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公主:将军,来追我啊!》 第一章 赴尘之念 是梦。 我努力撑着孱弱的身躯在地上匍匐着,只往后退了几步,便再没有力气了。 一张狰狞扭曲的脸一直立在我的面前,血淋淋的手在我的错愕下已经抚上了我的脸颊,再一用力,指甲就划破进了皮肉,渗出不少新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初若,今日你设计害我,来日我要让你血债血偿,初若,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难闻的嘶吼声歇斯底里的灌入我的耳朵里,那是疼痛到麻木的绝望,那是心寒在绝地却无处逢生的悲恸。 “我没有…我没有害人,我没有……” 声如细蚊般的辩解是那样苍白,我早已忘记我将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但没有人会听。 这是早已被伤痛与泪水模糊了的尘世,血迹斑斑,在此之前,我已连续受了三日的酷刑,次次要命。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那张狰狞的脸一直朝着我疯狂的嘶吼,而我只想躲开她,却被人更用力的踩住了肩膀,无处可逃之下我终于咬破了唇角,望向了身旁那正在看戏的男子。 可他却并未正眼瞧我,反而决绝般启唇。 “恶女初若,陷害白小姐未遂,幸得丫鬟元香以身试毒识破了这番诡计,今本将军下令,将初若压至大牢,次日午时斩立决。” 言落,单薄的身体已经从血泊中悬空而起,我望着前来押送我的人,再也唤不出一个字,这可肉心却是越来越痛。 墨笙哥哥,你为何只信那白静瑶,你为何就不信我?为何? 我没有害人,我真的没有害人…… “墨笙哥哥…” 他眼中是漠然的冷峻,比那极寒之地的冰雪还让人无望,深深刺痛着我那颗敏感的心。 是夜。 我独自靠着潮湿的牢墙蜷缩在了角落,想着这须臾千年的点点滴滴,历历幕幕部浮现在了眼前,而那白静瑶尖锐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着。 “初若,就凭你也敢同我抢南荣将军,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身份?我冷笑,我本就没有身份。 我只是灵山之上一只小小灵狐,只因他前世曾救我于那火海之中,故而在心底默默倾慕了他整整三千年,知他终转世为人,便化作了人形独自下了灵山,却不知这竟是个噩梦。 墨笙哥哥,我的名字其实不是初若,我叫念念,是你千年之前在那三生石上刻下的名字,我并不知道你写得是谁,但一定是你心中要紧之人,念念也想做你心中那要紧之人。 为了你,我披荆斩棘越过了那极寒之地,为了你,我曾用散魂刀划破了自己白净的皮毛,忍受了五百年蚀骨的灼烧,才得以幻化为人形。 为了你,我曾冒死去到阎罗殿走上一遭,想走遍他所有走过的路,鬼门关,黄泉路,过了忘川河,便踏上了奈何桥,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曾经走过的路,在那三生石上抚摸着他曾经亲手刻下的字迹,在更深露重里思念,畅想着我们还能相见。 为了你,我早已变得不再像我,为你而生,为你而亡。 曾经救我于那火海的恩人,却也是今生想要推我入地狱的恶人。 念念没有害人,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抚摸着自己这受尽摧残的弱体,每一次都几乎要殒了性命,或许正如师父所说,我与他本就没有缘分,即使等上千百年又能如何? 第二章 缘断千年 是泪。 眼睛早已被那温润的液体浸湿,脸上还有未干的血渍,浑浊在了一处,用手一抹,便是一汪血泪。 墨笙哥哥,我虽是狐仙,但心中之愿独独只有一个你而已,我只是来偿还千年之前你对我的恩惠,我深深记得,那次火海之中,我得救了,可你却落入了其中,肉体瞬间被烈火吞噬。 那时的我太过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在我的眼前,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念你,无能为力寻你,无能为力爱你。 也是无助。 入了俗尘,敛了法力,念念只能为一介凡人,能做之事大不如前,可只要能日日见到你,念念便已经心满意足了,但墨笙哥哥,你为何连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奢求都给无情的抹杀了? “次日午时斩立决。” 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这空落落的牢房之中,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却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他的样子,心中又疼了起来,有些窒息,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恨吗? 师父说过,这世间爱有多深,恨自然就有多深,我到如今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很难,可恨一个人却是这般容易。 但我真的不想恨你。 “念念,你还想继续报恩吗?” 不知何时,牢房中的声音变成了师父,我努力睁开了结痂的双眼,望着眼前那一片浑浊的黑暗。 “念念,回答我,你还想继续报恩吗?” 师父的声音又响了一遍,在那冥冥时空之中。 报恩?若我死了,可算是报恩了? 想着墨笙哥哥的样子,我再次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只感觉身旁一阵风拂过,一个模糊到分辨不出的影子蹲在了我的面前。 他抚着我的三千青丝,疼惜的摇了摇头。 “傻丫头,他只是一个凡人,而你可是仙族,何必为了一介凡夫俗子将自己逼成这样?” “师父,徒儿不懂,徒儿不懂……” 哽咽之余我扑到了师父的怀中,眼泪浸湿了他那雪白的衣裳。 他轻抚着我的肩膀,哄着我让我听话。 “这尘世间最不缺的便是这痴儿怨女,白静瑶与南荣墨笙早已在儿时订了婚约,如今被你从中插了一脚,白家小姐心中定然不甚舒坦,这报复也是预料之中的了。” 婚约,他们竟订了婚约,可是这于我又有何关系?我从未想过要独占他,我只希望能这样一直静静伴随在他的身旁,静静相守一生。 仅此而已。 哭意越来越浓,师父还同从前那般不厌其烦的开导着我。 “莫要再难过,为他不值得的。” “师父,我等了三千年,盼了三千年,你让我如何释怀?如何忘记?” 沉默半响,只换来对方的一声轻叹。 “该忘之时必定会忘记,念念,薄情如他,如今你可还想继续报恩?” 师父又问了一遍。 我咬着牙,终抹掉了眼泪,伸出白皙的手臂,用指甲刮破了皮肤,滴血为誓。 “我对天启誓,今生今世再不会爱上别的男子,南荣墨笙,你我千年之缘,就此了结,今后再不相提。” 第三章 凤延神草 是梦魇,却又是眼前。 冰冷的寒气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微微一颤,从那如深渊般的噩梦中醒来,撑着石床起身,师父早已坐在了对面的修灵台上闭目练功。 我害怕惊扰了他,便自行端过汤碗喝药,谁知刚一动,师父便睁开了眼睛。 “念念,你原本那具肉身已经毁在了南荣大牢之中,上面血痕太深怕是拿回来也用不了了,不过为师重新给你幻化了一具肉身,你看看可还满意。” 听言,我将那药碗端在了眼前,药中便出现了我的倒影,左右端详之,虽是一样陌生的面容,却比以往的样子更要精致,想不到师父竟还有这般本事。 “念念,凡心可收了吗?” 我点头,“念念秉性顽劣,不听从师父教导,一时鬼迷心窍,险些丢了性命,让师父担心,念念保证,今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师父在那阴暗处忍不住咳了两声,面具下的他到底病情如何了,我根本不知道,便忙将碗放下,扑到了他的跟前,却见他越咳越烈。 “师父,师父…” 我着急的唤着他,却见他用袖口捂住了口鼻,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颤抖起来,而我却渐渐看见了那净白的袖口慢慢被染上了红色的液体。 这是… 血! “师父,您没事吧,师父…” 情急之下我想帮他抹去从口中咳出来的血渍,可师父却让我别乱动,独自运功一瞬,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寒气,才缓缓开口。 “为师无碍,不必担忧。” 听到他口吻沧桑,有气无力,我忍不住湿了眼眶,一头便扑到了他的怀中。 “师父,念念一定寻到那凤延草,一定会将你治好,一定会。” 可师父却摇了摇头,抚摸着我的头发,一笑,“凤延草世间仅此一株,为师暂且不需要,若能寻到还是留给你姐姐吧,你这苦寻了两千年,不就是为了将你姐姐唤醒吗?” “姐姐…” 我低吟着这两个字眼,眼中又模糊了一圈。 当日为了寻到鬼门关见到默笙哥哥一面,姐姐同我一起翻越了极寒之地,却不甚中了寒光毒,在石洞中沉睡了两千年,师父说凤延草是世间百毒解药,只要能寻到这神草,姐姐就一定会醒来。 可若是救了姐姐,师父怎么办? 仰头,我只能睹到一具面具,连同师父的手一般,是那样的冰凉。 师父身患寒疾,自我认识他的第一日起,便从未停止过,不仅如此,反而日益剧增,他已经病了不止两千年,而我却束手无策,只能日复一日见他这样消瘦下去。 若能寻到凤延草便好了。 “念念,”他低着头帮我抹掉了泪渍,似乎也在看着我,“不可再难过,为师真的没事,不仅这般,为师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我仰着头,甚是不解。 师父将头一点,“你所要寻的凤延草,如今就在唯宣京城之中,为师近日身体欠佳,以后的事情恐怕就得靠你自己了。” 唯宣… 第四章 捷径之途 听言,我猛然坐正了身子,难掩心中的兴奋,拽住了师父的手就问:“可当真?凤延草如今真在那唯宣国中?” “为师何曾骗过你,”师父轻言道,“虽还未查清这消失几千年的神草是如何落入唯宣,但为师敢确定,这次绝对错不了。” 我知道师父从不会骗人,当下便起身,想立即回到唯宣,却突然被师父唤住,我诧异回眸,师父也随身而起。 “念念,此番入京,凶险难测,为师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神草究竟在何人之手,需从长计议,故而你一定当心谨慎,必要时为师定会出手相助,切记,稍安勿躁,从长计议。” 我颔首,“师父放心,这番回去,念念一定夺回神草。” 但师父却颇为忧虑,上前几步,将我揽入了怀中,我才发觉师父的身体竟也是这般的冰凉,难道那寒疾已经入了灵骨?若是这样,那…… “傻丫头,师父又怎会让你一人独自下山,若你决心要将神药取回,师父倒是有一条捷径。” “什么捷径?” “去唯宣南荣府,寻墨笙将军。” 南荣墨笙… 我错愕,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波动了一番,好生难受,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师父那冷冷的面具。 “为师知道,你与那南荣墨笙原本就有一些牵扯,不过你答应过师父,该忘的都忘了,该放的也都该放下了,师父相信念念一定不会欺骗师父,南荣墨笙的母亲是陛下同胞姊妹,父亲更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侯爷,在京城中势力颇大,朝野皆敬,世上再无任何人能够比得上这南荣世家,若想要探听什么讯息,这将军府真是首选之地。” 落寞似我这般,像是被人抽去了灵脉,南荣墨笙就是我心头上的一块毒剂,好歹是几千年的牵绊,怎能一朝说散就散。 师父看出了我的心事,语气沉沉:“念念,为师知道此番定是难为了你,但唯有这样才是最好的途径,南荣墨笙是这天下最好的人选,定能助你完成夙愿,答应师父,不可再为他动情半分。” 我忍住了最后一口悲伤,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师父笑了笑。 “为了姐姐,为了师父,念念这次再不会意气用事。” “那就好。” 师父又咳了起来,却始终用内力压制着体内的寒毒,若不是因为我在其面前,他定然早就躺在了地上,他从来不愿意我为他担心,向来如此。 我站在身侧小心翼翼搀扶着他,哽咽道:“师父,不如先让念念为您先续续脉。” 他却摇头,毅然拒绝。 “你身子刚恢复不久,应该保持实力,为师没事的,时辰不可耽搁,你快些去吧。” “可是师父…” “不必说了,念念,你只要答应为师,只当那南荣墨笙是一个可利用之人,万事自有师父替你顶着。” 我颔首,跪在了师父面前,深深磕了一个头。 “师父,念念一定谨记,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话语落下,我似乎闻见了师父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他便望向了那洞外之林,再不愿回眸。 天色又寒了几分。 第五章 凝儿小姐 再次被敛了法力的我重回到了凡间,不过师父说我大病初愈,故而这次给我留了一些灵力用来保命,他说尘世太过浮躁,人心叵测,若是身怀法力定会被世间邪恶之人陷害,他不想我有危险。 师父为我幻化新的肉身已经消耗了不少内力,我这次定不能再让他失望。 藏匿住了灵狐之尾,在月色笼罩之下,我落入了一片萧条的丛里之间,周围都是一片暗黑的枯树残枝,只在那山下见到了些许星火的烛光。 “南荣府,我要如何才能再次进入那南荣府?” 正想着,突然闻见身后极速闪来一支利箭,我忙错身扑到了草地之上,只感觉眼前跑过了一袭小小的黑影,抬头一瞧,原来是一只小野兔。 锋利的箭从它的毛发上飞驰而过,险些将它伤害,幸得它速度极快躲过了这武器,迫使那箭直直落在了我的脚边,正欲起身,只见刚才射箭之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顷刻间便从那黑暗处跑出了一群人。 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附近的猎人,便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可那人群还是迅速将我围住,拾起了地上的箭,不停打量着我。 “诶我说,这荒郊野外的,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姑娘?难不成是妖精?” “怎么可能会有妖精,都让开,让我好生瞧瞧。” 说着,一位体型肥硕的中年男子推开了众人,蹲在了我的面前,疑惑的摸着下巴,砸了砸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拍了一下脑门,跳起来指着我道:“这…这不是凝儿小姐吗?” “凝儿?哪个凝儿?可是南荣府的那位小姐?” “可不是吗?这凝儿小姐大晚上的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我从那地上扶了起来,我惊愕的望着他们,有些难以置信,不禁伸手摸了摸这张重塑的脸,这张脸难道是南荣凝儿的?难道是师父…… 这般看来,师父定是早就有了这个计划,将我变作那南荣小姐的模样,这样我便能正大光明的进入那南荣府了。 原来如此,我失色一笑,心中更痛了几分。 “快去通知南荣将军,都愣着作何?快去啊。” 胖男人吩咐着,便有几个猎人寻着山路下山而去,他们害怕我着凉,便寻来了柴火,在我面前燃起了一个小火堆,难以掩饰的兴奋就挂在脸上。 “传闻那南容小姐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说着,那胖子也自觉的坐到了我的身旁,而我却忌讳的往后退了退,他们的面上都带着凶相,我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不知他们在这荒山上残害了多少生灵,想想就忍不住发憷。 他们还想问,可我却一直闭口不言,就像是一个失意之人,受到了何种惨烈的打击,对任何事物都丧失了本该有的兴致。 良久,直到一声马蹄落下,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由远至近立在了我的面前。 “凝儿。” 那人唤着,我一顿,这是熟悉的气络和声音,是那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声音,忙抬头去望,南荣将军的样子又一次浮现在了眼前。 第六章 南荣将军 我心中骤然一紧,想不到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出乎意料般,没有任何惊喜,没有任何悸动,甚至没有一丝温度,亦如见一个陌生之人。 南荣将军器宇不凡,几日不见,竟发现他壮硕了不少,只有这张脸还同那时一样,有几分俊,又有几分恶。 如此看来他对‘初若’的死丝毫没有任何愧疚之意,想到此处,我由衷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眼睛红了又湿,却始终忍住没有流出,他已经再不值得我为他流泪,再不值得。 “凝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快随我回家。” 他伸出了一只手,嘴角微微上翘,可眼中却藏匿着深深的关切,这是‘初若’从未感受到过的温存,他竟也会这般温柔。 我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将自己圈得更紧了些,内心的抗拒让我不想再去面对他,不想再回忆那段令人发指的前尘往事。 “凝儿,随哥哥回家吧。” 他望着我,将我的手握得更紧,像是想要抓住什么般,令我非常诧异,但我还是摇着头,推开了他的手。 不语。 墨笙哥哥有些失落,他命众人退下,而后在我丝毫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迅速将我从湿凉的地上抱起,跨上了骏马。 “你…” 我反感的想要从他怀中挣开,却被他禁锢得更紧。 “别闹,”他温暖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我完可以闻见他那均匀的呼吸与强有力的心跳,我与他竟会相隔这么近,这是我从未想过的,只一惊。 他的身上有使我无法抗拒的魔力,就像是与生俱来。 “你…你放我下去…” 我垂下了头,不愿去闻他的呼吸声。 墨笙哥哥没有回答,而是将我抱得更紧,扬鞭起步,朝着那来路而去。 一路颠簸,我再也没有说什么话,可这熟悉的感觉还是迫使我一遍一遍想起那段本该被遗忘的前尘往事。 想起他那决绝的声音。 “恶女初若,陷害白小姐未遂,幸得丫鬟元香以身试毒识破了这番诡计,今本将军下令,将初若压至大牢,次日午时斩立决。” 我倾心千年,而他却想要杀了我,只感觉一阵晕眩袭遍了身,往前一扑,险些滚下了飞奔的马背。 “凝儿,你没事吧。” 墨笙哥哥随即勒住了马缰,让我靠在了他的怀中,抹了抹我那润润的眼角,脸上流露着不解,笑道:“都多大了,还喜欢哭鼻子,凝儿听话,以后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给你,只要你别再这样顽劣。” 我抿着唇,从他怀中起身,望着他的眼睛,“若我想要你呢?” 似笑非笑,墨笙哥哥一愣,蹙了蹙眉,“想要我?想要我什么?” “想要你的人。” 谁料墨笙哥哥突然一笑,伸手疼爱的刮过了我的鼻子,“说什么胡话,哥哥随时都在,只要你乖乖听话,哥哥就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此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 见他信誓旦旦,我却高兴不起来,落寞早已注定,转眸无奈的望向了远方,我指着前面那隐隐约约的府门,淡淡启唇:“哥哥,前面可就是‘家’了?” 第七章 如期婚约 辗转难安,一夜未眠。 清晨,我独自坐在菱花铜镜面前,一遍又一遍梳着自己的秀发,眼见天色方才蒙蒙亮起,可心中却丝毫没有倦意。 直到侍女端着一盆洗漱水进来,方才打破了屋中的宁静。 “小姐方才回来,怎的不好生休息一下,将军可是吩咐了,若是这次小姐还不听话私离府门,可是会亲自责罚的。” 我摇头苦笑,“哥哥平日里与我关系好吗?” 侍女将头一歪,思忖着道:“其实说来,将军与小姐虽是兄妹,但平日里鲜有往来,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关心小姐的,若小姐再顽劣不肯归来,怕是会因此延误了将军与白小姐的婚事啊。” 白小姐?难道是那丞相之女白静瑶,我心中一沉,手中的木梳在这一顿中不甚落入了地上。 “你说…你说哥哥要成婚了?” 侍女见我唐突,忙帮我拾起了木梳,接过手替我梳理着秀发,“小姐这是怎么了?将军与白小姐的婚期可是很早之前就定下了,日子就在三日之后,幸好小姐只是虚惊一场回来及时,不至于延误了这婚期,将军心中定然欣慰。” 婚期… 原来我回来竟是为了让他如期完婚,这真是天大的耻笑,想着我只感觉浑身像是被万蚁啃食般难受,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往门外跑去。 若是这样,那我宁愿不要回来,我不要回来。 侍女见我突然冲出了房间,便起身赶来追我,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我怎能再让他人瞥见我的悲伤与那累累伤痕的心。 我死了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再次见到你,我不想这么快就掀开自己那血淋淋的伤口,也承受不住,我必须走,既然改变不了,那且不要相见。 若我走了,你是不是就不用与那白静瑶成婚了? 步伐沉重,鞋子像灌了铅般,终在那院廊的转角处顿住,迎面撞上了一身盔甲,被反弹到了墙上。 眼睫用力眨了眨,闪掉了水渍,墨笙哥哥已将我抱回,轻轻敲了敲我的脑门,嘴角一动,“怎么刚回来就这般风急火燎,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我躲避着他的眼睛闪烁其词。 “没事便好,”他一笑,抓着我的手就往回走,“今日哥哥特意给你备了些早粥,待会儿就有人端过来,我且要看你好生将它喝干净。” 可我的步伐却停顿了,不愿向前,他不解,回头望我。 “我知将军好意,但且怪我无福消受。” 言落,我抽开了他的手,想再次转身奔去,却见那远处的回廊中一个下人已经冒冒失失跑了过来,对着墨笙哥哥便跪下,语气急促恐慌。 “禀…禀将军,又有一个小姐回…回来了,就在那府门外。” 又有一个小姐? 听言,我瞬间被灭了动力,怔怔站在原地望着墨笙哥哥,难道师父错算了这一出?难道真的南荣小姐回来了?难道我要被揭穿了?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再看墨笙哥哥眉色一沉,推开了那下人,拽着我的手就朝着那府门外奔了出去。 第八章 真假千金 那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发中插着精致的玉钗,双手叉着腰,一副娇憨可人的模样,那张脸虽与我如出一辙,但那双眼睛却更加明澈,完一个不经世事的贵家小姐。 她伸手指了指我,而后气急败坏的对墨笙哥哥嚷道:“大哥,你有没有弄错,我才是南荣凝儿好吗?你怎么连自己的妹妹都能认错?让别人误入了我南荣府的门,难道你就不怕她是个妖精吗?我可听说,最近咱京城中可一点都不太平,经常有吃人心的妖怪穿梭,你可别上当啊。” 如银铃般的声音虽带着不满,却始终悦耳,我刚想说话,却见墨笙哥哥拉着我的手突然动了动,先我一步走向了那真正的南荣小姐。 “你说凝儿是妖精,我看你才像妖精,你幻化成我南荣府之人,究竟有什么意图?” “我?你说我是妖精?” 南荣小姐不服气,蹭蹭几步上前就想要硬闯南荣大门,却被墨笙哥哥一把拦住,这下可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好你个南荣墨笙,平日里你做的那些勾当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一一同父亲禀报,你现在却将堂堂侯爷千金拒之门外,这次我一定要禀告父亲,让他好生责罚你。” “你还是好生想想自己要怎么进去吧。” 说着,墨笙哥哥拍了拍手,身后便涌出了一群士兵,将南荣小姐围住,南荣凝儿毕竟是个千金之躯,未曾被人这般威胁过,这架势瞬间让她那气焰灭了几分。 “你别胡来啊南荣墨笙,我可真的是你妹妹,你可别让这妖精迷了心智啊,大哥,大哥咱有话好好说…别动粗啊…” 可墨笙哥哥却丝毫听不进去,再次挥手,那群士兵已经将乱了分寸的侯爷千金押了下去。 连一句狐疑的口吻都没有,他竟选择这样庇护我,站在原地的我不知所措,怔忡的望着这一幕,难道他连自己的妹妹都分不清了吗?若他多嘴问我一句,或许我就会禁不住承认,但他没有。 “凝儿。”他回头唤我,眼中带着温切。 “不对,”我往后一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见我惶恐,忙想过来拽我,而我却躲开了那只手,看着他,“你怎么不问清楚?万一她才是你的妹妹呢?不对,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挨着府门,我浑身散发着凉意,只感觉骨头软酥酥的,不知墨笙哥哥何时又将我抱住,他的温度在我的肌肤上蔓延,却始终抵达不了内心。 我忘了,原来我的心早已凉透了。 “凝儿,哥哥这几年的确不曾管过你,我知道你心中定然早已有怨言,但即使这样,也不可混淆视听,你就是我的凝儿,是我南荣府唯一的千金。” 我攀上了他的脸颊,小心翼翼抚摸着我曾经穷极一生想得到的东西。 他的脸有些温热,正好让我这双冰冷的手得以喘息。 俯上了他的胸膛,认认真真听着他的心跳,是那样让人不能自拔,却也是那样难受。 骗人的滋味不甚好受。 我生死一回,再次来到了你的身边,却只能做你的妹妹,你与我,没有以后,不谈未来。 “墨笙哥哥,凝儿祝你新婚快乐。” 祝你与那白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永偕。 第九章 粉绫之物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墨笙哥哥毋庸置疑的认为我就是那南荣凝儿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我的手镯上有他母亲送给这侯爷千金的玉镯,而真正的南荣小姐手上并没有。 想不到师父连这一点都料到了,果然不得不佩服。 但这南荣府的喜庆还是将我想要立即寻找到凤延草的夙愿吞噬得一干二净,我甚至都不再愿意踏出那闺阁半步,不愿看着南荣府沉浸在一片即将轰动京城的喜宴之中。 白静瑶,我‘前世’因她而亡,她注定是我的仇人,可却让我恨不起来,府中人说南荣将军与白家小姐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府中人还说,他们是让世人艳羡的一对佳侣,都在盼着两家人早日喜结良缘。 他们都喜,唯我独悲。 悲不在他,而在于自己。 “师父,念念无用,始终不能履行自己说过的话,有些人,就藏在心中,挥之不去,也放不下,是念念愚钝,枉费了师父一番教诲。” 铜镜之中的我,又憔悴了几分,抚摸着这等娇容,真恨不得将它毁掉,我不愿做南荣凝儿,我不愿做他的妹妹。 ‘咯吱——’ 身后传来一声门响,是墨笙哥哥的母亲。 “凝儿,在作何啊?你平生最爱热闹,今日为何不与兄长前去白府接亲?” 母亲的声音很温和,却像是一根根针头扎着我的心,我将那木梳放好,回头望她,只浅浅一笑,没有太多话语。 她将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在那衣柜之中寻了件崭新的华服让我换上。 “你可是南荣府的千金大小姐,今日可是府上之大事,怎可坏了规矩,快换上新衣,随母亲出去。” 我只能点头,一语不发换了新衣,失魂落魄的同母亲一道走入了大堂之中。 静候唯宣陛下恭贺的谕旨一到,文武百官齐来道贺,声撼天地,道贺之词花样繁多数不胜数。 那高坐上的便是墨笙哥哥的父亲与白大人,母亲将我领了过去,向白大人问好。 “这是凝儿啊,几月不见,可是越发俊美了。” 白大人笑着捋了捋面上那黑白相间的胡须,眼中是慈父般的疼爱,同父亲耳语了几句,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用粉绫包裹的物件塞到了我的手中。 “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瑶儿之物,为一对玉佩,瑶儿自留了一块,另一块道是一定送给凝儿妹妹,这如今成了一家人了,更是要相互照料的。” 我只看了一眼,提不起太大兴致,认为只是一件普通的物件而已,加之是白静瑶的父亲相赠,心中不免有些反感,故而不愿接过,但母亲却替我接了过来。 看着满堂之中人声鼎沸之象,让我头疼欲裂,便想辞别母亲重回房中,却迎面被一个步履盈盈盛装凤冠的女子拦了去路。 再抬头,白静瑶那趾高气昂的模样瞬间映入了眼帘。 “凝儿,真是好久不见啊。” 我不语。 白府小姐说与我难得一见,想趁着现在闲时,同我去雅亭中一聚,父亲颔首同意,只吩咐别误了待会儿那良辰吉时的拜堂之礼。 雅亭虽在府中僻静之地,可今日却颇为不同,这红喜大字早已贴遍了整个府邸,我碰了碰亭中的红绫,却感觉像触到了一团烈火,好生疼痛。 第十章 凶相初显 “前日在贵府门前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 白静瑶一步上前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的眼中立即被她身上的红色填满,刺眼得厉害。 “你看见什么了?” “真的月月,和假的月月。” 我一惊,紧张到险些绊了自己的脚,面前的白静瑶看我这般,颇为得意,满脸写着成竹在胸。 一转身,便伸出了那涂满蔻丹的指甲从我脸上划过,“如此看来,我是猜对了。” 我推开了她的手,躲开了那血红的嫁衣。