人李商隐有诗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叶颖心生惆怅,低眉喃喃地说:“我要回去了。” 范平听了,一颗心往下沉,嘴上却笑道:“壮志未酬,怎能轻言退却?” 叶颖被他逗笑了,知道他指的是“我得赢你一盘,就能闻名天下了!”叶颖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说:“再不回去,又要被人斥责了。” “赶着回去有什么急事吗?”范平问。 “人生大事,能不急吗?”叶颖道。 范平稍一琢磨便明白了,“那得抓紧了,时间不多了。” 叶颖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会说话!”范平也陪着笑了一阵。笑过之后,空气里弥漫着许多的无奈。 叶颖低着头,却能感觉到范平那轻柔的目光正笼罩着自己。她放慢手上的动作,想让这目光多停留一阵。 范平也伸手去收拾棋子,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叶颖的手。叶颖缩回手,然后站起身便走了。范平盯着她的背影,看她那掩饰在男装下的婀娜身段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落日的余辉中。 晚上,叶颖一个人在房间里觉得有点心慌,便到父亲的书房去,想找本书来看看。她推门进去,看到父亲坐在桌子后面,右手忙不迭地往桌面上的宣纸下面在塞什么东西。 “爹,是什么怕我看到?”叶颖奇怪地问。 叶不落尴尬地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我闺女!”便又把宣纸下的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一本书。 叶颖走过去一看,疑惑地看着叶不落问:“这是《尧帝弈经》?” 叶不落点了点头,“闲着没事,随便看看,看不懂啊!” “党门主知道你抄录了一本吗?”叶颖问。 “他哪能不知道?只是没问我,知道问了也没用。反正也没人看得懂,所以他不在乎。”叶不落道。 叶颖便跟父亲说起《尧帝弈经》有阴本和阳本之分,还说左隐在阴本中遇到棋灵的事。叶不落听了,觉得好生奇妙。但叶颖不想让父亲陷入《尧帝弈经》中,便没跟他提自己带着《尧帝弈经》阴本回来研究的事。 父女俩聊了聊天,叶颖觉得心情好多了。 隔了一天,叶颖忍不住又跑到江亭棋馆去见范平。两人先是下了一盘棋,然后叶颖神秘地对范平说:“我有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是什么?”范平好奇地问。 叶颖压低声音道:“我手上有《尧帝弈经》!” 范平惊了一跳,“你说真的?” 叶颖得意地说:“当然是真的!” “《尧帝弈经》有阴本和阳本,你手上的是哪本?”范平问。 这回轮到叶颖惊了一跳,“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阴本是用古阴文写的,阳本是用古阳文写的。古阴文后来演变成女书,古阳文则失传了。”范平道。 叶颖越加惊奇,“你见过《尧帝弈经》?” “那倒没有,我只是听说而已。”范平耸了耸肩。“你拿来给我瞧瞧,我能帮你验证真伪。” 第213章 叶颖回家之后,便从叶不落那里要来《尧帝弈经》偷偷地抄了一段,然后拿给范平去看。 范平仔细一看,脱口而出:“果然是《尧帝弈经》,你从哪得来的?” “说起来话就长了,这是一个秘密,我现在不能说,你也不要把这事说出来。”叶颖道。 “我明白!我还知道有个人可以帮你解开《尧帝弈经》的秘密,你要跟我去找他吗?”范平对着叶颖神秘地一笑。 叶颖半信半疑,“是什么人?” “我自幼父母双亡,是我爷爷把我养大的。我爷爷博学多才,却不屑于科举,特别喜欢研究古籍。。。” “真的吗?”范平一下就说到了叶颖的心坎上,她一向都对古籍很着迷。而有此爱好的人特别少,叶颖很想去见见这位同道中人。“你爷爷能读懂古阳文?” “嗯!十多年前,他无意中从书馆里发现了一本旧书,正是讲解古阳文的,他一下子就对它着了迷。后来不断地搜集这方面的书籍,可惜数量极少,大多残破不全。他应该对古阳文有了很深入的了解,我也稍微看过一些,但只懂一点皮毛。所以我一看你抄的那些内容,就知道它是古阳文错不了。” “我们这就去吧!” “走!就在彩霞山下,离这不远。” 叶颖跟着范平一路步行,穿过树林和小溪,顺着林间小道,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就看到山坡下有几间木屋。范平抬手一指,“就是那了!”两人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来到木屋前,范平大声喊道:“爷爷!平儿来了!” 话音刚落,西边的房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从里面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到这边来吧!” 范平朝叶颖招了招手,“在这边!这是他的书房,这会应该正在做研究。”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叶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窗前,正趴在桌上认真地看书。 “爷爷!我带了个朋友来看你。”范平喊道。 老人感觉很吃惊,停下看书,回过头来。 “范爷爷!我叫叶颖,是范平的朋友!”叶颖上前行了个大礼。 老人眯起眼睛对着叶颖仔细端详了一阵,便笑了起来,“我就说怎么那么奇怪呢!这位朋友果然不一般!” 叶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你是专程来看我老头子的吗?”老人打趣道。 “她有事要请教你!”范平朝叶颖使了个眼色。 叶颖把抄录的《尧帝弈文》的片断拿了出来递给老人,“范爷爷,您看看这个!” 老人接过来一看,两眼立刻炯炯地放出光来。“不得了,我的个乖乖!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这是我从我爹的一本书上抄来的,您要是能看懂,我就把整本书都拿来给你看。”叶颖见老人那么兴奋,就知道有戏了。 “先让我看看!平儿,招呼你的朋友坐下,去隔壁拿点糖果给她吃。”老人头也没抬,就转过身去趴在桌子上开始研究起来。 “叶颖,我们去隔壁吧!我带你参观一下。”范平朝叶颖招了招手。 范平先去柜子里取了些糖果拿给叶颖吃,“这是我爷爷自己做的,样子不好看,但味道很好!我从小吃到大,百吃不厌。” 叶颖一看,是一些黑黑黄黄的糖块,形状大小不一,便挑了一小块塞到口里。糖块酸酸甜甜的,嚼起来很香,有点像芝麻糖,又有点酸梅汤的味道。叶颖吃着好吃,又挑了两块。范平则抓了一大把就往口里塞,吃得崩哧崩哧地响。 范平手里捧着糖,脚下往屋外走去,“我们去山脚下转一圈吧!山里风大,很舒服的!” “好啊!”叶颖答应着跟在范平后面。两人一边走,一边吃着糖。范平不停地向叶颖介绍周围的景色,说起自己小时候玩耍的情景,显得很兴奋。 叶颖走在这山间小道上,心里生出一种很自由的感觉,让她很想拥抱这里的大山。她大口地呼吸着从山上飘下来的清香,任山风吹在脸上,顿时感觉身体像要放飞起来。 范平走在前面,拣着干净的地方走,不时地回头来看叶颖。叶颖跟在他身后,轻松自如地走着,好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走了一阵,叶颖轻轻地喘起气来。范平一看她累了,便左右张望了一下,指着右前方的一棵大槐树说道:“我们去树下面坐一会吧!” “好啊!”叶颖正想停下来歇一歇,她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范平见她脸上泛起潮红,衬得她的脸白里透红,妩媚动人。突然叶颖脚下打了个趔趄,她的腰肢左右扭动,好让自己平衡站稳。却让范平看到她婀娜的身姿显露无遗,不禁看得呆了。 两人坐在大槐树下,范平见手里的糖吃得差不多了,便一仰头,把剩下的糖碎都倒进了口中,吃了满满的一嘴。叶颖见他嘴边沾着糖的粉末,像个顽皮的小男孩,好想伸手去帮他擦一擦。范平五官端正,身姿挺拔,俊秀爽朗,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想亲近的感觉。 等歇够了,两人都觉得口渴起来,便开始往回走。回到木屋里,范平舀了一大碗清水给叶颖喝。叶颖接过来喝了两大口,立刻感觉清爽起来。“这是山间的泉水,可甜了!”范平道。 “嗯!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水!”叶颖又低头喝了两大口,然后脖子一仰,喝了个底朝天。“好痛快!”叶颖脸上顿时绽放出山花一样灿烂的笑容。 “走,我们去看看我爷爷研究得怎么样了?”范平道。 两人走到书房,看到老人还在一字一句地细读着。“爷爷,读通了吗?” “差不多了!有几个字好像有点不对,不知道是不是抄写的时候漏了笔划?”老人道。 “那可能是我抄的时候没看清楚,范爷爷,能给我们讲讲上面写的是啥吗?”叶颖问。 “啊,你们过来,我讲给你们听。”老人朝两人招了招手。 第214章 “这是一段上古的文字,它想表达的意思是人应该从世间的万事万物上去获取灵感。一棵草一株树都是蕴藏着无穷的能量的,只是人们不知道怎么去和它们沟通而已。还有一些句子我没读懂,应该是跟上下文有联系。再就是它的一些表达方式我也理解不了,可能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的缘故。”老人缓缓地说道。 “那它说了跟围棋有关的东西吗?”叶颖忙问。 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这段就是讲人和万事万物之间应有的联系。” “你把整本书都拿来给我爷爷看看。”范平道。突然他又觉得这话有点唐突,尧帝弈经是一个大秘密,叶颖不一定肯把它拿给外人去看。 叶颖没有说话,显然她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得回去问过我爹才行,这本书可能关系到天下所有围棋人的命运,我还是有点害怕。” 老人点了点头,“上古人的智慧大大超出了我们所能理解的范畴,他们更多地从自然和宇宙的角度来思考我们自身。而现在的人都是从自身的角度来思考人和事,太局限了。上古人奠定了我们今天的智慧高度,从古到今我们从来没有过任何的突破。” 叶颖对老人的这段话一时理解不了,她看了看范平,范平也是一脸茫然。 叶颖跟老人说起自己在古籍方面的研究,令老人欣喜不已。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会有这样的造诣,忍不住大大地将叶颖称赞了一番。范平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多,只能偶尔插上一两句。 接下来的几天,叶颖都很忙碌,她没心思来考虑尧帝弈经的事。眼看婚期临近,叶颖却没有一点兴奋和期待的感觉,只有烦躁和紧张。她好像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地走向一个无底的深渊,仿佛一脚踏下去便再也无法自拔。 叶颖被周围的人和事逼得喘不过气来,她想起了范平。突然一个念头从她的脑子里冒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她极力地想要躲避这个念头,但它呆在她的脑子里不但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频繁地缠绕着她。它在叶颖的耳边轻轻地念叨,“外面才是你的归宿,鼓起你的勇气来,做一个决定就好了!” 叶颖不敢再去找范平,她害怕这个念头会把一切都搞得不可收拾。现在虽然紧张忙碌,但还都在井井有条地进行着。屋里屋外,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为她的大婚忙碌着。有人在兴奋地期待,有人在欣慰地等待,唯有叶颖自己却在无端地烦躁。 有一天,她从窗格的空隙中看到了吕博望那越来越臃肿的身体,那就是她将要一辈子守候的那个人。叶颖不禁觉得有些悲哀,而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对她说:“那个人要是范平该多好!”这一刻,叶颖没有惊慌,是的,她也这么想,她希望那个人是范平。 这么想的时候,叶颖变得平静了。她觉得应该要去见一见范平,如果还有人可以帮她摆脱那个深渊,那就只能是范平。 好不容易叶颖才从众人的环绕中逃脱出来,她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间里,思考着要不要踏出这一步。她掀开枕头,看到下面的尧帝弈经,突然明白过来,她要找的不是范平,而是围棋。在有围棋相伴的日子里,在与人下棋的时候,那才是她生命里最开心的时光!她不能把心爱的东西亲手给毁了,她要跳出这牢笼去,过着整日与围棋相伴的日子。 不用多想了,就是这样!叶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换上男装,拿上两本尧帝弈经,悄悄地溜出了房门,朝江亭棋馆奔去。范平可以帮她实现心愿,她需要的是范平,而不是吕博望! 到了江亭棋馆,叶颖远远地看到一个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向外面张望,从那人的轮廓就能看出来,他就是范平。范平一看到叶颖,便高兴地挥起手来。叶颖开心地笑了,范平一定在等她,等了很久。 范平走出棋馆迎了上来,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叶颖问。 “不知道啊,我就是一直在这等着你来。”范平笑道,“最近我老是不在宫里,被上司骂了好几回。” “你每天都来这里等吗?”叶颖问。 “嗯!”范平使劲地点了点头,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你是要成婚了吗?”叶颖好多天没有出现,他一直在琢磨着。 叶颖刚想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回宫里去了,你也别回去成婚了!天下之大,准有我们想去的地方!”范平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用充满着期待的眼光看着叶颖。 叶颖突然好想哭,范平一下子就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你是说真的吗?”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心里就有了这个念头,每次见到你,这个念头就在我的心里变得越来越强烈。而且,我也能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你对现实的不满,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想去寻找我们自己想要的生活!”范平兴奋地说道。 叶颖使劲地点头,“我从家里跑了出来,不想回去成婚了,我们一起携棋闯天涯,好吗?”叶颖头一回说出这样大胆的话,她的心跳得好厉害! “太好了!颖儿,我们这就走!”范平的心情很激动,他一把抓住叶颖的手,朝路的那头跑去。 范平带着叶颖跑到自己的住处,叶颖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去我爷爷那里吧!我们得准备一下,才能走更远的路。”范平找了个柳条箱,把衣服和一叠棋书扔了进去,搭上搭扣,提起来就走。 两人肩并肩地走着,既紧张又兴奋。他们做了有生以来最出格的一件事,他们不知道将来的结果会如何,却决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两人高高兴兴地来到范平的爷爷家,范平爷爷听了范平的述说,意味深长地笑道:“年轻人,既然做了选择,就要对自己负责。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们俩都要互相支持,互相信任!我老人家能做的就只有祝福你们!” 第215章 两人在范平爷爷的木屋里住了下来,范平不再去宫里当值,叶颖也把大婚丢在了一边。为了不让家龋心,叶颖偷偷地送了封信回去。信里,自己很平安,只是不想嫁入官宦之家,从此失去人身自由。还自己很想下棋,要走遍下,与世人对弈。 叶颖把两本尧帝弈经拿了出来,范平爷爷看不懂古阴文,他把阳本拿去日夜精眩叶颖则从范平爷爷的古籍中去寻找古阴文的片言只语,费尽心力把阴本翻译出来。范平一会帮叶颖找书,一会帮爷爷抄书。 三人白研究,晚上就坐在星空下谈古论今,起围棋的典故和古籍中的故事。叶颖听范平起国手们和宫里的故事,范平听叶颖起江湖上的趣闻,范平爷爷则给两人讲起多年前的故事和只存在于古籍中的传。 叶颖好向往古籍中所描写的世界,那时候的人们平等相处,没那么多规矩,整日只是打猎种植为生,平淡而又祥和。叶颖对范平,将来她想在山间种一块地维持生计,剩下的时间都用来下棋和读书。有这样的日子,此生足矣!范平深以为然,但是他还想走遍下,拜访各地棋友,游览河流山川,好好地了解这个世界。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三人对尧帝弈经的研究已有成。他们从书中首先了解到的是宇宙与自然、人类三者之间的联系,跳出了个人局限的世界观,站在了更加宏观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然后他们发现上古的智慧已经将整个世界都蕴藏在围棋之中,用黑白两色来表达万事万物的内在本质和相互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研究下去,他们惊蓉发现,原来几千年来,围棋的大部分内涵都已经消失殆尽,流传至今的只剩下博弈的技法而已。阳本是总略大纲,阴本是具体细节,而围棋技法只是阴本之中很的一部分。用围棋技法可以调动万事万物的能量流动,但如果没有阳本的指示做为前提,就会使技法失去控制,造成难以挽回的混乱。 叶颖现在明白,左隐所看到的棋灵就是技法失控的一种表现。如果运用得当,棋灵是会引导和帮助人来加强对万事万物的控制。如果运用不当,或者不会运用,只会任棋灵随性所为,甚至伤及人身。 书中又到,每个饶能力有大,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去运用全部的围棋技法。围棋技法也是分层次的,范平由此想到,可能是先祖们发现围棋技法的威力太过强大,所以故意逐一抹去那些难以掌握的技法,导致流传下来的东西就越来越少。 以范平对围棋的领悟程度,他试着去调动棋灵,却只能产生微弱的联系。棋灵在范平眼前若隐若现,捉摸不透。叶颖要求范平严格按照书中所述的方法去演练,切不可胡乱猜疑,妄加揣测。叶颖担心范平会遭遇左隐所遇到的情况,那将会对范平造成无法摆脱的恶劣影响。 一想到左隐,叶颖就开始担心起来。一旦棋灵在左隐的脑子里越藏越深,恐怕会造成更多更坏的影响。 “平,我们去苏州吧!我的义弟在那里,他已经被棋灵所影响,我们得去帮他。你们俩配合起来,应该可以对尧帝弈经和围棋有更多的理解。”叶颖。 “好啊!我们就去苏州,从苏州开始我们游弈下的历程。”范平高胸。 范平爷爷担心两人生计的问题,范平信心满满地,“有一技傍身,胜过家财万贯!棋中自有颜如玉,棋中自有黄金屋。”到这里,范平眉眼含笑地去看叶颖,叶颖笑而不语。 就这样,两人风尘仆仆地从京城一路赶到了苏州,出现在左隐和青青的面前。 左隐一听尧帝弈经的秘密被解开了,顿时兴奋不已。叶颖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便拿出翻译好的尧帝弈经,给他从阳本开始讲起。范平也不时地出自己的见解,三人又开始对尧帝弈经进行新一轮的探讨。 左隐跟范平起自己遭遇棋灵时的情景,让范平惊叹不已。范平意识到左隐可能更具有对尧帝弈经和围棋的敏锐感觉,自己在这一点上比左隐要略逊一筹。范平心有不甘,他也很想体验一下控制棋灵的感觉,便按着左隐的方法去尝试。但试来试去,效果都不太明显。 左隐按照叶颖的指点,并不急进,而是从头开始,按部就班地对书中内容仔细去体会和领悟。虽然进展缓慢,但却深得其法。 在钻讯尧帝弈经之余,左隐带着叶颖和范平去与苏州的围棋高手去对弈。范平将自己国手的身份隐匿起来,叶颖则仔细装扮隐藏女儿身。在外人面前,他们绝口不提尧帝弈经,连蒯逸琪也不例外。 蒯逸琪和范平一见如故,两人年龄相仿,意气相投,相处颇为融洽。有一次,蒯逸琪偷偷地把左隐拉到一边,指着叶颖笑着道:“这位朋友的棋力与婉儿有得一比,可以让她们切磋切磋吗?”全网 . 左隐嘿嘿一笑,知道蒯逸琪已经识破叶颖的女儿之身,便道:“我看可以!” 左隐跟叶颖一,叶颖就爽快地答应了。蒯逸琪把大家请到府上,婉儿热情地招待了大家。她一见到叶颖,还害起羞来。直到蒯逸琪悄悄地告诉她,她才恍然大悟,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蒯逸琪信得过左隐,对范平和叶颖的身份和来历未加追究。大家就是聚在一起聊下棋,其乐融融。 却崔潮带着几位大儒日夜研究尧帝弈经,终于有所突破。按照书中五行周易的提示,崔潮总结出一套独特的战法。只是书中道,这些技法如果不能妥善运用,将伤及人身,后果不堪设想。崔潮之前在棋局中遇到过棋灵,深知其厉害。但事已至此,崔潮决定铤而走险,开始按照此法勤加练习。 第216章 一个月过后,崔潮找到关楚凡,对他说:“岳父大人,小婿已经准备好了,我要挑战云渊源的盟主之位!” 关楚凡见他眼神飘乎,脸色有点憔悴,但关心地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 “小婿日夜精研《尧帝弈经》,废寝忘食,就是为了我们关家能早日夺回盟主之位。”崔潮信心满满。 关楚凡却颇有顾虑,“新盟主登位尚不满三月,这么快就更换盟主,恐怕有失威严。” “自古以来,有能者居其位。我愿意公开向盟主发起挑战,如能获胜,自然就能将其取代,众人岂敢不服?”崔潮振振有词。 “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容我考虑考虑再说。”关楚凡担心崔潮登位之后不好控制,现在看来,崔潮心机叵测,关楚凡对他有了防备之心。崔潮还想说什么,被关楚凡抬手制止了,只得唯唯而退。 回去之后,崔潮心有不甘,闷闷不乐。关睢鸠看见了,便问他何事。崔潮本不想说,突然心头一动,道:“我自从入赘关家,得到岳父大人和爱妻的呵护,却从未为关家做下值得人称道的事,因此心存内疚。最近一段时间,我苦心精研围棋,励精图治,想要为我们关家夺得扬州围棋盟主之位。刚才我去恳求岳父给我一个机会去挑战现任盟主云渊源,却被岳父拒绝,故而心情郁闷。”崔潮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瞄着关睢鸠。 关睢鸠听了秀眉微蹙,道:“这是好事啊!父亲为什么不肯呢?” “可能岳父对我没信心,但我敢担保我这次一定能挑战成功!要是失败了,我也不会埋怨任何人,只怪我研艺不精。”崔潮急急地说道。 “你别急,我去帮你说。”关睢鸠转身就出门去找她父亲去了。 崔潮心里顿时一阵窃喜,关楚凡一向疼爱关睢鸠,只要关睢鸠一去,不怕他不应允。 关睢鸠见到关楚凡,便道:“爹,这一两个月来,崔潮真的很用功地在研究棋艺,这是我亲眼所见。难得他一片热忱,请爹爹成全他这一次,给他一个挑战的机会。” 关楚凡为难地说道:“鸠儿,有些事你不会懂的!我还要考虑一下才行。” 关睢鸠急了起来,“能挑战就挑战呗,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他自己都不怕因为挑战失败而丢人,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关楚凡不能直接说出他的顾虑,只得笑道:“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还没准备好。” “您还有什么好准备的?只要一声令下,您的手下就会帮您去准备了。”关睢鸠嘟起嘴说道。 关楚凡怕越说越乱,忙道:“好好好!我让他们去准备。” 关睢鸠愁眉一展,高兴地笑道:“爹爹,你答应了?” “我还得找崔潮谈谈,既然要挑战,就要万无一失才好。万一失败了,要再次挑战就不容易了,这可不是儿戏。”关楚凡使了个缓兵之计。 关睢鸠一寻思,父亲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崔潮没问题了,您可一定要答应他!” “知道了!以前都听爹的,现在都听相公的,我的闺女一嫁人就帮外人说话了!”关楚凡连声叫起屈来。 关睢鸠被父亲这一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爹要取笑女儿,我就不理你了!哼!”说完一扭身就走了。 关楚凡心里还真是有点不太爽,他担心关睢鸠心向崔潮,往后恐怕会被崔潮所利用。他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以他的阅历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关楚凡有心要试一试崔潮的棋力,但自从曹卫平死后,他身边再没有棋力高超的人,不禁有点发起愁来。无奈之下,关楚凡把赖孚军叫过来商议。赖孚军这个人让关楚凡总是很放心,他办事能力强,有时像变戏法一样,把关楚凡认为是无计可施的事都能办好。 赖孚军听关楚凡说了情况之后,他眼珠一转,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准能找到围棋高手来跟崔爷过招。”关楚凡一听,顿时心里一宽。 清风门在扬州就只有一个庞小光的棋力能和曹卫平匹敌,但庞小光和官府的关系一向比较生疏。故而赖孚军决定托人去天元帮找人试试,况且以后可能也要用得上天元帮的人。通过熟人介绍,赖孚军辗转找到天元帮扬州堂堂主武开运。武开运以前就认识赖孚军,只是不太熟。这次经熟人一介绍,再加上赖孚军在拉拢人际关系方面有特别的技能,两人一下子就混熟了。天元帮跟官府的关系只是普普通通,武开运见能搭上官府的人,心里也挺高兴。 一开始赖孚军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意图,只是跟武开运说关知府的爱婿想要找人下下棋,要找棋力高强的人。武开运便问是不是上次比棋招亲的那个,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武开运先说棋力高的人不太好找,赖孚军看出他的意思来,就说亏待不了下棋的人,关知府会给报酬。武开运呵呵一笑,说等两天可能有两个天元帮的金仙要来扬州办事,到时他可以安排一下。 赖孚军就问是不是上次参加盟主大会的那两个,武开运说不是,是另外的两个。等过两天他们人到了,武开运就带他们来见赖孚军。两人说好之后,赖孚军就回去向关楚凡复命了。 关楚凡就把崔潮叫来,跟他说,“贤婿,你要挑战围棋盟主,我得先试试你的棋力,别到时输得太难看了,我脸上也无光。” 崔潮拍着胸脯说道:“请岳父大人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关楚凡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倒也有点好奇,难道《尧帝弈经》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有横扫天下的巨大威力? 过了两天,武开运果然领了两个人来见赖孚军。这两个人名列天元帮十二金仙,一个是赤脚仙钟汉,一个是大罗仙罗庆民。钟汉肥肥胖胖,穿着敞胸衣,果然就像赤脚大仙的模样。罗庆民则高高瘦瘦,加上两鬓花白,喜欢戴着一顶峨冠,穿着长衫,还真有几分道风仙骨。这一高一瘦两金仙,让人看着就觉得有一手好棋力。 第217章 “两位金仙仪表不凡,令在下好生敬仰!”赖孚军拱手道。 “好说好说!赖爷请我们来是要下棋吗?”两人拱手回礼。 “惭愧!在下不会下棋,是我们关知府的爱婿想下棋,要请两位不吝赐教!”赖孚军道。 钟汉和罗庆民交换了一下眼神,赖孚军忙说:“可能要下两三盘棋,先请两位各下一盘,看情况再下第三盘。报酬方面武堂主跟我说过了,这都没什么问题。时间方面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就好,我们都行。” “那就明天吧!劳烦赖爷安排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们今天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钟汉道。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明天见!”赖孚军送走他们,就去见崔潮。 赖孚军说明自己的来意,崔潮满不在乎地说:“没问题!我也想找人练练。” 赖孚军就跟崔潮约好时间和地点,明天去福满楼下三盘棋,如果连赢两盘,就不用下第三盘了。崔潮满口答应下来,赖孚军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异样。 第二天,赖孚军去福满楼等候。钟汉和罗庆民两人先到,崔潮最后才姗姗来迟。 几个人先说了一些闲话,然后赖孚军问钟汉和罗庆民:“两位谁先上?” 钟汉道:“我先来,是平下吗?” 崔潮抢着说道:“当然!希望两位使出全力,不要有所保留。” 钟汉看了一眼罗庆民,他俩身为天元帮的金仙,只有别人求他们手下留情的,没有要他们用全力的。两人心里不免产生了一种被人轻视的感觉,他们在江湖上从来没听到过崔潮的名字,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想着要让崔潮知道知道他俩的厉害。他们觉得这个年轻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赖孚军帮着摆好棋盘,崔潮也不客气,就拈起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钟汉一上来,就使出自己最擅长的着法,原以为可以将对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不料,崔潮像打太极一样,将他的攻势一一化解。进入中盘之后,崔潮的着法变得奇怪起来,常常把棋下在一些不起眼的位置上。更奇怪的是,钟汉好像感觉有点有力使不出的样子。他按照以往的思路下的棋,明明应该是好棋,下完之后却发现对对方没什么威胁。而崔潮的棋则刚好相反,明明看着是很平淡的棋,却处处让钟汉感觉难受。 钟汉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棋越下越乱,脑子好像也不听使唤。罗庆民在一旁越看越不对劲,他发现钟汉额头上不断地冒冷汗,便端起茶杯递给钟汉,“大汉,喝口茶吧!” 钟汉抬头看了看罗庆民,眼神有点呆滞。他没有伸手去接茶杯,又低下头继续下棋。 赖孚军看不懂棋局,但他能看到两人的表情。钟汉的样子很紧张,完全没有金仙的风度。而崔潮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脸色有点发白,但神情镇定,并不慌乱。 罗庆民见钟汉这棋恐怕要输,而且他从来没有看到钟汉会慌成这个样子,甚至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 突然钟汉打了个冷颤,然后起身说要去如厕。等他回来的时候,好像冷静多了。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大口水,再重新整理思路,想要反击扳回局势。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盘面落后太多,已经没有可发力的地方。崔潮没有给钟汉翻盘的机会,把棋赢了下来。 棋一下完,钟汉便长长地舒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他神情沮丧,显得有点茫然。罗庆民提出中午要休息一下,下午再继续。崔潮好像有点不屑,但也没说什么。赖孚军就说请大家喝点酒解解乏,众人没有异议。 酒桌上,大家的情绪都不太高。可能是下棋太累的缘故,钟汉和崔潮都很少说话,赖孚军不想气氛太沉闷,就没话找话来说,罗庆民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也没心思聊天。好歹吃完饭,罗庆民就和钟汉另外找了个单独的房间去休息去了。 下午,由罗庆民和崔潮对战。罗庆民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向钟汉详细询问了他的对局情况,然后制定了相应的对策。 经过中午的休息,钟汉的身体状况恢复了正常,但精神上还是有点萎靡不振。崔潮则完全恢复了体力,精神抖擞,要将罗庆民也打败。 罗庆民一边下棋,一边不时地瞄着崔潮脸色的变化,上午他就发现钟汉和崔潮两人的脸色都不太正常。同时,他不像平时下棋那样全神贯注,而是留了个心眼,让自己不要全身心地陷入到棋局中。这样一来,他的棋力就会有所下降,但他想要找出钟汉上午输棋的原因。 序盘阶段,双方都很正常,没有发生什么状况。钟汉坐在一边,小心地观察着棋局和崔潮的神情。一旦有情况,他就去提醒罗庆民。 罗庆民功力深厚,布局很成功,崔潮的势力都被压制住了。进入中盘之后,崔潮的棋有点被动。但他还是下得很稳,没有贸然出击。罗庆民见局势领先,对方也没什么异样,心情就比较放松了。过了一会,他突然觉得棋盘有点倾斜,就伸手去扶了一下。但奇怪的是,一连几下,他都没有将棋盘扶正。这时,崔潮瞪了他一眼。罗庆民把手缩了回来,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棋盘,又变正了。 又过了一会,罗庆民发现棋子好像有点乱,都挤成一堆了。这次,他没有去动棋子,只是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棋子的位置好像跟刚才有点不一样,但又不像移动过。他抬头去看崔潮,发现他的脸有一点点模糊不清。他又去看钟汉,钟汉正盯着棋盘在看。 崔潮下了一步棋,罗庆民觉得对自己的棋没什么威胁,便到另处抢占了一个要点。然后崔潮又连着下了几步棋,罗庆民都觉得没下在要点上,便连续占了好几个好点。罗庆民一判断形势,觉得应该可以赢下这盘棋了。 这时,只听一声响,原来是钟汉不小心把茶杯给打翻了。茶杯掉到地上,都打碎了。罗庆民随口说道:“你小心点!”然后就看到钟汉在朝自己使眼色。 第218章 罗庆民愣了一下,幡然醒悟过来。他马上起身去如厕,等回来的时候,罗庆民已经清醒如常。他重新审视棋局,发现自己刚才下了好几步臭棋,把之前领先的优势都送了出去,变成了稍稍落后的局面。 罗庆民重新制定战术,一点点地把局势又扳了回来。崔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好像在奋力抵挡着什么,最终却功亏一篑,败下阵来。 崔潮对自己的表现很生气,他拂袖而起,一下就冲到门外去了。 赖孚军连忙跟在后面去看,只见崔潮走到窗边,使劲地拍了几下窗格,显出又是懊悔又是自责的神情。赖孚军走到他跟前,问他:“崔爷,你怎么样?” 崔潮咬了咬嘴唇,道:“没事!刚才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分神了!” “还要继续下吗?”赖孚军有点担心。 “下呀!不是还有一盘吗?你先进去吧,我在这休息一会。”崔潮道。 赖孚军迟疑了一下,便进房去了。 崔潮刚才用了《尧帝弈经》上的着法,但用得还不是很熟练。那些着法很复杂,跟现在流行的着法格格不入,要下出来很是费劲。它不单是围棋着法,而且还会使对局者受到周围事物的影响,产生不良的反应。《尧帝弈经》记载了消除这些影响的方法,却很费人体力。钟汉和罗庆民不知内情,自是无法消除。但他们却起身避开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崔潮用《尧帝弈经》制造的阵势就被破坏了。崔潮要重新构建阵势,却又难上加难。如果只用普通着法,他是下不过罗庆民的。因此,到最后他力不从心,就失败了。 过了一会,钟汉和罗庆民从房间里出来,拱手对崔潮说,“我们还有些要紧事要办,今天不能下棋了,还请海涵!”说完,两人就下楼去了。 崔潮连忙跑过去想叫住他们,却被赖孚军拉住了,“我留不住他们,只能让他们走了!” “怎么能这样?不是还没下完吗?这就走了?”崔潮很生气,大声地说道。 “崔爷,你别急,我再跟他们去约。我看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赖孚军道。 崔潮还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使劲一甩衣袖,便气冲冲地走了。 原来刚才在房里,钟汉和罗庆民两人躲在角落里嘀咕了一阵,然后就跟赖孚军说,“这棋下得很古怪,我们不想下了。” 赖孚军一听就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下第三盘的吗?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不是我们不想下,实在是下得太费劲了!我们下了几十年的棋,还从来没有下过像今天这样难受的棋。赖爷,实在抱歉!”两人死活不肯再下,然后就自行离开了。 赖孚军也觉得这棋下得很不寻常,他虽然不会下棋,但看双方下棋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担心会惹出什么事来,便没有强留他俩。 等崔潮离开后,赖孚军结了账,就去找关楚凡去了。他去的时候,关楚凡正在处理公务。等关楚凡空闲下来,赖孚军就跟他说了崔潮今天下棋的情况。 关楚凡沉思了一阵,说:“出现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因为《尧帝弈经》的缘故?” “我就觉得崔爷好像用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招数,究竟是什么,我也不大清楚。”赖孚军一边回忆当时的情况,一边说道。 “今天那两人是不是不会再和崔潮下棋了?”关楚凡问。 “我看他们走得很坚决,应该是不会再下了,可能被吓到了。”赖孚军道。 “你再去找个人来跟崔潮下一盘,我要亲自在旁边观战。”关楚凡要亲自了解一下是什么情况才能对接下来的事做出决断。 “是。” 赖孚军从关楚凡那儿离开之后,心想这短时间之内很难再找到跟崔潮对弈的合适人选,只能去找武开运了,让他来下一盘也行。武开运身为堂主,棋力应该不会弱。万一不行,就去找庞小光。只要肯出钱,他们这些下棋的人应该是没问题的。 赖孚军打定主意,就到了武开运那儿。武开运一见赖孚军,自然明白他的来意。他先说,“钟汉和罗庆民他们说跟你们崔爷下棋下得好邪门,他们都不想再下了。赖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他们是害怕了,他们先输了一盘,第二盘也差点要输了,后面侥幸才赢回去。八成是怕下不过我们崔爷,所以他们才打起退堂鼓来了。”赖孚军一边摇头,一边笑道。 “不至于吧?他们可都是顶尖的高手,不可能那么没风度的。”武开运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情况?” “哪有?下棋而已,你以为杀人呐?”赖孚军哈哈笑道。 武开运被赖孚军说得一头雾水,“那我也不知道了,他俩已经走了,这棋就别下算了,他们也没跟我提报酬的事。” “他俩走了,我这没办法跟关大人交待啊!武堂主,要不你再给我找个人,我把要给他俩的钱都给你算了。”赖孚军乜着眼去看武开运。 “这会儿还能去哪里找人?崔爷把钟汉都给赢了,好厉害啊!”武开运一边摇头一边说。 “你自己上吧,武堂主?”赖孚军道。 “我?钟汉都下不过,我更加下不过。钟汉可是我们天元帮的金仙,他的棋力好强的!”武开运也怕输,他不想下。 “武堂主,你可得帮我这个忙才行。”赖孚军在心里揣摩着武开运的心思,“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去下,没人会知道的。” “我不是很想下,这事太不寻常了。”武开运还是不肯。 “关大人要亲自来看这盘棋,你还没见过关知府吧?”赖孚军得说动武开运才行,他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真的吗?”武开运在心里寻思,这是结识关知府的大好机会,要不就去下一盘算了。下棋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可能钟汉和罗庆民真是怕输呢?下了棋,不但有钱拿,还能结识关知府,这很划算! 第219章 经过赖孚军一顿劝说,武开运便答应下来。两人约好时间,因为关楚凡也要去,赖孚军便找了一处环境优雅的园林媚园。媚园里的摆设和布置非常讲究,一般只有富人和体面人才能进去。 第二天下午,赖孚军自己骑了马,再雇了两顶轿子,先去接了崔潮,然后两人一起去接了关楚凡,同往媚园。 一进媚园,就有两个姑娘出来迎接。她们笑盈盈地跟在关楚凡和崔潮身边,领着他们往后院走。经过一条大理石板路,进了月门。再往后走,又是一道花雕门。最后来到一处草坪前,绕着草坪走了半圈,进了一所房子。 房里异香扑鼻而来,两名绝色女子早已准备妥当,她们过来接下关楚凡和崔潮。一开口便是娇滴滴的清脆嗓音,让人听了浑身都麻酥酥地舒服。 武开运早已经到了,正坐在桌边和一个女子调笑。他一看到关楚凡和崔潮,连忙起身走过来行了个大礼,待要给关楚凡下跪时,被关楚凡挥手制止了。 武开运身居堂主之位,自是见过一些大人物,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说话,也知道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众人先让关楚凡在上首坐了,然后崔潮和武开运在两侧边坐了。几名女子坐在他们身边,端过水果和点心给他们吃,又是添茶又是倒水,精心服侍。 关楚凡对赖孚军的安排很满意,他满脸春意地与身边的姑娘闲聊着。赖孚军见差不多了,便让人摆上棋具,崔潮和武开运开始对弈。 经过猜先,武开运执白先行。他对棋很熟练,怎么说也有几十年的功力。但比起顶尖高手来,还是有一点差距。要做好堂主,首要的是能办好事,能替帮派打理好事务,棋力方面的要求则没那么高。 崔潮要对付武开运,并没有多少压力。但他有心在关楚凡面前施展《尧帝弈经》,好表现一下它的威力。通过与钟汉和罗庆民两人对弈,崔潮对《尧帝弈经》的着法熟练了很多。加上武开运的棋力没那两人那么强,崔潮使起《尧帝弈经》的着法来,便轻松了很多。 武开运没两下就中了招,在崔潮一招紧似一招的压迫下,武开运使出了全身的功力来对抗,累得满头大汗,面红耳赤。 崔潮占尽上风,把武开运耍得团团转。关楚凡在一旁观战,见崔潮的着法下得很新颖,显得高深莫测,很是赞许。 崔潮看着差不多了,不想把武开运逼得闹出什么乱子来,便收了《尧帝弈经》的着法,只用普通技法就已经让武开运吃不消了。武开运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人也清醒了。他一看自己的棋下得不成章法,面子上很是挂不住,他没想到能输得这么惨。于是,他便不再继续下去,投子认负了。武开运一边擦着汗,一边在心里嘀咕,这是撞了什么邪了? 崔潮这盘棋赢得很漂亮,他洋洋得意,和武开运复盘探讨棋局得失时,把武开运批得体无完肤。武开运一看是这种情况,心里就开始后悔了,看来这钱真不是好赚的,把自己堂堂天元帮扬州堂堂主的面子都丢光了。 关楚凡看到了崔潮的表现,顿时对他的信心提高了不少。看来崔潮所言非虚,他是有这个能力去挑战扬州围棋盟主之位的。 看过了棋,关楚凡的心思就跑到其他地方去了。他最近公务繁忙,很少出来玩。难得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不玩个尽兴怎么成?赖孚军一看关楚凡的表情自然就明白了,他先把武开运给打发走了,然后领着崔潮出了房间,另外找了个地方让崔潮去玩乐,让关楚凡单独呆在房间里尽情享乐。 崔潮在关楚凡面前赢了棋,心情大好,他掏出一锭银子赏给了赖孚军。赖孚军知趣,便自行告退。崔潮最近两个月因为各种状况,心情一直很压抑,今天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在这里,有姑娘陪着,还有美酒佳肴,正是男人的最爱。 赖孚军完成了关楚凡交待的任务,自己也找了个地方耍乐去了。 过了几天,崔潮便以代已亡故的师父曹卫平之名,向现任盟主云渊源发起挑战。关楚凡事先让赖孚军找来清风门和天元帮,还有其他帮派的一些人来支持崔潮的挑战。云渊源心里气崔潮对丁香不管不顾,便立即接受了崔潮的挑战。他想在棋上将崔潮打败,替丁香出一口怨气,也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为郑重起见,此次挑战安排两人要下十局棋,挑战者要多赢两局以上才算挑战成功。崔潮有了《尧帝弈经》之后,在围棋上又重新树立起了自己的信心。他要借这次挑战来扬名天下,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厉害,才能达到他心里的目标。那就是他要做天下人的围棋盟主,成为当世的围棋之王! 云渊源的棋艺也在日益精进,他有蓬莱仙气做依托,将自身体内的潜能一一激发出来,对围棋具有了更强的自信心。 两个年轻人,从最初的荒山偶遇,到现在的敌意浓浓,这一战势在必行,不可避免。 盟主挑战之对决棋局每三天进行一局,不管输赢都要将十局棋下满为止。此战关乎到双方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消息一传出,立刻在江湖上引起了大家的关注。自古英雄出少年,也许这两人就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围棋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在关楚凡的授意下,赖孚军在扬州城中心搭起了一座高台,取名为弈峰台,意指围棋巅峰之台。让崔潮和云渊源就在这高台上进行盟主挑战的对决,成为扬州围棋乃至天下围棋的焦点。 两人登上了高台,正襟危坐,四目相对。云渊源一字一句地对崔潮说:“潮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感谢你带我来到扬州,让我有机会在围棋上得到了这么多的快乐。今天第一局棋我会让给你,作为我对你的报答。从此往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管这次对决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前往济南,把丁香从许府接出来。她是一个好女孩,应该得到幸福的生活。” 第220章 崔潮对云渊源的好意颇为不屑,“就凭你也能让我?我知道你在蓬莱岛上得到了异人的指点,但现在我通读《尧帝弈经》,已经掌握了围棋的精髓。将来我要打败天下所有的围棋高手,成为围棋之王!拿出你的全部本领来跟我决斗,听明白了吗?”崔潮越说越激动,额上青筋顿现。 “你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崔潮,这又何苦?”云渊源苦笑道。 “出招吧!”崔潮冷冷地说。 云渊源沉思片刻,拈起一颗白子下在了天元。天元在棋盘上是最高点,它是独一无二的。第一步棋下在天元,是看不出它有什么价值来,所以一般人都不会从天元去落子。云渊源说要让给崔潮一局,他就要使出全身的功力将崔潮击溃,才能在最后把棋让给崔潮。 崔潮一看云渊源落子在天元,便感觉受到了轻视,他怒从心头起,狠狠地将一颗黑子拍到了棋盘上。 云渊源平时一有时间就翻看《蓬莱清源谱》,每次都能从中体会到不同的妙处。他从古人的着法中去领悟围棋的奥妙,把自己对围棋的理解一点点串起来,形成自己的风格。他对围棋技法的运用越发熟练,不断创新。 天元布局就是云渊源研究的成果,他现在越来越认识到天元的重要性。天元代表着太极,棋盘上所有的点都围绕在天元周围,每一颗子或多或少地都要受到它的影响,它的价值是无形的。云渊源的着法围绕着天元展开,好让每一步棋都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崔潮对云渊源下出天元之子,心情虽然愤怒,但他知道其中必有深意。他小心地行棋,避免落入对方的圈套。 云渊源的棋里糅杂着古往今来的各种棋风,他就是善于吸收各种棋风的长处,然后把它们揉合在一起,让它们发出更强的威力。崔潮一开始就按《尧帝弈经》的思路来布局,把棋下在微妙之处,令云渊源一时看不出它们的用意。崔潮在棋盘上布下一张无形的网,只等时机成熟,就是收网之时。表面上看局面风平浪静,实则潜流暗涌,随时都会暴发激战。 高手之间过招,充满着各种不确定性。只能以无招胜有招,以应变对万变。 云渊源率先发力了,他向黑棋的阵容发起了冲击。云渊源早已在周围布下阵势,为的就是这全力的一击。崔潮见白棋来势凶猛,不敢怠慢。在这一带,黑棋也已经埋下伏笔,崔潮使出《尧帝弈经》的着法,很快就让云渊源感觉到了异样。 寻常人在《尧帝弈经》的影响下,总会产生种种不适的反应。但云渊源体内已经凝聚蓬莱仙气,自然而然地就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防御。 云渊源继续对敌阵发起攻击,但却感觉到了一种或有或无的干扰,好像在左右着他的思维。他每下一步棋,那种感觉就越强烈。崔潮在云渊源一着紧似一着的攻击潮中,感觉很是吃力。他竭力地抵挡着,让自己的棋形保持完整。 十几个回合下来,这里的战斗暂告一段落。黑阵在白棋的冲击下,萎缩了不少,这一战无疑是白棋占了上风。《尧帝弈经》的着法头一回没有完全奏效,崔潮累得气喘吁吁,脸色有点发白。 这让崔潮的压力又增加了不少,如果《尧帝弈经》的着法对云渊源不能发挥作用,以崔潮的棋力是斗不过云渊源的。崔潮决定使出《尧帝弈经》中更高深的着法,这些着法他还不熟练,也没有在实战中用过,到底会发挥什么样的作用,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崔潮对此也一无所知。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铤而走险。 棋盘上经过一阵短暂的平静之后,战云又开始聚集,这次是崔潮发起了主动进攻。他使用《尧帝弈经》上的着法,构建了一个宏大的攻击阵型,铺天盖地地向白阵扑去。 云渊源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越看越惊心,阵脚有点慌乱起来。为了避开对方的锋芒,云渊源用弃子战术,将自己的防线后撤了一点,在双方的交界处留下了更多的缓冲空间。但很快,黑棋又逼了上来,白棋不能再往后退了。 云渊源在《蓬莱清源谱》上看到过一种阵法,它是把己方的攻击分散成无数个小点,再渗透到敌阵中去。但这种阵法极其复杂,很难掌握。情急之下,云渊源顾不了那么多,他要用这个阵法先将对方的攻击分散,然后再一一瓦解。 