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唐》 第一章 摩天寨 镇州西边靠近井陉口的绵绵群山,有一处绝妙的所在。 从房山县城所在沿着绵蔓水西侧径直往南走约三十多里路,一座巍峨的大山便出现河水西侧,上山的唯一一条小路蜿蜒在弯曲陡峭的山体上,接近山顶的地方更是接近八十度,山顶倒是较为平坦,建有一座能容纳几百人的木寨。 叱月岭,摩云寨。 站在摩云寨向西北眺望,不远处有一座更大的山体,此时已近黄昏,在深秋的夕阳映照下,长满松柏树的大山黑中带黄,山风吹过,黑缎上金光闪闪,煞是好看,跟叱月岭一样,山顶也很平坦,不过规模就比叱月岭大得多,上面建有一座大型寨子,寨墙由夯土垒成,寨顶用木梁覆以茅草、树皮,寨子容纳了三千多人居住还显得有些空阔。 叱日岭,摩天寨。 叱月岭与叱日岭之间约有四五里路,有一条较为平缓的大路连接着,沿途全是低矮、平缓的山坡,山坡上全是低矮的灌木和荒草,一片接一片的牛、马、羊出没其中,恍惚中乍一看还以为到了塞外大草原。 宁胡坡。 宁胡坡与叱日岭之间有一道约有一丈左右宽的深涧,平日里在叱日岭那头架有一座木制吊桥,晚上吊桥就会收起来。 摩天、摩云两寨据说隋末时就有了,到了唐代安史之乱时有人重新占据两寨进行了翻新,到了唐末,先是藩镇割据,接着是河东、宣武之间长达十多年的乱战,后唐李存勖在位时,唐、梁又是一阵乱战,紧接着塞外的契丹人又不停南下,军阀残暴严苛,契丹人更是以出战时不带军粮、四处“打草谷”为乐,卢龙、义武、成德、横海几大战区的老百姓苦不堪言,纷纷集寨自保,摩天、摩云二寨就是其中之一。 时下正是后唐李从珂刚刚登位不久,新帝为了酬谢跟随他夺取大位的一众将士,东都洛阳的国库搜刮一空仍不敷用,最后又下诏令各战区(节度使)上缴布帛、钱粮。 镇州所在的成德节度使董温琪接到的诏令是他的战区需要上缴绸缎五万匹、钱十万串(一串一百钱),董温琪在成德战区经营多年,这点东西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不过要他自己掏腰包那是万万不成的,于是他向镇州各县派出了大量的“搜刮使”,搜刮、拷掠治下的老百姓。 眼看离中央严令上缴钱粮的日期越来越近,董温琪四处搜刮得来的钱粮离中央要求还有些距离,后来听说摩天寨在老寨主姚珂的带领下经营了二十多年,现下寨内人口众多,颇为富庶,便派了自己的亲信——牙内军都虞侯秘琼率领牙内亲军两千,彰圣都骑兵五百,射生都弓箭手五百,加上两千民夫,五千大军,号称两万,杀向叱月岭,准备攻克摩天寨后用俘获的钱粮向中央交差。 摩天寨中央,议事厅。 议事厅是摩天寨最高的建筑,与其它地方不同,厅墙均是用打磨的整整齐齐的大青石垒成,屋顶上还盖着一色的黑瓦,厅前、后的小院也是用青石、黑瓦筑成,前面是老寨主姚珂的亲卫摩天都住的地方,后院是姚珂及其家属自己住的地方。 大厅正中那面墙上挂着一副字,“浩气长存”四个颜体大字龙飞凤舞,不知是何人所书。 “浩气长存”下面摆着一张大柏木交椅,交椅漆成黑色,背后放着一张虎皮,一个约莫六十多岁,身材健壮,须发皆白的老人正端坐在交椅上,交椅的右侧挂着铜锣、木槌。 老人背后站着一条大汉,约莫三十出头,身高超过六尺,身材异常雄壮,一捧乱糟糟的络腮胡子,虎眼圆睁,左手握着一把沉甸甸的短戟,右手提着一段铁链,铁链尽头连着一个黑乎乎的铁锤,看那份量,至少有二十多斤。 大厅两侧摆着七把小一号的松木交椅,左侧首位坐着一个中年文士,年约五十上下,黑色的唐巾,白色圆领直裰,面容清癯,颌下一缕山羊胡子。 文士下首坐着一个中年汉子,身材略显肥胖,双眼浮肿,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 中年汉子下首的交椅空着。 右侧首位坐着一位大唐军官闲暇打扮模样的汉子,也是络腮胡子,灰色唐巾,灰色圆领直裰,腰间缠着牛皮腰甲,腰甲四周有一圈云纹。 络腮胡子下首坐着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戴着窄沿、尖顶羊皮帽子,交领长袍外面裹着一件短羊皮袄子,老人双眼微闭,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老人下首坐着一个年轻汉子,身材高大,高鼻深目,没有胡须,一蓬乌黑的长发随便挽了一下披在脑后,黑色麻布长衫,左衽,双眼炯炯有神,不时流露出的精光令人不寒而栗。 年轻汉子下首也端坐着一位年轻汉子,装束与那位身材瘦小的老人有些相似,不过帽子、衣服全是白色的,身材雄健,胡须剪得颇为整齐,一副卑微恭谨的模样。 “都说说吧”,一阵雄浑低沉的声音传出,震得在场的众人耳朵隐隐有些发痛,听到这声音众人一个个赶紧端坐起来,左边那肥胖汉子也睁开了自己浑浊浮肿的眼泡,接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白须老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暗暗叹气,不过脸上却仍是那副喜怒不行于色的模样。 右侧那戴帽子的瘦小老人也倏地睁开了眼睛,只见一双三角眼霎时精光四溢。 “大哥,弟以为,凭吾等两寨的地势、人马、粮草,稳守绰绰有余,现在官军缺粮,最多十天半月,就会粮尽而退,不如将那人打发走了得了,再说了一州团练使、副使都由洛阳任命,他秘琼何德何能敢替天子乱发官职”,中年文士开口了,声音圆润悦耳,令人油然生出亲近之感。 中年文士姓李名膺,原来是镇州的一名文吏,后来得罪了上官,准备举家逃到河东,路过井陉道时被姚珂抢掳上山,后来与姚珂一番详谈,二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随即全家就留在大寨,李膺与姚珂结拜为兄弟,目前管理大寨一应钱粮、文书、商贸事物,为大寨的二号人物。 “寨主,属下却以为不妨答应那姓秘的,无非是每年定时给成德军提供一些马匹、钱粮,无损大寨根基,却凭空获得州团练副使一职,寨主您也知晓,这官制虽由洛阳任命,但一镇节度使推荐了,上面无有不允的,有了这官衔,今后对外交换粮食、盐巴就不用像以往那样偷偷摸摸的了,寨子里的日子也好过一些,再说了,那秘琼不是答应了吗,吾等又不用下山,白得那官衔”,右侧那军官模样的汉子站起来恭恭敬敬像白须老人——姚珂行了一礼说道。 此人叫何刚,原来是成德军的一名小校,因不容于长官,一年前带着自己二十多个属下直接投奔了姚珂,姚珂因他是一个正经军官,便在寨里拨了三百人交给他训练,目前是山寨步军都的副头领。 接下来众人纷纷发言,有的迎合李膺,有的认为何刚说的有道理,一时间众说纷纭,吵得不可开交。 那戴帽子的瘦小老儿以前是在前振武军节度使辖区(今包头至大同一带)附近放牧的一个吐谷浑小部落首领,汉名叫白思俭,振武军被契丹人占领后,小部落归属了辽国,后来不堪忍受契丹人的盘剥,便带着部落南下,辗转来到摩天寨,现在他下面有人口八百多,战时能出动骑兵三百,在摩天寨算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那披发左衽黑衣汉子的情况与白思俭差不多,他叫拔野风,以前隶属回鹘汗国拔野古部,祖上还是回鹘贵族,回鹘汗国被黠嘎斯灭亡后,便带着自己的部属在大青山一带做马贼,契丹人来了之后,严厉打击草原上的马贼,他便带着部属南下,在幽云一带亦匪亦牧,在幽州不幸得罪了卢龙节度使、北平王赵德均,南逃后投奔了姚珂,目前是大寨马军都首领,说是马军都,实际上他能调得动的还是他自己原本的一百多骑。 那白衣白帽的年轻汉子叫姚怀忠,契丹人,原本是董温琪收拢的“银鞍契丹直”的一员,骁勇善战,一年前据说是得罪了董温琪的一个亲戚,便带着自己的亲信部下三十人投奔了姚珂,姚珂收为义子,取名姚怀忠,目前是姚珂亲军骑军的首领,本来大厅上只有六把交椅,姚珂为了安全考虑,增设了一把让姚怀忠坐,议事是没他的份的,主要是为了护卫,不然两条大汉站在自己身后,对下面的人压迫感就太强了。 至于那站在姚珂背后的大汉叫姚猛,是姚珂的义子之一,大寨目前头号勇士,是姚珂的贴身卫士。 姚珂见众人意见纷纭,说的好像都有些道理,自己委实决断不下,望了望左侧那张空的椅子,“要是二郎在就好了”,他想的二郎是他半年前新收的义子,原名李晟基,后改为姚晟,半年前路过叱月岭时手里就一把障刀一个人竟与姚珂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亲卫斗得难分难解,姚珂爱才心切也收做了义子,目前是大寨步军都的首领,带着三百人守着摩云寨。 “回儿!”,姚珂见大厅里除了自己的亲儿子——那个肥胖中年汉子姚回外都发了言,现在还在争论不休,而姚回却一言不发做闭目养神状,心里有气,不禁一声大吼。 听到这声吼声,众人都停止了争论看向姚回,只见姚回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向自己父亲拱了拱手说:“禀父亲大人,孩儿也没甚主意,父亲决定了孩儿照做就是”,说完又坐下来恢复以前那事不关己的模样。 说起这姚回,别看他貌不惊人,平时也不显山露水的,可他是山寨最大一股力量牙内都的首领,牙内都有三百步军,个个装备盾牌、横刀,一百弓箭手,一百骑兵,名义上他还是姚怀忠的上司,这牙内都可是姚珂经营多年才打造的力量,当然得由自己信得过的亲儿子来率领——虽然这儿子有些不成器。 听到儿子不出意外的回复,姚珂心里更加想念二郎,那姚晟平日里恭谨孝顺,办事得力,眼界开阔,勇猛异常(他没和姚猛比过,否则姚猛的头号勇士身份就岌岌可危了),更为难得的是他还读过书,写得一手好颜体,文武双全,实在是自己最大的臂助,可惜摩云寨紧要之处必须要有得力之人坚守,否则他早把他调回来了。 姚珂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半响才睁开眼睛。 “老夫决定了!” 第二章 惊变(1) 只见姚珂站了起来,双手向下挥了几下,随即左手握住挂在腰间的横刀,在大厅里来回踱了几下,最后在大厅中间站定。 “想吾等摩天、摩云二寨苦心经营近二十年,现在已小有声势,向来与官府没什么来往,与官府、其它寨子大小仗也打过不少,二寨都稳若泰山,眼下这景象就像二郎说的一样,那是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谁知道这李从珂能做几年,我决定了,静观其变,稳守大寨,何刚,你再拨一百人去前寨支援二郎……” 姚珂说完便看向何刚,何刚眼神里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他在站起来领命之前看了姚怀忠一眼。 “属下领命!”,何刚站起来向姚珂一拱手。 正当大家以为今天的会议跟往常一样在老寨主的决断中结束时,只见何刚在拱手结束的一刹那突然从袖口掏出一把手弩对着姚珂就是一下,一边的契丹人姚怀忠也举着一把手弩对准了姚珂身后的姚猛! 姚珂当胸中了一箭,近距离的箭只刺穿了姚珂的肺叶,从他的后背露了出来,同时姚怀忠的弩箭也射中了姚猛的左臂,剧痛之下,他手中的短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姚珂捂着自己右胸,嘴角已显出血沫,身形也有些踉跄,他圆睁双目,不解地看着何刚、姚怀忠二人,慢慢退到自己的交椅上,挣扎着提起挂着的木槌对着铜锣就是一下。 “哐”地一声传出来后,姚珂跌坐在交椅上,指着二人,“汝…汝等,为何……!”,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嘿嘿嘿的铁球猛地砸向姚怀忠,姚怀忠向后一跃,堪堪避过姚猛蓄力的一击,不过那铁球错过了那势在必得的一击后突然一低,拴着铁球的长长的铁链从侧面扫中了姚怀忠的小腿,铁球借势在他的小腿上绕了几圈,铁链后端的姚猛用力一拉,号称“契丹银鞍直”的佼佼者姚怀忠竟然把持不住,一下被拉得仰面跌倒在地上。 另一边的何刚一脚踢倒了挥剑冲过来的李膺,手中的短弩对着姚猛又是一下,这下正中姚猛的左胸,姚猛受伤不轻,紧拉着铁链的手一下子松开了,自己也“砰”地一声仰面跌倒在地上。 何刚见大局已定,这才扔掉短弩,拔出挂在腰间的障刀,一脚踩在李膺身上,对着李膺的脖子一划,李膺脖子上的鲜血急喷而出,喷得何刚满身、满脸都是。 何刚一脚将李膺的尸身踢到一边,这才对跌坐在交椅上的姚珂说:“老寨主,对不住了,汝敲锣也没有用,怀忠的银鞍直眼下应已将汝之亲卫全部控制住了,唉,如果您老人家刚才答应秘将军的要求,吾可能还能饶汝一命,可惜……” 这时姚珂已经有些天旋地转了,他强忍着剧痛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先是看了一眼李膺的尸体,眼睛霎时充满了泪花,又看着自己的儿子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白思俭紧闭双目没什么表情,拔野风倒是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这下姚珂全明白了,“汝等,汝……,逆子!” 这时姚回站起来了,到底是父子连心,他眼里隐隐有些泪花,“父亲,别怪孩儿忤逆,成德牙内亲军的实力您老人家也不是不知晓,吾等这山寨全部人加起来都不可能是彼等之对手,何况……” “何况何刚这贼子向你许诺了什么吧,你…你这个蠢材,咳咳咳…,不对,一个团练副使不至于使你变成这样,说!到底为何使你变成了弑父的逆子!”,姚珂了解自己的儿子,虽说贪图权势财宝,但区区一个州团练副使还不至于使他这样一个已经在山寨作威作福惯了的人做出此等逆举。 姚回又看了自己父亲许久,最后咬咬牙说:“对!区区团练副使我还不看在眼里,怪就怪在您老人家偏心眼儿,自从那姚晟上了山,您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甚至比你的亲儿子还亲厚!我看这山寨早晚会落在他手里……” 姚珂听到这里一下子全明白了,剧痛、失望交织在一起,霎那间他万念俱灰,一口鲜血没忍住喷了出来,半响他才说:“蠢材!就你那本事,你….你守得住山寨吗?再说了,我已将三娘许配给了他,今后……今后你们就是一家人啊……” 那何刚听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嫉恨,“老贼,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刚上山时就向你透露过想娶三娘,可…可你竟然鬼迷心窍,看上了那后来的李黑子,不知道他那点好,他,他那横刀、弓箭技法还是我教给他的!” 姚珂捂着自己受伤的前胸,深吸了一口气,又扫了厅里众人一眼,最后缓缓地说:“很好,你等很好,何刚、图里吉(姚怀忠),二位是官军一早就派过来的吧,唉,怪我瞎了眼,二郎以前还提醒过我,可惜我没听进去……”,说完又看向白思俭和拔野风。 拔野风和白思俭对望了一眼,最后还是拔野风站了起来,“老寨主,我等确实对不起您,何刚的盘算倒是跟我们说过,说实话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您老人家在我们危难中收留了我们,此恩此德,我等虽然都是胡人,也是知晓恩仇的,可您也知道,我等都是耶律德光除之而后快的人,现在能护卫我等的只有大唐官府了,这次秘琼秘大人专程给我等送来了吐谷浑、拔野古两部精锐全体加入银鞍直的委任书,上面还有节度使大人的印章,今后这宁胡坡的草场也划给了白叔,故此……” 说完拔野风双膝下跪给姚珂行了一个大礼,“老寨主,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放心,您的家人,有我拔野风在,一定护卫他们周全” 姚珂听完这话,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我就信你一次”,说完用右手在黑漆柏木交椅右侧的扶手上用力一拧,一边的何刚见他中了弩箭还说了这么多话,很想上去一刀结果了他,可又忌讳拔野风那强横的实力,见姚珂右手一动知道不好,正想扑上去阻止,只见姚珂座椅下面那块大石板突然往下一沉,姚珂、姚猛连带那把座椅一下子跌了下去,等何刚冲到跟前,椅子、姚珂、姚猛都消失不见了,一块新的石板挡在眼前! 叱月岭,摩云寨。 面向山下的望楼上矗立着一位年轻人,只见他身形魁梧,身量比姚猛略小一号,更显得挺拔彪悍,他头戴凤翅铁盔,面色略微有些黑,浓眉细眼,鼻梁高挺,没有胡须,穿着细鳞铁甲,红漆牛皮护腰,大腿也由两片长方形细鳞铁甲遮护着,小腿上却与众不同,用细麻布条一层层缠着,脚蹬一双宽口布鞋,左腰间挂着一把横刀。 年轻人望着山下远处密密麻麻的营帐,面上升起一抹忧色。 不过他也有些奇怪,这秘琼的大营扎好已经三天了,却没有任何进攻的迹象,事出反常必为妖,年轻人心里默默盘算着敌人可能采取的策略,绕道?不太可能,这叱月岭的每一处地方他都探查过,除了面前的这条小道,他实在想不出来能从何处绕过来进攻,白天敌人的动静都看在他眼里,晚上从其它地方绕道上来,不要说虎豹狼等野兽的威胁,夜间如果不打火把的话,在这崎岖、陡峭的山间攀行那就是死路一条。 等待寨子内部发生变化?嗯,有这种可能,寨子里的人员构成复杂,有当地的村民,有投奔过来的官军,还有胡人!在大军围困之下确实存在内部哗变的可能,特别是那何刚,成天和那契丹人混在一起,有时候二人捣鼓到深夜,对人说都好酒,以前又都是董温琪旗下的官军,别人都不以为意,他却觉得有些蹊跷,有一次他半夜他值守回到家里碰到了姚怀忠——他们俩的住处挨着,那契丹人明明没喝酒还撒谎,以为自己是傻子? 年轻人却想越不对劲,可又没有确实的证据,只好摇摇头沿着木梯走了下去。 回到下面,迎面走来了一位没有着甲的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戴着白色翻沿毡笠,浓眉大眼,脸上总挂着淡淡的微笑,手里提着一根一丈多长的长枪,正是他这步军都里两百长枪兵的头领——李温,寨子大总管李膺的儿子,李温见到年轻人,赶紧用左手将长枪夹在腋下,右手握拳锤了一下胸口,略低了低头,“见过都头”。 这个礼节是年轻人上山后在自己这一都推行的,年轻人见了他,做了同样的礼节,随后拍拍李温的肩膀,“留神点”。 这位年轻人正是头先姚珂嘴里的二郎,原名李晟基,自称老家是洛阳的,半年前被姚珂收为义子,改名为姚晟。 姚晟回到自己的房间,跟摩天寨一样,这处房间也是青石黑瓦,与别处不一样,当时姚晟还觉得有些奇怪,都建成木头的不也挺好的?估计是为了衬托主事之人的地位专门修建的。 就着油灯拿起一本兵书看了一会儿,他最近心绪不太宁静,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干脆吹了油灯准备来到屋外的小院子耍一会儿横刀。 前脚刚踏过门槛,便听到屋内一阵“嗡嗡”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房间的地板好像有些晃动。 “地震了!”,姚晟的第一反应油然而生,可当他回头一看,眼前的一幕使他目瞪口呆:房间中央的大石板移到了一旁,在窗外月色的映照下,露出一个长宽三尺见方黑乎乎的大洞! 第三章 惊变(2) 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姚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姚珂胸前那一箭极其致命,虽然与心脏还有些距离,但按照姚晟的经验,这一箭正中肺叶,姚珂现在还昏迷着,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姚猛身上中的那两箭还好一些,手臂上那一箭刺了个对穿,姚晟仔细检查了一下,应该没有伤到骨头,胸口那一箭看似凶险,却是入肉不深,姚猛作为姚珂的贴身侍卫,平日里甲不离身,灰色长袍里面还有一件牛皮甲,加上何刚射击时姚猛下意识收缩了身上的肌肉,箭只从他胸隔膜之间透入,按照姚猛目前的脸色,估计堪堪接近肺叶,当时被射倒在地应该是剧痛之下昏了过去。 最奇特的是第三人,只见那位短小精悍,上身穿了一件破羊皮露膊短袄,两条露出的胳膊瘦骨嶙峋的,一蓬乱糟糟的长发一半披在后面,一半掉落在前面,遮盖住了半边白的吓人的瘦脸,两只眼睛黑洞洞的——竟然是一个瞎子,看来就是这人将姚珂、姚猛二人用一辆推车运过来的。 “鲜于明”,说完那人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配着白的瘆人的脸上的两个黑洞、半边遮脸的长发,饶是姚晟平生胆大过人,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听完姚猛的讲述,姚晟心里腾起一股浓浓的恨意,“果然是这两个杀才!”,他用力砸了一下房间里的石桌。 他站起来准备给姚猛处理伤口,“二郎,不忙,估计何刚、图里吉那两个杀胚已经带人杀过来了,你赶紧应付去吧”,姚猛一把推开姚晟。 姚晟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自己最近是怎么啦,以往勇猛、冷静、反应迅捷的李晟基跑哪儿去啦,对呀,这何刚、图里吉二人明摆着是官军派过来的奸细,夺了后寨也没什么用,关键是他这边的前寨啊,只要夺了摩云寨,然后发出信号,与山下的官军里应外合,那时两寨的人马、钱粮、女人就随便他们予取予夺了。 “猛哥你忍一下”,姚晟说完取了挂在墙上的长弓和箭囊,就那么随便提在手里,又拿起靠在墙上的长槊转身便出去了。 这两样兵器都是老寨主年轻时使过的,现在年纪大了使不动了,便赐给了姚晟,那长弓长约四尺,由上好山柘木制成,弓身还缠着多层用桐油浸泡过的丝线、麻线,姚晟用过多次,估计这张弓至少需要一百斤左右的力气才能拉开,不过对他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长槊长约一丈,槊头先是半尺长的刃头,就好像小半截剑身,接着是一个椭圆形的约半尺长的铜锤,铜锤上布满了铁钉,槊身也是由坚硬的山柘木制成。长槊可刺、可砸、可扫,姚晟以前不会使,跟着姚珂修习了半年,目前略有小成。 走到前寨,只见李温兴冲冲地走过来,“都头,后寨的援军来了”,姚晟听了面色一凛,“快关寨门!击鼓,全寨集合!” 随着“咚咚咚”的鼓声响起,大寨的后门——面向老寨的那一侧也关上了,大寨主要防备的是山下,故前寨门修的异常坚固,后寨门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比寻常的高大一些,防备虎狼野兽倒还好,面对成建制的敌人那就不够看了,现在关上也是聊胜于无。 最后姚晟决定带领一百横刀兵主动出击,两百长枪兵坚守本寨,现在天已经黑了,山路崎岖,狭路相逢勇者胜,自己手下这几百人自成军以来还没有见过血,是时候让他们历练一下了。 “情况就是这样”,看着眼前三百兴奋、疑惑、不安、恐惧,不一而足的表情,说实话姚晟自己也有些忐忑,幸好姚猛的现身说法至少安抚了大部分人的心。 “诸位不用担心,家眷大郎都护卫者呢”,知道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家眷了,赶紧又加了一句。 后寨到前寨的路上,何刚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的,本来计画的好好的,挟持或杀死姚柯,再假传姚柯的命令让姚晟回大寨议事,杀了姚晟,或者利用增援前寨的机会趁姚晟不注意杀了他,现在倒好,老贼通过秘道跑了,这秘道通向哪里,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判断得出来,现在倒好,骑虎难下,只能硬攻了。 本来以他步军都加上其他人,他还是很有信心攻下前寨的,可自己的手下听说要去攻打前寨,就算何刚污蔑姚晟是叛贼,大部分人也不乐意,无奈之下,贺刚带了跟随自己上山的三十多名原成德军军卒,在许下厚诺后又在步军都拉了一百多人,还有图里吉银鞍都的三十人,最后还是姚回杀姚晟心切,带来了牙内都的三百人,这才凑了五百人。 对于前寨的实力何刚倒没放在心上,那都是刚训练了半年的新兵,摸兵刃也才三个月,前几个月尽在排队、转向、跑步,那队伍排得倒也齐整,可齐整管什么用,关键还是武勇!再说这山上队形也排不开啊,自己和图里吉的六十多人,对上前寨的新兵,以一当十不敢说,一以当五还是绰绰有余的,关键是姚晟那厮,一身近身功夫不要说在山寨,就是在镇州都罕有敌手,就是横刀,那厮也是聪明透顶,才练了半年,何刚眼下也不敢说能稳赢他。 到底是军官出身,在路上的时候何刚很快做出了攻击队伍的排布,图里吉的三十契丹兵持盾在前,姚回的五十弓箭手继之,其它人在中间,自己的三十多官军在后面压阵,前寨没有弓箭手,虽然是晚上,以何刚这个老兵油子来看,神出鬼没的弓箭对前寨新兵的心理上的压制那也是非常紧要的,加上契丹兵的武勇,他对打赢这一仗还是很有把握的。 姚晟看了一下远处敌军的阵形,心里不禁一“咯噔”,持盾的白甲契丹兵在前面,背着长弓的弓箭手在后面,这两者都是他前寨新军的克星啊,山路狭窄,排不开整形,只能靠个人武勇,而武勇,除了自己,前寨出众的并不多,再加上弓箭手的威胁,虽然晚上准头不行,但对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来说那可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他很担心在对方首轮箭雨的攻击下己方队伍霎时就崩溃了。 现在最关键就是自己了,只要击破那三十多契丹兵,混战在一起,弓箭手就没什么用了,想到这里,姚晟一咬牙,将手中的弓箭、横刀全部扔到地上,提起一丈多长的长槊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瞬时两只队伍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十多步了,姚晟已经看到敌军后面的弓箭手已经在取弓抄箭了,“冲!”,姚晟一声大喝,带着队伍加速向前冲了过去。 已经看见前面图里吉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了,这时一阵箭雨从天而下,冲在最前面的姚晟前胸、左肩膀各中了一箭,后面的惨叫声也此起彼伏,姚晟“啪啪”折断两根箭只,略回头看了一下,还好,虽然有不少人倒地,但整个队伍还在往前冲,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到了地上,举起长槊向一面盾牌猛地砸下。 “砰!”,蒙着牛皮的木制盾牌四分五裂,但由于牛皮的原因,四碎的木块并没有掉落到地上,“盾牌”还在那契丹兵手里,就好像提着一堆破烂玩意儿,一张恐惧的面孔也露了出来,姚晟的长槊还搁在那堆破烂上,半尺长的刀刃顺势向前一送,正中那人的脖子。 这时姚晟感到自己的两条大腿也被某种硬物戳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两把契丹人常用的略带弧形的横刀,一把刺,一把横砍,辛亏有甲胄! 姚晟一声长啸,长槊猛地一扫,荡开两面盾牌,瞬间切入敌阵! 用自己特有的方法稳住呼吸,长槊在敌阵中或砸或刺或扫,如果此时从高处看,姚晟一个人被二十多个刀盾兵围着,长槊击到的范围内空着,就像一个圆形,姚晟就是圆心,圆的半径就是长槊,随着姚晟的移动,“圆”也在移动,而在圆的外围,前寨的横刀兵也时不时给露出破绽的敌军来一下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圆弧越来越单薄,约莫小半个时辰,随着姚晟又一声大喝,一个刀盾兵倒下后,正面的圆弧不见了,露出了一张张握着弓箭的惊恐的脸。 “何刚、姚怀忠是官军的奸细,你等还想跟着他们一起犯上作乱吗?!” 听到姚晟这声大喊,弓箭手们一时都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不是说二郎是奸细吗,怎么又变成何都头他们? 最终现实的恐惧占据了上风,不久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跑哇”,弓箭手都向后跑了。 山路狭窄,这四五十人一起向后涌,带着姚回的大队也向后涌,最后的何刚斩杀了跑得最快的几个人也没用,自己的三十多人也被带着向后退。 被推着向后跑的时候,何刚一下子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完了,自己升官发财的大计破灭了,眼下只有退回后寨再作计较。 刚跑了没多久,隐隐一阵阵马蹄声传过来,渐渐地,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久一匹黑马出现在何刚面前,马上的骑士一身黑衣,长发披散着,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提着一把重剑,纯粹靠两条腿控制着马匹。 拔野风! 整个大寨有这种控马技术的人很多,但在崎岖的山路上、黑夜里敢这么控马的,就只有拔野风和他那一百多手下了。 “二郎莫慌,吾等前来相助!” 何刚还以为拔野风是来给他助阵的,听到这话,跑了许久疲软的双腿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瘫倒在路上,他人生中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匹异常壮硕,通体黝黑的大马的四只雪白的蹄子踩在他胸口上,他似乎听到了自己胸骨断裂的声音,“咯嘣”的响声让他似乎忘记了疼痛,反而使他想起了他小时候上山捡柴折断枯枝的声音,不过没想多就他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第四章 惊变(3) 杀了十几个契丹兵,饶是姚晟骁勇善战,提着近二十斤重的长槊长时间作战后也累得够呛,当他听到拔野风的声音后整个身体便松了下来,杵着长槊立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约莫两刻时间,随着一阵马匹撞到人身上、刀剑砍在人身上、惨叫声、惊呼声后,整个宁胡坡的路面上除了道路下面的山坡隐隐约约有几声呻吟传来,基本都清静了,而这时拔野风那匹高大神骏的白蹄乌已经出现在姚晟的视线里,黑色的骏马、黑色的衣服、火把映照下拔野风那张略显狰狞的白皙的俊脸、高举的大剑还在汩汩下滴的血液与这月光下的夜色交织在一起,显得分外诡异。 拔野风骑着白蹄乌在夜间的山道上快速地奔驰着,他看见姚晟立在前头,但并没有减速的迹象,反而加快了速度向他冲过来。 姚晟见拔野风并没有降低马速,心里不禁一凛,原来拔野风就是那只黄雀啊,何刚等人不过是可怜的鹬蚌罢了!而自己就是那殃及的池鱼! 现在他大战过后身体极度疲劳,虽然杵着长槊休息了一会儿,不过他知道要在这狭窄的山道上与拔野风的那一百多骑相争实属智者不为,而退回山寨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拔野风的白蹄乌越来越近,姚晟的大脑也在飞快转动着。 不到两丈的距离,姚晟一咬牙,讲长槊向一边一扔,随即单膝跪在路中,高呼:“姚晟愿降小王子!” 姚晟决定赌一下。小王子是拔野风那厮平日的自称,据说他是拔野古部落最后一位可汗的幼子,母亲是中原人,拔野风长大后不愿称“可汗”、“小汗”,而是自称“小王子”。 姚晟赌的是拔野风在这山寨上人马最少,按照目前的事态来看,拔野风、白思俭两个胡人肯定勾结起来了,拔野风的部众没有白思俭多,估计目前扮演的是打手的角色,不过有了自己三百步军后,就可以和白思俭掰掰手腕了。 见姚晟跪下了,拔野风赶紧将缰绳一拉,白蹄乌在疾跑中被主人拉停了,很有些不乐意,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前蹄高高跃起。 马上的拔野风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一举,后面的骑士纷纷停下了马,瞬间宁胡坡上马匹的嘶叫声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拔野风策马围着姚晟转了几圈,他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跟姚晟猜想的差不多,什么团练副使、银鞍直亲军他一个回鹘落魄贵族子弟还看不上眼,他看上的是摩天、摩云二寨以及宁胡坡的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准备以此地为基地,做他“复兴”大回鹘汗国的美梦,至于白思俭那个吐谷浑老头,不过一时虚与委蛇罢了。 不过白思俭手下那三百吐谷浑骑兵骑兵虽然他平时看不上眼,但真正敌对起来,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如果有了姚晟三百步军的支持,那…… 不过眼前这人目前他还摸不准,这人跟山寨任何人都是和和气气的,瞅不出跟谁亲厚,疏离,老寨主有很看重,用得好的话倒是一柄利剑,用得不好的话,最后反噬自己也大有可能…… 拔野风策着白蹄乌继续围绕姚晟转,慢慢地,白蹄乌又加快了速度,突然拔野风挥着大剑向他砍去。 姚晟的头略微低着,大剑挥动的声音他早察觉了,刹那间,他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些胡狗都是狼心狗肺之辈,自己何苦那赌上这一铺? 在拔野风慢慢转的时候姚晟起了夺剑杀人的心思,以他在后世修习的近身功夫,他有好几种一招制敌的选择,不过随即一想杀了拔野风倒是容易,可是后面还没有下马的大队骑兵随时可以将他撕成碎片。 现在马匹的速度提起来了就不可能了,拔野风本身是高手,自己就算能得手那也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只好继续赌了。 “说吧,我凭什么相信你”,拔野风的大剑突然停住了,不过仍不离姚晟的咽喉部位,虽然不太情愿,眼前这位可实打实是山寨步战第一人,一身近战功夫连一向骄横的拔野风丝毫不敢大意。 “白思俭!”,姚晟松了一口气,赌赢了!随即也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 “你!”,剑尖略微有些颤动,许久拔野风才说:“好你个姚晟,不亏是老寨主看重的人,老寨主呢,姚猛呢” “他们都是废人了,再说了,射杀他二人的是何刚和姚怀忠,小王子你手刃山寨的叛军首领,这大义名分可是在你手中握着”,姚晟尽量压着激动的声音,让拔野风看不出他心中有任何波澜。 大剑终于离开了姚晟的咽喉,“起来吧,走,一起瞧瞧老寨主去”,拔野风一招手,身后的骑兵跟在他后面。 路过寨门口时,看到李温,拔野风装作十分悲痛的模样,“贤弟,节哀吧,我已经手刃杀你父亲的仇人何刚了,唉,贼子势大,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李温被眼前纷乱的形势搞得头昏乱涨的,加上父亲的死讯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幸亏姚晟踢了他一下,又使了个眼色,李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向拔野风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小王子替在下报了杀父之仇”,拔野风微笑着点点头,拍拍李温的肩膀,一提长袍转身便进了前寨。 姚晟住处,只有仍然昏迷不醒的姚珂和重伤初愈的姚猛,那个长相诡异的鲜于明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拔野风探了探姚珂的脉息,心里有了数,接着对姚猛又讲了一番自己如何忍辱负重,最后趁敌人不备为老寨主报仇的假惺惺的话,姚猛流血过多,这时头还晕着呢,也没听太清楚,在瞧见了姚晟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只是频频点头而已。 这一夜,何刚、姚回、姚怀忠都死了,他们带来的攻击前寨的人马有一半也死在了拔野风骑兵的马蹄下,剩下暂时逃下山坡的第二天一早也纷纷返回了山寨,像昨天这样的叛乱他们也见多了,老寨主在位时就发生过多起,连老寨主的位置也是他在二十多年前一次火并中被众人推举上来的,叛乱过后,侥幸逃生的新主人是不会怪罪的,继续当兵的当兵,喂马的喂马,打铁的打铁。 无他,在这五代乱世,人口凋零,粮食奇缺,有了人口、粮食,山寨就有了自保的基础。 白思俭不出意外地当上了山寨的大头领,山寨的步军除了姚晟的三百人以外,还剩五百人,在拔野风的强烈要求下,给姚晟又拔了两百人,一百弓箭手,一百刀盾手,都是山寨奇缺的兵种,姚晟自是感激不尽不提。 另外三百人,白思俭让自己的小儿子白崇义领着,吐谷浑三百骑兵继续让自己的大儿子白崇仁带领,至于姚珂、姚猛二位,大家好像忘记了这二人一样——都不愿提起,他们便放心的在前寨养伤,不过三天后姚珂终于由于伤势过重死了。 姚珂一死,白思俭的真面目便露了出来,假惺惺地给姚珂、李膺二人举行了葬礼后,他父子三人毫不客气地把姚珂的众多妻妾中姿色尚可的笑纳了。 原来山上的一百汉军骑兵,白思俭、拔野风各取一半,至于姚回的妻妾子女,都划给了拔野风。 唯一的例外是姚三娘,由于姚珂生前已经把她许给了姚晟,而姚晟目前也算是山寨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故白思俭、拔野风倒没有动她分毫,由于后宅已经被白思俭占了,姚三娘便搬到寨里唯一一座道观投奔她师傅去了,对于这座道观,虽然主持道观的是一个女道姑,一向崇信鬼神的白、拔二人倒也没有冒犯,反而礼敬有加。 山下秘琼的大营三天后也撤走了,没了何刚的内应,他军卒再多,面对那几乎成直角的山道也是徒呼奈何,只好灰溜溜地撤回去了。 山寨也没有出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山寨易守难攻,自己人下山也很麻烦,而骑兵更是麻烦,以前白思俭的吐谷浑小部落、拔野风的拔野古小部队都是从河东那头过来的,从河东那边上山,坡势较为平缓,但路程远,从河北道这边上山,路程近,但山势险峻,骑兵想下山只能绕道河东附近,再从井陉道过来,一去一来,敌人早就走远了。 姚晟的五百人仍然守在前寨,不过前寨缺水,每天的用水还需要从后寨运过来,粮食也只储备十天左右的分量,白思俭也不担心他造反。 现在姚晟手下有五百人了,其中有长枪兵两百,双手横刀兵一百,左手持蒙牛皮的木盾、右手单手横刀的刀盾兵一百,弓箭手一百,都是长弓。 长枪兵的头目是李温,双手横刀兵的头目让姚猛担任,这厮的身体确实强悍,身上中了两箭,七天后就复原了,由于他刀枪剑戟无一不通,姚晟就让他做了双手横刀兵的头目,至于那一百刀盾兵的头目是一个很早上山投靠姚珂的河东道过来的老兵叫高怀礼的,三十多岁,身材矮壮,以前在官军里就是一个刀盾兵的伙长,上山后一直带着姚珂好不容易七拼八凑才得来的刀盾兵。 弓箭手的头目是姚珂的一个远方侄子叫姚静的,二十多岁,身材瘦削,却有两膀子惊人的力气,山寨上唯二能开两石弓的人之一,另一个是姚猛,但姚猛很少使弓箭,故此这山上唯一一支弓箭部队就由姚静来带了。 高怀礼、姚静都是姚珂、姚回的亲信,如果让他们投到白崇义手下说实话他们是很不乐意的,现在拨到“二郎”姚晟手下,他们倒是乐意之至。而对于胡人来说,他们的骑兵同时又是弓手,所以倒也不怕姚晟实力突然增加对他们造成威胁,再说了,姚晟目前名义上还是拔野风的手下。 第五章 抢粮(1) 白思俭当上寨主之后,对寨内军力的分布又重新做了调整。 以往白思俭的骑兵都在摩天寨外驻扎,自己的族人、拔野风的骑兵都在宁胡坡驻扎放牧,姚回、何刚的步军也在寨里,姚晟的步军在前寨。 现在白思俭执掌大权了,就不能这么安排了,他将自己一百最精锐的骑兵调到寨里驻扎,白崇义的三百步军也安排在寨里。 本来他准备继续安排拔野风在宁胡坡驻扎,后来在拔野风的强烈要求下,勉强同意他安排五十骑兵驻扎在大寨里,另外一百五十骑继续驻扎在宁胡坡。 至于姚晟的五百步军,仍驻扎在前寨。 所有将士的家眷都安排在大寨里,仍依着姚珂的旧例。 由于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姚晟便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练兵中来,不过由于寨里粮食缺乏,当兵的一天勉强可以吃两顿干饭,每十天白思俭那边送一只羊过来给他们开开荤,至于白思俭自己的骑兵每天都是粮食、肉食管够,没办法,谁叫他是寨主,山上的牛羊马群又都是他的呢。 由于缺粮,姚晟就不能下死力去操练手下五百士卒,但上午的队列、体能,下午的军械练习他还是各安排了一个时辰,听说白崇义那边都是三日一操,还都是以前的老汉军在带着操练。 至于拔野风的骑兵,条件比两支步军好一些,粮食管够,肉食也能保证供应,不过比白崇仁的骑兵就差一些了。 这天姚晟正在跟姚猛商讨双手横刀兵的作战配合方法,大寨来人叫他过去一趟。 还是那熟悉的格局,不过黑漆大椅上不再是那雄壮威猛的姚珂了,而是一个瘦小精干的老头。 下首两侧的交椅少了一把,六把松木椅子看着稍微齐整了一些,大厅的地面上还隐隐有血迹没有完全收拾干净,淡红的地面时刻在提示着在座的每一位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跟白思俭见过礼,姚晟,不,现在改回李晟基了,一来一朝天子一朝臣,还带着有着前人印记的名字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再则李晟基自己也想改回原名。 李晟基瞅着大厅右侧上首坐着拔野风,紧挨着的是他的一个亲信叫仆固思恭的,也是二十多岁,身材矮壮,满脸横肉,与一旁的拔野风比起来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仆固思恭下首空着,李晟基向拔野风、仆固思恭点头致意后便坐了下来。 对面也坐着三个人,上首正是白思俭的大儿子白崇仁,三十多岁,身材中等,但矫健有力。 紧挨着他坐着他的弟弟,二十多岁的白崇义,估计是最近姚珂的妻妾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的下首倒坐着一个令李晟基十分意外的人,刘继思,以前李膺的助手,协助李膺掌管山上的钱粮、物资和对外来往,三十多岁年纪的一个落魄文人。 “晟儿到了,咱们就赶紧议事”,随着白思俭一声“晟儿”传出,在座诸位神色都复杂起来。 说起来最尴尬的的就是李晟基了,自拿下山寨寨主的“大位”之后,白思俭也想拉拢李晟基,在这个时代最好、最直接的拉拢法子莫过于认义子了,前不久白思俭好几次派人旁敲侧击地向他透露出这个意思,可李晟基一直装聋作哑,一来他可不想再做别人的义子了,做一回已经够了,再做下去,那就是“三姓家奴”了! 再说了,你白思俭还是一个小部落的胡人头领,他李晟基刚上山时举目无亲,无奈之下只好认了姚珂做义父,现在他小有根基,与寨主虚与委蛇尚可,还继续仰人鼻息那纯属找不自在。 更别说这山寨上下还都认为他现在是拔野风的人,虽然他表面上默认了这一事实,内心独立自主的倾向那是一刻也抑制不住。 一边的拔野风更是怒火中烧,心里暗骂白思俭是一个老不死的奸贼,明明李晟基是自己的手下,他还死乞白赖、三番五次地私下里找李晟基,虽然事后李晟基都向他汇报了,还剖明心迹、对天发誓,他表面上还是像往常一样待李晟基亲热有加,心里到底是有了疙瘩,对李晟基他不好说什么,对白思俭可是恨透了。 对面的白氏兄弟眼里有一丝妒忌,也隐隐有一些期盼,如果李晟基能投靠过来也好,这山寨的大局就完全定下来了,这样他们白家的“基业”也更稳固。 刘继思确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实话无论谁做大头领,都离不开他这个会写会算的大掌柜,听到白思俭那句话后,他稍稍等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先向白思俭拱拱手,接着又是团团一揖。 “禀寨主,寨里尚有麦两千斛,粟一千斛,豆一千斛,盐一千斤,麻布五百匹,绸缎一百匹,铜钱三万串,白银四千两” 姚晟上山已经半年多了,知道一斛就是一石,一百二十斤,一串钱八十到一百不等,一两银值钱八百到一千二百不等,于是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按照全寨近四千人计,粮食还能支撑两个月,战马豆料还能消耗三个月,山上是不种粮食的,现在是九月份了,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届时大雪封山,就是下山打粮亦不可得,这个冬天如何熬过? 刘继思看到姚晟一脸忧愁的模样,用手捋了一下颌下的山羊胡子,宽慰他道:“都头无须烦忧,以往到这九、十月份,大寨就会有所安排”,李晟基心里一亮,赶紧问他:“如何行事?” 刘继思说:“眼下这光景,还能如何,无非是买或抢,吾等所在的河北道现在种粮食的十不存三,河东道还好一些,最多也就是五成,各州各县都依赖河南、淮南各州府的粮食,幽州更甚,还在种地的十成有一成就不错了,完全依赖南边州县” “现下河北道的粮食往往有价无市,咱们手中的这些银钱也买不了多少” “那就是抢喽?”,李晟基虽然有些不乐意,但眼前情形就是如此,为了活下去也只能随大流了,“为何种地的人少?” 刘继思白了姚晟一眼,不过迅疾又转换成恭敬的神色,“回都头,自唐末以来,河北道战乱不已,各节度府为了养兵,农人收获的八成要上缴,自己仅留下两成,加上战乱频仍,辽人也是不是南下肆掠,谁还敢、还愿种地?就是这两成想安安稳稳耕种亦不可得” “故此,现今这河北道,除了官府所在,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堡寨,农人在堡寨附近勉强种一些庄稼,官府也出面种一些,以官屯为主,耕种、收获非得派兵护卫不可,堡寨也是如此” 李晟基听了心里暗叹,老百姓苦啊,像他们这样的山寨辛亏还有一些牛羊补充,否则也就是一天一顿,勉强活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寨里的几个大仓,他心里一动,“不用说,咱们现有的这些粮食都是河东过来的吧” 刘继思看了姚晟一眼,眼里隐隐有些赞许,“都头真是洞若观火,鄙寨偏居这大山之中,河南、淮南过来的粮食轮不上吾等,不过河东过来的粮食可非从吾等附近路过不可” “河东过来的粮食分为三部分,河中过来的就不说了,离吾等太远,太原府的粮食供应镇州、易州、瀛洲、深州、赵州,必须走吾等北面的井陉道,每年十月份必会派重兵护卫粮道,届时运粮大队绵延几十里,颇为壮观,不过那是也是吾等久盼的日子,吾等抢一次就够消耗半年了,加上肉食,委屈一下,一年也就过了” “诸位无须担心,自这新唐(李存勖所建)成立以来,河北道的农获逐渐恢复起来,现今河北道的大小堡寨已经被各节度府剿灭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全在大山之中,对于这些堡寨的抢粮,护卫官军往往是心照不宣,有实力的就多抢一点,没实力的就少抢一点,也不会拼死命护卫,吾等摩天寨在这河北道算是最有实力的堡寨之一,每年抢得也多一些,抢多了也搬不动,对于河东来说,吾等抢走的粮食只占其十之一二,而就是这一部分,彼等也提前算入了耗费” 李晟基又沉默了许久,心里明白这耗费指的是什么,无非是规定运一百斤粮食,按照一百二十斤运呗,这多出来的粮食最终还是要落到普通种地的老百姓头上。 他心里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反而恶劣到了极点,最后还是慢慢平复了恶劣的心情,心想,还有几天就是“抢粮”的高峰季了,要抢就多抢一点吧,最好再抢一些武器装备,他那一都五百人还有不少人的双手横刀还缺着呢,目前勉强用单手横刀练着。 果然,接下来白思俭安排了此次抢粮的队伍,李晟基前寨只留下一百长枪兵守寨,其余四百人全体出动,白崇义的步军都也全部出动,白崇仁出动两百五十吐谷浑骑兵,留一百骑兵守寨,拔野风也出动一百五十骑,留仆固思恭五十骑守寨,一共一千一百大军,加上抽调的一千青壮男女民夫,牧场所有适龄的牛马一千多头,三日后从河东那边下山抢粮。 第六章 抢粮(2) 十月初十,根据河东那边探子传来的消息,河东的运粮大队不出意外的出发了,摩天寨的抢粮大军,总计愈两千“大军”、一千多头牛马从后寨出发,三天后来到距离河东道太原府承天砦(山寨对承天军的俗称)东侧约十五里路的一个隘口。 抢粮行动临时指挥官是拔野风,他将精壮男女、牛马留在山上,军卒在井陉道两侧埋伏起来,自己向井陉驿道东西两侧各派出十个侦骑,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西侧的侦骑气喘吁吁过来回报,“来了,来了,一眼望不到头”,不多久,东侧的侦骑也回来了,“东边无事”。 李晟基带着四百人跟着拔野风的骑兵埋伏在井陉道南侧,白氏兄弟带着两百五十骑兵、三百步军埋伏在其它地方,一眼望去,都是兴奋难耐的神色,没半点恐惧之色。 不知怎么搞得,李晟基自己反而没这么放松,心里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不过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反正这些粮食物资都是运给河北道官军用的,现在他是贼,不可能放着官军吃饱来剿自己,而自己饿着肚子等着被剿。 又过了一个时辰,运粮大队逐渐映入眼帘,当头是二十名骑兵,都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还抽出弓箭向道路两边的山上射出几箭。 接着便是第一支运粮大队,东西长约两里多路,都是两匹马或一头牛拉的大车,听刘继思讲过,一辆车十斛,也就是一千二百斤,而一支队伍这样的大车就有四百多辆,整整五千斛! 按惯例,摩天寨的人会放过头几支队伍,专门劫最后的一支队伍,也就是五千斛,李晟基面前的峡谷约有四五里路长,刚好可供两只运粮队伍通过,按照刘继思的说法,等摩天寨的人一冲下来,护粮的官兵、民夫就会一哄而散,摩天寨的人守好首尾,安安心心搬粮就是。 不过今年白思俭想多抢一些,所以拔野风安排的白氏兄弟“掐头”的队伍埋伏在东头五里多路开外的地方。 运粮的队伍奇慢无比,直到第三天上午最后两支支运粮队伍才慢吞吞走到李晟基他们面前,辛亏这几天没有下雨,否则就够他们受的,饶是如此,静悄悄埋伏在山上,对于这只连真正的“军队”都算不上的山寨军来说,能按照事前规定的军纪老老实实啃着干粮,喝着冷水,一声不吭不露出马脚也算很难得了,虽说有“惯例”在前,还是得埋伏好,天晓得万一有什么变化呢? 看到预想的队伍进入埋伏圈了,拔野风安排一个亲兵抄小路去通知白氏兄弟。现在是“抢粮”的关键时刻,还是要上下一心的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支队伍才完全进入他们的埋伏圈。 姚晟在山上看得分明,每辆车由两个民夫看着,每支队伍约有二十名骑兵开路,队后有五百名士兵押着,两支队伍就有四十骑兵,一千多名士兵,白思俭是不是有些托大了?一千多名士兵,虽然分散在两头,也是与自己的兵力相当,难怪姚柯他们有这样的“惯例”,就抢一支队伍,对付五百多人,估计有什么意外也还能应付。 但现在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拔野风一打手势,他的亲兵中有人拿着牛角吹了起来,随即李晟基带着自己四百人马向潮水一样冲了下去。 不过这次跟往常不一样的是,虽然是往下冲,李晟基还是安排好了阵势,刀盾兵在前,长枪手再次,弓箭手次之,双手横刀手压阵,以防万一有什么不测。拔野风的一百五十骑兵没有跟着向下冲,他还要再观察一会儿。 拔野风和他的骑军埋伏在队伍的最后面,山上的一处小平台上,前面正好有一丛树木挡住山下的视线,他看着运粮队伍的最后一支的护卫官兵就像刘继思说的一样聚在一起退到了驿道外边。 “不对劲!”,李晟基晟看着官军的队伍虽然聚在一起,但没有像往常一样蹲在地上,而是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有刀盾兵,有长枪兵,还有弓箭手!只见至少有两百多人的弓箭手有的正将背后的长弓取下来,有的已做好了弯弓搭箭的姿势!那二十骑兵也护卫在队伍两侧,随时可能出击! “上当了!”,只听又一声惊呼,李晟基一望,只见已经冲下山的士兵挑开了一只堆在车上的草袋,里面露出来的全是黄土! 他心里一凛,妈的,果然是一个局! 这时,驿道西头又飞过来一匹快马,李晟基一看,是先前派出去的侦骑里藏在附近山上继续观察敌情的,那人骑着马就向山上拔野风这边冲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还大喊:“小王子,承天砦的军队出动了,至少有一千人!” 这时李晟基的心反而安定了许多,敌人布好了这个局,起的就是准备将摩天寨的人马一网打尽的心思,估计白氏兄弟那头的情况也不太妙,镇州接应的人马或者前面已经过去的官军重新聚在一起反击也说不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古人诚不欺我也! 眼下只有尽快击破那五百步军! 李晟基的手势高高举起,这时队伍里又传出嗡嗡的牛角声,一长一短,这是提醒山下的步军整队戒备, 刹那间,山下两支步队就接战了,甫一接战,两支队伍的高下立判,官军队伍既严整又勇猛,前排的刀盾兵左手盾牌,右手横刀使得虎虎生风,一看就是经过长期训练过的,而山寨的刀盾兵同样是一手盾牌,一手横刀,虽然经过高怀礼的操练,不过以前这些人都是零散惯了的,习惯于单打独斗,在李晟基的严厉要求下勉强排了个队形,可这整合起来如何作战山上除了高怀礼以外,其他人都不知晓,可惜高怀礼自己以前在官军里也就是一个伙长,自身武勇倒还行,可如何捏合整个刀盾兵协同作战那也是赶鸭子上架。 只见官军的刀盾手自然而然分成了几个小队,有的专攻上三路,有的专攻下三路,有的居中支援,此起彼伏,对面的山寨军单论武勇与官军相比可能只是略逊一筹多,但捏合起来就差得远了,不多时,山寨那一百靠前的刀盾兵就被杀的节节后退,眼看就要带乱随后的长枪手! 这时拔野风的骑兵动了,一百五十骑从山上往下冲,马匹的速度加上山坡带来的惯性,一下子将山下迎敌的敌骑冲散了,接着在损失了几匹战马之后又冲散了迎敌的长枪兵,不多时,两百骑兵就像大铲子一样透进了官军的步军大阵。 驿道两边平坦的地方不多,这个地方算是为数不多的地方之一,那也是跟山地比,跟河北道的大平原来比那就不够看了,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官军在那里也只能勉强排一个阵势,与真正的野外平原处相比那就差得远了,本来就勉强的阵型,遇到山寨骑兵的冲击,阵型一下子就散了。 被攻得节节后退的山寨刀盾兵此时还在往己方退却,有的还退到了领兵的李晟基面前,李晟基没好气的扇了差点撞上他的刀盾兵一个耳光,骂道:“狗日的,敌人都散了你还在退!” 刀盾兵回头一看,可不,刚才还严整的敌军怎么一下子就散了呢,带队的高怀礼赶紧招呼着返身杀了回去。 接下来的战事就顺利多了,敌军大阵另一侧的二十名骑兵在大阵被冲散之后被山寨的弓箭手射杀了十几个,剩下了几个便从来路逃回去了。 已经被拔野风的一百五十骑冲散的大队官军这下全乱套了,大部分直接投降了,剩下来的东一群西一簇的官军在李晟基步军都的打击之下不是被杀死,就是弃械投降,到战斗的最后,只剩下一群不到二十的人围着一个身材魁梧、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军官在负隅顽抗。 李晟基看了那军官一眼,对拔野风拱了拱手说:“小王子,估计承天砦的敌军马上就要到了,要不由我步军都前去迎敌?小王子在此看守俘虏,主持大局”,拔野风看着目下的大局已定,步军都在到处抓俘虏,想收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而承天砦的敌军又迫在眉睫,以李晟基这一都步军的实力,想击退承天砦的一千步军无疑是痴人说梦,想着便将大剑高高一举,手下的骑兵很快便簇拥到了他的周围,“你守好俘虏,静待我骑军破敌”,接着拔野风一马当先地沿着井陉驿道向西奔驰而去。 等拔野风远去了,李晟基松了一口气,提着横刀走到那小群敌军面前,大声说:“事到如今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只见那一小群人一阵骚动,都看着那位军官,半响那军官一跺脚,随后扔下手中的横刀,叹了口气说:“还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一个山寨还藏着这许多人马,竟然还有一支精锐的马队,还有此等壮士” 姚晟知道他说的是姚猛,笑笑说:“不服气是吧,我军壮士多得是,我也算一个,要不要比划比划?” 那人没搭理姚晟,盯着他瞅了半响才说:“败了就失败了,唉,怎么没见姚柯姚老贼?难道他在前面?” 姚晟说:“对付汝等,还需要老寨主出马?我先问你,你叫什么,是谁的部下?这次行动是谁计画的?” 那人翻翻白眼,满不在乎地说:“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更姓,大唐河东道节度使麾下牙内都指挥使刘知远将军账下虞侯郭威是也,这次计画是我一人所为,我这次败了就败了,还希望贵寨能善待投降的士卒” 第七章 抢粮(3) “郭威?”,姚晟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不是寨子里有人提起过他,而是他在后世就残存的记忆,嗯,估计是一个名人。 想到这里,他便笑笑说:“放心,鄙寨一向不会滥杀无辜,等此地事了,我自会放你等回去”,说完让自己的人将那群人放在地上的兵刃捡起来,又将俘虏的其它官军、民夫聚在那里,由自己的步军都看着。 原来此次计画确实是郭威一手所为,根据往年官军的观察,摩天寨的贼子每年都要下山劫一回官粮,并且都是劫的最后一支粮队,几年下来,官军也摸透了山寨的实力,硬拼的话非得出动指挥使的牙内都不可,一般的州军、团练兵还不一定打不过,而牙内兵都是各节度使的香饽饽,轻易不会出动,所以历任官员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法,将一些陈粮、杂粮放在最后,反正都是额外搜刮来的。 但今年郭威主持运粮事务后,事情有了些变化,经过他的劝说之后,石敬瑭、刘知远便默许了。这几位都是胸有大志的人,除非是契丹人来了,或者是李从珂的中央军,抑或赵德均、高行周、符彦卿的军队,一般营头他们还真没看上眼,就想灭了摩天寨,一劳永逸。 最后在郭威的计画下,刘知远拨了五百牙内军给他,又密令承天砦的军队接应,还派人跟董温琪联络,计划前后夹击,加上本来押粮的团练军,心想几千大军,内中还有五百精悍的河东牙内军,对付听说只有一千多装备不齐的山寨贼匪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令郭威没想到的是,山寨居然还有一支实力强横的骑军,当然了,他更没想到的是,前面还有一支骑军,另外步军的操练虽然离精锐还有些距离,但也颇有些章法,对付他的牙内军虽然颇有不如,但对付一般团练军那是绰绰有余了。 撇下这头郭威坐在地上唉声叹气不提,先把视线转向东头。负责掐头的白氏兄弟往山下一冲,特别是白崇仁那队明显有塞外胡人标志的两百骑兵一出现,押队的二十骑兵,五百团练军就吓得四散而逃,白崇仁确实悍勇,硬追着把那二十骑灭了大半,只逃掉了寥寥数骑向东头去了,剩下的那五百步军、一千民夫没怎么接仗就全体投降了。 收拾了前面这支运粮队,白崇仁跟白崇礼商议了一下,决定由白崇仁带全部骑兵去西边看一下,他们这边的战事早早结束了,但西边的喊杀声还依然不决,难道西边还真干上了?刚准备去西边,东边的驿道上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白崇仁让弟弟的步军看管俘虏,自己带着两百骑兵掉头向东迎敌。 白崇礼先让马匹慢慢地跑着,随着前面的马蹄声越来越大,路上还激起了大团的灰尘,来的敌骑数量明显比他的多,他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不过他一向骄横惯了,对汉军的骑兵未免有些看不上眼,于是仍鼓起余勇,将马匹的速度慢慢地提了起来,等两支骑军碰上时,白崇仁他们马匹的速度正好提到最大。 来的正是上次围剿山寨未果的成德军节度使麾下牙内军都虞侯秘琼率领的五百骑,上次围剿失败后,秘琼不仅徒劳无功,反而折了自己麾下何刚、图里吉两员干将,虽然董温琪没怎么责罚他,他自己却憋着一股劲,时刻在找机会灭了摩天寨。 自河东方面派人来联络夹击摩天寨事宜,秘琼又自告奋勇带兵参与会剿,声称要将功补过,董温琪拗不过他,心想这次他带着五百精骑,又是在山下大道,没有理由再输吧。 “碰!”,两支骑军在驿道上撞个正着,这次又是秘琼大意了,他原来埋伏在西边三十多里路的一个山坳里,一听说前面接战了,便急吼吼地带领五百骑一路向西狂奔,生怕贼子又上了山,结果等他赶到白崇礼他们埋伏的附近,他的骑军的马速已开始下降,马力也接近枯竭。 结果一边是人数少,但士气正锐,一边人数多,但士气正在慢慢衰退,两支骑军倒斗了个旗鼓相当,又过了半个时辰,秘琼的骑军渐渐力乏了,秘琼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扭转马头带着剩下的两百多骑向后跑,他这一跑不打紧,考虑到必定会受到的责罚,由于有李晟基这个搅局的因素存在,他这一次回去竟将原本历史上他两年后才干出来的“大事”提前上演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白崇礼这边也没讨得好去,两百五十骑战斗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百匹,这可都是他这个吐谷浑小部落的精锐啊,看着满地的尸体,他心里就像针扎了一样,暗自流血不止。 他也没有余力去追秘琼他们了,回过头来看见坐在地上那一千多俘虏,心里不禁一股莫名的怒火升起,策马就冲进了俘虏大队大开杀戒,最后还是在自己弟弟劝解下,同时也是累了才止住了屠杀,最后俘虏剩下的只有一半。 再说拔野风带着一百五十骑迎战承天砦出来的官军,本来以为以骑军,还是拔野古精锐骑军对付一千步军怎么来说问题都不大,没想到承天砦的指挥官竟是一个厉害角色,他在前面两排安排了手持大盾的步军,用肩膀死死扛着大盾将整个驿道都遮蔽了,后面是两排长枪兵,不断用长枪刺向前面的马匹,在后面又是三百弓箭手…… 最后还是拔野风奋起悍勇,拼掉了五十多骑才打破了敌军的大阵,不过刚杀过弓箭手群,后面又是一片如林的长枪,拔野风看着自己还剩下的不到一百骑,跟白崇仁一样恨得直咬牙,但理智止住了他继续向前冲,便扭转马头徐徐向后退去。 承天砦的敌军其实损失更大,整个精锐兵种几乎一扫而空,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长枪兵和横刀兵,也没有余力抢救地上的伤兵了,拔野风的九十多骑还在后面盯着呢,于是也整队徐徐向后退。 等敌军消失不见了,拔野风这才命令将地上的伤兵全部杀了,回来的路上对李晟基刚才刚才的激将之计狠得牙痒痒的,不过快到埋伏点时,他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也是,如果让李晟基的步军上,估计败得更快,伤亡更大,还有可能带着自己这两百骑吃败仗,因为不久前李晟基的刀盾兵与官军的对决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实力弱他不怕,至少可以控制,如果实力强了那他可就忧心了。 等他回到李晟基那里,瞧见大群的俘虏,又想跟白崇仁一样杀俘泄忿,李晟基赶紧拦住他说:“小王子,留着这些俘虏也好帮我们搬运粮食啊,再说了,这些都是河东的精锐,你把他们杀光了,惹得河东尽起大军从这边上山围剿吾等,那就不妙了,不如先让他们帮我们搬运粮食,最后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就送回去,也给河东方面卖个好” 听了这话,拔野风也沉思起来,战斗了半天,指望这些军卒参与搬运粮食是不现实的,而全靠山上的一千青壮搬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搬完,正好用这些俘虏搬运,自己的军卒押运倒也省事,关键是他不敢得罪河东的石敬瑭,那人本身是胡人,手下可是有五千骑兵,其中胡人至少有一半。 等到两支队伍汇合在一起,拔野风、白崇仁都在暗自庆幸,幸亏对方都损失了不少骑兵,不然这山上的均势就又要打破了。 这次“抢粮”行动,虽然折损了一些人马,不过总算抢了五千斛粮食,一千辆大车,两千头牛马,两百多战马,盔甲五百套(郭威牙内军的),长枪、横刀、弓箭、也有不少,虽然离白思俭抢一万斛的目标还有些距离,但这次是真刀实枪的干,能抢来五千斛也算不错了。 看来此次“抢粮”行动基本上告一段落了,不过行动只是取得了一半成功,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还好,己方有上千青壮,加上俘获的运粮官军、民夫一千多人,以及三千头牛马,抢粮大军开始了搬运行动,先将粮食、武器盔甲搬运到山上第一个转运点,接下来就不能让俘虏们继续搬了,下面的道路是山寨的秘密,可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于是轰轰烈烈的招兵行动展开了,现在山上拿得出来吸引牙内军的东西不多,不过一日三餐,每几日还能见荤(这是成功抢粮之后的待遇)对那些州军、团练军以及民夫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由于都知道是眼前那位步军都的年轻人救了他们的性命,结果都愿意到李晟基的营头当兵,搞得李晟基非常尴尬。 最后,在剔除了家中独子、已成家的外,李晟基招收了整整五百青壮,其中牙内军刀盾军那名军官还是李晟基强留下来的,其中分了一百给了白崇义,还有一百名会骑马的,李晟基给拔野风、白崇仁各五十人,李晟基自己留下了三百人,看李晟基这么会做人,这三人心头虽有气,口头上也装得客客气气的。 官军的武器、铠甲当然不能还回去了,不过剩下不愿意、不合适到山寨的官军、民夫李晟基全部放了。 郭威他们走的时候姚晟还专程送了一下,这时李晟基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位是何许人了,强压制住要留他下来的心思,觉得把他送回去,留在河东,可能比留在山寨的用处更大。 “贵寨此次收获颇丰,不知都头往后有什么打算?”,郭威看着李晟基,他这几天跟那些俘虏一起累得够呛,不过当他看到摩天寨的这位都头也亲自在扛粮包后,心里那份怨恨劲儿也慢慢消散了。 “今后?吾等山寨野民,没考量那么长远,过一天算一天”,对于今后如何行事,李晟基倒有一个粗略的计划,不过对着郭威这样的人,他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就随便敷衍了一下。 “哦”,郭威这几天也知道原来的老寨主不在了,经过变乱之后又换了新寨主,进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位都头很不一般,不仅能笼络士卒,还将手下几百人马管理的服服帖帖的,都里的新兵还都是他亲自训练的,他这一都的军容军纪明显比那几个胡人强许多。 “不瞒寨主,我以前在先帝亲军直里当过亲兵,觉得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听说寨主是洛阳人,心里更是疑惑,如果寨主不介意的话……”,郭威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哦,郭将军所识之人,不是达官显贵,便是强豪雄将,鄙人生于微末,怕是令将军失望了”,李晟基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对于任何“攀亲”的事情都是毫不犹豫地拒之门外,因为在这个世上他根本就没有亲人。 郭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听说寨主是洛阳人,令堂又是胡人,看到寨主的长相,我陡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先帝庄宗!”,说完一拱手便下山去了,留下李晟基一个人站在山坡上目瞪口呆。 庄宗?那不就是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嘛! 第八章 三娘 整整七天,摩天寨才将此次的缴获转运完毕,一见此次下山“抢粮”收获没有预想的丰富,还折损了不少人马,白思俭不禁有些气馁,不过看到拔野风的骑军也只剩下不到一百五十,自己这边还有两百骑,步军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这次缴获的铠甲,拔野风的骑军一向不着甲,最后李晟基做主将其中四百副全部给了白崇义,自己留了一百副,准备全部装备给自己的亲军——双手横刀都,粮食、肉食也向他们倾斜,下决心打造一支真正的劲旅。白思俭看李晟基这么会做人,也就没有强求他做自己的义子,还额外开恩让李晟基带着自己的一百亲兵住在大寨,粮食、肉食供应也比照拔野风的骑军。 姚晟心里盘算过,虽然增加了五百青壮,这次缴获的五千斛粮食加上以前的库存,可满足寨里大小半年之需,加上肉食,勉强可以支撑到下一年度的“抢粮季”。 现在住在大寨了,李晟基便把自己的时间分为两个部分,上午在大寨操练那一百双手横刀兵,下午去前寨督促李温带着姚猛、刘勋(那个强留下来的刀盾兵军官)训练七百长枪兵、刀盾兵、横刀兵及弓箭手,刘勋只答应呆三个月,除夕前就得下山,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可得盯紧他帮着操练刀盾兵了,至于高怀礼,打发下去当一个什长去了。 李晟基的宅子紧挨着姚珂老宅,老宅东边是以前姚回住的,被拔野风占了,东边是李膺住的,有两进,后院就是了李晟基、李温两人共同的家,加上以前李膺的一些下人,前院则塞满了一百横刀兵。 这天李晟基走在寨子的街道上,耳边不时传来“叮叮咚咚”打铁的声音,那是寨子最东侧的铁匠铺正在修补兵器。寨子有三家铁匠,每家一个老铁匠带着四五个徒弟,横刀、障刀他们目前还无法打造,但利用山里的铁料做一些兵器修补,铸一些枪头、箭头还是可以的,另外还有两家木匠,各带着四五个徒弟平日里修补一下长弓、角弓,制作、修补一些枪杆、箭杆,还有一家石匠和一家砖瓦匠,寨子里的“土木”活计全靠他们两家领头完成。 李晟基穿过寨子里的街道,一直走到最西头,那里有一家道观,是寨子里除了姚柯居住的地方以外另一处用青石、黑瓦建成的建筑物,道观不大,两进而已。 老到道观门口,“摩天观”三个白底黑字分为瞩目,姚晟让随行的侍卫呆在外边,自己提起衣服的前摆,一步便跨了进去。 摩天观是寨子里的居民唯一寄托能心灵的地方,故平日里也还热闹,大门除了晚上,白天一直开着。 大殿里供奉的是后来被奉为“四大天师”之一的许逊,许敬之,后世净明道的祖师爷。 大殿里几个上香的人见是新任寨主的红人来了,见过礼后赶紧退出去了,在大殿照应的小道姑——你没看错,此处道观历来由女道士主持,故道观里大多是女道士。 “妙玄,你师傅还好吧”,姚晟在小道姑的带领下向后院走去,后院是道观主持清净散人和一众女弟子居住的地方,前殿两侧的厢房则安排给男弟子居住。 “禀都头,蒙天师保佑,师傅最近大好了,就是妙真师姐……”,妙玄今年才十三四岁,偷偷看了一眼姚晟,脸上闪过一丝飞红。 姚晟听了,知道情况不太妙。妙真就是三娘,因姚柯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故姚柯认为此女有“克母”的嫌疑,所以生出来后一直不大喜欢,十岁以前都寄养在道观里,后来姚柯又娶了几房小妾,结果都一无所出,加上自己的儿子一直不太成器,便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赶紧接回来自己养着。 三娘闺名姚芸,白天里跟着清净师傅读书写字、练剑,晚上回家侍奉父亲,乖巧机灵,承欢膝下,很得姚柯的喜爱,以往“克母”的嫌弃早就丢到九天之外了,等到女儿大了,一来姚柯舍不得女儿早嫁,二来姚柯认为自家女儿像天仙一样,一门心思想给她找个好人家,结果寨子里的人他瞧不上,外边的人又瞧不上她,一去二来,堂堂摩天寨寨主的女儿到了十九岁还待字闺中。 姚芸自己倒不想这么早嫁出去,她还想跟着师傅多学几年武功,再多孝敬老父几年。 在平素刚厉威严的师傅影响下,姚芸自小性情果决,在这后宅之中,连她哥哥姚回都得礼让三分,直到半年前,她的性子又有了很大的变化。 那是一个黄昏,三娘跟着自己父亲和十几个亲卫在靠近河东那边的山上打猎后满载而归,三娘以前跟着师傅学剑,跟着父亲练弓,成年后一身武功比起寨里许多勇悍的男儿也不遑多让,这一次她又亲手杀了一只野猪,射获七八只山鸡,骑在自己的红马上,心里颇有几分自得。 突然,回家的路上的树林里一阵响动,接着一个奇装异服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年约二十四五岁,身材高大健壮,留着一头像刚刚还俗的和尚那样的短发,略黑的充满棱角的长方脸上,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眼睛细长温和,鼻梁高耸,薄薄的嘴唇挂着一丝微笑。 穿一身这世上很少见到的花花绿绿的衣服,上衣腰间还系着一根皮带,皮带中间的铜扣闪闪发亮,一个同样花花绿绿的短沿圆帽子别在腰间,下身花花绿绿的长裤下面穿着一双这世上很少见的靴子,那靴子不像这世上常见的马靴,而是用绳带从鞋面一直系到小腿中下部位的鞋帮上,靴底厚实,还有歪歪扭扭的花纹。 “有刺客!”,还没等那人开口说话,姚柯的护卫一下子便围了上去,纷纷拔出横刀冲向那人,那人从腰间拔出一把类似障刀那样的小刀和那十几个护卫战了起来。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那人握着小刀,利用灵活的步伐,不到半个时辰就打倒了那十几个护卫,而自己却毫发无损。 后来一解释,原来那人是从洛阳过来的,准备去云州探亲,跟三娘一样,从小寄养在寺庙里,没见过父亲,母亲是一个胡人,汉话说得不好,所以他的口音有些奇怪,不过大部分都能听懂,今年他母亲去世了,临死之前说他的父亲是云州的汉人,埋葬母亲之后他就一个人北上寻父,北上时贪图太行山的美景,一时竟迷了路,至于这一身怪衣服,那人却没多做解释,只是说自己母亲做的,自己练武穿着方便。 这人不用说就是李晟基了,听姚柯说云州已经契丹人占领了,汉人过去很危险,又提出收他为义子、就留在这山上,其实上面那些说辞都是李晟基说的谎话,真实情况他是万万不敢说的,所谓去云州,也就是一个托词,听了姚柯说的话,虽说做别人的义子自己心里有些不乐意,不过看着到处兵荒马乱的,自己正急着找一个栖身之处,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半年,姚晟练兵、处理寨务、侍奉左右做的都无法挑剔,姚晟、姚芸二人也互相有好感,姚柯也暗暗得意,早就视姚晟为自己的乘龙快婿了。 回想着以往的点点滴滴,李晟基心里五味杂成,时间过得真快啊,想起前世的亲朋好友,特别是年迈的双亲,他心里隐隐一阵剧痛,他可是独生子啊,上了大学当了兵,一不小心竟然到了这里,老天爷待自己何其不公啊! 慢慢回复了心情,他先到清净师太哪里略略坐了一会儿,清静年约四旬,白皙,颇有几分姿色,以前寨里的人都说姚珂和她有一腿,不过现近山寨遭了大变,清静也没心情考虑哪些乱七八糟的,一门心思修道,对于李晟基她可是笼络有加,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她这道观唯一的依靠了,故此亲自烹茶伺候不迭,李晟基知道她的心思,便随便和她聊了几句便告辞来到后院东厢房一间房屋面前,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许久门才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的俏脸,头上还缠着白布,杏眼湿润,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巧的鼻翼还一抽一抽的,拿着白丝帕子的左手捂着嘴唇,一身白衣,盈盈一握的腰间还缠着白布。 开门的正是三娘,最近父亲、兄长的死讯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姨娘、嫂嫂们、侄儿侄女她又无法保护,在忙完二人的葬礼之后,她就一直呆在观里。 “晟郎…”,三娘轻轻喊了一声便将房门打开了,姚晟却没有跟着进去,这时代虽然没什么男女大防之说,不过他一个年轻男子闯入到一群女人主持的道观后院就已经很过分了,再到尚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房间小坐他连想都不敢想。 “芸儿,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好些没有?”,说着将一卷白纸递了上去,“我昨日想起了一位故人(说到这里,他脸上暗暗有些发烫)的诗,正好手中无事,便录了下来,心想你是爱诗的,就给你带来了,不知你是否喜欢” 姚芸接过白纸,只见上面用隶书写着十行诗,两句一行,诗句按照晟郎惯用的横排和断句符号: 晓梦 晓梦随疏钟,飘然跻云霞; 因缘安期生,遍逅萼绿华。 秋风正无赖,吹尽玉井花; 共看藕如船,同食枣如瓜。 翩翩垂发女,貌妍语亦佳; 嘲辞斗诡辩,活火烹新茶。 虽乏上元术,游乐亦莫涯; 人生以如此,何必归故家? 起来敛衣坐,掩身厌喧哗; 心知不可见,念念犹咨嗟。 姚芸看了,心知是姚晟是在宽慰她,不过一看这首诗多半出于闺阁之手,偏偏用他苍劲有力的颜体写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姚晟见她笑了,也不知她为何发笑,不过还是为她感到高兴,又略略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芸儿,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说着赶紧退了出去。 三娘还在痴痴地看那诗句,见那诗句淡雅还颇有新意,又暗合道家的一些东西,不禁轻声吟诵起来,吟过几遍,还犹未意尽,回房取了自己的宝剑——长歌,边唱边舞起来。 此时天色将晚未晚,天边还有一丝云霞,秋风习习,寒鸦远渡,受这歌声感染,刚刚大病初愈的清净师太也不禁取出自己许久未动的琵琶,悄悄调好了弦,顺着歌声和了起来,三娘的音律功夫都是清净所教,师徒二人有许多相通之处,到最后,琴音、歌声竟完美地融到了一起,两位小道姑妙玄、妙幻也敲响了大殿里的钟磐。 道观好久没有如许动静了,引得寨内大小人家都看向了那方向,辛亏寨内识字、懂音律的不多,都以为在颂唱道经,大多看向道观时都面色虔诚,否则懂行的听了,一句“老不正经的”骂向那清净师太是少不了的。 李晟基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听到了道观那边的动静,没想到自己一首诗竟制造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心里暗暗好笑,不过听到后来在琵琶、钟磐的影响下,渐渐收拾了轻慢的心态,面色也越发庄重起来。 第九章 姚猛 经过与姚猛、李温、刘勋等人的计议,姚晟最后决定将七百军卒整编为三百长枪都、两百刀盾都、两百弓箭都。这次缴获了不少兵器,李晟基厚着脸皮讨要了一百横刀、盾牌,一百副弓箭,凑够了刀盾都、弓箭都的装备,这些都李晟基都称之为营都,指挥使称为营都指挥使,简称营长。 由姚猛带领长枪都,他一杆铁枪无论骑战、步战都十分了得,让他带长枪都非常合适,不过在与姚猛商议后,李晟基结合后世的拼刺刀战术,加上姚猛这个武学大家的改进,将长枪技法编成了几个简单的战术动作,便于结阵作战,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像姚猛那样有强横的武技。 刀盾兵暂时由刘勋带,等他离开后就接着由高怀礼带。 弓箭都继续由姚静带,李晟基自己也时不时跟着他修习。 至于李晟基,他自称为团都指挥使兼都虞侯,简称团长,对于团、营这些略显奇怪的称呼山寨上下都没什么意见,反正都与军伍相关,都头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对于姚猛,姚晟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像他这样一个精通骑战、步战的勇猛之士怎么会委身于一个小小山寨? 而他马上左手持大铁枪,右手时不时扔出流星锤的作战方式让他想起了这个时代的一个已经去世的猛人,他与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他决定去前寨找姚猛谈谈。 “寨主在吗?”,还没跨出门,一个粗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一听这个声音他就知道,姚猛来了。 自从领军之后,姚猛的神色比以前专门做姚柯的亲卫可飞扬多了,这次整编之后,姚猛一下子又跃升为一都指挥使,虽然是一个小都,但也与以前相比强太多了。 等亲兵上了茶——以前这个活计姚猛没少干,姚猛学着以前老寨主喝茶的样子,端起茶杯先吹了吹,然后用茶盖将茶叶撇到一边,接着就大喝起来,不料茶叶新泡,水还烫得很,剧烫之下,姚猛把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喷得李晟基面前的书桌、李晟基身上到处都是。 看着姚猛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衣袖擦着书桌,李晟基微笑着拦住了他,“不妨事,让王存章来收拾”,王存章是姚晟新任命的亲兵头子,是三娘母亲娘家的亲戚,山寨变乱之后,李晟基虽然也大力提拔了许多姚回的手下,但姚回以前的亲兵他还是不敢完全放心使用,现在他的二十名亲兵大多是从自己前寨简拔过来的,剩下的就是三娘母亲的娘家人了,而王存章是三娘的表哥,武艺一般,但人很精细,姚晟便让他做了自己的亲卫。 “新泡的茶要慢慢喝,小口小口抿着喝,像你这样牛饮,还不如舀一瓢凉水喝……”,等王存章收拾完了,李晟基耐心地给姚猛解释如何喝茶。 “都头,那我今后喝凉水就行了,你还非得给我上茶”,姚猛的一张大黑脸略微透出了一些红晕,“不行,茶还是要经常喝,你怕烫可以慢慢等它凉了再喝”。 自李晟基掌管前寨之后,他自认为做了三件有利于前寨的事,第一件事是强制性要求军卒喝开水,第二件事在寨里修了两间公共厕所,改变了以前那种随便在寨脚下,甚至悬崖边大小便的糟糕情况,第三件便是这喝茶,前两件事暂且不提,这喝茶本来是为了山上蔬菜缺乏,成天吃粮食、肉食,幸好有茶喝,多少弥补一下维生素的缺乏,可寨内反响很大,说这喝茶都是当官的做派,他们小兵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能讲究那么多。 后来李晟基多次苦口婆心的说喝茶可以少生病、长寿云云,才让寨里的人勉强养成了喝茶的习惯,李晟基也像两任寨主讨来了不少茶叶,这玩意儿都是抢来的,寨里存的很多,但喜欢的不多,就便宜李晟基了。 至于眼前这位,这习惯估计还没有彻底养成。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晟基知道姚猛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今天有一搭没一搭和自己说话肯定有鬼,等他自己一杯茶喝完了,他指着姚猛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姚猛扭捏了半天才说:“嘿嘿,寨主,我找你确实有事,这个……”,李晟基见他扭扭捏捏的,浑不似战场上勇猛果决的模样,便笑着说:“你是不是看上寨里哪位小娘了,说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难为情的,看上谁了,我给你做主,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得人家小娘自己乐意才行” 只见姚猛又扭捏一会儿才嗫嚅着说:“是四娘…”,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姚晟连问了几遍才听清楚,一听是四娘,姚晟心里暗骂,好你个姚猛,三十好几了,又五大三粗的,没看上别人,偏偏看上了四娘! 这四娘是三娘的表妹,比三娘还小两三岁,变乱后跟着三娘住在道观里,这搁在后世刚上高中呢,不过她平时也是舞枪弄棒的,身材健硕,面容姣好,倒也配得上姚猛,只是这年纪差不多差了一倍。 “说吧,怎么看上她了?” “前几日我训练完了去涧边洗手,四娘正在洗衣服,见到我跟我打了招呼,还掏出自己的手帕让我擦汗,我估计,嘿嘿…有那意思” “那四娘跟你说什么没有?” “说了,就一句话” “什么话?” “姚大叔,洗手呀,刚训练完吧,来,擦擦汗吧” “啊?!”姚晟一听嘴里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这大叔都叫上了,还“有那意思?”,不过转念一想,事在人为,不见得就没有戏。 想到这里,看着山寨中自己唯一能交心,又有能力的大汉,今后跟他做亲戚倒也不错,“嗯,改天我托三娘问问,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得让人家小娘心甘情愿嫁给你,不过我会帮你说说话,不过……” 姚猛听到前面的话心里正乐着呢,后来又听到“不过”二字,顿时不乐意了,气哼哼地说:“寨主,行不行,你给个痛快话,怎么有那么多‘不过’啊”,声音粗壮宏亮,惹得门外的王存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探头看了一下见没什么事便又缩回去了。 “你急什么呀,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如果你有任何隐瞒,休想娶四娘!”,李晟基先是笑了笑,接着又一脸庄重地说。 “寨主你问” “你和名满大河两岸的王彦章、王铁枪什么关系?” “啊?!” 听到那三个字,姚猛粗重的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一双虎眼也缓缓闭上了,脸上愁容顿显。 李晟基一见,就知道眼前这人一定与那王彦章有某种关系,便放下心来,也不催他,静静地等着。 半响姚猛才缓缓睁开眼睛,眼里隐隐有些湿润,鼓起的胸脯也不断起伏着,抓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次他没呛着,王存章给他续了凉开水。 “都头,不瞒你说,这事儿我跟老寨主都没说,我…我跟你一样,都是,都是私生子!” “我的亲生父亲确实是王彦章那厮,我母亲是一个胡人歌女,被那厮看上了养在外室,最后我长大了,那厮见我生的粗壮,就把他一身功夫传给了我,他最后一次出征前还给我打制了跟他一模一样的铁枪、流星锤,可惜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那厮战死后,我家断绝了钱粮来源,我便带着母亲北上,跟都头一样,在这摩天寨附近碰上了老寨主,我母亲正好生了病,我便在这摩天寨安顿下来,不久母亲病逝,我便拜老寨主为义父留在大寨至今” 说到这里姚猛擦了擦眼睛,神色也严肃起来,“不过我至今还恨那厮,我那可怜的母亲临死也没个名分,连带我也像个孤魂野鬼似的” 李晟基这时离开座椅走到姚猛身前,递给他一块自己用的手帕(心想这厮不会以为自己对他有那啥意思吧,不禁一阵暗汗),“猛哥,没事,男儿大丈夫生在当世,当提三尺剑,跨骏马,靠自己博取功名,封妻荫子,扬名立万,何必靠那先祖的蒙荫!” “碰!”,只见姚猛猛地站起来,用他那饭钵大小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李晟基的书桌上,震得上面的茶杯、书本、笔墨纸砚东倒西歪的,李晟基见两个茶杯都倾倒了,刚擦好的桌面又是一阵狼藉,正想骂他几句,不过姚猛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将骂声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都头,你不是普通人,自你山上后我就知道了,你文武双全,是大寨的头一个,呵呵,那个叫郭威的临走前说的话我可听见了,嘿嘿,放心吧,没的说,今后要我干啥就干啥,我姚猛为都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完他略一拱手,接着又改成了用拳头捶胸,然后扬长而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李晟基一个人,远远地还传来他那粗豪的声音。 “都头,放心吧,我一定把长枪都操练成摩云寨的精锐,连你的横刀都都比不上,哈哈哈哈…..” 第十章 年(1) 过年前的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大寨里的军民都窝在寨里避寒,连宁胡坡的牛羊也都在栏里啃着干草,宁胡坡的牛羊比草原上的强一些,因为白思俭给它们搭了一些四面透风的草棚子,多少能遮蔽一些风雨。 栏里一匹白马正在低头吃草,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嘿…嘿…嘿”的声音,它抬头一看,只见外面的山坡上正小跑着一群人,这群人在大冬天还穿着单衣、草鞋,肩上还扛着一根约莫四尺长、三四十斤重的圆木,五人一组,互相较着劲超另一处山坡奔去。 两个山坡之间的距离约有四里路,二十个小组之间的距离不大,蜿蜒成一行约四十多丈长的稀疏的队伍,在离目的地还有约三十多丈远时,队伍中间一个小组突然加速,越众而出,当头一个身材高大健硕,扛着圆木大步流星地向前赶,他身边一位身材与他差不多,但更为健硕的汉子毫不退让地紧跟了上去,后面三人也赶紧跟上,没多久,这个小组便逐渐超越了前面几个小组,并把后面几个小组远远地甩在后面。 到了目的地,当先那个汉子扔掉圆木,把短上衣也脱了,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捧起一把雪擦了擦脸和身上,身边那四人也有样学样,还互相嬉闹着扔雪团、打斗。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所有的小组才抵达目的地,当先那个汉子见了,心里略微有些遗憾。 这个汉子正是李晟基,旁边那条大汉是姚猛,本来姚猛在长枪都呆的好好的,不过当他看都头大人的训练方法颇为新奇,便把长枪都扔给了李温,自己死乞白赖的要加入都头的双手横刀都,李晟基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又看他确实有干这个的潜力,便答应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天生是一个干这个的人才,训练时间只有其它人的一半,可训练成绩除了李晟基自己,在全营一百人中不做第三人想,李晟基最后干脆让他做了这个都的都头。 所有人原地休息了两刻时间,就着雪吃了几口干粮,便又开始了横刀分组对抗练习,该都的横刀技法结合了李晟基在后世练过的剑道以及这个时代常见的双手横刀技法,去繁就简,便于实战。 练完之后,一行人又扛起圆木超前寨奔去,等到达前寨时正好赶上午饭。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个时辰,一百人跟着姚静的弓箭都练起了弓箭,接着又跟高怀礼的刀盾都练起了刀盾,最后跟李温练习完长枪之后便回到了后寨,晚餐自然在后寨吃。 李晟基对这个横刀都可谓是煞费苦心,几个月以来,淘汰了至少一半的人,又陆陆续续从其他都调人过来,他一直想把该都打造成一只体能强横,技能丰富,既强壮又灵活的精锐,所有的训练他都亲自参与,几个月下来后,这支队伍已略有小成,李晟基确信只要坚持练下去,这只队伍完全会成为当世最强悍的队伍。 今天是过年的前一天,明、后两天就不用训练了,李晟基的宅子里到处是欢声笑语,因为明天晚上白思俭安排了晚宴,李晟基准备今晚就和兄弟们痛痛快快大吃一顿,初一的时候再去前寨和其他兄弟聚餐。 这次过年白思俭倒大方得很,拔野风、李晟基两个都都分到了十只羊、一头牛,粮食也加了两成,牛李晟基分给了前寨,自己这边就留了两只羊,不过姚静的弓箭都经常出去打猎,眼看要过年了,全都出动,打了两只野猪,其它的什么兔子、山鸡几十只,一头小的野猪、十只山鸡、十只野兔也给李晟基他们送了过来,加上李晟基从山下淘换过来的一些蔬菜,这顿年夜饭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丰富。 李膺的老宅与姚珂的大宅仅隔一条街道,这边喝酒、吃肉的喧闹声自然传到了大宅里。 一张圆桌,上面摆着七八个菜,一壶酒,就白思俭、白崇仁、白崇义父子三人正喝着闷酒。 半响白崇义才说:“父亲,你倒是说句话啊,行与不行,我和大哥也好提前准备” 白思俭刚把一杯酒举到嘴边,听小儿子这么说了,长叹了一口气,将酒杯放在桌上说:“为父老了,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下半辈子,有什么事等我死了后你们看着办吧” 兄弟俩一听,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大宅的另一头,以前姚回的宅子,后院院子里,一堆大火上架着一只羔羊,一个黑衣汉子正不停地翻转这只羊,羔羊烤的油滋滋的,旁边还有一个矮壮的汉子,手里拿着小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羊,嘴边的哈喇子沿着肥脸往下滴,将他左胸口打湿了一大片,那个烤羊的汉子见了笑道:“仆固思恭,你至于嘛,以前在草原上吃的还少?” 那矮壮汉子舔着脸道:“是不少,可可汗亲手考的却不多啊”,黑衣汉子听了笑了笑,“今后有你吃的!”。 大年转眼就到了,大寨里无论穷的富的都倾其所有准备着年夜饭,除了白崇义步军都安排了一百人在街上巡逻外,街上行人不多。 今天巡逻的是白崇义手下的弓箭都,带队官是上次投靠山寨的一个叫上官景的前河东牙内军弓箭手,这人还是李晟基拨给白崇义的,过来后白崇义见他是官军出身,又使得一手好长弓,便让他做了弓箭都的都头。 每天的巡逻除了大寨,宁胡坡、前寨按例也要去一下,不过都是应景而已,巡逻的重点还是大寨,这一天负责巡逻的人是不能吃酒的,想要吃酒还得等到子时换班的接了班才行,故弓箭都的人都对安排在今天值守巡逻怨声载道,最后还是白崇义出面说子时给他们另开一宴才稍稍平息了弓箭都心里的怒火。 下午酉时三刻左右,等上官景的队伍从宁胡坡那边回来了,寨边连接宁胡坡的吊桥便扯上去了。 几乎在同时,李晟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去了,他今天一身短打装扮,没戴帽子,发髻上插着两根常戴的黑木簪,穿着马靴,没带任何兵器。 自从白思俭经过变乱上台后,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对参与议事、参加宴会的人做了新的规定:一律不准带兵器,不准穿宽袖衣服,进门的时候还要搜身,搞得拔野风很不爽,和白思俭冲突了几次,不过最后他还是软化下来,不然寨里的大小事他都不能参与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给李晟基搜身的是白崇义的堂弟,白思俭留在宁胡坡管理部族的弟弟白思勤的儿子白崇礼,目前吐谷浑部落的第一勇士,此等宴会,白崇仁、白崇义兄弟必然要参加,故前院的守卫头目就是这位白崇礼,这白崇礼身材不高,但非常壮硕,一身力气在寨里除了姚猛、仆固思恭外可能就是他最大了,他今天全副武装,背上背着惯用的厚背大砍刀。 在白崇礼给他搜身的时候,李晟基见前院也开了几大桌,护卫的人数也比以前多了一些,李晟基默默地算了一下,好家伙,白思俭竟然将城外的一百精锐也调过来了,估计现在他城外的骑兵也就是新收的老弱和汉军骑了,现在前院各个屋子都是人,一百人坐在大院桌边等着吃肉喝酒,李晟基偷偷瞄了一下,另外一百人都刀不离手坐在屋子里。 “都头,可以了”,白崇礼检查完了,恭恭敬敬地对李晟基行了一礼,对于这位山寨里唯一有实力的汉人都头,他还是有些佩服的,不是佩服他那汉人的身份,主要是佩服李晟基那一身强横的近身功夫。 李晟基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穿上刚检查完的马靴,穿好了站起来笑着指着自己的头顶的两根黑木簪子对白崇礼说:“这恐怕也算武器吧,要不拔下来检查检查” 白崇礼听了心里暗骂了一句,没得来消遣我!不过事前白思俭叮嘱过他一定要对客人客客气气,便强忍住怒火说:“都头说笑了,快进去吧,其他人都到了” 李晟基哈哈笑了一声便进去了,一看除了他果然都到了,赶紧上去给白思俭行了一礼,又左右各行了一礼便在仆固思恭下首坐下了。 今天是大年夜,每人的座位前面还有一张高几,几上放着三大盆菜,一盆羊肉、一盆牛肉、一盆凉拌野菜,还有一壶酒、一壶茶,丰盛谈不上,倒也十分实在。 开动前白思俭又说了一大堆话,无非是诸位今年辛苦了,劳苦功高,今天得吃好喝好云云。 李晟基发现白思俭身后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那人身材瘦长,黑色的长袍,黑色的斗笠,将脸隐藏在暗中看不清楚具体长相,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在座的几位,除了白思俭带着横刀,就是这人有武器了,连白崇仁、白崇义兄弟都不准带武器,估计是姚回参与弑父的往事对白思俭的影响过于深刻了。 这时那边也开吃了,喊叫声不绝于耳,白思俭便让那人出去将大厅和前院之间的院门关上了,只见那人压低着斗笠的下沿,从李晟基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露出了下颌的山羊胡子。 那人的步伐快捷却不慌乱,他关好门直到回到白思俭身后,就像一道黑影闪了两下,高手!李晟基见一边的拔野风也露出凝重的神色,自己也暗暗估摸起对方的实力来。 第十一章 年(2) 上次姚珂被杀之后,白思俭就将自己这边的密道封闭了,前寨那头也在白思俭的监督下封闭了,李晟基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晚可能发生的事,慢慢地,神色也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六把椅子都固定在地上,最好不要想利用它来做武器。 “筷子?”,嗯,有可能,不过这威力也太小了。 …… 正在胡思乱想呢,现在到了互相敬酒的环节,在座的诸位除了刘继思、白思俭以外个个酒量惊人,不过身为寨主,对别人敬过来的酒,稍稍喝一口也不为过,至于刘继思,别人敬过一杯之后也懒得找他,所以接下来也就是李晟基、白家兄弟、拔野风、仆固思恭几个在互相猛灌。 几轮下来,饶是李晟基后世酒量不错,也不禁有些上头了,考虑到目前事态不明,他还是坐下来好好吃了几口菜,喝了几口茶,又暗暗对自己的呼吸进行了调整,一刻过后,他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看着拔野风几个竟然一点没有显出醉酒的情形,李晟基不由暗暗赞叹这几个胡人酒量之好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谁说古人的酒量没有现代人好,纯属扯淡! 一边的仆固思恭还准备和他拼一杯,李晟基赶紧推开了,口里还故意含糊不清地说:“不行了,不行了,你找别人吧”,仆固思恭倒也没有强迫他,和拔野风对望了一眼,眼里都有轻蔑之意,仆固思恭自己喝掉了酒杯里的酒,又斟上一杯准备去找白家兄弟了,李晟基看到拔野风也同时出动了。 几乎同时,或者还在前面,前院突然传出了打斗的声音,不过这些胡人喝醉了酒打架是常有的事,就是拔刀相向也不少见,故大厅里的人也并不在意。 只见仆固思恭一手一手抓着一根一尺多长的羊棒骨啃着,一手端着酒杯来到了白崇仁面前,大声说:“老大,再来一杯!” 另一边的拔野风端着酒杯走向了白思俭。 白崇仁没有站起来,嘴里还嚷着:“怕你…”,后边“不成”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嘴里竟多出了一根羊骨头,正是仆固思恭手里的那根,仆固思恭手上的动作快得连李晟基都没有看清楚,一尺多长的羊棒骨通过口腔刺穿了白崇仁的喉咙,后者嘴里嘟囔着,指着仆固思恭,没多久便向后跌倒了。 接着仆固思恭单手拎开了白崇义面前的高几,没等白崇义反应过来,一脚便踢了过去,这下李晟基看清楚了,仆固思恭左靴的鞋底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短仞,一脚踢在白崇义的胸口,脚还没有完全收回来白崇义就倒下了。 另一端,拔野风端着酒杯刚到白思俭的面前,只见他突然扔掉酒杯双手拎起高几就砸向白思俭身后的黑衣人,在黑衣人闪避的时候,拔野风同样用左脚踢中了准备逃跑的白思俭,正中白思俭的小腹,与此同时他拔出了白思俭身上的横刀。 这二人的动作都异常迅捷,快得连李晟基也赞叹不已。 拔野风刚拔出横刀,一柄闪着幽幽银光的长剑刺到了他面前,拔野风堪堪一低头,头上的发髻被刺中了,一头黝黑的长发伴随着一把断发四散开来,在低头的那一刹那,拔野风用横刀向黑衣人的下摆撩了一刀,黑衣人急忙回剑格挡,二人随即便在这大厅里大战起来,这时仆固思恭已料理完白氏兄弟,快步走到院门前将院门的两道横拴栓上了,随即提着一把高几便加入了拔野风的战团。 这时院外的打斗声、惨叫声更响亮了。 大厅里还闲着的只剩下刘继思和李晟基了,刘继思早就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乱象吓得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李晟基还隐隐闻到了屎尿的味道。 黑衣人本来独战拔野风还隐隐占些上风,随着仆固思恭提着一把高几不要命地砸向他,他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了,他用余光扫了一下大厅,只见李晟基还端坐在椅子上不动,也不知他是敌是友,白家父子全部倒在地上,至于那刘继思是指望不上的,脑海里瞬间转了几下,运气于后背硬受了仆固思恭的一击,一剑击退了了拔野风,接着又是一声长啸,转身就准备逃向后院。 李晟基虽然没有动,耳朵却一直关注着前院的动静,看着黑衣人眼看就要败退,他心里也隐隐有些着急,终于耳边传来了“嘣嘣”弓弦拉动的声音,他立刻发动了。 只见他从发髻上拔出一根黑木簪,猛地掷向了仆固思恭,黑木簪,不,早被李晟基换成黑铁簪了,在空中一闪而过,击中了仆固思恭的后背,两寸多长的黑铁簪在仆固思恭的后背上瞬间便消失了,仆固思恭剧痛之下身体一滞,正准备逃离的黑衣人哪会错过这个机会,只见银光一闪,仆固思恭喉咙上便多了一个口子。 李晟基的动作太快了,除了坐在对面的刘继思,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 见仆固思恭被刺倒了,拔野风狂怒之下竟然采用了拼命的打法一刀接着一刀向黑衣人狂攻不止,黑衣人先前背上硬受了仆固思恭一击,加上又和拔野风战了半天,面对拔野风不要命的打法左支右绌,一时竟落了下风,瞬间身上便中了好几刀,尤其是大腿上的一刀被划了近半尺长的大口子,血流不止之下,他的眼神渐渐有些迷离了。 不过他的对手也好不到哪儿去,拔野风不要命的打法虽然为他占了先机,不过自身也中了黑衣人好几剑,好在都不致命。 最终还是失血过多的黑衣人先倒下了,拔野风最后一刀砍中了他的脖子,这时他头上的斗笠终于掉下来了,瘦小的头颅飞在半空,被拔野风砍得整整齐齐的脖子下面还在不断喷着献血,半响脑袋才掉在地上,拔野风一脚把它踢开了。 黑衣人死了,但他却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个山寨里,没人知道他是谁,和白思俭是什么关系,这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拔野风杵着横刀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半响他才站起来,他凌厉的眼神四下扫了一下,看到仆固思恭的尸体,以他那硬如铁石的心肠也有所动容,他再次蹲下来用手将仆固思恭圆睁的双眼合上,这才重新站起来,李晟基看到他眼里隐隐有一些泪花。 拔野风再次瞪了刘继思、李晟基一下,刘继思吓得不敢直视,李晟基却报以日常那惯有的温和的目光,拔野风心里更蔑视他了,现在的他一个普通士兵就能把他打到,李晟基空有一身功夫却呆坐当场,汉人呐,到底不是胡人的对手,至少在悍勇方面。 拔野风不理二人,迈向前院,打开了大门,这时外面的动静已经没有了,只有无尽的沉默。 不过在拔野风打开大门的一刹那便呆住了,前院四周的院墙上布满了手持弓箭的军卒,其中一人他还认识,正是前寨李晟基的手下——姚静! 大院里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有白思俭的部下,也有拔野风的部下,还站着的拔野风大多不认识,不过,一位手提双铁戟的大汉他却很熟悉——姚猛!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拔野风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一百拔野古骑兵先通过通向前院的密道,在暗藏的密道通风口吹入迷香,先将白思俭那枕戈待旦的一百坐在屋子里的人迷倒,随后杀出密道杀向哪些坐在桌子上大吃大喝的护卫,以有备攻无备,没有失败的道理啊? 李晟基那些人是怎么进来的?还有那多出来的弓箭手是怎么回事?难道上官景也暗中投靠了他? 拔野风跌坐在大厅中央,李晟基到底有些心软,他起身走到他面前说:“是不少很想知道为什么这样?”,见拔野风点点头,便拍了拍手掌。 只见从前院走来一位奇怪的白衣人,那人瘦骨嶙峋的,面孔白得可怕,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眼睛里并没有眼珠,没有留发髻,长长的黑发一半遮住了半张脸,一半散乱在背后,右胳膊耷拉着,左手杵了一根黑漆漆的拐杖,白皙的左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鬼!”,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拔野风见了也吓了一大跳,可以看出他面上的紧张和恐惧,而这些在刚才厮杀过程中却丝毫未见。 “鲜于明,本山寨对密道最了解的人,因为山上所有的密道都是在他指点下建的,建好之后老寨主杀掉了所有参与建设的人,除了鲜于明,因为鲜于明本身是一个瞎子,而密道里的机关每一年就会失效一次,需要重新设置,而如何设置只有鲜于明知道” “所以,当你的人穿过密道前往前院时,就住在密道里的鲜于明就知道了,而我住的宅子恰好也有密道通向前院,当你的人正在和白思俭的人厮杀正酣时,我的横刀兵就埋伏在密道里静静地等待” “至于弓箭手的问题,不错,上官景带人去前寨巡查时就被前寨的人扣下了,而上官景本人也很乐意带着姚静的弓箭都回到大寨,大寨守吊桥的人见到上官景便放行了,却没想到他那一百手下却被掉了包” “不要怪上官景不忠不义,要怪就只能怪你们胡人天生残忍凉薄,没人会喜欢你们,衷心投靠你们,还记得上次抢粮之后的杀俘吗,如果不是我,剩下那些官军、民夫都会被你们杀得一干二净,所以上官景帮我也是顺理成章” “有弓箭手居高临下射击,加上我的横刀兵又是以逸待劳,你的人能有一个人能逃出生天那才见鬼了” 第十二章 年(3) 拔野风呆呆地跌坐在地上,眼神既迷茫又空洞,李晟基的滔滔不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足足有一刻,他才站了起来,只见他瞬间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他面向李晟基,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两丈。 “哈哈哈……”,他发出一声狂笑,声音既凄厉又无奈,回荡在这大厅里,在这半夜里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他盯着李晟基半响才说:“果然厉害,竟然将我和白思俭都骗过去了,正如你们汉人所说的,我正是那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之人,而你正是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厉害厉害,我还是太小瞧你们汉人呐” “不过,你看看这大厅,不算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叛乱和屠杀在此上演,李晟基,就算你坐上了那个宝座,你能逃得过这个这个宿命吗?” “能!”,李晟基跟他对视着,眼神异常坚定,“我们华夏本是礼仪之邦,忠义那是融在血液里的,如果不是乱世,本来没有这么多变乱发生,大唐本来是天选之国,国富兵强,四夷臣服,国民深谙忠义理智信之道,没想到安禄山、史思明两个胡人狼子野心,恩将仇报,祸害了大唐的江山以致如今这个残破的局面” “现在山上没有胡人了,有的也不构成威胁,我相信只要我推诚以待,赏罚公平,约束军纪,关爱百姓,我不能说完全能避免叛乱的发生,但大大减少叛乱的几率还是容易做到的”,说着转向大厅前面大吼了一声:“汝等能做到吗?” 只听姚猛大喊了一声:“能!”,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喊了出来:“能…能…能…”,最后声音汇聚在一起,响遍了整个大寨,把正在过年的其它民众都惊动了,把正在对食物的热情放下了,目光都投向了大寨中央。 拔野风被众人的喊声惊到了,最后看着李晟基正背对着他,一咬牙,举起横刀就向他冲过来! 此时有能力救李晟基的人都还在前院,姚猛看见拔野风冲过来了急的大喊:“都头,当心后面!”,可惜他的声音被那些此起彼伏的“能…能…能”淹没了。 拔野风距离李晟基不足一丈了,正在这时,李晟基突然转过来,掷出了他第二只黑铁簪,黑铁簪在拔野风的额头上一闪而没,拔野风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李晟基,李晟基从容地走到他面前轻轻一推,他便仰天倒下了。 李晟基蹲下来看了他一眼,给他合上眼皮,“你放心去吧,我不是说过吗?对于胡人,我一直防备着呢,我以前用飞针就能击穿玻璃,这五钱重的黑铁簪取你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姚猛见拔野风李晟基随手一挥,拔野风就定住了,又轻轻一推就倒下了,还以为都头会什么“隔山打牛”之类的秘技,连忙冲过来抓住李晟基说:“都头,你这是不是‘隔山打牛’?我也要学,快教教我”,李晟基一把推开他,“滚!”,姚猛走到拔野风尸体面前仔细一瞧,看见他额头上有一个小洞,小洞下面还有血迹,“原来是暗器,没想到都头还有这么一手厉害的暗器,不行,我也要学!” 这时鲜于明摸索着走到李晟基面前,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一礼,“都头,我本来是受天谴之人,在我双眼瞎了之后,又蝇营狗苟多活了十年,实在是生不如死,现在有了都头掌管山寨,这密道也就失去了它应有的用处,我也可以安心去了”,说完从袖子取出一把障刀往自己心口猛地一刺,鲜于明走向李晟基只是大概依着声音所在,其实他行礼时对着的只是李晟基的侧身,等李晟基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障刀在心口位置直没至柄! 李晟基抱着鲜于明的尸体,眼泪忍不住地流了出来,他恨死姚猛了,不是他拽住自己瞎嚷嚷,自己也不会注意不到鲜于明的异常,也恨死袖子了,多少‘恶’藏在里面!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从伤痛中回复过来,他想通了,像鲜于明这样,确实像他说的,生不如死,死了或许是一个的解脱。 但鲜于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双眼是如何瞎的?又为何心甘情愿长期呆在黑暗的密道里? 可惜这些秘密都随着他的死去永远无法得知了,唯二了解他的人的两个人姚珂、李膺早已先他驾鹤西去,算了,将他埋在姚珂、李膺旁边,让他们自己慢慢沟通吧。 就在同一个晚上,镇州后唐成德军节度使府里,同样的杀戮也在上演,不过相比山寨那波,杀戮更血腥,规模更大,成德军节度使董温琪被自己的亲信牙内军都虞侯秘琼杀了,家眷也全部被杀,财产被席卷一空,忠于董温琪的军队及其家眷也被屠杀一空。 等陆陆续续有不少军民逃到摩天寨时,李晟基才得知这个讯息,随后他说了一句其他人都不太懂的话: “年,真是一种凶恶的动物啊!” 大年三十的晚上,李晟基的人马连夜出动,寨外驻扎的吐谷浑新设的一百骑也被姚猛带领的横刀都屠杀一空,这样一来,大寨原来的五百多骑就只剩下上次抢粮后招上山的一百汉军骑,白崇义的四百步军倒完好无损,里面有长枪兵两百,刀盾兵一百,弓箭手一百,李晟基将他们全部编到了自己已有的长枪都、刀盾都、弓箭都里去。 这样一来,李晟基的摩云都就有长枪兵五百人,刀盾兵三百人,弓箭手三百人,横刀兵一百人,步军总计一千两百人。 至于骑兵,事变之后,寨里的精锐骑兵一扫而空,空有近八百匹战马,而只有一百骑兵,幸亏成德军发生事变之后,整个成德军节度使管辖区域都是人心惶惶的,逃到其他州府以及摩天寨的不在少数。 仅在一月份,摩天寨就收容了近千人,大多是原董温琪的死忠或者秘琼认为是董温琪死忠部队及家属,李晟基从中挑选了三百以前当过骑兵、会骑马的加入山寨骑军,又将自己的横刀都整体加入骑军,总算凑够了五百骑,都扔给姚猛训练,这样姚猛摇身一变,先从长枪都都头到横刀都都头,再到目前的骑军都都头,职务短时间里三次变化,没办法,谁叫他能干呢? 当然了,横刀都有一半时间还是需要修习其它科目,这样一来,横刀都的士兵都叫苦不迭,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不过吃的最好,粮食、肉食管够,茶叶也优先供应,还隐隐从李晟基那里传出来优先成家的消息时,横刀都的士兵才安心训练起来。 剩下的六百多人,李晟基又从中挑了三百人分别加入长枪都、刀盾都、弓箭都,这样一来,山寨的长枪都就有了六百人、刀盾都四百人、弓箭都四百人,合计一千四百人。 可惜刀盾都、弓箭都各缺装备一百套,都是四百人用三百套装备,对于装备缺乏,李晟基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等到下一次“抢劫”了。 对于以前姚珂、姚回、白氏父子、拔野风等人的妻妾,已经有小孩或怀有身孕的都留下,其他的在征求女方的同意后全部分配给手下的军官或横刀都士兵做老婆,没办法,山上男多女少,姚珂、姚回及白氏父子的妻妾至少颇有姿色,将士们哪有不乐意的? 李晟基将姚珂、姚回的妻妾留下来的继续安置在后宅,与各自子女住在一起,又把三娘接回来,好说歹说让她继续管理后宅。 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女人和孩童更是草芥中的草芥,有一个还过得去的归宿那就是命中烧高香了,哪由得你挑挑拣拣? 至于李膺的住宅,李晟基继续留给李温,而自己搬到了以前姚回的住宅,又从姚家、李家的男女仆人中各挑了了十个人照看宅子,否则李晟基一个人住着就太冷清了。 李晟基与三娘的婚事定在今年中秋,在姚珂忌日一年后举行,这也是和三娘商量过后决定的。 至于姚猛念念不忘的四娘,经过三娘的多次劝解,她死活也不同意,最后李晟基将白崇仁抢的一个女人配给了他,他开始不乐意,过了一段日子后,将那女人宝贝的不得了,至于四娘,他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刘继思继续掌管他的文书、账房诸事宜,这也是像他这样文人的宿命,这是一个武夫的时代,文人只要不犯大错误,一般情况下武夫是不会难为他们的,上到冯道,下到刘继思,概莫如是。 至于摩天观,自山寨短时间里发生两次变乱后反而更热闹了,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以及人人自危、不信任的现象在这个时代普遍流传着,虽然李晟基明显比前几任寨主更为和善、公平,但人们的恐惧是短时间无法消除的,自己无法排遣恐惧,就只能求助于神灵了。 白思勤的族人李晟基没有伤害他们,安排他们继续放牧,并与他们达成了一个每年提供战马五十匹,用粮食、盐巴公平交换牛羊的协议,自白思俭的骑军消亡后,白思勤的族人剩下的全是一些老弱妇幼,能安安稳稳在这里放牧就不错了,一听到李晟基这个安排,连忙忙不迭地答应了。 第十三章 香饽饽(1) 转眼就到了四月份,叱日岭、叱月岭上树叶开始抽出了嫩芽,宁胡坡上的草原也渐渐泛绿了,南渡的鸟群回来了、冬眠的野兽也纷纷苏醒过来,摩天寨所属的区域逐渐活泛起来。 过去的三个月,摩云寨的军事训练并没有放松,日常训练之外,每五日一次的从摩云寨到靠近河东的山上的拉练,各都轮番进行,而各都的技战术也在冬日里进行了强化,由于河东、成德两镇不少军官的加入,加上李晟基自己改进后的战术,长枪都、刀盾都、弓箭都的训练、演练完全走上了正轨,战术也越来越熟练,与这个时代其他强军相比,缺的就是实战了。 特别是那一百横刀都的士兵,李晟基是成了心想把他们打造成一支冷兵器时代的“特种”部队,大冬天的,山上白雪皑皑,到处都是银装素裹,横刀都的士兵除了日常训练外,在李晟基的带领下,还训练了滑雪、骑马、隐蔽侦查、反侦察、模拟刺杀、反刺杀、情报搜集、传递等多项科目,当然了,有的士兵在有些方面强一些,在另一方面就弱一些,李晟基也针对性的将他们分成了几个小组。 武力强横的,都分到“行动组”,聪明伶俐的分到了“情报组”,二者之间的的归到“侦查组”,当然了,无论哪个组,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其他都的普通士兵强许多。 最为关键的是,李晟基利用这个冬天的时间,不辞辛苦的教会了这一百士兵读书、写字,至三月末,最差的也学会了八百个字,情报组的更夸张,个个识字超过了两千,侦查组的也有一千多个。 现在李晟基唯一的苦恼是军服的问题,每次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士兵”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在后世整齐利落惯了的他觉得非常别扭,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山上仓库里虽然有一些布匹,但全部是抢来的绸缎,用来做军服既不合适,又过于奢侈,不过他还是用这些绸缎给士兵们做了一些内衣。 至于军制,跟山上的原河东、成德军官聊过之后,知道现今后唐的军制非常混乱,有军、都、厢、营、伙、队等多种称呼,同一个称呼,在不同的地方下辖的士兵数目完全不同,至于军官的称呼就更混乱了,大致来说,有虞候、都将、都头、对正、伙长等称呼,就是虞候一职,有的是纯粹的纠察官,有的是亲军军官,有的直接就是普通带队的军官。 官衔方面,将军就分了多种阶层,校尉、副尉也各有多种阶层。 聊过之后,李晟基原本想严格按照唐代军制来编制自己军队的想法便抛到一边了,现在暂时这么混着用吧,慢慢朝军师旅团营的自己熟悉的叫法过渡,自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既有适应的地方,更多的当然是改造了,否则他也就无需来这一趟。 四月初四,一个人的来访使李晟基大感意外。 郭威。 当郭威听到李晟基利用山上胡人之间的内斗,有效联络、控制,谋定而后动,事发时又果敢坚毅,一举扫平了山上两大胡人势力,真真切切做到了“黄雀在后”后,口里、心里都是赞叹不已。 虽然这种山寨级别的内斗与时下惯常的节度使抑或州刺史、团练使、防御使更迭时的内斗规模相比确实相形见绌,不过以李晟基区区二十多岁的年纪,在根基又甚为浅薄的情况下(上山才大半年)能做到如此程度,那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他又听到山上现有步军一千四百,各兵种齐全,还有五百骑兵时,眼里更是一亮。 随着李晟基陪他参观了两寨各兵种的训练,特别是横刀都的训练之后,他心里渐渐有了底,这摩天寨的步军无论队列、战术、武勇都不亚于他自己所在河东节度使牙内军,甚至还稍稍过之亦未可知,但骑兵嘛,估计以前都是胡人骑兵,现在胡人骑兵没了,现在的都是新兵,用郭威这个老行伍来说,也就是刚学会骑马而已。 就是这样,郭威还是对李晟基的练兵能力暗自佩服,把他郭威扔到这个山寨,他也没有信心能把这些来历各异的人在短时间里整合成目前这般模样,看来这李晟基果然是大有来历之人!想着想着,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郭威及其属下当晚就住在李晟基的宅子里,接风宴过后,在李晟基的书房里,郭威对李晟基交了底。 原来上次郭威领军兵败井陉道之后,免不了受到刘知远的责罚,不过他是刘知远最为亲信之人,日常诸多事务的处理都离不开他,最后还是官复原职了事。但承天军(山寨的人俗称承天砦)的军使就没这么幸运了,损失了一半兵马不说,还在战斗中受了重伤,回去会不久便一命呜呼。 于是由谁来接替承天军的军使便成了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眼下的一个问题,唐末中央政府为了防备河北三镇在承天军一城三堡驻有重兵超过一万,后唐统一河北后,虽然卢龙还是事实上的割据状态,但其他两镇基本上还是牢牢在政府手里,故这承天军的地位也下降得很快,时下这承天军城的常备步军只有一千多人,加上周边三堡的人马,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人,对于在太原及其附近就拥有超过两万马步军的河东节度使来说实在不足道,但由于承天军扼控河东、河北两道之间最重要的一条驿道,就不能以常理来度之。 最后石敬瑭咨询了刘知远的意见,刘知远又听取了郭威的意见,郭威在考虑人选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了摩天寨那个年轻人的身影,那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疑似有不凡的背景,何不…… 他心里一动,但不知道那人近况如何,便向刘知远汇报后带着几个属下来到了摩天寨。 听了郭威的叙说,李晟基心里也是一动,自他掌管山寨后,为了提高训练效果,粮食是敞开了吃,眼看再过几个月就要见底了,敌人有了防备,加上听说河东的石敬瑭与李从珂一直不太对付,河东那边还有没有粮从井陉道运到河北还是两可,无论怎样,今后的粮食问题将是困扰山寨最大的问题。 至于石敬瑭的“汉奸”(嗯,记起来了,这石敬瑭、刘知远都是沙陀人,说‘陀奸’似乎更为准确一些)身份,现在李晟基了解的更为清楚一些,目前河东道的云州、蔚州、朔州契丹大军来去自如,河北道的幽、冀、平、妫等州又在北平王、卢龙节度使赵德均的实际控制之下,石敬瑭即使登上了帝位,对这些州也是鞭长莫及,但无论如何,不管是汉奸还是陀奸,出卖幽云十六州都是华夏的罪人。 从郭威口中,李晟基又了解到刘知远倒是一位主张对契丹强硬的人物,而刘知远又是五代之中第四个帝国的开国国主,如果…… 想到这里,李晟基明显有些心动,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他站起来对郭威行了一礼,“多谢郭兄厚意,不过兹事体大,我还要跟寨中的兄弟再商议商议,估计问题不大” 郭威心道这也是应有之意,等第二天下山时,李晟基已答应了他。 “晟基,这承天军虽然虽然现在人马不多,但以前可是驻有一万大军,又扼控井陉要道,虽然石公可一言而决,仍需上报洛阳,快则一月,慢则三月,请静候佳音” 李晟基承他的盛情,带着横刀都一直把他送到承天砦附近才返回。 没想到过了一个月,李晟基没有等到郭威的委任状,却等来了洛阳的使者。 来人叫薛文遇,年约四十多岁,官衔是知制诰,李晟基对这个官职不明所以,不过听说也是洛阳有数的大官,赶紧殷勤接待不提。 原来河东将承天军的新任军使的名单报上去后,虽然李从珂、石敬瑭不对付,李从珂也在暗暗筹划针对石敬瑭的诸事宜,但双方明面上还是一团君臣相宜的景象,对于这些普通文职官员、地方军官员的任命还是会迁就河东方面的,不过后唐殿前专门起草各类诏书的薛文遇看到后却起了别样的心思。 薛文遇一直是主张全力对付石敬瑭的官员,李从珂称帝后,曾与诸大臣商讨过石敬瑭的安置问题,有人说静观其变,有人建议将他调走,有人说调令一下,石敬瑭必反,这时薛文遇说话了,他说,目前大唐(后唐)论威望,除了皇帝,就是石敬瑭了(李从珂是后唐第二任皇帝李嗣源的义子,而石敬瑭是李嗣源的女婿,二人在李嗣源时代就不对付),且在河东经营多年,兵精粮足,无论调与不凋,他都会造反,与其争执不休,不如早点谋划如何对付他。 李从珂听从了薛文遇的意见,暗地里积极筹划对付石敬瑭诸事宜,这时石敬瑭任命大小官员的文书到了,薛文遇提前打听过,这承天军扼控井陉要道,虽然驻军不多,但位置相当重要,这李晟基据说是盘踞井陉要道一带的“巨冦”,经常骚扰井陉道的粮道,石敬瑭无奈之下才行了这“招安”的下策。 薛文遇脑子便转开了,这么重要的地方,丢给石敬瑭当然不行,中央正考虑如何对付他呢,岂能事事让他如意?但直接从中央委派人选那也太明显了,想来想去,他最后建议李从珂仍起用这个叫李晟基的,不过不是任命一个承天军使这么简单。 他建议将太原府的盂县、平定、乐平三县划出来,设立平定州,明面上前唐以前也在平定县设过受州,管辖范围还多了一个寿阳县,不过寿阳离太原太近了,如果把寿阳划进来,说不定石敬瑭马上就反了。 第十四章 香饽饽(2) 他想好了,这李晟基既然是河东提任的,必定与河东方面有些瓜葛,好了,我现在新设平定州,划出三县,仍用你提报的人,这样双方都有台阶下,不过倒是便宜了这个叫李晟基的人,薛文遇举棋不定,关乎对付石敬瑭的大计,他也不不得不委屈自己跑一趟,李晟基的任命书都写好了,一份是承天军军使,一份是平定州刺史兼承天军使。 虽然这种任命有些奇怪,但以前也不是没有先例,不如此,如何能凸显“中央”比河东方面厚重得多的恩情?希望一个以前是“山贼”的骤然提拔到州刺史的高位,必定能衷心感恩戴德,为大唐出一份力。 薛文遇骤然见到李晟基也吃了一惊,太像先帝李存勖了!简直跟李存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随即仔细盘问了一番,听说李晟基是洛阳人,母亲是胡人,父亲不知是何人时,他心里也有些犹豫,唐末以来,豪族之间联姻普遍,囿于妻族的实力,达官贵人普遍蓄养外室,外室所生子女最多多予钱财,名分是没有的,难道…? 不可能啊,李存勖可是大唐的首任皇帝,就是蓄养了外室,赐一个普通妃子的名号还是易如反掌,难道是他在微末之时发生的露水姻缘,事后又忘了这一茬?嗯,极有可能。 又想到可能给李从珂带来的威胁,薛文遇更是犹豫起来。 一边的李晟基也是犹豫不决,薛文遇的意图虽然没有明说,但他通过他的随从也大致知晓了,知晓之后,他既兴奋,掌管一个州可比一个小军强多了,关键是有了自己稳固的粮饷供应渠道,如果只是一个小军,那还得仰人鼻息,又犹豫,一方面是对不起郭威,更重要的是一旦得罪了石敬瑭,在他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他这只蚍蜉分分钟就会死翘翘。 不过在他猛然想起以前在军校读书时,老师也提到过唐晋之间的“晋安寨之役”,虽然此役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不过老师在讲完此役之后的最后一句话却提醒了他,“此役过后,李从珂很快败亡了,在位仅三年”。 去年李从珂刚上台,今年是第二年,石敬瑭马上要上台了,臭名昭着的割让“幽云十六州”的大戏马上就要上演了,自己如果还是一个小小的承天砦都指挥使,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石敬瑭替代李从珂、晋代唐的大势,但如果拥有一州之地,虽然只是一个小州,辗转腾挪的余地肯定会大一些。 至于郭威那边,只好说对不起了,不过在唐晋之间虚与委蛇,左右逢源,功夫做足的情况下,未尝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自己心里已有了“心向中央”的定计。 不过薛文遇却还没有下定决心,不是李晟基的身份问题,回去之后不提就行了,主要是还得看了山寨军的实力之后再说。 看到眼前一千多服饰虽然杂乱破旧却兵种齐全威武严整的“土匪军”,还有那五百个个挺胸凸肚、从他面前飞驰而过的骑兵,连不怎么懂军事的他也不禁频频颌首,以此为基础,扩军五千,虽然仍不够石敬瑭高看一眼,但做好牵制、支援却是足够了。 “李晟基接旨!” 在山寨大厅的香案前,李晟基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委任他为新设的平定州刺史兼承天军使的圣旨。 临走前,薛文遇将李晟基拉到一边说:“竟成”,竟成是薛文遇给李晟基新起的字,晟是光明兴盛之意,光明兴盛之基,需要有志者来完成,薛文遇还拉着李晟基语重心长地讲了汉光武帝刘秀勉励耿弇的事来鼓励他。 “据我所知,承天军城还有军服五千套、甲胄三千套,器械粮秣无数,汝去之后可依次为基,招兵买马,徐徐控制盂、平定、乐平三县,三县的粮秣足够支应五千大军所需,汝好自为之,莫辜负皇上的厚爱” 李晟基赶紧面向南方跪下,“臣定当夙兴夜寐,内练强军,外抚黎民,必不负皇上和薛大人之托!” 听说寨主成了新成立的平定州的刺史兼承天军使,山寨上下都是异常欢喜、兴奋,特别是刘继思,这个落魄了一辈子的文人,心里不禁盘算起自己到州府后能任何职来。 此次新设州按照“中州”来定级别,州刺史为正四品上,州别驾从五品上,州长史从五品下,州司马正六品,录事参军事(下面简称录事参军)从七品下,其他还有录事二人,从九品下,还有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参军各一人,皆从七品下,又有市令、丞、文学、医学博士等,大把官职空缺。 至于军中,官衔的空缺就更多了,五千人的营伍,按照薛文遇跟李晟基说的,至少可以正式成立五个千人都,此次李晟基还兼了军使,对应文官品阶,挂了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衔,下面的都头怎么着也可以挂一个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衔吧,其他的军(都将)、都(都头)、营(指挥使)、厢(指挥使)、队(对正)、伙(伙长)、伍(伍长)就数不胜数了。 刘继思想着自己履历低微,明经科、进士科都没中过,连举人都不是,按说没办法出任州政府的高官,县政府的县令、主簿、县尉三县都没有空缺,看来自己最多做一个录事参军,抑或司仓、司户、司田、司法等曹参军中的某一个,州别驾、长史就别想了,那都需要中央任命。 按下刘继思等人的小心思不表,且说又过了十来天,果不出李晟基所料,郭威又来了,李晟基心想这未来的后周天子先是被自己俘虏,为了自己的官职又不辞辛劳地两次上山,这要是放在史书上,也是值得大吹特吹的一笔。 不过郭威本人目前的官职才是才是牙内军左厢的都虞侯,挂着从四品下的明威将军衔,而自己是一军之主,无论军职、军衔都比他高,也不能太过于巴结了,考虑到他背后的石敬瑭,李晟基还是依着十足的礼遇接见了他,与他前次上山没有两样。 郭威也是思绪万千,想不到自己脑袋发热的一次推荐竟闹出了这么一个结果,倒不是他嫉妒李晟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他估计中央已经查明了李晟基的身世,给刘知远、石敬瑭汇报后,两位也基本同意了他的看法,否则即使这五代诸囯再昏暗也不可能让一位刚被招安的“山贼”一下跃居刺史的高位。 他一向为人宽厚,广交朋友,此时才三十一岁,目前精通的也是军务,政务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还才入门,河东与中央的龌龊他也略有耳闻,不过他并不想参与其中。 但纵横政坛、军旅几十年的石敬瑭在得知皇上的旨意后瞬间变明白了他的用心,直接翻脸是不行的,大义上就站不住脚,听说刘知远麾下的郭威与这位新任刺史交好,便亲自写了一封信让郭威带给李晟基,还许了一些好处,大意是你新设一州我勉强捏着鼻子认了,但只要把这刺史捏在自己手里,或者与他交好,今后晋唐之间发生了什么,你站在我这一边,起码要保持中立,那你新设一州的险恶用意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划出去三个县的粮饷,这三个县都是山区下县,石敬瑭并不心疼,河东道节度使下辖太原府、岚州、代州、忻州、石州、汾州、仪州六州一府,忻州、汾州更是膏腴之地,区区三个下县他还没看在眼里。 不过在李晟基眼里,这新设的州可是一个宝,他后世就在山西当兵,由于有一个战友就是阳泉的,故此他对阳泉的特产也略有耳闻,后世平定县所在的阳泉市有三大特产煤、铁、铝,号称三宝,铝他目前还没办法利用,但丰富的煤铁资源可是上天赐给他的啊,其中的煤还是优质的无烟煤! “晟基”,郭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了口。李晟基没敢把薛文遇给他起字的事告诉他,否则就说不清楚了。 “恭喜老弟以弱冠之年荣登刺史高位,石公(石敬瑭)对你也是赞誉有加,我出发前他吩咐过了,等你正式上任后,五百匹战马、一千套甲胄、五千斛粮食即可送至平定州,还希望老弟闲暇时去太原一叙,石公必定扫榻以迎,……,嗯,石公还希望老弟守护好河东道太原府的东大门” 李晟基见石敬瑭这么有诚意,心里也暗暗感叹,果然是后来做了后晋开国之主的人,这气量就不是一般的大。 也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也不点破,连忙口称感谢石公大恩大德,自己一定会守护好太原府的东大门。 郭威目前还不擅长官场应酬,但上官交代下来的事情一定要办好,否则他就可以直接从河东卷铺盖了,李晟基真正的态度是什么他目前还不得知,以前面前这位还是一位“山贼”的时候有些话他还可以直截了当地说,但现下这位已经是一州刺史,还是一军之主,就不能这么直接了,真这么做了,那就太冒犯了。 他接着又硬着头皮旁敲侧击地打探李晟基的口风,最后也没弄明白,正准备硬着脸皮直截了当地询问时,李晟基看出了他的难处,自己反而直截了当地对他说道: “郭兄高义,我已尽知之。无论如何,没有郭兄的推荐,不要说州刺史,就是承天砦都指挥使我亦不可得,此恩此情,基铭感五内,永世不忘” “河东与洛阳的事情,我略知一二。请郭兄回去禀告石公,只要不是太有损于国体的事,无论发生什么,平定州都会按兵不动,两不相帮,如果洛阳确实过分了,平定州未尝不可站在河东一边” “州别驾一职,还请河东方面推荐,不过不要说是我说的” 话说的模棱两可,不过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特别是最后一句,这是让河东方面赤裸裸地插钉子啊,诚意也是可以了,郭威脸皮再厚也不可能非要李晟基拍胸脯信誓旦旦地加入河东阵营。 至于送出去州别驾的高位卖好河东方面,一方面李晟基这里实在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文官,另外也希望通过这位别驾吸引一些读书人来平定州、承天军任职。 第十五章 娘子关 十天后,李晟基带着五百骑兵先行出发,其他人暂时留守老寨。 原本郭威还自告奋勇带李晟基他们进承天军,毕竟他是“地头蛇”,对承天军内部也有一些了解,交接起来也方便一些,不过李晟基最后一想,自己有圣旨在手,还有委任状,如果连一个小小的承天军都拿不下来,自己还不如在继续在老寨那边做那山大王快活一生至死即可,更不用说他心中还隐隐藏着的“幽云”大计了。 一早出发,近黄昏的时候终于来到承天军面向河北的第一堡——前关,后面面向河东方向还有一座关城——后关,这前后两关民间俗称娘子关,盖因原大唐高祖李渊的长女平阳昭公主曾在此驻军御敌之故。 两关之间还有一堡一城,一堡建在绵蔓水另一边前关西南侧的高山上,此山是娘子关附近的最高山,站在堡上,包括关城北边的绵蔓水在内,方园几十里地一览无余,此堡现名兴唐堡,民间俗称张公堡,盖因承天军第一任军使张奉璋在此筑城、筑堡、驻守之故。 两关之间的一座山上有一块很大的平地,山上筑有一城,即是承天军城所在。 所谓一城三堡即是承天军城、前后娘子关、张公堡,这种规制与以后的宋代、明代、清代大有不同,与李晟基后世在此旅游时看到的也不太一样,盖因上千年沧桑变幻,大自然、人工交替雕蚀所致。 五百骑还在几里路之外时,兴唐堡上就响起了悠长的牛角声,等李晟基一行人来到关城前面,关门早就关上了,关上几百名士兵正在关墙上严阵以待。 李晟基安排横刀都情报组——寨里称为“山字营”的组长,一个叫欧阳浩的年轻人去和关墙上的士兵交涉,这欧阳浩是易州人,原本也是一个读书人,家里开元年间还是一方豪强,可惜唐末至今连年战乱,原本庞大的家族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他这一支前些年也在契丹南下“打草谷”时被打没了,他当时正好在州城,侥幸躲过一劫,后来投笔从戎,投了义武军,没想到刚加入义武军不到一年,就被卷入了军官叛乱事变,最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辗转来到了摩天寨。 由于是读书人出身,又当过兵,李晟基掌控山寨后颇受重视,加入横刀都后,虽然武技不如行动组的人,但由于识字多、读书多,又深谙查微拾遗、鞭辟入里之道,李晟基便让他掌管了“山字营”二十人。 山字营,取不动如山之意。 按说像这种对外交涉的事,让侦查组组长——寨里称为“风字营”的头目刘承威出马最为妥帖,风字营的士兵大多为人精细剽悍,深谙灵活机变之道,而刘承威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李晟基总觉得自己训练这一百“特种兵”不易,很是希望这些人都能全面发展,故时不时也让本营的人干其他营的活计。 风字营,取疾疾如风之意,有三十人。 另一个行动组,寨里称之为“火字营”,首领是原摩天寨的一个胡人的后代,契必信,突厥的后裔,不过到他这一代,胡话早忘得一干二净,经过十几代的洗礼,比一个汉人更像汉人,也更喜欢做汉人。 契必信身材高大威猛,今年才二十岁,不过刀枪剑戟、弓马都很娴熟,一把加重了双手横刀更是罕有敌手,原本寨里除了姚猛、李晟基、仆固思恭外,就属他最为厉害了,经过横刀都的磨练后更是威猛惊人,现在连姚猛、李晟基也不敢说能稳赢他,李晟基见他武技强横,人又聪明,加上对自己忠心耿耿,便让他领了“火字营”。 火字营人数最多,有五十人,取侵略如火之意。 前关横跨驿道,全部用大青石垒成,高约三丈,宽约六丈,城楼巍峨,城垛林立,此时夕阳西下,晚霞映照在墙上士兵的脸上,都是一副骄横漠然的神色,关城北侧连着山体,南侧就是奔流不息的绵蔓水,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晟基见欧阳浩交涉了半天还没有个结果,心里不禁有些焦躁,刚策马来到他跟前,只见城墙上缒下来一个人。 只见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身材瘦削,灰色唐巾,灰色长袍,腰间一块牛皮甲显示了他的武将身份,那人来到李晟基、欧阳浩面前,略拱了拱手,“不知哪位是新任的平定州刺史、承天军军使大人?” 李晟基骑着以前白崇仁的照夜玉狮子——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来到那人面前说:“本官便是,汝等为何在此磨蹭恁久,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吾等入城!”,一边的欧阳浩赶紧策马跟上他,抽出横刀在一旁护卫着。 “大人,我乃承天军司仓曹杜文,好叫军使大人知晓,不是我等不开城门,而是军令如此,弊军有一个俗规,申酉之交必定关上前关门,还望大人体谅,在这关前屈尊一晚”,说完看了李晟基一眼,眼里没有半点畏惧上官的神色。 李晟基看了看太阳,心里暗骂,你们早一刻开城门,不就可以赶在申酉之前了嘛,分明是故意找茬,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于是厉声对他说道:“我这承天军军使之职十日前便生效了,你就不怕我用军法治你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杀了你?!” 那人眼色一凛,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大人,旨意我等前几日便知晓了,不过在我等承天军里,一向军纪森严,军内山下,无人敢轻易违之,所以多数情况下,军令大于旨意,大人也是久历行伍之人,应该明晓此中深意,莫非叱日岭没有这些规制?” 李晟基有些火了,你用军令来压我我勉强忍了,后面那句叱日岭什么意思,欺负、蔑视我是山贼出身,不懂军令? 正想发作,只见那人立马露出笑脸,“大人,如果能答应弊军一个条件,莫说开城门,城里即刻会腾出房间,安排饭食喜迎大人,如果大人要用强,不瞒大人,弊军自唐末以来,军内军卒皆是祖传父,父传子,世世代代在此戍卫,已历多世,眼下军卒虽然只有两千,可军内都是军卒亲属,一呼之间即可招来几千青壮” 李晟基心里恨意更甚了,也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交接”有这些麻烦,就该拉上郭威一起来,或者多带一些兵马,最后还是暗自压下浓浓地恨意,心里默默念叨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静待他的下文,估计那个“条件”才是重点。 “只要大人入城之后,一切照旧,萧规曹随,这军内上下自然皆大欢喜,大人亦可不费心神,垂拱而治” 李晟基一听,这是威胁他不要轻动军内的大小职衔,最好保持他们的编制不动,否则….. 来之前,李晟基对承天军的两千士兵可是垂涎三尺,上次抢粮时拔野风与承天军的对阵他也听说了,面对强悍的骑兵竟然能不乱阵脚,前阵被击破了还能约束军卒,徐徐而退,这承天军分明是一支强军啊,现在倒好,这帮人明显不愿意被打乱,强军不假,强横那也是响当当的。 李晟基脑子飞快地转着,承天军安排一个司仓曹来交涉,而不是前关的营指挥使,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此人口舌便利,另外其军内必然有一个或几个主事之人,上下都串通好了,最后推此人出来交涉,这些人必然有重大的利益在其中,否则光用意气用事来揣度他们明显不合理。 看来此次想顺利交接是不可能了,用强?现在以他这五百骑兵,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他两边都不舍得,自己的骑兵当然舍不得用来攻城,就是关上那些士兵,将来也是自己的生力军啊,当然也舍不得。 想到士兵,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关上,只见那些士兵虽然个个挺胸凸肚,面色骄横,摆出一副“强军”的模样,但军服破烂陈旧,面上隐隐带有菜色,一看就是没吃饱饭造成的,不能啊,听说承天军存粮甚多,不至于如此啊,难道…… 想到这里,他心里已有了定计。 “我答应你,不过我丑化说在前头,只要没有欺上瞒下,作奸犯科之事,我承诺不打散编制,不轻易调动军职” 杜文一听,心里一喜,至于那“欺上瞒下,作奸犯科”之事,还不是军内大小头目说了算,估计也是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人为了找回面子故意说的。 李晟基一行人顺利进了城关,只见关内是一大块空地,估计是士兵们训练的地方,空地的尽头还有一道关墙,不过是土坯垒成的,高度也只有两丈,城垛、城楼倒是一应俱全。 空地南北两侧建了两排土坯房,应该是士兵们居住的地方。 根据同行的杜文的介绍,前关可满驻兵马五百,现在只有三百,军内称为前营,指挥使是一个叫周信的三十多岁的魁梧汉子,不善言辞,对李晟基也是不冷不热。 出了土关,一条宽阔的驿道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驿道两侧建满了大大小小的房屋,有土坯的、木头的,也有青砖黑瓦的院子,杜文介绍说这些都是历年来承天军的家属所建,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街道。 穿过约莫四五里长的街道,驿道在此蜿蜒向西南而去,拐角处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大山,山并不很高,山上城墙的一角也露了出来——承天军城! 第十六章 承天军城(1) 去军城的路虽然不像摩云寨那么陡峭,但骑马肯定是不行了,牵着马走还勉强凑合,约莫两刻时间,一行五百余人终于来到了军城南门。 看着面前这座建在山上的城池,李晟基不禁暗暗称奇,城池外墙全部用大小石块垒成,石块之间的粘结估计是用当下流行的糯米浆、石灰等物,中间夯土,周长约五、六里,城墙高约两丈,估计该城的主要用途是用来屯兵和练兵的,李晟基没有看到常见的瓮城、羊马墙、敌楼等物,连壕沟都没有,四座城门楼加上无数个城垛即可。 现在的时间估计处于酉时末刻(后世下午七点左右),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天色处于将晚未晚时分,一座完全不亚于时下中县城池的大城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静静地矗立在高山之上,如果不是城门口还有不少前来欢迎的人群,李晟基真想捏一下自己的大腿,一切似梦似幻,感觉好像不太真实似的。 “哎呀,军使大人初到弊城,何不早些知会吾等,也好让吾等前去迎接!”,一个粗豪的声音传过来,随即一张同样粗豪的面孔出现在李晟基面前。 前来迎接的人群有十几个,其中有六七人隐隐是其中的首领,当中就有这个粗豪的汉子,随着杜文的介绍,李晟基也逐一和他们见礼。 粗豪汉子叫杜承嗣,是军城的都虞侯,还是军城最大一股兵力——中军,也叫牙内军的指挥使,下面还有两个整营——五百人的大营。 一个三十左右的瘦高汉子叫呼延赟,是兴唐堡的营都,下辖三百人,跟前关的周信一样,也是不冷不热的。 杜承韬,二十多岁,牙内军右都虞侯,剽悍精细。 高进秀,后关营都,二十多岁,像文人多过武人。 岳军候,牙内军左都虞侯,身材异常高大威猛,才二十多岁,一举一动间军人味道浓厚。 接下来就是文官了。 周瑜,判官(军行政副官),年约三十,跟历史上那位名人同名,也十分儒雅俊逸,与众人格格不入。 韦安之,掌书记(军秘书长),四十岁,老成稳重,才四十岁,胡子就有些花白了。 高逢吉,推官(军掌管民事刑狱),三十岁左右,一副八面玲珑的模样,令人生厌。 武官当然是以杜承嗣为首,文官方面,竟然不是一军文职二把手判官周瑜,隐隐以高逢吉为首。 而文武两班人马又将一个面色憔悴的白衣少年拥在当中,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高进宝,前承天军军使高辉之子,现承天军副使。 其他文武还有七八人,李晟基一一寒暄下来,就有点支撑不住了,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靠,竟比扛圆木还要累。 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礼贤下士,优容有加的好领导、好长官模样,一番介绍下来,他现在也有些头绪了,目前军内以高杜两姓为主,估计这姓杜的与前任军使高辉沾亲带故,其他的都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大人来的急迫,由于老军使的丧事刚刚办完,军使府邸还没腾出来,在下已将都虞侯府腾出来了,大人今晚即可入住,晚宴还是在军使府举行”,杜承嗣凑过来行了一礼说道。 “不妨不妨”,李晟基很得体的回道。 一行人往城中走去,李晟基带的五百骑兵自有人领着去了城西营房,他自己让契必信、欧阳浩、刘承威、刘继思还有十个火字营的横刀都士兵跟着去军使府。 整个城里就两条大街,两条大街将城池分成了四个部分,城东住着牙内军及其家属、一部分商业设施,军使府就在那里。 城西住着三堡的士兵家属,还有一些兵器作坊也在那里。 城东城西都有营房,以前张奉璋修建城池时是按照万人规模来建造的,目前部分民用设施、商业设施及作坊占了一些地方,不过驻扎五千步军,一千马军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行人从南门进入,沿着南北大街往北走,到十字路口时,再往东走,走到正中时,一座硕大的府邸便出现在面前。 门口有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八个士兵分成两列守卫在门口,大门上面挂着一块大匾,“承天军使府”五个大字竟然是裴度写的。 府邸有四进,第一进是府邸护卫居住的地方,还有牲口棚,李晟基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一百横刀都的士兵连人带马都住进来也没有问题。 第二进是军使府办公的地方,还有部分客房。 第三进是下人仆役居住的地方,也有部分客房。 第四进就是军使大人起居的地方了,现在高进宝还占着,不知何时能腾出来。 背靠着军使府第四进的就是牙内军右都虞侯的驻地,军使府一旦有事,牙内军也能很快赶过来,当然了牙内军想犯上作乱那也是很方便地。 军使府所在的街区相当于城池的东北角,上边有名有姓的那几位基本住在这一区域,其东南角是商业区及部分军官、士兵家属居住的地方,也是牙内军左都虞侯的驻地。 东北角再往东、北不到十步的地方就是悬崖,城池只有西面、南面还有一些开阔地,敌人就是千辛万苦地攻上来了,东面、北面也施展不开,只能从西面、南面进攻。 从这个意义上说,军使府所在得到位置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也不为过。 进入第二进,院子里已经摆了几桌,议事大厅里还有一桌,李晟基等四人当然进了大厅,十名横刀都的士兵自在院子里由其他人陪着。 厅里的大桌可以坐十几个人,李晟基当仁不让地坐在上首,他左边是杜承嗣,右边是周瑜,时下以左为尊,当然武官更为尊贵,其他人也按照官职品阶坐了下来,刘继思他们也有专人陪着。 至于山上除了李晟基地位最高的人高进宝高大少宴席开始前就推脱这几天偶感风寒就进后院休息去了,李晟基也不以为意,还叮嘱他要保重身体。 看来杜承嗣他们还是花了不少心思,菜式很丰富,除了牛羊肉,还有不少山野味和山珍,每人面前摆着一壶酒。 一番客套礼让之后,觥筹交错开始了,此处自不必细说。 李晟基心中有事,喝过几杯之后,新续了一杯喝了许久还没喝完,在他的影响下刘继思他们也不敢放开喝,承天军几个见状也没强求,自己几个之间便狂喝起来。 月上中天的时候,杜承嗣见李晟基露出了倦容,便叫停了拼酒,又让周瑜送他们一行人到他的都虞侯府去休息——他刚搬出来,今天就住在高逢吉家里。 他的都虞侯府和周瑜的住处是山上高官中仅有的两位住在城西的,而三堡的军官却都住在城东,明显是大小相制,文武平衡的考虑。 都虞侯府的宅子与判官府的宅子挨着,都是两进的小院,在府邸前与周瑜告辞后李晟基一行人进了都虞侯府,只见前院已经住进来了三十个横刀都士兵,三十匹战马也在牲口棚安静地吃草,李晟基看了另四人一眼,契必信、刘承威、欧阳浩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只见刘继思上前行了个礼说:“大人,酒间我让院外一个士兵去西边军营跑了一趟,让三十个亲兵住进来了,这院子小,最多只能住四十个人,否则……” 李晟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刘继思直发毛,还以为自己没禀告大人擅自做主惹恼了他,弓着的身子更低了。 没想到李晟基一把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着其他三位说:“看看看,都学着点,回来的路上我还想着这一茬,又怕夜深了不好办,没想到刘长史帮我安排好了这一切” 听到“刘长史”三个字,那三位瞬间明白过来了,赶紧向刘继思道喜,刘继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响才对李晟基说:“大人,我何德何能,能居这长史高位,一个录事参军在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晟基对他开玩笑说:“你不愿意?那我就推荐别人了……”,刘继思赶紧说道:“别,愿意愿意” 李晟基哈哈大笑来到后院,在一个丫鬟的引领下带着四位来到书房,杜承嗣是一个粗人,他的这宅子虽然也有一间书房,房间还很大,书橱上还装模作样放着几卷书,不过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没有看过,书桌上面的文房四宝也是长时间没使用过的样子,砚台里竟然没有一点墨味。 丫鬟上了茶,几个人围着书桌坐下了。李晟基一边轻啜着茶水,一边暗中观察者这四位。 用刘继思做州长史他早就打定主意了,这人踏实肯定,又精于人情世故,实在是长史(州政府秘书长)的绝佳人选,至于资历问题,李晟基从来没有考虑过,乱世以能力决定一切,还拘泥于学历、资历那一套岂不是自缚手脚? 至于横刀都一百士兵,更是他下大力气培养的对象,不禁是今后军官的好人选,其它职位他也想从中拣拔一些。 而面前这三位更是需要着重培养的对象,虽然姚猛、李温、姚静、高怀礼等人也不错,但这些人李晟基上山之前都已经受到重用了,或者是寨主的亲信(姚猛),只有这些人,以前都是小兵一名,真正被李晟基拣拔于“微末”,他目前真正的亲信。 “都说说吧,有何感想” 刘继思虽然即将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州长史,但他也知道大人对横刀都的看重,现在是一个武人当权的时代,所以他虽然有许多话要提醒大人,但低着头喝着茶不接李晟基的话茬。 余下三位虽然契必信、刘承威一身武功比欧阳浩强,但欧阳浩平素无论在训练中还是考虑问题都深得大人的赞许,故这三人也隐隐以欧阳浩为首,刘承威次之,头脑简单的契必信最末。 “大人,属下就先说了”,欧阳浩果然当仁不让,“这承天军明显以杜承嗣为首,那高进宝是他的外甥,明显是一个傀儡” “杜承韬、杜文、高进秀、高逢吉都是杜承嗣的亲戚,都以杜承嗣马首是瞻” “其他人中,周信、呼延赟都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可以拉拢,但最关键的却不是这两人” “哦?”,李晟基这下也来了兴趣。 “最关键的是岳军候和周瑜,最危险的是韦安之” 第十七章 承天军城(2) “大人,你可知道这周瑜是何人?” “不知” “我可查过了,他可是薛文遇薛大人的亲外甥” “啊?!”,这个李晟基可没想到,“你如何得知?” “大人,来这承天军之前,我可是陪郭虞候喝了两天酒详细了解过,另外,以前山寨里也有承天军投过来的,我也详细询问过了”,他见李晟基神色一变赶紧说道:“那两天正好是我的休沐日,绝对没有违反军纪!” 见李晟基神色缓和了,他接着道:“有了这一层,相信他已经接到了他舅父的书信,不用说这是自己人,不过估计他也在暗中观察吾等,再向其舅父通报” “那吾等如何行事?”,李晟基看了其他三人一眼。 “赶紧去联络那周瑜啊”,契必信急忙站起来说,“既然是自己人,那就赶紧去找他一起商议商议啊”,说着就准备起身去旁边周瑜府邸。 一边的刘承威拉了他一把,“急什么,大人还没发话呢” 等契必信坐下了,刘承威接着说:“大人,以我之见,那周瑜不在关键时刻是不会现身的,这之前吾等需要做一些能让他刮目相看的举措出来,他才有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相帮吾等” 刘继思看了李晟基一眼站起来说:“大人,干等是不行的,时不我待啊,不如让我先去与他接触一下,我等都是文人,话题也多一些,提前套一下他的口风也是好的” 见李晟基点点头,他便又坐下了,隐藏在光线最弱的地方,以便将那三位凸现出来。 “至于这岳军候,以我观察,他纯粹是凭着武勇和练兵博得了杜承嗣的喜爱,听说他善使大铁槊和飞戟,又骑得烈马,能开两石的大弓,如果姚都头在此,一定会和他成为执友” “为何说此人较为关键,因为我上山之前打听过了,他这一都战力冠绝全军,为人又沉雄公平,时常以三国大将太史慈自许,手下的人都信服他,如果不是吾等提前介入,没准再过几年,这军城就姓岳了……”,说到这里,听到李晟基轻咳了一下,赶紧打住了,部下叛乱是李晟基最忌讳的,这种推测还是少说为佳。 “嗯,只要控制了这一都,抑或让他们保持中立,事情就好办了,所以说他很关键” 李晟基先一直闭着眼睛听着,这时突然张开眼睛,“契必信,这岳军候就交给你了,你的大刀、标枪应该和那岳军候有一拼,近身功夫就更不用说了,至于这弓箭嘛,你虽然只能开一石弓,但你马上射箭的功夫估计那岳军候比不了,听着,以武会友,不要打成了仇人!” 契必信赶紧忙不迭地答应了,大人终于安排差事给自己了,他心里那个乐呀,满脸都洋溢着。 “至于韦安之…..” “韦大人辅佐老军使多年,外抚诸军,内安黎民,实在是功不可没啊”,欧阳浩的话还没说完,李晟基突然高声接了一句,众人都莫名其妙的。 半响,从书房隔壁那间屋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在那里干什么?”,是王存章的声音。 “夜深了,我给大人收拾床铺”,一个清脆的女声,李晟基想起来了,是头先给他们上茶的丫环梅香的声音。 “这个王存章,怎么搞的,竟让旁人去了隔壁房间,谁知道进去多久了”,他心里暗骂。 又过了一会儿,王存章神色慌张地推门进来了,一进门就单膝跪下,“属下刚才一时尿急去了趟茅厕,回来就……” “算了,算了”,李晟基挥手让他出去了,这王存章虽然一直跟着横刀都在训练,但明显跟不上趟,不过李晟基也没严格要求他,准备将他培养成为一个“武版”的刘继思,除了习武之外,还让他跟着刘继思学着记账,今后至少是一个好的管家人选。 李晟基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就让大家先回去休息,“等等”,众人正准备离开,他又发话了。 “算了,时间紧迫,刘继思明天出发去平定州,安排好刺史府衙及驻军的场地,嗯,按照五千人来筹划” “刘承威带上二十名风字营的士兵,再加上一百骑兵,协助刘继思大人” “限定一个月时间,做好两件事” “一,摸清平定、盂县、乐平三县的人口、田亩、出产、收获等” “二、募兵,按一年五斛粮食、五斤盐、一匹布的条件来招募,重点招募骑兵,当过骑兵的、会骑马的优先考虑,估计河东那边承诺的五百匹马、一千套盔甲很快就要到了” “先招募五百骑兵,步军多多益善,有多少招多少,凡是三十岁以下,十八岁以上的均可,具体条件刘承威清楚” 说实话,李晟基这个募兵的条件一般,比牙内军差一些,不过还是比许多军队强,关键是当自己的兵能吃饱饭,偶尔还能见荤,这就不是一般的军队能比的了。 等李晟基回到自己的卧房,发现床上居然躺了一个人! 拿起油灯凑近一看,又是那梅香! 李晟基皱了皱眉头,梅香正闭着眼睛等着暴风骤雨的来临,见半天没有动静,睁开眼睛见他神色不悦,以为他不喜欢自己,连忙爬起来披上衣服跪在床前,“大人,奴婢是否不合大人的心意,我这就去叫其他人” “不必了,你就在外房歇着吧”,说着就往床上躺,梅香赶紧过来给他脱衣服、脱鞋,接着又端过来一盆热水给他洗脚。 说实话这梅香长得还颇有几分姿色,帮李晟基脱衣、脱鞋、洗脚时,他心里也不禁一阵荡漾,不过他到底是后世过来的,勉强压住心中的欲火,挥手让梅香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见面了,李晟基一看,除了欧阳浩和自己一样精神不错外,其他几人都是一副倦怠的模样,正准备骂人,转念一想便止住了,何必以后世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古人呢? 等刘继思、刘承威带着人走了,欧阳浩接替了刘继思拜访军内各位文官的任务,只见他穿上一身紫色丝绸圆领直裰,里面衬着白色交领内衣,紫色唐巾,腰间挂着横刀,整个人除了略黑一些之外,活脱脱一副“仗剑走天涯”的大唐士子模样,加上他天生的书卷气,为人又随和,按后世的话来说,这亲和力,刚刚的。 李晟基自己带着十名横刀都士兵来到军城的仓库,军城的仓库也分了东西两处,西边是粮食,东边是军械。 “还有多少粮食?”,看着眼前的大仓,李晟基问杜文。一个木制大仓可储粮三千斛,仓库里一共有四十个大仓,全部装满的话,超过十万斛。 “禀告大人,还有不到三万斛”,杜文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哦?!”,李晟基倒没有觉察出什么,三万斛,按一个士兵一天两斤计算,可满足五千大军一年之需,看来这军城还真来对了。 一旁的布匹仓库还有绸缎三千匹,麻布五千匹,这年头布料主要是作为军饷用的,看着仓库里堆了许多,一人一匹发下去也所剩无几了,军服三千套,山寨军终于可以换装了。 来到东城的仓库,这边的都是兵器和甲胄。 计有长枪五千余支,马槊五百杆,横刀三千口,牛皮圆盾两千多面,大铁盾两百多面,铜盾几十面,长弓一千余把,角弓两百多把,箭只超过二十万,盔甲近两千套,其中有一半是皮甲,还有约五百细鳞甲,五百锁子甲。 盔甲的仓库里面立着一个柜子,只见杜文掏出身上的钥匙将柜子打开,一副亮晃晃的盔甲出现在他面前。 明光铠! 头盔上铜制的的凤翅、狻猊明亮生动,头顶还有一束红缨,头盔的下摆是用牛皮包着木片缀连在一起,胸前两个椭圆形的整块铁甲,中间有两个凸起,磨得闪闪发亮,脖子、小臂都是用多块牛皮甲制成,其它部位都是细鳞甲,不过甲片比一般的细鳞甲大一些,铁料也好许多,无论整块铁甲、牛皮甲还是细鳞甲都磨得熠熠闪光,铠甲的外侧还缀着金色的丝绸甲摆。 看着李晟基爱不释手的样子,杜文心里一阵蔑视,果然是才下山没多久的贼寇,没什么见识,不过他嘴里却是: “大人,这幅明光铠是专门为您准备的” 李晟基当然笑纳了,又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特别的,转身就准备离开,边走边对杜文说:“这些军械看起来虽然有些年头,但养护的还不错,日常都是谁在打理?”,估计杜文不会亲自管这些琐事,故此一问。 “大人稍等”,这间仓库的右侧还有一个小门,门口站着一个人,个头瘦小,穿着一身黑衣服,发髻上草草地插着一支木簪,腰里系着一块牛皮甲,那人站在阴暗处,不是杜文提醒,他还差点没有发现这个人。 “这是高逢瑞,是军械库的管事,赶紧给军使大人说说你等日常都是如何打理军械的”,杜文指着那人喝道。 一听他叫高逢瑞,不知跟那叫高逢吉的推官有什么关系,又见杜文对他颐指气使的样子,应该不会呀。 “等等”,李晟基拦住杜文,将那人扶起来,“莫怕,不知高逢吉大人与足下……”,还没等那人开口,杜文抢着说:“这人倒是高大人的族人,不过早已出了五服” 原来如此,李晟基点点头便让他讲述如何管理军械起来。 “禀大人,我等这里有一百人专门管理着军械,分为锋、刃、甲、木四组,凡是尖头的武器,半年检查、修整一次,阔面的武器,三个月检查、修整一次,甲具亦是如此,弓弩、弓弦每月都要检查、拾掇” “何为修整?” “上油、打磨,刀柄缠绕的麻线、弓弦用的丝线除了上油之外,还要定期更换” 那人长着一对吊梢眉、三角眼,看似畏畏缩缩的,不过说起自己的本行来倒是井井有条,李晟基不免高看了一眼。 见他刚才站的地方还有一个小门,就问他道:“那里面有什么?” 高逢瑞看了杜文一眼,杜文赶紧说:“大人,不过是一些军械的配件而已,就无须进去了”。 第十八章 唐弩和陌刀 李晟基也没有勉强进去,过了几天,这杜文去太原府办事去了,他带着王存章又去了东城仓库,找到高逢瑞直接要求去那间小屋,高逢瑞倒没有为难他们,很爽快地打开了小屋。 里面放着上百个木头箱子,大部分都是三尺多长、两尺多宽高,打开一看,每个箱子里放着三把弩,每把弩之间都用干草垫着。 “大人,这是蹶张弩”,高逢瑞拿起一把递给李晟基。 只见这蹶张弩弩身长约三尺,弩把长约两尺,弩线大约是弓弦的两倍粗,弩身前面还吊着一根牛皮圈,牛皮固定在弩身上,就好像马镫一样,弩把下面的悬刀(扳机)上也有一个类似的皮带,不过带圈就比弩前的小了许多。 李晟基让高逢瑞就在这个房间演示一下,只见他将弩弦调好,用手指弹了弹,又调了调弩弦,最后觉得可以了,将弩弦固定好。 接下来的他的动作却让李晟基目瞪口呆。 他先坐下来,用双脚踏着弩前的牛皮带圈,弯腰一手一边地抓着弩弦用力向上拉,期间用到了双臂的力量和腰腹的力量,两手用力将弩弦卡在弩把的一端的“牙”(卡住弩弦的零件)上。 接着他站起来来到仓库的一端,这间小仓库不大,最多十步(十五米)。 还是坐下来,用双脚蹬着弩身内侧半悬着,弩箭略微向上,双手拉起悬刀上的牛皮圈,只听“嘣”的一身,弩箭射入了对面的土墙,仅剩小半截箭尾露在外面还兀自颤动不停。 “大人,我力小,军中健卒起弦时无需如此”,说着就指导王存章怎么起弦。 只见王存章站着,双脚踏着牛皮圈,弯腰将弩弦拉到固定位置,李晟基在一边仔细观察着,王存章这时用的力与刚才高逢瑞相比,用到的腰力少了许多,但他还是很轻松地拉了上来。 到发射环节,王存章可不想用高逢瑞那样难堪的姿势,他将弩机端平,对准前方,一扣扳机,纹丝不动,最后憋红了脸加了一根指头也不行。 “我试试”,李晟基将弩机拿过来,他这双手的指头以前受过特殊训练,想来能勉强扳动这悬刀。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端着弩机对准前方,用两根指头猛地一扣,“嘣”,弩箭飞出去了。 李晟基摇摇头,将弩机还给高逢瑞,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刚才他几乎用尽了手指头上的力量,配给普通士兵使用,估计只能采用高逢瑞那样的姿势,那样的话还不如不用。 不过他在后世正好亲手做过一把简单的手弩,按他的眼光,至少有几个方面可以改进: 一是悬刀加长,再绑一些布条,握把做小一些、窄一些,这样的话整个发射装置就像一个后世的握力器,估计一般的“健卒”发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无非是平时多练习一下握力和指力。 二是在弩把前段加装一根托架,便于左手握住稳住弩身。 三是在弩弦上做文章,装几个滑轮,不过这个他也不很清楚,后世他做的也是简单的手弩,并没有用到滑轮。 “这蹶张弩能射多远?”,李晟基边活动自己的手指头边问道。 “回大人,这蹶张弩约有三石之力,射程可达一百多步” 一听这个李晟基心里又是一动,现在的长弓有效射程也就是五十到六十步,也就是八十米左右,普通长弓的力不到一石,大约在八斗左右,如果能将这蹶张弩上弦的力缩减到两石左右,再按照他刚才设想的进行改进(滑轮就算了,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一个普通士兵经过专门训练后就能方便的拉开、发射,岂不是多了一支全部能开两石弓的特种弓手? 再说了,八斗的力就能有效打击八十米的敌人,两石的力岂不可以覆盖一百五十多米以外的敌人,这样的话我方的远程打击就能多层次的覆盖了。 至于火枪,现在火药都还没成型,他虽然记得配方和材料,但每一样材料的加工背后都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他早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弩机是何人所制?”,他继续问道。 “大人,本城即可制造,不过制作一把弩费时不少,我军花费了两年时间才积攒了这两百多把蹶张弩” “这是为何?” “因为本城匠户中,能制作弓箭的只有五人,能做弩机的只有一人” 李晟基向他打听了那人的姓名、住处,然后就向那些长条形箱子走去。 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放着几把特殊的武器。 武器长约一丈,通体由精铁打制而成,就像一把特殊的长刀,刀头长约两尺,跟普通的横刀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刀头是剑形的,上宽下窄,比一般的剑更宽、更厚,铁杆尾部还有长长的尖头。 “这是?”,青龙偃月刀?三尖两刃刀?都不像,李晟基提起一杆试了试,分量十足,约有二十斤,一般人还真没办法耍起来,就是现在他的部下中,也就是姚猛、契必信勉强能用。 “陌刀”,高逢瑞在一边恭恭敬敬地答道。 “啊?!”,这就是陌刀?传说中大唐所向无敌的神兵利器? “这些陌刀一共五十把,十多年前就放着这里,没人能使,不过一直保存得很好,最近左都虞侯岳军候想组建一个陌刀队,所以……” 李晟基明白了,难怪杜文一直紧张这个小仓库,估计他们将弩机、陌刀都视为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私藏着,生怕被李晟基的部下抢先占了。 不知道以前大唐的陌刀队是如何有效克制突厥和阿拉伯骑兵的,这玩意儿首先打制不易,再者能使者寥寥,成了队人数也不可能太多,草原的大队骑兵高速冲过来,想靠区区少数陌刀兵就能克敌制胜简直是痴心妄想。 论实用性还不如长枪队,几千长枪兵在草原上排成密集阵型,如果前面还加上大盾兵,后面还有弓弩兵,说不准与大队骑兵还能一战。 至于陌刀兵,他估计其作用类似于突击步兵、重装步兵,不过其用来对付有密集队形的普通步兵在关键时候打破僵局,作用应该会更好一些。 草原骑兵,人家小的时候骑在羊背上,长大一点骑在小马上,再长大一点就成了骑兵了,对付他们,你跟他比骑兵数量、骑术、骑弓,怎么比得过? 对汉人来说,武器装备、战术、纪律是强项,也是对付草原骑兵的不二法门,辽国有了幽云十六州之后,汉人的武器装备没了优势,又没了地理优势,想打赢他们比登天还难,所以李晟基来到这个世界后,对幽云十六州一直念念不忘,也非常着急,因为时间非常急迫了! 在武器装备方面,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自己的骑兵只能在装甲上、武器上多想办法,至于步军,这个时代各大节度使的牙内军已经很强了,军种配合也比较先进,自己需要做的是更好的训练、更好的体能、更好的纪律,有了更好的战斗持久力、执行力,加上个别特别突出的武器装备,才勉强敢说能战胜他们。 如果碰到高行周、符彦卿,他不敢说能稳赢,就只能在战略、战术上多想办法了,而这两人打了一辈子冷兵器时代的仗,就是战略战术没准也比你厉害。至于再往前的李存勖、王彦章、周德威、王茂章,甚至孙儒,李晟基见了就只有一个字——跑。 所以,目前李晟基心情之焦虑是可想而知的,敌人马上要打过来了,他还不得不窝在一个小军砦里搞内斗。 李晟基拿走了一把蹶张弩,准备跟东城的匠户探讨一下,看能否有所改进,至于被杜承嗣视为瑰宝的陌刀,他真是没有兴趣,岳军候能练就让他练去吧,他还真不怕。 那家匠户姓杨,五十多岁,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婿在城里专门制作弓弩,由于是城里唯一能制作弓弩的,他的待遇还不错,两进的小院跟杜文他们一个待遇,后院自己住,前院就是作坊。 看到新任的军使大人来了,一家人吓得赶紧跪下了,李晟基随和地扶起他们,拿起那把蹶张弩就跟老杨头探讨起来。 听了军使大人的描述,老杨头沉思了许久,半响才说:“大人,容我试试吧,不一定能成”,说实话李晟基也没抱多大希望,这小小的的军城,有一个会制作弓弩的就不错了,如果这个工匠还是一个天才,你说的他都能懂还很快就能做出来,那不是现实,而是意淫,于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给了老杨头一块约莫五两重的银子就走了。 又过了几天,姚猛带着山寨的其他人到了,李晟基将他们全部安排在城西军营里,这次姚猛下山没带粮食,光把人带过来了,这也是李晟基之前的安排,宁胡坡,他还有大用。 一千多人换了新的军装后在校场上一站,整个人的精气神就完全不一样了,看着这一千多号人,李晟基也是感慨万千。 新的征程就要开始了。 第十九章 入彀 欧阳浩最近不太顺,几个文人,判官周瑜、掌书记韦安之、推官高逢吉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在形势还没有完全明朗之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是必然的。于是欧阳浩不敢推心置腹,别人就报以一套更加柔美的太极。 倒是契必信最近跟岳军候打成了一片,武人还是相对简单一些,两人长刀对铁枪打了个平手,马上功夫无论对战还是骑射岳军候略逊一筹,步弓方面岳军候就强太多了,两石的大弓一出,无论射程还是准度都比契必信的一石弓强一些。 近身肉搏契必信就占了明显的上风,跟李晟基学来的近身功夫,单使或组合使用,岳军候基本上支撑不了十个回合,听说这些近身战法都是新任军使传给他的后,他明显有些动心了。 再观察了近几天李晟基横刀都的训练后,他眼里的渴望更炙热了。 哪晓得又来了一个姚猛,这下好,三个“粗人”真正“打”成了一片,综合来说,各方面还是姚猛略胜一筹,谁叫他有那么强横的家学渊源呢? 这个时代的所谓“名将”、“猛将”,无一不是拥有高达几代的家学传承,普通人,别说想精通几门武技,就是想拥有一把上好的横刀也不可得,偶遇名师,人家倾囊以授,还赠你一套装备和骏马,那基本是武侠小说里的桥段。 晚上,李晟基带着王存章来到军使府,这天是高进宝住在军使府的最后一天,为了感谢新军使大人对自己的优容——多占军使府几日,高进宝安排了一桌宴席专门宴请李晟基以示感谢。 桌上只有高进宝、高进宝的母亲和一个叫嫣红的姨娘,李晟基觉得有些奇怪,这是一个什么组合?想到是家宴,心里也就释然了。 果然,那个骚媚入骨、声音细软发嗲的原军使高辉的九姨娘专门是来斟茶、斟酒的,不停地劝酒,加上高进宝也频频敬酒,李晟基这次也放开了,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一张大床,雪白的丝质床单,大红的绸缎被子,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最关键的是,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女人! 全身赤裸的女人! 而自己也是脱的赤条条的! 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见他醒来了,突然大哭一声:“天呐,我怎么见人啦,呜呜呜……” “我不想活了,呜呜呜……” 是嫣红,那个九姨娘! 难道自己酒后失德? 不对呀,自己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这时,大门一下子被打开了,进来一群人,有高进宝、杜承嗣,还有那个掌书记韦安之! 只见高进宝见到这一幕,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杜承嗣说:“舅父,甥儿好心请军使大人过来吃酒以感谢他礼让军使府一事,没想到……没想到他见了九姨娘竟然起了色心,**于她,甥儿本想阻拦,军使大人又以势压人,武艺又高强,甥儿哪是他的对手,呜呜呜……” 杜承嗣听了,气的指着李晟基半天说不出话来:“你……”,半天才说:“军使大人,您贵为一军之主,吾等惹你不起,不过士可杀不可辱,还请给吾等一个交代” 一边的的韦安之将李晟基的衣衫递过来,“军使大人,请回吧,想女人跟吾等说一声就是,何必如此呢” 李晟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干没干过那事,心里烦躁不安,一把扯过衣服,三下五除二穿上了,最后坐在床上穿鞋子。 大床的对面正好是一面铜镜,李晟基穿好鞋子,一抬头,对面铜镜的景象便跃入他的眼帘。 只见高进宝一脸的笑意地指着自己,一边的韦安之用手捋着自己颌下白花花的胡子冷笑着,杜承嗣也是一脸得意的笑。 李晟基继续假装穿鞋子,再确认了一次,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呼”地一声站起来,哼了一声,甩着袖子就出去了。 来到前院,只见王存章还在那里,再看看天上的月亮,自己自上桌喝酒到现在出来,最多过了一个多时辰! 自己被下药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赶紧把诸人叫过来商议对策。 听了李晟基的到讲述,欧阳浩陷入了沉思,姚猛是义愤填膺,契必信倒是还有些意犹未尽,一个劲儿地追问:“大人,你大人到底干没干?” 没等李晟基出手,姚猛一脚就踢了过去,嘴里还骂道:“你个狗日的胡种,你没脑子啊,这明摆是他们设下的奸计陷害大人的,你还在瞎嚷嚷,还嫌不够乱啊” 契必信一边躲一边嚷道:“就因为这很关键,所以我才要问个明白,问明白了才有办法啊” 李晟基听了,止住了姚猛,对契必信说:“我说没有就没有,有没有老子没有印象啊,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契必信挠了挠脑袋说:“大人,我的意见是,如果有,那就娶了那什么九姨娘,让她做你的姨娘不就得了,如果没有,那他们就是陷害,我这就安排火字营杀过去” 李晟基一脚踢过去,正中契必信的前胸,契必信“蹭蹭蹭…”向后退,边退边喊:“大人,你不同意就算了,踢我作甚?” 李晟基不理他,见欧阳浩还在低头沉思,便对契必信说:“我估计出了这事以后,那帮贼子一定会有所动作,你赶紧安排刘承威留下来的十个风字营士兵四处打探,同时通知李温、姚静他们做好大营的防备” 这时姚猛问道:“要不要搬到大营那边去”,李晟基摇摇头说:“不用了,如果这样做了就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落了下乘” 一时三人中李晟基、姚猛二人相对无言,欧阳浩还在沉思,房间里寂静无声,外面的王存章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回来后姚猛很是揍了他一顿。 半响。 “大人”,只见欧阳浩开口了,“我估摸着,山寨的步军过来后,他们一定有了危机感,生怕大人你出尔反尔,吞并了他们的队伍,这是其一,另外,我等到这军城已有十多日,大人练得强兵,待人又和气公平,加上这几天姚都头、契必都头跟他们帐下最得力的大将岳军候又打得火热,他们必定暗生警惕之心” “站在他们的立场,会怎么办呢?以武相向,估计他们不敢,现在吾等摩天寨的人马近两千人,全部驻扎在西城大营,而他们只有一千人,其中五百人还和吾等关系非浅,加上这几天的训练他们已瞧见了,吾等之实力比他们只高不低,就一个横刀都他们就不敢惹,遑论其他” “所以,彼等只能采取它策,老军使高辉在这承天军做了七八年军使,上下毕竟有一些恩德,又新丧不久,有什么比侮辱其家人更使人义愤呢” “我估摸着,他们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左右都虞侯、前后关、兴唐堡,就像大人以前山寨给我们上课是说到的,那什么‘不明真相的群众’,彼等蒙昧之辈,被人扇动后,加上里面肯定还有别有用心的人,群情激愤那是必然的,估计连岳军候、周信、呼延赟也阻止不了” 李晟基一听,看来他准备用和风细雨的方式和平接管军城是行不通了,难道只能用强吗? “大人无需烦忧,这解铃还须系铃人” “哦?”,李晟基眼睛一亮。 “大人,这个计策,不消说是那掌书记韦安之的杰作了,现在想在事情闹大之前消弭于无形,还得指望这位毒士了” “如何行事?” “周瑜!” 一行三人来到隔壁周瑜的宅子,只见门口正等着一个人,不是周瑜是谁? “竟成,何故恁久方至也!”,周瑜摇着一把扇子笑道,李晟基苦笑一声:“是我不对,在下给判官行礼了”,说着郑重其事给周瑜鞠了一躬。 周瑜赶紧避开,接着让几个进去了。 一行人商议了小半个时辰,李晟基他们便回到自己的宅子静候消息。 快到子时末刻的时候,周瑜来了,一看他那脸色,李晟基深感不妙。 “竟成,让你失望了,韦安之这老贼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我,我好说歹说也没从他嘴里掏出半点准话” 正说着,王存章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了,“大人,不好啦,吾等宅子…被围了!” 李晟基连忙跑到前门,一看,正是岳军候,一边还站着杜承嗣,见到李晟基,杜承嗣那厮大喊着:“小淫贼,还不束手就擒!” 李晟基没理他,现在想辩驳也来不及,事情只会越抹越黑,他看了岳军候一样,只见他脸上也有一些犹豫,正想开口说话,岳军候倒先开口了。 “军使,对不住了,限你半个时辰弃械投降,我保证只要你们乖乖退回平定州,绝不伤你们分毫” 一旁的杜承嗣还想说什么,岳军候拉住他,“都虞侯,毕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得饶人处且饶人”,杜承嗣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前来包围的都是岳军候的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见他脸上的不满、焦躁、兴奋交织着,最后咬咬牙,还是退到一边去了。 第二十章 毒士 李晟基将大门关好,岳军候他还是信得过的,说是半个时辰,他绝不会提前一刻发动攻势,眼下他的五百人将宅子围得水泄不通,里面还有不少弓箭手,自己这几十号人虽然个个勇猛绝伦,自己闯出去估计问题也不大,但自己这几十号精心培养的手下能有多少活着那就不好说了。 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李晟基啊,李晟基,你还是太心软了,早知如此,就该将大营的骑兵调一些过来,或者自己抢先发动,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精心准备的计划就要泡汤了,自己在大营那边还有一千多人,估计这时候杜承韬的营头以及周信、呼延赟、高进秀的人马都在那边,那边有契必信主持大局,加上多出来的几百骑兵,杜承韬他们未必讨得了好,但这实非自己愿意看到的情况。 完完整整接受这军城两千人和物资军械才是自己所想的啊,如果双方发生冲突,自己也能带着大部分手下平平安安退到平定州,一来自己肯定名声扫地,出了这种事情,洛阳方面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还是两说,河东方面肯定会下手的,加上迫在眉睫的明年自己计划“扭转乾坤”的大计确定泡汤…… 李晟基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冰窟窿。 大营那边,契必信带着三百骑就在营前和杜承韬的人马对峙着,他也看到了李晟基宅子附近的亮光,心里也是焦急万分,但喊杀声一直没有传来,那边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他看似粗豪,心里却明镜似的,大人可是想完完整整把这军城的一切接收下来的,打起来容易,但打烂了他也不好交代啊。 最后他终于沉不住气了,大营有姚静、高怀礼他们守卫,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关键是大人的安危! 想着想着,他一咬牙,双腿一夹,带着三百骑缓缓向杜承韬的部队压过去。 杜承韬这边也准备得很充分,大盾立在前面,后面是长枪兵,最后面是弓箭手,见契必信的骑兵压过来了,他的大手也高高举起,后面的弓箭手都拉开了弓箭,斜斜指向天空。 契必信三百骑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杜承韬准备挥手,命令弓箭手发箭。 “慢着!”,一声大喝从远处传来,一人一骑从远处飞快地赶了过来。 韦安之! …… 当天晚上,城里的道观里。 一场肉搏大戏正激烈的上演着,期间的喘息声、呻吟声不绝于耳,约莫过了一刻时间,战斗终于平息了,战斗过后的两人说起话来。 男:“红儿,你跟我说实话,那人得手没有?” 女:“你个没良心的,老娘舍了这一身肉给你做戏你还问,老娘倒想让他得手,可惜那人睡得像死猪一样” “啪”,扇耳光的声音。 男:“你个骚货,就知道你还惦记他,老子给你的还不多吗?” “嘤嘤嘤…”,女人的哭泣声。 女:“你个没良心的,你敢打老娘!” 一阵撕扯扭打的声音,半响。 男:“臭婊子,你现在想他也没有用了,现在他几十个人被岳大傻围着,估计是插翅难飞,最好的下场也就是灰溜溜退回平定州,哈哈哈” 女:“杀千刀的,你们男人之间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枪动刀的,让他们自己回去不就行了” 男:“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没有刀枪,人家能乖乖地退回去” “红儿,我知道错了,吾等别提那人了。你也知道,自那件事后,吾二人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再也不能分开了,我是舍不得你呀” 女:“哼,少给老娘来这一套,那件事完全是你一手做的,那药是你亲手煎的,我只不过替你端了进去,并不知晓那是毒药,现在想起来我还后悔!” 男:“求你了,你小声一点,哼,我煎药,你喂药,谁也不用说谁,现在最可恨的倒不是那人” 女:“那是谁?你不是想一门心思赶走他吗?” 男:“唉,老头死后,本来以为我能执掌军城大权,没想到…” 女:“我知道,就是你那敬爱的舅父大人,哈哈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恶人自有恶人磨,哈哈哈” “啊,谁?小梅,你死哪儿去了!” 门突然打开了,一群人打着火把出现在光溜溜的二人面前,二人带来看门望风的两个下人,一个小厮,一个丫鬟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堵着破布。 不消说,又是盘桓军城近二十年的毒士——韦安之大人的杰作了。 这个时代,当一盆精心准备的污水泼过来时,有两种反应都很寻常,一种是本来就是“污人”,满不在乎,一种是将一盆更大得到污水反泼过去,先前那盆小一点的污水就没有理了。 而高进宝日常的一举一动都在韦安之的眼里瞧得明明白白。 是人就有弱点,韦安之亦不例外。 他盘桓承天军近二十年,靠的不是兢兢业业忠于职守,或是像冯道那样左右逢源,明哲保身,他靠的是奇计,抑或毒计。 二十年的时光,就像这个时代所有地方一样,小小一个承天军,亦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波谲云诡和腥风血雨,而韦安之所辅助的对象,也毫无例外的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然而这次他失手了。 不是因为他算计得不精确,而是他的弱点。 跟刘继思、欧阳浩一样,他也是没有任何资历的文人,拼搏二十年当上了承天军的掌书记,不能说不成功。 然而他心中一直有一个遗憾:资历,“中央”从政的经历。放在其他文人身上,这并不算什么,乱世嘛,然而对他来说,始终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时周瑜找上了他,双方都开门见山,周瑜的条件是先进翰林院做翰林供奉,慢慢进入学士院,之后的路就明朗多了,制诰、承旨、侍读、侍讲均可,接下来就是就是同平章事(实职宰相)、知枢密事(军委实际负责人)。 如果是别人找他,他肯定会不屑一顾,不过周瑜找他那就很有可能了,无他,周瑜的舅父薛文遇目前就是李从珂殿下的红人。 同当下许多文人一样,马上答应那就太不矜持了,其实他心里早就同意了,不过不给李晟基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自己再在关键时刻出现,瞬间扭转大局,如何才能显得他韦安之的“关键”作用呢? 他先去李晟基的宅子,说动了岳军候,岳军候让自己的一个亲信小校带着士兵继续围着李晟基的院子,杜承嗣见岳军候走了,自己只得跟着走,同样的,说服了周信、呼延赟、高进秀、杜承韬。 与杜承韬对峙的契必信见己方盼望的韦安之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便依着韦安之的意思带着三百骑兵退回了大营。 …… 第二天,岳军候公开倒向了李晟基,并欢迎整编,周信、呼延赟也随之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杜承韬、高进秀手下的士兵也隐隐听到了一些“内幕”,都起来反对他们,大势之下,杜承嗣、杜承韬、杜文、高进秀也交出了手中的权利。 至于高进宝、嫣红等人的下落,此处不说也罢。 六月初,郭威押着五百匹战马、一千套盔甲上山了,几乎与此同时,在薛文遇的建议下,以往仅在边州或关键大州设立的彰圣都骑军指挥使也在新设立的平定州成立了。 虽然只有区区五百骑,但指挥使是现易州刺史符彦卿的七弟,现洛阳禁宫控鹤军左厢右营都虞侯符彦伦,五百骑全是从控鹤军抽调出来的精锐骑兵。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李晟基看着面前一色的白马骑兵,心里暗暗念叨着。 符彦伦的年纪与李晟基相仿,有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身材中等,矫健有力,上唇的胡须修建得很齐整,胡须尾部还略略上翘,下颌同样一撮齐整的短须。 祖父死后追封吴王,父亲死后追封秦王,兄弟九个无一不是节度使、刺史、上将军、骁骑将军这样的军中高官,也只有这样的家世才能有这么高的成材率。 郭威的战马送到后,刘承威招募的五百骑兵也送到了承天军,步军还在继续招募,李晟基将这五百人连同原有的四百骑都交给姚猛带回宁胡坡训练,装备已经确定好了,虽然姚猛等人颇有微词,但李晟基还是力排众议,骑枪、横刀、标枪(标配十根)。 战斗时先用标枪投掷,再用骑枪冲击,骑枪折断后改用横刀,横刀他计划改成带有一定弧度的形状,以便于骑兵使用。 马面用整块金属甲,甲上还有一个凸起的小枪头,马脖、马胸用锁子甲,其他部位用皮甲。 甲胄现在是没有的,李晟基准备搜刮平定州三县所有的铁匠、皮匠,加上在其它地方招募的,全部集中在承天军,准备在一年的时间里给自己这近千骑兵全部配上铠甲。 面前这五百骑兵倒是甲胄齐全,李晟基征询过符彦伦的意见,问他是留在承天军抑或平定州,还是去宁胡坡草场,毕竟是天子亲军,虽然名义上受李晟基指挥,但他也有相当的独立性,否则“彰圣”二字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符彦伦一听说左近还有一处草场,忙不迭地说愿意去草场。 第二十一章 流言 李晟基心里暗喜,去了那里就由不得你了,相信自己标准化、模块化的训练一定会让他大开眼界。 现在骑兵有一千四百人,姚猛已经被任命为承天军马军指挥使并兼左都的指挥使,兴唐堡的呼延赟投靠过来后,李晟基见他也是骑将出身,干脆让他去带骑兵,成为右都的指挥使,加上彰圣都的符彦伦,三个专业骑兵将领,加上标准化的训练,李晟基很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打造出一支具备很强战斗力的骑兵队伍。 本来乐平县也有一处比较大的草场,进出还方便一些,但李晟基不愿意让别人知晓他还有一支实力较强的骑兵队伍,想来想去,还是让他们去了宁胡坡。 步军方面,摩天寨的一千四百人,加上承天军的一千八百人,合计三千两百人,李晟基计划对承天军的士卒进行两三个月的队列、体能训练后,与原摩天寨的步军进行整编, 整编之后,每都千人左右。 第一都,都头(十将)契必信,左营周信,右营高怀礼。契必信此人虽然在人情世故上缺根弦,但练兵、打仗还是很有一套,又是李晟基的亲信,虽然他更适合带骑兵,但李晟基目前手下人才有限,只能让他出头了。 火字营的头目新提拔了一位叫郑恩的年轻人,郑恩此人在山字营武技上不是最出色的,但也能排在前三,胜在颇有大局观,李晟基的横刀都里会打的人不少,能一起商量事情的却不多,故将这郑恩特地拣拔出来任了火字营的都头。 第二都,都头岳军候,左营姚静,右营恽怀楚。这恽怀楚以前是右都虞侯杜承韬手下一名副尉,右都的日常操练都是由他来执行的,此次提拔到岳军候的手下,既有施恩的意图,又有一点制衡的意思在里面。 第三都,都头刘承威,左营景文广,右营谈谦,景文广是刘承威风字营的手下,谈谦是岳军候以前的手下。 风字营新提拔了一个叫李承基的年轻人,乍一看名字,与李晟基好像兄弟俩,其实二人毫无关系,同样的,也是在风字营以头脑出名的人物。 至于李温,李晟基觉得他作为文官发挥的作用更大一些,毕竟有家学渊源,便让他从武职转成军职,目前州政府和承天军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现在承天军的文官奇缺,周瑜又是一个不管事的,李晟基便让李温做了掌书记兼推官。 杜承嗣、杜承韬、高进秀、高逢吉、杜文等人,都安排了一些闲职,一个月后这些人提出离开承天军,说是要去投奔以前高辉的义弟,现卢龙节度使手下一名军将去了,李晟基没有阻拦他们,还大大方方送了一些盘缠。 原杜文手下的管事高逢瑞倒是受到了重视,提拔为新的司库,不禁管理军械,连粮仓也一起管了。 这些人走后,李晟基才发现以前各大仓库储存的粮食、军械远不止如此,约有一万斛粮食、不少军械被他们倒卖了,现在山上、山下各个粮铺都是他们开的,他们走后,李晟基马上派人查封了这些粮铺,又得粮近万斛。 这些人走的时候带了不少箱笼,加上愿意跟他们走的兵丁,也有一两百号,李晟基还真想在井陉道半道劫了他们,最后为了军城的稳定,还是忍住了。 不过这些人也没有平安抵达幽州,刚出井陉道,就被秘琼劫了,两百号人全军覆没,当然这是后话。 镇州,成德军节度使府。 自称“留后”的原成德节度使牙内军都虞侯最近的心情是冰火两重天,火的一面是境内的叛乱渐渐被他镇压下去了,虽然经过叛乱、逃亡,以前号称一万五千直辖军的镇州只剩下了不到八千,但只要牙内军还在,其他的他也不在乎。 还有一件让他高兴的事,原承天军的一伙人准备从他境内去沧州,看着那么多箱笼,精熟于此道的他哪能放过,成功后看着全是黄金、白银和玉器的大小几百个箱笼,他哪个乐呀,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上次火并董温琪之后,他的家财就急剧膨胀,经过承天军这一波之后,又像吹了气的猪尿泡一样膨大了许多,搞得连现在节度使府几乎装不下了。 两次“打劫”之后,特别是打劫了河北道以贪财着称的董温琪之后,现在整个河北道要说个人财力,除了北平王、卢龙节度使赵德均,就是他秘琼了。 他自己细细盘算过,以他现有的家财,折合成粮食、布匹、食盐等,可够一万精锐大军五年之用。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等待洛阳方面正式下达让他接替成德军节度使的旨意。 冰的一面有两个,一是他翘盼许久的任命终于下来了,不过不是节度使,而是忻州州长兼防御使,对于他一个都虞侯来说,按说也不错了。 不过他还是非常烦闷,洛阳这是闹那般?按说自己上下都打点到了啊,最近几十年,像他这种情况,中央政府十之八九都会捏着鼻子认了,最差的也是一个节度副使,但不久就会实任。 但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有些意外。 是有意外,洛阳政府在薛文遇这个操盘手的指挥之下,竟异乎寻常地展现出了对外的强硬态度,别说小小一个秘琼了,连大名鼎鼎的石敬瑭都在紧锣密鼓地对付着。 至于为什么选在忻州,这里面也有些讲究,秘琼与石敬瑭手下的大将刘知远关系不佳,如何不佳这里就不细说了,洛阳方面现在的一个中心就是:凡是能使石敬瑭恶心的事,不干白不干。 另外一件使秘琼头痛的事是:最近镇州及其附近的州县有一股流言正在流传着,流言的核心意思就是:秘琼正在蓄积实力,秘密调查,凡是以前董温琪的亲信、亲戚、老部下等,都要斩草除根。 天可怜见,自从上次兵变之后,成德军的实力急剧下降,作为自己的“基本盘”,刚开始不得不为之的杀戮过去之后,他想大力安抚还怕做得不够,何来斩草除根一说? 一怒之下,他决定查清这股流言的源头,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计算机,想在一个偌大的成德军查清楚一股已开始大规模流传的流言谈何容易。 所以,他最后真正恐惧了,作为一个老手,他很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乱世,消除流言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杀了秘琼他自己! 随后秘琼下了决心,还是乖乖地去忻州赴任吧,趁着流言还没有到满城风雨的地步,现在走还能走得脱,再晚一些,他的下场比董温琪还惨。 这股流言当然有源头,不是别人,就是承天军。 李晟基的新兵招募计划进行得很不理想,一方面是三县经过多次战乱,现存人口不多了,另外刚不久河东就招募过一次。 到手的五百名骑兵还真是一个意外,一方面这里面有不少河东方面的“叛军”,另外也有一些会骑骡子、毛驴的人打着“学个手艺”的目的冒充自己会骑马,刘承威招募的时候,声称自己会骑马的,都要骑上一匹事先准备好的母马溜几圈。 结果估计是这匹母马太过温驯,或者毛驴、骡子与马的习性差不多,这些人骑上去之后竟然能轻松驾驭,自然也成功加入了承天军。 就是这样,仅招募这五百人就花了二十天的时间,接下来的步军就更难了,一方面李晟基的要求还颇高,身高、力量、耐力、家世都有要求,加上与河东相比,自己开出来的条件确实吸引了不够,虽然说了自己这边一天三餐管饱,承诺的粮饷会不折不扣地发下去,但在如今这乱世里空口白牙的,谁信呐? 结果过去了两个月时间,李晟基也才招募了不到一千人,看着时间越来越急迫,李晟基便打起了歪主意。 旁边成德军的事他了解一些,自己原来的一千多步军里有不少还是从那边逃过来的,听说成德军的骚乱慢慢平息了,军卒、民众逃亡的渐渐少了,自己的招募大计又严重受挫,一个计划也在他脑海中慢慢形成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李晟基策划,刚上任不久的风字营都头,疑似他兄弟的李承基具体执行,带着风字营的兄弟在成德军制造流言,还时不时煽风点火,搞得秘琼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新一轮大规模逃亡开始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晟基就收获了两千人,大多是以前成德军的州军、团练军,也有一部分牙内军,照此趋势,在今年中秋,李晟基的大婚之前,他原定的在河东、河北两道招募五千人的“大计”既有可能提前完成。 李晟基那边喜上眉梢,秘琼这边就火烧眉毛了,煎熬了几天之后,秘琼终于下定了决心即可出发上任。 从镇州到忻州有三条道可走,一是井陉道,二是沿着泒水斜向西北,穿过五台山,三是北山,穿过飞狐口西行。 从常理来说,第一条道最近,又多为驿道,第二条路最难走,第三条路也多为驿道,但路程最远,还要穿过义武节度使的辖区。 第二十二章 财宝 一想到义武节度使杨光远那不亚于自己的贪酷,秘琼很快就打消了走第三条路的想法,第二条路多为沿着泒水的山路,崎岖难行,加上盗匪出没,秘琼自己虽然有三百最为亲厚的牙内军跟着他上任,但山高路远的,有什么意外谁也说不清楚。 看来只能选择井陉道了,虽然承天军的新任军使和自己以前有些过节,但从自己前不久打劫的俘虏嘴里,他也大概了解到了新任军使的行事风格,那就是:好听一点叫仁厚,不好听的,通行的语言叫傻瓜,放在秘琼身上,那必定是夺尽财宝后斩尽杀绝的。 都是大唐的官员,为人又仁厚,加上自己准备的“厚礼”——这次秘琼可是下了血本,准备让出自己财宝的一成去贿赂这位新军使,事成之后让这位军使派人护送自己自盂县过阳曲,之后就是忻州了,这其中除了阳曲,其它的地方都是承天军的辖区,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只要到了忻州,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凭着自己这许多财货,重新组建一支万人大军那是很容易的事。 一天后的晚上,秘琼对外宣称河东出现变乱,中央委派承天军出兵平叛,下令由成德军紧急支援一批粮草。 在秘琼的重贿之下,除了有五百骑兵跟着他走,竟还有五百步军也愿意跟着他去忻州,无他,都是在这次火并董温琪的战斗中冲在最前面的,他们也不傻,知道新的节度使上任后,一旦自己侥幸逃脱的仇家重新掌权,自己的命运可就不妙,最后狠下心来带着家眷跟着秘琼一条道走到黑,去忻州。 一千军队,两倍数目的家眷,还有一千强抓过来的民夫,五百辆大车,每辆大车四个大箱子,一共两千个大箱子,大车上草草盖着一些杂草,四千大军趁着夜色出发了。 过了土门关后,秘琼长舒了一口气,前面就是长长的井陉道了。 一天后的下午,秘琼的“大军”终于抵达承天军前关。 果然,李晟基的仁厚不是盖的,大军顺利进了关口,当然这时的借口就不是支援粮草了,而是名正言顺的去忻州上任。 李晟基安排秘琼一行人在两关之间的山坳里驻扎下来,没办法,这些人不可能去承天军城,山下也没有现成的地方容纳这么多人就住,只能委屈他们就地扎营了。 看着秘琼送给他的两百个箱笼,里面装的全部是真金白银,按价值就够得上他现在所有物资加在一起的价值总和了。 在一个箱子打开之后的那一瞬间,李晟基眼里闪过一抹不为人察觉的异色。 李晟基多次盛情要求秘琼和他手下的亲信上山去承天军城,说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晚宴,可秘琼的眼光舍不得离开那些箱子半步,最后还是拒绝了。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秘琼和他的那几千下属吃了李晟基精心准备的饭食之后,全部都呼呼大睡起来,也是,一路上舟车劳顿,加上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到了一个看起来很友善的地方,岂能不将悬了一天一夜的心安顿下来休息休息? 当天晚上,秘琼死了,两个马军、步军的头目也死了。 死的很蹊跷,李晟基也郑重其事的参与了侦破,最后宣布是自己的承天军里几个以前和秘琼有深仇大恨的人所为,他当着其他人的面当场将那几个人斩杀了——几个以前忠于杜承嗣、最近不太安分的人。 接下来询问其他人的下一步的打算,其实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现在别人是刀俎,自己是鱼肉——醒来之后似乎怎么也提不起劲来,估计被下了药。 正主死了,这忻州是去不成了,于是纷纷表态愿意加入承天军。 李晟基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开玩笑,放着五百甲装俱全的精锐骑兵、步兵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那简直是在犯罪。 至于这些人以前在成德军的杀戮,李晟基也没放在眼里,现在的军队那个手上没有几条无辜的人命?就是侥幸存活下来的所谓老百姓,那也基本不是普通人。 李晟基相信环境可以改变人,相信这些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生活之后会慢慢改变的。 家眷全部留在承天军城,姚猛带走了那五百骑兵,全部归他直属,这样宁胡坡的骑兵接近两千,姚猛麾下一千人,呼延赟四百人,符彦伦五百人。 五百步军,全部编入了三个都,当然了,无论骑兵还是步军,打散编制那是必然的。 成德军的军卒就不能继续招募了,李晟基打算只招募民众。 等一千八百个大箱子费劲千辛万苦搬进了承天军的仓库,李晟基一两天都是恍恍惚惚的,连做梦都在笑。 继续招募士兵的条件直接提高了,直接发放军饷,让士兵们拿着军饷自己到承天军设置的粮铺、盐铺、布庄购买,省得军内需要储存大量的物资,采购、发放又非常麻烦。 就是河东的牙内军,一年十二石粮食、二十斤盐、一匹布,发下来了,自己还要辛辛苦苦运回老家。 而直接发放军饷就简单了,军饷发下来之后,可以在价格稳定的承天军设置的各类商铺直接购买,也可以到士兵家乡购买,方便了许多,单身的,家就在承天军的,还可以把钱存起来。 李晟基的军饷计划是:普通士兵一个月铜钱十串(约合一两银子),伙长(辖十人,相当于班长)十二串,队正(辖五伙,伍十人,相当于排长)十五串,连都(辖三队,一百五十人,相当于连长)二十串,营都(辖三连,四百五十人,相当于营长)三十串,团都(辖两营,一千人左右,相当于团长)四十串。 这样下来,一个团都一千人每月需要军饷约九千串,一年约十万串,一万人约一百万串。 秘琼大车里的财富他和军内熟知行情的人计算过了,一千个箱子里装的全是铜钱,总计约三十万串,装白银的箱子一百个,每个约两百五十斤,按一两银子十串钱计算,一百个箱子价值铜钱两百五十万串,十个箱子的黄金,按一两黄金价值十两白银计算,也可折合铜钱两百五十万串。 也就是说,仅那装着黄金白银的箱子的价值就可满足一万大军五年军饷之需。 还有八百个箱子装的全是绸缎,一个箱子十匹,合计八千匹。 剩下的九十个箱子全部都是金银玉器首饰和一些珍玩字画,价值无法估计。 李晟基计划将三十万串铜钱全部发下去,目前他属下计有步军三千七百人,加上已招募到的一千新兵,共有四千七百人,加上横刀都,接近五千人,骑兵近两千人,三十万串铜钱,足够半年军饷的开支。 骤然采用军饷制,一个月一个月的发,还不如实物来的畅快,但你一发半年就明显不一样了,估计最近一段时间,军内士气会高涨到一个很高的高度,对于李晟基接下来的招募新兵、大练兵也大有好处。 还有半年的军饷,李晟基计划到半年后再发放,届时就只能用银两发放了,新的一年,一个月发一次,估计到那时,普通士兵的家也已经安顿好了,再一个月一个月的发问题也不大。 至于军官,李晟基计划将缴获的金银珠宝额外再发一些,这个世上,通过赏赐提高士气,稳定军心是不二法宝,李晟基也不例外,那什么穿越众常用的忆苦思甜等大招在这世上用不上,这么多人都见到了了这些财宝,不发一些,全部捂在库房里,山寨里的那些人还好说,新招募的那些人就不一定了,李晟基自己也说不过去。 还有一些财宝,他准备留一些给洛阳方面,皇上他准备了这批财宝里最珍贵的八匹玉马,薛大人那边准备送一些古玩和字画——周瑜等人鉴定过了,确实是王羲之、顾恺之的真迹。 还剩下一些金银玉器,他挑了一些准备送给三娘、四娘和清静散人,还有十把制作精巧的手弩准备发给横刀都的士兵,剩下的他准备在自己手下成婚的时候作为礼品拿出来。 至于自己,这些财宝李晟基还真没瞧上眼,现在这乱世,有一支真正忠心于自己的大军比什么都强,而养一只大军,粮食、食盐、布匹、军械那是更为紧要的。 河东那边,想到最终还是要撕破脸皮,就不要浪费了,那边推荐的别驾人选中央已经同意了,并已经在平定州上任了,司马是周瑜,他已经在这山沟里呆腻了,正好这次有一个机会出山,虽然平定县也在山里,但毕竟比这山上强,所以他就毫不犹豫地争取了,承天军这边的文官,有李温、高逢瑞二人就足够了。 河东那边推荐的人选也姓薛,叫薛融,以前还是节度府的观察判官,妥妥的石敬瑭亲信,到一个小州任别驾,按说还是屈就了,石敬瑭安排他去平定州,看来也大有深意。 李晟基名头上还挂着平定州刺史的头衔,长期盘踞在这承天军也不是事,看来必须尽快去平定州,也好会一会那薛融。 第二十三章 平定州 李晟基这次学乖了,他决定带着契必信的第一都去平定州,留下岳军候的第二都、刘承威的第三都留守承天军,出发前他任命欧阳浩为承天军副使兼都虞侯,全面掌管承天军,还给他留了二十横刀都的士兵。 自己带着周瑜、第一都、横刀都的近八十名士兵、从军中抽调出来适合做“特种”训练的七百人(上次整编后步军总计达三千七百人,多出来七百人)一共一千七百五十余人从后关出发,沿着井陉驿道向西逶迤而去。 唐井陉驿道与后世不同,完全沿着绵蔓水修建,宽可通过一辆大车。承天军离平定州政府所在的平定县城约六十里路,李晟基带着五十横刀都的士兵没有脱离大队,以每个时辰二十里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行军,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平定县城。 平定县城由于是前唐受州所在,县城规模颇大,城池地跨绵蔓水,分为南北两城,两城规模都有承天军城大小。 由于北城北面是盂县,西面通过一条狭窄的山道与寿阳县联系,南面北隔绵蔓水,西有大山阻隔,相对安全,刘继思根据走之前李晟基的交代,将州政府设在北城,军队、工匠全部驻扎在哪里,而南城作为县城,居民、商业、县政府全部设在那里。 两城之间有一座石桥相连,可并行通过两辆大车。 城门口别驾薛融、长史刘继思、平定县令令狐绾已经等候多时了。 只见那薛融已经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了,头发花白,身材微胖,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颌下一把过胸的花白长胡子,慈眉善目,双目炯炯有神,保持着微笑,看起来就像一尊弥勒佛。 不过经过了韦安之这个教训后,李晟基再也不敢以貌取人了,见他给自己行了一个下官拜见长官的大礼,赶紧扶住了他,“薛翁不必如此,在下方过弱冠,岂敢当知命耆宿一拜?” 薛融听了先是一怔,想不到这个山贼出身的粗人竟然知书识礼,再仔细观察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长官时,心头又是一震,随即便想起了走之前石公对他的叮嘱,顿时若有所悟,随即不敢倚老卖老,仍然恭恭敬敬跟李晟基搭话。 李晟基也觉得有些奇怪,一个一脸笑容的老头不是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又严肃起来了,莫非自己官威太盛?不过也没想太多,又和平定县令说了几句话。 平定县令令狐绾,年纪与李晟基仿佛,长身玉立,也没有留胡须,对待李晟基这样的军头倒有些畏惧,依足礼节给李晟基行了大礼。 平定县城城墙全部是由夯土垒成,没有包砖石,部分地方还有些破损,看起来坑坑洼洼,斑驳陆离的,有的地方还长出了杂草,李晟基瞧了,眉头不禁一皱。 薛融见了忙说:“大人无须烦忧,这平定县城筑城已有几百年了,中途有几次翻修,但毕竟上了年头,又没有包砖石,表面上看起来颇为不堪,不过此城墙墙基达三丈,墙顶达一丈,就算经过了几百年的风雨侵蚀,表面有些斑驳,不过大部分地方还是好的” 说着带着李晟基走到城门边的城墙,用手轻叩墙面,隐隐有金石之声,李晟基自己也轻轻敲了几下,果然如此,心里暗暗赞叹,估计大唐所有的城墙几乎都是如此,与那声名远扬的统万城相比也不遑多让。 刘继思果然办事得力,整个北城东、北、西三面全部辟成了军营,东、西两面是士兵居住的地方,北面是校场,让他准备五千人的军营,好家伙,这个规模,估计八千人也不在话下,中间包裹着州政府衙门和大小官员的住处、匠户作坊及住处。 “没有扰民吧?”,等自己手下那一千多军卒进了军营,李晟基拉住刘继思问道。 刘继思忙低头答道:“谨遵大人军令,并无扰民之举。这北城因为地势开阔,无险可守,这近十年除了兵营、匠户之外只有少数民户居住,下官到此之后,会同令狐县令,对居住在此的民户进行了劝说,并按照大人之前的意思给了合理的赔偿,如今除了我、薛别驾及寥寥几个从属,剩下的就是那新招募的一千士卒了和匠户了” “对了,还有崔横崔都头和他的二十个老军” 说着,一个三十左右,身材中等、精悍的军人向李晟基行了个军礼并大声喊道:“横刀都风字营崔横拜见刺史大人” 李晟基认得这崔横,风字营旗下的骁将,仅次于刘承威、李承基的第三号人物,刘承威调到第三都当指挥使之后,在平定州招兵买马的事情便全部落到了他的身上,当然了,还有李晟基调过来的各兵种的老军二十名从旁协助。 “新兵训练得如何?”,李晟基一直挂念着此事,此处自招满一千人后,李晟基想到新的军饷制出台之后,招募进度必定会大大加快,故让崔横暂停了招募,准备自己过来之后重新把关招募。 “禀大人,属下自五月二十日随刘都头到此募军,今日是七月二十日,已顺利招募五百马军,一千步军中的五百已完成了队列训练,正准备进入军械训练,三百队列训练已完成了一半,两百正式训练才开始不久” 李晟基听了点点头,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李晟基带着周瑜、契必信、郑恩、李承基、崔横等人跟着刘继思到了刺史府,刺史府的面积和承天军使府差不多,也是四进,规制也与军使府仿佛,李晟基看到房顶、地面还有不少不同颜色的瓦和石板,院中的树木也明显是新种不久,估计是知道自己要来,重新修葺拾掇了一番。 晚宴过后,等薛融、周瑜走了,李晟基召集刘继思、契必信、郑恩、李承基、崔横等人在二进的刺史府公事堂开了个小会。 像刘继思这个州长史一般都有单独的宅子,不过刘继思摸透了李晟基的行事风格,他喜欢“自己人”住在一起,刺史府三四进房间很多,而李晟基单身一个,又不喜欢多用下人,他就带着自己的家人自作主张住在刺史府的三进,秘书长嘛,就要有个秘书长的样子。 “大人,您上次让我一个月以内摸清楚平定、盂县、乐平三县的情况,已圆满完成,本想亲赴承天军当面禀告,不过大人那边事情繁忙,派人过来说等您过来再说,故此一直蛰伏这平定州未动” “大人,情况比以前预想的要好得多。前唐将县一级衙门分为三级,五千户以上称为上县,两千户至五千户为中县,两千户以下为下县” “根据各县户簿、田册,原本这三县均为山区下县,不过随着近几十年战乱不止,河东,包括河北不少平原中上县的民户、匠户纷纷逃到这三县避难,因为这三县均处山中,一旦有难,可方便地往大山上跑” “新唐建立以来,特别是二任明宗在位近十年总体来说风调雨顺,又没有战乱,三县人口繁衍很快,稼穑之事也恢复得不错” “平定县现有户口五千余,县城有户近千,乡村四千,不计县城,人丁两万余,耕种土地近二十万亩” “盂县现有户口两千余,县城五百户,乡村一千五百户,不计县城,人丁约八千余,耕种土地近八万亩” “乐平县现有户口三千余,县城五百户,乡村两千五百户,不计县城,人丁一万三千余,耕种土地近一十二万亩” “总计有种地农户八千户,人丁四万余,总耕种土地四十万亩,下官查过了,往年亩产粟、麦、豆均在一斛左右,考虑歇田因素,每年正常耕作的有三十万亩” “每年可获各种粮食豆料三十万斛左右,按照以前河东节度使府的规定,农获的的六成要上缴,共计一十八万斛” 随着刘继思各种数据张口就来,除了李晟基以外的诸人均暗自佩服,而李晟基却有些伤感。 一个州,三个县,才八千户人家,四万多人口,这还是近十年最好的,可想而知之前的衰败景象了。 六成的农业税,这也是亘古未有吧,与租地种的长工也差不多了,听说河北那边还是七成、八成,老百姓怎么活啊。 他同时在默默盘算着,一万大军一年需要近八万斛粮食,两万就是十六万斛,上次圣旨下达时已明确这三县的粮获全部归承天军所有,这样的话在不影响农事的情况下能否多招募一些士卒,嗯,最好是在其它州县招募。 “大人,还有两处情况需要禀明,一是平定县、盂县一共有官营铁矿、铜矿工户一千五百余未计入进来,计有青壮铁矿工一千余,铜矿工五百余,平定县城一千民户中尚有近半铁匠、铜匠、皮匠、石匠,共有五百户两千多成丁” “乐平县尚有一处马场,计有养马民户两百,蓄养战马一千余匹,全部是河东节度使府直接管辖的” “啊?!” 第二十四章 军议 看着众人贪婪的目光,李晟基也不禁笑了。 李晟基对小小一个平定州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工匠自然十分欣喜,当然,对于那一千匹战马也是垂涎三尺。 其它人当然是对战马的贪婪了。 “大人,这平定、盂二县历来是北都太原的东边重镇,当地的军械历来是利用当地铁矿、铜矿自给自足,故设有矿监两处,直接隶属于太原府司仓曹,后来太原府周边的寿阳、交城的矿场、作坊足以支应太原的一应军械器物,故平定县、盂县只保留了少数矿场,主要支应承天军敷用,现盂县、平定县各有一个铜、铁矿场,县城也有相应的匠作坊” “根据大人之前的吩咐,下官亲赴这二处矿场、作坊,发放了历年克扣、积欠的钱粮,核定名册,以后将按照普通军卒的薪饷发放,其外,木匠、皮匠、石匠等匠户概莫如是,不过略有差次耳” “最后将三县所有匠人集中到州府所在,现计有铁匠近四百户、铜匠一百户余、木匠近三百户、皮匠一百户余、石匠一百户余” “现两大矿场已满额开工,粗铁料、铜料已开始送至州府,彼等匠户今后打制器物的规制尚需大人示下” 李晟基想了想说:“长史辛苦了,赏银十两!” 看着刘继思激动的表情,李晟基连忙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所有的木匠全部调往承天军,今后我军的弓箭、弩箭全部在承天军城制作,老杨那边的蹶张弩已经改造好了,我已经试过了,力气稍微大一些的士卒就可轻松使用,告诉老杨,由他统一打理弓、弩的制作,将木工、铁工、弦工分开制作,最后再统一组装,此事由王存章负责,交代清楚之后再交给高逢瑞负责” 新改造的蹶张弩可是李晟基心中的制敌利器,虽然制作简单,但领先一年半载也是好的,所以他准备将此弩的制作全部放在防守严密的承天军。 王存章跟着李晟基跑过几次老杨的制弩作坊,对于李晟基的要求比较清楚,故让他出面办理。 “其他的铠甲、横刀、盾牌、长枪等仍分两地打制” “我初步计划,今后的一都扩大至一千五百人,其中长枪兵四百人,刀盾兵三百人,其中大盾兵五十人,弓箭手三百名,弩手三百名,工兵两百” 听完李晟基这话,大家眼里都是一亮。 “现今各州人丁凋零,士卒来之不易,不可轻易损失,故此次整编,旨在加强远程打击之力,尽量在远处就给敌军以大量杀伤,故加大弓箭手、弩手的编制,当然了增加弓箭手、弩手,不是说就忽视其它都了,训练还是要严格按照操典来完成,远程打击虽然锐利,但最终左右胜负的还是长枪兵、刀盾兵” “在弓、弩没有完全配齐之前,暂按目前规制训练” “至于这工兵都,其实就是辎重、扎营、运输营伍,也按照普通士卒招募,新兵训练结束后,综合评定最后的列入工兵都,两百人都推小车,一百人的小车运粮九十斤,加起来可满足一都一千五百人三日所需,再装一部分备用的弓箭、弩箭” “另一百人一百辆小车,除装置刀斧铲、木料、帐篷等物物以外,也再装一部分弓箭、弩箭” “铠甲方面,长枪兵、刀盾兵着铁甲,其它的轻甲(皮甲)” “骑兵方面,按照五百骑披重甲(铁甲),一千骑轻甲(皮甲),剩余的仅骑兵着轻甲来安排骑兵的铠甲制作,骑兵重甲单独成立一个作坊来打制” “按照步军八个都共一万两千人左右,骑军三千人左右,做好军械制作、军卒招募的安排,此事统一由……” “啊?!”,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大人这是要大扩军啊,难道? 李晟基扫了大家一眼,也懒得跟他们解释,反正这些人对他现在基本上是言听计从,但看到最后一个年轻人时,他又开口了: “无忧,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军械方面由刘长史协助你,招募方面仍然由崔横协助” 季无忧,欧阳浩升官后山字营新的都头,年约二十七八,也是横刀都里屈指可数的几个读书人之一,不过他现在可不像一个读书人,身材矫健,行事干练,是李晟基下一个重点培养对象。 “定不辱使命!”,季无忧站起来行了一个军礼,眼睛里满是激动,欧阳浩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山字营可是大人最看顾的,也是升官最快的,能不激动嘛。 “没那么容易,无忧,你需要把一万五千人共需要多少铠甲、多少兵器仔细统计,再核算每一把兵器、铠甲需要多少铁料、铜料、木料、丝线,现有的铁料、木料等能否支应,如果无法支应怎么办,都要一一思量清楚” “你也不能事事来找我,为了防备这一点,我提前告诉你几个诀窍,铁料等不够的加大矿场的开采量,人手不够的就招募,不仅仅在平定州啊,其它州也可以” “再者,一万五千大军的衣物也是如此,特别是冬衣” “告诉白思勤,我这边大量收购他的羊毛,价钱好说,收购之后让皮匠处理一下为制作冬衣做准备,羊毛不够的去其它地方购买” 李晟基在承天军见到了这个时代官军的冬衣,质量低劣地令人目不忍睹,两层麻布之间填充的东西五花八门,有鸡毛、芦苇毛,有的甚至是枯草,他初步计划是用羊毛填制,为防止羊毛跑来跑去,再用针线缝成网格状。 “所有这一切必须在今年年底之前完成!” 季无忧听到这里眼神一凛,不过他也是一个要强的。 “遵命!”,他又起身行了一个军礼。 “刘长史,今年是歇田还是不歇?”,李晟基喝了口水,闭上眼睛略想了想又开口问道。 “禀大人,今年恰好不歇” “哦,那今年对外宣布,今年的粮获按五成来收,四十万亩,五成也有二十万斛,你亲自带人下去,由契必信的第一都协助你,严禁乱收乱拿,违者严惩不贷!” “另外,估计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将会成为招兵的一大助力,估计会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前来投靠,你提前做好安排,比如粮食、住所、田亩的划分等,告诉他们,每户按照五十亩的土地来归置,今年新种的就算了,明年亦按五成来上缴” 刘继思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晟基一眼,不过他很快将头低下去了,他心里隐隐有些疑问,这李晟基不过是一个武夫,何来这么多治民、抚民、收纳民心的学问,对百工的治理也很擅长,难道真是“天授”之人? 想到这里,态度就更加恭敬了,“是,大人”。 “至于横刀都的训练”,李晟基看了一眼郑恩,然后还是把眼光收回来了,算了,自己还是辛苦一下,这“第二期”的横刀都还是由自己亲自来带把,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这横刀都目前已成为了他的小“军校”、“人才基地”,他现在可是尝到甜头了。 “还是由我亲自来带吧,郑恩协助”,这七百人中能挑出一百像目前的横刀都这样的人才吗?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接下来李晟基又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诸位,吾等横刀都训练了快一年多了,是时候放出去历练一下了,存章,把力儿、大牛、悲风叫过来” 等这三人来了,悲风坐下了,力儿、大牛却坚持站着。 秋悲风,山字营的士兵,乍一听名字,以为是一位诗人,至少是一个读书人,其实他刚进横刀都时,大字不识一个,鬼知道他父母怎么给他起了这样一个颇有诗意的名字,不过此人头脑聪明,在没有基础的情况之下,竟学会了两千多个汉字,听说最近还开始研究起兵法来。 身材中等,但极为精悍,年纪与李晟基相仿,尚未成家。 力儿,原名李力儿,一个契丹孤儿,后来被姚猛收养了,现已经改名李承恩了。 刚满十八岁,生的五大三粗的,为火字营的骁将。 大牛,原名李大牛,现已经改名李承训了。 话说自李承基跟李晟基愈发亲厚之后,横刀都掀起了一股改名的风潮,最后李晟基默许了几个姓李的改名,其他人都强制要求仍用原名。 李承训今年二十二岁,李晟基飞针亲传的几个对象之一,身材瘦高,但一身力气却不亚于任何人。 “招募兵员、文士、工匠也不能坐在屋里,或者在各县城招贴布告” “我决定” 话音刚落,包括刘继思在内的全部站起来了,李晟基见了也没阻止他们,自己在书桌上上摊开了一张在承天军里搜刮过来的用绢布制成的河东道地图。 这幅地图,各州之间的边界、关隘、山川、驿道都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缝制,李晟基始一发现便爱不释手,最后又令承天军制衣坊的匠户赶制了一百块一模一样的地图。 不过这幅地图上面的字——“大唐天佑元年制”清晰地显示出它制于前唐末任帝昭宗年间。 “现在平定州三县的兵员、匠户估计已经到顶了,太原府吾等又不能大张旗鼓去招募,而原大同军所辖三周云州、朔州、蔚州听说到处兵荒马乱的,相邻的岚州、代州情况也不甚乐观” “这几处以前都是边州,民风彪悍,历来是强军所出之地,故此…” 第二十五章 娄烦监押 七月末,横刀都抽调的三十人出发了,兵分三路,每路十人,李晟基给他们提前准备好了承天军、平定州两套身份文簿,每人还有一张地图,但身份文簿要求他们不到紧急时刻不要用,至于他们自己采取什么身份行事,由他们自己商量决定。 李承基、李承恩他们这一路是最为艰难的,根据李晟基的要求,他们需要从太原府西北面的雁门关(此时有两个雁门关,一个在太原府,一个在代州)出发去岚州,过娄烦监、岚州、岢岚军,至黄河边上的保德军,从哪里渡过黄河,去府州,这时他可以亮出身份,拜访府州刺史折从远, 接着又要渡过黄河,沿着黄河东边的小路北上,探查偏关的关防情况,接着继续北上。 接下来就是最为凶险的一段路,出长城,来到塞外,探查塞外的虚实,然后沿着黄河的一条叫紫河的支流逆流而上,穿过杀虎口,来到静边军,过武周城,来到云州,这时他们就可以沿着从云州到太原的大道返回了。 由于这一路极为凶险,李晟基安排了最精锐的力量,李承基这个风字营的都头亲自带队不说,通晓契丹、党项、回鹘等多种语言、自小在塞外长大的李承恩(李力儿)也跟着,山字营的副都头,横刀都仅有的三个读书人之一的元丰,加上七名火字营最得力的士兵,每人带了二十两银子,十串钱,两双鞋,三天的干粮便上路了。 这一路是李晟基唯一没有做严格时间要求的,其他两路都要求在三个月内返回,这一路只要求年底之前返回就行了。 考虑到已近八月份,每人还带了一件冬衣,不过不是官军样式,而是一件羊皮长袄。 上次从秘琼那里缴获的手弩全部配给了他们,加上横刀、皮袄、银两等,每人都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一路上,李承基也有些忐忑,大人的用意他迷迷糊糊了解一些,大概是探查西北面的关防情况,顺便练兵,但拜访折从远,去大草原这又是闹那般? 想到临行前李晟基的谆谆告诫和殷切期盼,他还是打起了精神,这一趟如果平安归来,一个大都的指挥使是跑不了的,甚至还有提高,达到欧阳浩那个位置。 一行人骑马来到寿阳县城,随行的护送的士兵便把马收了回去,下面的路很多地方不能骑马,只能靠双脚了。 在寿阳县城歇息一夜,第二天一早,李承基一声令下,十人全部以急行军快速前进,当天晚上在阳曲县城门关闭之前进城歇息。 第三天又在雁门关关门关闭之前进了关城,现在他们的身份是前往岚州收购毛皮的承天军客商。 驿道全部沿着汾水蜿蜒在吕梁大山里,由于地图上的驿站标识得很清楚,他们倒没有错过宿头,不过毕竟是几十年的地图了,大部分驿站都荒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山寨,由于靠近太原,大部分山寨也荒废了——被剿了,剩下的一些都是远离驿道、建在崇山峻岭里的山寨,整个驿道还算畅通。 两天后,一行人抵达了接近娄烦监的山上的最后一个驿站。 果不出所料,这个驿站又荒废了,整个屋顶的瓦片、木梁、窗户都不见了,只剩下土坯墙,看看天色已晚,李承基决定下山前在这里露宿一晚。 刚接近土坯墙,一向感觉灵敏的李承恩突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这个手势是横刀都特有的手势,大家一看纷纷拔出横刀戒备起来。 隐隐有女子低低的哭泣声,还有血腥味。李承基一挥手,十人三人一组自发地组织起来,一组从东面包抄,一组从西面,北面是大山,南面是正门,不过门早就没了,门洞大开。 李承基带着三个人在南门,见里面的人好像没有发现自己,便打手势让其他人隐蔽好,自己偷偷爬上了南门右侧的一棵大树。 里面一共有六个人,一个年轻女子衣衫凌乱地被绑在半截木梁上,三个黑衣男子,一模一样的黑色网巾、横刀、马靴,每人的胸口还绣着一匹白马。两个男子正靠着墙根呼呼大睡,一个醒着,不时用手在那女子身上揉捏着,调笑着。 一边还有两个人躺在地上,一个仰面朝天,须发花白,一个趴在地上看不清年纪,两人身边都有血迹。 见此情形,李承基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打了一个呼哨,东西南三面的三组人一拥而入,将那三个黑衣人围了起了。 那醒着的黑衣人见状吓得哆哆嗦嗦的,将横刀抄在手里,“你等是何人?我…我等可是娄烦监的衙役…” 话没说完,元丰一刀嗑在他的手腕上,那人把持不住,横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到一息的功夫,包括还在睡觉在内的三个黑衣人全被绑起来了。 略一审问,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死在地上的一个是那女子的到丈夫,一个是他公公,三人倒也是娄烦监的人,一家三口在曲阳县做生意,临近中秋了准备回老家,三人走汾水驿道回娄烦,本来走得好好的,没想到碰到了几个从娄烦监去太原府公干的衙役,结果…… 三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年约四十多岁,满脸横肉,嘴里还在叫嚣着:“你等可不能乱来,我等可是娄烦马场监石重骏石大人的属下,石大人你等知道是何人吗,那可是太原府石公的亲侄子!” 李承基最烦的就是这种人,一巴掌扇过去竟将那人扇晕了过去,接着也不废话一刀结果了那个刚才还醒着的人,接着用还在滴血的刀尖指着另外一个说:“说,去太原府去干什么?” 那人吓得当场失禁了,一股恶臭慢慢散了出来,半响才哆哆嗦嗦地说:“去给刘、刘知远大人祝寿” “祝寿?礼物呢?” 这时那个被扇晕了的中年汉子醒过来了,一见旁边同伴的尸体,吓得发出一声惨叫,手里提着的一个包裹掉到了地上。 元丰解开那个包裹,只见里面包着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做的非常精巧,盒子接口处雕刻着一龙一凤,栩栩如生。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尊金佛,约莫两斤重,元丰将盒子盖好,放在自己的包裹里。 “就这件礼物?”,刘知远可是石敬瑭手下的头号大将,区区一个娄烦马场监总管,就算姓石,多半是远房的,估计连刘知远的面都见不到。 “是的,是的,不不,还有一封书信”,那个嘴巴被扇得鲜血直流的男子含糊不清地说,说着从胸前掏出一封信来。 元丰一看那信封,见上面写着“重贵大兄敬启”,抽出信纸略看了看,无非是这位重贵大兄的远房亲戚——娄烦马场监总管石重骏一些讨好阿谀的问候之词,不过里面有两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句的大意是,听闻你在组建直系亲军,马场已挑好了五百匹骏马,内有十匹特别神骏,九月份会亲自押送到太原交给“大兄”。 另一句的大意是,麟州杨家派人来购买粮食,用羊牛马皮毛交换,听闻自己与太原府关系非浅,想在自己这里打探讯息,听闻折、杨两家相交莫逆,府、麟又是岚州西边屏障,自己无法决定,请大兄示下。 元丰感兴趣的是,过了这吕梁山,接下来的路基本上可以骑马了,石重骏信里那“中有十匹,尤为神骏”吸引了他。 另外就是,他们这一行人的目的除了招兵以外,还打着购买羊皮毛的幌子,虽然是幌子,却也是半真半假,遇上真正有货的,那他们也是需要的,不过需要自己送到平定州,这石重骏信里说有大量羊皮毛,如果接洽了不正是一举两得吗? 元丰把信交给李承基,李承基看了和元丰四目相对,眼中均大有深意。 杀了剩下两个黑衣人,掏出他们的腰牌,正好他们包裹里还有换洗的黑衣服、靴子,估计这次他们去太原要盘桓一段时间,便全部取了,将三具尸体挖个坑埋了。 元丰给那个女子解开绳子,问她下一步行至,她也不作答,一味嘤嘤地哭个不停。 “算了,我等正好顺路,明天送她去娄烦吧” 第二天一早,李承基做了两个担架,将两具尸体抬了,跟着那女子一路向西下山而去。 半天后抵达了娄烦监,到了那女子家里,那家人见到两具尸体,自然是哭的死去活来,问明了原委,自是对这些自称为承天军客商的人千恩万谢不提。 听到他们还要去府州和塞外,只见那家的女主人,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的中年女子说:“各位恩人的大恩大德奴家无以为报,先夫也是一个生意人,府州、麟州、口外的生意也做过,我家二郎,自小喜欢舞枪弄棒,那些地方也跟着先夫去过,可为向导” 说着领着一个年轻人来到他们面前,约莫二十出头,身材健壮,浓眉大眼,这家姓胡,这小哥就叫胡二郎。 李承基想了一下,不知这用向导算不算作弊,加上他们晚上还准备“偷马”,就不想连累这家人,便说:“二郎,看你这身板武艺,不如去从军,不瞒你说,我等皆是从平定州过来的,那里新上任的刺史大人正在募兵,带家口的也行,每户五十亩地,第一年不用缴税,第二年及以后的税收只收五成,当兵的每月薪酬十串,去了一发就是半年” “娄烦监衙役的事他们迟早就会查出来,二郎,你不如带着家人,还有其他想去平定州种地、当兵的一起去,既能避祸,又能谋生,岂不是两全?”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要动身的话,宜早不宜迟,等娄烦监、太原府的人发现了,就是灭门之祸!” 第二十六章 少年 娄烦监全称娄烦马场监,原本是河东的重要产马地,便设了一个马场监来管理这些养马的人,后来又发现了矿产,便兼了矿监,再后来矿户、马户的家属又沿着汾河两岸开垦了不少良田,又兼了田监。 明明有了设县的必要,可近几十年战乱频仍,节度使也像走马灯一样换个不停,结果直至目前,还是一个监。 河东道的粮税收六成那是针对太原府附近的几个县而言(安抚人心),对于其他州就没有这般好处了,跟河北道一样,也是七成,像娄烦监这样养羊的农户来说,每年还要上缴一半的成熟牛羊,如此重的的税负,如不是确实没有其它地方去,“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家早就跑了。 娄烦监处在大山中的河谷地带,战乱中聚集了不少人口,随着李承基一番劝说,二郎一家也感觉到事关重大,眼前这几位不像是坏人,不然也不会为了他儿媳杀了马场监的衙役,又千辛万苦地将两位亲人的尸体抬回来了。 这一家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乱世中这样的人是生存不下来的。二郎当天就赶紧联络起来,一听说不远的平定州仅有五成的税负,当兵的还可提前支取半年的薪饷,娄烦监一下子闹腾开了。 两天后,一下子走了几十户人家。 等二郎他们走远了,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李承基他们摸到了离娄烦镇约四五里地的娄烦监衙门附近。 衙门设在草场附近,来之前就听二郎说了,监里只有五十个衙役,一个总管,一个副总管,一个兽医馆,还有一个草料场。 衙门实际上是一个四进的大院子,第一进是部分衙役们住的,第二进是办公的地方,第三进是总管的仆役住的,第四进自然是总管、副总管住的地方。马户们都在草场上搭着帐篷。 衙门不远处还有一个大的牲口棚,选好的五百匹马就圈在那里,剩下的衙役都住在这里看马。 整个马棚黑漆漆的,完全没有人看守,十个人很轻松地进入了马棚,借着当天的月光很快就发现了石重骏准备送给石重贵的十匹好马——这些马单独关在一个棚子。 一行人欣喜若狂,接下来的路终于有代步的了,不过一个情况让他们又头疼不已——这些马没有鞍具! 十人虽然都是弓马娴熟之辈,但那也是在马匹穿好了缰绳,配足了鞍具的情况下才行,而这些马完全都是“裸马”,就算他们偷到了鞍具,但还要穿缰绳,那也不是他们能干的。 一行人失望地坐在马圈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摇头丧气。 还是李承基冷静,“这衙役出行不需要骑马吗?吾等骑走他们的马匹不就行了” 众人一想,可不是嘛,光想着那十匹神骏了,忘了还有这一茬儿。 很快又找到了衙役们骑的马,足足有二十匹,一行人也不多话,一人牵了一匹,还好,估计是怕半夜马叫吵了衙役们的美梦,这些马都上了嚼子。 一行人中就属李承恩最为兴奋,刚出马棚,就忙不迭地骑了上去。 刚骑上去,他就感觉不对劲,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只劲箭扑面而至! 李承恩猛地向后一倒,劲箭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他的鼻尖也被刺破了,顿时鲜血直流。 李承恩一个翻身就藏到了马下。 就在弓弦响起的那一刹那,剩余的人也自动展开了包围队形向射箭那人摸了过去。 充分利用障碍物接近敌人是李晟基训练横刀都的一个重要科目,这马棚附近没有别的障碍物,大家便利用山坡的起伏凹凸匍匐前进。 估计这种动作这个世上很少见,那人还以为自己的箭术将那些“盗马贼”吓得趴下了,便扔了手中的弓箭,提着一把横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李承基离那人最近,月光下只见那人身材中等,十分健硕,但他跑向李承基时,趴在一个小土包后面的李承基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 一看之下,李承基也暗自惊讶,这分明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估计还不到十六岁! 那孩子一边跑一边喊着:“盗马贼,都出来吧,小爷饶你们不死” 离李承基只有一丈左右的距离了,李晟基轻轻捡起地上一个小石头往孩子身后一扔,那人一惊,刚转身去看看发生什么情况,这时李承基发动了,猛地跃出去一下子就将那孩子扑倒了。 没想到那孩子一身力气竟然出奇的大,李承基利用李晟基教给他的搏斗术花了足足一刻的时间才将那孩子制服。 等自己的手下上来将那孩子绑了,李承基也累得满头大汗,他一边擦汗,一边指着那孩子说,“狗崽子,有你的,老子像你这般大时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嗯,估计一个照面就被你撂倒了” 怕那孩子喊叫,李承基早在手下捆绑他的时候,趁他不注意给他塞了一嘴草团,还用布条子将他的嘴、鼻子,连同下巴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从射箭、反应、打斗,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并没有闹出大的动静,看马的衙役们还继续酣睡着。 李承基捡起那孩子的大弓、箭囊、横刀,丢给元丰拿了,自己将他横放在自己的马上,又怕那孩子闹腾,用绳子将他牢牢地绑好,随后才骑上马,带着其他人疾驰而去。 沿着从娄烦到静乐县城的驿道跑了一个时辰,见到路边有条小溪,李承基一行人下马歇息,顺便把那孩子的绳子解了。 那孩子先是喝了一口水,接下来也没闹腾,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服,来,再打一次” 李承基心想,都到这地步了还想着比拼武艺,真是个武痴啊。 “别急,有的你打,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哼,已经十五了,刚才是我没防备,这次你可要留神了”,说着就想扑上来,李承基推开他,指着李承恩说:“我就不跟你打了,这位刚十八岁,比你稍大一些,正好与你比拼,我就不占你便宜了” 实际上李承恩是这一行人中力气最大,武技最高的,刚才被这孩子暗算了一下,满腔怒火正没处发泄呢,听李承基一说,立马就摆好了架势,“用刀还是空手,随你,十招之内不拿下你我就不姓李” 孩子毕竟是孩子,受了这一激,马上放开了李承基,“行,等我撂倒你,再和他打” 李承恩有些托大了,擒拿格斗、拳击、空手道的招数使了不少,都奈何那孩子不得,最后还是仗着力大,一招将那孩子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那孩子真是皮实,一般人受了李承恩这么一摔,起码要一刻时间才能缓过劲儿来,他倒好,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嘴里还嚷着:“二十招了,你赶紧改姓吧” 不过这次他没嚷着继续跟李承基比拼了,他总算看出来了,这一行十人,个个都不是弱者,任何一个过来自己也不见得打得过。 “你等是哪个军府的牙将,好生了得,我杨重贵佩服”,那孩子此时语气变得十分恭敬。 “你又是何人,为何出现在马场?”,李承基反问道。 只见那孩子竟然单膝跪下了,给在场的几位团团一揖,“河西麟州司马长子杨重贵拜见各位将军” 他估计眼前这几位都是某位节度使牙内军的军将,否则就无法解释了,他杨重贵虽然才十五岁,可一身功夫在麟州罕有敌手啊,小小年纪在麟州便有了偌大的名头,今晚一战,他总算大开眼界,谁的麾下有这么多壮士? 想起来真是令人神往啊。 其实杨重贵还是高看了李承基一行,也就是近身功夫能欺负一下眼前这位孩子,轮到兵器、弓箭,这十位任何一位在他面前估计都走不到五十招。 但这只是论输赢,真正提到生死搏杀,眼下这十位就和他就不分上下了,因为他们练的都是快速杀人的招数,没那么多繁复的招式。 不过再过几年,就是生死搏杀,这十位就不是眼前这位的对手了。 “我等不是你口中的盗马贼吗?为何还如此客气?”,听说他是河西与府州折家起名的麟州杨家的长子,李承基也生出了一些敬意,不过看到他还是个孩子,嘴里未免继续调笑着。 杨重贵心中有些气恼,自己依足礼节拜见了,这些人好不晓事,难道看不起我麟州杨家吗? 李承基见他恼了,心想惹恼了麟州杨家对大人也不是好事,赶紧说道:“小郎勿恼,我可以告诉你我等的来历,不过你可要保密”,见那小孩点点头便说:“我等是河东道承天军使、平定州刺史麾下儿郎” “承天军?平定州?”,那孩子有些懵懂,也难怪,如今兵荒马乱的,政令不太通畅,估计李晟基任承天军使、平定州刺史一事还没有传到河西那边。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认定了这承天军一定是一个强军所在。 “像你等这样的,承天军有多少?”,他心里还是有些好奇。 “目前有一百人,再过半年就是两百人了”,李承基也没有丝毫隐瞒。 “啊?!”,杨重贵这下可就震惊不已了,一百个,马上变成两百个?麟州一个府像他这样的也不过区区数人而已,这还包括了他的父亲! “都是何人所授?”,这下他更好奇了。 “都是承天军使、平定州刺史李晟基李大人亲授” “啊??!!” 第二十七章 比武 八月上旬,平定州。 李晟基正在和好久没见的姚猛叙话,亲兵上来说有个少年要拜见他。 “少年?”,李晟基眉头不禁拧起来了。 自从五成粮税、半年军饷的事传开了以后,平定州一下子就热闹起来,短短半个月就招募了合格士兵一千余名,还有不少是拖家带口来的,平定州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但也有不少“好事者”自称“武艺高强”,要与传说中的承天军“总教头”李晟基一决高下,一开始为了收拢人心,李晟基不厌其烦地下场较量了几场,后来越来越多,李晟基就厌烦了,干脆声明,愿意投军的,符合条件的赶紧去招兵点。 不愿当兵的,李晟基也没赶他们走,这些人都是骑马赶来的“晋地健儿”,能收拢的话,对自己的骑兵建设也是一大助力。 所以干脆把武艺精通的姚猛调了过来,与契必信对调,还专门让姚猛应付那些“好汉”。 还别说,经过姚猛下场后,“纳头便拜”的骑马健儿不少还真是诚心归附了。 听说又有少年来“拜”,李晟基朝姚猛一努嘴,要他赶紧去应付。 “大人,那少年声称自己是河西麟州杨家的,指名道姓要见你”,亲兵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了。 “河西麟州杨家?”,李晟基一脸懵懂,不过瞬间便反应过来了,不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杨家将”嘛,赶紧和姚猛联袂而出。 话不多说,那少年先和李晟基比了近身功夫,十个回合就被摔倒了地上,接着又缠着要比横刀,李晟基说:“大郎,我这横刀技法与其他人不同,横刀不出则已,一出必见血,全是阵上对敌厮杀的技法,你要较量就与我手下这位姚将军比吧”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部分是他的横刀技法脱胎于东洋剑道,融合了当下一些实用的技法,全是简单、实用、狠辣的招数,假的部分便是李晟基自己也才修习了一年多,心里还没有底,河西杨家他可是打定主意要交好的,所以就让给了姚猛。 这杨重贵果然厉害,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近身功夫已经很了不起了,横刀更胜之,马上铁枪功夫更胜。 一番争斗下来,姚猛花了三十个回合才在横刀上胜了他,又花了五十个回合才在马上铁枪的较量中胜了他。 这下杨重贵心服口服了,随后讲述了遇到李承基一行人的经过,又叫了一个杨府的管家和李晟基谈皮毛的交易。 “粮食我们倒有,不过你们得自己来取”,一听这话,那管家、杨重贵便沉默不语了,要到平定州取粮,必须经过太原府、岚州,杨家再骁勇,也不可能在这两地横着走。 看着他们作难的样子,李晟基想了想安慰道:“大郎、杨管家,不必如此,如果你等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铜钱银两来买你们的皮毛,你等再用这些钱财去岚州购买,这样一来,岂不方便许多?” 二人眼睛一亮,赶紧点头答应了。 二人临行前,李晟基神神秘秘地拉住了大郎,“大郎,跟你打听一个人,贵府上有没有一个叫杨业的?”,大郎一听有些诧异,难道军使大人还认识杨家的人不成?脑子里搜了搜,没这个人,又问了管家,也说没有这个人,便对李晟基说:“我府中没有此人,兴许在麟州其它地方也说不定,在下一定帮军使大人细细查访” 李晟基听了,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这大名鼎鼎的杨业兴许还是眼前这位小郎的后人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心里也放宽了,亲自将二人送到了寿阳县附近才返回。 令李晟基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位可是如假包换的杨令公、杨业呀,不过那是他以后改的名字。 目光还是转向北上的三路人马。 中间的一路带头的是李承训(大牛),李晟基最铁杆的亲信之一。 随着横刀都欧阳浩、姚猛、季无忧三人一路看涨,横刀都其他将士眼睛里都火热起来,李承训也不例外。 一路上他就琢磨开了,自忖论聪明、谋略,他比不过秋悲风,论沉稳大气,他比不过李承基,大人让他带领中路的人马,他自己琢磨着,一方面是自己姓李,又改了大号,大人虽然嘴里没说,估计心里还是欢喜的。 另外一个原因可能是,他也是洛阳人,准确来说是洛阳北边的孟津县的人,按照大人的话来说,叫什么“洛阳郊区”,但不管怎么说,一个“老乡”是跑不了的。 其实李承训这些“琢磨”都不靠谱,李晟基真正看中他的就是他的全面,他哪方面都不突出,但也都不弱,完全是一个带队军官的好人选。 李承训最后决定不管大人临行前谆谆告诫的“不在关键时刻,不要轻易出示腰牌、文簿”,决定大张旗鼓,就穿着军装,亮明身份,一路北上,这太原到大同的驿道是河东最重要的一条驿道,道路宽阔好走,纯粹赶路,骑马快的话两日可到,稍慢一些三日也就到了。 他这一路以“招兵”为主,其它事情为辅。李承训也在琢磨如何做好这些事情,新的粮税、军饷制出台后,估计步军很容易招募,不过骑兵就难了,一是合格的骑兵本来就少,二是马匹缺乏。 李承训思忖了许久,最后决定:“要想出人头地,四平八稳是不行的,必须另辟蹊径”,决定不在忻州逗留,直接去代、朔、云三州。 代、朔、云三州,加上蔚州、岚州,都是以前大唐的边州,除了民风彪悍外,还盛产一种叫“游侠”的群体,这些游侠,都是弓马娴熟的骑士,或独门独户,或三五成群,最多也不过十几个人,再多就是马匪了。 他们亦侠亦匪,游荡在这五州的高原、草场、山地,大多数还担得起一个“侠”字,基本上都是汉人,原本以打击在五州流窜、抢劫的胡人为主业,自契丹一统漠北大草原,契丹人便成了他们的主要打击对象。 这些人仗着地理熟悉,神出鬼没,打击落单的契丹士兵以及与契丹关系密切的中原政府州县的首脑,搞得契丹及“唐契友好人士”狠得牙痒痒的,但也无可奈何。 耶律德光曾先后派人知会与他交好的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卢龙节度使赵德均,令他们严厉打击这些游侠,石敬瑭倒好,卖了大力气清剿,岚州、代州、忻州的游侠几乎被他一扫而空,但再往北他就鞭长莫及了。 赵德均则是阳奉阴违,捏着这些游侠与耶律德光讨价还价。 这些内幕,不要说李承训了,就是李晟基都不清楚。 就这样,李承训一行十人懵懵懂懂地越过忻州来到了代州,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在代州盘桓了大半个月,愣是没见到一个传说中的“游侠”,眼看时间不多了,赶紧收拾心情,准备北出雁门关,去朔州、云州碰碰运气。 雁门关坐落于代州北部勾注山脊,位于山西北部的代县城北约三十多里的雁门山上。雄关依山傍险,是大雁南下北归的主要通道之一。 雁门关的围城随山势而建,周长十里多,比承天军城还大。城墙的南端分别与关城的东西两翼相连,向北则沿着山脊延伸到谷底合围,合围处建有城门。 李承训一行人来到雁门关下,先是对巍峨的关城赞不绝口,不过看到了关城的防备后却大失所望。 接近天黑了,城门口却打开着,进出关的行人络绎不绝,两个衣衫破烂的士兵抱着两个框子站在城门口收钱,关上值守的人一个也没瞧见——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关? 见是从“太原府”过来去云州“公干”的,领头的还穿着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军服,两个士兵没敢收他们的钱,挥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进到关城,没听到鼓角争鸣,也没见到刀光剑影,熙熙攘攘的街市让他们仿佛到了平定州的东市。 一行人找了一家叫“雁门居”的客栈住下了,这间客栈很大,马棚就可以容纳一百匹牲口,客栈分两层,首层是吃饭的地方,二楼是旅店。 一楼有十张桌子,全部坐满了,见到是十位“军爷”,店小二好说歹说才腾出了一张桌子让他们就坐。 李承训坐下后,扫了一眼大厅里吃饭的人群,一看打扮,大多是出关行商的,不过有两桌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桌坐着五六个人,虽是汉人打扮,但那长相、举止、神态,无一不透露出浓浓的塞外胡人的味道,一个人的后脑勺正对着李承训,只见那人的唐巾下面并没有露出浓密的头发,再看鬓角,也是光秃秃的,契丹人! 契丹人的发型与这个时代的其他游牧民族大不相同,脑袋一般剃得精光,在左或右或两侧保留一撮头发,有的头顶剃得精光,周边一圈头发,还有刘海,一般不留长须,多为唇上短须,颌下山羊胡子。以后的蒙古人、女真人,甚至日本人的发型都受到了契丹人的影响(之后不久日本成了辽国的属国)。 李承训心里一沉,李晟基常给他们上课,训练时也利用闲暇时间给他们讲一些什么对付草原骑兵的心得,虽然没有明说,都里面只要不是太傻的——太傻的在横刀都也“毕不了业(李晟基语)”,都清楚承天军目前这些训练、装备、不计成本的吃穿用度,最终的目标就一个——契丹! 另一桌坐着八个人,倒是实打实的汉人,不过个个神情剽悍锐利,一看都不是善茬,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络腮胡子隐隐是他们的首领。 第二十八章 契丹使者 自从石敬瑭接任河东节度使以来,契丹人在河东那都是高高在上的,“游侠事件”发生后,他们稍微收敛了一些,不敢明目张胆地穿着契丹服饰,留着契丹发型招摇过市了。 在代州及以南还好一些,这雁门关城是鱼龙混杂之处,没准就有游侠出没其中。 李承训他们这一桌跟契丹人隔着一张桌子,那八个汉子一桌又与契丹人隔了一桌。 契丹人那一桌很快就吃完了,与契丹人挨着的那一桌估计是两家人,其中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契丹人酒足饭饱之后,本性终于露出来了。 两张桌子之间其实还很宽,那群契丹人起身离开时,其中的一个故意蹭了那女子一下,惹得她发出一声尖叫。 李承训手下的一个人看不过眼,正要起身,李承训一把按住了他。 其实李承训自己也是义愤填膺,不过他到底是看了一些书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还是懂的,他瞟了一下八个人那桌,见他们也都是一副激愤的样子,不过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听到尖叫声后,契丹人纷纷哈哈大笑,不过看到了那八个人,以及这边十个剽悍的军官,理性促使他们没有采取进一步更为不堪的行动,和八人桌和十人桌互瞪了几眼后,便匆匆结账后返回二楼去了。 李承训见那群契丹人中的一个还和掌柜的嘀咕了几句,又向自己这一桌看了几眼,那掌柜的一边听他说一边还点头哈腰着。 横刀都众人风卷残云般消灭完桌上的饭食,结账后便向那掌柜开房间。 一个店小二引着他们来到二楼,李承训瞅了一下,二楼一共有几十间房,分“天地玄黄”四类,“天”字号共两间,当然都是上房,所谓上房,也就是每人一张床而已,需要的话用屏风隔开。 “地”字号四间,也都是床铺,不过就需要两人合用一张床了。 “玄”字号四间,都是大通铺,一间住八个人。 “黄”字号,也是大通铺,一间住十六个人,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 小二把他们引到东头第二间房,李承训一瞅,门上挂着“天贰”的牌子。 “小二,我等开一间玄字号房就行了”,李承训知道承天军是李晟基在苦心经营着,无论当兵的还是工匠,都是好吃好喝供着,这开支肯定不少,李晟基自己平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和士兵们一起吃,穿一样的衣服,无非就是单独住一间院子而已。 这次出来,虽然李晟基没有提花费的事,但出来的人无不把“节约”二字牢牢记在心头。 “军爷无需烦忧”,只见那小二笑着对他们说,“房间费用已经被贵人替各位付过了” “何人替我等付的房费?”,李承训抓住正要哈腰离开的小二。 “天字第一号的贵客”,小二答道,犹豫了一下,在李承训耳边说:“北边来的” 李承训还想问他一些细节,这时那间天字一号房的房门开了,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李承训一瞅,这不就是那一桌契丹人中的一个嘛,契丹人对自己一行人示好,不知是何用意? “你等可是太原府过来的?去往何处?”,那汉子的汉话有些别扭,不过勉强还听得懂。 他不问“你等可是从代州过来的”,估计也了解代州的要出关一般歇在城里,第二天直接出关,而不会夜宿雁门关。 “正是”,李承训也想了解这群契丹人究竟是何用意,便不动声色的答道,“去往大同公干” “哦”,那汉子看了他一眼,“正好顺路,我等是石公的客人,这一路上就多多有劳了”,说完也没等李承训表态便“啪”地关上了房门。 “妈的”,李承训心里暗骂,这下他明白过来了,这是把他们当成了护卫啊。 不过他还是按下心里的不满,心想:“大人不是要探查塞外的虚实吗?”,自己虽不是李承基那一路,这一路上也可以跟他们套套近乎,从侧面了解一下,等了解得差不多了,暗中结果了他们便是。 想着便止住了其他人的躁动,带着他们进了房间休息不提。 第二天很早他们都起床了,没办法,都被李晟基训练成条件反射了,还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十个人先在院子里耍了一会儿横刀,就地做了几组俯卧撑、仰卧起坐什么的,等他们洗漱完,准备去一楼吃早点时,二楼的人都还没醒。 等契丹人吃完早点,一行十六人准备出发时,李承训看了看天色,妈的,都快巳时了,看来要尽快“套”完话,否则再这么磨蹭下去,自己的任务可就泡汤了。 离开客栈时,李承训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那八个人,估计早就离开了。 一行人出了雁门关城,沿着山路往前走,根据李承训的要求,一人对付一个,缠着问东问西的,契丹人以为他们在套近乎,也不以为意,不过能代表契丹出使河东,起码的警觉性还是有的。 李承训缠着那个貌似领头的,正要询问塞外的境况,没想到那人先问他:“你等是何人属下,去大同作何公干”,李承训只好按照编造好的回答:“我等是刘知远大人麾下,去大同送一封书信”,把人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对于李承训的旁敲侧击,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作答,都是含含糊糊的,无非是“我契丹地域辽阔,控弦百万,海内咸服”云云。 李承训也没问为何太原石敬瑭没派兵护卫他们,抑或他们自己多带些人马进关,估计只是日常联络,双方都愿意大张旗鼓。 他心里焦急,转眼就快到山下了,“套话”行动却一无所获。 一行人下了山,路过一段小谷地,约莫一里多长,李承训最近正看着兵书呢,就想起了兵书上常提的“两山夹峙,如坡势缓和,伏兵之出也”。 正想着呢,只听得一声唿哨,前面山坡的树林里冲出了四骑,接着后面也是一阵响动,又是四骑,李承训仔细一看,前面那领头不正是在客栈遇到的那个络腮胡子嘛。 电光火石间,李承训立刻做了决定,他一声大喊:“杀”,旁边的契丹人还以为他要去迎敌呢,正要出言激励几句,只见李承训的横刀一挥,正切在自己的脖子上,与此同时,正“套近乎”的六位横刀都将士也是一刀毙敌,那六个契丹人丝毫没有防备,中了致命的一刀,纷纷跌落马下。 这一幕,不但出乎契丹人的意料,前后包围的八骑也没想到,不过他们手中的弓箭并没有放下,那络腮胡子还喊道:“你等可是石敬瑭那狗贼的手下?倒会自保,可是晚了”,说着右手搭着箭尾的指头就要松开。 “我等不是石敬瑭的手下!”,李承训赶紧大喊。 “吁……”,听到这话,那汉子终于放慢了马速,放下了弓箭,不过手里又多了根兵刃——一根三尺多长的竹节铁鞭。 “我等自是承天军李大人麾下,干那石敬瑭何事”,李承训又喊道。 “承天军?李大人?”,络腮胡子一脸懵懂,“那你等为何与契丹狗贼混在一起?” “说来话长……” ...... 等李承训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讲,又问了一句:“你等才八人,就敢伏击我等一十六人?”络腮胡子哈哈大笑,“不说你等十六人,只要是杀契丹狗贼,再多几倍也不在乎”,“你等要去云州招兵”,他又问道。 “然也,李大人麾下,步军不缺,骑军缺乏,特别是精于骑术的骑军缺乏,大人心怀大志,常以涤荡腥膻为己任,听闻云州、朔州、蔚州行侠仗义之辈云集,又多便弓马,便命吾等北上招揽……”。 李承训跟秋悲风关系很好,时常混在一起,受秋悲风的影响,说得一副义正辞严、大义凛然模样,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络腮胡子却不吃他那一套,“吾等如何信你?” 李承训这下恼了,“信不信由你,你等去一趟平定州不就知晓了吗?” “还担心的话,先派一两个人去也行” 络腮胡子见他神色不对,赶紧说:“军爷莫要误会,非是我等不信,实在是被石敬瑭那狗贼杀怕了”,说完又讲述了一番石敬瑭如何应契丹人的要求剿杀他们这种“义侠”,自己的兄弟如何损失云云。 “不瞒诸位军爷,我等雁门十八骑是这朔州最大一股…义侠,向来是扶弱锄强,蒙道上的人谬赞,在这雁北一带也有偌大的名头,没想到石敬瑭那狗贼一声令下,我雁门十八骑只剩下八骑了……” 说完他眼里激愤中还隐隐有些泪花,李承训看了也暗暗有些动容,看来这汉子倒是一个义气深重之人。 络腮胡子说完先是怕了一下脑袋,“诸位军爷见笑了,哎呀,看我这脑袋,一想起兄弟们的惨状竟有些失礼了,雁北单廷贵,人称单铁鞭,见过诸位军爷”,接着又是团团一揖。 “承天军虞候李承训,见过各位好汉”,李承训赶紧还了一礼。 “李虞候,恕我无礼,你等这样乱闯,想招募合适的骑兵,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就是盲人骑瞎马,如信得过我等,你等可径直向西,娄烦关口有一小镇,名曰新城,快马一日即到,从那边去朔州、马邑、大同,更为便捷” “你等在新城一家客栈叫做一笑天的稍待几日,我等还有些私事,最快六日,最慢十日,我等必定前往这一笑天与诸位会合,届时由我等引路,这招募一事当可事半功倍” 等单廷贵说完,李承训稍一琢磨便知道他们要去平定州一探虚实了,也不说破,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等那雁门八骑走远了,李承训他们对扔在树林里的几个契丹人的尸体又仔细搜了搜,除了一些串钱、银两外(兵刃被单廷贵他们拿走了),还发现了一份书信。 信藏在一个蜡丸后放到了那个领头的帽子里,不仔细查还真发现不了。 信是石敬瑭写给耶律德光的,一看之下,李承训禁不住怒火中烧,字里行间充斥着阿谀逢迎之词也就罢了,隐隐透露的欲借契丹之兵对付洛阳之意昭然若揭。 第二十九章 游侠 李承训当然不可能在新城傻等着,于是兵分两路,一路五人沿着黄水河向东北方向探查,自己带着四人直奔新城,到新城后,一是探查楼烦关的防备情况,二是计划沿着边墙向西北查探。 两路人马约定十三日后在朔州会合。 两日后李承训一行五人抵达新城。 新城是楼烦关北关口以外的一个小镇。楼烦关不像雁门关,在山上建有大城,而是顺着云中山、管岑山两山之间狭长的谷地修建了南北两关,南关在岚州境内,北关在朔州境内,两关均纯粹为驻兵所在。 穿行楼烦关的旅人出关之后需要修整,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在南北关口附近形成了大的人口聚集点,主要为南来北往的人提供食宿,也是不小的南北物资聚集点。 这北面的自然就是新城了。 新城没有城墙,顺着驿道在两边盖了密密麻麻的房舍,临驿道的街面客栈、商铺林立,人烟稠密,竟不亚于一个小县城,单廷贵所说的“一笑天”是镇上第二大的客栈,仅次于“楼烦居”。 稍事休息之后,李承训留下一个人继续呆在新城,探查楼烦关的关防情况,防备单廷贵提早归来有人接洽,自己和其他三人仍是一副军人打扮,挎着横刀,背着弓箭,沿着内边墙蜿蜒向西北方向探查。 所谓内边墙是指以前战国时期赵国为了防备当时还在朔州西部一带放牧的楼烦胡、林胡修建的简易城墙,后来基本废弃没用了,湮没于历史的大河之中。不过在此时还是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残存的石墙、土制烽火台仍随处可见。 沿着内边墙走了约莫一百里路,见到地图上标注的那条偏关河时,已是第二天下午黄昏时分,见天色已晚,四人便在偏关河附近扎营,计划第二天顺着偏关河前往偏关。 此时的朔州西北部还是各民族亦耕亦牧、杂然而居的地方,白天沿着内边墙探查时,也见到不少牧民、“游侠”出没,见到他们四个,还以为是巡边的官军,有少数不开眼的也被他们打发了,李承训这次北上是全副武装、大张旗鼓的,骑枪、横刀、弓箭、标枪、骏马齐备,对付这些少数不开眼的,还是游刃有余。 一路上李承训他们沿着边墙巡查,遇到大的尚存的关楼、墩台也下马爬上去了望,很是遇到几伙藏于此处的“游侠”,不过看到他们全副武装的官军模样,又听说他们与单廷贵他们交好,双方都忍着没动手。 茫茫黄土高原北部,沟壑纵横,草木稀疏,如果没有一条明显的标识物指路,李承训他们想要顺利找到偏关河,无异于痴人说。 等四人扎好帐篷歇息时,李承训心里暗暗为他们能拥有一幅地图而感到庆幸。 第二天一早,四人早早起身,随便啃了几口在新城买的炊饼,收拾妥帖之后沿着偏关河旁的小道一路逆流而上。 小道较为狭窄,仅能容一匹马通过,四人的马术尚可,不过也不敢放开马蹄快跑,一路小跑着前进,约莫中午时分,已经能看见山坳里的那个城池了——偏关! 四人远远望见了,心里欢喜,此时的道路接近关城,也开阔一些,不禁放开了马蹄快跑起来。 刚跑了一小会儿,前面蹄声阵阵,卷起了大团的灰尘向他们席卷而来,四人赶紧闪到一边。 约莫五十骑一字排开呼啸而过,激起的灰尘方园六尺之外不见人影,等那五十骑过完了,四人一个接一个地大声咳嗽起来。 “汝等是何人?为何来此偏关?”,还没等李承训他们咳嗽完,只见远去的五十骑有四骑又折了回来,当头一个面容粗豪、神情剽悍、四十开外的军官提着马鞭向他们喝道。 李承训咳完最后一声,正想发作,你等横冲直撞也就罢了,还厚颜来质问我等,不过一看那人的服饰,竟然身穿四品武官的服饰。 强忍着拱了拱手,“承天军虞候李承训见过将军” 还没等那军官接话,那军官身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扑哧一笑,“你等就是那山贼将军李晟基的麾下?” 估计李晟基出任承天军使及其背后的掌故已经传到这里了,所以那汉子有此一问,不过李承训就不乐意了。 “兀那汉子,汝何故取笑我等,取笑我等也就罢了,为何取笑堂堂大唐平定州刺史、承天军使,士可杀不可辱,我与你较量一番,不死不罢休!” 那汉子听了,脸上丝毫没有歉疚之情,催马就想上前迎战,那将军一鞭子抽在他的背上,嘴里还骂道:“就你多事” “小兄弟勿恼,军中之人快人快语,口无遮拦,皆寻常见,我在此给你等赔个不是”,说着略拱拱手,“这承天军尚在八百里开外,你等为何来此边境关口?” 李承训想了想回道:“禀将军,我等奉军使大人之令前往云州、朔州买马,塞外三关赫赫有名,雁门、楼烦二关我等已经见过,尚余这偏关未得一观,故抽空前来观瞻” 那军官脑子转了几下,这话倒挑不出什么毛病,出关买马的比比皆是,虽然多以平民服饰出现,但以官府身份大模大样行事的也不是没有,那承天军使一个山贼骤得高位,不懂规矩,心里膨胀,到处招摇也不是没有可能。 倒是眼前这人听闻自己长官受辱,敢于拔剑而出,还准备行那“血溅五步”之举倒值得称许,好一个忠义之士! 想到这里,他也不想过多难为他们,向李承训拱拱手,“小兄弟,吾乃振武节度使麾下巡边指挥使安重荣,你等回朔州时得闲不妨到弊府盘桓几日,届时我等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说完便扭转马头疾驰而去。 有了这么一出,李承训他们想细细探查偏关,甚至到大河边上查看的急迫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情郁闷地进了关城,草草找了一个客栈住下,“山贼”二字仍在耳边萦绕,烦闷之下,今天他是不想出去了,准备蒙头大睡。 “力儿,找一间十人大通铺即可”,头刚挨着枕头,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大喜之下,李承训猛一掀被子,夺门而出。 站在二楼上,只见院子里站着十个人,个个衣衫褴褛的,不是李承基那一行人又是谁! “承基!” “承训!” “元丰!” “力儿” “.…..” 两支北上“大军”奇迹般地在这偏关回合了,兄弟们一个月没有见面了,一个个互相抱着,喊着,引来了一阵阵不愉的目光,不过他们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原来李承基一行人骑着偷来的马匹,北上静乐、宜芳、岢岚军,再转向西边的保德镇,一路上募兵、联系收购皮毛的事,倒还算顺利,从保德砦渡过黄河,来到府州。 