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她似乎不急于揭穿我,而是慢条斯理拨弄起了手指,“以往南荣月见到我都会唤我静瑶姐,可你没有,以往南荣月最喜热闹,但你今日却异常的冷淡,以往南荣月从不会唤墨笙为墨笙哥哥,但是你会,如此种种,真是不得不怀疑,你们到底谁才是真的南荣月。” “今日我身子不舒服,母亲知道,再说今日是你的喜宴,又不是我的喜宴,我为何要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欢喜?” “你自然不用欢喜,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南荣月。” 语落,只瞥见白静瑶飞速转身,从袖中掏出了一把袖剑,直直朝着我便劈了过来。 我错身躲过,退到了静亭的另一旁,不明所以。 却见她那朱红的嘴角一勾,“南荣月根本不谙武学,果然,你非她本人,那就再来吃我一剑吧。” 袖剑又起,刀光被涂上了一层特制的银色涂料,照得我睁不开眼睛,只可惜身上的法力已经消失,不然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再躲过对方这一击。 白静瑶速度极快,一见便是有深厚功底的女子,我正准备赤手接过那一剑时,却见她突然变了方向,将袖剑藏在了身后,朝着我的脸上就挥来了一巴掌。 “啪!” 极响。 我只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疼感席卷了身,再一抬头,那利剑一击直接抵上了我的脖颈,剑刃非常锋利,逼得我不能动弹。 “说,你来南荣府的目的到底是何?” 白静瑶低吼一声,往前又进了一步。 我不敢乱动,只能贴身在一方圆木柱子之旁,顿了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不是南荣月也不是你说了算。” 话音一落,只看到那剑光一闪,‘撕——’一声,我肩上的衣服已经被她划开,并伴有血液渗出,一阵刺痛,我恍然大悟,这剑上…这剑上竟有毒。 毒性之强,已不能用灵力所阻,我尝试了几次,更使这毒性在身体中肆意流窜得更猛烈了,麻痹着我的每一处骨骼。 “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难道你在进府之前就没有人告诉过你,这府中曾经有一个名唤初若的丫鬟,你恐怕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吧。” “初若…” 我默念着,看到的却是那阴森可怖的大牢与无止境的期盼,那注定没有结局的故事,是我最弱的软肋。 “若不是…若不是你设计害她,她怎么会死去?” 我虽处于弱势,却丝毫不畏缩,这强烈的毒性已让我站立不住,只能搀扶着圆柱颤颤抖抖支撑着半个身体。 只望见那空中又闪来了一道银光,朝着我落了下来。 第十一章 断言悔婚 刀剑落地,可我的身上却无新添的伤口,余光瞥了白静瑶一眼,却见她此次却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正惶恐的望着一旁那正缓缓走来的影子。 是谁? 我努力去看,看到的却仍旧是一身鲜红的新服,像血一样。 “墨笙…” 白静瑶小心唤着,忙将那染毒的剑刃悄声踢到了水塘之中,想要隐藏证据,而后将浑浑噩噩的我扶了起来,朝着墨笙哥哥赔笑。 “我与月月闹着玩呢,没想到月月还是同以前那般脆弱,一碰就倒,她……” 不等白静瑶说完,我只感觉身子一晃,再次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还有那熟悉的味道与心跳。 “家妹之事不用白小姐费心,我说她是月月,她就是月月。” 墨笙哥哥丝毫不曾拐弯抹角。 “可…” 白静瑶还想再辩解什么,立即又被墨笙哥哥阻断。 “还有,你今日向月月下毒这笔账我南荣墨笙算是记住了,今后我要让你双倍奉还。” “墨笙…” 我不知道此时的白静瑶是何种表情,是惊愕?恐惧?不可置信? 我看不清,眼前只有一片朦胧到模糊不清的红色影子,这白家的毒性真是猛烈,就算是千年灵狐,也难逃小人毒手,没想到离了法力,我还是这般弱。 恍惚间,只感觉墨笙哥哥脚步开始走动,不知想要抱我去何处。 “墨笙…” 刚起步,白静瑶便唤住了他,墨笙哥哥顿足,未曾回头。 “墨笙,今日可是你我大喜之日,你这是要去何处?” “去清静之处。” 白静瑶不甘心,蹭蹭两步跑了上来就拽住了墨笙哥哥的手。 “今日可是我们的婚宴,城之人皆瞩目于此,你是想让我一个人难堪吗?” “若你觉得难堪,那我们大可不用成亲,这样白家也不会失了颜面。” “墨笙…” “白小姐,如今月月需要休息,请你自便。” “南荣墨笙!” 见墨笙哥哥丝毫不给颜面再欲起步,白静瑶突然张开了双手拦在了他的面前,指着我,气得一发不可收拾。 “墨笙,她不是月月,她身上有灵力,她是妖精,你不能这样袒护她,会出大事的。” “出了事自有我来顶着。” “墨笙…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现在真是被这妖精迷了心智,难道你想与我白家悔婚吗?” “悔婚?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也好。” 墨笙哥哥的口吻很冷,就像当初下令要将我处死那般,我想白小姐她一定是受不了被他人这般对待,她本就心高气傲惯了,哪里懂得忍耐。 果然不出我所料,只在朦胧中望见一个身影飞身跃起,白静瑶轻捏口诀,那方才被踢入水塘之中的袖剑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上,御剑而出。 “南荣墨笙,你竟说出这般绝情之语,若想悔婚,先吃我这一剑。” 银光再次闪起,我害怕的卷缩在墨笙哥哥的怀中,他似乎是感知到了我的恐惧,只将我抱得更紧,未曾松手。 周围开始晃动不停。 我无法亲眼睹见他们打斗的场景,想必那一定是很精彩且激烈的,只有那银光一直在我眼前忽闪,未曾停歇。 第十二章 莫要辜负 最终,袖剑再次落地,白静瑶撑着失落的身子站在一旁,声音有些哽咽。 “墨笙,你我是指腹为婚,先皇作证,我等了你整整十八年,你说过你一定会娶我的,为什么现在你却说话不算话了?难道是我做错了吗?今日可是我的喜宴,赌上了白家和南荣家毕生的荣誉,你别让我为难好吗?” 墨笙哥哥的心跳仍旧很平稳,丝毫不曾被她的话语拨动。 我想白静瑶现在一定很伤心,她或许已经流泪了,可墨笙哥哥不是一向对她极其宠爱吗?为何如今突然变得这般冷淡? “墨笙,我知道你一定是唬我的,你不会悔婚的对不对?你心中一直都很喜欢静瑶的对不对?现在如你所愿了,我终于快要成为你的妻子,你一定乐坏了,墨笙,我们回大堂吧,父母一定等着急了。” 听得出白静瑶的语气中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急迫感,想要抓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但墨笙哥哥丝毫不给她机会,想了想,还是道:“我认为悔婚更能保住白家的颜面。” 说完,便迈开了步子,我能听见白静瑶滑落在了地上崩溃的大哭之声,她终于也知道什么叫做撕心裂肺了。 除了她的哭声,还有一方急促的脚步,听声音应该是一个丫鬟,小丫鬟望着眼前之景,有些不知所措,禀告的声音更是弱了一大半。 “禀少爷,老爷说吉时已到,让少爷与少夫人前去大堂拜堂成亲。” “不用去了,南荣府没有少夫人。” 墨笙哥哥轻描淡写的回道。 丫鬟没有再说话,但白静瑶的哭声还在耳边持续,让人心碎,那是怎样的痛心疾首才会使得一介大家闺秀变得这般落寞,我曾经尝试过这种滋味,不甚好受,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同我一起感同身受。 想着便无力的攥住了墨笙哥哥的衣领。 “今日可是…可是哥哥的大喜之日,可别被凝儿给搅糊了,你快回去…同白小姐解释清楚,别让她一个人哭…一个人伤心…” 墨笙哥哥原本坚定的脚步出现了些许迟疑,他那果决的语气瞬间柔和了不少,在我耳边低语。 “凝儿很想我与白小姐成婚吗?” 我想摇头却没有力气,一种濒临混沌的麻痹感已经让我快要不能自己。 我不希望你与她成亲,我不希望你与任何人成亲。 但这只是我的不希望而已。 “墨笙哥哥,白小姐其实…其实挺好的,她很爱你,你一定不可辜…辜负了她…” 情自不能醒,只望这世间的深情厚谊再不被人所轻易辜负。 但墨笙哥哥却没有因此顿足,更是加快了速度,像是要了命般急促。 而我只感觉浑身的经脉都跟着扯疼,骨头里像是爬满了无数细小的虫子,从未有过这种窒息,快要被那毒液扼制住了呼吸,已经将要到达我忍耐的极限。 想是如今的我早已面如白纸,不甚狼狈了吧。 在彻底昏厥之际,耳边隐隐约约响起的是他的声音。 “凝儿别怕,墨笙哥哥就在你身边,一定会想办法将你体内的毒素逼出来,千万别怕。” 第十三章 只愿你好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我承认我再一次梦见了初若,再一次梦见了那无能为力的自己。 当我睁开眼睛,已经远离了那喧嚣的府门,眼前是一处陌生的山洞,肩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那如万虫叮咬的麻痹感也荡然无存,我拖着弱体,寻到了一处低洼的水池,只是映在水镜中的女子,为何这般憔悴? “还好白家的毒性不深,不至于殒命,不过你的身子很虚弱,看来得好生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了。” 幽暗的洞中响起了熟络的声音,我回眸一瞥,墨笙哥哥已经端了一碗白粥走到了我的旁边。 “这山洞中没什么东西,好在这附近有一处被荒废的庙宇,其中残破不能住人,我只寻到了些白米,熬了些白粥,不知道凝儿可爱吃?” 我没有接过那碗粥,而是立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他,想到白静瑶,想到白日里他口中的悔婚一事,心中便越发不安起来。 “墨笙哥哥,今日可是你大喜之日,凝儿已经无事了,你快些回去吧,别让白小姐等着急了。” 对方眯着眼睛歪了歪头,将白粥放置到了一旁,有些疑惑,“难道你真的很想我与她成亲?” 如今终于可以摇头了,但我却没有这样做,只是勉强在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浅意。 “婚宴乃是大事,更何况是先帝赐婚,凝儿不敢说什么,只要墨笙哥哥能够开心,凝儿自然开心,若你不开心,凝儿也会不开心。” “若我说,我与那白小姐成亲不甚开心,你可还会劝阻我?” 不开心? 我一愣。 在我印象之中他与白静瑶的关系相当亲近,当日我以初若的身份存在于南荣府中时,就见过白静瑶在其面前说一不二的情景,那时我的还深深羡慕过对方,想着或许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如今怎会不开心了? “墨笙哥哥休要说笑,白小姐贤敏聪慧,是少夫人不二人选,凝儿身为妹妹,只希望兄长能够幸福。” “按你这样说,若她待你不好,我也要娶她?” 墨笙哥哥的声线在洞中回荡,有些低沉,竟让我生出了些许熟络之感,我躲开了他的眼睛,对着水池蹲了下去,或许那落寞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悲凉。 我只感觉浑身都在散发着寒意。 “凝儿只是妹妹,兄长的终身大事自是不敢搀和,你与白小姐也是你与她二人之间的事,凝儿只是希望你好而已,今生别无他求。” 若不能正大光明的爱你,那且就只能眼见着别人爱你,我不再想做什么,该做的都做过了。 身后的墨笙哥哥没有回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后悔了吧,为了我而毁掉了一桩千古佳谈的天羡姻缘,我也不曾想到,他竟会这般冲动,为了我。 不知这时光静谧了多久,只是那洞外的月色越来越沉,墨笙哥哥始终立在我的身后,他没有选择回去,没有选择去寻白静瑶,我始终不解,却惧怕开口询问,询问到我难以接受的真相。 第十四章 黑衣夜袭 直到洞中变暗,洞外突然冒出了众多脚步之声,我才愕然起身,却见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死士手持大刀就涌了进来。 “南荣墨笙,我们寻你多时了,你平生罪恶多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音一落,刀光一闪,群人便朝着墨笙哥哥冲了过来。 我一头雾水,但此番情急之下也实在容不得我多想什么,只见墨笙哥哥迅速将我护在了身后,赤手空拳便接住了那大刀的围攻,双脚凭空一旋,就将那两三把大刀折断。 众人被一唬,为首的死士捏了捏拳头,大声呵斥:“南荣墨笙,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你若不死,苍天无眼。” 群刀又起,双双斗在了一处,墨笙哥哥虽武艺高强,但这群黑衣人明显不弱,特别是那为首之人,从不首当其冲,而是退到最后,伺机而动。 就在墨笙哥哥将部注意力部集中在那群黑衣人身上时,为首死士似乎寻到了杀机,随即拔剑而起,直直朝着墨笙哥哥的身后刺了过去。 我一惊,也顾不得什么,迈开步子就奔了上去。 “墨笙哥哥小心。” 从未想过我竟能跑这般快,从他的身后将他护住,再一转身,那刀剑已经抵着我而来,或许是我这番冒失的举动让那为首之人有些诧异,只见那尖刀在快要触及我之时被极速收回了力道,险些将剑折断。 虚惊一场。 我却再不肯离开墨笙哥哥半步,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凝儿…” 我听到他在背后唤我,或许也被我这不假思索的举动惊到了,我没有回应他,而是怔怔的瞪着那群心怀不轨的黑衣人,心中可是害怕极了,可是为了墨笙哥哥,我不能软弱。 “各位大侠,墨笙哥哥不知各处得罪了你们,还望各位大侠海涵,凝儿愿替兄长一并承担。” “承担?” 为首之人不悦,将面上的黑绫一扯,愤怒至极。 “强抢民女,奸淫掳杀,欺压百姓,罪恶滔天,你一个小姑娘能顶什么?还不给我让开,若是不从,休怪我等连你一起处决。” “罪恶滔天?” 我甚是不解,见那群人又逼近了一步,只能将墨笙哥哥护得更紧。 “你们别胡说,我兄长是好人,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噗哈哈哈…弄错?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当夜将我家妹掳走的人就是他,这京城之中大多青楼里的可怜女子,都是被他所害,他不弄得这天下百姓家破人亡不会甘心,来人,给我上。” 为首之人再下命令,已容不得我辩护,只见那白色的刀光又闪了起来,墨笙哥哥嘴角一勾,转身又将我护在了身后,从地上拾起一方武器,便冲入了群人之中。 ‘哐哐…’ 刀光剑影的撞击声充斥着整个逼仄的山洞,而我还在回味着方才那群人的话语。 他们说墨笙哥哥是个坏人,他是坏人…… 熟悉的影子在视线中穿梭着,有些迷茫,突又回想起了南荣凝儿在府门外说的那番话。 第十五章 罪恶之少 “好你个南荣墨笙,平日里你做的那些勾当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一一同父亲禀报,你现在却将堂堂侯爷千金拒之门外,这次我一定要禀告父亲,让他好生责罚你。” 南荣凝儿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中重复着。 所谓的勾当?指的可是这群黑衣人口中的那些大罪?难道墨笙哥哥他真的,是个坏人…… 我不知道这番打斗声是何时结束的,只知道当我再次回过神来时,地上已经倒了一片黑衣人。 墨笙哥哥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血迹,行到我的身旁,伸出手抵在了我身后的石墙,那张俊朗的脸便逼近了过来。 “你刚才拼命保护我的样子,真的很美。” 我只感觉脸上有些温热,忙将自己藏在了那阴暗处,顿了顿,才敢直视他的眼睛。 “墨笙哥哥,他们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吗?” “你认为呢?” “我只信你,不论你说什么,凝儿都会相信。” 借着月色,我看见对方微微颔了颔首,而后浅浅吸了一口气,轻描淡写,“没错,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仅强抢民女,还抢夺良田千亩,烧毁房屋,逼迫百姓悬梁自尽,仗着自己身份特殊,联合各地官员压迫剥夺民脂民膏,无恶不作。” 虽是在心中早已有了预料,可亲耳听到他如此说,还是被吓了一跳。 “难道…难道就没有人管你吗?” “管我?”墨笙哥哥又逼近了一步,用一根手指托起了我的下颚,我看到了他双眼的黑眸中隐隐透出来了一抹冷峻的恶意,浑身一颤。 “本将军可是南荣府的大少爷,连陛下都视我为兄弟,试问这世间谁人敢管束我?凝儿,你敢吗?” 我摇头,紧紧抿着唇,不敢反驳什么,他眸色中的那股恶意让我望而生畏,那是侵入心底的恐惧。 “这唯宣国中除了陛下,便是本将军说了算,你若好心,与其想来说服我,不如多替那些冤民祈祷祈祷,让他们的冤魂别老缠着我,这样会影响我的发挥的。” 说话间,他又往前迈了半步,双手已经落在了我的肩上,微微抬头,便能触及到他的脸颊,我不敢乱动,甚至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墨笙哥哥强势且霸道的气息笼络在我的四周,就像是一根绳索,将我绑得严严实实。 “凝儿,”他见我紧张,戏谑一笑,温润的唇已经将要抵上我的额间,“你若是不听话,本将军也一样会将你送至青楼,让众人如饿狼扑食般将你彻夜蹂蹑,让你生不如死。” 我双手局促的扯弄着衣角,大气不敢多喘,他果然是我的噩梦,可我该怎么办才好?一时之间却想不出逃脱的办法,正不知所措之时,只感觉一只炙热的手已经伸进了我的衣服中,触感真切,我忍不住‘啊’了一声,就想推开他,可却瞬间被对方钳住。 “墨笙哥哥,凝儿只是妹妹,你不要…不要…” 我卑微的恳求着,害怕的蜷缩着,希望对方能够放过自己。 第十六章 真实的你 可墨笙哥哥却不以为然,继续拨弄着我的衣服,然后用力一扯,肩上瞬间被扯出了一个大口子,白皙的肩膀毫无保留的裸露了出来。 他还不甘心,继续顺着那缝隙往下探去。 “墨笙哥哥…” 我被吓得哆哆嗦嗦,想哭却不敢哭,想喊却喊不出声,只能默默忍受着墨笙哥哥带给我的煎熬。 他的手没有再继续往下,而是冲着我勾起了一抹冷冷的幅度,俯下了身子,湿润的薄唇顷刻间便落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是牙齿,一用力,我咬着牙险些被这突来的疼痛击垮到了地上。 而他却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尽情的吸允着我肩上的鲜血,就像一个怪物,等他再次起身,我的衣服上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事到如今,你还喜欢我吗?” 他抹掉了唇角上的血迹,玩世不恭的模样像极了心地邪恶的阔绰子弟。 我不敢搭话,躲在缝隙之中,眼角啜满了泪水。 “凝儿,这就是最真实的南荣墨笙,我猜你现在一定开始恨我了,对吗?” “…凝儿…凝儿只是妹妹…只是妹妹…” 我凝噎着,颤颤抖抖。 “妹妹?不过就是一个从小在我家长大的外族女孩而已,我与你本就没有关系,凝儿,请你记住,我决定退婚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我不愿再受到那白府的管束,白静瑶就算再貌若天仙又如何?失了她,我拥有的是整个天下的女子,有比她更美更俏的。” 原来…原来如此。 我终于懂了,顺着那山洞石壁便无助的滑落到了地上,墨笙哥哥没有再理我,而是扬了扬张扬的衣袂,独自走了。 山洞中是黑衣人的尸体,我再次将自己抱紧,可肩上的伤口却还在流血,很疼,却始终比不上心疼。 就这样静静坐着,靠在冰冷的石壁之上,细数着自己的伤痕。 一直到一阵轻易的脚步声落在了我的面前,我无力的抬头,冲着面具之人轻轻唤了声‘师父’。 他将我抱起,走出了山洞。 离那山洞不远处的破庙果然残破不堪,师父用法力帮我愈合了身上所有的伤口,才幽幽坐在了我的身旁,一手抚过我的头发,将我揽在怀中。 “念念不是答应过师父,不再对他动心吗?” 我点头,揉了揉又渐渐湿润的眼睛,哽咽道:“念念不曾想到墨笙哥哥竟是这样之人,我该如何做?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师父的手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些怒气,“糊涂,你如今想的应该是如何利用他寻到凤延草,而不是为他做些什么,念念,难道你还这般执迷不悟吗?你忘记他曾经是如何伤害你的?忘记他是如何薄情不仁?” 如此惨痛的过往,怎会忘却。 我忍住了心绪,握住了师父冰冷的手,道:“念念谨遵师父教诲,念念一定努力克制,直到取得凤延草。” “好,这样便对了。” 师父欣慰一笑,忍不住体内的寒气又咳了几声,却哄着我快快休息,等着一起看明日的初阳。 第十七章 逝世噩耗 让我从深沉的梦魇中醒来的不是师父温柔的呼唤,而是侍女急促的脚步声,我动了动肩膀,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猛然一睁眼,四处便去寻师父的踪迹,可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这里是南荣府,我怎的不记得昨夜是如何回来的了?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 侍女撞撞跌跌,进门就跪,见她如此急促不安,我忙掀开了软被,将她扶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好好说话。” 侍女急得浑身都在颤抖,我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她指着门外,手指已经不受控制般一直在颤动。 “小姐,老爷他…昨日少爷负气带着小姐离府而耽搁了与白小姐婚宴一事,惹得老爷旧疾复发,今早醒来,他就…他就唤不醒了…” “唤不醒?” “嗯,”侍女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忙拽上了我的衣袖就往外跑去,“小姐快别说了,随我来吧。” 被这突然一拽,我有些重心不稳,刚想出言制止,毕竟自己是个女孩子,这方才起身还未洗漱宽衣怎能这般鲁莽见人,可话到嘴边还未说口,便瞥见了自己的衣服。 只见再不是昨夜那件被墨笙哥哥扯破的衣裙,而是被人换了一套干干净净的新服,心中万分奇怪,难道是师父? 侍女的力道很大,我一路被她拖着走,勉勉强强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来到了东院,隔着墙便能闻到里屋哭成了一片,上了回廊,侍女才将步伐放慢,与我指了指那院中,怯怯道:“小姐是不知道,少爷自昨夜回来,便一直被老夫人罚跪在这院子之中,至今滴水未进,若待会儿小姐见到老夫人,一定多为少爷求求情啊。”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前一探,果然在那假山石的后面瞥见了一处熟悉的身影,墨笙哥哥此时正端端的跪在那院廊之中,身边并无他人,看着好生凄凉,忍不住心头又一动。 来到正房,门外已被一群丫鬟下人围得水泄不通,母亲泪眼婆娑着在里面同请来的御医说着什么,但御医却连连摇头,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最后母亲瘫软的坐在了椅子上,脸色煞白。 拨开了众人,我缓缓行到了她的身旁,她一把便攥住了我的手,“月月,你爹他…你爹他…。” 只说了几个字,母亲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抱着我痛哭起来,我对劝人没什么经验,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只能一直拍着她的手臂,道着母亲别难过之类的话。 她又摇着头,撑着我的身子顺势滑到了地上,哽噎着:“都是你大哥,若他昨日没有负气悔婚,你爹就不会被他气死,都是你大哥啊……” “母亲,您别再难过了。”我想将她扶起来,却使不上劲儿,情急之下也同她跪在了一处。 “父亲之事,月月感到深深的抱歉,墨笙哥哥昨日突然悔婚想是一定有原因,母亲何不问个清楚,让兄长独自在那院中跪着,也不成体统啊。” 第十八章 灵杖老者 “体统?你爹都死了,还要什么体统啊。” 说着,她越哭越涌,就差没晕厥过去,我自是知道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一时半会儿定是劝不了他人,但又担心墨笙哥哥,就在这左右为难之际,忽闻屋外响起一阵摇铃之声。 再抬眸,眼前便多了一位矍铄非凡的老者,他身着道服,手持灵杖,花白胡子间藏匿着一双如鹰般的双眸,尖锐非常。 只见他将那灵杖往地上一踱,四周立即起了一层沙雾,气场之强大,让人咂舌。 方才还哭哭啼啼交头接耳的下人们瞬间被这方灵杖所震撼,都屏住了呼吸,望着来者,而这来者却脚步未缓,越过了门槛便朝着母亲而来。 “你是何人?” 母亲问。 “在下高邪尊。” “原来是邪尊长老,”母亲听完连忙起身,脸上流露出一副仓促之色,对着老者行了个妇人之礼,看得出他在母亲眼中威望极高,“老妇这厢有礼了,不知长老今日为何会突然造访我南荣府?可是有什么急事?只可惜我家老爷他已经……” 老者伸出了一只手止住了母亲的话,而后将那灵杖一转,捋了捋那花白的胡须,款款道:“老夫今日造访南荣府,就是为了这南荣侯爷突然暴毙一事,而诱老夫前来的,是一股若隐若现的灵气。” “灵气?长老是说我南荣府混进了妖精?” 老者点头,“据老夫推测,侯爷之死并非是被将军所气,而是被携带这股灵气者吸光了阳气,活活窒息而亡,也就是说,在这南荣府中,藏着一只妖精。”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却有意将那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对准了我,我被他震慑一惊,面上不觉开始心虚起来。 母亲见我害怕,忙将我护在了身后,急迫的追问着那老者,“长老,此话可当真?我堂堂侯爷王府,怎么可能会有妖精撞入?” 老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巡视了这间屋子一圈,而后掐指一算,一副后知后觉却又十拿九稳的道:“这是一只妖狐,千年之前曾被一个男子所救,今生她便是寻来报恩的,而那位男子,”说着,他顿了顿,看向了母亲,“那位男人的后世便就是今生的南荣墨笙,王府将军。” 话音一落,所有人膛目结舌,可都比不上我的惊愕,浑身被冷汗包裹,双手也是润润的汗珠,若不是藏在母亲身后,我恐怕不会这般自然。 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这老者究竟是何来头,为何算得这般准确,只是有两点他算错了,其一,我念念可是灵山修行千年的堂堂狐仙,怎会变作了他口中的狐妖?其二,我何时吸过侯爷的阳气?那可是妖精所为之事,与我无半点关系。 我实在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便也只能屏住呼吸,先不动声色。 谁料这老者竟用余光蔑视了我一眼,接着道:“话已如此,既然这位妖精还不出来俯首认罪,那且休怪老夫要下狠手了。” 第十九章 双骨锋鞭 老者灵杖一转,又掀起了一阵沙雾。 母亲不明白,忙上前追问:“长老,你既说我南荣府中有妖精侵入,可有什么法子将她验出来?” “有倒是有,不过恐怕要让南荣将军受些委屈了。” “此话怎讲?” 老者往前一步,与母亲同站,望向了屋外的庭院中,“那妖狐今生是为了报恩而来,定是舍不得南荣将军受到任何伤害,若我们将南荣将军带上来,施以酷刑,待到皮开肉绽之时,还怕那妖精不会自己跳出来吗?” 母亲却迟疑,“那笙儿他,他会不会…” “夫人,侯爷已经被妖精所害,就躺在那床上,如今根本容不得再三思虑,切勿妇人之仁,若是再留下这妖精,府中定会还有人身亡,等她日渐强大之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想母亲一定是被这位老者的话语所唬住了,只见她脸色泛青,一阵长久的思忖之后,方才泛着珠黄的泪花点了点头。 老者请母亲坐下,而后表情从肃,严语吩咐:“来人,将少爷带进来。” 下人唯唯诺诺领着命,朝着那院落奔去。 才一夜未见,我怎的感觉墨笙哥哥的样子有些消瘦,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像是喝醉了酒般被下人抬进了屋中,软软的趴在地上。 他这是怎么了? “大家勿慌,老夫怕将军反抗,故而在方才进门之时趁着将军不备,在其后颈处洒下了软骨粉,如今他只是浑身无力而已,待三四个时辰自然就恢复了气力,将军可是国之栋梁,老夫不会下狠手,夫人更不必担心。” 说着,将那灵杖放置到了一旁,甩开了衣袖,从其中掏出了一方金色的长鞭,鞭分两股,衔接处坚硬如骨,鞭身上密密麻麻镶满了如指甲盖大小的锋利钩子。 这是双骨锋鞭,这可是专门对付妖精的利鞭,他难道想用这个来抽打墨笙哥哥?这怎么可以? 莫说是凡人,这几鞭子下去就连妖精也是血肉模糊,根本抵挡不住,更何况是墨笙哥哥。 那鞭子只在我眼前一晃,我竟就忍不住想要迈开步子,若是现在承认自己是狐仙,墨笙哥哥是不是就不用受此酷刑? 可刚准备迈出一步,师父的声音忽然在我耳畔响起,我一愣,低头望着墨笙哥哥,只见他也看着我,口中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话,我定睛仔细去辨认,却见他口中只说了三个字——别过来。 他让我别过去?难道…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还是单纯的担心我的安危? 若是没有经历昨夜的事故,我便会一直认为他是个好人,只可惜……他不可能会担心我的安危。 