对方的攻势太强大了,云渊源只来得及化解了一部分,仍然有一部分冲击到了白阵。还好之前有一些准备,减轻了损失。这一战黑棋大获成功,一举将局势扳平。 崔潮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这时,他轻轻地将汗水抹去,用获胜者的目光看了云渊源一眼。 云渊源重新审视刚才的战斗,发现这样的阵势从来没有人用过。之所以他没有溃败,完全是因为对方的功力还不够,没有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云渊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围棋之中还有这样厉害的阵势。云渊源仔细分析后,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特别之处,但却不能完全理解。 云渊源决定化整为零,在棋盘各处都挑起了战斗。以小战斗代替大战斗,让对方无法再组织起大规模的攻势。崔潮一看就傻眼了,他研究《尧帝弈经》的时候,着重研究的都是大型的阵势,对那些小阵势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认为它们左右不了局势,发挥不了大作用。他现在只能用常规的技法来应对云渊源四处挑起的小战斗,这样就落入了下风。 云渊源用这种战术用得得心应手,在局部的战斗中,他的计算力充分发挥了出来。随着局势的进行,白棋渐渐占据了全局的主动,获得了胜势。 棋入终盘,崔潮就更加无法可施,他对《尧帝弈经》的研究还只是局限于序盘和中盘,对那些小而多的局部着法还都没来得及去研究。 第221章 等棋局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云渊源就认输了。他按他事先说的,把第一局让给了崔潮。 崔潮满腔怒火,感觉受到了侮辱。他用《尧帝弈经》也没有赢下云渊源,云渊源的棋力之强超出了他的想象。 关楚凡得知第一局的结果,很是担心,连忙把崔潮叫了过来。“我看了棋谱,你怎么第一局就下成这样?你不是说你很有把握的吗?” “今天我大意了,没下好。”崔潮沮丧地说道。 “在这么重要的对局里,你还能大意?你叫我怎么能放心?你要是挑战失败,连我也脸上无光。”关楚凡大声斥责着。 “下次不会了,我会挑战成功的!请岳父大人放心!”崔潮低头说道。 关楚凡停了一下,沉声道:“你要是觉得赢棋有困难,要及早跟我说,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知道了!”要是还要靠关楚凡帮忙才能获胜,崔潮觉得这比失败还难受。 “这盘棋云渊源是赢棋,他最后怎么会认输的?”关楚凡疑惑地问。 “这个。。。我也不会知道,可能他看错棋了。”崔潮吱吱唔唔地说道。 “你刚说你大意了,现在又说他看错棋了,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关楚凡提高了嗓音。 “小婿着实不知道。”崔潮不能说出真实的原因,只能硬着头皮扛下去。 关楚凡见一时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但在心里却留了个结,他知道崔潮和云渊源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崔潮开局不利,闹了个灰头土脸。还好是三天才下一局,他还有时间来弥补。第二天,他就召集那几个大儒来一起加紧研究《尧帝弈经》。这次不但要仔细研究更多的大型阵势出来,还要细细地研究那些小阵势和技法。崔潮从早忙到晚,一刻也不肯休息。他知道时间紧迫,要是这次挑战失败,他就会在关楚凡的心目中再也占不到什么地位了,大好机会就会错失。 云渊源一个人在房间里反复地摆棋复盘,崔潮在第一局棋里摆出的阵势和使用的着法一定是《尧帝弈经》里的,看来《尧帝弈经》真是博大精深。云渊源预感到接下来的对局会很艰难,崔潮会不断地使出《尧帝弈经》的着法,云渊源不可能每次都能在短时间之内想出破解的办法。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阻止崔潮使出《尧帝弈经》,但是从第一局棋的棋谱来看,很难预先判断对方哪些着法是《尧帝弈经》里的。云渊源冥思苦想了两天,还是没有想出好办法。 挑战盟主第二局如期在弈峰台上进行,双方交换先后手,崔潮执白先行。 崔潮一上来就布了个怪阵,这次他不依常法,就是想要夺取主动权。云渊源费了很多时间去思考对付这个怪阵的办法,双方的棋都下得很怪异。云渊源既然理解不了对方的着法,自然就找不到对付它的办法。而崔潮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使出这个怪阵,自己也不太熟练,生怕一步走错,反而把机会送给了对方。 崔潮的怪阵奏效,把云渊源搅进了迷魂阵里。接着他继续出招,用《尧帝弈经》里的阵势压住云渊源。云渊源左支右绌,找不到发力点,行棋很被动,最后很狼狈地败下阵来。 崔潮很得意,他的策略成功了,报了第一局的一箭之仇。崔潮以二连胜领先,虽然他知道从棋的内容上来看,双方是各胜一局。 第二局棋结束后,崔潮为了给云渊源增加心理压力,给他甩下了一句狠话,“看你还敢让,我叫你一局也赢不了。” 本来,崔潮对于云渊源并没有多少怨恨,但第一局棋云渊源竟然让给了他,真是把他给激怒了。他得找回自己的尊严,给云渊源一个教训。 云渊源输了第二局,心里的压力就陡然加大了。特别是崔潮摆出的怪阵,让他一筹莫展。接下来的两天里,云渊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苦研究它的破解之法,但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崔潮虽然赢了,但却没有放松。他继续召集那些人帮他一起研究《尧帝弈经》,找出更好用的阵势和技法。关睢鸠见他这样用功,心里很是欣慰。她带着婢女给他们端茶送水,照顾好他们的生活。 第三局开始,云渊源决定以其人之法还治其人。他现在学别人的招数很快,虽然很多地方还不理解,但他相信崔潮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完全融会贯通。 云渊源执白先行,一出手就布下了崔潮在上一局中用过的怪阵,让崔潮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云渊源会用这招来对付他,顿时就有点慌乱起来。两人见招拆招,崔潮虽然对这个怪阵研究过几天,但对它也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下出来时只能生搬硬套。 这局棋双方乱上加乱,崔潮早就把自己预先想好的战术丢到了脑后。两个人就像迷失在森林里的小孩,还要忍受那些着法对身体的不良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错进错出,大失水准。好不容易捱到中后盘,棋局基本定下型来,才慢慢进入正常的轨道。 乱战之下,云渊源稍稍占了上风,最后以一子半的优势侥幸地获胜。棋局结束,两人都累得精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的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倒像是打了场架。 云渊源这种快速学习的能力让崔潮大为忌惮,他要是在后面的棋局中继续使用《尧帝弈经》上的着法,难保不会被云渊源学来对付自己。比计算力和对围棋的理解,崔潮是比不过云渊源的,他倚仗的只是《尧帝弈经》。如果连《尧帝弈经》都不能用了,崔潮就完全没机会了。 现在难题到了崔潮这边,云渊源就变得轻松了。崔潮想自己有《尧帝弈经》在手,云渊源是不可能学得比自己还快的。于是,他不再研究新的阵势,而是把之前用过的阵势再深入研究,把所有的细节都挖掘出来。云渊源要是跟着崔潮学,他学来的招数都是崔潮熟悉的,而崔潮用的招数都是云渊源没见过的,这样就不用怕云渊源了。 第222章 第四局轮到崔潮执白先行,他又用上了之前用过的《尧帝弈经》上的阵势。云渊源一看,便使出自己研究的着法与崔潮缠斗。崔潮的着法是从《尧帝弈经》上学来的,而云渊源虽然模仿了这些着法来下,但一时间也不能把细节都研究透彻。于是,云渊源下的棋就不免有些似是而非。崔潮抓住他的几次失误,获得了不少利益。 云渊源吃了亏,知道不能再这样跟在崔潮屁股后面走,只得用回自己的着法。崔潮越下越顺,着法越来越熟练。之前只发挥了《尧帝弈经》的一二成威力,现在把四五成威力都发挥了出来。《尧帝弈经》的着法纷繁复杂,变化多端,云渊源通过计算,一时也难以破解,局势一直落后。 这局棋崔潮占据了完全的主动,没有留给云渊源多少机会,就轻松地获胜了。 云渊源很郁闷,通过这盘棋,他终于领略到了《尧帝弈经》的强大威力。只要用好了,《尧帝弈经》确实具有横扫天下的威力! 云渊源连续在家闷了很多天,他决定去湖边走走,散散心。微风徐徐吹拂在脸上,让人感觉很清爽。云渊源思念起丁香,想着她一个人在许府与一群陌生人周旋,她过的每一天都战战兢兢。云渊源恨自己对此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救丁香于水火之中。想到这里,他又恨崔潮自私自利,只顾着利用《尧帝弈经》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丁香的死活与处境都不管不顾。云渊源想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崔潮,又怕辜负了丁香的一片苦心。到时不但崔潮不会去救丁香,反而会让丁香陷入更加难堪的局面。 云渊源想了一阵丁香,又开始想棋局。第四局棋的内容他研究了很久,《尧帝弈经》的精妙着法让云渊源叹为观止。要是能将《尧帝弈经》完全读懂运用纯熟,普天之下恐怕也无人能敌。云渊源不禁有点灰心起来,想着以自己的棋力要战胜顶尖高手还难上加难。现在要面对《尧帝弈经》,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第十局? 回去之后,云渊源继续摆棋研究,但都没什么结果。 崔潮经过第四局的完胜,顿时信心百倍,《尧帝弈经》果然没让他失望。正在他得意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冒出来崔家先祖的遗训。到目前为止,《尧帝弈经》虽然给崔潮的身体造成了一些劳损,但经过休息之后,又恢复如常。崔潮认为先祖的遗训可能过于夸大其辞,便不再理会。 第五局开始,云渊源执白先行。这次他把《尧帝弈经》的着法和《蓬莱清源谱》上的着法结合起来,形成一套新的思路。崔潮一上来,还是用《尧帝弈经》的阵势,并加入了很多新的变化,比前几局更加复杂难懂。 云渊源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战略战术,保持自己的步伐不被对方扰乱。原来,他想通了一个道理,《尧帝弈经》固然厉害,但崔潮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将《尧帝弈经》上的东西全部理解掌握的。所以,他也不可能将《尧帝弈经》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同样地,云渊源参考古人的下法下出来的棋,也是非常精妙,崔潮也同样地需要花费脑力去计算和破解。云渊源决定下好自己的棋,同时吸收对方的精妙之处,他觉得这才是他应有的态度。 两人你来我往,局面僵持不下。这时,崔潮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肚子里好像有什么要翻腾起来,然后又引得他有点头晕。崔潮要了一杯热茶过来喝下,过了一会,好像更加难受,很想要呕吐。他拼命坚持着忍受着,但身体越来越虚弱,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最后终于晕倒在地。 崔潮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一个小黑人领着他在黑乎乎的地洞里钻来钻去,一会往上狂奔,一会急速降落。他跑得好累好累,好想停下来,但他的身体却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跑,总是停不下来。他拼命地喊叫,但没人理他。那个小黑人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它两眼发出绿光,在黑暗中让人不寒而栗。 最后,崔潮掉进了一个水潭,一下子就惊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躲在床上,便立刻惊呼了起来,“我的棋还没下完呢!”他想坐起来,又感觉浑身乏力,好像有成千上万根小针扎在身体里,让人疼痛难忍。 “快躺下,大夫说你要休息几天才行,你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关睢鸠连忙走了过来,把崔潮按下。 “棋局结束了吗?”崔潮无力地问。 关睢鸠见他病成这样,心里还只惦记着棋局,不禁一阵心疼。“先别管棋局了,身体要是垮了,还拿什么去下棋?” “我输了吗?”崔潮担心地问。 “他们说判你放弃棋局,就是输了。”关睢鸠轻声说道。 崔潮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脸色苍白,很是憔悴。过了一会,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关睢鸠抹了抹眼泪,她跑到关楚凡面前,对父亲说,“爹,能不能让他别再下了?我怕他撑不住。。。” 关楚凡伸手擦去关睢鸠脸上的泪水,心疼地说,“傻孩子,没事的!他身体健壮得很,只是一时劳累过度罢了,休息几天就好了。我们有上好的人参,你拿去熬汤给他喝。” “这棋非下不可吗?”关睢鸠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男人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不经过一番努力是不成的。有了困难就半途而废,最终什么事也办不成。”关楚凡安慰着女儿。他当然不能让崔潮停下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去阻止崔潮的。 云渊源看到崔潮晕倒在自己面前,先是心惊,后是害怕,又是担心,百感交集,莫衷一是。作为对手,云渊源完全能体会到崔潮的心情,换作是他,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哪怕是要拼了自己的半条命,也要像男子汉大丈夫那样完成自己的使命。 第223章 崔潮在关睢鸠的精心照料下,两天过后,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他不听大夫的劝告,坚持要上场与云渊源进行第六局的对决。 云渊源见崔潮脸色不大好,便好言劝说,“你崔家先祖早有遗训,《尧帝弈经》伤人伤己,你还是少用为妙。” 崔潮冷冷地说,“你现在怕了吗?你劝我不要用《尧帝弈经》,只不过是怕我挑战成功,抢了你的盟主之位。我用不用《尧帝弈经》不要你管,你顾好自己吧!” “我怎么会怕呢?你既然来挑战我,我就会尽我的全力来与你争斗,这便是我对你最大的尊重。只是你的身体受损,我怕你吃不消。”云渊源担心地说。 “废话少说!抓紧时间下棋吧!”崔潮轻轻地咳了几声。 云渊源见他坚持己见,不便再说。崔潮拈起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云渊源经过这两天的研究,对《尧帝弈经》的着法和特点又熟络了几分。针对《尧帝弈经》,云渊源特别研究出了一套阵势。现在,他就把它使了出来。 崔潮见云渊源的棋中夹杂着古谱和《尧帝弈经》的着法,既与《尧帝弈经》相通,又有所不同。崔潮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与云渊源过多缠斗,便想要速战速决。他用了一套新的阵势,意在将云渊源打个措手不及。 云渊源有了前几次对战《尧帝弈经》的经验,便不再慌乱。他耐心地寻找对方阵势中的空隙,小心地准备着,等时机成熟再给对方施以强力一击。 崔潮久战不下,不免心焦起来。他连连使出杀招,想要给予对方重创。偏偏云渊源就像一只灵活的小兔子,在白棋与黑棋之间的间隙中辗转腾挪,虽然有所损失,但却不失主动。 崔潮一性急,感觉血气直往上冲,一直冲到了脑门上。他连连咳嗽,有点喘不过气来。旁边有个小婢女连忙端了一碗参茶上来,递给崔潮。崔潮接过喝了,这才缓了过来。 他重新审视局势,瞅准了对方一块弱棋,准备全力出击,一举将对方击溃。云渊源见对方来势凶猛,便采用迂回战术,避其锋芒。崔潮一击不中,更是心急如焚。他已感觉身体有所不支,便一招紧似一招。 云渊源绕到对方的后阵,投下一子去试探。崔潮被搅得心烦,重重地将一颗白子拍在棋盘上,把云渊源给吓了一跳。他见崔潮面红耳赤,气喘如牛,便心生恻隐,想要再让他一局。又想到第一局让崔潮的时候,崔潮已怒不可遏,要是再让他一局,恐怕会激起他的愤怒之心,反而会害了他。于是,云渊源便低下头去,专心下棋,不再看崔潮的脸。 云渊源见崔潮使出《尧帝弈经》的着法,虽然精妙但却有失严密,留下了几个疏漏之处。云渊源便利用这几处的弱点,不断地骚扰对方。崔潮被他搞得束手束脚,想发力却又不敢放开手脚。正是左右为难,手忙脚乱。 云渊源则按照自己的战略部署,逐步将己方的阵营推到了对方阵势的周围,使其动弹不得。 崔潮左看右看,前没有出路,后没有救援,每块棋都成了孤魂野鬼一般,被困在黑势中。顿时灰心丧气,阵脚大乱。被云渊源抓住机会,全面反攻。白棋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崔潮内心激荡,感觉有千万只小虫在体内爬行,使全身血气逆行。突然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溅在了棋盘之上。崔潮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棋盘上,不省人事。 一时间,现场人群大乱,好几个人冲上去把崔潮搀起来去急救。云渊源再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眼前吐血而倒,一下子人也傻了,他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用空洞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一切。 云渊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弈峰台的,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上一次是曹卫平倒在了自己的面前,这一次又是崔潮。他们为了围棋,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云渊源一时也糊涂了,自己并没有想要去害别人,只是想下好自己的棋。可为什么总是有人因为自己而遇上了生命的危险呢?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因为围棋本身就不是一样好东西?大家为了围棋而互相争斗到死,这真的值得吗? 却说崔潮被抬到家中,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关睢鸠早就哭成了泪人,苦苦守在崔潮身边伤心痛哭。关楚凡和于夫人见爱女哭得死去活来,两人都心如刀绞。于夫人说,“这棋还是不要下了,争什么围棋盟主?别把命都搭上了,到头来却要让我的女儿守活寡。” 关楚凡叹了一口气说,“女人呐,只懂得怜惜别人,却不知道去体谅别人。一个男人活在这世上,如若不干出点成绩来,那又有何脸面可言?男人是为尊严而活着的,有些东西远比性命要重要得多。”关楚凡说出这几句话来,却是实情。男人就是要拼命的,浑浑噩噩过日子的男人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这边关楚凡把扬州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到了关府,拿出最好的药材让他们去配药。忙活了大半天,到晚上的时候,崔潮悠悠地睁开了双眼,关睢鸠扑在崔潮身上,嚎哭不止。关楚凡和于夫人见崔潮的性命保住了,倒也松了一口气。崔潮虽然是外人,终归是他们的女婿。他们不为崔潮着想,也得为心爱的女儿着想。 关楚凡把赖孚军叫了过来,让他想办法把围棋盟主挑战的后四局棋推迟半个月再进行。赖孚军便一个个去找各大围棋帮派的人,向他们去解释劝说。又征得云渊源的同意,将围棋盟主挑战暂时中断半个月,等崔潮身体好转再继续进行。 一时间,扬州城内有了很多传言。有人说云渊源得到异人指点,掌握了一门摄人心魄的异术,曹卫平和崔潮两人都中了他的招。又有人说崔潮练了奇门异术,才导致心脉逆转,走火入魔。又有人说是曹卫平的党羽为了给曹卫平报仇,偷偷地给崔潮下了盅术。 第224章 崔潮在家休养了十来天,身体已大致恢复。这些日子里,他对挑战盟主的对决一刻也没有放松。在前六局里,他和云渊源各胜三局。对决过程可谓是惊心动魄,双方错进错出。所谓争棋无名局,意指对局双方在重大的压力之下,心理受到压迫,想赢怕输,反而导致出现更多的失误。 经过这场大病,崔潮对《尧帝弈经》已经产生深深的敬畏之心。崔家先祖所言不虚,崔潮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善用《尧帝弈经》。面对余下的四局棋,崔潮的心里很是矛盾。按棋力他是比不过云渊源,《尧帝弈经》的威力确实强大,但它对身体的损伤更让人心生畏惧。 这天,崔潮悄悄地找到云渊源,想跟他聊聊。崔潮的亲人都没了,身边也没有了像云渊源这样的好朋友,他时常感到内心孤独。现在云渊源不再当他是朋友,丁香也走了,在这世上,他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都找不到了。 云渊源看到崔潮找上门来,感到很意外。他没有出声,静静地望着崔潮。 崔潮站在门口,感觉很不自在。他搓了搓手,说:“丁香在济南还好吗?” 云渊源听他提起丁香,心里马上就变得很不平静,“她一个人呆在别人家里,有什么好的?” 崔潮似乎有点懊悔,“我真的不是有心让她去的,是她自己。。。” 云渊源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她是为你去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我。。。劝了她,叫她不要去,但她还是执意要去。”崔潮的眼神有点慌乱。 “她怀了你的孩子,怕拖累你,才一个人跑到济南去的。她想在那里生下孩子,以后都不再见你。”云渊源一股脑儿就把事情的真相全说了出来,这些话憋在他心里,每天都堵得难受。 “什么。。。孩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崔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丁香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她为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你却一点都不知道?你还算是男人吗?”云渊源激动地喊了起来。 “可是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崔潮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从云渊源的口中听到这些话。 “就算她没有怀上孩子,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跑到济南去?你还不是为了你的《尧帝弈经》?”云渊源越说越生气。 “我说了呀!我说不让她去,可她还是要去!”崔潮心慌意乱,“她。。。”崔潮猛地惊醒过来,丁香如果跟着自己回扬州,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她有了身孕,到时说不清道不明,他就会被人怀疑。原来丁香早就想到这些,所以她才执意要跑到济南去。这样她才能离崔潮远远地,自然就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影响。 云渊源早已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才会跟崔潮翻脸翻得那么坚决。崔潮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苦秀。。。云兄,我知道你一向都喜欢丁香,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云渊源疑惑地问。 “你只要能帮我尽快夺得盟主之位,我就可以去济南把丁香接回来。你也知道我的处境,现在我在关府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只要我当上了围棋盟主,关楚凡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到时我就可以把丁香娶了,她也可以安安心心地为我生下孩子,这不就很好了吗?”崔潮刚才只在电石火花之间就想出这段话来。 这又让云渊源大感意外,“你能做到吗?”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崔潮连连点头。 “万一关家不同意呢?”云渊源问。 “不会的!只要我一当上围棋盟主,有了地位有了名声,他们一高兴就会同意的。”崔潮避开了云渊源的目光,把脸别向了一边。 “那我要怎么帮你?”云渊源问。 “这次我一生病,就不敢再练《尧帝弈经》了。我知道你的棋力比我高,你要是全力以赴的话,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这样一来,关家的人就更加看不起我,到时我要拿什么去救丁香?” “你叫我让棋给你?”云渊源道。 “你只要稍微让一让,别人都看不出来的。”崔潮感觉脸上有点发烧。 “你竟然叫我让棋?”云渊源瞪大了眼睛看着崔潮问道。 “不用全让,让三局就好了!”崔潮不敢去看云渊源的眼睛,“我知道我这样说很丢脸,但是为了丁香,也只有这个办法可想了。” 云渊源沉默了。对围棋,云渊源钻得很深,也很有心得。但是说到处理事情,云渊源的脑子就很简单了。他根本想不到崔潮说的这些办法,否则在济南,他也不至于无计可施。 让棋肯定不对,但他又想不到一个比让棋更好的办法。只要能救丁香,盟主做不做他都无所谓。如果崔潮真能娶了丁香,那也算是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他只希望丁香能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 “好啊!我没问题。但是你一定要保证你能做到今天答应的事,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云渊源很快就决定好了,为了丁香,他什么事都能做。 “好!我保证!”崔潮好像松了口气,眼睛里飘过一丝异样的眼神。 回去之后,崔潮的心情变得大好。他没有再花很多时间去研究围棋,而是每天陪着关睢鸠,跟她聊天玩乐。关睢鸠好开心,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到了约定的日子,崔潮和云渊源再次相聚在弈峰台上,开始第七局的对决。 崔潮没有再用《尧帝弈经》的着法,云渊源一开局就占据了优势。到了后半盘,他瞅准机会卖了个破绽,让崔潮吃了自己的一小块棋。局终时,崔潮获得了小胜。 接下来的进程正如崔潮所料,云渊源赢了第八局,最后两局都输给了崔潮。崔潮以六胜四负的战绩挑战成功,如愿以偿地登上了扬州围棋盟主之位。 第225章 崔潮坐上了盟主之位,扬州城里却多了很多谣言,对新盟主诸多质疑。有说是内幕交易的,有说是裙带关系的,有说是奇门异术的,有说是威吓强夺的。这些谣言传得满城都是,关楚凡一天都能听到好几回。他不胜其烦,把崔潮和赖孚军都叫了过来,“你们说说怎么办吧?现在扬州城里说什么的都有,把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崔潮和赖孚军对望了一眼,道:“我们事先不是都跟各大帮派都说好了吗?怎么现在又出来那么多说闲话的?” “这事我管不了,你们去想办法去平息谣言吧!”说完,关楚凡起身就走了。 崔潮盯着赖孚军,问:“赖兄,你说怎么办?” “因为你和关大人的关系,他们才有那么多话说。如今之计,我看只有以棋服人。”赖孚军道。 “怎么个以棋服人法?”崔潮忙问。 “让各个帮派都选出一名代表来和你下一盘棋,你把所有的人都打败了,他们自然就没话说了。”赖孚军道。 崔潮一想,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他心里又有点为难,经过上次的大病,他现在对《尧帝弈经》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但要面对各大帮派的挑战,却又只能用《尧帝弈经》上的着法来对付。 赖孚军见崔潮面有难色,便问:“你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我身体没事,不过……”崔潮迟疑了一下,“我上次研究了一种上乘的围棋技法,身体损耗很大。如果要对付各大帮派的高手,就必须再次运用这种上乘的围棋技法,我担心……” “哦,是这样。”赖孚军想了一下说,“我们可以控制一下挑战的人数和间隔的天数,你不用面对所有人的挑战,可以先让他们自己对战筛选一下。这样,我们只要接受少数几个人的挑战就行。然后可以安排间隔时间长一点,这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这样很好!如此要麻烦赖兄了!”崔潮连忙拱手说道。这已经是最佳方案了,不拿出点真本事给他们看看,他们是不会服气的。而且,崔潮也想要再研究一下《尧帝弈经》,找出一个更安全可靠的方法来使用《尧帝弈经》。 赖孚军自从上次找过武开运之后,两人的关系就熟络了。这次,他又找到了武开运去帮忙。武开运给他分析了扬州城里的帮派情况之后,觉得应该由天元帮和清风门各选两人来挑战,再从其他帮派中选出两人来做代表就差不多了。 赖孚军觉得武开运的提议很合理,说:“那天元帮的人选就拜托武堂主了!”说完盯了武开运一眼。 武开运心里明白,赖孚军安排这次挑战,只是想做做样子。武开运上次吃过崔潮的苦头,他是不想再出来丢人现眼了。“赖爷请放心好了!”他想到时就找两个香主去走走过场就行了。扬州城里的高手都在天元帮和清风门里,就算武开运不出场,其他帮派的人也都不是天元帮这些香主的对手。正好可以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给赖孚军。 搞定了天元帮,赖孚军又去找庞小光。庞小光听赖孚军说明来意,他倒是很乐意帮崔潮一把。崔潮已经向党飞示好,捏造假信件逼死了曹卫平。这样一来,崔潮以后就只能跟定党飞了。庞小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还说:“崔盟主是我们清风门自己人,请赖爷放心好了!” 搞定了清风门之后,这事就变得好办了。赖孚军把星河帮的刘志彬找来,让他去通知各个帮派各派一名代表,搞一次对决,最后选出两名优胜者来。赖孚军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还出了一些钱做为彩头,美其名曰“扬州争雄”。 经过一番争斗,刘志彬自己占了一个名额,另一个名额则落在了五谷帮帮主赵显阔的头上,由这两人来向扬州盟主发起挑战。 庞小光自己不会去挑战崔潮,就安排了两个香主去参加。 最后定下来的六个挑战崔潮的人无一人是顶尖高手,对崔潮来说已经不足为惧。 赖孚军煞有介事地发了一道榜出去,宣布将由扬州的各大围棋帮派选拔的高手轮番挑战新任围棋盟主崔潮。如若崔潮负了一局,便自动退位,另选他人担任扬州围棋盟主。 赖孚军让刘志彬四处去宣扬此事,又说崔潮是尧帝再世,要再次统领世间围棋。人们将信将疑,拭目以待。 崔潮重新研究《尧帝弈经》,试图汲取其精华,舍弃令人不安的部分。但他反复研究,也无法分辨其中的奥妙。他不知道哪些着法令人不安,哪些着法必不可少。崔潮深陷苦恼之中,《尧帝弈经》是一把双刃剑,其威力无穷,却又危险之极,令人既爱又恨。这时候,他想起了云渊源。云渊源在与他的对局中也使用了《尧帝弈经》的着法,却安然无恙。也许,云渊源可以解开《尧帝弈经》的秘密。 崔潮带着《尧帝弈经》登门去请教云渊源,但云渊源态度冷淡,似乎不想与崔潮做过多的交谈,对《尧帝弈经》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崔潮碰了一鼻子灰,感觉索然无味。云渊源还留在扬州,好像只是想监督崔潮去完成他对丁香的承诺。 崔潮忍受不了云渊源那迫人的目光,默然地离开了。 扬州围棋六大高手轮番在弈峰台上挑战崔潮,每隔五天一局。崔潮没敢用太多《尧帝弈经》的着法,况且这六人棋力本来就不强,他们一一败给了崔潮,崔潮获得了全胜。 挑战结束后,赖孚军给崔潮安排了盛大的登位仪式,邀请扬州城里的各大名流和围棋高手都来参加。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关楚凡的面子来参加登位仪式的,对于这个新晋的围棋盟主,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熟悉和接受。 过了几天,云渊源找到崔潮,对他说:“崔盟主,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第226章 崔潮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兑现承诺,他还需要时间去思考和安排。“云兄,给我点时间吧!相信我,我答应你的事,是不会食言的!” 云渊源对崔潮的话很不满意,按他的想法,崔潮应该马上亲自去济南把丁香给接回来。早一日接回,便可以让丁香少吃一日苦。“你还要多少时间?丁香一个人在那里很难熬的。” “我得把事情安排妥当,要让丁香安安心心地嫁给我,也要让关家的人心平气和地接受她,这需要做很多事。”崔潮不慌不忙地道,完全没有帘初去求云渊源让棋时的那种急迫的心情。 “你准备怎么做?”云渊源继续问道。 “这怎么能得清?我得一个个地去讨好他们,哀求他们,哪有那么容易?”崔潮有点不耐烦。 “那我再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之后,丁香那边肯定瞒不住了,还不知道许家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怎么对待她呢?你得抓紧了。”云渊源很着急,却又有心无力。 “我知道了。”崔潮很不高胸走了。 云渊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看他那样子,好像很不情愿把丁香接回来。云渊源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他的心好乱。 崔潮的心同样好乱,想要关家的人接受丁香又谈何容易?当初他答应云渊源去接丁香本就是权宜之计,但现在已经势成骑虎,他得重新审视此事。 先去探探关睢鸠的口风,只要关睢鸠同意了,事情就算完成一半了。关楚凡拗不过关睢鸠,于夫人最懂女儿的心思,她可能是个隐患,会让关睢鸠改变主意的。 崔潮回到家中,看到关睢鸠在做针线,刚想开口,就被关睢鸠看到了。她容光焕发,满脸高兴,一看到崔潮便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扬起脸笑道:“相公,我有件大喜事要跟你。” “哦?什么事?”崔潮问。 “你猜猜。”关睢鸠俏皮地。 崔潮想了想,“我猜不到,娘子,你吧!”着,便伸手搂住关睢鸠的腰。 关睢鸠也伸手环抱住崔潮的脖子,把脸靠近崔潮,轻轻地道:“我们有宝宝了!” “什么宝宝?”崔潮突然猛醒过来,“你有身孕了?” 关睢鸠使劲地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我要当父亲了!”崔潮欢快地笑着,把关睢鸠抱起来转了两个圈。 “快把我放下!心!”关睢鸠娇嗔道,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跟丁香的情形不同,关睢鸠的怀孕是人伦之常。一个人有了家室,有了孩子,人生就变得完整了,崔潮和关睢鸠尽情地享受这喜悦。丁香和关睢鸠都怀上了崔家的后人,但在崔潮眼里,关睢鸠怀的是幸福,而丁香怀的却是一个大麻烦。 这一下,崔潮就不敢再开口去试探关睢鸠对他要娶丁香的反应了,一个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接受另一个怀了自己相公的孩子的女人? 这时,崔潮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他不敢深想下去,只能暂时把它丢在一边,丁香的事先拖拖再。 党飞在京城听崔潮当上了扬州围棋盟主,心里就琢磨开了。这个盟主虽然现在只是一个头衔,没什么实权。但崔潮背后却是扬州最有权力的关知府,这就不得不让人重视了。党飞登门去找叶不落,想跟他聊聊。 “不落,你女儿有消息了吗?”党飞问。 “唉,这孩子,愁死我了!她倒是写了封信回来,人应该没事,我却有事了。吕博望那边三两头来问我要人,我只能硬着头皮给他们赔罪。”叶不落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你女儿是女中豪杰,嫁给吕博望那子太亏了。”党飞笑道。 “从人品来,我女儿略胜一筹。从家世来,吕家是在上,我家是在地下。”叶不落苦笑道。 “你派人去找你女儿了吗?” “去哪找啊?她出了京城,在信上也没她在哪。”叶不落停了一下,“门主,你是有事找我吧?” “哦,对,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党飞敛起笑容,“崔潮在扬州新夺围棋盟主的事你知道了吧?” “听了,这个崔潮背后有官府撑腰,这次夺得盟主之位,应该跟他岳丈有关吧?”叶不落道。 “应该多少有些关系,他的棋力不怎么样,不知道他是怎么打败云渊源的?”党飞满腹疑惑。 “云渊源也是个异数,以前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好像凭空蹦出来一样。要不是他打败了曹卫平,还真是很难令人信服。现在年轻人成长得很快啊!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我们都是一练出来的。”叶不落感叹道。 “好事就是这两人都在我们清风门,云渊源是人才,崔潮背后有官府,对我们来,就是怎么用好这两饶问题。” “这倒是!云渊源没什么背景,人也比较单纯,现在他在我们清风门的地位也有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崔潮就有点复杂了,这要看关楚凡是怎么想的了。” “你觉得关楚凡是怎么看待我们清风门的?” “他痴迷围棋,还比棋招亲招了个围棋女婿,跟我们清风门一向没什么来往,我觉得他对清风门应该没多少想法吧?” “你知道苏州弈乐帮的事吗?” “听过,被苏州知府给查了,一两百年的弈乐帮没就没了,太惨了!” “你知道崔潮跟弈乐帮有什么关系吗?” 叶不落愣了一下,“他年纪还,难道他父母是弈乐帮的人?” “对了一半,”党飞神秘地一笑,“他父亲不但是弈乐帮的人,而且是弈乐帮的总头头。” 叶不落吃了一惊,“是啊,弈乐帮的帮主姓崔,那崔潮是怎么逃出来的?”首发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据我估计是他父亲应该预感到要出事,所以提前把他送出来了。” “哦,这倒有可能。” 第227章 “苏州知府孙惟讷是个厉害的人物,之前弈乐帮控制了苏州大部分的盐税,官府对他们基本失去了控制。后来孙惟讷利用天元帮的势力,暗中搜罗了很多弈乐帮的罪证,再把弈乐帮一锅给端了。现在苏州的盐税都落到了官府的手中,天元帮苏州堂也被他所控制。盐税啊,大把大把的油水可捞!” “扬州也是盐税重地,应该都被官府控制了吧?” “好像没有,官府只控制了一部分,其他都散落在民间。你说关楚凡会不会效法孙惟讷,用围棋帮派的势力去控制扬州盐税。” “会吗?” “我们假设他会,那他会找我们清风门呢还是天元帮来帮他做这事?” “应该找我们吧?”叶不落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难道他从招崔潮为婿就开始在准备这事了?” “做官做到他这个位置,他的内心一定深不可测。我们得想深一层,早做准备才好。” 叶不落不得不佩服党飞的深谋远虑,他总是在想别人想不到的事,或者说他的身份逼着他去想一些别人不敢想和不会想的事。 “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先行一步做个姿态出来。把庞小光调回京城,让崔潮来做扬州堂的堂主,如何?” “不落,你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我就是这么想的。崔潮出卖他的师父换取了我的信任,我也该向关楚凡表达一下我的诚意。只要他收到了我的好意,相信他将来会对我们清风门有所寄望的。” “我看可以一试。” 党飞很满意,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能在扬州沾上盐税,将来对清风门会有数不尽的好处。说不定还可以借此机会,将天元帮挤出扬州,那时扬州就是清风门的天下了。 一旦决定了的事,党飞是毫不迟疑。他立刻修书召回了庞小光,让崔潮升任扬州堂堂主。崔潮一时春风得意,在扬州城里和关家人面前出尽了风头。 崔潮庆幸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从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一跃而成为扬州城里的围棋风云人物,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让崔潮兴奋不已。一切都在朝着他的既定目标在发展,他的自信心也越来越强。 很早之前,赖孚军和崔潮就在悄悄地收买人心,现在崔潮一当上堂主,一切都顺理成章。扬州堂的上上下下都对崔潮鞍前马后,把马屁都拍到天上去了。崔潮头一回受到如此待遇,不禁有点飘飘然起来。他说话做事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胆子越来越大,眼睛慢慢地长到了额头上。 云渊源因为帮派事务去找过崔潮几次,顺带着又身崔潮问起有关丁香的事。崔潮对此爱理不理,只是一味推脱。云渊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现在崔潮高高在上,云渊源也没了主意,崔潮把云渊源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 这次,关楚凡对崔潮的表现很满意。原本,关楚凡制定了一个长远的计划去夺取清风门扬州堂的控制权。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原来的计划。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曹卫平竟然在这次盟主大会中死于非命。对于曹卫平的死,关楚凡有一点惋惜。后来他听说曹卫平有勾结外人阴谋夺取清风门门主之位的举动,他对曹卫平的印象立刻就改变了。取代曹卫平的是云渊源,关楚凡又以云渊源为主设计了一套在清风门的夺权计划。还没等开始实施,崔潮又取代了云渊源。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关楚凡原本就对崔潮寄予了厚望,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帮他实现了夺权目标,实在是令他大喜过望!加上关睢鸠又怀上了崔潮的孩子,这喜上加喜,让关楚凡感到特别舒心。^ 正在崔潮志得意满的时候,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同胞兄长崔浪! 两人久别重逢,又是惊喜又是伤心。原来崔浪被强盗抓去之后,没过多久,他就逃出了强盗窝。那时他们的母亲已不堪凌辱,在山上自尽。他们的妹妹崔涌被强盗卖给了人伢子,不知去向。崔浪一个人逃到苏州,却发现弈乐帮的人都被官府抓了起来。父亲崔立德被投入了死囚牢里,亲戚们都逃的逃,抓的抓,崔浪连个安身之所都找不到。万般无奈之下,崔浪只得一路乞讨到了光明镇,那是崔家所剩下的唯一家产。 崔浪在光明镇住了下来,得到几个远房亲戚的照顾,好歹谋了个教书先生的差事混口饭吃。后来他又去了一趟苏州,那时崔立德已被问斩。崔浪痛哭了一场,在苏州城里四处打听,也没找到崔潮的消息,只得又孤身回到了光明镇。 直到最近,崔浪偶然从一个围棋人的口中听到扬州出了个围棋盟主名叫崔潮。崔浪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围棋上有很高的天分,能夺得围棋盟主,他一点也不惊讶。他立刻打点行装就跑到扬州来找崔潮了,这个围棋盟主果然就是他的亲弟弟。 两人相聚之下,崔潮跟崔浪说了自己对父亲被抓之后的事,也简略地说了一些自己的遭遇。悲伤过后,两兄弟又高兴起来。兄弟重逢,总算又有了至亲至爱之人。崔潮想崔浪在光明镇只是教书混书而已,不如让他在扬州留住下来,以后两兄弟也好有个照应。 崔潮带着崔浪去拜见了关楚凡,关楚凡得知崔浪饱读诗书,就给他在衙门里弄了个文书的差事。崔浪对关楚凡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关楚凡也很高兴,上天把崔浪送了过来,让他手中有了一张控制崔潮的王牌。崔浪现在是崔潮的唯一骨肉血亲,一个人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不会对骨肉血亲的安危置若罔然的。 崔浪的到来,让崔潮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们崔家人死的死散的散,一切都是由洪水岭上的强盗所致。那些强盗就是崔家的大仇人,他们逼死了崔潮的母亲,卖掉了崔潮的妹妹,崔潮对这些强盗恨之入骨,他必须去找他们报仇。崔潮对崔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崔浪是文弱书生,对这些事没什么主意。崔浪恨这些强盗,就问崔潮要怎么样才能报此血仇? 第228章 “哥,你别管了,我来安排,定要将那帮强盗一网打尽。”崔潮道。 “不!我一定要去,我要亲手替我娘报仇!”崔浪坚定地说。 崔潮望着崔浪,一拍他的肩膀,道:“好!上阵不离亲兄弟!我们就让那帮强盗知道,他们这辈子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祸害我们崔家。”あ < 崔潮现在大权在握,他把扬州堂的武士都集中起来,总共有七人。这些人精通枪棒,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崔潮又去找关楚凡,请求他派人帮忙一起剿匪。关楚凡一开始不肯,崔潮说,要是剿匪成功,就把功劳都奉送给关楚凡。要是剿匪失败,这责任就由他自己承担。 关楚凡见崔潮报仇心切,十分理解他的心情。自入赘关家以来,关楚凡一直都把崔潮当外人看待。这一次,他好像对崔潮产生了一丝亲切感。崔潮并没有因为入赘关家而放弃他个人的努力,还是很有上进心地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上了扬州围棋盟主和清风门的堂主,这让关楚凡对他的好感大大增加。关楚凡没有儿子,无形之中,他对崔潮寄予了一些对待儿子的情感。 关楚凡答应了崔潮的请求,精选了五名精壮军士给他调遣。崔潮感激不尽,有了这五名军士,他的报仇小队才能大大提高战斗力。清风门的武士虽然厉害,也只适合单打独斗。而这些军士在军营受过严格的训练,在战术和组织上具有武士所缺乏的战斗力。 由崔浪做向导,崔潮亲自领队,一行十四人分成两批,前往涟水河畔的洪水岭,去找那帮强盗报仇。 到了洪水岭下,先由崔浪带了一个武士去山上寻找强盗的行踪。寻了三四天,终于探得强盗聚集的山洞所在。崔浪躲在草丛中,竟然看到崔家的老仆人财叔的身影。他瞅准机会,上前去跟财叔相认。 财叔猛一见到崔浪,先是吓了一跳。待崔浪说明来意,财叔立刻就答应给崔浪他们做内应。财叔被逼当强盗,每天都过得胆颤心惊,恨不得早一天离开这个非人之地。 据财叔说,现在强盗窝里有二三十个人。他们每天都要出去四处踩点,踩好了点就纠集人去抢劫。运气好就能抢到大批财物,运气不好,可能一个月都没什么收获。平常他们都是分散行动,只有抢劫时才会集中起来。 崔浪和财叔都记得上次抢劫崔家的那伙人,总共有十三个人。其中有三人已经死了,还有三人已经逃走,剩下七人还在强盗窝里。其中一人就是强盗头子,外号“刚猛子”,为人特别强悍凶残。 崔浪回去跟崔潮他们汇报了打探到的情况,崔潮就想最好能把他们集中起来一次给解决掉。崔浪想了个办法,他让财叔去把那六个人纠集起来,然后一起去找刚猛子,说有一批财物要经过洪水岭下的土地庙,可以先去路边埋伏。 刚猛子没多想就同意了,财叔平常很少跟他们出去抢劫,这次因为是他提供了情报,所以他也要跟去分一杯羹。这个要求很合理,刚猛子没有拒绝。他们一行八人手持利刃,便下山去了。 财叔说运送财物的人会在午时过后经过土地庙,刚猛子他们提前吃饱了饭就蹲守在路边的草丛里。吃饭的时候,财叔特意拿钱出来买了一坛酒请他们喝。但午时过后,运送财物的人却还没来。强盗们都有点犯午困,一个个躺在地上昏昏欲睡。 财叔一看时机成熟,假装出去小解。他走过山路,到了另一边,很快就看到崔浪伸着脖子在观望。财叔连忙跑了过去,说:“强盗们这会都躺在地上快要睡着了,正是收拾他们的好时机!” 崔潮一声令下,除了崔浪和财叔,其他人都猫着腰手拿着钢刀,悄悄地朝强盗们摸了过去。 这帮作恶多端的强盗,一个个都在睡梦中就丢了性命。崔潮一连朝刚猛子身上捅了十多刀才停下来,大仇得报,崔潮心里无比畅快!崔浪和财叔也跑了过来,一人拿了一把钢刀,朝每个强盗的尸体上都砍了几刀解恨。 崔潮让军士砍下强盗们的脑袋,回去交给关楚凡。关楚凡大喜过望,他凭白无故得了一件大功劳,得到上司的奖赏,心情大好。 财叔逃离了强盗窝,又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崔潮拿出一笔钱,对财叔说:“财叔,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们的小妹被强盗卖给了人伢子,你要帮我们去把她给找回来。