府州刺史听说遥远的平定州刺史派人来拜见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等李承基呈上李晟基写给折从远的信,里面只是一些殷勤问候致意之词,心里还纳闷呢,这李晟基自己从未见过,为何还千里迢迢、巴巴地派人过来致意? 听了李承基说的什么募兵、收购皮毛之事,心里也明白了一些,估计是央求自己给他们行一些方便,这倒好办,兵员的事他自己都不够,目前他自己的兵力独立应付契丹、党项两大胡人势力还左支右绌的,当然不可能放给千里之遥的承天军,至于这皮毛嘛,府州有的是,到底是一州刺史派来的,也不好太过轻慢了,便安排自己的儿子折德扆随他们联系购买皮毛事宜。 等联系好了皮毛购买事宜,又做了一些李晟基交代的“观瞻府州刺史及军备”诸事宜,在府州盘桓几日后便告辞了,重新渡过黄河,沿着黄河东岸一路逶迤北上。 不过接下来的路可就苦了他们,保德砦到河曲、偏关河口一带,正是典型的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地形,人烟稀少,草木稀疏,有人的地方多半是沿着大河的一些烟墩,由于行人稀少,道路也模糊难辨,刚开始他们一直沿着大河边上行走即可,可惜中间有不少地方小路又折向了其它地方,虽然最后又折回到大河边上。 辗转之下,百里的路程一行人走了整整七天,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只好沿途射杀一些猎物勉强充饥,这七天,李承基他们倒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李晟基常跟他们讲得什么“野外生存”、“拉练”的含义。 听了李承训他们招募“代北游侠”一事,他先是一喜,接着又有些担忧,这些人平日里自由自在惯了,就算招募到了,能否接受军中严厉的条例,一个不好激起“兵变”反倒不好,算了这些事就让大人去操心吧,自己的“长途拉练”还没结束呢。 又听了安重荣的事,李承基心里一动,“原来是他” “大哥,你识得此人?”,李承基在这几个姓李的人中最受李晟基器重,这些人隐隐以他为首,故李承训口称“大哥”。 “以前听老寨主讲起过,听说是代北的骁将”,李承基回道。 第三十章 夜宿 第二天两支队伍依依惜别了,临行前,李承训将三套弓箭给了李承基他们,此去北上不远处就是外边墙,过了外边墙就是茫茫大草原,什么凶险危机都有可能遇到。 令李承训没有想到的是,李承基这一去就是音信渺渺,多年之后二人才得再次相见。 将视线转向东边。 代州到蔚州的驿道上,一支小队伍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八匹马,一辆马车。 八个骑士都做健仆打扮,弓箭、横刀齐备,前后各四个,将那辆马车围在中间。 不过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赶马车的那个偏作书生打扮,一声浅蓝色的丝绸外袍,同样浅蓝色的唐巾,两个软翅随着马车的颠簸一动一动的,那人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粗眉大眼,身体粗壮,乍一看,不想一个书生,分明是个武夫。 那“书生”手里捧着一本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马车的前帘打开了,露出一个健仆打扮的少年,“唉,我说悲风大哥,我俩还是换换吧,这马车不透气,还颠的厉害,我可不想再坐了” 那书生打扮的人正是三路北上“大军”中最东的一路的头领——横刀都私下里都叫“糙书生秋悲风”。 只见他伸了伸懒腰,,转头板着脸对那少年健仆说:“怜儿,这才多大一会儿,你就忍不住了,大人时常不是说过嘛,要静气,静气” 那少年名叫李继基,今年刚十七岁,是横刀都里年龄最小的,以前跟着王存章在李晟基面前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后来也跟着横刀都训练,对于像王存章、李继基这类贴身伺候的“勤务兵”,李晟基也没抱多大希望,也就是跟着练,成绩也没多做要求。 那少年叫原本叫姚怜儿,是姚珂从山下捡来的孤儿,刚捡回来时才三四岁,还不会说话,自己的父母是谁,家住在哪里均不知晓,姚珂见他可怜,就给他取名姚怜儿。 没想到的是,“勤务兵”中年龄最小,身体也看似最弱的姚怜儿,跟着训练了一段时间后,刚开始也跟不上,不过后来在大鱼大肉的供应下,加上他又是正长身体的年纪,身形蹿得很快,比以前健壮多了,后续的训练也慢慢跟上来了,最后竟然顺利“毕业”了,不过个头与横刀都其他士兵相比还是不高,又生的清秀,横刀都的人平日里见了还是一口一口“怜儿”地叫着。 跟了李晟基之后,李晟基见他年纪小,人又聪明,日常的训练、培养就格外上心一些,还亲自给他取名李继基——这可是承天军头一份,消息传出之后,整个承天军那个羡慕嫉妒恨啊,这里就不必细提了。 秋悲风拗不过李继基,“要不一起在前面坐吧”,“驭夫”的位置还很宽敞。 “好咧”,李继基跨出马车,一把接过缰绳,这下刚好,秋悲风可以专心看书了。 这次北上,秋悲风其实也有小算盘。 他家原本姓高,世为高门大族,武周时代家里犯了罪,被武皇强改姓虬,发配到边地妫州,后来在中宗时代平反了,虬家也没再改成高姓,而是改成了与虬音相近的秋姓。 说起来他们家与北齐高欢家还有些瓜葛,与现今昭义节度使高兴周也有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 这次北上,秋悲风化装成回老家探亲的官人,李继基扮成书童,其他人扮成跟随保护的健仆,反正李晟基给他准备的文书也是平定州录事参军,一个文官的身份。 妫州他是不准备去了,自己双亲虽然早就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个小叔,不过一想到小婶以前对他的横眉冷眼,这个家他可是不想回了。 一路上,他这一队普通的招募倒做了不少,也颇有成效,但与他刚上路时的盘算却相去甚远。 他是个聪明人,眼下李晟基的势力愈发强盛,武将不缺,文官缺的厉害,不然像欧阳浩、季无忧这样文人出身的人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重视。 所以此次北上,秋悲风打定主意想帮李晟基多招揽一些文人或世家子弟。不过一路走来,别说世家子弟了,落魄文人也没见到几个,更别说招揽了,想到这里,秋悲风不禁暗自忧心,书也看不进去了,扔下书本,站在马车上背手而立。 “秋大哥,你又开始悲秋风啦?”,一边的李继基见状调笑道。 “去去去”,秋悲风一甩袖子,继续背手而立。 时下接近中秋,代北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了,一阵西风吹过来,秋悲风也不禁缩了一下脖子,此处已接近飞狐道的平型岭了,趁天还没黑,赶紧找一处住处才是正理。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仗剑人在天涯”,天色渐晚,夕阳西斜,西风阵阵,秋悲风不禁想起了李晟基给他题的一幅字,眼下这场景不正贴切吗? 说起这幅字,还有一个小插曲。 当秋悲风一开始看到这幅字,就问李晟基:“大人,这仗剑人如何骑一匹瘦马”,李晟基听了一愣,他把“断肠人”改成了“仗剑人”,粗粗一看,也没什么不妥,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粗豪的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李晟基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半响才强词夺理地说:“乱世凋零,民生愁苦,饭都吃不饱,况马呼?”,秋悲风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没有继续“不耻下问”了。 秋悲风轻声吟哦这几句词,心情略有好转,不过再一看几个“赳赳武夫”及雄健大马,秋悲风苦从心来,暗自摇头。 随着马车向前移动,他一边观赏者四周的风景,一边仔细寻找客栈什么的。 代蔚驿道正位于恒山与五台山之间,前面的泰戏山平型岭也是五台山的一部分,秋悲风正四下搜寻着,忽然看见前面右侧山腰处挑出了一角飞檐。 他心里一喜,这四处荒无人烟,这飞檐所在不是寺庙就是道观,晚上可有住处了。 到得山下,果然有一条道路蜿蜒而上,堪堪能通行一辆马车。 到了那飞檐所在,一座大庙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从大庙面前朝山上望去,远处的山坡上层檐叠瓦,显示出大庙规模颇大,至少有多进。 大庙前面的院子里还停着两辆马车,一辆庄重素雅,一辆雕梁绣柱,一看之下,都不是一般人家能配得起的。 一个小和尚见又来了一辆马车,还有几个赳赳武夫,心里不悦,秋悲风赶紧上前打了个招呼:“小师傅,小生这厢有礼了” 那小和尚久在门前待客,也是个精明人,眼前这位虽然一身书生打扮,但左看右看都觉得别扭,健仆、书童也一个比一个精悍,倒也不好得罪,只得上前见礼,“这位官人,你等是来借宿的吧,小僧丑话说在前面,本寺虽是方外之地,也需一日几餐,官人要借宿,每人一晚一吊钱,马匹也是如此” 秋悲风一听,好你个小和尚,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这么算来,一行连人带马,就需要二十吊,足足二两银子,便捋捋袖子准备和他讲讲价。 “要住便住,不住的尽快下山,本寺要关门了”,这时大门里又出来一个和尚,与那小和尚不同,这位和尚一脸横肉,身材肥壮,眼里还泛着凶光。小和尚见了,赶紧上去见过礼后闪到他身后待着。 这下好了,一个不像和尚的和尚,一个不像书生的书生,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半响秋悲风才说:“住……” 那肥壮和尚估计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双手合十略低了下头,“不瞒各位施主,本寺客房已满,只能委屈诸位到旁边小院将就一晚,那里柴米油盐皆备”,说完向大庙右侧一指。 顺着他的手指向前看,只见大庙右侧的小树林里还有两间房舍,房舍虽小,也是青砖白墙。 “那房费如何算?”,其实秋悲风也无不可,不过既然不是在大院内住,这外面的房舍应该便宜一些吧。 “还是一样,你等到底住不住,不住的话赶紧下山”,那和尚瞬间便转了凶性。 “这偌大禅院,为何住不下区区我等?”,秋悲风也不是怕事的人,针锋相对,既然出了大价钱,那就得住上房,否则不就亏死了? 只见那和尚眼里闪着凶光,走到秋悲风面前,“本寺只有十间客房,今儿个恰好有河东的贵人路过借宿,其大小人口二十余,已将客房占满,再说了,本寺再大,却有大小僧人两百余,还有五十僧兵,自己住都嫌挤,何况外人” 说话的时候将那“五十僧兵”特地加重了语气,威胁的意味浓浓地。 秋悲风倒不是怕他那所谓的五十僧兵,而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坏了承天军的名头,“罢了,罢了,就依你” 那两间房舍其实还不错,大通铺、粮食、灶台、水缸齐备,不过就要自己做饭了。 秋悲风一看,“这还差不多”,卷起袖子就开始烧水做饭。 第三十一章 恶僧 半夜里,李继基突然醒来了。 这是他的一个毛病,估计是小的时候一个人在野外冻的。 轻轻的越过众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来到门外,只见值夜的士兵正笔挺地站在门口,这也是李晟基反复强调的,到了外边,无论有多少人,必须安排守卫。 见李继基过来了,那值夜的士兵也知道他这个毛病,“怜儿,没尿床吧”,“去去去”,李继基一把推开他,来到靠近大庙的茅厕。 等他“畅快”完了,刚离开茅厕,耳边突然传来“嗯嗯……”的声音,他吓了一跳,“有鬼?”,不过他到底是经过李晟基细心训练过的“特种”士兵,很快便定下心来,仔细一听,是低低的啜泣声,再辨别了一下方向,怎么这大庙里还有女子? 一想到白天那凶和尚所说的什么“河东来的贵人”,心里便明白了,估计是那贵人的家属,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独自一人在这暗夜里哭泣。 想到这里,李继基便整好衣衫回到小院准备继续睡觉,可这么一来,他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那啜泣声,这声音好像一个他从小便拥有的一个记忆,唯一的一个记忆。 后来他长大了,反复思索,最后认定是他的母亲遇到了危险,为了保护他不幸遇难,这声音是他的母亲托梦来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大仇。 可他被姚珂捡回来时才三四岁,身上完全没有什么线索,长大后问了姚珂,姚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他脚上有七颗痣,隐隐排列成北斗七星的模样,让他再大一些自己根据这唯一的线索去寻摸自己的身世。 翻来覆去的李继基将身边的秋悲风弄醒了,“怎么啦,怜儿”,秋悲风轻声说。 “秋大哥,你跟我出来” 等到二人出了房门,来到一个僻静处,李继基将刚才听到的和想到的说了,秋悲风知道他是一个孤儿,正想宽慰他几句,没想到这啜泣的声音又传来了。 这下秋悲风坐不住了,干脆叫醒了众人,留下两个人值守小院,自己和其他的八个人换上黑色短装,短装里面套着皮甲,面上都蒙了一块黑布,横刀、弓箭都带着,还带了李晟基特意为横刀都打制的爬墙工具——虎爪飞索。 一行人来到离茅厕不远的那面院墙,院墙约莫一丈多高,不用虎爪飞索横刀都的士兵也可以越过。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的士兵蹲在地上,李继基踩在他肩膀上,然后蹲着的士兵慢慢起身,不久李继基就能清楚地看到庙里的情况了。 这处院落正好是寺庙的第三进,估计是客人们居住的地方,远处还有一些院落,应该是大小僧众居住的地方。 院子里静悄悄地,中间有几棵大树,透过摇曳的树枝,李晟基隐隐见到对面还有房间亮着灯。 只见李继基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他先下去探探,其他人先在这里等候消息。 几个起落便来到那间房间,窗户上糊着纸,李继基将自己右手食指舔了一下轻轻在窗户纸上一戳。 眼前的景象使他目瞪口呆。 一张硕大的床,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子仅盖了半截,整个胸布都敞着,一身横肉露了出来,胸前的毛发浓密,随着他的呼吸还起起伏伏的。 大和尚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女子,左边那个估计也睡着了,而右边那个却半坐着,低着头“嘤嘤”地哭泣。 原来是一处藏污纳秽的“脏庙”! 李继基见那床边还靠着一根大棍,约莫一丈长,两寸粗细,估计是那和尚的兵刃。 那女子哭了一会儿,估计也倦了,便吹灭了灯也睡了,霎时院子便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等李继基回到院墙那边,将见到的情况说了,横刀都的士兵一个个睚眦欲裂,恨不得马上进院子灭了那帮“花和尚”,秋悲风赶紧止住他们。 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商量下一步行止,有的说趁和尚们没防备马上攻进去,有的说不如声东击西,将其它地方点燃了,趁和尚们忙着救火的时候救出那些女子即可,有的说不如等到白天,硬桥硬马地进攻,反正以他们横刀都这十人的实力,应该无往而不利。 秋悲风想了一下,问李继基:“怜儿,那处大院落约莫有多少房舍?”,李继基仔细回忆了一下答道:“应该有四五十间” “四五十间?”,应该是寺庙最大的一处住宿之处了,突然脑海闪过一句话“五十僧兵”,难道是庙里僧兵住宿之处? 若是如此,只要灭了这帮僧兵,其他的就无足惧了。 这时月亮从乌云中钻了出来,中秋前清凉的月光透过瓦缝、窗格射了进来。 见此情形,秋悲风很快下定了决心。 十人全体出动,全部抓着飞索来到那间大院,然后两人一组,一人持刀,一人持弓,挨家挨户行动起来。 秋悲风与李继基一组,秋悲风提着横刀,李继基手拿长弓,长弓上已搭上一根箭。 他们去的房间正好是李继基看到的那间。 秋悲风轻轻推了一下房门,还好,门没栓,一下便推开了,不过开门时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一个硕大的身影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了。 “何人?”,那人话音刚落,李继基的捏着箭尾的手松了,“嘣”的一声过后,那硕大的身影又躺下了,秋悲风上去又给他补了一刀。 这时那两个女子被惊醒了,正要大叫,李继基对她们说:“不要声张,我等是来救你等的” 右侧那女子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便点了点头,左边那女子却张大嘴似乎要发出尖叫,李继基惊怒之下,赶紧捂住她的嘴,又对着她后脑勺来了一下,那女子受了这一击,软绵绵地躺下了。 同样的事情在这一侧的各个房间进行着,受过良好的训练,又以有备击无备,这一侧五个房间全部“收拾”干净了,不过这时,等他们收拾完这一侧另外五个房间时,其它房间终于被惊动了,一个接一个的光头拎着大棍子出来了。 上天好像要帮秋悲风他们似的,这时的月色特别明亮,加上各房间的灯也亮了,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在弓箭的攒射下,懵懵懂懂从各个房间先后钻出来的各条光头大汉一一倒在院子里,最后终于在一个和尚的大吼声中组织了七八个人拎着大棒冒着呼啸的弓箭冲到了横刀都十人组面前,不过到了跟前也只剩下五个人了。 五把双手横刀对上五根大棍,旁边还有四把弓箭在虎视眈眈。 还有一把弓箭去哪儿啦? 只见李继基通过虎爪飞上了屋顶,在屋顶上游走着,不时冷射着,协助横刀队的士兵。 秋悲风对上的正是那白天与他横眉冷对的和尚,那和尚一条大棒使得虎虎生威,不过李晟基的精兵队既然叫横刀队,自然在这横刀上有很高的功夫。 秋悲风避过那和尚致命的一砸,右腿已插在在那和尚两腿之间,还没等他收棒,秋悲风右腿一勾,那和尚便朝前扑到了。 还没等他完全倒下,一把横刀便猛地砍在那和尚的脖子上,原来是其他四个横刀都士兵在一旁弓箭手的帮助下收拾完了另外四个和尚,一个得空的士兵便协助秋悲风结果了那和尚。 这时只剩下靠近院墙的两个房间的和尚没有出来了。 横刀都九人分成了两组在那两个房间门口守着,“滚出来吧,饶你不死”,秋悲风喊了一声,这也是计划扰乱他们的心神,都杀到这个份儿上,除了留个活口外,不可能留着他们不杀。 只见一个胖大和尚押着一个女子出来了,手中一把障刀搁在那女子脖子上,“你等是何人?我等与你等无冤…”,话还没说完,后背便中了一箭,自然是李继基的杰作。 那和尚还真是残忍,死前还拉个垫背的,手中障刀在那女子脖子上一划,在那女子断断续续地惨叫声中双方都倒下了。 秋悲风他们也没放过他,一个乱刀分尸最终结果了他。 只剩下最后一间房间了。 半响那房间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秋悲风正想一脚踢开房门,屋顶上的李继基打手势止住了他。 这是一间较大的房间,李继基悄悄揭开一块瓦,望里面一瞧,只见房间的地面上绑着五六个女子,一个和尚提着大棒守在门后边,门栓了,那和尚还不时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悄悄向外探视。 李继基取出弓箭,瞄准了那人的握棒的右臂,“嘣!”,弓弦声响过之后又是“咣当”一声,箭只正中那和尚的右臂,那和尚手中的大棒也掉到了地上。 “碰!”,见到李继基的手势之后,秋悲风一脚将那房门踢开了,门后的和尚也被隔着房门踢倒在地。 这时天色渐明,横刀都的士兵将地上还没死的和尚留了一个,其它的都一刀结果了。 经过审问,秋悲风他们终于弄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第三十二章 身世 此寺名曰凌云寺。 原本平型岭西南侧代州境内有一个军城,可惜在安史之乱中毁了,其后再也没有恢复,如此一来,代州繁峙县与蔚州灵丘之间近一百五十里的驿道上,除了零零散散几个村落,竟无一处驿站,客栈、旅舍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 一年前一伙山贼(真山贼是也)发现了凌云寺正好在位于平型岭前面的几里路的驿道边上,于是便打起了歪主意,他们一伙五十人强占了寺院,将方丈和寺院里不听话的僧侣全部杀死,只留下比较听话的,之后这五十人全部剃了光头,“正大光明”地做起生意来。 遇到携带很多钱财或颇有姿色的女眷的,自然是夺财夺人害命,遇到一般的旅人,就高价索取旅费。 今天他们的运气不错,一个自称河东绛州薛家的老头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几个丫鬟,十几个仆人,准备取道平型岭去投奔在妫州任马军指挥使的大儿子,由于随身携带的箱笼较多,年轻女子又有好几个,那帮和尚(山贼)自然毫不客气地夺了财务和女人,杀死了其他人。 听说前殿作恶多端的五十个恶人全部都死了,后山幸存的和尚赶紧赶到前面来拜谢秋悲风一行。 秋悲风见这剩下的和尚大多身材矮小、枯瘦,面上多有菜色,不禁问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师傅,我看此处藏粮颇多,怎么你等都是如此模样?” “阿弥陀佛”,只见那老僧双手合十向秋悲风一行人行了礼,“一年前,寺中颇有勇力的、身材高大的都死了,那帮恶贼只留下我等老弱幼小之辈,一天只给我等一餐饭食,而彼等的食水、柴禾却要我等准备,晚上我等歇息也要锁上铁链,幸亏诸位勇士至此,否则……” 秋悲风瞅了瞅,并没有看到铁链什么的,那老僧见了忙说:“在前殿伺候恶徒的法性已给我等解开了”,说着将一个小和尚推了出来。 秋悲风见正是昨天下午在寺庙门外碰见的那个小和尚,他倒长的面色红润,身体健壮,秋悲风正想发作,那老僧说:“如非法性在前殿曲意奉承,我等早就身首异处了,还望壮士宽宥则个” 秋悲风心想,这剩下来的和尚除了胆小力弱的,就是像法性这样委曲求全的,包括僧人在内,乱世中最大的指望就是安安全全地活着,就不要苛责他们了。 又见那近百名被山贼们抢夺过来女子,有的还是大腹便便,秋悲风一下子没了主意,现在山贼们伏法了,寺庙必定回归正常,这些女子再留在庙里就不太合适了。 还是李继基最后说:“秋大哥,要不问问她们,愿意回家的,由我等护送回去,不愿意的,就送到平定州吧,一则我军男多女少,二则大人制衣坊的织工也颇为紧缺” 秋悲风想了想,最后同意了李继基的意见,结果一问,所有人都愿意去平定州,也是,乱世中,女人不可能一个人单独出门,要不跟着父兄,要不跟着丈夫,留在山上的,不用说父兄、丈夫肯定都死了,就是有亲戚也不愿投了。 当然了,薛家那几个女人是例外,估计山贼们收拾那十几个仆人花费了不少力气,晚上并没有动她们。 一个年约二八,风姿绰约的女子来到秋悲风面前,先向秋悲风行了个大礼,接着说:“我父亲不幸遇难,尚有大兄在妫州,还请恩人成全” 秋悲风这下犯难了,他这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云州,之前需要经过蔚州,如果送薛家女子一行去妫州的话,三个月的期限就很紧张了。 “你大兄姓甚名谁?”,最后他决定去蔚州时顺便派人去通知薛家女子的家人前来迎接。 “姓薛名矩,乃妫州刺史麾下马军指挥使,恩人,如能送我等到妫州,我…我大哥必有重谢”,那女子又福了福,哽咽地说。 “薛矩?”,秋悲风也是妫州人,模模糊糊听说过这个名字,再一想“河东薛家”四字,猛然一惊,自己这次北上的目的不就是拉拢世家吗?可惜目前一无所获,如果眼前这女子真是那一家人,没准就是柳暗花明呢。 “请问这位小娘,你家祖上是……”,秋悲风这一问,一般人绝对会摸不着头脑,但世家子弟一定门清。 “回禀恩人,我家是河东绛州薛家的嫡支,乃河东王薛公安都、左骁卫大将军薛公仁贵一脉” “啊?!”,果然如此,秋悲风马上打定了主意,“小娘莫慌,我乃河东道平定州录事参军,姓秋名悲风,原来也是河北高家一脉,老家也在妫州” “我正要去妫州探亲,正好顺路,就和小娘一道吧”,看着千恩万谢的薛家小娘,秋悲风心里也隐隐有些快意。 第二天一早,秋悲风把寺庙里的粮食全部留下了,山贼们抢来的钱财也给寺庙留了一部分,将寺庙里的大车全部征用了,那些女子中有身孕的、体弱的坐大车,其他的全部步行,剩余的钱财也全部打包好放到大车上,安排一个士兵快马回平定州禀告李晟基(派人来接应),另六个人赶着几辆大车护卫钱财和女人。 秋悲风原本安排李继基和自己继续北上,可李继基见了那些女人,其中还有几个三十多岁的,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娘亲以及可能的遭遇,从小缺乏母爱的他一下子爱心爆发了,非要亲自护送这些女人南下,秋悲风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带着五名士兵南下。 秋悲风和另外两个士兵护卫薛家小娘等五人,带着薛家老伯的遗体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 …… 目光转向南边。 八月十五日,李晟基终于完成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项大事——成婚。 婚礼细节不必细说,先说这次来的嘉宾,李从珂派来了其次子雍王李重美,同平章事薛文遇亲至,昭义节度使高行周、新上任的成德节度使符彦卿也先后派来了贺礼的人,河东节度使当然派了老熟人郭威,连遥远的府州刺史折从远、新上任的麟州刺史杨信也派来了自己的长子折德扆、杨重贵。 一个刚刚从“山贼”转正的州刺史惊动了这么多重量级的人马,估计高兴周、符彦卿肯定会后悔不迭,早知道一个山贼出身的人这么不简单,自己就不会随便这么敷衍一下了。 并且这二人派人过来,名为观礼,实际上则各怀心事。 高行周是来责问李晟基为何募兵募到了他的头上,将昭义节度使辖区的不少士卒、工匠、农夫都“引诱”到了平定州。 符彦卿也抱着这种心态,不过他主要的目的还是“讨债”。 秘琼变乱时几乎将原节度使董温琪及其主要将领蓄积的财富搜刮一空,去忻州上任时还带走了不少节度使府的财富,等符彦卿上任时府内除了一些粮食,基本上是空空如也,现在李晟基劫走了秘琼的财富天下皆知,符彦卿当然要来敲一下竹杠了。 不过看到洛阳方面不仅派出了亲王,政府排第三位的宰相也亲至时,指望在婚后指责或逼迫李晟基的心思淡了不少,第二天一早二人的观礼嘉宾便匆匆离开了。 婚礼的第二天,李重美、薛文遇与李晟基进行了长谈,谈话的内容无人知晓。 二人临走时,李晟基将准备给李从珂、薛文遇的礼品提前拿出来了,一时宾 主尽欢不提。 第三天,李晟基便接到了李继基的信报,听闻凌云寺的事情之后,李晟基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带着五十名横刀都的士兵先行出发,让契必信带五百骑兵、十辆大车随后赶到。 李继基带着众多女子,其中还有多名孕妇,沿着驿道缓慢地南下,从凌云寺至繁峙县城一路平安无事,碰到的几股“游侠”都被李继基他们打发了。 由于大车、马车不够,至少一半的女子都是步行,这些女人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所以行进速度很慢,一天也就是十余里,走个两三里就要歇一阵子,不过李继基也没催他们,反而和她们“打成了一片”。 途中李继基也试探着想打听自己的身世,不过十几年前的事情,又无半点线索,哪能那么容易打听得出来,李继基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询问了那些三十多岁的女子能否知晓一些线索,无非是自己的左邻右舍、熟人中也没有失踪的人口,还带着小孩的,小孩脚上还有七颗痣。 结果当然令李继基十分失望,那些女子知道眼前这位既是他们的恩人,又是一位孤儿,其家人在十几年前估计碰到了和她们一样的遭遇,便纷纷出言安慰他。 就这样,快到代州时,李继基便打消了继续追问的意图,年轻女子十几年前有的还未出生,有的也是一个孩童,如何能知晓如此久远的事情,所以十六岁一下的女子他也没问。 这天,李继基带着大队行进在驿道上,他把马匹让给了两位女子,自己走在队伍中间,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在叫他,“李大哥,李大哥…” 李继基回头一看,只见是一辆大车上坐着的一个人,小红,那群女人中最小的,今年才十五岁,但山贼们是不会讲究这么多的,结果年仅十五岁的小红也怀孕了,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说起小红,其身世也着实可怜。 她是易州人,家中独女,年仅十四岁就嫁给了代州繁峙县的表哥,夫妇二人倒也琴瑟和谐,相敬如宾,没想到造化弄人,其表哥也是家中独子,成婚回娘家,由于双方家长也是亲戚关系,又多年未见,其公公婆婆干脆也跟着儿子媳妇回了一趟易州,在易州盘桓了一个月一家四口才返回代州。 返程时,一是亲家的盛情邀请,二是确实舍不得女儿,小红父母也跟着女儿去繁峙县,结果到凌云寺借宿时,悲剧发生了。 第三十三章 安氏兄弟 “小娘,何事?”,李继基扶着大车的边缘问道。 “李大哥,听说你脚上有七颗痣?”,说完这话,小红脸上不禁有些红晕,哪有这样直接问话的,李继基在向其他人打听事,也只是瞧瞧地问。 没想到李继基却不以为意,反而抓住小红的衣袖,“小娘,你可知晓什么?”,不过见到大车上其他女子的目光,赶紧松开了手。 “李大哥,奴家是易州遂城人,先母娘家在定州新乐县城,奴家幼时似乎听母亲说过一件事,说是新乐县城豪族高家次女嫁到了河东寿阳,夫家姓甚名谁不太清楚,不过大约在十多年前,高家次女带小儿回娘家多时却杳无音信,夫家派人到新乐,新乐高家却说并未见到女儿回来” “两家人知道大事不好,沿着寿阳到易州的驿道搜索了半年却一无所获,由于高家是新乐首屈一指的大族,听闻寿阳女婿家族也颇为显赫,两家四处寻人一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听先母说,那高家次女唯一的孩儿名唤‘斗儿’,盖因其身上有七颗痣排列成北斗七星模样而来……” 听到这里,李继基欣喜若狂,又抓紧了小红的衣袖,“可知那新乐高家近况如何?” 小红不好意思地瞧瞧推开了李继基,看着李继基激动的样子,真不忍心往下说,李继基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抽回自己的双手,又见小红欲言又止,就说:“小娘,无妨,都过去这么多年,我看的很开,还请小娘告知详情” 小红犹豫了半天才说:“那高家在十年前因卷入一场兵变,结果……” 李继基心里一惊,半响才说:“没有什么人留下来么”,说着将满怀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小红,小红见状心理隐隐作痛,又不敢将事情告诉他,“李大哥,具体情况奴家也不甚清楚,兴许还有族人尚在人世亦未可知,大哥得闲慢慢寻访便是” 李继基点点头,心想,偌大一个家族,不可能杀得干干净净,总有人会留下来,再说了,不是还有寿阳这一条线索嘛。 一行人慢慢悠悠往南逶迤而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路上均在野外过夜,五天后才抵达距离代州州城所在雁门县以东十里路的东陉关。 李继基见天色已晚,就不准备进关了,在关外选了一个小山坡,破顶正好是一处平缓地势,周边还有一些断垣残壁,估计以前也是一处小寨堡,寨堡东、西、南三面坡势较陡,只有靠近驿道的北面较为平缓,李继基见此处易守难攻,便决定在此处安营扎寨,歇一晚之后再走。 李继基将大车、马车围成一圈,让所有女人在圈内,自己和五个横刀都士兵在圈外值守。 由于携带了不少粮食,女人们一停下来就开始埋锅造饭,李继基站在坡顶一处最高的地方四处探望着。 站在高处,北面的句注山巍然而立,滹沱河在夕阳的余晖下也泛着淡金色的光芒,南面就是方园几百里的五台山。 西边就是代州州城,东边一条蜿蜒的驿道夹在两山之间的平原上,远处驿道的上空隐隐约约有一些轻烟。 “不好!”,李继基心头一惊,“灭火,快,快!”,等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刚生好的火灭了,远处那团轻烟越来越近了,不到一刻功夫就到了眼前,李继基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禁暗暗皱眉。 约莫五六百骑,都是大唐官军打扮,不过此时大部分的“官军”与盗匪几乎没有两样,这也是李继基最担心的地方。 果然,那队骑兵在李继基他们所在的山坡附近停了下来,估计早就看到了炊烟,只见那队骑兵停留了不一会儿,便分出了约莫五十骑沿着北面的缓坡向这坡上奔来。 坡顶所在虽然地势险要,但与摩天寨相比那就差远了,北面的整面山坡几乎都可以骑马上来,其它三面虽然陡峭一些,但如果下马步行,还是可以爬上来的,看到前面来势汹汹的大队骑兵,李继基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自己还是大意了,早知如此,等天黑后生火做饭不就没事了? 北坡道路的尽头横放着一辆装满粮食的大车,正好堵住了上山的道路,北坡其它马匹容易爬上来的地方也放了一些大车,大车有限,李继基也无法将整个坡顶紧密包围起来,即使那样做到了,人手也有限,只能堵住几个明显的薄弱环节,并将兵力集中于此。 装满粮食的大车后面有四个横刀都士兵——李继基也在内,另外两个四处游走,防备敌人声东击西,从其它地方攻上来。 山坡的道路非常宽阔,并行四匹马还绰绰有余,那五十多骑瞬间便冲到了李继基他们眼前。 事到如此,李继基心里反而平定下来,现在他唯一担心的是那一百名女人。 骑军领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中等,全身皮甲,背上还背着一把弓箭,手里握着一把横刀,上唇的黄色胡须微微上翘,下颌一把蓬松的黄胡子,高鼻深目,三角小眼睛里不时透出的精光不禁让李继基想起了宁胡坡的狼群。 由于是护送大群女人南下,李继基他们回程时已经换上了官军的衣服,李继基本人也穿着一件正七品下的翊麾副尉的军服。 那汉子见了李继基一行,六七个军官押着一大群女人,七八辆大车,一开始也有些诧异,这平定州的人竟然明目张胆地这么干? “你等是何人麾下?为何在此驻扎?”,那汉子犹豫了半响开口问道。 李继基见那骑兵所着军服品阶比自己高,便拱拱手说:“这位将军,我等是平定州刺史李大人麾下,因军中士卒多有繁峙县的,便差在下前往取了彼等家属,准备返回平定州” 那汉子听到这话心里冷笑,不过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再瞅了瞅那群女人,见到其中的一个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即是如此,你等在此稍后,我这就禀报我家大人”,说着向一个手下递了个眼色,自己扭转马头便向山下跑去。 山下的大队骑兵领头的叫安元信,乃代州雄义都指挥使,这雄义都是以归化胡人为主组成的骑兵都,安元信本人是沙陀人,这几天正带着自己的骑兵都在滹沱河北岸巡视,与李继基一行正好隔了一条河,不然以李继基他们的速度二者早就碰上了。 山上那黄胡子很快便来到山下,一见安元信便喊道:“大哥,果然是那山贼将军的部下,人不多,只有五六人,凌云寺的女人和财宝估计全在上面” 安元信一听眼里精光一闪而没,随即也捋着自己的黄胡子沉思起来。 原来这雄义都正是那五十假和尚的靠山。 一年前,雄义都奉命剿灭盘踞五台山一带一个号称“朝天棍”的山贼团伙,安元信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抄小路抵近了“朝天棍”一伙盘踞的寨子,正要大举进攻时,那朝天棍的当家,一个叫做燕十二的汉子肉袒负荆而出,并向安元信说出了他谋夺凌云寺的计划,并承诺每年掠获财货的一半全部交给雄义都。 安元信最后答应了他,无他,代州本地的粮饷供应他这一都人马已经捉襟见肘了,再这样下去一都人马有分崩离析的危险,有了凌云寺的财货,一都人马不仅可以维持,过上几年,扩大规模也并非没有可能。 带着五十骑兵上山的那位正是安元信的弟弟安元义,日常与燕十二的接洽都是他来负责,当然了每次去凌云寺时安元义都是平民打扮,又都在前殿盘桓,不然那日幸存的和尚也不会不知此事。 山上那位女人正是多次伺候过安元义的,所以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几日前,安元信奉州刺史之命带着雄义都巡视代州各地,在靠近平型岭的地方渡过滹沱河,临近凌云寺的时候自然又派安元义上山接洽,结果安元义上山时寺庙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后在安元义的逼问之下,才知道几日前一伙自称为平定州刺史麾下的人杀了燕十二一伙,夺了寺里的女人和财货扬长而去。 安元信听了自然勃然大怒,现在想故技重施是不可能的,随即便血洗了凌云寺,将秋悲风留给寺里的粮食和钱财席卷一空,并将所有幸存的僧人屠戮一空,听说平定州的人带着女人和财货南去了,就赶紧追了上来。 安元信低头想了半天,最近平定州刺史李晟基大婚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有皇子和宰相亲临,临近的几个重镇河东、成德、昭义,包括河西的折家、杨家都派人过来观礼,这就需要他费思量了。 最后他决定将女人和财货夺过来,与平定州的人尽量不起冲突,平定州的人数他也从凌云寺僧人的嘴里知晓了,以自己六百骑对付区区六人,平定州的人如果识相的话应该不会跟他们硬拼,自己最后多少给他们留一些女人和财货,给那李晟基面子上交代的过去也就行了。 没想到他遇到的是李继基。 第三十四章 遇敌 离东陉关约六十里路的崞县,一队约五十骑的人马正在快速向前奔驰着,这一队人马正是李晟基亲自带领的五十横刀都,内中还有一个女将,正是他的新婚妻子三娘。 李晟基原本是不想让三娘跟着的,不过她本身弓马娴熟,以前经常跟随父亲外出打猎,自父亲遇难之后就一直窝在山寨里,成婚之后才来到平定州,听说李晟基要去代州,加上她也听说了那些女人的遭遇,就缠着李晟基带她北上。 李晟基拗不过他,又想着作为刺史夫人抚慰那些女人比他出面更好,最后还是答应了。 李晟基一路之上思前想后,最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样一座位于通衢要道边上的大庙发生这样的事,要说代州官府不知晓绝对说不过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李继基他们六人押着这些女人和钱财南下肯定不会一帆风顺。 想到这里,李继基他们加快了速度,除了非过不可的关隘,以及补充饮水之外,一路绕过城池和市镇,终于来到了离雁门县城不到六十里的地方。 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见到李继基他们,想到他们可能遇到的危险,他不禁加快了马速,五十骑绕过了崞县县城,在天黑之前已接近雁门县城了。 代蔚之间的驿道紧贴滹沱河修建,李晟基见马匹已经有些累了,就准备先饮马,今晚暂时到前面东陉关过夜。 李晟基和姚三娘的马匹自有王存章等亲兵拉过去饮水,李晟基夫妇二人对着远处的雁门县城和南北两侧的大山指指点点,若不是急着迎上李继基一行,李晟基还真想携带新婚妻子去那天下闻名的雁门关一行。 这时王存章已经把两匹马喂饱了,李晟基见了,正要和三娘上马,远处奔来一骑,定睛一看,正是他派出去的探马。 “大人…”,那人见了李晟基便翻身下马,“前面东陉关外有大队骑兵围了一座小山,约莫五六百骑,应是代州官军,打着的旗号上有一个‘安’字” 李晟基听了心里一惊,莫非是李继基他们?又想到代州姓安的,他出发前与平定州别驾薛融了解得很清楚,手下有五六百骑,姓安,那就只有雄义都的指挥使安元信了,听说这安元信、安元义兄弟骁勇善战,不过军纪很差。 李晟基瞬间便做出了决定,不在东陉关歇了,继续前进。 东陉关名字上有一个“关”字,以前倒是一座城堡,扼控滹沱河南岸,安史之乱中毁了,现在就是一座普通的市镇,并没有关墙,李晟基一行人连夜沿着驿道穿过市镇,很快就听见了前面的人喧马嘶声。 就在李晟基五十骑刚刚抵达东陉关时,在离东陉关约六十里路的崞县,契必信也带着五百骑正在路上奔驰着,他倒不是了解了李继基一行的状况,而是担心李晟基夫妇的安危。 六十里路的距离,马匹全力奔驰的话,一个时辰即可抵达,不过那样是不行的,每隔二十里路必须饮马,六十里路必须喂马。 前面的李晟基心急如焚,除了派了一骑快马加鞭南去通知契必信赶紧跟上,其余的人按照战斗队形慢慢地跑着,连三娘也不顾他的劝告(让她留在东陉关),抽出了她师傅给她的宝剑,催动她的红马紧紧跟着李晟基。 这次李晟基带队出来,由于要赶路,横刀都五十人都是承天军骑兵的标配,一丈长的骑枪,五根三尺长的标枪,平均七斗的骑弓,当然了,还有横刀,与普通骑兵不同,横刀都的士兵都是四尺长的双手横刀,重量达五斤,与普通的两斤重的单手横刀大不相同。 作为承天军的精锐,横刀都的士兵对于五斤重的横刀现在既能双手握着战斗,又能在马上单手握着对敌,当然了,在马上战斗用到横刀时必定是骑枪损坏了,多半是冲刺时折断了。 横刀都马战的训练完全是李晟基一人完成的,后来根据姚猛、契必信、符彦伦等人的建议进行了一些改进,但大的方向仍保持原样,那就是密集队形冲刺。 由于急着赶路,李晟基并没有给骑兵配备金属铠甲,全部是皮甲,他和三娘二人倒是穿了一身鱼鳞甲。 在李晟基赶到小山脚下时,山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安元信的骑兵在付出了三十多人的代价后,占领了坡顶,六名横刀都的士兵中,李继基重伤昏迷不醒,四名阵亡,一名不知所踪。 不过安元信还没来得及清点战利品,李晟基就到了。 李晟基刚抵达小山附近时,正好遇到了一名从后山绕下来报信的士兵。 这名士兵也受了很重的伤,刚给李晟基汇报完就倒下了。 李晟基让自己的一名亲卫以及三娘留下来照顾那名士兵,自己带着剩余的人继续向前。 这次三娘也意识到了前面的凶险,加上有受伤的士兵需要照顾,就没有强跟着李晟基去迎敌。 前边的安元信安排了一百骑在山坡上守卫他的战利品,自己带着五百骑在山下迎敌,听说前面来的只有区区五十骑,心里便轻松起来,不过这次已经彻底跟承天军撕破脸了,想要彻底消灭这眼前的五十骑,在晚上基本没有可能。 李晟基已经看见了前面的大队骑兵队伍,在离他们尚有不到半里路时,他对跟在身边的王存章耳语了几句。 慢慢地,双方都已经能看到对方的脸了。 “平定州李晟基在此,前面的是哪位将军,能否屈尊上前一叙?”,李晟基大声喊道。 对面的安元信一听也是吃了一惊,怎么李晟基还亲自来了,莫非这山上的承天军士卒中有他的亲属?对了,刚才俘虏了一个受重伤的叫李继基,估计是那李晟基的兄弟。 现在他的选择可就比李晟基丰富多了,一是杀了李晟基,以他五百骑对付五十骑,手到擒来不敢说,取得胜利不在话下。 二是将李继基交给李晟基,再给李晟基分一些战利品,反正这些也是抢来的,两家握手言和,山上死的那些士兵李晟基应该不会在意吧,自己这边还伤亡了三十多骑呢。 三是挟持李继基,逼迫李晟基退兵,自己独吞战利品。 安元信想到这里,心里大定,无论怎样自己都是稳胜的局面,于是便带着五百骑缓缓向前。 无论如何,先见了这个最近声名鹊起的李晟基再说。 已经能看清楚对方的脸了,安元信止住大部队,在马上抱了抱拳,正要开口说话,只见前面的五十骑中有一个身材高大、年纪不大的人对自己拱了拱手。 这人就是李晟基? “李刺史……”,安元信话还没有说完,前面突然铺天盖地飞过来几十支短枪! 这当然是李晟基提前的安排了,来小山之前,他已经王存章说好了,见了前面的骑兵大队,他一拱手,就是己方发动的信号,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近距离的五十支标枪的威力还是非常惊人的,等李晟基他们夹好骑枪往前冲时,对面的骑兵大队中间已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缺口,刚才说话的那人也不见了。 李晟基一马当先,带着五十骑从那个缺口一透而入。 李晟基的骑枪扎进了一个敌军骑兵的前胸,马匹的速度带来的冲击力使得这杆骑枪一下子将那骑兵扎了个对穿,他没有取出那杆枪(也没办法取),而是拔出横刀继续向前冲。 这正是李晟基骑军的标准战法,密集队形,先是一阵标枪,接着夹着骑枪冲锋,然后放弃骑枪用横刀继续冲锋,战斗结束后再收回标枪和还能用的骑枪。 半个时辰之后,李晟基已经用这个阵型冲了好几次了,以有心算无心,以有速对无速,安元信的骑兵大队被冲击的七零八落,而李晟基这边冲了几次竟还有完整的四十骑继续保持着对安元信骑兵的压制。 又过了半个时辰,战场上成规模的敌军骑兵已经没有了,剩下的一些零散的已经四散逃走了,李晟基没有追击,大晚上的,己方人又不多,虽然月色很好,但追击并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这时从山坡上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李晟基定睛一看,山上那守护战利品的一百骑杀下来了。 其实安元义在山上对山下的战况瞅得一清二楚,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战事竟然被敌军抢了先机,而自己的大哥在敌军第一波标枪攻击时就被射下马,他在上面看的睚眦欲裂。 不过接下来两军战在一起,又基本上是一样的军服,他下去也帮不上忙,等到战斗的最后,他隐隐约约看见胜利的一方脖子上好像系着一块白布,这才想起了自家的骑兵可没有这个习惯。 大哥的五百骑竟然败了! 安元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狂怒之下,带着以逸待劳的一百骑就向山下冲去。 这时的李晟基他们经过一个时辰的战斗,无论是骑兵还是马匹都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安元义既是以逸待劳,还是居高临下,战场的态势陡然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第三十五章 安重荣 现在李晟基有两个选择,一是分散突围,二是继续保持密集队形上前迎敌。 不过在李晟基的心里,从来没有放弃兄弟自己逃跑的打算,虽然很疲倦,他还是决定咬紧牙关做最后一搏。 由于三娘他们在驿道南边,李晟基带着四十骑朝北边跑,跑到一定距离时便纷纷扭转马头,抽出了最后一根标枪在手静静地等着。 敌骑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到安元义那张被仇恨扭曲了的脸,李晟基举起了手中的标枪,略略向后倾斜着。 李晟基正要发出投掷标枪的号令,突然见前面的敌军骑兵队伍后阵一阵大乱,连策马在最前面的安元义也频频回头。 契必信到了! 这时李晟基心中大定,一声唿哨之后,四十支标枪在清朗的月色下,带着清晰的呼啸声,划过一段美丽的弧线射向了安元义的前队。 来的确实是契必信,他在崞县与雁门县中间的路上碰到了李晟基报信的亲卫,听说前面有大队敌骑,契必信心中十分焦急,最后决定由自己带着一百骑一人双马中间不停歇急速赶往战场。 最终的结果没有悬念,安元义一百骑在前后的夹击之下几乎丧失殆尽,安元义自己也死于此役。 这样,“威震代州”的雄义都基本上不存在了,李晟基的五十横刀都士兵在此役中也牺牲了二十骑,加上李继基他们,有二十五骑没于此役。 李晟基心中没有一点喜悦之情,自己精心培养的“精锐”——横刀都,四分之一没于此役,李继基还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等天亮了,平定州的骑兵也全部赶到了,经过清点战场,雄义都战死的有四百余,其它的均不知去向,估计大多数都逃回了代州州城。 一路南下时,李继基心想,经过此役后,一般人应该不会轻易打承天军的主意了吧。 目光转向中路。 李承训抵达新城时,与单廷贵之间的约定已经过了八天。 回到一笑天客栈,仍没有见到单廷贵的踪影,不过离单廷贵之前说的“快则六天,慢则十天”还有两天,李承训决定还是遵照承诺,在客栈多等两天。 第九天,李承训去了一趟楼烦关的北关,北关防守的士兵不多,只有三百人左右,如果真有敌人大举南下,以区区三百人能防守住此关无疑是异想天开,因为楼烦关不像雁门关那样建在山上险峻处,用几百人没准还能抵挡一阵子,楼烦关是在两山之间的谷地因势建成,关城宽度远大于雁门关,仅用三百人来防守,敌人用一个波次的冲锋就可以拿下了。 第十天下午,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就在李承训心里暗骂“游侠”不重信义时,一笑天突然涌进来大群骑马的人,当头的一个不是单廷贵是谁? 原来单廷贵派人去平定州探听虚实,一路上去平定州的人络绎不绝,那人便跟着其他人一起南下,经过几天的“同行”,对平定州有了初步的了解,等到了平定州,见到了姚猛,又到乡下转了几圈,便知晓李承训口中所说的并非虚言。 等他回到代州告知单廷贵已经是六天以后的事情了,单廷贵又联络了“道上”的一帮人从楼烦关进入朔州新城,正好是第十天。 李承训见单廷贵带来了一百多骑,心里既兴奋又有些担心,便找了一个人少的时机问他:“单大哥,你能拉来这些人,兄弟我感激不尽,不过我承天军军纪严明,里面如果有为非作歹的……” 单廷贵知道他担心什么,一巴掌拍在李承训的肩膀上,“兄弟尽管放心,这些人都是我雁门八骑熟识的,彼等什么来历我一清二楚,你说军纪严明我就放心了,我等还真怕你等与那代州安家兄弟一样以残民为乐呢” …… 在单廷贵等人的带领下,李承训等人继续北上,由于打着承天军的旗号,朔州各路人马对这些人倒没有过多为难,等到了朔州州城所在的善阳县汇合了另外五名沿着桑干河向东探查的士兵,李承训他们的队伍竟又扩大了一倍,城里的客栈几乎被他们住满了。 这么大的动静,官府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朔州城里目前有三股较大的势力,新设的振武节度使麾下有两千步军,安重荣的五百巡边骑军,另外就是朔州马军指挥使安审信了,他手下有五百精骑。 新任的振武军节度使是一个文官,胆小怕事,等那两百多“承天军骑军”第二天离开朔州北上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安重荣是知道李承训一行人的来历的,见他短短几日便召集了两百多骑兵,心里也暗暗为他高兴。 但安审信就不同了,以前石敬瑭发出对游侠的“剿杀令”时,朔州唯一响应的就是他安审信,他是代州安元信、安元义兄弟的族兄弟,与石敬瑭一样都属于沙陀里同一个小部族,以往均以石敬瑭马首是瞻。 但节度使、安重荣都“持重为上”,光他安审信一人对付这两百多“游侠”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于是他暗暗派人去代州联络安元信。 李承训一行人沿着驿道大张旗鼓地北上,一路过云州,登白登山,探查牛皮关,沿着青坡道继续北上,探查边墙的防守情况,最远处抵达了蔚州的天成军所在。 等他们回到云州附近时,队伍已经膨大到五百余骑,由于人太多,李承训安排他们在云州云冈石窟附近扎营,自己带着横刀都士兵、雁门八骑沿着十里河一路西行,两天后便抵达了武周城。 过了武周城继续沿着小路向西,走了约莫五十里路,这时的地貌、景象就与云州附近大不相同了,只见秋高气爽的黄土高原上,牧场、梯田相映其间,蓝天白云,草场上的牛羊,田里金灿灿的黍米,让人恍然觉得到了河套一带。 一条大河横亘在边墙内部,这条河便是在关内被称为苍头河,关外称为紫河的河流。沿着仓头河北上,不到三十里路便来到了静边军。 静边军城是大唐目前最接近契丹国境的边城了。 静边军城地跨苍头河两岸,中间有一座木制栈桥连接。军城现有军民约三千多人,其中一半是驻守边关的军人,剩下的也多是他们的家属,由于从静边军城沿着苍头河再往北走就要越过边墙,以前静边军城最为兴盛之时可容纳军民上万,北方的皮毛、牲畜,南边的食盐布匹在此聚集,生意往来之热闹在河东道一时无两,不过自唐末动乱,振武军南迁,契丹兴盛后便慢慢衰败了下去。 一行十八人当晚在静边军城歇息,第二天一早便沿着苍头河一路向北,单廷贵他们跟着李承训久了,知道他们所属的横刀都异常精锐,他们也互相较量较过,除了骑射一项,其它的马战、步战、近身徒手战都在他们雁门八骑之上,一问之下,知道这些功夫都是平定州刺史大人亲手教授的,心中十分佩服,加上他们又谦和沉稳,单廷贵他们对加入横刀都便越发热切起来。 中午时分,远处尚存的边墙已经隐约可见了,再走了两刻,苍头河两边的山势突然变得陡峭起来,几乎垂直的山壁夹着苍头河,只有河岸西边一条小路通向北边。 见此情形,李承训心中一惊,赶紧从怀中掏出地图一看,难道这就是大人所说的杀胡口? 正沉吟间,一边的士卒喊道:“都头,快看!” 李承训收好地图,举目一望,只见从北边那条小路上跑过来一骑,那马上的骑士紧紧抱着马脖子,再近了一些,只见那马匹、骑士身上都是箭只,后面跟着七八骑,有的是汉人装扮,有的是胡人打扮。 那马上的骑士见了李承训一行人,心里一松,长时间紧绷着的身体一软,整个人便从马上掉下来。 “元丰!” “一阵烟!” 接着两声惊呼发出,前面的是李承训发出的,被追的那骑士正是西路军中的元丰,后面的呼声是单廷贵发出的,他已经认出来了,追踪的八骑正是横行于边墙内外,以嚣张残忍着称的塞北马匪“一阵烟”! 李承训让一个士兵下马去照看元丰,自己带着八人抽出了皮囊里的标枪,雁门八骑也纷纷举起了弓箭。 “前面还有我们的兄弟……”,元丰昏过去前说的一句话让李承训瞬间便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九杠标枪呼啸着射向对面的一阵烟八人,不过这八人能在塞北闯出偌大的名头果然不是盖的,八杆标枪全部落空。 李承训一咬牙,夹着骑枪就从冲了上去。 “咔嚓”,李承训的骑枪刺中了一名马匪,在高速奔驰的马匹的巨大惯性下一折为二,李承训的右肩也被对面马匪的马刀砍了一下,幸亏李承训这次是全副武装而来,四人全是锁子甲,铁盔,就算这样,也够李承训受的,右肩膀隐隐作痛。 抽出双手横刀继续向前,躲过对方铁骨朵势在必得的一击之后,李承训的横刀划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等他转过身来,一阵烟八匹马上已经没有人了,李承训见里面有几个后背、胸口插着箭只,知道雁门八骑从旁协助了。 再看己方,八人竟有四人跌落马下,生死不知,难怪单廷贵他们如此忌惮这一阵烟,这帮家伙马上的功夫还真不弱啊。 赶紧下马查看战友的伤势,其中三个已经牺牲了,另一个被一阵烟的铁鞭砸碎了肩胛骨,李承训安排两人照看他们,自己带着四人和雁门八骑继续向北奔驰。 转眼就到了那杀胡口,此处的道路只能容一匹马通过,李承训四人络绎而出,转头看时,雁门八骑并没有跟上来,那八人围在一起好像在争论着什么。 李承训摇摇头,带着四人继续前行,越过这杀胡口,眼前的景色又是一变,此时关墙已经甩在身后了,前面是大片大片连绵起伏的丘陵,一路上,李承训他们找到了两个横刀都士兵,都是西路军的成员,不过都已经牺牲了。 李承基、李承恩他们呢? 这时雁门八骑经过激烈的争吵终于达成了一致,在单廷贵的带领下又追过来了。 李承训见一直这么跑下去也没个头绪,见旁边有一个小山包,便下马爬上了那小山包,从小山包后面探出脑袋朝前一望,眼前的景色使他目瞪口呆。 大片大片的缓坡草原,远处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地草原,大群大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闲地吃着草,远处还有一大堆帐篷,密密麻麻的,只怕有几千顶之多。 第三十六章 飞狐 李承训看着头皮一阵发麻。 一行人又回到杀胡口附近,躺在地上的元丰喝了几口水便醒过来了。 …… 几日前,李承基一行人与李承训离别后,出偏关,沿着山路逶迤向北直抵边墙,通过虎爪飞索爬上边墙,并对边墙外的地形进行了观察。 令他们没想到的事,他们通过边墙观察塞外的敌情,塞外的人也在通过边墙观察边墙内的情形。 李承基一行趁着夜色越过了边墙,殊不知自己这一行人的行踪早就被他人侦知了。 两天后,他们在一座小山附近遇到了几百骑的包围,李承基他们边战边退,最后退到了山上。 李承基他们这十人不亏是三路“大军”中最出色的,仅仅依靠李承训给的几壶箭、十把手弩,就射杀了敌军一百多骑,最后箭只全部用完了,李承基见形势危急,对元丰说:“我等一行十人,现只剩下七人了,而敌军却越聚越多,我等全军覆没于此事小,耽误了大人的大事事大,再说了,沿着边墙回到静边军也是之前必须完成的路线” 最后不顾元丰等人的劝阻,将剩余七人分成了三组,自己和力儿从北面硬闯,另外两人从西面硬闯,都是为了掩护元丰等三人从东边突围。 元丰三人倒是从东边闯出来了,不过在边墙附近碰到了臭名昭着的一阵烟,这些人专门在边墙附近游弋,不管是汉人还是牧民,只要是落单的,都逃不过他们的魔爪。 以前雁门八骑在边墙附近碰到过这些人,还折损了一个弟兄,故对他们很是忌惮。 李承训听了元丰的讲述,心里难受极了。 横刀都这一百人如果没有李晟基的出现,大多数将作为“山贼”终此一生,说不准哪天就被官军剿了,部分运气好的,有幸加入官军队伍,当一个伙长也就到头了。 但李晟基的出现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一年多的训练不仅提高了他们的军事素养、身体素养、武技,还教会他们读书识字。 一年多的训练完全改变了他们,不仅仅是军事方面的,更多的是眼界方面,可以这么说,李晟基的横刀都是这个世界上,综合军事素养最高、眼界最为开阔的一群人,更是李晟基撒给这个世界的火种。 这一百名士兵之间在长期的共同训练、生活中也凝结了深厚的友谊,其中的几个姓李的更是比亲兄弟还亲。 横刀都的人都清楚,虽然目前欧阳浩、季无忧、契必信比较受宠,但李晟基最看重的人还是李承基,其中除了李承基沉稳、全面与李晟基自己很像以外,他的姓名也未尝不是一个重要因素。 几个姓李的日常都把李承基当做大哥,而这个大哥在全都里面也确实在各方面做的无可挑剔,深得众人的敬重。 不知道李承基等人最终的命运如何,但李承训知道以自己这区区几人再闯大草原,结局不会比李承基好多少。 眼看三个月的期限快要到了,李承训只能默默祈祷李承基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了。 …… 东边。 秋悲风三人带着薛家小娘越过平型岭,抵达灵丘县,再沿着飞狐道一路向东。 这飞狐道以前秋悲风也走过,不过当时一来他年纪尚小,二是急于奔命,并没有过多浏览飞狐道沿途的景色。 来到飞狐道的入口,秋悲风见前面已经聚了七八辆马车,一百多人,其中有不少都带着兵刃。 单人不至飞狐岭,百人始过飞狐陉。 这是代蔚两地流传的民谣,意思是飞狐道险峻,盗匪众多,虎狼出没,没有一百人以上的人马,休想平安过去。 见到秋悲风一行人,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大队人马便开始进入飞狐道。 这飞狐道是太行山北部一条要道,是河东、河北之间的主要通道之一,不过在此飞狐道,道路两侧山势险峻,林木繁茂,遮天蔽日,有时候在道路上走上一天也见不到一点阳光。 蔚州境内的飞狐道有多条,一条沟通南北,是飞狐县与横野军之间的要道,一条从灵丘至定州,另一条就是秋悲风他们走的这条了,横贯横贯太行山,穿过位于山中的飞狐县城,再一路向东北,是沟通蔚州与易州、妫州之间最为便捷的驿道。 果然,进一步了解之后,这一百多人大多是去易州、妫州的,也有少数人辗转去幽州。 秋悲风命自己的两名骑兵在前面探路,自己与其他人边走边交谈,半天下来,他心里暗暗惊喜,没想到这一百多人里面,居然有河北高家、崔家的人,都是敢刚从太原探亲回来的,见到秋悲风这个粗豪书生,这两家人一开始颇有些鄙视,不过看在他三人个个雄武有力,想到这一路上没准碰到某些突发情况,自己虽然都带着健仆十数人,但多一人倚仗总归是好的,故此也拉下面皮与他敷衍几句。 不过听到他姓秋,还是妫州姓秋的,那姓高的便与他热络起来,在秋悲风“触景生情”、“脱口”吟出几句颇为惊艳的诗句之后,那姓崔的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再也不敢以寻常人待之。 高寻,河北高家嫡支,二十余岁。 崔呈,河北崔家嫡支,近三十岁。 秋悲风一路上与高、崔二人相谈甚欢,队中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很看不过眼,出言讥讽道:“什么河北世家,那都是前朝的事啦,几百年了,还揪着不放” 高、崔二人闻言脸色大变,正要出言反驳,秋悲风赶紧拉住他们,策马来到那书生旁边:“还未请教尊姓大名”,那书生是整个队伍中唯一一个单身一人的,骑一匹瘦马,背着包裹,腰里挎着一把长剑。 那人瞥了秋悲风一眼,漫不经心地答道:“易州鲜于贞,并非河北世家” 秋悲风心里有些生气,不过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鲜于兄,在下也并非什么世家子弟,不过旅途寂寞,与旅伴攀谈,以增见闻耳” 那鲜于贞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了,便拱拱手说:“在下年轻气盛,方才多有得罪,望诸位恕罪” 高、崔二人都假装没听见,秋悲风赶紧打圆场:“不妨,人不轻狂枉少年”,说完又打量了一下鲜于贞,见他身形修长,长相英俊,不过面上却凝结着一股阴郁之气。 “人不轻狂枉少年?”,鲜于贞仔细品味着这句话,半响才说:“秋兄大才,竟能说出此种警句” 秋悲风脸一红,“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的一位师长所说,他还给我写过一幅字,与鲜于兄当下的情形倒颇为贴切” “何字?”,鲜于贞这下来兴趣了。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仗剑人在天涯”,秋悲风一句一句地吟出。 鲜于明听了眼睛一亮,“秋兄,你哪位师长姓甚名谁,还望不吝赐教”,这时崔、高二人也转过身来看着秋悲风。 秋悲风见此情形,一咬牙,团团一揖,干脆将实情和盘托出:“诸位,不瞒诸位,在下乃朝廷新设之河东道平定州录事参军事,前往妫州探亲,在下方才所说的师长就是新任平定州刺史、承天军使李晟基李大人” 三人没想到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人竟然是一位有品阶在身的官员,想起刚才他的一番做派,完全不像是装的,如此平易近人之官员当真少见。 四人便又交谈起来,连鲜于贞也加入其中,不时插上一两句,最后听秋悲风说了凌云寺一事后,三人都隐隐有些后怕,因为他们都在那里住过。 对秋悲风以十人剪除五十祸害也敬佩不已,对他“千里送薛娘”的义举更是赞不绝口。 只见鲜于贞骑在马上对秋悲风长长一揖,“秋兄,你等以少敌多,当得一个‘勇’字,救妇孺于魔窟,当得一个‘仁’字,遵守承诺护送孤女北上,‘信义’两字也当得上,大兄身为朝廷官员,与我等平民并马而谈,当得一个‘礼’字,大兄一路上诗句、警句频出,一个‘智’是跑不了的” “这一路,秋兄仁义礼智信俱全,还有大勇,真可谓我等楷模,可笑我鲜于贞还想仗着一把宝剑和满腹文采横行天下,与大兄相比,真是可笑、可叹、可悲” 说完一下子跳下马,将秋悲风马匹的缰绳抓在手里,“为大人牵马坠蹬,吾之愿也” 秋悲风赶紧拦住他:“鲜于兄不可如此!”,二人正拉扯着,前面探路的一名横刀都士兵跑过来说:“主人,前面有人拦路!” “主人”是此次北上东路军中对秋悲风公开的称呼,秋悲风听了,赶紧将缰绳抢过来,又将弓箭背在身后,提着大横刀对崔高二人说:“有劳二位带领众人将马车围城一圈,将老弱妇幼围在圈中,家丁们在圈外防御,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催动马匹往前奔驰,瞬间便来到另外一名横刀都士兵站立的地方,前面是一段上坡路,坡上立着三十多骑,衣着五花八门,有官军的,也有寻常百姓的,秋悲风见了略一思索便拉着那名士兵往回跑。 等他回来时,马车圈已经圈好了。 秋悲风将队里会弓箭的七八个家丁中的五个放在后边,另外三个与他们三人一起守在前面,其他拿着横刀的家丁约有二十多人也分成两组,前后各一组。 第三十七章 世家 “这是为何?”,那鲜于贞又问道。 秋悲风答道:“敌人在前面拦路,迟迟没有发动,估计是在等后面的同伙,我这样做,也是防患于未然” 其实是秋悲风过于小心了,敌人迟迟未发动,是两伙人之间发生了争执。 此处附近原有一个小寨,名曰擒狼寨,原本也有百十号人马,后唐建立之后,天下渐靖,但每一位新皇上台总免不了腥风血雨,故官府虽然多有进剿,但匪患依然不绝,不过声势确实是比以前差得多。 当下这擒狼寨盘踞着一伙人,只有十几个老匪,在这飞狐道以打劫单身或人少的商旅为生,大队人马他们是不敢下山的,不过前几日有一伙官军约莫十多骑来投靠他们,有了三十多骑,这伙人的胆子立马大了起来。 不过看到山下驿道上的人在前面派出了探马,后面的家丁数量也和他们差不多时,以前的老匪就有些犹豫了。 在新投靠的那伙人的撺掇下,老匪首领终于下定了决心,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就是这一犹豫,救了秋悲风一伙,如果山贼孤注一掷直接策马冲向他们,秋悲风再神勇,也无法护卫大队周全。 驿道可并行两匹马,秋悲风他们用两驾马车横着挡住了道路,马车上还装满了重物,秋悲风三人和另两名家丁一字排开,张开了弓箭。 秋悲风是横刀都里面少有的属于“弓马娴熟”的那一类人,步弓、骑弓都是用的一石弓,其他两人用的都是七斗的骑弓,两名家丁用的是七斗的步弓。 三十多骑气势汹汹而来,见到前面的马车,队中的老匪隐隐有些后悔,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拼了。 新投靠的十多骑冲在前门,他们上山才几天,还没有“投名状”呢。 一百步,八十步,冲到八十步时,那十多骑已经见到了马车后面的弓箭手,“吁……”,十多人勒停了马匹,将背在身后的骑弓取了出来。 马车后的秋悲风本来想等到敌人进入六十步之后才下令射击,没想到敌人竟在八十步就停下来了,看见他们开始取弓箭了,心叫不好,随即自己的一石弓上的箭只便脱手而出。 五把弓箭中,只有他这一石长弓有把握射到八十步开外还有准头。 箭只带着清啸离弦而出,正中一匹战马的脖子,只听那战马一声惨嘶,前蹄便跪下了,带着马上的骑士也向前跌到。 那十多骑中有一个络腮胡子大概是领头的,见状将弓箭又放到了身后,举起手里的横刀带着十多人喊叫着向马车冲过来。 他认为刚才那一箭敌方肯定是蒙的,但步弓的射程比骑弓远他还是知道的,与其在马上与敌方对射,不如直接冲过去,先杀了那些弓箭手,剩下的就不足为惧了。 十几匹马奔驰在这谷道上声势颇为惊人,加上两边陡峭的山势形成的狭小空间造成的回音,这十几匹马造成的声势几乎与五十骑也没什么分别。 马车后的高寻、崔呈以及老弱妇幼都吓得瑟瑟发抖,连那些家丁也是面色发白,握弓、握刀的手都青筋直冒,微微颤抖。 秋悲风三人倒是面色如常,在射出第一箭之后,在敌骑冲到跟前这段时间,秋悲风一刻也没停息,连续射出了五箭,另外两人也射出了三箭,而两名家丁却一箭也没发出。 射出第五箭后,秋悲风一声招呼,三人赶紧缩头用肩膀死死顶住了横在路上的靠里面的那辆马车。 “砰!”,只听得一声闷响,两匹马便撞到了马车上,一匹马上的一位骑士借势向前一跃便跳到内圈里,不过他还没有完全落地,喉咙上边多了一个剑孔——秋悲风回头一看,只见鲜于贞提着带血的长剑面色惨白地大口大口出着气。 秋悲风让两位横刀都士兵继续顶着马车,自己提着长弓向后一翻,转身过来一看,只见敌骑还剩三四骑,一名骑士正用横刀疯狂砍着马车,秋悲风对着他就是一箭。 一箭正中那骑士的额头,其他三骑见状纷纷勒转马头向后疾驰。 三骑疯狂地跑着,队中那领头的心里早就把那老匪头领骂了一万遍,如果不等山下这些人布置妥当他们这三十多骑一哄而上,这些人再厉害也禁不住他们三十多骑蓄力的一击,现在倒好…… 不过还没等他回到老匪那边,那领头的突然感到背心一凉,低头一看,一个箭头从自己前胸露了出来,随即便感到眼前一黑,“砰”地一声从马上掉了下来。 三骑的后面追来了四骑,刚才那一箭正是秋悲风发出的,另外一人竟然是骑着瘦马的鲜于贞! 秋悲风用双腿操控着马匹,张弓搭箭紧跟着那三骑。 远处的老匪见此情形,心中大骇,还没等他调转马头,逃回来的两骑又与他们撞到了一起,这下剩余的十多人全乱了。 秋悲风四人勒马停在原地,一口气又射出去十只箭,这下他两臂酸麻,再也拉不动了,再看眼前,只剩下七八匹马在原地四处乱窜,远处还有几匹马驮着骑士在狂奔。 “无胆匪类!” 秋悲风将手中的弓箭扔给一名士兵,嘴里还骂了一句。 崔高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半响才缓过劲儿来,都在暗自庆幸着,他们的小命,总算保住了。 往回走时,鲜于贞对秋悲风说:“秋大哥,我看你不想一个文官,倒像一个驰骋疆场的猛将” 秋悲风哈哈大笑,“贤弟所言极是,我本来就兼着承天军的军职,贤弟,当下世道并不太平,与其舞文弄墨,倒不如投笔从戎” 说着又说出了一句令鲜于贞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话: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哈哈哈……” 鲜于明细细吟哦刚才秋悲风说的那几句话,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等他们四人回到马车那边,圈内也都是一片钦佩仰慕的眼光。 秋悲风在路上高声吟哦的那三句话圈里的人也听见了,个个除了钦慕外,也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秋悲风在马车边停住马,正准备下马,只见鲜于贞单膝跪在他马前,“官人,如不嫌弃,鲜于贞今后愿追随左右” 圈内原本有七八个读书人,也纷纷单膝跪下,“我等亦愿追随左右” 秋悲风闻言大喜,这一路上,读书人他出手招揽了不少,可惜无一成功,这下可好,一战过后,便有这么多人愿意追随,赶紧下马将诸人一个个扶起。 “诸位,我秋悲风一年多前,还是一名粗鲁不文的寻常士卒,蒙李大人不弃”,说到这里,秋悲风向西南方向拱了拱手,“拣拔吾于行伍之中,授我武艺,教我兵法,乃至读书识字,李大人无一不是亲手相授,诸位刚才说要追随于我,此言大谬不然,诸位要追随的,不是我,而是现任平定州刺史、承天军使李晟基李大人啊” 一旁的高寻、崔呈两人刚才倒没跪下,这时也若有所思,崔呈说:“那李大人究竟是何来历,竟有像秋大人这样智勇双全的下属?” 秋悲风微微一笑,“与李大人相比,秋某就如区区萤火,而李大人就是那万丈烈日,对了,李大人的官衔还是当朝同平章事薛文遇薛大人亲至任命的,这圣眷如何,可见一斑” 众人听了又是一惊,高寻问道:“如秋兄刚才所说,李大人年方愈冠,何以能领一州刺史之重任,莫非是皇家一脉?” 秋悲风听了,心中也有些犹豫,那个横刀都传遍了的“流言”要不要说出去?最后还是说了出去,反正目前看来对李晟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诸位,此乃李大人私事,我这做属下的并不得知,不过,听薛文遇薛大人说,李大人相貌酷似先帝庄宗” “啊……” 众人神色复杂,半天也没出一声,最后还是那几个去幽州的,其中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冷笑了一下说道:“天下容貌相似之人多矣,谁知道那李大人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秋悲风便打断了他,“诚然,以李大人天纵之才,就是起于微末,也未尝不能闯出一片天下” “诸位真心想加入承天军抑或平定州,或自去,或于我同行,根据李大人安排,我先去妫州之后,尚要去取道蔚州去云州” “想去平定州的,安顿好家眷,或可携带家眷,平定州、承天军都会妥善安排” 结果除了鲜于贞,其他人都说自己前往,秋悲风也不以为意,一路上送别了诸人,自己带着鲜于贞继续北上,鲜于贞说自己家里只剩寡嫂和侄子,与自己并不和睦,就干脆追随秋悲风北上了。 七天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妫州。 妫州马军指挥使薛矩与妹妹见了,自是一番悲痛哭泣不提。 那薛矩年近四十,生的高大威猛,给秋悲风郑重其事地行了大礼,又强拉着他要在妫州好好盘桓几日,秋悲风拗不过,只好答应暂时在妫州盘桓一日,第二日便准备出发去蔚州。 晚上给秋悲风四人的晚宴上,秋悲风盯着薛矩,越看越觉得他眉目间像他所熟识的一个人,可惜觥筹交错之下他一时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第二天临行前,秋悲风推却了薛矩呈上来的一盘金银,对他说:“薛将军,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难道我是为了这区区金银才护送令妹归家的吗?”,薛矩一是有些语塞,半响才说:“公之大义,我尽知之,不过尚有一事,还需与你商议” 说着他又仔细瞧了秋悲风几眼,瞧得秋悲风有些不好意思,“秋贤弟,小妹经此一事,心有所属,不知……” 第三十八章 真相 秋悲风一听心中大喜,难道那薛小妹看上了自己,话说那薛小妹姿容无双,与李大人的三娘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啊。 强按住内心的狂喜,故作镇静地问道:“愿闻其详”。 薛矩叹了口气说道:“小妹非秋贤弟不嫁,贤弟你看……” 其实薛矩还是有些遗憾,眼前这位虽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州录事参军的高位,且文武双全,人又机警,倒是小妹的良配,可惜相貌生的普普通通,与河东薛家一贯要求的家世、相貌有些不太登对。 秋悲风装模作样想了一下才回道:“就怕区区配不上令妹”。 薛矩听了知道他肯定愿意了,他是武人,倒也没有寻常文人那种繁文缛节,“那就这样定了,不知……” 秋悲风知道这是问他何时迎娶,赶紧说:“最迟于年底之前,秋某必大张旗鼓前来迎娶”,心里还盘算着回去以后少不得央求大人或者周瑜出面保媒了,至于自己的兄嫂还是算了。 第二天临行前,秋悲风正要与薛矩告别,脑海里猛然想起一个人来,但说出来又怕引起眼前这位未来的大舅哥不虞,犹豫半天还是说出了口。 “大兄,我心中有一事,不吐不快,还请见谅” “贤弟请讲,我等武人,凡事直抒胸臆即可”,薛矩还以为他在婚事上有些想法便出言鼓励道。 “即是如此,我就直言了,大兄,我军中有一人,年方十八,长相与大兄酷似,这人十五年前在井陉道上被摩天寨的老寨主姚珂从山下捡回,当时才三四岁” 说到这里秋悲风又看了一眼薛矩,生怕他面色不愉之下自己的如花美眷便泡了汤,见他神色如常就继续往下说。 其实一边的薛矩刚听了确实有些不耐烦,你军中之人与我相似跟我何干?不过听到后面的“井陉道”,“三四岁”字样心中不禁惊骇莫名,勾起了隐藏在他心中一件沉重的往事,不禁隐隐有些期待。 “那人我平素视为手足,李大人也视为亲弟,可惜无父无母,身世未明,日常也不时长吁短叹,我见大兄与那人酷肖,不禁想多问几句” 没想到薛矩完全没了以前的矜持,一把抓住秋悲风的衣袖急急地问道:“那人身上可有明显标志?” 秋悲风见他这样,心中也有些期待,“大兄,此人脚心有七颗黑痣……” 薛矩一听此话禁不住老泪纵横,一把将秋悲风搂在怀里大哭道:“天可怜见,我那可怜的斗儿,我可是苦苦寻了十几年啊,呜呜呜……” 秋悲风一听之下也是大喜,自己这一趟不仅抱得美人归,还了却了自己兄弟一件大事,哦,不对,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成了那人的“姑父”?大人也成了自己的晚辈,不行不行,自己这趟回去之后,赶紧劝大人认李继基为义子,不然自己就没法在承天军混了。 …… 转眼就到了十月份。 平定州的招募获得空前成功。不仅招满了八都一万两千步军,还多出来一千多人,李晟基干脆将其变为第九都,中路李承训的骑兵招募也硕果累累,自带马匹加入承天军的“游侠”也有一千多人,承天军的骑兵总数接近三千五百人,李晟基将骑兵分成了三个都,每都一千人。 在新募的步军、骑军当中挑选年轻、勇锐者近千人与之前的七百人一起加入到横刀都的训练中来,李晟基期望通过此次训练,至少能收获合格的横刀都士兵三百名。 多余的骑兵、以及不习惯承天军现有骑兵训练模式的,全部分散到其他九都,作为游奕探马使用。 新募士兵中,几乎有一半人是携带家属前来的,这一来,平定州新增人口超过一万,李晟基粮食的压力陡然加大了,幸好今年的秋粮收获不错,四十余万亩土地累计收获各类粮食豆料近四十万斛,按照李晟基新下达的粮税额度,已经有近二十万斛粮食分别储存在承天军、平定州两地。 乐平县的马匹李晟基最终没动,石敬瑭将放在乐平草场饲养的一千匹战马全部收回去了,不过李晟基将此基地的兽医、马夫等匠户全部接收过来了。 三千骑兵分成了三个都,每都一千人,由姚猛任承天军马军指挥使(旅都),三个团都的指挥使分别是: 第一都,姚猛兼,呼延赟副之 第二都,契必信,符彦伦副之 第三都,单廷贵,上官景副之 九个步军都,目前暂时按照长枪兵、刀盾兵、弩兵、弓箭兵分开集中训练,计划等到年底新兵的队列、体能、单兵技能训练到一定程度后再进行整编,目前训练的总管为刘承威,崔横(副总管)、岳军候(长枪兵)、周信(弩兵)、高怀礼(刀盾兵)、姚静(弓箭兵)、李继基(工兵)等副之。 步军都一分为二,四个都在承天军训练,五个都在平定州训练。 马军也一分为二,姚猛、契必信在乐平训练,单廷贵在宁胡坡训练。 欧阳浩、季无忧二人作为李晟基的副手,被正式任命为承天军的都虞候,分驻承天军、平定州,全面协调、监督一应训练、匠作、仓储事宜。到十月份的时候,河北道陆陆续续有二十多个读书人前来投奔,正好分担了二人的的诸多杂物。 刘继思主要负责平定州的农作及商贸事宜,虽然有了新加入的读书人的协助,但今年李晟基交给他新开垦粮田十万亩及附属水利设施的重任,最后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元丰、郑恩、王存章协助李晟基训练新加入的横刀都士兵。 李继基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倒没了以前那种急迫渴切的心情,伤愈后随周瑜去了一趟妫州,周瑜自然是为了给秋悲风保媒,李继基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及姑姑后,除了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薛继基,最后决定还是继续呆在承天军,薛矩赠给他的五十骑兵也全部交到了姚猛手里。 至于李晟基自己,横刀都的日常训练,除了近身功夫、侦查等必须由自己亲自出马训练外,其余的全部交给了元丰、郑恩和王存章,因为步军都、骑军都、他都需要参与制定训练操典、监督训练,各类匠作坊的进度他也需要时时关注,一天下来,整个平定州最忙的一个人可能就是他了。 至于薛融,虽然贵为平定州别驾,其实需要他烦忧的事情基本没有,他也乐得清闲,主要精力还是放到了太原,隔三差五到平定州来一趟,李晟基巴不得如此,久而久之,双方已经有了很好的默契。 周瑜还是有一些实务的,整个平定州的民事刑狱事务他还是担了起来,偶然到各县“微服私访”、探查民情,倒也自得其乐。 三路“云中行”的队伍中,中、东两路在规定时间里圆满地完成了李晟基之前安排的任务,就是西路…… 这一日,李晟基站在平定县北城的城墙上眺望北方,脸上的忧郁之色昭然若揭,李承基他们出事之后,李晟基又派了几个曾在原振武军待过或原籍振武军的士兵潜入草原打探消息,可几个月过去了,包括李承基在内以及后去的人至今音信全无,弄得李晟基每天都自责不已。 李晟基还亲自写信给府州刺史折从远、朔州巡边指挥使安重荣,希望他们能帮自己打探李承基他们的消息。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昨天一夜北风过后,今天便彤云密布,天地灰暗,呆立在城墙上已经小半个时辰的李晟基感到脖颈一冷,向天上一望,漫天的雪花已经飘飘扬扬地洒下来了。 想到更冷的大草原上李承基他们未知的命运,李晟基心里更冷了。 “大人,下雪了,要不……”,一旁的王存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小声说道。 自十月份开始,李晟基每天都要抽出半个时辰到这北城墙上眺望,王存章刚开始以为大人只是兴之所至而为,最后竟然每天都如此,还都是一副愁容满面,眉头深锁的模样,王存章也慢慢明白了他的心思,不过也不好劝他,只能呆在他身旁一起眺望。 李承基啊李承基,你到底在哪里? 李晟基心里默默地呼唤着,这个在横刀都里他最为看好,原本还是按照他的接班人来培养的部下就这样杳无音信了,这叫他这个一手促成这个结果的人情何以堪? “大人”、“夫君”,城墙上又上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薛继基、一个是三娘。 李晟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三娘是他的妻子,自然也是亲人,另外还有两人他也视若亲人,一个是李继基,另一个当然是李承基了。 至于姚猛、欧阳浩、契必信诸人,李晟基把他们视作朋友、兄弟、可靠的部下,与李继基、李承基相比还是隔了那么薄薄的一层。 “三娘,你怎么来了,你现在有身孕了,需要静养”,李晟基赶紧扶住三娘,一边用手掸去她头上的雪花,一边埋怨道。 三娘却一把抓住李晟基掸雪花的手,“晟郎,承基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你往常一贯看得很开,如今怎地陷进去了?” “今天我请刘长史给承基他们测了个字,是大吉,刘长史说承基他们不但能逢凶化吉,还有大喜之兆” 李晟基看三娘在风雪中一脸欣喜地说着,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心里感动,搀住她,“是吗,那太好了,我等这就回去”,说着搀着三娘下了城墙回府去了。 第三十九章 风乍起(1) 后唐清泰二年转眼就要过去了。 平定州、承天军,无论军卒还是民户,今年的心情相当不错。承天军的士卒每人至少有半年的军饷,匠户们的薪饷除了足额发放之外,定额还略有提高。 至于农户,谢天谢地,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上缴的粮税少了一成不说,主要大多数农户家里或多或少有人在承天军或平定州的作坊、矿山做工,或者在承天军当兵,这日子竟是多年来最好的一个年份。 平定州刺史府。 刺史府一共三进,一进住了五十横刀都的士兵,郑恩也住在那里。 二进是刺史府办公的场所。 三进就是李晟基自己的后院了。 后院的人口不多,照顾三娘的一个丫环、一个老妈子,洒扫庭院、收拾收拾净桶的原姚珂的下人两个,厨房三个,王存章带着两个横刀都的士兵作为亲卫兼小厮也住在三进。 今天是除夕的前一天,虽然“年”这个字对于李晟基来说有些触目惊心,但今年他就安心多了,不搞聚会,各人各自回家,士兵们分成两拨,一半的人休假回家过年,另一半只能轮到下次了,就是这样,九个步军都、三个骑军都的大部分人还是留了下来。 厨房里,李晟基正在挥汗如雨。 小鸡炖蘑菇、红烧肉、豆豉蒸鱼、溜肥肠、干笋丝炒腊肉、酸菜鸡杂……,一个菜接一个菜做出来,弄得给他打下手的厨房的老刘头目瞪口呆。 老刘头以前是姚珂的厨师,水平在这个时代也还过得去,不过在李晟基看来就差点意思了,平日里李晟基倒不讲究,有什么吃什么,不过今天是除夕前日,还是三娘的生日,后世最喜欢做菜的李晟基当然要露一手。 调味品不多,李晟基先是熬了一锅鸡汤,利用香菜、豆酱、花椒粉做了主要的调味品,再加上盐,最后用鸡汤收汁。 当一条从绵蔓水捞上来的肥鱼蒸好后,李晟基用菜油烧热后加上香菜、豆豉、花椒浇在鱼身上“滋溜”直响,霎时浓郁的香气弥漫厨房,老刘的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这刺史大人以前莫非做过厨子? 吃饭时,三娘一边吃一边掉泪,自己前世莫非修有莫大的功德,怎么上天赐下如此佳婿于她,才干出众不说,又温柔体贴,还做得一手好菜! …… 就在李晟基一家其乐融融时,平定州南城一家小院里,一个年纪尚未弱冠,长得眉清目秀,身材修长的少年正在长叹短嘘。 这人叫姚玮,乃姚回的长子,现在是姚珂、姚回留下来了的一堆女眷的主心骨,以前二人的一些仆役也大半给了他。 山寨变乱时,姚玮正在生病,白思俭、拔野风见他平日里也只是舞文弄墨,又生的文弱,倒没有过多为难他。 姚玮早早娶了李膺的女儿,由于李温的关系,他这个妻子倒没有被白、拔二人夺走。 变乱发生后,姚玮“痛定思痛”,开始弃武从文,跟着姚珂一个会武的老家人练习武艺,这不,除夕的晚饭前他还独自练习了一会儿,现在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喝茶歇息,静等晚宴开始。 “咚咚”,书房的门响了,姚玮正正衣冠、收拾心情,“进来”。 门开了,是自己的贴身小厮,“少爷,李温、姚猛来了” “这二人大过年的巴巴地来我这里干嘛”,姚玮心里暗忖,李温是他妻舅,姚猛是他爷爷的贴身护卫,不过现在都混得风生水起,不是他这样一个“闲人”高攀得起。 李温就不说了,二人是至亲,掌握承天军三千骑军的姚猛能亲至,说明这人还是很恋旧的。 姚玮神情肃穆地来到前院客厅,恭恭敬敬地给李温、姚猛行了大礼,“见过大兄、指挥使” 宾主三人坐下喝茶叙话,不过日常应景话儿罢了,三五句后便陷入了沉默。 特别是姚猛,心情非常复杂,按说姚珂是他以前的恩主,照顾恩主的后人理所当然,但目前的恩主李晟基对他更是优渥有加,与姚珂相比那更是天上地下,以前的姚珂虽说对自己有恩,但自己总归还是一个“下人”身份。 而李晟基就不同了,不禁推心置腹,自己还成为了一军的马军指挥使,别人不知道,他姚猛心里可清楚这三千马军在军使大人心目中的地位,目前的承天军,虽说还有欧阳浩、季无忧、秋悲风、李承训等人的地位与他不相上下,但从“实权”的角度来说,他姚猛不作第二人想。 但他毕竟是一个恋旧的人,也时不时前来看望姚玮一家人。 不过现在看着眼前这位,他的心思却到了别处。他心里想着,无论是姚回还是姚玮,谁也无法坐上山寨大位,即使坐上了也不可能长久,现在姚玮这样倒挺好的。 李温进后院看他妹妹去了,姚猛见二人之间也没有其它话可说了,便站起来说:“玮儿,大过年的,叔父也没有别的什么,这里有二十串钱,两匹布,我知道你现在也不缺这些,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姚玮赶紧站起来行礼致谢,听到“玮儿”两字时心里有些别扭,不过他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以前姚猛是姚珂的义子,比姚回年纪轻,但姚猛见到姚玮时还是口称“小少爷”,不敢于“叔父”自居,现在世事轮转,姚猛大大咧咧口称“叔父”却怡然自得,能不令姚玮别扭嘛。 李温见过自己妹妹后也出来了,出来见姚猛不在,便又和姚玮坐了一会儿,临行前对姚玮说:“我前几日同你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 姚玮答道:“大兄,我自小闲散惯了,既不会武艺,又不会处理账务,容我再考虑几日如何” 李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有些失望,“还是尽快出来做事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了局” 第二天,姚玮一大早就带着弟弟妹妹来到刺史府,咿咿呀呀一大群给姑父、姑母辞年,三娘对自己的侄儿、侄女倒是非常疼爱,一个个搂在怀里抚慰。 李晟基对姚玮却是头疼不已,他是后世来的,一直主张自食其力,自他夺得山寨大权之后,多次让姚玮出来做事,可他就是不听。 “姑父,侄儿想好了,开春之后便出来做事”,没想到姚玮先开口说了。 “哦?”,李晟基听了心里有些欣喜,便赞许地点点头,“你想做什么,如果不是特别过分,我都答应你” 姚玮说:“姑父,我自小体弱多病,从武怕是不成了,还是跟着刘长史或者欧阳浩、季无忧两位练习案牍之事吧” “好!那你打算跟着他们三位中的哪位练习?” “如果可以的话,侄儿想跟着季无忧大人,一来可以就近照顾家里,二来季无忧大人文武双全,侄儿在案牍之余,还想跟他修习武艺,以便强身健体” 李晟基听了干脆地答应了,还留姚玮他们在自己家吃午饭。 姚玮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都不到十岁,饭后三娘对姚玮说:“玮儿,你三弟、四妹母亲都不在了,干脆住到我这里来吧” 姚玮的两个弟弟大的叫姚珏,小的叫姚琢,两个妹妹大的叫姚筱,小的叫姚萱,姚珏、姚筱与姚玮是一母同胞,姚琢、姚萱却是姚回的小妾所生,姚琢、姚萱的母亲都去世了,故三娘有此一说。 姚玮听了,心里先是不太乐意,他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很倔强,但又不敢忤逆了姑母的意思,只得说:“全凭姑母做主”。 一边的姚琢、姚萱却是喜出望外,他们两个在姚家无父无母的,虽然有大哥照看,毕竟隔了一层,现在能到一向温婉随和的姑母家中居住,都高兴地给三娘磕了个头,“多谢姑母”。 姚珏、姚筱见此,也吵着要跟姑母一起住,这下三娘可犯难了,这两位的母亲可还健在,还是自己的大嫂,连忙哄他们说:“胡闹,你们都过来了,你母亲一人岂不孤苦,要是想姑母了,叫你们大哥带你们常常过来探望也就是了” 二人听了,这才作罢。 等姚玮回到自己家,他母亲见他只带回了姚珏、姚筱,姚琢、姚萱却没看见,便问姚玮:“琢儿、萱儿呢,怎么没看见他们”,姚玮赶紧将姑母留他们在刺史府居住的事说了,他母亲听了也没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说:“也好,咱们姚家现在势单力薄的,他们住在你姑母家里也算是好事” 接着面色一变,“玮儿,有件事一直压在为娘心里,现在正好有琢儿、萱儿的例子,咱娘儿俩就商议一下。你爷爷、父亲的姨娘还有九个住在咱们府中,有几个还怀了胡种,为娘见了就来气,赶明儿你再去你姑母那里一趟,要不发配人,要不自立门户” 姚玮一听顿时脸上有些羞红,这是他今生最为羞愤的地方,便咬牙道:“都是我府中人,何苦劳动姑母大人,胡种是不能生下来的,干脆开几剂药,打下来便是,然后都发配给下人也就是了” 不料李晟基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赶紧制止了他,自己做主将所有姨娘都配给了军中士卒,姚玮也无可奈何,但又不敢声张,心里的不忿却慢慢郁结起来。 第四十章 风乍起(2) 幽州,卢龙节度使府。 大厅里灯火通明,四角各摆了一个大火盆,火烧的正旺,噼噼啪啪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 大厅北侧正中端坐着一位约莫五十余岁的老人,只见他身材健硕,面容粗豪,颌下一把长须竟然油亮漆黑,没有一点儿白色掺杂其中,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不时向厅里扫来扫去,在座的诸位都不敢与他正眼相对,一个个跪坐在席上做大吃大喝状。 两侧各有八席,当然是文武分坐。 薛继基的父亲薛矩、与秋悲风一起过飞狐道的那位三十多岁的文士也赫然在列。 那位端坐中央的当然是现任卢龙节度使、北平王赵德均了,按照惯例,除夕前一晚与部下文武一起晚宴欢聚也是应有之意。 按说在节度使府的晚宴上,薛矩是没有位子的,卢龙节度使下辖平州、蓟州、幽州、檀州、妫州等大小十多个州县,州刺史就有七八个个,各州的马步军指挥使也有不少,加上赵德均自己的亲军人马,如果在节度使府上参加宴席,绝对没有薛矩的位子。 不过最近妫州频频遭受契丹人的入侵,身处抗击契丹的第一线,地理位置便越发紧要起来,妫州刺史、马步军指挥使的地位自然需要拔高一些,正好薛矩最近新提了马步军指挥使,加上他薛家传承的一千骑兵精锐在这卢龙辖区也算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此次晚宴,他便与自己的老上司,原寿阳县令,现妫州刺史一起过来赴宴了。 至于位次,二人当然都是恭陪末座了。 薛矩没想到的是,他能够参加这个晚宴,完全是对面那位排名第四的中年文士,也就是与秋悲风一起过飞狐道的那位起的作用,甚至自己的上司妫州刺史能过来赴宴还是沾了薛矩的光。 中年文士叫公孙栩,以前乃节度使府的一名录事,八月份被赵德均派到河东办差,后来成了节度使府的录事参军,位列卢龙节度使府文官系统第四位。 看着薛矩,公孙栩不禁想起了几个月之前的事。 那一次,公孙栩回到幽州后,赵德均对他办的差事还颇为满意,便顺便问他:“你此去河东,河东方面、一路上有何事须特别告知本王?” 公孙栩想了想答道:“大王,河东方面不出您之所料,早已暗中与契丹接洽、行好,虽然掩人耳目,但有心人亦不难发现蛛丝马迹,此一节大王已尽知之,属下就不赘言了” “有两件事,都与那如今名声鹊起的新任平定州刺史有关,石敬瑭对这人似乎颇为忌惮,此人新上任时还送了五百匹战马,其任承天军使也是石敬瑭推荐的,结果朝廷似乎也很在乎此人,不禁实任了承天军使,还专门划出一州让他兼任刺史” “属下仔细打听过,此人之前不过是镇州西侧大山的一个山寨头目,在一场火并中侥幸得胜而已,手下兵马不到一千,何以能引得太原、洛阳方面两方的青睐?” “再一打听,原来与石敬瑭手下大将刘知远的都虞侯郭威有关,郭威此人任气好侠,为人慷慨激昂,身上纹有一雀儿,人称郭雀儿,原曾做过庄宗的亲卫,后来投靠了刘知远,深得刘知远的信赖” (作者按:郭威即是水浒传里拳打镇关西的鲁智深原型) “郭威在一次与山寨的作战中不幸被俘……” “等等”,赵德均打断他,“那郭雀儿率领多少人进剿那山寨?” “禀大王,五百河东牙军” “不对呀,五百河东牙军,按说对付一千山寨匪军应该不在话下啊”,赵德均拈须沉思。 “大王,不止五百人,听说还约了成德军,成德方面派出了五百骑兵,不过领头的秘琼兵败,后来怕董温琪追责,竟发动了变乱” “啊,五百牙军,五百骑军,首领还被俘?难道一个小小山寨啸聚的流民竟有如斯战力,难怪” “大王,承天军还派出了一千步军,结果带兵的承天军使重伤,最后不治而亡,这也是河东方面推荐新军使的诱因” “啊?!公孙栩,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嗯,不到一千的山寨军,在五百牙军,五百骑军,一千承天军,以三敌一,竟然全败,难道这厮竟然是一个不世出的名将?” 公孙栩打听到的只是一个概况,哪知道其中还有几百骑兵,还是精锐的胡骑!还以为都是那李晟基的战绩,拔野风等人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会爬起来抽他一耳光。 “难怪,难怪,嗯,那郭威被俘之后估计有什么把柄留在那姓李的手里,所以才一力推荐那姓李的”,赵德均继续他的“推断”,还颇为肯定。 “大王,还有一事,听说那李晟基是洛阳人,长相酷似一个人,以属下揣测,此人勇悍倒是肯定的,不过这不是最为关键的” “哦,难道与此人酷肖的对象有关” “大人英明,现在河东方面都传开了,说是新任承天军使酷似庄宗,说不准就是庄宗的后人” “啊?!”,这下赵德均惊得坐直了腰板,“且不要浑说,有何凭证?孤没听说亚子尚有后人在世啊” “大王,您可知道李晟基的任命是谁下达的?” “那还用说,自然是当今圣上” “大王,下官说的是,是何人亲自把任命状交到那姓李的手里” “是谁?莫非是太监亲至?” “大王,非也,是当今的知制诰,同平章事薛文遇薛大人” “啊?!”,这下赵德均坐不住了,“难道那李晟基真是亚子的后人,否则区区一个承天军使还劳不动朝廷的二品大员啊” “大王,属下听了这些传言,也是半信半疑,本来想去那承天军打探打探,后来想到中秋佳节乃是大王的寿诞,就赶紧赶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公孙栩,有话一次说完,孤说了你多少次了” “大王,属下路过飞狐道时,差点遭遇不测,幸亏同行的有几个人力挽狂澜,救了我等一行人的性命” “当时有一伙强人,全部是骑军,从山上冲下来,欲劫掠我等,同行的有三人,为首那人姓秋,带着两个手下,据说是护送一个女子去妫州,此三人三把弓箭,射退了敌骑,又以区区三人骑马追赶,大王,敌骑此时尚有十多人,竟一惊而散” “后来那姓秋的说自己是承天军的人,后来又说出了几句诗,倒是令属下耳目一新” “何诗?快快吟来”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下面一句作为一个文人,公孙栩自然屏蔽了。 赵德均先是眼睛一亮,随即便哈哈大笑:“想来此人必定文武双全,又颇有谋略,否则以区区不足一千劣军何以抵挡三千精锐官军” “方才如你所说,此人手下颇为悍勇,更是印证了孤的判断” “此人必不是亚子之后,听那诗句,句句指向塞外胡人,亚子本是一名胡儿,其子绝不可能如此作诗” 想到这里,公孙栩不禁又轻声吟起那几句诗来,吟毕,又想起了后来的事。 赵德均听说薛矩与承天军结亲之后,便推荐提拔他为妫州马步军指挥使,时常还多在众人面前显示对他的亲厚,连薛矩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他这个马军指挥使都当了近十年,也没见赵德均说要推荐提拔于他,怎么最近对自己这么亲热? 晚宴很快就结束了,包括薛矩在内的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不过在座的四位文官却留下来了。 赵德均带着四人来到他的书房,一盏茶过后,四人都整衣肃容,静待赵德均开口。 赵德均喝着茶,用衣袖挡住了自己的面部,其实他在偷偷观察自己四位“干将”。 司马赵元瑛,自己的族兄,赵氏一族读书最多,最有文采的,赵德均当权以前还做过平州刺史。 判官鲜于平,幽州大族的代表人物。 推官高恽,河北望族。 录事参军公孙栩,鲜于、公孙向为幽州望族,公孙栩是公孙家的代表人物。 其实这四位,赵德均都不是很满意,他们与赵德均无非是利益关系纠结在一起,但放眼整个幽州,能上得了台面的“人才”确实不多——至少在赵德均眼里是如此,赵德均也只能勉强用着。 想那石敬瑭有桑维翰、赵莹,李从珂有薛文遇、卢文纪、张延朗、冯道,比较之下,自己的人才“储备”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比较之下,自己的义子,现宣武节度使赵延寿倒是一个莫大的臂助,可惜…… “再过两天就是新年了”,赵德均轻咳一声,“老夫很快就到花甲之年,可惜年已老,平生蹉跎,岂不悲哉” 在座诸位其实都知晓他的心事,不过鲜于平、高恽囿于家族关系,勉强帮赵德均做事,分外的话是不会说的。 “大王雄踞幽州,幽州形胜之地,北御大漠,南控河北,麾下骑军八千,步军五万,更有三千银鞍契丹直,兵强马壮,天下方镇未有出其右者,以史度之,唯有魏武、光武相差仿佛” “大王正当盛年,正是大有为之时,何故做那昭烈之叹?” 到底是自己的族兄,赵元瑛赶紧圆场,赵德均听了,虽然很空泛,不过他声音悦耳,又慷慨激昂,赵德均还是很受用。 再看其他三人,鲜于、高二位假装喝茶,公孙栩欲言又止。 “罢了,天色已晚,诸位还是早些回府歇息”,赵德均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等四人走远了,赵德均又偷偷让人把赵元瑛、公孙栩二人叫了回来。 第四十一章 风乍起(3) 洛阳。 一名身材瘦高的老人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正越过洛水上的天津桥,后面还有四骑跟着。 老人一身戎装,看那服色,竟然是一位二品武官,面容清癯,棱角分明,颌下一捋黑白夹杂的长须,握着缰绳的手瘦骨嶙峋,但骨节粗大、有力。 过了天津桥,老人轻轻一跃便下了大马,见端门口还有两乘轿子,好像在等什么人,见那老人骑马过来了,一个中年文官便掀轿而出。 “见过节帅”,那中年文官向那老人行了一礼,“见过薛学士”,那老人不敢怠慢,赶紧回了一礼。 中年文官正是薛文遇,那老人是刚从泰宁节度使任上调往河东晋州新任建雄节度使的张敬达——后唐李嗣源、李从珂两任皇帝都非常信赖的大将。 这时另一乘轿子里面的人也下了轿过来与张敬达见礼,这人乃当朝首席宰相平章事张延朗,约莫五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微胖,皮肤白皙,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三人正准备从端门进宫,“等等…”,只见从左掖门那边又过来一乘轿子,一个中年文官掀开了轿帘向端门这边大声喊着。 那顶轿子很快就到了端门,轿帘一掀,一位身材高大,面相庄严稳重,望之令人肃然起敬的中年文官出来了。 卢文纪,同平章事。 于是四人便联袂进了端门,在一个中年太监的引领下,一路蜿蜒北行,约莫一刻时间,来到了皇宫所在的南门——长乐门。 有那位太监的引领,四人很快便来到了含元殿。 含元殿是洛阳宫的三大殿之最,四人刚来到殿门口,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皇上在武成殿,请四位大人移驾……”,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巴掌,那一开始引路的中年太监骂道:“在四位柱国大臣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小太监挨了打,也不敢声张,赶紧缩在中年太监身后。 武成殿。 偌大的殿里,除了四角的龙凤铜灯发出的清亮灯光外,靠近大殿北侧还点了多根小儿手臂粗细的大蜡烛。 大殿东侧,一群乐师正在演奏“霓裳羽衣曲”,张敬达进到大殿,听到此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李从珂端坐在大殿北端,四位大臣进来时,带起了一阵小风,吹得殿里的油灯、蜡烛微微晃动,照得李从珂的脸上忽明忽暗,不到一年时间,他的头发胡须几乎全白了,眼眶深陷,以往雄猛刚毅的“阿三”(李从珂诨号)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大殿里摆下了四张矮几,上面放着几个食盒、一壶酒,矮几后面放着一张软塌。 今天是除夕夜,皇上巴巴地让几位大臣舍去与家人团聚的时间在皇宫享用晚宴,并不是“与臣同乐”这么简单,而是酝酿已久的计划要实施了,现在召见四位股肱之臣,是为了做最后的决断。 在悠扬的音乐声中,殿中的五人各怀心事的用完了饭食,李从珂接过小太监捧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一挥手,中年太监便带着包括乐师在内的其他人出去了。 殿下四人中,张敬达与薛文遇挨着,张延朗与卢文纪挨着。 “诸位爱卿,过了今夜,明天便是清泰三年的旦日,朕自即位以来,与太宗、高宗自然相去甚远,但自以为殚精竭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看护着大唐江山,可惜朕福薄力微,与先皇相比,仅能维持,眼下,北边契丹虎视眈眈,南边伪唐、伪蜀蠢蠢欲动,国内……也不太安靖,每思至此,朕都是寝食难安,但又无可奈何,诸位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不知有何言可以教我?” 李从珂说完,便把期许的目光目光投向四位。 张延朗是首席大臣,见其他人没有先说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离席向李从珂施了一礼,“陛下,臣以为,契丹疆域辽阔,更胜前唐突厥、回鹘,控弦百万,诚不可与之争锋,只能和之,或嫁宗女,或厚赠金帛钱币,以安其心” “伪唐、伪蜀,苟延残喘之辈耳,等安靖北边,内修文德,整饬军备,休养生息,待得国库充盈,兵强马壮之时,传檄可定” 张延朗正准备往下说,李从珂打断了他:“爱卿,你是主管户部和天下仓曹的大臣,朕问你,你所说的国库充盈,兵强马壮之时,需要多久” 张延朗犹豫了一下,“陛下,最快五年,最迟十年,必然来到” “那嫁宗女,可嫁何人?”,李从珂一听,最快就要五年,那时自己还能不能在这皇宫里稳坐还是两说。 “陛下…..”,张延朗听了,心想这不明摆着吧,当然是从皇上您的亲属中挑选一位啦。 李从珂冷哼一声,“朕只有一女,尚不满一岁,嘴里还有乳臭,怎么忍心将她一人孤零零扔到塞外苦寒之地!” 张延朗还想说几句,不想李从珂一指卢文纪,“卢大人有何高见?” 卢文纪离席答道:“陛下,今天下粗安,臣愚陋,不如以静制动,无为而治,未尝不能大治也” “那就是什么也不做喽”,李从珂心里不满,出言嘲讽道。 “那也不是,何不萧规曹随,静待大治?”,卢文纪振振有词。 这时薛文遇离开席位,走到大殿中央向李从珂深施一礼,“陛下,臣以为契丹、伪唐、伪蜀皆不可虑,大唐之忧患,不在外,而在萧蔷之内也” “自安史变乱后,中国之大患,不在外地,而在强藩重镇,所有祸端,无不是强藩重镇带来,中央政令不通,税赋衰减,也是因为强藩重镇首鼠两端所致,欲攘外必先安内,内不靖,外何以安?” 李从珂赞许地看了薛文遇一眼,很有默契地插道:“强藩重镇?自庄宗开国以来,各镇对于中央政令、上缴税赋随多有推脱,但总体来说还是依令而行,何来强藩重镇?” 薛文遇道:“陛下所言极是,时下大多数藩镇都忠于陛下,但仍有少数藩镇或自恃居于险要之地或自恃兵强马壮或自恃劳苦功高,对中央阳奉阴违,实属可恨” 李从珂插道:“卿可细言之” 薛文遇道:“臣斗胆弹劾河东、卢龙二镇向来罔顾中央,内强聚兵马,外阴结外族,长此以往,必成国中之国,甚至……” 说到这里时,张延朗脸色一变,卢文纪还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而张敬达这时变得忧心忡忡了。 李从珂假装脸色一变喝道:“卿慎言!河东乃朕之至亲(石敬瑭名义上是李从珂的姐夫),幽州乃大唐之藩篱,岂可随意中伤?” 只见薛文遇不慌不忙地从袖口掏出一份信,“陛下,现有平定州刺史李晟基缴获的书信一封,个中详情,尽在此信中” 李从珂假装看了看那封信(其实他早已经看过了,正是李承训在雁门关外从契丹人那里缴获来的那一封),看完一声长叹:“想不到啊,朕之至亲,日常朕都是推诚以待,没想到……唉!” 说完将信件让小太监递给在座的几位传阅,卢文纪看完了,脸上仍没有什么变化,张延朗看了面色大变,口里还喃喃自语:“安敢如此!安敢如此!”,又向薛文遇问道:“薛大人,此信的真伪……” “是朕那姐夫的笔迹,唉……”,李从珂接过话茬,又是一声长叹。 张敬达看了信面色变了几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如何处之?诸位尽可畅所欲言”,李从珂说道。 “陛下,千万不可妄动刀兵,嗯…还是卢大人说得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河东陷入战火,生灵涂炭,陛下苦心休养了两年的成果就怕毁之一旦啊” “那依爱卿的意思……” “静观其变” “不可!”,薛文遇赶紧上前说道,“陛下,如纯粹静观其变,待得养虎为患就悔之晚矣” “臣以为,时下河东叛乱之心昭然若揭,不如将其调往其它藩镇,如其遵旨他调,自然是皆大欢喜,如其包藏祸心,违旨不遵,即可晓谕天下,届时陛下大义在握,无往而不利也” “那一旦河东并无反迹,此旨一下,逼反了彼等如何是好?”,张延朗反驳道。 “陛下,有此信作证,河东的反迹如日月之昭昭,调也罢,不调也罢,均必反也” 李从珂听了,心里也犹豫不决,半响才说:“兹事体大,容朕再思量一番,诸位爱卿,今天就议到这里” 与赵德均一样,他事后又将薛文遇、张敬达二人召回偏殿。 三人秘议了许久,半响李从珂问薛文遇:“爱卿,那李晟基时下实力如何” 薛文遇答道:“据臣之外甥禀告,时下已有步军一万两千,骑军三千,总计一万五千大军,不过大多是新募之兵……” “新募之兵,那还不如没有”,一边的张敬达有些失望。 “不,张大人,听说那李刺史练兵很有一套。代州安元信、安元义兄弟向来与那石敬瑭亲厚,麾下六百胡骑纵横代州未有敢当者,李晟基以区区新练一百骑兵即大破六百久经沙场之胡骑,还阵斩安家兄弟,其练兵、统兵之能可见一斑” “再说了,在正式下达调令之前,陛下尚需多方布置,正式下达也得四五月份了,届时承天军一万多人将是陛下的莫大臂助!” 第四十二章 石敬瑭 正月初三,李晟基带着郑恩、李承训、元丰及五十名横刀都士兵来到太原。 此行的目的——拜年。 听闻李晟基来到,石敬瑭大喜过望,亲至太原东城门迎接。 离东城门尚有一里路时,李晟基他们全部下马,一路步行来到东城门口,不多时,门口肃立着的三人便清晰地映入李晟基的眼帘。 当中一人身材中等、矫健,玉面长须,国字脸,浓眉大眼,嘴角带着淡淡地地微笑,望之油然而生亲近之感,约莫四十多岁,紫色披风,貂皮冬衣。 这人左侧立着一员武将,年约四十左右,身材比当中那人略高,极为雄壮,面皮紫黑,一双凤眼白多黑少,虬髯肃容,望之威严卓立,穿一身这个时代武官常见的冬装。 右侧则站着一个文官,身高竟比旁边两位武官还高,一张马脸特别突出,面皮微***梢眉,三角眼,山羊胡子,羊皮袄子面前污迹斑斑。 当中那位正是河东节度使、开国公石敬瑭,左侧则是都虞候、马军都指挥使刘知远,右侧则是掌书记桑维翰。 在李晟基看向石敬瑭他们时,石敬瑭三人也在暗暗观察李晟基。 石敬瑭、刘知远是见过李存勖的,一见李晟基,顿觉实在太像了,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人的气韵、神态与李存勖相去甚远,李存勖是懒散中带着狠厉,而眼前这位则是一副平和、干练的普通人模样。 桑维翰没见过李存勖,见了李晟基,除了惊叹他的年轻之外,心里却隐隐有些轻视——也不过如此嘛。 李晟基快步走到中间那人面前,单膝跪下行了大礼,“河东道承天军使、后进李晟基拜见石公” 一个“河东道”,一个“后进”,加上又行了军礼,石敬瑭心中的喜意更增一分,赶紧双手扶起他,嘴里说:“贤弟多礼了,你能屈尊来我这太原小城真让我喜出望外呀,走,外面风大,我等赶紧进城” 石敬瑭自忖自己是李嗣源的女婿,李嗣源是李克用的义子,李晟基疑似李存勖之子,故用了“贤弟”的称呼。 只见他右手抓着李晟基的左手,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太原城。 太原城是当世有数的大城,仅次于洛阳、长安、开封、成都,尚在幽州、江宁、杭州、长沙、广州、大同之上。 进了节度使府,宾主坐下喝茶歇息,李晟基也呈上了这次给石敬瑭带来的礼物——一副对联。 对联此时尚称作门联或椽联,贴在大门上或大厅里的柱子上。 对联写在两条裁剪过的红绸布上,没办法,李晟基在平定州没找到红纸。 只见那副对联上面写的是: 雁门风雪统雄兵 细柳扬沙遏辇纹 这幅对联前一句写的是赵国李牧的事,后一句是周亚夫的事。 “石公,听闻您对战国名将李牧、大汉名将周亚夫甚为推崇,在下身无长物,只有这隶书从小练习,故未敢敝帚自珍,斗胆献丑,徒搏一笑耳”,李晟基这次来“拜年”,并没有带什么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估计石敬瑭也不缺,想到了后世的对联,便厚着脸皮写了几幅,虽然他在前世从小跟着父亲练习,从军后在军中也得过奖,但毕竟隔了一千多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石敬瑭让下人将对联挂起来细细品味,他也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对于书法当然不陌生。 品味半响,他心里暗忖,这李晟基的隶书倒罢了,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估计是临摹某大家惯了,字里行间浑然没有自己的笔意在里面,倒是那两句写李牧、周亚夫的诗句他倒颇为欣赏,他自打从军之后,酷嗜兵书,对李牧、周亚夫二位尤为推崇,这李晟基如何得知? 不过他面上却露出激赏之态,大声叫号道:“好!好!想不到贤弟年未及立,一手颜体竟然出神入化,放在当世也是不可多得,这两句诗我更是喜欢,来人” 说着招来两个下人,细细嘱咐他们将对联挂在自己的书房里去。 接着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时至今日,李晟基终于将这个时代的“洛阳话”学得有模有样了,故石敬瑭也没有发现什么。 “贤弟,听说你是洛阳人?” “是,生在洛阳,打小便被家里送到嵩山少林寺,十五岁才回到洛阳” “那尊上……” “家母姓李,家父……,我从小就没见过他” “哦,是我鲁莽了,洛阳我也待过一段时间,尤其北城,不知贤弟……” “我家在北市左近” …… 晚宴过后,李晟基推脱不胜酒力,石敬瑭便派人将他送到城中最大的驿馆——晋泉驿,本来石敬瑭挽留他就在节度使府居住,不过被李晟基婉言推辞了。 等李晟基走后,石敬瑭书房里,只点着一根蜡烛,烛光摇曳下,映着四张忽明忽暗的脸——正是石敬瑭、刘知远、桑维翰、郭威四人。 “明公,不如…”,烛光里,桑维翰那张马脸显得越发狠冷。 “不可!”,郭威那张脸竟有些通红,“明公在河东以宽诚待人,若如此,何以示信义于天下!”,声音有些高亢。 “文仲!”,一边的刘知远拉了拉郭威的袖子,郭威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站起来给石敬瑭施礼道歉。 “无妨”,石敬瑭拍拍郭威的肩膀,“现在不是在商议嘛,你等皆可畅所欲言,言者无罪” 刘知远想了想说:“明公,这李晟基确实像庄宗,但这又如何,说起来与您、阿三都不沾亲,不过他那一万多人马倒是一个隐患” 郭威忙道:“李兄弟那一万多人马,大多是新近招募的,不到一年半载,难有甚战力” 桑维翰道:“虽说是新募之兵,不过代、云、蔚、朔四州之游侠儿被他席卷一空,虽说只有千余骑,但云代游侠向来剽悍轻捷,也不可不防啊” 刘知远道:“说起这游侠儿,自打被承天军的人收罗之后,我等与塞外的沟通往来倒便捷多了,再无双方信使被杀之事,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姓李的小子” “明公,我河东现在有精锐步军三万五千,骑军五千,多是久历行伍之人,且多在太原左近,明公是心怀天下之人,如果连万把新兵尚且踌躇两端,这天下……” 石敬瑭看看眼前三位,突然哈哈大笑,“知远、文仲,你等想多了,你我沙场征战二十余载,文仲也有十余年的经历,岂能畏惧一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我所忧者,非是那承天军,而是在河南啊” …… 李晟基回到晋泉驿,背上全是冷汗,席上桑维翰那不善的眼色他早就观察到了,不过他也察觉到了,石敬瑭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真有些后悔到太原来了。 不过“拜年”行动是他日后大计的一系列行动的开始,却不能不做。 晋泉驿位于城北,此时的太原城全部位于汾河南边、东边,西边是吕梁山,仅南边是通衢大道,汾河以东设有一座大的军堡,与太原城隔河相应,河上有木制栈桥相连。 晋泉驿在高峰时可容纳一百多人马歇息,现在正是正月初几,驿馆里的人不多,倒便宜了李晟基这五十多人。 郑恩、李承训、元丰三人到李晟基的房间坐下,“如何?”,李晟基说道。 “大人,我观那桑维翰对我等隐隐有些敌意,石大人倒是一位敦厚长者,与之交谈,如沐春风,刘大人说话不多,倒不知晓其底细”,李承训抢先说。 “如沐春风?不见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大人,那桑维翰能如此做派,没有石敬瑭的允许是不可能的,倒是刘知远,没准能成为我方的助力”,元丰说道。 “大人,小心为上”,郑恩言简意赅。 “元丰,你具体说说”,李晟基说。 “大人,目前的情形已经相当明了了,郭威是刘知远的亲信,石敬瑭本人也很在乎,而刘知远是石敬瑭的心腹大将,其手下的脸面他不得不顾及,而郭威对我等那是不用说的” “所以,只要交好刘知远,我等在太原城将无往而不利” …… 第二天一早,李晟基带着三人到刘知远府上拜会,与到石敬瑭那里一样,李晟基的贺礼也是一幅字,不过却是前唐西部的几句歌谣: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李晟基在前世时大略知晓这位后汉开国之主一些事情,与石敬瑭相比,这位对于称“儿皇帝”、“割让幽云十六州”是不同意的,还一度与石敬瑭发生了争执。 诗句的意思非常简单明白,有哥舒翰这位“胡人”在,临洮以西、以北的胡人不敢南下,对于刘知远(沙陀人)来说,暗藏的殷切期许的意味很浓。 刘知远虽然也识字,不过并不像石敬瑭那样饱读诗书,不过哥舒翰他还是知道的,他还以为李晟基昨天刚给石敬瑭题的字中有两位名将,而自己地位低一些,就题了一位名将比拟。 不过能与哥舒翰相比,他还是很高兴,虽然这位前唐大将晚节不保,但他威震边陲之事还是令人赞许的,而这也是目前刘知远的愿望。 从刘知远府里出来,一行人又去了郭威家。 李晟基没有给郭威写字,而是五十两黄金。 与石敬瑭、刘知远不同,郭威目前还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亲信”,像题字这样的“高雅”举动还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惠。 五十两黄金,合五千串钱,够郭威花一阵子了,郭威也没推辞,痛痛快快地收下了。 “贤弟,不知你等接下来如何安排”,经过昨晚的事,郭威也暗暗为李晟基他们担心,目前虽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也不是四平八稳。 “哦,今天在太原再盘桓一日,听说太原北有窦祠,南有晋祠,我等想去观瞻观瞻,明日一早便回去”,李晟基答道。 “既是这样,你等不如先去晋祠,再去窦祠,去完窦祠直接在城外歇息,窦祠旁有一家旅馆,名曰思贤居,馆舍颇大,你等住进去绰绰有余”,郭威想了想,一旦有事,在城外也方便跑掉,便劝李晟基道。 李晟基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也不忍心打听,“全凭郭兄做主,石大人、刘大人那里……” “一切包在愚兄身上”,郭威一字一顿地说。 李晟基很是感动,郑重地给郭威行了一礼,“多谢郭兄”。 第四十三章 高行周 不过李晟基一行并没有按照郭威的安排行事,他们放弃了观瞻晋祠的计划,直接过栈桥,再一路向北,在汾河河曲处草草参观了一下窦祠,也没有在思贤居住下,而是继续向北。 虎北口。 茫茫吕梁山脉在太原北部、阳曲县西部伸出了一个斜向东南的小枝,当地人称为泥屯山,泥屯山与吕梁山之间形成一个开口的谷地,最宽处约五十里,谷地多为草坡,也有少量梯田,整个谷地的面积与太原城左近相差仿佛,目前是河东道最大的马场。 李晟基一行沿着谷地走了一圈,心里暗叹,整个谷地只怕有上千平方公里,容纳几万人马都不嫌挤。 谷地的出口即是虎北口,有汾河、凌水、泥屯水三条河流在附近,谷里的饮水倒不虞缺乏。 探查完虎北口谷地,天色渐晚,一行人绕过泥屯山小枝的末端继续往北走,终于在天黑前抵达阳曲县城。 现在的阳曲县城与后世建在开阔的平原上不同,而是建在泥屯山与东边大汗山的最狭窄处,是太原的北大门、屏障。 在县城住了一晚,一行人便继续向北,在一个叫东皇村的地方穿过大汗山,蜿蜒西行,经盂县回到了平定州。 回家后,李晟基草草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仍然带着郑恩他们出发了。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潞州。 沿着山间谷地一路蜿蜒南下,过乐平,巡视了姚猛等人的骑兵训练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让契必信继续带队训练,让姚猛跟着继续南下,过松子岭关,经和顺县,三天后抵达辽州。 众人在辽州修整了一天,第二天继续南下,过武乡、襄垣,抵达潞州时已是第七天了。 “拜贺新年?”,昭义节度使府里,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威猛的老将手里正拿着一张拜帖看着。 “请他们进来吧,不,我亲自去前门迎接”。 这人正是现任昭义节度使高行周,他原本是彰武节度使,去年调到了潞州任昭义节度使,这也是李从珂“暗中布置”的行动之一。 高行周,五代十国名将高思继之子,说起高思继,后世演义里称他为五代十国第一名将,号“白马银枪”,首创了“四季拳”。 而高行周之子,就是后世演义里经常兄弟并称的宋太祖赵匡胤手下大将高怀德,至于另一位兄弟高怀亮,不过是演义里杜撰的。 宾主几人叙过话后,高行周心里隐隐有些激荡。这李晟基像李存勖也就罢了,他的一个手下,承天军马军指挥使姚猛竟然跟他一位“故人”也有几分相像,而他携带的武器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不过一见面就“切磋”武技不是他这个已过知命之年的老将应该干的,脑海里正想着,李晟基又把他的“贺礼”——一幅字献上了。 说实在的,李晟基献上这幅字时心里非常忐忑,生怕对面这位猛将一言不合之下大打出手。 仍是两幅红绸写就的“对联”: 狭路相逢勇者胜 安可困守四彷徨 高兴周见了这幅字,心里确实不喜,你巴巴地大老远赶过来为我拜贺新年,就为了送一幅字?难道我年轻时以勇猛着称,就给我一个“勇”字?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把李晟基当成了李存勖的后人,不然朝廷如何派了亲王、宰相给他祝贺婚礼,还让他在平定州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听说承天军现有一万多人,都超过他这个昭义节度使了。 昭义节度使目前仅下辖马步军八千人,其中马军三千,步军五千。 而昭义节度使辖区可是河东道仅次于河东节度使辖区的大区啊,按照目前这趋势,昭义马上排到第三,不,第四了,他可听说了,新任的建雄节度使张敬达可是按照马步军两万来配置的。 “贤侄,这是何意?”,高行周最终没有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 “高老将军,您相信我吗?”,李晟基按住自己忐忑的心情说。 高行周一想,你这是什么话,你我初次见面,我如何信你,难道就凭你是李存勖的后人,朝廷的宠臣? 不过他到底是过来人,“当然相信”,他言不由衷地说。 “相信我,您今后用得着,不,很快就要用得着了”,李晟基凑近高行周轻声说了一句。 高行周听了,还以为当今圣上给李晟基有什么神秘的旨意,关系到他,又不能明说,便不敢细问,郑重其事地将字幅收下。 “听说贤侄在军中自创一拳,名曰军体拳,能否……”,到底是武人,对武技的热情比其它的还是高多了,高行周把话题很快转到了武技上。 “雕虫小技而已,与老将军家传的四季拳犹如萤火之于日月,何敢在大家面前贻笑大方”,以武会友,正是李晟基此行的目的,不过口里谦虚而已。 “走走,与我试试”,高行周却撩起了兴致,刚才在字幅上的不快早抛到九霄云外。 节度使府三四进之间正是一个小小的演武场,二人都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短打装扮。 高行周虽已年过五十,但他身材高大,比李晟基还高一些,加上长期习武,一身肌肉竟然与青壮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站在院中,做了一个四季拳的起手式,一副渊渟岳峙的架势。 李晟基后世在军中学过不少拳术,对这流传到后世的“四季拳”也见过,见他起手就是“飓风式”,心里也暗自警惕,现在这世上的各种拳法在普通人手里虽不如现代的一些拳法实用,但在名家手里那还是非常厉害的。 二人刚一抱拳致礼,高行周的“飓风式”四季拳便如大河之水般滔滔而出,李晟基一时只能四下闪躲、游走,看的一边的姚猛等人忧心不已,恨不得自己上去替他。 不过传统拳法虽然厉害,如果要实用,非得有灵活的步伐配合不可,李晟基仗着年轻,在高行周身边游走了一段时间,冷不丁一拳砸向高行周的面门,高行周赶紧用左手护着自己的面部,右手却反砸过来。 不过这时李晟基却身形一矮,猛一转身,用了柔道里的过肩摔猛地一摔,眼看高行周就要一个马叉摔倒地上,李晟基心里一动,在高行周将要落地时轻轻一放,这下高行周正好与李晟基背对着站着。 高行周自己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心里叹服,一拱手,“贤侄好大力气,老夫输了”。 “承让,承让”,李晟基也不客气。 接下来高行周又要和李晟基比试枪法,李晟基本来想让姚猛上,不过刚才一战,自己竟平添了许多信心,就决定自己上。 “老将军,我这刺枪之法全是军中之法,根本收不住,你我二人切磋而已,何须如此”,说着在演武场上抽出一支长枪,将枪头卸了,“以此权当长枪实用,如何?” 高行周心中不悦,又不想落了下乘,便依了他。 没想到这是李晟基的一个小心思,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了,对这世上所谓的武技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总结下来,无非是几个字,力气、勇气、耐力,如果你在这几个方面占优,基本上就稳操胜券了,接下来才是实战中经验的总结——所谓武技是也。 以前他在柔道比赛里面,一整场比下来也使不了几个技法,而比赛中如果你成功使用了两个以上的技法就算赢了,可想而知技法的使用之难,基本上是力气和耐力的比拼。 看到前面高行周握枪的方式,李晟基就知道自己赢定了,因为来自后世的他还有一项经验——距离! 李晟基不管高行周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始终与他时刻保持着一杆枪多一点的距离,双手紧握着木杆的尾部,当高行周一枪刺空刚抽回想改为“砸”式,李晟基一枪直直地刺出——正中高行周的前胸! 其实高行周抽枪、下砸的速度也非常快,但与李晟基这个“年轻人”相比还是慢了那么一点点,但就是这一点点决定了胜败。 高行周将木棒“啪”地扔到地上,脸上略有些灰败之色,李晟基赶紧上去说:“老将军,方才我是仗着年轻,先是耗费您的体力,再得空施了那一击,如果您年轻十岁,在下一定不是您的对手” 高行周面色变了几下,随即哈哈大笑,“败了便是败了,何来年少年老一说” 歇息了一阵,高行周又要与李晟基较量马技,这次李晟基赶紧将姚猛推出来了。 众人闪到一边,两人策马你来我往斗得好不快活,足足半个时辰之后,高行周将姚猛的铁枪架开,一声长啸,“哈哈哈,还是与你比试痛快,与我那贤侄比试,端地不痛快!” 姚猛先下马,又跑过去想扶高行周下马,高行周一把推开他,“难道你也以为我老了吗?”,姚猛连称不敢。 等高行周下了马,盯着姚猛看了一会儿,“你到底是何人,师承何人?” 姚猛想了想说:“高将军,我姓姚,名猛,师承王彦章” “果然如此,想不到那王铁枪倒有一个衣钵传人”,接着又是一声长叹,“常人都说北高南王,王铁枪倒好,有了衣钵传人,可我那怀德小儿才十岁,岂不气煞我也” 通过这几场比试,高行周不禁对承天军的战力又高看了几分,他是一个武人,心胸开阔,马上安排宴席与李晟基一行人大吃大喝,席上的酒量比拼自然是少不了的。 第四十四章 横挑强梁(1)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一月份的时候,新兵的体能、队列、军纪、旗鼓训练完毕后,李晟基接手了前八个都挑剩下的人,组成了第九都,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在三月下旬的全军大演武中,第九都竟然取得了第三名的不错成绩,李晟基“善练兵”的名声便在全军中如雷贯耳了。 不过李晟基并不满足,包括他的第九都在内,操练的倒是有模有样,甲胄也齐备,可惜没有实战经验,他心里还是没底啊。 九都练成后,新的人事任命是: 第一都,都指挥使秋悲风 第二都,都指挥使恽怀楚 第三都,都指挥使岳军候 第四都,都指挥使高怀礼 第五都,都指挥使刘承威 第六都,都指挥使周信 第七都,都指挥使景文广 第八都,都指挥使谈谦 第九都,都指挥使李承训,崔横副之 马军方面还是与之前一样,都指挥使姚猛,兼第一都指挥使,呼延赟副之;第二都指挥使契必信,符彦伦副之,第三都指挥使单廷贵,上官景副之。 每都一千五百人,战时第一二、第三四、第五六、第七八临时合成旅都,由单数团都的指挥使充任旅都指挥使,这样一看,除了岳军候,其他旅都的指挥使都是横刀都出身的人,基本上是一个横刀都出身的配一个其他出身的。 新增加的横刀都士兵前前后后经过半年的轮换淘汰之后,李晟基留下了五百人,本来只有三百人完全符合他的要求,不过考虑到冷兵器时代人数的重要性,李晟基最后还是稍微放宽了一些要求,将另外两百人也留下来了。 这两百人也都是军中的精锐,不过在横刀都十项考核中均有一两项不合格。 新的横刀都成立后,李晟基将完全合格的三百人编入甲都,由郑恩任指挥使,另外两百人编入乙都,由李继基任指挥使,对,你没听错,就是李继基,李继基知晓自己身世后,原本改成了薛继基,不过军内的人都叫惯了,或者是有意无意的,继续叫他李继基,最后李继基也只好默认了。 新的横刀都中,郑恩继续担任火字营的头目,李继基担任风字营的头目,元丰担任山字营的头目。 “x字营”与“甲乙都”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平时按“x字营”编制,战时按“甲乙都”编制。 三月底,李晟基决心带横刀都、第九都、刘承威的第五都、契必信的五百骑兵进行一次长途拉练。 第九都每个士兵的背包(用双层麻布制成,外面一层涂了桐油用来防雨)里,除了衣被、雨披外,还装了十斤干粮,可供五日之用;横刀都、骑军都各自多带了一百匹马,每匹马驮载粮食、豆料一百斤,一共两万斤,每步军都的工兵都一百两改装后的独轮车可装载粮食一万斤。 三万斤粮食,按每个士兵一天两斤计算,可满足第九都、骑军都、横刀都两千五百士卒六日之需,加上士兵背包里自带的粮食,维持十日的作战需要不成问题。 因为刚过农忙季节,又征调了八百民夫,赶了四百辆大车,每车可运粮一千斤,可满足四千大军五十日之需。 李晟基计划出井陉道,然后沿着镇州到易州的驿道北上,到易州后再越过飞狐道进入蔚州,再经过平陉道进入代州,最后经忻州回到平定州。 三月底,四千大军从平定州出发。 李晟基带着横刀都甲都、骑军都、第九都先行一步,刘承威带着第五都、横刀都乙都押着辎重跟在后面,与大军保持着一日的距离。 出发前李晟基也对可能遭遇的情况进行了反复推演,北上最有可能遭遇的是义武节度使杨光远的军队,到易州附近时又可能遭遇卢龙节度使赵德均的军队,不过理由他都想好了——去妫州送粮,如果真要动武,他也求之不得,以刘承威区区一都人马押着四十万斤粮食,未尝不是一个诱饵。 总行程大约一千里路,李晟基计划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走完这段行程。 像这种大规模的“拉练”不可能全军出动,其它各都人马就只能窝在平定州自己演练了。 第九都中,负责弓弩部队的是摩天寨的老人姚静,负责长枪、刀盾的是崔横。 姚静还好说,他心气不高,现在能指挥三百弩手、三百弓箭手已经很满足了,崔横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作为全军的副总训练官,还是横刀都的出身,最后竟然一都的指挥使也没捞上。 不过看到李晟基亲自训练第九都之后,心里的不平衡略好了一些,看大人这架势,将来一个节度使是跑不了的,自己的机会还是有的。 其实李晟基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不过第九都是自己亲训,总要用一些自己熟识、信得过的人,想来想去,只好委屈崔横了。 契必信的五百骑兵先行,李承训继之,李晟基自己居中策应,刘承威、李继基殿后。 大军很快过了井陉道,按照之前的计画,绕过镇州,从房山县北上,过灵寿再绕到驿道上,本来是不想惊动符彦卿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惊动了他。 由于李晟基的介入,符彦卿本世的命运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身为易州刺史的他竟然提前升到了成德军节度使的高位,命运的变化使今年才三十七岁的符彦卿对李从珂感恩戴德,忠心不已。 符彦卿自上任后,练兵抚民都异常勤勉,近几日还还带着五百牙军在成德军境内四处巡查,在灵寿附近就和李晟基碰上了。 白面长须,身材不高但矫健有力,双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腰旁的大弓至少有两石。 李晟基一见之下就知道眼前这人不好对付,不过他到底来自后世,对“名人”的敬畏之心较为淡薄。 “见过符节帅”,李晟基在马上行了一礼,符彦卿原本还想教训李晟基一下,不过见了近来声名鹊起的李晟基本人,还是暗暗吃了一惊,他可是做过李存勖的亲卫之人,对庄宗的音容笑貌那是非常之熟悉。 “难怪…”,符彦卿心里暗忖着,不过瞬间便一脸严肃,“李刺史,你等意欲何往?” “节帅,刚接到朝廷命令,命我承天军押送一批粮草去妫州广边军”,李晟基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出来“拉练”的,那样也太惊世骇俗了,便将出发前就想好的托词送上。 “哦?”,符彦卿一想还真有可能,妫州地处抗击契丹的最前线,也是契丹频繁“打草谷”的区域,粮草非常缺乏,幽州自己的粮草还需要河南一带的州县支援,供给妫州的就微乎其微了。 “押运粮草而已,为何带这许多兵马?”,符彦卿还是揪着不放。 “我承天军士卒多为新募,战力缺乏,此去妫州,千里迢迢,当然要多带些兵马,否则耽误了朝廷的大事,我如何担当得起?”,李晟基也是胸有成竹。 符彦卿听了便放下心来,承天军大肆扩招兵马的事他是知晓的,但他听到后却是嗤之以鼻,一万多新兵他有信心以他两千牙军就可击溃之。 二人告辞后,李晟基继续北上,三天后进入定州境内。 定州,义武节度使府。 一位五十余岁、穿一身白色丝绸内衣的武官正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只见他面色焦黄,满脸横肉,中间一个硕大的鹰钩鼻子分外瞩目,颌下也是一大把黄须。 一个侍女正跪在床上给他捏肩膀,一个侍女跪在床边给他捏腿,捏到大腿根部时,那人突然有了反应,床下那侍女一张俏脸“刷”地全红了。 “哈哈哈”,那人突然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精光四溢的细长眼睛,一把抓住那侍女的手,准备把那侍女拉到怀里。 “咚咚咚”,房门敲了三下,“父亲,是孩儿”,那人听了面色不愉,挥挥手让两个侍女退下了。 进来一个年轻人,留着短须,面目与那人有几分相像。 “父亲,打听清楚了,来的是承天军使李晟基,总共四千人,两千五百人在前面,其中有八百马军,后面跟着一千多步军,两三百马军,押着大约五千斛粮食,据说是送往妫州的广边军,您看……”,年轻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哦?”,那人已经在床上坐起来了,所谓的承天军他没看在眼里,听到“一千马军”、“五千斛粮食”时却眼睛一亮。 这人正是义武节度使杨光远,那年轻人是他的长子杨承勋。 “父亲,听说那李晟基以前不过是镇州左近的一伙山贼,刚接受招安不久,士卒多为新募”,杨承勋眼睛也闪着光芒。 “不可小觑,不久前彼等还灭了代州安元信一伙”,杨光远却比他儿子稳重得多,不过一千匹战马,五百两大车(一千头牛),四千斛粮食却是他目前急需的。 他义武节度使府目前虽有一万五千大军,马军却只有区区两千骑,其中五百还是他费尽心思搜罗的胡骑,得好酒好肉地供着,这开销着实不小。 定州去年歉收,河南的粮食大部分又都是送到幽州的,赵德均的粮食他可不敢打主意,他这一万五千大军除了自己的两千牙军和两千骑兵之外,其他士卒每天也就是一顿干饭,要不是他强力压着,那些人早就沸反盈天了,好不容易来了五千斛粮食、一千匹马,自己凭什么放过,至于妫州,嘿嘿… “叫邱涛、杨瞻、白延祚、杜延寿到议事厅”,杨光远很快就下了决心。 第四十五章 横挑强梁(2) 邱涛是他的节度判官,杨瞻是他的牙军都虞候,白延祚是吐谷浑人,骑军都虞候,杜延寿则是义武军剩余步军中还略有战斗力的定州都的指挥使。 等四人来了,义武节度使的各重要人物很快便达成一致,以杜延寿带领定州都三千步军对付拖后的辎重部队,以杨瞻带领两千牙军对付承天军突前的那支步军,杨承勋、白延祚带领两千骑兵去对付前面的一千骑,对于自己的两千骑兵杨光远很有信心,除开五百胡骑不说,其余的一千五百骑以前都是跟着他在云州、振武军与契丹多次交手的老兵,对付一千“刚学会骑马”的新兵还是很有把握的。 至于押粮的那一千多步军,杨光远根本没看在眼里,以杜延寿三千以本地人组成的定州都去对付他还是高看他了。 杨光远的计划是以雷霆之势歼灭李晟基的两千五百前军,最后逼迫押粮的军队投降。 恒水流经定州州城所在的安喜县北部,李晟基所在的前军刚过恒水不久,郑恩的侦骑就跑过来汇报说恒水上的浮桥已经被义武军拆除了,前面的契必信也派人过来汇报说在二十里外的一个叫镇胡村的地方遇到了义武军的探马。 “鱼终于上钩了”,李晟基心里先是一喜,不过随即又为拖在徐水以南的刘承威、李继基他们担心。 “再探!”,李晟基大声吩咐道,随后看了看天色,“通知李承训、契必信,一个时辰后在镇胡村汇合。” 镇胡村,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它的来历,据说是冉闵所取,至于真伪就不可考了。 村子位于安喜县与望都县正中,一个可容纳上千人的荒堡。 李晟基吩咐自己的人边走边吃干粮,走到镇胡村的时候刚好是正午,契必信已经占了村子,不过村子四周的土垒早就残缺不全,想依托村子防守是不现实的,李晟基只不过想利用现有的房屋、水井给自己的大军歇息、补给。 李承训的步军还没有到,村子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敌人如果绕过村子去截击李承训,李晟基他们完全无法避免。 李晟基下马后就在一间民房歇下了,不到两刻时间,横刀都甲都刚喂饱战马,契必信便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 “大人,敌人快来了,最迟两刻即到,有近两千骑”,两刻时间?李晟基抬头看看太阳,正午刚过一点,李晟基一想,足够他们准备的了,敌人估计打的是“击敌于未食、正食”的注意,还算好了他们这一行人一定会在镇胡村歇息,看来敌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即可披甲、列阵”,三百横刀都,五百骑军,李晟基想都没想便下定了决心,正好检验一下承天军骑军都的训练效果。 三百横刀都、五百骑兵都是轻甲,也就是除了马首正面有一块铁甲外,马脖子、胸部都是皮甲。 李晟基留下十个横刀都士兵在一个还算完好的院子里看管那多出来的两百匹驮马,剩余的人全部到村北列阵。 镇胡村北边的旷野上,披甲完毕的八百骑排成两个方阵,契必信五百骑在前,李晟基三百横刀都在后。 “出发!”,随着“咚咚咚”三声均匀的鼓声响起,八百骑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开始慢慢跑起来。 冀北大平原的驿道非常宽阔,并排跑八匹马也不显得拥挤,契必信排在五百骑的第一排,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握着一根标枪,手心隐隐有一些汗水,也难怪,骑军虽说练了半年,但真正对敌这还是第一次,他既兴奋又有一丝担心。 马速渐渐提起来了,等看到前面的烟尘时,马速接近最快! 对面的白延祚倒是一脸兴奋和狠厉,手心半滴汗也无,当他听说前面的镇胡村只有敌军的八百骑时,还有两百驮马时,心里还有些失望,李晟基啊,李晟基,你最好也在里面,否则我就白来了。 他亲自带着五百胡骑,三百吐谷浑骑兵,两百契丹骑兵,全部是磨得精光发亮的白鞍白蹬,所谓的银鞍直是也,后面跟着杨承勋的一千五百汉军骑,两者之间大约有五里的距离。 出发前,杨承勋说两军合在一处以防万一,但白延祚却说什么“公子千金之躯…”什么的,让他们五百胡骑先去试试敌人的锋芒,杨承勋知道他的心意,无非是知道前面的敌军只是八百“刚学会骑马不久的步军”,想独揽这贪天之功,以显示他胡骑的骁勇。 一百步,双方都可以瞧见对方了,契必信的五百骑突然一分为二,从驿道两侧跨进了荒野,露出了了后面的李晟基一行。 这下白延祚傻眼了,怎么办,追哪一路,还是先击败当面之敌? 不过还没等他想清楚,正对面的上空飞过来一阵箭雨,几乎与此同时,从两侧下驿道的各两百五十骑兵又兜回来了,迎面又是一阵标枪雨! 郑恩带着两百火字营的士兵排在前面,射完箭只的一瞬间,马上将骑弓放回身边的箭囊,迅疾用右臂夹着骑枪,如果你这时从上空往下看,两百人的射箭、收弓、夹枪的动作整齐划一,好像出自一人之手。 这就是李晟基强调的“统一”,自己的骑兵无法在骑术、射术上胜过草原骑兵,连久经沙场的中原骑兵也不如,但在规整上却远远胜之。 刚才那一阵箭雨其实没给白延祚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不过倒是给他们造成了一些慌乱,而这正是李晟基想达成的目标。 二十步,两边的骑兵如出一辙,也各自夹着骑枪也冲了过来。 “砰”、“砰”、“砰”,先后三声巨响,李晟基的三支队伍从南面、东面、西面撞上了白延祚簇成一团的五百骑。 其实在两边标枪雨下来时白延祚就知道不妙了,不过一百步的距离,十个呼吸下来就结束了,等他做出决定时(他看到正前方的队伍中有一人身着明光铠,估计就是那李晟基),郑恩的两百骑已经和他的前队撞上了。 白延祚身处队伍正中,箭雨、标枪雨都没有沾到他,不过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落马,慌乱、恐惧的情绪他还是感受到了,等他在声嘶力竭地大声呵斥、鼓劲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前面都空了,一杆一丈长的骑枪带着惯性直向他刺来! 来人正是郑恩,两支队伍撞上时,他并没有刺到任何人,不过身边骑枪刺入人、马身体发出的“扑扑”声音以及骑枪折断的声音还是刺激了他,他拼命策马向前冲,不过身边有两骑死死地贴着他,一路上的敌人都是他们打发了,直到冲到白延祚面前。 看着前面的白延祚正在大喊大叫,估计是个军官,郑恩心中一喜,双腿用力一夹,马匹猛地向前一窜,正好身边两个卫兵被其他敌人缠住了,郑恩瞬间便冲到白延祚面前! 白延祚的武器是一把重型铁骨朵,不过只有三尺长,当郑恩的骑枪刺过来时,骑枪靠上,自己的右手的铁骨朵还拎着,赶紧把铁骨朵向上一挥,这下倒好,契必信的骑枪本来正对着白延祚的胸口,被铁骨朵一磕,骑枪便向上偏,“扑”,枪尖正好刺进白延祚的喉咙! 郑恩的右手一滞,知道碰到了颈椎骨,瞬间便舍弃了那杆骑枪,抽出了自己五斤重的弧形横刀! 等他血肉模糊地杀到一个人面前,一声大喊正要出刀时,“老郑,你疯了,是我!”,郑恩定睛一看,这不是契必信嘛,在看看四周,目光所及已经没有一名敌兵了。 “大人呢”,郑恩大口大口喘着气问道。 “跑了十几个,大人追上去了,估计现在应该回来了”,契必信也喘着说道。 “我回来了!”,话音刚落,李晟基的声音便出现在他们左近。 李晟基也是一身血迹,“进村!” 当郑恩的两百骑冲上去时,李晟基带着山字营、风字营的一百士兵并没有跟着,而是绕过两侧契必信的骑兵,兜到了驿道北侧,等敌骑崩散时,他这一百骑便排上了用场,一边是慌慌张张夺路而逃,一边严阵以待,下场就很清楚了,白延祚五百胡骑,除了寥寥数骑逃回去了,基本被全歼了,而李晟基这边损失则不到二十骑。 旷野里乱跑的马匹、战友的尸首都被李晟基他们收拢进了村,只留下一地的尸体——人的、马的。 其实李晟基多虑了,不远处杨承勋接到侥幸逃回来的胡骑的汇报不禁大吃一惊,这还是“刚学会骑马的步军”吗?不到一个时辰,五百骑就灰飞烟灭了,这简直比契丹的皮室军还要厉害呀,于是他犹豫了。 其实如果他此时奋起余勇,以一千五百骑对付李晟基疲惫的八百骑绰绰有余,可是那个逃回来的胡骑夸张的语言使他进退两难。 白延祚五百骑的实力他可是一清二楚,如果是正大光明的对战,自己这一千五百骑也讨不了好,难道…… 最后还是怕父亲的责骂,硬着头皮带着大队向镇胡村开去,不过在他犹豫之间,李晟基的人马已经布置好防御了。 契必信的近五百骑全部下马挡在村头,驿道正好从村里穿过,契必信用装着泥土、石块的草袋子堆成三排五层挡住了驿道,骑枪还完好的骑兵手持一丈长的骑枪站在前面,后面的人全部手持弓箭站在后面。 村尾的郑恩也是如法炮制,李晟基带着一百山字营、风字营的士兵在村里以五人为一组来回支援,至于敌人是否从东西两侧的土墙攻进来他倒是不太在乎——他横刀都的最主要的技能之一不就是在这些弯曲迂回的巷道、房舍间以小组为单位作战吗? 第四十六章 横挑强梁(3) 恒水北岸。 两支军队正紧张地对峙着。 靠近恒水一边的正是李承训带领的第九都,他对面的则是杨光远的侄儿杨瞻率领的两千牙军。 李承训站在队伍中央的一辆独轮车上手搭凉棚眺望敌军的动静。敌军人数比他的第九都多一些,排成了两个方阵,一个大的方阵与第九都人数仿佛,排成十五排,每排约一百人,前面是两排刀盾兵,不过都是小盾,刀盾兵后面是弓箭手——竟有五排之多,后面全部是长枪兵。 小的方阵全部是刀盾兵,也排成了五排,将几个骑马的军官簇拥在队伍中。 两军之间的距离约有一百步。 对面的杨瞻也在查看承天军的情形,一看之下,他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说好的新兵呢?只见当面约有一千五百人,跟他的牙军一样,排成了两个方阵,每个方阵的一排是五十人,西面方阵的第一排是五十刀盾兵,大盾后是一排长枪兵,紧接着是五十刀盾兵,接着又是五十长枪兵,十五排几乎都是如此布置,只是最后几排才是清一色的长枪兵。 东面那一排除了第一排五十面大盾外,竟是清一色的弓弩手,六排弩手,六排弓箭手,“蹶张弩?”,杨瞻看清每个弩手都抱着的弩后心里便安定下来,这玩意儿在战场上操作不易,最多打一轮就歇菜了,不足为虑。 弩手后面是六排弓箭手。 两个方阵队形整齐森然,与杨瞻心目中的“新兵”相去甚远,这也是他心中打鼓的地方,故此以他两千牙军的强悍,他并没有采取先发制人的攻势,而是静观其变,反正之前节度使大人给他们制订的计划是,先集中两千骑击破敌军骑兵,再汇合杨瞻的牙军全歼敌军步军,最后才是胁迫后面的押粮部队投降。 “呜…呜…呜”,他没动,对面的却先动了,随着三声悠长的牛角声,承天军开动了! “咚、咚、咚…”,一千五百人踩着鼓点匀速前进,在离义武军牙军只有六十步左右时停下了。 李承训向身边的旗鼓说了一句话,只见那旗鼓先是举起一面小三角红旗,接着向前一挥。 东面三百弩手纷纷将身体向西扭转了小半圈,朝向西北方向,手中的蹶张弩也指向天空。 “咚!”,随着一声沉重的鼓声,三百弩箭快若流星般射向天空。 接下来三百弩手的动作让杨瞻大吃一惊,用双脚踏着弩身下的带子,双手握着弩弦往上一拉,就卡好了弩弦,然后举着弩机就开始发射! “不好!”,刚才那三百弩箭已经让牙军损失不小了,如果再让承天军这样从容的发射,两千牙军非崩溃不可,“全体前行接战,东侧分出五百人疾行冲击那弓弩手!” 等杨瞻的命令传到前面,牙军大队分出了一百刀盾兵、四百长枪兵准备往前冲时,第二波弩箭接踵而至! 见敌人冲上来了,指挥弓弩手的姚静拿着一个用铁皮卷成的“大喇叭”大喊一声:“所有弩手听令,最后一次,平射!” 只见三百弩手迅速排成三排,三排每排一百人,第一排平端着弩机对着冲上来的那五百牙军就是一阵直射,射完之后也不观察射击效果,迅疾转到弓箭手的后面,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等后面的弓箭手来到前排,那突前的五百牙军只剩寥寥几十人呆立在前面! 三百弓箭手见状,前面一百弓箭手对着那五十人又是一阵平射,射完之后见敌军大队上来了,赶紧与弩手一起跑到了长枪、刀盾方阵的最后面。 “砰”,两支步军大队碰上了,刚一碰上,后边观察的杨瞻就知道自己吃亏了,承天军前面是五十面大盾,将整个队伍的最外层遮护得严严实实,就好像后面的五十长枪兵多穿了一身半身甲,而最可恨的就是这一排长枪兵,他们举着的长枪足足有一丈三尺长,比义武军牙军的长枪足足多出一尺! 一寸长,一寸强,就是这多出来的一尺将义武军牙军最凶悍的一批刀盾兵、长枪兵杀得血流成河,而擅长下盘的刀盾兵又被高达四尺的大盾弄得无可奈何,你想用人力掰开大盾,后面闪着寒光的长枪便呼啸而至! “侧击呀!”,杨瞻在后面看得心里发急,正面对敌你讨不了好,你不会侧击啊,果然,这义武军牙军也不是盖的,战场指挥官立即分出了一部分士兵从承天军的两侧攻击。 指挥官带着一部分人来到一侧一看就傻眼了,承天军队形两侧又分出来两个小方阵,头一排都是长枪兵,后面几排一侧是弓箭手,一侧是弩手。 杨瞻一看之下,心里不禁有些发冷,想到杨光远那狠厉的手段,一咬牙便要带着自己这五百刀盾兵做最后一击。 这五百刀盾兵可是牙军中的牙军,都是义武军中精挑细选上来的,一色的横刀、圆铁盾,号为“摧锋都”,历来是牙军中冲锋陷阵的首选,不过今天一上来杨瞻有些轻敌,这五百牙军到现在还没有接战。 这时驿道上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杨瞻一听之下便大喜过望,看来大少爷和白延祚的骑兵已经收拾完承天军的骑马步兵,赶来助阵了! 想到这里,杨瞻便叫停了这五百牙军,带着他们退到了驿道边的荒野,将驿道让了出来。 “不好!”,骑兵带起的烟尘滚滚,杨瞻直到他们走近时才发现不对劲。 义武军的军服以黑色为主,而承天军都是土黄色,来骑个个都是土黄色的军服! “砰!”,还没等杨瞻反应过来,高速奔驰的骑兵像一把大铲子飞快地铲进了五百刀盾兵的方阵里。 来骑正是李继基带领的横刀都乙都士兵,这乙都士兵至少有一半是原来云代之间的“游侠”,让他们读书识字,进行情报分析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个个弓马娴熟,也是承天军骑军中唯一对兵器没有严格限制的队伍。 铁骨朵、铁鞭、大刀、长枪、横刀、马槊、长戟……,五花八门的兵器砸在、砍在、刺在敌军身上,霎时一阵鬼哭狼嚎,刚才还严密厚实的队伍也瞬间便四分五裂了。 杨瞻知道大势已去,竟不顾剩下的牙军,骑着马在刀盾兵里一阵横冲直撞后向西边跑了,跑了一阵,还在为自己今后的“前途”发愁时,突然感到后心一凉,低头一看,一个箭头从前胸露出来了,“呀……”,他一声惨叫,随即便天旋地转从马上摔下来了。 接下来的战事就乏善可陈了,在李继基两百骑兵的协助下,还在与第九都对战的牙军霎时便崩溃了,李承训、李继基二人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抓俘虏。 镇胡村。 杨承勋看着村外被你敌军弓箭射杀的义武军骑兵尸体,脸色青得可怕,一前一后堵住了承天军骑兵的退路后,他也试探着派了几百人从东西两侧的土墙潜进村子,打斗声倒是传过来了,可至今音信全无,短短一个时辰过去之后,他可是砸进去了五百人! 杨承勋正无可奈何时,南边驿道上跑过来一骑,定睛一看,这不是杨瞻的亲兵嘛,只见那人见到杨承勋,连忙飞身下马,“大公子……” “如何?”,杨承勋一把揪住他的领口,“败了!”,杨承勋听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千牙军呀,“不可能”,他一脚将那士兵踢倒在地,还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迷离。 半响他才定了定心神,一声长叹,“撤!” 恒水南岸。 一长溜队伍正在驿道缓慢地行走着。 “报!”,远处来了一骑,走到队伍中间一个骑马的军官面前,“禀都头,前面恒水上的浮桥不见了”,“啊?”,那军官正是第五都的指挥使刘承威,一听之下便双眉紧蹙,不用说了,这肯定是敌军干的,可李继基的乙都已经过了恒水在前面探路,这下可好,自己这一都就变成“纯步军”了。 “列阵!”,等刘承威他们刚刚将大车围成一圈,将第五都包在里面,南面的驿道上的敌军便出现了。 来的正是杜延寿的“定州都”。 其实杜延寿三千人出了安喜就一直吊在刘承威的后面,不过刘承威前面有李继基的乙都,后面有自己二十骑军往回探查,杜延寿倒没有跟得太紧,一直跟刘承威保持着十里的距离,刘承威倒是想回过身将他们打发了,不过想到前面的敌军虚实未知,还有一千人的运粮队,便没有管他,现在前路被拦,敌人明显是打着将他们分割歼灭的打算,这下不接敌就不行了。 杜延寿却也光棍,驿道南北两侧各安排了一千人,东西两侧各五百人,自己直接指挥南边的战斗。 果然是胆小鬼!杜延寿心里想着,不过他也不想强攻,不是他不敢,对面的可是一群新兵蛋子,但有大车围着,强攻之下伤亡是少不了的,自己这三千定州都可都是本乡本土的子弟,祖传父父传子可传了几十年,轻易损伤不得。 反正有大公子等人的精锐在北边,估计很快就能结束战斗,届时押着的俘虏首领,没准就是那李晟基本人,一声令下,这大车里的五千斛粮食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四十七章 横挑强梁(4) 申时四刻(大约下午四点钟)。 恒水岸边一处浅水湾,原驿道浮桥以北二十里处,李晟基、李继基、契必信一行近千骑兵骑着战马越过了河水。 对于李承训的第九都,李晟基却没有让他们沿着此处泅渡过去,而是让他们就地搭建浮桥,也算是一种演练。 第九都的两百工兵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只见他们从几辆独轮车上拿出了几十张厚厚的羊皮,将它们摊开后用一个竹筒做的简易“打气筒”将一张张羊皮吹满气,不到半个时辰,河滩上便出现了五十个羊皮筏子。 两个工兵将一个羊皮筏子推到河里,筏子上还有一大捆绳子,绳子的一端固定在恒水北岸。 两个士兵抄起短桨向河对岸划去,上岸后将绳子固定在南岸,与此同时,剩余的羊皮筏子也将一百名弓箭手、一百名刀盾兵、一百名长枪兵、一百名弩手运到了南岸,在南岸附近建立了滩头阵地。 一个时辰过后,一座简易浮桥建好了,以羊皮筏子为底座,上面铺满了木板,木板之间用铁钩、麻绳连着。 李承训看看天色,已经是申酉之交的时刻了,他从河滩上站起来,“全体渡河!” 留下滩头阵地的四百名士兵、两百米工兵在原地守卫浮桥,李承训带着其他人向南迈进。 其实在未时末刻的时候,刘承威已经开始和杜延寿接战了。 两军对峙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到未时末刻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了,杜延寿不着急,刘承威倒是急上了,大人带他们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实战嘛,现在这样僵着如何能体现出实战效果? 于是刘承威将南侧的大车扒开,亲自带着五百士兵从南侧驿道冲出去了。 五百士兵,全是长枪兵和刀盾兵,按照长枪、刀盾、长枪的循环布置排成五行,打头的一百长枪兵与第九都一样,全是加长的长枪。 那边杜延寿带着一千人守着南边,一个半时辰过去之后就有些疲了,都坐在原地,聊天、喝水、小便,不亦乐乎。 看见敌军冲出来了,杜延寿也是大吃一惊,说好的新兵呢?难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赶紧连打带骂将坐在地上的士兵赶起来。 杜延寿这边除了长枪兵和刀盾兵之外,还有两百弓箭手,“给我射,狠狠地射!”,杜延寿恶狠狠地吩咐道。 见前边敌军举起了弓箭,刘承威这边的刀盾兵将圆盾举到半空,每人除了自己以外,还遮护着一名长枪手,至于最后一排的长枪手都带着铁盔,也将头低下跟在后面。 目前李晟基步军都中,长枪手、刀盾兵都是全身鱼鳞甲,弩手、弓箭手都是半身皮甲。 “蹦、蹦、蹦”,目前这个距离敌军的弓箭手只能采取抛射,在圆盾、铁盔的遮护下,箭只砸到圆盾、铁盔上的声音络绎不绝,也有不少倒霉的砸到了手部和脚面,也很快退出了战斗朝大车圈跑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前的距离敌军弓箭手的抛射已经够不着了,刘承威自己站在第一排的队伍中间,“冲击!”,一声大喝之下,长枪手、弓箭手纷纷进入到攻击状态,小跑着向敌军冲去,正对面也是敌人的长枪手! “噗呲”,长枪刺入敌军身体的声音此起彼伏,敌军第一排长枪手几乎毫不例外的全倒下了——话说上次大演武时,刘承威的第五都在全军名列第一,第二名是秋悲风的第一都,第三名是李承训的第九都,李晟基此次带刘承威的第五都出来也不是没有原因。 第二排的敌军也是长枪手,本来是作为第一排长枪兵的替补或协助的,两排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见到第一排的士兵一个照面便倒下了,心里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这时刘承威第二排的刀盾兵上来了——在第一排的长枪兵刺出第一枪后敌军倒下的那一刹那就上来了。 用圆盾荡开敌军的长枪,手中的横刀瞬间便砍了过去。 这次敌军倒下了一半的人马,另一半正惊慌失措用长枪混乱刺着,刘承威亲领的一百长枪兵又杀过来了! 仅仅一刻时间,刘承威这四百多人便将前边的三排长枪兵、一排刀盾兵击溃了,敌人的弓箭手便赤裸裸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跑啊”,弓箭手中不知是谁发一声喊,大队弓箭手便掉头向后跑去,有的向两侧跑,刘承威带着四百多人紧紧跟着,在消灭完正对面的弓箭手后,敌军的精锐——杜延寿的三百刀盾兵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杜延寿在后边看的目瞪口呆,他这一千人可是定州都的“精锐”呀,怎么才一个照面就被击溃了? 现在呼叫其它方向的友军过来支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带着自己这三百牙军上了。 这时刘承威没有重新整队,就这么带着四百多长枪兵、刀盾兵互相掺杂,但见过血后状若疯虎的四百多士兵争先恐后地冲了上去。 这三百名刀盾兵不愧为杜延寿的牙军精锐,刘承威又花了两刻时间才将他们歼灭,再回头看时,自己的四百多士兵也也只有四百了,一百精锐折损在此,刘承威心中不禁一阵肉痛。 再向前看时,只看见杜延寿在几个骑兵护卫下远去的背影。 这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刘承威定睛一看,当先一骑高举着一面大旗,“承天军李”四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刘承威长出了一口气,手中的长枪“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原来杜延寿并不是因为他而逃走的,而是因为远来的骑兵! 当夕阳钻入贴近地平线的一抹云霞时,恒水南岸的战斗已经全部结束了。 李晟基的近千骑分成三组分别打击大车圈外北侧、东侧、西侧的敌军,大车圈内的第五都士兵也纷纷扒开大车,配合骑兵作战,一个时辰后,杜延寿的三千定州都几乎全没于此。 大多数是弃械投降的,被承天军杀死的不足一半,其中的大多数还是刘承威那五百“勇士”所为。 镇胡村、恒水三场大战下来,李晟基损失骑兵近百、步军近两百,不过大多数是受了轻伤的,暂时丧失了战斗力,受重伤、死亡的倒不多。 以区区三百的伤亡击溃敌军骑兵两千,其中几乎全歼其银鞍直,击溃两千牙军,俘虏一千余,击溃定州都三千,俘虏一千五百余,缴获两千套盔甲,五百多匹战马,驮马、驼牛两百多,大车一百多辆,粮草倒不多,只有区区五百斛。 看来杨光远打的是在短时间里击溃承天军的主意,可惜,事与愿违,经此一战,义武军的实力大减,不要说和幽州争雄了,就是前段时间实力大损的成德军也比不上了。 根据探马的报告,北面的杨承勋剩余的一千骑兵还窝在望都,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盔甲军服,李晟基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暗夜,安喜县。 城墙上的杨光远的心还在绞痛,杜延寿逃回来时已经将战况汇报给他了,说实话,三千定州都的覆灭他并不在意,还隐隐有些快意,自他当上义武军节度使后,这本乡本土的三千定州兵对他其实是阳奉阴违,虚与委蛇,杨光远一直想下狠手收拾他们,后来想到这些人在定州都是盘根错节的,自己的举动一个不好,没准就会落到董温琪那厮的下场,最后还是容忍了他们。 关键还是骑兵,敌军的骑兵明明是在恒水以北的,现在出现在恒水以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自己的两千牙军、两千骑军败了! 这怎么可能?四千精锐呀,就是赵德均来了也不敢小觑,肯定是杨承勋、杨瞻这帮饭桶轻敌所致,这帮混蛋,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等! 以承天军的实力,设计打败义武军不是没有可能,但全歼那就是一个笑话,所以现在他站在州城北城墙上翘首以盼。 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正不耐烦准备下去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他心中一喜,就说嘛,这定州一带全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想逃走那还是很容易的。 骑军转瞬即到,后面还隐隐约约跟着近千的步军,看装扮,正是杨瞻的牙军,不过无论骑军还是牙军,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杂乱无章地拥在一起。 杨光远眉头一皱,果然败了!不过还有一半牙军,五百骑平安归来,估计后面还陆陆续续有溃兵回来,杨光远心中大定,稳妥起见,他向城下一个骑兵小校喊话,那小校他认识,正是杨承勋的贴身护卫。 “大公子呢?”,他喊道。 “禀节帅,大公子带着一千多骑撤到望都去了” “哦?”,杨光远心中大喜,这小子,打仗不行,跑的倒快。 “那白虞候呢?”,他说的是白延祚。 “白虞候他…” “他什么他,赶紧回话!”,杨光远厉声喝道。 “禀节帅,白虞候和五百银鞍直大多阵亡了…”,那小校低下头,不敢直视城头。 “啊?”,杨光远心中大惊,看来承天军实力不容小觑啊,竟能全歼他的银鞍直! 不过他转念一想,一直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的一千五百汉军骑还在就好,这可是自己的看家之本,轻易损伤不得,胡骑嘛,只要有钱财粮食,再招募一批便是。 “杨虞候呢?”,他问的是杨瞻。 “禀节帅,敌骑击败银鞍直后,大公子带着一千骑向北边跑了,让属下领着五百骑望东南跑,辗转回安喜向您复命,敌骑趁势偷袭了正在跟敌步军作战的牙军,牙军本来还占着优势,结果…..” “听收拢的牙军溃兵说,杨虞候带着几百人望西边跑去了,应该是唐县方向” 杨光远听了也没听出什么不妥,又问了城下一个牙军小校几句话,那小校说的和骑军小校差不多。 “开门!”,随着他一身大喝,北城门缓缓地打开了,外边的溃军一拥而入。 “一群饭桶!”,杨光远看了不禁大骂,这承天军肯定是继续北上送粮去了,难道还会折回来攻打我这定州城不成,你等排好队形慢慢进来便是,何故如此慌张?! 看来自己将军队全部交到属下手里真是失算了,算了,经此战后,自己这把老骨头少不得要亲自出马,狠狠操练这帮兔崽子! 溃兵进城后,有一百多牙军在那个牙军小校的带领下冲上了城墙,杨光远还以为他们是上来向自己具体禀告战斗的经过,便坐在专门为他安排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等着。 那一百多牙军上了城墙,杨光远正要开口说话,只见那小校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士卒将那小校推到一边,径直走到杨光远面前,露出一口白牙,带着轻蔑的微笑。 “承天军李晟基见过杨大人” “啊?!” 第四十八章 无言的结局 井陉道上,一支大军正在缓慢向承天军行进。 到底是年少轻狂,照夜玉狮子上,李晟基看着两侧绿意盎然的大山一时心旷神怡,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左右见状,知道他为何发笑,也跟着狂笑不止,弄得李晟基尴尬不已。 不过他有理由发笑,攻占定州城(州治所在安喜县城)后,杨光远这位新地头蛇、杜延寿这位老地头蛇历年聚集的财富被他席卷一空,又是五百辆大车,与上次秘琼的财宝价值相差仿佛,府库的钱财、粮食李晟基倒分文未动,俘虏的士兵也全部释放了,倒是定州城的所有工匠及家属被他半劝半强的“掳”回来了。 临行前,他对杨光远说:“目前杜延寿还有一千五百人,你这边有牙军五百,骑军一千,当心点” 经此大变,杨光远生吃了李晟基的心思都有,不过听到这话后心里一凛,瞬间便把心思放到杜延寿那里去了。 到了承天军,整个军城都轰动了,如果说上次打劫秘琼算是一次黑吃黑的话,这次却是硬桥硬马,以区区三百人伤亡的代价,击溃以前赫赫有名的河北几镇之一的义武军两千牙军、两千骑军、三千州军,虽说有敌军轻敌的成分在,但杨光远可是沙陀骁将啊,承天军实力之强横可见一斑。 欢迎的人群里,无论是士卒还是百姓,眼光里除了热切,更多的是敬畏。 五月初,天气渐渐变热,一日早晨,李晟基正在平定州刺史府的院子里晨练,见到王存章在门后探头探脑,心里一气,“同你说过多少次了,有事说事,无须如此藏头露尾的!” 王存章赶紧跑过来,先递上一条毛巾,等李晟基擦完汗又递上一个竹筒,“大人,山字营从河北那边传来紧急消息” 李晟基一听赶紧接过竹筒拧开,将里面的水倒掉,倒置竹筒再一拧,只见竹筒底部掉出一个蜡丸。 拧开蜡丸,里面有一张小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河北剧变……” 李晟基一看心里一震,“欧阳浩来了?”,“来了,昨天半夜来的,山字营驻河北新乐的高煦也回来了”,王存章答道。 “让他们在议事厅等着,我洗漱完毕后将早餐端到那里,同他们一起吃,嗯,把季无忧也叫过来”,李晟基揉了揉太阳穴,心想难怪自己昨天半夜就醒了,醒来后一直睡不着,原来是这事。 高煦,第一批山字营的成员,二十来岁,人长得普普通通,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为人和善、健谈。 李晟基将欧阳浩放在承天军,明面上是一军之都虞侯,位高权重,实际上在军务、民事上他操的心不多,他的重点都放在李晟基秘密交给他的“布点”上。 当然了,知晓此事的人不多,不过作为李晟基的亲随,王存章自然知道。 经过两年职位、事务的历练,欧阳浩越发显得沉稳干练,与李晟基刚上叱日岭时那个落魄忧郁的书生不可同日而语。 季无忧却憔悴了许多,不过精神倒还不错。 与李晟基一样,欧阳浩上唇留起了的整整齐齐的短须,下颌却光溜溜的,季无忧还是一副面白无须的模样,他这一年确是辛苦异常,脸上的棱角也显现出来了。 经过李晟基的刻意栽培,这二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山字营骨干渐渐也显露出性格上的不同,欧阳浩毕竟是世家出身,加上高大健壮的身躯,虽然一度落魄,骨子里的骄傲、大气却慢慢出来了。 季无忧却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他身材不高却很矫健,沉稳内敛的背后,一股浓烈的自信也是藏不住的。 吃完早餐后,欧阳浩正要开口,李晟基止住他,“让高煦说吧”。 高煦的语速不快,声音平稳,跟他的长相到贴切。 “大人,自上次我承天军横扫义武军之后,杨光远、杜延寿二人倒相安无事,隐隐还有交好之意,不过还没等到他二人完成兵马的补充,那幽州的赵德均却抢先发动了” “两周之前,赵德均发动两路大军,一路明,一路暗,明的这一路直指义武军,以杜延寿为内应,一举占了定州全境” “暗的这一路指向横海军,借着横海节度使到幽州给赵德均新诞小儿送贺礼的机会,扣押了横海节度使及其五百亲军,后委派大将时赛指挥三千契丹银鞍直化装成其亲军模样,诈开沧州城,又一举占之” “这横海军节度使不是赵延寿的亲戚吗?”,李晟基有些诧异。 “这…,大人,像赵德均这样的人,在权势、地盘面前,还管得了这许多” “大人,赵德均占了两军之后,便上书洛阳,欲以现宣武节度使其义子赵延寿领义武军,其堂兄赵元瑛领横海军” “不过此次洛阳方面的反应却异乎寻常,不仅很快否决了赵德均的提议,还任命成德军节度使符彦卿兼领义武军,又任命洛阳禁军统领赵弘殷领横海军节度使” “职部先是发出竹书,准备等洛阳的人走之后再回来禀告详情,后来一打听,洛阳的人一早准备经过井陉道到平定州来,职部就赶紧连夜回来了,洛阳的人估计今天下午就到了” 李晟基听了便闭目沉思起来。 没想到自己这一趟“演练”竟搅起了偌大的风浪。现在洛阳方面正全力对付石敬瑭呢,自己这一“捅”,又得加上一个更为强悍的赵德均!估计李从珂听到自己的“事迹”后破口大骂、砸东西还是轻的,一怒之下罢免了自己一应职务也很有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有了赵德均这一出,洛阳方面明面上对付石敬瑭就不可能了,私底下安抚还说不定呢,现在他们要做的是什么?当然是全力对付赵德均,让符彦卿兼领义武军就是一个态度,至于自己这边,骂归骂,借重那是必然的。 想到这里,心里豁然开朗,“诸位都说说吧”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欧阳浩笑嘻嘻站起来行了一礼。 “何喜之有?”,李晟基心想这位果然是一个聪明人,就不知他想的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大人,您上次从义武军回来之后不是一直念叨着,什么除了第五都、第九都,其他几都缺乏实战嘛,现在洛阳的人急急地赶过来,十之八九是要让大人出兵,与符彦卿一起威慑赵德均,这样一来,其他各都的实战经验不就有了嘛” 季无忧却没有欧阳浩这么乐观,“大人,幽州的战力远在义武军之上,其马步军有五万之巨,赵德均亲领的就有三万人五千余,其中还有五千精骑,有三千还是招募的契丹精锐,骑军战力为天下之冠,不可小觑啊” …… 下午洛阳方面的人果然到了,来的还是那位不辞辛劳的薛文遇薛大人,他来到城门口,只见一个肉袒负荆的人跪在那里。 薛文遇冷眼看了那人一下,本想不理他直接进城,半响还是叹了口气说:“这是何故?” “老师,学生有罪”,那肉袒负荆的人自然是李晟基了,因为薛文遇给他取字之故,加上确实有知遇之恩,李晟基便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老师。 “何罪之有?” “横挑强梁,祸乱国家” “哦,想不到你还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啊,好,我问你,为何未经朝廷允许,擅自发兵去义武军” “学生知错,原本以为承天军多为新募之兵,缺乏历练,就想拉出去见识见识,没想到那杨光远见了学生的粮食辎重竟然起了歹心,结果……” “哼,这也是你意料之中的吧” “不是,学生原本计划到了幽州,指望那赵德均起歹心的,没想到……” “你倒坦诚,胆子也大,连威震幽云的赵德均也敢惹,好吧,你给我详细说说在义武军的战事,不许漏掉一字” 李晟基跪在地上暗暗骂娘,你倒是先让我起来呀,不过在偷看了一下薛文遇阴沉的脸色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将承天军在定州的战事说了,当然了,强取豪夺一事那是万万不能说的。 等他说完了,没等来薛文遇的雷霆之怒,偷瞄了一下,见他脸色还稍有霁色,还一把将他扶起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绝无虚言!” “好你个李晟基,不愧是……,果然练的好兵,好,好,这下好了”,他一巴掌拍在李晟基的肩膀上,拍得李晟基生疼,差点打一个趔趄,心里不禁暗骂,谁说文人力气小,眼前这位都比得上横刀都的士兵了! “李晟基听旨!” 李晟基一听赶紧又跪下了,“在这里?老师,这还没设香案呢” “皇帝诏曰:……,查承天军使李晟基罔顾国法,擅起兵衅,祸乱河北,本应即刻停职查办,……,念其尚有殷殷报国之心,令其即刻出兵镇州,助成德军,威慑幽州,戴罪立功,钦此!” 李晟基满头大汗的将圣旨接过来面向南方磕了一个头,“臣遵旨,臣即刻发兵,将那狼子野心的赵德均赶出定州、沧州,若有负皇恩,甘愿南面引颈受戮!” 第四十九章 飞狐,又见飞狐 三天后,李晟基留第刘承威五都守平定州、李承训第九都守承天军,其余兵马兵分两路,一路由姚猛、欧阳浩率领三千骑兵从平定州北上,过忻州、代州、飞狐道,进入幽州,伺机扰乱赵德均的后方。 另一路由李晟基亲领,率领第一、二、三、四、六、七、八都及横刀都,一共一万余人由井陉道进入镇州。 李晟基这一路还征集了一千民夫,带了足够一万大军支应一个月的粮草,浩浩荡荡向镇州进发。 一路上,李晟基无暇欣赏井陉道两侧的景色,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杨光远被自己削弱之后实力大减,赵德均见有机可乘占了定州,但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同时占领沧州,还大大咧咧向洛阳伸手要官? 难道他不怕洛阳的报复?当今皇帝李从珂可是一个刚强的人,年轻的时候跟随李嗣源还生擒过河南名将王彦章——虽然那时的王彦章年近六十,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从珂的雄浑勇烈仍可见一斑。 自当上皇帝之后,节度使一级的职位他看得很紧,想通过叛乱自称“留后”来达到目的在他这里基本行不通,秘琼就是典型的例子。 赵德均这样有恃无恐,一定有外援,还是强力外援! 这个外援是谁呢?李晟基第一个就想到了石敬瑭。难道他们暗中勾结作乱?嗯,完全有可能,没准他们已经私下达成了赵德均占领整个河北道、石敬瑭占领整个河东道的的秘密协议,如果是这样的话,洛阳就麻烦了,自己留在平定州的一个都的兵力就显得太单薄了。 但转念一想,石敬瑭西南有建雄节度使张敬达,东南有昭义节度使高行周,这两人都不是善茬,石敬瑭想要向南边动兵肯定得掂量掂量。 往北动兵?代州、岚州已经在河东节度使的势力范围,再往北边的朔州、云州、蔚州三州虽有几个小节度使,但残破不堪,又接近边地,料想石敬瑭也不会在意。 如果不是石敬瑭,那第二人选一定是其义子宣武节度使赵延寿了,不过宣武军夹在洛阳、忠武、归德、义成、泰宁几个节度辖区之间,自保都难,遑论支援幽州了。 想来想去,李晟基也没个头绪,干脆闭目养神,一边的王存章见了,赶紧接过照夜玉狮子的缰绳。 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脑子并没有停止转动。自他来到这个世上,特别是做了承天军使之后,历史在不经意间已悄悄发生了变化,他也一时无法捋出头绪。 历史变化?他猛然意识到最大的变化就在于石敬瑭,由于赵德均的提前发动,石敬瑭还会不会像原本的历史里那样起兵反抗洛阳就不一定了。 想起石敬瑭就避不开另外一股关键势力。 契丹! 这时李晟基想起了以前在军校时军史老师在讲解唐、晋太原之战时的一句话——“大小汉奸争相卖国,好不热闹”,这大小汉奸嘛,自然是指石敬瑭、赵德均二位了。 由于自己这只“蝴蝶”的扇动,石敬瑭没跳出来,赵德均倒先跳出来了,他的最大倚仗肯定还是万变不离其宗——契丹,这厮一定暗地里跟契丹达成了什么卖国的协议! 会达成什么样的卖国协议?幽州及附近各州是赵德均的“基本盘”,估计赵德均不会轻易让出去,那就是云州、蔚州、朔州、代州、岚州了。 想到好好的“幽云十六州”硬生生被自己整成了雁北五州,李晟基气的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弄得一边的王存章看得莫名其妙。 李晟基此时却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继续思考着:如果是这样的话,姚猛他们这次“穿越后方”的行动就面临莫大的风险了,想到这里,李晟基暗暗担心起来。 实际情况与李晟基想象的有些差距,赵德均此次表现的却远比历史上的石敬瑭有气节。雁北五州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他倒没有大大方方拿出来送人,不过紧邻大草原、仅靠一段残破的长城守卫、孤悬在燕山西北的幽州节度使下辖的妫州这次却不幸中枪了。 恒山,飞狐道。 姚猛意气风发的带着三千骑走在飞狐道上,一边紧跟着欧阳浩和鲜于贞。 话说这鲜于贞自加入承天军之后,本来想加入横刀都,不过他那身板实在受不了横刀都残酷的训练,第一轮就被淘汰了,无奈之下便加入了骑军都——至少他的马术尚可。 由于他熟悉易州、幽州、妫州一带的地理环境和人情掌故,姚猛此次把他拣拔出来,做了自己的“行军参谋”,至于一边的欧阳浩,则是这三千骑军临时的都虞侯,名义上还是姚猛的上司,实际上是李晟基担心姚猛一人无法应付变幻莫测的局势,让聪明练达的欧阳浩跟着“把把关”而已。 一路上三千骑军如滚滚烟尘,所过之处无不战战兢兢,哪儿还敢打他们的主意,不过这次北上姚猛仅随身携带了十日的粮食、豆料,走一段就要让马匹自己吃草,这样下来行进速度也不是很快,五天后才来到飞狐道。 粮草怎么解决?临行前李晟基送给姚猛几个字:“在不扰民的情况下就粮于敌”,姚猛当时还没过“亲领三千大军出征”的兴奋劲儿,也没仔细思索这句话的含义,现在到了这两山夹峙、幽暗曲折的飞狐道,终于想起这句话了。 “在不扰民的情况下就粮于敌”? 那就只能打破敌军城池、堡寨就粮了,可自己是骑兵呀,并没有工兵的编制,全是战斗兵,根本没带攻城器械,如何就粮于敌? 想到这里顿时头痛不已,半响看到一边的欧阳浩正兴趣盎然地欣赏四周的景色,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了,行了,有这位“承天军第一智者”在,还怕想不出办法,随即便学着欧阳浩也装模作样地欣赏起来。 快到飞狐县时,他们遇到情况了。 大批的难民将前面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难民后面还跟着几百骑兵,骑兵的首领竟然是妫州马步军指挥使薛矩! 好不容易见到了薛矩,听他一讲,姚猛他们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赵德均为了抗击洛阳,这狗贼竟然与契丹勾结,将妫州送给了契丹,契丹派大将高模翰率领一万五千骑军从定北堡(今张家口)附近突入,依次接收了龙门、文德、怀安、怀戎(妫州)各县及广边军,正向妫川、矾山二县迈进,妫州刺史、薛矩的老上司二话没说便投降了契丹。 但薛矩却不想投身“胡国”,在契丹大军还没有到怀戎县(妫州治所)时便带着自己八百骑以及军卒家属南下,准备投奔他妹夫(秋悲风)、儿子(李继基)所在的承天军。 “飞狐县还在朝廷手里吗?”,听完薛矩的话,欧阳浩问道。 飞狐县就是飞狐道上的雁门关,扼控整个飞狐道,如果这里被幽州占领了,姚猛他们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还在,不过官吏、兵丁皆无,估计是跑了”,薛矩答道。 “薛将军,不知你胆气如何?”,欧阳浩又问道。 薛矩听了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我薛家祖上安都、仁贵二公均乃名噪一时的勇将,矩不才,不如二祖多矣,但身上流的还是二公嫡传的血液,别的没有,一身胆气倒不少” “那我斗胆建议将军就留在飞狐县,为我承天军守好退路,如何?”,欧阳浩接着说道。 一听这话,薛矩顿时有些犹豫。 一边的鲜于贞见了上前说道:“将军,飞狐县城狭小但异常险峻,只要有五百兵丁就足以守卫,何况将军还有八百骑?再说了,将军您带着这么多家属,万一契丹大军从妫州突入蔚州,您如何护卫彼等安全?” 欧阳浩趁热打铁:“将军,您如果考虑粮草的问题,我这边可派轻骑回平定州,让他们送一些过来便是” 人家都考虑得这么细了,薛矩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再说自己去投奔承天军,总要有个投名状吧,想到这里,薛矩一咬牙,“就依诸位”。 其实所谓送粮食过来就是一句托辞,欧阳浩打的是到了易州抢劫敌军粮草的主意,有多的再送给薛矩一些也就是了。 两军汇合之后便朝飞狐县行进,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抵达飞狐县城。 与后世的涞源县(属于河北保定管辖)城不同,此时的飞狐县城属于蔚州下辖县,建在大山之上,扼控通往易州、幽州的唯一一条山道,而其西侧的山谷盆地(现涞源县城所在)则散落着一些村落和农田,粮获主要供驻扎在飞狐县城的士卒食用。 众人来到县城,只见城门大开,进去一看,除了一些城狐社鼠之外,军卒、官吏、百姓半个也无,估计都逃到灵丘或西边的村落里去了。 欧阳浩见了禁不住连连摇头叹息,“想不到大唐的边防竟如此败坏!” 如果是李晟基听到了就会想到原本历史上契丹大军进入云州、朔州、代州、忻州、太原时那才叫“如入无人之境”,什么雁门关、楼烦关、偏关都形同虚设。 第五十章 暗夜公爵(1) 定州。 不大的定州城现在热闹非凡,无他,赵德均来了。 先前赵德均的侄子,幽州马步军副都虞侯赵行直率领一万步军、两千骑兵在杜延寿的接应下攻占了定州城,在接收了杨承勋的一千骑兵和杨光远亲领的五百牙军、杜延寿的一千五百州军之后,州城的军队膨大到一万五千人,这么多人,小小的定州城是住不下的,遑论这次赵德均南下又带来了两千幽州牙军。 整个义武军除了州城的精锐部队外,还在东北面的望都、西北面的唐县、西南面的新乐县、东南面的深泽县分别驻有两到三千不等的州军。 赵德均抵达定州后便令赵行直率领两千骑兵、三千步军进驻新乐,加上原来的三千州军,用于抵御镇州方面的成德军的兵力高达八千。 其它几个方向赵德均认为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并没有安排过多的防守兵力,仅在望都、唐县、深泽分别加强了五百幽州军。 目前在定州城的兵力包括幽州步军七千、牙军两千,至于杨光远以前的人马,全部调到幽州,给杨光远安排了一个幽州司马的虚名,一家子也全部“送”到幽州软禁起来。 杜延寿则留下来了,赵德均盘踞幽州多年,深知本土兵的“厉害”,虽然只有一千五百人,赵德均还是给杜延寿安排了一个定州防御使的差事,让他将本部兵马补偿到三千,参与定州城的防御。 按说以他卢龙节度使(实际上是范阳节度使,卢龙再被契丹占了)、北平王的骄横,一个赵行直、一万多幽州军控制定州完全足够,是不用自己亲自南下的,但他还是来了。 不是为了符彦卿,而是为了李晟基。 承天军与义武军的三场战斗他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在旷野中以同等兵力击破义武军他自认为还勉强做得到,但以少数兵力他就不敢肯定了,以前在边境他与杨光远并肩作战多次,义武军什么水平他一清二楚。 但李晟基做到了! 还是以轻微伤亡大胜义武军!所以一听到承天军出动了,他就急急南下了,他生怕自己那勇猛刚强的侄儿一时冲动中了李晟基的圈套。 不过他现在也是安如泰山,沧州方面他安排了三千银鞍直和五千步军,加上原来的守军,应付来自南面的赵弘殷五千禁军以及天雄节度使范延光的一万步骑绰绰有余,何况他给东边还下达了在西边战事没有明显进展时不可随意出击的严令,相信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时赛是不会违反的。 他在等。 按说从时间来看,契丹人应已完全接受了妫州,这两天就该南下了,按照他与耶律德光的约定,他送出妫州,契丹人助他取得整个河北之地。 本来耶律德光暗示他只有送出幽州,便可出动骑军三万助他登上帝位,不过赵德均还是有底线地,只答应妫州和每年二十万匹布、五十万串钱,结果耶律德光便取了妫州,作为交换,他出动骑兵一万助他夺取河北道。 骑兵一万呀,还是在大漠呼风唤雨的契丹精骑!赵德均想想就一阵激动,自己区区三千契丹银鞍直就已经在幽州一带横着走了,何况一万? 至于契丹人军纪涣散,劫掠乡间,“打草谷”,赵德均是不在乎的,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蝼蚁,他幽州有的是。 不过为了今后的“大业”着想,自己还是要委屈自己劝一下领兵的契丹将领,请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了,虽然说只是些蝼蚁,但也是他的兵员粮饷来源,太过了也不行,多少给他们一条活路。 北边的赵德均在踌躇满志,南边的李晟基却焦虑不安。 来到镇州与符彦卿接洽后,李晟基立即率军北上,在定州、镇州交界处的新市镇扎下了大营,符彦卿对此也是赞誉有加。 新市镇与定州西南的新乐县仅五十里路,最关键的是它北有木刀沟,南有滋水,又紧邻镇州到定州的驿道,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在新市镇驻扎已经有七天了,期间李晟基采取了“示敌以弱”、“钱财诱惑”、“明攻新乐、实趋深泽”等多项措施,可敌军却龟缩在新乐一动也不动。 李晟基无计可施,他来定州是准备打野战的,不是来攻城的,这个时代的攻城除了少数“诈城”、“迫降”、“内应”能获得成功外,在没有火药的情况下,大多都需要硬桥硬马地强攻,也就是云梯、冲车、投石车齐出,不是用人命填,就是旷日持久地围困,而这两者李晟基都不想采取,开什么玩笑,自己用“高薪”、足衣足食、“魔鬼”训练带出来的士兵就是为了在城墙上白白消耗? 但敌军就是不出来你有什么办法? 他也在思索敌军此举的意图,赵德均既然明枪明刀地出了手就不会只为了定州、沧州两州的地盘,他肯定在等待什么。 契丹军! 李晟基最后还是想明白了,看来自己先前与义武军的几战虽然取得了大胜,但“善战”的名声估计已经传出去了,搞得现在连赵德均也有几分忌惮,非得等援军驾到不可。 唉,万事万物,有所得必有所失,智者诚不我欺也。 不能再等了,李晟基在帐篷里转了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契丹兵不出则已,一出必定不在少数,至少五千以上,这样数目的骑兵李晟基还真没有什么把握。 必须在敌军汇合之前打破僵局! 他用力拍了拍手,王存章便掀开帐帘进来了,李晟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王存章点点头便出去了。 定州,新乐县城。 新乐县城里一间杂货铺里,一个相貌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正在和客人亲热地交谈着,这时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在他耳边也轻声说了几句,年轻人点点头,又和客人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客人走了。 高煦。 高煦本身就是定州人,家就在定州新乐县城,叔父家开有一间杂货铺,卖一些针头线脑、菜刀什么的,可惜他叔父只有一个女儿,见离家多年的侄子回来了不由喜出望外,也没多问这么多年自己的侄子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将整个铺子交给高煦打理后,二老便宅在自己的小院子颐养天年了。 高煦是山字营的人,后面还有三个“伙计”是火字营、风字营的,高煦本人就是整个河北道“情报组”的负责人,整个河北道目前也只有三处“据点”,另外两处一个是幽州,另一个是天雄军节度使所在的魏州。 三处据点都是李晟基亲自定下的,幽州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近在咫尺的镇州不设,反而在莫名其妙的天雄军设一据点,就不是像高煦这个层次的人所知晓了。 张小乙、李二郎、王三郎,都是火字营里面身材相貌不突出的人,名字也没像其他人那样改成了好听的“大号”,本来他们也想改,不过李晟基却拒绝了,他说:“就用这个名字吧,今后有大用”。 想到有“大用”,三位便不缠着改名字了,结果等到与高煦等人被派到定州“卧底(李晟基语)”时,三位才知晓什么是“大用”。 细分起来,高煦、王三郎是圆脸,张小乙略方,李二郎略瘦,这就是四人最大的区别了。 送走客人后,高煦看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让李二郎、王三郎在铺面守着,自己来到后院,后院是堆杂货兼四人的住处,有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给他们做饭、打扫院子。 张小乙正站在院中,见到高煦,二人一起回到“账房”——高煦的书房。 “大人的指示”,张小乙递给高煦一张小纸条,高煦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暗夜公爵计划即刻启动” “暗夜公爵”是李晟基一时兴起的恶趣味,高煦他们也不明所以,不过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新乐县衙。 县令被赶出去了,现在住在县衙后院的正是卢龙节度使麾下马步军副都虞侯,赵德均的亲侄子赵行直。 说起这赵行直可不简单。赵德均年事已高,偏偏子嗣孱弱,生了一群女儿,多年下来儿子存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偏偏有体弱多病,前不久刚生了一个,还不知道好不好养活,弄得志在天下的赵德均一时还以为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他这辈子造的孽也不少,当然了,他肯定是不会这么认为的。 他现在能倚仗的亲属中,一个就是其堂兄赵元瑛,另一个就是这位赵行直了,他以前最依赖的是赵延寿,可惜朝廷偏偏把他放在中州,生生造成父子相隔,这也是赵德均心中一块大石。 赵行直,三十岁,身材高大健硕,一蓬威猛的络腮胡子,弓马娴熟,尤擅马槊、大弓,十五斤的马槊、两石的硬弓在他手里跟玩儿似的,是幽州仅次于时赛、赵行方的第三骁将,但由于是赵德均亲侄子的缘故,地位还在那二人之上。 时赛,幽州名将,以善统军闻名。 赵行方,就是那三千契丹银鞍直的头目,被赵德均收为义子后改汉名为赵行方。 赵行直有一个诨名——“花将军”,当然不是赞美他貌美如花,而是他极为好色留下的诨号,不过他虽然好色,但身体一直却很健壮,连赵德均见了也不禁连连感叹,“吾家大种马是也”。 不过赵行直这两年却有所收敛,一是对叔父“大位”的觊觎,二是他两年前得了一位高丽女子,一个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绝品,两年下来,赵行直除了这位高丽女子其他小妾一律不见,弄得后宅鸡飞狗跳,都闹到赵德均那里去了。 更绝的是这名高丽女子汉名为“朴成花”,前一字念“piao”,搞得每次赵行直办事时,拨弄半天后嘴里便叫着“成花没有,成花没有”,此时朴成花尖叫一声“成了!”,赵行直便大叫着奔向那极乐世界。 此时偎依在赵行直旁边做小鸟依人状的正是朴成花,按说大将领兵出征是不能带女眷的,但赵德均知道自己这位侄儿的癖好,要是一日不见朴成花,估计仗也打不成了,便特批让他带上了。 第五十一章 暗夜公爵(2) 子时,暗夜。 现在是战时,晚上自然是宵禁,除了两类人。 一类自然是巡逻的士兵,另一类则是更夫。 赵行直虽然荒唐,但巡逻值守这类事却没有让别人代劳,全部都是幽州的士卒。 接近县衙的地方,一队巡逻的士卒与更夫碰上了,更夫有两个,一个打着灯笼,一个带着梆子。 带队的什长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留下弯腰鞠躬站在巷子里的更夫二人。 城里的更夫统共就四个,往常都是分成两班轮流值夜。 今天值夜是胡瘸子和他的儿子胡小乙,见巡卒走远了,二人来到县衙门口。 县衙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一侧还有一面大鼓,两个值夜的士兵双手拢着长枪各靠着一个石狮子,一个还呵欠连天。 胡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名士兵面前,掏出一小壶酒,“军爷,解解乏吧”,他儿子也拿出一壶酒走向另外一个士兵。 两个士兵这下来劲了,这胡瘸子爷俩他们也见过几次,以往见了,爷俩也就是点头致意而已,他们则连正眼也没瞧过,今儿个是咋地啦,爷俩如此殷勤,难道是想通过我等换一个营生? 现在新乐县城的幽州兵绝对是城里的“大爷”,通过他们给县太爷说一声换一个营生也未尝不可,想到这里,两个士兵就接过酒壶嘟隆隆往嘴里灌,五月份的天气渐热,有一壶略带甜味的好酒下肚那是最好不过。 两人喝了一大口后见胡瘸子爷俩还站着没动,估计是等着拿回酒壶,也不想难为他们,几口下去之后,一壶酒就全部喝完了。 一个士兵将酒壶扔给胡瘸子,“老胡,你想换一个什么营生?站班、壮班还是捕手?我看你就算了,让小乙去吧”,这士兵一边说一边打着酒嗝。 “我等想当兵”,胡瘸子继续弓着腰身说道。 “当兵?小乙想到幽州营?这可不行,要不……”,话没说完,这士兵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向地上倒去,胡瘸子连忙扶住他。 另一边的那位也相差仿佛,被胡小乙扶着坐到地上。 这时胡瘸子那一直佝偻着的身体突然变得矫健起来,将那士兵拖到石狮子后面,很快将那士兵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带上了幽州兵夏天戴的毡帽,又从腰间掏出一根铁刺,捂着那士兵的嘴,摸着他心脏的位置用铁刺猛地一捅。 那边的小乙也是如法炮制,一刻时间过后,两个更夫不见了,衙门口多了两个抱着长枪靠在石狮子上、毡帽前沿压低的士兵。 半个时辰过去了,县衙附近,巡逻的士卒又出现了,不过奇怪的是迎面又来了一对更夫,那年老的一瘸一拐的不是胡瘸子是谁? “还挺守时”,带队的什长轻蔑地嘟囔了一句,看都没看二人带着队伍扬长而去。 胡瘸子二人弓着腰等队伍走远消失不见了,快步来到衙门口,那两个“士兵”见了也抖擞起了精神。 “睡得死死的”,只见一个士兵突然向胡瘸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胡瘸子点点头,带着小乙轻轻推开了衙门。 县衙前院正中的大厅是县太爷审案的地方,两侧则是县尉、主簿及各房班头、书吏等办公的地方,不过现在都成了赵行直亲兵的宿舍。 现在已经是丑时初刻时分,各个房间传出来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天上的月色暗淡,整个前院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胡瘸子来到审案大堂门前,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接着轻轻一推,还好,门没关。 二人进到大堂,里面漆黑一片,胡瘸子摸索着向后院方向走,“砰”,小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谁?”,一声低喝突然从黑暗中传出,余音还回荡在这寂静的大堂中,显得分外诡异。 “喵…”,胡瘸子赶紧学了声猫叫,接着便肃立在大堂中一动也不动。 “.…..”,黑暗中那人嘴里不知嘟囔了些什么,估计是在骂那猫,随即大堂又恢复了寂静。 半响,胡瘸子偷偷用右手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心里暗骂自己,早知如此,就该上迷香啊。 一息过后,胡瘸子父子二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大堂里的黑暗,加上窗外暗淡的月光,大堂里的一些景物也逐渐显现出来。 县太爷的班椅、班台,前面两侧各有一把椅子。 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 靠近二人的那把椅子上的人应该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头耷拉着,另一把椅子上的一人头歪在椅背上,仔细一听,还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两人手里都抱着一把刀。 胡瘸子、小乙轻轻摸到二人后面,用左手捂着二人的嘴,掏出铁刺估摸着心脏的位置用力一捅! 小乙那边很顺利,铁刺捅下去后他就知道得手了,胡瘸子这边却遇到了麻烦。 铁刺捅下去时一滞,好家伙,竟然穿着铁甲! 胡瘸子急中生智,左手仍紧紧捂着那人的嘴,右胳膊狠狠勒住那人的脖子,不过那人竟也有一身惊人的力气,在椅子上拼命地挣扎,大堂里的响动逐渐大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乙的铁刺赶到了,刺入那人脖子后大堂瞬间便恢复了安静。 “喵喵…”,小乙又学了几声猫叫,半响二人才摸到后院门口。 这次胡瘸子学乖了,贴近院门仔细听了好一阵子,确认无误后才从身上掏出一把薄薄的小刀,插入门缝轻轻拨动着门栓。 半响门栓终于拨开了,不过估计是这门栓使用时间太长了,门栓与门之间的空隙很大,门栓拨开之后竟掉到了地上! “咣当”,门栓掉到石板上的声音在这静夜分外刺耳,“喵喵…..”,一阵猫叫之后,两人也不敢出一声,呆立在门前一动也没动。 猫今晚很无辜,但确实有用。 只听得前院右侧房间有人嘟囔了几句,不过很快便没声音了。 安全起见,二人又静候了约莫一刻的时间才轻轻扒开房门进入后院。 院子里栽了一些花草树木,从大堂到后院铺着两条石板路,一条直通正面,一条这通向左右厢房。 正面有四间房舍,一般来说,有两间主人卧房,一间书房,一间会客室。二人一间一间摸过去仔细倾听,终于在左侧的第三间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鼾声。 只见小乙从身上掏出一只竹筒,从竹筒中掏出几只还燃着的短香,对着燃着的那头吹了吹,就将短香从门缝中送了进去。 又过了大约两刻时间,胡瘸子看看天色,估摸着快到丑时五刻了,一咬牙便推门进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迷香加沉睡,两人将那女人用被子一裹,嘴巴用布条勒住,在房间桌上放了一张纸条便回到了衙门口。 不过接下里的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算算时间,巡逻的士卒也很快就要来到衙门口了。 小乙先将女人放到前院关好大门,接着和胡瘸子二人向街道一端跑过去,然后再转过身来对着街道另一头,静等巡逻士兵的到来。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那队士兵在街头出现了,胡瘸子赶紧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去。 等巡逻的士兵走远不见了,二人带着女人飞快地奔向士兵来的那个方向,转过一个街角后便是商业街所在了,二人来到一家挂着“高记杂货铺”招牌的铺子面前推门进去了。 没错,这二人正是高煦和王三郎,先前两人则是张小乙和李二郎。 高煦和王三郎走后,张小乙和李二郎便离开县衙,大大方方地朝城墙一侧走去,商业街正靠近城墙和南门。 城门口有一队士兵,不过现在都坐在地上东倒西歪的,二人压低着帽檐,从城门口一侧的阶梯拾阶而上,城墙上也有不少士兵,不过除了少数人还站着,大多数也是坐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对于突然在城墙上走动的二人并没有理会。 二人穿着赵行直亲信卫兵的服饰,他们还以为是来巡哨的,还站着的人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倒热络的很。 二人沿着城墙来到城东门附近,这一段城墙正好是当地的州兵值守,城下就是富人区所在,二人找了一个值守人少的所在,这边的士兵都在呼呼大睡。 张小乙掏出一根虎爪飞索,虎爪搭在向外的城垛口,绳索也垂在外面。 看看四下无人,二人便瞧瞧地从东城门下了城墙。 第二天一早,整个新乐县城就像炸了锅一样闹腾起来。 先是赵行直起来后发现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见了,又发现了桌上的纸条,上面写着:“要取回你的女人,速到新市镇来,过期不候。李晟基”。 接着在县衙大堂、门口又发现四个死去多时的幽州军卒,在东城墙上又发现一段虎爪飞索。 当然了,真正的胡瘸子、胡小乙被捆在自己屋子里动弹不得,等天明自家婆姨解开绳子后听说外面发生了大事,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声张。 矛头直指驻守新乐县城的原义武军的虞候樊文静,因为这一段城墙是他负责的,他也正好住在这一段城墙附近的富人区,想将人从城墙上运出去没有内应的话完全没有可能,所以樊文静就不幸中枪了。 赵行直一怒之下不容分辩便杀了樊文静,又从原驻军中挑了一个平日里对他异常讨好巴结的校尉,暂领一千州军继续守卫新乐城。 自己带着两千骑军、三千步军、一千州军浩浩荡荡杀向了新市镇。 第五十二章 大战新市镇 新市镇。 大帐里的李晟基一脸兴奋——敌人终于上钩了。 不过这新市镇虽然地理位置绝佳,但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其南边是滋水,北边是其支流木刀沟,新市镇便在两水交汇处,如果在镇子东边一堵,整个镇子就包在里面动弹不得,当然了,木刀沟、滋水都有桥梁,想进出还是很方便地。 李晟基的大营设在镇子东边,现在敌军来了,留在原地静等敌军不是他的风格,他留下周信的第六都驻守新市镇,谈谦的第八都驻守大营,自己带着剩余五都人马,加上横刀都,一共八千人出木刀沟,在木刀沟北面紧挨驿道的一处旷野排好阵势,静待赵行直的大军。 北面驿道上,赵行直已经恢复了冷静。 女人虽然重要,但与自己的性命比较起来那就远远不如了,不过自己既然出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再说了,刚才探马汇报过了,李晟基竟然弃大营不守,而在前方旷野处等着自己。 这样的话这一仗自己就有把握了,对面的李晟基这次除了几百亲卫外,剩下的全是步军,而自己却带着幽州一半的汉军骑,还是叔父转战南北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精锐老骑,以精锐骑兵击破敌军步军,再用四千步军进攻,没有失败的道理,不过对方的人数好像超过了己方,这倒是一个问题。 不过一想到李晟基带给自己的侮辱,血气瞬间便涌了上来,老子有两千骑兵还怕什么,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以后在幽州还怎么做人? 想着便让大军加快了步伐,恨不得早一点将那可恨的李晟基碎尸万段。 两支军队很快相遇了。 为防备敌人骑兵的冲击,李晟基将五个都的长枪兵全部放在外围,两千长枪兵组成了一个长宽各约两百五十人的紧密大阵,每面均有两排长枪兵,弩手、弓箭手分列其后,最中间的是刀盾兵和横刀都,李晟基则站在最中间一辆大车上指挥。 长枪阵外围正面、左面、右面约六十步(约一百米)的地上被五个都的工兵挖的坑坑洼洼的,靠近方阵约三十多步(约五十米)的地方挖了四道壕沟,小坑、壕沟都用茅草、薄木板盖着,表面上却看不出来。 现在两军相隔约两百步(三百米),赵行直远远地望了一下,见敌方用两排长枪组成了一个“乌龟阵”,眉头不禁一皱,不过很快便释然了,李晟基还是不知兵啊,区区两排长枪兵便想阻碍我两千精骑的冲击? 如果你有五六排,抑或三四排扎成乌龟阵,赵行直或许还要考虑一下,但区区两排,我最多舍弃一排骑兵、两三百骑便可击破大阵。 想到击破大阵后俘虏李晟基将他绑在柱子上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肉,他心里的快意便猛地升起来了,“李晟基啊,李晟基,你最好不要自杀或者战死”,他默默地念叨着。 既然四面都一样,那就正面进攻! 赵行直一次便出动了一千骑,第一排只有五十骑,后面每排依次增加十骑,一共十一排——锋矢阵! 一千骑兵接近布满小坑的地段边缘时,李晟基大阵里面的一千五百弩手发动了,斜指上空的弓弩射出了一千五百只弩箭。 漫天的箭雨过去之后,骑军大阵至少有一两百骑中箭落马,且大多是锋矢阵后面几排的骑兵,前面的骑兵依旧高速向前冲,过了小坑地带,又有一百多骑马匹跌到在地。 这时大阵前面的两排长枪兵纷纷伏低身体,后面的弩手一排接一排的平射开始了,等骑兵冲到壕沟附近时,又有一百多骑落马。 赵行直在后面看得睚眦欲裂,短短的距离就损失了近一半人马! 狗日的李晟基,果然狡猾如狐,但事到临头只能奋力一搏了,只有三十多步了,冲过去就是胜利! 没想到这三十多步也不好过,不断有马匹跌入壕沟,前面李晟基的弓箭手则大开杀戒! 好不容易剩下一百多骑冲过三道壕沟来到长枪兵面前,他们却遇到了了最后一道壕沟,还是最宽的一道,六尺宽、三尺深,一百多匹战马陡然跨入这道壕沟,一半的马匹跌到在地,将马上的骑士纷纷甩出,迎接他们的则是闪着银光的长枪! 剩下一半的马匹侥幸稳住脚步,马上的骑士也被居高临下的长枪兵扎了个透心凉。 不到一刻时间,长枪阵正面长约一百五十步、宽约七十步的阵地上到处是乱跑的马匹、落马的骑兵,以及受伤的马匹、骑兵的嘶叫声、呻吟声。 不过在随后弓箭、弓弩的打击下,乱跑的骑兵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嘶叫声和呻吟声。 赵行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半响一咬牙,将剩余的骑兵分成三波,依次从敌军大阵左侧、右侧、后侧进攻,等左右两侧的骑兵跟正面那一千骑一样消失殆尽时,按计划进攻后侧的骑兵死活也不愿意再进攻了。 其实他们如果进攻后侧的话还有一丝希望,后侧没有小坑和壕沟,不过也就是一丝而已,严阵以待的弩手、弓箭手对付区区三百骑兵还是很容易地。 现在赵行直还剩下四百骑兵、四千步军。 不过队伍最后的一千定州本地军现在却有些慌乱了,闻名河北道的幽州铁骑几个照面就损失了一千多,这仗还怎么打? 恐慌的情绪在互相感染、凝聚着,不久随着一个长枪兵喊了一声,扔下长枪便向后跑,接着是三个、四个,到后来整支定州军都向后跑。 接着便是幽州步军,最后只剩下赵行直的四百骑孤零零地杵在原野上。 这时李晟基的大阵也发动了,五百横刀都士兵一分为二,从后侧出阵,三百甲都士兵由郑恩领着绕过右侧的小坑、壕沟地,只扑还兀自发呆的敌军四百骑,李继基带着乙都两百人从左侧绕过小坑、壕沟地去追赶逃跑的敌军步军。 大阵的步军也通过正面壕沟阵弯弯曲曲的通道向敌军扑去。 郑恩的甲都很快就就接近了赵行直的骑军. 赵行直的四百骑兵又跑了一百,剩下这三百则是他的直属亲卫,他们都没动,都看着赵行直。 赵行直脸色变了几下,最后终于恢复了幽州第三骁将的本色,只见他提起自己十五斤重的马槊,笑着说:“承天军的诡计耍得不错,不过真刀真枪干起来,咱们幽州健儿不一定输,怎么样,跟我杀贼去!”,说完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三百骑紧紧跟着赵行直,都是一脸决然的模样。 郑恩见状,脸色也凝重起来,“投!”,一阵标枪过后,眼前的敌骑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加快马速直冲过来。 郑恩的甲都还是老样子,夹着骑枪,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形迎了上去。 队伍整齐、统一的作用就在于配合,三百骑对三百骑,一个照面,赵行直的部队便有不少人落马,而郑恩这边只有对方的一半。 不过就是这样,郑恩越发凝重起来,两旁紧跟着他的卫兵已经有一个倒下了,战友的倒下激起了他的悍勇,骑枪刺中了一个敌骑后,一柄马槊闪电一般向他刺来。 郑恩赶紧举枪格挡,将马槊向上一撩,没想到来槊竟然蕴含了惊人的力量,他根本撩不动,而长长的剑尖模样的槊头继续向他喉咙刺来。 郑恩心里一凉,知道遇到了高手,定睛一看,只见一位穿着山文甲的络腮胡子冷笑着将槊头继续往前送。 现在郑恩有两种选择,一是弃马,但四周都是乱跑的马匹,下了马也是死路一条,还有一条路,就是奋力一搏。 情急之下,郑恩猛地一松手,压着骑枪的长槊受到的阻力一空就向下掉,这时郑恩抽出了自己的长刀,双手握着向槊杆猛地一砍! 不过他快,敌人更快,就在他砍中槊杆的同时,槊头已经刺进了他的前胸! 郑恩已经感觉到自己胸口的鱼鳞甲被刺破了,胸口也是一阵剧痛传来,不过此时他的长刀也砍断了槊杆。 络腮胡子的半截槊杆仍插在郑恩身上,他干脆操起剩下的槊杆向郑恩头上砸去! 右胸的剧烈疼痛使郑恩已经来不及挥长刀格挡了,他一时有些沮丧,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半响,郑恩才睁开眼睛,只见周围都空了,只剩下自己面对的那骑,那人还保持着举棍下砸的姿势,不过其身形发呆,郑恩再仔细一看,只见那人的喉咙上钉着一支箭尾,嘴角冒出了血迹。 不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马上一位留着短须的骑士,左手握着长弓,不是李晟基是谁? …… 赵行直三百骑全军覆没,不过李晟基的甲都也死伤了近一百,大部分还是重伤! 赵行直带来的三千幽州步军、一千定州军在乙都士兵的围追堵截下,加上追上来的七千多承天军大队,毫无悬念的投降了,最后回到新乐的士兵只有三百多人,其中大多是熟悉路径的新乐本地的士兵。 整个战斗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战斗中承天军损失一百横刀都,却消灭了幽州军几乎全部骑兵,俘虏了大部分步军,收拢了还完好无缺的九百多匹战马,还有几百民夫押着的一千斛粮食及大量草料。 李晟基带着大军押着俘虏和缴获继续向新乐进发。 黄昏前大军进抵新乐城下,留守新乐的原定州军军官见了大量的俘虏以及赵行直的尸首后想都没想就开城投降了。 李晟基占领新乐城,定州以安喜为中心的防线顿缺一角,一个关键的角! 第五十三章 青牛白马鬼箭 “你有什么打算?” 当李晟基第一眼看到朴成花时,心里也是一阵激荡,不过他很快便安定了心神。 “.…..”,朴成花低头不语。 “大人!”,只见王存章兴冲冲地跑过来了,“大人,夫人生了!” “啊?真的?”,李晟基一把抓住王存章,心里砰砰直跳,半响还在晕眩中。 “大人,你也不问我是男是女”,王存章笑着轻轻推开李晟基。 “都好,都好”,李晟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真的?”,王存章见李晟基的神情不似作伪,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恭喜大人,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还是一男一女!” “啊?!”,这下李晟基直接被击倒了,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和幸福彻底击倒了,难怪三娘的肚子那么大,原来是一对啊,他现在恨不得立刻赶回平定州。 不过转念一想赵德均和契丹大军就在附近虎视眈眈,心里不禁犹豫起来。 “大人”,这时朴成花开口说话了,“奴家愿意去平定州伺候夫人” 李晟基看看她,见她神态诚恳,便伸手将她扶起来说:“也好,今后如果你看上我的哪位部下就跟夫人说一声……” …… 占领新乐县后,对于俘虏的幽州、定州士卒,李晟基这次没有象上次对杨光远那样将俘虏都放了,而是展开了新一轮招兵活动,在提前发放半年军饷,一日三餐,餐餐管饱的“强力”诱惑下,幽州三千俘虏兵中除了少数人外,大部分都愿意加入承天军,连本土的定州兵也愿意加入,这样李晟基一次就招够了三千人。 李晟基让李继基的乙都带着三千新兵、阵亡将士的遗体以及受伤的将士、朴成花返回承天军、平定州,他计划让平定州的刘承威、承天军的李承训各带一千五百人训练。 周信、谈谦的部队继续在新市镇驻扎,李晟基可不想让自己的军队在一个地方憋死,新市镇正好位于镇州(治所真定县)、新乐县之间的中心位置,离两地都不到五十里路,与新乐正好组成掎角之势。 不过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五天过去了,赵德均和传说中的契丹大军却仍然不见踪影,李晟基不禁有些奇怪,自己消灭幽州五千人马,还杀了赵行直,这赵德均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难道在酝酿什么惊天的大动作? 就在李晟基不乏恶意地揣测赵德均时,在定州的赵德均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赵行直的下场他三天前就知道了,他刚听到这个消息是就晕厥过去了,等他醒来时却又恢复了镇定,让逃回定州的士卒详细讲述了新市镇战斗的经过,包括朴成花的事情。 听完后他便沉思起来。 夺朴成花扰乱赵行直的心神,赵行直冲动出兵,貌似对幽州骑兵有利的野战却包藏祸心,所有计划都丝丝入扣,暗藏玄机,这李晟基绝对是一位劲敌!难怪杨光远先前一败涂地呢。 自己这次南下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沧州那边有时赛坐镇,自保足足有余,定州这边他还有一万大军,不过骑兵缺乏,而妫州的契丹大军却迟迟不见踪影。 而契丹骑兵正是他“托大”的信心所在! …… 承天军三千骑军出飞狐道后,姚猛就问欧阳浩粮食的事情,只见欧阳浩打开一把折扇扇了几下,“我等三千骑兵,在这幽州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赵德均近一半的兵力拖在南边,还要有相当的兵力防御偌大的幽州” “故此,其集中兵力来对付我等估计不大可能,但以我等三千骑兵想要攻城略寨也不容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了” “何法?”,姚猛赶紧问道。 “示敌以弱!让他们主动来攻击我们,这样我等既练了兵,又可以用缴获来充实我军” “如何示敌以弱?”,姚猛又问。 “自然是分兵了,我等干脆兵分三路,每路一千人,每路间隔都小于三百里,这样的话有什么事情也可尽快支援” “每两天其它两路都要派轻骑向中路汇报消息” 姚猛痛快地同意了欧阳浩的方案,招来契必信、单廷贵一商议,决定姚猛、欧阳浩带第一都继续向东前进,进抵幽州附近,契必信、符彦伦带着第二都向南,直指易州遂城方向,威慑定州,单廷贵、上官景带着第三都也向南,直指易州州城易县方向,然后在幽州、易州之间游弋,策应南北两路。 三路大军约定十五日后在易州南部的遂城汇合。 姚猛、欧阳这样划分人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三路人马中,纸面上第一路最强,姚猛亲领的五百骑全是军中最为高大神骏的战马,战时马匹也在前半身披上一层锁子甲,骑兵则是细鳞甲,军中“重甲骑兵”是也,呼延赟的五百骑次之,战时马匹前半身着皮甲,骑兵着细鳞甲,这一都也完全是按照李晟基规划的骑枪、标枪、带弧形的单手横刀来配置、训练。 这一都是以新兵为主,这也是配备标枪而不是弓箭的主要原因,并且装备也好统一,不过装备虽好,却没有在实战中体现,此去幽州,这一路最为凶险,故姚猛、欧阳浩两大头领都在这一路。 契必信的五百骑也是骑兵细鳞甲、马匹皮甲,骑枪、标枪、弧形横刀的标准配置,而符彦伦的五百彰圣都骑兵却是骑兵锁子甲、马匹不着甲,骑弓、横刀的配置,纸面上这一都实力仅次于第一都,此去遂城,临近定州战场,凶险次之,由第二都去也很合适。 至于单廷贵的第三都几乎全是以前的燕代游侠,李晟基原本想将他们打乱后编入姚猛、契必信的队伍,后来受到他们的强烈反对,说他们现在的兵器练了不少年,都用习惯了,李晟基最后还是放弃了,不过也正好检验一下各种配置之下的战力情况。 这一都除了作战兵器五花八门外,倒都会一手漂亮的骑弓,论骑射水平,其实还在符彦伦的彰圣都之上。 这一都的骑兵都着皮甲,马匹不着甲。 …… 就在姚猛他们穿越飞狐道时,北面的妫州城外、妫水河边,一场祭祀仪式正在举行。 河滩上,一万余骑兵都下了马,神色肃穆地围着一个专门开辟出来的场地。 场地四周几十面大鼓正“咚咚咚”地敲个不停,场地中央立着两根柱子,一个高台,一头青牛、一匹白马系在柱子上,不远处靠近河边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 高台上一个头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羽毛,身上却穿着一件黑色大氅的瘦高汉子正在张牙舞爪,嘴里不时哼着、叫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时而匍匐在地,时而站着双手举向天空。 一大群赤着上身,面上用油彩涂抹成狰狞可怕的野兽、鬼怪模样,腰间仅用兽皮裹着的大汉随着鼓点在场地上疯狂舞蹈着。 随着高台上的汉子发出一声怪叫,鼓声、舞蹈停止了,骑军大队里走出两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士兵,一个头发剃得只剩左边一小部分头发,另一个则只剩下右边一小部分,赤着上身,左胳膊上都刺着奇形怪状的文字。 两个士兵来到青牛白马身边,各自搂着牛马的脖子在它们耳边说着什么,牛马一开始在鼓声、舞蹈的刺激下有些发狂了,正拼命拉扯着,想挣脱加在自己身上的绳索。 经过两个士兵的耳语,牛马渐渐安静下来了,这时两个士兵突然从腰间掏出一尺多长的短刀,对着牛马的脖子就是一刀! 两人将短刀快速抽出,用双手紧紧抱着还在哀鸣不已的牛马的脖子,自己的大嘴却对着急喷而出的鲜血大口大口地喝着。 半响,牛马都倒下了,两人全身上下都是血迹,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姗姗来迟,两人转身向大队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双手拍打着自己健硕的胸部和肥大的腹部,嘴里还大声喊着不知名的语言。 淡淡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金红色交织在脸上,映出两张极度兴奋后的大脸。 围在周围的万余士兵这时全部将右手放在胸前,紧紧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弯腰低头,向那两位“勇士”致礼。 这时鼓声又响起来了,舞蹈也开始了,只见大队中走出约莫两百名士兵来到河边,在那被绑着的人前面约五十步的地方站定后。 被绑着的人从服饰上看应该是一位汉人,还是一位汉人官吏,见到面前站立的两百名士兵,面色煞白,汗如雨下,口里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看情形他的舌头应该被割掉了。 两百士兵神色淡漠,纷纷取出骑弓、箭只,对准那人就是一阵射击。 几息过后,那人的身上从头到脚插满了箭只,嘟囔声再就没了,不过由于不少箭只射穿了那人,并射到那人背后的柱子上,那人并没有耷拉着,而仍是笔直地与柱子连在一起。 射完后,骑军大队爆发出大片大片的欢呼声,“嗷嗷…”的呼叫声震彻云霄,惊得天上正飞过的一群大鸟四下乱飞,连五里多外的妫州州城所在的怀戎县城里的人都感觉到了,静静流淌的妫水河也似乎受到了声波的影响,荡起了片片涟漪。 祭杀青牛白马,射鬼箭。 契丹大军出发前必备仪式。 第五十四章 大防山之战(1) 有些奇怪的是,大队中央一位将领模样的汉子却有些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这汉子身材不高,却甚为矫健有力,年约四十山下,国字脸,高鼻梁,眼眶略有些往里陷,与其他将领不同,他留着一把乌油油的长须。 高模翰,契丹西南面招讨使(祥稳),契丹军中少有的极受耶律德光信重的非契丹族将领,后套到妫州一带都是他的管辖范围。 他原来是渤海国贵族,渤海国被契丹灭国之后便投降了契丹。 以前的渤海国虽以靺鞨族为主,但里面部族众多,汉人、契丹人、室韦人、高丽人、奚人,不一而足。 高模翰的祖母是契丹人,母亲是高丽人,外祖母是室韦人,他一个人身上就有四种血统。 但他坚持认为自己是汉人,日常出行打扮也是汉人打扮,出战时最多在头盔两侧加两条羊毛编制的球节。 虽然自认为是汉人,但他对中原的汉人却不屑一顾,时常以渤海汉人自居。投降契丹之后为耶律德光东征西讨立下了汗马功劳,为的也是在偌大的契丹国建立他渤海高氏的殊荣。 紧挨着站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位明显契丹将领打扮的人,瘦瘦高高的,年纪比高模翰大一些,上唇一抹短须,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意兴盎然。 述律金,回鹘述律部骁将,不过自述律平嫁给耶律阿保机后,述律部就以契丹的部族自称了。目前他统领着四千契丹骑兵,其中有两千述律部的回鹘兵,两千皮室军,南下万人大军的副统领。 两人身后还有三人。 高彦均,三十多岁,高模翰堂弟,统领着三千“渤海都”,全部由投降契丹的渤海国士兵组成,渤海都的战力在契丹国仅次于皮室军(不过高模翰却并不同意),高彦均则是渤海都的第一勇将。 勿哲斤,奚人将领,三十多岁,统领着两千奚兵。 帖木儿,室韦将领,二十多岁,统领着两千室韦军。 这就是所谓的“一万契丹铁骑了”,内中真正属于契丹部族的只有四千人,再严格一些,就只有两千人了。 高模翰却信心十足,就是这个架构,他帮耶律德光东征西讨,东到高丽,北到瀚海(贝加尔湖),西至河套,南到幽州,打击叛军,收服异族,基本上是胜多败少,对于骑兵缺乏的区区河北道汉军,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不过他心里也在暗骂赵德均,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最热的五六月份乞援,而耶律德光又偏偏答应了,在这么热的天气出兵,这不是要命嘛。 不过耶律德光的命令他又不得不遵从,在接收妫州后,他留下五千兵马镇守,带着一万一千大军,一千牧民,一万五千匹战马(述律金的部队是一人双骑),几万头牛羊,祭祀过后就南下了。 大军出怀戎径直向东,越过居庸关后,带上带路的幽州将领,为照顾随行的牛羊,贴着西山一路南下,在威州大防山附近碰到了一小股骑军。 “承天军!”,随行的幽州军官一眼便看出来了。 土黄色的夏季军服,裁剪得比寻常后唐官军短得多,在这普遍偏长的官军服饰中分外扎眼。 来的正是向幽州进发的姚猛分队的侦骑,他们陡然见到这么多的骑兵,还都是胡骑,也不禁吃了一惊,略略观察了一下后便赶紧离开了。 大防山是从飞狐道出来之后幽州平原上矗立着的一座中等规模的大山,山高约八百米,山体东西两侧都是平原,面向东边有一处山坳,山坳里绿草茵茵,有一条小溪正好从山上流下来穿过山坳流向东边的大平原。 山坳里一支骑兵正在歇息,正是姚猛、欧阳浩率领的去幽州准备“示敌以弱”的那一支。 姚猛皱着眉头听完侦骑的汇报,按那侦骑的说法,至少有上万骑向大防山开过来,还都是胡骑,这必定是南下支援赵德均的契丹大军。 “老姚,是撤退还是继续去幽州,必须尽快拿主意了,否则……”,一边的欧阳浩也一改往日的轻松模样,神色异常严峻。 “你的意见呢?”,姚猛反问道。 “敌势大,应尽快撤离”,欧阳浩斩钉截铁地说。 “那二郎的交代?”,姚猛有些不甘。 “我等先找一处隐蔽所在,等敌骑大军过去之后,在后边骚扰他的后军”,欧阳浩说。 “不行!敌骑上万,就是分出一半快速南下对二郎那边也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姚猛摇摇头。 “那你的意思?” “这大防山方圆也有也有几十里,这处山坳上面正好有一处平地,位于两山之间,恰似叱日岭与叱月岭之间的宁胡坡,不过规模小了许多”,姚猛说着说着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不可!”,欧阳浩知道他打的注意,“大人的骑军来之不易,岂可轻易损伤” 姚猛却不理他,叫过四个亲兵,“你等二人一组,速速南下,去找契必信、单廷贵他们,让他们回到大防山附近支援” “到了大防山后,伺机而动,千万不可鲁莽” “老姚!”,欧阳浩大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袖子,“我等只有三日的粮草了!” “不妨”,姚猛神色淡然地说,“山上还有一些人家,大多是放牧牛羊的,加起来起码上千头,我等用银钱买了,起码能再支撑十日” “那十日之后呢?”,欧阳浩问道。 “我就不信这契丹大军为了我等小小一支军队能在这里待十天,再说了,如果他敢分兵,等契必信、单廷贵来了,我也有信心与彼等大战一场” 欧阳浩见他神色坚定,也不好多说什么,否则将来他一个“畏敌如虎”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还没等姚猛等人完全上山,姚猛的一个亲兵气喘吁吁跑过来,“都头,胡人把谷口封住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来了多少人?”,姚猛问道。 “不下两千,还有几万头牛羊” “哦?”,姚猛一听,眼睛不禁一亮。 其实来的不止两千,在听说前面有一支千人规模的敌军后,高模翰让帖木儿带着两千室韦军在前,伺机消灭敌军,又让勿哲斤带着两千奚兵押着随行的牛羊去山坳放牧,而自己带着三千渤海都、四千契丹军绕过大防山直接南下。 契丹军队中,以个人武勇来说,从辽东再往东的生女直部落最为悍勇,漠北的室韦部落次之,契丹再次,渤海人再次,其他的诸如回鹘、奚最次,但以训练有素的标准,则要反过来了,契丹、渤海最优,回鹘、奚次之,室韦、生女直最次。 最终的结果是既训练有素又有较强的武勇的渤海(以熟女直为主)、契丹先后统治了东北平原大地。 所以山下的两支军队,既有骁勇的室韦军,又有训练有素的奚兵,对付的又是一支仅千人的汉军骑,高模翰还是很放心的,再说了,他让两支军队停留在山坳里,主要是听说那里的水草丰美,就让两支军队护卫随行的几万只牛羊在那里吃两天草后再南下。 高模翰走后,奚兵还好,老老实实封锁谷口,不过一向自恃武勇过人的帖木儿却不能容忍自己头顶上还有一支敌军的存在。 他分兵一千守住下山的道路,自己带着另外一千人便向山上走去。 山上的道路刚开始还较为平缓,不过越到后边就越陡峭,到最后,骑马是不成了,只能牵着马走。 就在道路的尽头,姚猛他们用随身携带的草袋子装满了泥土堆在路上,正好卡住了一处最为险要的地方。 姚猛这一都没配备弓箭,标枪又舍不得用,干脆在土袋子后面派了两排骑兵,都手持骑枪守着,反正这段路每次最多上来三四个人,还是仰攻。 帖木儿在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后就气馁了,将尸体抢回去后便撤了下去。 六月的天气异常炎热,晚上,山坳里的大军包括帖木儿、勿哲斤在内,连帐篷都没搭,个个都在野外枕着野草呼呼大睡,当然了,上山的道路、谷口都有值夜的士兵警戒。 山道的右侧,山坳的正中间,是一条小溪,子夜时分,小溪的源头——山顶上,有二十人左右正沿着小溪往下爬。 带队的正是欧阳浩,带着的二十人有一半是原横刀都士兵,另外一半则是横刀都淘汰下来的。 二十人全穿着黑衣,借着朦胧的月色通过虎爪飞索一段一段往下爬,一个时辰过后前面出现了一个大潭——到山底了! 大潭四周全是圈起来的牛羊,紧挨着大潭边上打了一圈木栅栏——防备夜晚牲口不小心掉到潭里,其它地方则没有栅栏。 紧挨着大潭的是一面缓坡,一道溪水从潭中泄出,沿着缓坡向山坳流去,由于有落差,这里的声音较大,流到谷地后,水流变缓,流水声也几乎听不到了。 他们摸到山坳下面的平地后,翻过圈牲口的栅栏四处寻摸着,栅栏里的牲口有两个,一个圈着羊,占地最广,当二十人气喘吁吁地摸到羊圈的尽头,一个专门圈着牛的栅栏出现了,只有上千头左右。 摸到牛圈后,只见二十人纷纷从背上解下一个大竹筒,大竹筒是用最粗的竹子做成的,一共有三节,中间都打通了,装水的话一个竹筒只怕能装十斤。 当竹筒的盖子揭开后,一股浓烈的香味便传了出来,原来是香油!欧阳浩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生怕敌人闻到香味发现他们的踪迹。 牛圈虽说处在平地,但仍有一定的坡度,二十人从高处往低处走,将竹筒里装的香油沿着坡面缓缓倒下,香油不多,倒到牛圈的一半时就没了。 二十人快速回到坡顶,纷纷掏出另外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还在还没燃尽的火绳,将火绳扔到山坡上,“呼”,二十条火线便出现了。 有的牛身上也有香油,很快也被点着了,顿时“哞哞”地惨叫起来,有的疼痛之下四处乱窜,很快冲破了四周的栅栏,向更远处的士兵、马圈冲去。 等欧阳浩等人回到大潭上面的小溪,从上面朝下望去,只见倒过香油的那个牛圈几乎全部烧起来了,火势正在朝四周蔓延,还有无数道火线在四处乱窜,那应该是身上起火的黄牛。 “走吧”,欧阳浩轻轻说了一声,他们今晚的主要目的是让敌军无法安睡,至于杀伤多少倒没想过,原本姚猛还想带着几百人下山“偷营”,不过被他止住了,沿着道路下山动静太大,敌人肯定有防备,最后还是用了眼前的这招,不过用了这招之后,全军携带的香油就没了,想到这里欧阳浩不禁一阵肉痛。 牛、马、羊的惨叫声,士兵的喊叫声不断传过来,随着欧阳浩他们越走越远,站在更高的地方再往下看时,整个山坳几乎变成了一个火塘! 第五十五章 大防山之战(2) 山坳的契丹军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天刚放亮,山坳里的勿哲斤、帖木儿站在山坡上,看着黑漆漆的谷地欲哭无泪,经过一晚的火烧、践踏,人员损伤倒不大,但马匹却四下逃散了不少,四千多匹战马现在只有两千多匹了,大部分估计逃出了谷地。 牛群损失更大,黄牛几乎损失了一半,羊群由于处在牛圈的上游,损失倒不多。 二人一商议,决定由勿哲斤带着五百骑出谷口去寻找走散的马匹,帖木儿带着剩余人马紧守下山的道路,两人也不是傻瓜,昨晚的大火绝对是有人故意所为,多半是山上的承天军,为防备敌人趁虚而入,加强防备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经过一夜的折腾后,士兵们都疲累不堪,能不能守得住还是两说。 紧邻着上山的道路是一片开阔地,帖木儿让士兵们砍了一些树木堆在上面,形成了一道高、宽约三尺,宽约三丈的路障,敌骑想利用山道向下冲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这道路障。 帖木儿又让一千人呆在自己马匹旁边,随时投入战斗,另外五百人站在路障面前,前面的手持弓箭,后面的手持各种兵刃,用严阵以待来说也不为过。 山下的情形姚猛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按说利用敌人的疲累再接再厉是上上之选,可如何对付那道路障? 从山上倒是可以绕道,可那样他这一千骑兵就要变成步兵了,这可不是姚猛想看到的,如果将骑兵变成步兵能打赢仗那还好说,可敌人的骑兵却是严阵以待,就算你绕道冲到敌骑面前,敌人就算只有一半的人顺利上马,接下来的战斗也是一边倒的屠杀。 欧阳浩还在呼呼大睡,姚猛也不忍心打扰他,本来计划的好好的,趁着敌人的疲累“一举破之”,可事情不如意往往十之八九,敌人也不是待宰的猪羊。 姚猛倒是想到了用虎爪飞索将挡路的树木清除,可惜他们带的虎爪飞索最长的只有五丈,估计不等虎爪飞索抛出就会被敌军弓箭手射杀得一干二净。 利用一部分骑兵当做步兵绕道清除路障?估计即使路障清除了,这一部分士兵也会伤亡殆尽。 …… 姚猛这个愁啊,在山上不停地走来走去,大好局面不能有效把握的话,昨夜欧阳浩他们的辛苦就白费了。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自己还毫无头绪,不禁有些气恼,一拳砸在自己借住的山上老乡的木门上,这木门那里受得了他这一圈,只听得“咔嚓”的一声,木门连着墙壁的榫子断了,随即木门“扑”地一声掉到地上。 一边的老乡见状也吓得不敢说话,战战兢兢站在一边,姚猛见了赶紧对他说:“老乡,对不住了,我这就赔你”,说着掏出一串钱给那人,那人说什么也不要,区区两个榫子,自己找一个木匠重新做两个便是,何须一百钱的赔偿? 姚猛他们山上之后,军纪严明,吃的、用的都掏钱购买,除了姚猛、欧阳浩、呼延赟三人住在老乡家里,其他士兵全部在野外露宿——不过这天气在外面睡觉比在房屋里还凉快。 两人便在倒在地上的门板旁边拉拉扯扯的,一个强要给,一个死活不要,终于把欧阳浩吵醒了。 欧阳浩见状问了姚猛身边的亲兵,才知道事情的原由,赶紧把二人拉开,又对那老乡说:“老乡,你就收下吧,这可是承天军的军规,你不收的话,这位姚将军可是要受罚的”。 说着拿过姚猛那一串钱硬塞到那人手里,那人听了只好千恩万谢地接了,欧阳浩便走向姚猛,正要质问他为何还不下山,脚下一不小心磕了一下,一个趔趄便一屁股歪坐在地上的木门上。 姚猛伸手将欧阳浩拉起来,再看地上那木门竟然毫发无损,瞬间一个计划便在他脑海里形成了。 半个时辰之后,姚猛向老乡们又借了六块门板,在第一都中步战功夫不错的挑了一百人,将都中仅有的十把弓箭也带上了,自己那两石硬弓也在此列。 每块木板上捆了两道绳子,由两个士兵扛着,自己的四百重骑也披挂好牵着,沿着山道就往下走。 呼延赟带着剩下的五百轻骑跟在后面。 在离路障还有约一百步时,姚猛亲自带着一百“步兵”在木板的掩护下向前冲。 这下帖木儿进退两难了,射箭嘛,敌人藏在木板后面,远处的欧阳浩倒是一个明显的靶子,可惜他们草原骑兵的弓箭都还不到一石,射程远远不及,带人越过木障冲过去,敌人那四百几乎全身包裹在甲胄里的骑兵马上会一冲而下。 最后他还是决定以静制动,你现在藏在门板后面倒很安全,不过总要露头的嘛,以室韦勇士的战力,他相信即使步战也不会输给前面的汉军,不过就是可惜自己那些弓箭手了,等会两边接战之后就派不上用场了。 姚猛左手握着大铁枪,右手握着流星锤,当木板接近路障时,他从两扇门之间的缝隙已经瞧见敌军已经将前面的弓箭手撤到后面去了,路障后面的全是手持兵刃的步军! “杀!”,随着他一声大喝,所有门板往前一推,靠在木障上,正好形成了一道上下方便的缓坡,而他右手中的流星锤几乎同时呼啸而出,一锤就砸到了一个胡兵,接着将流星锤一扫,路障后面的胡兵纷纷避让不迭,这时他身边的五十人都端着一丈长的骑枪冲上去了。 姚猛带着五十人冲在前门,一个照面就击退了路障后面的胡兵,冲到了路障后面,与胡兵杀成一团,剩下的五十人则赶紧将拦路的树木扒到一边。 一刻时间过后,只听一声大喊:“老姚闪开,我来也!”,随着姚猛用大铁枪威猛地一扫,趁着胡兵避让的机会,杀入敌阵的三十多人赶紧闪到一边。 只见四百多全身包裹在铁甲里的重骑向一道黑色巨浪一样从姚猛他们身边一闪而过,领头的正是欧阳浩,包括他在内,所有骑兵今天都穿了一身黑色的锁子甲,马匹是黑色的鱼鳞甲,手持骑枪,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瞬间将路障后面的几百胡兵一扫而空,接着便扫过还没来得及避开的弓箭手,来到山下的平地后,又冲进了一千刚上马的室韦骑兵大队。 高速、重骑对上原地不动的轻骑,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等欧阳浩他们将一千室韦骑兵刺了个对穿,几乎来到山坳中间的小溪边上时,山脚下的室韦骑兵大队就四分五裂了,这时呼延赟的五百轻骑也上来了。 由于勿哲斤带走了五百骑去谷外寻找失散的马匹,现场有马匹的只有两千多人,其中还有近五百人被当做步兵在山道上被消耗掉了,现在在山坳里还有近千胡兵都没有马,眼睁睁看着自家骑军被冲的七零八落而无可奈何。 欧阳浩的四百重骑又反身杀过来了,而呼延赟的五百轻骑专门找扎堆的胡人步军,这下就热闹了,以往这些胡人哪经过这样的局面,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们在马上欺负汉人,现在倒反过来了。 不过这时倒有一股骑兵杀过来了,欧阳浩一看人数还不少,至少有七八百,不过再仔细一看,马上的骑士不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就是十多岁的孩童,甚至还有不少女人! 估计是守护牛羊的随军牧民,不过现在上了马就是敌军,欧阳浩的重骑目前才杀了两个来回,以往训练的时候,一般冲击两个来回才休息,欧阳浩骑着姚猛的白蹄乌,右手握着骑枪,带着黑色巨浪扑向了“牧军”大队。 这边姚猛也没闲着,带着刚才冲击路障剩下来的七十多人也加入了战团,配合呼延赟,猛追着敌人的步军砍杀。 中午时分,除了人、马受伤后的呻吟声、哀鸣声,山谷一下子安静了。 姚猛杵着自己的大铁枪大口大口喘着气,欧阳浩则直接躺倒了草地上,四脚朝天地躺着,呼延赟到底是老派军人出身,静静地坐在自己的马边喝着水。 这次大战,姚猛的第一都有五十人在清除路障时阵亡了,有一半是刚冲上路障时被敌军后面的弓箭手射杀的,剩下的则是在接下来的短兵相接时阵亡的。 重骑部队只有十骑受伤,绝大多数是在经过起伏不平的山坡时被战马颠下来受的伤,呼延赟的轻骑倒有几十骑伤亡,也多是被敌人的冷箭射杀的。 而山下的帖木儿却伤亡惨重,他最后带了不到五百骑从山谷里冲出去了,加上先出去找马的勿哲斤五百骑,室韦两千骑、奚人两千骑在此战斗中损失了近三千骑,还损失了近千守护牛马的牧民。 最关键的是,圈在山谷中放养的几万头牲畜丢了,这可是高模翰一万大军未来好几个月的军粮。 下午的时候,另一个好消息使姚猛兴奋不已。 契必信、单廷贵的队伍赶到了。 他们两人的队伍本来是一起南下的,接到姚猛的命令后,不敢怠慢,立即回头朝北边赶,不过顾虑到敌人的骑军大队,他们没有按原路往回赶,而是先向东,从范阳绕了一圈才赶到了大防山下。 第五十六章 大防山之战(3) 大防山的山坳与太原北面的虎北口不同,谷口狭小,只有两三里宽,而谷内开阔,最宽处只怕有二十多里,简直是一个天造地设的驻兵场所。 姚猛、欧阳浩、契必信、单廷贵等人一商量,认定敌人丢了这么多的牛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就一致同意在这大防山山坳驻扎,以自己为诱饵,吸引契丹大军来攻,从而间接减轻李晟基定州战场的压力。 不到半日功夫,一道高、宽三尺,长三里的全部用土袋子砌成的矮墙建成了,中间溪水的上方在大防山老百姓的协助下建了一栋高达两丈的木制望楼——姚猛将剩余的几百头黄头全部送给了山上的老百姓,这在当世可是一笔偌大的财富,老百姓个个欢天喜地的出人出力帮着承天军打“胡人”。 有了谷里的几万头羊,姚猛用其中的一部分跟老百姓换了一些粮食,最近一段时间的粮食也不用考虑了,近三千人就安安心心呆在山坳里等着敌军来攻。 山上也有一条小路通往山北,不过只能走人,骑马是不行的,为了防备胡骑勾通幽州步军从那里攻上来,几人一合计,干脆又在山北的脚下新立一寨,全部由木头制成——不用说,山上的老百姓也出了大力,契必信、符彦伦一千人前往此寨驻守,这样一来,两地互为犄角,也够敌军喝一壶的。 遂城。 没了几万牛羊的羁绊,高模翰的七千骑兵行军速度很快,不久便抵达了距离定州不到两百里的遂城县,现在大军驻扎在城外,除了高模翰的“渤海都”以外,其余的都四散在乡下“打草谷”。 不过现在高模翰的心情非常糟糕,大帐里的上好茶具被他摔了个稀巴烂,在他面前,两个赤着上身跪着的人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背上的鞭痕累累,血肉模糊。 四千人竟被一千人击破了,还损失了全部的牛羊,高模翰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还不敢相信,最后确认了之后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心里这个恨啊…… 以往他为耶律德光东征西讨,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唯一一次伤亡过半还是在征讨黑水以东的东海女直(女真)的一个部落时,由于突然天降大雪,被精通雪地作战的东海女直人偷袭得手,损伤了几乎一半人马,不过最后他还是鼓起余勇将这个部落灭掉了,部落里上到五六十岁的老人,下到刚出生的幼童,无论男女,屠得干干净净,自那以后一向剽悍难驯的东海女直人老实了,至今没有大的叛乱。 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想到这里,对眼前这两位的恨意更甚,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这两位正是从大防山逃出来的帖木儿、勿哲斤,帖木儿带着五百残骑从山坳里逃出来后,正好碰到了找马返回的勿哲斤,两人联袂回到山坳,看见那道土墙后知道事不可为,就赶紧快马加鞭地南下寻找高模翰的大队。 这一路上,他们也没心情“打草谷”,很快便在遂城追上了高模翰,当然了,高模翰的雷霆之怒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由于两人都代表着室韦、奚两大部族,知道高模翰也不会轻易地杀掉他们,无非是责骂几句,抽一顿鞭子。 于是眼前这一幕就出现了。 “牛羊必须夺回!”,高模翰暗暗想着,这可是从阴山南北各个部族中“抠”出来的,不能平白丢在幽州这地界,再说了,自己的将士大多习惯了吃肉,丢下这些牛羊,即使赵德均有充足的粮草供给他,估计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于是他很快做出了决定,让述律金带着四千契丹军继续南下支援赵德均,自己带着渤海都以及勿哲斤、帖木儿二人回到大防山夺回牛羊。根据幽州将领的消息,敌军另外两路也到了大防山,加起来不下三千人,自己这边有四千人,内中还有在契丹过赫赫有名的渤海都,只要自己小心谨慎不中承天军的圈套,正面对敌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与其他部族不同,高模翰这三千渤海都的骑兵都是全身铁甲,八斗左右的骑弓,随身携带骨朵,有马槊的几乎占三分之一,剩余的也多是以前渤海国用精铁打制的马刀和铁锤,加上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渤海都的战力为辽东之冠,如果不是人数少,高模翰完全有信心与契丹的皮室军、属珊军一战。 等高模翰带着四千人回到大防山,围着大防山转了一圈,才知道自己以前确实过于轻敌了,敌人在山坳出口建有矮墙、望楼,在山北立有木寨,自己若专门攻打一处,敌军另一处必定侧击自己后方。 而自己如果分兵,没准又中了敌人的圈套。 看来这仗不好打呀。 幸好,镇守幽州的赵元瑛带了三千步军前来助战,这样一来,自己的回旋余地就大了,他最后决定,先不管敌军北寨,全力攻打南寨。 他将大营设在南边,在他的严令下,赵元瑛的三千步军开始向矮墙进攻了。 大帐中的赵元瑛现在也很忐忑,得知赵德均在南边受挫后,他的心情也恍惚起来,不过到底是同气连枝的亲戚,接到跟随高模翰大军的幽州军官的求援后,他还是亲自带领三千人过来了。 上阵打仗的事自然轮不到他,现在这三千步军由他的儿子赵延禄领着正向矮墙迈进。 …… 新乐。 北边的战事已经传到李晟基这边了。 没想到姚猛他们新练的骑兵竟取得了这么大的战果! 说实话一开始李晟基也就是让他们在敌人后方做一些骚扰粮道、攻击步兵的活动,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于以身伺虎,用“火烧”、“火牛”、“疲敌”之计大破对方四千骑。 自己怎能不为他们感到欣喜? 硬碰硬的骑兵接战李晟基目前还不想,一个是实力不够,要做到这一点,他自己估计至少要等到三年之后,所以,以计为上,攻心为上,一直是他在承天军里反复强调的。 为了这一点,他甚至将后世流行的“swot”分析方法拿出来在军内灌输,战前明白敌我优劣以及机会和威胁在何处,再作出战术选择是横刀都将士以及各都指挥使以上军官必备的课程,并经过了反复演练。 就眼前来说,新乐与定州互相牵制,赵德均如果出城攻击,必定是契丹大军到了,这样的话,自己一方就不占优势了。 如果赵德均坚守不出,自己也无可奈何。 而姚猛那边,由于没有辎重部队跟着,其弓箭、箭只有限,纯粹手持骑枪与敌军接战,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有一支步军…… 李晟基略思考了一下变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由承天军城抑或平定州的军队北上绕过飞狐陉,估计等他们抵达战场,战事早就结束了,再说平定州、承天军城也需要有人守卫和操练新兵,他们也走不开。 从新乐或者新市镇抽调兵马北上倒是可行,可是这一路北上全是茫茫大平原,一旦被契丹或幽州骑军发现(概率还不低,几乎是一定的),全军覆没那是肯定的。 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便摊开了地图。 在地图上寻摸了许久,但他看到镇州与定州交界的泒水时眼睛一亮,瞬间便有了定计。 当晚,驻守新市镇的谈谦第八都所有人携带十日粮食、两壶箭,连工兵的小推车也放弃了,只携带了随身的刀斧工具,以急行军的速度沿着泒水小跑着折向西北方向。 决定支援人选时,李晟基在周信与谈谦之间摇摆了许久,这两人都是老承天军的人,不过周信年纪大一些,谈谦年纪小一些而已,最后思索再三后,还是更信任年轻一些、更融入“新承天军”的谈谦。 泒水发源于太行山,沿着泒水有一条废弃的驿道直通蔚州灵丘,在河北段如果昼伏夜出,沿着泒水抵达蔚州,到蔚州后,白天行军,晚上赶路,再出飞狐道,至少比从井陉道绕行节省路程四五百里,从新市镇出发沿着泒水经灵丘至幽州,约有七百里路程,按照承天军急行军的速度,五日可至,相信姚猛依托大防山防守五日应该问题不大。 谈谦出发后的第二天,李晟基便得到了契丹军抵达定州的消息。 四千“真契丹”! 只有四千人马,不用问就知道剩余的胡骑都在大防山附近对付姚猛。 现在的事态明摆着,李晟基一方最大的优势在于时间,如果赵德均自起兵造反伊始就势如破竹,攻占了河北的绝大部分土地,那事情就无法挽回了,但现在洛阳立场异常强硬,赵德均占领了定、沧两州就裹足不前,那压力就必定在赵德均一方了。 何也?大势、人心。 故此,李晟基一改往常习惯出城野战、咄咄逼人的模样,而是稳守新乐县城,坐等敌人攻城。 事实上困守定州的赵德均确实坐立不安,契丹“大军”在大防山受挫的消息他也知道了,没想到赫赫有名、天下无敌的契丹铁骑竟折了一阵,由于不知晓战斗的细节(胡人也不会告诉他),他还以为承天军是在野外战胜了胡骑。 这下,他内心的恐惧就无以复加了,初占定州时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睥睨天下的雄豪模样早已不见踪影,沮丧、萎靡却到了极点,述律金催促他出兵,他却以粮草未继的理由推过去了。 他在等。 等大防山之战的最终结局。 第五十七章 大防山之战(4) 矮墙争夺战,第六日。 看着像潮水一样退下去的敌军,姚猛杵着铁枪,长舒了一口气。 六天了,承天军南寨的两千骑军打退了三千幽州军的狂攻,赵元瑛兴许知道这一仗的成败极有可能影响到赵德均的兴衰,竟对赵延禄下了死命令,连续三天不要命的进攻,整整三天就折损了一半人马,而姚猛这边也没好到那里去,由于带着箭只不多,弓箭只敢在关键时刻使用,结果三天下来,呼延赟的五百骑兵伤亡了三百人。 第四天,赵元瑛疯了似的,竟将剩余的一千五百人马全部压上,力图一举打垮承天军,在单廷贵的第三都付出三百伤亡后,终于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这时,幽州步军只剩下五百人了,而姚猛也赶紧将北寨的契必信五百人调了过来,只留符彦伦彰圣都骑兵驻守。 第五天,帖木儿的五百室韦兵、勿哲斤的五百奚兵轮番进攻,在契必信的力拼下,加上弓箭的帮助,终于打退了胡兵的进攻,契必信第二都伤亡两百人,而一千胡兵也几乎打残了。 第六天,高彦均亲自带着一千渤海都进攻,一个照面竟将单廷贵七百人的防线击穿了,幸亏姚猛击退了已经突到矮墙里面的高彦均,并重伤了他,敌人为了护卫高彦均撤退才退出了矮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天单廷贵的第三都又伤亡两百人,现在整个第三都只剩下一半人马了,整个骑军都总计伤亡已达一千人,不计符彦伦的彰圣都,现在还有战斗力的也就是姚猛亲领的重骑兵了,而对面的敌军高模翰的渤海都伤亡三百人后还有二千七百多人。 更为关键的是,单廷贵第三都的箭只已经用完了,如果明天高模翰孤注一掷,压上一千人马,姚猛只能启用标枪了。 看着敌军退去的背影,姚猛现在还心有余悸,刚才敌军这一波进攻火力之凶悍,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的马槊完全克制了他的骑枪,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用上了弓箭,估计今天绝对凶多吉少,而渤海都还有近千的铁锤兵、近千的加长加宽的马刀兵。 他原本以为二郎的横刀都已经算是绝对的强兵了,没想到这高模翰的渤海都也不遑多让,关键是他们竟有三千人! 听说契丹皮室军、属珊军的战力还在渤海都之上,姚猛不禁对自己“舍身伺虎”的打法动摇起来,才六天时间,三千骑军就去掉了三分之一,要是二郎知道了,那还不得把自己活剐了? 不会的,二郎一定会派救兵来的! 可姚猛也知道这是一种奢望,现在承天军机动力强的骑兵全部在他这里,二郎自己也只剩五百横刀都(实际上只有四百了),还要对付赵德均的大军,不可能派到这里来。 至于步军,如果走定州到幽州的驿道,抑或其他平原的大道,敌人必定会围追堵截,能不能平安到达这里还不一定。 如果从井陉道绕路,这至少要十五天功夫,届时估计战事早就结束了。 虽然希望渺茫,姚猛心理还是隐隐藏着期盼,因为在今天的战斗中,承天军的首席智囊——欧阳浩也受伤了,现在还昏迷不醒,失去了这个自己一直依赖的伙伴,姚猛就是再顽强,信心也在也在一分一分地减弱。 估计明天就是决定性的一天了,姚猛决定用轻伤员去北寨将符彦伦的五百生力军换回来,加上他的重骑兵,以及单廷贵剩余的五百人,准备和高模翰殊死一搏。 姚猛看看天色已晚,正准备吩咐开饭,只见远处的山上跑过来一个人,看装扮,应该是符彦伦彰圣都的人,难道北寨也出事了? 他心里一紧,赶紧迎了上去。 …… 暗夜,高模翰大营。 这几天高模翰也不痛快,自己七千大军对付眼前区区两千人,六天,整整六天硬是没有拿下来。 没拿下来不说,还伤亡惨重,赵元瑛的三千幽州军,两支室韦、奚军基本被打残了,接下来自己的渤海都就不得不亲自上阵了。 结果高彦均带着一千马槊兵上阵,眼看就要攻破敌人的防守,自己的堂弟却受了重伤! 不过高模翰通过今天一战也试出了敌人的虚实,这伙承天军的战力比幽州军要强一些,估计与帖木儿的室韦军差不多,比自己的渤海都那就不如了。 几天战斗下来,估计敌人的损伤也不小,按今天的情形,敌人的箭只估计用完了,明天他准备亲自带着五百铁锤兵、五百马刀兵做最后一击。 他自己的独门兵刃——双铁锤好久没有见过阵仗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想到这里,他提起自己每个重达十五斤的铁锤在大帐里耍了几下,嗯,看来许久没有亲自上阵,这铁锤技法竟有些生疏了。 索性来到账外细细地耍起来。 远处的赵元瑛看到这一幕,不禁频频点头,看来高大帅明天要亲自上阵了。这几天可把他折磨得不轻,赵德均每天都派人过来询问战况,他也不敢实说,只是说“双方激烈对战中,每日大量杀伤敌军,很快就会见分晓”。 明天,明天,一定会见分晓,赵元瑛暗暗祈祷着。 …… 第七日,风和日丽。 高模翰早早安排了饭食,将营里幽州方面送来的羊都杀了,今天出战的一千人还配了一碗酒。 酒足饭饱后,一千人纷纷将大碗摔得稀烂,在大营里整好队伍之后,五百铁锤兵在前,五百马刀兵继之,剩余的渤海都士兵全部上马,计划在攻破矮墙后再利用骑兵给敌人致命一击。 高模翰提着双锤站在五百铁锤兵的后面,他可不想“身先士卒”,官位做到他这个程度,除了没有封王外,在契丹国已经是最高的了,没必要在一线冲杀了,他现在站在后面无非是起到激励士气的作用。 想到耶律德光临行前给他说的话:“此战过后,南院大王非你莫属”,他不禁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一套明光铠,里面还有皮甲,虽然着实热的难受,但为了“大王”的安危,也不得不为之。 一百步,对面依然没有动静,不过从矮墙上冒出的枪尖来看,应该还是那些手持骑枪的骑兵。 三十步,矮墙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高模翰心中狂喜,贼子的箭只果然用光了! 他马上将右手的铁锤高高举起,五百铁锤兵便小跑起来,后面紧跟着五百马刀兵。 高模翰的铁锤还没有放下来,对面矮墙上出现变化了! 只见几百张弓弩出现了,一侧还有几百弓箭手! 怎么会这样?高模翰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发出撤退的命令,对面的弩箭、弓箭如疾风暴雨般向簇拥成一团的铁锤兵激射过来! 不用说,是谈谦的第八都到了。 原本按照急行军的速度,他们五日可到,可没想到在沿着废旧驿道穿越太行山时,竟然下起了大雨,大雨过后,到处是山体滑坡,谈谦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后才穿过了太行山来到灵丘境内,而这一段路程整整耽误了他们一天的功夫。 第六日黄昏时分抵达大防山附近时,为了避开敌人的侦骑,到了晚上才摸到了符彦伦北寨附近。 听说姚猛他们死伤惨重之后,谈谦也自责不已,这六天他们虽然历经千辛万苦,但还活着不是?于是不顾姚猛让他们修整一天的建议,连夜从山上来到山下,一千多人就在矮墙后面歇息了一夜。 将敌人放进三十步才发射弓弩也是谈谦的建议,他认为如果在一百步就开始射击,没准敌人就退了回去,这样己方的蹶张弩的威力就大打折扣了。 三百弩手连番平射,三十步的距离,对最远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的蹶张弩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在弩手起弦的空隙,三百弓箭手赶紧补上,五轮弩箭发射过后,虽然高模翰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可惜跑得再快,也不如强弩快,五百铁锤兵还在往回跑的只剩下区区一百余! 这时,小溪北侧的矮墙被推倒了——姚猛一早就将土袋子搬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只见姚猛左手握着大铁枪,右手紧握流星锤的铁链,跨着白蹄乌,带着四百五十名黑甲骑兵像潮水一样向铁锤兵的背影驶去,单廷贵的五百轻骑紧紧跟在后面。 黑色巨浪瞬间便吞没了一百铁锤兵,接着砸向五百马刀兵,不到三十息的功夫便切入正目瞪口呆呆立当场的一千多渤海都骑兵! 姚猛一马当先,大铁枪、流星锤轮番攻击——挡者披靡! 渤海都虽然骁勇,但在主将生死未卜,自己的马速没有提起来的情况下也是有劲使不上,一刻时间过后,姚猛带着四百五十名黑甲骑兵就将近两千渤海都骑兵切了个对穿。 再看自己的队伍,损失不到五十骑! 姚猛一声大喝,带着黑甲骑兵反身又冲了过去,这次的目标是渤海都右侧还算齐整的骑兵! 而单廷贵的五百骑则追着零散的渤海都骑兵追杀。 渤海都不愧是天下强军,一个照面至少损失了六七百骑,不过他们在一个长槊骑兵将领的召唤下,很快又聚起了近五百骑朝单廷贵的骑兵都反杀过来。 这时,姚猛黑甲骑兵在冲了两个回合后,马力渐衰,已无法有效支持单廷贵的作战了! 第五十八章 大防山之战(5)尾声 姚猛深吸一口气,先向北面望了一下,接着准备鼓起余勇再冲一次。 “哒哒哒”、“哒哒哒”,先后又有两阵马蹄声从北面、山坳里传来。 姚猛定睛一看,北面的符彦伦五百骑倒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山坳里的契必信、呼延赟剩下的骑兵不是让他们歇着吗?怎么又出来了? 有了两股生力军的加入,形势顿时逆转。 一个时辰之后,战斗结束了。 战场上没有找到高模翰,也没有勿哲斤和帖木儿,高模翰重伤的堂弟高彦均倒是还在大营里面,事后听说有一百多骑从山坳东侧北上逃跑了,估计是高模翰等人。 赵元瑛父子、五百幽州军被俘,还有加起来近五百的渤海都、室韦、奚骑兵也受伤被俘。 大营里还有赵元瑛搜罗的可供七千人半月之需的粮草。 更为可喜的是,自大防山战役发生之初,姚猛他们前前后后缴获了战马三千多匹,加上自己的战马,承天军现在战马数量接近六千了。 可惜的是,刚才最后一战,姚猛的横刀都又伤亡了五十人,单廷贵的第三都伤亡了一百人,现在整个承天军骑军都还算完好的骑兵只有一千八百人了。 打扫完战场之后,姚猛一把火将敌军大营烧了,自己人带着俘虏全部退到山坳里修整,派人给李晟基送信,就在山坳里静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定州。 与往日的喧嚣不同,整个州城静的可怕。 赵德均、述律金一日前便得到了高模翰、赵元瑛大军覆灭的消息,述律金得知这个消息后,二话没说,就带着四千契丹兵在定州城里烧伤抢掠了一番后扬长而去,一路上他们也没有打草谷,快马加鞭,三日后便返回了妫州。 赵德均空有一万大军,对“友军”的作为也不管不顾,反而在契丹大军撤离后在白天也实施了宵禁,全部军民无论白天、黑夜,既不准进,又不许出。 事到如今,一切筹划都成了空,赵德均反而恢复了其枭雄本色,三路快马分别从定州南门、东门、北门驶出。 定州城的城防也加紧了许多,赵德均的两千牙军分成两班,日夜不停地在城上巡逻。 五十里外的新乐城里,李晟基也是进退两难。 现在新乐城的防御大大加强了,符彦卿亲率一千五百骑到了。 赵德均南下的骑兵也被横刀都的士兵截获了,拆开信件一看,是写给当朝宰相张延朗的,内中有“退回定、沧两州,自去‘北平王’的封爵,输给洛阳白银十万两,提名赵延寿接任卢龙节度使” 李晟基最后还是将赵德均的骑兵放了,让他继续南下。 理由也很简单,以他承天军、成德军的实力别说攻取赵德均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的幽州了,就是拿只有一万人的定州城也没有办法,再说了,经过此次战役,他练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同汉军的“内战”他可不想再打了。 所以他也在等,等朝廷最后的旨意。 在等待这段时间,李晟基带着横刀都将士好好向符彦卿修习了一下骑射的战法,在目前后唐的将领中,论骑射功夫,很少有超过符彦卿的,有这个机会能不好好修习? 就这样,李晟基一等就是一个月,途中他真想回平定州探望自己两个出生后尚未见面的孩儿,不过强敌在侧,朝廷最终的意见也没有下来,他还是强忍住浓浓的思念之情,全身心都投到骑射练习上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加上姚猛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他对自己以前那种整齐划一、不配备弓箭的做法也产生很大的动摇,一个新的想法正在他的脑海里酝酿着。 终于,在八月初的时候,他和符彦卿等来了朝廷的钦差——张延朗。 一看到是这位,李晟基心里就明白了,皇上八成同意了赵德均的提议! 符彦卿兼任义武军节度使,封魏公。 其实在此次战役中,符彦卿可以说是半点功劳也无,连“稳坐后方,筹划粮饷”的功劳也没有,因为所有粮草都是承天军自带的,但皇上依然力排众议,提升了他的爵位,李晟基事后一想,估计还是他符家自符楚、符存审以来赫赫有名的家世以及对大唐的忠心。 另外,李晟基麾下的符彦伦的五百彰圣都骑兵也调到符彦卿麾下,李晟基对此倒没有过多的怨言,符彦伦的骑兵一直相对独立,也迟迟没有完全融进承天军,现在走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晟基也升职了。 朝廷将云州、蔚州、朔州、妫州(尚在契丹手里)划为“佑国军”,委任李晟基为佑国军节度使,封蔚公。 看着与符彦卿差不多,但李晟基知道云、蔚、槊、妫四州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成德军,何况还有义武军? 至于区区蔚公,更是比魏公低了一级。 不过持节云中,驰骋大漠是他心中夙愿,这次能得偿所愿,估计还是上次自己大婚时向雍王、薛文遇吐露心声后所致。 夙愿得尝,李晟基还是有些喜出望外,赶紧与符彦卿一起殷勤接待张延朗一行不提。 不过还有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皇上令李晟基上任前去洛阳一趟进京面圣,还命令他十日内必须到达。 李晟基还等着大局落定后回平定州探望妻儿呢,这…… 不过他还是强按住心中一万匹喷涌欲出的草泥马,马上进行了兵力布置。 姚猛带着俘虏、缴获、羊群直接去云州,谈谦接替薛矩镇守飞狐县,薛矩跟着姚猛去云州。 新乐的步军中,李晟基安排秋悲风的第一都、恽怀楚的第二都去蔚州,秋悲风驻扎灵丘,暂领蔚州防御使,恽怀楚驻扎横野军所在的安边县。 岳军候的第三都、高怀礼的第四都去朔州,岳军候的第三都驻善阳县(朔州州城所在),暂领朔州防御使,高怀礼的第四都驻偏关。 剩余人马全部驻扎在云州。 又安排白思俭、大防山上的老百姓(根据姚猛传来的消息,他们怕幽州军的报复,强烈要求跟承天军的人走)、乐平县马场的人员全部迁到内边墙附近的草场。 新的平定州刺史为周瑜,承天军使则是朝廷派过来的禁军将领。 安排好这一切后,李晟基让去蔚州、朔州的人马先行出发,其余人马要等李晟基回来后再出发——李晟基存着一个小心思,等八月末秋粮收获后将平定州的仓库搜刮一空后再走。 走之前,他又拉着秋悲风等人细细密谋了一番。 八月初五,李晟基带着两百横刀都甲都的将士,包括伤愈复出的郑恩、李继基、元丰,加上从承天军赶过来的李承训——他是“洛阳郊区”的人,正好做个向导,沿着河北道到洛阳的驿道向南边出发了。 先不说李晟基等人南下的事,却说秋悲风等回到承天军、平定州后便开始大肆动员两地的工匠、矿户、农户去云州,最后除了少数不愿离开本乡本土的“本地人”外,其他人都愿意跟着宽厚仁德的“李大人”去,这样一来就热闹了。 承天军城几乎搬空了,平定州部分匠户、矿工跟着先行的部队出发,农户们准备在月底收获之后跟着第二批兵马出发。 这下,好不容易讨来平定州刺史的周瑜傻眼了,最后还是秋悲风根据李晟基临行前的交代,承诺给他留下了五百工兵,以及足够支应一年的粮食、武器,少量的工匠他才罢休,否则以他的脾气,那必定是快马加鞭赶到洛阳和李晟基面君对质的。 至于那五百工兵,现在有机会成为正大光明的“州兵”自然也是乐意之至,当然了,他们的家属也留下来了,否则偌大的平定州北城就显得太空荡了。 薛融回河东道了,明面上是“告老还乡”,实际上又进了节度使府做起石敬瑭的幕僚来。 眼下,薛融正坐在石敬瑭的书房里,一五一十给他讲述自己到平定州之后的见闻,河北的战事也根据他从秋悲风等人那里了解的择要对石敬瑭讲了。 听完薛融的讲述,石敬瑭心里不禁暗暗涌起“养虎为患”四个字,如果在今年初的时候自己依照桑维翰的意见结果了那姓李的,就没有这人今天的“辉煌”了。 没错,就是“辉煌”,时下整个河北道、河东道都传遍了,小小一个承天军一万多人马,竟然先挫义武军的杨光远,再单枪匹马独斗赵德均、契丹西路大军,俘虏了赵德均的股肱之臣赵元瑛父子,击杀了幽州第三名将赵行直,歼灭幽州步骑八千余人。 更难得的是,以区区新练三千骑军,竟然诡计迭出,先是击溃了四千契丹军(其实是室韦、奚军),又依托大防山,击溃了塞外赫赫有名的渤海都,打得契丹西南面招讨使、祥稳高模翰落荒而逃,还俘虏了渤海都的指挥使高彦均。 上一次以中原兵马对战契丹大军取得如此战果还是在李存勖时代,李存勖、李嗣源、周德威三大名将齐出才取得如此战果,可李晟基一个小小的骑将就办到了,怎不令人莫名惊骇? 更关键的是,朝廷居然任命这厮为云、蔚、朔三州的什么佑国军节度使,这下好了,自己北有强横的李晟基,南面有对李从珂忠心耿耿的张敬达、高行周,东面有对李从珂感激涕零的符彦卿,自己夹在太原盆地动弹不得。 想到这里,一向沉稳内敛的石敬瑭“砰”地一拳砸在书桌上,把对面毕恭毕敬的薛融吓了一跳。 第五十九章 赫连往事(1) 南下的第八天,李晟基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南下的第五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儿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床边一个身材瘦削、模样冷艳的女人坐在床边嘤嘤地哭着,还一边又一边地唤着“塞隆儿、塞隆儿”。 接着又是另外一个场景,那塞隆儿从一个土坑拼命向外爬。 连续三天,一模一样的梦。 到第八天时,自己的脑海里似乎塞进去了一段记忆,而这段记忆就是塞隆儿和他娘亲的故事,塞隆儿没有父亲,自小和母亲一起生活在洛阳皇城东侧的清化坊的一座大院里,母亲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塞隆儿自小体弱多病,不过在他母亲的照顾下倒也无忧无虑的,这段记忆到十岁就没了。 难道是有古人穿越到了自己这具现代人的躯体里?如果是这样,那倒是穿越史上的第一遭,自己开了先河了。 当天黄昏时分,他们从河阳附近经河阳浮桥渡过黄河边进入了邙山。 眼看天色已晚,今天去洛阳城肯定来不及了。 这时李承训催马赶过来说:“大人,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坳,山坳里有一座上古驿,乃东都到云州的几个大驿之一,规模颇大,不过我离家已经十年了,不知道那驿站还在不在” 于是一行人沿着驿道朝山里走,终于在天黑之前来到那山坳。 见到眼前一幕,众人皆是惊叹不已。 驿站早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道观占地怕不下百亩,道观里的苍松、青柏历历可见,道观的大门上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敕造玄天观”五个大字。 原来是一座皇家道观。 李晟基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拍了拍大门。 半响才从开了一条缝的两扇门之间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一个小道童,十二三岁的样子,见到李晟基一行吓了一跳,连忙把大门又关上了。 李晟基赶紧怕打着大门喊道:“小道友,我等是新任佑国军节度使麾下,准备进京面圣的,路过了宿头,想在贵观借宿一晚,还望行个方便” “可有凭证?”,小道童在里面问道。 