老者阴测测一笑,当众挥起了双骨锋鞭,鞭身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刺眼的弧线,便生生落在了墨笙哥哥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只闻他惨叫一声,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爆出,模样痛苦万分。 可老者却颇为得意,扬鞭欲再起,“这双骨锋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普通的小妖只要被硬生生挨上三鞭必定魂飞魄散,更何况这南荣将军还是一介凡人。” 第二十章 三鞭刮骨 “小狐妖,若你的心上人被打死的,那你千年之恩便再也报不了了,怎么,还不出来吗?” 墨笙哥哥此时的模样深深映入了我的心底,不知为何我竟也跟着疼了起来,我的双手已经攥紧了衣袂,摇着头望他,可他也对我摇着头,不过口中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虚弱得犹如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的痛苦我能感知,可是我能为他做些什么?我能为他做些什么?我多希望此刻受苦的人是我自己,而不是他。 ‘啪~!’ 又一声巨响在房中回荡,墨笙哥哥那伤痕累累的残体像是没有生气般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 众人不愿再看,纷纷用手遮住了眼睛,而母亲更是直接吓晕死过去,但她没有阻止,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受伤的可是她的孩子,她怎会这般忍心? “还是不出来了?这第三鞭再下去,老夫可就不能保证这南荣将军的生死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这位老者似乎并无半点仁爱之心,说话间已将那长鞭又举到了头顶,准备再次挥下。 常人如何忍受的住双骨锋鞭的三鞭刮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墨笙哥哥被老者打死,可是我能怎么做?我的法力被师父收了,我除了体内一点保命的灵力之外与常人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真的要站出去承认吗?若我承认我是狐仙那会怎样?是不是也会被他一鞭子抽死? “念念,你答应过为师什么?你说过你要学会克制,一定要克制住,千万别过去,一定要克制住啊…” 师父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急促的在我耳边回荡着,像是一种无形的枷锁,禁锢着我的双脚,而我却像是想要冲开这层枷锁之人。 我要救墨笙哥哥,我一定要救墨笙哥哥,我就算是死,也不能再这般眼睁睁看下去。 想着,便再也顾不上什么,在墨笙哥哥惊错的目光之下,在那第三鞭快要落到他身上之际,我推开了侍女,以身犯险冲了出去,扑在了墨笙哥哥的身上,双手生生接住了那双骨锋鞭。 顿时,鞭身上的钩子将我皮肉划伤,我因承受不住老者的力道,而被冲到了一旁。 老者轻笑,将鞭收好,拍了拍双手的尘埃,压着嗓子道:“你终于肯出现了。”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惧怕得往后退了三步,我倒在地上努力想要支撑起来,心中暗自庆幸着自己还是接住了最后一鞭没让墨笙哥哥继续受到伤害。 “月月,你不应该出来…” 慌乱间,我竟听到了墨笙哥哥唤我的名字,可那老者的步伐却比我的意识快了一步,他指着我,胸有成竹的样子太过张扬。 “果然没有猜错,原来你就是那只狐妖,今日老夫且要收了你这为非作歹残害人命的小妖精,看我碎灵杖。” 话音一落,只见我的头顶上闪过一处黑色的阴影,那老者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灵杖,毫不犹豫朝着我直直的就劈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当堂指证 碎灵杖是用上古通天龙兽胸口的三块护心鳞片加以七彩石炼制而成,是妖魔的克星,若是不幸被挥上一棍,顷刻灰飞烟灭,殒命与天地之间,永世无轮回之日。 老者手中的灵杖因吸纳了他的法力而通体泛红,闪着蚀人的光束,我从未见过这等灵气,今日一见便瞬间被其震撼,但是当下容不得我多想,只见那灵杖已经顺着老者的手臂,像是附了灵魂般,滴着火焰般的血印就朝着我落了下来。 我自知抵挡不住,也没有多余的时间逃脱,难道今日就真的要殒命于此? 我不愿,我不愿… 可是我能作何?他连让我申辩的机会都不曾给我,一心只想要了我的命。 或许,真的没有办法了,不过既然是为了墨笙哥哥,我自心甘情愿。 想着,灵杖已经将要落到头顶,我终闭上了眼睛,希望就算是死,也死的安详些。 顿然,只感觉一阵可以烧毁一切异常炙热的热风朝着我的面门扑了下来,我静静等着,可却未见那热浪再继续压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老者良心大发,准备饶我一命? 思疑着,忙睁开了眼睛,面前立着的人还是那位老者,此时正凶神恶煞的举着灵杖,可那碎灵杖却只落在了离我头顶一寸之处,并未砸下,这是… 再看之,只见墨笙哥哥不知何时已经拖着血体匍匐着抓住了老者的脚腕,我瞬间恍然大悟。 “墨笙哥哥…” 老者眉色一皱,颇为恼怒,愤恨的盯着足下的南荣将军,“墨笙少爷这又是闹得哪一出?这妖狐可是害了你爹的性命,难道你还想庇护她不成吗?” 墨笙哥哥摇了摇头,刚一动,嘴角便渗出了不少血迹,硬是强咳了两声。 “高长老,凝儿可是南荣府的大小姐,你若说她是妖精,你且请拿出证据。” “证据?” 老者仰天大笑,将灵杖往地上一杵,高声道:“老夫可是陛下亲封的煜圣灵尊,守护着唯宣国大统安康,你现在同我要证据?我就是证据。” 说着,脚下使力,将墨笙哥哥震开,散到了一旁。 我不知道他到底给墨笙哥哥下了多少软骨粉,但见墨笙哥哥如今这样,我真是心如刀绞,蹭蹭两步就扑到过去,将他抱起,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渍,急得眼泪团团转。 “凝儿别怕,别怕…” 我摇着头想让他别说话,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晓得一遍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的眼睛有些血红的浊体,难道真如侍女所言那般,他竟一夜未眠?这一夜未曾休息,又遭此酷刑,他如何受得住? “墨笙哥哥,你别…你别动,别动…” 朦胧的泪水中是他温柔的目色,我看见他伸出手来拂去了我眼角的泪渍,嘴角微微一勾,还像从前那样。 “我没事,你别难过。” 怎么可能没事?我知道他在唬我,却不拆穿,只能附和着他浅笑,又摇头又点头,不知所措。 耳边又是一阵灼热的风浪闪了过来,我心中一顿,转头去看,只见那长老脸色已经黑了一大半,熊熊怒火从他的眼眸中流露了出来,就像是一只快要喷火的怪物。 “南荣将军,老夫奉陛下之命清理京城中渗透的妖族,难道你想抗旨?” 妖族?何处有妖族?分明就在胡言乱语,我刚想开口反驳,可墨笙哥哥却拽住了我的手,让我别说话,随后瞪了老者。 “高长老,凝儿是我的妹妹,她不过是担忧我的安危才冲了上来,你却将她说成妖精,敢问是否所有心中在意我南荣墨笙之人都是妖族?若是这般,那岂不是整个京城都已沦陷?” 老者听言,眼睛一眯,重重的吐着鼻息,“是人是妖老夫分得清,用不着你来说教,我今日就是寻着这狐妖身上的灵气而来,何处有错?” “灵气?灵气在何处?你倒是拿出来让我们瞧上一瞧。” “你…” 老者气不打一出来,却为了不失尊者的气度而生生咽了下去,将那灵杖磨出了火花,正欲再开口,只闻听屋外一个黄裳身影闪过,我抹了抹眼睛去看,心中一沉。 ‘哐当。’ 白静瑶袖剑拔出,立在老者身后,恶狠狠的盯着我。 “有灵力必有灵气,灵气是看不到的,它只存在异族的体内,只有通灵者才可感知,墨笙将军,你说她不是妖精,你又有何证据?” 说着,她将袖剑举起,在老者眼前顿住,似乎想让他看手中什么东西,老者低眸片刻,便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而后她才接着道:“南荣凝儿从小不谙武学,可是这位女子却可以躲过我白家剑法第一式,可见她就并非南荣凝儿本人,昨日在庭院内我与她过了几招,只见她招数出邪,凶残恶毒,若不是妖精还是什么?还有,” 她顿了顿,将目光又折回到了我的身上,“还有,昨日你分明中了我白家奇毒,就算有人甘愿为你解毒,那伤口呢?你身上的伤口去了何处?能在一夜之间痊愈的只有异族,难道你还不想承认吗?” 局势本来就已足够混乱,谁料这白静瑶偏偏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真是让我猝不及防,难道真的要我开口承认吗?若是那样,那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墨笙哥哥,也再没有机会见到师父了,师父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凤延草还没有寻到,姐姐还未唤醒,什么事都还没有去做,真的就要这样结束吗? “妖女,还不现出原形?” 白静瑶的声音再次响起,那银光闪烁的剑刃已经将要抵上我的脖颈,我回视着她,只浅浅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我不是。 “你还不承认?” 白小姐明显气怒,这新仇旧恨可是想要一并算齐?不过,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便一笑,将体内隐藏的那股灵力引了出来,想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灵山狐仙的厉害,可刚一准备发力,便感觉袖口突然一动,回眸,墨笙哥哥正死死拽着我,耳边一响,竟又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念念,切勿胡来,这股灵力可是你保命所用,千万不可将它逼出。” 第二十二章 宁死不屈 因那段所谓的前尘往事,害我肉身殒毁,师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肉身重塑,这股灵力便如同我的心脏,它若在,心便跳,它若不在,我便亡。 如今已经到了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的地步,我终垂下了眼睑,没有再去管束体内那忽明忽暗的灵力,柔柔的望着墨笙哥哥,只剩下无助。 “不…不要。” 他摇着头,似乎还在劝诫我莫要冲动,果然他早已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并非凡人,可既然知道我不是他的妹妹,又为何要让我进府门呢? “墨笙哥哥,凝儿…” 刚想说话,却见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不知是错愕还是如何,我只感觉他的手心中传来了一股寒气,隐隐的,若是不刻意去感受根本发现不了。 “凝儿别害怕,相信哥哥,哥哥绝不会让你有事。” 我点头,始终信他是我这辈子毋庸置疑的事,哪怕面前再是一池火海,我也绝不后退。 老者的灵杖带着熊熊焰火倏得阻断了墨笙哥哥的寒度,我被那力道一击,顺着白静瑶的剑滚到了一旁,身上是火焰燃烧过后的味道。 “狐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我知那灵杖若是再落下,我注定会灰飞烟灭,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念念平生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要死在这群人的手中,他们还口口声声唤我作妖狐,简直欺人太甚。 怒视着老者,我道:“你说我是妖,我偏说我不是,有本事就将我杀了,反正殒命在你手中的生灵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个,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不算少,何必再废话,手起刀落不过一瞬,你便可落下一个枉杀南荣府千金的罪名,到时候陛下定会追究到底,就算是墨笙哥哥也保不了你。” “哼,笑话。” 老者的眉毛稍稍有些舒坦,不过却愈加对我不依不饶。 “妖性本恶,留着只会祸害人间,老夫可不想做那伤天害理的恶人,狐妖,任你再信口开河,今日谁都救不了你。” 说着,那手中的灵杖震得地面一晃,竟顺着缝隙入了我的五脏六腑,顿时只感觉喉咙腥甜,一股血腥之气立即从口中喷了出来。 好强大的内力,我修行这三千年还从未见过哪个凡人会有这般深厚的功力,若现在师父在,就好了。 看来我注定是斗不过了。 却冷笑,“还陛下亲封的煜圣灵尊,也不过如此啊,今日我父亲刚好过世,怕你是掐着时辰而来,如今又说得云里雾里,却迟迟不愿下手,难道是想趁着我南荣府陷入一阵悲痛惶恐之时趁虚而入,想要探听点我南荣府的机密不成?”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休要血口喷人。” 老者眉毛又扬了扬,正欲再挥起那灵杖,却闻见身后幽幽传来了一个声音。 他回头,只见墨笙哥哥已经支撑着虚弱的身躯靠墙而坐,虽满身透露着乏意与无力,但他的眼睛却比方才添了几分神采,浅浅一笑,竟如昨夜在山洞中时的那抹恶意一般,像是可以揣测人心。 “高长老,”他捂着胸口启唇,“你今日大闹我南荣府,这笔账可如何与你算?不过还是那句话,凝儿是我的妹妹,你若说她是妖精,且要拿出证据,若拿不出,那我要求,带她入皇室的试灵神殿以证清白。” “她身上的灵气老夫早已嗅到,何必再去试灵神殿?岂不是多此一举?南荣将军,老夫知道你护妹心切,可也不能这般糊涂啊。” 墨笙哥哥勾起了唇角,轻笑几声,“你说你嗅到了她身上的灵气,故而认为她一定就是妖精,那如今当着我南荣府上上下下的面上,你若真有能耐,便再去试一试,我相信凝儿她不可能是妖精。” “将军所言甚是荒寥,不过老夫不与你计较,试试便试试,总是要让某些人心服口服罢了,免得日后给老夫落下了什么话柄,人后嚼舌根子。” 说着,老者撸起了袖口,将灵杖往空中一扔,轻捏口诀,双手双指扣住了外放的法力,再一合上,只闻见空中‘呼呼’几声,那灵杖便横着垂了下来,竟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空在其肩处,老者双眸一瞪,黑色的眼眸瞬时变作了红色,一念之间,冉冉又念起了口诀。 只见血红的灵杖再次像有了生命般,纷纷往外冒着红烟,老者双手阵法一换,凝神静气盯着那些红烟,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其中的朱瘴击进了我的体内。 我只感觉额间被一股烈火灌入,有一些微疼,不过尚可忍受。 朱瘴入了体内,等待了半响却没有任何变化,老者迟疑,转身三捏口诀,又喷出了一缕红烟朝着我击来。 可还是没有改变什么。 灵杖落入了他的手中,静止,他的脸却写满了不可思议,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会这样?方才我进门之时分明嗅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灵气,如今怎会没有了?” 我也困惑,心说难道是这位老者资历不到家故而验证不了我的灵力,但一细想又不可能,那我的灵力难道自己隐藏起来了? 不解,十分不解。 “高长老,现在你又如何说?” 墨笙哥哥仰头问他,脸上藏着一抹似笑非笑,我分辨不清那是什么,总感觉似曾相识。 老者蹭蹭往后退却几步,咄咄怪事般摇着头,“这不应该啊,怎会这样,不应该啊…” “不是不应该,凝儿本就不是妖精,高长老,看来是你弄错了。” “不对,老夫绝不会弄错,这妖精一定是将体内的灵力给隐藏起来了,老夫要带她去试灵神殿,就算再厉害的灵力也无处可逃。” 说着就要上前拽我,我被他弄得生疼。 “高长老,”墨笙哥哥又发话了,“我可以让凝儿同你回去,不过若你敢伤害凝儿,本将军定不会善罢甘休。” 老者深邃的眼神一眯,冷冷一笑并未回话,拽着我便往外拖了出去,我想抵抗,去瞥到了墨笙哥哥,他冲我颔首,仿佛说着别害怕。 第二十三章 试灵神殿 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将会是什么,只感觉置身于火炉之中,通体被烈火烘烤着,难受却又喊不出话来,煎熬在无期的时光里。 高邪尊那强逼人亡的架势已经深深烙印在了我的心中,挥之不去,但我可是仙族,若他区区一介凡人将我杀了是会折寿的,难道堂堂一国长老竟会连妖族的灵力与仙族的灵力都分不清吗?实在可疑。 “小姑娘,别再逞强了,师父说了,你若不从实招来,这辈子都出不了这试灵神殿的,劝你还是乖乖听话,省的受这么多罪。” 青衣使者砸了砸嘴,面露惋惜之色。 “可惜了可惜了,竟是个这样俏的姑娘,你怎么可以是妖精呢?真是可惜了。” 高邪尊将我带来之后便在这神殿里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逼出我的灵力,可惜都无功而返,最终我被他们绑在了这处铁质的桩子之上,四周悬空,不时有火光从地底下的缝隙中冒出来,周围是一片金碧辉煌,雕刻着数不胜数的上古神兽图案,将我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这股火是从心底而燃,灼烧着我的骨骼,可面上却未有汗渍,这便是最痛苦之事。 我努力稳住了虚弱的气息,看向了面前这两三个看守我的使者,心中不甚好受。 “我不是妖精,我是南荣府千金南荣凝儿,还不放开我。” “南荣凝儿小姐?姑娘可别再开玩笑了,师父说了,你是一只小狐妖。” “不是,他在胡说。” 我极力辩解着,可没有人相信我,我只感觉那火焰将要烧毁我的骨髓,是窒息的滋味,意识就在此时逐渐开始模糊起来。 其中一人估计是见我快要抵挡不住,顿生激发了本在的仁慈之心,竟开始用自己的内力替我抵御住了这烈火燃骨。 “然清你在做什么?她可是妖精,你不能帮她。” 另一个使者见他如今鲁莽想要将他推开,可惜却并未成功,那位名唤然清的青衣使者乃继续为我抵御着,让我体内那快要爆炸的热量得到了暂时的消解。 我动了动羽睫,对他感激一笑。 “姑娘,你的身子太虚弱了,想必前段时日应该是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劫难,如今我已用内力护住了你的心脉,让你暂时不会被这地狱孽火灼烧,但也只能管这一时,方才师兄说得对,你若不想继续受苦,还是招供了吧。” 眼前这位男子看着文质彬彬,并非像他身旁那两位师兄般不讲道理,便对他生出了些许好感,又一笑,动了动近乎干裂的嘴唇。 “我到底是不是妖精,自进入这试灵神殿后便能识出,可如今你们非但没有试出我身上所谓的灵力,还将我强行囚禁在了此处,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企图?对南荣府的企图?” 然清蹙眉紧锁,有些内疚之意,道:“姑娘虽是凝儿小姐,但师父说过你的身上一定存有妖精的灵力,我们这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姑娘真心是将那灵力藏了起来,还望快快坦言,然清必定会在师父面前为你求情,让他从宽处理。” 从宽处理?不过都是唬我之言,我仰头仰望了一番这神秘莫测的试灵神殿,传言这里可是异族的禁地,不论是什么妖魔神兽来到此处受到这地狱孽火的炙烤,都会显出原形,而我已经在这里被折腾了整整一夜,为何却相安无事。 还有,我体内的灵力到底去了何处? 难道… 脑海之间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难道是墨笙哥哥?我记得高邪尊要将我抓来之际墨笙哥哥曾紧紧拽住了我的手,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将我体内的灵力给抽了出去? 但他为何要这样做?于他有什么好处? 我想不明白。 在思忖间,然清又发话了。 “姑娘,你的身子真的支撑不住了,如今侯爷方才过世,南荣夫人又一直躺在那床上昏厥不起,南荣将军更是被双骨锋鞭折磨得不成人形,没有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了。” 情况我都明白,但我并没有指望任何人前来救我,这试灵神殿戾气之重,师父若是到来必定要被折了一半的修行,他本身寒疾入骨更不可能贸然进来,如今看来真的就只有自己了。 想着,看了看然清。 “你们为何一定要我承认自己是妖精?难道就连这偌大的试灵之所也改变不了你们的想法吗?” 然清顿了顿,“师父是陛下亲封的煜圣灵尊,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既然他老人家说你身上有灵力,那就一定错不了了,不管姑娘承不承认,事实都已注定。” “若我真是人,你们也要杀我?” “杀与不杀,这取决于姑娘的态度,师父为人尚好说话,只要姑娘能够证明侯爷并未因你而死,只要姑娘能够证明你的手中并未攥有人案,一切都好从长计议。” 证明?呵呵,实在可笑。 刚想开口,无意间嗅到了一股这空气中飘来的奇特风感,不属于这里的风速,这是?顺着这弱弱的风向,我放眼往向了前方的大门,竟发现这奇特的风速是从那门缝外流进来的。 难道有什么人站在外面?难道是高邪尊? 就在我迟疑之时,身旁的三位使者早已面色一沉,神经紧绷,年纪稍长的吩咐着别人:“你们两,过去看看。” 然清与另一个小生领命,举起了随身佩剑,谨谨慎慎朝着那大门处移了过去,一路倒是相安无事,直到他们的步伐快要接近门口时,突然闻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大门倒塌。 我只看见一团黑色的雾气裹着殿中地狱孽火就喷了进来,击中了然清与那位小生,两人相继倒地。 再一抬眸,竟在那黑雾笼罩之下隐隐约约瞥见了一处诡谲的白影。 白影?难道是师父。 难道师父来救我了?想到此处,方才的绝望与恐惧瞬间抛之脑后,正想开口唤师父,却见那白影已经朝着我飞驰而来,落在我的面前,我惊异,因为我看到的不是师父的面具,而是墨笙哥哥那张熟悉的脸。 竟是墨笙哥哥… “凝儿,我来晚了。” 他轻言,迅速劈开了我身上那厚重的铁链。 第二十四章 情自不醒 捆妖的锁链一断,我如羽翼般轻盈的落入了墨笙哥哥的怀中,他抚摸着我的脸颊,似水般温柔,他的唇就在我的眼前,若近若离,而他的双手相当用力只差将我揉进自己的身体,我能感受到他深深的焦虑与担心。 “凝儿,可有受伤?” 我摇头,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眸子,若一直这般,那便好了,只愿时光停止,只愿你我不弃。 墨笙哥哥的清吻毫无预料般落在了我的额间,让我受宠若惊,正想好生品味着淡淡的温存时,忽儿看见一道红烈的火光从头顶如刀刃般劈了下来。 这是… “墨笙哥哥…” 我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唤他的名字。 火光越来越强,我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感觉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击中了后颈,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流失的意识忽明忽暗。 我梦魇中的烈火在徐徐燃烧,而我却在这挣扎中迷失了方向,幸好有一只凭空而降的手为我引领着方向,让我逐渐逃脱了那灼热的梦境。 “墨笙哥哥…墨笙哥哥小心…小心身后…” 浑身早已被汗水染湿,我是唤着他的名字醒来,倏然从那床沿上坐起,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南荣府中。 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醒了就好,不过别胡想了,太医说你一定要好生休息。” 这是墨笙哥哥的声音,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墨笙哥哥正坐在我的身旁,一只手紧紧拽着我的手心,是那样温暖,那样让人心安。 “我们…我们怎么…” 我想问我们到底是怎么从那炙热的试灵神丹回来的,可刚一开口便发觉喉咙仍旧干燥难受,说不出话来。 墨笙哥哥为我端来了一碗温水,催我先喝下。 “高长老将你压至那试灵神殿,我去将你接回来的。” 他的话这般轻描淡写,但我知道,那可是陛下下令修建的神殿,传言前后左右四门,分别都有五百精兵把守,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难以飞进去,墨笙哥哥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他真有那般大的本事,强大到可以以一敌百吗? 除了守卫的精兵,还有不计其数的使者学徒,以及神殿里的暗格机关、地下的地狱孽火,想要闯入这试灵神殿是何其的困难,墨笙哥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与其追问他是怎么将我获救出来,我更关心的是他身上的伤势,那双骨锋鞭绝不是闹着玩的。 便忙掀开了锦被,朝着他靠了过去。 “墨笙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你让凝儿看看。” 见我如此,对方却有些温怒,沉默了半响方才问:“我那样对你,你不恨我?” 他所说的定是山洞里的那件事,那的确是一个很难逾越的心境,但比起那事,他的安危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墨笙哥哥伤害过我,但也救了我,就算是扯平了,凝儿不会在意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只要你好。” “噗。”对方一笑,将自己的手从我手心抽开,“我救你,完是因为你披着我妹妹的皮囊,我总不能让别人以为我南荣家真出了个妖精吧,这样我南荣府的脸面何存?” 果然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如今见他将话挑明,我也不加以隐瞒,颔首道:“对,我的确不是南荣凝儿,但你为何明知我不是南荣小姐而硬要将我带入府中?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墨笙哥哥却将鹰眉一蹙,沉沉启唇。 “你不是南荣凝儿,那日来我府门外叫嚣的女子也不是南荣凝儿,不过我知道你不是妖精,而她我可就说不准了,真正的凝儿恐怕已经失踪了。” “你是说上次在府门外的那个南荣小姐也是假的?” 对方点头,“我妹妹的秉性我最清楚,那个女孩给我的感觉是陌生的寒意,她绝对不是凝儿。” 原来是这样,我忍不住自嘲了一下。 “所以你当日在府门外抱我的那一下也是假的吗?” 对方不经意间抬了一下眼眸,但却失了温度。 我然看懂了,却只能化为一声叹息,“那日白静瑶就在远处看着,你想让她误以为我是真的南荣凝儿,难道南荣凝儿的失踪与白家有关,还是你想隐藏些什么?” 墨笙哥哥没有回我的话,而是从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呈在了我的眼前,我放眼一看,竟是一块粉色的绢帛,用手接住后感觉里面明显有些重量,这不是…这不是墨笙哥哥大喜之日时,那白大人送与我的玉佩吗? “打开看看。” 他见我疑惑,吩咐道。 我看了看他,却见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便将那绢帛小心翼翼的在手中摊开,果然其中裹着一块精致的玉佩,我不懂这些玉质的物件,只感觉甚是精妙,但墨笙哥哥却让我看手上的绢帛。 他指着绢帛左下角的一个图案,默不作声。 我顺着他的指向去看,却见那下方绘着一株精致的花卉,像水仙的枝叶,却有着类似昙花的花蕾,这是什么植物?一时竟想不出来。 “这是凤延草。” “凤延草?”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将那绢帛握得更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延草?师父让我寻的那株凤延草…… 只是这神草的图案怎会出现在白大人赠与我的绢帛之上?难道这位白大人见过此物? “凤延草,百毒解药,食之可死而复生,我一直在寻此神草的下落,没想到却在这京城中寻到了一丝线索,若我没猜错,凝儿,你也是奔着这株神草才来到我南荣府的吧。”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想不到他竟知道这么多,只感觉脑仁都在疼。 “凝儿,你我虽不同,但好在目的尚且一致,若日后还有什么消息,我不瞒你,你也别瞒着我。” 说着,墨笙哥哥起身便要走,慌乱之余我忙拽住了他的手,他转身看我,是一脸漠然与厌怒。 他这是开始讨厌我了吗? “还有何事?” “墨笙哥哥,凝儿可以…可以抱抱你吗?” 就如同在试灵神殿那样。 可他却不屑的将我的手甩开,不语。 而此时的我也不知何处来的勇气,突然就奔下了床榻,从后面环抱住了他。 他顿足,迟疑。 第二十五章 御驾亲临 “墨笙哥哥你别走,陪陪凝儿,陪陪凝儿…” 我如一只蝼蚁般卑微的恳求着,希望他能多待一会儿,可是墨笙哥哥还是毫不留情的将我的手推开,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墨笙哥哥…” 唤着他的名字我便跟着追去,却迎面撞上了前来送药的侍女,手中的汤药散落了一地,只能眼睁睁望着墨笙哥哥越走越远。 你只知我是为了凤延草而来,可你又何曾知道,这世间有比凤延草更让我停不下脚步的东西,那便是你。 “小姐,小姐你怎么又哭了?小姐,你别伤心了,太医说你应该好生休息,不能下床。” 