你的家人应该都还在苏州,你先回去把他们都接到扬州来,我可以照顾他们的生活。等安顿好了,你就去帮我们找小妹。找到小妹,我们这辈子才能安心。” 崔立德在世时,财叔就受了他不少恩惠。现在崔潮又把他从强盗窝里救了出来,财叔感恩戴德,想要再服侍崔潮一家人。他答应了崔潮拜托的事,去苏州把家人都接到了扬州,崔潮在清风门给他们找了点差事做。财叔见家人无忧,便一个人四处去打探寻找崔涌的下落。 崔潮头一回尝到大权在握的甜头,他调动清风门和官府的人成功报仇。这让他更加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没有权力就没有一切。有了权力,就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 有一天,崔浪拿来一样东西给崔潮看。这是一个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账目。崔浪仔细研究过,上面记录了一些馈赠给苏州官府里的官员的礼物和钱财,官员的名字也都记得很清楚。崔潮猜测是父亲以前记下来的,他把它放在光明镇的宅子里。崔潮一页页翻过去,还看到了孙惟讷的名字,但是只出现了一次。这本账簿只记到三年前就停止了,“哥,你看这上面只记到了三年前的,是不是应该还有一本账簿是记录最近这三年的账目?这是爹给官府那些人的行贿记录,要是能找到更多一些孙惟讷的记录,我们就可以去告发他们,替我爹报仇!” 第229章 “这我倒没想过,我见是爹留下来的东西,就顺手拿过来给你瞧瞧。你说的另外一本账簿很可能存在,可我们家在苏州的宅子都被官府查封了,有也没地方找去。”崔浪道。 崔潮一想也是,就算有那本账簿,可能也被官府的人拿走了。他不禁有点沮丧,崔家最大的仇人就是孙惟讷,崔潮一时一刻也没忘记过。 过了一夜,崔浪急匆匆地找到崔潮,说:“我知道父亲的书房里有个暗格,你说爹会不会把账簿藏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暗格?”崔潮问。 “我有一次去书房找爹,没敲门就进去了,正好看到爹在打开那个暗格往里放东西。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就慢慢地忘了。昨晚我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我们要回去看看吗?” “我们家的宅子估计都被官府卖给别人了,要看也只能偷偷地去看。得想个办法才行,你知道怎么打开暗格吗?” “就在柜子后面,有没有锁上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没有细看。” “你准备一下,过两天我们就去。” 崔潮做了堂主,在外面的时间很多,行动就方便多了,再不用事事去跟关家人请示。崔潮和崔浪赶到苏州,两人乔装改扮,先去崔家宅院周围打探了一番。原来,崔家宅院已被一个大户人家买下,但还没有人入住,只有两个仆人住在里面看护。 这就很好办了,崔潮和崔浪转到宅院后门,从围墙上翻了进去。再次回到自家宅院,两人感慨良多。这是兄弟俩从小生活的地方,他们对每一处都熟悉不过了。睹物思情,不禁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两人摸到父亲的书房,房门虚掩着,没有上锁。里面的家具摆设如旧,但柜子抽屉里的东西都不见了,让人一见就会产生一种凄凉的感觉。崔潮望着桌子后面,仿佛看到父亲端坐在那里,翻看着他喜爱的书册,静静地品读。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他们偷偷摸摸地回到自家宅院,还要担着被人发现的风险。 “就是这个柜子后面。”崔浪的说话声把崔潮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崔潮和崔浪两人合力把书柜移开,掀开挂在墙上的灰布,就露出后面的暗格来。暗格嵌在墙里,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这要怎么打开?”崔潮问。 “找找,应该有个机关。”崔浪道。 两人在墙上摸索着,突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两人一动也不敢动,摒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一会,脚步声越来越轻,慢慢地消失了。两人松了口气,继续找打开暗格的机关。 崔潮用力在墙上按着,按到暗格门上时,感觉手上有点松动。他用力双手按下去,只听一声轻响,暗格门往里一缩。崔潮顺势在暗格门左边一按,门的右边就往外转动打开,露出暗格里的东西来。 两人不及细看,就把暗格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到事先准备的布袋里。再小心地关上暗格门,把柜子搬回原位。两人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们小心地查看着周围,确认没人后,走到后院,从围墙上翻了出去。 崔潮在外面空地上回望自家宅院,用坚定的语气轻声说道:“我还会回来的!”崔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也想住回自家的宅院。 两人到了客栈,把房门关上,打开布袋来看。果然发现了一本账簿,两人仔细地一页页看过去,正是接在之前那本账簿后,记录了最近三年很多弈乐帮和官府的钱财往来。孙惟讷的名字出现了好几次,他的名字后面有很多钱财和名贵物品的记录。 “就是它了,孙惟讷,我看你这次怎么死?”崔潮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要把它交给谁?”崔浪问。 “别急,我们自己先研究一下,然后抄录一份再说。”崔潮表现得很冷静。自从家变以后,崔潮经历了很多事,也学会了很多事。 兄弟俩在苏州没有多做停留,就回到了扬州。崔浪把账簿抄录了一份,然后崔潮拿着这份抄录的账簿敲开了关楚凡的房门。 “岳父大人,小婿回了一趟苏州,从自家的宅院里找到了一本账簿。上面记载着以前弈乐帮向苏州官员行贿的账目,我想要告苏州知府孙惟讷贪赃枉法,不知道可不可以?” 关楚凡听完吓了一跳,崔潮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更让他心惊肉跳。这次他竟然要告发苏州知府!关楚凡接过账簿,打开看了几页,便心生疑惑。崔潮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哥抄录的一份,内容跟原本是一模一样。请岳父大人帮我看看,以这样的罪证,能去告发吗?” 关楚凡没有说话,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越看越惊心。这上面的记载很详细,不仅有每次送礼的时间和地点,连同行和在场的人都记得一清二楚。如果这还不能告发,大清的王法就真成摆设了。 但他不动声色地说:“贤婿,这个事关重大,你先不要跟人说起,我得好好看看才行。” 崔潮想了一下,便说:“那就有劳岳父大人了,小婿先回。” 关楚凡嗯了一声,目光却仍然停留在账簿上。这些记录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了,足以让上面的每一个人都身陷囹圄。这本账簿一旦公开,必将在苏州引起一场巨大的震动。关楚凡必须认真思考他能通过这本账簿获得什么样的利益,告发有很多种方式,他要选取利益最大化的那种。 经过精心的准备,关楚凡先把崔潮叫了过来,跟他说:“贤婿,我知道你恨孙惟讷,是他害得你们崔家家破人亡。你把那本账簿交给我,我自然会帮你报这个血海深仇。但官场的事很复杂,我必须做一些周密的安排。另外,你要把账簿的原本交给我,我看过没什么问题了,才能上书弹劾孙惟讷,将他绳之以法。” “全听岳父大人安排!”在这件事上,崔潮只能依靠关楚凡才能完成复仇大计。至于那些细枝末节,崔潮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第230章 关楚凡果然上书弹劾孙惟讷,告他贪赃枉法等多项罪名。皇上见书大怒,即刻下诏命关楚凡为监察使,前往苏州彻查。 孙惟讷猝不及防,他不知道崔立德竟然还藏了这样一本账簿。关楚凡把账簿上记录的官员都抓了起来,一个都没有漏过。有几个官员已经调职到其他地方,也被关楚凡派人前往辑拿。一时间,苏州风波再起,人心惶惶。 被抓的官员四处疏通门路,罪轻的被取保候审,罪重的一律隔绝。关楚凡命人日夜严刑拷打,又牵扯出许多案子来。这些官员平常都有来往,有好处就互相提携。到了出事的这一天,就互相指证,唯恐逃脱不及。 孙惟讷到处托关系,又派人送信给蒯宏祚,以告发蒯逸琪为要胁,请求帮忙。不料,送去的信被蒯宏祚的夫人看到了,当即截留,因此蒯宏祚对孙惟讷被抓之事毫不知情。孙惟讷耗费家财,总算逃脱死罪,但仍被判了个发配边疆。 关楚凡有心控制苏州的盐税,把关键人物都轻判轻罚,留在苏州。他们的罪证则被关楚凡扣留在手上,令他们以后都无法反抗。关楚凡派赖孚军去天元帮扬州堂找到蒯逸琪,陈情利害,让他们听命于关楚凡。蒯逸琪一时看不清状况,只得屈服。 关楚凡因此案有功,被提升为道台,掌管江南一带的盐税。关楚凡得此肥差,心满意足。 崔潮在扬州得知孙惟讷要被押往新疆伊犁服刑,便带上扬州堂的七名武士,一路追赶,终于在临近陕西时赶上。崔潮出钱收买了押解官差,寻了个僻静处,亲手结果了孙惟讷,这才解恨。至此,崔潮和崔浪为父母报仇雪恨,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余下之事,就是要尽快找到小妹崔涌。财叔在苏杭等地四处打听,尚无音讯。 蒯逸琪在苏州过得胆颤心惊,虽然平安无事,却从此对官府多了很多畏惧之心。终于寻了个借口,离开了苏州,前往永嘉去与李玉树为伴。左隐听闻崔潮在扬州做了围棋盟主,想要去问他害死曹卫平师兄之罪,便向上面请求调往扬州堂。蒯逸琪帮左隐陈情,武开运以前也听说过左隐是少年天才,立刻修书请求调左隐到扬州。没多久,左隐的请求被批准,青青自是一同前往,叶颖和范平也乐意跟着左隐去了扬州。 他们三人一起研究《尧帝弈经》,颇有心得。《尧帝弈经》博大精深,其内容不止于棋艺,对世间万物都有讲述其中错综复杂的联系。范平原就是个善于领悟的人,他每天静心思索,于棋艺上得到很多以前没有的体会。 至于左隐,对《尧帝弈经》的领悟更胜他们二人,他总是能发现其中的关键所在,又能将其隐藏在背后的奥妙一一破解。渐渐地,左隐已经可以将棋灵控制自如,令其循规蹈矩,不再出来作乱。 有一天,叶颖正在跟左隐一起练棋。突然看到棋盘上跑出一个小白人来,她一开始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就冷静下来,原来左隐遇到的是黑棋灵,叶颖却遇到了白棋灵。终局后,叶颖把遇到白棋灵的情况给左隐和范平说了。两人惊讶不已,左隐经常会遇到黑棋灵,却从来没见过白棋灵。范平偶尔才会遇到一次黑棋灵,也从来没见过白棋灵。 范平瞪大眼睛盯着叶颖看了半天,“只有你才能召唤出白棋灵啊!” “怎么着?不行吗?白棋灵是专克黑棋灵的,怕了吧?”叶颖很得意。 左隐和范平面面相觑,叶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胡说的,看把你们给吓的,呵呵!” 左隐和范平也被逗笑了,又问她遇到白棋灵的感受。叶颖说,“它只是一闪而过,我还没体会到。” 说罢,三人又仔细研究了一阵,想弄清楚白棋灵是怎么出现的,但没什么结果。后来他们又试了很多方法,白棋灵都只是偶尔出现一次,每次出现的时间都很短。令叶颖安心的是,白棋灵并没有引起叶颖身体的不适,对左隐和范平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除了研究《尧帝弈经》,左隐还写了很多信给常秋湖和魏一刀他们,跟他们商量对付崔潮和党飞的办法。但现在崔潮风头正劲,再加上党飞跟他站在一边,大家都一筹莫展,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崔潮为了拉拢云渊源,请他做了扬州围棋副盟主。云渊源一再追问崔潮何时去济南接回丁香,崔潮借口事务繁忙,只是一味推脱。云渊源对他很失望,暗暗打定主意要再去济南一趟,想法把丁香从许府接出来。 崔潮的心思都在权力的争夺上,他想把天元帮扬州帮逼出扬州,完成一统扬州围棋的目标。但现在有一件事让他颇为担心,就是左隐从苏州调到了扬州。他虽然不知道左隐来扬州意欲何为,但他知道左隐手上也有《尧帝弈经》。这时他悔不该当初让左隐也得到了《尧帝弈经》,如若不然,现在世上就只有他一人研习《尧帝弈经》,将来必定可以打败天下无敌手。而左隐在围棋上的天分比他更高,以后很可能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曹卫平因他而亡,左隐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还有张自横的那一众徒弟,通通都不是好惹的主。现在他只能把党飞当成挡箭牌,否则,以他在清风门的资历,一定斗不过张自横那一派的势力。 崔潮一想起这些事,就感到十分头痛。他虽然暂时控制了扬州堂,但手下却没有什么得力的帮手。现在连云渊源也因为丁香的缘故,离自己远远的。突然,崔潮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云渊源不是喜欢丁香吗?不如把丁香让给他,一来给自己撇清了与丁香的纠缠,二来还可以借此与云渊源重修旧好。只是这样一来,就委屈了丁香。崔潮爱丁香,但他更爱权力。他最后还是决定牺牲丁香,换来云渊源对自己的忠心。 第231章 崔潮打定主意后,还是犹豫了两三天。这天,他去找云渊源。云渊源用冷眼看着他,让他很不自在。 两人沉默了一会,崔潮木然地开口说道:“云兄,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说吧!”云渊源冷冷地说。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崔潮,怎么都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是真的喜欢丁香吗?”崔潮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云渊源。 云渊源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心里一阵慌乱。他定了定神,说:“你放心!我知道丁香喜欢的人是你,我不会从中作梗的。” 崔潮咬了咬嘴唇,道:“云兄,我想要你替我去济南走一趟,把丁香接回来。。。” “没用的,丁香不想回来给你惹麻烦,所以她才厚着脸皮呆在许家。”说到这,云渊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把她接回来,让她和你成婚,可以吗?”崔潮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云渊源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看着崔潮,“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这是在侮辱我和丁香,还有你自己,知道吗?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人,怎么可以做这样苟且的事?”云渊源越说越激动,他想不到崔潮竟然会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你忍心看着她呆在许府任他们欺负吗?”崔潮反倒冷静了。 “那你就去接她回来啊!”云渊源喊道。 “我去不了,睢鸠怀孕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娶丁香,这会要了睢鸠的命!”崔潮道。 “你。。。我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你再想其他办法吧!”突然之间,云渊源好像也体会到了崔潮的难处。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要是迟了,被许家的人发现丁香有了身孕,会把她赶出来的。那时她只能流落街头,被坏人欺负,到时想救她都来不及了。”崔潮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要把这些话说到云渊源的心里去。 “她不会跟我回来的,上次她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她这一辈子只会有你一个男人。”云渊源的心有点动摇了。他爱丁香,愿意为丁香做任何事。 “我会写一封信给你,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丁香,她看了信之后,自会跟你回来。等她一回来,我会说服她,让她安心地嫁给你。”崔潮胸有成竹地说道。 “你。。。”云渊源憋红了脸,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云兄,你是个好人!丁香跟着我不会幸福的,关家的人不会接受她。她要是进了关家,只会受一辈子的苦。所以,我真心地请求你,把她带回来,和她成亲,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崔潮压抑住内心的痛苦与纠结,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理智告诉云渊源,这可能是能救丁香的最好办法。“许劭不会放她走的!” “我有对付许劭的办法,到时我派个人跟你一起去,你们按我说的做就行。” 崔潮好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云渊源点个头,就能把所有的麻烦都解决掉。 云渊源现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只有点头答应。 过了两天,崔潮领着一个人过来,对云渊源说:“云兄,丁香的安危就拜托给你了!”他指着身边那个人说:“这是我们扬州堂的武士,叫杨立青。他身手了得,同时对付几个人都不在话下。我把对付许劭的方法跟他说了,到时你按他说的做就行了。”说完,崔潮把一封信递到云渊源手上,信封上写着“丁香启”三个字。 崔潮还给他们准备了两匹好马,云渊源显然也都想好了,这一次,他非把丁香从许家救回来不可。 离开扬州,云渊源和杨立青两人马不停蹄地赶路。云渊源算过时间,应该可以在丁香出事前赶到济南。 当云渊源再次赶到济南许家,许世杰、许劭和丁香都吃了一惊,三人都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云渊源要求和丁香单独见一面,许世杰担心他又像上次那样惹出很多事来,只得答应了。他把云渊源领到许家的后花园里,丁香就坐在凉亭下,云渊源走了过去。许世杰和许劭远远地看着他们,并没有离去。 云渊源怜惜地看着丁香,丁香脸色不大好,好像是没休息好的原因,嘴唇也有点发白。 “丁香,你还好吗?”云渊源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轻声问道。 “你怎么又来了?我在这里很好!”丁香勉强笑道。显然她不是很好,她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崔潮让我来的,他写了封信给你。”云渊源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来,递给丁香。 丁香颤抖着手接过信,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使劲咬着嘴唇,好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她打开信来看,脸上先是疑惑,然后是吃惊,最后是恐惧和担忧。她看完信,半晌没有说话,等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她对云渊源说:“我会跟你回去。” 云渊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看来最了解她的人还是崔潮。“高兴点,别让他们发现了。”云渊源笑道。 丁香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然后抬头给了云渊源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容中掺杂着一些凄美,很多无奈和悲伤。 云渊源没有多说什么话,就起身离开了。他经过许世杰和许劭身边,朝他们拱了拱手,扬长而去。许世杰和许劭呆在原地,面面相觑。过了一会,许劭走到凉亭里去问丁香,“他来干什么?” 丁香脸上露出微笑,道:“他去了一趟我的家乡,帮我把我父母的遗骸运了回去,安葬在我们家后面的山坡上,好让他们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哦。”许劭点了点头,“下次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丁香笑着说道:“好!” 许劭远远地朝许世杰摇了摇头,许世杰这才放心离去。 “明天你陪我去烧香吧!我想去庙里给我爹娘做一场法事,超度他们的亡灵。”丁香道。 “好,应该的!我去安排一下,你今天早点休息。”许劭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 第232章 当天晚上,许劭就让人去准备拜佛烧香要用到的东西。第二天一早,许劭带了几个仆人,驾了一辆马车,陪着丁香去寺庙。 快到寺庙时,丁香让马车停下来,说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在路边歇一会再进寺庙。 许劭见丁香有气无力,很是担心,对她说:“要不过两天再来吧?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丁香望着许劭,眼神里带着一丝内疚,“许公子,你真是一个好人!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 许劭见丁香突然说出如此温情的话来,顿时欣喜起来,“丁姑娘,你要是高兴,我能为你做更多的事!” “不用了!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丁香连连摇头,心里感到一阵酸楚。 自从丁香进了许家,许劭每天都可以见到丁香。丁香高兴了,他就比谁都高兴。丁香心烦了,他会更心烦。丁香对他总是很客气,让他感受不到男女之间的那种亲密。但许劭相信,总有一天,丁香会被他的诚心所感动。刚才丁香的表情好像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转变,也许以后丁香会对他另眼相看了。あ < 许劭正在心里高兴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马蹄声越来越近,许劭抬头去看,看到一个黑衣人骑着飞驰的奔马朝这边急驶过来。许劭怕他撞到丁香,连忙站起身来要护在丁香面前。不料,那马转眼就到了跟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黑衣人一把抓住丁香的胳膊,把丁香拉上了马飞奔而去。 眼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许劭只听得丁香惊叫了一声,那黑衣人骑着马已经跑到了十丈开外。 许劭一边喊着“快把马解开”,一边冲到马车前飞身上马。待仆人把马解开,黑衣人带着丁香早已不见了踪影。许劭纵马追去,他拼命地挥鞭,追了几十里地,还是没有看到黑衣人的影子。许劭又跑到其他路上去追,追来追去,都不见人影。他急得六神无主,只得回家去找父亲帮忙。 却说黑衣人带着丁香急驰了几十里地,转到一个山坡后面,就看到云渊源站在一棵树下。黑衣人策马过去,云渊源连忙上前接下丁香。丁香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劳累不堪。云渊源扶着丁香,让她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拿出水壶给她喝了几口水,丁香只顾着喘气,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翻身下马,揭下蒙在脸上的黑布,也坐下来休息,他正是杨立青。原来这就是崔潮营救丁香的办法,虽然有点凶险,却也万无一失。只是这一路颠簸,可苦了丁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歇了好一阵,丁香才缓过气来,她靠在云渊源身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伤心地哭了。 这几个月来,她在许家虽然衣食无忧,却整天提心吊胆,满腹忧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有的苦闷都只能憋在自己心里。她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也不敢去想。 当她看到崔潮的信时,她就知道自己在许家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的意志力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崔潮和云渊源是她在这世上仅有的两个最信任的人,她靠着云渊源的身体,感觉到他的温暖,满腹的委屈都随着泪水流了出来。 云渊源搂着她的肩膀,心里也很不好受。现在总算摆脱了许家,以后云渊源想要全心全意地去照顾丁香。 云渊源雇了辆马车,把丁香平安地送回了扬州。崔潮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租了一座房子,把丁香安置下来,还找了一个婢女来照顾她。 好长一段时间,崔潮都没有再去见丁香。他在给丁香的信里就已经说清楚了,说自己碍于关家人的关系,以后都不能与她有任何关系。希望丁香可以和云渊源结婚生子过一辈子,而他和丁香的缘分已走到了尽头。 丁香不是没有想过要嫁给崔潮,但她知道以崔潮的处境,是不会向关家提出要娶她的。她也想远远地离开崔潮,却又害怕自己活不下去。能和云渊源在一起生活,丁香也很满足了。云渊源是个好人,思想也很单纯,不像崔潮心里有那么多的想法。可感情的事真是很奇怪,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你对那个人没有感觉,他对你再好,你也不会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丁香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云渊源赶紧找来了三媒六婆,张罗着与丁香的婚事。丁香心里觉得很是对不起云渊源,对他满是内疚。但云渊源却满心欢喜,他高兴的是终于可以亲手来照顾丁香。 有一天,丁香忍不住对云渊源说,“你爹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答应的。” 云渊源却说,“我娘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到时我们抱着孩子回去,他们又有新媳妇,又有白白胖胖的孙子,哪有不高兴的?” 丁香叹了口气,到那时,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云渊源的爹娘。她有时甚至想一死了之,却又舍不得崔潮和肚子里的孩子。活在这世上可真难啊! 好歹完了婚,成了家。丁香躲在家里,哪也不去,只等着十月怀胎,让胎儿平安落地。云渊源却每天都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丁香被他深深地感染了,心情也变得好起来。有时候,她甚至都忘了崔潮,真正地把云渊源当成了自己的相公。 崔潮安顿好了丁香,也去了一块心病。他每天回家看到关睢鸠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都充满了期待。这是崔家这一代的第一个新生胎儿,寄托着崔潮重振崔家的希望。 然而,有一天关楚凡把他叫了去,击碎了他所憧憬的未来。关楚凡说,崔潮入赘了关家,关睢鸠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应该姓关,而不是姓崔。崔潮当场就懵了,他完全不能接受关楚凡的说法。这是他崔潮的骨肉,怎么能姓关呢?这比把他打倒在地,再狠狠地踩上几脚还要来得难受,这是关楚凡对他的极大的侮辱。 第233章 崔潮据理力争,“岳父大人,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理应姓崔,否则我将对不起崔家的列祖列宗。” “你入赘了我关家,就应该为我关家传宗接代。这是你的责任,否则,又何来入赘之说?”关楚凡的口气不容置疑。 崔潮还想说什么,被关楚凡把手制止了,“这件事没得商量,我说怎样就怎样。”说完就拂袖而去。 崔潮怔在那里,思绪万千。丁香和关睢鸠都怀了他的孩子,现在丁香嫁给了云渊源,她的孩子自然要姓云。而关睢鸠的孩子竟然要姓关,难道这天地间就容不下崔家的后代了吗? 崔潮伤心难过了好几天,他又去找了关楚凡两次,又是哀求又是力争,但关楚凡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从此,崔潮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他现在连给崔家传宗接代的权力都没有了。 为了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他盯上了天元帮。他要对付左隐,把天元帮赶出扬州去。只要左隐一天在扬州,他就一天不自在。 天元帮每年都会举办很多围棋活动,邀请扬州的名流和富人来参加。这是天元帮能在扬州立足的根本,崔潮决定利用自己围棋盟主的身份去搅乱天元帮的活动,达到打压天元帮的目的。 这天,天元帮在弈香园搞活动,邀请了很多人来参加。弈香园里人头攒动,大家都赶来凑热闹捧场。活动的内容很丰富,还会发出很多奖品。大家聚集到这里,寻求一份欢乐。 活动中最引人注目的项目就是打擂台,天元帮的三名香主坐镇,接受大家的轮番挑战,获胜者都有奖励。 上午,活动开始后没多久,弈香园里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清风门扬州堂的堂主崔潮。他带着几名香主和十几名清风门的弟子,拨开人群,直奔园中的三座擂台。 罗靖从崔潮身后走了出来,高声喊道:“你们的武堂主在哪?扬州围棋崔盟主到了,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大家本来都在专心看棋,一下子都被他打乱了,引来一阵窃窃私语。罗靖见没人答话,便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只见武开运急匆匆地从后园走了出来,他走到崔潮面前,拱手笑道:“不知崔堂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这是我们崔盟主!你们在这里搞活动,都不知会我们一声,也不邀请我们崔盟主到场,这是什么意思?”罗靖走到武开运面前,语气咄咄逼人。 武开运听了这话,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但他仍然笑着说道:“这只是我们天元帮的活动,并没有邀请其他帮派的人来参加。” “我们崔盟主是其他帮派的人吗?他是我们扬州围棋的盟主,你们这是大不敬,知道吗?崔盟主是官府选出来的,你们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吗?”罗靖瞪着武开运说道。 “这。。。不敢不敢!是我们考虑不周,还请海涵!”武开运不想把事情闹大,他陪着小心说道。 崔潮径直就走上擂台去了,道:“让我来领教领教你们的高招!” 擂台上的三盘棋都还没下完,正在接受挑战的三名香主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武开运。武开运面露难色,连忙走到崔潮身后,小心地说道:“崔。。。盟主,他们都很想向您讨教一盘。可否让他们把这盘棋先下完?” “那怎么行?难道你想让我们堂堂的崔盟主在这干等着不成?赶紧让他们都下来!”罗靖冲上来说道。 “你们一起上好了,我要以一敌三。”崔潮面带微笑,轻轻摇动手中的折扇。 武开运看这情形,只得咬了咬牙,上去对三名打擂者小心地陪不是,请他们呆会再来。这三人都是扬州城里的富人,他们平常都与天元帮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是天元帮的常客。看他们的脸色,显然很不情愿中断棋局。但架不住武开运一再劝说,他们也知道崔潮是关道台的女婿,招惹不起。只得悻悻地离开座位,走下台去。 崔潮下巴微抬,笑着走过去坐下。天元帮坐镇擂台的三名香主连忙收拾棋子,重新摆开棋局。罗靖手一挥,后来上来几个弟子,把三张棋桌搬到崔潮座位的周围摆好。 崔潮略一思索,便在三张棋盘上各落下一子。对方三人棋力也不弱,他们平常与武开运下棋,运气好的话还能赢上一两盘。现在崔潮年纪轻轻就要以一对三,他们心想崔潮的棋力难道比武开运还要强上很多? 周围观战的人群也觉得崔潮有点太托大了,天元帮的香主在扬州也算是一流好手了,他们接受其他人的挑战,都要授二子三子才能下。要是崔潮以一敌三还能赢,这棋力就不是一般的高了。不管怎么样,反正都是有好戏看了,大家的兴致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 随着棋局的进行,那三人竟然都被崔潮所压制,在盘面上落了下风。崔潮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他下出的着法很诡异,三名对手都应接得很吃力。棋到中盘,三人不约而同地犯起糊涂来。放着要点不去抢,东走一步西走一步,毫无章法。 武开运一看,立刻就紧张起来。他领教过崔潮的厉害,今天他做为旁观者,似乎看得更加清楚。那天他身在棋局,感觉稀里糊涂地就败下阵来。现在他看到崔潮的棋,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觉。 旁观的人群中都在小声地议论着,他们中的很多人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越到后面,崔潮的棋就越强。那三人都支撑不住,纷纷告负。大家见崔潮果然以一败三,令人大开眼界。罗靖不失时机地领着清风门的弟子大声叫起好来,都簇拥到崔潮身边。崔潮走到台边,看着下面的人群,大声说道:“今天我们清风门也来和大家一起下棋玩乐,以后扬州围棋不分帮派,大家都要为围棋出一份力。” 武开运站在台下,听崔潮说出这几句话来,只觉得脖子后面凉嗖嗖地,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第234章 当,崔潮带着清风门的弟子在园里参与了所有的活动。武开运只得勉强支撑着场面,元帮的活动仿佛变成了清风门的活动,崔潮的人抢占了元帮弟子的位置,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来园子玩的人,有些是元帮的常客,对突然到来的清风门的人很反感,都提前离场了,武开运对他们连连赔不是。有些人则无所谓,有些人则玩得更开心,对方是元帮的人还是清风门的人,他们都觉得不重要。 好不容易活动结束了,崔潮带着人扬长而去,武开运对着乱糟糟的现场,大伤脑筋。看这架势,以后清风门的人不止来这一次,他们一定是有其他目的的。 果然,元帮在其他地方搞的几次活动,也都出现了清风门的人。有时是崔潮亲自带人去,有时是他手下的香主带着人去。元帮的人和清风门的人在现场发生了几次冲突,所幸在武开阅维持下,没有酿成大乱。 武开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面派人送信给帮主沈放,请求指示,一面把手下的几个香主叫来商议对策。 大家都对清风门的做法感到很气愤,左隐却:“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他们来我们的活动现场捣乱,我们也可以去他们清风门搞事。” “恐怕不行,他们仗着崔潮是围棋盟主,又有关楚凡在后面撑腰,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我们没有强硬的后台,贸贸然跑去参加他们的活动,会被他们赶出来的。”武开运显然早就想过了。 “擒贼要擒王,崔潮那么嚣张,我们得压压他的气焰。”左隐道。 “这话到点子上了,可他现在如日中,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抗衡?”武开裕忧地问。 “还是从棋上来吧,让我来对付他!”左隐于公于私都要打败崔潮才行,他的决心已凝聚在眉宇之间,眼睛里闪烁着坚毅和斗志。 武开运见他语气坚定,顿觉安心了不少。“好!我们找个机会敲他一下,别让他太得意。” 左隐回去跟叶颖和范平起崔潮的事,又崔潮可能也在练尧帝弈经,可惜最近没亲眼见过他下棋。 范平道:“他没有阳本,如果强练阴本,会很伤身体的。”^ 叶颖叹了口气,“男人呐,总是争强好胜!好好地下棋多好。” “他害死了曹师兄,我一定要找他算这笔漳。”左隐恨恨地。“姐,你帮我出个主意吧!” 叶颖沉吟了片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们最好先看看他的棋练到什么程度了。” “怎么看?要找个人去试探他一下吗?”左隐问。 叶颖抿嘴一笑,朝范平努了努下巴,“喏,这不是有现成的人吗?” 范平和左隐都笑了起来,范平道:“没问题,全听叶大姐安排!” “你不要以真面目示人,隐,给他化化妆,别让人认出来。否则,我们在这里就呆不下去了。”叶颖道。 “知道了,姐!”左隐最服叶颖,上次戏弄木祖雄,就全是叶颖的计谋。 经过一晚上的准备,第二一早,左隐和叶颖给范平精心装扮了一番,把他的眉眼都改了样子,又在他脸上贴上一些毛发,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范平一照镜子,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来,不禁大笑不止。 范平一个人跑到清风门的棋馆去,棋馆里一般都有挑战棋师的玩法。这一,范平一出手就把一家棋馆里的棋师通通都打败了,引得棋客们纷纷围观。 隔,范平又跑到另一家清风门的棋馆去,依样画瓢,又把这家的棋师全部打败了。 棋馆里的人立刻把情况报告给了崔潮,崔潮毫不在意,:“应该是元帮派来的人,他们有十二金仙,普通棋馆的棋师哪是他们的对手?让他玩吧!”便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几,范平差不多把清风门其余几家棋馆里的棋师全都打败了。然后放出话去,“偌大一个清风门,怎么连个能打的人都没有?” 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一时议论纷纷。很多人去找崔潮,清风门的面子都快丢光了。以清风门下围棋大帮的地位,怎么能容人在清风门的地盘撒野? 崔潮便,“让我给他点颜色瞧瞧!”但他转念一想,可别中了别饶诡计,不如先让云渊源去试试。 于是,崔潮把云渊源叫来,对他:“云兄,有人来欺负我们清风门了,你这位清风七子可不能袖手旁观。” 云渊源被他这一,便沉不住气了,“让我去会会他,看他是哪路高手?”云渊源一听有高手就来劲了,在扬州城里,他要找个练棋的人都没樱 云渊源坐在范平面前,觉得他的脸长得好奇怪。要他年轻,脸上又满是胡须杂毛。要他上了年纪,眉眼间又充满了活力。一个饶棋风和年龄有着很大的关系,年轻时锋芒毕露,着法锐利。等年纪大了,有了很多人生阅历,便觉得应该要收敛一点,这时,后劲就变强了,棋的变化也多了。 范平执白先行,他的棋变化多端,一会灵动如兔,一会静如磐石。但他的着法却很流畅,毫不拖衣带水,让人看了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云渊源的棋也很多变,但他的多变是因为要在棋里把他学到的种种棋风糅合起来,让各种着法相互照应,发挥出最大的效力。 这两种棋风碰到一起下出来的棋,旁人会觉得很好看,让人爽心悦目,眼花缭乱。 云渊源所缺的仍然是经验,围棋是一种积累的技法,没有足够的时间是很难体会到那些着法之中细如发丝的妙处的。棋过中盘,两饶局势还是均势。一到收官,范平的棋里保留的力量就都发挥出来了。高手之间,这些细微的差距就足以决定一局棋的胜负。 最终云渊源以一子半负,差距虽,对于高手来,却是难以逾越的差距。 第235章 云渊源提出要再下一盘时,却被范平拒绝了。范平说:“听说扬州有个围棋盟主,让他来吧!”说完就走了。 回去后,叶颖把范平好好地夸了一番,夸得他心花怒放。 崔潮听说连云渊源也输了,便派人四处去打听这人的来历,但却没人能认出这人来。崔潮不知道这人有何目的,他心里纳闷。现在他是围棋盟主,若是输给了此人,他担心会给人留下口实,成为别人攻击他的借口。这围棋盟主的头衔,有时也会成为一种负担。 崔潮拿不定主意,便去找赖孚军商议。赖孚军说:“他指明要你出场,一定是有备而来,恐怕在他背后还有其他的目的。” 崔潮被他一言提醒,立刻警觉起来,“我最近把天元帮逼得这么紧,会是他们找来的人吗?但是我找人问了,没有人认识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就更要小心了!他不想让你认出他的真实面目,只是他为什么要逼你出场呢?难道只是为了打败你吗?”赖孚军寻思道。 “我现在要怎么办?”崔潮有点担心起来,“万一我输了,就会成为别人口里的话柄。我正在计划把天元帮逼出扬州,这将会大大地影响我的计划。” “要我把他赶走吗?”赖孚军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那样的话,这件事以后都会被人当成话来说,说我当初为什么不站出来把他给打败?还会说我不配做扬州的围棋盟主,在关键时刻不能为扬州围棋挺身而出。”崔潮心想这一战多半是躲不过了。 “那你就要赌一把了,把这件事再搞大一点。把他约到弈峰台上,万众瞩目,你要是赢了,就能让你的声望提高一大节。你要是输了,就要当场揭穿他的真实身份。如果他是大人物,你输给他也不丢脸。依我的猜测,他一定不是无名之辈,这场对决,你不会吃亏的。” 崔潮听了赖孚军的这番分析,心就安定下来了。赖孚军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崔潮决定要跟他下这盘棋,就按赖孚军的想法,把这场对决搞得声势浩大,要让扬州城里人人皆知。 崔潮立刻派人去散播消息,然后在弈峰台上布置一番。三天后,等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崔潮就坐在弈峰台上,等着那人的出现。崔潮还大张旗鼓地在弈峰台上挂了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围棋盟主”四个大字。 叶颖一看这阵势,不由得感叹道:“这个崔潮果然不简单,我们自以为得计,却反而被他利用了。” 范平疑惑地说:“他搞得这样明目张胆,就不怕输给我吗?” “他既然敢这样,就不怕输给你。你把云渊源打败了,他知道你一定不是普通的人物。他要是输了,恐怕就会千方百计地逼你表露身份。如果大家都知道了你是国手,那他输给你也不冤,这对他的名声毫发无损。这一招果然很高明啊!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人还真是挺可怕的。”叶颖暗自思忖,她不为范平担心,倒为左隐犯起愁来。以左隐的为人,要对付崔潮这样富有心机的人,以后可能会有很多的凶险。 “我要是暴露身份了,是不是就不能呆在扬州了?”范平问。 “如果大家都知道国手范平在扬州,恐怕你也没有安生日子好过了,每天都会有很多人上门来向你挑战的。”叶颖笑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范平哈哈大笑起来,“叶大姑娘取笑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啊!” 叶颖得意地笑道:“哼!这下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过了一会,叶颖敛过笑容,道:“我们真是太小看他了,他一下就把主动权抢了过去,你这棋赢不了了,只能让给他。又要让他风光一回了,唉!” “这正是我们试探他的目的啊!正好可以让他骄傲一下,他就不会去想我们的真实目的了。”范平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骄兵必败,这对左隐有好处,毕竟真正要对付他的人是左隐,那就要委屈你一下了!”叶颖好像觉得有点对不起范平。范平身为国手,要乔装打扮去试探一个江湖人,若不是叶颖要他这么做,他自己是万万不会去做这种事的。叶颖对范平内疚地说道:“是我不好!” 范平见她如此表情,心里感动,便说:“这算什么?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是谁。”他藏在心里没说的话是,他愿意为叶颖去做这件事。 叶颖触动芳心,对范平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分。她给范平化好妆,便让他独自去弈峰台赴约。 范平来到弈峰台,台下早已围满了人,他们都是来看这场对决的,由范平导演的这场戏现在已经到了高潮。这场对决对范平来说无足轻重,但是对崔潮来说,却不容有失。 范平缓步走上弈峰台,坐到崔潮的对面。一见之下,他才发现原来崔潮还这么年轻,恍若他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要不是他听左隐说过崔潮做下的那些事,他还真想跟他交个朋友。 崔潮打量了一下范平,显然没看出来范平的真实年龄和身份。他对范平说:“阁下棋艺高超,令在下十分敬佩!在下有幸向你讨教,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范平道:“是我很荣幸才对,你是扬州赫赫有名的围棋盟主,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 崔潮轻笑了一声,道:“阁下绝不是无名小辈,只是你不肯表露身份而已。咱们棋盘上见高下吧!要是在下侥幸赢了,能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吗?” 范平微微一笑,道:“等你赢了再说!” 崔潮要是赢了,他就不会再关心对方的真实身份。要是输了,就必须要问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否则,他围棋盟主的威严就大打折扣了。 还没开局,好像胜负就已经向崔潮这边倾斜了。 崔潮没有跟范平猜先,自己拈起一颗白子就落在了棋盘上。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挑战者,挑战者有优先执白的权利。 第236章 范平使出全身解数,他得逼崔潮下出尧帝弈经的着法,这是他和崔潮下这盘棋的目的。范平功力深厚,棋感敏锐,序盘刚过,就已经占据了盘上的主动。范平见崔潮脸色微变,表情凝重,沉思良久后,下出了一步棋。 范平认得这步棋,正是尧帝弈经上的着法。范平小心地应了一步,崔潮继续出招。两人你来我往,范平渐渐感觉吃力起来,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但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在和左隐研究尧帝弈经的时候,范平虽然不能完全领悟尧帝弈经的着法,但他却摸索了一套应付尧帝弈经的办法。尧帝弈经会使人神质不清,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范平本身具有强大的脑力和意志力,他试着去抗拒尧帝弈经所产生的影响。经过几次试探,他发现只要将自己的注意力从棋盘上移开,就可以使自己躲开这种不良的影响。这就像一个泥潭,如果不明就里地拼命挣扎,就只会越陷越深。但如果掌握了窍门,循着一定的方向,是可以使自己从泥潭之中摆脱出来的。 一开始他感觉很困难,仿佛棋盘上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他使劲拉进去。慢慢地,他感觉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强,可以减弱这种吸力。经过很多次的训练,他已经掌握了一些方法,可以让自己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至少不会迷失在棋盘之中。 现在,范平运力去抵抗着从棋盘上发出来的吸力。他仍然有条不紊地出招,化解对方的着法。崔潮自己也陷入到了棋盘之中,他没有察觉到范平的变化。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气息变得沉重。尧帝弈经的威力显而易见,范平的棋力虽然没有受到它的影响而下降,但他还是无法破解尧帝弈经的着法,局势渐渐地落入下风。 崔潮努力坚持着,丝毫没有放松,他的着法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范平越来越吃力,他一面要抵抗尧帝弈经,一面要想办法破解。这是他有生以来下得最费劲的一盘棋,有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的崩溃了,好像随时都会被吸入到棋盘上去。 为了稳妥起见,范平决定放弃与对方的争斗。他只是竭力使自己不要迷失在棋盘上,没有再去想如何破解对方的着法。崔潮所占的优势越来越大,他慢慢地停止了使用尧帝弈经的着法,现有的优势已经足够让他赢下这盘棋。 两人慢慢地恢复平静,这时,对局已经接近尾声了,盘面上只剩下一些小官子。 崔潮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审视了一番局势后,他确定自己可以赢下这盘棋,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范平感觉身体好累,比平常下三盘棋还累。眼见局势落后太多,范平便爽快地认输了。旋即他就离开座位,走下了弈峰台。