李晟基看看大门的高度,便将委任他为佑国军节度使及让他接到诏书后十日内赶赴洛京的圣旨用一块布包了,从大门上面的院墙扔了过去。 这也是李晟基这么一个从后世来的不懂规矩,此时若有“好事者”见到了,参他一个“大逆不道”也是有可能的。 堂堂圣旨诏书,怎么能随随便便乱扔呢? 又过了一阵子,大门重新打开了,不过此时站在李晟基面前的却是一个中年道姑。 “请问哪位是蔚公、李大人”,那道姑问道。 “在下便是”,李晟基答道。 那道姑打量他了一下,略略有些吃惊,这蔚公、李大人也太年轻了嘛,不过她还是给李晟基行了一礼,将众人引进了观里。 只见道观前院规制不小,马厩还颇大,还有迎客厅,大量的房舍,李晟基一想就明白了,既然是皇家道观,皇族里的人前来上香盘桓必定是重兵护卫,这前院不用说是卫兵们驻足、歇息的地方。 歇下后,横刀都的将士自有干粮用餐,李晟基这几天大梦连连,一直没有休息好,略在前院走了几圈后便准备躺下睡觉。 这时刚才那位道姑又来了,“李大人,本观主持有请”。 李晟基却是想蒙头大睡,不想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交道,正要推掉,转念一想就止住了。 这可是皇家道观,破例让自己一行住进来还是担着莫大的干系。 再说了,这皇家道观的主持一定是一位修为极深的老道,自己这几天做的奇怪的梦或可请教他一二? 于是便跟着那道姑望里面走。 道观的第二进是一个大殿,正殿供奉着骑牛过函谷关的老子,偏殿却供奉着一个什么九天玄女娘娘。 到了第三进,来到那道观主持的住处,一个一身淄衣的中年道姑正在门口迎着。 一见之下,双方都吃了一惊。 李晟基吃惊的是这道姑长得竟和他梦中那位母亲有些相像,不过就是脸圆一些、温和一些,梦中那位瘦削一些、冷艳一些,但眉眼、棱角、神态却有七八分像。 那道姑吃惊的是这位竟然和已故的庄宗有七八分像,眉眼中还和她所熟知的一位亲人有几分相似。 不过双方都是有身份的人,短暂地错愕之后都恢复了平静。 “贫道玄真子见过蔚公” “不敢,方外李晟基见过主持” 玄真子将李晟基引进会客室喝茶,等小道姑将茶端上来后,二人各怀心事,半响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李晟基没沉住气,这几天的梦把他折磨的不轻,眼前这位道姑又和他梦中之人有些相似,就先开口了。 “恕在下冒昧,请问道长高寿几何?” “不敢,贫道已在世上虚度四十五个春秋” “哦”,李晟基一想怎么才四十五岁,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蔚公呢?”,玄真子也问道。 “请道长不要蔚公、蔚公的叫了,在下字竟成,您直呼竟成即可。今年二十八岁” “啊?”,玄真子一声惊呼,不过很快意识到失礼了,“蔚公恕罪,贫道只是惊叹大人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有感而发” 其实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道长,天色已晚,我就不客套了,唉,不知从何说起”,李晟基看看玄真子,也不知道她的道行深不深,还犹豫着该不该将梦中所见说出来。 “我这几日反复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最后他还是将梦境说了出来,他发现他在叙述之时,面前的玄真子面色变了几变,不过后来又恢复了正常。 “此梦何解?还请道长指点迷津”,李晟基向玄真子深施一礼后才坐下来,“死马当活马医”,他坐下后心里想着。 玄真子却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请问蔚公仙乡何处,父母大人可好?” 李晟基听了有些急躁,你不好好解梦,又问这些做什么。 “在下祖居洛阳,父亲不知,只知母亲大人,但她老人家已去世多年了”,心里虽不乐意他还是按照自己以前编造的答道,“不知……” “竟成”,玄真子这次没称“蔚公”,脸上变成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贫道问的这些与你这梦大有干系,还望……” “请问”,李晟基一听这话便不说什么了。 “请问具体住在何处?母亲大人长相如何”,玄真子继续发问。 “在下只知道在皇城东边的清化坊,母亲,母亲是一个胡人,与道长您倒有几分相像”,李晟基一瞬间便想起了梦里的住处,化清坊便脱口而出。 “啊?”,玄真子又是一声惊叹,随即站起身来,在李晟基面前细细打量了一下,竟一下子将李晟基抱住了,“塞隆儿,你就是那塞隆儿呀” 李晟基有些莫名其妙,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那什么“塞隆儿”,不过隐隐觉得面前这位和塞隆儿有些瓜葛。 “不对”,玄真子又放开了李晟基,“塞隆儿十岁就死了,我亲眼看见的,但你……” 又想到刚才李晟基叙述的“塞隆儿”从土坑往外爬,浑身竟打了个激灵,难道…… 想到这里,玄真子抓着李晟基的手就往外走,一路走还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道士拿着火把、锄头、铁锨跟着。 一行人出了道观的后院,只见对面的山脚下又有一座小观,小观大门紧锁,玄真子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大门,推门进去,一股阴冷之风扑面而来,连一向胆大的李晟基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小观里古柏森森,花草遍地,竟然是一个花园,花园正中立着两座坟墓,一大一小。 李晟基心有所动,快步来到那座大坟面前,只见前面的碑文上刻着“先姊赫连绾之墓”,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妹赫连缨泣立”。 再看那小坟的墓碑,“甥儿赫连晟之墓”,小字是“姨母赫连缨泣立”。 一边的玄真子命令那几个道士去挖那座小坟,几个道士还有些犹豫,“啰嗦什么,还不赶紧挖”,这时玄真子显示出了一观之主的威严。 一个时辰过后,露出了一口小小的檀木棺材,保存得还很完整。 一行人都屏住呼吸,静待棺木打开的那一幕。 一个道士将棺盖与棺身用锄头撬了几下,另一个道士双手将棺盖揭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幕又让众人目瞪口呆。 棺里空空如也,别说尸骨了,连衣服都没有! 玄真子看了李晟基一下,神色如常地指挥道人将棺材重新盖好、填土、埋好,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微微泛出鱼肚白了。 李晟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隐隐明白了一些,特别是那“赫连晟”三个字对他的触动太大了。 现在的他完全陷入恍惚中了,一会儿觉得他是从后世来的李晟基,一会儿又觉得他是当世的赫连晟。 “我究竟是谁?”,他恨不得仰天长叹。 第六十章 赫连往事(2) 多年以前,西域有一个小部落,叫朱邪部,汉人称之为处月部,或沙陀部,隶属于西突厥,后来部落首领朱邪尽忠投奔了大唐,被吐蕃追杀,沙陀人且战且走,三万人中仅剩下两千人到达灵州,朱邪尽忠战死,其子朱邪执宜继位,与其子朱邪赤心先后任大唐阴山都督,扼控阴山南麓河套一带。 散落在河西走廊各处的处月部的其他人听说老酋长的后人在阴山南麓站稳了脚跟,便穿过瀚海沙漠,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阴山南麓,这时处月部两万多人在路上被吐蕃人、党项人连番追杀,顺利抵达的不到一万人。 朱邪赤心后来被唐帝赐姓李,名国昌,他的儿子叫李克用,孙子叫李存勖。 阴山草场不是这么好占的,李国昌父子先后与吐谷浑部落的赫连部、白部以及云州、幽州的节度使连番大战,双方各有胜负,处月部与赫连部、白部更是结成了生死大仇。 后来李克用因为镇压黄巢有功,被大唐封为河东节度使,其子李存勖更是建立了偌大的后唐帝国。 这时契丹崛起了,为了共同抵抗这个庞然大物,草原上残存的处月部、赫连部、白部联合起来了,加上萨葛、鞑靼的一些小部落,纠集起来也可出动有上万骑,他们盘踞在黄河以东、后唐边墙以西、清水河流域的草场,对契丹虚与委蛇,暗暗积蓄实力。 听到这里,李晟基猛然想起李承基的事,估计他们应该是被这些部落掳走了,将来到云州之后可得好好查访一番。 后唐崛起后,为了交好后唐以对付契丹,赫连部的首领赫连城将自己两个十七岁的双胞胎女儿送给了李存勖,可惜这时李存勖正沉迷于优伶群,对皇后刘氏又颇为惧怕,便不敢、也不愿将二女收到宫中,只在皇城边上的清化坊觅得一处大宅养着二女,一开始还宠爱有加,时不时还去几次,后来年事已高,整天与优伶混在一起,便渐渐忘了姐妹俩。 没想到去了几次,姐妹俩竟珠胎暗结,先后诞下了麟儿,赫连绾诞下赫连晟,赫连缨诞下赫连炅。 没过几年李存勖就败亡了,赫连姐妹由于在宫外倒没有受到牵连,李嗣源继位后对姐妹俩也是优渥有加,不幸的是赫连晟十岁那年死了,其母赫连绾也在忧愤中死去。 兵荒马乱中,赫连缨也失去了儿子赫连炅,无奈之下,只好去城里最大的道观避祸,并在道观里结识了一位好姐妹,这位姐妹是现任帝李从珂的旧识,李从珂称帝后便把她接到宫里,封为贤德妃。 城里的道观历经战火已经残破不堪,在贤德妃的劝说下,李从珂在以前上古驿的旧址新建了一座道观,不用说道观的主持就是贤德妃的好姐妹赫连缨了。 李晟基静静地听完玄真子,也就是赫连缨的讲述,心里愈发恍惚起来。 自己到底是赫连晟还是李晟基,如果说是前者,自己就是一个胡人,可自己的老家明明在千年圣教之地的山东曲阜啊。 偶然,偶然,这一切都是偶然!他心里狂喊着。 但又如何解释自己这奇妙的穿越? 看着赫连缨热切温暖的目光,李晟基也不忍心拒绝她。 他必须好好盘算“李存勖后人”这个背景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或者风险了。 自河北两战之后,天下侧目,石敬瑭又窝在太原动弹不得,自己正式走上了后唐的大舞台,估计李从珂已经开始猜忌自己了,如果再加上李存勖后人这个背景,猜忌甚至不安那是必然的。 但自己已经来了,又如何处之? “道长,我此去洛阳,凶吉如何?”,李晟基强忍着赫连缨递过来的诧异的目光说。 “晟儿,你……”,赫连缨心里不喜,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认我这个姨母? “晟儿,我问你,你当时是如何起死回生,又如何以小小的身躯冲破棺盖而出的?”,赫连缨反问道。 “这……”,李晟基心里撇了一下嘴,这都哪儿跟哪儿,我根本就不是那赫连晟,但又不敢实说,“道长,我二十岁那年被人在脑后打了一棍子,自此以后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幸好他反应快,谎话编的还像模像样的。 “难怪”,赫连缨想到他一个人漂泊在外受尽了艰辛不由悲从心来,又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孩儿现在还不知所踪,多半是不在了,眼泪不禁流出来了。 半响她才恢复正常,擦了擦眼睛说:“无妨,最近你不是老做梦嘛,多半是你母亲来提醒你了,你应该很快就想起以前的事了” “至于凶吉,你测一个字吧”,对于李晟基像李存勖,李从珂一见之下有什么反应,赫连缨自己也没有把握。 李晟基点点头,正冥思苦想什么字,这时前院一声牛叫声传过来了,估计是拉大车的黄牛在叫唤,随即便说了一个“牛”字。 “牛?”,赫连缨闭目想了一下,睁开眼睛却是满脸喜悦,“晟儿,大吉之兆” “晟儿,这‘牛’字是一个午字出头而来,午,忤也,不吉,但出头就是一个‘牛’字,你恰好也是属牛的,你以前被压着出不了头,现在正是出头之日呀” 李晟基心想还能这么解?不过都到这份儿上了,也只好自我安慰了。 “晟儿,你过来”,赫连缨将李晟基带到自己的卧房,让他坐下,取出自己的化妆用品,给李晟基细细地化了一番,最后拿过铜镜给他看。 李晟基一看,乖乖,自己的眉毛厚重了不少,眼睛经过赫连缨画了后竟变大了,与以前细长的模样截然不同,以前薄薄的嘴唇变成了略厚的两片。 一看之下,不细心的人根本就瞧不出来是化过妆的。 李晟基明白赫连缨的意思,这下李从珂应该瞧不出来了吧。 这一千多年前的化妆技术就高明如此? 最后李晟基跪下给赫连缨行了大礼,“多谢姨母” 听到“姨母”两字,赫连缨脸上乐开了花。 “晟儿,你今天去洛京,不一定能见到皇上,也罢,我跟着你去吧,随时帮你化妆,正好好久没见我那好姐妹了,顺道瞧瞧” 最后李晟基还是叫了姨母,主要还是自他穿越至此后,虽然有一帮兄弟,还有三娘和孩子,可当他一个人静下来时,那种渗透在骨子里深深的寂寞却不足为外人道。 现在有了姨母,虽然是个假的,但现在却有一阵浓浓的亲情环绕着他,甭提有多高兴了。 赫连缨套了一辆牛拉的大车,跟着李晟基一行沿着驿道继续向洛阳进发,黄昏时分,一座巍峨的巨城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此时的洛阳是中原第一大城,洛水从中将其一分为二,水上还有天津、新中两座石桥、一座浮桥,洛水西北就是皇城,东城是达官贵人住所和高端商业所在。 一行人从上东门进入城池,沿途经过教业、积德、德懋、毓财、立行、时邕、北市、景行、思恭、归义、清化、立德十二坊(街区),而像这样的坊区南北两城加起来有上百个。 一路上,赫连缨也给李晟基讲了“塞隆儿”这个名字的由来,原来塞隆是草原上的居民对常见的一种土拨鼠的称呼,草原上的人给新生儿取塞隆儿,就跟中原的汉人给自己的小儿取“狗蛋”差不多。 路过清化坊时,李晟基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下,不过赫连缨的一番话却将他的好奇心抛到了九霄云外,“晟儿,你原先住的大宅子早就被别人占了,又改了规制,物是人非,不去也罢” 赫连缨给李晟基他们在清化坊对面的立德坊包了一座大客栈,让他们先住下来,自己先进皇宫去了。 当天晚上,李晟基提着一百两黄金,去了含嘉仓城对面的道政坊,薛文遇住在那里。 “你确实是竟成贤侄?”,薛文遇一见之下也有些疑惑。 “然也”,李晟基一脸得意。 等两人来到薛文遇的书房,听李晟基将偶遇自己姨母,也就是玄天观的主持玄真子给薛文遇讲了一遍,薛文遇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薛文遇此人在后世风评不佳,都说是他断送了李从珂的江山,不过李晟基却对他敬爱有加。 来到这个世界后,李晟基自己心里有三个恩人,一个是老寨主姚珂,一个是郭威,一个便是眼前的薛文遇薛大人了,李晟基从内心将他当做自己父辈一样看待。 听说了玄真子给他化妆的事情之后,薛文遇也频频点头,他正为李晟基那骇人的相貌发愁呢,现在好了,这一节可以揭过去了。 “晟儿,今晚你就在我府上用饭,用完后我连夜进宫禀告,最早今晚,最迟明天上午,你就可以面见君上了,不过我可要嘱咐你一句,一切以藏拙为紧要,切记切记” “对了,你把河北战事的经过给老夫细细讲述一遍,一个字也不要漏过” 听完李晟基的讲述,薛文遇也是兴奋异常,站起来又给了李晟基的肩膀一巴掌。 “晟儿,太好了,有你在外边,我在里边,咱爷俩一内一外,大可高枕无忧!” 第六十一章 陛见 果然,不出薛文遇所料,薛文遇走后没多久宫里就来人传李晟基进宫。 李晟基穿上二品节度使的官服,有些忐忑不安地跟着三个太监出了立德坊,并没有直接穿过立德坊正西的宣仁门,而是从宫城与立德坊之间的甬道径直向南,李晟基也不敢问为什么,只是悄悄瞧了一下宣仁门,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太监瞧见了笑着说:“蔚公,这宣仁门可是通往东城,大臣们办公事的地方” 李晟基一听额头上不禁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在这皇城,自己可得小心一点,搞不准就会闹出大笑话。 从甬道向南走到尽头便是洛水了,沿着洛水边的街道再向西,一座巨大的石桥边出现在眼前——天津桥,桥的两端都有不少士兵守卫。 在石桥的北面尽头有一扇较小的宫门,“这是左掖门”,老太监说。 一个小太监在前面提着灯笼,老太监在中间领路,李晟基紧紧跟着,他后面还有一个小太监也提着灯笼跟着。 走了不到一刻的时间,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两侧还有密密麻麻的营房,中间是一条宽阔的甬道,甬道两侧站着上千身着明晃晃盔甲的高大士兵,士兵都手持长枪大戟,身形挺拔、肃穆地在两侧排着,一眼望去,就像两排人型雕像,蔚为壮观。 老太监带着李晟基穿过甬道,李晟基不禁暗想,为何如此?下马威?不至于啊,他也不敢问老太监,只得跟着他穿过长枪大戟丛林,走了约莫半刻时间才到丛林尽头。 “这些都是殿前司的兵马”,老太监一边走一边介绍着,还暗暗观察李晟基的神色。 李晟基倒没有惧怕或者震撼,以前参加国庆阅兵时那些方阵才叫震撼,与那些相比,眼前这两排只能算小儿科,他根本没理他们,而是在暗自琢磨李从珂的用意。 这处广场应该是殿前司的校场,周边的房舍便是他们的住处了,这种在夜晚还排成两排“迎接大臣”的架势明显不是常规安排。 很快有一座更加威武壮观的城墙出现在李晟基面前——宫城到了。 “蔚公,前面有四座城门可入内宫”,老太监又开口了。 “共有四门,曰重光门,曰明德门,曰应天门,曰长乐门,蔚公想从何处入宫?” 李晟基心想你们早就安排好了,没得来消遣我,口里却说:“全凭公公做主” 老太监笑了一下道:“皇上安排蔚公从明德门陛见,蔚公可要记好喽” “明德门?这是什么意思”,李晟基不明所以,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妈的,进个宫还搞这么复杂,这李从珂以前也是军人出身啊,他到底要弄那般? 一行从明德门进了皇宫,又七穿八折之后来到了一座广场,广场的规制比刚才殿前司的校场小一些,也没有安排军卒站立。 不过广场前面却赫然出现了一大片建筑群,中间一座大殿极为壮观,两边的略矮一些,夜色中建筑群依然藏不住巍峨、庞大和威严,这时远处恰好传来了“咚咚咚”厚重的鼓声——晨钟暮鼓! 李晟基看着眼前这片匪夷所思的建筑群、厚重的鼓声恍如隔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最后还是在那老太监的提醒下才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 来到前面那座最高大的宫殿前,只见殿门口上方挂着两个巨大的灯笼,“含元殿”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好像在向李晟基示威一般。 “含元殿可是洛阳宫最大的宫殿”,老太监又开始炫耀了,李晟基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频频点头而已。 含元殿门口有两个身材高大雄壮的军卒手握横刀、两脚叉开站着,“这是陛下的从军直”。 进到大殿,只见殿里面灯火辉煌,不过在大殿尽头的灯光却暗淡了许多。 五十步开外的尽头,有一张高高的金色座椅,一个人坐在上面,不过太远了看不太清楚模样。 李晟基在殿中略走了几步就跪下了,“臣,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三叩九拜之后就将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向前些,让朕瞧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李晟基心中的草泥马又如约出现了,真是的,你也不喊“平身”,难道让老子一路跪过去? 骂归骂,他动作倒快,跪着向前走了几十步,也不敢抬头,正要继续向前走,“行了!”,那声音又传来了,不过这次却清晰了许多。 “抬起头来”,李晟基赶紧抬起头。 只见十几米远的高台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高高坐在上面,一身金色衮龙袍,金色唐巾,身材雄壮,面色却有些憔悴,两个眼圈黑黑的,一看就是缺乏睡眠操心过度所致。 高台周围没有灯火,那人隐藏在暗处,不过李晟基视力绝佳,借着他处的灯光还是瞧了个清清楚楚。 他心里还在纳闷,就接见我一个人,怎么选了一个这么大的宫殿,这宫殿不说早朝议事,接待外宾也够了,装几百人都绰绰有余。 那人盯了李晟基足足有半刻钟,看得李晟基心里发毛。 “取水来,让李将军洗洗,去去汗”,李晟基一听大惊,这下糟了,这一洗之下不就露馅了? 赶紧说道:“微臣不热,谢陛下” 没想到那人哈哈大笑,“朕让你洗你就洗,啰嗦什么” 李晟基无奈,只好用双手捧着水洗起来,洗着洗着便明白了那人的用心,肯定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己这两日的动向,连姨母为自己化妆也打听得清清楚楚,不亏是一国之君,看来玄天观、薛文遇那里都有他的人,想轻易瞒过他简直是自讨没趣。 想到这里索性细细地洗起来,刚才走了一路,又跪了一路,这脸上、脖子上、手心全是汗水,干脆一洗了之。 洗完了,又接过一边伺候的太监递过来的毛巾擦干净了,便直着上身盯着那人细瞧。 “大胆!”,一边的太监厉声喝道,不过那人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起来吧,赐座”,那人又盯着李晟基看了半响之后才长叹一声让李晟基坐下。 李晟基心里发毛,不过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了,干脆将椅子转了一个角度,直接面对着那人坐下了。 那人见了不禁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亏是亚子的种,这胆气就是比一般人大” 李晟基这时也放开了,大着胆子说:“皇上您都知道了?”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浑话!朕乃一国之君,何事不知,何事不晓?你等也太过小心了,把朕当成什么人了?” 一听此话,李晟基的胆子更加大了,正想和李从珂拉拉家常,没想到他面色一变,又变成严肃冷酷的模样。 “竟成,这宝座本来就是你家的,我坐上去也是迫不得已,不如还是由你来坐好了”,声音冷酷中带着戏谑,“朕”字也没用了,直接说成了‘我’字。 李晟基听了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离开椅子又跪下了,“陛下千万莫要说笑,如此,臣唯有一死!” “再说了,都是李家的,何分你我?陛下成为一国之君,自是顺天应命,微臣作为陛下的臣子,为陛下、这大唐江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晟基心念一动,硬着头皮又多说了几句。 “这是你的心里话?”,李从珂却不为所动。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李晟基也急了,重誓脱口而出。 “哦?”,李从珂面色有些缓和,半响又长叹了一声。 “坐吧”,这次李晟基没敢造次了,将椅子向右边挪了挪,将半边屁股坐了上去。 “汝有何志?” “愿为陛下固守边境,有生之年不让胡人一匹马踏入大唐国土” “这话说大了,胡骑打草谷几乎每天都有,国境线如此漫长,你有多少兵马敢说不让胡人一骑踏入国境?” “这……” “说当前的吧” “臣愿为陛下收回妫州!” “哦,需要多长时间” “三年” “算你老实” 接下来李从珂细细询问了李晟基的兵马数量及配置情况,又让他将河北两场战役细细讲述了一遍,到最后李晟基都有些口干舌燥了,但又不敢讨水喝。 又过了半响,只见李从珂拍拍手,大殿进来四个太监,每两人抬着一张高几,每张高几上都放着一盆烤好的羊肉、一壶酒。 一张高几放在李从珂面前,一张放在李晟基面前。 李晟基见状也不客气,因为要陛见,在薛文遇那里也没多吃,他现在是又渴又饿,拎起酒壶就直接往嘴里灌,接着准备拿小刀割肉,一看没有小刀,连筷子也没有,便用手撕着羊肉,边吃边喝,半响功夫,一只羊腿,一壶酒被他一扫而光! 在他大吃的时候,李从珂也在偷偷地观察他,见他这副做派,心里暗暗有了底,又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军中跟着李嗣源等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情形,正跟眼前的李晟基一模一样,不禁悠然神往。 不过一边伺候的太监却有些不合时宜,“皇上,您身子弱,不可多吃肉、多饮酒”,听了这话李从珂也没怪罪他,不过狂吃滥饮的兴趣却半点也没有了。 第六十二章 夜探清化坊 等李晟基吃完了,李从珂打了个哈欠,“朕倦了,你就在洛阳盘桓几日,这两日再进来说话”。 晚上李晟基回到立德坊的客栈——洛神居,刚躺下来,紧张、兴奋、疑惑各种情绪交织着涌入他的脑海中,躺了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披衣起床。 他们住的地方是二楼,站在二楼就可以看见对面的清化坊,清化坊正中间那座最大的院子也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看见那座大院,李晟基心里一动,转身就准备回到房间,却“砰”的一声迎头和一个人撞上了。 这么晚还起床的人整个横刀都只有一个——李继基。 “大人,这么晚还没睡…”,李继基揉着撞得生疼的脑袋小声说道,看到李继基这模样,李晟基便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不久,两人都换了一身黑衣服从房间出来了,随身携带的除了横刀、障刀就是虎爪飞索了。 来到楼下,院里也有一人值守,见到李晟基二人,也不敢多问,只是将胸膛挺得更直了。 这人叫木仁直,原河东道逃到承天军的士兵,后来进了横刀都,在横刀都里面属于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类,各项科目都能达到李晟基的要求,但没有哪一项特别突出。 但李晟基却对此人印象比较深。 来到这个世界后,李晟基对这世上取名一途颇有研究。 不说女的,男的多为三字,中间一字多为动词,旨在表达某种意愿,譬如“延”、“承”、“继”、“重”、“匡”、“存”、“从”等,第三字就是表达的某种意愿了,譬如延寿、承祚、重美、匡威等。 而木仁直这名字却与众不同,倒好似后世的取法,所以当李晟基刚开始看到这个名字时就记住了,日常对他也颇有些留意。 经过木仁直时,李晟基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木仁直回以军礼,笼罩在夜色中的一张长脸似乎有些激动。 根据二楼值夜士兵的观察(巡逻士兵的规律),二人很快摸到了大院下面,细听动静后通过虎爪飞索攀了进去。 一边的李继基也很兴奋,李晟基道观认亲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现在这座大院就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估计大人是想在晚上进来感受一下。 不过为什么不在白天正大光明递贴子进来? 这座大院现在是石敬瑭留在洛阳的亲弟弟彰圣都(总)指挥使石敬威的宅子,另外石敬瑭的两个儿子皇城副使石重裔、北城守将之一的石重殷也跟着叔父住在一起。以李晟基现在的身份,递个帖子,大大方方说明原由,在白天细细感受、观看不是更好吗? 其实李继基哪晓得李晟基的心思,李晟基近几日一到晚上就做梦,白天却好好的,现在趁着夜色摸到这大院来,他是抱着近距离、静静地感受,顺便查出一些端倪的目的。 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放眼望去,整座大院都笼罩在静谧的夜色中。 大院一共有四进,根据赫连缨的消息,第四进是石敬威的宅子,第三进是石家兄弟的住处,第二进是下人们住的地方,第一进是车马房、厨房、家丁们住的地方。 现在李晟基、李继基二人正坐在第三进院子正中的亭子里面,亭子外面种满了各种树木、花草,有四条石板小路通向各处房舍。 八月初正是夏秋之交,蝉鸣、蛙声虽然不如盛夏那么热闹,但依然不绝于耳。 李晟基静静地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周围的气息,李继基学着他的样子也闭目养神,幸好院子里大树众多,将亭子掩映在其中,否则他二人也不敢这样做。 果然,李晟基在确信自己没有睡着的情况下,清瘦的黑衣女人、瘦弱的白衣少年的形象又浮现在面前,比梦里还清晰。 李晟基的心跳骤然加剧了,他又不敢睁开眼睛,怕失去了母子二人的踪影。 半响,只见那白衣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他母亲笑了一下,黑衣女人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床边坐下来抱住了少年…… 这时李晟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亲身父母,省吃俭用、含辛茹苦供养自己上了大学,又当了兵,上了军校,眼看着儿子的前途是一马平川,马上就到了他娶妻生子,二老含饴弄孙的时刻,殷殷寄托的儿子却下落不明、杳无音信,真不知道有多悲伤啊。 李继基早就睁开了眼睛,无他,他一闭上眼睛就想睡觉。 借着树丛缝隙中透过来的月光,他看到李晟基面上隐隐有些泪痕,喉咙还在一动一动地。 他是过来人,还以为他在思念去世的母亲,也不敢打扰他,就这么静静地陪着…… “吱呀”一声从他们背后传来,打破了这份静谧,李晟基猛然睁开了双眼。 只见三四进之间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家人模样的提着一个灯笼进来了,他走到一间房舍面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房门前,“咚咚咚”敲了几下。 “何人?”,房间里面传来一阵有些恼怒的声音。 “三少爷,是我,后院的阿平,二大爷有急事相邀” 说完这阿平又走到院子的另一端,敲响了另一个房门。 半响过后,两个呵欠连天的人跟着阿平去后院了。 这么晚了石敬威召唤两个侄儿有什么事?李晟基突然起了好奇心,见那院门没关,等他们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拉着李继基便跟了上去。 后院的规制比前院还大,除了花草树木还有一个池塘,池塘里面还有一座假山。 穿过池塘,一间灯火通明的房舍便出现在二人面前,只见石家兄弟进去后,房门便紧紧地关上了,不过那阿平却在门口守着。 李晟基二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远远地看着。 很快那房门又打开了,出来一个人对阿平说了几句,远远地,李晟基依稀听到什么“先回房候着,有事的时候再叫你” 估计他们要商议事情了,故支开了亲信仆人。 那间房舍的附近正好有一棵大树,李晟基向李继基点点头,示意他在原地待着,自己三五下便摸到那亮着的窗户底下。 用老办法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孔,透过小孔一看,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桌酒席,正对着李晟基的那面坐着三人,一个约莫四十山下,眉目间与石敬瑭有些像,估计就是石敬瑭的二弟,禁军彰圣都总指挥使石敬威了。 还有一个李晟基不认识,约莫三十七八,面目有些黑,还有些斑斑点点,双目深陷,一看就有明显的胡人血统。 两人中间却坐着一个李晟基认识的人,马脸、三角眼、吊梢眉,不是那桑维翰是谁? 背对着李晟基的两个人只有两个后脑勺,不过透过侧面还是可以看得出两人很年轻,一个有胡须,另一个没有,估计那个有胡须的就是石敬瑭的三子现任皇城副使的石重裔了,另一个自然是第四子石重殷了,目前在右骁卫大将军、外城总管、李从珂五大亲信之一的房暠的麾下任东城驻军将领。 看着这几个人,李晟基暗暗地替李从珂不值,石家几人都在北城掌握实权,手中都有重兵,算得上信任有加了,可石敬瑭…… 听赫连缨说,宫里的曹太后,也就是李嗣源的皇后,与其长女,也就是石敬瑭的正妻最为亲厚,这位晋国长公主经常在宫里住,表面上是伺候老母,实际上以她的身份,宫中大小事情有什么打探不到? 看来这皇宫也是一把漏洞百出的筛子,只是李从珂深居宫中而不自知。 正想着,酒过三巡后,桑维翰开口了,“前些日子下官去了趟草原”,说完他看了在座的各位,根据李晟基的观察,那黑麻脸汉子明显有些激动,石敬威却有些不以为然,两个小的看不清表情。 “事到如此,石家的人务必同仇敌忾,千万莫要祸起萧墙”,桑维翰看了石敬威一眼继续说道,“现在的局势明摆着,赵德均败退幽州之后,当今下一个下手的对象必然是河东,目前河东东南有高行周,西南有张敬达,东面有符彦卿,北面有李晟基” 他的话还没说完,石敬威打断了他,“桑公此言有些危言耸听了,这李晟基还在洛阳呢,就是现在去云州,没有半年时间休想稳固下来” 桑维翰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二将军言之有理,不过李晟基还没有安顿下来,不正好是我等的一个良机?” “石公久历河东,在河东中部、北部地域享有偌大的名声,届时义旗一挥,望风景从、响者云集那是必然的,以河东本部兵马,对付南面的张敬达、高行周不在话下,唯可虑者,就是那李晟基!” “如果等那李晟基安安稳稳去云州上任,则河东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那石重裔却问道:“那李晟基我也见过,年岁与我相仿,不就是仗着庄宗后人的名头,侥幸打了几场胜仗而已,怎么你等都推崇于他?” 桑维翰听了却一脸郑重地说:“千万不可小觑此人,下官仔细查访过此人自从摩天寨崛起后的每一件事” 这次众人异口同声说道:“如何?” “有勇有谋,狠辣果毅”,桑维翰斩钉截铁地答道。 窗边的李晟基听了,脸不禁有些微红,自己有这么厉害吗?不过听别人如此赞许自己,心里也隐隐有些得意。 “那我等如何行事?”,这次石敬威先向桑维翰进了一杯酒,接着便问道。 只见桑维翰一招手,五个脑袋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小声说起话来,李晟基这个急啊,恨不得冲进去,最终只听清楚了桑维翰断断续续几个字:“雍王”、“皇城”、“宋审虔”、“太后”、“符彦饶”等。 最后他们的声音越来越低,李晟基什么也听不清,只好悄悄摸到李继基身边,“回去”。 第六十三章 宫廷 虽然听到了一些骇人听闻的消息,李晟基当晚却睡得很踏实,一个梦也没做。 第二天一早,他安排元丰带着五人立即回平定州,“回去告诉季无忧、刘继思,立刻安排军民北上,加强云州、蔚州的防御,特别是妫州方向” 当天下午,李从珂又把李晟基召进宫。 这次是在含元殿旁边的一个小殿——文思殿接见李晟基。 进到殿里,李晟基看到一张大书案,书案上放着密密麻麻的奏折,奏折中一个穿着蓝色衮龙袍,紫色道冠的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君臣见面后,李从珂伸了一下懒腰,“竟成,正好你来了,我等接着聊” “对了,上次说到何处?”,李从珂问道。 “契丹”,李晟基想了想。 “竟成,契丹是大唐的大敌不错,不过据朕所知,契丹北边的敌烈、阻卜二部并不安稳,东边的东海女直也反抗不断,契丹一时半会还顾不到大唐” 李晟基心想,这草原部族就是统一了也从来就没有安稳过,李从珂还是小瞧契丹了,但也不好说什么,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以竟成来看,除了契丹,大唐还有那些忧患?” 李晟基想了想边说:“以臣陋见,西南蜀、东南吴越皆不足虑,大唐忧患还在外边,如果不算契丹的话,一是吐蕃,二是党项” “那大唐内部呢?”,李从珂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河东!”,想到昨晚的事情,李晟基脱口而出。 “对了!朕今天就想和你谈谈河东的事情” 看到李晟基并没有听自己说话,而是四处张望着,李从珂气得拍了一下书案,“竟成!” 李晟基忙站起来深鞠一躬,“陛下,臣在外边,颇有些流言传到耳边,虽说是流言,但事关大唐安危,臣还是不得不说,不过在臣禀告之前,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等太监、宫女都下去了,并关好了门,李晟基说:“陛下,臣听闻晋国长公主时常住在宫中,太监、宫女、后妃也多与之交好” 李从珂听了眼色一凛,“说下去” “石敬威、石重裔、石重殷都在北城,且手握重兵” 李从珂听了一声长叹,“唉,朕也为此事日夜烦忧,太原、洛阳,无论调那边,另一边就必须防着,竟成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李晟基说:“陛下,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但为了大局仍需为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以臣陋见,洛都防御,关键在于北城,而北城的关键又在于皇城,这皇城的守御,务必放在陛下信得过之人手里” “信不过的,又怕生出事端的,暂时放到南城即可,一城之内调换,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等到大局已定,再施以雷霆手段,无往而不利也” 听了此话,李从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殿里走了几下,最后走到李晟基面前,握着李晟基的手说:“竟成,汝之意,朕尽知之,事关重大,容朕再祥思之,对了,雍王那边,你不妨多走动走动” “这块令牌是朕亲卫所有,现赐你一块,今后你可在东城(皇城里官员办公的地方)、东宫、皇城(殿前司禁军所在)随意走动,到宫城来尚需通报” 李晟基很快又回到洛神居,想到李从珂的话,似乎饱含深意,于是决定马上去东宫拜见雍王殿下。 有了李从珂的令牌,李晟基很快就来到东宫的重光门,听说李晟基来了,雍王李重美亲自到门口迎接。 “晟区区一介武夫,何敢劳雍王大驾”,李晟基见了赶紧深鞠一躬。 雍王李重美,李从珂唯一成年的儿子,继承了李从珂那高大雄壮的身材,与李从珂不同的是面容英俊、文气浓厚,与李晟基倒有几分相像。 上次李重美去平定州时,二人便一见如故。 去东宫雍王书房的路上,李晟基便想着:“如果大唐由雍王来管理是否会好一些,李从珂刚厉,而李重美却温厚,人又聪敏,实在是人君的上好人选” 又想到昨晚的事,桑维翰提到了“雍王”,其下一步行动必定与其有关,不禁有些担心东宫的防卫来。 石敬瑭要对付李从珂,雍王李重美就是其中一个大的障碍,而要对付李重美,其身边的人就要提前料理。 想到这里便对李重美说:“不知东宫兵力如何?何人督帅” 李重美答道:“有禁卫一千,小王舅父兼领” 李晟基知道他有两个舅父,一个是刘延朗,一个是刘延皓,这两人历史上的名声可都不咋地,特别是后者,简直在给李从珂帮倒忙。 来到书房,一间不小的宫殿,二人闲聊了几句,李晟基最后还是把昨晚的事情跟李重美讲了,一来这话只能跟李重美讲,不能对李从珂说,二来他确实对李重美有好感,不想让他陷入绝境。 当然了,在出身故地静夜思幽,缅怀亲人之类半真半假的话也说了。 李晟基的出身李重美也听说了,一听之下便大惊失色,“不知竟成为何不对父皇禀告此事?” 李晟基说:“我一个朝廷官员,私下到另一个官员府邸,不用说犯了皇上的大忌,他一定会想,你能到石府,也能摸到皇宫来” “这事还望大王不要声张,否则下官必定是百口莫辩,斯文扫地” 李重美听了点点头,又抓着李晟基的袖子说:“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叔父救我” “不可!”,李晟基赶紧打断他,虽然他疑似李存勖之子,但毕竟还未得到正式的认可,“大王千万不可如此,传到外边就不好收场了” “当朝之中有何人与大王亲厚?”,李晟基问道。 “父皇有严令,不可与宰阁勾连,其他官员嘛,小王与翰林学士李崧、知制诰吕琦倒谈得来” “武官呢?” “右骁卫大将军房暠、皇城使宋审虔都是父皇在凤翔的旧人,对小王日常还颇为看顾” 李晟基沉思半响才对李重美说:“下官此次进京,带了两百横刀都,大王如果信得过我,可分一半到东宫护卫” 李重美听了眼睛一亮,都说承天军强,可他知道眼前这位亲领的横刀都才是里面最强的,不过他转眼就恢复了沮丧的模样。 “不瞒竟成,东宫护卫每一个人都需要父皇亲自过目,早晚还有监军太监点卯,平白多出一百人,只怕会引起父皇的猜忌” “那下官就爱莫能助了”,李晟基双手一摊。 “不过小王还兼了洛阳尹,这东城(皇城里面,官员办公的地方)、含嘉仓城的护卫也归本王管辖,这两处的兵力调整容易,东宫到到东城之间还有一道便门,不过平时很少开启,从东城出来仍需绕道端门进出” “啊?”,李晟基听了眼睛一亮,“这个好说” …… 回到洛神居,见自己的姨母也回来了,赶紧过去请安。 二楼天字号房间也有两间,就是后世俗称的“套间”,李晟基将一号房给赫连缨和伺候她的两个小道姑住了,自己和王存章住了二号房。 满屋子都是男人,赫连缨就住了一晚,甚觉不便,今天就要回到玄天观去。 “姨母,您给我讲讲宫里的事吧”,李晟基缠着赫连缨说道。 “晟儿,宫中之事不是你能搀合的,我劝你尽早消了这份心思”,赫连缨一脸肃容。 “唉,姨母,甥儿就是想略略知晓一些,皇上今儿个还让我多和东宫走动走动,不知内宫的事,如何好走动?”,李晟基诞着脸继续央求道。 “这样…”,赫连缨看了李晟基一眼,“晟儿,你虽说是先帝的遗脉,可毕竟时过境迁,你千万不可生出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姨母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 李晟基见她说得真切,心里也有些感动。 “至于宫里嘛,后宫有两位太后、太妃,一位是曹太妃,先帝明宗的正宫皇后,一位是王淑妃,就是民间俗称花见羞的那位” “这王淑妃带着先帝唯一留下来的一子一女在至德宫住着,这一子便是许王李从益” “现今皇后姓刘,生有两位皇子,大的没于上次变乱中,小的便是这雍王了” “今上目前最宠爱的就是贤德妃了,哦,就是姨娘以前在道观里的好姐妹,现生有一子,不过年岁尚小,今年才两岁” “王贵妃生有一女,目前才一岁多” “其余各妃并无所出” “唉,今上年事已高,子嗣单薄,不是好兆头啊” 赫连缨估计是在为自己的好姐妹未来的命运担忧,不过李晟基却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姨娘,您那位好姐妹,贤德妃姓什么,有何来历?” “你打听这个作甚?”,赫连缨白了他一眼,“贤德妃姓张,乃当朝户部尚书、平章事张延朗张大人的亲侄女,说起来贤德妃本来是皇上青壮之时的原配,后来蹉跎辗转,好好的姻缘竟没达成,贤德妃最后誓死不嫁,准备在道观里终此一生,只到三年前皇上登上了大位才力排众议将她从道观接进宫里” “啊”,李晟基大吃一惊,不过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第六十四章 早朝(1) 李晟基当晚又接到让他明早卯辰之交时分上朝的通知,他屈指一算,大概是早上七点钟左右,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一般情况下六点钟就起床了。 不过为预防万一,他还是让值夜的士兵在卯时四刻城里大庙里的钟鼓响起来后提醒他。 卯时初刻(早上五点钟左右),天刚麻麻亮,皇城的右掖门打开了,不过此时开门只是为了一件事情——出香,也就是运粪,皇城(殿前司禁军驻地)的城门正式打开还要等到卯时末刻(早上六点钟),只见门里面一辆接一辆的粪车出来了,好家伙,竟然有十辆之多,不过考虑到皇城是五千殿前司禁军的驻地,你就不会对此惊讶不已了。 此时洛水对面的南城积善坊,有一家酒楼,名曰“醉洛神”,一楼厨房里的伙计站在酒楼面前正好看见这一幕(洛水两岸并没有城墙),“呸呸”,他赶紧啐了一口,开饭馆的大忌是什么,在这个时候,就是“香车”了。 不过到酒楼正式营业的时候,香车肯定是看不到的,不过这毕竟不是一件好事,这伙计盯着香车看了几眼,摇摇头便去厨房了。 早朝是在含元殿旁边的宣政殿,规模比含元殿小一些,不过装一百人还是绰绰有余,等李晟基进去时已经来了差不多一半的人了。 只见来了的人分成两排,一左一右站着,左文右武,三五成群的聊着,无非是:“张大人,昨晚睡得可好,您家小妾没有把你折腾坏吧”,“李大人,早点吃的是什么,什么?自家做的,哎呀,思恭坊王家铺子新出的蒸饼加上米粥、咸菜那可是一绝啊”,“哎呦喂,这不是刘大人嘛,听说前几日您病了,下官还说要去瞧您呢,不巧被派到汴州公干,真是对不住啊”,…… 当然了,也不全是说好话的,譬如,“陈大人,瞧你这气色不佳呀,要不让我府上的张半仙给你瞧瞧”,“滚一边去,老子好得很,你还是瞧瞧你自己吧,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哈哈哈”,“你…” 在薛文遇的介绍下,李晟基见到当朝几位主要人物: 户部尚书、平章事张延朗(刚从幽州回来) 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宣徽使李专美 兵部尚书、同平章事、河中节度使韩昭胤 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卢文纪 刑部尚书、同平章事马胤孙 工部尚书、枢密副使刘延朗 端明殿学士、给事中李崧 知制诰、御史中丞吕琦 枢密使、右骁卫大将军房暠 皇城使、左骁卫大将军宋审虔 彰圣都总指挥使石敬威 皇城副使石重裔 彰圣都副总指挥使符彦饶 而薛文遇自己的职位是:侍中、枢密副使、同平章事,可以说位高权重,政事、军事两手都抓,侍中的职位更是让他相比其他人有更多接近皇帝的机会。 对于新来的蔚公、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有的热络,有的冷淡,有的不冷不热,李晟基也不以为意,依足礼节一一拜见了对方。 李晟基站在武将一列,符彦卿的二哥、符彦饶的旁边,自家兄弟都是两军节度使了,这符彦饶还是一个彰圣都的副指挥使,不过他却神色如常,待李晟基也很亲切,毕竟自己的七弟符彦伦在人家手下混过嘛。 李晟基看大家不像自己刚进皇宫那样战战兢兢的,都轻松得很,什么话题都可以聊,不由感叹不已,后世的电视剧完全是在胡说嘛! “肃静!”,随着一声既尖细又粗粝的声音传来,大殿里的喧嚣瞬间便结束了。 大家都规规矩矩站好,还跟后世军伍那样根据前后左右自动排好了位置。 李从珂一身金色衮龙袍从后殿出来了,冷眼朝下面一扫,看到李晟基时,略略点了一下头。 “雍王还没来?”,他刚要坐上龙椅,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自己这儿子以往都是第一个来到宣政殿,并站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今儿个是怎么啦,难道病了? 一边侍立的太监赶紧出去了,随着他的吩咐,一群太监、宫女也是四散而出。 由于雍王的缺位,李从珂感到非常不适,自己这儿子性子虽然有些懦弱,但却异常聪慧,以往在朝政上有什么难题,多亏自己这儿子从中调和,否则以他一介武夫,又容易冲动,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 “诸位爱卿先等着,等雍王来了再议事”,李从珂略略翻了一下今天要议的事情——这还是雍王出的主意,记得李从珂刚上台上朝议事时,大小官吏都是临时提出动议,李从珂哪里处理过这些事情啊,若是军中之事,他还能勉强支应一二,如果是政事那他就傻眼了,很是闹了不少笑话。 后来他接受了自己儿子的建议,大小官吏第二天早朝若有事情禀报,则需在头天晚上将奏折送到宫里,这样一来,李从珂就可提前和儿子、宰相们商议,主要是和雍王、房暠、薛文遇商议,有时也问一下当夜值守的各殿学士,免得第二天措手不及。 李从珂说完又回内殿去了。 大家无奈,只好在原地等着,由于皇帝就在隔壁,也不敢放声喧闹。 李晟基的左边是石重裔,右边是符彦饶,他偷偷瞄了一下两位的动静,只见符彦饶还是一副安若泰山的模样,而一边的石重裔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半个时辰过后,雍王仍然没有到,大家都站得腿脚酸麻,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时几个太监跑着进了内殿,随即便传来李从珂的喝骂声。 半响,李从珂又回到前殿,颓然坐到椅子上。 “今天是何人在皇城值守?”,他突然发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只见石重裔越众而出,“回禀陛下,是微臣” 李从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雍王今早进明德门没有?” “回禀陛下,微臣不知,这个,要回去问一下守门的士卒”,石重裔恭恭敬敬地答道。 “哦?”,李从珂右手扶在龙椅上,李晟基偷偷看过去时,他右手手背青筋直冒,还隐隐有些发抖,“可东宫的人说雍王一早就出去了呀” “这个,陛下,微臣确实不知,这就去明德门细细盘问一番”,石重裔还是镇定自若地答道。 “不必了,宫人们已经过去问过了,雍王确实没去明德门,但后宫他也没去,他到底去哪儿呢,诸位爱卿见过他没有”,说完将目光递向吕琦和张延朗,这二位每天来的也很早。 二人联袂而出,张延朗在前面,吕琦在后面。 “陛下,老臣今天来得较晚,没看到雍王殿下”,张延朗回道。 吕琦先是一揖,“陛下,微臣倒是来得最早,也没见到雍王殿下”。 “这么说,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竟凭空没了?”,李从珂猛地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声音带着愤怒和不安,“韩昭胤、房暠、宋审虔,还愣着作甚,还不赶快发动士卒去找,其他人都给朕在这里等着,张从谦,搬一些小凳子过来,让他们坐着,今天不找回雍王就不退朝!” 说完便气呼呼地回到后殿。 李晟基冷眼看着一帮官吏,见大家有的愤怒,有的无奈,但都没动。 雍王不见了,这也大出李晟基的意料,昨天才偷偷把一百横刀都将士送到东城,今天就出事了,他心里不禁也暗暗为雍王担心起来。 又想到前天夜里的事情,“难道他们发动了?”,只见石敬威、石重裔都是镇定自若,没有半点异色,如果真是他们干的,他就有些佩服了,特别是石重裔,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养气功夫就到了如此地步? 刚才李从珂只安排韩昭胤、房暠、宋审虔三人出去找人,而没有让石敬威、石重裔出去,这就值得玩味了,前面三人都是李从珂落魄凤翔时跟着他的老人,当时韩昭胤是节度判官、宋审虔是牙内军指挥使、房暠是步军指挥使,分别管着外城兵马司、皇城殿前司、外城禁军。 当然了,今天在殿里里的还有两个人是李从珂的老人。李专美,当时是掌书记,刘延朗,当时是孔目官,也就是司仓、司农、司工的长官,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掌管财政经济的。 凳子送来后,宫人还送来了茶水,大家便坐着喝水。 李晟基一边喝水一边暗想,这李从珂看似严苛,内心却是一个好人,不然自己唯一成年的儿子不知所踪,换了自己早就大发雷霆,暴怒若狂了,哪儿还管的了这许多。 接近中午时分,大家几杯茶下肚,肚子都咕咕地叫起来,一时大殿尴尬声不绝于耳。 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随即韩昭胤、房暠、宋审虔三人满头大汗地回到大殿,见大家都将目光投到他们身上,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后匆匆地进了后殿。 后殿。 李从珂斜卧在在一张软榻上,面色好像又苍老了几岁。 “陛下,我等都细细查访过了,雍王殿下,今天刚到卯时就出门了,东宫的门卫可以作证,但出了重光门就转向北边去了一向很少开启的永安门,并没有去明德门”,皇城使宋审虔跪在李从珂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头也不敢抬起来。 第六十五章 早朝(2) 洛阳北城分为两大部分,东边是几十个坊区(街区),西边则是一座城中城。 城中城的东北角是含嘉仓城,仓城南面紧挨着东城,也就是各部衙门及宰相们办公的地方,东城与仓城之间通过含嘉门相连,东城东有宣仁门、南有承福门,方便各部官吏进出。 东城、含嘉仓城西面紧挨着皇城与宫城,皇城在南面,是洛阳最精锐的军队殿前司禁军驻防之地,皇城北边紧挨着的就是大内宫城了,宫城又分成东西两部分,东边小一些的地方就是东宫,历来是储君居住之所,东宫自有围墙,只有南边一座重光门与皇城相连。 宫城北边是圆壁城,由皇帝亲军——从军直守卫,宫城通往圆壁城只有一门——玄武门。 储君去后宫、早朝一般经过宫城南边的明德门。 但后唐明宗在位期间深感皇帝、储君分隔两地,安危全部寄托在南北两城的禁军,这年头,一旦禁军叛变,父子二人就全部憋死在里面了。 最后李嗣源悄悄在东宫与东城之间、东城西侧又建了一座城门,并命名为永安门,内含的意思也是很明显的。 不过这永安门建成后却很少启用,李从珂称帝后,李重美倒用过几次,大多是在晚上查访在东城值夜的官员以及含嘉仓城值守的官军是否尽职(从永安门进去,类似于后世的突击检查,出其不意也),平常也很少用。 “去了东城之后,在东城又带了两个将校跟着殿下出宣仁门,去了立德坊” “啊?”,李从珂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来了,“他,他去立德坊作甚?” “殿下去立德坊后,在洛神居面前停留了大约一刻时间,属下猜测,是否是去等那新任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最后估计是李晟基还没起身,又不便打扰,便折向西边南下了,应该是准备从洛水北岸往西进端门参加早朝” “这一点承福门的军卒可以作证,他们看见殿下一行从河边往西走了” “雍王带了多少人?” “回陛下,东宫卫士八人,东城卫士两人” “东城卫士?这是何故?” “这…”,宋审虔额头显出豆大的汗珠,“微臣不知” 一边的韩昭胤这时也跪下了,“陛下,东城、仓城都归身为河南尹的雍王殿下管辖,其中的军校士卒并未在兵部备案” “陛下,承福门的军卒归属殿下掌管,彼等应该不会说谎,从河边往端门走,大部分地方都在端门值守军卒的眼里,只有一个地方” “桥湾!”,李从珂、韩昭胤、房暠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喊道。 “正是”,宋审虔继续说道,“河边通往端门的道路,只有此处凸出在河里,上面还有一个亭子,如果殿下等人在此停留的话,端门的士卒没看见也情有可原” (作者按:内城墙一般情况下不安排守卫,只在城门处有守卫) “不过就是在此停留,殿下接下来无非是继续向西,去端门,但端门的士卒也说没看见,或者向西,这不可能,因为承福门的士卒没看见” “再者就是水路了”,宋审虔偷偷瞄了一下李从珂,“不过这桥湾亭一向没有船只停靠” “陛下,微臣揣测,要不是水路,要不就是端门的士兵说了谎,因为东城有多人见到殿下一行,承福门的士卒没理由说谎” 听到这里,李从珂差点晕倒了,无论哪个揣测属实,李重美都是凶多吉少啊。 …… 此时已过午时了,宣政殿里大小官吏灌了一肚子茶水,饿的更厉害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坐在小凳子上。 “哗”,只见正殿与内殿之间的珠帘一掀,李从珂、宋审虔、韩昭胤、房暠等人出来了。 等李从珂重新坐好,用阴冷的眼神往下面一扫,所有的人都感到了愤怒和不善,一个个赶紧都坐好了。 “昨夜是何人在在东城值守?”,李从珂大声问道。 只见一个官员越众而出,李晟基一见大吃一惊,这不是韦安之嘛,刚才自己怎么没注意到他? “臣翰林学士、户部郎中韦安之参见陛下。回陛下,昨夜正是微臣在东城值夜” 原来一个户部郎中(相当于后世的司长)是没有资格参加早朝的,不过韦安之却挂了翰林学士的头衔,虽然没有挂“xx殿”衔号,但既任实职又挂翰林学士头衔的也不多,所以韦安之勉强也够格参加早朝。 估计韦安之职位较低,李从珂印象不深,故韦安之将自己的职位大声报了出来,这家伙,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丝哪怕再细小的机会。 “你可见过雍王殿下?” “回陛下,见过,雍王殿下还屈尊在值房和微臣坐了一会儿” “哦”,李从珂一怔,估计是自己那苦命的儿子又去做那什么“查房”去了,想到这里,双眼不禁湿润了。 “东城今日可有新来的卫士?”,半响才收拾心情继续问道。 “回陛下,有,其中有几个微臣还颇面熟” “哦?”,李从珂上身向前倾了一下,而李晟基心中的草泥马却狂奔不已,一颗心也“嘣嘣”地跳起来。 只见韦安之回过头看了一下,大家都不明所以,但李晟基却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回陛下,跟着殿下出宣仁门的卫士有一个微臣认识” “快说!”,李从珂大怒若狂。 “是,陛下,那人是,是原河东道承天军的一名校尉,姓李名继基” 一听此话,满殿哗然,刚才疲饿不堪的众人陡然又精神起来。 李晟基正要出列解释,只见前排的薛文遇向李从珂行了一礼,“禀陛下,此事微臣知晓,李节度自来京之后,深感局势诡谲,担心雍王殿下的安危,便自作主张将自己的横刀都一百人赠给了雍王,专门守卫永安门,此事确实不妥,微臣本打算朝会后向陛下解释的” “大胆!”,只见张延朗厉声喝道,“陛下,关于东宫与馆阁之间,陛下两年前就有严令,何况有兵马涉及其中,臣参薛文遇身为馆阁重臣,却知法犯法,还勾结外臣,居心叵测!” “臣同参薛文遇、李晟基,阴谋结交内宫,图谋不轨”,只见礼部尚书卢文纪也上前说道。 “臣附议”,石敬威也上前了,接着便是呼啦啦一大片,近三分之一的人都附议卢文纪的参奏。 李晟基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天呐,怎么会闹成这样。 赶紧上前,“臣有话要说……” “不用说了”,只见那张延朗又说道,“陛下,现在雍王殿下下落不明,唯一的疑点便是那新增加的一百卫士,臣刚去幽州,对于李晟基大人孤身抵抗契丹、幽州大军也甚是钦佩,不过有一节在陛下面前也不得不提” “李晟基大人大破幽州骁将赵行直时,为了将那赵行直的人马从城里引诱出来,竟用了三两个健卒就将赵行直的小妾偷了出来,微臣听说赵行直所居县衙可是层层把守,外面街道上也是频繁巡逻,城墙上也是枕戈待旦” “但李大人那几个军卒不但将那小妾成功偷出,还越过重兵把守的城墙,成功来到城外,想到眼下雍王一事,颇多诡异之处,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能成功将人藏起来而不为所知,除了大名鼎鼎的李大人,微臣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他这话刚一落音,大殿又是一阵喧闹,家里家产丰厚的、如花美眷多的,看着李晟基不禁有些后怕。 “陛下……”,李晟基“扑通”一声跪下了,“臣冤枉啊,微臣……” “不用说了!”,只见李从珂一身大喝。 “即可将李晟基押进大牢,以宋审虔为主、刑部为辅,马上开堂审问,将李晟基所带的两百士卒也全部关起来,分开审问,务必问个水落石出” 说打这里,他又扫了一下下面,只见张延朗、石敬威、石重裔、卢文纪等人暗露喜色,但大多数人都是义愤填膺。 而李晟基自己这时终于清醒了。 一个圈套,一个大大的圈套,估计自他踏入洛阳这块土地就开始实施了。 不过刚才李从珂的声音却没有多少愤怒和暴躁的意味,难道? 现在以区区两百兵反抗是不成的,他干脆站了起来,将腰里的一块铜制的牌子递给宋审虔,“宋大人,刀兵凶险,刚才张大人不是说了嘛,我承天军三两人就能如出无人之境,何况两百?此牌是承天军最高令牌,见此牌如见我本人,我再写几行字给你,这两百人必定束手就擒,不会有丝毫抵抗” 写完字后,李晟基便从容地跟着李从珂的亲兵出去了。 所谓大牢,就是刑部大牢,就在东城,紧挨着含嘉仓城,分为地上、地下两层。 地上一层关的都是普通的犯人,刑讯室犯人的惨叫声还不时传来,血腥味、尿骚味、粪便的臭味也弥漫着,李晟基刚一进去就忍不住作呕。 他被带到地下那层,这可是关重犯、要犯的地方,与上面相比,除了黑一些外,味道反而比上面好许多。 李晟基被关在最里头一个单独的铁笼子里,地上除了麦秆、便桶意外什么也没有,他仔细看了一下,四周的笼子都没有人,刚进来时的几个铁笼子倒有不少人。 第六十六章 抽丝 事到如今,李晟基反而镇定下来。 他盘腿坐在麦秆上,仔细思索着。 雍王今早来找过自己,不过那时才五点过一点,自己确实没有起床,但值夜的士兵为什么不叫醒自己?特别是二楼值夜的,洛神居外面来人了,看得清清楚楚啊。 一张马脸随即浮上心头,木仁直! 自己早上出门时还奇怪了,怎么一连几天都是他值夜?记得自己当时还问了他,他说本来安排了另外一个,不过那人不巧生病了,自己便自告奋勇又多值了一夜,还是在二楼。 生病那人李晟基也知道,见木仁直如此有担当,自己当时还夸了他几句,现在看来,他不是忘了禀报,而是故意没禀报。 但暗藏的敌人如何知晓今早雍王一定会出宣仁门? 李晟基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即使敌人提前知晓,如何在当世这种条件下传递消息也是一个麻烦。 估计日子是定了,但出宣仁门也出乎他们的意料,李重美就是不出宣仁门,从东宫出重光门直接到皇城,估计结局也是一样,出了宣仁门对敌人来讲反而是一个利好。 为何? 因为从重光门直接来到皇城,当时皇城的守卫军卒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而出宣仁门来到外城,途中不测的因素就多了,皇城的守卫军卒的嫌疑就会大大减小。 因为立德坊就在东城附近,李晟基对宫城的布置也有了一些了解,出宣仁门后李重美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从宣仁门退回去,穿过永安门回到东宫,再出重光门来到皇城,最后从明德门或者或者其它内宫的城门进到宣政殿。 另外就是从宣仁门南下,沿着洛水往西走,经皇城的端门进入,再从明德门进到内宫。 李重美会走那条路?李晟基不得而知。 最大的嫌疑还是皇城的军卒,东城的军卒都是李重美的手下,还有值夜的官员、随从等,想将他们全部拉拢过来一个也不漏口风可能性不大。 那背后领头的人是谁? 想到前夜的事,李晟基立马就想到了石敬瑭、桑维翰等人,但按照今天在宣政殿众人的表现,石敬威等人反而没什么嫌疑,当然了,石重裔的嫌疑还是有的,当夜皇城的值守官就是他。 不过今天张延朗的表现倒让他刮目相看,他这么咄咄逼人、不留余地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是传说张延朗和石敬瑭不和吗? 还有那卢文纪,怎么也掺合进来了? 想到这么多事情,李晟基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根据后世学过的侦查之术,首先得理清这件事情谁能从中得益。 石敬瑭是必然的,李从珂没了李重美必定是心神大乱,慌乱之下错招频出也是必然的,这样的话他石敬瑭就可从容对付了。 最关键的是,如果能成功绑架李重美,用来置换自己留在洛阳的石敬威等人,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对了,一定是这样! 至于张延朗,没了李重美,他的侄女贤德妃生的儿子就是李从珂唯一的血脉了,嗯,这估计就是张延朗掺合其中的最大理由,至于有没有和石敬瑭一方勾结那就不知晓了,不过从早朝来看,多半是勾结在一起了。 不过各怀心事,心照不宣的可能性较大。 他们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分歧的,首先张延朗如此做,是建立在李从珂继续执政的基础上,否则就是白忙活,而石敬瑭和李从珂之间则是不死不休,估计这一点双方都是互相利用。 至于卢文纪,李晟基确实想不通,难道他也被石敬瑭或张延朗收买了?怎么说可能性都不大。 又想到木仁直,当时招他进横刀都时,身份来历都调查过,他有完整的证明自己身份的官方文牒,自己还委托郭威了解过,也确证无误,现在看来,不禁自己到处在外面布点、掺沙子,敌人也没闲着啊。 看来这事郭威也掺合进来了,郭兄啊郭兄,我李晟基对你可是一片赤诚,没想到……,不过一想到各为其主,自己也释然了。 想到这里,李晟基决定再理一下思路。 一、石敬瑭真的准备动手了,在李晟基还没完全掌控云州、蔚州、朔州之前动手是他的最佳选择。 二、凭区区一个河东节度使所辖兵马,想同时对付张敬达、高行周、符彦卿、李晟基基本不可能,他必定有外援,而这个外援不处意料的话还是契丹。 三、石敬瑭在正式动手前想把留在洛阳的亲属,特别是两个儿子弄回去,正大光明地要他们回去自然是不行的,偷偷地溜回去也没有可能,李从珂让他们留在洛阳,估计也有“扣为人质”的想法,所以就必须要有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就是李重美。用李重美换石重裔他们,不用说李从珂一定会答应。 四、石敬瑭动手的时机肯定是在双方人质交换成功之后,从洛阳到河东,走驿道骑快马的话五日可到,但想把一个人偷运过去就不能在驿道上大张旗鼓的行进,这样一来,最少也要十五日,加上通知契丹的时间,估计一个月后就是他正式动手的时间。 一个月!现在是八月初十,估计九月初十左右石敬瑭就会动手,而那时自己的大军还在去云州的路上! 算的真是精细呀,看来自己还是小瞧天下英雄了,自己先是让姚猛去云州,又派元丰回去催促承天军的军队去云州简直是一个大大的败招,而全部军队收缩在平定州、承天军一带才是最佳选择。 现在想起来,前夜自己去石敬威府上时,他们通过木仁直肯定提前知晓了(如何传递消息还是一个谜),便设下一个局,故意透漏出“契丹”、“雍王”字样让自己瞎猜,自己懵懵懂懂地上了当,还自作多情将一百横刀都士兵交给了李重美,而这一切,他们又通过木仁直知晓了。 估计他们怕夜长梦多,这么早就发动了攻击,而绑架李重美,顺便打击自己和薛文遇则是另一项收获,到时候承天军在群龙无首之下,肯定好对付得多。 而张延朗是如何与他们勾结在一起的,又如何配合行事的,这确实是非常复杂,没有一个非常精明的头脑来主持,不但不会得力,反而会被对方所趁。 现在的事态明摆着,石敬瑭想要李重美活,因为他要换回石重殷兄弟,而张延朗要要李重美死,因为他想把自己的侄外孙推上东宫的宝座。 但二者还是勾结在一起了,其中必有一个主事的。 桑维翰?有可能,不过李晟基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韦安之! 他现在正好在张延朗主持的户部办事,接近张延朗、为张延朗出谋划策不正是他一贯的行事方式嘛,这样说来,张延朗必定还有后手! 这个后手肯定就是杀死李重美,嫁祸石敬瑭抑或李晟基! 会有什么后手呢? 有什么能将石敬瑭、李晟基二人都陷入困境呢? 木仁直! 想到这里李晟基一下子轻松起来,正准备想一想木仁直会采取什么措施时,大牢里一阵喧闹,一群人拎着灯笼过来了。 当头一个人穿着一身有帽子的黑色斗篷,脸藏在斗篷里,看不出是谁。 狱卒将铁笼子打开之后,那人掀开了斗篷。 李从珂! 李晟基心头剧震,赶紧跪下行了大礼,“参见陛下” “李晟基,你可知罪?”,一边的狱卒将一个矮凳放在李晟基面前,李从珂坐上去后小声喝道。 “微臣知罪” “何罪?” “不该瞒着陛下将承天军士卒放到东城” “哦?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朕可是为你准备了一整套刑具” “回陛下,微臣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鉴,微臣与雍王也是肝胆相照,互相欣赏,陛下在宣政殿没有马上剥夺微臣的顶戴官袍,微臣就明白了,陛下一定另有安排” “哦?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李晟基将前夜所见以及自己的推测、设想,一五一十地向李从珂讲了,讲完后便将头伏在麦秆上,一动也不动。 李从珂听了半天没有说话,半响才说:“你还有什么疑问?” 李晟基想了想了便说:“微臣尚有虑者,便是那卢文纪卢大人,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卷了进来” 李从珂回过头看了一眼,一个人便上前说话,正是负责查办此案的宋审虔。 “李大人,当时你等还在大殿的时候,我等就查明白了,卯时在端门值守的军将正是卢大人的独子卢龟龄,不过现在他已经失踪了” “啊”,这下李晟基全部明白了,这估计又是桑维翰或者韦安之的手笔。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陛下,有一事还请陛下帮忙!” “说吧” “微臣的姨母,就是在邙山玄天观的玄真子现在处境非常危险,还请陛下发兵搭救!” “哈哈哈,好你个李晟基,真是关心则乱,贼子既然想嫁祸于你,岂能绑架你的姨母,自乱阵脚?” 李晟基一想也是,敌人不会蠢到如此行事,否则就是掩耳盗铃了。 “还有一事,陛下可知那个在石敬威书房里的黑麻脸是谁?” “朕当然知晓,此人便是河东刘知远的同母异父弟,慕容彦超!” 第六十七章 剥茧 “此人有何来头?”,这人李晟基一点印象也无。 “哼,此人外号昆仑奴,先帝在位时被流放到房州,没想到他竟然冒出来了,好哇,都出来吧,朕倒想看看彼等还有什么招数!”,李从珂此刻须发皆张,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他还是平定下来,“竟成,朕还是相信你的,以你时下的名望,不要说石敬瑭、赵德均,就连张敬达等人都不如,掳走重美对你半点好处也无,不过朕也是一时糊涂,差一点被那狼子野心的张延朗说动了,后来一想就明白了,你说说看,我等接下来如何行事?” “现在关键是救出雍王!如何救,还要查探一番,现在已经耽误大半天了,如果他们走得快的话,估计都过了黄河了” …… 李从珂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通知洛阳周边各州、包括河北、河东两道各州县沿途盘查了。 整个洛阳城也开始了大搜查,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两百横刀都士兵除了李继基和木仁直二人又都回到了李晟基身边,不过他们现在没回到洛神居,而是到了刑部,有的换了一身巡捕房的号衣,有的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 李晟基自己经过赫连缨的化妆后带着王存章沿着立德坊到端门也细细查访着,看能不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二人一无所获,李晟基站在天津桥头向南城望去,看见对面桥头那边正好有一座酒楼,酒楼挂着一个幌子,上面写着:“早点、正食,洛水一绝” “早点”二字打动了他,做早点的应该起的都很早,从那边能一眼望到端门,没准能从那里打听出些什么来。 二人越过天津桥,来到那酒楼,现在已经临近晚食时分,李晟基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干脆就在这酒楼吃饭得了。 由于天色尚早,吃饭的人不多,二人找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来,等小二上了一大桌吃的,李晟基一把拉住他。 “你等要做早点,起的很早吧”,李晟基问道。 “这个自然,这年头要讨生活,可不得起早贪黑的,不瞒客官,我今儿个可是寅时末刻(五点)就起来了” “哦?当时还没什么人吧” “那可不,干我等这一行的,呃,也不对,还有人比我等还早,不能说了,罪过罪过” “这是为何?” “客官,这可不能怪小的,这可是你自己要问的,还能有什么,就是那香车呗” “啊?” “我就说嘛,这可是您自己要问的” “无妨,你继续说” “真的说?” “速速说来” “那好,这可是客官你自己说的,说起来也怪,以往对面皇城的香车在寅时三刻(四点四十五分左右)都运完了,今儿个却到了卯时一刻才开始运,还有,以前只有八辆车,今儿个却有十辆,我还琢磨着皇城里的禁军昨晚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呢,好了,不说了,晦气,晦气” 李晟基听了却眼睛一亮,这里面绝对有古怪! 三两口吃完后李晟基让王存章回去招来了一百横刀都士兵,还有几个熟知本地情况的捕头,一行人沿着洛水路过端门继续向西走。 端门往西先是一片皇家园林,过了皇家园林便是一个大庄子,不用说,香车就是运到这地方来的。 “蔚公,这个庄子我等查过,无甚疑点”,一个四十多岁捕头走到李晟基跟前说,那人姓高,是刑部巡捕司的老人。 “高捕头,我问你,这庄子是何人所有?” “这…”,高捕头有些犹豫,最后一咬牙还是说了,“是当今国丈,郑公张文举张大人的庄子” 李晟基听了若有所思,“那这运香的有什么讲究” 这次高捕头倒很痛快,“禀蔚公,洛阳北城的运香一事都是城里的一个叫林之浩的人把持着,他除了运香,坑蒙拐骗、三教九流的一些事也干” “哦?”,这不是洛阳城的黑社会嘛,“既是坑蒙拐骗,你等平日也不管管?” 那高捕头脸色变了几下,最后说:“蔚公,您不是洛阳人不知晓内情,这林之浩干的这些事洛阳人都知晓,不过他背后可是有人啊,轻易招惹不得” 这下李晟基明白了,不就是黑恶势力与官府勾结嘛,看来中国一千多年前就有了,也不问这“背后之人”是谁,估计这高捕头也不会说,说不准他自己也在里面吃一份子。 李晟基一声令下,庄子一北一南各二十五骑将庄门堵住了,接着带着剩下五十人进了庄子。 很快见到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的家伙带着一百多人举着大刀、长矛、锄头等冲了过来,“你等好大胆子,竟敢擅闯当今国丈郑公的庄子,活的不耐烦了?”,又看到高捕头几人,“高捕头,你等不是来查过嘛,为何又来一趟,要不要在下请郑公跟马胤孙马大人说说” 马胤孙是当朝刑部尚书,这话威胁的意味浓浓的,李晟基瞟了眼前这一百多人,个个凶神恶煞似的,还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估计是平日里看庄子的,还郑公呢,估计郑公的管家他平日里都高攀不上。 李晟基抽出横刀,身后五十人也跟着抽出来了,“你等想作甚?这可是当今……”,话音未落,李晟基带着五十骑便冲了上去,不到十息功夫,便“踩”过那一百多人,吓得庄子两边看热闹的一个个跑进屋里,把门窗都关上了。 李晟基回头再看,除了寥寥几个呆若木鸡似的杵在当场,剩下的全部被马匹带倒在地,不少当场被踩死了,也有一部分受了重伤,正在地上恩恩呀呀的呻吟着。 李晟基让自己的人下马,将受重伤没死的全部杀了,剩下十几个包括那四十多岁的汉子拢到一起。 一边的高捕头看得目瞪口呆,又不敢离开,只好硬着头皮跟着。 李晟基知道那汉子是关键,先没理他,指着一个受了轻伤的人说:“将他四肢剁了” 一边的郑恩提起他的大横刀作势就要往下劈,那人吓得爬着跪到李晟基面前,“军爷饶命,一切都是这张管事干的,真的不干我等的事啊” 那四十多岁的汉子,也就是张管事转头凶狠地说:“牛二,你全家住那里我可是知道的” 李晟基听了扑上去,几个起落就用刀背将他四肢全部砸断,最后把他的下巴也卸了,然后对着那牛二说:“说吧,否则他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牛二哆哆嗦嗦地说:“是…是…军爷,今儿个一早,那林家运香的就过来了,不过以往都是八只香桶,今儿个却有十只,运香的除了常见的驭夫,竟然还有几个林家在城里看…看场子的,” “还有,八只香桶跟平日一样运到了田地里的粪坑,却有两只直接从庄外的小路运到了张管事宅子的后门,我昨夜吃坏了肚子…,就在靠近后门的茅厕里出恭,就瞧见了,我等都…都住在张管事家旁边的茅房里,剩下的我…我就不知道了” 李晟基听了,让人押着这十几人,将张管事横放在一匹马上,带着众人就向张管事住的地方走去。 高捕头见状想开溜,李晟基瞪了他一眼,“高捕头,别说我没提醒你,我等契丹人都杀过了,不在乎多杀一个” 高捕头吓得赶紧跟上了。 张管事的宅子在庄子正中间,庄里唯一的青砖黑瓦的宅子,其它的全是土坯墙的茅草房。 李晟基让人把宅子里的男女老幼全部聚到一块,让几个横刀都士兵守着,自己带着几人便一间一间搜索起来。 张管事的宅子也就两进,前院都是仓库和房杂物的地方,后院才是住的地方。房舍一共有六间,一间间搜下来却一无所获,包括地窖在内。 李晟基推开后门,一大片农田便出现在面前,田里金灿灿的黍米着实惹人喜爱。 农田与后门之间是一条小路,李晟基看小路上隐隐有烧过的痕迹,不过打扫的很干净,再看田里,还有几块没烧干净的木头,捡过一块闻了一下,略有些臭味,这下他有些明白了。 回到后院,见到聚在一起的男女老幼,“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那趴在地上的张管事听了,竟挣扎着爬到李晟基身边,用脑袋不断蹭着他的小腿。 李晟基知道他有话要说,就止住了跃跃欲试的横刀都士兵——其实这也是吓这位张管事,杀人全家的事,他还真不忍心干。 将张管事的下巴接上后,只见他长舒了一口气,“这位军爷,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李晟基听了便蹲下来。 “军爷,昨晚便接到城里管家的通知,说是今天有两只特殊的香桶要运过来,要我准备两架带帘子的马车,我当时还纳闷呢,什么特殊的香桶,但也没敢多问,就准备好了两驾马车放到院子后门” “今天一早,果然有两只香桶运过来了,还跟着城里林家看场子的四个人,不不,五个人,其中一个面孔黝黑,脸上还有麻子” 李晟基一听,估计这人就是那什么慕容彦超,看来河东的人确实和张家勾搭在一起了。 “那些人倒没有避我,他们从香桶里拽出了两个人,放到了马车上” “什么模样?”,李晟基问道。 听张管事一描述,李晟基便知道那两人一个就是李重美,另一个自然是李继基,至于木仁直,不用说就混在看场子那四人里面,又问了张管事那看场子的四人长相,里面果然有一个“马脸,二十多岁的”,多半就是木仁直那厮。 “你这后门的小路通到那里?”,李晟基继续问道。 “庄子北门,从那里可以插到到河东、汴州的驿道” 李晟基一听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一个白天过去了,无论他们去河东,还是绕道汴州,虚虚实实,现在想赶上他们是不可能了。 第六十八章 迷雾 李晟基等人连夜赶回洛阳,有了李从珂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到洛阳后他便带着高捕头就进了宫。 听完李晟基的讲述,李从珂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可怜的美儿,竟被人装在粪桶里运了出去! 很久,李从珂才恢复了神志,“竟成你做得好,杀得好,高捕头,你现在就是刑部巡捕司的郎中,马上带人将那姓林的连根拔起,朕让东宫卫士协助你,不用说这厮已经和慕容彦超勾搭起来了,还不赶紧去!” 高捕头刚才还战战兢兢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现在听了皇上的话,不禁大喜过望,自己混了几十年,现在连个员外郎也没捞上,这下可好,跟着李晟基因祸得福,便忙不迭地磕头后出去了。 高捕头走后,李从珂长叹一声:“还是在战场上厮杀好,这位子不好坐啊,多少人惦记着” “竟成,这张延朗也招了,不过他却一口全推到那什么韦安之的头上,而韦安之却不见了” “啊?”,李晟基一听就急了,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那韦安之了,张延朗可能不清楚,但韦安之一定知道李重美、李继基二人最终的去向。 “卢龟龄也找到了,不过却是一具尸体” “在哪里找到的?”,其实卢龟龄完全是一颗棋子,找不找得到并不重要,不过李晟基还是问了一下。 “皇家园林对面的洛水里,端门早上值守的士卒也招了,他们确实看见重美进端门了,卢龟龄将他们的家属扣起来了,威胁他们保守秘密。卢龟龄这厮三十多岁还没有子嗣,前不久他新娶的小妾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现在这母子二人也不见了,肯定是有人利用这一点来威胁卢龟龄,后来又怕事情败露杀了他” “陛下”,李晟基听了,基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微臣试着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说吧”,李从珂的声音有些虚弱。 “其一,这连环的绑架离不开两个人,一是皇城的人,进一步说就是在皇城里能威胁卢龟龄的人,因为卢龟龄只能威胁他的手下保守秘密,而明目张胆地绑架雍王他却办不到,一定是有一个比他职位更高的人利用雍王习惯“查访”的机会将雍王及其卫士用迷药或者在茶水里下毒弄倒他们,最后杀了其它的卫士,只剩下雍王和李继基” “至于为什么留下微臣的属下李继基,微臣猜测有二,一是迷惑大家,让众人以为此案与微臣有关,其二便是李继基是原妫州马步军指挥使薛矩的儿子,妫州被赵德均送给契丹人之后,薛矩不愿依附胡人,率八百骑兵南下依附微臣,这一节微臣已向陛下禀告过,估计背后之人是想继续利用李继基威胁薛矩,以在今后的战事中获利” “你不用说了,一定是石重裔那狗贼,背后之人就不用说了,天可怜见,朕对他们石家人可是仁至义尽,个个都掌握实权,没想到……,你继续说吧”,李从珂插了一句,虚弱中带着愤怒。 “是,陛下,第二个是林之浩,无论是绑架、运输,还有下迷药诸般事宜,都离不开他这种江湖人士” “其二,如此大事,还是在守卫森严的京城,没有非常周密的筹划是不行的,微臣判断,这筹划之人必然是韦安之,他必定知晓雍王的最终去向,可惜…” “其三,事发之后,陛下八百里加急晓谕各处,贼子插翅难逃,但陛下关注的重点都在北方” “哦?”,这下李从珂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 “微臣在城外的张家庄听那张管事说过,庄子北门的小路可插到去河东、汴州的两条驿道,微臣当时还只是叹息贼子已经远去而追之不及,一路上再细细思索,却估摸出了贼子的险恶用心” “两驾马车必是一架往东边走,一架往北边走,往北边走的不用说是到太原去的,往东边走的呢?” “微臣再一想,据说张延朗大人的老家就在汴州,另外宣武军节度使的驻地也在汴州,这一明一暗,一虚一实,贼子的手段真是高明,让人摸不着头脑” “竟成你的意思是….” “宣武节度使赵延寿的立场陛下应该很清楚,至于张延朗大人的老家也是一个可能的去处,贼子这是想让我等更加摸不清虚实” “也就是,雍王既有可能在北上的马车上,也有可能在东边的马车上” “还有可能就藏在洛阳附近某处,两处马车都是虚的,贼子此计太高明了,将赵德均也扯进来了” “啊……”,李从珂听了有些云里雾里,不过那句“将赵德均也扯进来了”他还是听明白了,赵德均事件目前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目前与洛阳方面毕竟还是敌我的关系,双方都囿于实际虚与委蛇罢了。 “微臣现在越发肯定这一切都是那韦安之的计策,恐怕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不知道雍王最终的去向” “包括石敬瑭那老贼?” “是的,微臣现在有六成把握肯定这韦安之将石敬瑭、张延朗二人也玩于鼓掌之上,最终的获益者必定是他,陛下,臣有罪,竟将这么一条毒蛇介绍到朝廷中来” “罢了,没有石敬瑭、张延朗这两个老匹夫包藏祸心,韦安之这狗贼就是天纵之才也无法从中渔利,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尽快找到美儿,唉……” 李晟基见李从珂抹了一下眼睛,他心里也很悲伤,一是为了李重美和李继基,二是为了自己在后世的父母。 对孩儿的舔犊之情,对父母的依依留恋,人皆有之,连刚厉狠辣的李从珂也不例外,何况原本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李晟基呼? “陛下,接下来,我等只能等了” “也只好如此了,竟成,北边的战事……” “陛下请放心,雍王一日不到石敬瑭手里,他绝对一日也不会发动,微臣还是呆在京城,不找到雍王微臣就不回平定州” “可你刚出生的孩儿听说还没见上一面” “无妨,我已经派快马回去了,让他们先不要去云州,只要承天军有一半兵马在,我想那石敬瑭绝不敢轻举妄动” “好吧,你等继续住在洛神居住吧,有事即可进宫禀告” “是,陛下” …… 又过了三天。 断断续续有消息传到洛阳,北上的马车在孟津找到了,不过却空无一人,而在河东道蒲州、绛州、泽州,河北道卫州、相州、魏州,河南道怀州、滑州、陕州,也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马车,而都是空无一人。 这下李晟基蒙住了,敌人是如何做到的?又在遮掩什么? 整个洛阳城以及周边县城、乡村已经进行了全面的搜查,但目前一无所获,难道是在山上?那样的话目标就太大了,洛阳四周都有大山,完全靠人力查找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晟基急了,三天过去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他不禁为李重美、李继基二人的命运产生了深深的担忧,更担忧的是如果二人到了石敬瑭那里,河东的局势将会发生巨变,而自己将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石敬威三人都被拘押起来,不过没正式对外宣布,他们的宅子也赐给了李晟基,两百横刀都战士也住了进来。 这天晚上,子时。 李晟基一个人坐在第四进的池塘旁边的亭子里,看着映在水里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急躁之下捡起亭子里的一块小石子向池塘扔去,一圈涟漪过后,月亮消失了。 李晟基猛然一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几天以来,他都站在石敬瑭、张延朗的到立场上思考问题,为什么不站在真正的主事人——韦安之的立场上考虑呢? 假如他是韦安之,如何行事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投降石敬瑭、赵德均都不是最佳的选择,因为河北的战事已经证明了,貌似强大无比的幽州军在承天军面前是如何的不堪一击,而河东又能比幽州强到哪儿去?投降这两人,或者实心实意帮助这两人办事,还不如追随李晟基。 接下来就是朝廷了,如果张延朗如愿以偿,那最得利的还是这位当朝首席宰相了,作为张延朗的助手,韦安之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但又能高到哪儿去?最多也就是目前卢文纪、薛文遇的水平,而这就是韦安之煞费苦心、精心策划所追求的? 按说韦安之来到洛阳后,应该也了解到了朝廷的虚实,以他这样的才智之士应该会轻易得看出后唐皇朝在李从珂手里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像他这样一个才智之士,最终的追求应该还是找一个明主,然后作为第二把手,让“明主”言听计从,最后建功立业,就像诸葛亮、王猛、张宾那样才是他的追求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需要把眼光从李从珂、石敬瑭、赵德均,甚至张敬达、高行周、范延光等人的身上移开了,当今节度使里,李晟基的硬实力无疑最强,但软实力,也就是声望等就不值一提了。 还有那些人值得韦安之投奔,李晟基脑子里转来转去,无论是后世的历史知识,还是他在当世了解的信息,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契丹、党项?不可能,那样也不用绑架李重美。 南唐、孟蜀?孟知祥建立的蜀国首先被否定了,路途太过遥远且又难行。 南唐? 想到这里,李晟基心里一惊,还真有可能。 南唐幅员辽阔,仅次于后唐,账面实力又很可观,而他最大的敌人自然就是后唐了,这样一来李重美的作用就很有用了,加上韦安之自己的才智,如果南唐国主不是太过昏庸无能的话就一定会重用他! 而汴州到南唐境内,水路发达,无论从颖水、汴水(大运河),还是涣水都可直通长江! 想到这里,他整整服饰,出了大门,向宫城方向走去。 第六十九章 夜航船 郑州,荥泽,大运河的北端起点。 虽不如汴州漕运码头那么繁盛,但由于再往北一些就是河南道到河北道的另一个重要渡口河阴,加上从洛阳到东面有两条重要驿道,北边的一条就是经过荥泽到汴州,南边一条则是通往许州的。 水陆交汇之地,荥泽运河码头依然车水马龙。 韦安之等人如果要乘船顺着汴河东南而下,荥泽是一个理想的起点,原因很简单,汴州设有司漕曹,隶属于洛阳户部转运司,东南而下在沿途州城所在的城池也设有司漕曹(以下简称司漕)。 司漕所在一般会登记南来北往的官船、民船,你去哪里,装的什么货物,有多少人,干什么,都会一一记录,记录完后,会在一张纸上盖上一个戳,回程时船上的人少了多少,都去了那里,则是另外一张纸和一个戳。 当然了,目前全国尚未统一,后唐对运粮、布匹、盐巴、武器等战略物资的官船管得比较严,对于做生意的民船的管理就较为松散了,只要登记了,缴纳一定的税金就可随意航行。 禀告李从珂后,李从珂虽然对李晟基的揣测半信半疑,但出于李重美安危的考虑,还是派了三路大军沿着河流南下搜寻。 李晟基、符彦饶负责的是中间那条汴河——目前后唐最重要的一条漕运河流,从河阴出发,一直到靠近南唐淮南道的泗州,全长七百余里,沿途设有专门供纤夫拉纤的纤道。 最关键的是,汴河是目前河南道唯一可在夜间通航的河流。 正是基于这一点,李晟基选择了汴河,他深信韦安之也会这样选择。 荥泽也有一个汴州司漕下辖的管理点,不过不甚严格,只登录单程的内容,还是船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钱财给足了,而汴州就会严厉得多。 不过想要询问像韦安之及李重美等人的情况就是大海捞针了,从荥泽出发,司漕录事每天要发掉官、民船上百艘,如何记得清楚每一艘船上的人员相貌,登记的账簿也是随便乱填的,加上大量的官船都会夹带私货,而这些人、货是不会登记的。 李晟基等人正要败兴离开时,那录事突然一拍脑袋,“下官想起来了,昨日下午,约莫黄昏时分,有一艘新登记的船只要出发,共有七人,其中有三人倒和你等说的有些像,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生病的,大白天的还盖着头,还有一个仙风道骨般的道士,一个随身护卫,四个水手,说是要去泗州虹县投奔亲人” “下官之所有有印象,主要是那道士给我看了相,说的还颇准,长得倒与你等所说的不太像,不过那护卫长得略像你等所说的,嘿嘿,一张马脸” 李晟基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略一思忖,就明白了,那病人应该就是李重美了,那道人是韦安之,那护卫不用说就是木仁直了。 赶紧拿过登记的账簿一看,只见上面登记的船主是“桑行真”。 “木仁直”,“桑行真”,他寻思半响,突然一巴掌拍到王存章的肩膀上,疼得王存章直咬牙,“大人这是怎么啦,无端端打我作甚?” 李晟基此时确是狂喜不已,“桑行真”去掉一半不就是“木仁直”嘛,看来木仁直的真名应该就是桑行真,从长相来看与桑维翰也有莫大的干系,估计是近亲。 不过以韦安之的狡猾,应该也没这么简单,他一身道士的打扮,还跟司漕录事交谈,其中必有深意。 无论怎么说,现在总算有线索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汴州。 此时的汴州不像后世那样紧挨着黄河,此时的黄河还未改道,汴州还远离黄河,不过李晟基却没有进城,而是让符彦饶进去查探。 无他,赵德均最看重的义子赵延寿还在城里,这也是不久前河北战事结束后赵德均提议中唯一没有被李从珂采纳的,这事李从珂也跟李晟基说过。 赵延寿文武双全,名望与赵德均相比也不遑多让,前不久还是洛阳朝廷的枢密使,李从珂当然不会把这样一个人物送到幽州去“励精图治”,而是让“败军之将”继续治理幽州,赵德均新败之后声望大跌、内部不稳,对于李从珂来说当然是大大的好事,至于他会不会“卧薪尝胆”那就不是李从珂所考虑的了。 而自己与赵德均目前则是真正的“仇敌”,赵德均一统河北的梦想就破灭在自己手里,赵元瑛父子也还在承天军押着,自己贸然进汴州城,被赵延寿弄一出“李晟基”版的“李重美失踪事件”那就不美了。 等符彦饶回来,将在汴州漕运码头打听到的事给李晟基一说,他立即带领人马沿着汴水纤道赶了下去。 那艘船确实在汴州停留过,不过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开走了。 半夜子时,快到陈留时,李晟基他们在汴水河边的一个小渡口见到一艘船,模样与荥泽司漕录事描述的差不多,关键是船上还有一面帆,此时汴河上的船只不是水手划行,就是雇佣纤夫,使用船帆的少之又少,所以韦安之他们乘坐的那艘船比较醒目。 小渡口停着七八艘船,这一艘是还是最大的。 船上空无一人,小渡口夜间没人管理,由于是夜间停靠过来的,也并没有人看见船上的人有没有下船,去了哪里。 好个韦安之! 这下李晟基就进退两难了。 他现在有两个问题需要考虑。 一是韦安之和木仁直为何在一起? 二是他们的去向,明显的,这是妥妥的疑兵之计,现在韦安之他们可能在此地下船,改从陆路南行,也有可能中途改乘了其它船只继续南下。 …… “哈哈哈”,陈留南边,接近雍丘的汴河上,一艘挂着灯笼,挑着“户部转运司”旗帜的大官船正在河里航行着,一间船舱中的一个人正哈哈大笑。 大船里面装满了布匹、黍米,正是汴州运给后唐东南最前线泗州守边军士的,刚才哈哈大笑的正是木仁直,不,桑行真。 “韦大人,您这虚虚实实的,不要说洛阳方面,就是我自己也搞得七荤八素的,高,确实是高”,说着对着对面那位道长打扮的人一挑大拇指。 这道长自然就是韦安之了。 只见韦安之拈须一笑,“呵呵,雕虫小技耳,不值一晒” 桑行真却神色郑重地说:“不,先生此次将洛阳、张延朗、石敬瑭、李晟基诸人戏弄于鼓掌之上,还安排彼等多布疑阵,估计现在洛阳官军还在黄河以北瞎转悠,殊不知我等早已扬帆南下了,先生之才,区区一个郎中确实配不上,一品宰相才符合您的才具啊” …… 原来香车换成马车后,桑行真与慕容彦超就分手了,桑行真说敌人的重点肯定是在黄河以北,以东反而薄弱,故自己带着李重美先向东,再向北会安全一些,由于桑行真是河东智囊桑维翰的侄子,慕容彦超也不敢强求,再说自己这张脸目标太大,风险也大,只好带着李继基北上了。 哪晓得桑行真早就被韦安之拉拢过去了,李晟基两百横刀都来到洛阳后,也不是整天在洛神居待着,而是四散出去了解“风土人情”、“防御”情况,就在那些时候,韦安之说服了桑行真。 就一句话,“行真,你有承天军练兵秘技,我有纵横四海的妙计,你我二人联手,何愁大事不成”,关键是韦安之在绑架李重美一系列事件中的居中策划、调度让桑行真大开眼界,最终坚定了信心。 韦安之混出洛阳城后,按照约好的地点赶上桑行真,一起来到荥泽,买了一艘新船,雇了几个水手,在陈留附近的运河小渡口附近桑行真杀了水手,将他们沉到河里,将船只开到小渡口停下,又偷了旁边一条打鱼的小船开到运河里,最后碰到一条大官船。 凭着韦安之一口淮南腔以及对泗州的熟悉(他就是泗州人,家里还有一个兄弟在泗州做官,还是南北朝名将韦睿之后),以及自家兄弟在泗州做司仓曹的实事,加上不菲的礼物、三寸不烂之舌,押船的军官很痛快地让他们上船了,还拨了一间专门的仓室让他们住。 “就是有些对不起叔父”,桑行真透过船头灯笼的光芒看着下面溅起的浪花略有些忧伤。 “呃,行真不可如此,好男儿志在四方,岂可拘泥于一隅之地”,韦安之安慰他道,“我的家眷现在还在承天军呢,我可一点也不担心” “为何?” “哈哈,这李晟基的为人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宁可人负他,也不会他负人,这人确实忠厚,我可是放心的很” “哦,那他劫夺秘琼、杨光远的财产可是狠辣的很” “那是两码事,这些财产都用到何处了?不都在你等军民身上嘛,他自己可像秘琼、杨光远那样自己独吞?” “这倒也是,以先生之见,这李晟基是何等人?” “这个…行真,你不是在他手下干过一段时间嘛,不如你先说说看” “嗯,李晟基这人在下确实估摸不透,一身武艺不说,还写得一手好字,还巴巴地让我等武夫读书识字” “不过他的见识确实在我等之上,就拿兵事来说,他常常给我等上课,有几样我至今记忆犹新” “哦,说说看” “譬如孙子兵法里的‘以正合以奇胜’,他是这样讲的,‘正’是基础,基础一词是他的独创,他常常口吐新词让我等不明所以,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所谓基础,也就是基本、根本之物,他说无论什么军队,‘正’都必须要做好,所以他常常告诫我等要‘结硬寨、打呆账’,两军对垒之时,如双方都无奇计,则‘正’强的一方必胜无疑” “又说什么‘不对称’‘战争’,全是他的新创之词,也就是双方实力不一样,战斗时,尽量用自己更多的军力去面对更少的敌军,就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如果敌军实力很强而我方很弱,就需要出‘奇’了,无非是不正面对垒,侧面或利用时间优势不断削弱敌军的数量优势,到时机成熟后,也就是力量对比转换后再一举破之” “或削弱敌军士气,扰乱其心神,削弱其粮草,最终之目的还是削弱敌军的实力,让我方逐渐占据上风,时机成熟时再一举破之” “其它诸事,他对农事、工矿事异常重视,又很精通,对文人反而不太重视,多将我等武夫当做文人来用” 说到这里,他偷偷瞟了一下韦安之,心里还想着,这估计就是韦安之离开承天军的原因吧。 其实原因很复杂,这只是其中之一。 第七十章 尘埃落定 “不知先生有何高见”,桑行真道。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韦安之一本正经地说。 “哦?何以知之?” “兵事方面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来看,河北、河东单轮一州的实力,或可加上各节度使,承天军已经是最强的了,这些你很清楚,我就不再多说。” “我就说说这民事,不到两年功夫,小小一个平定州户口竟然增加了四成,粮获也增加了四成,以往经常闹事的平定县、盂县矿工、工匠也被他治理得服服帖帖的,农户、工户、矿户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军心、民心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就很可怕了” “那大人您……”,桑行真对于军事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民事方面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我精通堪舆之术,对于面相也略有所得”,说到这里,韦安之也隐隐有些恐惧,自己的相面之术他一向还是颇有信心的,不过甫一见到李晟基自己的信心就动摇了。 按常理来说,这人应该是一个死人,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呀,但他却好端端活着,这也是他不选择李晟基的重要原因,他怀疑这人用了某种秘术硬压着才苟活至今,否则就解释不通了。 “行真,你能否用一句话来概括李晟基”,他反问桑行真。 “一句话?嗯,在下老是觉得这李晟基好像不似我朝人士,但他的相貌又明明是,哎呀,先生,在下真说不出来,还是您来吧” “哦?你能有此想法那就对了,依照我的相面之术,这人早已是一个死人了,但目前却偏偏活着,以我来看,这人要不是也跟我一样精通道术,就是用某种宝物镇着勉强没死,要不就是成了魔或者仙了,多半是前者” “啊?”,这下桑行真大吃一惊,这时船外一股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这时,靠近他们谈话的窗边的船帮上正爬着一个人,那人全身黑衣,不过是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爬上来的一样,双手紧紧抓着甲板上掉下来的一根缆绳。 由于只有船头有灯笼,船尾仍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两边的纤夫与船上的士兵都没有发现。 像他这样的黑衣人一共有四个,船尾还有一个,不过在另一侧,船头两侧还有两个。 这人正是李晟基,他听到韦安之的话后,心里不禁起了杀机。 桑行真他一定是要除掉的,至于韦安之,他还准备献给李从珂,让韦安之辅佐他,如果李从珂不要的话就请他赐给自己,现在听了这些话,不杀是不行了。 在小渡口发现疑船后,李晟基让符彦饶带着一百骑沿着到渡口的小路去陆路探查,自己带着剩下的人仍然沿着纤道追查,他深信韦安之一定还在河上,因为中途转到陆地虽然能起到迷惑视线的作用,但沿途人口众多,风险也是极大的。 所以他判定韦安之一定还在船上,多半是中途换了新的船只。 果不出他之所料,沿着纤道追了几十里后,他发现了一条大船——前后几十里唯一的一条大船。 这年头汴河虽然能在夜间通航,那也是在紧急情况下,比如运送军粮、武器等,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采取夜间航行。 “先生,夜深了,歇息吧”,听到韦安之那一套“魔”啊“仙”的,桑行真不想再谈下去了。 “也好”,韦安之知道自己所说的吓倒他了,心想早知如此就不说了,正想躺下来,突然看到桑行真那张脸,印堂青得可怕,难道…… 正在想着如何给他采取一些规避措施,让他躲过一劫,突然一阵微风扑面而来。 韦安之还想看有什么动静,瞬间自己的额头突然一痛,接着便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一边的桑行真到底是横刀都出身,知道出了问题,他先是往床下一滚,接着便吹灭了床边的油灯。 这样船尾便是漆黑一片,双方都屏住了呼吸。 刚才李晟基发出一只铁簪后,整个人又快速回到甲板下面,牢牢抓着那根缆绳。 就这样双方对峙了大半响功夫,都一动也不动。 伏在床边的桑行真已经意识到来的人是谁了,其实以他的功夫,他在船上,敌人在船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刚才韦安之那什么魔仙之词吓坏了他。 这世上的人对于鬼怪还是很敬畏的,一想到李晟基是“魔”,他就生出了完全无力对抗的感觉,心脏狂跳不止,脑门上也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咚”,突然从船头方向传来有人落水的的声音,敌人落水了? 桑行真犹豫半响,最后决定还是不放过这个机会,挎着横刀,拿起一把手弩摸到船边向外探望。 只见船头方向的河面上果然有一个黑衣人在河里挣扎着,船头一个士兵还在那里大呼小叫,桑行真心里大喜,起身就想过去查看。 他刚才在船舷边只露出眼睛,现在整个脑袋都露出来了。 “噗呲!”,桑行真喉咙一痛,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脖子上插着一把小刀,黑色的刀柄,带着血槽的刀身,银色的刀身在船上昏暗的灯光下还闪着寒光。 自己脖子上还“汩汩”地冒着血泡,刚才那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一见到这把刀,他就完全明白来人是谁了。 李晟基! 这把匕首是李晟基从前世带来的唯一一把武器(还有一把他藏起来了,威力更猛,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今生今世不再使用了),承天军的人都知道军使大人有一把神兵利器,可他很少使用过,但横刀都的士兵见过的不少。 桑行真左手的横刀、右手的手弩都掉到了甲板上,自己双手捂着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李晟基一跃而上,接着蹲在桑行真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桑行真听了这句话竟然身体一松,点点头便倒下了。 他死了,死的还很安详。 李晟基对他说了什么,除了李晟基自己,别人都不知道,这也成了一个永久的迷。 这时船上的士兵跑过来了,李晟基将嘴上的黑布撤掉,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奉旨捉拿朝廷钦犯!” …… 洛阳。 太医院的太医根据李晟基从桑行真身上搜出来的两瓶药,很快就弄明白了哪瓶是解药,两个时辰过后,李重美醒来了,不过他现在骨瘦如柴,身体虚弱,还不能说话。 在李晟基杀桑行真、韦安之二人时,他正在神志不清的昏睡中,否则如果他听到了韦安之那些话,又会掀起轩然大波。 李重美是偷偷带回来的,对外则宣称找人失败。 第二天,李晟基又被招进内宫。 流杯殿,后唐三任帝都在此举行家宴,李晟基甫来此地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张大桌子,桌上摆满了菜肴,一只金色的大壶,三只碗、三只酒杯,都是白银做的。 北面坐着李从珂,左边是李重美,右边赫然就是李晟基。 就在此前,在供奉李渊、李世民、李存勖、李嗣源四位“先祖”的庄敬殿正殿里(偏殿则供奉着李从珂自己的亲生父亲及祖父的灵位,他本姓王,原名王从珂),在掌管内宫的李专美的安排下,正式将李晟基纳入到皇家族谱里面。 代王,这是李晟基新的封爵,仍掌管佑国军及云、蔚、朔三州。 现在李晟基是李存勖之子,李克用之孙,而李从珂是李嗣源义子,李嗣源又是李克用的义子,这样的话李晟基就和李从珂平辈了,妥妥的李重美“王叔”。 “王叔,小侄谢过救命之恩”,李重美作势就要跪下,李晟基哪能让他跪谢自己,赶紧拉住了他,“殿下,这是晟应该做的,无须多礼” 一边的李从珂也在冷眼旁观,见到李晟基谦恭的模样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又看到自己瘦弱不堪的儿子,心中又腾起一团怒火,就在昨天洛阳迭兴大狱,张延朗、卢文纪都被抄家去职,贬为庶民,听说抄了卢文纪的家后,李从珂的内库都装满了,据说两个秘琼也赶不上。 皇城、圆壁城、东宫卫率也进行了大清洗,最后还是在李晟基力劝之下将清洗缩小到一个很小的范围,否则一番腥风血雨是少不了的。 以韩昭胤、宋审虔、房暠、李专美、刘延朗为主的新的官吏架构建起来了,韩昭胤一跃成为首席宰相,李专美、刘延朗也上升为同平章事(副宰相),宋审虔专司皇城、圆壁城的禁军,房暠专司外城禁军。 薛文遇也是水涨船高,一个兵部尚书兼知枢密事(副枢密使,全国军事第二把手)、侍中的职位,在新的馆阁之中隐隐排第二位。 根据李晟基的提议,云州、蔚州、朔州三州不设刺史,只设防御使,民政由设在云州的节度使幕府统一管理。 李晟基提议的欧阳浩的节度判官、季无忧的掌书记、刘继思的长史、元丰的司马、姚猛的云州防御使、秋悲风的蔚州防御使、岳军候的朔州防御使,李从珂看都没看,大笔一挥就批准了。 至于各都的指挥使以及横刀都的郑恩等人基本上都升了一级,此处就不必细说了。 饭后,三人就商量起河东的战事来,许久李晟基才出宫回到自己的住处。 第七十一章 震动 十天后,李晟基终于回到了阔别两月之久的平定州。 此次回来,他还带了一个人——石敬威。 通过太原的“内线”,他在洛阳时就知道了李继基的下落,请求李从珂后,便把石敬威带上了,就是为了换回李继基,至于石重裔、石重殷兄弟,自然还是捏在李从珂手里。 回到平定州后,见到三娘和一双儿女,李晟基纵是铁打的汉子心里也柔化了,一连三天,他就窝在自己宅子里没出院子一步,雁北三州的情况、平定州及承天军的情况他也没赶着听汇报。 儿子取名叫李延汉,女儿取名李延唐,其中寓意尽在不言中。 刚取名字时,儿子倒罢了,三娘一看一个女娃取一个李延唐顿时不乐意了,非得要李晟基改一个,李晟基说:“纵观史书,强盛无外乎汉、唐,现今国家凋敝,正是我等汉唐儿女奋发有为之时,延汉、延唐,此之谓也”,三娘听了,觉得有些道理,改名一事便暂缺搁下了。 第四天,李继基也换回来了,由于他并不是什么关键人物,一路上倒没有受什么折磨,河东方面一听说要用石敬瑭的亲弟弟来换他,忙不迭地亲自上门用李继基将他换回去了。 经此一举,平定州上下对李晟基的“仁义”更是感念至深。 当天下午,李晟基终于出现在二进的刺史府公事房。 “我怎么听到城里还有敲敲打打的声音,是给周瑜留下来的吗?”,李晟基首先说话了。 “大人”,只见季无忧上前一揖,“您第一次安排的时候,下官就动员平定州、承天军两地的匠户、矿户北上,可是彼等说没有见到刺史大人的面,他们就不肯北上,生怕我等欺瞒彼等,我等也无奈,只好等大人回来之后再说” “至于军卒,您在洛阳时十天之内连下两道命令,一个是加速北上,一个是暂停北上,我等莫衷一是,干脆就停下来了” “如今除了姚将军的骑军都在云州,秋悲风和恽怀楚的第一、第二都在蔚州,岳军候和高怀礼的第三、四都在朔州,谈谦的第八都在飞狐关,剩余地五、六、七、九都尚未成行” “至于白思勤那边,一听说有一片更大的草场在朔州西北,还有几万头牛羊,欢喜得不得了,早就跟着岳军候的营伍北上了,现在朔州外边墙以内,内边墙以北,朔州、马邑以西,云州边界以南,几乎小半个朔州都是我等上次在大防山俘获的牛羊了” “现在除了白思勤,还有大防山的百姓,加上平乐马监的人,一共有上千人在彼处放牧。” “在牧区中部,管岑山中有一平坦开阔之谷地,前唐曾设立保大栅军砦,后来废弃了,不过规制尚在,胡汉杂居在此” “我等一商议,几万牛羊没有官军护卫,势必引起周围觊觎,随即重建保大栅,改名宁朔县,由薛矩将军的八百骑在此驻守,此时尚未禀告大人,不知……” “很好!”,李晟基听了甚是高兴,他还担心家里的人事事都要禀告他之后再办事,最后耽误了事情,看来自己走之前提出的“群策群力”还是很有效嘛。 “现在牧区夹在偏关与宁朔之间,防备起来也容易,此事就这样定了,嗯,还得派一名县令掌管当地民事,你等可有人选?” 其实在朔州南边,内边墙外侧的五寨地区的牧场更大,但由于靠近岚州,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季无忧等人最后决定还是将牧场放到了内边墙内侧。 “下官推荐骑军都的鲜于贞,此人文武皆可,又熟知边事,宁朔周围农户、牧户加起来超过三千,算得上中县了,下官问过他,他也愿意去” “好,就定鲜于贞,你等补办一下手续,包括薛矩在内,对了,薛矩我给他讨来了朔州马军指挥使,现在正好对上了” “还有一事需要禀告大人,云州、朔州、蔚州三州的节度使均已去了洛阳,其僚属也大多跟着去了洛阳,等待朝廷的下一步安排” “不过尚有云州节度判官吴峦、朔州巡边指挥使安重荣尚在原地,大人,云州尚有步军三千,现暂时由吴峦掌管,骑军被原节度使带走了,朔州有步军两千,岳军候从中挑选了一千五百,准备新编一军,其余五百按照大人的规制发放了遣散费后放回了原籍,或务农,或务工,均有妥善安置” “蔚州横野军只有一千人,却多残破不堪战,我等建议取消,全部发回原籍;天成军、清塞军各有一千,据秋悲风说,守寨勉强可以,这两处如何处置,尚待大人的命令,蔚州的五百彰圣都骑兵去了义武军” “朔州马军指挥使安审信带着五百骑投奔了河东……” 季无忧说到这里看了李晟基一下,李晟基却一点表情也没有,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杀了他的族弟安元义、安元信,还指望他静静地等着自己去接收? “蔚州军队暂时保持不变,我军也不宽裕,等我去云州上任后再说” “大人,上次俘虏的三千定州军、幽州军基本训练已经完成了,至于编制……” “全部练习蹶张弩!练完之后再说编制的事”,经过河北几战,李晟基可是充分体会到简化过的弓弩的厉害,本来他还想将现有所有弓箭手全部转化成骑兵,步军的远程兵种全部变成弩手,不过现在战事迫在眉睫,就只好暂时终止了。 不过利用上次战役中俘获的战马,让弓箭手们先练习骑马倒可以。 …… 听完汇报,李晟基站起来向诸位团团一揖,“诸位,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等都能各司职守,兢兢业业,保证了平定州、承天军的安定,功不可没,请受李晟基一拜” 这些人哪敢受他一拜,赶紧一个个避开了。 接着李晟基又宣布了新的任命,自然是朝廷正式发布的文书,季无忧、刘继思、元丰等听了自是万分高兴不提。 可惜欧阳浩还在云州养伤,不然,节度府的判官、掌书记、长史、司马可算凑齐了。 和大难不死的李继基长谈过后留他在自己宅子吃了饭,最后决定让他带领三千弩手,取名“强弩都”,弩比弓箭好练,相信在短时间内即可成军。 李继基自然也成了强弩将军。 转眼便到了月末,轰轰烈烈的秋收开始了,今年平定州可是有五十万亩土地,按照五成的税赋,那也是二十五万斛,李晟基亲自带头,刘继思等人上下调度,十天功夫就将平定州三县的粮食全部收获入仓。 秋收之后,大家都看着李晟基,等着他一声令下便浩浩荡荡北上了。 可是李晟基却稳坐钓鱼台,没有半点要北上的意思,还把姚猛的一千五百骑兵调了回来,欧阳浩也跟着回来了。 周瑜还好说,新上任的承天军使符彦饶却不乐意了,不过在李晟基拿出李从珂的一道密旨后,符彦饶就再也没有催他了。 九月十八日,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平定州。 李从珂下旨,将石敬瑭调到郓州,任天平节度使。 九月二十日,石敬瑭拒不接受调令,向天下发出了讨伐李从珂的檄文,内中诸如“残暴无常,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得位不正”的词语充斥,反正一看这檄文,李从珂绝对是一位不亚于商纣夏桀的亡国之君,诸位“义士”赶紧响应河东的义举,救黎民于倒悬,重拾朗朗乾坤。 洛阳方面也快速做出了反应。 以代王、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为北面行营招讨使,从北部进兵太原。 以魏公、成德军节度使符彦卿为东面行营招讨使,从东面进兵太原。 以府州刺史折从远为西面行营招讨使,麟州刺史杨信副之,扼控黄河,从西面封锁河东军。 以张敬达为四面兵马都部署,统一指挥四面的兵马,并兼南面行营招讨使,高行周副之,从南面进兵。 以天雄节度使范延光率兵两万进驻成德军,作为东面行营、北面行营的后援。 以枢密使、皇城使宋审虔带领禁军一万人及两千彰圣都骑兵进驻泽州,为南面行营的后援。 河东震动,河北震动,天下震动! 历史的车轮虽然稍稍停滞了一下,但仍然依着巨大的惯性朝前滚动。 李晟基听到这个消息,暗暗叹了口气,离开洛阳之前,他与李从珂、李重美探讨过河东可能的战事,并建议他去云州上任并稳固形势后他们再动手,没想到李从珂还是按捺不住,提前发动了。 现在倒好,李晟基还有一部分兵马孤悬在北边,南边的兵马又不足,如果契丹大军此时南下,他可是进退两难了。 因为,留在北边的兵马根本不足以封锁契丹大军,白白浪费在北边,而南边空虚,也不足以进兵太原。 不过朝廷诏令已下,李晟基还是下达了几道命令。 一个月后,契丹大军南下了! 其实耶律德光倒是想与石敬瑭同时发动,不过草原军队的集结不像中原,常备军就是两部皮室军、属珊军,总数也只有七八万,当然不可能全部南下支援石敬瑭,至少要留一部分弹压草原各部。 而其它各部并没有常备军,平时都是牧民,战时自备战马、武器、粮食(羊,汇集后再由管理辎重的统一安排),耶律德光不可能提前召集几万大军呆在边境,白白耗费粮食,同时也是一个隐患。 所以,一个月之内,能召集几万大军还亏得耶律德光此时威望正盛,各部首领还心怀畏惧。 历史上石敬瑭发动后,耶律德光可是花了三个月时间才纠集大军南下。 …… 平定州。 据大同方面传来的消息,此次南下是由契丹大可汗耶律德光亲自率领,号称三十万,不过据探子报回来的消息,军马最多五六万,牛羊无数。 五六万,就算只有五万,还都是骑兵,想想都胆颤。 接到朝廷的诏书之后,驻守朔州的岳军候带着第三都,驻守灵丘的秋悲风第一都马上南下,在契丹大军到来之前回到了平定州。 这样一来整个北面就只有恽怀楚的第二都(驻扎横野军,防备妫州)、高怀礼的第四都(偏关)、谈谦的第八都(飞狐关,防备赵德均)了,其余六都、姚猛的一千五百骑军都、三千新练的强弩都一共一万三千五百人都堆在平定州。 李晟基这“北面行营招讨使”未免有些名不副实,叫东面行营招讨使还差不多。 第七十二章 洪流 与历史上一样,接到诏书后,张敬达带着加强了河中节度使张彦琪的军队,一共三万大军,即刻从晋州出发,兵锋直指太原。 而驻守邢州的安国节度使安审琦则沿着太行山的谷道西进,与北上的高行周汇合后,一共两万人,北出石会关,在清源县附近与张敬达大军汇合后继续北上。 宋审琦则带着禁军跟在两路大军的后面,在太原南面的祁县驻扎下来 两军汇合后,张敬达见宋审虔也跟在后面,就准备让出四面行营都部署一职,派人通知宋审虔,宋审虔对来人说说:“陛下任命张大帅为四面大军统帅,是看在他历任三帝,老成持重,英勇善战,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而不是什么职位大小,我,宋审虔,现在就是大帅军中普通一将,你回去告诉大帅,如果我犯了军纪,是打是杀,全凭大帅处置” 张敬达诨号“张生铁”,为人刚厉不阿,今年六十岁了,在各路大军的指挥官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听了这话也就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不过他也不敢直接指挥宋审琦,就让他在祁县驻扎,作为大军的后援。 五万大军在太原城南的晋安寨扎下大营,张彦琪带着一万步军固守大营,张敬达、高行周、安审琦带着一万骑兵、三万万步军继续北上,将太原城包围起来,张敬达也派出快马,催促李晟基、符彦卿、范延光跟进。 张敬达扎下大营后,也试探着进攻了几次,由于太原城城高墙厚,刘知远等人又防御得法,张敬达攻了三天,连城头都没有摸到,最后干脆派出步兵,在城南、城北挖了十几道壕沟,还砌了一道土墙,由于太原城北、城东是汾河,城西是大山,加上这些壕沟、土墙,将太原城紧紧地围了起来。 驻扎祁县的宋审虔见晋安寨大营空虚,干脆也北上进驻了晋安寨。 晋安寨,原来本是隋朝的一处大型军砦,大唐兴起后,国力强盛,这处位于太原腹地的军砦便渐渐失去了作用,变成了民寨,不过由于军砦的规制尚在,张敬达就利用此处做了自己的大营。 晋安寨北边、西边都是大山,东边、南边是开阔的平原。 十一月份初十,北方的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北边大营的张敬达在大帐里走来走去,异常烦躁不安。 围城已经一个月了,不但没有丝毫进展,还把契丹的大军引过来了,现在正在汾水北岸的虎北口一带驻扎,兵力多少尚未探查清楚,不过听代王派过来的人说至少有五六万骑。 一想到五六万骑兵,张敬达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自己以前也在雁北一带与契丹交过手,互有胜负,不过那都是中小规模的战斗,契丹军队最多也不过几千骑。 又想到这位新封的代王,张敬达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催促了几次,让他和自己合兵一处,可这位王爷却依然按兵不动,固守平定州。 东边的符彦卿自己催过一次后倒非常配合,带来了两千骑兵、三千步军。张敬达也知道这是他兵力的极限了,符彦卿虽然号称领两军节度使,估计全部兵马加起来还没有李晟基的多,又要防备北边的赵德均,故这次能带来五千军队,其中还有两千骑兵也算够意思了。 “大帅,契丹贼子过河了!”,只见一个亲兵掀开帐帘进来单膝跪下禀告。 “哦?!”,张敬达听了心头一震,随即跟着亲兵走了出去。 围城后,张敬达将大军分成了两部,自己带着高行周、安审琦一万骑兵、一万步军在北边,符彦卿带着剩余兵马在南边。 北边大营离汾水还有四五里地,张敬达站到大营里的望楼上向北边望去,只见约有三四千骑正在渡过汾水向大营这边冲过来——冬季汾水水浅,马匹可从容渡过。 “三四千骑就想攻打我两万人的大营?”,张敬达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列阵!” 张敬达让高行周带领五千骑兵,安审琦带领五千步兵出击,骑兵在前,步军在后,计划用优势兵力一举灭掉这股契丹骑兵。 等敌军来到跟前,张敬达一看,全是羸弱不堪的骑兵,还不是真正的契丹骑兵,多半是搜罗的各部族骑兵,张敬达冷哼一声吼便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一边的节度判官提醒他说:“大帅,契丹军队向来强悍,这些军卒却不着甲,又瘦弱不堪,恐怕其中有诈” 张敬达撇撇嘴回道:“彼等长途跋涉,自然瘦弱不堪,再说了我等有五千骑,更是河北第一勇将高行周统领,还有安审琦的五千步军,不管彼等有何诈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无用” 果然两支骑军甫一接战契丹骑兵就有些抵挡不住,高行周大喜,挥动军马反攻过去,安审琦一见,这么大的功劳自己可不能错过了,便催动步军也跟上了。 高行周、安审琦争先恐后地追逐着,很快便追到了正在仓皇越过汾河河曲的契丹骑兵,一阵击杀之后,河面上只怕有上千契丹奇兵落水而亡。 高、安二人杀得兴起,带着各自的军队追过了汾河,进入了虎北口,追了七八里路后又斩获不少,高行周还要向前追,后面的安审琦却追不动了,高行周一看,步军都东倒西歪的,自己的骑兵经过一场战斗后也有些累了,便准备见好就收,“撤!” 话音刚落,西侧的山坡上突然杀出了大股的骑兵,高行周一望,只怕有上万骑! 高行周再骁勇,也不敢跟蓄势待发的上万骑兵对垒,赶紧带着自己的骑兵大队往回跑,这下可苦了安审琦,他自己还好,有一百骑亲卫跟着,剩下的五千步军就倒霉了。 一方是蓄势已久,一方是疲累不堪,结果早就注定了。 等高行周带着骑兵以及安审琦的亲兵仓皇渡过河曲回到北部大营一看,自己五千骑少了两千,安审琦的亲兵也只剩下几个,再回头看时,数量几乎高达两万的胡骑已经呼啸而来! 心胆俱裂之下,高、安二人不是紧守大营,而是拖着张敬达,带着大营里的五千骑兵出营而逃,至于剩下来的五千步军,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高、安三人带着七千多骑兵继续向南逃,路过符彦卿的大营时,让他也赶紧带着兵马跟着逃走。 听说北大营还有五千步军,符彦卿却不像他们这样慌张,丢下大营的辎重,以五千长枪手殿后,弓箭手继之,带着三万步军、两千骑兵徐徐而退。 果然,北大营留守的五千步军并没有因为军官逃走了而乱成一团,而是在基层军官的组织下,自发的的进行了抵挡,还好有这些忠勇官兵的抵抗,符彦卿的大军有惊无险地退回到晋安寨。 而北大营五千步军的命运也早就注定了,三千多战死,一千多受伤后被俘,至于留在汾水以北的步军则是全军覆没。 两支大军第一战,唐军损失步军一万,骑兵两千! 等符彦卿率领大军退回晋安寨,张敬达等人一查点,寨里还有步军五万,骑军一万四千,足可再与敌军一战,可张敬达已经被敌军两万骑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气势吓坏了,无论宋审虔怎么劝解,就是紧守大寨,不敢迈出一步,还派出多路使者快马去洛阳请求援兵。 后唐现在全国的精锐,除了宣武军的两万人外,大半在此,就是还有一些也要防备南唐、西蜀、赵德均,哪还有军队可派? 不过还有两支军队,一支自然是李晟基,另一支了则是停在义武军的范延光了,不过听说赵德均在易州、莫州加强了兵力,三千银鞍契丹直更是在易州、定州边界的永乐县城驻扎,范延光就不敢轻易西行了。 击破北大营后,耶律德光、石敬瑭一鼓作气将晋安寨团团围了起来,与张敬达一样,他们也如法炮制,在晋安寨东面、南面壕沟十几道,砌了土墙,反而将晋安寨围得水泄不通。 张敬达无奈,又派出了几路使者,从西边山上绕过去,披星戴月地赶赴洛阳,一个劲的催促李从珂调派援兵。 至此,历史虽然短暂地打了个盹,但醒来之后便又恢复了原样,不过晋安寨的杨光远换成了宋审虔、张彦琪,倒是略有些差别。 与历史上焦头烂额的李从珂不同,现在的李从珂却没派出一兵一卒, 唯一的原因是李晟基在洛阳时和他与李重美二人的一次长谈,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忐忑不安,五万骑兵啊,他一想到这个,心里不禁一阵“咯噔”。 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把目光放到李晟基身上了。 不只是他,天下的目光除了聚焦于晋安寨,就是李晟基了。 而重兵驻守平定州的李晟基却没有天下目光聚于一身的自觉,半个月过后,仍没有好的消息从他那里传出。 李从珂最后急了,派出了薛文遇亲赴平定州,还派了捧圣都指挥使康思立跟着,他倒要看看,这李晟基到底在做什么,如果这厮是坐看晋安寨受困而不顾,准备浑水摸鱼,管他是谁的后人,就地用康思立换他! 第七十三章 乱棋 岚州,夜晚。 靠近娄烦监的驿道上,一只队伍正在急行军。 远看之下,这支队伍穿的破破烂烂的,也没有打旗号,近看的话,队伍里的每一个士兵都背着一个大包。 承天军的士兵! 大背包是承天军士兵的标配,这支队伍正是驻扎在蔚州横野军的恽怀楚第二都,自契丹大军进入太原后,打听到妫州的高模翰、述律金也南下了后,李晟基一声令下,恽怀楚的队伍便带了十日的干粮,从横野军出发,出平型岭,经代州,在代州崞县西北翻过云中山,再沿着朔州到岚州、经楼烦关的驿道一路向南。 进入岚州之后,大军只在晚上行军,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了,士兵自带的干粮,加上工兵都带的粮食,几乎已经吃完了,不过前面就是娄烦监,监里有新收的秋粮,还有不少牲畜。 恽怀楚的目标就是娄烦监! 从横野军到娄烦监大约有七百五十里路,恽怀楚的第二都每天的行军里程控制在五十里,听说秋悲风的第一都、刘承威的第五都、李承训的第九都每天可达八十里,想着这一路上的艰辛,恽怀楚不禁对李晟基一直强调的体能和时不时的“拉练”训练深感佩服,没有这些训练,不要说五十里,三十里也难。 前面就是娄烦监了,由于恽怀楚进入岚州后一直是夜间行军,碰到城池也绕着走,加上契丹大军南下,岚州刺史夹在朝廷与石敬瑭中间,决定保持“中立”,同时下了严令,轻易不得打开城门,恽怀楚一行的行踪岚州的人虽然有所察觉,但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娄烦监没有城墙,就是用栅栏草草圈了一圈,将娄烦监总管石重骏和五十监押圈在里面。 上次李承基杀人、夺马之后,石重骏虽然知晓出了事,但不敢声张,生怕石重贵怪罪,悄悄地补充了人马后,将事情盖了起来。 元丰上次从草原逃回来后将娄烦监的情况也给平定州做了书面的汇报,所以恽怀楚也大概知晓,全都分成两拨,一部包围娄烦监,一部包围马场。 以几百人对付几十人,结局是注定的。 仅仅一个时辰不到,第二都就全歼分驻两处的娄烦监衙役,石重骏也死于此役。 这时恽怀楚显示出了老承天军人的狠辣,将大部分已经投降了的两处的娄烦监衙役杀了个精光,只剩下兽医馆的郎中和一些马户——这些人是李晟基强调要留下来的。 娄烦监的马匹都调到太原去了,不过恽怀楚他们缴获了近五千斛粮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在娄烦监吃饱喝足之后,恽怀楚让两百工兵镇守娄烦监,自己带着一千三百人继续向南行进。 目标——太原雁门关。 娄烦监到雁门关大约有五十里路,不过因为是驿道,道路还比较好走,恽怀楚他们出发时大约是亥时四刻(晚上十点钟),一路急行军,终于在寅时中刻(早上四点多一点)抵近雁门关。 太原的雁门关城建在太原城西北约六十里的吕梁山上,关城建在一个山坳里,不过在附近一处山顶建有一个望楼,望楼有小路直通关城。 恽怀楚计划亲自带领三百刀盾兵和一百弓箭手上山攻打望楼,只要拿下望楼,雁门关城就唾手可得。 现在已经接近十二月份了,不过今年比较奇怪,第一场雪一直没有下来。 虽然天气寒冷,但第二都的将士走了五十里的山路后却浑身发热,草草休息之后,恽怀楚带着四百人出发了。 恽怀楚,今年三十岁,身材中等但矫健有力,祖籍山南东道的襄州(襄阳),父亲曾是朱温手下的一名老军,李存勖灭亡后梁后,将一部分后梁的军队迁到了河东、河北,恽怀楚的父亲也在此列,他迁到了承天军。 他父亲死后,恽怀楚接替了父亲的职位,通过自己的武勇受到了原承天军使高辉的赏识,后来又拨到承天军都虞侯杜承韬的手下,杜承韬兼着左都虞侯的职位,实际上日常训练带队都是由恽怀楚来完成的。 李晟基吞并承天军后,也提拔了一些老承天军的将士,主要有三位:岳军候、谈谦、恽怀楚,刚开始恽怀楚对高家的失势暗地里有些不满,不过在看到新承天军使李晟基的行事方式和练兵方式之后,便打消了这些念头,一门心思根据新操典的规定练起兵来。 谈谦在大防山立功之后,恽怀楚也暗暗憋了一口气,岳军候他自认没法比,人家的武艺、统兵能力都远在他之上,不过连谈谦也爬到他头上,他就有些不乐意了,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千里奇袭雁门关——这是李晟基给他下的死命令。 望楼只有十名士兵,晚上只安排了一名士兵值夜,包括雁门关城在内,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敌人会来打他们的主意,现在朝廷大军与契丹大军正在晋安寨对峙呢,谁会来关心小小一个雁门关? 望楼高达三丈,全部用大木制成,顶上有三个大锅,大锅里装满了柴禾,柴禾边放着一个油瓶,一旦有警,值守士兵即可将油泼到柴禾上,点燃柴禾,大火发出的信号很快就会传到雁门关内侧靠近太原的山上,从这里到太原一共有三处望楼,烽火示警后,太原城可在短时间内知晓。 天气寒冷,在望楼顶部值守更加寒冷,高处的寒风刺骨,要整晚站在上面,一宿下来非冻僵不可,所以值守的士兵大多数情况下都窝在望楼第二层,一夜上去三次还是好的,大多数情况下都在二层木制寨楼里,通过木头之间的缝隙大概望一下外面。 凌晨四五点是人最困的时候,这不,今天在顶楼值夜的河东士兵正猫在二楼,裹着自己的被子呼呼大睡。 第二都的虞候是一名原横刀都士兵,只见他掏出一个虎爪飞索,用力向上一甩,虎爪“砰”地一声抓到了望楼顶部的木头。 这时那名值夜士兵醒了,正想探出头向外瞧,突然听到一阵“哦呵,饿哦,饿…”猫头鹰叫的声音,他骂了一句便继续蒙头大睡。 那名虞候将耳朵对着木寨听了大概有一刻钟,随即抓起虎爪飞索轻轻地向上爬,爬到望楼顶部时,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来,差点将他从顶部吹下来,下面看着的人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亏这虞候反应快,一把抓住了架着大锅的木台。 这时天色已经处于黑暗与欲晓之间,虞候站在顶上望了一下,太原是不可能看得到的,不过十多里的远处的山上也有一处类似的望楼,在黎明前影影绰绰的。 摄手摄脚摸到二楼,里面只有一个人正蒙着被子睡觉,虞候悄悄走到他跟前抽出了横刀,这时那人突然掀开被子,双方都吓了一跳。 虞候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那值夜的士兵却是因为突然尿急,准备去外面嘘嘘,突然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吓得就要大叫。 不过横刀都出身的虞候反应更快,一刀就刺进了他的喉咙。 就在那士兵倒下的那一刹那,虞候就觉得自己失策了。 血液从那士兵的喉咙里喷出来,沿着用不太紧密的整根的木头拼成的楼板往下滴! 他沿着楼梯就望下冲,横刀猛地砍在一个从一楼冲出来的士兵的长枪上! 长枪一分为二,横刀顺势在他的脖子上一划,还没等他倒下,虞候就一脚踢飞了他。 他紧紧守在二楼的门口,接受一个接一个扑上来的守卫望楼的士兵的挑战。 战到第六个人时,随着一声清啸,他突然感到胸口一痛,不过他此时没有时间往下看了,双手举着横刀继续砍向下一个敌人,他此时有些发晕,动作比刚才慢了许多,“扑”,一根长枪不失时机地又扎进了他的胸口,如此近的的距离,他身上的细鳞甲也没有用。 虞候倒下了,这时里面的士兵纷纷跑了出来,也没看倒下的虞候,从他身上踩过、跨过,向雁门关城跑去——他们已经听到二楼的“咚咚咚”的声音了,大批敌军杀过来了。 虞候倒在地上,望着远去的敌军,手高举着,心有不甘。 随着一阵弓弦拉动的声音,向外跑的敌人一个个扑倒在地上,恽怀楚带人赶到了! 千钧一发! 如果让一个敌人跑到雁门关城,他们今夜的行动就算失败了,他们就必须面临用血肉之躯硬功关城的风险。 看着最后一个敌人被射倒在地时,虞候终于闭上了眼睛。 望楼离关城还有三四里路远,以当时的了望水平,关城上守卫的士兵不可能发现这边发生了什么。 恽怀楚抱着虞候,心里伤痛欲绝。 在李晟基营伍的编制里,一都之虞候,类似后世政委的角色,管理考功、士气、军纪,在关键时刻有否决都头的权利,全部是由横刀都的将士担任。 恽怀楚心知自己这一都在上次的大演武中没有排到最后一名,眼前的虞候居功甚伟,他忍不住想发声长啸,可惜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 一千三百名士兵在夜色的掩护下攻破了由五百名河东军把守的雁门关城,当然了,全歼是不可能,但在上次大演武中名列倒数第二的第二都终于完成了奇袭雁门关的任务。 李晟基终于出手了,不过在世人眼里来看,这实在是一步乱棋。 第七十四章 反应 为何? 即使你有信心将太原守军、契丹大军封锁在太原盆地,最好的选择也是占领太原城北,扼控太原北上的驿道,夹在吕梁山支脉与东部大汗山之间,忻州-太原之间第一重镇的阳曲县才是正经。 孤悬太原西北山上的一个小关对双方战事有何干系?契丹大军就是战败了逃走,要不是从太原北上,抑或穿越太行山通过河北,或者干脆南下,将河中、河阳一带打烂,威慑洛阳,然后徐徐从泽州、相州返回河北,回到草原。 以他五万骑兵的绝对实力,可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多了。 石敬瑭也是这么想的。 围困晋安寨快两个月了,他和耶律德光一致认为后唐的精锐力量基本都集中在这里,张敬达和宋审虔带来的军队几乎将守卫洛阳的禁军抽调一空,只要将晋安寨里的军队消灭了,则全国可不战而下。 不过他们也不想硬攻,晋安寨的实力还很强大,就是攻下来了,自己的伤亡也不会少,那样一来,自己“不战而下”的如意算盘就泡汤了。 “他这是何意?” 晋安寨南边,有一座至少有一亩地大小的巨大帐篷,帐篷整体是白色的,不过帐篷顶部却是金色的,中间的大柱子露在帐篷外面的部分雕刻成一个硕大的狼头,狼头周围则是八条用白色的羊毛编织成的硕大的球节,球节随着北风的呼啸正四处乱窜着。 大帐篷周围则紧紧围着五百个小帐篷,每个帐篷住十人。 五百个帐篷外边又是更多的帐篷,一眼望去,似乎无边无际,几乎将太原城南的地界全占了。 大帐的主人自然是契丹国皇帝(族人依然习惯称他为大汗)耶律德光了,周围的小帐篷住着他皮室军的精锐——全部由契丹本族勇士组成的五千狼牙都,狼牙都的现任统领是耶律德光的大舅子——阿巴翰(后改称萧翰,以下就提前称他为萧翰),五千狼牙都人、马全部着甲。 小帐篷的外围则是一万五千皮室军,主要将领有太相温、述律金、高模翰。这一万五千皮室军全部是由契丹统领的漠北、辽东包括契丹族在内的渤海、女直、奚、室韦、回鹘等部族遴选的勇士组成,士兵全部着甲,马匹不着甲。 再外围,则有各部部族军分守四面,部族兵都是亦兵亦牧,马匹、粮食、武器自带,多的有五千骑,少的也有三千骑,大多是人口相对众多的室韦、奚、女直、敌烈、阻卜、鞑靼、粘八葛等部族的青壮。 部族骑兵加起来有三万,以五千人为一都,共有六都,以人数最多的部族可汗或可汗的代表为统军,部族军除可汗的亲军外,基本不着甲。 在虎北口内还有一万“老弱”,看守各部族带来的牛羊以及皮室军的牛羊。 部族军出征时每个士兵需自带羊三只作为军粮,三万部族兵就是九万只,加上皮室军携带的牛羊,总数接近二十万只。 这么多牛羊,当然不可能由士兵自己养着,契丹规定,不出兵的部族则要出“牧兵”,专司放牧牛羊,既然不打仗,各部族当然不会将族里的青壮派去做牧兵,所以派出来的主要是族里的老弱,当然了紧急情况下这些“老弱”也是可以上马打仗的。 这次当牧兵的大多是紧邻后唐边境线的一些小部族,比如原吐谷浑部、原回鹘部以及原铁勒九姓流落到边境一带的小部族,小部族大大小小加起来上百个,每个部族出一百老弱也就上万了。 小部族也有人管理,耶律德光的母亲述律平的弟弟述律银带着三千属珊军在那里,属珊军,述律平的亲卫,也是人马皆着甲,战力不凡。 按照契丹人的习俗,大帐开口在东方,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东盘膝而坐,只见他的长相与石敬瑭颇有些相似,威严中不失宽厚,短须,大宽脸,眉眼细长,带着一顶狐皮帽子,着一件狐皮袍子,腰间挂着一柄短刀。 左侧坐着三个人,萧翰、述律金、太相温。 右侧也是三个人,石敬瑭、刘知远、高模翰。 契丹以东、以北为尊,面向东部,这北部便在左,所以,三个契丹本族的人坐在左边。 刚才开口询问的人正是耶律德光,他今年才三十五岁,不过千万莫要被他的相貌糊弄了,这位二十岁便是契丹全国兵马大元帅,跟着其父耶律阿保机东征西讨,骁勇善战,立下了赫赫大功,如果说阿保机是契丹国的开创者,耶律德光就是集大成者,契丹有现有的疆域耶律德光居功甚伟。 大帐中央有一个大火盆,火盆里的木炭烧的正旺。 “大汗”,石敬瑭本来跪坐在用羊毛编制的厚毯上,听到“父皇”发问,赶紧直起身体,“儿臣不知,莫非是想封锁太原西北的通道” 石敬瑭已经和耶律德光达成了协议,后者资助他夺取天下,他向耶律德光称臣,以父皇侍奉耶律德光,代价是每年三十万匹布,加上燕云十六州,不,应该叫燕云十五州,妫州已经被赵德均送给耶律德光了。 今年石敬瑭四十五岁。 听到“儿臣”两字,一边的刘知远左边眉毛跳了一下。 “哈哈哈”,耶律德光哈哈大笑,“真是岂有此理,他小小一个万把人马的节度使,竟想将我等十万大军一网打尽?退一万步说,朕就是败了,也是从阳曲大道北上,何苦巴巴地穿过山地,自讨苦吃?” 不过一想到这人以三千骑兵打败了高模翰的的七千骑兵,高模翰可是他心中契丹时下的第一将,于是神色转眼就凝重起来,“汝等都说说吧,这厮究竟意欲何为?” 目光直接射向高模翰,高模翰见状也坐直了身体,“大汗,属下估摸着,雁门关的形制与大防山有些相似,关下不远处就是虎北口的谷地,莫非……” 耶律德光确实胸怀广阔,高模翰在大防山丢了近七千人,他不仅没有怪他(估计是因为丢得多是渤海军和室韦、奚两部部族军),还让他继续担任西南面招讨司的大祥稳,还拨了五千皮室军给他,最关键的是还让他重组渤海都,不过想重组渤海都谈何容易,以前他的三千渤海都是经过近十年的财力、物力汇聚和不断征战而成。 现在想重组,没有五年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就是在短时间里勉强组成了,也不是以前的渤海都了,战力肯定大打折扣。 …… 平定州刺史府。 同样的问题也从薛文遇嘴里说出来了。 “大人,时下契丹、河东两军合流,加在一起不下十万,而张大帅在晋安寨的军队只有五六万,唯一的机动军队就是我的佑国军了,而佑国军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人,还有三千人尚驻扎在外边(指谈谦第八都、恽怀楚第二都)” “现在太原城有景延广的两万步军,晋安寨外有契丹精骑五万,还有刘知远的马步军一万五千人” “耶律德光、石敬瑭正值盛年,虽然现在分属敌国,但这二位“一代人杰”四个字还是当得起的,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很得法,大营、太原城互成掎角之势,无论你攻打哪一处,另一处必定出来夹击,以我佑国军不到一万五千的机动兵力,还要防守平定州和承天军,主动进攻无异于痴人说梦” “以大人之见,面对如此局面,如何破局?”,李晟基最后反问道。 “这……”,薛文遇虽然兼了知枢密使,但在军事上了解的有限,“再派援军,一里一外,击破敌军?” “还有何援军可派?我说的可是精锐,还是距离不远的”,李晟基说。 “这…,唉,河北道的军队要提防赵贼,关中的军队要防备吐蕃、西蜀、党项,山南东道的军队要防备伪唐、江陵” “就剩下这河南道了,一部分军队要防备伪唐,一部分要守卫京城,剩下的几乎全部派到河东来了,宣武倒还有两万精兵,可惜……” “可是张太师他们现在岌岌可危啊”,薛文遇一声长叹,为坚定张敬达坚守晋安寨,李从珂又给他上了“太师”的尊号。 “何危之有?”,李晟基却不同意他的看法,“大人,晋安寨现在有步军超过五万,骑军上万,先不说进攻,自保足足有余,再说了,晋安寨的粮草还可再支应两个月,两个月以内,只要他们内部无甚变化,敌军就无可奈何” “那何以破敌?” “等!” “等?哎呀…” “大人,如果按照目前这种情形两军对峙到两个月后,晋安寨粮草断绝内部肯定会发生变化,而敌军将晋安寨围得水泄不通,此前朝廷的援兵、粮草也运不进去” “太原的粮草据说可支应五万大军两年之用,现在来了契丹人,支应一年也没什么问题,此消彼长,两军都不动的话对我方极为不利,但前不久高行周、安审琦、符彦卿等人带着骑兵轮番出击,折损了几千骑不说,还大大挫伤了士气” “哦?你如何得知?”,薛文遇听了赶紧问道。 “大人”,李晟基微微一笑,“您此次来平定州,可见过我的横刀都?” “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怎么只有十数人在你身边?” “大人,我的全部横刀都将士,包括在平定州、承天军各步军都的侦骑都撒下去了,晋安寨的最新战事我最迟三天即可收到” “原来如此” “高行周将军他们主动出击失败之后,现在紧守寨门不出,这其实是失算了,现在这种局面正是耶律德光、石敬瑭他们所乐见的啊” 听到这里,薛文遇也是双眉紧锁,长叹不已。 “大人无须烦忧,彼等不动,不是还有我嘛,以区区一都人马占领雁门关,看似好没道理,不过却自有我的道理,其一是练兵,在高模翰南下后,恽怀楚的第二都留在蔚州作用不大,还不如拉到河东战场” “其二是把水搅混,你不到我先动,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有大防山、新市镇两战‘故技’在前,由不得他们不思虑,思虑之下必定有所行动,有所行动必定会露出破绽” “其三,就算他们不理会,按兵不动,我还有第二步乱棋,由不得他们不动!” 第七十五章 意外 耶律德光大帐里,众人议来议去,实在想不出李晟基出兵雁门关的目的何在,干脆也不想了,让驻扎虎北口的述律银从一万老弱中挑出三千可战之士,与述律银三千属珊军一起组成了六千大军的守卫部队,为防备李晟基故技重施,又特别强调了将所有黄牛迁到谷底,接近谷口的位置,又做了大量的防火、防夜袭的准备事项。 最后,耶律德光问石敬瑭朝廷最近会不会有援兵过来,石敬瑭回答说,除了李晟基的一万多人,也就是宣武军的那两万人,不过其节度使是赵德均最信赖的义子赵延寿,耶律德光一听哈哈大笑。 不过三天之后,他却笑不出来了。 紧邻太原城西边的大山上,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点燃过的烽火突然亮起来了,由于是夜晚,三个大锅燃起的熊熊大火城里、城南大营、晋安寨都可以看到。 “雁门关不是落到那李晟基的手里了,怎么还会有烽火点燃?”,石敬瑭派骑兵沿途查看,只见包括雁门关外上的烽火台在内一共四个烽燧全部点燃了,所有的烽火台上的三个大锅全部点燃了! 按照惯例,敌军在三千以下则点燃一座烽燧,三千到五千点燃两座,超过五千这三个大锅全部点燃。 自契丹大军抵达后,石敬瑭不好意思自己在城里待着,便让桑维翰和景延广在城里主持大局,自己和刘知远带着一万五千马步军跟着耶律德光在城南扎营,刘知远的五千骑兵就扎在萧翰狼牙都的旁边。 耶律德光、石敬瑭联袂登上了立在大营中央、高达四丈的望楼,看着远处山上的烽火,都有些莫名其妙。 石敬瑭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晋安寨,心里一动,“父皇,莫非是在给对面张生铁的人马传递什么消息?” “哦?”,耶律德光沉吟不语,半响才说:“你的意思是说李从珂在北面又有援军赶到?” “不可能”,石敬瑭摇摇头,“儿臣以前做过太原以北蕃汉马步军都指挥使,对太原北边岚州、代州、朔州、蔚州、云州的军力熟识得很,目前北边的兵马自保都很难,哪儿来的援军?” “再说了,北边的几部骑兵,代州安元义、安元信兄弟的六百骑灭于李晟基之手,朔州安审信、安重荣的一千骑投靠了儿臣,云蔚两州的骑兵都是洛阳彰圣都的人马,早就调到河北去了,步军倒有一些,加起来也超过一万,不过多残破不堪,不足为虑” 他口里的安重荣本来在朔州等李晟基,不过李晟基却迟迟没有北上,安重荣一气之下最后还是像历史上那样投靠了石敬瑭,目前安重荣驻扎在阳曲县城,安审信驻扎在寿阳县城,阳曲县城除了五百骑军,还有三千步军,小小一个县城,有三千五百马步军驻守,离太原也只有六七十里地,只要没有大的差池,用固若金汤来说也不为过。 “难道是河西?”,耶律德光又问道。 “河西?”,石敬瑭想了一下便说:“府州的折从远倒有马步军五千之众,也剽悍善战,南边麟州的杨信相差仿佛,不过此二人一来要防御北边草……,不不不,父皇您的大军,二来也防备着那党项酋李彝殷” 李彝殷,后唐定难节度使,下辖银州、绥州、宥州、夏州四州,目前有马步军两万人,其中精锐骑兵有一半,自拓跋思恭以来,历经几代,已经打造了上万铠甲皆备的精骑,其中还有三千重装甲骑铁鹞子,连纵横大漠的耶律德光也不敢小觑。 话说这铁鹞子军,契丹国也有,不过自从定难李家的铁鹞子蜚声塞北后,契丹的铁鹞子就渐渐被人遗忘了,实际上现在萧翰率领的五千狼牙都,从严格意义上讲,也是铁鹞子,契丹的铁鹞子。 如果是他领军来此,耶律德光就需要打起精神来应对了。 不过现在雁门关被李晟基占着,想摸清虚实可不容易。 第二天,刘知远让郭威带领五千步军离开大营,目的地——雁门关。 对面晋安寨的张敬达等人也看到了烽火,由于他们尚不知晓雁门关已被李晟基占领,他们也在纳闷:“敌人燃起三堆烽火,难道己方的援军从北边来了”,最后他们一致认定是皇上从关中调来了兵马,沿着黄河北上,从岚州入境,至于是越过雁门关,还是经过忻州,他们就无法知晓了。 第二天,对方大营兵马的调动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看到只有五千步军出发了,那就应该是从雁门关来的,估计是去加强雁门关的防守,如果是从忻州过来,路途遥远,肯定会出动马军,一时整个寨子欢声雷动,士气大震。 高行周带着三千骑兵又出动了,耶律德光出动五千部族骑兵应对,结果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正当耶律德光大手一挥让另外五千部族骑兵压上,准备吃掉高行周这股骑兵时,高行周却带着两千多骑撤回了晋安寨。 晋安寨西边有十几道壕沟,还有一道矮墙,被两万部族骑兵封得死死的,南面也大概如此,不过在靠近汾水的最南端却留出了一道宽约五十丈的通道,双方的骑兵交战就在这处长约三百丈、宽约五十丈的通道里,人数多了也施展不开,耶律德光留着这道通道本来是想一旦大寨里面发生内乱,己方也便于尽快接应。 现在想添兵作战,只能在那五千部族骑兵后面“添油”,而无法完成包抄等战术动作,只能眼睁睁望着高行周一行远去。 就这样,双方在这条狭长的通道交战了三天,互有胜败,各损伤了一两千骑。 而这,正是李晟基希望达到的。 郭威那一路,两天后抵达了雁门关附近,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扎下营盘后,郭威却按兵不动,并没有马上攻打关城的迹象。 雁门关城,对着太原这一面的城墙高约三丈,宽约三十丈,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用五百兵就可防得严严实实,而面向岚州那边更高,高约四丈,也是三十丈左右宽。 扎下大营的当晚,郭威只留下两千人驻守,自己带着三千人却悄悄地下了山,沿着汾水的河滩逆水而上。 由于冬季汾水很浅,把大片的河滩都露出来了,几乎跟驿道差不多,郭威一行倒是很方便的沿着河滩抹黑行军。 这次郭威带出来的并非是河东的牙内军,而是驻守城池的普通军队,太原府军,不过在刘知远、景延广两位名将的训练之下,战力与一般州军相比还是强上许多。 这不,大晚上的,竟然连续行军了三十里才停下歇息,两天后便接近娄烦监了。 殊不知,郭威他们刚踏入汾水河谷便被李晟基留在山里的横刀都士兵发现了,郑恩将四百横刀都聚在一起,悄悄地跟在郭威后面,而让一百多步军探马继续四处侦查。 快到娄烦监时,汾水又变深了,河滩也变窄了,无他,因为靠近娄烦监有一处低洼地段,附近有还几条小溪在此注入汾水。 郭威一行战战兢兢越过狭窄的河滩,来到前面的开阔处时,已经累得七上八下了,他决定原地休息半个时辰,休息完毕之后再去娄烦监,根据他与石敬瑭、刘知远等人的商议,从正面硬攻雁门关实属智者不为,因为河东方面通过他们在平定州的细作已经拿到了李晟基的独门武器——改善过后的蹶张弩。 甫一拿到这把弩,石敬瑭等人便大吃一惊,难怪李晟基在河北一战杨光远,再战赵行直,最后在大防山大破高模翰,估计都与这把“劲弩”有关,不过石敬瑭拿到这把弩时河东大战已经开始了,想大规模仿制不太可能,但小批量制作装备自己的亲卫还是可以的。 镇守雁门关的是那一都,都头是谁,有什么兵种配置,河东方面都一清二楚,一听说关上有三百张劲弩,三百长弓,还有几百长枪兵和刀盾兵,石敬瑭他们便打消了硬攻雁门关的主意。 最后决定采取与恽怀楚一样的策略,先拿下娄烦监,斩断雁门关的后勤补给,然后沿着驿道“偷袭”后关。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郭威等人还坐在地上东倒西歪地休息——他们敢如此,也是通过细作得知了镇守娄烦监的只有区区承天军称之为“工兵”的辅兵,就是被他们发现了尽起两百人前来攻打他们也不怕。 (作者按:至于这位“细作”是谁,怎么将承天军的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本文后面的章节当然会提到,敬请期待。) 河东军刚休息了不到两刻时间,远处传来了一阵“闷雷”声,郭威这时刚喝完一大竹筒水,靠在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听到这雷声便睁开了双眼,向天边一望,晴空万里,不像有下雨或下雪的迹象。 当他把视线从天空收回到地下,眺望远处的娄烦监镇,一大团烟尘使他不禁打了个激灵,“列阵!” 还没等三千河东军完全列队完毕,约莫八百骑兵就高速切进来了。 郭威也是军中宿将,见势不妙,赶紧带着殿后的两千人往后撤,后面的河滩约有一里多路,全部是只有一丈多宽的斜坡,斜坡上面连着大山,下面就是深深的河水,人勉强能走,但马匹就不行了。 只要走过这一里多路的斜坡,就是平缓的河滩,届时河东军是继续向前攻击,还是灰溜溜地撤回去尚有的选。 等亲兵护卫着郭威揪着斜坡上的荒草、灌木慌慌张张地越过那一里多路的斜坡时,由于慌乱而掉到河里的有一百多人。 而郭威他们快要抵达那平缓的河滩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彻底凉了! 第七十六章 谍影 只见前面的河滩上大约有三四百人,有近百人双手握着横刀拦在斜坡的尽头,剩余的各个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当先一个正是郭威认识的郑恩! 斜坡上的所有河东军都是一手抓着荒草或灌木,唯恐掉到河里,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郭将军,别来无恙乎?”,郑恩得意洋洋地拽了一句。 战斗完全没有悬念,郭威无可奈何地投降了,他这是第二次投降了。 除了少数人抓着荒草或灌木爬到了上面的山上逃走了,大部分人都投降了,此役,郑恩俘获两千人。 至于前面的骑兵,当然是接到李晟基的命令后秘密南下的薛矩了。 当送来的进一步改进后的五十把蹶张弩样品莫名其妙地少了一把,季无忧自请处罚后,李晟基就意识到平定州出了内奸,这次让薛矩南下他没有通过季无忧,而是秘密派王存章去完成。 至于内奸是谁?他决定放长线钓大鱼。 五十把蹶张弩是一个月前从承天军是运过来的,押运的是李承训第九都的士兵——一百名长枪兵。 运到平定州后,直接送到了刺史府二进,由于抵达平定州的时候天色已晚,就没有马上清点,二进是平定州大小官吏办公的地方,主要是季无忧、刘继思办公的的地方。 季无忧下面有军曹、仓曹、工曹、矿监,平定州一带几乎所有军政事务都由他在管理,下面有曹官、录事二十人。 刘继思主要管理农事,包括农田水利、开垦新田、粮税,加上帮着李晟基处理刺史府的对外事宜,其实担子也不轻。 蹶张弩送来后,由于是军事物品,这就需要军曹、仓曹、工曹三人同时检验,军曹主要负责数量,工曹负责质量,比如尺寸、重量是否合规,机括是否灵便,二人检查完毕之后,就可以交给仓曹入库了。 严格统一重量、尺寸正是李晟基对蹶张弩下一步的改进计划,现在的蹶张弩虽然是将零部件分开打散制作的,但仍然存在重量、大小不一的毛病,现在想利用这些弩装“望山”进行瞄准练习困难很大,也就是进行大概的瞄准练习。 对敌时想用弩进行远程狙击基本没有可能,除非个别士兵能熟练掌握自己那把那把弩的具体性能,摸透之后调整射击姿势才有可能。 但这不是李晟基所想的,全部一模一样的弩,准度和狙击,就是他下一步的计划。 根据与军中以及工匠们的商议,李晟基将蹶张弩所有零部件的尺寸、重量以及制作工序进行了细化,而这五十把弩正是细化后制作的第一批弩,原本是运到平定州等李晟基等人的检验通过之后再大批量制作的。 结果晚饭后,军曹盘查数量时发现少了一张弩,再查看单据,从承天军出库的确实是五十把,上面还有承天军具体看守仓库的人以及仓曹高逢瑞的画押和印鉴。 承天军的军曹、工曹、仓曹全部是由横刀都受伤退伍后的士兵担任,军曹负责训练计划、士兵档案、功绩、辎重的管理,工曹负责尺寸、重量标准及境内所有工坊的管理,仓曹负责出入库及物资日常的维修、养护管理。 各曹下面还有录事多人,也有一部分是退伍士兵,但大多数是新加入的文人。 李晟基甫一得知此事,还以为只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失误,就让季无忧自己查清楚。 不过季无忧后来的汇报却让他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根据季无忧的讲述,承天军发货那端没有问题,高逢瑞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人,他亲眼看到那五十把弩装上了大车才画押盖章。 沿途的运输也没有问题,大车装了十个木箱,每个木箱装了五把弩,从承天军到平定州都是佑国军的辖区,也没出什么问题。 运到刺史府后,直接停在前院,前院一直有五十名横刀都士兵看守,就是吃饭、睡觉也有人值守,他们都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在吃晚饭的时候,有一名士兵在院里值守,这也很正常,刺史府大门外有五名士兵,足以应付各类突发事件了,院里就不需要更多的人值守了。 这名士兵叫崔行,是崔横的弟弟。据他讲述,晚饭时有两人接近过那辆大车,一是住在后院的姚琢、姚萱兄妹,后院的晚饭比前院要晚一些,这两位都才七八岁,当时二人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由于大车正好停在第一进与第二进之间的院墙的角落,大车与院墙之间有一小段距离,姚萱便藏在那里,不过最后姚琢还是找到了他。 另外就是后院的丫环小桃到前院来找两位少爷、小姐回去吃饭,找到后就走了。 李晟基听到后便陷入了沉思。 自横刀都士兵入住后,前院的建筑除了一侧的马厩以外就全部扒了,整个全院就是一个小型的练武场,晚上前院除了值夜的人,其余的都在二进的厢房睡觉,因为二进的厢房平日里都闲着,李晟基、刘继思等人就是有客人来了,也是住在三进。 崔行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有了桑行真的前例,他也不敢十分确信。 两个孩童自然没有问题,至于小桃,从小就和三娘一起长大,亲如姐妹,也不太可能干这事。 由于已经晚了,李晟基决定明天再问问小桃。 不过河东大战一起,李晟基很快就忘了此事,直到发生了一件大事。 三天后,小桃失踪了! 李晟基这才意识到小桃极有可能跟上次蹶张弩丢失的事情有关,赶紧发动横刀都的士兵出去寻找,很快便在绵蔓水里发现了小桃的尸体。 平定州北城与南城之间隔着绵蔓水,中间有一座石桥相同,小桃的尸体是在绵蔓水下游离石桥还有一里多路的地方发现的,那里是一个河湾,也是绵蔓水在平定州最深的地方,不过也是城里很多军民饮水、洗衣、洗菜的地方(不是每一家都有水井)。 小桃的尸体是被一个清早到那里担水的工坊里的老伯发现的,发现时已经全身浮肿,衣衫也很凌乱。 这下李晟基又没有把握了,李晟基对自己的家人看得并不紧,小桃也经常出去帮三娘买一些针头线脑和胭脂水粉什么的,有时候甚至去南城购买,他半路上到河湾处洗手或者被歹人盯上了被害也大有可能。 刺史大人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平定县令也赶紧出动了,令狐绾亲自出马,督促县捕头四处查访,还严令他三日之内必须结案。 周瑜也忙上了,这查案破案一事可是他最喜欢干的,再说他现在是新任的平定州刺史——虽然目前还干着推官的活,发生在北城的案件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人的人去干吧,李晟基见这二人都忙上了,就暂时将这事搁下了,好不容易安抚了哭的死去活来的三娘,全副身心都投入到眼前这场大战上来,期间便发生发生了郭威“奇袭”失败被俘的事。 俘虏郭威后,薛矩将所有俘虏押到娄烦监看管起来,郑恩四百横刀都除派了一名士兵从山上的驿道通知驻守雁门关的恽怀楚外,其他人全部换上河东士兵的军服,沿着汾水河滩顺流而下,当天晚上就摸到郭威留在雁门关前的大营附近。 由于有甘愿投降的河东军士兵带路,四百人打着歪歪扭扭的旗帜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大营前面,远处的山坡上,恽怀楚也带着三百刀盾兵埋伏着。 一听说郭大人在娄烦监被敌人暗藏的大股骑兵(为了迷惑敌人,郑恩故意让跟着自己过来的河东士兵说有三千骑)击败被俘,留守大营的副都虞侯大惊失色,赶紧打开营门让他们进去了,自己也准备收拾收拾马上撤退。 这时郑恩发动了,三两下便挟持了那副都虞侯,山上的恽怀楚也冲了下来,那副都虞侯倒也硬气,并没有马上命令部下投降,不过在横刀都双手横刀的凶悍进攻下很快便泄气了,最后还是投降了事。 郑恩、恽怀楚二人连夜将大营里的辎重、俘虏押到雁门关,有近两千俘虏的帮忙,倒也没有费多大功夫,俘虏们下一步的去向,当然是娄烦监了。 平定州这边,小桃案件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 据一个经常在河湾洗衣服的北城妇人说,她在前一天黄昏时分在河湾洗完衣服后便回北城,在半路上碰到了小桃,还和她说了几句话,小桃刚去南城姚玮家给姚琢兄妹拿了几件衣服,确实是去河湾洗手。 妇人半路上又碰到了一个人,南城吴记杂货铺的伙计张二。 妇人和张二不算熟,点点头后二人便分开了,妇人走后张二去了那里她也不知道。 县城的捕头来到吴记杂货铺,只有一个老掌柜在那里,一问张二,他也说自己也在找他,好几天没见了。 原来张二是老掌柜的远房侄子,原本住在寿阳县,两家很久没有联系了,今年突然来到平定州,说什么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之类的,老掌柜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帮着在太原、魏州、邢州等地进些货过来贩卖,以前这些事都是老掌柜的儿子干的,后来他儿子入了承天军,他正愁没有人接替呢,张二来了正好补上这个缺。 听老掌柜说,这张二别的什么都好,杂货铺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有一条他不满意,这人闲暇之时喜欢到处转悠,南北两城都被他转遍了,老掌柜说他,他却说做生意要知晓何物好卖,何种营生好做,当然需要到处查看才明白,老掌柜一听也有些道理,就由他去了。 听了令狐绾的报告,李晟基一听这张二就有问题,便让季无忧、周瑜、令狐绾等人下了海捕文书,让平定州所辖三县加紧抓捕。 第七十七章 围剿 又过了十天,张二没有抓到,敌人却又有行动了。 郭威兵败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河东,加上有几个从山上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太原的溃兵的供述,石敬瑭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千骑?”,八百骑与上千骑规模差不多,溃兵慌乱之下哪儿能看得真切,只好往大了说。 又一打听服饰相貌,还是中原人士,这就奇怪了,不是盘踞银宥一带的李彝殷,难道朝廷又秘密派了一支马军绕过吕梁山到了岚州。 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支马军是何人统领,根据隐藏在平定州的细作提供的消息,李晟基在北边还有一支马军,那就是依附李晟基的薛矩! 五千人的丢失让石敬瑭有些抓狂了,加上薛矩、雁门关,虽然人数不多,却像两炳利剑一样高悬在他们头上。 晋安寨损失了几千骑兵后,目前寨里只剩下大约六千骑了,不过他们也造成了太原南大营几乎同等数目的部族骑兵的伤亡,眼下南大营里,尚有耶律德光的两万皮室军,刘知远的五千河东骑兵,还有剩下的不到四千部族骑兵。 近两个月时间,南大营的部族骑兵伤亡也达到了六七千,剩下的三千多死活也不肯出战了。 耶律德光没办法,只好将述律金的五千皮室军堵到了南边那个缺口。 不过一连几天,晋安寨却没有任何要出击的迹象。 耶律德光暗暗松了一口气,部族骑兵的损失他也不想看到,毕竟也是自己大契丹国的军卒。 眼下就是这该死的李晟基了,与石敬瑭、高模翰、刘知远、太相温等人一商量,干脆决定出兵平定州,一举灭了那厮。 考虑到李晟基的狡猾多诈,他们这次决定兵分三路,分别从北路(盂县)、中路(寿阳)、南路(乐平)进发,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占领盂县、平乐县之后南北两路与中路军会师,包围平定州,一举剿灭李晟基。 保险起见,耶律德光决定派重兵围剿,他将西路大营的敌烈部、室韦部一万骑兵一分为二,敌烈部去南边的乐平县,室韦部去北边的盂县,中路他更是派出了太相温的五千皮室军。 石敬瑭在南大营的步军也一分为二,五千人跟着敌烈部去乐平县,五千人跟着室韦部去盂县,至于中路,石敬瑭让景延广亲自出马,出兵一万,包括他的全部三千牙军。 三路大军统一由太相温指挥,景延广副之。 三路大军总共三万五千人,中路更是耶律德光、石敬瑭的精锐,以三万多人对付万把人,其中更有一万五千胡骑,拿下李晟基,十成把握他们不敢说,怎么说都有七八成。 这样一来,西大营就只有一万部族骑兵了,不过西边到晋安寨有十几道壕沟,还有一堵矮墙,敌人也出不来,这一万骑兵做好防范守卫就行了,以一万胡骑的威慑力,李从珂即使从西边派来了援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南边还是重兵云集,计有耶律德光的一万五千皮室军,刘知远的五千河东骑兵,加上还有近四千部族骑兵,两万多骑无论是攻还是守都绰绰有余。 刘知远还建议耶律德光将南边的缺口封起来,却被耶律德光拒绝了,开什么玩笑,堂堂两万多骑,如果是在草原的话,灭掉像敌烈、室韦这样的大部族也足够了,还怕张敬达他们狗急跳墙? 再说了,耶律德光自进驻南大营以来,大小战事都是部族骑兵承担的,自己的皮室军却一直按兵不动,一方面是练兵的需要,自己的骑兵长时间窝着也不行,另外各部族也有意见。 平定州,大雪。 清泰三年(936年)十二月份的第一场大雪终于姗姗来迟,比清泰二年来的稍晚一些。 李晟基双眉紧锁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对面就是一直呆在平定州的薛文遇。 没想到自己的一步乱棋竟然这么快就遭到敌人的反击,反击力度还这么大。 薛文遇也是沉默不语,他现在钉在平定州,每三天就要发出一匹快马给李从珂禀报,李晟基一步乱棋歼灭了郭威的五千步军后,他也是兴奋异常,不过接下来的敌军几万步骑围攻平定州他却兴奋不起来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李晟基的苦心,不过却为时已晚。 他也明白了耶律德光、石敬瑭已将李晟基当成了堪与张敬达匹敌的对手,否则也不会将一半兵马调到平定州来。 他今天又发出了一匹快马,自然将最新的形势写好了让骑士带回去,他虽然对军事不甚了解,但也知道目前李晟基的形势不比张敬达强。 敌人这次是三路大军齐发,步步为营,任你狡诈如狐,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没有用,不过坐以待毙不是李晟基的风格,自从敌军中路的大军刚越过寿阳县,北路的大军刚越过东皇村,南路的大军刚越过洞过水,他很快就明白了敌人的险恶用心。 一天之内,他就半劝说半强迫地将平定州南北两城之外所有的矿户、工户全部迁到北城,三县的农户、盂县、乐平县城的居民也尽量劝说到周边山上或者去承天军避难,不过三县的地域是在太大了,李晟基先前一段时间一切以军事为主,民政方面也只管到县城,所以他虽然派出了横刀都四下通知,也让各县衙委派衙役通知,但最终的结果如何,他也不知晓,只能尽人事听天意了。 敌人各路的人马带兵官是谁他并没有打听出来,也不可能打听出来,但兵种、人数他还是打听出来,由于中路的景延广打出了“景”字大旗,那中路的一万步军就应该是景延广亲领了,还有五千甲胄齐全的契丹骑兵,不用说是契丹的皮室军了。 他很快下令李承训的第九都、周信的第六都镇守北城,以李承训为主将,岳军候的第三都、景文广的第七都镇守南城,以岳军候为主将。 至于战斗力最强的秋悲风第一都、刘承威第五都、李继基三千略有小成的强弩都、姚猛一千五百骑兵,一共七千五百人他准备全部带上,在寿阳到平定县之间的驿道上迎击景延广和契丹的皮室军。 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今天终于停了。 雪后的太行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但雪后的天气却异常寒冷。 寿阳至平定的驿道上,一支大军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半尺多深的积雪艰难地跋涉着,景延广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身板却挺得笔直,任凭寒风呼啸着往自己脖子里钻,握着缰绳的手也冻得通红也没理会。 景延广,河南道陕州人,年约四十许,一捋稀疏的花白夹杂的胡子,身材健硕,是石敬瑭的步军都指挥使,与刘知远一起作为河东军中的两员大将,深受石敬瑭的喜爱。 景延广开始是在驻守陕州的后梁朱友诲的部队里任职,后来朱友诲因为谋反引祸上身,景延广为了躲避灾难,就赶忙逃走了。开始在华州将领尹皓手下做属将,不久又到了大将王彦章的部队里,在后梁和后唐黄河岸边的激战中后梁军队大败,景延广身上也几处负伤,最后逃回了后梁首都汴州。 在后梁灭亡后,景延广和其他将领一样被后唐军队收编。等到明宗皇帝李嗣源即位时,汴州的守将朱守殷不听从李嗣源的命令,结果被镇压,景延广也在朱守殷的军队里,因此受到牵连,将要被处死。石敬瑭当时是六军副使,负责处理他们这些人,见到景延广后,石敬瑭非常同情他,于是就秘密地放他出来,不久收入自己的帐下,做了他的属将。 景延广膂力强横,擅长射箭,他的三石硬弓能射穿铁甲,是河东军中第一神箭手。 与刘知远一样,他对石敬瑭依附契丹,称儿皇帝,割让燕云十五州非常不满,不过石敬瑭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对于他的命令也只能执行。 对于他的对手李晟基他也打听过,加上有细作的密报,对方的实力、作战方式也不陌生,但作为宿将,他还是小心为上,将一万大军分成了三部,五千太原府军突前,三千牙军继之,两千府军看守粮草辎重拖在最后,三军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就是为了防止李晟基擅长的分割包围。 不过他后面的太相温他却管不了,都是骑兵,又适应这种冷雪天气,却拖在最后,与他的辎重大队之间隔了差不多五里路。 寿阳到平定之间驿道大多建在紧邻绵蔓水的太行山上,一侧是大山,另一侧则是尚未封冻的绵蔓水,驿道狭窄,最多允许两匹马并行通过,现在这积雪天气,一骑通过是最保险的,步军两人并行还是可以的。 景延广在最前面安排了一百骑探路,在这大雪寒冷天气想要打埋伏,成功与否还是两说,自己冻得够呛那是一定的。 他的周围就是三千河东牙军,河东步军的精华所在,全套的细鳞甲、垫着羊皮的铁盔,一千长枪兵、一千刀盾兵、一千弓箭手,全是石敬瑭历年积攒起来的忠勇老兵。 而前面的五千府军装备就差一些,除了胸部有一块牛皮甲遮护外,剩下的就是冬衣了,戴的也是毡帽,勉强能抵御风雪。 辎重大队五里路外,就是太相温亲领的五千皮室军。 太相温,契丹核心部族迭剌部的骁将,今年三十多岁,是耶律德光手里仅次于高模翰、萧翰的大将,一身武勇更是在这二人之上,在萧翰没领狼牙都之前,他就是狼牙都的总管。 与河东府军相比,皮室军的装备就强了许多,牛羊皮制成的袍子,外罩一层鱼鳞甲,铁盔也是罩在羊皮帽子上面,很好地隔开了铁盔那刺骨的寒气。 加上一个个高头大马,一路行军下来一丝疲倦也无,区区半尺深的积雪对动辄几尺深的塞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寒冷的天气与塞外相比也差了许多,对于他们来说,眼前的天气正合适,正是打仗杀人的好天气。 虽然太相温自恃骁勇,用五千皮室军急袭平定州也不在话下,不过耶律德光临行前对他说的话言犹在耳,他不得不听。 耶律德光在内心深处,自然是以契丹族为核心的皮室军损伤越少越好,部族军略有损伤说实话他真的不在乎,还更方便他的治理。 太相温拖在后面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也清楚,前面的景延广也是一员骁将,三千牙军更是骁勇善战,一万大军,以李晟基总数才一万多人的军队来说,还要抽出相当的兵力来防守平定州,如何埋伏?被反埋伏才是正理。 再说了,以他骑兵的脚程,区区五里路,转眼就到,他们想伏击景延广的大军还得问他同不同意。 于是太相温带着五千皮室军缓缓地跟在景延广后面,都是一副松弛愉快的模样。 第七十八章 被围 不过这幅模样很快就消失了。 五千皮室军仗着自己骑术精湛,两骑并行,在绵蔓水上方的驿道不紧不慢地走着,形成了一道长约六七里的队伍。 突然,最前面的队伍一阵慌乱,由于驿道最多能并行两骑,在驿道上想扭转马头也不太可能,所以这慌乱过了好一阵子才传到队伍中间的太相温那里,一个骑兵下马后跑了过来。 “祥稳”,只见那骑兵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前面的路被挡住了” “哦”,这时正微闭着眼睛养神的太相温猛地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祥稳,前面约有两三里路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土墙,土墙全部由草袋堆成,约有五尺高,四尺厚,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又跑过了一个骑士,“祥稳,后面的路被土墙堵住了……” 太相温一听大惊失色,现在自己五千人马被夹在这两道土墙之间,既前进不得,又后退不得,想扭转马头换个方向也不容易。 “下马!全体下马”,不过还没等他的命令传达下去,“咻...咻…咻…”的弩箭铺天盖地从山上射下来。 不用说这就是李晟基的埋伏部队了,李继基的三千弩手冒着大雪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在这段山坡上挖了一道壕沟,也赶在河东军的前面抢了一天时间,原本他们想伏击在前面的景延广的步军,没想到景延广的一万军队紧紧走在一起,根本没办法伏击。 最后他们便瞄上了拖在后面的契丹皮室军。 两支军队之间的距离有五里路,给了李晟基他们充足的堵路时间。 现在堵在皮室军前面的是秋悲风的第一都,他们在骑军前面砌了两道土墙,一道自然是堵住骑兵的去路,另一道在一里路开外,为的是堵住景延广步军的救援。 一侧的山体都是六七十度的的坡度,还覆盖着大雪,另一侧往下十几仗的地方则是刚刚冻成薄薄一层的绵蔓水,景延广的步军就是想绕道也不容易。 在骑军的后面,又是一道土墙,骑兵就是提高了马速想跨过去也不容易,何况后面秋悲风还安排了两百长枪兵,一百刀盾兵,一百弓箭手。 第一都剩下的军队全部在两道土墙之间,不过一丈宽的驿道,三道土墙,牢牢地将五千皮室军夹在中间,让太相温有些欲哭无泪。 在三十多丈高的山坡上三千弩手的攒射下,六里路长的契丹骑兵乱成一团,更致命的是,中箭受伤的马匹到处乱窜,有的掉到了下方的绵蔓水,有的将惊慌失措的士兵撞下绵蔓水,有的马匹想从山下朝上跑,可惜六七十度的高坡想上去谈何容易。 侥幸下了马的皮室军士兵也想下马朝上攻,不过白雪皑皑之下,他们的身影太过于明显了,一个个都倒在弩箭下,这时站在山下部分契丹士兵手中的弓箭发挥了威力,不过三十多丈,接近一百米,还是仰射,对上面的弩手造成的威胁微乎其微。 这时太相温躲在一匹死马背后,终于安排了两拨下了马的士兵向两端进攻。 可惜他们还没有跑到两道矮墙后面,便被弩箭射了回去,有部分悍勇的士兵冲到矮墙面前,却被后面的长枪兵又堵了回去。 终于有一个异常悍勇的士兵在其它人的掩护下冲上了矮墙,举起手中的狼牙棒就往下砸,这时后边的弩手发射了,近距离四根弩箭全部命中,将那人射了个对穿,大号狼牙棒掉到了矮墙上,那士兵也惨叫一声跌入驿道下面的绵蔓水。 后面的战斗传到前面的景延广那里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景延广甫一听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晟基竟这么大胆,不伏击自己,而是伏击后面的契丹军? 等他带着三千牙军越过漫长的辎重大队来到后面时,后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不过在山上的弩手扔掉蹶张弩,拿起横刀往下冲的时候出现了一些伤亡,下面还有几百皮室军士兵藏在马后装死,等弩兵一下来便马上反击,幸亏这时两头矮墙后面的第一都士兵也越过矮墙杀了进来,饶是这样,强弩都也死伤了近两百人,事后李晟基对李继基很是一顿臭骂。 景延广到底是军中宿将,将刀盾兵放在前面,抵挡住矮墙后面射过来的弩箭,一步步接近了矮墙,不过这时,他们这一侧的山上又是一阵响动,接着铺天盖地的弩箭、弓箭又射了下来。 刘承威的第五都! 他们这一都并没有去做什么“掐头”的工作,景延广的一万大军人实在是太多了,加上一长溜辎重大车,以他区区一都人马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完全没有可能。 所以,他的任务就是埋伏在前面矮墙的一侧的山上,协助第一都击杀皮室军的援军。 景延广一见山上也有敌军,知道自己想尽快救出太相温是不可能了,可如果太相温一死,他估计也活不成了,所以他也下了狠心,用一千刀盾兵掩护,一千弓箭手朝上面对射,一千长枪兵不计伤亡地向前面的矮墙进攻。 于是今天最激烈的一次战斗出现了,最终冲到矮墙面前的长枪兵还有六七百,前面还有一百手持大盾的刀盾兵。 冲到矮墙前面后,大盾兵将四尺高的大铁盾搭在矮墙上,当做一个斜梯使用,然后就闪到一边。 只见一个个全身铠甲的刀盾兵手持圆盾、横刀踏着斜梯就往上冲,这些刀盾兵确实悍勇,竟不顾自身伤亡,加上自身的刀盾技法也异常娴熟,很快就杀光了矮墙后面的三十多个佑国军长枪兵。 这时河东牙军中最悍勇的刀盾兵也只剩下三十多人,不过在他们的掩护下,后面的长枪兵也跟上来了——这道矮墙的作用消失了! 三十多个刀盾兵异常兴奋——大功就在眼前。 等他们冲到前面簇成一团的敌军面前,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前面也是四张大铁盾,铁盾后面则是一排长枪,长枪连枪头到枪身都是黑黝黝的——李晟基的特殊长枪兵!枪长一丈三尺!比普通长枪长一尺,每个步军都里四百长枪兵中都有一百是这样的长枪兵,上次在河北大战中为击破杨光远的步军立下了大功。 由于是狭窄路面,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和刀盾兵来配合,而是两排长枪兵互相配合,当三十多凶悍无比的河东刀盾兵杀到他们面前,用圆盾荡开前面的长枪,握着横刀恶狠狠地向前冲时,第二排的长枪兵杀到了。 他们从前面三人之间的缝隙刺出长枪,全部攻击敌人的下半身,或裆部,或大腿,一个照面,前两排的刀盾兵纷纷倒地惨叫,这时秋悲风的长枪兵趁势向前压,在牺牲了四排长枪兵后,终于将那三十多个刀盾兵杀光了。 不过这时河东军的长枪兵也杀过来了。 迎接他们的还是前一排长一丈三尺、后一排长一丈二尺的长枪兵,一眼望去,这样的组合还有十多排! 这时秋悲风自己也站在第一排,“刺!”,随着秋悲风一声大喝,三人整齐划一地用左手握着长枪的前部,右手握着长枪的后部,用力往前一刺,这时多出一尺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敌军也在往前刺,不过当他们看到对面的敌人竟然毫不避让时心里不禁一“咯噔”,难道他们不怕死吗? 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这多出来的一尺枪锋给了他们不怕死的信心。 就这样,秋悲风三人组好像不怕死似的一往无前,侥幸伏低身体躲过三人组整齐划一刺杀的也被后面的长枪兵刺杀,慢慢地,河东长枪兵崩溃了。 等秋悲风三人组杀到矮墙面前,只看到了河东长枪兵狼狈的背影。 在景延广队伍的最前面,一百侦骑也发现了后面的异样,等他们勒转马头向后跑很快就碰到了也在向后行军的五千府军。 “发生何事?”,一个骑兵大声问道。 “听说后面打起来了,都虞侯让我等回去助阵”,带队的副都虞侯大声回道。 那骑兵将领一听赶紧说:“闪开闪开,让我等先行”,说完就从两人一排的步军队伍旁边冲了过去,搞得步军一个个闪避不迭、骂声一片。 步军大队很快来到了一处缓坡,这处缓坡的尽头是密密麻麻的树林,近驿道的地方则是灌木丛和荒草丛,不过现在都覆盖着积雪,从远处望去,好像一个个白色的蘑菇。 等步军大队的背影远去了,密林里突然一阵响动,接着一大队骑兵冲了出来,当先的四百骑全部是黑衣黑甲,马匹也全身包裹在黑甲中,黑甲骑兵后边则是一千多只有骑士着甲、马匹不着甲的骑兵,紧紧跟在黑甲骑兵后面,在后边,又是四百骑,不过这四百骑没有紧紧跟着前面一千多骑。 四百骑缓缓地走着,当中一人看着黑色巨浪般踏上驿道向前滚动的黑甲骑兵,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人当然是李晟基,当头的黑甲骑兵自然是姚猛的重装骑兵,后面跟着契必信和单廷贵的轻骑。 第七十九章 歼灭 李晟基还是有些大意了,姚猛的四百黑甲骑倒是很快切过了五千府军,在重骑高速度、高惯性的冲击下,五千府军唯一的保命方式就是紧贴一侧的山体或者爬上山体,靠近绵蔓水一侧的多半被扫下了山崖。 不过黑甲骑冲到辎重大队面前,就不能径直向前冲了。 先前敌军的一百侦骑过去时,辎重大队的车辆就全部挪到了山体一侧,仅露出了三尺来宽的地面,黑甲骑只好放缓速度,一骑接一骑的穿过那紧靠悬崖的三尺宽的路面,等全部通过后再排成两排向前冲时,敌军的一百侦骑也反身杀过来了。 区区一百轻骑,当然不在姚猛话下,不过击退一百轻骑后,前面的景延广竟然组织了两排大盾兵,十几排长枪兵挡在前面。 大盾内侧的中部有一根铁棍,平时铁棍紧挂在盾面上,战时遇到骑兵时则取下来,尖锐的一端撑在地上,加上大盾兵用肩膀死死抗住大盾,一般骑兵想突破这个乌龟阵还真不容易。 刘承威在一侧的山上狂射了一阵弓箭、弩箭后,牙军损失很重,不过剩下的也很机敏,纷纷紧贴大山站着,这样一来,无论是弓箭还是弩箭就失去作用了,刘承威马上组织自己的长枪兵、刀盾兵下去正面接战,不过在牙军弓箭手的打击之下损伤了不少,最后还是撤回去了。 主要原因是,下山还要揪着沿途的树木和杂草以防滑下去,根本没法做到有效的防范。 姚猛缓缓地催动着马匹,无视对方射过来的箭雨,心里也在紧张地盘算着。 以前在摩云寨时,拔野风对付承天军高辉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一战拔野风的骑兵伤亡了一半,面对的就是这样的阵型,不过拔野风是轻骑,自己可是全身包裹在铁甲里面的重骑。 “狭路相逢勇者胜!”,刹那间,姚猛想到了上次去潞州时三郎给高行周写的一幅字,狗日的,老子豁出去了! 现在黑甲骑已经变成两骑一排了,姚猛自己骑着高大神骏的白蹄乌处在最前列,他身边的也是一位横刀都骑术好手,骑着以前白思俭的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不过现在无论是黑的还是白的都裹在黑甲之中,看不清马匹原本的颜色。 姚猛向旁边的骑兵点点头,将连在铁盔上的特制面具向下一拉,只露出两只眼睛,用马靴后面的倒刺狠狠刺了一下白蹄乌,旁边的骑士也如法炮制。 两匹神骏吃痛之下猛向前窜,接着后面黑甲大队也跟着向前冲。 “砰!!”,两匹高速奔驰的神骏瞬间便撞到了两排严阵以待的大盾兵,又带倒了后面的长枪兵。 远处贴在山体一处大石头下的景延广一看就知道不妙,自己的大盾兵竟然扛不住黑甲骑! 这时,他的心反而定下来了,后面的厮杀已经停止了,估计太相温的五千皮室军凶多吉少,经此一战,自己生还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也罢,做最后一搏,也算还了石公的恩情,景延广将自己背着的黄杨大弓取下,搭上一支粗大的羽箭,对准了正在自己精心布置的长枪队伍里横冲直撞的那两骑。 在他周围,还有他最精锐的刀盾兵一百人,都是从河东武艺高强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的,全部受过景延广的直接训练,见都虞侯拿出了黄杨大弓,心里都有些期待。 黑甲骑兵穿的都是一层锁子甲加一层皮甲,马匹都是锁子甲,姚猛左侧那位横刀都骑兵正在策马向前冲,突然一阵异常尖锐的啸声传来,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根比寻常箭只大许多的利箭便射中了他,正中他的左胸! 这时,黑甲骑离景延广只有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三十步,三石黄杨大弓,就是一整块铁板挡在胸前也没有用,利箭直接击断了环环相扣的锁甲,穿透了皮甲,撕开了外层是麻布,里面填着厚厚一层羊毛,然后用粗线缝成四方网格状的冬衣,刺破了最里面的两层丝绸的内衣,最后击断了他的一根胸骨进入体内。 李晟基苦心孤诣不计成本给重甲骑兵打造的装备还是起了一些作用,重箭经过重重障碍后停住了,没有碰到他的任何内脏。 那骑士剧痛之下天旋地转,眼看就要跌下马,跌下马后也是死路一条,马匹没了骑士的操控对后面紧跟着的骑兵也有影响。 “不能因为我这一骑对后面的队形产生影响!”,那骑士先是向左偏了偏,接着一把抱住了马脖子,狂跑中的马匹脖子一动一动的,带着他左胸的断骨也疼痛起来,他强咬着牙,忍着剧痛,继续往前冲。 事后发现,他的那根断骨在后面的冲刺中再与马脖子的剧烈摩擦之下又断成了三截。 “王小舍!”,姚猛早瞧见了身边王小舍的异状,不过在目前这种状况下他也无能为力。 这时景延广的第二只箭已经搭上了,瞄准的正是姚猛! 就在即将他右手一松,重箭离弦而出时,一个黑乎乎的铁球向他砸来,他赶紧伏身躲避。 这时白蹄乌已经冲到他面前了,一根铁枪闪电般刺向他的面部,这时景延广左手握着黄杨大弓,右手拿着一根重箭,情急之下用重箭一搁。 虽说是重箭,但与大铁枪相比还是差远了,大铁枪轻易地撞开了重箭,眼看就要刺中景延广。 不过这时一边的两个刀盾兵冲上来了,一个举着横刀砍向马匹,一个挡在景延广面前。 横刀砍在锁子甲上当然无济于事,那个挡在景延广面前的刀盾兵也中枪身死。 这时黑甲骑的前方已经没有密集的长枪阵了,远处秋悲风带着队伍也跑过来了。 姚猛带着四百骑继续向前跑,前面的矮墙秋悲风已经拆除了,姚猛将白蹄乌紧贴山体停住,让过手下四百骑。 等四百骑全部过去了,姚猛扭转马头,就贴着山体一侧向后冲。 这时幸存的景延广不到一百的刀盾兵队伍顾忌上面刘承威的弓箭手、弩手,仍然贴着山体站着,当姚猛一人一马高速冲过来时全都目瞪口呆。 眼快的赶紧扑向道路中央,被弩箭射杀。 姚猛左手倒拖着横刀贴着山体疾驰,等他越过最后一个刀盾兵,扭转马头向后一看,包括景延广在内,那些刀盾兵不是被踩死,就是被踩伤,或者被挤在山体上受伤或死亡。 景延广也受伤了,他的右脚脚面被白蹄乌踩了一下,脚骨断裂,坐在地上仍心有余悸。 没想到姚猛又转过来了…… 等李晟基带着四百横刀都赶到战场时,战事已经全部结束了。 敌军五千皮室军包括太相温在内全部阵亡,不过他们也造成秋悲风第一都两百人、李继基强弩都两百人的伤亡,马匹大部分不是被射死,就是慌乱中掉下悬崖,跌入下面的绵蔓水,战场上仅剩不到一千匹战马还完好无损。 河东牙军包括景延广在内,阵亡两千多人,投降近千人,大多是躲在山上装死的,他们造成了秋悲风第一都三百人、刘承威第五都两百人的伤亡。 经此一战,秋悲风的第一都伤亡惨重,长枪兵、刀盾兵一半人伤亡,剩余的也大多受了轻伤,暂时丧失了战斗力,不过弓箭手、弩手基本没什么损失。 刘承威的长枪兵、刀盾兵伤亡两百人,都是从山上下来想“扩大战果”被下面牙军的弓箭手所射杀。 姚猛的黑甲骑除了王小舍外,只有五骑受损,三骑掉下了悬崖,两骑马匹前蹄失控将骑士摔下了马匹。 契必信、单廷贵的轻骑基本没有伤亡,他们的主要任务还是俘虏、收拢后面的府军和辎重大队。 太原府军伤亡三千人,大部分是被黑甲骑撞死、踩死、挤下悬崖跌死、掉到河里冻死,俘虏两千人。 两千跟着辎重大队的府军倒完好无损,略微抵抗后便毫不犹豫地投降了。 至此,李晟基以轻微的代价,全歼河东中路的围剿大军。 河东节度使府的军队,经过娄烦监、雁门关、太行山这几战后,步军锐减一万五千人,三千牙军更是伤亡殆尽,其尚存的步军就是南北两路的一万人,加上太原城中的一万人,曲阳县城的三千人。 李晟基放了几个俘虏回去,让他们通知耶律德光、石敬瑭过来收尸,又让自己的人回北城,让他们带着大车过来运死马,这个冬天,肉食倒够了。 根据探马的消息,南北两路围剿大军占了盂县、乐平县两个县城后就没有继续向前了,他们还有时间。 等李晟基回到城里,刚才大胜的喜悦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根据逃到南北两城的盂县、乐平县的农户提供的消息,由于李晟基把所有兵力都收缩在平定州城,南北两路“围剿”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沿途的村庄除了年轻女人,都被他们屠戮一空,县城也被他们屠了,李晟基虽然提前通知他们撤离,不过好不容易一个丰收年,各家各户粮仓里都是满满的,都舍不得离开,最后最多只有一半人逃走了,剩下一半人全部被杀。 李晟基苦心孤诣搜罗的人口,新开的荒田,一夜之间便回到了两年前。 至少几万人被杀!李晟基的心在流血,恨不得立即兵分两路,一举杀光那两路“大军”。 但理智告诉他这样不行,虽然歼灭了中路大军,但敌军仍处于优势,何况还有一万胡骑! 第八十章 兀立都 南北两路中,北边一路尤为凶残。 室韦,是中原民族对居住在黑龙江中上游流域,包括今天呼伦贝尔大草原、黑龙江北部的各部族的统称,这些民族既包括后世的北方某族,还有鲜卑遗种,野女直,契丹等东北游牧、渔猎民族,由于都讲东胡语,各个民族便联合起来霸占了黑龙江中下游一带。 室韦人虽然人口众多,凶悍有力,但还不是一个有组织的部落,也没有出现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所以契丹族虽然人口不多,但出了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父子,再加上有效利用了中原的一些官制、军制,其他部族就不是对手了。 在契丹国的管理中,室韦处于第二层级,亚于有统军司、招讨司管辖的部族,像东海女直就处于更外围的第三级了。 北路室韦部族骑兵的首领是一个叫兀立都的勇将,是现任室韦可汗的大儿子。 室韦大军跟着耶律德光南下时除了正常的打草谷,倒还没有特别的举动,现在独领一军了,东北原始部落的凶狠、残忍便暴露无遗。 从东皇村进入盂县西边的谷地后,一个非常大的镇子便出现在他们面前——大王镇,是盂县人口第二多的地方,出了这个镇子继续向东走便是盂县县城了。 北路步军带队的正是刘知远的同母异父弟慕容彦超,外号“黒麻子”的便是。 兀立都让慕容彦超带着五千步军将镇子团团围起来,将出来“劳军”的士绅杀了,五千骑便冲进了镇子。 兀立都让镇子里所有人都聚到街道上,威胁有隐瞒人口的就杀光全家,等所有人都出来了——包括尚在怀抱中的幼儿,兀立都又让年轻女人站到一边,然后让部分士兵守在每家每户门口,剩下的人驱马反复冲杀,将站着的其他人全部杀死,没死的也纷纷补刀杀死,更有甚者,他们看到满街哇哇大哭的孩童、婴儿,竟用骑枪一个个挑起来扛在肩上取乐。 胡人的凶暴,连一向自诩凶狠的慕容彦超也自叹不如。 屠了大王镇,洗劫了全镇的财物、粮食,兀立都、慕容彦超带着缴获浩浩荡荡杀向盂县。 沿途他们就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盂县的县令按照李晟基、周瑜事前吩咐的,主动投降了,不过兀立都、慕容彦超却不吃这一套,又是一场屠杀和洗劫,县衙全套人马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县城里的除了年轻女人也被屠戮一空。 他们在县城休息了一个晚上,将尸首堆在一起烧了,却没有带着缴获和人马南下,而是分兵四处,到处烧伤抢掠,整个盂县都是一片尸山火海。 到了第三天,他们才想起了自己还有南下围困平定州的任务,赶紧带着缴获和人马匆匆南下。 快接近平定州时,他们接到了耶律德光和石敬瑭的命令,让他们撤回太原,但原因也没说。 自然是耶律德光、石敬瑭二人接到了中路军被全歼的消息,心胆俱裂之下,赶紧让两支还在盂县、乐平县“打草谷”的军队撤回来,至于不说原因,自然也是为了稳住军心。 没想到兀立都、慕容彦超二人杀红了眼,加上一路缴获颇丰,估计平定州的缴获更为诱人,竟没有按照耶律德光、石敬瑭二人的命令原路撤回,而是继续南下,向前来通报的骑兵说他们将绕过平定州,从寿阳撤回去。 南路的胡骑统领是契丹国乌古敌烈统军司的祥稳。 所谓乌古敌烈部,实际上就是前大唐北边、西边的铁勒九姓、十五部中的拔野部。这一部很早以前被称为丁零部落,后来衍化出高车部,再衍化出铁勒部,最后以拔野部的面目出现在回鹘汗国中,并且是回鹘汗国的核心部族。 乌古敌烈部融合了拔野部及其他一些以前在回鹘汗国中讲突厥语的部族,回鹘帝国被契丹灭国之后,乌古敌烈部便投降了契丹,契丹也将他们视为契丹族以外的核心部族。 这五千骑的祥稳正是契丹国乌古敌烈统军司的祥稳拔野温,步军统领则是石敬瑭的弟弟,前不久刚从洛阳回来,和李继基交换过来的石敬威。 拔野部毕竟经过突厥、回鹘、大唐十几代的融合,文化程度远高于室韦(从高车的族名就可见一斑,能制作大车轮的游牧民族可不简单),石敬威也不如慕容彦超凶残。 到了乐平县之后,拔野温则是大肆抢夺抢夺青壮人口、粮食、财物,人口准备带回去做奴隶,石敬威倒是有所收敛,不过看到胡人抢的欢快,他手下的部将就不乐意了,最后无奈之下,石敬威也只好放任自流了。 如此一来,南边的杀戮虽不如北边血腥,但也杀了上万人口,大部分青壮也被劫掠一空,结果与北边相差无几。 由于要抢夺人口、财物,南边的进展比北边还慢,不过他们还是攻占了县城,平乐县城的县令等人石敬威倒没有杀掉,不过城里的有钱人家可就遭殃了。 他们也很快接到撤军的通知,虽然没有说原因,但拔野温、石敬威一猜之下,估计不是北路、中路出了问题,便是太原那边出了问题,洗劫县城后,便带着缴获的人口、财物、粮食从原路返回了,乐平县到平定县之间的老百姓总算逃过一劫。 李晟基很快便知晓了两路的消息,南路他已经顾不上了,决心全歼这北边的一路,为盂县的老百姓报仇。 从盂县到平定县,需要经过白马山的一个山谷,白马山是太行山的支脉,也是当地人对盂县到平定县之间的大山的称呼。 白马山山谷宽阔,沟壑纵横,中间有两条河流流过,盂县到平定县之间的驿道便是从两条河流之间穿过,由于地势开阔,利于骑兵突击。 两县之间还有两个大镇子,不过在听到县城及县城以北、以西的惨状后,两个镇子的居民都逃到了附近山上,搞得兀立都懊恼不已,最后怪到慕容彦超头上,说他的步军拖累了他。 胡人现在在河东那可是大爷,石敬瑭是儿皇帝,口称“儿臣”,慕容彦超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见了这些胡人就不能称“卑职、下官”了,岂不是要口称“小孙…”、“不孝男…”,不过这些慕容彦超也说不出口,但对兀立都毕恭毕敬、曲意奉承那是必然的。 听了兀立都的责备,慕容彦超也无可奈何,自己是步军,还要看管缴获的人口、财物、粮食,自然就慢下来了。 “也罢”,兀立都见了那一大堆马车、人口和粮食,知道自己错怪了他,“我五千骑先行一步,免得前面的人又跑光了,你在后面慢慢行走,无须着急” 山谷中两河之间最宽处达五六里,最窄处只有一里多路。 李晟基就在这最窄处布阵,由于南路军已经退去,他将南城的景文广第七都、北城的李承训第九都、周信的第六都,加上伤亡不大的刘承威第五都,一共四个都六千人人,其中弩手共有一千两百人,加上李继基的两千八百强弩都,总计四千弩手集中起来,其中有两千人就在最前面。 两条河流,一条是温河,河水较深,现在已经封冻了,不过太原附近的气候河流冻得也不结实,想骑马从上面饶过来也不大可能。 另一条是大峪沟,河水较浅,河水最多的时候也能涉渡,不过里面乱石成堆,地表又崎岖不平,想从那一侧快速过来也不可能。 最窄处一里多路,约莫六百米,两千弩手排成一个每排五百人,共四排的大阵,后面紧挨着的是一千两百弓箭手,再后面是长枪手和刀盾兵了,负责打击万一从两侧河水掩杀过来的零散胡骑。 李晟基的四百横刀都在最后面压阵。 至于姚猛的那一千多骑和剩余的两千弩手,李晟基另有安排。 大阵的最前方一百步的地方,李晟基也是像上次对付赵行直一样,先是五十步的坑坑洼洼的陷马坑,表面堆着积雪。 紧挨着大阵的五十步则有四道壕沟,最近的一处壕沟宽约一丈,深约五尺,上面搭着薄薄的木板,木板上也堆着一层积雪,也就是说,敌人想安全通过一百步的路障来到大阵前面击杀弩手的可能性很小。 兀立都的大队人马很快杀到了,这时他与慕容彦超的距离超过了三十里,看到眼前的步军大阵,他也吃了一惊。 兀立都虽然残暴,却不是傻子,敌人能在前面大大方方地布阵,必定有蹊跷。他瞬间便想到了临行前石敬瑭等人给他们讲述的李晟基在河北大战赵行直的故事。 “哼,想故技重施,你等也太小看我了”,兀立都轻蔑的一笑。 他先派了一百骑缓缓向前面走去,只要不是快跑,陷马坑对马匹影响不大,一百骑只有寥寥数骑中招,大部分越过了五十步的陷马坑,来到第一道壕沟面前,这时,大阵里的两千弩手发射了,五十步的距离,前面一排弩手的平射就行了,损失了几十骑后,剩下的慌慌张张地退回去了,路过陷马坑时又折损了二三十骑。 “不过如此”,兀立都又是一声冷笑,大手一挥,大队里分出两千骑,一左一右分别从两侧河流的边缘包抄过去。 温河那一侧的骑兵甫一踏上冰面,冰面就破了,有十几骑便陷在那里,兀立都一看赶紧将这一侧的骑兵全部召回来了。 大峪沟这一侧倒是能安全通过,不过怪石嶙峋,大队人马也跑不起来,等几百骑好不容易转到李晟基大阵这一侧,迎接他们的则是扑面而来的弩箭和弓箭。 骑兵跑不起来,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靶子,在弩手、弓箭手的双重打击之下,在折损了一两百骑之后,剩余的骑兵边乖乖地退回去了。 兀立都也不信邪,又派出一千骑兵,不过全部下马了,手持武器“嗷嗷”地沿着大峪沟这一边向李晟基的大阵冲过来。 第八十一章 计中计 就在李晟基与兀立都在最窄处对峙时,在离兀立都大队约十里路的地方,约有三里多宽的路面上,李晟基六个都的工兵,共一千两百人,正拿着锄头、铁锨等工具挥汗如雨的忙乎着,他们的任务是在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之内布置一道像前面最窄处那样的陷阱。 这才是李晟基最终的杀招! 由于刚上冻,地上很硬,两个小时想完成三里路宽的陷阱难度很大,所以一开始,安排在此待敌的一千多长枪手、刀盾兵,两千弩手也扔掉武器帮着干起来,有了这些人的帮助,陷阱进展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与前面一模一样的的长达一百步的陷阱终于完成了。 完成之后,在一旁警卫的姚猛一千多骑便向北边进发,剩余的两千弩手排在最前面,接着便是一千多长枪手和刀盾兵,三里多路,一千五百多米,勉强排了三排。 最窄处。 当看到敌军派出“步军”前来攻击时,李晟基小旗一挥,后面的弓箭手、刀盾兵、长枪兵纷纷转向后退,那两千弩手则排成了每排五百人,面向大峪沟的四排,后面的弓箭手则补充到弩手留下的空白地带。 一千室韦步兵很快就经过石滩杀到了大阵前面,不过在两千弩手、一千多弓箭手的攒射下伤亡惨重,这时大阵的刀盾兵也出阵击杀四零八落的室韦兵,在付出了较小的代价后,将这一千胡兵几乎全部杀死,只剩下几十个腿脚快的逃了回去。 此时自兀立都抵达此处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兀立都折损了一千余人,心里也暗暗发急,不过地势在此,他急也没用,半响,他大手一挥,带着剩余的近四千骑就撤回去了。 算了,贼子大部在此,又狡猾多端,后面的那几百骑兵里估计就有李晟基,再往前冲,自己的损伤肯定少不了,反正大汗有命令,自己还是退回去算了,反正目前的缴获也算不错了。 兀立都一路走,一路想着,这李晟基果然厉害,区区一个时辰自己就折损了一千多骑,一千多骑,虽然多是黑车子室韦,毕竟也是自己的力量啊。 他们回去时是一路小跑,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了那三里多宽的路面,山谷第二窄的地方,一眼望去一马平川,再过两刻钟就可与慕容彦超的步军大队回合了。 折了一千余人,自己得赶紧回去找两个小娘好好折腾一下。 想到这里,他便加快了马速,近四千人快速向前奔去。 刚跑了一会儿,就不断有马匹失蹄摔倒在地,一开始兀立都还以为这一段路不好走,不过随着摔倒的马匹越来越多,他的心一“咯噔”,又中计了,因为不少马匹已经踏上了第一道覆盖着树枝积雪的壕沟。 这时,全面几十步开外的地面上突然站起来几千人马,只见他们都穿着白色的斗篷,帽子上、靴子上也都是积雪,当先两千人个个手持令他们闻风丧胆的蹶张弩! 这些人,当然就是早已等候多时的佑国军伏兵了。 他们布置完陷阱后,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刚好一个人躺下来的掩体,加上白色斗篷和积雪的掩护,从远处乍一望,根本就看不出前面还有几千伏兵。 两千弩手在李继基的指挥下连番射击,密集的箭雨瞬间就将前面近四千骑消灭了一半,等剩下的两千骑一部分绕道石滩,一部分不计伤亡冲到弩手面前,又损失了一千骑,这时,长枪手用长枪从容的刺杀跌到最后一道壕沟里的骑兵,而弩手则转向石滩,将慢吞吞饶过来的几百骑射杀,刀盾兵又冲过去,击杀零散的骑兵,砍马腿,杀骑兵,不亦乐乎。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除了极少数骑兵拼死越过石滩向北边逃走了,绝大部分不是被俘,便是被杀。 兀立都也被俘了,他的战马被弩箭射中后他便掉下马,后来躲到壕沟里装死,战斗快结束时又想通过壕沟摸到石滩那里跑掉,最后还是被刀盾兵发现了,一看他的铠甲、服饰就知道是一个大官,最终不幸做了俘虏。 经此一战,李晟基全歼兀立都的室韦军,俘虏三百人,其余全部击杀,缴获战马两千多匹。 北边,姚猛带着近四百黑甲骑,以及契必信、单廷贵的一千轻骑沿着河谷驿道慢慢行进着。 “报!”,只见一骑快马从远处赶来,“都头,前面三里多路发现敌军大队步军,步军约有五千之众,前面有四千人左右,中间是辎重、掳走的百姓,后面还有一千人左右” 姚猛一听,赶紧将契必信、单廷贵二人招过来耳语几句。 随即全体骑兵,以黑甲骑打头,契必信继之,单廷贵再次,缓缓将马速提了起来,等来到敌军大队面前时,马速已经提到最大。 对面的慕容彦超其实也发现了这一支骑军,刚开始还以为是从别处绕道过来的游骑,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匆匆忙忙结成了一个大阵,派出侦骑绕道前面去通知兀立都,希望能阻击一阵子,然后兀立都的骑兵大队能尽快赶过来支援自己。 太原府军没有大盾的装备,只能草草将长枪兵布在前面,哪儿经得起姚猛近四百黑甲重骑的突击,姚猛等人轻松写意地在四千人的大阵中突了几个来回,将四千人的大阵突得七零八落,这时契必信的五百轻骑出动了,配合黑甲骑到处追杀落单的步军。 至于单廷贵的五百轻骑则绕过战场,直接杀向看管辎重人口的一千步军以及一看情形不对,带着自己的一百亲卫落荒而逃的慕容彦超,单廷贵留下三百人对付那一千步军,自己带着两百骑拼命追赶着慕容彦超一行。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追上,慕容彦超让八十人断后,自己带着二十亲卫死命往前逃,最终还是被他逃脱了,不过他留在后面的八十亲卫则全部战死。 前面的战场,大部分河东军见有一千多骑追杀他们,也没多做抵抗,全部弃械投降了。 此役,姚猛一千多骑仅付出一百多骑的代价就杀死敌军步军两千多人,俘虏两千多人,救回百姓两千多人,全部是年轻妇女。 等李晟基赶到后,将俘虏的两千多河东军全部杀死,挖了一个大坑埋了,在大坑前立了一块门板,上面写着: “为虎作伥的下场!” 接着在第二天,在姚猛一千多骑的警卫下,在靠近寿阳县城的驿道上立起了三百根大木制十字架,将俘虏的三百室韦胡骑全部扒光后钉在十字架上。 寒冷的天气,缓慢的流血,兀立都等三百人哀嚎了三天后才全部死掉。 李晟基又在三百十字架旁边立了一个最大的十字架,十字架的上面则是一块大门板,上面写着: “撮尔蛮夷, 罪恶滔天, 此等下场, 还是轻的, 尽早远遁, 勿谓言之不预” 一旁还有一行大字,上面写着: “慕容彦超, 黒麻丑类, 为虎作伥, 害我百姓, 天涯海角, 也必将汝碎尸万段!” 由于有姚猛的一千多骑在一旁监视,寿阳县城的安重荣等人也不敢出城挑战,缩在县城里瑟瑟发抖。 几天后,盂县的战斗传到了太原南大营。 兀立都等人的尸体、包括那两块门板他们也收回去了。 不到十天时间,耶律德光、石敬瑭的三路围剿计划便告破灭,就在这十天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南大营、西大营调兵遣将时,晋安寨就知晓了,高行周、符彦卿赶紧报给张敬达,纷纷劝说张敬达调兵出击,可惜张敬达却以自己只剩六千骑兵为由,死活不同意。 最后高行周想到了李晟基之前给他提的那副字:“狭路相逢勇者胜,安可困守四彷徨” 激愤之下,将儿子高怀德托付给了符彦卿,自己打开寨门,带着昭义节度使下辖的三千骑兵向镇守缺口的五千皮室军发起了疯狂的进攻,大战从中午一直战到黄昏时分,最后高行周力竭身亡,三千骑兵全部战死,不过也几乎杀死了同等数目的述律金皮室军。 张敬达得知此事后,除了责备符彦卿外,将晋安寨的大门守得更紧了,还下了严令,没有他的将令,不可放一兵一卒出寨。 南大营,耶律德光巨大的金边帐篷里,对着那两块门板以及兀立都的尸体,耶律德光、石敬瑭二人相对无言。 经此一战,二人损失兵力达两万之巨,特别是太相温五千精锐皮室军、景延广三千牙军的损失更使二人痛心不已。 幸亏拔野温、石敬威等人等人依令撤回来了,如果这两人也折在平定州,二人必定会大怒若狂了。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不管李晟基,继续围困晋安寨,现在已经是一月初了,估计晋安寨的粮食快吃完了,饥困交迫之下,没准他们内部会发生大变,不过如果他们听到了平定州的战事,一定会万众一心紧守大寨,或者全体出动,奋力一搏。 基于此,耶律德光又派出了三千骑,日夜巡逻晋安寨北边、东边,生怕有人将平定州大战的消息传递进去。 薛文遇这边,当听说李晟基聚歼胡骑一万,河东步军一万五千之后,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亲自跑了一趟寿阳驿道和盂县之后才最终相信,忙不迭地连夜写奏章快马禀告李从珂,自己运筹帷幄之功自然也添了一笔。 而洛阳的李从珂接到这份奏章后,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又双眉紧锁,一脸的忧色昭然若揭。 唉,好不容易就要打败石敬瑭了,又出了个李晟基! 第八十二章 属珊军 一月初,李晟基安排横刀都拼死突破了契丹骑兵的封锁,终于进到了晋安寨。 元宵节,虎北口。 虎北口靠近汾水河曲的地方立有三寨,西北边的寨子是从那一万牧民中挑选出来的三千老弱,老弱中有一半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其余的多是接近五十岁的老人(此时的草原民族活到四十岁就是高寿了),所以其主要战力便是那十四五岁的孩儿兵,大部分是接近云州、朔州的靠近外边墙的原吐谷浑赫连部、白部、以及原沙陀族的处月部的牧民。 中间的寨子则是上次被高行周打残了的三千多鞑靼骑兵,平定州战事发生之后,耶律德光为了护卫自己的一万老弱以及牛羊,便将一直不肯再参加与晋安寨的战斗的鞑靼骑兵全部调到了此处。 战斗力最强的三千属珊军驻扎在靠近泥屯山的地方,由于此地接近寿阳,用不亚于狼牙都的属珊军在此驻守耶律德光才放心。 属珊军,契丹太后述律平的亲军,全部是从刚征服的各部族中遴选的武艺高强、身世清白之士组成。 三千属珊军中,有一千人来自原渤海国的投降士兵,大多是最后一任渤海国国王的亲卫,有五百人来自契丹国攻占的原大唐平州——即真正的卢龙节度使辖区(今河北唐山到迁安一带)的牙军,其余一千五百人则来自各招讨司、统军司。 渤海国投降的士兵中,主要是两种人:靺鞨人、汉人,前者也就是熟女直,到渤海国末期,已经同化的跟汉人差不多。 也就是说,三千属珊军中,汉人或认同汉人文化的占一半。大多是渤海国以及平州贵族以及世袭高官、将领的后代,又多弓马娴熟、骁勇善战。 渤海国降兵的首领叫高彦平,刚三十岁,高氏家族大多身材修长,矫健有力,又生的英俊潇洒。 高彦平正是上次在大防山战役中被姚猛俘虏的渤海都头目、高模翰的堂弟高彦均的亲弟弟,高家在渤海国、大唐都是名门望族,以高彦平领一千属珊军也是应有之意。 高彦平率领的这一千属珊军全部都是马槊、横刀、一石硬弓,骑士全部是锁子甲、铁盔,战马的头部、胸部也是同样的锁子甲,战斗力与渤海都相比也不遑多让。 与狼牙都、属珊军相比,只有区区四百人黑甲骑的李晟基算得上寒酸。但虽然只有四百人(原有五百人,在大防山损失了一百人),但他舍得用,他有一句名言:“强兵是打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 而契丹军的狼牙都,一开始无论耶律阿保机还是耶律德光都是往狠处使,契丹立国,特别是统一漠北草原之后,契丹国兵多将广,用部族军多于皮室军,用皮室军又多于狼牙都,而属珊军则很少捞上实战机会。 因为这次支援河东属于“灭国之战”,述律平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便拨了三千属珊军给他,属珊军名义上有两万人,实际上真正的精锐只有五千人,这次到河东的三千人就属于属珊军中的精锐。 那五百平州牙军武器较为驳杂,不过都是像铁鞭、铁锤、铁枪、大刀这样的重武器,骑士都是加厚的鱼鳞甲,战马着厚牛皮甲。 平州籍属珊军的首领叫韩令昌,五短身材,却极为粗壮,原是平州牙军的勇将,手持一把长柄铁锤,铁锤重三十斤,另有小铁锤一柄,用于远程袭击。韩令昌今年三十五岁,以武勇论,韩令昌的实力在契丹国能排上前八,据说与几百年前三国时东吴名将韩当是一个祖先。 属珊军驻扎在泥屯山西侧,最靠近泥屯山的就是高彦平的渤海军。 元宵的夜晚,月色朦胧。 由于河东、契丹军败阵连连,耶律德光、石敬瑭都下达了不得大肆庆祝的命令,所以现在驻扎在泥屯山西侧的高彦平部虽然多习汉俗,但整个大营却漆黑一片——除了高彦平自己的营帐。 刚才所说的寨子,也就是在帐篷外面搭一溜木制望楼,望楼后面则是大片的营帐。 高彦平正和一个人对饮,油灯下对面那人圆脑袋、短粗的脖子分外瞩目,正是平州军的头目,契丹人根据汉人的规制,也叫都指挥使的韩令昌。 两人虽然在对饮,却没有丝毫的欢乐气氛,每人一个牛角大杯,说豪饮还差不多。 对饮半响,只见高彦平将牛角大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砰”的一声让站在帐门外的亲兵伸出了半个脑袋,见二人无事又赶紧将脑袋缩回去了。 “二郎,何事?”,韩令昌见状赶紧放下刚豪饮了一半的牛角大杯问道。 “何事?”,高彦平心里暗骂眼前这夯货,“平定州的事你不知晓吗?” “啊,原来是这事,述律银大人不是说小败嘛,无伤大雅”,韩令昌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小败?我可听说了……”,说着凑近韩令昌的耳朵,“太相温都战死了” “啊?!”韩令昌一听大惊,惹得帐门口又探出半个脑袋。 “你这厮,再高声叫唤就滚回去”,高彦平恶狠狠地小声说道。 “二郎莫恼,俺不叫就是”,韩令昌赶紧低声求饶。 “我可听说了,太相温五千皮室全军覆没,兀立都那贼胚的五千室韦也全完蛋了,兀立都还被钉在寿阳附近的驿道上,哀嚎了三日才死” “啊?”,这次韩令昌的嘴巴还没有张大就被高彦平捂住了。 “你这厮,没个记性,滚”,高彦平恨不得扇他一耳光。 韩令昌赶紧自己轻轻扇了一下自己,“二郎,再不会了”,“二郎,是何人如此厉害,竟一举灭了太相温、兀立都两部人马,难道那厮竟比高行周还厉害?” 高彦平长叹了一口气说:“还记得我的兄长高彦均吗?他的三千渤海都就是毁在同一个人手里,兄长自己至今也下落不明” “啊?”,这次韩令昌学乖了,“啊”的声音很小,“李晟基?” “李晟基这厮竟有如斯厉害,真是令人神往啊,莫非是卫霍之流,抑或霸王、武悼之亚?”,韩令昌醉心武艺,还以为李晟基是一个绝世勇将,竟拿冉闵、项羽与之相比。 “虽不中亦不远矣”,高彦平端起牛角大杯一饮而尽。 “这下大汗有麻烦了”,韩令昌虽然长得粗头粗脑,心思却不憨笨。 “.…..”,高彦平正要开口说话,只见帐帘一挑,那亲兵进来了,“大人,小的该走了” 高彦平一挥手,“请”,目送那亲兵走远了才重新坐下,又喊了一声:“是高明吗?” 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后生挑帘进来,“二爷,是小的” 高彦平点点头,“好生在外边看着,不许外人靠近” 听到高明应了一声后高、韩二人才重新说起话来。 看到这里,大家肯定心中疑惑,高彦平为何对一个亲兵这么客气? 原来属珊军成立后,述律平虽然让各部族的人继续统领本族的兵马,但毕竟不放心,又安排了一些“亲信”给各部族的首领,名为亲兵,实为监军,刚才那人正是述律银安排的亲信,现在换班的则是高彦平自己的亲信。 “二郎,你说这次大汗能得手不?”,韩令昌又问道。 “嗨,我看悬,有这么一个李晟基在此,很难了”,高彦平又长叹一声。 韩令昌凑近高彦平,这次很轻声的说道:“二郎,如果大汗败了,我等……” 高彦平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追随大汗回到塞外,收拾心情,重整旗鼓,以待卷土重来,大汗疆域辽阔,控弦百万,这次是轻敌了,下次尽起十万人马,横扫中原不在话下” 韩令昌撇撇嘴,“控弦百万?二郎你莫要欺我,灭渤海国才用了三万精骑,收付室韦、乌古敌烈也才用了五万精骑,击退阻卜、黠噶斯用兵最多,也才区区六万,据俺所知,大契丹国自立国以来,一次性用兵从来没有超过十万的,何来控弦百万” “如有百万大军,早把中原灭了,咱们现在已经在南海钓鱼了” “你……”,高彦平有些生气了,“韩小乙,你的心放在何处,胆敢……” 韩令昌这次却没给好脸色,“二郎,俺与你等不同,你等家室皆在契丹,可俺,俺的老家还在汴州啊,可怜我那孤苦的老娘……” 高彦平见他这样也不好多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二人便相对无言,帐篷里霎时陷入沉寂。 又过了好一阵子,眼看天色已晚,韩令昌正要告辞回自己的营帐,只见门帘挑开了,高明既紧张又兴奋的一张脸出现在帐篷里。 “何事?”,高彦平一挑眉毛问道。 高明走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真的?!”,高彦平差点大叫起来,不过他到底比韩令昌多了一根弦,强忍住没有叫出来。 只见他走出账外,先望了一下四周,这时天全部黑了,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了。在透过营帐的微弱的灯光下,帐篷的角落里正站着一个人,穿一身黑色衣服,外加一件黑色的斗篷,整个脑袋藏在斗篷的帽子里,看不清面容。 高彦平见四下无人,赶紧将那人拉到自己帐篷里。 回到帐篷里,只见那人将自己的斗篷的帽子一掀,“大哥”,“大郎”,两声惊呼传出来,吓得外面的高明紧张地四处观望着,生怕有人听见或看见。 来人赫然是上次在大防山受伤被姚猛俘虏的高模翰的堂弟、高彦平的亲哥哥——高彦均。 第八十三章 公祭 清泰四年(937年)一月某日,阴,西北风正烈,狮脑山。 狮脑山是平定州北城西侧的一座小山,在小山的南边有一处缓坡,这一日,缓坡处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不过众人都是静悄悄的,没人敢大声说话。 缓坡正中间立着一块大石碑,石碑高约一丈,碑顶有两条虬龙盘绕,正中刻着李晟基亲自书写的碑名:大唐平定州无辜罹难百姓之墓,旁边还有几行小字,详细记载了百姓受害的经过。 平定州战事发生十天后,李晟基终于弄清楚了盂县、乐平县两县的人口损失情况。 盂县原有丁口两万余,这次死亡一万两千,乐平县原有丁口两万五千余,这次死亡五千余,失踪一千余。 数字比想象中少一些,但死亡、失踪的多为青壮男女,对两县的打击还是很致命的。 南北两路“兽军”杀人后,有的就扔到了野外,有的一烧了之,死亡、失踪的有多是整个家庭,那接下来的善后事宜就分外重要了。 李晟基没有那么多材料制作棺材,也无法分辨被胡人烧过之后的人的身份,干脆将那死亡的近两万人都火化了,根据原摩天观主持、现平定州道观主持清静散人的指点,在狮脑山南侧择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将骨灰全部埋到那里,又让平定州的石匠赶制了一块大石碑立在坡上。 眼下大石碑周围是一群当地专司婚丧嫁娶的吹鼓手,悲凉的唢呐声声声如咽,咚咚的鼓声敲碎了人心。 在清静散人带领一众男女道士做了一场法事后,唢呐声停歇了,一旁的大鼓却继续咚咚咚地敲着,鼓声沉重,每声之间间隔约有一息,沉重而缓慢。 山脚下,一队二十人的横刀都士兵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沿着山上的石阶拾级而上,当头两个士兵抬着一个用纸扎的大花圈。 环圈两侧各缀着两条白白色绶带,绶带上都写着字: 一侧是“沉痛悼念罹难百姓” 另一侧是“深仇大恨永世不忘” 一看就是李晟基的手笔。 横刀都的士兵都接近六尺,一脸肃穆,穿着整整齐齐的冬装,披一身白色的斗篷,挎着横刀、弓箭,两人十排的队伍无论从横向还是纵向看,都是一条笔直的线,脚步踏上石阶时,出腿的顺序、小腿弯曲的弧度也完全一致,马靴落到石阶上时,还重重地跺了一下。 北风吹过,掀起了士兵们背后的斗篷,遮住了后面士兵的眼睛,但整个队伍的队形却丝毫不乱,仍是踏着鼓点的节奏缓缓而上。 一看又是李晟基的“杰作”。 李晟基也在山坡上,看着下面缓缓而上、井然有序的士兵,心里不免有些得意,与眼前重、肃穆的气氛有些不符,不过他脸上还是一脸肃穆的模样。 山上的百姓、官吏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王爷果然练得好兵!”,一个个暗暗想着。 士兵们上到大石碑处,将花圈靠在大石碑上,然后面向百姓排成两排,此时李晟基与周瑜联袂而出,一左一右分别整理下面的绶带。 鼓声停了,只见周瑜掏出一大张白纸,上面写着他这两天精心准备的悼词,全是骈文,整整五百字。 周瑜念悼词时,周围的人群都是一脸迷茫、云里雾里的模样,周瑜自己却是抑扬顿挫,摇头晃脑不止。 “呜呼!哀哉!” 周瑜终于念完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鼓声。 鼓声停歇后,李晟基上台了,只见他穿着与刚才横刀都士兵一模一样的服饰,手里拎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大喇叭。 “诸位乡亲!”,从大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又厚又大,围观的百姓吓了一跳,不过李晟基却不是很满意,这没有电池的“扩音器”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十多日前,契丹狗贼的骑军与沆瀣一气的河东军兵分三路,沿途烧伤抢掠,无恶不作。我盂县、乐平县的百姓猝不及防,死伤惨重,胡贼凶狠残暴,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刚出生的婴孩,彼等一个也不放过,杀戮之惨,人神共愤。” “吾,原平定州刺史李晟基,听闻此事,未尝不悲痛欲绝,潸然泪下,乃奋起余勇,击退蛮夷,收拢遗骸,现将罹难百姓安葬于此,愿彼等灵魂安息,下一世平安一生,不再遭受此等劫难。” 说完面向大石碑深鞠一躬,周瑜、令狐绾见了,也只好跟着鞠了一躬。 “我等华夏子民,自三皇五帝开始,便知晓仁义道德,凡事不过一个‘礼’字,彼等蛮夷,竟还如野兽牲畜一般,无故犯我国土,杀我子民,更有那河东兽军,为虎作伥,残民以逞,真枉为华夏子孙,不知有何面目苟延残喘于世上,更有甚者,有人竟想借蛮夷之力登上大位,真正痴人说梦” “我到平定州已历三载,虽说已经调往云州,但承天军在平定州一日,就该护卫州下百姓一日,百姓受害,晟深恨自己兵马不足,无法遮护全部百姓安全,在此向各位乡亲父老赔罪了” 说完又面向围观百姓深鞠一躬,这次周瑜、令狐绾没有跟着鞠躬,对亡灵鞠躬也就罢了,给尚在的普通百姓行礼成何体统? 百姓们也不敢当李晟基这一礼,纷纷避让不迭。 “晟对天发誓,必尽快救回被掳百姓,敌烈部的拔野温、河东的石敬威,二贼给我听好了,奉劝你等尽快将所掳人口、财物、粮食如数送还,否则无论你等逃到何处,我必取汝等性命” “犯下滔天大罪的狗贼慕容彦超,无论你逃到那里,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我誓杀之!”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犯我强唐者,虽远必诛”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晟之志也,愿与诸君共勉” 说到最后一句,李晟基的脸微微一红。 李晟基的话半文半白,不过与周瑜的相比,大多数人还是听懂了,一部分还在沉思,一部分在疑惑,更多的则是兴奋。 沉思的主要是知书识礼的,多半被李晟基最后两句话打动了;疑惑的则是“无论逃到哪里…必取其性命”云云,现在还有几万胡骑在太原,你李晟基区区万把人,还多是步军,如何能在千军万马中取其性命? 但李晟基平日里也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这些人虽然有些疑惑,暗暗地也有些期待。 等李晟基说完,二十名士兵转向西北方向,取出弓箭,指向天空,齐声大喊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喊完二十只重箭激射而出,消失在远处的天空。 接下来的环节便是老生常谈——接见受难家属。 只见李晟基、周瑜、令狐绾三人纷纷上前,抓着家属的手嘘寒问暖。李晟基倒好,这二位的言谈举止明显有些僵硬。 受难家属不多,能逃走的肯定是举家行动,没逃的也必定是全家遭难,只有少数家庭正好有人外出侥幸躲过一劫,不过活着的比走了的更痛苦。 一共只有二十多人,李晟基给每人发了十串钱聊表心意。 这时正好走到一名男子面前,只见那人头上缠着白布,腰间也系着白布条,浓眉大眼,圆脸,颌下一抹长须,但看面色还甚是年轻,一脸忧愁模样,但眼神却并不像特别悲伤的样子。 “这是个没心没肺的”,李晟基暗道,正想和他说几句话,只见那人突然用右手推了李晟基一下,“叮”,一声轻微的尖锐物体刺在他身上的明光铠的声音——这么多人的场合,他自然穿了铠甲,不过只是将明光铠最大的两块胸甲穿上了,其它的倒没穿。 “有刺客!”,一边的王存章赶紧上前准备挡在李晟基面前,不过李晟基早已和那人斗在一起,不多久就用一招锁臂拿腕之术将那人拿住了,那人手中的锐物也“叮当”一声掉到石板上——原来是一根小铁锥,一头粗,一头细,细的那头还发出幽幽的蓝光,显见是淬了毒药。 一边的人见状大惊,部分胆小的还尖声大叫,不过在横刀都的士兵将那人绑好后又恢复了平静。 李晟基确实尴尬不已,自己费尽心思整了这一出公祭仪式,眼看就要功德圆满,没想到被一个刺客搅了局。 他也无法怪罪负责现场的王存章他们,这么多人,一个个查明身份,还是在两县的县衙被胡骑洗劫一空后,在这个时代确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李晟基对围观的人说:“无事了,诸位先请回吧”,这时一个老伯来到那绑着的人面前仔细看了一下,“张二,是你吗”,原来是城南杂货铺的老掌柜。 这就是张二?李晟基心里一动,又盯着他的脸瞧了瞧,抓起他的胡子用力一拽,又将他上唇的短须撕了下来。 原来是假胡子,都是黏上去的。 想到死去的小桃,以及失踪的蹶张弩,都与眼前这位有关,李晟基赶紧将他带回了城里,为防止沿途有人杀人灭口,横刀都的士兵将张二紧紧夹在中间。 刺史府。 狮脑山到北城也就两刻的时间即到。在前院的一间屋子里,李晟基隐隐觉得这张二的眉眼好像一个人,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说吧”,张二绑在一把椅子上,身边有两个横刀都士兵看着,李晟基坐在他面前。 不料那张二却双目紧闭,理都不理他。李晟基一怒之下就想把他交给郑恩,让他慢慢“审问”,不过见他脸色有些发红,眼神有些迷离,马上就觉得不对劲。 “快给他灌水!”,这家伙明显是预服了某种毒药,到此时才开始发作。 “哈哈哈……”,等一个士兵去打水去了,这家伙竟然大笑起来,看得出他是在强行凝聚最后一点精神,“李晟基,想不到吧” 李晟基看他这一脸坏笑的样子,突然想到了在承天军他刚上任时被高进宝等人陷害后,在那个叫做嫣红的九姨娘房间里,铜镜里映出的高进秀、杜承嗣、韦安之等人的冷笑模样。 “是你,高进秀!”,李晟基终于想起他是谁了,不过高、杜两家人不是在镇州被秘琼杀了吗?怎么他还好好活着? “李晟基,你妄想从我这里知晓一丁点消息,哈哈哈……”,这时打水的士兵来了,不过高进秀却歪倒在椅子上。 李晟基一拳砸在桌子上,他这个恨啊,想到三娘最近一段时间的郁郁寡欢,蹶张弩的外泄,本来想从高进秀身上掏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没想到…… 第八十四章 少女遗恨 等李晟基回到后院,将高进秀的事给三娘说了,三娘也是满脸的遗憾,她现在很少舞刀弄枪了,整天呆在后院围着两个孩子转,小桃比她略小几岁,但从小就被姚珂拨到她的房里,二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特别是三娘怀孕之后,她最信得过的就是小桃了,生产后小桃也跟着忙前忙后,让她省心不少。 小桃去后,虽然后院还有几个丫环、婆子,但三娘始终觉得不满意,李晟基又给她换了一些人,不过她还是如此。 眼见着抓到了杀人凶手,就要沉冤得雪,拨云见日时,却…… 李晟基此时却在考虑另一件事,这个高进秀是如何从秘琼手里逃脱的?又为何化妆后到了杂货铺?他是谁的细作?有什么人能使他这样一个人宁愿自己死而拼命保护? 由于他自己就是一个有一定身份的人(原承天军使高辉的侄子,前关的都指挥使),他效死的对象一定是一位极负人格魅力的人。 也有可能他有什么致命的把柄握在那人手里,他不得不死。 如果他是杀死小桃的凶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想来想去,要想弄清事情的真相,还得从小桃入手。 假若小桃真的卷入了蹶张弩失踪事件,能打动她办这事的一定是一个他熟识的人,而张二,不,高进秀明显不是这样的人,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高进秀之前那个清瘦文弱的模样没准还有可能,但他为了化妆成张二,生生让自己肥了一圈,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吸引不了小桃这样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 想到这里,他隐隐有些内疚,像小桃这样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女在当世可是要谈婚论嫁的,自己只顾三娘的感受,而忽略了像小桃这样一类丫头的心思。 嗯,小桃被害身亡多半与情事有关。 “三娘”,李晟基握着三娘的手,“我等说说小桃吧” “说甚事?你可别再惹我了”,说着又抹了一下眼泪。 “不,这事很重要,我估摸着应该与小桃被害一事有关,三娘,你跟我说说,小桃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这我可不知,唉,我还准备在延汉、延唐满一岁时再问她,可……” “无妨,那你知不知道她从小到大,与何人最亲,最喜欢跟何人凑在一起玩耍” “这个,自然是与我最亲,她父母双亡,父亲收养她之后,一直放在我房里,除了我之外,也就是姚家的几个丫头与她熟识,哦,对了,在我在道观那一段时间,她是在玮儿房里” “等我回来之后,又把她拨到我这里,刚开始她还有些不乐意,不过后来就好了” 哦?李晟基心里一动,难道? 姚玮与小桃年纪相仿,又生的清秀斯文,与他那父亲相去甚远,莫非? 这时,姚萱、姚琢二人跑过来了,见到李晟基,姚萱便缠着他撒娇,“姑父,您好几天没给我们说故事了,何时再说啊” 这两个小家伙虽说是姚回的儿女,自从在李晟基家里住下后,他可疼爱的不得了,以前闲暇时便经常给他们二人说故事,两个家伙可爱听了。 “胡闹,没看姑父正忙着,赶紧回房习字去”,三娘却是一副“严母”模样,李晟基笑了一下,“无妨,我正好有些日子没给他们说故事了,今儿个就趁热打铁说一个” 李晟基想了想,这次给他们讲了一个“狼来了”的故事,讲完这个故事又对他们说:“你等从这个故事中体会到什么没有?” 姚萱抢着说:“姑父这是告诫我等做人一定要诚实,不可胡言乱语,否则,否则,日后有事了,也无人信你” 李晟基将她揽在怀里,“还是萱儿聪明,一点便透”,又看着姚琢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把他揽过来,笑着说:“琢儿心中所想与妹妹一样,不过就是慢了些,是不是?”,接着三人又玩闹了一会儿。 三娘在一旁见李晟基跟两个小辈有说有笑,说的“故事”也颇有意味,对孩童来说正合适,见了姚琢嘴笨,也不出言讥讽,反而宽慰有加,这哪里是一个手握上万兵马的节度使、王爷,简直是一个好兄长、好父亲、好长辈。 萱儿、琢儿虽说没了父母,但有了李晟基这个姑父,还真是强了许多。 半响,姚萱挣脱李晟基的怀抱,“姑父,有一件事我做错了,刚才听了您说的故事,我必须要说出来,否则,将来就无人信我了” “哦?”,李晟基还以为她偷吃了什么糕点,或者偷拿了什么东西,便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却没想到她竟跪下来了,“姑父,上次我和哥哥二人玩您教的‘捉迷藏’时,我看到前院停着一辆大马车,正好能藏进去一个人,便藏了进去,我看到上面有几个木头箱子,箱子都没上锁,我一时贪玩就打开了一个,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说着她站起来跑了出去,李晟基心里一震,难道自己苦思冥想,结果竟是这样? 只见姚萱从自己房里拿过来一副小弓箭,还是三娘给他兄妹做的,一人一副,平时也跟着姑母练着玩。 姚萱指着小弓说:“那件东西与此物有些像,但中间却有一根木条,也沉重得多,我刚把那物件儿拿下来玩,哥哥就到了,我怕他看到此事告诉姑母,就将那物件儿藏在马车下面,后来小桃姐姐过来喊我等吃饭,我一时竟忘了将那物件儿放回去,等我吃完饭想起来了,回到马车那里,那物件儿却不见了” 说着便嘤嘤地哭起来。 李晟基摸着姚萱小脑袋安慰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萱儿是好样的” 又问姚萱、姚琢二人,“当时你等回去吃饭时,小桃姐姐是在前面领着,还是在后面跟着?” “在后面跟着!”,这次姚琢倒抢先回答了,“我二人是跑着回后院的,小桃姐姐自然是在后面跟着” 听了这话,李晟基与三娘对望了一眼,二人一时都是满腹心事。 …… 次日黄昏,刺史府二进的公事房,包括季无忧在内的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人还在忙乎着,他现在是季无忧的录事,也就是秘书。 他先将季无忧桌上的东西逐一整理、归类,忙完之后正准备离去,一个牛皮大信封吸引了他,“壹月作战计划”? 他来到房门口,见四下无人,便又重新坐下来,将信封里的纸张抽出来,就一张纸,上面写了五六排字。 他坐下来将那纸上的内容抄了一遍,吹干之后折起来放到怀里,将原件放回大信封,又察看了一遍,见没什么纰漏,吹了灯便出去了。 …… 晚上,南城,东市。 元宵节的热闹劲还没过去,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多数的铺子都还开着。 东市的最里头有一间杂货铺,正是高进秀待过的那间杂货铺的隔壁,两家杂货铺挨着,不过此时杂货铺却关了,里面漆黑一片,不过在后院,却有两人正在小声说话。 “这是一封急件,请尽快送到西边” “放心,错不了,那张二死了?” “死了,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院子里突然亮了起来,只见院子的四角的墙上各站着两人,一共八人,一人打着灯笼,一人张弓搭箭对着院里的两人。 这时前院也传来脚步声,有两人带着一队士兵来到后院,带头的正是李晟基、季无忧。 “好哇,果然是你!”,李晟基一声长叹。 …… 多年以前,在摩天寨最大院子的一间书房里,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写字,那少年长得唇红齿白,双眉斜飞,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书桌边,一个略小一些的小丫头正双手托腮定定地看着那少年练字。 …… 一去二来,小丫头也渐渐地学会了写字,但与少年相比就差远了,小丫头心里对少年充满了崇拜。 一天,那少年又在写字,小丫头砚过墨后又是那样傻傻地看着,少年见状拿过一张白纸,“你也写写吧,别闲着” 小丫头听了,怯怯地问道:“我行吗?” 少年笑着说:“没写怎么知道不行” 于是小丫头便在书桌的一端写了起来,等她写完了,少年问她写的是什么字,小丫头却用手盖住不让他看,少年见状便使了个诈,“外面来人了,你去瞧瞧” 等小丫头出去了,少年拿过那张白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个字——不过全部是一个字,一个“玮”字,看着那些字,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甚明白,也没多想,便把那张写满字的白纸放下了。 又过了一年,管家要将小丫头派到小姐房里,小丫头死活也不同意,还是少年温言相劝,“都在一个院子里,想这里了,几步即到,无妨”,最后小丫头听从了少年的劝解,专心服侍起小姐来,也时不时到少年那里坐坐。 后来一个晴天霹雳传到小丫头那里——少爷成婚了! 成婚那天晚上,小丫头偷偷地哭了一夜,自那以后,她就很少去少年那里了。 又过了几年,山寨迭逢大变,少年一家栖栖遑遑,小丫头跟着小姐去道观侥幸躲过一劫。 后来山寨平定了,少年一家又搬回到原来的院子,小姐也回来了,但物是人非,少年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异常阴郁、无常,小丫头见了心里也心疼不已。 后来少年一家搬到了平定州南城,小丫头却跟着小姐去了北城,不过小丫头经常借口到少年家取东西看望少年,少年却还是那副阴郁无常的模样。 一天,少年找到小丫头,让她帮忙找一件东西,还说事成之后,就将她收到房里做姨娘,还是大姨娘。 小丫头一听就心动了,那东西她也见过,也不知少年拿来何用,不过既然是他想要,自己就答应帮他留意着。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去前院叫小小姐、小少爷吃饭时,她在马车地下发现了物件儿,趁人不注意将那物件儿扔到院墙外边,又偷偷告诉了正准备“下班”回家的少年。 …… 听完姚玮的供述,李晟基心里长叹,半响才开口说话。 “小桃是谁杀的?” “张二” “你就这么忍心?” “姑父,一个丫头而已……,我家以前动家法时处死的丫头小子多了去了” “那你还骗她说要娶她” “……” “还跟河东方面提供了什么消息?” “他们要什么,我就提供什么,什么布防、兵种配置、各都将领姓名、年龄、嗜好等” “.…..”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 …… 李晟基本来想拿姚玮开刀,来一个大义灭亲,不过看到三娘张日益憔悴的脸色,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只好将他软禁在南城宅子里。 一个月后,姚玮自杀了,又过了一个月,他母亲也病逝了,李晟基便将姚家所有家眷全部搬到北城,姚珏和姚筱终于能跟姚萱、姚琢一起玩了。 李晟基将姚玮葬在小桃坟墓的后面,坟头比小桃的小一些,他估摸着,小桃还是喜欢姚玮的,就让他陪着她吧,不过以前小桃是下人,现在就让姚玮跟在她后面做个使唤小子吧。 第八十五章 郭威 几次大战之后,佑国军俘虏了近万河东步军,其中娄烦监和雁门关口两次战斗就俘虏了四千人余人,粉碎敌人三路围剿时又俘虏五千余人,战马三千多匹,战马李晟基自然自己留着,但庞大的降兵李晟基却有些头疼。 放走吧,平白增加河东的力量,自己留着,现在还是大战时期,也没人力、精力去选拔、训练,白白养着还得耗费大量的粮草。 最后他想到了郭威。 包括定州、幽州在内,几次大战后,李晟基不仅俘虏了大量的士兵,还俘获了不少将领,其中大防山之战中就俘获了高模翰的堂弟高彦均。 高彦均受伤被俘后,得到了李晟基的细心照顾,平定州的名贵药材砸在他身上不在少数,一个月后高彦均痊愈了,李晟基也没有强迫他投降自己,而是让他跟在自己身边,除非特别机密的事情,高彦均都参与了,这次平定州大战,高彦均也跟着横刀都参与了全过程。 看着李晟基以区区一千多骑兵,几千步军大破太相温和兀立都的人马,他心里惊骇莫名,便起了投靠李晟基的念头,同李晟基谈过此事后,李晟基便将在大防山俘虏的四百渤海都以及奚族士兵又拨还给他,让他带着四百人先跟着横刀都的人进行基本的训练,至于另外一百帖木儿手下的室韦军,李晟基原本还想留着,经过此次盂县的事件后,李晟基大感厌恶,寻了一个借口将他们全部杀了。 赵元瑛父子他还捏在手里,赵德均先后派了几波人前来商议归还他们的事情,不过都被李晟基压下了,现在河东大战还没结束,赵元瑛父子可是对付又有些不安分的赵德均的一张牌,虽然牌面不太大。 还有一个就是郭威了。李晟基现在还没想好如何待他,按常理来说,郭威对自己有恩,还不止一次,第一自然是推荐自己出任承天军使,没有他的推荐,他李晟基至今还窝在山上当山大王,一个知遇之恩是跑不了的,第二是上次去太原时救了自己一命。 虽说自己对他也有两次不杀之恩,但在李晟基心里,与他对自己的恩情相比,那还是差得远,自己这两次是顺水推舟,而郭威两次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娄烦监的薛矩已将郭威送到平定州来了,就住在刺史府三进的厢房里,不过这几天他却一直不肯见李晟基。 李晟基也知道他的顾虑,他还有一妻两妾,两个不到十岁的儿子,两个更小的女儿,一个十六岁的养子,还有一个他视若亲母的姨母(他从小被姨母抚养长大),全部都在太原,听说郭威与其妻、姨母感情极深,不可能轻易舍弃。 想到郭威的情况,对于俘虏的处理,李晟基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这天中午,李晟基又拿出他的“必杀技”——烹饪,亲自下厨做了一些菜,用一个托盘端了,来到第三进郭威的住处。 “郭大哥,开门”,叫了半天,也没反应,李晟基灵机一动,“荣哥儿来了!” 门瞬间便打开了,郭威没好气的看了李晟基一眼,“人呢?” 见李晟基附近无人,“贤弟,没事来消遣我作甚?”,说完就准备关门。 李晟基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放到门上,“大哥,何必如此?” 郭威看了他几眼,叹叹气便让他进去了,“王爷,你今后不要‘大哥、大哥’地叫了,我等乡野下民,恐怕高攀不上” 其实李晟基一听他叫“贤弟”,就知道有谱,听了他这句赌气的话便说:“旁人不知晓,大哥你还不明白” 郭威不置可否,看到托盘上的菜,却暗暗吞了一口口水,这几天,为显示他的“决心”,他置李晟基给他准备的美味佳肴于不顾,每顿就吃一个炊饼,现在托盘上色香味俱全的饭饭菜摆在他面前,能不心动嘛。 李晟基看见了他喉结地滚动,暗暗好笑。 “这是你的厨子专门为我准备的?”,郭威脸上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非也,乃小弟亲手所做” “啊,贤弟你还会做饭?” 郭威看着眼前一脸热情的李晟基,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平定州的战事他也知晓了,特别是太相温、兀立都、景延广的死对他触动很大,眼前这人明明是个强人,对自己确是一副古道热肠。 还亲自下厨做饭给自己吃,别人都做倒这份儿上了,自己再拿捏下去就不好了。 “弟之意,为兄已知,可惜……”,郭威也不客气,消灭了一半的菜肴、三大碗黍米饭、半壶酒后,放下筷子又是一声长叹。 “弟此次正是与兄长商议此事”,李晟基微笑着对他说,又给他的酒杯里添满了酒,“兄长的顾虑,愚弟也知晓一二” “一是刘知远的知遇之恩,但依眼下情形,刘大人的境况想必大哥已知晓,不是小弟吹牛,二月底之前,河东的战事必定结束,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哥也不是那迂腐之人,想必知晓愚弟的意思” “你就那么有把握?”,郭威却有些不相信,胡骑尚有两万多,刘知远也有五千精骑,虽然步军损失不小,但守卫太原城还是足够了。 “呵呵,请大哥拭目以待!” “其二,大哥想必是挂念家眷,弟来此,专为此事” 郭威一听,耳朵赶紧竖起来了,刘知远对他虽有知遇之恩,但他也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否则十几年前,他就应该在李存勖遇难时追随而去,但家眷,特别是正妻柴氏、姨母韩氏,他着实割舍不下,几个年幼的儿女和养子郭荣也不忍轻离。 “此次大战,承天军俘获的河东军不少,加起来只怕近万,其中尚有一千牙军,小弟决定,将牙军、家属不在太原城、曲阳城的、年岁在三十岁以上的全部放回去,小弟算过,至少过半在此列” “小弟决定,以一千牙军、一千太原府军、全部民夫换回大哥你的家眷,另外三千府军,我准备用来换回失陷在河东的我乐平县百姓” “你看如何?” 郭威一听心里激荡不已,河东现在步军削弱得厉害,如果有五千军卒返回,其中还有一千牙军,石敬瑭必定会同意。 又看到李晟基一脸平静的模样,心里更是感慨万千,以往各大节度使混战,俘虏的士兵绝对是纳为己有,而李晟基为了换回自己的家眷和百姓,就轻易地归还一多半,其中多半还是为了自己。 “还有一事,兄长家眷归来后,我决定正式与兄长结拜,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郭威一听又是一震,李晟基现在可是佑国军节度使,兵强马壮,还是朝廷钦封的代王,以前自己得势时他没有说结拜一事,现在自己落难了,以他现在之高位,却巴巴地贴上来,如此真情厚意他岂可辜负? …… 三天后,石敬瑭果然派人将郭威一家送过来了,还有乐平县的青壮,拔野温当然不会理他,不过在他哀求了耶律德光,又拿出了一笔不菲的钱财后拔野温才勉强同意了。 李晟基将后院的东厢房全部腾出来让郭威一家居住,又和三娘一起拜见了韩氏、柴氏,那柴氏原是李存勖的妃子,李嗣源上台后发还老家,半路上碰到郭威,认为他英雄了得便嫁给他了。 郭威的儿女也见了: 郭荣,十六岁,柴氏的亲侄子,由于柴氏嫁给郭威后一直没有生育,其大哥便把自己的儿子柴荣过继给她当儿子,郭威疼爱柴氏,连带这个侄儿也疼爱异常。 郭侗,五岁,小名青哥。 郭信,四岁,小名意哥。 郭芙,八岁,长女。 郭蓉,两岁,次女。 李晟基自己的儿女尚小,不过姚家兄妹四个见又来了一群弟弟妹妹,也开心得不得了。 见面之后,在周瑜的主持下,郭威、李晟基二人正式结拜为兄弟。 剩余的河东军,镇守雁门关的恽怀楚挑了一千五百人,剩余的三千人全部拨给郭威,补齐军服、武器后由郭威带着训练,至于按照承天军模式的训练得到大战结束后才行。 又给了郭威一个佑国军朔州防御使的职位,至于原来的防御使岳军候,此人醉心于武事,干脆就专任武事,而郭威文武双全,出身贫寒,又晓畅民事,任防御使一职比他更合适。 李晟基让郭威驻扎乐平县,又拨了不少横刀都士兵协助他整编、训练,更重要的是他这三千人还要守卫放在此地的大量的战马。 幽州大战后,李晟基缴获战马、加上自己原有的接近六千匹,平定州大战后又缴获三千匹,目前自己队伍里需要骑马的计有姚猛骑军都一千四百匹,高彦均四百匹,横刀都五百匹(一百匹备用),共计两千六百匹。 也就是说尚有匹五千四百多匹都是“裸马”,一个个都待字闺中,等待“意中人”的到来。 弓箭都的人倒是人人都配了一匹马,九个都一共两千七百弓箭手,李晟基计划在大战结束后将他们全部转成骑兵,现在利用闲暇正练习骑马呢,至于当上“骑兵”,估计是半年以后的事,能上战场的骑兵时间估计就更久了。 所以,郭威要守卫的也就是剩下来的的近三千匹战马。 第八十六章 进退两难 一月底的某日。 虎北口的东寨门打开了,大约有五百骑呼啸而出。 领头的正是韩令昌,今天轮到他巡视汾河以北、以东的区域,这片区域的巡视,根据耶律德光的安排,为驻扎在虎北口的骑兵担任。 韩令昌先巡视了汾水以北的区域,中午时分开始向东部巡查,向东之后,他们却没有沿着汾水南下,而是一路东行,沿着太原到寿阳的驿道快速行进,不过这也没什么,寿阳附近是曲阳骑兵和虎北口骑兵的交叉巡视范围。 寿阳县城,建在群山之中,正好位于太原与平定县的中间位置,北边是方山,西边是大汗山,东边隔着中山与平定县接壤,南面有着名的鸦鸣谷。 一个时辰后,韩令昌五百骑来到寿阳县城的西门。 寿阳县城虽然地理位置重要,但石敬瑭现在也没多少兵力驻守,李晟基归还的五千步军全部放到了太原城,目前寿阳县城仅有一千团练、五百府军驻守。 看到赫赫有名的属珊军来此巡视,寿阳县令忙不迭地将他们迎进城门,并赶紧安排食水,韩令昌他们吃完后便对县令说要检阅守城士兵的操练情况。 县校场在城东,能满足三千人的驻扎,现在只有一千五百人,稀稀拉拉排了一个队伍让韩令昌检阅,县令、团练使、府军都头都在一边陪着。 韩令昌五百人还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前面稀稀拉拉的队伍,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他带着五百骑围着队伍转了一圈,士兵们举着各式各样的重兵器,嘴里还喊着、叫着,吓得县令、府军都头、团练使及现场的一千五百军卒战战兢兢的,生怕这“太后亲军”一个不满意将他们全部杀了。 转了一圈后,韩令昌在县令三人前面勒停战马,他骑的是一匹通体乌黑的大马,他自称“乌骓马”,单手领着重达三十斤的长柄铁锤也毫不费力。 “我等已归降平定州的李大人,你等有何话说?”,他在马上大大咧咧说了一句。 说者无意,听者却大惊失色,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属珊军也投降了李晟基! 形势比人强,那三人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愿追随将军”,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哈哈哈…”,韩令昌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不费一兵一卒,便为李晟基大人取得了寿阳县城,这“投名状”还过得去吧。 虎北口,述律银正在召集高彦平等人议事,“报!”,突然一个士兵在账外大声禀报。 等那士兵进来了,述律银、高彦平一看,这不是韩令昌的亲兵嘛,“何事?”,述律银喝道。 “禀祥稳,我平州都依令巡视河北、河东一带(这里指汾河),不想在东边山脚下碰到承天军一千多骑,韩将军正在与敌军交战,派小的回来求援”,那士兵大声禀道。 “啊?”,述律银一听大惊失色,这承天军可是歼灭了太相温、兀立都上万骑兵的劲旅,区区五百骑的韩令昌如何是对手? 正要尽起虎北口全军人马前去救援,只见高彦平起身说道:“祥稳,无妨,上次太相温大人、兀立都大人都是中了敌人的诡计,非战之罪,在旷野上,韩令昌五百骑就算不敌,跑回来还是没问题的,大人不放心的话,下官便率渤海军一千人去接应,应无大碍” “也好”,述律银想了一下,高彦平一千渤海军是三千属珊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全部是长槊、重甲,接回韩令昌应该问题不大,如果尽起大军不幸中了李晟基的诡计,他就是百罪莫赎了。 等高彦平一千骑收拾完毕出了大寨,他回头看了一下,嘴角也显出一丝冷笑。 …… 三天后,耶律德光、石敬瑭终于知晓了高彦平、韩令昌叛变、寿阳县失陷的消息,石敬瑭还好,耶律德光一听到这个消息恨得牙痒痒的,看侍立一边的高模翰的眼神也很是不善。 高模翰确是有苦说不出,先是高彦均,接着是高彦平,高家“三杰”去了两个,耶律德光能不恼他嘛,不过高氏家族全部居住东京辽阳府,高模翰是高家族长,量他也不敢反叛自己。 现在正是围困晋安寨的关键时刻,听说寨子里的战马都杀了一千匹了,张彦琪、安审琦等人对张敬达也很是不满,大变就在眼前,自己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刻先杀大将,自乱阵脚,故此脸色很快变得柔和起来,对高模翰抚慰有加,高模翰也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至于高彦平等人,耶律德光心里暗暗发誓,等此处事了,回去一定屠了彼等全家。 属珊军少了一千五百人倒是个问题,人数虽然不多,可都是太后的亲军,回去以后如何向她交代? 石敬瑭这边却在暗自忧心,他不是为寿阳县城,那地方早被他当成了弃子,他忧心的是粮草。 原本他为河东的主力军准备了足够支应两年的粮草,可契丹大军南下后就有些紧张了,这些胡人虽然以肉食为主,但马匹的消耗全是由河东供应,加上也要供应一部分粮食给骑兵吃,当契丹大军刚到时,桑维翰与他合计过,全部粮食只能支应“联军”半年所需,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也就是说他只剩下三个月的粮草了。 另外,向属珊军这样的精锐骑兵投降李晟基也使他心惊胆战,如果说郭威投靠李晟基还在他的意料之中,但高彦平、韩令昌的投降就使他忧虑不安了。他也知道投降李晟基的两支骑军基本上都是汉军骑,胡骑是不可能投降的,但自己旗下可基本上全是汉军、汉骑啊。 景延广阵亡之后,他让侄儿石重贵暂领城里的步军,想到石重贵,便想到了深陷洛阳生死未卜的两个儿子,他心里不禁在喊着:“我这一步棋走得到底是对还是错?” 其实,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耶律德光尚不知晓,高彦平、韩令昌为何在此时明目张胆地反叛? 就在平定州、太原、晋安寨互相对峙之时,在遥远的河南道登州,三十艘大船正准备扬帆起航。 前来送行的人中有当今翰林学士、给事中李崧,正准备上船远行的却是一个胡人打扮的中年汉子,那人约莫三十七八岁,长相与耶律德光有几分相似,但更高一些。 这人正是耶律阿保机灭掉渤海国之后,封在渤海国故地(今东北三高官子、原东丹王耶律突欲,又名耶律倍。耶律德光接替阿保机登上大位之后,对自己这位精通汉文诗书的大哥,防范的非常紧,终于在某一日,耶律突欲忍受不了这种恐惧,仅带了自己的妻妾儿女从苏州(今旅顺)渡海南下,投靠了后唐。 耶律倍到达后唐后受到了热情地接待,李嗣源以天子仪卫迎接,并赐姓东丹,名慕华。改瑞州(今江西高安)为怀化军,拜怀化军节度使、瑞慎等州观察使。后又赐姓李,赐姓名为李赞华,移镇滑州(今河南滑县),遥领虔州(今江西赣州)节度使。 河东战事爆发后,给事中李崧便上书李从珂,建议将耶律突欲送归东丹,以分耶律德光之势,李从珂一开始不同意,最后等到晋安寨被重重包围,张敬达等人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了,便同意了李崧的奏议,又在青州、密州、莱州、登州四地抽调州兵三千护卫耶律突欲坐船北上。 十天后,消息传到了洛阳,也传到了李晟基那里。 耶律突欲成功了,依靠三千中原军队,加上东丹故地还有不少忠于长子的亲信人马,耶律突欲很快就控制了东京(辽阳)、沈州(沈阳)一带,加上以前支持自己的渤海、女直等部族,他也顺利地拉起了一支三万多骑的人马,等他的母亲,契丹国太后,镇守上京临潢府的述律平反应过来,已经木已成舟了。 正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李晟基才让高彦均通知高彦平、韩令昌“举事”。 而耶律德光得知这个消息,却在十天之后——述律平从两千里之外的临潢府传过来的。 这下耶律德光进退两难了,眼看就要成功了,不想后院却失火了! 虽然他在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都驻有重兵,临潢府有一万七千属珊军,五千皮室军,大定府有两万皮室军,加上一向与他交好的乌古敌烈部,耶律突欲想要一举夺得中京、上京也不是那么容易。 更为关键的是,自己的母亲述律平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以母亲大人的英明果决,是不会轻易让契丹帝国出现内乱的。 最后,他决心再等十日,十日之后,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立即退回漠北。幽云十五州固然重要,如果最终却是为耶律突欲做了嫁衣,那就不必要了。 晋安寨的大营里,张敬达、张彦琪、符彦卿、安审琦等人也是忧心忡忡。已经断粮三日了,前不久已经吃光了辎重队伍里所有的驮马、驼牛,三日前已经开始杀战马充饥了,可整个大营有五六万人,区区几千匹战马无异于杯水车薪,能熬过十天就不错了。 “平定州来人了”,正在众人一筹莫展时,门口的亲兵进来禀报。 一时众人脸上纷纷有了喜色。 第八十七章 落幕 后唐清泰四年二月初九,平定州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高模翰。 李晟基隆重接待了他,高彦平、高彦均也在一旁作陪。 高模翰此事来平定州的意图也很简单,他是来和谈的。 耶律德光要撤了,他目前尚有一万五千皮室军,一千五百属珊军,一万八千部族军,如果坚持下去,兔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辽东的局势让他五内俱焚,和石敬瑭谈过之后,他又坚持了九天,终于忍不住了。 按说以他三万多骑的庞大实力,想撤走还是很容易的,可惜他还有一万老弱和几万头牛羊,牛羊还是其次,如果就此把一万老弱扔在河东,他回去之后吐谷浑那几个部落非得沸反盈天不可。 而要带上老弱和牛羊,行动就慢下来了,如果他自己带着皮室军、属珊军先行,让部族骑兵护着老弱慢慢北行,他又担心擅长各个击破的李晟基灭了他的部族骑兵,高彦平等人反叛后他这种担心更甚了。 “将一千五百孩儿兵留下来,回去告诉他们,我父亲算是处月部的,我母亲是赫连部的,不会亏待他们,到时候我在云州,如果他们想回到草原,也方便的很” 李晟基厚着脸皮把自己的底线说了出来。 留下孩儿兵他经过了深思熟虑,部族骑兵他没有多想,想也没用,马匹他有的是,在听高彦平他们说了那一万老弱的情况之后,他便打起了那一千五百孩儿兵的主意。 一万老弱多为紧挨着云州、朔州的处月部、赫连部、白部以及原回鹘帝国的几个小部落,按照李晟基目前表面上的身世——李存勖之子,赫连部的外孙,吸纳处月部、赫连部的骑兵是他到云州之后的既定策略。 再说了,他一直想打造一支他自己培养、训练的骑兵亲卫,横刀都毕竟人数太少,在汉人里面招揽骑兵又不太容易,这一千五百孩儿兵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马术就不必多说了,草原生存环境之恶劣远甚于中原,草原上的孩童超过十岁便要接受军事训练,自己再给他们安排一套来自后世的科学的军事训练,岂不事半功倍? 高模翰一听,这么简单?又想着这李晟基的身世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心里便有几分心动,不过一想到留在东京的高氏家族,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人很快达成了协议——口头的,契丹方面送出一千五百孩儿兵,李晟基承诺放任他们从容北上,不过不许在沿途“打草谷”。 李晟基能做出这个承诺,还有一个思量,他不想耶律突欲一支独大,让他与耶律德光杀个你死我活,草原上到处是一片尸山血海才是他心中所愿。 有了李晟基这个承诺,耶律德光放心地带着一万多皮室军、一千五百属珊军先行北上了,让拔野温等人带着老弱缓缓北上。 “敬瑭”,这时耶律德光不敢于“父皇”自居了,他看石敬瑭一脸愁容,便安慰他道:“此次若不是我大哥捣乱,你大业必成,可惜啊,这样吧,我给你留三千骑兵,加上你自己的五千骑,还有一万多步军,足够坚守太原一年” “再说了,根据高模翰的消息,李晟基这厮在我等北上后,多半不会参加接下来的战事,以你之能,加上刘知远、桑维翰,对付张敬达等人应该不在话下” “一年之内,最快半年,最迟一年,我了结了辽东战事后,必定再率十万大军南下,届时不但灭了李从珂,连那可恨的李晟基也一并灭了,你看如何?” 石敬瑭毕竟是一个枭雄,心志也异常坚定,“父皇,您高看李晟基那厮了,如论野战,此人奇计百出,确实需要谨慎应对,若论攻城,他那些阴谋诡计就排不上用场了,还得用人命来填” “父皇大可放心北去,莫说一年,就是再长的时间,儿臣也应付得来,儿臣静候佳音” 说完又给耶律德光行了大礼,搞得耶律德光还有些不好意思。 “敬瑭,刘知远勇而知兵,桑维翰多智,望汝善待之,我给你留下的萧思恭三千骑,都是我大契丹国皮室精锐,萧思恭有什么不妥之处,尽可责罚,不要一味迁就” “守城时也不要学那张敬达,一味困守,等李晟基北上后,你坐拥八千骑,大可主动出击,岚州、代州乃太原屏障,可徐徐图之,以为兵马、粮饷来源” 说的石敬瑭都有些感动了,“父皇之言,字字珠玑,儿臣必定铭记在心” 等石敬瑭等人退回到太原城,耶律德光立即带领一万多皮室军出发了,而拔野温等人在将那一千五百孩儿兵送给李晟基后,带着老弱也缓缓北上。 张敬达等人见契丹军撤走后,立即出晋安寨,占了以前石敬瑭等人的大营,不过在入住大营时又遭到萧思恭三千骑的猛攻,亏得符彦卿拼死抵挡才没有铸成大错,不过也损失了近三千步军。 大营之战后,两军都没有马上作战的意图,河东方面是需要时间稳定军心、民心,而张敬达方面则是粮草缺乏,无力进攻。 见契丹大军撤走了,在定州边界隐隐威慑的赵德均三千银鞍契丹直也缩回去了,不过此时李晟基却大方得很,没要任何条件便放赵元瑛父子返回了幽州。 二月下旬,在送别薛文遇后,李晟基带领全部军马、工匠、矿户以及愿意跟着去云州的农户几万人也出发了,恽怀楚、薛矩也撤离雁门关,从岚州北上回朔州。 十天后,洛阳宫,至德殿。 李从珂、李重美、房暠、李崧、李专美、刘延朗等人正在听薛文遇、宋审虔两人的讲述。 听了宋审虔的讲述,李从珂长叹一声,“张敬达老了,险些误了朕的大事,朕决定将他换回来,诸位爱卿,你等看何人可接替他” 宋审虔一听忙道:“陛下,张大帅确实有所差池,不过就是把下官放到那个位置,也也未必比他做得更好,陛下您是没见到啊,五万精骑,其中还有五千重骑,我大唐全国加起来恐怕也没有,晋安寨附近方圆几百里全部是他们的营帐,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惊” “陛下,现在太原城里只剩下两万多步骑,粮草估计也不多,没了契丹人,有张老将军坐镇,拿下太原是迟早的事” 这时其他人也纷纷附议,李从珂见状便按下了换下张敬达的心思。 接着薛文遇又讲了一下承天军的一些战事,众人虽然早就通过他的奏报知晓了,现在听他再一细说,无不感慨万千,不过接下来众人的心思就复杂了,有这么一支强军扼守云州边陲,对大唐是福还是祸?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放到台面上讲的,李晟基刚刚立下大功,若不是他,张敬达等人必不能幸免,说是挽救了大唐也不过分。 “陛下,竟成想让他的姨母搬到云州,您看……”,薛文遇最后又说了一句。 李从珂顿时有些犹豫了,这赫连缨住在洛阳还好,对李晟基多少是一个掣肘,不过他刚立下大功,做得太过的话也不合适,又想到区区一个姨母而已,估计对李晟基也掣肘不了多少。 “家人团聚乃人伦纲常,天经地义,准了”,想到这里他便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议功了,其实以李重美为首的官员早就有了腹稿。 李晟基位列第一,晋封赵王,张敬达第二,晋封晋公,高行周壮烈殉国,需大力褒奖,拟追封齐王,符彦卿果敢善战,加同平章事,其余张彦琪、安审琦都有嘉奖,连无所事事的宋审虔也捞了一个韩公的爵位。 等李重美向父皇禀报了,李从珂却没同意,他低头沉思半响才说:“战事尚未结束,不宜大肆封赏,以朕来看,竟成毕竟年轻,刚做了代王没多久,就不要封赏太厚了,他不是一直吵着要恢复故振武军节度辖区嘛,此次加一个兼振武军节度使就行了,年轻人不宜太早就居于高位,否则众口难平,对竟成也不好” “高行周确实要大力褒奖”,李从珂抹了一下眼睛,“他多次主动出击,杀伤胡骑甚众,稳定了军心,功劳不在竟成之下,同意追封齐王,其子高怀德朕欲收为义子,接到宫中,朕亲养之” “符彦卿沉雄勇毅,对大唐忠心耿耿,张敬达等第一次败退时能掩护步军徐徐而退,保全了几万步军,进到晋安寨后又与高行周多次出击,真乃我大唐柱石之臣,朕觉得也需要大力褒奖,晋封中山王” “张敬达三朝老臣,对大唐的忠心是不用说的,此次战事,劳苦功高,晋封郑王,他家的老二勇敢善战,就到朕身边做个亲军侍卫” “安审琦晋封赵公……” “张彦琪晋封鲁公……” “宋审虔知退让,在晋安寨时又能联络、平衡诸将,居功甚伟,晋封蔡王,加太子少保” “薛文遇不避刀矢,亲临战场,督促慰劳,劳苦功高,兼领吏部、平章事” “李崧于辽东一事殚精竭虑,筹划有功,这次能逼迫契丹退军,李大人功不可没,升端文殿大学士,兼领礼部” “.…..” 第八十八章 黑城 一年后,后唐清泰五年(938年)。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说的就是阴山南麓的景色。 阴山南麓,大青山北边,有一座小城,名曰黑城(今呼和浩特附近),原来是大唐单于都护府的一所卫城,唐末以来单于都护府被草原民族拆了,但黑城尚在,契丹建国以后,黑城便成了一座重要的军事据点。 黑城狭小,驻军超过三千就比较拥挤了,不过现在这城中只有两千人,黑城外围则有大片的帐篷驻扎着另外三千人。 阴山历来是中原和草原民族都看重的地方,兵家必争之地。 不过阴山北坡缓,南坡陡,北边的草原民族很容易骑马上到山顶,俯瞰南麓,而南边的中原人却不容易爬到山顶,俯瞰北边北边的大草原,这也是阴山南麓攻下来容易,但守住却很难的一个关键原因。 草原、中原都看重阴山,但双方的出发点却大不一样。中原人自然是看重他的地理优势,草原人除了这一项意外,更看重的则是阴山上的树木,他们制造车轮、扎帐篷无不用到木柴,阴山则是南北两大草场少有的盛产木材的地方。 南边的大青山在黄土高原的尽头,燕山的余脉,是遮护云州、朔州一带的重要屏障,可惜大青山坡势较缓,缺口众多,想有效遮护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汉人王朝沿着大青山修建了一道城墙,也就是时下所成的外边墙,与燕山的城墙一起被后世称为万里长城。 黑城夹在阴山与大青山中间,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往西则是河套平原一带,扼控两端,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契丹国接受妫州之后,将妫州州城怀戎县改为南京,历史在此转了一个弯,后世赫赫有名的帝都、现幽州治所在,契丹、辽国时代的名字竟被一个小小的县城抢走了,若是阿保机泉下有知,岂不扼腕长叹? 耶律德光由于要和耶律突欲作战,为了稳固后方,继续任命功勋卓着的高模翰(在幽州略有小挫)为西南面招讨司大祥稳,专门负责妫州到河套一带的防御。还封他为齐王,意图唤起他祖先高欢开创的荣光。 所以,小小一个妫州,也驻有一万大军,还有三千高模翰正在训练的渤海都,除了直面中原大地,还有扼控山北道的任务。 黑城设有招讨司下面的山南道,契丹贵族萧挞野作为山南道的都监率领一万人镇守此地,不过此处只有五千人,还有五千人则在乙室部骁将乙室斤的率领下驻扎在九原一带。 说起耶律德光与耶律突欲的战事,这里不妨提上一笔。 经过一年时间的争夺、拉锯,为了不蹈覆辙,再一次被自家老弟赶到中原,以前看似较弱的耶律突欲竟然小宇宙爆发,除了吸纳一部分渤海故人,他放下身段,倾心结交与耶律德光不太对付的野女直三部:回跛部、长白山部、东海部。 这三部不是在大山就是在荒野(现俄罗斯东部),部民以渔猎为主,不想靠近草原的完颜部的亦牧亦猎,还处于非常原始的阶段,原始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凶残,这些人天天与猛虎、黑熊、野猪、狼群打交道,练就了一身惊人的武勇,据传,这些部落刚满十岁的男孩就要放到丛林里,就带一副弓箭、一把刀,十日之内必须要猎获上述四种凶兽任一种,当然了,越靠前的就表明你越勇武。 耶律突欲向三部承诺,如果三部出兵帮他打败耶律德光,今后的需要上缴的赋税(熊皮、虎皮、狐皮、人参等)减少一半,三部大喜过望,加上以前耶律突欲镇守东丹国时对他们也还过得去,三部凑了五千人交给耶律突欲。 结果这五千人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连番击退耶律德光,最后耶律德光上了狼牙都才堪堪抵挡住,战斗到最后,双方都疲累不堪,太后述律平见了赶紧出面叫停了兄弟俩进一步大战的企图,最后经过三方“友好”协商,将东丹国故地除了黄龙府以外的其它地区全部划给耶律突欲,恢复东丹国,统领东京、沈州、苏州三个渤海故地,加上以东的三部,双方的大战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河东的战事,耶律德光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经过与自家大哥一战,他元气大伤,现存的兵力威慑室韦、完颜、乌古敌烈、阻卜、粘八葛、鞑靼等部都捉襟见肘,哪儿有余力去帮助石敬瑭? 说到石敬瑭,此人还真是一个枭雄,面对张敬达三倍兵力的围攻,先是让刘知远紧守太原,在张敬达攻打了一个月不果后气沮了,竟然一次性派出八千骑兵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突入张敬达大营,大战一夜后,张敬达的步军伤亡高达两万,骑军也几乎丧失殆尽,六万多大军只剩下四万。 这下,双方又恢复到以前晋安寨时的局面,一个紧守大营,一个紧守太原城,此战过后,李从珂削去了张敬达蔡王的爵位,让他回家养老,让才三十八岁的符彦卿为主帅,符彦卿苦心孤诣,又向李从珂要了一些军马,慢慢恢复了元气,双方此后也多次交战,各有胜负,随着朝廷援军的陆续到来,太原开始岌岌可危了。 没想到此时又发生了变故,原晋安寨的大将安审琦投降了石敬瑭! 安审琦,沙陀人,与石敬瑭、张敬达、刘知远、杨光远等并称后唐末期雁北骁将,晋安寨大战时他四十多岁,结果大战告一段落论功时他才封了一个赵公,而小他一些的符彦卿却晋封中山王,虽是三字王,中山却是河北大国,春秋战国时代仅次于赵、燕,比李晟基的代王还有高出几分。 这些安审琦不乐意了,以前有张敬达押着他勉强还老实,现在符彦卿出任统帅后就处处与他作对,最后更是带着自己的一万步军投降了太原。 这下符彦卿雪上加霜,再也不敢主动出击了,紧守大营,又回到了以前晋安寨时期的模样。 而石敬瑭此时也按兵不动,让刘知远带领骑兵北上,一举降服了代、岚二州,这样一来,他的粮草、兵员就源源不绝了,不过符彦卿背靠整个后唐,粮草兵员也不缺,双方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李从珂最后一看这样下去非把大唐拖死不可,便让符彦卿退回了建雄军,让他暂领建雄节度使,让张彦琪暂领昭义节度使,准备厉兵秣马,过一段时间再出兵讨伐。 石敬瑭此时也不敢南下,更不敢北上(有李晟基在呢),收复太原府和紧邻的石州后,依托四州之力暗暗积蓄实力不提。 回到草原上。 天色已近黄昏,晚霞映照,倦鸟知归。 黑城两三里路以外,有一行约莫一百骑正向城里疾驰而来,这一百骑个个全副披挂,神骏、骁骑,令人望而生畏。 “小将军回来了”,城门口的士兵见到领头的一个小将纷纷弯腰行礼。 “嗯”,那小将淡淡地回了一声,便驱马快速往城内奔去。 浓眉、细眼,蒜头鼻,一脸横肉,赫然是那失踪了近三年的李承恩! 