侍女扶着我,我才感觉浑身早已软弱无力,再也迈不开步子。 又在床上浑浑噩噩的躺了两日,墨笙哥哥都再没有来探望过,我只是闻见侍女说他正在忙碌着南荣侯爷的丧事,府中自侯爷去世后也没了什么生气,就连我房间外墙上都挂满了白色的绫布,犹记得前几日还是红色,今日就变作了白色,真是造化弄人。 侯爷的灵堂还在府中,母亲说我若不便就不用踏出这房间,我知她是关心我,毕竟方才大伤初愈,但我还是会去那灵堂前给侯爷磕个头上上香,也算是替那消失不见的南荣凝儿尽尽孝道了。 “小姐,今日陛下特来府中为老爷吊唁,少爷吩咐让小姐也出去见见陛下。” 不知几时,侍女突然敲门进来,闻听她步履间带有一丝不明的气络,我迟疑。 却怎的也提不起精神来,“陛下若来,自有兄长接待,我去作何?” “陛下说自在宫中待了十几年了,都未曾再见过小姐,今日得以出宫,顺带也想来探望探望小姐。” 探望我?可真是稀奇,不过君主之命,我等不得不从,便在侍女的照应下换了身干净素白的衣服,顶着空中微微飘来的细雨出了门。 穿过了几条廊道,转过了几处花园,侍女将我带到了南荣府的书房门口,便自行退下了,我暗暗瞥了她一眼,只感觉那股不明的气络越来越明显。 门外的将士见我前来忙想同里面汇报,立即被我制止,我挨着那封闭的窗棂,将耳朵贴了上去,想先弄清楚里面的状况,果不其然,很快便有话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真想不到侯爷为我唯宣国尽忠了一辈子,最后竟是被那可恶的妖精吸走了毕生的阳气,实乃让朕痛心疾首,不仅如此,还险些殃及了凝儿妹妹,朕实在惭愧。” “陛下切勿自寻烦恼,人各有天命,想是父亲阳寿已尽,早登极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墨笙定会倾尽一切寻到那残害父亲的妖精,还这天下一个公道。” “如此便是甚好,”此人说着顿了顿,“墨笙,幸好朕还有你在,那高长老办事实在太过唐突了,还好有你勇闯那试灵神殿将凝儿救了出来,若是凝儿再出事,可让朕如何是好?如何向高荣世代祖辈交代?” “陛下谬赞了,墨笙也只是在做力所能及之事,高长老或许行事鲁莽,但也是为陛下效力,墨笙不会记在心里。” …… 听了半响,都在围绕着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言论,由此可见这位陛下也非那种昏庸无能之辈,尚有仁慈之心,看来如今也不得不去会会这位唯宣国的陛下了。 思忖着,我同守卫在门口的将士使了个眼色,他便知趣的进去禀报,没多时便见他又跑将了出来,恭敬回话:“小姐,陛下让您进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张,便跟随着那将士走了进去。 南荣府的书房很雅致,四处摆放着一些素琴与棋盘,墙上挂了些许山水之画加以点缀,然后便是那三五架子满满的书籍了。 我看见墨笙哥哥立在高台上,而他身旁站着的是一位黄袍金冠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面容自带润色,可眉宇间却藏着帝王该有的凌厉。 看来他就是唯宣国的陛下了。 我曾听闻过他的少许事迹,也算是年少出名,今日一见,这印象更为深刻了几分。 盈盈起步,落在玉阶之下,浅浅欠身,口中低语:“凝儿见过陛下。” 也不知是我动作太过娇态还是这位陛下已经先人一步,就在我顺便起身抬眸时,他已经行到了我的跟前,一手轻轻拽住了我的手腕,含情脉脉的目光都快挤出水来,像是见着了何等稀罕之人,竟双眼放光。 “凝儿,真是好久不曾相见了,如今却越发雅致动人,快快请起,朕恩准你以后不用施礼。” 一代君王突然唐突,我被惊了一下,“凝儿岂敢。” “谈什么敢与不敢,朕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的双眼一直凝视着我,我不解,漠然的望着身后的墨笙哥哥,但他却依旧是那般的冷漠。 “朕平日里公务繁忙,难得出宫,今日趁着侯爷之丧才得以空闲了半日,这心中实在烦闷,若凝儿当下无事,可愿陪朕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这突然的决定让我猝不及防,今日才得以相见的男子怎会这般冒昧的请求,真是不可思议,听着,我欲言又止,又再次看向了墨笙哥哥,谁料此时的墨笙哥哥已经走到了陛下的身侧,拱手浅笑。 “陛下难得出宫,是该好生散散心了,凝儿,你就陪陛下出去走走吧。” 我不解的望着他,他怎么能够让我去陪伴别的男子,这陛下一看便是居心不良,我若同他前去,只怕… “墨笙哥哥,凝儿身子还未恢复,太医说…” “哎,”他伸手打断了我的话,“怎的还是这般顽劣,既然身子方才恢复,就应该多出去走走,陛下难得来我南荣府中,难道你想让陛下难堪吗?” “凝儿…凝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墨笙哥哥…” “好了,别说了,去吧。” 他冷言冷语朝我说完后,便同陛下行了个礼借机退了出去,瞬间只留下了我与那黄袍男子面面相觑。 他看着我,是那样的赏心悦目,而我却是无比的不自在。 “凝儿,”陛下走下了台阶,将我逼退了几步,“凝儿,朕想你了。” 第二十六章 拱手相让 “想…想我?” “对,朕想你。” 这是从未遇见过的仓促,不寒而栗。 陛下名唤堇寒,是唯宣第二十七任皇帝,也是唯宣传颂最为贤明淳善的君王之一,年轻、独政、威严、俊逸,所有帝王该有的气质他部都有,细细品质还略胜一筹,但关于他的事迹我只是略知一二,本欲与他不会发生交集,故而这门功课未曾做足。 墨笙哥哥此时已经走远了,我小心翼翼望着面前这个男子,只感觉自己已经身临险境,他比那高邪尊还要令人恐怖。 想回头,只闻听身后‘咯吱’一声关门声,方才还亮堂的书房瞬间暗了几分。 我冲到了门前用力推了几下,门纹丝不动,难道墨笙哥哥他想…他想… 正左右不定时,堇寒陛下不知何时已经行到了我的身后,将我的手从那门架上拽下,他温润的手心比墨笙哥哥还要炙热。 “凝儿既然不想出去,我们便在这里坐坐。” 我浅笑,一直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这陛下已经铁定了心,违抗帝王之令我念念不是不敢,只是现在我是南荣小姐,我身在南荣府中,若因我的冒失而连累了南荣府,这可是我最不情愿之事。 堇寒陛下亲自为我斟茶,见我喝下才微微一笑,“不必紧张,你就当朕还是你的寒哥哥便好了。” “凝儿惶恐,平日里顽劣惯了,不懂礼数,但也深谙君臣之别,陛下…” “唉,”他将袖口轻轻一扫,接过了我手中的茶杯,接话道,“凝儿与朕真是越发见外了,幼年时朕还背着你到处玩闹过,可是都忘记了?” 这对于我而言自然是没有印象的,但却要装作记忆深刻,想着只道:“那时凝儿还小,都过去了,陛下不必再提。” 他点头,端着我方才喝过的茶具就往自己嘴边送去,微微一抿,有些悔意。 “当初先皇忌讳你非南荣血脉,身世不明,故而一直不同意让朕同你定亲,若是当初朕执意行之,恐怕你如今早已是我唯宣的皇后了,真是造化弄人,不过想是先皇若能看到现在的你,定是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听他说着,我心中大悟,怪不得方才一进门便感觉这陛下不对劲儿,原来这堇寒陛下与南荣凝儿之间还有这等往事,真是令人汗颜。 我局促的拨动着手指,这陛下与墨笙哥哥不同,我虽也能感觉到他那澎湃的血气与强大的气场,可始终无法融入。 “陛下可是说笑了,婚姻之事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先皇这般决定,也非并无道理,陛下又何必庸人自扰。” “非也,”他摇了摇头,唤了声叹息,“先皇一直禁锢着朕的自由,只那次后便不再让朕出宫,朕想见你却一直寻不到时机,本以为朕这一生就这样完了,没想到又能再次见到你,凝儿,你看着朕,朕要问你一个问题。” 他的口吻很淡,但还是听得出这其中的情真意切,见他发话,我不得已只能将目光望向了他那双黑眸。 “陛下有何话,直问凝儿便是。” “朕只想问你,”他重新捏住了我的手,与我近了半步,“朕只想问你,凝儿,你如今可否不计前嫌,嫁与朕为妃。” 为妃…… 我大惊失色,从凳子上迅速起身,差点撞到了身后的书架。 “陛下…陛下这是何意?万万不可啊,凝儿虽生在南荣府中,可身世成谜,这样会玷污了皇室的尊严,这不可啊。” “有何不可?你成为朕的贵妃,难道还怕朕亏待了你?” 这倒不是,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属,这陛下是不会明白的。 便清了清嗓子,“实不相瞒,凝儿父亲方过世,身为人女,当为亡父守孝三年,是为孝道,还望陛下能够成凝儿。” “朕知道你孝顺,朕不强迫你,只是…”堇寒陛下随着起身踱着步子朝我而来,“只是南荣侯爷死因不清不楚,墨笙将军已经查实,侯爷的阳气正如高长老所言是被妖精吸走,你在这府中待着,朕实属不放心啊。” “有何不放心,府中不是还有哥哥与母亲吗?哥哥武艺高强定能护好凝儿,还望陛下不必费心。” “你真以为他能护好你吗?” 陛下一顿,在我面前停下,“实不相瞒,方才墨笙将军已经同意让朕接你入宫,若他能护好你,为何会让你入宫?” “你说,墨笙哥哥他……” 我脑子一乱,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伸手便想推开堇寒陛下,却被对方拽住了本欲冲出去的步伐。 “你要去何处?” “我要去问墨笙哥哥,他不可能同意我进宫,我要去问问他。” 陛下一脸严肃,狐疑的看着我,“凝儿,你的情绪不该这么强烈,南荣墨笙只是你的哥哥而已。” “对,就算是哥哥又如何?就算他同意了又如何?我不会进宫的,我更不会嫁给你。” 堇寒陛下的疑眉松了松,脸上有些失落,启言道:“朕知道今日的话稍加唐突,但这都是实话,凝儿,我不知道这几年你都经历了什么,但是朕能从你的眼眸中看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恸,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或许很痛苦,但朕可以帮你逃脱这苦难,你只要肯给朕一次机会,朕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我摇头,一股酸醋涌上鼻息,挣开了陛下的手,“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这天下都给不了我。” “凝儿,别这样…” “陛下请回吧,我是绝对不会进宫的。” 就在我转身之时,我闻到了身后又传来了一声浅浅的叹息,那是陛下的声音,有些可悲。 踏出那书房之后,我寻遍了南荣府所有的地方都没有见到墨笙哥哥,母亲说他去军营了,还说他今夜不会回来,一时之间我寻不到他的人,只能跪在侯爷的灵堂前,反反复复思忖着陛下的那些话。 墨笙哥哥分明知道我的心意,难道他真的要将我拱手相让吗? 不过,我如今只是妹妹,拱手相让他人又如何?师父给我安排的这个身份本就不能相守。 第二十七章 护心之血 从一片死寂的人群中回到一片死寂的千金闺房,侍女倒是识相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知我不愿多语,也未敢插嘴。 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就在那回廊的转角处我顿住了脚步,徐徐转身而去。 侍女被我一惊,有些疑惑,歪着头问:“小姐,可是还有何事?” 我摇头,继续盯着她的眼睛,虽然本体的仙法灵力已经被师父所封,但本能的嗅觉与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从一开始进入这南荣府就发觉了不对劲儿,只是因为墨笙哥哥一直影响着我的思绪故而未曾放在心上,如今在这夜深人静的院内小道之上,果然还是被我寻到了。 伸出手,碰了碰那侍女的额头,侍女往后一退,“小姐,可是奴婢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还望小姐指出。” “今夜月圆,妖王要炼制丹药,所以你的任务可是取得南荣世家的护心之血?” 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镇定自若嫣然不动。 侍女将唇角一抿,悄悄将双手藏匿在了身后,继续对我装聋作哑:“奴婢不知小姐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可是被你压制在体内那隐隐弱弱的妖灵不会骗人,还不承认?父亲是被你害死的吧。” 说着,我逼近了一步,侍女狐疑的看着我,虽满脸写着疑惑,可那双眼底已经出现了悻悻暗红的妖火。 她一定非常不解,这世间除了仙妖法魔神五者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凡人可是洞悉灵力这种东西,况且我如今在她的眼中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还有半柱香月亮就要圆了,你现在承认,我可以饶你不死。” 她愣了愣,半响寂静。 而后冲我阴测测一笑,突儿将身后藏匿的双手散开,捏了一团白粉就朝着撒了过来。 我虽不够激灵,但还不至于到笨拙的地步,旋裙一转,用袖捂鼻,自闪到了一旁,仔细辨认,此白沫粉状的东西果然是妖殿中独有的致迷白香。 她果然是妖王的人。 “不错,躲得还真快,不过我服侍了小姐这么久,她从来都是没心没肺之人,不会这般细心,谈何看出我的妖灵,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挥手将那白沫散了散,重新立在了她的面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谁,但就是因为你,害我在那试灵神殿中受了这么多苦,想想还真是不划算,你说若我今夜放你走了,那我岂不是白受苦了吗?南荣侯爷也白死了。” “不放我走,你也杀不了我,”侍女嘴角一斜,颇有些志在必得之意,“我方才测试过了,你的身上绝对没有半点灵力,就算知道我是妖王的人又如何?你该如何与我抗争?”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竟差点忘了自己已无法力,尽管知道她只是一介小妖,可我仍旧打不过她,只是…只是就算打不过又如何,事已如此我绝不可输了势气。 当下并无多虑,脚步不移,异常淡定。 继续盯着她,“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打不赢你?别忘了,就连那白家的毒药都不能伤我半分,更何况是你。” 侍女一笑,“噗呵呵呵,我虽不知道你是如何躲过高邪尊的鹰抓,但同是妖精,何必互相残杀,你若识相,我倒可以在妖王殿下面前替你引荐引荐。” “同是妖精?谁与你是妖精?就算我选择不追究,但侯爷可是一条人命,这人命关天,我岂能让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妖精继续祸害人间?劝你乖乖识相就地伏法,不然你今夜定逃不出这南荣府。” “好大的口气,”侍女收起了那抹阴测测的笑意,“那且就来好生瞧瞧,到底天要绝谁。” 语落,旋地而起,一股凉飕飕的妖风从我的面前一闪而过。 绿袖一扫,她方才还白生生的手指不知何时竟原形毕露,变成了一根根张牙舞爪的利爪,形若枯骨,伸着极长的指甲就朝着我抓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与妖精对持,不过倒也不算紧张,又一让,贴墙而过,躲开了她的攻击,只见那利爪硬生生抓在了方才我身后的圆柱上,红灿灿的指甲立即陷了进去,留下五个渗人的深孔。 我怔怔的望着那被她指甲陷破的空洞,陷入一阵茫然,才知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怪我平日里只待在那灵山之上,除了师父之外再未接触过第三人,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妖精竟有这么大的内力,是我孤陋寡闻了吗? “想跑?没这么容易。” 五指撑到了最大极限,一转身,便又朝着我追了过来,这妖精的法力远远在我的意料之上,想着打是肯定打不过了,便甩开了步子,顺着回廊一路逃跑。 我已经使出了最快的速度,可那妖精依旧在身后穷追不舍,像是若不拿我的性命不会罢休。 也不知是我越跑越慢还是那妖精越飞越快,只感觉才跑出三四十步路程肩上就像被什么爪子抓住了,一扯,一疼,翻滚到了地上。 我果然是个不自量力之人。 “还跑吗?” 妖精的声音被刻意压长,她用那‘枯骨’般的手指扣住了我的下颚,慢慢往上抬,顺着那月色,我看到了她嘴里那两颗偌大的獠牙。 “你的功力不够,妖灵是藏不住的,就算今日不被我发现,也会被别者发现,你想取得南荣家族的护心之血,我是不可能让你得逞。”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同我讨价还价吗?”妖精的指甲轻轻用了点力,像是在挑衅,“或许你已经猜到了,妖王看中的人选不是侯爷,侯爷太老了,他的血不必这般大费周章,更不足以炼丹享用。” “你想要墨笙哥哥的血。” 她点头,颇为满意,“南荣家世代单传,这南荣墨笙的护心之血正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今夜就收了他,也算是替被他祸害的天下苍生报仇的。” 见她这般得意,还真让我不好意思打断她,只抽开了她附在我脸上的枯手,浅浅道:“话别说太早,你先看看你身后是什么。” 第二十八章 血流成河 小妖不解,那准备向我伸出的黑手突然在空中定住,或许她也感受到了来自身后那强大的气场。 我能知晓她在转过头去,看到的那惊悚一幕,能感觉到她的心猛然抽动了几下后近乎永寂。 “今夜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你们妖王的白沫还是留给别人吧,墨笙哥哥绝对不会上你的当。” 我道。 远处的影子越来越近,小妖的手无意识抖动着,直到墨笙哥哥淡然的行至我们面前负手而立。 小妖突然大笑起来,“你们以为就我一个人吗?哈哈哈…好可惜你们猜错了,要亲自来取护心之血的人是妖王。”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长啸,分不清是什么声音。 墨笙哥哥闭上眼睛努力去辨认,可那紧蹙的眉头还是告诉了我他并没有寻到什么。 难道妖王今夜真会现身南荣府? “今夜宣麟城中注定血流成河,南荣府注定血流成河……” 小妖又再次笑开,声音几多刺耳,我用手捂住了耳朵,却见眼前的墨笙哥哥突然睁开了眼睛,提着剑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剑身映着月色忽闪着,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可他的剑锋并不像是对着这妖精而来,反而是,对着我而来。 “墨笙哥哥…” 唤着他,他的脚步越来越近,望见那剑身一挥,剑刃果真朝着我落了下来。 只感觉浑身一疼,眼前便黑了过去。 他的冷漠果然还是同以前一样,只是他为何要对我挥剑?百思不得其解。 “今夜宣麟城中注定血流成河,南荣府注定血流成河……” 那小妖撕心裂肺的声音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回荡着,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依旧是黑夜。 床虽是锦榻,却镶了一层镀金的边,比南荣府更显富丽堂皇,偌大的房间金碧辉煌,三四个丫鬟低着头立在两旁,阵仗不小。 “这是何处?” 我揉着额头,一脸错愕之时,门被人推开,一阵清奇的风灌入了进来,我抬头一看,来者竟是陛下堇寒。 难道这是…这是皇宫? 一惊,我推开被褥就想朝外面跑去,可刚岂步便被陛下拽住。 “凝儿,你要去何处?” “我要去寻墨笙哥哥,我要去寻墨笙哥哥。” 陛下摇了摇头,挥手让侍奉的丫鬟们都退下,才将犹豫着开口,“凝儿休慌,你已在我殿中昏厥了三日之久。” “三日?那墨笙哥哥……” “别急别急,你先坐下,朕同你慢慢说来。” 言着,他将我重新拽回到了床榻旁,与我同坐,“凝儿休要惊慌,此事过于突然,朕也不曾有任何心理准备,三日之前妖王携带众妖趁着月圆之夜侵入了我宣麟城中,大肆杀戮,当夜京城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南荣将军生怕你受到伤害,故而将你送入了宫中让朕好生看护,自携众将前去抵抗。” 月圆之夜…难道那小妖说的是真的?妖王真的来了? 我望着陛下,不知如何启言,内心焦虑的煎熬着,“那墨笙哥哥呢?他怎么样了?他怎么了?” 陛下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诧异,半响不语。 “凝儿,南荣墨笙只是你的哥哥而已,你怎么心心念念的却是他?” 我摇头,躲避着陛下的眼睛,“恕凝儿无礼,将军虽是兄长,但也是凝儿救命之人,况且从小一起长大,如何心中不挂念。” “当真如此?” “不然呢?” 不然我还能说自己并非南荣凝儿吗?我还能说我真的是一只灵狐吗? 堇寒陛下眉头松了松,“朕只是问问,凝儿切勿多疑,若墨笙将军知道凝儿有这份心意想是也知足了,不过,恐怕他已经……” “已经如何?” 他见我还是如此急躁,便也不再拐弯抹角,顿了顿,接着道:“三日之前宣麟城大战一触即发,墨笙将军同高长老协同众将拼死抵抗,最终两败俱伤,我唯宣殒了不少将领,妖王也元气大伤,高长老侥幸逃过一劫已是伤痕累累,可墨笙将军却不见人影。” “不见人影?什么叫做不见人影?” “朕派出了不少御林军沿路寻找,都未曾寻到他的踪迹,像是已经被妖王所掳,生死不明。” 这突如其来的崩溃感令我窒息,陛下的话真真入耳。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墨笙哥哥武艺那么高强,怎么可能会不见踪迹? 想着,再次情不自禁朝着那门外跑去,堇寒陛下比我快了一步,单手挡住了那门框。 “墨笙临走之时让朕好生照顾你,你若此时出去,朕该如何交代?” “陛下不是说墨笙哥哥生死不明吗?那且不用交代,凝儿自有凝儿的说辞,我要去见母亲,我要同她问清楚。” 刚说完,却见陛下的脸又阴了一圈。 难道,难道就连南荣府也?难道母亲也… “实不相瞒,凝儿,是朕无能,未能保住南荣侯爷府,姑姑她已经……” “你…你说母亲她…” 他点头,“姑姑中了奇毒,墨笙将军出城追赶妖族想要夺取解药,却迟迟不归,姑姑身心俱伤没有熬过那一夜,凝儿,妖族这次不仅血洗了南荣府,还抽走了侯爷的心,这次,朕输的可是相当彻底。” 一代明君终低下了头,他的眼中是悔是恨,是我看不懂的情绪,一时之间,竟哑口无言。 “朕不怕你耻笑,虽金袍裹身,誉名在外,但不得不承认,朕始终是个懦君,朕不敢出手,不敢一夫当先,永远指望着别人保护着,你说朕懦吗?” 我摇头。 他却凄凄一笑,“朕是带着使命出生,来赎前世罪孽,先皇曾经对朕说过一种神草,名唤凤延,它就如同朕的命根,先皇说若朕今生能寻到此仙草,便能遇见我前世所亏欠之人,今世还清。” 凤延草?我正了正站姿,轻问:“那陛下可寻到了这神草?” “三年前,朕因得到上天指使,派遣侯爷替朕巡视各地,在一处险山禁崖处与看护的妖魔大战几个昼夜,才将那缝隙间的凤延草寻到,谁知此消息不知何人泄露,引得各地妖魔齐来抢夺,搅得宣麟城鸡犬不宁。” 第二十九章 倾心一笑 我听言迟疑,惑惑问:“那此神草如今在何处?” “在宫中,朕早已将它藏匿了起来,它虽是神奇之药,却也是罪恶之源,邪魔想用它来提升自己的能力,人类想用它来起死回生,世间所有的贪念在神草面前暴露无遗。” “那陛下可愿带凝儿前去一看究竟?凝儿也曾听墨笙哥哥提过几次,心中很是向往。” 可堇寒陛下却将头一摇,“若见神草,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朕见过一次,它便吸走了朕毕生的内力,所以朕如今才会这般怯弱,所有见过它的人非死即伤,朕不能让凝儿冒此大险。” “非死即伤?不至于吧,若都如陛下所言,那我父亲岂不是…” “侯爷的功力早被吸干净了,不然怎会不知有妖精在夜夜吸他的阳气?凝儿,朕没有骗你,此草虽是神草,可四周却被一团荆棘藤条裹着,那带刺的藤条是会吃人的,但凡被它的毒刺刮破皮肉,就算在那奈何桥上等待几百年也无法轮回转世。” 这凤延草上还有毒刺,师父怎的不曾告诉我?难道正如堇寒陛下所言这般,碰不得摸不得,那既然这样,为何还会有这么多人前来争抢? “陛下,凝儿并非不信陛下之言,只是神草矜贵,若正如您所言,岂不是这天底下没有人能够驾驭了。” 见我问道,陛下又一顿,“其实不然,这世间有一个人可以将它捧出。” “是谁?难道就是引导你今生必见的那个人?” 对方将头一点,款款道:“正是如此,先皇说朕前世对不起她,今世朕是来赎罪的,只是上天敛掉了朕的所有记忆,如今只知她是从南洲而来,是位如假包换的倾世公主,她的血与常人不同,只有她才能引出凤延草的花灵。” “南洲的公主?” 原来这样,我怔怔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这陛下倾尽一生一直都在等待一个人,这倒有些像我。 见他不愿给我神草,我自无计可施,只求来日方长。 “凝儿懂了,多谢陛下相救,凝儿必须回府了,不然哥哥若回来见不到凝儿会担心的。” 说着,我便要走。 可陛下却拽住了我的手臂,眼中是温柔的光点,萦绕着一层想要将我揉进身体般的气息。 “凝儿休要误会,这只是朕欠的一个债,今生定是要还,可真真正正在朕心中的人是…” “不是我。” 不等他说完我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抢过了话,但陛下仍不甘心,步子逼前,将我抵在了门栏上。 “凝儿,朕从来没有见过南洲的公主,朕只见过你。” “见过我又如何?” “挥之不去,忘之不掉。” 我浅笑,抵住了他将要抵上了的唇角,“陛下所言,凝儿不懂,你我自长大后只见过一次面而已,谈何挥之不去?” 陛下将我抵过去的手揉在了他的心窝处,轻轻将头一摇,“朕知道宣麟城才将恢复,不该在此时谈及儿女私情,可是朕忍不住,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般,朕曾经想娶你为妻,可那是儿时的玩笑,但现在不是,凝儿,朕想娶你,朕想让你成唯宣国最矜鬼的贵妃,朕想将一切都给你,你可愿?” 堇寒陛下的心跳比墨笙哥哥还要澎湃,这或许叫做悸动,我曾经也有过,那是见到墨笙哥哥的时候,我也曾经不能自己,卑微如蚁。 可是这番突如其来的话还是让我震惊了不少,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要这样?他可是一代君王,这世间有多少奢靡富贵门阀贵胄的女子都争着抢着想要一睹帝王尊颜。 “多谢…多谢陛下厚爱,凝儿实在…实在无福消受。” “朕只是想让你做朕的皇妃,有这么难吗?凝儿,只要你肯点头,朕立即大赦天下,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不论是你的兄长,还是此次大战侥幸逃脱的南荣府旧人,朕都会好生安置他们,绝对令世人艳羡,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堇寒陛下越抵越近,导致我只能贴了门栏站着,丝毫没有多余可以移动的位置,尽管深情满怀,但他毕竟不是我的墨笙哥哥,我对他产生不了任何情感。 “陛下慎重,实不相瞒,凝儿心中早已有人。” 一话,对方愣住,流转的眸子不再发出溢彩,转而淡淡灰暗下去。 “是谁?” “凝儿不能说。” “你告诉朕是谁,朕现在就去杀了他。” 看得出他相当愤恨,徘徊在丧失理智的边缘,这种情感骗不了人,我左右端详却始终寻不到半点他假作的痕迹,难道他真的很爱很爱南荣凝儿? 可是他只在儿时见过这侯爷千金,再次见到时南荣凝儿就已经失踪了,所以他心仪的人根本就不是南荣凝儿,而是我…… 不对,我的脸是南荣凝儿的脸,所以我亦是她,她亦是我,我只感觉脑海之中乱哄哄的,像是没有头绪般。 陛下又启唇了。 “那日南荣府一见,你倾心一笑深深烙印在朕的心中,那是朕从未有过的感觉,凝儿,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复一往情深,是不是就是当年墨笙哥哥为了救我而独自坠入火海之时留下的样子? 我摇头,“凝儿不知,但凝儿心中的确已经有人,陛下日理万机,忧国忧民,实乃一代贤君,若陛下开口,天下美眷数不胜数,何必执念凝儿一人,凝儿现在要去寻墨笙哥哥了,还望陛下切勿相拦。” “墨笙?他比朕还重要吗?” 我颔首,“陛下是世人心中最要紧之人,而墨笙哥哥是凝儿心中最要紧之人,如今哥哥音讯无,凝儿心中实在不安心。” “要紧之人?好一个要紧之人。” 堇寒陛下突然大笑,将那钳住我的双手放开,给我留出了一条缝隙,我忙侧身踏了出去,却听闻他在身后错错自语,可我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无心去分析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独自穿梭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寻找着出去的路。 心中只有一个墨笙哥哥,什么生死未知,什么了无音讯,这都是骗人的,我一定要寻到墨笙哥哥,一定! 第三十章 云瑕山林 宣麟城突遭大劫,如今还未恢复元气,就连这城墙之内也是人心惶惶,个个面露惊恐,难以言表。 没有陛下的指引,我不知道自己转到了何处,只感觉每一座宫殿都大相径庭,看得我眼花缭乱,正想着这番走下去不行,定要寻个无人的墙角翻墙而去时,突然感觉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难道这皇宫中还有认识我的熟人? 我一顿,忙转身,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青衣飘飘道风盎然的男子,他憨憨的冲我一笑,而后行了个道家之礼。 “凝儿小姐恐怕早已不认得在下了,在下是高长老门下弟子然清,在试灵神殿之时我们见过。” 试灵神殿,那真是个如同火焰般的地狱,比火海还让我恐惧,怎会忘记,便点头。 “原来是你。” 