崔潮任由他离去,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弈峰台上,得意洋洋地接受台下拥趸们的欢呼。他为扬州围棋击败了挑衅者,维护了扬州围棋的尊严,履行了自己围棋盟主的职责,理应接受大家的庆贺,更多人加入了对他的膜拜。^ 左隐在台下目睹了这场对决的整个过程,他跟在范平身后,看着范平疲惫不堪地回到了住处,叶颖过来扶住了他。三人进了房间,范平躺在床上歇息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叶颖端过来一碗参汤给范平喝下,过了一会,范平的脸上又红润起来,说话也有力气了。他从床上坐起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唉呀!刚才差点没了半条命!” “范兄,真是有劳你了!”左隐见他如此劳累,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叶颖用手在他后背上下抚摩,温柔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看把你累的!” 范平情意绵绵地望着叶颖,笑道:“放心!死不了!” 叶颖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娇嗔道:“还耍贫嘴!” 左隐在一边看着他俩如此亲密,一半是羡慕,一半是忌妒。叶颖虽然对他好,但从未用这种目光看过他。左隐一直渴望着得到这种目光,但此生恐怕是无缘了。 歇息了一阵,范平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好了。他便把与崔潮下的棋摆了出来,左隐越看越心惊。崔潮刚才用的是尧帝弈经上最凶险的着法,这个在阳本上有提到。但崔潮没有看过阳本,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这种着法所能造成的极度危险的后果,也不知道如何减轻它所带来的影响。 “再这样下去,崔潮会走火入魔的。”左隐喃喃地说道。 “他做事居心不良,这是他应有的报应。”叶颖道。 左隐似有不忍,他和崔潮在苏州有过一段短暂的交往,那时候,崔潮还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热爱围棋的人。他的本性不坏,却一步步滑向了罪恶的深渊。左隐为他惋惜,但他害死了曹卫平,他的罪过已叫人无法原谅。 “我们得尽快制止他,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被他用尧帝弈经所伤害。”左隐看了叶颖一眼。 “现在只有你能对付他了。”范平对左隐说。他见识了尧帝弈经的威力,知道只有左隐才能战胜崔潮。 “我们要拿他怎么办?小隐,你是要打败他?还是要劝说他?还是要致他于死地为你的曹师兄报仇?”叶颖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这些疑问同样也存在于左隐的脑子里。 “首先要打败他,然后。。。”左隐迷惑了,他想为曹师兄报仇,但不知道要怎样对付崔潮。“劝他离开清风门。。。” 叶颖知道以左隐的为人,他是下不了这个狠手去致崔潮于死地。但崔潮现在被权力迷惑了心智,他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屈服的。 三人一时没了主意,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只希望别人不要去作恶,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对付恶人。 这时,一个人从京城来到了扬州,他要和左隐一起去对付崔潮。 第237章 这人便是逐虎子魏一刀,他要到江宁去公干,便顺道跑到扬州来与左隐会面,商议对付崔潮之策。 “崔潮刚夺了围棋盟主之位,现正在势头上。我跟常师兄他们商议了好久,特意来看看你这边是什么情况。”魏一刀说。 “我刚找人试探了崔潮的棋力,他正在修炼《尧帝弈经》,但不得其法,恐怕以后会走火入魔。”左隐道。 “有这事?”魏一刀惊了一跳,“如果我们不管他,他会自取灭亡吗?” “有这可能,《尧帝弈经》威力巨大,如果不能妥善使用,恐怕会牵连很多无辜的人。”左隐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他现在有党飞和官府给他撑腰,要对付他很棘手,我们还没想到比较好的办法。”魏一刀紧锁眉头,“你有下一步的计划吗?” “暂时没有。”左隐摇了摇头,“他现在在紧逼天元帮,想把天元帮赶出扬州,一统扬州围棋。” “此人居心叵测,将来他一旦在清风门势大,一定会来对付我们的。他害死了卫平,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他。”魏一刀忧心忡忡。 “魏师兄,你在扬州住两天吧,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左隐道。 “好的!我在江宁还要呆一段时间。”魏一刀道。 按常规,魏一刀到了扬州,本应去扬州堂知会堂主一声。但他不想让崔潮知道他来了扬州,以免打草惊蛇,便隐匿了自己的行踪,只在左隐这里住下。 晚上左隐给魏一刀接风洗尘,聊了很多往事。魏一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你说崔潮在想办法对付你们,不如我在背后推他一把,给他加点压力。说不定会就此打乱他的阵脚,让他露出破绽来。” 左隐不明白,“要怎么做?” “我和常师兄可以向党飞提出让崔潮加紧攻逼天元帮扬州堂,让他尽快将天元帮赶出扬州去。他一心急,就会对你们采取更多的手段,到时你就可以寻找机会对他下手。”魏一刀道。 左隐还是不明白,“怎么下手?” “我也不知道,你得见机行事了。我在江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魏一刀道。 此后,魏一刀去了江宁。左隐一面研究《尧帝弈经》,一面等待机会。 没多久,崔潮接到党飞的指令,要他加紧对付天元帮。崔潮也想尽快将天元帮逼走,便加快了行动。 这天,崔潮收到消息,天元帮要搞一次“扬州争霸”的活动,邀请扬州城里所有的围棋高手参加。天元帮设下一座擂台,凡是连胜三场者就可以得到赏银三百两。崔潮想凭一己之力将天元帮击溃,好让他们的活动中途而废。这样,大家以后就会对天元帮的活动失去兴趣,慢慢疏远天元帮。 崔潮亲自带人前往,待活动一开始,崔潮便第一个上场挑战。天元帮第一个守擂的是香主李权民,他面对崔潮的挑战,全盘被动,毫无机会,很快就告负了。 天元帮第二个上场守擂的是另一名香主蒋勤,他也不是崔潮的对手。中盘一场乱战之后,蒋勤的大龙愤死,以惨败告终。 崔潮洋洋得意,罗靖则在台下大呼小叫,“天元帮的棋也太臭了吧!输得这么难看,也敢摆下擂台!”清风门其余的弟子便见势起哄,用言语将天元帮损得体无完肤。 这时,一个人走上台来,在崔潮对面坐下。崔潮一看便吃了一惊,旋即笑道:“左老弟,原来你到扬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喝杯酒啊?” “你现在是围棋盟主,又是崔堂主,还会理我吗?”左隐冷笑道。 崔潮见话不投机,便把脸一拉,“来吧!让我堂堂正正地赢你一局,拿出你的全部本事来!” “怎么这次不用我让了吗?”左隐用嘲笑的眼光看着崔潮。 崔潮怒道:“谁要你让了?就凭你也想让我?” 左隐笑道:“那可不一定,有些人就喜欢搞这些歪门邪道。” “那就让你瞧瞧我的厉害!”崔潮以前下不过左隐,现在他自恃修炼《尧帝弈经》技法,想要彻底地把左隐打败。崔潮拈起一颗白子拍在棋盘上,用挑衅的眼光看着左隐。 左隐不加理会,拈起一颗黑子轻轻落下。 崔潮想要抢占先机,开盘便摆下《尧帝弈经》上的阵势。左隐认得这个阵势,他也曾认真研究过其着法。便微微一笑,也用《尧帝弈经》的着法来应对。 崔潮眉头一皱,他知道左隐手上有《尧帝弈经》,但却从没见他用过。现在他一看左隐的着法,就知道左隐要针锋相对,便预感到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知道这次必须全力一搏了。 两人用的都是《尧帝弈经》上的着法,崔潮的阵势咄咄逼人,而左隐的着法却温和如水。序盘一过,崔潮便占据了上风。他的棋高高在上,对左隐的地盘造成了全面的压制。 左隐不慌不忙,只是小心防守,并不急着出击。崔潮自以为得计,着法一招紧似一招,向黑棋的阵势连续发起进攻。左隐避开对方的锋芒,只是从侧面侵袭。崔潮见黑方攻势不强,只对其做了简单的防守,仍然在正面攻击对方。 左隐处处退让,损失了很多地盘。崔潮见胜利在望,便使出更厉害的着法,想要将对方一举击溃。这时,崔潮因为连续进攻,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身体已感不适。他咬紧牙关憋住一口气,决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有所放松。一旦给对方留下喘息的机会,后半盘将是左隐的强项,到时胜负就很难说了。 但左隐面对白方一波接一波的进攻,似乎仍然游刃有余,极力周旋着。崔潮有好几次好像要击溃对方了,又被对方从另一处冒了出来。崔潮一路追击,却总是棋差一着,被对方逃脱。 崔潮的棋下得越来越吃力,但左隐仍然气定神闲,不为所动。崔潮喘着粗气,脸色发白。他局势有利,却还没有取得压倒的优势。左隐的棋还是很有活力,只是在地盘上有所不足。 第238章 眼看棋局就要进入官子阶段,到时《尧帝弈经》的着法就派不上用场了。崔潮心里越来越着急,他身为围棋盟主,怎么可以输给天元帮的一个小香主呢?他急急地想要找到对方的破绽,但对方的棋坚如磐石,无机可乘。 左隐见崔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急火攻心。崔潮突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伸手把棋局拂乱,大叫一声“啊~~”便冲下台去,狂奔不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把一众清风门徒都扔下不管。罗靖旋即反应过来,一边大喊“盟主!盟主!”一边跟着跑了去。其他清风弟子见状不妙,便一窝蜂似的跟在后面都跑掉了。 这番变故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武开运连忙走到左隐面前,想问个究竟。左隐知道崔潮是承受不了《尧帝弈经》中的戾气,但他却不能对武开运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武开运愣了半晌,方才猜到一二。他对左隐说:“他最近好像是中了什么邪!棋艺突然大涨,人也变得好诡异。”一边说一边直摇头。 “他的棋是很怪。”左隐嘟囔了一句,便不再说什么。如果任由崔潮自行修炼《尧帝弈经》,只怕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狂,后果不堪设想。左隐待要不管他,心中又有所不忍。当初要不是崔潮把他从地牢里救出来,他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地牢中。而且他的《尧帝弈经》也是从地牢得来,这让左隐惆怅不已。 回去之后,左隐跟叶颖说起与崔潮的对弈,又说想把崔潮从悬崖边拉回来,让他也一起修炼《尧帝弈经》阳本。 叶颖心知左隐为人单纯善良,不似崔潮有那么多心机。便劝道:“他害死你曹师兄的时候,并没有修炼《尧帝弈经》。可知他为人本性如此,跟有没有《尧帝弈经》没什么关系。那个曾经救过你的崔潮已经不在了,他经过残酷的家变,本性都暴露了出来。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是你所能改变得了的。” 左隐听了叶颖的话,觉得有理,但心里又放不下,便长长地叹了口气。叶颖待要劝他放弃这些恩怨,终于忍住了没说。旁观者劝事容易,当局者要从事中脱身而出却并不容易。叶颖陪着左隐难过了一阵,两人默默无语。 后来,左隐、范平、叶颖三人复盘研究了崔潮的棋,发现崔潮将《尧帝弈经》上的各种着法混乱在一起运用,并无章法。其中有些高深的内容,左隐还不敢去研究,须待研究通了阳本之后,才能逐步去研究阴本。《尧帝弈经》的内容博大精深,明里暗里的联系更是错综复杂,像蛛网一般。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崔潮当天回去之后,整个人都痴痴狂狂。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噼噼啪啪乱摔了一通东西,闹了两三个时辰才静下来。关睢鸠只能等在房外干着急,好不容易崔潮把门打开来,只见他脸色憔悴,不成人形。关睢鸠心疼不已,不断地抹泪。 休养了一天,崔潮才慢慢恢复正常。他回想起对局时的情景,心里越来越害怕。一是怕自己再受《尧帝弈经》的心虐,二是怕如果不再修炼《尧帝弈经》,他恐怕无法保住现在的地位。因此,他苦闷异常,便一个人骑马跑了出去。 崔潮一路策马狂奔,直跑到马儿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动。崔潮从马背上翻倒在地上,狂哭不止。 过了好一阵,崔潮把情绪发泄完了,人也冷静下来。他重新上马,张望四周。发现这里已经是山野之地,左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小庙宇。崔潮想过去问问菩萨,祈求上天指点一条明路给他。 走近后,崔潮感觉到这座小庙宇透露出的一股别样的静谧。他翻身下马,把马拴在旁边的树干上,然后迈步走进庙宇去。 小庙里供的是诸葛武侯,崔潮上了一柱香,磕了几个头。一个庙祝从旁边的耳房中走出来,崔潮从兜里掏出一点碎银子递给庙祝。庙祝接了谢过,邀请崔潮进房去喝杯茶歇息一下。崔潮跟着庙祝转到庙后的小屋里,阴暗中似乎有个人坐在屋角。崔潮在藤椅上坐下,庙祝奉上香茶。崔潮喝了一口,一种清新的香味沁入心脾。 崔潮静静地坐在这山野之中,周围静静地,不时传来一些虫鸟的叫声。 “施主眉宇间似乎有些戾气,可否靠近来让贫僧看看?”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屋角那人的口中传了出来。 崔潮放眼望去,仔细看了一阵,才发现那是一个僧人。他胡须花白,脸上干瘦灰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崔潮犹豫了一会,便起身走了过去。 僧人睁开眼来,一道精光射向崔潮,让崔潮在心里打了个冷颤。僧人直直地盯着崔潮看了一阵,然后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戾气攻心,若不及早排解,命不久矣!” 崔潮听了有些生气,待要不加理会。他转身便走,刚走到门口,心里突然想起,说不定他有化解《尧帝弈经》戾气的方法也未定。便停下脚步,转身回去,走到僧人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请大师指点在下一二,不胜感激。” “你可知自己的戾气从何而来?”僧人问道。 “大概是因下棋而来。”崔潮随口说道。 僧人盯着崔潮看了一阵,道:“我们不如手谈一局如何?” 崔潮将信将疑地望着僧人,僧人嘴角略带微笑,并不说话。崔潮笑道:“好啊!”他环顾四周,“这里可有棋具吗?” “心眼所到,便是棋具。”僧人道。 崔潮一听便愣住了,不知僧人所指何意。僧人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抹了点灰,然后在旁边的桌面上画了个小圈。崔潮看了一阵,便在桌前坐下,也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抹了点灰,在桌面上涂了个灰点。原来两人把空无一物的桌面当成了棋盘,用画圈代替白棋,用画点代替黑棋,下起棋来。 僧人所下的着法让崔潮觉得很陌生,隐隐像是古谱中的着法。崔潮以当下流行的套路应对,两人你来我往,渐入佳境。 第239章 崔潮的棋下得顺风顺水,各种妙手层出不穷,将对方的棋杀得人仰马翻。快到终局时,崔潮已经稳获胜势。他看着棋盘,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这棋下得太顺了,简直是想要什么就来什么,让他把自己的棋力全部都发挥了出来。对方好像给他搭好了舞台,让他尽情表演各种精妙手段。 通常一个人学了围棋就会掌握很多技法,但经常会有很多技法无法发挥。但这盘棋奇怪的地方就是,僧人总是把棋下在崔潮想要的地方,让崔潮总是有很好的点可以轻易选到。下完这一步,很快又会出现下一个好点,就好像有个人在前面引导他一步一步走向胜利。 想到这里,崔潮不禁抬头去看僧人。这时,僧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崔潮眼前。他大概有四五十岁,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他神情异常地淡定,让人一看就觉得心情舒畅,毫无阻滞。一旦他睁大眼睛,一道精光就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 僧人低垂着眼皮,微微一笑,道:“施主好棋力!贫僧已经输了。” 崔潮沉默了一会,说:“大师早就知道我要赢?” 僧人点了点头,“施主的棋中包含积极进取之意,获胜的欲望非常强烈!” 崔潮好像觉得僧人的话中另有深意,“大师觉得这样并不好?” “欲要取之,必先求之,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然而,如果只顾强求,未免操之过急,于人身心无益。”僧人说话的语速始终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楚,让人听起来毫不费力。 “大师认为该当如何?”崔潮追问。 “世间万物皆是定数,于每个人来说也是定数。一日得到三日之数,只不过是把将来的东西提前拿到了。所以,一个人想得到更多,实际上并不会更多。” “如果都是定数,那我以前失去的东西,以后它还会自己回来吗?” “有没有失去,只是人的一种感觉。是不是拥有,也只是一种感觉。世间万物自在世间,而每个人也只是存在于世间。” “刚才下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好点都留给我来下?” “只有当你需要时,它才会成为好点。”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什么?” “围棋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每下一步棋,自然就会把人的内心都透露出来。我看到你的每一步棋,自然就知道你这步棋想要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崔潮感觉很沮丧。刚才他一点也没看出来对方想要什么,他只顾着自己,每一步棋都是在为自己争取。 “大师,您刚才为什么说我身上有很重的戾气?” “一个人的眼神和举止都是内心的体现,看不到并不等于它们不存在。” “我要怎样才能救自己?” 僧人微微一笑,只说了四个字,“相由心生。” 崔潮又反复追问,僧人都不再说话。他全身入定,仿佛已从这世上跳脱出去。 崔潮坐了一会,便悻悻地离开了。他仔细地回味僧人所说的话,总觉得其中饱含深意,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他回去想了一晚上,又生出许多疑问出来。第二天一早,崔潮就骑马赶到武侯小庙去,想找那个僧人问个究竟。 等他赶到小庙时,僧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去问庙祝,庙祝说那个僧人只是路过这里,连僧人的法号都不知道。今天天没亮,僧人就已经走了。崔潮顺着僧人的去路追赶了一上午,还是没有追上。 崔潮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他满脑子的疑问都没人帮他解答。前路好像布满了荆棘,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以前崔潮不知道命运是什么,现在他知道了。从他生下来,仿佛就注定了他有今天的处境,这就是命运。现在,他也只能循着命运的安排走下去,毫无反抗的余地。 既然无法改变,就别想那么多了。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崔潮曾经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他想最多再一次一无所有,不会有更坏的情况了。 崔潮到天宁寺请教高僧,学了一些佛经和修炼佛法的方法,希望可以减轻使用《尧弈弈经》对自己的不利影响。又拜了扬州最有名的气功师修炼内功,以此疏导体内气息。又找来良医开了一些滋补身体的药方,想增强自己的体质来抵抗《尧弈弈经》的消耗。 做了这些事之后,崔潮和那几位大儒加紧研习《尧弈弈经》,务必彻底学会《尧弈弈经》上的所有着法。 左隐那边也没有闲着,他跟武开运说,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挑起天元帮与清风门的争斗,好让崔潮自顾不暇。这时,沈帮主派了两位金仙过来,助武开运一臂之力,要与清风门在扬州大干一场。 这两位金仙一个叫方玉,号为白羽仙。另一个叫古灵智,号为黑角仙。这黑白二仙原是表兄弟,他们一起学棋,一起加入天元帮,一起成为十二金仙。有黑即有白,有白即有黑。他们二人从来都是在一起,黑不离白,白不离黑。 他二人奉命到扬州,武开运给他们说明扬州清风门的情况之后,便把左隐叫来一起商议对付崔潮和清风门的办法。黑白二仙提出要试探一下清风门的实力,既然要大干,就要知己知彼,看看清风门能派出多少人到扬州来助战。左隐把他与崔潮下的那盘棋摆出来给他们看,他们看了之后,大为惊讶。这盘棋双方的着法都非常罕见,既似古法又似乎比古法更加精妙。 武开运说,可以跟清风门约战三场,以双方在扬州城里的地盘为赌注。黑白二仙没有意见,左隐也认为此法可行。左隐说在苏州的时候,蒯堂主曾经用这个方法和弈乐帮斗过,结果是大获全胜。武开运听了很高兴,立刻信心大增。 武开运选了三个小棋馆做为赌注,然后派人去清风门下战书。崔潮一见天元帮自己送上门来了,正求之不得,当即接下战书应战。 第240章 双方第一场赌约在福宁街进行,清风门和天元帮都在福宁街开了一座小棋馆。输的一方要关闭在福宁街的棋馆,并且以后都不能再开。双方各出三人对阵,其中一人必须是双方在福宁街常驻的棋师,另外再加两人助阵。 这种小棋馆里的棋师,棋力通常都不会太高,只比普通的棋客稍强一点,所以助力这场对决的另外两人就成了对决获胜的关键。 武开运不想暴露太多实力,只安排了白羽仙方玉上场,黑角仙古灵智则在负责在一旁观察,摸清对方的实力。除了小棋馆的棋师王小福,另外一人则是扬州堂的香主靳元。按约定,王小福要坐第一台。 等约定的吉日吉时一到,武开运就带着人登门去挑战。双方先在清风门的小棋馆里对决一场,翌日再到天元帮的小棋馆里对决一场,按双方获胜的台数来决定这场赌约的胜败。如若双方战平,则由第一台加赛一场,决出胜负。 清风门的第一台是小棋馆的棋师梁强,第二台是罗靖,第三台也是一名香主,名叫蔡颖锋,崔潮亲自到场压阵。武开运看对方上场名单中的人棋力都不强,相信方玉获胜不成问题,另外只要王小福和靳元二人取胜一场即可。这样看来,第一场对决天元帮获胜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果然,经过半天的厮杀,天元帮三人便齐奏凯歌,以三战全胜取得了第一场对决的胜利。武开运对大家的表现都很满意,当晚便请大家一起去喝酒庆祝。 黑白二仙喝酒海量,简直是千杯不倒。左隐则不胜酒力,浅尝辄止。武开运爱酒却很容易就醉了,最后只有黑白二仙互相对饮。 第二天,天元帮在己方棋馆迎战清风门的挑战。清风门派出云渊源出战,很明显是来对付黑白二仙的,清风门也在试探天元帮的实力。天元帮没有换人,还是跟昨天一样。这样,云渊源就对上了方玉,罗靖对上了靳元。 方玉面对云渊源这位新近冒出来的高手,见他年纪不大,便不敢大意,每下一步棋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云渊源执白先行,用了一个《蓬莱清源谱》上的古典套路开局,方玉对此套路并不熟悉,花了很多时间去计算。序盘一过,双方还是均势。方玉虽然头一次面对这个套路,但他的计算很准确,并没有落下风。这盘棋无疑是今天的焦点之战,两大顶尖高手对战,吸引了很多人观战。 中盘战双方都下得比较谨慎,并没有挑起太多激烈的战斗。两人对对方都不熟悉,不敢下出太冒险的着法。云渊源的棋风是博采众长,糅合了各种不同风格的棋,这让方玉有点不适应。就好像一个人走在山间,一会要爬上岩石,一会要趟过小溪,一会是下坡,一会又是上坡。还好方玉经验丰富,见招拆招,阵脚还是很稳,没有慌乱。 中盘过后,棋局进入官子,盘面很细微,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这时,王小福和靳元都输了。云渊源和方玉的这盘棋就成了这场赌约胜负的关键,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盘上的官子已经不多了,几处官子的价值都相差不大。这时,收官的秩序就变得很重要。如何利用对方的棋形弱点取得先手,这是双方都要考虑的问题。 当方玉抢到最后一处官子,棋局也就结束了。棋判走过来给他们数棋,大家摒住呼吸盯着棋判做棋的手。当棋判最后摆出来一个黑子时,也就意味着胜负倒向了方玉这边,黑棋以半子的优势险胜。 这半子也决定了这场赌约的结果,天元帮获得了胜利。清风门的人黯然退场,天元帮的人欢呼起来,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互相击掌庆祝。 云渊源回去向崔潮报告了对决的情况,崔潮的反应很平淡,他知道这只是双方决战的开始,更多大战还在后面。对方已经派出了他们的顶尖高手,肯定不止一人。现在清风门扬州堂里没什么高手,崔潮未雨绸缪,想要先向党飞请求增援,做好应战准备。崔潮写了一封信,派人给党飞送去。 下一场的赌约会接着进行,崔潮想要扳回一局。他现在还不能亲自出场,单靠几个香主好像已经挡不住天元帮的人。天元帮这次抢到了先手,一定是有备而来。左隐还没出场,他一定会盯着崔潮。突然之间,崔潮感觉有点头疼起来。虽然双方约定的三场赌约中所下的赌注都很小,但如果连输三场,对己方的士气打击所造成的影响也不容忽视。 第二场赌约还是在小棋馆进行,对决的内容也跟第一场差不多。崔潮还是亲自去督战,但没有上场。第一天,清风门以二胜一负获胜,但第二天却以三战全负又输掉了第二场对决。连输两场,关了两个小棋馆,让大家的情绪都有点低落。 崔潮请大家去喝酒,给大家鼓劲,让他们打起精神去迎战第三场赌约。眼看第三场赌约就要开始,崔潮还是没有收到党飞的回复,这让崔潮有点紧张。第三场赌约还是在小棋馆进行,但这个小棋馆在城西大街上,平时都有很多棋客来下棋。如果这次再输了,清风门的损失还是比较大的。赌约前夕,崔潮陡然紧张起来。他去找云渊源商议对策,云渊源说出了那个打手势的作弊方法。 他们两人都多次用过打手势来获得胜利,但现在两人的身份都大为不同,心里都不屑于再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最后,崔潮决定亲自上场,先赢下这场赌约再说,他也想再试试用《尧帝弈经》所学到的新着法。 第三场赌约如期进行,在第一天的对决中,崔潮坐镇第二台,对手是方玉。方玉对崔潮的着法很不适应,抵抗了一阵后就败下阵来。云渊源坐镇第三台,也获得了胜利。同时,清风门的第一台也发挥出色,击败了对手,这样,清风门三战全胜,获得第一天对决的胜利。 第241章 崔潮和云渊源的联袂登场一下子就扭转了被动的局面,他们一个是堂主和盟主,一个是清风七子,现在都是清风门的顶尖高手。武开运决定最后一场对决要全力以赴,他把方玉换下,让古灵智和左隐都上场。 崔潮经过这些天的准备和调养,身体恢复得很好,加上修炼和药物的作用,感觉精力充沛。在和方玉的对局中,崔潮使用了《尧帝弈经》的着法。一来他的技法越来越熟练,二来也掌握了一些《尧帝弈经》发力的规律。一局棋下完,崔潮的身体没有太多的不适,这让他很是高兴。 双方养精蓄锐,精心准备最后一场的对决。这天,两大帮派分别由崔潮和武开运领军,来到天元帮的棋馆内进行对决。 这次,崔潮坐在了第三台,云渊源坐第二台。左隐本来想着要对付崔潮,便坐在了第二台。现在崔潮和云渊源的位置调换,变成了左隐对云渊源,古灵智对崔潮。第一台还是由双方棋馆的棋师对决,天元帮的棋师在两个月前回了乡下,临时调了一名香主李剑飞过来坐镇。昨天李剑飞有事不在,今天他回来了,正好坐镇第一台。以他的棋力要对付清风门一个小棋馆的武师是完全不在话下,这让武开运的信心大大增强。 古灵智昨天目睹方玉败给了崔潮,他在一旁观战,对崔潮的着法大为惊讶。要不是亲眼见到,古灵智还真不相信围棋还可以这样下。昨晚他和方玉两人研究到深夜,也没找到多少破解对方着法的技巧。没想到今天他也对上了崔潮,棋还没开始下,他的心里先开始打鼓了。 云渊源上次输给左隐,这次再战,他充满了斗志。云渊源对围棋非常执着,在这一点上,他和左隐不相上下。 这盘棋云渊源执白先行,他走了一个自创的套路,其中包含了古谱的套路和当前流行的着法。古代的大师们呕心沥血,在围棋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围棋的世界是一片混沌之地,前人通过摸索打开了一片天地,后人就在这片天地中开辟新的领域,将技法精心打磨,形成一套新的系统。云渊源受到古谱的启发,也试着用新的着法去尝试新的套路。一来是不拘泥于常形,尝试新的着法可以提高围棋的乐趣。二来是想通过新的着法来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 左隐没有读过多少古谱,云渊源的着法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感觉。他饶有兴趣地去思考对策,试图在这片新的领域里捕捉到对方的思路,走出一条自己的新出路。在未知的领域里徜徉,这正是围棋带给人的无穷乐趣。 左隐研究《尧帝弈经》的成果在对局中有意无意地显露出来,《尧帝弈经》的思想非常深远和宽广。左隐遵循它的指引,循序渐进地接受它的思路,下出来的棋在细微处已有非常独特的用意。云渊源也被左隐的着法所吸引,两人的下法不落俗套,富于变化,给人一种非常愉悦的感觉。 崔潮和古灵智这盘棋也进行得不紧不慢,崔潮并不急于发起战斗,而是非常耐心地进行布局,将各种杀着隐藏于阵势里。而古灵智却未战先怯,他还没找到破解崔潮着法的突破点。他尽量把自己的棋走得更坚实,以防对方的后续攻击。 第一台的李剑飞早早地占据优势,赢下棋局是早晚的事。 武开运在一旁密切关注左隐和古灵智的棋局,左隐的棋走得很从容,连武开运在一旁看着也感觉爽心悦目。而古灵智的棋就没那么好了,他的棋走得很保守,让人替他捏着一把汗。 左隐在云渊源的启发之下,突然心念一动,也走了一个新的变化出来。这个变化很锐利,同时也很冒险。但左隐好像已经把胜负抛之脑后,只想去尝试,去和对手共同验证他的新想法。云渊源的兴致也被完全调动起来,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棋局中,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两人在棋盘上斗智斗力,尽情地享受着围棋带来的乐趣。 一场战斗下来,左隐的新变化获得了成功,取得了不少利益。不仅在地盘上大有所得,而且在外势上也没有落后。云渊源有点懊悔,觉得自己还是下得太保守,没有完全放开,这才被对方占了先机。 崔潮这边也开始发力了,经过序盘的准备,他在全局布下了一张大网。现在时机成熟了,他要准备发起全面进攻。自从研习《尧帝弈经》之后,崔潮的思路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他更多地注重局部的技巧和手段,现在他喜欢在布局阶段就开始设计全局的战略战术,把一局棋做为一个整体来看,局部的变化都是为了配合全局战略的执行。 不得不说,《尧帝弈经》的体系是如此地完美,一旦启动,它的威力就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向对方的阵势发起冲击。古灵智在序盘阶段就布下了大量的防守子力,但在对方的连续攻击下,己方的防守一层一层被突破瓦解。古灵智拼命防守,怎奈对方从多个攻击点一起发动,让他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连续几波攻击后,崔潮停下来调整棋形,巩固阵地。古灵智得到喘息之机,趁对方收缩,也发起了一阵攻击。崔潮并不恋战,而是稍作退让,加强防守。攻了一阵之后,古灵智后劲不足,所得有限。而崔潮在稳固阵地之后,又再发起进攻。古灵智刚得到的利益又被崔潮抢了回去,只得又回到原地,才让对方的攻击慢慢地减弱下来。 经过这番战斗,古灵智局势已经大大落后。双方阵势基本确定,棋盘上留下的变化余地越来越小。这时,崔潮下了一步漏着,被古灵智抓住机会,小有所获。局面变得细微,但是崔潮的胜势更加明显。古灵智回天乏力,收完官子后,小负已经不可避免。最终崔潮以两子半的优势获胜,双方一胜一负,加上昨天的胜利,清风门已经赢得了这场赌约。 第242章 这样,左隐和云渊源的这盘棋就已经无关大局,变得无足轻重了。两人没有了胜负的压力,这棋下得更加大胆奔放。云渊源尝试了很多新思路,左隐也把研究《尧帝弈经》的成果一一展示出来。两人下得行云流水,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煞是好看。 进入官子阶段后,局势尘埃落定。官子本来是左隐的强项,却一不小心走错了一个秩序,被云渊源得了不少便宜。最后,云渊源以一子半的优势获得了胜利。输了这盘棋,左隐一点也不觉得难过。通过这盘棋,他将自己对《尧帝弈经》的理解诠释在棋盘上,也领教了云渊源的很多新着,这让左隐很是满足,棋局的胜负反而变得不重要了。 清风门大获全胜,崔潮得意洋洋地回到扬州堂。罗靖趁机向大家大肆吹嘘崔潮连败天元帮黑白二仙的神勇表现,众人便跟着一起为崔潮欢呼庆贺。崔潮一高兴,就命人摆下酒宴,请扬州堂的弟子们都来喝酒。一时间,大伙儿就像过节一样高兴。 更让崔潮高兴的是,这次他运用《尧帝弈经》,棋下得非常平稳,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身体稍有不适。这样一来,崔潮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将来必定可以横扫天下。唯一让他担心的是,他还没有打败左隐。虽然这次左隐输给了云渊源,但崔潮还是想亲自用《尧帝弈经》彻底打败左隐,这才放心。 与天元帮的这三场赌约,预示着两大帮派在扬州的争斗正式拉开帷幕,接下来必将有更多的争斗会进行。崔潮着急地等待着党飞的回信,希望他能派来更多的高手施以援手。 天元帮输掉了第三场赌约,令大家害怕的不是输了棋,而是崔潮的完美表现。古灵智把他与崔潮下的棋复盘摆出来给大家看,崔潮的棋真是下得气势恢宏,无懈可击。除了左隐,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尧帝弈经》的着法。左隐见了这盘棋,对崔潮的担心也加剧了。难道他也找到了《尧帝弈经》的阳本? 左隐回去把这盘棋摆给叶颖和范平看,他们都觉得崔潮是越来越难以对付了。左隐问叶颖:“姐,我们是不是要加快研究《尧帝弈经》才行了,再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我们就快要压制不住崔潮了。” 叶颖认真地说:“小隐,欲速则不达。我们不能心急,否则会吃亏的。《尧帝弈经》威力巨大,要是把我们的身体搞坏了,那就真的没办法对付崔潮了。现在他一时得意,我们可不能乱了阵脚。” 范平自责地说:“都怪我帮不上忙,我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还是进展不大。” 叶颖温柔地看着范平,“不要过于强求,顺其自然就好。”范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得花更多的时间来研究才行了,崔潮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我们要赶紧追上。”叶颖心里也着急,但她知道她得要稳下来,范平和左隐才不会乱。 在叶颖的主持下,他们三人找到了崔潮常用的那些着法和阵势,并加以重点研究。同时,也同步研究阳本上的内容。没有阳本,《尧帝弈经》是一柄没有刀把的刀,随时会伤到自身。研究好阳本,才能更好地运用阴本。 过了两天,崔潮终于等来了党飞的回信。回信是由魏一刀带来的,而魏一刀则是受了党飞的委派来给崔潮施加援手。崔潮见到魏一刀,心里却打起了小鼓。魏一刀是崔潮的师父曹卫平的师弟,清风门的人都在说崔潮害死了自己的师父,现在魏一刀出现在崔潮面前,让他大为尴尬。表面上,崔潮还是很恭敬地叫魏一刀一声师叔,魏一刀也很客气地对待崔潮。但两人的心里,都各自开始算计开了。 原来,党飞把魏一刀派过来,是大有深意的。他当然知道魏一刀和崔潮之间有笔账要算,崔潮在扬州的表现让他看到了崔潮的潜力。党飞的目标是要把张自横一门都一一除掉,自从他与张自横闹翻之后,他一直都在干这件事。以前是他自己亲自干,现在他有了崔潮这个帮手,正好可以利用一下。借刀杀人总是最划算的!只要崔潮和张自横一门斗下去,崔潮就离不开党飞的支持,也就摆脱不了党飞的控制。 崔潮一时还猜不透党飞的用意,现在和天元帮的争斗迫在眉睫,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魏一刀还带了他的一个弟子王振德过来,崔潮让罗靖和王振德下了一盘棋,王振德赢了,看得出他的棋力比罗靖更强。 崔潮选了三个棋馆做赌注,派人去向天元帮下战书。武开运接到战书,他当然不能露怯,立刻就接下了战书应战。俗话说得好,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次的三场赌约,同样是在棋馆里进行。其中有两个是比较偏僻的小棋馆,还有一个是人气比较旺的棋馆,崔潮把争斗升级了。武开运连忙把人找来,商量对策。 方玉和古灵智对崔潮的棋还心有余悸,经过这两天的研究,他们还是没找到应对之策。武开运知道左隐有对付崔潮的办法,就想让左隐锁定崔潮,让他专门去对付崔潮。左隐满口就答应下来,他不能让崔潮去祸害别人。 双方各自准备两天后,第一场赌约正式开始。第一台还是由双方棋馆的棋师坐镇,崔潮让魏一刀坐镇第二台,云渊源坐镇第三台。天元帮这边,黑白二仙对崔潮有点发怵,武开运便让左隐坐镇第二台,让古灵智坐第三台。 左隐一看对手是魏一刀,心里咯噔了一下。魏一刀若无其事,只是对左隐微微一笑。左隐一想,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向魏师兄讨教一下高招。棋艺要进步,必须经常与高手磨练。 魏一刀跟随张自横学棋好多年,左隐从他的棋中隐隐能见到师父的影子。有时看到魏一刀下出一步棋,左隐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正是师父的风格。 第243章 而左隐拜师学棋时,张自横的观念发生了变化。他不再要求左隐完全按自己的思路去学棋,因为他发现左隐有特别的围棋天赋,如果强行将左隐的天赋纳入自己的棋风中,无疑是会损害天赋的。于是,张自横便让左隐的棋风自然发展,只是在需要斧正时加以点拨。因此,左隐走的是一条独特的学棋之路,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天赋。 云渊源一见到高手就兴奋,这次的对手是天元帮十二金仙,他精神抖擞,还是准备以自创的古谱套路迎战。古灵智号为黑角仙,是以执黑行棋见长。两人猜先,云渊源执白先行。古灵智以常见套路应对,但也加入了自己的变招。古灵智也曾研究过很多古谱,天元帮创立几百年来,诸多前辈将自己对围棋的研究心得汇集成书,珍藏在天元帮的藏书阁上。古灵智通读这些古籍,加上自己的理解,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套路。 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在旁边观战的人却有了另外的心思。原来,当崔潮看到魏一刀和左隐坐在一起对弈时,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好的念头。一开始崔潮没想到,现在他发现魏一刀和左隐是师兄弟。他们俩凑在一块,对自己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崔潮越想越像那么回事,他在心里不停地埋怨党飞,派谁来不好,偏偏把魏一刀派过来。 这天,崔潮都在心里琢磨这事,他得想办法把魏一刀弄走才行。要是让魏一刀和左隐一里一外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那可大大地不妙。 第一台结束得很快,天元帮的棋师获得了胜利。而魏一刀则充分发挥了他的棋力,以较大的优势获得了中盘胜。棋赢了,崔潮却高兴不起来,总觉得左隐是故意输给了魏一刀。局后,崔潮看到他俩在复盘时有说有笑,心里很不是滋味。按说,崔潮是他们俩的师侄,应该也和他们一起去探讨才对,可崔潮却对自己的这个身份感到莫名的尴尬。曹卫平虽然已经死了,崔潮也不敢自行退出师门,那样一定会被所有人所唾弃。崔潮看着难受,没等第三台的棋局结束,便提前离开了。 云渊源这盘棋被古灵智所压制,局势一度有所扳回。但古灵智后半盘发力,一举获胜,为天元帮以两胜一负获得了第一天的胜利。 崔潮在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了从关府出来的赖孚军,崔潮心中烦闷,便拉上他去喝酒。赖孚军见他闷闷不乐,打趣地说道:“崔爷你现在身兼二职,我是该叫你崔盟主呢?还是崔堂主呢?” 崔潮哈哈一笑道:“赖兄,以你之精明,这个问题还需要问我吗?” 赖孚军顺口又问道:“我看你愁眉不展,可也是在为这两个身份而烦恼吗?” 崔潮苦笑道:“身份是其次,麻烦是一个接一个。” “不瞒你说,崔爷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说的聪明不是指棋盘上的聪明,而是指处事应变的机智。有好几次我看你遭遇危机,真替你捏着一把汗,但最后都被你一一化解。崔爷,我真的很佩服你!”赖孚军双手端起酒杯,“来,让我敬你一杯。” 崔潮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和他干了一杯。“有很多人都认为是我害死了我师父,可我真的没想要害死他。没想到他在围棋上那么执着,把命都搭了进去。换作是我,我是绝不会像他那样干的。” “你师父也真是的,为了一盘棋赔上一条性命,我很不理解。”赖孚军不知道崔潮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来。 “对围棋的痴迷我能理解,但也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去搏啊!”崔潮连连摇头。 “你别说,还真有这样的人。我见过读书人为了一篇文章和别人拼命的,这些人就是一根筋,想不开。”赖孚军道。 “唉,我师父一死,他的那些师兄弟都恨我入骨了,我看他们迟早会来找我报仇。”崔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那怕什么?我也有仇人,谁怕谁?”赖孚军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知道吗?党门主竟然把我师父的师弟派到扬州来了,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崔潮看着赖孚军问道。 “派他来干什么?”赖孚军放下手中的筷子。 “我写信向党门主请求援手,结果就把他派来了。”崔潮叹了口气,“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赖孚军停了一下,说:“这是有点奇怪,你是觉得他另有所图?” “这还不止,天元帮的左隐也是我师父的师弟。”崔潮接连喝了几杯酒,脸上略现醉意。 “这可有点复杂了,你怀疑他们会有勾结?” “唉,这也是我烦恼的原因。” 赖孚军不好说什么,只好说:“崔爷要是用得着我,只管跟我说。” 崔潮看了他一眼,说:“赖兄,你是个好人!” 两人又说了半天闲话,最后赖孚军说,“柳树桩那边新来了几个姑娘,崔爷有没有兴趣去玩玩?” 崔潮一听就乐了,“走吧!我请客!”两人一身酒气就出门去了。 却说左隐回去后,跟叶颖说起魏一刀来扬州的事。他问叶颖:“姐,你说魏师兄怎么会来扬州的?是党飞派他来的。” “啊?!这可不对劲。”叶颖惊呼道。 “你觉得党飞有什么用意?”左隐问。 “党飞和你的那些师兄都是死对头,现在崔潮也和他们是死对头,这还有什么好事?”叶颖道。 左隐想了一下,说:“党飞和崔潮肯定是一伙的,难道。。。” “不会吧?要是这样,党飞这人也太狠了!”叶颖吓了一跳。 “什么?”左隐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颖看着左隐说:“借刀杀人。” “啊?!”左隐被吓了一跳,心里一急,说:“那魏师兄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那倒不会,暂时还不会。”叶颖安慰左隐说。 “我要去提醒一下魏师兄才行。”左隐起身就要走。叶颖连忙拉住他,“你不用替他担心,他比你知道。”说着笑了起来,“看把你急的。” 第244章 “姐,我想好了。我就想办法把崔潮从清风门赶出去就算了,这样,大家都不用争斗,我不希望再有人丢了性命。”左隐看着叶颖说。 叶颖微微一笑,心想左隐的心思这么单纯,将来怎么能斗得过崔潮呢?这时,叶颖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想把左隐从这些恩怨中拉出来,然后和范平、青青他们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去过平安的日子。但她知道,要是现在跟左隐这样说,左隐是放不下这些人和这些事的。“别急,现在我们还有时间,想好了再说。” 左隐坐了一会,就跟范平去研究棋艺去了。在棋艺上,范平指点了左隐不少。但他俩还没有正式地下过一盘棋,一来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二来左隐正在研究《尧帝弈经》,怕在对局中对两人产生不利的影响。左隐对范平的棋艺之精深,大为赞叹。下棋能下到国手,当世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了。 这天,趁着休息,左隐向范平提出要讨教一盘。范平很高兴地答应了,两人二话不说,就摆开棋盘开始对局。 左隐一心想要领教范平的高招,范平却希望左隐下出《尧帝弈经》上的着法。左隐不想在对局中太过依赖《尧帝弈经》,还是以平常的着法为主。范平的开局很大气,着法大开大阖,让左隐赞叹不已。这等功力,一定要千锤百炼才能练得出来。 范平的局势一直占优,左隐凭借自己的棋力向他发起冲击。范平应对得游刃有余,令左隐收效甚微。 这时,叶颖和青青也围过来观战。她俩看了一会,青青技痒,拉着叶颖说,“姐,我们也来下一盘吧!你得指点指点我。”叶颖呵呵一笑,“对!我们也来下,别光看他们了。” 青青棋力不济,叶颖让了她两子,两人倒也下得难解难分。棋到中盘,叶颖突然想起《尧帝弈经》上的一个变化,便下了出来。青青也不示弱,见招拆招。 这边左隐看自己局势落后太多,心思一动,也下出了《尧帝弈经》上的着法。左隐的局势马上就有所好转,范平能看得出来,这正是《尧帝弈经》上的着法。他尽力去想出破解的着法,与左隐缠斗在一块。 这两男两女两盘棋同时进行着,棋盘上是一黑一白,下棋的人是一阴一阳,世间万物无不出自于阴阳。阴阳之间有和谐有冲突,能调和即是平静,不能调和即是混乱。正如围棋的黑白,围棋本没有输赢,只是人们把它当成一种游戏,才将胜负强加于围棋之上。也许围棋的本意并不是用来争胜负,而是用来演练宇宙中的阴阳之法。可世人对此并不了解,所以很有可能是误解了围棋。 随着棋局的进行,左隐开始越来越多地使用《尧帝弈经》的着法,叶颖越下越有趣,也用了很多《尧帝弈经》的着法。左隐又见到了黑棋灵,叶颖也遇到了白棋灵。这一黑一白两个棋灵,竟然在棋盘上互相呼应起来,连带着范平和青青也能感知到它们的存在。他们四个人在两盘棋上,却心意相通,仿佛进入了一个别样的天地。他们的心情变得非常愉悦,所有烦恼都已经消失。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空旷的世界。在这里,他们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心灵的融合。 他们完全陶醉在这个世界里,忘了时间和空间的存在。像是梦境,又像是仙境。缥缥缈缈,但又看得见摸得着。他们看到的是对方的心灵,感受的是对方的思维。他们也可以说话,也可以不用说话。一切都随心所欲,一切都和谐自然。 终于,棋下完了,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他们相视而笑,开心无比! 原来围棋之中还包含着如此美妙的世界,或者说通过围棋,还能进入如此美妙的世界。人们纠结于胜负,只是看到了围棋的表面。就像一个孩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惊叹于它的精巧,只是拿在手里把玩,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把钥匙能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他们四人围在一起欢呼,庆幸自己感受到了这个美妙无比的世界。他们坚信,围棋中一定还有更多美好的世界等着他们去发现。 第二天,清风门和天元帮继续进行赌约的对决。天元帮的黑白二仙联袂上场,清风门还是云渊源和魏一刀。崔潮没有来,左隐和范平则在一旁观战。 黑白二仙联手对敌,果然神勇无比,他们好像可以从两人的棋局中相互得到支持和启发,心意相通,越战越强。左隐和范平看了他们的表现,都觉得好神奇。他俩双双获胜,为天元帮赢下赌约立下汗马功劳。 第二场赌约崔潮还是没有上场,结果黑白二仙发挥出色,在两天的对决中都获得全胜,再为天元帮赢下了这场赌约。 清风门连输几场,大家的士气都有点低落。云渊源去找崔潮,想和他商量一下对策,但崔潮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却问起了丁香。 云渊源一开始不想说,当他从崔潮眼里看到那期待的目光,还是心软了。丁香现在肚子里怀的是崔潮的孩子,他能不关心吗?云渊源也没有多说,只说了一些简单的情况,然后说丁香一切都好。崔潮好像放下心来,心情还不错。 