李承恩,原名李力儿,更早的时候就叫力儿,实际上他全名叫兀力儿,原本是幽州银鞍契丹直一名骑兵的后代,后来那骑兵得罪了上司全家被杀,只剩下力儿一人到处流浪,最后在摩天寨被姚珂收留了。 李承恩、李承基二人北出草原时遇到了大队的部族骑兵,最后不敌被俘,开始这个部族以为他们是中原人,应该会木匠、铁匠活计,可惜二人都是一窍不通,最后便打发到草场上做牧奴。 在一次部族之间的内斗中,二人趁机逃跑了,逃跑途中,李承恩遇到了山南道巡逻的骑兵,不过当李承恩开口说契丹化话后,那队骑兵也没难为他,把他押到萧挞野面前。 这时耶律德光刚刚灰溜溜逃回草原。萧挞野一听说他是契丹人,还做过天下有名的后唐承天军的横刀都军卒,因为不能忍受横刀都严苛的军纪逃到草原上,联想到大汗就是败在承天军手里,萧挞野心里一动。 萧挞野将李承恩送到耶律德光那里,耶律德光与李承恩长谈之后,又让他演示了空手和骑射功夫,心中大喜,原来这李晟基练兵果然有一套,如果自己的兵马,就是一部分兵马学会了,岂不能克制那厮? 于是让萧挞野认李晟基为义子,赐姓萧,后来萧挞野干脆把他的女儿嫁给了他,驻扎黑城的五千皮室军也拨了一千让他训练,结果半年之后,李承恩训练的这一千人在一次演武中竟然战胜了萧挞野的亲军。 演武过后,萧挞野不但没恼,反而将此事汇报给了高模翰、耶律德光,二人都欣喜不已,最后正式任命李承恩,不,现在应该叫萧承恩了,为山南道都监下面的小将军,领一千骑(契丹的军制:大大祥稳、祥稳、都监、将军、小将军、校尉、小校),并兼山南道骑兵训练总教头。 萧承恩回到草原之后,兴许是契丹人那原始的狼性被激发出来了,一反往日淳朴、耿直的模样,变得残忍、嗜杀,加上他从李晟基那里学来的一身功夫,山南道的士兵都对这位大汗的宠儿、都监的女婿、总教头敬畏不已。 黑城中有两座府邸,说是府邸,也就是两间较大的木屋,最大的那一座自然是山南道都监萧挞野的住所。 李承恩刚从大青山北侧,也就是他被俘的地方巡逻回来,自他当上小将军后,便率领一千骑灭了那个小部族,男的、高过车轮的全部杀死,女的便赏给了他的部下,当然了其中最出色的他自然笑纳了。 由于畏惧他的夫人、萧挞野的女儿,他不敢做的太过分,只纳了其中两个,平素也不敢多去她们的房间。 不过今日不同,他的夫人今天一早就回妫州看望她的娘亲去了,估摸着最少也要也要十多天后才能回来,一想马上就要见到很久不知滋味的两个小妾,李承恩一颗心“砰砰”直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回到自己的木屋,将马鞭扔给亲兵,就冲进了房间。 …… 一个时辰过后,萧承恩看着身边两个沉沉睡去的小妾,自己却还意犹未尽。 不过他从李晟基那里除了学会练兵、识字、武功之后,还学会了一样东西——节制,虽然意犹未尽,却不想打搅二位的休息。 他想起了今天到大青山的一幕。 第八十九章 鄂能温 在大青山他见到了一个人——李晟基! 不过当时李晟基却没有注意到他,他正跟着自己的姨母赫连缨回“娘家”,当然了,也带上了补充后的五百横刀都、一千五百吐谷浑孩儿兵、契必信的一千刚练了一年多的原弓箭都、现重甲骑兵。 由于耶律突欲、石敬瑭都有大敌在外,他们与李晟基之间明里暗里之间逐渐形成了默契,故此次李晟基带着大队骑兵从云州到大草原,萧挞野等人也没说什么。 赫连缨的父亲,赫连部的可汗赫连城早已去世了,目前掌控赫连部的是赫连缨、赫连绾姐妹的弟弟,现年刚四十岁的赫连坤。 赫连缨姐弟多年未见自是一番悲喜交加,听说自己的外甥就是那灭了太相温、兀立都一万骑,尽歼高模翰渤海都,现在驻扎云州的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时,一时惊喜交加,连忙以族里最隆重的礼节欢迎他。 萧承恩恰好见到了那一幕,不过他现在在大草原过得很惬意,或许他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人,用如鱼得水来说正恰如其分,可不想回到李晟基身边了,故此当时他把帽子压得很低,生怕李晟基认出来。 李晟基大挫赵德均、耶律德光、石敬瑭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了,不过他并不羡慕,心里反而隐隐起了要与李晟基较量一番的心思,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李晟基骑兵近万、步军近三万,别说萧承恩了,就是耶律德光也得掂量再三。 他心里暗暗想着,李晟基的练兵之术自己都知晓,加上大契丹国纵横无敌的铁骑,未必就不能和李晟基较量一番,当然了,这也是耶律德光、高模翰、萧挞野等人对他的期许。 至于当时和他一起逃走的李承基,一开始他还找了一阵子,后来见没找到便停下来了,对于李承基,他还是有些感情的,不过茫茫大草原,到处是马贼、狼群,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能幸运的被某个部族俘虏了还是他的造化。 他还是很感激李晟基的,往重处说,他能有今天还是拜李晟基所赐,不过李晟基统军那种宽厚、随和、热情他是做不到的,他认为人一生下来就分了三六九等,地位低的就应该被杀、被打、被骂,否则做到高位又有何用? 想着想着他肚子有些饿了,披了一件单衣便出去了,出去前还在两个小妾的屁股上抓了一把。 院子里有两个亲兵正在烤羊肉,现在差不多烤好了,由于萧承恩在中原待过,这羊肉的烤法就比草原上的人讲究多了,草原上的人烤羊肉最多抹一点盐,而他从李晟基那里学来的先抹油,再撒盐,最后抹上一层酱料,这样拷出来的羊肉那才好吃。 萧承恩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又想到自己的酱料快没了,得安排人去趟云州买一些回来。 想到云州便又想到李晟基,李晟基入驻云州后除了扩军备战外,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做起了生意,草原的牛羊马匹、各类皮毛源源不绝地从草原来到云州,而李晟基从洛阳购买的茶叶、布匹、盐巴也源源不断地进入草原,一去一来,这一年李晟基可赚了不少钱。 唉,怎么什么事都跟李晟基有关?! 萧承恩陡然有些意兴阑珊,扔掉还没啃完的半只羊腿,草草地擦了擦嘴便又回房去了,一边的亲兵有些莫名其妙,但可不敢惹他,前天有一个亲兵忤了他的意思就被他狠狠地毒打了一顿。 就在萧承恩身在福中不知福,长吁短吁时,遥远的北方,几千里之外的北海(贝加尔湖)南边的大山里,有一个衣衫褴褛、发须乱蓬蓬的人正在山上转悠着,旁边跟着一个同样邋遢的少年。 只见这人虽然不修边幅,却身材高大、健硕,一双干净、炯炯有神的眼睛显示出他的年纪不大。 他背着一张弓,手里提着一把北海南边部族里常见的短弯刀,虽然已经三月份了,但北海一带还是冰天雪地,不过气温倒是比最冷的时候高了一些。 这一大一下两人在森林里穿行着,远处还时不时传来一声虎啸、狼嗷,胆子不大的根本不敢到这密林来。 不过栖息在北海南边的部族却个个敢来,原因很简单,他们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北海附近由于天寒地冻,气候严酷,连契丹人都看不上,现在有两大部族栖息在此,一个是北海南边、东边的斡朗改,一个是西边的黠噶斯,黠噶斯是突厥人种,讲突厥语,他们倒是被契丹国赶到这边的,另一个则是斡朗改,与契丹、室韦、阻卜、女直等族的语言差不多,都是东胡语。 这斡朗改倒是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人长得异常高大,以饲养、驱使驯鹿为生,不好斗,只有少量马匹,日常出行除了当地特有的一种狗拉雪橇,就是用(驯)鹿拉雪橇了。 虽说不好斗,那是因为没有什么人惹他们,也很少有人来到这个地方,对于他们自己来说,由于遍地是凶猛的野兽,成年男子日常在对付他们的过程中也练就了一身技艺。 另外就是这斡朗改虽然也有一个国王统领着,但其小部族也繁多无比,部族之间也时常发生一些争夺猎场的战斗,不过茫茫漠北,浩瀚无边,这里别的没有,就是地域广阔,争斗倒很少发生。 一大一小今天是来打猎的,他们走了已经一个时辰了,打了几只野兔、松鸡,不过这年纪大的并不满意,所以趁天色尚早,看能不能猎获一只比较大的动物。 “哦哦…”,虎啸声越来越近,那小的紧紧抓住那大的大的衣袖,声音也哆嗦着,“姐夫,咱不打了,回去吧” “快上树!”,只见那大的一声低喝,小的听了赶紧爬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树。大的却摸到另一颗大树下伏着不动,不过他将背上的弓箭取下来了。 大的张弓搭箭伏在大树后面,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四周。 四周全是高大笔直的冷松,两人合抱不下的比比皆是,大的前面这一棵也是如此。 眼下森林里只有两种颜色——青色、白色,青的自然是松树,白的就是积雪了。 随着啸声越来越近,一只约莫两百多斤的成年雄虎出现了,黄褐色的皮毛,白色的胡须,硕大的犬齿,锋利的爪子,钢鞭似的尾巴,哪一样都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一只刚成年的雄虎,刚刚建立了自己的地盘,每天一次的巡视领地是它的必备功夫。 它已经闻到了陌生的气味,今天他已经转了半天了,腹中正饿着呢,循着气味就过来了。 小的爬的那棵松树几乎有三十多米高,他已经爬到最上面了,大的还伏在另一颗松树后面一动也不动。 “这里!”,没想到这时那小的胆子竟然大了起来,老虎一见怒火中烧,你难道不知道这森林里的老虎都会爬树吗? “蹭蹭…”,只见那虎三两下就爬上了大树,爬到十多米高时,大的出现了,跑到那棵树下,对着老虎的肛门就是一箭! 老虎爬树时前爪是抱着,后抓搭在树上,这样一来它的屁股就撅得高高的,正好与大树形成了一个夹角。 那大的箭术确实厉害,一根骨制的羽箭正中老虎那黑黑的肛门,全部插到里面,只露出箭羽还露在外面。 其实那老虎在树上时已经察觉到下面还有人了,可惜已经爬到十几米高的地方,想直接跳下来是不可能的,慢慢往后退的结果也是一样。 箭只射穿了老虎的肠子和胃部,剧痛之下一下子从树上掉下来了,十几米的高度,两百多斤的体重,掉下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砰”的一声巨响,老虎重重地砸在冻得硬硬的雪地上,爪子蹬了几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那小的也爬下来了,见到死虎也是兴奋异常,早没了刚才那份恐惧的模样。 “姐夫,你真行!”,大的却把他挡在一边,又观察了一阵,见老虎的肚子确实没有起伏后才走近它。 老虎确实死了,刚才摔下来时,折断的胸骨刺穿了它的心脏,当场毙命。 只见大的蹲下来,深吸一口气,双手各抓着一根虎腿,一声大喝,竟将两百多斤的老虎扛了起来。 此时天色渐暗,两人一虎,跋涉在这密林里,周围即使还有其它的猛兽,见了也不敢靠近。 真正的主人,果然还是人类。 快天黑的时候,两人一虎终于赶到山脚下,那里有一些用木头搭的简易屋子,约莫七八十户,每家每户都养着驯鹿、牧鹿犬。 这几十户,就是一个小的部族,这个部族叫鄂能温,契丹语就是善捕熊之族。 虽然只有七八十户,每家每户却有七八口人,加起来也有五六百人了,在这片广袤的苦寒之地算得上人多势众了。 一大一小还没进村子,就被村里的人发现了,随着孩童的喊叫,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虽然叫做善捕熊之族,可那也是设下陷阱,再合多人之力才能办成,至于森林之王——老虎,他们想都没想过,可这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却办到了! 汉子继续扛着老虎走着,对村里人的欢呼和热情也频频点头致意,来到村子中间一间较大的木屋前,“砰”地一声将老虎扔到地上,这时,木屋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少妇,那少妇怀里还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那汉子在院子里捧起一把雪擦了擦脸,将须发整理了一下,“夫君,辛苦了”,听到那少妇的声音,便对着那少妇笑了一下。 这时那汉子的一张脸已显得很清晰了,如果李晟基在此的话,一眼就会认出来。 李承基! 第九十章 分岔的命运 与李承恩相比,李承基的经历用命运多舛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他逃走后,也不知东南西北,便贸然走进了阴山与大青山之间的隘道——草原上最凶险的一条隘道。 他先是碰到一伙凶悍的马贼,马贼看他孤身一人,又长得高大雄壮,便收留了他,不过当马贼却不是李承基心中所愿,他瞅准一个机会逃跑了,骑着一匹马逃跑了。 刚穿过隘道,又碰到依附阴山东面、北面的南阻卜部的一个小部族,看到一个孤身的汉人,自然将他截下来了,这样他又做了一段时间牧奴。 可惜好景不长,这个小部族得罪了南阻卜的大王,顷刻之间便被灭了族,不过像李承基这样的汉人还是受欢迎的,南阻卜大王将他拨到打铁、做木制品的汉人奴仆群中,这样李承基便做了一年铁匠和木匠,一年下来,铁匠手艺和木匠手艺倒是学会了。 就在这一年,他学会了阻卜族的语言。 所谓南阻卜族,其实跟大青山南麓的鞑靼同源,都是讲东胡语言(鲜卑、室韦、女直、契丹等出自东胡的部落通行的语言,各部族之间虽略有差距,但基本都差不多,也是后来mg、女真等部族语言的起源)。 目前北部草原上通行三种语言:突厥语、东胡语、汉语,汉语也就是在贵族中流行,一般的牧民不是讲东胡语就是突厥语,慨莫能外。 南阻卜就是讲东胡语的,但北阻卜却是以突厥语为主。 北阻卜实力更为强大,北阻卜大王雄心勃勃,时刻准备统一阻卜部,终于在一个南阻卜部受了大灾的季节一举发兵占了南阻卜,统一了阻卜部。 这下可好,可怜的李承基和几十个汉人工匠又被押到北阻卜王庭所在,后世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以西约几百里的地方。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大草原,会铁匠手艺的汉人都是“战略物资”,自然不能放到南阻卜那里。 就这样,李承基辗转几千里来到了北阻卜王庭,继续操练他的铁匠、木匠手艺,由于他办事沉稳,又身怀武功,还隐隐成了这群工匠的首领。 在北阻卜期间,李承基又学会了突厥语。 在契丹帝国的威压下,北阻卜大王很快便投降了耶律德光,可这样一来可苦了李承基他们,以前在北阻卜王庭,管事的人对于他们每天打制多少短刀、箭头、矛头也没个定量,关键是他们没有数目概念,加上又有了李承基这样一个跟着李晟基学过简单数学的的人,与管事的交涉过后,每天的工作量其实很轻松,但管事的巡查的时候还是一副兢兢业业、繁忙的模样。 并入契丹帝国后就不一样了,每年两次上缴马匹多少、牛羊多少、箭头多少、矛头多少都有定量,定量还大大超过李承基他们的极限,牛羊、马匹他们管不了,可箭头、矛头却要他们来完成。 北阻卜的人看着很“重视”汉人工匠,可是在契丹的威压之下对李承基他们就没有那么多的好脸色了,除了上缴契丹的,还要按时打制自己部族所需的箭头、矛头,完不成的一律处死。 这下李承基不干了,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带着几十个汉人工匠逃走了,他以前听李晟基讲过,北面还有一个大海,汉时苏武牧羊就在那里,就想过去看看。 由于他精通侦查与反侦察之术,几十个人一路顺利地逃出了阻卜部的地界,来到契丹帝国最北部的疆域,一个叫梅里急部的地方。 梅里急部夹在阻卜部与更北的斡朗改部之间,东胡人与突厥人杂然相处,属于契丹帝国西北面招讨司管辖,不过他们不需要像契丹进贡箭头、矛头什么的,只需要进贡马匹、牛羊就可以了,原因也很简单,梅里急部到目前大部分人还用着石制、骨制的弓箭、长矛,铁质武器也只有部落可汗少量的亲军才有。 看到精通打铁的汉人“不远万里”来投奔他们,梅里急部的可汗大喜过望,这次没再把他们当奴隶了,而是跟寻常牧民同样对待,还专门拨了一些牧民给他们打下手,看样子他们的地位比一般牧民还高一些,也给每人安排了一个女人,希望他们就此扎下根来,终身为梅里急部服务。 可这还不是李承基心中所愿,干了一段时间后,丢下那个女人一个人偷偷逃跑了,这次他没有劝说他的同伴跟他一起逃走——也劝不走,人家都成家了,有的还有了小孩,地位又高,能劝走才怪。 就少了一个人,大多数人还在,梅里急部也没追赶,还以为在野外被狼群祸害了。 梅里急部紧靠北海,也称为小海的南边的大山,李承基怀着心中“矢志不渝”的梦想一个人穿过大山,来到鄂能温部的辖区,结果在快下山时中了陷阱,一不小心跌进了鄂能温部酋长才刚满十四岁的儿子扎多设下的一个捕野猪的陷阱,陷阱里布满了尖锐的木桩。 亏得李承基经过横刀都的严训,反应很快,不过还是扎伤了双脚。 李承基挣扎着从陷阱里爬出来,路是走不成了,将自己的双脚草草包扎了一下后,就在陷阱旁边睡了一晚。 幸好鄂能温部虽然原始,却不吃人,不然的话李承基就麻烦了。一早过来查看陷阱的扎多见了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心底善良,扶着李承基回到了村子。 鄂能温部的语言也是东胡语系,李承基勉强勉强能听懂,扎多的父亲,鄂能温部的酋长扎吉力一听说他来自万里之外的中原,还会一手打铁的手艺,想去北边的小海,斡朗改人称为圣海的去看看,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一个大湖有啥好看的,他们称其为圣海,畏惧多过崇敬。 不过一个会打铁的手艺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 就这样李承基最后成了鄂能温部唯一的铁匠。 鄂能温部周围的铁矿石倒不少,有些还是露天的,可惜他们不懂冶炼,也不懂打制,白白地暴殄天物。 李承基在扎吉力家休养了一个月便“重操旧业”了,半年下来,给每家每户打制了一把铁质刀具,给自己也打了一把横刀,可惜毕竟是半路出家,横刀质量远不如承天军的,最后还是用上了扎吉力拥有的、村里唯一一把还过得去的短弯刀,据说还是他祖上跟着柔然部落进攻拓跋鲜卑时缴获的,一直保存至今。 作为村里唯一的“手艺人”,还有一身惊人的功夫,人又长得高大英俊,扎吉力的大女儿扎丽娜看上了他,话说扎丽娜自己也长得不错,天天和李承基凑在一起,一去二来两人便“那个”了,扎吉力也很喜欢李承基,便将李承基招了做上门女婿。 后来李承基在鄂能温部的狩猎、与邻近部落的冲突中显示了惊人的武艺和统领能力,扎吉力见自己这女婿比自己强了太多,部落里的大小事务便放心的交给他处理,现在李承基在部落里算得上是第二号人物。 李承基掌管部落之后,便将部落里的三十岁以下的青壮全部组织起来,加起来也有两百人,每人一杆装了铁枪头的长枪,话说这枪头李承基打制起来倒是驾轻就熟,不过像箭头这么小的他反而打不好,村里的人都会制作弓箭,所以到目前用的还是骨制的箭头。 有两百铁质枪头的长枪队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几乎是最强大的一支力量了,加上李承基的训练,周围几十里的部落都是闻风丧胆,结果到了一年后,方园一百里的七八个小部落都投靠了鄂能温部,想投靠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每月还需向鄂能温部上缴一些猎获,不过这些部落天生就是猎手,还饲养着大量的驯鹿,按照李承基要求上缴的猎获也就是九牛一毛。 不过就是这九牛一毛也就足够鄂能温部这两百青壮脱开日常的狩猎,全身心投入到日常的军事训练中来,最后李承基又在其它部落选拔了三百人,凑够了五百人。 整个斡朗改部的人个个身材高大,李承基在里面还算普通的,平日里也经常和凶猛的野兽周旋,一身力气也是少不了的,李承基见状便按照横刀都的模式训练他们——除了读书识字。 从李承基被掳到草原算起,在依附吐谷浑部的小部落待了不到一个月,在南阻卜待了一年,在北阻卜待了半年,在梅里急部待了一个月,在鄂能温部倒待了一年半。 半年后他的儿子出生了,现在扎丽娜又怀上了第二胎,期间憧憬中的大海(北海)也见到了,可他心里一直不得劲儿。 食物很淡(鄂能温部极度缺盐)是一个原因,李承基虽然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但他对李晟基的承诺却一直埋在心里,“探查草原虚实”,这是李晟基对他的殷殷期盼,现在这虚实他倒探查清楚了,可自己有了家室,如何穿越几千里路,途中还有重重凶险,去回到承天军(这时李承基还不知道李晟基已经去云州了)? 另一个不好的消息是契丹人的魔爪已经伸到斡朗改部了,鹿皮和貂皮就是斡朗改部需要上缴的,上缴的量还不少,今年还摊上了三张虎皮的任务,其中有一张就被斡朗改大王安排到了鄂能温部的头上。 这也是李承基和扎多二人深入密林去碰运气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李承基思乡了,便利用打猎的机会出去散散心。 没想到运气还不错,第一次出去便猎获一只猛虎,总算可以跟斡朗改大王交差了。 第九十一章 意外的客人 斡朗改大王的“王庭”设在北海东边一处平原上,也是斡朗改部唯一的草场所在,也就是今天俄罗斯的尼布楚一带,漫山遍野都是野生的黄羊、山羊、野鹿,也是北海地区唯一产马的地方——虽然数量不多,这么好的地方,自然被斡朗改大王占领了。 斡朗改大王甚至还组织了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队伍,不过武器就乏善可陈了,每人一根木制的长矛、骨制弓箭,连鞍具也是木制的,战斗力很是可疑。 听说大王那边还有马匹——虽然不是高头大马,但耐寒、耐跑(就是蒙古马的一种),还不挑食,李承基便动了心思。 有了目标,李承基的精神立马紧张起来。 对五百“长枪都”又强化训练了一个月后,四月份,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不要觉得奇怪,贝加尔湖的冰需要五月份才开始融化,到六月份才完全融化干净,五六月份飞雪是很正常的事),李承基带着五百人出发了,全部坐在驼鹿拉的雪橇上,还带着准备进贡给契丹的皮毛,特别是那张虎皮,这些东西需要先送到斡朗改王庭。 所谓王庭,也就是大一点的村落,斡朗改国王也就住在大一点的木屋里。 这天“王府”异常热闹,无他,契丹的使者到了。 契丹使者是一个汉人,叫韩匡凝,乃是契丹国开国元勋、鲁国公、左仆射韩延徽的侄儿,今年三十多岁,目前在乌古敌烈统军司任大祥稳的长史,也就是乌古敌烈统军司的首席文官。 契丹韩家在后世赫赫有名,也是契丹几大“贵姓”之一,而韩延徽便是韩家在契丹的开创者之一(另一人是韩知古)。 关于斡朗改部进贡的问题,便是由乌古敌烈统军司负责,这次来的便是韩匡凝。 韩匡凝本来是幽州人,听说叔父在大契丹国德高望重,深受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父子以及太后述律平的重视,便偷偷越过边墙北上临潢府投奔了他。 斡朗改国王叫撒改,今年四十多岁,说是国王,实际上他旗下的部族加起来才一万多人,大多居住在王庭附近,一千骑兵也是装模作样,贝加尔湖一带能骑马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其它时间还不如雪橇来的畅快。 不过听说一向欺辱、看不起他们的室韦、乌古敌烈两部都投降了契丹,弱小的斡朗改吓坏了,主动联系乌古敌烈统军司表达“强烈”想加入契丹大帝国的愿望,契丹人当然巴不得多一些疆域,虽然很鸡肋。 撒改的一千骑兵目前还不能用,全部窝在寨子里当步兵使用,常驻寨子里的只有五百人,其他五百人散住在王庭周围,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被召集起来,而撒改的一千匹战马则养在王庭,主要是为了向他人展示自己“兵强马壮”的模样。 所以现在的王庭也就是撒改一家,加上五百卫兵以及一千战马。 就在撒改、韩匡凝二人觥筹交错之间(酒也是韩匡凝带过来的,不过斡朗改的烤鹿肉倒是一道佳肴——作为一国之主,盐也不缺),寨子外边传来一阵喧闹,撒改眉头一皱,今天不是吩咐过了嘛,有贵宾在此,不得大声喧哗。 很快一个侍卫进来了,“大王,鄂能温扎吉力的女婿力岑及前来进献皮毛,还有一张虎皮”,那侍卫单膝跪下,右手放在胸前,头低着说道。 力岑及是斡朗改人对李承基的东胡语发音,撒改也见过这人,知道他是南边来的汉人,对他也颇有些欣赏。 “虎皮?彼等这么快就得了虎皮?”,撒改一听之下心里有些惊喜,这虎皮契丹人让他们年内进献即可,没想到鄂能温人这么快就得了,多半是用陷阱捕获的,鄂能温部的陷阱在斡朗改也是有名的。 他看了一下韩匡凝,韩匡凝便点点头,有这么热心归附契丹的小部族,作为“天朝上国”怎么也得说两句话褒奖一番。 等侍卫将扎吉力的女婿力岑及带了上来,撒改和韩匡凝都吃了一惊。 那人自然是李承基了,不过他临行前特地收拾了一番,将胡子剃掉了,头发也剪了一部分扎好,绾了中原人常见的发髻,插了一根黑铁簪。 不过身上的衣服还是一副鄂能温人的打扮,三年多的时间,他以前从承天军带过来的换洗的衣服要不是破烂不堪,要不就是被抢走了。 撒改还好,他早就知道扎吉力的女婿是汉人,而韩匡凝却惊讶于这人身处大漠极北之地,竟然还能保持先祖的发型,心中也是感叹不已——他自己虽然也留着汉人的发髻,大多数情况下却藏在契丹制式的帽子里,虽然皇上和太后对发型并不在意,但身处异域的他有意无意间还是藏着掖着。 “这虎如何获得?”,撒改却对那虎皮念念不忘。 “禀大王,乃小的和大弟二人所获”,李承基恭恭敬敬地答道。 “哦?可是用陷阱?” “不是”,说着李承基就将他和扎多二人捕获老虎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下撒改就赞叹不已了,一边的韩匡凝更是惊骇,一般人的人见了猛虎,想逃走还来不及呢,这二人却能设下计谋,一个人在树上吸引那老虎,等老虎爬到半中央进退两难时一箭射之,既有勇又有谋,不亏是我汉家男儿! 等撒改将韩匡凝介绍给李承基,李承基心里也掀起了波澜。 他今天来王庭,本来是想向撒改借马的,这次还带了几百个铁枪头,看能不能用这些枪头向撒改换一些马匹、马车,如果撒改不同意的话他就准备用强,挟持撒改,夺了撒改的马匹和马车,撒改这人为人比较宽厚,对各个部族也没有过多的逼迫,李承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行此下策。 现在有一个契丹来的汉人使者,自己的出路就多了,想到这里,就准备和天朝使者套套近乎。 “你可有汉名?”,这时韩匡凝说话了,还说的是汉话,李承基心里澎湃不已,三年多来,他大部分时间说的不是东胡语就是突厥语,骤然听见字正腔圆的汉音,激动之下他突然上前几步,单膝跪到韩匡凝面前,向他抱拳行了一礼。 “河东道平定州李承基见过天朝上使” 韩匡凝见他眼睛里隐隐有泪花,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他知道这人为何对自己这么亲近,他刚开始到契丹时也有这样的心态,不过现在已淡了许多。 但看到大漠极北之地还有一个中原的汉人,对故国、故人的思念溢于言表,自己还是有些动心。 这时撒改见天朝使者对扎吉力的女婿有些看重——他也听不懂汉话,赶紧又给力岑及设了一个位子,烤鹿肉、美酒也给了一些。 “大人,小的有一事相求,不知……”,李承基犹豫了一下,不过机会难得,还是说出来了。 “说吧,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本官都答应你”,韩匡凝以为李承基想在斡朗改捞一个官职什么的,也不以为意,心想只要不是国王的位子,其它的都没什么问题。 “大人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帮小的带一封信和一件东西给一个人”,李晟基说完又想起了三年多未见的李承基、李继基等人,眼泪又夺眶而出,嚎啕大哭地伏在韩匡凝面前。 韩匡凝将他扶起来,“无妨,你这信带给何人?只要不是太远,本官一定想办法送到”,他这次真的被眼前这位对故乡故人有着浓烈思念之情的后生打动了,准备揽下这差事,刚才这人说了什么河东道,他在此次事了,正好有事去妫州,让下人潜进蔚州跑一趟就是了。 整个斡朗改就只有撒改这里有笔墨纸砚,他也很少用,于是就便宜李承基了,李承基写完信,装在一个牛皮信封里递给韩匡凝。 “河东道平定州李晟基亲启”,韩匡凝拿着信封一字一字地念着,“李晟基?”,他陡然想起来一个人,莫非? “这李晟基在平定州具体住在何处?具体作何营生?”,韩匡凝问道。 此时李承基尚不知晓李晟基已经升任佑国军节度使,几次大战也和契丹结下了深仇。 “他便是平定州刺史、承天军使”,李承基老老实实答道。 “啊?”,韩匡凝一听,果然如此! “大人认得李刺史?”,这下李承基有些踌躇了,他可记得,李晟基一向以“驱逐腥膻”为己任,莫非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契丹的事? “不认得,不过在塞外也有些名头”,韩匡凝含糊其辞地答道,他还真有些犹豫,李晟基是契丹的大仇,自己该不该替大仇的人办事?眼前这人叫李承基,不是他的亲兄弟也是同族兄弟,想到这里又问了一句:“你和那李晟基是什么关系?” “小的曾经是李大人的属下,与李大人并无亲戚关系”,事到如今,李承基也无可奈何,只好实话实说了。 韩匡凝听了心里大定,只要不是亲戚关系,那就好办了,眼前这人思念故国、故土之情令人深深感动,自己作为一个汉人,区区小事都办不到,圣人教诲都白读了? 关键是,自己的叔父、契丹重臣韩延徽出仕契丹时曾经偷偷跑回后唐探母,后来又回到了契丹,当时耶律阿保机并没有怪他,有此先例,韩匡凝觉得自己帮着带一封信也不算什么。 “还有何物?”,韩匡凝想到他刚才说还有一件东西便又问道。 只见李承基将自己身上穿的旧羊皮袄子脱下来,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给他,“大人,此物自我流落塞外时就一直穿着,烦请一并交给李大人,小的只是希望李大人在河东看到此物时,还记得在极北之地还有他的一位兄弟” 这下韩匡凝有些哽咽了,双手哆嗦着接过羊皮袄子,接着又将自己身上的貂皮大衣递给他,“天气寒冷,赶紧穿上”。 至于他自己,他还带着一件,撒改见此情形,哪能让天朝上使冻着啊,赶紧将自己的熊皮大衣呈给韩匡凝。 于是在极北之地,三个大男人互相交换了衣服,这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传作一段佳话。 至于李承基换马匹的事,撒改就不愿意了,不过给他一些大车却没什么,王庭附近还有一些依附于他黑车子室韦人,这些人擅长制作车轮,他的王宫里就有几十辆,便拨给他十辆,其中有五辆还是用鹿皮包了起来,相应的驮马也给他一些。 第九十二章 信报 五月份,云州节度使府。 李晟基正在和节度使府的几个人说话,他今年三十岁了,上唇、下颌的短须越发浓密,长期久居上位,不知不觉地,也越发显得威严,其实他自己却不想这样。 搬到云州后,李晟基麾下九都步军,加上恽怀楚的一千五百、郭威的三千新兵,以及岳军候以前在朔州尚未练成的一千五百新兵,就有六千新兵了,到云州后,发现节度判官吴峦带领的三千大同兵也颇为精悍,吴峦本人也颇有才华,不禁饱读诗书,还颇知兵事,便将吴峦和三千步军全部留下来了。 这样一来,他手下的新兵就有九千人了,尚未算留在朔州偏关、蔚州横野军、清塞军、天成军的四千多人。 李晟基将九千新兵编成六个都,加上原来的到九个都,一共十五个都,共两万两千五百人,他又在偏关、横野军、清塞军、天成军中选拔了两千人,全部拨入李继基的强弩都,使强弩都达到五千人之巨。 偏关、横野军、清塞军、天成军剩余的士兵在得到一笔遣散费后全部放回故里,或务农,或务工。 十五个都的兵种也进行了调整,每都三百弓箭手全部转成骑兵,空出来的三百人增加两百弩手,一百长枪手,刀盾都里的五十大盾兵也增加为一百人。 经过反复试制后,佑国军的蹶张弩现在已经全部统一了重量、尺寸,并装了望山,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不断调整望山的位置,终于可以进行瞄准训练了,虽然精度比弓箭还差一些,但由于由于弩兵好练,李晟基就大规模装配士兵。 改进后的蹶张弩改名为破军弩。 骑兵方面,原有姚猛四百黑甲骑,契必信、单廷贵各五百轻骑,薛矩八百轻骑,共计两千二百骑,高彦均、高彦平、韩令昌归降后,又多了一千九百骑,加起来有四千一百骑。 弓箭都的两千七百弓箭手转为骑兵后,李晟基全部按照黑甲骑的编制进行训练,契必信、呼延赟的一千轻骑也按照黑甲骑训练,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训练终于成军了,一色的骑枪、弓箭、标枪,骑士与马匹全部是铁甲,这样一来,李晟基终于拥有了一支账面上可媲美契丹狼牙都、渤海都,定难铁鹞子的重装骑兵,总计四千一百骑人,至于实战效果如何,李晟基自己也没底。 四千一百人让姚猛领两千一百,契必信、呼延赟各领一一千。 耶律突欲恢复东丹故国后,投桃报李,将高彦均、高彦平、韩令昌等人的家眷也通过登州送给了李晟基,加上一些愿意投靠三人的以前的部属,加起来有几千人,高彦均、韩令昌从中挑选了一些人,加上紧挨着云州的处月部、赫连部拨了一些人马,高彦均的渤海都、韩令昌的平州都都配齐了一千人马。 高彦平的一千属珊军被李晟基改为归义都,目前在硬碰硬的战斗力上位居全军第一。 单廷贵在云州、蔚州、朔州三地又搜罗了一遍,除了自己配齐了一千人马,多余的还让薛矩的骑军也达到了千人规模。 以上人马共计九千一百人。 还有李晟基的一千五百孩儿兵,五百横刀都,佑国军的全部骑兵超过一万,不过孩儿兵目前还在训练,尚未成军。 改编完成后,李晟基任命郭威为朔州防御使,兼朔州马步军指挥使,下辖高怀礼的第四都(偏关)以及新编成的第十都(善阳县)、景文广的第七都(楼烦关)、薛矩的妫州都骑兵(宁朔县),主要防御河东方面。 后来在石敬瑭进攻代州时攻占了雁门关,安排周信的第六都守卫。 秋悲风继续担任蔚州防御使,下辖第一都(灵丘)、谈谦第八都(飞狐关)、恽怀楚第二都(横野军)、单廷贵的雁门都骑军,主要防御妫州、幽州方面。 将蔚州的清塞军、天成军划到云州直接管辖。 来到云州后,李晟基终于开发了来到这个世上后第一个黑科技。清塞军(后世阳高县)附近有大片的火山群,也有大量的火山灰,利用火山灰加上石灰制成火山灰水泥,加上大量烧制青砖,在大同北边的山口,以前外边墙的所在修了定北城(今古店镇)、重建了清塞军(今阳高县),扼控北方草原,重建了天成军(今天镇县)、横野军(今阳源县高墙乡)的城池,扼控妫州方向 重建完成之后,提拔崔横为新编第十都指挥使镇守定北城,命刘承威第五都镇守清塞军,新编第十二都镇守天成军,两地相距不远,统一由刘承威指挥,清塞军扼控边墙,防止草原骑兵从那里突入,天成军扼控妫州。 岳军候第三都、李承训第九都以及新编第十三、十四、十五都、李继基的强弩都一万两千五百步军留在大同,加上新编的黑甲都(姚猛)、渤海都(高彦均)、平州都(韩令昌)、归义都(高彦平)、孩儿都(郭荣)共八千六百骑兵,大同驻兵超过两万人。 此时的大同是后唐仅次于洛阳、汴州、长安、幽州、太原的第六大城,城墙周长二十里,高峰时可容纳居民三十万,可驻军五万,是后唐少有的城池包砖的城池。 李晟基抵达云州时,大同城里尚有军民八万余人,整个云州一共才十万人,可见大同城的吸纳能力。 三州共有耕地近百万亩,主要集中在云州的大同盆地以及朔州的桑干河两岸,三州还有几乎三倍于耕地面积的大片草场,小片的不计其数。 做好防御布置,了解过三州的耕地和矿场资源后,李晟基立即宣布将来年的农税降低到三成,结果吸引了大批的农户从幽州、代州、岚州跑到三州,在今年五月份以前又新开田地五十万亩,按此估计,正常情况下,佑国军一年可收获粮食一百五十万斛,按照三成的粮税,每年节度使府可得粮四十万斛左右,按照一万人一年八万斛计,可满足五万兵马一年所需。 搬到大同后,李晟基又对军制、民政做了一些改变。 军制方面,由于坐拥三州,马步军近四万,李晟基现在就可放心大胆地按照后世的一些做法来进行管理了,军衔全部按照士、尉、校、将四级三等来编制,摒弃了原先什么明威、宁远、壮武…将军,昭武、振威、致果…校尉、副尉,还分别对应不同的品级的的后唐军衔编制方式。 使用新的军衔后,每一级只有上、中、下三级,简单明了。 改编后,每一都指挥使、都虞侯都按照团都、上校来配置,州防御使按照旅都、少将来配置,大同这边欧阳浩、季无忧、姚猛、刘承威、李承训、岳军候、李继基也按照旅都、少将军衔来配置。 横刀都的三个营都(山、风、火)头目也按照团都、上校军衔来配置。 民事方面也做了大的变更。 节度使府的官职对外还按照后唐的官职来称呼,对内则设了吏、户、礼、兵、刑、工、按察七司(他倒是想叫部,不过那也太明显了),司下面设署。 吏司负责三州文官的选拔、考核及培训,户司负责农、牧、商、仓、运的管理,礼司负责教育及对外事宜,兵司负责士兵的招募、训练、退伍及抚恤、都虞侯、调兵、辎重、大的作战策划等管理,刑司负责法律法规、审判、户口、执法等管理,相当于后世的法院、公安局,什么三权分立在这里可谈不上,工司负责作坊、矿山、水利等管理,按察司负责监督百官(包括军队) 云、蔚、朔三州虽不如太原、汾州那样富饶,但矿产资源极其丰富,几乎每州都有丰富的煤铁资源,遍布三州的石灰岩、黏土,都是佑国军难得的财富,所以工司就非常重要了。 新的民事机构形成后,李晟基安排刘继思负责吏司,季无忧负责户司、工司,欧阳浩负责兵司,元丰负责礼司、刑司,新提拔山字营的头目一个叫李方颖的负责按察司,当然了还有一司没有对外公布,安全司,由王存章负责。 按察司、安全司分工也很明确,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入驻大同后,李晟基将住在城里的、以前为了躲避战乱的农户全部赶到外面自己的住所去种地,这样一来城里就只有五万人口了,空置的房舍众多。 他参照洛阳城的布置,将整个城池划分为四大片区,西北片区为居住、办公、商业区、医馆、学堂,东南片区为工坊(大同多吹西北风,安置在东南片区可将烟尘吹到城外),东北、西南片区为军队住宿、训练的地方。 大同城现在建了两所学堂,一所军事学堂,是横刀都、各都尉以上军官培训、一千五百孩儿都学习、训练的地方,建在西南片区。 还有一所普通学堂,主要招收三州十到十五岁的孩童,男女不限,主要教授国文、数学两科,数学的教材当然是李晟基亲自动手编制的。由于学堂宣布凡是将适龄孩童送到学堂读书的,每一人可减免五亩田的粮税,原定五千人的学堂被挤满了,搞得现在李晟基正头疼在哪里扩建学堂。学堂全部免费,包食宿,建在西北片区。 李晟基正在和礼司、工司的人商议学堂扩建的事,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将附近的民居迁走,有的说在工坊附近新建,有的说在各州州治新建,不一而足。 李晟基正头疼呢,卫兵进来说有人找他。 “何事?”,李晟基问道。 “来人说从北边来的,有东西带给大帅”,卫兵答道。 “北边?”,自己没什么熟人啊,李晟基带着一丝狐疑来到前院。 只见前院里站着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跟着的一个应该是他的护卫。 “大人无须知晓在下是谁,在下受人所托带了一点东西”,说着那文士将一封信、一件破旧的羊皮袄子递给李晟基。 李晟基先接过那封信,一看到那落款心里不禁一震。 李承基! 就站在院子里看完那封信,李晟基的这封信还需要继续琢磨,便折好信纸放入信封。 又接过那件羊皮袄子,这时他已经有些哽咽了,半响才将那文士请进自己的书房。 那文士正是韩匡凝,本来他想让自己的侍卫送东西到云州的,后来一想,这名震天下的李晟基自己还没见过,便起了见上一面的心思,就跟着一个到云州交易皮毛的商队进了云州城。 听完韩匡凝的讲述,李晟基一时也是百感交集,对面这位虽说是为契丹国服务的,但几千里送信、皮袄,这份情义他必须得报答。 可惜韩匡凝推掉了李晟基送出的五百两黄金,“大人,在下也是汉人,实在是被您那位属下感动了。告辞” 李晟基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亲自带着横刀都将他送出定北城。 辞别前对韩匡凝说道:“韩先生,今后你就是佑国军的朋友,有什么难事,或不如意了,尽可来云州,晟必定扫榻以迎”,说完双手抱拳向他深施一礼。 第九十三章 北上 定北城外自有韩匡凝的几十骑护卫等着他,韩匡凝骑在马上慢慢朝北边走去。一路走一路想着与李晟基的会面。 这人表面倒很普通,不过以他为了一个普通下属送五百两黄金给他,还亲自送出边墙外,日常是如何对待下属的可见一斑,而遥远的漠北,其下属挂念故土、故人,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李晟基,李晟基在佑国军的军心又可见一斑。 或许这就是这位刚满三十岁的节帅为何屡战屡胜、威震天下的一个原由吧,韩匡凝回头看了一下,远处以前残破的边墙,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关城的定北城,在暮色中显示出了它那巍峨、厚重的身影,关城里隐隐有钟鼓声传来,韩匡凝刹那间仿佛到了洛阳、幽州,一时不禁痴了…… 回到大同,李晟基又将李晟基那封信仔细研究了一些,这封信一共有四张纸,表明上是李承基叙说自己在草原的遭遇以及对他、横刀都的战友的思念之情,但李晟基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横刀都几个他器重的人中,姚猛忠勇,粗中有细;欧阳浩大大咧咧,却心细如发;季无忧兢兢业业,值得托付大事;刘承威剽悍精细,是方面大将的上上之选;李承训全面,对自己忠心耿耿,也是方面之将好的人选;秋悲风聪明果敢,但这个时代的烙印在他身上最深;李继基温厚,四平八稳;王存章普普通通,胜在对他、三娘忠心耿耿。 而李承基与以上诸人都有所不同,除了与自己的身材、相貌有些相似外,李晟基很难用一句话去概括他。 上述诸人的特点他倒都有一点,不过这都不是最关键的,李晟基最后想了想,用四个字来形容他比较贴切,亲近、忧郁。 他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但与自己随和、豁达的个性不同,李承基显得有些忧郁,估计跟他从小是一个孤儿有关。 忧郁的人一般比较内向,而内向的人心都比较细,他大老远的让别人送一封信、一件破旧的羊皮袄给自己,绝对有深意。 再研究了一下那封信,终于发现端倪了。 这时的书写都是从左至右竖着写的,如果将信纸分为上下左右四个方向,这封信左上角的第一个字与右下角最后一个字中间还有十几个字,这些字成一条直线。 四张纸都是如此,李晟基拿起第一张,从右下角往左上角念。 “弟欲于六月十日领鄂能温部上下六百余口返归大唐,勿念” 第二、三、四张纸上都没有这样的暗示,李晟基看完了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个李承基,你脑子缺根弦啊,这北海到大同,不下四千里,你区区一个小部落五百人,想成功穿越这凶险迭生的四千里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烦躁不安地在书房里走了几下,无意中将放在桌子上的那间破旧皮袄碰到地上,李晟基将它捡起来,一股汗臭味、羊骚味还附在它身上,其它方面和普通的羊皮袄没什么两样。 这家伙,千里迢迢让人将他自己穿过的烂皮袄捎给自己作甚?如果他准备长期在鄂能温部待下去还可以理解,可他明明暗示自己要回来。 拿起皮袄又细细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这皮袄连着一顶羊皮帽子,帽子的成色比皮袄新了许多,一看就是后来加上去的。 李晟基心里一动,将帽子拆下来,帽子里面是一层麻布,外边是羊皮。 他将手伸进两层之间,从中取出了一张羊皮。 羊皮上密密麻麻秀着一副地图,从清水河附近到大同北边,一直到北海附近,沿途的道路、水草、部族、驻军都标的清清楚楚,地图的右下角还有李晟基教给横刀都画图时的必备知识,图示和比例尺,不过也就是一个大概。 这幅地图应该是李承基根据自己的记忆来到鄂能温部后画了草图,最后让他的婆娘绣出来的,针脚较粗,估计也是用一种当地的树皮编成的线织成。 “这家伙,自己让他探查草原虚实不过是随便说了一句,他竟然……”,看着这张羊皮袄、这封信,李晟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天,高彦均带着渤海都四百骑、八百匹马先行出发了,他以前跟着高模翰去过乌古敌烈统军司和梅里急部,对那边的地形很熟悉,加上一身契丹皮室军的打扮,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可以穿越四千里路抵达鄂能温部。 李晟基让高彦均找到鄂能温部后阻止李承基,让他呆在那里先别动,自己准备出动大军北上去接应。 李晟基打算北上还有另外一个心思,那就是历练新兵,特别是那近三千刚转成的黑甲骑兵的弓箭手、两千弩手。 第二日,李晟基不顾欧阳浩等人的劝阻,带着上官景两千七百由弓箭手转过来的黑甲骑、五百满十六岁的孩儿兵、高彦平的归义都(有契丹属珊军的服饰,熟悉草原的情况)、姚静的两千弩手,还有李晟基专门为草原作战打造的偏厢车 一千辆、岳军候的第三都、横刀都从定北城出发了。 原本李晟基不想带步军,不过岳军候说前几次战斗自己的第三都没有捞到独立作战的机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上,最后李晟基没办法,也想检验一下改编后步军的战斗力,便把他的第三都也带上了。 由于上官景在弓箭都和骑军都都干过,所以这次新练出来的黑甲骑便由他临时带着,新的弩手由姚静带着,此次北上一共有骑兵四千七百人(黑甲骑、归义都、横刀都、孩儿都)、步军一千五百人、弩手两千人,粮食、武器辎重都放到偏厢车上,由第三都和弩手照顾。 总计八千两百人,又有长一丈、高五尺、宽三尺的四轮偏厢车遮护,李晟基这次北上,比李陵北上的五千步军强多了。 每辆偏厢车可装载物资两千斤,一千辆就是两万斛,当然不可能全部装载粮食,箭只、帐篷、备用的车轮、武器、水,可满足大军三个月的作战需要。 由于已经是五月份了,漠北大草原的雪已经完全融化了,新草也开始长出来了,所以这次北上的战马、驮马都没有备草料。 而水源李承基的地图上都标的有,加上归义都、孩儿都的士兵对草原天生的嗅觉,也不虞为水源发愁。 大军每天行军八十里,骑兵还好说,岳军候的第三都在步军里面也算是一支强军,勉强还应付的过来,姚静的那两千原偏关、静边军、横野军、天成军出身的弩手可就吃不消了,幸亏李晟基这次还带了一些备用马匹,让他们轮流骑马,最后勉强跟上了大军。 茫茫大草原一望无际,周围景色都差不多,也没有明显的道路,如果没有向导或地图指引,迷路那是必然的事。 幸好李晟基有地图,地图上李承基还按照以前李晟基教给他们的在上面标注了“n”“s”、“e”、“w”四个字母,当时横刀都的人还问他这些歪歪扭扭的是什么字,李晟基嗫嚅半天才说这时军中专用字符,分别代表北、南、东、西四个方向,你等牢记即可,无需多问,他倒是想直接写四个汉字,可惜手快了想改也来不及了。 另外李晟基在洛阳时还从李重美那里要了一副前唐单于都护府、安北都护府的简易地图,虽然比较简略,但与李承基的两相对照,勉强可以用。 前唐从云州出发到北海有一条驿道,现今虽然湮没于荒草旷野中,但细心的人还是会发现一些端倪——每隔两百里都有一些建筑物,现在虽然荒废了,但依然有迹可循。 一路北上,李晟基让横刀都带孩儿都着四处巡查,对照地图,发现疏漏之处先记下来,回去之后再进行订正。 大同往北约三百多里,有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当世人叫九十九泉,后世叫集宁,此处扼控大草原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耶律德光原本在此处设有皮室军一部,由皇族掌控,不过现在的情况大变了。 耶律阿保机即皇帝位后,废除了以前的可汗推选制,其弟不满,纷纷反叛,包括耶律安端、耶律剌葛、耶律迭剌、耶律寅底石,后来叛乱被平息,耶律阿保机杀剌葛,赦免迭剌(契丹文字的创立者)、寅底石(阿保机的亲弟弟)、安端(其妻向阿保机告密)。 当时契丹的核心部族有两部,一是阿保机所属的迭剌部,另外就是乙室五部了(契丹后族之一,与述律平依附于契丹的拔野古小部族为契丹帝国两大后族,契丹皇族称之为国舅部,皇族姓耶律,后族都姓萧),平定叛乱后,阿保机及其子孙自领迭剌部,并以其为核心创建了皮室军、属珊军,后来又统一为宫帐军。 而耶律寅底石、耶律安端则统领乙室五部,加上依附于他们的一些小部落,实力依然非常强大,但与耶律德光是面和心不和。 现在在九十九泉的正是耶律安端和耶律寅底石的儿子耶律刘哥,他们以前驻于九十九泉以东,契丹国大定府以西的区域,李晟基刚从云州出发时,驻守中京大定府的耶律德光便知晓了,随即严令叔父乙室五部夷离堇耶律安段、堂兄祥稳耶律刘哥带着乙室部骑兵拔帐西去阻截。 耶律德光当然不能任由李晟基在自己的帝国纵横驰骋,但自己又要防备耶律突欲,加上已经从韩匡凝那里得知了李承基的事情,大概明白李晟基此次北上要做什么,便起了让耶律安端、耶律刘哥二人于李晟基拼个你死我活,自己坐收渔利的心思。 乙室部的战士他当然心痛,不过现在耶律德光的核心力量是迭剌部和汉军。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二人先后多次越过边墙掳掠汉人,前后不下几十次,掳掠的总人数超过百万,这也是幽云十六州在五代十国时期凋敝的重要原因。 掳掠过来后,分驻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龙化州(阿保机一开始的都城)、仪坤州(皇太后述律平的故乡),建立城郭,劝事农桑,强壮者纳入皮室军、属珊军、汉军。 由于阿保机的农税比幽云一带轻得多,被掳掠过去的汉人也安定下来,对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也忠心耿耿。 耶律安端与耶律刘哥对耶律德光的算计也心知肚明,不过以他们乙室部的精锐对付李晟基,如果成功了则大涨二人在契丹国的声威,增加对付耶律德光的筹码,就算失败了以他们一万骑兵(乙室部五千,依附部族五千)的脚程,撤回原来的地盘也不难。 第九十四章 遇敌 李承基的地图上标了“驻兵三千余”,李晟基并没有看在眼里。 不过接近地图上的要点,大军还是全副武装、小心谨慎地走着。 时间接近正午十分,敌人来了,探马报告说是小半个时辰内必到。 五千骑,还是契丹精锐! 现在李晟基的大军右侧是一条河流,左侧是连片的丘陵,现在全军想撤到山上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将偏厢车围城一个大圈,除了左侧的山体之外,三面都有三百多辆,形成一道长宽均为千米的紧密阵地。 加上第三都的五百弩手,一共两千五百人,正面布置了一千人,这一面还加强了三百弓箭手,除了横刀都,剩余的三千两百骑兵全部下马,每侧也加强了一千多弓箭手,第三都的长枪手、刀盾兵、横刀都在山体一侧,以防敌人从那一侧袭击,刀盾兵、长枪手梯次布置,横刀都在后面举弓警戒。 大阵的最中央是李晟基和他的孩儿都。 而高彦平的归义都则没有在大圈里,李晟基让他们在附近的丘陵找一个地方藏起来,见机行事。 每辆偏厢车的车厢地板都有八个圆洞,偏厢车停好后,则在底板四角的圆洞钉入高约六尺的木楔,木楔一头是尖锐的形状,士兵站在偏厢车上将木楔用木锤砸入地下,将偏厢车牢牢地固定在地上。 所谓偏厢车其实就是一辆特殊的马车,除了对敌的那一面是固定的以外,其它三面均可拆卸放下。 另外四个圆洞则是插拒马枪用的,拒马枪比普通长枪长一些、粗一些,平时就放在偏厢车上,战时取出,穿过偏厢、圆洞斜指着前方。 每辆偏厢车之间还用铁环连接,想用骑兵攻破这个大阵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负责正面接敌的正是乙室部祥稳、耶律德光的堂弟耶律刘哥,在大阵的一百步开外停下来了,看着这个乌龟阵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从丘陵地带饶过来的耶律安端也来到了大阵的后侧,三千皮室军来到了靠河的一侧,不过都对这个大阵一筹莫展。 想当年李陵以五千步军利用车阵对付的可是八万多骑兵,骑兵自然可以不计伤亡地进攻,但现在耶律安端只有万余人,就不能这样了。 耶律刘哥小心翼翼地与大阵保持着一百步的距离,带着百余亲卫绕过大阵来到他叔父跟前。 “如何?”,耶律安端问道。 耶律刘哥叹了口气说:“叔父,李晟基这大阵外有大车,内伏弓弩手,不好办啊” “尧骨儿果然不怀好意”,耶律安端点点头,尧骨儿是耶律德光的契丹小名, 在耶律安端叔侄二人在商量如何破阵的时候,李晟基也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摆下这个乌龟大阵,利弊都有,利的一面是在不知道敌人的虚实、安全起见的情况下能有效遮护大军,减少损伤,不利的一面是敌人如果就是不接战,团团围困,那自己就傻眼了。 时间可是在敌人一方,而自己却要匆匆北上去接应李承基。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他站在一辆偏厢车上,近一米五的高度让他对四周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不能就这样对峙着!自己还要加紧北上去接李承基呢。 那怎么样才能打破目前这种局面? 完全依靠现在还不知道在那里的高彦平是不可取的,那目前就只有一个办法,让敌人乱起来,从中再找机会。 李晟基跟身边的郭荣说了几乎,郭荣听完便拿着令旗下去了。 一刻的时间过后,三面的弩手都动起来了,都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将破军弩斜斜指向天空,如果你在此时留意的话,会发现一个细节,弩身所指的方向与地面大约成四十五度的夹角,这正是强弩都近一年练习的重点之一——在不同角度下抛射箭只以达到不同距离的射程,而四十五度则是最大射程,当然了,练习的另一个重点就是平射瞄准了。 两石的破军弩在四十五度的夹角下最远有效射程可达两百米,也就是一百四十步左右,当前除了山体那一侧,前、后、右三侧的敌军离大阵都约有一百步、约一百五十米的距离。 “咻咻咻…”的弩箭刺破空气发出的尖啸声不绝于耳,三轮弩箭过后,李晟基定睛一看,敌人果然乱了。 后面的五千部族骑兵最乱,正忙不迭地向后退,可从传令下去到完成向后退,对五千人来说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于是就更乱了,气得督领五千部族亲兵的耶律安端提着一根马鞭乱打。 前面的耶律刘哥的五千乙室部骑兵稍好一些,不过也是乱哄哄的。 右侧靠河岸河岸布阵的三千皮室军却井然有序,一方面是他们训练有素,另外就是甲胄齐全,弩箭对他们损失不大。 不过大阵到河边的距离也就是两百步,他们三千人就占了一百步,加上与大阵之间的距离,再向后退就河里去了,所以,他们想要避免弩箭的攻击,无非就是两个办法,一是将阵型摊薄,尽量退到弩箭射程之外。 但在对敌之时摊薄队形谈何容易,所以,慢慢的,这三千人也乱了起来。 李晟基见状,马上就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身边的两个吹号声将手中的大牛角吹了起来,悠长的牛角声低沉但可以传得很远。 他这是在召唤高彦平,现在高彦平在那里他也不知道,但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就不会离大阵太远。 弩箭还在发射,又过了五轮,北面的远处腾起了大片的烟尘,李晟基定睛看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高彦平了。 来者正是高彦平,接到李晟基的命令后,他便将一千归义都开进了丘陵地带,就藏在大阵西侧的一座树木繁茂的小山上——确实有更加隐蔽的的地点,可那样一来,离大阵太远根本看不清战场的形势,又如何见机行事? 归义都一千骑对准的正是现在已经乱到极点的部族骑兵——在弩箭的打击下,完全没有盔甲遮护的部族骑兵损失不小,前面的拼命向后退,后面的却还没有接到扭转马头的命令——耶律安端也是担心如果传令让他们后退的话,怕一下子全跑了而不可收拾。 所以他下达的命令是前面的几排朝后退,按说这也简单,扭转马头向东走,从河岸那一侧绕到大阵后面就行了,不过这些动作在日常没有多次演练,而头上的箭只还不断呼啸而来的情况下,一个简单的命令就会瞬间造成大乱。 只见有的骑兵原地勒转马头,后面的骑兵见状也纷纷勒转马头,可中间的骑兵并没有接到掉头的命令,还有些莫名其妙呢,就是听懂了命令绕道去后面的,也给中后的骑兵造成了不小的心里压力——他们这是要跑了吗? 高彦平的一千重骑很快就杀到了,五千部族骑兵没一点反应,原因也很简单,高彦平的骑兵都是一身原属珊军的装束,他们还以为自己的援军到了。 等高彦平一千马槊兵切进五千乱糟糟的部族骑兵队伍,他们根本没有防备。 更致命的是,河边的三千皮室军终于做出了决定——先退到部族骑兵后边,原因也很简单,耶律安端为人宽厚,而耶律刘哥残忍好杀,如果退到刘哥那边,带队的军官没准会被刘哥杀了而吞了他这三千骑。 他们的动作倒很统一,接到命令后,有序地勒转马头,整齐地向部族骑兵后面退去。 可现在高彦平的一千“属珊军”已经杀进来了,包括耶律安端在内的几个部族酋长都知道了。 依附于乙室部的几个部落酋长几乎都是原回鹘、突厥的小部落,一见后面有“属珊军”杀到,前面的皮室军又“杀”过来了,情急之下,一方面向耶律安端大声质问,一方面也带着一两千骑向皮室军迎了上去。 “砰!”,两军碰到一起后,可没管什么一百步的完全距离,这下李晟基的弩手又开始发威了,夹角“四十度”、“三十度”、“二十度”…… 当然了这些度数在训练弩兵时可不能这样直接喊出来,而是李晟基将一块方正的木板按照对角线一分为二后,两个锐角就自然是四十五度了,接下来就好办了,不断居中重分,最后可得到近似的一度。 然后制成不同度数的木板让弩兵练习,并观察射程的的远近。 就在后面、右侧的战场乱成一片时,李晟基又下达了命令。 后面的那一侧靠近山体的偏厢车的木楔、铁环悄悄打开了,露出了一道宽约五十米的通道。 上官景带着两千七百黑甲骑全副武装,铁盔、面具、护颈、加厚的黑色鱼鳞甲,马匹也是全身黑色鱼鳞甲,一色的黑色骑枪,潮水般从通道那里冲了出去。 而这时,正面的耶律刘哥还正在组织队伍往后退! 高彦平的一千归义都切进部族骑兵后便慢了下来,不过这时他们一色的马槊占了便宜,部族骑兵大多是单刀,马槊可刺可砸,又多是高头大马,部族骑兵与他们刚一碰面便纷纷落马,而一千归义都却有条不紊地慢慢杀了进去。 第九十五章 退敌 这时部族骑兵的阵型大乱,东一簇,西一堆的,在归义都、皮室军、弩箭的三重打击之下正四散逃走,有的慌不择道还冲向了车阵,不过此时车阵五十米的缺口已经合拢了,迎接他们的只有弩箭! 远处的耶律刘哥这时已全体退到了安全位置,也看到了南边乱糟糟的一场混战,他们倒是想过来帮忙,不过一是顾忌李晟基的弩箭,二是留给他们的背影全是皮室军的人马,怎么帮忙?再说了,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弄清这一场混战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于是最精锐的五千乙室部骑兵远离战场,呆在一边傻傻地看着。 上官景的近三千黑甲骑这时却一分为二,每队一千余骑,专门找落单的小群部族骑兵,在冲杀了几阵后,除了正在跟皮室军大战的那一群,战场上基本上看不到成群的骑兵了,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从南边逃走了。 耶律安端和他的一百亲兵也在此次混战中战死了,不是被恼羞成怒的部族酋长杀了,而是被弩箭射死了。 高彦平的一千归义都也损失了近一百骑,姚静的黑甲骑也伤亡了约一百多骑,多是头一次近距离接战,忘了如何正确操控马匹掉下马被踩死,或者在骑枪刺入马匹后,拼命抽枪被敌人冷不丁的杀死——按照此次黑甲骑的训练,骑枪一律刺向战马,一个是目标大,容易刺中,再一个是李晟基现在马匹多了,就不想以前那样爱惜马匹了。 以一根骑枪换一匹马,李晟基这算盘打得还真精。 不过按照操典,刺中马匹的瞬间如果不能快速抽出长枪就应该及时弃枪,改用横刀对敌,少数人毕竟是第一次近距离对敌,慌张之下,忘了这一点,结果被敌人偷袭得手。 这时皮室军和部族骑兵的战斗还在继续,草原骑兵对战马可是钟爱有加,一般情况下绝不伤害马匹,武器都是对着敌人来的。 就这样,战场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高彦平的归义都、姚静的黑甲骑都除了一部分在战场上搜集没有受伤的战马,大部分却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在离部族骑兵、皮室军大战不远的地方好整以暇的待着。 半个时辰后,两支交战的军队终于感到不对劲了,不过此时一方面是筋疲力尽,另一方面在弩箭的攒射下也死伤惨重,想和对方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去对付真正的敌人已经晚了。 归义都、黑甲骑此时发动了,归义都在前,姚静领一千黑甲骑跟在后面,另外一千黑甲骑沿着河边走,大队向部族骑兵的背影杀过去! 现在留给皮室军和部族骑兵的空间就是与车阵之间的那一百步,敌军想从此处绕过来侧击就必须面临漫天箭雨的洗礼。 后面的皮室军将领见势不妙勒转马头就向后跑,部族骑兵的将领见了也赶紧跟上,这时归义都、黑甲骑已经和尚未来得及跑掉的部族骑兵接战了。 部族骑兵在与皮室军的对战中就几乎损伤了一半,加上弩箭的攒射,现在留在战场的只有区区七八百骑,哪儿敢跟黑乎乎(黑甲骑)、白花花(归义都,与契丹银鞍直相仿佛,铠甲都磨得亮晶晶的)的两路瘆人的大军接战。 于是在丢下一两百具尸体之后,大队人马纷纷朝皮室军追去。 这时大阵后侧、右侧的偏厢车经全部打开了,并套好了驮马,以偏厢车开路,弩兵继之,步军在两侧遮护,缓缓地向耶律刘哥的大阵压过去。 耶律刘哥见状倒是想杀过来,可惜自己的前面全是乱哄哄的皮室军、部族骑兵,最后也只得哀叹一声,也向后逃走了。 高彦平和姚静追上敌军的后阵又冲杀了一阵,将殿后的部族骑兵几乎全部杀死,又杀伤了不少皮室军才停止了追击,等李晟基的大队来到后才下马歇息。 此战,五千部族骑兵除了逃走一千,剩下的几乎全军覆没,三千皮室军也只剩一千了,佑国军在战场上又缴获了完好的战马近两千匹,以及大量的铠甲、服装和武器,当然了,弩箭是必须要收回去的。 佑国军将阵亡的战友火花了,准备将骨灰带回云州,而敌军的尸体则由工兵挖了一个大坑草草掩埋了。 经过九十九泉时,发现敌人竟然放弃了大营逃走了,剩下一千“老弱”,一千匹备用战马,一千匹驮马,大量的粮草、盐巴,搭好的帐篷无数,李晟基见状便俘虏了那一千“老弱”,就在大营大营里老实不客气地住了下来。 九十九泉到处都是水洼子,只有一面通向干旱的草原,李晟基将那一面用大车围起来,剩下的就可以放心的休息了——晚上想从其它几面摸到大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马匹掉下去就陷进去了,何况人呼? 远处的耶律刘哥却一点没有回来的打算,带着自己的五千乙室部骑兵直接回去了,只剩下那一千原本就在此驻扎的皮室军,他们可不敢想刘哥那样一走了之,就在九十九泉东北面三十多里的地方草草扎下营盘,并远离依稀可辨的唐驿道,打算等佑国军走之后重新占领此地。 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这么干。 九十九泉的三千皮室军大部分是阻卜族的,也有少量的鞑靼人(阴山以北的称为阻卜,以南的叫鞑靼,实际是同一起源)、契丹人。 皮室军的首领是一位契丹人,现在帐篷也没有了,漠北五月份的夜晚还是很冷的,他躺在一堆大火旁边辗转难眠,最后干脆坐起来了。 三千大军只剩下一千人,按照规矩,他这个首领必死无疑,除非他有重大的战果,比如杀伤敌军的数量多于自己的伤亡,又或者抓获重要的敌军头目。 第一个条件已经不可能了,那就只有第二个了,可根据探子的消息,那李晟基一帮人占了他们的大营,面向干旱草原的一侧又被大车堵住了,想从那一侧突入纯属异想天开,而从遍地水洼的地方穿过去他自忖也做不到。 九十九泉,那是唐人的称呼,在草原上,阻卜族叫它魔鬼泉,可想而知它的凶险。 不远处还有一堆大火,几个人也围坐在火堆边小声说着什么。 当头的一个约莫三十多岁,身形矮壮,高鼻深目,与契丹人的典型打扮不同,这人却有一蓬乱糟糟的络腮胡子。 乞力都,正是这残存一千人的首领,北阻卜族的,围坐在他身边的都是他忠实的下属。 按照规矩,他也必死无疑,不过白天那契丹首领说他有办法免他们一死,他现在还半信半疑。 “将军,不如……”,一边一个年轻一点的汉子小声说道。 乞力都听了,半响也没回话,最后才长叹一声,“容我想想” 凌晨,等契丹首领和他的亲兵全部熟睡之后,乞力都的手下纠集了几百人将所有尚在熟睡之中的契丹人全部杀死,等乞力都被惊醒后已经木已成舟,接下来他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返回北阻卜族,不过要面临耶律德光的雷霆之怒,等着他的就是无尽的逃亡之路。 另一个选择就是投降李晟基,这人听说在大汗进兵河东时就消灭了在漠北赫赫有名的太相温带领的五千真契丹,又几乎杀光了室韦兀立都的五千人马,之前还消灭了现任契丹国西南面招讨司大祥稳高模翰的渤海都,善战之名在大草原上都传开了。 现在他带着近万人北上不知有何用意,不过如果投靠他的话,倒不怕耶律德光的大军,他还在东边对付耶律突欲呢,等他过阻卜族的地界时,自己再召集一些人马相投,或者亲自当向导,帮李晟基到达目的地,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借着李晟基的力量将部族迁到靠近云中一带,与佑国军守望相助,或许还真可以不仰望耶律德光的鼻息苟且偷生。 就在乞力都耗费思量的时候,李晟基也是辗转反侧,他考虑的却与乞力都不一样,四千里路现在才走了三百多里就遇到了麻烦,接下来的路还不知道有多少凶险,自己一时冲动出来这一趟究竟值不值? 不过一想到李承基,他的心渐渐地定下来了。 为了兄弟,值得走这一趟! 再说了,新编的弩手、黑甲骑确实需要实战经验,白天的战斗也证明了这一点,而实战的结果也给他增添了许多信心——虽说有很多意外的因素。 第二天一早,等佑国军收拾完毕正准备继续北上时,值守偏厢车那边的人过来报告说来了来了一千骑兵,好像就是昨天逃走的一千皮室军。 李晟基一听之下有些疑惑,区区一千骑就想攻击我的车阵? 带着疑惑来到车阵面前,只见一个皮室军将领模样的人正单人独马跟值守在车阵后面的姚静说话,不过他说的话姚静也听不懂,李晟基身边有一个孩儿都的亲卫,才十六岁的原吐谷浑赫连部的少年赫连义,话说这名字还是李晟基给他取的——赫连部也只有部落里的贵族才有名字。 “大人,这是白天跟我等大战的皮室军头目乞力都,他说他想投降佑国军”赫连义喜滋滋地对李晟基说。 “投降我等?”,李晟基一听更疑惑了,皮室军可是契丹国的精锐,打不过我们,逃到其它地方还不容易? “大人,这三千皮室军大多是阻卜族的,只有少量契丹军,都被这乞力都杀死了,按照契丹国的规矩,一军之主死了,手下的将军必须同死,这乞力都要么投降我等,要么远远逃走,但逃走了自己的部族还在,免不了受契丹大军的屠戮,所以……”,赫连义一边听着乞力都的话一边翻译着。 “我明白了,乞力都将军,欢迎加入佑国军!”,李晟基听了大喜,右手也伸了过去。 第九十六章 相逢 有了乞力都这一千人的“带路”,李晟基一行就顺畅多了,沿着唐驿道继续北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穿过了阻卜族的牧区,路过契丹的西北路招讨司时,敌人也没什么动静。 现在是六月初一,只要再穿过前面的梅里急部的牧区就可进入鄂能温部了。 梅里急部的牧区处于北海东南侧的山林之东、大兴安岭石勒喀河以南、额尔古纳河以西、以北的一块区域,与斡朗改部就隔着一大片山地密林。 这是漠北最后一大块成片的草场,梅里急部在此地拥有三千骑兵,马匹上万,不过见到有“属珊军”、“皮室军”开道的李晟基大军,他们除了坐在帐篷里暗暗祈祷外,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李晟基在当地看到了大群的矮马,梅里急部的牧民都是骑着这种马,蒙古马!他心里一动,准备回程时向当地的部落酋长购买一些,他这次北上,布匹、盐巴和横刀也带了一些,就是准备交换一些马匹。 按照李承基的到叙述,梅里急部西北群山西南麓有一条河流,当地人叫勒勒河(实际上就是后世的赤塔河),李承基就是在勒勒河的北岸穿过茫茫原始森林抵达鄂能温部。 李承基一个人当然可以这样做,但李晟基的大部队就不行了,根据韩匡凝的说法,勒勒河发源于北海西南的群山之中,先是流向东北,在几百里处又折向了西南,在北海西南侧的群山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片河谷,而鄂能温部就在这片河谷的最西面,而在河曲、河谷最宽阔的地方,是一大片草场,以前是斡朗改国王撒改的草场之一,不过现在被契丹人占了,驻有五百骑兵。 实际上那河曲之处,就是后世俄罗斯后贝加尔斯克州的首府赤塔。 一行人沿着勒勒河逶迤向东北行进,七天后抵达河曲,契丹的五百骑兵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就被包围了,这五百骑兵多是梅里急部东南侧乌古敌烈统军司的士兵,领头的一个契丹人倒也悍勇,本来还准备带着五百人冲击上官景的黑甲骑,等他冲到黑甲骑面前回头一看,只有自己的十个亲兵跟着,乌古敌烈部的士兵还在后边远远地瞧着,无奈之下只好投降了姚静。 上官景将这十几人全部杀了,前面的乌古敌烈部士兵见状也干脆地投降了。 李晟基见此处水草丰美,还有乌古敌烈的一个小部落在此处放牧,便让大队人马在此处歇息,自己带着横刀都继续沿着勒勒河河谷向西行进。 六月份的天气,勒勒河河谷的冰雪已融化得差不多了,嫩草和野花也长出来了,五百骑放心地撒开马蹄奔跑,终于在第三天碰到了熟人——高彦均的侦骑。 侦骑一共有十人,领头的是一位原渤海国的熟女直人(靺鞨人),叫萨彦彬,精通汉语和东胡语,除了勇武还保留着女直人的特点外,其它方面跟汉人没什么两样。 萨彦彬见了李晟基一行也非常高兴,一面安排手下赶紧去鄂能温部禀告李承基和高彦均,自己也下马向李晟基行礼。 见到了高彦均的人,那就意味着鄂能温部已经不远了,李晟基也很高兴,下马将萨彦彬扶起来。 “大人,您就带了这些人?”,萨彦彬见李晟基就带了这些人马,不禁有些气馁。 “哦,你嫌少?你不相信我等千余人就能回到云州?”,李晟基见状,知道他是一个直爽的汉子,便和他开起了玩笑。 “这……”,萨彦彬见李晟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竟然一点也不惧怕两千里的大漠回程的凶险,心里有些打鼓,但也不敢表露出来。高彦均四百人可是打着契丹的招牌一路招摇撞骗侥幸抵达鄂能温部,在河曲处碰到契丹的将领时还说什么“去西边刺探黠噶斯部的虚实”才瞒过去,李大人他们区区五百人是如何穿越两千多里路平安抵达此处的? 正疑惑着,李晟基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哈哈…,骗你玩呢,河曲已被我佑国军上万大军占领,放心吧” 萨彦彬听了心中大喜,这还差不多,以佑国军的实力,特别是那强横的破军弩,上万大军破敌不足,自保却绰绰有余。 一行人接着向前走,约莫小半个时辰,只见前面又来了四百多骑,李晟基心中激荡,勒停照夜玉狮子下了马朝前面走去。 这时两边的人都下马了,不多时,双方的人脸都依稀可见,李晟基跑了起来,前面也有一个人朝他跑过来。 “大哥!”,来者正是李承基,他的脸上全是泪水,单膝跪下后,双手抱拳高高举起,将头低着。 李晟基霎时也热泪盈眶,三年多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兄弟终于见到了,他一把将李承基提起来,又将他紧紧搂着。 这时接近正午的太阳照耀着大地,北地的阳光在六月份还有些清冷,不过勒勒河的冰雪已经完全消融了,湍流着的波光粼粼的河水,远处透出绿色的冷松以及上空飞驰的鸟儿,更上空的鹰鹫,河滩上的绿草和淡黄色的野花,两边肃立的人群,都在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刚醒过来不久的河谷好像又突然安静下来了,河谷中现在就回响着两个大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看得两边的人群都动容不已。 半响,哭声停止了,李晟基自己擦了擦眼睛,咧嘴笑道:“兄弟,我等这就回家”,李承基点点头,也擦了擦眼睛,“嗯!” 李晟基走到高彦均面前拍拍他肩膀,“高兄弟,辛苦了”,高彦均霎时有些愣住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右手贴在胸前,略弯了一下腰,“大人,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李晟基点点头,又走到渤海都众将士一个个嘘寒问暖,搞得一行人都激动不已。 高彦均看着李晟基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看来这李大人能有今天的地位,不是因为强军和破军弩,也不是因为李存勖后人的背景,而是这自然流露、一点儿也没作假的兄弟之情。 能做李大人的属下,虽死犹生! 横刀都的将士也和渤海都的一一搂抱问好,渤海都的人虽说穿着契丹军的服饰,但区区四百多人穿越两千多里路,不说别的,就是这份胆气也值得钦佩。 等一行人回到鄂能温部后,听说扎吉力女婿的兄弟来接他了,全村的人都出动了,再听说河谷东边还有一万大军时,更是兴奋不已。 李晟基也很高兴,他见到这鄂能温部的人个个身材高大雄壮,连女人也是牛高马大的,不禁有些好奇,便问李承基,李承基笑道:“大哥,整个斡朗改部加起来也就一万多人,个个都是如此,我也不知为何” 难道苦寒之地出高人?李晟基突然想到以前学历史地理时,说是在南美洲南部的巴塔哥尼亚高原上有一个特殊的人群,巴塔哥尼亚人,也是苦寒之地,成年男子平均身高近两米,与之相比,眼前的这些斡朗改人平均高度大约只有一米九十左右,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些骇人听闻了。 李承基的婆娘扎丽娜只比李承基稍矮一些,长得也不错,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肚子也略微隆起,看来又有了老二。 李晟基一拳擂在李承基身上,“你个狗日的,你婆娘还怀着孩子你就想带着她南下,你缺心眼儿啊!” 又见过李承基的岳父扎吉力、内弟扎多,他们见一个汉人王爷不远万里亲自来接自己的女婿、姐夫,也是激动不已,此时扎吉力也将自己“可汗”的身份抛到九霄云外了,握着李晟基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 高彦均的四百多人都分散地住在村落各家里,现在李晟基的横刀都来了就住不下了,李晟基干脆让他们找一处开阔的地方扎营,自己自然是住在李承基的家里。 晚上一顿烤鹿肉吃过之后,李晟基、李承基二人抵足而眠。 “承基,这鄂能温部的人都愿意跟你走?”,李晟基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但具体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是的,大哥,原本还有一些人不愿意,现在有一万人马护卫,估计都愿意南下了,这极北之地虽说衣食不缺,但毕竟不方便”,李承基答道。 “哦?一共有多少人?” “原本只有鄂能温部一族,现在大哥来了,依附于我部的还有几个小部落,加起来有一千多人,其中的青壮已被我组织起来了,按照横刀都的模式练了半年,这些人,别的不说,这力气倒是大的惊人” “哦?”,李晟基听了大喜过望,也终于想起来自己刚才所想的事。 破军弩成型后,也制作了三石、四石两种型号,三石弩的有效射程可达三百米,瞄准平射的话一百五十米也没问题,四石弩就更远了,不过佑国军力大的多半进了横刀都、大盾都、加长的长枪都,想挑出几百人使用这三石弩完全没有可能。 还有那陌刀,岳军候打了两百柄后就一直没用上,后来李晟基怕这打制陌刀的手艺失传,又让工匠陆陆续续打制了三百柄,不过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使用。 等李晟基将自己的想法同李承基说了,李承基也是眼睛一亮:“大哥,我目前只训练了五百人,如果要更多的人话,要不花一些时间说动更多的部族跟着我等南下,要不就是在整个斡朗改部招募” “招募?”,李晟基一听就不太可能,“那什么叫撒改的国王肯定不同意” 第九十七章 南下 “大哥无须烦忧,你等就在山谷里盘桓一个月,粮食不用愁,山上的猎物多得是,河谷里野生的牛羊也很多,这一个月我去北海周边再说动一些部族加入我等” “从此处到河曲,还散落着一些部族,听说是以前突厥人的后裔,几百年了,突厥话也不会讲了,但还能养马、骑马,加上身材高大,倒是重装骑兵的好人选,可惜多半被撒改国王招募过去了” “如果这些部族能跟着南下,那些撒改的骑兵也许会重新投靠我等,至于撒改嘛,这骑兵在斡朗改也只能用两三个月,大部分时间只能用雪橇,只要给他一些铁器、盐巴,我想他也不会说什么” “身材高大?”李晟基却想到了另外一面,“如何骑得那矮马?” 李承基笑笑说:“大哥,可不敢小瞧这矮马,负重与高头大马相差仿佛,却极耐寒、耐旱,又能远行,就是速度上比大马差一些” …… 几日后,撒改看着眼前五百把打制得银光闪闪的横刀以及一大车盐巴、一大车麻布,眼睛久久地盯在上面不敢挪开。 “这都是给我的?”,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不过我需要五百河谷骑兵”,李晟基笑着说。 撒改心想,河谷地带迟早要被契丹全部占领,不如现在做个顺手人情给李晟基算了,便痛快地答应了。 河谷部族,原是突厥铁勒九姓之一的薛延陀一部的后裔,后来回鹘灭了东突厥,这一部又依附于拔野古部,不过他们一直是在这河谷地带栖息。 听说大唐的王爷要将他们带回云州一带,大多数人都痛快地答应了,少数人不愿意离去,却不堪契丹人的勒索,加上河曲的契丹骑兵已经投降了李晟基,无奈之下,最后也只好跟着南下。 一个月后,李晟基带着三千余斡朗改人、一千余薛延陀人、一千多匹矮马从勒勒河河曲南下,经过梅里急部时又向其可汗用横刀、盐巴、布匹购买了一千匹矮马,加上上次在九十九泉缴获的两千匹战马,这些人回程时就有四千匹空马了。 李晟基让部族里老人、妇孺都坐在大车上,青壮跟着偏厢车走,加上斡朗改人赶着的鹿群,薛延陀人赶着的羊群、牛群、马群,浩浩荡荡沿唐驿道蜿蜒南行。 就在李晟基的大军缓慢南下时,契丹中京道大定府最大的一座宅子里,一群人正在商议着事情。 这座大宅子由大小八间大小院落构成,外面的院墙也就是比其它的房屋略高一些,中间那座有两层楼的院落门口赫然挂着“中极殿”三个字的大牌匾。 大定府,契丹帝国的中京,目前是耶律德光一年之中驻跸时间最长的地方。 (作者按:现今契丹国有三处京都,即上京临潢府,契丹龙兴之地,太后驻跸之地,东京辽阳府,被耶律突欲占着,中京大定府,耶律德光常驻之地,西京妫州,西南面招讨使的驻地) 与中原王朝朝会时不同,中极殿只能坐二十人,还都是盘腿而坐,每人面前一张小几。 正中的那位自然是耶律德光了,他的右边第一位坐着一位与他与他有些相似,但胡子拉碴、凶光毕现的人,正是他的其弟弟,现北院大王,掌管契丹及北方游牧民族军政的耶律李胡。 右手左手第一位坐着一位四十余岁,汉人模样打扮的文士,正是现南院枢密使、总知汉儿军政事韩延徽。 耶律李胡下首坐着一位披头散发,头顶一圈头发却剃得干干净净,一身黑色道袍的高瘦汉子,细长眼睛,凤眼,鹰钩鼻,短须须尾还略微上翘,下颌一捋山羊胡子,年约三十多岁,腰边挂着一柄又长又宽的大剑——是在座的唯一带武器的。 韩延徽下首坐着一位将军,身材高大雄壮,浓眉大眼,眼神凌厉精悍,年约三十岁。 一年前跟着耶律德光南下河东的太相温、拔野温二人也在两边坐着。 目前契丹帝国有来自回鹘的摩尼教(就是后世的明教)、中原的佛教以及自身的巫教三足鼎立。因太后述律平来自回鹘部族,而回鹘人普遍信奉摩尼教,故在摩尼教隐隐有三教之首的趋势,佛教主要在南院汉民中流传,而耶律德光自己却对契丹人自己敬奉天地鬼神的巫教(萨满教)特别重视。 在四大京都之中,摩尼寺、佛寺都有,而巫教却由于不成体系、始终保持神秘主义而没有单独的寺院,不过巫教的教主,也就是大萨满居住的地方也被视作巫教的寺院。 契丹人祭祀木叶山(契丹祖源之地,契丹贵族死后归葬于斯)、黑山(契丹龙兴之地,契丹之岱宗,皇帝亲临祭之),都需要大萨满来主持,在四大京都中也都有大萨满的住所。 耶律李胡下首那位便是契丹国现任大萨满的首席护卫,迭剌部精通巫术和技击的耶律元,年少时游历中原,修习了佛法、道法、剑术,回到契丹后又从游猎、骑马中悟得了生命的真谛,准备结合摩尼教、佛教、道教改进巫教,使之向其他宗教一样有体系可修习,有神灵可供奉,可惜现在还没有大成。 不过他回到契丹后觉得中原的击剑之道过于注重传神、招式,而对敌却大大不如,便根据自己在游猎中对付熊虎、鹰鹫的经验,改进了剑道,自创了契丹厉剑,现在他没希望成为一代继往开来的大萨满(耶律德光给他起名耶律元,自有殷殷期盼之意),倒有成为契丹第一武术家的潜质。 不错,他就是现今契丹第一勇士,马上铁枪、马下大剑,契丹境内无论番汉,皆无敌手,一手出神入化的马技更是令人瞠目结舌,现在的他既是大萨满的护卫,还是耶律德光狼牙都、述律平属珊军的总教头。 他手下有三百骑,跟李晟基的黑甲骑一样,也是全身的镔铁黑甲、面具、铁枪、大剑、黑色披风,左臂上还挂着铁盾,面具上画着契丹崇信的鬼神图案,加上一色的黑马(黑甲骑只是裹着黑甲),在契丹人眼里,他这三百骑就是鬼神的化身,比他日常跳的鬼神的舞蹈靠谱多了。 而韩延徽下首的那位汉人武将则是韩知古的侄儿,韩匡辽,耶律德光近一年来苦心孤诣的三千汉儿弩手就是他带领着。 几次大战之后,李晟基的破军弩或多或少传到了大漠,由于龙化州、大定府、临潢府都有大量的汉人工匠,仿制起来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最关键的是,这三千汉军弩手还都是骑兵,或者说是骑马的弩兵,机动力比李晟基的强弩都可强了不少。 耶律德光让人将自己面前的矮几挪走,在地上摊开了一大张地图,见众人都围过来了,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说:“就是这里!” …… 六月中旬,李晟基的大队人马终于来到了他们此次南下最凶险的地方——乌古敌烈统军司东南部的一处荒原,当地人叫扎扎乌的地方,周围有很多高低起伏的丘陵,不过全是光秃秃,地上也几乎没有植被,全是黄土和砂砾。 扎扎乌方园几百里,汉代时这个地方还是草木茂盛之地,可惜经年砍伐放牧,到此时已经荒废了,周围几百里也没有人烟,不过由于故唐驿道就从此穿过,李晟基他们也只好备足了食水草料,准备花上一两天时间一鼓作气穿过扎扎乌。 扎扎乌此地正好位于北海与云州中间,北去、南下都接近两千里,如果在此被困,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晟南下时,见周边的游牧民族对他们这路大军并没有袭扰之举,一路上还暗自惊讶,故唐驿道的东面便是乌古敌烈统军司,西边就是西北面招讨司,但两路人马都没有动静,原本乞力都还想去北阻卜去招揽自己的族人也被他止住了,北阻卜所在的地方正是后世蒙古国乌兰巴托附近,水草丰美、辽阔,完全没有必要跟着自己南下。 不过乞力都还是将自己和部属的家眷带走了,阻卜大王和西北面招讨司也没有阻止。 一切太不寻常了,敌人要不是畏惧他们,就是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所以在过扎扎乌时,众人所有的水囊都装得满满的,偏厢车上的水桶也全部加满了,就是怕在扎扎乌被困。 白天,有高家兄弟和孩儿都四处侦查,一到晚上李晟基就把侦骑全部收回来了,草原上到处都是狼群,搞得不好就会陷入绝境。 由于随行的妇孺众多,还有不少孕妇,大队也不可能走得很快,在扎扎乌里走了一天后,众人在两座光秃秃的丘陵之间扎下大营,两座丘陵的顶上还各安排了一百人值守,丘陵两侧的出口都用偏厢车堵好,李晟基决定休息一晚后继续南下。 不过李晟基很快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代价。 半夜里,他被叫醒了,当夜在山顶值守的是岳军候的刀盾都,等岳军候领着李晟基爬到山顶上一看,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以两座丘陵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是灯火,多半是篝火,从山上朝下望去,到处是星星点灯,人喧马嘶。 起码有五万人! 李晟基的心霎时就沉到了谷地。 第九十八章 被困 李晟基猜的没错,敌人确实来了五万之巨。 阻卜大王率领阻卜骑兵一万包围北侧的山陵,拔野温的乌古敌烈骑兵一万包围南侧的山陵,两处山口,东有这次围困大军的总管、耶律德光三弟耶律李胡亲领的一万属珊军,还有韩匡辽的三千弩手,西有耶律刘哥率领的五千乙室部骑兵加上五千皮室军,荒原南侧的尽头,还有萧挞野、萧承恩率领的五千西南面招讨司骑兵,防止李晟基南逃,大军总计四万八千人,将以两座山陵为中心的地带围得水泄不通。 包围圈的外围,还有各部族的老弱一万人,负责各路大军食水、粮草的供应。 绝地,这正是耶律德光看中的地方。 李晟基连夜对山顶加强了防御,两个山头各三百人,一百长枪兵、一百刀盾兵、一百弩手,敌人要进攻山头,也只能从南、北两侧进攻,从东西两侧进攻都会受到偏厢车附近弩手的打击。 第二天一早,李晟基再次登上山头查看,只见山体四周布满了拒马桩,拒马桩的外侧,大批的敌军正在挖掘壕沟。 狗日的,看来是想把我等困在此地! 李晟基马上发布了节约食水的命令,将各都所有的水源全部集中起来使用,每天使用的分量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 饶是如此,食物还好,所有的水、青草加起来也只够五天之用,李晟基随即下令在两山之间的空地挖掘,两百第三都的工兵以二十人为一组,分成十组再有经验的草原骑兵和部族老人的指导下挖井,期望有奇迹出现。 三天过去之后,十个可能会出水的地方已经挖到地下十丈深,有的除了泥土的颜色比上面的略深一些,没有丝毫出水的样子,有的干脆就挖到了石头。 李晟基也不气馁,命令工兵继续再找地方挖,同时将横刀都的士兵也撒了下去,与孩儿都一起分头给刚刚刚投过来的部族、士兵做工作,安抚他们恐慌的情绪,防备水没找到,自己内部反而出了乱子。 第四天,果然出了乱子,敌军用大弩将上百封书信射了进来,上面用契丹、汉两种文字写着“只要杀了李晟基,其它一概不论”,虽然李晟基安排人将五百封书信全部收了回来,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他人还好说,刚投降的乞力都一千人及其家属就闹腾开了,亏得乞力都死命压着,否则非出大乱子不可。 第五天,眼看水、青草就要用完了,而挖水井的两百工兵依然一无所获。 绝望的情绪在整座大营里弥漫着,鄂能温人、阻卜人连一向舍不得多杀的驯鹿、羔羊也开始大肆宰杀了,李晟基走在大营里,本来还想做一些鼓动、安慰的讲话,不过看到那些绝望、甚至仇恨的眼神他还是放弃了。 如果不是横刀都将他夹在中间,估计肯定有不少人恨不得冲上来杀了他。 令他欣慰的是,横刀都的战士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 日近黄昏,昏黄的日光与扎扎乌地面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李晟基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帐篷面前看着西斜的日头,五天下来他的的双颊深陷,眼圈发青,握着横刀的右手也青筋暴露,还微微颤抖着。 他旁边站着几个人,李晟基、王存章、岳军候、姚静、高彦均、高彦平、郭荣,还有一个原来勒勒河河谷的薛延陀部的老人,叫薛力居的,这几天就是在他的指点下打井,可惜都没有什么进展。 众人神色都差不多,均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李承基更是如此。 他现在对自己恨透了,要不是自己那封信,李晟基也不会率大军千里迢迢北上来来接应自己,就不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接着便跪在李晟基面前,“大哥,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您也不会北上遇险,请给我一千骑兵,我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掩护大哥脱困”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胡说,胡思乱想啥呢,我此次北上,一方面自然是为你,可重要的是练兵,练兵!你知晓吗?再说了,敌军八排拒马桩、八道壕沟,你怎么过去?”,说着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李承基的肩膀。 说完又看着高彦平,“今日乞力都那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自从发生乞力都属下骚乱的事后,李晟基便调整了大营的安排,让高彦平的归义都和高彦均的渤海都将乞力都的一千人夹在中间,以防不测。 高彦平其实也有些沮丧,听到李晟基询问强打起精神,“大人,没有,不过如果没水了……” 他的话没说完,李晟基自己也懂,到时候没水了,别说乞力都,就是高家兄弟也保不准起疑心,唯一可靠的也就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横刀都和孩儿都了。 他现在将剩下的食水供应又减少了一半,勉强能再支撑两天,两天后如果再不下雨或者找到水源的话,大军崩溃或者完全失去战斗力是不可避免的。 “这个月份会下雨吗?”,他看向高家兄弟。 “大人”,只见高彦均还是少有的沉稳,“大漠在此时节其它地界有可能下雨,不过这扎扎乌一年到头听说几乎很少下雨,有时候甚至几年也不会下,不过” 一听到“不过”两字,众人都是两眼放光,“不过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这几天下雨也说不准” 看到众人失望的样子,李晟基也知道高彦均在安慰他,便拍拍他的肩膀。 这时李晟基前面的太阳已经开始沉入远处的地平线,只露出半个脑袋,天色开始暗淡起来,李晟基心神不宁,准备去工兵那边看看挖井的进展。 当他转过身来,遥远的东边的地平线上竟然露出了半个月亮的脑袋,李晟基正好站在两山之间的的中间位置,从他的视角,初升的月亮和半沉的太阳好像恰好在两山之间呈一条直线挂于两端,遥遥相对。 “今天是初几?”,他问身边的王存章,“大人,六月十五” “哦,难怪月亮这么圆”,说着便带着众人朝前边走去。 走了半天也没发现薛力居跟上来,他转头一看,薛力居这老头正对着太阳伏地祈祷,祈祷完了又面向月亮祈祷。 李晟基见状便停下来等他,这老头是信奉摩尼教的,摩尼教后世也称为“光明教”、“明教”,坚信光明一定战胜黑暗,对一切能发光的东西都崇拜不已,现在天上的太阳、月亮几乎在一条线上,此等奇观,也难怪他激动不已。 等老头祈祷完了走到李晟基面前,他脸上激动的神色还没有消去。 “大人”,他一把拉住了李晟基的袖子,“您看这两座山有什么奇异之处?” 李晟基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再仔细一看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两座山都不高,大概只有一百多米,不过两山的高度几乎一样,四面的山坡也很规整,不想远处那些光秃秃的丘陵,都是歪歪扭扭的。 但这又如何?无非是两座比较规整的秃山而已,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薛力居,“老薛头,您的意思是……” “不错,如果我估计的不错,这里应该是两座大墓,我薛延陀部以前也在此处附近游牧过,听祖上人说,在三国时代这里还是水草丰美之地,可自从作为墓地之后这里就衰败了” “三国时代,那不就是鲜卑族和匈奴族杂居的时候?”,李晟基心里想着,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继续思考的念头,就是有大墓,全是金银财宝,也不是自己需要的啊,自己需要的是水啊。 “大人,莫急”,薛力居又拉住他,“草原大人下葬,多半找一处水草丰美之处,有的为了死后能喝上水,还在墓穴附近凿有水井……” “啊?”,李晟基这下站不住了,一把抓住薛力居,“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让人去挖呀,不不不,我给你一千士兵,你组织他们去挖,连夜挖!” 等着薛力居远去了,李晟基心里也在默默地祈祷,这几天他们都在两山之间的低洼处挖井,结果一无所获,如果薛力居说的是真的,那就应该围着山体挖,现在他祈祷的是这水井的位置不要在两山的外侧,而就在两山之间。 两山对峙的那一侧,每侧也至少有两三里路长,想要准确找出水井的位置是很困难的,薛力居的法子就是全面开花,而李晟基却灵机一动,如果这两座山陵确实是大墓的话,那建造者一定发现了此处在六月十五黄昏时的奇观,那他一定也是一个喜欢对称的人,如果薛力居没有说谎,两山对峙的那一侧有水井的话,必定也在中间位置,没准还一边一个! 想到这里,他也兴奋起来,带着横刀都仔细丈量了一下距离,大概定了两个位置,再以这两个位置为中心划分了二十个区域,南北两侧各十个,将横刀都、孩儿都分成二十个组,每组五十人负责一个区域,连续动工不停歇。 当晚李晟基也不敢睡,就在现场盯着横刀都作业,横刀都在北侧的山体作业,到后半夜了,十个作业口都挖开了一丈见方,三丈见深的大坑,依然一无所获,正当李晟基万念俱灰准备撤离时,只见最靠近山体的那一组的铁锨碰到了石头,发出“当当”难听的声音。 李晟基心里一动,赶紧跑了上去。 这一组是郑恩亲自带头挖的,到此时已经比别的组多挖了四尺,井下的战士正在里面喊着什么。 李晟基攀着绳子就溜了下去。 第九十九章 转机 郑恩也在下面,见李晟基下来了,便打着火把照着地面。 一块直径约有三尺的圆形石板露出来了,石板上面雕刻着面容狰狞的鬼怪模样的图形,石板下面还是一圈石板,二者中间好像用石灰混合米浆紧紧黏在一起。 等工兵用专用工具将上层的石板打开,一股清冷、污浊的空气便冒了出来,等这股空气消散之后众人向下一望,一丈多远的深处,一轮明月正倒映在水面上…… 李晟基却发现井下水面的上方还有一个口子,也有两尺两方,这是作何用途的? 半个时辰之后,孩儿都那边也挖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水井。 这两口水井也不知道尘封了多少年,保险起见,李晟基下令人喝的水一律烧开了凉下来再喝,至于牲畜就直接喝了。 水的问题解决了,大营里渐渐地安定下来,不过摆在李晟基面前的仍然是困难重重,粮食加上羊群、鹿群再支撑个两三个月不成问题,但这两三个月就困守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吗? 李晟基当然不想这样,不过现在敌军四面包围,东西两侧还有拒马和壕沟,南北两侧虽然没有这些,但想越过山体不惊动敌人完全没有可能。 帐篷里,李晟基、李承基、郑恩、王存章、岳军候、姚静、高彦均、高彦平、乞力都等人席地而坐。 “大人”,说话的是乞力都,“根据旗帜的模样,东面的应该是北院大王耶律李胡,他那面白色狼头大旗很显眼,若非耶律李胡亲至,这面旗帜一般不会出现,再说了,四面的人马也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来统领” “西面应该是耶律刘哥的乙室部骑兵,还有一部分皮室军,乙室部的狼头旗也很好认” “北面的应该是阻卜族的骑兵,我也是阻卜族的,族里一向崇拜巨鹰,巨鹰旗一出现便预示着阻卜大王出现了” “南面的是乌古敌烈部,其部多信摩尼教,崇拜太阳和月亮,其日月旗也很明显” 听乞力都说完,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李晟基今天将他们叫过来就是为了破局。这样四平八稳的等下去,等所有的食物全部吃完了,下场就和缺水是一样的。 乱中取胜是李晟基的不二法宝,但如何乱起来以便自己从中渔利这需要群策群力了。 半响,各人都开口了,有的说夜袭,有的说利用高彦均、高彦平、乞力都三部的服饰偷袭,有的说想办法绕道外围袭扰敌军的粮草食水供应…… 李晟基看了一下李承基,这几天他的压力太大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过找到水源后稍好了一些,但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李晟基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位部下的,心思细且缜密,与自己很像。 “大人”,李承基看李晟基看向自己,先行了个军礼,“无论夜袭、偷袭、后方袭扰难度都太大,如果用骑兵,越过那八道壕沟就是一道难题,用步军效果则大打折扣,何况最外侧的壕沟附近都立有木寨,晚上都有敌军值守,还彻夜亮着火把,想不露声息地摸过去太难了” “刚才大人说到要让敌人乱起来,我估摸着,这个乱一定是我方能控制的” “目前有几个可能导致敌人乱起来的因素,一是敌军后方大乱,自己撤去,这个我方不能控制,先舍弃” “二是敌军粮草断绝而撤离,这个也不太可能,也舍弃” “三是敌军内部出了乱子,互相攻打,这个,说实在的,也不大可能,东西两侧的军队就不用说了,按照乞力都将军、高彦均将军的说法,乌古敌烈部、阻卜部目前对契丹国都很归心,看不出他们会为了我等而反攻其它方面的军队,暂时舍弃” “四是敌军发生大范围瘟疫,无奈撤走,这个只能听天由命,舍去” “最后一个就是敌军统帅生病了或死了,敌人群龙无首之下自动撤去,这个我等也无法控制……” “不!”,李承基的话还没说完,李晟基便打断了他,话说他听到这里就非常满意了,不愧是自己亲手指导成长起来的人,这思考的方式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不过也就是李承基,其他人里,秋悲风、刘承威也可能做到,姚猛、郑恩、王存章等人就不大可能做到了。 至于欧阳浩、季无忧、元丰等人,他们也可能做到,不过思考的方式就不大一样了。 李晟基赞许地看了李承基一眼便接着说道:“承基与我不谋而合,我想的就是你最后一点,不过这主动权可是操控在我等自己手里” 半夜。 耶律李胡的大帐仅次于耶律德光,也是白色金边,不过帐篷顶部狼头周围的羊毛球节少了两条。 大帐的周围是三千精锐的属珊军,再外围则是三千汉军弩兵,最外围是其余的属珊军,紧挨着大帐还有一百名耶律李胡的亲卫彻夜值守。 想从两山之间摸到耶律李胡的大营完成李晟基所说的“斩首”行动,可能性不说是没有,但也接近于零。 李晟基的优势就是经过几天的观察,发现了敌军夜间巡逻的规律,不过大帐由于离得太远,大帐附近的值守情况他并不清楚。 果然,由他亲自带队的“斩首”十人组好不容易越过第八道壕沟就被发现了,幸好壕沟虽然阻挡了佑国军的进攻,也阻拦了契丹军的追击,李晟基他们有惊无险地退回到两山之间。 这下李晟基就一筹莫展了,经过此次事件,敌军一定会加强防备,下次再想摸过去就不太容易了,就是想成功越过那八道壕沟都很困难。 果然,到第二天白天,最外侧那道壕沟后面又开始搭建更多的木寨,木寨上还加强了很多弩手。 这下李晟基傻眼了,烦闷之下便在大营里随便走动,不久便走到了北山新挖出的水井那边。 看到水井,李晟基心里一动。 半个时辰之后,李晟基让岳军候临时负责大营的安全,自己带着李承基、郑恩、王存章三人全副武装通过虎爪飞索来到了井下。 三人沿着井下那道口子往里爬,口子是朝北、山体里面的,爬了约十来米,眼前出现了一溜向下的台阶,沿着台阶向下走了约五十步,这时候他们四人已经是在山底下了,石阶的尽头是一道石门,举着火把一看,石门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鬼怪图案,与那作为井盖的石板上的图案相差无几。 石门两侧各有一个怪兽状的凸起,估计就是石门的机关。 李晟基仔细查看了一下,怪兽与两侧的石墙之间还有一些缝隙,估计不是按下去就是可以拔出来,不过一左一右有两个,到底是哪一个呢? 李晟基突然想到上次河东大战时耶律德光大帐的朝向。 草原民族一般以东、以北为贵,现在这石门是坐北朝南,那它的左边就是东边,李晟基让三人将铁盔上的面具拉下来,用力拔了拔左边的怪兽,见没什么动静,便让三人都趴下来,再用力一按。 按完那一瞬间,李晟基也飞快地趴下了。 只听了“隆隆隆……”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随着响声还伴随着一阵阵震动,好像整座山陵都动了起来,四人都是万分紧张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半响,见没什么动静了,四人才起身。 原来石门所在的地方竟然露出了一个大洞! 举起火把一看,只见里面竟然是一个大厅,大厅中央放着一个长条形石头箱子,郑恩正想一马当先过去看个究竟,被李晟基一把拉住了。 他先是用横刀的刀尖在大洞附近的地面戳了戳,见没什么动静,又将虎爪飞索向远处砸去,“叮叮……”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大厅不断传出来,其他三人都是毛骨悚然的,只有李晟基还是神色如常。 半响,李晟基收回了虎爪,举起火把便走进了大厅。 走进才看清石箱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尸骨,数了数,有十匹马、十个人,马匹身上的鞍具俱全,人身上的甲胄也在。 大厅四壁都雕刻着狩猎、征战的图案,每副图案中间都刻着像石门上面那样的妖魔鬼怪,正对着石门的地方又是一道门。 郑恩等人还想打开石头箱子看个究竟,李晟基连忙止住他们,他这次来可不是盗墓寻宝的,也不想冒犯死者的亡灵。 看这座大墓的规制,估计是以前草原上的一代雄主,至少是一位“大汗”,李晟基又想起对面那座山陵,两座一模一样的山陵,高度也差不多,难道是父子两代?但也不可能一模一样高啊。 他在后世对历史很感兴趣,这时突然想到了一位人物。 拓跋诘汾。 拓跋诘汾之子拓跋力微被后世子孙尊称为北魏的神元祖皇帝,拓跋诘汾曾率领几万骑兵在山泽中打猎,忽然看到有华丽的车辆从天而降,到了地面,见到一位美丽的妇人,侍卫她的人很多。拓跋诘汾惊奇地询问她,她回答说:“我是天女,受命前来与您成婚。”于是一同就寝。清晨,天女请求返回,说:“明年一周年时,再在这个地方相会。”说后就分别,离去时如风雨般急速。过了一年,拓跋诘汾到先前打猎的地方,果然又同天女相见。天女把所生的男儿交给他说:“这是您的儿子,望善加哺育照料。子孙相传,会世世代代做帝王。”说完后就离去了。这个孩子就是拓跋力微。所以当时人有谣谚说:“诘汾皇帝没有妇家,力微皇帝没有舅家。 如果葬在这里的是拓跋诘汾,那另一侧就是一座空墓,暗指那位天女了。这样的话,两座大墓高度一样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他来到另外一侧那道石门前,石门上并没有什么图案,李晟基心想应该跟刚才那道门一样,正面在外面。 这样的话,石门面向北边,右手就应该是东侧了,就将右边的怪兽向下一按。 第一百章 暗河 大门打开之后,又出现了向上的一溜石阶,石阶的那一头不用说是另一个水井所在了,不过为了确证这一点,李晟基还是亲自去查看了。 果然如此,石阶的尽头是一抹横向的通道,爬过通道则是黑黝黝的水井——山陵北侧的水井。 回到大厅,李晟基有些不知所措了,想从那一头的水井出去不太现实,先不说如何从里面打开黏在一起的水井盖,就是水井上面三四丈厚的土层也不是他们区区四人能轻易挖开的。 两个水井、空旷的大厅、一具石棺,就这么简单? 不对!自己肯定漏掉了什么。 李晟基让其他人仔细搜索四壁和地面,期望能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半个时辰过后,众人重新更换了火把继续搜索,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 李晟基重新将目光锁定到那具石棺身上,仔细查看了一番,石棺应该是从外面搬进来的,便准备四人一起动手将石棺搬到一边。 石棺长约六尺、宽两尺、高两尺,如果是实心的话至少有两千斤,不过既然是一口棺材,里面必定是空心的,四人将火把扔到地上,一人负责一角,慢慢搬动那石棺。 几人都是横刀都出身,双臂的力气加起来都超过三石,慢慢地,石棺被挪到一边,一块与棺底差不多大小的长方形石板露了出来。 石板上同样有许多图案,中间还雕刻着一只大大的眼睛,上边还有眉毛,眉毛拧着,单目圆睁,似乎在警告外人不可轻易打开石板。 李晟基却不以为意,招呼四人掏出障刀,准备将石板撬起来。 剩下三人可不像李晟基那样淡定,这个时代就是读书人还畏惧鬼神,何况他们三个以前还是目不识丁的粗汉? 犹豫半响,三人还是与李晟基一起撬开了那块石板,这时一阵清新的空气从下面传来,隐隐约约还有流水的声音。 拿起火把朝下一望,又是一长溜台阶,似乎看不到尽头,李晟基正要迈步向下走,李承基一马当先下去了。 李晟基心里暗叹,危难之中见真情,李承基也是当世之人,对陌生、黑暗的害怕不比郑恩、王存章小多少,可他依然冲在前门探路。 四人鱼贯而下,台阶很长,至少有一百步,随着往下走得越来越近,流水声便愈发清晰了。 终于,一条宽约一丈左右的地下暗河出现在他们面前。 暗河估计以前都有,不过四壁都有人工雕蚀过的痕迹,多半是被施工陵墓的人无意中发现了便利用起来,谁能想到外面如此干旱,下面却有一条清澈的河流? “你们哪位返回去再叫一百人过来,让他们多带火把、粮食”,李晟基看着眼前这三位。 这时郑恩、王存章都争着回去,刚才下阶梯时李晟基对他二人的不满他们也感觉到了。 李晟基想了一下,让他二人都回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等郑恩、王存章走远了,李晟基对李承基说:“现在有什么想说的?”,李承基说:“太神奇了,没想到一座荒山之下竟别有洞天”,“就这些?”,李晟基有些不满意。 作为一个经过他训练的横刀都战士,现在不是大发感慨的时候。 “大哥,你的意思是利用这地下河流帮我等脱困?”,这时李承基反应过来了。 “嗯”,李晟基看着火把映照着的流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条地下河应该穿过两座山陵,你还记得吗,我等刚进入这扎扎乌时,北边有一个大湖,估计就是这地下河的源头,南边我等北上时也是一片水草丰美之地,还到处是水洼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地下河的最终去向” “更为关键的是,我等北上穿过这一片荒原时,明显感到了北高南低,近处你感觉不到,不过走远了这累计起来的高度可不小,估计也是这条地下河形成的原因,说说吧,我等如何利用这地下河?” 李承基想了想说:“大哥,如果利用水井脱逃,也只能逃脱身手矫健的人,老弱、妇幼怕是很困难,再说了,马匹、牲口一个也跑不了,难道留给敌军?” “再说了,这南北两侧的出口按照您所说的,都在百里开外,北边不说,南边必定还有敌军驻守以防我等逃脱” “这样的话就只能实施以前的斩首计划了,这样也好,虽然有些绕路,但能成功摸到敌军背后,斩首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很好!”,李晟基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我想的还不光是斩首” 不多会儿,郑恩、王存章带着一百人回来了,到底是人多势众,新来的一百人没有丝毫害怕,个个都露出激动、兴奋的神色。 李晟基让郑恩、王存章各带五十人一南一北向前探查直到找到出口,这地下河岸边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一看就是人力开凿的,一百里路,横刀都的战士一个急行军,一天多一点也就到了。 李晟基二人回到地面,见到诸人也没说什么,自己到处巡视,安抚人心,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他估计敌军无论如何会在十日之后发动攻击,在大草原上因为容器的原因,军队不可能携带太多的食水,一般是三天,节约一点的也就是六天,料敌从宽,十天,那时被围困的人无论如何也失去战斗力了。 没想到耶律李胡比他还狠,他的计划是围困十五天,等佑国军奄奄一息时再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是第八天,中午时分,两队人马终于赶回来了。 听完郑恩、王存章的叙述,李晟基陷入了沉思。 郑恩去的是北边,地下河果然是从那边的大湖留下来的,大湖周围十里以内没有敌军,只有一些老弱用马匹驮着水桶在湖里装水,估计是送给南边的大军。 大湖附近也是一座大山,不过那座大山却是郁郁葱葱,与南边大不一样。地下河在接近大湖的地方又有一道石阶通向山上,山腰处也有一道石门,通过这道石门可方便地通到山下,有树木的掩护,一般人也不会发现。 南边果然是通往那片水洼子,不过却没有明显的通道,最后还是几个水性好的士兵从地下河一直往前游,最后在一个大水洼子出来了。 这几个人又在附近做了侦查,在扎扎乌与这片水草地的交界处驻扎着一支军队,根据帐篷的数量,只怕也有几千人,并且都是皮室军的旗号。 半响,李晟基忽地睁开了双眼,一拳砸在帐篷里面的地毯上。 他的计划很简单,既然是四面围困,要玩就玩个大的,坐困愁城不是他的风格! 他让乞力都、高彦平、上官景手下的骑兵全体出动从北面出发,到达北面的大山后,上官景及黑甲骑在山上等候,乞力都、高彦平带着近两千人大摇大摆去周边牧场弄马——借也好,抢也好,就随他们了。 北边的牧区都是阻卜族的范围,按照乞力都的说法,三千皮室军、一万骑兵几乎将整个部族的可战青壮抽调一空,只要他们行动快,就算阻卜大王反应过来了也不怕,与湖边姚静汇合后四千多骑兵袭扰也好,打游击也好,都能分散围困大军的力量。 如果没发现那就更好了。 南边派出了一百横刀都士兵,都穿着乞力都部族的服装,想办法绕过那边的皮室军,南下去云州让姚猛过来接应。 这样一来,两山之间的防御力量就大大减少了,只有两千弩兵、岳军候的第三都、四百横刀都、五百孩儿都、五百鄂能温青壮、五百薛延陀骑兵,一共五千四百人,一旦敌军发动雷霆一击,还不知道能支撑几日。 不过李晟基却信心十足,山顶加偏厢车,他还真不怕敌人来进攻。 南边带队的是王存章,横刀都的士兵都会游泳,抱着用油布包好的衣服、武器、十天的干粮,沿着暗河往下游,漠北六月中下旬的天气他们还算适应,不过钻出水洼子后一个个也是冷得直打哆嗦。 上岸穿好衣服之后,一行人便直接往西走,一天后他们袭击了一个牧场,抢了一百匹马便直接南下了。 南下的牧区都是乙室部以及依附他们的小部族,九十九泉的战斗中,小部族的精锐力量几乎被杀光了,而乙室部的精锐却在扎扎乌与李晟基对峙,加上他们一身的牧民衣服,一行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便越过了萧挞野的防区,又回到了唐驿道上。 一路上不断袭击牧区,抢夺战马,到最后他们几乎是一人五马,而受袭的牧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马贼,只能自叹倒霉。 就这样一路南下,终于在五日后抵达了云州,到云州时一百人全部累得虚脱了,马匹也倒毙了一半。 姚猛等人听闻了此事也是大吃一惊,现在李晟基就是他们的天,如果天塌了他们还真不知晓怎么办。 商议之后,决定留季无忧、李承训守卫云州,带上全部骑兵,包括姚猛、契必信、呼延赟的一千五百黑甲骑、韩令昌的一千平州都、单廷贵的一千轻骑、薛矩的一千,一共四千五百骑先行出发。 李继基带着三千强弩都,以偏厢车为依托,在后面跟着。 这样一来,云州、朔州、蔚州三地就空了,只能依托城池防守,一旦高模翰发了疯,此时来到三州打草谷,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姚猛等人管不了这么多了,李晟基为大! 第一百零一章 大战 第十天了,围困大军却依然没有动静。 李晟基也有些疑惑,不过他现在也不慌了,敌人打的注意他大概也猜到了,还不是在等我食水用尽之时再一举破之。 第十六日,敌人终于开始进攻了,四面同时进攻! 此时,距南北两路出发已经八天了,李晟基也暗暗为两路人马担心,特别是北路,那可是四千多骑,如果敌军在北面还有一支大军等着,结果就糟糕了。 不过他现在也无暇顾及,先打退敌人的进攻再说。 敌军估计两山之间的佑国军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故此将东西两侧的壕沟都填了,拒马也搬开了,两侧各出动了三千人,全部是大盾在前,弓箭手、弩手在后,再后面跟着大队的手持各式武器的士兵。 李晟基的防御重点在东侧,那边有装备精良的属珊军,三百两偏厢车堵住了东侧出口,后面是一千弩手,弩手后面则是第三都的三百长枪手和五百鄂能温长枪手。 西侧也是三百两偏厢车,后面也是一千弩手,弩手后面则是三百第三都的刀盾兵,五百薛延陀骑兵。 李晟基带着四百横刀都、五百孩儿兵、第三都剩余的三百弩手军中策应。 李晟基此次北上,偏厢车带的物资除了粮食意外,最多的就是弩箭了,每人五百支,两千人就是一百万支,按照大战时每人一天损耗一百支计算,可满足五天的作战要求。 另外所有骑马的骑兵都带了一百支弓箭,在紧急情况下也可投入使用。 如果五天之内,南北两路还没有动静,那李晟基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一百步,姚静的弩手发射了! 西侧的弩手排成了四排,每排两百五十人,四排弩箭破空呼啸而去。 李晟基站在自己那辆特制的大车上观看射击效果,只见四排弩箭射过去后,西侧前行的敌军中前部立刻变得稀疏起来,不禁频频点头。 再看东侧,估计是没有料到过了十五天敌军还有战斗力,一向装备精良的属珊军竟然没有举盾,不过他们都带着铁盔,四排弩箭过去之后,三千人的队形的中前部略显得稀疏,但比西侧就好多了。 但一个意外的情况让李晟基有些措手不及。 敌军队伍里居然也有弩兵! 还是与佑国军一模一样的强弩! 不过他们似乎没有掌握弩兵训练的要领,排成一排就开始向两山之间射击,仰射的角度也不统一,弓弩也没有佑国军的精良,所以对佑国军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藏在偏厢车后面的士兵几乎没有什么损失,远处的士兵倒有一些中箭倒地。 李晟基赶紧让远处的士兵藏到山体两侧,对于敌人突然出现的弩兵,自己想想也就了然了,这么长时间了,自己的破军弩保护得再好也必定有漏网之鱼,再说了前年姚玮还给石敬瑭送去了一把。 东西两侧在后面观战的耶律李胡、耶律刘哥也吃了一惊,都十五天了,敌军如何还有反击的余力? 随即一想,莫非将储存的食水重点保证了弩兵?想到这里便放下心来,吹动号角继续进攻。 五轮弩箭过去之后,西侧耶律刘哥的皮室军三千人的大阵变得有些七零八落了,向前行进的步伐也慢了下来,听到号角声后才狂喊着继续加速朝前冲。 这时西侧的一千弩手又分成了两排,一排五百人专司射击,另一排则专司上弩,在敌军冲到跟前时又射出五轮,侥幸冲到跟前的只有几百人,面对高高的偏厢车以及早已准备在后面的刀盾兵刚一露头就被砍下去了,侥幸爬上偏厢车的胡兵也被五百薛延陀骑兵手持的长枪刺倒。 耶律刘哥见势不妙赶紧鸣金让残余的兵力撤了下来,经此一战,三千皮室军几乎伤亡一半,大多数是被弩手射杀的。 东边的敌军好一些,属珊军还好,仅伤亡了几百人,不过跟着的弩手却惨了,由于契丹国的弩手只是作为远程打击力量来用的,并没有配备铠甲,在佑国军弩箭的攒射下几乎伤亡了一半。 属珊军确实悍勇,个个手持重型武器嚎叫着冲到了偏厢车前,在大盾兵的掩护下有不少冲上了偏厢车,不过岳军候第三都也不是白给的,爬上、冲上偏厢车的一律被后面的长枪手刺死、刺伤(爬上、冲上去的一刹那必然处于无防备状态),个别特别悍勇的,也被后面严阵以待的横刀都、孩儿都射死。 李承基训练的那五百鄂能温青壮特别突出,个个手持比普通长枪长得多、粗得多的大枪,平均一米九十的身高,站在偏厢车后面就像巨人一般,长枪一捅下去就是一个大窟窿,鱼鳞甲也不管用(鱼鳞甲对防护刀砍很有效果,不过对于直刺,特别是大力的直刺效果不大),使得往日悍勇无比的属珊军也心惊胆战,最后干脆不进攻了,一个个缩在大盾后面等候鸣金的声音。 “哐……”,听到久违的声音,剩下的属珊军、弩手在大盾兵的掩护下徐徐退回去了,不过在中途又受到佑国军弩手的无情抛射,最后也不管什么军令了,扔下最后面的一排大盾兵一个个狂跑不止,搞得大盾兵在后面狂骂不已。 此战属珊军、弩手各伤亡一半。 山上的战况与山下差不多,由于只有一面可进攻,而那一面每次上去的人数也不能太多,太多了也站不下,敌军进攻了几轮后,各扔下几百尸体就撤回去了。 “嗡……”,悠长、厚重的牛角声从东侧大营传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西侧、北侧、南侧各飞出一百骑驰向耶律李胡的大帐。 大帐里,耶律李胡一脸阴沉地看着几位,耶律刘哥、拔野温、阻卜大王拽里奇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大帐里还有一人,赫然是那契丹国大萨满的首席护卫、属珊军狼牙都的总教头耶律元! 不到两个时辰,四面累计伤亡达三千多人,就是人多势众也不是这么个玩儿法! “大王”,半响耶律元开口说话了,他也是契丹皇族,他的爷爷和耶律德光的爷爷还是亲兄弟,又是大萨满的人,大帐中只有他有资格打破沉默。 “看来李晟基一定挖出了水,不然今日之战就无法解释了,也是我等轻敌了,我斗胆建议,再攻击一次,多用盾牌遮护,多用勇士,临近大车时,使用重斧砍断大车之间的连接,推倒大车,这样一来,李晟基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南北两侧的山体全面进攻,消耗敌军的弩箭,掩护我军东西两侧的正面进攻” 如果此时李晟基在的话一定会恨得牙痒痒的,这耶律元几条建议,条条都击中了他的软肋,如果他的骑兵还在也不怕,因为有大量的弓箭手掩护,不过现在高彦均他们不知还在什么地方,紧靠孩儿都和横刀都的弓箭掩护恐怕忙不过来。 不过有人帮他化解了一个难题,只见拽里奇站起来说:“大王,我族中人丁单薄,如果是这样的战法,不到两天只怕会损伤一半,我…我回去也不好同族人交代啊” 阻卜族刚归附契丹国不久,他可不想为了一个李晟基而大幅削弱本族的实力。 见拽里奇说话了,拔野温也站起来说:“大王,下官同意拽里奇的说法,我建议还是从正面进攻,不过可以多安排几个轮次,以疲累敌军” 乌古敌烈部很早就投降了契丹国,拔野温还是乌古敌烈统军司的大祥稳,不过为了族人着想,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子弟兵白白消耗在侧面的攻击上,现在契丹国看中他的就是乌古敌烈部(原拔野古部)雄厚的实力,如果都消耗在这一战,今后乌古敌烈部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受重视就是两说了,没准由契丹人随便揉搓也大有可能。 耶律李胡正想发作,看到耶律元递给他的眼色便很不情愿地止住了。 其实耶律李胡自己也清楚,契丹国立国还没有多少年,想要在这漠北之地长治久安,渤海、室韦、乌古敌烈、阻卜、奚几大部族的支持必不可少,至于女直、靼鞑、粘八葛等部落现在双方都互相防着呢,暂时相安无事而已。 如果这四大部族起了乱子,契丹国又面临一阵腥风血雨,他耶律李胡再凶残好杀也必须忍住,这也是他二哥耶律德光临行前一直叮嘱的。 想到这里,他大声说道:“好了好了,你等的情形,本王都知晓,就无须啰嗦了,就依拔野大祥稳的,每次三百,安排五轮正面进攻,其它的依照耶律元的意思办” 敌军的第二次进攻开始了,不过这次却大不相同。 东西两侧还是三千人,不过前有大盾,每人还将盾牌举到头顶,组成一个“乌龟阵”向前缓慢推进,南北两侧山上的进攻也是如此。 见此情形,李晟基也有些一筹莫展,亏得李承基在一旁提醒:“大人,快准备火箭!” 李晟基一拍大腿,“对呀”,此时天干物燥,又许久没有下雨,正是他此次北上的秘密武器——火箭大派用场的时候呀。 可惜弩车只有二十辆,不知道管不管用。 第一百零二章 惨烈 二十辆弩车,每辆上面固定着两张可上下调整位置的五石弩机,弩机比破军弩大一些,使用的弩机、弩箭均由精铁整体锻成,弩箭长约三尺,将弓弦拉到固定的位置后,箭头及后面三寸的地方还露在外面,而专用的火箭则是在这三寸的地方绑上厚厚一层浸过油的麻布。 每张弩机的拉弦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双臂加上腰腹的力量两人可拉开五石的弩弦,不过还是要耗费很大的力气,至于发射时用的悬刀用手肯定是扳不动的,需要用一个铁锤用力砸。 由于弩箭的重量、长度都比两石的破军弩大许多,故虽然是五石弩,但射程仍与破军弩差不多,也就是一百步左右的有效射程。 每张五石弩上面装有三个卡槽,可同时发射三只弩箭。 靠近弩机的那扇偏厢也做了一部分包铁的处理,防止发射火箭时烧到。 很快,东西两侧每侧十辆弩车、二十张大弩、六十根火箭都布置好了,调整好位置后随着一声大喊,“砸!”,弩车附近的弩兵拿起手中的铁锤几乎同时砸向悬刀。 火箭带着“呼呼”的呼啸声冲上了天空,瞬间又掉头向下,砸向两侧的乌龟阵。 由于此时两个乌龟大阵已经行进了一段距离,火箭几乎全部砸在乌龟阵的中后部位,凌厉的火箭有的直接将木制的盾牌击碎,有的钉在上面烧起来,有的还穿过盾牌击中了下面的士兵。 不过负责弩车发射的弩兵却没空观察射击效果,一轮发射过后,马上调整弩车的位置、弩机的高低、上弦,接着便是又一轮发射。 两轮火箭射过去后,两侧的乌龟阵有些乱了,龟壳里面的“肉”露出来不少,这时破军弩也配合车弩开始发射了,很快就加剧乌龟阵的混乱。 这时如果有一支重骑切入乌龟阵,乌龟阵必破无疑,可惜…… 不过到底是有盾牌的保护,在五轮车弩、破军弩发射完,两侧的敌军各伤亡了几百人后大队人马还是冲到偏厢车前。 这次在排在乌龟阵前面的都是皮室军、属珊军的“勇士”,全部拿着狼牙棒、大锤、大斧等重型武器,来到偏厢车前面后,手持狼牙棒、大枪的勇士与偏厢车后面的佑国军士兵对垒,而拿着重锤、大斧的士兵则拼命砸向连接偏厢车的铁环。 一时偏厢车都剧烈震动起来,“哐哐……”的巨响动静大得连驻在大营中间位置的那些士兵家属也紧张地看向两边。 不过两辆偏厢车之间还有几寸的距离,这些勇士砸向铁环时也不是高枕无忧,迎接他们的是长枪、弩箭,不过这些勇士身后也有弓箭手和弩手保护,一时双方的伤亡都大了起来。 “嘣!”,一根铁环被砸断了,原本紧连着的两辆偏厢车都是一晃,不过铁环砸断后偏厢车还有四根钉在地上的木楔,想将偏厢车推倒也不是那么容易。 李晟基这一方到底是占了熟悉地形的优势,在长枪、横刀、弩箭、弓箭的连番打击下,西侧耶律刘哥的勇士们首先抵挡不住了,一个时辰之后几百勇士几乎全部阵亡在那里,后侧掩护的弓弩手见状也向后撤,可惜此时想撤已经来不及了,偏厢车后面的弩手一阵又一阵的箭雨过后,能成功跑回耶律刘哥大营的只有少数。 不过李晟基这边也好不到那里去,负责这一侧防御的一百刀盾兵全部阵亡,薛延陀五百青壮阵亡一半,弩手阵亡两百,连协防的横刀都和孩儿都也损失了几十人。 东侧的状况更为惨烈,战斗到最后,已经有三辆偏厢车被推倒,属珊军的勇士从空隙处杀了进来,经过激烈战斗,第三都的两百长枪兵全军覆没,五百鄂能温部的青壮损失了一百人,弩兵损失了三百人,最后还是横刀都及时加入战团后才将敌人击退。 这边的战斗从上午一直打到下午,双方都没有吃午饭,最后在偏厢车两侧留下了大量的尸体,血液也铺了厚厚一层。 李晟基、郑恩、郭荣和两百孩儿都依然在大阵中央没动。 此时已近黄昏,残阳如血,与地上大滩的血迹交相辉映,令人触目惊心。 山顶的战斗要稍好一些,一方面是阻卜族和拔野古族并没有派出自己族里最强的勇士去攻打,还有就是山顶处一次性最多只能上去一百多人,有三百人防御的第三都应付起来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敌军发动了一次三百人,共五个波次的进攻,到最后两个山头的第三都士兵也几乎阵亡了一半。 不过敌军的损失更大,两侧各三千人的乌龟阵最后侥幸或者回去的只有几百人,在山上进攻的部族骑兵也至少损失了两千人。 两天大战下来,李晟基这边伤亡两千人,契丹军则伤亡上万。 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包括李晟基在内都有些动容了,李晟基还在暗暗地祈祷,今天就到这儿吧,如果此时东侧的属珊军再发动一次进攻,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守住防线。 怕什么来什么,李晟基正担心呢,东侧又发动进攻了。 三百骑! 三百高大的黑马全身裹在铁甲中,马上的到骑士也是黑披风、黑衣服、厚重的黑铁甲、铁盔、狰狞的铁质面具,清一色的重剑。 为躲避佑国军的破军弩,到一百步距离时,三百骑士突然都钻到了马腹下,来到偏厢车前时才回到马上,然后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直接越过了偏厢车! 黑骑士途中损失了约有一百人,不过有两百人成功的越过了偏厢车! 现在守在偏厢车后面的是四百鄂能温青壮、三百横刀都战士,有人数的优势,便两三人对付一人和黑骑士厮杀起来。 黑骑士人数虽少,可个个悍勇无比,以一人对付多人竟然还隐隐占了上风,最后郭荣带着两百孩儿都加入战团才勉强和他们打了个平手。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披头散发的黑骑士更是骁勇过人,死在他一人手下的佑国军士兵只怕不下二十人。 李晟基看得睚眦欲裂,正想提着长槊上去助阵,没想到那黑骑士竟然杀出重围,双手提着滴血的大剑向李晟基冲过来! 此时李晟基身边就只有郑恩一人了,郑恩正要上前迎战,李晟基推开他,从偏厢车上取下一把专门为他打制的破军弩,弩弦已上好,上面有三根弩箭。 李晟基左手握着弩把,右手一握悬刀,三只弩箭带着清啸射向那骑士。 这时李晟基与那黑骑士的距离只有十几步,如此之近的距离想避开三只弩箭的攻击可能性微乎其微。 没想到那黑骑士见李晟基刚举起破军弩便向后一仰,与此同时,三只弩箭从他上空呼啸而过。 不过这时李晟基已经从偏厢车上跳下来了,长槊的锋刃直接刺向黑骑士的腹部,不过黑骑士的反应更快,“呼”地一下干脆躺在地上,等李晟基举起长槊继续向他刺去时,那人不知使用了什么招数(或者是法术),整个身体竟平空后移了几尺,然后突然站了起来。 这时李晟基的长槊刃部还在地上,正想举槊平刺,那骑士却一下子跳到长槊上,手中的大剑也迅雷般向他刺来! 李晟基立即弃槊,不过那人竟然有强横的滞空能力,手中的大剑依然刺向了他。 太快了,李晟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扑!”一声大剑撕破铠甲刺中身体的声音传来,李晟基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郑恩挡在自己面前,大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从后背露了出来。 “呀!”,李晟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瞬间便发出了两支铁簪! 这时黑骑士握着大剑还在向前刺,两支铁簪全部射入他的腹部。 黑骑士放开大剑,双手捂着腹部不住地后退,这时周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没有了这位黑骑士惊人武艺的牵制,剩下的黑骑士被横刀都、鄂能温青壮杀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将黑骑士围在中间,有长枪、横刀、破军弩、还有弓箭,黑骑士见状知道已不能幸免,便摘下面具,一张瘦长惨白的马脸露了出来。 赫然是那耶律元! 只见他先是大笑几声,接着说道:“你就是李晟基吧,哈哈哈,今天差点杀了你,奈何苍天无眼!” 声音到最后竟有一丝悲凉,李晟基看着怀里的郑恩,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后便点点头。 霎时弩箭、弓箭齐发,全部射到那人身上,不过李晟基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郑恩。 郑恩受了致命一剑,早已死去多时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周围全是火把,李晟基仍然跪在地上,双手抱着郑恩的遗体,他左手搂着郑恩,右手将郑恩的圆睁的双目合上,然后又紧紧将他搂在怀里。 想起郑恩跟自己在一起的一幕幕,还有他留下来的孤儿寡母,豆大的泪滴像雨点般落了下来。 “痛煞我也,郑贤弟……” 两山之间的佑国军营地上,李晟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声久久地回荡着…… 第一百零三章 反击 李晟基还在营地里大哭,东面耶律李胡的大营却出现了喧闹声,渐渐地喧闹声越来越大,把正在悲痛哭泣的李晟基都惊动了。 李晟基擦干眼泪回到自己那辆特制的大车上,只见东面的大营好像水烧开了一样沸腾起来,到处是乱哄哄的人喧马嘶的声音,靠近佑国军这一侧的营帐全部烧起来了,火光的映照下,奔跑的士兵和乱窜的马匹清晰可见——失火了? 这倒是好事。 不过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跳下大车三两步便蹿向北边的山坡,不到一刻的时间就爬到坡顶,正在这边值守的岳军候见他来了,赶紧一把将他拉上来。 站在山顶上,东边大营的沸腾的状况便看得更清楚了。 夜空下,绵延十几里路的大营到处是大团的火光,就好像一簇簇篝火,火光将大营照得像白昼一样,四下奔跑的人和马匹在火团间穿梭着、喊叫着,有一大群骑兵正在大营里穿梭,场面蔚为壮观。 “大人,半个时辰之前,东边的大营估计还在准备饭食,北边突然出现大群的骑兵,具体什么来头看不清楚,这群骑兵直接冲进了大营,四下放火、杀人,您上来时,这群骑兵又从南边折回来四处砍杀营里的四散的士兵,据属下估计,应该是绕到北边的上官景他们” 话音未落,只见有几十骑向佑国军这边的营地跑了过来,来到偏厢车前,后面的士兵不禁没有防备,反而欢呼起来。 李晟基又连滚带爬地向下跑,来到偏厢车前,当前一骑上面的骑士不是上官景是谁? 来的正是上官景他们。 十日前高彦均、高彦平、乞力都、上官景等四千多人从暗河北上,两天后来到大湖附近,大湖附近倒有一个小部族的牧场,可惜只抢了三百多匹战马。 茫茫漠北,草场虽多,可想随时找到放牧的部族也不容易,最后还是乞力都带着三百多骑一路北上,打着契丹皮室军的幌子洗劫了好几个南阻卜族的牧场才凑够了四千多匹(要有鞍具,只能抢牧民现成的),不过等他带着四千多匹马南下时间已经过去九天了。 四千多骑立刻在黄昏时分南下,一路裹挟运水的牧民直到两山附近,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敌人东南西北四座大营根本没有料到佑国军居然有一部分还潜到了外边,也没有料到敌人会抹黑偷袭他们,故大营周围一点防备也没有。 高彦均、高彦平和上官景想直接袭击阻卜族的北大营,可乞力都死活也不同意,最后四人商议之后,干脆绕到东大营附近直接袭击耶律李胡的大营。 当时耶律李胡大营正在准备晚饭,耶律李胡本人也在又丢了近三千人,特别是丢了耶律元的三百魔鬼骑之后,将拽里奇、拔野温、耶律刘哥又招到大营大发雷霆斥责了一顿,由于各大营的主将都不在,也不敢开饭,静静地等着耶律李胡的命令。 四千多骑带着火把冲进东大营后,见了帐篷就点,见了士兵就杀,一时搞得大营鸡飞狗跳。 东大营经过两天的大战之后,一万属珊军还剩五千多人,三千弩手只剩下一千余人了,除了值守的士兵,剩下的人都卸了甲静等开饭呢。 于是,四千多骑如入无人之境,冲到耶律李胡大帐附近时才受到了一些阻击,不过在高彦均四百渤海都、高彦平八百归义都的冲击之下很快也溃不成军,而乞力都的一千骑、上官景的两千多骑则绕开大帐继续向南攻击。 半个时辰之后,乞力都、上官景便冲到了最南边,又纷纷勒转马头开始重新往北冲。 这时北大营、南大营都知晓了东大营发生了战事,可惜由于主将不在,也不敢随意出击,只是紧守大营,暗自戒备。 上官景冲到大营中间时,让手下继续冲击,自己则带着几十骑回到佑国军大营的东侧。 听了上官景的讲述,李晟基长舒了一口气,他们来的正好,再晚一天估计佑国军大营就保不住了。 看着东边的大火,李晟基带了三百孩儿都跟着上官景来到东大营,此时东边的战事已经快结束了。 耶律李胡的大帐篷也烧得只剩下几根骨架,不过大帐里并没有人,估计是逃跑了。 等大火烧得差不多了,战事也全部结束了,高彦均、高彦平、乞力都等人都来到大帐附近拜见李晟基。 此战,佑国军以微小的代价消灭了耶律李胡的属珊军近四千人,其中杀死两千多人,俘虏一千多人,消灭弩兵五百多人,俘虏四百多人。 大帐里还有奚族看守牛羊的老弱两千人,牛羊几万头,缴获战马一千多匹,大部分在大火起来时都四散逃走了,估计等天亮的时候还会有更多的战马返回来。 审讯俘虏之后,得知耶律李胡等人带着一千余骑逃走了,不过一听说四座大营的主将都在此议事,众人都是后悔不已。 如果将四人一锅端了,这战事就结束了。 李晟基命令将俘虏中的契丹族士兵全部杀死,带着剩下的一千余俘虏、牛羊回到两山之间,这些人、牛羊加进来,佑国军的大营就有些拥挤了,李晟基干脆命令将东侧的偏厢车往外移了一百步,将另外三百多辆偏厢车也放到哪里,形成了一道长约四里的新的防御阵地。 …… 东大营的东边约三十多里的地方,依然是光秃秃的山陵和遍地的黄土、砂砾,荒山之间约有一千余骑正慢慢穿行着,队伍中间耶律李胡、耶律刘哥、拔野温、拽里奇四人都沉默不语,垂头丧气地坐在马上。 由于走的匆忙,一千余骑中有一半的人没有着甲,着甲的全部是四人的亲卫和在大帐附近警戒的士兵。 “狗日的,这敌军是何来头,怎么还有穿着皮室军和属珊军服饰的?”,半响,耶律李胡开口了,今天的战斗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先是三千属珊军、汉军弩手组成的攻击队伍在战斗了一天后被佑国军消灭,逃回来的只有区区两三百人,最后自己的堂兄,大萨满的首席护卫、属珊军的总教头带着三百全体契丹人都引以自豪的“猛虎骑”(一般人私下都称之为魔鬼骑),准备做决定胜负的最猛烈的一击,结果也全军覆没。 耶律元的死让耶律李胡的心都在滴血,自己回去怎么跟二哥交代啊?! “大王,这必定是李晟基的援军到了,至于属珊军和皮室军的服饰,不是他们化妆的,就是高彦平、高彦均那两兄弟到了,我可是瞅见了一色的马槊兵”,耶律刘哥说道,他心里也不爽,虽然耶律德光的实力削弱他很高兴,可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骑兵打败了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呃,不对,这高家兄弟也被围在里面啊,怎么就出来了?”,耶律刘哥脑子有些乱了。 “你等亲眼见过高家兄弟没有?”,他赶紧问其他人。 “没有”、“没有”,拔野温和拽里奇异口同声地答道,四人逃离大帐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还顾得上认人? “大王,看来是高家兄弟又教会了一支善使马槊的骑军”,耶律刘哥看了一眼耶律李胡说道。 耶律李胡却没接话,一方面他认定了这一定是李晟基北上的援军,绕过了萧挞野和拔野温两路,从北面直接袭击自己,另外他也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耶律李胡,耶律德光的三弟,在兄弟三人中属他最为悍勇,善使三石硬弓和三十斤的狼牙棒,号称契丹国的第二勇士,深得他母亲述律平的喜爱,不知此次大败之后,母亲大人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看重自己? 不过仓促之下被敌人以这样的方式打败,却更让他这个一向自诩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的猛将非常不甘心。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他猛地勒停战马,回头对自己的一个亲兵将领说:“你带一百人就在此地收拢溃兵,其他人跟我回大营!” 他所说的大营当然不是东大营,他自然是去耶律刘哥的西大营,拔野温、拽里奇则返回自己的大营。 现在西大营还有五千多乙室部骑兵,加上自己这一千余属珊军,六千多契丹劲旅,尚可一战! 至于拔野温、拽里奇两部,这两日他们的损伤不大,都还有七八千骑。 加起来还有两万多骑,他就不信了,以他这两万多骑,如果不犯轻敌的错误,怎么也不会输给李晟基! 再说了,这扎扎乌在大漠中间,今夜来的几千骑估计是李晟基好不容易凑过来的,不可能再有援兵了,从云州到这里可是有两千里路啊。 随即又派出一百骑,让他们去南边通知萧挞野,让他将侦骑的搜索范围扩大到三百里,如果再犯让援军绕道北上的错误,他定斩不饶! 至于耶律德光和自己母亲那里,他可不敢不敢派人回去禀告,他决定就以剩下的两万多骑击败李晟基,只要抓住了李晟基,一切都可以揭过去。 看着天上的明月,他暗暗发誓。 李晟基,我必定亲手将你活捉! 第一百零四章 须卜居次云 李晟基回到佑国军的打大营后,激愤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不过又有一件事情让他头疼起来。 不是耶律李胡等人的去向,他料敌从宽,就是耶律李胡不在了,还有西大营的耶律刘哥,南北大营的人马也损伤不大,就目前来看,仍然是敌强我弱的境地。 所以,他依然以防守为主,在敌情没有大的变化之下,静观其变。 不过这几日的战斗,佑国军伤亡了近两千人,这是他掌军以来伤亡最重的一次,还损失了横刀都的大将郑恩。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怎么处理将士们的遗体可是头等大事,搞得不好就是一场瘟疫。 将他们都带回去是不现实的,就地火化也没有这么多的材料——储存的木材现在烧水、做饭都有些紧张了。 就地掩埋?他又不忍心,主要是怕自己走之后契丹人的破坏。 怎么办?寻思良久,他突然想到了两座大墓。 只要找到了墓室的正门,将一千多将士暂时存放进去,将来自己实力足够了再北上将他们迁葬到云州不就行了吗?相信将士们的家属也会理解的。 北边的大墓因为已经有棺椁在那里,再将战士们的遗体放进去就不太合适了,按照李晟基的设想,南边的大墓多半是空的,只是为了遥尊那位传说中的天后。 如果是这样的话,安放将士们的遗体倒也合适,至于会不会受到天后的“诅咒”,完全不在这位来自后世的人的考虑范围——这天后的传说,历史上类似的传说比比皆是,任何一位英明神武的领袖人物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不过在李晟基看来,那都是其后世子孙往自己祖先脸上“贴金”之举,全部都是假的。 第二天,也是李晟基大军困在两山之间的第十八天,看到西大营并没有大举进攻的动静,李晟基将大营的防务委托给岳军候,自己带着李承基和十名横刀都战士进入了南侧水井的甬道。 与北侧一样,穿过甬道之后是一溜下行的石阶,不过南边的石阶比北边的长许多,李晟基清晰地记得北边只有五十步左右,而这边竟然有一百步! 为了确证这一点,李晟基又让李承基走了一遍,最后确定是一百步。 也许是这边地势低一些? 李晟基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带着众人来到石门前,举起火把一看,石门上并没有狰狞的鬼怪图案,周围全是一些花鸟山水的图案,中间则是一副仕女图,一位袅袅婷婷的仕女抱着琵琶。 仕女坐在一块石头上,坐北朝南,在她的身后有一顶帐篷,帐篷周围则是一群牛羊。 图案的中间则是大山,大山之南有河流,河流上有张帆的船只,还有洗衣的妇人。 李晟基看了这幅图案,心中若有所思。 石门两侧的机关也不是异族怪兽模样,而是象征着中原文化的一龙一凤,这下李晟基就挠头了,到底是龙还是凤? 想到这座大墓埋葬的可能是一位女子,李晟基让其他人趴下后便按了按那凤头,按了许久也没反应,这下李晟基着急了,地底下几十米深处的气温比上面低得多,不过李晟基的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又按了按那龙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机关设置得不一样?还是由于年代久远,机关失效了? 李晟基蹲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半响李承基说:“大人,莫非这两个机关需要拔出来” 李晟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早就这样试过了,还轮到你来指点我? 不过李承基的话还是提醒了他,这道石门的机关确实与北边的不同,又想了一会儿,将自己铁盔上的面罩拉下来,示意大家继续趴着不动,再次朝那个石雕的凤头按去。 这一次按住后便没有松开,果然,一阵“隆隆隆……”的响动过后,石门慢慢地缩到一侧的石缝里,露出一个大洞。 等里面的空气消散得差不多了,李晟基举起火把朝里边望了望。 又是一座大厅,不过大厅的高度比北侧得矮了许多,整个空间显得有些压抑。 大厅中央摆着一举木制棺材,黑中带红,轻轻一叩,隐约发出了金属的声音——金丝楠木! 也不知道这口棺材保存了多少时间,目前还完好无缺。 大厅里没有像北边那样殉葬的马匹和人员,不过四壁也雕刻着图画,凑近一看,全部是南方的景色。 难道是一位远嫁到草原的南方公主? 李晟基在脑海里搜了搜,南方嫁到草原的历史上知名的只有一位——王昭君。 拿着火把靠近棺椁正面仔细查看了一下,只见上面果然有一行小字,小字是用篆文刻上去的,黑色的字体与周围黑中带红的油漆混在一起,不仔细查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靠着自己的古文功底,李晟基最后还是认出了那行小字: “须卜居次云之椁” 明显是一位胡人的名字啊,为何用汉文书写? 如果是王昭君,必然会写上“宁胡阏氏王昭君之椁”,而“须卜居次云之椁”肯定就不是王昭君了,估计是一位仰慕中原文化的草原贵族女子。 与想象中的天女之墓不一样,李晟基这下又挠头了,这间墓室可是有主人的,还是一位仰慕中原文化的胡女,自己即使找到了墓室正门,也不太合适将将士们的遗体搬到这里来。 又想到“须卜”、“阻卜”,估计这位还可能是阻卜族的祖先之一。 靠在大厅中间的柱子上歇息,李晟基猛然想到这间大厅的石柱比北边的多了许多,联想到矮得多的的层高,长得多的石阶,莫非这上面还有一层? 赶紧打发李继基等人再四处查看。 半个时辰后,李承基发现了一处比较特别的地方。 棺椁正面的一幅画的画风与其它几幅乍看之下相差无几,都是山山水水,不过仔细一瞧,这山山水水里面竟然还有牛羊和帐篷。 有一顶帐篷的圆顶还突了出来。 在经过李晟基同意后,李承基将那圆顶用力一按。 只见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这幅刻着图案的石壁竟然向上缩了进去,又露出一个石洞! 在石洞里面没走几步便遇到一行向上的石阶,石阶的尽头又是一道石门,这处石门的画风就与北边的相差无几了,两边的机关也是狰狞的怪兽。 按照北边的方法打开石门后,里面又露出一间大厅,不过这间大厅中间并没有石棺或者木棺,而是一座石像! 石像是一个胡人女子模样,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大厅四壁的图案与北边相差仿佛,石像头顶的石壁上还有一副仙女在云端的图案。 这下李晟基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由。 估计这下边的墓室早已存在,后来的人挖掘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不过由于下面那女子在草原上也颇有些名气,后来挖掘的人也不敢破坏,干脆就在墓室上面又加了一层,将那石像放在第二层。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存在更长的石阶、更矮的大厅、更多的柱子,至于一层的金丝楠木棺椁,估计是后来挖掘的人重新安置的,否则也不可能保存至今。 至于那上面的石像,估计就是拓跋鲜卑族想象中的天女,她怀中的婴儿就是草原的一代雄主拓跋力微了。 至于势力一直在阴山两侧的拓跋力微为何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安葬在荒无人烟的的扎扎乌,那就不是像李晟基这样的历史“半吊子”所能揣测的了。 不过李晟基现在也不关心这个,他现在急切地希望找到墓室的正门。 找了许久也一无所获,眼看火把就要灭了,一行人便返回到外面。 等李晟基他们来到外边,天已经快黑了,问了岳军候,对面也没什么动静。 想到墓室里那个“须卜居次云”,他让人把乞力都叫了过来。 “须卜?居次?”,乞力都一听也有些发蒙,他现在连汉话都不会说,还需要孩儿都的人翻译,就是一个粗人,哪晓得自己祖上的事情,何况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大人,我族中有一个老人,精通汉文,我这就去把他请过来” 等乞力都再次过来时,他身后跟着一个老头,约莫五十多岁,身材身材瘦小,不过一双眼睛倒炯炯有神。 那老人叫阻卜怀恩,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听说年轻的时候还去过洛阳求学。 但他听到“须卜”、“居次”两个词语时眼神有些激动,隐隐还有些泪花。 半响,他才对李晟基说:“大人,这须卜就是我等阻卜族在汉时的称呼,居次就是须卜族对大可汗女儿的称呼,类似于汉人的公主,云则是这位公主的名字” “故此,须卜居次云,就是须卜族的云公主” “我阻卜族在汉代时其实是匈奴下面的一个大部族,历来为匈奴大可汗扼守东面,后来又融合了柔然、鲜卑、突厥、回鹘等多个部族,才变成今天的阻卜族” “这位须卜云居次,哦,公主,正是我的祖先,大人,请允许我进去拜谒” 李晟基心想让阻卜怀恩进去看一下也好,没准能发现些什么,便让横刀都的士兵带他进去。 一个时辰后,阻卜怀恩回来了,他一见到李晟基便跪下了。 “感谢大人,感谢神明,让我见到了几百年前祖宗的灵位”,阻卜怀恩抬起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随着阻卜怀恩的讲述,李晟基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的汉代。 汉元帝竟宁元年(前33年)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请求娶汉人为妻。元帝遂将王昭君赐给了呼韩邪单于。单于非常高兴,上书表示愿意永保塞上边境。 王昭君抵达匈奴后,被称为宁胡阏氏。昭君和呼韩邪单于共同生活了三年,生下一子,取名伊屠智伢师,封为右日逐王。 建始二年(前31年),呼韩邪单于去世,王昭君向汉廷上书求归,汉成帝敕令“从胡俗”,依游牧民族继婚制,复嫁呼韩邪单于长子复株累单于,两人共同生活十一年,育有二女,长女名须卜居次,次女名当于居次。须卜居次嫁于匈奴右骨都侯(匈奴王族之外的最大的异姓首领)须卜当,育有二子。 “我就是须卜当、须卜居次云的后代,乞力都也是”,阻卜怀恩眼里噙满了泪水。 第一百零五章 纯骑兵之战 耶律李胡退到耶律刘哥的西大营后,由于皮室军、属珊军的“勇士”在近几天的战斗中消耗殆尽,而李晟基依旧窝在大营不动,也不敢像往常那样继续进攻偏厢车阵地,而是命令拔野温、拽里奇各分出三千人继续在东边扎营,扎营时有乙室部三千骑兵在一边警戒。 李晟基没有出击,纯骑兵硬碰硬的战斗他现在还没有把握,就是打赢了估计也是两败俱伤,还是依托偏厢车消耗敌人划算一些。 至于近一千五百将士的遗体,在阻卜怀恩的帮助下,佑国军成功地发现了南大墓的墓室正门,就在安放“天女”石像的北面,李晟基安排人将将士们的遗体全部放到石像附近。 由大多数是汉人的士兵守护在上面,相信有一半汉人血统的须卜云公主也不会怪罪,须卜怀恩、乞力都等阻卜族的人也会理解。 有四千多“生力军”的加入,耶律李胡更不敢直接进攻佑国军大营了,不过他还有援军,等援军一到,他马上就会全力进攻。 他的援军有两处,一处自然是扼控扎扎乌南侧的萧挞野,另一处则是西北招讨司下面的粘八葛部和阴山南麓的鞑靼部。 粘八葛部也是铁勒九姓的后代,部族强盛,刚依附契丹国不久,正是他们为大契丹国出力的时候。 而鞑靼部则是阴山南麓的阻卜族的别称,虽然不如粘八葛部,但一次性出动三千骑兵还是绰绰有余。 就在两军又恢复到以前的“对峙”状态时,扎扎乌南边,暗河的南出口,两支军队碰上了,一场纯骑兵之战马上就要上演。 时间已经到六月底了,草原上的青草茵茵,野花遍地,树木繁茂,正是牛羊马儿养膘的好时候,不过一场即将上演的大战却破坏了这一幕。 扎扎乌南边的草原上,两支大军正对峙着。 北面的自然是萧挞野、萧承恩的五千以鞑靼族为主体的皮室军,南面的则是经过长途跋涉终于赶到扎扎乌的姚猛大军——一千五百最精锐的黑甲骑,韩令昌的一千平州都、薛矩的一千妫州都、单廷贵的一千雁门都。 黑甲骑就不用说了,韩令昌的一千人中有五百骑可是以前的属珊军,骑士、马匹也是甲胄齐全,除了武器之外,与黑甲骑也相差无几,他这五百骑还全部是铁锤、重剑、马槊这样的重武器,战斗力与黑甲骑相比也不遑多让。 薛矩的一千妫州骑是以原来妫州的八百骑为核心补充了两百吐谷浑部族骑兵形成的,骑士甲胄齐全,全部使用横刀,马匹前半身裹有皮甲,薛矩自己则是一杆祖传的大戟。 单廷贵的一千雁门都还是以“游侠”为主,骑士都着轻甲,武器五花八门,马匹不着甲。 而萧挞野的五千皮室军则是骑士全身铁甲,马匹前半身铁甲。 契丹国立国至今,由耶律阿保机一手创立的皮室军目前也在慢慢分化。驻扎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旧都龙化州三个地方的皮室军都以契丹本族的迭剌、乙室及其它部族士兵为主,杂以归降的乌古敌烈、渤海、室韦、汉军等部族的优秀骑兵,有变成固定地方或随耶律德光大帐移动的宫帐军演变的趋势。 这三个地方的皮室军总数有七八万,其中更有精锐中的狼牙都,是契丹国军队的精华。 外围的招讨司、统军司则有驻守的皮室军,不过现在多以当地部族精锐为主组成,杂以少量的契丹、渤海和汉军。 这些外驻皮室军总数约有四五万,分驻契丹帝国各个要地。 再就是战时临时召集的普通部族骑兵了,如果是青壮的话,全部加起来也有十万之数,如果是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全部动员,则有二十万到三十万。 所以契丹国的全部军力加起来也就是二十万到四十万之间,不过由于全部是骑兵,实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如果境内的汉人全部动员的话,兵力总数绝对超过六十万。 至于后唐,骑兵全部加起来也不够五万之数,而偏隅江南的南唐骑兵加起来有没有一万之数还是一个问题。 这就是历来北强南弱,北方统一南方的核心原因所在。 回到眼前的战斗。 与李晟基不同,姚猛却想打一场堂堂正正的骑兵之战。 特别是对面有以前他视为自己的“接班人”,现在又被他骂成“狼心狗肺”的李力儿(现在叫萧承恩)时,他不顾随行的欧阳浩的反对,想进行堂堂一战的心思愈发迫切了。 不是他狂妄,而是他现在有狂妄的本钱。他、契必信、呼延赟一千五百骑都是历次大战后剩下来的精华,契必信、呼延赟也是骑兵中的勇将,加上全身的加厚的铠甲,他很有信心就凭他这一千五百骑就能击破对面的五千皮室军。 而韩令昌的一千平州都他认为只是略次于自己。 有这两千五百人,天下虽大,何处不去得? 至于单廷贵、薛矩两人,到时候作为两翼包抄以及战后追击使用,硬碰硬是不能上他们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使姚猛信心更足,历次大战后,黑甲骑也及时总结了骑战的经验,经验很多,大的方面有这么几条: 一是枪尖进行了大的改制,以前厚厚的锥形枪头也加长了,形制还变成前段尖、薄,后端粗厚的障刀、锥体的混合型,中间还有血槽,这样的枪头打制不易,李晟基到云州之后也只积攒了五千个,全部装配给了黑甲骑。 这样的骑枪,加上马匹高速奔驰带来的巨大的惯性,除非你是全身板甲或山文甲,否则刺下去就是一个窟窿。 二是横刀进行了弧形化的处理,唐横刀虽然锐利,但刀身却是直的,步战还好,骑战却有诸多不便,特别是在对付步兵时,改成弧形、加了护手后,倒提着在冲刺时对付步兵那叫一个爽快。 四是头盔的处理。以前的头盔都是铁制的,里面垫几层麻布,李晟基到云州后进行了改良,先是在铁盔靠近顶部的地方钻一些小眼儿,然后用弩弦穿起来,最后再将厚麻布垫在里面,防的就是像狼牙棒、大锤等重型武器的砸击。 五是战术配合,骑枪冲刺时武艺高强的仍然对准敌军的骑兵,一般的则对准马匹,虽然有些残忍,但这也是无奈之举,高速奔驰中想瞄准骑在马上闪避的骑兵也不容易,刺中马匹后,在巨大的惯性下枪杆容易折断,不过用一杆长枪换一匹马怎么说都值得。 六是取消了标枪,标枪在奔驰中投掷太过麻烦,投掷标枪时身体必须后倾,这时对马匹的操控技术就很关键了,再说了标枪投掷不易,一不小心就会扎到前面的骑兵,所以都改用了弓箭。 弓箭抛射容易,不求杀敌多少,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扰乱敌军。 对面的萧承恩也是信心满满,经过他的训练之后,五千皮室军不仅保持了以往骑术精湛、马战悍勇的传统,阵型、纪律和战术配合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以往横刀都惯用的骑枪他倒没采用,五千人中有四千人都是自己从小惯用的武器,只有他亲领的这一千人改用了草原民族惯用的狼牙棒,还在狼牙棒的顶部加了一个枪头,这样的狼牙棒便变成了类似于马槊那样的武器,可刺可砸,也十分威猛。 自己这一千人包括马匹在内也是全身甲胄,另外四千人则是骑士全身甲胄,马匹前半身甲胄。 纯骑兵之战是对马术、武勇和装备的综合考量,混战在一起后对战术的要求就大大降低了。 “狗日的李力儿,可敢与我一战?”,姚猛大声喊道。 此时的斗将很少见,大多是混战中的捉对厮杀,姚猛这一喊也就是扰乱的心神,降低敌人的士气。 “敢!”,没想到对面也是一身大喊,不过李力儿却没现身,他的一千骑兵却缓慢地向他压过来,后面跟着萧挞野的四千骑。 “狗日的!”,姚猛见状赶紧带着契必信、呼延赟也压上去,后面跟着韩令昌的一千平州都。薛矩和单廷贵的两千骑却没动。 “砰!”,两支骑军碰上了,姚猛祖传的铁枪直接刺中一个拿着狼牙棒的敌兵,枪尖刺破了他身上的鱼鳞甲直贯入里,等他拔枪的时候,另外一个敌骑却挥起狼牙棒向他砸来,姚猛正想挑起刺中的那个敌兵砸向他,那骑兵突然身形一矮,挥起的狼牙棒也掉了下去——他的战马被一杆骑枪刺中了。 姚猛精神一振,左手的流星锤“忽”地飞出,正砸在一个张牙舞爪的敌骑身上,右手的铁枪顺势一递,正好刺中他的咽喉。 当姚猛杀得起劲时,契必信也没闲着,他是李晟基一手训练出来的,标准的骑枪、弯刀,不过与其他人相比,他多了一柄小铁锤。 他的骑枪直接刺中了一名敌骑,不过自己的战马却被另一名敌骑的狼牙棒砸中了,眼看就要落马,他将骑枪用力向前一送,骑枪连着敌人都掉到马下,几乎同时他飞快地跨上了敌骑的战马,又抽出了弯刀和铁锤,挡住了狼牙棒致命的一击。 第一百零六章 破敌 呼延赟使用的是两柄竹节钢鞭,每柄重十斤,钢鞭长约三尺,竹节处是锋利的突起,这种武器防守容易,但想一下子将敌人杀死也不容易。 他的双手钢鞭先是架住了敌人的狼牙棒,等敌骑想抽回狼牙棒再砸时,呼延赟的竹节钢鞭却狠狠地砸在狼牙棒的木杆上,等敌骑正错愕间,呼延赟另一只钢鞭却砸向他的肩膀,“嘭”,钢鞭砸在甲胄上,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那骑兵却知道自己的锁骨断了。 大多数骑兵并没有这三人的武艺,冲刺时右胳膊紧紧夹住骑枪,在几乎撞上敌军时,将骑枪稍稍朝后一带瞬间便刺了上去,高速、尖锐、大目标,骑枪很容易就刺穿了马匹脖子上的护甲,部分情况下还容易折断,这时候就不要想着拔枪了,因为后面的骑兵也迎了上来。 不过如果前面骑兵的马匹被刺中的话,后面的骑兵就会出现短时的停滞,这个时候就是黑甲骑拔出弯刀杀敌的最佳时刻。 如果你这个机会没把握的话,那就等着被杀吧。 所以,此时如果你从上空看,姚猛的一千五百骑和萧承恩的一千骑除了个别几个将领武艺高强,能从容应对这种高速冲杀的局面,其他人都差不多,皮室军胜在马术精良,悍勇胆大,而黑甲骑却胜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一时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谁想轻易地杀死对方都不容易。 不过此时韩令昌上来了,他这一千平州都虽然跟在黑甲骑后面,不过在姚猛接敌时却转到了侧面,对准的正是萧挞野的后军。 韩令昌身材不高,力气却大的惊人,三十斤重的长柄铁锤挡者披靡,他原来的五百属珊军也多是重型武器,马上技艺也很高超,所以他这五百人切进萧挞野的大阵时,一瞬间便撕开一个口子,如果此时从上空看,萧挞野四千人的大阵的侧面好像突然凹进去了一块。 不过平州都的弱点就是后加入的那五百人,这五百人以前都是卢龙节度使下面的骑兵出身,上次耶律突欲将韩令昌等人的家属送到平定州时一些人便跟着过来了,他们的骑战也很厉害,不过与韩令昌原本的五百属珊军相比还是差一些。 结果韩令昌的五百骑向前突进的速度很快,后面五百人却掉到了后面,萧挞野的四千人有两千死死抵挡住韩令昌的五百骑,另外五百骑却被两千皮室军包围起来。 这时薛矩、单廷贵发动了,薛矩的一千骑从侧翼支援韩令昌拖在后面的五百骑,他的核心八百骑在妫州时没少参与对契丹的战斗,经验丰富,又颇为悍勇,很快就缓解了韩令昌后五百骑孤立无援的状况。 而单廷贵的一千骑却从契丹大阵的另一侧呼啸而过,并没有切入敌阵,他也没有这个能力,一千几年前还是雁北“游侠儿”的汉军骑向大阵射出了弓箭。 总体来说,汉人的骑战之术与草原部族相比差距很大,不过如果一个汉人从小就练习弓马,加上勤习武艺,长大之后与草原骑兵相比相差就不大了。 单廷贵这一千骑就是就是此类,你让他们正面对敌还颇有不如,不过在马上射箭却不遑多让,一轮又一轮的骑射过后,契丹大阵有些慌乱了——既要对付眼前的敌军,又要应付天上的箭只,能不慌乱吗? 这下姚猛他们更有信心了,一时战斗有利的一面渐渐地向他们这边。 萧承恩现在有些焦躁,以前在横刀都时,他的武艺、气力仅次于姚猛、契必信,也善使骑枪,到黑城后他放弃了骑枪,改用了狼牙棒,并训练了一千全部使用狼牙棒的鞑靼骑兵。 本来想着他这一千骑兵能很快击破姚猛的黑甲骑,没想到却斗了个旗鼓相当,现在还隐隐占了下风。 无他,他训练鞑靼骑兵时,参考了横刀都的一些训练方法,专司训练砸、刺、扫三项,其中砸用得最多,刺也是砸的变招,不过今天一战却使他大跌眼镜。 训练最多的“砸”在今天几乎都失效了,砸在敌军铁盔上只能使人短暂地发懵,而不能一击致命,等你想改用刺和扫时,敌军的骑枪或横刀也杀过来了。 另外他的马匹今天也非常倒霉,纷纷被刺中倒地,他在后面见了还在心里大骂姚猛“卑鄙”。 不过他今天也杀了好几个以前的“战友”,以他的力气、武艺,一般的黑甲骑还不是他的对手。 战斗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萧承恩此时已经杀了八个黑甲骑,正想在后面喘口气时,一阵劲风向他扑面而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胯下的战马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一个黑乎乎的流星锤转瞬就不见了,不过他在眼看就要落地时用狼牙棒一撑,很快便骑上了自己这边一位骑兵的战马,顺手将那名骑兵推了下去。 不过这时一杆黑黝黝的大铁枪却刺了过来,萧承恩向后一仰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双腿也没闲着,马靴后面的倒刺拼命刺向马腹,马匹吃痛之下向前猛窜。 看着远去的背影,姚猛淬了一口,“没胆的驴货!” 战斗到此时,萧挞野的皮室军有些支撑不住了,不久前还很紧凑的阵型渐渐有些松散了,最后变成东一块西一簇的,而姚猛、韩令昌、薛矩的阵型却还勉强保持着紧凑的状态。 这时还在一边游走射击的单廷贵停止了射击,纷纷抽出兵刃也加入了战团,这下萧挞野完全撑不住了,他扭转马头就向后撤,他这一撤,举着大旗的亲卫也向后撤,看到大旗向后撤,其他的士兵也跟着撤。 萧承恩见了也向后撤,最后皮室军除了被裹在中间无法撤出的,其他的全部向后撤,大草原上,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双方都筋疲力尽,这时候一方想跑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此时的单廷贵部还有余力,跟在后撤的皮室军后面射箭,一路跟了十多里才返回。 等他返回时,天已经黑了。 晚上,经过清点,姚猛损失了近七百骑,其中他的黑甲骑损失了两百,韩令昌的平州都损失了三百余,大多是后面那五百骑,薛矩的妫州都损失了一百,单廷贵的雁门都只损失了几十人。 而敌军方面,在战场上留下的尸体就超过一千,加上单廷贵追击时射杀的,估计萧挞野的皮室军最终的损失在一千两百左右。 对这个结果,姚猛还是很满意的,一场硬碰硬的战斗,能和皮室军打成接近一比二的伤亡比例,对于佑国军这只年轻的骑兵队伍来说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 骑兵不像步军,更多的是经验的积累,包括骑战的经验,对马匹的熟悉程度,等等,均非一日之功可成,要是再过个两三年,姚猛相信自己一定能带出一支纵横漠北的铁骑。 战斗了一天,骑兵们都很累了,姚猛找了一个山包,三千多骑就在上面扎营,准备修整一晚后再去扎扎乌。 “结硬寨打呆账!”,想起李晟基的告诫,姚猛也不敢马虎,规规矩矩按照操典的规定扎起了营盘。 他在此地休息一晚还有一个意图,看后边的李继基能不能跟上来。 李继基和王存章在后边,三千人六百辆偏厢车,每辆偏厢车坐五个人,加上一些粮食、弩箭,有两匹健骡拉的偏厢车跑起来只是比姚猛的骑兵略慢一些。 此时的李继基与姚猛的距离确实只有一天的路程,也已经接近扎扎乌了,为了尽早赶到战场,李继基甚至在晚上就着月色连夜行军,原本今天白天就可以赶上姚猛他们,可惜他们却在路上耽搁了。 他们在晚上遇到了狼群,一开始只有十几只,李继基他们也没在意,不过后面狼群越聚越多,到最后竟然到达了几百只,估计是把李继基他们当成了奔跑的牛群,几个狼群家族联合起来狩猎了。 李继基无奈,只好花时间组成了车阵,有了车阵的防御,狼群也无计可施,可它们也不想离去,就在车阵附近转悠着。 眼看着时间渐渐地流逝,而狼群却没有一丝主动离开的意思,李继基最后下达了射杀的命令,在浪费了一些箭只后,终于击退了狼群,不过时间已经耽误半天了。 连夜收回了箭只,将上百头死狼扔上了偏厢车准备作为第二天的食物,正准备连夜赶路以弥补损失的时间,可惜那些健骡见了狼群估计是吓坏了,怎么也不肯在晚上赶路,李继基三千强弩都只好就地休息一晚,等天明之后再赶路。 第二天天刚亮,强弩都草草吃了干粮之后就在王存章的带领下往北赶,中途偏厢车的车轮又坏掉了几个,等换完车轮继续赶路时,姚猛派的侦骑过来了,这时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十多里了,姚猛在北边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听说李继基就在三十多里路的南边,便继续停下来等他。 未时末刻,几乎一天一夜后两支大军终于在扎扎乌南边回合了。 第一百零七章 意外的和解 两军汇合后,姚猛就要带着大军北上,想尽早支援李晟基。 不过随行的欧阳浩却止住他,“老姚,你此次北上有何计画?” 姚猛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全力进攻,打破一面,二郎见状必定与我等里应外合,一举破敌,还需要甚计画?” 欧阳浩却摇摇头说:“不然。自王存章南下求援后,大人的情况我等现在一无所知,而敌军尚有几万骑兵,其中尚有上万属珊军、皮室军,还都是契丹国的宗室所领,其战力如何,可见一斑,我等贸然直冲进去,就怕不但无法支援大人,反而自己陷入绝境,还要大人来搭救我等” “再说了,李力儿他们是向北败退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彼等肯定是北上投靠耶律李胡,现在知道南边有一只大军,彼等肯定做好了防备……” 姚猛一听就急了,一把抓住欧阳浩说:“那以你来看,我等该如何行事?” “等!”,欧阳浩好整以暇地说,“先让王存章他们从水路回去禀告大人,一来安定彼等坚守之心,二来也等候大人的军令,三来嘛” 欧阳浩站了起来,向远处眺望了一下,“老姚,大人上万人马只有区区两口水井,还有大量的马匹、牲畜,饮水之艰难可想而知,如果我等再加入其中,恐怕……” “再者,此地正好是扎扎乌荒原与水草地的分野,与大营相隔不过百里,我等就驻扎在此,一来水源、战马的草料不缺,二来与大营互为犄角,每日多派侦骑探查,想来敌军也不会安心” 姚猛心里着急,不过也知道欧阳浩说的有道理,虽不乐意也暂时忍住了。 两天后,王存章回来了,并带来了李晟基的命令,他完全同意欧阳浩的意见,让他们就在此驻扎,静待下一步的命令,还对他们说:“现在扎扎乌周边空虚,你等如果粮草缺乏,不妨四下打草谷” 北边的西大营。 耶律李胡现在和耶律刘哥共用一顶大帐,不过主位自然是耶律李胡鸠占鹊巢了。 他二人已经知道“又有”一支援军来到了扎扎乌附近,几千骑,几千弩兵,还打败了萧挞野。 这几天,耶律李胡又发动了几次进攻,可惜在自己的“勇士”消耗殆尽的情况下别说击破偏厢车阵,就是接近偏厢车阵也无法做到,无奈之下只好静等粘八葛、鞑靼部的援军。 等了几天,援军没有等到,敌人的援军却先到了,这下耶律李胡、耶律刘哥坐不住了,一面严令各大营紧守营寨不可随意出击以防被敌人各个击破,一面快马加鞭催促二部的援军尽快到来。 没想到过了三天,粘八葛、鞑靼的援军确实到了,各三千骑,耶律李胡却接到了耶律德光的命令——让他们撤军,与李晟基和解。 原来东边又发生了大事。 耶律德光虽然大多数时间在东边龙化州、临潢府、大定府轮番巡视、坐镇,不过在二十天前却心血来潮,仅带着两万皮室军去了黄龙府。 自从耶律突欲重建东丹国之后,龙化州、黄龙府便成了契丹的前线重镇,不过黄龙府周边有一向与耶律突欲亲厚的女直完颜部,耶律德光为防不测很少去那里,只在那里安排了一万皮室军驻守。 完颜部虽然没有像长白山部、东海部那样明目张胆地倒向耶律突欲,但毕竟是同种同源,耶律德光也不敢掉以轻心,不过自耶律突欲返回辽东之后痛定思痛,内里修文备武,外面安抚诸部,特别是将契丹国十税五的牲畜税改成了十税三,部族骑兵的待遇也大大提高了,这样一来很多部族就倒向了耶律突欲。 完颜部由于夹在契丹国与东丹国之间,一开始并没有倒向耶律突欲,而是两头讨好。 不过这种局面在最近却打破了。 耶律德光驻跸黄龙府后,也召集各部族随驾,并前往东部的大山打猎,结果在大山里遭到了袭击,虽然最后击退了袭击的敌军,不过这事是在完颜部的地盘上发生的,完颜部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耶律德光大怒之下,斩杀了随驾的完颜部可汗,又重新任命了一位平素对契丹国恭敬有加的可汗。 这位新任命的完颜部可汗刚上任一天就被老可汗的长子杀掉了,长子随后自称完颜部可汗,并举部投靠了东丹国。 这下耶律德光着急了,完颜部可是女直三部之首,在黄龙府周围的草原、山地广泛分布,既有精锐的骑兵,又有悍勇的步军,一旦他们加入东丹国,耶律突欲势必实力大增。 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耶律德光干脆就在黄龙府驻跸,并宣布成立东北面招讨司,将一向对付女直部落颇有心得的高模翰调到这边任大祥稳,晋升为渤海王,调耶律刘哥任西南面大祥稳,并抽调乌古敌烈、阻卜两部的骑兵补充到东北面招讨司来。 …… 后唐清泰五年(公元938年)七月一日,扎扎乌,西大营东侧。 耶律刘哥的两张高几放在露天的中央位置,一张面朝东部,上面供着马头、牛头、羊头各一,还有两碗新鲜的血液。 一张高几坐北朝南,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两支箭。 耶律李胡接到耶律德光的命令是让他与李晟基盟誓、结为兄弟,今生互不侵犯,不过耶律李胡、李晟基二人却都不乐意,最后便约定只盟誓、签订和解协议。 李晟基忍住强烈的恶心喝下那碗血液,与耶律李胡一起拜了初升的太阳,这是耶律李胡要求的,他的意思有二,一是太阳本来就是他母亲述律平尊奉的摩尼教最崇拜的,二是自己的母亲、契丹国的皇帝都在东面,李晟基却不以为意,他的心里只有太阳。 他现在只能忍着,以他目前的实力想挑战强大的契丹时机还不成熟,只能虚与委蛇,这几天他殚精竭虑,苦苦思索破敌之策,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策都是徒劳的,两座大墓给他的恩赐已经足够多了,再想要更多那会遭天谴的。 拜完太阳之后,李晟基又独自面向南面拜了一拜,众目睽睽之下,基本的礼节还是要做到的。 二人折箭之后,在协议上签字盖章,这是李晟基强求的,本来耶律李胡认为一起喝过血,一起拜过太阳这诚意已经很重了,不过李晟基到底是后世来的,总觉得空口无凭,非得要签什么“协议”,最后拗不过他,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李晟基盖上了自己代王的大印,耶律李胡则盖上了北院大王的大印。 协议的核心内容只有两条: 一是云州、契丹三年内互不侵犯; 二是在云州的定北城外的正式设立榷场,双方互派官吏管理。 签字盖章后,李晟基将张纸叠好放到自己的怀里,而耶律李胡却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亲卫。 最后李晟基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耶律李胡一看就懵了,这是何意? 这也是李晟基这个后世来的人一个习惯性动作,而此时的中原人以矜持为重,即使再亲厚的的朋友见了面也是先行礼,后叙话,而契丹人则是拥抱。 李晟基一见知道自己想差了,可两边都有士兵盯着呢,也不好冷场,虽说是虚与委蛇,但基本的面子还是要要的,随即抓起耶律李胡的手握了起来。 耶律李胡还以为李晟基对自己不利,正要挣脱反击,没想到李晟基只是轻轻地握着他的手,还朝向两边的士兵点头致意——如果此时有照相机的话,没准他还会面带微笑呢。 耶律李胡无奈,也只好学着李晟基的样子点头致意。 其实李晟基心里也清楚,这次耶律李胡能屈尊和自己盟誓,肯定是契丹国内部发生了大事,耶律德光严令他和自己盟誓,否则以他现有的兵力不可能如此行事。 不过这样也好,眼下自己带着大军平安南下是头等大事,有此机会,夫复何求? 至于所谓的盟誓、协议都是虚的,今后一方实力强大了,时机成熟了,随时都可以翻脸,李克用和耶律阿保机还折箭盟誓约为兄弟呢,李存勖和耶律德光还不是打了十几年。 等契丹大军撤走了,李晟基先安排将南侧山陵的水井、墓室的正门全部封上,还用上了水泥,最后从外边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只留下北侧山陵的那口井——这是给耶律李胡他们看的,不过井下的甬道也堵上了以免他们发现端倪。 南下时李晟基也没放松警惕,单廷贵的轻骑在前面开路,高彦平的渤海都在后面压阵,中间两侧是偏厢车,将步军、弩兵、家属夹在中间,一旦有变,一个新的偏厢车阵也能很快组织起来。 两天后,大军来到扎扎乌南端,姚猛等人等人早已恭候多时了,双方人马久别重逢,自是一番激动、慰问不提。 等李晟基走远后,耶律李胡派人到山陵查看究竟,发现那口水井后,他仰天长叹:“天不绝李晟基,为之奈何!” 第一百零八章 丰收 金秋,桑干河岸的黍米熟了。 桑干河,发源于管涔山,横贯朔州、云州、蔚州,是佑国军境内的第一大河,也是佑国军最主要的粮食产地。 大唐开元时期,桑干河两岸开垦良田五百万亩,沿途民户高达二十万户、百万丁口,历来是河东北境三州的主要粮饷、兵员来源。 不过安史之乱后,又迭逢藩镇割据、契丹南下、契丹后唐拉锯战等战乱,桑干河流域人口锐减,至后唐明宗在位时才稍稍恢复了生气,李从珂在位时只有户口两万余,丁口不到十万,几百万亩良田白白地荒废了。 李晟基掌管三州之后,以三成的税赋大肆招揽流民以及幽州、河东的民户,组织疏浚了故唐时期的水渠和堰塘,至后唐清泰五年秋桑干河两岸的民户已恢复到民户四万户,丁口近三十万,恢复耕作的良田近两百万亩。 朔州马邑县临近桑干河有一个大村子,名叫尉迟堡,隋朝时期叫高阳村,后来这里出了大唐名将尉迟恭,便改名尉迟村,唐末战乱时又在村子周围兴建了土围子,时人便改称尉迟堡。 历经沧桑,天下初定,尉迟堡的土围子并没有拆掉,由于朔州境内石材丰富,稍稍安定之后,土围子又变成了石围子,再用上节度使大人奇思妙想制作的“水泥”之后,尉迟堡变得更加牢固。 尉迟堡原来只有户口五十、丁口三百,李晟基来云州之后的一年多时间,已经变成户口两百,丁口上千,将偌大的尉迟堡撑得满满的,而尉迟堡民户耕种的良田接近一万亩。 时值清晨,张老汉坐在田埂上,看着自家连成一片的一百亩“大田”心里高兴地乐开了花。 托节度使大人的福,今年虽然是一个少雨的旱年,不过在水渠和堰塘的灌溉下,自家八十亩黍米、二十亩粟米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看着金灿灿、沉甸甸的黍米、粟米,张老汉不禁想到了前几年在平定县时自己朝不保夕、东躲西藏的日子,好不容易拾掇了十几亩地,大部分收获需要上缴不说,收获的时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河东的骑兵、县城的衙役、团练、山上的土匪都虎视眈眈,最后落在自己嘴里的屈指可数。 幸好新来的刺史大人改变了这种局面,收获时没有人虎视眈眈了,收获时说是四成的粮税就是四成,自己运到县城的还可减免一部分。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官府?一开始张老汉不敢多种,只种了额定的一半,即二十五亩,怕多劳少得不划算,结果其他的人都按照官府划定的田地种满了五十亩,张老汉当时还在暗自得意,还嘲笑其他人:“到时候有你们哭的时候!” 结果到收获的时候他就傻眼了,四成的粮税一分也没多收,刺史大人还安排士兵下来帮着抢收,粮税也不用自己吭哧吭哧跋涉几十里路交到县里,而是由平定州刺史府下辖的什么“转运署”直接上门用马车拉走。 看着别人喜滋滋的将粮食装进自己的粮仓,张老汉后悔不迭,连续几天也被自家婆姨数落得抬不起头来。 自那以后,只要是李大人发布的政令,张老汉绝对是第一个响应。 这不,在李大人荣升云州号召三县的农户北上时,张老汉是平定县第一个响应的,由于他家还有一个儿子在佑国军当兵,一个儿子在工坊被评上了二等“技工”,家里被安排到尉迟堡后还多分了五十亩地,还是连在一起的“上地”。 本来他还发愁一百亩土地自家忙不过来——到尉迟堡后自家只有自己和老伴、三儿子、大儿媳、三儿媳五个人,还有几个不到十岁的娃儿,一百亩地啊,自家从来没有侍弄过这么多的田地。 不过庄户人家别的都怕,最不怕的就是辛苦,正当他全家准备起早贪黑大干一场时,堡长——一个佑国军退伍的士兵过来了,还带着两头牛、二十个堡里的青壮,说什么帮着他耕种,他家这几天管吃就行了。 张老汉大喜过望,吃算什么,他家这几年在平定州年年丰收,很是积攒了一些粮食,结果在堡长和青壮的帮助下三天就忙完了春耕,忙完后自家老三也被堡长带走了,说是要帮助其他人家耕种,张老汉自然答应,还让三媳妇跟着帮忙。 堡里还有负责刑狱、粮税、乡兵的三名副堡长以及下面的录事多人,除了堡长、副堡长是县里编造在册的“官吏”,其它人都是兼职的,不过每年可减免一定程度的粮税,各自带着堡里的青壮挨家挨户帮着种地,结果不到二十天,全堡一万亩田地全部种完了,不过接下来田地的打理就需要各家各户自己费心了。 这也是应有之意,张老汉一家自家里的田地全部种上之后,便向照顾小儿一样侍弄着一百亩地,起早贪黑地灌溉、锄草、捉虫、赶鸟、沤肥、施肥,忙得不亦乐乎,看着禾苗一天天长高,全家人也是欢喜不已。 今年是一个旱年,以往这样的年份,各村各户为了争夺水源,好的情形也是面红耳赤,坏的却是大打出手,甚至出人命也是有的。 不过今年却不一样,县里县令、主簿、县尉及属下各仓曹录事都下到各乡、各堡、各村,各堡、各乡的主事也严阵以待,水渠、堰塘的水都是均匀地放到各家各户的田地,节度使府的农司刘大人及其属员、按察司的李大人及其属员也都下到各乡各堡轮流巡视,严禁营私舞弊之事发生。 “嘎…嘎…”,张老汉抬起头,只见天上一群大雁正向南飞去,这时太阳刚刚从远处的句注山冒出了头,“啧啧,还有比我更早的”,张老汉看着南飞的大雁心里想着,还不时回头看向堡子方向。 今天是他家一百亩田正式收割的日子,堡长昨天就跟他约好了,一早会带人过来帮他收割。 粮食还没有搬到自己的粮仓里,张老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今天天刚麻麻亮便独自一人来到自家田地守着,静静地等着堡长等人的到来。 “爹!”,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张老汉站起来一看,只见自己全家人还有堡长、二十个青壮都拿着镰刀、扁担、绳索过来了,他拍拍手赶紧迎了上去。 尉迟堡的堡长是一个三十岁的汉子,走路一瘸一拐的,他以前是承天军的一名弓箭手,河北大战时受伤了,退役后在兵司的建议下做了“乡长”——堡长,他自己拿着官府的薪饷,足够养活自己一家人,日常管理一乡一堡的事务,虽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节度使府、州府、县府对各项事务都有严格的规定,他也就是照章办事而已,所以尽管别扭,但也胜任。 “王堡长”,张老汉推开了自家儿子递过来的炊饼,先上去给堡长行了一礼,虽然只是一个“堡长”,但那也是朝廷在册的官员,张老汉在心里还是很敬畏的。 “老张,这么早啊”,王堡长跟张老汉打了个招呼,“今天吃什么?”,王堡长一边说着一边还跟张老汉开玩笑。 张老汉听了一咬牙,“老三,今天杀两只鸡,不不,杀一只羊” ……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几十人挽起袖子在张老汉的田里热火朝天地收割起来,王堡长倒不用亲自动手,不过他也在一旁帮着捆扎,忙了一会后,他便去其它地块视察去了。 走过一个山坡,一阵秋风吹来,桑干河两岸大片金灿灿的黍米随着秋风翩翩起舞,一眼望去,好像两条金色的绶带,中间夹着碧绿的、蜿蜒流淌的桑干河,王堡长站在山坡上望着,一时竟痴了。 北边的大同附近,李晟基自己也种了一亩黍米,现在也正在自家田里挥汗如雨。 他倒不是作秀,在后世时他就是农家子弟,农活也没少干,种上一亩地,一来在云州做个表率,表示自己重视稼穑之事,二来也想弄清楚当世农作物具体的产量。 当下黍米的产量一亩大多在一石左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与后世相比确实差的太远,李晟基好奇之下,专门在大同附近种了一块“中田”,根据自己在后世的一些经验,除了没有化肥,其它的的诸如火粪、农家肥、锄草、赶鸟、驱虫等事宜一样没有少做。 当然了,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指点,自己的亲卫劳动。 一亩地的黍米,包括李晟基在内的十几个人一个时辰就收割完毕,当天就脱粒、晒干、入库,最后一称,也就是一百三十斤。 看来在化肥、育种没有发明之前,中国上千年的农获相差无几,土地肥沃的多收一些,土地贫瘠的就少受一些,想在这方面使用黑科技无疑太难了。 还是在水利上多下功夫吧。 云州西北角的静边军,岳军候也在田里收割黍米,没办法,节度使大人自己都下田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闲着。 扎扎乌大战之后,岳军候的第三都几乎被打残了,回到云州之后,李晟基干脆将第三都的残余部队编入新编第十三都,将第十三、十四、十五都编成佑国军近卫旅,让李承基仍旅都指挥使,简称旅长。 而岳军候这边,在征求他的意见后,将身高力大的鄂能温部青壮、薛延陀青壮八百人,以及在三州招募的同样身高力大的士兵七百人,一共一千五百人,编成佑国军重装步兵都(团都),岳军候享受旅都指挥使的待遇。 该都全部披打造不易的加厚鱼鳞甲,内衬皮甲,五百人专门练陌刀,岳军候正是佑国军仅有的会使陌刀的将领,以前在承天军时就打造了一批准备练起来,可惜被李晟基打断了。 五百人专练三石的破军弩,李晟基还专门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摧锋弩,取无坚不摧之意,该弩只能由身高力大的士兵拉动,有效射程达两百步(三百米)。 五百人专练长戟,因为岳军候自己的武器就是一杆大戟,大戟威力与长枪相差仿佛,但防守却强上许多。 该都练成之后,无论是对付步军还是骑兵,都可独立作战,也是李晟基寄予厚望的一支军队。 从遥远的北海千里迢迢追随李承基回到云州的鄂能温部、薛延陀部近四千人以及上次在东大营缴获的牛羊全部安排在静边军,静边军靠近边墙,与吐谷浑几个部落只有一墙之隔,军内只有少量的农田,大多是黄土高坡、山地和草场,又是云州最冷的几个区域之一,军内牧民、农户稀少,让适应寒冷气候的二部在此放牧、耕作也是应有之意。 第一百零九章 牧场 大同西部,后世云州区所在,现在却变成了一个马场,称为云州(马)监。 北上草原之战,李晟基先是在九十九泉战斗中缴获了上千匹战马,南下时又在梅里急部购买了一千匹矮马,接着在扎扎乌的战斗中北上阻卜族牧区抢了四千多匹战马,又在东大营的战斗中缴获一千匹战马,现在佑国军多出来的七千匹战马全部放在大同西部的草场。 李晟基将宁朔县的原乐平县马户、医户调到云州监,又从薛延陀部、乞力都的阻卜族牧民中抽调了一部分,组成了两百人的云州监,专司饲养这七千匹战马。 云、蔚、朔三州农田主要集中在桑干河流域、浑河流域、洋河流域,而草场面积却五倍于农田面积,十万亩以上面积的草场三州就不下十处,小的草场则比比皆是。 后世历史上一提起幽云十六州,就说大宋失去了关键的马场,而这主要的产马地就在云、蔚、朔三州加上河北道的妫州(后世张家口一带)。 现在佑国军主要的牧场则在三处,一是新设立的宁朔县,二是云州监,三是静边军。 云州监的总管是薛延陀部的薛力居,今天他正陪着一位客人在巡视马场。 这位客人赫然是精通东胡、突厥、汉三种语言的原乞力都部族的阻卜怀恩,不过为了缅怀先人,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王怀恩,而乞力都则改成了须卜力都。 王怀恩现在的头衔是季无忧管辖的户司下面的畜牧署长官,全称是“管勾云蔚朔三州畜牧草场使”,简称畜牧署署长。 云州监建立后,在王怀恩、薛力居的建议下,在马监下面又设了饲养、训练、配种、医护四个分支机构。 饲养不用多说。 训练方面,一是将放养的生马训练成可供人骑乘的战马,二是在云州监靠近大同的地方专门划了一个区域饲养那一千匹矮马。 漠北历经突厥、回鹘两代统治后,先后从西域引进许多高头大马,这些马匹与漠北土生的矮马杂交之后,后代却并没有大量出现更多的高头大马,显示出了矮马强横的基因。 不过契丹族的精锐部队还是以高头大马为主,普通皮室军和部族军却以大马和矮马杂交的后代为主,而梅里急部、斡朗改部的矮马大多是纯正的“矮马”。 这些矮马原本就是在扎扎乌以北的高寒草原上野生的马匹,在草原上与狼群的生存之战中练就了耐寒、耐跑、不惊不乍、勇敢的性格,是战马的良好选择,后世的蒙古人就是依靠这些马匹横扫欧亚大陆。 矮马受到重视还要等一些年头,不过后世经常在朱日和训练的李晟基却了解这些马匹的优点,李晟基将其取名为云中马,对其殷殷期盼之意溢于字表。 现在这一千匹云中马云州监专门划出一个区域饲养他们,就是为了保持它们血统的纯正性,当然了,静边军的薛延陀部还有一千匹云中马,李晟基将他们分开两处饲养也是为了尽量减少近亲繁殖带来的劣势。 初秋的云州监天高云淡,牧草还保持着入春以来的旺势,不过已渐渐地开始变黄了,王怀恩、薛力居站在一处高坡眺望马场,这处高坡正是云中马和杂交马的分野之处,左边是云中马,右边是杂交马。 从远处向下看,只见杂交马正在草丛中悠闲地吃草,而左边的云中马的一半却有骑士在上面练习马术。 没错,放养云中马的区域也是一个训练场所,马身矮,不惊不乍,正是初学者上好的习练马术的马匹。 看着这些云中马,薛力居还好,他以前骑的就是这种马,王怀恩却有些奇怪,这漠北土马其貌不扬,不知李大人为何对他情有独钟? 杂交马的东边又是一处独立圈出来的区域,里面约有八百匹特别高大的马匹,其中有一部分是西域过来的纯种高头大马,大多数是杂交马中的高大者,这些马将来是黑甲骑里面最精锐的的重装骑兵骑乘的马匹。 目前佑国军的黑甲骑除了姚猛、契必信原本的一千骑,其它也多是杂交马,不过甲胄俱全而已,按照李晟基的想法,将来呼延赟麾下的五百骑也换成高头大马,全部换成加厚的铠甲,这样一来,有一千五百骑真正的重装骑兵,在未来的战斗中就多了一份胜算。 “轰……”,云州监北边的清塞军方向突然出现隆隆地雷声,雷声下,各处马场的马匹表现各有不同。 大马显得有些不安,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叫声,不过并没有乱跑。 杂交马嘶叫、乱跑兼而有之,不过很快也安定下来了。 云中马却是熟视无睹,该训练的训练,该吃草的吃草,一派安详的景象。 王怀恩见了,顿时若有所思。 …… 静边军,几万头牛羊、驯鹿在坡地上吃草,一眼望去,黄的(土、草、牛)、白的(云、羊)、青的(牛)、棕的(鹿)、绿的、蓝的(天)互相点缀,相映成趣。 静边军城附近的草场上,也有一小群鹿和山羊在吃草,有一个老人正斜靠在一个土包上打盹。 看似打盹,这人却在想心事。 这人正是原鄂能温部的扎吉力,来到云州后,扎多、扎丽娜都跟着李承基在云州城里住下了,扎多还进了孩儿都,不过扎吉力却不想住在“大城里”,后来李晟基安排他到静边军负责几万头牛羊和驯鹿群的饲养,他却做了甩手掌柜,将牛羊扔给了一位薛延陀老人,将驯鹿群扔给了原鄂能温部的一位老人,自己却亲自养着一小群驯鹿和产自于北海的弯角、细毛山羊。 这种山羊肉质细嫩、绵软,李晟基、李承基吃过之后都赞不绝口,便在静边军专门划了一处草场进行饲养。 扎吉力却没有将自己以前饲养的鹿和羊放到大牧场饲养,而是亲自饲养,一来是闲着无事,二来他这些鹿和羊是专门供自己女儿、女婿一家吃的,连李晟基也吃不上。 他现在闭着眼睛,一颗心却飞到了几千里之遥的北海,森林、大雪、雪橇、老虎、黑熊、雪貂一个个在他眼前闪过,魂牵梦萦的家乡啊,自己何时再能回到那里? 一滴豆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渗了出来,他的身体还微微抖动着。 半响,想到儿女的前途,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高喊了几声刚跟此地的汉人牧民学会的“大调”,赶着牛羊回静边军城城去了——他是唯一允许将牛羊养在城里的人。 …… 宁朔,新建成的县城里,有一人正在发思古之幽情。 县衙后院,鲜于贞正在看书,书名是《后汉书》,正翻到《卷四十七?班梁列传第三十七》,看着看着,鲜于贞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大声叫好。 看完此章,鲜于贞将书放下来,信步来到院中,拿起自己的宝剑舞起来,他的书童赶紧进屋帮他收拾书桌。 书童拿起那本书,看到“班梁列传第三十七”那几页正折着,打开一看,这几页翻得有些破旧了,而其它页却光洁如新,不禁撇了撇嘴。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一声高唱从院里传来,书童又撇了撇嘴,心里暗道:“天天看这几页,唱这几句,有意思吗?” 鲜于贞却没理会到书童的“暗讽”,一柄长剑正舞得起劲。 两年了,自己先是加入横刀都被退出来,接着又加入了姚猛的骑军都,还做了他的行军司马,本来以为就这样在骑军里过一辈子,完美地实现他“投笔从戎”的梦想,没想到一纸调令又将他拉回文官的行列,不过他也没有抗拒,堂堂一县之长也是他的“梦想”之一。 不过到了这宁朔县他才知道,原来他下面就只有几万头牛羊,几千亩田地,三千多丁口,最关键的是,连县城都没有! 于是他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工头”,花了半年的时间建成了能容纳一万人的县城,不过偌大的县城除了县令、主簿、县尉和三班衙役,就是薛矩的一千骑兵了。 后来白思勤一家、薛矩一家、骑兵的家属搬进来了,县城里才稍微有了些生气,后来又有了几家商铺和工坊,一个小县城的模样才初步形成。 又后来在他的努力下引进了一千农户,开垦了几万亩良田,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开什么玩笑,下面才几千亩田地还好意思叫县令?叫牧监还差不多! 舞完剑后,他骑上一匹高头大马便出了城池,他的目的地正是宁朔县的牧场。 牧场就在县城附近,瞬间便到。 鲜于贞骑到一处水洼处,从坡底朝上看,羊群在坡顶,马匹在中间,牛群在他附近,都在悠闲地吃草,不远处还有一个老人带着几个人到处巡视着。 鲜于贞原本想躺在草地上休憩片刻,看到那老人便大喊一声:“老白,等等我”,骑上马便奔了过去,后面跟着的书童兼护卫摇摇头,暗忖:“这哪儿像一个县令?”,不过还是赶紧跟上去了。 那老人自然是白思勤了,他现在是宁朔县马监总管,附带着管理这几万头牛羊,不过现在李晟基的马匹多了,已经渐渐遗忘了他这位一开始的马场监,他饲养的几百匹马也很久没过问了。 随着李晟基的家大业大,白思勤却愈发小心翼翼,特别是李晟基与边墙外的几个吐谷浑部落搭上线后更是如此。 草场划分了几个牧区,都有专人管理,不过白思勤还是兢兢业业的每天都巡视,其实也是闲得慌。 听到喊叫声,他便知道县令大人到了,便骑马迎了上去。 他二人现在倒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不过鲜于贞今天来却是想吃白思勤亲手烤的羊肉,他自己带了一瓶刚从大同买来的美酒。 …… 第一百一十章 黑科技之花 又是一年中秋节,此时又称月节、女儿节。 今天是韩令昌大喜的日子,不过新娘却在李晟基的家里——朴成花要出嫁了。 朴成花到李晟基家里都两年多了,平日里帮着三娘带孩子,做做针线活,日子虽然平淡,她却乐在其中。 李晟基和三娘也经常问她有没有贴心的人,不过她却一直王顾左右而言他,弄得李晟基夫妇也没办法。 没想到她最后却瞧上了韩令昌,一个横着长的五短人物,兴许历经劫难的她想找一个贴心、踏实的男人度过此生吧。 韩令昌虽然其貌不扬,但他平素以直爽、朴实着称,不过一想到他与朴成花站在一起,李晟基竟然想到了武大郎和潘金莲。 腹诽归腹诽,李晟基还是准备让朴成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他先是将她的名字改成朴惜花,接着让三娘认她做义妹,现在三娘正在给她梳洗打扮,正等着韩令昌来接她呢。 “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从院子里传来,李晟基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震。 鞭炮!这年头就有了? 实际上在平定州、洛阳的时候偶尔也有鞭炮声,只是他没有留意而已。 草草给韩令昌办完婚事后,李晟基便将季无忧、高逢瑞叫到自己的书房。 “大人,这炮仗我佑国军也有制作的,就在两个地方,一是偏关,二是清塞军”,季无忧主管工司,对自己下面有什么作坊还是比较清楚的。 李晟基一听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 偏关在后世好像是山西的主要硫磺产地,而清塞军就是后世的阳高县,就在火山群附近,估计硫磺也不少,但那硝石如何得来? 于是就问二人,季无忧一介书生出身,哪里知晓这么细,不过高逢瑞却答道:“大人,下官老家是岚谷县人,县城里就有一家制作炮仗的作坊,他们用的硫磺就是从偏关那边买回来的” “至于硝石一事,下官记得年幼的时候,农户家里的大一点的孩童都有一个藤条编制的背篓,还有一柄木铲子,一到清晨,孩童们就背着背篓在各家的牲口棚、茅厕附近转悠,为的就是那硝石” “不瞒大人,下官当时家境贫寒,幼时也干过此事” …… 两天后,偏关。 偏关守将高怀礼一听说李晟基要来,早早地就在城关东门外十几里的路上等着了。 李晟基到云州后到偏关来过一次,见到高怀礼以后略略问了一些防务上的事情便直接进城了,实际上自从李晟基在与边墙外的赫连部、处月部认了“亲”以后,偏关的的地理位置便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与其说是防御契丹,不如说是防御西边的党项族。 不过防患于未然一直是李晟基所强调的,所以他还是安排高怀礼的一都人马在此驻扎,另外此处也是草原部族与汉民交易的重要场所,也需要人盯着。 听说节度使大人亲自来自己的铺子视察,偏关城唯一的一家鞭炮作坊的老板,一个叫沮灏的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忙不迭地给李晟基行了大礼。 沮灏说是一个老板,却穿着麻布衣服,也没戴帽子,凌乱的头发胡乱挽了个发髻,插了一根木簪,双手袖子还卷着,一双大手又黑又瘦,不像一个老板,倒像一个伙计。 不过气色还不错,面色红润,身上却有一股李晟基熟悉的味道。 炮仗铺子的后院也是堆得乱七八糟的,味道更是浓厚,李晟基却饶有兴趣地一个接一个地查看。 院子中间有一个大石臼,臼里正搁着一根木杵,石臼旁边放着三样东西,李晟基一看就明白那些是何物。 李晟基将沮灏拉到一边悄悄地问了一句,沮灏听了有些犹豫,“难道节度使大人看上了自己这小小的营生?” 李晟基见他有些犹豫,知道这是他的祖传秘诀,不肯轻易透露,便又问了一句:“你这铺子一年上头获利几何?” 沮灏听了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小本经营,聊以为生,一年最多五贯”,李晟基一听知道他一年最少赚十贯,否则也不可能在此地经营多年并辐射周边州县了。 于是也不说破,“这样吧,如果你能帮本王办事,一年给你五十贯,干得好的话一年最多可拿一百贯” 沮灏一听心里震惊不已,说实在的,他经营这铺子,需要收购硫磺、硝石、杉木炭,还要请人熬硝、熬硫,扣去成本、人工,一年上头最多挣十贯多,而熬硝、熬硫、混合捣碎的过程中又经常发生事故,运气不好的话给伙计的医药费、伙食费一年就得十贯,血本无归那是常有的事。 如果给节度使大人干活,就省心多了,薪饷高不说,还能攀上交情。 想到这里,沮灏忙不迭地答应:“愿意,愿意”,说完对着李晟基用手指又比划了三个数字。 李晟基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这是在说配方啊,“嗯,五三二,还有改进余地”。 偏关城外,靠近东城门的地方有一个小山坳,山坳里有几排茅房,正是沮灏熬硝、熬硫的地方,以前他这些作坊都在城里,后来周边的居民实在受不了便向县衙投诉,最后沮灏便搬到了城外。 先是熬硝的地方,有三间大棚子,棚子上盖着茅草,棚子下面是三个大坑,走进大坑时,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阿嚏!”,季无忧、高逢瑞二人一个喷嚏接着一个打着。 “大人,大坑下面埋有陶罐三个,硝土需要三天才过滤完毕”,沮灏在一边介绍着,其实李晟基对这些门清,以前在后世七八十年代农村还有人干这个的。 大坑旁边的一个棚子埋有三口大锅,从大坑过滤上来的硝水放在那里煮熬,最后留下来的白色结晶体便是上好的火硝了,另外两口大锅的出品一个略黄,另一个就完全是黄色的。 “大人,此乃不同气力之炮仗所用不同之硝,白的气力最大,淡黄次之,黄色最弱”,听了沮灏沮灏得到介绍,李晟基不置可否,半响对他说:“去我那里,全部要白色的,不可有一点杂质” 旁边的棚子是熬硫的,一溜排开了六口大锅,棚子前面还有几个大石臼,几个伙计正将硫石放在里面捣碎,一边一个伙计用一个大筛子在筛捣碎的硫石。 “大人,硫石偏关多得是,露天即可拾捡,不过先需要捣碎,再筛选,然后倒入陶盆沉淀两日,剔除杂物,即可得粗硫,然后放入麻油煎煮,再放入柏树叶同煮以吸去杂质,最后便得精硫” 李晟基一听,居然与后世火器大兴之时的做法相差无几,不过却少了几个关键的步骤,一看那“精硫”呈黄褐色就知道此时的熬硫技术还未成型,上好的精硫是呈柠檬色的。 他在后世上军校时,曾写过一篇“关于古代军事科技的发展对现代战争的启示”的论文,对相关的技术的了解非常清楚,关键的一些东西现在还记得。 另外一个棚子里面倒没有刺鼻的气味,都是烧好的杉木炭,旁边也有一个大石臼,估计是捣碎木炭用的。 偏关附近都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地貌,不过其东南部却有一座大山——火石山,火石山出产两样东西,一是燧石,一是硫磺。 李晟基一行人来到此地见到有不少人在此捡石头,有的也是送到沮灏的作坊,但大部分是送到火镰作坊制作火镰用的,有青壮,但大多数是是一些孩童。 “你给他们什么价钱?”,李晟基问沮灏。 “回大人,一百斤一枚铜钱” “啊?”,李晟基听了不禁撇撇嘴,“赤裸裸的奸商啊” …… 清塞军的炮仗铺子更小一些,精硫还是向沮灏购买的,老板听说代王、节度使大人要用他,还一年三十贯的工钱,跟沮灏一样,也是忙不迭地答应了。 八月份,李晟基在云冈附近觅得一处好地,方园近千亩,开始新建他的“炮仗作坊”,不过这是糊弄外面人的,真实的目的只有他自己知晓。 坊区分为硝田、矿场、熬坊、碎坊、兵营几个部分,李晟基相信,在用上自己的水泥之后,硝田的产量将大大提高,而熬硫的工艺经过自己的改进后(一是牛油,自己的牧场多得是,二是香油,多种植一些胡麻就是,具体工艺此处不便细说)。 李晟基任命高逢瑞为工司下面的炮仗局总管,享受团都的待遇,偏关、清塞军的两个老板分别负责几道工序,并在河北、河东大量招募作坊工人。 工场实行军事化管理,最关键的“混合部分”全部启用佑国军的家属。 李承基的近卫旅也在此轮流驻守,始终保持一个团都的规模。 同时他让季无忧下面的商署在明年清明前后大量收购柳条,作为杉木的最终替代者。 “大人要做炮仗生意啦?”,季无忧、高逢瑞二人也是懵懵懂懂的,在结果出来之前,李晟基也没告诉他们最终的用途,不过这二人都是执行力极强的人物,既然大人吩咐了,那就好好干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工商 大同东南角,浓烟滚滚。 现在大同的人口已经恢复到鼎盛时期的一半了,有近十万人居住在此,其中士兵、匠户、商户及其家属就占了大半。 十万人中,东南角的作坊区就占了近一半,其中各类工匠高达一万五千人,家属三万多人。 东南区的作坊中,现在已经形成了冶炼坊、铁坊、铜坊、银坊、木坊、皮坊、制衣坊等大小作坊三十余处。 工匠中,冶铁的工匠近两千人,打铁的工匠五千余人,冶铜、银的工匠近五百人,铜匠、银匠也近五百余人,木匠一千余人,皮匠五百余人,制衣坊四千五百余人。 云、蔚、朔三州的煤炭、铁、耐火泥丰富,大同更是后世的煤都,李晟基没有理由继续让冶铁的工匠用树木来冶炼。 高炉、平炉的技术他不懂,但他却懂得用焦碳来冶铁能提高铁料的质量,有了水泥、耐火泥,砌炉子、烧制焦碳都无往而不利,摸索若干次后,用焦碳炼出来的铁料的质量确实与以前相比大有提升,连专司冶铁的、原平定州的老冶户也赞不绝口。 冶炼出来的铁料有一半能用来打制各式兵器,这在当世也算得上独一份了,剩余的铁料打制各种民用品,质量也比其它地区的强上许多,现在已经成了佑国军的一大赚钱产品。 灵丘的铜矿、银矿在大唐时就已经开采了,五代时一度中断了,后唐刚刚恢复,李晟基接手后便毫不客气地纳入自家的作坊体系,扩大了采矿量,但每年上缴洛阳的铜料、粗银却一分也没少。 工坊里,凡是能分拆的步骤全部分开,最后再组装,不过佑国军现在用的全部是冷兵器,刀、枪等拆分的有限,不过弓弩、甲胄、衣被等却可以拆分成很多部分,制作效率大大高于当世的平均水平。 目前佑国军将所有的匠户,包括制衣坊的女工在内按照军队的军衔分成几等,大部分工匠按照“列兵”的待遇发放薪饷,一开始都是“列兵”,每半年,经过李晟基新设的各类工匠“委员会”综合评定后,可以上调到“下士”、“中士”、“上士”,再过半年,“上士”可以评到“少尉”,目前尚未进行评定。 “委员会”的几人都是各行各业中公认的“高手”,自动进入“尉”的级别,并享受“尉”的待遇,个别特别突出的,甚至可以进入“校”的级别。 这就很厉害了,五代十国虽说纲常混乱,不像大唐、大宋那样重视读书人,但士农工商的顺序还是基本遵循的。 现在连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工匠都进入“士”、“尉”的行列,怎能不使全体工匠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不过这些冶铁的、制弩的工匠见他们一向瞧不上的制衣女工也做上了“士”,这气就有些不顺了,女的也能做“士”? 不过李晟基也说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你等的家属,一门几士,还有甚好说?” 大多数人只是挣口饭吃,哪儿管得了这么多,少数老古董揪着不放的,被李晟基一句“要不滚蛋,要不老老实实待着”就顶回去了,不过还真有几户认为李晟基治下“道德败坏”搬走的,除了冶铁的、制弩的,李晟基也不阻拦。 大多数匠户每家至少有两人在作坊做工,按照佑国军薪饷最低的“列兵”每月薪饷八串钱计算,两人就是十六串,如果自家婆娘、媳妇还在制衣坊做工,加起来就是二十四串。 二十四串,在大同可购买黍米近三石,足够一家人吃了,多余的再买柴米油盐,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夫复何求? 至于布料,大同处于河东北部,出产的麻布不多,丝绸就更少了,不过到年底时,佑国军会集中采购一批作为“福利”发给工匠们。 所以,佑国军的匠户,房子是免费的、吃穿用度不愁,富裕算不上,但与后唐其它地方相比,那可是强太多了。 现在佑国军主要的作坊全部设置在大同,其它地方基本上是作为原料产地来对待的,除了少数个体工匠外,基本上没有大的作坊了。 大同城南,还有两处大型砖瓦作坊、石材作坊,这两处则是佑国军和几个匠户共有的产业,双方各占一半股份。 大同附近盛产适合制作砖瓦的泥土、丰富的石材,加上朔州的黑色花岗石、红色花岗石还是朝廷的贡品,砖瓦、石料行业在当时比较发达,佑国军想全部“国有”既不合适,也不现实。 最后李晟基干脆采取合股经营的模式,李晟基提供土地、运输及一部分启动资金,作坊自己出人工薪饷,除了供给佑国军修建城池、关防外,其它销给民用的产品利润每人一半。 李晟基入驻云州后,由于官吏、士兵、工匠的薪饷都是足额、按时发放,农户的口粮也是绰绰有余,三州境内流通的铜钱、银两就慢慢充足起来,带动境内的商户也活跃起来,商户的活跃,大大丰富了三州的商品。 虽然有勤俭持家的优良传统,但有钱了就过好日子也是大部分老百姓心中所想,故丰富的商品又刺激了老百姓的购买欲。 加上大同与契丹边境交易的活跃,一时以往偏隅于河东北部,在中原人士眼里的荒僻腥膻之地的佑国军辖地,特别是大同附近,竟成了不亚于汴州、洛阳的人丁兴旺、商贸繁荣的兴旺之地。 大量的工匠、士兵、官吏的薪饷都需要佑国军节度使府来支应,饶是李晟基两次打劫后家产丰厚也有些吃不消了,不过他现在挣钱的路数还比较多,并不完全依靠存储的家底。 他在洛阳高薪挖了户部专司铸造钱币的机构——钱监下属的几户工匠,模子是没有的,不过以李晟基现有“工业”实力,仔细摸索后,铸造一副模具也不是什么难事,故在接收灵丘的铜矿、银矿之后便堂而皇之地铸造起“清泰通宝”来。 商税他现在没收,主要是当时的账务处理作假的地方太多,征收的难度大,再说了三州的经济刚刚活跃起来,你征收商税将商人们吓跑了怎么办? 不征收商税但不妨碍李晟基做生意,李晟基的生意现在有几大宗,一是边贸带来的皮毛及加工,目前大同制衣坊的皮衣、皮帽、皮靴不仅销到三州,还远销河东、幽州一带,不远的将来,中原大地等有钱人冬天都穿上一件“云中”牌的皮衣也不是梦想。 二是铁器,现在大同的铁坊除了打制佑国军的兵器甲胄外,还有一部分专司打制各类民用器具,诸如铁锄、铁铲、铁锨、铁锅、铁腕、铁锤、铁钳、铁钎、斧头、菜刀、铁犁、铁耙、剪刀、针、铜镜,除了行销三州,同样销到了河东、幽州、草原上。 都说契丹是镔铁王国,现在的大同也不遑多让。 李晟基还别出心裁地打出“云中牌”农具套装、厨具套装、缝纫套装、化妆套装,深得黄河以北的老百姓喜爱,现在已经有中原的商人前来洽谈,计划将这些“套装”销到中原和关中了。 现在大同的西南城墙外,专门开辟了一处交易场所,南来的茶叶、食盐、布匹、药材,大同的牲畜、皮毛、成衣、铁器都在此地交易,竟自发形成了一处熙熙攘攘的“商业街”,食肆、店铺、青楼妓馆、客栈也应运而生,一时竟比城里还热闹。 当然了,城外的土地也是属于佑国军的,你商家要建店铺货栈,要么购买,要么租赁,一去二来,佑国军又赚一把。 商人、校以上军官、七品以上文官基本上算是三州的有钱人了,这些人有钱了,光是吃穿用度不了,便纷纷改善自己的居住场所,于是砖瓦作坊和石坊、木坊的生意又好了起来,一时大同西北区便成了房价、房租最贵的地方,也是高端商业所在。 时下,李晟基正在东南角的一家作坊里视察,他今天前来此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一件事——活字印刷出的第一本书,也是大同学校的教材的正式开工仪式。 印刷作坊旁边就是一家造纸的作坊。 李晟基来到这个世界后,深感书籍、纸张的缺乏,如何造纸他不知晓,只好祭起他的“挖人”大法在洛阳、汴州等地高薪招揽,至于印刷,他就想把此时尚未问世的活字印刷术提前搞出来。 目前还是雕版印刷术大行其道的时候,雕版印刷术的优点是印出来的书籍质量好,但制作雕版慢,错了不易更改的毛病也很明显。 其实用活字替代雕版李晟基也就是提了一句,印刷坊的工匠就明白了,目前他们用的活字是用铁铸造的,李晟基当时看到了还一愣,不过随即就明白了,此时铅的冶炼的不成熟,用泥活字的质量较差,而大同铁料丰富,自然就想到了用铁来做活字。 李晟基的这本教材是“数学”,采用横排的方式,用上了阿拉伯数字,这也是李晟基决定在大同两所学校大力推广的方式,不过目前仍限于学校、军队里面用,其它诸如商业、官府、民间仍在用竖排的方块字,李晟基想全部改过来一是没有必要,二是难度太大。 一个时辰过后,足足有一百页、李晟基亲自编写的数学教材印刷完毕,并装订在一起,李晟基翻看这本书,心里颇有些激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愿足矣。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学校与军政 佑国军现在有两所学校,一所在大同的西北角,全名是“云中学院”,只招收十到十五岁的男女学童,分为男女学堂,现在有六千人的规模,其中男学童有近五千人,女学童近千人。 话说李晟基当初招收女学童时,还在三州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在李晟基一个送一个男学童减免五亩田的粮税,送一个女学童减免十亩田的粮税,学童食宿、衣服全免的“超级大优惠”的诱惑下,还是有不少人将适龄学童送进来了。 开什么玩笑?一个男学童抵得上一个士兵半年的薪饷,一个女学童抵得上一个士兵大半年的薪饷,有这么好的优惠,娃儿又能免费读书识字,还能省下衣食的花费,再不送来就是傻子了。 不过还真有不少傻子,按照元丰刑司的统计,目前佑国军辖区有近十万户、五十余万人,适龄学童至少有两三万人,现在却只有区区六千人,还是在有如此优惠的条件下,可想而知大多数学童都被家里当成了劳动力在使唤,女童则是囿于传统不愿意送过来。 现在女学堂的一千女童大多数是与李晟基关系密切的士兵、工匠家属。 负责礼司的元丰亲自担任云中学院的山长,而女学堂的山长则由三娘担任。 学院开设有国文、数学、外语、技艺四门课程,学制三到五年,满十五岁的学三年,十岁的学五年,国文、数学不必多说,外语则是东胡、突厥两门任选一门,以会话为主,以王怀恩和几个部族里精通汉语的部族老人负责教授,技艺则是必须在铁、木、皮、石、土、乐、纺、绣里任选一门或两门,纺、绣自然是为女学童准备的,学堂里设有小型作坊以供学童实习之用。 看起来,佑国军这学堂就像后世的技工学校。 在大同的西南角的兵营里设有一所“云中军事学校”,孩儿都、横刀都都在里面学习、训练,另外也招收了三千三州自愿从军的满十五岁的男童,凑够了五千之数,这些男童家属也享受五亩粮税的减免。 学校的教官自然是横刀都的将士了,课程除了军事内容以外,与云中学院一样,也设了国文、数学、外语三门课程。 不过,同样的课程,教材的内容却有些不一样,比如国文,学院的偏重于经史、诗,学校则偏重于历史,特别是军史,以此为载体,教会学童读书识字。 数学也一样,学院是普通教材,而学校的则偏重于测绘、人数辎重的计算等,外语则完全一样,会一些口语即可。 两所学校的数学都推行阿拉伯数字,一开始有人还有些接受不了,问这歪歪扭扭的东西是何物,李晟基都用西域数字的说法遮掩过去了,最后干脆给它起了个名字——云中数字,最后大家感觉用起来很方便,也渐渐地忘记了它的来历,还以为是学富五车的李大人首创的。 眼下加入学校还有一些临近云、朔两州处月部、吐谷浑各部的部族孩童,其中就有处月部可汗李继祖的两个儿子,赫连部可汗赫连坤的一儿一女,白部可汗白思恭的小儿子,还有依附于处月部的萨葛部(栗特部的后裔)可汗米呈祥的一儿一女。 对于两所学校,李晟基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不禁为学院提供了良好的食宿环境,修建了操场,对于教员的待遇也是令人咋舌。 军校的教员自然纳入军事编制,李晟基亲任校长并亲自教授数学,欧阳浩是副校长并亲自教授国文,其他的教员也多为老横刀都山字营的将士,凡是担任教员的全部按照以前级别薪饷的双倍发放。 至于学院那边,普通教员也是按照县令的薪饷发放,一时三州想在两所学校做教员的趋之若鹜,不过李晟基的条件也很高,最后除了国文一门,其他的教员还是横刀都的退役将士占了绝大多数。 从草原回到云州之后,李晟基又将军政方面做了一些调整。 军事方面,正式将郭威所辖第四、第六、第七、第十一都六千人整编为朔州旅,郭威为都指挥使,恽怀楚为都虞侯。 秋悲风所辖第一、第二、第八都四千五百人整编为蔚州旅,秋悲风为都指挥使,谈谦为都虞侯。 刘承威所辖第五、第十二都三千人为云州旅,刘承威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 李承基所辖第三、第十三、第十四都四千五百人为近卫第一旅,李承基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驻大同东北角。 李承训辖第九、第十都三千人为近卫第二旅,李承训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崔横为副都虞侯,驻大同西南角、定北城。 李继基所辖五千人的强弩都改称强弩旅,李继基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姚静为副都虞侯,驻大同西南角。 姚猛辖黑甲骑四千人为黑云旅,姚猛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契必信为副都虞侯驻大同,驻大同东北角。 高彦平、须卜力都、薛矩三千人为飞龙旅,高彦平为旅都指挥使,薛矩为都虞侯,驻朔州。 高彦均、韩令昌、单廷贵三千人为猛虎旅,高彦均为旅都指挥使,单廷贵为都虞候,驻朔州。 岳军候辖一千重装步兵为近卫独立团,岳军候为团都指挥使兼都虞候,驻静边军。 王存章任横刀都指挥使兼都虞侯,驻大同。 又任命姚猛为佑国军马军指挥使,李承基为步军指挥使,位在诸将之上。 李晟基自己办公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后院自己的书房,常常在此商议军事上的大事,主要参加者有欧阳浩、姚猛、李承基、李承训,而以欧阳浩为首。 二是节度使府二进的书房,常常在此商议政务上的大事,主要参加者为各司长官,以季无忧为首。 久而久之,熟悉佑国军军政事务运作的戏称欧阳浩为“内史”、“欧阳太尉”,戏称季无忧为“外史”、“季相”。 而经常在李晟基内外书房走动的戏称为“内书房行走”、“外书房行走”,都以能进入两书房行走为荣,隐隐成了佑国军的枢密院、内阁。 李晟基也知道这些,不过并未阻止。 政务方面,李晟基基本沿用了后唐原有的州、县两级架构,不过在乡堡一级新设了一级管理单位,乡堡的长官全部任用佑国军退伍的士卒,这样一来,隐隐有将各县县衙架空的趋势,不过在佑国军的赫赫威名下,各县县衙也不敢多嘴,反正自乡堡一级管理单位建立之后县衙日常的一些诸如诉讼、收税、劳役等事务大有减轻之势,虽然失去了上下其手的机会,但这些人也乐得清闲。 原有的县衙目前实际上能管理的也就是一个县城,而县城的主簿、县尉下面也逐渐有佑国军退役的将士加进来,慢慢地将一县的实务撑了起来,以前的一些由地方豪强及县令做后台的衙役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矛盾也在逐渐酝酿,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不过由于佑国军在没有驻军的县城设立了“民兵”的组织,在县城里抽调青壮隔三差五进行训练,大的县城有五百,小的只有一两百,常备的有五十人左右,独立于县衙之外运作,都由退役将士率领,这些地头蛇虽然暗地里波涛汹涌,但到目前为止尚未有大的动作。 而以李方颖为首、吴峦为辅的按察司也隔三差五对三州所属的县衙、乡堡的运作进行监督,对不法的官吏进行检查、弹劾、替换,地头蛇们更是恨得牙关紧咬、心里暗骂。 不过李晟基也知道想要全部替换朝廷任命的各级官吏不太现实,对于县衙盘根错节的关系也还没有完全理清楚,到目前为止,对于他们的一些行为,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于三州处于后唐的边地,除了需要进贡的花岗石、木材,其它的赋税完全由节度使府自己决定,以往三州还需要太原、潞州供给粮食,李晟基上任后基本上保证了自给自足还颇有盈余,故县衙想在赋税上做文章就不太可能了。 现在他们只能在县城里与城狐社鼠们勾搭在一起搞一些小动作,比如诉讼上,退伍的将士哪儿能通晓具体的律令,李晟基到云州后虽然颁布了一套比后唐宽松得多的律令,但也是在内部自己能控制的云州、朔州、蔚州三个州城以及军队、工坊以及广大农村实行,至于县城,目前还未照顾到,所以一些县城在失去了粮税、劳役两大宗外快后便在诉讼中上下其手,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所以,现在的云、蔚、朔三州,除了州城以及有驻军的静边军、偏关、横野军、清塞军、乡下的老百姓能感受到李大人新政的影响并欢欣鼓舞外,其它的县城的境况实际上比以前更糟糕了。 在县衙、豪强的威胁恐吓之下,受了委屈的老百姓天性畏惧懦弱,一些事情并没有传到各州防御使或季无忧、李晟基那里。 不过万事没有绝对,一日清晨,一位少年跪在节度使府前面打破这一局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恶之花(1) 马邑,朔州州城所在善阳县东边约四十里路的一座县城,也是三州之内除了州城所在最大的县城,眼下县城里尚有人口一万多人。 马邑在历史上颇有名声,名将迭出,张辽、斛律金、刘武周、尉迟恭、周德威……,不一而足。 凡是名将辈出的地方,一定是民风剽悍的地方,民风剽悍的地方,大多也是黑恶势力猖獗的地方,马邑也不例外。 今年年初,正当李晟基在赫连部探亲时,马邑县城发生了一件事情。 县城里有一家医馆兼药材铺子,也是唯一的一家,由于只此一家,生意自然非常好。医馆的主人姓周,为兄弟两人,周大郎、周二郎。 周家在城外还有约两百亩地,其中一半用来种植各种药材,另外一半种粮食,周家在县城还有一件杂货铺,日常卖一些山货杂物,生意也还过得去。 周家与后唐名将周德威以前也是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所以经营许久也没有人敢找他们的麻烦,不过这一切在李晟基入主云州之后发生了变化。 周家在城里有宅子,在城外有有田庄,两兄弟已经分家,大郎主要经营药材和医馆,住在城里,二郎则守着田庄和杂货铺,主要住在田庄里。 分家后,兄弟俩便发生了矛盾,二郎认为药材向山里的人收购便是,无须亲自种植,让大哥将那一百亩种药材的田地转给自己,但大哥认为药材控制在自己手里放心一些,便不同意弟弟的说法,一去二来,兄弟俩便有了矛盾,不过明面上还是一副兄悌弟孝的模样。 周大郎五短身材,却娶了一房如花美眷,弄得周围的人都是艳羡不已,周二郎却是个读书人,倜傥俊雅,成日里窝在田庄里念书,尚未娶妻。 三月初的某日,大郎带着自己那娇滴滴羞答答的夫人去城外田庄小住,没想到三天后竟然死在弟弟家里,二郎为了洗脱嫌疑赶紧报了官。 经过县城仵作的判断,大郎是中毒而死,这下事情大了,县尉将二郎在内的一干人等带回县衙审问,大刑伺候下,二郎的一位小厮招供了,说是二郎调戏自家嫂嫂,被大哥训斥一顿便怀恨在心,又准备谋夺大哥的一百亩药田,便起了歹意,三日前便下了毒,三日后才毒发身亡。 一切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的破绽,在大刑的伺候下,二郎也招认了,最后便县令判了腰斩,并报到州里,郭威一见,这还了得,不禁调戏嫂嫂,还谋害亲兄弟,简直天理难容,没多想就同意了。 后唐的刑律的严苛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的,挖眼睛、灌耳朵、割鼻子、肢解、放在大锅里蒸煮等酷刑很多,五马分尸、凌迟也是家常便饭,县令判了二郎腰斩还是看在他同为读书人一脉的情况下网开一面,否则一个凌迟也是跑不了的。 这下好了,大郎虽已成婚,但并没留下子嗣,二郎尚未成婚,周家也没有强势的宗族,有的也是极远的庶支,不过大郎见自己生育艰难,在城里的善堂抱了一个三岁的男婴作为自己的儿子。 抱养一事也在县衙立了文书,周家两兄弟死后,现在这位抱养的男婴便成了周家偌大产业唯一的继承人,由于男婴尚小,大郎的夫人就是实际上的当家人。 三个月后,夫人将所有产业卖给了城里一个叫陈阿鼠的泼皮,自己带着男婴嫁给了县城县尉做了继室。 这时,以前二郎的书童,一个叫周文郁的少年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周家产业卖给陈阿鼠之后,周文郁也得了一些遣散费,不过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周老爷子收养,长大后便放在二郎身边做书童,与二郎名为主仆,实则亲若兄弟。 被遣散后,他先是到城里酒楼里帮工,最后听说云州有学堂可免费入学,便准备北上就学。 不过他在马邑还好,离开马邑就被陈阿鼠盯上了,半路把他抓了回去,还威胁他今生今世不得离开马邑一步,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并将他安排在自己的青楼里做个小厮。 一天晚上,一位客人喝醉了酒准备回家,陈阿鼠一时不查,竟安排周文郁送这位客人回家,结果周文郁就趁机溜走了。 …… 李晟基听了那少年周文郁的陈述,心里也沉吟不定。 由于马邑靠近州城,又处于朔州腹地,佑国军并没有在当地组织民兵,只派了一个叫斛律兴的原横刀都的退役士兵在马邑县城做了个副捕头,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斛律兴没汇报给云州? 不过这斛律兴却是一个粗豪简单的汉子,没识破敌人的奸计也未可知。 再说了,在事情没有真正弄清楚之前,李晟基也不能简单的只相信周文郁的一面之词,他可不想犯后世海瑞那样的错误。 于是他安排周文郁暂时在节度使府住下,命按察司李方颖带着十名横刀都士兵、六名孩儿都士兵南下查访,正好马邑有一家皮货商正在大同采购皮毛,便带了几车药材跟着那皮货商南下。 李方颖,是李晟基来到平定州才加入横刀都的,出身贫寒,入伍前略识得几个字,加入横刀都后各方面都普普通通,不过为人刚直不阿,平素也很少说话,但遇到大事一定会跳出来向李晟基进言,虽然他每次说的不一定对,不过一去二来李晟基便对他留意起来,到云州后便让他做了新设的按察司长官。 李方颖今年三十二岁,身材中等,不苟言笑,平素遇到事情时最喜拧着眉毛用手捋他那每天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须,横刀都都戏称他为“魏云长”,意思是他就像魏征和关羽的复合体——当然了,关羽和魏征的故事也是李晟基教给他们的。 李方颖作为佑国军的按察司长官,马邑自然去过几次,这次以这幅面貌堂而皇之去马邑当然不行,于是他忍痛将自己的长须剪短了,并染成黄褐色,其它部位也进行了化妆,扮作一个账房先生,不熟悉的一开始还真看不出来。 同行的六名孩儿都成员个个都大有来头。 郭荣就不用说了,今年十七岁了。 赫连威,李晟基舅舅赫连坤的老二,李晟基的表弟,今年十六岁,不过却是一副五短身材,蒜头鼻,小眼睛,有一身惊人的力气,加上他虽然相貌普通却为人精细,李晟基这次便让他跟着南下了。 李处厚,处月部李继祖的大儿子,十七岁,长得却是高大挺拔,身形与成人相比也不遑多让,按辈分来讲,算是李晟基的侄儿,为人却是忠厚老实,弓马娴熟。 白崇智,白部白思恭的老二,十五岁,模样清秀,却是吐谷浑几个部落里少有的文人,大小就不喜骑马射箭,估计是他的母亲是汉人的缘故,最喜读书,不过作为部落子弟,基本的骑射还是会的。 米劲帆,萨葛部米呈祥的儿子,萨葛源出草原上善做生意的栗特族,米劲帆从小就跟着父亲周旋于各大部族之间,养成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性格,十六岁,英俊潇洒,西域胡人的面容很明显,不过此时的雁北之地胡汉杂居,想他这样的也不少见,他是这次南下的“少东家”。 杨重贵,你没看错,就是杨重贵,河西麟州杨家的长子,李晟基威震河东之后,他父亲杨信也是一代俊杰,就像在原本历史上将杨重贵送到河东依附后汉刘崇一样,将杨重贵送到云州孩儿都就学——多半是杨重贵自己争取争取的。 杨重贵现在是孩儿都的副都虞侯,不过孩儿都的职位并不是正式的,只是李晟基为了方便管理暂时叫着。 杨重贵本来就有一身惊人的武艺,加入孩儿都后便愈发了得,现在隐约有成为佑国军第二高手的潜质——比姚猛还是差一些。 上次去草原,杨重贵并没有没有跟着去,这次南下李晟基考虑到十五人可能会无法应付一些复杂得多的局面,便让武艺高强的杨重贵跟着去了。 当然了,李方颖还带着按察司的两名书吏,加上横刀都的头目崔行,一行十八人化装成商贩、小厮、伙计南下了。 吐谷浑四人组也不见得是孩儿都里最出色的,不过李晟基考虑到以后可能对草原的经营,对几个部落酋长的子女还是细心培养,多有照顾,最后还是安排他们跟着南下。 那皮货商并不认识李方颖,而是大同主管商事的官员介绍给他的,说是自己的亲戚,想将从草原收购的一些药材卖到朔州,那皮货商正想跟云州官方搭上关系,一听有这事赶紧忙不迭地答应了。 考虑到李方颖日常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也不像一个做生意的,所以这次出面的“大掌柜”则是李方颖的一个书吏——一个三十多岁的原落魄文人,尹徽。 队伍中,只有尹徽、米劲帆是一身丝绸衣衫,其余的都扮成穿粗布衣服的护卫、账房、伙计。 大同到马邑约有两百里路,一行人慢慢吞吞,过了五日方抵达马邑,最后在马邑最大的一家客栈“刘记”住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恶之花(2) 晚上,马邑县城东边富人区一座大宅子。 宅子有三进,主人此时正在后院吃饭,不过却有些心神不宁。 此人正是原横刀都退役的士兵,现马邑县城的副捕头——斛律兴。只见他约莫三十岁,络腮胡子,满脸横肉,身形很是肥壮,现在已经没半点以前作为横刀都战士的精干模样了。 斛律兴是在河东大战里受的伤,右腿被弓箭射中,伤了经脉,侥幸治好后还是留下了隐患,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莫说横刀都,就是普通士卒也做不成了,李晟基就让他退役了,并安排他到马邑做了一个副捕头。 斛律兴老家就是马邑的,回到家乡做捕头也算是衣锦还乡,捕头也姓斛律,叫斛律万,也是当地人——不过在他做捕头前却是县尉林大人的家奴。 林大人、斛律万见是节度使大人亲自推荐过来的人,自是盛情接纳不提。斛律兴和斛律万一翻族谱,二人还都是北齐名将斛律光、斛律金兄弟的后代,查过族谱之后,斛律兴是河北的一支,斛律万则是土生土长的马邑人,斛律兴比斛律万还高一辈,斛律万忙不迭地认斛律兴为叔父。 斛律兴到马邑后原本想好好做一番事情的,不过他为人粗豪简单,最重面子,斛律万见状便说日常有他在就行了,叔父您就在家里好好养着,斛律兴听了也默认了,他毕竟是个普通人,一来一瘸一拐地办差确实确实有损面子,二来作为一个普通人,拼死拼活的为了什么?自然是自己过得好。 县尉林某卖了一套宅子给斛律兴,半卖半送,也就是意思意思,斛律万也给斛律兴找了个好人家让他成了亲,还把自己的一房小妾送了给他,后来又看斛律兴看上了本县最大的青楼的头牌,便将那人赎了身送给了他。 现主簿刘大人也是当地的地头蛇,也送了一间铺子给斛律兴,斛律兴也没多想就收下了。 就这样,前威风八面的横刀都战士斛律兴就在马邑县城悠哉乐哉过起了“退休”的生活,捕房里的事情都是他的侄子在操办,他放心的很。 与当下后唐所有普通捕头一样,城里的三教九流日常都是有“孝敬”的,斛律万自然不会少了他“叔父”那一份,加上还有一间铺子,斛律兴在马邑绝对是衣食无愁,众人敬重,这不正是普通人的梦想吗? 所以斛律兴也认为这种生活是理所当然。 周家兄弟的事情发生后,斛律兴自然知晓了,也隐隐有些不对劲,不过他并没有深究,觉得天下都是如此,李大人想以一己之力扭转天下之事实在是螳臂当车。 不过今天他在县城溜达时却发现了一处暗记——横刀都特有的暗记,这暗记表明最近会有人找他。 对此事,他既兴奋又有些担忧,兴奋的是佑国军的人终于想起他了,他有现在的舒适生活全部拜李晟基所赐,说他心里不感激那肯定是假的,担忧的是自己在马邑成天享乐,一事无成,生怕李大人责怪。 在横刀都呆久了,他完全知晓佑国军的实力,特别是上次在河东大战时兀立都、慕容彦超等人的下场对他来说简直是触目惊心,他打心底绝对不敢背叛李晟基。 想到这些事,今天吃饭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他的一妻二妾见了也不敢说话,四人都静静地吃着。 “都头”,正吃着,一个小厮进来了,“都头,大门处来了一人,说是都头的旧识”,斛律兴一听心里一凛,果然来了。 赶紧正正衣冠走了出去,来到大门处,只见外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书生打扮,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另一人却是书童打扮。 到底是在横刀都待过的人,虽然那书生做了一些装扮,但斛律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崔行,那书童他却不认识。 见崔行这幅打扮,斛律兴马上意识到他有机密的事情,也不敢声张,悄悄将二人引到自己的的书房。 见到是崔行,斛律兴心里有些放松了,如果是李晟基、王存章、李方颖亲至,他还有些打鼓,但崔行就不一样了,在横刀都的时候,崔行比他也强不了多少,二人的关系也过得去。 屏退左右后,二人在斛律兴的书房里紧紧地抱在一起,毕竟是战友嘛。 “老崔,一向可好?” “老斛,想不到你退役后竟胖成这样” “嘿嘿……” 听说崔行正是为周家的案子来的,他心里不禁一咯噔,虽然自己没有参与此案,但如果细查起来,如果周家兄弟真是冤枉的话,他一个失职是跑不了的。 “老崔,不瞒你说,我在这马邑县也就是挂了一个名号,具体事务参与得很少,你也知道,我不太方便”,想了想,斛律兴还是实话实说。 “无妨,你就把你所知晓的告诉于我即可”,崔行也不以为意微笑着说。 两人大概谈了一个时辰,崔行见斛律兴确实也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便告辞从后门走了。 刘记客栈,天字第一号房。 这次李方颖带队南下,由于是查案,就将刘记两间天字号的房间全包了,一号房一侧就是大街,关上门后正好说话。 “大人”,李方颖、崔行及孩儿都的人住在一号房,其他人则住在二号房,说话的正是崔行,那书童自然是白崇智了。 “斛律兴因为腿脚不方便,这一年多几乎没管事,不过县里的情况他倒了解的不少” “马邑县朔州的大县,城里有丁口一万多人,商铺酒楼林立,据斛律兴讲,这些产业大部分都有后台,县令、县尉、主簿三人几乎都掺乎其中” “青楼赌场基本上被一个叫诨号叫陈阿鼠的人霸占着,其后台便是县尉林大人,高档酒楼、布庄的后台是县令本人,粮食、食盐责被主簿刘大人把持着,大人,咱们住的这家客栈听说就是刘主簿的侄子开的” “这陈阿鼠据说两年前才来到此地,因投靠了县尉林之洋,两年间就霸占了城里的青楼赌场,号称马邑一霸” “.…..” 第二天,米劲帆、尹徽、李方颖、杨重贵、赫连威五人便押着还装着药材皮货的大车来到城里的药材铺——现在已经改成陈记药馆了。 药馆里的掌柜、伙计还是那些人,陈阿鼠接手后也不懂,只是每月收取利润罢了。 见有大客商上门了,掌柜的自是殷勤接待不提,听说草原上萨葛部的少东家亲至,他还打发人去请陈阿鼠。 约莫半个时辰,陈阿鼠出现了,他一进门就嚷开了:“些许小事,老掌柜做主就是了,何苦唤我来” 陈阿鼠,三十多岁,长得精精瘦瘦的,三角眼不时闪出凶光,下颌一捋老鼠须子,和他的人名倒也贴切,他身后跟着两个壮汉,一看就是他的护卫。 不过他一见到米劲帆那高鼻深目的胡人模样,马上就换了个笑脸,草原的胡人若非有深厚的背景是不敢南下做生意的,他也惹不起。 和米劲帆寒暄过后他便说:“少东家,草原上的草药和皮子都是我这里奇缺的,有多少要多少,随时可以往我这里送,至于价钱吗,你跟我的掌柜谈就行了” “你等都是草原上来的贵客,可别来一天就走了,今儿个中午就在我的留仙居吃饭,我给你等接风洗尘,晚上就在留仙居住下,恰好留仙居来了几个南方来的清倌人,没的说,都包在我身上”,陈阿鼠也是一副豪爽模样,不过转念一想刘记客栈后面可站着刘主簿刘大人,轻易得罪不得,连忙又改道:“晚上回来住也行,留仙居虽然不错,但刘记也是响当当的,如何?” 米劲帆年纪虽小,却是个人精,故意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身后的李方颖,陈阿鼠见了也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不就是少东家出门历练,身后跟着一个受了大人的嘱托,行那“看管之实“的冷面老家人嘛,只见那黄胡子的老家人凑着耳朵对米劲帆说了几句。 米劲帆听完有些不乐意,不过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说:“多谢陈东主,留宿就不必了,不过中午吃饭我等一定会到” 陈阿鼠一听心里一乐,“嘿嘿,果然如此”,便说中午在留仙居天字房静候佳音。 等陈阿鼠走了,一行人和老掌柜聊了一会儿,结过账后便回到了刘记。 横刀都和孩儿都的人大多出去“逛”去了,不过两间房仍然各有一人值守。 “如何?”,李方颖问尹徽等几个。 “大人,这陈阿鼠接手周家的生意之后,还是任用原班人马,月钱跟以前也一样,想从药馆下手不太容易啊”,尹徽想了想便说,他是按察司的老人,不过以前并没有来过马邑。 其他几个都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李方颖最后说:“明查不行,咱就暗访” 中午一番觥筹交错自是不提,晚上为了不引起陈阿鼠的怀疑,李方颖也安排了几个横刀都的有胡人血统的士卒去留仙居过夜,这方面李晟基倒不是管的很严,不可能自己一个饱汉子让饿汉子“饥”着,只是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恶之花(3) 马邑县城东边是富人区,西边则是穷人区。 陈阿鼠在城里有三处住所,一是富人区的大宅子,二是留仙居——城里最大的青楼,自是给他这个东家长留了房间,三是城隍庙,陈阿鼠在马邑发迹的地方,城里最大的赌场便设在那里。 说起来陈阿鼠住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城隍庙了,第二才是留仙居,大宅子反而最少去。 无他,城隍庙是他利润最大的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之处,特别是像马邑这样的胡汉杂居之处,每天都有伤人的事件发生,隔三差五死个把人也不稀奇。 而城隍庙附近是最乱的地方,陈阿鼠自己不亲自盯着心里不踏实。 城隍庙也分成了三进,里面早就没有道士了,也就是打了个幌子。前殿是陈阿鼠手下的混混们居住的地方,正殿则是赌场,当然了赌累了吃点小吃,喝点小酒也是可以的,后殿自然是陈阿鼠一个人住的地方,他最钟爱的一个小妾也住在这里,还有他四处搜罗的五个护卫。 赌场是营业最晚的地方,几乎是彻夜不停息,大白天自然关着。 城隍庙附近则是穷人区里面的穷人区,也是县城里面的一个集市,里面住的是都是一些附近的村民,以前朔州战乱时逃到城里,由于县城人丁稀少,当时的县令便收留了他们,这些人白天在外面劳作,晚上再回到城里居住,日常在集市上贩卖一些自己自己种的粮食、蔬菜、猎物,勉强糊口,在这里摆摊的自然要给城隍庙交一份子,老百姓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集市的中间有一间小院子,只有两进,不过在这里大多是木板茅房、窝棚的集市上还算好的,院里住着一位女人,只有二十多岁,头上还缠着白布,穿着一身白衣,显见着家里最近失去了亲人。 这女人姓史,名小翠,原来是留仙居的一位“红姑”,后来被这个宅子的主人——集市里唯一的一个肉铺的主人张屠夫瞧上了,张屠夫很是迷恋小翠,后来便将自己的的全部积蓄拿出来为小翠赎了身,张屠夫三十大几也没几个亲人,家里就一个老娘,赎了小翠后便将她立为正房夫人,夫妇二人相亲相爱,日子虽然辛苦,也还过得去。 也许是老天开眼了,四年前小翠竟然怀孕了,最后还生下一对双胞胎,虽然都是女儿,张屠夫也是喜不自胜,欢喜得不得了,每天早上出去杀猪卖肉,下午早早地就回家了,手里还提着一块最好的肉——自然是为两个女儿准备的。 好人活不长,坏人行千里,此言确实不虚。 张屠夫一家的好日子没过几年,一对女儿刚满四岁,就在一个月前却失踪了,失踪的情况与红楼梦里的那位可怜的英莲差不多,有了女儿后,张家雇了一个丫环,就是集市上的人家,帮着照看女儿,有一天这丫环带着两个小孩出去玩耍,到半路想上茅厕,正好集市上有一间,等她上完茅厕出来一看,两个小孩却不见了。 这下丫环急疯了,满集市地找,碰到张屠夫的肉铺赶紧跟他说了,张屠夫一听大惊失色,赶紧收了肉铺和丫环一起找起来,结果找了一天,连东城的富人区也去了还是没有踪影。 第二天,张屠夫便报了官,回到家里免不了对丫环一顿打骂,没想到这丫环也是一个刚烈的性子,加上自己确实弄丢了小孩,羞愤之下竟投了井,这下张屠夫麻烦来了,按照后唐的律令,凡是因过失造成他人死亡的,造成过失的人要负连带责任,轻者监禁,重者斩首。 张屠夫脾气火爆,又颇有勇力——不然这集市上唯一的铺子他也保不住,平素对城隍庙和捕头们也没有好脸色,这下他的“报应”来了,县令大笔一挥,竟判了个斩监候。 家里的老娘先是失去了两个孙女儿,接着又失去了儿子,又急又气,最后竟病死了。 史小翠哪里经过这些事,先是五内俱焚,接着便是六神无主,最后还是左邻右舍的好心人提醒她,她才赶紧把铺子卖了,草草埋葬了老娘,又将剩下的钱四处打点,不过张屠夫的判决却丝毫没有改变,最后她以前的东家——陈阿鼠出现了,对她说只要她回到留仙居就可保张屠夫不死,可她好不容易逃离火坑,心里又挂念着一双女儿,哪儿能应承他这个,便毫不犹豫拒绝了。 后天就是张屠夫问斩的日子,史小翠决定好好做几个菜,明天一早去大牢里探望张屠夫,毕竟夫妻一场,让他走之前好好吃一顿也算了了心愿,她也打定了主意,等埋葬了张屠夫,自己便将宅子卖了,随后就离开马邑,四处打听女儿的下落。 凌晨时分,城隍庙依然灯火通明,后院也有两间房屋亮着灯,一间还在说笑着。 突然有三条黑影跳进了院子,全身黑色的衣服,包着黑色的头巾,面部也被一块黑布捂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三人中的一人摸到那间正在说笑的房前,另两人则在四周警戒。 房间里还有一桌酒菜,也有三人正在喝酒,坐在正位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长得倒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国字脸,长须,四方冠,穿着一身员外服饰。 坐在两边的一位正是那陈阿鼠,另一位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只鹰钩鼻子特别突出。 陈阿鼠和那鹰钩鼻子都以那国字脸为尊,不停地劝酒,国字脸却一杯酒分还几次才喝完。 半响,只听那国字脸说:“阿鼠,此事一料,暂缺罢手,免得云州那边知晓了,惹恼了那个煞星,我等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陈阿鼠陪着笑说:“大哥放心,已养了一个月,凑了五个,还有几个大的,都是胡人模样的,洛阳那边一定喜欢” “嗯”,只见那国字脸捋了一下胡子,“还是小心为上,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大人,那周文郁现在还没找到,不过小的已发动了人手正四处搜寻,大人放心,这周家小子没什么把柄,就是跑到云州,空口无凭的,别人也不会信”,陈阿鼠恭恭敬敬地答道。 “对了,云州那边来了一队商户,听说是草原过来的,拉了几大车草药和皮子,小的听老掌柜说过,现在一部分草原产的草药市面上可是稀缺得很,卖到洛阳、汴州可大赚一笔”,陈阿鼠得意洋洋地说道。 “云州来的?可查清楚底细没有?万万不可大意!”,国字脸却是一脸紧张的模样。 “放心,大人,来的是个少东家,一看就是草原上的胡人,还有几个胡人打扮的掌柜、伙计,这生意如果能长期做下去,我等就发了!” “.…..” 黑衣人听了一会儿,便转到另外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那房间与喝酒的那间隔着几间屋子,黑衣人将窗户纸捅破,往里面一瞧,只见这间屋子前后都有门,后门站着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估计前门也有。 房间比一般的屋子大许多,里面有一个大通铺,铺上躺着十几个人,有四五个小孩,还有几个胡人模样的少女。 在仔细瞧时,发现所有人的脚都拴在一起,两头则拴在房里的柱子上。 黑衣人有些奇怪,刚才听了那三人的说话,也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过怎么这间屋子会亮着灯? 正想着,突然院子中间的大门突然打开了,进来了一个丫环模样的人,只见她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面放着一壶东西,看那模样,不是酒就是水。 黑衣人赶紧找了一个阴暗处躲了起来,只见那丫环没进喝酒的房间,而是直接进了刚才那个大屋子。 “咚咚咚……”,敲了几下门,三长两短,只见那门一下子就打开了,出来一个彪形大汉,见了那丫头恶狠狠地说:“怎么才来,再迟一点彼等就醒了,误了东家的大事,你就等着沉塘吧” 那丫环也不敢分辨,怯怯地回了一句:“曹神医现在才调好,奴家也没法子”,那汉子听了打了那丫环一巴掌,“曹神医是我等的贵客,可是你敢编排的?罢了,赶紧滚” 那丫环挨了打也不敢声张,捂着脸就下去了。 等那丫环走远了,只见那汉子将前门关上,提起那酒壶就向床上躺着的那十几个人走了过去,黑衣人见了心里不禁一惊,原来是在灌药! 等那汉子喂完了药,院子里又有一间房门打开了,走出来三个人,黑衣人又闪到暗处,只见从喂药的那间屋子出来两个人,又进去两个人,这时灯灭了,一个人守在外边——原来是换班的。 守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在大屋子面前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向墙角走去,黑衣人见了心里不禁有些着急,还有一个黑衣人正好隐藏在墙角的树下。 那人径直走到墙角,提起了衣服的前摆,不过还没等他把那活儿掏出来,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先是用左手捂着那人的嘴巴,接着用右手向那人的左胸打了一下。 那人立即瘫倒了,黑衣人轻轻将他放下,大屋子旁边的黑衣人见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恶之花(4) 又过了一阵子,中殿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黑衣人一听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物在嘴里一吹。 “呼……”,哨子尖锐的响声震彻了夜空,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一个黑衣人跟在那吹哨的黑衣人身边,而墙角的黑衣人则来到大屋子的门口,对着前门就是一脚。 几乎同时,大屋子的后门也被踹了一脚,门板倒在地上的声音分外刺耳。 喝酒的房间也被踹开了,两个黑衣人闯了进去。 “是道上那位朋友?”,陈阿鼠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只见一位黑衣人拍拍另一位的肩膀:“重贵,都交给你了,全部要活的” 原来这位黑衣人竟然是身为佑国军按察司最高长官的李方颖,他旁边那位是杨重贵,墙角的是李处厚,大屋子后门还埋伏着郭荣、赫连威,屋顶上还伏着白崇智。 至于崔横和他的横刀都,自然是单刀直入直奔前殿了,现在的刘记客栈只有米劲帆和几个按察司的书吏。 喝酒的三人数那国字脸反应最快,不过以杨重贵的实力,片刻便将三人的兵刃打落在地,横刀刀背磕在他们的小腿骨、后脑勺,瞬间便失去了反抗之力。 院里的四个护卫也被郭荣、李处厚他们击倒杀死。 一看后院的情况暂时了结了,李方颖让郭荣带着李处厚、赫连威、白崇智继续在后院守着,自己带着杨重贵来到了中殿。 中殿黑压压却有一大片人,不过都被崔行的横刀都逼到了一个墙角里。 “你等分成两部分,场子里的人站这边,来赌钱的人站那边,我数三下,还没动的,立即射杀”,李方颖大声喊道,崔行的十一人有六人握着横刀,五人张弓搭箭对着那群人。 “一、二、…”,话音未落,那群人很快就分成了两拨。 李方颖来到看场子的那拨人面前,“那位是曹神医?”。 没人回答,却有一个凶悍的家伙直接向李方颖扑过来,不过他的下场是很惨的,杨重贵瞬间便打掉了他手里的障刀,又用横刀将他的四肢斩断,那人被斩断四肢后,一时流血不止,在大殿里痛得打滚、哀嚎。 “哪位是曹神医,这是最后一遍,再不开口的,全部杀掉!”,李方颖声音冷冷的,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伴随着那人的哀嚎,使人不寒而栗。 看场子的那拨人中有人正想开口,突然一声巨响从屋顶传出,大家定睛一看,只见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人从大洞里掉了下来,“砰”地一下砸在地面上,屋顶到地面有两丈多高,那人摔得够呛,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腿惨叫不已。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大洞里下来了,不过是顺着一条绳索爬下来的——正是伏在屋顶的白崇智! 这时那位刚才想开口的人才指着从屋顶摔下来的那人说:“好汉,这位便是曹神医” …… 佑国军现在大事多着呢,区区一个县城的黑恶势力与官府勾结的事,李晟基不想玩弄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引蛇出洞”的把戏,李方颖走的时候他说:“不可在马邑耽搁太久,摸清楚后,施以雷霆手段,速速结案”。 他也一直是这种思想,久而久之,李方颖也慢慢变成了佑国军的“酷吏”。 威逼利用,加上血淋淋的酷刑,在天刚放亮时,李方颖已经逐渐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另外还有意外的收获。 那国字脸竟然是在洛阳漏网的“瓢把子”林之浩,更令人惊叹的则是这林之浩与马邑县的县尉林之洋还是亲兄弟。 林之浩从洛阳逃走后便一路潜行北上投奔了他的兄长,在他的兄长的大力支持下,很容易地便收服了盘踞在城隍庙的陈阿鼠一伙人,不过他日常也不露面,都是陈阿鼠在前面张罗。 李晟基入主云州后,林之洋等人的财源大减,便将目光盯上了仅剩的几家不肯投靠他们的商户,而周家就是其中之一,平素嗜色如命的林之洋见了周大郎的夫人后,便进一步的加强了他下手对付周家的决心。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威逼利诱下,收买了周大郎的一个贴身奴仆,让他下药害死了大郎,并嫁祸给二郎,串通县令将此案做成铁案。 更离谱的是,为了侵吞大郎的家产,林之洋竟然将自己的儿子放在善堂让大郎抱回家抚养,最后这孩童成为周家唯一的继承人之后,财产也自然归了林家,旁人还看不出什么。 至于大郎的夫人,嫁给大郎后也一直郁郁寡欢,碰到情场高手林之洋的逗弄,三两下便入了毂,死心塌地地配合林之洋的行动,最后还嫁给了林之洋,做了他的第十一房姨太太。 而林之浩到马邑后,也将他在洛阳的那一套搬到马邑来,坑蒙拐骗,草菅人命,无所不为。 …… 三天后,在城隍庙前面的空地上,李方颖召开了公审大会,将张县令、林县尉、刘主簿、斛律万等一干罪恶滔天的官吏以及陈阿鼠等一伙混混全部押上临时搭建的木台,历数各人的罪行后当场开斩,最后由于犯人太多,公审大会竟然开了三天才忙完。 在各官吏的宅子、城隍庙抄家之后,李方颖按照李晟基的嘱托,将财物、粮食的一部分放给了城里的穷人,其余的全部带回云州。 李晟基安排尹徽担任马邑县令,另一名书吏担任主簿,崔行担任县尉,犯官人家属男的到三州各大矿山挖矿五年,女的去制衣坊无偿劳动五年,儿童全部由各家亲戚接走。 第七天,李方颖等人一早就起床了,天刚麻麻亮就出了城门。 马邑到大同也是一马平川,驿道非常宽阔,一行人刚出城门,只见驿道两侧密密麻麻占满了人群,见到李方颖等人全部跪下了,当头的两位正是张屠夫和史小翠,还有他们的两个女儿。 短短几天,史小翠就经历了悲喜两重天,而这一切都拜眼前那位官员所赐,她怎么能不感激涕零? 李方颖赶紧下马将父老乡亲一个个扶起来,“诸位乡亲,请放心,以后在代王的治下绝不可能出现以前这等事情,你等要感谢,就感谢代王吧,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等李方颖等人走远了,他身后传来一阵阵哭泣声,是谢恩、惜别还是其它的? 李方颖不得而知,不过相信经过此事,马邑县的百姓对李晟基的感恩戴德那是一定的。 身在云州的李晟基早已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他现在并没有欢欣鼓舞,而是陷入了沉思。 黑恶势力从历史到后世经久不绝,历史上就不用说了,无论是社会主义的zg、资本主义的md,还是社会资本主义的北欧,慨莫能外。 黑恶势力的形成有它的土壤,一是法律禁止的东西,二是法律管不到的东西,三是道德舆论所谴责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为法律、道德、舆论所不容,但毕竟有他的土壤,并且正是由于为上述三者的不容,进行商业运作后利润奇高无比。 有了充足的利润,操纵这些东西的人就可以洗白了,洗白有两种,一是用钱来经营正常的东西,由于黑的东西利润大,此时经营正常的东西,资本就很充足了,也很容易成功。 另外就是勾结官府,打着幌子,黑的也能变成白的来经营,大多数是采取这种。 如何根治这种东西? 李晟基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后世,后世有有两种情况倒可以完全根除,一是建国后那二十年的zg,二是各个有强人统治的宗教国家,这两种情况自己都无法做到。 又想到斛律兴的事情,事情发生后李晟基也没怎么处置他,让他继续保有现有的财产,不过剥夺了他的副捕头的职位。 由斛律兴又想到了依附于自己的广大佑国军将士,现在看来一个个还清廉守纪,但也慢慢在向新的利益集团迈进的趋势,说不准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变成林之洋、斛律兴那样的人,有了自己的利益,他们还会想以前那样忠心不二地跟着自己继续干下去吗? 他们现在还保持着高昂的斗志,严肃的军纪,那也是在佑国军的名声愈发响彻的情况下,这么好一艘船,谁也不想被挤下去。 那以后呢?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李晟基就不寒而栗,他们的最终目的自己也很清楚,把自己推上那高高的位置,以便他们能获取更大的利益——以酬“从龙”之功嘛。 但也不排除有少部分人就是对自己忠心耿耿或者基于青史留名的考虑,但大多数人自然是本着“从龙”的目的来的。 想到这里,李晟基苦恼不已,但又无计可施…… 三娘见李晟基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冥思苦想,还以为他在考虑佑国军的大事,便一直没打扰,后来见他半天没出来,也有些担心,便牵着延唐进去了。 李晟基见到三娘母女,浓浓郁结的内心稍稍缓和了一些,将延唐抱起来亲了一口,延唐已经两岁多了,十分乖巧可爱,揪着李晟基的短须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不要一个人闷在屋子里,陪唐儿出去透透气好吗” 李听到女儿的声音,李晟基内心完全放松了,“去他娘的千年大计,后世的人都搞不好,何况孤身一人的我?” “先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再保护好忠于自己的人的家人再说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校园风波 马邑事件后,林之浩被押送到洛阳,这可是朝廷的重犯,就让李从珂父子去收拾他吧。 随后李晟基在佑国军境内掀起了一阵以打击黑恶势力为主旨,顺带肃贪、反渎职的净化官场的运动,至十月份,整个官场被梳理了一遍,大部分原后唐违法、不合格的官员并清理掉了,全部换上了佑国军的文官和横刀都出身的将士。 同时在佑国军辖区所有州县都适用李晟基让元丰、吴峦等人编撰的律令,律令比后唐的宽松一些,但更细一些。 这样一来,李晟基的五百横刀都现在只剩下一百人了,各司文官也大为缺乏。横刀都还好说,从各军抽调再练就行了,文官方面,李晟基却并不想再招揽各处的文人直接用到各司了。 云中学院里面,又开设了民政一课,该课的教材除了节选历史上各朝涉及民政事务的一些案例外,还加入了李晟基来自后世的一些思想,除了超过十五岁的孩童必须修习以外,又招收了三百三州及附近州县的文人,这些文人不禁食宿免费,每月还有一些生活补贴费用,学完一年毕业后将直接进入各司办事。 时至冬日,云中学院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为了鼓励孩童们认真学习,云中学院在住宿方面采取了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三种住宿标准,实际上都是大通铺,不过就是人多人少而已,就餐也分成了上中下三类食堂。 由于云中学院是按照一万人来规划的,第一年所有学童都住三十二人的大通铺,少数人实在住不下暂时住在十六人间。 第一年内过去后,根据各人的成绩,特别优秀的进入八人间住宿,就餐也是在条件较好的上等食堂,次一等的进入十六间住宿,进入中等食堂就餐,其他人继续住三十二人的大通铺,继续在下等食堂就餐。 所有学童无论出身如何,都按此办理。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派别,何况是这样一所几千人的大学堂,久而久之,学生们也分成了几个小群体,佑国军的家属子女自然聚在一起,农户子女聚在一起,工户子女又是一堆,草原部族子弟则是另外一堆。 不过这也就是闲暇时是这样,上课、住宿、就餐还是严格按照学院的一系列规定来进行,比如说,八人间的各种出身的学童都有。 大部分学童为了进入中等、上等房间、食堂住宿、就餐而拼命努力学习,但也有少数人是得过且过,甚至违规生事。 事情就发生在某三十二人间的的宿舍,由于全部十到十五岁的孩童都是同一起点,一间宿舍里必然有较大的孩子,也有较小的孩子。 处月部李继祖的老二、李处厚的弟弟李处温就是在这间宿舍,由于是草原部族子弟,从小吃牛羊肉长大的,十五岁的他比宿舍里绝大多数孩子高得多、壮得多,加上从小骄横惯了,开始成了该宿舍的一霸,又收拢了几个跟他情形差不多的汉人子弟后,慢慢地竟成了学院的一霸。 既然是学院一霸,则威逼其它学童帮着洗衣服、写作业就不在话下了,更有甚者,还威逼部分家在大同的学童将家里的钱串、食物带到学堂给他们用、吃。 “学霸们”都是学渣,自然看着成绩好的学童不顺眼,其中几个最好的便成了他们的欺凌对象。 郑则冠,天成军的一户农家子弟,还是目前学院成绩最为优异的学童,今年十二岁,也是李晟基、元丰重点关注的几名学童之一,自然便成了“学霸们”的眼中钉。 下午晚饭前的半个时辰是学童们自由活动的时间,这个时间最能看出学童们的状况。 大多数学童都知晓目前的就学机会来之不易,都在利用这个时间继续温书,或者三五成群地讨论学业,也有的利用这个时间洗衣服,还有的在草场上跑步。 学院的一角,郑则冠正坐在一块蔚州特产的红色花岗石上看书,上面还有李晟基书写的“业精于勤”四个黑体大字。 李处温则带着两个人在操场附近闲逛,看见正在温书的郑则冠就凑过来了。 “臭罐子,此石是小爷我的,还不让开”,李处温喊了一声。 “此石是我先发现的,自然由我来坐,为何要让与你等?”,郑则冠年纪虽小,却是个倔脾气。 一看郑则冠竟然顶撞他,李处温怒火中烧,一把将郑则冠手里的书夺过来扔掉,又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还不向李爷认错!”,李处温的两个“小弟”也在一旁帮腔。 “是你等的错,我为何要认错”,郑则冠被收紧的衣领勒得面红耳赤,不过他口里却不讨饶。 李处温这下恼了,一拳便砸在郑则冠的脑袋上,郑则冠当场就晕过去了,李处温几人还以为他假装的,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半响见郑则冠没动静,这才害怕了,三个人赶紧跑了。 节度使府,李晟基正在大发雷霆。 “校园里竟然有这种事情,你等怎么不禀告于我,你这个院长是怎么当得?!” 元丰罕见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学霸们的事情他也知晓一些,也劝诫过李处温他们,不过他始终以为不过是小孩子们闹着玩,出不了什么大事,加上李处温又是李晟基的“侄子”,虽然屡有学童投诉,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伤人以致重伤的大事! 这时姚猛、李承基、刘继思、欧阳浩、季无忧、李方颖等人都在,李晟基看了一眼李方颖说:“你等都知晓我对这所学堂的看重,甚至不亚于横刀都和各司,现在倒好,成绩好的学生被成绩差的日常欺凌,现在竟然打成重伤,李方颖,你说说,现在该如何行事” “大人”,李方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此事元大人犯了失察、纵容、渎职的罪过,按律当……” “当什么,赶紧说!”,李晟基一声大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是是是,按律应该免去本兼各职,罚俸一年,降为普通书吏” 李晟基听了却不甚满意,不过律法如此,他也不能逾越,想了想便说:“这样吧,横刀都的普通士卒,学堂的普通教员,书吏,你任选一,为期一年” 这时元丰才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大人,我愿意做学堂的普通教员,以赎我失职之罪”。 这正是李晟基所希望的,还正有些怕他选择书吏或横刀都而逃避此事。 “好,就这样定了,礼司和刑司暂时由李方颖负责,按察司吴峦挑起来吧” “立即展开调查,对参与学校欺凌事件的所有学员一律清除,免除的粮税双倍偿还,其他人员的父母若是在佑国军从军、务工的,一律罚薪半年,考虑到他们的生活,每个月按照半薪发放直至十二个月” “参与殴打郑则冠的三名学员全部发到灵丘采矿五年,郑则冠的家属就由刘继思带着礼物去抚慰一下,至于草原那边,我会亲自跟李继祖说” 一场殴打同学以致重伤的事件就这样落下帷幕了,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处月部的李继祖还需要李晟基亲自去解释,广大正常上课的学童还需要学院去安抚。 靠近云、朔两州的处月部、赫连部、白部、萨葛部其实实力不弱,处月部全部动员起来,可出五千精骑,赫连部与白部也有三千精骑,萨葛部略弱一些,也有两千精骑,四大部落加起来也有一万三千精骑,虽然武器差一些,但过万骑兵在草原上也是一股不小的实力。 阴山南麓的最强的部族还是鞑靼部,全部动员的话可出动上万精骑,加上他们还是西南面招讨司皮室军的主要兵力来源,武器还不差,李晟基入主云州后就盯上阴山南麓的河套地区了,联合处月部、吐谷浑部落对付鞑靼部是既定的政策,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件事。 处理完学院的事情后,李晟基赶紧回到后院,现在他确实有些焦头烂额——自己的姨母、赫连缨病了。 赫连缨现在也住在后院,日常由三娘亲自伺候着,可惜毕竟年事已高,前两日偶感风寒,原本以为吃几服药,卧床休息几天就好了,没想到连续发了几天的高烧,病势渐渐转重了。 今天她稍好了一些,不过还是躺在床上不能下地。 见到李晟基来了,赫连缨竟然坐起来了,“姨母,赶紧躺着”,李晟基见状赶紧说道。 “无妨”,赫连缨挣扎着坐好,一旁伺候的丫环赶紧给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晟儿,估计没几天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病”,赫连缨握着李晟基的手说,李晟基也是眼含泪花,像她这样的病,如果放在后世打几天针就完事了,可惜在这个世上只能喝药,运气好的就能熬过去,运气不好的就挺不过去了。 不过李晟基也只能安慰她:“姨母,无须担心,再吃几天药就好了” “晟儿,我这一辈子就两个愿望,一是找到你们兄弟俩,你倒是找到了,可惜我那苦命的孩儿……”,赫连缨擦了擦眼睛,这几天的生病让她显得异常憔悴,“二是我本就是草原上的人,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我去后就把我埋到草原上吧,我哥会安排好的” “姨母,别说了”,李晟基泪如雨下,半响平息后突然想到自己那位表兄弟,“姨娘,我那位表弟身上有何特征,您给我说说,我现在就安排人手到处寻找” “嗨,都几十年了,还在不在人世也不一定,在洛阳时我就找了十几年,估计……” “你兄弟左胸口打小刺着一个狼头,本来也要给你刺的,可你当时身体孱弱,最终没有刺成……” “狼头?”,这狼头草原上的民族最喜欢在身上刺,横刀都里就有好几个,想到这里他心里猛地一惊。 第一百一十七章 青山草原 “姨母您先歇着,我去去就来”,李晟基说完便冲了出去。 他来到第三进,直接去了李承基的家里,刚才处理学院的事情时,李承基也在,所以他现在正好在家里。 “承基,把衣服脱了” 李承基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依言将上衣脱了,露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李晟基一看,只见李承基左胸口赫然有一个狼头。 “你这狼头是何时所刺?”,李晟基急急地问道。 “应该是打小就刺上了,听我那已经过世的养父母说,我是三岁就流落在外面,最后被人牙子卖给养父母,生身父母是谁到现在也不知晓”,李承基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这些话早就跟李晟基说过呀。 “跟我走!”,李晟基拉着李承基就往外走,“诶,等我穿好衣服”,李承基披了一件衣服后跟着李晟基来到赫连缨的房间。 其实李承基、赫连缨也见过,双方也有些好感。 “姨母,您那儿子是几岁时丢的?”,李晟基进门就问。 赫连缨见李晟基匆匆忙忙出去,回来时又把李承基带来了,不禁有些奇怪,这又是闹那般? 不过她还是说:“两岁多,到今年应该二十九岁了” 李晟基让李承基将衣服撇开,露出了里面的狼头,由于几十年过去了,狼头已经有些模糊了。 赫连缨心里嘣嘣直跳,看看两人,李晟基与李承基确实长得有些像,“承基,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岁” …… 赫连缨、李承基母子相逢的事情很快在大同城传开了,不少人都想着,难怪节度使大人为了李承基一人竟然带着兵马北上去迎接,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啊。 而李晟基自己却是尴尬不已,自己怎么不早一些问姨母他那失散多年的儿子的事情呢?弄得李承基、赫连缨二人住在一起都三个多月了还不能相认。 失散多年的儿子终于找到了,人生之喜莫过于此,赫连缨的病竟然好了一大半,还嚷着要去草原,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兄长,赫连部的可汗赫连坤。 母子相认之后,李承基再窝在节度使府就不太合适了,李晟基就在大同城里给他安排了一间三进的府邸,让他母子搬了过去。 三天后,等赫连缨的病完全好了,李晟基决定去一趟草原,顺便跟自己的“堂兄”李继祖说一说李处温的事。 李晟基、李承基、姚猛带着四千黑甲骑,五百还没练成的横刀都,一辆垫着厚厚的垫子的大马车拉着赫连缨,从大同出发,沿着到静边军的驿道一路向西北行军,穿过武周城,抵达静边军。 在静边军观看了岳军候独立团的训练,又拜见了李承基的岳父扎吉力,扎吉力听说自己的女婿竟然是代王、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的亲兄弟,也是高兴地不得了,赶紧拿出自己最拿手的烤鹿肉来招待他们。 李晟基走后,岳军候就将自己的一千五百重装步兵独立团开到杀胡口以防万一。 李晟基在扎扎乌大战耶律李胡的事情早就在青山附近的草原传开了,最靠近杀胡口的萨葛部可汗米呈祥听说李晟基要到草原探望自己的舅舅和堂兄,一大早就在杀胡口外面候着。 米呈祥一副典型西域胡人的打扮,用多重丝绸缠成的帽子,帽子正中还有一个鲜红的宝石,丝绸帽子上还插着一根鲜艳的羽毛。 按说他这一部落与更西边的粘八葛部以及西域的黑汗国更为亲近,不过他的先祖在唐末时就流落到此,以他现有的两千骑,几千部族想穿越瀚海沙漠抵达西域无异于异想天开,当时西突厥的处月部落几万人东行,最后成功抵达阴山的还不到一万人,路途的艰险可想而知。 米呈祥的祖先是米海万,当时还跟赫连部的赫连铎、白部的白义诚、处月部的李国昌、李克用、振武节度使契必璋、大同节度使李可举在云州、阴山一带杀得不可开交,当时米海万还有精骑六千,不过他萨葛部到底是以经商着称,战场厮杀非他所长,到米呈祥这一代时只剩下精骑两千,还不得不依附处月部。 米呈祥约莫四十多岁,两撇微微上翘的黄褐色胡子让李晟基不禁想起了后世的阿凡提。 而米呈祥却对李晟基满是敬畏,四千整齐、肃然的黑甲骑更使他胆战心惊,这可是在河东消灭了一万契丹大军,在扎扎乌消灭了近万属珊军的黑云都啊(草原上都叫李晟基的黑甲骑为黑云都,估计是联想起了杨行密的那只闻名天下的军队,以及李存勖的黑鸦军) 萨葛部的驻地紧挨着处月部,而处月部正好位于赫连部与萨葛部的中间,至于白部则靠近河套一带。 约莫走了五十多里路才抵达处月部的驻地,李继祖的大帐约有半亩地大小,他带着族里大小头目在大帐前候着。 李晟基见到李继祖也不敢托大,远远见着便下了马。 李继祖年近五十,与到中原的李克用不同,他这一支还保留了处月部的一些风俗习惯,与萨葛部倒有些接近,也是一身的丝绸衣服,头上缠了一大圈绸布作为帽子,不过帽子上并没有宝石。 高鼻深目,须发花白,膝下却有一大群儿女,李处厚、李处温只是其中两个。 “大哥”,李晟基按照处月部的礼节给李继祖行了一礼,又把李承基介绍给他,李继祖也回了一礼,见到赫连缨后,李继祖还按照晚辈的礼节行了大礼。 以前处月部在青山四部中实力最强,其它三部都以李继祖马首是瞻,不过自李晟基入主云州,并认了赫连坤这个舅舅后,赫连部的声势逐渐起来了,隐隐有压过处月部的趋势,不过李晟基毕竟姓李,李继祖也并不担心。 当晚李晟基一行就在处月部的驻地休息,李继祖自然也盛情款待了他们。 酒酣耳热之际,李晟基给李继祖呈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食盐五百斤、布匹五百匹,这可都是草原稀缺的东西,李继祖也是眉开眼笑。 “老弟”,李继祖竟然端着酒杯来到李晟基面前给他敬酒,“处温的事情处厚已经告诉我了,你不要觉得为难,杀了他也行,我本来是想送到你那里磨磨他的性子,没想到他还是一样不成器,唉!” 李继祖其实心里还有些恨李晟基,打伤了一个农家子弟算的了什么,在草原上,他的儿女杀死普通的牧民也没人说话,不过听处厚说那受伤的学童是李晟基看中的人才,那就不一样了,加上眼前这位“堂弟”近几年可是声名鹊起,隐隐有与后唐、契丹分庭抗礼的实力,看他此次带来的四千黑压压的黑云都就知道了,自己万万不能为了一个儿子而伤了两家的和气,平白让赫连部占了上风。 李晟基听了李继祖这话心里也有些高兴,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李继祖主动提起来,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李继祖是李国昌的堂弟李国盛的后代,与李晟基的亲戚关系算起来隔得有些远了,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再说了,自李晟基威震大漠之后,青山的几个部落明显比以前好过了一些,李继祖就是再昏庸,也得紧紧抓住李晟基这条大腿。 