然清又一笑,“当日师父错怪了小姐,害得凝儿小姐白白受了这许多委屈,幸得南荣府宽宏大量不曾计较,不然陛下还不知道会如何处置师父,然清替师父谢过凝儿小姐了。” “不必客气,”我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忙问,“然清小师傅,你可知道这皇宫出去的路?” “出去?凝儿小姐要去何处?这外面可是兵荒马乱,如今最安的地方就是这宫中了,况且陛下也一定同你说了,南荣府已经……” “我知道,”我抢过了他的话,略显急促,“但我如今必须出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望小师傅告知,凝儿必有重谢。” 然清小师傅挠了挠额头,想了想道:“若小姐非要出去也非不可,只是这外面实在不安,若小姐有何事,尽管吩咐我,我替小姐去办。” 这小师傅真是一个榆木脑袋,见他半响说不通,便换了个问题:“然清小师傅,三日之前我兄长独自追逐妖王所去何方?如今三日过去了,你可探听到丝毫音讯了吗?” 果然换了个问题然清便认真起来,一脸严肃相。 “凝儿小姐,实在抱歉,当日尊师与墨笙将军并肩抵抗,可师父身受重伤未能追逐,导致将军身临险境,至今没有任何音讯,我听师父说将军那日出城追击时身上已经是满身伤痕,如今就算真的取得了那妖王的头颅,依照那伤口血流的程度,恐怕也抵不过这三日,所以……” “所以你们都认为他死了?所以你们就不去找他了?” 情绪突然激烈,让然清一惊,只能颔首抱歉,“不是,我们没有放弃,陛下已经派出重多军队出去日夜寻找,我镇灵德的人也不敢怠慢,但将军他…他真的一点音讯都没有…” 没有音讯,怎么都是没有音讯,我就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凭空消失,绝对不信。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眩晕还是击垮了我的思绪,只感觉整个宫殿都在我的眼前旋转,为何我一醒来这世间竟发生了这般大的变化?为什么才短短三日,墨笙哥哥就会生死未卜音讯无。 这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 也不知是我神情出现了恍惚,还是真有此音,我竟在这不知名的时空中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念念,你说过不会再为他动情,为何还是屡教不改。” 师父严厉的批评着我,就算是隔着千山万水我依旧能闻到他那带着几千年寒疾的弱体正在艰难的启唇。 “念念,回答为师,回答为师。” 别逼我,真的别逼我,无形中一股巨大的压力将我笼罩其中,我不停后退,不停后退。 “师父,您别逼念念,念念虽愚钝,但不能失去墨笙哥哥,就算不能爱他,就算不愿相守,他若死了念念也会紧随其后,师父,求您不要再逼念念了。” 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亦或者是躺着,就像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这空旷的时空静谧了许久,才听到师父微微抑制着咳了两声。 “真是愚钝之极。” 我不反驳,因为师父说的是对的。 又过了许久,师父才道:“既然如此,为师也不必再强迫于你,你自想作何便去作何,南荣墨笙如今在城西云瑕山林之中,若你今日赶去,运气尚好,或许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云瑕山林…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我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四个字,直到这空灵的感觉再次消失,一睁眼,看到的是然清的脸。 “啊~” 我惊呼一声,从他怀中滚了出去。 然清见我这般,忙又对我行了个礼,“凝儿小姐莫要误会,是我唐突了,方才小姐晕了过去,我正准备将你唤醒,谁知小姐自己醒了过来,实在是误会,误会。” 他的态度极其诚恳,不像是心怀小九九之人,我便不想继续追究,起身拍了拍裙角上的尘土,便问:“小师傅,我不怪你,只向你问一个地方,你可知那云瑕山林在何处?” “云瑕山林?” 然清想了想,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那里可是唯宣国的禁地,据说凶险非凡,以前还有妖魔驻足在那横行过一段时日,不过如今倒是没什么消息了,但还是劝你别去,那是一个不祥之地。” 哪儿有什么不祥之地,我才不信,便道:“你只告诉我如何去便是,其余的我自会处理,不必小师傅费心。” 然清顿了顿,最后无奈一叹,“既然凝儿小姐想去,我自不好多问,今日进宫有事不能陪同,只望小姐能够多加小心,云瑕山林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出了城门,只朝着城西走上半日便可抵达。” 半日?我岂能有这么长的时间,师父说的是今日,今日若能赶到可以见到墨笙哥哥最后一面,想是已经凶相非常了。 半日太长了,我等不了这么久,一刻不能耽搁。 然清像是知道我的心思般,还不等我开口,便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翠绿的口笛,轻放在唇角微微吹起。 倏然,身旁便有一阵接着一阵的浅风吹过,不及多时,突见空中闪过一道红色的光束,从云端飞驰而下,落入了地面,顺便变为一只金麒麟。 第三十一章 灵血出骨 “这是师父送给我的,他的名字叫宸九,若凝儿小姐此番定要去云瑕山林,我便让宸九送你一程,也算是有个照应。” 轻轻抚摸着麒麟的背脊,就如同高邪尊眼眸中所散发出来的温度般,是那样灼热。 我谢过了然清,坐上了金麒麟,麒麟展翅飞跃,直冲入天。 “墨笙哥哥,念念来救你了,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 昔日繁荣大城,真真一夜凄凉,小雨一落,更显惨败,城中到处伤员病号,何处像是京都? 不过我实在无心去管他们,只求他们能够痊愈平安。 城中风景一带而过,朝着城西冲去,远远便能看见那所谓的云瑕山林屹立在云端之上。 金麒麟宸九像是知道我在寻人,只是展翅在阴暗的天空中来回盘旋了几圈,方才慎重其事的落在了一处空地之上,我忙迫不及待从他背上跃了下来。 只见虽是山林,但却罕见生物,四周是光秃秃的岩壁与悬崖,高不胜数,不过再高也没有灵山那般高耸入云,我不惧。 “墨笙哥哥,墨笙哥哥你在哪里?” 我的声音不算小,却被突来的风吞噬掉不少,金麒麟宸九见状,忙也帮着我寻找起来,终在一处极其陡峭的缝隙间,我发现了一块熟悉的衣袂。 顺着那衣袂往下一看,墨笙哥哥正血肉模糊的夹在其中,好生凄惨。 “墨笙哥哥……” 我唤着他,眼泪顺着眼眶而下,可此时我哪里有心思去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墨笙哥哥从那夹缝中扯了出来,弄得一阵泥泞狼狈。 此时天雨却像是在与我作对,竟越来越大,我怕冷雨落进墨笙哥哥的伤口中,只能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的身上,不敢细数他的伤口。 “墨笙哥哥,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雨水与泪水浑浊在了一处,我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但不敢使力,我生怕摇不醒他,我真的害怕。 “墨笙哥哥,你快起来看看念念,你快起来,别睡了…别睡了…” 一遍又一遍,我不厌其烦的唤着他,不厌其烦的捏着他的人中,不厌其烦的试着他的脉搏,还有跳动,只是相当微弱。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近乎快要崩溃之际,在泪水中突然瞥见墨笙哥哥动了动嘴角,我心中顿然一松,脸上终于展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像是在说些什么,我只能俯下身子侧耳去听。 “墨笙哥哥你说什么,大点声。” 不得不说他的气息真真相当微弱,在雨势的覆盖下根本请不见,我又往下弯了弯脖颈,方才听见他那口中微弱的呼唤。 他唤的竟是——瑶瑶。 瑶瑶,白静瑶。 听着这两个字,我瞬间石化了般,不会动了。 可墨笙哥哥还在不停的弱弱的呼唤着,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他口中那位‘瑶瑶’的手,我忍痛抹掉了眼泪,抓握住了他那冰冷冷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揉了揉。 “墨笙哥哥,我不是瑶瑶,我是念念。” “瑶瑶…瑶瑶…” 他像是听不见我说话般,口中只有这两个字。 白静瑶,果然墨笙哥哥心中之人一直都是白静瑶,我真是好生羡慕她。 “墨笙哥哥,你先别说话,念念是千年灵狐,体内有一股灵血可以用作药引,现在念念将血引出,你且慢慢服下,不可心急。” 深吸了一口气,我将手掌伸出,用牙齿咬破了无名指的穴位,待到有血渗出,便放入了墨笙哥哥口中。 “瑶瑶…” 灵血落入他的口中,可他还在唤着她的名字,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可悲,多可笑。 爱一个人,是付出,念念不求回报,但也请求别被伤害。 “瑶瑶…我的瑶瑶…” 他像是知道我心中的痛处,张了张唇角,又唤了一声,这一声,比我灵血离骨还痛彻百倍。 我忍住了哭腔不去看他,可耳边却那般清晰的听他一遍又一遍唤着白静瑶的名字,他的心中只有她而已。 “墨笙哥哥,我是念念,我不是白小姐,我不是她……” 我不是她。 但墨笙哥哥听不见,也不想听见。 一直到他昏昏睡去,无名指灵血流干丝毫不剩,我才恹恹的倒在了一旁。 “墨笙哥哥,你的体内有念念的灵血护体,你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就在我快要丧失意识之际,金麒麟宸九忽闪着两只小翅膀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冲他一笑。 “谢谢你宸九,如今我已失去灵血,想是撑不了几时了,在我临死之前念念还想托你办一件事。” 金麒麟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看了看面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墨笙哥哥,对他道:“这位是南荣墨笙将军,他为追赶妖王而坠落于此,念念只求宸九能够带他回去,去……去白府。” 如今南荣府已毁,能走之处看来也只有白静瑶那处了,他们心心相印,我相信她一定会好生照顾墨笙哥哥,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等待几许,金麒麟未曾动身,我有些疑惑,却见他也正看着我,似乎满脑袋里充满了不惑,我知他是在担心我,又一笑。 “不用管我了,你将墨笙哥哥送至白府,就回到然清身边吧,快去吧。” 宸九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我一眼,便垂头丧气的托起了沉睡中的墨笙哥哥,再次展翅,飞入了空中。 他们影子越来越远,我也感觉越来越疲倦,淅淅沥沥的小雨抽打在我的身上,模糊着我的视线,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梦中,我看见了师父,他一如既往的带着面具,站在昏暗的月光之下,严肃寂静。 “师父。”我伏在地上唤他,但他只是微微转头来瞥了我一眼,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师父…”我虚弱的又唤了一声,想起身,可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气力。 良久,才见面前影子微微一晃,师父轻盈的步伐才将行至我的面前,他蹲下,抹着我湿润的头发和我苍白的脸颊,柔声开口:“念念,为了他,你不要命了吗?” 第三十二章 天命夫君 “那可是你历尽千年修炼而成的灵狐血,当真就这般送给别人了吗?” 师父的手指凉凉的,不停帮我拭着泪角的泪渍,而我却那般不争气的一直流眼泪,想着自己,想着墨笙哥哥濒临死亡之际心中想的那个女子,竟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念念,恐怕若换做是师父,你不会这般做了吧。” “不论是师父还是墨笙哥哥,亦或是姐姐,都是念念今生不可或缺之人,不论是谁,念念都会如此。” “值得吗?” “值得。” 师父的手越来越凉,是比那天雨还甚的寒冷,像是已经病入膏肓,我若再寻不到凤延草,恐怕…我实在不敢继续往下想。 “念念。” 他又唤我,我挣着地面想要努力看清楚师父的面具,可揉了一遍又一遍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念念,为师猜你一定见到他了。” “谁?” “你的天命夫君。” 天命夫君?我不解,看着师父,他却是继续抚摸着我的头发,徐徐道来。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太子,因听信小人谗言而误断了一桩命案,殒了整整七条性命,天帝震怒,将其贬入凡间受尽世间百苦,且还清前世罪孽,他独自屹立在那奈何桥头等了足足三千年,终于盼到念念长大了。” “师父…师父在说什么?” 为何这般熟悉,像是听谁人说起过。 师父看了看我,并没有因我的惊讶而制止,继续说着。 “他叫做堇寒,是唯宣君王,念念,你与他缘分是上天注定,为师只希望你不要抵抗。” 堇寒?陛下…… 难道堇寒陛下所言非虚?他真是为了还债而来?可是为什么是我? “念念不懂师父在说什么,什么罪孽,我怎的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那时的你还是一只才将满月的小狐狸,家族被太子诛灭之事你何曾知道,幸得八临护卫将你藏匿到了灵山与狐妖混迹一处,压制住了你的元神,才免受一劫,如今太子已知错,念念若接受他的真诚,他便能重回九重天,承袭天帝之位。” 师父幽幽的口吻却有些让人难以接受,我不可置信的摇着头,“陛下说他今生还债之人是来自南洲的公主,可念念不是,师父怕是弄错了吧。” 谁料师父却站了起来,又朝着那月光走去,隐隐的风声中夹杂着他的声音:“不论是南洲公主,还是千年灵狐,都是你,念念,莫要抵抗天命。” 天命?天命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我从不相信,还欲想唤师父,可师父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渺小。 我努力想要挣开孱弱的躯体,挣扎在黑暗之中,直到一记黄豆般大小的雨水飘入我的眼睛里,方才从梦境中清醒,动了动眼睑,刚一睁眼,便瞥见一团金色的光芒从头顶射了下来,我认得那是金麒麟宸九的光芒,再看之,不知何时已经躺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凝儿,这才几个时辰,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了?” 躺在隔离阴寒雨水的温润怀抱之中,我有些不知所措,酝酿半响只能汇成两个字:“陛下。” 堇寒陛下的龙袍已经浸湿,却仍旧将我护在怀中,尽量不让外来的雨水弄湿我的衣服,我感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起师父的话,想起堇寒陛下同我说的那个故事,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我不知道。 神智再次清醒之时,我已经彻底逃脱了那阴寒湿冷的云瑕山林,还是那方装饰精美金碧辉煌的内寝,周边是镶了金边的床榻,我捏了捏疼痛不止的额头,恹恹扶着床沿坐起,却不小心打扰到了坐在一旁托腮小憩的堇寒陛下。 他稍稍有些神恍,见我醒来,便也无所顾及,端着热水走了过来,脸上洋溢着期盼多日的欣悦。 “凝儿,你真是吓死朕了,你若再不醒,朕可就要责罚跪在门外的那群御医了。” 我小心翼翼接过那碗热水微微在唇边抿了一小口,诧异的望着他。 陛下见此,便放下了那茶杯,端端坐在了我的身旁,“凝儿,你真是调皮,墨笙将军怎么会到云瑕山林去?这次你不仅白跑了一趟,还险些将自己的性命丢在那里,不过还好,墨笙将军已在城外被白府所救,你大可安心了。” 被白府所救…… 看来宸九果然乖巧懂事,只要墨笙哥哥无碍便好,这心也算是放下了。 “凝儿,你的眼睛为何又湿了?你可知你已流了整整一夜的眼泪了?” 听言,我忙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湿润,讪讪的埋下了头。 可刚一垂下额头,一只温暖的手便伸了过来,轻轻抚过我的脸颊,陛下的声音有些心酸,不知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焦虑与担忧。 “凝儿,别难过了,以后有什么委屈你同朕说,以后有为难之事朕同你一起承担,休要再自寻烦恼。” 可我却听不进他的话,微微错了些额头,躲开了他的大手,而后才将浅浅启言:“墨笙哥哥他醒了吗?” 陛下愣住了,一时之间竟将手定格在了我的脸颊边上,不见收回,等了许久,才有反应,可眼底却便做了另一种色彩。 “你才醒,怎么想的还是他?他有这么重要吗?” 我点头,不假思索。 陛下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敢问,只是感到一阵心酸从他四周传来,萦绕着整个房间里。 许久,许久,才重新有了声音。 “凝儿,”他唤我,却未曾看着我,“朕这十多年来从来不曾见过你,但近日里每一次见你都感觉恍如隔世,你或许不会明白朕的感受,但朕只想让你知道,在朕的心中,凝儿是独一无二的,朕永远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之事,但凝儿可否也给朕留个机会,朕会向你证明一切。” 怎的又是这些话,我似乎已经听了不下两遍了,实在提不起兴致,望着那润润的窗棂发了半响呆后,我还是进入不了他的话题,只将头一撇。 “我想见墨笙哥哥。” 第三十三章 浓情厚意 “你说什么?” “回陛下,凝儿想见墨笙哥哥。” 堇寒陛下彻底将头转了过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肯定他并不高兴,甚至有些伤情。 见他久久不语,我又说了一遍。 “凝儿,原来你心中藏着的那个人就是南荣墨笙啊。” “对。” 我将头一点,声音虽然很弱,但却足够能听清楚,我不信什么天命,我只信自己的内心,我心中爱着谁,这是欺骗不了的事实。 陛下站了起来,落寞的朝着那门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你想见他,但他未必想见你。” “凝儿是南荣府之人,兄长受此大难,身为妹妹自然应当守护在旁,这是母亲说的。” “但南荣墨笙或许不需要你照料他,你也要去吗?” “凝儿一定要去。” 我一定要亲眼看见墨笙哥哥无碍,眼见才为实。 堇寒陛下不再相劝,而是又重启了步子头也不回踏出了门外。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会在从那云瑕山林禁地险象环生,是托了宸九的福,是他通知了然清,然清禀报了陛下,陛下亲自前去将我救回,而后用了珍贵的皇室秘制药材灌入我的经脉才将我从那鬼门关拉了回来,侥幸逃脱了一劫。 宫中侍女告诉我,陛下在我昏睡期间,一步未曾离开过这房间,我的一分一寸都是他一人在照料,顿生了许多感触,却不知该怎么回报。 有了陛下谕旨,我伤情稍显好些时便迫不及待想要出宫,陛下无奈给我配了一辆贵妃才能享用的顶级马车,一路护送我去到白府。 白府远比南荣府热闹许多,门外转角处无数小贩叫卖,倒也不寂寞。 领路的下人很是客气,说是白大人外出有事,府中只有小姐在家,便领着我一路到了南院。 “凝儿小姐,墨笙将军与我家小姐都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吧。” 说着,便悄悄退了出去,独留我一人在这寂静的回廊中。 终于要见到墨笙哥哥了,这是我久久压制不知的欣忭,还有那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一切都是那样真实,那样让人迫不及待。 尽管按耐不住,可我还是在门口磨磨蹭蹭犹犹豫豫了半响,在想着要不要过去,在想着要怎么进去,方才下人说墨笙哥哥与白静瑶都在,那我这番进入会不会太过唐突?一切都是未知的。 就在我脚步犹豫之时,已经不知不觉挪到了那客房的门口,正欲敲门,突被一阵谈话之声吸引住了,便收住了叩门的手,悄悄站在了那窗棂底下。 我听见墨笙哥哥咳了几声,让人好生揪心。 “瑶瑶,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定要死在那穷山僻壤之地了,今后你想要什么,我南荣墨笙绝不会亏待你。” 白静瑶盈盈一笑,“我只要你快点好起来,别的什么都不要。” 话音一落,从屋中响起了叮当的碗勺之声,猜是白静瑶在给墨笙哥哥喂药。 “我就说你当初为何会突然悔婚,让我们实在猝不及防,爹说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可逆转之事,故而借故推脱掉了我们的婚礼,原来果不其然,你早就寻到了那妖族的踪迹,你不想与我成亲,定是担心我白家的安慰,毕竟妖王这次针对的可是南荣家,这些我都清楚了,不用你再解释。” 墨笙哥哥一口一口喝着白静瑶碗中的汤药,听着声音应该好生惬意。 “我的瑶瑶果然不负我所望,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想白家因此受到南荣家的牵连,我不想那妖王借机伤害你分毫,你能懂我,真是我南荣墨笙这辈子莫大的荣幸。” 白静瑶又笑了笑。 两人情投意合般在屋子中你一言我一语,浓情厚意都藏匿在话语之中,然不知这屋外还有一个我。 忍住了冲动,我那方想要迫切见到墨笙哥哥的心思完不见了踪迹,看来他果然不需要我,他只要白静瑶就够了。 想着,我的脚步一顿,转身离开了那扇门,是那样的不愿进去。 可就在我准备往回路寻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前来送水的小丫鬟,她见我立在门外,便唤道:“凝儿小姐来了如何不进去?小姐与墨笙将军可都在里面呢。” 她的声音相当清脆,在这空旷的院落中响得彻彻底底,那虚掩住的房门里面想是也听得相当的清楚。 我有些淡淡不悦,却不知道该如何说,那丫鬟已经推着我进了门。 白静瑶果然端端坐在墨笙哥哥的身旁,见我进来,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打量着我,而后捂脸浅笑:“原来是妹妹啊,既然来了怎的不进屋?还是让我府中的丫鬟给拽进来,可是有什么难言之事?” 我讨厌白静瑶冷嘲热讽的语调,讨厌她小气善妒的样子,我不能同她一样,我不能在她面前落下笑柄,不能让她再得寸进尺。 刚想开口,却瞥到了床榻上正在养伤的墨笙哥哥,却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右手的无名指,便悄悄将那被包扎好的手指藏在了身后,笑言:“凝儿知兄长被白小姐所救,心中感激,前来探望,望兄长早日康复,陛下还随行了些补品,放在大堂处,白小姐若有时间,可命下人去处理处理。” 白静瑶斜了我一眼,“陛下的补品我白府自然是要留着的,不过我白家可没有多余的客房了,凝儿妹妹若是执意留下,恐怕会不妥当吧。” 果然才说了两句,便被主人家下了逐客令,我心中意会,不加强求,只淡淡的越过了白静瑶,望向了被她护在身后的墨笙哥哥,他如今尚且虚弱,脸色依旧惨白,不过能见到他如愿苏醒,也算是安心了。 “不用白小姐费心,凝儿不会多留,今日来只是为了见见兄长而已,见其无事,凝儿便也放心了。” “既然见也见了,如今墨笙将军需要休息,房中不宜留客人,凝儿妹妹且请回吧,来人,送客。” 白静瑶扶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墨笙哥哥躺下后,便不再看我。 第三十四章 迷失松林 方才推我进来的小丫鬟将热水放下,歪了歪脑袋甚是不解,但见白小姐再没说什么,自己又不敢问,只能看着我,“凝儿小姐,这边请。” 说着,便要领着她主子的命令将我带出房间,可我此时却不愿走了,或许说是不太甘心,分明是我用命救了墨笙哥哥,白白让白静瑶领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可她却还这样,实在有些欺负人了。 便也不愿挪动脚步,只立在原地看着惬惬躺下的墨笙哥哥,昨日引出灵血的无名指还在隐隐作痛。 白静瑶见我不走,斜过头来又瞪了我一眼,“怎么?还有事吗?” 她知道我不是南荣凝儿,墨笙哥哥也知道我不是南荣凝儿,在他们心中我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感觉是那样的多余。 心中有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怎么说。 再次越过了白静瑶的脸,我看见了墨笙哥哥紧紧握住她的手,明晃晃在那被褥之上,实在令人艳羡。 “墨笙哥哥,”我唤他,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墨笙哥哥,凝儿要走了。” 他没有回话,只是将身子转了转,面朝里继续躺着,这也是赤裸裸的逐客啊,看来我的确不应该来这里,他根本不愿见到我。 一笑,已经没有了痛感,是无奈。 转身,便走。 没有人挽留我,我甚至能听到白静瑶在我身后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只剩我落寞的身影。 不用说话,不用你的眼神,我便能知道你的心意,还有你的厌倦,我是有多不招你喜欢?从初若到凝儿,从丫鬟到南荣小姐,次次都遭你嫌弃?可是念念做错了什么? 难道念念救你,也是一种错吗? 我不想邀功,所有的功劳都给白静瑶吧,给你的心上之人,念念不会争更不会抢。 这阴冷的雨水自妖王攻城时至今便一直不曾停过,像是上天都在流泪,为城中无辜冤死的百姓,为这世间孤独的伤心之人。 出了白府,陛下的马车还在门外恭候,掌事的姑姑见我出来,便邀我上车,我却回绝。 “凝儿小姐,陛下亲自吩咐,定要护你周,如今南荣府早已成了一片废墟,而墨笙将军又在养伤期间,若将你单独留在宫外,陛下实在不放心,不如先回宫,等南荣府重建,等墨笙将军康复,再出宫一聚。” “不必了,我毕竟是南荣府之人,放纵惯了,不适宜长居深宫,况且宫中的规矩让我很不适应,姑姑且替我代谢陛下一番好意,凝儿自有去处。” “可……” 见她不死心,我只能先走一步。 “凝儿小姐,你要去何处?能否告知,这样我也好同陛下禀报。” “去寻一个重要之人。” …… 她还在问,可我已经走远,雨水冲散了她的声音,油纸伞下的我低着头,久久不愿抬起。 恼我,我便走,厌我,我便走,走出你的视线,你是否就会开心些了。 心中的确有一个目标,但却越走越迷茫,雨天路滑,山势险恶,不知不觉已经爬上了一座山腰,不知不觉雨势越来越大,不知不觉油纸伞已经破裂,我顶着风雨,迷失在了这陌生的树丛之间。 高耸的松柏密密麻麻立在身旁,就像是到了一处迷阵,张着无形的大网将我困在了其中,冷意如骨,天色渐暗,我依旧独自徘徊在这些松柏之间,找不到出路了。 黑夜来袭的压抑,阴风拂过的恐惧,都笼罩着我,我拖着湿漉漉的衣裙,蹒跚在泥土中,一遍一遍唤着师父,可他却没有出现。 直到天空中一击闪电落下,击中了我身旁的大树,漫天火光将巨数劈成了两半,我也被震到了一旁,磕在了石头上,刮破了膝盖。 血,又流了一地。 想是如果有铜镜在此,这世间恐怕没有人比我更加落魄了。 强颜欢笑,不思过往,我重新站了起来,望着瘴气迷茫的远方,不知所措,忽而又是一声惊天霹雷在我身后炸响,火光险些冲到了我的身上,又撞,竟撞到了松柏上,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撞了出来,爬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一股腥甜之气充斥着喉咙,轻轻一咳,地上便是一滩血迹,我苦笑,望着黑漆漆的天空,真不知哪位天神在与我作对,可是想要了念念的命? 若你们想要,便拿去吧,因为活着实在很痛苦。 愈演愈烈的雨水像是上天给我的催眠剂,伴着内脏的疼痛,我只感觉昏昏欲睡,一闭眼,便是一地的彼岸花红灿灿的盛开在地府的模样。 那是通往轮回最阴暗绝望之地,三千年前我曾经去过,如今再看到彼岸花,难道我今日真会死在此处? 或许命运皆是如此,动了动眼眸,彼岸花消失在了黑暗处,转眼便看到了一片火海,墨笙哥哥奋身跃入,将险要触及到烈火的小白狐救了出来,可自己却立即被吞噬了进去。 这一幕,时不时会在我脑海中浮现。 “墨笙哥哥……” 三千年前的你,真好。 无尽的黑暗又将火海吞噬,雨水冲刷在我的身上,我又动了动眼睑,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将我抱了起来,侧耳凝听,是心跳声。 这心跳,是…… 顾不上沉重的睡意,我努力撑开了半边眼睑,只看到头顶出现了一张脸,才往前走了一步,他突然顿住,低头俯视着我。 我方才看清,他是…墨笙哥哥。 “为何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 他问,冷峻如冰。 我动了动唇角,勉强发出了一些声音,“我…我想寻师父,可却寻不到回…回灵山的路了。” “知道了。” 他不为所动,眉色一蹙,手掌在我眼睑划过,回到了一片黑暗,我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又梦到了彼岸花,梦到了三千年前,梦到了曾经为我拼命的墨笙哥哥,虚幻的梦境,竟让我分辨不出何为真实,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墨笙哥哥,是否是念念太过执着了些? 