云渊源也问起关睢鸠的情况,崔潮满心欢喜地跟云渊源分享他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但这喜悦中又包含着一丝忧虑,崔潮一直在想孩子姓崔和姓关的事。 黑白二仙士气如虹,因此第三场赌约崔潮亲自上场,想要打压一下天元帮。但黑白二仙这次没有被崔潮吓倒,终于战胜了崔潮。而云渊源好像摸透了黑白二仙的特点,以半子的优势险胜。第二天,崔潮获胜,而云渊源落败。双方在两天的对决中各取三胜,要由两家棋馆的棋师再下一局来决出胜负。 第245章 在高手云集的对决中,最后的胜负竟然落到了两名普通棋师的手上,这两人承受着关系到棋馆生死的巨大压力,所下的棋错漏百出,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令旁观的高手们连连摇头。越是这样,他们就越紧张,局终时,两人竟一脸茫然,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赢。棋判数子的结果是清风门的棋师赢了六子半,顿时就让他喜极而泣。 武开运对己方棋师的表现大为不满,当场就把这名棋师给解雇了,谁叫他输了这么重要的一盘棋,把整间棋馆的命运都给葬送了呢? 清风门赢了第三场赌约,令天元帮关闭了这间人气很旺的棋馆,这足以让清风门挽回前两场赌约失败所致的损失。 很快,清风门和天元帮又约下了第三轮的三场赌约,还是三家棋馆,都是人气比较旺的棋馆。随着两大帮派的争斗升级,把扬州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他们自行设立赌约,关注两大帮派的对决,在扬州城里掀起一股围棋的热潮。 在一场接一场的对决中,云渊源渐渐地掌握了黑白二仙的棋风特点。他吸取他们的长处,融入到自己的棋风中。黑白二仙也熟悉了清风门几大高手的特点,想出各种手段去对付他们。但云渊源似乎对他们理解得更深更透彻,还能想出对付他们的策略和着法。而黑白二仙则没那么快想到破解对方的策略,他们只能想办法避开。避不开的时候,就只好硬扛。这样,慢慢地,黑白二仙就开始落下风了。崔潮和云渊源各出奇招,黑白二仙输得越来越多。 武开运一看势头不对,就把左隐换上去。左隐研究《尧帝弈经》渐入佳境,但在叶颖的要求下,他还是保持沉稳的速度,按部就班地去学习。基础内容研究得很细很认真,在着法和阵势方面的研究就比崔潮慢多了。崔潮有那些人帮他练习气功,滋补身体,研究古籍,他就专心研究着法和阵势。一边研究,一边在到对局中大量运用。不仅打败了黑白二仙,连左隐也在他面前讨不到好去,崔潮对左隐的胜率越来越高。 左隐输得越多,就越心急。他回去找叶颖和范平商量对策,范平见他那么着急,就对他说,“要不我替你们上场去吧!崔潮再强,也只是一个人。他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用《尧帝弈经》,体力是消耗很大的,不可能总是能保持这么好的状态。” 左隐听他这么一说,也冷静了下来。清风门有实力和天元帮抗衡的只有崔潮、云渊源和魏一刀三人,天元帮要再加上范平,人数上就占优了。 “你要加入我们,恐怕要委屈你了。还有,你得换个名字吧?否则大家知道了你的名字,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左隐道。 “嗯,那就叫我万聪好了。”范平冲左隐挤了挤眼。左隐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过来,这一聪一颖,范平和叶颖又亲近了不少。 左隐找到武开运,对他说,“武堂主,我们加大赌注吧!同时增加每场对决的台数,我有个朋友可以加入我们一起对抗清风门。另外,我想我已经找到魏一刀的弱点,要对付他很容易。”左隐没有细说魏一刀的事,这里面的情况有点复杂,有些事也不能跟武开运说。 “你那个朋友是什么人?他能对付得了清风门的人?”武开运将信将疑地问。 “请武堂主放心!他的棋艺已经达到了国手的水平,只是因为某些事放弃了做国手。”左隐道。 “哦?!他叫什么名字?”武开运惊奇地问。 “我朋友不想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让我不要提起他的名字。”左隐道。 “好吧!”武开运犹豫了一下,“那就要委屈他做一下我们天元帮的弟子了。” “行,没问题!” 左隐悄悄地找了个时间约魏一刀见面,魏一刀一见到左隐,便说:“这样下去不行啊,崔潮现在对付天元帮游刃有余,我们这样是斗不倒他的。” 左隐忙说:“我刚和武堂主说了,要加大赌注和清风门斗。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对策。” “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想把每场赌约上场人数增加到五人,这就逼得崔潮必须每次都要上场,关键时刻还要请魏师兄帮忙。” “你是说放水吗?” “嗯,不用每次都放,那样会让崔潮对你起疑心的。你只要在关键时刻退让一下就行了,怎么样?” “我明白。我看崔潮的棋有点古怪啊!他用的那些着法我都有点看不懂,你们找到对付他的办法了吗?” “我有对付他的办法,只是他会有意避开我,我得把他吸引过来才行。” “哦!我有点好奇,你要怎么对付他?” “我有个朋友会帮我一起想办法找到他的弱点,崔潮那些古怪的着法可能是从一本古籍上学来的。” “怪不得我没见过!” 没多久,武开运又向清风门下战书。崔潮接到战书一看,赌注加大了!他吃了一惊,看来天元帮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快。崔潮不由得有点纳闷,自己急着找天元帮决战,是因为党飞下了命令。可天元帮为什么比他还着急呢? 崔潮把云渊源和魏一刀叫了过来商议,云渊源看了战书没说什么,魏一刀先说了,“天元帮这是欺我清风门无人呐!这口气怎么忍得下?” 崔潮担忧地说,“他们要求每场上五人,我们的人手有点不够啊!现在能打的就是我们三个,我担心应付不过来。” “那怕什么?不就是下棋嘛,我反正没问题,身体好得很!崔堂主和云老弟都是年轻小伙,更加没问题!”魏一刀呵呵笑道。 云渊源还是没说话,他看了崔潮一眼。崔潮紧锁着眉头,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这次天元帮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难道是左隐在搞鬼?天元帮也只有黑白二仙和左隐能打,武开运勉强算一个,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加大赌注呢? 第246章 崔潮回望了云渊源一眼,“不接招可不行呐!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说完又看了魏一刀一眼。魏一刀接口说道:“那就干啊!趁早把天元帮干倒,把他们赶出扬州去。” “能不能再向党门主请求派人来支援?”云渊源道。 “怎么?这就怕了?”魏一刀盯了云渊源一眼。 “魏师叔说得对!首先不能丢了气势。他们人也不多,谁怕谁还不一定呢!”崔潮道。他嘴上说支持魏一刀,心里却觉得云渊源说得对。看样子天元帮要大干一场,得趁早准备才行,让党门主多派些人来才好。 “我不是怕,多弄点人来总是好的。”云渊源是怕崔潮的身体受不了。虽然最近好像没事了,但有了前车之鉴,云渊源还是很担心。 “你们先去准备吧!接下来有好多硬仗要打了。”崔潮道。 等他们一离开,崔潮立刻就写了一封信派人给党飞送去。崔潮知道现在不是个人逞能的时候,万一自己的身体再出什么状况,那就会出大问题了。 最近在研究《尧帝弈经》的时候,崔潮感觉遇到了瓶颈。不仅有好多书中的内容很难看懂,而且身体好像又出现了一些异常。他吃了很多补药,但大夫说这补药也不能吃太多,怕会起反作用。人补得太过,就会在身体里生出很多内火来,这可是一大隐患。 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崔潮找不到人陪自己练习,陪练的人要跟自己棋力相当才行。现在清风门里就只有云渊源和魏一刀两个人还行,但要找他们也不方便。崔潮希望党飞多派几个人过来,也是想给自己找一个适合陪练的人。 武开运知道清风门接下了战书,便通知了左隐和黑白二仙。黑白二仙两人自是加紧练习,而左隐就和范平一起练习。范平也想练练《尧帝弈经》上的着法,但练来练去,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叶颖的一再提醒下,范平也不敢太勉强。左隐则开始尝试练习《尧帝弈经》上那些更强的阵势和着法,他还是在叶颖的指导下,循序渐进,不敢太冒进。有范平的帮助,左隐就加快了练习的速度。从早到晚,一刻也不放松。 新的一轮赌约开始了,武开运也加入了战团。他和左隐、黑白二仙一起,再加上棋馆的棋师,正好凑够五台之数。 清风门这边由崔潮领头,加上云渊源、魏一刀和他的弟子王振德,再加上棋馆的棋师,勉强凑够人数。 崔潮不能和左隐硬碰,他总是想办法避开左隐。一来可以提高自己的胜率,二来对付别人总比对付左隐要省些力气。要是和左隐拼起《尧帝弈经》来,崔潮虽然能占一些上风,但毕竟还是要大费脑筋,还会增加自己身体出事的危险。 崔潮总觉得魏一刀有点不对劲,又找不到什么实证。他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云渊源了,云渊源棋艺高超不说,精力还总是很旺盛。因为他在蓬莱岛上的奇遇,让他身体内积聚着一股仙气。而且他还不用受《尧帝弈经》之苦,他用的是纳百家之长的方法,吸收各人棋风的长处作为己用。云渊源对黑白二仙丝毫不落下风,对左隐也常有胜绩。 但云渊源对范平却颇感费劲,范平的棋应变能力很强。云渊源虽然掌握了范平的棋风特点,但却学不来范平的着法。而范平对云渊源的着法也很快就熟悉了,他似乎对各种着法都有办法去破解,令云渊源在他面前讨不到什么好。 魏一刀发挥倒是很正常,有赢有输,跟他的棋力相当。但有几次,在崔潮非常希望他能获胜的时候,他总是以小负告终,令崔潮大为失望。崔潮想不让魏一刀上场,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代替他。 王振德的棋力还是略逊一筹,胜少负多,常常拖累大家。几轮赌约下来,清风门输了不少,关闭了好几家人气旺盛的棋馆,让崔潮大为恼火。崔潮常常借故在魏一刀师徒俩面前发火,让魏一刀师徒俩大为不满。 这期间,崔潮又给党飞连发了几封信,但党飞那边一直没有回信。直到有一天,惊雷子刘敬轩带着柯聪明来了。崔潮没见过刘敬轩,而柯聪明的到来却让崔潮倒吸了一口冷气。柯聪明在琼花苑发狂而逃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会儿党飞怎么把他给派来了? 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崔潮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让刘敬轩代替魏一刀,让柯聪明给自己替换,好让自己多一些休息的时间。这样一来,魏一刀的上场机会少了很多,崔潮则多了很多时间来考虑排兵布阵,让清风门对天元帮的形势大为改观,反而略占上风了。 柯聪明的到来让左隐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左隐对柯聪明还有一丝愧疚之心。柯聪明棋艺超群,棋风也很独特,让天元帮的几大高手颇为不适。再加上刘敬轩这个强劲的对手,让天元帮颇感压力。 虽然天元帮暂时还能勉力支撑,但几人连续对局,已感疲惫。武开运担心大家支撑不了多久,连忙写信向总舵求救。总舵对扬州的局势非常重视,连夜把赤脚仙钟汉和大罗仙罗庆民这一高一瘦二金仙也派到扬州来了。 天元帮四大金仙联袂出场,这情景可不多见。十二金仙个个心高气傲,能两个一起出场已经是对对手非常重视了。扬州的争斗愈演愈烈,两大帮派也越来越重视,各自在背后增加援手,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两大帮派上场的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引来众多棋客聚众观战。范平为避人耳目,便让叶颖为自己易容化妆,以免被人认出其真实身份来。有一天,范平竟从棋客的闲谈中得知,宫里派了人出来搜寻自己的踪迹。这一下让范平大为吃惊,他原以为宫里人对他的失踪不会太过在意,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 第247章 范平回去把情况跟左隐和叶颖一说,他们也都担起心来。左隐说他听到一些人在打听天元帮里怎么会有这号人物,棋力高超而又籍籍无名?范平一听,更加害怕起来,一来害怕被人抓回宫里问罪,二来害怕再也见不到叶颖。这下范平再也不敢上场,叶颖也觉得应该避过当前的风头再说。 崔潮带着清风三子和柯聪明与天元帮四大金仙、左隐、武开运缠斗,两方旗鼓相当,互不相让。每斗一场,两方就要关闭一家棋馆。这样下去,双方的棋馆只会越来越少,非得两败俱伤不可。 于是,崔潮向武开运提出,输的一方应该把棋馆让给赢的一方,而不是关闭。这个赌注比关闭棋馆的赌注更大了,武开运作不了主,便派人去请示沈帮主。 两大帮派除了赌约,还召集门下弟子进行大规模的群体对决,输的一方要向赢的一方奉上钱财,变成了一场群体彩棋。顿时把扬州城里搞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大家都在议论两大帮派的争斗。 两大帮派在扬州的争斗也让他们的帮主党飞和沈天放寝食难安,两百年来,清风门和天元帮争斗不断。但以往的争斗都只限于双方的棋师之间或者顶尖高手之间,像这样双方整城争斗的情况还是极少发生。一个帮派在一座城里往往要经过长时间的经营才能站稳脚跟,要置下产业,招揽人才,在当地结交各方势力,还要与官府打交道。 现在双方在扬州城里以棋馆为赌注,一旦某一方输掉了所有的棋馆,也就失去了几十年来在扬州的经营成果,损失是非常巨大的。但现在双方的争斗已经势成骑虎,谁也不能轻言放弃。特别是清风门,仗着有扬州围棋盟主的头衔和崔潮背后的官府支持,就是要把天元帮在扬州的势力一举剿除。 这一场争斗让双方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影响了双方棋馆的正常经营,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就算崔潮和武开运不在乎,但他们的帮主却不得不担心由此而带来的严重后果。 况且,争斗归争斗,也大可不必闹得不可收场。于是,党飞和沈天放都在琢磨着换一种争斗的方式。一来要保住双方在扬州的利益,不要用现在这种太过激烈的争斗方式。二来一旦某一方输掉在扬州的利益,势必就想要在其他城市进行报复,这样就很可能引起双方在更大范围内的争斗,把双方都拖入旷日持久的争斗泥潭中去。 党飞还担心崔潮会借此机会夺取扬州的控制权,不管输赢,到头来党飞都要输掉清风门在扬州的利益。他越想越害怕,连忙派心腹党毅私下里去跟天元帮谈判。 清风门和天元帮虽然是对头,但党飞和沈天放之间却有秘密的联络人。党毅是党飞的亲侄儿,棋力一般,却是他最信任的人。遇到有重大事件需要沟通的时候,党毅就会去找天元帮的贾方。贾方是沈天放的远房亲戚,从小父母双亡,就跟了沈天放,沈天放视其为己出。 这一来二往,党毅和贾方倒熟络了。抛开双方的身份和立场,他俩在兴趣方面还是蛮投缘的。 党毅向贾方传达了党飞的担忧之后,贾方便回去报告了沈天放。沈天放倒觉得正合他意,现在清风门和天元帮平分天下围棋势力,处于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沈天放还不想打破这种平衡,他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一方要把另一方打败,除非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否则只会给双方都带来损失,到头来还是不能打败另一方。党飞和沈天放都看到了这一点,比起与外帮争斗,他俩更愿意先把本帮内的异己势力铲除再说。 天元帮近年来相对平静,清风门就不大太平。党飞和张自横的争斗持续了几十年,一直延续到张自横的弟子们。沈天放就想等着党飞和张自横一门再起争斗时,他再从外部发起冲击,这才是一个好策略。 但是扬州的争斗已起,也不能就这样强行压制下去。于是,沈天放就向党飞提出换一个争斗的方法,以减少给双方造成的损失。这两人一来一往商议的结果就是,双方倾力而出,举行三场大比拼。获胜的一方就可以获得扬州围棋的主事权,以后的活动都由获胜的一方来举办,另一方处于协从的地位。这相当于架空了崔潮围棋盟主的权力,扬州围棋将由两帮所控制。 两位帮主的指令传到扬州,头一个不满的人就是崔潮。崔潮发起这次争斗的目的是要把天元帮彻底赶出扬州去,以便一统扬州围棋江湖,现在党飞所下达的指令让崔潮完全无法接受。崔潮立刻就写信给党飞,陈述自己的意见。但党飞在回信中驳回了崔潮的提议,说什么时机不成熟,要服从大局等等。这让崔潮大为恼火,把党飞的信撕得粉碎。他不管不顾,继续按自己的想法进行,向天元帮去下战书。 令崔潮大感意外的是,天元帮拒绝了他的战书,提出了另一种争斗方式。就是由双方各派十人进行三场对决,获胜者可以得到扬州围棋活动的主办权,另一方只能协助参加。 崔潮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好像两大帮派一下子都妥协了。 崔潮去找云渊源商议,云渊源认为应该接受党飞的指令和天元帮的提示,以温和的方式来进行这场争斗。崔潮很受打击,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他的雄心壮志受到了挫折。 而左隐得知这个消息后,也大感意外。他本来想着天元帮和清风门会在扬州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突然急转直下,让这场争斗变得不痛不痒了。 叶颖和范平还有武开运他们倒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叶颖认为左隐变得安全了,范平也不用担心会被宫里派出的人发现了,武开运觉得肩上的压力变轻了。 第248章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武开运向清风门下了战书,派出天元帮十大高手约斗。这十大高手分别是白羽仙方玉、黑角仙古灵智、凌云仙凌峰、不是仙陆上阡、赤脚仙钟汉、大罗仙罗庆民、扬州堂堂主武开运、副堂主曾启超、香主左隐、弟子万聪(范平化名)。 崔潮看过战书,心中烦躁。这样的争斗完全引不起崔潮的兴趣,他觉得即使赢了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天元帮高手如云,他要想赢的话,还得去找几个高手来助阵才行。崔潮把云渊源找来,让他看过战书,随口说了一句,“你看我们还要找几个人才行?”云渊源还在盘算的时候,崔潮已经起身离去,把云渊源扔在了当场。 崔潮回去看望关睢鸠,摸着她的肚子问:“鸠鸠,你能给我生个儿子吗?”关睢鸠笑道:“我娘带我去拜过送子观音了!一准能生个儿子。” 崔潮笑道:“可不许骗我!” 关睢鸠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说:“儿子啊儿子,快告诉你爹,你就要出来了!” 崔潮看着关睢鸠可爱的样子,搂着她亲热了一阵。突然崔潮想起一件事了,立刻就不开心了。他对关睢鸠说,“鸠鸠,再跟你爹去说说,让孩子跟我姓崔吧?这可是我崔家的第一个孩子。” 关睢鸠为难地说,“我跟我爹说过好多次了,最近他都生气了,说我老是替你说话,一点都不像他闺女了。” 崔潮听了不耐烦地说道:“什么都是你们关家的,连我儿子都要姓关了。”说完,一生气就出屋去了,由得关睢鸠一个人在房里难过。 崔潮在外面走了一阵,路过丁香以前住过的房间,仿佛又见到了丁香那妩媚的笑容,想起了与丁香往日的情分。他心思一动,就一个人骑了匹马,想找到云渊源家去见一见丁香。 刚到云渊源家门外,就见到丁香正腆着个大肚子坐在门口晒太阳。崔潮看着丁香白里透红的脸,翻身下马,缓缓地走了过去。丁香感到有人走近,便扭过头来看。两人四目相对,便再也分不开。 崔潮一步步走近,丁香一颗芳心怦怦地乱跳。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她唯一的指望,是她这辈子都离不开的人。崔潮在丁香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地问道:“丁香,你还好吗?” 丁香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眼泪夺眶而出,顿时泣不成声。崔潮不敢再靠近,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丁香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起身就往屋里走去。 崔潮看她进去了,自己胡思乱想了一阵,便悻悻地牵着马离开了。 崔潮没地方去,就找了个地方一个人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去。一回去就倒头睡在床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他躺在床上就想,别管什么党飞了,自己是扬州围棋盟主,想怎样就怎样。然后又想党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非来找他麻烦不可。崔潮又想到魏一刀,党飞不是要对付魏一刀吗?好啊,我就帮你对付了他如何?一想到这,崔潮自己先吓了一跳,一个可怕的念头跳进了他的脑子里。 崔潮想了一下午再加一晚上,到了早上,他就去找赖孚军。他想了一个罪恶的计划,这个计划必须要找赖孚军帮忙才能实现。 赖孚军正在公干,没空见他。他就在外面等,一直等到中午,赖孚军出来了。他俩找了个地方去吃饭,一边吃,崔潮就一边跟赖孚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赖兄,这次真的只有你能救我了!”崔潮先喝了杯酒,然后说出这话来。 赖孚军盯着崔潮,崔潮总是能让他出乎意料。 崔潮先把清风门和天元帮争斗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说:“他们这样一来,我就要被他们给架空了。以后扬州就是清风门和天元帮的天下,我这个盟主就真成摆设了。” “你想怎么样?”赖孚军知道崔潮心里已经有了计划,故意问道。 “我得把事情搞乱,只有搞乱了我才有机会。”崔潮恨恨地说。 “怎么才能搞乱?”赖孚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党飞和张自横一门斗了几十年,他恨张自横的那些弟子,一直在明里暗里对付他们。我师父就是被他们给逼死的,却让我来背这个锅。现在我背够了,我得把它扔回给他们。” “……” “魏一刀现在在扬州,我要你帮我找人把他给悄悄地干掉,然后栽赃给党飞和天元帮。” 赖孚军心中大惊,崔潮又一次颠覆了他的认知。“这事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一点都不大,只有这样,才能把清风门和天元帮彻底搞乱。当他们自顾不暇的时候,就是我大展身手的时候。”崔潮盯着赖孚军,让他不寒而栗。 “杀个人没问题,但是栽赃,要怎么栽?”赖孚军表面上很镇定,心里却还是有点害怕。害怕不是因为要杀人,而是因为崔潮竟然能想出这样的计谋来。 “你帮我找两个可靠的人,让他们装扮成天元帮的护卫。我把魏一刀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好让你们下手。事后,你们要放出消息去,说是党飞勾结了天元帮的人,暗杀了魏一刀。这样,天元帮和清风门必定乱成一锅粥,我不信他们还能冷静地处理这事。” 赖孚军听完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崔潮心思缜密到了这个程度,把事情的各个细节都想得天衣无缝。这件事一出,天下就不会再有太平,必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崔爷真是高招啊!这样一来,党飞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崔爷正好趁此良机,说不定可以将清风门的权柄夺在手里,到时何愁机会不来?”赖孚军先高高地把崔潮捧起,然后在心里想要如何应对。 “这么说,你是答应帮我了?”崔潮盯着赖孚军问道。 “在下全听崔爷差遣!”赖孚军一边稳住崔潮,一边想这事得报告关楚凡做定夺才行。 第249章 崔潮的手伸到怀中一掏,把一块沉甸甸的金子放在赖孚军面前,“这事你不能跟我岳父说,悄悄地帮我办了就行了。” 赖孚军心中一凛,崔潮竟然看破了他的心思。赖孚军迟疑了,以前他也干过这些事,但都是在关楚凡知情的前提下办的。现在要他背着关楚凡去干这件事,就相当于他要独自承担这件事的后果。万一事发,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崔潮见他犹豫不决,又说:“你放心!这事你知我知,天不知地不知。只要你的人可靠,就不会有问题。” 看着眼前的金子,赖孚军把心一横,伸手把它抓起放进口袋里,朝崔潮点了点头。以前他帮关楚凡办事,事情办成了,关楚凡也会给他一些小小的奖赏,但像这么一大锭金子,他却从来没见到过。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赖孚军拼了命也要吞了这锭金子,这是人性使然。 崔潮嘴角上翘,微微一笑,知道这事要成了。以赖孚军的能力要办这事,那是手到擒来,只在于他肯不肯办。 崔潮接下了天元帮的战书,一面写信向党飞请求援手,一面准备人手迎战。这一次党飞的回复很快就到了,他从京城派来了叶不落,叶不落领着擒龙子王争棋和掠穹子吕博望都来到了扬州。一时间,扬州聚集了清风七子中的五人,除了王争棋和吕博望,另三人分别是惊雷子刘敬轩、逐虎子魏一刀、登峰子云渊源,这样的盛况在近年来已非常罕见。 而清风七子中,张自横一门只剩下常秋湖和魏一刀、陈星,可谓人才凋零。其余人亡的亡,逃的逃,叛的叛,张自横一门已日渐式微。 党飞为了派人援手扬州,去和叶不落商议。叶不落心思一动,他想找寻叶颖的踪迹,便自告奋勇要往扬州一趟。党飞大为高兴,叶不落在清风门里德高望重,他肯去扬州,自能震住崔潮,不让其胡来。党飞又让王争棋也一同前往,王争棋棋力出众,又是党飞的心腹,可以压制张自横一门的弟子。后来吕博望听到消息,也要跟着去扬州。叶不落当然明白,他也是为了叶颖,叶不落不能拒绝。于是,一行三人都来到了扬州。 现在,崔潮有叶不落和清风五子助阵,再加上柯聪明,他自认为足以和天元帮对抗。 两大帮派多年难见的大对决即将隆重登场,大家摩拳擦掌,充满了期待。 三日后,清风门和天元帮众高手云集琼花苑,进行第一场大对决。对阵名单依次为凌峰对叶不落、古灵智对王争棋、方玉对吕博望、陆上阡对刘敬轩、钟汉对魏一刀、罗庆民对云渊源、武开运对崔潮、曾启超对柯聪明、左隐对罗靖、万聪(范平)对王振德。 这场大战引来扬州城内外众多棋客观战,他们都来争相目睹天下两大围棋帮派的顶尖高手对垒,直呼大开眼界。这十台棋中,前六台双方的棋力最为接近,斗得难解难分。而后四台则因为对局双方棋力相差较大,早早地结束了战斗。胜负结果为武开运负崔潮、曾启超负柯聪明、左隐胜罗靖、万聪(范平)胜王振德,双方各取两胜,战成平局。 而吕博望只下了半盘好棋,就被方玉屠了大龙,败下阵来,天元帮暂时领先一局。剩余五局,对局双方各出奇招,激战不断。棋谚有云,大杀小输赢。高手之间,对棋的计算非常之精确。尽管几条大龙盘旋在棋盘上经过生死搏斗,但双方仍然保持着局势的均衡。经过大规模的转换腾挪,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局势又变得极其细微,要以官子决出胜负。 叶不落斗到后半盘,体力不济,走出一步昏招,被凌峰抓住良机一举获胜,天元帮再胜一局。 古灵智力量不如王争棋,中盘战斗后,略有所失,后半盘拼力追赶,还是以微差落败,清风门追回一局。 罗庆民斗不过云渊源的棋风多变,吃了不少暗亏,眼见盘面不足,便爽快认输,清风门追成平局。 最后的胜负就落在陆上阡对刘敬轩、钟汉对魏一刀这两盘棋上,他们真算是棋逢对手了!两盘棋都咬得很紧,对局双方棋风相近,局势只在毫厘之间。这四人性子都不急,下得不紧不慢,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陆上阡和刘敬轩这盘棋率先进入官子阶段,盘面差距只在半子之间摇摆。一会儿陆上阡好像要胜半子,一会儿刘敬轩好像要胜半子,一直到收完单官,局势仍然不明朗。待棋判仔细做好棋,最后数出一个白子来,方才知道执白的刘敬轩幸运地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刘敬轩连称侥幸,陆上阡也输得并不冤。半子输赢乃是运气使然,只是这一次运气站在了刘敬轩这边。这样,清风门后来居上,五胜四负,已立于不败之地。天元帮帮众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钟汉的身上,希望他力挽狂澜,使天元帮免遭败局。 钟汉人称大脚仙,说的是力量大,下盘稳,一般人都撼不动他。魏一刀号为逐虎子,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招势大力沉,连老虎看了都害怕。这两人均以棋厚着称,没有后顾之忧,才能让对方胆寒。 大家围着这盘棋是里三圈外三圈,两位对局者每下一步棋都会引来棋客们一阵小声的议论。棋局进行得是紧张有序,扣人心弦。 关键时刻,钟汉灵光一闪,下出了一步官子妙手,令对方自填一子。只是这细微的差别,就已经让胜负向钟汉这边倾斜了不少。魏一刀立刻还以颜色,他师父张自横的官子独步天下,魏一刀没有学得其精髓,倒也学了不少收官妙招。 左隐在一旁观战,想着要自己来下,应该如何如何。钟汉下完一手后,左隐发现他留下了一处小小的漏洞,只要魏一刀在这施以反击,即可一举获胜。可惜,魏一刀对此茫然无知,将棋下到了别处,被钟汉用了一个巧妙的手段加以补强,魏一刀的这个胜机一纵即逝。 第250章 剩余的官子钟汉下得顺风顺水,把该占的地方都占了,不该占的地方也占了两三处。魏一刀则一无所获,这一进一出之下,原本细微的局面就出现了差距,钟汉感觉自己略占上风。终局后由棋判数子,钟汉以一子半的优势获胜,为天元帮挽回败局。天元帮的弟子们立刻欢呼起来,为这来之不易的平局而庆幸。 清风门和天元帮虽然是对头,但大家在一起下棋的气氛还是很融洽。围棋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可以把人拉进一个纯净的世界里,尽情地享受它所带来的快乐。人一到棋盘上,就把身份地位财富都抛诸脑后,眼前只剩下胜负。 双方五胜五负战成平局,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大家都很满意。双方约定,三日后再进行第二场对决。 左隐在棋局结束后,立即就赶着回去把叶不落和吕博望来到扬州的消息告诉了叶颖。叶颖听说父亲来了,心里很激动。她很想去见父亲一面,又怕被吕博望撞见,那就再也脱不了身。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暂不露面。 两大帮派的对决,把周围府城的棋客们都吸引到了扬州,扬州城里比以往更热闹了。大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直到晚上二更时分,一个更夫的惊叫声将这份祥和撕破了一个大口子。 这个更夫像往常一样走街串巷地打着更,当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子时,他被脚下一个东西给绊倒了。他顺手一摸,摸到了一个人的身体,还以为又是哪个醉汉倒在了地上。更夫挑着小灯笼去照那人的脸,发现那人的脸色不对劲。他再去看那人的身体,发现那人的腹部满是鲜血,鲜血流了一地,顿时就引得他大声惊叫了起来。 这惊叫声把巡夜的官差引了过来,领头的官差眼尖,发现地上有一封书信,看来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他捡起书信打开来看,立刻就明白了整件事。书信是清风门门主党飞写给天元帮堂主武开运的,信上写的很清楚,原来武开运和清风门勾结已久。趁这次两大帮派争斗的机会,人多眼杂,党飞要武开运找人把清风七子之一的魏一刀给悄悄地杀了,帮党飞除去这颗眼中钉。 眼前倒在血泊中的这个受害人正是魏一刀,他被更夫发现时,就已经全无气息。官差立马就派人到天元帮扬州堂把武开运给抓了起来,投到监狱里。同时由官府发急信到京城,捉拿疑犯党飞。 这件事很快就在扬州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像炸开了锅一样,说什么的都有。只有崔潮心知肚明,他对赖孚军的表现非常满意,得意地笑出声来。 崔潮一大早就赶到了清风门扬州堂,召集门下弟子到天元帮去闹事,要求天元帮交出伙同武开运杀害魏一刀的帮凶。崔潮悲愤交加,大喊着要替师叔报仇,让人想不起来他师父都曾经被他陷害了。 在天元帮闹了一整天,崔潮才带着人离开,给天元帮留下一片狼籍。天元帮扬州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武开运被抓走了,副堂主曾启超勉力维持局面,他立刻就派了人去给帮主沈天放送信。六大金仙都没了主意,只能暂时帮助曾启超安抚一下帮众的情绪。 左隐悲伤不已,想托人去官府打探消息,却不得其门而入。他没想到连武开运也是党飞的人,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叶颖不住在安慰左隐,一时也找不到头绪,无计可施。她好想去找父亲问个究竟,但转念一想,父亲应该也不会知道党飞的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大帮派的对决看来是无法进行了,叶不落当天便和王争棋、吕博望赶回了京城。他们要去救党飞,一路上,他们不断地猜测那封信的真假和来历,但都没什么结果。 崔潮三天两头就带着清风门的弟子去天元帮闹事,把他们的棋馆都砸了个稀巴烂。天元帮的人理亏在先,心虚没底气,只得关闭了天元帮在扬州的所有棋馆。就算是这样,还不断有人去砸他们的门,去他们的堂口闹事。 崔潮看到天元帮一个个关闭的棋馆,心里乐开了花。他终于达到了目的,把天元帮扬州堂彻底搞垮了。他为自己的计划成功而洋洋得意,对魏一刀的惨死,心中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蜂拥到扬州来看棋战的棋客们已经全部离去,扬州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平静中隐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肃杀。 一个月过后,听说党飞在京城被捕,在监狱里饱受严刑拷打。党飞拒不承认那封信是自己写的,虽然信的字迹跟他的字迹完全吻合。在扬州,武开运也拒不承认自己看过那封信,也不承认派人去暗杀了魏一刀。官府没有任何证据,只得放了武开运,但仍然不准他离开自己家半步。 官府经过一个月的调查,没有发现凶手的任何踪迹,这件案子变成了无头案。 崔潮让人领回了魏一刀的尸首,由魏一刀的家属护送回家安葬。 崔潮天天带着人在扬州城里耀武扬威,说自己是扬州围棋盟主,扬州城里所有的棋馆都要归他管束。大家都知道他的背后有官府撑腰,还有一个做道台的岳父,人人都要让他三分。 尽管魏一刀被杀一案没有查清,也没抓到凶手。但崔潮一口咬定是武开运派人杀了魏一刀,天元帮的人百口莫辩,不敢再与崔潮一争长短。从此,崔潮在扬州城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左隐还在扬州,他私下里问过武开运很多次,但武开运坚持说自己对魏一刀的死毫不知情。左隐无奈,只得另找门道,他想要查清楚魏一刀被害死的真相和真凶。 叶颖不放心左隐,和青青两个轮番劝说左隐,可左隐坚持己见,一定要追查到底。但官府四处查探都毫无线索,左隐又要从何查起呢? 第251章 “贤婿,你在扬州干得不错啊!”关楚凡和颜悦色,心情不错。 崔潮听了有点受宠若惊,以前关楚凡对他说话都是直呼其名,难得像现在这般客气。“岳父谬赞了!小婿还有很多事要向您请教的。” “听说党飞被抓了?”关楚凡对崔潮的看法和态度在一点一点地改变。以前他认为崔潮还是个懵懂少年,现在他觉得崔潮内心强大,很有野心,也很有手段。崔潮能凭自己的能力当上扬州围棋盟主和清风门堂主,关楚凡以自己多年的人生经验来判断,他一定在背后做了很多事,绝不止练练棋这么简单。这次党飞被捕,说不定也跟崔潮有很大的关系,只是关楚凡对这些并不关心。 “党门主和张副门主的徒弟们争斗已久,他要找人杀害我魏师叔,这很合理。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党门主终究还是没有逃得过上天对他的惩罚。”崔潮最近常把魏师叔挂在嘴上,党飞要倒了,他以后说不定得利用张自横一门的势力才行。 关楚凡知道崔潮陷害他师父的事,现在从他口中听到“魏师叔”三个字,不由得暗自赞许。一个人要成大事,内心绝不能有任何的束缚。而是要适时地判断形势,采取对自己最有利的策略。“这可能是个机会,有些事赖孚军可以帮你的,你直接找他就行了。”以关楚凡的眼光早就意识到了党飞被捕绝对是崔潮夺权的大好机会,所以这次他要帮崔潮一把。 “多谢岳父!”崔潮心中一喜,忙站起来鞠了一躬。虽然他经常私下里找赖孚军去帮他做事,但现在有了关楚凡的许可,又大不一样。一来关楚凡表明了自己支持崔潮的态度,二来崔潮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找赖孚军去帮他做更多的事了。 离开关楚凡之后,崔潮立刻就找到了赖孚军。他早就在筹划清风门夺权一事了,赖孚军一定可以给他提供切实可行的行动计划。 “崔爷之英明令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两人一见面,赖孚军就献上了自己的媚笑。 崔潮得意地一笑,“没有赖兄,也成不了事!”崔潮有计谋,但也得有赖孚军这样的人去执行才能成功。 两人相视而笑,他们走得更近了。这一整天他们都在一起商议,准备着手将崔潮推上清风门门主之位。 党飞被关在大牢里,忍受着各种严刑拷打,仍然拒不承认杀人的罪行。官府也拿他没法,定不了他的罪,但也不放他出来。 清风门现在群龙无首,党飞放心不下。叶不落托吕博望找人打通关系,去见了党飞一面。党飞写下亲笔信,任命叶不落为副门主,暂代门主之事。又命他留意张自横一门的动静,以防他们趁机闹事。叶不落告诉党飞,吕博望正在四处找人,希望可以帮他免除牢狱之灾。党飞又写了一封私信,让叶不落去找他的家人拿钱财疏通关系。叶不落本已在清风门中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但现在党飞落难,他便当仁不让,挺身而出,主持大局。 魏一刀的死对常秋湖等一众张自横的弟子触动很大,曹卫平和魏一刀的相继去世,让他们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感觉。曹卫平之死充满了疑点,魏一刀更是惨死街头。党飞的手段越来越残忍,越来越直接。幸好这次党飞行事不秘,身陷囹圄,让常秋湖他们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来思考对策。在这个时候,他们自身都难保,已经顾不上左隐回清风门的事了。 崔潮和赖孚军已经在暗中悄悄行事,他们四处联络各地的堂主香主,通过各种手段获取他们的信任和支持。党飞身陷大狱,人人居安思危,都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他们知道崔潮后面有官府撑腰,还有一个道台岳父,是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因此,纷纷对崔潮表示出了很大的善意,一切都在朝着崔潮预想的方向进行。 武开运虽然被官府无罪释放了,但已不被天元帮信任,他被免去了堂主之职,由曾启超暂代。 经过冷静思考,叶颖给左隐分析起魏一刀的死因。首先,武开运就算参与了谋害魏一刀,也只是帮凶。所以问题不在武开运这里,他最多只是奉命行事。其次,党飞要杀害魏一刀是有可能的,毕竟他们争斗了那么多年。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动手呢?两大帮派正在进行大对决,高手云集,人员众多。况且,魏一刀一死,清风门就少了一个主力,这对清风门很不利。而且这件事一出,大家很快就会知道了,一定会引起大家的诸多猜疑。这人多聚在一起,难免会引发各种谣言。党飞要害魏一刀,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为什么会独独选了一个最不合适的时机呢?再说了,党飞完全可以找自己信任的人去动手,不需要用天元帮的人。杀人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才好。 经过这番分析,左隐也认识到这件事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和事,越发扑朔迷离了。眼看着崔潮洋洋得意,左隐的心里真是太难受了。接连失去两位师兄,自己回归清风门又遥遥无期,左隐一天比一天心急。京城那边常秋湖他们的消息也少了,让左隐倍感孤单。 有一天,范平对左隐说,“小隐,虽然我是局外人,不方便对你说什么。可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想说一点自己的看法。” 左隐忙说:“范兄太客气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现在崔潮得志,原因是他背后有人替他撑腰。如果你想要对付他,就必须为自己争取到与他相当的地位,才能和他斗下去。”范平在宫里呆了很多年,对权力斗争的事听说过不少。 左隐一听这话,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自己平时只顾研究棋艺,对权力争斗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想对付崔潮,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围棋之上,所以他倾尽全力地去钻研围棋。而崔潮的地位不断攀升,手上的权力也越来越大。现在扬州围棋都在崔潮一人的管束之下,左隐对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现在范平这么一说,左隐立刻就明白了。左隐想要做的事早就超出了围棋之外,光凭围棋肯定是对付不了崔潮了。 第252章 几个月后。 追星子陈星奉命在淮安招揽少年围棋才俊,到淮安两月有余,还是没什么收获。都是一些普通资质的少年,陈星看不上眼。 这天,有人领着一个少年来到陈星面前,对陈星说,这个少年已经很轻松地连闯三关,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陈星见少年貌不惊人,普普通通,但举止沉稳,神情淡定。 少年在陈星对面坐下,领他来的人向陈星伸出了三根手指。陈星对此很感意外,这意思是让他给少年授三子。对于这样一个少年来说,很不寻常。普通的少年与陈星对弈,都要被授五到九子才勉强能争胜负。 少年在棋盘上摆下三颗黑子,陈星不加思索,便在角上落下一子占了一个空角。少年在右上角的星位上落下一子,把剩下的一个空角也占了。陈星开始对黑阵加以攻击,少年毫不慌乱,守中有攻,应对得游刃有余。 随着棋局的进行,陈星越来越心惊,这少年的棋力之强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棋还没下完,陈星就已经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他不住地打量着这少年,从少年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这感觉一纵即逝,这少年好像凭空出现在这里,这是一个围棋的天才少年! 突然那少年咧开嘴笑了,他笑得很开心,笑得让陈星莫名其妙。他靠近陈星,低声说道:“陈师兄,我是左隐!” 陈星在扬州见过左隐,没多久曹卫平就死了。可眼前这个少年完全不是他记得的那个模样,陈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疑惑地看着少年,摇了摇头,说:“我见过左隐,你不是他!” 少年笑得更大声了,他俯下身去,用手在脸上抹了一阵,然后抬起头来,出现在陈星眼前的赫然就是左隐。 “你。。。你是怎么弄的?怎么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陈星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一边笑一边说道。 “这是师父教我的易容术。”左隐道。 “我怎么没见师父用过?”陈星心中不解。 “师父应该是在离开清风门之后才学了这易容术,他隐姓埋名,本想就这样孤独终老,直到他遇见了我。”左隐心想,要是师父当初没有遇到自己,可能现在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难怪。”陈星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问左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左隐敛起笑容,正色道:“师父和两位师兄的仇我没有忘记,而他们的仇人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我要加入清风门,找他们报仇。” “你是说党门主?”陈星疑惑地问。 “还有崔潮,两位师兄都是他害死的!”左隐恨恨地说道。 “啊?!你是怎么查到的?”陈星惊了一大跳。 “这个我以后再跟你细说,杀害魏师兄的帮凶已经被我找到了。”左隐道。 “他是谁?现在在哪?”陈星一把抓住左隐的胳膊,急急地问道。 “这事有点复杂,崔潮和其他人勾结,是另外有人找了帮凶杀了魏师兄。凶手不认识崔潮,所以我不能让他去指认崔潮,崔潮这个人真是太阴险了!”左隐说到气愤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你现在想怎么办?”陈星问。 “我要进入清风门,与崔潮争夺门主之位,再跟崔潮和党飞去算账。”左隐目光坚定地看着陈星。 陈星沉思片刻,道:“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今天是易容来的,是不想让崔潮认出你来?” “对!我得悄悄行事,不能让崔潮有所察觉,我现在的名字叫仇福。”左隐的眼睛里满是复仇的火焰,这火焰微小而明亮,而且永不熄灭。 一个多月前,左隐在偶然间得知了杀害魏一刀的凶手。他找周行帮忙,偷偷地把凶手抓了起来。凶手经不住周行的折磨,便供出了赖孚军。左隐找人打听到赖孚军就是关楚凡的手下,虽然还没有弄清楚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但左隐仔细分析后,认为杀害魏一刀的幕后真凶必是崔潮无疑。后来左隐下定决心,一边乔装打扮混入清风门,一边暗中调查赖孚军和崔潮勾结的证据。 天元帮在左隐突然消失后,派人找了一阵,后来也就没人管他了。而叶颖和范平还呆在扬州,范平去棋馆做棋师,解决生计问题。叶颖和青青则在街边开了家小店,做点小买卖。 陈星听了左隐的计划后,当即接纳了左隐加入清风门,让他先进入淮安堂先做一名小弟子,以后找机会再做提拔。 这时,崔潮已经联合各地清风门的堂主和香主,将副门主叶不落逼下台来,自己做了清风门的副门主。而党飞还被关押在官府的大牢里,既未定罪,也未释放。崔潮便暂代门主之职,在清风门一手遮天。 关楚凡利用官场之便,为清风门在各地的堂口加强与官府的联络,借机打压其他围棋门派,令清风门的势力日益壮大。 没多久,淮安堂有个香主的空缺。在陈星的提议和主持下,由所有清风门淮安堂弟子通过对弈选拔出棋艺最高的人来顶替香主一职。左隐当仁不让,脱颖而出,独得头名,被委任为香主。 淮安堂堂主谢为雄见左隐年纪轻轻就棋艺出众,十分欣赏他的棋才,对其颇为亲近。左隐有在天元帮做香主的经验,替谢为雄做起事来是得心应手。如此,谢为雄更加喜欢左隐,视其为不可多得的人才,经常当众称赞左隐。左隐恃宠不骄,又为人慷慨,与大家相处非常融洽,大家也都非常喜欢他。 谢为雄经常与左隐切磋棋艺,以左隐的棋力要胜他是不在话下。但左隐懂得收敛锋芒,处处让着谢为雄,谢为雄还浑然不觉。 短时间之内,左隐就在淮安堂混得如鱼得水,令陈星大为惊叹。师兄弟之间,也常有切磋。左隐并未用全力,也能与陈星旗鼓相当。左隐在《尧帝弈经》上的造诣已相当高,但平时他都非常注意收敛,并没有显露出来。 第253章 却说叶颖听说父亲被崔潮抢了副门主之位,她心疼老父亲为清风门出了一辈子的力,到头来反而要被一个小后生欺负。叶颖替父亲忿忿不平,想要帮他出这口恶气。 崔潮所仰仗的无非是他岳父关楚凡的官位和他手中的上古围棋秘笈《尧帝弈经》,左隐可以克制他的棋力,但是要对付关楚凡却不容易。关楚凡因查办苏州盐税一案立了大功,在朝廷中深受器重。不但升了官,而且还掌管了江南一带的盐税。 要对付官场中的人,自然还是要用官场中的人。叶颖首先想到的是吕博望,但是她好不容易离开了吕博望,不想再走回头路。叶家只是围棋人,并无官场背景,这可让叶颖犯了难。 范平见叶颖皱起眉头,很不开心,便关心地问她所为何事。叶颖看着范平,突然心思一动,就把自己的苦恼跟范平说了,还说崔潮仗着他岳父的势力狐假虎威。范平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叶颖这么一说,他自然就明白了。 过了两天,范平对叶颖说,“关楚凡暗中勾结帮派势力,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人家的官还不是做得好好的?”叶颖撇了撇嘴说道。 “走着瞧!”范平朝叶颖挤了挤眼,笑着说道。 叶颖看了范平两眼,啐了一口,便不再理他。 此后,叶颖常常唉声叹气,郁闷难解。这样过了一两个月,有一天,范平兴冲冲地跑过来,对叶颖说,“颖儿,朝廷派人下来在查那些与帮派有牵连的官员了。” 叶颖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范平又说,“很多人在背后说关楚凡利用清风门私吞盐税,这下他跑不掉了。” 叶颖眼前一亮,一下就跳了起来,“你是说真的?只要关楚凡一倒,崔潮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是真的!我在宫里有朋友,是他传给我的消息。”范平道。 叶颖盯着范平,眉眼带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范平摸了摸头,“呵呵,我也只是听说。” 