在处月部修整一晚后,第二天一早李晟基一行就启程去赫连部了。 赫连部的驻地正好在青山的西侧,黑城的南边,听说自己的妹妹、外甥要来,赫连坤带着五百骑赶了几十里路在处月部、赫连部草场的交界处早早地恭候着。 赫连部原本是匈奴后裔,后来又加入了鲜卑的吐谷浑部,典型的漠北、东胡部族。 以前赫连坤北有萧挞野的五千皮室军,南有处月部的李继祖,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不过自从有了李晟基这个外甥之后,他的腰杆就挺起来了,萧挞野、李继祖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扎扎乌大战之后更是如此。 赫连坤约莫五十出头,身形粗壮,一身打扮与契丹人也相差无几,与李继祖不同,他只有两儿一女,除了大儿子赫连震在他身边帮着打理部族内部的事情,一儿一女全部送到了云州,对李晟基的依赖可见一斑。 这次听说赫连缨、李晟基过来了,他不顾自己身份的尊贵,起了个大早,一早就在边界候着。 李晟基远远见了,便将赫连缨扶出马车,和李承基二人一左一右搀着快步朝赫连坤走去。 等见到赫连坤了,李晟基、李承基都口称“见过舅舅”,给赫连坤行了大礼,赫连坤欢喜地将二人扶起来,对李承基说:“这位……” 一边的赫连缨赶紧说:“大哥,这就是我那失散了多年的孩儿,上次晟儿北上迎接的就是他啊” 赫连坤听了也是惊喜异常,他心里想着,到底是血脉相连,一般人李晟基也不会兴师动众地北上,连忙抓着李承基的手嘘寒问暖。 赫连坤的大儿子赫连震却不像自己的弟弟赫连威,才二十出头,长得一表人才,他母亲是米呈祥的妹妹,而赫连威的母亲则是本族的女子。 赫连震见过姑母和两位表兄后便站在父亲旁边一言不发,其实他的心中也是欢喜异常,最近赫连坤的身体不大好,族里的事务大多是他来处理的,作为最接近黑城的部落,他深深地感到了部族的艰辛,不过扎扎乌大战之后,连一向对他喝骂有加的萧承恩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现在他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位表兄所赐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河套攻略 晚上,自然又是一顿烤羊肉。 李晟基给舅舅带来的礼物除了跟李继祖一样的食盐、布匹以外,还有五百柄横刀、五百个枪头、五万个箭头,这些在草原上对一个小部族来说可是无价之宝,赫连坤知道自己这外甥对自己的情意,内心感动,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让赫连震给李晟基、李承基敬酒。 “舅父,最近草原上有甚动静?”,晚饭后,李晟基留在大帐里和赫连坤两人说话。 “哦,契丹国最近在阴山南面新设了三州” “靠近白思恭的黄河河曲处设为胜州,黑城附近设为丰州,我赫连部眼下就归属丰州管理,黄河西边河曲附近设了什么应天军” …… 随着舅舅的娓娓讲述,李晟基逐渐清楚了阴山以南、定难以北的各部族的态势。 阴山以南、黄河以北,活跃着大大小小的部族几十个,大的就是鞑靼部,但其内部又分成两部,东边黑城(呼和浩特)附近的是黄鞑靼部,讲的是东胡语,西边应天军(近内蒙古巴彦淖尔附近)是白鞑靼部,多讲突厥语,两部实力相差无几,全部动员的话,都能出动上万骑兵,不过两部的精骑都被纳入了在当地驻守的皮室军。 驻守丰州就是萧挞野率领的以黄鞑靼精骑为核心的皮室军,驻守应天军的则是以白鞑靼为核心的皮室军,是由乙室部猛将乙室斤统领。 至于胜州方面,却新建了一所城池。 黄河河曲内外湾在大唐时代建有两所城池,内湾处就是胜州,外湾处则是东受降城,阿保机时代契丹西征,大掠黄河以南(今鄂尔多斯大草原一带),将居住在胜州的汉、吐谷浑、党项、处月等部族掳掠到受降城安置,改东受降城为东胜州。 二十多年过去后,东胜州的新城已经建成了,不过草原民族大多分散到各地继续放牧,而新城基本上以掳掠来的汉人为主,是河套一带契丹唯一的铁器制作基地,还是少有的粮食生产基地。 东胜州又改成胜州后,新设立一名汉人州刺史,居然是李晟基的旧识韩匡凝,城里驻有三千汉军,大多是从大定府、龙化州抽调过来的。 阿保机大掠河南以后的近二十年时间,由于人烟稀少,契丹、党项对这块土地都兴趣不大,如果一方大举迁移人口进来,必然会遭到另一方的打击,久而久之,广袤的鄂尔多斯草原竟然成为了真空地带,成了契丹、定难事实上的缓冲区。 不过在库结沙(今库布齐沙漠)南缘,却正常生活着一小群汉人和党项人(赫连勃勃的后代,因党项强大起来,便自称党项人),人数加起来不到三千,不过契丹、定难两边都没有过多骚扰他们。 因为他们是胡洛盐池的守卫者,生产出来的盐同时供应黄河两岸的居民,契丹、定难谁占领这里必然遭到另一方的打击,最后双方便形成了默契,任由这群汉人和党项人在此活动,不过仍需要同时给双方缴纳一定程度的税赋(食盐)。 那汉人的首领是一个叫郭玢的人,据说还是前唐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的庶脉,党项人的首领叫费听延祚,他这一族还是赫连坤这一支的近亲,原本都以赫连为姓,近几十年才改成了费听氏。 “说起来这费听延祚还是你的远房舅舅,他的祖上正是先祖赫连铎公的堂弟”,提起往事,赫连坤也不禁悠然神往,或许他想起了赫连一脉最强盛的时代。 “那统万城还在不?”,李晟基也有些出神,半响才问了一句。 “在,现在定难节度使李彝殷手里”,赫连坤叹了一口气说道。 李晟基却没有意识到舅父的惆怅,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现在的佑国军在大兴水利之后,粮食的产量虽然比中原、江南还是低一些,但满足佑国军军民的食用绰绰有余,麻布也不缺,但丝绸、食盐仍需要大量从外面购买,丝绸还好说,佑国军也只是军人制作内衣用,但食盐就太关键了。 由于李晟基的威势,河东、幽州都不敢得罪,现在他的商道倒没有受到影响,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石敬瑭、赵德均缓过气来,掐断食盐的输入,那李晟基就欲哭无泪了。 所以现在鄂尔多斯那边有一个大盐池,还是三不管的地带,怎能不使他动心? 现在如果明目张胆地占了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带,先不说佑国军有没有这个实力,耶律德光必定是大举进攻,佑国军就是封锁住了黑城一带,但阴山北麓坡势平缓,敌人还是很容易攻进来的,特别是后世包头附近,还有故唐安北都护府沿着昆都伦河修建的驿道,契丹大军从那里可以方便的出入。 如果占了鄂尔多斯一带,最糟糕的便是面临契丹、定难两路的夹攻,最好的局面就是现在郭玢、费听延祚的局面,以李晟基的估计,定难想攻打自己得先过洛阳那一关,毕竟李彝殷明面上还是受后唐政府的管辖,这样一来的话,最差的局面也就是独自面对契丹了,这和现在的局面又有什么区别? “晟儿,你上次说要把你母亲迁到青山一带安葬,我找了一处好地方,明天带你去看看”,赫连坤见一边的李晟基沉默不语,但眼睛却转个不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随口说了一句。 “不了,舅舅,甥儿问一下,咱赫连部的龙兴之地在哪里?”,听到赫连坤的话,李晟基心里一动,一个更大的目标在心里形成了。 “自然是在原大唐胜州一带,你问这作甚?”,赫连坤见他答非所问,心里也有些疑惑。 “我决定了,母亲大人将来就迁葬到此处”,李晟基一脸兴奋,但眼神却很坚定。 “啊?” …… 在赫连部盘桓了三日之后,李晟基准备回去了,不过赫连缨却想在草原上多待一阵子,李晟基、李承基兄弟拗不过她,最后决定让呼延赟带一千黑甲骑留在赫连部保护赫连缨,等赫连缨回云州时再送她回来。 回去时李晟基却选了两条路线。 李晟基自己带着五百横刀都原路返回,姚猛带着三千黑甲骑却准备大摇大摆穿过黑城,出阴山山口,从大同北边的定北城回去。 现在李晟基和耶律德光定了三年的“互不侵犯”条约,料想萧挞野等人也不会阻拦。 姚猛一行人离开时队伍里又多了一百人,这是赫连坤送给李晟基的一百青壮,大多是部族里骁勇善战之辈,其中一个最出色的叫赫连思归,原本是一户普通牧民的子弟,才二十出头,却是赫连部少有的“勇士”,弓马娴熟,原本没有姓名,被赫连坤赐姓赫连,又被李晟基取名思归。 李晟基那一路原路返回,过了萨葛部却不入杀胡口,继续南下,南边是一片沟壑纵横的高原地带,几乎没人在此居住,一直到偏关附近的外边墙,形成了一条长约五十里,宽约二十里的狭长地带,东西长,南北宽,是后唐与契丹之间的“真空地带”。 穿过这片真空地带便是外边墙了,由于这里是外边墙在黄河东岸的起点,倒设有一座城门,里面有高怀礼的一百名弩手在此驻守,守军看到有五百骑从北边过来开始还吓了一跳,正要点燃烽火,幸亏有一个识字的士兵见到了那面“佑国军李”的大旗,原来是节帅到了,忙不迭地打开城门迎李晟基一行进去。 李晟基接手云州后,也同时接手了云、蔚、朔三州的边墙,接手之前基本处于半荒废的状态,接手后经过一番修葺、整顿,外边墙焕然一新,具备了一定的防御能力。 云、蔚、朔三州的外边墙总长约五百里,每十里设有烽火台一座,驻有守兵十人,加上偏关这里的,一共有六百名士兵驻守,主要任务就是了望、点烽火、示警。 城门附近是一处凸入黄河的半岛,黄河在此沿着半岛拐了一个大湾,半岛上零零星星住着十几户村民,开有几十亩薄田,养着百十头山羊。 半岛南侧以前有一个渡口,经此渡口可以搭船通往对岸,对岸再往西约一百里就是故唐胜州的一处草场,今准格尔旗所在,现在却被一个叫藏才族的小吐蕃部落占着,人口才两三千人,由于藏才族善养高大雄健的青骢马(青海马),定难、府州、契丹也没有过多为难他们,后唐政府还将他们的首领赐姓王,契丹政府则赐姓萧,只是要求与他们定时交换一些马匹。 藏才族部落再向西走便是鄂尔多斯大草原了。 半岛对岸有一条废旧的驿道可通往藏才族部落,该驿道可一直通往黄河西边的灵州所辖的区域。 李晟基仔细查看了一下半岛的地形,第二天才返回云州。 十月初,佑国军三千工兵,加上从境内抽调的大量的砖瓦匠、石匠,一场轰轰烈烈的建城运动就在半岛上演了。 到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一座不亚于偏关的城池便在半岛上矗立起来了,城池周长约六里,可驻军上三千以及大量的粮草辎重,城池命名为西津城。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胜州三杰 半岛南边,由于湍急的河水被半岛拦住了,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水流平稳的河湾,以前就是一个渡口,佑国军在建设新城的同时也对废旧的渡口进行了扩建,同时也建造了船坞,准备建造船只。 等黄河封冻后,李晟基计划在河对岸也修建一座城池,规制比东边略小一些,可驻一都人马及大量的粮草辎重,城池命名为东津城。 李晟基自己在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孩儿都在军校里训练已经两年了,绝大部分孩童已经超过十七岁了,李晟基计划将他们作为自己的骑兵亲卫,全部配备马刀、骑枪和弓箭,甲胄方面,骑士是全身甲,马匹是半身甲,并重新命名为忠义都,任命赫连威为都指挥使,李处厚为都虞侯。 至于郭荣、杨重贵两人,全部满十八岁了,李晟基让他们加入了横刀都,经过一个冬天的训练,两人在横刀都也脱颖而出,最后杨重贵任了火字营兼风字营的都头,郭荣任山字营的都头。 现在李晟基自己有一千五百亲卫骑兵,五百横刀都,防御力量大大加强了。 为了实施河套攻略,除了修建黄河两岸的城池,修缮偏关到西津城的驿道,佑国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扩军。 目前李晟基有一万骑兵,十六个都的步军,五千弩兵,加上自己的两千亲卫,共有马步军四万一千人,这次扩军李晟基计划再招募五个都的步军、一千弩手、三千骑兵。 入主云州以来,由于周边人口的大量涌入,截至到清泰六年(939年)初,三州已经有人口近六十万,可参军的人选大约有五万人,新一轮扩军的步军、弩手就在这五万人里面选拔,而骑兵主要从青山四部里招募。 赫连坤本来在李晟基的援助下将赫连部的青壮骑兵提高到了四千人,隐隐有与处月部分庭抗礼之势,此次为了支持自己外甥的雄图大计,干脆把新增的一千骑兵全部拨给了李晟基。 以前在大唐兴盛之时,安北都护府以及三座受降城也有大量的汉军士卒及其家属,唐末以来,草原崛起,汉人衰落,五代又是军阀混战,根本顾不上他们,这些人有的只能给草原的各部族做奴隶、工匠,有的则依托阴山、青山,找一些山间盆地,种一些薄田,养一些牛羊,勉强度日。 李晟基崛起之后,青山四部的奴隶都放归云州了,工匠他们则继续保留着,山间盆地的一部分汉人也辗转回到云州,总计也有五千多人,这部分人员除了少数农户外,大部分会骑射,李晟基将他们全部安置在宁朔县。 这次骑兵扩军,在处月部、白部、萨葛部总计招募了一千人,又从宁朔县的归义汉军招募了一千人,终于凑齐了三千人马。 新募的三千骑兵李晟基抽调黑甲骑的契必信为总管,旅都指挥使兼都虞侯,装备规制与忠义都类似,被命名为忠勇旅。 三月份,东津城、西津城已经全部建好了,三千骑兵、五个都的步军,一千弩手经过半年的训练也基本成军,李晟基命令李承基的近卫第一旅开赴双城,两个都驻扎西津城,一个都驻扎东津城。 契必信的忠勇旅也驻扎在西津城附近,五个都的步军、一千弩手仍然布置在大同城里。 这天,李晟基在节度使府外书房接见了两个客人。 一位是汉人打扮,三十多岁,灰头土脸,很像一个刚从田里上来的农户,另一个则是一身胡人打扮,四十多岁,不过却操着一口流利的西北汉话。 这两位是李晟基委托自己的舅父联络的守卫胡洛盐池的郭玢、费听延祚,他本来委托赫连坤联系郭玢、费听延祚、藏才多吉(藏才部的首领,汉名叫王承吉,契丹名叫萧承吉)三位,等了几个月,郭、费二人是联袂而来,藏才多吉至今没有踪影。 话说赫连坤趁着黄河封冻亲往胡洛盐池拜访他的“堂弟”费听延祚和郭玢二人时,二人当即便答应等开春后亲往云州一行。 二人虽然在胡洛盐池一带保持了相对“独立”的位置,不过也很微妙,保不准那一天契丹或定难变卦了,分分钟就能灭了他们,或者某个不知晓规矩的部族闯入盐池也能轻松占领当地。 所以二人在族人面前表面上安如泰山,实际上则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李晟基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一个能独抗契丹、河东、幽州的强人他们还真没见过,加上去年大摇大摆北上小海,与契丹大战一场后又能损伤不大地回到云州,这份战力天下罕见,有这么一股力量驻扎在前唐胜州故地,不用说也是他们所希望的,特别是费听延祚,怎么说他与李晟基还沾亲带故呢。 “不知大王有何计画?”,郭玢开口了,他还是想了解一下李晟基的具体计画。 费听延祚这时也竖起了耳朵,这事儿他也很关心。 李晟基微微一笑,从身后的书柜里拿出一副卷轴,打开卷轴则是一副故唐关内道的地图。 李晟基指着这幅地图说:“郭先生,舅舅请看”,李晟基与费听延祚自然已经认了亲,费听延祚听了很是受用,而郭玢却皱了皱眉头。 “这个黄色的‘几字形’便是黄河,这里是阴山南麓,这里便是前唐胜州故地” “不瞒诸位,我近期的计画便是占领故唐胜州故地,中期的计画是占领阴山南麓,远期嘛,自然是恢复前唐安北都督府的疆域” 两人一听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口气还不小啊,先不说恢复前唐安北都督府的故地,那个太遥远了,就是恢复阴山南麓的三受降城区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那里可是有两万鞑靼骑兵、一万皮室军的存在啊,一旦受到攻击,契丹帝国还可从阴山山口以及北麓大举进攻。 不过一想到李晟基过往的战绩,二人又恢复了一些信心。 “占领胜州故地之后,如果定难、契丹两相夹击,如之奈何?”,沉吟半响后,郭玢又问道。 “定难为何夹击于我?他李彝殷也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再说了,我还兼着振武军节度使的差事,收复振武军故地也是我的份内之事,他李彝殷何德何能干涉于我?” “再说了,如果李彝殷一意孤行,我有信心一举灭了他,顺便占领定难军,至于契丹吗,耶律德光胆敢南下,我大可出击妫州和黑城,断了他的后路!” 这倒不是李晟基瞎吹,现在的李彝殷可不是以后那个李元昊,只有银、绥、宥、夏四周,偏居一隅,马步军最多只有两万,李彝殷胆敢攻过来,李晟基还真能一举灭了他,免得以后又弄出什么西夏帝国的幺蛾子。 至于契丹,李晟基自然有瞎吹的成分,不过眼下耶律德光正被辽东的几大女直部族弄得焦头烂额,耶律突欲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想大举进攻云州,也要看他的屁股稳不稳。 费听延祚听了却很振奋,赫连家族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人才,自己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于是他也问道:“晟儿,不知目前佑国军军力如何?” “马步军八万,其中精骑两万,步军六万”,李晟基说的铿锵有力,当然了,水分也是大大的。 郭玢、费听延祚二人一听眼睛都是一亮,他二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不然不然也不会在险象环生的胡洛盐池附近生存下来,一听就知道里面有水分,不过估计五万步骑也是有的,不然李晟基在河东、河北、草原的战绩是从哪儿来的? 有五万步骑,对付李彝殷足够了,没准还能抽出手防御契丹。 接下来的几天,二人便在云州住下来,他们看到了四千黑甲骑、五千弩军以及岳军候的一千五百重装步兵,又参观了云州监的马场,心里便更有把握了。 有如此强军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等二人走后,又过了十天,李晟基才见到了藏才多吉的使者,一个委身在他的部落里的汉人,五十多岁,姓王,估计也是郭、费二人路过藏才部时将会见李晟基的情况告诉了藏才多吉,藏才多吉一想自己还是个小部落,藏着不见李晟基也不好,便随便派了个人出来应付一下。 姓王的使者见了李晟基也不行礼,反而大大咧咧地说:“藏才部历经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绝不可能让出来” 李晟基一听有些恼火,不过他还是平心静气地说:“恢复振武军故地是朝廷的旨意,我等前往藏才部只是修筑城池而已,你等放牧养马,我一概不会干涉,还会用优惠的价格向你等交换马匹,为何不可?” 那王姓使者却冷笑道:“说得轻巧,谁知道有没有包藏祸心,你听好了,我部首领的妹妹可是大契丹国西南面招讨司祥稳乙室斤大人的爱妾,如果我部有难,乙室斤大人的五千精骑呼吸可到。好了,我的话带到了,告辞!” “慢!”李晟基叫住了他,“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要么同意我的条件,要不等着全族覆灭!” “你……”,王姓使者听了这话也是气的面红耳赤,半天说不上话来。 “你什么你,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回去转告藏才多吉那吐蕃番子,一个月时间,如再无回复,我将亲提大军灭了藏才部,我说到做到,堂堂契丹国的北院大王耶律李胡的五万精骑都奈何不了我,何况一个区区的乙室斤!” 第一百二十章 消失的藏才部(1) 四月份,藏才多吉依旧没有反应,李晟基立即亲率郭荣横刀都五百人、赫连威忠义都一千五百人、契必信三千忠勇旅,李继基弩兵两千(其中包括一千新兵),偏厢车一千,岳军候的独立团,沿着从东津城、西津城之间的浮桥以及故唐驿道杀向藏才部。 李晟基将大军分成三个部分,横刀都作为侦察部队突前游弋侦查,契必信三千忠勇旅人作为前锋,自己带着忠义都一千五百人作为中军,岳军候与李继基一起押着粮草辎重殿后。 横刀都五百人是骑兵中唯一配备了工兵铲的队伍,他们除了侦查之外,碰到驿道与地图上不符或改道了的,还要进行土工作业,以为后续大军的顺利行军打通道路。 目前王存章已经专司安全司的事务,横刀都几乎都是新人,现任的两位都头——郭荣、杨重贵都才十八岁,完全是“小鬼当家”,不过都里的人也不敢小觑二位,杨重贵的武勇、郭荣的大局观在都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作为侦查、开路部队,横刀都郭、杨二位商议之后,又将五百人一分为二,杨重贵率领一百火字营的士兵前出履行侦查的任务,遇到道路不畅时留下标记,留给郭荣四百人清除修葺,自己则绕过障碍物继续前行侦查。 杨重贵是河西人,多次来过此地,东津城离藏才部才六十里路,他们一早出发,中午时分便抵达故隋富昌县城的旧址。 富昌县城是以前是隋朝扼控胜州旧地东边的屏障,建在一处高坡上,紧挨着水草丰美的藏才部驻地,大唐建立后,由于完全控制了阴山、河套一带,富昌县城便失去了作用,后来便荒废了,只剩下残垣断壁还昭示着它昔日的辉煌。 站在一个废旧的城垛上,西侧谷地的藏才部驻地一览无余,只见谷地四周至少有五六条河流注入中间那条最大的正川水,谷地及四面的山坡都是大片的草场,在胜州故地的东部,很难再找一处像这样的优质草场了,加上周围都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此处草场还利于防守,难怪藏才多吉不愿意让出来。 杨重贵仔细观察了一下,故地的帐篷都在,至少有七百八顶,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发现人影和牛羊出没。 这绝对不正常,现在正是放牧牛羊的好季节,又时至正午,没有理由见不到牛羊,以杨重贵自己的经验,像这样的季节,河西的牧民基本上要放牧一整天,临近黄昏的时分才将牲畜赶回去,就是赶回去,也是圈在帐篷周围的露天场所,没有理由见不到啊。 静静的山谷,这与杨重贵想象的场景相去甚远。 难道是藏才多吉带人、牛马跑了?那又为何留下帐篷? 就算他跑了,那又为何拒绝李大人的提议?大人的提议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对藏才多吉是最有利的,他现在跑了,又去何地找一处比此处更好的地方? 投靠乙室斤?应天军(巴彦淖尔,此时的巴彦淖尔附近黄河中间开了叉,分出一股向北流,然后又折向东边与主干平行流动,最后又折向南边汇入主干,形成一个长约三百里,宽约八十里,面积近两万平方公里的丰饶之地,类似于伊拉克的两河流域)那里确实水草更为丰美,牧场也大,不过周围布满了白鞑靼和乙室部的牧民,没有理由让一个外来的小部族过来插一杆子,就算乙室斤本人出面也不行。 投靠定难军?也不可能,定难军好的地方全在银夏一带,党项人自己还不够用,不可能划出一块地方让给藏才部,至于其它地方,还不如眼前这一带。 杨重贵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藏才部究竟意欲何为,除了派两个骑兵去后面通知郭荣,自己决心下去探查一番。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谷地,接近第一个帐篷时,杨重贵让十名士兵下马去查看一下,来到帐篷前面,互相警戒,一人用横刀挑开帐篷用羊皮做成的门帘——里面空无一人,不过家用的一些东西都在,帐篷里火炉也没有熄灭,火炉上还搁着一个黑漆漆的铁壶,铁壶里是加了黑茶的羊奶。 刚走不久!难道是远远地看到我等来了,便举家逃走了? 接着又查看了几个帐篷,个个都是如此,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几百顶帐篷都查遍了,都是空无一人,牛马羊也不见踪影。 杨重贵这下有些慌了,真刀真枪的拼杀他不怕,但如此诡异的局面却使他有些担心。 不过作为侦查用的游奕兵,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禀告也不是杨重贵所想,敌人就是有埋伏也不会针对他这一支小小的队伍。 谷地处有三个出口,一个就是他们来的这条故唐驿道,另外就是谷口西面的驿道,另外就是沿着正川水往东南朝向黄河的小道。 杨重贵将队伍分成两拨,一队八十人他亲自领着前出西边谷口,另一处则沿着正川水往东南方向探查。 “前出最多三十里,然后即可返回,在谷里汇合”,杨重贵叮嘱了另一路带队的士兵后便立即打马西行。 天黑前两路人马在谷地汇合了,都各自前出探查了三十里,由于前出三十里沿途的岔道很多,他们不可能一一去探查,主要是沿着主道搜索,不过都没有什么收获。 杨重贵可不敢在这个谷地扎营,带着队伍原路返回,很快便碰到了郭荣一行人。 郭荣听了,也十分诧异,现在道路的清理已经接近富昌县城旧址了,和杨重贵商议之后便带着横刀都往回走。 契必信的前锋、李晟基的中军其实也离富昌县城旧址不远了,原本也是打算到那个地方扎营。 李晟基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晚上戌时末刻了(晚上八点左右)。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阴谋,赤裸裸的阴谋,估计是想让我方大军全部驻扎在谷地以便实施。 他的帐篷里现在还坐着五个人:契必信、郭荣、杨重贵、赫连威、李处厚,除了契必信,全是十七八岁的毛孩子,而契必信又不是一个能商量大事的人。 不过李晟基还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大人,这明显是一个圈套,引诱我等进入谷地,然后趁夜色伏兵尽出”,契必信第一个发言。 “然后了?就凭藏才部区区三四千老弱?”,李晟基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这厮跟着自己都五六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个……”,契必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大人”,郭荣说话了,“刚才大人的话提醒了我,由此看来,藏才部必定有外援,还是很强力的外援,所以彼等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按照之前的情报,其外援无非是乙室斤和李彝殷,不过应天军和银州离此地都很遥远,不可能见到我军一发动就马上赶到藏才部,除非是他们一早就赶到了这里,因为大人以前说过一月之期限” “但无论是乙室斤还是李彝殷,都无法单独对付我等,难道是他二人勾结起来了?” “不可能,李彝殷还有可能,但乙室斤绝对没有可能!”,李处厚说话了,“大人,我在草原上也待了很久,知道他们的一些规制,就拿黑城的皮室军来说,没有西南面大祥稳的军令,除了日常巡逻的士兵抑或遇敌的情况,出动三千人以下的一兵一卒都需要大祥稳的命令,而出动整个黑城驻军则需要皇帝的命令” 李晟基点点头看向杨重贵,见他一直低着头,知道他还在为自己白天没探查出什么结果而懊恼。 见大人看着自己,杨重贵便说道:“大人,我是河西人,对藏才部周边的情形还有一些了解”,他站起来指着李晟基面前的地图说,“如果排除了契丹人,那么藏才部的援军只能来自这些地方” “一是定难军,不过彼等想要与我军作对,必定是全军主动,定难军的精锐基本上布置在银、绥、夏三州,北上需要穿过大沙漠(毛乌素沙漠,此时叫大非苦沙)抑或府州、麟州两州,从府州、麟州过来不可能,穿过大沙漠不是没有可能,熟悉道路的人也可以做到,不过大军想穿过,食水就是一个大问题” “位于沙漠附近的宥州倒是可以很快抵达藏才部,不过据我所知,李彝殷在宥州那边只布置了三千骑兵,为其族弟李彝景所领,宥州贫困,人马布置多了也养不活” “李彝景的妻族是党项部中有名的沙部,彼等自己叫做甚细封部,该部落以在沙漠附近生存闻名于河西,而宥州正是细封部的根本之地,所以宥州看起来只布置了三千骑兵,但李彝景如果动员起来的话,再加上一两千骆驼兵也很有可能” 见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杨重贵自己也是振奋了精神,“二是府州和麟州,这个不用考虑,府州折家与我杨家对大唐都是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三是治所位于灵州的朔方节度使,彼等倒是可以沿着大河北上,不过为了区区一个藏才部,我实在看不出彼等有甚理由如此行事” “四是故陇右道的党项部落,这些人都在黄河西岸的荒原求生,藏才部也不可能去求他们,否则就是引狼入室(胜州故地比黄河西岸的荒漠好得多)” “那就是李彝景了?”,李晟基笑着对他说。 “是的,大人,这李彝景是定难的骁将,在定难军也是半独立的地位,如果能拥有整个胜州故地,再招揽一些陇右道的党项牧民,这厮必定可以与李彝殷分庭抗礼”,杨重贵说道。 其实杨重贵说的有些道理,李彝景这一支正是西夏的嫡支,后世出了李继迁、李元昊,而李彝殷这一支在后世却默默无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消失的藏才部(2) 李晟基却还是沉吟不定,按说自己这几年打出来的威名应该也传到定难军了,李彝景也不会不知晓,就以他三千人马,再加上两千骆驼兵,就想与佑国军争锋? 不过没准他就是一个疯子也说不定,想了想,还是下不了决心,便继续问杨重贵:“重贵,这胜州故地还有什么力量值得一提的?” “还有什么力量?”,杨重贵一时也没找着头脑,半响才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自契丹、定难都退出胜州故地之后,此处便成了马贼的天堂,以前有契丹、定难的兵马驻扎时也有不少马贼,不过都窝在沙漠附近,见势不妙便遁入沙漠” “两军都退出后,马贼便活跃起来了,加上周边一些罪犯、游侠以及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马贼的声势愈发旺盛,彼等劫掠定难、朔方、府州、麟州一带,可算是恶行累累” “故地太广袤了,记得我还跟着父亲带兵去征讨过一次,可惜这些恶贼借着熟悉地理的优势,不敢正面应对,而是不断袭扰,当大军追击时,不是窜入沙漠,便是潜伏在山陵沟壑之间,真正可恶至极!” “哦?”,听到这里李晟基眼睛一亮,“具体说说看” “大人,这些马贼有好几股,大的一股多是定难、朔方逃出来的溃兵,为首的叫甚万山红,也不知是真名还是诨号,我还在麟州时,这一股就有一两百骑,到现在估计都有四五百骑了” “还有一股以党项人为主的马贼,原本只有百骑,估计现在有两三百骑了” “另外一股是以前契丹征讨故地时流放在沙漠的犯了罪的士卒的后代,这些人也有三百骑,估计现在就更多了” “其他百骑以下的数不胜数,官府也搞不清楚,所有的马贼合起来估计在一千到两千骑,这些马贼之间也是势不两立,之间冲突仇杀皆寻常见,有时候官府出动兵马清剿某一马贼,过去时这支马贼却消失了,不是被其他的马贼杀了,便是被更强大的马贼收服了,弄得官府都是一筹莫展” 李晟基却想着,就算全部马贼加起来最多也只有两千人,不可能跟佑国军的大军作对啊,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些马贼不知天高地厚,妄想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可藏才多吉又是如何说服马贼给他帮忙的? “大人,马贼的马匹多半是藏才多吉供应的,他们利用抢来的钱财、布匹、粮食用高价向藏才部淘换战马,这在河西也不是秘密。”,兴许是看到李晟基愁眉不展,杨重贵就多说了一句。 “哦?”,郭荣此时有些明白了,“那些马贼为何不占了藏才部,威逼藏才部的牧民帮彼等放牧养马?” “老郭,藏才部虽然人数不多,但出动五百精骑还是绰绰有余的,全部动员起来的话,也可出动上千骑,马贼总数虽多,但都是七零八落,单独一两伙人想对付藏才部完全没有可能”,杨重贵解释道。 李晟基此时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估计是马贼队中出现一位雄才大略的人物,统合了四散的马贼队伍,正好藏才多吉找上门,估计是许下了重利,多半是青骢马,而统合后的马贼头领不知晓佑国军的战力,便与藏才部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样的话,搞不好这些马贼有三千人也未可知。 至于李彝景,多半是看上了藏才部的驻地,抑或战马。 后世的鄂尔多斯大草原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占着,不过取代藏才部,让细封部占着估计几方人马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李晟基也不怕,最多八千人,多半是五六千人,就算全部是骑兵,李晟基也很有信心一举歼之。 第二天,李晟基的大队兵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谷地,在选择好筑城的地点后,将四百横刀都、一千五百忠义都、三千忠勇旅全部撒了出去探查,只留岳军候的一千五百重装步兵以及李继基的两千弩兵在谷地驻守。 下午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消息,在谷地以南十几里的地方又发现一个小谷地,谷底里发现了大量的尸体。 当李晟基带着一百横刀都来到那片谷地,眼前的景象使他惊呆了。 整个山谷几乎堆满了尸体,有人的,也有马匹的,谷底里也有一条小溪,溪水几乎被血液染红了,山谷里弥漫着浓浓地血腥味。 “大人,根据我等的查验,死的大多是藏才部的老人和青壮男子,年轻女人和孩童很少,还有几百马贼的尸体,莫非?”,见李晟基来了,杨重贵赶紧上来禀报。 “没发现定难军士卒的尸体?”,李晟基强忍着恶心问道。 “没有,一个也没有”,杨重贵答道。 “都烧了吧,赶紧行动起来”,现在天气渐渐转暖了,这么多尸体堆在山谷,一不小心就会爆发瘟疫。 在佑国军烧埋尸体的时候,在一条通向这个小谷地的小路上,李晟基、契必信、郭荣、杨重贵、赫连威、李处厚等人聚在一起商议下一步的事情。 “大人,事情显而易见,藏才部与马贼大队商量好了,在大人期限的前几天就将普通牧民、牛羊等转移到此处,而藏才部的骑兵继续驻扎在原来的驻地,看到我军出动后,这些骑兵便骑马跑到此处,不过不知是甚原因,马贼起了杀机,杀了藏才部的老人和青壮,掳走了牛羊马匹和年轻女人、孩童” “杀完人后,一部分马贼将女人、孩童、牛羊马匹赶走,大部分留下来埋伏在此处,藏才部的骑兵进来后必定是悲痛欲绝,埋伏的马贼再次出击,将藏才部骑兵全部杀死,结果是两败俱伤,马贼也死了不少人” 李晟基听了不置可否,“那也就是说马贼这次想对付的就是藏才部,而我等被利用了?” “多半如此”,郭荣倒颇有信心,昨晚杨重贵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都是横刀都毕业的,他也要适时表现一下。 李晟基还有些疑惑,并目光看向其他人。 “大人”,李处厚说话了,“如果昨晚杨都头推断无误的话,区区几千马贼一定不是藏才部全部的外援,有没有可能是这样,李彝景和马贼本来就没想帮藏才部,而只是贪恋藏才部的牛羊马匹和人口,两伙贼人合伙消灭了藏才部骑兵” “马贼天性凉薄,与李彝景分完赃物之后,置同伴尸首不顾扬长而去,而李彝景却收拾了自己士兵的尸首再走” 李晟基听了赞许地点点头说:“处厚推断得有道理”,又看了郭荣一眼,“荣儿说的也不错”,看着两人高兴的样子,他心里暗叹,到底还是一群孩童啊。 李处厚的推断他相信了七八分,仅有马贼一路人马,藏才多吉是绝不会以身伺虎的,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李彝景竟然和马贼一样,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个世上的小部族生存也确实艰难,想要依附别人,也要看清楚对方是否值得依靠,呼吸间便会被对方吃干抹净,何其难也! 想到这里,他说:“真实情况我等都只是揣测,眼下无论是马贼还是定难军,带着牛羊马匹和女人孩童一定走得不快,这么大数量的人马,必定有迹可循,你等继续追查,一旦有所发现,我等就全力赶上去,为藏才部报仇!” 他虽然说过如果期限一到,就灭了藏才部,那也是一句威胁的话语,没想到一语成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说来说去,藏才部的覆灭与自己也大有干系。 “慢!”,众人听了李晟基的吩咐正想各自带队去追查,一边的山上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听声音还是一个孩童,众人赶紧将李晟基夹在中间,盯着山上。 只见山上窜出来两个孩童,一男一女,男的大约十四五岁,女孩还不到十岁,穿着打扮与后世的藏族有些相似。 两个孩童脸上都是泪痕,见到李晟基一行,那男童问道:“你等谁是佑国军的李大人?”,那女孩却藏在男童后面不敢看他们。 李晟基一看,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刚才他还一直在疑惑,想要杀光藏才部的人,一个也没有漏网的,怎么说也不太可能,现在漏网的正好出现了。 想着便将众人推开,来到那男童面前,只见那男童竟“扑通”一声跪在李晟基面前,“藏才部藏才顿珠”、“藏才卓玛”,“拜见李大人,请李大人为我部报仇!” 听完藏才顿珠的讲述,李晟基等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藏才顿珠、藏才卓玛二人正是藏才多吉的儿女,大难发生时,藏才多吉手下的护卫拼死护着两人往山上跑,护卫最终死了,这二人却侥幸逃过一劫,就躲在谷口附近的山上。 李晟基派人与藏才部联络时,其实藏才多吉已经同意了,李晟基的名声在河西一带还是不错的,不过他去年收拢的一个汉人幕僚,就是去云州拜见李晟基的那位姓王的老头却激烈反对,还振振有词,藏才多吉见他说得也有些道理,便问他:“如果拒绝他,后果不堪设想,你有何办法?” 王姓老头说:“无妨,最近万山红几乎统合了草原上所有的马贼,此人一向与我等交好,其手下也有两三千骑,另外我亲自去一趟宥州,请宥州防御使李彝景大人出兵相助,您别忘了,您的两个妹妹,一个嫁给了乙室斤,另一个可是嫁给了李彝景!” “贵妹夫人手下有三千铁鹞子,两千骆驼兵,加上万山红的人马,足足有八千骑,就是不能打败李晟基,也足够使他退回云州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追踪(1) 藏才多吉一听也有些道理,想到李晟基进来后自己族人在他的“淫威”下瑟瑟发抖的样子,便同意了王老头的意见。 联络万山红与李彝景都是王老头一手操办的。 “这姓王的老头必定是李彝景的人”,听到这里,李晟基插了一句。 “大人明见万里,这姓王的就是李彝景安插在藏才部的尖细”,按说李彝景是这位孩童的“姑父”,但这孩童提到李彝景三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的。 李彝景一开始是想将藏才部灭掉后将自己的细封部搬到这里来,在杀掉藏才部的骑兵后,李彝景突然杀向了万山红,万山红猝不及防,战死了几百骑,不过他们也很强悍,竟然杀开一条血路跑了。 “跑了多少人?”,李晟基问道。 “一千多,具体不清楚”,男童答道。 “大人,万山红彼等是往西边跑的,一定是跑到库结沙一带去了,那里紧邻黄河,李彝景不敢追过去的,李彝景为了防备万山红,自己肯定是沿着边墙从大非苦沙南边撤回宥州” 李晟基见他在如此情况下还说的井井有条,心里不禁起了爱才之心,“你有汉名吗?汉话为何说的这么好?” “大人,小的母亲是汉人,从小说的就是汉话,小的汉名叫王承美” “王承美?”,李晟基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这个孩童长大之后估计也是一代枭雄。 不提王承美兄妹,李晟基马上作出了一系列安排:契必信的忠勇旅立即沿着边墙(陕北高原此时的边墙,长城的一部分)搜索前进,李继基的两千弩兵跟在后面作为后援,杨重贵带着四百横刀都和赫连威的忠义都向西边搜索前进,杨重贵统一指挥两路人马,争取灭掉万山红的残余力量。 李承基的第一旅即可开进藏才部,并开始安排筑城,新练的五个都步军中的三个开进东津城、西津城,由高怀礼统一指挥,剩余两个都全部开到藏才部。 令驻姚猛率两千黑甲骑立即南下,从麟州那边过河,绕过边墙,看能不能阻截李彝景一行。 令驻朔州的高彦平飞龙旅立即西进,穿过大草原,直指宥州(今内蒙古鄂托克旗),李彝景既然想得了好处还准备嫁祸给佑国军,李晟基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是有仇必报,宥州南边便是茫茫的大非苦沙(毛乌素沙漠),占了宥州,等于在沙漠西边扎了一个口子,这样一来胜州故地就稳如泰山了。 却说姚猛接到命令后,立即带着两千黑甲骑星夜南下,从朔州楼烦关附近的新城过内边墙,沿着新城到府州的驿道一路奔驰,来到府州后,草草见过折从远,禀明了藏才部的事情,也不管折从远乐不乐意,带着黑甲骑便沿着去麟州的驿道行进,在麟州见过杨信后,将藏才部的事情一说,杨信也是大吃一惊。 “杨刺史,这几天见到李彝景的人马没有?”,姚猛从云州出发,披星戴月,赶到这里已经三天了,他生怕李彝景他们已经过去了。 麟州的杨信也是一代豪杰,边界的情况平素也盯得很紧,“没有”,由于杨重贵的关系,他现在和佑国军走得很近。 “你等要对付李彝景?”,杨信心里腹诽着,这佑国军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禁明目张胆准备占了胜州故地,还要对付定难军的李彝景,自己的儿子在那里不知是福是祸。 “自然,李彝景这厮竟敢戏弄二郎,这次不只是对付李彝景,还要夺了宥州!” “啊?”,杨信一听大惊失色,夺了宥州势必引起李彝殷的反击,看来河西又要起刀兵了。 不过李家兄弟在河西一带的名声也不咋地,虽然号称一军节度使,对境内的党项人、汉人却区别对待,一味宽宥党项人,压榨汉人,现在有大名鼎鼎的李晟基去收拾他们也是一件好事。 杨信为姚猛的骑兵准备了一些食水,还给他派了一些向导,引导他们从麟州附近的边墙进入,“李彝景想要从东边绕到宥州,必须经过圁水(发源于鄂尔多斯高原的河水,从东边注入黄河),你等就在圁水与边墙之间的地带等着就行了”,临行前,杨信还谆谆告诫。 却说契必信率领三千忠勇旅沿着边墙一路南追,终于在窟野河(圁水北边的河流,东流入黄河)附近追上了李彝景一行。 李彝景早就知道后边来了追兵,多半就是李晟基的人马,不过他自恃他与李晟基都在后唐为官,李晟基这厮就是再强横也要顾忌朝廷的脸面吧,等会儿碰到了,这厮估计也看上了青骢马,这次灭了藏才部以后,他抢了四千匹,实在不行的话分一半给他也就是了。 这次北上他只带了两千铁鹞子,一千骆驼兵,本来想占了藏才部不走,不过打听到李晟基大军开过来后,还是先避开了。 李彝景,今年三十岁,党项拓跋部的骁将,一般的骁将多半残忍好杀,李彝景也不例外,自他当上宥州防御使后,对境内的汉人残酷压榨,终于激起了民变,李彝景镇压民变后,将参与民变的汉人及家属屠戮一空,只留下少量工匠和奴隶。 李彝景虽然号称骁将,但却狡猾多智,在族里有“拓拔狐”的称呼,当初李彝殷担任定难军节度使后,让兄弟几个选择驻地,只有他主动选择了条件最差的宥州,看中的就是进可攻(胜州故地)退可守(窜入沙漠,沙漠里还有几个绿洲,都是自己的族人和细封族的领地)的大好条件。 至于藏才多吉的妹妹,他根本没有看上眼,只不过作为自己进攻藏才部的一个跳板而已。 他最看重的是细封部,他的正妻是细封部族长之女,岂能为了一个吐蕃女人得罪一个党项部族? 当契必信追过来时他也不担心,他不觉得李晟基有胆量在众目睽睽之下“擅起边衅”,现在后唐政府正焦头乱额,安抚定难军还来不及呢,何况逼反他们? 所以他们一行人并没有急着跑,而是按照既定的进度向前行进。 晚上,他在圁水与窟野河之间靠近边墙的地方扎营,有两条河的遮护,加上三千骑兵,可谓安如泰山。 契必信也在窟野河的对岸扎营,不过他在凌晨时分却带着三千人偷偷沿着窟野河上游走,找了一处水浅的地方渡过河水,然后掉头向南直奔李彝景的大营——这厮胆子也够大,现在他的大营就是一座空营。 所谓大营,也不过是将帐篷围成一圈,周围有士兵值守而已,当契必信三千忠勇旅像潮水般涌过来时,值守的士兵虽然早已经发现了并进行了汇报,但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党项兵懵懵懂懂的,哪是蓄势待发的契必信的对手。 当李彝景在左右的护卫下,丢了近一半的兵马和全部在藏才部的缴获,勉强渡过圁水,准备去银州找族兄借兵“一雪前耻”时,又碰到了姚猛的黑甲骑。 李彝殷骑在马上,看着眼前一片黑乎乎的骑兵,眼前一阵晕眩,这就是李晟基这厮的“黑云都”?老子并没有惹他啊,何苦要赶尽杀绝?! “来者何人?”,紧急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搭话。 “佑国军黑云旅都指挥使,姚猛!”,姚猛在马上也瞧见了李彝景一行的恓惶模样,估计是骤然遇袭,甲胄都丢了,几乎都是轻骑,不过几百骆驼兵倒不可小觑,他不是怕这些骆驼兵,而是怕自己的战马骤然见到比自己还高大的动物突然惊厥失控。 “何故阻拦友军的去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彝景此时的悍勇劲儿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竟然抓起“官场规矩”这根“稻草”来责问姚猛,期望侥幸能躲过一劫。 “呵呵”,姚猛冷笑一声,“你是何人” “在下大唐定难军节度使麾下宥州防御使李彝景”,李彝景连忙答道。 “哦?那就对了,二郎们,上!”,随着姚猛的一声大吼,两千黑甲骑开始起速了,两千根骑枪在朝阳的照射下分外夺目,姚猛更是右手大铁枪,左手流星锤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 “砰!”,两支骑军撞到了一起,以具装甲骑对付“轻骑”,姚猛这次比上次在九十九泉对付皮室军畅快多了,一下就将李彝景的队伍撕开了一个口子,姚猛更是勇悍无比,手下没有一合之将。 李彝景手下的细封部护卫见状赶紧对他说:“大人,事急矣,请尽快换上骆驼朝沙漠里跑,贼子必定不敢追赶!” 等李彝景换上骆驼,朝西边跑时,他手下的一千多骑兵已经四散而逃了,姚猛的黑甲骑也分成几路追赶,姚猛则亲自带着几百人追赶李彝景。 李彝景拼命用马鞭抽打着骆驼,可惜骆驼的速度毕竟不如马匹,要不是姚猛的黑甲骑身子沉重,不耐久跑,姚猛早就追上他们了,眼看着李彝景一行就要遁入沙漠,姚猛也急了,将自己身上的两石大弓取了下来,可惜李彝景藏在一众骆驼兵中间也无法瞄准。 就这样,姚猛眼睁睁看着李彝景等人冲进了大沙漠,看着骆驼兵崛起的沙土烟尘,姚猛气的大骂:“狗日的,算你走运!” 此役,李彝景的两千铁鹞子骑兵几乎丧失殆尽,只剩两三百骆驼兵侥幸遁入沙漠得以逃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追踪(2) 南路的契必信、姚猛旗开得胜,西路的杨重贵却是一筹莫展。 黄河以南的区域,沙漠、河滩、水洼地纵横交错,其中沙漠又占大多数,杨重贵两千骑兵一撒下去就像池塘里投入一颗小石子,就激起了一朵浪花而已,已经出发十天了,连马贼的毛都没见到。 最后两千骑来到胡洛盐池,杨重贵打算借重郭玢、费听延祚二人“地头蛇”的身份,与他们再细细商议一番。 胡洛盐池是库结沙南部的一个盐湖,郭玢带着一千多人在此煮盐晒盐,而费听延祚则在盐湖周围放养一些马匹牛羊,盐湖周围有一片面积不大的绿洲。 郭、费二人此时已经知晓藏才部覆灭的事,刚听到此事时,二人心情都很复杂,与李晟基想的一样,如果没有他的介入,没准现在藏才部还过得好好的,不过现在木已成舟,李晟基已经进来了,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往下走。 郭玢、费听延祚陪着杨重贵站在盐湖旁边观看盐湖的风景,胡洛盐池此时的面积还很大,大约有上百平方公里,此时正是盐湖及其附近最好的时节之一,周围野花遍地,绿草如茵,稀稀拉拉的树木点缀其中,中间嵌着一个与天空的颜色几乎一样的蓝湖,无数水鸟在附近栖息,有的在里面游泳抓鱼,有的在空中翱翔,如果你刚到此处还以为到了江南某处。 盐池的东岸有一抹全部是土坯墙、茅草顶的房舍,房舍与盐湖之间则是一溜茅草棚子,棚子里面一溜都是大锅,不用说这便是煮盐的地方。 听说杨重贵是麟州刺史杨信的长子后,郭、费二人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位年少的“将军”了——何况他还是李晟基的侍卫亲军横刀都的都头。 杨重贵也觉得有些奇怪,如此好的地方竟然没有人来争夺。 “请教二位,现在盐湖周围加起来有多少人?”,杨重贵问道。 郭玢说道:“回杨都头,我部的汉民有一千五百余人,其中煮盐的有男女千余人,铁匠一百余人,木匠十几人人,护卫三百余人” 杨重贵一听,还有三百护卫?这三百人必定颇有勇力,否则也无非遮护盐池的安全。 这时费听延祚说道:“杨将军,老郭的三百护卫自然不敢与贵军相比,不过这三百剑卫可是其祖上亲传的郭氏剑法的传人,在套南一带颇有些名声” 杨重贵知道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郭玢是汾阳王郭子仪的后人,心想郭子仪是武状元出身,一身武技自不消说,不过他还有一套剑法流传下来倒使他有些诧异,毕竟是少年心性,竟起了切磋一番的心思。 “杨都头可是想看看这三百剑卫?”,费听延祚一个劲儿地吹捧这三百剑也使杨重贵有些奇怪,他不吹捧自己的骑兵,老吹捧郭玢的剑卫是何用意? 只见郭玢对身边的人说了两句,那人点点头便走开了。 不多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盐湖旁边的灌木丛中传出来,不多时那三百剑卫便来到三人的面前,杨重贵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三百余骑全部是高头大马,马匹多呈青色,估计都是从藏才部那里用食盐换过来的,不过杨重贵却没关注这三百余匹大马,而是马上的骑士。 三百骑士全部穿着黑色的麻布单衣,戴着用湖边的芦苇编制的斗笠,左腰间都挎着长剑,长剑约莫有五尺,比一般的横刀都长,几乎赶上横刀都的双手横刀了,剑鞘估计是用某种木头制作的,涂上了一层黑漆,三百骑士的黑衫都有些破旧了,脚上也是草鞋。 不过这三百人骑在马上一个个身形笔挺,多数身材瘦长,脸上却都透露着一股决然的神色,好像随时都可以为主人去赴死。 “死士!”,杨重贵突然想到一个词,面对这些人,他完全失去了较量的心思,这些人是谁训练出来的? 但他将这个疑问提出来时,只见费听延祚哈哈大笑,“杨都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位汾阳王的后人亲手训练的啊” 杨重贵一听马上肃然起敬,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郭玢却淡淡一笑道:“老费过誉了,先祖驻守九原时,曾亲手训练过一支近卫,我等这些人都是这些近卫的后人,流落到盐湖附近时,世事艰难,煮盐虽有些薄利,毕竟地方太小,周围又都是沙漠,不能养活太多的人口,从家父起便将剑法传给了近卫后人,传到我这里时,托祖宗的福凑足了三百人,加上老费的骑兵,勉强能护卫盐湖一带的安危,不过在天下闻名的佑国军面前就贻笑大方了” “这些长剑都是你等自己打制的?”,杨重贵神色郑重地问道。 “是的,这些匠人也是九原一带陆陆续续过来的,与先祖颇有些渊源”,郭玢却还是那副淡淡地模样。 杨重贵走到那三百骑面前行了一个佑国军的军礼,三百骑也用右手捶胸回礼后便扭转马头离去了。 看着三百剑卫远去的背影,杨重贵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郭先生,您这剑卫可有离开的?” 只见郭玢神色一凛,随即长叹一声:“是的,还不止一个,此处生活艰难,每日操练又很辛苦,在下并不能保证每一位剑卫能安安心心待在此地” 杨重贵这下明白了,他听老横刀都的士兵讲过以前摩天寨发生的事情,除夕之夜,黑衣人,长剑,一切昭然若揭。 “杨都头”,费听延祚正想介绍自己部族的情况,只见杨重贵却打断了他,“二位都是在下的长辈,今后称我大郎即可,刚才是在下鲁莽了,请二位见谅” “哦?”,郭、费二人相视一笑,费听延祚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大郎,我这一部原本和青山的赫连部是一个祖先,几十年前,先祖辗转来到胜州,最后来到盐湖附近,现在族里的大小人口有两千余,可出精骑五百,与老郭的三百剑卫相比就差远了,勉强能护卫周边安全” 杨重贵一听就明白了,盐湖里边的安危是三百剑卫负责的,周围的绿洲则是费听延祚的五百骑护卫的,有了三百剑卫的教训,他现在再也不敢小觑这五百骑了,能在这一小片绿洲生存下来的都不是弱者,可惜五百骑都在外围,不能马上见到。 于是三人便商量起如何围剿马贼的事情来,只见郭玢说道:“大郎,这黄河南边一带,沙地、荒漠、水洼子纵横交错,若非熟悉地形的,进去了就很难出来,二十年前契丹国的大军在这里扫荡过一遍后,里面的人丁就很稀少了,现在最熟悉里面的情形的就是这些马贼了,彼等也是胡洛盐池的大敌,每次彼等前来购买食盐、修补兵器,我等又不敢推却,皆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如论战力,这些马贼比一般的部族骑兵还强一些,更可怕的是个个悍不畏死,实在难缠的很,以前彼等一般在大非苦沙附近剽掠,彼处毕竟有人丁繁盛的银、夏、灵、府、麟五州,不过一旦有官府征剿,彼等不是窜入大非苦沙,就是北窜到南套一带” “南套一带人烟稀少,彼等必不能旧驻,不过前唐”,说到这里,郭玢的声音竟有些哽咽,“前唐以前在胜州故地,黄河南岸修建了不少城池,目前尚存的还有两处,一是中受降城的南岸,名曰中堡,有一些汉人逃到那里,在附近耕种一些田地,晚上就在废城安歇,再就是河曲处的胜州城了,契丹人虽然将城里的人丁掳到了东胜州,但城池的规制尚在,估计也有不少人在此求生” “这些马贼想获得食水来源,多半在此两处废旧城池附近剽掠,大郎……” 杨重贵一听就明白了,谢过两位后便准备去,郭、费两位分别给了他十名剑卫、十名骑兵,作为此次剿匪行动的向导。 杨重贵出发前又派了十名横刀都战士在一名剑卫、一名费听部骑兵的带领下东去藏才部,让他们向李晟基禀报相关事宜,期望李晟基这边能出动骑兵北上胜州城,将马贼围在里面,一举灭之——中堡到胜州城一带,外围全是沙漠,只有沿着河边有一些河滩地可行走,李晟基的骑兵如果沿着黄河西岸北上,必可将马贼堵在那里,因为前面有杨重贵的骑兵。 杨重贵在剑卫和费听骑兵的帮助下东行了约莫两百里路,沿着一条从南边注入黄河的河流北行,两天后,一大片绿洲(后世达拉特旗附近,对面就是包头)便出现在他们眼前,绿洲面积比胡洛盐池附近大得多,沿着绿洲又走了十多里路,一座城池赫然矗立在众人面前。 城池的大小与偏关城相差仿佛,不过全部是用夯土筑城的,城门楼已经没有了,部分城垛也不见了,不过城南门“中堡”两个颜体大字虽有些斑驳,但还在挣扎着宣示它曾经的辉煌。 附近的居民见到有大队骑兵来到,都吓得躲入城池,可惜城池的城门已经没有了,躲到城里又能安全到哪儿去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追踪(3) 茫茫胜州(鄂尔多斯)大草原,有三千骑正风驰电掣般向宥州方向挺进。 当头一位年约三十余岁,身材修长挺拔、矫健有力,面容英俊、没有蓄须,正是飞龙旅的指挥使高彦平。 穿越大草原时,一路天高、地广、绿草、大风,各种珍禽异兽出没,除了地广人稀,高彦平仿佛又回到了临潢府一带,不过越往南植被越稀疏,风沙越大。 第七天后,大队逐终于见到了牛羊、骆驼、马匹、牧民,高彦平心里暗喜——宥州到了。 此时的宥州城尚在五十里路以外的大非苦沙西半部分的北边,不过高彦平他们已经到了党项拓跋部的核心牧区了。 党项人的装扮介于吐蕃与与契丹之间,不过都是披发或结发,普通牧民都戴着用羊毛编制的毡帽。 (作者按:党项人是羌人的一支,讲的也是羌藏语系,不秃发,与原居于青海河湟一带的讲东胡语的吐谷浑人没半点关系,这些吐谷浑人姓慕容,是慕容鲜卑的一支,而党项的拓跋部自姓拓跋,乃是冒姓,目的是能接替拓跋鲜卑创建的北魏的荣光,后世李元昊强令族人秃发也是基于此的考虑) 目前大部分党项人还在贺兰山以西的荒原上生活,跟着拓跋思恭进入胜州故地的党项人还是少数,拓跋部、细封部正是其中之一。 李彝景的族人生活在胜州大草原的南麓,今鄂托克旗一带,细封部却生活在大非苦沙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绿洲及沙漠周围一带。 “至宥州附近,择一处适合筑城地点,可方便去往灵州,宥州城能攻取则攻,不能攻取则罢,附近牧民,愿意追随佑国军的则可留下,告诉彼等,留下来的牧民,佑国军不会征收一分一毫的赋税,牛羊马匹我等皆会以食盐、粮食、布匹、铁器等与之交换,童叟无欺,不愿意的,打完草谷后,驱赶到沙漠里去” “黄河西岸,精华之地在灵州,其北面有一地,旧名沃野,宥州事毕之后,可前往探查,若无主,可占之,宣示佑国军的政令” 想起李晟基在他们临行前的嘱托,高彦平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以他们原契丹军的习惯,每征服一处,同意接受管理的,必科以重税纳入旗下,不同意的,必定是赶尽杀绝,从来没有劝说、驱赶一途。 这李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慈手软了。 不过李晟基既然说了,他也不得不听,再说了,一边的都虞侯薛矩还虎视眈眈呢。 他也很佩服李晟基的眼光,这么大的一片草原,居然还是无主之地。 考虑到党项人的语言与吐蕃接近,这次高彦平南下时李晟基让他带上了王承美。 看到有三千“汉军骑”突然从北边出现在宥州草场附近,附近的牧民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们并没有四散而逃,有老弱妇孺、牛羊马匹、骆驼,面对三千精骑又能逃到哪儿去? 很快他们凑了几百骑前来与高彦平等人交涉。 为首的是一个叫拓跋健的党项人,李彝景的族弟,这人倒会汉话,听了薛矩所说的,不禁怒火中烧,“我等自是宥州防御使麾下的大唐子民,你等远在河东的佑国军擅离辖区,夺占我等牧场,不怕当今天子怪罪吗?” 薛矩正想解释,高彦平却止住他,“李彝景已经死了,宥州我夺定了,你等识相的速速归降我军,不愿意的马上见高下,恁多废话?!” 拓跋健也颇有勇力,气得就想冲过去厮杀一番,不过一看到高彦平的三千披挂整齐、武器精良的骑兵,特别是高彦平那一千马槊兵,心里便凉了半截,又不敢直接说不,“兹事体大,我等需要禀明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李大人方能定夺” 高彦平听了也没多说,“你叫拓跋健?你等姓拓跋的、细封的还有何人,都站出来” 拓跋健也不知道高彦平是何意,还以为要和他们几个“贵姓”商议商议呢,回头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后便出来了,共有八人,正是李彝景的拓跋部族人,至于其他人,都是没有姓氏只有名字的普通牧民。 他们追随一个强势的首领,供其驱使,最终的目的也是保全一家老小,苟延残喘罢了。 对于他们的“首领”,怀威多于感恩,就是李彝景打理的拓跋、细封两部的普通牧民,每年也需要上缴四成的牛羊供其养兵和自用。 高彦平见出来了八个人,便向身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会意,打了个手势,围在高彦平身边的几十个亲卫突然将身边的弓箭取了出来,张弓搭箭,对准了那八人。 “你这是何……”,拓跋健话还没说完,几十支箭只便扑面而来,八人全部中箭跌落马下。 “你等无须惊慌!”,高彦平见其他的党项骑兵正欲扭转马头逃跑便大喊了一声,“我等只诛首恶,与你等无干,刚才薛大人不是说了嘛,今后你等归入佑国军麾下,牛羊马匹,一只也不需上缴,我等自会用铁器、粮食、布匹等与你等交换,何苦为那李彝景卖命!” 听了高彦平的话,少数人还是跑了,大部分人却留在原地未动,一个身材雄壮的汉子越众而出,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高彦平也不懂,忙问身边的王承美。 王承美说:“高将军,他说的是羌语,意思是他叫多斤,羌语里是强壮无敌的意思,他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有没有骗他们” 高彦平说:“你告诉多斤,佑国军说话算数,我可以按照他们最虔诚的誓言和他盟誓” 王承美同多斤说了一通,说完对高彦平说:“他们最虔诚的盟誓便是折箭了” 高彦平听了便取出一支箭,多斤见状也取出了一支,二人“叭”地一声将箭只折断,随即都哈哈大笑。 高彦平对多斤说:“多斤兄弟,我姓高,是前大齐国神武皇帝高欢公的后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与你结为兄弟,你干脆姓高得了,如何” 多斤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答应了,于是二人都下马,面朝北方,撮土为香,正式结拜为兄弟,多斤也改名为高彦斤。 高彦平随即任命高彦斤为此处拓跋族的首领,改拓跋部为归义部,又和高彦斤一起将拓跋健和几个“贵人”全家屠了个干干净净,弄得薛矩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不过须卜力都、高彦平、高彦斤等人却是驾轻就熟。 高彦斤是李彝景族里有名的勇士,现在由他来带领归义部,绝大部分牧民也没什么异议,清理掉隐患后,高彦斤留自己的弟弟照看牧场,自己带着一百骑随着高彦平大军继续南下,一个时辰后便抵达了宥州城。 宥州城是大非苦沙北缘的一座小城,全部由夯土夯土垒成,城墙只有两丈高,仅有南北两座城门,大小与偏关差不多,里面驻守着李彝景的一千骑,还有部分拓跋贵人及其家属,另外的就是汉人工匠了。 宥州城早已知晓前边牧场发生的事情了,城门都关了,由于此时李彝景尚未返回,守城的是他的一个族人将领。 高彦平可不想用骑兵来攻城,便让高彦斤上前劝降,高彦斤驱马来到离北城门约莫六十步的地方(一石弓的最远射程),哇啦哇啦对上面说了一通,不过城墙上的那个将领却丝毫不为所动,也哇啦哇啦回敬了一通,语气颇有愤恨责骂的味道。 那人说完还命令部下放箭,高彦斤无法,只得策马回来。 这时从高彦平的大队里出来一人,只见那人手持一张大弓快速跑到城前,对着上面就是一箭。 一箭正中城上那将领的面门,那将领剧痛之下竟一下子从城上栽了下来。 见此一幕,佑国军的将士都大声叫好,而城墙上的守兵却面如土色。 那人又在城下耀武扬威一番,不时举着大弓做出向上射的样子,吓得城墙上的守兵纷纷躲避不迭。 等那人回到本阵,高彦平大笑道:“好你个薛都虞侯,你祖上是三箭定天山,你是一箭杀敌将”,那人正是擅长两石硬弓的薛矩,祖传的惊天弓、穿云箭与姚猛、姚静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时高彦斤又向前说了一大通,说完之后,城墙之上便起了冲突,两伙人杀了起来。 半响,北城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将领,那人先是跑到高彦斤面前跟他说了一通话,接着策马来到高彦平面前,先施了一礼,接着说道:“高将军,我是城里的副将张思轨,愿献出宥州城归降佑国军” 高彦平一听大喜,策马上前抓住张思轨的手说:“张将军,你是汉人?” 张思轨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高将军,我祖上乃是前凉武王张轨公,大凉灭国之后,张氏族人星散四处,我这一支追随拓跋思恭来到胜州一带,苟延残喘至今” 等张思轨带着高彦平等进城,正准备屠了李彝景及几个“贵人”全家,薛矩拦住了,他说:“大王现在已经和定难军李氏结下大仇,如果杀了李彝景全家,今后定难军绝对会对胜州故地不死不休,我等想在胜州安安稳稳发展绝非易事,何不将他的家人放走,既减少了仇怨,对朝廷那里也交代得过去”。 高彦平听了也有道理,便将李彝景及忠于李彝景的士兵及家属全部放了,最后一千党项骑兵中仍有八百多人留下来了,加上城里的汉人工匠及其他各族人,尚有三千多人宥州城就全部掌握在高彦平手里了,当然了王承美的姑姑自然留下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追踪(4) 杨重贵抵达中堡时,城里的居民全部逃到了城里,可惜由于城门损毁了,杨重贵也毫无阻碍地跟着进到城里,进城后,兴许是杨重贵严肃的军纪起到了作用,有一些胆大的居民主动出来和他们搭话。 经过了解,中堡现有人口一千余人,大多是从黄河以北逃过来的汉人农户,在中堡附近的小块冲积平原上耕种勉强糊日。 “对岸的契丹人不会过河捉拿你等?”,杨重贵觉得有些奇怪,黄河一到冬天必然封冻,这些汉人就藏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看样子还在此居住了不少年头。 一个汉子回答说:“回将军,我等并不是契丹国的在册编户,以前或藏在阴山,或本来就在这沙漠附近,彼等并不会理会,倒是马贼时常来袭扰,将军来之前有大股马贼刚来过,我等的粮食、女人被祸害了不少……” “将军想要剿灭这些恶贼,小的愿意带路,彼等往东头去了,自然是去了胜州老城,那里的人口更多” …… 藏才部驻地。 契必信、姚猛两路人马带着藏才部的女人和孩童已经返回来了,此时李晟基已经打消了在谷地筑城的想法,决定只在大草原中央、乌兰木伦河附近、后世鄂尔多斯所在修建一座大城,用来管理胜州故地。 而在原富昌县城旧址只修建一座驿站,以后凡是有水源的地方都修建驿站,等人口多了,慢慢的,驿站的功能便向官府的职能转变。 不过几个关键地方他还是要筑城的。一是宥州附近,二是后世乌海附近,三是以前的大唐中堡和胜州旧城,当然了,主要以在原址修葺、翻新为主。 等杨重贵的快马赶回藏才部时,姚猛正要离开回云州,李晟基一听说马贼可能就在自己的北边,便立即派姚猛黑甲骑沿着黄河西岸北行去堵截,又安排契必信的忠勇旅直接北上,在荒原之间游弋,堵住马贼其它可能逃跑的路线。 胜州城以前是大唐控制鄂尔多斯草原一带的州城,规制自然比中堡大得多,不过由于附近沙地的逐渐侵蚀,胜州附近的耕地和牧场面积也日趋减少,最后大唐便将驻地搬到了南面的府州一带,而胜州城只是作为驻军的场所。 耶律阿保机横扫鄂尔多斯大草原后,也是基于此考虑,将胜州城的军民全部掳到黄河东边的受降城安置。 饶是如此,胜州城附近仍然有十几万亩的草场和耕地,胜州城仍可驻扎军民五千人。 自阿保机掳走胜州城的居民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了,二十年间,不断有周边的农户、牧民、罪犯、流民、游侠、恶棍来此盘桓,有不少就此住下来了。 现在胜州城有军民两千多人,为首的是一个叫张傲曹的原朔州“游侠”,这张傲曹还算有几分本事,掌管胜州城后修缮了城门,纠集一帮游侠儿,命令居住在此的农户、牧民向他缴税,俨然成了胜州城的土皇帝。 张傲曹还与万山红拜了把子,在城中开设商铺,销售从万山红那里得来的赃物,还开了一家妓院,将万山红抢来的女人安排在那里,一时间胜州城竟然又恢复了几分“繁盛”的模样。 城中一座最大的院子,张傲曹却有些心神不宁。 万山红前几天就过来了,还带着八百多马贼。听说万山红他们先是灭了藏才部,后来又被李彝景火并,最后又被佑国军追杀,张傲曹心里很是不愉。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胜州故地保持原样,不希望任何一方大的势力进来,现在好了,万山红灭了藏才部,得罪了佑国军,看来这佑国军还准备在此地长期驻扎下来,这下他的土皇帝就要当到头了。 不过当着把兄弟的面,他可不敢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表露出来,最近几年他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凑了两百骑,在城里称王称霸还可以,在剽悍的万山红面前就不够看了,何况他还带着八百骑? 万山红此时也有些后悔,佑国军的实力他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以一己之力独抗契丹、河东,这份实力可不是他这样一个马贼能抗衡的,自来到胜州故地后,他虽然过得痛快,但毕竟也是餐风露宿,辛苦异常。 佑国军追上李彝景并将他击败之事万山红已经知晓了,看样子佑国军是要在草原长期待下来了,这样一来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最近几天也在思考自己的前途,最后打定了主意。 他打算劝说张傲曹搬到中堡,而自己把胜州城占下来,等着李晟基来接收,自己和李晟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将来把一所城池献给他也算大功一件吧,如果李晟基不同意,他就举城投降契丹,听说东胜州那边正缺人口,契丹国新任命的刺史还是一位汉人,估计接纳自己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跟张傲曹说,毕竟是自己的把兄弟,人家在此城还经营了多年,最后他还是打定主意,直接说就是了,草原上以实力为尊,张傲曹如果识相的话就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为了和张傲曹说这件事情,他专门在城里唯一的一家饭馆请他。 “大哥,您这是何意?是不是我家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话说张傲曹甫一接到万山红的通知还有些诧异,这几天万山红带着几个亲信就住在他家里,不过他也不敢违逆万山红的面子,还是按时前来赴宴。 “非也,只不过在你家叨扰久了,想回请一顿而已”,万山红笑着说道,他姓万,单名一个山字,不过由于长着一颗硕大的脑袋,面皮呈暗红色,加上右耳朵下面还长着一个红色的肉瘤,江湖中都叫他万山红,久而久之,随着万山红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他的真名反而不为旁人所知了。 张傲曹却有几分不信,不过既然来了,就客随主便,静等万山红开口。 “兄弟,为兄有一件难事想请教你”,几杯酒下肚之后,万山红的面皮更红了,配着他那一蓬威猛的络腮胡子,令人望而生畏。 “兄长的事就是小弟的事,小弟洗耳恭听”,正戏来了,不过张傲曹也不得不摆足姿态。 万山红看了他一眼便笑着说:“为兄这几年东奔西跑,着实有些厌倦了,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看何处合适啊?” 张傲曹一听心里大惊,瞬间便明白了万山红打的注意,不过他能在这边僻之城生存下来,还掌握着几千人的生死安危,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口里却说道:“好事!大哥,您早就该这样的,这样吧,大哥人多就住在这胜州城,小弟拾掇几日后便去中堡城,以后兄弟二人守望相助,岂不快哉!” 听了这话,万山红不禁有些愧疚,想不到自己这“义弟”如此识做,半响才讪讪地说道:“那就委屈兄弟了,本来我准备着去中堡的,可惜手下的兄弟实在太多了,伸展不开,只好委屈贤弟了” “那里那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正好今天是愚弟的四十贱辰,今晚我在城东校场杀一百只羊,大哥让兄弟们都过来,正好前几日大哥您送过来的一百坛好酒还没开封,咱兄弟一起喝酒吃肉,也算为小弟过了这个生日,您看如何?” 万山红一听,今天就是他的生辰,自己却忘记了,就更是惭愧了。 “一定,一定,到时候不醉不归!” 晚上,在胜州城以前的大校场,一溜摆开了十口大锅,里面正炖着大块的牛肉,不远处还有上百只烤架,整只整只杀好了在上面烤着,油滋滋的香味老远都闻得到。 万山红依约来了,手下八百人来了七百,还有一百护卫着万山红等几个头目的家属没来。 “大哥!”,远远见到万山红来了,早已恭候多时的张傲曹赶紧跑过去牵住了他的马匹,万山红见了也不敢托大,下了马握住张傲曹的手,指着另外一匹通体紫红的大马说:“贤弟,做大哥的真有些惭愧,你的生辰做兄长的竟忘记了,这匹马是我从灵州得来的,马上还有金佛一尊,我掂量过了,五十两是有的,权做贺礼” 张傲曹见了,摸着那匹马和那金佛,一副不舍的样子,万山红见了心里不由有几分轻视,“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接下来万山红七百人、张傲曹两百多人都是敞开了喝,敞开了吃,一时酒酣耳热自不消说。 不到一个时辰,万山红竟有些醉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张傲曹说:“兄…弟,这是何酒,劲头竟…如此之…大” 张傲曹打着酒嗝说:“这不就是兄长前些日子捎给小弟的那些嘛,来来来,再喝!” …… 又过了一个时辰,只见校场里山万山红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全部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而张傲曹的人一开始也陪着大睡,这时却全部醒过来了,只见一个壮汉走到张傲曹面前说:“大哥…” 张傲曹眼里闪过一丝阴冷,“全部杀了,一个也不要漏掉” …… 等杨重贵的大军抵达胜州城下时,万山红的八百骑连带家属被张傲曹屠了个干干净净,见到城下的两千骑,张傲曹还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留着万山红等人帮着守城啊。 很快姚猛的两千黑甲骑也到了,张傲曹也是个聪明人,见此情形,知道李晟基是绝对不会放过胜州城的,于是便爽快地献城投降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张傲曹 听说胜州城的马贼与“城主”发生内讧,马贼全部被杀之后,李晟基让姚猛返回云州,将新练的五都步军中的一都布置在胜州,将胜州改为东堡,一都布置在中堡,一都布置在宥州,并让契必信的忠勇旅护送这一都去宥州,与这一都步军一起驻扎在宥州,至于如何改建宥州城池,则要等李晟基亲自视察过后才定。 考虑到东堡、中堡、宥州以及将来的新胜州城(今鄂尔多斯市)、沃野城都需要进行大量的工程建设,李晟基决定将二十个步军都中的工兵抽调三千出来出来,组成胜州建设特别旅,由上官景仍特别旅都指挥使,并将宁朔县令鲜于贞调过来做都虞候。 自从配置了偏厢车后,工兵的作用就大大减小了,李晟基决定在全军中推广工兵铲,今后普通的工事作业就由战兵们自己来完成了,不过每都还有五十名工兵,由他们在三个月内完成对战兵们的培训。 又在云、蔚、朔三州抽调、招募砖瓦匠、石匠、窑匠三千人充实到特别旅,这样胜州故地的建设“大军”就由六千人了,李晟基各安排五百人分别去东堡、中堡,让他们与驻扎当地的步军都一起完成城池修葺工作。 剩余的五千人全部去新胜州,新编的另外两都也暂时安排到新胜州参与工程建设。 安排好这一切后,李晟基让李承基在藏才部等待特别旅,自己带着横刀都、忠义都、以及准驻扎东堡、中堡的两千六百步军都北上,天黑前便抵达胜州城。 一路上,李晟基也在考虑如何安置张傲曹,根据杨重贵的了解,这厮实际上也是一个混混,平素在胜州城也是无恶不作,设计灭掉万山红纯属黑吃黑,在自己大军的压迫下无可奈何才投降的。 不过这人到底是灭掉了恶贯满盈的万山红马贼,还颇为识时务,自己杀掉他容易,如果在城里造成不良影响就得不偿失了。 随后还是决定见了这人再说,也征求一下姚猛等人的看法,毕竟姚猛也在东堡驻扎了几天,应该也了解了一些情况。 听说大唐钦封的代王、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李大人亲自到了,张傲曹赶紧出城迎接,尚未离开的姚猛也跟着出来了。 离城门还有五十步的时候,李晟基便下了马,信步朝城门口走。 落日的余晖下,一座大城矗立在黄河河曲,不远处的黄河上还有一些飞鸟在盘旋。 胜州城城墙高约三丈,城门楼早不见了,其它各处的敌楼也被拆了,估计是当地的居民拆去建房子去了,城垛也是残缺不全,城门倒是有四座,张傲曹花了几年时间才勉强将四座城门修好了。 远远地,一人快步迎了上来。 只见那人年约四十,带着灰色唐巾,灰色细麻布长衫,黄牛皮护腰,腰间挂着一柄短剑。 身形瘦高,八字眉,三角眼,山羊须,脸上带着一副谄媚的微笑,一开始很难将此人与那位一夜之间杀掉了八百多凶名在外的万山红马贼联系起来。 这人见到李晟基,立即单膝跪下行了个大礼。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微笑着说道:“张先生一夜之间尽除万山红马贼,为草原剪除一害,功劳不小啊” 张傲曹也是一脸得色,赔笑着说:“那里那里,都是托大王的洪福”。 晚上,自然又是一顿觥筹交错,李晟基在席上问张傲曹:“此酒可有麻药?”,张傲曹有些尴尬,脸色变了几变才道:“大人说笑了,麻药是对付马贼的,岂敢在威震天下的大王面前献丑”。 吃了一个时辰的饭,李晟基说自己倦了,张傲曹赶紧叫停了宴席,安排李晟基去休息,他这几天把自己的宅子让出来了,先是姚猛住了一阵子,今天又轮到李晟基了。 当夜,李晟基把姚猛叫到自己的房间,向他细细询问城里的情况。 “二郎,这几天我仔细看过了,胜州城周围起码可开垦良田十万亩,现在只耕种了一成” “城里有各色人等两千余,其中种地的有上千人,经商的大约有四五百,其它的全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而张傲曹正是其中的代表” “他现在手下有两百骑,控制着城里的商铺、酒楼、妓馆,就是一个林之浩似的人物,不过此人心狠手辣,不在那林之浩之下,听说以前是一个落魄书生,流落江湖后便做了游侠,后来被人追杀流落至此,短短几年功夫从一开始的一个人,竟然搜罗了两百人马,还把持着两千余人的生死安危,实在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那你的意思是……”,听到这里,李晟基便问道。 姚猛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李晟基却陷入了沉思。 杀掉此人及两百手下容易,可今后遇到类似事情就没有敢投他了。 林之浩、陈阿鼠此类人物李晟基确实不喜欢,可他不喜欢不代表此等人物没有市场,他不做,自然有大把人做,除非李晟基统一了全国,以雷霆手段扫除这些人,否则在一般情况下,这些人活的比谁都好。 李晟基瞬间就想到了此人最好的去处,如果他不答应的话自然一杀了之。 第二天,李晟基将张傲曹招到自己的房间,询问他今后的打算。 “全凭大王做主”,张傲曹知道戏码来了,也收起了惯常的媚笑。 李晟基看着他,张傲曹却不敢与他直视,略低着头。 “本王下面有一个机构,叫安全司,专司在各处打探消息,当然了,也有合法正当的营生遮护,本王琢磨着,你对于三教九流颇为熟识,愿意的话可为本王办理此类事宜,如果能控制一城,也算你有本事,事情危机关头,也可亮出佑国军的招牌,不过本王丑化说在前头,如果打着佑国军的招牌招摇撞骗,本王决不轻饶!” “除了佑国军的地盘,洛阳、汴州、灵州、夏州、灵州都可去得,你如果本事大,能去契丹国的上京、中京和东京,当然最好” “最近几年的重点还是在灵州、甘州、西州,本王打算打通到西域的商路,如果你在此方面有所贡献的话,本王绝对不吝赏赐,超过我的设想的,封公、封侯都不在话下” 张傲曹听了便沉吟起来,最后想到自己反正在这胜州城是待不下去了,去其它地方又要提防万山红余党的报复,如果有佑国军这棵大树靠着,以自己的手段,没准能闯出一片天下。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向李晟基深鞠一躬,“职部愿意” “好!”,李晟基也很高兴,“你今年的任务便是灵州、甘州,需要金钱多少,有什么筹划尽可跟本王说,今后你就是安全司的副使,直接对本王负责” 安排完张傲曹的事情后,李晟基在胜州附近转了转,果然如姚猛所说,由于黄河在此转弯,胜州城附近有大片的冲击平原,将来发展农业倒是一个好的地方。 在给新任东堡都指挥使、单廷贵的堂弟单廷福、留在东堡的文官叮嘱几句后,他便让姚猛返回云州,自己带着忠义都、横刀都、计划驻扎中堡的步军都继续西行,一日后便抵达中堡。 中堡附近的冲击平原、绿洲面积比东堡还大,现成的易开发的耕地至少有二十万亩,加上大片的草场,养活一万人也不在话下,由于临近黄河,地下水丰富,看似荒野的地方也能打井取水,李晟基决定将此地发展成大的农业基地,将来胜州的军民用粮就自给自足了,而不是千里迢迢从云州运过来。 驻守中堡的是一位原横刀都的将士、叫李承业的,驻守文官则是季无忧手下的一位得力干将。 从中堡出来后,李晟基一行沿着从中堡附近流入黄河的一条河流,当地人叫达达河的继续南行,达达河在沙漠里时隐时现,不过凡是它流经的区域,都有一些杂草和灌木,倒也不会迷失方向。 两日后,他们终于抵达后世鄂尔多斯市所在的地方,此处地势较低,从东南方向流入黄河的窟野河在此地汇聚了大大小小几十条溪流,形成大量的湖泊和水塘,窟野河在此地也异常宽阔,窟野河与众多溪流、湖泊之间有一大片水草丰美的地方,约莫三千多平方公里,如果在此筑造一座大城,屯兵上万,建设军营、学堂、作坊,将牧民的青壮、下一代纳入城池的管理,李晟基相信不出五年,整个胜州大草原就会稳稳当当攥在他手里,不会出任何差池。 李晟基决定在此小住几日,又派人通知李承基的第一旅、特别旅、新编的三个步军都赶紧过来。 七天后,李承基带着第一旅、三个步军都、两千弩手,上官景、鲜于贞带着特别旅以及招募的三千工匠全部过来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胜州的节度使,军事、民事都要抓起来,我回去后再给你调派一些文官过来,你的任务就是在一年之内将新胜州城建起来,规制比大同小一些,按照五万人的规模来建造,可驻步军一万,居民四万,骑兵就驻扎在周围”,李晟基抓着李承基的手说道。 现在大家都知道李承基是李晟基的亲弟弟了,对于李晟基的这项任命也没有什么意见。 “砖瓦就在当地烧制,水泥从云州运过来,除了胜州新城,驿站、东堡、中堡、宥州,包括我即将去的沃野,或新建、或修葺,必须在一年之内全部完工” “我已经通知刘继思过来辅佐你,你今年除了筑城之外,还要在东堡、中堡、新胜州开垦良田共计五十万亩,从明年开始胜州的粮草全部要自给自足” “农户方面,云州那里调派一些,你自己想办法从灵州、定难军、府州、麟州以及契丹那边招募一些,跟彼等言明,开垦的田地,头一年不收赋税,用银钱向彼等购买,第二年开始与云州一样收三成的赋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反应 安排完毕之后,李晟基带着契必信忠勇旅、忠义都、横刀都、两个新编步军都、李继基的两千弩兵、五百两偏厢车出发了,由杨重贵的横刀都领路,先向西行进了约莫两百里,在接近胡洛盐池的附近遇到了小股奇兵。 只见这股骑兵约莫一百骑,马匹多呈灰色,马身上还有青色的斑点,马高介于青骢马与云中马之间,马上的骑士装扮介于契丹与回鹘之间。 兴许是看到了李晟基的大旗,领头的骑士看到大队人马,不禁没跑,反而带着队伍直接向李晟基这边跑来。 李晟基见这些马匹奔跑的速度惊人,不禁勒停马匹仔细观看起来。 不多时,一百骑便来到李晟基面前,领头的那位正是他的远房“舅舅”费听延祚——不过现在又改成赫连延祚了。 双方见礼后,李晟基问赫连延祚:“舅舅,你等所乘之马为何种,我见彼等速度颇为惊人” 赫连延祚拈须一笑:“呵呵,晟儿,此马乃黄河河曲内土产的马匹,仅在库结沙附近有出,此马速度快,耐跑、耐寒、力大,原本几乎灭绝了,只有我部还有一些” “哦?”,李晟基心想上天待他真是不薄啊,盛产于青海的青骢马这里也有,连传说中的河曲马也见到了。 “晟儿,此马与三国时期魏国雍州都督曹真所骑的名马“惊帆”系出一源”,赫连延祚颇有些得意。 李晟基心想难怪胡洛盐池以区区三百剑卫、五百骑兵就能护卫妥帖,“惊帆”马功不可没啊。 他婉拒了赫连延祚邀请他去盐池盘桓几日的打算,胡洛盐池虽然重要,但根据高彦平传回来的消息,宥州附近的盐池更多,于是他决定不干涉郭玢、赫连延祚二人在胡洛盐池的经营,重点放在宥州附近。 在赫连延祚派出的十骑向导的引领下,两天后大军终于抵达了宥州。 听了高彦平、薛矩的汇报后,李晟基对二人都是赞不绝口,对高彦斤、张思轨二人也是抚慰有加。 不过对于宥州的防御他却另有安排。 高彦平、须卜力都二人麾下骑兵战力强横,又是新归附不久,放他们在远离云州的地方独当一面,光靠一个薛矩从中制衡,他着实有些放心不下,他打算让契必信的忠勇旅在此驻扎,加上一个步军都、两千弩兵,足以对抗李彝殷的反扑了。 不过高彦斤却有些不乐意,自己刚和高彦平结拜为兄弟呢?换另外一个人过来也不知自己能否相处得来? “你等无须烦忧”,李晟基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拓跋部和细封部过一段时间全部迁到大草原,岂不好过此处”,大草原是胜州故地附近牧民对后世鄂尔多斯附近草场的称呼。 “啊?”,高彦斤大喜过望,大草原可是故地附近的游牧民族梦寐以求的地方,如果能迁到那个地方,什么结拜兄弟都不值一晒。 “当然了,也不止你两个部族,大草原大得很,过去之后,我会给你们划分好牧场”,李晟基打算在今年黄河封冻之后,将赫连部迁到大草原,将萨葛部迁到宥州,利用萨葛部与流落到甘肃、西域回鹘的关系以及善经商的优势,打通西域商道。 当然了,赫连部、萨葛部愿不愿意迁过来还是两说,李晟基回到云州后还要做一番工作。 “李彝殷有甚动静?”,李晟基问高彦平。 “大人,职部也觉得有些奇怪,我等送还李彝景的家属后,夏州(统万城,此时俗称白城子,定难军节度使治所),没有丝毫动静”,高彦平说道。 李晟基想了想便说:“先别管了,张思轨的一千党项骑兵、拓跋部、细封部立即迁到大草原,等新胜州建好后,立即在宥州北边水草丰美的地方(现李彝景拓跋部驻地,后世鄂托克旗所在)重新筑城,到时候将旧城拆了,驻军全部搬到新城” 拓跋部(一部分)、细封部两部加起来不到五千人,加上张思轨的骑兵,也就六千人,李晟基计划将他们全部迁到大草原的北部,至于赫连部将来会迁到大草原的南部,以形成对南边其它党项部落的阻隔。 又对契必信说:“今后你就是宥州防御使,三千忠勇旅、一千三百步军、两千弩军都归你指挥,李继基为大军的都虞侯” 李晟基知道契必信虽然粗豪,但战场上的嗅觉却分外灵敏,所有将六千多大军都交给他指挥,而李继基沉稳,也是契必信的好搭档。 接着将郭荣叫过来,“此子年纪虽小(今年郭荣十八岁),但文武双全,遇事沉静、大气,今后就是你的司马兼长史,有事你三人多多商议” 又给他留了一些文官,在宥州盘桓两日后便带着高彦平的飞龙旅、横刀都、忠义都、最后一个步军都离开了,离开前将契必信、李继基、郭荣单独叫到一起叮嘱道:“细封部不愿意搬迁的也不勉强,但告诉他们,要不迁到大草原,要不撤到夏州,宥州附近的绿洲、草原不许停留太久” “两部迁走后,宥州附近的草场就是空着也不许他人染指,有人进来立即驱赶!” 李晟基计划通过坚壁清野,在夏州与宥州之间造成一个事实上的真空地带,一方面削弱李彝殷的实力,另外也为契必信的防御制造条件,但具体执行起来情况如何,还要看李彝殷的反应以及契必信、李继基的应对了。 交代完毕后,李晟基离开了,同时离开的还有拓跋部、细封部,为避免迁徙的路上出乱子,李晟基让飞龙旅的须卜力都、薛矩二人跟着高彦均、张思轨北上。 拓跋部驻地(额克托旗)到沃野有一条河流流过——都思兔河,沿着都思兔河一直向西便可抵挡朔方节度使的北部疆域,都思兔河以南便是灵州境内,以北则是三不管地带——前隋沃野城的所在(后世乌海市,李晟基收藏的安北都护府的地图上标得清清楚楚)。 就在李晟基带着部队沿着都思兔河向沃野挺进时,欧阳浩却出现在朔州东津城,同行的还有刚退役的七百名士兵以及一名从洛阳过来的文官。 按照佑国军的军制,凡是年满三十五岁还没有没有升到“士”官级别的士兵一律退役,这七百名士兵正是今年需要退役的一批人,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三十五岁了却尚未成家。 这七百名退役士兵的首领却是一个横刀都受伤退役的士兵,叫张文礼,他倒是尉官级别,不过也是光棍一个。 随行的文官叫吕琦,是后唐政府的御史中丞。 李彝景侥幸穿过沙漠后,没有回宥州,而是直接去了统万城,向自己族兄、现任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李彝殷甫一听此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与李彝景相比,李彝殷却是一个四平八稳的人,他的企图心远没有李彝景大。 他当然痛恨李晟基,这厮竟敢越过黄河企图霸占黄河、边墙之间的大草原! 这块地盘可是后唐、契丹心照不宣都放弃了的地方! 不过也正是双方的心照不宣被一向胆大妄为的李晟基钻了空子,如果他向后唐政府告状,可这是无主之地啊,李晟基并没有直接进攻定难军。 再说了,藏才部也是经过后唐政府册封的部落,李彝景明目张胆地北上灭了彼等,在洛阳那里也说不过去,如果李晟基倒打一耙,说是偶然在草原上碰到定难军勾结马贼灭了藏才部,最后激于义愤才出兵攻打李彝景他李彝殷怎么说? 最后想来想去,李彝殷还是派人到洛阳告状,当然了灭掉藏才部一节自然是不会说的。 于是就有了吕琦北上奉旨责问一事。 至于李彝景,就留在统万城等待洛阳的到消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晟基竟然一鼓作气夺了他的部族和宥州城! 几天后,等自己的家属和细封部首领及其家属逃回统万城,李彝景气急之下当场晕了过去,李彝殷也是目瞪口呆。 这下李彝殷坐不住了,在夏州、银州、绥州他还有近两万人马,其中马步军各一万,不过现在还不像几十年以后,党项族在定难军根深蒂固,兵强马壮,现在他们党项族在四州的统治还很不稳固,除了党项一族,历任节度使对境内的汉人、回鹘人、吐谷浑人都采取高压政策,施威多于施恩,若不是李彝殷在历任定难军节度使里面还比较宽厚,境内早沸反盈天了。 李彝殷马上召集党项四部(此时还没有八部)议事,现在归附李彝殷也就是拓跋部、细封部、房当部、费听部,其它的往利部、颇超部、野利部、米擒部、黑山部、雪山部还在甘州回鹘与朔方节度使之间的陇右的荒野、大山挣扎求生。 四部首领一向在定难军跋扈惯了,哪儿能容忍李晟基欺负到头上,以前耶律阿保机率几万精骑攻略大草原时,定难军还和契丹军大战了一场,最后双方是不胜不败,阿保机最后觉得此处难以征服,就将境内的党项、吐谷浑、汉人全部掳到阴山一带才勉强占了上风。 最后李彝殷决定抽调骑兵五千、步军五千交给李彝景,让他“戴罪立功”,夺回宥州,抢回族人。 大草原南缘,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纠纠唐卒 李晟基此时还不知晓洛阳方面已经派了专门监察百官的御史中丞前来兴师问罪了,还在沿着都思兔河向西行走。 都思兔河附近全是茫茫的荒原,不过兴许是接近黄河的缘故,河流附近零零星星点缀着一些矮小的灌木。 两日后当看到前面有两座大山时,李晟基就知道沃野快到了。 北边的桌子山高大,向北绵延不知有多少里,南边的是一座小山,两山均是郁郁葱葱,与后世李晟基到此旅游时光秃秃的景色大异其趣。 两山之间建着一座木寨,木寨上还有人值守。 见此情形,李晟基心里一“咯噔”,听胡洛盐池的赫连延祚说过,这里只有少数汉人在此栖息,怎么还有一座木寨? 远远看去,寨上的士兵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唐军服饰,不过都身形挺拔,并没有疲沓惫懒的样子。 李晟基心里一动,不顾身边的人劝阻,带着几人走近了木寨,这时寨上的情况他就看得更清楚了。 寨上有几十个人,大的恐怕都超过五十了,小的只有十几岁,每人握着一根长矛在寨上站着,都是一脸肃穆的模样。 “来者何人?”,只见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卒开口了,声音厚重,挺起来颇有几分威严。 “大唐佑国军李晟基,敢问……”,李晟基答道。 “大唐?大唐都亡了几十年了,哪儿来的大唐,休得诓骗我等!”,老卒露出一丝冷笑。 “这……”,李晟基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说,大唐是灭亡几十年了,可还有后唐崛起啊,眼前这伙人要不是跟后世躲在东南亚热带丛林里的日军一样真不知晓,要不就是对李存勖建立的后唐嗤之以鼻。 “这位老军,大唐是被朱温那贼子夺取了江山,可又有李氏崛起延续了大唐的衣冠”,李晟基决心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李存勖?李嗣源?还是李从珂?彼等蕞尔胡人,妄称李姓,延续大唐衣冠?简直可笑至极!”,没想到这老卒倒是门清。 李晟基一听有些无语了,没想到碰到了一伙忠于大唐的遗民,眼前这位还是大唐的“脑残粉丝”。 “这位老军的话就值得商榷了,河东李氏的姓氏是大唐皇帝亲赐,如不是河东铁骑,大唐早就亡在黄巢手里的,现在的中原就叫齐国了!怎么能说妄称李姓?!” “大唐开国之主高祖的皇后、太宗之母姓独孤氏,就是鲜卑后裔,太宗身上就有一半胡人血脉,难道你能说太宗皇帝是胡人?” “大唐故土,疆域万里,内中自有汉人,可胡人也不知凡几,凡是忠心耿耿、心向大唐的都是大唐的子民,何来胡人、汉人一说?!” 老军也就是抱着一腔孤愤,哪里辩得过后世来的李晟基,只见他听到李晟基的话后面色有些羞红,正想出言反驳,没想到下面的李晟基又开口了。 “请问老军,安史之乱得以平定,何人功劳最大?” 老军嗫嚅了许久才讪讪地答道:“自然是以郭子仪、李光弼二公为首” “那老军可知道这李光弼公是胡人还是汉人?” “自然是汉人….” “胡说!李光弼公正是与现在雄霸漠北的契丹人同族,他就是契丹人,这又怎么说?” 这下老军说不出来了,最后干脆不搭理他,“你等前来此地,意欲何为?” “奉大唐天子旨意,我,佑国军节度使兼振武军节度使前来收复胜州故地,恢复大唐安北都护府、振武军故土!”,李晟基也是义正辞严。 那老军听了“安北都护府”、“振武军”字样,面上显出激动之色,正想多说几句,他身后闪出一人,老军见了忙向他行礼。 只见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国字脸,剑眉、凤目、高鼻,颌下一捋黑黝黝的长须,穿着一身破旧的铠甲,头上还戴着铁盔,左手握剑,右手扶着寨墙朝李晟基仔细看了一下。 “见过代王”,那军将向李晟基略略低了一下头,“这胜州故地属于边荒飞地,中原、契丹都不管辖已历二十载,我等自在此耕种放牧,何故前来烦扰?” “再说了,你就不怕契丹大军的报复?” “哈哈哈”,李晟基放声大笑,“报复,我李晟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报复!”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在河北道,我佑国军以两千骑大破精锐契丹六千骑,在河东道,更是全歼室韦骑军五千,契丹皮室军精锐五千,前不久为了接回我佑国军困在北海一带的兄弟,纵横八千里,更是连番大战,前后歼灭契丹精骑超过两万,这还是在彼等的地头上”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前些日子,我大唐佑国军歼灭定难军党项酋李彝景的两千铁鹞子、一千骆驼兵,并夺回了宥州!” “眼下,胜州故城,中堡、宥州城都在佑国军的手里,还正在大草原中央修建一座巨城,目前大草原附近就只剩下这沃野故城了,想必你已经知晓了我的打算” 听了李晟基这些话,那军将也有些动容,李晟基的事迹他也侧面了解过一些,不过都是一鳞半爪,现在真人露面,亲口一说,他不由信了八分。 更骇人听闻的是,这厮竟然向友军下手,夺了宥州,虽然李彝景这胡酋他也有些看不惯,可这毕竟是“友军”啊。 “那请问代王,贵部占了胜州故地后有何打算?”,军将接着问道。 “恢复大唐昔日的荣光!”,李晟基大声说道,说完之后,身边的几个横刀都战士也是热血沸腾,“好!”、“好!”、“.…..”,一个个都叫起好来。 军将见了悚然动容,身后的老军却眼含泪花。 …… 半个时辰后,只见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支军队,约莫八百人,后面跟着一千多男女老幼,八百军卒都是衣衫褴褛,有的还打着赤脚,不过却精神抖擞,一脸肃然,打头的正是那位军将,他双手紧紧抓着一杆大旗,大旗是金边红里,内中绣着一个大大的“唐”字。 那人走到李晟基面前,先是将大旗插在地上,接着便单膝跪下道:“大唐振武军后裔虎敬忠率步卒八百,民户两百一十三户,拜见大唐代王,从此,沃野故城就是大唐的疆域!” 李晟基也有些动容,赶紧下马将虎敬忠扶起来,又看着一个个参差不齐、肃穆却带着几丝热切的士兵、百姓,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大唐的军士、乡亲:是大唐对不起你们,从今以后,只要晟还有一口气在,必护卫你等周全,不使敌军一兵一卒踏入胜州,胆敢侵犯者,必叫他有来无回” “晟发誓,有生之年必恢复故振武军辖土,重现大唐的荣光!” …… 李晟基一行跟着虎敬忠进了寨子,出了两山之间便是一片开阔地,近处是荒原,远处靠近黄河边上则稀稀拉拉有一些田亩,黄河两侧又是一片大山。 李晟基跟着虎敬忠来到黄河边上,“大人,这沃野附近有大山三座,最东边的是桌子山,中间的是达达山(后世的甘德尔山),河对面则是五虎山,现在黄河东边都有我唐军控制,对面则是黑山党项控制,沃野城则需从达达山与桌山之间的谷地传过去” 看着面前奔流不息的黄河以及对面后世乌海市的乌达区,李晟基感慨万千,最后也下定了决心,今年之内将乌达夺过来! 从两山之间逶迤北行,半日后一座破败的城池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池与胜州故城相差仿佛,不过破损更甚,不禁城楼、敌楼、城垛都不见了,整个城墙都被扒矮了一截,露出城里斑驳陆离的屋顶,更可笑的是,南面的马面墙正面全部被扒光了,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大豁口,从豁口往里面再走十几步便是正式的城门——一看就是虎敬忠们新修的,用大的木料钉在一起,勉强能称之为城门。 城里还驻有士卒八百,在附近耕种的百姓一千多,两地加起来约莫四千多人。 李晟基知道这块地方就是后世乌海市海勃湾区,也是乌海附近最好的地方了,沿着黄河可开垦良田几万亩,不过现在只有零星的一些农田。 桌子山北边除了河岸一带,都是茫茫的大沙地,沙地里散布者一些盐池。 “大人,我等在沃野只耕种了少量的农田,勉强够全部人口食用,主要依靠盐池、铁器与对岸的黑山党项换一些牛羊,此处黑石(煤)、铁矿丰富,倒是一个一个打铁的好地方” “哦?”,这倒不出李晟基的意外,后世的乌海市就是一个工业城市,不过他想的确是另一件事。 “当初契丹大军横扫大草原时,没有到沃野一带来?” “来了,当时沃野的唐人还有上万人,在城池守了一个月,契丹人久攻不下便撤走了,撤走后,城里及附近的人口只剩下一千多,最后还是河北(巴彦淖尔-包头一带)的汉人陆续来投才有了眼下这般规模” 一万多人只剩下一千多人,可想而知当时战事的惨烈,看着眼前这位纠纠唐卒,李晟基不禁肃然起敬。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宿命 东津城。 吕琦站在东津城的城墙上,对面的西津城、黄河上的浮桥清晰可见。 吕琦就是以前那个劝李从珂将女儿嫁给契丹皇族,主张和亲的人,不过在薛文遇得势后,吕琦便失势了,从端文殿学士、知制诰变成了御史中丞,表明上官职还升了,不过后唐政府的御史中丞的办公地点在皇城外面,平日里与皇帝的联系就疏远多了,再加上五代时期以军事、军人为重,御史台的作用远不如后世的宋、明、清大。 吕琦长相俊美丰仪,颇有气度,今年四十五岁,作为兰台的长官,虽然李从珂不重视,他自己却兢兢业业,能犯言直谏,诸多建议又贴近时弊,慢慢地李从珂也放下了轻视的心态,对他逐渐重视起来,这不,今年年初还给他加了一个同平章事的衔,吕琦在后世名气不大,不过他的一个儿子却鼎鼎有名——就是那位被后世太祖称之为“吕端大事不糊涂”的吕端,不过吕端此时还才四五岁,一垂髫小儿而已。 得知李晟基无端介入前唐胜州故地后,李从珂先是派人去定难军抚慰李彝殷,又派出吕琦北上,一方面责问李晟基,另一方面就是为李晟基与李彝殷两家言和而调停,又命吕琦暗中观察李晟基在胜州故地的部署——对于胜州故地,他也有些悠然神往,不过李晟基不经皇命,擅起边衅,怎么着也得责问一下,否则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眼前的这座浮桥是一座半永久性的建筑,两端各有两座用青石水泥筑成的台墩,一座较大,一座较小。 大的台墩上面各有两个水泥柱子,柱子上各有一条铁链用来固定船只,铁链上还有绞盘,以防水位上涨、跌落时随时松、紧铁链,保持浮桥的稳定性。 当然这样还不够,黄河涨大水、水流湍急时,这样的结构还是固定不住,这就需要另外那两座较小的台墩发挥作用了,两岸的小台墩上各有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子,这根水泥柱子里面可是专门添加了佑国军作坊最优质的铁条(类似于后世钢筋的作用),两根水泥柱子之间绷着一根粗大的铁链子。 每一条船只的尾部有一根小铁链子与那根绷得笔直的粗铁链子连接在一起,这样的话,黄河涨水、水流急的时候就不会被冲下去。 所有这些工程,李晟基在其中的作用微乎其微,全部是佑国军的工兵与当世的工匠一起想出来的,中国的造桥技术源远流长,中国工匠的奇思妙想也是层出不穷,连李晟基见了也是叹为观止。 浮桥宽约一丈,两端还有三尺高的护板,人、马走在上面虽有些摇晃,但不用担心掉落水里。 李晟基还计划在胜州故地稳固之后再建一座正式的石桥,这估计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看到这两座城池以及浮桥,吕琦瞬间便明白了李晟基的用心——他这是要永久地占领胜州故地啊。 欧阳浩带着一百骑、吕琦及随从、张文礼的七百退伍光棍越过浮桥,沿着已经修葺完毕的驿道,半天便抵达了藏才部驻地。 张文礼及七百光棍就留在富昌县城旧址建设驿站,欧阳浩与吕琦却要继续向前走,临行前他对张文礼说:“接下来就看你等的,你等七百旷夫正好与藏才部的七百寡妇登对,不过我可丑化说在前头,不许用强,否则军法处置!你等修建驿站之余,不妨多多协助彼等寡妇孩童担水、放牧、砍柴等,彼等愿意接纳你等,回头我让刑司给你等办理新的身份文簿” 张文礼嘿嘿一笑:“欧阳大人,您就瞧好吧,节帅的换种大计我等一定按时完成” 欧阳浩也是嘿嘿一笑,又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吕琦走了,一边的吕琦却是目瞪口呆————李晟基真是诡计多端啊,有了这七百退伍军卒加入藏才部,这个吐蕃小部今后还是藏才部吗?我看很快成为汉部还差不多。 不过这也是这个世上草原部族女人的宿命,自己的丈夫死了还要嫁给他的兄弟,如果前夫有成年的不是该名寡妇亲生的儿子,还可能嫁给他的儿子呢,这七百老军怎么说也比亲兄弟、儿子强。 等欧阳浩等人走了,张文礼很快就看上了一个叫藏才央宗的女人,这女人今年二十八岁了,不过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年纪都不大,都是五六岁的模样,央宗虽然略黑一些,不过却十分俏丽。 央宗家里还养着三十只羊、五匹青骢马、两匹骆驼,以前他男人在的时候还勉强支应得过来,不过她男人死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山坡上那群汉人的来历她也有些明白,王承美给她们吹过风,此时的王承美还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还不是多年后统领藏才部的枭雄,自然无法理解李晟基的用意,不过用汉人充实自己族里的力量,他还是同意的。 如果周边形势缓和,这些女人自然能熬过去,可现在佑国军已经和定难军战端已开,草原还还有零星的马贼,偌大一个部落没有成年男子的保护,呼吸之间被灭掉那是肯定的。 这天,央宗放牧归来,看见一个男子正在和自己的两个儿女玩耍,帐篷边上堆满了干柴禾和枯草,水瓮里也装满了水,帐篷里隐隐有香味传来,看两个孩童的样子,应该已经吃饱了。 这男子生的五大三粗,比自己以前的男人壮实多了,更难得的是做饭、烧水、煮奶在自己教过几遍后便学会了,还能和孩子们玩到一起。 “回来了”,张文礼热情地打着招呼,用的还是刚学的吐蕃语。 “回来了”,央宗也笑了一下,她说的却是汉语。 “好,那我先上去了”,说完张文礼就往外走。 “唉”,张文礼没走多远,央宗就叫住他。 张文礼回过头,只见央宗的脸有些羞红。 “今晚就住这里吧” 刹那间,张文礼感觉有些晕眩,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了,三两步就跑到央宗面前,开始还有些局促不安,一双粗大的手不停搓着,最后随着血液往脑子里冲,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央宗抱起来就往帐篷里钻…… …… 新胜州城基地。 等欧阳浩等人赶到这里时,张思轨、高彦斤带着拓跋、细封二部已经在城北的大草原上大草原上开始放牧了。 工地上上千工兵、三千工匠还在热火朝天地干着,第一旅的军士们却并没有参与劳动,都是全副武装地在四周警戒,李承基也不见人影。 宥州大战爆发了,李承基亲自带着一都步军、一百辆偏厢车南下了。 不过刘继思过来了,他见朝廷的大官来了,便给他们安排了帐篷,不过吕琦这次过来除了责问李晟基之外,还有调和他与李彝景的任务,听说宥州战事又起了,便央求欧阳浩带着他继续南下,欧阳浩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一百骑、吕琦,还有第一旅的一百刀盾兵继续南下——一百刀盾兵自然是保护吕琦的。 宥州。 李彝景的一万大军将宥州城围了起来,里面只有李继基的两千弩兵和一个新编的步军都,而契必信却不知所踪。 李彝景此次带来的五千步军堪称定难军的精华,全身铁甲,全部是长枪手和刀盾手,为首的是一个汉人,名叫贺慕岳,听说此人原名贺宠,由于极为崇拜南北朝的贺拔岳便改了此名。 贺宠原是治所在延州(今延安市)的彰武节度使麾下的一名牙校,后来因为与彰武军的牙军指挥使不和逃到了定难军,李彝殷见他勇武绝伦,左手铁盾、右手长刀几乎没有敌手,欣喜之下便让他专司训练定难军的刀盾兵,后来又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并赐名拓跋岳,不过贺宠私下里还是用自己的旧名贺慕岳。 做了李彝殷的妹夫之后,贺慕岳又成了定难军的步军都副指挥使,指挥使是李彝殷的族弟,平日里很少管事,实际上定难军境内的野战步军的首领还是这位贺慕岳。 至于五千骑兵,自然是李彝景亲领,其中有五百从宥州逃到夏州的他原来的骑兵,剩余的多是房当、拓跋二部在夏州的精锐,其中更有三千铁鹞子。 李彝景此时已经知道洛阳派了御史中丞吕琦北上调停他和李晟基的战事,不过草原上习惯以强者为尊,调停的事即使成功了,宥州还会不会回到他党项人的手里还是两说,关键是自己如果先发制人先攻下宥州城,将来不管调停结果如何,自己都占着先机。 他原本还想分出一部分骑兵北上去追回自己的族人,不过一想到在窟野河附近的战斗,李晟基在大草原一带至少有五千骑的配置,最后一想还是算了,尽快夺回宥州为上! 贺慕岳确实是带兵的好手,由于宥州只有南北两座城门,他将五千步军一分为二,北面布置了三千人,南面两千人,随行的民夫已经将云梯、投石车准备好了,只等李彝景一声令下,他便展开进攻。 由于北边草原虚实未知,他决定速战速决,南北两面同时进攻,麾下一千最精锐的刀盾兵全部从从南北两面投上去——宥州城只有两丈高,并没有什么城防设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宥州之战 城楼上,李继基也是眉头紧锁。 这宥州城不禁没有拍杆、撞叉之类的防御设施,连石块、木头也没有储备,等会儿敌军攻城时只能用人命硬抗了——不过他还有一件秘密武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不过定难军的步军也不是后唐典型的步军,也没有巢车这等大型攻城装备,至于敌军的投石车李继基却丝毫没有放到心上——投石车都偏小,估计有效射程还不如自己的弩兵,等会儿先集中打击敌军的投石车部队,然后再集中精力对付攻城的敌军。 考虑到战事的持久性,李继基将两千弩兵一分为二,一千人站在城头协助防御,另一千人则作为预备队,当时候战事焦灼时,那一千预备的弩兵少不得也要提着横刀上了。 新编的一个步军都都安排在城墙上,北面五百,其他三面都接近三百。 一千弩兵则在北面安排了五百,其它三面都接近两百。 敌人的投石车开始试射了,北面有二十架,南面却有三十架。 果不出李继基所料,射了几轮后投石车在距离城墙约一百步的距离停下里了。这时,佑国军的弩兵开始发射了。 每辆投石车大约有三四人操控,还有几个刀盾兵在附近遮护,不过在佑国军弩兵的抛射下,很快就伤亡惨重,最后连刀盾兵也禁受不住密集箭雨的打击,抛下投石车跑到大阵附近。 定难军的军纪异常严酷,跑回去的刀盾兵都被督战的贺慕岳亲兵杀了个干干净净,正在跑的、准备跑的刀盾兵见状只得举着盾牌缩在投石车附近瑟瑟发抖。 十轮箭矢过后,定难军操控投石车士卒已经所剩无几了,剩下的人也不能独立操控。 这时的境况是,在城墙与贺慕岳大队中间孤零零架着几十架投石车和一地的尸体,而此时能正常发出几发投石的微乎其微。 大阵里的贺慕岳面色也凝重起来——这佑国军的弩兵射击之密集、准头之高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随着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声,南北两面同时进攻了,两边各五百人。 一千刀盾兵扛着云梯,附近都有盾牌遮护着,很快便冲到宥州城下。 看着城下密集的人群,李晟基一声冷笑,很快便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随着高亢的唢呐声响起,南北两边的大盾兵纷纷从在放到城墙上的大木箱里抱出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铁制的圆球,不过圆球并不规则,球面都是凹凸不平的,铁球的上面还连着很短的一根绳子。 只见大盾兵用火绒点燃短绳后抱着铁球就向下扔,此时城上的弩手正在和城下护卫攻城的刀盾兵的弓箭手对射,最终还是居高临下的弩手略占了上风,不过也给弩兵造成了一些伤亡。 定难军的士兵见城墙上扔下来不少铁球,以为这就是佑国军替用的“石块”,心里纷纷骂着“败家子,竟然将铁球当成石块来使用” 不过他们很快就骂不出来了,最多五个呼吸的时间,城下便传来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震天雷! 这便是李晟基自建立炮仗局后,花费一年多时间制作出来,他来到这世上后的第三件大杀器。 其实震天雷制作简单,全部是用最差的铁料用泥模、蜡模铸成(不规则形状、差铁有利于铁球瞬间炸开,铁球中间是空心的,填满了黑火药),饶是如此,也花费了他一年时间,光制作模具就花了半年。 有了他精确配比的黑火药之后,他制作的震天雷的威力与宋、明两代盛行的只多不少。 “一、二、三…..十五”,李晟基闭上眼睛数着那震天雷爆炸的声音,“嗯,扔下去二十个,炸了十五个” 南边的郭荣也在数着,有效爆炸的数量与北边差不多。 剧烈的爆炸声让李彝殷、贺慕岳二人目瞪口呆,特别是李彝殷,此时除了鞭炮还真没有什么东西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他的五千骑兵,骑在马上的骑士还好,只不过有些惊骇罢了,不过马匹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这时,第二轮震天雷又砸下来了,此次李继基利用偏厢车带过来五百个震天雷,南北两边各五十名大盾兵负责投掷,先投了二十个试试效果,震天雷爆炸之后城下一片硝烟弥漫,李继基也看不出什么,便立即下达了第二轮投掷的命令。 “轰…”、“轰…”、“轰…”……,爆炸声不绝于耳,这时李彝殷的骑兵大队彻底乱了,马匹受不了这个惊吓,还以为前面有什么巨大的怪兽,纷纷带着骑士朝远处跑去。 …… 宥州城西北面是一大片沙漠,离城池只有三四里路,由于正好有一个沙丘挡住了视线,沙丘后面藏着什么城池、城池附近的人也不知晓。 不过此时的沙丘上正伏着一个人盯着着宥州的战事,当他听到爆炸声以及李彝殷骑兵的乱象后便离开沙丘向下跑去。 沙丘下面居然整整齐齐排着大队的骑兵,领头那位不是契必信是谁? 话说自李彝景大队人马杀过来后,契必信与李继基、郭荣一商量,硬碰硬是不行的,而骑兵呆在城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便决定找一处地方隐蔽起来。 有水源、水草的地方李彝殷的骑兵自然探查的很严密,不过沙漠之中他并没有安排人探查——他想探查也没有用,契必信只安排了少数几个人伏在靠近宥州城的沙丘附近,大队人马则藏在沙漠深处一处很小的绿洲。 等大战正式爆发时,契必信将三千骑兵全部拉回到沙丘附近。 …… 李彝殷的马匹大多带着骑士朝北边、东边跑,北边水草丰美、东边是它们来的方向,所谓老马识途,此之谓也。 李彝景的战马也在胡乱跑着,他此时心里也在“咚咚咚”直跳,敌人如果此时有大队骑兵杀出,那他就完了。 想什么来什么,正在他彷徨四顾时,西边的沙丘上突然出现了大队的骑兵! 大队骑兵沿着沙丘的斜坡朝李彝景他们冲过来! 似乎是见到了同类,李彝景他们的战马又缓过神来了,不过此时他们的阵型已乱,东一簇,西一堆的,他们的人数虽多,但局部却处于劣势。 此时李彝景的身边只有区区数十骑,哪能抵挡大队骑兵的进攻,情急之下他便向北跑,自己的骑兵大多数都向北边跑了(被马匹带的),等跑到原拓跋部的驻地收拢大队骑兵后再与佑国军决一死战。 见到李彝景向北跑了,战场上勉强恢复了镇定的党项骑兵也跟着跑(李彝景的大旗还在),契必信见了便追着他们跑。 等李彝景气喘吁吁跑到原拓跋部的驻地附近,只见跑在前面的一些骑兵又勒转马头朝他们跑过来。 “何事?!”,李彝景气的大骂。 “大人,不好了,北边又来了一股骑军,只怕不下两千骑”,一个溃兵讪讪地答道。 “啊?”,李彝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半响说了一句,“向东” 北边来的自然是高彦平和须卜力都,至于薛矩,还在大草原北部监视张思轨、高彦斤等人。 契必信与高彦平汇合后对着逃跑的党项骑兵又是一阵掩杀,最后李彝景遁入了荒原才逃过一劫,由于契必信、高彦平对附近的荒原并不熟悉,也没有追下去。 宥州城下。 当李彝景的骑兵大队乱起来后,贺慕岳就知道自己的攻城大计已经泡汤了,再加上敌军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铁球,他也不想再进攻了。 吹响收兵的号角后,他便将四千多步军全部收缩在营寨里,静等李彝景那边的战况。 半天过后,李彝景他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契必信和高彦平——李彝景败了!贺慕岳心里一阵死灰飘过。 不过他并没有坐以待毙,强打精神布置营寨的防守。 荒原上的营寨自然没有其它地方那么讲究,也就是找一块开阔地,四周打一圈栅栏,里面再布置帐篷而已。 契必信带着一千人张弓搭箭从营寨面前呼啸而过,漫天的箭雨使得营寨里的人根本抬不起头来,贺慕岳这五千人大多是刀盾兵和长枪兵,弓箭手很少,对契必信他们的威胁不大。 契必信千人队伍的最后有十几人却没有射箭,而是纷纷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虎爪飞索朝木栅栏扔去。 至少有一半的虎爪飞索紧紧地抓着木栅栏,飞索的一端绑在马脖子上,在马匹高速奔跑的带动下,这一片草草打就的木栅栏呼啦啦全倒了。 这时高彦平出动了,后面跟着须卜力都,从飞索清理出来的空间冲了过去。 贺慕岳的精锐就是那一千攻城的刀盾兵,不过上午一战之后,只有一半的人活着回来了,剩下的这四千人战力亦可,不过在高彦平一千重装骑兵的冲击下很快就溃不成军了,加上须卜力都的加入,贺慕岳的步军大乱! 当契必信的三千人加进来时,战斗已基本结束了。 此役,佑国军击溃李彝景五千骑兵,杀死一千多骑,俘虏一千多骑,大部分还是沿着荒原向东部跑了,而贺慕岳的五千步军则没有李彝景那么好的运气,本来就是短腿的步军,还被五千骑兵围着。 最后除了有马的贺慕岳少数人成功脱逃外,五千步军几乎全军覆没,大多数是投降的。 第一百三十章 战与和 第二天,李晟基带着忠义都与横刀都到了。 第三天,欧阳浩带着吕琦也到了。 听说李彝景大军犯镜,被佑国军击退后,吕琦心里已经知道李晟基是绝对不会将宥州让出来的。 不过皇命难违,他还是试着说服李晟基。 “代王,现在大唐四面为敌,好不容易将党项族羁縻在定难军,此战过后,我怕彰武以北无宁日矣” “那以大人之见?”,李晟基好整以暇。 “不如让出宥州,宥州之地多为荒漠、草场,不宜于农耕” “再者,虽为一州,实则与一县也相差仿佛,以前定宥州时,无非是将在宥州附近游牧的各个部落视为一县,让出来与大王损伤甚微,却又羁縻住彼等游牧部族,从朝廷来看,岂不两全其美?” 李晟基一听,暗忖真是书生意气。 “中丞可知李彝超事?”,李晟基反问道。 李晟基所说的李彝超,即现任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的弟弟,上一任定难军节度使。 后唐李嗣源时代,河西诸镇都说李彝殷之父李仁福暗通契丹,朝廷怕他和契丹联合用兵,并吞河右之地,南向侵掠关中,一直在暗中筹划。 李仁福去世后,李嗣源任用他的儿子李彝超为彰武留后,调迁彰武节度使安从进为定难留后,又怕李彝超拒不赴任,同时命令静塞节度使药彦稠带兵五万人,由宫苑使安重益为监军,护送安从进赴镇所上任。 之后,彝超上表奏称:“奉诏授延州留后,已迎受恩命,缘三军百姓拥隔,未放赴任”,明宗下诏派阁门使苏继彦前去夏州催促他。 李彝超拒不奉诏,派遣自己的兄弟把守青岭门,聚集境内党项诸部以自救。趁药彦稠大军刚进芦关立足未稳之时,李彝超派党项兵抄掠官军粮运及攻城器具,后唐军被迫从芦关退守金明。 当年五月,安从进领军至夏州城下,但李彝超仍然拒不接受朝廷的调令。安从进无奈只有下令猛攻夏州。夏州的城垣本是赫连勃勃所筑,坚如铁石,凿不能入。又有党项几万骑兵在四野流动,抢掠粮食财物,致使官军不能进行收粮、运粮。山路又艰险狭小,关中百姓运输一斗米、一捆柴草,要费钱数贯,民间困若竭尽,无力供应。 七月,李彝超、李彝殷兄弟登上城垣对安从进说:“夏州很贫穷,没有珍宝积畜可以充当对朝廷的贡品和财赋,只是因为祖父、父亲世代据守此地,不想把它丢失了。这个小小孤城,战胜它也不足以宣扬威武,何必这样麻烦国家劳师费财!请您上表把情况报告朝廷,如果朝廷能准许我们自新,或者派遣我们去征伐异邦,我愿意去打先锋。” 李嗣源听说夏州传回来的战报后,明白夏州城确实难以攻下,无奈命令安从进带兵返回。 从此,夏州疏远后唐朝廷,每逢有人叛变(比如石敬瑭等),必然暗中与之通连勾结,来达到要求贿赂遗赠的目的。 吕琦听了沉默不语。 李晟基又问道:“平定黄巢之乱,谁居功最伟?” 吕琦不知道他是何意,便说道:“自然是二李,其中尤以河东李氏为甚” 平定黄巢之乱,李克用的沙陀兵、拓跋思恭(李思恭)的党项兵都有功,但李克用的功劳无疑最大,封到河东后,大唐但有所命,无不恭敬积极以对,而拓跋思恭的后代却常常挟兵自重,没有好处他们是不会出兵的,一旦有祸乱,他们则周旋于朝廷与叛乱者之间浑水摸鱼,获取好处。 更过分的是,历任定难军节度使都将陇右的党项人引到关内为己任,目前除了定难军有大量的党项人,在原州(今固原县)、庆州(今环县)、延州(今延安市)一带也有不少的党项人存在,特别是延州、庆州一带的野利部,号称六部,李彝殷很容易就可以鼓动他们叛乱,招兵的时候再招募上万骑也绰绰有余。 目前定难军的正规军只有两万人左右,但如果他们将所有党项牧民动员起来,仅在定难军、彰武军就可以再增加三万左右的骑兵,这也是后唐政府迟迟不敢惹恼定难军的原因,一直到后周建立时郭威也是望洋兴叹。 不过既然李晟基来到这个世上了,就不能再让狡猾的党项人再得逞了,占领大草原只是第一步。 等李晟基将这番话说出来了(其实他也不知晓这些,但薛文遇知道啊,上次去洛阳他还专门向薛文遇请教了这一点),吕琦沉吟半响才说:“以王爷之见,该如何处之?” 李晟基答道:“两次作战的俘虏我佑国军可以放回去,不过马匹得留下,宥州我是占定了,请中丞大人回去禀告皇上,明宗时期大唐所受屈辱臣一定会让李彝殷百倍偿还” 吕琦听了也有些振奋,“难道王爷还想夺取夏州?” 李晟基点点头说:“夏州、宥州都在边墙以外,还都是出产战马的地方,一旦被契丹或党项人夺取,对大唐的威胁实在太大,这么好的地方,当然要掌握在朝廷手里,如果李彝殷失去了夏州,偏隅于边墙以内,战马出产有限,大唐则可高枕无忧” “唯一可虑者,无非是延州、庆州的野利六部,这就需要朝堂诸公多想办法了,佑国军确实鞭长莫及” 李彝景、贺慕岳二人逃到夏州后,李彝殷也是大吃一惊,他有些恨自己轻敌了,如果在银、夏、绥、延四地充分动员的话,绝对不会出现这个结果。 不过现在在动员已经来不及了,李晟基必定加强了宥州的防御。 贺慕岳在逃跑时没忘记将一个没炸开的震天雷带回来了,李彝殷等人一瞧也不明就里,最后还是贺慕岳说:“大人,这东西似乎与民间用的炮仗道理相同,威力实在是非同小可,职部麾下一千精锐,多半被此物炸伤,更关键的是,此物爆炸时迸出之碎铁块无法将人立即杀死,却杀伤甚众,不死的回来也废了,实在是伤天害理之物” “伤天害理?”,李彝殷冷冷一笑,“只要能杀伤敌人,任何东西都是好的,既然你识得此物,就有你负责安排工匠仿制” “那现在……”,李彝景耷拉着脑袋问道。 “哼,都是你这狗贼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你攻打藏才部,那李晟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主动攻击我军,怎么收场你还好意思来问我?”,李彝殷没好气地说道。 李彝景沉默不语,心里却腹诽着,这李晟基就是胆大包天,就算他李彝景没有攻打藏才部,估计他也是要拿下宥州的,人家早就筹划许久,必得宥州而后快,岂是一个小小藏才部能左右的,不过他嘴上却不敢说,依旧默默地低着头坐着。 李彝殷此时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自上次自家兄弟(李彝超)拒绝了安从进的兵马后,恶了朝廷那是一定的,现在指望朝廷来帮他夺回宥州可能性不大,没准洛阳还巴不得自己的北边出现一股强大的势力,并以此为借口驱赶他李家经营数代才布置在彰武军的野利部。 不过宥州是拓跋思恭起家的地方,如何能让李晟基平白夺了过去?那样的话,九泉之下的祖宗也会责备他。 想来想去,最后拿定了主意。 “立刻在三州动员,再招募一万骑兵,同时知会彰武军的野利狐,让他也暗中收拢一万骑兵” “继续向朝廷哭诉,不过此次的目的不是夺回宥州,而是让李晟基遣回那些步军俘虏,狗日的,我定难李氏历经三代才凑够一万精锐步军,绝对不能一下子将一半丢在宥州,立即派出使者去宥州,就说我李彝殷大人有大量,宥州我不要了,但俘虏你可要给我还回来” …… 十日后,在吕琦的主持下,李晟基送还了近三千步军、几百骑兵俘虏给李彝殷——还有上千没有家室、老家不在定难军的,李晟基自然没有归还,对外则说是战死了。 宥州归佑国军,佑国军、定难军以大非苦沙、白池(今盐池县)为界,大非苦沙以南、白池县城(含)以东的地界归定难军,大非苦沙以北、白池县城西的地区归佑国军。 李从珂此时已经病入膏肓了,听说这个消息后精神大振,不顾别人的劝告,拖着病体来到李嗣源的灵位前禀告:“父皇,李彝超那狗贼带给皇家的耻辱终于得雪” 不过现在还有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口,一是石敬瑭,而是赵德均,现在他病体沉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拖过今年,想到李重美一人要对付卢龙、河东、定难三大势力,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想到好这里又是愁肠百结、郁郁寡欢,刚好了一点的病情又加剧了。 六月初一,后唐第三任君主李从珂驾崩了,谥号钦宗(威仪悉备曰钦,与历史上‘废帝’的称号不可同日而语)。 遗命雍王李重美继承大位,并命韩昭胤、李晟基、薛文遇三人为顾命大臣——临死前李从珂终于想通了,大唐的江山最终离不开李晟基的扶持,就算他夺了大位又如何,他毕竟也是入了宗谱的李姓子弟。 李重美登上皇帝大位后,基本沿用了老爹留给他的班底,又重用李崧、吕琦、冯道三人。 改元正泰,不过今年仍沿用清泰年号。 李重美甫一上位,就将李晟基新占的胜州改为保国军,晋封李晟基为燕王,兼领佑国军、保国军节度使,加枢密使、太子少师衔。 李承基也进入了族谱,被封为武川郡王,保国军节度副使。 佑国军其他人也各有封赏。 李晟基这次没去洛阳,而是派李承基走了一趟,宥州一战后,他加快了各地的建设步伐,从新胜州工地抽调了一千人南下宥州原拓跋部驻地,与俘虏的一千定难军士兵一起开始了新宥州城的建设。 李彝殷得知李晟基的封赏之后,也暗暗加快了引入党项部族的步伐,彰武军的野利六部有三部进入到夏州。 一时间,黄河以南、边墙以北的胜州故地表明上风平浪静,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各显神通。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迁徙 清泰六年秋,青山草原。 紧靠着东津城的萨葛部上下约五千余人、众多牛羊马匹浩浩荡荡开到了东津城附近。 米呈祥走在最后面,他的两个儿子米劲风、米劲帆一左一右跟着。 快到城门口时,米呈祥突然扭转马头向回跑,米劲风、米劲风以及一干亲卫赶紧跟着。 米呈祥策马跑上一个小山包,远处的草原在此处一览无余,看着那处萨葛部栖息了几十年的草原,米呈祥双眼有些模糊了,喉咙也有些哽咽。 草原上也有一大队骑兵正在警戒,只见这队骑兵通体漆黑,马匹高大威武——正是姚猛的黑甲骑。 宥州之战后,李晟基将张思轨的一千党项骑兵也纳入到黑甲骑的序列,不过他们的家属仍然在胜州新城的北部草原居住。 这样一来,姚猛的黑甲骑就有五千人了,战马也换了一批,云州监的杂交大马、藏才部的青骢马共四千匹全部拨到黑甲骑,加上原有的一千大马,现在黑云旅的五千骑全部是高头大马,平均身高均在四尺五(一米三五)以上。 骑士全身鱼鳞甲,甲重三十斤,马匹除臀部、背部、腿部以外的身体都包裹着黑色的锁子甲里,马甲重四十斤,加上骑士、武器的重量,一匹战马需要驼负超过两百五十斤的重物,还需要快速奔跑,非身高力大的高头大马不可。 这批大马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钉了马掌! 说起马掌,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 以前李晟基没注意到这一点,还以为马蹄永远不会磨损,由于他现在很少亲自上阵厮杀,他的照夜玉狮子马蹄磨损也不大,最多是由亲卫修剪一下,不过前一段时间在胜州各地来回跑,用马的时间就多了。 有一日,照夜玉狮子突然不走了,还一瘸一拐的,李晟基还以为它生病了或者腿部受伤了,最后仔细一检查,结果却发现它的一只马蹄开裂了。 李晟基问左右的人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一旁的人都说只能等它慢慢生长,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修剪,还说幸亏没有裂到深处,否则这匹马就废了。 这时李晟基猛然想到后世的马匹都钉有“u”型的马掌,一来防止马蹄磨损,二来可以将马蹄固定住,防止开裂。 没想到此时的马匹还没有钉马掌的习惯! 正好那几天有一个甘州回鹘的商人到云州采办现在颇有名气的“云州铁器”,他自己骑乘的马匹就钉了马掌,李晟基见了之后询问了一些细节,便让铁坊的工匠用好铁打造一批,用一些老驮马试验过后,现在已经在佑国军、保国军的骑兵大规模推广了。 (作者按:关于马掌在我国的记载,大概是五代前后。后晋天福三年,彰武节度判官高居诲出使于阗,从当时回鹘牙帐驻地甘州(今甘肃张掖)开始进入茫茫戈壁,放眼望去前方路面尽是砂石,非常难走,高居诲犯难了。这时甘州人传授给他们一项技术,“教晋使者做马蹄木涩,木涩四窍,马蹄亦凿四窍而缀之,驼蹄则包以牦皮乃可行”。“木涩”是当时北方民族对马蹄铁的通称。由此可见,当时处于河西走廊的甘州回鹘已经掌握了给马钉掌的技术,而此时的中原、契丹还没有大规模推广。) 姚猛见米呈祥眺望故土,依恋不舍之情昭然若揭,心里也有些不忍,不过按照李晟基对米呈祥的承诺,宥州北面原拓跋部的草场就他一个部落在此放牧,附近又有盐池,到那里后保国军不收取任何赋税,只是在有战事时,萨葛部才出动骑兵参与作战,出战时的粮草消耗全部由保国军承担,战时还会发放军服、武器,不过到战后则收回。 如果需要马匹,保国军会按照合适的价格购买,一般是用食盐、铁器置换。 这些条件可比契丹国优惠多了,加上李晟基又击败了定难军的李彝景,夺占了宥州城,草场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再说了,宥州离甘州(武威)、西州(哈密)不远,将来可方便地与两州的回鹘人做生意,李承基还承诺这两处的商路完全由他负责。 比较之下,在青山放牧,萨葛部无非是苟延残喘而已。 想到这里,米呈祥长舒了一口气,为了族人的前途,还是依照燕王的意思办吧。 一个部落的迁徙放到那个朝代都是一件大事,昭于史册的都是血泪斑斑,远的不提,就说唐末处月部从西州附近迁到青山一带就付出了近半族人生命的代价。 所以,以防万一,萨葛部都是晚上出动,先利用夜间分批撤到萨葛部与东津城之间的“真空”地带,最后才一次性进入东津城附近。 另外,李晟基也派了姚猛五千黑甲骑在附近游弋,以防黑城、东胜州的契丹军察觉后狗急跳墙。 三天后,赫连部的迁徙也开始了。 赫连部的人口约为萨葛部的两倍,在一万人上下,又在黑城附近,他们的迁徙就更为麻烦了,通过与李继祖的协商,他们先迁到处月部的牧区,而处月部同时迁徙一部分牧民到到赫连部的牧区,这样来回倒腾几天后,又迁到萨葛部的牧区,然后再采取萨葛部的方法利用夜晚全部转移到“真空地带”,最后才一次性地进入到东津城附近。 从赫连部开始迁徙开始到最后进入东津城附近,前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赫连部将迁徙到大草原的南部,当李晟基同赫连坤提起时,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迁到大草原后,赫连坤将大儿子赫连震所领的三千骑全部交给李晟基,李晟基剔除年纪超过三十五岁的,只留下了两千人,将他们正式纳入保国军的序列,由李承基统一指挥。 这样一来,尚未建成的大草原附近就有李承基的近卫第一旅(现已经改为胜州旅)四千五百人,赫连震的两千骑兵,赫连威的忠义都一千五百骑,总计马步军达八千人,足以护卫工地及附近的完全,一旦事急,还可从赫连部、党项部那里再动员三千骑。 至于李继祖的处月部、白思恭的白部,萨葛、赫连二部迁走后,他们的牧场面积扩大了一倍,便不愿迁走了,李晟基也没有强求,他计划等到黄河封冻后再招募一些,或者就空着,为保国军将来的发展留下空间。 藏才部那边,李晟基原本计划就修建一所较大的驿站,不过与李彝殷一战后,为防止定难军沿着边墙北上经正川水偷袭,最后还是决定在富昌县旧址建一座城池,新编五个步军都的最后一都、藏才部的七百退役军卒,加上少量的工匠,便是新富昌县城的全部建设者,所用建筑材料全部由云州运过来。 原本在各步军都训练士卒工兵技能的一千工兵,三个月后已经完成了训练,全部被调到宥州附近修建新城。 李晟基在青山草原的动作虽然隐蔽,但在赫连部离开牧区一个月后还是被契丹人发现了。 黑城,契丹西南面招讨司山南道都监萧挞野府邸。 除了萧挞野、萧承恩以外,还有两人。 一位是东胜州刺史韩匡凝,另外一位四十多岁、五大三粗的汉子便是应天军都监、乙室部骁将乙室斤。 萧挞野、韩匡凝、乙室斤从官位上来讲相差仿佛,不过萧挞野是太后述律平一族,自然比另两人亲贵一些,他也是西南面招讨司大祥稳耶律刘哥指定的黑城以东大草原的实际最高长官。 从各人的神色来看,萧挞野忧心忡忡,乙室斤一脸愤恨,韩匡凝若有所思,萧承恩则是跃跃欲试。 “砰”,只见乙室斤将牛角大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他娘的,这李晟基欺人太甚,祥稳,等到大河封冻,我从应天军出兵直捣河南,烧杀掳掠一番,就算不能战而胜之,也不能让彼等安安稳稳在那里放牧,如何?” 萧挞野有些心动,便看向韩匡凝、萧承恩,萧承恩看了韩匡凝一下,见他没什么表情,便开口说道:“祥稳,以黑城、应天军现有的兵力,还不足以对佑国军产生威胁,我建议立即上书大汗,两地的常备军各增加五千人,就在白鞑靼部、黄鞑靼部里面抽调即可,否则一旦大河封冻,我等可以攻过去,彼等也可攻过来,届时牧民分散四处,被彼等掳走了就不好了” “两头分别以五千人的规模出击,家里有五千骑留守可保无虞” “青山草场也不能就这样被李继祖、白思恭二人白白占了,我建议,一是从这二部抽调部分兵力加入常备军,此二部一向与佑国军眉来眼去,抽调兵力后既可就近监视,又可分其势,在参与河南的战事后,彼等必定结下仇恨,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亲厚,岂不一举两得?” “赫连、萨葛两部的草场不妨迁一些鞑靼部落到两处放牧,一来酬谢鞑靼部对大契丹国的忠心,二来可就近监视处月、白两部” 萧挞野、乙室斤两人一听都觉得有些道理,萧挞野正要说话,韩匡凝开口了:“小将军考虑周详,韩某佩服,不过下官想提醒各位的是:一旦事有不济,逼反了二部该如何处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统万城 乙室斤听了心里有些不满:“那以韩大人之见,该如何处之?” 与后世的金、元、清三朝相比,契丹国的头两位首领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对中原文化及汉人都比较重视,汉人在契丹国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乙室斤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像后世大清朝的“阿哥”、“王爷”那样随意呵斥汉人官吏。 韩匡凝捋了一下颌下长须,“诸位大人,以下官之见,青山草场的事应慎重对待,刚才小将军也说了,处月、白两部一向与佑国军亲厚,现在赫连、萨葛两部迁走了,彼二部还留在当地,说明彼等还是心向我大契丹国的,正是我等拉拢抚慰的时候,如果此时掺杂一些部落进去,其心必疑,保不准就投了佑国军” “再者,此二部加起来七八千骑总是有的,就算我等增加常备军,等我等冬季南下时,如果彼等趁机作乱,也是一大隐患” 萧承恩这时忍不住了,“那以韩大人之见,我等就坐视二部做大不成?” 韩匡凝摇摇头说:“非也,目前佑国军已经做大,想要一举灭之,非要举国之力不可,非我区区一个山南道能为,只怕西南面招讨司也不行,现在我国东面女直人作乱,皇上的精力全部放在那边,是不可能倾尽全力来对付佑国军的” “故此,我等想要平安南下,尚需寻找援军” “援军?”,这时萧挞野坐不住了,“哪儿来的援军,刚才韩大人你自己也说了,大汗目前的精力主要在东边……” 韩匡凝略笑了一下,“祥稳稍安勿躁,下官听闻佑国军流传着一个俗语”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诸位想想,佑国军的敌人除了我大契丹国还有谁?” 这下乙室斤明白了,他一拍大腿:“定难军!” 韩匡凝点点头继续说道:“定难军、河东都是佑国军的敌人,我等何不……” …… 最后又说:“如果南下成功,至少让李晟基在胜州故地立足不稳,最后无奈撤出,我等的目的就达到了” “此后,说不准赫连、萨葛二部还想迁回来,届时我等是直接占了大草原还是继续维持以前的策略都行,由皇上定夺就可以了” “之后再对付青山诸部就容易多了” 听完韩匡凝的话,萧挞野、乙室斤都郑重地点点头,萧挞野更是起身向韩匡凝行了一礼,“韩大人,当时皇上将大人安排在东胜州,我还有些不满,现在看来,皇上是明见万里,大有深意啊。韩大人老成谋国,实乃我大契丹国的栋梁之才” 乙室斤也向韩匡凝行了一礼,“韩大人,刚才言语间多有冒犯,得罪得罪” 韩匡凝赶紧向二位回礼,“都是为大契丹国、为皇上效命,无妨无妨” 一边的萧承恩见两位祥稳如此,也只得起来向韩匡凝行礼,不过他的内心却不以为意。 “书生之见!”,他暗自腹诽着。 …… 清泰六年,后唐西部的彰武(延安)、保大(富县)节度辖区出现了大面积的旱灾,旱情发生之后,李重美虽然发布了二军辖区赋税、徭役减免一年的政令,不过由于连年战争几乎耗光了洛阳的积蓄,政府也无力施以援手,只是谕令二军节度使府尽量赈济。 二军受灾农户不下十万,政府哪有余力全部赈济,做的好的也就是在县城附近开一个粥棚,勉强支应而已。 结果就出现了大面积的难民,难民有的向关中迈进,有的跑到富饶的朔方灵州(银川),有的越过黄河跑到河东,也有的跑到定难军,由于定难军的银、绥二州受灾也不小,不少人还越过边墙附近的白于山,闯过芦关,进入到夏州地界。 此时的边墙内外却呈现出不同的景象,边墙内哀鸿遍野,边墙外却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成。 对于大量难民的到来,李彝殷是有喜有忧,喜的是自己治下的力量又增加了,忧的是自己银绥二州也受灾不轻,哪儿有余力赈济难民。 考虑到夏州尚有余力,李彝殷决定放一部分难民进来。 党项李氏治理定难军可比后唐政府严格得多,像张傲曹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混进来的,李彝殷安排人在芦关细细盘查,对真正的农户、牧民、工匠一律放行。 又在夏州城外支了几个粥棚,粥里隔三差五还放一些羊肉,难民们听说此事后,去夏州的就更多了。 宥州之战后,李彝殷痛定思痛,将分布在彰武军的野利六部的三部迁到夏州,从中选拔精锐五千,又从夏、银、绥三州的拓跋、房当、细封、费听四部选拔精骑一万,在三州的汉民中选拔步军一万,造成目前夏州城有骑兵逾两万,步军一万五千,加上随时可以动员的部族骑兵,区区一个夏州城就可以屯兵五万。 不过如此一来,李彝殷的粮饷就吃不消了,夏州附近的牛羊虽多,也可能全部供应大军支应,幸亏自拓跋思恭起,党项李氏积蓄丰厚,特别是击破黄巢长安一战中搜刮掳掠甚丰,加上几十年在彰武、定难的积累,党项李氏之富庶不亚于河东、幽州,李彝殷用一些钱财向朔方、河东购买粮食,加上牛羊,勉强能供大军、难民之需。 统万城建于五百多年前,当时赫连勃勃历经五年方建成,建成之后历经大夏、北魏、南北朝、隋、唐五代,五百多年依然完好无损,是当时黄河“几”字形内部、边墙以外最大的城池。 城池外墙呈灰白色,当地人俗称白城子,高约四丈,墙根最宽处也达四丈,周长约二十里,有六座城门,每座城门前都有马面墙,城墙上城垛、敌楼林立。 墙体之坚硬为天下之冠,当时李嗣源命药彦稠领五万大军讨伐李彝殷、李彝超兄弟时就对统万城坚硬的墙体一筹莫展。 城池分为内外两城,两城面积差不多,西城为内城,以前是赫连勃勃皇族及禁卫居住的地方,现在则是党项贵姓及少数汉人亲贵居住的地方,驻有五千铁鹞子,外城则是普通驻军及民户居住之所。 城池建在乌水(今靖边县海流兔河)与朔水(今无定河)之间的夹角地带,西边则是契吴山,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易守难攻。 城池高峰期可承载十万军民居住,不过目前只有五六万人。 李彝殷将进入夏州的难民分为几拨,农户一拨、牧民一拨,工匠一拨,先让城里的大户自己挑选,挑剩下的自己再做统一安置。 农户自然去给大户人家做佃户,牧民则帮着党项部落及几大贵姓养马、放马,至于工匠,城里则是大量需要,多多益善。 夏州步军副都指挥使贺慕岳今天也带着自己的管家和几个亲卫在城外挑选难民,他在城外的朔水边上有良田八百亩,佃户是多多益善,另外他也想给自己挑选一些马夫——汉人马夫,现在的统万城除了他这样身居高位的汉人,普通汉人地位低下,不过当做“有用的牲口”使唤罢了,连贵为李彝殷妹夫的贺慕岳平日里也没少受气。 故此,贺慕岳想趁着难民大量到来的时机挑选一些马夫,替换掉平素颐指气使、很难管理的党项马夫。 贺慕岳挑了半天,也没选到合适的,正想离开时,划归为“马夫难民”那伙人的最后面突然出现了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贺慕岳循着哭声看去,只见那里缩着一家人,男的约莫四十岁,身材中等,长相普普通通,他身边还有一个少年,长相与他差不多,黑黑瘦瘦的,两人中间则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看模样不到三岁的小女娃。 刚才那哭声正是那女娃发出来的。 贺慕岳见了心里一动,便越过众人走到那家人面前,那家人见到“贵人”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你等是一家子?”,贺慕岳问道。 那中年汉子正想开口,只见那女人将女娃递给他自己抢先答道:“大人,是的,我等都是从延州罢交县过来了,我家男人和儿子常年给大户人家养马,侍弄马匹的手艺在当地也是极好的,大人,就收下我等吧” “罢交县?”,贺慕岳正好也是罢交县的人,不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老家了,接着又问了她具体住在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亲戚,问了之后见没有什么破绽,便把目光转向那汉子。 只见他虽然相貌普通,四肢却很矫健,手指头骨节粗大,虎口的老茧清晰可见。 “你入过军伍?”,贺慕岳问道。 “是的,大人,小的…年轻的时候在岐王手下当过一年时间的骑兵,后…来受伤后便回到家乡种地、养马”,那人有些结巴,难怪他婆娘刚才不让他说话。 他所说的岐王是在唐末关陇一带风云一时的李茂贞。 贺慕岳心里一动,既是老乡,又是骑兵出身,这样的马夫再好不过,便又问了一下他当时在李茂贞那个将领的手下当兵,又和他聊了一下李茂贞营伍的一些情况,见没有什么问题便对他说道:“好,就是你等了,你等去我府上,你和你儿子帮我养马、放马,我府里有战马五十匹,可得仔细喂养,你家婆娘可在厨房帮工,食宿除外,一个月算你一家五吊钱,你看如何?” 贺慕岳这个条件已经很好了,其他被领走的,每天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哪儿还能有工钱可拿? 那汉子听了,一家人都跪下了,“多谢大人”。 等贺慕岳将汉子一家扶起来,见到那汉子眼里隐隐有些泪花,这下他完全放心了,便拍拍他的肩膀,“你等只管好好做,我是不会亏待你等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凉州 从保国军西堡(今乌海市)出发,沿着黄河一路向南,在媪围县城(今甘肃省景泰县)折向西,穿过光秃秃的白山谷地后,一座坐落在绿洲中的大城便出现在眼前——凉州,又称姑藏,河西第一大城。 凉州城的规模与统万城相差仿佛,现在属于甘州回鹘的辖地。 不过由于甘州回鹘的可汗药罗葛阿咄欲(以下简称阿咄欲)驻跸甘州(今张掖市),凉州虽然是千古名城,此时已渐渐衰败了。 药罗葛氏是以前雄踞漠北的回鹘帝国的皇族姓氏,回鹘帝国被黠噶斯灭掉后,回鹘皇族带着一部分族人迁到甘凉一带,史称甘州回鹘,阿咄欲正是被后唐册封的第二任顺化可汗(亦称奉化可汗,此书采用顺化)。 一部分回鹘人迁到了西州(即高昌,今吐鲁番)、伊州(近哈密市)一带,史称西州回鹘。 另一部分则迁到葱岭以西,史称岭西回鹘。 而凉州则是由阿咄欲的弟弟仁欲管理。 凉州北面三百多里的大沙漠里,此时尚有两个大湖,一名休屠泽,一名白亭海,后世休屠泽已经杳无踪影,但白亭海依然存在,不过湖泊面积却比此时大大萎缩了。 从祁连山上流出的溪水穿过凉州后继续向北,最后汇入休屠泽、白亭海,此时称为白亭河(后世的石羊河),河水沿着沙漠、戈壁往北流,日积月累,在凉州附近形成了大面积的绿洲。 所以说休屠、白亭二泽乃是凉州以北沙漠的生命之源亦不为过。 休屠,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与匈奴有关,汉代时甘凉一带正是匈奴休屠王的领地,汉武帝死后两位托孤重臣之一的金日磾便是休屠王王子,而金日磾是在自己十四岁那年被霍去病俘虏的。 现在的凉州城,人口约有三万多,回鹘、党项、吐谷浑、吐蕃、汉人杂居其中,没有一个部族能占绝对优势比例,不过由于仁欲带着三千骑驻扎在此,城里的回鹘人自然为大,又由于吐蕃人曾占领凉州一段时间,吐蕃人次之,其它诸如党项、吐谷浑、汉人的地位相差无几。 与统万城不同,凉州分为南北两城,北城为内城,历代谅王之所居。南城则是普罗大众居住的地方。 由于凉州城扼控河西走廊的东段,地理位置异常重要,商业也非常繁华,西域的棉布、葡萄酒、瓜果,中原的粮食、丝绸、麻布、铁器,漠北的皮毛,都在此汇聚,整个南城,商铺几乎占了一半。 商业街的中间,以前有一家不起眼的杂货店,是一个叫兀剌提的回鹘人开的,此人正是上次去云州,让李晟基领略到马掌之妙处的那位回鹘商人。 不过现在兀剌提的杂货店的生意却异常火爆,前不久他还将隔壁一间铺子高价盘下来扩大了门面。 无他,因为兀剌提现在成了蜚声中原、漠北、西域、吐蕃的“云州铁器”、“云州皮货”在河西走廊一带的唯一代理商,生意能不好嘛。 云州铁器现在成了价低质优的代名词,农具组合、厨具组合、日用组合都供不应求。 而云州制式的皮衣、皮帽、皮靴则成了款式新颖、价格实惠的代名词,深受各族老百姓的喜爱。 当然了,兀剌提从更远的原大唐安西都护府、大食、天竺一带采办的棉布、葡萄酒、胡椒、玉石也深受云州人的喜爱。 现在兀剌提的铺面上坐着一位少年,一副回鹘人的打扮,客人来了,他能熟练地使用回鹘、汉两种语言与他们交流,年纪虽小,却是一副于此道浸淫许久的模样,他的身后还坐着一位少年,却是一副汉人打扮,正扒拉着一把算盘算账。 这位回鹘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萨葛部米呈祥的小儿子米劲帆,今年才十六岁,而后面那位少年正是姚珏——姚回的二儿子,李晟基、三娘的侄儿,今年也是十六岁。 二人今年刚从云中书院“毕业”,当时选择的“专业”也是商科,所以甫一毕业便被李晟基派到这里来了,当然了,李晟基也不可能将两个小娃派到千里之遥的凉州,他们上面还有一位横刀都退役的士兵,王存章的堂兄,王孝章。 与王存章不同,王孝章却是正儿八经从横刀都毕业的,今年正好三十六岁,也一直没有升到“上尉”一级,平日里对做生意的兴趣多过打仗,李晟基见状,与三娘、王存章商量之后便将他派到凉州来,一方面是做生意,另一方面自然是作为安全司的人员派驻到凉州。 为了使王孝章安心在凉州发展,李晟基特批让他将自己的老婆也带上了,当然了,他的两个孩儿还是在云州跟着祖父、祖母一起过,这也是应有之意。 有了夫人的陪伴,王孝章就卖力多了,他刚到凉州才三个月,云州铁器、皮货的销量就上身了五成,不过他现在却坐在后院的账房里发愁。 “今年之内,务必将棉花种子、有种植经验的农户、织户弄一些到云州,菠菜、胡瓜(西瓜)、苜蓿、葡萄、胡椒种子也多弄一些” 想起临行前李晟基的嘱托,王孝章头都大了,三个月,胡瓜、苜蓿、葡萄种子倒弄了一些,不过胡椒、菠菜、棉花却没有下落,什么农户、织户的更没有影子,这不,眼看时间就要到了,王孝章赶紧打发兀剌提去一趟西州、于阗,看能不能从那边弄一些回来。 西州目前是西州回鹘的领地,可汗名阿萨兰汗(狮子王),仆固氏,境内信奉佛教。 于阗的国王叫尉迟僧乌波,汉名李圣天,崇尚中原文化,是原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的女婿(他的另一个女婿则是甘州回鹘可汗阿咄欲),境内也崇信佛教。 至于甘州回鹘自己,摩尼教、佛教兼而有之。 自从攀上佑国军后,兀剌提的财富翻了几倍,对于王孝章的要求自然无不遵从,他出去都两个月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过西去西州、于阗不下五千里,如果还要去岭西回鹘的正、副汗所在的八拉沙衮、怛逻斯城,那就更远了,没有半年肯定回不来。 (作者按:岭西回鹘的大汗亦叫阿萨兰汗,驻八拉沙衮,副汗叫博格拉汗,驻怛逻斯,信教正位于袄教与某教之间,再过几年就要绿化了) 不提王孝章的烦恼,却说铺面里的姚珏。 自姚玮死后,姚珏、姚筱就跟着自己的姑母三娘一起过了,几年后,姚珏、姚筱都从云中的男女学院顺利毕业,姚筱现在做三娘的助手,帮忙打理女子学院诸事宜。 与姚琢、姚萱二位从小就跟着李晟基一起住的两位弟、妹不同,姚珏从小是跟着自己的母亲以及大哥姚玮一起生活的。 姚玮自杀时,姚珏还小,除了悲伤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不过自从他渐渐长大后,姚玮吊在卧房那一幕却常常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倒不是恨自己的姑父,也知道姚玮的所作所为确实触犯了承天军的禁忌,但无论如何他做不到像姚琢、姚萱那样的心安理得。 毕业后,当李晟基在修习商科(实际上就是学会打算盘、记账)的学员中征集去凉州的人选时,他毫不犹豫的报名了。 他报名去凉州有两个考虑,一是想逃离那个噩梦,二则是想做出一番成绩,给姚家的人挣个脸面。 现在姚家的人除了庶支的姚静还比较受重视以外,其他人都籍籍无名,而嫡支的姚珂子孙更是托庇在李晟基的羽翼下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姚珏却不想就这样了此一生。 “一定要活出个样而来给所有人看看,我姚家的儿郎也不是孬种!”,姚珏一直在心里发誓。 姚珏算了一会儿账,看看天色尚早,就准备出去逛逛。 给王孝章、米劲帆打过招呼后,姚珏带着一把障刀就出去了。 与姚玮一样,他的长相像他母亲,身材却像姚回,一语概之,就是既英俊又健壮,用丰神俊朗四字来形容正合适,不过他的神色略带一些忧郁,可谓美中不足。 跟着李晟基住了几年后,姚珏也跟着他学了一些近身的功夫,寻常三两人还不是他的对手,倒不虞出什么意外。 甘州回鹘对境内的管辖较为宽松,街面上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官府基本上是不会出现的。 时值秋末,凉州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了,姚珏里面穿着白色交领绸布内衣,外面穿着一件蓝色绸布圆领直裰,白色交领露在蓝色圆领外面,脚蹬一双云州特产的黑色马靴,发髻用一根蓝色绸带子扎着,扎完后还有两小根露在脑后,随着北风吹拂,小带子也随之飘荡,加上姚珏那脸庞、那身形,很是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凉州街面什么人都有,带着直刀的吐蕃人、党项人,带着弯刀的回鹘人、大食人、河中人,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与之相比,汉人就内敛低调的多,也很少有带武器的,多半低着头走路,不敢与人直视,特别是在凉州附近耕作的农户,更是谨小慎微,见了其他部族的人,都避在一旁,生怕得罪了他们。 姚珏毕竟是在节度使府长大的,又习得一身武艺,更关键的是他从李晟基那里得来的见识令他平素自信满满,逛街的时候也是神情自若、顾盼神飞。 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北市。 北市有两个市场,一个是贩卖牛马羊等牲畜的市场,另一个则是贩卖人口的市场——诸位没有看错,就是贩卖人口的市场,甘州回鹘的文化水平毕竟比中原地带低多了,周边的党项、吐蕃诸族也好不到哪儿去,买卖奴隶都是家常便饭。 部族之间经常征战,战争之后必然产生大量的俘虏,获胜者除了将部分战俘直接作为自己的奴隶来使用外,在一个就是在北市这边来贩卖了,这一点倒与此时的大食行事方式差不多。 马市与人市紧挨着,若是李晟基见了绝对会喷出一口老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市 人口买卖在凉州属于合法的生意,不过仁欲也在此处设立了监押,一是为了抽税,而是怕出乱子。 姚珏到人市来却是为了李晟基的嘱托,人市上经常出现来自西域的胡人战俘,其中没准就有会种棉花、纺织棉布的人。 来人市的的都是有实力的人,此处的人就比普通商坊那里少多了。 人市紧挨着马市的马棚,跟马棚一样,也是在闹市里圈出了一大块空地,门口有监押的守卫,凡是想进到空地里面需要向守门的缴纳铜钱一串。 姚珏缴纳铜钱后便准备进入场地,这时一股浓浓地马粪味儿从隔壁传过来,他忍不住捂了一下鼻子。 一旁的监押见了便调笑着:“小郎,你是来找小丫环的吧,赶紧进去吧,今儿个来了一批新货,都是从西边来的” 姚珏听了心里一动,再看场地那边,人流果然比往常多一些,便赶紧走了进去。 所谓人市,也就是在场地的周围搭了一圈棚子,主人坐在棚子里面,“货物”在或蹲或站在棚子前面,棚子是凉州官府建的,除了门口这一边没有外,其它三边都有四个棚子,一共十二个棚子,主人想在此处买卖先要缴纳场地租金,一天五串钱,交易后卖方还要从交易额中掏出一城交给官府,加上入场费,凉州官府在此处可谓赚尽了钱。 姚珏见正对着门口的那四个棚子面前都是人头攒动,便不想现在去凑热闹,他先来到右手边的棚子。 右侧的棚子只有两个,门口站着的都是汉人,一个棚子前站着三个二三十岁的女子,姚珏虽然年幼,但也知晓一些人情世故,知道这三人多半是妓馆里年老色衰了,又未还清妓馆的费用的人,妓馆可不想平白养着,时常送到这里来发卖。 见到如此一个清朗俊秀的少年走过来了,那三个女子都是眼神一亮,心里都暗暗期盼着这少年将自己买下来,将来给他做个丫环、老妈子都可以。 不过姚珏只略略看了一眼便来到第二个棚子,弄得那三个女人都黯然神伤不已。 第二个棚子却只有四个小孩,两男两女,都不超过十岁,一见姚珏过来了,那“主人”便热情地过来打招呼,“这位少爷,将彼等买走吧,正好给你做个丫环、书童,贴身小厮亦可,这几个年岁都不大,正好从小调教” 姚珏一瞧,这人不是城里的混混王阿三嘛,这王阿三依附于城里的一个汉人豪强,平日偷鸡摸狗,名声很是糟糕,今儿个怎么当起“主人”来了? 这王阿三却并不认识姚珏,因为姚珏平日里基本上都在后面算账,不过前台的米劲帆倒认识,有时候还指给姚珏看过。 姚珏仔细瞧了瞧这四个孩童,都长得还不错,就是目光有些呆滞。 看到这一幕,他猛然想起了前不久在马邑发生的事情,当时陈阿鼠他们不也干过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嘛,估计这王阿三也是干这一行的。 又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对这四个孩童起了怜悯之心。 “什么价钱?”,他问王阿三。 王阿三等了半天也没个客人上门询问,而斜对面的那四个棚子却是人山人海,自己正羡慕的不得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客人,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位小爷,男的十五贯,女的二十贯”,王阿三本来想往高里喊,又生怕这人嫌价格高跑了,所以就报了一个适中的价格。 姚珏一听,这价格倒还公道,他经常逛这人市,行情也比较清楚,不过既然是买卖,就没有不还价的道理。 “太贵了”,他冷冰冰地扔出一句话,作势就要朝那四个热闹的棚子走去。 王阿三见状赶紧拉住他,“这位爷,这位祖宗,先别急着走啊,价钱好商量,这样好不好,女的减两贯,男的减一贯,不能再低了,再低小的就亏本了” 姚珏到底是学过商科的,又跟着米劲帆在铺子里待了三个月,这买卖之道还是懂得。 “女的十五贯,男的十贯,一口价,不行就算了” 王阿三听了,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最后一咬牙,“成交” 话音未落,隔壁棚子那位“主人”也跑出来了,“这位小爷,要不把这三位也带走吧,有了小的,还得有大的伺候着,小的现在也做不了事” 姚珏正想拒绝他,没想到那三个女子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少爷行行好,把我等买下吧,我等洗衣做饭、伺候人都可” 姚珏一见,又突然想到佑国军目前男多女少,好多士卒三十好几了都没有成亲,这些人买回去一来可以到制衣作坊做工,二来也可以和那些老卒配对。 想到这里便将目光投向那“主人”,那人一身黑色的麻布衣服,戴着一顶黑色的四方巾,典型的妓馆“龟公”的打扮,一双热切的眼睛正看着他。 “小的这几个不比那几个小的,八贯一个即可”,看着姚珏神色不善,赶紧又开口,“不不不,五贯一个,天地良心,这可是最低价了,您上哪儿也没处买” 姚珏想了想,也差不多了,便点点头对那二人说:“全部送到兀剌提的铺子,到时候自然有人给你等付钱,算了,我还是跟你等走一趟” 等监押给他们办好了手续,姚珏带着三大两小以及两位“主人”先回到铺子,王孝章见了正想发作,姚珏赶紧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王孝章听了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听说今天人市还有西边来的“新货”,王孝章付钱后赶紧和姚珏又回到市场,他和姚珏一样,每天也是要到人市上转转,生怕错过机会。 这次二人带了三百两银子,王孝章又掏了一串钱给守门的,刚一进门,只见那几处热闹的地方现在都冷冷清清的,而成功买到“新货的”人正得意洋洋地正朝外走。 “还是晚了一步!”,王孝章有些泄气,不过他还是带着姚珏来到那几个棚子,有三个棚子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个棚子还有人在。 王孝章定睛一看,只见这间棚子面前还坐着五个人,都是西域胡人的模样,老的只怕有五十多岁了,年轻的男女也有三十多岁了,还有两个小的,都是男孩。 这一家人长相普通,一副肮脏邋遢的样子,就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上也是粗糙无比,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 王孝章心里一动,“你等从哪里来的” 那一家人却不会汉话,他们的主人却是一个吐蕃人,虽然会汉话,却不会西域的语言,幸亏一边的监押是一个回鹘人,既懂汉语,又会西域话。 “王掌柜”,由于王孝章他们隔三差五地到人市上来,这监押也认识他们,知道他是兀剌提铺子的大掌柜,现在兀剌提的铺子生意火爆的很,满城皆知,监押对这个大掌柜也十分客气,“彼等老家是葱岭一带的石塔人,都是种地放羊的,去年被勃律人俘虏了,最后辗转卖到了凉州” 王孝章眼睛一亮,正想说话,那个作为“主人”的吐蕃人凑上来了,“王掌柜,这些人种的一手好地,一家人给十贯钱你就带走” “种的好地?”,王孝章暗自撇撇嘴,“种的好地你也不会卖了,多半一家子都是好吃懒做之辈” “我也不种地,要彼等作甚?”,王孝章说道。 那吐蕃人一听就急了,“八贯,这些人做的一手好菜,烙得一手好饼” 王孝章却并不着急,他对那监押说:“你帮我问问他们,以前家里都种些何物?” 那监押问了之后对王孝章说:“麦子、矮棉、葡萄、胡椒、胡瓜,他们都种的” 王孝章心里狂跳不已,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再问问,会纺布吗” “会,不过只会纺棉布,可不会纺麻布和丝绸” 王孝章一听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他还是淡淡地说道:“也罢,我正好想在后院种一些葡萄和胡椒,你等就跟我走吧” 那吐蕃汉子大喜过望,这些西域人辗转到他手里后,一个个性格刚烈,不禁不好好干活,还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没多久他就不想用他们了,不过自己也是花钱买过来的,将他们杀了容易,亏本了就划不来了。 等王孝章带着那家人走到市场外面,自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姚珏也是欣喜不已。 第二天,王孝章留下姚珏守铺子,自己和米劲帆(路上的翻译)、几个安排在此的横刀都士兵带着那家人、三个女子、四个孩童,赶了几辆大车就出发了。 至于兀剌提的铺子,还有两个回鹘人和一个吐蕃人伙计,倒也不虞出事。再说了,兀剌提作为回鹘人,一般人也不敢惹他。 一行人花了二十天时间才赶到灵州,到灵州后便沿着黄河北上,三天后便抵达西堡(乌海市)。 王孝章听李晟基讲过,说是西堡附近光照足、旱地多,是种植葡萄、棉花的好地方,正好保国军的刘继思也在西堡视察城池修葺的进度,见到王孝章带来了会种棉花、葡萄、胡椒、纺棉布的“西域农人”,也是大喜过望,现在棉花、菠菜种子还没有,不过先种上一些胡椒、葡萄也不错。 至于女人和小孩,自然由保国军送到云州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奚之乱 清泰六年,冬,佑国军节度使府,外书房。 自从搬到云州后,李晟基将自己的内外书房好好拾掇了一番,眼前这外书房就是以前的会客厅。 主位是一把用冷杉打制的方椅,椅子没有上色,保留了白中带黄的原木色彩,椅子旁边放着一张高几。大厅一左一右各有八把同样的椅子,与主位相比也就是略小一些,每把椅子之间还有同样略小一号的高几。 主位的右后方也又一把椅子和高几,不过就比主位的小了许多,高几还放在椅子前面。 主位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前唐开元年间的疆域图,从这幅疆域图上可以看出,整个辽东及以北一直到遥远的库说部(今库页岛,此时被盘踞在此的东胡库说部占领),都是大唐的河北道统管,东北地区设有安东都护府,下面又设有松漠(契丹)、饶乐(奚)、哥勿(高句丽)、渤海(粟末靺鞨)、黑水(黑水靺鞨)五个都督府,分别管辖当时几个大的部族。 而西域(新疆,还包括一部分现今中亚的领土)则属于陇右道管辖,设有安西都护府,下面又设了毗沙(于阗)、疏勒(疏勒)、焉耆(焉耆)、北庭(乌鲁木齐)四大都督府,分别管辖西域的部族。 阴山以北、两大都护府之间的广大区域则是突厥的领地。 奚族是东北地区一个古老的部族,漠北被回鹘帝国统治时期,由于文化、习性、语言都相近,为了对抗回鹘与大唐,奚部与契丹部结成了联盟。 由于奚部更靠近大唐,几百年下来其文化更为发达,除了放牧之外,农耕、冶炼也有长足的进步,粟末靺鞨的大氏建立渤海国后,奚部与靺鞨、汉、高丽并为四大“开化”部族。 契丹建国之后,对昔日的兄弟不甚放心,耶律德光取得妫州之后,便将奚部一分为三,三分之一迁到黄水一带(契丹龙兴之地),由迭剌部就近监视,三分之一留在原地(今辽西白狼水一带),一部则迁到了妫州。 (作者按:历史上耶律德光取得幽云十六州后,将奚部的一半迁到了妫州、云州,此时由于只取得妫州,作者在此做了小小的调整) 迁到妫州的这一部的首领在前隋时还被赐为杨姓,此时的首领叫杨世荣,部落接近一万五千人。 高模翰执掌西南面招讨司时对奚人还不错,除了抽调其精锐加入皮室军以外,牛羊、铁器、田地的税赋都是按照契丹国的政策来收取,并没有过多的盘剥。 不过李晟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局面,先是耶律突欲成功回到辽东,重建东丹国,接着一向对契丹过百依百顺的女直完颜部又叛投到东丹国,最后在妫州待得好好的高模翰又被调到东北去清剿屡剿不绝的完颜部、东海部、长白山部。 接替高模翰的是耶律刘哥,此人就比高模翰残暴多了,为了对抗蒸蒸日上的佑国军,耶律刘哥将奚部的青壮抽调一空,全部纳到皮室军里面,为了养活数量庞大的皮室军,耶律刘哥管辖的西南面招讨司所辖的奚部、南阻卜、白鞑靼、黄鞑靼、吐谷浑等部落就遭殃了,各种税赋直接提高到五成。 如果单单是牛羊马匹也就罢了,草原的牧民每家都养有大量的牛羊马匹,被剥夺一半依靠剩下的勉强也能活下去,但像奚部这样的牧、匠、农三合一的部族就不同了,除了牛羊马匹,还要提供大量的兵器、粮食,这下奚部就苦不堪言了,靠近天成军的地方,近些日子每天都有奚民拖家带口地逃过来。 杨世荣的生活自然没有受到影响,不过眼看麾下的部民生活得日益艰难,他心里也不好过,隔壁佑国军的事情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三成粮税、牧民不交税,工匠的待遇比同军士这样大的政策他自然也知晓,眼看耶律刘哥的压迫越来越甚,便起了举族投奔佑国军的念头。 (作者按:历史上迁到幽云地区的奚部人口更多,五代末宋初叛乱的规模更大,当时奚部的首领除了受到压迫之外,还有政治上的抱负,这里将此事提前也不为过) 不过一个一万多人的大部族想迁走谈何容易,耶律刘哥掌管西南面招讨司后,原有的以迭剌部、乙室部为核心的皮室军就有一万人,以前后唐在妫州留下来的步军也有五千人,耶律刘哥又增加到一万人,又从鞑靼部、阻卜部、吐谷浑部落抽调五千人,加上近期抽调的奚部精壮,小小一个妫州(今张家口市的全部加上北京市的延庆县)竟驻扎了三万大军。 前几日,杨世荣派使者到云州来了,今天李晟基就想议一议妫州的事情。 欧阳浩、季无忧、姚猛、李方颖、刘承威、李承训、王存章、姚静八人在座,佑国军不像其它地方,文武泾渭分明,这里除了欧阳浩、季无忧二人分列两侧上首外,其他人都胡乱坐着。 今年一过,李晟基马上就是三十二岁了,两个孩儿都快四岁了,这两年三娘又生了两个孩子,又是一男一女,女名延华,男名延夏。 有了四个孩子,李晟基就不想再要了。 今天他没有穿军服,戴着一顶黑色的唐巾,最里面是一件加厚的白色丝绸贴身短褂,外面套着一件白色棉布长衫,最外面则是一件绯红的云纹绸布圆领直裰,黑色皮靴,束着一根红黑相间的革带。 来到这个世上后,李晟基先是反感,随即慢慢接受,最后又喜欢上了这个时代的衣服,白色的交领露在红色的圆领上面,就好像后世的领带一样,宽袍大袖走起路来峨冠博带、衣袂飘飘,后世的衣服是绝不可能穿出这种感觉的。 在座的各人一边的高几上都放着一杯奶茶——这也是李晟基自己弄的,现在牧场就在附近,每天都可以喝到鲜奶,将鲜奶煮熟之后,倒入茶水混合搅拌,再加入红糖,一杯后唐的“奶茶”便出现了,大冬天的,喝上一杯热热的奶茶也别有风味,一开始大家都不习惯,不过慢慢地又都喜欢上了。 “咳咳”,见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季无忧轻咳几声,今天的会议由他主持。 “此次议事有两点,一是要不要接纳妫州奚部,各位发言时需要阐明理由,如果同意接纳,还需要阐明接纳后的风险以及应对措施” “二是商讨大河封冻之后我军的攻守事宜,先商议第一个” 现在佑国军议事的风格已经已经逐渐向后世靠齐了,这也是李晟基经过多年的努力才形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我不同意”,只见姚静站起来了,“一旦接纳奚部,势必引起契丹的反弹,如今胜州城尚未建成,如果激怒契丹,等大河封冻后,彼等即可轻易越过大河,到时候就功亏一篑了” 其实现在的胜州城的框架已经搭建好了,不过里面的房舍还没有完全弄好,家私用品也还没有开始制作,估计完全弄好就需要到明年上半年了。 饶是如此,仅用一年多的时间就可以将一座五万人的城池建好,这在当世也算一个不小的奇迹,这里面,水泥的作用功不可没。 季无忧反问道:“就算不接纳奚部,大河封冻后契丹人就不会南下了吗?” “这……”,姚静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禁有些语塞。 “大人”,王存章站起来了,他也知道,在座的几位除了他、姚猛、姚静几位,其他人的思虑都很强,与其等到别人长篇大论之后自己再画蛇添足,不如先声夺人。 “根据统万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最近契丹人频繁出现在那里,契丹与定难军中间隔着保国军,契丹人此时出现在那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等大河封冻之际,联合定难军对保国军发动攻击,在此种情形下,我建议先不管奚部,集中精力对付即将发生的战事” “大人”,刘承威开口了,“既然冬季的战事不可逆转,那摆在我等面前无非是攻与防的问题,即是主动进攻,还是被动防御,抑或两者兼而有之,如果是主动进攻那就好办了,我等与杨世荣密切联络,直接进攻妫州,自然就是接纳他们了,如果是防御为主,建议暂不接纳,大冬天的,我等牛羊的草料还不够吃呢,彼等一万多人进来,如何安置?处置得稍不妥当就不美了” 季无忧看了看李晟基,只见他面无表情,“如果诸位都同意刘承威的意见,那就接着商议下一个话题,如果主动进攻,是保国军、佑国军同时进攻,还是一处主动进攻,一处防守?” “当然是同时进攻,保国军主动进攻可将战事放到河北,这样一来保国军的损失就可以控制了,妫州那边有奚部做内应,不好好利用如何使得,当然也是主动进攻”,姚猛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大声说道。 “那保国军主动进攻夏州、河北两个地方,我等有此实力吗?”,季无忧又反问道。 “这……”,姚猛听了张口结舌,最后叹了口气,颓然坐到椅子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定计 “如果要同时进攻需要满足几个条件”,李承训开口了,“以佑国军、保国军的实力不要说进攻,就是防御也防不过来,佑国军还好,有山川关隘可依托,而保国军就不行了” “以职部的愚见,在没有地理优势的情况下,被动防守最是糟糕,军队还好,最怕普通百姓遭罪” 他说到这里,众人心里都是一凛,盂县百姓的惨状可是历历在目啊。 “所以我建议两地同时进攻,不过可以找一些外援,比如府州的折刺史、麟州的杨刺史,抑或推动朝廷让彰武、朔方做佯动,以牵扯定难军” 这时只剩下欧阳浩没说话了,按照李晟基的规矩,作为主持人是不用发表意见的。 见众人都往向自己,欧阳浩无奈,只得站了起来。 上次封赏的时候,他和季无忧、姚猛、岳军候等几个深受李晟基器重的人都封了食邑七百户的开国县伯,如果此次能打退敌人的进攻,一个开国县候是跑不了的。 “诸位只想到了契丹和定难,难道幽州、河东只会坐视不成?”,欧阳浩大声说道,这也是他烦忧的地方,如果再给佑国军一年的时间,他很有信心将各路大军全部击退,可现在…… “不用想我就知道,河东一定会有动静,至于幽州我还不敢肯定” “所以我建议,利用大河还有十几天才封冻的时间,立刻南下,联络成德、昭义、建雄以及朝廷,如果这几个地方能配合我等的行动,佑国军、保国军的南线就好办了,守好娄烦、雁门二关便是,其中特别是建雄的符彦卿,他的兵马最多,只要他北出汾州,石敬瑭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至于幽州,赵德均南边有赵宏殷和范延光,应该不会掺乎进来” “麟州、府州不是要联络,而是一定要让彼等参与进来,否则防线太长,荒漠里的地理我等又不太熟识,敌人可进攻的路线实在太多了,只要杨信、折从远敢跨过边墙,在乌水(杨信)、囿水(折从远)附近布防,李彝殷绝对不会大举进攻,或者不会沿着边墙进攻,使得彼等只能从宥州处,或者越过荒漠进攻,这样一来我等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因为冬季的荒漠基本上是不可能通过的” “南线稳固之后,北线就可以主动进攻了,我建议,干脆此次要战就确定一个大的目标,要么击溃李彝殷,顺势占了夏州,将党项人都赶到边墙里面去,要不就是击溃应天军的乙室斤,顺势占了应天军水草丰美之地” 众人都被欧阳浩的慷慨激昂打动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好像夏州(统万城)、应天军(巴彦淖尔)已经到了手里一样。 李晟基的脑子此时也在飞速转动着。 他与欧阳浩想的不同,他想的倒是妫州和夏州,有奚部做内应,占领妫州的条件已经成熟了,而如果占了夏州,整个黄河以南、边墙以北的土地都归属了保国军,也是一大快事,不然一个夏州突在胜州故地南面,虽然有荒漠阻隔,但确实牵扯了了保国军太多的精力。 至于应天军,他还没想这么多,就是占领了,也不好守,现在佑国军、保国军的防线已经够长了,再加上一个应天军,岂不是左支右绌,自讨苦吃? 应天军四面透风,契丹人可从阴山南北夹攻,或者从大漠西边饶过来进攻,都是防不胜防。 后套一带,他当然想拿过来,不过那也要等到他佑国军、保国军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一战之后能严重损伤整个契丹国的实力后再说,而那样的情形估计还要再多等几年。 但妫州就不一样了,只要将燕山山口一封,契丹人想进来只有翻山越岭了。 同样地,只要夺回了夏州,在边墙附近依托依托横山防守,就像后世李元昊对付大宋那样,依照李彝殷现在的实力(比后世的西夏差远了),失去了夏州这个产马之地后,想重新夺回来无异比登天还难。 妫州?夏州?还是两个都要? 李晟基一时有些犹豫了。 半响,他开始盘算起保国军的军力来了。 胜州新城虽然没有完工,不过宥州新城、富昌新城基本建好了,东堡、中堡、西堡也修葺完毕。 现在保国军的人口还很少,战事起了之后,可方便地将人口塞入几个城池,契丹人想烧杀掳掠,也只能望洋兴叹。 这样一来,如果将全部骑兵集中到夏州附近,嗯,胜州新城附近有赫连震的两千骑,宥州有契必信的三千骑,假如将姚猛的五千具装甲骑、高彦平的三千飞龙旅也调到那里,就有一万三千骑兵了。 再将姚静的四千弩兵调过去两千,加上幽州城原有的李继基两千弩兵,一千辆偏厢车,这就有一万七千大军了。 李继基的第一旅也不需要全部在胜州新城防守,留一个都在那里,加上赫连部的协防,应无大碍。大冬天的,契丹人不可能去攻城了。 这就是两万大军了。 那妫州怎么办? 想来想去,李晟基最后决定暂时放弃,安抚好杨世荣,奚部民户想过来就过来吧,等夺了夏州在筹划攻取妫州的事。 高彦均的三千猛虎旅暂时还放在朔州,一旦石敬瑭狗急跳墙,没有一支反应快的机动部队是不行的。 同样的,忠义都也在云州按兵不动,以防契丹人从北边攻过来。 这样一来,云州就只有李承训的第二旅三千人、刘承威的云州旅三千人、弩兵两千人、忠义都一千五百人,不到一万人,如果契丹人大举进攻的话,还真不一定挡得住,特别是大同,偌大的城池只有一个团都的步军,太冒险了。 不过兵行险着是兵家惯例,如果都是面面俱到的话,历史上也不可能出现那么多的名将。 现在只能赌了,赌符彦卿想要一雪前耻,必定会北上压迫太原,赌契丹人只会从黄河北岸进攻。 不过耶律刘哥在妫州安排那么多军队是为了什么?必定会在此次战事有所为! 想到这里又踌躇了。 耶律刘哥的大军如果想就近攻打云州,只能从天成军、横野军进来,但也有可能北上绕到大同附近,无论那样,天成军、横野军、定北城都只有一个都的步军防守,实在挡不了契丹大军拼死的一击。 所以现在只能赌一个方向加强防守了。 “拿地图来!”,李晟基突然睁开了眼睛,他身后那张椅子上正坐着一位少年拿着毛笔正奋笔疾书,正是白部的白崇智,从孩儿都出来后便做了李晟基的“秘书”,此时称为录事的便是。 听到李晟基的命令,白崇智赶紧将自己桌上一张绸布地图拿了过去。 李晟基仔细看了一下,从妫州到云州,无论走天成军还是横野军都是大段的山路,从北边走山势较缓,但路途远一些。 如果他们从北边过来,又有两条路可走,一个自然是攻打定北城,听杨世荣讲,耶律刘哥麾下有一万步军,如果他出动一半也是五千人,料敌从宽,八千人,攻打定北城也绰绰有余。 还有一条路就是穿越阴山山口,从黑城附近越过静边军攻打大同,这条路比较隐蔽,虽然遥远,但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众人见李晟基紧闭双目,知道他正在想事情,也不敢打扰他,都静静地等着。 等李晟基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计。 “传我命令:” “其一,传令保国军,三日内将所有城外人员包括牧民全部迁到城里” “其二,命西堡虎敬忠部只留一都人马,剩下的一都开到胜州新城,到之后,李承基留下一都步军防守城池,赫连部动员四千人协防,他自己带着偏厢车、三都步军、赫连震两千骑即可南下宥州与契必信汇合” 李晟基收复沃野后,将虎敬忠的人马编成了一都,加上佑国军的一个新编步军都,一共有两个步军都守卫,统一由虎敬忠指挥。 “其三,通知胡洛盐池的郭玢、赫连延祚,让彼等赶紧带着部民迁到胜州新城或西堡,告知彼等,这次契丹人可是动真格的” “其四,姚猛五千骑、高彦平三千骑、姚静两千弩兵立即南下宥州与李承基、契必信汇合” “其五,立即派出多路使者,分别前往昭义、建雄、府州、麟州,说服彼等与我等一起出兵,告诉彼等,此次事关重大,事成之后,佑国军必有重酬” “其六,李方颖亲自去一趟洛阳,向皇上禀告佑国军可能面临的战事” “其七,佑国军三州大动员,各州、县、乡、堡的民兵抽调五千人,一千人补充到横野军,一千人补充到天成军,剩余的全部到大同集中” “此次大战,我军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彻底击败李彝殷,夺回夏州!” 说到这里,李晟基更加坚定了信心,契丹目前还是一个庞然大物,自己现在还惹不起,不过李彝殷的定难军就不一样了,趁你病要你命,不趁他还弱小的时候消灭他,难道还要等他成长为一个不可抗拒的“巨人”,像后世的西夏帝国那样才动手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符昭怡 晋州(今临汾市),建雄军节度使府。 节度使、今年四十一岁的符彦卿正和一位温婉绰约的少妇说话。 只见那少妇约莫二十出头,皮肤白皙,柳眉大眼,鼻子、嘴巴都很小巧,头上戴着貂鼠卧兔帽子,穿着大红对襟夹袄,下面露出软黄裙子,面相虽然温婉可人,眼神里却有一股英气。 符彦卿目前正处于人生最鼎盛的年纪,白面长须,乌油油的头发没有一丝白色,与往年相比,更多了几分威势。 “怡儿,为父前几日与你说的事情,不知你意下如何?”,符彦卿抿了一口茶水后,对着那少妇说道。 原来这少妇正是符彦卿的长女,符昭怡,他十五岁那年嫁与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之子李崇训,李崇训死后便又回到娘家寡居至今。 符彦卿见自家女儿长期住在娘家也不是事,便想将她嫁给张敬达的老二(可怜的柴荣,今生是没有机会娶这位符皇后了),前几日给她说过之后便让她考虑考虑。 此时的风气还比较开放,女子死了丈夫再嫁的比比皆是,郭威的夫人柴氏也是如此。 听到父亲的话,符昭怡略皱了皱眉头,半响才说:“父亲,孩儿思量过了,今生非大英雄不嫁” “大英雄?”,符彦卿瞪了自己女儿一下,“张家老大病势沉重,郑王的爵位多半会让他家老二承袭,你一个寡妇,嫁给一位正一品的王爷,人家年纪又轻,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再说了,你想的大英雄,多半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难道你想嫁给这些人?” “谁说的?”,符昭怡脱口而出,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操切了,脸上闪过一丝飞红。 “哦?”,符彦卿瞥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心里暗忖,“难道她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说起天下英雄,符彦卿自己觉得屈指可数,不过符昭怡一个女儿家,想的可能跟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不一样。 “难道是皇上?”,李重美还不到三十岁,又生得一表人才,如果她想嫁入皇家也不是不可以,那样的话符家就更稳固了。 “抑或哪位青年才俊?”,符彦卿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当世的青年才俊倒是有一些,不过现在都是普通的军将,无论如何称不上“大英雄”。 “那以怡儿来看,天下何人能称得上‘大英雄’?”,符彦卿假意问道。 “父亲,以孩儿来看,当今之世,能称得上大英雄的只有一个半” “一个半?说说看” “先说那半个,故齐王高公行周,此公武艺高强,为人又侠肝义胆,晋安寨之役,明知必死为之,忠勇豪迈之气尽显,可惜死的太早,否则就不是半个了” 听到女儿这话,符彦卿顿时有些不乐意,为父在晋安寨之役的功劳不必高行周小啊,难道还当不得一个“大英雄”称号,还连半个都排不上? 符昭怡却没有体会到父亲的心思,继续高谈阔论,“另外一个自然是当今皇族,钦封燕王的李公晟基,此人崛起于微末,短短数年,先后击败义武、卢龙、河东、契丹、定难数军,战力之强,当世瞩目,当得一个勇字” “又兼文才,所做诗句大多慷慨豪迈,弥久不衰,善抚黎民,境内丰衣足食,人心之所向,当得一个智字、一个仁字” “洛阳之事,受屈下狱仍殚精竭虑救出雍王殿下,当得一个忠字” “河东战事,居功至伟,在朝廷没有更多的封赏之下,不像那投奔敌国的安审信,依然安之若素,当得一个礼字” “为了区区一个部属,不避强敌,不远万里北上接应,当得一个义字” “仁义礼智信勇皆备,放眼天下,又有何人可匹敌,女儿见识短浅,尚未知也” 看见女儿慷慨激昂的样子,符彦卿心里也有所触动,自己仔细一思索,还真是如此。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同意李晟基的邀请,领兵北上喽,不行,没有朝廷的旨意,为父断然不能擅自出兵”,李晟基的使者还在节度使府里没走,正等着符彦卿的回应。 “非也”,符昭怡突然脸色又有些羞红,声音也低了起来,“父亲,以燕王与当今的交情,皇上多半会同意,父亲不如早做准备,譬如先拿下汾州的阴地关,一旦朝廷朝廷旨意到了,即可挥军北上” “至于李……燕王那里,您可以先不告诉他自己要出兵的意思,就说只要他娶了我……您的女儿,就即可出兵,现在佑国军强敌环伺,可依靠的外援,除了父亲您,其他的都微不足道,燕王内中只有一位结发妻子,一定会同意这个条件……” “你……”,符彦卿看着自己的女儿,半天说不出来,半响一挥袖子起身走出门外,“你都给为父安排好了,我还能说甚?” 几日后,朝廷的旨意果然下达了,命令符彦卿出阴地关直指汾州,张彦琪出石会关,直指太原,折从远率马步军三千进入麟州与杨信汇合,然后二人合兵一处,出边墙,在囿水附近扎下大营,又命彰武、朔方节度使将兵力向定难军边境集中。 大同这边,符彦卿的回应倒令李晟基有些意外,由于事关重大,便问了三娘的意见,三娘这几年连生了四个孩子,也有些累了,最近还一个劲地劝李晟基纳妾呢,听说此事后,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不过听说中山王之女是一个寡妇,倒委屈晟郎了” 李晟基却不以为意,符彦卿之女啊,后世可是当过皇后的人,再说了,寡妇怎么啦,后世自己就是“熟女控”一枚,哈哈哈。 随即就同意了符彦卿的条件,答应等战事结束后便迎娶符昭怡。 十日后,李晟基让欧阳浩在大同主持大局,自己带着横刀都南下了,在得知朝廷的反应后,他将各路的兵马做了微调,让高彦平飞龙旅三千骑、赫连震两千骑沿着边墙南下,以加强府州、麟州方面的力量,又令李承基只留郭荣两千五百步军镇守宥州城,带领其它人马(三个步军都、李继基的四千弩兵、姚猛的五千黑云旅、一千辆偏厢车)沿着大非苦沙南缘向东行军。 约定两军在夏州城下汇合。 李晟基自己带着横刀都也沿着边墙向南走,两日后终于抵达了杨信驻扎在囿水北侧的大营,此时高彦平、赫连震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听说燕王只带着区区五百人来到大营,杨信、折从远两人赶紧出营迎接。 李晟基新近提拔了一位叫慕容延钊的人做横刀都的副都指挥使,是他新一轮扩军后招募的,以前在郭威手下。 话说自来到云州后,李晟基就对军校、学院的学童姓名很是留意,军卒的姓名也时常关注。 到目前,也就两个人的姓名他觉得有些熟悉,一个便是慕容延钊,今年才二十六岁,生的高大威猛、器宇轩昂,加入到横刀都后,立刻脱颖而出。 另一个年岁尚小,今年才十五岁,叫潘美,还在云中军校读书呢。 李晟基自己也不确认这两位是不是历史上的名人,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二人确实比其他人高出一筹。 李晟基带着杨重贵、慕容延钊等人快到囿水河边时,远处有四骑向他们跑过来。 等他们走近了,赫连震、高彦平李晟基自然认识,那另外两位应该就是杨信和折从远了。 离李晟基他们还有五十步时,四骑都下了马,快步向前走过来,李晟基见状也下了马。 不认识的那两位都是四十多岁的模样,其中一位方面大耳,脸色微红,身材高大,颌下三缕长须,另一位则是身材中等、健硕,一蓬威猛的络腮胡子,脸上也尽显剽悍之气。 这两位也是第一次见李晟基,由于李晟基穿着一身与其他士兵差不多的军服,二位也不知道那一位是本尊,高彦平见状赶紧在二位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二位听了,赶紧来到李晟基前面单膝跪下道:“府州折从远(麟州杨信),拜见燕王殿下” 原来那红脸长须的是杨信,络腮胡子是折从远,李晟基将二人扶起来,“两位刺史大人有劳了” 这时杨重贵才上前拜见自己的父亲。 二人引着李晟基向大营走去,快到大营门口时又迎出来一位年轻的军将。 “还不速速拜见燕王殿下!”,折从远见了喝道。 那年轻军将见自己的父亲和杨刺史中间站着一个人,估计就是李晟基,也单膝下跪道:“府州马军都虞侯折德扆拜见燕王殿下”,这时折从远在旁边说:“这便是犬子,请燕王殿下多多指教” 李晟基将折德扆扶起来,只见这位后世的杨重贵(杨业)的“岳父”面目酷肖其父,不过与乃父一脸剽悍模样相比,折德扆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文气。 一行人来到折从远的大营,李晟基在上位坐下了,看看杨、折两人,“不知两位刺史带了多少兵马至此?” 折从远答道:“回禀燕王殿下,府州一共有马步军八千,此次奉旨南下,五千精锐尽在此地,其中马军两千,步军三千” 杨信也答道:“燕王殿下,麟州贫苦,府内总共只有五千兵马,此次奉旨出关,三千精锐都在此地,其中马步军各半”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连锁反应 李晟基听了心里十分高兴,府麟二州在后唐是真正的“边地”,前有契丹,后有党项,能在夹缝里求得一条生路就不错,但二人竟然还能拉起如此多的兵马,而境内却并没有民怨沸腾一说,可见二人的才干。 特别是折从远,本身是党项人出身,却对中原王朝忠心耿耿,府州折家在后世契丹、党项极盛之时也能为大宋保持着这块飞地,其战力之强悍可见一斑。 第二天,由杨信的三千麟州军在前面探路,折从远的五千兵马继之,李晟基带着高彦平的飞龙旅、赫连震两千、新近被命名的兴夏都、横刀都殿后,沿着边墙向南挺进。 与此同时,李承基带着姚猛五千黑云旅、契必信忠勇旅、三都步军、四千弩军、一千辆偏厢车从宥州新城南下,绕过大非苦沙,两日后便抵达宥州境内的白池县。 白池,是上次宥州之战后在吕琦的主持下保国军与定难军的西部边界,又是定难军的最主要的食盐产地,李彝殷原本在此布置了五千部族骑兵守御。 两路大军的动作自然没有瞒过李彝殷,自从耶律刘哥派人来与他联络后,他立即便同意了,不过他没想一口气吞下大草原,只是想收回宥州,原本也安排了两路,一路沿边墙北上,以轻骑为主,主要目的是扰乱保国军的后方,使得保国军主力不敢轻易南下,自己的主力自然是围攻宥州了。 没想到李晟基居然先动手了!还是两路同时行动,这下他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敌人这明摆着是想拿下夏州啊。 他现在手里有两万骑兵、一万步军,如果再在拓跋、房当、细封、费听、野利五部充分动员的话,再增加上万骑也不成问题。 三万骑兵,按说在夏宥一带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不过李晟基以往赫赫的野战威名还是让他踌躇了,这厮哪次不是以少击多最后还是取得了胜利? 再说了,自己这三万骑兵他自己心里也有数,真正战力不俗的也就是一万人,否则以前李嗣源时期药彦稠五万大军围困夏州时,当时自己骑兵的数量与现在相比只多不少,也只能四处抄掠,不敢正面对敌,最后还是倚仗统万城的城高墙厚才逼退了药彦稠。 不过现在的敌军可不止是李晟基一路,朔方、彰武的军队也逼近了宥州、绥州的边境。 李彝殷在银州、绥州也布置了少量骑兵和州军,不过他党项人的基本盘还是在夏州、宥州,而以汉人为主的银、绥二州除了作为他的税赋和步军来源地外,并没有尽心地经营,二地的工匠大部分也被他迁到了夏州。 所以,银、绥二州的的安危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作为游牧部族,只要草场广布的宥州、夏州在,他党项人的实力就在,夏州保住了,再夺取银州、绥州,甚至延州、灵州也不在话下。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将兵力收缩到夏州,集中精力在夏州与李晟基决一死战,现在守城的人马多,攻城的人马少,自己或守或攻,大可伺机而动。 最后他又将一万部族骑兵全部调到夏州、银州之间的横山山口,那里以前有前唐的大型军砦,离统万城才七十里路,容纳一万大军绰绰有余,有此一万骑兵,既可与统万城互为犄角(两地之间骑兵半日可到),又能威慑觊觎银州的后唐军。 三日后,李晟基带着右路大军抵达统万城北边的乌水,并在乌水北岸立下大寨,第四日,李承基也到了,在无定河南岸扎下大营。 乌水是无定河的支流,统万城正处于两河之间的夹角地带。 敌军到了,李彝殷既没有整军备武,也没有出城骚扰,而是坐视李晟基的两路大军将大寨立起来。 他在等,等契丹人的消息。 李晟基提前行动,也打了耶律刘哥一个措手不及,当佑国军南下时,他正带着两万骑兵北出大草原再折向西边,越过阴山山口后,便准备在山口附近突袭静边军,从那里直指大同。 不过既然李晟基的主力全部在夏州附近,倒省了他不少气力,他随即改变了策略,抽调萧挞野、乙室斤一万人跟着他踏过冻得结实的黄河南下夏州。 而李晟基这边在扎下大营后,又将两边的兵力做了调整。 将李继基的四千弩兵、一千辆偏厢车抽调了一半到北大营。 这样一来,北大营有步军四千五百(府州军三千、麟州军一千五百)、马军八千五百(高彦平飞龙旅三千人、赫连震兴夏都两千、折从远府州骑兵两千、杨信麟州骑兵一千五百)、弩兵两千,共计一万五千人。 南大营有步军三千九百(李承基第一旅)、马军八千(黑云旅五千、忠勇旅三千)、弩兵两千,共计一万三千九百人。 耶律刘哥南下后,途中接到李彝殷的信报后,心里大喜,这次真是一举歼灭李晟基的好机会! 不过以他们契丹人的习惯,大军出征除了带一些牛羊外,并不会携带大量的军粮,沿途都是以“打草谷”补充军粮,可等他踏入大草原,所有的牧民全部迁到了城里,不要说人了,连牛羊也没见到一只。 耶律刘哥最后决定速战速决,自己携带的牛羊足够大军一个月支应,即使事有不济,银州、绥州还是在李彝殷手里,只要联络河东的石敬瑭,让他从石州那边越过封冻的黄河送一些军粮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豁然开朗。 跟李晟基一样,他也将大军分成两路,他亲自带着妫州精骑一万人、萧挞野的五千人沿着边墙南下,一路在府州、麟州打草谷,一路行军,五天后便接近夏州了,他在离李晟基北大营十里路外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扎下大营。 另一路则由乙室斤率领,也是一万五千大军,在离李承基南大营十里处扎营。 面对这样的局面,李晟基有些猝不及防,按照统万城里面安插的安全司的探子的报告,现在统万城至少有三万大军,自己战力再强横,这次还带了炮仗局的秘密武器,对付一个统万城也有些勉强,哪晓得耶律刘哥竟然孤注一掷,不去攻打自己的云州,而是直接瞄上了自己! 关键是耶律刘哥、乙室斤两路大军将自己两座大营的粮道堵死了,李晟基打仗,一般也是带上一个月的粮草,现在粮道被堵死之后,唯一的通道就是茫茫大非苦沙了,不过想从大非苦沙(毛乌素大沙漠)开辟出一条粮道,谈何容易! 最后想来想去,他竟然和耶律刘哥想到一块去了,银州! 他计划让欧阳浩带着高彦均猛虎旅、忠义都、岳军候的独立都南下,越过府州、麟州,沿着无定河开辟出一条粮道,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银州、夏州之间横山山口李彝殷还布置了一万部族骑兵! 欧阳浩接到命令后立即通知岳军候,一天后带着独立都、忠义都、五百辆装满粮食的偏厢车南下,在朔州接上高彦均的猛虎旅,三日后便抵达麟州。 到麟州后又补充了一些粮草,随即沿着内边墙继续南行,两日后便抵达银州。 此时的银州只有李彝殷任命的防御使野利狐统领的三千部族骑兵,见到出现在自己境内的佑国军后,一开始还出动了两千骑阻截,不过被高彦平的猛虎旅杀了个落花流水,最后干脆躲进银州城池,一方面派人给李彝殷报信,一方面又通知了附近横山的驻军。 横山驻军的首领是房当部的头号猛将房当秀,他下面有拓跋部、野利部、费听部、细封部、房当部各部的骑兵,其中野利、房当二部的骑兵最多。 横山山口离无定河只有二十里路,房当秀接到警报后,只留两千骑守卫横山大寨,自己带着八千骑下山,就在无定河到横山大寨的驿道边等候欧阳浩的援军——冬天敌军想从银州到夏州,冻得死死的无定河是最便捷的通道。 欧阳浩得知前面有敌骑阻截时,心里也有些意外,不过他略一思索便得出这路敌军应该是李彝殷安排的另一路大军,李晟基恐怕还不知晓,否则李晟基应该会派人知会他们。 从这里到统万城不止无定河一条道路,不过以耶律刘哥的精明,沿途肯定有游骑的阻截,想成功穿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再说了,李晟基给欧阳浩下达的命令是就用他这六千人马打通银州境内无定河的粮道,自己就是沿着其它道路传过去了,眼前这股骑兵留在银州境内也是一大隐患。 所以,虽然眼前的敌军数量庞大,但一看就是仓促聚集的部族骑兵,甲胄具无,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他决心歼灭这股敌军。 他也很有信心,高彦均、韩令昌都是万中挑一的猛将,单廷贵的骑射也颇为娴熟,最关键的是,练了一年多的岳军候重装步军都也该见见世面了。 驿道附近的无定河河面宽阔,欧阳浩全军就在河面上布阵。 欧阳浩将五百辆偏厢车围城一个大圈,大圈三面都在河上,一面靠着无定河北岸的丘陵。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初试啼声 欧阳浩精明,房当秀也不傻,他明白现在着急的不是他们定难军,而是佑国军,见欧阳浩自己把自己圈起来了,并不进攻,而是待在岸上静静地等着。 这下欧阳浩傻眼了,李晟基安排他带军过来的目的不是“坚守”,而是“打通”啊,敌人不主动进攻,难道就这样一直耗下去? 半个时辰过去后,欧阳浩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将偏厢车全部打开,将岳军候的一千五百重装步兵排在前面,高彦均、韩令昌两千骑一左一右遮护,他自己带着忠义都、单廷贵、偏厢车缓缓向房当秀压过去。 岳军候的重装步军又是以五百陌刀兵、五百大戟兵交替突前,也就是最前面是一百大戟兵,紧接着是一百陌刀兵,五百三石的摧锋弩手在后面,形成了一个一百x十五的长方形的阵型。 大戟可不是演义小说中常见的方天画戟,而是一尺长的枪头,枪头下面横向生出两支短仞,短仞一侧有六寸长,一侧只有三寸长,大戟尾部是一个锥形的枪头,战时遇到骑兵时,可用力将枪头插到地上,总长约一丈三尺(四米),通体由精铁打造,重达四十斤。 陌刀长一丈二尺,其中的锋刃就达两尺,锋刃类似于一柄前粗后细的重剑,最宽处达三寸,最窄处也有两寸,刀杆尾部也锥形枪头,陌刀的重量同样也是四十斤。 陌刀兵、大戟兵都是两层铠甲,外面是一层鱼鳞甲,里面是一层锁子甲,头盔也是将头部遮护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两层铠甲重量达六十斤,加上武器的重量,没有两三百斤的力气根本动不起来。 幸亏岳军候这一千五百人全部都是身高力壮之人,特别是鄂能温部、薛延陀部那八百人,平均身高超过了一米九,在三州招募的汉军,身高也全部在一米八以上。 岳军候接受这重装步军都之后,将李晟基在普通步军都里的训练方法做了一些调整,耐力训练依然沿用李晟基的办法,即全副武装跑步。 而力量训练则将这个时代传统的提举石锁、拉弓等恢复起来,重装步军都的士卒每天需要提举一百斤的石锁一千下,两石硬弓每天两臂各拉一千下。 一年之后,步军都一千五百人个个力气大的惊人,身着六十斤重的铠甲,舞着四十斤重的兵器也毫不费力。 不过这些人还没有真正上战场,以前在扎扎乌时,也只有部分人隔着偏厢车与敌军战斗过,现在四周都是空荡荡的,正是考验他们的时候。 岳军候自己也站在第二排,提着一杆四十斤重的陌刀,自从接受这支部队后,他便舍弃了自己惯用的方天戟,专司练习陌刀。 他的身高也达到了一米九,加上从小习练武艺,打熬力气,一身力气比所有人都大,专练陌刀之后,力气又有了突飞猛进,加上精熟的武艺,现在在李晟基的部队里面估计连姚猛也不敢说能稳胜他。 后面的三石的弩兵只穿着一身锁子甲,不过他们日常的力量、耐力训练与大戟兵、陌刀兵一样,所以力气也是惊人的大,三石的摧锋弩一个人便能轻松地拉开。 对面的房当秀见敌军终于忍不住攻上来了,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想用步军来进攻骑兵,做梦吧,再者,他可瞅见了,佑国军的骑兵都是“光脚”,在这光滑的的冰面上能站稳就不错了,何况战斗? 他大手一挥,自己抄起一把重达三十斤的鬼头大刀,带着三千房当、野利部的精锐便向河面冲去,后面紧紧跟着另外五千部族骑兵,他们这八千骑的马蹄上都是包着枯草,为的就是防止在冰面上打滑。 后面虽然宽阔,但无定河附近驿道的宽度却只能一次性通过一百人左右,房当秀的三千骑兵也只能大致排成一百x三十的队伍向河面上冲下来。 这时,岳军候的五百摧锋弩发射了。 摧锋弩的弩箭又分为两种,一种与破军弩的一样,另外一种就是重箭,专门为了对付近处的敌军而打制的,箭只通体用粗铁打成,箭尾也没有箭羽。 摧锋弩这次发射的便是重箭,两岸相距也就是一百步左右,用重箭抛射的效果比普通弩箭好。 重箭的直径有五毫米,重达三两,五百根箭只闪电般越过无定河,就像天上快速飞过的一群蝗虫一样插进了房当秀的簇拥在一起的骑兵大队里面。 五百根箭只至少有一半命中了目标,可怜房当秀的骑兵除了羊皮袄子,什么也没有,如何能抵挡几百只重箭的射击? “冲过去!彼等射不了几箭”,房当秀见状催动大军加速向对面冲去,等他们冲到大戟兵面前时,又遭受了两轮重箭的攻击,不过在摧锋弩手发射第四箭之前,他的近三千精锐骑兵终于冲到了敌军面前。 “砰”,房当秀的骑兵与岳军候的重装步军碰上了。 大戟兵将大戟放在身体左侧插在冰面上,半蹲着身体,右手握着戟杆上部,左手握着下部,大戟与冰面呈大约七十度的夹角,大戟兵都紧紧地挨在一起。 后面的陌刀兵与前面的大戟兵类似,不过陌刀的位置却正好位于前面两杆大戟的中间,防止敌骑一旦突破大戟兵,陌刀的锋刃也正好封住了敌骑的来路。 马匹天然对尖锐的东西敏感,在主人的催促下,除了少数正好被大戟刺中倒地外,大部分都越过了大戟,撞倒了大戟兵向两个大戟兵中间冲过来,不过一柄白花花的长柄陌刀正好挡在面前。 这下马匹几乎全部被刺中,马上的骑士大多数被甩了下来,侥幸避过了陌刀的骑士举起手中的武器向步兵砍去,不过回应他们的却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时由于前面倒地马匹的阻隔,后面的骑兵马上慢了下来。 “杀!”,岳军候一声大吼,五百陌刀兵全部站到了一起,而大戟兵都退到了后面(除了第一排)。 岳军候带着五百陌刀手散开阵型,举着四十斤重的陌刀缓缓先前压过去。 “杀!”,随着岳军候的一声声怒吼,陌刀不时举起、斩下,每次斩下时都带起一大片血雾,力大的一刀下去一个马头就掉到了地上,力气稍小一些的也是半个马头。 第一排杀累了之后,第二排便替换上前,如此往复循环,大戟兵则在后面遮护以及击杀漏网的骑兵。 岳军候发动后,高彦均、韩令昌也出动了,一左一右朝着党项骑兵冲过去。 这时,摧锋弩又开始发射了,不过这次用的却是普通的箭只,目标直指拖在后面的部族骑兵。 高彦均亲领的这一都骑兵的武器与他的弟弟高彦平相仿佛,主战兵器都是马槊、长枪,不过与高彦平不同的是,他这一都中的四百人,也就是以前高模翰手下的渤海都,每人除了弓箭、铁骨朵外,还带着一柄小铁锤作为辅助武器。 韩令昌那五百人武器驳杂,不过都是重型武器。 除了单廷贵外,高彦均所领的猛虎旅两千人都是骑士铁甲,马匹半身甲,与党项轻骑甫一接触,高下立判。 部族骑兵平时都是牧民,多数时间都是在放牧,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去习武,兵器也是以刀具为主,长柄武器他们也配不起,在马槊、狼牙棒、铁锤等武器的攻击下,纷纷落马。 房当秀在三千骑兵的后面,他的五百房当亲卫倒是甲胄俱全,不过马匹也没有佩甲,前面的攻击受到了阻滞,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前面是大队的骑兵,他在马上也看不清楚,半个时辰过后,自己的骑兵队伍隐隐有向后退的趋势。 这下他有些恼火了,以骑兵攻击步军,还被步军打得向后退,这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还有,敌人的骑兵马蹄上并没有包裹任何东西,为何还能战斗自如? 他没想到的是,佑国军骑兵的马掌上都有一个个小突起,类似于后世的“钉鞋”,当然就不用包裹什么东西防滑了。 这时岳军候的陌刀兵已经完成一个轮次的替换,刚才的第一排又来到了最前面,而岳军候却一直没有让人替他,不是他逞强,而是他杀得正在兴头上。 刚才一个波次的进攻,自己五百陌刀兵至少消灭了一千骑! 欧阳浩在后面,站在一辆特制的偏厢车上了望,岳军候陌刀兵的强悍他看得一清二楚,一刀下去就是一个马头,不要说敌军,就是他自己看得也心惊不已,而高彦均、韩令昌两人也是如入无人之境。 他不禁盘算起接下来的战法,按照当前的情形,击败对面的党项骑兵肯定不成问题,不过一旦彼等兵败逃跑,自己也拦不住,就算只有一半的人马跑回去,将来对佑国军的粮道也是一大威胁。 站在高高的偏厢车上,眼前的战况一览无余:在无定河的河面上,驿道的空旷处,佑国军的四千多人与房当秀的六千多骑还在苦苦厮杀,将整个河面、驿道挤得满满的,在驿道的东边两三里处,也就是欧阳浩他们前来的方向,还有一条小路,也不知道通向何处,不过无定河附近都是一些矮小的丘陵,最远处才是绵延几百里的横山山脉。 欧阳浩最后下定决心,一定要歼灭这股敌骑! 他留下李处厚五百骑呆在原处警戒,又让他转告岳军候,接下来河面的战斗就由岳军候全权负责,自己带着单廷贵一千骑、赫连威一千骑朝着那条小路奔去。 第一百四十章 大显神威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太阳有些西斜了,这时岳军候终于换到后排休息去了,而房当秀也发现了他的处境不太妙。 此时,他的八千骑兵几乎伤亡了一半,而佑国军士兵的伤亡还不足五百。 等岳军候再此来到前排时,房当秀前面就只有他的五百亲卫了,岳军候的五百陌刀兵、五百大戟兵一战消灭了近两千骑兵! 看到那缺口累累,满是血液的陌刀,饶是房当秀再悍勇也惊得目瞪口呆,特别是那些饱嗜鲜血后的身材异常高大的陌刀手个个状若疯虎,一声“杀”之后便是几十个马头落地,如此惊怖的景象他哪里见过,愣了半响之后,他勒转马头就向后跑。 这时,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西边远处的无定河上的两山之间露出了大半个脑袋,正神色严峻地看着这一幕血腥的杀戮。 房当秀一跑,他身后举着大旗的亲卫也跟着跑,场中的骑兵见状也纷纷扭转马头向后跑,可惜驿道宽度有限,想跑也不是那么容易。 就这样,眼前的战场出现了罕见的局面,三千多马步军追着近四千骑兵猛冲猛打,河面上呈现出一个烧杯的形状,留在河面上的党项骑兵是烧杯的底部,而驿道上的则是烧杯的颈部,后面则是三千多呈扇形围攻的佑国军。 扇形的中间正是岳军候的重装步军都,歇了半个时辰后,岳军候重新抖擞精神举起陌刀朝敌军砍去,这次就不用砍马头了,直接砍向敌军的骑兵! 岳军候杀得兴起,一刀就将一个穿着羊皮袄子的骑兵拦腰砍成两半,那骑兵的上半身从马上跌落下来时,屁股还坐在马背上,场景异常诡异。 其他的骑兵有的被直接砍掉脑袋,有的从肩膀到腰部被劈成两截,有的整个肩膀都被卸下来了。 相比之下,被大戟兵直接戳死的则要高呼幸运了。 如此惨状,还在逃命的骑兵三魂六魄去了大半,哪儿敢回头迎敌啊,而战斗了半天的高彦均、韩令昌也鼓起余勇大肆收割敌骑的性命。 其实现在剩下的党项骑兵倒不怕高彦均和韩令昌,他们怕得是那支那支浑身是血、杀神一般的步军。 房当秀心胆俱裂,只想赶在天黑之前快点逃离这个修罗场,他跑了一会后,前面突然又停下来了。 他双脚踩在马鞍上想看个究竟,这时漫天的箭雨又从前面射过来了,房当秀站在马上首当其冲,一支箭正好射到他的额头上——不用说就知道:欧阳浩到了! 话说欧阳浩从小路一直向前走,走了十几里路时便横穿丘陵想绕到党项骑兵来的那条驿道上去,可惜由于路径不熟,走了不少弯路,最后还是在当地一个汉人猎户的指引下才赶到驿道上,而此时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房当秀被羽箭射中后,一阵浓烈的眩晕立即围绕着他,他想定住心神可惜做不到,这时赫连威的忠义都已经杀到跟前了,房当秀霎时醒了过来,不过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呀!”,房当秀拼尽全力喊出了人生中最后一个字后便跌落马下。 赫连威的忠义都前身便是三年前的孩儿都,当时这些吐谷浑部族的孩童都才十四五岁,经过三年的严格训练,一色的十七八岁、全身甲胄、马匹半甲的青年骑兵夹着骑枪沿着驿道向刚刚失去主将的党项骑兵冲了过来。 论战斗力,加强了装甲、训练的草原骑兵的战斗力比单廷贵的一千游侠骑兵更强,赫连威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方是蓄势待发,一方是惊慌失措,后面还有可怕的“魔鬼”步军,夹在中间的不到三千的党项骑兵绝望了,有的干脆下马投降,有的则慌不择道驱马冲上了两边的山坡,不过单廷贵的轻骑也不是吃干饭的,纷纷在后面用箭攒射,最终能成功逃出去的只有寥寥几十人。 赫连威杀红了眼,最后连下马投降的敌兵也一起杀死,而他率领的吐谷浑青年骑兵一旦见了血也是状若疯虎,最后在欧阳浩的严令下收手时,战场中只剩下不到一千投降的党项骑兵了,其他的全部被杀。 等岳军候和欧阳浩汇合时,他的陌刀刀刃两侧全是缺口,刃面沾满了肉渣、骨头渣子,两面也全部被血液染红,这里面有马匹的,也有党项骑兵的,他的全身都沾满了血液,整个人就像刚从血水中捞起来的一样,浑身还散发着浓浓地血腥味,配合他那高大的身躯,落日的余晖下,宛若一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老岳,经此一战,你可天下闻名了”,欧阳浩看着他,就算是队友也心有余悸,最后才调笑道。 “累死了”,没想到岳军候却回了这么一句话,说完手中的陌刀“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整个人也像推金山倒玉柱般“扑通”一声跪在欧阳浩面前,随即又“扑”地一声趴在地上,半响又响起了“轰轰”的、如雷般的鼾声。 欧阳浩被他这一出惊得目瞪口呆,再看四周,到处是东倒西歪的步军都的士卒,连一向自诩神力惊人的骑兵韩令昌也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欧阳浩见状,知道眼前这些士兵为了这一战的胜利已经倾尽了全力,这场大战从中午过后一点一直到晚上,三个时辰(六个小时)没有停歇,突然放松后疲倦、睡意立即袭来任谁也控制不住。 简单审问俘虏之后,欧阳浩知道这些人都是从五十里开外的横山大寨过来的,不过天色已晚,大部分士兵都在呼呼大睡,想要夺取横山大寨只能等到明天了。 此役,佑国军以牺牲五百余人的代价,几乎全歼房当秀的八千党项骑兵,缴获马匹近三千,这在佑国军的战史上也算一个不小的奇迹。 当晚,欧阳浩显示出了与李晟基不同的一面,他先是安排俘虏兵挖了一个大坑,大坑挖好之后,又让他们将战场上的尸体、残肢收集起来扔到大坑里,等他们忙完这一切筋疲力尽时,又突然安排单廷贵、李处厚将俘虏全部杀死,最后全部扔到大坑里掩埋了事。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中午时分,步军都、猛虎旅的士兵们才纷纷醒来,醒来后一顿马肉大餐正等着他们。 吃饱喝足之后,欧阳浩带着大军继续向横山大寨进攻。 横山大寨还有两千骑兵,为首的是野利部大酋野利狐的二儿子野利冲,在听说了逃兵的汇报后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后陆陆续续又有几十个骑兵逃回大寨,又不约而同地说到那可怕的“大刀”、“铁人”步军的可怕,野利冲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危急性。 不过他也不敢随便放弃横山大寨,大寨靠近银州的一侧是木制的寨子,靠近无定河这一侧则全部是石块垒成,高达两丈,两侧是陡峭的山体,敌军野战可怕,但自己躲在大寨里面不正面接敌总可以吧,两千骑兵同时都是弓手,宅子里粮草充足,等李彝殷大人打赢了夏州防御战,腾出手来,眼前的敌军自然会退去。 欧阳浩带着五千多人赶到横山大寨下面时,又是一天的黄昏时分,看了一眼用石块垒成的高墙,欧阳浩、岳军候、高彦均、赫连威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都把目光聚焦到忠义都的都虞侯李处厚身上,并且异口同声地说:“就看你的了” 忠义都,李晟基苦心打造的一支骑兵,训练模式与横刀都一模一样,不禁战力可观,文化水平也很高,横刀都的训练一般是半年到一年,而忠义都却在李晟基的亲自培训下学了整整三年。 可以说忠义都这一千多人除了在单兵技能上不如精挑细选的横刀都以外,其它方面相差仿佛,综合能力可能还超过横刀都。 而李处厚亲领的这五百人除了日常厮杀以外,其中的两百人还是忠义都的“新式”工兵的种子。 欧阳浩在离大寨五十步的地方扎下大营,扎营时岳军候的一千多人在前面警戒,野利冲看到那些身材高的惊人的士卒手持着吓人的、殷红的长刀也是大惊失色。 难怪这些人能以以步军抵挡骑兵还能战而胜之,全身裹在厚厚的铁甲里,粗长的大刀,面部只露出眼睛,简直就是野兽一般的存在啊,虽然还隔着几十步远,野利冲却嗅到了浓浓的杀气。 最后他将存在自己脑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打消了,别说出寨攻击了,能紧守大寨就不错了。 夜里,一顶大帐篷下,李处厚的两百工兵正在紧张地作业,他们需要连夜挖出一条通向大寨的地道。 两百工兵分成十组,轮番作业,终于在天明前将地道挖到了寨门下面。 地下通道的尽头,李处厚亲自监督士兵立好支撑桩,又在石门下面挖出了一个长约三尺、高约一尺、深约一尺的洞口,这时石制的大门已经悬空了,不过它的两端都固定在一边的石墙上倒并不会掉落下来。 接着将一个同样尺寸的长方形木头箱子塞进那个那个洞口,箱子里连着一根火绳,火绳是用浸过油的干燥的麻绳制成。 做完这一切后,一行人便拿着绳子退到帐篷下面,沿路还在火绳下面垫着瓦片,地道里最后一个人点燃火绳后便爬到帐篷里,最后帐篷里的人全部退到其它地方。 约莫一刻的时间,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从大寨石门那里传来。 欧阳浩双眼紧紧盯着那石门,一阵硝烟、灰尘过去之后,只见那两扇高达一丈多的石门不见了。 寨门大开!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闻(1) 此时天色微明,早已等候多时的忠义都及单廷贵的骑兵从洞开的门口一拥而入。 而岳军候的步军都则守在门口。 佑国军的骑兵很快就夺占了大寨的南门,收到讯号后,岳军候带着四百八十名陌刀手、四百五十名大戟兵、五百名弩手排着森严的阵型进入到大寨里面。 想到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看着那高大威猛的身材、厚重的甲具以及满身的、刺目的斑斑血迹,野利狐二话没说就举寨投降了。 这次欧阳浩倒没有杀俘,因为大寨里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和牛羊,这两千人正好帮着转运。 第三日,欧阳浩带着粮食和牛羊出发了,出发前他将横山大寨的南寨拆了,合适的木材全部装到寨里的大车上,最后一把火将南寨烧得干干净净,至于石制的北寨,也全部推倒了。 至此,历史悠久的横山大寨便消失在残垣断壁中了。 横山大寨到姚猛的营地也就一百里路,有方便的沿着无定河的驿道直接通向那里。 又过了三日,当欧阳浩看到一大片黑色从远处飘过来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姚猛的黑云旅来接应了。 …… 横山大战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各处。 这几日各方都没有大举进攻,耶律刘哥倒是对李晟基的北大营做了试探性的进攻,不过在破军弩的打击下很快退回去了。 乙室斤也想进攻,不过他的手下除了应天军的五千皮室军,还有一万从妫州过来的部族骑兵,这股骑兵以奚族为主,杂以契丹、鞑靼、室韦、汉等部,骑兵首领是萧挞野的弟弟萧挞奴,副手则是妫州奚部的首领杨世荣。 这一万骑兵中,奚部的士卒就占了五千人,当乙室斤命令萧挞奴领兵出征时,杨世荣却“病”了,昏迷不醒,没有杨世荣的命令,奚族的骑兵说什么也不出动。 五千人啊,几乎占了乙室斤大军的三成,乙室斤、萧挞奴也不敢一刀将杨世荣杀了,否则营中大乱那是一定的。 最后萧挞奴带着三千其它部族的骑兵也试探性地进行了进攻,在破军弩的打几下同样也铩羽而归。 大营其实也很简陋,周围是一圈木头栅栏,栅栏后面则是偏厢车,三面摆着一些拒马、铁蒺藜,对着统万城的那面则干干净净的,没有摆放任何东西,这次李晟基也没有安排挖壕沟,摆出一副任你来攻的模样。 统万城,定难军节度使府。 李彝殷、李彝景、贺慕岳,还有另外三个人在座,期中有两人是标准的党项人打扮,都是四五十岁,一人则是汉人的打扮,正是契丹国东胜州刺史韩匡凝。 韩匡凝此次跟着耶律刘哥南下随军参赞,说实话他是不主张在这个时候对佑国军动手的,一来李晟基与耶律李胡的“三年之约”还没到期,二来他认为目前西南面招讨司加上定难军的实力也不足以彻底歼灭李晟基。 不过耶律刘哥以李晟基“掳我部民”为由反驳了韩匡凝的意见,再加上他又取得了耶律德光的同意,韩匡凝只好跟着他南下参赞军务。 说起来李晟基占领大草原后,耶律德光也有些恼火,现在他东有耶律突欲、野女直诸部,西有李晟基,更远的西边,已经逐渐绿化的萨曼王朝、岭西回鹘、、葛罗禄等也渐渐将契丹的国境向东压缩。 堂堂契丹帝国貌似一个庞然大物,不过自己知自己事,在耀眼的光环下,耶律德光其实也是忧心忡忡。 契丹国的龙兴之地是以黄水、白狼水为中心的广大区域,辽东自然也在此范围,相对于遥远的西部,他更看重辽东一带,所以现在他全副身心都在东边,眼下高模翰率领大军围剿野女直诸部已到关键时刻,自己只能坐镇龙化州、黄龙府防止耶律突欲的反扑。 在听了耶律刘哥的汇报后,耶律德光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原因有二,一是将定难军彻底拉进来对付佑国军,自己在东方全身心对付耶律突欲时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二是定难军战力不俗,二十年前他十几岁跟着父亲西征时就领略到了,再加上统万城的坚固,最差的局面也是扎扎乌之战的结果。 在座另外两位一个是李彝景的岳父、细封部的首领细封难当,另一个则是房当部的首领房当浚,至于另一个部族首领,费听部的费听赫则在绥州主持大局。 韩匡凝两天前就到了统万城,他是代表耶律刘哥来和李彝殷商议相关作战事宜的,昨天他们已经商量出了一个大概,今天正是落实细节的时候,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过来。 当房当浚听说横山的一万骑兵全军覆没,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也没于军中后当场晕了过去,李彝殷、李彝景则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一万骑啊,就是一万头猪要杀也得好几天吧,可偏偏一天功夫就全没了! 这一万骑还是党项诸部中的精锐,仅次于被抽调进定难军正规军的力量,李彝殷原本想着让这一万骑驻扎在横山,与统万城成掎角之势,没想到掎角之势没形成,一角也被砍掉了。 又想到信报提到的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步军,精通中原历史的李彝殷一下就想到一个遥远的传说——难道前唐久未可闻的陌刀重出江湖了? 李彝景则是惊骇莫名,越是胆大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越是惊骇,他现在除了惊骇还是惊骇,脸色煞白,一脸目瞪口呆。 细封难当则是有苦说不出,本来他的一半部族都在宥州周围,结果宥州之战后全没了,现在的党项五部中就数他细封部最弱小了,将来能不能独立成部还是个问题,本来以为攀上拓跋部“雄才大略”的李彝景是一个明智之举,没想到李彝景的“雄才大略”带来的连锁反应竟如此致命,最后连自己的部族也搭进去了。 信报自然不会告知韩匡凝,李彝殷毕竟也是一军之主,仔细盘算了一下双方军力的对比,李晟基援军抵达后也不过三万多人,就算他战力强横,自己和耶律刘哥的军队加起来也和他相当。 想到这里,随即便镇定下来。 不过又想到逐渐逼近的朔方、彰武的军队,刚刚好转的心情顿时又沉寂了。 统万城另一个将领贺慕岳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囿水、宥州两战之后,李彝景实力锐减,横山一战后,李彝殷的精锐骑兵三成没有了。 他以前在彰武军从军时,就是看到了定难军军力强横,周边的人马都不敢轻易惹他,连朝廷出动大军也奈何不得,最后更是优渥有加,考虑到这些他才跑到这里,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几年,北边又出现了一个更加强大的李晟基。 李彝殷当天宣布自己“偶感风寒”,军议搁到第二天进行。 贺慕岳回到西城自己的府邸,进到大门后,将马匹扔给前些日子刚招募的从彰武逃难过来的韩老六,板着脸便回到了后宅。 韩老六觉得有些奇怪,以往贺大人回家将马匹扔给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有时候还和自己说几句话,今儿个是咋的啦? 等自己在后院当小厮的儿子韩小六晚上回到家,老六便问他:“今儿个府里可是有什么动静?” 小六却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爹,你猜” 老六给了他一个爆栗,“狗日的,还跟你老子拿捏,皮痒了是不是?” 小六赶紧讨饶,“老爹,你打我也就罢了,怎么还骂人,难道你自己是狗?” “老子是狗,你就是那不成器的狗崽子,赶紧的,快说”,老六没好气地又敲了小六一下,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结巴,倒利索得很。 “爹”,只见小六凑近老六的耳朵,“我打听清楚了,定难军这次吃了大亏” “哦?” “横山大营一万骑全军覆没,听说是被佑国军的一支强横的步军打败的,那支步军个个手持长刀、大戟,一刀下去就是一个马头,可威风了,爹,你猜这支步军是何人所领?” “岳军候!”,老六刚一张口就知道自己失态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没错,这韩家父子正是李晟基专门派到统万城“卧底”的人。 彰武旱灾发生后,李晟基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打入夏州的好机会,仔细考虑后,便将原籍彰武、已经退役的黑甲骑骑兵韩老六派了过去,为了不引起别人的主意,他的儿子,尚在云中军校学习的韩小六也跟着他去夏州。 韩老六其实并没在岐王李茂贞手下当过兵,他以前在成德军秘琼的手下当兵,加入承天军后便在姚猛手下当骑兵,岐王那一套都是熟知岐王旧事的佑国军文官帮他编造的。 韩老六在大同还有老娘、老婆、两个年幼的孩儿,自己带着儿子潜到彰武,跟着流民大队北上,在芦关附近碰到了他现在的“老婆”,那女人是一个寡妇,一个人带着孩子,孤苦伶仃的,时常受到流民中的“混混”欺负,老六看不过眼,经常出手打抱不平,那些混混自然不是一个佑国军出身的士兵的对手,一去二来,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最后两家人干脆合成了一家。 这种情况在韩老六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两家各取所需罢了,有了那对母女,自己这个“逃难”的家庭就更像了,更有利于掩饰自己的行动——你看过谁拖家带口当探子的? 而那女人有了男人的保护也得以在这乱世中生存下来,如果没有韩老六,母女两个根本不可能从彰武越过芦关逃到夏州,分分钟就被吃干抹净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闻(2) 得知佑国军在横山大破定难军后,韩老六不禁开始琢磨起自己在这场大战中如何更好地发挥作用了。 虽然李晟基对各地的细作只要求搜集情报、传递情报,但建功立业谁不想? 韩老六想要发挥作用,着眼点也只能在这位在统万城实际统领一万汉军的贺慕岳身上了,不过以他一介马夫,平素和贺慕岳也说不上几句话,想发挥作用也很难,再说了,目前还没到关键时刻,统万城还稳如泰山,很难找到下手机会。 贺慕岳有一妻一妾,其夫人就是李彝殷的亲妹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位汉人小妾,是贺慕岳的老乡,才二十多岁。 贺慕岳年近四十,对这位小妾疼爱有加,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小妾跟了他四五年了,却一直没有为他诞下一男半女,前几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却都流产了,弄得这位爱妾最近一两都是年郁郁寡欢,贺慕岳也是心疼不已。 天可怜见,爱妾今年又怀上了,这次贺慕岳非常小心,不禁专门请了稳婆在她房里伺候,城里的郎中也隔三差五到府上诊脉,饭食起居也有有经验的婆子专门盯着,生怕出半点差错。 贺慕岳的夫人冷眼看着这一切,自从贺慕岳娶了这位小妾后他就很少到她房里过夜了,不过她却丝毫没有芥蒂,有两个儿子在手里,不怕她翻了天去,再说了,对于女人来说,有儿乃大,你一个女人就是再漂亮,可总有老去的一天,到时候人老珠黄,膝下又没有儿女,看你今后怎么挨。 再说了,自己的兄长是这城池的主人,无论如何,贺慕岳不敢对自己不敬。 且不说贺慕岳家里的琐事,却说自耶律刘哥联络上石敬瑭之后,石敬瑭立即做出了反应。 趁着黄河封冻,他将临近银州、与其一河之隔的石州今年的今年入仓的粮食装了一万石由耶律德光留给他的萧思恭三千契丹皮室军押着,越过黄河,从佳县登陆后一路向东,在接近银州时他得到了横山大战的消息。 这下萧思恭不敢再往前走了,给耶律刘哥送粮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的性命重要,他将一万石粮食交给驻守银州的野利狐,让他想办法运到耶律刘哥那里,自己带着三千骑、民夫匆匆忙忙回到太原。 整个银州城现在只剩下两千多骑兵、一千汉军,野利狐哪儿有余力去送粮啊,正好这次战事起来后,银绥的粮食都很缺乏,野利狐就将这一万石粮食笑纳了,不过他的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横山大战后,野利部的实力大减,连自己的老二野利冲也下落不明。 野利部号称有六部,每部四五千人,加起来近三万人,是党项五部中仅次于拓跋部的存在,可这次大战时,李彝殷抽调了一部分进入定难军,还有一部分去了横山,现在银州城的两千多骑是他仅剩的精锐了,野利部再动员,也只能将十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的抽上来了。 想到这里,野利狐心里一紧。 石敬瑭得知横山大战的消息后也是大吃一惊,他知道李晟基的战力强横,不过没想到竟强横到如斯地步,他现在正抽调兵马对付符彦卿、张彦琪,根本没有余力去对付佑国军。 不过河东大战之后,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他的实力又慢慢恢复过来了,太原附近的驻军又恢复到以前五万马步军的巅峰实力,又新练了三千牙内军,两千弩兵,依此实力,对付李晟基他不敢说,但对付符彦卿、张彦琪还是不在话下。 面对昭义、建雄两路大军,他采取了先集中兵力攻其一路的计划,他先是在石会关附近设伏大败张彦琪,接着又在雀鼠谷附近设伏,准备击退符彦卿。 符彦卿毕竟是军中宿将,识破了石敬瑭的计谋,不过在得知东路的张彦琪败退之后,他也不敢贸然北上了。 不过为了给石敬瑭制造压力,减轻李晟基佑国军的负担,他干脆就在雀鼠谷南端的贾胡堡与阴地关附近的区域驻扎下来,并作出随时北上攻击汾州灵石县的姿态,而张彦琪败退后就再也不敢北上了,他一直退到石会关,收拢残兵败将后将军队布置在石会关、鼓腰岭一带,静待朝廷的下一步命令。 于是石敬瑭的军队就在汾州与太原的边境地带与后唐的军队对峙起来。 不过最近几年朝廷的的军队在战事方面也并不是一无是处,驻守阳曲的安重荣又叛变了,这次他倒是弃暗投明,带着五百骑投奔了后唐政府,当时李从珂还在世,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喜过望,先让他接替符彦饶担任承天军使。 李重美上台后,恰好驻守灵州的朔方节度使离任,李重美又任命安重荣为朔方节度使,朔方控制的灵州一带沃野千里,是仅次于关中平原的产粮地,加上又出产马匹、食盐、铁器,如果不是境内党项、吐蕃部族太多、情势复杂的话,还真是一个大好的“根据之地”。 不过对于安重荣来说,部族杂居完全没有障碍,他就是沙陀人,深谙这些部族的习性,上任后他便从各部族招募骑兵三千,又放宽了以往历任节度使对境内各部族严苛的政策,对外交好李晟基、李彝殷,一时整个朔方节度辖区竟有“中兴”的迹象。 接到朝廷的命令后,他心里也有些犹豫,李晟基、李彝殷两人对他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存在,他谁也不想得罪,结果在朝廷的严催之下,他一直推脱说正在集结军队。 他在等,等双方胜负的迹象初现时再下手。 说实话,作为从河东出来的将领,他原本是极为看好李晟基的,不过最后契丹人加进来了就不好说了。 不过最近他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李晟基的佑国军在横山附近全歼一万党项骑兵。 一万啊,安重荣在担任云、蔚、朔三州的巡边指挥使时手下也只有一千骑,自己脱离朔州南投石敬瑭时也只带走了五百骑,就是这样石敬瑭对他也是礼遇有加,更不用说转投洛阳后的一路迁升了。 于是他对佑国军的战力竟产生了莫名的敬畏,赶紧调集了一万马步军开向灵州、夏州边境,最后他在夏州境内靠近灵州的长泽县附近停留下来,静等战事的进一步发展。 至于彰武(延安)方面,其节度使杨汉章却是一个董温琪、秘琼似的人物,对内贪酷严苛,彰武旱灾发生之后,他不禁没有大力赈灾,反而坐视境内的难民向四处流窜,朝廷拨给的赈灾款也被他贪污了一半,剩下的经过层层盘剥,最终落到灾民嘴里的微乎其微。 接到朝廷的命令后,他倒是没有丝毫犹豫,他虽然贪酷,但对朝廷还是忠心耿耿的,他亲自带着一万马步军北上,在芦关附近驻扎下来——朝廷说的是威慑,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越过芦关去到边墙外边参与佑国军、定难军的大战则不是他所想的。 不过此时又发生一件大事,就像董温琪、秘琼那样,节度使的大位觊觎者甚众,而延州大豪刘景岩就是其中一位,他是延州的土豪、首富,利用钱财广交天下朋友,拥有自己的私人军队,平时又慷慨仗义,为人侠肝义胆,延州境内归附者甚众,连杨汉章的军队里面还有不少是他的拥趸。 杨汉章北上芦关时,刘景岩就在军队里面制造流言,说什么党项、契丹军力强大,你等北去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云云,其实杨汉章根本没有北上的决心,只是将大军驻扎在边境做个样子罢了。 不过他手下的将士却不这么想,最后发生兵变,一伙刘景岩控制的将士杀了杨汉章,并推举刘景岩为节度留后。 此事发生在夏州大战的关键时刻,李重美虽然英明,也怕一个处置不好,彰武军就此投靠了夏州那就糟了。 于是他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了此事,并严令刘景岩继续北上。 这时刘景岩刚刚得知横山大战的消息,自己得位不正,想取得朝廷的信任必须听话,于是他经过思索后便大肆喧嚷横山大胜的消息,搞得好像佑国军已经取胜了一样,又拿出自己积蓄多年的钱财犒军,稍事修整后便带着大军北上,在芦关与边墙之间扎下大营。 (作者按:历史上刘景岩是在杨汉章准备出发救援张敬达时策划兵乱的,这里由于本书的需要放到了此次战役) 这样一来,北边的耶律刘哥还没感到什么,南边的乙室斤却坐立不安了,他的大营扎在李承基大营的西边,而安重荣、刘景岩的大军离他的大营也只有四五十里路,本来是他包围着李承基,现在好了,他反而成了围在中间的那个。 朔方、彰武的军队虽然与定难军有些差距,不过两地长期处在边地,又是胡汉杂居,境内普遍民风剽悍,军队的战斗力也不可小觑,加上奚部的杨世荣又“卧病在床”,拒绝出兵,乙室斤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如果现在李承基、安重荣、刘景岩三路大军向他围攻,他绝对抵挡不住。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战机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夏州的冬天异常寒冷。 契丹、党项等部族在苦寒地方呆惯了,对这种寒冷丝毫不以为意,不过对于汉人来说,这种寒冷就有些抵挡不住了。 与契丹人一样,李晟基大营里也都是帐篷,帐篷的制式与契丹人大体相同,不过仔细看时,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佑国军、保国军帐篷的顶部都突出来一根铁皮管,铁皮管径直向上伸出约一尺高,然后又横向伸出半尺,形成了一个“『”字形。 帐篷里面的中央,则是一个铁皮炉子,炉子外侧是一圈铁皮,内侧是一圈用耐火泥、水泥混合抹成的灶壁,中间是空的。 炉子附近一大堆黑乎乎圆柱状的东西。 蜂窝煤、煤炉,正是李晟基在云州利用当地丰富的煤炭资源开发出来的“划时代”的产品。 蜂窝煤的制作其实很简单,在后世,李晟基以前在农村老家就自己动手做过,用无烟煤、秸秆粉、泥土、石灰,以及少量的木炭粉、黑火药(点火层),再加上铁制的模具,就可方便地制出后唐版的蜂窝煤了。 与后世相比,其点火性、易燃性、无烟性、无味性自然相差较多,不过在当世也算一件了不得的东西了。 其实里面最关键的东西则是那根用铁皮卷成的烟囱,高温的烟尘通过烟囱时加热了铁皮,形成了一个大号的“暖气管”,使得帐篷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出许多。 与佑国军相比,契丹人就只能用木材、干燥的牛羊马匹粪便取暖了,这也是少数人才能享受的,大多数士卒只能干挨着。 天气再冷,也比漠北好一些,契丹人的例常巡逻并没有松懈。 今天恰好轮到奚部的骑兵巡逻,异乎寻常的是,今天奚部骑兵似乎特别卖力,最远竟然巡逻到了李承基南大营附近。 契丹、鞑靼部族的骑兵习惯在羊皮帽子上插一根羽毛,而奚部的士卒却很少这样,所以奚部的骑兵一出来,李承基大营周围巡逻的骑兵就认出来了。 离自己大营这么近,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天巡逻的契必信的忠勇旅立即出动驱赶,一番“混战”之后,奚部骑兵“落荒而逃”。 没有人注意到,奚部骑兵逃回来时竟多出了几个人。 无定河西南十多里处,乙室斤大营。 杨世荣的帐篷在大营的最西面,他的五千部族骑兵紧紧围绕着他的帐篷。 与佑国军帐篷的温暖、干净相比,杨世荣的大帐就糟糕多了。 大帐里烧得是马粪,虽然也有简单的排烟措施,但与佑国军那样利用管道来排烟的效果比起来就差远了。 浓烟、臭味,就是这个时代草原部族冬天帐篷里的特色。 马粪火堆周围,盘腿坐着三个人。 一个是典型草原胡人打扮,约莫四十多岁,脸色蜡黄,高瘦,与契丹人不同的是,此人颌下留了一把长须,长须黄白夹杂,配上那张黄脸,令人望而生畏。 杨世荣,妫州奚部的首领。 一个面目与杨世荣有几分相似,二十多岁,不过比杨世荣健壮得多,须发也是黑色的。 杨继荣,杨世荣的大儿子,现在这支五千人的奚部骑兵的实际首领。 另一个也是一副草原胡人的打扮,不过服饰整洁,一看就是刚换上去的。 李继基! 有了安重荣、刘景岩两路大军的加入,现在围歼乙室斤部的时机已经成熟,李继基今天是来跟杨世荣谈条件的。 “杨大人,乙室斤现在三路被围,覆灭就在顷刻,请尽快下定决心”,李继基看了一眼正正襟危坐的杨世荣一眼,暗忖这家伙也不简单,一直到安重荣、刘景岩两路大军围上来时才派人与己方联络。 “能否告知此战之后贵部的打算”,杨世荣倏地睁开了那双浑黄的三角眼。 李继基却不作答,“不知贵部有何打算?” “助我拿下妫州,向朝廷上表推荐我为妫州刺史”,杨世荣说道。 “不可能,妫州乃契丹国西京所在,一旦失去,耶律德光必定大举兴兵报复,就算你如愿当上了妫州刺史也守不住”,李继基斩钉截铁。 对契丹国采取守势是李晟基既定的战略,现在无论是夺了妫州还是河套,耶律德光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没准届时会和耶律突欲和解一起来对付他,那样就太糟糕了。 “那就专门划出一县归我部游牧、耕种”,杨世荣刚才也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也不行,不过我回去后可以将你的意思汇报给燕王,好了,时间紧迫,我就不跟你绕弯了,燕王的意思,在大草原西部专门划出一块草场容纳你部,大草原中心地带水草丰美,亦耕亦牧,贵部的农户也可以在附近耕种,头一年免税,从第二年开始,三成粮税” “匠户将来会统一安置在胜州新城,由保国军统一管理,薪饷比同云州的匠户” 杨世荣一听,这时要将自己的牧民、农户、匠户一分为三啊,那将来自己又成了一个纯粹的游牧部族了,这样的话还不如在妫州苟且偷生。 “容我再想想,三日后再答复” 李继基也大致明白眼前这位心里想的是什么,来之前李晟基等人已经将杨世荣可能的反应经过了仔细的分析。 “杨大人,没有时间了,你也知道,我南大营自援军到来之后,总兵力超过两万,其中更有在横山大破党项骑兵的陌刀兵” “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部不需要贵部的协助即可以一部的实力击破乙室斤,燕王今天派我过来,无非是顾及到往日的情分,到时候大军掩杀过来,贵部还需要紧守营帐,不可妄自走动,以免误伤” “告辞!” 李继基说完就准备往外走。 “李大人,等等”,只见杨继荣一把抓住他,“李大人,贵部的陌刀兵真的如此厉害?” 李继基淡淡一笑,“不瞒二位,陌刀沉重,非得身高力大的勇士练习不可,我佑国军殚精竭虑,也只练了一千人,不过就是这一千人歼灭了四千骑兵,一刀下去,不是一个马头,就是半片身子,那个惨啊,真是不可言状” 这时杨世荣也在全神贯注地听着。 “此次围歼乙室斤,陌刀队也会出动,到时候贵部可千万要做好标识,否则被我军神鬼莫当的陌刀队碰到了那就惨了” 说完又准备往外走,这时杨世荣拉住他说:“李将军,刚才多有冒犯,在下这就给你赔礼”,向李继基鞠了一躬后又说道:“燕王的条件我部接受了,接下来我等就商议商议作战的事宜吧”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横山大战的结果最终还是传到了耶律刘哥的耳朵。 在草原上,耶律刘哥与其堂弟耶律李胡一样,都是以残忍嗜杀着称,乍一听到这个结果,虽然被杀的只是党项部的骑兵,自己也有些不寒而栗。 安重荣、刘景岩的部署他也知晓了,现在乙室斤的大营岌岌可危,见此情形,他赶紧又派韩匡凝进了统万城,让他联络李彝殷出城和他一起夹击北大营的李晟基,他又派出使者奔向河东,让石敬瑭派人支援,实在不行也要将耶律德光送给他的萧思恭三千骑派过来。 李彝殷干脆地答应了,乙室斤大营的状况他也知晓了,他明白,一旦乙室斤大营被击破,耶律刘哥必定会撤退,这样一来,四周的佑国军、保国军、朔方军、彰武军就会围上来将统万城团团围住。 虽说统万城城高墙厚,也有逼退药彦稠五万大军的先例,可有了李晟基这么一个战力强上许多的异数存在,加上横山大寨的大门被攻破的例子(多半是被黑铁球里的黑药子炸开的),李彝殷自己也不敢保证统万城还会不会像以往那样坚固。 现在契丹大军就是自己唯一可依靠的力量,救契丹就是救自己! 现在城里还有三万五千马步军,其中步军一万五千,骑兵两万,李彝殷准备出动一万五千骑、五千步军,与北边的耶律刘哥一起以破釜沉舟之势尽快击破李晟基的大营,否则等乙室斤败了一切都完了。 现在统万城只剩下五千骑兵、一万步军了,步军大多是汉人,不过其中也有五千各部的牧民,装备更是步军之冠。 步军的首领是李彝殷的族弟李彝恭,不过平日里他只带着五千部族步军呆在西城,东城则是贺慕岳的一万汉军守卫,另外还有五千骑兵。 五千骑兵一分为二,东城驻扎三千骑,西城安排了两千骑。 虽然贺慕岳是他的妹夫,不过李彝殷还是多了个心眼,他让贺慕岳这几天住在东城的军营,而贺慕岳的家却安在西城,加上东城的三千骑兵,万一贺慕岳起了二心也好应对。 东城三千骑兵的首领正是李彝景,这厮前不久吃了两次败仗,李彝殷这次便不想带他出去了,就让他作为守城的总管紧守统万城。 李彝景当然不乐意,他还想一雪前耻呢,可惜拗不过自己的族兄,只好乖乖地呆在城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雪夜 李继基回去的当天晚上李承基就发动了进攻。 与李继基说的不一样,陌刀队并没有出动,姚猛亲率五千黑云旅、三千忠勇旅、三千猛虎旅,一共一万一千人猛扑乙室斤大营。 李承基率领三个都的步军,一千弩兵,以及赫连威的忠义都紧守大营。 当夜北风呼啸,漫天的大雪一直下个不停。 与姚猛行进的方向不同,乌水与无定河的汇流处,一支两千多人的步军正沿着乌水向北大营进军。 这支队伍全身都披着云州出产的白色羊毛披风,加上白色的羊皮帽子、漫天的雪花,整个人都藏在白色之中,如果不是特别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出这是一支正在行进中的军伍。 一个时辰后,这支队伍抵达了李晟基的北大营,李晟基亲自出营迎接。 来的正是岳军候的重装步军以及一千弩兵。 南大营离乙室斤的大营只有十里路,骑兵快得话一刻时间即到,不过姚猛并没有将马速提到很大,而是按照惯常骑马行军的速度向前走,饶是如此,半个时辰后便抵近乙室斤大营。 与此同时,安重荣、刘景岩的军队也在向乙室斤的大营靠近。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在雪夜,乙室斤、统万城都知道了。 敌人终于来了!这下乙室斤反而放下心来,纯粹的等待反而是一种折磨。 由于西边安重荣、刘景岩的逼近,乙室斤便安排杨世荣五千骑紧守大营,自己带着一万骑出营接敌。 乙室斤也是契丹族的猛将,他骑在马上,借着地上的积雪反射出来的微弱的光芒,眺望着远处的骑兵大队。 迷迷糊糊看不太清楚,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对峙,他也大概摸清楚了保国军大营的人数,援军赶到后,骑兵最多与他相当。 堂堂正正的骑兵野战,他还真不怕,他这一部的五千皮室军都是乙室部的精华,甲胄齐全,训练有素,另外五千部族骑兵也多是妫州一带的部族青壮。 渐渐地,两支大军接近了。 姚猛大手一挥,悠长的牛角声响了起来,瞬间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现在两军之间的距离只有两百步左右。 姚猛骑在乌骓马上仔细瞧了一下,敌军大队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部分,一部分在夜色下井然有序,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身上颜色较深的甲胄非常突兀,而另外一边则是则是白花花的一片,估计就是没有着甲、穿着羊皮袄子的部族骑兵了。 他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骑兵队伍,五千黑云旅在雪夜也分外夺目,就是契必信的忠勇旅、高彦均的猛虎旅的颜色也多为深色。 黑云旅中,他自己亲领三千骑,呼延赟、上官景各领一千人,以姚猛居中,呼延赟、上官景一左一右。 很快,姚猛就有了决断,他背后就是统万城,必须以狮子搏兔之势尽快击溃乙室斤的皮室军,他准备让战力同样不俗的高彦均、韩令昌二人也加入到攻击皮室军的序列,而单廷贵则加入到契必信的忠勇旅一起攻击部族骑兵。 姚猛将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布袋摸出一大把豆子喂给乌骓马,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老黑,这次全看你的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其他骑兵也如法炮制,喂了一下战马。 “呜...呜…呜…”,三声短促的牛角声响起来了,这是正式进攻的信号,与此同时,对面也响起了牛角声,与佑国军的相比,却是悠长有力。 两支骑军同时发动了。 与姚猛每战必站在前排不同,作为契丹“贵族”的乙室斤却缩在队伍后面,他的亲卫一千骑紧紧围绕着他。 “哒...哒…哒…”,隆隆的马蹄声震天响,估计十几里路以外的统万城都听得见。 大雪才下了两天,地上的积雪还不多,不过饶是如此,马匹的速度也不可能像往常那样快,不过姚猛的骑兵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百步后,马匹的速度便提到最大,而对面乙室斤的骑兵还是小跑着,刚跑出五十来步。 这就是马掌的另一处作用了,马掌的底部还有一些小的凸起,类似于后世短跑用的钉鞋,就是为了防止在雨天、雪天打滑。 乙室斤见对面的骑兵一点也没有顾忌雪地的湿滑,一开始还暗自冷笑,“到底是握锄头长大的,浑不知骑兵的用法” 不过到后来他却笑不出来了,敌军骑兵竟然丝毫没有受到雪地的影响,瞬间便冲到了他们跟前,而这时他想将马速提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砰!”,两支骑军重重地撞到了一起,姚猛的黑云旅全是高头大马,又全部是重甲,巨大的惯性让黑云旅瞬间便切到皮室军的队伍里,而小跑着的皮室军头一排的骑兵不是被撞到,就是被骑枪刺倒! 不到一刻的时间,皮室军就有些抵挡不住了,大阵隐隐有向后退的迹象。 趁你病要你命,这时高彦均、韩令昌又杀到了,呼啸着又从皮室军的侧面突了进去。 而契必信三千甲胄俱全的忠勇旅也相差仿佛,切入部族骑兵的大队后,瞬间也占了上风,单廷贵也趁乱从正惊慌失措的部族骑兵侧面切了进了。 在五千黑云旅、两千猛虎旅的猛烈打击下,不到一个时辰,四千皮室军就完全乱了,被七千骑裹在中间动弹不得,最后大阵越来越薄,一个时辰过后,姚猛便带着黑云旅杀穿了皮室军的防线,突然出现在乙室斤面前。 乙室斤身材高大,骑的也是一匹从西域过来的高头大马,在雪夜中分外醒目,姚猛一下就找上了他。 乙室斤刚才在后面清楚地看到了黑云旅的威猛,当黑色的巨浪将皮室军慢慢吞噬、消灭时,他不禁对自己今天的举动有些后悔,早知道敌人如此悍勇,自己就紧守大门不出了,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鼓起余勇,拼死一搏。 他这一千乙室部精骑的装备与黑云旅相差仿佛,不过马匹只是半身甲,是他跟随耶律德光南征北战,百战之余剩下来的精锐,全是长柄重型武器,他相信自己还有机会。 乙室斤的武器是一杆长柄大斧,看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姚猛,他一夹马腹迎头便冲了上去,还没冲到姚猛面前,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铁球。 他正要闪避,没想到那个铁球竟然是奔着马头去的! “卑…”,乙室斤口里的“鄙”字还没说完,突然感到身子一矮,原来他的战马的马头被击中后当即便瘫倒了。 这时一杆黑黝黝的大铁枪带着一股劲风向他刺来。 乙室斤赶紧举起大斧格挡,没想到姚猛的卑鄙远超出他的想象,大枪被挡住后,他并没有停住,而是策动乌骓马直接向乙室斤冲了过去! 这时乙室斤的亲卫想去救他已经来不及了,乌骓马直接撞到了乙室斤,他的大斧也被撞脱了手不知所踪。 等姚猛扭转马头准备给他一个了结时,乙室斤却不见了,再回头一看,只见他正骑在另一匹马上在几百亲卫的护卫下向大营奔去。 “也是一个好手”,看着乙室斤远去的背影,姚猛也有些赞叹。 不过现在不是夸奖敌人的时候,击溃皮室军后,姚猛再接再厉又带着骑兵冲进了在契必信的打击下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部族骑兵队里。 部族骑兵对付契必信、单廷贵已经有些吃力了,哪儿还能招架得住黑云旅的攻击,于是瞬间便崩溃了,也纷纷扭转马头向大营跑。 此时五千部族骑兵还有两千多骑。 在往回跑时,乙室斤的心就像掉到了冰窟里,自己的五千应天军皮室军就剩下身边这几百骑了,部族骑兵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凭杨世荣的那五千奚兵估计守住大营就不错了。 这时,他的前面也出现了马蹄声,抬头一看,不是那五千奚兵是谁?领头的正是杨继荣。 乙室斤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杨继荣出来接应,不然的话自己今天就陷在这里了,他身后还有他认识的高彦均近千骑正紧追不舍呢。 不过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杨继荣的五千骑兵没有绕开他这几百骑,而是直直地向他们冲过来。 “杨继荣,你想干甚?你等……”,他的话音未落,杨继荣的五千骑便撞上了他这几百人的小队伍,而手中没有武器的他也被杨继荣的长枪刺中了。 后面,高彦均的千骑此时也赶到了,乙室斤几百人的小队伍瞬间就被淹没了。 还在往大营赶的两千多部族骑兵见状,知道杨继荣肯定叛变了,在近万大军的进攻下,他们这两千多人断无幸理,继续向西跑也有安重荣的大军拦着,向北跑则是茫茫大沙漠,领头的萧挞奴见状便下令下马投降了。 而此时,原本计划第二天一早集结大军与耶律刘哥夹击李晟基北大营的李彝殷才刚刚将一万五千骑集结好,准备提前出城攻击“空虚”的南大营。 刚出城门不久,他便碰上了乙室斤大营的溃兵,这些人正准备北上去投靠耶律刘哥。 一听说乙室斤全军覆没,李彝殷顿时有些犹豫了,乙室斤大营被袭倒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就是李承基、安重荣、刘景岩三路围攻,以契丹军的战力,还是一万五千骑兵,怎么也能支撑两三天吧,李晟基就是战胜了也是两败俱伤。 自己此时与耶律刘哥不计代价猛攻李晟基的北大营,如果能抢在保国军回援之前拿下北大营,李晟基必败无疑。 不过现在的情形完全不一样了,乙室斤这个废物竟然没能撑住哪怕一天时间,这样的话自己进攻北大营,保国军就可随时侧击自己这一万五千人的后方。 想到这里,安全起见,李彝殷又带领大军退回了统万城,临行前怕耶律刘哥怪罪,将那几个溃兵全部杀了。 至于耶律刘哥,就自求多福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忐忑的耶律刘哥 击破乙室斤后,杨世荣立即带着自己的五千部族骑兵出发回妫州了,同行的还有单廷贵,他需要将俘虏和缴获的马匹带回新胜州,俘虏的战马李晟基事前就定好了,一律交给赫连坤养着。 而姚猛等人则带着部分牛羊、粮食等缴获回到南大营,回到南大营后,黑云旅、猛虎旅稍事修整后又出发了,一行人沿着无定河向东走,进入边墙后,再沿着边墙内侧逶迤向东北,一直到囿水附近才停下来,再出边墙,就在边墙与囿水交界的地方扎下了大营。 安重荣、刘景岩听到李晟基已经歼灭乙室斤的大军,便没了后顾之忧,双双继续前行,最后占了乙室斤的大营作为两军的驻扎之处,里面还有姚猛留给他们的一些牛羊。 耶律刘哥得到乙室斤大营被击破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时分,还是几个溃散的乙室部骑兵从契吴山那头辗转逃回来的。 甫一听到这个消息,耶律刘哥五内俱焚,霎时便呆住了。 原本他的李彝殷约定今日一早便同时对李晟基的北大营展开攻势,没想到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李彝殷攻击的信号,他还以为李彝殷那边是否出了什么岔子,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没了乙室斤的大军,就凭他这一万五千骑兵,就算全部是皮室军精锐,想打破北大营也是异想天开。 损失了乙室斤、萧挞奴后,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向耶律德光交代。 乙室部是契丹两大后族之一,另外一个便是当今太后述律平所在的述律部,耶律德光的一位宠妃便是乙室部的女人,还是乙室斤的妹妹。 而萧挞奴、萧挞野兄弟则是当今太后述律平的侄子。 耶律刘哥的父亲耶律寅底石以前在耶律阿保机时代就处处与阿保机作对,屡次叛乱,幸亏阿保机宽宏大量,几次都宽宥了他,最后还是耶律阿保机死后,太后述律平秘密派人将他暗杀了,此事做得异常隐秘,不过作为耶律寅底石的儿子,耶律刘哥还是心知肚明。 耶律德光与其父阿保机相比,虽然也很宽厚,不过对于政敌,一向也是不吝于施以雷霆手段的。 上次在九十九泉、扎扎乌大战时,幸亏有耶律李胡顶着,否则耶律刘哥也逃不了一个兵败追责的下场。 另外奚部的叛乱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耶律刘哥生性凉薄残忍,执掌一方时,无论在那里,都以严苛着称,不过他自己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作为耶律皇族,他认为征服者自然要有征服者的样子,否则累死累活打了胜仗又有什么用? 乙室斤萧挞野、奚部就像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是太远了,接下来如何行事才是他需要考虑的。 大帐里就四个人,耶律刘哥、萧挞野、韩匡凝,萧承恩作为知晓佑国军“底细”之人也有幸与会。 “都说说吧,我等如何行事?”,耶律刘哥强作镇定,不过他声音中透露出的一丝不安和恐惧还是被萧挞野、韩匡凝听出来了。 萧挞野更是惊惧不安,他的亲弟弟竟然投降了李晟基!虽然耶律德光对两大后族一向宽厚,但像这样的“污点”还是闻所未闻。 犹豫了半响他才开口说道:“大祥稳,眼下想击败佑国军,机会已经不大了,不如与李晟基言和,换回我大契丹国被俘的士卒才是正理” 换回契丹士卒是假,换回他的弟弟萧挞奴才是真。 韩匡凝也有些惊惧,这李晟基的战力竟如此强横,如果说在横山击破一万党项骑兵只是一个意外,那昨晚硬碰硬地在短时间击败乙室斤就是真本事了。 难道天不佑契丹国?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韩匡凝也有些忐忑,于军事一途他并不擅长,他的擅长的是人心的把握以及大的计画与政事,不过看着几位期许的目光,他也有些不忍。 “大祥稳,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清楚了,李彝殷必定是得知了乙室斤大军战败的消息后才按兵不动的” “以下官揣测,李晟基主要想对付的一定是李彝殷,而不是我等,下官同意萧祥稳的意见,与之谈和,换回我被俘的将士” “奚部叛乱后,妫州的形势岌岌可危,如果此时李晟基再出兵,内应外合之下可轻易攻占妫州,故此,谈和要尽快,撤退也要从速” 韩匡凝最后一句话正戳中了耶律刘哥的软处,妫州,便是压在他心头上的第三座大山啊。 萧承恩却不这么认为,乙室斤的大营除了五千皮室军,其他的都是普通部族骑兵,在他的眼里,这些人都算不上真正的士兵,对付中原一般的步军尚可,对付训练有素的军队就大打折扣了,而耶律刘哥这边却不一样,耶律刘哥亲领的一万骑全部是皮室军,而萧挞野和自己率领的黑城兵也是皮室军。 一万五千精锐的皮室军,在加上统万城里还有李彝殷的五万大军(李彝殷对耶律刘哥说的,夸大一万多,以安其心),就算战胜不了佑国军,怎么也能打个平手吧,就这样一战未打就灰溜溜地撤回去,完全不是像他这样一个习惯于在战场上争胜负的人心中所愿。 于是他就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胡闹!”,没想到耶律刘哥一句话就将他顶了回去,“李彝殷现在想什么,我等不得而知,再说了,如果他打定主意依城坚守,城里兵精粮足,大可守个一年半载,我等呢,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缺粮了” “就算我等进攻李晟基的大营侥幸得胜,按照佑国军的战力,必定也是两败俱伤,回到草原也是实力大减,还怎么为我大契丹国,为皇上和太后守好这西南面?” 萧承恩可不敢跟耶律刘哥这样的皇族子弟作对,听到他的训斥,赶紧跪下请罪。 耶律刘哥瞪了他一眼,其实他在内心还是很欣赏萧承恩这样的“勇猛果敢”之士,不过这人打仗还行,其它方面就差的太远了。 “好了,不知者不为过,起来吧,韩大人,还得麻烦您跑一趟,先去统万城,看看李彝殷这厮究竟想作甚?再去李晟基那里一趟,嗯,如何行事,你是知道的” 两日后,韩匡凝回来了。 “大祥稳”,看着众人急切的目光,韩匡凝心里却有些惭愧。 “先说说李彝殷那边”,耶律刘哥很怕他嘴里说出来李晟基不同意的事情。 “是,大祥稳,李彝殷说,他在佑国军南大营兵马出动时也同时派人出去准备攻打南大营,可惜由于乙室斤败得太快,他无奈之下只好退回去了。他又说让我等千万不要退走,现在他城中尚有马军三万,步军两万,更兼有城高墙厚,外面又有我等,可为掎角之势,不见得打不过李晟基” “他还说了,银州城尚有米粮五千石,我等可派兵自取,他已经给守城的野利狐将军说好了” 耶律刘哥、萧挞野听了,心里都是一阵暗骂,狗日的,这明摆着想让我等作为他的棋子啊,算盘打得倒是精细。 “李晟基那边呢?”,半响,萧挞野问道。 “大祥稳、祥稳,我这次先去北大营,并没有见到李晟基,听他们的人说,现在在南北两座大营主事的是他的弟弟李承基,下官只好又去了南大营,这李承基又说此事事关重大,他也做不了主,需要请示已经回云州的李晟基,下官无奈,只好先回来回禀” 其实韩匡凝心里门清,这必定是李晟基的拖延之计,而这拖延之计,十之八九就是想留下耶律刘哥这支大军,估计彼等已经派兵去北边布防了,现在还没有完成布防,故此行使这“拖”字诀。 “那他需要多久才能回复?”,萧挞野却没想这么多,他现在一门心思想换回自己的弟弟,再平平安安回到黑城。 耶律刘哥却是别有思虑。 李晟基不在夏州?这莫非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机会? 不过一想到击破乙室斤的就是南大营的李承基,此人看起来也不好对付,心里心里又忐忑起来。 韩匡凝见耶律刘哥的脸色变了几下,也大致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便回道:“李承基说最少要十五日” “十五日?”,耶律刘哥与萧挞野四目交错,眼里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安。 韩匡凝接着说道:“大祥稳、祥稳,以下官愚见,这佑国军现在势力已成,非大契丹国一个方面军可以战胜,要想战而胜之,非得皇上亲自出兵不可” “佑国军战力强横,但一向说话算数,不如就等十五日” 其实,李晟基根本就没有离开北大营,他行使这“拖”字诀,也不是为了布防以扼契丹大军的归路,姚猛、高彦均等人早就将耶律刘哥的退路封好了,而是为了让杨世荣有时间回去将他的奚部族人迁到云州。 杨世荣五千骑从夏州出发,绕道宥州回妫州,路程接近一千五百里,就算他不分日夜赶路,日行三百里,最快也要五天时间,回到妫州后动员族人,再迁到云州,十五天时间还算短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鏖战 十五日转瞬即至。 李晟基“又”回来了,不过他却不同意送还契丹军的俘虏,还说要拿妫州来换。 这下不要说耶律刘哥、萧挞野了,就连韩匡凝也是恼羞成怒。 耶律刘哥的援军也到了,就是河东的萧思恭的三千骑,另外石敬瑭还给他派了一千弩兵,同时将银州的五千石粮食也押过来了(李彝殷扣了一半下来),这次李晟基并没有出兵阻截,四千人安安稳稳来到耶律刘哥的大营。 耶律刘哥一听石敬瑭原本给他送了一万石粮食,却被野利狐扣了一半,心里也是激愤异常,不过眼下双方的大敌是李晟基,自己也只能忍气吞声。 有了四千援军,加上李晟基的出尔反尔,耶律刘哥不理韩匡凝的劝阻,决定联合李彝殷不计伤亡地攻打北大营。 其实李晟基当然不是出尔反尔,只不过欺骗耶律刘哥等人罢了,他现在的核心目标就是拿下统万城,如果就这样放耶律刘哥回去了,自己的云州空虚,耶律刘哥回去后尽起大军进攻云州,那自己就力有未逮了。 当然了,激怒耶律刘哥,让他尽早发动进攻,则是“一石二鸟”的另外一只鸟。 所以,就在夏州附近击破耶律刘哥则是拿下拿下统万城的前提,这也是他将岳军候的独立团和一千弩兵加强到北大营的初衷。 第二日,统万城李彝殷率领一万五千骑、五千步军出北城,浩浩荡荡向北大营开进,耶律刘哥除了命令萧挞野五千皮室军和一千弩军镇守大营外,尽起自己一万妫州皮室军、萧思恭的三千骑向南进发,目标也直指北大营。 两路大军抵达北大营附近后,耶律刘哥一万大军在北面,李彝殷的五千骑、五千步军在南边,另外五千精锐的铁鹞子则作为预备队,防止李晟基其它部队的突然袭击。 北大营现在有高彦平的飞龙旅三千人、赫连震的兴夏都两千人、折从远的府州骑兵两千人、杨信的麟州骑兵一千五百人,共计马军八千五百人。 姚静的弩兵三千人(从南大营那边抽调了一千人),府州、麟州两州步军四千五百人,步军共计七千五百人。 加上李晟基的横刀都,共计一万六千大军。 按说有这一万六千大军,北大营完全可以出营接战,一举击退两路大军,不过自从无定河粮道打通,特别是消灭了横山的一万党项骑兵后,李晟基的粮草充足得很,他反而不想让耶律刘哥这么快就败退回去。 就算耶律刘哥大败回到妫州,回去之后与耶律德光一商量,没准就会出动大军偷袭云州,所以,让耶律刘哥在夏州待得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 来到夏州后,他总算对府州、麟州的军队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 折从远的军队,无论是马军还是步军,除了装备稍差一些,战力均与佑国军相差无几,而杨信的府州军,马军战力也不错,但步军就差一些,估计与河东的府军差不多。 想想也是,历史上折从远偏隅于大宋的一角飞地,在党项、契丹两大势力的夹击下稳如泰山,还屡次配合宋军出击横山,没有一支强军是很难办到的。 而杨信的麟州军在历史上却籍籍无名,一方面是因为杨家的杰出代表杨重贵出走河东,投靠了后汉的刘崇,最关键的还是杨家的战力与折家相比差了许多。 折家的骑兵是由折从远亲领,而步军则是有他的的大儿子折德扆率领。 杨家的骑兵却是由杨信的二儿子、才十七岁的杨重勋率领,杨信自己亲领步军。 两家的骑兵除了骑士有甲胄外,马匹都没有着甲。 大营的防守自然以府州、麟州的步军为主,加上佑国军三千弩兵的配合,赫连威的忠义都也全部下马当做步兵用,这样的话,一共六千步军,又有强横的破军弩,防守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李彝殷、耶律刘哥二人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在骑兵弓箭手的掩护下,每天的进攻都非常猛烈,五天后,杨信的一千五百麟州军几乎被打残了,而折从远的三千府州军也伤亡了一半,最后李晟基不得不将忠义都全部押上,横刀都也加入到府州军那边去。 李彝殷的五千步军也几乎被打残了,萧思恭的三千骑也所剩无几。 这时,无定河南岸的李承基动了。 姚猛走后,南大营还剩下契必信的忠勇旅两千五百人(在进攻乙室斤大营时伤亡了近五百人)、赫连威的忠义都一千四百人(横山战役伤亡了近一百人)、三个步军都三千九百人、一千弩兵,一共八千八百人。 八千多人的大军以偏厢车为依托,就在无定河的冰面上一路向东,在乌水注入无定河的地方在沿着乌水冰面拐向西北。 沿途受到了李彝殷警戒的五千骑兵的猛烈攻击,不过在偏厢车的保护下,李承基的大军还是有惊无险的全部回到北大营,途中契必信的忠勇旅又伤亡了五百余人。 而李承基的南大营责被安重荣的朔方军占据。 目前的态势是:统万城夹在无定河、乌水之间,其南有安重荣大营,西有刘景岩大营,北有李晟基的大军,东面则没有任何军队(东边就是乌水汇入无定河的地方)。 加强了李承基的八千多人后,北大营立即被挤得满满的,李晟基当即利用晚上双方休战的时机,将大营西边的木桩拔除,用新到的一千辆偏厢车拓宽了大营,等耶律刘哥、李彝殷意识到这一点时,李晟基的大营已经重新布置完成了。 这样一来,全部由一千五百两偏厢车组成的大营周长近十里(一辆偏厢车长三米,一千五百两就是四千五百米),相当于一个州城的规模了。 一早起来看到北大营新“长出来”一大块,李彝殷、耶律刘哥两人也都是一副懊恼的模样。 又过了五日,李彝殷的骑兵伤亡了近四千,耶律刘哥的皮室军也伤亡了三千多,大营里的府州步军也几乎打残了,李晟基的弩兵也伤亡近千,李承基的第一旅步军也伤亡了五百人。 此时,李彝殷带到城外的还有骑兵一万两千人,其中精锐的五千铁鹞子还基本没有损伤,耶律刘哥带出来的一万三千骑还剩下不到六千骑。 这时北边的姚猛出动了,上次大战后,黑甲骑也伤亡了一千骑,高彦均的猛虎旅也差不多,现在加起来只有五千人,不过这五千人都是多次大战剩下来的精华,战斗力与以前相比只多不少。 耶律刘哥的大营离北大营约有十里地,当天晚上,高彦平的飞龙旅三千人加上岳军候的一千四百重装步军都从大营西侧秘密出发,先来到契吴山下,然后沿着契吴山向北行走了约有五里路然后再折向东边,在天亮前抵达耶律刘哥大营的西侧,而此时姚猛的五千骑也抵达了大营的北侧。 留守大营的萧挞野一见突然有两支军队开到自己大营的附近,赶紧派出快马南下禀告耶律刘哥。 耶律刘哥一听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全体出动,连临时营地里的辎重也不管了,近六千骑立即北上。 北大营的李晟基见状立即派出赫连威的兴夏都、杨重勋的麟州骑兵,一共三千五百骑跟在耶律刘哥后面见机行事。 高彦平、姚猛抵达耶律刘哥大营后便立即对大营展开了猛烈地攻击,由于有两路大军,萧挞野无奈之下也不敢分兵出营,只能依托营寨防守,幸好有石敬瑭派过来的一千弩兵,否则大营很快就会被打破。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岳大营西侧的岳军候安排一百大戟兵手持大铁盾走在最前面,四百多陌刀手举着小圆盾继之,后面又五百摧锋弩手掩护,最后还是接近了大营的木制寨墙。 这时陌刀手举起陌刀将栅栏砍断,而栅栏后的敌军则被摧锋弩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砰!”,西侧的寨墙怦然倒地,岳军候亲自带着九百多陌刀手、大戟兵从缺口一拥而入。 萧挞野皮室军的马匹都是半身皮甲,虽然萧承恩带着两千骑在栅栏后面严阵以待,不过在岳军候一声声“杀!”的大吼中,一个个马头落地、血雾四散的惨状下,他们猛然想到了横山大战中党项部族骑兵的惨状,饶是萧承恩斩杀了好几个畏缩不前的将领,大多数骑兵却都缩在后面,都不敢正面对着陌刀兵。 这时大营北侧的栅栏也被姚猛用虎爪飞索拉开了,五千黑云旅、猛虎旅也从北侧冲了进来。 等耶律刘哥赶到时,战事刚刚结束,萧挞野五千皮室军、一千弩兵全军覆没,萧挞野战死,萧承恩不知所踪。 激愤之下,耶律刘哥率领六千骑向大营展开了疯狂的进攻,此时,西侧、北侧的栅栏还敞开着,耶律刘哥将六千骑一分为二,一路从西侧,一路从北侧。 西侧自然还是岳军候的陌刀队守着,北侧则是由高彦平的飞龙旅守着,至于刚才大战的主力,姚猛的黑云旅、高彦均的猛虎旅则在大营的东侧、南侧休息、警戒。 一战下来,姚猛的黑云旅、高彦均的猛虎旅加起来又损伤了近千人,而岳军候的陌刀手也损失了近百人。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还在鏖战,南边又有一股雪尘扬起,姚猛定睛一看,赫连震、杨承勋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乱战 随着杨承勋、赫连威的加入,耶律刘哥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了,特别是西侧那一路,在岳军候陌刀队、杨承勋的骑兵夹击之下几乎丧失殆尽,而北侧他亲领的这一路在与高彦平的战斗中也损伤了一半! 耶律刘哥一看形势不对,转头就向北边跑,这时高彦平的飞龙旅也损伤了一千人,请示姚猛后,他带着须卜力都、薛矩便追了上去。 这时,西侧又扬起了大团的雪尘。 铁鹞子!人数只怕不下五千! 姚猛心里一凛,半响才对高彦均说:“老高,胜败就在此一举,只要击败了眼前这几千铁鹞子,夏州就几乎到保国军手里了,如何,还能战乎?” 