第三十五章 怪异之源 当醒来后眼前看到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宫殿时,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堇寒陛下依旧守候在身旁,真真像是天注定般。 “自朕见过你后,你便三天两头出事,真是不让人省心,看来今后是再不能让你离开这皇宫半步了。” 接过了热腾腾的药碗,我捧着细细喝下,开口第一句问的还是别人。 “墨笙哥哥呢?” 陛下再没有前几次那极度失落的痕迹,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他替我掖好被角,轻声道:“他在白府养伤,等好了,朕自会让你们相见。” “你胡说,昨夜凝儿分明亲眼看见是墨笙哥哥将我从那松林带了出来,他现在到底在何处?” 陛下盯着我,静默了半响,“是他带你出来的又能如何?他最终还不是将你交到了朕的手中?墨笙将军是聪明人,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请凝儿清醒清醒,你心中之人,他的心中可不一定是你。” 是白静瑶,这个我早就知道。 “陛下不必拐弯抹角,凝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如今只想知道,墨笙哥哥现在可还好。” “尚好,勿念。” 听着,便只是一笑,不再纠缠,只想好生躺下休息,可谁料这陛下却这般不知趣,始终不肯出去。 便是只能忍住了困意。 “陛下可还有何事?” “侯爷与你母亲我已安排厚葬,排位暂时放于宫中,你若想去祭拜,便让丫鬟随行,这次墨笙将军护城有功,待伤痊愈朕会封他为唯宣的大将军,将南荣侯爷府重建,改名大将军府。” “那便好。” 见我没有心思听下去,陛下便亲自倒了一碗提神的茶水让我喝下。 “有件事情,朕说了,凝儿不许伤心。” “陛下有话直说便是。” 他一顿,嘴角是淡伤的痕迹,“昨日白大人特意来御书房寻朕,谈及白小姐与墨笙将军未完婚事,道是侯爷与姑姑临终之际未完的憾事,故而想趁着如今城中遇难,重办婚事,冲冲霉气,也让朝野内外重整旗鼓,得到些许安抚。” 重办婚事…… 不经意时,我已将那被角攥紧,心中再无半分困意,亏心的躲过了陛下的眼睛,是无处安放的目光。 “哥哥…哥哥的事,由他自己去处理好了,况且父亲母亲方才过世,按理说不是应该守孝三年不娶吗?我想墨笙哥哥一定不会…他不会…” “不会同意?你想说这个对吗?”陛下稳稳吸了口凉气,握住了我冰凉的拳头,“凝儿,南荣墨笙已经同意了,此一时非彼一时,我唯宣也是该寻些喜气来鼓舞民众的心了,朕认为此事没错。” 没错?哪里没错?实在是大错特错,但我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一种惊悚的仓促感,仓促到迷失了原本的平稳的节奏。 “凝儿,朕也准许了。” 准许了?这么快…… 可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局促的手在陛下的掌心中蜷缩着,我闭上了眼睛,拼尽力回想着,无数过眼云烟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驰而过。 到底是什么地方? 从灵山到南荣府,从初若到南荣凝儿,我到底忽略了什么地方? 对了,那方粉绫绢帛。 恍然大悟,终于想了起来,我记得那绢帛正是白大人赠与我,他为什么要将一块绣着凤延草的绢帛送给我?是暗喻着什么事情吗? 才想到,便急急忙忙下了床,拽着陛下的衣袖一阵恳求。 “凝儿多谢陛下照料,但凝儿现在确有一事,还望陛下能让凝儿出宫。” “你又想出宫?此事万万不可。” “陛下,此事事关重要,凝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若不快些出去,墨笙哥哥恐怕有危险。” 堇寒陛下根本不懂我的心切,我也不想同他解释太多,只想快些赶到白府,可他偏偏就不让我走。 “凝儿,你糊涂了吗?就算真有危险,你又能作何?墨笙将军自会处理,你若出去才是真的危险。” 见他说不通,推也推不开,我便左右巡视着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捏在手中,终在视线中寻到了一方茶壶,便举了起来,冲着陛下一笑。 “对不起了,陛下。” 茶壶用力一甩,正正砸中了他的额头,他怔怔的看着我,然后静静倒在了软绵的被褥之上。 袭君,可是死罪,不过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刚出宫殿,便从怀中掏出了然清送给我的口笛,轻轻吹动,少顷,金色的光束便自头顶而下,再次骑上了宸九,直往那白府飞去。 越过了云端,直到立在白府门前我才发现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睡服,头发也是散乱的披着,不找边际,丝毫没有贵族小姐的矜持与风范。 “你怎么又来了?墨笙说了,你根本就不是南荣凝儿,我们白府也不欢迎你。” 白静瑶趾高气扬的站在大门口怒视着我,就差直接挥挥手让家丁冲上来将我恨揍一顿。 不过我却不怕她,看着她藐视的眼睛,我也不理会,直道:“我要见白大人。” 白静瑶讥讽一笑,“想见我爹的人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冒充了凝儿不说,居然还想打我爹的主意,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用不着你管。” 见她死活不肯让路,我便一挥手,宸九接收到了我的指令,顺着那云端便直冲了下来,伸出了利爪就朝着拦住大门的几个人冲了上去。 众人抵抗,大叫着想将府门合上,可机敏的宸九早已先他们一步,双双勾住家丁就甩了出去,白静瑶也再无暇顾及我,御剑抵御。 见着府门外一片混乱,我只欣慰的冲着宸九喊了一声谢谢,便趁着机会冲进了白府中。 奇怪的是,这府门外虽热闹,可这府中为何会这般清静,像是被什么人刻意安排好似得,只觉得诡谲,光天化日却有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难道所有人都藏了起来? 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不过脚步却并未停止,既来之则安之,何必烦忧太多,如今当务之急可是寻到那白大人。 第三十六章 最终目标 白府尚大,若无人引路恐怕会迷失于此,我本就是一个不识路之人,师父最清楚,所以他从未放心让我单独离开过他身边,若这次不是寒疾攻心牵制了他的身体,他也是不会忍心让我独自下山。 驻步在两院之间,我左右为难,这白大人究竟在什么地方?难道真是寻不到吗?若是再耽搁下去,待会儿白静瑶冲进来,我可就没什么胜算了。 正想着,突见一块小石子被人抛出,稳稳落在了我的左面。 我疑惑,难道有人?便顺着石子的方向往那边走了几步,忽又有一颗小石子落在了更远处,虽是满腹疑惑,可脚下已经挪动了起来。 待走近,又见一颗小石子被人抛出。 就像是有人在与我玩着捉迷藏,却又不见其人,只用那小石头慢慢帮我引着路。 一路走下来,并未发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只感觉四周大树笼罩着,像是已经到了府中很深的地方,引路的石子不再抛出,拨开群叶,眼前便是一扇简易古朴的木门。 擦了擦门把上的灰烬,忍住了一丝惧怕,我推门而入。 屋中是一片黑暗,是久不见阳光的阴寒之地,我只能看见那黑暗中立着一个身影,诡异的站姿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 我问。 那人听言徐徐转身,当那花白的胡子被风吹起,我方才看清,此人竟是白大人。 “小殿下,你终于来了。” “小殿下?” 白大人将头一点,走出了阴影,他的身形魁梧,像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年轻男子,半点不像年过半百的丞相大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着三四个人的距离,朝着我额间轻轻一点,我的眼前便出现了无数陌生的画面。 “你本是青丘最为尊贵的灵狐一族,因九重天太子误判了一桩冤案而导致灵狐一族被满门牵连,入了不死门,身归混沌,不死不灭,永世不得超生,受无尽之苦,不过你算是幸运的,事发当日,幸得八临护卫合力敛了你的仙气,将你带入凡间,与一群狐妖混在一处,使得天兵无从寻找,因而免了一场灭顶之灾。” 这个故事,师父也曾讲过。 白大人见我仍是一脸迷茫,继续道:“小殿下不必惊慌,当年错定冤案已经重审,天帝颇为惋惜,你如今能入唯宣之国,自然也是天命。” 我怔忡的望着他,费了好大气力才将那些画面从我脑海之中隐去,往后退去几步,那人想是误以为我要逃走,只见黑袖一挥,身后的房门便牢牢合上,严丝合缝。 “你…你说这么多,到底是谁?” “哦?难道小殿下不认识我了?” 白大人说着,脸上是狰狞的寒意,我只见他伸出一只手,生生撕下了面上那一层皮制的面具,阴影一扫,另一张脸便从中生了出来。 “你…你是……” 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恐,我险些就唤了出来,因为这张脸我就算化成灰也不会忘记,那是台霄的脸。 我深深记得,三千年前,墨笙哥哥将我从火海中救出之后,灵山的狐族便遇到了一场近乎灭绝之灾,还险些要了姐姐的性命,八临护卫拼死护我们出来,我们就一直逃,一直逃到了极寒之地才免受一死,而率领那次进攻的为首之人,就是台霄。 “竟是你……”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想到三千年前在灵山发生的那场厮杀,我便再也沉不住气,可台霄只是随便挥了挥手,便将我往后推了出去,撞在了古旧的门上。 “小殿下,何必生气,看来你我是老相识的份上,我且不会要你的性命,今日诱你前来,想是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那就不用拐弯抹角了,我们来一场正正经经的交易如何?” “你想…你想做什么?” 台霄瞥了我一眼,幻影般一闪,便逼到了我的跟前,一手托起我的下颚,颇有些怜香惜玉之态。 “初次相见,你还只是只小狐狸,没想到三千年一过,竟长得亭亭玉立,颇有你娘当年的风范啊。” 我将头一撇,厌恶至极。 “罢了,不逗你了,”他将手放下,脸却凑了过来,“我们的交易很公平,妖王炼丹,妖后要命,你若能将你骨髓中的千年灵血给我,将妖后唤醒,我便放南荣墨笙一条生路,绝不让他亡。” 又是妖王,他竟是妖王的人,怪不得这样心狠手辣。 “你在骗我,如今墨笙哥哥已经攥在你的手中,你绝不会放他生路,而我失了灵血也只能一死了之,你这笔交易可真是划算,绝对双赢啊。” “噗哈哈哈……” 台霄突然一声大笑,连连拍手,“我还以为你这三千年一直跟着那老东西待在灵山都憋糊涂了,没想到小殿下还有些脑子,不错,我的确不会放过南荣墨笙,妖王很期待他的心脉,我会将他心脉取出,然后将他炼制成我的人,与白静瑶成亲,笼络南荣府与白府双方势力,再让他侵入皇室禁地,对宫中人尽数下手,这样唯宣国君便插翅也难逃了。” 堇寒陛下,想不到他们的终极目标竟是陛下。 “你们为什么想要控制陛下?” 台霄吐了一口白气,“我们想控制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意念,他的心,凤延草被他藏了起来,妖王需要这神草,我的任务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攻破这道屏障,拿到凤延草。” 果然也是为了这神草而来,不过想用墨笙哥哥首当其冲,实在可恶。 “其一,陛下已经将神草藏匿了起来,你们谁人都寻不到,其二,墨笙哥哥武艺高超,绝不会成为你的俘虏,其三,你想要的灵血早已不在我的身上,而且我保证,你永远都不会得到。” 台霄微震,将脸又凑近了些,让我再一次闻到了他身上那血腥难闻的气味。 “你说什么?你说灵血不在你的身上?” “这是自然,灵血已出骨,你就算杀了我,也不会得到。” “不可能!” 他怒吼一声,震起了四周桌椅,而后在我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之下一掌劈到了我的胸口之上,瞬间冲破了木门,被这力道弹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冲破瘴气 身体被重重摔落到了地上,只听见浑身骨骼都在咯吱作响,心想这次一定完蛋了,这台霄法力实在高强,被他这一击,就算不死也是个废人了。 正自暴自弃时,忽然发觉身的痛感瞬间消失,就连被劈了一掌的胸口也相安无事,就像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难道是台霄手下留情了?但一想又根本不可能。 还来不及起身,那棕黑色的身影已经从旧屋中跃了出来,不知从何处寻了一根木棍横在了我的面前。 “想让我杀你?小殿下,我也不笨啊,你可是天帝选中之人,我台霄还暂时不敢动你的性命,不过让你受些磨难看来是必要的了。” 说着,便将手中木棍一挥。 普通的旧物染上了他的法力,变身奇重无比的力道,跟着那突如其来快要将我卷入其中的风力落下,我紧咬着唇角丝毫来不及躲避。 木棍落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想象中被打得七窍流血五脏俱裂的场景没有发生,我紧张的心中一恍惚,一睁眼,自己依然安然无恙,可那木棍真真切切就落在我的身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台霄见我没事,也有些疑惑,“我试过,你的身上根本没有半点法力,为何能挡住我的袭击?” 这个连我也是一头雾水,但潜意识里感觉不能被他识破,便是冷冷一笑,推开了木棍站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是灵狐殿下吗?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本事了,怎么,还想试试吗?” “不对,”对方沉默半响,忽然阴眸一闪,“那老东西为了阻止你不被我们寻到,早已敛了你周身的仙气与灵力,你不可能有任何法力与我抗衡。” 居然口口声声唤我师父是老东西,真是让我气不过,便将脸一沉,继续虚张声势。 “别废话,台霄,我今日能够寻到你,便就有治你的办法,绝不会让你伤害墨笙哥哥。” “是吗?那且就来试试。” 言落,只见他将那木棍扔掉,合力一处,身后便是万丈黑光,瘴气顺着他的头顶往下沉来,他双眸凝聚,突一发力,那黑乎乎的瘴气便朝着我奔了过来。 这瘴气我认识,当年灵山的狐族多半就是死于这可怖的瘴气之中,毒性极强,莫说吸入口鼻,就算是轻轻接触肌肤都会溃烂而亡,实在凶残。 手无寸铁的我只能连连往后退去,方才还说不敢要了我的命,如今就下次狠手,这妖精的话果然信不得。 脚步已经抵到了墙角,再无退路,眼见那瘴气毫不避讳直冲而来,我只能用手捂住了脸,惊呼一声,想着定是完蛋了。 就在此时,余光中突然闪过一击蓝光,是刀剑出鞘之声,就在我错愕间,蓝光更聚,果然是一方刀光,自我身后而来,剑力齐出,瞬间便破了台霄的瘴气。 “墨笙哥哥。” 我唤他,兴奋难掩,可他却不曾看我一眼,只是将我往身后护了护,目不斜视的盯着台霄。 “好久不见啊,老家伙,没想到你隐藏得够深的。” 台霄一愣,望着墨笙哥哥不知所措。 “你方才…方才唤我什么?” “老、家、伙。” 墨笙哥哥重复了一遍,台霄一惊往后一退,像是受到了何种强大的刺激,连手指都跟着颤抖不止。 “你是…你难道是……” 话未说完,只见墨笙哥哥再次将剑提起,气魄强大根本不像是受过伤之人,台霄果然又被一惊,我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见他将自身的气力收住,而后一顿,闪身为一缕黑烟,消失在了空地之上。 才方走,便见墨笙哥哥身子一颤,剑身落地,口中顿生喷出了一汪血迹。 “墨笙哥哥你怎么了?” 我忙将他扶住,一试脉搏才知虚弱无比,看来这伤势尚未好转,方才那阵仗可是硬生生撑出来的。 “无事。” 他将我推开,独自坐在了回廊的椅子上,一手抹过嘴角的血迹,一手运功,而我却还在担心台霄会转身回来,他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轻言道:“他已经走了,像是近段时日不会出现在这京城之中,算是可以平稳一段时日了。” 我点头,“墨笙哥哥,谢谢你,若你不来,凝儿恐怕……” “你不是凝儿。” 还不等我说完,他便严词否决,使我顿住。 “对,我不是凝儿,我的名字是……” 再次话为说完,门口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我回头去看,只见白静瑶已携带众家兵凶神恶煞的朝我走了过来,见我立在墨笙哥哥身边,更是恼怒。 “哪里来的恶女,将我白府搅得天翻地覆,打伤墨笙将军,快不来人,将这女子给我拖出去。” 白静瑶此话一处,便有两个家奴冲了上来拽住我的手臂,我挣扎着看着墨笙哥哥,可他却不为所动,只能喊道:“我没有,搅乱白府之人另有其人,不信你们问墨笙哥哥……” 本以为他会袒护我,没料到墨笙哥哥却只是行到了那白静瑶的身旁,将手亲近的搭在了她的肩上,用虚弱的气声对我道:“你不用狡辩了,我可以不追究你趁人之危伤我之事,但这被击破的院落你可要负责,别想着混淆视听了。” “什么?你说什么?” 我不惑,什么叫做我趁人之危将你打伤?什么叫做是我击破了白府的木屋?墨笙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震惊,墨笙哥哥居然会说谎,他说是我害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静瑶见墨笙哥哥向着自己,便是更张扬了几分,“好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木屋你得赔给我,不过看你这样想来也是身无分文,不如打你一顿,就算是扯平了。” 什么胡话?他们分明知道我手无寸铁根本没有能力做这些,白静瑶会诬陷,难道墨笙哥哥也会吗? 见我要被带走,墨笙哥哥又发话了,我本以为他会救我,谁料他说的话瞬间让我瘫软。 “瑶瑶,打她有何用?像她这样屡教不改之人,不如直接扔到那死人谷的万丈尸坑之中,任万虫啃食,自生自灭。” 第三十八章 万丈尸坑 白静瑶眼眸一转,看着墨笙哥哥,带着小小的狐疑,“你当真舍得将她抛入尸坑?” 墨笙哥哥颔首忍不住咳了两声,轻言道:“有何不可,她又不是凝儿,她的目的我如今还不清楚,将她杀死于我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好,既然墨笙将军都开口了,本小姐也不得不依,”白静瑶说着阴测测看向了我,嘴角一斜,“小丫头,实在是得罪了。” 家兵知趣一动,将我双双架了起来就往外拖去,我怔怔的望着墨笙哥哥,不可置信的悲凉贯彻了我的身,他难道真的想要我的命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何处得罪了他?我何处说错了话? “墨笙哥哥…墨笙哥哥……” 我在这强大的压抑中唤着他的名字,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听见,但他却装作不曾听见,只与那白静瑶轻声耳语着什么,双双浅笑不止。 “墨笙哥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念念? 我一次一次为了救你险些丧命,而你却一次一次将我逼上绝路,墨笙哥哥,你的心难道不会疼吗? 你的心中为何只有白静瑶?为何就没有念念的半分位置? 为什么…… 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我错在不该遇见你。 “墨笙哥哥…” 然而我的反抗不仅没有得来墨笙哥哥的回眸,反而引起了身旁这两位家兵的不满,随手一挥,极其用力,我只感觉后颈一疼,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阴冷的细雨继续击打在我的身上,当意识清醒,华灯初上,眼前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鼻息间充斥着血腥与腐臭的味道,无数食腐虫子在我的四周来回穿梭蠕动,啃食着陈旧或者新鲜的食物。 这里便是最令人发指的万丈尸坑,里面堆砌了成千上万的尸首,经历了上千年的日积月累,有迷失荒途的受难者,有半路遇袭的商贩,有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的乞人,更有无名无姓战死沙场的他国将士,有小孩有老人,有野鹿有灰狼,有才将初见糜烂,也有早已化为白骨的,只有叫不出名字的,没有它葬不下的。 就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上千年了还不曾填满,其中的虫蚁倒是日积月累,只增不减,它们常年靠着吃腐尸而生,牙尖齿厚,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凶猛无比。 我也不知道是本能的懦弱还是又被白静瑶下了什么毒手,只感觉四肢无力,恹恹的倒在尸堆之中,孤寂的月色,如鬼嚎般呼呼作响的风声,都在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甚至动弹不得,却无比想要逃跑。 也不知是我灵狐的血液起到了什么作用,尽管处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但四周的那群虫蚁却未曾朝我爬来,像是我的体内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最为抗拒的,就算偶然经过也是快速绕开。 躲过了被万虫瞬间啃食殆尽的命运,但我丝毫放松不下来,一想到自己的身下躺着的是一群一群狰狞的尸体,我真恨不得立刻死去,若有一人现在提着剑朝我心窝刺来,我一定万分感激不尽,可是没有人会这样做。 白静瑶想看到的,是我生不如死的模样。 生不如死…… 可是墨笙哥哥为什么也…也同她一样,想要念念死。 “墨笙哥哥,我不是凝儿,我叫念念,叫念念…” 多希望能在临死之前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这个伴随了我三千年的字眼,我只希望从你口中唤出。 墨笙哥哥,我叫念念,我好想恨你,可我恨不起来,我曾经试过去怨你,却没有作用,念念真的好痛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就连恨也变得这般奢侈了。 附着在羽睫上的可能是一汪血水,我只记得我没有流泪,但眼睛却模糊了,耳边充斥着虫蚁啃食腐肉的声音,像是鬼语弥漫,已让我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但心中想着的居然还是墨笙哥哥。 我为什么还要想着他?我不是应该对他恨之入骨吗? “念念。” 不知何时,师父的声音从阴暗的四周响了起来,我只瞥见那月光之下一抹白色的身影飞身跃下,轻轻落在了我的身旁。 他将我抱起,离开了那些散发着臭味的尸体,抚慰着我的情绪。 “这是软骨粉,过几个时辰便好了,不用怕,有师父在。” 我点头,师父给予我的安感是天下之人所不及的,我信任他就同信任墨笙哥哥般,只可惜墨笙哥哥从不将我当回事,唯有师父一直对我不离不弃。 “为师先带你回去,再从长计议。” 见师父起步要走,我却攥住了他的衣领,带着气声软弱无力道:“师父,墨笙哥哥没有让我出来…他没有…” 他没有准许我离开这万丈尸坑,若我现在出来,可是会直接惹怒了他? 我竟有了这种想法,我堂堂灵山狐仙,何时变得如此卑微?为了他?我何时连尊严也没有了?实在可笑。 “这一世,他可是将你害了。” 师父疼惜的口吻微微颤抖着,带着我旋出了尸坑,立在月色之下,将师父的身影映得很修长,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痛,便继续攥着他的衣服。 “念念没事,师父…师父不用伤心,墨笙哥哥他…他没有伤害我…他没有…” “念念!” 这是平生第一次听到师父发怒,“念念,从今以后,为师不允许你再提到那南荣墨笙,一个字都不许提到。” “师父……” “为师不懂,他对你皆是如此,你为何还念念不忘?三千年之前的那场救命之恩难道真的那么重要?不过一个凡人而已,他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我的念念为他如此迷途不返?” 他不是好,只是我太过执着,救命之恩大于天,大于一切。 师父有些消极,他摇着头:“真是一个傻丫头,为师待你两千年,如今却让一个凡人如此欺弄,你让为师说你什么好?” “师父对念念…对念念恩重如山,只是…只是他不同,他与师父不同…” 第三十九章 寒洞冰镜 师父,你是不会明白的,不会明白念念的执着,因为连我自己都未曾弄清,为何会如此情不自禁。 “你要报恩,师父便让你报恩,只是为了了却你几千年的心结而已,念念,为师不强迫你做任何事,但你也不能再让为师担心。” 我点头,强迫自己在唇角挤出了一抹浅笑,想方设法证明着自己真的无碍,证明自己真的很好。 重返灵山,微风变得柔和,洞外桃园的清香沁人心扉,这是回家的感觉。 白静瑶在我身上下的软骨粉已经消散了不少,师父将我领到了紫照洞口,将紫瘴晶掀起,引着我进入。 洞中异常的寒冷,洞壁早已结成了千年寒冰,却可以看见那远处的冰床上隐隐约约躺着个人形,虽已被厚冰覆盖,但我知道,那是姐姐。 我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进过这里,师父说这寒冰不简,是从极寒之地而来,常年相伴,会折损灵力,故而用法力封住了那洞门口。 “姐姐……” 脚步有些迟疑,望着冰床,我多想走过去,可知师父定不会让我过去。 “寒气越来越甚,若是再寻不到凤延草,恐怕初依熬不过剩下的这一百年了。” 师父望着姐姐的方向,轻言道。 我转头看他,心中一定,“师父放心,念念已经寻到了凤延草的踪迹,假以时日,一定将神草带回灵山。” “寻到了?” “是,凤延草就在堇寒陛下的手中,只是他暂且不信任念念不肯告知具体位置,只道是只有一位来自南洲的公主方可得到神草,故而念念想请尊师父,念念想去一趟南洲。” “南洲…”师父低吟着,侧身将身旁一块寒冰凿下,稍施法力便递予我手中,“念念,为师今夜带你进这紫照洞,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个事实,你且好生瞧瞧,这冰镜中的人是谁。” 我小心翼翼接过师父的寒冰,端在眼前望了望,只见上面模模糊糊出现一个影子,像是自己的,却又不确认。 “这镜中人,可是我自己?” 师父会心一笑,“对,她就是你,她就是凝儿公主。” “凝儿公主?”我有些疑惑,正要继续询问师父,手中的冰镜突然一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般发出了异彩光芒,我一惊,刚想将这冰镜扔掉,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竟是我的声音,可我根本没有说话,左右辨之,才发现这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 正确的说,是从镜子里的那个‘我’口中传出来的声音。 “凝儿,别害怕,我不是妖精,也不会魔鬼,我只是你。” 镜子说。 我怔怔的望着师父,可师父却示意我去听这镜子说话,虽有些害怕,但也不敢怠慢,待重新看向了这冰镜,镜中的人开始慢慢有些形态,不过一时便完映出了我的模样。 与我一模一样。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叫凝儿,是南煜国先帝最小的女儿,幼年遇难,流落到了唯宣,被南荣侯爷夫妇所救,如今你已长大成人,该履行自己的使命,回到南煜,完成九重天的天命。” “天…天命?” “对,南煜公主与唯宣陛下的今世姻缘,将由你来书写,凝儿,莫要逆天。” 又是堇寒陛下,我看得目瞪口呆,半响反应不过来,“你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凝儿,我是念念,你认错人了吧。” “不,这张面容才是你的本尊,你我如出一辙,何必纠结,天帝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希望你不会让他失望。” 镜子说着,可是我已经听不下去了,转头又望着师父,希望能得到他的否认,希望他可以告诉我说念念这不是真的,你还是念念,你不用去为任何人做任何事。 但他没有,沉默了良久,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行到了他的身前。 “师父,念念只是念念,对吗?我只是在冒充南荣凝儿而已,我并不是她对吗?” “你就是她。” 这是师父的回答。 说完,他单手一收,那冰镜便在我手中碎裂。 “这不是偶然,念念,你就是凝儿,虽是千年灵狐,却要履行一段凡间天命,故而只能用凡人的身份,待你与堇寒陛下顺利走完此生,帮助九重天的太子还完前世亏欠的孽债,方可重回灵山,做回念念。” 就如同一道惊天霹雳般,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身上,我往后退却,像是被人抽取了魂魄,剩下的只有孱弱的呼吸,隐隐弱弱。 天命,又是天命…这天命到底是什么?为何要这样苦苦纠缠着我,为何? 终知道真相的我还是没能抵过。 “原来师父让我重返唯宣,不是为了让念念去寻凤延草,而是想方设法将念念送到堇寒陛下身边,因为师父你已经知道那神草被陛下藏匿了起来,唯有与他交集,才有可能寻到神草,才有可能擦出火花,顺势完成天帝交给你的任务,原来师父你…你早就计划好了…” 这便是最赤裸的真相,有些残忍,但不至于不仁。 师父冷冷的站在对面,他没有说话,面具之下的他或许有些愧疚,或许面无表情,我也只能从他的话语中辨认着他的情绪,但他很少暴露自己的情绪。 “原来这一切都是师父安排好的,原来念念不过是师父的一颗棋子,一颗用来完成使命的棋子。” 你待我千年,宠我至上,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就是为了等待堇寒陛下?我不愿相信这一切。 什么凝儿?什么陛下?什么天命?这些与我何干?我只是念念,我不要替谁去完成什么,更不要助谁去还什么孽债,我只想做我自己,为何那么难? “念念不要去什么南煜,不要当什么公主,师父说过不会逼我,还希望师父能够说话算话。” 咬着发紫的唇,我有些眩晕,刚想赌气离开这紫照洞中,师父不知何时行到了我的身旁,将我拽住。 “你说你要报恩,师父便答应让你以初若的身份去那南荣府走了一趟,难道这不是说话算话?” 第四十章 病重告急 “你想要还那南荣墨笙千年救命之恩,为师二话不说让你下凡,如今天命难违,你却来指责为师的不对,念念,你可是忘了这两千年为师是如何待你的?” 两千年,弹指一挥间。 可是这其中的辛酸苦辣点点滴滴我都历历在目,不敢忘却。 为了驱除散魂刀在我体内留下的戾气,师父曾昼夜不停为我治愈,那可是以灵换灵的生死交易,哪怕出一点差错都会双双殒命。 为了不让体弱的我受到寒风侵蚀,师父夜夜用灵力在我床榻上罩起一层白雾屏障,虽身子极弱,却从未病过半次。 为了防止恶人再侵入灵山伤害我与姐姐,师父将整片山林封住,外人永远进不来,也寻不到。 …… 他将我一直护在这座漫山遍野灿烂的灵山之中,从未让我吃过苦,他为我做的,早已胜过师父该为徒儿所做之事。 “师父大恩,念念没齿难忘,也从不敢妄言师父半句,只是念念不愿,不愿助堇寒殿下,念念不愿…” 我忍着悲痛,面对师父,我从未惧怕过分毫,只是肆无忌惮的爆发着情绪,诉说着我的不愿。 但师父却是那样的不以为然,见我反抗,只将我的手攥的更紧。 “念念,你之所以不能接受堇寒陛下,是因为在你的心中从未放下过那南荣墨笙,若你再这般固执,为师现在便去杀了他,让你再也了无牵挂。” 杀了他…他要杀了墨笙哥哥… 我知道师父一向说到做到,但我怎能妥协,茫茫空白,噗通一声便跪在了他的面前,扯着他的衣袖,哽哽咽咽。 “师父为了念念好,念念心中清楚,当初寻死觅活想要下凡报恩的人是念念,与墨笙哥哥无关,只是念念曾经发过誓,今生再不会爱上别人,师父,求你不要强迫念念,求你不要…” 不要逼我做我不愿之事。 空气中又再一次静止,不知为何,师父近来总是很爱沉默,我只是徒儿,完读不懂他的心思,只知他定在思忖,不会同我一般脑海中是一片茫然无助。 当我因受不住那寒洞的冷气入体,将要忍不住松开师父衣袖时,他终于舍得启言。 “为师怎会逼你?念念,你心中有谁难道为师会不清楚?可这是天命,若要逆天,必遭天谴,不论是你还是你姐姐初依,乃至天下整个狐族都难逃一劫,难道你想看到生灵涂炭的场景吗?难道你想要整个苍生为你的不愿而陪葬吗?若师父能挡,定会替你挡下,但此事为师真的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天谴难道真的这么可怕吗? 我不信。 “念念不要师父挡,念念可以自己决定,我现在就进宫同堇寒陛下说个清楚,我要亲口告诉他,我念念不信天命。” 绝不信。 可刚将步伐行之洞门口,却不自觉顿了顿,像是感觉到了某种特殊的牵引力,我徐徐回眸,看见的还是师父的面具。 还未开口,便是一股锥心的感觉,像是师父的痛感被我感知了一般。 “你出来这么久,也该进宫了,念念,为师希望你我再次见面时,你已想明白了这一切。” “不会的,师父莫要在念念身上下功夫了。” “你会的,会有办法让你明白的。” 师父的语气很轻,淡如天云,轻轻一挥袖,我只感觉脚下一松,身子倏然被人推了一把,待站稳时,已经立在了紫照寒洞之外,紫瘴晶将我与师父隔绝,连影子也望不见。 “念念,陛下如今很需要你,你快些回去吧。” 师父的声音从那洞中幽幽飘了出来,我刚想开口,便见一道红光从身后映了上来,照亮了阴寒的洞窟。 我忙回眸,却见来者竟是宸九。 正奇怪宸九是如何寻到灵山禁地,便见它大嘴动了动,从里面吐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我的手中。 我忙展开,紧接着眉头一紧。 这是一封简易的手书,上面只写了七个字‘陛下病危,望速回。’落款是然清。 堇寒陛下生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离开时他还相安无事,难道…难道这是个圈套?是为了诓我回去治罪我用水壶袭君之事?但细想也不大可能。 正想着,宸九已经俯下了身子,示意我赶紧上它的后背,我只是攥着那书信不知所措,想回头询问师父,却不见师父有回答之意,想问宸九,可它又不会说话,可谓一筹莫展。 但聪慧的金麒麟根本容不得我细想,见我迟迟不动,便将我强行驮在了身上,而后朝着山外飞跃而去。 一路不语,落地站住,才知宫中早已乱成了一片,立在御书房门口,望着手忙脚乱的宫女奴才来来回回穿梭着,心中又是一紧。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正不知所措之时,不知从何处伸来了一只手,轻轻落在了我的肩上。 “凝儿小姐,你怎么才来,陛下可一直在唤着你的名字,快随我进来。” 来者正是然清,此时的他焦头烂额,紧蹙着眉头像是遭受了何种危机的变故,拽着我就往御书房正门奔去。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他半推半就拉着往前跑,我趁着喘息的机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快别问了,”然清打断了我的话,“陛下不知怎么了,平日里好端端的,今日会突然病重,几番太医轮番着诊治都不见好转,眼见着陛下的气息越来越弱,都束手无策,就等你来了。” “我?等我作何?我又不会医治。” “谁让你医治了?你是不知道,陛下今日半昏半醒,一直都在唤着你的名字,凝儿小姐,陛下现在或许正需要你,你快些进去看看吧。” 说话间,已至门口,御书房守卫森严,更何况是如今这种状况,然清见自己进不去,便一把将我推了进去,那些护卫见着是我也并未再加阻拦,像是被特许了般,脚下再稳时,我已经立在了这御书房内。 然而房间内是比屋外更急促的脚步声与更沉重的喘息声,不停萦绕。 第四十一章 相连命相 我看见众多皇室御医大汗淋漓急得焦头烂额在房间中不停来回踱着步子,数不清多少个身影从我旁边奔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惨白到没有血色,顿时陷入了一阵突来的恐慌之中。 众人见我来到,像是事先约好了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排成两队给我让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道路,一直通向那内室的皇榻。 我只感觉异常的诡谲,想询问个究竟却不知如何开口,望着前方的路,是一阵迷茫。 倏然,一个灰袍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浑浑噩噩的烛火之下,一方灵杖突兀如电,直直垂在了地上。 高邪尊捋着白花花的胡子将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南荣小姐,陛下等你很久了。” “陛下等我?” 我不解,心中却突突不安,忌讳的望着这老者,想着他当日是如何想要置我于死地,便又是一身冷汗。 但高邪尊似乎已经释怀,只是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像是隐藏着什么东西,我辨不出,也无心去辨。 “随我来。” 说着,灵杖又是一震,我只感觉脚下的地面动了动,怔怔的跟着他穿梭在这片人群之中。 一路往前,越过战战兢兢的宫奴,推开内室的大门,奢华的装饰品琳琅满目,一张硕大华贵的龙榻便赫然映入眼眶,床上有一身影,虚弱无比,被锦被包裹着,闭目不醒,额头上时不时有些隐隐的细汗冒出,时而炙热难耐,时而被寒冰包裹,让人无法靠近。 高邪尊白胡子一动,示意我走过去。 “陛下今日突然就一病不起,一直昏厥,太医诊治却寻不到任何病根,就像突然被人施了法术,夺了魂魄。” 突然生病? 我忌讳的绕过了高邪尊,徐徐走近了陛下的病榻,却见他的脸已是又白又紫,双唇干裂,像是被烈火烧过一般,却不像平常之病。 “陛下他…他到底怎么了?” 谁料高邪尊却是一声冷笑,“你问陛下怎么了,不如问问你自己,今日到底怎么了?” “我?” 我今日打晕陛下之后便去了白府,险些被妖明殿的人所伤害,幸得墨笙哥哥所救,后又辗转回到了灵山,可这些与陛下有什么关系? “凝儿不懂长老的意思,凝儿今日只是……” “陛下中的是妖王麾下尊主之称者才会使用的拳法,你今日见到妖明殿的人了?” 高邪尊像是会读心术般,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心,尚且不知他到底是何种存在,便不敢撒谎,只道:“我今日的确遇到一人,只是这与陛下有什么关系?” “凝儿小姐是有福相之人,实在让天下苍生羡慕,能在短短几日便得到陛下倾心相待,想是就连皇后也自叹不如,你不必紧张,此事说来与你无关,却又与你有关。” “是何意思?” “陛下恐怕已在你虚弱之时,将你与他的命相连在了一起,你若有难,他自替你挡住,无论是多么天大的灾难,你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因为他会替你承受,只是陛下可能不曾想到,这第一日便遇到了妖明殿的高手,他自身的内力早已不复存在,区区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又如何能抵挡妖族的夺命法术?所以便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命相? 我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差点往后倒去。 再回头望了望堇寒陛下,脑海中飞速闪过了一幕幕画面,才恍然一悟,原来…原来如此。 怪不得今日那台霄与我过招,几次将我打翻在地我都没有痛感,原来是陛下他…他怎么会这么傻…… 他只是一介凡人,一介凡人而已,如何能抵挡台霄的攻击? 不可置信,我双眼微红,眼底又模糊了一圈,攥紧了手指头,不可思议的望着病榻上那奄奄一息的堇寒陛下,不知何时已经行到了他的身旁,见他嘴角微动,像是在说话,便缓缓俯下了身子,仔细去听。 听到了只有两个字——凝儿。 是在唤我。 “陛下…陛下,凝儿在,凝儿在…” 师父曾数落过我太过多愁善感,我也并不否认,堇寒陛下用命为我挡住了台霄的攻击,可算是救了我一次,我真心无以为报,两行热泪悄无声息顺着脸颊就流了出来。 手心中是他冰凉的手指,我能感觉到他很想握紧我的手,却使不出力气,挣扎了半响,只能放弃。 “凝儿…” 虚弱的呼唤声中,次次唤的都是这两个字。 “我在,凝儿在,陛下…陛下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怎么…” 凝噎着,只感觉一股酸楚涌了上来,让我说不上话。 他的手依旧很凉,一种比任何人都要急迫的情绪在我心底蔓延了上来,我转头望着高邪尊,用一种极其卑微的话语恳求着,“救救陛下,求你救救陛下。” 可他却摇头,浅浅一叹,“能救回陛下之人只有你,南荣小姐,陛下是去是留,就只能看今晚的造化了,若他能抗过,也算是天下苍生的福泽。” “那…那我能做些什么?我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陪他。” “陪他?” “陪他一起渡过这场苦难之劫,这是上苍对你们的考验,我本以为最终能与陛下携手的必定会是那来自南洲的公主,谁曾想,这人竟是你,南荣小姐,陛下的恩泽,不论你逃到何处,都是要还的。” 说完,他杵着灵杖幽幽移了出去,将房门一合,屋中便再无第三人的影子。 “陛下的恩泽…” 只是这份恩泽念念真心消受不起,正神思放空之际,突然手中被一晃,我忙清醒,却见一直处在深睡梦魇中的陛下突然动了动眼睑,在柔光的注视下,缓缓展开。 虽是同样的眼睛,却有难以掩饰的脆弱与生命即将消失的无助,还有义无反顾的执着。 “凝儿。” 他唤着这个名字,冷冰冰的手指颤颤抖抖抚上了我的脸颊,我用衣袖强行抹掉了泪渍,将他的手再次握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陛下,凝儿在。” “凝儿,朕无能,不能保护好你,不能…” 第四十二章 命血红绫 堇寒陛下发紫的双唇颤抖着,他的手也颤抖着,撞进了我的心中,是那样的匪夷,是那样的难受。 “是朕…朕无用,朕无用……” 他一遍复一遍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反反复复,拼尽力,我不忍心,让他别再说话好生休息,他却不依。 “凝儿,朕怕…朕怕这一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朕怕…” “陛下万福金安,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凝儿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等着陛下康复。” 他却将头一摇,悻悻道:“朕恐怕,好不了了。” 或许在面对死亡之时,所有人都会有预感,预知自己身体的变故,以及还可承受的程度。 并非陛下危言耸听,按照如今的情况看来,他能痊愈的几率不大,甚至根本没有。 试想一个毫无内力的凡人被妖族尊者打伤,就算没有当场毙命,也会五脏俱裂,妖明殿戾气之重,若无半分修为之人肯定抵不过那小小一击,所以陛下早已危在旦夕,能支撑到现在还能说话,只能说是天泽庇佑,是奇迹。 “凝儿…” 他的手指又动了动,再次试图想要抓握住我的手,而我这次依了他没有反抗。 “凝儿,朕现在终于明白…终于明白你为何一出宫总是…是伤痕累累的回来,原来…原来…” “是妖王的人,不过陛下放心,那台霄已经被墨笙哥哥吓跑了,这一年半载定然不敢再进京,陛下只管好生养伤就是。” “墨笙哥哥…” 他低吟着,突然丧丧一笑,“凝儿心中,难道就只有一个南荣墨笙吗?” 我看得出他的失落,但我不想骗他,师父说过生而为人务必善良,切莫欺骗,就算是善意的谎言我也不曾学会半分,实话实说便好,却不知有时候将那实话说出来,却比欺骗更加让人心寒。 “凝儿多谢陛下抬爱,今生无以为报,但求来世做牛做马偿还今世之恩。” “朕…朕不要来世,不要来世…” 说着说着,只见他的瞳光渐渐放大,像是失了神色般灰灰淡淡,“朕只要今世,只要今世。” 倏然,他从无力的虚弱中越起了半边身子,寒如冰的手指像是坚硬的岩石将我的手牢牢拽住,我一扯,却被他反拽了过去,重心瞬间失衡,扑向了床榻,重重的倒在了那龙榻之上。 刚想翻身躲开,可一转眸,却睹上了堇寒陛下的脸,他阴气森森的模样像极了冰冻里的死尸,双目血丝弥漫却毫无生气,发紫的唇角继续开裂,渗出不少血迹,瞬间将我压住一动不能动弹。 我知道,这是他部的力气。 “陛下…” 想说话,一根手指已经抵上了我的薄唇,堇寒陛下的脸又近了几分。 “凝儿,你知道朕此生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吗?” 我摇头,道不知。 陛下浅动着唇角,顿了顿,“是你,凝儿,朕这一生最遗憾之事,就是…就是没有娶你…没有让你成为我的皇后…” “凝儿不想当皇后,陛下也…” “别说话。”他的手指又抵住了我的唇,我只能忍住闭口不言,将剩下的话生生压在了嗓子里。 我很难受,但是他比我更加难受。 “凝儿,朕如今已经这般,伤…伤害不了你,朕只想好生…好生看看你,只是看看你…” 陛下的心意我悟到了,便不再阻拦,可如今这姿势过于亲近实在不成体统,静了半响,任由他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良久,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渐渐…渐渐重新合上了眼睑。 他晕了过去,头沉沉的垂在我的肩上。 我费了很大气力才将他扶正,替他盖好了被子,默默坐回到了他的身旁,想着方才高邪尊的话,越想越感觉愧对于陛下,越是有罪恶感。 三更已过,内屋中还是只有我与陛下二人,我知道门外早已聚集了一群臣子,可是他们不会进来,也不敢进来,高邪尊说只有我才能救陛下,抬眼望去,这偌大的空间让我后背发凉,到底要如何才能救陛下? 正想着,也不知是我过于疲劳还是产生了幻觉,我竟发现这屋子中冉冉升起了一团白雾,向着四周弥漫而去,一条绣着九龙嬉云的金边红绫飘飘然从屋顶落下,幽幽飘到了这病榻之上,将我与陛下的手腕连在了一起。 也不知是这白雾所致还是如何,我揉着乏意无比的眼睛想去看清,却越揉越模糊,最终还是没能敌过那困意袭击,靠着病榻沉沉睡去了。 当我再醒来,屋中的烛火已经燃尽,展了展惺忪的眼睑,率先映入眼眸的是自己那瘦弱的手臂,顺着手臂一路看去,却发现在自己手腕之上不知何时竟缠上了一方华贵的红绫,便要去扯,身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要动它,你若将它拿掉,陛下会没命的。” 一惊,我回头,只见那高邪尊不知何时进来的,已经端端坐在了一方高椅上,冷冷的注视着我。 我忙将眸光再次转了回来,顺着那红绫看去,只见那另一头是从陛下的手腕上延伸出来,只感觉惊奇,醒了醒神思,才慢慢回忆起昨夜那场白雾或许不是梦。 “这是上天的指使,南荣小姐自当听命便是。” 高邪尊说着,将那灵杖一踱,站了起来,“这红绫就是陛下的命血,如今上天将你与陛下的心血连在了一处,唯有依靠你的心血陛下才能活命,你若在此时撤退,陛下必死无疑。” “心血…” 难道是想用我周身的血液替换到陛下的身上?这种治愈手法我还是首次听闻,盯着那条奇怪的红绫,便问:“既是上苍的指使,只要能救回陛下,凝儿不会畏惧,只是不知这心血相连,要何日才能分离,难道我与陛下这一世都要被这红绫所绊?” 高邪尊掐指一算,颇为严肃,“南荣小姐真会说笑,这是命血红绫,又不是月老的红线,老夫算过了,这红绫一连,天意明确,便要缠足七七四十九日,若要强行分离,必定两败俱伤,你与陛下,一个都活不了。” 第四十三章 元神俱灭 七七四十九日,未免太长了些。 我眉头微蹙,心中不太情愿,可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酝酿着道:“陛下救我,我理应还恩,凝儿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兄长近日也才大伤初愈,一直留宿白府让白小姐照料着总归不妥当,凝儿颇为不放心,长老可有何方式,能使这红绫快些分离却不伤害陛下性命,好让凝儿快些回到兄长身边。” “你连四十九日都等不了,看来陛下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高邪尊嘴角一扯,阴测测的鄙夷从那细细的眼缝中露了出来,“南荣小姐,恕老夫直言,你若想要使得红绫分裂,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你的元神俱灭,一命抵一命。” 元神俱灭…… 那岂不就是死了,若是死了还有什么意义?那就再也见不到墨笙哥哥了,只是,墨笙哥哥他好像并不需要我。 他不需要我,只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已,思绪一远,又想起了他当日奄奄一息倒在云瑕山林的峭壁之上,血迹斑驳生命垂危之际,口中念念不忘唤着白静瑶的场景,那是多么碎人心的呼唤。 若不是高邪尊的灵杖在我面前微微晃了一下,我险些又要泪湿锦衣,收回了有些星澜的目光,顺着那条红绫一路看向了沉沉睡去的陛下,还如昨日一样苍白,心中不免又是一动。 “真的只能一命抵一命吗?” 喃喃自语,并没想要得到谁人的回答,但一向高冷的高邪尊却意外的接过了我的话。 “南荣小姐想要尽快摆脱这番窘迫的局面也并非不可,老夫就知道一个法子,说是只要将心头血取出,连续喂与陛下口中服用三日,每日三次,便能使陛下苏醒,红绫自断,不过必须要仙族的心头血方可行,可惜南荣小姐只是一介凡人,凡人能去何处寻神仙啊。” 说话间,高邪尊有意无意的瞥着我,阴冷的目色亦如那日在南荣府中捉拿我时一般,难道经历了那次之后他还是不相信我?他还是认为我是妖精? 凭他这般法力深厚见多识广的长老,怎会连妖族与仙族都分不清? 因忌讳他的灵杖,我不自觉往陛下身边挪了挪,“多谢长老,不过凝儿的确只是一介凡人,寻不到仙族,也从未听过什么元神,恐怕用不上那心头血了。” “用不上便好啊。” 他再次将那灵杖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震得沉沉一响,转身推门而去。 至此,这屋中再没进过任何人。 陛下一直昏睡不醒,我哪儿也去不成,但因昼夜的疲劳,已让我有些体力不支,不过还好,不算大事,直到一个人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我才又陷入了一片无尽的迷茫之中。 “南荣凝儿,我知道你在里面,南荣将军托我给你带句话,三日之后他就要与我们小姐成亲了,而你作为南荣府另一个幸存着,不论是真妹妹还是假妹妹,他都希望你能够来府中喝上一杯喜酒,也不枉相识一场。” 这是白静瑶身边一个丫鬟的声音,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进到这被重重保卫着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御书房内,更不知道白静瑶是如何得知我逃脱了那万丈尸坑,我听到的只有两个字——成亲。 他们要成亲了…… 怎么会这样?陛下如今性命垂危不定,他们竟还有心思想着成亲?难道在他们心中君威圣安就那样的不重要吗? 不过那丫鬟并没有给我多余的时间思考,迅速又接着喊道:“不用纠结了,此桩婚事可是皇太后亲准的,道是近日这城中乌烟瘴气,陛下龙体欠安,特准南荣与白府两家之喜,鼓舞士气,一振唯宣,没准喜气一冲陛下就能醒来,这可是终身大事,你若不去,南荣将军可要失望了。” 说完,门外影子一晃,只闻见那脚步声远去,再也没有回来。 成亲,墨笙哥哥要成亲了。 真好,他要成亲了。 眼前又出现了一层雾气,浓浓不散,挡住了我原本清晰的视线。 三日…… 思忖着,一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按住了自己的心窝,看着陛下,“心头血,若用我仙族的心头血救你,你是否就能越快醒来。” 你越快醒来,我就能越快见到墨笙哥哥那最后一面,此生恩情不知还完了否,只想快些结束这段没有任何意义的旅途,而后安静离开,不再叨扰,我的墨笙哥哥,你若成亲,念念便要重返灵山,今生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颇为棘手之事,我必须在回灵山之前拿到凤延草,唤醒姐姐。 想着,便毫不犹豫拿着匕首朝着自己的心窝处捅了进去。 在尖锐划破我皮肤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师父说,灵狐的心头血只有在灵血还附在体内之下时才能引出,若是失了灵血,又失了心头血,便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中,若是在百日之内寻不到另一脉灵血护体,百日之后,元神必定俱灭,魂飞魄散。 横竖都是一死。 师父还说:“念念,你自小身子极弱,若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也万万不能殒了自己的心头血,若血尚在,不论你遭遇何种变故师父都能将你救回,若双血具失,便再无回天乏术,你一定要答应师父,保护好自己的灵血。” 我记得自己在初下灵山之时亲口答应过师父,只可惜此一时非彼一时,墨笙哥哥三日之后便要成亲,念念等不了那么久了,姐姐也不愿再等下去了。 破骨之痛我早已尝试,如今不过又是领略一番而已,我将带着自己体温的心头血取出,慢慢喂与陛下的口中,直到见他喝完,自己才恹恹的倒在一旁。 果然,我的身子极弱,弱到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知道,导致我如今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都要归结于三千年前的那把散魂刀,我曾用它划破了自己的皮毛,便也断送了自己的道路,我法力极差并不是因为我年少顽劣不思进取,而是我的灵气因这把刀而受损严重,若不是当初遇到了师父,我想我恐怕早已身殒在那无人知晓的荒郊野岭了。 第四十四章 圣上初醒 安静到忘却呼吸的,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高邪尊没有再来过,任何人都被止步在御书房门口,包括威严赫赫的皇太后与皇后。 只有我,静静陪伴在陛下身旁。 一日又一日,分明可以明明白白数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却是迷迷糊糊的,昼夜交替更深夜里,我甚至分不清何时为凌晨何时为黄昏,并非我糊涂至极,还是被这内室中的白雾所迷惑了。 它们就像是一缕一缕有灵魂的雾气,飘散在四周,围绕在陛下身边。 我只记得当我第九次引出心头血喂于陛下唇边时,腕上的红绫突然松开,而后渐渐化作一片虚无冉冉离去,萦绕在四周的白雾也随之淡化,这内室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晰与庄严。 “陛下…” 或许三日期限已到,当我将碗放下,余光中竟瞥到陛下的手指动了动。 带着些喜从心来的触动,像是终于完成了一场死亡的追逐,赢得了魔鬼的利爪,救回了本不该殒命的人君,煎熬、惊错、怯懦,还有那早已支撑不住的身躯,都在这一刻有了一丝反应。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再抬眸,只见那床榻上的陛下已经徐徐睁开了眼睛。 “陛下,你终于醒了。” 我的心血没有白费,更没有让任何人失望,我救活了他,终于完成了使命。 堇寒陛下的脸色比起前两日微微润了些,虽还是惨白,但青色的痕迹已经消散不少。 端过玉杯,我准备给他倒一杯温温的热水饮下,谁料刚触碰到杯身,整只手臂便不停晃动,顷刻间,便将水壶碰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凝…凝儿…” 陛下虚弱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我讪讪的躲过了他的双眸,害怕被他怪罪。 “凝儿。” 许久,他又唤了一声,这次明显比方才有力许多。 “高长老果然所言非虚,能救朕者非你莫属。” 轻咳两声,他颤颤的扶着床沿坐了起来,本想伸手拽我,却被面前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端详了半响,声音突然转严。 “这是…凝儿,你告诉朕,这碗中为何会有血迹?” 我一愣,方舍得抬头与他直视,却见陛下早已将我盛心头血的玉碗捏在了手心,眉头紧锁,是一副将要发怒却迟迟不解的迷茫。 “凝儿,你告诉朕这是什么?难道朕这几日饮下的就是它?” 见我迟迟不语,陛下又追问。 我只能将头一点,四周聚集而来的寒气已经将要把我吞噬殆尽,像是永远失去了温度,抛却了所有的杂念,我不想解释,只是越发的疲累。 “凝儿,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你的血能救朕?为何?” 他问着,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迅速将那血碗放下,拽住了我的双手,眉间蹙得更紧了。 “为何…你的手为何这样寒冷?凝儿,你到底对朕做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能听见他的焦虑与不安,但我依旧不想解释,沉重的眼睑促使我的神智越来越模糊,有一种快要解脱的无助感蔓延出了身子。 或许是护心之血流失的缘故,在没有灵血的庇护之下,我还能感觉到何为呼吸,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凝儿别怕,朕在,朕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绝对不会。” 语落,我被迫撞进了一个宽大的环抱之中,堇寒陛下温暖的体温驱逐着我体内的寒气,让我稍稍缓了缓。 当我能再次感觉心脏在体内跳动之时,才缓缓道:“能救陛下是凝儿的荣幸,陛下不必惊慌,此血不会害人,还需慢慢恢复几日才可。” “朕何时说过你会害朕?凝儿你…” “陛下,凝儿今日救你一命,也算是冥冥中天佑注定,如今陛下初醒,更是城中一大喜讯,凝儿特此只想恳求陛下一件事,还望陛下能够恩准。” 还不等他说完,我便抢过了他的话。 堇寒陛下情急,并无太多顾虑,只道:“别说是一件,就算是千件万件朕都会依你。” 听他此言,我心中微微宽慰了不少,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接着道:“凝儿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名重权贵,只求陛下能带凝儿去看一眼那凤延草,只一眼,便足以。” “凤延草?你为何还是想看凤延草?” “因为凝儿需要它,去救一个…” 救一个人。 但我的话还未说话,便立即被陛下否决,如同初次那般决绝。 是不可,是坚决不可。 “凤延神草可是死亡之草,若是没有特定的方式取出,必定会损了自己,朕不能看着你白白去送死,凝儿,除了这件事,万事朕都会依你。” “当真不给我?” 陛下有些沉思,许久过才重新启唇,“朕不是不给你,而是不能给你,若你想要强夺,那且就从朕的尸首上踏过去吧。” 真是荒唐,我方才用尽心血将你救活,如今却要让我杀了你,世上怎会有这种人? 我强行支撑起了身子,逃脱了他的臂弯。 “陛下说过,此神草唯有那南洲的公主方可夺的,可知万事都有特例,若不一试,陛下又怎知我不可取得?” “不必试,朕心中清楚。” 看来果然是行不通了,本想着救他一命可以顺势获取神草的踪迹,没料到这堇寒陛下太过固执,便也实在没有办法,摇摇晃晃的扶着墙体,我站了起来。 “如此这般,看来只有将那个南洲公主寻出来了,陛下且好生将神草看护好,凝儿终有一日一定会取得。” 在那灵山的寒洞中,那冰镜道念念就是凝儿,而凝儿就是南洲的公主,如今我只有证明自己是南洲的公主或许才能使这位固执的陛下放下戒心,可要如何证明?或许只能再返回那灵山请教请教师父了。 刚准备启步,那久而不闻的房门却突然被人幽幽推开,当一束白光从门外射来,带着灵杖独特的光芒,我便知道高邪尊来了。 “陛下果然醒了过来,看来今日真是注定的普天同庆大喜大贺之日啊。” 灵杖再动,阻住了我的去路。 第四十五章 再入白府 高邪尊如何会知道堇寒陛下今日会苏醒?他不是口口声声道是要等到七七四十九日以后吗?难道他是在试探我?但他为何要试探我?难道他果真还在怀疑我。 可如今陛下是真的苏醒了,才短短三日时间让我如何解释得清楚,看来我的身份早已不攻自破了。 望着面前那方灼气森森的灵杖,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生怕它再朝我挥过来。 只见高邪尊将那发着金光的灵杖往后挪了挪,一束异彩流霞便朝着陛下额间而去,堇寒陛下刚想开口启唇,倏然被其定住,恹恹重新合上了眼睑,致晕过去。 或许我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已经出卖了自己,高邪尊弄睡陛下之后便朝着我上前一步。 “老夫多谢南荣小姐救我唯宣一命,陛下能够康复痊愈,仗着小姐的心头血来换命,如此大恩,朝野内外定当力报答,绝不让小姐殒了心血,寒了心。” 果然,他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了。 见此时话已说明,我便不再掩饰,无语默认。 他接着道:“传言在天界与魔界的交界处有许多生灵栖息在一座名唤灵山的腹地,生生不息,小姐周身的灵力虽被高人所压制,可是眼眸中透露出来的秀灵之韵瞒不过老夫的眼睛,当日妖精猖獗,老夫错将仙子当做成了狐妖,还望小姐能够海涵。” 当日虽唐突,但好在不伤及性命,我并未记恨过,刚想与他客套几句,突然一个激灵闪过了脑海,方才他说… “长老是说,是说我体内仍有灵力?” 这怎么可能?若是我存有灵力,那日在试灵神殿就能测出来,可是神殿一点反应都没有,亦如我是一个平常之人。 高邪尊见我诧异,只是微微颔了颔首,“小姐身上确有灵力,不过极其微弱,如今又被高人所压制至骨髓之中,故而不被人所察觉,若不是你将心头血引出,老夫也不敢确认你的真实身份。” 被高人压制?我只记得当日我被高邪尊带走时只有墨笙哥哥碰过我,难道他就是那位高人? 方想到这里,便是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拼命撕扯着我的魂魄与元气,让我不能自主的行动,好生虚弱。 “南荣小姐为了陛下而引出了心头血,是该好生休息休息,老夫虽有一事,但见小姐这般,便是不愿告知了。” “有何事,长老请说便是。” 扶着晕晕沉沉的额头,我努力让自己顿足站稳,不想在别人面前失态。 高邪尊见我如此,有些迟疑,但这老者并不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我也不祈求他能对我好些,果然他并没有推诿,冷冷的看着我,直言相告。 “今日南荣将军与白小姐大婚,又得陛下苏醒之大吉,可谓双福降至,我宣麟城上下必定以倾城之力与天同庆,今日一早,南荣将军便入宫请示皇太后,道自己成婚之时希望南荣小姐能够参与,老夫也曾信誓旦旦回禀过皇太后,若今日陛下能够苏醒,必定会放小姐出宫与将军同聚,故而老夫这次来,除了探望陛下之外,便是带话而已。” “带话?是墨笙哥哥吗?” “南荣将军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必再去计较,如今城难初愈,只想同小姐相聚一处,更何况是今日这等重要的时刻,还望小姐能够冰释前嫌,将军如今很需要你。” 很需要我? 高邪尊的话似懂非懂,虽不太像是墨笙哥哥的口吻,但我不愿细辨,与其用力去证明他根本不在乎我,还不如以假充真,起码这样自己心中会好受一些。 “多谢长老告知,凝儿身子无碍,陛下且就交给长老好生看护就好,凝儿即刻便去寻兄长。” 能在你大婚之前再见你最后一次,可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阴冷的高邪尊没有再回我的话,只是默默目送着我徐徐离开那间内室。 这是初阳再次洒在身上的滋味,暖暖的,却入不了心。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站在白府门口的,更不知道是何时被那门头上的大红喜字激醒,只是当我在丫鬟的引导下进入那廊道时,在模糊的视角中瞥到了身穿艳红嫁衣的白静瑶从我身旁一闪而过,本以为她会停下来讥讽我几句,却不曾想她只是朝我投来一处鄙夷的目色,便闪身离去。 府中到处张灯结彩,喜气自不言而喻,竟比当日的南荣府喜宴还热闹张扬,每走一步心窝便疼一次,像是这副躯体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程度,若是不能及早寻到师父,恐怕再过一两柱香,我连站立都极其艰难了。 可是师父你在何处?念念法力尚弱,根本寻不到返回灵山的途径,你可愿再来接我一次? “师父,念念想回家了。” 脑海中是一位白衣飘飘屹立在月下的翩翩背影,那是师父的模样。 “什么师父啊?这可是将军。” 丫鬟的声音打破了我印象中那抹清寂的影子,随着眼前的房门一开,便在她的指引下踏了进去,随后她又在屋外将门合上,远远离去。 这间房屋不大,像是客居之所,草草扫视一圈,却发现简陋至极,一抹蓝影就在此时借着白日的阳光从里屋中徐徐行了出来。 我低着头,靠在歪歪倒倒的书架上,不曾直视。 “听闻你为了救醒陛下,可是用那冷刃亲自划破自己的皮肉,以血喂之,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墨笙哥哥浅浅一笑,我虽不曾看见,但仍旧可以想象得出他那戏谑的模样,与看见一处很新奇的物件般滑稽的眼神。 “凝儿妹妹可真是为了别人无所畏忌啊,既然舍得用心血去救陛下,那我呢?你的墨笙哥哥可什么都不曾得到啊,你又如何忍心让我难过呢?” 说话间,他的步伐已至跟前,稳稳托起了我的下颚,稍稍一用力,便将我固定在了书架的凹陷处不能动弹,上下端详,久久不放。 “我的凝儿果然生得倾国倾城,不过你还没服侍过你的墨笙哥哥,我又怎会让你去服侍别的男子。” 第四十六章 报仇雪恨 现在的墨笙哥哥亦如一个恶魔,他的声音他的笑都是那般的渗人。 在他手指作用下,我迫不得已别无选择的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深渊一般的深邃,还有鬼魅的讥讽,在他的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凝儿,墨笙哥哥也要你的护心之血,你可愿给我?” 遁着他的声音,我只感觉前所未有的乏意,便道:“不论墨笙哥哥想要什么,凝儿必定竭尽力。” “好,那便拿来吧。” 说完,只见他将另一只手摊在了我的面前,我凝视着他的脸,心中却沉沉难受。 “墨笙哥哥想要什么都可以,不论是心头血还是灵血,凝儿都会给你,只是你必须回答凝儿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究竟是何人?” 对方一顿,眉头微蹙,颇有些厌意,“什么意思?” “凝儿只想知道墨笙哥哥到底是谁?当日高长老前来捉拿妖精,兄长像是一早便知我的身份,处处袒护,更在高长老将我带走之前将我周身的灵力压制骨髓深处,便不会被测灵神殿识出,以此保住我的性命,如此高深的法术连师父都不甚精通,你又如何会在那般虚弱的情况之下做得毫无破绽,凝儿只想知道,墨笙哥哥你到底是何人?” 睹上的双眼略有闪烁之意,墨笙哥哥收回了方才的嚣张,竟变作了更邪恶的表情,手上更一用力,将我下颚死死捏住。 “我是你的墨笙哥哥啊,你下凡而来不就是为了寻我报恩吗?当年我救过你,今生你就要为我而亡,这就是天意。” “既然墨笙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何必一直相瞒。” “因为,”他的声音突然转柔,俯身在我耳旁,“因为本将军要报仇啊。” 语落,他将手一挥,倏然将我单薄的外衣撕裂,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已经抵上了我的胸口。 “我不管你是仙子还是妖精,但从你入我南荣府之后,便一路招来了妖明殿之人,致使我南荣府一夜瓦解,父亲被人挖心取肝,母亲因此殒命,我南荣府上下无一幸免于难,你就是个灾星,如今还想如何狡辩?”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所措,失了御寒外衣的护佑,我只感觉浑身愈加的寒冷,此番羞辱已经尝到,便将自己剩余的衣服往里拢了拢。 好生悲凉,没想到我在他的心中竟是这样一番存在,可是我没有想过害人,妖明殿的人也不是因我而来,那夜我清清楚楚听见那化身为丫鬟的小妖说妖王是为了取得南荣府的护心之血而潜入,并非是我。 这一切都是妖王早就计划好的,师父已将我灵力封住,若非高邪尊这等高人所在,不可被人轻易识破,更何况是那远在角落的妖王,他更不可能得知我的身份,不可能知道我身上有灵力,更不可能是因我而来。 导致这一切的结果不是我,我没有害人。 冰冷的剑锋透露着隐隐的杀气,墨笙哥哥一双嗜血的眼睛早已落在我的身上,可我没有躲避,迎着寒气,我浅浅扯动了嘴角。 “南荣府一难,并非我所愿,不知墨笙哥哥是听从何人教唆,误以为是因我所为?” “不是教唆,是用眼睛看见的。” “看见什么?” “看见你驾驭魔族神兽,用妖血让我从云瑕山林的悬崖中苏醒,还不承认吗?” 妖血?我一怔,就是因为那件事,所以你才会这样对我? “墨笙哥哥那不是妖血,那是灵血,我…” “还在诡辩,本将军走南闯北这些年,难道会分不清妖血与灵血之分,再者,若真是灵血,你如今又损了护心宝血,同时失了两层护命之源,为何还会好端端立在本将军的面前,如今借此契机与陛下走得甚近,不知是何目的,你无疑就是妖明殿之人。” 我知道我解释不清楚,也没打算让他明白彻底,是仙子还是妖精,对于他而言无非就是一个词汇,他心中早已认定我是帮凶,便很难改变了。 这一刻,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悲恸都化为乌有,唯有一丝丝解脱之意荡漾在心头,身为初若之时误会已经根深蒂固,如今不怕再雪上加霜,不留于我解释的余地,便让我没那般费心尽力,如此甚好。 “便是你说的这般,哪又如何?若墨笙哥哥真心恨我入骨,何不痛痛快快一剑挥来,让我灰飞烟灭,永世再不会纠缠于你。” “呵,你以为我不敢吗?”对方一笑,只见手中冷剑一转,我被重力往后一推,再回神,那方锋利的剑刃已经刺入了我的肩膀。 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望着那红色的血液顺着长剑渗出,滴落,无声。 然而墨笙哥哥并没有因为我的落魄而止住,反手将剑抽回,伤口顺着这股强大的力道而溅起一层血雾,我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血,还在往外流动,我倾尽一切却只能看见他的一双腿,在我面前蹲下。 “凝儿,你说墨笙哥哥待你如何?” 语又落,我只感觉一方冰凉的物件又抵上了我的脖颈,这是他宝剑的气味。 我屏住呼吸,竭尽力道:“兄长待我,时而好,时而不好。” 却闻对方嗤笑一声,“墨笙哥哥待你如此?何处不好了?” 我不语,不作辩解,顿了半响,才听他接着道:“今日诓你出宫不为别的,你害我南荣府,便是本将军的仇人,只是你若不死,我如何才能甘心呢?” 双眼已经快被血水覆盖,我只晓得自己张了张唇角,却不知道唤的是什么,隐隐约约闻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推门而入,是白静瑶艳红的裙摆。 “墨笙,爹说该拜堂了。” 墨笙哥哥转身望她,却并无离去之意,而是将那剑锋戏谑般的指了指我,“瑶瑶,今日你我大婚,南荣府已经落败,本将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赠与你,知你一直不悦这妖女在城中兴风作浪,便将她权交给你处置,你意下如何?” 红色的裙摆徐徐朝我走来,抬起一脚便直接踢在了我的身上。 她盈盈而笑。 第四十七章 焚火断情 墨笙哥哥与白静瑶同站一处,甚是亲密。 “原来你今日哄她出宫竟是为了报仇,不过这妖女离了陛下的庇护,想是也没有太大的本事了,何不直接将她杀死,事后再禀明陛下,道她是妖明殿派来蛊惑圣心之人便可。” 白静瑶说,声音有些尖锐与迫不及待。 墨笙哥哥却颇为赞同,颔首表示,“她的确该死,不过就这样一刀刺死未免太过便宜她了,瑶瑶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白静瑶思忖片刻,便直言不讳:“将军想要她受些折磨也并非不可,若将军愿意,静瑶立即吩咐众人携万千冷刃,将这妖女的皮肉一点一点割下来,让她受尽这世间至痛,生不如死。” “冷刃执行,虽可见成效,未免太过耽误时辰。” 见墨笙哥哥迟疑,白静瑶又道:“的确如此,想用那冷刃将她割死必定要守在其身旁,不然如何能够感受到她的痛苦,不如直接给她灌下些毒药可好,让她慢慢忍受煎熬而死,也不失一种报应。” 墨笙哥哥一顿,“这妖女能将人救活,想是精通医术,也不知白家的毒剂可对她有作用。” “那将军认为如何处置?” “依我之见,不如唤人将这木屋门窗封闭,一把火烧尽乌有,她已身受重伤,绝对逃不出这白院府邸,待烈火吞噬,她便再无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燃烧殆尽,你我又可正常完婚,这样岂不一举两得?” 焚火,能烧尽一切的烈物,果然墨笙哥哥并非寻常之人,如今我失了灵血庇护,他想用火烧死我,想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果然残忍。 白静瑶没有反驳,两人相视一笑,我只在隐约的视线中模模糊糊瞥见白静瑶在里屋将墨笙哥哥那蓝色的便服脱下,亲手替他换上了新服,而后两人相拥而出,不约而同双双在我面前顿步。 “吉时将到,本将军不愿与你这妖女再纠缠不清,记住,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你都配不上本将军,想用媚术让我喜欢上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死心吧。” 媚术是狐族迷惑人心之术,师父从未教授过我,我实在不懂我究竟何处做错了,惹他这般厌倦,只捏住了最后一丝气力,弱弱的伸出一只血手攥住了他那刺目的婚服。 “若有来世,我不会再将你放在心上,还有…请南荣将军记住,我不叫凝儿,我叫念念。” 我的名字叫念念,我不是妖女。 “本将军管你是念念还是凝儿,都去死吧。” 一音落地,一记灰白的剑身便从我肩上刮过,蒙蔽了我仅有的视线。 当我被浓烈的黑烟呛醒时,屋中已经被大火吞噬,墨笙哥哥与白静雅的影子早已不见了踪迹,想是吉时已到,正在那大堂对拜天地吧。 一拜,殒我报恩之念,二拜,忘你救命之恩,三拜,天缘到此,断情绝爱。 火焰越升越高,我的眼中除了红色还是红色,烈火在我的眼中蔓延,星星点点,竟有些像当年那场火海,迷迷糊糊中竟见一个女子朝我走来。 那是姐姐。 三千年前,姐姐说天将陨石,千万年难得一见,今生有幸降临在灵山腹地,掀起一片红色的火海,邀我一同前去观望。 那时的我没有名字,还是一只灵力极其不稳,时而人形时而原型的小小白狐,一蹦一跳跟随在姐姐身后,越过高耸大树,游过千仗深河,终来到了火陨坠落之地。 火光四溅,通夜昼亮,竟有些星河之态,美在其中,我两眼放出溢彩,目不转睛收获着这从未见过的美景。 “小狐狸,你可得当心了,若是不小心坠落其中,姐姐可救不了你。” 我乖巧的将头一点,寸步不离的跟随在姐姐身后,面前场景极为壮观,但不至于让我畏惧,眼前只顾着看,单单忘了脚下那松软的岩石,也不知是姐姐的脚步比我大些,还是我心不在焉,刚一落脚便踩了个空。 “啊!” 弱小的身躯极速下落,眼见着扑向了那片如地狱恶魔般的火海,姐姐一个反身下来,迅速拽紧了我的手,自己已经扑在了岩石之上。 “小狐狸,我不是让你小心点吗?还不快上来。” 我颔首,吓得面色铁青,可刚准备顺着姐姐的力道往上爬去时,脚下踩住的岩石突然又一松动,而这次姐姐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般,身子猛然往回一抽,竟不小心将我的手抽离,她往那岩石后面倒去,而我却直接往着火海中掉了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害怕的滋味。 “姐姐…姐姐…” 我失声唤着她,但她再没有从那岩石中现身,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顿然,我害怕到了极致,却无法阻止身体的下坠,火焰越来越近,温度越来越高,想是张开了巨大的嘴,想要将我吞噬。 就在这紧急时刻,突然黑夜中闪出一方黑黝黝的影子,是黑衣扮相,月色刚好将他的脸遮住,我惊愕的望着他,只见他迅速从那岩石身后跃出,朝我而来,将早已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我抱住。 烈风带着火星突然袭来,将他面上什么物件吹开,一张俊朗无双的面容便映入我的心底。 不过那时的我年幼尚小,根本不懂这番心悸是因为什么。 “抓紧了。” 大哥哥道,声音幽幽有些熟悉,但那时的我分辨不清,只望着他轻捏口诀,往下而垂的身躯便幽幽而起,眼见着即将到达地面,火海四周突然响起了一阵诡谲的嘶吼,我一怔,回头一瞥,便见无数剧毒的瘴气变作了一方方利箭,从那四面八方飞驰而来。 “啊!” 我紧张的蜷缩在这位大哥哥的怀中,余光撇见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方宝剑,对着飞来的瘴气便厮砍过去,瘴气像是赋予过生命,在这火海之上纷纷乱窜,越聚越多,竟在一瞬间封住了将要逃脱的巨大窟窿。 剑声与瘴气撞击所发出了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刺耳鬼嚎,我不敢去看,但却可以感觉身后那千百条利箭正在以一种极其快速的速度聚集在一起,而后突然爆发,朝着我们袭来。 第四十八章 肝肠寸断 就在此时,我看见大哥哥脸色一变,一股强大的力道将我从他身上抽离,遁着因进攻而展开豁口的戾气,远远抛出了火海之上。 我怔忡的望着他,可却越来越远,直到他被黑雾吞噬,坠入了底下那片火海之内,再无生还的可能。 记忆犹深,从未忘却。 神思过往,再回现实,我依旧躺在白府这片被封锁的客房中,等待着葬身火海,火焰将木质书架烧得劈啪作响,而我却还能在这剧烈的声响中寻到一丝喜乐在外面悠悠奏响。 他们如今可拜完天地了? 墨笙哥哥,前世你救我,今世我还你,同是身殒火海,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再莫提及。 黑烟随着火焰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屋中早已一片浑浊,才知这情,这债,这人世,再没有我可挂念之处,师父曾说过,该忘之时必定会忘记,亦是说此时? 看来,是该忘了。 不知混沌了多久,当脑海中那片火海消失殆尽,我微微展开眼睑,却见月色已经落下,我正恹恹的躺在师父的怀中。 我一笑,有气无力的道:“念念终于回家了。” 师父不语,乃是继续抚摸着我那冰凉的脸,比师父那千年寒疾的身躯还要寒冷。 这种感觉甚好。 许久许久,我只知那黑夜又更深了一层,师父才幽幽开口。 “可愿忘了?” “愿。” “不再惦记?包括他的生他的死。” “不再。” 师父略一欣慰,脱下了自己的白服外套给我盖在身上御寒,还将干柴点燃,封住了洞口将要吹进来的寒气。 果然这天下只有师父与姐姐对我最好。 “如今可有何打算?” 他又问。 我微微一顿,想也不愿去想,张口便道:“念念如今只想快些寻到神草将姐姐唤醒,将师父的顽疾治愈,便再不奢求别的东西。” “可当真?” “自然是当真,经历过一次撕心裂肺,又历了一次肝肠寸断,念念也是有血有肉者,岂会不疼,以往不同,这次疼过之后便醒了,世间情情念念,不过过眼云烟,何必执着于他,不值得。” 不值得,他不值得我为他付出一切,但已经付出的,我也不怨,结束便是最好的释怀与解脱。 望着师父面上寒冰般的面具,我竟有些心动,便伸手过去,可师父却将脸转开,躲开了我的手。 “师父曾经说过自己面相丑陋不宜见人,可即使这样你仍旧是我的师父,如今念念即将魂灭魄离,身归混沌,只希望在临死之际可以看一眼师父的尊容,难道师父不愿?” “为师几千年来一直戴着这方面具,如今已入了骨血,若是强行拿下,便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为师只是害怕惊了念念,不见甚佳。” 明知道这只是师父的一贯托词,便还是只能乖乖将手收回,不看便不看吧,只要如你若愿,便好。 眼皮开始在这阴冷的寒洞中打颤,无数小鬼伏在了我的耳边低语着地狱的鬼吟,师父将他们驱散而去,刮破食指在我额间轻轻一点,口中念念有词。 许久,我只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了空中,却始终看不清师父的方向。 “念念,师父已用法力将你的元神送至你在凡间的肉身,从此之后,你便唤做千凝,只有帮助堇寒太子完成今生之愿方能重返仙位,登上九重之天。” 耳边闪过师父这句话,我便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当一抹流彩如一道流星般脱离念念的身躯时,那位白衣男子终浅浅一笑,望着流彩远去,他默默扯下了面上那尘封千年的面具。 然而面具之下,竟是南荣墨笙的脸。 他唇角微翘,但眼眸中却又一种道不明的深意,让人始终捉摸不透。 “念念,为师只能如此做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将我忘记,千年之缘根深蒂固,唯有让你肝肠寸断生死一回,才能助你完成天帝所托之事,并非为师心狠,实在天意难违。” 说话间,他情不自禁将怀中那不省人事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些,“你的原身师父会替你照料周,待你终有一日成为九重天天后之时,才不辜负了青丘一族的期望,不会辜负师父对你的期望。” 可是话虽如此,他的眼中为何会浮出一层润润的红迹。 或许就连他也不曾想过,不曾想过这样一个小小的爱徒,竟会成了他终身难以释怀的记忆。 “念念,不论你是生而为仙还是生而为人,都不用惧怕,为师会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绝不让心怀邪念之人伤你半分。” 摇曳的树枝打乱了他的影子,他将女孩抱起,向那寒洞的最深处走了去。 幽幽的流彩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银蝶,带着花蕊绕着天云而行,抚过月色的妩媚与淡然,吻过松柏的坚硬与不屈,顿足在群山间萦绕不散,好奇的打量着一切。 最终这抹流彩还是顺应了天意,遁着固定的轨迹,越过群山沟壑,落在了那远在千里山顶之上,一个昏厥的女孩身体中,昏睡的女孩浑身发出银光,被月色的羽翼包裹,待光线逐渐消散,女孩终从那沉睡中冉冉苏醒。 她揉了揉明澈的眼睛,呆滞的望着四周,却见周围不仅陌生而且寒气森森,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更不记得为何会流落于此。 黑夜犹如一张大网,指引着她一步一步踏向那更黑暗之地,女孩一脸迷茫,却朝着那悬崖之处行去,脚下顿然一空,纵身便坠下。 倏然,一条白龙由渊底飞出,将女孩卷入其中,朝着远处的南洲游去。 == 时光荏苒,须臾韶华,愿当你我再遇见时,我是我的唯宣将军,你是你的南煜公主,我们的故事还可重新开始,从头相遇。 饶是山河移位,风云变迁,只求执子之手,此生不负,许她前程锦绣,许她比翼齐飞。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第一章 行侠仗义 长湘镇位于桃花林的正南方,这里民风淳朴,虽非繁华之地,却也算安详平和。 况且近月来此处出现了一位神秘的侠客,江湖人称玉绫女侠,辗转于各地乡镇,为民除害,深得民心。 夕阳方落下,长湘镇的长湘河上荡起丝丝波浪,给镇里的气氛添加了更多祥和之韵,街上的小贩们随着月色渐浓,纷纷赶路回家。 因为这天快黑了,等那月亮一出来,便是再宁静的地方也会颇有动静,更别说这漆黑的夜本身就给人带来一种奇特的压抑。 西街是平夜里最热闹喧嚣之地,故而那里的酒楼打烊最晚。 漾文楼是西街最好的酒楼,这日因为生意兴隆,稍稍比平常关门晚了一些,直等到最后一位客人吃饱喝足以后,店小二方才笑盈盈的跟着出去锁门。 这店小二忙碌了一天,这下总算可以好生休息了,心中自然高兴,正想着今晚一定要美美的睡上一觉,忽见门外几团黑影闪过,吓得店小二手一哆嗦急忙想要合上那最后几扇门,却不料被一只黑黢黢的手臂给硬生生拦了下来。 那店小二人小力气自然也不大,绝不是那身强力壮的男人的对手,不过一瞬,那门就被毫无悬念的一把推开,店小二吓得跌坐到了地上,其余店员听见了响声后也都纷纷跑了出来。 却见这门外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来七、八个鲁莽大汉,个个面容狰狞、凶神恶煞,那带头的一个大汉大声吼道:“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要是不从,老子们杀光你们一个不留。” 那男人眼神凶恶狠毒,一句话便震住了店里的伙计,那店老板懵了一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来者,看到对方如此猖狂,着实也吓了一跳,忙道:“各位好汉,我这小店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您看看…您就高抬贵手吧。” “休要骗我,谁不知道你这酒楼是全镇最好的酒楼,这几年眼看也赚了不少银两,拿出一点儿来算得了什么?老子们又不把你的店给掏空了,即使掏空了你们又能怎样?不怕死的就尽管来啊。” “是是是是是……”店家早被吓得语无伦次,眨眼间却见那土匪已经抓住了一旁的店小二,刀都架到了脖子上,全店瞬时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既然你说‘是’,那还不快把东西拿过来。”那山贼又一阵吆喝,架在店小二脖子上的刀又逼得更紧了些。 “好…好…好……”眼看要闹出人命,店家开始惊慌失措,虽说心中是百般不舍得,但迫不得已还是手忙脚乱的招呼着旁边其他伙计去拿东西给这帮不讲理的土匪。 那些山贼眼看这么容易就能得手,气焰更加嚣张,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眼看好几个大大的包裹都装满了,那些山贼还依依不饶的索要着,而此时店家也实在拿不出什么更有值钱的东西了,只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你这老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老子们的厉害。” “大侠,我这里真的没有东西可给你了,你就放过我们吧。”店家哭诉着。 “哼!”山贼平日本来就作恶多端,并不理会店家的话语,态度依然坚决,“看来是该让你们见见血了。” 他嘴角一扬,示意身旁另一个土匪,那独眼的土匪意会,迅速抓过了一个伙计,二话没说拔出了大刀就要向那瘦弱的伙计砍去,这番举动立即吓傻了众人,方才准备关门的店小二更是吓出了一地的尿液。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就在这紧张气氛之中,一枚小小的飞刀突然从那房梁上飞了下来,重重的撞击在了那独眼山贼挥舞的大刀上,顿时刀断落地。 “是谁?”山贼们纷纷警觉了起来,一枚小小的飞刀竟能打断一把坚硬的大刀,可见来者功力不容小觑。 所有人全然拔出了武器,四处东张西望,陷入一阵恐慌。 不过多时,屋里倏然出现了一个女子清澈的声音,“你们这群山贼好大胆子,现在还未三更天就敢出来打劫,可是不想活了?” “谁?你是谁?”带头那山贼左右张望,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店家空见这架势,也听说过镇上关于女侠的传闻,便深信那女声便是女侠的声音,欣悦的大呼起来:“是玉绫女侠…是女侠来救我们了…” “什么…”山贼们听言,往后一退,却四周探不到任何人影。 “看什么看?我在这里。”只见又一清脆的女声落地,一个身着粉衫,面遮白绫的轻盈女孩从那屋檐缓缓跃下,带着隐隐约约的桃瓣仙香,动作一气呵成甚是精湛。 那带头的山贼也是愣了几许,见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子,才咽着唾沫壮了壮胆子,喊道:“你…你谁啊?大爷今日出山,关你什么事啊?” “本小姐只是路过而已,实在看不惯你们这些凶残之人欺负弱小百姓,便准备出手相救一番,怎的?不欢迎吗?”那女侠说着,却不屑的玩弄着腰间的佩剑。 山贼们似心不在焉,认定正是她松懈之时,便相互使了眼色,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一起冲了上去。 店家协众人又惊了一身冷汗,怔怔的望着那方明晃晃的大刀。 但见女侠不慌不忙,连眉头都未曾抽动一番,只等那群山贼靠近了才缓缓的拔出佩剑,只听“当、当、当…”连续几声响过,山贼们手中的大刀全都齐根断落在了地上。 为首之人看着手中折断的大刀,吓得连连后退。 “什么刀啊?真不经打,没劲。”女侠颇为失望的将头一歪,无精打采的将自己的剑插入了剑鞘。 眼见着武器全无,知道今日定是遇到了劲敌,山贼们吓得不敢妄动,跪在地上哭天喊地。 “女侠饶命,我们只是劫劫钱财维持生计,从未伤害过他人性命,也与大侠您无任何瓜葛,恳请大侠暂且放了我等一条性命,以后我等定当听从大侠,再不敢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