叶颖握紧拳头,在范平的胸口擂了一拳,动情地说:“我知道这事跟你有关,谢谢你为我做那么多事。” 范平不好意思地笑道:“没事,我也只是动动嘴皮子。” 两人含情脉脉,心意流转,沉浸在一片温馨中。 没过多久,扬州城里果然就有各种关于关家的传言。叶颖找人去打听,得知关楚凡已被降级,退回扬州待用。一时间,大家对关家纷纷回避,唯恐惹事上身。清风门的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崔潮。 叶颖立刻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说了关楚凡的事,又说左隐已化名仇福,加入了清风门淮安堂,要叶不落伺机助左隐上位,以对付崔潮,拯救党飞。 叶不落自从被崔潮逼迫让位,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收到叶颖的信之后,他就动起了心思。不为别的,只为崔潮害他丢了老脸,他得把脸面挣回来才行。 叶不落给左隐写了封信,此后,两人互通往来。左隐联络常秋湖等人,让他们去和叶不落商议对付崔潮之策。清风门内,一股反对崔潮的势力在悄悄地聚拢。 不久后,在叶不落和陈星的帮助下,左隐被调往京城白虎堂任职。清风门在京城设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堂口,只因清风门在京城经营多年,利益纷杂,所以人员众多,要设四个堂口以便各司其职。 与外地堂口不同,京城的堂口分别由四大长老掌管。叶不落掌管白虎堂,就让左隐做了一名护法。护法是长老的助手,并不是专职,而是按需要被分配所负责的事务。各个堂口背后都有京城里的权贵撑腰,他们之间有很多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党飞身为门主,也要对这四大长老敬让三分。四大堂口自行招募人才,不需要通过门主来任命。在某些事上,堂口的弟子只认长老,不认门主。 崔潮虽然把叶不落逼下副门主之位,但却不敢再进一步,所以叶不落还是稳稳地当他的长老,地位无忧。 左隐到了京城,叶不落并没有急着让他去对付崔潮。而是让他先在京城熟悉环境,结识各方面的人。崔潮以副门主的身份,并不能对四大长老指手画脚,这让崔潮恨得直痒痒。所以崔潮还是呆在扬州,他进不了京城,京城是四大长老的地盘。 叶不落和青龙堂的长老柯应坚最为投缘,他们是徽州同乡,脾气相投。平常多有往来,亲如兄弟。青龙白虎两大堂口一联合,清风门里就没人敢动他们了。朱雀堂长老于承惠和玄武堂长老常宽两人与叶不落差了一辈,是后来递补上来的长老。与叶不落同辈的原四大长老就只剩下柯应坚,其他两人都已仙逝。于承惠和常宽两人各自经营自己的堂口,与叶不落和柯应坚的关系比较平淡。只是在以清风门的名义一致对外时,四大长老才会在一起相聚。 对京城的权贵来说,围棋帮派只是他们的工具和玩物。他们对帮派的人只有利用,并没有多少感情可言。也有少数的人因爱好围棋,而与一些高手保持着不错的私人关系。像吕博望就是通过这些关系结识了叶不落,现在叶颖不知所踪,吕博望一直认为是叶不落把女儿藏起来不嫁给他,因而怀恨在心,令叶不落有口莫辩。 左隐就在叶不落的庇护下,与各方人士搞好关系。免不了要送些礼物,左隐自己没多少钱,很多时候都是叶不落从自家拿出礼品,让左隐去送给别人。叶不落欣赏左隐的棋才和为人,又因为左隐和叶颖的结拜关系,再多添了一份亲近。加上左隐自小就是孤儿,叶不落也对他格外照顾。大家知道左隐与叶不落的关系,都会给他三分薄面,不敢为难他。因而,左隐在京城的日子倒是过得十分舒心,他也在耐心地等待对付崔潮的机会。 叶不落托着朝中官员的关系照顾着狱中的党飞,让党飞的日子不至于过得太艰难。时不时还要花些银子疏通关系,去亲自探望党飞。虽然如此,叶不落和党飞还是拿崔潮没辙,只得由他清风门胡闹。 第254章 关楚凡官职被撤,让崔潮蔫了不少。很多人不再像以前那样给他面子,有些人对他爱理不理。 清风门各地的堂口对外扩张受阻,其他的围棋帮派也没那么害怕清风门了,他们的态度都硬了起来。 即便如此,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潮在清风门内的势力还是越来越强大,他和赖孚军通过威胁利诱等各种手段,收罗了不少人到手下。这些人仗着崔潮的势力在清风门耀武扬威,搞得大家怨声载道。 崔潮借着自己是曹卫平关门徒弟的身份,想收买张自横一门的人加强自己的势力,但常秋湖和陈星等人并不买他的账。而党飞的忠实部下对崔潮恨之入骨,现在清风门内部已经分成了三派。崔潮这一派是新兴的势力,跟随他的人以年轻人为主,还有一些是趋炎附势之徒。党飞和张自横这两派在清风门根深蒂固,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崔潮思索再三,把目标瞄准了京城。京城的四大堂口比其他堂更加重要,他们的势力和财力都非常雄厚。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势必可以大大增加打败党飞的机会。只要党飞一倒,要对付张自横一门就轻而易举了。 关楚凡被免官后,对崔潮寄托了更多的希望。他想通过清风门在京城的势力,打开朝廷的门路,好让自己的官路重新通达。俗话说得好,朝廷有人好做官。关楚凡支持崔潮去京城的计划,出钱帮他在京城买了一处住宅,崔潮留下即将待产的关睢鸠,带着赖孚军、罗靖、云渊源等人进入京城,准备有一番作为。 崔潮先是依次拜访了四大长老,然后慢慢地就发现叶不落和柯以坚两人之间密不可分,而叶不落是党飞的死忠,是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的。崔潮就把目标对准了于承惠和常宽,这两人各自为战,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崔潮借着副门主的身份,分别去拜访于承惠和常宽,这两人免不了要给他几分薄面。这一来二往,崔潮与他们熟络之后,便暗中让赖孚军去调查他们的人脉关系,寻找突破口。 于承惠的叔叔于佥是原四大长老之一,在清风门颇有声望,当年也曾觊觎门主之位。可他身体不好,后来染病身亡。于佥的儿子不成器,而他的侄子于承惠却颇有才能,又善于经营人脉。在于佥的提拔下,慢慢地在朱雀堂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于佥离世前,将堂主之位传给于承惠,又命一众老部下都支持于承惠。 常宽是从师兄宋严的手中接过玄武堂的堂主之位,在玄武堂里,常宽还有好几个师兄弟。当年,他的这些师兄弟们也都是有机会登上堂主之位的。只是常宽以棋力之强压倒其他师兄弟,虽然如此,其他的师兄弟并不是那么服气。这些年来,他们在明里暗里都有些争斗。常宽时时都在提防他的那些师兄弟们,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崔潮看到朱雀堂有机可趁,自然就打起了主意。他让赖孚军在暗中查访,自己却去结交常宽的师兄弟。在常宽众多的师兄弟之中,有三个人是最有实力的。这三个人不仅棋艺了得,而且手下都有一批人跟随,都是不好惹的主。 韩翊风是常宽的师兄,本来他的棋力在常宽之上。但在决定堂主之位的对局中,他以半子之差输给了常宽。韩翊风脾气暴躁,手下人经常挨他的骂,因此在外面的名声不大好,人缘也比较差。 白天景和洛辛都是常宽的师弟,他们的棋力比常宽略差,但胜在年轻气盛,手下都有一大批人跟随。他们嘴上叫着常宽师兄,心里却都想着有一天取代他的位置。 朱雀堂表面上都是在常宽这帮师兄弟的控制之下,实际上却各怀心思。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和私下调查,赖孚军对这些情况都已了然于胸。 崔潮在与他们的交往之中,发现韩翊风对自己的态度比较冷淡,崔潮对韩翊风的为人也不大喜欢。白天璟和洛辛则对崔潮都比较热情,赖孚军在其中就发现了可趁之机。 赖孚军对崔潮说,白天璟和洛辛都想霸占堂主之位,以他们的实力很难和常宽对抗。所以他们对崔潮的出现,都产生了想法,就是希望借助崔潮之力来对抗常宽,争夺堂主之位。 崔潮虽然是副门主,但他对朱雀堂的影响力非常有限。而且他太年轻,让人看上去觉得他压不人。换句话说,大家都觉得他能登上副门主之位,是倚仗了他岳父的官位。 崔潮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需要一个机会来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因此,他在京城的繁华之地花重金找了一家名叫乾坤苑的棋院,邀请四大堂口的人去切磋棋艺。乾坤苑的老板是有皇室背景的人,棋院摆设奢华,气派非凡。 四大长老都没有去,但他们的手下去了不少,都是堂口里的重要人物。显然他们对这个新来的副门主也都充满了好奇心,想来看看崔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崔潮搞的活动很简单,就是由他自己出面,再从四大堂主挑出三人来,总共四个人先进行两场对决,再由两名胜者争夺锦标。锦标有彩头,是由崔潮自己掏钱设立,彩金是一百两银子。这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大家见他出手宽绰,兴趣都被调动起来。光是争抢三个对决的名额就争了老半天,最后他们决定由四个堂口各推举一人,然后通过抓阄来决定哪三人可以获得机会来参加活动。 抓阄的结果是白虎堂的肖浩辰,青龙堂的顾夜白,玄武堂的苏伯林获得了参加活动的资格,崔潮选了肖浩辰与自己对决,剩下顾夜白和苏伯林去对决。 平常四大堂口的人聚焦在一起举办活动的机会并不多,有时两个堂口之间会有一些棋艺交流或者对抗的活动,他们彼此之间都是互不服气。 第255章 肖浩辰的棋力不强,崔潮的棋力得到充分发挥,完胜了对手。 那边顾夜白输给了苏伯林,由苏伯林和崔潮争夺锦标和一百两银子的彩金。 苏伯林是玄武堂的护法,棋力很强,为人机智,深得堂主常宽的器重。崔潮有心要在众人面前立威,一上来就用了《尧帝弈经》的阵势。苏伯林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子就被崔潮搞懵了。他整个人都迷失在崔潮布的的阵势里,棋下完了,人还没清醒过来,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崔潮笑吟吟地望着苏伯林,大家对崔潮展示的高超棋艺大感惊奇。感觉他下的是围棋,又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围棋。崔潮赢了自己所设立的锦标和彩金,但他并没有独吞这彩金,而是把一百两彩金换成了一百个一两白银的红包发给了现场的每一个人。 大家得了银子,都很开心。很多人心里开始打起了主意,想要巴结崔潮这位出手阔绰,为人豪爽的副门主。这一晚,真是其意融融,难人难忘。 崔潮的目的是要立威和施惠,仅仅一次活动是远远不够的。在关楚凡的支持下,崔潮接连在京城里举办了好几次围棋活动,引得四大堂口的人纷纷前往围观。一来是想见识一下这位副门主的棋艺,二来都是想到现场捞点实惠。 崔潮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在众人面前频频展示自己的棋艺,将四大堂口的高手一一打败,最后引得三大长老于承惠、常宽、柯以坚也都去凑热闹。四大堂口好久没有碰到这么热闹的事,让大家感觉很是新奇。一时间,崔潮成了大家口中经常谈论的焦点。 柯以坚以前听叶不落说起过崔潮的事,心中不齿其为人。而于承惠和常宽却对崔潮都有了兴趣,于承惠虽然地位无忧,但在四大堂口中,朱雀堂的势力是最小的,常常让于承惠担心会受到其他堂口的打压。常宽的地位最不稳固,因此他常常想要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外援来加强自己的实力。 这时,左隐被调到了京城。他耳闻崔潮在京城的所作所为,知道崔潮必定是想在京城有所图谋。这倒合了左隐的意,正好可以寻找对付崔潮的机会。叶不落怕左隐意气用事,几番叮嘱左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左隐知道他和崔潮之间早就在下一盘无形的棋,现在崔潮占尽先机,左隐处处落后。但棋力高超的人遇到这种形势,一是不能自乱阵脚,二是不能轻易出击。必须积聚力量,耐心地等待对方出错的时机,再予以致命的一击。 左隐一面留意崔潮的动向,一面寻找可以利用来对付崔潮的力量。叶不落经常借机让左隐去结识四大堂口的人,左隐和他们切磋棋艺,以诚待人,大家对这个新来的年轻人都产生了好感。 这天,青龙堂要和天元帮、夏华帮去争夺一个地盘。这里本是东营帮的地盘,但东营帮无力经营,突然放弃了。这就把清风门和天元帮、夏华帮都引了过来,青龙堂则代表清风门出面。 依照老规矩,大家当然是棋盘上见高低。因为青龙堂很晚才得到消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柯以坚便向叶不落请求帮手。叶不落把这差事交给了左隐,左隐急急忙忙赶到现场。柯以坚一见是左隐,虽然之前听叶不落提起过他,也见过一两次,心里还是有点打鼓。但柯以坚相信叶不落不会害他,就让左隐上场去了。 这个地盘并不大,三方约定各出一人对决。通过抓阄,左隐先和天元帮的护法欧阳光辉对上了。欧阳光辉一看对手这么年轻,心里先嘀咕上了。他以前其实见过左隐一次,但现在左隐化了妆,改了名,他自然是一点也认不出来了。欧阳光辉以为清风门一时找不到人,就随便找了个人来。 开局之前,欧阳光辉认为自己很快就能拿下对手。没想到序盘刚过,自己反而落了下风。一想到要输给眼前这个毛头小伙,欧阳光辉的心里就先乱了。这心一乱,下的棋就乱。而左隐则越下越顺,中盘一过,欧阳光辉就支撑不下去,提前认输了。 代表夏华帮出战的人是飞龙堂的堂主杨莘,他眼见欧阳光辉脆败给左隐,心想自己可不能重蹈他的覆辙也输给这个年轻人。棋局一开,杨莘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战。 杨莘是一把好手,前半盘和左隐斗得难解难分。这个年轻人的棋力超出了现场每一个人的想象,陡然成了众人眼里的焦点。 左隐在和范平相处的日子里,不仅研究了《尧帝弈经》,也得到范平倾心传授,学习了很多技法和战术。他将所学到的东西糅合到自己的棋艺中,使棋力得到了长足的提高。杨莘虽强,左隐还是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弱点,经过一番攻防,杨莘吃亏不少,局势变得被动。 杨莘苦苦支撑,竭力反击,但都被左隐一一化解,无功而返。到终盘时,杨莘小负的局面已不可逆转。两人收完单官,棋判一数子,左隐胜了五子半,差距非常明显。 杨莘显得很沮丧,盯着左隐看了几眼,心想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高手? 在现场观战的人都被左隐的棋力所折服,他们用羡慕和妒忌的眼光看着左隐。 左隐帮青龙堂赢下了这个地盘,这让柯以坚非常高兴。这天晚上,柯以坚设下酒宴款待了左隐,感谢他为青龙堂立下的功劳。 在京城,经常会发生这种围棋帮派之间的小争斗。有时是为了争地盘,有时是为了争人气,有时是为了争锦标和彩金,左隐为白虎堂和青龙堂出战,赢下很多高手。渐渐地,很多人都知道清风门白虎堂有个棋力高超的少年高手仇福。 这样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崔潮的耳中,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崔潮的心思都放在了朱雀堂和玄武堂上,只想让自己快点在京城打开突破口,获得插手京城势力的机会。 第256章 崔潮在京城不断地接到从扬州发来的事务书信,催他回去处理。崔潮不想现在就回扬州,便任命云渊源为扬州堂副堂主,让他回去处理一切事务。 每年京城的四大堂口都会举办一个打擂台的活动,由四大堂口各派三名高手参加。主要是给大家提供一个练兵的机会,还可以多多少少了解一下各自的实力。今年,崔潮也想借这个机会参与一下,便和四大堂口商量,设下大额彩金,并允许崔潮领军的扬州堂也参加打擂台。 以往大家对这个擂台活动都不是特别重视,今年有了彩金,就把大家的胃口都吊了起来。大家为了让本堂口露脸争气,都派出了各自堂口中的顶尖高手来参加,这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往年四大堂口打擂台都是按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的顺序上场,今年扬州堂要参加,大家看在崔潮是副门主的面子上,就让扬州堂作中,以中扬州列在最后登场。 崔潮本来带了云渊源和罗靖过来,正好是三人。可前几天他又把云渊源派回扬州了,这让崔潮懊悔不已。正在发愁的时候,崔潮想到了吕博望。吕博望是清风七子,在扬州的时候他们见过面。他不是四大堂口的人,崔潮征得四大堂口的同意,又备了一份厚礼登门去请吕博望。崔潮看中的倒不是吕博望的棋力,而是他的地位。 清风门的人都是江湖人士,吕博望知道崔潮背后有一个做官的岳父。虽然他岳父一时失势,但官场起伏也是很常见的事,说不定哪天又被重新启用了。再加上崔潮是副门主,也让吕博望觉得很有面子,便爽快地答应了。副门主加清风七子的阵容,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 在擂台开打那天,崔潮花钱设下酒宴,请大家喝了个痛快。崔潮频频施恩的举动博得了很多人的好感,有些人开始巴结起他来。崔潮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钱果然还是没白花。 四大堂口全都派出了副堂主加护法的阵容,首先登场的是青龙堂的护法吕勇和朱雀堂的护法蔡志华。这两人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作为先锋,在棋力相当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气势。结果吕勇占得先机,以屠龙胜蔡志华,顿时士气大振。 按照惯例,这打擂台是隔天打一场,打完一轮就休息三天。吕勇士气如虹,一连胜了三场,第四场对阵玄武堂的护法刘积财。一开局吕勇就延续了他的好势头,将刘积财逼入了绝境,大有连胜四场之势。不料刘积财背水一战,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一放下想赢怕输的包袱,心态就变好了,棋也下得开了。刘积财放手一搏,终于把吕勇拉下马来,终止了他的四连胜。 第五场轮到扬州堂的罗靖上场攻擂,罗靖棋力稍弱,又是客场作战,心情太紧张,只支撑了半盘棋就败下阵来。这样,第一轮的擂主就是玄武堂的刘积财,他得到了一笔小彩金。 三日后,第二轮擂台开打,还是从青龙堂开始,由青龙堂的护法余庆之上场攻擂。余庆之的棋风非常沉稳,全盘压制了刘积财的发挥,将他打下擂去。 每场擂台崔潮都亲到现场观战,为胜者庆贺,同时也安慰败者,结交了不少人缘,俨然成了擂台的焦点所在。 人都是相信眼见为实,崔潮在扬州的坏名声,一到京城就仿佛通通消失了。在这里,崔潮以新面目示人,没人知道他过去做下的那些事。偶尔有些传闻,也被淹没在崔潮摆下的一场场酒宴中。崔潮志得意满,顺风顺水,他看到门主之位好像正在向他招手。 第二轮最后一场是在白虎堂的贺雨楼和代表扬州堂出战的吕博望之间进行。吕博望虽然在清风七子之中棋力是最弱的,但对付普通的护法还是绰绰有余。这盘棋,他没费多少劲就赢了下来,不禁让他洋洋得意。崔潮趁机说了不少奉承话,哄得吕博望开心得不得了。两人又去酒楼喝酒,陡然间亲近了起来。 第三轮擂台开打,吕博望超常发挥,再胜一场,率先将青龙堂淘汰出局。连胜两场让吕博望的心态一下子膨胀起来,竟然有了终结擂台的想法。可惜好景不长,接下来朱雀堂登场的是副堂主韩翊风。吕博望一开局就吃了个大亏,后面越走越乱,竟然把自己的大龙都走死了。吕博望一气之下,便拂袖而去,搞韩翊风好不尴尬。 崔潮恭喜过韩翊风之后,连忙追上吕博望,又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 韩翊风接下来要迎接白虎堂的攻擂,白虎堂派出的人竟然就是最近经常赢棋的少年高手仇福。韩翊风一看他这么年轻,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认为白虎堂有点瞧不起他韩翊风。崔潮经人介绍,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仇福,他一点也没认出来仇福就是左隐。左隐从头到脚都化了妆,又特意装出一副未经世事的神情,崔潮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后生挺厉害的!不错!” 左隐看到崔潮满脸油光发亮,全然不似当初那个围棋少年,又想起他做过的那些事,不禁感觉有点反胃。不过,左隐还是装做受宠若惊的样子,给崔潮鞠了一躬,让崔潮大感满意。 棋局一开,韩翊风漫不经心地布局,完全没把左隐放在眼里。左隐不想被崔潮看出自己的棋来,便用了一些非常少见的套路。韩翊风随手应对,好想一下子就把左隐打垮。偏偏左隐的棋越下越好,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占了上风。韩翊风一看情形不对,这才认真思考起来,费了不少周折,总算把局势追了上来。 进入官子阶段,局势还是很细微,令韩翊风伤了不少神。这盘棋他可输不起,堂堂的朱雀堂副堂主要是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这脸面就没地方搁了。 就在韩翊风绷紧神经,绞尽脑汁的时候,突然左隐下了一步漏着。这对韩翊风来说,不啻于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韩翊风赶紧抓住机会,一举夺得胜机,他这颗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257章 棋局终了,韩翊风以二子半获胜。虽然赢了,韩翊风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对方在最后出错,韩翊风很可能就输了。而且对方的棋着法精妙,跟他的年龄很不相衬。但既然赢棋了,韩翊风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仇福的表现让崔潮暗暗吃惊,他仿佛在仇福身上看到了左隐的影子。都是同样的年少,同样的棋力非凡,身影也很像。但是神情,样貌都和左隐相去甚远,下棋的棋风也和左隐大不相同。崔潮感叹京城卧虎藏龙,想着自己要在京城有一番作为,恐怕会很不容易。 左隐骗过了崔潮,也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那步漏着是他故意下出来的,他不能赢韩翊风。一旦赢了这盘棋,大家就会传开去,同时也会引起崔潮的怀疑。所以即使左隐在几乎赢定的情况下,还是把棋输了出去。人是很奇怪的,往往只会关心事情的结果,而忽略了过程。所以只要左隐输了,大家就会很快忘掉这件事,现在还不是左隐出头的时候。 叶不落虽然没做副门主了,但仍然在暗中联络党飞的人,他和党飞都不能容忍崔潮的任意妄为。随着关楚凡的免官,原来支持崔潮的人又有所动摇了,观望的人也多了。 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争得头破血流。除了清风门和天元帮,京城还有很多有势力的围棋帮派。像夏华帮、南汉帮、东营帮、泰望门等等都是有相当实力的,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平时,这些帮派是明争暗斗,不时还要搞出些人命来。 最近,朱雀堂在和南汉帮、东营帮争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她叫朴秀珍,本是高丽人,后来到了京城。她一来,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只因她容貌艳丽,棋艺不凡,在京城有名的棋馆里连胜了十局棋。女人敢抛头露面在棋馆下棋,本身就不寻常。朴秀珍不顾众人的世俗偏见,大胆向男人发起挑战,原因是她背后有人在支持她。否则,寻常女子就算去了棋馆也下不成棋。 朴秀珍是和族人一起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他们出手阔绰,身边总是有一大群下人,而且面容凶悍,令旁人不敢接近。 围棋帮派都不想去惹他们,朴秀珍好像是他们之中棋力最高的人,她的族人之中还有几个男人也与人下棋,却都输了。京城人见人下棋见多了,但是见女人下棋却非常罕见。一是女人不敢公开来棋馆下棋,通常都在比较隐秘的房间里下棋。二是棋馆也不准女人公开下棋,怕招惹别人说闲话。 因此,朴秀珍倒成了例外。大家争相目睹她的容貌和棋艺,每次她出现在棋馆,必定被棋客们围得水泄不通。这样一来,棋馆便大赚钱财和人气,争相邀请她到棋馆来下棋。朴秀珍洋洋得意,感到非常高兴。而她的族人似乎也很高兴,几乎每天都陪着她出来下棋,一下就是大半天。 对于这样的好事,京城的围棋帮派当然是不肯放过的。他们都打起了朴秀珍的主意,都想把她争取过来,成为帮派的摇钱树。几大帮派都去找她的族人谈话,她的族人一开始还挺高兴,后来被这些帮派搞得不胜其烦,就指定了清风门朱雀堂和南汉帮、东营帮为朴秀珍专门去下棋的地方。 本来是朴秀珍轮流去三家,后来这三家都想自家独占朴秀珍,他们自己争了起来。三帮的人谈来谈去,最后还是决定在棋盘上决定朴秀珍归谁家独占。 要争就争个明白,三家决定各出五人,对决三场,以得胜多的为赢家。朱雀堂倾巢而出,由常宽带着一众师兄弟悉数登场。常堂坐镇第一台,韩翊风、白天景、洛辛依次坐了二三四台,第五台是毛欢。毛欢不是常宽的师兄弟,但他的棋力不在常宽等人之下。 南汉帮在京城的存在是一个异数,他们是辽东人,却从渤海漂洋过海来到了京城。他们的棋风很奇异,善于局部手段,下出的棋很难看,却很实用。加上个人意志力顽强,不管棋局形势有多差,他们都会坚持把每一局棋下完。经常有人被他们磨得没有耐心,好局翻盘的事常有发生。这些死不认输的辽东人在京城很不受人欢迎,跟他们下棋简直就是遭罪。 跟南汉帮相比,东营帮的人下棋就很讲理。他们的棋下得井井有条,棋形上就很漂亮。而且从不胡来,认输也很体面。他们的棋下得很有深意,表面上看着很平淡,却蕴含着无穷的手段。跟他们下棋,往往前半盘好像势均力敌,一到后半盘,他们的棋就开始发挥威力,那时就令人很难招架了。 京城人都喜欢跟东营帮的人下棋,比较讨厌南汉帮。现在这三个帮派要在一起争斗,最头疼的是朱雀堂。他们既要对付难缠的南汉帮,又要面对深藏不露的东营帮,要想将他们都打败,得费一番功夫了。 常宽他们对南汉帮的人不太熟悉,只认识为头的两个,一个是曹勋,一个是李昌。他们是师徒俩,却棋风迥异。曹勋棋风灵巧锐利,人称曹燕子。李昌则棋风朴实无华,外表木讷,人称石佛。他们经常联袂出场,令人胆寒。 首先由朱雀堂和南汉帮对阵,常宽对上了曹勋,韩翊风对上了李昌。剩下三四五台,依次对阵。常宽布下常用的套路,曹勋却中途变招,把棋局导入了急战。南汉人经常把中原人爱用的套路改得面目全非,在大家都认为不该下棋的地方着子,结果就是双方的棋纠缠在一起乱战一通。 像常宽这样的顶尖高手,当然不惧乱战。但一个人的棋风就体现在他所擅长的方面,常宽在这种小块棋纠缠的地方就不如曹勋那样敏锐,细微的差别往往就导致了截然不同的结果。多处乱战的成果累积下来,曹勋就占了上风。要破这种乱战棋风,最好就是不要给对方有乱战的理由,或者用坚实的棋风避开对方的求战之心。 第258章 下到关键处,曹勋敏锐地发现了一步妙手。下出这步棋,常宽首尾无法兼顾,只能舍弃尾巴,保全大棋。这下损失太大,常宽大势已去。他再走了几步,平复一下心情便认输了。 韩翊风的棋同样走得不太顺,对方龟步式的走法,坚实得像石头一样。韩翊风几次挑起战斗,都被对方化解于无形。韩翊风的棋风特点无法发挥,棋局进入了对方擅长的局面。李昌对每步棋的效率非常讲究,对行棋次序的理解也与常人不同。有时他会走出一些在别人看来是亏损的棋,但接下来他就立刻在其他地方把损失给捞回来。这样的走法让人感觉很困惑,行棋步调完全被他打乱。 韩翊风坚持到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多少胜机,以小负告终。朱雀堂前两台一失,后三台也有点顶不住,还好白天景和毛欢赢了,朱雀堂以二胜三负输给了南汉帮。 下午南汉帮对阵东营帮,东营帮坐镇第一台的是吴泉。说来奇怪,这吴泉和曹勋竟然是同门。他们的师父是赖越宪,长年隐居长白山。赖越宪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收了吴泉,后来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又收了曹勋,这时吴泉已经出道,在江湖上名声大作。吴泉和曹勋相差十多岁,两人很少谋面。曹勋学成后,投到了南汉帮,又辗转来到京城,没想到师兄弟两人竟然在京城相聚了。 吴泉精研古典文化,将《道德经》和《孙子兵法》融入到棋艺之中,棋风稳重而又充满兵法之诡道。此番对阵,两人在前半盘各自发挥,局势不相上下。到了下半盘,他们奇招迭出,这棋下得煞是好看。两人斗智斗力,一快一诡,最终还是吴泉略胜一筹。 东营帮第二台是林小光,他是东营帮帮主木古石的嫡传弟子,棋风细腻,独自领会出一套木桶理论。说的是一个木桶装水的多少,并不是由围成木桶的最长的那块木板来决定,而是由最短的那块木板来决定的。因此,他苦心锤炼各种技法,意图在棋局的每个阶段都能确保滴水不漏。这样,对方就找不到他的弱点了。在一局棋中,每个人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出错,所以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那个出错少的人。林小光就是把自己出错的机会减到最少,等着对方出错来赢得棋局的胜利。 林小光对上李昌,这两人以坚实对坚实,棋下得很沉闷,他们都是以防守为主,几乎很少发生战斗。这盘棋拼的是内功和耐力,比的是谁更少出错,一个细小的失误就可能导致棋局的失败。棋下得很慢,仿佛是要把大家都熬到支撑不住了,他们才结束。结果是李昌在官子上占了一点点便宜,就凭借着这一点点优势赢下了棋局。 东营帮每个人的棋力都不相上下,后三台他们获得了二胜一负,最终以三胜二负战胜了南汉帮。 到了晚上挑灯夜战,轮到朱雀堂和东营帮一决高下,南汉帮则作壁上观。这场对决,只要朱雀堂和东营帮任意一方获得四胜以上就可以夺得锦标了。相对而言,东营帮刚赢了南汉帮,比较有心理优势,他们只要获得三盘胜局就够了。 朱雀堂众人铆足了劲,他们休息了一下午,精力已经完全恢复。而东营帮则是连续作战,林小光更是被李昌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稍显疲惫。果然,林小光被韩翊风一路压制,出了不少小错。因为像林小光这样的棋风,是需要很大的脑力去计算的,所以一遇到连续对局,棋力就会有所下降。这盘棋虽然还没有结束,但韩翊风已稳操胜券。 常宽对阵吴泉,还是讨不了好。吴泉很好地发挥了他的特点,让常宽颇感吃力。常宽拼力反击,一度返回局势。但吴泉稳中求胜,又再度领先。常宽的棋有几处漏洞被吴泉抓住了,吃了不少亏,到官子阶段就已经不行了。常宽见获胜无望,只能无奈认输。吴泉赢下这盘棋,令东营帮士气大振。 东营帮第三台是赵治,也是木古石的徒弟。他擅于捞取实地,常常像地鼠一样钻到对方的阵势里去,把对方的实地洗劫一空。他的对手是朱雀堂的白天景,白天景以灵巧见长,擅长腾挪。这两人也是一番好斗,一会你钻到我的阵势里,一会我从中腹突入你的阵势里,看得人眼花缭乱。两人从开局斗到最后一个单官,这才分出胜负来,赵治以半子的优势获胜。 东营帮第四台是高川,他是东营帮的元老,功力非常深厚。高川已经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老而弥坚。高川早年间是北方的棋王,后来被东营帮拉入伙,教导东营帮的后辈,令他们的棋力大增,这才有了进京城争霸的雄心。可以说高川对东营帮是劳苦功高,人人都要尊称他一声高棋王。 高川的棋是在水边悟道的,潺潺的流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流水不争先。不管是江水还是河水,抑或是溪水,总是从高而下,或急或缓,后浪推前浪。它们从不慌乱,总是有章可循。遇山改向,随遇而安。高川的棋也是如此,他从不主动用强,而是因势而为,顺其自然。能强则强,不能用强就蛰伏下来,等待机会。在他的眼里,对手就像浮在水上的船。平静的时候,船开得很稳。一不小心,一个急浪打来,船就有被打翻的危险。 高川的对手是洛辛,洛辛很年轻,三十刚出头。高川的年龄几乎要比他大上一倍,但围棋比的是技巧,而不是双方的年岁。洛辛的棋下得很主动,高川自然应对。一个刚一个柔,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凹进去又弹出来。可惜高川连续对局,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有所不济,一个不小心,这一江水都撞到了堤坝上,溅起阵阵水花。洛辛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一举获胜。 这时,韩翊风也顺利地把棋赢了下来,双方二胜二负打成了平局。只剩下最后一盘棋,双方的胜负就都落到了毛欢和田荣男这两人的身上。 第259章 毛欢的棋风很暴力,一盘棋不来几场大龙搏杀是不行的。他下的所有棋都是围绕着杀棋来展开,好像对方的每一块棋都是他追杀的目标。而田荣男的特点是特别讲究棋形的效率,他的棋下得非常薄弱,薄弱不是因为他棋力低,反而是艺高人胆大,这其中包含着挑衅的意味。 这两人在棋盘上的语言好像就是,田荣男说,你不是喜欢杀棋吗?来呀,来杀我的棋啊!能杀得到算你狠。毛欢就说,你这下的是什么棋啊?漏洞百出,欺负人是不是?看我不把你杀得满地找牙! 田荣男敢走出薄弱的棋,就是不怕对方来杀,经常会让对手无功而返。但毛欢可不是省油的灯,他的棋力量奇大,好好的棋在他的大力冲击下,都会变得支离破碎。像田荣男下的这种棋,在毛欢眼里那都是死棋。 话虽这么说,棋还得一步一步地下。田荣男每走一块棋出来,毛欢就去搞破坏。这满盘的棋就没一块棋有眼形的,不管是田荣男的棋还是毛欢的棋。毛欢要攻杀,是全力以赴的攻杀,自然就放弃了自己的防守,这是典型的以攻为守。 这样的棋让旁观者看得是惊心动魄,为对局者捏着一把汗。棋盘上的棋一会儿是活形,一会儿又是死形。眼看着要活了,又被分成了两段。一会儿这方把一块棋弃了,一会儿弃子又被拉了出来。盘面上变幻莫测,看得人是云里雾里。 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一块块的棋终究要决定生死,尘埃总会落定。双方通过计算每块棋的价值来决定舍和留,生和死。你要了这块棋,那块棋就只能让给对方。双方都想要抢到最大的棋,这就取决于双方的计算准确度。 舍留之间,是对攻杀成果的收获,棋局的胜负也在这舍留之间决定了。 看双方的表情,毛欢好像比较满意。田荣男不住地挠头,显然是在懊悔。局势很细微,但毛欢还是占据着优势。待棋局终了,棋判过来数子,结果是毛欢胜二子半。凭借这局棋的胜利,朱雀堂战胜了东营帮。这样,三方的胜负都是五胜五负,竟然平分秋色。 面对这样的结果,有人在摇头表示无奈,有人在击掌表示庆幸。按照事先的约定,在战平的情况下,要各自再派出一人来进行决战。这天时间太晚,决战安排在第二天的下午进行。 三方对决的结果被崔潮得知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他想要助朱雀堂一臂之力。第二天上午,崔潮就去找常宽,要求代表朱雀堂出战。 常宽在高兴之余,又有点犯难。这次对决的三方旗鼓相当,常宽昨天的两盘棋都输了,这对他的士气打击比较大。今天下午的决战,他本来想派韩翊风出战,但韩翊风要是赢了,不就让他在朱雀堂出风头了吗?所以,从这一点来说,他是乐得让崔潮去出战。 可崔潮虽然是副门主,毕竟不是朱雀堂的人。请一个外人来帮朱雀堂,这可能会让朱雀堂的人觉得很没面子。 崔潮见常宽面有难色,便说:“我们都是清风门的人,就应该并肩作战,共同对敌。外帮的人看到我们精诚团结,他们也会害怕的。做为副门主,我也有责任帮我们清风门去赢取胜利。” 常宽见他满怀诚意,便不好再做推脱,同意让崔潮出战。崔潮非常高兴,这是难得的一次在朱雀堂面前露脸的机会,他得漂漂亮亮地把下午的对决赢下来才行。 经过精心准备,三方重开战局。这次,为了避免平局,他们约定只下两局。即先通过抓阄来抽出两方对战下第一局,由胜者再对第三方来下第二局,第二局的胜者就是最后的赢家。 抓阄的结果仍然是由朱雀堂对阵南汉帮,跟昨天一样。朱雀堂由崔潮上阵,而南汉帮也换了人,由石世理出战。这石世理也有一个外号,叫僵尸。石世理对布局没什么兴趣,好像下得很随意,经常在序盘就把棋走死了。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儿,一到中后盘,他的死棋就都复活了。所谓死而不僵,这就让对手很头疼,捉摸不透他的路数。有时明明已经把他逼到绝路了,他还能奋起反击,反败为胜。碰到这样的对手,是谁都会在心里抖上一抖。 两人一开局,崔潮就布上了《尧帝弈经》上的阵势。他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然后速战速决。偏偏石世理不吃这一套,他随手而应,让人感觉就像一个不懂棋的人往棋盘上乱扔了几个棋子。崔潮都被他搞懵了,拳头好像都打在了棉花上。也许对石世理来说,再高明的布局也不过就是在棋盘上摆了几个子而已。 序盘一过,崔潮就占了很大的优势。但石世理不慌不忙,对他来说,现在棋局才算正式开始。他多点出击,玩起了麻雀战术。崔潮不为所动,《尧帝弈经》的阵势本来就是以己为主,是非常强调主动性的。果然,石世理的战术似乎没什么效果,崔潮的阵势还是很稳固。 一招不成,石世理又玩起了水银战术。这是一种渗透敌阵的战术,见缝就钻,还可以越钻越深。崔潮没见过这样的战术,一时困惑了,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尧帝弈经》包罗万象,崔潮只能从中拣出一些内容来研究。之前他面对的人之中并没有象石世理这样的棋风,所以他也没做这方面的研究。眼看着石世理的水银战术频频奏效,崔潮从序盘获得的优势越来越小。崔潮又换了一套防守的阵势,但石世理也变招了,把棋走到了中腹。 崔潮被石世理搞得很烦,便不再与其纠缠,从边上向对方发起了进攻。石世理没法,只得先做防守。这样,崔潮又取得了主动。石世理弃了几块小棋,想重新夺取主动权。 崔潮不让他脱身,一招紧似一招。这时,石世理的特点开始发挥了。 第260章 只见他妙手频出,利用他那些弃子,左冲右突,想冲散崔潮布下的包围圈。这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了,容不得双方有半点松懈。崔潮精神抖擞,用《尧帝弈经》上的着法,将对方的手段一一瓦解。石世理技穷没招了,但他还在负隅顽抗。南汉帮的人都很顽强,死不认输。石世理更是如此,他的僵尸绝招就是要坚持到最后,等对方放松警惕时,就是他翻盘的时刻。 果然,石世理的一块死棋被他做了一个劫出来。这是个缓三气的劫,俗称赖皮劫,而石世理要的就是这股赖皮的劲。 崔潮不敢大意,把全盘的劫材都仔细计算了。《尧帝弈经》上有打劫的技法,不过崔潮还没来得及认真研究。还好是缓气劫,崔潮感觉并没有多少压力。 石世理利用打劫,在崔潮的阵势里胡搅蛮缠,让崔潮费了不少脑力。这盘棋他用了很多《尧帝弈经》的阵势和着法,现在感觉身体里好像有条小蛇在到处乱窜,浑身都不舒服,还感觉有点恶心。崔潮让人泡了碗参茶喝着,这才好了点。石世理这一拼死不认输,让崔潮很是心烦,他看着石世理,竟然有一种想掐死对方的冲动。 两人打劫就打了二十多个回合,崔潮的劫材吃紧,好在是缓气劫,便抽空补了一手,把自己的劫材补掉。石世理的劫材也差不多用完了,便开始抢官子。崔潮不肯花一手棋补劫,也要抢占官子。两人一边打劫一边收官,最后石世理还是没法打赢那个劫,只好认输。 崔潮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一阵反胃。崔潮忍不住,跑到屋外就呕吐了起来。吐完就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差点没喘过气来。众人都吓了一跳,常宽抚着崔潮的后背,关心地问:“崔副门主,你是生病了?对东营帮的棋我来下吧?” 崔潮摇了摇头,说:“昨晚受了一点风寒,我歇一会就没事了。你让人帮我泡碗参茶来,再弄些点心。” 常宽停了一下,说:“好,你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叫人去弄。” 常宽起身去安排,崔潮歇了一会,感觉好了些,便勉强站起身来,回屋去坐着休息。 待喝过参茶,吃过点心,崔潮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东营帮派出吴泉来和崔潮对垒,崔潮调整了一下气息,便坐到棋桌旁开始新的对局。 刚才崔潮在和石世理对局时,吴泉一直在旁观战。吴泉的悟性很强,他看了崔潮的棋,心中大为吃惊。他试图去追循崔潮的思路,却频频受阻,他发现崔潮的棋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思路。 围棋讲究大局观,但基本上还是以战略为大局,战术为局部。而崔潮所下的棋,仿佛在无形中就有一种潜在的联系,这是一种天然的联系,完全不似人为。吴泉发现他的每一步棋,不用刻意追求就都落在恰到好处,所有的棋都天然浑成,就像是人体内的经络一样。 吴泉对《黄帝内经》等医书也有一些研究,他曾经试图把围棋和人体经络联系起来。但这太过抽象,尝试过一段时间后,吴泉就放弃了。现在崔潮的棋就让他看到了这样奇妙的联系,这让他大开眼界。 吴泉找不到破解对方阵势的方法,他只能小心地跟着应对,防止自己的失误。崔潮的局势一路领先,没给吴泉留下多少获胜的机会。吴泉在局部走出了很多妙手,挽回了一点局面。奈何全局还是落后,改变不了大局。 吴泉没有像石世理那样坚持到底,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投子认负了。崔潮耗费了很多体力,连下两盘棋,已经非常疲惫了。还好帮朱雀堂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南汉帮和东营帮就退出了对朴秀珍的争夺。按照约定,以后朴秀珍就在朱雀堂的棋馆里坐镇,迎接四面八方的棋客们来挑战。 崔潮拼命帮朱雀堂赢下这一战,让常宽很感动。他把崔潮请到朱雀堂,摆下酒宴,一为感谢,二为庆祝。崔潮在酒宴上得到大家的吹捧,俨然成了朱雀堂的英雄。唯有韩翊风不服气,认为凭他的棋力,也能独挑南汉帮和东营帮。 其他人有阿谀奉承的,有不置可否的,有借机起哄的,崔潮都一一看在眼里。他从常宽的眼神里,能看到他的善意。常宽的那些师兄弟们都对堂主之位虎视眈眈,他不得不把眼光投向了崔潮这个外人。 随着崔潮对朱雀堂了解得更多,他也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门道。 左隐那边也没闲着,他把常秋湖和叶不落拉到了一块,共同商议对付崔潮之策。他们要趁着关楚凡失势的机会,削弱崔潮的势力。他们暗中联络反对崔潮的人,首先就是要把崔潮从副门主的位置上赶下去。 看到崔潮和朱雀堂过从甚密,叶不落担心他在京城打开突破口。一旦崔潮得到四大长老的支持,下一步就要打门主的主意了。柯以坚那边不用担心,叶不落决定先去找于承惠,不能再让崔潮捷足先登了。 于承惠对党飞和崔潮的事有所耳闻,但他不想介入到其中。对于承惠来说,谁来做门主都无所谓,他只要保证自己的堂主之位稳固就行。因此,他对叶不落的到访,并不是太热情。 叶不落早有心理准备,他把崔潮在扬州的所作所为都跟于承惠说了。于承惠对此半信半疑,叶不落对他说,崔潮这个人野心很大,他当初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借在岳父的关系才在扬州堂做了香主。但后来竟然把扬州盟主之位抢到了手上,还利用党飞的信任做了扬州堂的堂主。这屁股还没坐稳,他又陷害党飞坐了大牢,自己却做了副门主。这样的狼子野心,委实是其心可诛。 可于承惠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夺权之心人皆有之,也算不得什么事。而且他认为叶不落被崔潮抢了副门主之位,自然就对崔潮怀恨在心。在叶不落说的话里,恐怕有无端中伤崔潮之意。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第261章 这天,左隐被派往久弈楼参加一起争斗。原来,久弈楼在杨柳街上,最近几年是越来越兴旺。白虎堂和夏华帮都看上了这里,想要租下久弈楼办棋馆。两家争执不下,决定以棋来定。双方各出五人,先胜三场者为赢,可以得到在久弈楼开棋馆的机会。 叶不落手下原有四大战将,有两人是他的弟子,而另两人也跟了他十多年之久。今天,有两人被派到了久弈楼,一个是朱孝先,他是叶不落的弟子,另一个是尹天啸,是白虎堂的护法。除了左隐之外,还来了一个护法,叫申子明。再加一个棋师黄维仪,总共五人。 夏华帮的人都是京城人士,非富即贵。他们人不多,但后台强硬,占据了京城很多繁华的地方。夏华帮总共三大堂口,分别是飞龙堂、猛虎堂和黑豹堂。今天来与白虎堂对决的是黑豹堂,他们倾巢而出,志在必得。 朱孝先坐镇第一台,他的对手是黑豹堂堂主陈耀祖。夏华帮对入帮的要求极为苛刻,家中必须要有在朝中做官,或者是大富人家。像吕博望这样的人家,正是夏华帮要吸纳的人才。因此,夏华帮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经常瞧不起人。 但他们既然身在江湖,也必须要按江湖规矩来办事,否则就会被大家所排斥。陈耀祖看上去为人谦恭,是因为他很尊重棋艺高超之人,但却看不上棋艺普通的人。朱孝先是白虎堂一等一的高手,陈耀祖却没把他放在眼里。陈耀祖原本以为叶不落会出场,所以他才来的。一看到来的人是朱孝先,很是失望。 朱孝先棋力不错,但比起陈耀祖来,火候上还是差了一点。两人走了几十个回合,勉强取得均势,但陈耀祖的棋比较厚实。棋的厚实与薄弱,有时并不能马上分出高低。但随着棋局的进行,就慢慢体现出来了。越到后面,薄弱的棋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关键时刻就会影响整局棋的胜负。 左隐被安排在第二台出场,他的对手是黑豹堂的副堂主穆腾额。穆腾额是旗人,自幼学习汉家技艺,在棋艺上尤为突出。他的棋风秉承了旗人彪悍的特点,下出的棋也非常刚猛。围棋讲究迂回腾挪,但在穆腾额这里却不存在。他认为下棋就是要硬碰硬,行就是行,输也要输得硬气。 来之前,叶不落就对朱孝先说了,要把左隐安排在第二台。朱孝先嘴上没说,心里却很不服气。认为左隐年纪太小,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任。穆腾额一看他的对手是个少年,心里老大不痛快。他开口就说,“你们白虎堂找不出人了吗?派个小孩来跟我玩,欺负人是不是?” 朱孝先面露尴尬,连忙陪着小心说道:“穆爷,你别看他年轻,他的棋可厉害了!是我们叶堂主特意让他来的。” 穆腾额将信将疑,他没拿正眼看左隐,说:“不会是你们叶堂主收了别人的钱,让这个小孩来凑热闹的吧?”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朱孝先被他抢白了一番,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好忍着不发作。左隐却说:“穆爷,咱们棋盘上可要见高低。您得小心点,要是下输了可就不痛快了!” 穆腾额啐了一口,说:“就凭你?”说着拈起一颗棋子拍在了棋盘上。左隐微微一笑,应了一着。穆腾额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少年,便连下猛着,想要一举将对方打垮。 尹天啸坐镇第三台,他被左隐抢了第二台的位置,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就盼着左隐输个难看他才解气。他的对手是刘大光,外号大力神。他的棋风是专好杀人大龙,十盘之中有六七盘都能追着对方的大龙杀,而且经常得手。他的家境贫寒,小的时候在路边下棋,被夏华帮的人看到。那人爱惜他的棋艺,想把他招入夏华帮。但夏华帮不收寒门子弟,那人便收了他为义子,这才进了夏华帮。 刘大光没有辜负义父的期望,他的棋艺越来越精湛,杀人大龙也杀得越来越精准。尹天啸一看对手是刘大光,心里先萎了半截。被人追着杀大龙的滋味可不好受,下这样的棋最是累人。 双方第四台是申子明对俞彬,申子明是叶不落最近提拔的护法,他自幼就进了白虎堂。人很勤奋,在围棋上也很用功,虽然天赋不高,但勤能补拙,倒也有一手好棋力。俞彬外号搓衣板,他的特点是爱捞实地,也最忌恨对方围起来的实地。一心想要把对方的实地都洗掉才放心,就像用搓衣板洗衣服一样。 第五台是黄维仪对曹小元,黄维仪的棋力跟申子明不相上下,但他的年纪比申子明大了很多,棋力的上升空间已经不大。曹小元也在黑豹堂混了很多年,他的棋风偏软,关键时刻总是顶不住。 五盘棋同时进行,有人下得慢,有人下得快。刘大光一上来就揪住尹天啸的大龙不放,尹天啸疲于奔命,再加上本来心里就不痛快,中盘一个不小心,就把棋下崩了。刘大光再一次屠龙成功,尹天啸对刘大光更加害怕了。 曹小元被黄维仪压迫得很厉害,他的棋本来就软,反击力度不够,一直没机会挽回局势,早早地就呈现了败势。 申子明和俞彬两人的棋抠得很细,可以说是锱铢必较,在实地上各不相让,双方的局势一直都咬得很紧。 这时,朱孝先的棋就露出了弱点,被陈耀祖频频得利,双方的差距拉大,朱孝先获胜无望。 穆腾额看不起左隐,一开局就是一阵猛攻。左隐毫不惊慌,轻松应对。双方下了几十个回合,穆腾额发觉不对劲,对方的棋力远在他的想象之上,这才认真思考起来。 可惜为时已晚,左隐牢牢地把握住优势,没再给穆腾额任何机会。穆腾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为自大付出了代价,输给了他最瞧不起的那个少年。 第262章 穆腾额输了,朱孝先输了,曹小元输了,尹天啸输了,双方二胜二负战平,只剩下第四台是申子明对俞彬这最后一盘棋了。他们的棋很细,官子很难下,所以进行得最慢。 大家围在这盘棋旁边,等待最后的结果。收完大官子,局势越来越明朗,申子明盘面多两子。俞彬没有放弃,还在努力拼抢。申子明丝毫不敢放松,他一看别的几盘棋都下完了,知道双方暂时战平,不禁心里紧张起来。 很多人都有想赢怕输的心理,特别是在领先的情况下,心里一紧张就容易走出失着。申子明战战兢兢,生怕走错。俞彬一用强,也冒着很大的风险。两人都走出了一些小失误,终于收完官子,俞彬执白抢到了最后一个单官,申子明也不敢肯定自己能赢了。 棋判做完棋,数完子,盘面上数出一个单独的黑子来。这多半意味着黑棋要赢半子,果然黑棋有一百八十一子!申子明很激动,站起来双臂一振,给自己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白虎堂的人都欢呼起来,他们以三胜二负的战绩赢得了这场对决,获得在久弈楼开棋馆的权利。 