高彦均笑道:“要战便战,恁多废话!” 姚猛将大营南侧的寨门打开,带着黑云旅、猛虎旅四千人迎了上去。 此时的北大营,李晟基还剩下契必信的忠勇旅、赫连威的忠义都、折从远的两千骑、横刀都,李承基的三个步军都,两千弩兵了,而李彝殷的大营也只剩下近七千骑兵。 李彝殷的大营就隔着一条无定河与李晟基的北大营遥遥相对。 中午时分,北大营的南侧的偏厢车打开了,李晟基亲自带着剩下的契必信、折从远四千骑、两个步军都、两千弩兵出击了,大营里只剩下忠义都、一个千人步军都,以及大量的伤员。 看到李晟基出来了,李彝殷也带着六千骑出来了,大营里只剩下一千骑守卫。 不多久,两支大军都到了无定河的岸边,双方都能看到对方的面孔了。 由于考虑到可能在冰面上交战,李彝殷骑兵的马蹄都裹上了枯草,而李晟基的骑兵却什么也没包裹。 李彝殷见了心里不禁有些冷笑,他让自己的队伍就在河边停着,静等李晟基来攻。 半响,李晟基的队伍里两支骑军从东西两侧驶出,沿着无定河北岸一东一西飞驰。 而现在李彝殷的对面就只剩下三个都的步军都、两千弩兵及横刀都了。 李晟基想做什么? 李彝殷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摸不着头脑,李晟基却抢先发动了。 此处无定河的宽度约莫七十步,就李晟基大队所处的地方河岸坡势较缓,李晟基步军的布置是,每排三百人,前面三百大盾兵,后面九百长枪兵,再后面则是六排弩兵(三千人,两千弩兵加上两个步军都的一千弩兵),每排五百人,剩余的长枪兵、刀盾兵则在四周遮护。 破军弩的有效抛射射程是一百步,李彝殷大队前面一部分正好是破军弩的打击范围! 三千支弩箭从天空上倾泻而下的场面还是很骇人的,加上李彝殷此时的六千骑兵除了他的一千亲卫外,大多并未着甲,装备精良的铁鹞子被派到耶律刘哥那边去了。 两队都是静止状态,弩箭给李彝殷造成的伤亡还是很可观的。 现在李彝殷有几个选择。 一是立刻出击,越过无定河冰面冲击敌军步军,这之前必然会受到弩兵的无情打击,不过只要越过这一段,最后以骑兵冲击步军,胜利还是很有希望的。 二是立刻向后退,静等李晟基来攻,等李晟基的队伍过河时,自己的骑兵大队再居高临下猛烈出击。 三是直接认怂,全体退回大营。 乙室斤大营被灭后李彝殷就意识到此次的城外会战已经结束了,不过他尚报有一丝侥幸,他的侥幸心理就来自于自己的五千铁鹞子。 现在面对几千步军就退回大营,自己的手下如何看待自己?就是等待,也不知道要等到时候,没准李晟基压根儿就没有过河的意图。 唯一担心的就是两支莫名其妙离去的骑军了。 李彝殷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冲过去,只要快速灭了李晟基的步军,一切还有挽救的希望,否则就只能缩到城里坐以待毙了。 六千骑出动了,瞬间就将马速提到最大,不过对面的李晟基的弩兵也不是吃素的,漫天的箭雨毫不吝啬的挥洒了好几拨,等剩下的党项骑兵冲到步军阵前时,至少有三成失去了战斗力。 “砰”,前面的骑兵骑兵撞上了佑国军的大盾,高达四尺、几乎与马胸平齐的大盾后面是用肩膀死死扛着的刀盾兵,骑兵先是冲上河面,接着便是一段缓坡,坡度虽然不高,但马速毕竟降了下来,就是这一段看不起眼的缓坡拯救了大盾兵,除了少数大盾被撞到外,大多数大盾兵仍然牢牢地扞卫者自己的阵地。 骑兵撞到了大盾也不是万事大吉,后面还有六百长枪兵,特别是第二排的铁枪兵,个个身高力大,牢牢地扼守则阵地,而第三排的长枪兵则伺机刺向侥幸突过来的零散骑兵。 后阵的弩兵还在不断地调整角度进行抛射,一直到敌军的距离抵近到无法进行抛射。 当然了,李彝殷也不是全体人马全部从此处缓坡进行攻击,也安排了少量骑兵从其它地方饶过来侧击。 不过李晟基的其它几面也都被长枪兵遮护着,弩兵此时也纷纷调转弩机尽情攒射。 耶律刘哥大营。 黑云旅、猛虎旅与铁鹞子的战斗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双方的伤亡都很大,不过都杀得起劲,拼死不退。 这支铁鹞子的首领是李彝殷的族弟拓跋雄,他与李彝殷等人不同,一直没有改姓李,因为他是定难军的创始人拓跋思恭的直系后裔,不像李彝殷等人都是拓跋思恭兄弟的后代,祖宗的荣光在他的脑海里还一直萦绕着。 拓跋雄身材矮壮,力大无比,手里的武器有些特别,一根纯铁打制的铁棒,铁棒长约一丈,铁棒的一端则是这个时代骑兵常用的“四愣锏”(与铁鞭相似,不过没有竹节),与普通铁锏不同的是,他这四愣锏的四愣却异常锋利,可砸可砍,端地厉害非常。 拓跋雄,正是目前定难军的第一勇将。 此战,死在拓跋雄棍锏下的佑国军骑兵已经不下三十人了,此刻他正好对上了高彦均。 当重达五十斤的棍锏砸在槊杆上时,连一向勇悍过人的高彦均双臂也有些酸麻,如果纯粹是大棍也就罢了,制作繁复的槊杆柔韧性非常好,想一下子砸断是不可能的,纯粹用刀砍不太可能,槊杆的硬度也很好,没想到拓跋雄的棍锏不禁力大,四愣还非常锋利。 “咔嚓”,伴随着高彦均近十年的大槊就此断成了两截,而棍锏却没有就此罢休,继续猛力向高彦均砸来。 拓跋雄也非常兴奋,对面的骑士全副武装,又使得起这样的大槊,明显是一个将领,看来地位还不低,刚才他杀了三十多人,多是普通骑士,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怎能轻易放过。 随着高彦均手中的槊杆越来越短,他的形势越发岌岌可危。 “咔嚓!”,随着最后一截槊杆断成两截,剩下的最后一截再也不能举着抵挡拓跋雄的棍锏了。 拓跋雄狞笑着挥起大棍再一次向高彦均头上砸去。 此时高彦均已经力竭了,拓跋雄几次势大力沉的猛砸也使得他的战马摇摇欲坠,现在想夹着战马快跑也不太可能。 高彦均闭上了眼睛,静等着生命的最后一刻来临。 “咣当!”,没等到头顶上势大力沉的砸击,耳边反而传来一阵猛烈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高彦均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个黑乎乎的铁球正砸在棍锏上,将棍锏荡开了。 姚猛来了! 高彦均长舒了一口气,猛地拔出马刀,对着拓跋雄的坐下的战马的前腿就是一刀! “嘶……”,随着拓跋雄战马向一侧跌到,拓跋雄自己也是身形一矮,眼看也要跌到在地上。 不过拓跋雄究竟是党项的第一勇士,只见他用棍锏的另一端在地上一撑,双脚也同时脱离马镫,就在战马的身上站起来了。 此时他的脑后又传来一股劲风,他连忙伏身闪避。 不过这时高彦均的马刀也到了,一刀便划在他的脖子上! 看着歪倒在地上的拓跋雄,高彦均此时还是心有余悸,他与姚猛以两人之力才堪堪击杀了这名勇悍异常的敌将! 拓跋雄一死,场上的形势顿时一转,以前势均力敌的局面渐渐地朝佑国军一方一方转移,更致命的是,赫连威、杨重勋此时也杀过来了。 回到无定河边。 一东一西往远处驰去的契必信、折从远二人跑了约莫四里多路后又转向南边,越过无定河后,掉头向东,就在李彝殷的骑兵大队正在和李晟基的步军紧紧咬在一起时,突然出现在骑兵大队的侧后方向! 等李彝殷处在后面的骑兵反应过来时,两支骑军已经切进了他们的队伍之中。 轮到骑术、勇悍,草原上除了狼牙都、铁鹞子、黑云旅,就是这只府州骑军了,论实力,府州骑军甚至还在黑云旅之上,否则府州折家也不可能以少数人马屹立于大宋的西北边境而不倒,连契丹、西夏两大势力也奈何不得。 这下李彝殷的骑军乱套了,前面的骑兵迟迟不能打开局面,后面又遭到敌骑的偷袭,战斗到最后,他仅剩的三千多骑兵全部被压缩在无定河的冰面上。 此时佑国军的弩兵就大显神威了,一轮轮抛射过后,冰面上的敌骑大乱,李彝殷带着自己的几百亲卫沿着冰面向东跑,也有不少骑兵向西跑。 折从远带着府州骑兵向东追,契必信则带着忠勇旅向西追。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围城 耶律刘哥大营。 战斗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在姚猛、高彦均、赫连震、杨重勋的合力打击下,名噪一时的河西铁鹞子土崩瓦解,自拓跋思恭时代就叱咤夏宥的党项骑兵精华除了少数人逃脱外尽数被歼。 而佑国军也伤亡惨重,先是进攻萧挞野的大营,接着又面临耶律刘哥的拼死反扑,最后是拓跋雄的五千铁鹞子,轮番战斗之后,岳军候的一千多重装步军除了摧锋弩手伤亡较轻外,陌刀手、大戟兵、所有骑兵的伤亡都达到了一半。 岳军候目前还有两百陌刀手、两百大戟兵、四百摧锋弩手,一千五百人的步军都只有八百人了。 姚猛的五千黑云旅经历了多次战斗后只剩下两千人了。 高彦均的三千猛虎旅除了单廷贵护卫俘虏、马匹北上几乎没有什么伤亡以外,两千骑也伤亡一半。 赫连震的两千赫连部骑兵也只有近九百人还有战斗力。 杨重勋的麟州骑兵伤亡稍好一些,一千五百人只伤亡了五百人左右。 高彦平的飞龙旅在此前的战斗中也伤亡了一千人,剩下的两千人北上追踪耶律刘哥去了,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也就是说,截止到目前,耶律刘哥大营附近的佑国军伤亡人数就超过了六千,为了得到夏州,李晟基的代价也是非常惨重的。 而武定河边的战斗中,李晟基的步军、骑军伤亡倒不大,追踪李彝殷的府州骑兵几乎没有什么伤亡,由于冰面湿滑,李彝殷最后成功带着几百亲卫退回到统万城,而追踪西路的契必信却由于有带有小钉的马掌的战马,很快便追上了几百敌骑并全歼这股骑兵。 这下孤零零留在河南大营的一千骑就尴尬了。 被李彝殷留在大营的正是李彝景的岳父细封难当,他的部族中的一半人已经在前次宥州之战中投靠了李晟基,剩下的部族骑兵也在横山大战中消耗殆尽,现在其部族仅剩的精锐就是这一千骑兵了,可惜他在大营中,前面的战况也不十分清楚,等折从远、契必信以及李晟基的步军围上来时,他就明白李彝殷战败了。 犹豫再三,细封难当还是不顾留在城里的家小,率领一千细封精锐投降了。 北面的高彦平带领须卜力都、薛矩仗着马掌这一“利器”,很快便追上了正沿着边墙逃跑的耶律刘哥一行人,一番大战之后,飞龙旅以伤亡五百人的代价尽歼耶律刘哥的一千五百人,其中杀死五百人,俘虏近千人,其中就包括受伤落马的耶律刘哥,不过萧承恩却带着几十人跑掉了。 此时,夏州的野外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两天后,在得知党项、契丹人的城外大军尽数被歼的消息后,一直按兵不动的安重荣、刘景岩根据李晟基的指示(此时的李晟基已经被李重美任命为几路大军的总管,大元帅),分别在统万城的东面、西面扎下大营,而李晟基也带着剩余兵马在北面重新扎下大营,除了南面之外,又在统万城附近挖掘四道壕沟,将城池紧紧包围起来。 而此时的统万城,李彝殷只有正规军五千骑兵、一万步军,惶惶不可终日,无奈之下,他在全城动员,又搜罗了五千青壮,全部交给贺慕岳训练、指挥,妄想依靠统万城的城高墙厚以及多年的积蓄的粮草,拖到李晟基大军军疲粮尽的那天。 而此时李晟基方面,原本南北大营就有接近两万九千的大军,欧阳浩的六千援军来到后,总数接近三万五千人,多次战斗后,伤亡总数也高达七千人,加上北上的单廷贵,有近八千人离开了战场。 城外的大战结束后,李晟基又命令赫连震的兴夏都负责将伤员、俘虏、马匹运回新胜州、云州,并暂时脱离战斗,而府州、麟州两军由于步军几乎全军覆没,李晟基也让折从远、杨信带着剩下的骑兵返回各自的驻地,当然了,李晟基给每家分了三千匹战马以及大量的牛羊作为酬劳。 由于黑云旅伤亡惨重,李晟基就让姚猛带着剩下的两千骑兵回云州,一方面加强那里的防御,一方面又命令他从依附于佑国军的奚部、细封部、拓跋部、赫连部、萨葛部、薛延陀部再选拔三千人,将黑云旅补充完整,不出意外的,张思轨、高彦斤、杨继荣三人也全部加入到了黑云旅。 这样一来,参与围城的佑国军、保国军就只剩下近一万三千人了,其中骑兵尚有六千余人(高彦平飞龙旅一千五百人、高彦均猛虎旅一千人、契必信忠勇旅一千八百人、赫连威忠义都一千三百人、横刀都五百人)。 步军尚有李承基三个都三千人,岳军候重装步军都八百人,李继基弩兵三千人,一共六千八百人。 一万三千人全部驻扎在统万城北边,南边则留给了李彝殷,围三缺一也是应有之意,在敌人尚有不小的实力以及坚固的统万城面前,李晟基也不想硬碰硬地进攻,李彝殷要是识相的话应该会放弃统万城退回到绥州或者银州,至于未来他的命运如何,那就是李重美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李晟基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此时耶律德光孤注一掷全力攻打云州的话,李晟基也只能放弃夏州回到云州。 说所以说,时间表面上是站在李晟基这一方,实际上却是在李彝殷这一方。 不过萧承恩等人要成功逃回到黑城,沿途还要通过麟州、府州、西津城、东堡驻军的封锁,再去几千里之外的龙化州给耶律德光报信,等耶律德光抽调兵马再杀到云州附近,最快也是一个月后,那还是抽调常备军,如果抽调草原部族骑兵的话,最快也要两个月。 所以,李晟基还有时间,他打的主意就是在十五天之内拿下统万城,五天之内如果李彝殷还没有动作的话,就下令安重荣、刘景岩步军架云梯猛攻。 当然了,李晟基还有几个后手,不过在安重荣、刘景岩的步军进攻之前他是不会出手的。 统万城。 贺慕岳的夫人最近一反常态,对贺慕岳小妾突然间亲热起来。 城外的战事她也从侧面知晓了,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让她不寒而栗。多年前药彦稠五万大军围攻统万城时看似凶险,实则有惊无险。城内有李彝超的两万正规军,城外还有三四万部族骑兵游击,危险的反而是药彦稠,最终药彦稠大军无功而返便是明证。 现在的情形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部族骑兵在几次大战中几乎消耗殆尽,银绥、彰武虽然还有一些,但以眼下的状况想要集结、赶到夏州难度颇大,再说了,就是集结起来也没有多少人马。 统万城虽然与以前一样,还有两万人马,可以前有一万五千精骑,五千步军,现在倒好,精骑,特别是五千铁鹞子覆没后,城里的五千骑只是普通骑兵,还有一万五千步军,其中五千人倒是李彝恭统领的装备精良的步军,五千人是贺慕岳统领的步军,剩下的五千人则是刚刚搜罗的城里青壮。 饶是如此,自己的丈夫统领一万人,在这城里则是最大的一股力量了,李彝恭统领的那五千人虽然驻扎在城西,但其日常训练都是贺慕岳负责的,在这五千人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所以说,说贺慕岳决定着这统万城的安危一点也不为过。 丈夫的地位如此重要,贺夫人自然要热情一些,否则误了自己兄弟的大事那就不好了。 现在贺家的大事自然是“二夫人”怀孕一事了,贺夫人忙前忙后,亲自伺候汤药、饮食,弄得二夫人有些不知所措。 节度使府,李彝殷、李彝景、李彝恭、贺慕岳等人相对无言。 半响,李彝殷才说:“贺慕岳你说说城防安排吧” “是”,贺慕岳说道:“外城的城防设施已检查修葺完毕,檑木滚石、火油、石灰等也准备得七七八八,届时一万步军分成两拨,轮流值守,敌军胆敢攻城,定叫他有来无回” “内城呢?”,李彝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内城……”,贺慕岳看了李彝恭一下。 李彝恭赶紧说道:“大哥,无须烦忧,内城的城防设施以前贺大哥都盯得很紧,都好着呢,有五千步军精锐镇守,大可高枕……” “贺慕岳还是去查一下,内城步军也分为两拨,轮流值守”,李彝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对于步军,他还是相信贺慕岳。 李彝恭眼里闪过一丝不满,不过他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 安排完城防后,李彝殷心里还是不太踏实——无他,李晟基的战力实在太强悍了。 其它的出路就是寻求外援了,现在他可能的外援有两个。 一是洛阳方面,只要自己卑躬屈膝,答应洛阳方面将自己调到他处的要求,估计李重美还是会让李晟基退兵的,不过夏州肯定是要让出来的。 不过,失去了夏州、宥州的党项部还能有所作为吗? 二是契丹方面,本来他还想着石敬瑭那里,不过石敬瑭现在被符彦卿压制着,根本没空抽身。 契丹西南面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其实力在此次战斗中大减,能否守住现有的辖区还是一个问题,遑论支援他人了。 所以只能派人远赴龙化州向耶律德光求援,这样的话,即使求援成功,一去一来也要一两个月,不知那个时候统万城还在不在自己的手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尾声 沉吟半饷,李彝殷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都觉得向洛阳方面服软是上上之策,连一向“雄才大略”的李彝景也是如此,现在他不敢想太多了,能在后唐疆域里得到一地,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见大家都倾向于洛阳,李彝殷点点头,他心里也是如此计较,“不过也不能任由朝廷将我等迁到内地,坐等老死” 李彝殷站了起来,他的书房也挂着一幅舆图,“我等皆是马背上长大的,岂能蹉跎一生?我决定了,如果朝廷同意将我等迁到雄武军,由我等来对付吐蕃诸部,岂不是两全其美” “如果朝廷不同意,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彝殷的所指的雄武军是驻地在秦州(今甘肃天水附近)的节度辖区,其西边的渭州、洮州、岷州、兰州等州县现在都被吐蕃人几个部落占着,秦州正是后唐的西部边境。 李彝景、李彝恭听了眼睛一亮,李彝殷这招确实高啊,陇右地带还有大量的党项部族,如果李彝殷能成功入主秦州,振臂一呼,将大量本族人丁迁到秦州一带,几万骑兵啸聚的盛况将很快恢复了。 届时,是攻占渭州、洮州、岷州等地,还是挟兵自雄,都是两可,经营得好,又是一个定难军! 李彝殷也摸透了汉人皇帝的心思,让他们这样的“胡人”去攻打另一拨“番子”,估计李重美十有八九会同意。 再说了,李晟基几路大军,对东边、西边、北边围得死死的,单单放过了南路,其不想硬攻城墙的心态也昭然若揭。 果然,十日后,在安重荣、刘景岩攻了几次城池未果后,李重美派人来了。 来的正是李晟基的“恩师”薛文遇。 等薛文遇将皇上的旨意一说,李晟基也有些迟疑。 这李彝殷如果到了秦州,过不了几年,必定又是后唐的大患,如果他尽得陇右之地,实力还胜以前。 自己百般思虑,算来算去,最终还是漏了这一点,早知如此,自己的后手一开始就应该上了。 他的后手无非就是两点,一是让城里的韩老六说动贺慕岳倒戈,这个难度较大,不过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二是用黑火药炸城门,不过就是将城门打开了,也要面临巷战。 这也是他迟迟未发动的原因所在,他心中理想的情况是:炸了城门,而同时贺慕岳倒戈,届时统万城可一鼓而下。 “恩师,皇上的旨意已经下了,我等只好遵命,不过,我有一个提议,李彝殷可以带走党项兵、民,城里的汉人必须得留下来”,李晟基想了想便对薛文遇说道。 “理应如此,库里的粮草也只能带走一半”,薛文遇说道。 …… 历时三个月的夏州战役终于落下帷幕了。 李彝殷迁到秦州后,贺慕岳并没有跟着去,但以党项诸部为主体的五千精锐步军却跟着去了。 朝廷取消了定难军,将夏州划到保国军,将银州、麟州、府州三州划为保义军,任命折从远为宝义军节度使,杨信则调到更为富庶的银州任刺史,而绥州则划到了彰武军。 此时,杨世荣也将妫州的奚部迁到了大草原的西部,李晟基从中抽调一千到姚猛的黑云旅,又抽调三千组成忠义旅,由杨继荣任旅都指挥使,慕容延钊任旅都虞候。 又在各部族抽调骑兵加入黑云、飞龙、猛虎、忠勇四旅,将其兵力补充完毕,将萨葛部的两千精锐全部补充到赫连震的兴夏都,加上赫连震在自己的部族抽调的青壮,兴夏都扩编后达到四千人,再名之为“都”就不太合适了。 李晟基便将之改名为“金狼旅”,又将契必信的忠勇旅改称“捷豹旅”,赫连威的忠义都改为近卫都。 这样一来,李晟基麾下就有黑云旅五千人、金狼旅四千人、飞龙旅三千人、猛虎旅三千人、捷豹旅三千人、近卫都一千五百人,加上横刀都,合计骑兵两万人。 贺慕岳的五千步军投靠过来后,考虑到贺慕岳在刀盾方面确实有长处,便保留了一个都一千五百人的刀盾兵编制,剩下的人全部按照佑国军的编制组成了两个标准都,多出来的九百人分别安插到此次大战中受损伤的近卫第一旅和弩兵中去。 考虑到云州步军机动兵力的空虚,夏州战役后,李晟基又开始了新一轮扩军,又增加了三个都的步军和两千人的弩兵。 完成编制后,李承基继续率领近卫第一旅、金狼旅、两千弩兵驻守新胜州城,契必信率捷豹旅及贺慕岳的三个步军都驻守夏州,由契必信任夏州防御使,郭荣继续率领两千步军驻守宥州,李晟基严令他在一年之内将这两千步军改为骑兵,最少也是骑马的步军。 高彦均的猛虎旅继续驻守朔州,高彦平的飞龙旅驻守蔚州。 此次大战后,岳军候的重装步军都只剩下一千人人,由于合格的士兵难寻,岳军候和李晟基商议后,将大戟兵的四百人全部补充到陌刀兵里面,形成了六百陌刀手,四百摧锋弩手的千人编制,继续驻扎在静边军。 如此一来,云州就有姚猛的黑云旅、忠义旅、李承训的四个都的近卫第二旅、李继基的四千弩兵,近一万五千人的机动兵力。 话说耶律德光得知夏州战事后,由于高模翰在辽东、黑水一带的清剿行动还算顺利,立即亲率三万大军向西疾驰,不过等他赶到黑城时,夏州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而自己还有大量的俘虏在李晟基手里。 最后双方商议后,李晟基与耶律德光又进行了盟誓,约定永世互不侵犯,不过这也是双方都虚与委蛇的结果,一旦时机成熟,双方都可能分分钟违反盟誓。 李晟基归还了耶律刘哥、韩匡凝、萧挞奴等契丹将士以及萧挞野等重要人物的遗体,耶律德光也对奚部迁出一事不再追究。 接回战俘后,耶律德光决定将西南面招讨司改为统军司,任命其叔父耶律安端之子耶律察割为统军司大祥稳。 此次侥幸逃脱的萧承恩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因祸得福,得以荣升山南都监,耶律德光任其在山南附近诸部族中招募五千兵马。 临走前,耶律德光给耶律察割留下了一万精骑便返回龙化州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胜州新篇 正泰二年(941年),秋,西堡,天高云淡。 塔拉提穿梭在西堡(沃野县,今内蒙古乌海市)附近大片的麦田与棉田间作的农田间,心里一阵恍惚。 塔拉提正是上次被王孝章从凉州买过来的那一家人,因为会种棉花、纺棉布被燕王任命为棉农总管。 凉州的兀剌提后来又送来了几家与塔拉提经历类似的西域人家,还有棉花种子、葡萄种子、菠菜种子以及纺织棉花的器械。 正泰元年,李晟基亲自在西堡坐镇,安排虎敬忠下面的农户在塔拉提等人的指导下小规模的种植棉花,不过效果并不太好,棉花的病虫害十分严重。 李晟基自己在后世就是农家子弟,在家乡时也种过棉花,不过后世有化肥、农药、专门抗虫害的种子等多种“利器”,农民并不需要特别关注棉花的生长过程,但在当下就不行了。 后来又想到自己的外公家。他的外公住在山区,也种棉花与小麦,他小时候跟着母亲回娘家时,依稀记得那里的棉花与小麦都种在一起,一行小麦一行棉花,外公他们也没打什么农药,小麦与棉花的长势也不错。 记得自己当时还问过外公为什么这么种植,外公一只手摸着白花花的胡子,一只手摸着他的小脑袋说:“娃儿,万物生来就是一物降一物,这棉花的害虫恰好就是麦子害虫的吃食” 想起此事以后,李晟基立即在第二年安排西堡的农户全部按照棉、麦间作的方式进行种植,整整上万亩的面积! 塔拉提站在偌大的田地中间,他面朝着黄河,黄河西岸则是新建的一所城池——五虎堡,五虎堡附近与西堡一样也是大片的棉麦田,五虎堡后面则是贺兰山的支脉五虎山,背后的远处便是达达山,更远处则是巍峨的桌子山。 天高云淡,金黄色的麦浪与白花花的棉河相映成趣,塔拉提一时竟有些痴了。 知晓新近崛起、名震塞外的佑国军需要大量的棉农、棉工后,几千里之遥的西域各大势力竟然发动了争夺棉农、棉工的的战争,岭西回鹘、九姓乌护、葛罗禄、萨曼、于阗、突骑施等互相混战,史称“棉花战役”,为的就是争夺棉农和棉工,从佑国军那里换来“云中”牌铁器,云中铁器由于价廉物美,现在已经风靡后唐与南唐、西域诸囯。 当然了,不少人偷偷将云中铁器买回去后重新回炉打制成兵器,这就不为李晟基所知了。 大量的西域棉农、棉工来到保国军后,李晟基将他们分别安置在黄河沿岸的东堡、中堡、西堡,以及黑山党项归顺后新建的五虎堡附近,大量种植棉花、小麦、葡萄、菠菜、胡萝卜。 置身麦浪、棉河,塔拉提不禁想起了自己悲惨的往事。 他们一家子本来在葱岭附近的石塔过得好好的,当时石塔属于于阗国,在李圣天的治下赋税、徭役还过得去,不过在几年前勃律国与于阗国的一场战争中不幸做了俘虏,他们一家被卖给了吐蕃人做奴隶,最后辗转几千里,竟然被卖给了依附于甘州回鹘的吐蕃人。 辗转几千里,他的小儿子一家以及几个女儿也不是在路上死了,就是被卖到其它地方去了,只有他和老伴儿以及大儿子一家由于只会种地,并且只会种麦子和棉花,后来被贩卖了好几次,最终流落到凉州。 卖给佑国军后,他原以为自己一家作为奴隶的身份和命运还将继续,没想到此地的“主人”李大人对他们竟然异常重视,最后他们不仅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他还成了棉田的“总管”,而自己的儿媳则成了棉工的“总管”,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孙子还被送到胜州“大城”的学校读书。 难道自己真的是时来运转? “阿弥陀佛”,塔拉提心中默念了一句。 大草原。 现在以胜州城为中心的大草原的牧民已超过五万了,除了先前迁过来的赫连部、拓跋部、细封部、奚部,西堡对岸的黑山党项归顺后,李晟基将他们五六千人安置在大草原东边,大草原再大也只能安置这么多的人口了。 黑山党项属于费听部的一支,以前在富饶的的应天军一带游牧,后来为了躲避契丹人的盘剥,举族迁到了五虎山一带,在听说保国军的牧民无须缴纳赋税,被征为骑兵后也无须自带马匹、武器和粮草后,部落首领与李承基接触后便迁了过来。 与其他党项人不同,黑山党项却是秃发的,其首领以前叫秃发野狐,现在改名叫费听野狐。 秃发瓮是黑山党项部的一位普通牧民,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眼见天色已晚,便赶着自家的马匹、牛羊回去。 他家养了大小十匹马,黄牛五头,羊一百多只,他自己骑着一匹老马,一旁还跟着他十岁的孙女。 作为一位老牧民,他深知细水长流的道理,城池东边划给他们黑山党项部的牧场在春夏两季他们都不大舍得用,除非下雨或大风天气,主要是在草原东部的半草原、半荒漠地带放牧,水草丰美的大草原是专门等到秋冬季节用的,这样到时候就不用转场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将牛羊马匹圈好后,他的老伴儿给他递上一口热奶茶,他舒服地吸了一口,接着又将一块面饼泡在奶茶里。 在等面饼软化的时间,他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帐篷。 与以往相比,自家的帐篷大了一倍,帐篷是自己用两匹马换来的,中间则用上了佑国军常见的煤炉子,用铁皮卷成的管子直通到帐篷外面,而煮奶茶、烙饼就在帐篷中间的煤炉上,而这一套“设备”又花了他一头牛的代价。 自用上这套“设备”后,秃发瓮还真有些不太适应——太热了,不过等到冬天的时候就知道它的妙处了。 “阿大呢?”,他瞅了几下,今天怎么没有见到自己今年十二岁的大孙子。 “被他爹娘送到胜州城去了”,老伴儿支吾了一句,这事她和儿子、媳妇没跟他商量就办了,她心里还有些忐忑。 “哦”,没想到她没等到他的狂风暴雨,“干脆也把细花也送过去”,他吸了一口奶茶,又用筷子夹起一块泡软了的面饼,细化就是一直跟着他放牧的孙女。 搬到大草原后,与以往最大的变化便是秃发野狐在族人们心中的地位愈发淡薄了,虽然保国军还是任命他为黑山部的“总管”,但由于外部压力的突然消失,黑山部的部分青壮又被吸纳到佑国军、保国军的军队里,秃发野狐以往赖以立威的东西便不存在了,不过由于余威尚在,族人们对他一家保留着些许尊敬。 而以往秃发野狐可是“皇帝”般的存在,对族人操有生杀大权。 “这样也好”,秃发瓮吃完最后一块面饼心里想着,至于佑国军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将十到十五岁的娃儿送到胜州学堂去读书,有隐瞒不送的,则要征收三成的牛羊税。 “这赫连部的小子究竟想干甚?”,秃发瓮将瓷碗递给老伴儿,心里还想着李晟基的用意,他一直以为李晟基就是赫连部出来的,私下都称他为赫连部的小子。 其实李晟基的用意很简单,施恩收揽人心,用佑国军的律法约束、立威,但历史证明恩威并施对付这些草原部族往往并不管用。 所以李晟基就上了另外一招,影响下一代,无论你是读普通学堂还是读军校,汉语是唯一的语言。 如果连这招都不管用,李晟基就无计可施了。 胜州新城建好后,李晟基将大同的一部分打制民用产品的工匠迁到此处,加上棉纺织作坊、酿酒作坊,胜州近一年多的发展突飞猛进。 云中学堂、云中军校都在此建了分校,由于最近一两年是云中学堂、军校毕业的高峰季节,学校也不虞师资匮乏之苦。 新城建成后,第一旅、金狼旅、弩兵就是一万人,各种工坊的工人近六千人,加上军卒、匠人部分的家属,几个游牧部落的“贵人”,众多的商铺,整个城池现在已经有了近四万人,离当时设计的五万人的规模也差的不远了。 胜州新城。 城里第二大的一间宅子是赫连坤住着,最大的一间自然是保国军节度使、他的外甥李承基一家子的居所,赫连缨也跟着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 自搭上李晟基这根线后,赫连坤便完全站到佑国军这一边了,他现在除了管理赫连部外,还挂着保国军“牧场总监”一职,按照保国军的规章协调处理牧场相关事宜,至于军队,现在他的大儿子赫连震是金狼旅的都指挥使,二儿子是近卫都的指挥使,加起来都有六千精骑,他还操心什么? 以他几十年的经验,自己这外甥大有超过祖先赫连勃勃大王的趋势,以前赫连勃勃也就是拥有胜州一地,而现在李晟基却拥有佑国军、保国军两大地盘,更兼兵强马壮,辖内又富足平安,怕是以前的大夏国也比不上。 李晟基的未来? 赫连坤躺在自家后院的院子里的一张“云中”牌木制躺椅上,微闭着双眼,迎着夕阳的余晖。 “真是不敢想像啊”,他最后叹道。 第一百五十章 幽州乱(1) 赫连坤怡然自得时,身处青山大草原的李继祖却是忧心忡忡。 赫连部空出来的草场他处月部并没有得到,在黑城都监萧承恩的授命下,黑城附近的一支约莫万人的黄鞑靼部落迁了进来。 这还不说,萧承恩又在处月部抽调了三千精壮加入到他的黑城皮室军,白部也抽调了两千骑,加上黄鞑靼三千骑,迭剌、乙室两部契丹骑兵两千人,黑城附近竟拥有了一万骑兵。 契丹的正规军是没有粮饷的,抽调之后要服满五年的兵役,服役期间的粮草衣食由周边部族、农户供给。 这样一来,像处月部、白部、黄鞑靼部、南阻卜部这样的部族就惨了,以前没有李晟基的时候,三成税赋即可满足外驻皮室军的需要,不过几次大战之后,各部族的精壮锐减,此次抽调几乎将周边部族的青壮搜罗一空,留下来的全部是老弱妇孺,一旦有外敌入侵,整个部族分分钟有灭亡的危险。 这还是其次,为了供养黑城的一万骑兵,各部族每年需要向黑城缴纳五成的牛羊,东胜州也需要提供他们全部的武器、铠甲和粮食。 “当时答应李晟基迁到胜州就好了”,李继祖在自己的大帐篷里痛苦地想着,此次抽调,他几个成年的儿子也全部加入到黑城皮室军里去了,剩下的都是未成年的。 “幸亏自己当年将处厚送到了李晟基那里”,一想到自己最为看好的儿子李处厚现在贵为李晟基亲卫骑兵——近卫都的都虞侯,他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最近也从侧面向李晟基提出过迁徙的要求,不过现在处月部、白部都是老弱妇孺,李晟基当然没有同意。 不过他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说大的草场已经没有了。 其实如果老弱妇孺全部迁走了,族里的青壮自然也会脱离黑城,不过现在李晟基正忙着一件大事,还不能不能与契丹马上翻脸——虽然已经翻了多次了。 所谓的大事发生在幽州。 赵德均死了,在忧愤中死了。 赵德均一死,由于其唯一成年的儿子长期病病殃殃的,其部下立即推举在幽州深孚众望的牙内军都虞侯时赛为节度留后。 李从珂、李重美时代,河东、幽州、定难是压在皇帝心上的三座大山,好不容易平定了李彝殷,又熬到赵德均死了,幽州如断一臂,李重美当然不同意他们的推举,而是安排自己老爹的忠实部下、蔡王宋审虔带着一万禁军去幽州接替赵德均任卢龙节度使。 自来到云州后,李晟基每年向洛阳输送战马一千匹,四年下来,加上其它地方输送的,李重美又凑齐了八千骑,此次宋审虔北上,就带了四千骑,可见李重美对幽州的重视。 区区一万兵马,当然不在兵多将广的幽州诸将眼里,不过李重美又下了一道旨意,命令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带兵护送宋审虔赴任。 幽州方面很快得知了洛阳的安排,在李晟基、宋审虔两路大军的压迫下,幽州军肯定不是对手,何况一旁的横海节度使赵宏殷还虎视眈眈呢。 时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很快便走上了赵德均的老路——联络契丹以自保。 现在割地是不行了,以前的妫州、平州都在关外,割了也就割了,现在幽州境内割掉任何一州,整个幽州的门户就大开了(实际上已经大开了,平州就在关内,榆关以内),到时候契丹铁骑完全可以在整个幽州境内纵横驰骋、予取予求,届时幽州还姓不姓时还是一个问题。 所以时赛的条件跟以前赵德均的一样——每年二十万串钱、二十万匹布,钱倒在其次,塞外苦寒,布匹稀缺,二十万匹布可谓诚意十足了。 二十万匹布,时赛如果兑现承诺的话,除了供给幽州境内的军、官需求之外,每年就所剩无几了。 不过为了登上节度使的大位,时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晟基很快便得知了时赛联络契丹的消息,这下他也犯难了。 契丹如果出兵的话,无非是两路,一是从妫州,那里还有前次耶律德光留下的一万精骑,另外一处就是平州了,那里也有奚、汉、渤海三大部族为主体的精锐步骑两万人。 再就是动员部族骑兵了,无论从那里出兵都会对云州构成极大的威胁——因为李晟基一旦从云州出兵,云州必定空虚,黑城的萧承恩就可以趁虚而入。 不过李重美的旨意他又不能违背,再三思索之后,他决定带姚猛的五千黑云旅、高彦均的猛虎旅、李继基两千弩兵以及李承训的第九都去易州和宋审虔汇合。 至于云州方面,那里还有三个都的步军、两千弩兵、忠义旅、近卫都、陌刀都,一共接近一万两千人马,对付萧承恩绰绰有余。 紧挨着妫州的蔚州方面,还有秋悲风的蔚州旅和高彦平的飞龙旅,如果仅仅是防守的话也不成问题。 至于河东方面,在消灭了三千契丹骑兵后,石敬瑭只剩下了刘知远五千骑兵,想进攻有雁门关、楼烦关、偏关三关扼守的朔州也不是那么容易,再说还有符彦卿在他后面盯着呢。 夏州大战结束后,李晟基就遵照承诺与符昭怡成婚了,现在两家是翁婿关系,不用李晟基提醒,符彦卿也会盯紧河东的。 后唐的混乱不堪当然是耶律德光乐意见到的,随着李晟基在北境崛起,现在逐渐成了他契丹国的头号心腹大患。 高模翰历时一年半,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又拉又打,终于将黑水(黑龙江)、长白山、窟说岛(库页岛)一带作乱的野女直诸部收服了,留在黄龙府附近的完颜部精锐也被纳入到皮室军序列,被派到契丹国最西面、遥远的金山(今阿尔泰山)附近作为西北面招讨司的一部驻守,防御北边的黠噶斯部(今中西伯利亚一带)、更西面的寄蔑部(今哈萨克斯坦一带)以及南面的九姓乌护、西州回鹘(今新疆北部、东部一带)。 经过大防山、河东、九十九泉、扎扎乌、夏州几次大战之后,耶律德光痛定思痛,决定将注意力放到李晟基身上来,经过述律平的斡旋,他与自己的长兄耶律突欲达成了默契,双方均在辽东边境减少了驻军。 得到时赛的求援后,耶律德光马上就同意了,他亲率自己的宫帐军三万,其中就有萧翰的五千狼牙都,加上平州驻军一万,共四万大军,全部是精锐骑兵,浩浩荡荡越过濡水(今滦河),直接向幽州腹地杀过来。 契丹国占领平州(今河北迁安、滦县一带)之后,实际上幽州已经无险可守了,不过由于赵德均与耶律德光的“友好”关系,双方事实上还是遵守了以濡水为界的大致边界。 此次耶律德光进兵,不光是帮时赛这么简单,他还存了将蓟州(今蓟县、玉田一带)或檀州(密云一带)拿下来的心思,他现在可是尝到了汉人的甜头了,不仅老实、好管理,兵员、粮饷、工匠则是他最大的助力,而几个汉人文官,更是对他忠心耿耿。 幽州,时赛等人还沉浸在争权夺利中而茫然不知。 赵德均死后,幽州的势力又分成了三块。 一块是赵元瑛、赵延禄父子,他们把持着幽州城里的一万州军,自然团结赵氏家族簇拥在赵德均唯一成年的儿子赵延福周围,可惜赵延福常年卧病,并没有在军中或官府当上一官半职,连兼职也没有,自然也没有什么威望。 五代以实力为尊,就算你是赵德均的亲儿子也没用。 一块自然是卢龙节度使府的牙军都指挥使时赛,他掌管着幽州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建成的八千牙军,其中马步军各一半,牙军是各大节度使实力的核心,大小牙军将领推举时赛上位,赵元瑛也没有办法,这时候赵德均历经十几载在幽州积累的威望、恩德荡然无存。 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么残酷,后周柴荣的威望足够大了,还是被赵匡胤夺了江山。 另一块则是赵德均苦心孤诣打造的三千银鞍契丹直,按说作为赵德均的义子,银鞍契丹直的统领赵行方也有资格竞争节度使之位,不过一方面碍于他胡人的身份,另外他的威望和实力也没有达到。 最后一块是原判官鲜于平、推官高珲、录事参军公孙栩代表的幽州本土势力,幽州的团练军基本上控制在他们手里。 时赛很聪明,知道赵元瑛父子、赵行方不太可能主动推自己上位,转而拉拢鲜于平他们,谈好条件后鲜于平等人便倒向时赛了。 所以,偌大的幽州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时赛离真正的掌控大局还差得远,朝廷否决了他的自荐后更是如此。 由于赵行方、赵元瑛两大势力的存在,时赛目前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搬到赵德均的府邸,表面上对赵延福等人还是热络得很。 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令时赛十分恼火。 赵行方将赵延福一家接到了自己的府邸居住,还将四进的院子整体让了出来,自己则搬到三进居住,此事过后,赵行方在幽州众人眼里不禁有些“高大上”起来。 “胡儿安敢如此!”,得知此事后,时赛气哼哼地骂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幽州乱(2) 骂归骂,时赛也无可奈何,赵行方的三千银鞍直的战力他是最清楚的,这个时候与他闹翻实属不智,只能忍辱负重,等契丹大军来到之后再徐徐图之吧。 而此时的赵行方则更为忐忑。 赵行方,年约四十,身材不高却力大无比,祖上乃是居住在白狼水一带的迭剌部支部,原为契丹骁将,后来在赵德均的引诱下投奔了幽州,而他手下的三千人银鞍直也大多是赵行方招揽过来的,一句话,这支银鞍直只认赵德均和赵行方,其他任何人都不好使,这也是时赛迟迟不敢动手的最主要原因。 按照契丹人的规矩,叛徒必定要被处以“射鬼箭”的刑罚,听说时赛联络契丹人后,赵行方忧心忡忡就是为此。 原本的历史上,赵德均在团柏谷投降耶律德光后,耶律德并没有因为自己部族人丁不多而重新接纳赵行方等人,反而将包括赵行方在内的三千银鞍直杀了个干干净净,史书没有具体说是如何杀死的,但以契丹人的习俗,“射鬼箭”,解除武装之后乱箭射死是可以想象的。 耶律德光一到,必定会清算赵行方等人的“罪行”,这一节时赛等人自然不十分清楚,不过却给赵行方等人间接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现在摆在赵行方面前有两条路。 一是联合赵元瑛、赵延禄父子,杀了时赛,回归后唐政府。 二是在耶律德光来之前一走了之,不过银鞍直到幽州也近十年了,每个人都有家有口的,一走了之,说得容易,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 至于联合赵元瑛杀了时赛也没那么容易,时赛掌管的八千牙军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再说即使想出走,天下之大,何处才是他三千契丹人的容身之处? 就近的义武军、成德军节度使范延光倒是一个好的选择,不过作为草原部族出身的赵行方却对现在的境况有些厌倦了,投奔赵德均之后,硬仗、恶战很少轮到他们,基本上只要他们三千明晃晃的银鞍直一出现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所以,一直以来,这支银鞍直作为“威慑”力量的存在多于直接接敌。 十年了,银鞍直尚能饭否?赵行方自己也有些怀疑。 于是便想到了最近蜚声塞外的李晟基,其多次击败契丹军后现在隐隐成了唯一能对抗耶律德光的人,其麾下又有大量的部族骑兵,本身又是处月部、赫连部的后代,投靠他自然比纯粹投靠一位汉人节度使要好。 不过现在几座城门都是由时赛的步军控制着,怎么出城就是一个大的问题,如果就是这三千骑兵还好说,打大不了杀了守门的士卒就行了,可涉及到家眷就不行了。 所以,必须联络赵元瑛,还必须赶在耶律德光到来之前布置妥当。 还好,耶律德光的贪婪挽救了他。 耶律德光的大军一路向西,像蝗虫一样搞得蓟州境内怨声载道,抵达蓟州时,利用蓟州刺史出城劳军的机会一举攻占了蓟州城,又用同样的方式攻占了蓟州另一座大城玉田,对外则宣称是为了粮道的安全。 占领蓟州、玉田两城之后,耶律德光又急令驻守平州、营州的步军赶过来接防,这样一来他们的行程就慢了下来。 而这段时间,幽州城又发生了大的变化,以前紧守“中立”,两不相帮的赵元瑛父子突然投靠了时赛,时赛正为契丹人的出尔反尔忧急如焚呢,见赵元瑛投靠过来了,便没有想太多,大喜过望后便接纳了他。 偌大的幽州城(比前北魏的首都大同还大)光靠八千牙军是守不过来的,现在赵元瑛投靠过来了就解决了一大难题,加上四周云集到城里的团练军,三万大军想击退李晟基、宋审虔不大可能,但固守还是绰绰有余,等耶律德光的大军一到,内应外合之下,李晟基等人只有退走一途。 于是时赛将城防全部交给了赵元瑛父子和公孙栩,自己统管八千牙军作为“机动力量”待机而动。 赵元瑛接管城防后的第十天,李晟基、宋审虔到了。 得益于王存章安全司的网络,契丹人在蓟州的事情李晟基很快就知道了,而幽州城里的事情通过赵行方的使者也知晓了。 这下李晟基有些始料不及。 赵行方的事情对他来说当然是一大利好,有赵行方、赵元瑛的存在,偌大的幽州城在他的眼里形同虚设,可笑时赛还蒙在鼓里懵然不知。 李晟基本来还想通过一场大战来重创耶律德光,甚至将他赶出平州榆关(今山海关)以外呢,现在倒好,平州固若金汤,又添上了一个蓟州! 这样一来,光是重创耶律德光还不行,他到嘴的肥肉是不会吐出来的,最后俘虏他或者某位至关重要的将领,以此来置换平州,否则留在平州的契丹军始终是中原的心腹大患。 那怎样才能切断耶律德光的撤退路线,让他逃无可逃? 想要做到这一点非常之难,河北大平原广袤无边,耶律德光逃走的路线也太多了。 此时,李晟基还在幽州西南的良乡县境内,赵行方、赵元瑛的使者还没走。 见到李晟基、宋审虔加起来只有两万余人,竟想将耶律德光的几万精骑一网打尽,两位使者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大王”,半响,一位使者开口了,“如果想扼控契丹人东逃的路线,下官倒有一个想法” 李晟基听了眼睛一亮,是啊,自己死盯着地图看,后世又没倒过京东一带,放着眼前的“土着”不问,能找出一处适合的地点那就见鬼了。 于是连忙请教起来,只见那位使者指着地图上一个小点说:“大王,幽冀之地确实一马平川,不过如果契丹向东撤退的话,必过徐无县,此地在玉田东南约一百里地,其北面是燕山,南面水网纵横,湿地遍布,唯有通过徐无县的驿道穿到达平州” “但彼等向北亦可逃窜,或越过边墙,或穿过燕山抵达平州,均有驿道可走” 这位使者所说的徐无县实际上就是后世的唐山丰润,而穿越燕山的驿道则是遵化-迁西一带,当然了,这就不是李晟基所知晓的了。 徐无也在蓟州境内,这样一个要道,以耶律德光的精明,没有理由不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但李晟基却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了。 他赌耶律德光是不愿穿过边墙或者燕山回到自己的辖地的,平州也是他不愿放弃的,这样的话,最好、最近的路必然是穿过徐无直接回到平州。 当然了,前提是李晟基加上宋审虔这两万多人必须得打败耶律德光的几万精骑才行,否则就是占了徐无,也是无用之功。 到今年为止,李晟基来到后唐已经七年了,不断的胜利让他信心更加充足,心志更为坚定,他立即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他命令还在云州的杨继荣、慕容延钊的忠义旅立即出发,利用奚部服装与契丹人接近的优势,隐藏行踪,奇袭徐无。 “不可放一人出城”,这是李晟基的原话。 为了击败耶律德光的大军,他又将高彦平的飞龙旅、契必信的捷豹旅、岳军候的陌刀队、新编的一都步军全部调到幽州战场,这样一来李晟基麾下的马步军近两万人,加上宋审虔的一万禁军,足够与耶律德光一战了。 这十天,李晟基就做了这些事,等大军到齐后,一天之内便赶到了幽州城下。而此时,耶律德光还在忙着占领蓟州的要地、打草谷、等待接防的平州步军,忙得不亦乐乎。 想打败耶律德光,就不能内应外合将幽州占了,与宋审虔商议之后,李晟基幽州城东扎下大营,是对付耶律德光的主要力量,而宋审虔则布置在城南,主要对付万一狗急跳墙出城邀战的时赛。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李晟基并没有安排挖掘壕沟、暗桩什么的,用一千辆偏厢车简单围了一个大圈,每面两百五十辆,形成了一个周长八里的正方形大圈。 三日后,兴许是耶律德光得到了李晟基来到的消息,或者是接防的步军已经就位了,他尽起四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幽州,来到幽州城外,在李晟基大营的东边五里处也扎下了大营,扎营过程中,李晟基并没有派兵骚扰。 幽州城四周一马平川,摆几十万大军都没有问题,附近的小河也很多,两支大军都在河边上扎营,也不虞缺水之苦。 次日,耶律德光让一万平州精骑守卫大营,亲率三万宫帐军来到李晟基大营面前。 这一日,李晟基将面向东部的偏厢车打开了,前面是大盾兵和铁枪兵守卫,一副任你来攻的模样。 耶律德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偏厢车大阵,昨晚他的侦骑已经在大阵四周勘踏过,并没有往常的壕沟、暗桩、陷阱等物,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派出三千骑向李晟基大营露出来的那一侧做了试探性的进攻。 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约莫两百步,不过这三千骑在三千弩手的饱和打击下连五十步的距离都没有接近就退回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幽州乱(3) 耶律德光知道李晟基一定有后手,否则不敢如此大开门户任凭他来进攻。他看了看身边的狼牙都,自从与野女直部大战后,狼牙都的装备又加强了,马匹是全身的锁子甲,骑士则是全身的加厚的鱼鳞甲,个个手持重型长武器,他很难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队伍能抵挡得住五千狼牙都的猛烈突击。 就算有偏厢车的阻挡,他相信在马匹的高速冲击下,仅仅靠四根木桩钉在地上的偏厢车也绝对支撑不住,届时只要牺牲一两百骑撞倒偏厢车,冲入大阵,李晟基就等着被宰吧。 铁质大盾、铁枪?更不可能。 至于在夏州之战中大出风头的陌刀,对付没有着甲或者仅着轻甲的部族骑兵还行,在自己这种“重骑”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夏州之役的震天雷他也知晓了,不过这种只能用手抛的爆炸物守城还可以,野战就不行了,对于此物,他也安排平州、营州的汉人工匠在试制,不过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 想到这些,他的心稍稍定了一些,他现在已经将李晟基当成了最大的敌人,如果他依托城池防守他也无可奈何,不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他看过这偏厢大阵,装下两万余人都绰绰有余,佑国军的精锐多半都在此地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决定第一波进攻就上狼牙都! 一举破之,正在此时! 等萧翰带领五千令人望而生畏的狼牙都缓缓向偏厢车大阵压过去时,守在大阵东面的大盾兵、铁枪兵却全部向后走,在离他们现在站的地方三丈左右的地方赫然又露出一排偏厢车,这排偏厢车比周围的略矮一些,大盾兵、铁枪兵越过偏厢车后便在后面藏了起来。 而在这排偏厢车的后面则是约莫两百架左右的投石车,不过这些投石车的长柄勺子上并没有放置石头,而是一个个黑乎乎的铁球! 对方阵型的变化萧翰也见到了,不过他的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想用投石车来阻挡狼牙都?简直是螳臂当车,以狼牙都的速度,二十个呼吸即可冲到跟前,那时敌军的投石车最多发出一波射击,以投石车的精度,石头被抛到哪里去都不知晓呢。 再看看那道略矮的偏厢车,以狼牙都的高头大马,运气好的话也能一跃而过! 难道李晟基江郎才尽? 想着想着,萧翰命令大队将马速提了起来。 快到一百五十步时,对方的投石车开始发射了,望着黑压压飞过来的黑铁球,萧翰心里一惊,难道佑国军已经奢侈到用铁球代替石块的地步?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死命向前冲了,区区铁球造成的伤亡有限。 后面的耶律德光看到那些飞驰过来的铁球时,心里也是大惊,他也暗暗祈祷着这就是纯粹的铁球,佑国军铁坊发达,用铁球来代替石块也不是没有可能。 “轰…轰…红…”,狼牙都上空、中间、下面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毫不留情地击破了耶律德光的奢望。 猛烈的爆炸声中,现在想鸣金收兵也不可能了,在投石车重新发动的瞬间,三千弩手又开始发射了。 在萧翰的狼牙都抵近偏厢车时,李晟基的投石车发了三轮震天雷,六百枚震天雷假如有一半能炸响也才三百枚,三百枚震天雷对五千重装具甲的狼牙都造成的损失有限,主要的作用是惊吓战马,延缓速度。 果然,在震天雷的打击下,狼牙都的马速普遍慢了下来,有的还受不了剧烈的爆炸声四散乱跑。 这时岳军候的四百摧锋弩手来到前排了。 三石的硬弩,七八十步的距离,四百张硬弩全部采用直射的方式,在这样的距离之下,什么装甲都不好使。 三轮弩箭过后,部分狼牙都骑兵终于冲到了大阵跟前,此时五千狼牙都几乎有三成的兵力丧失了战斗力。 看到此情此景,萧翰、耶律德光都是长舒了一口气,狼牙都骑士已经来到偏厢车前,虽然损伤了不少骑兵,这一战怎么也能赢吧。 不过在失去马速之后,狼牙都骑士想一举跨过三尺高的矮偏厢车也是不可能的,在刀盾兵、铁枪兵的死死守护下,矮偏厢车阵稳如泰山! 而四百摧锋弩手此时却来到后排,以他们大多超过一米九十的身高,举着三石的摧锋弩,越过稍矮一些的铁枪兵、刀盾兵,直接射向了狼牙都! 这么近的距离,不要说是锁子甲、鱼鳞甲了,就是铁板也不管用。 “咻咻…”,随着弩箭的轮番发射,堆集在矮偏厢车外的的几百狼牙都丧失殆尽,稍微机灵一点的,也赶紧下马躲到了大阵外面的偏厢车下面。 这时,已经退到后面的投石车又开始发射了。 说实话此时发射震天雷李晟基冒了很大的风险,一旦发射失败,震天雷落到大阵里面对自家队伍的影响也是巨大的,不过事已至此,冒一些风险也是必要的。 幸亏佑国军的人马都受过在爆炸声中的训练,否则自己也会乱起来。 幸运的是,今天李晟基的投石车好像特别卖力似的,或者耶律德光在蓟州的烧杀掳掠激怒了上苍,连老天也在帮助佑国军,震天雷没有一枚落到偏厢车大阵里。 剧烈的爆炸声不禁让狼牙都乱成一团,连后面的宫帐军也有些乱了,也是,像震天雷这样的东西至少还有一百年才出现在大宋,现在陡然出现了,莫说智商低下的马匹,就连契丹骑兵也是惊骇莫名。 硝烟弥漫中,偏厢车后阵也打开了,姚猛的五千黑云旅、高彦均的三千猛虎旅、高彦平的三千飞龙旅、契必信的三千捷豹旅,一共一万四千骑兵全部出动了。 等硝烟散尽,佑国军高速奔驰的战马已经来到耶律德光大阵的跟前了。 这时前几排的佑国军骑兵又纷纷掷出一个个带着木柄的小黑铁球,有了前面黑铁球的“经验”,契丹兵纷纷规避不迭,这下队伍就更乱了。 没想到这些小黑铁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过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佑国军一万四千骑兵已经扎入乱糟糟的大阵了。 而此时李晟基又安排人点燃黑铁球隔三差五扔到偏厢车外面空炸,不求杀伤敌人,但求扰乱敌人心神。 在此种情形下,契丹骑兵的战力大减,想想也是,自己正在全神贯注和对面的敌人战斗呢,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佑国军的骑兵熟悉还好说,而闻所未闻的契丹骑兵却是惊骇莫名,怎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一个时辰过后,耶律德光带着残余兵马退入大营,经此一战,在外面的两万精骑有近一万五千人没有回到大营,当然也不是全部被佑国军的骑兵杀伤了,四处逃窜的也不在少数。 而跟着萧翰逃回大营的狼牙都更是死伤惨重,五千人马只有千人最终回到大营,战场上到处是哀嚎的伤兵、哀鸣的伤马,失去主人的战马更是不计其数。 李晟基让没参加战斗的横刀都四处收拢战马,而黑云旅、飞龙旅、猛虎旅、捷豹旅则四面将耶律德光的大营团团围起来。 先不提耶律德光是如何在大营里唉声叹气,却说杨继荣、慕容延钊率领的忠义旅昨天晚上就偷偷出了大营,越过幽州城向西面走去,城上的士兵当然也见到了,不过向西就是蔚州,他们还以为云州出了什么事情李晟基安排一部分兵马回去处理呢。 忠义旅先向西走了约莫二十里路,然后掉头向南走了二十多里路,接着又转向东边,沿途越过数条河流,终于在天明前抵达幽州、蓟州交接的鲍丘水(今潮白河),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 慕容延钊安排队伍休息了半天,中午用过干粮后再沿着一条注入鲍丘水的小河一路向东,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徐无县。 由于此时契丹大兵已经在幽州、蓟州两地频繁出没,沿途的居民看到身着契丹装束的骑兵也见怪不怪,一个个躲避不迭,沿途的县城也有政府官员出城“劳军”的,慕容延钊等人自然是笑纳了,当然了一路幸好有赵行方的使者引路,不然在河网纵横的情况下想准确找到徐无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无县的县令是一个妥妥的“精辽分子”(此时契丹国已经改成辽国了,以下就以辽国称之),看见几千辽国骑兵来到,忙不迭地出城迎接,此时慕容延钊也没说破,只是让操着一口契丹语的杨继荣出面,说是前面战事正酣,大辽国皇上为了防止奸细渗透到徐无县,特派精骑三千接管徐无县的城防,并从即日开始实行宵禁,不许一人出入。 如此顺利的拿下徐无县城,杨继荣、慕容延钊二人都没想到,他们更没想到的事,徐无县居然没有一兵一卒守卫! 徐无是对抗平州的前线重地,防守为何如此松懈?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徐无城池狭小,无法驻扎大军,而离徐无只有五十里路的玉田却有五千兵马。 估计最关键的原因是赵德均一直与辽国“交好”而忽略了此地的防守。 到城里一问,原来城里还有一千步军驻守,不过幽州变乱后都被赵元瑛抽调到幽州去了,而接防的一千团练也被县令遣散了,多半是这位县令长期以来都和辽国方面暗通曲款,耶律德光也一直将他当做自己人来看待。 或者是根本就没有想到李晟基居然敢派出一支兵马来到此地,他现在只在蓟州、玉田安排了守军,其它地方则是放任自流。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幽州乱(4) 耶律德光遁入大营后没安稳多久,又受到了逼近的佑国军震天雷的打击。 连番打几下,大营待不住了,最后他带着剩余的一万五千骑丢下大营的辎重,从东面逃了出去,而姚猛、高彦平、高彦均三人则带着各自的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李晟基让李承训留守大营,让他将耶律德光丢下的辎重搬到自己的大营,自己带着横刀都、契必信的捷豹旅也跟着追了下去。 由于事先就预料到耶律德光可能逃离,骑兵都带了三日的干粮。 先不说佑国军追踪敌军的事,将视线转向幽州城。 今日的大战让在城上观战的时赛、赵行方、赵元瑛、公孙栩等人目瞪口呆。没想到一向强横无匹的契丹精骑在佑国军匪夷所思的打击下竟然没有支撑住哪怕一天的时间。 时赛心如死灰,其部下的心思却又活动起来。 辽军逃走后,时赛就孤立无援了,朝廷“落定朝纲”是可以预见的事,再死守着一个时赛实属智者不为。 这时城下的宋审虔恰到好处地向城上喊话了:“时将军,事已至此,何苦再做那螳臂当车之事,只要你等打开城门,恭迎朝廷大军入城,我保你全家老小无忧” 时赛听了心里一动,不过他也是老江湖了,很快就明白宋审虔话里的意思,全家老小无忧,自己则难逃朝廷的惩罚,身首异处几乎是肯定的。 再说了,自己一死,全家老小还不是任人揉捏? 想到这里,他便将头探出城垛,“蔡王,明人不说暗话,我这幽州城尚有兵马三四万,你等想轻轻松松攻取也非易事,你想拿下幽州亦可,不过我手下八千牙军需要安置妥当,彼等都是本乡本土的,也不是好相与的” 他这是拿成德军的旧事来说事了,无非是让朝廷给他一个出路。 宋审虔听了也有些犹豫,按说给时赛安排一个州防御使或者团练使什么的也没什么,眼前能顺利接手幽州是头等大事,其它的都可以放到一边。 不过当今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挟契丹以自重”了,眼见着李晟基打跑了契丹,还留始作俑者一条活路,皇上绝对会怪罪。 正犹豫间,只听城上传来一阵惨叫,他定睛一看,发出惨叫声的正是时赛。 原来时赛与宋审虔说话的当口,其心腹大将,原牙内步军的副都虞侯立功心切,竟拔出障刀从时赛背后捅了一刀。 时赛死了,死于这个时代常见的背叛。 不过宋审虔还是遵守了自己的承诺,时赛的一家老小被他安排到洛阳居住。 接手幽州后,宋审虔一切照旧,并没有对赵行方、赵元瑛等人的职位做出任何改变,又安排随着自己到幽州任职的马步军指挥使康思立带领四千骑兵去支援李晟基。 这时赵行方说话了:“大王,幽州的路径康大人也不熟悉,还是下官去吧”,宋审虔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人与李晟基联络的事他也知晓,虽说是胡人,可心却是向着朝廷的。 “好!”,宋审虔击掌叹道,“赵将军此去必定旗开得胜,本王事后一定禀告朝廷不吝赏赐” 赵行方却撇撇嘴,“大王,全城上下几万人马坐看燕王一支孤军破敌,我等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说完向宋审虔略拱了拱手便出去了。 “跋扈!”,宋审虔眼里闪过一丝阴冷,不过让他这一支银鞍直去好过让康思立去,如果康思立有一个三长两短,自己在幽州的位子绝对是坐不稳的。 赵行方率领三千银鞍直沿着李晟基他们远去的方向一路疾驰,过蓟州时只见城墙上还打着辽国的旗号,也不知道耶律德光是逃进了幽州城还是向平州方向跑了。 半响,他做出了决定。 不见李晟基大队骑兵的踪影,耶律德光多半还是往前面跑了,不过从蓟州到平州有两条路,一是穿过徐无县,此路最好走,以耶律德光大队的人马,走此路最快也最近。 还有一条就是斜向东北,沿着穿过燕山的沽水抵达平州。 他决定就走这条路。 耶律德光确实带着大队沿着徐无方向跑了,由于李晟基等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也没有机会进入蓟州城,他准备一直跑到徐无县城再休整一下,徐无东边不到五十里路就是平州的石城,他在那里还驻有重兵,届时,或战或守,都两可。 幽州到徐无大约有三百里路,耶律德光急于奔命,一天的功夫就赶到了。 而李晟基一行人早已知晓杨继荣拿下了徐无,所以除了单廷贵、薛矩两支轻骑紧紧跟着契丹骑兵外,其他人却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与单廷贵他们保持着五十里路的距离。 现在是晚上,徐无城池上一个人也没有,不过城外这么大的动静,城里的人早就知道了。 足足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只见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出来的不是那前倨后恭的县令大人,而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骑兵! 骑兵出城后也不说话,直接奔着辽军杀了过来。 后面的耶律德光见了心里一“咯噔”。 千算万算,没想到李晟基竟然奇袭徐无,夺了徐无县城。 辽军奔波了大半夜,没有休息、没有饮食,战马都快脱力了,哪儿还有余力与以逸待劳的敌军抗衡。 很快,挤在城门口的辽军就被杀散了,大队骑兵直奔耶律德光这边过来。 这时耶律德光身边一位将领对他说:“皇上,事急矣,我带领人马挡住敌军,您赶紧带着狼牙都朝北边去吧” 耶律德光恨得直咬牙,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办法,人困马乏的,虽然人多,但现在随便一支部族骑兵他们都打不过。 徐无的骑兵自然是慕容延钊、杨继荣率领的忠义旅了,见辽军果然朝徐无这边过来了,哪还客气什么,留了一百骑控制县城,剩下的人马全体杀出。 耶律德光留在原地指挥的将领是以前耶律阿保机起事时的左膀右臂之一的萧敌鲁的儿子萧继忠,眼见敌骑过来了,为了给耶律德光突围争取时间,一咬牙带领五千骑朝杨继荣他们杀了过去。 而另一名骑兵将领,同样是耶律阿保机起事时的左膀右臂之一的耶律曷鲁的儿子耶律惕撒则带着五千骑反身向后杀去。 而耶律德光则带着萧翰的狼牙都以及四千名精锐的宫帐军沿着燕山脚下一路向北,准备在无终县附近越过燕山回到平州。 紧跟在辽军后面的薛矩、单廷贵二人其实也是疲累交加,见辽军又杀回来了,一方面派出快马回去禀告李晟基,剩下的人重新抖擞精神与耶律惕撒交战。 不到一个时辰,前面的萧继忠就有些抵挡不住了,不住地向后退,而后面的耶律惕撒却与薛矩、单廷贵杀了个旗鼓相当,不过都是疲惫之师,极度劳累下想杀死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最终耶律惕撒还是仗着人多占了上风,慢慢地将薛矩、单廷贵二人向后逼。 最后薛矩见再战下去己方有被包围的危险,与单廷贵联络后便向后撤,而此时的耶律惕撒也是筋疲力尽,不但没有追上去,反而眼睁睁看着二人远去。 不过萧继忠的后退又影响到了耶律惕撒,耶律惕撒现在可没有余力帮助萧继忠了,最后他一咬牙带着几千骑朝南撤走了,南边水网纵横,农田密布,不过只要小心一点,还是可能逃回平州的。 而萧继忠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杨继荣的奚部骑兵死死粘着他们。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李晟基的大队骑兵赶到了,这下萧继忠无路可逃了,一个个干脆扔掉手里的兵器,下了马,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李晟基等人见了也是哭笑不得。 耶律德光带着几千骑沿着燕山脚下先是向西北行军,接着穿过了一条小道后便来到了无终县城(遵化),不过他也不敢去县城歇息,后面还有李晟基上万大军跟着呢,连夜绕过县城,沿着燕山山谷一路向东,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濡水附近,到了这里,就是平州地界了。 见到了濡水,耶律德光悬在心里的大石终于卸下了,决定就在濡水边上稍事歇息,最少要饮一下马。 就在他们纷纷下马走向河边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又传了过来。 这时,晨曦初显,一大队身着明晃晃亮银甲的骑兵向他们冲过来了。 …… 战后统计,此次幽州之役,佑国军歼灭辽军接近两万五千人,最终逃回平州的也就是耶律惕撒那四五千人,缴获战马无数,还俘虏了世为北府宰相的萧敌鲁之子萧继忠以及述律平的侄子、狼牙都的将领萧翰,不过耶律德光最终还是跑掉了,他与萧翰互换衣服后在一百最精锐的亲卫的拼死保卫下,强行过了濡水逃走了。 幽州战役结束后,李晟基立即带着缴获返回云州,临走前他给宋审虔留了五千匹战马,不过却把赵行方的契丹银鞍直带走了。 “蔡王,我将俘虏全部留给你,你大可以此为倚仗与辽国谈判,这些俘虏如果能换回平州最好,实在不行,蓟州必须夺回来” “蓟州防守空虚,要想遏制辽军,徐无、无终两县极其重要,请慎思之” “经此一战,耶律德光必定恼羞成怒,大举报复,赵德均死后,范阳、义武、成德、横海都忠于朝廷,可将重兵置于蓟州一带严加防御,妫州一带有佑国军牵制,彼等必不敢轻举妄动” …… 临走前,李晟基又拉着宋审虔说了一大堆,至于宋审虔听不听那就不是他能知晓的了。 自己于心无愧而已。 第一百五十四章 师级编制(1) 回到云州后,李晟基就想到如果要彻底打垮契丹人,最好还有外援,根据王孝章的信息,契丹疆域的最西头,后世蒙古国大湖盆地的北部还有黠噶斯人,还自称是李陵的后人,西边还有葛罗禄等部落,于是便起了联络诸部合击契丹的心思。 远交虽然重要,但关键还是靠自己,自来到云州之后,由于马匹充裕,李晟基要求原横刀都出身的秋悲风第一都、刘承威第五都、景文广第七都、李承训第九都都要学会骑马,经过几年的训练后,这些人都成了骑马步军,不过在历次大战中,都是骑兵抢了风头,步军出彩的机会很少,像秋悲风、刘承威、李承训等人更是很久没有战斗的经验了。 李晟基计划将他们集中起来使用,而几个边关全部使用后来招募的步军,反正目前幽州已经牢牢地控制在朝廷手里,南边的石敬瑭也窝在河东一动也不敢动,自己再在南边、东边驻扎重兵就不必要了。 今后朔州的防务全部由郭威负责,而云、蔚两州则有景文广带着几个后来编成的步军都负责,秋悲风、刘承威、李承训三人全部纳入野战军编制,四个都五千两百人编成新的近卫第一旅,而李承基在胜州的步军都则编成近卫第二旅。 李晟基让刘承威担任第一旅的都指挥使,秋悲风副之,李承训任都虞侯,同时将驻扎夏州的贺慕岳最精锐的刀盾都调到云州,现在夏州附近都是友军的范围,再在那里驻扎重兵也没有必要,有两个都的步军驻扎也就够了。 李晟基拿下整个胜州故地后,胡洛盐池夹在其中就比较尴尬了。最终,幽州之战结束后,郭玢、赫连延祚两人将盐池让了出来,交给燕军的盐坊统一经营,三百剑卫、五百骑士都加入了燕军近卫都。 这样一来近卫都的人马就远远超过了一千五百人,李晟基干脆又在细封、拓跋、黑山等部又招募了七百人,凑够了三千人的旅级编制,由郭玢任旅都指挥使,赫连威任副都指挥使,李处厚继续担任都虞候。 至于赫连延祚,干脆就带着族人加到赫连坤的牧场里去了。 三百剑卫其实就是三百骑马步兵,加入到燕军后,配齐了铠甲,重新打制了大剑,与郭玢商议后,李晟基又给他们配备了铁盾、破军弩。 而五百“惊帆”骑士则还是弓箭、马刀,八百人除了骑士,马匹都不着甲。 契必信的捷豹旅也调回云州,这样一来,云州附近就有姚猛的黑云旅五千人、杨继荣的忠义旅三千人、郭玢的近卫旅三千人、契必信的捷豹旅三千人,刘承威的第一旅五千人、李继基的强弩旅四千人、岳军候的陌刀队一千人,合计步骑两万四千人,全部是野战部队,在新的一年大有可为。 因为,李晟基迷迷糊糊地知道,石敬瑭就是在明病死的,但不知道具体日期,一旦河东回到朝廷的怀抱,李晟基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力以赴对付契丹了。 刚从幽州回来,除了调整军队的编制,其它的事情李晟基什么也没做,一天到晚窝在后院。 小别胜新婚,看着三娘、符昭怡两人一天到晚含情脉脉的样子,李晟基立马头大无比。 处理好军队编制的事情后,一连七天,李晟基都待在后院没有挪窝,在符昭怡房里待了四天,在三娘那里待了三天,饶是他龙精虎猛也有些吃不消了。 终于在第八天,他借口要去炮仗局视察,暂时离开了虎狼之地。 虽然是借口,不过他确实好久没有来这里了。 听说燕王要来,新任的炮仗局总管沮灏一早就在路口候着。现在的沮灏可不是以前那位窝在偏关县城亲自动手的小老板了,唐巾、一声蓝色绸布绸布冬装,不仔细观察的话,还以为是一位书生。 “有什么喜事没有?”,李晟基见了他便问道,自成立炮仗局后,他每年都要给他们安排几个新的“项目”,他根据自己大致了解的一些信息讲给沮灏等人听,也不管他们懂不懂,先慢慢消化,再慢慢摸索,自己也隔三差五过来指点一下,就是这样,这里还诞生了震天雷这样的“利器”。 “有!”,沮灏大声回道。 “哦?”,李晟基眼神一亮,去年他给炮仗局布置了两项任务,一个是震天雷的引线,一个便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魂牵梦萦的东西。 炮仗局成立四年了,那件东西一直没有成功,不是太粗笨,不便移动,就是皮儿太薄,用不了几次就废掉了,去年他给炮仗局下了死命令,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与之前相比,炮仗局的规模扩大了许多,除了黑火药,震天雷也是在这里制作的,所以也立了几个炉子,专门来研制像震天雷这样的黑火药的延伸产品。 当然了,大规模的制作还是在大同城里进行。 在炮仗局靠近东边的地方有一个专门的作坊。 作坊分为三个部分,一个部分是专门堆粗铁料的,三州境内品相最好的铁矿石经过粗炼后运到此处等待第二次提炼。 一个部分是冶炼铁料的地方,开了两座炉子,用的还是李晟基强调的焦碳。 第三个地方便是制作模具的地方,只见里面堆着大量的的圆筒状的铁器,最大的越有一丈长,最短的也有三尺长,都是上头细、下头粗。 地上正竖直放着一幅模具,全部是铁做的,模具约有四尺长,仔细看时,模具是由两幅上细下粗的筒状铁管制成,小的铁管套在大铁管里面,铁管之间的距离越有半尺宽,越到下面越宽。 大铁管尾部的一侧还开有一个小孔,只见作坊里面的工匠正在一副模具的小铁管的外壁以及大铁管的内壁刷上厚厚一层用白蜡和泥巴混合而成的涂料。 另一幅模具的涂料已经刷好了,正在晾干,涂料只能放在阴凉处慢慢晾干,烘干的话容易出现开裂等情况,天气干燥的话,慢慢晾干需要十五天。 一旁还放着两具制作好的筒状铁器,一具越有五尺长,筒口最窄处约有五寸(十五公分)宽,壁厚越有三分之一寸多一点(一点五公分),约到尾部壁厚越大,最厚处有竟有一寸多(四公分),重量约八百斤。 另一具约有四尺长,筒口最窄处约有四寸(十二公分)宽,壁厚比另一具稍薄一点(一公分),越到尾部壁厚越大,最厚处比另一具稍薄一些(三公分),重量约五百斤。 铁筒的尾部还有两道铁箍,这两道铁箍并不是保证铁筒安全用的,而是将他固定在架子上用的,架子是一块厚重的铁块制成,每块重约五十到八十斤,铁块上面是一个凹槽,正好将铁筒卡在上面,而铁块四周还有四个圆洞,是用来打入长铁钉固定架子用的。 铁筒可放置在偏厢车上,也可单独使用,不过也需要偏厢车来运输——一种特殊的全部用铁料打制的偏厢车,这种偏厢车比普通的偏厢车矮许多。 “试过了吗?”,看着这两具磨得精光发亮的铁筒,李晟基竟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八年了,他魂牵梦萦的东西——火炮终于制成了! “大人,试过了,大的可发射十五斤重的铁球,用药也要十五斤,抛射射程可达五百步(七百多米),平射可达两百步(三百米),小的可发射十二斤重的铁球,用药也要十二斤,抛射射程可达三百步(六百米),平射可达两百步(三百米)” “亦可装散子,即小铁球,大的可装小铁器八十个,射程达五十步(约八十米米),可对二十步左右(三十米的扇面)宽度的敌军造成大量杀伤,小的射程三十步(约五十米),可对十五步左右(二十米的扇面)宽度的敌军造成大量杀伤” “大人,这真是杀敌利器啊,就怕有伤天和” “有伤天和?”,李晟基听了嗤之以鼻,“错,伤的是敌人,救得是自己人,怎能说有伤天和?哦,对了,产量如何?” “三个月可制作两具,这东西太费料了,六具中只有两具最终成型,制作模具、打磨膛壁也太耗费时间,最终成材率不高” 李晟基一听,这样的话,一年下来也只有八门大炮,成军的话最少要八门吧,不过这事也急不来,想要提高产量,估计最少又要一年的时间,他还等得起。 “好,关键是质量,不要着急,慢慢来,你等辛苦了,不过模具可以多做几幅,这样吧,做十二副,这样的话每三个月有四具成型,一年就是十六具” “这次赏赐火炮作坊全体人员铜钱一千贯,你做好发放名单后报给我,没问题的话就到季无忧那里领钱” “谢大人!”,沮灏一听大喜过望,目前火炮作坊也就五十人,一千贯每人可分得二十贯,二十贯啊,可买二十斛黍米,或者二十担上好的食盐,或者十匹麻布,一般人辛苦两三年才赚得到啊。 从云冈后,李晟基立即召集会议,佑国军、保国军团都以上的指挥使都来了。 刘承威、秋悲风、李承训三人来到外书房时心里都有些忐忑,以前三人都是旅都指挥使,现在又凑到一起,各人还是旅级的官衔,怎么看都很别扭,不过近几年骑兵、弩军大出风头,步军确实有些落后了,他们心里有些埋怨却又说不出口。 “燕王到!”,随着门口的卫兵一声大喊,各人赶紧站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师级编制(2) 李晟基还是一身燕军标准冬装,外加一件红色的披风,外书房中间装了炉子,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他一进门便将披风解下来递给身边的白崇智。 白崇智将披风挂到自己身边的架子上,然后赶紧坐在李晟基身后的记录席上,抓起毛笔,竖起耳朵,静等会议的开场。 自正泰元年起,他就给李晟基做贴身录事,今年是第三年,按照李晟基的安排,自己身边的录事,坐满三年后便可外放,军事、民事都可,白崇智看着书房里的大小人等,心里却想着自己今后的出路。 李晟基看着房中的这些人,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如果没有自己,这些人多半还在摩天寨蹉跎一生,历史上也不会留下姓名,而历史上有名的几个,像杨重贵、慕容延钊、潘美等人,也因为自己,人生的轨迹完全转变。 今天他召集众人前来,并不是来意气风发、感慨人生的,而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有了火炮之后,他的信心更足了,决定就在明年年底之前与耶律德光进行一次关键性的决战,拿下河套一带,而他并不准备继续招兵买马,利用目前的兵马足够了。 “诸位,燕军发展到现在,现有的编制已经跟不上了,所以,我决定” “成立师一级编制,编号为燕军步军野战第一师,下辖近卫第一旅、李继基的强弩旅两千人、贺慕岳的刀盾都,以后还有炮都,暂时的编制为一千五百人,第一旅的刀盾都除了大盾兵,全部转到炮都,不过现在只有两门火炮,先凑合着练吧” “第一旅的长枪兵、弩兵、刀盾兵分开设置,弩兵全部并入强弩旅,大盾兵并入刀盾都,刀盾兵转为炮兵,取消第一旅的编号。” 刘承威听了心里一凛,自己这第一旅的指挥使的位子还未坐热呢,现在又被抹掉了。 “这样一来,第一师就有长枪兵一千五百人、弩兵三千五百人、刀盾兵一千八百人、炮兵一千五百人,掷弹兵仍由大盾兵兼任,合计八千三百人” “第一师下面设立师部,由师指挥使、都虞侯和……”,说到这里,李晟基又看了一下在座的诸位,他本来想直接设立参谋长这样一个职位的,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在当世现有的几个官职中挑一个替代。 想来想去,他决定使用“参军使”这一名称,参军本来就是历来各大军将的军事参谋,再加上一个使字,又凸显了他的职位,岂不两全其美? “…和参军使,指挥使和都虞侯职级相同,均为中将军衔,参军使略低一些,少将军衔” “二郎,这参军使作何用途?”,姚猛问道。 李晟基微微一笑,现在能直呼“二郎”的,除了姚猛,没有第二人,不过其他人平素也没有“大王”、“王爷”的叫,基本上还是尊称“大人”,这也是李晟基潜移默化灌输的。 “在说参军使之前,我先说说师部的架构,师部下面设两百骑兵,作为师部的警卫、侦查部队,称之为警卫都,设虞部,管理一军的考功、鼓动、监察、后勤辎重,部长官由都虞侯兼任,部人员编制十人” “设参谋部,管理警卫都、作战筹划、战前侦查、战后总结、日常训练,部长官由参军使兼任,部人员编制十人,这下你知道参军使是作甚的吧” 姚猛一听,不对呀,这指挥使的活计都被参军使干了,那还要指挥使作甚? “二郎,如此一来,指挥使岂不是无事可干?” “胡扯!参军使只是在战前提出如何作战的建议,最终的如何作战的选择权还是在指挥使手里,战时的灵活决断也在指挥使的一念之间,再说了,我在此再强调一次,指挥使与都虞侯是平起平坐的,两人是伙伴关系,而参军使是指挥使的下级” 大家听到这里便明白了,拔高都虞侯的地位,李晟基虽然没有明说,大家心里都清楚,实际上就是为了避免出现指挥使独断专行、军阀化的倾向,而设置参军使则是为了指挥使的决策更有效率,更专业化,这个只能今后在磨合中慢慢体会了。 “从现在开始,虞部、参谋部的人员只能从云中军校毕业的学员里挑选,待遇从优,下放到各都担任都一级的的指挥使、都虞侯也从优考虑”,冷兵器时代,基本以人数决胜,在师一级设置参军使及相关人员也就够了。 “至于第一师的指挥使、都虞侯、参军使人选……”,李晟基又瞟了一下诸位,只见刘承威、秋悲风、李承训三人都是神色激动,跃跃欲试,中将啊,这可是燕军的头一份,而姚猛等人则安之若素,反正他是骑兵,也轮不到他头上。 “你等可毛遂自荐”,没想到李晟基却来了这么一句。 这下刘承威、秋悲风、李承训三人尴尬了,现在他们三人都是旅指挥使、少将级别的人,谁上谁下都不好啊。 “大人,我愿做那参军使”,只见李承训起身向李晟基行了一个军礼说道。 李晟基点点头,眼里饱含赞许之意,李承训见了也是心中一定。 “大人,下官愿做都虞侯”,秋悲风一见李承训抢先说话了,也赶紧站了起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李晟基平日里对待下属的态度,关键的时候你必须争,但有些时候的谦让更容易获得他的喜爱,而现在这个时候就是如此。 “好,好”,李晟基笑意更浓了。 “大人,我……”,这时刘承威起来了,跟着李晟基久了,他自然也知晓李晟基的意思,不过作为一师之首的位子,明目张胆地索取实在不太好意思。 “哈哈”,李晟基大笑一声,“别人已将都虞侯、参军使占了,你不做指挥使作甚?” 说完举座皆笑,李晟基也站起来走到刘承威的身边,“承威,你是我的第一任风字营的头目,这些年来都在镇守清塞军和天成军,没有捞上多少战功,不过在天成军、清塞军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丝毫没有怨言,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作为一师指挥使,除了带兵打仗,最关键的还是临机决断,有时候勇猛果毅的性格更是至关重要,与秋悲风、李承训二人相比,你这些条件都具备,缺的就是一个忍字,现在在天成军、清塞军待了多年,在这方面你也做的不错,第一师指挥使由你来做,实至名归,好好带好第一师,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刘承威听了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多少年了,大人还没有忘记自己! 只见他跪下向李晟基行了大礼,“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将第一师带成名副其实的第一之师!” 等刘承威返回自己的椅子坐下之后,李晟基又说道:“你等三人回去之后将长枪兵、警卫都的指挥人选报上来,刀盾兵自然由贺慕岳指挥,弩兵由李继基指挥,炮兵嘛”,他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白崇智。 “崇智,你跟了我已经两年了,现在是十八岁,男儿十八岁应该出去建功立业了,怎么能在书房空耗着?你经常跟着我去炮仗局,试炮的时候也在,这炮兵的指挥使就由你来担任吧” “以前第一旅腾出来的六百刀盾兵全部转到炮兵的编制,目前只有两门炮,你等先轮流练着练,如何行军、如何布置炮位、调整炮身的高度以及射程的远近,每一门跑需要多少人伺候在三个月内都要摸得清清楚楚,摸清楚之后形成严格的操典,然后再慢慢改进” “云中学院的郑则冠已经毕业了,这两天你就与他交接一下,炮兵的驻地还放在云冈” 白崇智听了心中也是激荡不已,火炮的威力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将来成为燕军最厉害的兵种也未可知,大人居然让自己做第一任的炮兵指挥使,这份信任实在是难以言表。 最关键的是,青山四部中,赫连部就不说了,那是李晟基的嫡系部落,处月部的李处厚也是近卫骑兵旅的都虞侯,萨葛部的米劲帆也在商道上混得风生水起,只有自己的白部,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在燕军里面出人头地,现在机会来了,怎么能不感激涕零? 跟刘承威一样,白崇智也眼含泪花在李晟基面前跪下行了大礼。 李晟基拍拍他的肩膀,“今天的记录还是由你来完成” “设立骑兵第一师,……” 等李晟基重新在座位上坐好,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又引起了在座诸位强烈的反响。 “姚猛为指挥使,都虞侯、参军使你等自荐吧” 姚猛为第一师的指挥使这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他与李晟基向来亲厚,又是以前的佑国军马军都指挥使,出任第一师的指挥使理所当然,别人也不敢自荐,不过这都虞侯、参军使不见得有人争着上了,在座的各骑军将领大多习惯冲锋陷阵,也不具备这两个职位的能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师级编制(3) “下官不才,自荐为都虞侯”,只见薛矩站起来说道。 说实话薛矩自己也有些尴尬,自己的儿子李继基都已经是旅指挥使级别的将军了,自己还是一个上校,而随着自己年龄的慢慢增大,冲锋陷阵又实非他所愿,如果能当上骑兵第一师的都虞侯,级别连升两级不说,又不用冲锋陷阵在第一线了。 不过,能捞一个地方的防御使或者团练使也不错。 “老薛先坐下”,李晟基却没有马上同意,弄得薛矩、李继基都很尴尬,“还有吗?” 其实在李晟基心中,对骑兵的改变早已有了腹案,骑兵将领大多没有经过横刀都或者孩儿都的历练,他实在是有些不放心,而骑兵又是他最为倚仗的力量。 经过了步军第一师的那一幕,大家或多或少都了解李晟基的喜好,但让他们平白放弃带兵的权利,去做那什么虞候、参军,又不舍得。 见大家一个个噤若寒蝉,李晟基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发作,只见契必信、慕容延钊等人先后站起来,“大人,我倒是想做那都虞侯或参军使,只怕大人嫌小的能力不够” 李晟基放下将要猛拍高几的手,“你等先坐下” “诸位以为我燕军近几年纵横捭阖,罕有敌手,其中有何诀窍?” 这下大家都活跃起来了,纷纷发言。 “衣甲完备” “足食足饷” “训练有素” “火器之力” “大人运筹帷幄” “.…..” “错!”,李晟基一巴掌拍在高几上,接着便站了起来,“你等所说这些别的军伍也能做到,比如朝廷的禁军,其他节度使的牙军” “我燕军从承天军开始就是一支与其它地方,不!与世上任何地方的军队都大不一样的军队,为何?燕军的士兵并不是靠军官的恩惠、威压英勇杀敌的,而是为了彼等的亲人得之不易的温饱,为了燕军辖区公平、公正的良好环境,为了燕军这一支百战之师的荣誉而战的!” “先前的都虞侯一职别的地方军伍里也有,但与我军相比却大不相同,为何?别的地方要不是直接的带队官,要不就是高高在上的监军,而我燕军却是实实在在的都虞侯,负责考功、监察、辎重,让指挥使将全身心都放在如何作战上面,二者相得益彰,都虞侯代表的是整个燕军体系,代表的是我本人,代表的是燕军辖区的百姓!” “所以说,这最大的不同就是都虞侯一职的设置,而参军使一职则是燕军新的方向,我现在细说其好处有些早了,彼等日后便知晓其妙处” “算了,也不用你等自荐了,我直接宣布” “将姚猛的黑云旅、杨继荣的忠勇旅、赵行方的银鞍直一万一千人合并为燕军骑兵第一师,由姚猛任指挥使,慕容延钊为都虞侯,李处厚为参军使,呼延赟、杨继荣仍担任旅都指挥使,赵行方升为旅都指挥使,师部的编制与步军第一师一样” “将高彦均的猛虎旅、契必信的捷豹旅、郭玢的近卫旅九千人编为第二师,高彦均为指挥使,郭玢为都虞侯,契必信为参军使,韩令昌、单廷贵、赫连威晋升为旅都指挥使” 话音刚落,众人都是神色复杂,特别是高彦均、高彦平和郭玢,郭玢的近卫旅可是李晟基的亲军啊,看来大人大力改造骑军的态度非常坚决。 再说了,没想到大人如此重视高彦均,单轮战功,高彦平、契必信都不遑多让,其实在李晟基心中,高彦均与刘承威有些相像,都是剽悍却不乏沉稳之人,临机又比较果决,正是野战兵团长官的上好人选,与之相比,高彦平失于轻浮,契必信经验还不足。 “高彦平的飞龙旅、岳军候的陌刀旅、姚静的两千弩兵、横刀都作为我的直属部队编为近卫师,岳军候任指挥使,高彦平任副指挥使,姚静任副都虞侯,杨重贵任参军使,编制与其他几师一样,日常训练都有你四位来完成,各位听清楚了,你等要管理的不是单独的骑兵,还有弩兵、陌刀兵,横刀都直接作为警卫都” 高家一下出了两个师指挥使,众人都有些诧异,特别是姚猛,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有说不出来是什么,于是坐在椅子上扭扭捏捏的,分外别扭。 不过李晟基却是有自己的想法,他如此安排,实际上是为了改造高彦平的飞龙旅,高彦平只加入燕军后,作战方面不用说不比其他任何人差,但对于燕军的军纪、战前规划、战后总结、考功、检查等事一直非议不断,安排老成持重的姚静做副都虞侯,加上对自己忠心耿耿又武艺高强的岳军候、杨重贵,慢慢去影响、改造他,又长期在自己的身边,相信过不了一年就可以完全融入燕军。 而岳军候也是高彦均、刘承威这一类的人物,他骑兵、步军都可,将来也是方面大将的重要人选。 高彦均此时却有些担心,高彦平日常的所作所为他也看在眼里,现在将他的飞龙旅放到燕王身边,“不放心”的意思他一下就看出来了。 而高彦平此时却有些喜出望外,他不敢与姚猛或者自己的兄长比,现在能成为近卫师的副指挥使,还能管辖弩兵、陌刀兵,实在是有些意外,虽然是一个副指挥使,可这是堂堂的燕王大人亲领的军队啊。 高彦均看到高彦平这个样子,就更加担心了,自己这老弟还未领会燕王的意图啊,唉。 “云州、蔚州、朔州三州的全部步军整编为佑国军警备师,由郭威任指挥使,谈谦为都虞侯,景文广为参军使,各个都无须像第一师那样打乱,仍按照以前的编制,师部编制与其他师一样,下辖三个旅,由崔横、高怀礼、恽怀楚分别出任各州的防御使兼旅指挥使,师部放在云州” 到目前,燕军的步军有三十个都之多,总人数接近四万,说实在的确实有些超编了,不过想到明年年底之前准备夺取阴山一带,如果成功的话,还需要大量的士兵驻守,李晟基还是强忍着裁军的冲动,继续保持原样了。 “保国军下辖的第二旅、金狼旅整编为野战混编师,由李承基任指挥使,薛矩为都虞侯,郭荣为参军使,师部编制与其他师一样,第二旅也打散编制” “保国军剩下的各个步军都编为保国军警备师,由李承基兼任,虎敬忠为都虞侯,李承业为参军使,下面不再设旅,分别为各城池的防御使,一律由横刀都或者以前孩儿都出身的将领担任,你等商议之后再将名单报给李承基,再由承基报给我” 李继基见自己的老爹终于有了着落,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而薛矩自己也是非常满意,跟着李承基干要比李晟基好,在李晟基身边,他这位妫州“老卒”的压力也是非常之大。 整编完成后,野战师就有五个,两个骑兵师,两个步骑混编师,一个步军师,总人数在四万上下,加上未来的炮兵部队,李晟基相信再发动一场与契丹的大战胜出的概率非常之高。 忙完了军事方面,李晟基对文官也做了一些调整。 “欧阳浩调到保国军,与刘继思一起按照云州的规制,尽快将保国军的政事抓起来,以前议定的农田、牧区计划不变,主要是东、中、西三堡的农田开发,再在胜州城附近专门开辟一处军用马场” “保国军今年的主要任务是搜罗人口,无论番汉皆可,我看陇右诸州现在都是无人之地,与其让吐蕃人占着荒芜了,不如将彼等掳到保国军种地、放牧,此事李承基亲自负责,有了方案报给我看之后立即行动” “对了,顺便探查一下兰州及周边的形势,许可的话一举占之,不过我要的不是这座城池,而是里面的人口” “你等无须担心,现在吐蕃可不是前唐那样的强国,据我所知,吐蕃人历经内部大动荡之后,已经分成了千百个小部落,陇右一带主要以兰州为主,不过也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正是我燕军大有可为之时” “保国军今年还有一项重任,加大贺兰山以西的几个大盐池的开发,特别是紧挨着五虎堡的大盐池,现在燕军需要支付薪饷的军民、官员不下十万人,库房有些吃紧了,大力晒盐制盐,今后关中、陇右、河湟一带的食盐都由保国军的盐池来供应,至于如何控制这些地方的盐业,你等自己想办法,反正燕军的食盐价廉物美,不愁没有销路” 第一百五十七章 洛阳行2(1) 十月份,李晟基突然接到李重美的旨意,让他“抽空”去一下洛阳。 接到旨意后,李晟基自己心里也在盘算着李重美的用意,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最后干脆不想了,燕军发展到现在,也是时候在有些方面和朝廷摊牌了。 翌日。 李晟基带着高彦平旅、横刀都南下了,由于石敬瑭还占着太原,他也只能从飞狐口出幽州,再从幽州南下。 一路上,李晟基跟高彦平推心置腹的讲了燕军是如何从摩天寨到承天军,从承天军到佑国军,最后从佑国军到燕军的经历,并明确告诉他燕军成功之所在。 虽然没有具体指出高彦平身上的一些毛病,不过在上次编制会议后,高彦均找他好好聊过,现在燕王不顾身份高贵,亲自又给他讲了一遍,既是看重,又是鞭策。 高彦平也是一个聪明人,现在渐渐有些明白自己以往有些举动确实出格了,又想到燕军照此发展下去,前途不可限量,自己可千万不能操切了。 “你呀,最大的毛病就是固执,其它都好,改了这个毛病,你的成就不在你兄长之下”,看着高彦平诚惶诚恐的样子,李晟基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由于此次南下是进京面圣,李重美又没有时间要求,三千多人的队伍便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李晟基见到河北道各州县与之前相比,慢慢地也有了一些生气。 记得他刚到摩天寨的时候,曾被老寨主派出去采办物品、探查虚实,那时候他跟着王存章下山先来到镇州,接着从镇州出发,先后到过相州、魏州,那时城里还好,广阔的乡下却是惨淡无比。 虽然用“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来形容有些过,不过也相差仿佛,当时他见到这种情况内心非常城沉重,一是为了老百姓,二是为了他自己。 人口!无论你是安心种地,还是割据一方,人口都是最起码的条件,没有一定的人口,任何雄心壮志都是浮云。 河北的衰败有几大因素,一是安史之乱,二是藩镇割据,三是晋、梁长达二十年的的拉锯战,四是契丹南下。 当然了,还有一点,自李存勖建立后唐后,到李嗣源、李从珂,一直秉持严刑峻法的策略,加上边患严重,税赋沉重,老百姓愿意种地的人很少,河北、河东两地大多是采取屯田制,即将大量荒芜的农田安排士兵家属来耕种,也有少量的营田,即国家招募农户来耕种,但田地还是国家的,农户只是国家的佃户,而正常纳粮的“税户”寥寥无几。 上次他南下洛阳时,已经开始出现一些零零散散的农户在田地里劳作,那就意味着税户开始出现了,此次南下,这样的农户开始多了起来,鸡犬之声也隔三差五地出现。 路过邢州时,看到李晟基这三千多骑人马,正在劳作的农户吓得四处躲避,李晟基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人是被各路“军队”祸害怕了,看见一个奔走不及跌落在田地里的老妪,自己赶紧下马将她扶起来。 那老妪约莫五十多岁,满头白发,脸上黄中带黑,额头上沟壑纵横,一身粗麻布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满是补丁,她手中原本还拿着一只破碗,见到李晟基等人慌乱之下,竟将破碗摔破了。 “大娘莫怕,我等是进京面圣的佑国军,不会祸害你等的”,李晟基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 “佑国军?”,老妪见李晟基面相还颇为和善,胆子也大了起来,“没听说过” 李晟基解释道:“就是以前的承天军” 这下老妪明白了,“难怪,承天军好,老身的侄儿也在那里做事,可惜这承天军听说已经搬走了” 一个乡下老妪能知晓承天军就不错了,李晟基也不以为意,“大娘,去年打了多少粮食,够吃吗?” “还行,种了十亩地,打了八石,缴了一半给官府,加上野果、野菜,勉强对付”,老妪说道,语气也略带兴奋,看来这种生活是他们以前无法想象的。 李晟基看见远处还有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看着他和老妪说话,估计是这老妪的老伴和孙子,再四处一望,在田地里干活的、见到他们这队骑兵后奔跑的人全部是老人和小孩,青壮劳力去哪儿啦? 等他把这个疑问说给老妪,老妪眼里闪过一丝悲色,“唉,我等农户,每年还有三个月的徭役,青壮男子还有三个月的兵役,我那小子已经半年没落屋了” “服役的时候管饭吗?”,李晟基接着问道,所谓兵役,他很清楚,就是抽上去集中训练的团练。 “劳役不管饭,兵役管饭” 李晟基无言以对,与这些人相比,佑国军、保国军下辖的农户不啻在天堂,半响,他给老妪留下了一贯钱便上马继续南行了。 一路上李晟基也在思考自己今后的去向,按照燕军目前的实力,夺取后唐的地盘,进而吞并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最不济也可以将黄河以北之地拿下来,不过这样一来又是刀兵不绝至少十年,汉人好不容易修养了几年生息又毁之一旦。 再者,现在的后唐加起来也只有六七百万人,等自己夺取政权,还有没有五百万人也很难说。 最后,李从珂父子对自己真心不错,自己也不忍心夺了他们的江山,汉人同室操戈不是他所愿的,自己还是将前唐的疆域慢慢收复,将困扰中原几千年的胡人解决了再说吧。 越往南走,情况越好,集中的农田越多。看来朝廷的政令也是有辐射范围和时间先后的。不过李重美上位之后干得确实比他老子强多了。 抵达卫州后,一行人便折向西边,从河阳处过黄河浮桥,从云州算起,他们历经二十天才赶到洛阳,李晟基让高彦平旅在城外驻扎,自己带着横刀都进城。 李从珂赐给他的宅子还在,日常也有人打扫,李晟基便让横刀都住了进去,自己稍事休息后,马上拜见了薛文遇。 薛文遇今年也快五十岁了,与上次相比,他明显显老了,他一直被视为“李晟基的人”,作为一国之君,李重美自然不愿意见到外有强蕃,内有权相,他上位后,韩昭胤的权势越来越多,冯道也不遑多让,目前位居第二,以前位高权重威名一时的薛文遇目前的加衔越来越高,实权却越来越少了,仅仅担任了礼部尚书一职。 李晟基现在贵为燕王,薛文遇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居高临下了,不过李晟基是一个念旧的人,还是遵从师礼拜见了他。 见李晟基如此行事,薛文遇也是老怀大慰。 “竟成,你可知晓陛下此次召你入京所为何事?”,书房里,薛文遇仔细打量了一下李晟基,见他气度更胜从前,心里也是很高兴。 “不知,还望恩师明示”,李晟基恭恭敬敬地答道。 “可试度之”,薛文遇常拈须微笑。 在薛文遇面前李晟基还是比较轻松,“皇上多久不见下官,莫非是想念了?” “嘿” “莫非是为了太原一事?” “嗯” “学生实在不知,请恩师直说了吧” 薛文遇凑近李晟基,“你真不知?” “确实不知”,李晟基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样老夫就放心了”,薛文遇又变得庄重起来,“其实老夫也不甚明白” “不过老夫在陛下跟前久了,也大略知晓一些他的心思,竟成,我问你,当今天下,何人实力最强?” 李晟基顿了顿答道:“当然是大唐,辽国次之,南唐再次,余者都不值一提” “你真这么想?”,薛文遇抿了一口茶水,偷偷瞟了一下李晟基。 “哦,听说极西之地,原前唐故地,有一个喀拉汗国,兵强马壮,更兼举族都信奉大食教,军士上了战场都是悍不畏死,目前更有侵略四镇一带,完全占据安西、北庭都护府的雄心,以此度之,此国之实力只怕不在辽国之下,唉,大唐又添一大劲敌!” 其实李晟基心里门清,经过与薛文遇的谈话,他也大致明了李重美此次召他进京的意图——“敢问汝之志?”,无非是曹操青梅煮酒的把戏。 不过他也正想借此机会与朝廷一次性谈清楚。 “唉,竟成,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这么说吧,近期幽州一战后,朝野上下普遍认为当今最强的便是你佑国军” “哦?我最强那还不是大唐最强,有何分别?”,李晟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莫非李重美要对自己下手? “竟成,你今生的志向是甚?老实作答,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李晟基顿了顿,随后便一字一顿地答道:“禀恩师,竟成之志您早知矣,外服诸戎,内扶大唐” “具体的呢?” “烦请转告陛下,晟今生无论何种情形,都不会与大唐为敌,不瞒恩师,明年之前,佑国军将出兵阴山,夺取辽国阴山以南之地,然后以次为根基,徐徐收复陇右、河西、西域四镇,如果能以这些地方为我的封地,平生足矣” 薛文遇见他一脸庄重,便点点头,“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洛阳行2(2) 估计是与薛文遇通气了,李重美很快便召见了李晟基。 李从珂赐给他的令牌还在,李晟基出了化清坊,沿着皇城往南走,看见皇城南边的承福门,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来到洛水河畔,在左掖门附近的桥湾处逗留了一会,便直奔端门而去。 进了端门,皇城使房暠已经在此处等他了,二人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穿过皇城禁军的大校场,此时就没有了以前他刚进宫时李从珂的“仪仗队”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太监和宫女侍立在附近。 穿过广场来到一座大门前,看见上面“应天门”三个字,李晟基对小太监说:“还是走明德门吧”,李晟基突然想到了李从珂的好处,心里不禁有些感伤。 过了明德门,广场前面巍峨壮观的含元殿建筑群赫然在目,不过李晟基到这个世上多年后,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敬畏之心,只是驻足观望了一阵。 穿过广场和含元殿,此时房暠已经退下了,小太监带着李晟基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大殿前,李晟基根基自己的记忆,记得这间大殿应该是“至德殿”,李从珂第二次召见他的时候就在此殿,不过眼下大殿正上方却挂着“勤政殿”的牌匾,料想是李重美自己改的。 大殿门口站着一人,身材与李晟基仿佛,带着金色的唐巾,金色的衮龙袍,玉面长须。 李晟基一见有些吃惊,赶紧迈着小碎步上前,在那人面前约两丈处站定,弯腰深施一礼,“臣,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那人正是当今皇帝,后唐第四任帝李重美,按照辈分,李晟基是他的皇叔,自然不可能给他下跪行礼,不过李晟基一路小跑,又深施一礼,也过得去了。 “皇叔不必多礼”,李重美虚扶了一把,李晟基抬起头来一看,只见李重美面色苍白,才三十岁的人,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不过以往少不经事的李重美已经不见了,满满的皇帝威仪铺在他的脸上。 看来这个位子真不是一般人做的。 时值正午,李晟基自然就在勤政殿与李重美共进午餐,这次倒没有大块的肉,大壶的酒,高几上摆着三样小菜,两荤一素,一碗米饭,旁边搁着一小壶酒。 “皇叔自便”,等李重美开口了,李晟基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将饭菜、美酒消灭干净,等他洗漱完毕,只见李重美还才吃到一半,看着他那费劲的样子,李晟基心里一凛,李重美病了! 李重美膝下只有一子,年方十岁,名曰广瑞,李晟基以前见过,如果此时李重美撒手归去,将偌大的担子放到李广瑞头上,只怕大唐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李晟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喝着茶水,半响,“劳皇叔久等了,朕近几日偶感风寒,食欲全无,今天皇叔来此,勉强吃了一小碗饭” 李晟基站起来答道:“陛下日理万机,也不能忘了龙体的康健,应多多保重才是” 李重美见他说的端重,心里一暖,“皇叔无忧,朕身子好着呢,偶感风寒而已”,说完他看了一下身边服侍的太监,“把广瑞带过来,对了,把怀德也一并叫上” 在等广瑞的期间,李重美对李晟基说:“皇叔此次此次来京,可有礼物呈上?”,李晟基心里暗骂,自己偏隅于边境之地,每年还自作主张给朝廷缴纳战马一千匹,铜锭五千斤,而地理位置好得多的幽州、河东、横海、秦州却一毛不拔,还需要朝廷输送粮草。 骂归骂,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他起身回道:“禀陛下,此次进京,臣带着战马一千匹,铜钱十万贯,不过……” “不过什么?”,李重美刚一听到,心里大喜,他现在正愁没有钱财使用,国库空虚,内库也叮当响。 “陛下”,李晟基看了看左右,李重美见状将其他人全部退下了。 李晟基起身来到李重美面前,抱拳弯腰说道:“陛下子嗣单薄,臣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担心,我这一千匹马,十万贯钱可是给广瑞的,这一千匹马可是只用过半年的上好战马,陛下可广招良家子弟,年龄在十五岁左右即可,从小由广瑞带着,长大后必成他的绝大臂助,而这十万贯钱可满足千骑一年之用,臣……” 李重美正要说话,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两个少年进来了,那小一些的正是李广瑞,那大一些的约莫十五六岁,不过身形已与成人无异,高大健壮,脸上虽显稚嫩,却有一股英气蕴含在里面。 “来来来,你等快来拜见皇叔祖,竟成,这个便是先齐王的长子,高怀德,目前是广瑞的贴身护卫”,见了二人,李重美脸上有了些笑意。 见坐在一旁的那人竟然是燕王大人,二人连忙下拜。 “侄孙见过皇叔祖” “小子见过燕王”,高怀德年岁尚小,一直被李从珂、李重美养在宫中,尚未继承高行周齐王的爵位。 见了后辈自然要给礼物,不过进皇宫是不能携带任何器物的。 他看向李重美,李重美笑道:“瑞儿,皇叔祖这次给你带来了的一千匹战马,十万贯钱,足够养一支千人精骑了,还不快谢过皇叔祖?” 李广瑞赶紧又跪下谢道:“多谢皇叔祖”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笑道:“这战马钱财有了,何人来担任这支骑队的将军你可想好了?” 小广瑞看向自己的父亲,李重美见状点了点头,李广瑞便指着高怀德说道:“皇叔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然是怀德大哥” 李晟基、李重美听了都是哈哈大笑。 接着李晟基又将高怀德拉到自己面前,“齐王的枪法、拳法,你习得几成?” 在这位赫赫有名的燕王面前,一向有些骄狂的高怀德不敢怠慢,“禀燕王,小子自六岁起便跟着先父习练拳法、马术、枪法,至今日,不敢说赶上先父,六七成还是有的” “哦?”,李晟基看着这位酷肖乃父的高怀德,心里十分喜爱,便向李重美说道:“陛下,此次来京,还带了一千把马刀、一千杆骑枪,还有一把用精钢打制的双手横刀,原本想呈献给陛下,不如……” 李重美一听,深感李晟基的浓情厚意,现在这一千骑,除了铠甲,其它的都齐备了,不久前的些许疑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哈哈一声大笑:“那就转赠给怀德,怀德,太子今后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高怀德听了赶紧跪下,“请皇上放心,有怀德在,便有太子在,谁想伤害太子殿下,须得从怀德身上跨过去!” 等两位少年出去了,李重美对李晟基说道:“皇叔的意思,薛大人已转告我知,此一节就揭过去吧,今天让皇叔进宫为的是两事,皇叔不妨猜上一猜?” 李晟基心念转动,“莫非河东、宣武?” “哈哈哈,皇叔明见,确实如此”,李重美今天心情很好,刚才竟忘了用“朕”字,而是用了寻常的“我”字,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一时忘了。 “宣武的赵延寿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前几日下旨将他调到京城任京兆尹,这厮却迟迟没有动静,宣武城里还有马步军两万余人,其中更有三千骑兵,朝廷又不敢贸然行事,皇叔您看……” 李晟基答道:“陛下勿忧,我城外还有三千骑,明日就去宣武,不知这接替赵延寿的的是何人?” “哦,汴州重要,我打算撤销节度使,将其纳入京畿道的管辖范围,由兵部直领,明日就由兵部尚书韩昭胤陪同皇叔一起前去,此外,汴州的兵马一分为二,步军由张老将军的老二张延徽统领,骑军由安崇勋统领,您看如何” 安崇勋是沙陀宿将,李晟基以前也见过一面,不过李重美就是随口一说,李晟基哪儿能从中置喙,“陛下深谋远虑,臣并无异议”。 “至于河东”,李重美看了李晟基一眼,李晟基忙回道:“宣武事了,臣立即带兵南下,先占了代、忻二州,中山王可从南边出兵,臣听闻石敬瑭最近染上了重病,夹击之下,没准一命呜呼也有可能,届时河东必定大变,或招抚,或战,均可” “那占了代、忻二州之后呢?”,李重美接着问道。 李晟基此时心里暗叹,这一关终究躲不过去,“陛下,代州、忻州回归朝廷后,可不必再归属河东,二地设朝廷直管的刺史即可” 李重美心中大定,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皇叔,请上来” 李重美的位子在一个高台之上,李晟基跨上高台,只见高台后面赫然挂着一大幅地图,正是前唐疆域最广之时的舆图。 “皇叔您看,凡是大唐未有占领的地方,皇叔大可去得,届时都可作为皇叔一脉的封地,不出十年,等大唐国富兵强之时,皇叔为我镇守边疆,我自带领大军南下,一举收复伪唐、江陵、伪楚、伪汉、伪闽” “不过……”,听到这两字,李晟基头又大了,“云、蔚、朔三州……” 李晟基此时心里有两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陛下,云、朔、蔚三州可是故振武军的辖地,佑国军占领阴山南麓一带,占下来容易,守住则难,占下来之后,只怕还要十几年功夫才能稳固,塞外的胡人是不会让佑国军安安稳稳占着的,所以,即使占了阴山,想从三州立即退出也不大可能,另外,阴山南麓汉人稀少,届时还需要将三州人口迁往此地” 有李晟基这句话,李重美心头大喜,“无妨,那也是应有之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洛阳行2(3) 下午李晟基回到住处,心情郁闷,罕见地冲人发了大火。 晚上也茶饭不思,横刀都的将士估计是大人在皇上那里受了委屈,又不知原委,也是上下忐忑不安,特别是横刀都的都头杨重贵,此人倒是对大唐忠心耿耿,见自己的上司从皇宫回来闷闷不乐,也不知道如何劝解。 正彷徨间,门口来了两人说是要拜见燕王,杨重贵赶到门口一看,确实有两人,都是四十岁上下,一位是汉人打扮,身着一身刺史的官袍,另外一位却是胡人打扮,再仔细看时,二人都似汉非汉,似胡非胡,都是高鼻深目,偏偏肤色偏黄,汉人打扮那位神态恭敬,身材中等,留着长须,胡人打扮那位身材高大雄壮,留着一撮短须,面上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烦请通禀,就说伊州刺史陈金、马军指挥使朱邪肇兴前来拜见燕王大人”,汉人打扮的那位说道。 “伊州?”,跟着李晟基久了,今年二十岁的杨重贵也大概知晓伊州在何处,这个地方不是在胡人手里嘛,怎么堂堂的刺史大人和马军指挥使跑到洛阳来了。 “二位稍后,我这就去回禀” 等杨重贵跟李晟基说了,李晟基也是很意外。 伊州,就是后世的哈密,熟知历史的他知道,史书上一直有一位陈姓将领,说是自天宝年间就在伊州镇守,最后到大宋时还驻扎在那里,当时大宋的人听说遥远的伊州还有一位汉人将领世代镇守着此地,也惊讶非常,可惜当时大宋孱弱,西面隔着西夏、回鹘,也只能安抚慰问,根本没有实质性利用这一点,后来这陈姓将领便湮没在历史长河里了。 至于还有姓朱邪的人,李晟基更是惊讶异常,难道沙陀碛附近还有沙陀部的人?不是都跟着朱邪赤心来到大唐了吗? “快快有请!”,这二人对自己将来的河西、西域的经营可是大有用处,李晟基赶紧吩咐杨重贵将二人请进来。 这时李晟基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干脆整了一桌酒菜,加上杨重贵,四人便在后院吃起来。 原来二人此次来洛阳是接受朝廷册封的。 席间李晟基与那位叫朱邪肇兴的人略一交谈,没想到这人从辈分上算起来还是自己的侄子辈,多半是李存勖老年得子,弄得李晟基兄弟现在的辈分走到哪里都显大。 席间,李晟基静静地听陈金讲着伊州的事情。 “殿下,我陈氏自天宝年间便奉命驻守此城,当时城里大部分都是胡人,汉人很少,河西道路断绝后,城里的唐人只得与胡人通婚,加上来自其它四镇的唐人,现今伊州城有丁口近三万,大部分都是唐人的后裔,先祖与中原隔绝后,从沙州引进了不少读书人,兴教育,维持中原风俗,现今城里有学馆一座,寺庙一座,道观一座” 听到这里,李晟基不禁有些佩服陈金的这位先祖了,如果说沙州得益于隋炀帝杨广灭亡南陈以后将江南一带的豪族富户迁到彼处,最终导致了归义军的兴起,而像伊州这样真正孤悬于异域的“番邦”城池能经过一百多年还保持了中原风貌,用苦心孤诣来来说亦不为过。 “伊州北面,越过天山,有一个大湖,名曰蒲类海,湖边一直居住着草原部落,前唐末年以来,由一个原沙陀碛迁过来的部落,叫朱邪部,亦叫处月部,原是西突厥的一支,讲突厥语,几十年来,一直是该部落占据着蒲类海一带” “我伊州陈氏与处月部以前也有一些龌龊,不过自回鹘人占据高昌、庭州一带后,伊州与蒲类海的往来就密切很多,不瞒殿下,如今伊州汉人与蒲类海处月部牧民是世代姻亲,已经不分彼此了” “这位朱邪肇兴将军便是处月部的首领,现任伊州马军指挥使” 李晟基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区区伊州、蒲类海,附近无论是归义军还是高昌回鹘都比他们强大的多,他们能在夹缝里屹立不倒,必然有独到之处。 等李晟基将这个疑问提出来,陈金脸上也闪过一抹傲色,“不瞒殿下,自先祖掌管伊州城以后,便不断加高伊州的城墙,到如今,已经有十丈之高,加上城里还有五千精通长枪的骑马步军,更有蒲类海的朱邪将军守望相助,伊州百十年都稳如泰山” “另外,大唐将我等划归归义军管辖,我等又与高昌汗国联姻,才有今天的局面” 李晟基点点头,这才像话,否则就很难解释了,又将目光转向朱邪肇兴。 朱邪肇兴见状,也一改脸上的惫懒,竟露出了骄横自得之色。 “叔父,您在汉家待久了,恐怕不晓得我处月部昔日的威风” “前唐强盛之时,多次大战都有赖于我处月部勇士,特别是前唐薛仁贵将军几次与吐蕃人大战,若不是有我处月部勇士,唐人早就败绩了,唐末以来,更是多次挽救了岌岌可危的长安朝廷” “我处月部勇士,既能骑射无双,又能下马步战,可不是一般的草原部族,这样说吧,处月部目前虽然只有三千骑,不过这三千骑可当高昌回鹘人一万骑,而回鹘人却不敢攻击我,叔父,以往我处月部精骑几百即可敢冲击敌军几万骑的大阵,放眼天下,何人敢如此?” “嗯,与陈刺史一样,我…我也接受了高昌汗国的册封,在彼等那里,我是蒲类海伯克” 后面一句话声音很小,李晟基听了也是忍不住一笑,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小部落在夹缝中生存,再是强悍也不可能敌得过高昌回鹘,只能左右逢源。 李晟基再仔细一想朱邪肇兴前面几句话,可能确是如此,唐末以来,抛开后梁不提,李克用、李存勖偏隅于河东一地,人丁、财力远弱于后梁,但最终反败为胜,而当时耶律阿保机三十万精骑南下,李存勖以区区几千骑就将彼等杀得大败。 后晋、后汉、后周的皇帝又无一不是出身后唐骑军,看来自己这个“便宜”部族在骑战上还真有一套啊,现在李晟基自己练的骑兵有也有自己的一套,不过与历史上的“黑鸦军”比起来就差远了,其中必有缘故。 于是便问朱邪肇兴,只见他哈哈一声大笑:“叔父,我沙陀族原本居住在沙陀碛周围的小块绿洲上,就是这样,也需要拼死护卫这些绿洲,漠北大旱、大雪时,金山以北的部族便不断南下,沙陀部族首当其冲,为了护卫来之不易的绿洲草场,不得不举族与之死拼,久而久之,部族无论男女,都是骁勇之辈” “击破黄巢之后,又多次与敌军交战,每一次都是以少击多,多的是以区区几百骑进击敌军数万人的战例,久而久之,自然便养成了吾乃天下第一的信心和勇气” 李晟基点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说法,冷兵器时代,要想脱颖而出,无外乎勇气二字,加上近乎每天的实战,不出强军才怪了,用一句话来说,便是,越打越有信心,越有信心越敢打,最后便膨胀到以几百骑就敢冲击敌军几万人的大阵。 又想到以沙陀骑兵的战力为何没有一统天山南北,反而偏隅一隅? “唉!”,朱邪肇兴长叹一声,“叔父,我沙陀部本是依附于西突厥的小部落,稍稍有些实力了,大唐又崛起了,等大唐衰落了,吐蕃又崛起了,吐蕃崛起时,我部最盛之时也才五万丁口,依附吐蕃后不堪其压迫,您的祖上带着大部分族人投奔大唐,中途又战死一半,留在沙陀碛附近的只能在吐蕃人的淫威下苟延残喘,只到吐蕃衰落后才勉强占了蒲类海一带,几十年过后才发展到目前三千帐的规模” 一番觥筹交错后,李晟基又向他们打听高昌回鹘的情况,陈金倒也没有任何隐瞒,将所知的情况和盘托出。 “殿下,高昌汗国对伊州、处月部来说,太过强大了,据下官所知,从彼等迁到高昌、庭州、焉耆等地开始到现在为止,生息繁衍,至少有五万帐,可出动精锐骑兵五万人,不过彼等占地太广,高昌、庭州、焉耆、龟兹都驻有重兵,高昌与伊州一样,夏季酷热无比,历任大汗夏季都在庭州天山北坡牧场驻扎,到冬季才到高昌过冬,每次跟随阿斯兰汗的骑兵有两万人” “龟兹毗邻喀拉汗国,也有一万骑驻扎,焉耆少一些,有五千骑,高昌常驻骑兵一万人。其疆域最西段有一湖泊,名曰黄草泊,附近有一小城,名曰双河,也有三千骑兵驻守” “从双河往西都是绵绵大山,不利大军通行,不过从此城向北不远处便是夷播海,夷播海与热海之间是与我伊州附近一样的大沙地,热海往东,便是喀拉汗国的核心地带,八拉沙衮、碎叶城、俱兰城、怛逻斯城都在那里,听说其最近又占了原萨曼国的药杀河流域一带,部族有二十万帐,可算西域第一强国” …… 第一百六十章 洛阳行2(4) 听了陈金、朱邪肇兴二人的介绍,李晟基收获很大,一改白日的烦闷,和二人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最后看天色不早了,便借着酒劲说道:“二位来到我这里,必有缘由,说吧,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脱” 二人对望了一眼,最后还是朱邪肇兴开口道:“不瞒叔父,我二人前来就是想问一句,大唐何时收复河西?” 李晟基笑道:“白天你等陛见皇上时为何不提起,我只是代北的节度使而已” 朱邪肇兴也笑道:“叔父威名,就是偏隅于荒原的侄儿我也如雷贯耳,如今大唐能出兵收复河西、西域一带的,除非叔父,尚有何人?” 李晟基见状也不好继续调笑,便正色道:“五年之内,河西、陇右之地,我誓取之,诸君拭目以待!” 临走前,李晟基给每人赠送了横刀一百把,二人自是感激不尽,之后李晟基见朱邪肇兴欲言又止,便对他说:“肇兴,我等已经是一家人了,有何说话,何不畅快吐之?” “叔父,听闻你武艺高绝,侄儿实在技痒难煞,能否指点一二” 看来又是一个武痴,不过李晟基存心想收复二人,便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以李晟基的身份,大可不理朱邪肇兴的请求,不过李晟基自己却没有管这些,近几年,随着自己实力的增强,自己亲身下场战斗、比试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但他打熬气力一途一点也没有拉下,见识过岳军候训练陌刀队的方法后,他也开始使用石锁、大弓练习气力,云州节度使府后院里放着一百斤、两百斤、三百斤的石锁各一个,书房里还放着一张三石的大弓,每日长练不辍,就是在外面,三石的大弓一直带着。 加上经过了一出莫名其妙的“穿越”,自己的气力、思维都比后世有了长足的进展,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穿越福利吧。 看到李晟基亲自下场了,朱邪肇兴也有些兴奋,燕军如今声名显赫,作为一军之首的燕王肯定不是弱者,不过毕竟久居上位,肯定还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等会儿是全力以赴呢,还是有所保留? 还没等朱邪肇兴想清楚,李晟基便扑过来了,朱邪肇兴赶紧凝聚心神应付。 试探了几下后,李晟基便胸有成竹了,这厮也就是倚仗一身的蛮力,技法方面还差得远。 说时迟那时快,李晟基一个过肩摔将朱邪肇兴扛起来了,原本想将他扔到地上,后来又双手将他举起来,最后放掉左手,单用一只右手将他高高举起,嘴里还叫着:“如何?” 朱邪肇兴身材壮硕,最少有一百七八十斤,李晟基在日常练习时,两百斤的石锁曾尝试单手举起过,所以举着朱邪肇兴丝毫不费力气。 这时除了杨重贵以外,一旁的人都惊呆了,连陈金也是目瞪口呆,他能想到燕军雄踞边地,威名赫赫,必定有过人之处,没想到燕军之首的燕王竟然也有一身惊人的武艺和气力,难怪自他出道以来,屡战屡胜,罕有敌手。 最后李晟基将朱邪肇兴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肇兴,玩笑耳,承让”,李晟基说得轻巧,朱邪肇兴却惊骇莫名,自己这处月部的第一勇士在李晟基手里还不如一个孩童,难怪耶律德光屡屡败在他的手里。 其实李晟基的力气与朱邪肇兴相差仿佛,不过在技巧方面占了些便宜罢了。 虽然都出身朱邪部,但草原上以强者为尊,只见朱邪肇兴当即跪下,大声说道:“叔父神技,肇兴佩服,请允许我向您致礼”,说完双手抱拳放在地上,头又放在拳头上,还暗忖着,“不亏为朱邪家的种,果然了得”。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微笑着说:“雕虫小技耳,不值一晒,对了肇兴,朱邪这名字不大好听,你等干脆改姓李得了” 朱邪肇兴两眼放光,“就依叔父之意” 又说道:“叔父,家里尚有两儿一女,长名兴业,次名维业,女名持业,兴业已大,在帮我打理部族事宜,兴业、持业尚小,此次跟我来京,听闻云州有免费学堂,侄欲将彼等送往学堂就学,不知……” 李晟基笑着说:“当然可以,我过几天就回云州,两人就随我一起回去吧” 李肇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叔父,小女持业已经十五岁了,还望叔父帮着寻一门好亲事……” 李晟基一听,暗忖,“怕这才是重点吧”,“好说,包在我身上” 一旁的陈金见状也说:“小儿继勋年方十五,还望燕王接纳” 李晟基笑道:“好,好” …… 次日,李晟基带着高彦平旅、横刀都,韩昭胤、张延徽、安崇勋三人带着一千禁卫骑兵拜别李重美后,沿着驿道一路向东,向汴州奔去。 洛阳至汴州约两百里,一行人走了四日方到。 汴州城池的大小与洛阳相差无几,不过只有四座城门,西城门的马面墙很长,李晟基仔细观察了一下,只怕有三百米长,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看到的最长的马面墙了,马面墙的用途一般是守城的军队出城攻击时,怕城外的敌军趁机夺城而设,先将攻击的军队放在马面墙里面,接着关上主城门,然后攻击的军队从马面墙的城门出击,这时敌军就算能趁机攻入城内,也是在马面墙以内,前面还有一道正式的城门,而站立在马面墙上面的守军此时即可乱箭攒射,让夺城的敌军得不偿失。 而马面墙一般比主城墙矮一些,就算敌军攻占了马面墙,还是要面临主城墙上的守军弓箭的打击,所以马面墙在古代的大型城池的作用非常显着。 马面墙又分为外马面墙和内马面墙,或者两者都有,汴州的则是内外都有,里面还有两百米的内墙,如此防备森严的格局,估计是后梁时代朱温所建。 眼前的这座马面墙宽约三十米,按照一米一个人,五百x三十的马面墙里可站立步军一千五百人,可停留骑兵五百人。 由于有三道城门,城里的守军可通过开闭不同的城门,将守军源源不断地送出城外,而城里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李晟基等人的大军抵达时,汴州城四座城门都紧闭着,作为此次的钦差大臣,韩昭胤催马上去喊话,不过城上的士兵没有任何反应。 半响,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武将来到城头,他先是看了看下面,当看到李晟基那面大大的将旗时眉头一皱。 “汝等可进来一百骑与我商谈,余者退后五里路……”,说到这里,他又盯着李晟基的将旗看了一眼,“燕王和韩大人可以入内,其余人等无须进来” 李晟基和韩昭胤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带一百骑进去,李晟基安排了最为勇猛的一百横刀都跟着他,骑兵和马匹都是全副武装,骑兵是加厚的鱼鳞甲,只露出眼睛的铁盔,马匹则是锁子甲,每人左胳膊还有一副旁靠(简易盾牌),李晟基和杨重贵则是明光铠,韩昭胤虽然以前只是李从珂在凤翔的节度判官,不过此时的文官大多会一些武艺,在张延徽和安崇勋的帮助下也是全服披挂,右手还握着一柄宝剑。 二人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听从赵延寿的安排,非但进不了城池,最后弄得需要强攻汴州就不美了,进城后对赵延寿晓以大义,让他乖乖地交出军政大权实乃上策。 不过作为李晟基、韩昭胤二人就要冒一定风险了,一旦赵延寿不顾信义,等他们一百骑进了马面墙,马上关上城门,城墙上再万箭齐发,二人就欲哭无泪了,不过二人也针对此种情况作了周详的准备,届时一旦有变,横刀都的战士可立即夺了城门,在重甲的遮护下掩护两位大人撤出去。 等城外的大军后退了五里,、李晟基、韩昭胤率领一百骑缓缓地进入了马面墙里,他们行走得很慢,进到城里时,李晟基还仔细闻了一下味道,查看了一下地面,嗯,没有火攻的迹象,不过马面墙上都站满了士兵,如果等他们完全进去了,突然扔下大量易燃之物,那就不妙了。 等一百骑全部进入城里,后面的大门又缓缓地关上了,韩昭胤此时心里狂跳着,李晟基却隐隐有些兴奋。 这时主城墙的城门也打开了,里面出来了几百骑,当头的一位正是城上那位中年汉子,只见他方面大耳,玉面长须,也是一身的甲胄,右手提着一把长柄斧头,一旁的韩昭胤赶紧对李晟基说道:“手持大斧的那人正是赵延寿” 李晟基见此情形,心中大定,只要敌军不是火攻,其它的招数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敌军虽然有四五百骑,不过以横刀都之能,全身而退还是做得到的。 “燕王何在?”,只见赵延寿一声大喝,声音中气十足,回荡在马面墙内,震得包括李晟基在内耳朵一麻,李晟基看着眼前这位在历史上仅次于石敬瑭、赵德均的第三号汉奸,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洛阳行2(5) 他催马上前,将和铁盔连在一起的面具向上一拨,“我便是,赵大人有何见教?” 此时两人的距离不到三十米,“哈哈哈!”,只见赵延寿一阵大笑,“燕王,你觉得你今日还能活着回去吗?请看上面” 李晟基心里暗忖,如果你在城墙上我还真的无计可施,不过既然你出来了,谁活不下去还不一定。 他继续催动马匹向前,听了赵延寿的话,不用想上面一定布满了张弓搭箭的弓箭手,“哦?本王与赵大人无冤无仇,何苦如此?” “哼,本官与你倒是素无仇怨,不过先父却有……,你给我站住,弓箭手!” 李晟基却没听他说什么,左手先后面暗暗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将头盔猛地向下一拉,在赵延寿还在说话等时候,一百骑突然快速发动直扑赵延寿而去!只留下韩昭胤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原地。 李晟基再往前冲时后背、头顶“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过现在箭在弦上,他也顾不上这些了,他将照夜玉狮子夹的紧紧的,直奔赵延寿而去! 赵延寿手里拎着一柄长柄大斧,大斧的前段还有约莫一尺来长的锋刃,可砸可刺,看起来蛮厉害的模样。 三十米的距离,几个呼吸即到,赵延寿此时想向后撤也来不及了。 “当”,长槊的锋刃被大斧架开了,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一般来说,这时李晟基应该催马跑开一段距离,然后调转马头再来一击,不过在听李肇兴讲述沙陀部勇猛无敌的往事后,他对骑兵的战法突然有了莫大的信心,竟然催马继续往前跑。 长槊锋刃的下面是一个椭圆形的、满是尖刺的刺囊,此时刺囊正好夹在大斧与锋刃之间的地方,随着马匹的奔跑,大斧在长槊的压迫下不断向后倾斜。 “开!”,李晟基一声大吼,赵延寿终于吃不住劲,大斧掉落地上,这时长槊的锋刃正好切在他的脖子上,李晟基顺势用力一划拉,赵延寿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半空中又被长槊的锋刃刺中! 李晟基挑着赵延寿的头颅,左手拔出横刀,对着墙上又一声大吼,“赵延寿已死,彼等还要为他卖命吗?!” 从催马起步,到击杀赵延寿,整个过程只有区区十息,墙上、墙下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此时又传出一声惨叫,只见赵延寿带的那队骑兵中窜出一人,他手里也提着一个头颅,“燕王,赵贼延寿儿子的头颅在此!本人刘琪,乃宣武军牙军指挥使,特率满城兵丁向您投诚!” 李晟基先是一愣,时赛的那一幕又出现了!不过他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刘将军能弃暗投明,功在朝廷” 这时韩昭胤上来了,李晟基看他在十一月份还满头大汗的样子,笑道:“韩大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 宣武军的事情以一种意外的形式落幕了,不过也是最快、最好的一种结果。 马面墙一战,李晟基的名声在中原一带又传开了,私下都议论着,“燕王之勇,竟不亚于李存勖、李嗣源、李从珂三位先帝,抑或李存孝、夏鲁奇、元行钦之亚?” 李晟基却没有理会这些,在汴州稍事休息后,连这座后世成为后晋、后汉、后周、大宋都城的名城也没有细细观赏便带着横刀都、高彦平旅直接回洛阳了。 听完李晟基的讲述,李重美也是紧张不已,不过宣武回到朝廷手里,以往生怕肘腋生变的他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李晟基屡次冒着偌大的危险,拯救、帮助自己,而自己? 李重美面露惭色,他拿出了两道圣旨,一道是任命李晟基为振武军、陇右、四镇节度使兼安西、安北大都护的委任状,一道是加其太子太师、枢密使衔,开府仪同三司的旨意,他能拿出来的也只有这些了。 最后他又拿出一把宝剑,“皇叔,此剑乃先帝所配,手持此剑,在关外您可先斩后奏,不必禀报” …… 翌日,李晟基带着队伍出城了,出城之后他们沿着去邙山的方向行走,走到玄天观时,李晟基带着横刀都的人去附近将自己“母亲”的遗骸起了出来,他对赫连坤说要将母亲迁葬到胜州,不过一直没有成行,这次来到洛阳,正好将此事办了。 在观里女道士的帮助下,赫连绾重新穿戴之后放到了一口崭新的楠木棺材,然后放到一辆大车上,最后将大车四周封闭,披挂上白色的绶带便跟着大军北上了。 回到胜州后,三娘、符昭怡、延唐、延汉、延华、延夏、赫连缨、赫连坤、赫连震、赫连威等近亲在一起,看着在李晟基早已选好的风水宝地将赫连绾的棺木下葬,李晟基、李承基兄弟一起动手将最后一块墓室的石块封上后,李晟基独自一人跪在陵墓面前嚎啕大哭。 他哭的到底是赫连绾,还是后世的双亲,只有他自己知道。 赫连坤、赫连缨也是老泪纵横,“妹子(姐姐),你生了个好儿子,可以安息了” 李晟基在嚎啕大哭时,正泰二年的第一场雪突然不期而至,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以及已经被雪花笼罩的李晟基,众人都有些震惊,不过最了解自家男人的三娘看着远处李晟基不断抽动的背影,一阵深深的寂寞感突然涌上她的心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奇袭 正泰三年(942年)。 三月初,雁门关附近乍暖还凉。 半夜时分,一支军队悄悄越过雁门关,出关之后并没有开向近在咫尺的代州城,而是一路南下,天明时分突然出现在代州以南五十里处的崞县城下。 崞县只有五百团练驻守,见状一边紧闭城门,一边绕道北上去给代州防御使刘崇报信。 刘崇,刘知远的弟弟,现任代州、忻州两州防御使,由于代州紧靠雁门关,刘崇便将防御重点放到了代州,城里驻有马步军五千人,还有一千团练。 接到信报时,刘崇刚刚起床不久,甫一接报便大惊失色,崞县丢了还好,可县城还有两位贵人正好在那里歇息,这二位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刘崇就是有一千张嘴也交代不过去。 前几日,河东的步军指挥使石敬威、节度判官桑维翰正好联袂到代州视察,昨天刚走,恰好在崞县过夜。 “必定有内奸!”,刘崇一拍书桌恨恨地说道,佑国军多年没有骚扰代州境内了,现在突然出现在崞县,必定是崞县里面的细作报给了雁门关的佑国军,彼等想拿下崞县,俘获石敬威、桑维翰二人,用来与河东讨价还价。 “彼等有多少人马?”,刘崇毕竟是久历行伍的人,并没有马上安排兵马去救援。 “禀大人,彼等有三千左右的步军,从旗号上来看应该是朔州郭威的人马”,信使答道。 “郭威?”,刘崇一听这个名字,心里便腾起了一股怒火,“这个忘恩负义的郭雀儿,区区三千步军就想拿下崞县,掳走两位大人?” 刘崇久历代州,隔壁佑国军的事情他也比较清楚,佑国军的精锐都在云州附近,朔州、蔚州多是驻扎地方的守备军队。 “你可看清楚了?只有三千兵马?”,为防万一,他还是决定问个清楚。 “禀大人,确实只有三千左右的兵马,彼等的旗号我等也摸得很清楚,防御使是长方形的旗帜,都指挥使是三角形的旗帜,只出现了三面有人名的旗帜,而佑国军姓郭的防御使只有郭威一人,说明此次行动是由郭威总管,下面有两都步军” “幸亏敌军到时我等的城门尚未开启,否则城池必定失陷”,那信使又补充道。 刘崇这下放心了,他决定尽起五千步骑南下救援崞县,三千步军,虽然是名声在外的佑国军,他相信自己这五千步骑还是有一拼之力,全歼此股敌军他没想过,不过将彼等驱赶回雁门关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也思虑过,石敬威、桑维翰二人出现在崞县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城里的细作汇报给郭威,郭威再出兵南下包围崞县最快也要一天的时间,而如果汇报给云州的李晟基,他调集重兵南下包围崞县,最少要五天时间,而朔州境内的状况他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原本驻扎在朔州境内的三千骑兵早就调到云州附近了。 看来是郭威这狗贼想在李晟基面前立下大功,所以才急吼吼地出兵啊。 事不宜迟!趁郭威那狗贼尚未拿下崞县,自己得赶紧出兵。 刘崇亲率两千骑兵先行南下,后面跟着三千步军。 代州到崞县基本上是一马平川,驿道也是紧挨着滹沱河,两城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十里路,骑兵走得快的话一个时辰就到了。 不过在驿道的正中间,离驿道有两三里路、靠近句注山的地方,却有两座对峙的小山,小山之间有一条深沟,当地人将这座小山称为沟子山,是代州到崞县五十里地的大平原上唯一的凸起。 刘崇带着两千骑兵以中等速度奔行在驿道上,这也有讲究,太快了等赶到崞县城下便成了强弩之末,太慢了又怕崞县失陷,保持这个速度刚好,赶到崞县附近时是战是守都两可,只要郭威还没有拿下崞县,在自己两千骑的压迫下,形成对峙的局面自己就赢了一步。 到时候以自己的两千骑盯住郭威,等自己的三千步军到了,以步军进攻步军,战斗正酣时,骑兵突然杀出,届时必可大获全胜。 此时刘崇的骑兵已经到了小山附近,他正在脑海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对敌之策,想来想去,他觉得大有成算,反正步军不敢主动进攻骑兵,而彼等见到骑兵来了,想跑也来不及。 “郭威啊郭威,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看老子这次把你生擒之后,非把你大卸……” “报!”,刘崇正憧憬着抓到郭威之后如何处置他呢,前面的侦骑突然跑到他跟前大声报道,“大人,前面突然出现了敌骑,约有千人左右”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后面又有快马赶到,“大人,后面出现了敌骑,数目在千人左右” “上当了!”,刘崇一拍自己的脑门,狗日的,千算万算,还是着了李晟基的道,这狗贼分明是引蛇出洞啊。 正恨着,右侧的沟子山传来一阵隆隆的的马蹄声,刘崇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地,前面、后面、右面都是敌骑,左面则是刚刚化冻的滹沱河,贼子的算计真是精到啊! 来的正是高彦均的第二师韩令昌旅,他们先是装作去胜州,抵达偏关河与内边墙的交界处时趁着夜色悄悄地南下,从楼烦关附近的小道越过句注山,最后埋伏在沟子山附近。 而单廷贵旅则去对付后面的步军去了。 刘崇见三面被围,一咬牙决定拼死突破前面的敌骑,赶到崞县,依托崞县防守,等待河东的救兵。 不过久经沙场的韩令昌岂是他这支刚组建不久的骑兵所能抗衡的? 一个时辰过后,韩令昌即已微小的代价全歼刘崇的两千骑兵,杀死一千人,俘虏包括刘崇在内的一千人,缴获一千多匹战马。 北边的单廷贵三千骑就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周折了,三千骑兵明目张胆地团团一围,成军才三年的代州州军便投降了。 全歼代州的五千步骑后,单廷贵带着三千州军俘虏、刘崇来到代州城下,代州现在只有一千团练在城墙上,见防御使大人也被俘了,哪儿敢跟威名赫赫的佑国军对抗,干脆打开城门也投降了。 而只有五百团练防守的崞县却在石敬威、桑维翰二人的威逼下准备死守城池,等待河东的救援,久历行伍的石敬威、老谋深算的桑维翰二人知道李晟基绝对不会以区区三千步军来攻打小小的崞县,其意必在忻州或代州。 拿下忻州的赤塘关,就紧紧锁上了太原的北大门。 而拿下代州,太原北境如断一臂。 所以,忻州、代州的援兵就不要指望了,他们派人偷偷溜出城池去太原向刘知远报信。 你没看错,就是刘知远,李晟基估计得不错,现在的石敬瑭已经病入膏肓,军政大权基本上掌握在刘知远手里,不过要等到石敬瑭病死,那还得等上一阵子。 不过,李晟基却等不及了,他知道只要石敬瑭一死,河东必定回归朝廷,届时太原北境最富庶的两州——代州、忻州他就望洋兴叹了,虽然他在李重美面前也拍胸口说过自己无意代州,不过在石敬瑭死之前拿下两州或者代州,至少可以迁走一部分丁口去云、蔚、朔三州。 当然了,按照朝廷的统一部署,此时,折从远应该在进攻岚州,符彦卿正向汾州逼近,到时候朝廷将代州收入囊中,折从远将岚州纳入保义军,石敬瑭的实力受损,惊惧之下一命呜呼也大有可能。 不过当高彦均亲率三千重骑兵赶到崞县时,石敬威、桑维翰二人知道大势已去,不过他们仍不死心,逼迫崞县县令将城里的青壮抽调一空,勉强凑够了三千人,全部上了城墙,静等郭威来攻。 一日过后,彼等没等来太原的援军,却等来了押着刘崇的单廷贵,这下崞县全城皆惊,最后县团练的都头一咬牙绑了石敬威、桑维翰二人,打开城门投降了佑国军。 拿下崞县后,代州境内只剩下兵丁稀少的五台、繁峙、唐林三县,不过郭威、高彦均并没有派兵占领,而是放了两个被俘虏的骑兵,让他们回去禀告石敬瑭,条件很简单,用整个代州来换取石敬威、刘崇、桑维翰三人。 刘知远接到这个信报后,从崞县偷偷溜出城池的那名信使尚未赶到(崞县到太原两百多里,没有马的话,至少要三天的时间)。 此时石敬瑭正卧病在床,刘知远不敢擅自决定,便来到河东节度使府。 自生病后,石敬瑭显得异常憔悴,见一向很少打扰自己的刘知远来了,还是一脸凝重,他知道出大事了,便挣扎着坐了起来。 “北边还是南边?”,石敬瑭知道现在有能力对他下手的无非是李晟基、符彦卿,故此问道。 刘知远欲言又止,除了接到郭威的信报,岚州、汾州也传来急报,朝廷明摆着想趁石敬瑭病重之际一举拿下河东,不过在石敬瑭病重之际,将此消息告诉他很可能加重他的病情。 “北边”,最终刘知远没有提符彦卿和折从远的那两路,只将李晟基北路的情形做了禀告,当然了,石敬威、桑维翰、刘崇三人兵败被俘,以及李晟基的打算他不得不说。 预想中石敬瑭突然昏倒的事情没有发生,只见他平静地说:“答应他,这三人都是河东的栋梁之才,特别是桑维翰,须臾离开不得,知远,我等的根基在太原,他想要代州,给他就是” 第一百六十三章 龙象论 遥远的临潢府。 临潢府本来是潢水附近的一座城池,向来是太后述律平驻跸之处,不过述律平自认为世代是草原儿女,住在帐篷里才是天经地义,所以她在城池附近附近水草最为丰美的草场附近又设立了一座大帐,大帐占地约一亩,与耶律德光的相差仿佛。 帐身也是白色,不过却用红色的布幔修饰,与耶律德光的金黄色大异其趣。 这日,大帐里檀香弥漫,静坐着三人,正在听另外一位黑袍老者说话。 “青龙主东方,须臾不可离位太久,否则必生祸端;蟠龙久伏于地,迟早有升天之日,不可久伏,久伏则成毒龙,既可伤人,又伤自己” “应龙是龙之战神,生双翼,来去自如,非真龙不可束之” “火龙在西域,刚强猛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到之处,一片萧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龙之化身者不知凡几,不过彼等尚幼,若虬龙乎?” “.…..” 老者身材极高、极瘦,肤色却极白,高鼻深目,不过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一头银发没有束扎,就这样搭在背上、胸前,一把银须有两尺多长,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道袍,配着他那极瘦的身材,就像挂在一件衣架上。 老人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就像包着砂纸的鼓槌槌在鼓身上,令人听而生畏。 “龙有形乎?”,老人盘腿坐在大帐北边正位,他的对面同样坐着三人,正对着他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一身白裘,花白的长发在脑后随随便便挽着,她的身后则是两位中年男子,面貌相似,不过一位穿着传统契丹服饰,头顶的头发剃得精光,只留下周边一小撮,前额还留着刘海,另一位则是传统汉人打扮,留着发髻,用一根蓝色丝带扎着。 说话的正是那位老妇人。 “龙无具形,在人间则为人形,在天上则为风云雷电,在中间则为山川河湖,不可言状” 老妇人回头看了看两位男子,二位都不敢跟她直视,将头伏得低低的,老妇人心中波澜起伏,犹豫半响,最终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请大人就说说这人间之龙” 老妇人自然是大辽国太后述律平了,他后面两个中年男子,契丹人打扮的是当今大辽国皇帝耶律德光,汉人打扮的赫然是前不久与耶律德光剑拔弩张,几成水火的东丹国主、述律平的长子耶律突欲。 自李晟基横空出世之后,契丹人多次与他交战,结果都损失惨重,几年下来部族精锐骑兵累计损失高达五六万,契丹人丁单薄,耶律阿保机时代也只有十万账,四十万左右,其中的精锐也就是十万人,这还是将回鹘述律部整体纳入的结果,损失的五六万人,契丹本部精锐至少有一半,几年下来,三成的精锐没有了,述律平怎能不忧心忡忡? 李晟基一直忧心的耶律德光以举国之力前来攻打云州之事目前应该不可能了,辽国的疆域更广,需要驻守的地方更多,举国之力,说的轻巧,真正实施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何况当今在辽国说一不二的述律平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述律平称得上是辽国的保守派,她一直认为草原部族稳守漠北就行了,辽国现在拥有辽东之地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再胡思乱想必会遭到天谴。 这次她亲自请大辽国的大萨满,也就是刚才说话的这位老者出面,亲赴沈州向耶律突欲晓谕厉害,请他北赴临潢府商议部族大事。 在大辽国,大萨满的保证比述律平的保证还有效,而耶律德光几次大败损兵折将的事耶律突欲也清楚,削弱耶律德光是他乐意见到的,不过大大损伤部族的实力就不是他之所愿了,耶律突欲终究是一代枭雄,为了部族的前途,加上大萨满的保证,他仅带了三千骑兵便跟着北上了。 大萨满年近九十,原本是述律部人,耶律阿保机时代就是契丹诸部的大萨满,精通汉、回、契丹等多部典籍及习俗、信仰,在大辽国的威望还在在座的三人之上。 听到述律平的问话,大萨满的眼皮抽动了一下,不过瞬间便恢复了正常,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现在突然睁开,露出一双与他现在的年纪格格不入的清澈的眸子。 “太后可想清楚了?”,还是那样低沉、沙哑,像像重拳一样敲打着述律平的心,述律平听了也犹豫了许久,知道接下来大萨满的话一定会对辽国未来的形势产生关键的影响,不过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大人,是契丹人对大萨满的专称,整个大辽国的契丹部族,只有大萨满一人能享受这个称呼,不像汉人里面,随便一个上级就可堂而皇之的享受下级这样的称呼。 大萨满开始正襟危坐,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过都模糊难辨,里面好像有契丹语、回鹘语、汉语,混杂在一起,隐隐约约的,其召唤的神祗好像既有契丹人熟知的,也有佛教的菩萨,道家的神仙,不过述律平、耶律突欲、耶律德光三人听着都是一脸的庄重。 一刻时间过后,大萨满突然停住了,满脸是汗、面色煞白。 “再问你等一句,是否真想听?” 述律平、耶律突欲、耶律德光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都点了点头。 “二哥儿雄才大略,不亚于先帝,青龙之象也,可惜青龙多次远离镇守之地,迭遇劫难,今后不可擅离” “大哥儿先在辽东,后在中原,倏忽又至辽东,蟠龙之象也,辽东乃青龙之地,两龙相争必有一伤,漠北广袤,何苦在此相争?阴山、燕然都是龙兴之地,蟠龙一至,即可化身飞龙上天,岂不快哉!” “某人,胡汉难辨,应龙之象也,龙之战神,不可力敌,非真龙不可降服” “西域有一大酋,火龙之象,若我估料不错,很快便成为应龙的大敌,青龙、蟠龙安守驻地,休养生息,坐看二龙相斗,岂不更妙?” “大人,这真龙……”,这时,半天没开口的耶律德光说话了。 “此时此地,尚未有真龙出现……,至于何时出现,恕老夫修为尚浅,亦未可知,就是知道了,此乃绝密天机,岂能轻易示人?” …… 一个月后,新封为“西院大王”的耶律突欲带着两万精锐以及乙室部的全部族人来到了阴山一带,此后,大湖地带、阴山一带都是他的辖区,具体来说,西南面招讨司、西北面招讨司都是他的下属,而乌古敌烈统军司、扎扎乌、妫州一线的东部、包括整个辽东的广大区域则划到了耶律德光的名下。 而整个完颜部都迁到了大湖区域,不过耶律突欲将隶属于自己的阻卜精锐一分为二,一部继续驻扎在色棱格河流域,另一部则迁到了大湖流域,加上三千乙室部精锐,也不怕完颜部闹翻天。 视线转回云州。 五月份,李晟基将代州收入囊中已经两个多月了,折从远此时才将整个州才三千兵马、大多还是团练的岚州拿下。 至此,太原以北就只有一个忻州隶属于河东了。 南边的符彦卿并没有动真格,不过是佯动以利于北边两军的行动而已。正如李晟基所想,朝廷对于河东节度使的辖区越来越小自是欢喜异常,诏书很快下达了,将代州纳入朝廷直接管辖,岚州并入保义军。 此时的河东,仍然保留着太原、汾州这两个山西境内最好的地盘,还有石州、仪州两地,账面实力仍为河东之冠。 此时的石敬瑭已经在垂危之际。 草原的动静他已经知晓了,近几年,他和耶律德光还是有书信往来。 漠北西部由耶律突欲统治,意味着石敬瑭最后一丝希望你破灭了(石敬瑭自己这么认为,谁料想耶律突欲反而比耶律德光更难以对付呢?) 弥留之际,他将河东诸人叫到他的榻前。 “我去之后,你等即刻推举知远为留后,太原城高墙厚,又有大量兵马驻守,朝廷必定不会硬攻,知远毕竟姓刘,朝廷也不会特别难为,知远,石家就靠你保全了” “.…..” 同日在临潢府,大萨满正在夜观天象,看见一颗流星从西侧的天空慢慢滑落,“又是一条虬龙!”,他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在云州,李晟基接见了一位稀客——韩匡凝。 听了韩匡凝的讲述,李晟基也有些恍惚,草原的剧变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耶律突欲主政阴山,并已经派使团去洛阳了,自己的河套攻略还怎么实施? 韩匡凝此来,自然是示好的,不过李晟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云州以北以西都归耶律突欲管辖,而单单留下一个妫州归属耶律德光,一旦有事,兄弟俩即可夹攻云州,自己的形势其实比以前更加险恶啊。 唯一的好消息是石敬瑭终于死了,比历史上提前几个月死了,石敬瑭死后,河东诸将立即拥立刘知远为节度留后并上报洛阳,奇怪的是,这次朝廷不像时赛那样一口拒绝,而是完全同意了众将的推举。 这样一来,佑国军的南边已经完全没有压力了,他准备将佑国军、保国军多出来的步军暗中编成河套农垦军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右匈奴故地(1) 虽然是与后唐交好的耶律突欲主政阴山一带,不过李晟基却不管这些,心中既定的目标还是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不过让保国军去陇右掳掠人口的事暂时停下来了,目前一切以河套攻略为大。 六月初,一支商队从云州出发了。 燕军在正泰二年初就已经将河西走廊的据点搬到更接近西域的甘州了,现任甘州回鹘顺化可汗全名叫药罗葛.阿咄欲,今年三十多岁,是前任可汗狄银的长子。 顺化,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中原王朝册封的。 在阿保机时代,契丹帝国疆域最大的时候西边抵达中亚,南边也入侵过西州回鹘、甘州回鹘,不过时过境迁,现在它的西部疆域已经萎缩到唐努山(今唐努乌拉山)、金山(今阿尔泰山)一带,它又扩张到中亚一带则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在唐努山的东南、金山的东北又有一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大山,后世叫杭爱山,现在叫郁督军山,又叫燕然山(着名的勒石燕然就在此地),汉代有名的窦宪北击匈奴的稽落山之役也发生在此处。 在世界史上,窦宪北击匈奴之役的意义远远大于卫青、霍去病,此役过后,北匈奴远遁欧洲,穿越几千里大草原,一度打的欧洲诸国抬不起头来,几乎灭亡了西罗马帝国。 可惜的是,窦宪由于是外戚,其姐姐是太后,而窦宪又杀了姐姐的情夫,于是,如此大的功绩在史书上只是淡淡一笔,而自己的名头也远远小于卫霍。 回到眼前,目前的辽国由于拥有了平州、营州、辽东以及故渤海国的领地,拥有发达的农业、手工业,故帝国辗转腾挪的余地就比其它草原帝国强多了,其它纯粹的草原帝国如果仅仅拘泥于草原之上,一旦有天灾人祸,就会很轻易地被中央帝国灭掉,盛极一时的匈奴、突厥概莫如是。 但契丹就不一样了,草原只是他的一部分,草原出现了问题,他还有农业和手工业来支撑,所以现在想灭掉契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为了避免辽国以举国之力进攻燕军的情况出现,李晟基决定展开“远交”,寻找外援,而这个外援还必须具有相当的实力,后唐是指望不上了,李晟基的眼睛便盯上现今唐努山和金山之间的游牧部落,以及更远的黠噶斯部落。 刚才说过,辽国西北疆域有三座大山,唐努山、金山、燕然山,三座大山之间就是后世所称的“大湖盆地”。 大湖盆地北边是现今蒙古国最大的咸水湖乌布苏诺尔湖(以下简称乌布湖),乌布湖北边就是唐努山,再北边就是萨彦岭(大唐称之为贪漫山,以下仍称为萨彦岭),唐努山与萨彦岭之间狭长的谷地就是后世有名的唐努乌梁海区域。 提到唐努乌梁海,这里不得不提一位历史名人,李陵。 李陵出居延海被匈奴人俘虏,得知自己全家被汉武帝杀了后便投降了匈奴,匈奴人大喜过望,立即封李陵为右贤王,位在单于、左贤王之下,在庞大的匈奴帝国排行第三。 而匈奴三大王控制的草场也有所划分,大单于自然是以后世色棱格河为中心(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一带),直接面向中央帝国,左贤王则是以后世呼伦贝尔大草原为中心,扼控东胡部落、辽东一带。 而李陵控制的草场则时以唐努乌梁海为中心,北边是西伯利亚大草原,南边是大湖盆地,西边则是中亚一带的草场。 李陵的王帐就设在唐努乌梁海。 斗转星移,上千年过去之后,唐努乌梁海以及北边的部族叫黠噶斯,一直自称为李陵的后代(李渊也是李广的后代,而李陵则是李广之孙),与中央王朝的关系十分亲密,经常帮助大唐攻击突厥、回鹘。 唐末以来,中央政府自顾不暇,与黠噶斯的联系就中断了。 黠噶斯,是后世吉尔吉斯人的祖先。 大唐时,曾在大湖盆地南边的吉尔吉斯湖、哈拉乌斯湖、哈拉湖附近设置浑河州,将黠噶斯的一部分、葛罗禄的大部分、回鹘的一部分、薛延陀的一部分安置在此地,契丹兴起后,葛罗禄的大部分又南迁到新疆一带,黠噶斯的大部分则退到唐努乌梁海以北,现今则是黠噶斯、葛罗禄、回鹘的仆固族、薛延陀以及一部分白鞑靼盘踞在各大湖泊周围的绿洲上。 辽国在其中最大的淡水湖哈拉乌斯湖南边设有西北面招讨司下面的大湖都监,都监则是从遥远的辽东地过来的完颜部,一个叫完颜普噜的将领率领三千完颜部骑兵驻扎在此,耶律德光、耶律突欲和解后,现在整个完颜部都迁过来了——这也算是李晟基来到这个世界后产生的蝴蝶效应吧,谁能想到出生于黑山白水的女直人来到了遥远的西北? 完颜普噜,正是完颜阿古打的祖先。 (作者按:历史至此已经大乱了,在此不但李晟基很痛苦,笔者也很痛苦,只能推着历史走了) 而完颜部,正是李晟基的第一个目标,根据从辽国传来的消息,完颜普噜以区区三千骑竟然将周边各大部族收拾得服服帖帖,而以往耶律德光在此驻扎一万皮室军都没做到,完颜部的强悍在此时就可见一斑了。 纵观整个世界史,都是一部中央王朝与草原部族的斗争史,东亚的草原部族除了向南侵略以外,向西侵略也不在少数,匈奴、突厥、蒙古概莫如是。 而欧洲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也同样如此,就是由于他们向东的侵入,才造就了东边的一系列操着突厥语系的民族,否则,以汉藏语系为本源的东亚哪儿来的操着以拼音字母为核心的突厥人种? 而河西走廊,正是欧洲草原民族东侵的最东点,先秦时叫西戎,其中的一支叫义渠,实际上就是月氏。 匈奴崛起后,赶走了月氏人,占了河西走廊,被强汉打败后又缩到草原上去了,后来沧海桑田,中原与游牧民族在河西走廊一带反复争夺,造成了这一带历来是民族大融合之地,也是民风剽悍之地。 匈奴人虽然远去了,不过却在此地留下了两个颇有匈奴烙印的名字,一个叫居延海,一个叫休屠泽,而这两个地方正是右贤王跨过茫茫荒漠、戈壁,抵达河西走廊,进而经略宁夏、陕西一带的重要中转站,没有这两个中转站,他们想要沾染南地,不是在阴山河套一带与中央帝国硬抗,就是要越过金山南麓,从新疆一带过来了。 所以,居延海、休屠泽,对包括右匈奴在内的、以后所有占据右匈奴故地的草原部族来说,不啻于天赐之宝。 目前的居延海、休屠泽控制在甘州回鹘手里。 而后唐的西部疆域只到蔚如水、萧关一带,陇右唯一的地盘就是李彝殷占领的秦州了。 灵州南边的兰州、媪围(景泰县)、会州(靖边县)、原州(固原县)全部属于无主之地,更南、更西的渭州、宕州、成州、武州、岷州、叠州、洮州、廓州、河州、鄯州就更不用说了,全部控制在吐蕃、党项、蜀国手里。 当然了,媪围、会州、原州、兰州,说是无主,主要是针对大的势力来说的,这些地方还是有一些小的势力盘踞。 由于吐蕃统治过河西走廊以及陇右的部分区域,目前这些地方分布着大量的吐蕃小部落以及从以前的羌人分化出来的党项部落,上面提到的四个地方便分别被吐蕃人和党项人控制着。 媪围以前是甘州回鹘控制着,最近又被吐蕃人夺占了,兰州也是吐蕃人控制,而会州、原州则控制在党项人手里。 燕军的商道是从宥州出发到灵州,然后沿着黄河向西南走,途中经过后世的中卫,在媪围附近则折向西边,中卫附近盘踞着一个党项部落,不过以燕军的赫赫威名以及对部落首领到位的打点,以往这些部落对燕军的商队并没有过多的为难,每次商队出动时宥州还派出三百士兵一直押送到凉州。 这次,李晟基亲自带着一百横刀都、一百剑卫,满载货物的两百头骆驼,准备亲自去完成这“远交”的任务。 现在虽然是夏季,不过“胡地八月即飞雪”,小冰河期的冬季寒冷异常,李晟基这支两百人的小队伍除了准备冬衣、铠甲外,马匹都配了牛皮轻甲,一来保暖,二来防御。 随行的除了李晟基、郭玢、杨重贵,还有季无忧、张思轨,以及薛延陀的薛力居。 自从季无忧事实上掌管了燕军的政务之后,眼见着李晟基从以前的一个山寨头目逐渐变成承天军使、平定州刺史、佑国军节度使、代王、燕王,又尽收河南之地,办事便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每一日无不兢兢业业,殚精竭虑。 平素又以诸葛孔明自诩,大事小事都要亲自过问,导致他的健康状况越发危险起来,才三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一个四十五岁的人一样,李晟基可不想这么早就失去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于是让他与欧阳浩互换位置,让一向大大咧咧的欧阳浩主管户司、工司,让季无忧主管兵司。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右匈奴故地(2) 没想到欧阳浩看似大大咧咧,主管二司的政务并没有多少差池,季无忧叹服,“大人日常告诫我等,做官务必以识人、用人为上,事务掌握大略、方向即可,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下官见识浅薄,仍一意孤行,九原候花费的精力只有我的一半,仍将偌大的佑国军、保国军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笑我还将大王的警句置之脑后” 九原候,是欧阳浩的封爵,而季无忧自己的封爵则是永丰候,封地都在辽国阴山南麓的辖区(巴彦淖尔附近),朝廷也算是煞费苦心。 让季无忧出来散散心,便是李晟基唯一的目的。 带上张思轨,主要是为了沿途与散落在灵州以南的党项人打交道,至于薛力居,则是考虑到将来与可能会碰到的、曾占据右匈奴故地的薛延陀人打交道。 只有区区两百人,李晟基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打出自己的旗号,一行人中,王孝章是“大掌柜”,季无忧是“账房”,李晟基是“护卫头目”,为了掩人耳目,李晟基将短须也剪掉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藏才部驻地附近,李晟基在张文礼的陪同下在附近转了转,见到孩童们玩耍、嬉闹用的都是汉话,看来他的影响下一代的大计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十五日后,一行人抵达灵州南边的大片的绿洲地带,后世中宁、中卫所在,目前也属于无主之地,朔方的地盘也仅仅抵达屈吴山北麓。 大片的绿洲上,原本的农田也长满了野草,按照王孝章的消息,这片绿洲是目前一个党项人的小部落占领者,有两千帐左右,彼等牧民见到燕军的商队,都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不过在王孝章与其首领交涉后,仅仅以五十斤食盐、一把横刀的价格便顺利地通过了此地。 路过中卫后,李晟基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实施河套攻略,然后染指陇右,这么好的地方不能平白让彼等糟蹋了。 一日后商队来到黄河河曲,后世沙坡头附近,此时正值盛夏,河水正盛,不过由于河水在此处拐了一个近乎三百度的大湾,有一处河面的河水流速较慢,此处有一个渡口,有两艘船只和十几个羊皮筏子在此处招揽生意,渡口附近还有一片房舍,房舍周围还有两丈高的围墙。 “大人……”,王孝章正要开口说话,李晟基瞪了他一眼,王孝章赶紧改口道:“姚护卫,此处的渡口是一个叫阿虎的汉人把持着,他手下有一百骑,还有船工上百人,是此处至会州河面的一霸,此人恶名远播,不过由于与媪围县城的吐蕃人以及前面的党项部落的首领都交好,附近的人,无论番汉,都不敢惹他……” 正说话间,从房舍那边奔来几骑,等彼等走近了,只见当头的一位是典型的汉人打扮,约莫四十岁上下,络腮胡子,一对铜铃大眼,令人望而生畏。 那人见到王孝章便嚷道:“老王,去凉州啊,不好意思,最近兄弟们手头紧,过河的费用涨价了,嗯……”,他瞥了一下商队,“一匹马或骆驼一串钱,人嘛,减半” 王孝章心想以往马匹、骆驼才五十个铜钱,人都是免费的,如今怎地涨了一倍,他们有两百匹马、两百头骆驼,十串一贯,这就要四十贯,加上两百余人,过一趟黄河就要五十贯,虽说云中商品利润高,但也不是这么个糟践法。 其实西堡与五虎堡之间的黄河浮桥已经修好了,他们完全可以从黄河西岸走,灵州城也有浮桥,不过此次有李晟基在,他想沿途了解一下“风土人情”,最后还是选择了东岸。 “阿虎兄弟,这运费方面,我等云中商行与你等不说已经说好了嘛,每年的例敬也从来没有断过,如今怎地……”,王孝章上前说道。 “老王,我就跟你实说吧,以前我等守着这个渡口,只有东头和媪围需要打点,可现在会州的播斤大人也插了一杠子,彼等可是有两千骑,我等势单力薄,只得应允” 王孝章还想跟他讨价还价,后边的李晟基捅了他一下,并轻声说:“答应他” “唉,阿虎兄弟,我等这一趟的利有一半都放到你这里了,你等倒好,一天净赚五十贯”,王孝章叹了口气说道。 “一半的利?老王你可别诳我,眼下谁不知晓云中的货物抢手得很?再说了,这五十贯最终落到兄弟们手里也就二十贯,唉……” “阿虎兄弟,我等云中货品的利是不低,不过沿途都要打点,最终落到我等的口袋里也不多” …… 最后四百头牲口乘大船,两百余人坐羊皮筏子,花了半天功夫才全部运完,接下来就全部是陆路了,等他们赶到五十里以外的媪围县城时,天已经黑了,县城的大门已经关闭了。 一行人只得在县城外面露宿,幸好是夏季,也不需要大帐篷,在野外的草地上一趟,一夜就过去了。 当然了,他们也可以不穿过县城,从野外绕过去,不过有李晟基在,他们还是按既定计划行事。 第二天一早,等城门打开了,商队便向城门走去。 媪围县城规模不大,只有东西两座城门,城外还有一些农田,田里有早起的农户正在劳作着,有汉人,也有吐蕃人、党项人,不过一个个蓬头垢面的,面黄肌瘦,成年男子就在腰间围了一圈破麻布,十多岁的少年则光着屁股,一个个都是黑黑瘦瘦的,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见,女人们倒穿着衣服,不过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一块有洞的破布,脑袋从破布洞中穿过,其他地方用草绳一扎,就是一件“衣服”了。 “此地竟如此贫穷!”,李晟基心里暗叹,王孝章见李晟基神色不虞,便给他介绍道:“此等人都是城中头人们的奴隶,城中最大的头人据说以前还是吐蕃国的贵族,姓论,名惹温,现在城中的人除了他的一千士卒的家属,其他的人,无论番汉,都是奴隶,有农奴、牧奴、匠奴,奴隶的婚配也全部由头人们说了算,奴隶的女儿出嫁前需要伺候头人一个月才行” “不光是媪围,据说会州、原州以及其它陇右地带的由吐蕃人、党项人控制的地方相差仿佛,这些地方就是三种人,僧侣、头人是第一等,士卒及家属是第二等,第三等的全部是奴隶” “据说显赫一时的吐蕃国就是因为内部的奴隶造反才衰落至此的,不过如今这些头人们依然故我” 城门口站着四个吐蕃汉子,典型的吐蕃人打扮,头发都编成了辫子,面色黄中带红,腰里挎着吐蕃人特制的略有弧形的刀具,每人手里还有一根长矛。 除了四个士兵,城门口还坐着一位中年吐蕃汉子,他面前支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个陶盆,里面还有一些零散的铜钱。 这人自然认识王孝章,见了他也打了招呼,王孝章给他塞了一些东西,那人大概打量了一下商队的人、货便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姚护卫,我等商队每年要给论惹温缴纳价值一百贯的货物”,进城后,王孝章偷偷地跟李晟基说道,李晟基听了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媪围县城人口不多,除了一千士卒的家属,再就是匠奴以及往来的商户了,商户也不多,估计此城油水也不大。 街面上走的几乎都是士卒的家属,从气色、衣着来看,就比城外的奴隶好多了,看见李晟基这支商队,眼里都冒着妒忌的神色,不过能进城的商队,大多都与论惹温交好,彼等也不敢造次,吐蕃人最严厉的惩罚莫过于将“平民”降为奴隶了,所以这些平民表面上还比较老实。 穿过破破烂烂的街道,很快就出了西城门,城外除了大片的农田,还有一些草屋和窝棚,也有一些破破烂烂的帐篷。 从媪围向西,有二十里的绿洲,再往前走就是光秃秃的荒山,沿途隔三差五长着一些野草和灌木,北边不远处便是茫茫大沙地。 沿着荒漠走了约五十里地后,一片比媪围附近大的多的绿洲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凉州快到了。 由于有从祁连山流下来多条河水的灌溉,凉州城附近的农田广布,在里面劳作的农户虽然也是面目苍黄,不过男女老少至少都有衣服穿,看来甘州回鹘的治理水平要比吐蕃人强不少,不远处的祁连山坡还有大片的草场。 甘州回鹘治下有三座大城——凉州、甘州、肃州,都得益于祁连山雪水的灌溉,人烟稠密,商旅如织,每座城池都有七八万人,甘州更是接近十万。 根据王孝章的情报,甘州回鹘掌管甘凉一带至今,本部至少有十万人口,可出精骑三万,加上境内的汉人、吐蕃人、党项人以及在此地的商人,总数只怕有三十万之巨。 三座大城中,每座城池都至少有回鹘骑兵五千人,加上汉番步军,总兵力但在五万左右。 回鹘人对商业、宗教持开放态度,对境内的农户、牧民的压迫也不像吐蕃人那样严苛,从目前来看,正是他们最为兴盛的时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右匈奴故地(3) 与吐蕃人不同,回鹘人对进出城池的商队征收的是正儿八经的商税,十五税一,在城门口有一处专门管理商队的机构,彼等查验货物后,需立即缴税,用实物或者折算的钱财都可,缴完后出具一张用粗纸填写的单据,商户持此单据在甘州回鹘管辖的范围行商,且无须再缴纳其它费用。 李晟基仔细看了一下那张纸,上面注明了各种货物多少,准备发卖何处,税费收讫字样,还有一个印章。 这东西假冒也很容易啊,李晟基不禁有些疑惑。 “姚护卫,以前也有人造假,不过被回鹘人发现后不禁货物全部没收,商户掌柜斩首,商行还永久丧失行商的机会”,王孝章在一旁解释道。 “那我的货物不在彼等境内发卖,要运到别处呢?”,李晟基问道。 “也是这般收税” “.…..” 虽然“总部”搬去甘州了,但燕军与兀剌提合作的商行在凉州还保留了一个据点,凉州以南、以西的售卖都在此进行,还有一处很大的货栈,专门堆放货物和饲养牲口的地方,还有不少客房,以前押送货物的人都在此歇息。 一行人便在货栈歇息,李晟基、季无忧两人跟着王孝章来到商铺后院。 知道李晟基要来,姚珏、米劲帆二人也从甘州赶来,一早就候着。 姚珏今年十九岁了,在甘凉历练了两年后越发显得老成持重,而米劲帆也十七岁了,他专门负责瓜州以西的商事。 “大人”,王孝章开始汇报了,“云中商行虽然才开了两年,不过生意却异常兴旺,铁器、衣物加起来每月可折算净利一万贯,此处铜钱稀少,彼等多用皮毛、棉布、粮食来置换,也有一些使用金银币的,总数不到两成” “目前商路只通到西州、于阗,如果能通到北庭、安西一带,只怕还要翻几番” “一万贯?”,李晟基心中却略有些失望,现在需要燕军发送薪饷的官员、军人、工匠加起来接近十万人,按照平均每人每月一贯计算,每个月就是十万贯,以前从秘琼、杨光远那里打劫的钱财早就用光了。 不过在大同,各种皮毛、牲畜的交易每月可赚一万贯,卖到中原地带的铁器、衣物能赚三万贯,食盐每月能赚三万贯,加上凉州、甘州的利润,每月尚有一万贯的缺口,不过有铸币的存在,这个缺口还不是大事。 到云州后,他又一次性铸造了五十万贯的清泰通宝(铜钱),五十万贯的清泰元宝(银锭),基本上都投放到市场上去了。 有了铸钱的能力也不能毫无节制地铸造,佑国军、保国军加起来不到四十万人,货品需求量、货币需求量均有限,货币与商品之间也存在着一个动态的平衡,而对外贸易大多是采用易货贸易——后唐境内钱币也稀缺得很。 当时李晟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鼓励来云州的商家先将货物换成等值的大同铸造的通宝、元宝,然后用通宝、元宝来采办云州的货物,这样一来,云州铸造的钱币慢慢地就使用开了,而每个钱币云州方面至少有一成的利润在里面。 一次性投放高达一百万贯的钱币后,就不能在境内再大量投放了,不过投放到境外却问题不大,云州作为草原与中原的大中间商,每年的贸易额都在四十万贯以上,期中云中销售、采办的各占一半,云中采买的货品需要支付的二十万贯铜钱就是每年新铸造的,这里面的利润就是两万贯,补上那个缺口还有一万贯的盈余。 这只是钱财方面的细账,燕军更注重实物的储备,在大同、胜州都有常备仓,加起来有五十万斛,能满足燕军一年支应,还有储存的食盐、麻布、棉布、棉花,也够燕军一年之需,至于武器铠甲等战略物资就做不到一年的储备了,只能按照更换周期,勉强能做到三个月的储备。 像后唐境内能做到燕军这样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除了河东、宣武等少数几个节度辖区的士卒有薪饷,其它地区的士兵们只有屯田的粮食收入,最多再加上一些食盐、布匹,勉强能够温饱。 …… 当晚就在凉州歇息。 第二天一早,王孝章就带着李晟基、季无忧去逛人市。 凉州人口众多,商家也多,一路走来,李晟基见到最多的店铺便是粮店和白布店(棉布店,此时棉花尚未传入中原,不过中亚、西域一带已经大规模种植了),不过在商业街的末端一家商铺引起了他的注意。 “孝章,此处也有大米卖?”,这家商铺的匾牌上写着一个斗大的“米”字,李晟基见了心有所动,便问王孝章。 “哦,这里的稻米可不是从川蜀一带运过来的,而是自产的,据说稻种还是从天竺国传过来的,迄今已有十年了,北方的人都爱吃黍米和麦子,这稻米吃的人倒少,姚护卫你想吃,中午煮一些便是”,王孝章说。 “哦?不知产量如何?”,李晟基心里暗骂,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不早点告诉他?如果在凉州能种水稻,那河套一带肯定也可以了,水稻的产量可是比黍米、粟米、小麦高多了。 他确实好久没有吃米饭了,不过他更关心的是稻米的产量。 “听米店的掌柜说,刚开始和黍米差不多,现在已大大超过黍米了,每亩可产稻米两斛半,去壳之后,可净收两斛稻米” 李晟基听了心里激动不已,一亩两斛,还是净米,这可比云州的黍米产量高多了,这次返程时一定要带一些种子和农户回去,种在保国军沿河一带,只怕要比单纯种黍米强许多,将来夺取了应天军一带,如果大面积种植,只怕就这一处地方就能满足全部人口的粮食需要。 “今后一旦发现市面上、乡下有新的粮食贩卖、新的作物种植,一定要第一时间禀告,听到没有?”,李晟基凑在王孝章耳边说道。 “是是是”,王孝章赶紧应道。 今天的人市比较冷清,只有一家档口有人,李晟基也是第一次见到奴隶买卖,心里也有些兴奋。 档口的主人一看就是回鹘人,档口外面蹲着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李晟基仔细看了看,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从面目来看应该是突厥人种。 “彼等都是什么人?”,王孝章用回鹘语问道。 王孝章是甘凉一带人市上的大客户,现在出入市场都不需要缴纳入场费了,这位回鹘“主人”自然也认识他。 “王大掌柜,彼等是黠噶斯人,听说在北边劫掠,被完颜部的人捉住了,送到此处发卖” “黠噶斯?”,李晟基一听心里一动,自己此次去右匈奴故地最终的目标不就是黠噶斯嘛,看来老天爷待自己真是不薄啊,瞌睡一来就有人送来枕头。 他蹲下来,仔细瞧着这三位少年,只见三位身形虽未最终长成,不过从骨架上看,都是健壮之辈,三人身高都在一米七十以上,两人将一人簇拥在中间,中间那人略高一些,眉目间他依稀见到了拔野风的风采——英俊、狠厉,还带着一丝野性。 “你叫什么名字?”,他用突厥语问道。 “.…..”,那人却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一边的回鹘主人踢了他一脚,“老爷问你呢,你个……” 那少年倏地睁开眼睛瞪了那回鹘人一下,眼中的狠厉让李晟基想到了草原上的灰狼,那回鹘主人也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主人”的身份,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这少年倒没有反抗,只是怒目以对。 “哈哈哈”,李晟基哈哈大笑,有个性! “这三位我都要了,你开个价吧” 回鹘人听了大喜,说实话他将这三人弄到市场上来发卖自己心里也没底,如果是买小厮的话,谁愿意买一个桀骜不驯的人?早上倒来了几拨主顾,不过见到三人的表情后都摇摇头走开了,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买主了! 等李晟基将三人带回商铺后院,突然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提了起来,然后单手举到空中,一边的季无忧会意,也将另一个举了起来。 这三人虽然还是少年,又饿了几天,不过上百斤还是有的,见购买自己的“主人”毫不费力地将自己举在空中,一时也有些懵了。 “你要作甚,快放我下来!”,终于,那个最狠的少年出声了,说的倒是突厥语,不过与李晟基所熟知的有些不同,他后世外语学得是俄语,这少年突厥语的发音竟带着些许俄语弹舌的味道。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黠噶斯人在大湖以北以西的中西伯利亚一带游牧,与来自东欧草原的游牧部族估计也有些交往,久而久之,双方的口音互相影响也未可知。 李晟基将两人狠狠地扔到地上,接着将右脚踏上那个眼里凶光四溢的少年的胸口,“你等听清楚了,到了我这里可得老实点,否则,你会后悔做人的” 接着又蹲下来盯着他说道:“说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右匈奴故地(4) 那少年竟丝毫不让地与李晟基横眉对视,不过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我叫李乘风,这两人是我的兄弟,海儿、湖儿” 他说的竟是汉话,还甚为熟练,带着一丝关中、陇西的味道。 “哦,你是李陵的后人?”,李晟基有些诧异,这都一千多年了,难道李陵的后人中还有坚持说汉话的? 那少年点点头,“我等原本在夷播海一带游牧,受过一段时间大唐的管辖,后来才迁到北边” 李晟基心想,岂止是一段时间,起码有一百五十年,难怪他能够讲一口汉话。 “姚晟”,李晟基将大手伸过去,“今后你等就是我的人了” 次日,一行人卸掉一百匹骆驼的货物,带着剩下的一百头继续向西行驶。 凉州到甘州有三百余里路,走到约莫一半路程时,王孝章指着南侧的一座大山说:“姚护卫,这便是胡人口里的焉支山” 李晟基一看,只见这焉支山规模不大,横亘在戈壁滩的中间,不过山体郁郁葱葱,草木繁盛,在这茫茫戈壁中十分显眼。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李晟基心中默念着,“这里面还有胭脂草吗?”,他陡然想起一事。 “有的,甘凉一带的胭脂水粉使用的原料就是此山所出”,王孝章答道。 “此山南边,有一大片草场,回鹘人在此处饲养了战马一万匹” “哦?”,此事李晟基倒是记得,后世此处还是亚洲最大的军马场,看来甘州回鹘人倒是得天独厚啊,心里不禁有些羡慕,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还兼着河西节度使的官衔呢,于是“哈哈”一声大笑便释然了。 紧跟在他身边的李乘风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商行的大老板一路上像个小厮似的给护卫队长讲个不停? 他将这个问题抛给一边的季无忧,季无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可别小瞧姚护卫,他可是咱云州的前三的高手,王老板好不容易将他高价挖过来,可不得小心笼络着” 李乘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就对那个“云州前三的高手”的头衔感兴趣起来。 焉支山的尽头,戈壁滩上,一座小城矗立在上面,一行人走到城下,“删丹城”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查验过单据之后,一行人便穿过删丹城继续向西走,傍晚时分,又是一大片绿洲出现在在众人面前,附近的农田里,李晟基还看到看到了长势喜人的水稻! 不多久,又是一大片人烟繁织之地,中间一座大城,规模比凉州略小,不过城楼、女墙、马面一个不少,赫然便是那甘州城,亦称张掖郡城,故右匈奴浑邪王的领地。 进了城门,迎面便是一大片鳞次栉比的商铺,街上各色人种都有,李晟基饶有兴致地四处观看着,不久便来到云中商行在河西的总店所在,上面挂着一块大牌子,“云中商行”四个隶书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兀剌提杂货铺”,小字不注意的话没人会发现。 兀剌提去西州了,李晟基也不虞会被人发现,便大大方方走进了商铺。 商行占地颇大,由两座挨着的三进的院子拼成,一座是饲养牲口和堆货物的地方,另一座则是接待客人,以及云州来的贵客居住的地方。 晚上,王孝章正招呼商铺里的伙计准备饭菜,门口来了一位城里的官员,,说是请王掌柜去汗府赴宴。 王孝章一拍脑袋,“姚护卫,我差点忘了,今天是大汗小儿的十岁生日,阿咄欲年近四旬,只有此子,每年都要举行寿诞,你看……”,实际上阿咄欲也是借机敛财。 李晟基心里一动,自己也想见识见识这位甘州回鹘的老大,便问道:“云中商行有几个名额?” 王孝章见状便说道:“每年都是由我和姚珏去的” 李晟基一拍大腿,“你稍等片刻”,不多久,李晟基出来了,只见他一身白棉布唐装,头上的髻子扎着一根蓝色丝绸带子,还插着两根铁簪,腰里缠着一块黄红相间的护甲,提醒着他护卫的身份,脸上也化了妆,眉毛画的又粗又重,眼帘下面还有一些淡黑色的眼影,乍一看,好像一副很久没睡好的模样。 “如何?”,李晟基笑道。 “这……” …… 晚上,在阿咄欲的府邸,一场盛大的宴席开始了。 云中商行是甘州第一大商行,王孝章的位置比较靠前,不过李晟基就差了一些,恭陪末座。 宴席开始前是一大段舞蹈,八个胡人、汉人女子在中间翩翩起舞,一边也有胡、汉的乐师十多人在伴奏,其中有筝、琵琶、胡琴、埙、箫、笛、鼓,乐声有单有和,以激昂的筝开始,中间则是各种乐器的大汇演,有单独某一种乐器的,有两种合演的,也有三种以上合演的,出彩最多的自然是琵琶,最后以悠长的箫声结束。 李晟基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了,听得、看得如痴如醉,只听旁边有懂行的人介绍道:“此曲恰好名曰甘州,曲调传自龟兹,后来经大唐乐府名家改编,始成此曲,今天恰好是七月十五,每年此时,甘州都要演奏此曲,我等可是一饱耳福啊” 李晟基不太懂得音乐,不过他隐隐约约记得有一首古曲名叫“八声甘州”,不知与此曲有何关系。此曲似乎饱含了太多的内容,譬如,征战、田园、友情、别离、生死,听着听着他似乎感同身受,血脉贲张,陶醉不已。 而在座的宾客大多盯着翩翩起舞的几个女子,对于音乐似乎并不在意。 突然间,李晟基睁开了眼睛,他猛然想到,像甘州这样这样的曲调不正好象征着大唐最盛时的风采? 酣畅淋漓、恩怨分明、果敢进取、奋发有为……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远去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不由自主地,他先是旁若无人地大叫了一声“好!”,接着又是一声长叹,搞得周围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宴席上,阿咄欲作为主人,自然坐在正中,他的左手边第一位是他的左丞相,而右手边第一位则是他的弟弟,凉州城主仁欲,左丞相的下首也坐着一位汉人打扮的年轻汉子,满脸横肉,小眼睛、塌鼻子,耳旁的鬓角暴露了他的胡人身份,身材极为健硕,当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腰肢修长的舞女。 王孝章的上首也坐着一个年轻汉子,不过却是一个真正的汉人,国字脸,隆眉大眼,络腮胡子。 其它席位还有七八个人,都是甘州作陪的大小官员、头人以及各大商行的大小掌柜。 开席前各人已经介绍过了,那汉人打扮的胡人叫完颜虎,正是驻扎在大湖地带的三千完颜部的首领完颜普噜的长子完颜虎,据说是完颜部有数的勇士。 完颜虎能在七月十五赶到甘州,自然也是完颜普噜的授意,此中之意不消细说众人就明白了,看来随着李晟基穿越到这个世界,竟然将完颜部百年后的雄心壮志提前点燃了,抑或是为了自保,无论如何,都为李晟基下一步的纵横捭阖创造了条件。 而王孝章身边的年轻汉子叫曹元忠,当今归义军节度使曹元深的弟弟,现任瓜州防御使,阿咄欲是他的姐夫,瓜州又紧挨着甘州回鹘控制的肃州,七月十五到姐夫这里蹭一顿饭,代表曹元深前来庆贺外甥生辰也是应有之意。 燕军目前威震漠北,能与雄霸草原的辽国分庭抗礼,来自云中、隐隐有官方背景的云中商行当然值得众人的尊敬。等歌舞散后,一旁的音乐依然在演奏者,不过已经到了中国千百年来耳熟能详的吃喝环节了。 完颜虎看似粗狂,实则心细如发,他完颜部在女直诸部中也是熟女直那一类,依附于渤海国的时候,汉话在国内大行其道,完颜部的头人们自然熟识。 完颜普噜派完颜虎到甘州来,自然是与阿咄欲交好,耶律德光将完颜部的精锐派到大湖地带后,并没有像乌古敌烈、阻卜、鞑靼诸部那样给他们配齐武器装备,而是让他们自备,粮草嘛,自然是由盘踞在大湖地带的诸部供给。 所以完颜虎此次前来甘州,一方面是交好,另外也想采购一些铁器、粮食、布匹回去,大湖地区还有一些以前大唐遗留在此地的汉人工匠。 见到云中商行的大掌柜也来了,他的心思就转开了,与其与甘州回鹘交好,不如与燕军交好!燕军的武器装备又蜚声大漠一带,如果能从彼处采办一些,岂不是事半功倍? 可惜自己钱财缺乏,只有马匹,而燕军肯定是不缺马的,所以他几次上来给王孝章敬酒,都欲言又止。 这次他鼓起勇气端着酒杯又来到王孝章面前,正要开口,王孝章先说话了,“完颜将军,汝之意我尽知矣,明日中午,请到我商铺一叙,如何?”,说完,他快速看了一下李晟基,李晟基趁人没注意点了点头。 完颜虎一听大喜,当着王孝章的面连干了三大杯,还旁若无人地大笑着,弄得对面的曹元忠眉头紧皱。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右匈奴故地(5) 一旁的李晟基看在眼里,赶紧端杯举走向曹元忠,“曹将军,我敬你一杯,听说曹将军的武艺在瓜沙一带有口皆碑,我这一杯就祝曹将军来年龙精虎猛,更胜往年” 云中商行的背后可是大名鼎鼎的燕军,曹元忠也不敢怠慢,一饮而尽后赶紧又回了一杯,这时完颜虎过来敬李晟基了,李晟基今天用的身份是商行的三掌柜,二掌柜自然是兀剌提,完颜虎偏偏把他这个归义军节度使曹元深唯一的弟弟漏掉了。 这下曹元忠尴尬了,李晟基更是尴尬,两人几乎同时过来,到底和谁先喝? 自己又不能像位高权重的阿咄欲、左右丞相那样,一句“一起来”就打发掉了,这两人今晚明显不太对付,得罪谁都不好。 李晟基眼睛转了几下,“二位都是好汉,何苦做那口舌之争,不如下场给我等演练一下武艺,如何?” 他见两人身量仿佛,曹元忠有家传的武艺,完颜虎估计力气大一些,正好是对手。 说完此话,他将目光投向阿咄欲。 阿咄欲却有些为难,这二位他谁都不想得罪,一个是他的小舅子,一个是雄踞大湖地带的契丹猛将,不禁有些怪姚晟“多事”。 “好!不过二位都是本汗的贵客,以武会友,点到为止”,看到在座的诸位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阿咄欲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时一旁的乐师也应景似的演奏起“秦王破阵乐”,为他二人助兴。 完颜虎大是兴奋,喝酒他虽然也喜欢,不过打熬气力却是他最喜欢的,而曹元忠也想煞一煞这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胡儿”的威风。 徒手搏斗很快就有了结果,曹元忠虽然武艺精熟,不过他的拳头打到极为粗壮、厚实的完颜虎身上就像挠痒痒似的,最后完颜虎使用了草原上惯用的抱摔之法将曹元忠摔倒在地。 不过这厮将曹元忠摔倒后却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将他扶起来,还口称“承让承让”,又拿过两个大杯,斟满后给曹元忠一杯,“兄弟,我等是不打不相识,来,干一杯” 曹元忠也是坦荡汉子,刚才输的心服口服,饮尽后拍拍完颜虎的肩膀,“你别得意,一年之后的今日我等再一决高下” “哈哈哈……”,完颜虎仰天大笑,“好,有志气,我等就说定了,来年今日,不见不散” 阿咄欲这时长舒了一口气,不过李晟基却凑上来了,“完颜大人,可否与我一战?” 李晟基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刚才完颜虎显示了惊人的实力,你区区一个商行的掌柜也敢上来挑战? 不过此人出身云中,王孝章自己就是从燕军退伍后从商的,此人估计也是如此,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也说不准。 刚来到这个世上,与人交手,李晟基多半采用后发制人的策略,不过八年后,天天勤练武艺不辍,加上从不离身的三石大弓,他的武艺、气力竟有了惊人的增长。 当下他一改往日的保守,用后世自由搏击常用的招式狂风暴雨般攻向完颜虎,李晟基的力量可比曹元忠大多了,完颜虎挨了几下后就有些吃不住劲了,当李晟基最后威猛无比的一圈砸向他的面门时,完颜虎避无可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半响见没有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李晟基已经收了拳,双手抱拳略一施礼,“完颜将军,承让了” 乐队这时正好以一连串激越的琵琶弹拨收尾。 “好!”,随着一声叫好,“好!”、“好!”、“好!”的声音不绝于耳。 草原上以强者为尊,只见完颜虎当即深施一礼,大声说道:“姚掌柜神技,阿虎佩服,请允许我向您致礼”,说完深施一礼。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微笑着说:“雕虫小技耳,不值一晒,来,我等继续饮酒” 这时阿咄欲说话了,“这位壮士,可否近前来” 李晟基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楚了阿咄欲的面孔,只见他四十上下,层层缠裹的红色绸巾当中嵌着一块蓝色的宝石,高鼻深目,一蓬弯曲的络腮胡子。 “你真是商行的掌柜?” 李晟基心里一凛,“禀大汗,我与王掌柜一样,均出身燕军的横刀都,燕军有一个规定,年满三十五岁尚未获得校尉官衔的一律退伍,我今年正好三十五岁,退伍后便去了王掌柜那里,在横刀都我一个月只有一贯钱的薪饷,王掌柜大方的很,每月给我十贯,说是掌柜,实际上是护卫队长,干的还是打打杀杀的活计” 实际上他今年才三十三岁,阿咄欲一听便信了,只见他站起来高举酒杯,“好壮士,来,本汗敬你一杯” …… 第二天中午,完颜虎依约来到云中商行,见到王孝章、李晟基二人也是毕恭毕敬的。 “大湖附近形势如何?”,王孝章随意地问道。 “大湖附近的牧民不下五万之众,最多的当然是葛罗禄部,另外粘八葛、鞑靼、阻卜、回鹘也不少,哦,鞑靼、阻卜二部都是最近几年迁过来的,当然了,汉人也有一些,都是以前大唐狼山州、浑河州、溪弹州军卒的后裔” “最北面的大湖以北还有黠噶斯、斡朗改等部,加起来恐怕也有五万之众” “不瞒燕王,原本辽国在大湖附近布置了一万所谓皮室军精锐,不过在各部族的联合打压下左支右绌,很是狼狈,我完颜部三千骑一去,立刻收拾得彼等服服帖帖” “哦?”,听到这里,李晟基知道完颜部必定有特殊的手段,“能否告知详情?” “嘿嘿”,完颜虎咧着大嘴笑着,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等草原部族比的是何人更狠,我完颜部去了后,立刻将几个不听话的小部族屠了,其他的就老实了,汉人有句话,叫甚杀鸡给猴看,这一招还真是管用” “.…..” 十万人的市场,对李晟基来说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因为对于游牧民族,他实行的易货贸易,通常一口铁锅就能换一匹马,而一匹马在中原的价格百倍于铁锅,与甘州回鹘交好后,只要这些人能将马匹或者其它草原上的宝贝运到居延海,燕军自己再从沙漠的驿道运回胜州,就是几十倍的利润,当然了,马匹他一般自用。 此时李晟基想的却是另外两件事,一是完颜虎没有提到薛延陀部,二是大湖附近居然还有斡朗改人,他现在正发愁岳军候的陌刀队后备力量太小呢。 至于薛延陀,熟知历史的他知道,在漠北回鹘兴起以前,统管大漠一带的就是这个部落,而回鹘部落还是依附于薛延陀部的部落,薛延陀最盛时拥有步骑二十万。 你没看错,就是步骑,他们是唯一将骑兵当成步兵来用的草原部族,称之为骑马步军还差不多,作战时以五人为一队,一人负责照顾马匹,其他四人手持长槊前出迎敌,连李世民当时还要与他们的大首领珍珠可汗夷男结亲,当然了,最后又悔亲了,还三番五次地蒙骗薛延陀部,最后又扶持回鹘平衡薛延陀部的势力,薛延陀部的衰亡,与大唐也有扯不清的关系。 孰是孰非,就不在本书的探讨范围之内。 “那薛延陀部呢?”,他最终忍不住问了出来。 “薛延陀?嘿嘿,彼等是天谴之民,如何能与大湖附近的各大部族相提并论?如今只能在居延海以北的沙漠里苟延残喘,勉强还有一万左右的部众,并没有纳入到辽国的管制范围,属于几方都不管辖的局面,彼等倒乐得轻松” 听到这里,李晟基却有些疑惑,“为何称彼等为天谴之民?” 完颜虎脸色变了几下,犹豫半天才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大湖附近的葛罗禄部族说,彼等皆不信教,而大湖民众,不是摩尼,便是萨满,抑或新教……” 但李晟基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其中必定有一些隐情,现在也不便追问,便把话题岔开了。 晚上,王孝章又拜见了曹元忠,三掌柜姚晟自然也跟着。 对于以汉人为主的归义军在几大胡人势力的夹缝中挣扎求生的不易,李晟基还是颇为敬佩,言语中又表达了对张义潮、曹议金等人的敬仰。 “目前归义军有多少人口?”,王孝章最后问道。 “番汉人口总计不下二十万,其中汉人占大头”,曹元忠想了想回道。 李晟基点点头,这与他自己想想的差不多,瓜州、沙州两地远不如甘州、凉州,能有二十万人口在此生存繁衍,估计也吸纳了不少西域、甘凉的汉人。 不过实际情况却与李晟基所想的相去甚远,瓜州此时境内有一条不亚于甘州的弱水、发源于祁连山的大河冥水(后世已经消失不见),大河一直流向北边,最终在后世玉门市附近形成了一个不亚于居延海的大湖——大泽,而大泽与北边的金山余脉——北山之间也不是一片荒漠,在百帐、豹文山、威远附近也散布者大大小小的胡汉部落,加起来也有几万之众,这些部落目前同样属于三不管地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右匈奴故地(6) 第三日,李晟基带着两百骑沿着弱水北上了,完颜虎自然也在队伍之中。 此次北上,除了两百骑之外,还带了一百头骆驼的货物,不过不是用来贩卖的,而是结交各部的礼品。 甘州到居延海有三百多里,弱水两侧大片的农田和草场历历可见,看到沿途的农田,李晟基也在思考。 在这种地方与草场挣地是否合适?这些地方,包括居延海,在后世大多成了荒漠,是否与过度开垦有关系? 汉人种地,开荒引水造成内涝盐碱化是一方面,另外他们的生活需要大量的木材,一个间接的结果就是造成了田地附近大量的树木、灌木砍伐一空,结果又导致水土流失。 而牧民在这方面的消耗就小得多,燃料主要用晒干的牲畜粪便(当然了,也可能跟附近没有大量的树木有关),环境保持得相对较好。 李晟基目前在燕军辖地由于大量使用了煤炭,对木材的需求就没有那么大了,而开垦农田,也是逐渐在恢复大唐开元年间的故田,并没有开荒造田。 看来自己得像后世那样对辖区的土地进行一些规划了,何处适合开垦,何处适合放牧,何处适合建设工坊,都要规划、约定得清清楚楚才行,否则今后一旦人口增多了,过度开垦、过度放牧的问题就会凸显出来。 不过这些问题的出现估计要到十年以后了,唐末以来,人口锐减,不到一代人(二十年)的努力,很难恢复到开元时期的盛况。 路上,王孝章偷偷地对李晟基说:“我在甘州好像见到了张傲曹,不过也不能确信” “张傲曹?”,一提到此人李晟基便气不打一处来,此人先后在灵州、凉州、兰州待过,不过都没有站稳脚跟,灵州除了军队家属便是商户,兰州、凉州又都是胡人掌控着,他这样的混混都吃不开,最后他去了沙州(敦煌),听说在那里倒慢慢站稳了,不过李晟基后来已经很少关注他了,各处的据点都是王存章的人在布置。 “他到甘州来作甚?”,随后便懒得想这事,张傲曹如果能做出一点成绩算是意外的收获,没有的话也无妨,只当没有此人的存在。 五日后终于抵达居延海了,李晟基一见不禁有些恍惚,眼前的人烟繁织,农田、草场密布,哪像后世的凋敝景象。 此时的居延海由两个大湖组成,加起来的面积只怕比后世的青海湖还大,湖泊的北边是一系列光秃秃的荒山,赤红的颜色分外夺目。 两个湖泊一个湖面呈现较深的蓝色,一个则较浅,估计较深的那个含盐量较高,而另一个较低。湖泊周围不仅有大片的草场,还有大量的树木。 同城位于大湖的南边的弱水边上,建于大唐时期,当时设有一名手捉镇守,眼下被甘州回鹘命名为同城县,由一名回鹘将领率领三千骑在此镇守。 同城规模不大,最多与云州的县城类似,不过城里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听王孝章介绍,同城的税赋在甘州回鹘辖地仅次于甘州、凉州,李晟基一听便得知其中的关键——必定是与北边的契丹诸部来往密切才有可能,甚至遥远的黠噶斯参与其中也未可知。 果然,在完颜虎的介绍下,城里确实有不少大湖盆地来的人,薛延陀、葛罗禄、粘八葛、白鞑靼,他甚至还见到了黠噶斯人! 当晚,李晟基又接见了两个人,一个薛延陀人,一个黠噶斯人。 这位薛延陀老人身材高大,不过面上却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他的名字也叫延力居,与来自勒勒河河谷薛延陀老人的名字一模一样,他估计是延部的,薛延陀是由薛部和延陀部两个部落的统称。 最后一问,才得知力居在薛延陀土语里是智慧的意思,延力居,意思是延陀部有智慧的人。 老人的相貌介于突厥人与东胡人之间,联想到深居贝加尔湖畔的那支薛延陀部落,李晟基猜想这支部落多半是从欧洲草原来的游牧民族与东亚大草原的东胡人的混血部落,估计很久以前居住在高寒地带的丛林里,后来辗转来到大草原,不然的话,就很难解释他们这样这样一支骑马步兵的存在。 抑或他们是遥远的罗马帝国的后裔,祖上有以步军对敌的传统? 延力居以为云中商人请他来是谈生意的,“我部愿以十只羊换一口云中铁锅,如果加上刀具和盐巴,可再加上一匹马” 延力居以前用五只羊在居延海同此地的商户换一口铁锅,可惜的是这些铁锅、铁壶质量粗糙,能用上一年就不错了,现在云中铁器蜚声漠北,薛力居一咬牙,决定加上一倍的价格。 看着从前有二十万大军纵横大漠的薛延陀部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李晟基不禁浮想联翩。 老实,估计是混了斡朗改等部族的血液,记得历史上记载,李世民悔婚之后,夷男可汗仍然心向大唐,唐朝皇帝多次索取牛羊马匹,薛延陀部都是毫不犹豫提供,而大唐也是利用这一点大破之。 想到这里,李晟基脸上不禁有些羞赧。 至于什么“天谴”之类的话语,多半是该部从二十万骑打的突厥人抬不起头来的盛况,在短短十几年又趋于灭亡,最后沦落到只有勒勒河和居延海以北的沙漠的两小支,在弱肉强食的草原部族来看,不是受了天谴是什么? 还有一万人,李晟基心里一动,现在燕军名下,胜州大草原是不能再容纳更多的部族了,但朔州靠近岚州的地方,还有一大片草场荒着,再说了,宁朔县的马场也只有白思勤和大防山的人放牧,草场的利用还远远不够。 “你等可想过迁徙到他处?”,李晟基问道。 延力居眼睛一亮,不过瞬间便黯淡下来,“我等是不祥之族,能有漠北的沙漠就满足了,岂敢多想” 难怪像完颜虎等人都称之为天谴之族,连他们自己也这样认为。 李晟基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老人家别怕,我就是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现在佑国军所辖的朔州还有大片的草场,你等愿意的话可迁到此处” 薛力居一听有些发愣,佑国军对待牧民的措施对于他这样一个久居居延海的人来说不是新鲜事了,但彼等为何对自己部族这么好?难道其中有大阴谋? 又听此人说他就是李晟基,他就更不相信了,燕王在草原上是何等的名头,怎能孤身来到居延海? 李晟基看他那个样子,多少有些明白,他们是被骗怕了,历史上的阴影还流传到现在。 李晟基带过来的薛力居这时开口了,一口谁也听不懂的薛延陀土话,延力居听了也很激动,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很久,不过薛力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李晟基见状将手伸了出来,一边的王孝章赶紧把他的燕王大印取出来递给他。 薛力居能代表部族在居延海居住,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恰好识得几个汉字。 “燕王之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大唐御制” 这下薛力居相信了,赶紧跪下来给李晟基磕了一个头,“小老儿不知燕王驾到,恕罪恕罪”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无妨,我再问一句,你等从沙漠迁过来方便吗?” “大王”,薛力居眼含泪花,“无妨,别人都视我部为天谴之族,躲避还来不及呢,契丹国的都监大人也很少理我等,他们日常巡逻也是在大湖附近,而我等居住的沙漠离大湖尚有千里之遥,我等搬走了,别说他们不会马上知晓,就算过了一年他们也未必知晓” “那就好”,李晟基微笑着说道,“你先回去与部民商议一下,等我等去往黠噶斯回来,嗯。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到时候你将族人聚集在居延海北侧,等我到了以后你等就跟着回去” “我的身份,千万莫要告知他人,你等自己知晓就行了” …… 李晟基让薛力居跟着延力居回去,多一个现身说法也是好的。 至于那位黠噶斯商人,李晟基就没出面了,而是安排王孝章以云中商人的身份与他接洽。 这位商人汉名也姓李,叫李继隆,一副西域白人的模样,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李陵的后人,听说大名鼎鼎的云中商人要去黠噶斯部落行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一口答应带他们去黠噶斯部落。 …… 居延海北边不远处是一抹光秃秃的荒山,正对着居延海的有两峰对峙,当地人名之曰峡口山。 越过峡口山后,一片广袤的荒凉之地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李晟基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使他震撼莫名。 一眼望不到边的地界上,除了黄褐色、红褐色,你找不出来其它的颜色,有沙丘,有荒原,有秃山,除了风声,你也听到任何其它的声音。 当然了,由于到了广袤的戈壁地带,一场风沙过后,你可能就摸不准方向了,所以,无论是马匹还是骆驼都挂上了铃铛,“呜呜”的风沙刮过,伴随着驼铃声,这便是这片广寂之地的全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右匈奴故地(8) “第一百七十章右匈奴故地(7) 沿着故道走了几十里地以后,渐渐地有一些灌木顽强地生长在这些地方,沙丘上也出现了人影。 “燕王,这些都是薛延陀人,彼等现在在沙地里抓蝎子”,完颜虎介绍道。 “抓蝎子?何用?”,李晟基问道。 “呵呵,这些薛延陀人就盘踞在这沙地一带,居延海以北,大湖以南,广袤无垠,全是这种沙地、荒原,一般人很难生存,偏偏这些薛延陀人活得好好的,这些蝎子嘛,当然是彼等的食物” 一边的李晟基却在想着:“按照完颜虎所说,这里的大戈壁只怕有几十万平方公里,如果薛延陀人都散住在各处,想将他们收拢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随着向前行进,一块小绿洲出现在众人面前,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帐篷,绿洲附近散养着一些羊群,马匹也有一些,不过数量很少。 “燕王,像这样的小绿洲一般的部族瞧不上眼,在薛延陀人眼里却是无价之宝,看到没有,这样一小块绿洲,就生活着上千薛延陀人” 李晟基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狭小的区域,养的羊群也有限,他们是靠什么生活的?蝎子?那也太不靠谱了。 他看到绿洲附近走动的几个薛延陀人,个个身材高大,好像并没有受到食物短缺的影响。 等他将这个疑问提出来,完颜虎哈哈大笑,“薛延陀人天生高大,有一身气力,不过脑子却不好使,现在大湖附近稍微高大一些的树木都被砍光了,不过前面的燕然山却有的是,牧民们用的木料都是此山所出,不过此山到大湖尚有四五百里路,道路崎岖,运输不易” “偏偏这些薛延陀人除了一身力气,还耐渴、耐行,一个人扛着两三百斤的木头行走在这荒原上,饿了、渴了就吃草根、抓蝎子、野兔,累了就抱着木头在大漠里睡觉,来到大湖后,就用木头和牧民淘换一些食物、衣物” 李晟基他们在绿洲补充了一些水,这些薛延陀人很友善,倒不是很畏惧完颜虎这位大湖区域的“头领”。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沿途见到不少扛着大包小包的薛延陀汉子。 “去居延海交易的牧民多半会雇佣薛延陀人,让彼等跑一趟,给一头羊或者一包盐就可以了” …… 完颜虎带着他们走的路线先是折向东北,走了约莫三百多里地后又折向西,沿途到处是沙丘、荒漠、戈壁,一开始众人还兴致勃勃地欣赏荒原的景色,后来渐渐地便没心思欣赏了,一门心思跟着完颜虎寻找水草。 途中遇到了多次猛烈的风沙,当风沙刮过来时,天上漆黑一片,风沙撞击在脸上生疼生疼,七月份的天气白天酷热无比,晚上又瞬间下降到零度左右,也不知道薛延陀人是如何在这片大戈壁里挣扎下来的。 又走了大约三百多里路后,眼前的境况稍好了一些,各种植物逐渐多了起来,不过也就是和胜州大草原边缘的荒原差不多。 这里住的薛延陀人更多,养的羊群和马匹也多了起来。 又向西走了几十里路,一抹绵延不绝的大山便出现在大漠北边的远处,山顶上隐隐还有积雪。 “这便是燕然山” 看到燕然山,李晟基心情有些激动——着名的“勒石燕然”之处啊。 燕然山附近的境况就好多了,有好几条河流从山上留下来,此处的草场虽然与阴山、青山的草场没法比,但比薛延陀人居住的地方就好太多了,河流附近,有大片的帐篷、牛羊马匹。 看这些牧民的装束,李晟基估计是刚刚从阴山以北迁过来的阻卜人,他们见到有几百骑、上百头骆驼突然出现,都暗自戒备,有的还吹响了牛角,不过完颜虎骑马跑过去骂了一通后,这些人便歇菜了。 越往西走条件越好,终于等他们看见一条大河出现在眼前时,大片的草场、森林也随之出现在远处。 “这便是浑河,夏季发大水河水浑浊不堪,不过现在却清澈得很” 浑河在此处是“大河”,最多就是平定州绵蔓水的规模,不过在广袤的荒原上突然有这么一条河流出现,称之为“大河”亦不为过。 浑河发源于燕然山,向西注入注入大湖,浑河与燕然山之间最重要的地方自然是后世的乌里雅苏台了,不过在此时还是一个小部落占据的牧场。 燕然山南麓最大的河流便是浑河,不过在北麓,却有数条大河流出,最终向北汇流形成了匈奴、柔然、突厥、蒙古都视为“母亲河”的色棱格河,燕然山自然被称之为“父山”。 此次北上,李晟基一行人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穿着燕军的服饰,而是像草原上的普通牧民一样人手一件棉布单衣,单衣里面则是铠甲,虽然热也只能忍着——以区区两百骑置身大漠,虽然有管理大湖地带的“高官”完颜虎领路,必要的防范还是需要的。 所谓大湖,指的是最北边的乌布湖,中间的吉尔吉斯湖,南边的哈拉乌斯湖、哈拉湖、德勒湖,浑河向西最终流进了中间的吉尔吉斯湖。 而完颜部的驻地则在五大湖唯一的淡水湖——哈拉乌斯湖的西侧,后世蒙古国科步多城所处之地,其西侧有一条发源于金山的大河,名曰雪水(后世的布彦图河),大唐曾在此地筑有雪城,完颜部的三千骑就驻扎在雪城里面,听完颜虎介绍,雪城里还有一千左右的汉人工匠、农户,雪城周围也开垦着几百亩农田。 历经沧桑,完全由石块垒成的雪城已经残破不堪了,不过城门还在,勉强担负起辽国最西陲重镇的任务。 雪城不大,除了完颜部的三千骑,一千汉人,就是大大小小的商铺了,最多的就是以栗特商人的后继者自居的葛罗禄商铺,他们从西域拉来棉布、胡椒、弯刀等物,将大湖地带的皮毛、草药、盐巴贩卖到中亚一带,利润虽薄,不过养活彼等也绰绰有余。 商铺门口都蹲守着光着上身的薛延陀大汉,等着各个商家叫他们出力运送货物,这些人既能当“力夫”使用,又有一定的勇武,要价还不高,又老实肯干,实在是各大商家的绝佳雇工,见了这些人,李晟基不禁想起了后世有名的“山城棒棒军”。 不过这些人的身材与后世的棒棒军比起来就高大多了。 两百人的队伍当然不能到雪城里去居住,再说雪城的最高首领完颜普噜的态度尚不明朗,还要等完颜虎的消息。 在完颜虎的安排下,李晟基等人在离雪城十多里地一处靠近雪水的地方扎营,快黑了的时候,完颜虎来了,还带着一群薛延陀大汉。 完颜虎的神情有些沮丧,眼神也有些游离,见了李晟基说道:“家父生病了,可能要过几日才能接见你等,我让这些薛延陀人带了一些木料给你等扎营生火使用” 说完便驱马离开了。 李晟基与季无忧、王存章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神色都很凝重。 出状况了!多半是完颜普噜不同意与燕军交好,还有可能要调集大军来对付他们! 李晟基仔细一想,站在完颜普噜的立场上,这完全有可能,完颜普噜可不是后世的完颜阿古打,怎么可能背叛辽国与自己结交? 反而,如果能一举将自己杀死或者生擒的话,必定会受到耶律德光、耶律突欲的重赏,都比投靠燕军而导致的巨大风险划算得多。 自己还是大意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大湖,不过他们带的粮草也耗用的差不多了,还等着完颜虎接济呢,关键是路况也不熟悉,白天由完颜虎带着还好,晚上一抹黑,特别是进入沙漠地带后,没有熟悉的人引路是万万不行的。 完颜普噜让完颜虎拖着他们,多半是在暗中调集军队,这样的话,东边路上的阻卜族就可能成为他们的拦路虎。 几人正在讨论如何撤退的事,一个薛延陀汉子过来了,只见这人身高只怕有一米九十,没有剃发,头发在后脑汇总后盘成一条粗大的辫子,戴着一顶羊皮帽子,晚上这么冷的天气就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麻布单衣。 约莫三十多岁,面相类似于东胡与突厥人之间,黑发、黑须却高鼻深目。 “请问那一位是燕王大人?”,他操着一口半生半熟的汉话问道。 李晟基心里一动,“我就是” 只见那人将右手放到左胸向李晟基深施一礼,“我等是力居老人留在大湖专门等燕王的,请问燕王,是现在就开始打桩扎营,还是等到明天早上” 李晟基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不扎营了,你等可识得这大漠的路径?我等遇到麻烦了,你等能否领我等走出这大漠?” “哦?”,那汉子神色也有些凝重,犹豫半响说道:“燕王对我部有大恩,我等自当听命于燕王,不过现在什么也没干就出走,必定引起城里的怀疑,不如这样,我等继续打桩扎营,等天完全黑下来后,再悄悄出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右匈奴故地(9) 第一百七十一章右匈奴故地(8) “此去居延海,除了浑河,还有靠着金山的一条道路,此路除了我等薛延陀人,再无第二人识得” 李晟基点点头,暗骂自己情急之下刚才失了分寸,又庆幸自己此前接纳薛延陀部的“举手之劳”竟然换得偌大的回报,看来还是苍天有眼啊。 于是在薛延陀人的帮助下,两百骑全部出动,很快便打好了营桩,扎好了帐篷,他们在劳作时,远处不时还有马匹在奔走着,估计是完颜普噜安排的侦骑,不过等天完全黑下来后,大营扎好,营内帐篷点点,还有烟火升起时,侦骑就完全不见了。 子时时分,大营里的人将马匹、骆驼的嚼子戴上,又将它们的蹄子包了一层厚厚的麻布,人皆衔枚,马、骆驼皆勒口,在薛延陀人的带领下先是沿着雪水朝上游疾走,刚开始都牵着马、骆驼,走了一个时辰后,薛延陀人都骑上骆驼,两百骑士骑上战马折向东边快速奔驰起来。 天快亮前,按照薛延陀人的说法,快到他们离大湖地区最近的一处定居点了,有一小块绿洲就在附近。 众人皆是又累又饿,听说前面有水喝,都精神大涨,不过坐骑却有些跑不动了,干脆放缓速度,慢慢走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已经见到绿洲的影子了,不过李晟基的心却沉到了谷地。 正前方,约莫有五千骑挡在前面,右边的山体上,也有数不清的弓箭手埋伏着,再仔细一听,后面,他们来的路上,隐隐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他们的左侧的荒漠上也出现了大团的烟尘——他们被包围了! 四面八方的人马至少有两万人,而他们只有区区两百人! 这时,东边的山体上露出了一轮红彤彤的太阳,霎时便将光芒撒向广袤的戈壁,正对面的五千骑在缓缓向他们逼近,马匹、骑士都穿着深色的铠甲,当中簇拥着一人却是金黄色的铠甲,只见那人大喊了一声:“燕王,你已经无路可逃,投降于我,我保你做大辽的汉儿总管” 李晟基看了一眼那几个薛延陀人,领头的那位大叫道:“燕王,不是我等……”,李晟基看他那模样也不想是说谎之人,又和季无忧、王孝章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是满脸忧色,最后季无忧叹道:“大人,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的话,必定是张傲曹在甘州认出了我等,然后禀告了辽国设在那里的奸细,而彼等又利用了薛延陀人” 李晟基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大意了,还是太大意了,明知道自己是辽国的生死大敌,自己一路却丝毫没有隐藏行迹。 现在人困马乏,想逃走完全没有可能,再说了,以区区两百骑对抗辽军殚精竭虑、严阵以待的两万精骑,就算百年前的沙陀兵复生,抑或叱咤南北朝的陈庆之在此也没任何办法做到战而胜之。 “你是何人?”,李晟基大声问道,看来自己的穿越之旅要告一段落了,想到这里自己顿时轻松起来,没准战死后又可以穿回去了,就是苦了季无忧、杨重贵、王孝章以及跟着自己的两百手下。 不过死前也要弄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哈哈哈”,那人一阵得意的大笑,“本王乃大辽国西院大王,耶律突欲是也,燕王,你就认命吧” 话音刚落,李晟基就率领两百骑冲了上去,妈的,死也要抓一个垫背的! 由于此次是打着经商的名义,马匹都没有铠甲,骑枪也没带,只有单手横刀,而对方却是全副武装之下的长枪大戟! “砰!”,两百骑猛地撞上了五千重骑的大队,就像看似浩浩荡荡的大河流经了大海,瞬间便被吞没了。 半个时辰过后,李晟基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个契丹人,但自己的气力渐渐枯竭了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十敌骑,彼等张牙舞爪、满脸兴奋之色也历历在目。 李晟基深吸一口气,正要鼓起余勇向前冲杀,只听“咻”地一声,一支利箭猛地向他射来,而此时的他十成力气已去了九成九,反应也比平日慢了许多,近在咫尺的利箭透过了他的铠甲,直接射入左胸口心脏处。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后,李晟基感到天旋地转,“当”,满是卷口的横刀也掉落地上,然后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晟基醒过来了。 他仰面躺着,天上灿烂的星河清晰可见,应该是夜间。他想动一下,可惜一丝力气也无,脑子也晕乎乎的,天空的星河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又变小。 寒冷,还有彻骨的寒冷一直包围着他,他的手接触的地方也是冰冷刺骨。 这里是哪里? 天堂?不像,没有这么冷的天堂。 地狱?也不像,地狱里怎么能见到星河? 穿回来了?也不像,这里明显是野外,他仍然呼吸着熟悉的空气。 慢慢地,他调顺了呼吸,猛然想到在后世时自己在特种大队,一个武术教官向他们传授过的气功——一个在后世被广为批驳的东西,自己学会后也很少练习。 不过此时,这练气功的方法却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全身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练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他渐渐地感到自己的身上稍微恢复了一些气力,便挣扎着坐起来。 这时周边的环境便清晰地映入眼帘。 自己应该身处一座高山之巅,身下是一块平坦的巨石,石头上满是积雪,近处、远处的山体上面也都是白雪皑皑,再看自己的身上,竟然穿了一件绣着飞龙的金色外衣,戴着金色的唐巾,再摸自己的左胸口,箭只已经不在了。 不顾刺骨的寒冷,手忙脚乱地撕开衣服,左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挣扎着爬向大石的边缘,只见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不过在大石下面一里多路的地方,隐隐约约见到了一顶帐篷,帐篷是白色的,掩映在一片雪白之中,不过帐篷上面的烟雾表明了还有人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又穿越到其他人身上了?不过自己脑海里并没有一丝的他人的信息啊。 将身上的衣服穿好,仍挡不住透彻心肺的寒意,李晟基干脆盘腿坐下,仔细思索事情的原委。 自己带着两百骑冲击敌军大阵,正要力竭时,一支利箭射中了他,并且正对着他的左胸口,心脏的地方。 按说直接射中心脏,他断没有存活之理,不过他自己却知道,他的心脏天生与别人不一样,他的心脏长在右边! 记得在后世做体检时,医生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从小到大,身体一直很好,参军入伍接受残酷的训练也没有什么异常,最后还是一位军医告诉他,像他这样的在世上也有,不过几率只是亿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地球上有五十亿人,像他这样心脏移位的只有区区五十人,其中绝大多数患有多种症状,只有极少数功能正常,而自己正是这五十人中的极少数。 看来老天爷将自己派到这里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确实是天选之子啊。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怎么逃出去才是正理。 四周都是陡峭的山体,又是夜间,乱动的话是非常危险的,李晟基想了想,还是等到天明再说。 …… 夜色中,李晟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殷殷期盼太阳的升起,某段时间他甚至默默地数起了数字,也许是受到他这个天选之子的召唤,他刚才醒来时已经是黎明前的黑暗了,不多久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山体的一侧冒了出来。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他脸上时,他的双眼不禁模糊了。 远处的帐篷里出来了一个人影,是敌是友?李晟基紧张地思索着,不过现在这人是自己唯一的指望了,便不管这许多,他耗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站了起来,还发出一声喊叫,不过喊叫声并没有传出很远,就好像一个人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然后他又重重地跌倒在石头上。 等他在此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帐篷之中,帐篷里还烧着马粪,刺鼻的烟味弄得他一阵咳嗽。 这时帐篷外走进来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右匈奴故地(10) 第一百七十二章右匈奴故地(9) 一张充满忧伤和惊惧的脸浮现在他眼前。 杨重贵。 回到前几日的战场。 李晟基中箭落马后,杨重贵、季无忧也力竭被俘,王孝章、郭玢、张思轨以及一百横刀都、一百剑卫全部战死,拖在后面的薛延陀人倒没有受到耶律突欲的伤害。 耶律突欲见自己终于杀死了辽国的大敌李晟基,欣喜之下并没有仔细检查李晟基的状况——因为那只箭就是他射的,箭头钻入身体长达两寸,而且正好在心脏的位置,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去。 考虑到李晟基终究是一代人杰,又想到了他“应龙”的身份,他也不敢怠慢李晟基的身体,最后决定为李晟基举行天葬,草原上最珍贵的葬礼。 自己能杀死李晟基,一个“真龙”的身份就跑不了,狂喜之下,他亲自为李晟基换了一身衣服,并在附近的金山最高处觅得一处“宝地”,将他“葬”在此处。 至于俘虏的杨重贵、季无忧,他也从张傲曹那里得知了二人的身份,像杨重贵这样的亲卫勇士,他契丹国多得是,在征询了他的意见后,他竟然愿意在此处为李晟基守灵,耶律突欲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应龙嘛,也需要勇士守卫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至于贵为燕军“外相”的季无忧,他还是想再做一番功夫劝降他。 “应龙?”,喝了热水,吃了一点羊肉后,李晟基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听完杨重贵的讲述,他的内心没有像往常那样激动,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以往见到、听到战友的伤亡,他都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或悲痛欲绝,或睚眦欲裂,经过此事之后,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样是好还是坏?他自己也不知道。 “大人”,杨重贵年方二十一岁,尚未成婚,原本的历史上麟州、府州唇齿相依,杨信自然给他说了折家的女儿,不过现近形势大变,他决定在燕军中为他寻一门亲事,并委托了李晟基,不过李晟基目前还没有想好何家的女儿合适。 虽然才二十一岁,杨重贵却留了胡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好像是指大人您是甚应龙的化身” “迷信害死人啊”,李晟基暗忖,如果不是耶律突欲迷信,认为自己是什么应龙的化身,对自己进行天葬,而是火葬、土葬,或者将“尸首”交还给云州方面,自己都没有存活的可能。 李晟基点点头,“李乘风他们几个呢?” “大人,战后没见到他们,也没见到彼等的尸首,兴许是偷偷溜走了也说不定” 眼前浮现出李乘风那桀骜不驯的眼神,想不到刚跟了自己不久,又遭遇了此事。 “此地是何处?”,李晟基决定在此地修养几日后便下山逃走。 “大人,此处正是前几日大战附近的高山,大湖的人都称之为金山” “哦,我在上面躺了几日?” “三日,大人,真是奇迹啊,难道你真是耶律突欲说的什么应龙?” 李晟基笑了笑,也不跟他解释,这什么应龙自己也不清楚,再说了,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敬畏鬼神,适当保持一些神秘感还是有好处的。 幸亏只躺了三日,如果再躺下去不是被冻死,就是被老鹰吃了。 “大人,此处下山一百丈左右还有一个小屋,彼处没有积雪,耶律突欲的人说每隔三个月那里就在那里给我补充一些粮食,不如……” “重贵,你为何愿意孤零零守在此地,你就不记挂爹娘亲人吗?” “大人,我是您的亲卫队长,您‘死了’,我还活着,即使不能跟着赴死,也要守灵三年,这是忠义,三年之后再去侍奉爹娘,尽孝,先忠后孝,这是人之常情啊” 李晟基看着他有些消瘦、胡子拉碴、眼眶深陷的脸庞,想起了历史上他的所作所为,内心不禁有些感动。 “重贵,有劳了” 杨重贵却正色道:“大人,这是职部应该做的” 李晟基有些尴尬,杨重贵加入横刀都后,各方面自然都很出色,不过他对上面恭敬,对战友友爱,对下面呵护,从哪方面你都挑不出毛病,毕竟是世家出来的,处处守着一个“礼”字,不像李承基那些人,从小在山寨里野惯了。 现在你想和他拥抱一下大哭一场绝对是不行了,他一定会认为你越“礼”了。 这便是“隔阂”吧,李晟基默默地想着,不过很快就转到如何从此地逃走上来。 从金山北边肯定是不行的,而金山的南边在他的模模糊糊的印象中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就算侥幸越过沙漠,南边不是庭州一带,就是伊州一带,从那里逃回去胜算大一些,不过也不是没有风险。 想到伊州,李晟基便想起了自己的“侄子”李肇兴,蒲类海好像就在金山的南麓。 “咱们从南边回去” 三日后,李晟基感觉胸口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便与杨重贵将粮食全部做成了干粮,又将羊皮水囊灌满水,从金山南坡下山去了。 越往下走,气温就越高,李晟基干脆把外衣脱下来,耶律突欲对他还不错,他里面还有一身白色丝绸的内衣,脚上还给他穿着精美的马靴。 金山东段北坡遍布森林、草场,南坡却很少见,二人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走到山下,眼前又是大片光秃秃的荒山、戈壁、沙漠。 二人在山脚下稍事歇息之后便继续继续沿着在山上看好的路径向南走——山下的温度太高了,白天走消耗太大,趁夜间凉快多赶些路。 杨重贵正要迈开脚步向前走,“别动”,李晟基突然止住了他。 这时太阳的余晖依然照亮着大地,只见这条路径上赫然出现了几行脚印,李晟基数了数,应该是三个人。 “难道……”,杨重贵看了李晟基一下,李晟基也不敢确定,往北边看,也是几行脚印。 “八九不离十”,李晟基说道,“走” 一路上,他们顺着脚印往前走,夜晚的气温比白天低很多,二人都是身强力壮之辈,每走两个时辰才歇息一下。 “重贵,你看我家的姚萱如何?”,路上李晟基想到杨重贵的婚事,突然绝对自家的姚萱倒和他般配,今年十六岁,在这个时代也该谈婚论嫁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右匈奴故地(10) 再一个就是李肇兴的女儿持业了。 “这……”,杨重贵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姚萱虽好,不过他还是喜欢像三娘那样能文能武的。 “那持业呢?”,李晟基见状就知道他对姚萱没什么感觉。 “好!”,杨重贵说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加快了脚步,独自一人在前面走,李晟基暗笑,好你个杨令公,还是喜欢舞刀弄枪的女人,持业这丫头不喜读书,成日里在女子书院教授学生习武。 三日后,路上的脚印越来越清晰,两人对望了一下——这三个人应该就在附近了。 两人加快了速度,终于在下午时分,在沙漠里发现了三个人,正是李乘风等人,见到他们时,三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给他们喂了水之后,李乘风才看清眼前的人,甫一见到李晟基也唬了一跳,“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李晟基此时胡子拉碴,头发也披散着,又是一身白衣,听了李乘风这话便装模作样扑了上去,吓得三人大叫着就往沙漠里跑,不过毕竟体力不支,很快便跌到到地上,杨重贵赶紧跑过去将他们扶起来,“傻瓜,大人又回过来了”,杨重贵笑道。 “真的?”,李乘风挣扎着走到李晟基身边,从他身前转到身后,又在他身上摸了摸,最后终于相信他还活着,“老爷,你可回来了”,说完便嚎啕大哭。 李晟基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好哇,你等不带足食水就想穿越这大沙地,没长脑子怎地?” 等三人又吃了一些食物,喝了一些水,李乘风三个终于缓过来了。 原来在李晟基率领两百骑往前冲时,三人当时正骑着骆驼与那些薛延陀人在一起,并没有跟着李晟基他们——他们也没有武器。 战后,耶律突欲将他们几个也抓住了,不过在“杀死”李晟基这个契丹人的大敌之后,耶律突欲心情极好,最后竟然将他们都放了。 三人生怕耶律突欲突然改变主意,便不敢在大湖地带逗留,最后一商议,就计划穿过金山到南边去,他们随身只有从薛延陀人那里讨来的少量的食水,浑不知金山南边荒漠的广袤,没走几日便断水、断粮了,最后终于倒在沙漠里,如果不是李晟基、杨重贵二人及时赶到,三人就成了大沙地里的干尸了。 “燕王,您两次救我,今后我李乘风就是你的人了,今后你让我等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李乘风吃饱喝足后“扑通”一声跪在李晟基面前,李海、李湖也如法炮制。 “哦,敢情在凉州时你等是假装的?”,李晟基冷笑道,李乘风三人有些不好意思,跪在沙地上“嘿嘿”地傻笑。 “起来吧,狗日的”,李晟基每人踢了一脚。 不过很快他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原本两人的食水现在五个人来分,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找到新的水源。 又过了三日,他们的水全部用光了,而此时的大沙地还是一派无边无际的模样,经过前几日的事情后,李晟基倒是比以前更加乐观,他总是想着:“连这样的事情都能活下来,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 他也不是盲目乐观,他仔细算过,他和杨重贵二人每天至少行走八十里,六天下来就接近五百里,金山南麓的大沙地再广袤,也应该到边缘了。 “只要再坚持一日前面就有一个大湖,湖边有成群的牛羊,你等信不信?”,他也是信口开河,取得是曹操“望梅止渴”的法子。 “真的?”,四人见李晟基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死而复生,多少有些敬畏。 “拭目以待”,李晟基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不到一日,五人便来到了大沙地的边缘,他们站的地方是一个高坡,坡下面的景色他们今生永远也忘不了。 一个大湖就在坡下面,湖面广阔,更难得的是,靠近他们这一侧的湖水是蓝色的,另一头是绿色的,大湖周围绿草、树木参差其中,大群的牛羊、马匹在草场上悠闲地吃草。 四人看了李晟基一眼,心中越发敬畏了,大人确实是耶律突欲口中的“应龙”啊,竟能预见到未来的事情。 李晟基自己却是门清,运气,绝对的运气。 此地正是蒲类海,李肇兴见到他们也是大吃一惊,也没问他们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赶紧准备吃的、喝的。 大吃大喝了一顿后,李晟基说道:“肇兴,从蒲类海往东,可有路直接通往居延海?我说的不是从伊州走” 李肇兴想了一下,“有到是有,不过十分凶险” “有就好,你准备马匹、骆驼,多备食水,我马上要出发,不瞒肇兴,我等在北边迷路了,辗转才来到此地” “迷路?”,李肇兴当然不相信,但他也不没有多问,赶紧准备马匹、骆驼、食水不提。 临走前,李晟基对李肇兴说:“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千万不要说见过我等”。 有处月部的老人引路,加上五百骑兵的护卫、一百匹带着食水的骆驼,五日后他们终于抵达居延海。 到居延海后,就有驿道直通五虎堡了,居延海到五虎堡之间的大沙漠里,散布者大大小小几十个盐池,而驿道便是被这些盐池串起来的,处月部的人便沿着驿道将李晟基等人一直送到五虎堡。 八月份,一个惊人的消息从云州传出。 燕王、佑国军、保国军节度使李晟基带着商队去大湖地区行商时突然遭到契丹西院大王耶律突欲大军的攻击,商队全军覆没,事后,耶律突欲为李晟基举行了天葬,不过李晟基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自愿守护灵位的一名勇士却将李晟基的遗体盗走返回了云州。 举世皆惊。 最惊讶的自然是始作俑者耶律突欲了,他惊讶的倒不是李晟基的死讯传了出去,而是那个自愿守护灵位的勇士是如何穿越重重障碍将李晟基的遗体运走的,自己好心为李晟基举行了天葬,没想到彼等汉人竟然不领情,估计是将遗体运回去土葬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渴攻(1) “真是岂有此理!”,此时的他还在大湖地区,想到阴山一带可能面临的反扑,他赶紧带着自己的一万五千骑回去了,他准备穿过大漠,从居延海附近的沙漠故道回到应天军附近,再从应天军回到黑城,这是最近、最快的道路,如果向东穿越大漠从九十九泉附近再南下回到黑城,或者穿越阴山白道,至少要多走十五天左右的时间。 契丹部落发展至今,已经由以前的八部缩减到目前的迭剌、乙室两部,当然了,不是说其它的六部消失了,而是六部在长期的战乱中势力逐渐削弱,最后只好依附于逐渐强大的迭剌部、乙室部。 迭剌部目前有近十万账,乙室部近五万帐,草原部族,一帐约有四到五人,十五万帐代表的就是十五万精锐,这在草原上确实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了,不过近几年不断与李晟基、女直诸部作战,两部的精锐也损失颇大,但十万以上的精锐还是有的。 耶律突欲分得乙室部后,他将两万帐放在水草丰美的应天军附近,一万帐放在黑城附近,一万帐放在九十九泉附近,五千帐放在呼延谷(后世包头)附近,五千帐放在大湖地区,大湖地区唯一的淡水湖哈拉湖自然被乙室部占领了,“杀死”李晟基之后,完颜普噜带着族人迁到了北边最大的乌布湖,乌布湖北边便是茫茫大森林,与辽东北部的地理环境相似,想必完颜部也乐意。 耶律突欲今年四十三岁,几个儿子都在十五岁以上,他让长子耶律阮镇守应天军(巴彦淖尔),次子耶律娄国镇守呼延谷(包头),三子耶律稍镇守九十九泉(集宁),四子耶律隆先镇守大湖区域,自己带着他最喜爱的幼子耶律道隐驻守黑城(呼和浩特)。 乙室部举族皆为契丹国的贵族,全部是萧姓,除了耶律德光的后族依旧在辽东一带,大部分都跟着耶律突欲迁到了西边。 作为贵族,自然不会像普通牧民那样在草场上放牧,他们的牛羊也是其它部族的牧民在饲养。 耶律突欲在应天军附近划了一处草场作为他专用的军马场,附近住着三千帐乙室部人专门饲养军马,其他人则都兼着大小官职,管理着各处的鞑靼部、阻卜部以及像萨葛部这样的昭武九姓部落、迁到阴山一带的吐谷浑部落。 而乙室部的青壮则全部作为耶律突欲的亲军分守各地。目前加起来也有四万人之多,加上以前辽国西南面招讨司的人马,总数在六万上下。 像此次偷袭李晟基的商队,耶律突欲孤注一掷,以狮子搏兔之势尽起他在黑城的一万五千亲军,通过黄河西边的沙漠驿道,经过居延海快速挺进到预定地点。 居延海南部由甘州回鹘控制,北部的大沙地则是三不管地带,耶律突欲的大军可以从容地由此通过。 辽东的耶律德光早已知晓了李晟基的死讯,当时他既欣慰,又忌惮,欣慰的当然是自己的大敌烟消云散,虽然燕军实力尚在,李晟基还有一个弟弟可继承他的大位,不过他也清楚,燕军是李晟基一手创建,在李晟基手里与在李承基手里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忌惮的是,自己的兄长刚接手大漠西边便一举击杀李晟基,这份实力不能不使他万分忌惮。 大萨满夜观天象,西边确实有流星落下,不过在他眼里,象征着应龙之位的北斗七星中主管武事的开阳宫武曲星君依然熠熠闪亮,“难道李晟基之弟李承基也是应龙之象?” 遥远的洛阳,李重美甫一听闻此消息也是大惊失色,李晟基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他不悲伤绝对不可能,不过作为一国之君,国家大事毕竟在他心中占据的分量更重,他很快便恢复过来了,内心甚至隐隐有些欣喜。 他立刻做出了反应,派薛文遇北上吊唁,并带着他的旨意:让武川郡王李承基兼领佑国军、保国军节度使,由李晟基的长子、今年才六岁的李延汉继承李晟基的爵位,不让李承基继承燕王的爵位,而是让一个小娃继承,他的“帝王之术”可以说也相当了得了。 雄武军节度使李彝殷听到后则是大喜过望,他与李彝景等人接连摆了三天的宴席大肆庆贺,原本一度偃旗息鼓的雄心壮志也重新点燃了。 中山王,兼领天雄军、昭义节度使(张彦琪已调往他处)的符彦卿则是一筹莫展,难道自己的女儿有“克夫”的命?听说她已经怀上了李晟基的娃儿,可怜娃儿即使生下来也没爹。 河东的刘知远神色复杂,既为失去这一劲敌赶到庆幸,又对李晟基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 整个佑国军、保国军上下则是哀声一片,主动要为李晟基殉葬的也不在少数,不过都被李承基阻止了。 李承基在节度使府设置了灵堂,准备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在下葬李晟基,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停灵第十日。 五虎堡以西的大沙漠里,耶律突欲正带着他的一万五千乙室部精锐在沙漠的驿道上跋涉。 居延海到应天军的沙漠驿道上,中间有一个小湖,名曰须卜泽,匈奴时代还是一个大湖,此时已经大大萎缩了,不过在茫茫沙漠里也算一个不小的湖泊了。 居延海以东,贺兰山以西,茫茫大沙地(后世腾格里沙漠)中有大小湖泊几十处,不过能饮用的淡水湖泊不超过十个,而须卜泽是其中最大的一个,驿道就是沿着这些淡水湖泊或者水洼设置,如果没有这些湖泊或水洼,想在这上千里的沙漠里开辟出一条驿道无异于痴人说梦。 湖泊附近还有一些水草、灌木,可供来往的牲畜食用。 耶律突欲此时正带着大军接近须卜泽,准备在须卜泽附近休整一下再走。 须卜泽是沙漠里最重要的补给点,因为此处距离上一个补给点有两百里路,这两百里路只能靠随身携带的水囊饮用,不过此时的水囊多用羊皮制成,也不可能装很多水,两百里路,骑士、马匹的水囊基本上用尽了,特别是马匹,此时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如果还没有水源补给的话,不要说作战了,能不能让你上马还是个问题。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渴攻(2) 另外,从这里往东,又分出两条驿道,一条直通应天军,一条则是五虎堡、灵州,都有五百多里路。 快接近须卜泽时,大部分马匹的骑士都下了马将马匹牵着,只有耶律突欲自己以及最核心的五百亲卫全程由几百匹骆驼专门驮着几个水囊供应,依旧骑在马上。 时值正午,沙漠里的气温高得吓人,别说人了,就是骆驼也热得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万五千大军分成了三个部分,五千乙室部精锐由骁将萧思温领着走在最前面,耶律突欲带着他从辽东带过来的包括迭剌、乙室、奚、渤海、完颜等部族的五千精锐居中,统领这五千人的是一名原渤海国投降过来的高丽将领,名叫金文进,善使铁锏,不过他出名的倒不是他的武勇,而是他的统兵之能以及自己的妹妹是耶律突欲的爱妃。 曾雄踞辽东,兴盛一时的渤海国灭亡后大部分将领投降了契丹人,其中有两人最为有名,一位就是高模翰,另一位就是这位金文进了。 另一名乙室部将领萧思图这率领另外五千乙室部精锐拖在后面。 一万五千大军,加上几百匹骆驼,像一条长达十里路的巨蛇蜿蜒在沙漠里,不过现在这条巨蛇口渴难耐,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走在前面的萧思温看见前面开始变黄的野草和灌木时,心里一阵激动,不过下一幕却让他目瞪口呆。 野草附近,整整齐齐排着一大队骑兵,全身黑甲,当头一位将领身材高大,黑脸虬髯,大声喝道:“契丹贼子,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还没等萧思温做出反应,几千黑甲骑像一片乌云一样席卷了过来。 来的自然是姚猛第一师的黑云旅,四千刚用过食水,蓄势待发的黑甲骑分成两股,每股两千骑一左一右从巨蛇两侧向前疾驰,手中的马刀倒提着,畅快地收割着人头,由于此时萧思温的大队全部牵着马匹,就算骑着马也是人困马乏,哪是黑云旅的对手。 黑云旅还有一千人守在湖边,就是不让彼等饮水。 水战,便是燕军此次的战法,不是水漫金山,而是渴死他们。 耶律突欲很快便知道了前面的事情,现在他能拿出来与姚猛接战的也只有自己自己的五百亲卫了,不过敌军有几千人,以五百人进击几千人,还是在人困马乏的时候,肯定不是智者所为。 耶律突欲看看自己的手下,只见个个都流露出凝重的神色,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快速退回去,上一个水源点还有两百里路,不过现在敌骑离他们不过四五里,在人困马乏的情况下能不能逃得掉还是一个问题,再就是不理敌骑,从须卜泽绕过去,下一个补给点有一百五十里路,不过那里更接近应天军,派快马去通报耶律元前来接应他们应该问题不大。 沙海茫茫,敌人虽然抓住了他们人困马乏的空当,不过想聚而歼之肯定做不到,耶律突欲思念转动,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往前冲,至少自己这五千人马要冲过去,如果退回去,而敌人仍然在此处守着,仍然不是一个了局,除非返回居延海,从那里北上,越过大漠回到黑城,那至少要多出二十天时间。 耶律突欲这五千人马食水的供应要好于其他人,他们上马后,马匹也没有拒绝,耶律突欲见状大喜,赶紧一马当先从须卜泽北边的沙漠中向东北方向疾驰。 殿后的萧思图五千骑见状,也准备上马跟着逃走,可惜马匹纷纷拒绝,最后约莫三千骑勉强跟着耶律突欲逃走了,剩下的两千人手忙脚乱着,有的在安抚马匹,有的拼命鞭打马匹,这时姚猛的黑云旅杀到了! 一个时辰过后,耶律突欲的大军有近五千人被歼灭,有八千人左右绕过须卜泽跑了,也有一部分人不分东南西北窜入了大沙漠,一具具干尸将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另外此战还有一个惊喜——季无忧也在这里。 耶律突欲逃跑时,自然不会关心一个俘虏的去向,结果当四周的敌军四处乱窜时,只剩下季无忧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原地。 “老季,你还活着?” “老姚,您这话是何意?” “哦,我听杨重贵说,跟着二郎的人都战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听到这话,季无忧脸色灰败,沉默不语,半响才道:“没有大人就没有无忧,我厚着脸皮没有去死,就是为了将消息带回来,如今杨重贵将大人的遗体背回来了,我想再见大人一面,然后自裁以报大人的厚恩” “.…..” 在离季无忧、姚猛二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还戴着面罩的士兵听了身体颤抖了一下。 歼灭的近五千人中,还有一千多俘虏,姚猛让他们聚在一起蹲在原地,然后策马一声唿哨,黑甲骑突然发动从他们身上碾过,有的情急之下想窜入大沙漠,不过筋疲力尽的他们如何跑得过马匹?最后都死在黑甲骑的马刀之下。 办完此时后,姚猛将俘获的马匹收拢,又让刚才没参加战斗的一千骑将尸体归在一起,埋在远离须卜泽的一个沙坑里——须卜泽他们自己也要用,埋得太近的话,岂不污染了? 这时他们才牵着马匹去湖边饮水,马匹见到湖水后,竟然挣脱了黑云旅骑兵,拼命向湖边跑,骑兵们见了一个个哈哈大笑。 耶律突欲带着八千多骑向东北方向疾驰,还带着几百匹骆驼,途中他将骆驼驮着的水囊全部分给了八千多人,骑兵、马匹勉强支撑着向前跑,速度肯定快不起来,跑到距离下一个补给点还有一半的路程时,大队又分成了两拨,耶律突欲亲领的那五千骑勉强还在跑着,后面的三千骑就就只能牵着走了。 渐渐地,两支队伍拉开了距离,不过耶律突欲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自己这五千精锐能成功逃脱就不错了,一想到后面还有几千人逃生的希望渺茫,一丝愁苦浮上了他的心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渴攻(3) 敌军不用说肯定是处心积虑准备为李晟基报仇的佑国军了,而这一切肯定是出自李晟基之弟李承基之手,想到这里,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在阴山一带充分动员,聚齐十万大军一举灭了李承基那厮! 下一个补给点,叫日里泽,位于接近应天军的沙漠里,此处还有阴山的一处余脉,不过几万年的风吹日晒,此处的山体已经风化得斑驳陆离,目前只有两座矮丘孤零零地突出在方园几百里的沙地上。 两座矮丘之间便是日里泽,说是湖泊,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的池塘。 等远远地看到那两座矮丘,大队人马都欢呼起来,不过此时,除了耶律突欲和他的五百骑还骑在马上,其他四千多人都是牵着马匹再走,现在的他们不要说打仗了,一个普通的牧民都能战而胜之。 耶律突欲却很忐忑,隐隐有些不安。 他的不安很快便得到了印证,从两侧矮丘中间奔出来大队的骑兵,全都是明晃晃的铠甲,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正好映照在骑兵的铠甲上,远远望去,白花花一大片。 耶律突欲的心沉到了谷地。 来的正是燕军骑兵第一师的赵行方旅,三千契丹银鞍直! 赵行方安排了五百骑兵护住水塘,自己亲自带着两千五百骑向敌军冲去。 “大王,赶紧换上骆驼绕过矮丘,骆驼耐渴,还能跑一段,只要越过这段沙地,前面就是应天军的辖地,快快,再慢就来不及了!” 金文进聚起还能上马的几百人人慢慢地靠近了银鞍直——也快不起来,不过也为骑上骆驼的耶律突欲等人突围创造了条件。 赵行方看着马上摇摇欲坠的骑士,冷笑一声:“螳臂当车!”,两千多银甲骑士瞬间便冲入敌阵,几个呼吸之间便将包括金文进在内的几百骑全部杀死,接着由分成几个小队,分头劫杀四处乱窜的“步军”,等天快黑时将此处的近五千敌军全部杀死。 审问过俘虏后,听说前面还有三千人马,赵行方等人用完食水后又重新上马直奔西南面而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银鞍直接近了敌军大队,等他赶到彼等附近一看,竟有些哭笑不得,彼等连人带马全部躺在一处沙地,根本没有起身迎敌的意思,有的正在杀马饮血,估计是等前面的队伍抵达日里泽后给他们送水来。 跟姚猛一样,赵行方将此处的敌军聚在一起,又是一阵万马奔腾,最后除了极少数逃进大沙漠外,绝大部分惨死在马蹄下、马刀下。 歼灭此股敌军后,赵行方将自己携带的水给缴获的马匹喝了,这才勉强牵着这些马匹往前走。 夜间,茫茫大漠里,耶律突欲带着三百多亲卫骑在骆驼上慢慢地走着。 骆驼果然是沙漠之舟,到此时竟然还有余力,不过口干舌燥的耶律突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自己的一万五千大军多半不在了,这可是整个乙室部和东丹国的精锐力量啊,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一阵晕眩,对处心积虑要致他于死地的李承基恨得牙痒痒的,没想到杀死了一个李晟基,竟然惹出了一个比他更凶残的李承基! 子时时分,已经接近路上最接近应天军的一个补水点,正好在阴山的最末端,不过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耶律突欲不敢再冒险了,他径直向东,准备抵达黄河西岸后沿着岸边北上到达应天军。 应天军所在,前唐强盛之时在此筑有三座城池,永丰、丰州、丰安,唐末以来,先后有多个游牧部族占领该地,彼等自然不会住在城池里,竟将三座城池全拆了,契丹人占据此地后,在三城中间最大的城池丰州原址建起了一座新城,仍命名为丰州。 此处的黄河主干继续向东奔流,有一支却流向北边,约莫一百里路又折向东边,与南边的干流平行流动,最后东流大约四百多里后又折向南边,途中又有多条支流南北流动,形成一个长约两百公里,宽约五十公里,总面积达两万平方公里(三千万亩)的水源充沛、牧草丰美之地,大唐称之为丰州地、两河流域,以前从中原一带迁移十万民户,丁口五十余万在此耕种,最盛时开垦有良田几百万亩。 几百万亩良田所出粮食,完全可以满足几十万大军一次出征之用,此地也成为了大唐扼控阴山南北最重要的据点,当时也是燕然都护府所在,从此处出发出征漠北,不仅大大减轻了从从中原、关中一带转运粮食之苦,十万户汉民也将此地建成了牢固的据点。 可惜安史之乱以来,特别是唐末以来,各大部族先后占领该地,彼等屠戮汉民,将良田改成牧场,大唐上百年的积累毁于一旦。 契丹人占领此地后,搜罗躲在阴山一带的汉民,勉强恢复了几万亩的耕地,与大唐相比相去甚远。 丰州城是当时最大的城池,高峰时可容纳十万军民,目前在城里驻扎着耶律突欲的长子耶律阮的一万乙室部骑兵以及骑兵的家属,城外还有一处专用的军马场,放着战马五千多匹,全部由乙室部自己的牧民来饲养,加起来也有三千骑。 一万三千骑,这便是应天军附近的常备军,如果加上在附近放牧的白鞑靼、党项、吐谷浑、九姓等部族,充分动员的话,再多出两万精骑也不成问题。 丰州位于黄河干流的北岸,丰州地南缘的正中间。其南边是黄河,东、西、北三侧都有河流穿过,四面环水,易守难攻,契丹人重建城池后在东、西、北三面建了浮桥以便出行、联络诸部。 抵达黄河岸边后,耶律突欲多了个心眼,他派了几人沿着黄河偷偷往丰州走,自己带着大队悄悄摸到丰州地以北,在一处小山坳里等待消息,等摸清楚情况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第三天,派出去的人终于有回来的,不过彼等的消息让耶律突欲大吃一惊——黑城被围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草原十字教(1) 丰州安然无恙,不过城中只有原本驻守马场的三千骑,而耶律阮的一万精骑三日前已经去东边援救黑城去了。 好大的手笔! 耶律突欲心里冷笑道,想将我西院大王的重兵一网打尽? 丰州附近有乙室部两万帐,其中常备军一万五千人,两千人归属耶律突欲直辖,不过已经在沙漠中消失殆尽了,三千人驻守军马场,另外一万人去了黑城。 黑城附近还有萧承恩的皮室军八千人,临近的九十九泉还有耶律稍的一万精骑,两地相距仅两百里,轻骑一日即到。 耶律德光管辖的妫州在耶律突欲主管辽国西部后减少了驻军,不过一万精骑还是可以出动的,加上驻守呼延谷附近的耶律娄国的五千骑,距离黑城也就是三百里,骑兵快得话,一天也到了。 这就是三万余人马了,至于东胜州的三千步军他被没有算在里面,彼等稳守城池就不错。 燕军的骑兵他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也就不到三万人,彼等还要驻守两军之地,能出动的也就是两万人,黑城虽然规模不大,不过只要安排三千人防守,燕军的骑兵很能攻下,萧承恩如果不是太蠢,应该守得住吧,他还有五千机动的骑兵,利用熟悉的地形骚扰燕军也做得到吧。 燕军偌大的名声,在耶律突欲看来彼等也就是利用沙漠、偏厢车、震天雷等阴谋诡计、奇淫巧技侥幸与契丹抗衡,在大草原上进行堂堂正正的骑兵之战,他对契丹骑兵还是充满信心。 最关键的是,上次耶律德光兵败幽州之后,契丹人痛定思痛,虽然没有开发出震天雷,但在汉人工匠的努力下,大号的炮仗还是做出来了,辽国的所有常备军都做了在隆隆的炮仗声中杀敌的演练,马匹也得到了专门的训练,再也不会出现一听到震天雷声便惊慌乱窜的情形。 耶律突欲立刻赶到丰州,并派出快马去东边了解详情,他自己坐镇丰州,立即下达了召集部族骑兵的命令,让他们在十日内齐聚丰州、呼延谷,他估算过,仅在丰州地一带就可召集两万人,在呼延谷附近可再召集五千人,黑城以西、以南可再召集一万骑,届时他亲率三万五千大军直扑黑城。 耶律突欲虽然汉化程度比其弟耶律德光更高,还有很高的诗文、绘画素养,不过论起心狠手辣,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后唐的时候,他对于后唐赐给他的小妾、下人手段极其残忍,挖眼睛、割鼻、刺字……,诸般恶迹,都昭于史册。 所以,就算黑城丢了他也不生疼,虽然他的家眷都在那里,他最看重的几个儿子都各守一方,城里面也就是他的几个宠妃和女儿。 他想的很简单,不过现实却往往不如意。 丰州地东北角,后世五原县的地方,聚集着两河流域最大的部落——白鞑靼部,白鞑靼自然是汉人对彼等的称呼,他们自称为康部,不过都是高鼻深目,皮肤白皙,以前与阻卜部都是漠北回鹘别支,回鹘汗国被黠噶斯灭亡之后,大部分迁到了岭西、高昌、甘州一带,不过也有一部分留在了阴山南北,丰州地这一支便是白鞑靼部。 白鞑靼部归附契丹人以后,仍旧留在阴山西端南北放牧,东北角便是其汗帐所在——不,不能说汗帐,白鞑靼部是目前草原部族唯一信仰景教的部族,****,教主便是部族首领,以前叫密斯托里安,后来入乡随俗,改称为大法王。 景教,据说源自大马士革,基督教的“异端”,不承认圣母玛利亚,不相信炼狱,食素,这些在西方世界自然无法立足,不过在伊朗高原、中亚两河流域一带却颇有市场,大唐兴盛之时将此教传入中国,许多操着类突厥语的草原部族开始信仰此教,到此时,无论是中原还是草原还信仰景教的就只有白鞑靼部这一支了,由于此教的寺庙门口有一个偌大的白色木制十字架,草原上的人都管彼等叫“十字教”。 在草原上食素自然是不行的,现任“法王”姓康,据说还是昭武九姓之一,他掌管白鞑靼部后,便将教义中的食素去掉了,又将汉人中的祖先崇拜加入教义,于是,一个汉化的、草原版的十字教便堂而皇之出现在草原上。 如果没有李晟基的介入,白鞑靼部以及从他们这里分化出去的汪古、乃蛮部会逐渐生息繁衍强大,到一代天骄建国后还跟着他去征伐欧洲,企图在那里将景教立为正教——当然了,这是后话。 之前该部是阴山西端最强大的部族,包括依附于他们的一些小部落在内,不下三万帐,三万帐就是三万精骑,李晟基的出现,大大削弱了白鞑靼部的实力,加上契丹人的残酷压榨,目前帐篷倒还有三万,不过精骑最多只剩下一万了,这也是后来他们改投西夏帝国的重要原因。 除了白鞑靼部以外,阴山东段南北还有几个部落,比较大的便是党项人的颇超部,此部为后来李元昊攻占丰州地立功不小,颇超部大约有五千帐,举族都信奉佛教,部族的牧场都在靠近大沙漠的那一侧,与以前居住在五虎堡附近的黑山党项人毗邻。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九姓胡人部落,都是以前大唐强盛时,除了将汉人迁移到七河流域、两河流域,也将九姓胡人中的不少半劝半强迫地迁到了漠北,以分化突厥、回鹘之势,不过也有不少是不堪于大食教的压迫举族逃到漠北的。 其中比较大的有三个部落,安部、米部、史部——列位看官,加上刚才的康部,这几个姓大规模的在中国出现就是在唐朝,在这以前鲜见于史籍。 所谓昭武九姓,实际上原本居住在河西甘州一带昭武地方的大月氏人的姓氏,月氏人迁到中亚一带后,原本也改为了比较突厥化、波斯化的名字,不过大唐强盛之时,彼等又自称为河西康氏,……,等等,迁回中原后自然以姓氏冠于部族名前。 (ps:安禄山、史思明、李存孝便是九姓胡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草原十字教(2) 安、米、史三部依附于被外界称为白鞑靼的康部,加起来也有五千精骑,不过彼等多信奉摩尼教,倒与康部大不相同。 加上信奉萨满的契丹人,大丰州地竟然有十字教、摩尼教、佛教、萨满教四教并立,在此时的大草原上也算是一个奇观了。 草原苦寒,没有宗教的寄托确实难以支撑,像薛延陀那样的“无神论者”倒是一个异数。 而丰州城内外,上万汉人工匠、农户却连一个道观也没有,岂不怪哉? 契丹人管理草原部族,对人丁多的直接抽兵,减弱彼等的人口实力,对人少的则多抽税赋,削弱其经济,让彼等的人口也繁衍不起来。 最近几年,特别是几次与李晟基的燕军大战之后,丰州地各部族的实力锐减,耶律突欲只看到了彼等账面还有多少多少丁口,实际上青壮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十字庙。 “异化”的耶稣受难十字架下,盘腿坐着五个人。 其中的四人打扮类似,头上缠着厚厚的头巾,头巾中间都嵌着宝石,自然是康、安、米、史四大部族的首领,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位就是当今十字教的法王康怀恩,余者安孝恪、米万金、史继勋便是安部、米部、史部的酋长,都是三四十岁、满脸胡须模样,长相类似,一时也无法分辨,无非高矮胖瘦而已。 另外一人装扮相若,却是风尘仆仆的模样,黑色的长袍破破烂烂,此人正是西域康国(康居王国)的十字教教士,千里迢迢跑到阴山一带给康怀恩送信来的。 “大法王,西域之地,已尽是大食教的天下,我等十字教、摩尼教已无立足之地,教众不是被强迫改信他教,便是担负沉重的税赋,喀拉汗国更甚,不信大食教者一律处死” 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商议迫在眉睫的征兵事宜,而是讨论万里之外的宗教纠纷,看来在彼等眼里,宗教的事情比征兵更大。 康怀恩等人沉默不语,摩尼教还好,在辽国、甘州回鹘、高昌回鹘、于阗信者尚众,十字教就寒碜得多,偌大的草原,除了他这一支,就别无分号了。 以康部目前的实力,不要说出兵西征“圣战”,能保留自己在丰州地的位置就不错了,而其他诸如辽国、甘州回鹘、高昌回鹘、于阗虽然有大量摩尼教徒,但也不会为了身处逆境的信徒发动“圣战”——一言以蔽之,彼等信教,重在心灵,还没有狂热到打仗的地步。 但大食教就不同了,此是题外话就不详述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宗教上的事情,等那位来自西域的使者出去后,史继勋一脸忧急,“大法王,出兵的事如何应对,还得赶紧拿个章程,西院大王可是只给了我等十日的时间,你等倒好,部民多在狼山以内,我史部可在狼山北边啊” 耶律突欲此次抽兵,可没管部族大小,像史部这样只有一千余帐的也要出兵一千,这可是要了史继勋的老命了,一千精壮全出去了,谁来护卫部族的周全?不远处的阻卜人还在虎视眈眈了,分分钟就能灭了他们。 契丹人对调兵的规定非常严格,时间一到,一人不至便杀一人,百人不至杀百人,举部不至灭族! 康怀恩却是好整以暇,“安兄,你跟老史说说” 安孝恪笑道:“老史勿慌,这几天沙漠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可知晓?” 史继勋道:“不知,我在狼山以北,哪里知晓山内的事情,老安你就赶紧告诉我吧” 安孝恪道:“我族里有一名勇士,原本在耶律突欲下面从军,前几日,此人回到我部,骑着一匹骆驼,回来时我几乎没认出他来,好似多日未进食水,回到我部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喂了食水后,两日后方醒” “等他醒来一问,原来他跟着耶律突欲去大湖地区,杀死李晟基后从居延海附近抄近路回丰州地,没想到燕军在大沙地里层层设伏,利用彼等长期无法得到水喝,渴困交加的窘况,大举破之,听说除了耶律突欲的几百亲卫,整支大军全军覆没” “啊?!”,史继勋一听大惊,如果是这样的话,耶律突欲的实力几乎失去了一半,难怪他这么着急的要尽快召集部族骑兵了,明摆着要利用我等部族去找燕军报仇雪恨啊。 更令他吃惊的是,燕军在李晟基死后还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 “听说燕军围了黑城”,康怀恩的话让史继勋更是惊诧不已,这燕军看来是想把耶律突欲灭掉啊。 想到燕军辖内牧民的“美好”生活,史继勋再也忍不住了,“法王,如此来说,我等不听从西院大王的号召亦可?” 康怀恩道:“近几年,我等部族为契丹人东征西讨,精壮削弱得厉害,如果此次又败了,还有灭族之危,不过就是胜了,也好不到哪儿去,燕军可不是白给的” 史继勋一听急了,“法王,那你到底是何打算?” 一旁的米万金笑道:“史兄稍安勿躁,法王自有主意” 史继勋看看几个,彼等明显早已商议好了,就他一个还瞒在鼓里,康怀恩见状,也不好再逗弄下去,“史兄,你来得晚,我等前几日便商议妥帖了,此战我等部族还是按照耶律突欲的命令抽调骑兵,不过这次千万不能冲在前面了,你可听说过妫州的杨世荣?” 史继勋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兵马我可以出,但力气却出不得?” “然也”,康怀恩笑道,“沙漠之战后,耶律突欲在丰州地只有三千本族骑兵,就算他从乙室部再召集一些,最多也不过五千人,尚需兵力驻守丰州,而我等几部的兵力加起来,包括党项蛮子,两万骑总是有的,届时你等紧紧跟着我康部,一切看我号令行事” “法王的意思?”,史继勋尚未明白。 “单轮西院大王的兵力,估计不是燕军的对手,不过如果耶律德光加进来就难说了,到时候在战事的关键时刻,我等便学那杨世荣,如果失败了就投了燕军,反正在燕军下面过得比受契丹人管制好,如果胜了便挟重兵与耶律突欲讨价还价,彼等就是胜了也无余力与我等计较” 史继勋眼睛一亮,“坐山观虎斗?” “然也”,康、安、米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请君入瓮(1) 十日转瞬即到,耶律突欲这几天也没闲着,他在两万帐乙室部又抽调了三千精壮,作为他的“亲军”,至于原先的三千骑则继续驻守丰州。 翌日,耶律突欲带着三千乙室部骑兵、两万部族骑兵浩浩荡荡过丰州东门向黑城开去。 黑城。 大约有两万步军将黑城围得水泄不通。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是从金山逃回来李晟基的手笔,一番掩饰之后,除了李承基等少数家属和高级将领知晓实情外,其他人都蒙在鼓里。 李晟基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考量,以燕军现在的实力,击败、甚至占领阴山南麓不在话下,但如果东边的耶律德光掺合进来就不一定了。 所以,以李存基为首的燕军为了“报仇雪恨”,攻打耶律突欲,在失去了李晟基的情况下,站在耶律德光的角度,绝对是不会参与进来的,一来他会认为自己的兄长应付得过来,二来他会认为失去李晟基之后的燕军实力大打折扣,不会对耶律突欲的军队构成威胁。 如果李晟基还“活着”,情况就不一样了,李晟基神出鬼没的战法,以及他在燕军莫大的号召力,加上“哀兵”之势,耶律突欲绝对讨不了好,届时只有兄弟俩携手才有可能击败这生平的大敌。 为了此次河套攻略,李晟基将佑国军、保国军三十个都的步军全部抽调出来,现在云、蔚、朔、胜、夏、宥六州除了紧挨着妫州的方向还有军队驻扎外,其余各地则大唱空城计,多半是当地民兵在驻守,在得知李晟基的“死讯”后,各地民户、牧户参军的愿望踊跃,很快就接替了原来的驻军。 在高彦均的骑兵第二师越过静边军,突然出现在青山牧场时,驻守黑城的萧承恩却没有像耶律突欲所想的那样稳守城池,而是带着八千骑倾巢出动,他认为燕军失去李晟基后必定实力大减,他萧承恩扬眉吐气的日子来了。 第二师的九千骑对萧承恩的八千骑,按说应该势均力敌,结果却大出萧承恩的意外,第二师的将士除了高彦均外,都以为李晟基死在耶律突欲手里,见了黑城的守军,特别是契必信、赫连威等人,个个怒火万丈,一个个都奋不顾身,悍不畏死,萧承恩的八千骑只抵挡了半个时辰便支撑不住了,在丢下三千骑后逃回了黑城,而高彦均这边只损伤了几百骑。 不过高彦均并没趁机夺下黑城,按照李晟基的部署,将敌军全部吸引到黑城附近再一举破之,你都将城池破了还如何吸引敌军前来? 接着佑国军、保国军两个步军警备师出现了,里里外外挖了八道壕沟,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外,都建了坚固的营寨,将黑城围得水泄不通。 呼延谷附近,以前大秦九原郡所在,也就是后世包头市的位置,其南侧是黄河,东西两侧是大山,西侧是牟那山,东侧是大青山,中间则是一处面积比西边的丰州地小一半的平原,北侧是石门水(后世的昆都伦河),沿着石门水北上,有穿越阴山的两大驿道之一的呼延谷,另一条则是黑城附近的白道了。 呼延谷的北边尽头就是北魏设在阴山附近的六镇之一的怀朔镇(后世固阳县)所在,两侧的牟那山、大青山附近矿产丰富,可以说,从地理位置来说,九原郡在河套一带得天独厚,宜农宜牧宜军宜商宜工,作为黄河几字形以北区域的中心位置再好不过。 几百年过后,九原郡的城池荡然无存,不过由于此地牧草丰盛,契丹人安排了五千帐的黄鞑靼在此放牧,加上耶律突欲的次子耶律娄国五千帐的乙室部,明面上至少有一万骑兵,仅仅驻守此地却是够了。 不过在历次与燕军的战斗中,黄鞑靼部也损耗不少,目前能抽调出三千骑就不错了,加上耶律娄国的五千乙室部精锐,八千骑扼控河套的中心位置也够了,毕竟此地不如丰州地那样广大。 此地最东面,黄河与大青山(对阴山东段的称呼)之间最窄的距离只有两三里宽、十多里长,此处恰好有一条河流从大青山留下,河上有一座木桥,堪堪能通过战马两匹。 此处名曰磴口,意思是说,从这里过了黄河经过一抹台阶就可以上山了,可见大山、大河之间距离的狭窄。 耶律娄国接到萧承恩的求援信报后,并没有马上出动,他在等自己的兄长,一日后,耶律阮到了,兄弟二人合兵一处,带着一共一万五千乙室部骑兵出发了。 在黑城东北,大青山与云州北边的蟒罕山之间的通道是黑城到九十九泉的必经之路,在一个叫扁担沟的地方,两山之间的距离也只有两三里,此处却有刘承威的第一师担负阻击耶律突欲第三子耶律稍的一万大军的任务。 不过与磴口不同的是,蟒罕山的出口并非只有一处,在这条狭长的河谷地带,还有两条河流从大青山流出,穿过通道,形成了一道长约五里,宽约三里的的阵地。 在耶律稍进入这片阵地前,第一师便拆毁了前面的桥梁,等他们全部进入阵地后又拆毁了后面的桥梁。而第一师则依托南北两面山体、偏厢车与进入阵地还不知所措的耶律稍大军对峙。 “必须全歼东边来的敌军,不许一兵一卒漏掉!”,这是李晟基的原话,他还是担心一旦耶律稍的逃兵跑回妫州,抑或跑到龙化州,耶律德光情急之下尽起大军向西边过来就不美了。 由于此地的重要性,李晟基安排了两个都的警备部队加强给第一师,这样一来,南北两面各有逾两千的弩兵,一千多长枪兵,近千刀盾兵,加上森严的偏厢车阵,想攻破两处车阵然后从容地过河实属不易。 不过耶律稍却不打算硬攻偏厢车阵,前后两条河流中,后面的黑河比较大,河水也较深,前面不知名的河流看似宽阔,实际上并不深,骑在马上就可以强渡过去。 第一百八十章 请君入瓮(2) 唯一的风险就是,如果敌军在河对岸又埋伏着一支军队,在他们正在过河的时候突然杀出那就失算了,不过该河流的西边一马平川,视线开阔,敌军想埋伏也无从做起。 耶律稍思虑半响最后还是决定强渡此河,打仗哪儿有不冒风险的。 为防万一,他先让一千骑过去取试探一下虚实,如果成功的话就在河对岸建立阵地,护卫后续部队过河,如果敌军有埋伏,损失了这一千骑主力也还在。 一千骑开始过河了,耶律稍紧张地盯着河面,生怕此时从远处突然杀过来一支敌军。 河面宽达一里多路,最深处只淹到马胸口的位置,骑兵们骑在马上,双腿自然被打湿了,不过现在才是八月末,虽然已经有些凉意了,不过这种凉意对常年驻扎漠北的乙室部骑兵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骑兵们过河时也紧张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前面虽然是广阔的平原,不过最北边的阴山还是有可能埋伏人马的。 谢天谢地,一千骑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河流,过河后,又分出几百骑四处侦查,耶律稍见状也长舒了一口气,大手一挥,这次一次性上了四千骑,仍有五千骑在原地警戒,敌军虽然是步军,不大可能出阵追击,但以防万一也是应有之意。 一刻钟后,这四千骑也平平安安过了此河,有了五千人在河对岸,耶律稍心头大定,此时就算敌军有埋伏也不怕了,不过他心里也有个疑问,敌军在两河之间埋伏,又不主动出击究竟是为何?如果前面还有埋伏,敌军大可先让自己过去,然后再切断桥梁不就行了?何苦多此一举? 此时的刘承威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得到的命令是“不许放跑一个敌人”,自然便在黑城到九十九泉之间的山谷里设伏,而此处便是最容易设伏的地方,不过想打击敌人,也得敌人攻上来才行,否则以他几千步军想主动攻击一万骑兵纯属异想天开。 另外李晟基将最强的第一师放在此地除了封锁准备进入黑城的九十九泉援军以外,也是为了真正的“打援”,万一耶律德光真的来了,此处便是第一道封锁线。 敌军不理埋伏,强渡河流也在李晟基等人的预料之中,敌人如果强攻偏厢车阵,燕军自然是求之不得,如果强渡河流也无妨,只要他们不退回去就成功了一半。 半个时辰过后,耶律稍的一万大军终于全部过河了,此地到黑城还二十里路,耶律稍看看天色,生怕敌军利用夜晚行那“不轨”之计,带着大军赶紧向黑城赶去。 等耶律稍走远了,刘承威赶紧扒开偏厢车,第一师全体出动,重新布置偏厢车,将两条河流之间的地带用偏厢车封得死死的,而第一师就在其中驻扎。 而耶律稍带领大军很快就赶到了黑城附近,此时天色已近薄暮,远处的黑城城墙已经隐约可见了。 不过彼等走到近处一看,只见黑城东边又新立了一座营寨,营寨东西两侧挖了多条壕沟,将营寨紧紧包在里面,壕沟很长,直达南边的尽头,而那里又是一座大寨,大寨之间还有几个小寨,耶律稍想冲到黑城里面,一是要想办法越过壕沟,还要防备壕沟中间营寨随时出击的敌军。 当然了,彼等也可以回头从刚才渡过的那条河流的岸边绕过去,不过结局还是一样的,因为燕军已经将小小的黑城用十多道壕沟围得水泄不通,无论从那里都需要突破壕沟以及遍布于壕沟中间的营寨的防守才行。 耶律稍见状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现在想成功突入黑城,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的一万骑兵全部下马当步军使用,慢慢地填壕沟,攻破营寨,再与黑城里的萧承恩内应外合,还是可能的,不过那样一来,自己的一万骑兵也同样被困在黑城,再说了,一万大军黑城也装不下。 黑城周围设有大小营寨十六座,全部由木头制成,其中大寨四座,正对着东南西北四门,大寨之间用小寨连着,每两座大寨之间有三座小寨。 每座小寨驻兵五百,大寨则是三千,一共一万八千人,各营寨之间有专门的通道连接,随时互相支援。 壕沟里布满削尖的木桩,壕沟之间倒是有通道,不过都是弯弯曲曲的,利于防守却不利于进攻,敌人无论从那一侧进攻,都会受到营寨弩兵的打击。 壕沟宽达一丈,却只有四尺深,想扛着门板或木头直接越过壕沟也不容易,一来敌军仓促之下到哪儿去找这么长的门板或木头,二来每座营寨都有五石的火弩多架,是专门为想用木板或木头越过壕沟的敌军准备的。 就算敌人越过重重障碍来到营寨面前,先要从一丈宽的壕沟爬上来,接着营寨前面能立足的地方只有区区三尺,每次上去只能站得下一个人,要想用一排人击破营寨,无疑是痴人说梦。 壕沟、营寨,营寨,壕沟,耶律稍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大骂燕军厚颜无耻,摆下这乌龟大阵,不敢正面对敌他契丹勇士。 于是他一万骑兵就被困在壕沟与河流之间束手无策,想找敌军大打一场也没有对象,关键是他接到萧承恩的信报后,没有多做准备便赶到此地,随身只携带了三日的粮草,也没有带民夫过来,好在此地水源、野草不缺,周边还有一些牧民,耶律稍无奈之下,只好在壕沟东面扎下大营,又派出多股人马,期望能越过茫茫阴山去给丰州、妫州的人报信,不过此去只能步行了,等他们到达二州,届时战事是何等情形就不知了。 耶律稍见天色已晚,便准备休息一日,至于夜袭他还不准备干,敌军在各个营寨的四角都插着火把,将黑城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夜晚进攻和白天也没甚分别,至于是强攻营寨还是退回九十九泉也过几日再说,西边的父王近几日必定会有所动作,届时自己见机配合他的行动就行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请君入瓮(3) 磴口。 黄河岸边的陆地虽然狭窄,但两三里的宽度,驿道还是建得很宽,并行四五匹马也没有问题。 考虑到黑城各自母亲、年幼弟妹的安危,耶律阮、耶律娄国都没有耽搁,很快便到了窄道的尽头,过了此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黑城便在此处平原的东北角上。 耶律突欲五子中,除了耶律娄国是原渤海国末代皇妃大氏所生,其余四子皆是乙室部的箫氏所生。 走着走着,前面的队伍突然慢了下来,作为前锋的耶律娄国大怒,正要派出快马去一看究竟,前面跑来了一匹快马,很快便来到耶律娄国面前。 “祥稳,前面的道路被燕军堵住了!” “啊?!”,耶律娄国一听大惊,赶紧策马来到前面,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黄河北岸,竟然用偏厢车组成了一道宽约三里,高约五尺的矮墙,矮墙后面,林立着弩兵、长枪兵。 耶律娄国平日里与母亲关系极好,记挂着母亲的安危,他一方面通报耶律阮,一面组织人马准备强攻矮墙。 很快他便将自己掌管的五千骑兵中最勇猛的两千人挑了出来,组成两个方队,全部配上盾牌,前面几排将盾牌摞起来,大队人马藏在盾牌后面,慢慢地向矮墙靠近。 磴口附近,耶律阮的大军已经全部过去了,经过一个转弯处在磴口也看不见他们的踪影了,这时从山上突然窜出大队的人马,每人肩上扛着草袋,快速向山下奔去。 不多久,又是一道与前面一模一样的矮墙砌成了,不过此矮墙确是用草袋垒成的。 两个堵截点附近的山上,则埋伏着刀盾兵和部分弩兵。 来的是佑国军的近卫师以及保国军的混编师,两个混编师的骑兵自然还在东边的原野上,东头堵路的是混编师的一千五百长枪兵、五百刀盾兵、一千弩兵,最重要的,还有近卫师白崇智的一千五百炮兵,至八月份,燕军已经打造了十六门火炮,全部布置在此处,三里的宽度,大概每一百米就有一大一小两门火炮。 而后面埋伏在山上等耶律阮的大军通过后堵路的则是岳军候的一千陌刀兵、五百刀盾兵、两千弩兵。 火炮安放在专用的偏厢车上,比一般的偏厢车矮一些。 举着两层盾牌的契丹兵很快就接近偏厢车阵了,后面骑在马上的耶律娄国也焦急万分,不过想象中弩兵的箭雨并没有下来,对面的偏厢车阵却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震天雷?”,耶律娄国大惊失色。 当然不是震天雷了,有了火炮,震天雷就退居二线了,这次发射的是八百斤重的大火炮,八个十五斤重的黑铁球呼啸而出,契丹兵的两层木制盾牌有的被击得粉碎,喷射的碎片将后面的士兵杀伤一大片,有的直接将盾牌击断,无论是击破还是击断,黑铁球都继续以劲射的姿态冲向人群。 火药带来的强大的动能不是凡人可以抵挡的,黑铁球所到之处,到处是断臂残肢、凹陷的、面目全非的头颅、触目惊心的、一个大洞的胸口,黑铁球往往击倒多人后才停歇下来,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前面的契丹兵被这个惨状吓到了,后面没碰到的还以为是震天雷,还在拼命往前闯,而后面督战的骑兵也手举大刀阻止他们后退。 这时,小炮开始开火了,敌军的距离已经来到小炮散弹的射程,八门火炮的散弹射过之后,契丹人两千人的大阵已经削去一半,剩下的一半人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吓到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近千人开始向后跑。 这时,大炮已经清膛完毕,开始了第二轮发射,这次用的是曲射,黑铁球直接落到了大队骑兵的阵中,这些黑铁球直接击中人马还好说,没有直接击中的落到地上开始剧烈反弹,又杀伤一片。 耶律娄国正好处在前面,没有被这次越过他的黑铁球击到,现在他前面是惊慌失措的、往回跑的溃兵,他后面也是人慌马乱的骑兵,前面步军的惨状他瞧得一清二楚,后面骑兵的惨状他倒是没有看到,不过此起彼伏的人、马的惨叫声他也听到了。 呆立半响,他还没有弄明白敌人是怎么发射那些摄人心魄的武器的,溃兵已经冲到他跟前了。 溃兵们一个个像疯了一样冲向骑兵大队,有的直接从两马之间越过,有的拿起手中的武器砍向拦在自己面前的马匹,有的直接冲向了黄河。 耶律娄国也被这些溃兵吓到了,“军法从事”,现在在溃兵耳朵里完全是一句屁话,他赶紧勒转马头向后转。 这时八门小炮也开始新一轮发射了,这次它们发射的也是黑铁球,比大的略轻一些,不过也重达十二斤,呼啸着追着溃兵的背影击入骑兵大阵。 …… 前面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拖在后面的耶律阮自然听到了,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们的骑兵虽然受过大炮仗爆炸下的干扰训练,但如此猛烈的轰炸声还是让他惊骇莫名,他也庆幸自己是在后面,在前面的话没准就是尸骨无存。 他已经派出快马去前面探查了,不过现在一个也没有回来。 正彷徨间,只见前面耶律娄国的骑兵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向他的后队冲过来,耶律阮见状也唬了一跳,现在他就是将自己西院大王长子的名头叫出来也不管用,赶紧也勒转马头向后跑,他一跑,他的上万大军也跟着跑,很快便到了岳军候所在的那道矮墙。 岳军候正在矮墙后面苦等着,只听到一阵阵火炮的轰鸣声,也没见敌人撤回来,心里还想着“这次火炮可大出风头了”,大队的骑兵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弩兵准备,抛射!” 随着岳军候的一声大吼,一千五百只弩箭刺破苍穹落到了骑兵大队里,射完这一波,这一千人退到后面,另一千人上前接着发射,就这样两个轮次之后,骑兵大队终于冲到了矮墙前面。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请君入瓮(4) 一米五的矮墙,几乎达到高头大马的胸部高度了,马匹想越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也是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才行。 矮墙有三尺厚,后面都打着木桩,防止被狂奔的马匹撞倒,饶是如此,矮墙在马匹的冲撞下也是摇摇欲坠。 “杀!”,岳军候又是一声大喊,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牛角声,一千柄陌刀几乎同时杀向在矮墙面前彷徨四顾的骑兵,乙室部的骑兵,马匹都是半身皮甲,完全无法抵挡陌刀的砍杀。 陌刀大显神威时,后面的弩兵也没有闲着,还是一千人为一个波次,一波波弩箭毫不留情的抛射着,山上的弩兵也向下射击,骑兵队伍大乱,有的向上山冲,可惜此处的山势陡峭,非马匹可以上去,有的直接冲进了滔滔的黄河。 这时,后面的偏厢车阵全部打开了,十六辆火炮专用的偏厢车越众而出,由长枪兵在一旁遮护。 “轰……”,一听到这骇人的声音,耶律阮、耶律娄国的骑兵竟没有想到反身杀回去,而是拼命向前冲,这下岳军候的压力可大了,不是怕敌不过敌军,而是怕矮墙被击垮了。 “只留一千弩兵发射,其余的赶紧用肩膀抗住沙袋,刀盾兵即刻再打一层木桩!” 岳军候此时没有亲自上阵了,见矮墙摇摇欲坠,赶紧又下了一道命令。 小半个时辰过后,矮墙终于稳住了,不过前面的骑兵越聚越多,对矮墙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眼看又有些摇晃了。 “震天雷!”,岳军候一声大吼,三百大盾兵赶紧抱着点燃了的震天雷向挤成一团的骑兵抛去。 燕军发展到现在,震天雷也有了改进,以前都是直接抱着像扔铅球那样扔,现在则在外面加了一个网兜,网兜用一个绳圈连着,这样一来,大盾兵就可以拎着绳圈将震天雷甩出去,扔的距离比单纯靠手劲远多了。 “轰轰……”,又是一阵轰鸣声,挤在中间的骑兵还以为前面也有那骇人的武器,有的下意识就向后转,如此一来,对岳军候那里的矮墙的压力就减轻了一些。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此时耶律阮、耶律娄国的一万五千大军伤亡过半,剩下的都挤在窄道中间火炮、弩箭都够不着的地方。 岳军候想到东边还有几千骑兵,还有火炮,那灭敌的关键就是他这边了,赶紧利用这个空当又加了两排木桩。 就这样,近八千契丹骑兵就聚在窄道中间的路上瑟瑟发抖,而燕军的炮队此时也不敢离自己的主队太远,最后又返回了大阵。 大阵后面的李承基却眉头紧皱,如果今天没有拿下敌军,等西边的耶律突欲重新集结大军过来就不好了。 正苦思冥想破敌的对策,身后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马蹄声,转身一看,原来是姚猛的第一师到了,不过那个“护卫”却不在队伍中。 听完李承基的讲述,姚猛也是眉头一皱,半响说道:“承基,依我来看,炮兵、震天雷虽好,可惜使用不便,干脆按照二郎所说的,那什么,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骑兵、步兵,我的第一师,加上金狼旅、飞龙旅,绝对能击败残余的敌军” 李承基听了最终下定了决心。 一刻之后,偏厢车全部打开了,姚猛的第一师在前面,高彦平、赫连震紧紧跟着,很快便看见了契丹骑兵。 耶律阮、耶律娄国两人也知晓前面有敌骑杀过来了,对于单纯的骑战他们倒不怕,于是也赶紧整饬队伍向敌骑奔去。 “砰!”,第一师最精锐的黑云旅居中,像一把凿子一样狠狠地凿进了敌骑,后边紧紧跟着赵行方的银鞍直以及杨继荣的奚部骑兵。 窄道狭长,不可能摆成一个大横阵直接碾压过去,不过在岸边还是留下了一道宽约二十丈的距离,高彦平见状,照这样打下去,半天也不会轮到他飞龙旅,与赫连震紧急商议之后,便趁着第一师与敌骑缠斗在一起的机会,从第一师后面杀出,高速通过岸边空出来的位置,突然出现在敌骑的身后。 耶律阮其实也看到敌军的异动了,不过在黑云旅雷霆万钧的一击下他的整个大阵隐隐有向后退的迹象,这时稳住阵脚才是最关键的,所以刚才他让耶律娄国带领五千骑顶在前面,自己带着三千骑作为预备队没有出动,看到耶律娄国有些顶不住后自己也带着三千骑上了。 而这时,高彦平、赫连震七千人杀到了。 与炮弹轰砸相比,硬碰硬的骑兵战就慢多了,不过燕军一来人数占优,二来装甲占优,加上契丹骑兵经过刚才一战后心胆俱裂,士气正是低落的时候,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很厚实的一个大阵越缩越小,最后仅有三千多骑还在苦苦支撑。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时是赵行方的银鞍直杀在前面,而姚猛的黑云旅则在后面歇着,耶律阮、耶律娄国此时只有几百亲卫了。 “呲”,随着赵行方一枪刺中耶律阮的盔甲直透入里,残存的几百敌骑最终全部被消灭了,耶律阮、耶律娄国二人也没于此役。 令姚猛没想到的是,耶律阮、耶律娄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爆发出来惊人的战斗力,自己在占据绝对优势下,竟然还有近两千的伤亡,这可是夏州之战后最惨的一次。 翌日。 偏厢车阵前移到岳军候的位置,而岳军候却带着手下向西边奔去,在牟那山下的黄河岸边,有一处与磴口相似的地形,岳军候带着部队抵达后便在此处附近的山上埋伏起来,准备在耶律突欲的大军通过后将此地封锁起来。 剩下的金狼旅、飞龙旅、一个步军都在李承基的亲自带领下直奔呼延谷口,占领了耶律娄国留下来的大营,封锁了九原通向北边的唯一出口,同时将耶律娄国留在此处的五千帐老弱妇幼全部监控起来。 九原附近的黄鞑靼部落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此时彼等已经知晓沙漠里的战事了,很快便投降了燕军,出面接待的自然是李承基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请君入瓮(5) 李承基让黄鞑靼部落抽调一千骑兵监控乙室部的人马,自己带着燕军在呼延谷口静待敌人的上钩。 阴山南麓的黄鞑靼部落的规模仅次于白鞑靼部,彼等在九原、黑城、青山一带有一万五千帐的部民,与白鞑靼一样,历次大战后精壮损失很大,现在各地加起来也就五千骑,九原这里的也就一千骑。 所谓黄鞑靼部,也就是操着突厥语的室韦部落,突厥、回鹘统治大漠时,一部分居住在黑水流域的室韦人成为他们旗下的“顺民”,为他们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 黄鞑靼的人种特点很突出,宽脸、单眼皮、矮壮,头顶的头发全剃掉了,只留下周围一圈,额前还有刘海。 但他们最突出的还不是这些。 李承基让他们监控耶律娄国留下来的乙室部老弱妇幼,主要是防备彼等逃走后给耶律突欲报信,乙室部的人都居住在一起,监控起来也方便。 李承基没想到的是,他们“监控”的手段是如此惨烈。兴许平日里经常受到乙室部的欺辱,黄鞑靼部一千骑将彼等围住后,立即展开了大屠杀,等李承基知晓后,五千帐乙室部的男人,上到六七十岁的老人,下到刚出生的婴孩,一个也没有放过,而女人他们却一个也没有动。 凶残,是黄鞑靼最大的特点。 想到上次室韦人在盂县的大屠杀,李承基眼里闪过一丝阴冷。 屠杀完了,黄鞑靼们正要搂着女人作乐,李承基突然通知让他们紧急集合,说是耶律突欲来了,等彼等骂骂咧咧聚在一起正要上马时,赫连震的金狼旅、高彦平的飞龙旅出动了,又是一次屠杀,不过此次屠杀李承基却觉得比杀契丹人更畅快。 杀完这些黄鞑靼,高彦平的飞龙旅又出动了,他要去干跟刚才黄鞑靼们在乙室部干的一样的活。 黑城南边的大草原,俗称青山草原。 靠近云州、朔州的一侧有三个部落,最南边的是白部,中间则是一万帐的黄鞑靼部,靠近蟒罕山的则是处月部。契丹人用黄鞑靼部将以前统称为吐谷浑部落的处月、白两部隔开也是煞费苦心。 由于部族青壮多被萧承恩抽调到黑城,目前三部多为老弱妇幼,燕军突入大草原后,各部部民都缩在帐篷里,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过见到燕军并没有烧杀劫掠,牧民们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该放牧的放牧,该打草的打草。 白部、处月部的牧区,有两支万人规模的骑兵正相对开进,跟随他们的还各有几千老弱部族骑兵。 进入黄鞑靼部的牧区后,与九原地一样,一场杀戮开始了。 白部的是姚猛的第一师,处月部的是高彦均的第二师。 姚猛没有参与这场杀戮,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带着面罩的“卫兵”也没有,看着到处是哭喊的声音,连一向心肠狠硬的姚猛也有些动容,而那名“卫兵”骑在马上却一动也不动。 “二郎,……”,姚猛有些不忍,小声地说道,原来他身边的这名卫兵竟然是李晟基,只见李晟基眼神坚定,“彼等和以前在盂县进行惨无人道的大屠杀的室韦人是同种同源,现在暂时实力不够蛰伏着,一旦得势,彼等比匈奴、突厥、契丹更为凶残” 姚猛有些不明所以,“你如何得知?” 李晟基没有回答他,“干完此事后,立即消灭耶律稍!” 耶律突欲终于带着三千乙室部骑兵以及一万五千九姓胡人骑兵、五千党项骑兵进入了九原。 进入九原后,他心里有些不安,以往在九原放牧的黄鞑靼牧民一个也没看见,任凭牛羊自己在牧场上吃草。 他赶紧派人四处探查。 他还有一件事很担心——耶律稍、耶律娄国已经两天没有派人来跟他联络了,难道? 想到这里,他也没心思管黄鞑靼人的事情了,立即通知手下让大队加快速度。 过了一个时辰,耶律突欲派出去的探查黄鞑靼人虚实的快马一个也没有回来,这件事太不寻常了,他内心的不安更甚了,不过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中午时分,终于有一骑回来了,回来时他背后还插着一根箭,耶律突欲心里一凛,“狗鞑子……”,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受伤的骑兵挣扎着禀道:“呼延谷口,插着燕军的旗帜……” “啊?”,耶律突欲一听有些天旋地转,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这时前面有飞来一骑,“大王,前面磴口处被燕军堵住了” “赶紧退回去!”,耶律突欲强忍着惊慌说道,呼延谷口、磴口被占,多半是黑城的战事已经结束,燕军在此地布置了重兵。 等大队骑兵心急火燎地又赶到牟那山与黄河的交界处,一道宽约三里、高约五尺、用草袋装满沙土垒成的矮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矮墙后面几千弩兵、陌刀兵正严阵以待。 耶律突欲心念转动,李承基这是要将他困在此地啊,三面被围,只有上山一途,不过抛弃马匹辎重却不是他所愿。 尽快打通西撤的通道才是上策,他立即下令颇超部的首领颇超敏行组织人马硬攻矮墙。 颇超敏行今年才三十多岁,在几个部落酋长里面是最年轻的,听到耶律突欲的吩咐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接令而去。 岳军候的陌刀兵、两千弩兵在此驻守,还有两百长枪兵、两百弩兵、六百刀盾兵布置在矮墙附近的山头上,敌军想攻破矮墙,除了要应付正面的陌刀兵、弩兵,还有应付从上面射下来的弩箭,你想越过山头绕到矮墙后面,首先必须攻下这个山头。 当然了,牟那山山体广大,你也可以从远处绕路,不过即使成功绕过来了,也要面临同样的情况,按照燕军一贯的做法,矮墙都是两道,你辛辛苦苦绕过来了,燕军也可以抽调人马去那一头防守。 颇超敏行确实忠心耿耿,他派了一千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攻击矮墙,而另外一千人去攻打山头。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请君入瓮(6) 现实是残酷的,颇超部的骑兵都没有甲具,连盾牌都没有,在破军弩的抛射、直射的打击下根本没有办法接近矮墙,掩护的弓箭手也由于射程的问题被燕军的弩兵射杀不少,攻打山头的军队也相差仿佛,不过借着树木的掩护,伤亡比山下略小一些,但也没有办法接近山头。 一个时辰过去后,两支军队都垂头丧气地退回来了,人马损伤了接近一半,颇超敏行也摇头叹气不已。 “让康部的人上”,耶律突欲的命令又下达了。 康怀恩却按兵不动,史继勋、米万金、安孝恪等人都簇拥在他身边,三面被围,彼等想在黑城附近坐山观虎斗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此时,在黑城的萧承恩也想“内应外合”,打破壕沟、营寨的防守,接应耶律稍,他组织了两千人对着一座小寨死命地突击,在丢掉一千人后终于来到小寨前,不过小寨前又是一条壕沟,小寨边缘只能站立一人。 一千人呆在壕沟里不知所措,又怕营寨里弩兵居高临下的打击,一个个趴在壕沟壁上不敢动弹,这时小寨里突然投下大量的震天雷。 这下壕沟里待不住了,有的拼死向营寨前面那三尺宽的地方爬,有的心胆俱裂之下往回爬,迎接他们的自然是漫天的弩箭。 最终,除了极少数一直躲在壕沟里没有动弹侥幸逃过一劫外,突入到营寨前的一千人大部分战死。 现在萧承恩只有三千余人了,他再也不敢出击了,躲在城里惶惶不可终日。 第一师、第二师完成草原清洗任务后立即转向,沿着刘承威布防的那条浅河突然摸到耶律稍的背后。 这时距耶律稍来到此地已经有三日了,粮草即将告罄,彼等正在四处打黄鞑靼人的草谷——黑城附近的牧场也是黄鞑靼的,留在大营里的只有一半的人马。 猛烈的爆炸声耶律稍自然也听到了,每一声响起他的心也随着剧烈地跳动,他也知道是萧承恩拼命想打通与他的通道,不过他却没有任何呼应的行动。 “报!”,一个卫兵进来了,“祥稳,西面来了大队的骑兵!” 耶律稍心头一震,西边被敌军的步军封锁着,有大队的骑兵到来必然不是自己人。 赶紧来到大营中央草草立起的望楼,登上望楼一看,他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地。 约莫两万人的骑兵大队正铺天盖地向他的大营扑过来。 姚猛麾下的黑云旅采用老办法,从大营面前呼啸而过,同时抛出虎爪飞索,不多久,整整一面寨墙被疾驰的马匹拉到了。 一万骑从大营的缺口一拥而入,另外的一万骑则在大营外四处游走,而此时,除了耶律稍的一千亲卫整装待发,还有四千人在大营里四处乱窜,就是骑上了马匹,也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处于单打独斗的状态,哪里是姚猛的第一师的对手。 第一师很快便突破了一千亲卫的防线,开始在大营里进行地毯式清洗。 高彦均见大局已定,便将第二师分成三个部分,在耶律稍的大营与刘承威的大营之间的山谷进行清洗。 呼延谷口。 “你等愿降?”,李承基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从黄河岸边偷偷溜到此地的米部首领米万金。 “是的,郡王”,米万金也有些忐忑,现在耶律突欲的败局已定,而耶律德光却不见踪影,现在还想坐山观虎斗实属不智。 “有何投名状?”,李承基说道,嘴角带着一丝不屑。 “投名状?此乃何物?”,米万金有些不明所以。 “哦,就是你等想投靠我等,总得拿出一些诚意来啊” “这……”,米万金瞬间便明白了李承基的用意。 …… 黄河岸边的耶律突欲正怒火万丈,咆哮着,然并卵,康怀恩就是不出兵他也没有办法,难道就用自己这区区三千契丹骑兵去攻打矮墙? 而米部、安部、史部都以康部马首是瞻,他想拿某一个小部落杀鸡给猴看也无从下手。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耶律突欲五内俱焚,正准备孤注一掷让自己的契丹兵上去再攻一次,没想到康怀恩那边传话了,说是请大王勿慌,经过仔细思量,康部、安部、史部、米部准备全体出动,同时攻打东西矮墙和北边的谷口营地。 耶律突欲情急之下也没考虑那么多,现在的他正如漂在河面上苦苦挣扎快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他也会紧紧抓住,何况还是一根巨木? 四部的一万五千骑兵骑兵分成了三个部分,每个部分五千人,分别向东、西、北三个方向驰去。 彼等走了大约半里多路后突然掉头,三支大军呈品字形向耶律突欲的三千骑兵杀来。 “你等想干甚?想造反吗?” 话音刚落,三支骑军便与三千契丹骑兵接战了。 一方是蓄势待发,一方是惊慌失措,一开始,契丹骑兵被打得节节后退,不过彼等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很快便稳住了阵脚,三面各分出千骑去对付五千部族骑兵。 这下双方倒斗了个旗鼓相当,此时颇超敏行带着三千多党项骑兵却在一旁没动——他也不敢动,因为从北边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和大团的烟尘。 来的自然是赫连震的金狼旅和高彦平的飞龙旅,彼等在离战场约莫一里的地方驻足观望。 颇超敏行此时心情复杂,面色也变了几变,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带着党项骑兵出动了。 此时,终究是人多的一方占了上方,耶律突欲的契丹骑兵已经左支右绌,有些力不从心了,耶律突欲在阵中远远地看到党项骑兵动了,不禁大喜过望,正要鼓起余勇击退面前的康部骑兵,与颇超部汇合,没想到党项骑兵却越过黄河北岸的浅水,绕到了他们的后面。 颇超部的骑兵终于成了压到耶律突欲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战,三千契丹骑兵全军覆没,耶律突欲也受伤被俘。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请君入瓮(7) 黑城,山南都监府。 萧承恩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的府邸到处乱转,不久前,他还用手中的横刀砍死了一个小厮,一个丫环。 他没有理由不急,耶律稍大军的结局他在城墙上看得一清二楚,虽然耶律稍还有几千人在外面打草谷,不过已成散沙之状的三三两两的骑兵恐怕更不是燕军的对手。 跟致命的是,他的八千大军经过两次战斗后只剩下三千人了,这三千人中,只有一千黄鞑靼、南阻卜族的骑兵对他还颇为恭敬,剩下的两千人大多是处月部、白部的骑兵,在目前的态势下,彼等不主动投靠敌军他就谢天谢地了。 他现在还有两个希望,一是耶律突欲的大军,二是耶律德光的大军。 不过,以目前的态势来看,两路都不靠谱,最明智的策略反而是投降燕军,以他以前和李承基的交情,没准他能放自己一马,都将以上职位他不敢想,能在李承基手下做一个亲兵他就满足了。 现在围城大军的统帅是郭威,萧承恩昨天还偷偷派出了使者去与他接洽。 正焦虑间,他昨日派出的使者回来了。 “如何?”,萧承恩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口,勒得那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咳咳……”,萧承恩见状赶紧松开。 “都监,郭威同意了,不过他有两个条件” “是何条件,快说” “一是全城士兵放下武器走出城外接受燕军的整编” “二是将军您要该回李姓” “就这么简单?” “是的,郭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萧承恩大喜过望,不亏是自己的老熟人李承基啊,如果是李晟基他绝对不会轻饶自己。 打赏这位下属后,他一改烦闷的心情,竟然拖着一位小妾在院子里当众胡天胡地起来。 而那位使者出了萧承恩的府邸,又悄悄去了处月部李继祖的大儿子李处安的府邸。 当日下午,城里的三千人在萧承恩的带领下出城了,在上万骑兵的威压下,三千人很快将手中的武器扔到一边,静静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接受整编的是姚猛,他骑着马来到三千人面前,也没看萧承恩。 “处月部去那边” “白部的去那边” 随着姚猛一声声命令,处月部、白部的士兵赶紧跑到两边,场中只剩下以萧承恩为首的一千黄鞑靼、阻卜骑兵,不过都没骑马。 “李力儿,你想做什么官”,这时姚猛终于对他说话了。 “猛哥,官我倒没想过,跟着猛哥做个亲兵就行了”,萧承恩的回答很得体。 “好,你等先等着,我去跟承基商量一下” 姚猛很快回到骑兵大队,向身边一个带着面罩的人说了几句话,只见那人点点头,远处的萧承恩见了,心里也在纳闷儿,李承基在大秋天的怎么还戴着面罩,不过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萧承恩没有等来李承基,而是等来了一万骑,一万骑铺天盖地迅猛无比向他这一千人的步军方队压过来。 “上当了!”,不过他没有时间想其它的事情了,在一万骑的威压下,就算你有绝世的武功,下场也只有一个。 几百里以外的丰州城。 城里的守军将领是耶律阮的大舅子,原应天军将领乙室斤的儿子,原名乙室均,后改成萧均。 最近几天他的心神一直不太宁静,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天,丰州城东边突然来了几千骑,都是契丹骑兵的打扮,萧均正好在城头巡查,很快那队骑兵便来到城下,而这队骑兵的后面还跟着大队的骑兵,远远的从旗号来看应该不是契丹骑兵。 萧均见西院大王耶律突欲也在里面,二话没说赶紧打开了了城门,没想到刚把城门打开,这队骑兵突然大开杀戒,趁萧均等人没有防备夺了城门。 萧均有些不知所措,骑兵队伍里的那人明明就是耶律突欲,难道他对自己起了疑心要赶尽杀绝?可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 来的自然不是契丹兵,耶律突欲的下巴也被卸掉了,一左一右被两个燕军骑兵夹着,左边的是李承基,右边的是李晟基。不过李晟基带着面罩,耶律突欲并没有认出他来。 由于有耶律突欲这尊大佛在,各个城门的守军都被进来的“契丹骑兵”控制了,随着后面大队的骑兵也进到城里,丰州城就完全落到燕军手里了。 这时,李晟基才给耶律突欲按上了下巴,而此时耶律突欲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萧均,别做无谓的抵抗了,进来的是燕军,本王败了” …… 正泰三年九月初,李晟基尽收阴山南麓一带,此时,耶律稍给龙化州和云州报信的人还在大青山中跋涉。 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两个骑兵师立即向东进发,押着耶律突欲,将九十九泉附近的乙室部一万帐全部迁到阴山南麓。 与此同时,将鲜于贞的建设旅都提升为师级编制,命名为燕军建设特别师,鲜于贞继续担任指挥使兼都虞侯。 佑国军的建设特别旅发展到目前,已经有近万人的规模,核心还是以前的五千工兵,加上各州的工匠。 特别师的主力五千人聚集在呼延谷口,李晟基准备在此地建设一座大城,规模与大同相同,今后就是他燕军扼控河北的重镇。 另外五千人分别在黑城以东的谷口、白道、呼延谷建设关城,乙室部留在阴山一带还有四万多帐的老弱妇幼,十多万人,李晟基将其中还能干活的男女挑拣出来分别在各处工地做工,现在彼等就不能想以前那样以“头人”自居了,想吃饭,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来获取。 另外,又将警备师中的十个都编为丰州农垦特别师,以高怀礼为指挥使兼都虞侯,驻扎丰州,他们的任务是一年内在丰州地开垦出良田一百万亩,刘继思调到丰州担任刺史,协助高怀礼种地。 为了解决农垦特别师的后顾之忧,李晟基将已经没了男人的一万多帐黄鞑靼部族全部迁到丰州,彼等与特别师的士兵配对,今后就全部转入农户了。 特别师仍然保留以前的薪饷,开垦出来的土地也是燕军所有,丰州城的防卫则在各都中轮流进行。 康、安、史、米四部白鞑靼、颇超党项部、白部、处月部处月部投降燕军后,加起来也有近五万帐,李晟基将其中的适龄骑兵全部挑出来了,人数在一万左右,新组建一个骑兵师,由杨重贵担任指挥使,薛矩担任都虞侯,参军使暂时空缺,由杨重贵自己兼着。 第一百八十六章 葬礼 转眼间,七七四十九天的停灵时间到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节度使府二进的灵堂里白幡招展,白花络绎,哀乐低吟。 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木棺,木棺敞开着,李晟基的“遗体”正放在那里,据说李承基请了善于处理遗体的高人为李晟基的“遗体”做了特殊的处理,所以“遗体”历经两个月还栩栩如生。 棺盖敞开着,自然是供亲朋好友、燕军文武官员做最后一次的观瞻。 李晟基的亲人,三娘、延汉、延唐、延华、延夏,郭威的几个幼子、幼女,李承基的老婆扎丽娜及一对儿女,都跪在棺木两侧,符昭怡由于挺着大肚子,不方便跪下,便在门口与郭威、李承基一起迎接宾客。 来的人很多,除了燕军的的人,朝廷这边派来了薛文遇和韩昭胤两位大员,周边关系比较好的节度使也亲至或派人,计有建雄节度使符彦卿、卢龙节度使宋审虔、成德节度使范延光、朔方节度使安重荣、彰武节度使刘景岩、保义节度使折从远、麟州刺史杨信。 符昭怡知晓内情,脸上自然颇为平静,不过三娘却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自己的丈夫险些在大湖丧命让她揪心不已,看着满堂的灵幡和白花,听着催人泪下的哀乐,以及触目惊心的棺木,触景生情,她也潸然泪下。 众人一个个围绕棺木一圈观瞻过后便到侧厅歇息,符彦卿跨过门槛,看到一边神色如常的女儿,心里不由得暗叹,“你家男人没了,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各大节度使、高官走过之后,便是燕军大小官员了,以欧阳浩为首,季无忧、姚猛、高彦均、刘承威、元丰、李方颖、李承训、秋悲风、岳军候、周信、呼延赟、单廷贵、上官景、吴峦、景文广、恽怀楚、赫连震、赫连威、李处厚、米劲帆、白崇智、崔横等人依次上前观瞻。 这些人中,除了郭威、姚猛、欧阳浩、高彦均、刘承威知晓内情外,其他人都以为李晟基死了,一个个悲痛欲绝,特别是季无忧、元丰、李承训、赫连威、赫连震、李处厚、白崇智等人更是趴在棺木上哭的死去活来,其他人看到了无不肃然动容。 最后的是挑选的几个“民意”代表,尉迟堡的张老汉带着他八岁的孙女儿、朔州的张屠夫、史小翠和一对女儿、胜州黑山部秃发瓮和他的孙女、被姚珏从凉州人市上买回来的塔那提和他的孙子以及很早跟着李晟基的平定州的几户人家。 这些人倒不像季无忧等人那样悲痛欲绝,进到灵堂恭恭敬敬给李晟基的棺木磕头后,张老汉、秃发瓮、塔那提便走到郭威、李承基身边。 “大郎、三郎,燕王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升斗小民也没有甚特别可以表示的,这几个孙子、孙女便跟着燕王一起去吧” 郭威一听,这不是帮倒忙嘛,赶紧劝道:“各位乡亲,无须如此,你等心意尽到就行了” 可张老汉等人不同意,非得要这么办,元丰等人到底是当世的人,对像张老汉这等人的生命看得并不是很重,也过来劝说郭威、李承基同意,于是众人就在灵堂里拉拉扯扯,最后塔那提不小心碰到了棺木,李晟基正憋着一口痰,棺木一动,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这下满堂皆惊,正在放声大哭的人也停住了,整个灵堂只听见李晟基剧烈的咳嗽声。 而刚才还拉拉扯扯的一行人吓得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还以为自己冲撞了亡者的灵魂。 而李晟基自己却是尴尬不已,按照他的计划,等会儿城里的道士给他做法事,最后在“招魂”的环节突然醒来,估摸着就将这件事圆过去了,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 …… 翌日,李晟基死而复活的事情便在大同城里传开了,绝大多数民众都喜极而泣。 “燕王不亏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没那么容易死掉的” “听那契丹国的西院大王说,燕王是应龙转世,有七十二条命呢” “.…..” 节度使府,后院。 等李晟基一五一十将所有事情讲述完毕,薛文遇一声冷笑,“那你为何不直接现身,还弄这劳什子灵堂作甚” 李晟基一脸尴尬,“这不是为了麻痹耶律德光、耶律突欲嘛” “那你现在如何收场?” “燕军上下好说,朝廷及诸位官员那里就要劳动恩师您了” “你……” …… 外书房。 众人都是一脸兴奋,燕王又回来了! 李晟基轻咳一声,“前面的事情你等都知晓了,回去跟手下的人好好解释,假死也好,死而复生也罢,由得你等” 众人一听,都相视一笑。 “好,现在说正事” “第一,正式成立振武军节度辖区,李承基调到丰州,全面主持阴山南麓振武军军政事宜,姚猛的骑兵第一师、刘承威的步军第一师调到黑城,高彦均的骑兵第二师调到丰州,保国军的混编师调到呼延谷附近,嗯,此处的新城建成之后,就恢复以前大秦九原郡的名称,振武军节度使府就设在那里,欧阳浩也调到此处,协助李承基” “第二,郭威调到保国军,全面主持保国军的军政事宜” “第三,高彦均的第二师到丰州之前,先去居延海以北将薛延陀部接回来,季无忧跟着去,今后就将该部安置在九原郡” “第四,东胜州也投降了,不过其刺史韩匡凝不愿意留在燕军里,人各有志,也罢,此城尚有番汉三万余人,步军三千,就由吴峦担任刺史,全面主持东胜州附近的军政事宜” “第五,将代州的人口迁到振武军,此事由元丰负责,以自愿为原则,不可强迫,据我所知,代州有八千余户,一半迁到九原郡,另外四千户丰州、黑城,嗯,今后就不叫黑城了,我准备在九原郡城建好后,在黑城附近新建一座城池,拓跋鲜卑曾在此设立云中郡,我等便重建云中郡,另外四千户,九原郡、丰州各一半” “迁移的条件是,头三年无须缴纳税赋,从第四年开始,税赋与云州一样” “第六,以后燕军各司都改称部,新设度支司,独立于各部,专门管理钱财事宜,今后凡是迁移的民户、匠户,都可以向度支司及其下设机构申请贷款,用于刚迁入时盖建房舍,购买耕牛、种子等事宜,贷款第一年免息,第二年收取农获的两成,第三年三成作为利息,具体如何操作,由度支司拿出具体方案后实行” 就在李晟基在大同为自己举行奇葩的葬礼时,安全司的总管王存章带着一百人正在去沙州的路上。 十日后。 沙州城内也有一间云中商行,不过一看其规制,就知道是假冒的,不过经营此行的人确实跟云中有隐隐约约的关系,别人看在燕军的份上,对这家商行倒是没有过多的冒犯。 紧挨着云中商行的是一家妓馆,名曰招凤楼,以前经营此楼的一名中原大豪最近退出了,接手此楼的还是云中商行背后的人。 这日上午,云中商行铺头的伙计正在前台忙着,突然来了三人,都是胡人打扮,当头一位身材高大,眉目间有些西域胡人的模样,但举止神态又像是汉人。 沙州虽然是归义军管辖,汉人居多,不过对胡人,特别是有身份的胡人,居民还是颇为敬畏。 伙计连忙上前接待。 “此处有草原药材龙诞叶卖吗?”,那人问道,神态既不谦恭,也不傲慢。 伙计一听眼神一凛,“请问客官府上可是有刚出生的幼儿?” “你如何得知?” “哦,这龙诞叶来自大漠,专治小儿百病,故此得知” “哦,我要十斤” “这么多,客官,龙诞叶很贵的,价比黄金,这等生意需要我家掌柜亲自谈,这边请” 三人跟伙计来到后院,只见那伙计在一间房舍门口听了听,举起手准备敲门,手举到半空又放下了。 伙计来到三人面前,“客官,不好意思,我家掌柜昨日接待来自西域的豪商,有些过饮了,尚未起身,你等要不在一旁的客厅稍待片刻,最多半个时辰就好了” 中间那人双眼一瞪,正要发作,房舍里一声传来,“小五,何人在外边!” 那伙计一听大喜,赶紧回道:“掌柜的,北边来人了”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高瘦的汉子,里面穿着白布长袍,外面还罩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那人见到三人,有些狐疑,“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中间那汉子将一块令牌和一张纸递给他,“大辽国大湖都监下属萧承墨见过张大人” 那张大人将令牌和纸张瞅了瞅,见没什么问题便还给他。 张大人带着三人来到书房,“不知……” 那萧承墨笑道:“张大人,对于你上次提供的消息,西院大王十分高兴,不仅杀死了李晟基那厮,日前李晟基之弟因怒兴师,结果在丰州又被我家大王杀得大败,目前燕军损失惨重,离覆灭之日不远矣” 原来这位张大人正是张傲曹,一听此话眼神大亮,李晟基的死讯他早就得知了,燕军的败绩他则刚刚知晓,一想到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即将移除,他心头大喜。 “为酬劳张大人报信之功,大王特派小的来此拜见,今后张大人有两个选择,一是仍在此地为大辽国传递消息,我等将根据消息的重要程度给大人予以不同的赏赐,此次赏赐是黄金一百两” “第二个呢”,张傲曹目前有一家商行,一家妓馆,加上还有燕军给他的“经费”,钱财方面他多得是,所以并不看重。 “哦,张大人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做蒲类海的都监” “蒲类海,那不是在胡……高昌人手里吗?”,张傲曹一听先是一喜,不过他久在沙州,当然知道蒲类海周边是一个叫朱邪部的胡人部落控制着,还接受了高昌回鹘的管辖,听说还同时接受了大唐的册封,反正是左右逢源。 “张大人,朱邪部已经投靠我大辽国了,大辽国准备在此处设立蒲类海都监,驻扎骑兵五千人,并以此为根基,对河西之地徐徐图之” “哦?”,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张傲曹心想,估计是燕军大败之后,契丹人的雄心又起来了。 “那朱邪部呢?” “哦,彼等将迁往水草丰美的大湖区域” 水草丰不丰美,何处丰美,张傲曹自然不知晓,既然叫大湖,应该比蒲类海好吧。 张傲曹心头狂喜,自己现在虽然过得也不错,毕竟是寄人篱下,如果有几千兵马在手下,又掌管一地,呼风唤雨不敢说,作威作福那是一定的了。 “如果张大人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的话,可先任副都监,下面也有一千人马,都监自然由辽人来担任了” “胜任,胜任,绝对胜任”,张傲曹心想一个副都监还不是寄人篱下,要做就做大的。 三日后,张傲曹将沙州的铺子、妓馆转手了,带着自己的两百骑以及大批的钱财跟着萧承墨去蒲类海了,辽人虽然有一些费用,不过将来笼络五千骑还需要自己花钱,五千骑全部笼络当然不可能,不过先拉拢一两千得力的,再利用这些人控制剩下的不就行了? 听这萧承墨说,这些骑兵都是大湖地带各部族的,平时也缺衣少食的,在自己的钱财、女人攻势之下,不愁彼等不投向自己。 过伊州时,张傲曹看着那高耸的城池,心里浮想联翩,“占了此城最好,得想个办法将陈金的步军引出城外,然后用骑兵一举破之,有了两地的根基,大可像朱邪肇兴那样左右逢源,岂不美哉?” 想着想着不禁偷偷笑了,一边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又过了十日,一行人方抵达蒲类海,张傲曹看着附近茂密的森林,广阔的草场,碧蓝碧蓝的大湖,到处的牛羊牧民,心中不禁豪情万丈。 此时萧承墨说他还要与朱邪肇兴说一些事情,让彼等先在湖边观赏。 张傲曹带着两百骑正在蒲类海岸边观赏,突然一大阵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张傲曹一看,只见自己的前面、左面、右面各奔来了一大队骑兵,每队约有千骑,前面领头的正是萧承墨。 张傲曹还以为这就是自己将来的下属,不禁眉头一皱,“怎么才三千余骑,不是说五千骑吗?算了,三千就三千吧,自己再慢慢招募便是,自己招募的也好用一些” 想着便轻咳一声,整整衣冠,都监的威风瞬间便亮了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周围的骑兵跑到跟前后好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朝他们这两百骑冲过来。 “萧大人,这是何意?”,张傲曹心中大急,不禁喊道。 “哈哈哈”,萧承墨一声大笑,“狗屁的萧大人,老子便是蒲类海的老大,朱邪肇兴是也” “啊?!”,张傲曹万念俱灰,“可汗,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诓骗我等?” 这是从朱邪肇兴身后闪出一骑,“张傲曹,可认得我吗?” 张傲曹一看,居然是那王存章!这下他全明白了,可惜为时已晚,李肇兴的三千沙陀骑兵像大风一样席卷过来。 不到一刻时间,张傲曹的两百骑便死的干干净净。 而张傲曹自己却被李肇兴生擒了。 张傲曹被擒之后,全身被扒了个精光,舌头被割掉了,双手、双脚的筋脉也被挑断了,然后被捆在一块木板上。 “张大人,按照燕王的吩咐,我等准备给你举行天葬,这可是草原部族最尊贵的葬礼” 王存章带着横刀都,在李肇兴的指点下来到蒲类海南边的最高峰月牙山,山顶终年覆盖着积雪,王存章等人经过艰难跋涉来到山顶,只见对面不远处的悬崖上有几个鹰巢,天空上还有几只鹰鹫在盘旋着。 众人找了一块平地将张傲曹放在上面,将门板固定好后便下山去了。 等众人下山后,一直在天上虎视眈眈的几只老鹰便俯冲而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萨斯兰日记(1) “今天真是黑暗的一天” “上帝啊,请拯救你的孩子吧。您忠实的信徒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狼山,当我在大草原上看到那个巨大的白色的十字架时,我的双眼都湿润了,谁能想到,在遥远的东方之地,还有一支愿意接受上帝福音的部落” “不过,我很快就失望了,也许是他们在东方草原上待得太久了,竟然背离了上帝的指引,他们吃肉,不仅信奉上帝,还信奉祖宗,这还不算什么,当我向他们述说锡尔河流域亚述教派的惨状时,他们竟然无动于衷” “上帝啊,我能理解他们的苦衷,路途遥远自然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但最关键的是他们也举步维艰” “草原上又要打仗了——这还是伺候我的一名康部士兵告诉我的,听说雄踞漠北的辽国西院大王要对一山之隔的大唐动手了,上帝啊,请原谅这名士兵,他对我撒谎了,康居里,他的唐名叫康怀恩,上帝啊,这名字真是难以拼写,他的护卫队长最终对我说了实话” “不是辽国要对大唐动手了,而是大唐对辽国动手了,大唐的云中高官突然包围了西院大王的首府黑城,西院大王为了挽回败局,要康部出动骑兵一万,听康居里说,他们曾多次与大唐的云中高官作战,每次都损失惨重,这一万骑已经是康部最后的精锐力量了” “我只能默默祈祷康居里这一次能打胜仗,只有这样,康居里才能对遥远的西方发生的事情感兴趣” ………………………………………………………………. “康居里回来了,他打败了,不不不,应该说他投降了,由于他的投降,辽国的西院大王战败了,狼山以南的土地已经不是他的了,听说他几个儿子都战死了,自己也被俘了,真是不幸,能允许亚述教派在东方传播的国家不多了,而辽国正好是其中的一个” “幸运的是,大唐的云中高官也是一个开明的人,他继续允许亚述教派在草原的传播,看来康居里投降是对的,当一个部族实力弱小的时候,保存实力方为上策,否则即使胜利了,可人口却没了,又有谁来传播上帝的福音呢?” “不过康居里的骑兵又被抽调上去了,看来指望康部去拯救遥远的、陷入苦难的锡尔河教众是不可能了,上帝啊,这些邪恶的东方人!” “我看康居里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异常兴奋,便问他缘由,他说这次抽兵与往常大不一样,以前为契丹帝国服务时,战马、武器、粮草都要部族自己出,这次抽调上去的骑兵战马、武器、粮草都是云中省出,每月还有约合十个银币的酬劳” “最关键的是,康部今后不需要向云中省缴纳哪怕一头羊的赋税,云中省需要他们的牛羊马匹,会拿食盐、布匹与他们交换” “我听了心里一惊,这不就是伊本.纳塞尔在萨曼王国干的那一套嘛,将到处游牧的突厥人转化为古拉姆近卫军,分给他们田地,发给他们银币,让他们忠心耿耿为他服务” “难道邪恶的东方人准备皈依大食教?” ………………………………………………………………. “上帝啊,看来康部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对于这支东方唯一信仰亚述教派的部落也不能有更多的要求了,作为您忠实的信徒,我决定到处走走,看有没有机会多发展一些信徒” “康部所在的地方唐人叫丰州地,简直难以相信,如此大的绿洲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与丰州地相比,撒马尔罕、布哈拉都差远了,我看也就是费尔干纳谷地能与之相比,不过丰州地南面的大河可比珍珠河大多了” “越过丰州地东边的大山之后,又是一大块绿洲,上帝啊,这么好的地方竟然没掌握在您的信徒手里,真是罪过” “听跟着我的卫兵说这块绿洲上发生过几场大战,您的信徒康居里就在此地叛变,不不不,应该说当机立断,归附了云中省,辽国的西院大王也因此大败” “在绿洲的北边,狼山脚下,几万人正在那里劳作,一问,原来雄心勃勃的云中高官准备在这里建造一座大城,听说是按照可居住二十万人的规模来建造的,上帝啊,二十万,撒马尔罕也没有,萨图克的喀拉汗国也没有,这位云中高官究竟想干什么?听说这条大河的北面全是大草场,牧民们都住在帐篷里,有这么多的人住城里吗?” ………………………………………………………………. “穿过这片绿洲之后又是一座大山,不过大山与大河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听说就在这条狭窄的通道上,云中高官歼灭了可怜的西院大王两个儿子一共一万五千骑兵,一万五千骑兵!天呐,可怜的纳塞尔二世现在已经丢掉锡尔河了,他的古拉姆近卫军加起来也不过五万人,而大唐的一个高官就在此消灭了一万五千人!” “听说云中省的士兵在此地使用了了邪恶的武器,这种邪恶的武器惊天动地,声音隆隆,所到之处,惨不忍睹,当这个卫兵向我描述这场战斗的惨状时,我不禁目瞪口呆,难道撒旦降临了?” “我不太相信这名士兵的描述,东方人虽然聪明,但还比不过大食人,在我看来,大食人虽然笃信大食教,迫害我亚述教派,但其科技水平比大唐还强一些,我还没听说过古老的东方人能在科技上有什么贡献,我去过亚历山大的图书馆,那真令人赞叹” ………………………………………………………………. “今天我路过一大片草场,路上的斑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估计不久前在此地发生过战事” “不过卫兵的叙说让我大吃一惊,上帝啊,请原谅这位迷途的羔羊吧” “这位云中高官,看来对原本在此放牧的,一个叫黄鞑靼的部落抱有某种仇恨和偏见,他竟残忍的下令将此处的男性成员屠杀一空,又将女性成员全部赐给了他的士兵” “还好,他对同样叫做鞑靼部落的康部并没有这种偏见,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 “终于来到了云中省的首府,一个叫大同的地方,一座宏伟的城市,典型的东方建筑,据说能住二十万人” “上帝啊,原谅我说谎了,进入这座城市必须要严格登记,你去哪里,干什么,大概要几天,什么时候回去,都要登记得清清楚楚,我一开始说是传教的,可惜守卫城门的士兵并不懂” “最后我只能说我是康部过来的,看看在大同有什么生意上的机会,并编造了一系列谎言,最后勉强进城了——很不幸,我让康居里陪同我的那名士兵回去了” “市面上的繁华我就不赘述了,相似的情形我在撒马尔罕、费尔干纳也见过,令我惊奇的是这座城市里的人” “以下请原谅我冗长的回忆” “我这次从撒马尔罕过来,经过河西之后,到了唐人俗称陇右的地方,上帝啊,请饶恕这些野蛮人吧,这些地方都是控制在信仰佛教的吐蕃人或党项人手里,他们竟然还在大规模的使用奴隶!这些奴隶一个个面带菜色,瘦弱不堪,衣不蔽体,像机械一样在田地里、牧场上劳作着” “路边倒毙着一些死尸也没有人收拾,尸体无论男女,都是赤身露体,破破烂烂的衣服都被其他的奴隶扒走了” “佛教的教义我也大致研究过,上帝啊,原谅你忠实的信徒吧,我研究他教的经义无非是想找出我亚述教派的伟大之处——虽然他的伟大已经无处不在了” “在我看来,佛教应该是最仁慈、最平和的宗教了,这些笃信佛教的奴隶主怎么忍心这样奴役和他信仰一种宗教的信徒?上帝啊,请您给我指点迷津吧,如何才能使他们信仰我亚述教派以脱离苦难?” “我又去了大唐的秦州,一个姓李的党项人控制的地方,这里面的情形比陇右略好一些,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 “过了秦州后很快便到了大唐起家的地方,当地人称为关中,偌大的一片平原上遍布着农田和城市” “很不幸,兴许是大唐刚经过战乱,大量的农田都荒芜着,少量的农田里稀稀拉拉有一些农夫在里面劳作,情况比陇右好一些,不过一看也是没有希望的一群人,一个个目光呆滞、畏惧,见到士兵和文官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终于来到大唐以前的都城长安,一见之下令我大失所望,偌大的城市——比大同还大,竟然只有两万多人口,城市里的人虽比外面的稍好,不过也是一副毫无希望的模样,不过官员、士兵、商人及家属略好一些” “谢天谢地,终于来到大唐的首都洛阳了,洛阳比关中的城市强多了,周围的农田也没有荒芜,到处是劳作的农夫,健康状况也比关中好一些,不过呆滞、畏惧的目光依旧,上帝啊,您什么时候能将您的光辉撒遍天下?” “洛阳城人口只怕不下三十万,商业兴旺,不过这里等级分明,文武官员及其家属自然是第一等(抱歉,我将大唐的皇帝也放在这一等),大商人是第二等,剩下的全是第三等” “洛阳城里信奉的是道教,一个大唐本土人信奉的宗教,道士的地位介于文武官员与大商人之间” 第一百八十八章 萨斯兰日记(2) “这些人都规规矩矩的,官员装扮的人走在街道中间,其他人走在两侧,泾渭分明,虽然人口不少,不过从他们的举止上看,与传说中的大唐最强盛时的状况相去甚远” ……………………………………………………………………….. “上帝啊,今天又是黑暗的一天,原本会在大唐的都城见到亚述教派的信徒,可找了好几天,一个也没找到,最后还是洛阳鸿胪寺的一个官员告诉我,目前洛阳没有景教教徒了,听说狼山一带有一个白鞑靼部信仰此教” “我赶紧向他请教如何去狼山,那人摇摇头,天可怜见,我只好将最后一个金币送了出去,那人收了金币之后才说,原本可以直接从洛阳北上,可如今大唐河东省的高官正在叛乱,我想去狼山的话只能绕道灵州” “万能的上帝啊,在凉州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难道是在考验我?” “于是我又从洛阳出发,一路西行,路过了吐蕃人控制的悲惨的地区,来到了灵州,灵州境内的状况可比洛阳差远了,这里党项人、吐蕃人的境遇比唐人好多了,最后听说这里的高官也是一位胡人(唐人对其它民族的称呼),我才明白了这一点,见过灵州后,我对大唐彻底失望了” “就他们这幅模样,别说喀拉汗国了,就是回鹘人控制的河西、高昌一带也比他们强” “原谅我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说明大同这座城市的特别之处” …………………………………………………………………………………….. “城市里的人无论是军人、官员、工匠、农夫神态都非常自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好像个个都感受着上帝的光辉” “他们之间的等级也不像大唐其它地方那样森严,工匠、农夫见了官员也不用鞠躬行礼,上帝啊,他们大多数竟然穿着白布,这可在大唐其它地方很少见到,其它地方,不是丝绸便是麻布,两级分化很明显” “连农夫都穿上了白布!你能相信吗?” “这里没有奴隶,除了军人、官员便是平民,上帝啊,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最后一打听,云中高官管辖的地区竟然已经开始大规模的种植棉花了,棉花,可是栗特地区的特产啊,大唐的边地——原谅我这么说,事实上就是如此,是如何知晓种植、纺织棉花的?肯定是那些可恶的葛罗禄商人,他们为了一枚银币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亲人” “迎面走来了几队学生,应该是刚刚放学,学生们一看都衣食无忧,衣服都是统一的款式,当头的学生还举着一块牌子” “上帝啊,看到这里我不禁惊呆了!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说看到的……” “我竟然看到了女学生!这还是大唐的地方吗?我赶紧擦了擦眼睛,是的,确实是女学生!她们的服饰明显与男学生不一样” “无论男学生、女学生都背着一个用麻布制成的书包,他们一路走着,还整齐划一地唱着某种东方的歌曲,原谅我吧,亲爱的上帝,我的唐文才学了三个月,根本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一种令人奋发向上的歌曲” “上帝啊,你让你忠实的信徒如何来描述我接下来所看到的?” “太不敢相信了,这些学生手里举的牌子竟然用上了大食数字!最后我一问,原来这些数字分别代表某个街区,比如,住在第一街区的便聚在一起,由一个领头的举着牌子将他们带到那个街区” “看这些学生的动作,我隐隐看到了军人的影子,难道大唐的云中省只是名义上受大唐的管辖,实际上是一个独立的、斯巴达式的国度?” “不过周围的大人对这一切好像熟视无睹,没有人驻足观看,大家都很忙的样子,有些人还小跑着,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人偷东西了,一看后面并没有人追,再一看,像这样小跑着的人很多” “难道他们就忙到这种程度了吗?我询问了一个路人,那人告诉我,这是城里官府的人,燕王——也就是云中高官,对官员的管理非常严格,你每月要完成什么工作任务已经落实到每一天了,每天回家前上官都要检查你当天的任务是否完成,并记录在案,听说这与他们的薪酬大有关系” “这位云中高官简直太精明了,不过也太严苛了,难道他不知道轻松地工作更能激发人的热情吗?” “城中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西域的——这是他们对我的家乡的称呼,大唐的,北方草原的,应有尽有,最关键的,我竟然发现了书店!” “天哪,简直不可思议,这些印刷得精美无比的书籍就这样随随便便放在书店里,看到这些书籍,我羞愧的无地自容,包裹里的羊皮卷也不敢拿出来,怕他们笑话我,布哈拉也有印刷的书籍,不过听说是专门为纳塞尔二世服务的,我地位地下,无缘见到” “更令我惊叹的是,城里也有一座图书馆,里面的藏书多达万卷,不过在我仔细询问后,原来书籍的种类只有几百,但每一种多达几十卷” “很可惜,图书馆只对有云中省户籍的人开放,我也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 “令人震撼的一天,可惜我病了,看来仁慈的上帝不愿意让我一直往下走,准备让他忠实的信徒休息一下” “我身上还有二十个银币,这可是我唯一的财产了,在撒马尔罕,我可不敢随便生病,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看医生,因为那些可恶的大食教医生会想尽一切办法掏空你身上最后一个银币” “我发烧了,头晕的厉害,摔倒在街上,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刷得雪白的墙壁,里面有四张木制的床铺,我就躺在一张床上,床铺很柔软,上帝啊,这可是我这辈子睡得最好的床铺了”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被子里面软软的,不知是何物,不过我掀开床单一看,上帝啊,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他们竟然用厚厚的棉花织成了床垫垫在下面!” “难道我被某个好心的有钱人救了?” “谢天谢地,我的病好了许多,我正在好奇地东张西望,房间门打开了,进来一个女士,这位女士很年轻,看模样她身上既有西域人的血统,又有唐人的,穿着一身白布做的唐人服饰,上帝啊,她头上竟然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难道她是大食教徒?” “感谢上帝,她竟然会我家乡的语言,通过她的讲述,我才弄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我晕倒在街上后,有好心人将我送到了医院,是的,他们称之为医院,与撒马尔罕的私人诊所差不多,不过比那些诊所大多了,大同城里有两家,都是云中省建的,一所专门为军人服务,一所为其他人服务” “她说她是护士,万能的上帝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职位,估计跟医生差不多,女人当医生,太不可思议了——她看起来明显不是巫医” “我最担心的一幕出现了,她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我抚摸着这张纸,惊叹云中省人的伟大,不过很快被那位‘护士’打断了,他说当我晕倒被送到医院后,洗澡、换衣服、治疗,一共花费一贯半钱,折合康居银币十五个,如果我有云中省户籍,可以按半价收取” “我这时才发现,我身上竟然穿着一套白布做成的内衣,上帝啊,请宽恕我,我已经半年没有洗澡了,看来是这所医院接到我是嫌我太脏,先帮我洗澡后再进行的治疗” “我有些惊慌失措,我的黑袍子不见了,那里面可是有我二十个银币和羊皮卷——我唯一的财产” “没想到那位女士递给我一个包裹,说黑袍子太脏,已经被医院烧掉了,我的东西都在里面,我一把抢过包裹,谢天谢地,银币和羊皮卷还在——虽然有些臭味,与这间干净整洁的房间格格不入” “另外一张床上放着一件衣服,看来他们帮我洗澡、治病、治疗一共才花费十五个银币,真是太便宜了,想当初在撒马尔罕时,我曾经花了五十个银币也没有治好我的喉咙痛,那个可恶的艾玛尔” “我付了十五个银币开开心心离开了医院。我准备去乡下,这座城市里的人太满足了,一点也没有接受上帝福音的愿望,乡下可能好一些” “来到乡下后,我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乡下人都是集中住在一起,房屋的样式也差不多,周围还用围墙圈起来,他们将这些地方叫做“堡”,估计是城堡的意思” “堡里的农夫与城里的人相比拘谨一些,不过都是很健康的模样,穿着也很体面,一看就是过得不错的样子,我心里有些不安,他们能接受上帝的福音吗?” “‘上帝?’,等我操着蹩脚的唐话向一位老汉反复解释亚述教派的伟大之后,他反问了一句,‘不就是玉皇大帝’嘛,他冷笑了一下,不过什么是玉皇大帝我不太清楚” “那位老汉将我领到他的屋子里,一座典型的唐人建筑,分为两个部分,前面的部分是客厅、厨房、牲口棚、、杂物间,后面是卧室,他领我来到客厅,只见客厅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 “‘这就是我的上帝’,那位老汉说,我一看,只见是一位唐人打扮的中年人,约莫三十多岁,唐巾、短须,带着自信的微笑” “我问他这是何人,他恭恭敬敬在画像面前行了礼” “‘这便是我的上帝,燕王殿下’” “我一听大惊,凡人如何能做上帝,便质问他,没想到他说,燕王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应龙的化身,我问他什么是应龙,他也说不清楚,估计是唐人的神仙” “云中省太惊人了,一切一切太神奇了,上帝啊,我决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上帝的光芒无处不在,难道就不能撒一点给他们?”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迁徙(1) 有乙室部十几万老弱在手里,李晟基现在有些有恃无恐,他一点也不担心耶律德光大军的报复,加上天气尚好,他筹划已久的大迁徙开始了。 居延海以北,薛延陀上万人都驻扎在一起,他们还在等着李晟基——李晟基之前跟延力居老人说过,最多三个月他就带着他们东去,让他们在此等待,延力居留在大湖地区的人被完颜普噜杀了,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两三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离三月之期只有五天了,延力居心里有些忐忑,不过李晟基安排在此地的薛力居口口声声说燕王从来没有失信过,延力居稍微安心了一些。 此时的薛延陀部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名义上以一个前唐时延陀部贵族的后裔延铎为首领,实际上各个小部落是各自为政,一听说他们可以迁往大河附近,都忙不迭地响应延力居的号召。 薛延陀部各个小部落分散在广袤的沙漠戈壁地带,想让他们聚在一起也花费了不少时间,也就是在十天前才全部聚齐,而距离大湖最近的那个小部落却没来,他们举族被灭了,得知这个消息后,薛延陀的人更为恐惧了,部里的青壮自发地组织起来保卫着整个部落。 这天,北风刮得厉害,薛力居、延力居二人在帐篷里相对无言,这种风势,再过几日恐怕就会下雪了,虽然大戈壁很少下雪,但靠近居延海这一带每年都会下。 “来了,来了”,一个高大的汉子闯进了帐篷,来的是延力居刚满二十岁的孙子延沙儿,两位老人赶紧走出帐篷。 二人没走出去多远,迎面又走来四位老人,与延力居一样,都是各个部落德高望重的人,薛延陀部有一个名义上的首领,加上这五位老人,便是部落大致的管理架构。 四位老人也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延力居见了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四人继续向前走。 部落驻扎在居延海北部,附近还有甘州回鹘同城守将的三千骑在监视着他们,虽然王孝章从此地出发前已经安排人跟此地的守将大致说了准备将薛延陀部迁到云州附近的事情,但小心无大错。 居延海东边的驿道上,掀起了大团大团的沙尘,一刻时间过后,沙尘散了,一队骑兵露了出来,慢慢地,更多的骑兵也出现了,同城守将一脸严峻,已经安排自己的队伍展开了队形。 半个时辰后,东边的骑兵已经完全走出了沙尘,同城守将一见,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天,只怕有上万骑! 他的心“咚咚”直跳,不过守土有责,他也不敢擅离,强自镇定的在战马上一动也不动。 半响,有一骑从东边快速奔过来了,那人来到守将这三千骑面前大声喊道:“请问哪位是萨维尔将军,我等是燕王麾下士卒” 原来同城守将叫萨维尔,他见只有一人前来,便驱马上前半步,“燕王麾下?来此地意欲何为?” 那人在马上向萨维尔抱拳施了一礼,“将军,我等是来迎接山北的薛延陀部去云州的” 萨维尔松了一口气,此事他早已知晓,不过他与三千骑并没有离开,世上打着各种理由借道的事不少,最后将道路的主人顺手灭了的也不少,还是小心为上。 来的正是李晟基安排的高彦均骑兵第二师,与同城守将打过招呼后便向薛延陀扎营的地方走去。 与高彦均同行的是季无忧,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远远地看到大约有两三千高大健壮的薛延陀汉子手持木棒聚在一起,在他们面前站着五位老人。 离他们还有二十步时,季无忧下了战马,将缰绳扔给卫兵,大踏步向他们走去。 “力居老人,久等了”,他抓着薛力居、延力居二位的手微笑着说道。 “我奉燕王之令,特来迎接薛延陀部” 薛力居长舒了一口气,“燕王不是去黠噶斯了吗,怎地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季无忧道:“力居老人,你可知道最近这三个月发生了何事?” 延力居摇摇头,“我等偏处一隅,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季无忧笑道:“就在一个月前,在居延海东边的大沙漠里,辽国西院大王一万五千骑被燕王伏军全歼,后来燕军全军出动,兵发阴山,时下阴山南麓之地已尽归燕军所有,西院大王在此处的军队又是一个全军覆没,连他本人也被我军俘虏” “啊?!”,延力居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薛力居却十分兴奋,燕王的能耐他是知晓的。 延力居虽然不知晓那什么西院大王手下究竟有多少兵马,不过能主管辽国西边一带,手下四五万骑总归有吧,如果季无忧说的是真的,这燕王军队的战力真是太惊人了。 “所以,你等不必去朔州了,直接迁到阴山南麓!” 这下包括延力居在内的五位老人都惊呆了,阴山草场,在夷男可汗时代他们就梦寐以求的的草场啊。 这时,后面守卫的几千薛延陀青壮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欢声雷动,吓得对面警戒的萨维尔三千骑紧张万分。 …… 大迁徙开始了,薛延陀人的行囊比较简单,将所有的东西都包在帐篷里,挽成一个超大的包裹,有马的将包裹放在马背上,没马的便由家里最精壮的男人扛在身上,其他人则赶着羊群。 季无忧见了也暗自佩服,又想到这些人力气如此之大,正好是陌刀兵的上好人选,“岳军候的陌刀队又有生力军了”。 高彦均安排了几百骑在前面领路,自己带着大队跟着后面,还没有走出居延海,只见峡口山之间驶来一队骑兵,见到下面的大队骑兵,一时便停住了,不敢继续向前。 半响,他们终于派出了一骑,等那人来到高彦均面前,看到兵强马壮的几千骑,声音也有些发抖,“你等…为…何将大辽部民掳走?” 高彦均一声冷笑,反问道:“看你的的装束,是乙室部的吧,不妨告诉你,赶紧回去禀告你家主子,就说阴山以南的乙室部已经没了,如果你等不想全部灭亡的话,赶紧禀告耶律德光,让他派人来与燕军议和,就说尚有乙室部十几万老弱加上耶律突欲都在燕军手里,识相的话,就拿出诚意来,否则乙室部的覆灭就在旦夕!” …… 第二师带着薛延陀部沿着大沙漠里的驿道逶迤向东,二十日之后终于抵达丰州地,看着大片的绿洲,薛延陀人一个个都激动得眼含泪花。 “你等的驻地还在前面”,季无忧笑着对延力居延力居说道。 一听自己的驻地还在前边,薛延陀人加快了步伐,丰州地到九原郡大约有三百里路,他们三天便赶到了,让骑在马上的季无忧目瞪口呆。 过了牟那山,又是一大片草原,往西北行走半日后,薛延陀人看见有几万人正在那里忙碌着。 延力居远远地看见了一群人正朝他们走来,中间一位身材高大,面带微笑,不是燕王李晟基是谁? 他赶紧招呼延铎、另外四位老人快步向前。 “一路辛苦了”,李晟基说道。 只见包括延力居在内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延力居当先跪下,其他人赶紧效仿,后边的上万人见状知道前面那人便是正主,也全部跪下来。 “此地是大唐的九原郡,也是我燕军在阴山南麓的节度使府所在,今后就是薛延陀部的草场”,李晟基先将延力居等人扶起来,然后大声说道。 延力居等人有些泣不成声,半响他才说道:“我对天发誓,薛延陀人一定誓死扞卫九原郡!” 李晟基说道:“一言为定!”,说着便伸出了右手掌,延力居咬咬牙举起右掌用力与李晟基击了一下。 “力居老人,我听说贵部有三千余户,已为了你等准备好了帐篷、炉子等物,不需你等花钱,我只有两个要求” 这时,李晟基手下的人将一顶尚未开包的帐篷以及薛延陀人梦寐以求的烧黑石的炉子,一整套厨具以及被褥等物放到延力居面前,延力居摸着这些东西,心里不由百感交集,这些东西普通薛延陀人家,估计一辈子也置办不起,而燕王大人却给他们每家准备了一套! “当然了,我军也需要你等鼎力相助,岳军候!”,一边的岳军候赶紧跑过来,“看看吧,至少有三千青壮,个个都力大无比,你在里边挑两千人不成问题吧” 岳军候看着这些身材高大的薛延陀人,高兴地抓耳捞腮,关键是他刚才可瞅见了,每家的家当全部放在一个巨大的包裹里,每个包裹两三百斤是有的,而这些人就是这样轻轻松松扛在肩上从居延海一路长途跋涉走到这里。 “另外,力居老人,你等收拾完毕之后,可以帮着去筑造新城,工地上管一日两餐” “是,燕王殿下”,延铎与五位老人恭恭敬敬答道。 第一百九十章 大迁徙(2) 同薛延陀部一样,代州的迁徙也开始了,经过元丰等人的努力,代州八千余户有近七千户愿意跟着燕王去河套一带。 七千户,三万多人,农户可不像薛延陀部那样行囊简单,农具、粮食、被褥,少的至少需要一辆大车,多的两辆也不够。 燕军转运司下面三千辆大车全部出动,一个县一个县地帮着搬运。 搬运行动是从最远的五台县开始的。 五台县杨沟村的杨万福一家有六口人,祖孙三代都在,家里还有二十亩薄田,有两间茅房,后山上还有几十棵板栗树,还养着十几只羊,按说像他这样的人家完全可以不搬。 不过杨万福去过朔州,他的妹妹嫁在那里,妹妹家里的情况他一清二楚。他家里二十亩薄田全是旱地,每年能打十五斛粮食就不错了,其中一半还要上缴给河东,这样家里就只剩下七斛半了,也就是八百斤,一家六口人,一天至少要六斤粮食,一百天就要六百斤,也就是说,他家一年有大部分时间处于缺粮的状况。 另外的粮食怎么办呢,一个是卖羊,然后到县城买粮,代北之地,粮少羊多,粮价还高过羊价,十几只羊看着很多,勉强能弥补一百天左右时间的粮缺。 第二个是减少日常粮食的消耗,多掺杂一些山野菜,加上板栗,勉勉强强熬过一年。 可他妹妹家也是六口人,五十亩地,全是上好的水浇地,每年能产五十斛粮食,上缴给佑国军只有三成,自己还有三十五斛,六口人一年最多两千斤粮食,还可以省下一千多斤,而佑国军每年都按照一贯一斛的平价收购余粮,他妹妹家每年卖掉五百斤,就可得钱五贯。 别小看五贯钱,佑国军的普通盐价与粮价相差仿佛,五贯钱可以购买五百斤食盐,当然了,寻常人家也不需要用这许多,麻布也是一贯一匹,而一匹布足够一家人用了,家里稍微宽裕些的,还可以用两贯一匹购买佑国军自产的白布,剩余的三贯多钱,日常零用也够了。 另外,佑国军下辖的农户每年有许多外出务工的机会,若是和自己有关的,比如兴修水利,当然是没有工钱的,不过修建城墙,石材作坊、水泥作坊、砖瓦作坊、炮仗局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原材料和人工,农户们在农闲时去这些作坊帮工或者去山上找石头,扒拉粪坑,都可以换来不少铜钱。 这样一来,农户家里就很宽裕了,如果家里还有当兵的、在大同做匠人的,那就更宽裕了,他外甥就在大同铁坊做事,每年可净赚八贯的工钱,一家子一年上头有超过十贯的盈余,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 杨万福这几年幸亏有妹妹的接济,否则也是朝不保夕。 自燕军拿下代州后,杨万福就天天盼着什么时候燕军的官员到位,最后一打听,朝廷不准备将代州交给燕军管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杨万福万念俱灰,难过得三天没吃一口饭。 所以,一听说燕军要将代州的农户迁到河套一带,杨万福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怕什么?听说辽国的西院大王都被燕王活捉了,再说了,燕王自出道以来,听说还没有败过。 杨万福带领全家人给自己爹娘上了坟,回到自家小院,燕军转运司的人已经到了,由于他家的东西多,转运司派了两辆大车,看着自家的东西一件件搬到大车上,杨万福突然有些哽咽,故土难离啊,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等全家人都上了大车,杨万福却挥挥手让他们先走,他想自己再走一走这山路…… 五台县中,像杨万福这样的税户其实还过得去,不过也不到三成,其余七成全部都是营田户,也就是以前不是五台县的人,县府将田地分给他们,但土地的所有权还是县府的,他们也就是县府的佃户,每年要上缴七成的粮获。 七成啊,这些人这些年能活下来绝对是一个奇迹,多亏了千百年来中国老百姓忍辱负重、勤快节俭的传统,饶是如此,每年五台县都有饿死的人。 一听说燕军准备让他们搬到河套地,全部七成的营田户都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不过也有没走的,一部分是河东官府的关系户,当地的地主,一部分是五台县的关系户,自然不想背井离乡,他们想着,等别人都搬走了,我等不就可以占有更多的田地? 杨沟村的杨俊才就是这样想的,他是杨沟村唯一的地主,家里有一个在五台县做主簿的堂兄,在堂兄的照拂下,杨沟村最好的三百亩上田都被他划拉到自己手里了,等这些穷棒子一走,自己又可以夺得几百亩良田。 不过他现在面临着一个最现实的问题,田地倒是有了,可劳力从哪里来?以往他家可是有十户佃户的。 看着燕军转运司的大车一车车将自己的佃户连人带家伙什都拉走了,杨俊才站在村口,眼睛冒着怒火,不过燕军的赫赫威名不是像他这样一个地主老财惹得起的,他也只能心里大骂,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敬。 杨俊才还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安全问题,杨沟村地处五台山腹地,周边的山上还有大大小小好几股土匪,最大有一百多号人,最小的也有十几号,杨沟村名字里面有一个沟子,其实也是在一个堡子里。 以往有匪情时,村里也能出动上百号青壮,拿着锄头、木棒在堡子上一站,等闲土匪也奈何不得,现在好了,穷鬼们都走了,就剩下他孤零零一家十几口人,一旦土匪打来了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里,杨俊才脸上直冒冷汗,土匪们可不管你家里在县城有什么关系,那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的恶人啊! 要不明天一早搬到县城去住,可撂下这几百亩上田着实舍不得啊。 再说了,县城周围的好田几乎都被县令、县尉、主簿等人霸占得干干净净,他一个乡下老财过去了也没有立锥之地。 可跟着燕军到河套去又实非他所愿,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以及杨沟村周边黑漆漆的大山,自身的安危最终占了上风。 “转运司的大人,等等……” 就这样,原本计划搬迁的七千户在实际搬迁的时候有多了几百户,最后也就是州城、县城周围的大户没有搬走了。 留下来的大户人家也是望田兴叹,田倒是多了,可无人耕种又有何用?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陇右序曲(1) 威震大漠的燕王李晟基“死去”已经一个月了,囿于此时中原的疆域促狭,最新的信息并没有传到陇右、关中等地。 这日,李晟基正在书房里教延汉、延唐练字,一个惊人的消息却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燕军的商队在媪围县城附近被劫了! 燕军的商道是从大同出发到西堡,过黄河浮桥后到五虎堡,然后沿着黄河西岸向西南走,途中经过后世的中卫,在媪围附近则折向西边,一直相安无事,突然出现这个情况,这里面必定有蹊跷。 李晟基立即将那个报信的人叫进来仔细询问。 听了那人的讲述,李晟基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在十天前,商队正穿行在中卫到媪围之间的驿道上,眼看就要抵达媪围时,突然出现了大队的骑兵,团团围住商队后,将护卫的士兵以及商队的人员屠戮一空,将三百辆大车的货物也抢走了。 这个报信的人正是幸存的保国军的士卒,当时他躲在附近的荒草中侥幸躲过一劫。 “敌军大概多少人,何种打扮?”,半响,李晟基问道。 “禀大王,估计有一千多骑,我等都是步军,仓促之下也来不及结阵,结果……” “都是吐蕃人的打扮” “吐蕃人?”,李晟基听了却有些诧异,控制媪围城的吐蕃小部落最多也就一千骑,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进攻燕军的商队,哪儿来的胆子? 难道他们投靠了控制原州的党项部落? “有没有听清楚彼等的口音?”,想到这里他又问道。 “大王恕罪,小的并不懂得吐蕃语、党项语,彼等说甚,小的也不大清楚” 李晟基点点头,此人受伤之后能装死逃过屠杀,后来又带伤快速返回五虎堡,已经做到他能做的一切了。 外书房。 “你等如何看待此事?”,他将眼睛转向其他人。 王存章起来说道:“大人,最近雄武节度使李彝殷与控制原州、会州的党项人接触频繁,大有将二州纳入雄武军的架势” 李晟基心里一凛,“为何不禀告于我?” 王存章欠了欠身,“由于事情尚无最终结果,故未禀告” 季无忧道:“大人,按照常理来说,无论是控制兰州的吐蕃人,还是控制凉州的回鹘人,都没有对我方下手的道理,控制媪围的小吐蕃部落就更不可能了,不过控制秦州的李彝殷却不在此列,彼等如果撺掇会州、原州的党项人,抑或越过会州亲自出马,并装扮成吐蕃人袭击商队,倒大有可能” 李晟基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胆敢对商队下手的除了李彝殷还真没有别人,看来自己先前在夏州之战对彼等还是过于仁慈了,养虎为患啊。 最有可能的是,自己在大湖地区“遇难”的消息目前仍在发酵着,李彝殷利令智昏之下,撺掇会州、原州的党项人对燕军的商队采取了敌对措施。 如果李彝殷将来将中卫、媪围、原州、会州等地纳入到雄武军,燕军沿着黄河的商路就完全被切断了,只能从大沙漠先到居延海,再到甘州了。 又想到散落在陇右地带大量的吐蕃人、党项人,他又是一阵头疼。按照王存章的消息,这些人不事稼穑之事,反而驱赶牛羊马匹在汉人的田地里放牧,最后导致各地的汉人越来越少,各地有成为彼等的专属牧场的可能。 又想起他在媪围县城附近看到的吐蕃农奴的惨状,以及其中多为汉人农奴的实际情况,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次日,王存章带着横刀都、满载货物的六百辆偏厢车出发了,以往从大同出发的商队最多是三百辆大车,这次六百辆偏厢车,每辆都堆得满满的,在这个物资缺乏的时代,绝对是一个醒目的目标,从另外一方面来看,上次被劫三百辆大车,这次六百辆,自然是为了将上次丢失的货物一次性补齐。 目前横刀都的都指挥使虞侯是郭玢的儿子郭耀,都虞侯是王孝章的儿子王克恭,郭玢在大湖战死后,李晟基过意不去,就将他在横刀都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五岁的郭耀提拔为都虞侯,郭耀除了剑术、箭术超群外,其他方面都一般,不过李晟基仍然力排众议让他做了横刀都的都虞侯。 郭耀身材中等,方面大耳,短须,已经成婚了,娶得正是赫连延祚的长女,平时不苟言笑,不过他确实是郭玢剑卫首领的绝佳继承人,一柄十斤重的重剑、铁盾,无论是马上、马下都在剑卫里首屈一指,更难得的是,他还擅长一石的硬攻,百步穿杨不敢说,在燕军里面也能排上前五了。 王孝恭则刚刚从横刀都毕业,今年才十八岁,各方面都普普通通,胜在他王家都李晟基忠心耿耿,李晟基便让他做了都虞侯。 这次商队走得很慢。过了中卫,商队继续沿着河岸往西走,由于此次行走在在黄河西岸,就不需要在上次经过的黄河河曲处过河了,不过商队还是在河曲附近停留了下来。 上次商队被劫杀就在此地! 王存章让人在河滩上用偏厢车围了一个圈,让四百横刀都在里面守着,自己带着一百人来到商队被劫杀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九月中旬,小冰河期的中国北方在九月份已经很冷了,天上彤云密布,眼看就有一场大雪来临,不过仍有一阵阵恶臭飘散过来。 五虎堡阵亡将士的遗体早被保国军取回去了,留在此地的还有一些骡马的尸体,不过也被野狗、狼群啃得差不多了。 又到附近的村子查看了一下,按照商队的说法,这里平常还有十几户人家在河边种地,不过今天他们来查看时这十几户人家却空无一人。 不是被人杀了便是掳走了,王存章暗忖,看来敌人一定是在掩饰着什么。 当晚,横刀都就在河曲处扎营。 而在贺兰山的西侧,赫连震率领着四千金狼旅沿着沙漠的边缘一路向南,每人嘴上蒙着一块麻布,冒着寒风与沙尘来到河曲附近时却没有与王存章汇合,而是沿着沙漠南缘继续向西,南缘与黄河之间大约有三十里的路程,最后在王存章抵达河曲的前几日进抵媪围县附近。 媪围县城外面,大批的农奴正在带着牛角帽、披着黑斗篷的吐蕃士兵家属的看管下割草,农奴每个家庭为一组,家庭成员全部用铁链子拴在一起,这些人都是农户的“精壮”,老弱妇幼则在城里伺候士兵的家属。 时下接近十月份了,小冰河期的中国北方已经比较寒冷了,农奴们身上都只有一件单衣,光着双脚,劳作时动作慢的还会招来监工的皮鞭,皮鞭上缠着倒刺,一鞭下去就会揭起几块皮肉。 王小石今年十七岁,原本身强力壮的他现在看起来像一根枯木,他跟他的阿大被铁链拴在一起,机械地用手中的镰刀割着荒草。 王小石一边割着荒草,一边却想着自己的妹妹,他的妹妹小花被媪围的城主、佛王论惹温抢过去做甚“密修”去了,他可是听说了,参与密修的女人有一半都死了,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走神,“啪!”,一鞭抽在他的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回到了现实,并将他身上披着的、勉强连在一起的衣服撤掉了,露出黑黑瘦瘦、伤痕累累的背脊。 一旁的阿大好像麻木了一般,对自己的儿子挨打熟视无睹,仍然在快速地割草。 其实他的心里在滴血。 两年前,当时媪围县城还是在回鹘人的管辖范围,他们一家子在城外有十亩地,每年只需要将粮获的一半上缴上去就可以了,虽然也是朝不保夕,不过至少一家子还在一起,加上他和小石都会打猎、捕鱼,日子勉强还过得去。 灾难从吐蕃人控制了县城便开始了,城里的房子被他们占了,老伴、女儿留在城里伺候吐蕃人,自己和儿子被赶到城外,在他们的监视下种地,粮获的八成要全部上缴给吐蕃人。 吐蕃人不许他们捕鱼,还让他们信奉甚“笨教”,说这就是他们的命运,这辈子是没办法改变了,想要改变就要好好听吐蕃人的话,卖力劳作,没准下辈子的日子会好一些。 又想起自己的女儿,阿大的心里就像被监工的皮鞭抽过一样,他不敢想象她的命运,赶紧将精力集中在面前的荒草上来。 …… 论惹温,又叫唃惹温,据说意思是神佛惹温,原是控制兰州的尚伦钦的部将,驻扎在兰州北边的金城关,与尚伦钦闹翻后便带着部下一千人及家属来到媪围,先是在媪围附近游牧,后来趁着甘州回鹘驻兵少奇袭媪围夺了县城。 由于甘州回鹘的核心地带是甘凉二州,偏处一隅的媪围他们并不重视,只是在里面派遣了管理商事的人员和少数士兵,收收商税,聊胜于无,加上唃惹温事后又毕恭毕敬说是替回鹘人看管城池,往年有多少商税彼等照常供上,最后阿咄欲便按下了起兵报复的心思。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陇右序曲(2) 唃惹温夺下媪围县城后,里面还有番汉民户三千多户,除了一部分商户、匠户,多是周边务农的农户,唃惹温将农户全部赶到城外,自己的一千骑兵及家属霸占了农户的房舍,并宣布他们为自己的农奴,收获的八成归他所有,还强迫他们改信苯教。 为防止他们逃跑,唃惹温将彼等一分为二,老弱留在城里伺候士兵家属,青壮则在城外种地,每人的脚上还上了铁链,出门劳作的时候有专人盯着。 农户家里稍微有点姿色的的年轻女子全部被他搜罗在自己的府邸,不是做小妾,而是修习某宗。 …… 这一日,唃惹温已经密修了四十八天,卯时末刻,眼看就要完成七七四十九日的“圆满”,他满意地点点头。 几乎同时,媪围县城外驶来了大队的骑兵,隆隆的马蹄声将正在睡梦中的王小石惊醒了,头迷迷糊糊地透过窝棚的缝隙朝外看时,除了大团的灰尘和在灰尘中若隐若现的马蹄,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 “别惹事!”,一旁的阿大也醒了,将王小石的脑袋按在地上,“多睡一会,今天还要割草呢” 大队的骑兵赫然是赫连震的金狼旅。 此时,媪围县的城门刚刚打开,赫连震的金狼旅便夺门而入,等城里的吐蕃骑兵反应过来,南北两座城门已经控制在金狼旅手里了,赫连震安排一千人控制城门,带着剩下的三千人直扑城东的校场。 驻扎在城里的一千吐蕃骑兵已经知晓有敌人杀来了,不过等他们收拾妥当准备杀出去时,赫连震又夺取了校场大门。 接下来的战事乏善可陈,就在县城校场里,三千全副武装的金狼旅骑兵对着完全没有铠甲遮护的吐蕃骑兵一阵猛冲猛打,不到半个时辰,就以伤亡一百人的代价全歼这股骑兵。 歼灭吐蕃骑兵后,赫连震立即包围了唃惹温的府邸。 “砰!”,眼看就要功德圆满了,唃惹温密修的房门却被一脚踹开了。 …… 看着一旁房舍里堆着的人皮、头骨,赫连震惊呆了。 当天,唃惹温从兰州带来的一千家属男丁全部被屠,而唃惹温却留着,等着后面赶来的李晟基的处置。 赫连震办完此时后,留下五百骑镇守城池,并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而城外悲惨的汉人农奴全部返回了城内。 河曲,半夜。 王存章被郭耀叫醒了,等他收拾妥帖走出帐篷一看,偏厢车阵果然被围了——四面都有敌人,夜色中也不知晓具体有多少人,不过人喧马嘶的,加上大量的火把,声势颇为惊人。 夜里,对于进攻的一方十分不利,你想举着火把进攻,就会成为车阵里面箭只的靶子,果然,敌人将偏厢车阵围起来后并没有马上展开进攻,而是就地扎营,看来准备休息一晚后天明再进攻。 …… 在王存章等人从大同出发去凉州时,近卫师赫连威旅带着三千骑也悄悄经过东津城、夏州,到白池县后越过边墙进入到灵州境内,他们行走的路线大致与王存章呈平行状态,中间有一百里左右的距离。 一路经过盐池、温池、安乐州,在后世同心县附近越过蔚如水后继续向西,在王存章等人抵达河曲前一日进抵会州附近。 陇右地界,党项人都窝在帐篷里、城池里,烧着牛羊马匹粪便,给牲畜喂着干草,对于即将发生在他们地界上的战事毫无察觉。 也是,蔚如水以西地界“未服王化”已经二十年了,当地的党项人、吐蕃人过了二十年自由自在的日子,除了商旅,很少有汉人到这些地方来,一去二来,这些人便习以为常了。 踏入蔚如水以西地界后,赫连威三千骑穿着党项人的服饰昼伏夜出,在熟知道路的士兵带领下,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便沿着前唐修建的皋兰州到会州的驿道顺利抵达会州。 会州,也就是后世的靖远县,如今被陇山党项的一支占着,城池完全用夯土垒成,周长约有五六里,高两丈,高峰的时候可容纳近三万军民,不过现在城里只有两千党项骑兵和他们的家属,以及少量的汉人工匠,加起来约有一万多人。 城外则居住着不少汉人、吐蕃农户,加起来也有上万人,与媪围相比,这些农户的境遇就好多了,除了每年将粮食的一半上缴给城里的头人,以及每年一个月割草的“劳役”(骑兵储备干草过冬),就没有什么其它特别的负担了。 会州城原本有两千骑兵,不过现在都开出去打劫去了,城里的防备也很松懈——几十年都被党项人控制着,一直相安无事,所有人都习惯了,赫连威轻易地攻占了会州城,与赫连震一样,将盘踞在会州的大小党项头人杀了个干净,又将城内外汉人精壮组织起来,凑成了五百人的临时“团练”,每人发了一根长矛,与五百近卫师骑兵一起镇守会州。 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两千五百骑沿着黄河东岸北上。 回到河曲。 天亮之后,王存章爬起来一看,乖乖,围在车阵附近的骑兵至少有五千人,大多是党项人的打扮,看来一切昭然若揭了。 除了横刀都以外,六百辆偏厢车跟随的看似普普通通的马夫实际上都是近卫师的弩兵,一辆大车两个人,一共一千人,在弩箭的打击下,围攻车阵的党项人在试着进攻了几次后便偃旗息鼓了。 在靠近黄河的一座较大的帐篷里,有三个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 三人都是典型的党项人打扮,不过其中一位却是全身铠甲,在一众羊皮袄子里分外突出,不是那李彝景是谁? 此次李彝景得知燕军又有商队南下后,便率领一千轻骑北上,联络了原州、会州的头人后,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原州、会州的骑兵倾巢出动,加上李彝景的一千人,一共五千大军,原本以为对付区区五百骑是手到擒来,没想到这偏厢车阵像一个刺猬,每辆车插着四根向外倾斜的长矛,偏厢车后守卫着弩手,原州、会州的党项轻骑不要说进攻了,连接近偏厢车也没做到。 虽然都是党项人,不过李彝殷目前能控制的只有四部,其它还有大大小小几十部还是一盘散沙分布在陇右一带,此时想对他们“晓以大义”、“建立党项人自己的国度”等等根本行不通,后世李元昊统一党项诸部也是经历多次征战和屠杀才完成的。 此次李彝景给两部许诺的好处就是每部五百套铠甲,对于几乎“裸奔”的两部骑兵来说,这确实算得上一个很大的诱惑了。 原州的党项头人更是激动万分,上次洗劫了一次后,会州的部落便大大发了一笔横财,弄得他们很是眼红,此次李彝景路过原州,其部落首领二话没说就跟上了。 钱财物品当然惹人喜爱,不过那也得有命花才行,损失了一些人马后,二部就想打退堂鼓了,这时李彝景拿出杀手锏了。 “你等可知晓对面车阵有何物品在内?”,李彝景问道。 见二人都摇头,李彝景撺掇道:“不瞒二位,里面有佑国军准备卖到凉州地界的上好横刀一千柄,云中铁器无数,更有产自贺兰山西侧红池的上好红盐一千斤,你等现在就是跑了,也跟燕军结下了深仇大恨,还不如趁着他们人少,一鼓作气灭了彼等,到时候有人追查,我等就来一个死无对证” “这燕军的车阵里面最多四五百人,拿着弩机的都是民夫,再说了,没了李晟基,其内部必定是一盘散沙,现在正乱成一团,哪有功夫来理会我等” 李彝景一通胡说,两位眼里都流露出贪婪的神色,特别是那“一千柄横刀”、“一千斤红盐”,更是令他们暗吞口水,横刀就不用说了,红盐可是佑国军的特产,口感上佳,燕军批发的价格都达到了五贯一百斤,只有红池能出产(后世吉兰泰盐池)。 两人一听也有些道理,现在这梁子已经结上了,如果有人活着回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两州的地盘就不稳了。 不过燕军以往的赫赫威名令他们还是有一些顾忌,扮成吐蕃人劫杀商队还可以,正面和燕军交战那就是另说了。 正犹豫间,账外一阵喧闹,李彝景正要出声喝骂,只见一人挑帘进来了,正是李彝景的亲卫。 “大人,不好了,有大队骑兵从西边杀过来了” 三人赶紧走出账外,只见有三四千骑兵正朝这边冲过来。 李彝景还有些疑惑,车队被围也就是昨晚的事,怎么援兵这么快就到了?就算灵州的安重荣前来救援也需要好几天功夫啊。 诱饵! 李彝景瞬间便想到了这种可能,估计这支骑兵一直跟在商队附近! 不过现在琢磨这些已经晚了,还是想想如何退敌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陇右序曲(3) 来的自然是赫连震和他的金狼旅。 李彝景他们先前只考虑到歼灭车阵里面的人,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还有援军,所谓扎营也就是就地扎了一些帐篷,周边安排一些骑兵巡逻,连木桩也没有打下。 金狼旅冲到这边时,将大队一分为三,一千五百骑猛攻李彝景的大营,另外两千骑分别从车阵的两侧进攻。 李彝景带的一千骑毕竟是定难正规军出身,堪堪抵挡住了金狼旅一千五百骑的猛攻,不过两侧的部族骑兵就不行了,会州、原州的头领刚刚回到大营就受到了攻击,等他们纠集人马准备反击时,金狼旅的骑兵已经突入到营地的中央了。 此时在车阵中间观战的王存章也意识到河滩上的敌军最强,便命令将车阵打开,令郭耀带着横刀都出击,争取尽快歼灭这股敌军。 李彝景的骑兵本来在人数上就不占优势,郭耀五百横刀都的加入顿时让他有些左支右绌,不到小半个时辰,他的一千骑就岌岌可危了。 而原州、会州的部族骑兵更加不堪,小半个时辰之后,两部骑兵便溃散了,两千金狼旅中的一千正在四处追击,而另一千人则猛攻车阵后面的大营。 李彝景最终带着自己的两百亲卫跑了,他沿着黄河拼命往南跑,李彝景一跑,还在抵挡的一部分部族骑兵也跟着跑,而金狼旅则在后面紧追不舍。 车阵这时全部打开了,除了五十人跟在王存章的身边,其它人则四处收拢战马和俘虏。 大队的党项骑兵沿着黄河西岸向南跑,期望跑到会州后再歇一阵子。 一个时辰过后,没跑的两千多党项部族骑兵全军覆没,连下马投降的也被赫连震杀了。 而在河曲附近的荒原、丘陵,一场追逐战也在上演着,最终成功脱逃的党项骑兵估计最多只有两三百人。 正在逃跑的李彝景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紧追不舍的郭耀等人,他皱了一下眉头,用力地摔了一下鞭子。 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会州了,李彝景暗暗想着,此战失利之后,燕军必定会大举报复,自己回去之后得和李彝殷想个办法来应付。 不过现在他们有些底气,自来到秦州后,他们又搜罗了上万骑,加上从定难带过来的五千骑、五千步军,雄武军在这关陇一带还是最强的存在,何况招募部族到秦州觅食的计划还在有条不紊地实施着,不出三年,等雄武军恢复到正规军三万,部族骑兵两万的规模,拿下附近的成州、武州、宕州、渭州、叠州、岷州、洮州,届时雄武军实力大涨,虎踞陇右,争霸天下也未可知。 “隆……”,又一大阵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将李彝景从憧憬中拉回到现实,一阵烟尘过后,一大队骑兵露了出来。 一看那服饰、旗帜,李彝景的心顿时又跌倒了冰底——燕军! …… 李彝景最后还是跑了,在两百亲卫的拼死护卫下带着寥寥数骑跑掉了。 听说河曲的事情后,赫连威扭转马头带着大队向回跑。 两日后,赫连威攻占了防守空虚的原州城。 原州(固原县),正好位于六盘山的山谷,沿着山谷一路向南即可抵达关中平原,与李彝景控制的秦州也相去不远,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城里原本也有近两千骑的党项骑兵,可惜基本上都被消灭在河曲附近。 原州城池与会州相差仿佛,赫连威拿下原州后,跟在会州一样,将城里的党项头人屠戮一空,组织汉人团练,自己带着三千骑就在原州驻扎下来。 与此同时,赫连震也在会州驻扎下来。 两部静等李晟基的到来。 十天后,李晟基带着郭威、三个都的警备部队、高彦平的飞龙旅来到了来到了中卫附近。 临走前,他对留守的季无忧说:“估计不久辽国就会派人过来议和,我现在没时间等了,告知彼等,我的条件很简单” “其一,将妫州归还于我,除了契丹本部的军卒外,不可将人口迁走” “其二,九十九泉附近的草场作为双方的缓冲地带五年内都不介入,今后谁有实力谁占” “其三,归还在大湖附近牺牲的燕军遗体” “当然了,这是底线,你完全可以漫天要价,比如,退出平州,以扎扎乌为界,大漠西部归大唐等,慢慢谈,拖个一年半载,等九原郡城、三座关城都建好了再进入实质性和谈” “放心吧,我等有乙室部十五万老弱握在手里,不怕彼等不认账” …… 中卫、中宁附近也是有一个党项部落盘踞着,他们看到自己的辖区突然出现了大批的军队,赶紧纠集了大约一千骑在一旁戒备。 李晟基看着完全没有甲胄的一千骑,心里一阵冷笑,对身边的高彦平说:“给你一个时辰,一个也不要也不要放过,能办到吗” 高彦平笑道:“大人,您就放心吧,放走一个我就提头来见” 高彦平将三千骑兵分成六队,每队五百人,在部族骑兵还在一旁观望时,三千骑突然发动,将一千骑紧紧包围起来,而自己亲率最精锐的、全是长槊的原属珊军一马当先地突了进去。 高彦平好久没有上战场了,他这五百精锐都像群狼冲进了羊圈,杀得那叫一个畅快,而其它各队也不想落后,纷纷从四面八方杀了上去。 不到一个时辰,一千党项骑兵全军覆没,而甲胄俱全的飞龙旅只损伤了一百余人,当然也有漏网的,不过李晟基并没有责怪高彦平。 战事结束后,李晟基让高彦平留下一千骑清点、收拢在中卫、中宁附近的牧民,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直奔媪围县城而去。 …… “诸位乡亲,你等受苦了,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大唐又回来了!” 在媪围县城的大校场里,李晟基站在点将台上,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大声说着,“从今往后,媪围就是大唐的辖地,你等农户就安心种地,等会儿我会将唃惹温的粮食全部分给你等,从明年起,你等只需要将粮获的三成交给县府就行了,我燕军的管辖范围没有劳役,需要你等出力时一律管饭,也不会耽误农时!” 校场的两侧,一边堆着几千个粮袋,一边则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李晟基讲完话后,几个横刀都士兵将唃惹温压上来了,王存章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唃惹温自控制媪围县城后的累累罪行,最后又请了五六个农户家庭上台,让彼等痛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惨遭遇,有的说到伤心处还扑向论惹温,横刀都的士兵赶紧将彼等拉开了。 李晟基一见校场里的人群情激愤,赶紧宣布将唃惹温明正典刑。 横刀都的士兵将唃惹温的衣服扒了个精光,然后将他钉在旁边那个巨大的十字架上,唃惹温被钉时满脸涨红,高声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一直到他死去时才消停。 与此同时,盛大的发粮活动开始了,李晟基亲手将一袋袋粮食发到每一户人家手里,这些农户、匠户一边听着唃惹温的惨叫,一边喜滋滋地结果粮袋,内心甭提有多开心了。 领到粮食后,校场上的农户们并没有离开,也不知是谁领头的,几千人全部自发地跪在地上,向李晟基等人磕头。 王小石和他的阿大也在此列,燕军占领媪围后,王小石还被选进了团练。 “兔崽子,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跟着燕军的大人们干,若有半点差池,我就揭了你的皮” “阿大,您就放心吧,我会誓死护卫媪围县城的!”,王小石的眼睛异常坚定。 几日后,一场拉网式的清剿行动在原州、会州、乌兰、中卫地带展开了。 “无论是党项还是吐蕃番子,凡是反抗的,高过车轮的男的全部杀掉!” “将所有的农户一部分迁到原州、会州、媪围附近,剩下的全部迁到中卫附近,做好丁口的统计,向彼等好好宣讲我燕军的政策” 想着出发前李晟基的嘱咐,赫连震兄弟干起活来特别卖力。 一个月后,统计上来了。 “原州附近共有农户五千余,按照每户五十亩土地计,可开垦田地二十五万亩” “会州附近共有农户四千余户,可开垦田地二十万亩” “媪围附近共有农户三千余户,可开垦田地十五万亩” “剩下的农户全部迁到了中卫一带,共有八千余户,可开垦田地四十万亩” “另有吐蕃、党项及其他番汉牧民一共一万余户,都集中在原州、会州之间的草场上,计有马匹牛羊一共十几万头” 李晟基点点头,两州加上媪围、乌兰、中卫,丁口接近十万,这还只是陇右的一小部分,加上秦州、岷州、洮州等地,估计百万人口还是有的,陇右地带虽然处于胡人的控制之下,不过近几十年几乎没有战乱,人口反而比关中、中原多。 他准备回云州了,走之前对郭威说: “大哥,今后陇右就靠你掌管了,三个步军都,媪围、会州、原州各放一个,另外你可以在当地的牧民中招收骑兵三千,军马都是现成的,甲胄、军械由大同提供,农户中再招收三个都的步军” “高彦平就暂时跟着你留在原州吧,等你自己的骑兵队伍拉起来了他再回去,大哥,原州扼控关中、秦州,特别是李彝殷那厮,还望小心从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连锁反应 一直到正泰三年年末,李晟基也没等来耶律德光的使者,不过现在着急的不是他,渐渐地他竟忘记了这件事。 “你建设特别师除了新建九原郡城、扁担沟、白道、呼延谷三道关城以外,还要在中堡到九原郡、乌兰到媪围的河面上新建两座浮桥,嗯,所有工程限明年上半年全部完成” 年底了,各大官员都要到大同述职,眼下李晟基正在跟建设特别师的指挥使兼都虞侯鲜于贞交代明年的目标。 鲜于贞目前是意气风发,虽然不是直接的作战部队,不过毕竟是师级编制,他以前仅仅是一个宁朔县的县令,按照燕军内部的匹配惯例来说,县令仅仅相当于团都指挥使级别,他上面还有旅都、师级,一下连升两级,手下还有近万的建设大军,他怎能不意气风发? “对了,如果明年将妫州收复了,你还需要去那里建城,人手得提前计画好” 鲜于贞一听眼睛一亮,“大人,要不现在增加一些人手?” “不行,现在你的一万人我都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活计是永远也干不完的,嗯,告诉你一个诀窍,目前佑国军、保国军民间的手艺人也不少,你要适当地扶持彼等,到时候,一些不紧要的工程可以包给彼等去做,你等做好核验就行了” “嗯,这个就叫招标,算了,估计你也不懂,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 “怀礼,你的任务是一百万亩良田,前唐在丰州地留下的故田恢复起来就行了,其中一万亩种植稻米,我已经在甘州、巴蜀、江南给你弄来了十几家农户,你等在彼等的指导下好生伺候这些稻米,积累经验,为后年大规模种植打下基础,其余的还是种黍米、粟米、麦子等,各种果树也种一些” …… “继思,保国军棉花、葡萄的种植还是你来盯着,咱燕军上下的穿衣、喝酒就全靠你了,今后保国军逐渐减少粮食的种植,主要种植棉花,今后丰州地条件成熟了,也可以种一些棉花” …… “元丰,胜州的学校目前还未远远没有满员,我原本想等到九原郡城建好之后再将阴山以南的适龄学童放到那里去就学,现在看来有些过于保守了,这样,将代州的汉人、薛延陀部的学童先放到胜州的学堂,这可是吾等的核心力量,九姓胡人、党项人就等到九原郡城建好再说吧,喂,鲜于贞,赶紧抽人手将中堡到九原的浮桥建起来,不然,娃娃们如何上学?” …… 忙了一个上午之后,李晟基准备中午不休息继续和官员们谈话,没想到此时来了一个使者。 来的是镇守大湖区域耶律突欲的第四子耶律隆先的使者,那人也是一个汉人,约莫三十岁上下,姓康,还是契丹立国后被耶律阿保机称为“二韩一康”,三大汉人佐命功臣之一康默记的侄子,康思孝,另外的二韩自然是韩知古、韩延徽了。 通过康思孝,李晟基逐渐明白了耶律德光为何迟迟没有派人跟自己联络的原因。 阴山南麓战役之后,草原形势发生了剧变。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耶律隆先了,他甫一得知此消息,好几日都惊惧不已,后来又试图封锁此消息,不过,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多久,整个大湖区域便知晓阴山之变了。 这下,各路人马的心思都活泛起来。 先是完颜部,自己的整个部族都迁到大湖区域后,完颜普噜立即在里面又抽调了两千精锐,五千完颜部骑兵在大湖一带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得知阴山战事后,完颜普噜有意无意间,将自己骑兵巡逻的范围逐渐向中间的吉尔吉斯湖逼近,而彼处是大湖区域最大的部落葛罗禄人的领地,葛罗禄人此时也得知了阴山的战事,惊惧之下便像他们在历史上惯常的做法那样投靠了完颜部。 这下完颜部就有八千精锐可以动用了。 西北面招讨司的阻卜部实际上就是漠北的白鞑靼、黄鞑靼的混合体,听闻此事后也动起了心思,其可汗拽里奇立即北上灭掉了梅里急部,接着又北上逼迫斡朗改的国王撒改向他臣服,这样一来,阻卜部就恢复了五万骑的最强盛时候的规模,其疆域东至色棱格河流域,南至阴山北麓,北抵小海,西至燕然山,俨然一个漠北大国。 而哈拉乌斯湖附近的耶律隆先就惨了,他夹在完颜部、阻卜部中间动弹不得,南面又是兵强马壮的高昌回鹘,最后想来想去,决定绕道阴山向李晟基求援。 李晟基一听,心中狂喜,没想到灭了乙室部之后造成的连锁反应竟如此之大,难怪耶律德光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联络他,原来他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啊。 沉吟半饷,他便做出了决定,绝对不能让阻卜部、完颜部做大! “可以,你等可以在乙室部中挑选精壮人口五千带走” 所谓精壮,实际上也就是十五岁左右、四十岁左右的男丁,这些人走了,李晟基更好管理乙室部,而又让耶律隆先平添几分实力去对抗完颜部、阻卜部。 大湖地带打成一团最好,省得自己将来还要多出一些气力。 康思孝这次还带来了两百余名横刀都、剑卫的遗骸,包括王孝章、张思轨,这也是李晟基立即同意了他的求请的原因之一。 李晟基安排礼部的元丰与兵部一起商议死者的抚恤、葬礼事宜。 刚送走康思孝,李晟基又接见了完颜部和阻卜部的使者,对完颜部的使者,李晟基自然没有好脸色,不过为了拉着彼等对付辽国,李晟基也只好虚与委蛇。对拽里奇的使者,李晟基则是殷殷致意。 “回去告诉你家可汗,阴山北麓,原拓跋鲜卑设置的六镇区域以及九十九泉不可进入,其它的都好说” “这……” 当然了,他也是漫天要价,最后通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达成了紧挨着阴山北麓的沃野、怀朔、武川三镇范围归燕军,其余三镇归阻卜族的秘密协议。 通过阻卜族使者,李晟基又得知耶律德光已经全面撤掉了具有浓浓征服意味的招讨司,全面改成了统军司,计有室韦诸部统军司,女直诸部统军司,加上乌古敌烈统军司,耶律德光计划将这些部落慢慢转化成自己的直属部落。 另外,还听说契丹人在在东丹国聚集重兵,又出击高丽的迹象。 看来经过阴山一战后,耶律德光逐渐明白燕军已经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了,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了东边,估计拿下高丽后,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日本。 形势一片大好!李晟基心里狂喜不已。 一月初,李晟基终于等来了耶律德光的使者,老熟人韩匡凝。 “韩先生一向可好?”,宾主落座后,李晟基寒暄道。 “尚好,燕王有心了” …… “韩先生此来…….”,寒暄过后,李晟基便切入正题。 “燕王何必明知故问?”,谁知韩匡凝却是一脸肃然。 李晟基火了,“既然韩先生没甚要紧之事,就在大同多住几日,我这里还有些事,失陪了” 等李晟基甩袖而出,留下的韩匡凝一人在那里暗自悔恨。 过了几日,韩匡凝拐弯抹角找到李晟基,没想到他却说:“韩先生有甚大事就找季大人谈吧,本王最近没空” 两个月后,季无忧与韩匡凝达成了协议。 不出李晟基所料,他预设的几个条件耶律德光全部答应了,主要内容如下: 其一,辽国与燕军议和,双方承诺五年之内互不侵犯。 其二,辽国退出妫州,由燕军接手。 其三,燕军将俘虏的近十五万乙室部老弱妇幼归还给辽国,半年之内全部归还。 燕军归还妇孺与辽军退出妫州同时进行。 其四,扎扎乌到九十九泉一带,设为双方的缓冲地带,双方的牧民都不进入。 其五,双方在九十九泉设立榷场,各派驻五百骑兵,商税各拿一半。 由于协议是在大同签署的,史称《辽燕大同协议》。 第一百九十五章 根本法 就在双方谈判之时,李晟基将燕军的政务系统又做了一些调整,正式设立了政务院,下面设立吏、户、礼、刑、工五部,度支司一司,礼部下面加设医护司,由燕军最有名的安道之老医生担任员外郎,他同时也是大同医院的院长。 又设立枢密院,专门管理军队事宜。 至于洛阳政府的非议,李晟基现在管不了这许多了,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他们了,从现在开始,各安天命了。 这日,相关人等齐聚一堂,等待燕王大人新的人事任命。 燕军发展到现在,在用人上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各部的吏员全部来自云中学院,这些人到各部历练一番后便派到各地,特别突出的又会调到大同担任各部高官。 至于历史上那些名人,燕军旗下也有一些,不过李晟基用起来反而觉得不如云中学院毕业的人好用,最后一想就明白了,越是有名的人执念越深,对燕军的一切内心的抵抗越大,不过云中学院毕业的学生做吏尚可,让彼等一下子坐上坐上更高等级的位置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也是他今天要解决的问题。 另外,吏部的作用现在越来越小,远不如其它各部有用,这也是因为燕军目前地盘较少、人口不多,多数事情可由李晟基一言而决,不过今后就不行了,燕军的军队已经打出名堂了,而文官体系还处于初创阶段。 这事儿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不过不能在会上说。 “燕王到!”,随着门口的郭耀一声大喊,李晟基走进了外书房,后面紧紧跟着年方十六的郑则冠。 李晟基抖了抖袖子,瞟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九年时间,这些以前都是普通人,经过自己的耳提面命,竟一个个登上了高位,且基本没犯什么大错,没准将来在史书上也会留下重重的一笔。 这里面自己的功劳自然最大,不过燕军看似烈火烹油,花团锦簇,李晟基却自己知自己事,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还健在的基础上,一旦他不在了,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这也是他今天要解决的事情。 “咳咳”,李晟基清了一下嗓子,“在宣布各部上官的任命之前,我先说几件事情” “假若我不在了,燕军将何去何从?” 众人没想到李晟基一上来就抛出这个话题,都相顾茫然,有心的人也琢磨到他的弦外之音,不过这确实太敏感了,没有敢出头。 “大人”,季无忧站起来了,“我等自会全心全意拥立世子,继续燕王的大业” “我等自会全心全意拥立世子,继续燕王的大业!”,这时,包括李承基、欧阳浩、姚猛在内,所有在场的人都站起来大声说道。 众人也很忐忑,怎地燕王今天无端端说这些作甚?他们实在很难想象燕军没有了李晟基会发生什么。 李晟基内心一声长叹,一阵浓浓的孤独感环绕着他。 不过现在与他们说这些也没有用,看来还是要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国之大事,在于立法、司法与行政,何也?立法便是建立法典,使境内官员、百姓有法可依,行事便不会偏颇,司法便是按照制定的法典去判断某人是否违法,违法之后如何判决,行政便是在法典的允许下,施行各项政事,也便是六部以及各军、各州、各县、各乡大小官吏要做的事” “有了立法、司法与行政还不行,还有军队啊,遇到涉及到司法与行政的事,司法与军队的事,谁来协调?对外交往由谁出面比较合适?是立法衙门的长官,还是司法衙门的长官,抑或行政衙门的长官,或是军队的长官?都不行,所以,一国还需要一个最高首领来做这些事” “以下你等都仔细听着,并牢牢记住!” “燕军的最高首领是燕王” “立法的最高衙门叫议事会,为何叫议事会,如何行事,等会儿再解释” “司法的最高衙门叫大理寺,最高首领叫大理寺卿” “行政的最高衙门叫行政院,下设五部,最高首领叫……丞相,各部长官还叫尚书,各部尚书直接向丞相负责,丞相向燕王负责” “立法、司法、行政分开设立,若无特殊情形,不可兼职” “军队的最高衙门叫枢密院,将兵部的全部职能放到枢密院,枢密院长官直接向燕王负责,无论何时,军队的最高首领都是燕王” “另设按察司,负责监督大小官吏以及军官,按察司长官直接向燕王负责” “另设情报司,直接隶属于燕王” “立法衙门议事会的成员包括各部的长官、军队的长官、司法衙门的长官、民间百业有见识的、有担当的百姓,官民比例嘛,从现在开始,官八、民二,一百年以后,官民各占一半,今后凡是制订新法、修订法律,必须由议事会六成以上通过才可正式颁布实施,如果达不到六成的,我还在的时候由我一言而决,我不在了,重新修订后再表决,以三次为准,三次还达不到六成的,由下任燕王决定” “议事会的长官由行政各部长官轮流担任” “.…..” “以上,即刻由元丰编撰完善,名字嘛,就叫燕军的根本法,由我过目后下发施行,今后无论我在不在,后继燕王、各衙门官员务必遵照执行,这是燕军一切事务的基础,有违者,天必遣之,我在天上也不会放过他”,说完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吓得众人赶紧低下了头。 “此法百年之内不许变更,百年之后视情形再定” “好了,你等也无须担忧,我这都是为了燕军的长治久安着想,其中的苦心,你等今后就明白了,接下来我就直接宣布各衙门的任命” 李晟基本来想让大家自荐,后来一想有自己在就不要那么麻烦了,公平虽然重要,但有时候效率更为重要。 “吏部尚书……”,李晟基又看了众人一眼,有了新的考量之后,吏部尚书的职位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资历是一方面,关键是能体谅他的苦心,又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这样的人,必定出身于横刀都,还必须是横刀都里面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惜李晟基现在只有季无忧、欧阳浩、元丰、李方颖四个人选,按照他接下来的规划,又只有季无忧、元丰二人最合适,而他们同时还兼着其它的事情。 “季无忧”,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季无忧,他是最佳的人选。 “户部尚书,李承训” 一听这个任命,各人都是一脸诧异,不过李晟基自有考量,他手下的几个人中,姚猛、刘承威、岳军候、杨重贵、慕容延钊、高彦均都是方面大将的好人选,自然不能到文官队伍来,现在除了上述四人,高阶的文官确实缺乏,也是时候提拔一些原横刀都的人上来了,反正有季无忧在,也不怕出了差池。 李承训自己也是一脸懵逼,不过他想了想就释然了,大人这是对自己的信任啊。 他正想起身施礼,李晟基挥挥手让他坐下了。 “礼部尚书,元丰,你今年最大的事情便是在云中学院内设立一所大学,哦,也就是类似于国子监、翰林院那样的,大学学子全部来源于学院各方面成绩优异者,教材嘛,我这里会编写一部分,各部尚书根据这些年施政心得编写一些,学制两年” “今后官吏的选拔、任用可优选考虑大学毕业的学子” “刑部尚书,秋悲风”,又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不过李晟基也懒得解释。 “工部尚书……”,其实李晟基最在乎这个部门了,“景文广” “哗……”,这下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景文广以前是刘承威的副手,这几年来一直默默不闻,不过李晟基自己却是门清,此人与李承训类似,都是执行力极强的人物,现在又是旅都级别的高级武官,提拔一级也正合适。 景文广与原河东的大将景延广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也出了五服,有一些家学渊源,关键是性格稳重、勤奋,与季无忧有些类似,李晟基手头也没有别人了,只好让他赶鸭子上架了。 “政务院丞相,季无忧”,这倒没出乎大家的意料,这几年季无忧殚精竭虑地打理着燕军的政务,早有内相的名声,现在总算坐实了。 “枢密使,欧阳浩”,这也没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与季无忧相比,欧阳浩性格跳脱一些,正适合在军事上出谋划策。 “大理寺卿,李方颖,立法的议事会首任长官也由你来担任,运作的细则你想好后再与我商议”,这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按察司、情报司长官,王存章”,李晟基也没有更多的人选,这个部门的长官更重要的是忠心,王存章干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大的差池,没理由换人。 以上就是燕军各大机构长官的任命了。 “保国军、振武军的军政事宜由李承基统一负责” “陇右的军政事宜由郭威统一负责” “佑国军的军政事宜由季无忧统一负责” 目前燕军各方面的律令、规章比较完善,各地的长官按部就班就行了,无非是协调、平衡而已,李晟基将这些事情甩出去还是想偷偷懒,他可不想一天到晚被铺天盖地的杂事淹没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应龙会 当晚,季无忧回到自己的府邸后,对于李晟基在白天所说的话还在沉思。 “燕王这是何意?” 现在燕军形势不错,以前南有石敬瑭,北有耶律德光,东有赵德均,燕军夹在中间伸展不开,阴山一战后形势大为改观,特别是北边的大敌目前处于四分五裂的状况,燕军正是大有可为之时啊。 再说了,燕王今年还不到三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为何说出那番话? 又仔细思索燕王所说的甚立法、司法、行政,他是一个聪明人,稍一琢磨便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着啊,律法涉及到方方面面,自然需要大量的人参与,这便是燕王设立甚“议事会”的初衷吧。 嗯,六成的通过率,估计也是燕王时常说的“集众人之智”、“少数服从多数”诸理在此事上的延伸。 但让平民百姓加入进来又是何意? 司法的与立法的分开,这倒是应有之意,否则立法时尽考虑对自己有利之事,司法时自然便利了——难道这便是让平民百姓进来的缘由?可彼等目不识丁,哪晓得国家大事? 他为何要讲一百年不变,又说甚“他在的时候…,如何如何,不在的时候,如何如何”,这又是何意? 嗯,燕王的见识确实高出众人太多,他在的时候自然可以拨云见日,一言而决,万一他不在了,继任的燕王才能见识大不如的情况下,于是留下一些规制避免发生大的错漏也有可能。 估计是上次大湖之战后燕王未雨绸缪而已。 燕王倒是是何许人?怎地一介武夫身上竟有这许多见识,不要说他季无忧了,这世上很多博学鸿儒也远远不及。 …… 正沉思间,家人说王存章来了,季无忧赶紧出门迎接,王存章可是李晟基的近臣,须臾怠慢不得。 “恭喜了,丞相大人” “多谢王大人,今后还须王大人对行政院的事务多多支持” “那是自然” 一番寒暄之后,等王存章喝茶的时候,季无忧也在琢磨他的来意,出了今天那一出,王存章今儿个光临他的府邸必定不是闲的慌,肯定有事,没准还是李晟基授意的。 “老季,对今日之事有何感想?” “感想?燕王高瞻远瞩,非我等可及,这不,我这正在想这些事呢,你恰好来了” “老季,你可想过,大人为何让你兼领吏部?” “吏部乃各部之首,本官作为丞相,自然兼领此部,不对,还请王兄明言”,季无忧突然想到李晟基平日里一些安排,看似无理,事后仔细一想却是最有理的,莫非此次官职的安排也是如此? “老季,大人的基业到眼下这地步,开疆拓土已经是次要的了,我时常见到大人独自一人长叹短嘘,忧愁不已,我见识浅薄,远不如老季你,更不用说大人了”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我这愚者时常跟在大人身边,再蠢的人也该开窍了,白天的事我回家想了想,偶有所得,我这人容易忘事,所以赶紧跑过来找老季你了” “王兄请讲,季某洗耳恭听” “老季,我琢磨着,大人的担忧不在军伍,也不在政事,而在于人啊,他在的时候还好,一旦不在,这些人还会不会施行他苦心孤诣开创的这一套?让你这位既有干才,又忠心耿耿的人掌管吏部与百官,实际上大有深意啊” “就是大人在的时候,你又如何能保证这些人都是跟大人一条心思?” 季无忧盯着王存章看了一会儿,弄得王存章颇有些不好意思,“老季你这是何意?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季无忧笑道:“老王见谅,我见王兄刚才一番言论大有见地,浑不似王兄平素模样,故此失态,见谅见谅” 王存章讪笑道:“我早说了嘛,愚者千虑亦有一得” 季无忧道:“王兄既然专门跑到我这里来,必定还有下文,赶紧说出来吧” 王存章嘿嘿一笑,“老季,还真被你说中了,我是这样想的,大人不是应龙的化身嘛,我等可否成立一个应龙会或应龙社,将真正对大人忠心耿耿,对大人的提出的一切大政措施既能理解,又能不折不扣执行的人纳入其中” “你吏部的人首先得是应龙会的人,今后挑选、提拔人才时也优先考虑应龙会的人,这样一来,大人的忧虑不就没了” “当然了,此会只可暗中行事,否则被大人知晓了就不好了” “此会若是成立,还需一个章程,比如,入会的资格,日常行为之规范,违反章程的惩罚措施,等等,这些老季你最擅长……” 王存章的话还没有说完,季无忧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他,“老王,这真是你自己想的?” “是啊,老季你怎么回事,在你眼里我老王就是一个蠢材?”,王存章一把推开他,愤愤不平地说道。 季无忧向王存章施了一礼,“王兄见谅,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一语道破天机,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啊” …… 次日,吏部衙门。 为了培养培养人才,李晟基对各衙门普遍实行了高配,比如这吏部衙门,除了季无忧以外,还有两位侍郎,六位郎中。 同时,为了提高各衙门的工作效率,李晟基还将自己后世在业余时间所学的绩效管理理论编了一本教材,轮流给各衙门上课。 眼下吏部衙门八名干员都在座,静听季无忧训话。 说完了,又让各人都说一说,彼等说话的时候,季无忧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示。 等大家都说完了,季无忧说道:“诸位都说得很好,眼下正好有一事,便是燕王殿下所提的让云中女子学院的部分学员进入各部衙门的事,按照殿下的要求,今后各部衙门的吏员,女子至少要占到一成,各位都说说吧,此事如何办理?” 与燕军所有地方一样,八名干员有六名来自燕军退伍士卒,有两名则是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两名侍郎,左侍郎是横刀都退役的,姓曹,名文锦,三十六岁,右侍郎是在洛阳考上过进士的读书人,也相差仿佛,三十七岁,李肇殷。 六名郎中,三位是退伍将领,不到三十岁,两位是云中学院毕业的,二十出头,一位是大同当地的读书人,三十余岁。 燕军鼓励开会时积极发言,不分职位高低,不过官场的惯性还是很厉害的,一般情况下,自然是职位低的先发言,职位高的最后发言,别说这吏部了,就是李晟基的内外书房也不例外。 甲郎中起身说道:“季相,按照云州的一贯做法,自然是先收集各衙门对女吏员入职的要求,然后去学院进行初选,有意愿的,且符合要求的再安排彼等去各衙门进行面试,合格的便纳入吏部的吏员管理” 乙郎中说:“我看先把吏部大院的茅厕改一下吧,否则有女子来此办公实在不方便” 丙郎中说:“不知殿下此举是何意,在下方寸有些乱,先就不说了” 丁郎中说:“按照惯例来做吧,将彼等当做男子就行了” 戊郎中说:“燕王此举……,唉,女子都进入衙门做事了,那谁在家照顾娃儿、父母?” 己郎中说:“丞相,按照燕王殿下以前在横刀都教我等的,凡事须确立目标,譬如此事,我等需要知晓各衙门需要多少人,何时到位,在下估计彼等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干脆按照一成的比例严格分配,先安排彼等做一些文书事务,等有经验了再安排其余事务” “我等就是需要人,彼等也不见得会来,所以我等尚需去学院宣讲女子到衙门做事的好处,正如燕王时常讲到的,燕军下辖人口不多,其中还有近一半女子,其中也不乏出类拔萃之辈,让彼等全部埋首后院岂不是浪费了,再说了,如果大量的文书事务由女子来做,我等男子到各处体察民情的机会就多了,也不至于成日里埋首案牍之中” 曹文锦说:“我同意己郎中的说法,吏部是五部之首,建议尽快行动” 李肇殷说:“不巧了,我这几日偶感风寒,恐怕去不得学院,你等合计好了,需要吾这里签字盖章的,尽管拿来” 季无忧听了,面无表情,“好,此事就议到这里,下一件事情,燕王世子快七岁了,礼部让我等推荐一位师傅,你等有何人选,尽可畅所欲言” 这下各位纷纷发言,连偶感风寒的李肇殷也说道:“论博学鸿儒,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可惜他没有官身,怕入不了殿下的法眼” 己郎中却站起来大声说道:“丞相,燕王殿下在云中学院成立之时便对我等说过,将来他的孩儿也会到此读书,为何又……” 己郎中姓李,名承嗣,也是横刀都那十几个跟着李晟基改姓的人,出身于山字营,今年三十二岁。 季无忧有些尴尬,“好了,此事就议到此处,下一件事情” …… 同样的事情也在礼部、户部、工部、刑部、法院、枢密院,驻扎大同附近团都以上军官衙署上演。 一个月后,根据季无忧的提议,李承嗣升任吏部右侍郎,而李肇殷却以云中学院缺乏教员为由打发到打发到学院做国文教员去了。郎中、员外郎等职务也做了一些调整。 不多久,应龙会便正式成立了,根据燕王的建议,应龙会的首领叫掌书记,简称书记,自然由季无忧担任,副手是欧阳浩,又成立委员会,姚猛、岳军候、高彦均、刘承威、元丰、李承训、景文广、李方颖、秋悲风赫然在列,录事一人,为李承嗣。 几年后,正是应龙会如日中天的时候,众人见了季无忧,有的叫他“季相”,不过更多的叫他“季书记”。 李晟基得知后,嘿嘿一笑,笑容很是诡异。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兰州风云(1) 正泰四年(943年)三月份,符昭怡平安产下一子,李晟基取名延中。 产后不久,符昭怡便央求李晟基要去衙门做事,李晟基质问她:“倒不是不可以,可延中怎么办?” 符昭怡答道:“不是有奶妈嘛,另外,咱府里每日都有新鲜的牛羊奶”,李晟基想了一下,自己正在提倡女子出去做事,符昭怡是符家有名的“小算盘”,去户部倒也合适,也正好带个头,不过她去了,以王妃之尊,职位不好安排不说,别人还能好好上班吗? 随即便否定了这个提议,“你还是去女子学院吧,担任山长一职,正好把三娘替换下来,她现在有四个孩子,根本就忙不过来,你去之后,可以教国文、账务” 三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不乐意了,“夫君,府里不是还有奶妈、丫环嘛,我忙得过来” 李晟基一脸懵逼,“这还是唐代的主妇吗?怎么一个个都是工作狂?” “不行,延唐、延汉眼看就要七岁了,你就在家好好教彼等读书识字,等他们十岁了再送到云中学院,为夫列了张单子,各类功课都有,国文不用说了,你亲自来教,其它的我抽空来教” “再说了,还有延华、延夏,都三四岁了,正是玩闹的时候,家里没有人盯着如何能行” “何况偌大的王府,没有人在内主持也不像话” 三娘想到符昭怡刚生不久的延中,突然有了一丝危机感,而李晟基说的“主持”二字也打动了她,“好吧,就依夫君” 处理完家务事后,李晟基又忙开了。 云中军校招收的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孩童,学制三年,总人数保持在三千人左右,也就是说每年有一千人毕业。 这些学童,除了正常的国文、数学等课程之外,全程是军事化的管理,李晟基后世就在军校呆了几年,自然明白如何办好一所军校,日常的军事训练、科目排得比一般的士兵还紧。 三年级的学生在整体素质上位列全军之冠,这些学生既能当骑兵使用,又能当步兵,当炮兵更为合适,毕业后是基层军官的上好人选。 今年即将毕业的一千人李晟基却有特别的安排。 云冈附近有一座大山,名曰七峰山,山体不高,多在一千米到一千五百米,这时的七峰山树木茂盛,兽类、鸟类繁多,是山地训练的绝佳场所。 这日,李晟基亲自带着这一千人进行山地训练。 训练中,全队员头戴铁盔,手戴粗麻布制成的防滑手套,膝部佩戴软木与牛皮制成的护膝,分成几组,分别进行山地跑、搜索搜救、方向辨别、野外宿营、悬崖攀登等多个科目的训练。 七峰都,便是这支队伍的名号。 队伍经过两年半的训练后,刀盾、长枪都能熟练使用,弓箭倒没有让他们练习,每人一把一石的弩,威力介于破军弩与手弩之间,正好适合在山地使用,军中都叫他山地弩。 每人还有一个用多层麻布制成,外刷桐油的背包,里面可以放置衣被、雨披、粮食等物。背包的两侧各有一个口袋,一侧可以放置装水的竹筒,另一侧可以放置弩箭二十只。 每人的靴子也与普通士兵不一样,与马蹄铁一样,靴底加了两块薄铁板,前后各一块,上面都有凸起的铁钉。 在山上的战术,李晟基采用了后世的三三制,不过却是加强版的,每两人手持山地弩前进,六人为一个小组(后世手里拿的是步枪,可以连续射击,自然可以单人行动,弩就不行了,所以就需要一个人在一旁掩护),两百人几乎就可以覆盖一个山头,在山下与普通的步军差不多,一千人可以很快组成四百长枪兵、三百刀盾兵、三百弩兵的阵型。 山地训练从一月份就开始了,李晟基顺便练了雪地的战术。 有燕王亲自带队训练,这一千人在这三个月各方面的技能突飞猛进,短短三个月便超过他们往日半年所得,其中也涌现出来几个人才。 韩令坤,十九岁,身材中等,矫健有力,目前是这支队伍的指挥使。 王审琦,十八岁,高大健壮,为人宽厚,还颇有谋略,目前是七峰都的都虞侯。 潘美,十八岁,清秀俊逸,脑子灵活,目前是七峰都的参军使。 三人都是河北一带的人士,家里或跟随承天军,或跟随郭威的河东军,或慕名而来,都进了军校。 三人之中,只有潘美的名字李晟基有些印象,另外两人纯粹是脱颖而出,殊不知,韩、王两位在后来的大宋朝也颇有威名,这就不为李晟基所知了。 李晟基训练这支山地军,自然有其考量,根据王存章布在陇右秦岭南北的探子密报,陇右兰州以南的各州,千山万壑,交通不便,不过却在各处河谷地带生活着众多的汉人、吐蕃人、羌人,汉人加起来只怕不下五十万,估计是唐末以来关中大乱之后逃到这些地方避乱的。 这些地方都控制在吐蕃人手里,汉人、羌人多为农奴、匠奴、牧奴,与媪围相比,情况略好一些,不过也是惨不忍睹。 这些条件如此之差的地方,就是河州、洮州、岷州、叠州、宕州等地,李晟基自然不想一个个去占领,不过此处的人口却是他想要的。 想要攻略这些地方,有一处就绕不开——兰州。 兰州目前控制在原吐蕃王朝尚姓大将的后裔尚伦钦手里,兰州城内外有人口不下八万,北边的秦王川草场有吐蕃牧奴给他喂养了几千匹战马,乌逆水(庄浪河)两岸的河岸地带有大片的农地,广武县(永登县)便位于其中。 东南边有金城县,也是大片的农田和牧场所在。 整个陇右,沟壑纵横,兰州附近这几处地方算是不错的地方之一,更为关键的是兰州扼控河湟,地理位置相当重要。 显赫一时的吐蕃王朝自末任赞普朗达玛灭佛以来,整个国度四分五裂,好的地方基本上都控制在将领世家手里,没了佛教,这些人都信仰苯教——种吐蕃先民象雄人发明的融入了部分佛教经义的本土宗教。 兰州的吐蕃人更是其中的一支密宗的信仰者。 今年四十岁的尚伦钦前不久刚刚完成了一年一度的功德圆满,按说应该大喜才是,可这几日他的心情却是异常烦闷。 尚伦钦穿着吐蕃人常见的衣服,脑后梳着两根黑黝黝的粗大的辫子,额头上勒着一串宝石,面庞瘦削,细眉毛,双眼皮,鹰钩鼻,正盘腿坐在地毡上闭目沉思。 自己的叛将论惹温死了,死状异常恐怖,按说叛将死了,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原因有两个,一是论惹温这厮竟然练成了无上大法的第三重,根据自己伏在媪围城的细作回来报告,论惹温那厮赤身露体被钉在木架上,当中那物又黑又大,难怪他要跑到媪围,原来是想独练此功啊,看来他一定掌握了一些秘法,天可怜见,身为兰州城主的他估计才到第二重。 第二个自然是赫赫有名的燕军居然占了乌兰、媪围、会州、原州之地,现在其辖地就与兰州全面接壤了,原州就罢了,离兰州太远,不过会州离兰州陆路也就两百里,冬日大河冻结之时,沿着冰面直下也就一百五十多里,有这么一个恶邻虎踞一旁,他能安心吗?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人马,兰州城里有三千步军、三千骑兵,金城县有三千骑兵,广武县有三千步军,令居砦(秦王川牧场)有马步军三千人,一共一万五千人,其中兰州的马步军全是甲士,按说在陇右一带,除了李彝殷的党项兵,就是他最强大了,不过一想到燕军从无败绩的赫赫战功自己却一点信心也无。 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有出路,一是勾结控制廓州、鄯州的李孝谦(吐蕃人,受了前唐的册封,赐姓为李,亦僧亦俗),或者甘州回鹘,或者李彝殷,共同对付燕军。 不过他目前与甘州回鹘、李彝殷关系都不佳,与李孝谦又是不同的教派,以往都势同水火,更是谈不到一块。 第二条路便是与燕军交好了。 尚伦钦现在苦恼的就是这个,到底是对抗还是交好? 正烦闷间,后院传来了一阵嘤嘤的哭声,尚伦钦一听就怒火直冒。 这人叫赤布,今年才十六岁,是兰州城外一名吐蕃农奴的第六个女儿,赤布的意思在汉语里里可以理解成“招弟”。 赤布前不久刚帮助尚伦钦完成了一年一度的功德圆满,这样的人按照惯例应该留在房里作为他的妻妾,不过赤达却有些不乐意,时刻盼着回到父母的身边,按说像她这样一个农奴的女子是没有资格想这想那的,能当上兰州城主、教主的小妾还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没想到她竟然敢胡思乱想! 一定是琼达! 想到这人,尚伦钦不禁咬起了牙关。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兰州风云(2) “来人!”,随着尚伦钦一声大喝,管家战战兢兢出现在门口。 此时尚伦钦却是天人交战,半响,他挥挥手让管家出去了。 赤布可是近几年来难得的一位明妃,一个时辰的相交,卷宗上记载的三十六式不禁样样精通,且精力充沛,完成功德后还神采奕奕,简直是上天赐给自己的明妃啊,以往自己修行时,明妃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津液散尽必死无疑,途中需要更换多人才能达致圆满。 而赤布却能控制住自己的贪欲,完全是就是自己达到天人大圆满的贵人啊,罢了,由她去吧。 不过琼达这厮绝对不能轻饶! 从媪围到兰州有一条前唐修建的驿道,抵近兰州时,有一处山谷地带,谷地呈西北-东南走向,长达一百多里,北周时曾在谷地正中设置子城县(皋兰县),谷地里遍布农田,是隋唐两代兰州城东北面的重要屏障和粮食产地,不过县城后来又废弃了。 此处谷地面积颇广,开元年间曾开垦了二十万亩水旱田地,其西北直通秦王川草场,东南直达黄河,吐蕃尚氏占据兰州后,将此处的农户全部迁到兰州附近,谷地全部改成了牧场,由于此地以前接近党项人的地盘,牧民可自由进出,尚伦钦并没有在此设置军队,他更为看重还是秦王川和金城县的牧场。 久而久之,子城谷地变成了在各处受压迫的小部落的天堂,目前这里面有吐蕃人、党项人,甚至还有部分九姓胡人在此地放牧,这些人是尚伦钦治下少见的平民牧户,每年除了缴纳一些牛羊马匹,其它方面尚伦钦几乎放任自流。 尚伦钦也没办法,你如果压迫太甚,这些人很可能跑到回鹘人、党项人的地盘,另外由于这个谷地的存在,以前回鹘人、党项人有什么动静,尚伦钦可以第一时间知晓——无论是回鹘人还是党项人从兰州东北面过来必须穿过此地。 目前谷地中的吐蕃牧民有一千多户,与其他牧民不同的是,他们是定居的牧民,白墙平顶在一众帐篷里分外惹眼。 牧民以前的首领最近被一个叫琼达的马贼杀了,首领被杀之后,琼达带着一百多马贼堂而皇之成了这一千多户吐蕃牧民的新首领。 琼达,吐蕃语石头的意思,原本是兰州城里专门打制铁链的匠奴(吐蕃人打制铁链在历史上很有名),长得身高力大,在一众身材瘦小的吐蕃人中比较显眼,又颇为英俊,从小与赤布两情相悦,到去年时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不过在****的兰州,奴隶的婚事全部由大法王、城主尚伦钦一言而决,双方的父母也帮不上忙。 但琼达、赤布的父母向尚伦钦提出他们的婚事后,尚伦钦却一眼就瞧上了赤布,并将琼达发配到秦王川去喂马。 在兰州,尚伦钦的权势比中原的皇帝还大,区区奴户如何能抵挡? 不过琼达却怀恨在心,在秦王川牧场纠集了一百多和自己境遇相似的人,趁令居砦的守军不备,夺了军马和军械扬长而去,后来便在媪围、兰州、会州之间的地带做起了马贼。 琼达自己左手是铁链,右手是长刀,勇悍无比,很快便收服了上述区域小股的盗匪,向尚伦钦报仇?不存在的,琼达自己也知道完全没有可能,尚伦钦每次出行都有全身甲胄的一千骑跟随,自己的府邸周围也有一千人护卫,就他们这一百多人,给尚伦钦塞牙缝也不够。 不过,一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又燃起了他心中的复仇之火。 与恶贯满盈的胜州马贼万山红不同,琼达这伙人虽然是马贼,他们却只劫财不杀人——遇到反抗的除外,时常还做一些除暴安良的活计,所以,虽然有着马贼的名头,在会州、兰州一带贫苦人家心中却是“义贼”一般的存在。 一个月前,他们遇到了一伙商队。 大约有一百辆大车,有一百骑跟着,琼达一伙见了就准备下手,他看中的不是货物,而是那一百骑身上的武器,他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商家的护卫,在自己这一百多久经沙场的马贼威吓下一准跑路。 琼达这伙人平时作案时都是披头散发,脸上画着各种各样、面目狰狞的鬼怪图案,如果天气不是特别寒冷,右胳膊也露在外面,露出健壮的肌肉,都是黑麻布袍子,右手举着各式各样的铁器,大呼小叫的,一般人见了别说上前迎战,吓也吓跑了。 没想到商队这伙人竟然无动于衷,看似侍弄大车的车夫见状一个个竟取出了弓弩,那一百骑也迎了上来,当头一位衣饰华丽,长得英俊潇洒,约莫三十多岁,冲在最前面。 那人右手握着一根长槊,左手拎着一个流星锤,一边跑一边骂道:“跳梁小丑,竟敢打你高爷爷的主意” 琼达见了心里有些打鼓,不过自己是这一百多骑之首,也不能弱了声势,便催马上前,他右手是一把大砍刀,左手拎着铁链,两骑相距约莫两丈多距离时,他的铁链猛然挥出,目标直指对方的坐骑。 “贼子敢尔!”,那人一身大骂,左手的流星锤几乎同时掷出,流星锤击中铁链并在上面绕了几圈,这时两匹马交错而过,那人用力一扯,琼达有些把持不住,最后无奈之下弃了铁链。 那人瞬间调转马头,将连着铁链的流星锤“呼”地向琼达砸过来,琼达赶紧低头躲闪,铁链击中了马头,马匹剧痛之下高高跃起,一下竟将琼达摔落马下,这时琼达还有一只脚挂在马镫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朔尖已经递到他的颈部。 琼达万念俱灰,心想这下完了,他高呼了一声,“赤布!”,便闭上了眼睛。 不过他等了半响也没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那人已收回了长槊,正冷冷地看着他,再看左右,自己手下那一百多骑除了少数几个被杀死在地,剩余的全被对方生擒了! 这下琼达有些恐惧了,何方骑兵竟有如此威势? “记住了,老子姓高,是燕军的大将,你等如此怂包竟然敢打燕军货物的主意,今儿个你爷爷心情好,就饶你等一条狗命,下次再见了,一个个都活剐了!” 他说的是汉语,琼达自然听不懂,不过那人身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用吐蕃语给他翻译了一通后,他怒目圆睁,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败在你手里,我认命了,赶紧动手吧” 来的正是暂时驻扎在会州的高彦平,自拿下会州、原州之后,云中商行的货物发到兰州一带就不需要再从凉州转了,直接从媪围南下就行,每次高彦平派一百骑进行护卫,送到兰州城下后便返回。 高彦平这天心情确实不错,他的夫人一连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今年又怀上了,这天他刚接到家里的通知,这次生了一个女儿! 高彦平大喜过望,恨不得马上回大同去看看自己的闺女,不过郭威新组建的三千本地骑兵还未成军,甲具也没到,高彦平无奈,只得在会州多待一段时间。 正好又有商队出发去兰州,高彦平心情好,想到处看看,就亲自带着一百亲卫护送商队南下。 这一百骑可是百战余生的属珊军,琼达这等刚当上马贼没多久的一伙人,哪是他们的对手。 高彦平平生服硬不服软,见这厮败了不仅没讨饶,反而视死如归,心里一下便喜欢上了。 “哟呵,还蛮硬气的嘛,呃,你叫甚名?” “琼达!” …… 接下来高彦平便和这位叫琼达的小子聊上了,听完琼达的故事之后,高彦平心里一动。 大人经略陇右,绝对不会止步于会州、原州,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兰州必定是他下一个目标,他三千飞龙旅在中卫、媪围、乌兰、会州、原州清扫一遍后,现在正闲着呢。 “琼达,我问你,你想不想杀了那甚尚伦钦,夺回你的赤布?” 琼达点点头,废话,当然想了,可自己没这个能力啊,不过一看到高彦平那一百骑眼里一亮,着啊,如果有高将军的帮助,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我在问你,尚伦钦是不是也恨你入骨?”,高彦平又问道。 琼达点点头,自己一个牧奴,逃跑不说,还杀了不少令居砦的守兵,尚伦钦自然恨他,至于入不入骨他觉得肯定没有,像他这样的奴隶,跑了也就跑了,估计尚伦钦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他一旦知晓自己的所在,肯定也会派兵缉拿。 “假如你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某地,尚伦钦会不会出兵围剿你等?”,高彦平继续问道。 琼达点点头,他也不是傻子,心里也有些明白高彦平想的是什么了。 次日,琼达一伙人突然出现在子城县旧址附近,将平日里作恶累累的吐蕃头人一家杀了,自己堂而皇之做起了这一千户吐蕃部落的头目。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名将对决(1) 高彦平回去之后立即禀告了郭威,郭威一听也有些心动,这些年,自己仗着李晟基“义兄”的名头,大仗没打多少,官位却一直居高不下,他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对付子城谷地的敌军,风险不大,尚伦钦的军力布置他通过兰州城里的密探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在李晟基正式进攻兰州之前削弱一下尚伦钦的实力也无不可。 于是他同意了,还准备将自己刚刚组建完毕的三千轻骑派出去,硬仗是不会上的,不过等敌军战败了,进行一些个追逐、策应还是可以的。 不过兰州城里的商行就必须撤出来了,于是他一边派快马汇报给大同,一边派人去兰州。 就在郭威、高彦平二人蠢蠢欲动之时,大同的李晟基正在接见两位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外书房里,李晟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正中,而是坐在左侧的椅子上,对面也坐着两人。 一位约莫三十出头,黑髯长须,身材瘦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另一位估计也就二十左右,身材中等,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李晟基见状心里不喜,他今天好不容易抽空来接见一下这两位,冲的不是那三十许的人,而是这位年轻人。 那年长的叫范质,曾中过后唐的进士,做过户部侍郎,年少的叫赵普,与范质亦师亦友,读书不多,曾做过小吏。 一个月前,范质辞掉了户部的差事,带着赵普直接北上云州。 “殿下,您这根本法我看甚妙,如此重器为何放在书店里让众人皆知?” “哦,依范学士来看,妙在何处?”,李晟基反问道。 “殿下,自前唐以来,各种律令浩如烟海,不下千卷,不过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制订之时也只顾眼前形势,应付一时,有时候这一卷出来了,与个中内容相关的另一卷又大不相同,可两卷却同时大行其道” “再者,各种律令由于编撰之人不同,奉行的大道也不同,最后几卷虽然都言之有物,不过却自相矛盾” “殿下这根本法正好解决这一弊病,一来有纲要,后续各类细法均可遵照,二来这六成通过的做法可以避免一己之见,不过这一百年不变……” 李晟基也有些尴尬,他也不能明说咱是一千年以后穿越过来的人,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别说一百年,就是五百年也使得,便王顾左右而言他:“本王将底法放置书店,就是要让辖内所有人都知晓,以后如果有违背此法的,自有人监督之,我让升斗小民进入这议事会也是出于同样的考量”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个时代,升斗小民多半不识字,有一部律法约束官府、彼等的行为就相当不错了,公不公平彼等根本不会去考虑,不过既然李晟基来到了这个时代,还按照以前的做法他自己心里那一关也过不去。 慢慢培养吧,十年不行就五十年,等新一代人掌控各行各业的话语权后,彼等自然会明白个中的紧要性。 “其它各法我也大致参阅了,确实比大唐现有律令宽缓得多,条款细致入微不说,又能见微知着,举一反三,实在是妙法” 李晟基一听,心想眼前此人没看出来还是一位法律专家,自己的立法机构正缺人呢,便起了招揽的心思。 “范学士如此精通律法,能否……” 范质轻扶长须道:“我这次来,正是想拜见殿下,若殿下不嫌在下粗陋,愿为殿下效力” 李晟基一听大喜,赶紧走到他面前,“范学士,我这里有一处机构,正在根据根本法修撰各法,学士如果愿意,可为我燕军大理寺少卿,协助正使李大人完成此事,你看如何” 范质其实看重的不是官位,他在洛阳就是户部右侍郎,他是真正喜欢做一些正本清源的事情,这也是他北上的目的。 “在下敢不从命”,他弯腰向李晟基施了一礼。 “这位……”,解决了范质,李晟基将目光投向赵普。 “在下有两事还要请教殿下”,没想到赵普却大大咧咧地说道。 “其一,燕军还是不是大唐的辖地,为何包括律法在内,处处与大唐相悖?” “则平!”,一边的范质见状赶紧拦住他,不过李晟基却微微一笑,“无妨” 李晟基转向赵普:“自然是大唐的辖地,不过我也问一句,以赵先生之见,制订律法的目的何在?” 赵普眼睛转了一下,“自然是定规矩,明秩序,否则不就乱套了嘛” 李晟基道:“非也,这只是其中很小的目的,官府出台任何一项律令,最终都要考虑到民生的福祉,国家的安稳,官府的效率,否则再好的律法也是无用” “至于燕军其它的举措,目的都是如此,我再问一句,赵先生一路过来,观感如何?” 赵普想了想说道:“大唐诸州民生情形,与燕军所辖三州相比,颇不如” “这就对了,说明燕军制订的律令对百姓是有好处的,是有大用的,再说了,亚圣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燕军境内兵强马壮,民生安康,兼济天下本王不敢说,不过在燕军辖地大力推广是自然之理” “这……”,赵普本来还想问第二个问题,不过他气势汹汹而来,被李晟基噎得有些垂头丧气,第二个问题便没有说出。 “天下至道,无外乎人、家、国,能使百姓、军卒、匠户、官员各安其位,内则舒畅奋发,斗有余粮,袋多余财,有教无类,外则兵强马壮,抵御外辱,声张大唐之威,使居心叵测者不敢窥视,吾愿足矣” “.…..” 不提李晟基在云州掉书袋,却说兰州城主尚伦钦很快便得知了琼达的消息,一听说这厮竟敢明目张胆地占了子城谷地,便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命令自己的大将、论逋(宰相)论相温出兵进讨。 论相温领命而出,他将城里的三千骑兵全部带走了,为了打琼达一个措手不及,他连夜行军。 兰州到子城谷地不过八十里路,这时论相温他们已经走了近一半的路程,一路上,论相温越想越不对劲,这琼达明明知道法王一直在盯着他,如何敢明目张胆地在子城谷地蹲下来? “停!”,他叫停了大军,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仔细思索。 这厮如此有恃无恐,除了故意激怒尚伦钦,没有别的解释。那他激怒尚伦钦目的何在? 惹他生气?彼等区区一帮马贼率性而为,时不时做出一些惹怒法王的事情,大有可能,等法王知晓了,大举进剿,他再带着马贼远遁,让你劳师无功,这样反复做几次,也许琼达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过论相温不认为琼达有此心机。 也有可能他找到了后援,可怜兮兮的被后援当成了诱饵,可是像他这样一股马贼,能有什么后援?除非是对兰州怀有敌意,居心叵测者。 周边有能力威胁兰州的也就是两家,甘州回鹘、大唐的燕军,其它的诸如安重荣、李彝殷倒也有可能,不过彼等想打兰州的主意,需要分别越过会州、渭州,会州的是郭威,渭州的是党项米擒部,以安重荣的实力,他既不会也没有任何理由越过郭威来对付兰州。 李彝殷倒是有可能,他与渭州米擒部都是党项人,如果两州联合起来赚了兰州倒大有可能 不过李彝殷想通过渭州到兰州的话,只有一条驿道可走,其中有一段路必须穿过会州的安定砦,而安定砦是控制在郭威手里的。 那剩下来来的就只有甘州回鹘人以及郭威了。 甘州回鹘兰州想赚了兰州,也只有两条路,一是沿着乌逆水越过琵琶山(乌鞘岭),不过兰州在广武县驻有三千人,彼等想从此通过也不容易。 另外就是经过媪围南下了,而媪围是掌握在燕军手里。 看来只有会州的郭威有可能充当这个后援了,燕军去年在阴山一带大破契丹人,完全占有了阴山南麓,彼等正是心气高涨,目空一切的时候,对于区区兰州自然没放在眼里。 对,肯定是这样! 一想通这些,论相温如释重负,他论家世代为相,于思虑一途自认不会输过任何人。 既然确定了琼达是诱饵,那自己的行动就要小心万分了,郭威在陇右的兵力虽然不多,不过燕军的赫赫威名可是实打实打出来的,自己这三千精骑是法王的根基所在,千万不能有所闪失。 如果琼达是诱饵,那么燕军必定埋伏在左近。 一个可能是谷地的吐蕃部落附近,这样最直接。 还有一个就是埋伏在自己去谷地的路上! 想到这里,论相温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嗖”的一下站起来四处眺望。 当夜月朗星稀,视线还不错,不过这陇右也是黄土高原的一部分,到处都是沟沟壑壑、影影绰绰的,任何一处都有可能埋伏着敌军! 论相温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驿道中间的一个山洼,附近还有上百户牧奴在此放牧,他让人叫来一个牧民,问他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那人见到大军吓得战战兢兢的,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论相温大怒,正要一刀将他剁了,“大…人,最近…无甚大事” “滚!”,论相温一脚将他踢飞了。 瞬间又暗骂自己太小心了,兰州在此地设有监工,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彼等肯定会禀报的。 不过论氏给尚氏做宰相已历多代,饶于智谋是其次,稳重倒是最大的特点。 很快,论相温便有了决断。 第二百章 名将对决(2) 与一直沉迷于修炼秘法的尚伦钦相比,论相温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将军,当然了,他还是兰州城的宰相,用儒将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他当即决定就在此地扎营,原因有二。 一是前方敌情不明,而在自己来的路上敌人如果设伏的话早就动手了,所以前面一定没有伏兵,他也想过敌人可能的关门打狗的策略,不过这茫茫黄土高原到处是沟沟壑壑,想彻底封死自己完全没有可能。 再说了,现在就此撤回去尚伦钦也不会容忍,你连敌人的毛都没见到就根据自己的猜测匆匆忙忙撤回来,你这老脸今后往哪儿搁啊。 二是如果敌军在前面设伏,而自己从从容容在此地驻扎,就完全打乱了敌军的计划。敌人慌乱之下必定会露出破绽,届时自己便有可乘之机。 三是琼达固然重要,但与法王的三千精骑相比就是毛毛雨了,抓到他固然皆大欢喜,抓不到也无伤大雅,今后有的是机会,如果贸然行动惨遭不测就大大不妙了。 作为吐蕃人中的杰出人才,论相温扎营也很讲究,四面用木桩围起来,四角还有士兵彻夜驻守,当然了,熊熊火把自然是少不了的,想到燕军的赫赫威名,论相温甚至让三千精骑分成三波轮流值守,每一波值守三个时辰,都手持弓箭、长矛四面警戒着。 睡觉的人也是枕戈待旦,一旦敌情来了,也能很快的上马作战。 另外,论相温还派出多路哨探,马军、步军都有,偷偷摸到子城谷地附近去探查琼达的虚实。 所以说,吐蕃幸好分裂了,当政的又多沉迷于密宗,否则的话肯定是中原的大敌,估计连辽国都不是对手。 想想也是,这些人平时生活在高海拔的高原上身体素质肯定很出色,加上与纯粹的草原部族相比,彼等既食肉食,又用粮食(青稞、麦子),还能养马,更难得的是还擅长冶炼,医药也有一套,前唐与之交战互有胜负也是正常的。 幸好他们信仰宗教,虽然佛教被灭,三十多年后才再次兴旺起来,不过他们自己宗教的影响依然巨大,加上揉入了大量佛教的东西,成体系后更是欲罢不能。 真是成于斯,亦败于斯。 与之相比,郭威、高彦平自然也不是弱者,特别是郭威,在本书前面的章节里几乎见到李晟基一次就败一次,好像就是一只弱鸡,实则不然,第一次出击他败在没有预料到区区一个山寨竟然有强横的胡骑存在,否则单以步军而言,李晟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第二次偷袭娄烦监,他同样没有预料到薛矩八百骑的存在,而郑恩又利用了汾水特殊的地形。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问,此人根本就不知彼,怎能算得上名将? 这话也对,不过在那种形势下,郭威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第一次可能是轻敌,而第二次确是无法做到知彼,难道你让他带领几千步军横穿茫茫吕梁山,或者是绕一个大圈,从朔州、岚州那边绕到娄烦监? 利用汾水的通道完全是最佳的选择,遇敌后又是遭遇战,胜败在一瞬间就确定了。 闲话少说。 但郭威同意高彦平的计划后,便立即展开了军力的布置,他和论相温想到一块去了。 论相温现在驻扎的地方叫泥口,在汉代时还是一个大水洼子,不过此时只剩下一股涓涓细流了,不过由于地势较低,夏季还是有大量的水储存下来,秋冬季节又消失不见,形成了一个长约一里多路,宽约两三丈的烂泥坑。 烂泥坑的一边是干爽的驿道,一边就是论相温的大军驻扎的地方,其后面则是一座约两三百米的土包,论相温在土包上又留了五十人驻守,单从防御的角度来看,用天衣无缝来形容也不为过。 郭威的计划很简单,他派了三百弩兵协助琼达防守谷地,吸引敌军的主意,而自己和高彦平带着飞龙旅三千骑、新建的三千骑通过子城谷地的东侧,也就是连接着黄河的地方,一部分绕到泥口,控制驿道——地形高彦平经过一次,自然熟识。 一部分埋伏在谷地东侧某处,一旦敌军撤回驿道便封锁其退路。 届时自己是在敌军进攻琼达的时候突然杀出,还是在敌军久攻不下的时候截断归路都是两可。 敌人当然不是待宰的羔羊,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在此地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泥口西北有一条通道直到秦王川,与驿道平行的地方还有一条小路直达子城谷地,西南方向还有一条小路可绕到去兰州的驿道上,敌军届时如果一门心思逃跑的话,郭威也没辙。 这样的地形郭威自然也从琼达口里了解的清清楚楚,不过在敌人的地盘里,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所有道路都封锁得严严实实也不可能。 夫战,知己知彼,了解的越详细当然越好,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大可能,特别是地形方面,人数众多的会战情况下更不可能。 所以,一般来说,关键的地形自然要掌握,其它的了解大概就行了。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遭遇战,这时主将的应变能力就很重要了。 但六千大军沿着子城谷地一路向西行进时,论相温的三千骑正在扎营,郭威等人在子时时分抵达驿道与谷地交界的地方。 按照燕军的操典,大军行进时,探马必须前出三十里,会战时,更是需要五十里。 此时郭威已经知晓敌军尚未抵达子城谷地,不过他还派出了三路探马,一路往兰州方向的驿道上探查,一路往媪围方向的驿道上探查,一路向谷地另一头探查,此时都未返回。 按照之前的计划,如果敌军已经进入谷地,则兵分两路,如果敌军尚未抵达,就继续在谷地附近埋伏,郭威他们选择了一处靠近驿道的山坳处临时歇息,静静地等待探马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北路、西路的探马回来了,两路都没有敌踪,南路的探马还未到,郭威见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过南路是敌人来的方向,兴许是发现了敌踪也说不准,几路探马都是燕军骑兵加上琼达的马贼,迷路完全不可能。 正想着,远处飞来一骑。 “节帅,敌人在泥口……”,来骑是琼达的一个马贼,还是一个汉人。 “跟我去的李威死了,我是从小路绕道过来了” 李威便是燕军这一路的探马,一向精明强干,高彦平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不过瞬间便消失了。 等那人仔细将泥口的情形讲了,郭威、高彦平二人都是沉默不语。 敌人这是闹那般? 如果要抓琼达,就应该一鼓作气直扑谷地的吐蕃部,而不是好整以暇的在泥口扎营。 “难道彼等已猜出来琼达只是一个诱饵?”,高彦平道。 郭威点点头,“多半如此,他在晚上不敢进攻,又怕就此撤回去被尚伦钦责骂,便以静制动,如果我等无功而返,彼等自然可以回去交差” 郭威说完心里也有一些郁闷,现在敌人肯定做好了防备,自己就是带着大军沿着驿道攻过去估计也讨不了好。 “难道燕军的赫赫威名就要败在自己手里?”,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愁苦。 不过他到底是后来大周的开创者,瞬间便恢复了笃定,“这里离令居砦有多远?”,他问道。 那人答道:“节帅,令居砦距离此地有五十多里路,骑兵的话一个时辰即到,大人,你……” “令居砦防备如何?” “令居砦是个石头砦子,有三千余人防守,砦里有一千五百步军,砦外还有同等数目的骑军” 郭威一听,瞬间便有了主意。 六千大军立即出发,沿着子城谷地向西北方向疾驰,到吐蕃部落时,干脆将琼达的一百多骑及布置在那里的三百骑马弩兵也叫上了。 一个时辰后便抵达令居砦,此时已经是丑时末刻时分,郭威对高彦平说:“我知道兄弟们现在都很疲累,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高兄,你带着三千精锐即刻攻击敌军的骑兵大营,限你半个时辰拿下大营,有问题吗?” 高彦平笑道:“节帅,以前在漠北时,我曾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最后还是将敌军击溃了,眼下也就是半宿没睡,何足挂齿?再说了,殿下经常让我等做连夜行军的练习,兄弟们都习惯了” 郭威笑道:“那就好,我静候佳音” 吐蕃人的骑兵大营紧挨着令居砦,郭威他们这么大的动静砦里的步军,骑兵大营自然知晓了,不过此时正是人体最疲倦的时候,令居砦的守兵已经十几年没有遇敌了,防备自然有些松懈,就是迷迷瞪瞪爬起来,战斗力也大打折扣。 高彦平的飞龙旅用老办法拉开围绕大营的木桩,自己亲率三千骑从缺口处猛地冲了进去。 兰州的各处驻军,除了城里的三千骑有铁甲外,其余的都是牛皮轻甲,高彦平高彦平等人冲进去时,敌人有的还在帐篷里,有的正慌慌张张披戴皮甲,少数上了马的也无法抵挡飞龙旅的攻击。 而高彦平安排一部分守住寨门,其他人分成几个部分到处冲杀,遇到打着火把的,将人杀死后,用槊尖挑起火把扔向帐篷,很快,大营里便成了一片火海。 而令居砦里面的步军一个个站在砦墙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砦子已经被郭威的三千骑围住了,他们不敢也不能出去救援骑军。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尚伦钦安排在令居砦附近的骑兵大营一千五百人大部被歼,少数逃到砦外的也被守在附近的郭威轻骑追上干掉了。 此时,时间刚到寅时末刻时分(凌晨五点左右)。 第二百零一章 悲壮吧!属珊军 见到从大营出来的高彦平等人,郭威迎了上去,“高兄弟,有你的!” 高彦平嘿嘿一笑,“大人,这一战太过轻松写意了,接下来这一战不如还是让我等上吧” 郭威笑道:“好你个高彦平,想将功劳都占了?我这三千新兵练了几个月了,也想捞一些军功呢” 说完他向远处望了望,“也不知彼等是否上钩”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与子城谷地平行的那条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条火龙。 郭威与高彦平相视一笑,“高兄弟,这下你想歇息也不行了” 来的正是论相温,说起来他在泥口的三千骑也没怎么歇息,听说谷地来了大批的敌军后,他就将所有的士卒全部叫起来了,生怕敌军趁着夜色进攻,等了许久,探马才回禀说敌军已经全部开向谷地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论相温一听之下大惊失色,莫非彼等的目标是秦王川? 但又怕彼等声东击西,他又多等了一阵,等他最后下定决心去援救秦王川时,彼处的骑兵已经没了。 看着骑兵大营的熊熊大火,论相温心里不禁懊恼无比,又看到远处大队的骑兵,他现在就是想撤回去也不行了,不是怕敌军,而是怕尚伦钦的怪罪。 唉,拼死一搏吧。 论相温这三千骑是尚伦钦最精锐的力量,骑兵、马匹都是全身的铁甲,马匹的铁甲不像燕军的,紧紧包裹在马身上,而是自然垂下来,盖住了马匹大腿以上的部分,只露出小腿。 郭威的三千新军就不提了,飞龙旅的三千骑兵马匹都是半身鱼鳞甲,紧紧护住马匹的前腿、胸部、头部,后半身没有着甲,骑士都是一身的鱼鳞甲。 等敌骑走进了,郭威一见也有些凝重,想不到区区一个兰州吐蕃部落,还置办了这许多重甲骑兵,看来自己的三千新兵想要上战场还得缓一缓了,彼等没有甲胄不说,手里也只有一把马刀。 这样的轻骑想要冲击重骑兵的大阵,实非智者所为,这时高彦平已经走到自己的队伍前面,他先让自己的马匹在队伍前跑了一小会儿,然后在中间停下来。 “你等累了吗?” “不累!” 听到整整齐齐的回答,高彦平满意地笑了。 “跟着老子杀敌去!” 说完高彦平一马当先从来上去,他右手紧紧夹着十五斤重大长槊,左手提着流星锤,他的最精锐的三百骑紧紧围绕在他身边,三百骑的周围围绕着须卜力都的一千骑,剩下的一千多骑则稍稍落后一些,形成一个品字形的大阵。 这事高彦平常用的战法,以最强的队伍突前,以最凶狠的战法快速撕开敌军的防守,而两侧的骑兵则以常规战法接敌,等敌军阵型开始慌乱时,两侧的骑兵就开始加力,最后三方合力,一举击溃敌军。 不过他对面的论相温也是吐蕃名将,他虽然也是武将,不过并不以武勇见长,他深知自己的优势何在,他将三千重骑分成两队,两千骑排着紧密的阵型突前,而自己带着一千骑殿后,等战斗到关键时刻再杀出,给敌军致命的一击。 他也见到了敌军还有几千骑,不过都没有着甲,他并不担心,如果彼等胆敢上来,自己这殿后的一千重骑也足以应付。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双方的装扮都很清楚,也不虞误伤了自己人。 双方都疲累不堪,飞龙旅更甚,不过由于他们此前有夜里连续作战的经验,两相抵消,双方正是旗鼓相当。 不过高彦平那三百人毕竟是百战余生的属珊军出身,高彦平又是难得一见的勇将,渐渐地打开了局面,厚实的吐蕃重甲骑兵竟被他硬生生突了进去。 到最后,这三百骑竟然杀穿了对方的阵型,直接面对论相温的那一千骑。 这时,按照一贯做法,高彦平等人应该反身再杀回去,不过高彦平杀得兴起,竟然带着三百骑直接冲向了论相温。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高彦平那一身明光铠分外惹眼,前面的论相温一见便知道这位肯定是一位大将,他刚才也瞧见了,论整体战斗力,吐蕃骑兵还略占下风,今天想获胜只怕很难,不过能击杀敌军的大将也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带着一千骑迎了上去。 与燕军不同,吐蕃将领的甲胄和士兵差不多,论相温在一千骑里面并不显眼。 高彦平今天特别兴奋,也不知是很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还是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给了他额外的力量,在他的长槊、流星锤的打击下,对面没有一合之将,很快这三百骑面对一千骑隐隐还占了上风。 不过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这三百骑击穿刚才的吐蕃骑兵大阵后,后续的须卜力都并没有及时跟上来,缺口又被堵上了,大阵后面的骑兵反身又杀向了高彦平这三百骑。 这样一来,高彦平等人就被围在中间了。 须卜力都也知道眼前的形势,可惜吐蕃骑兵裹得严严实实的,将他们的前进的道路封锁的死死的,自己想尽快上前接应高彦平也有些力不从心。 后面的郭威也焦急万分,“这个高彦平,怎么搞的,杀昏头了?” 须卜力都这一头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都占了上风,虽然一时还分不出胜负,不过胜利是迟早的事,想到这里,郭威一咬牙,留下一千骑监视令居砦,自己带着两千轻骑去援救高彦平。 杀到这个时候,双方都疲累不堪,都是靠着一口气在顶着,高彦平此时也感到有些累了,现在他的流星锤也没用了,用双手握着长槊在奋战,不过他现在也有些后悔,自己百战余生的三百骑目前只剩下两百骑了,还被敌军大队紧紧围在中间。 “难怪殿下对我有些看法,看来自己虽已三十多岁,这脑袋还是容易冲动啊”、 他暗暗想着,幸好敌军虽多,也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否则他这两百骑必不能幸免。 他鼓起余勇,奋力一槊刺死了一名敌军,正想抽槊时,他的战马突然矮了下来——从会州赶到子城谷地,又赶到秦王川,还杀了大半夜,他的马匹有些吃不消了。 马失前蹄,如果是满血的高彦平,此时必然会以长槊撑地,飞身跳到敌骑上,将敌人推下马,夺了敌人的战马,不过他现在处于力竭的状态,槊尖也刚从敌人身上抽出来,马匹跌落时自己也跟着往前倾,这时他身边的护卫已跟他拉开了一匹马的距离。 “噗呲”,高彦平感到自己身上至少插进去了两根矛尖,都在后背的位置,前胸也有几根,不过都被明光铠荡开了。 “将军!!!”,两百骑见此情形,一个个状若疯虎,个个奋不顾身地杀向敌军,这时,郭威的大队也赶到了。 …… 战斗在一个时辰后结束了,飞龙旅、新骑兵以牺牲近千人的代价歼灭了论相温的三千重甲骑兵,论相温也受伤被俘。 不过郭威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高彦平战死了。 他抱着高彦平的身体,半天没说一句话。 跟着高彦平的三百骑大部分战死,剩下十几个也个个带伤。 “大人,能否让我等单独与将军待一会儿”,一个伤兵走到郭威面前说。 郭威点点头,将高彦平平放在地上,只见那十几个伤兵围在高彦平身边,先是帮他整理了一下甲胄和衣服,然后排成一排跪在他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后这些人又面向北方磕了一个头,最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每人都是郑重地点点头。 郭威见了,心里有些不安,正想上前劝慰他们,没想到这些人又回到高彦平的身边,每人都拔出了身上的障刀。 “将军,我等来了!” “不可!”,郭威的话音刚落,伤兵们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 等高彦平等人的遗体运回云州后,李晟基难过得好几天吃不下饭,最后甚至嚎啕大哭,哭声连整个节度使府都惊动了。 在李晟基的心目中,高彦平就是加强版的契必信,除了姚猛、刘承威、岳军候、高彦均寥寥数人,他就是燕军的第五人,虽然有些冲动好杀,但的的确确是自己难得的大将啊。 还有那些一直跟着他的属珊军,最后自杀殉葬的“义举”也使他感动万分,也只有在这些时代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又有些庆幸自己来到了古代,有幸体会到了人类历史上最为悲壮的一幕! 郭威还跪在门外,他深知高彦平在李晟基心中的分量,他现在也在后悔自己有些冲动了。 当然了,他跪在节度使府自然是以下属的身份。 李晟基也有些恼火,不过后来他渐渐地消气了,将军百战死,战死在沙场也许是他们最好的归宿,高彦平即使不在此次战斗中牺牲,以他冲动的性格,就算周围有五千黑甲骑护卫也保不准在另外的战斗中身亡。 “大哥,不怪你,是我轻敌了,没有对陇右军下达明确的指示”。他走出门外扶起了郭威。 “二弟,我……”,内疚、疲劳加多日未睡,今年刚满三十九岁的郭威苍老了许多。 “你等做的是对的,我下一个目标确实是兰州,如今你等趁机歼灭了尚伦钦四千多骑,又夺了秦王川的军马,按照王存章的消息,他手里只有万余人,三千骑了,此战,对将来拿下兰州功莫大焉” “我所顾虑的,不过是担心他和李彝殷、阿咄欲结成盟军,原本准备趁彼等尚未联手,各个击破,此战之后,阿咄欲我不敢肯定,李彝殷和他一定会联合起来,这才是我恼火的原因” 郭威一听,心里的内疚更甚,自己这一战完全打破了李晟基的计划,还折损了大将高彦平! “无妨,阿咄欲那里,我估计多半不会理会尚伦钦,至于李彝殷,就算他二人联手,我也不怕” 第二百零二章 狄道 “大哥,你还是赶紧回陇右,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降半级吧,暂时任陇右节度副使,你把赫连震的金狼旅带走,加上高彦平的飞龙旅,你自己招募的新兵,编成骑兵第四师,你亲任师指挥使,赫连震兼任都虞侯,郭荣也跟着你去吧,任参军使” “再在陇右招募一些步军,我把恽怀楚给你,编成步军第三师,今年新出的火炮全部给你” “两个师的军力,足以横扫陇右一带了,目前陇右是多雨季节,暂时不易动兵,先练着吧,半年之后,我带着七峰都、陌刀旅南下,争取一战定乾坤” 送走郭威之后,李晟基带着三娘来到高彦平的府邸。 看着高彦平一家悲悲戚戚的模样,李晟基心里也不好过,特别是见到他刚出生不久还未见过父亲一面的女儿更是如此。 李晟基也拿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安慰他们,只能追封高彦平为陇西郡公,一家人按照郡公的待遇养到所有子女成年,刚出生的女儿他收为义女,封号皋兰郡主。 按照燕军的规制,所有爵位只能当事人拥有,不能继承,下一代想获取爵位也只能靠军功、政绩来获得,李晟基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 安抚了高彦平一家后,李晟基回到节度使府,又下令组建步军第二师,完全按照第一师来配置,其核心便是李承基的近卫旅,李承基亲任师指挥使,薛矩任都虞侯,调潘美任参军使。 同时又抽调处月部、白部、赫连部骑兵共三千人,与第二师一起驻扎在九原郡,李继祖的大儿子李处安任指挥使。 兰州那边,尚伦钦得知自己的三千重骑、秦王川的一千五百骑兵全军覆没之后,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赶紧派人与秦州的李彝殷、鄯州的李孝谦、渭州的米擒虎、甘州的阿咄欲联系,希望能与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对抗燕军。 果不出李晟基所料,阿咄欲一口拒绝了尚伦钦的提议,他自己手下有五万骑,根本就不需要依赖他人,再说了,他与燕军的关系目前还不错,云中商行的税收他也不舍得放弃。 李孝谦也是如此,他正忙着对付西海(青海湖)附近各个吐蕃小部落的骚扰,哪儿余力管尚伦钦的事,再说了,十多年前,他们两人还打过一仗,如今的仇怨还没有散去,遑论帮他。 李彝殷倒是干脆地答应了,不过夹在二人中间的米擒虎却否决了,他地盘小,兵力少,可不想惹麻烦。 不过尚伦钦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其他三位他根本没有做很大的指望,只要李彝殷同意,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最后双方约定,一旦燕军出兵攻打任何一方,另一方则出兵攻打燕军的后方,比如,燕军如果兵发秦州,尚伦钦则向媪围、会州进攻,反之,李彝殷会向原州进攻。 二人又结成亲家,尚伦钦的儿子娶了李彝殷的女儿,李彝殷的儿子又娶了尚伦钦的女儿,这二人儿女众多,再配几对也没问题。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陇右各州分别由大大小小的势力盘踞着,除了河州,多为吐蕃人和党项人所占据,任何一方实力的变化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觊觎。 按照前唐疆域的划分,兰州南部一直到狄道(临洮县)、安乐附近,狄道与金城县中间隔着马寒山。 不过由于控制河州的乞伏归仁多年来一直与尚伦钦争夺狄道、安乐,最后双方谁也耐活不了谁,干脆将两县放任自流,作为两州的缓冲地带,此次得知尚伦钦的三千重骑灭亡后,乞伏归仁大喜过望,立即派人招降两县。 乞伏归仁,这名字乍一看好像是一个鲜卑族的后裔,其实不然。 乞伏归仁原名石归仁,妥妥的九姓胡人,是前唐时期迁到河西一带的九姓胡人部落之一,石部。 石部占领河州后,为了笼络人心,便自称是以前西秦太祖乞伏炽磐的后裔,冒姓乞伏氏,由于河州地处黄河附近,中间有离水(今大夏河)流过,平原面积在马寒山以南各州最大,周边都是大山,易守难攻,唐末以来,番汉人口多在此地避难,目前河州拥有枹罕(临夏)、大夏、安乡三县,总人口达十万。 乞伏归仁占据河州后,辖内有这么多人口,自然是雄心万丈,便与占据兰州的尚伦钦多次交战,为的就是争夺安乐、狄道,由于双方实力相差无几,最后还是“搁置争议”了,现在尚伦钦被燕军削弱了,乞伏归仁自然将两地笑纳了。 对于乞伏归仁此举,尚伦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但如此,他还主动派人向乞伏归仁示好。 说是笑纳,实际上也不确切。 狄道、安乐两县都控制在汉人手里,特别是狄道,城里还有两千步军,位于黄河在陇南最大的支流洮河平原上,人口繁多,不过多以农户为主。 安乐县则位于洮河支流上。 狄道的汉人首领姓郭,名怀庄,今年六十多岁了,他是以前李存勖时代郭崇韬征蜀返回后留在陇南的将领,当时郭崇韬交给他五千步军,让他以狄道为根基控制河州、洮州、岷州、渭州一带。 李存勖死后,后唐政府已经完全忘记了在狄道还有一支政府军队的存在,而当时除了狄道,陇右其它地方都控制在吐蕃人、党项人、羌人手里,狄道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郭怀庄见状便以狄道为根基,修葺城墙,在城外屯田,又陆陆续续接受了一些逃到这里的汉人农户,到李从珂时代郭怀庄又占领安乐县城,控制洮河流域的平原,拥有步军八千人,民户两万户的割据势力。 李存勖死后,他便认为后续的李嗣源、李从珂都是“伪逆”,也没有主动联系洛阳朝廷,而是在狄道做起了土皇帝。 不过在纷乱复杂的陇南,土皇帝是没这么好做的,先是尚伦钦南下进攻狄道,郭怀庄虽然击退了吐蕃人的进攻,不过大战之后城内、城外军民损失惨重,接着控制河州的乞伏归仁又来了,又一场大战之后,郭怀庄虽然仍然控制着两座县城,不过兵力只剩下三千,还分属两地。 第二次大战中,郭怀庄紧急联络了尚伦钦,答应他出兵击退乞伏归仁之后便归附兰州,尚伦钦同意了,不过尚伦钦与乞伏归仁一场大战之后,双方都死伤惨重,最后反而便宜了郭怀庄,让他处于“独立”的状态一直到现在。 兰州被燕军削弱后,乞伏归仁赶紧派人过来找郭怀庄,逼迫他归附河州,郭怀庄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代价是每年交给河州粮食一万斛。 不过兰州的事郭怀庄很快就知晓了,以前他在狄道多年,除了在外面购买食盐,其它的事情一概不问,什么燕军、李重美等等他也一概不知。 这次他派人去兰州买盐,终于知晓了子城谷地的战事。 “伪唐已经收复会州了?”,他也有些怀疑,这次他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而是派了人去关中打探消息。 等探子回来禀告之后,郭怀庄听了不禁喜出望外,庄宗竟然还有后人在,还被封了燕王,恢复了振武军、胜州故地和会州、原州一带! 他一方面和乞伏归仁虚与委蛇,另外赶紧派自己的长孙郭靖去云州,通报自己的消息。 现在坐在李晟基对面的便是郭靖,年约二十出头,长身玉立,不过一看他挺拔的身板就知道他是一个武人。 李晟基心里也有些感慨,想不到到在陇南的千山万壑里还有一支唐军,还是正儿八经的李存勖遗留下来的军队。 “你等答应乞伏归仁何时交粮?”,不过想支援狄道,中间还隔着兰州。 “禀殿下,祖父应承他十月份以前将一万斛粮食运到河州” 李晟基点点头,现在是四月份,时间还够,自己本来也是计划在九十月份秋收之后发动对兰州的攻势。 届时能在短时间里攻克兰州吗?特别是在李彝殷、尚伦钦两人已经联手的情况下? 兴许是猜到了李晟基的疑虑,郭靖站起来说:“殿下,燕军控制的会州南面有一个军砦,名曰安定砦,从安定砦到狄道有路可走,比从兰州那边过来还好走一些” “哦?”,李晟基一听眼睛一亮,“从狄道到兰州,比到安定那个更远?” “禀殿下,狄道到兰州全是山道,崎岖难行,至少有两百里路,到安定更近,路更好走,只有八十余里,不过要经过米擒虎的辖地” “那乞伏归仁的军力如何?” “禀殿下,那乞伏归仁实际是西域的胡人,冒称前秦的乞伏氏,他自己有两千部族骑兵,还有八千步军,其中番汉都有,据我所知,以汉人、吐蕃人为主” “那渭州呢?” “米擒虎应该有五千左右的骑兵,步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渭州辖地较多,其中米擒虎所在的襄武县最多两千骑” 第二百零三章 双龙会 “洮州、岷州、叠州、宕州、成州、武州的情形如何?” “禀殿下,这些地方都是山高不便之地,我等汉人很少往这些地方去,彼处多为惯于苦寒之地的吐蕃人、羌人占据,彼等也没什么兵力,成州稍好,不过目前已被雄武军占据” “我等汉人,大多居于秦岭、渭水以北,主要在河州、渭州,这些地方自然与关中地区无法相比,不过比上述诸州要好得多” “狄道、安乐两县尚有丁口五万余,河州最多,有十几万,渭州类似,加上兰州,恐怕不下五十万人,殿下,我说的是汉人,如果再加上吐蕃、党项、羌人,百万丁口估计也有” “好!”,李晟基不禁拍案而起,秦岭以南的部分土地虽然也属于陇右道,不过他并不想染指,他要的是人丁繁多的河州、兰州、渭州。 至于更为偏远的廓州、鄯州,他想都没想过——太偏僻了,我等世代农耕的汉人就不要跟他人争夺了。 “你等先答应他,无非将这一万斛粮食在他那里多放几日罢了” …… 七月初,阴山谷口处。 李晟基带着姚猛的第一师肃立在大草原上,第一师一万一千人骑兵、马匹全部是黑甲,万人的黑甲骑排着森严肃穆的大队,声势非常震撼,不过在广袤的大草原上,也不过就是一个黑点而已。 他们的对面,也排着万余骑,也是甲胄齐全,不过与第一师相比就有些不足了。甲胄的颜色光怪陆离,有黑色的、白色的、黑白夹杂的。 李晟基心里清楚,契丹人以白为尊,中间那五千白甲骑是耶律德光的狼牙都,里面是皮甲,外面的磨得精光发亮的铁甲。 左边那五千骑应该是目前辽国视为第三部(迭剌、乙室以外的第三部)的乌古敌烈部,述律平出身于该部,在诸部中最为亲厚,都着黑甲。 右边那五千骑虽然甲胄颜色不齐,不过李晟基也没小瞧,他们是述律平的属珊军。 可以说,辽国最精锐的一万五千骑都在这里了,刹那间,李晟基甚至起了催马上去战而歼之的心思,不过理智止住了他,先不说能否战胜他们,自己的妫州还没到手了。 按照双方的约定,燕军先放五万乙室部的人出来,等妫州那边交接完毕之后,再放剩下的。 遥远的,对面的大阵跑出来一骑,只见那骑通体雪白,高大神骏,马上的甲士则是金灿灿的。 李晟基心里一动,赶紧也催马上去。 他还是一身的明光铠,不过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与对面那匹马相比,他的照夜玉狮子就有些自惭形秽了,小了一号不说,还显露出了老态。 很快,两骑就在两个大阵中间站定了,双方都在打量对方。 对面那骑自然是今年四十三岁的耶律德光了,他一身黄金打制的甲胄,凤翅金冠,两耳下面垂着两根羊毛球节,白色披风。 与往年相比,耶律德光显得苍老了许多,究其原因,大部分都拜对面这位所赐。 而李晟基却是正当盛年,颌上颌下修建的整整齐齐的短须没有一丝白色。 “大汗一路过来可好”,李晟基耍了个心眼,没有称呼他为“陛下”,而是大汗,表面上看也无不可,不过耶律德光知道这人是在暗讽他胡人的身份。 “燕王有心了”,其实耶律德光刚才一见到那万余黑甲骑,心里也有些恍惚,他与原河东节度使的黑鸦军交过手,知道彼等的厉害,想当年,李存勖七千黑鸦军便打的耶律阿保机十万骑仓皇逃离,没想到他的后人竟然练出了万余骑。 “难道天意如此?”,他暗暗叹息道。 而眼前的李晟基他以前还没见过,眼下见了也有些疑惑,此人也就是身材高大些,挺拔些,一看就是军人出身,面相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晟基却没理会耶律德光在想什么,他将右臂高高举起,随即身后便传出悠长的牛角声。 不多时,从阴山谷口那一侧涌来大批的人,当先的是一辆大车,车上坐的正是耶律突欲一家子。 等五万人全部走出来后,耶律德光回到本阵,一万五千骑分成两个部分,五千骑在前面开路,一万大军在后面压阵,中间裹着那五万人。 李晟基也带着第一师经定北城回到云州,然后再蜿蜒向东,半天后抵达妫州治所所在的怀戎县。 那里,另一处交接正在进行。 就在以前高模翰举行杀青牛白马仪式祭天的地方,也有一万骑带着上千辆大车等在那里,大车上都坐着老弱妇孺,估计是部分骑兵的家属,一旁还站着一万步军,都没有甲胄。 李晟基为了在契丹人面前露一手,向身边的姚猛说道:“队列式!”,姚猛点点头,回头大喝一声“队列式”,各行带队的军官也纷纷向后喊“队列式!”,万余骑排着异常整齐的队伍开始小跑起来。 原西南面招讨司的大祥稳耶律察割远远地见了,心里也是震撼莫名,远处的的黑甲骑像一个巨大的黑压压的方块铺天盖地向他们涌来。 黑方块在离耶律察割约莫一百步的地方陡然停了下来,万众划一,没有一匹马乱动,马上骑士个个神情严肃,立在那里像一座座雕塑。 耶律察割明白,自己这一万骑远远不是对方黑甲骑的对手,心里既羡慕又嫉恨,半响才咬咬牙催马上前。 姚猛见状也催马前行。 “大辽国西南面招讨司大祥稳耶律察割!” “大唐龟兹侯、骑兵第一师都指挥使姚猛!” 这时从耶律察割那一方又出来一骑,那人见了姚猛点点头,姚猛见了便对耶律察割说:“有劳大祥稳了,你等可以走了” 此话有些无理,不过耶律察割也只能忍着,调转马头便走了。 “吴刺史” “姚将军” 原来那人正是李晟基准备调到此处的吴峦,原来他在东胜州,不过自取得阴山之地后,东胜州便成了后方,像吴峦这样的人才放在彼处未免有些浪费,李晟基想了想后便把他调到妫州来了,也让他提前来到妫州与辽国方面交接。 吴峦跟着姚猛来到李晟基旁边。 “大人,辽国方面还在此处置备了一万步军,您看……” 李晟基瞧了瞧那些步军,最小的估计也就十五六岁,最大的估计都四十多了。 “留下一半青壮,其余的都放回去种地,吴峦,我给你留下五千步军,调周信过来统领,再将呼延赟、杨继荣的三千骑兵给你,能否守住妫州?” 吴峦一听有些喜出望外,这时要让他军政都管啊,便赶紧应道:“绝不辱使命!” (历史上,在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送给契丹后,云州节度判官吴峦不愿意履行命令,而是据守大同,契丹人围困了半年后,还是石敬瑭下令他让出来) …… 自此,雁北四州中的妫州终于回到了大唐的怀抱,燕军又收获丁口五万多,此时据李晟基向李从珂承诺的“三年之内收回妫州”已过了七年,一想到此时他心里不禁有些羞赧。 与此同时,九原郡、扁担沟关城、白道关城、呼延谷关城也全部竣工,阴山—燕山一线的西、中段牢牢地控制在燕军手里,燕云十六州中,除平州仍在辽国手里外,其余十五州仍在汉人的掌控之中。 接受妫州之后,李晟基继续大兴土木,鲜于贞的特别师的一半在后世张家口、怀安县的地方新建军城,扼控草原方向。 另一半则在会州的安定砦附近新建军城,安定砦正好位于兰州、原州、秦州的中间位置,从关中到秦州、渭州、兰州的必经之地,地理位置太重要了,以前的军砦太小,完全不符合它的身份。 而黄河河曲的乌兰附近,一座浮桥也正在兴建,预计到秋收之后便可完工。 建,建,建,李晟基将后世某大国基建狂魔的本色显露无疑。 各城池修建完成之后,李晟基将刘承威的第一师的一半放到扁担沟关城,一半放到黑城。 契必信、赫连威率三千骑也驻扎在黑城附近,姚猛率领黑甲骑剩下的五千人镇守大同。 第二百零四章 奇袭武城寨 渭州,东临秦州,西接兰州,北邻会州,其精华地带便位于发源于秦岭的渭水河谷上,包括最西边的渭源县、中间渭州治所在的襄武县(今陇西县)、陇西县(今文峰镇)、最东边的武城寨(今武山县)。 渭源县、襄武县、陇西县都控制在党项米擒部手里,米擒部在渭州有三万人口,另外还有十二万左右的汉人、吐蕃人,大多数都在上述三县耕种、放牧,渭州以北的黄土高原上也有不少人口,在高原上开垦一些梯田,不过米擒部并没有过多关注他们,他们的核心还是在三县。 五千骑兵,对于渭州来说已经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了,当然了,与穷兵黩武的秦州比较起来就不够看了。 武城寨是渭州境内渭水最东段的一个地方,此处的渭水南边紧挨着大山,无路可走,北边也有一处山体呈南北走向直抵渭水,山体东西两侧都是大片的渭水平原带,武城寨便建在此地,由于此处是关中到河西最主要的驿道必经之处,地理位置非常险要。 历史上多个朝廷曾在此地设置县治,先后有中陶县、武城县的名字,唐末以来渭州渐渐脱离了朝廷的管辖,至后唐时有一个吐蕃部落控制了此处,并在武城县的原址上建立了木寨,以此为根基,在城寨东西的平原上耕种、放牧,并向后唐政府称臣,后唐政府便在此地设立羁縻州,封这个部落的首领次仁为归义侯,仍用武城寨的名字。 为了叙事方便,以下便称这个部落为次仁部。 次仁部拥有人口一万多,其中八千多是吐蕃人,五千多是汉人,吐蕃人一半在放牧,不过却并没有马匹,以牛羊为主,一半在种地,汉人自然都是农户了,确切地说是农奴,吐蕃人除了少数农奴、牧奴之外,大部分是平民。 次仁拥有一支千人规模的步军,拥有藏刀和长矛。 由于此处较为敏感(谁控制了便扼住了对方的咽喉),秦州的李彝殷、渭州的米擒虎对于次仁这个小势力都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策略。 八月底,李晟基带着杨重贵的第三师、岳军候的陌刀队、姚静的两千弩兵、横刀都、七峰都突然南下,十五日后便抵达会州,稍事停歇后便沿着会州到安定砦(后世安定市)的驿道继续前进。 会州到安定的驿道是沿着黄河的支流祖历河修建的,经过千百年的冲刷,祖历河沿岸一直到安定都是大片的平地,从安定开始,再往南便是到襄武县的驿道,往西则是到兰州的驿道,安定位于两条驿道的交汇之处,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地理位置之紧要就不用说了。 李晟基带着大军抵达安定之后便停下来了,安定正在建造新城,目前刚刚出了地面,安定砦里面驻有一个都的步军。 次日,第四师赫连震的金狼旅四千骑也来到了安定砦,这样一来,小小的安定附近便有了两万大军(岳军候的陌刀队在加强了两千薛延陀青壮后有了三千人)。 这下,不仅兰州、渭州震动,秦州的李彝殷也有些不安,他目前虽然有两万大军(从夏州带走一万,到秦州后又招募了陇右各部党项骑兵一万),不过面对李晟基他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李晟基想干什么? 所有人都在猜测,兰州的尚伦钦势单力薄,见李晟基的大军去了安定,既高兴又有些不安,如果燕军准备攻打兰州的话,完全不必绕道安定,因为此前彼等已经控制了秦王川和子城谷地,到兰州城半日即到。 安定紧挨着渭州,还有一条驿道直通襄武,襄武的米擒虎最为惊恐,庞大的燕军可不是像他这样一个只有五千骑的部落所能抗衡的,不过自己一向在燕军与李彝殷之间都保持着中立,上次李彝景北上打劫燕军的商队他也没有参加,按说燕军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啊。 从安定向东还有一条用的比较少的驿道可直抵秦州(州治所在成纪县,今秦安县),从安定出发也可以对秦州用兵,不过就要穿过渭州北部。 米擒虎在襄武紧张地思索对策,李晟基的大军他绝对无法抵挡,虽然他也在后唐政府那里“挂了号”,获得了羁縻州的资格,不过他明白李晟基是不会理会这些的。 如果李晟基真的进攻渭州,自己是向他投降,还是投靠李彝殷? 他可是尝了几十年的土皇帝滋味,无论投向那方,这美好的滋味便一去不复返了,唉,委实难以下决心啊。 虽然难以下决心,他还是对境内的几个重点进行了兵力上的布置,他将下游陇西县的一千骑全部调到襄武县,这样襄武县便有了三千骑兵守卫,另外他在渭源县还有一千骑,鄣县(今漳县)也有一千骑。 渭源县的一千骑主要是守卫他的粮仓,而鄣县的一千骑则是守卫他的牧场。 李彝殷也是头疼不已。如果李晟基大张旗鼓地进攻兰州,按照他与尚伦钦的约定,他会出兵攻打会州或原州,现在好了,李晟基提前发动了,不过却停在安定不动,他如果攻打原州,李晟基就可以攻打秦州。 进退两难啊! 就在各大势力都在彷徨不安时,在李晟基抵达安定的当晚,韩令坤、王审琦的七峰都加上一千薛延陀陌刀兵趁着夜色悄悄从安定出发,在郭靖的带领下向襄武县走去,他们都没骑马,全部是步行。 安定到襄武县除了驿道之外,还有一条小路,实际上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有多条道路可以抵达襄武县,这条小路不过是最隐蔽的一条而已,沿途人烟稀少,正适合行军。 安定到襄武县不到一百五十里路,韩令坤带着这两千人一个急行军,在天亮前便进抵襄武县附近,这样的行军速度,七峰都的山地兵、薛延陀兵都不算什么,不过就惨了领路的郭靖了,幸亏他平日里也勤练武艺,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否则绝对会累个半死。 队伍里还有一人,原藏才部的少主王承美,几年后他已经是二十岁的壮汉了,他本来不是七峰都的成员,而是毕业已经两年,在李承基的近卫旅做一名团都的副都虞侯,这次李晟基让他跟着,自然有他特殊的考量。 抵近襄武县附近时,两千人便找了一处山谷地带隐蔽起来修整,修整了两个时辰后,队伍继续出发,这次就不能早走大路了,而是穿过渭水北岸的山体一路蜿蜒向东,路,当然是没有的,不过看着南边的渭水就不会迷路。 这下连王承美也吃不消了,不过七峰都和薛延陀兵却安之若素,但速度毕竟慢下来了,天黑之前也只走了一半的路程。 晚上就在山间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天亮后继续出发,约莫中午时分终于抵达武城寨附近。 修整一个时辰之后,赫连坤带着队伍大模大样来到武城寨前,武城寨里的吐蕃兵早已看见这支队伍了,赶紧禀报了次仁。 所谓城寨,实际上也就是一人多高的栅栏,四角有一丈多高的望楼,次仁霸占此地,由于本部人丁稀少,再好的城池也守不住,东边的李彝殷,西边的米擒虎都能轻易地将他灭了,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外人”才苟活至今,否则此处早已成了双方争夺的战场。 次仁看着眼前这支队伍,眼睛有些花了,彼等从山上下来,既有可能是李彝殷的人,也有可能是米擒虎的人,不过米擒虎没有步军,那多半是李彝殷的人了,想到这里便向外面喊道:“我部向来与李节度交好,你等前来,意欲何为?” 他说的是吐蕃语,党项语与吐蕃语接近,他想着对方一定有人听得懂。 只见大队中前出一人,年约二十,来到望楼附近和次仁叽叽哇哇说了一通。 次仁一听,彼等是大唐过来的,现在要接管此地? 在仔细看这些人的装束,确实与李彝殷的步军不同,这下他犯踌躇了。 “可有凭证?”,此地是大唐的羁縻地,自己又不好明言拒绝。 这时,排在薛延陀陌刀兵后面的是一千七峰都的士兵,他们将手中一石的山地弩斜指向天空,而王承美赶紧退到队伍里面。 “咻咻咻……”,一千只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木寨,猝不及防之下,站在寨墙上的人,包括次仁在内几乎全部被射倒了,同时一千薛延陀陌刀兵在韩令坤的亲自带领下小跑着奔向木寨。 在弩手的掩护下,陌刀兵很快就接近了木寨,重甲的陌刀兵举起四十斤重的陌刀奋力砍向寨门。 次仁的部队里倒有一些弓箭手,可惜在弩箭的抛射下此时都抬不起头来。 不多时,木制的寨门怦然到底,全副武装的陌刀兵杀了进去。 与重甲重刀的陌刀兵相比,只有一根长矛的吐蕃兵简直太弱小了,一刀下去不是人头落地,便是半片身子,不到小半个时辰,寨子里的士兵全吓到了,纷纷跪地投降,此时,寨子里的一千士兵几乎被消灭了一半,整个大寨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这时王承美又出现了。 说起藏才部,与眼前的次仁部还真有一些渊源。 自朗达玛灭佛以后,几乎所有的吐蕃部落都抛弃了佛教,转而信奉自己的苯教,不过也有漏网之鱼,藏才部和次仁部便是其中唯二的两支——这也是他们远离大的吐蕃部落的原因之一。 王承美一番现身说法后,整个次仁部都投降了,一半是因为陌刀兵那吓人的杀气,一半是因为王承美。 次仁死了,不过他们有了新的法王和城主。 夺取武城寨后,韩令坤立即派郭靖沿着驿道回去报信,同时让王承美调集境内的人手,即刻加高、加厚城寨的防御——加高好说,采用更高的木头便是,加厚就是燕军的老传统了——装满沙土的草袋又隆重登场了。 第二百零五章 迫降米擒虎 得知韩令坤等人攻占武城寨后,李晟基立即带着杨重贵第三师、岳军候的陌刀队、姚静的两千弩兵沿着安定到渭州的驿道大张旗鼓地南下,而赫连震的金狼旅继续留在安定。 于此同时,燕军奇袭武城寨的消息也传到了李彝殷、米擒虎耳里。 这下渭州、秦州都明白了,李晟基这厮这次完全是为了渭州啊,奇袭武城寨不过是为了避免渭州的米擒虎在大军压境之下投靠了李彝殷,平白增添了李彝殷的力量。 渭州一下,就完全将兰州、秦州隔开了,更关键的是,渭州紧挨着秦州,届时李彝殷不用说援助兰州了,自己的腹背都随时受到严峻的威胁。 兰州兵力薄弱,燕军进攻秦州时,尚伦钦也不敢出兵骚扰会州,而燕军进攻兰州时,李彝殷倒有可能骚扰原州、安定。 不过拿下渭州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届时无论先打秦州,还是先打兰州都可以,这便是奇袭武城寨的意义所在。 岳军候的陌刀队现在也都是骑马的,他们与第三师很快便进抵渭州城下,第三师将渭州团团围起来,岳军候则带着剩下的两千陌刀队继续沿着渭水东行,攻占了空无一人的陇西县(米擒虎以为陇西县是后方,将原本原本驻扎其中的一千骑抽调到了渭州),留下一千人驻守后,带着剩下的一千人继续东行,当日便抵达武城寨。 此时的武城寨有三千人防守,内中更有精锐的陌刀队两千,李彝殷想出动大军援救米擒虎也是望寨兴叹。 如果他想攻打安定,郭威在原州的军队就会攻打秦州,何况安定还有赫连震的四千骑。 而米擒虎此时想放弃渭州,向东投靠李彝殷也没有可能了,他只能向西,攻占狄道,不过那样就会与河州的乞伏归仁起冲突。 襄武县城,原刺史府邸。 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过仔细看时,他的眼皮在微微跳动,显示出其内心并不平静。 老者的头顶一直到后脑勺的头发剃得精光,只留下两侧的鬓角编成了两根两根辫子垂在胸前。 他的周围还有两人,一位是汉人文士打扮,约莫四十上下,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一位打扮与老者类似,不过身材高一些,壮一些,眉目间与老者酷肖,约莫二十多岁。 三人都静静地没有说话。 半响,那老者睁开了眼睛,“文若说说吧,你到底是汉人,知晓汉人的弯弯绕绕” 那汉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欠了欠身,“渭公,以在下拙见,不如就降了燕王,听说原来夏州、宥州附近的拓跋部、细封部,狼山附近的黑山部、颇超部降了燕王后都受到了礼遇,精壮入伍还有薪饷,民众放牧也没有税赋,不过……” 老者急道:“不过什么,文若你赶紧说” 文士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还是说了,“渭公,彼等将所有部民都视若大唐子民,让部民子女进学堂读书,精壮进军伍,如此一来,原本的首领就……” 这时那年轻汉子说话了,“父亲,我等还有三千精骑,现在抄小路去联络李节度,两州拼死一战,未尝不能逼退那燕王” 那老者正是渭州之主米擒虎,年轻汉子是他的长子米擒兴,中年文士则是渭州当地的豪族,渭州荀氏,荀匡,字文若,米擒部控制渭州后,荀匡就投靠了米擒虎,几十年间,米擒部主要精力都放在军伍上,政务全部扔给了荀氏。 所以,渭州境内百姓的生存状况要远远好于其它各州,这也是李晟基想迫降米擒部,而不是大肆杀戮的主要原因,否则以燕军的实力,攻打一个只有区区三千骑的城池,办法多的是。 米擒兴就不一样了,一来他没有亲眼见过燕军的战力,二来还盼着等老爹死后自己继承渭公的爵位继续在渭州作威作福呢,投降燕军自然不乐意。 “你知道拓跋雄吗?”,米擒虎瞪了他儿子一眼。 “阿大,我自然知晓,不过这又如何?”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肯定跟着李节度在秦州嘛” “胡扯!拓跋雄,咱党项男儿中的第一条好汉,手下更有五千全身甲胄的铁鹞子,更是咱党项人的精华,可惜彼等都没了” “啊?”,米擒兴知道有拓跋雄这么一个人,不过此人的下落就不清楚了,“为何?” “为何?哼,自然是被燕军灭了,兴儿,你觉得我部的五千骑与拓跋部的五千铁鹞子相比,哪个厉害一些” “自然是铁鹞子……,唉,阿大,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我等只有投降一途了?” “那还有甚办法?老夫还得知一事,漠北的室韦部以前在承天军烧杀劫掠,惹恼了燕王,前不久燕王拿下阴山一带后,将里面的与室韦部同根同源的黄鞑靼部灭了族,你知道阴山南麓的黄鞑靼部有多少人口吗?” 米擒兴摇摇头。 “两万帐!” “啊?!”,米擒兴一听大惊失色,两万帐啊,就算一帐只有四人,也是八万人,自己这米擒部米擒部只有区区三万人啊。 米擒兴脑袋耷拉下来了,“一切全凭阿大安排,孩儿遵从便是” …… 当晚,李晟基的大营来了一人,正是渭州城里的荀匡。 “渭公帐下长史荀匡见过燕王殿下”,荀匡对李晟基施了一礼。 “荀先生请起”,李晟基微笑着虚扶了一下,荀匡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带着笑意的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他面前,面色微黑,剑眉细眼,颌上颌下的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明光铠甲,披着红色的披风,眼神不怒而威,顿时不敢直视。 不过他一见到李晟基身边的人不禁一声惊呼,“郭…郭小郎,你……”,原来站在李晟基身边的人正是狄道的郭靖,他以前跟荀匡打过交道。 李晟基笑道:“荀先生,狄道、安乐的郭氏本来就是大唐遗留在那里的兵丁,如今回归朝廷也是应有之意” 荀匡一听,便打消了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宾主坐下后,李晟基却没有与他谈起受降的事,反而问起渭州的事来。 “荀先生,听说你一向掌管渭州的政务,不知此处丁口多少,田亩多少,有何出产?” 荀匡一听,这是考究自己来了,便整整衣冠正色道:“回禀殿下,渭州之地精华所在全在渭水河畔,论人丁、田亩,不亚于秦州,现有番汉人口一十五万余,渭水附近便有十二万左右,其余多在渭水北部的茫茫土山开垦一些坡田糊口” “渭州的田地几乎都在渭水河畔,沿线渭源、襄武、陇西三县共有水浇地三十余万亩” “渭州南部的鄣县有草场,渭公在此处设有军马场一处,养着一千多匹战马,此处还有许多盐井,所出食盐位居陇南之冠,这位郭小郎也是经常到渭州买盐才与下官熟识的” 李晟基默默地听着,心里却盘算开了,三万农户,三十万亩,户均也才十亩,抛去境内豪族侵占的土地,估计十亩还不到,老百姓怎么活啊。 “不知渭州境内赋税如何?” “五成的粮税,尚有两个月的劳役,主要是疏浚渠道,以及到秦岭砍伐树木供应渭公及大小官员” 李晟基听了,暗暗叹息,五亩地的粮获如何能养活一家大小?何况还要帮境内的官吏砍伐柴禾? 像渭州这种情形估计还算好的,秦州的李彝殷听说有两万兵马,估计其境内的民户已经被沉重的赋税劳役压得抬不起头来了,而其它各州农户都是奴隶,其情形就更为不堪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起了加快将陇右各地收回来的心思。 “好,内中情形我已知矣,请荀先生回去告诉渭公,按照燕军的一贯做法,米擒部的军民就不能留在渭州了,目前燕军已尽有阴山之地,彼等可全族迁往彼处,至于其五千骑兵,燕军可视情形抽调精锐,此乃燕军定制,无可更改,渭公如果同意的话,我可尽快安排彼等迁徙事宜” “至于民事方面,今后还要仰仗荀先生多多出力了,如果荀先生同意的话,可为渭州刺史” 荀匡一听不禁大喜过望,他虽然是读书人,不过并未考过进士,现在以白身得拜一州刺史之高位,绝对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便忙不迭地同意了。 回来跟米擒虎一禀报,自己得授刺史高位一事当然抹去不提,米擒虎沉吟不定,半响才说:“燕王还说什么了?” 荀匡答道:“禀渭公,燕王说,给我等一日时间考虑,若明日此时尚未答复,即刻开始攻城” “一日?这……”,米擒虎有些恼怒,现在他恨不得立刻整军备武与李晟基决一死战,不过最后还是平息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老了,也没甚雄心壮志,能在阴山草场就此一生也不错。 次日,米擒虎大开城门向燕军投降了。 李晟基将五千骑中的最精锐的两千留了下来,其它的包括米擒部在内全部在赫连震金狼旅的押送下去往九原郡,到时候李承基再从里面抽调两三千,充实九原郡的防卫。 九原郡,由薛延陀部、米擒部放牧也够了。 第二百零五章 送粮(1) 成纪县,乃秦州州治所在。 雄武军节度使府,李彝殷、李彝景兄弟俩相对无言。 半响,李彝殷开口说道:“阿景,算了吧,我等好好做这大唐的节度使,秦州地狭民少,朝廷也不会忌惮我等,更不会轻易调动,现在一州之地供养两万大军有些勉强,干脆将那一万部族骑兵裁撤了” “万万不可”,李彝景一听此言连忙说道,“大哥,既然陇右一带不能容纳我等,小弟我倒有一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大哥你看,我等现今已经控制成州、武州,武州以南便是汉中,大哥,汉中可是王霸之基呀” “可汉中之地现今在蜀国孟昶手里啊” “大哥勿忧,孟蜀缺少战马,绝对不是我等的对手,咱们如此如此……” …… 九月底,狄道。 一千辆大车从城西出发了。按照郭怀庄与乞伏归仁的约定,须在十月底之前将一万斛粮食送到河州。 狄道到河州州治所在的枹罕县,有一条驿道可走,路程大约两百余里,郭怀庄管辖的狄道、安乐两县虽然不出产战马,不过健骡倒是有一些,这次为了给河州送粮,几乎将两县的健骡、大车搜刮一空。 每辆大车有两名民夫看管,加上郭怀庄出动护卫的一千步军,一共三千人,浩浩荡荡沿着洮河往北走,沿途的百姓见了,都恨得牙痒痒的,不过形势比人强,郭怀庄的实力太弱小了,否则也不会这样卑躬屈膝。 大队在康狼山附近又沿着洮河的支流大夏山水逶迤折向西边,两日后抵达河州东边的大夏县。 这次送粮,郭怀庄不顾年老,竟亲自押送,他骑在一匹老马上,看着逶迤的送粮队伍,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郭怀庄的身后也有二十骑,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自然是他的贴身护卫。 由于大夏县扼控河州东境,乞伏归仁将自己仅有的两千骑中的一千放在这里,由他的长子乞伏思孝在此镇守,加上一千步军,小小的大夏县城在兵力淡薄的陇南诸州里面,不能说稳如泰山,但也固守有余。 乞伏思孝一副典型西域胡人的打扮,包着头巾,头巾正中镶嵌着宝石,一蓬弯弯曲曲的络腮胡子,看着这么多粮车从县城穿过喜得抓耳捞腮,若不是他老爹有严令让郭怀庄将所有的粮食都送到枹罕,他恨不得截下一半自用。 他看到郭怀庄身后的二十骑便问道:“老郭头,这就是你的亲卫?”,郭怀庄有些不好意思,“少主见笑了,狄道不产马,这可是老夫好不容易凑起来的家当” 乞伏思孝笑道:“无妨,等你到河州后,我爹没准一高兴,再赏你十匹也未可知” 郭怀庄欠了欠身,“那就借少主的吉言” “哈哈哈…”,乞伏思孝一阵大笑。 大夏城小,只有东西两座城门,车队从东门进,西门出,将整条街道占得满满的,最前面的几辆大车快到西城门时突然停了下来,只见这些车夫纷纷弯下腰的在车底下寻摸着什么,守城门的士兵还在莫名其妙呢,这些民夫突然从大车底下取出一丈多长的大刀,然后猛地杀向城门。 城门口的守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足无措,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支运粮队自然不是郭怀庄的人,一千步军是韩令坤的七峰都,两千民夫则是岳军候的陌刀队,二十骑自然是李晟基和他的横刀都。 前面的陌刀队很快杀光了西城门的守军,夺占了城门,而后面的人也如法炮制,杀了东城门的守军。 此时李晟基正跟在乞伏思孝身边,只见他取出自己的横刀,一刀便砍在乞伏思孝的脖子上,而另外的横刀都士兵则将乞伏思孝身边的人杀了个干净。 夺了城门之后,陌刀队又分成两队,一队攻上城墙,一队直奔县城的校场。 而还在城外的一千押粮的七峰都则四处游走,防止有人逃走报信。 杀向校场的那一千陌刀队的头领正是岳军候本人,由于燕军的行动太快,校场里的一千骑兵还没意识到城里发生了什么,岳军候将校场门口的守卫杀掉之后,带着一千人一拥而入。 此时,校场里的骑兵有的在校场上练习武艺,有的在遛马,更多的在房舍里休息,校场里的人见到大队人马拿着明晃晃大刀的人闯了进来,一时也有些发蒙,等岳军候一刀将一个冒冒失失冲上来问话的人杀了,他们才明白是敌人来了。 进到校场后,岳军候将陌刀队分成两拨,一拨杀向马厩,一拨杀向校场。 杀向马厩的是五百薛延陀兵,他们脚程快,三两下便来到马厩面前,此时只有寥寥数人骑上了马,大多数还在慌慌张张地解开战马的缰绳。 这队薛延陀兵的首领正是延力居的孙子延沙儿,延沙儿一刀将一个已经骑上马举着弯刀向他们冲过来的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其他人则将正在解缰绳的骑兵全部杀死。 杀掉这些人后,延沙儿将队伍分成两拨,一拨留在马厩前,一拨反身又杀入校场。 而在城墙上的那一千陌刀兵就像猛虎进入了羊群,一拨向南,一拨向北,杀得城上的吐蕃步军面无人色,他们倒是想冲下城墙逃命,可惜两座城门都控制在七峰都手里,迎接他们的是一石的弩箭。 最后他们被两拨陌刀兵压缩在一段城墙上动弹不得,此时陌刀兵又大开杀戒了…… 半个时辰过后,校场里、城墙上的两千敌军全部被杀,而燕军的伤亡却寥寥无几。 控制大夏县城后,李晟基又安排七峰都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将藏在那里的守城士兵全部搜出来杀死。 当晚,杨重贵带着五千骑从安定赶到了。 第二天,大队重新出发了,杨重贵留下一千骑控制大夏县城,自己带着四千骑跟在大队后面,保持着三十里的距离。 大队继续向西,在大夏山水弯曲处离开河岸向西北行驶,此处原本在前唐筑有一座香子城,不过眼下已经废弃了。 两日后,终于抵达河州了。 河州,前唐哥舒翰所置镇西军驻地,现境内有十五万余人,其中石部、吐蕃、汉人三分天下,唐末以来吐蕃人、石部交替统治该区域,目前境内的骑兵都是石部的,而步军则都是吐蕃人,领头是一个叫尚汲汲的吐蕃人。 读者看到这里不禁要问,石部骑兵才两千人,而尚汲汲统管的步军就有八千人,怎么让石部占了上风? 原来乞伏归仁取得河州的统治权后,便制定了交好吐蕃人,奴役汉人的策略,并规定境内的石部人只能与吐蕃人通婚,类似于后世满人对付蒙古人的策略。乞伏归仁更是娶了尚汲汲的妹妹,而尚汲汲则是乞伏归仁的妹夫。 而那五万汉人,变成了石部、吐蕃两部的农奴,在彼等的残酷压榨之下,或死或逃,原本的十万之众眼下只剩下六万余人了。 河州城池规模颇大,有四座城门,前唐修建此城时,是按照驻兵一万,连带家属总共五万人的规模来修建的,目前城里驻有乞伏归仁的两千骑兵,尚汲汲的三千步军,以及石部、吐蕃部核心将领和士兵的家属。 至于汉人,自然都在城外的窝棚里住着。 听说郭老头亲自送粮来了,乞伏归仁、尚汲汲都在南城门上观看,当他们看到押送粮车的那一千步军时,二人对望一眼,心里都在想着,“如果将老郭头的这一千人灭了,狄道、安乐两县不就唾手可得,届时将两县的汉人全部变成农奴岂不更妙?” 说干就干,乞伏归仁站在城头向下面喊道:“郭老将军,你这一千步军不可入城,还请体谅” 郭怀庄点点头,没说什么,这时粮车已经进去三分之一了。 乞伏归仁说完此话便下了城头,转身安排他的马队去了。 枹罕城较大,粮车慢吞吞的的往前走,走到一半时,乞伏归仁安排的领路的人说要转弯去粮仓所在的地方,没想到这时粮队突然停下来了,当头的那个民夫说有些累了,还问能否歇一会儿再走。 那领路的骂道:“浑话,眼下在这大街上如何使得?赶紧走,等到了粮仓,卸完了粮食,有的你歇息!” 没想到那民夫突然从身上掏出一把障刀,对着那人就是一下,这时街上还有许多行人,见状纷纷一边跑,一边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那民夫就是岳军候,赶紧让人将健骡解开,将大车横放在街上,其他人纷纷取出藏在大车下面的陌刀,将头上的羊皮帽子摘掉,露出连着面罩的铁盔,身上自然穿了铠甲,外面罩着一件麻布衣服。 陌刀队跟车时都坐在车上驾驭健骡,他们那高大的身材便不显得那么突出,车上装的当然不全是粮食,一半是干草,两条大汉坐在车上,车辆也不显得轻松。 见此变故,街道两边的房舍一个个关紧了大门。 第二百零六章 送粮(2) 此时尚有一半的粮车还在城池外面,靠近城门的陌刀兵立即出动,杀掉守卫城门的士兵后,又分出两百人攻上城墙。 城墙上的尚汲汲见状大惊,大喊道:“关城门!”,不过此时已经有两辆大车卡在城门口,想关城门已经来不及了。 带队攻上城门正是李承基的小舅子扎多,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长得身高力大,身高接近一米九五,只见他将头上的面罩往下一拉,一马当先地沿着城墙内侧的石阶便往上冲,而城墙附近还有上百名手持摧锋弩的陌刀兵掩护他们的行动。 “扑扑扑……”,扎多身上中了不少箭只,不过他身上穿了两件铠甲,完全没有理会敌人五斗弓的射击。 在下面摧锋弩的压制下,台阶到城墙上瞬间出现了一处空当,扎多猛地一窜,跃上城墙,手中的陌刀一扫,周围的守兵纷纷避让不迭,这时,更多的陌刀兵上来了。 尚汲汲此时已经窜入了城楼,并将城楼反锁,扎多抡起陌刀用力砍向城楼的木门,三两下木门的门闩就被砍断了,扎多一声大喝,带着几人便冲了进去。 城外,乞伏归仁尚未得知城里发生了变故,他正带着两千骑从另外一处城门出城,准备全歼郭怀庄的那一千步军。 等他带着骑兵来到东城门附近,终于看到了城墙上的战事。 “坏了,上当了!” 这时,还留在城外的有一千陌刀兵、一千七峰都士兵,七峰都的士兵都站在大车后面,而一千陌刀兵却来到城外开阔的地方排成了一个大阵。 李晟基此时已经带着十九名横刀都的战士来到了东城门的城楼,坐镇指挥城上、城下的战事。 乞伏归仁此时也打定了主意,城墙上有两千人,城里还有一千人,怎么也能抵挡一阵子吧,只要消灭了城外这些人,再从东城门杀进去,内外夹击之下必定全灭了这帮不知从何而来的敌军。 城外这一千陌刀兵的首领是延沙儿,眼看大队骑兵就要冲上来了,他大喊一声“举!”,站在第一排的陌刀兵纷纷将陌刀举到了半空。 此时后面的七峰都的山地弩的抛射开始了,一千只弩箭有一半落到了乞伏归仁的队伍中,乞伏归仁的骑兵除了他的亲卫三百人有铁甲外,其余的都是轻甲,漫天的箭雨射下来时,队伍大乱,不过乞伏归仁还是咬着牙命令部队继续向前。 挨过两拨箭雨之后,乞伏归仁的骑兵终于冲到了陌刀队面前,不过彼等还没有等到冲进人群感受大开杀戒的快感,一大片明晃晃的东西来到了他们的眼前,等他们缓过神来时,人已经跌到马下了,挨着他们的是一个个马头,有的已经被完整的砍下来,有的只连着一点皮肉。 “杀!”,延沙儿又是一声大吼,陌刀队不退反进,挥舞着大刀向骑兵杀去。 “隆隆隆……”,这时,东边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杨重贵到了! 这下乞伏归仁傻眼了,看着这大刀片子,这大队的骑兵,他很块便明白了是谁在对付他,不过现在为时已晚。 与李晟基一眼,乞伏归仁也穿着一件明光铠,还披着一件绿色的披风,在一众骑兵中非常显眼。 李晟基在城楼上早就瞧见他了,他拿起自己新制作的两石黑云弓,搭上一支一支重箭,慢慢地瞄准了乞伏归仁,此时的乞伏归仁眼见敌军大队骑兵杀到,正准备逃回城里再做计较呢。 他扭转马头往后跑,突然后背一痛,剧烈的疼痛使他下意识地勒停了战马,这时又一支劲箭射中了他的后脖颈,“呀!”,看到从自己脖子下面露出一截箭尖,乞伏归仁大叫一声便从马上摔下去了。 此时杨重贵已经用一半的骑兵堵住了石部骑兵的退路,另一半则杀入敌阵狂攻不止。 眼看城外的局势已经得到控制,李晟基向身边身边得到传令兵耳语了几句,半响,城外的一千七峰都也进城了。 尚汲汲跑了,在陌刀兵攻击城楼的时候就沿着城墙从另一处城楼下去了,下去之后他立即跑到南校场将他那一千步军组织起来向东城门杀过来,可惜他遇到了岳军候。 岳军候这边只有两百陌刀兵,不过街道就这么宽,你一千人排在前面的也就几十人,与攻击骑兵相比,陌刀兵攻击起普通步军来更是如鱼得水,尚汲汲的长矛兵完全不是对手,岳军候他们用砍瓜切菜来说更为贴切。 不到半个时辰,尚汲汲的一千步军就阵亡一半,而岳军候的两百陌刀兵却只伤亡了寥寥数人。 剩下的步军完全被陌刀兵那骇人的威势吓到了,最后竟不顾尚汲汲的严令纷纷往回跑,尚汲汲砍了好几个也止不住。 尚汲汲嘶声裂肺地喊叫着,然并卵,前面的步军纷纷越过他和他的亲卫往后跑,等尚汲汲前面的步军走光了,岳军候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 “你……”,看着一个个高大威猛的陌刀兵,尚汲汲既气愤,又畏惧。 “你上天去吧”,岳军候一刀便将尚汲汲的头颅砍下来,剩下的人见了惊惧之下纷纷跪下来求饶。 又过了半个时辰,城里城外的敌军已全部肃清。 这样一来,整个河州就只剩下安乡县和四周的一些小军堡还没有收复。根据郭怀庄的介绍,安乡县是原本控制整个河州的一个前吐谷浑部落控制着,在河州境内形同自治,该部落拥有马步军一千五百人,首领叫慕容伏允。 李晟基让郭怀庄带着杨重贵四千骑去安乡县及周边军堡招降,自己便在河州住了下来,至于城里的吐蕃、石部大小头目的家属,李晟基安排人将他们全部送到安定,那里无尽的劳役等着他们。 等安定城建好之后,李晟基计划将此地作为陇右的中心城市,将来会安排一部分作坊到此地,这些头人们的家属或务工,或种地,以往那种养尊处优的日子自然一去不复返了。 又在城外的汉人中招募了四千五百青壮,作为河州的守军。 几日后,郭威来了,还将李晟基的横刀都带过来了。 李晟基便将河州交给他,二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在收复的会州、原州、渭州、河州每一州的汉人中招募四千五百人作为当地的守军,守军的家属全部留在当地种地,剩下的人口全部迁到阴山一带。 而郭威从云州带来的军队自然升格为野战师,按照李晟基的规划,一个节度辖区,一个野战骑兵师,一个野战步军师,以燕军的训练和配置,完全足以应付任何意外事故了。 陇南各州,人多地少,不可能像燕军管辖的云州等地那样每户有五十亩的田地,将一半的人口迁走后,既加强了河套一带人口,又保证了留在陇南的人口有足够的田亩耕种。 其它各部的人口也是按此办理。 “拒绝迁徙的,按黄鞑靼部办理”,李晟基冷冷地说到,郭威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其实这也是李晟基的无奈之举,你如果向前唐那样采取羁縻政策,任用部族首领管理各州,朝廷强盛之时彼等还相安无事,一旦朝廷衰弱了,自顾不暇时,彼等绝对后蠢蠢欲动,再说了,这些人多以放牧为主,来去自如,想完全“羁縻”住他们,基本没有可能。 这也是彼等能管住、拿捏汉人农户的策略,李晟基无非将这个策略用到他们身上罢了。 迁到河套一带的部族全部转成农户,让他们定居下来,自然就好管理了。 三日后,杨重贵回来报告说,安乡县的慕容伏允拒绝投降,李晟基看了郭威一眼,“大哥,此事就交给你了,还是那句话,大军一到马上投降的,都迁到河套种地,对于顽固到底的,特别是一向将我等汉人当做奴隶的部族,杀无赦!” “等河州、渭州等地全部稳定下来后,我等再来考虑兰州的事情,眼下兰州的北边、东边、南边都是燕军的辖地,着急的是尚伦钦,我等不急,慢慢来” “大哥,河州北面、西面、南面都是异族居多之地,你想好如何治理了吗?” 郭威想了想说:“没有,我需要再了解一下境内及周边的形势” 李晟基点点头说:“河州的六万汉人就不要迁走了,此中必然有熟识河州山川地理及周边形势的人,你不妨多听听彼等的意见” “听郭怀庄说,河州周边全是吐蕃人的辖区,陇右军境内如何规制,我还没想好,我将七峰都留一半给你,彼等擅长爬山涉水,可以让彼等在河州、渭州以南走走看看,等摸清情况之后再说” 至于安乡县,郭威到了之后也不着急,将县城团团围住,两日后只听城门一声巨响,硝烟散尽之后,杨重贵带着骑兵杀了进去,慕容伏允这个吐谷浑小部落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百零七章 郭威雪夜下兰州(1) 兰州以西,乌逆水与黄河交汇处,有一处关隘,名曰河口关,由于此处扼控河湟谷地要道,并提防霸占鄯州的李孝谦、河州的乞伏归仁,尚伦钦在此处修建了石堡,并有一千五百名步军在此驻守。 不过在子城谷地战役之后,兰州城的防御力量大大削弱了,尚伦钦将驻守金城县的三千骑兵抽调了一半,驻守广武县的步军抽调了一半,又将河口关的驻军抽掉了五百。 这样一来,兰州城就有六千五百马步军了,不过警戒甘州回鹘的广武县只剩下一千五百步军,警戒安定的金城县只剩下一千五百骑,警戒鄯州的河口关只剩下一千步军。 正泰四年十一月十五日,大雪。 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五天了,地上的积雪起码有两尺厚,像这样的天气,不要说作战了,就是走路都很困难,要外出的话,必须得骑马,还得是一人两骑,空马在雪地里开出一条道路,然后骑士在沿着空马开出来的道路走。 当夜,却有一支队伍滑行在乌逆水上,只见这支队伍约莫有一千多人,他们从秦王川出发后,沿着一条谷地直接滑向了乌逆水,到达乌逆水之后便一分为二,一路约莫千人继续向北边滑行。 一路只有五百人,向南边滑行。 此时的乌逆水已经冻得结实,连日的大雪还在上面覆盖了薄薄一层积雪。 他们在秦王川谷底里滑行时用的是雪板,划出谷地上了乌逆水后就换上了冰鞋,冰鞋当然与后世的无法相比,不过在此时此地,也算的上一件“划时代”的的产品了。 这五百人的小队伍自然是李晟基的横刀都,那千人的队伍则是七峰都,横刀都的目标自然是河口关,而七峰都的目标是广武县。 与此同时,驻扎会州的须卜力都的飞龙旅以及郭威刚练出来已经成军的三千骑则骑行在黄河的冰面上,目标直指金城县。 横刀都、七峰都里面都穿着比较贴身的锁子甲,外面套着一件白棉布做的冬衣,每人还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铁盔上也是一顶捂得严严实实的羊皮帽子,箭壶、横刀等都藏在披风下面,在雪夜里,乍一看,你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人。 河口关的一千吐蕃士兵正围着火堆呼呼大睡,也没有安排值夜的人,这天气,敌人想要进攻就见鬼了,还没摸到关口附近自己就累得半死。 河口关是一座石堡,是尚伦钦花了半年功夫才修建完成了,以前哥舒翰镇守西陲时,曾在河州、兰州、鄯州修建一百多处堡垒,河口关便是其中之一,不过唐末以后关口逐渐废弃了,尚伦钦接受兰州大权后,曾与鄯州的李孝谦多次争夺龙耆城(今民和县),最后不敌李孝谦退到兰州。 为了防备李孝谦的侵入,尚伦钦便在乌逆水与黄河的交汇处修建石堡,石堡建在黄河南岸,站在上面可以清清楚楚观察到黄河东西两侧以及对面乌逆水的状况。 石堡建有三门,除了东西两门,面对黄河的还有一处水门,水门有铁栅栏,水门里面有泊位,从石堡里面可以方便的坐船到兰州。 横刀都五百人一路大摇大摆地滑行在乌逆水上,一个时辰后便抵达黄河,稍事休息后便直奔石堡水关而来。 水关高约一丈、宽约三丈,铁栅栏是由几十根拇指粗细的铁条制成,中间还有两道横铁条,栅栏上面有提拉的装置,以便船只进出。 水门里面,铁条外边可以容纳四五十人。 当夜北风呼啸,大风漫卷着雪花,加上从北边吹来的风沙,窝在屋子里的人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见鬼了。 横刀都大部分都蹲在石堡外面,二十人进到水关,每人从身上逃出了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看着像刀子,不过表面很粗糙,尾部还安装了木柄。 这就是燕军控制阴山一带后收获的宝藏之一了,当虞部的人发现了一块特殊的“石头”,说是晶莹剔透又异常坚硬时,李晟基立马就想到了金刚石,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些特殊的工具,不多,全军也就二十把,全部在这里。 大半个时辰后,铁栅栏下半部分被卸下来了,五百横刀都四百人举着双手横刀,一百人举着山地弩摸了进去。 …… 广武县。 广武县矗立在乌逆水的河川东侧,有南北两座城门,城墙高两丈,虽然只有两座城门,却修建了四座城楼。 大风、暴雪,城墙上虽有士兵驻守,不过全部窝在城楼里。 七峰都抵达后,将一千人分成两队,每队五百人,分别由韩令坤和王审琦带领,摸到靠近乌逆水这一侧的城墙墙角处,甩出虎爪飞索后,便一个个爬了上去。 此时的城楼,主要了望对面的情形,对侧面的情形关注很少,何况还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广武县削减到只有一千五百人驻守后,守将便将士兵分成两拨,五百人在城墙上值夜,一千人在军营随时待命。 眼下这五百人全部窝在城楼里面瑟瑟发抖,每一处有一百多人。 天亮前,七峰都已经攻占了四处城楼,全歼驻守的吐蕃兵,这时城里的守军也已经发现城墙上的变故了,不过为时已晚,燕军在秦王川的一个步军都也到了。 …… 须卜力都带着飞龙旅以及新练的三千骑在天亮前抵达黄河与兰州到金城县的驿道交汇处,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需要沿着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的驿道直奔金城县。 须卜力都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兰州城墙,突然心里一动。 “兰州城池一般何时开门?”,他问琼达,他现在是这三千新练骑兵的团都指挥使,而旅都指挥使便是郭荣。 至于须卜力都自己,随着陇右的地盘越来越多,郭威就不能再兼着第四师的指挥使,便向李晟基推荐须卜力都任指挥使,赫连震任都虞侯兼金狼旅指挥使,郭荣则任参军使兼第三都的指挥使。目前赫连震驻扎在安定,现在跟着须卜力都来的就是飞龙旅、新兵旅,李晟基给新兵旅起了一个名字——雪豹旅。 琼达看了看天色,他也不知晓什么酉时卯时的,“快了!” 一边的郭荣见状赶紧催马上前,“将军,难道你想……” “嗯,听说兰州城只有五六千人,飞龙旅都披着白色的披风,戴着白色的帽子,如果趁彼等打开城门的时候突然杀入,夺了城门,岂不比慢慢地通过盖过膝盖的厚雪去攻打那甚金城县强?” 郭荣心里盘算了一下,按照郭威的计划,先清扫周边,再迫使尚伦钦投降,计划是不错,不过这攻打金城县的路确实难走,等走到那里,人还好,马肯定是疲惫不堪。 雪豹旅作为新兵,自然还没有资格披上象征着荣誉的白色披风,土黄色的冬装外面深色的鱼鳞甲在雪夜很是耀眼。 “雪豹旅现在这里等着吧,等我飞龙旅夺了城门,你等赶紧过来” 须卜力都说着便带着飞龙旅出发了,驿道到兰州城不过五里路,此处正是一道河湾,雪豹旅三千骑藏在河湾背后。 兰州城也建在黄河南岸,对着黄河的便是北城,黄河道北城之间之间只有几百米。 飞龙旅中,原本有三个部分,一个是高彦平的属珊军,一个是须卜力都的皮室军,一个便是薛矩的妫州骑兵,多年过去之后,高彦平的属珊军已经不在了,须卜力都的皮室军也只剩下五百人,薛矩的骑兵也相差仿佛。 须卜力都自己带着自己五百最精锐的骑兵跑在前面,由于河岸还有一丈多高,岸上又长满了荒草,加上漫天的风雪,须卜力都三千骑紧贴着黄河南岸前行,兰州城上的士兵想看清楚几百米外的黄河的冰面上的动静也不容易。 来到北门正对的河堤时,须卜力都大手一挥,三千骑全部停下来了。 约莫过了一刻的时间,只见北门缓慢地打开了,须卜力都一马当先便冲了上去。 几百米的距离,骑兵几个呼吸便到,须卜力都的五百骑径直冲进了城门,将守在城门附近的吐蕃步军都撞飞了,不过此时城墙上的敌军已经发现有大队的骑兵杀过来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关城门。 等飞龙旅后续的大军赶到城门口,城门已经关上了,须卜力都的五百骑则被关在里面! 身处绝境,须卜力都一下变冷静起来。 “你带两百人用弓箭掩护我等!” “你带两百人在附近警戒!” 由于控制城门的绞盘在城楼上,须卜力都决定亲自带一百人攻上城墙,这一百人全部是他阻卜族的百战余生的勇士,左臂是铜制的旁靠,右手是各种短柄的重型武器,须卜力都自己则是一柄三尺长的狼牙棒,重十五斤。 在弓箭的掩护下,须卜力都很快便冲了上去,不过眼看就要冲上城墙了,一根圆木突然砸了下来,须卜力都赶紧一矮身躲过了木头,不过后面跟着的士兵则是人仰马翻,跌倒了一片。 第二百零七章 郭威雪夜下兰州(2) 须卜力都定睛一看,只见城墙上聚集着几十人,都拿着长矛,将台阶上面的城墙挤得满满的,有人还抱着木头正准备向下砸。 万分紧急之际,只见须卜力都大喝一声将自己手中的狼牙棒掷向那个抱着木的士兵,那人为了躲避狼牙棒,手中的木头“咣当”一声跌到地上,与此同时,须卜力都拔出了身上的横刀。 他猫着腰躲过当胸刺来的长矛,用力将横刀一扫。 随着一阵惨叫声,只见站在前面的几个吐蕃兵跌到在地捂着自己的小腿大呼小叫着,这时须卜力都也感到自己肋部被刺了一矛,矛尖穿透了鱼鳞甲已经有一小部分投入到肌肉里面了。 他左手抓着矛杆,右手的横刀继续猛扫,趁敌人闪避时一下跳到城墙上! 此时他已经将用长矛刺杀他的那名吐蕃兵砍死了,他拔出矛尖,一手持矛,一手持刀,状若疯虎般扑向人群。 他疯狂地向前杀着,自己身上也不是传来刀、矛砍在、刺在甲胄上的声音。 半响,他感觉身边的敌人突然减少了,回头一看,原来自己的手下也上来了,须卜力都精神一振,三两下便解决了身前的敌军。 “你等赶紧去开门,其他人随我上前挡住敌军!” 须卜力都已经瞅见了,城楼两侧都有大量的敌军向这边涌来,刚才他们杀死的不过是守卫此处城楼的敌军。 唯一幸运的是,现在城门楼空了,只要安排几人守住城门楼通往一侧的木门,剩下的人赶紧用绞盘打开城门,等城外的大军一进来,兰州基本上就在彀中了。 这时须卜力都身边也就二十多人,看着黑压压冲过来的长矛,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狼牙棒捡起来,扔掉长矛,拎着狼牙棒就冲了上去。 过了足足一刻的时间,城楼上的士兵才将城门打开,这时须卜力都身边只剩下只剩下五六个人了,而城里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尚伦钦开始反扑了! 不过随着飞龙旅剩下的骑兵冲到城里,分出一千骑去迎接尚伦钦的骑兵,另外一千多骑全部下马上了城墙,等郭荣赶到时,须卜力都已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会州到兰州的驿道上,一支大军也在跋涉着前进,领头的正是陇右军节度使郭威,李晟基跟在他的身边,这次的作战,李晟基放手让郭威自己制订、实施,自己只在一旁做一些参谋。 他的地盘扩张到现在,事事都由自己出面已经不可能了,是时候让其他人独当一面了。 为了趟过厚厚的积雪,郭威用五十匹空马在前面开路,刚成立不久的第三步兵师则沿着马匹开出来的道路向前走。 大军比横刀都、七峰都、飞龙旅还提前了半天出发,不过等他们抵达兰州附近时,兰州城已经在燕军的控制之下了。 飞龙旅剩下的骑兵骑兵眼见第一任指挥使刚刚阵亡不久,而第二任指挥使又昏迷不醒,群情激愤之下,一个照面便击溃了尚伦钦的骑兵,尚伦钦大骇之下便带着剩下的几百骑从东门逃出,正好碰上了郭荣的雪豹旅,看见大队骑兵前来,尚伦钦又绕过东门,从南门外跑向河口关,他打定主意了,将河口关的士兵都带上,加上这几百骑去投奔李孝谦。 至于留在城里的几千步军以及自己的家属,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城里的步军统领是尚伦钦的儿子尚伦智,一见有几千骑冲进城里,而自己的老爹又跑了,便令下令投降了。 得知这个情况后,李晟基与郭威对望了一眼,都加快了速度。 他们一方面是有些欣喜,不过最重要的是看望须卜力都的伤势,飞龙旅已经失去了一个指挥使,可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次日,金城县的守将,论相温的弟弟论相忽见大势已去,自己的兄长也还在燕军手里,便也痛快地投降了。 而深一脚浅一脚、气喘吁吁跑到河口关的尚伦钦正想喘一口气,没想到此处早已成了燕军的辖地,不过他还是拼死杀开一条血路跑掉了,跟着他的只有寥寥十多骑。 三日后,李晟基将尚伦钦的家属以及核心部属大约有一千多人全部放了,让他们去投靠李孝谦。 就在此日,须卜力都醒了,李晟基、郭威赶紧来到他的病床前。 “大人,我这是活着还是已经到长生天了?”,须卜力都甫一见到李晟基便嚷道,这厮躺了三天说话的声音竟然还不小。 李晟基骂道:“长生天?你这是咒我去死吗?” 须卜力都这下醒悟了,赶紧挣扎着爬起来赔罪,李晟基拿过一个枕头垫在他后面,“须卜力都,你是好样儿的,经此一战之后,我决定将飞龙旅的编制扩大到五千人,眼下从阴山以北投靠我等的阻卜族,加上阴山以南的,已经有近五千帐了,你从里面挑选两千多人,凑够五千骑” “五千骑的配置比照黑云旅” 须卜力都一听眼睛有些湿润了,五千骑的旅都,在燕军可是莫大的荣耀啊,以前就只有燕王最亲近的姚猛有这个资格统领,现在这份荣耀又落到自己头上了,更令人心折的是,燕王大人不像一般骑兵那样,统一招募,训练完成后再打散分到各都,而是让自己从族人里面挑拣,这份信任也只有燕王的母族赫连部有啊。 而自己这下两样都占全了,他挣着着在床上跪下来给李晟基磕了一个头,“殿下大恩,力都永世不忘,今后飞龙旅必不亚于姚将军的黑云旅,为大人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上刀山下火海,不会皱一下眉头!” 李晟基与郭威相视一笑。 当晚,李晟基与郭威连夜商议陇右的布防问题。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七峰都走遍了河州南部的洮州、岷州、叠州、宕州,基本摸清楚了那里的情况。 这四州人口都不多,不过任何一地,汉人都占了一半以上的人口。其中洮州是由一个叫董部的羌人部落控制着,他们以前占据着河州以南,四川以北的大片草场,不过随着吐蕃人的崛起,以前强大的羌人部落逐渐衰落了,有的成了吐蕃部落的附庸,有的融入了吐蕃部,有的成了吐蕃人的牧奴。 董部是硕果仅存的较为独立的羌人部落,不过也只控制着洮州一带,而西边的吐蕃部落还在步步紧逼,与七峰都接触后,他们愿意迁到河州。 岷州则是由汉人控制着,李嗣源时代,大唐曾短暂统治过该地区,不过后来又放弃了,不过留在此地屯田的五千军队却留了下来,加上他们的家属,也有几万之众,与他们接触后,他们也愿意迁到河套。 其领头的将军姓安,叫安从荣,还是前明宗时代的枢密使、中书令安重诲的侄子,听说庄宗的后人收复了阴山、陇右,欢喜得不得了,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至于宕州、叠州,山高路远,地震频发,汉人较少,多为吐蕃、羌人占据,李晟基就不打算理会了。 李晟基打开一张陇右的地图。 “大哥,陇右之地,除了秦州之外,已尽在燕军之手,叠州、宕州、岷州、洮州都在大山之中,管理甚为不便,我的意思是干脆放弃,燕军紧守秦岭、岷山一线就可以了” “兰州、会州、原州、渭州、河州、卫州等地,兰州、原州、渭州、河州毗邻强敌,当驻守五千步军,加上依附于彼等的家属,每州也有丁口好几万,按照每户五十亩的政策,足以让彼等安居乐业,其它地方,一到两个步军都就行了,田地也照此办理” “等安定城建好了,此地周围划作安定郡,当为节度使府所在,除了步军,飞龙旅可驻扎此处,另外两旅骑兵,一部可驻扎河州,监视吐蕃诸部,一部驻扎渭州,监视雄武军” “洮州的董部,与吐蕃乃是世仇,可将彼等迁往河州西北面的积石关附近,彼处尚有大片的草场,让彼等为燕军守好黄河以南的疆域,亦可在该部抽调骑兵一千,加强河州的防御” “陇右地少人多,民户必须迁移,我大致算了一下,番汉不下二十万,我准备全部迁往河套一带,你等做好户口的清点造册,过年之后即可迁徙,由杨重贵的第三师沿途护送” “大哥,河州、兰州、原州位置重要,你可想好了刺史人选?” 郭威想了想说:“这几处都需要文武双全的人物镇守才行,竟成,我是这样想的,论相温虽然是吐蕃人,不过他在兰州的口碑一向都不错,又是文武双全的人物,不如就让他担任兰州刺史” “韩令坤、王审琦虽然年少,不过以我观之,都是文武全才,可挑一个到河州任职,至于原州嘛,就让另外一个去就行了” 李晟基闭目沉吟半响,“论相温不能去兰州、河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过他去原州倒是可以,原州东面的平凉、临泾、陇州等地,虽然是大唐的辖地,不过尚有大量的党项人在四散游牧,就让他去对付党项人吧,我这里有一人,叫赵普,去协助他吧” “王审琦去渭州吧,协助协助荀匡,韩令坤去河州,他与董部交好,正好可以便宜从事” “原州还是由以前的步军都指挥使兼任吧,河州、兰州暂时不设刺史” “在安定郡城建好之前,大哥就驻扎在兰州,等云州方面有了合适的人选再说” 第二百零八章 新盐铁论 云中大学成立已经半年了,就在云中学院内部,食宿全部按照“上等”来规制,每月还有半贯钱的“补贴”,按照李晟基的意见,要进入云中大学,数学必须在云中学院结业考试时达到中上水平,另外也参照其它各科的成绩综合确定。 最终成功入选到大学继续学习的只有区区八十人。 大学学习的课程除了李晟基绞尽脑汁想起来的高中数学知识,还加入了后世物理、化学类的知识,大多以后世初中内容为主,比如几大定律,粗浅的力学、光学、分子、原子、化合物等知识。 这些内容太过于惊世骇俗了,特别是化学上的一些知识,与时下流行的阴阳五行说相差万里。 不过有李晟基死而复生,“应龙”的化身等多种背景加持,加上李晟基也神神秘秘给他们说这些知识来自“天授”,众人也就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久而久之,燕军内部都以能修习“燕王秘技”为荣,上了大学的人,不要说将燕王教授给他们的内容向外传授了,就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也不轻易透露,这倒大大出乎李晟基的意外,这与他的初衷也差的太远了,不过世情如此,他也不得不妥协。 “慢慢来吧”,这句话已经成了他独处时的标准叹词。 至于非科学类的的知识,他没有将后世的一些内容编写出来向他们灌输,而是让范质等人将历史上一些有关税赋、经济类的做法、言论及实施效果编撰成书,由范质、季无忧等人轮番给他们授课。 当然了,军事类的自然由李晟基亲自上阵。 大学还是实行军事化管理,这是李晟基一直强调的,也写进了“一百年不变”的根本法里。 这日,李晟基正在给学员们讲授浮力的知识,他后世在军队里的时候做过指导员,对于演讲一途还是十分在行的,通过他深入浅出的讲述,加上用上了“曹冲称象”的故事,学员们都领会得很快,至于历史上也没有曹冲这个人,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讲述很快便结束了,这时李晟基跟往常一样让学员提问题他来回答,实际上有些学员的聪明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有的问题他也答不上来,不过这些人的名字他都记下来了。 久而久之,他便将这些在数学、物理、化学方面特别感兴趣的人又单独成立了一个班,人数不多,也就十人,他自己也经常和他们在一起探讨相关课题。 “殿下”,只见一个学生站起来了,这位学生倒不是数理化方面特别突出的,不过在历史方面却非常精通,在班上的年龄最大,今年二十二岁,被李晟基任命为“班长”之职。 “王溥你说”,这名学生叫王溥,在后世的历史上自然大大有名,不过李晟基却不知晓。 “殿下,学生问的并不是浮力一事,而是另有其事” “说来听听” “殿下,现今燕军辖内,农、工、商皆有赋税,为何彼等牧民没有,难道殿下想以此轻徭薄赋来羁縻彼等” 李晟基心里一动,赶紧看了一下在座的学生,还好,这些人都是汉家子弟,草原牧民的子弟也有到大学的,不过只有寥寥数人,多半被列入了有“军事”专长的班级。 “你等都有这个疑问吗?”,李晟基问道。 见大多数人都点点头,“为何不在季相授课时提出?” “殿下,季相解释得不清楚”,又一个学生站起来了,李晟基一看,这人叫李昉,年方十八,颇有文学天分。 “哦,季相是如何解释的?” “季相说,农乃国之根本,不得不征收赋税,而牧属于锦上添花之物,有则美之,没有也罢,不会影响国家根本,学生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弄懂,趁着殿下给我等授课的机会就冒昧提出来” 现在李晟基授课的这个班都是对政务感兴趣,准备今后在这方面有所发展的人,约莫三十多人,人数位列各班之冠。 王溥、李昉,加上一个李晟基从小收养的孤儿李思恪日常在政事方面最为活跃。 “以你等来看该如何行事?”,李晟基反问道。 “殿下,彼等牧场,都是燕军所有,为何不收取场租?就算不收取场租,亦可像辽国、甘州那样按一定比例让彼等上缴牛羊”,王溥侃侃而谈。 “哦,你可知晓甘州、辽国眼下收取的牛羊马匹赋税是多少?”,李晟基问道。 “不知,不过听云中商行的人说,甘州的为三成,辽国的赋税沉重,估计不下五成” “错了,甘州的现今已经降为两成,辽国的已经降为三成的,以往漠北的室韦人每年需要进贡马匹三万匹,现在也降到两万匹,你等可知晓是何缘故?” “殿下,肯定是我燕军攻占阴山之地后,彼等牧民知晓我燕军的好处投奔的牧民络绎不绝所致,不过这也不是我等不收取税赋的理由啊,大王一直跟我等宣讲要公平公正,恕学生直言,这等措施就不太公正了” “好,就依你所言,我燕军开始向彼等牧民收取税赋,那几成为好?” “这…,肯定不能超过甘州、辽国,一成吧,多少是一个意思” “哦,那这一成的牛羊马匹如何收取?是让彼等直接将牛羊赶到我等指定的地方,还是缴上牛羊肉?” “这……” “我来告诉你吧,如果彼等直接缴纳牛羊,放到燕军自己的牧场,我这里必须增加放牧的人手,这些人都需要燕军支付薪饷,如果直接缴纳牛羊肉,又不能存储很长时间,你说是按月来缴纳还是按年来缴纳,抑或按日来缴纳?” “我知道你要说可以腌制,不过大家都喜欢吃新鲜的牛羊肉,这是一个问题,腌制的牛羊肉,我宁朔牧场每年做的已经够了,让彼等每日来缴纳?完全是扰民、困民之举” “那辽人是如何做到的,我等不妨向彼等偷师……” 李晟基笑笑道:“不用偷师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等,彼等分为几个部分,一是按年上缴,将牛羊赶至指定的牧场,二是大军出动时,彼等除了供应自家的兵丁所需,还要拿出一部分供应大军” “我再问你等,可熟识燕军境内的各种物品的价格?” 李思恪站起来说:“殿下,我知道,燕军境内各类物价大体平稳,脱壳粮价一贯一斛,大米一贯五,麻布一贯一匹,棉布一贯五一匹,丝绸五贯一匹,食盐一贯一石,白池精盐一贯五一石,红池上盐三贯一石” “茶叶三贯一担,羊肉一斤五文,牛肉一斤十文” “铁锅两百文一口,铁壶三百文一口,炉具十贯一套……” “好好好……,思恪记性不错,我想问你等的是,为何如此?” 众人陷入沉思,半响李昉答道:“莫非是燕军辖内牛羊多,特别是羊多,造成价格不高,而粮食缺乏,造成粮价高?” “那铁器呢?”,李晟基又问道。 “.…..” “呵呵,我可以告诉你等,燕军的各大工坊的铁器成本都很低,不到外面的三成,食盐约为外面的五成,粮食相差无几,不过燕军的产量略高一些” “我给你等算一笔账,一个普通牧民,一家有五口人,彼等日常以吃肉为主,最多也只能养三百只羊,为何?草场有限,这也是燕军境内牧民平均的数字,当然了,他还会养一些马和牛,就算五匹马和和十头牛” “三百只羊不用说是自己吃了,不过彼等不可能一年将三百只全部吃完,最多吃一半,按照一家一天一只来算,彼等尚有一半的时间没有东西食用” “这时怎么办?当然是卖羊、牛、马匹,好,剩下一百五十只羊卖掉五十只,按照燕军的价格,羊肉五文一斤,一只羊按五十斤算,也只有两百五十文,五十只大概是十二贯,马和牛成长没有羊快,这里暂时忽略” “十二贯,看似很多,不过有一半的时间没东西吃,你就需要买一些粮食,五口之家就算一天每人一斤粮食,五人就需要五斤,一百八十天就要九百斤,买粮的话就要划去九贯钱,还有食盐,彼等有腌肉的习惯,假若一个月用十斤,一年也要花去一贯” “彼等还要穿衣,就算一年只用麻布一匹,也要花去一贯” “另外的日常用度就多了,石煤、锅碗瓢盆、针头线脑、刀具,那一样不需要开支?” “这样算下来,十二贯就不够花了,就只能卖牛和马了,不过牛马饲养不易,也不可能时常拿来贩卖” “而燕军下面的农户呢,也算五口人,五十亩地,每年产五十斛粮食,上缴三成,还有七成,也就是三千五百斤,同样按照每人一天一斤计,每年需要一千八百斤食用,还剩下一千七百斤,七百斤卖给燕军,可获钱七贯,也就是说,彼等除了吃饱肚子,每年还有一千斤余粮,还有七贯钱,彼等若有人在燕军从军、工坊做事,银钱就更多了” “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不过,这也是在当前特殊的情形下采取的措施,说不上来对错,或者针对谁,彼等牧民同样为我燕军子民,彼等家里如果有人在燕军做骑兵,生活自然有保障,加上卖牛羊所得,同样也是衣食无忧” “我想问的是,你等从中看出什么没有?” 这时王溥有些明白了,站起来大声说道:“价格!” 李晟基点头道:“然也,收取税赋有很多种办法,直接向农户、商户收税,我等不妨叫做直接税,而利用价格的机制变向收税,可称之为间接税” “盐、铁,乃燕军独特形制下的产品,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成本低、价格高,就算这样,与外面的相比也很有竞争力,农耕乃燕军之根本,这两样都是燕军要确保的,价格就不能太低,太低就没有人愿意做了” “这也是户部下面物价司存在的重要意义” “而牛羊肉,可有可无,有更好,没有也能过,在特殊情形下就只能委屈他们了,将来百姓更加宽裕了,对牛羊肉的需求量越来越多,达到每顿都离不开了,在那种情况下,牛羊肉的价格没准就会大大超过粮食、盐铁的价格” “这就有赖于汝等的努力了,卿等且勉之” 第二百零九章 萨斯兰的信 “亲爱的哈菲兹:” “原谅您的叔父这么晚才给你写第一封信。” “当你打开这封信时,不要惊讶,像这样的信纸在这个神奇的国度就像在撒马尔罕喝葡萄酒一样普通。” “请原谅我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回撒马尔罕了,我认为我找到了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你如果方便的话也可以跟着商队到这里来,你是一名铁匠,很容易在我现在的地方找到工作” “怎么说呢,我现在在遥远的大唐,不,大唐的一部分,大唐最神奇的部分,他们称之为燕军,不要以为里面有一个军字就以为我进入了大唐的军队——这只是大唐一种特殊的地方自治形式” “燕军占地颇广,现在他们攻占了陇右,上帝啊,感谢燕军将他们从地狱里解救出来——真是不敢相信传说中的大唐还有那种地方” “陇右、胜州、振武军、佑国军,这就是燕军的地盘,加起来恐怕与纳塞尔治下的国土相差无几了,不过他们的富庶、开放、文明却远远不是坐井观天的纳塞尔所能比拟的” “我已经暂停传教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为了活下去,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去燕军的首府大同的云中学院教授大食语和波斯语,你知道他们一个月给我多少薪酬吗?” “十贯!大约一百个银币!上帝啊,我从来没有这么富有过,关键是,我的学校给我提供了宿舍,宿舍里可以做饭,还有厕所,不过我都在他们称之为食堂的地方吃——因为那里的食物全部免费,食物太丰富了,各种肉食、菜肴、主食应有尽有,餐后还有水果” “上帝啊,就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要放弃我的信仰了,为什么有如此多的肉食?看着别的教师津津有味地吃着羊肉、鱼肉,而我只能就着蔬菜吃面食,每一次我的内心都在激烈地斗争着” “最后还是无比强大的上帝将我从堕落中拉了回来,我坚持住了,每次我吃饭时将这些烹饪得香喷喷的肉食当做撒旦吃的食物便释然了,不过吃这些食物的人一点也不像撒旦的样子” “看来伟大的亚述教派也需要改革了——原谅我这么说” “衣服自然需要自己购买,大同有成衣店,以我的收入,很容易购买到多套合适的衣服,你能想象吗?我现在有两套白布外套,丝绸内衣,外加一顶唐巾,我以前厚厚的头巾已经扔掉了,它太厚、太长,太难以清洗了,戴上一顶唐巾就舒适很多” “冬天我还有两套冬衣,一套羊毛纺织的,一套加了厚厚的棉花的,既体面又保暖,比羊皮大袄强多了,很难想象我带着黑色的厚厚的头巾,裹着脏兮兮的羊皮袄子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课的样子” “我现在已经存了一千个银币了,上帝啊,你可知道,这可是我出生以来拥有的最多的财富,足足一百个金币——我将学校给我发的银两都换成了金币,存在大同的度支司设立的柜台里” “他们给我一本纸质的凭证,说是每次拿着这本凭证就可以到柜台里取出取出你想要的数目,当然了你需要支付一定的手续费,每次千分之一,对于你的叔父,现在的小富翁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原谅你的叔父是一个守财奴,我住的地方毕竟不是我私有的产业,就像一个旅馆一样,我还是不放心将这么多金币放在这么一个地方” “学校一周上六天课,休息一天,休息的时候我喜欢到处逛逛——我现在的唐话已经非常流利了,也许我天生就是一个语言天才” “大同城里设有公共马车,用两匹马拉的四轮马车,每辆车可以做十个人,你可以坐着马车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座城市实在太神奇了,人人都是彬彬有礼,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也难怪,他们的物资如此丰富,每人手里都有不少闲钱,无论干什么都有奔头,当然都是一副幸福的模样” “我去的最多的地方当然是图书馆了,这里的藏书实在太丰富了,我每个周末都在这里流连忘返,不过这里的人书上写的和日常说的差距太大,我还得多学习才能看懂” “除了图书馆,我也会到处转转,原谅我吧,亲爱的哈菲兹,我准备在大同长住了,准备在这里买一处住宅,大同的住宅还是很贵的,一套两进的院子需要一千个银币,而我刚好存了这么多钱,我还是不习惯在学校居住,我喜欢独处” “买了住宅之后,我决定请一位女仆来帮我打理房舍——你知道的,我这人就喜欢看书、传教,对于做饭、洗衣、清扫这些我不太擅长” “接下来……,真是难以启齿,你的叔父堕入爱河了,对方是一个同样来自锡尔河流域的商人,她是一名寡妇,她的商行目前由她的侄子在打理,由于来自同样的地方,一去二来我们熟识了,她向我发起了强烈的进攻——对,我没说错,是强烈的进攻,原谅你的叔父从小意志薄弱,在她的猛烈进攻之下我无法抵挡” “顺便告诉你一声,你的准婶婶今年三十五岁,只比我小五岁” “请祝福我吧,原本以为我这一辈子都献给上帝了,没想到在遥远的大唐竟然找到了爱情,是的,我认为这就是爱情” “今天是我最激动的一天” “我见到燕王了,他知道我的事后特意将我叫到他的府邸和我说话” “与我经常到普通人家客厅见到的一样,他身材高大,肤色微黑,两眼炯炯有神,留着整整齐齐的短须,一直带着使人心折的微笑” “他向我询问了萨曼王国以及喀拉汗国的一些事情,他问的非常详细,包括军力、政事安排、人口、信仰、工匠水平等,到最后我暗自警惕,难道神勇无比的燕王在打两河流域的主意?” “不可能啊,中间还隔着甘州回鹘、高昌回鹘和于阗王国,途中既有大山、戈壁,还有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两地相距不下万里,很难想象地域一端的燕军能克服这些障碍到那里去” “不过这里的人都说燕王是应龙的化身,龙,是唐人的图腾,一种看起来很恐怖的的动物,应龙就是带有双翅会飞的龙,难道燕王准备化身飞龙跨越万里去两河流域?” “太不可思议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最令人激动的事情来了” “燕王居然知道耶稣教!” “他不仅知晓耶稣教,对于遥远的罗马帝国也略知一二,他,他甚至还知晓更远的西方的高卢,他称之为法兰克,嗯,好像大食商人也是这么叫的” “原谅我吧,我震惊的无以复加,一刹那我真的相信眼前这人就是那什么应龙了,他晚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变成一条龙飞到遥远的西方大陆探查了一切” “不过他后来的话让我打消了疑虑,他说他读过圣经,我问他这本书的全名是什么?他想了想,说叫什么新约圣典” “我继续被惊倒了,他这样一个古老的东方的王爷,竟然能分清旧约、新约,我赶紧向他传播上帝的福音,恳求他让我在大同公开地传教,不过被他否决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笑笑说,亲爱的萨斯兰先生,您一路从遥远的西域过来,所见所闻不少,你认为何处最接近你理想的国度,何处你认为是最邪恶的国度” “我说,最理想的国度自然是燕军境内了,最邪恶的地方我提了两处,一处是喀拉汗国,一处是吐蕃人统治下的陇右” “他又笑笑说,既然燕军辖内最接近理想国,而燕军之前并不是上帝的信徒,你如何解释这一切?” “我哑口无言,最后狡辩说,也许是你们是上帝天选之国,百姓生而知之,现在系统地信仰还来得及” “他笑了笑,没有反驳我,然后站了起来,接下来他这一番话令人记忆深刻,亲爱的哈菲兹,请你一定要记住” “他说,他们中国人从来不相信什么救世主,一切都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所有的的宗教,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无非有两个作用,一是麻痹自己承受痛苦,二是麻痹自己忘记基本的伦理道德去做邪恶的事,而打着宗教的名义” “促进人类的发展的,既不是宗教,也不是帝王,而是广大民众自身的需要” “而民众自身的需要是什么,无非是在基本的秩序之下生活幸福,并富有创造力,创造力反过来又推动民众的生活更加幸福,能做到这些的就算成功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人定胜天,这是他的总结语” “就在我为他的狂妄言论震撼莫名时,他又说了一番话,让我更加震惊不已” “他说,在你们的罗马帝国的首都拜占庭附近的黑海北边有一个罗斯国,其首领叫伊戈尔,明年将会进攻拜占庭,最后双方会缔结合约,后年伊戈尔会死去,死于贪婪” “我问他怎么知晓这些,他说,他就是真理的化身,双眼能洞穿一切,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写信回去,萨曼王国最西边便是里海,里海再往西走便是黑海了,你可以向家人打听这一切” “哈菲兹,我决定决定暂时不买房子了,给你随信附上十个金币,赶紧动身去拜占庭,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我决定彻底皈依于他” “.…..” 第二百一十章 环县风暴 正泰五年二月。 紧邻原州的庆州,有一处高原谷地,大唐在谷地的中间设有一县——环县。 这日,环县郊外的马坊川的农户李德福成亲了,他今年三十岁了才成亲,娶的还是邻村的一个寡妇,不过周围没有人笑话他,像他这样的已经算好的,环县周边不少已经四五十岁的男子由于家境贫寒至今仍是单身的不在少数。 李德福能在三十岁的年头娶上媳妇,还多亏了他有一手打铁的手艺。 李德福一早就从家里出发了,他骑在一头健骡上,披红挂彩,后面跟着自己族里的几个亲戚,男的挑着准备给女方家里的礼物,女的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准备在迎亲时给男方“排忧解难”——这时的北方农村接亲时女方会有诸多刁难,没有伶牙俐齿的男方家族的女亲戚跟着,亲倒不怕接不上,就是会有很多难堪的场面。 李德福骑在健骡上,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女方虽然是一个寡妇,可她才十八岁,以前的男人得病死了,由于她没有孩子,按照当时的规矩,可以自由选择是留在夫家还是回到娘家,她最后选择回到娘家——也是因为娘家的家族还颇有势力,否则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在夫家劳作一生了。 这女的从小在李德福的家乡出了名的标致,一想到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婆姨,李德福的内心别提有多激动了。 很快女方居住的村子就到了,两家也就隔了五里多路。 在李德福二姨那张利嘴的攻势下,李德福很顺利地将自己的婆姨接到了,李德福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内心将自己的媳妇扶上健骡,自己牵着骡子,在一片欢天喜地里离开了了老丈人的家。 李德福的家与老丈人的家之间有一条豁口,环县地处黄土高原腹地,像这样的豁口不知凡几,当地人都叫做“某某沟”,此处叫做羊岔沟。 娶亲的队伍刚路过羊岔沟时,突然从沟里传出了隆隆的马蹄声。 迎亲的队伍都大惊失色,“野利贼!”,包括李德福二姨在内的所有人都跑了,只留下李德福牵着骡子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他不是不想跑,而是这匹健骡此时不知发了什么脾气,怎么拉也不走。 沟里很快便窜出了几十骑,杀死了李德福以及尚未跑远的二姨等人,哈哈大笑地将新娘子抢走了。 …… 类似的事情不断在环县附近上演着,县令也不断接到各处的申报,不过他也无可奈何。 不光是他无可奈何,连驻有一千五百步军的庆州刺史也无可奈何,最后只能上报到彰武军节度使刘景岩那里。 而刘景岩也是头痛不已。 这事提起来又跟李晟基有关。 夏州战役结束后,李彝殷将附近的拓跋部、细封部、房当部都迁走了,不过散落在定难军、彰武军、保大军的野利六部却并没有跟着走,也不知是李彝殷忘记了此事,还是故意为之,反正野利六部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李彝殷任命的银州刺史野利狐自李彝殷调走后便辞去了刺史一职,又过上了自己熟悉的游牧生活,渐渐地他将散落在三军的部族全部聚起来了,最后在环县、马岭、怀安附近的沟沟壑壑扎下根来。 野利六部虽然在夏州之役中损失惨重,不过既然号称六部,自然也是一个大的部族,重新聚拢后也有上万帐,五万多人。 这下环县、马岭、怀安三县的农户惨了,除了县城附近稍微安全一些,其它沟沟壑壑以种植坡地旱田为主的农户不是被赶走,就是被杀,青壮男丁自然被杀,女人和孩童则做了他们的牧奴,大量的梯田被他们当成了牧场。 最近这一段时间事情愈演愈烈,竟有向县城附近发展的趋势。 刘景岩也是有口难言,当初将六部安置在三县就是他的主意,他当时也没深思熟虑,只想着如何将彼等从自己的根本之地延州赶走就行了,没想到延州是安稳了,却祸害了庆州。 他不敢报告朝廷,李重美正愁没机会替换他呢,想当初就是他在夏州之役前夕撺掇士兵杀了前任节度使自称留后,李从珂无奈之下才捏着鼻子认了,现在李重美执政已经好几年,国力、兵力逐渐强盛起来,现在想收拾一个彰武军节度使绝对不在话下。 最后刘景岩还是决定出兵,他亲自带着五千骑、五千步军从从延州出发,越过边墙,绕过怀安和马岭,准备直扑野利狐的老巢——环县。 马岭水是渭水的一条支流,环县就在马岭水边上,刘景岩带着大军晓行夜宿,十天后终于赶到了离野利狐的老巢只有三十里地的百家堡附近。 百家堡,一听就是以前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姓氏的百姓为了避难自发修建的堡垒,位于一处山顶——当地人叫做塬的地方,刘景岩带着大军准备在百家堡修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去清剿野利狐的老巢。 刘景岩以前是延州大豪,对于军事一途自然不太在行,扎营时也马马虎虎,既没有向四周派出探马,也没有安排足够的值夜人员。 当天半夜,野利狐尽起族中上万骑偷袭了百家堡,几乎全歼了彰武军一万马步军,刘景岩也没于此役。 这下洛阳方面很快就知晓了,李重美一面暗骂刘景岩是个废物,又深为担忧野利狐做大后会糜烂延绥一带,最后对关中造成震动。 他立即下令朔方节度使安重荣出兵剿灭野利部,同时命令保大军节度使带兵北上,计划在两路夹击之下,一举灭了野利部。 安重荣反应很快,这次他没带步军,尽起朔方军八千骑兵,南下后也没有与野利狐会战的意思,到处袭杀散落在各处的野利部牧民,一个月后,号称六部的野利部六部几乎去了一部,这下野利狐坐不住了,赶紧派人与安重荣约定在自己的老巢附近会战。 安重荣心里冷笑,你这老狐狸终于把尾巴露出来了? 他立即出发,三日后便抵达野利狐的老巢附近,野利狐也尽起族里七千骑兵下山与安重荣对峙。 某日,安重荣亲自带着五千精骑猛扑野利狐的大营,眼看野利狐的大营摇摇欲坠,大功告成就在眼前时,意外发生了。 安重荣留在大营里的是他的首席大将赵彦之,这时突然带领三千骑猛攻安重荣的背后,而同时野利狐也凑了三千族里最勇猛的骑兵开始反攻。 安重荣败了,五千骑阵亡一千多骑,这一千多骑还是安重荣从朔州带过来的,剩下的全部投降了赵彦之,所谓剩下的,大多是党项骑兵。 随后,野利狐宣布投靠赵彦之,赵彦之上书洛阳自称朔方节度留后,并举荐野利狐为庆州刺史。 而保大节度使见状赶紧退了回去。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赵彦之也就是一个傀儡,幕后的真正大佬自然是野利狐。 李重美得知此事后大怒若狂,立即宣布赵彦之、野利狐为叛逆,任命建雄军节度使、中山王符彦卿为招讨使进攻庆州、灵州,令保大节度使继续北上。 符彦卿西进之后,稳扎稳打,连败赵彦之几次,最后将赵彦之、野利狐逼到了灵州城下,眼看大功就要告成时,意外又发生了。 原本安安稳稳在太原做河东节度使的刘知远在桑维翰的反复劝说下也按捺不住了,竟然发兵攻占了建雄军的地盘,随后一鼓作气又占了潞州,这下好了,河东、昭义、建雄三地终于连成一体了。 到最后,河阳节度使也投靠了刘知远,黄河以北的山西地界全部收到刘知远的手中,他随时可以通过浮桥直逼洛阳。 李重美气急之下病倒了,他这次后悔了,如果一开始就让李晟基出兵,没准野利狐早就拿下了,还是自己的私心害的呀。 李晟基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正泰五年六月份了,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是举棋不定。 自从他“死过”一次后,心肠便异常坚硬了,与李重美往日的情分也淡了许多,再说了,自己对后唐已经是情至意尽,再帮忙的话就必须有条件了。 