这时,黑豹堂有好几个人瞪了穆腾额一眼,穆腾额被他们瞪得火起,大声说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输棋的又不止我一个。”说完,他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恨恨地望着左隐看了几眼才拂袖而去。 叶不落知道左隐赢了黑豹堂的副堂主,心里很高兴,他把左隐叫了去,连连称赞。左隐不好意思地谦让了几句,叶落看着左隐,说:“颖儿给我来信了,她跟我说了你们研读《尧帝弈经》的事,原来崔潮也学了《尧帝弈经》,难怪他的棋力突然大涨,很多人都败在他手下。《尧帝弈经》果然威力巨大,不是一般人能读得懂的。” 左隐先是一惊,然后说:“我现在不能用《尧帝弈经》,崔潮能看得出来,会打草惊蛇的。” 叶不落摆了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我知道你可以对付崔潮了,心里就有底了。之前我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万一他要窃取门主之位,如果没人可以在棋艺上压制他,我们就会很被动。党门主在牢里这些日子,身体差了很多。他上了年纪,经不起那些折磨了。” 左隐心头一紧,“那我们是不是要加快行动了?我可以直接挑战崔潮吗?” 叶不落看着左隐,沉思片刻,道:“这太莽撞了,要对付崔潮,光靠棋艺不行。他现在的势力很大,下面的堂口有好多支持他的人。党门主在牢里,让很多人对他失去了信心。” 左隐听叶不落这样一说,心里着起急来,“我去跟常师兄他们说,让他们多去争取堂口的人。” 叶不落摇了摇头,“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小隐,你先别急,这事得看时机。你随时做好准备,时机一来,我们就要抓紧行动。” 左隐把拳头一握,“这笔账我迟早要跟崔潮算。”过了一会,左隐想起来一件事,“叶伯伯,我进清风门之前,在扬州抓住了杀害我魏师兄的凶手,但是他没有被崔潮指使的证据,你觉得要怎么处理他?” “有这事?”叶不落眉头一紧,“口说无凭啊!你让我想想。” 第二天,叶不落又找到左隐,“我有办法了,说不定可以救党门主一命。” 左隐忙问:“叶伯伯,你说怎么救?” “我们出一笔钱,让那个凶手认罪,说他不认识党门主,这样官府就没理由再羁押党门主,党门主就不用呆在牢里了。”叶不落想了一晚上,才想出这个办法。 “我看是个好办法,可以试试,不然我们也拿那个凶手没什么办法。”左隐道。 “你写封信给你的朋友,我派人去办吧!事不宜迟,我们要尽快!”叶不落道。 左隐当场就写了封信交给叶不落,叶不落派了他最亲信的手下张伯机去办这件事,赶往扬州。 过了二十多天,张伯机从扬州回来了。他带回了好消息,那个凶手按他们说的认罪了。然后用叶不落给他的那笔钱赎了死罪,判了个发配。叶不落赶紧找人去官府打听消息,到处活动托关系替党飞洗清罪名。 在花了大笔钱财之后,党飞被取保出狱,总算逃脱牢狱之灾。出狱时,党飞已经白发苍苍,身虚体弱,他感觉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这天,他把叶不落叫了去,对他说:“不落,多亏了你,我才捡回一条命啊!” 叶不落心里难过,“门主,先别说这些了,养好身体再说。” 党飞摇了摇头,捶着胸口说,“我恐怕捱不了多久了,我被崔潮那个狼崽子害成这样,心有不甘啊!” “崔潮仗着他岳父,拉了不少人,一下子扳不倒他啊!”叶不落痛心地说道。 “我在牢里听说崔潮学了一门围棋秘技,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了。”党飞面带疑惑地说道。 “我最近才知道,他学了《尧帝弈经》。” “《尧帝弈经》不是在我们手上吗?” “《尧帝弈经》有阴阳两本,他学的是阴本。门主,你还记得左隐吗?” “记得,当初常秋湖带着他来要我召他回清风门,但天元帮不肯放人,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左隐也学了《尧帝弈经》,他把阴本和阳本都学了。” 党飞眼睛一亮,“你是说左隐可以对付崔潮?” “是!阴本是技法,阳本是用来调和的。崔潮没学阳本,强练阴本,对身体损伤很大。” “他会走火入魔吗?”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有多严重,我们要对付崔潮,不能指望他会自取灭亡。” 党飞半晌没说话,最后叹了一口气,面如死灰,“我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会有办法的!”叶不落动情地说。他和党飞共处几十年,感情已经非常深厚,他不能让党飞就这样含恨而终。 第263章 崔潮听说党飞从牢中放了出来,顿时大惊失色。赖孚军找人四方查探,才把事情原委弄清楚。这让崔潮惊出一身冷汗来,听说那个凶手已被发配到边疆,这才稍稍安心。党飞出来了,崔潮想要夺取门主之位的心就凉了半截。可是,念头一旦产生,就不会那么容易打消了。 崔潮一面和常宽过从更密,一面又打起了于承惠的主意。于承惠本来对崔潮不冷不热,他只想做好自己的堂主,不想参与到崔潮和党飞争斗之中。崔潮投其所好,对他许以承诺,让他日后可以从白虎堂和青龙堂瓜分地盘,并会助他争夺其他帮派的地盘。于承惠对此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表面上与崔潮的关系也熟络起来,心里却仍然对崔潮怀着戒心。 崔潮知道这还远远不够,没有实惠的东西送给别人,别人是很难真心对待自己的。崔潮把目标对准了白虎堂和青龙堂,叶不落是党飞的死忠,崔潮不作他想。他让赖孚军去调查柯以坚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柯以坚加入清风门几十年,忠心耿耿。但他和党飞没多少私交,只和叶不落感情深厚。柯以坚从来都是和叶不落站在一起,两人亲如兄弟。这令崔潮一筹莫展,他得想办法打开这个缺口才行,否则就没办法施行下一步的计划。 赖孚军结识了朱雀堂里的几个香主和棋师,然后通过这些人又结识了青龙堂的人。混熟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青龙堂的人和事。人与人的关系往往就隐藏在一些琐事之中,而赖孚军却深谙此道,擅识人心。 在叶不落的提议下,党飞把左隐请到了他的府上。党飞强撑着身体,要与左隐下一盘棋。左隐看了看叶不落,叶不落朝他点了点头,说:“党门主想见识一下《尧帝弈经》,你就给党门主展露几手好了。” 党飞坐在左隐的对面,显得老态龙钟。他脸色不好,有点萎萎不振。左隐很难将眼前的这个老人和逼他师父逃出清风门的那个人联系起来,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坐在棋盘前的垂垂老者。 左隐恭敬地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党飞略一思索,便应了一步。两人你来我往,左隐布下《尧帝弈经》中的阵势。党飞眉头紧锁,思索良久才落下一子。而左隐步步应战,毫不费力。 棋下到一半,党飞把手中的棋子放回到棋罐中,摇了摇头,道:“我下了几十年的围棋,今天才发现,以前的棋都白下了。” 叶不落和左隐不知党飞为何这样说,两人把目光都投到了党飞的身上。党飞苦笑着说道:“围棋是一门和谐的技艺,却被我们这些俗人用来争胜负,真是暴殄天物啊!” 党飞停了一下,对左隐说:“我以前与你师父争得你死我活,逼得他流落江湖,妻离子散,你是不是很恨我?” 左隐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尽办法要回归清风门,应该就是想找我替你师父报仇吧?”党飞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微笑里五味杂陈。 左隐神色紧张,刚要开口,却听党飞又说,“后生,谢谢你跟我下这盘棋,否则就算到死那一天,我还是不会明白围棋的真谛。你要替你师父报仇,这是人之常情,我会让你如愿的。只是,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左隐觉得很意外,不知道党飞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说:“党门主,您请说。” “我清风门屹立于世已有几百年,我要你答应我,不能让它落在崔潮这个狼心狗肺的人的手上。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党飞用力说出这几句话,眼里充满了仇恨。 “请党门主放心,晚辈一定会尽力而为,不会让崔潮得逞的。”左隐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很坚定。 党飞点了点头,扭头向叶不落说道:“不落,你也年纪大了,清风门该交给年轻人了。” “我明白!小隐是个好孩子,你就放心吧,我会帮他的。”叶不落道。 过了一会,党飞道:“你们先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叶不落朝左隐招了招手,左隐站起身来,给党飞鞠了一躬,然后跟叶不落两人走了。 党飞半躺在躺椅上,回味关刚才和左隐下的那盘棋,好像意犹未尽,脸上却慢慢地露出了微笑。 从党飞府上出来,叶不落和左隐走在路上,跟他说起了以前和党飞并肩作战的往事。后来说:“我看党门主也厌了,他现在身体不好,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他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明白吗?” 左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要我辅助你去打垮崔潮,你是张副门主的关门弟子,棋艺高超,可以替你师父完成未竟的心愿。”叶不落说。 左隐还是不太明白。 “党门主会把门主之位传给你,到时你要和崔潮斗下去。”叶不落停下脚步,脸色凝重地看着左隐。 “啊?这怎么可以?我做不了门主的!”左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崔潮能做,你也能做,现在只有你才能克制得了他。你放心,我会帮你的,还有那些跟随党门主的人也会支持你的。”叶不落把手搭在左隐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左隐一下子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他从没想过自己要当门主,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为师父和师兄们讨回公道。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便说:“叶伯伯,要不你来做门主,我来帮你压制崔潮。” 叶不落笑了笑说:“我也老了,要不是为了党门主,我也不会来管这些事。由你来替张副门主掌管清风门,挺合适的。” “可是我。。。真的。。。”左隐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别急,你先回去想想,跟你的师兄们商量一下,他们都会帮你的。”说完,叶不落就负手往前走去,左隐愣了一下,赶紧在后面跟上。 回去之后,左隐立刻就去找常秋湖商量。常秋湖显得很兴奋,“太好了!小隐,我们报仇有望了!” 第264章 左隐挠了挠头,为难地说:“可是要我做门主,我真的做不来。” 常秋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隐,你不用担心!有我们这么多师兄帮你,你可以的!” 左隐看到常秋湖的眼光中充满了希望,这种希望是常秋湖在苦苦等待多年之后终于看到的希望,左隐是没有这种切身体会的。时间能改变一切,也能摧毁一切。 却说崔潮准备好了礼品,登门去拜访党飞。党飞面对崔潮,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崔潮脸上堆满了笑容,假惺惺地说,“门主你终于洗脱了不白之冤,真是可喜可贺啊!我这些天在为门里的事忙着,一直抽不出空来看望您,还请门主多多海涵!” 党飞听了这话,觉得一阵恶心,没好气地说,“不敢劳烦你这个大贵人!” 崔潮腆着脸继续说道:“等门主养好了身体,我们大家就都放心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想当门主的想法要落空了。”党飞冷笑道。 崔潮连连摆手道:“门主这是说哪里话?我怎么敢这么想呢?所有清风门的人都只认门主一人,我算什么?” “你。。。”党飞很想骂他,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崔潮讨了个没趣,悻悻地离开了。从这以后他更加忌恨党飞,加紧了夺取门主之位的行动。 党飞把各地的堂主都召到京城来,一一跟他们谈话,要求他们忠于门主,不得有异心。那些堂主们迫于党飞的威严,哪敢违拗?有些人因此疏远了崔潮,他们害怕自己的堂主之位不保。 过了一段时间,清风门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天,党飞正在家喝茶静坐。仆人来报说外面有人求见,那人衣着光鲜,是个富贵之人。党飞便让仆人把那人领到客厅去,他自己回房换了件衣裳,就去客厅见那人。 那人一见党飞,便笑容可掬地来了个自我介绍,“在下是城西皇甫家的人,我叫皇甫山。家父仰慕党门主的棋艺,特意让在下来拜会党门主。”说着从袖底掏出一张拜帖递上。 党飞听说过皇甫家,是京城有名的望族,但他们一向跟清风门没什么交往。党飞笑道:“多谢公子的好意!改日我必定登门拜谢。” 皇甫山又说:“在下自小习得棋艺,在城西一带并无敌手,不知可否向党门主讨教一盘?” 党飞这下明白了,说:“京城里高手如云,我老朽也算不上什么。” 皇甫山又掏出一张礼单来,“家父准备了一些礼品让我送过来,是我心急,人先过来了,礼品还在后面呢。”说着笑了笑,“就是想赶着过来跟党门主下盘棋,还请党门主不吝赐教!”说完,他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个礼。 党飞不忍拂他的意,便说:“好吧!我们来切磋一局。” 两人摆开棋盘,开始厮杀。皇甫山落子的速度很快,他思维敏捷,毫不拖泥带水。但棋艺就不怎么样了,党飞觉得他连普通棋师都下不过,这跟他刚才说的“在城西一带并无对手”相去甚远。这样一来,党飞就放松了下来,信手而弈。 皇甫山刚落下一子,然后就看着党飞笑道:“门主小心了,这步棋可不好应。” 党飞仔细一看,这步棋并没有什么特别。正在疑惑间,突然皇甫山的手从桌底抽出一个什么东西,飞快地把它递到党飞胸前,党飞只觉得胸口一凉,紧接着一股钻心般的疼痛传遍了全身。顿时,党飞惨叫一声,人就往后倒。皇甫山把手往回一缩,原来他手中握的是一把匕首,刚才正是用这把匕首插了党飞一刀。皇甫山看党飞倒下,便跳起身来,又上前对准党飞的胸口连插了几刀。党飞顿时没了气息,鲜血流了一地。 这里,客厅外好几个仆人和武师都闻声冲了过来。皇甫山抬手一指门外,大叫一声,“快!刺客跑出去了!”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外望去,趁着这空当,皇甫山一纵一跃就出了房门。他拨开人群,飞奔到围墙下,踩在一摞石头上跃了几下,然后手攀在墙头上,身子往上一缩就上了墙头。众人连忙追了过去,皇甫山往墙外一跳,飞快地钻到树林里,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待众人追出门来看时,皇甫山早已不知去向。仆人和武师们大呼小叫,分头追去,追了大半天也没追到那人。这时,早有人去报了官。清风门上下也都得到了消息,四大长老赶到了党飞府上,党飞的家人已经哭成一团。 听了仆人的汇报之后,大家才知道那人根本就是假冒的。皇甫家并没有人叫皇甫山,也没有人擅长围棋。那人分明就是刺客,专程来谋害党飞的。 这下变故太突然,三大长老都没了主意,把目光集中到了叶不落身上。叶不落悲痛流泪,泣不成声。这时,崔潮也闻讯赶了过来,一见党飞的尸首,便痛哭流涕,大声嚷嚷着要替党飞报仇。 叶不落把情绪稳定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按照清风门的门规,门主意外身亡,要由副门主暂代门主之位,行门主之事,直到选出新门主为止。叶不落一面安排人留在党飞家里帮忙料理后事,一面召集大家回清风门总舵商议门主之位的继任者。 一回到清风门总舵,崔潮就一改悲痛的神情,得意洋洋地坐在了门主的位置上。叶不落看不过眼,出言指责崔潮,“你这是什么意思?党门主尸骨未寒,我们还没开始商议,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地坐到了门主的座位上?” 崔潮一脸傲慢的神情,提高了声音说道:“依照门规,现在就应该由我这个副门主来暂代门主,这有什么可商议的?现在我要执行门主的职责,你们都要听我的号令。” “还没得到我们四大长老的认可,你就算坐上去也是没用的。”叶不落冷笑道。 “真的吗?”崔潮白眼一翻,拖长了声音问道。 “崔副门主所言非虚,我觉得并没什么问题。”常宽站出来说道。 第265章 于承惠没有说话,柯以坚很气愤地说:“党门主才刚走,你们就开始争权夺利,还有没有点良心?” 崔潮满不在乎地说:“公归公,私归私。咱们清风门要是没有门主,可不就乱套了吗?” “乱什么套?有你们这些人在才会乱套!”柯以坚看不惯崔潮的态度。 “你这是什么意思?党门主一走,你就想搞分裂了?”崔潮瞪着眼说道。 柯以坚气得一时语塞,叶不落指着崔潮道:“你不要在这里制造矛盾,现在这个时候,你做为副门主应该维持好大局,而不是想着争位。” 常宽却说:“崔副门主站出来暂代门主之位,不就是想维持大局吗?” “我不会同意的!”叶不落生气地说道。 “我也不同意!”柯以坚也说。 “我坚决支持崔副门主!”常宽高声说道。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于承惠身上,于承惠一看大家的眼神,缓缓地说道:“按理说崔副门主是应该暂代门主之位,只是大家一时无法接受罢了。我原则上是同意,不过我建议迟点再做决定。” 崔潮很不高兴,他脸色微红,大声说道:“清风门要坏在你们这帮老家伙身上!”说完就站起身来,恨恨地离开了。其他人见状也都散了,柯以坚还想跟叶不落说点什么,叶不落摆了摆手,柯以坚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离开了。 叶不落被崔潮气得心情难以平静,他在想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去刺杀党飞呢?会是常秋湖他们吗?应该不会啊!党飞已经向左隐透露了要让位的意思,况且党飞和常秋湖他们斗了十多年,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呢?是想为曹卫平和魏一刀报仇吗? 党飞在江湖上也有一些仇家,但应该还不至于要取他的性命吧? 会是崔潮吗?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叶不落想起崔潮过去的所作所为,越想越害怕,再联想到刚才崔潮迫不及待想要坐上门主的位置,那不是崔潮还能有谁?!叶不落一想到这里,手就禁不住抖了起来。这个狼子野心的崔潮,他已经等不及了,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也只有他了! 叶不落的心情好痛苦,没想到党飞竟然会这样惨死在家中。崔潮为了夺取门主之位,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真是天理不容啊!可惜党飞临死前也没有留下支言片语,这下要怎么才能对付得了崔潮?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崔潮做了清风门的门主,将党飞这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叶不落以后要怎么面对崔潮?他想到了白虎堂自立门户脱离清风门,这样就不用再受崔潮的气。可党飞的仇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崔潮逍遥快活下去?叶不落越想越乱,措手无策。 这时,左隐和常秋湖过来了。他们见到叶不落,问起事情的经过。叶不落大概说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多半是崔潮找人做的。我听人说起江湖上有一种人叫弈杀,也就是围棋刺客。他们会下一点围棋,借着跟人下棋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就把人给杀了。以前我还不相信,说世上哪有这种人?原来真有。” 左隐和常秋湖听得面面相觑,半晌做不得声,这太吓人了! 叶不落这时候感到很无助,他无奈地说了声“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崔潮真当上了门主,清风门恐怕就要四分五裂了。叶不落力不从心,他想到最坏的打算,就是白虎堂自立,到时就顾不上清风门了。 崔潮回去之后并没有闲着,他一面派赖孚军去联络各地的堂主,一面在京城加紧拉拢人心。这时候,正是树倒猢狲散,跟随党飞的那些人没了靠山,崔潮想着只要自己出面去招揽,他们还不纷纷来投? 崔潮装模作样地在党飞府上守了半夜的灵,好让大家看到他也是忠于党飞的,其实是想借此打消众人心中各种关于他和党飞之间的猜疑。 叶不落也和常秋湖他们做了一番努力,希望能聚拢人心,一起反对崔潮就任门主。可是光从那些人说话的神情和态度上,叶不落就已经感觉到他们敷衍的心情。这让叶不落更加心灰意冷,觉得随着党飞的遇难,除了少数人还保持着对他的忠心,大部分人为了日后能在清风门有个好地位,都已经开始变心了,他们更愿意去傍在崔潮这棵大树下。 这些天,叶不落都守在党飞府上,忙着张罗后事。有一天,党飞的妻子周太太拿着一个信封来找叶不落,信封上写着清风门四大长老亲启。周太太说这个信封是在整理党飞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她一看到这个信封,马上就拿来给叶不落,没让其他人看到。周太太说完这些,就转身离开了。 信封还没有封上,叶不落从信封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白纸来。他打开一看,纸上写着短短的几句话。原来这是一封传位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将清风门门主之位传给白虎堂的护法仇福,落款有党飞的印鉴和亲笔签名。 叶不落看了之后,喜极而泣,连声说道:“清风门有救了!清风门有救了!”原来党飞早有准备,他担心自己的身体会随时垮掉,所以一早就写下了这封传位书以防不测。现在,传位书果然派上了用场。有了这封传位书,崔潮夺位的阴谋就不攻自破了。 事不疑迟,叶不落拿着这个信封先去找了左隐,让他和常秋湖他们早做准备。然后他把柯以坚找来,两人商议了一下,就把于承惠、常宽和崔潮等人都找来,把传位书给他们一一过目。 崔潮这下可傻眼了,他没想到党飞还有这一着。不得不说,这姜还是老的辣。任你崔潮阴谋再多,也抵不过党飞的一纸亲笔信。于承惠和常宽都认得这是党飞的笔迹和印鉴,绝对错不了,他们都无话可说。 崔潮脸色煞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还在嚷嚷说这是叶不落找人模仿党飞的笔迹伪造的,连印鉴也是伪造的。可大家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表演,不出一声。崔潮胡闹了一阵,见没人理他,便气急败坏地甩手而去。四大长老坐了下来,开始商议新门主登位的事项。 第266章 常宽看着叶不落疑惑地问:“这个仇福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是党门主的亲戚吗?” 叶不落想了一下,说:“他原名叫左隐,是张副门主的关门弟子。张副门主在兰溪镇突然遇害,左隐便阴差阳错地加入了天元帮。几个月前他退出了天元帮,化名仇福在淮安堂加入了清风门。前不久刚到我白虎堂,党门主见过他,欣赏他的棋艺和天分。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党门主留下了传位书把门主之位传给了左隐。” “哦!原来如此!”常宽低头不语。 “他们斗了几十年,终归还是和解了。”柯以坚若有所思。 “这个左隐能压得住崔潮吗?”于承惠担心地问。 “有件事你们不知道,让我告诉你们吧!你们知道为什么崔潮年纪轻轻,棋艺却那么厉害吗?”叶不落问。 “少年英雄常有出现,他们都天赋异禀,在棋艺上的造诣超出常人。”柯以坚道。 叶不落摇了摇头,“崔潮的围棋技法和着法非常特别,都是我们没见过的,那是因为他练了《尧帝弈经》!” 三人听了齐声惊叫了一声,常宽问:“就是那本传说中的围棋秘笈?” “正是!”叶不落道。 “怪不得呢!”于承惠说,“他是从哪得来的这本书?” 三人齐刷刷地望着叶不落,叶不落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道:“这谁知道?要问他自己去,但估计他是不会说的。” “左隐是不是也练了《尧帝弈经》?”常宽问。 叶不落朝他摇了摇手指,说:“常长老反应很快啊!左隐不但练了《尧帝弈经》,而且比崔潮练得还多!我猜这也是党门主传位给左隐的原因。”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也明白了党飞的良苦用心,更佩服党飞早有准备写下了传位书。 “按照惯例,新门主上任一个月内要随时接受门下弟子们的挑战,我看崔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承惠道。 叶不落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止崔潮,还有四大长老,清风七子,各地的堂主们,恐怕都有兴趣来挑战一下这位少年门主。叶不落只是在初见左隐时跟他下过一盘棋,后来旁观过左隐的棋,但没有亲自跟他对弈。 “那各位对仇福出任门主还有什么异议吗?”叶不落扫了三人一眼。 一阵沉默过后,三人都摇了摇头。 “行吧!这表示大家都是支持党门主的决定的,希望大家从大局着想,共同维护清风门,度过目前的难关。”叶不落拿话压住他们三人,希望他们不要再跟崔潮去胡闹。 却说崔潮得知党飞竟然提前写下了传位书,气得全身发抖。他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争夺门主,现在希望已经落空,门主之位成了泡影。崔潮很不甘心,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这件事。 他让罗靖去打听这个仇福到底是何许人也,他虽然见过仇福一面,但还是对这个人一无所知。然后崔潮登门去拜访常宽,想看看常宽是什么态度。 常宽把他迎到客厅坐下,崔潮气呼呼地说:“常长老,我看党门主留下的传位书一定有问题。这仇福到底是什么人?他在我们清风门有什么功劳?还是因为他是党门主的亲戚?私生子什么的?” 常宽见他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知道他心里必定很不服气,便缓缓地问道:“崔副门主知道张自横副门主吗?” 崔潮有点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到张自横,便说:“我知道啊!他是我师公,但是我没见过他。” “哦!我都忘了!”常宽不好意思地笑道:“多有冒犯!请见谅!” “仇福难道是张副门主的儿子?”崔潮觉得不对劲。 “仇福只是一个化名,他真名叫左隐,是张副门主的关门弟子。”常宽这才发现,原来崔潮还是左隐的师侄。 “啊?!什么?”崔潮大惊失色,脸都绿了。“不可能!他怎么会是左隐?”崔潮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却怎么也不能把仇福和左隐联系起来。 “你认识左隐?”常宽问。 “何止认识,他化成灰我都认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左隐。”崔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全然没了主意。他练了《尧帝弈经》,却受制于左隐,左隐就是他的恶梦。 “难道那个人是假冒的?”常宽立刻警觉起来,他担心这会不会是叶不落设的一个圈套。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这是崔潮现在唯一的希望。 “走!我们去找叶不落,你亲自去和那个仇福一对质就什么都清楚了。”常宽也希望那个人是假冒的,这样崔潮就有可能做门主。他有了崔潮这个靠山,以后他在清风门腰杆就硬了。 崔潮犹豫了一下,便说:“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急急忙忙找到叶不落,常宽开口便说:“那个仇福可能是假冒的,崔副门主说那个人根本不是左隐。” 叶不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明白过来,原来他把左隐乔装易容这事忘记跟他们说了。叶不落哑然失笑,道:“这事都怪我!我忘记跟你们说了。左隐刚入清风门的时候,用了乔装易容的办法,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还有这事?”常宽看着崔潮,崔潮对叶不落说:“我见过仇福,你别想骗我!” 叶不落无奈,只好说:“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三人一齐来到白虎堂,叶不落让人把仇福叫了过来。崔潮一见仇福,立刻就嚷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仇福看到这阵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看着叶不落。叶不落笑道:“左隐,你把妆卸了吧!他们不相信你是左隐。” “是!叶长老。”只见仇福转过身去,低下头用手在脸上抹了一阵,然后再转过来,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容,这不是左隐还能是谁? “你。。。”崔潮就像见到鬼一样,惊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常宽一看这情形,便什么都明白了。果然如叶不落所说,仇福就是左隐,左隐便是仇福,如假包换。 第267章 左隐的突然出现,让崔潮方寸大乱。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细思考对策。 崔潮花重金请来江湖上有名的围棋刺客“两头蛇”刺杀了党飞,以为这样就可以将门主之位牢牢地抓在手里。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左隐也在暗中想办法对付崔潮,崔潮这才意识到太小瞧左隐了。 崔潮不会甘心,他不能让自己的努力白费。眼看门主之位唾手可得,他不能把胜利果实拱手让给左隐。可左隐现在有传位书在手,又练了《尧帝弈经》,要怎么才能把门主之位重新夺回来呢? 这时,从扬州来信说,关睢鸠马上就要临产了,希望崔潮能尽快回扬州。崔潮心情烦躁,本不想回去。但一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这血肉之情无法割舍。崔潮便放下京城的事情,打点行装,回扬州去了。他让罗靖和赖孚军继续留在京城,以便打探情况,还要四处活动拉拢关系。 叶不落一面帮党飞的家人料理党飞的后事,一面还要给左隐登位门主做准备。左隐忐忑不安,深怕自己不能胜任门主。幸好有叶不落和常秋湖从旁协助,才让左隐稍稍安心。 叶不落还秘密地安排人手四处暗查杀害党飞的凶手,希望能惩处凶手,以慰党飞的在天之灵。 崔潮一走,京城里的清风门四大堂口好像又恢复了平静。门下弟子都在为党飞准备丧事,很多党飞的跟随者都伤心不已。 崔潮回到扬州,先是丁香诞下了一名女婴。没多久,关睢鸠又诞下了一名男婴。崔潮兴奋之余,又去找关楚凡争论孩子姓关和姓崔的问题。但关楚凡的态度很坚决,根本没给崔潮商量的余地。这让崔潮痛苦不已,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女儿都要跟别人的姓,到头来都为别人做了嫁人裳。 崔潮一生气,便离开了扬州,又到京城去了。这时,党飞已隆重下葬。崔潮错过了葬礼,只是装模作样地到党飞的坟前祭拜了一番。 左隐很努力地准备登位门主,他把清风门的门规从头到尾仔细研究了好几遍,又日夜请教叶不落。叶不落给左隐讲了很多清风门列代门主的事迹,还有门主的职责和权力等等,事无巨细,都一一讲解。 常秋湖等一众张自横的弟子都尽心尽力地帮助左隐,左隐当上了门主,也了却了张自横生前的心愿。党飞已死,所有的恩怨都烟消云散。几十年的恩怨情仇,竟以这样的方式不可思议地了结了。 左隐还放不下的一件事就是杀害张自横的幕后黑手姜太胜这笔血债还没有清算,这让左隐一直耿耿于怀。 左隐听说崔潮又回到了京城,便预感到一场不可避免的争斗又要发生了。他心中不安,知道崔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左隐悄悄地派人去苏州把周行招了过来,让他做了清风门的武师,把他带在身边随时保护自己。周行索性把家人都带到了京城,安下家来。周行又从苏州顺道到扬州把青青也接上,一起到了京城。 叶颖听说左隐做了清风门的门主,一时感慨不已。她写下书信,除了祝贺左隐,还提醒他要四处小心,提防坏人陷害。叶颖还是不敢回家,怕被吕博望骚扰。 三个月后,清风门举行盛大的仪式,恭迎新门主左隐上任。 几天之内,四大堂口就有几十人涌来,要领教一下新门主的棋艺。叶不落和常秋源给他们一一做了安排,左隐认真与他们对弈,并加以指点。 四大长老也轮流向左隐讨教了一番,左隐施展《尧帝弈经》,将他们尽数击败。四人领教了《尧帝弈经》的威力,都惊叹不已。左隐对《尧帝弈经》的领悟渐深,运用起来越发纯熟。 接下来,从京城外赶来祝贺左隐上任的清风门弟子也都来向左隐讨教,光是堂主都来了十多位。左隐每天事务繁忙,还要下很多棋,直累得精疲力尽,叫苦连连。 这样过了一二十天,左隐心力憔悴,担心自己坚持不下去。还好有青青在身边照顾他,天天煮参茶给他喝。左隐就靠着自己年轻的身体和坚韧的毅力在支撑着,叶不落和常秋湖帮他处理了很多门中事务,但下棋就只能左隐自己来,别人替代不了。 大家看到这位新门主年轻有为,性情温和,棋艺高超,都很喜欢他,不住地称赞左隐。左隐得到大家的认可,虽然劳累,也感到很欣慰。 眼看一个月的时间就只剩下几天了,左隐以为终于要熬过去了。这时,崔潮站出来要发起“竹叶对决”。竹叶对决是副门主的特权,每位副门主上任时都会得到一枚竹叶令。在新门主上任的头一个月里,副门主有权用这枚竹叶令发起对新门主的挑战。一旦挑战成功,副门主就可以取代门主,而新门主则自动退位。 当年张自横也有发起竹叶对决的机会,但他放弃了。按张自横的棋力虽然可与党飞一战,但获胜的机会并不大。而一旦挑战失败,张自横就会失去副门主之位,因此他不想冒这个险。 参加竹叶对决的双方总共要下十局棋,挑战者要想成功,就要在这十局棋里至少获胜六局才行。这意味着挑战者要在棋艺上比新门主略胜一筹,才能取代新门主。 崔潮是不会满足于做一个副门主的,他要像他父亲那样,做一帮之主,也许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宿命。所以他决定拼死一搏,不成功则成仁。崔潮处心积虑地做了那么多事,他的目标就是要坐上门主之位。现在目标就在眼前,他不能容许自己功亏一篑。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崔潮一直没露面,左隐就知道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果然,左隐等来了崔潮的竹叶对决。他们俩就是一根竹枝上的两片竹叶,这一黑一白总要决个高下。 左隐在这一个月里,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和精力,崔潮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崔潮觉得只有左隐变弱了,他才有挑战获胜的机会。这是一场生死大战,输的一方必将一败涂地,赢的一方就能笑傲江湖。 第268章 在五天之内,崔潮和左隐将进行十局棋的对决。崔潮自己并没有获胜的把握,他要胜左隐,必须使用《尧帝弈经》,这将耗费他大量的体力和精力,崔潮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但他也只能这样破釜沉舟,现在是左隐最为虚弱的时候,也是崔潮获胜机会最大的时候。 左隐非常痛苦,他身体累得快要虚脱的时候,还要接受崔潮的挑战,左隐心里竟然害怕起来。自从学习围棋以来,左隐头一回对围棋产生了害怕的感觉。近一个月来,左隐进行了几百盘对局,以至于他现在一看到围棋就感到头晕想吐。 这场竹叶对决与其说是棋艺的对决,不如说是双方体力精力和意志力的对决。两个围棋天才经过了各自的人生之路,现在走到了人生的交叉点,没想到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他们是用性命在搏斗,就在这尺枰之间,方圆之上。 竹叶对决第一局由挑战者崔潮执白先行,以后将轮流执白。崔潮用傲慢的神情看着左隐,对他说:“当初要不是我把你从那个地下室救出来,你应该早就没命了。我不但救了你,还让你偷了我崔家的《尧帝弈经》。如今你怎么还有脸面坐在我的面前,和我进行这场对决?” 左隐冷笑道:“是啊!当初你要是让我死在那个地下室时,那就一了百了了。可是你救了我,把我放了出来,这就是命运。就跟我现在坐在你面前一样,这是命运的安排,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如果可以,我宁愿安安心心地下我的棋,而不是费尽心机地和你争斗。” “你直接认输吧!也不枉我救你一场,这是你报答我救命之恩的机会。”崔潮厉声说道。 “恩恩怨怨何时了?你救过我,我也曾救过你!今天我们坐在这里,是要来一场清风门的竹叶对决。你不用耍花招了,拿出你所有的本事来跟我决斗,做你崔家子弟应该要做的事!”左隐毫不示弱,一眼就识破了崔潮的诡计。 “你以为我会怕你不成?有胆子你就不要用《尧帝弈经》,那是我们崔家的祖传,你不配用它。”崔潮说到激动处,额上青筋暴起。 “崔潮,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用错了《尧帝弈经》,它会让你没命的!《尧帝弈经》有阴本和阳本,你光练阴本是没用的,它会掏空你的身体,陷你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左隐虽然痛恨崔潮,但在他最初认识崔潮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热爱围棋的少年。是一连串的命运之变将崔潮一步步推向了深渊,到了这个时候,左隐还是忘不了想要拉他一把。 “管好你自己吧!我看你是撑不到下完十局棋的,累都累死你!”随着一声怒吼,崔潮把一颗白子重重地拍在了棋盘之上。 “停手吧!你有一个美好的家,那是我有生以来求之而不得的。要是可以,我真的愿意跟你交换。”左隐知道多说无益,他还是把自己的心底话说了出来。 “啐!”崔潮对左隐的劝说置若罔闻,把脸扭向了一边。 左隐很痛心,他强忍着内心的纠结与痛苦,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黑子。 崔潮调整气息,把注意力集中到棋盘上。这场对决他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副门主的地位,决不能输。 左隐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前那个崔潮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回不来了。眼前的这个崔潮欠下了诸多血债,左隐要让他血债血偿。 崔潮气势汹汹,一开局就摆下了《尧帝弈经》上最凶狠的阵势。谁能占得先机,就可以在气势上占据上风。 左隐针锋相对,还以颜色。他用了《尧帝弈经》阳本的技法,想先压制住对方,再徐徐反攻。 崔潮一看来者不善,便专挑狠招来下。在《尧帝弈经》上,崔潮用了很多心血去研究,他暂时占据了主动,令左隐龟缩于防守。 左隐不急不忙,稳步弈来。在叶颖的一再坚持下,左隐对《尧帝弈经》的研究一直保持着循序渐进的方法。只有把阳本上的调和之法研究透了,才能更好地发挥阴本的威力。 崔潮一招紧似一招,把左隐逼得喘不过气来。他的着法凶狠有力,招招致命。左隐拼命阻挡,辗转腾挪,避实就虚,尽力化解对方的攻势。但近一个月来连续的对局耗费了左隐几乎全部的精力,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竟然下出了一步漏着。 这步漏着几乎是致命的,崔潮抓住机会,发起一阵猛攻。左隐勉力支撑,终于不敌,中盘败下阵来。 这局棋崔潮占尽上风,左隐没有机会获胜。崔潮得意洋洋地看着左隐,“哼!看来是我高估你了,这样下去,我们不用下满十局,就要提前结束了。” “这才刚开了个头,还早着呢!你一上来就把最厉害的招用上了,这可不是好策略。”左隐冷冷地说。 “还有更厉害的在后面呢!等着瞧吧!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我要让这世上再也没有你的名号。”崔潮狠狠地说。 左隐身心俱疲,不想再与崔潮再做口舌之争。他起身离去,这时,常秋湖迎了上来。常秋湖看左隐脸色苍白,便担心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左隐摇了摇头,说:“我好累!浑身都不舒服。” “下午还要继续第二局,能行吗?”常秋湖问。 “我尽力!崔潮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只要我坚持下去,就会是他的恶梦。”左隐无力地说道,眼神却很坚毅。 “你快休息一下,喝点参茶。我找到京城的名医讨了一些大补的药丸来,你先吃一粒吧!”常秋湖手上拿着一个瓷瓶,递到左隐手上。 “谢谢师兄!”左隐接过瓷瓶。 青青过来扶着左隐回房去休息,她早就熬好了参茶,准备好了点心,给左隐食用。左隐吃过之后,便躺在床上歇息。一觉醒来,左隐感觉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血色。青青为了照顾左隐,在扬州特意找大夫学过针灸和按摩之法,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第269章 下午继续竹叶对决第二局的较量,左隐和崔潮重开棋局,对阵厮杀。 左隐执白先行,还是按《尧帝弈经》阳本之法,布下中规中矩的阵势。崔潮依然来势凶猛,毫不手软。转眼间,崔潮又占了上风,把握着局面的主动。 但左隐并不慌乱,他守住自己的阵势,再缓缓地推进,以迂回的战术骚扰着对方的阵势。崔潮也很老练,他丢弃了一些局部的利益,保持着大势上的进攻步调。与第一局不同,左隐的阵势相当稳固,好像在外围形成了一道屏障,让崔潮无法逾越。 而且让崔潮感觉奇怪的是,左隐并没有进攻,但他的阵势却在慢慢地向外扩张。崔潮不敢怠慢,使用了很多精巧的技法,一点一点地破坏对方的防御。果然,左隐左支右绌,仿佛有点阵脚不稳。崔潮乘胜追击,越战越勇。 到终盘时,崔潮感觉体内有点气虚,喘不过气来。他连忙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参茶。为了准备这次对决,崔潮从扬州购买了很多上好的补品带到了京城。他让大夫配好药物,还专门请了一个熬药的郎中跟他一道上京城来,专门熬药。连针灸师也请了过来,准备在局后帮他调养。 而左隐气息平稳,脸色红润,并无异常。他局势稍许落后,但仍然没有放弃。盘上的机会不太多了,左隐施展他的官子神功,连走了几步强手。崔潮深怕有失,便采取了稳妥的应对,做了一点退让。 左隐把局势追回了一点,但仍然不足以逆转。这时,盘上的官子所剩无几,两人收完官,左隐感觉还是会输一点。经棋判数子,左隐以二子半落败。崔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胸闷气乏,有点难以支撑。总算赢了下来,崔潮强提一口气,哈哈笑道:“左隐啊左隐!这就是你的本事?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免得伤了自己的身体。我们都知道《尧帝弈经》的厉害,你还是保命要紧!” 左隐微微一笑,“我们还剩下八局棋,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你这样拼命值得吗?我对你并没有亏欠,你又何苦为了别人跟我拼命?”崔潮脸上有点狰狞。 崔潮这话说得不差,左隐竟然产生了一点疑惑。对于崔潮,他们两人之间确实并没有过不去的坎,左隐是为了曹卫平和魏一刀而要找崔潮讨回一个公道,于他自己并没有切身的恩怨。“我受恩于师父,如果师父知道他的弟子因你而死,他一定不会饶过你的,我是为了我师父而这样做的。” “你师父终究是你师父,他已经死了,你又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崔潮得理不饶人。 “天地之间,自有正义在。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如果连自己的良心都对不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左隐正义凛然地遣责崔潮。 “你没经历过我的痛苦,是不会明白的。如果我们交换一下身份,让你去经历一回我的那些事,你就不会有那样的想法了。”崔潮感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觉得命运对他太不公平。 “自己受了苦,就要把自己的苦转移到别人身上吗?”左隐问。 “要不然怎么样?难道我就活该要受这些苦吗?”崔潮感觉头晕目眩,他痛苦地捧着头,使劲地摇着。 “收手吧!你的家人在扬州等着你,你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崔潮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左隐失神地坐在座位上,久久不肯离去。 晚上,常秋湖过来看望了一下左隐,见他气色如常,便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青青服侍左隐早早歇息,她自己搬了张小床睡在外屋。 第二天,崔潮和左隐见了面,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了对局。崔潮换了一套阵势,左隐一看正是自己用心研究过的。他调整气息,将对方的攻势一一瓦解。崔潮见势不妙,便中途变招,重新布阵。这次,他做了一点变化,这是他自己研究的成果。左隐没见过这种下法,思考了很久,下出应手。崔潮顺势出击,左隐见招拆招。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关键时刻,崔潮下了一步狠着。这步棋虽然有点冒险,但左隐一时疏忽,没料到对方还有后着,结果中了崔潮的伏击,吃了不少亏。这样,崔潮竟然再次获得了领先。 左隐有点急躁,如果连输三局,后面的棋就有点难下了。左隐这一紧张,又下了一步缓着,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崔潮先被他吓了一跳,在发现对方下错棋之后,崔潮便高兴起来。他一招紧似一招,没给左隐发挥官子神功的机会。左隐见局势落后太多,便中盘认输了。 崔潮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连胜三盘,仿佛胜利已经在望。不禁得意起来,他看着左隐痛苦的样子,哈哈地笑出声来。 午休的时候,叶不落过来看望左隐。他看到左隐苦恼的样子,便说:“小隐,我看你是不是手软了?对于崔潮这样冷血的人,还有什么客气好讲?你要再输的话,形势可就很不妙了。” “叶伯伯,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左隐表情严肃,脸绷得很紧。 “嗯,下午小心着点,不要中了他的诡计。”叶不落突然有点担心起来,崔潮诡计多端,不知道他会不会用什么阴谋来对付左隐。 左隐没有再说话,他陷入了沉思中。叶不落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左隐吃了一些点心和补药,便躺下休息。 下午,眼看竹叶对决到了第四局。左隐心里很紧张,想着这棋可不能再输了。 左隐执白先行,这次,他布下了一个进攻型的阵势。崔潮对这个阵势很熟悉,他冷笑了一声,看准时机,连下狠手。十几个回合下来,左隐没占到便宜,反而先手权又落到了崔潮的手上。 崔潮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下出一连串好手,左隐苦苦思索,总算顶住了对方的进攻。 第270章 但崔潮还想更进一步时,却被左隐抑制住了。崔潮的着法还是很凶猛,左隐也走得强硬起来,两人各不相让。崔潮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来思考和计算,感觉越来越吃力。 这两天一到下午,当棋局进行到后半盘时,崔潮就有点力不从心。第一天还勉强可以坚持,到了第二天,崔潮身体内的血液就开始翻腾,浑身都很难受。参茶连喝了两碗,还是用处不大。崔潮血气不足,脸色变得苍白。他看到棋盘上有个小黑人若隐若现,仿佛在向他招手,又好像要告诉他些什么。崔潮恍恍惚惚,连下了几步缓着,局势顿时落下不少。 而左隐虽然也比较吃力,但他的情况比崔潮要好多了。他用《尧帝弈经》的调和之法,调动身体内的潜能,运转经络,气血顺畅,精力反而有所恢复。左隐看到局势占了上风,便不再用强,运用他的官子神功,压缩对方阵势,盘面上已显露胜势。 崔潮身体疲惫,不敢再勉强用力,便想着先缓一缓,放弃此局。他深知左隐的厉害,自己已经连胜三盘,就算第四局输了,应该也关系不大。再走了十几回合,崔潮便不再强撑,投子认负了。 局终后,两人没做任何交流,便各自离去。崔潮回去后,瘫倒在床上,让随行服侍的郎中针灸、熬药,吃了一些点心,服完药就沉沉睡去。这天晚上,崔潮没睡安稳,做了一整夜的梦。他梦见了师父临死前的惨状和魏一刀横死街头、党飞鲜血淋漓倒在地上,崔潮惊恐地四处逃蹿,却好像逃也逃不出去,周围都是他们的影子。 天还没亮,崔潮就被惊醒了。他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六神无主,四周灰蒙蒙的,让他心慌不已,不禁瑟瑟发抖,惊魂难定。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崔潮感觉脑子像要炸裂一样,一阵一阵地疼痛难忍。待郎中给他针灸一阵之后,才慢慢缓解下来。 赖孚军见他脸色难看,一幅病怏怏的样子,便劝他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拼命。崔潮没有理会,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现在中途而废,他就会被所有人都看不起,这辈子也不能再重新站起来了。 这天上午,崔潮面对左隐的进攻,无力反击。草草地支撑了大半盘,就早早地呈现败势。这第五局棋,与其说是败给了左隐,还不如说是败给了他自己。 左隐看到崔潮那憔悴的样子,再看到他下出来的棋毫无章法和魄力,就知道他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还有来自《尧帝弈经》的困扰。 中午休息的时候,崔潮见那针灸的郎中眼神闪烁,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便问他有什么事。郎中吞吞吐吐地说道:“在我家祖传的医书上有个方法,可以帮人短暂打通任督二脉,缓解体内疼痛。但我没试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崔潮犹豫了半天,最后咬了咬牙,说:“给我试试!” 郎中还是有点不太敢,毕竟任督二脉是人体大脉,轻易不敢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小事。 崔潮厉声说道:“我叫你试你就试,我会给你奖赏的!” 郎中战战兢兢,开始在崔潮的头上、颈上、背上施针。过了一会,崔潮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大叫一声,昏了过去。郎中赶紧掐住他的人中,在他的前胸扎了几针。崔潮的脸色由金转白,再慢慢地转红,待红色消去,他悠悠地缓了过来。崔潮睁开眼睛,感觉身体舒畅,不再疼痛。 郎中不住地抹着额头上的汗,紧张地看着崔潮。崔潮哈哈大笑起来,“很好!很好!本大爷大大有赏!” 下午,竹叶对决第六局继续进行。崔潮又像第一局时一样,精神抖擞,越战越勇,势不可挡。左隐奋力抵挡,两人一场好斗。崔潮把各种厉害的着法和阵势都用上了,毫无顾忌。左隐感觉对方的攻势如潮水般袭来,防线被冲垮,以大败告终。 崔潮这局棋胜得痛快淋漓,棋力就像洪水开了闸一样,涨了一大截。棋局终了,崔潮还是非常兴奋,指着棋局侃侃而谈,毫无倦色。左隐对崔潮的表现大为惊讶,觉得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竹叶对决至此总共进行了六局,崔潮以四胜二负领先,只要再胜两局就可以挑战成功。清风门上上下下都在关注着这次对决,相关人等的紧张心情毫不亚于两位对决者,他们的利益与竹叶对决息息相关。有人指望着攀上崔潮这棵大树,有人却希望左隐获胜保持原来的平静,还有人则像墙头草一样闻风而动。各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为自己的将来盘算着。 崔潮突然大发神威,吓得叶不落和常秋湖都跑来找左隐问个究竟。左隐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三人情绪低落,苦无对策。左隐想了一晚上,犹豫着明天要不要放手一搏? 这天晚上,崔潮睡到半夜,突然梦见了棋盘上那个小黑人。它先是手舞足蹈,然后爬到崔潮的身体上游走,最后竟然从崔潮的鼻孔里钻了进去,一下子就把崔潮给吓醒了。醒来之后,崔潮感觉身体沉重,隐隐约约地好像被许多小针扎着。他再也睡不着,迷迷糊糊地捱到天亮。 起床后,崔潮的脑子里好像装满了水,一团模糊。视线也有点不清楚,走路时还差点跌倒。 棋局开盘后,左隐下的棋变得凶狠异常。不管怎么样,他决定要搏一搏,将个人安危暂时掷之脑后。 崔潮一开始还是像昨天一样,尽挑狠着来下。下着下着,崔潮的思维慢慢变得迟钝起来,落子也越来越慢。左隐却毫不放松,紧逼着对方的棋,与之贴身肉搏。崔潮看自己的局势越来越落后,心里一着急,那个小黑人又从棋盘上钻了出来,在崔潮的眼前晃来晃去。崔潮盯着它,它却跑得越来越快,把崔潮搞得头昏眼花。 崔潮力不可支,随着他大叫一声,顿时满头大汗,眼神变得呆滞。他站起身来,瞪了左隐一眼,便发足狂奔而去。 第271章 守在门外的罗靖和赖孚军等人赶紧拦住崔潮,把他搀了回去。郎中给他施针服药,折腾了好一阵才让崔潮安静下来。不一会,药效开始发作,崔潮倒在床上睡去。 左隐坐在座位上担心了好一阵,怕崔潮又像柯聪明一样被《尧帝弈经》所困扰而发狂。左隐只想在棋艺上将崔潮打败,并不想在精神上给他以伤害。 左隐忧心忡忡地过了一中午,待下午看到崔潮已恢复如常,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但崔潮的精神萎靡不振,只草草地下了几十个回合便认输了。 这样,双方战成了四胜四负平局。崔潮要在最后一天连胜两局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但以他现在这样的状况,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这天晚上,左隐坐在房间里休息。一个护法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脸色蜡黄,表情僵硬,他一见到左隐,便说:“我叫赵海,是徽州堂的弟子,家父也是咱们清风门的,他已经年逾古稀。听说新门主上任,家父让我来代他向门主讨教一盘,好完成他多年的心愿。” 左隐见他态度谦恭,言辞恳切,念在他一片孝心,便答应与他对弈一局。赵海喜不自胜,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竟然也泛红了。两人摆开棋盘,开始对局。 赵海棋艺普通,落子飞快。棋局很快就进行了一百多个回合,盘面上赵海差了很多,已经获胜无望。赵海指着棋盘上的一处向左隐讨教其中的变化,左隐认真地给他解答。赵海很开心地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左隐感觉很疲惫,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说着说着,只见赵海突然把手一伸,手里一下子就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烛光下闪着寒光。他手一抬就要向左隐挥过去,这时正好周行从外面走了进来。周行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用手臂格挡开来,赵海的手就偏了。左隐大惊失色,人往后一站就起来了。 赵海手腕一翻,脚下快速移动往左隐扑去。周行的手顺势抓住赵海的衣角,身子往前一滚,挡在左隐和赵海中间。 赵海见势不妙,便虚晃一招,同时身子往后一跃,就要逃跑。周行大叫一声“不要走”,连跨两三步追了上去。他右手一抬,射出一枝袖箭,正中赵海的后背。赵海往前扑倒在地,疼痛难忍,犹自用双手往前爬去。周行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上前抓住赵海,想要问他个究竟。那赵海拼命挣扎了几下,竟然没了气息,当场毙命。 周行在他身上搜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在他的手臂上发现了一个两头蛇的纹身,左隐从房里出来,看到这个纹身,便惊叫道:“两头蛇?!他就是刺杀党门主的凶手?” 周行凑近去仔细看了看,然后从赵海的脸上撕下一张薄薄的皮下来,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左隐连忙让人去报官,官府来人仔细检查过后,把尸体抬走了。随行而来的仵作说,“多半就是他了,这人手上的人命可多了!” 左隐惊魂未定,还好没受到什么伤害。刚才要是周行晚到一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竹叶对决的最后一天,崔潮和左隐都已经精疲力尽。这天早上,崔潮又让郎中帮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他要强撑这一天,拿下门主之位。 左隐也拼上了性命,不再顾忌那么多,他要再赢下一盘,断了崔潮的念想。 崔潮的前半盘进展得很顺利,几处小战斗都占了上风。左隐也下了好多狠着,但崔潮的着法更狠,把左隐给压下去了。到收官的时候,崔潮感觉脑子越来越沉重,所幸剩下的官子已经不多。他勉强支撑着把官子收完,还被左隐搜刮了很多地盘去。收完最后一个单官后,棋判数子的结果是崔潮以四子半大胜。崔潮脸色煞白,全无血色,脸上的笑容让人看了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两人终于都熬到了最后一盘,要在下午进行最后的决斗。 回去之后,青青看到左隐那虚弱的样子,心痛不已。她眼里噙着泪水,默默地为左隐按摩。左隐还强装笑颜安慰青青,青青心里却更加难过。她想跟左隐说让他放弃算了,还是咬破了嘴唇忍住没说。左隐喝了一碗补药熬制的鸡汤,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他突然意识到,下午的决斗可能不再是棋艺上的比拼,而是双方精力和身体状况的比拼。左隐决定采用保守的策略,用《尧帝弈经》的调和之法,再配以防守的阵势,只等对方出错,就一击而中。 崔潮打开任督二脉的效用已提前失效,这更加加重了他身体内的损伤和疲劳。他的身体已经奄奄一息,但他的心里只有对胜利的渴求。汤药只能暂时缓解一些疼痛,这时,崔潮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他不禁失声痛哭。要是他的爹娘都健在,他就不用昩着良心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也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他可以坐在苏州舒适的房间里,用心地下着围棋,细细品味其中的快乐和那份宁静。 昨天晚上,赖孚军找到了围棋刺客“两头蛇”,让他去刺杀左隐。谁知“两头蛇”竟然失手,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崔潮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气晕了过去。连上天都和他过不去,要让他自己去面对这场性命悠关的生死决斗。崔潮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的生命可能快要走到尽头了。 下午出场前,崔潮让郎中再度帮他打通了任督二脉。这次,他的身体内更加疼痛,但脑子还是清醒了很多。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只需要再将脑子保留一个时辰的清醒就行了。 当两人坐到棋桌前,他们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求胜的欲望则占满了他们的脑子。 左隐执白先行,他布下了一个坚实的阵势来迎接崔潮狂风暴雨般的进攻。果然,崔潮一开局就把他所知道的最凶猛的着法都下了出来,这时候,在他的心里除了进攻还是进攻。他要速战速决,一旦拖到官子阶段,他将必败无疑。 可是围棋需要两个人来下,一方要快,但另一方却不这么想。左隐放下了所有进攻的欲望,他只想坚守,坚守到最后。 第272章 左隐的阵势密不透风,崔潮无隙可乘。崔潮便虚张声势,肆意扩张己方阵势,想引左隐来攻。 左隐对此不能无动于衷,如果都被崔潮围成实空,就无法与其争胜了。左隐选择从中腹突入,尽量把棋走得轻盈,这样便可进可退。崔潮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他旁敲侧击,想让左隐把棋连成一块,成为攻击的目标。 左隐不能让崔潮得逞,他利用对方阵势的弱点继续突进,东碰一下西飞一个,像一只只小鸟,让崔潮不能大举进攻。 崔潮心焦,索性不再防守,他敞开大门,把左隐的棋全都放了进来,然后切断它们的退路,殊死一搏。这是崔潮最后的机会,他要杀左隐的大龙了。 棋谚说,棋长一尺,无眼自活。左隐的这条大龙可不是那么好杀的,它虽然暂时没有眼位,但棋形舒展,很有弹性。况且崔潮的棋自身还有不少漏洞,正是左隐可以利用的地方。 在这关键时刻,崔潮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当左隐瞄准黑棋的漏洞刺一手想加以利用时,崔潮没有接上,而是将白棋分为了两段。现在左隐面临重大的抉择,要么吃掉一块黑棋,那白棋的大龙就更加危险。要么补强大龙,就要被对方吃掉一块白棋。 《尧帝弈经》的阳本上有调和之法,却也有毁灭之法。左隐本不屑于那些凶恶的技法,可现在他面临困境,凶险万分。要是此局败了,崔潮就将登上门主之位,左隐的两位师兄的仇再也不能报,也没人再替党飞伸张正义,左隐不敢想下去。此刻,唯有想尽一切办法击败崔潮,甚至要不惜一切代价。 天堂地狱只在一念之间,左隐落下了一子。这一子窥视着黑棋的根基,表面上却很难发现这一点。崔潮毫不犹豫地将一块白棋吃了下来,这给了左隐施展毁灭之法的机会。左隐连下了几步棋,崔潮不知就里,只顾着吃棋,毫无防备。 时机来了,左隐动出被吃的白棋,瞬间就组成了一张天罗地网。这张网笼罩着全盘的黑棋,好像每块黑棋都变得非常危险。 崔潮的呼吸变得急促,棋盘上的小黑人又跳了出来,还不止一个,无数个小黑人都跳了出来。它们在棋盘上四处穿梭,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崔潮看不清棋盘,也分不清黑白了。这是一张毁灭之网,把崔潮的灵魂牢牢地吸引在棋盘上,丧失了自我。 《尧帝弈经》记载的那些毁灭之法,原意是让人了解它们的害处和来源,再加以防范。左隐在重压之下,把它们搬了出来对付崔潮,他要不顾一切地阻止崔潮登上门主之位。 崔潮陷在这张网里,他没有解困之法,只能徒劳地挣扎,绝望地呼喊。但是没人能看得见,也没人能听得见。崔潮眼前的这张棋盘成了一座地狱,让他无法逃脱。 左隐只研究过毁灭之法,还没来得及看它的解救之法。下到最后,棋局已经完全失控,左隐也已经救不了崔潮。 崔潮面如死灰,眼光呆滞。他的棋下得乱七八糟,已经一败涂地。棋局已经终了,他还陷在其中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棋判宣判了他的败局,他也被罗靖等人搀扶着离开了。 左隐获胜了,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跟崔潮在围棋上决斗,最后却没有胜在棋艺上,而是用毁灭之法将崔潮的精神意志完全摧毁。他不知道崔潮回去之后还能不能恢复正常?他的良心深深地不安,他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但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左隐的脑子已经极度疲惫,一片空白。获胜之后,大家都在鼓掌欢呼,但左隐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回去之后,青青叫他也不应,人就像傻了一样。左隐倒在床上,陷入一片浑沌之中。 青青整个晚上都守在左隐的床边,左隐时而含糊不清地叫着什么,时而坐起来呆滞不语,时而惊慌失措,时而狂笑不止。到天明时,才总算安静下来。青青已经哭成了泪人,吓得六神无主,整夜无眠。 到中午时分,左隐才悠悠地醒过来。他脸色蜡黄,一点血色都没有,但是神情镇定,人也恢复到了正常状态。青青抱着他又哭又笑,左隐搂住青青,不住地安慰她。 休养了几天,左隐的身体已无大碍。崔潮的副门主之职已被革除,人也不见了踪影。左隐担心他出事,便派人四处去寻找。有人说他已经回扬州,有人说他还在京城某处,就是找不到他这个人。 经过竹叶对决,再也没人不服左隐。左隐本来想让叶不落来做副门主,但叶不落以人事已高为由婉拒了。这样,副门主的职位就落到了常秋湖的头上。常秋湖在清风门功勋卓着,为人谦逊,棋艺高超,众人皆无异议。 清风门复归平静。一个月过去了,崔潮仍然遍寻不着。罗靖和赖孚军等人都回扬州去了,赖孚军见到关楚凡禀明情况,关楚凡为女儿着想,便重新派人去京城寻找崔潮。关睢鸠得知消息,哭昏了过去。她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孩子的父亲就不见了,关睢鸠为此没少流眼泪。她多次找到关楚凡,想让孩子姓崔,好让崔潮回家来。可关楚凡不顾关睢鸠的哀求,铁了心要让孩子姓关。 没多久,丁香也知道崔潮在京城出了事。丁香到扬州堂找罗靖打听情况,罗靖不肯说,丁香便哀求他。罗靖一把抓住丁香的手,用色迷迷的眼睛看着她,不怀好意地说,“说说我上次喝醉酒之后是怎么到你房间的?” 丁香很害怕,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 “怪不得!我说我当时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原来是你们骗我的!”罗靖狞笑道:“不如现在来陪陪我,我就告诉你崔潮在哪。”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意图不轨。 丁香拼命挣脱跑开去,身后传来罗靖那刺耳的笑声。委屈的泪水从丁香的眼中流出,她心里想着崔潮,伤心不已。 第273章 回到家里,丁香想着崔潮,越想越揪心。云渊源一回来,她就拉着云渊源说想去京城找崔潮。 云渊源说,清风门已经派人在四处找他,一直没找到。又说就算我们去找,也是一样地找不到,还不知道要找多久呢。 丁香听了,沉默不语,只是不住地流泪。晚上饭也没吃,就和衣而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丁香就偷偷地起床了。她把家里的钱都找了出来,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打了个包袱。她决定要一个人上京城去找崔潮,可是当她看到熟睡中的孩子,她心碎了。这是她和崔潮的孩子,她不能带着孩子去京城。这次去京城,她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不能让孩子去受苦。 丁香坐在孩子身边默默地流泪,最后还是狠心地走了。临走前,丁香给睡梦中的云渊源磕了三个头。她对不起云渊源,云渊源接受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她成了亲,一起抚养孩子。现在她又把孩子留给了云渊源,她愧对云渊源,也为自己扔下了孩子而愧疚。 丁香走了,她这辈子心里就只有崔潮。要不是遇到崔潮,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可能早就不在这世上了。现在崔潮出了事,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给找回来。 这一路上,丁香日夜赶路,把脚都走肿了,还是不肯停下来休息。为了省钱,她每天只吃馒头和咸菜,也舍不得住客栈,经常偷偷地溜进别人的柴房里歇上一晚。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把自己的脸上弄得脏兮兮的,蓬头垢面。有时还会去乞讨,混饭吃。 历尽千辛万苦,丁香总算到了京城。她顾不上满身的臭味,顺着一条条街道走过去,仔细地寻找崔潮的踪影。饿了就去饭馆门口找剩饭剩菜吃,困了就在街角猫一晚。有时遇到恶人,还会莫名地挨打挨骂。有时遇到恶犬,吓得她满街狂奔。她顶着烈日,淋着暴雨,每天就在京城里转来转去。 实在找不到了,丁香就去城郊和乡下找。乡下的路很不好走,她的鞋子都磨破了,脚上满是血痕和血泡。难过的时候,她就躲到角落里哭上一阵。捱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想着崔潮的笑容。有时睡梦里想起自己的孩子来,丁香就更加揪心,一直想到天亮。 眼看冬天就要到了,丁香没有过冬的衣服,她担心自己能不能捱过这个冬天。有一天,她碰到了一个好心人。那人给了她一些馒头,还有几件破衣服。丁香感动不已,跪在地上给那人磕了几个响头才离去。 崔潮还是没有踪影,一点消息都没有。丁香已经绝望了,她想自己可能会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死在街上,或者泥土里。 在一个寒冷彻骨的下午,丁香拖着两条满是伤痕的腿一瘸一拐地走着。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个人身上,这人倒在路边,衣衫褴褛,是一个乞丐。他倦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丁香可怜他,便把他扶了起来。然后从自己身上解了一件衣服下来给他披上。那人神情呆滞,丁香却看着很眼熟。她看着他的眼神,猛然发现,那人正是他苦苦寻找,夜思日想的崔潮! 丁香捧着崔潮的脸,大声地喊叫,“潮哥哥!潮哥哥!是我啊!我是丁香!” 但是崔潮脸上没反应,只是无神地看了她一眼,又扭过头去。任凭丁香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回应。崔潮已经不认识丁香,他已经疯了! 痛哭过后,她把自己身上更多的衣服都解了下来,给崔潮穿上。又想办法弄了些吃的来,崔潮一把抓过吃的啃了起来,看样子已经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 丁香伤心极了,她嚎啕大哭,万万没想到崔潮会变成这个样子。 两人相拥在一起,过了一晚上。早晨一醒来,丁香发现崔潮又不见了。她发疯似的到处去找,终于又在泥地里找到了崔潮。 丁香想把崔潮带回扬州去,可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做,崔潮就是不肯跟她一起走。要么就跑开,要么就对丁香张牙舞爪。崔潮已经完全失去了心智,变成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 丁香没办法,只有跟在他身边照顾他,每天想着办法去弄吃的和穿的,还要盯着他不让他乱跑。 只有当崔潮安静时,丁香才能靠着他坐在一起,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和呼吸,就像以前一样。丁香轻轻地唱歌给他听,给他讲他们俩的孩子,讲他们过去的往事。 丁香初遇崔潮时,是在荒山野岭上,他们俩都没了亲人,身上也一无所有,就像现在一样。不同的是,现在丁香为崔潮生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很可爱,她会长大成人,却不会记得她爹娘的模样,因为她从来就没见过她的爹娘。 丁香不知道自己和崔潮还能活多久,也许他们已经活不到孩子长大的那一天了。 这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找崔潮,他就是崔潮的胞兄崔浪。崔浪来扬州后,兄弟俩给父母报了大仇,生活也安定了下来,他就想着继续读书科考。崔浪没什么嗜好,每天就想着读书。那时正好崔潮请了好几个扬州城里的大儒来帮忙研究《尧帝弈经》,崔浪趁机向这些大儒们请教四书五经八股文。崔浪想自己将来要是能考个功名,再把小妹崔涌找到,崔家就又可以在扬州生根发芽,会有重振雄风的那一天。 可惜天不如人愿,崔浪得知崔潮在京城出了事,他每天都去关府打听情况。一开始关楚凡还敷衍着回应几句,后来连见都懒得见他了。崔浪心里着急,便收拾行李,跑到京城去找崔潮。在京城找了几个月都没有崔潮的消息,崔浪身上的钱也用光了,不能继续在京城呆下去。他便回到了光明镇,重新做了教书先生,一个人过活。崔浪希望崔潮有一天会回到光明镇来,这里有崔家唯一剩下的家业。 现在崔家三兄妹天各一方,崔潮和崔涌生死未卜,崔浪却只能在家苦苦等待。 第274章 云渊源在丁香走后,先是在扬州城里找她。他把丁香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接着把她不常去的地方也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她。云渊源这才意识到她可能是一个人跑到京城去找崔潮了。云渊源恨她这么狠心,连嗷嗷待哺的亲生女儿都可以扔下不顾。每天看到孩子哭个不停,云渊源心里又气又急。时间一久,他又开始担心起丁香来。丁香一个人跑到京城去,身上又没什么钱,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崔潮?也许崔潮早就离开了京城,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那丁香岂不是要流落街头,无家可回了? 云渊源越想越害怕,怕丁香被坏人欺负,怕她生病了没钱去看大夫,就想着要去京城把丁香给找回来。可是他要照顾孩子,总不可能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去吧?云渊源在扬州没有可信任的人,他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不熟悉的人。思来想去,云渊源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于是,云渊源抱着孩子就回父母家去了。 云渊源的父母一见云渊源突然抱了个小孩回来,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云渊源竟然成亲了都没跟父母说一声,喜的是他们多了个白白胖胖的孙女。 可是没过两天,他们就开始生疑了。他们问云渊源为什么孩子她娘没有一起回来?云渊源一开始还吱吱唔唔,后来在父母的逼问下,云渊源只好把实情都说了。云父越听越气,在他知道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云渊源的亲生女儿后,便大发雷霆,大骂云渊源给云家找了个带着拖油瓶的破鞋,他当场就拿起木棍就把云渊源打出了家门,连小孩也一并扔在了家门外。 云渊源蹲在家门口,眼泪只能往心里流。丁香跑了,现在连父母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云渊源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到了晚上,云渊源的母亲偷偷地出来把孩子抱了回去。她想留下云渊源,可云渊源没脸去见父亲,他流着泪就离开了,他还是想去京城把丁香给找回来。 云渊源到了京城,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丁香。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心灰意冷。他觉得就算他找到丁香,丁香也不会跟他回去了。他也不想回去见自己的爹娘,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地方——蓬莱岛。那里就像仙境一样,只有他最爱的围棋。他就想去看看,散散心再决定以后的人生之路怎么走。 云渊源一路心情苦闷地来到了蓬莱岛上,他去拜访了黄清源,跟黄清源说起崔潮的事。黄清源听了之后,长吁短叹,感慨他对不起师兄崔立德。要是当时崔潮能听父亲的话,到蓬莱岛上来找他,也许现在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崔潮的所做所为大大地出乎了黄清源的意料之外,让他惊讶不已。 云渊源掏出那本《蓬莱清源谱》交给黄清源,说崔潮都没怎么看这本书,就把它送给了云渊源。黄清源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黄清源问起云渊源的来意,云渊源把丁香的事也说了,然后就说自己想在蓬莱岛上住一阵子再说。黄清源答应了他的请求,给他安排了一间房住下来。 以后,云渊源每天就跟黄清源请教棋艺。黄清源见他的棋都下得这么好了,大为吃惊。上次来的时候,云渊源的棋力还是很低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棋力提高这么多,令黄清源难以想象。后来两人说到弈叟,黄清源这才明白了。 云渊源又爬到山上去,想起他和丁香曾经站在山顶欣赏美景。云渊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站在山顶上,歇斯底里地朝着山下大喊:“丁香!丁香!你在哪啊?你回来吧!”可是四周回应他的只有海鸟的鸣叫声和海浪的波涛声,丁香那清脆的笑声只在他的记忆里回响。 后来,他想丁香的时候,就爬到山顶去。再后来,他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丁香在他的记忆里也越来越模糊了。 云渊源住在岛上,日夜只和人下棋,不再管其他事。他对外面的世界已经厌倦了,那个世界里的事都是他不喜欢的,他只想要围棋。 慢慢地,云渊源的棋艺越来越强,连黄清源也不是他的对手。 从此,江湖上再没有云渊源的身影,他在蓬莱岛上快乐地下棋,把其他事都忘了。忘了丁香,忘了爹娘,忘了孩子。在他心里,只留下了围棋。 有一天,他又去了山上,却再也没回来。有人说在山上看到过他的身影,又有人说他被木仁找去了,还有人说他已经成仙了。从此,云渊源成了岛上的传说,再没有人见过他。 云渊源走了,清风门的清风七子又少了一个。叶不落想念女儿,他把白虎堂托付给左隐,就去扬州找叶颖去了。叶颖见到父亲,高兴得又哭又笑又跳。范平拜见了叶不落,叶不落这才明白叶颖离家出走的原因。 叶不落喜欢上了扬州,这么多年来,他都在为清风门的事忙着。现在终于清闲了,他觉得清闲真好。于是,他就在扬州住了下来,不再回京城了。 叶颖把《尧帝弈经》封存了起来,她不想让范平受到它的困扰,重蹈崔潮的覆辙。 吕博望知道叶颖不会再回来,他也失去了耐心,退出了清风门,不再理会江湖上的事,专门去做他的官了。这样,清风七子又再少了一个。 关楚凡派去京城找崔潮的人回来了,他们带回了令人失望的消息。此后,关楚凡不再管崔潮,可怜关睢鸠有泪也只能往肚里吞。幸好还有她的孩子陪伴她,于夫人也日夜开导她。关睢鸠熬过了那段时间,慢慢地接受了现实,把崔潮留在了她的内心深处。从此,她不再下围棋,害怕一见到围棋又勾起对崔潮的思念。 左隐委任陈星做了扬州堂的堂主,党飞已经过世,陈星等一众师兄弟们都放下了恩怨和争斗,把精力都放到了围棋上。他们不用再担惊受怕,也不用再处心积虑地去对付那些党飞的手下。从此,清风门的弟子们一团和气,共同将围棋发扬光大。 第275章 左隐把《尧帝弈经》中的调和之法摘抄了出来,整理成册,重新命名为《围棋真经》。他把《围棋真经》翻印了成百上千册,分发到每个清风门的弟子手上,让他们学习围棋阴阳调和之法,摒弃那些歪门邪道,专心研究围棋的真谛。 有一天,他叫上周行,两人悄悄地来到了兰溪镇。左隐要向人去讨一笔血债,这人便是谋害他师父张自横的姜太胜。左隐买了一些祭品,先到师父坟上祭拜了一番。然后便去找钱德彪,钱德彪一直在兰溪镇观察姜太胜的行踪。三人一合计,便制定了一个捉拿姜太胜的计谋。 姜太胜现在去了外地,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趁着这个空当,左隐去看望了小昭。这时,申婆婆已经过世,小昭嫁给了同村的王小二,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过得安稳。 从小昭家里出来的时候,左隐在路边发现了一个似曾熟悉的身影。他仔细一看,认出那人正是大富。大富勾起了左隐的回忆,他跟周行说起以前发生在这里的往事。说着说着,左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在师父被害那天,左隐要逃到京城去。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这个大富,后来没过多久他就在半路上被姜太胜他们赶上了。左隐便跟周行说,我们悄悄地把大富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问个究竟。 两人跟在大富后面,到了一个小树林里。周行一看左右没人,便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从后面抄了上去,捂住大富的嘴巴,把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大富不认识周行,吓得脸都白了。左隐慢慢地走了上去,站在大富面前。大富看了好一阵,才认出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爷,你回来了?” “嗯,你还认识我,记性不错!”左隐冷笑道:“是不是想着我回不来了?” “没。。。没有。”大富躲开左隐的目光。 左隐见他心虚,更加确定他心里有鬼。“那天早上你看到我在赶路,后来我就被人给抓走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在搞鬼,是不是你给他们报的信?”左隐加重了语气狠狠地说道。 周行手上一紧,把短刀压在大富的脖子上。冰凉的刀片贴在肉上,把大富吓得全身都哆嗦起来。“没。。。没有,不是我报的。。。” 左隐伸手在他头上用力拍了一下,“还敢撒谎?”说着就朝周行使了个眼色。 周行一把拽着大富,把他按倒在地上,使劲踢了两脚。“你他妈的给我老实点,今天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寸一寸地割下来!” 大富立刻杀猪般地叫了起来,“我说!我说~~~” 左隐蹲了下来,盯着他,“说吧!” “那个姓姜的早就盯上了你们,他让我在暗中监视你们,一有动静就给他们报信。”大富忙不迭地说道。 左隐听了,和周行对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就是这个大富搞的鬼。“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还有什么?快说!” “那天晚上他们动手了,可你师父跑掉了。第二天早晨,我正要去找你们,就在路上遇到了你,我就跑去跟他们说了。”大富道。 “我师父是不是你害的?”左隐问。 “不是!不是!我不知道这事。”大富连忙分辩道。 周行又审问了一阵,大富只是求饶,没再说其他的了。左隐估计他也没做其他事,他心里生气,随口就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小爷我差点没了命!周大哥,你把他的耳朵都割下来,让他记着点我!” “别别别,小爷饶命!我兜里有钱,都给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大富吓得魂飞魄散,裤子都尿湿了。 左隐朝周信点了点头,周行手下一松,大富连忙爬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递给左隐。左隐打开一看,里面有几锭大银子,估计有二百多两。 “那都是我放贷的钱。”大富颤抖着声音说道。 左隐想了想,便不再为难他,恐吓了一阵之后就把他给放走了。大富头也不敢回,连滚带爬地就走了。 左隐拿着钱袋去找小昭,他对王小二说,“小昭是我干妹妹,你以后要是敢欺负他,我定饶不了你!”王小二一看周行站在一边恶狠狠的样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左隐对小昭说,“我今天惩处了恶人,得了一些钱财。我帮你去买座新宅院,再置十几亩地,你们以后就不用发愁了!我现在在京城里做事,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小昭高兴地连连点头,脸上笑开了花,“谢谢隐哥!隐哥是大好人!” 左隐也很开心,他带着小昭他们去镇上吃了一顿大餐,高兴极了! 第二天,左隐就带着小昭他们去买了宅子,置了地。小昭和王小二千恩万谢,感谢不尽。 过了几天,姜太胜回来了。钱德彪假扮成棋客去找姜太胜,说他朋友有个孩子很有围棋天分,想让姜太胜去看看。姜太胜把刘波叫了过来,想让刘波去。钱德彪就说,那个孩子有点特别,最好您亲自去。孩子家也是大户人家,爱点面子。 姜太胜见钱德彪说得合情合理,便答应下来,说明天一早就去。两人说好了会合的地点,到时一起去。 谁知道,姜太胜根本就没去,害得左隐他们白等了一上午。钱德彪又去找姜太胜,结果发现他又出门去了,说是要过几天才回来。 左隐也不着急,就拉着钱德彪和周行去喝酒。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说起青花巷的往事,又说到钱湘。喝完酒,左隐还回忘忧棋馆看了一眼。可惜物是人非,原来的人基本上都走了,左隐仿佛还能在棋馆里看到师父的身影。 左隐还去春秋棋馆拜访了韩剑心,韩剑心还是那么健朗,他看到左隐来了,很是高兴。两人还下了一盘棋,左隐的棋艺已经今非昔比,令韩剑心不得不佩服。他说,后生不错!跟我当年的棋才有得一比了! 左隐哈哈一笑,特别高兴。这两人成了忘年交,韩剑心很喜欢左隐这个年轻人。又跟左隐说了一些自己对围棋的体会,还有当年那些英雄的往事。 第276章 过了两天,钱德彪打听到姜太胜回来了,便上门去找他。一见姜太胜,钱德彪就埋怨上了,说姜太胜害得他在朋友面前失信,丢了面子。在江湖上混的人,面子最重要,姜太胜很清楚这一点。姜太胜说是帮里有点急事要去处理,来不及通知钱德彪才搞成这样。 钱德彪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两人便重新约好了。姜太胜问那户人家在哪里,钱德彪说是在钱家沟那边。钱家沟离兰溪镇有点路程,而且那一片地方很大,很空旷。钱德彪说,到时有马车来接他们去,还反复说了几次让姜太胜不要失信。又说那户人家出手阔绰,只要人去了,一定会有重谢。 姜太胜连连答应,钱德彪临走时从兜里掏出五两银子给姜太胜,说是给他喝酒。姜太胜看到有银子,眼睛就亮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到了约定的时间,姜太胜果然露面了,他的弟子刘波跟在他身后。钱德彪不想让刘波去,可姜太胜说,他年纪大了,有些事要刘波去做,执意要带上刘波一起去。钱德彪没法,只好随他。 钱德彪带着他们走了一阵,来到一条大路上。这是一条官道,姜太胜对这里并不陌生。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一辆大马车驶了过来。先是一个家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接着是一个年轻人,他穿着体面,身上挂着很多名贵的玉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 年轻人走到姜太胜面前行了个礼,笑道:“在下是钱沐,我叔叔让我来接先生您过去看看我堂弟,他下棋下得可好了!在我们钱家庄都没人下得过他。” 姜太胜还了个礼,说:“那挺厉害的!他有多大了?” 钱沐说:“我们上车再说吧,别耽搁了时间。” 姜太胜说:“好!” 钱沐让姜太胜先上去坐在靠后的位置,然后钱沐就和钱德彪上去了,他们俩在姜太胜对面坐下。然后那个家丁抢在刘波的前面坐在姜太胜的身边,这样,刘波就只能坐在靠外边的位置。马车很大,坐了五个人,还是觉得很宽松。 马车里的装饰很讲究,做工精巧,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 钱沐很健谈,一路上跟姜太胜聊了很多。而且他对江湖上的事好像也知道不少,有些事连姜太胜也是头一次听说。 说着说着,钱德彪突然伸手一挑车帘,说了一句“快看那边”。刘波伸长了脖子去看,不提防被那家丁抬腿一踹,就被他踹下了奔驰中的马车。只听刘波惨叫了一声,马车没停,很快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姜太胜还没反应过来,他冲着家丁大声喊了起来,“你什么毛病?怎么把人都给踢下去了?” 那个家丁没理他,钱沐和钱德彪都哈哈大笑起来。姜太胜被他们搞懵了,急得大叫:“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三人只管看着他笑,都不说话。马车驶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家丁揪着姜太胜就往马车下跳。钱沐和钱德彪也都跟着跳了下来。然后车夫就驾着马车离开了,留下他们四个人在这荒郊野外。 姜太胜显然被吓坏了,这三个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他盯着他们,目光在钱德彪的脸上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不太确定。 钱沐转过身去,伸手在脸上抹了一阵,然后再转过来,瞧着姜太胜说:“现在看看我是谁?” 姜太胜看着钱沐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在这?” 原来钱沐就是左隐假扮的,左隐笑嘻嘻地说:“老相识,我们又见面了。” 姜太胜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以前在忘忧棋馆见过钱德彪,那时钱德彪总是跟钱湘在一块。现在再看到左隐,姜太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说你失踪了,还要我去把你找回来。”姜太胜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天元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天元帮?” “哼!就凭你还敢这样说?”左隐一听就很生气,“你害死我师父,然后再绑了我,难道还要我感谢你不成?啊!” “要不是我们救了你,你还在兰溪镇瞎混呢!”姜太胜冷冷地说道。 “你很会说话呀,杀人都能被你说成救人!可惜这次没人救得了你了!”左隐恨恨地说道。 “你恩将仇报,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姜太胜知道自己是死定了。他们早有准备,把刘波都踹下了马车。 “门主,少跟他废话了!动手吧!”那家丁自然就是周行,他早就拔刀在手。钱德彪守在另一边,防止姜太胜逃跑。 “我要让你死得明明白白,你害死我师父,我现在亲手替他报仇!”左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大喊一声插进了姜太胜的胸膛。姜太胜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钱德彪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左隐的仇恨终于了结了。大仇得报,左隐也做了门主,张自横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左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周行割下了姜太胜的人头,用布层层包了起来。他们三人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到了大路边。没多久,一辆马车驶过来,载着他们去了张自横的坟前。他们用姜太胜的人头祭拜了张自横,左隐没有流泪,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告慰张自横的在天之灵。 做完这件大事,左隐念在钱德彪为报师仇立了大功,便对他说:“彪哥,我现在是清风门的门主,你跟着我去京城吧!我不会亏待你。” 钱德彪大吃一惊,他确信自己没听错之后,连忙拱手说道:“多谢门主!在下愿意誓死追随。” 左隐想起自己还有件东西放在双水镇,便对周行和钱德彪说:“你们先回京城吧!我还有点小事要办。” 周行不放心,“门主,我跟你去吧!会安全点。” 左隐说:“不用了,我要去的地方很安全,你回京城帮我照顾青青,我很快就会回去。” 第277章 左隐一个人雇了辆车,回到双水镇去。一路上,他想起师父带着自己走过的地方。还特意去当时拜师的那间客栈里找到那间房住了一晚,那天晚上他特别开心,因为他做了清风门第六代弟子。他还记得师父教他喝酒,把他呛了一大口。 他循着师父带他走出双水镇的原路往回走,走到一个村落时,正好有家人在娶亲。左隐小时候最喜欢看别人娶亲,人多热闹,还可以吃糖果,偷吃好菜,那简直就是左隐的节日,比过年还好。 左隐走到门口往里张望,突然一个身影跃进了他的眼帘。他很快就认出来那人是林老板,就是以前在双水镇开小茶馆的林老板。 左隐连忙走了过去,笑着对林老板说:“林老板,看看我是谁?” 林老板抬头一看,立刻叫了起来,“哎呀呀!小隐,是你啊!都长这么大了!”林老板伸手拍了拍左隐的胳膊。 “你怎么在这儿啊?这家人是你的亲戚吗?”左隐问。 “是啊!你还记得清雅吗?她今天要出嫁了!”林老板兴奋地说道。 “吗?原来是清雅!”左隐立刻就回想起清雅那甜美的笑容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她都要出嫁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欢快的唢呐声,迎亲的轿子停在了外面。林老板拉着左隐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快去看看!新娘子来了!” 左隐快步走了过去,看到新娘子头顶披着大红盖头,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轻抬莲步走下了轿,然后迈着碎步向门口走来。那个人就是清雅,那时候在小茶馆里,清雅教会了左隐识字,还天天陪他下棋。这些情景,立刻在左隐眼前浮现出来。 在左隐离开双水镇之前,清雅还送了一本棋书给他,左隐想不起什么时候弄丢了。那是他长那么大,收到的唯一的一件礼物。 新娘子从左隐面前缓缓走过,她体态轻盈,比他小时候见过的每一位新娘子都要漂亮。可惜看不到清雅的脸,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掀起她头上的盖头来,就是那位幸运的新郎。 左隐目送新娘子进了屋,他坐在林老板旁边,跟他聊起以前在小茶馆学棋的往事。林老板感叹不已,还问他现在是不是仍然下棋。说到小茶馆,林老板说他已经把那家小茶馆转让给了别人,现在回家做了教书先生,顺便也教学生们下围棋。 左隐感激林老板让他学会了围棋,他给敬了三杯酒,还给林老板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林老板是他的围棋启蒙老师。喝过喜酒,左隐拿出一锭银子,让林老板送给清雅做贺礼。 告别林老板,再走了没多久,左隐就回到了熟悉的双水镇。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左隐往前走着,不一会就到了小饭馆。王富贵正在忙着招呼客人,没注意到左隐的到来。 左隐不喜欢王富贵,便不想去和他相认。他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又点了几样那时候馋得他直流口水的荤菜,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王富贵又找了一个小男孩给他做帮手,那个小男孩就像当时的左隐,只是比左隐还更瘦弱一些。左隐看他跑进跑出,就跟自己当年一样地忙。 左隐起身走到后院,看到他以前睡觉的柴房,走了进去。在门上方的墙壁上有一条缝,他把缝里的稻草拿掉,然后用两根手指伸进去摸了一会,掏出一个白色的羊皮小套来。左隐嘴角含笑,这就是师父刚见面时交给他保管的东西。他打开羊皮小套,从里面抽出一张黄色的小纸片,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他以前不认识,现在都认识了。 左隐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这些字没有一个是重复的。这让他立刻就想起来有一种围棋的记谱方法就是用字来记的,每一个字都对应棋盘上的一个点,每下一步棋就记下一个字,但是要有全文对照才知道这些字所对应的点位。他小心地把棋谱收好,放到怀里。 走出小饭馆,左隐顺着青石板走着,一抬头就看到了前面的那个小茶馆,那是他最初学会围棋的地方。左隐走了过去,一进门就看到有个老板娘坐在前面。 老板娘热情地把左隐迎了进去,左隐走到了最里边那个角落的位置,那是清雅教他识字陪他下棋的地方。他坐了下来,仿佛又看到了清雅,听到了她那咯咯的笑声。 左隐喝了一会茶,突然觉得老板娘好像在盯着自己看。他抬头去望,老板娘朝他笑了一笑,然后走了过来,问他:“客官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啊!我还在这里跟人学下棋呢!那时候这里有很多人下棋,怎么现在都不见了?”左隐道。 “以前这里的林老板很爱下棋,就把下棋的人都招过来了。后来他把店转给了我,我又不会下棋,那些下棋的人也都不来了。”老板娘一边说,一边盯着左隐看。 左隐被她盯得怪不好意思,老板娘连忙说道:“让客官见笑了,我以前有个儿子,他要是还活着,也有你这般大了。” 左隐愣了一下,问老板娘:“我跟他长得像吗?” 老板娘摇了摇头,“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很小,我也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停了一会,她又说,“你跟他爹倒是有几分相像。”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不知怎的,左隐突然觉得老板娘有几分亲切,感觉她的目光好温暖,就像以前青青的母亲看他那样。左隐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又聊了几句,老板娘说到自己是禾青村的人。左隐一听“禾青村”三个字,身子禁不住微微一震。他笑着对老板娘说,“你儿子叫什么名字?说出来听听,我肯定认识,我也是禾青村的。”左隐在童年的记忆里努力寻找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男孩。 老板娘惊了一跳,又怔了一怔,说:“他叫左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