他最终下定了决心,“将朔方交给我来管辖吧,赵彦之、野利狐没问题,刘知远也会退回去”,他对面前一脸愁容的薛文遇说道。 薛文遇点点头,这次他没有再说什么,燕军眼下已经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不是大唐可以轻易羞辱的。 “恩师”,李晟基接着又说道,“我看此事有蹊跷,区区一个野利狐绝对没有这种心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雄武军的李氏兄弟搞的鬼,你暂时在大同待几日,估计最近就有消息传过来” 李晟基一方面对外宣称几日后便要出兵攻打灵州、太原,一方面又按兵不动,不过既然威名赫赫的燕王发话了,当事的几方都没敢擅动,都稳守着目前的地盘。 十日后,从洛阳传来消息,雄武军节度使李彝殷尽起大军突然从武州南下,先是利用一两千羸弱不堪的部族骑兵出现在梁州(汉中)城下,惹得孟蜀的梁州守将尽起马步军一万人出城追击,最后在中梁山附近遇伏全军覆没,伏军自然是李彝景的两万骑兵。 歼灭梁州的守军之后,李彝景轻松地占领了梁州,最后又攻占了洋州(洋县)、金州(安康)、利州(宁强)的部分地区,将整个汉中平原收入囊中。 由于孟蜀的马军的大部分都布置在汉中一带,失去汉中之后,他们也无力夺回,李彝殷便自称汉中节度使,并将有关情形禀报了洛阳。 天下大变! 第二百一十一章 雷霆狙杀 太原城内。 一位马脸、三角眼、衣衫脏乱的中年人在节度使府背着手四处乱走着,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属于既紧张又兴奋的模样。 此人便是河东节度使府节度判官兼太原府伊的桑维翰了。 刘知远带兵南下后,坐镇太原的就是桑维翰,现在他可是实打实的河东第二号人物。 他紧张的是李晟基已经发出话来要攻打河东,可迟迟没有动静,这厮一向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他突然会从那个地方冒出来,而彼处往往会成为战事的关键所在。 兴奋的是河东军终于将建雄、昭义拿下来了,加上不战而降的河阳,洛阳就像敞开了怀抱的女人——完全不设防了。 不过现在洛阳的禁军统领是赵宏殷,这厮一向对李家忠心耿耿,内外城的马步军还有四五万人,不远处的汴州还有两万前宣武军,想不战而下也是不可能的。 桑维翰敢在北边还有强敌燕军虎踞的情况下做出突袭建雄军的逆天之举,自然有所凭恃。 他的凭恃有几个。 一是燕军不久前突然将王府各司改成了部,并堂而皇之颁布了新法,独立于大唐的倾向昭然若揭,像燕军这种情况,在李重美眼里估计比河东造反还要严重。 二是他通过洛阳的眼线得知,李重美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愈发加重了,倘若李重美一死,他唯一的儿子李广瑞才十余岁,必定控制不住军队。 第三便是“友军”了,还不止一处,最关键的一处一直在蛰伏着,假若李重美敢越过黄河向北攻击的话,此人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 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自刘知远南下后,桑维翰一直住在节度使府,他外表看起来邋遢不堪,实则心思缜密,临机决断又雷厉风行,历史上石敬瑭能成就大事他在其中居功甚伟。 当晚,桑维翰处理了一会儿公事,见天色已晚,便让下人将饭食送到送到公事房,“加一壶云中牌葡萄酒”,下人临走前他又吩咐了一句。 酒足饭饱后,桑维翰有些兴奋,信步走到院中,时值夏夜,月色撩人,他拔出长剑舞了起来,一边舞一边高声吟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诗据说还是从李晟基那里传出来的,桑维翰一听到这诗便断定李晟基有独立的倾向,这也是他下定决心撺掇刘知远起兵造反的原因之一。 桑维翰身材高大,一柄长剑在他手里虎虎生威,院中树影婆娑,随着他长剑的舞动,树影似乎也跟着在动。 作为节度使府的二号人物,河东的“贾诩”、贾文和,身边的防卫自然少不了,院中四角都有人守卫,见此情形也不禁暗暗叫好,咱河东的智囊,天上的文曲星不禁文事精通,这武事一途也不遑多让啊。 小半个时辰后,桑维翰收剑了,此时的他大汗淋漓,微微的酒劲已经全醒了,他将自己脏乱的麻布长衫解开,露出里面精壮的肌肉。 他就那样站在院子里,眺望空中的明月,一时不禁浮想联翩。 半响,他刚把目光往回收,对面公事房的屋顶上似乎有一个黑影,“有刺客……” 他的话音未落,一支劲箭突然向他射来! 桑维翰往旁边一躲,劲箭正中他的肋下,剧痛之下他立即昏了过去。 这时房顶上传来踩碎瓦片的声音以及稀稀拉拉瓦片掉落的声音。 “府尹!”,刚才在一旁的伺候的下人出现了,他一边大哭着,一边喝道:“还还不赶紧去追捕贼子!” 等四角的卫兵走远了,那下人突然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将弩箭从桑维翰肋下拔出来,然后放在一个小瓶里沾了沾,最后又将弩箭插回原处。 与此同时,在井陉道上,正快速行走着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约莫千骑,领头的赫然是李晟基,他带的自然是七峰都了,自韩令坤、王审琦被郭威“挖”到陇右后,李晟基又把潘美调回来了,目前十八岁的潘美便是七峰都的指挥使。 由于平定州下辖的各县目前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李晟基等人从飞狐道南下河北,再从镇州绕到井陉道一路畅通无阻。 李晟基身后背着一个长条木头箱子,这个箱子在燕军中无人知晓是何物,李晟基自己也有些忐忑,自己发誓不再用此物了,不过眼下形势危急,他也不得不破例将它取出来,独自一人在书房拾掇一番后还是准备用最后一次,用完这次后他下定决心将它毁了。 此物乃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件武器,从来没有使用过,第一件武器自然是一直伴随他的军用匕首,可惜上次在大湖之变中丢了。 过了乐平之后便是昭义的辖区了,此处太行山开出一叉,将昭义辖区紧紧包裹在里面,李晟基带着七峰都沿着西侧的山体行进,由于刘知远新占昭义,河东又没有太多的兵马来镇守此地,只是在昭义节度辖区的治所潞州安排了一千骑,其他地方仍留用了原昭义的兵马。 无论河东、昭义还是燕军,军服都差不多,当他们这千骑沿着太行山一侧南下时,附近的人群并没有过多的留意。 大队来到沁州附近时突然沿着一条小路进了大山,走了约莫两天时间便抵达汾州的灵石附近。 太行山与吕梁山之间,有太原盆地、临汾盆地两处平原地带,其中又有汾水穿过,造就了河东、建雄两大节度辖区,两块盆地之间却夹杂着茫茫群山,群山之处便是汾州所在,而灵石则是其中一县。 从建雄回到河东,必须经过汾州,此处的驿道穿梭在茫茫群山里,假若有一支军队在此处挡路,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过李晟基以区区一千骑,自然不是来挡路的。 他们找了一处靠近驿道的山体,山势陡峭,为此处群山之冠,约莫七八百米,想在此处伏击也不大可能。 李晟基让大队人马在山中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埋伏起来,自己不顾他人的劝阻独自一人来到山顶,寻摸半日后终于找到了一处绝佳的位置。 现在这位置在山顶上看远处的驿道只是一根细线,不过有箱子里的武器,一切不在话下。 三日后,终于有大队人马沿着这条驿道开过来了——从南面开过来的。 李晟基也很忐忑,如果刘知远不走这条路,而是从昭义那边过石会关那就白费功夫了。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刘知远终于出现了! 刘知远心情沮丧地骑在马上,在得知桑维翰遇刺身亡的消息后,他再也无法在建雄待了,尽起自己的大军返回太原。 他心里门清,桑维翰遇刺身亡一事多半是李晟基干的,一想到他那神出鬼没的手段,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眼睛不停地望向四周的山体,生怕突然有一支军队突然杀出。 不过他确实多虑了,这一段驿道两侧的山体都很陡峭,中间又是波涛汹涌的汾水,根本没有办法埋伏,就是站在山顶上用弓箭、弩箭,就算传说中燕军的三石硬弩也无法损伤他半分毫毛。 想到一向沉稳有加、彪悍无敌的自己竟然如此草木皆兵,刘知远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甫一得知桑维翰遇刺之事,刘知远就知道大势已去,自己不要说进攻洛阳了,能顺利返回太原,重新跟以前那样据城而守,逼迫朝廷捏着鼻子承认事实就不错了。 不过李重美也不是的泥捏的,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戏弄于他,这次就算凭据太原坚城而守,估计他也会尽起大军讨伐。 唉,都是自己的野心作祟,听了桑维翰那厮的撺掇,否则自己作为河东节度使了此一生也未尝不可。 想到自己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却蹉跎半生,又忍不住长叹起来。 这次以奇兵攻克临汾后,自己对符彦卿一家并没有过多的骚扰,反而礼遇有加,虽然不指望符彦卿能投降于他,不过总算留了一条后路。 他此时突然想到了郭威,这厮现在居然收复了陇右一带,当上了燕军的陇右节度使,看来自己以前对他还是重视不够啊,今后遇到好的人才一定得大用、重用才是,否则跑到别人那里大放异彩就悔之晚矣。 又想到了安重荣,就是那厮一句甚“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害了自己! 此时刘知远的马匹正好经过最高、最陡的那处山体底下,他望了望这处高山,山上影影绰绰的,什么也瞧不清楚。 正在此时,自己的胸口突然一痛,低头一看,大股的鲜血冒了出来,紧接着脑袋一痛,他便永远地陷入了黑暗。 李晟基完成狙杀之后,将武器收进箱子里便带着队伍回去了。 抵达云州后,他将箱子以及一个包裹扔进了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砖瓦窑。 至此,后世的所有印记全都消失了,他李晟基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唐人了。 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厉害,七峰都的人都不知道,离得最近的潘美也只听到两声闷响而已。 这又成了一个永远的迷。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囚笼政策 刘知远、桑维翰一死,河东形势大变。 洛阳的李重美病也好了,他心知这肯定是自己皇叔的手笔,忌惮之余,更多的是感谢和放松,深孚众望的刘知远、桑维翰一死,河东就不足虑了。 他立即派房暠带领五千禁军北上接管河东,便兼领雄武、昭义节度使,而又令符彦卿继续围困灵州,他已经想好了,从此以后就让符彦卿担任彰武、保大两军节度使,同时监视雄武军、燕军。 至于拿下燕军、雄武军他还没有想过,在他病重期间,他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洛阳、汴州、陕州的异常,他必须集中精力来消弭这些祸端。 也难怪,历史上的李重美就是一个仁慈多于权谋的人,当李从珂走投无路准备火烧洛阳宫殿时,还是被他劝阻了,说什么现在烧了,后来的人又得重新建造,何必多耗民力之类的话语。 从此事就可以看出,李重美是一个内心善良的人,缺乏作为一个帝王必备的厚与黑,就算李晟基逆天改命让他登上了大宝,他自身的一些缺陷也暴露无遗,这也是他登基已经快五年了仍无法有效改变局面的重要原因。 作为一个君王,只有聪明和宽厚是不够的,没有坚如磐石的心肠肯定是不行的。 几日后,李晟基尽起杨重贵第三师、高彦均第二师,加上陇右须卜力都的第四师,三万骑兵浩浩荡荡杀到环县、马岭、怀安附近。 野利狐的骑兵被压缩到灵州附近后,他的部族却还在环县、马岭、怀安附近的沟沟壑壑和山上。 三路大军各负责一县,不过想要以一万骑轻轻松松聚而歼之根本不可能,原因就是这里的地形。 沟沟壑壑,加上山峦起伏,你从这头堵上了,彼等又从那头跑了。 高彦均负责环县的清剿,根据李晟基之前的布置,他将一万骑分成二十个小队,每队五百人,将环县附近的山体紧紧地围起来。 环县附近大的沟壑也就二十条,这些沟壑可以让人马快速地往来,小的沟沟壑壑还有不少,不过彼等想快速通过也不容易。 在外围主要的道路上,陇右军新成立的步军第三师也分头扎下了大营,堵住野利部可能的逃跑路线。 囚笼政策,这便是李晟基给他们制定的策略,来自于后世某军的灵感。 …… 一群惊慌失措的牧民从某一处沟壑跑出来了,迎面却遇上五百全副武装的骑兵,这群牧民便扭转马头向另一头跑,气喘吁吁地跑了一个时辰终于接近沟壑的出口,另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又出现了。 接下来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少数侥幸跑到沟壑外面,正暗自庆幸地疾驰在小道上,前面小路的正中央却是一座营帐,端着弓弩的士兵正严阵以待,这些人无奈,只得掉头又跑进了另一条沟壑…… 如此的事情在往复循环着,半个月后,环县附近的野利部牧民只剩下一半了,还有七八千人全部被压缩在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上,这也是环县附近唯一的一座长满树木的大山。 高彦均的一万骑将大山紧紧围了起来,第三师的步军也开始开始将营帐前移到大山附近。 环县附近的野利部是野利狐亲领的一部,山上,几个头人模样的人正愁眉不展地坐在一起。 “我等还是降了吧,彼等将大山围得死死的,咱们也出不去啊,目前的羊只只剩下一千多了,再过几天我等就得喝西北风了”,一位中年汉子说道。 “不行,听说燕军对彼等痛恨的部族往往都是灭族,就是投降了,彼等也只会留下妇孺,我等男子绝对不能幸免”,另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反驳道。 “这……唉!都怪那拓跋部的李彝殷,彼等撺掇我等闹事,必定没存好心,不晓得大人为何相信了彼等” “说这些有甚用,想办法如何突围才是正经” “.…..” 几个人正在树林里讨论着,突然一声惨叫从林子里传出来。 几个人赶紧奔过去查看究竟,这时林子各处又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燕军攻上来了?”,一人大惊失色地说道。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脸色都有些凝重,不过都把腰刀拔出来了。 一共四人,两人一组朝林子四处探查。 深入密林没多久,四人中的一人传出了惨叫声,剩下几人中这下不敢再往里面走了,都飞快地往外跑,途中又有一人被杀倒地。 不用说,是精于山地作战的七峰都到了,他们按照加强版的三三制窜入密林,不断地击杀密林中的牧民,终于这些牧民忍不住了,一个个纷纷跑到林子外面。 上面有恐怖的林中狙杀,下面有团团围住的上万骑兵,远处还有大队的步军,这群野利部的牧民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在两个头人的带领下全部下山了,他们放下武器向高彦均投降了。 俘获这群人后,高彦均立即将他们分成两拨,青壮一拨,妇孺一拨,青壮们还以为他们要对自己下手,正想四处逃窜,没想到彼等并没有如此做,而是一个个单独进行询问。 一日后,高彦均将那些最近犯下累累罪行的青壮全部杀掉了,几乎占全部三四千青壮的一半,而另一半也不能立即回到家人的身边,阴山各处的矿场在等着他们。 “劳作到死!”,想起李晟基的原话,高彦均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些人还以为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还不如那些死掉的人。 同样的事情在马岭、怀安上演着,有了高彦均、恽怀楚、潘美三支大军的加入,彼处的清剿行动进行得就快多了。 一个月后,野利六部遗留在三处的牧民全部清剿完毕,燕军杀掉了近一万五千犯下恶行的青壮牧民,解救了几千汉人农户,押着剩下的近三万妇孺浩浩荡荡开到了灵州城下。 灵州城里,安重荣的家属被赵彦之屠杀一空,不过彼等被符彦卿的大军围住了后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疯狂地祸害起留在城里的居民。 可怜安重荣一代名将,又精于政事,好不容易将朔方打理的刚上正规便被这帮杀千刀的打回原样了。 他们在城墙上见到几万妇孺以及燕军的几万大军,连忙停止了祸害城里居民的举动。 “告诉你等,即刻出城投降,否则这几万妇孺必定身首异处!” 野利狐此时正站在城头,听了这句警告的话,也不禁骇然失色,妇孺里面还有他的十几个妻妾,十几个未成年的儿女,他野利部虽然刚从原始野蛮的奴隶部落转到现在稍微开明了一些的的半奴隶部落,狂野是彼等的本色,不过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呼? 而燕军向来说到做到,室韦部、黄鞑靼部便是前车之鉴。 他在紧张地思索着对策,有了燕军几万大军的加入,破城是迟早的事,自己的这几千骑兵估计也不能幸免,就看能不能救下自己妇孺的性命了。 半响,他拿定了主意。 他向自己身边的护卫耳语了几句,半个时辰过后,城里的六千野利部骑兵突然向驻扎在城东的赵彦之的两千汉军骑发动了猛攻。 天黑前,野利部以伤亡两千骑代价全歼赵彦之的部队,并俘获了赵彦之。 当夜,在获得燕军不伤害妇孺的承诺后,野利狐带着赵彦之以及自己的四千手下走出城门向燕军投降了。 燕军将除了野利狐之外的四千人关在一个单独的营寨里,半夜,趁着彼等正睡熟之际,高彦均安排人将大量的猛火油以及干柴禾扔进大营,四周用几万骑围着,“便宜你等了!”,高彦均冷哼一声扔出了一根火把。 高彦均自己也有些奇怪,按照燕王大人以前惯常的做法,像野利部骑兵这帮犯下了累累不可饶恕的罪行之人不是被钉死,便是举族被灭,怎地最近他转性了?竟用如此“仁慈”的手法处死彼等? 不提在熊熊大火中哀嚎惨叫的野利部骑兵,也不提侥幸冲到外面被燕军骑兵四处追杀狼狈逃窜的人,符彦卿抓到野利狐、赵彦之后立即派了一千骑将彼等送到洛阳。 送到洛阳后,李重美立即下令将两人凌迟处死。 而来到灵州城的高彦均等人见到城里的惨状也惊呆了,到处是死尸,城里院子里的水井也填满了不堪凌辱投井的女人,在军营的的灶台上,他们甚至看到了煮着的孩童的残肢! “这帮天杀的!”,高彦均、符彦卿都是咬牙切齿。 轰轰烈烈的环县之祸终于平息了,李晟基将朔方收入囊中,不过他现在也头疼得很,经过乱军祸害后朔方本来就不多的人口减少了一半,而临近的环县、马岭、怀安三县也相差仿佛。 最终李晟基决定将河州的六万汉民向此处迁来两万,加上岷州的安从荣的几万人,勉强将这塞外江南填充起来。 李晟基决定把朔方划到陇右军,并将此地作为燕军前出河西、河湟的粮仓基地,后世这里的平原面积远不如现在,都在黄河两岸开垦了上千万亩良田,何况面积大得多的现在? 第二百一十三章 鸠占鹊巢 七月初,李晟基来到陇右,亲自带着三万骑兵,一万步军抵达渭州,准备一次性解决秦州问题。 大军浩浩荡荡沿着渭水向东开进,过了武城寨之后,很快便来到伏羌县(甘谷)附近,不过此时的驿道上塞满了逃难的人群,彼等见到大队的骑兵又吓得向回跑。 李晟基赶紧让人“找”来一人询问,那人是一个汉人老头,见到李晟基“扑通”一声跪下了。 李晟基下马将他扶起来,“老丈,为何如此惊慌,我等乃大唐军队,你等勿慌” 安慰、解说半响,那老头才说:“党项人刚走,羌人又来了,彼等刚刚进了县城,将驻守的步军屠戮一空,又在四周祸害百姓,我等不得不逃啊” “.…..” 李晟基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李彝殷占领汉中后便将秦州空了出来,结果原本在秦州附近的羌人吕部见状便凑了千骑趁守城的军卒不注意,一举攻占了伏羌县城,现在正在县城附近胡作非为。 李晟基听了又喜又气,喜的是自己很快就会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秦州,气的是这帮胡人竟然敢趁李彝殷离开之际攻占县城。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人诚不我欺啊”,他对一旁的郭威说道。 他让人骑马上前将逃难的百姓拦住,又让彼等让出驿道,“乡亲们,你等在此稍后,我等乃大唐官军,这就去剿灭这帮胡狗!” 说着便带领大军继续向前行进,不多久,前面出现了大团的烟尘,烟尘中,约莫几百骑露了出来。 当头一位身材敦实,满脸横肉,见到前面大队的骑兵也吓了一跳。 “你等是何人,胆敢…侵入我…秦州疆界!”,那人也是胆大妄为之人,竟然带着几百骑走到李晟基跟前质问道。 “你等又是何人?为何无故驱赶百姓?”,李晟基冷笑着反问道。 “我乃吕部小王子吕大是也,正要将彼等追回去,关你何事”,那人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喂,小王子,你可知此县叫何名?” “伏羌县啊” “哈哈哈”,李晟基一声大笑,“今日我正要为此县正名!” 说完大手一挥,高彦均立即带着大队的骑兵冲了上去。 “你等……”,小王子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几百骑便淹没在燕军大队的骑兵中去了。 燕军将“小王子”带来的几百骑尽数杀死,单单留下小王子一人绑在马上继续朝前开进。 很快,伏羌县城便出现在众人面前,趁着城池尚未关闭,高彦均带人一拥而入。 不多时,高彦均将一个五花大绑的老者提溜到李晟基面前。 “为何不经朝廷允许,擅自占领县城?”,李晟基怒喝道。 “哼!秦州乃我大凉故土,我等只是收复而已,何来‘擅自占领’一说”,那老头倒是硬气。 “大凉?”,李晟基猛然想到历史上有一位叫吕光的曾建立了什么小国家,具体名字他已经忘记了,莫非就是眼前这老头说的大凉? 当下也懒得具体盘问他,“刚才那人叫甚小王子,那你就是老王子喽,我问你,你部族有多少人?” “哼!不下万人!彼等一定会为我报仇雪恨,届时杀尽你等汉人方解我心头之恨!” 李晟基一听这人和刚才那啥小王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明明见到自己有几万骑还这么嘴硬? 于是也不跟他废话,就在城门口立起两根十字架,将老、小两位王子钉在上面,任凭彼等惨叫。 又吩咐须卜力都,“将这什么吕部灭了,女人留下” 在伏羌县稍事修整后,留了少数兵马驻守,李晟基带着大军继续向前,半日后便抵达上邽(天水)。 没想到上邽已经有人占了,问了跟着过来的伏羌县的衙役,原来占领上邽的是一个叫姚部的羌部,彼等已经知晓燕军大军过来了,早早关闭了城门,准备据城而守。 “彼等有多少人马?”,李晟基问那衙役。 “回禀殿下,彼等与吕部相仿,最多一千骑” “他娘的,区区一千骑,还是裸骑,竟敢对抗燕军大军”,李晟基情急之下不禁爆了粗口。 “快开城门,朝廷大军来此接受秦州!”,郭威催马上前大喊道。 不过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李晟基见状也不想浪费时间,将潘美叫过来,“给你半个时辰攻破上邽,可否办到?” “必不辱使命!”,潘美施了一礼后便下去了。 半响,只见七峰都千骑都来到城门附近,大部分举着山地弩压制城上的羌兵,五人举着盾牌、抱着一个木头箱子飞快地跑到城门下。 来到城门下后,五人取出身上的工兵铲,在城门下疯狂地开挖起来,不到一刻的时间,一个长约两尺,高、宽约莫一尺的坑洞便挖好了,他们将木箱放进那个坑洞,取出身上的火镰、火绒,点燃了箱子上的引线后便举着盾牌退了回来。 在山地弩的压制下,城上的羌兵也瞧见了燕军异常的举动,不过稀稀拉拉几根箭只根本没有伤到五人分毫。 半响,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木制的城门歪倒在地,杨重贵带着万骑一拥而入。 …… “比照吕部办理”,这次李晟基对高彦均下了命令,这活计只有他和须卜力都能干好,杨重贵就差一些。 攻占上邽后,李晟基带着大军沿着渭水的支流瓦亭川水继续北行,在天黑前赶到了秦州州治所在——成纪县。 成纪县倒没有被什么羌人、氐人占领,李晟基的大军抵达后,留在城里的文官带着三千汉军步军开到城外,排着整齐的队伍等候李晟基的检阅。 “在下秦州长史李继信拜见燕王殿下” 李晟基将那人扶起来,只见他约莫三十多岁,虽是文官打扮,却颇有些武将的气度。 “李长史有劳了,不知长史与陇右李氏有何……” “禀殿下,下官正是陇西李氏的一支,先祖讳虎” 李晟基一听,不得了,还是李虎的后人,这可是前唐的皇族啊,赶紧回了一礼,“原来是皇族后裔,失敬失敬” “皇族后裔四字可不敢当,禀殿下,我这一支在高宗年间就已经是平民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后,只见李继信从袖口取出一份信递给李晟基,“殿下,前李节度走之前留了一封信,让下官呈给殿下” 李晟基拆开信件一看,李彝殷的大意如下: 尊敬的燕王殿下,我等久知殿下尽取陇右之意,我等与殿下相比就如萤火之于日光,怎能做那螳臂当车之举?所以,我等苦思冥想,最后决定攻占孟蜀的汉中之地,为的就是想把秦州让出来。 秦州所辖所辖成纪、伏羌、上邽、清水、陇城四个大县,秦岭、秦原、街亭三个小县,民众未迁走一人,府库封存,州军未动,就是为了完完整整让殿下你来接收啊。 殿下得秦州之后,秦岭、渭水以北之地尽在彀中,岂不可喜可贺?下官也窃为殿下贺之。 汉中之地,地小民弱,部族暂且在此容身,今后还望殿下多多扶持。 “地小民弱?”,李晟基看完冷哼一声,明明是霸王之基好吧,整个陇右加起来加起来恐怕也比不上汉中一地,不过李彝殷的殷殷致意他也明了,“秦州我是让出来了,今后你就不要打我汉中的主意了” 接下来几日,李晟基派出多路大军,将清水、陇县、秦岭县、街亭县、秦原县的各种势力一一清除,将整个秦州收入了囊中。 秦州,隔着陇山与关中平原相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李晟基将它占下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他隐隐约约记得,好像在后晋年间,此处的节度使举州投靠了孟蜀,与其让它在孟昶手里蹉跎岁月,不如在燕军手里大放异彩。 至此陇右各州,除了大山南边的岷州、武州、成州、叠州、洮州,大山以北的精华地带已尽在燕军手里,郭威这个陇右节度使至此也名副其实了。 尽收陇右之地后,一个更大的计划在李晟基脑海里形成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开国 李晟基准备建国了。 节度使府,外书房。 当李晟基将此话一说,众人皆是欢呼雀跃。 “我不称帝,建国主要是为了对外交往,对内管理的需要” 众人又是一惊,季无忧站起来施了一礼,“大王,为何不直接称帝” 李晟基说道:“我本是庄宗后裔,岂能再建一国?你等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建国,国号还叫唐,今后我就是国王,仍以洛阳为宗主国,我发誓,今生绝不与大唐为敌,而是作为大唐的藩国护卫大唐的边境” “对外交往方面,我等一向以燕军的名义,名不正则言不顺,外面也无法归心,此其一,对内管理有诸多不便,大小官吏的任命还要呈递洛阳,你等的封爵也不踏实” “既然是封国,今后唐国境内的最高封爵就是侯爵了,为国殉职的,可酌情追封公爵,封爵可袭一代,从第三代开始就要靠自己了” “国旗就用四星红旗,如今我等有佑国军、保国军、阴山、陇右四地,今后但凡增加一地就加上一星” “四地的最高长官叫观察使,负责境内的民政与各城守军,骑兵第一、二、三、四师,步军的第一、二、三师作为中央禁卫部队,军权收归枢密府,你等几个商议一下,自己是任观察使呢,还是在禁军中任职” “开国的日期就定在今年九月二十三日,你等不要问为何,我已经决定了” “季无忧牵头,将开国的典礼、人事任命、封爵等商议一下,开国前一天拿到我这里” 九月二十三日就是公历的十月一日,李晟基安排这个日期也是煞费苦心。 李晟基说完就起身离开了,留下一众既兴奋又惋惜的背影。 正泰五年(944年)九月二十三日,唐国正式成立了,史称漠唐。 国号仍为唐,将新胜州城改为兴唐府,辖胜州故地,并定都于此。 国旗为四星红旗,中间绣有金色的双翼飞龙。 国主称唐王,仍奉洛阳为宗主国。 今年仍用正泰年号,自明年起,将使用新的年号——龙兴。 封李承基为夏候,阴山南道观察使,驻九原郡。 封契必信为解苏伯,新建骑兵第五师都指挥使,驻九原郡。 封谈谦为渠黎伯,步军第二师都指挥使,驻九原郡。 封刘承威为为于阗候,步军第一师都指挥使,驻云中郡。 封高彦均为康居候,骑兵第二师都指挥使,驻丰州。 封高怀礼为俱兰子,丰州农垦特别师都指挥使。 封刘继思为俱密伯,丰州刺史。 封郭威为碎叶候,陇右道观察使。 封须卜力都为鸡鹿伯,骑兵第四师都指挥使,驻陇右道。 封恽怀楚为溪弹伯,步军第三师都指挥使,驻陇右道。 封欧阳浩为焉耆候,枢密使。 封季无忧为疏勒候,政务院丞相。 封李承训为安息伯,户部尚书。 封元丰为木鹿伯,礼部尚书。 封秋悲风为洛那伯,刑部尚书。 封景文广为修循伯,工部尚书。 封李方颖为迟散伯,大理寺卿。 封吴峦为伽师子,新设雁北道观察使,辖云州、蔚州、朔州、妫州。 封姚猛为龟兹侯,骑兵第一师都指挥使,驻云州。 封李继基为拔换伯,兴唐府尹。 封杨重贵为大宛候,骑兵第三师都指挥使,驻兴唐府。 封岳军候为条支候,陌刀特别旅都指挥使,驻兴唐府。 封王存章为火寻伯,按察使。 封鲜于贞为双渠子,唐国建设特别师都指挥使。 封薛矩为演渡伯。 封呼延赟为且末伯。 封单廷贵为护闻伯。 封赫连震为乌垒伯。 封赫连威为姑墨伯。 封李处厚为顿多伯。 封杨继荣为奚伯。 封周信为提谓伯。 封上官景为尼壤伯。 封郭荣为轮台子。 封慕容延钊为金满子。 封韩令坤为蒲昌男。 封王审琦为柳中男。 封潘美为交河男。 封范质为天山男,大理寺少卿。 封李温为黑水男,工部侍郎。 封高逢瑞为窟页男,炮仗局总管。 追封郑恩为燕然候。 追封高彦平为渤海候。 追封郭玢为逻些候。 追封王孝章为大理伯。 立三娘为王后,符昭怡为怀远妃。 立李延汉为世子,封安西王。 封李延华为安北王。 封李延中为安东王。 封李延唐为西海郡主。 封李延夏为北海郡主。 话说各人得到自己的封爵后,一个个莫名其妙,等回到家中赶紧将地图翻出来查看。 “原来在这里啊,哈哈,还是前唐的一个大州,不错不错” “啊,这么远,不过也好,听说这安息以前还是西方的大国” “.…..” …… 最苦恼的是李温和高逢瑞,两人在地图上寻摸了许久也没找到,最后高逢瑞在地图的最边上发现有一处大岛名曰窟悦岛,“哇,大王对我真是不错,如此大的一个岛都封给我了!” 而李温最终只在地图东北面发现有一处大河名叫黑水,“难道大王的意思是让我去从军?可黑水北边是斡朗改,南边是室韦,这地方也太大了,连龟兹侯也不敢说能稳拿下来,算了,我还是在工部做文官吧” 等李晟基回到后院,符昭怡一把抓住他,“夫君,为何封妾身一个怀远妃?” 李晟基有些尴尬,此时晋封妃子,不是贤德,便是静淑,这个封号确实有些不伦不类,半响才道:“我唐国身处中原之边境,周边全是胡人,我等军人,自然要以威压之,不过彼等疆域辽阔,人口繁多,光靠威压是不行的,还要怀柔,爱妃,孤给你封这名号,立意深远啊” “啊?” “好,这封号便算了,今晚你就住这里吧” “为何,今日乃是立国第一日,本王自然要去王后那里” “嗯嗯嗯…”,符昭怡抹了一下眼睛,“夫君,王后已经有了安西、安北两王,还有北海、西海两郡主,妾身只有一个安东,甚是孤零,妾身琢磨着,已经有了安西、安北、安东,以及西海、北海,还有安南、东海、南海,妾身再不把握住就没了” 李晟基一听心里扑哧一笑,“爱妃想哪儿去了,我唐国是大唐的属国,岂能用安南的封号,最多是护南、卫南,至于北海就是斡朗改那里的小海,当地人叫捕鱼儿海,西海则在鄯州,当地人叫青海” “我不管,卫南就卫南,再不济也是一个南海,夫君你就过来吧” “啊?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拽于孤,成何体统?啊,快松手……” …… 建国后,李晟基将大同一半的工匠、炮仗局、云中大学迁到兴唐府。 开国后,李晟基派出了几路使者通谕各处,计有洛阳、龙化州、阻卜、大湖、甘州、高昌、于阗、鄯州。 各地接到李晟基开国的消息后神色都很复杂。 李重美接到李晟基的国书之后,大怒若狂,正想把它撕毁,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实力的愤怒是没有意义的”,他猛然想起李晟基曾经给他说过的一句话,当下强忍着怒气将国书打开。 当看到通篇措辞谦恭,“当为大唐属国,永为藩篱”云云时,自己怒气填膺的状况稍好了一些。 再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自己现在内外交困,也没有实力向彼等动刀兵,还是先安定内部再说吧,等大唐修养个三五年,国富民强之时,先灭了南唐、江陵、孟蜀、钱吴、王闽、马楚、刘汉,届时以倾国之力再对付这唐国,方有几分胜算。 北边的耶律德光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不过现在草原的形势又起了大变,拽里奇已经完全统一了燕然山到色棱格河流域一带,手下有精骑五万,自己要压服他,非得出动大军不可,而出动大军又怕这唐国在背后捣乱。 更令人烦忧的是,西边的完颜普噜已经击败了耶律隆先,将残留在那里的契丹部驱逐到了金山以南,已经完全统一了大湖流域。 耶律隆先到了金山以南后又面临高昌回鹘的压力,他也派人到耶律德光这里求援,可中途隔着茫茫大漠,还有甘州、高昌、唐国诸多实力,他就是想救援也无从谈起。 辽国目前已经完全征服了高丽,并在那里设置了高丽统军司,不过彼处的民众却是桀骜难驯,各处的反抗此起彼伏,他大辽国目前正把精力放在彼处,哪有余力去救援耶律隆先? 甘州的阿咄欲接到国书后心情有些忐忑不安,燕军,不,唐国的扩张之势太猛烈了,短短几年,不仅攻占了阴山一带,还将陇右收入囊中,现在更与甘州全面接壤。 他收了国书,表面上客客气气地对使者表达了祝贺之意,等使者走了,他立即派出两路使者,一路去了高昌,一路去了鄯州。 鄯州的头领兼大法王李孝谦与阿咄欲相差仿佛,送走使者后也派出了去潘部(陇南大草原,近松潘一带)、甘州的使者。 高昌的阿斯兰大汗却把国书扔到一边,随便敷衍了使者几下便离开了,他现在正头疼窜入庭北的契丹部,哪儿有心情理会一个区区唐国。 再说了,他与唐国之间还各州陈金、曹元深、阿咄欲,唐国还远着呢。 于阗的李圣天、大湖的完颜普噜、阻卜的拽里奇却是郑重其事地派出了庞大的使者团来恭贺唐国的建立。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战机与战略 耶律隆先也向李晟基派出了求救的使者。 立国后,李晟基并没有建造宫殿什么的,只是将原保国军节度使府扩大了一倍,将横刀都与七峰都装了进来,作为国王的护卫。 王府的二进全部作为议事的地方,改成了三间会议室,一间可坐一百人,一间可做三十人,最小的一间可坐十人,也是李晟基日常办公的地方。 大议事厅取名群策厅,中间的唤作群英厅,小的取名勤政厅。 今天勤政厅就四个人,李晟基、欧阳浩、季无忧、王存章,王存章纯粹是来汇报情报的。 “大王,根据安全司的消息,契丹人全部逗留在沙陀碛附近,高昌人追来时,彼等便窜入大漠,高昌人一撤走,彼等就回到沙漠边缘,根据耶律隆先使者的说法,彼等还有一万多人,不过青壮也就五千左右” “使者隐瞒了一些消息,彼等尚有五千骑,驱逐了在布轮海(今乌伦古湖)附近游牧的突骑施人后,完全控制了多罗斯水(今额尔齐斯河)一带,又压迫一些小部落归附于他,现在八千骑也是有的” “高昌人想要歼灭彼等,只有从其西部疆域的双河一带出发,否则必须穿越茫茫沙陀碛,其食水补给就是一个大问题” “高昌王阿斯兰身边有两万精骑,一般情况下夏季住在轮台附近避暑,冬季则在高昌过冬,其麾下尚有三万余骑,不过为了防御疏勒的喀拉汗国,其在龟兹驻有一万骑兵,在焉耆有五千,另外在靠近伊州的蒲昌驻有五千骑,在轮台常驻五千骑,在双河五千骑” “其它各地也有少量驻军,多为步军” “也就是说,阿斯兰能动用的机动力量也就是他身边的两万精骑,如果动用部族骑兵的话还能召集两万骑,不过他的部族骑兵多在黄草泊(今艾比湖)、玛瑙胡(今玛纳斯湖)、布伦湖一带,契丹人占领布伦湖后,其部族骑兵便少了三成,估计最多能动员一万五千骑” “三万五千骑,便是高昌人能动用的可能的力量,不过如果彼等将焉耆、蒲昌的骑兵也动员起来的话,就是四万五千骑了,双河的骑兵动用的可能性不大,彼等尚要防御西边热海附近的喀拉汗国” “也就是说,高昌回鹘人能动用的力量在两万骑到四万五千骑之间喽”,李晟基插了一句,高昌人的战力他不太清楚,量敌从宽,就算有三万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遑论尚要穿越几千里的戈壁地。 “是的,根据安全司的消息,高昌骑兵没有铁甲,全部是皮甲,骑兵刀、矛各半,都会使用弓箭” “彼等与契丹人不同,大军出动时,也是带着粮草辎重,牛羊肉只是在平时享用” “由于耶律隆先侵入了布伦湖,阿斯兰在高昌过冬的惯例便被打破了,根据使者的消息,他现在还在更冷的轮台附近” “也就是说现在高昌城只有步军驻守?” “是的,阿斯兰有三子,长子驻高昌,次子驻焉耆,三子驻双河” “那龟兹和蒲昌呢?” “大王,阿斯兰汗下面有左右丞相,左丞相之子驻龟兹,右丞相之子驻蒲昌,高昌城附近有阿斯兰的大帐,平日里左右丞相都在城里辅佐其长子” “存章,你也说说你的意见吧,别光汇报情报,自己也要有主见” “是,大王”,王存章起身行了一礼,“像渭州对付米擒虎那样的措施在高昌回鹘人身上完全没必要了,因为彼等多信奉佛教,与信奉大食教的喀拉汗国格格不入,完全不用担心彼等一旦战事不利逃奔喀拉汗国” “所以,封锁双河、龟兹就没必要了” “哦?彼等不是多信奉摩尼教吗?” “禀大王,据说彼等刚入高昌时确实是信奉摩尼教,不过高昌、龟兹、焉耆等地的居民多信奉佛教,一去二来,彼等也开始信奉佛教,现在高昌境内八成以上都信奉此教” “于阗国呢?” “相差仿佛” “喀拉汗国那边有什么动静?” “根据商队传回来的消息,其大汗萨图克正在境内推行与萨曼王国一样的规制,遭到境内原有的一些头人的反对,反叛此起彼伏,对商队也有一些影响” “到萨曼王国的商队受到的影响不大,不过去萨曼王国的南线要通过喀什葛尔,也有一些波及” 王存章所说的商队自然是打着云中商行的名义外出经商的兀剌提了,云中商行的人也参与其中,目前最西边已经到了安息(布哈拉),最南边到了细柳城(喀布尔)。 李晟基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二位都说说吧” “大王”,季无忧施了一礼,“就算从陇右出兵,从灵州到高昌也不小三千里,更不用说还要经过甘州回鹘的地界,彼等能否让我等通过还是一个问题,就算从河西北边的大漠驿道行走,越过居延海,先到李肇兴的地界,几千里大漠,大军出动,对于食水的压力太大了” “下官仔细盘算过,出征高昌,至少要出动三万大军,如果穿越大漠驿道到李肇兴处,需要一万匹骆驼携带食水,大王,我唐国境内的骆驼加起来也没有一万头啊” “所以,我的意见是,不如坐观契丹人和高昌人争斗,等彼等两败俱伤时再定策略,而之前我等还是以攻取河西地为第一要务” “另外,彼等的精锐力量是骑兵,趁阿斯兰不在夺了高昌、蒲昌等地当然好,不过却无损其根本,还不如等到河西大定之后,在夏季从蒲类海偷袭阿斯兰的避暑地,如果能一战定乾坤,再对高昌、焉耆、龟兹、双河等地徐徐图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再者,如果现在对高昌动兵,彼等必定与吐蕃人、甘州人结交,到时候陇右的压力就太大了” “再说了,我唐国刚立国不久,境内民众才一百余万,兵力却达到了十万左右,大王,户部现在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现在正给商行下令让彼等扩大对高昌、甘州、吐蕃、于阗等国的销量,如果战事一起,这几处商道全部断绝,恐怕有入不敷出之虞” 李晟基听了心里一凛,他还准备根据境内金银的储备发行纸币呢,这样来看时机还远远没有成熟。 “大王,不是下官多虑,但凡立国,总要休养生息几年,如果刚立国不久就妄动刀兵,断了商路还好说,我等控制陇右后,可通过狄道与孟蜀来往,多少能弥补一些,关键是对外的观感……” “观感?”,李晟基笑道,“也就是怕别人说我等穷兵黩武,乃好战之国是吧,届时彼等全部纠结起来对付我等那就不妙了,是吧,嗯,也有道理,焉耆候,你的意见呢?” “大王”,欧阳浩也起身施礼说道,“我等先不管食水、粮草问题,按照大王以前跟我等上课时所说的,如果目标是高昌人,而河西多半不通的情形下,以下官的估计,十有八九阿咄欲是不会同意的,假途灭虢的事彼等可能不知晓,不过自己的国境内突然有别人的大军出现,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好受” “如此一来,我等在目标既定的情形下必须走另外的道路” “其一就不用说了,居延海以北的大漠驿道,走此道不用担心阿斯兰,因为其东边还隔着李肇兴,反而要担心阿咄欲,如果彼等像我等在沙漠里对付耶律突欲那样,层层设伏,那就不堪设想了,大漠宽广无边,我等想提前探查清楚以免中伏,完全没有可能,即使能做到,也是徒耗力气罢了” “其二是大湖区域,从彼处可以翻越金山,直接与耶律隆先联络,两军合兵一处硬桥硬马地攻打天山北部一带的绿洲,或者从沙陀碛东缘穿越沙地直扑轮台,估计完颜普噜也不会同意我等借道,何况彼等与耶律隆先现在是不共戴天” “其三是祁连山南麓,彼处全部控制在吐蕃人手里,如果是一个部族还好说,听说南麓一带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族,我等想从此路绕到高昌附近,先不说控制沙州的归义军、控制于阗的李圣天能否同意,南麓这一带就不容易,如果要强行通过,就只能一路杀过去了” “所以,我基本同意季相的意见,不过也不能放任耶律隆先不管,我等可用骆驼通过沙漠驿道运一些兵器、甲胄、粮食等物到蒲类海,让彼等自己来取,如果彼等能打通布伦湖到蒲类海的道路,说明彼等还有一定的实力,如果不能,说明彼等很快就会被高昌人灭了,我等帮不帮都是一句空话” “大王,我等淘汰下来的兵器、甲胄还有不少,云州、胜州,不不不,云州、兴唐府两个大仓也有不少陈粮,与其放在仓里消耗,不如增强耶律隆先的实力,让彼等帮我等消耗高昌人的实力” “彼等也不能白拿我等之物,大王,我听说庭北一带盛产黄金,耶律隆先占领布伦湖一带后,必定从原先占据此地的部族那里搜刮了不少,不过彼等眼下缺的是布匹、粮食、军械等,要那么多的黄金也没用,何不……” “好!”,李晟基倏地站了起来,,他左手抓着季无忧,右手抓着欧阳浩,一声大笑之后说道:“有二位在,大事济矣!”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农垦兵团 阳春三月,丰州百万亩农田开始耕种了。 甘州的水稻品种试过一季后,这次准备种十万亩,按照从蜀地以及甘州搜刮过来的农户的指点,现在正是插秧的时候,丰州插秧,连国王李晟基都惊动了,他亲自来到丰州观摩、指点。 看到秧苗插得歪歪扭扭的样子,李晟基便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让人弄来了大量的麻线,两头扯直后按照麻线来插播。 高怀礼的农垦大军完全负责这一百万亩农田的耕作,根据李晟基的指示,农忙时一万三千大军加上他们的家属全部下地干活,而高彦均的第二师则负责守卫。 丰州地的土壤肥沃,河沟遍地,农垦军团带来之后除了翻松土壤,就是大修水利了,至龙兴元年,丰州已经修了渠道近三百里,大小堰塘上千个。 农垦军团原本有十个都,根据农司与军团的安排,每一个都负责十万亩的耕作,现在围绕丰州城周围已经形成了十个大的居民点,李大国王称之为“丰一团”、“丰二团”…“丰十团”,目前这十个团的驻地有形成围绕丰州城的重镇的趋向。 作为农垦特别师的指挥使,高怀礼一直有一个疑问,农垦师成立后,大王还是按照野战师的标准给彼等发放薪饷,而此时的其它道的守军现在只有野战师的一半薪饷了,也就是每月大概半贯的水平,可作为专门种地的农垦师还是拿着一贯的薪饷。 高怀礼现在有些喜欢目前的种地生活了,“不就是大唐的屯田使嘛”,“不过如果将田地分给士卒们就好了” 看着丰州东边从代州过来的两千农户,彼等每户都分到了五十亩田地,士卒们虽有薪饷,耕种田地的收获还有三成归自己享用,不过田地还是攒在自己手里好。 在云中郡附近,全部由退伍士卒构成的农垦第二师也在挥汗如雨的劳作着,第二师的指挥使是周信,话说当李晟基让他去做农垦第二师的指挥使时,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他看的明白,大王现在重用的是像岳军候、谈谦、恽怀楚这样虽然不是出身于摩天寨或横刀都,但军事上过硬的人,像他和高怀礼、上官景等老兵油子,已经逐渐淡出了军事一线,幸亏大王念旧,这次封爵,他和高怀礼、上官景等人都捞了一个伯爵的封号,否则单论军功,他们三人也不知猴年马月才捞得上。 黑城附近的农场主要在大黑河与黄河的夹角地带,与丰州地相比当然略差一些,不过两地的土壤条件仿佛,水源也相差无几,虽然他们也有上万人,不过第二师的任务李晟基只安排了五十万亩。 与第一师相比,第二师又三成的人都家属,剩下的这全部与来自秦州的姚部、吕部配对,李大国王一声令下,这些人也不敢太挑,纷纷与彼等组成了家庭。 云中郡除了第二师在田地里劳作外,还有两支大军,一是从代州过来的三千户,以及原东胜州的两千多户,话说从代州过来的人一见到如此好的田地,个个都是惊喜不已,干起活来也特别卖力。 九原郡一带,除了三千户代州农户外,还有一支农垦军团。 张文礼的第一批退伍士卒自从与藏才部“配对“后,迄今为止已历八年,现在除了藏才部以前的丁口,新的第二代也有了六千多,加上原来的丁口,新的藏才部已经超过了两万人。 与周信几乎同时,李晟基将藏才部全部迁到了九原郡,张文礼等人除了放牧外,还要种地,不过以前藏才部就是一个半牧半农的部落,除了饲养大青马和牛羊外,彼等在附近还开垦有一些旱田,种植青稞、小麦等,当然了黄土高原最适合的黍米肯定少不了。 除了退役的步军外,骑兵当然也不少,这年,李晟基让退役的骑兵六千多人加入到张文礼部,让彼等与黄鞑靼部配对,凑成农垦第三师,上官景担任师指挥使。 第三师还是半牧半农,不过还是五十亩的标准,彼等还有饲养五千匹战马的任务。 藏才部就善养大青马,张文礼等人加入该部后自然学会了骑马,加上上官景的退役骑兵,第三师明面上是一支农垦部队,不过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变成上万骑的骑兵部队。 阴山南麓,可供开垦的良田何止百万,如果全部开垦的话,两千万也是有的,李晟基眼下还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不过五百万亩还是在他的计划之列。 收复陇右后,李晟基将十万人迁到了阴山一带,十万人迁到了灵州一带,按照五人一户大致计算,十万人也就是两万户,每户五十亩,也就是百万亩了。 代州五台县的杨万福一家运气不错,他家分到了丰州地,而以前的羊岔沟的地主杨俊才也分到了丰州地,每家五十亩,两家的田地恰好挨着。 话说当杨万福一家来到丰州地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遍地是河沟、堰塘,而河沟、堰塘里的水永远都是满的——他可是听刘大人说了,这些水都是从黄河里引进来的,就算黄河的枯水季节,也有立在黄河岸边的上百架巨大的水车将水提到沟渠里。 “那不就是旱涝保收?”,杨万福一把抓起田地里的土壤,土壤呈黄黑色,大量的野草枯烂在里面,“好土啊” 一旁的杨俊才却是叫苦不迭,地是好地,不过五十亩让他们这一家很久没有亲自下过地的人来说实在太多了。 由于人手紧张,像以前在朔州桑干河畔那种“合作”的方式虽然还存在,不过人数却少了许多,主要还是要靠自己。 杨万福一家却是游刃有余,迁到这里后,他一咬牙向设在丰州的度支司分点贷款买了一头牛,五十亩的土地,不到十天就全部播种完成了,而一旁的杨俊才自己掏钱买了两头牛却才完成一半。 杨万福的老伴和媳妇心里都在偷笑,“看你还张狂不?”。 不过当自家的五十亩地种完后,杨万福却带着儿子来到杨俊才家,两人一起动手,两头牛同时开工,三天时间便帮着杨俊才将田地种完了。 临走前,杨俊才给杨万福送了一匹麻布,杨万福也不客气地收下了,“明年你就要靠自己了” 杨俊才点点头,他们一家子以前也是农户,不过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缺的是体力,相信经过一年的劳作,彼等很快便将“手艺”拾回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工坊新貌 西堡附近。 黄河从灵州附近宽阔的河面过来后突然变窄,流速也快了许多,此处的河面东岸架了上百座栈桥,栈桥的尽头却没有船只,而是一架架大水车,而东岸附近并没有水渠,看来这些“水车”并不是用来提水的。 随着水车的转动,固定在水车中间的一根长长的硬木也跟着转动,硬木的另一端是一间间作坊。 每一根硬木对应的作坊有三间,硬木正对着的那间是中间的一间,其北边的一间则立着一座熔炉,熔炉一旁堆满了粗铁坯,有板状的,也有条状的。 只见工匠将粗铁坯放到熔炉里煅烧,差不多时将红红的粗铁坯取出,用小推车送到中间那间作坊。 中间那间作坊正是硬木所在的作坊,只见硬木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复杂的木制框架,框架有木头和麻绳组成,框架的尽头连着一柄大铁锤,随着硬木的转动,大铁锤一上一下的匀速地移动,框架的一侧还有一个能摇动的木柄,可以通过摇动木柄调节大铁锤水平的位置。 大铁锤下面是一个铁台,铁台上面有一块大致呈长方形的微微凸起的实心铁面,只见工匠将红红的板状粗铁坯放到那个实心铁面上,随着大铁锤来回砸动,逐渐把板状的粗铁坯打制成略带弧形的铁板。 打的差不多后,立即将还是红红的铁块放到一边的大水槽里,随着一股青烟冒起,铁块瞬间便变了颜色,水槽一边还堆着一些已淬火完毕的铁板。 将铁板送到第三间作坊,这里面同样有熔炉,将弧形铁板再一次煅烧后,这次煅烧的时间短一些,温度也不用像第一间作坊熔炉里那么高,煅烧完毕后,里面的工匠用人工对弧形铁板再次捶打,不过此次的捶打主要是修饰,将铁板不均匀的地方打均匀,另外在铁板周围打孔。 在西堡城,整个城池的西南角都是一间大作坊,里面的工匠对铁板进行进一步的修饰,主要是抛光,穿线。 作坊有一间专门测量铁板是否合格的地方,里面有三具木制的人体模型,分别模拟大、中、小三种人体,将铁板套到上面穿好后,用一石的山地弩进行穿透试验,在规定的距离里能穿透的则为废品,否则便是合格品。 板甲,这便是李晟基到这个世界上“发明”的第四件东西。 前面四件是:标准比例的黑火药,目前大唐、辽国都在制作,不过想要达到唐国的水平至少还要二十年。 用粗铁料铸造的震天雷,同样的,大唐和辽国已经开始制作了,不过一个是模具,第二是黑火药的强度,他们要达到唐国的水平,只怕还要五十年。 最后一件便是火炮了,同样由于模具和黑火药问题,大唐和辽国想要制作,纯靠自己摸索的话,只怕要几百年——铁模铸造火炮清朝中晚期才发明。 不过像铠甲、横刀这些武器李晟基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特别是甲胄,无论是鱼鳞甲还是锁子甲,虽然也使用了后世烂大街的标准化、分工协作等办法,但每一片铁甲还需要一锤一锤敲出来,这就耗费了大量的人工。 后来他便想到了板甲,一开始是在偏关附近的西堡秘密地试验,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才形成了今天这样大规模制作的局面,其中包括铁料的处理,温度的掌控,淬火、回火等摸索了几万次才有了初步的成功,后来进一步标准化后,各工坊的操作便固定下来了。 目前的板甲也就是胸背甲和铁盔,其它部位还是使用鱼鳞甲和锁子甲,饶是如此,由于胸背的面积占了一半,有了水利锻锤之后,整个铠甲工坊的人手虽然没有减少,效率却提高了几倍以上。 至此,李晟基终于可以让自己的八万左右的野战师全部配齐铠甲了,至于马匹,除了姚猛的第一师、高彦均的第二师以及七峰都、横刀都,有半身的锁子甲外,新成立的杨重贵第三师、须卜力都第四师、契必信第五师还只能用皮甲,不过骑兵倒是能用上板甲了。 有了板甲之后,李晟基琢磨已久的另两个步军师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建国后,李晟基将步军师的配置又做了调整。 三千长枪兵,全身铁甲。 两千刀盾兵,半身铁甲。 三千弩兵,半身皮甲。 一千六百炮兵,不着甲,一个标准步军师配备一百门火炮,八百斤的、五百斤的各一半,每十六人照顾一门火炮。 目前唐国的火炮作坊的产量自然也提高了,不过到目前为止,刘承威的第一师刚刚配齐,驻陇右的恽怀楚的第三师还只配备了一半,驻九原郡的谈谦第二师只拨了十门在练习,恽怀楚的第三师想要全部配齐恐怕要等到年底了,而谈谦就更需要等到龙兴二年了。 不过时间不等人,李晟基又在各州警备部队抽调了近万人,准备编成第四师,师指挥使他想好了——慕容延钊。 在中堡,有一间作坊同样令李晟基兴奋不已,他制作出了五代版的白酒! 在这个时代,所有的酒类尚未经过蒸馏程序,所有的名酒都是黄酒,作为后世惯喝白酒的他自然不是很满意,其实白酒的制作他也就是知道一个大概,以前他在大同也有一间酒坊,也出产黄酒,工匠都来自太原,此处以制作“贡酒”汾酒出名,不过在李晟基看来这所谓的贡酒也一般般。 在将自己的设想给酒坊的老师傅们说过之后,彼等倒没有像制作板甲的工坊那样摸索五年才完成,彼等仅仅花了一年半的时间便摸索出了烧酒的制作工艺,虽然口感与后世的白酒没法比,不过在当世却是一件划时代的成就。 “云中牌”烧酒甫一问世,便得到了大唐北部以及草原各部的热烈欢迎,现在已经成了唐国最重要的创利产品,而位于中堡的白酒作坊与位于云冈的火药作坊一样,属于管制最严的单位之一。 第二百一十八章 暗流涌动(1) 龙兴元年五月份,归义军节度使曹元深病逝。 由于沙州特殊的地理位置,一时吊唁者甚众,高昌回鹘、甘州回鹘、李孝谦、于阗王国、伊州、蒲类海都来了人,当然了,洛阳和大同也派了人。 洛阳方面只是礼节性的,只派了鸿胪寺的一位少卿,而其他方面均派了重臣。 唐国这次派了礼部尚书元丰。 洛阳虽然只派了一位鸿胪寺少卿,不过众人名义上还是以大唐为尊,这位少卿姓杨,正是上次向萨斯兰索取一枚金币的那位。 除了杨少卿以外,其他人又分成两拨,高昌回鹘与甘州回鹘的人自然凑在一起,而于阗王国的人则与吐蕃部落的人凑在一起。 元丰似乎没有人理会,不过他也不以为意。 由于唐国的崛起,众人对其的警惕现在已经超过了其它地方,而洛阳方面,看似强大,内囊却是众人皆知,众人表面上尊崇,不过也就是表面上而已。 沙州城的规模与甘州相差仿佛,历经大隋刻意的建设,以及张义潮、曹议金等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城池之规整、繁华,中原文化的昌盛,就是甘州、凉州无法比拟的了。 与唐国一样,各大势力在沙州都有“据点”,还都是打着商行的幌子。 与其它地方一样,沙州佛教兴盛,城里有两座大的寺庙,一名大业寺,一名开元寺,估计都是根据建寺的年份来取的名字。 大业寺里,一场重要的聚会正在上演。 大业寺的主持是一位汉人,不过这几年,崇信佛教的阿斯兰大汗是该寺最大的布施者,因此主持专门辟出一间上房供高昌回鹘的贵人往来住宿、歇息。 这场聚会便是在此处。 与会的有四人,高昌回鹘的右相,原焉耆国的贵族后裔尚福,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便是这次会议的召集人。 一位三十多岁,长相与甘州回鹘可汗阿咄欲有些相像,仁欲,阿咄欲的弟弟,凉州城的城主。 一位同样三十多岁,胡汉混血模样,不过却是峨冠博带,正是于阗国王李圣天派来的殿头承旨、通事舍人吴顺规。 最后一位却年轻得多,约莫二十出头,不过却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在那里坐卧不宁,此人正是控制西海(青海湖)一带,目前祁连山南麓最大的吐蕃部落李孝谦的长子,李思敏,这个名字与此人的外貌略有不符。 这几人当然不是在商议如何为曹元深发丧的事——虽然这几人与曹家都有扯不清的亲戚关系。 彼等自然是在商议如何对付突然崛起的唐国的事。 联合起来攻打唐国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商议的核心便是结盟以及相关细节。 商议半日,众人终于有了结果,没想到最后李思敏嚷了一句,“商议来商议去,我看都无甚球用,干脆学那甚班超,杀了唐国的使者,让归义军倒向我等不就万事大吉?” 仁欲、尚福一听都是眼睛一亮,特别是仁欲,心里还起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的心思。 不过李圣天的使者吴顺规却说道:“万万不可,以唐国的威势,我等即使联手,胜败也未可知,何况彼等的态度尚不明朗,何苦做那横挑强梁之人” 仁欲道:“唐国四处攻城略地,最近打败辽国,侵占了阴山一带,又占了陇右,其势已明,彼等下一个目标不是我甘州便是河湟,本汗就觉得小王子说的有些道理,沙州处于西域关键之地,如果彼等投靠了唐国,我等就大势去矣” 尚福却是首鼠两端,阿斯兰给他交代只是与与众人结盟,并没有让他擅杀使者,便宜从事。 再说了,目前高昌回鹘与北边的契丹人的战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如果此时唐国突然加入战团,就算彼等不亲自下场,让向来与彼等亲厚的李肇兴、陈金下场自己也不好受。 而甘州回鹘、鄯州与陇右紧邻,自然想拖于阗、高昌下水。 想到这里,尚福捋了一下胡子颌下的焦黄的山羊胡子,“吴承旨说的有理,我等还是先结盟,擅杀使者一事,我高昌汗国不参与” 他这样表态有两个意思,一是如果李思敏、仁欲忍不住下手杀了唐国使者,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以唐国的精明,自然会很快查出始作俑者,届时唐国因怒兴兵,高昌人既可坐山观虎斗,又可在战事的关键时刻对唐军突然袭击,岂不两全? “我于阗国也不参加”,吴顺规也表态了。 “那就先结盟,不谈其它”,仁欲止住了正欲说话的李思敏。 仁欲住在沙州城唯一的一座摩尼寺庙,名曰光明寺,规制很小,也就是由一座两进的院子改建的,在大业寺的聚会结束后,他便回到光明寺,当晚,李思敏便找上门来。 就在仁欲等人在大业寺密谋时,城中另一座寺庙开元寺也有几人在聚会。 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元丰、李肇兴、陈金三人。 李肇兴自然对佛教不敢兴趣,他现在信的还是萨满教,元丰也如此,唐国目前对各大宗教持开放态度,李晟基本人目前并没有显露出明显倾向于哪一种宗教的态度,不过唐国也颁布了法令,对于从事宗教行业的人数、身份都做了限定,并且明文规定只有持有唐国发放的牒牌才能正式承认从业者的身份,否则就不算数。 唐国境内的各类寺庙、道观也有不少,不过彼等并没有田产,全靠信徒的布施或僧众的化缘,想要做大也不容易。 不过这也是唐国容易引人诟病的地方,但李晟基依然坚持如此。 陈金是开元寺最大的布施者之一,自然作为“尊客”在此处有专门的房间。 与大业寺几人神色凝重不同,这三人却是在轻松地闲聊。 李肇兴的老二维业现在已经是横刀都的副都虞侯,长女持业又是杨重贵的夫人,现在李肇兴的处月部已经紧紧的和唐国拴在一起了。 “维业看似弱不禁风,没想到马技、步战竟不亚于任何人,单手持十斤重的双手横刀也毫不费力,真是没想到啊”,元丰感叹道。 李肇兴嘿嘿地傻笑着,他家的老二他自己自然清楚,这厮从小多病,不过却有一身蛮力,听说跟着李晟基混了一段时间,经过了他亲自的“调养”后,病情已经大好,身材也逐渐饱满起来。 而自己的长女前几日还给杨重贵生下一子,取名杨延昭,作为年方四十便做了外公的他自然喜上眉梢。 “继勋也不错,能考上云中大学,我唐国一百多万人口可只有区区八十人啊,继勋于工事一途颇有天赋,不出十年,我看至少一个工部侍郎是跑不了的” 陈金的老二叫陈继勋,现在正在云中大学就读,说实在的,以陈继勋的天赋是进不了云中大学的,不过李晟基一来看在陈金的面子上,二来陈继勋这人虽然各门功课平平,不过动手能力超强,对于那些个“奇淫巧技”颇为擅长,最后李晟基还是破格让他进入了大学,目前还是大学“实验室”的头目。 “唉,我这儿子打小就不爱读书,不过对于工匠一途倒颇有兴致,本想让他去云中转转性子,没想到还是走上了老路” “老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在我唐国,大王除了军伍,最重视的便是这工事一途了,他常常说道,唐国靠军伍护卫,想要大发展,就要靠工事,可想而知这工事的地位了” “哦,果真?”,陈金还以为元丰在安慰他。 元丰正色道:“二位估计也听说过唐国对敌致胜的一些法宝,比如震天雷,火炮,无一不是工部殚精竭虑所出,有物如此,自然对工事一途重视异常了” …… 聊到最后陈金对元丰说道:“元候,您这几日在沙州城里还要多在意一些,我看甘州的仁欲、高昌的尚福,特别是李孝谦那个老大,对唐国的人似乎不怀好意” 各路使者到沙州自然不可能带很多人马,除了仁欲有两百亲卫,其他人都是百人左右,元丰此次来也只带了一百横刀都。 元丰听了此话神色也有些凝重,在沙州城里他倒不怕,万事有曹元忠担着,不过出了城池就不好说了,周边全是胡人的范围,想对他这一百人下手地方就多了去了。 关键是曹元忠! 离开开元寺后,元丰马上去找了吴顺规。 “外结于阗、归义”,临行前李晟基对他的叮嘱还言犹在耳,李晟基自己也清楚,临近的甘州回鹘、鄯州的李孝谦自己想交好已经不大可能了,而自己偷偷支援耶律隆先的事情估计阿斯兰也知晓了,现在唯一能结交的便是偏处一隅的于阗国了,至于归义军,更是元丰此行的最终目的。 吴顺规此时也有些忐忑不安,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怕仁欲、李思敏真做出了那班超之举就不好了,如果唐国一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大举进攻西域,殃及于阗这条池鱼就不好了。 “承旨,唐国礼部尚书元丰拜见” 正思虑着,下人掀开门帘进来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暗流涌动(2) 于阗国的李圣天极度推崇中原文化,目前境内汉话、于阗语并行,正式场合还是汉语,至于这于阗语,实际上与以前汉代在河西一带游牧的大月氏人的语言相近,与当今的突厥语、回鹘语也接近,估计汉代以前还是一家。 于阗国雄踞西域一带,除了中途短暂地被前唐、吐蕃统治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李圣天这一脉当政,迄今已历千年,是西域存在最久的王国。 吴顺规是于阗国的进士出身,其父亲是汉人,前唐留下来的士卒的后代,母亲则是土生土长的于阗人,长期的汉文化熏陶,他的内心自然向着中原王朝,对于最近声名鹊起的唐国也有一些向往,不过在了解一些唐国的规制后,向往的心便淡了许多。 不过唐国毕竟表面上尊奉大唐,又兵强马壮的,最近喀拉汗国的博格拉汗萨图克在喀什葛尔厉兵秣马,“圣战者”云集,听说遥远的大食也有人参与,更令人愤慨的是,疏勒境内的佛教设施多有破坏,其下一步的目标是谁,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 这也是李圣天虽然还是尊奉大唐,但不敢与唐国决裂的重要原因,特别是唐国控制陇右后,如果萨图克攻击于阗,大唐是指望不上的,近在陇右的唐国倒是可以结交一二。 听说唐国的礼部尚书亲自上门拜见,吴顺规赶紧迎了出来。 元丰今年与李晟基一样,都是三十六岁,横刀都出身,又长期在礼部供职,一副文武双全的模样自然历练出来了。 与之相比,吴顺规却是一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模样——除了长相。 吴顺规见过元丰后,心里也是颇为艳羡,与自己相比,元丰身材高大不说,黑色的唐巾,红色的二品官袍,挺拔的姿势,三缕长须,举手投足间既依足了古礼,又处处透露出干练。 元丰此次来还带着礼物,一整套用雕版印刷的精美的佛经。 李圣天崇佛,李晟基自然投其所好。 于阗国在西域诸囯中最重视印刷事务,不过囿于水平,纸版的印刷物还是很稀少,也就是李圣天等王公贵族等少数人拥有,印刷的质量还很差。 看着吴顺规爱不释手的翻看着佛经,元丰笑道:“承旨,我家大王还有礼物送上” “哦?”,吴顺规放下佛经,看了看四周,元丰此次来也只带了十人,这套佛经还是放在一个大木箱里由两人抬过来的,其它人都是两手空空,并没有看到携带者什么礼物。 吴顺规稍一琢磨,便知道这礼物肯定与元丰此来的目的有关。 “尚书请” “承旨请” 宾主二人叙过茶后,元丰说道:“我家大王无意之中得到了佛祖的舍利……” 话还未说完,吴顺规便大惊失色,“何部?” “小指” “从何处得来” “长安” 接着元丰便向吴顺规详细讲述了这舍利的由来,吴顺规精于佛事,听了之后不禁频频点头,“确是如此” “还有一个礼物,便是雕版一副,工匠两人” 这也是非常贵重的礼物了,吴顺规一听便知晓对面肯定有所求,不过他刚刚不久与甘州、高昌、鄯州缔结了同盟,虽然没有该上李圣天的大印,不过木已成舟,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过如此贵重的两样礼物,吴顺规也不好推却,两人闲聊半响后,吴顺规还是决定将话挑明。 “敢问唐王之志?” “唐王之志,包囊宇内,气吞万里,岂是我等僚属所知?不过大王时常与我等闲聊,有两事常常提起” “哦?敢问其详?” “自然可以,其一,大王手里有大唐皇帝亲自撰写的任安西大都护的诏书” “啊?” 这下吴顺规坐不住了,安西大都护的核心地带不就是焉耆、龟兹、疏勒、于阗四镇嘛,看来李晟基果然有占领于阗之志! “不过……” 元丰看了吴顺规一眼,见他面露惊慌之色,心里顿觉好笑。 “不过,大王也说到,于阗国的国王崇尚佛法、中原礼教,大王也颇为心折,将来安西一带,除了于阗,自然要尽数收复,于阗,可继续作为一国存在” 吴顺规却不为所动,空口无凭,谁都可以乱说,事到临头突然将你灭了,历史上也有不少。 “听说贵国国王有一妹,年过二十,尚未婚配,正欲遁入空门,我家大王得知后惋惜不已,如果贵国国王愿意,我家大王愿与贵国结为秦晋之好” 这下吴顺规坐不住了,李圣天的最小的妹妹已经二十八岁了,迟迟没有嫁人,岁月蹉跎,最近准备遁入空门了,此事在于阗国广为传播,国内之人都是惋惜不已,佛法虽然重要,但与亲情相比,还是低了一筹。 “哦,听说唐王已有二妃,如果此事成行,将致我家长公主于何位?” 李圣天这妹妹,名敦美,封号楼兰公主,原本李圣天想将她嫁给阿斯兰的老大,可惜她不同意,最后又想把她嫁给仁欲,可惜仁欲又嫌弃她的年纪太大了,绕来绕去,蹉跎至今。 “承旨可听说大王名下只有二妃,一为正妃,乃大王结发妻子,二为怀远妃,嫁给大王时已经年过二十许,如果楼兰公主能嫁到云中,当与怀远平齐,听闻公主精通佛法,当得一个慧字” “大王已有怀远,内缺慧安,不知……” “兹事体大,非下官所能决断,不过唐王之意,规已尽知,当立刻派人去于阗禀告,望尚书稍待几日” “这是自然” “尚书,我观足下出行只带少量护卫,有些不妥,唐国近来树敌不少,还是小心一些” …… 归义军节度使府。 曹元忠最近有些心神不宁,二哥曹元深去世后,作为曹家唯一的继承人,他自然不怕还有谁与他来争这节度使之位。 他苦恼的不是这个。 按照惯例,二哥去世以后,他在众将的拥戴下自称留后,上书洛阳请求大唐的册封是应有之意,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干的,还成了归义军任期最久的节度使。 不过现在李晟基建国之后,事情就有了变化,他既可向洛阳称臣,也可以向唐国称臣。 表面上大唐疆域更广,又是“正统”,不过一直处在夹缝里生存的归义军深知处事之道,彼等既看重名声,更加关注的还是实际。 目前唐国强而大唐弱,这时明摆着的,而李晟基此人自己也见过,确实是世上罕见的俊杰,其后续的发展完全不可限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唐册封之后,自己还是归义军的土皇帝,但加入唐国就不同了,按照李晟基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旗下还有这么一股独立的势力存在的,自己加入唐国后,必定会被调派到他处,而沙州、瓜州两地必然会白唐国的文武官员接手。 一方面是土皇帝的诱惑,另一方面则是唐国的强势,这便是曹元忠踌躇不决的主要原因。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土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归义军目前虽然是曹家一家独大,不过张家、索家也有很大的势力,特别是索家,长期具有常乐县,在归义军里面形同独立。 还有肃州的龙家,在归义军与甘州回鹘之间虚与委蛇,目前已基本投靠了甘州。 还有一事,凉州的吐蕃部落派人前来与他联络了,看彼等的意思,准备趁仁欲不在的时候,一举攻下凉州,为防阿咄欲的报复,派人前来与曹元忠商议结盟的事。 “唉,自己的事尚未理清呢,哪里顾得上凉州,这如何是好啊” 曹元忠长叹一声,委实不知如何决策。 元丰离开吴顺规的地方后回到云中商行,却发现有两人已经等在后院。 这两人都是吐蕃人打扮,经介绍后,原来这两人都是位居凉州附近靠近焉支山、祁连山的大豪首领,一人名叫杜论悉也,一人叫苏论乞没。 原本的历史上,吐蕃奴人大起义后,参与起义的奴人散落在河西一带,并形成了几个较大的部落,其中尤以折逋氏、杜论氏、苏论氏最为强盛,号称三部,如果没有李晟基的崛起,仅仅控制凉州城池附近以及白亭海一带的甘州回鹘人很快便被这些人赶回甘州。 随着李晟基的崛起以及控制了陇右的实事,这些人认为即使赶走了回鹘人,又面临李晟基的压力,便一直按兵未动。 不过做大的心思终究按耐不住,随着凉州城主仁欲长时间在沙州逗留,这些人的首领折逋嘉施决定发动了。 就在杜论悉也、苏论乞没二人拜会元丰时,折逋嘉施已经打败了凉州的驻军,攻占了凉州,当然了,此事杜论悉也、苏论乞没当然不知晓,他二人前来沙州是准备与归义军结盟的,看到唐国的使者后便顺便前来拜访。 “你等为何不派人去云州或定西郡”,听了二人的讲述,元丰心里也是这暗叹不已,想不到河西之地表面上风平浪静,谁知道竟是暗流涌动。 “已经派了,折逋大王的人估计已到云州了,如果我等估计不差的话,此时凉州已经在我等手里了” “啊?!” 第二百二十章 应对 想不到曹元深的死,加上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唐国,河西竟然发生了剧变。 “今后情报司的工作不仅要关注当权者,也要关注其它各势力”,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失误啊,李晟基对王存章很有些不满意了。 “好吧,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你再将河西的情形详述一遍” “是,主上”,王存章抹了抹头额头,内心狂跳不已。 “主上,诸位,凉州以南,靠近祁连山之地,有多条河流流入绿洲,大的有六条,流经祁连山时,形成了六条河谷,河谷地带全部由吐蕃人占据着,应当就是主上所说的吐蕃奴人造反后散落在此地的后裔” “六谷的吐蕃人加起来不下五万人,以前暂时依附于回鹘人,回鹘人对外宣称的五万精骑,恐怕就包含了这六谷吐蕃人,这样看来,住在甘州、凉州各大城池里的回鹘精锐最多也就三万骑,其中有甲胄的只有一万” “回鹘人的根本之地在甘州,仁欲的凉州按照情报司的消息,多为不着甲的骑兵,其中凉州城有五千人,番禾城两千人,昌松城两千人,白亭海附近一千人” “六谷吐蕃人有三部最盛,一曰折逋氏,一曰杜论氏,一曰苏论氏,根据商队传来的消息,番禾城、昌松城已经被吐蕃人占了,凉州尚未知晓,不过如果按照刚才吐蕃使者的说法,彼等用一万骑偷袭凉州,仁欲又不在城中,凉州必不能幸免” “甘州方面,回鹘人的军力主要布置在甘州城,城内有一万甲骑,删丹城有三千骑,居延海有三千骑” “甘州南边的山谷地带倒是有回鹘牧民控制着” “不过,请主上降罪,尚有一个重大消息情报司最近才摸清楚” “甘州、肃州、瓜州、沙州等地,尚有一支当地土生土长的西域胡人,彼等自称为河西最早的主人,什么大月氏的后代,突厥人控制安西、北庭以后,焉耆、龟兹、高昌的不少胡人也迁到河西一带,前唐控制西域后,昭武九姓的不少部落也迁到河西一带” “彼等与回鹘人长相、语言相仿,情报司一开始都将彼等当做回鹘人,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实在是重大的失误” “肃州城实际便由这支西域胡人控制,彼等自称为龙家、退浑、达票、拱榆、昔达票、阿吴等,表面上隶属于甘州,实际上也有很大的独立性,其中尤以龙家为首,其头领名曰龙天庭” “彼等在肃州有三千骑,在甘州、肃州南边的山谷中也有不少牧民,加起来恐怕也有上万人” “沙州、瓜州倒是以汉人为主,城外的吐蕃人、回鹘人、西域胡人也有不少,肃州、瓜州以北的大漠里还有三处废旧的堡寨,一曰威远,目前是由一支羌人在那里放牧,不过只有几百人,一曰百帐,羌人、吐蕃人、汉人皆有,加起来也有几千人,听说其头领还是一个汉人,一曰豹文山,也有上千的羌人、吐蕃人在那里” “关于归义军的军力,经情报司的再三核实,瓜州有步军三千,现在是由一个阎通的将领在镇守,此人以前是曹元忠的副将,听说与曹元忠相交莫逆” “常乐城也有步军三千,有一名叫索勋的将领镇守,听说此城世代由索家镇守,迄今已历四代” “沙州城有马步军八千,其中步军五千,骑兵三千,其中步军曹元忠亲领,骑兵却由曹元忠的兄长曹元德之子曹延恭掌管” “寿昌县城是由一个叫李丰的将领掌管,名下有有步军一千五百,这李氏以前是张公义潮的女婿一族” 形势比想象中复杂啊,听了王存章的汇报,与会的众人神色都有些凛然。 今天与会的有欧阳浩、季无忧、杨重贵、岳军候、李继基。 “白亭海附近呢?” “禀大王,白亭海附近原本就是吐蕃人在附近耕种、放牧,回鹘人也不敢多管,只在此处设有一千骑兵,下官估摸着,一旦凉州陷落,彼等必定会沿着沙漠驿道退回到居延海” “看来凉州是一个以吐蕃人为主的地方喽”,李晟基自言自语道。 “你等都说说看”,他一下也没什么主意,先听听他人的意见再说。 大家都沉默着,按照李晟基惯常的打法,硬桥硬马地强攻实乃下策,目前局势如此混乱,如果没有完全之策,搞得不好就会更乱。 “主上”,没想到先开口的是岳军候。 “依末将来看,河西之地无论如何经略,凉州都是绕不开的坎儿,故此,我国想要取得河西,都必须将重心放在凉州上” “按照刚才吐蕃使者的说法,凉州城现在已在彼等之手,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河西是我国必取之地,不管凉州城在何人之手,对我国来讲都是必取的” “以前凉州在回鹘人手里,我等攻略凉州还要防范甘州的援军,现在好了,彼等吐蕃人能有甚援军?鄯州的李孝谦与彼等倒是同族,不过末将可是听说过了,李孝谦的祖上便是吐蕃王国镇压河西一带吐蕃奴人的大将,以前兰州的尚伦钦的祖上也是,两者之间似乎没有联络的可能” “如此一来,我等专心攻略凉州便是” “如何攻略?眼下吐蕃人占有三城,凉州、昌松城、番禾城,如果末将预料不差的话,凉州、昌松城应无大碍,不过靠近甘州的番禾城回鹘人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如果番禾城丢了,凉州就会直面回鹘人的大军,因此,番禾城吐蕃人又不得不保,如此一来,番禾城便会成为凉州的主战场,以吐蕃人的战力,彼等应该不是甘州城一万甲骑的对手,这也是彼等向我等示好的原因所在” “按照王侯刚才的说法,吐蕃人有两万骑兵,虽然还不知晓彼等具体的军力布置,不过其主力的一万骑多半设置在凉州城,其余五千骑分驻防御甘州的番禾城以及防御我国兰州的昌松城” “一旦番禾城迫在眉睫,凉州城必定会出动兵马救援,能出多少,最多五千骑” “以上便是末将的判断,我等是否在此基础之上再做下一步的商议” 李晟基听了眼前一亮,这岳军候平时除了善于统兵、练兵,作战勇猛之外,好像也并没有特别之处,没想到还有这一番计较,看来平日里自己将他压得有些狠了,也该放出去历练一番了。 “那依你之见?”,他于是便问道。 “主上”,岳军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末将愚陋,不过尚有一得” “其一,不妨答应吐蕃使者,以稳其心,不过只是口头上答应” “其二,末将听闻以前主上曾为借道一事烦忧,现在甘、凉分属两地,这机会便来了,这里又有二策,一是向吐蕃人讨要番禾城,一旦成功,今后甘凉二地之间是我唐国,两地倒安稳了,估计双方都会同意” “如果吐蕃人不答应,我等可许诺帮助彼等守卫番禾城,条件是将白亭海一带交给我国,当然了等帮助彼等打跑回鹘人,我等再借故逗留下来,或者干脆占了番禾城” “如果吐蕃人两下都不答应,我等便在兰州的广武县、会州的的媪围县秘密集结重兵,等彼等援救番禾城时突然出动,一举拿下凉州、昌松城” “吐蕃人的精锐都在这三城,一旦三城拿下,彼等的精锐估计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届时根据环县的打法,逐渐侵吞六谷之地,抑或白亭海到凉州一带的绿洲都是两可” 李晟基此时已经有了定计,“你等也说说吧” “主上”,季无忧起身说道,“岳候之策甚好,凉州的吐蕃人虽众,核心自然是那两万骑兵,一旦两万骑兵覆灭,凉州唾手可得” “主上”,欧阳浩也说道,“下官建议,番禾城之策与集结大军同时进行,广武县方面可安排七峰都,此处须穿过琵琶山,如果要掩人耳目的话,非七峰都不可,另外,新一届军校的毕业生也是按照七峰都的模式训练的,不妨加强到彼处” “另一路则从媪围直奔昌松城,凉州的军队必定会出城救援,如果彼等同时救援番禾城的话,凉州城就空虚了,届时再安排一路奇兵一举拿下凉州” “不过,还是要将彼等困在城里或者在野外全歼,否则一旦窜入比环县大得多的山南谷地就麻烦了,虽然不担心彼等的军力,不过战事旷日持久地拖下去对我国经略河西也不利” “国主”,杨重贵起身说道,“季相、欧阳候、岳候说的都挺好,不过我等还是要防备鄯州的李孝谦,特别是尚伦钦还在他那里,如果尚伦钦说动李孝谦进攻兰州或河州那就不好了” 岳军候正想出口反驳,只见门外有人探头探脑,王存章见了向李晟基告罪后便出去了。 半响,等王存章再进来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从沙州传来了。 “元丰在沙州遇刺,目前昏迷不醒,行刺的正是鄯州李孝谦的长子李思敏!”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变化 三日后,李晟基在大同宣布李思敏的罪行,要求曹元忠交出李思敏,同时决定集结大军,准备讨伐李孝谦。 与此同时,陇右道的各地驻军都向兰州靠近,一时间,鄯州人心惶惶,李孝谦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 某日,在乌逆水的中游,后世天祝县附近,一支大军正在山上休息。 这支军队正是潘美率领的加强了一千人的七峰都。 山上,潘美看着下面河谷地带大量的帐篷、牛羊马匹,一时浮想联翩。 按照王存章的情报,此处谷地应是吐蕃六谷最强大的折逋氏的老巢,折逋嘉施将将族里的精锐带出去了,不过在凉州尚未安定之前,其族人还在此地居住。 按照计划,潘美带着七峰都沿着乌逆水北上,悄悄摸到昌松城附近,配合从媪围过来的主力拿下此城。 谷地还有一座石制的寨子,前唐在此设置了乌城手捉,目前自然由折逋嘉施的一家子住在里面。 “如果拿下乌城寨,附近的昌松城必定会来救援,届时围攻昌松城的守军不就单薄了?” 潘美暗暗地想着,最后下定了决心,不去昌松城了,拿下乌城寨。 当然了,派人去给围攻昌松城的大军联络是必然的。 说干就干,等天黑了,潘美带着两千七峰都悄悄摸到山下,分别安排了五百人堵住乌逆水两头,自己带着一千人摸到了乌城寨下面。 折逋嘉施做梦也没想到,口头上已经答应了与他盟好的唐国竟然打起了他的老巢的主意,现在他的一家子全部在乌城寨,寨外还有三千帐牧民,另外还有一千帐农奴。 乌城寨里只有全部是折逋氏的青壮三百人驻守,晚上连个值夜的人都没有,七峰都通过虎爪飞索很容易就攻陷了此寨。 攻陷乌城寨后,潘美按照之前李晟基的嘱咐,将留在此地的折逋氏的男丁以及三千帐中剩下来的青壮杀了个干干净净,又解放了那一千帐农奴,每人发了一根一头削尖的木棒,一边快马去广武县报信,让彼等派兵出来迎接,又派了三百人与那一千农奴一起,押着折逋族一万多老弱妇幼去广武县。 将乌城寨附近的人清空后,潘美便带着剩下的一千七百士兵在寨里驻扎下来,静等昌松城的敌人来攻打。 另一路,岳军候带着三千陌刀兵,两千民夫赶着一千辆大车已经过了凉州城,离番禾城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了。 按照李晟基与折逋嘉施的约定,李晟基派出三千“步军”去救援番禾城,同时派出两千民夫,自带一千车粮食。 三千步军都扛着长矛,陌刀和摧锋弩自然藏在大车底下,两千民夫倒是货真价实,凉州的折逋嘉施看过便放心了,如果是三千骑兵他还有些担心,不过三千步军他还不放在心上,正好帮着杜论悉也守城,今后就算彼等赖着不走,他也不怕。 实际上他还存了一个心思,故意让岳军候等打出唐国的旗帜,以唐军的赫赫威名,估计回鹘人见了,今后会知难而退,有三千唐军在此驻扎,自己无非出一些粮草,而彼等孤立无援,只会求着自己,又利用彼等威慑了甘州的回鹘人,这个算盘打得不能不说很精明。 带军围攻番禾城的正是急于报仇的仁欲,折逋嘉施拿下凉州后将他的家眷屠戮一空,甚至连他刚出生的幼儿也没放过,他在沙州一听说此时便五内俱焚,也不理什么归义军的事情了,李思敏行班超之举的事情他也没参与便带着一百亲卫匆匆南下了。 抵达甘州后,阿咄欲正准备带着大军南下,仁欲拦住他请求让自己带兵,阿咄欲知道他一门心思要报仇雪恨,便同意了,给了他五千甲骑,三千步军。 镇守番禾城的杜论悉也一开始还带着三千骑出城会战,在仁欲五千甲骑的拼死打击下损失了一千多骑,仓皇退到番禾城。 仁欲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立即安排步军攻城,几日下来,双方都死伤惨重,杜论悉也这五千骑目前还不到两千,而仁欲的步军也几乎消耗殆尽。 仁欲报仇心切,竟命令甲骑全部下马,分成五个波次,每波一千人,不分昼夜地攻打番禾城。 在岳军候的三千人进抵附近时,番禾城的正规兵只剩下一千人了,杜论悉也又在城中抽调了一千青壮,勉强守住了城池,听说唐国的援军已经抵达附近时自然喜出望外。 不过此时岳军候却打出了吐蕃人的旗帜,并在离番禾城十里地的地方驻扎起来,一点也没有马上救援番禾城的意思。 面对出城催促的杜论悉也的人,岳军候说:“我军都是步军,刚一靠近城池,回鹘人的骑兵就杀过来了,没办法进城啊,如果你等用骑兵接应一下,我等马上进城” 那人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回去禀告了杜论悉也。 番禾城危在旦夕,杜论悉也是六神无主,一咬牙便带着最后的一千骑出城了,仁欲见状尽起自己的三千多骑兵出击,在杜论悉也的拼死抵抗下,岳军候带着三千陌刀兵、民夫成功进到番禾城,而此时杜论悉也身边只剩下两三百骑,在仁欲的疯狂攻击下岌岌可危。 岳军候进城后立即控制了东西两座城门,当杜论悉也匆匆忙忙往回逃时,他却关上了城门,并在城头山竖起了唐军的旗帜。 “岳将军,你这是何意?”,杜论悉也在城下焦急地喊道。 “哦,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这番禾城,多谢你配合”,岳军候说完便仰天大笑。 杜论悉也大骂不止,不过后面的仁欲却不管他这许多,带着骑兵继续向他赶来。 “仁欲王子,我等都上了唐军的当了,我等何不罢手言和……” “狗东西,你等杀了我全家,还想与我言和?” 仁欲带着两千多骑瞬间便将杜论悉也包围了,而岳军候却好整以暇地在城头观看两军的战斗。 不多时,杜论悉也的几百骑兵便被两千多回鹘甲骑消灭得干干净净,杜论悉也也伤重被俘。 对于杜论悉也,久驻凉州的仁欲自然认识,他安排了五个骑兵,将杜论悉也的头部、两手、两脚绑在五匹马上,随着他一声令下,杜论悉也很快被分成了几块。 至此,仁欲心头的仇恨稍稍化解了一些,不过看着城头唐军的旗帜,以及身边只剩下两千多骑的现状,他一咬牙,带着人马返回甘州去了。 至此,岳军候成功夺取番禾城。 几乎在同时,李晟基亲自带着驻扎陇右的恽怀楚步军第三师进抵昌松城下。 昌松城目前只有两千骑在里面驻守,剩下三千骑都被守将苏论乞没带着去援救乌城寨去了。 李晟基没有急于攻城,而是让步军第三师团团将昌松城围了起来。 昌松城也就是后世的古浪县,正好建在乌逆水冲向凉州大平原的出口。在昌松城的西北约二十多里路的地方,有一处沙丘地带,约莫十多里路长,是凉州到昌松城的必经之路。 此时正有一支大军在此行进。 领头一位军将约莫二十多岁,正是折逋嘉施的长子折逋勿论,得知昌松城被唐军围了后,折逋嘉施知道上了李晟基的当,当下也不理会番禾城,立即派折逋勿论带着五千骑去加强昌松城的防守——昌松城扼控乌逆水的谷口,如果丢失了,自己的老巢不保啊。 所以,在得知昌松城被唐军的一万步军围住后,他也知道唐军绝对不会是这点兵力,不过心里记挂老巢,还是派出了五千骑。 折逋勿论忐忑不安地带着五千骑穿过这段沙漠,此时接近天黑,道路上已经有些模糊了。 “加速前行!”,看着四周影影绰绰的沙丘,折逋勿论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这个命令还没有完全传达下去,大军的前面、后面都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上当了!”,折逋勿论心里一惊,不过他瞬间便做出了决断,“拼死向后突破,回凉州!” 来的是契必信的第五师,彼等已经在此忍着烈日和风沙守候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气温降下来后等来了敌人。 可怜折逋氏的骑兵还不是后世控制凉州的那支骑兵,所有的骑兵几乎都不着甲,大部分人还都是刚从牧民转化成的骑兵,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重型武器自然不用想,有的手里还拿着削尖的木棒,有的拿着割青稞的镰刀,如何是全副武装的第五师的对手。 不到一刻钟,折逋勿论的五千骑就摇摇欲坠,“向两边突破!”,他又下达了命令,他自己将希望寄托在了西侧的荒漠上,那里他们吐蕃人地形最熟,只要越过了这段荒漠便是沙沟河谷地,届时是沿着谷地回到凉州还是去乌城寨都可。 不过他还是安排了部分人从东边突破,东边的荒漠很短,出了荒漠便是绿洲,他估计唐军必定也在那里安排了伏兵。 他预料的不错,唐军确实在东边安排了伏兵,不过西侧的沙沟河也没放过,杨重贵亲自率领五千骑在此等候。 最终折逋勿论只带着不足百骑跑回了凉州。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围攻 乌城寨。 苏论乞没带着三千骑来到武城寨时,石寨上已经升起了唐国的红旗。 大惊失色之下,苏论乞没又发现围绕武城寨的帐篷都没了。 这下苏论乞没慌神了,折逋大王的家属族人可都在此地啊。 “怎么办?”,苏论乞没半响又冷静起来,这乌城寨的唐军必定是从广武县那边顺着乌逆水过来了,彼等押着折逋氏的人一定走的不快,自己现在带人去追没准还能赶上。 至于强攻乌城寨,也得等他追到折逋氏的家属再说。 乌城寨到广武县只有几十里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苏论乞没没有看到折逋氏人丁的踪影,却发现了大队的骑兵! 来的自然是正在兰州驻扎的须卜力都亲领的飞龙旅五千骑。 看着那甲胄齐全的飞龙旅,苏论乞没心里一沉,他可不敢正面硬抗这种骑兵,赶紧勒转马头向回跑,须卜力都在后面紧紧追赶。 快接近乌城寨时,苏论乞没又是大吃一惊——靠近乌城寨乌逆水的东侧谷道最狭窄的地方竟然垒起了一道土墙,土墙后面是严阵以待的唐军士卒! 这时须卜力都的飞龙旅也赶到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苏论乞没一咬牙,决定猛攻土墙——对付甲骑他可没有信心。 土墙后面的自然是潘美的七峰都,紧挨着土墙的是两排长枪兵,后面的是多排弩手,看着冲过来的敌骑,一千把山地弩开始抛射了,等苏论乞没的骑兵冲到跟前时,山地弩发射了三轮! 吐蕃骑兵除了极少数有甲胄、头盔以外,大部分都是裸骑,三轮弩箭的打击过后伤亡惨重,不过彼等也是悍勇,竟然冒着箭雨死命冲到土墙前。 土墙高达五尺,马匹跳是跳不过去的,骑在马上又是明晃晃的靶子,前面的骑兵无奈之下只好下马,拿起长矛去攻打土墙,也有部分骑兵正准备绕过土墙,从乌逆水浅水处冲过来。 “砰!”,须卜力都的飞龙旅正面撞上苏论乞没的吐蕃兵了,这下吐蕃兵大乱,有的死命向土墙这边冲,将前面已经下马的骑兵撞到、踩得稀烂,有的直接跳进了乌逆水。 半个时辰过后,除了少数骑兵侥幸骑马游过了乌逆水逃到对岸跑了,大部分没于此地,苏论乞没也被俘。 此战过后,须卜力都带着除了苏论乞没的俘虏和缴获的马匹回去了,他还要镇守兰州,防御李孝谦那边。 而潘美则带着苏论乞没向北挺进,一天后便抵达昌松城。 而此时的李晟基也在大帐里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凉州战役进行到现在,可以说大局已定。番禾城已在唐军手里,吐蕃的青壮消失了五千人,昌松城北边的伏击又丢了近五千人,乌城寨的围歼战去了近三千人,祁连山山北谷地的吐蕃青壮一下没了近一万三千人。 这下谷地最大的三个部落折逋氏、杜论氏、苏论氏元气大伤,覆没就在眼前。 不过到现在李晟基已经最终弄清了凉州地界人口的大致构成。 凉州城有一半回鹘人,还有近三成的吐蕃人以及两成的汉人、当地胡人(就是自称大月氏后人的本土龙家等胡人),吐蕃人攻占凉州城后,回鹘青壮大半被灭,只剩下少量青壮和老弱妇幼,除了少数吐蕃人需要的商人,农奴,便是剩余的汉人和胡人下一步的命运。 而白亭海到凉州狭长的绿洲上,大多是吐蕃农户,间杂少许汉人、羌人。 在这种情形下,唐军即使占了凉州,也面临着严峻的人口形势。后世折逋嘉施取得凉州后假惺惺地向后汉称臣,还让后汉政府派遣文武官员到此地管理,后汉政府确实派了,不过坚持了不到一年便全部跑回汴州了,原因便是“此地汉人太少,都是胡人,无法施政”。 迁移大量的汉人到凉州来也不现实,目前唐军下辖的人口接近一百三十万,不过辖地广袤,光是河套、灵州一带的人口还有些缺乏,遑论凉州了。 “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人口的问题”,李晟基想到这里便长叹了一口气,不过想把现存的六谷吐蕃人转化成唐军的良民也不现实,史籍昭昭,此处便不赘述。 “看来要提前使用农垦军团了”,李晟基走出账外,此时正是龙兴元年七月份,夏日炎炎,迎面来了三人。 恽怀楚、潘美、苏论乞没。 听了潘美的讲述,李晟基点点头,对苏论乞没说道:“你等想霸占凉州已经不可能了,你说说看,下一步有何打算” 苏论乞没是典型的吐蕃人,身材精瘦,细眉毛、大眼睛,一缕稀疏的山羊胡须,时至今日,他也知晓折逋大人的“大计”已经无法得逞了,看着眼前这位近几年威震漠北、陇右的唐王,心里也有些畏惧。 折逋氏族人的下场他很清楚,自己如果顽抗的话,苏论氏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而李晟基刚才能如此说话,其中必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他单膝跪下道:“大王,凉州苏论氏愿降”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你等温没人以前都是吐蕃王国的农奴,吐蕃王国分裂后侥幸摆脱了农奴的身份,怎地转眼就开始役使他人做农奴了?” “在我唐国辖内,除了军人便是平民,没有农奴、牧奴一说,只要心向唐国,遵纪守法,缴纳赋税,便都是唐国的民众” “六谷是不能待了,这样吧,你苏论氏迁到灵州吧,城里的骑兵留下” 苏论乞没心里一凛,这样一来,他苏论氏一脉就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了,不过如果据城顽抗,说不定今后世上便没有苏论氏了,想到这里,心里虽然愤恨,口里确实恭恭敬敬的,“就依大王所说” 昌松城不战而下,城里的两千骑兵都交给杨重贵整训。 拿下昌松城后,李晟基安排恽怀楚的一千步军在此镇守,自己带着杨重贵的第三师、契必信的第五师以及恽怀楚的步军第三师大摇大摆地开向凉州。 而潘美这带着七峰都继续在祁连山北麓的各个谷地执行清剿、迁徙计划。 按照李晟基的安排,已经俘获的折逋氏一族全部迁到九原郡,而上官景、张文礼的农垦第三师待今年秋粮收获后即刻迁到凉州,今后凉州附近的大平原绿洲上便由第三师来耕种了。 而杜论氏及其它谷地的小部落全部迁到藏才部以前的谷地,由于杜论氏的青壮全部没于番禾城之役,李晟基计划在唐国辖内征兆尚未有娶妻的各族人丁与彼等彼等配对。 至于北边马城河狭长绿洲上的吐蕃人、羌人,彼等如今都是种地的农户,目前尚未有一个大豪之类的人物在统管他们,李晟基决定还是照旧,让他们照章纳税罢了。 不过那里是后世民勤县所在,前唐在彼处设有明威戍堡,干脆让张文礼的“新藏才部”进驻,新设明威县,让张文礼做县令兼防御使,反正张文礼现在已经会说一口流利的吐蕃话了,而藏才部的三千户也基本融入到唐国来了。 昌松城到凉州也就一百多里,大军两日后便进抵城下。 凉州地界广袤,唐军想要把各种消息封锁得死死的也不可能,城里的折逋嘉施很快便得知了各路的消息。 与普通吐蕃人不同,折逋嘉施却是一张国字脸,浓眉虬髯,身材高大,一看便颇有威势,与他历史上“凉州大豪”的身份颇为相符。 不过现在这位大豪却有些颓丧地跌坐在仁欲的大椅上,与他默默相对的便是从昌松城附近侥幸逃脱的折逋勿论。 杜论悉也被仁欲五马分尸而死,苏论乞没投降了唐军,自己的部族被裹挟到了兰州,凉州城只剩下五千骑,而城外有唐军的两万甲骑,一万步军。 这便是摆在今年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的折逋嘉施面前的境况。 他派人去兴唐府与唐国交好的同时,也派人去了洛阳,这也不能怪折逋嘉施首鼠两端,世上像他这样的势力大多如此。 作为久居凉州的“大豪”级人物,折逋嘉施深知洛阳是指望不上的,而还能救他的也就是紧挨着凉州的甘州回鹘人了,不过自己杀了仁欲一家后连这条线也断了。 “都怪李晟基这时出尔反尔,没有一点一国之君的信义!”,一旁的折逋勿论咬着牙骂道。 “信义?”,折逋嘉施冷眼看了一下自己的长子,“这才是李晟基可怕的地方,他竟然是一个不讲信义的汉人!行的完全是权谋和霸道!” 作为凉州大豪,折逋嘉施也略懂一些汉人的经典,深知苏论乞没可以投降,而自己却不能,即使投降了估计也不能幸免。 “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就烧了这凉州城,让李晟基这厮白高兴一场!” 最后折逋嘉施狠狠地决断道。 不过他的决心尚未开始实施,手下的亲卫匆匆忙忙跑过来禀道:“大王,唐军打进来了!” “啊?!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那亲卫,完全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凉州城有四座城门,都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里,攻占凉州后,他还将城里的吐蕃人拣拔了三千协助守城,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城门就破了呢? “是回鹘人!”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河西的土人 不光是回鹘人,还有城里的汉人和本地胡人。 凉州城的四座城门和城墙由折逋嘉施新拣拔的三千吐蕃人镇守,而他的五千骑兵则在大校场待机而动。 等到西城门打开,契必信率领第五师的骑兵一拥而入时正好碰上闻讯赶过来的吐蕃骑兵。 契必信作为李晟基的亲信却被压了很长一段时间,此次跟随李晟基南下早就憋了一口气,此时碰到吐蕃骑兵一个个就像打开牢笼的豹子——他亲领的三千人便是以前的捷豹旅! 没有悬念,不到一个时辰,城里的吐蕃骑兵就被压缩到大校场了,而此时杨重贵的第三师、恽怀楚的步军也进城了。 城墙上的吐蕃人见大势已去便投降了,不过折逋嘉施却带着自己仅有的五百甲骑紧紧守着仁欲的“王府”,没有丝毫的投降迹象。 不多久,“王府”冒出了熊熊烈火。 这厮要自焚! 李晟基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烧就烧吧,“将周围的房舍拆了!” 大火烧了半天才熄灭,至此,凉州已完全落到唐军手里。 …… 得知凉州的事情后,曹元忠便下了决心归顺唐国,与此同时,伊州的陈金、蒲类海的李肇兴也公开宣布归顺唐军。 夹在中间的阿咄欲动弹不得,不过他还有两州之地,除了甘州,还有肃州。 但在唐军没有动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动。 巍巍祁连山横亘在青藏高原与河西走廊之间,发源于祁连山的多条河流灌溉了河西的诸多城池,没有这些河流,河西走廊早就成了不毛之地。 这其中,马城河之于凉州,弱水之于甘州、肃州,冥水之于瓜州,甘泉水之于沙州,称之为生命线也不为过。 由于弱水灌溉了两州之地,故此历史上其既是甘州、肃州的分界线,又将两州紧紧连在一起。 肃州城内,一大群人聚集在城主龙天庭的府邸。 这些人戴着唐巾,穿着右衽的棉布衣服,留着长须,如果不看相貌的话,你还以为见到了一群中原士子。 没错,这些便是自称为大月氏后代的当地胡人,不过说是“当地”,这些人中除了昔达票部、阿吴部,其他诸如龙部、退浑部、达票部、拱榆部都是从西域或青藏一带迁过来的。 其中除了龙部自称以前是焉耆国国王的后裔,自称龙姓外,其他各部的部名来历已不可靠,不过退浑部的人大多姓何,昔达票部、达票部的人大多姓达,拱榆部的人大多姓宫,阿吴部的大多姓吴。 这些人中,除了龙家还是典型的西域胡人特征,其它各部混杂着吐蕃、羌、回鹘、汉等血统,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了。 由于龙天庭“贵族”后代的身份,这些人便紧紧围绕在他的周围,前唐强盛之时,这些人散落在河西各处,唐末以来,特别是回鹘人进入甘州后,各部的精锐在龙天庭的带领下占领了肃州,其实彼等人丁不多,龙家也就上千人,其余各部多半几百人。 这些人虽然人数不多,不过加起来也是一股莫大的势力,经过几代生息繁衍,他们也有了三千多户的规模,在肃州城驻有三千步军。 别小看这三千步军,这些当地胡人历来轻捷剽悍,又是河西胡人中最擅长冶炼之技的部族,三千步军甲胄、武器齐全,又勇猛善战,在河西一带享有偌大的名头,与偏隅伊州的陈金部颇有一比。 他们在私下的场合讲一种接近回鹘语的河西土语,公众场合自然使用汉语,紧挨着肃州城的田地也是由各部的族人来耕种,其它各地,诸如玉门、福禄,则则分别由汉人、吐蕃人控制,每年需要向肃州缴纳一定的赋税,而肃州各部最终也要向甘州缴纳一定的赋税。 像他们这样的小部族,河西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关注,眼下他们商议的便是下一步的行止。 河西胡人人数不多,部族倒有还几个,不过真正能上台面的也就是龙天庭、何牧之、达欣三人。 龙天庭不用说了,何牧之是一众胡人的智囊,此人不禁精通汉家经典,对突厥人的文化也颇为精通。 达欣则是带兵的将领,一身武勇位居众人之冠。 三人都是三十多岁,白面短须。 “时间过得真快啊”,龙天庭叹息道,众人之中他个头最高,加上长期久居上位,自然养成了一股威严之气。 不过他自己非常清楚,这个世道上以实力为尊,众人推举他为首领,不是因为他是焉耆国王的后裔,而是他龙族的骑兵,肃州仅有的五百骑兵紧紧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何牧之摇着羽扇附和道:“是啊,想当年我等祖上带着一百多人就控制了肃州城,几十年下来生息繁衍,加上收拢周围的部族,竟发展到今天的模样,可谓筚路蓝缕,艰辛异常啊” 别看何牧之摇着羽扇的样子就以为他是一位纯粹的谋士,他可是当地胡人中第二大部族退浑部的代表,城里五百骑马步军的掌控者。 接下来便是这位达欣勇将了,所谓三千步军,除掉龙天庭的五百骑兵,何牧之的五百骑马步军,剩余两千步军便是掌握在他的手里,两千身着半身甲的长矛兵。 “二位别学那汉人作古人之幽叹了,赶紧商议正事要紧” 达欣毕竟是将领,直爽豪迈是他的一贯作风。 何牧之看了他一眼,“那你就先说说” 达欣昂声说道:“以我等实力,在这河西之地之地只能依附于他人,想要独立发展实属智者不为,不过眼下多强并立,正是我月氏后人从中取利之时” “眼下有三条路,一是与甘州谈判,彼等丢失凉州后势力大减,又夹在归义军与唐军之间,必定会更加向我等示好,我等何不借此机会向彼等索取一些马匹,或者减少一些税赋” “不过此事尚要小心行事,假若阿咄欲恼怒之下来进攻肃州就不好了” “二是干脆投靠唐军,六谷吐蕃人的实力你等是知晓的,说实在的,一万多骑兵啊,怎么着也能抵挡个一年半载吧,没想到只有区区一个月便败了,唐军的实力实在太可怕了,不是像我等这样的小部族可以抗拒的,不过唐军可不像回鹘人,彼等一旦占领肃州,就会派遣自己自己的官员来此地治理,届时……”,说到这里他看了龙天庭和何牧之两人,见二人都没什么表情便继续往下说。 “三是按兵不动,拥立玉门的张家后裔,张家在河西一带还是颇有声望,拥立张俊泽后,同时向大唐、唐国、甘州示好,唐军再厉害,直接得罪大唐和张家也不大可能吧” 他所说的张俊泽便是张义潮留在河西的唯一后人,今年四十多岁,控制着玉门军城,手下只有八百人,由于张家的威望,各方势力都默许了他的存在。 “折逋嘉施也是接受过大唐册封的,不是也被唐军灭了?”,何牧之冷笑一声插道。 “这……”,达欣有些哑口无言了。 “那你的意见呢”,龙天庭对何牧之说道。 “城主,以在下愚见,这唐军与回鹘人大不相同,其在夏州完败党项人,在阴山大败契丹人,又夺取了陇右之地,我看与前唐的军力相比也不遑多让,其势已不可挡,估计彼等下一步就会对甘州下手” “以阿咄欲的实力,能支撑一年就不错了,阿咄欲完了就轮到我等了” “我要提醒各位的是,唐国国主李晟基一向以心狠手辣着称,阴山的黄鞑靼部在没有唐军之前号称三万帐,如果来到河西,甘州的回鹘人能不能站稳脚跟还是两说,可李晟基呼吸间就灭了此部,据说高过车轮的男丁全部被杀” “阴山的耶律突欲手下有五万精骑,乙室部更是契丹两大部族之一,可李晟基也在一个多月就全部歼灭了此部的精锐,二位,契丹人的五万精骑可全是甲骑啊,彼等随便拿出一万骑就可以统治河西,可彼等竟然只支撑了一个多月,太不可思议了” “我观此人作战,除了河东晋安寨那次,很少有超过三个月的,一半多在一个月左右战事便已见分晓,期间此人狡计百出,战力又凶狠,不战则已,一战便分出胜负,实在太可怕了” “所以,我的意见很简单,直接将肃州交给唐军,我等退到到乡下种地去,这样还可能保存部族,否则以李晟基的手段,我等举族覆灭就在眼前” 达欣却不太同意,“我等有肃州城池可为依托,何不以此与他讨价还价?” 何牧之冷笑道:“我可是听说了,唐国发明了火药之物,攻破城门若等闲,还有能打几百丈的火炮,步军在城墙上根本就站不住,不过彼等一般不用这些逆天之物,彼等如果用了,破城之后必定会屠城!” “大不了玉石俱焚!”,达欣愤愤地说道,“我等祖先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今天的局面,怎能轻易弃之?” “再说了,河西之地本来就是我等月氏人的的故地,先是匈奴人,接着是秦人,然后是汉人、唐人,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等月氏人的立足之地吗?” “有!”,龙天庭说话了,“我等祖先已在极西之地建立了多个国家,昭武九姓便是九国,不过如今都是萨曼王国的城池了” “唉,我看种地就算了,此乃汉人之长项,我等月氏人最擅长经商,听说最早投靠李晟基的青山三部,其中有一部与我等同族,就是萨葛部,其首领米呈祥、其子米劲帆都在为李晟基做事,其部族还独占了宥州草场,我等何不学学彼等……” 话音未落,下人前来通报:“城主,萨葛部的米劲帆来了” 三人对望一眼,心里都想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萨葛部的现身说法 米劲帆一身白棉布唐服带着一人进来了。 唐国建国不久就将商司提升为商部了,同时提升的还有农司,萨葛部的首领米呈祥现在已经是商部的左侍郎,米劲帆是商部的郎中,原丰州刺史刘继思现在已是农部尚书了。 米劲帆今年刚满二十岁,作为商部主管西域方向的郎中,先是在甘州商行历练了几年,接着跟着兀剌提去过高昌、于阗、喀拉汗国、萨曼王国,后来在商司做书吏,一直到现在的郎中,一步步走得很是踏实。 萨葛部的人现在成了云中学院最后一年修习商事专业的主力,至龙兴元年,已经占到此类学院的四分之一,以萨葛部人丁比例,这个数字确实很惊人。 米劲帆带着人约莫三十五六岁,面色微黑,细眼长须,走路时步伐稳重挺拔,神情沉静,米劲帆与他一起走路时略微落后半步,看得出来此人的地位还在他之上。 米劲帆负责西域的市场,自然与肃州城的三位都很熟悉。 “城主,何先生、达将军”,他抱拳向三位施了一礼,接着便介绍起身边的人,“这位便是唐国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元丰,元大人” 三人听了都是微微一惊,这元丰不是在沙州遇刺了吗,怎地还好端端地在这里? 龙天庭毕竟是一城之主,很快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赶紧起身行礼,“不知尚书大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何牧之、达欣也起身行礼。 元丰笑道:“本官不请自来,抱歉的应该是在下,不瞒诸位,本官在沙州只是略受小伤而已,几天功夫就好了” 何牧之道:“那身受重伤的传闻是元候故意透露出来的?” 元丰笑道:“自然,本官乃是唐国国王亲手训练的横刀都出身,岂能失手于吐蕃小儿?” 论起先后在河西统治过的几大势力,以吐蕃人最为严酷,龙天庭等人见他口称“吐蕃小儿”,也都会心一笑。 “放心吧,我唐国有句名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河湟一带,高寒穷苦,我唐国本来还不想染指,没想到彼等倒变本加厉,彼等就等着灭族吧”,说道最后,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冷酷起来,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宾主坐下叙过茶水后,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最后何牧之忍不住了,“不知尚书大人此来……” 元丰淡淡一笑,“确实为这肃州而来” 见到三人神色严峻便笑道:“三位大可放心,在说肃州之事前,我本官给你等讲一个故事” 三人心想,你大老远跑到肃州肯定不是讲一个故事那么简单,其中必有深意,连忙竖起耳朵倾听。 “秦汉时期,月氏人在祁连山北昭武城建立康国,后为匈奴击败,迁至西域乌浒水、药杀河两河流域,建立了安、曹、何、康、石、米、史、火寻、戊地等九个小国” “前唐时,彼等几个小国都是大唐的属国,又多迁回中原,其中有一国叫米国,乃是康居王国的庶支,在西域是人丁才几千,虽然自称一国,不过国内兵丁只有几百,迁回中原后,先在河西定居,最盛是有丁口五万” “这里便有一个问题了,为何彼等从秦汉时就迁到了两河流域,上千年过去后,丁口才几千人?而在前唐回归中原后为何丁口突然增加到几万人?” “吐蕃人统治河西时,米国人不堪忍受彼等的盘剥,举族穿过茫茫大漠,最后成功抵达阴山一带” “吐蕃人当然不能容忍彼等离去,中途层层拦截,米部抵达丰州时只剩下两万丁口,诸位,河西与丰州接近,如果沿着大河北上,也不到千里,为何失去了如此之多的丁口,其中不乏老弱妇幼?” “彼等抵达阴山后,原振武军节度使并没有过多难为彼等,不到三十年,彼等又恢复到了三万丁口” “可惜安史之乱后,藩镇崛起,朝纲败坏,加上黄巢造反,国势一去不复返,米部也卷入了多方的争战,就算此时,米部也还有两万多的丁口,可惜的是,在契丹人控制阴山一带后,对各部的盘剥更甚,彼等在投靠燕军之前人丁又降到只有万人的规模” “诸位,短短二三十年,一个有三万人的大部失去了一半丁口,这又是为何?关键是此时阴山一带并没有大的战事” “投靠燕军,也就是现今的唐国之后,不到十年时间,诸位不妨猜一猜,现今米部有多少丁口,都在作何营生?” 那三人对望了一眼,都想着,这是现身说法来了,肯定是夸自己啊,最后在龙天庭的默许下何牧之开口道:“元候之意,在下略知一二,无非是在大唐的管辖下,各部人丁繁盛,在其它势力管辖下人丁凋敝” “至于米部现今的丁口,十年间增加三成,最多五成,不过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成就了,不知……” 元丰看了米劲帆一眼,“此乃米部之事,正好有当事人在场,劲帆,你说说吧” 米劲帆笑着说:“不瞒诸位,现今米部已有丁口近两万,与之前相比增加了一倍,不过多是孩童,不妨再告诉各位,如今米部的孩童十岁以上的有八成在学校读书,完成学业后有三成在经商,三成在各部做事,三成从军” “老的部民,也只有一半还在放牧,另一半多在从事经商相关事宜” 龙天庭心想,短短十年,米部从丁口一万暴增到两万,能养活这么多人口吗?米部驻扎的宥州一带虽然广阔,不过也多为荒漠,想要饲养大量的牛羊也不可能。 想到这里便问道:“你等的牛羊够吃吗?” 米劲帆笑着说:“如今米部的膳食只有一半靠牛羊了,你等想想啊,我米部有大量的人在经商,又有大量的人在唐国各部、地方做事,都有薪饷,国家又不收取赋税,唐国粮食的价格稳定,牛羊除了自己吃,还可以变卖,薪饷又可以购买粮食、蔬菜” “不瞒诸位,如今米部有一半的食物来源便是粮食了” 何牧之又问道:“米部这十年出生的孩童存活下来的有几成?” 他问这个问题自有他的道理,在五代时期,幼儿从出生到成长,能活到成年的有一半就不错了,其中的关键一个是医护水平,另一个则是营养水平,中原的还好,草原的更差。 “八成!”,米劲帆斩钉截铁地答道,说实话,这个水平连他自己也有些疑惑,但在唐国境内确实做到了。 见到三人不相信的样子,元丰补充道:“我唐国在各道都设有医院,如今凡是唐国国民,除了少数人还在家里生孩子,多数人都习惯在医院里生了” “除了生孩子,凡是唐国国民生病了,都可以在各道的医院看病,看病的费用只收取基本的药费,每年国家在这方面的支出高达十万贯!” “十万贯?”,三人对望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龙家等盘踞肃州几十年,如今库里也没有十万贯,而彼等在国民医护上的投入每年就高达十万贯! 元丰接着说道:“可以这么说吧,凡是我唐国国民,无论胡汉,从一出生开始,到读书识字,到从事各行各业,每一步国家都高度关注,都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精力,真正做到了老有所依,幼有所教,成有所从” “我自己回答刚才提到的问题,唐国与以前的大唐相比,除了仁义之外,还有具体的办法让国民安居乐业,除了医护一途,其它其它诸事莫不如此,从这十年来看,怕是连前唐也比不上!” 何牧之毕竟读过大量的儒家经典,听了元丰此话不禁悠然神往,另两位却有些半信半疑,元丰见状又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陇右新近纳入唐国,离肃州只有几百里路,各位不妨去看一看,听一听” 几天后,一支庞大的“考察团”从肃州出发了,除了何牧之、达欣,还有玉门军的张家,归义军的曹家、索家、李家,伊州的陈家,连遥远的于阗也派了承旨吴顺规去了,六谷的吐蕃部落也有人参加。 两个月后,曹元忠、陈金、李肇兴宣布归义军无条件接受唐军的整编,本人也进入云中军校进行“深造”,陈金、李肇兴两人自然知晓唐国的“内幕”,彼等的儿女也多在唐国读书做事,二人前往云中军校无非是做个样子、表率。 而曹元忠、曹延恭等人却完完全全是去“读书”的。 几天后,肃州的龙天庭也效法曹元忠等人,宣布正式投靠唐国。 九月份,唐国正式任命元丰为河西道观察使,以岳军候的陌刀队为基础,从归义军、伊州、肃州抽调人马,成立唐军步军第四师,岳军候兼任指挥使。 又以李肇兴的三千骑为基础,加上苏论乞没的两千骑,曹延恭的三千骑,以及从须卜力都、杨重贵那里抽调的两千骑,成立骑兵第六师,由李肇兴任指挥使。 河西的大幕已经拉开了,夹在其中的甘州回鹘惶惶不可终日。 第二百二十五章 风雪夜归人 龙兴元年十月。 鄯州最好的地段自然是湟水谷地,汉唐两代都在此筑有大城,眼下有名的有两城,鄯城,汉时叫西平郡,吐蕃人称为青唐城,后世的西宁市,湟水城,及前唐鄯州、陇右节度使府所在,后世的乐都县。 控制湟水谷地的李孝谦住在青唐城,此时的青唐城经过吐蕃人的改造后,全部由大石垒成,城池虽不甚高,但异常坚固。 与兰州的尚伦钦相比,李孝谦拥有的资源就强多了。 前唐时期,特别是哥舒翰管辖河湟地时,在附近各地大量修建军砦和关隘,又在湟水、大通河、黄河等适宜种地的地方设立屯田军。 比如在青唐城附近便是河源军,在湟水城附近是临洮军,青唐城西边是安人军,北边是宣威军、白水军,南边是振武军。 黄河谷地的屯田军设置的就更多了,此处就不赘述了。 吐蕃人控制河湟后,尚未来得及迁回内地的汉人屯田军大部分成了农奴,斗转星移,上百年之后,留存在河湟的汉人大部分都被吐蕃同化了,并信起了藏传佛教,不过还有一些仍顽强的坚持着自己的传统。 同样的,以前控制青海一带的吐谷浑人除了迁往阴山一带外,也有不少在湟水、大通河、黄河附近的高山上据砦坚守。 青唐城以北的北山上,有一处谷地,后世土族自治县的所在,聚有两处大寨,谷地正中的大寨聚着两三千汉民,大寨东北的草场上也有一处石头砦子,却是聚着三千多退浑部,也就是吐谷浑部的遗民。 汉砦中勉强凑了一千长矛兵,平素都在谷地周围学着吐蕃人种植一些青稞糊口,吐谷浑部的砦子则有一千骑兵,不过也是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加起来的。 李孝谦控制青海湟水一带后,曾发兵攻打过汉砦,不过无论是汉砦还是吐谷浑的宅子都是前唐遗留下来的石头砦子,汉砦叫定羌砦,吐谷浑砦子叫伏羌砦,易守难攻,吐蕃部围攻汉砦时,吐谷浑的砦子则出动骑兵侧击。 这一带与湟水谷地相比就差多了,李孝谦攻了几次后便罢手了,通知二砦每年给青唐城缴纳一定的赋税,二砦也同意了。 目前汉砦的首领姓高,名敬则,年约三十许,吐谷浑砦子则是一个叫伏允的吐谷浑人统领,年龄与高敬则差不多。 汉砦除了高姓外,其余的多为侯姓,为首的是一个叫侯思集的年轻人。高氏据说是前唐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的族人后裔,候氏则是原积石道行军总管侯君集的族人后裔。 吐谷浑砦子除了伏氏一族,还有慕容一族,为首的是一个叫慕容思复的年轻人,伏氏、慕容氏都是吐谷浑部落王族后代,据说慕容思复还是吐谷浑末代国王慕容复的后代。 十月份,河湟附近便开始下大雪了,山上的雪势更烈。 天色已晚,伏羌砦附近的大山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而大雪还在继续下着,伴随着大风,视线仅在方圆几丈以内。 大山的山腰处有一个山洞,山洞里烟雾缭绕,眼见着有人在那里。 山洞里生有一个火堆,火堆上架着一物,从一旁的皮物来看,应该是当地特有的黑狼,两条大汉正在火堆旁用小刀割着狼肉,喝着青稞酒闲聊着。 两人中一人身材中等,不过异常健硕,没有胡须,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副唐人打扮,身边还放着一件牦牛皮长袍,以及一把横刀,一副弓箭,弓箭长达三尺,黑漆漆的,看样子只怕有两石之力。 另一人身材高一些,带着尖顶的羊皮帽子,年岁与那唐人仿佛,不过却留了短须,瘦长脸,面容英俊,左衽的羊皮短袍上污迹斑斑,身边也放着一刀、一弓,刀型略弯,弓也是黑身,不过力数要小一些,约莫一石。 两人吃了已经半个时辰了,黑狼的四条腿都被两人吃得干干净净。 只见那唐人打扮的年轻人站起来打了个饱嗝,用衣袖随意抹了抹嘴巴,朝洞外望了望,“慕容大哥,今儿个估计是回不去了,你看……” 那姓慕容的听了将手里吃得干干净净的狼腿扔在地上,站起来朝洞外一看,只见风雪中的不远处,有十几头黑狼在附近逡巡着。 眼下虽是晚上,不过连着几天的大雪将偌大的山体覆盖得洁白一片,黑狼在上面暴露无遗。 “难道我等杀了头狼?不然怎地没听到彼等叫唤?”,高个子说道。 话音未落,远处其中一头黑狼站在一个雪堆上仰天长叫起来,不多时,远处也回响着狼嚎。 两人对望一眼,那高个子说道:“这群野货,竟打起你我二人的主意来!” 一刻后,附近又多了十几头黑狼,黑乎乎的声音在一片雪地里煞是惹眼。 那唐人回到洞里将箭壶背在身上,抄起大弓对高个子说:“老办法” 高个子点点头,抄起自己的弯刀在他一边守着。 只见那唐人左手握弓,右手搭箭,左脚迈出半步,平气凝神,一个呼吸便射出射出一箭,等射到十箭时,他将大弓仍在地上,左手抄起横刀,“该你了” 就在他射箭时,高个子也用弯刀砍死了两条扑上来的黑狼,听到唐人的话,也弯弓搭箭,一石弓毕竟省力一些,高个子一连射出十五箭才停手,此时,唐人也斩杀了两头黑狼。 等高个子停下来时,远处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黑狼的尸体,有的还没死,还在不断哀嚎着,唐人正准备接替高个子射箭,向外一望,还能动的黑点已经没有了,更远处还模模糊糊看到有零散的黑点在移动。 “跑了!”,唐人说道。 二人也不理外边的哀嚎声,接着坐在地上割狼肉吃,刚才的射箭、杀狼耗费了他们不少的体力。 吃饱喝足后,二人来到外边,拿起手中的长刀将所有倒在地上的狼头斩下来,同时将箭只收上来,最后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头,每人十头。 他们没有理会剩下的狼身子,将所有的狼头放在一个大牦牛皮包裹里,裹好后放在后背,踏着齐膝深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去了。 “慕容大哥,据说河西大变,你可听说了?”,两人一边走,一边继续聊着。 “哦,听伏砦主说过,据说已经占据陇右的唐国又打跑了折逋嘉施,占了凉州,沙州曹氏、肃州龙氏、伊州陈氏、蒲类海朱邪家都归顺了他们” “那伏砦主就没有说什么?” “能说什么?我等势单力薄,能维持目前的情形就不错了,再说了,我可是听说了,青唐城的李孝谦已经完全征服了海西、海南一带,已将整个西海揽在手里了,他手里本来就有一万精骑,五千步军,随时还可征召一万骑,征服海西、海南后,只怕能再练一万精骑” “加上海西、海南的人,届时出动四万大军也有可能,我等两砦加起来也不过两千马步军,多无甲衣,如何能与彼等相抗?”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盯着那唐人道:“你等是唐人,是不是见了唐人又收复了兰州、凉州,这心里也活泛起来?” 那唐人道:“那里那里,我等即使有心,中间还隔着高耸的祁连山,也翻不过去,向东到兰州也隔着湟水城,我也是说说而已,再说了,即使有心,高砦主多半也不会同意,他这几年一直小心侍奉着李孝谦,生怕行差踏错呢” 他看了看远处的大山,又说道:“慕容大哥,我等两砦自然无法与吐蕃人抗衡,不过我可是听说了,在湟水、大通河附近还有不少高山砦子都被你我二族之人占据,虽然艰辛,加起来只怕也有几万人,可惜分隔多处,又没有一个卓有声望之人起头,唉…” “千万别做如此之想!候老弟,幸亏分隔几处,但凡有聚拢的迹象,李孝谦必定会派大军讨伐,届时你我可就连时下的日子也过不成了”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慕容大哥你想到哪儿去了” 嘴上虽如此说,这唐人,定羌砦的二号人物,侯思集却浮想联翩,想到前唐李道宗、侯君集、薛仁贵、哥舒翰等人在河湟一带叱咤风云的盛况,而现在据说却偏处一隅,朝不保夕的窘况,不禁暗暗叹息。 又联想到那赫赫有名的唐国国主李晟基,屡次大败契丹人,对付外族鲜有败绩,又不禁悠然神往。 两人背着明日准备祭天用的狼头,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返回山下。 在伏羌砦与慕容思复分别后,侯思集背着狼头继续往前走,想着明天无聊的祭天仪式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将装着狼头的牦牛皮包裹掼在地上,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世界,想着祖上的荣光,双眼也湿润了。 风雪越来越大了,此时除了自己的近处,远处什么也看不见。 侯思集心情烦闷,解下腰间的酒囊,摇了摇,里面只剩下小半囊了,他扬起脖子将剩下的青稞酒咕隆隆全部喝光,这时酒劲儿上来了,他一下子倒在地上,作势就要呼呼大睡。 “不可!” 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喊。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河湟老僧 此时的青唐城附近也是大雪封飞。 青唐城西北角有一座大山名曰独山,山上建有一座寺庙,从山脚下到山上约莫八百米,中间有石阶相连。 这座寺庙和石阶是湟水之主李孝谦花了三年时间启用上万奴隶建成的,据说建成之后,奴隶死亡了一半。 寺庙后院的一座房舍里,有几人正在那里喝着热腾腾的奶茶。 居中一人年约六十,光头,穿着僧袍,吊梢眉下三角眼闪露出精光。 一人则是普通吐蕃人打扮,不过头上却缠着厚厚的黑色的头巾,头巾的一侧插着一支小牛角,年约四十,脸庞瘦小,老鼠须,眼睛浑浊,眼袋很重,好似一副永远也睡不醒的模样。 另外两人却是老熟人了,一人是刚刚丢了凉州的甘州回鹘大汗阿咄欲之地仁欲,一人则是高昌回鹘的大汗阿斯兰的丞相尚福。 此时的仁欲刚满三十岁,家人的不幸遭遇使他一直处于满腔怒火中,虽说始作俑者折逋嘉施已经举火自尽,不过凉州城已经不在他的手里了。 包括包括尚福在内,三人都不敢随便开口,都静等那位老僧开口。 那位老僧便是前吐蕃王国大将的后代,据说也是姓尚的,不过自从接受了前唐末任帝的册封后便一直姓李,河湟一带称之为“河湟老僧”的李孝谦便是。 经过几年的筹划,李孝谦已经完全收复了西海附近的吐蕃部落,不过饶是如此,广袤的青藏高原上仍有大大小小几百个部落,李孝谦占领的不过是一隅之地而已。 在原本的历史上,再过几十年,李孝谦的后人便会将吐蕃王室的一支,藏在于阗的唃厮罗接回河湟,在李氏的扶持下建立起青唐王国。 不过目前的李孝谦却没有这个想法,控制河湟、西海一带后,他以“明轮”大法王的身份管辖辖内的各族民众,前一天刚给信众做了摩顶、净水仪式。 他左手端着,右手转着经筒,嘴里念念有词。 众人虽有些不耐烦,不过一个个却强自忍耐着,河湟老僧的实力不是彼等可以轻慢的。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僧才停下来,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不禁长叹一声,“这是何苦来呀” 由于河湟、西海一带盐铁不缺,云中商行并没有进到此处,不过茶叶、粮食彼等还是需要的,唐国虽然占了兰州,从关中、蜀中过来的粮食、茶叶也要路过河州、凉州向河湟一带销售。 那戴着头巾的却是河州以南大草原上归化吐蕃的一支羌人部落的首领,目前占领者松潘一带,自称为潘部的首领潘独龙。 “大法王,唐国咄咄逼人,我看不久的将来,无论甘州、高昌、还是河湟,都会落到彼等手里啊”,各人分属不同的部族,汉话便是通行的语言,一边的仁欲见老僧“醒了”,便急急忙忙开口了。 “落到彼等手里也无妨,这里以前本来就是大唐的土地”,不料老僧却没有半点慌乱的迹象,“老僧我正好潜心修行,不管那俗事了” 仁欲急道:“大法王,您老是可以,可您的子孙不行啊,那李晟基可是放出话来了,您的长子岌岌可危啊” 仁欲说的是前不久的事,李晟基收复凉州、肃州、瓜州、沙州、伊州后便放出话来了,“犯我唐国者,远近必诛,青唐的李思敏,限你三个月之内到兴唐府自首,否则届时莫谓言之不预也” 十一月,便是三月之期,到目前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老僧确实有些忐忑,他将李思敏藏到了西海正中的龙驹岛上的应龙城,就算现在西海封冻了,但应龙城四周视野开阔,又有两千步军日夜驻守,他实在想不出李晟基如何越过祁连山或湟水去取他的性命。 不过李思敏的藏身之地是一个秘密,他自然不会告知眼前这几人。 “犬子现今很好,你等倒不用担心”,他强做镇定道,其实他的内心也非常不安,他年过花甲,成年的只有此子,虽然修行重要,不过权势也很重要,而权势必定需要子孙来继承才行,否则换了别家掌控河湟,他李家还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两说。 “法王可知晓河东刘知远的事?”,仁欲有些着急,他甘州回鹘不像高昌回鹘,疆域还广大得很,纵深也绰绰有余,潘部也广袤无边,唐国也不会觊觎,而甘州就不同了,现在的甘州夹在唐国之间,按照目前的架势,其打通河西走廊的决心,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其北边居延海的北边又是气势汹汹的完颜部,南边又连着大山无法穿越,用动弹不得来说完全恰当。 “哦?怎么说”,河东的刘知远、桑维翰死于非命的事李孝谦自然知晓,不过彼等是如何死的他就不知道了。 几人都是盘腿坐在毛毡上,仁欲此时立起了上身,他的内心也有些惊骇,“桑维翰死于涂了毒药的弩箭之下这就不用细说了,不过凶手至今没有抓获” “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刘知远之死,据说河东的人在他死后检查他的伤势,发现他的头部有一个指头大的洞口,背部也有一个同样的伤口,不过没有箭只,没有任何的凶器,更关键的是事发时没有任何的动静!” 听到这里,包括李孝谦在内众人都是一惊,那潘独龙有些不相信,“此乃河东方面为了逃脱护卫的责任的推脱之词吧,没有凶器,没有动静,难道彼等隔空杀人?” 听到“隔空杀人”四字,众人又是一凛,尚福还看了看四周。 “确实如此!”,仁欲接着说道,“护卫刘知远的五千骑兵中有一位是我族中人,还是他的亲卫之一,事发时正好在刘知远的身边,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事发后,洛阳接管了太原,此人当时不愿为洛阳效力,便逃到了甘州,所以我等才知晓内情” “啊?!这怎么可能?”,一下几人便嚷起来。 看到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仁欲边准备加上一把火,“还有一事,那唐国国王李晟基号称应龙的化身,心脏部位中箭而不死,在寒气逼人的金山上待了十天也没冻死,十天啊,大法王,金山可是比河湟一带的高山还高,终年积雪不化” “此人竟然在那上面不吃不喝待了十天!” 十天自然是仁欲的夸大之词,不过此时李孝谦也有些惊骇了,李思敏现在正好住在龙驹岛上的应龙城,如果李晟基真有这些手段,藏在那里也不管用啊。 “不过”,看到众人都惊骇莫名,仁欲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李晟基也是人,不然也不会在大湖被耶律突欲杀伤被俘,那些神神秘秘的事情估计也是施了一些奇淫巧技罢了” 不过李孝谦却已有了计较,李思敏不能在应龙城待了,李晟基是应龙的化身,如何能在应龙城安身? 是不是应龙,也得试一试才知晓,想到这里,他哼了一声。 “想对付唐国,也不是没有办法,在此之前,老僧问尚相一句,你等北边的契丹人可安排妥当了?” 尚福答道:“已与他商议好了,暂时容忍彼等在布伦湖一带游牧,不过不可以越过盐泊州,彼等每年向我等缴纳黄金一千两” 盐泊州,就是后世克拉玛依一带。 “那就好!”,李孝谦一拍大腿,瞬间便站了起来。 “这次我等的目标便是伊州、沙州、瓜州、肃州、河州” “肃州以西都是唐国新近纳入旗下的领地,人心未定,正好是下手机会,这边就需要尚相那里安排了,最好先夺了蒲类海,消灭了朱邪肇兴那厮” “至于伊州等地,老僧相信你等高昌人应该有内应吧,特别是伊州,就算占不了瓜沙一带,拿下伊州、蒲类海也不错” “唐国想救援这些地方,中间隔着甘州,只能从北边的大荒地进来,届时甘州便在荒地里层层设伏,一旦其粮草食水断绝必然退去” “潘部与我青唐直攻河州,现如今河湟、凉州一带大雪封山,而河州附近雪势较小,彼等想救援尚需绕道渭州,只要我等把握时机一举攻占,彼等也来不及救援” “等到春暖花开,彼等想大举进攻之时,我等已将河州、伊州、蒲类海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了,届时彼等无论攻往何处,我等都在另一处袭击,彼等必定难以两全!” 等众人散去后,李孝谦赶紧通知人将李思敏转移到石城堡,就是以前哥舒翰耗费几万兵力才攻下的那个山上的石堡,后人发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感慨的地方,后来他将此地改为振武军。 就在李孝谦等人在密谋唐国时,李晟基也在兴唐府盘算如何抓住李思敏。他现在有些后悔放出大话了,一旦李孝谦将李思敏随便藏在那座大山上,西海附近辽阔无比,想在那里准确地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现在刚刚收复几地,军队整编也才完成不久,他还不想大动刀兵,特别是河湟一带,根本就没有列入他的计划中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石城堡 不过他也有消息来源。 作为一个大国,自然不能全部将消息来源放在情报司或云中商行身上来,在洛阳有一家商行,打理商行的是薛矩家的人,河内薛家的招牌在中原一带还是管用的。 目前这家商行没有任何与唐国来往的痕迹,彼等的生意除了河南,便是关中、河湟,销售的物品以茶叶、粮食为主。 可以说河湟一带的各军堡彼等都去过,回程后自然将消息辗转送到兴唐府。 就在前几日,彼等送来一个重要的消息。 先是以往根本无人居住的龙驹岛突然进驻了几千兵丁,过了几天后其东边的石城堡也加强了兵力。 有了刘知远、赵行直等人的前例,李孝谦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儿子放在鄯州城或青唐城,现在彼等已经掌控西海附近,也没有突然变更兵力部署的必要。 “不是龙驹岛就是石城堡!” 不过无论哪处都不是轻易接近的,特别是龙驹岛,就算封冻了,周围一望无际,不要说接近了此岛,就算在几里开外也看得清清楚楚,而那石城堡也类似,只有一条崎岖的山道上山,其它地方虽然也可以攀援而上,不过在冰天雪地里谈何容易? 更为关键的是,如果李孝谦下令商队不得接近此两处那就麻烦了,冰天雪地里,不要说接近了,就是找到这两个地方也不容易。 想到这里,他决定再详细问一下两地的情况。 洛阳商行的掌柜是薛矩的族人,没有在唐国待过,不过他的手下则全部是唐军退伍的将士,这次来兴唐府汇报情况的便是其中一位。 此人叫薛瑞,横刀都的退役将士,已经四十岁了,现在是洛阳商行实际上的老板。 “禀主上,河湟一带的大小堡寨我等都去过,不过龙驹岛和石城堡却没去过,一来是那里根本没人居住,二来此两处也不许人接近” “哦?这是为何?”,李晟基不禁有些好奇。 “主上,龙驹岛被吐蕃人视为圣地,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而石城堡是军事要地,不像其它堡寨,以前都是前唐屯田之处,周围自然而然聚集了大批的人口,有了人口自然就有生意可做,而此两处没有普通居民,自然也没法做生意” “好,你可知晓此两处有何特别之处?” “特别?嗯,石城堡立于高山上,险峻无比,龙驹岛嘛,对了,岛上筑有一城,叫……” “应龙城” “哦?”,李晟基一听眼睛一亮,不过转瞬便释然了,有了龙驹岛,自然有应龙城来对应,此应龙非彼应龙。 不过综合李孝谦在此两地的兵力调动来看,其中必定有古怪! “你等下大雪时也可前去行商?” “禀主上,还不是您想出来的办法,湟水谷地以外的城堡都在河水、湟水、大通河的支流上,也就是小的谷地,冬天一到,河水封冻,驿道虽然被大雪封住了,不过河道上却可畅通无阻,无非是在马蹄上、车轮上裹着干草就行” “那你等大雪天去河湟一带,不会引起彼等的怀疑?” “主上,河湟一带道路崎岖,不太可能一次性组织大量的货物去那里,平时一次的货物也只能满足彼等一月之需,所以就是在冬季也不例外,特别是习惯了从河面上走之后更是如此” “那离龙驹岛、石城堡最近的地方都是哪些?” “哦,离龙驹岛最近的是神威军,不过此地离岛屿尚有近百里的距离,离石城堡最近的是定戎城,这两地倒是紧挨着,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 薛融在说的时候,李晟基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先是龙驹岛,后是石城堡,这李思敏多半先是藏在龙驹岛,后来又迁到了石城堡,至于原因,估计就是那应龙二字! 但这也是他的猜测,最关键的还是出去处理李思敏的人肯定不多,这些人越过神威军大摇大摆从西海冰面上去龙驹岛完全没有可能,所以李晟基也只能赌一个地方。 至于自己三个月的威胁是否奏效,以及不能奏效后的应对,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能奏效当然好,不能奏效也没什么大不了,唐国现在兵强马壮,威慑对方靠的是实力,有神秘的东西加持更好,没有无非是自己脸面上过不去而已。 “说说那定戎城” “是,主上” “.…..” 也是李晟基运气好,尚福等人要回到高昌、甘州、松潘一带,路上起码要两个月,特别是尚福,大冬天的也无法穿越祁连山从沙州回去,只能沿着祁连山南麓一路西行,最后从李圣天的地盘回到高昌回鹘控制的地方,其中还要穿越大沙漠。 明年的一月份,便是各处同时发动的时间。 那时,各处仍是天寒地冻的,大雪小雪也不断,正是出击的好时间。 十月,一支商队从洛阳出发了,商队有二十辆大车,几十头健骡,随行的有五十人,如果你不细心的话,以往惯常来往河湟一带的五十人中有二十人已经被换掉了,有二十位精锐的横刀都、七峰都士兵换了进来。 领头的正是武艺高强的横刀都都头、郭玢之子郭耀。 一行人从洛阳出发,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抵达兰州,此时离三个月的期限只剩下十天了,在兰州稍事修整后便沿着湟水继续向西。 兰州到青唐城倒只花了五天时间,领头的薛瑞见青唐城的城防比以前更紧了,不禁微微皱眉,不过一来他们是大唐过来的商队,李孝谦也受过大唐的册封,二来三十人中大多数与城门口的士兵都熟悉,士兵们略检查了一下便放他们进城了。 等他们抵达定戎城时,离三月之期只剩下三天了! 定戎城,也是以前大唐修建的城堡,此时却是一个大镇子,城堡荡然无存,镇子里自然以吐蕃人居多,不过,吐谷浑人、汉人也有一些,吐谷浑人大多是吐蕃人的牧奴,而汉人自然是是农奴和匠奴了。 由于此处是洛阳商行以往行商最远的地方,所以也在此处设置了一处货栈,可以堆放一些货物,也可以住宿,届时,将吐蕃地的牦牛肉、牛皮、高原特殊的药材一路装,一路往回走。 冬季,就算是奴隶也可以喘一口气,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让彼等做的。 由于洛阳商行来得晚,镇子里最好的位置都被其它商家占了,他们也只能在镇子的边缘自己建了一座石头院子。 此处是大唐前往逻些(拉萨)的重要驿站,到了这里,发往高原深处的货物都是由吐蕃人来发卖的。 当夜,二十位士兵换上了雪装,白色的披风、钉鞋、钢钎、绳索,每人还背着一个方形的包裹,其中两位还背着一口空箱子。 二十人悄悄摸到镇子外边朝大山走去,半个时辰后摸到山脚下。 此处正是山上一股水流下来的地方,按照薛瑞以及当地的汉人农奴的讲述,此处正是石城堡的背面,夏季时有一股小瀑布从山顶落下,不过此时已经完全冻住了。 七峰都要做的是沿着这处高达七八百米的瀑布向上爬,一直爬到瀑布的源头——一个小洞口,洞口只能允许两人爬着进去,而洞口正好处于石城堡的底下,离石城堡的地面只有一丈左右。 他们进到洞里后,将背着的炮仗局最新提炼的最好的黑火药装在木头箱子里,将箱子推到洞的中央,然后点燃火绳。 来此之前他们在兴唐府试验过,四百斤黑火药足以炸开一丈深的石头,不过那是将火药放在封闭的地方,像这样两头都露着的地方他们也试过,有的地方行,有的地方则不行,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行人慢慢往上爬,晚上爬,夜晚休息,他们凭借的只是一根根加强了的虎爪飞索以及冰镐、钢钎。 幸亏现在天寒地冻的,到处冻得很结实,否则任何一个闪失,不仅是人员伤亡的问题,被敌人发现后就不堪设想了。 八百米的距离,他们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来到洞口,这时上面说话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了。 第三天,一行人在洞口附近,将两个木头箱子拼成一个长方形的大箱子,将整整四百斤火药放到里面,然后一个人先爬进洞里在前面用工兵铲、金刚石清理障碍物,其他人藏在洞口附近的树丛中,等他忙完这一切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离最后的时限还有三个时辰! 两个人费力地将大箱子推进洞口,身后还拖着一大包雪块——用来塞住箱子附近的缝隙的。 幸亏洞里的地面全是冰面,半个时辰后终于将箱子推到前一个士兵标记的指定位置。 为以防万一,箱子上带有四根火绳,两根在地上,两根在另两根的上面。 火绳的长度足足有两百米,是由几个士兵背在身上然后拼接在一起的,火绳里面包有炮仗局试验过的燃烧最慢的黑火药。 与上山相比,有了虎爪飞索,下山就快多了,当他们刚刚抵达山脚下时,山上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大片的石块、雪块、冰块从远处飞快地掉落下来。 一行人换上雪橇,飞快地跑回定戎城,等到镇子里的人醒悟过来时,他们已经回到货栈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反扑 李思敏死了吗? 谁也不知道,当天晚上,所有人都以为发生了地震,郭耀等人等人也安然回到兰州。 龙兴二年元月十五日晚。 蒲类海附近前不久刚下过一场小雪,附近的居民都还在梦乡里,周围一片寂静。 李肇兴名义上挂了一个骑兵第六师的头衔,可除了从兴唐府那里越过大沙漠来了一千骑协助他整编,苏论乞没的两千骑还在凉州,曹延恭的三千骑还在沙州,整个蒲类海也就四千骑。 兴唐府过来的一千骑的指挥使是一个从云中军校毕业的年轻人,叫李绍安,来到蒲类海后多次提醒李肇兴要注意来自西边的敌情,可李肇兴却浑不在意,李绍安没办法,只得将自己的一千骑一分为二,轮流值守。 当夜,李绍安亲自带着五百骑值守,按照唐军的规矩,值守也不是单纯的不睡觉,静静地等着,平时要前出三十里巡逻,战时则五十到一百里不等。 李绍安带着的这五百骑白天睡过觉了,晚上便营寨里操练,有的在练习马技,有的在练习马战,有的在练习步战,有的在练习射箭,作为军校毕业的指挥使,还将队官(一百人为一队)集中起来读书写字。 这也是唐军必备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军校学习,特别是近几年招收了大量的胡人后更是如此,这些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遑论进课堂学习? 所以带队的军官便有了一个额外的任务,教队官识字,说汉话,这也是评定指挥使绩效的项目之一。 “好吧,今日便学到这里,嗯,各自回营后写一百字的心得”,看着彼等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一身冷哼,“凡是完不成的,一律罚作小兵,我就不信了,这一百人中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队官?” “一定完成” “一定完成” “.…..” 听闻此言,队官们赶紧一个个忙不迭地点头应命,实际上这些人都是队里马战、马技水平高者,换了彼等,李绍安还真找不到比他们更合适的,不过是一句威胁的话罢了。 “报!” 队官们正要起身离开,一个骑兵掀帘进来了,一进门便扑到了。 “达虎尔!”,李绍安赶紧扶住那人,只见达虎尔身上还插着几只箭。 “指挥使,敌袭!万骑以上,目标,蒲类海”,说完便倒下了。 李绍安自己也非常紧张,他是军校毕业的,加入骑兵后还没有打过仗呢,不过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人,瞬间便有了决断。 “你,赶紧将还在休息的人叫醒” “你,赶紧去湖边叫醒师指挥使大人” 达虎尔正是今晚前出三十里侦查的骑兵,按照常理推断,最多一刻的时间,敌军就会杀到! 李绍安的千骑正好扼控通往轮台的驿道,只要自己的千骑抵挡一阵子,等李肇兴的大部队赶到了,不能说战胜敌军,起码能让朱邪部的百姓提前躲避。 半刻时间,李绍安的一千骑便整装待发了,此时远处隆隆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 “出发!”,看着远处大片的火把和异常厚重的“雷声”,李绍安眉毛拧得紧紧的,一咬牙便带着一千骑迎了上去。 离此地约莫十里路的蒲类海岸边,一座巨大的帐篷里,李肇兴却有些不情愿地起来了。 “没见到老子在困觉?你个奶奶的”,他一脚将向他禀报的亲兵踢到。 帐外的李绍安的那名亲兵却是焦急万分,他一把掀开帐帘,进到帐里单膝跪下道:“指挥使大人,万分紧急,有超过万骑从西边袭来!” “啊?!”,这下李肇兴完全醒了,又踢了自己的亲兵一脚,“还杵在这里作甚,赶紧将儿郎们都叫起来” “你再多带一些人赶紧让百姓躲起来,要快!” “指挥使,李将军已经带着千骑迎上去了,敌军势大,怕是支撑不了多少时辰” 等李肇兴将自己三千沙陀骑兵唤醒,整装上马时,前面已经传来了大片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李肇兴心里一凛,“李绍安多半不保了” 不过他也是军中宿将,骑着自己的战马在队伍跑了一个来回,“狗日的高昌人想夺了我等的蒲类海,还要将我等赶尽杀绝,你等同意吗?” “不同意!”、“不同意!”、“.…..” 李肇兴满意地点点头,右手的长槊向前一挥,“出发!” …… 几乎在同时,远在陇右的河州,分别从西面、南面来了两股大军,尚伦钦带着五千骑,五千步军从廓州出发,沿着封冻的黄河一路东行,抵达河州积石关附近时,将驻扎在那里的董部羌人屠戮一空。 接着带着董部的牛羊沿着驿道进逼积石关与河州之间的积石寨(后世保安族积石自治县),趁守军没有防备,攻克了只有千人驻守的积石寨。 攻克积石寨后,尚伦钦正准备将寨子周围的军民屠了,他的儿子尚伦智赶紧止住了他,“父亲大人,这河州之地大法王将来要收为己用,你将人丁都杀光了,要这河州又有何用” 尚伦钦这才罢手,不过他将俘虏以及积石寨附近的青壮全部押着跟着大军去河州,准备攻城时用。 而河州的南边,潘部的潘独龙带着五千骑沿着离水一路北上,在天明前突然包围了安乡县城,此时的安乡县城只有一个都的步军驻守,不过目前唐军的警备军也配备了大量的震天雷,潘独龙的五千骑兵对着城墙也无可奈何。 于是他们将怒火发泄到了安乡县乡下的农户、牧户身上,一时间安乡县广大乡下尸横遍野,大火熊熊。 镇守河州的韩令坤早已接到了各处的警报,不过他手里只有三千步军,三千骑兵,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最终选择了据城固守,并派快马向驻守安定郡的郭威禀告。 郭威一听大惊失色,亲自带着须卜力都第四师的三千骑从安定郡出发,快速通过狄道后直扑河州。 …… 伊州,阿斯兰的长子福萨带着一万骑兵,一万步军正在围攻伊州城,不过伊州城城墙高大,他也无可奈何,福萨便让骑兵四处劫掠,准备把伊州附近的居民全部掳到高昌去。 十天后,李晟基才接到各处传来的消息。 驻守蒲类海的李绍安千骑全军覆没,李肇兴的三千骑伤亡惨重,其本人也伤重而死,余部窜入蒲类海到居延海之间的荒漠里,下落不明,这消息还是一个在蒲类海的牧民拼死送回来的。 伊州城稳如泰山,不过伊州附近的老百姓全部被掳走了,不愿去高昌的被屠戮一空。 河州、安乡城池仍在,不过乡下的老百姓死伤惨重,董部更是举族被灭。 郭威正带着三千骑在河州城下与尚伦钦对峙。 由于还要防备李孝谦从湟水突入兰州,须卜力都的五千骑也不敢绕道安定去援助河州,而恽怀楚的第三师还要防备凉州、渭州,也抽不开身。 “这么说,也就是阿斯兰、李孝谦和那什么潘部的潘独龙发动了?”,李晟基甫一接到信报,先是怒火填膺,不过稍一思索便释然了。 站在敌人的角度,肯定不会等到他拿下甘州,完全控制河西走廊之后在对他下手,现在唐军在河西分割成两地,陇南又占地甚广,李孝谦、潘部、李彝殷都是大敌,也无法将军力集中到某一点防御。 如果敌军明刀明枪的在战场上击败他,他也无话可说,不过彼等竟然毫不顾忌的对普通百姓下手,这就是他不能容忍的了。 “甘州没有动静?” 他觉得有些奇怪,夹在中间的甘州是最有可能呼应阿斯兰、李孝谦的,怎么目前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主上”,王存章回道,对于自己的情报司一点没有侦察到敌军的动静,他深感内疚,不过李晟基也没怪他,在这个时代,获取情报倒不是什么难事,但传递情报就太难了。 你就算得知了高昌人的计划,等传到兴唐府,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一个月的时间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都说说吧,如何应对?” “主上”,欧阳浩躬身说道,“现在关键的是甘州回鹘人的动向,如果下官预料不错的话,彼等估计也打着围城打援的主意,而这打援的主力自然是甘州回鹘人了,彼等一定在大漠驿道的某处藏着,等我等救援大军筋疲力尽时突然杀出” “以我唐军现有的实力、装备,彼等想攻克城池是很难的,积石寨也是在冷不防的情况下被尚伦钦攻破的” “关键的是就怕彼等伤亡老百姓,按照河州的情形,彼处本来人口就不多,经过这帮恶贼的肆掠杀戮,河州想在一年半载恢复过来就不大可能了” “但有甘州阻拦,我等又无可奈何,唉!” “谁说无可奈何?老子这次干脆玩一个大的,孤决定了,此次孤带着高彦均的第二师、契必信第五师、慕容延钊第四师南下,须卜力都的五千骑也不用全部守在守在兰州附近了,留两千骑扼控河口关,加上河口关的步军足以阻遏李孝谦的东进” “主上!一旦契丹人、党项人,或者….,那样一来,阴山南道、雁北道一带就只有姚猛、刘承威两支大军镇守,兴唐府则全是警备部队,恽怀楚的第三师也是也是步军,不得不防啊” “恽怀楚?我倒是忘记了,彼等也立即出动开往甘州,诸位无须担忧,辽国现在正准备对付拽里奇呢,李彝殷正忙着对付孟蜀,至于……大唐,如果彼等敢动手,我立即称帝!”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反击 第三日,李晟基带着杨重贵第三师,慕容延钊步军第四师南下了,同时命令契必信第五师、高彦均第二师同时南下。 与此同时,已经接到命令的须卜力都带着三千骑绕过安定来到河州城下。 潘独龙拿安乡县没有办法,最后干脆带着五千骑来到河州与尚伦钦会师,最后尚伦钦、潘独龙的一万五千人马隔着离水与郭威、须卜力都的六千骑对峙。 郭威的大帐里,有三人正在商议战事,两人自然是郭威、须卜力都,另外一人则是驻扎在安定郡的原赫连部的骁将赫连思归。 话说当郭威带着三千骑抵达河州时,见敌军势大便择了一处要地扎营,不过尚伦钦自然不会让他安安稳稳扎营,立即立即出动骑兵攻击,韩令坤见情势危机,连忙将赫连思归三千骑派出城阻挡,赫连思归击退吐蕃人后也没进城,就在城外与郭威一起驻扎。 有了近九千骑,郭威已经知道战胜面前这一万五千大军没有问题了,问题是一旦彼等跑了就得不偿失了,现在他们商议的正是如何全歼敌军的事情。 “可惜主上的七峰都不在这里,如果彼等在此,绕过河州占领积石寨就断了尚伦钦那厮的退路,不过彼等也可以从松潘一带退回去”,须卜力都说道。 “万事不能两全,这样吧,思归带两千骑连夜南下,在潘独龙前来的山口附近扎营,阻拦潘部的退路,至于尚伦钦的大军,由我和须卜将军的七千骑足以解决,彼等就是想跑,也要将那几千步军留下” 翌日。 须卜力都三千骑出动了,郭威带着三千骑在一旁戒备,另外一千骑则紧守大营。 尚伦钦、潘独龙见到须卜力都那全服披挂,黑乎乎的三千骑也有些心惊,最后一商议,决定让尚伦钦带着五千步军紧守大寨,潘独龙、尚伦智一万骑全体出动,以三打一,怎么也能打赢吧。 河州附近离水宽达一里多路,两支大军就这样隔着离水遥遥对峙。 须卜力都冷眼看着面前的一万骑,吐蕃兵那五千骑都身着皮甲,而潘独龙的五千骑则全部是裸骑,乱哄哄地扎在一起。 吐蕃人没动,就是等着须卜力都过河时突然杀出,河水虽然冻得结实,不过路过冰面时速度肯定会放缓,那是自己的骑兵一部分在河边放箭,一部分在远处蓄势,敌军虽锐,不过自己人数占优,胜败还在两可之间,只要消灭了眼前这三千骑,另外的骑兵、城里必定惊骇,说不定一鼓而下也有可能。 须卜力都此时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三千直扑乱哄哄的潘独龙部,因为潘独龙部面前的河滩最为平缓。 三千飞龙旅踏上冰面后速度并没有慢下来,几个呼吸便对上了潘部,而此时郭威的三千骑也踏上踏上了冰面,不过并没有直扑那尚伦智的五千骑,而是踏着冰面向北走了。 须卜力都的飞龙旅还是老套路,他亲领一千骑突前,另两千骑稍稍落后,呈品字形突进。 须卜力都看着眼前这乱哄哄的五千骑,除了百骑有甲胄外,其它的全是裸骑,骑兵手里大多是长矛,那一百骑里只有约莫十骑身着铁甲,其中一人则是明晃晃的甲胄。 他一马当先骑在最前面,右手握着十五斤重的大狼牙棒,左手不断挥着一柄铁骨朵。 “妈的,真是蠢货,还怕敌人不知道你是当头的?” 潘独龙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没想到敌军竟然丝毫没有收到湿滑冰面的影响,而己方的箭只对全身包裹在甲胄里的敌骑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想在想退也来不及了,一退必定阵势大乱,唯有拼死一搏方有胜算。 就在他彷徨时,一个黑乎乎满身是刺的物件儿猛地向他飞来,他大惊之下赶紧低头,“扑!”,那物件儿砸中了他座下的战马,一匹高大的大青马。 大青马被铁骨朵砸中后猛地向前窜,潘独龙也控制不住,这时须卜力都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当头一棒便砸了下来,潘独龙赶紧举起长矛抵挡。 “嘎吱!”,长矛断成了两截,狼牙棒正好落在潘独龙的头上,可怜他虽然身上穿着铁甲,头上却没有铁盔,而是一顶尖顶的羊皮帽子,不过此时受到长矛的阻挡后,狼牙棒去势已减,潘独龙勒着缰绳想让战马掉头。 须卜力都没管他,继续向前猛冲,果不其然,夹在飞龙旅里面的潘独龙被后面的一柄长槊刺中了,“扑”的一声跌在地上。 潘独龙一死,潘部的骑兵大乱,有的上前迎敌,有的却勒转马头向后跑。 尚伦智一见情势不妙,连忙分出两千骑去救援,不过此时郭威亲率的三千骑已经通过了一段平缓的河滩杀过来了。 郭威这三千骑马匹是半身皮甲,骑兵上身则穿着唐军刚出产不久的板甲,其余部位则是鱼鳞甲,每人先是一通弓箭,接着都夹着带着红缨的骑枪直接扑向了尚伦智这五千骑。 而须卜力都这边见潘部大乱,便安排品字形右边的一千骑加入到郭威那边,自己带着两千骑猛攻已成败势的潘部骑兵。 小半个时辰过后,潘部大败,而尚伦智的五千骑在郭威三千板甲骑兵的打击下也摇摇欲坠,这时须卜力都安排一千骑去追赶四处乱逃的潘部骑兵,自己带着飞龙旅最精锐的近千骑也杀向吐蕃骑兵。 这下尚伦智支撑不住了,他勒转马头便向大营跑,须卜力都、郭威两人紧追不舍,跟着尚伦智突入了尚伦钦的大营! 城上的韩令坤见敌军败势已定,也打开城门,带着两千步军冲了出来。 最终尚伦钦大败,父子两人带着几百骑匆匆忙忙逃往积石寨,而郭威带着一千骑在后面紧追不舍。 须卜力都此时也带着两千骑紧追着逃往安乡县方向的潘部骑兵。 河州到积石寨只有不到三十里路,尚伦钦等人拼命打着马匹一路狂奔,当他们远远见到积石寨时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积石寨正横跨在驿道上,想通过积石寨逃回湟中,只有通过此寨才行,尚伦钦出发去河州时在此地安排了五百步军镇守后路。 寨子上吐蕃人的旗帜尚在,寨楼上的士兵也是吐蕃人的打扮,寨门大开,尚伦钦见了赶紧领着几百骑一拥而入。 “砰!”,等几百骑全部进了积石寨,大门紧紧地关上了。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从寨楼上传来,尚伦钦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明光铠的长相俊美的少年将军正拿着一张弩哈哈大笑。 “你等……”,尚伦钦有些晕头转向,尚伦智此时则看到寨墙上站着的全是全是拿着弩机的汉军,他心里一凉,“完了,积石寨被唐军偷袭了” “射!”,只听那少年将军一声大吼,漫天的弩箭射了下来,两轮弩箭过后,已经没有一个活人骑在马上了,此时,郭威的追兵才堪堪赶到。 “潘美?怎地是你?”,郭威刚赶到积石寨时还有些沮丧,不过看到城头上的少年将军瞬间又大喜过望。 “碎叶候,主上已令我等在此等候多时了” 原来李晟基带着大军抵达会州后,觉得河州方向还是太单薄了,而潘美的两千七峰都跟着他的大军去攻打甘州用处也不大,便让他带着七峰都从兰州沿着黄河一路滑行赶到了积石关,又从积石关出发偷袭了积石寨,全歼了尚伦钦留在此处的守军。 “积石关那边……” “郭候,太惨了,董部上下五千多人,除了八百多年轻女人,全部被杀了,这八百多年轻女人就在寨中” “唉,是我失策了,当时就应该在积石关驻扎一支兵马,不指望彼等能阻挡吐蕃人的大军,至少也能让董部的百姓有时间逃跑啊” “郭候,这不能怪你,大冬天的黄河冻得结实,积石关只能扼控黄河南路,北路敌军可来去自如,就是驻有兵马也拦不住” “积石寨的百姓……” “损伤不大,看来彼等是准备取了河州之后纳入管辖范围,董部与吐蕃人是世仇,所以才惨遭不测” 一日后,郭威让潘美留下一千七峰都士兵镇守积石寨,自己带着潘美、剩下的七峰都、骑兵返回河州。 “郭候,潘部的骑兵想向回跑时受到赫连思归两千骑的阻击,加上末将的打击,潘部的骑兵所剩无几” “吐蕃骑兵大半被杀,少数被俘,步军则大半被俘,您看……” 回到河州后,郭威、潘美、韩令坤、须卜力都、赫连思归等人聚在一起商议下一步行止,须卜力都正在汇报河州城下的战果。 “这帮贼子简直残无人道,俘虏不留了,全部处决” “至于下一步行止,须卜将军,潘部五千精锐北上,松潘一带必定空虚,你带五千骑兵南下,灭了彼等,将妇孺牛羊马匹带回来,彼等祸害了安乡,就要承受后果!对了,彼等的奴隶不要杀了,特别是汉人和羌人,说不准还有吐谷浑人,这些人千万莫要祸害了” “思归,河州一战后,流窜在附近的吐蕃、潘部骑兵应该还不少,你将三千骑分成几拨,各处进剿,不许一个漏网!” 须卜力都、赫连思归二人正准备领命而去,郭威抬头看见韩令坤、潘美二人在偷笑,“你二人笑甚?难道我做的不对吗?你等刚才怎地不提出来?” 潘美笑道:“您做的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愈发像主上的手段了” 郭威却叹了一口气,“我就是太心慈手软了,对待敌人也是,对待部下也是,但凡我的心稍微狠一点,积石寨也不会被敌军攻下,韩令坤,这事你也有莫大的干系!” 韩令坤心里一凛,赶紧单膝跪下道:“下官确实有罪,请观察使责罚!” 郭威摆摆手,“责罚自然是要的,事后我会写一份奏章禀明此事,别的不说,罚俸半年,官职降一级总是要的,先不说这些了,这鄯州偷袭我军,杀伤我军民甚众,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二百三十章 血洗 “地图!” 等潘美展开陇右、河湟一带的地图,郭威琢磨了许久才道:“彼等大军一定是通过黄河过来的,尚伦钦带了一万大军,李孝谦还要防守湟水谷地,我估计这五千步军多半是驻守在廓州的兵马,现在彼等全军覆没,廓州一定空虚!” 韩令坤、潘美听了眼睛一亮,郭候这是要拿下廓州啊。 “从这地图标记的来看,青唐城到到廓州并无直道可走,彼等想要救援廓州尚需绕道定戎城,一去一来只怕有四五百里路,等彼等得到消息,我等已经占了廓州全境” “可惜我等对廓州不熟,人马也不够,就是占了也没法守御” “郭候勿忧,我在兴唐府时听说这鄯州、廓州一带,除了吐蕃人,还有大量的汉人和吐谷浑人,彼等除了做奴隶外,还有一些人坚守在前唐哥舒翰大将军建造的石堡里,李孝谦也拿彼等没有办法” “如果能够联络彼等,从中抽调力量组成警备部队,防御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怕粮草不济” “哦?粮草问题还说,不是有兰州、河州嘛,等大王解决了甘州,自会腾出手来解决李孝谦,届时鄯州打通了,还怕甚粮草问题” “可我等能动用的兵马除了两千七峰都,就是两千骑兵了” “不妨,将赫连思归的骑兵在抽回来一千,彼等进剿区区几百骑,有两千骑就够了,韩令坤的警备部队再抽调一千人,就是三千骑兵,三千步军了,拿下廓州足矣!” “再说了,须卜将军,你等清剿完潘部后,留两千骑押送缴获回河州,你亲自带着三千骑从这里到米川”,说着在地图上一指。 须卜力都一看,只见松潘一带有一条河流直达廓州的米川县。 “须卜将军,你清剿的范围不要太广了,就在黄河以南、以东、以北的范围内,完成后立即北上与我等汇合” 一日后,韩令坤继续镇守河州,两千骑在河州境内清剿残敌,郭威带着潘美、赫连思归两千七峰都、一千警备部队、三千骑兵扑向廓州。 而须卜力都这带着五千骑直扑松潘地带。 此时的松潘地带指的是后世龙羊峡东南的大片草原、荒漠地带,黄河内湾、若尔盖大草地以北的区域,也就是后世黄南藏族自治州的区域。 潘部本来是羌人的一支,被吐蕃人同化后占领了黄河内湾一带,最多时有八千帐,四五万人口,不过最近的一次雪灾让彼等损失不小,这也是潘独龙同意仁欲的游说,准备到河州抢一把的原因,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而蚀了一大把米,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黄南区域适合农耕的地方不多,以前是吐谷浑的领地,此处遗留下来不少吐谷浑牧民,不过现在彼等都是潘部的牧奴,没有自己的的牛羊,给潘部放养牛羊勉强糊口。 大军抵达后世的夏河县附近时,大片的帐篷和牛羊便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场大雪灾后潘部储存的干草早就吃完了,潘部的人只得敦促牧奴们将牛羊赶到野外却雪堆下面啃食草根。 须卜力都以前在漠北厮混,最熟悉的就是大草原、荒漠、寒冷,甫一抵达潘部所在的区域那种熟悉的感觉竟然又回来了。 而夏河附近的牧民、牧奴见到了大队的骑兵突然出现在草原上,吓得四散而逃,不过须卜力都岂能让彼等从容逃走,不多时便将这一大片帐篷地围了起来。 这时除了少数骑着马跑了的,绝大多数人都被骑兵圈在里边动弹不得,也有几个老的、小的骑着马匹气势汹汹前来质问的,也被唐军骑兵毫不客气地斩杀了。 须卜力都在亲卫的带领下朝帐篷群中央走去,约莫接近帐篷地一里路的地方,只见还有一人没跑,还在那里老老实实放着牛羊。 须卜力都见那人身材瘦小,大冬天里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单衣外面套着一件破羊皮褂子,脚上也是草鞋,脚上裹着一些干草,在寒冷的天气里缩成一团。 黧黑的面部骨棱棱的,没有胡须,看不出年纪,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正怔怔地看着他这一行人。 须卜力都心里一动,他骑马来到那人面前。 “你叫甚名?” 见那人摇摇头,他又用突厥语说了一遍,不过那人仍是摇摇头,须卜力都一见便有些挠头了,早知如此,就应该带一些通晓吐蕃语的士兵过来,他转身向身边的士兵询问,彼等都不通晓吐蕃语。 情急之下他说出了东胡语,“你叫甚名?”,还是那句话。 “伏石儿”,没想到那人竟然听懂了东胡语,还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了他,虽然有些磕磕绊绊的。 须卜力都大喜过望,心知眼前的这位一定还是吐谷浑人的后裔,否则不可能通晓东胡的语言,而此人姓伏,估计还是以前吐谷浑王族的后代,否则上百年过去后也不大可能还记得祖先的语言。 “伏石儿,莫怕,我等是唐国的军队,专称前来解救你等奴隶的,你在前面带路” 在伏石儿的带领下,须卜力都等人一家家分辨,凡是奴隶的站在一堆,而潘部的人站在另一堆,又从中将潘部的年轻女人跳出来,随后一声令下,几百骑兵便杀了过去…… 完事后,须卜力都留下一百骑驻守此地,带着穿着厚衣服的伏石儿等人继续向前“清剿”,两天后在接近潘独龙的老巢,后世泽库县的所在遇到了上千骑,不过里面青壮很少,只大多数是老人和少年,也没有甲胄,不过彼等一个个视死如归地向唐军扑来。 须卜力都等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千骑歼灭干净,将缴获的战马扔给伏石儿等人便继续向前走,很快便见到了更大的一片帐篷地。 与在夏河一样,五千骑将帐篷地围起来,在当地牧奴的指引下如法炮制将潘部的男丁杀光,将年轻女人圈起来,最后发现了三座巨大的帐篷,每座占地只怕有一亩大小。 须卜力都惊喜的发现,其中一座帐篷是潘独龙的“御帐”,一座是潘部储藏粮食财物的地方,里面还有上万斤的粮食,几千斤盐巴,价值十万贯的黄金白银和铜钱,须卜力都赶紧让飞龙旅的都虞侯和虞候进来登记。 按照唐军的规矩,钱财和女人都必须登记,杀人可以,但女人不得随意凌辱,按照李晟基的话来说,这些都是战略资源,唐国的各大工坊以及广大光棍都盼着呢。 另外一个大帐篷还有两千多根长矛,虽然质量很差,不过用来武装这些牧奴是够了。 就这样,须卜力都带着飞龙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连续清剿了后世碌曲、玛曲、同德、贵南等潘部的聚集地,杀光了潘部的男丁,俘获了几千年轻女人,解放了牧奴上万人,其中既有吐谷浑人,也有汉人,还有吐蕃人、羌人。 最后累计收缴了粮食五万多斤,干草几十万斤,食盐上万斤,战马五千多匹,各种牛羊数不胜数,钱财合计三十万贯,长矛近五千根。 须卜力都从近万的牧奴中拣拔了三千看起来还过得去的,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根长矛,最后派了两千骑,与这三千牧奴一起将所有财物及人口全部押回河州,等候李晟基的处理。 而广袤的黄南地区将成为无人之地,至此,历史上段熲、赵充国没有解决的“羌患”到李晟基的时代便告一段落了——因为潘部是最后一支较大的羌人部落——虽然彼等已经高度吐蕃化了,还有两支在渭州已经解决了。 如果潘独龙没有北上造成安乡县的惨案,彼等到最后慢慢融入到吐蕃人中去,最后又演化成各种分支到大凉山、阿坝一带,没准其后人还能和某大元帅结拜为兄弟,可惜……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夜叫月下门 就在须卜力都在黄南血洗之时,郭威带着六千大军离开了河州,沿着黄河向西蜿蜒而去。 潘美带着七峰都继续在前面探路,一日后终于滑行到廓州的第一座城池——米川县城。 米川县城建在黄河的拐弯处,城池只有一丈多高,全部用石头垒成,中间是夯土,城池规模不大,不过却有四座城门。 潘美等人抵达时接近薄暮,城池正准备关城门,不过他亲自带着二十人穿着吐蕃士兵的军服大摇大摆地进了城门,内中还有一位会讲吐蕃语的党项士兵,黑山党项部首领秃发野狐的儿子秃发斤,不过他自从上了云中军校后,深感此名不雅,便改成了涂姓,涂忠晟。 “我等是尚伦钦大人派回来催粮的,城主在吗?” 趁着那党项士兵与城门口的吐蕃部交谈的时候,潘美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座城池。 城门是木头做的,并没有绞盘什么的东西,只要控制了城门口就可以让城外的大军进入。 城门口有四个士兵,潘美发现除了一位披着牛皮甲,挎着短刀,服装还比较整齐的人以外,剩下三位穿得都是破破烂烂的,冻得红肿的手上握着一杆粗制滥造的长矛,漫不经心地看着潘美这些身着皮甲的士兵。 城内也异常冷清,除了不远处“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街面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大多是老人和妇孺。 根据在河州审讯俘虏得知的情报,米川县城以往驻有吐蕃士兵一千人,城里的人都是这些士兵的家属,而城外的人全部是这一千人的农奴、牧奴,当然了,作为匠奴的铁匠等人也住在城里,他们的任务就是为这一千士兵修补甲胄和兵器。 尚伦钦攻击河州时,将廓州各大城池的士兵搜罗一空,目前除了城主还有一百士兵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这时远处走来了一人,身材矮壮,穿得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过胜在厚实,比这几个没着甲的士兵还强一些。 那人双手捧着一把长刀,刀身略带弧形,见到那位着甲的士兵后竟然跪了下来,低着头,双手高高托着那把刀。 涂忠晟这时走到潘美身边偷偷说了几句,用的自然是汉语,潘美一听大喜过望。 按照河州俘虏的情报,米川县北边的山上有一个大寨子,里面有几百汉人,领头的姓候,在山上种植青稞,专门酿造青稞酒,是廓州境内仅有的不是奴隶身份的汉人,不过每月需要向米川县的城主,也就是李孝谦的侄子李思颖缴纳青稞酒一千坛,还有山货若干。 今日李思颖便带着那一百士兵去收山货了。 “收山货?”,潘美一听就有问题,按照鄯州、廓州一带吐蕃人的威势,不是其他人将山货等物主动送到城里吗?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最关键的是,现在城里除了四个城门有四个正规兵,其他的全是临时选拔的农奴! 现在那吐蕃兵还在查看那把刀,潘美向涂忠晟使了眼色,两人便走上前一左一右将吐蕃士兵夹住了,涂忠晟伸出右腿一绊,吐蕃士兵便扑倒在地上,接着剩下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他绑了起来。 跪在地上那矮壮汉子以及另外三名农奴士兵见吐蕃大爷们起了内讧,都目瞪口呆地看着。 潘美走到那矮壮汉子跟前,“你叫甚名?” “我…”,那汉子是城里的匠奴,甫一听到此话还楞了一下,半响才反应过来,“我叫武壮,老爷您……” 潘美将他扶起来,又把另外三位农奴士兵招到跟前,“你等都是汉人?” 那三人都点点头,潘美心中大定,“太好了,我等不是吐蕃兵,而是唐国的将士,专程前来解救你等的!” …… 两千七峰都轻轻松松占领了米川城,潘美此时正坐在李思颖的府邸,静静地听李思颖的一个吐蕃汉人混血的管家汇报。 “将军,小的父亲是吐蕃人,母亲是汉人,在城主,不不不,李思颖的府邸已经待了十年了” “城内住的全是一千吐蕃兵的家属,共有五千三百五十六人,大多是老弱妇幼,还有汉人匠奴二十户,其中有五户铁匠,五户木匠,十户石匠” “城外有一千余户农奴,丁口三千多人,大多是汉人,也有部分吐蕃人,牧奴四百多户,丁口一千多,大多是吐谷浑人,也有部分吐蕃人、羌人” “县城周围的山上还有大小石头砦子八处,有七处都是农奴、牧奴,汉人、吐蕃人、吐谷浑人都有,共有两千余人” “北边的石官寨全是汉人,彼等倒不是奴隶身份,石官寨建在山顶上,易守难攻,彼等仗着石寨坚固与城…,李思颖达成了每年缴纳一定税赋的和议” 潘美看着这吐蕃名叫多吉的管家,只见他衣着体面,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衣食无忧的模样,平素估计也没少干迫害奴隶的事,不过此人精通土、汉两种语言,还会两种文字的书写,倒是一个少见的“人才”。 “税赋不是彼等送到县城来吗?怎地还要烦劳城主大人亲自去收缴?”,潘美瞥了多吉一眼问道。 多吉犹豫了一下,潘美见了冷笑道:“你等也不要指望尚伦钦了,彼等一万大军已经在河州全军覆没,尚伦钦、尚伦智父子也死了,李思颖的弟弟也死了,而唐王的大军正在赶往青唐城,河湟一带从今往后就是唐国的领地!” “你胡说!”,只见一个被绑着的十五岁的吐蕃少年挣扎着爬到潘美面前,“我吐蕃人天下无敌,一万大军岂能败于你等汉狗之手,一定是你等打败了,逃窜到米川,趁着城里防守空虚才占了此城” 潘美见他汉话流利,不禁有些好奇,“汉狗?那你讲的难道是狗语,你的母亲是何人?” 那少年骂道:“关你何事,等尚伦钦大人大军一到,你等必定化为齑粉!” 潘美倏地站了起来,拔出横刀骂道:“本来我还想留你一命,看来你是准备为吐蕃死节了,那我就成全你” 随着刀光闪过,那少年的的头颅歪倒在地上,嘴巴还张着,看来还准备继续与潘美斗嘴。 一边的多吉吓得赶紧跪下,头伏在地上颤抖不已。 潘美向涂忠晟使了个眼色,涂忠晟点点头便出去了,半响外面传来哭喊声和叫骂声。 潘美踢了多吉一脚,“我问你的话呢” 多吉战战兢兢说道:“那石官寨的的头领姓候,原本是大唐官军的后人,手里也有一百长矛兵,按照惯例,彼等每年一月份应该将上一年的酒、山货送到城里,不过听说前不久石官寨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位还是那候老头的亲戚,估计是受了那几个人的撺掇,又见城池空虚,便推迟了送货” “李思颖昨日大怒,今天一早便带人上山了,按说应该早就回来了” 潘美沉吟半响对身边的一位年轻将领说道:“姚都虞侯,我看也不可杀戮太过,否则有伤天和,这样吧,吐蕃士兵队官以上的全部按照陇右的惯例处置,剩下的安排虞候一个个的询问,民愤极大的也按此处理” “剩下的五家并为一家,将空余的房舍全部腾出来让城外的农奴住进来,嗯,奴户两家并为一家” “将李思颖储存的粮食、食盐、布匹、木材等物发下去” “从明日开始,废除米川县境内所有的奴籍,以前不事生产的吐蕃人也必须下地干活,冬天没有农活,上山砍柴,放牧牲畜总可以吧” “在农奴、牧奴里拣拔身材还过得去的,凑足五百人,等郭候的大军到了,由他带的警备部队进行训练” “在其中又拣拔一百汉话流利的,等几天跟着我等去攻占廓州” 姚都虞侯便是被封为旅獒伯的姚静之子姚怀章,今年刚满十九岁,进入七峰都后被任命为都虞侯。 姚怀章点点头,“指挥使,那你……” “我带三百人连夜去会会那候老头” 这几日大雪停了,天色也放亮了,晚上天空还出现了一轮明月。 雪后的天气更为寒冷,不过七峰都全身棉袄、甲胄,又都披着厚厚的白色披风,带着手套划着雪橇,一个时辰后便抵达石官寨的脚下。 跟着来的还有多吉,不过他却是骑着一匹大青马。 看着山上的石寨,潘美心里有些震撼,约莫三四百米的山上,四壁陡峭,只有中间一条小道弯曲向上,难怪李思颖耐活不了彼等。 三百人换了钉鞋继续向上走,又过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寨门口,只见只见那石寨高达三丈,现在上面都点着火把,一群人簇拥在门楼上,估计彼等早就主意到潘美这一行人了。 潘美见寨门口还有大滩的血迹,联想到下落不明的李思颖等人,心里便有了数。 潘美脱下披风,露出里面的唐装,大步走到城门前。 “唐国七峰都指挥使潘美前来拜见候寨主,请开寨门!” 潘美身材修长、挺拔,长相又俊美,此时左手按着刀柄,仰着头看着那群人,说完便立在那里静等回应。 墙上的人哪儿见过如此人物,一时也呆在那里。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了尘 时间退回到十月份。 定羌砦的侯思集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喝得半醉,正欲倒头便睡,突然前边传来一声大喊,“不可!” 侯思集一听,迷迷糊糊叫了一声“师傅” 只见风雪里走来了一位僧人,年约三十许,大冷的雪夜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僧袍,他将侯思集扶起来埋怨道:“喝这许多作甚?” 说着将侯思集背起来,一只手拎着那个大牦牛皮包裹,丝毫不费力回到定羌砦。 定羌砦里竟然还有一座小寺庙,那僧人煮了一壶奶茶让侯思集喝了,这时侯思集稍微清醒了一些。 “师傅,麻烦你了” 那僧人微笑道:“无妨” 原来这僧人法号了尘,是前年来到这定羌砦的,据说来自陇右,佛法不见得有多精湛,不过文武双全,又饱读诗书,砦子里想要读书识字的都来找这位僧人,侯思集也是其中一位,跟着了尘读了两年书,平时与他亦师亦友,是这座砦子里他最敬重的人。 “为何喝得烂醉?” “师傅,学生心情郁结……,冷不防就喝多了” “明日不是祭天大典吗,你怎地如此不晓事?引得高砦主责骂就不好了” “由得他,明日我不参加了” “哦?这时为何?” 侯思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师傅,你说我等汉人偏处一隅,年年祭天祈求平安无事,如何是个了局?” 了尘笑道:“平安不好吗,你看这西海附近,有多少奴隶生不如死,你等砦子至少能活下去,这就算不错了” “不,我等汉人健儿天生就是要做大事的,怎能蝇营狗苟一生呢?” “哦?那以你来看来看该如何行事?” “师傅,听说旁边的唐国已经收复了陇右、河西,为何还不到河湟来?哦,对了,听说甘州还在回鹘人手里” “我等汉人健儿也不能坐等彼等前来营救,不如多方联络,届时彼等进入河湟时,我等振臂一呼,内外呼应,岂不快哉!” 了尘听了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你真是如此想的?” “千真万确!” “好!不过你想过没有,该如何联络,联络完成后又如何行事?” “这……” “唉,你是我的得意弟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凡是要三思而后行” “那师傅有何主意?” “我乃是方外之人,怎能掺合人间俗事?” 这时侯思集也笑道:“师傅你就别装了,这两年来,您没教过我等一丝佛法,全部是历史典籍,还多是兵法,还教授我等武艺,又能治病,恕小的嘴无遮拦,我没见过您这样的和尚” “您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哈”,了尘一阵大笑,“你呀你,看来平日里没白疼你” 瞬间又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唐国人,到河湟一带名为僧人,实乃细作” “啊?”,侯思集刚要惊呼,很快便掩住自己的嘴巴。 了尘继续说道:“这样吧,后日起,你在砦子里挑几个人跟着我出去,名义上是到各大砦子行医看病,宣讲佛法,实则行那联络之事,不过联络之事自然由你等来进行,要旁敲侧击,不可直来直去,人心难测,不得不慎重” 于是,侯思集便带着几人,名义上是了尘的跟班,在接下来的几个月跑遍的湟水以北、大通河以南的各大砦子,一月份的时候更是到了湟水以南,并在靠近廓州的一处废旧的石堡——前唐的绥和手捉堡,一处纯粹的军堡集结起来。 这些人自然以了尘为首,一共有三百余人,大多是像侯思集这样的年轻俊杰,了尘教习彼等读书识字,演练阵伍,由于彼等都是各自带着少许粮食,最近粮食吃的差不多了,了尘便带着众人辗转来到石官寨,正好碰到了前来质问的李思颖一行人。 了尘见状便下令将李思颖等人围住杀了,这些人都是各大砦子里的佼佼者,又经过了尘的操练,寻常吐蕃士兵哪是他们的对手,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他们全部灭了。 石官寨上面的候寨主是侯思集的亲戚,前不久还联络过,见米川城主被杀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一咬牙便将三百人放进了砦子。 眼下在这城墙上说话的人便是侯思集,看到潘美卓然而立于雪地里的形象十分心折,正要叫下面的人开门,了尘却拦住他。 “潘郎,还识得我否?” 潘美望山瞧了瞧,只见一个光头和尚站在上面,不过却看不太清楚。 “我是李承诫,乃大王首届横刀都山字营成员” 李承诫?横刀都几个姓李的早期成员潘美都认识,不过听说还有一个比较小的,与现任兴唐府尹的李继基年岁差不多的进了王存章的情报司,难道是此人? 早期横刀都的成员现如今都功成名就,特别是几个姓李的,此人为何埋名于此地? 不过终究是前辈,潘美也不敢怠慢,赶紧双腿并拢,挺直身躯,右手放在心口,低下头道:“原来是李前辈,后进潘美在此有礼了” 再抬头看时,只见寨墙上少了许多人,估计是下了寨墙,潘美便肃立在寨门口等着。 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木制的寨门打开了,出来了一大群人,中间簇拥着一人,正是那自称为李承诫的和尚。 只见他约莫三十余岁,方面大耳,面带微笑,潘美见了上前双手抱拳施礼道:“末将见过前辈” 李承诫扶起潘美微笑道:“大河后浪推前浪啊,没想到区区三年,竟出了你这样的人物” “三年?”,潘美听了心里一怔,难道他三年没有回云州了吗? 李承诫见整整齐齐排在寨门口的七峰都,叹道:“果然不错,我看比起横刀都也不遑多让” 潘美等人跟着李承基进了寨子,在一座较大的木制房舍终于见到了此地的主人,一个叫侯孝杰的老头,不过他可是一脸忧愁。 潘美见了便笑道:“候寨主,勿忧,不出半年,河湟之地尽属唐国矣” 侯孝杰幽幽地说:“河湟地带苦寒无比,种的庄稼只够自己吃的,想稳守此地,需要大军驻守,而大军驻守又需要钱粮,不易啊” 潘美道:“别人易不易我不知晓,不过在大王手里绝对会稳如泰山” 侯孝杰叹道:“唉,哥舒翰大将军在的时候也是如此说…,好了,你等后生说话吧,我老了,要去歇息去了,事已至此,石官寨也只能跟着一条道走到黑了” 等老头走了,双方叙谈过后都是很兴奋,李承诫对潘美说:“不知郭候接下来有何打算” 潘美道:“当然是先占了廓州再说” 李承诫道:“河湟地不比陇右,占下来容易,守住不易啊” “有何不易?” “唉,河湟毗邻吐蕃内地,随时会受到内地的骚扰,此其一” “此处居民大多信奉苯教,对于控制城池的城主都奉若神明,李孝谦也兼着大法王的头衔呢,占了容易,收心难,此其二” “刚才候老伯也说了,河湟地土地贫瘠,霜期长,只能种植青稞,而青稞产量很低,养活种地的人就不错了,无法供养大军,要驻军的话就要从外面输入粮食,这也是历来此地很难长时间占有的原因,此其三” “此处吐蕃人惯于在这高寒地带生活,汉人进来一开始无法适应,呼吸不畅,行军又困难,此其四” 潘美插道:“那依前辈的意思……” 李承诫叹道:“干脆将此处的汉人迁到陇右或者河套一带,这些地方让给吐蕃人罢了” “那也得占了整个河湟地后才可实施” “嗯,我等也是为此事而来,现如今占领廓州容易,但占领湟水谷地恐怕不太容易” …… 次日,潘美带着李承诫等三百人回到米川县城,此时郭威的大军已经赶到了。 听说李承诫的事情后,郭威也颇为敬佩,不过听到他的四不易后也皱起了眉头。 按照李晟基一贯的想法,只有某地的产出足够养活大军时才可收到唐国辖内,按照李承诫的说法,河湟地带肯定不属于这种类型了。 不过就是迁出汉人,也得占了整个河湟地才行,于是便问他:“廓州地防守薄弱,我已经派兵去攻取了,至于湟水谷地,承诫你久在此地,不知有何高见?” 李承诫道:“要取湟水谷地,关键是青唐城,只要取了青唐城,鄯州州治所在的湟水城便夹在青唐城与兰州之间,届时彼等便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青唐城是李孝谦亲自驻守,有甲骑一万,彼等在河州被消灭一半后其实力大减,不过尚伦钦带走的五千甲骑都是皮甲,而留在城里的五千骑都是铁甲,与以前尚伦钦在兰州的三千骑仿佛” “五千骑是由李孝谦手下的大将尚末末统领,此人勇猛又颇有将才,不太好对付,城中还有五千步军,不过都是皮甲” “湟水城规制与青唐城仿佛,不过里面有李孝谦之侄李思行的五千精锐步军,全部是铁甲,还有三千骑兵,不过都是皮甲” 潘美笑道:“我等唐军有火药之物,还怕彼等的城墙?” 李承诫摇摇头,“此二城历经侯君集、薛仁贵、哥舒翰等几代人的努力才建成的,以青唐城为例,四丈的城高,内外侧都是巨石,中间用石灰、糯米、鸡蛋连接,石墙中间则是夯土,其规制据说与统万城相比也不遑多让” “关键是地基深达一丈,地道打到此处就不行了,为何?完全凿不动” “城门都是厚达一尺的大石板制成,需要多人才能开闭” 听到这里,郭威也是眉头紧锁,如果敌人就是据城而守,想要攻下城池也很难,而用人命填也不是唐军的战法。 “那承诫你的意思?” 第二百三十三章 虚虚实实 却说李晟基带着高彦均第二师、杨重贵第三师、契必信第五师、慕容延钊步军第四师根本没有越过大漠去援救伊州的意思,只是派出了快马告诉陈金等人坚守。 大军五日后便抵达番禾城,带上岳军候的陌刀旅后继续前行,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回鹘人的阻击或骚扰。 两日后抵挡删丹城,不过删丹城却人去楼空。 “看来阿咄欲准备死守凉州城了”,李晟基见状叹道。 阿咄欲确实准备死守城池,目前除了居延海还有三千骑镇守外,所有的军力全部安排到了甘州城。 而居延海则是他一旦作战不利向北推却的通道。 目前他在甘州还有一万铁甲骑,五千步军,八千皮甲骑,两万多人马,不过与城外的唐军相比就不够看了,唐军四个师就是四万人,加上随行的民夫,加起来超过五万。 “须得想个办法将敌人引到城外来决战”,在甘州城外扎下大营后,李晟基也在苦苦思索对敌之策。 回鹘人在甘州经营了几十年,甘州城又是彼等的大本营,城里以回鹘人居多,想通过内应破城基本没有可能。 而就算炸破了城门,甘州作为回鹘人最后的堡垒,也必定面临艰苦的巷战。 翌日。 城头山的士兵突然发现城外的敌军几乎少了一半,赶紧禀报阿咄欲。 城内,阿咄欲、仁欲、左右丞相正在议事,甫一接到这个消息都有些莫名其妙。 “大哥,这必定是李晟基那厮诱敌之计,我等守好这甘州城就行了,不用理会他”,仁欲说道。 也是,回鹘人经营甘州几十年,粮草储藏丰富,战斗就是打上一年也没问题,加上甘州城城高墙厚,自己城内有五千步军,紧急情况下还可动员一万步军,大可以逸待劳,静等唐军来攻城。 “再探!” 下午时分,有消息传来,在肃州境内见到了两支骑军,规模都在万人左右,一支打着应龙旗,一支打着猛虎旗。 “大哥,这唐军的骑军,根据细作的消息,一共有五支,最厉害的自然是打着黑云旗的那支,据说马匹、骑士全部是黑铁甲,战力最强,不过一直驻守在云州” “第二厉害的便是打着猛虎旗帜的那支” “第三厉害的是打着飞龙旗帜的那支,不过按照探子的消息,彼等一直驻扎在陇右,目前正在河州与李孝谦、潘独龙的人马交战” “剩下的两支都是新组建的,一支是李晟基那厮的亲军,其首领就是上次将李晟基从金山带回云州的那人,河西杨家的人,旗号不明,不过作为李晟基的亲军,打着应龙旗也很正常” “最弱的是打着豹子旗的那支,首领是以前李晟基的亲信” “哦?那城下的那支骑军是何旗帜?”,阿咄欲一听眼睛一亮。 “大哥,正是豹子旗,另外城下还有一支步军,两支军队一支在南,一支在东,呈犄角之势” “不可大意,谁知道彼等弄甚花样,再等几天再说。” 阿咄欲心想,你城下只有一支最弱的骑兵,还有一支步军,就这样就想攻破甘州城?其中必定有诈! 其实阿咄欲高估李晟基了,拔营西行的正是高彦均的第二师和杨重贵的第三师,他刚刚扎下大营就接到了瓜州的急报,原来福萨将伊州的人口掳走后,对于高大的伊州城无可奈何,便让五千步军押着押着民众回高昌。 自己尽起一万骑兵、五千步军去打瓜州,瓜州城墙矮小,城池又不大,驻军也不多,也就是阎通的三千步军而已,如果能一举攻下来当然好,攻不下来就故技重施,掳走人口。 这下李晟基坐不住了,他最为看重的便是人口啊,岂能让高昌人胡来?于是立即派第二师、第三师前去救援瓜州。 至于甘州这边,他非常有信心,信心的来源不是契必信的第五师,而是慕容延钊的第四师,他亲自参与训练的步军师,特别是那一百门火炮,如果敌军胆敢攻击步军师,他有信心让彼等大吃一惊。 而在彼等久攻不下时,契必信的第五师就可以出动了,岳军候的陌刀旅届时紧守营寨就行了。 又过了三日,阿咄欲又收到了消息,敌人的两支骑兵师已经赶到了瓜州! “一定是阿斯兰的攻击奏效了!”,仁欲兴奋地说道。 阿咄欲也有些动心,瓜州到沙州有七百里,自己如果攻击城外的敌军,彼等也无法及时救援,而彼等驻扎陇右的步军师、骑兵师正忙着对付李孝谦,也不大可能前来甘州。 至于云州的最厉害的那支骑兵师他想都没想过,一旁的大辽国还虎视眈眈呢。 “大哥,时机难得,千万不可错过啊,一旦彼等最厉害的两支骑军击败了阿斯兰的军队,彼等快速回到甘州,那就大势已去了” “那我等如何行事?”,阿咄欲问道。 “大哥,自然是以一支骑军、一支步军猛攻敌军步军大营,另一只骑军戒备南边的骑兵” 仁欲信心满满地说道。 “为何如此?”,阿咄欲反问道。 “大哥,骑军大营你即使攻破了,彼等还可以逃跑,甚至跑到步军大营,而步军大营就不同了,一旦攻破,彼等就无路可逃,还有,这支步军一定是将来攻城的主力,击破此军后我等守城的压力大减,如果彼等愿意用骑军攻城,我等就稳守城池慢慢消耗彼等” 阿咄欲沉吟不定,便将目光转向他的左丞相,一向以多智着称的哈里图,一个五十岁的老头。 哈里图此时却是忧心忡忡,并没有像阿咄欲兄弟那样乐观,见阿咄欲看向自己,便起身说道:“大汗,我心里有几个忧虑” “一是河州战事的进展,我等至今未收到李孝谦的消息” “二是即使敌军的两支劲旅去了瓜州,可城下还有两万大军,这可是李晟基的大军啊,无论攻打步军,还是骑军,都需要谨慎从事” “哦?左丞相的意思是李晟基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阿咄欲问道。 “是的,大汗,你想啊,为何李晟基明目张胆将围城的最有力的两支军队调走了,以小臣来看,其一,自然是吸引我军出城决战,其二,其对城下这两支军队很有信心” “啊?那以你的意思就是按兵不动喽”,仁欲有些不满,眼神有些不善。 “非也,可汗勿恼,眼下敌强我弱,任何战机都要把握才有可能取胜,不过以小臣来看,城外的那支步军从哪方面来看都像一个诱饵,我等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哦?你的意思是全力攻打骑兵大营?”,这时仁欲也陷入了沉思,目前甘州岌岌可危,容不得半点闪失,他也不是蛮横不讲理之人。 “是的,可汗,如果我等全力攻打骑兵大营,彼等出城迎战也好,稳守大营也好,我等如果拼死猛攻,都有一丝胜算,此时派少数骑兵,两三千骑在一旁警戒,就足以对付另一处准备救援的步军了” “步军善守,如果彼等牢牢地守住大营,而另外的骑兵在我军猛攻时侧击则非常不利” 阿咄欲听了又沉思了一会儿,半响他倏地站起身来,“丞相之计甚妙,这样,我等尽起一万五千骑,一万甲骑猛攻敌军骑兵大营,五千轻骑一旁戒备,防备敌军步军的增援!” …… 看着铺天盖地扑过来的敌军,正在骑兵大营驻扎的李晟基感到有些意外,“看来回鹘人里面也有高人啊”,他感叹了一声。 不过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有预案。 岳军候的三千陌刀兵也驻扎在骑兵大营,不是指望彼等出营邀战,而是作为三千弩手,三千两石的摧锋弩! 另外,唐军的大营与时下其它的军队不同,外边是一圈木桩,紧挨着木桩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偏厢车,敌军就算利用马匹拉掉了木桩,还要面临沉重的、四角都钉在地上的偏厢车! 只见敌军约莫万骑正面向骑兵大营扑过来,而另外约莫五千骑却守在城南与城东的结合部,看来是准备作为阻拦己方步军的援军的。 敌军先出动了千骑,呼啸着从营寨面前奔过,一个个边奔驰边甩出了飞索。不过此时岳军候的陌刀队开始射击了,在两石弩箭的打几下,这千骑伤亡不小,不过还是有不少飞索抓住了木桩和偏厢车。 大门处倒没有偏厢车,不过此处可是一个完整的寨墙,飞索想拉到寨墙完全没有可能。 随着马匹惊人力量的带动,不少木桩被拔掉了,不过偏厢车却稳如泰山——里面可是装着唐军的一千斤粮食,四角又牢牢地钉在地上,想将偏厢车带倒谈何容易? 看着木桩拉倒后露出的偏厢车,城外大军的统帅仁欲也倒吸了一口冷气,而站在城墙上的阿咄欲也露出了不安的情绪。 仁欲试了好几次,在损失了上千骑后,坚固的偏厢车阵依然安然不动! 此时,李晟基内心也在痛苦地挣扎着,要不要让契必信出击? 契必信的第五师多是新近归顺的部族骑兵,彼等马技、马战丝毫不差,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后,纪律性、整体性也不差,又经过了凉州攻打折逋嘉施的战役,按说战力不会比外面的回鹘骑兵差多少。 不过硬碰硬的接战一直不是他的首选,再说了,如果是姚猛的第一师,高彦均的第二师他会毫不犹豫地派出去接战,而第五师他心里总有些打鼓,就怕就算胜了,也是两败俱伤。 第二百三十四章 沮气 李晟基最终还是强按住了派契必信出营攻击的打算,搞得一边不住请战的契必信懊丧不已。 “仗有的是,不出几日就有了,你等着”,李晟基见状便安慰他道。 阿咄欲的大军见久攻不下也打道回城了。 两座大营离甘州城都有约莫一里路远,当时这样安排也是为了步军的炮兵着想——唐军的大炮抛射射程可达七百米,小炮六百米,如此扎营,甘州城墙及一部分城内都在火炮的打击之下。 翌日。 步军大营的火炮发威了,先是小炮,五十门火炮对着城墙狂轰滥炸,先开始试射,最后逐渐聚焦到城墙上以及城门楼。 城墙上的回鹘士兵哪里见过如此阵势,吓得一个个伏在女墙后瑟瑟发抖,唐军半个时辰发一次火炮,小的、大的轮番轰击,上午过后,唐军也就发射了五轮,不过东门的城门楼在最后一轮打击下轰然倒塌了,东城墙的女墙也多处坍塌,露出了一个个豁口。 由于担心敌军趁机攻城,阿咄欲又强令士兵不得下城,搞得城上的士兵只得一群群的躲在还未倒塌的女墙下面颤抖。 下午,用过饭食之后,火炮又开始发威了,此次小炮继续清扫城墙,大炮却直接抬高仰角,将重大十五斤的黑铁球射入城内。 这下整个城池都慌乱起来,一是畏惧不知何时突然落到自己头上的黑铁球,而是隔三差五的巨大的轰鸣声,让这些刚从草原上来到河西不久的游牧部族个个胆战心惊。 薄暮时,东面城墙大的还比较完整的女墙已经很少了,阿咄欲无奈之下只得安排少量步军继续在城墙上监视,将其他步军全部撤到城内。 晚上,让阿咄欲担心不已的步军攻城并没有发生,不过火炮的轰鸣又开始了,这时唐军的火炮是一个时辰发射一次,全部对着城内,有的是实弹,有的是空包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搞得整个城池都惊恐不安。 夜半,阿咄欲的王府里,几人相对无言。 “大哥,再这样下去不行了,整个城池都惊慌失措,士兵们也无法歇息,再过几天恐怕会不战而溃!”,仁欲恨得牙痒痒的,唐军那传说中威力无穷的火炮他他终于见识到了,虽然对军民造成的损失不大,不过对士气的打击就太大了。 哈里图见状赶紧劝阻,“大汗,千万别中了敌人的奸计,下官仔细观察过,彼等的铁球最远也只能打到内城六十仗左右,我等将此处的军民全部迁移到西边,此等铁球铸造不易,我就不信彼等能无休止地打下去” “那敌军趁机攻城怎么办?现在城上的墙垛成型的已经不多了,城门楼也毁了,彼等大可架起云梯轻轻松松攻上城头” 阿咄欲痛心疾首地说道,“何况彼等如此行事,我等军卒无法安歇,一两日还好,等时间长了,全部军卒非失去战力不可” “这……” “你等不用说了,不能再让敌军的火炮再发威了,必须不惜代价破之” 次日,阿咄欲不顾哈里图的劝阻,打开东城门,亲自带着一万骑兵,五千步军出城了,目标直指步军大营。 南城的李晟基听说之后冷笑一声,“终究是忍不住了”,又对契必信说道:“等彼等久攻不下时,你等即可出击!” 契必信大喜过望,忙不迭地领命去了。 阿咄欲的一万骑兵包括了五千甲骑、五千轻骑,步军更是精锐尽出。 骑兵站立在东城门与南城门之间,防备敌军骑兵大营的援军,而五千步军每人都举着盾牌,头两排还是高大的铁盾。 步军大营中间的望楼上,今年三十五岁的慕容延钊看着黑乎乎藏在盾牌里的五千步军,心里不禁冷笑不已,又为自己身在唐国阵营而庆幸不已。 半刻后,只见他令旗一挥,唐军的火炮又响了,与以前一样,大炮、小炮轮番发射,中间的间隔便是清理炮膛、降温、装火药、炮弹的时间,另外还有三千弩兵在一旁整装待发,唐军的远程打击目前已经做到了无间断。 炮弹的打击威力不是这些回鹘人可以想象的,两轮打击过后,五千人的紧密阵型已经开始松懈了,不过这五千人都是回鹘本族人,之前阿咄欲也向彼等说过此战的利害关系,为了城中自己的家属,彼等也豁出去了,竟然悍不畏死的抵近到步军大营一百米的地方。 “直射!大炮散弹准备!”,随着炮兵指挥官一声令下,已经装填好的五十门小炮又发射了,巨大的动能带动十二斤的铁球轻轻松松击破了头两层的大铁盾,并在队伍中划出了几十道血痕。 不过事已至此,彼等仍然拼死向前冲,他们也知道胜败就在在此一刻,五十枚铁球虽然骇人,不过对于五千人的大阵来说杀伤也不大,最主要的是心理影响。 现在他们也没有举盾牌了——举了也没用,个个手持重型武器嚎叫着向偏厢车阵冲过来。 “射!”,随着一声令下,五十门八百斤重的大炮开始发射散弹了,每门火炮散弹的辐射范围可达三十米,抛去重叠的部分,二十米绰绰有余,五十门便是一千米,足以完全覆盖整支步军大队。 “轰…”,每门大炮装填火药十五斤,五十门便是七千五百斤,尽管是黑火药,其阵势也非常骇人,此时远处的回鹘骑兵个个胆战心惊,马匹也开始不受控制了。 “轰…”,唐军根本没有去观察射击的效果,小炮的散弹也开始射击了。 站在高高的望楼上的慕容延钊却看得清清楚楚,敌军步军大阵在两轮散弹射击之后,已经松散的阵型起码削去了三成,剩下的七成这时终于吓到了,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们在目瞪口呆,唐军的炮兵却在继续发射,随着火炮的连续轰鸣,远处的骑兵终于乱了,这时契必信的一万骑杀出来了! 契必信的这一万骑马匹都是半身皮甲,由两层厚厚的牛皮制成,骑兵则是上身板甲,下身鱼鳞甲,每人夹着一杆一丈长的骑枪,风驰电掣般冲向已经乱成一团的敌骑大队。 而此时步军的散弹射击还在继续着,又过了两轮后,除了比较聪明的、站在队伍后面的少数人跑到城门附近躲起来了,五千步军几乎丧失殆尽! 契必信亲自领着五千骑排着横队直冲敌骑大队,而另外五千骑越过步军大营直扑东城门,他们的目的不是夺城,当然了能够一举夺城当然更好,而是准备聚歼城下的那一万骑兵。 阿咄欲此时已经丧胆了,现在队伍已经失去控制了,他带着自己的亲卫拼命地向城门赶,最后出现了一个奇观,东城门两头都是唐军的骑兵,中间挤着大队的回鹘骑兵,一个个拼命向城门口挤。 正对着城门口的步军大营见此机会哪儿能错过,火炮又开始发射了,实弹、散弹轮番轰击,由于阿咄欲尚未进城,彼等又不敢关门,眼看着自己的队伍在敌军骑兵、火炮的双重打击下损伤惨重。 最后阿咄欲终于突进了城门,等他一进城,生怕唐军趁机夺城的守军赶紧关上了大门,而此时还有一千多骑在城门口彷徨无助。 步军的炮兵当然不会客气,对着那一千多骑连续不断的猛轰,而契必信的第五师则守在两侧,小半个时辰过后,这一千多骑也全部阵亡。 最终,阿咄欲只带回了三千余骑、八百多步军进城,不过城里还有八千骑,死守城池是足够了。 经此一战后,包括阿咄欲、仁欲在内,士气大沮,再也不敢出城浪战了。 而慕容延钊的炮兵还在继续轰击城内,不过这时候,轰击的间隔变成两个时辰一次,有时候间隔三个时辰,让城里的守军完全摸不着头脑。 两天后,就在城里的军民筋疲力尽之际,城外的火炮又响了,此时东城门附近已经完全没有守军了,此时的火炮完全是空包弹,第四师的两千刀盾兵架着云梯轻轻松松攻上了城墙,接着是一千五百长枪兵,一千五百弩兵。 城外的步军大营此时只剩下一千五百长枪兵、一千五百弩兵、一千五百炮兵。 控制东城门后,契必信带着五千骑突入了城门,很快便受到敌军约莫三千骑的阻拦,不过彼等略微阻拦后便全体投降了。 当先一位骑将跳下战马,单膝跪在契必信的战马前面,“将军,回鹘人跑了,我等是依附于回鹘人的小部族,望将军接纳” 契必信见那人以及其它下马投降的骑兵确实长得不像回鹘人,便问道:“你等是何部族,阿咄欲呢” 那人约莫三十余岁,装扮虽然像回鹘人,长得却像东胡人,一般来说,回鹘人与与突厥人很像,胡须浓密,而东胡人胡须却不多,多为山羊胡。 “禀将军,我等是漠北的霫部人,契丹兴起后追随回鹘人南下直到今日” “哦?与那奚部有何区别?” “将军,我等与契丹、奚部同出一源……”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破高昌军 瓜州。 看到潮水般退去的敌军,阎通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看到城下瓜州附近的老百姓和高昌回鹘士兵夹杂的尸体,阎通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高昌回鹘人非常无赖,福萨将瓜州附近的青壮搜罗一空,凑了几千人,福萨逼着他们拎着菜刀、柴刀、斧头、木棒去攻城,这些人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不过却有效地消耗了守城军士的气力。 等守城的军士将这些青壮赶下城去后,回鹘人真正的士兵开始发动了。 三天了,瓜州城的守军已经有死伤了两千余人,还有战斗力的也就是他河西阎家本族的子弟了。 阎通现在有些打鼓了,到底是坚持下去,等着曹延禄的救援,还是干脆投降算了? 几日前他便向沙州、肃州派去了快马,可至今仍未见援军的踪影,不过就是援军来了,他也觉得希望不大。 城外的高昌回鹘骑兵迄今已经增加到一万五千骑了,以这等实力,沙州的曹延禄才三千骑,肃州的龙天庭才五百骑,彼等能固守驻地就不错了。 特别是沙州、瓜州的军队,多年没有经历战事了,碰到兵强马壮的回鹘骑兵,能支撑一个时辰就算烧高香了。 而远在凉州的唐军,自己也派了快马去求援,不过中间还隔着甘州,阿咄欲还有一两万骑,彼等想安安稳稳穿过甘州前来救援也非易事。 唉,曹家主张归附唐国,究竟是好还是坏?以前曹家周旋于两大回鹘势力之间,虽然屈辱,不过相安无事,现在倒好,刚一投向唐国就受到了攻击! 城外的大营里——说是大营,福萨的一万五千骑、四千步军却连木桩也没有打下,经过三天的的攻击,按照福萨的估计,瓜州城最多还有千人有战斗力,不可能出城袭营,而几百里之外的沙州虽有三千骑,不过掌管这三千骑的曹延禄一向以胆小着称,不大可能尽起这三千骑前来援救瓜州,至于曹元忠的步军,他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 而自己手里还有一千多“蝼蚁”,等到明日全部赶上城头,等消耗了守军的气力后,自己再上一千步军,即可一鼓而下。 眼下他的大帐里坐着三个人,福萨自己、高昌回鹘辖内的部族骑兵首领,突骑施人沙里姆,步军首领,高昌当地胡人的代表刘继勋,一个很汉人的名字,据说是以前大汉时想西域和亲的公主的后代,另一位赫然是瓜州西边的城池——常乐城的守将索勋之子索文丽,一位白面书生,索勋能将自己的儿子派到福萨的大营来,其用意可想而知。 福萨今年四十岁了,与喀拉汗国一样,高昌汗国里面也设有正副汗,其父亲自然是正汗阿斯兰汗,他福萨则是副汗博格拉汗,老阿斯兰汗已经六十多岁了,除了每年夏季到北庭一带避暑,冬季又回到暖和的西州(吐鲁番)过冬,汗国的大小事基本上没怎么管,汗国目前实际上的首领便是这位博格拉汗福萨。 福萨此次同意从高昌出兵攻打伊州等地,自然是在自己的父亲死前进一步确立自己在高昌汗国的威望和地位,不然的话,左丞相支持的自己的弟弟科萨虽然只在焉耆城拥有五千骑,不过负责龟兹防御的大将是左丞相之子,拥有万骑。 另外驻守双河的老三也与老二交好,而自己也就是控制着高昌、蒲昌、轮台三地的驻军,三地弟加起来也就是一万五千骑,一万多步军。 而阿斯兰的那两万骑最终会交到何人手里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自己在此次攻略伊州等地的战斗中大获全胜的话,必然会进一步加强自己在汗国的地位。 想到这里,他的心便定了下来,伊州虽然没攻下来,不过拿下瓜州、常乐两地也不错,以两地为基础,徐徐侵略沙州,估计阿斯兰本人也不会说什么。 一旁的刘继勋却有些肉痛,自己的五千步军在这几日死伤了上千人,这可是高昌一带的“土人”精壮啊。 沙里姆却是好整以暇,自己带着的五千突骑施、葛罗禄等小部族汇起来的骑兵队伍这些天仗没有打多少,不过在乡下抢了不少钱财和女人,出来一趟算是回本了。 索文丽在四人当中战战兢兢,他哪里经过这个世面,故此,在大帐里强忍着恐惧,还一个劲儿地暗骂着自己的父亲把自己派到这里来。 四人闲聊了一会儿,最后福萨盖棺定论:“明日将那一千多蝼蚁赶上城楼,消耗完毕后继勋你再上一千步军,不出意外的话瓜州城就拿下了,拿下瓜州后要严肃军纪,这座城池可是将来我高昌汗国经略河西的桥头堡,可不许胡来!” 另外三人都唯唯诺诺,刘继勋、沙里姆二人却是门清,这几日福萨亲领的一万骑回鹘兵并没有到乡下劫掠,破城之后肯定要优先考虑彼等,所谓“严肃军纪”云云,不过是一句套话而已。 与此同时,瓜州城的北边,离瓜州不到八十里的玉门关,却有两支大军正整装待发。 夜色中人喧马嘶的,加上大量的火把,几乎将玉门关照得如同白昼。 全部是骑兵,加强来只怕超过两万骑,自然是从甘州赶过来的高彦均、杨重贵二人的第二师、第三师! 只见杨重贵身边还有两将,两人模样差不多,正是逃到玉门关北边的大泽附近的李兴业、李维业兄弟,两人都是一脸兴奋和愤恨的模样。 只见高彦均在马上对杨重贵略拱了拱手,“杨老弟,我等就此别过,按照大王的的部署,此次以尽歼高昌贼子为重,能俘获敌军大将的尽量俘获,以换回伊州被掳的百姓,切记” 按照李晟基的安排,这两支大军的临时负责人是高彦均,杨重贵郑重地拱了拱手,“高大哥放心,若放走一人我便辞去第三师指挥使一职谢罪” 高彦均笑道:“那倒没必要,瓜沙之地也太广袤了,想要肃清贼军谈何容易,我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走吧维业” 兴业、维业兄弟对瓜沙附近的地形熟悉,自然成了向导,于是尚存的一千多沙陀骑兵一分为二,五百多骑跟着高彦均从驿道直扑瓜州。 另外五百多骑由兴业带领跟着杨重贵沿着冥水向南,抵达瓜州附近时再折向西边,计划一南一北包围围城的高昌军,防止彼等分散突围。 无论从那条路,几乎都是直道,都不到一百里路。 约莫两个时辰后,高彦均的第二师率先进抵瓜州附近,此时正是黎明前的时分,按照计划他要在此地等候杨重贵抵达的消息。 不过一想到杨重贵一贯的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作风,高彦均决定不等了,杨重贵肯定已经抵达瓜州南边了! 他将两千骑交给李维业,“维业,你带着这两千骑在北边、西边游走,以五百骑为单位,防止敌军逃脱” 说完便拍拍李维业的肩膀,带着剩下的八千骑朝瓜州北边、西边奔去。 几乎与此同时,就跟高彦均想的那样,杨重贵的第三师也抵达了瓜州的南边,同样的,他将两千骑交给李兴业,“大兄,我将两千骑给你,你将其分成几小股,在瓜州东边、南边游走,切莫走了大股敌军” 李兴业看着自己这一脸严肃的妹夫,一点也不敢造次,“妹夫你放心,若跑了一个敌军,我提头来见” 杨重贵听了眉头一皱,李兴业见了赶紧道:“将军,是将军,刚才我错了” 杨重贵也不理他,带着八千骑迅猛地向瓜州南边、东边扑去。 此时也接近天明,两支大军的火把全部扔掉了,都按照既定计划猛扑高昌人的营地,此时福萨的一万骑在南边、东边紧紧围着瓜州城,而刘继勋的四千步军在北边,沙里姆的五千部族骑兵在西边围着城池。 如此大的动静,各处自然知晓有敌军赶到,不过为时已晚。 等两支大军分别突入敌军大营时,各营的长官还在亲兵的伺候下穿甲胄,福萨倒是披挂完毕了,不过此时杨重贵已经突到他的大帐面前,福萨见状便带着几百个亲卫向西跑。 不过西边也有高彦均的大军,等福萨好不容易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杀开了一条血路冲出了大军的包围,他的身边只剩下区区几十个人了。 福萨的心在流血,此役过后,他的威望必定大跌,届时自己的父亲将阿斯兰汗的位置交给谁还不一定呢。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能成功逃脱才是正理,等到了伊州附近收拢残兵,回去后再编个理由,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福萨拼命地打着马匹,前面就是荒漠了,只要进了这片荒漠,敌军想找到自己就难了。 他的心很快就沉下去了,荒漠的边缘有几百骑正在等着他,看装束还是蒲类海朱邪部的! 来的正是李维业,他以前跟着李肇兴去过高昌拜见过阿斯兰汗,也见过福萨,远远地见几骑过来了,福萨那身银甲分外夺目,等走近后他一下便认出来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维业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别看他长得精精瘦瘦的,力气却大的惊人,他一手握着长枪,一手拎着长刀,几个呼吸间便来到福萨面前。 福萨此时手里只有一柄弯刀,刚低头躲过李维业蓄势待发的一枪,突然感到脖子一紧,自己的屁股也离开了马匹,再抬头一看,自己竟然被李维业单手抓了起来! …… 等太阳露出了头,战斗也结束了。 此役,唐军大破高昌军,几乎全歼福萨带领的两万大军,生擒福萨,击毙刘继勋、沙里姆,当然还有意外之喜——常乐城的大公子索文丽居然也在福萨的营地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李晟基很快便得知了瓜州之战的消息。 “福萨这一万骑都是从哪里来的?” “禀主上,根据我等对福萨的审问,老阿斯兰汗的两万骑有五千给了福萨,加上蒲昌城的五千骑,凑了一万骑兵” “目前阿斯兰剩下的一万五千骑兵中,一万人布置在蒲类海,五千布置在高昌” 听了高彦均派了的快马的禀报,李晟基心里基本有了数。 “通知高彦均,将韩令昌抽调出来,由他出任骑兵第六师的指挥使,在苏论乞没的两千骑、龙天庭的五百骑、曹延禄的三千骑、李家兄弟的一千骑、霫部三千骑拣拔合适人选,另外在河西招募骑兵,按照九千人的编制进行” “军侯,你的步军第五师也要如此安排,在各地的步军中拣拔九千五百人编成第五师” “此事事关重大,不从者施以霹雳手段!” “陌刀队暂时交给扎多负责吧” “常乐的索勋如果负隅顽抗,立即攻城,如果能配合我等行事,就既往不咎,不过索勋不能在河西任职了,贬为平民” “元丰,你立即到各处巡视,拣拔官员,合适的留用,不合适的一律罢黜,嗯,原则上曹元忠、龙天庭等人暂时留用,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李晟基在甘州安排好河西的诸事宜后,又对后续作战计划进行了安排。 “高彦均、杨重贵立即开赴蒲类海,将高昌人驱逐出去,事后杨重贵的第三师暂时留在那里,高彦均的第二师开赴伊州,也暂时留在那里” “宜将剩勇追穷寇,只要将蒲类海的一万骑消灭了,高昌人的实力势必大减,来日经略西域一带就好办多了” 李晟基本来想亲赴瓜州坐镇指挥,不过廓州的郭威派人传来消息,他正举棋不定,最后决定解决了河湟的事再说。 沿着弱水前往居延海的驿道上,看着身后的上万大军,契必信意气风发地骑在战马上,经过甘州一战后他的第五师总算正名了,不过要彻底正名,还需要追到阿咄欲。 阿咄欲带着族人跑掉了,他的手下还有上万骑,他甘州回鹘几十年搜刮的钱财也带走了,不过库里的粮食倒分毫未动——不是不想动,实则没办法动。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想着临行前李晟基的谆谆告诫,契必信又小心起来,阿咄欲的上万骑,加上居延海萨维尔的三千骑,总兵力还在他第五师之上,不过彼等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战力大打折扣,契必信也很有信心一战而胜之。 五日后终于抵达居延海的同城县。 看着城墙上的兵丁,契必信皱了皱眉头。 “甘州已经落入我唐国之手,你等何苦还为回鹘人卖命?” 契必信派人对城上的人大喊,不过彼等似乎并不为所动。 同城不过是居延海附近的一座小城,想要继续北行,也并不需要非得经过此城不可,契必信一声令下,大军绕过同城继续向北,为防止城里的敌军突然杀出,他亲自带着三千捷豹旅的骑兵殿后。 果然,大军尚未完全开出同城范围,只见同城的北门打开了,约莫三千骑出来了,为首的正是那萨维尔,看来他想将第五师拦腰截断。 “处厚,你带着其余人马继续追赶阿咄欲,我来对付萨维尔”,目前李处厚是第五师的都虞侯,听了契必信的话后也没多说什么,“你自己当心点” 契必信点点头,带着三千骑便迎了上去。 第五师中,契必信亲领的这三千骑都是鱼鳞甲,马匹是半身皮甲,战术也是唐军惯用的骑枪、马刀,而萨维尔那边全部是皮甲、弯刀。 与萨维尔的骑兵相比,契必信的三千骑就齐整多了,都夹着骑枪,像一堵墙那样冲向了回鹘骑兵。 与须卜力都一样,捷豹旅的骑兵也排着品字形的队伍,不过下面两个口子却拉的更远一些。 “砰!”,两支骑军撞上了,不出意外的,萨维尔的前面一排的骑兵纷纷落马,而这时捷豹旅左右两翼的骑兵却突然转向向外跑,跑了两三百米后又掉头回来,通过马鞭、马靴的倒刺将马匹的速度瞬间提到最大,猛地扑向了回鹘骑兵的两翼。 或许是为了给前面的回鹘大队创造时间,萨维尔的这支回鹘骑兵竟然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在一时的混乱后,彼等竟几人为一组,不顾生死的与唐军骑兵战斗起来。 亏得是捷豹旅,如果是第五师其它营头,面对萨维尔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没准就崩溃了,不过捷豹旅在稍许的慌乱后便迅速稳定了阵型——关键是回鹘骑兵的拼命打法遇到了捷豹旅甲胄的阻挡,收效并不大。 “与彼等拼了!”,契必信一声大吼,竟然带头像回鹘人那样不顾伤亡地拼起命来,众人一见堂堂的师指挥使都这样丝毫不惜命,个个也拼死战斗起来。 俗话说横的怕不怕死的,不怕死的又怕既不怕死又横的,何况捷豹旅的装备远远好过回鹘人,半个时辰后,萨维尔的三千骑就只剩几百骑了,不过他们也给捷豹旅造成了上千骑的伤亡。 契必信自己身上也多处带伤,主要是腿部和手部,他舔了舔手上的的伤口,看着远处摇摇欲坠的萨维尔等人,“儿郎们,还有气力吗?” “有!”、“有!”…… “哈哈哈”,契必信一阵大笑,“随我杀敌!” …… 随着契必信一枪刺中萨维尔的喉咙,战斗结束了。 “彼等都是好样的”,看着萨维尔的尸体,契必信心里暗叹,“留两百骑收拢尸体和战马,将彼等找个地方埋了吧” 前面的李处厚却并没有见到阿咄欲一行,询问过附近的牧民后,才知道彼等已经越过峡口山远去了。 伊州。 杨重贵带着李维业、第三师沿着伊州到高昌的驿道跋涉着,来到前唐设立的罗护手捉附近时突然折向北边,沿着发源于折罗漫山的河流行进,约莫两日后抵达蒲类海的西边约一百里的地方,并在前唐伊吾军废旧的城堡附近扎下大营。 而高彦均则亲率第二师从从伊州越过折罗漫山直扑蒲类海。 或许是已经得知瓜州之战的结果,蒲类海的高昌军已经撤了,正跋涉在蒲类海到庭州的驿道上,不过彼等随行带着大量的朱邪部人口和牲畜,走的并不快。 带着这上万骑的正是阿斯兰大汗的次子科萨,不过现在没有万骑了,李绍安和李肇兴也给他们造成了近三千骑的伤亡,他现在只剩下不到七千骑了。 不过现在的他心情还是很舒畅的,在蒲类海俘获了大量的人口、牲畜不说,还杀死了李肇兴,更高兴的是,自己的兄长,高昌汗国的博格拉汗在伊州一筹莫展,前往瓜州也大败亏输,听说他也被俘了。 经过此战后,他的博格拉汗的头衔应该保不住了,多半会落到自己头上,至于远在双河的老三,等父汗归天后,自己让他做博格拉汗也就是了。 不过瓜州之役对高昌人也是一个提醒,唐军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今后还是不要主动挑衅为好,稳守高昌人的东部疆界就行了。 科萨正在思考着自己未来的打算,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一骑出现在他面前,只见那人翻身下马禀道:“大人,后面出现了唐军!” 科萨一听大惊,这唐军何时摸过来了,“有多少人马?离我等有多远?” “只怕有上万骑,离我等只有二十里路” “啊?!” 科萨紧张地思索着对策,按说自己还有七千骑,不一定就打不过这万骑,不过还带着大队的朱邪部牧民,多少是一个拖累。 半响,他下定了决心,“将朱邪部的贱民赶到驿道上阻拦敌军,我等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赶到金满!” 等高彦均带着第二师迫近敌军时,驿道已经被大队的牧民、牛羊马匹挡住了,他身边的李兴业见了对高彦均说道:“将军,这些都是我朱邪部的族人” “你赶紧让彼等将道路让出来!” 等牧民、牛羊让开了道路,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敌军的背影已经瞧不见了,高彦均看了看天色,“但愿杨重贵能够及时赶到前面” 科萨带着七千骑一路狂奔,一气跑了五十里路,他正准备让大队歇一会儿,前面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大人,前面出现了大队的唐军!” “啊?!”,科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要将他赶尽杀绝啊。 “全力冲过去!” …… 杨重贵冷冷地看着前面冲过来的大队骑兵,取出了自己的两石硬弓,军中也吹响了准备射击的号角。 又是一阵短促的号角,连杨重贵在内,上千跟弓箭风驰电掣般向前面射去。 射完箭只后,杨重贵将大弓放回弓囊,端起自己的大铁枪。 “冲啊,随我杀敌!” …… 科萨的大军前有杨重贵,后有高彦均,一个时辰过后,他带着约莫千骑从荒漠小道跑了,剩下的近六千骑全部被歼! 第二百三十七章 来世与后世 “承诫,辛苦你了” 看着眼前一身僧袍的李承诫,李晟基也有些感动。 李承诫三年前被情报司派到西海,默默无闻地干了三年,期间甚至没有回家一次——不过他也没有家,三十二岁了还没有成家。 “主上,不辛苦,我以前本来就是做和尚的” 李承诫笑了一下,其实他内心还是有些憋屈的,摩天寨首批的横刀都成员,除去不幸阵亡的,大多至少升到了团都指挥使、都虞侯的高位,他还是一个小小的情报司成员,虽然挂了一个“西海全权代表”的头衔,不过整个河湟地带也就他一人。 “以你的意思,河湟要还是不要?”,李晟基问道。 “主上,目前吐蕃地四分五裂,说实在的对中原威胁不大,占领后稳守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此地贫瘠,想要驻扎大军的话确实无法靠当地的粮秣供应,必须要其它地方供应” “所以占与不占都可以?” “是的,主上,还有一个问题,当地的吐蕃人都笃信苯教,哦,就是一种掺杂了部分佛教教义的本土宗教,彼等被僧侣、原吐蕃的军卒压榨却丝毫没有怨言,我等即使解救了彼等,收效也不会像陇右那样大” “哦?这是为何?” “主上,按照彼等的教义,奴隶生来就是奴隶,你想要改变命运,来世有一个更好的出身,就必须安于现状,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完成主人的吩咐,这样的话来世才有可能改变命运,否则就连现在都不如,你来世又可能变为低贱的牲畜,石头、树木,等等” 李晟基听了不禁陷入了沉思,先不提占不占河湟地的事,就是解放这些奴隶、奴隶主的思想便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陇右、胜州故地的一些吐蕃人虽然也信奉此教,不过与河湟地相比并没有那么严重,有了好的生活、奔头便一门心思跟着唐国走,浑不似河湟那般。 历史上中原王朝一贯的做法便是羁縻,笼络住他们的贵族,至于辖内的民众生活状况是不管的,这样就造成了这些地方表面上归附,内心却游离于外,一旦中原王朝有事,彼等落井下石的事也没有少干。 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个主意,便撂在一边儿,“先不管了,说说你等有何办法攻取青唐城、湟水城?” 李承诫道:“主上,每年二月初都是大通河、湟水、黄河附近的大山上名义上归附青唐城的各大堡寨缴纳贡物的日子,以往都是三三两两,各堡寨并没有交通联络,反正在二月底以前缴纳完毕就行了” 李晟基听了便笑道:“你等想互相勾连,约定日子进入一起进入青唐城,然后与唐军内应外合,一举拿下城池?” 李承诫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光头,“确实如此,不知……” “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其一,如此众多的人群聚集在一起,李孝谦也不是傻子,焉能不察觉?” “其二,俗话说得好,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等如何保证其中没有一心投靠青唐城,借机告发的?” “这……,这一层我等倒没有考虑这么细,不过各大堡寨的俊杰都在我的麾下,按照常理,应该不会出现此等情形” 李晟基摇摇头,“堡寨太多,不能保证其中完全没有问题,好了,我等先不说这些了,明日孤跟着你等去一趟廓州,了解详情后再定” 次日,李晟基带着横刀都、李承诫从甘州出发,一路沿着黄河经兰州、河州抵达廓州。 此时郭威的大军已经将整个廓州收入囊中,在廓州的州治所在化成县,他让郭威将解放的吐蕃、汉、羌、吐谷浑等农奴、牧奴、匠奴的代表一百人召集到原城主的府邸。 看着这些面色黧黑,瘦弱,眼神空洞、麻木的人,李晟基心里也有些沉重,不过看到彼等至少穿得还厚实,估计是郭威等人多少做了一些工作。 见到唐王驾到,这些人一个个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都起来吧”,李晟基暗暗叹息,他身边跟着涂忠晟、多吉两名“翻译”,房舍里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这些人起身后一个个站着没动,虽然郭威等人之前已经跟彼等说过,这次无非是唐王同彼等说说话,不过彼等还是忐忑不已。 “都坐下吧”,说完李晟基自己将身边的椅子拉到一边,自己盘腿坐下来,这些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都像我一样坐下!”,李晟基只得又说了一句。 等他们惴惴不安地盘腿坐下后,李晟基微笑着说道:“你等不用害怕,你等就把我当成你等的亲朋好友,我等一起闲聊,扯扯家常” 看着彼等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继续说道:“我先问你等一个问题” “对于你等的来世与你等的子孙相比,那个更重要?” 这话很诛心,如果你承认子孙重要,那来世就很虚妄,如果承认来世重要,那说明你很自私。 “.…..” 终于有一个吐蕃老头说话了,“还是子孙重要”,接着其他人纷纷附和。 李晟基点点头,也不管彼等是真心还是假意,“以我来看,自然是子孙重要,自己当然也重要” “我尊重你等心中的神佛,不过以我来看,神佛需要护佑的不是自己的来世,而是现在的自己和子孙”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 “河湟地土地贫瘠,不过与漠北相比还是好许多,至少能种粮食” “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从而惠及子孙,这才是你等当下要做的事情,我这里可以明确一件事,唐国将河湟地变为辖地后,无论农户、牧户、匠户,都不需要缴纳任何税赋,你等种的粮食、牛羊都是自己的,想自用也好,想卖也好,由得你等!” “想过上好日子,光靠这些还不行,我与你等几句话”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何意?河湟地地势高,雨雪多,无霜期短,我可听说了,你等只种一季青稞,三月份种,九月份收,也没有想过在冬季也种植,冬季雨雪多,不正好滋养田地吗?” “当然了,对于此途,我是门外汉,也就是给你等提个醒,天公虽不作美,我等偏要逆势而行,你等不妨回去试一试,摸索摸索,此乃与天斗” “河湟地与河套地相比颇有不如,不过比陇右有些地方还是强多了,如何提高土地肥力?届时我唐国农部的人会下来与你等一起摸索,我就不信了,都是河水冲刷出来的土地,难道差距就如此大,无非是精耕细作嘛” “另外,凡是唐国辖内的民众多以炉子、黑石取暖、煮饭,你等有许多牛羊马匹,彼等的粪便用来当柴禾用就太浪费了,何不用到田地里?” “肥田的法子还有许多,这便是与地斗!” “与天斗,与地斗,都是为了提高产量,改善生计,生计提高之后就需要保卫这来之不易的局面,不过你等的外围还有许多并非唐国辖下的地方,彼等见到你等生计好了,或眼红,或嫉恨,怎么办?” “必须理直气壮地与彼等斗争!” “我唐国收复河湟后不会驻扎很多的军卒,你等也负担不起,所以今后河湟地的守卫至少有一半你等自己需要担负起来,除了军卒,农户、牧户、匠户都要提高警惕,时时刻刻提防着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 “廓州、鄯州太大了,光靠军卒是守卫不过来了,要想过上好日子,并传给子子孙孙,你等自己也要尽一份力” “同时,对你等内部不怀好意,顽固不化之人也要提高警惕,发现了及时向官府禀告” “与人斗,自然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与阻碍你等过上好日子的人斗” “此乃与人斗!”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为何?当然是斗过之后过上了好日子呀” …… 等“代表”们走了,李晟基又安排将军内所有的虞候、都虞侯全部派出去,将自己刚才所说的向下宣贯,“这便是你等今年最重要之任务!” 接下来便是攻略青唐城的事。 “你等的堡寨能坚持多久?”,李晟基又接见了侯思集等人。 侯思集也不知唐王是何意,不过还是据实以报,“以前彼等也攻打过,至少能坚持半年” 李晟基点点头,“你等能控制这些堡寨吗?” 有的说能控制,有的说还要回去做工作。 李晟基倏地站起来,“你等有三百人,代表了一百多个堡寨,这样,有把握控制堡寨的二十个总有吧,你等立即回去,将我唐国的大旗插起来,公开宣称归附唐国” “李孝谦的大军已经在到廓州的路上,你等一闹腾,彼等必定惊慌不已,此其一” “孤在兰州布置有一个师,哦,也就是上万人的步军,两千骑军,廓州也有八千骑军,三千步军,等你等闹腾起来,彼等必定又会抽调兵马去弹压,此时我兰州方面的军队就会沿着湟水向西,廓州的军队抄青唐城的后路” “彼等顾此失彼之下,必定露出破绽,届时青唐城即可一举而下!”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两面夹击 李孝谦子现在有些焦头烂额。 得知尚伦钦在河州打败之后,他便派了自己最亲信的大将尚末末领五千骑去廓州增加当地的防守力量,不过尚末末尚未抵达积石军,郭威已经占领了廓州全境。 尚末末一开始还在积石军附近逗留,不过得知唐军大将须卜力都领五千骑从黄南开到廓州后便退了回去。 李孝谦的根本之地当然在湟水谷地,地处黄河谷地的廓州丢了也就丢了,不过丢了廓州之后,唐军可以进攻的方向就多了起来,彼等既可以从湟水东边向西攻打,也可以出积石军,过树敦城前往莫离驿,沿着青唐城到逻些的驿道从西海南侧向北攻。 其攻下甘州之后,还可以沿着弱水穿越祁连山沿着大通河向南攻! 他还有一件心烦的事。 上次在李晟基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石城堡突然发生了地震,地震过后,整个石城堡都被毁了,其长子李思敏倒是逃过一劫,不过却失去了双腿! 难道李晟基真是应龙的化身?竟能诱发地震? 此事过后,李孝谦将应龙城改为宁海城,饶是如此,他心中的畏惧、恐慌之情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更为致命的的是,以往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湟水谷地南北的大山上的各大堡寨有二十多个突然在几天时间都插起了唐国的红旗,都宣称归附唐国。 自己如何反应? 如果大举进攻这些堡寨,青唐城、湟水城的城防必然空虚,唐军肯定会趁虚而入,如果置之不理,那些尚未插红旗的堡寨没准也会投向唐国,届时,湟水李氏几十年积累的威严便一朝散尽! 现在李孝谦已经将自己的常住地从独山上的寺庙搬回到青唐城中。 论赞婆,吐蕃葛尔家族的后裔,四十多岁,目前是李孝谦的宰相。 尚末末,李孝谦的大将,三十多岁。 失去了双腿,目前出行完全靠抬着走的李思敏。 以上三位便是李孝谦召集的几个议事的人。 “大人,必须拿一个开刀,否则这些贱民都不知天高地厚了”,说话的是李思敏,他一直认为石城堡的地震是唐国搞的鬼,不过却没有什么证据,现在的他对唐国更加仇恨了。 “我同意”,尚末末说道,“不过千万不可同时攻打各处,选一处最近的全力攻打便是,破砦之后屠之,必须让这些贱民知晓厉害” 李孝谦沉吟不定,将目光转向论赞婆。 论赞婆站起来向李孝谦行了一礼,“法王,眼下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彼等贱民作乱必定与唐国有过勾连” “唐国眼下又大败高昌人,还俘虏了博格拉汗福萨,如今已经完全掌控河西一带,其势已不可逆,如果彼等调集四五万兵马前来攻打,我等可有把握守住?” 尚末末一听此言不禁大怒,“论相这是何意,难道你要投降唐国不成,法王,末将反对,青唐城、湟水城坚不可摧,彼等想要攻打,非要十万大军不可,而唐国加起来有十万大军吗?” “显然是没有的,彼等国境线漫长,处处需要防守,能到湟水的最多四五万,而我等两城加起来尚有精兵两万,四五万人就像想拿下两城,彼等在做梦吧” “再说了,鄯州、廓州的存粮大半都在两城,乡下贫寒,彼等就是想围城,也非得转运大量粮草不可,哼,以两城的积蓄,就是守上两年也无问题” 论赞婆却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的话尚未说完,将军未免太急了” “法王,眼下的形势您应该清楚,单凭我青唐城之力已经不是唐国的对手,为何不向逻些求援?” 眼下的吐蕃虽然四分五裂,不过控制逻些的仍是王室的后代,势力也最强,所以论赞婆有此一说。 尚末末盯着论赞婆说道:“论相难道忘了你的家族是如何灭亡在逻些的手里?” 论赞婆心里一凛,不过很快便缓和了,“眼下乃青唐城生死存亡的时刻,此乃大事,与此相比,家族的仇恨又算的了什么” 尚末末正要开口说话,李孝谦的一个亲兵进来了,“禀法王,定戎城……丢了!” “啊?!”,在座的诸人都吃了一惊。 定戎城(湟源县)在青唐城西边,是去西海的驿道以及去逻些的驿道的交汇处,地理位置异常重要,如果定戎城一丢,青唐城、湟水城就被困在湟水谷地了。 定戎城是李孝谦的侄子李思讷镇守的,城里还有两千步军,虽然城池不高,才一丈多,不过城防完整,想要急切间攻下也不容易,怎地突然丢了? 李孝谦连忙让报信的人进来说话,听那人一讲述,他心里便明白了了大半。 一月底的时候,周围依附于定戎城的三个堡寨突然一起来到城池缴纳贡物,没想到彼等这次来的全是青壮,共有三百多人,趁守城军卒不注意突然发动夺了城门,等李思讷反应过来后,埋伏在城外的唐军一拥而入。 “李思讷呢?”,李孝谦问道。 “不知,小的是李将军在城池完全陷落之前派出来的” “那你怎知城池丢了?” “法王,小的一路向西赶的时候又碰到一些溃兵……” “那你知晓唐军有多少人马?” “禀法王,也就是两千步军,不过彼等后续有没有人马小的并不清楚” “嗯,知道了,下去吧”,李孝谦挥手让那人下去了,然后将目光转向诸人,“你等如何看?” 这时论赞婆反而起身说道:“大王,定戎城扼控通往西海,联通海西,通往逻些,联通海南的驿道,千万不能丢弃,一旦丢了我等就像那汉人说的,便成了……” “瓮中捉鳖?”,李孝谦一声冷笑,不过他并没有马上下令夺回定戎城,“再探,一定要探查清楚唐军的虚实!” “报!”,他的话音刚落,亲兵又回来了,“大王,湟水城来报,唐军从兰州出发,步军上万,骑兵两三千,直奔湟水城而来!” “啊?!”,众人此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都想着,“唐军这是要将湟水谷地一网打尽啊” 是救定戎城还是力保青唐城、湟水城? 李孝谦又一次举棋不定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出乎意料 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海西、海南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征服,那里的牧民如果动员起来,又能增加上万的骑兵,决不能就这么丢了! “火速通知李思讷,不准随意出击,严守城池即是大功一件” “定戎城不能丢!尚将军,你带两千甲骑,三千步军立即出发去夺回城池,另外,带上两三千贱民,一则押运粮草,一则作为攻城的先驱,等彼等将定戎城的守军消耗得差不多时再一举夺城!” …… 就在李孝谦还在思考夺不夺定戎城时,须卜力都带着三千骑正在青唐城北边的绥和手捉废旧的堡寨,也就是李承诫训练各大堡寨青壮的地方。 得知青唐城的大军出动后,须卜力都带着三千骑在当地青壮的引导下穿越茫茫群山,最后在靠近青唐城到定戎城之间的驿道的一处山坳埋伏起来。 等尚末末的大军通过之后,须卜力都便带着三千骑尾随在尚末末的后面,与之保持着三十里的路程。 攻占定戎城的是潘美的七峰都,攻城后的第二日,飞龙旅剩下的两千骑在萨葛部米劲风的带领下沿着积石军到定戎城的驿道快速推进,并赶在尚末末抵达之前进入定戎城。 尚末末自然知晓了敌军援军抵达的消息,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一方面安排快马回青唐城禀告李孝谦并讨要援军,一方面在草草扎营之后立即安排攻城。 在七峰都山地弩、震天雷的双重打击下,尚末末这一天的攻击连城头都没见到便铩羽而归。 听着那震天的巨响,久经战阵的尚末末也胆战心惊,他终于明白了唐军为何在短短十年间如何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的,而石城堡那怪异的“地震”他也有些明白了。 不过定戎城事关青唐城的生死,他不得不拼死一搏,反正他手头还有几千贱民,在自己骑兵的威逼下连夜继续展开攻城行动,不过这时须卜力都的大军杀到了! “大势已去!”,尚末末此时久悬着的心反而落下了,唐军骑兵一部分进了定戎城,一部分原来埋伏在湟水南侧的山地中! 援军是不用想了,尚末末让手下的裨将继续攻城,自己带着两千骑去迎战。 定戎城周围都是平原,正适合骑兵作战,此时的须卜力都并没有展开品字形的阵型,而是一字排开,他了解得清清楚楚,敌军只有区区两千骑,而自己却有最精锐的三千骑。 “对准马匹!”,夜色中想要准确地刺中骑兵难度颇大,须卜力都干脆下达了夹枪刺马匹的命令。 与飞龙旅一样,尚末末的两千骑全部是长矛,骑兵都是全身铁甲,马匹是全身蒙着牛皮的木甲,而飞龙旅骑兵是全身铁甲,马匹则是则是半身铁甲。 “砰!”,两支骑军丝毫没有保留的碰上了,高速冲撞中,唐军的骑枪大半准确地刺中了吐蕃骑兵马匹的脖子,“咯嘣”、“咯嘣”骑枪折断的声音络绎不绝,这时骑兵们将身上的备用武器掏出来了。 须卜力都亲领的一千骑的备用武器都是短而重的铁鞭、铁锤、砍刀之类的东西,而其他人则是清一色的马刀。 小半个时辰过后,飞龙旅略占上风,不过想一举击溃尚末末的骑兵还没到时候。 这时定戎城的东城门打开了,米劲风带着两千骑杀出来了,一千骑直奔尚末末骑军的后阵,一千骑则奔向了尚末末的步军大营! 尚末末的骑军本来兵力就不占优势,米劲风这一千骑加进来便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差不多就是一刹那,尚末末的骑军阵型乱了,东一团西一簇的,须卜力都哪能放过这个机会,随着号角的吹响,三千多骑骑分成四个队形分别扎进了乱哄哄的敌军。 而另一千骑军在拉掉了敌人步军的营桩后也一拥而入,这时潘美带着一千七峰都出来了,两百弩手,三百刀盾兵,五百长枪兵,沿着骑兵打开的缺口也突入了敌军的步军大营。 到子夜时分,敌军的步军大营已经完全控制在唐军手里了,三千吐蕃步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尚末末带来的三千贱民也倒戈一击,成了步军大营最后崩溃的那根稻草。 而尚末末却还带着自己最精锐的两百骑在苦苦挣扎,须卜力都的骑兵将他们紧紧包围在中间。 尚末末战了半夜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几乎个个带伤,不过由于这些人的甲胄最好,连马匹也是全身的铁甲,战斗到现在勉强还能举起兵器。 “退!”,只听须卜力都一声大喝,包围着尚末末等人的唐军骑兵突然散开了。 尚末末等人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周围的敌军一退便完全松下来了,他瞅了瞅四周,只见从自己的步军大营里出来了一队步军,眼下他这支骑军估计连步军都打不过了。 他偷偷瞄了一下定戎城的西北角,和身边的亲卫说了几句,打算从那里突出去逃到西海边上。 “咻咻咻……”,尚末末等人尚未发动,漫天的弩箭射过来了,“跑!”,他的话音刚落,须卜力都亲自领着已经休息了一阵的一千骑兵冲过来了,而远处都有唐军的骑兵守卫者。 “砰!”,须卜力都的狼牙棒砸断了尚末末的大刀,尚末末还没来得及拔出佩刀,脑后又传来一阵刺痛,再往下一看,一根枪尖从自己的喉咙里露了出来…… 已经泄了气的几百亲卫完全不是唐军骑兵的对手,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全军覆没。 至此,李孝谦精锐的两千骑兵,三千步军除了少数趁着夜色逃掉了,其他人全部没于此役。 翌日。 李孝谦听闻尚末末大军全军覆没后一下便昏倒了,这可是青唐城一半的精锐啊,就这么去了一半? “赶紧在全城动员!凡是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吐蕃男子全部征入军中,另外,立即派出快马,让镇守西海的李思勤立即在海西、海南动员,让他最少抽调五千骑,不要理会定戎城,从其它地方赶到青唐城!” 他还没有死心,还想奋力一搏。 第二百四十章 唐军攻城的标准打法 湟水城下。 恽怀楚的第三师将湟水城团团围了起来,与打凉州一样,将炮兵集中在东城门,三天过后,东城门的城楼、城垛等全部消失不见了,从第四天开始黑黝黝的铁球开始落到了城里。 湟水城最大的一座府邸,以前大唐湟水道行军总管府所在,有两人正相对无言。 一人年纪较轻,约莫三十出头,正是湟水城城主,李孝谦的侄子李思行,城内五千步军的首领,另一人打扮却有些奇怪,一身吐蕃衣服,头上却戴着一顶尖顶的帽子,这样的帽子多为西域胡人所戴。 观其长相,也与寻常吐蕃人略有不同,高鼻深目,胡须卷曲,不过胡须的颜色倒是黑的。 论归义,李孝谦的女婿,以前朱邪部从吐蕃离开时仍有一支沙陀部落留了下来,现在的论归义便是这支沙陀部的首领,沧海桑田,这支沙陀部落与吐蕃人世代通婚,百年之后他们沙陀话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曾经的萨满教也变成了苯教。 论归义正是城里三千骑兵的首领。 “城主,不能让唐军再猖狂下去了,还是让我出城攻击吧,唐军多为步军,骑兵不多,只要毁了彼等之火炮……” 论归义的话还没说完李思行便打断了他,“归义,甘州城的战事我想你也不会不知,仁欲就是这样毁在唐军手里的,我等的实力尚不如回鹘人,只能稳守城池了” “.…..” 二人嗟叹良久,论归义才怏怏不乐地返回自己的府邸。 刚到家门口,只见门口站着三人,为首的是一位和尚,正是多次到湟水城讲经布道、治病的了尘大师,他身后站着两人,都是行者打扮,一位正是定羌砦的侯思集,另一人是伏羌砦的慕容思复。 末代吐蕃王灭佛之后,吐蕃人对僧人依然十分尊重,这也是了尘能自由穿行于西海附近的重要原因。 “大师……” 了尘双手合十,面带微笑,“将军,贫僧此次来是看望二公子的” 论归义点点头,“有劳大师了” 几个月之前,了尘曾经来到湟水城给论归义的次子论思恭治病,了尘用上了李晟基教给他们的治疗疟疾的方法治好了论思恭的病,当时疟疾可是不治之症,治好论思恭之后,全城都轰动了,了尘也被湟水城的人尊为“上师”。 治好论思恭后,了尘见论思恭聪明伶俐,又主动提出来做他的老师,论归义自然求之不得。 二人在论归义府邸的书房喝过茶水之后,了尘见论归义满脸狐疑,便笑道:“将军勿忧,我是出家人,唐军也没有难为我,我对他们说要进城治病,他们就放我进来了,哦,我是从西城门进来的” 论归义点点头,也没有想其它的,“既是这样,大师就多住几日,老二也许久没有见您了” 了尘正欲说话,突然一阵猛烈的火炮声响起,接着在论归义宅邸附近又出现了哭喊声,论归义神色忧虑,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也要搬到西城去吗?” 了尘接着话茬道:“西城也不安全,听说唐军的大炮都是放在大车上可以移动的” 论归义一听此言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这可如何是好!” 了尘凑近论归义小声说道:“战火纷飞,实非贫僧所愿,目前唐军势大,已经收复了陇右、河西,又大败高昌回鹘,贫僧在路上又听说廓州也被彼等占据了,区区湟水地,仅余两城,如何能与唐军抗衡?” 论归义听了有些心动,不过他可是李孝谦的女婿,明目张胆勾结敌人的事自然不会做,“大师不用说了,我吐蕃人与唐国分属敌国,现如今已成不共戴天之势,唯有死战一途” 了尘笑道:“我可是听说了,将军祖上自是沙陀人,而唐国国王李晟基也是沙陀之后,你怎地说自己是吐蕃人?” 论归义一听面色变了几下,“大师如何得知?自朱邪赤心东去后,我部深居河湟内地,势小力微,不得不依附于吐蕃人,百年过后,族人传统几乎荡然无存,什么沙陀人、吐蕃人、汉人,在我眼里不过都是浮云……” 了尘道:“不然,如果李孝谦公平持正,待各族一律平等,众生各有所长,各有所凭,自然都是浮云,不过现近吐蕃人一族独大,其余人多为奴隶,与我佛法大相背离” “听闻唐国拿下陇右、河西之后,尊重各族之信仰,生计方面也没有有所偏颇,种地的只有三成的赋税,放牧的没有赋税,众生完全平等,辖下安居乐业,国富民强,真乃千年罕见之盛世,将军何不……” 论归义一听倏然变色,“大师你莫非是唐军的说客?” 了尘笑道:“然也,两方交战,奈苍生何?贫僧非为唐国的说客,而是河湟苍生的说客耳!” 论归义正欲反驳,一名家将匆匆来到书房,“将军,唐军攻上城墙了,城主派人过来通知您赶紧去大校场整顿骑兵做好准备!” “啊?”,论归义一听大惊失色,“这么快!” 了尘却是淡淡一笑:“将军,不瞒你说,这可是唐军攻城的标准打法,先用大炮扫清城头的守军,接着轰击城内,等到这一段城墙几附近几乎没有守军时再一拥而上,甘州就是这样打下来了的,将军你现在去整备军马估计已经晚了,贫僧估摸着唐军已经进城了!” 论归义一听长叹一声,“大师稍坐,我去去就来” 等论归义来到街面上,到处是四散乱跑的人群,远处的喊杀声、哭叫声也络绎不绝,刚进入大校场,远处便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此时的他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大儿子,湟水城三千骑的实际统领者论思仁赶紧上前请示:“父亲,如何行事,还请赶紧示下,否则就来不及了” 论归义思念转动,半响才说了一声:“慌什么,按兵不动!” 进城的正是赫连震的两千骑,李思行安排了三千人在城墙上守卫,现在城内只有两千步军,而论归义的三千骑兵迟迟没有出现,他也是一个聪明人,略一思考便知晓发生了何事,不过他可是李氏家族的人,论归义可以投降,他却不行,最后一咬牙便带着全部两千步军在大街上迎战。 赫连震原本有五千骑,不过三千骑都跟着须卜力都去河州了,现在这两千骑都是赫连部的精锐,也是以前金狼旅的核心,骑兵、战马全部包裹在厚厚的甲胄之中,看着远处手持长矛的严阵以待的吐蕃步军,赫连震皱了皱眉头。 “骨朵!”,随着他一声令下,大片的铁骨朵漫天飞了过去,等吐蕃步军纷纷躲避的时候,他握着长槊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砰!”,在损失了几十骑后,赫连震的大队骑兵以不可抵挡之势切了进去,随着头几排步军的跌倒,后面的步军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散架了,等赫连震冲过这条街道时,除了寥寥数人还呆立当场,绝大多数人都被高速奔驰的战马撞倒在地。 湟水城攻下来了,李思行伤重被俘,论归义投降! 恽怀楚进城后,立即宣布解放所有奴隶,全部成为平民,并开始重新划分田地、牧场,同时在各族被解放的奴隶中征召步军,一天时间便招募了两千人,恽怀楚留了部分第三师的士兵协助了尘师徒训练那两千新兵,自己带着第三师剩余人马、李思行及其家属、论归义的三千骑继续西行,准备和须卜力都、潘美会攻青唐城。 第二百四十一章 和平解放青唐城 等恽怀楚抵达青唐城后,青唐城下须卜力都的八千骑、潘美的两千七峰已经将城池团团围了起来,恽怀楚抵达后,围城的唐军总兵力已达两万五千人。 而城里的吐蕃人只剩下两千骑兵、三千步军。 “法王,城里五千青壮已经动员起来了,您看是马上安排上城墙,还是训练一段时间后再上” 李孝谦的府邸,论赞婆一脸忧色地对李孝谦说道。 “唉!”,李孝谦长叹一声,“先练着吧,也不知道李思勤的人马到哪里了” 听了此话,论赞婆更是忧心忡忡,李思勤是李孝谦的义子,平素桀骜不驯,不过勇猛善战,海西、海南、海北一带都是他打下来的,在三地吐蕃人中的威望不亚于李孝谦,由于定戎城已被唐军占领,李思勤就是想救援青唐城,也只能越过大山,或者沿着大通河攻打湟水城。 无论走那条路,都会碰到沿途林立的大小堡寨,而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大通河与湟水之间的大小堡寨大多数都已经举旗造反了。 “若不是论归义那厮投降唐军,湟水城没准仍在我等手里”,论赞婆又说道。 李孝谦听了一向平稳的脸色突然大变,浑浊的双眼冒出了怒火,“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等都养了一百年也没养熟,可惜了我那女儿!” “法王,如今我等下一步如何行事?” 李孝谦双目紧闭,半响才睁开眼睛,“你是葛尔家族的智者,以你来看呢” 论赞婆整整衣冠,恭恭敬敬地向李孝谦行了一礼,“法王,河湟贫瘠,不能供养大军,以我观之,李晟基这厮平素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海西、海南、海北更为贫瘠,我等吐蕃人在此生存问题不大,彼等汉人绝对无法立足” “因此,我认为李晟基拿下河湟谷地后应该不会再有进一步的行动了,我等不如与李晟基议和,放弃青唐城,回到海西,届时收拢昆仑山、祁连山南麓部众,与于阗国的李圣天交好,仍不失为西海一霸” “李圣天?”,李孝谦冷冷瞅了论赞婆一下,“难道你不知道李圣天的妹妹就要嫁给李晟基了吗?” 论赞婆笑道:“法王勿忧,这联姻之举虽有掣肘,不过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前汉、前隋、前唐都与北方草原部族联姻,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再说了,论归义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唐国强盛,又兼有大炮之威,已经是陇山以西最强的势力了,其下一步必定会对高昌回鹘人动手,高昌回鹘可不比我等吐蕃人,其麾下骑兵尚有几万,更兼疆域辽阔,再加上彼等与喀拉汗国本属同源,可随时向彼等求援” “喀拉汗国如今已是西域第一强国,部下三十万帐,全部动员的话,可出动大军三十万,唐国虽强,也只有十万左右的人马,还要防御强大的辽国,能出动机动兵力最多三四万,其绝对不是喀拉汗国的对手” “所以喀拉汗国绝对不会眼睁睁瞧着高昌回鹘的灭亡,必定会介入与唐国的战事,这样一来,两大势力势必在高昌附近拉锯,以在下估计,这种战事没有个三五年绝对不会有明显的结果” “在这三五年内,足够我等统一昆仑山、祁连山南麓了,最差也能将祁连山南麓收入囊中,届时法王麾下只要凑足五万骑兵,两三万步军,是战是和,还是在喀拉汗国与唐国之间虚与委蛇、捞足好处,都可以,或者等某一方筋疲力尽之计,突然加入尚有余力的一方” “如果喀拉汗国占优,我等趁势收复鄯州、廓州,或者穿越祁连山,突袭甘州,然后依次为基,侵略瓜沙,最好的局面便是将整个河西地收入囊中,最差的也能收复河湟” “如果唐国占优,届时彼等经过多年战事,绝对没有余力再对付我们,届时我等穿越祁连山,将瓜沙、焉耆、龟兹等地收入囊中” “如果彼等两败俱伤自然最好,我等的局面就更为有利了,届时完全可以直接介入双方的战事,最后从中调解,可能不需要多大的功夫就有可能在河西、昆仑山以北取得立足点……” 话音未落,下人禀报有人求见。 “何人?”,李孝谦问道。 “来人自称了尘大师” “哦?”,李孝谦与论赞婆对望了一眼,就是这人说降了论归义,不过形势比人强,眼下只有压下满腔的怒火,好好接待这位唐国的使者了。 今天了尘穿了一身红白相间的僧袍,面带微笑,从容地进到李孝谦的房间。 “贫僧了尘,见过大法王,见过论相” 论赞婆暗讽道:“了尘大师身在佛门,可尘俗之事一点也没有拉下,本人实在佩服” 了尘知道他的意思,却不以为意,笑道:“百行善为首,佛门中人更是如此,眼见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作为佛家子弟,不尽绵薄之力,化解戾气为祥和,使得众生安稳,反而闭关自守,妄谈佛法,至生灵于不顾,实有违于佛祖本旨” 李孝谦道:“大师既然来了就开门见山吧,我等洗耳恭听” 了尘淡淡一笑,“大法王,城外唐国的围城大军已近三万,城中尚有多少兵马我就不说了,为万千生灵计,法王何不退出青唐城?” “海西辽阔,自然容得下法王的亲信部属,常言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此之谓也” “说具体的吧”,论赞婆插道。 “好,贫僧真人不打诳语,法王可带着城里的人马和财货退出青唐城到海西去,不过粮食、人口要留下来” “双方签订协议,以以五年为期,这期间双方互不侵犯,违者天厌之,神憎之,何如?” …… 三日后,李孝谦同意了唐国的协议,带着城里的五千兵马及家属和几十车财货西去了,李思行等人自然也在此列。 至此,湟水谷地全部纳入到唐国的管辖范围。 李晟基将鄯州、廓州两地改成西宁府,直属中央管辖,驻军一万五千,其中骑兵八千,步军七千,全部在当地招募,任命了尘,也就是李承诫为府尹,任命赫连震为骑兵指挥使,韩令坤为步军指挥使。 而此时的慕容延钊步军第四师、岳军候第五师也组建完毕,分别驻扎在瓜州、伊州,加上已经在两地的杨重贵的骑兵第三师、高彦均的第二师,其下一步的作战对象昭然若揭。 第二百四十二章 怛逻斯(1) 收复河湟后,李晟基正式迎娶了楼兰公主李敦美,封号慧安。与此同时,唐国与高昌回鹘人达成了了三年的和平协议,无他,刚收复的河西与河湟需要时间消化。 不过李晟基已经将三大农垦兵团,高怀礼的农垦第一师、周信的农垦第二师、上官景的农垦第三师全部调到了河西,第一师驻凉州、第二师驻甘州,以张文礼的藏才部以及骑兵退伍军士为主的第三师则驻扎伊州。 云州西去六千里处,有一座大城,名曰怛逻斯。 怛逻斯以西是茫茫荒原,以北以南都是大山,两山之间的河谷地带绿洲遍布,怛逻斯正好位于河谷的西端出口,河谷的尽头便是喀拉汗国的母亲湖——热海,高山常年不冻的盐湖,河谷上点缀着一连串城市,大多是前唐最强盛时修建的,葛罗禄、岭西回鹘先后占领了该区域,城池多被毁坏,但仍有一些尚存于世,怛逻斯以东,依次是俱兰城、碎叶城、裴罗将军城,其中的裴罗将军城就是八拉沙衮。 由于怛逻斯扼控北方的黠噶斯、西方的寄蔑、古斯等部落,又位于绿洲的尽头(另一头就是热海,今伊赛克湖),地理位置异常重要,历史上发生在这里的战事层出不穷,最近的三次一是前唐高仙芝与黑衣大食的战争,那场战争最终由于葛罗禄人的突然背叛以大唐大败而告终。 另外两次则是喀拉汗国掌控河谷地带以后,被南边的萨曼王朝北上入侵,最终怛逻斯城沦陷,萨图克取得喀拉汗国的政权后,发起了收复了怛逻斯城的战役,最后成功收复怛逻斯,还将势力扩展到药杀河流域。 不过在上次怛逻斯失陷后,喀拉汗国便意识到怛逻斯城的重要性,收复怛逻斯后,在五年之内先后征发汗国内部牧民、农户十万人重建了城池,城池由一位流落在此地的唐人工匠主持,带着明显的唐风,有四座城门,城门处都设有马面墙,不过城楼却是典型的圆顶西域风格,城池周长约十五里,可容纳五万居民、五万军队的驻守。 不过喀拉汗国境内的总人口也就是一百万左右,不可能在此驻扎如许多的军队,此时镇守怛逻斯的只有步骑兵一万人,其中步军五千人,骑兵五千人,还有三万多居民,多是在此地经商(与西部、北部大草原以及萨曼王朝)的商户以及城中军卒的家属。 由于已经征服了药杀河流域,城里的驻军主要防御的对象是来自西面、北面的草原部族。 怛逻斯城的守将叫埃瓦德,是被萨图克杀死的奥古尔恰克的幼子,也是萨图克的同母异父弟弟,按照回鹘人的传统,萨图克的父亲巴扎尔死后,其弟弟奥古尔恰克便娶了他的母亲,埃瓦德便是奥古尔恰克最小的儿子,奥古尔恰克死时他才五岁,今年也不过三十岁。 城里的一万守军却不是萨图克的古拉姆卫军,全部是以前忠于奥古尔恰克的族人抽调上来的军队,估计是萨图克对于杀死自己的亲叔叔奥古尔恰克有所不安,所以将怛逻斯当成了奥古尔恰克在世的唯一的儿子埃瓦德的封地。 “埃瓦德”的阿拉伯意思是报答、补偿,也是萨图克改的,其中的意思昭然若揭。五千骑兵的将领叫巴塞尔,已经四十多岁了,是以前奥古尔恰克手下的勇将。 五千步军的首领名叫艾哈迈迪.哈桑.卡里姆,不过这只是他皈依大食教后改的名字,他原本的名字是一个典型的汉名——李无忌。 李无忌正是西域唐军的后代,高仙芝怛逻斯之役后,大唐逐渐退出了七河流域、两河流域,不过遗留下来了大量的军卒、工匠和农户,就是这些人留下来的技术,特别是其中的开矿、冶炼、造纸、农业技术间接导致了萨曼王朝的兴盛。 李无忌的祖上是怛逻斯之役被俘的唐军将领,以善使刀盾闻名,被大食人俘虏后很快被纳入到怛逻斯的守城步军中,又因为高超的武技获得了大食将领的赏识。 沧海桑田,一百多年过去后,怛逻斯城先后被大食、葛罗禄、回鹘、萨曼王朝、喀拉汗国占领,城头变幻大王旗,不过以统领步军着称的怛逻斯李氏却一直屹立不倒,传到李无忌这里已经是第十代了。 十代人的积累,令怛逻斯李氏拥有了雄厚的势力,而李氏的威名又吸引了不少流落在西域的唐人来依附,现在的怛逻斯城三万多居民中,有一半都是百年来逐渐依附李氏的唐人,加上五千步军中三千唐人步军,李氏在埃瓦德心里的分量不亚于巴塞尔。 怛逻斯城分为四个街区,东南的街区几乎都是唐人后裔,不过一百多年过去后,由于通婚等影响,纯正的唐人已经不多了,不过李无忌和他的核心部属却还是保持了一直跟唐人通婚的传统,街区除了回鹘语外,唐话也通行。 东南街区的正中心,有一座典型唐人风格的三进院落,后院的书房里,一位年约三十的汉子正愁眉不展。 只见此人身材高大,典型唐人的面庞上一双略深的眼睛,高耸笔直的鼻梁显示出他身上还有另外的血统,短须、剑眉,一双凤眼炯炯有神。 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两件风格不同的武器,一件是目前七河流域流行的、波斯风格的铁盾、宽刃短剑,另外的却是一柄现在在后唐常见的双手横刀。 书房的布置也是两种风格交织,门帘、地上都是波斯风格的毛毯,桌椅却是典型的唐人风格。 书桌上堆着一些书籍,有汉文的、回鹘文的、波斯文的,还有不少羊皮卷。 这人正是李无忌,令他愁眉不展的有两件事。 一是经过一年多的镇压,萨图克终于将七河流域的反抗势力清理完毕,现在他决心在国境内所有地方推行他从萨曼王朝那里学来的军功授田制度,即伊克塔土地制,实行土地国有化,仅把土地赏赐给有军功者使用,有军功者可随意在赏赐给自己的土地上抽取赋税。 怛逻斯城的军卒一直作为防御军队存在了十多年,多年下来周边的土地,无论是牧场还是农田都是埃瓦德私人所拥有,也分了不少给他的亲近下属,李无忌作为城中的步军将领,分到了五千多亩农田,不过李无忌除了留给自己一百亩外,剩下的全部分给了依附于自己的军将和民户。 他自己每月还可以从埃瓦德那里领到一百个银币的薪酬,养活一家子绰绰有余。 不过现在这种局面马上要被打破了。 萨图克决定将怛逻斯城周边的土地除了少量留给埃瓦德外,大部分要收回汗国,以赏赐在近一年多的作战中获得军功的古拉姆卫军(效仿萨曼王朝的产物,演化到现在,实际上成了喀拉汗国驻守大城市以及大汗身边的亲军)。 想到依附于自己的一万多农户今后衣食无着,他双眉紧皱,久久未能化解。这一万多人也不是马上失去土地,而是要将土地产出的大部分上缴给新的“主人”,而他们也将由“自由人”变成依附于“新主人”的农奴。 而驻守在怛逻斯城的军队,除了埃瓦德的少量亲卫以外,其它人除非被古拉姆卫军挑中,将全部变成平民,怛逻斯城将由萨图克的古拉姆亲卫军镇守。 李无忌的五千步军中,有三千是世世代代跟着李氏当兵的军户,靠着李氏赏赐的田地,勉强糊口,如果突然失去了这些田地,这些人身无长物,生计便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另外两千则是依附于埃瓦德的各个部族的牧民,这些人也会受到影响,不过伊克塔土地制度的核心是农田,牧场受到的影响有一些但不大,这些士兵大不了回家放羊去,无非是多缴纳一些牛羊罢了。 怛逻斯城周围依附于埃瓦德的农户、牧民还有一万多人,城内外加起来也有五万之数。 还有一件事令李无忌有些恍惚。 昨天,有一支据说来自大唐的商队来到了怛逻斯,这些人的黑色唐巾、酱红色的唐袍、黑色马靴、腰间的横刀在城里很是扎眼,李无忌听说后便将这支商队的首领请到了自己的府邸。 这支商队自然就是云中商队了,与于阗王国结亲后,云中商队便大张旗鼓经敦煌沿着于阗国境至疏勒(喀什),再沿着疏勒西北的驿道穿过葛罗岭山口,大致沿着药杀河,一路经过安集延、费尔干纳、俱战提、大宛,然后从大宛城折向东北,路过白水城,抵达怛逻斯城。 当然了,从俱战提向南亦可抵达萨曼王国控制的两河流域。 不过在听从兀剌提的建议后,这支由王孝章之弟王孝恪率领的商队没去听说工匠水平很高的萨曼王国,而是去了喀拉汗国,喀拉汗国经过多年的战争,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对于外来的商人还是很欢迎的。 特别是王孝恪他们带来的云中铁器与萨曼王国相比,不禁质量高一些,价格还便宜,而他们带来的“外贸版”单手横刀,由于剑鞘华丽、剑身又打磨得精莹发亮(质量却比军卒用的横刀却差了一些),与大食弯刀相比也不遑多让,但价格却便宜得多,更是受到各个阶层的热捧。 很快,王孝恪就与喀拉汗国喀拉汗国几个有名的商家达成了供货协议,这些商人还计划去云中一趟,不过王孝章劝他们到沙州就可以了,省得跑路。 来到怛逻斯城后,没想到遥远的西域还有一座设立了马面墙的城池,更难得的是,城池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汉人,便决定多呆几日,于是便有了与李无忌相识的那一幕。 与出身横刀都的王孝章相比,王孝恪却只参加了普通的步军,退役后跟着兄长经商,王孝章死后便成了云中商行负责西域地区的最高首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怛逻斯(2) 那天,王孝恪正在街上闲逛,突然有两个士兵出现,说有人要见他。 王孝恪心里也有些忐忑,自己在这城里不可能有熟人啊,难道有人要找自己的麻烦? 不过要见自己的人明显是城里的官吏或军将,王孝恪也不敢推脱,只好惴惴不安地跟着那两个士兵走。 他住的客栈正好在东南街区,很快便来到一座典型唐式风格的院子,王孝恪见了心里若有所动。 士兵领着他来到第二进院子,院子里正站着一人,那人也穿着一身唐服,面目依稀也是唐人模样,看见王孝恪时,嘴角带着微笑,“欢迎,欢迎,来自远方大唐的客人”,说完双手抱拳略一致礼。 这个口音王孝恪有些熟悉,正是河北道镇州一带的口音啊,以前摩天寨里起码有三成的人都是这个口音。 万里之遥突然听到乡音,王孝恪也很激动,赶紧上前深施一礼,“大唐云州商行王孝恪,见过…….”,说着他看了一下眼前那人,那人却没有介绍自己,而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这边请,屋里谈” 来到那人的会客室,宾主坐下之后,那人才说:“兄弟见谅,我是本城守军的将领,汉名叫李无忌,外面人多眼杂,屋里说话稳妥一些” 王孝恪忙道:“也好,李将军” 一个汉人将领,王孝恪有些喜出望外,此人必定知晓西域的情势。 双方接着扯了一会儿闲话,无非是王孝恪来西域后去了哪些地方,有何见闻之类的,李无忌在一旁也不时凑上几句,说到热闹处,双方都是哈哈大笑。 “李大人祖上是何方人士?”,王孝恪后来问道。 “听先父说,应是大唐河北道恒州灵寿县,王兄是……” 王孝章一听果然如此,恒州就是以后的镇州,便答道:“可巧了,我也是恒州,哦,已经改成镇州了,井陉县人,我等还是乡亲啊” “哦?”,李无忌也很高兴,仔细打量了一下王孝恪,“王兄,我观你一举一动,颇类行伍中人,如何成了商贾?” “说来话长”,王孝恪想了想,估计眼前这位对中原的局势是一抹黑,“前唐末年,天下大乱,最后被梁国夺了江山,后来前唐末任帝亲封的晋王、河东李氏崛起,消灭了梁国,继承了大唐的江山,现在的国号还是大唐,主政的还是李氏” “我便出身于唐王军卒,后来年岁大了,便退出军伍,以行商为生” 李无忌听了点点头,“大唐疆域如何,河西在何人手里,北部还是契丹人横行吗?” “大唐立国尚早,目前的疆域狭小,川蜀、江南一带尚未服王化,不过阴山南麓、陇右、河西、河湟一带是大唐李氏亲王的封地,不瞒李将军,我便是这唐王的麾下军将” “北部的辽东一带还在契丹人手里,大唐的北部疆域在阴山、青山、燕山一带” 说到这里,看到李无忌懵懵懂懂的模样,王孝恪也有些尴尬,一个大唐、一个唐王,任谁也会晕晕乎乎的。 王孝恪心要给唐国长脸,便将李晟基任承天军后的一系列事情详细讲述了,主要是对契丹人、党项人、回鹘人、吐蕃人的战事,说到精彩处,他自己也是心中激荡,好像重新回到了战场一样。 王孝章滔滔不绝讲述唐军的光辉往事,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时分了,李无忌便在书房里弄了一桌酒菜,一边吃,一边继续听王孝章讲述,讲到紧张处,李无忌干脆停下筷子,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就这样,两人一桌酒菜吃到傍晚时分,李无忌让下人又重新收拾了一桌,两人继续闲谈。 等王孝恪讲的差不多了,李无忌对自家那位本家不禁有些悠然神往,最后他问王孝章:“可知唐王之志?” 王孝章此时有些醉了,又在兴头上,便应声答道:“唐王自建军伊始,便以恢复前唐疆域为己任,按照他的计画,这两年就该收复安西、北庭一带了,西域一带,按照目前的境况,十年之内必定恢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无忌一听之下大惊失色,西域一带就包括了七河流域和两河流域呀,目前萨图克的喀拉汗国有步骑十五万之众,萨曼国也相差仿佛,收复西域,谈何容易,不过刚才听王孝恪所讲,这唐王一向都是以少胜多,神兵利器也层出不穷,没准还真能成事。 这时王孝恪又向他打听西域的一些情况,李无忌也没隐瞒,将喀拉汗国、萨曼王国的规制、军力、人丁等情况根据他所了解的一五一十说了。 王孝恪一边听着,一边暗中与自己这一路来所见所闻对照,至此西域的形势他已明白了七八分。 他最后犹豫了许久,见李无忌也是性情中人便借着酒劲问道:“李兄可知前唐士卒、工匠、农户诸人的下落?” 李无忌一听神色有些暗淡,不过他还是打起精神说道:“怛逻斯之役前,大唐在整个西域的人口只怕不下一百万,据我所知,在喀拉汗国、萨曼王国就有五十万之多,怛逻斯之役后,大多归附了此两国,多年后,我等多与彼等通婚,眼下若非本身有偌大的势力,能讲唐话、习唐俗、纯粹的唐人已经不多了,普通人为生计所迫,无不改了姓名,改说胡语,改穿胡服,怛逻斯城倒是唐人最多的城池之一,想我这样的家口有三千人左右” “八拉沙衮附近也有一些,估计有千人左右” “疏勒的情形你已经知晓了,实际上四镇的唐人应该更多,庭州一带是高昌回鹘所辖,彼等素信萨满,对境内唐人虽也颇多压迫,但与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相比就好太多了,于阗你更是比我还清楚” “药杀河流域,大宛城还有不少唐人居住,那里的步军统领也是唐人出身,情形与怛逻斯相差仿佛” “乌浒水一带,多是萨曼王国的疆域,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往来的善贾说,怛逻斯之役后,大食人将大唐的匠人、农户多迁到了布哈拉和撒马尔罕两地,哦,也就是大唐所设的安息州和贵霜州,以常理揣度,两地的唐人后裔应该更多,不过具体情形我也不十分清楚” 说到这里,李无忌突然面色一变,“王兄此来,行商是假,恐怕探听西域虚实是真,为唐王恢复西域之事充当马前卒吧” 王孝恪听了心中大惊,莫非此人名为唐人,实际上心里还是跟着回鹘人的? 忙道:“李兄想哪里去了?你没瞧见我带来的那一百匹骆驼?满满的都是货物呀,应该说行商是真,顺便打听前唐故人的下落,也尽了一份心思” 李无忌哈哈大笑,“王兄多虑了,时才跟王兄开个玩笑”,接着面色一沉,“我西域唐人,若非像我等身居要职的,普遍困苦,别的不说,在这喀拉汗国,一等人自然是回鹘人、波斯人、大食人,二等的则是突厥、葛罗禄、突骑施等部族,第三等才轮到我等唐人啊,若唐王真像王兄所说的那样雄才大略,又有强横的实力,我等巴不得他早日恢复旧土,届时,我等方能一展胸襟啊” 王孝章这才放下心来,“莫急,最迟十年,最快五年,唐王的大军必定回到这七河流域” “借你吉言!”,李无忌端起了酒杯。 …… 那日过后,王孝章又给李无忌送了唐服五套,横刀五柄,李无忌也投桃报李,送给他大马五匹。 此日,想到萨图克的逼迫,以及王孝恪所讲的诸事,李无忌双眉紧锁,心神颇不宁静,正彷徨间,一个亲信兵丁过来禀告说:“城主有事叫将军过去” 李无忌心里一凛,多半是埃瓦德找他过去商议田地、军卒的事情,连忙换了衣服,牵了一匹战马,带了五个亲兵向东北街区埃瓦德的府邸走去。 埃瓦德的府邸是明显的西域风格,也比李无忌的大许多,此时在等待李无忌的同时,他正在与两人商议事情,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正是他的骑兵总管巴塞尔,还要一个约莫六十岁的老头,叫赛里木,一个波斯人,是以前奥古尔恰克的宰相之弟,奥古尔恰克、宰相都在萨图克的变乱中死了,不过赛里木却逃过了一劫,最后便跟着埃瓦德,现在是怛逻斯城政事方面的总管。 三人都沉默不语,萨图克给他们的期限只剩下两天了,并明确给他们说,除了埃瓦德的一千亩良田,其他的都要拿出来。 怛逻斯城周围有田地两万多亩,基本上被巴塞尔、赛里木、李无忌三人分了,埃瓦德也明白自己就靠着这三人才能掌控整个怛逻斯城,所以他除了留了一千亩给自己外,其它的全部分给了这三人,一千亩良田,加上城中的商税,足够他开销了。 “我等有城主的薪饷还好说,关键是手下的军士啊”,巴塞尔仰天长叹,“要不让彼等解散回去放牧得了,可惜这些人在城里住惯了,家属也在城里,回去也没有彼等的立足之地啊” 按照萨图克的说法,并没有将埃瓦德商税一并收回去,所以巴塞尔有此一说。 埃瓦德刚要说话,一个亲兵突然闯进来。 “城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怛逻斯(3) 这次萨图克派人来怛逻斯城督促埃瓦德让出土地,考虑到埃瓦德的身份,他派了宰相的儿子,八拉沙衮的财政官拉巴迪。 就在埃瓦德等人商议事情的时候,拉巴迪带着十个护卫从西南角自己的住处出发,准备再次去埃瓦德那里敦促他尽快安排好土地出让事宜。 拉巴迪来怛逻斯城已经六天了,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西南街居住的巴塞尔的骑兵家属都知道了这位都城长官的身份,今天刚一出来就被围住了,一开始只有十几个人,最后人群越聚越多,紧紧地把拉巴迪本人围在中间。 拉巴迪满头大汗,不停地给众人解释着,说是大汗的意思,他只是执行大汗的命令,不过愤怒的民众根本就不理他这一套,继续大声质问他。 拉巴迪骑在马上,眼见民众越聚越多,心里也有些慌乱,他示意自己的卫队长赶紧强力开辟出一条通道,先让自己逃到埃瓦德那里再说。 卫队长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听了拉巴迪的吩咐,便拔出弯刀,大声喝道:“你等赶紧散开,不然以造反论处”,说着挥舞着他手中的弯刀,作势就要往下劈,西南角的百姓都是城里骑兵的家属,哪里怕他这一套,不仅没退,反而逼得更紧了。 正在这时,骑在马上的拉巴迪突然惨叫一声,接着便从马上掉下来了,卫队长一见,赶紧也下马扶起他,只见拉巴迪左胸口有大团血迹,嘴角也带着血丝,双目紧闭,卫队长赶紧将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面,半响他脸色煞白,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拉巴迪死了! 暴怒之下,他招呼卫兵举起弯刀四处乱砍,不过西域各城的老百姓平素也是佩戴武器的,见卫队长开始杀人了,也是群情激愤,纷纷抽出各式各样的武器对砍起来,可怜拉巴迪的护卫只有十人,那是这几百人的对手,不多时,包括卫队长在内的十名护卫全部被杀死了,这时愤怒的民众才冷静下来,一看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也不敢在大街上逗留,纷纷跑回了自己的家中。 又过了一会儿,一骑从怛逻斯城西门驶出,快速向东边跑去。 …… 听完卫兵的讲述,埃瓦德大惊失色,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半响没出一声。 赛里木和巴塞尔也是愁眉紧锁,也别是巴塞尔,事情发生西南街区,自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这下好了,田地全部让出来不说,自己还要获罪! 还是赛里木老成持重,他一把抓住那卫兵,“当时街上有多少人?” 那卫兵答道:“刚开始有几十人,后来人越来越多,至少有几百人,到最后只怕有上千人”,赛里木一听也有些慌了,上千人也没有办法查呀,如果萨图克以他们煽动民众闹事来惩罚他们,他们也无法辩解,而将西南街区的百姓都抓起来又会造成骑兵队伍的不安。 赛里木最后将目光目光投向巴塞尔,巴塞尔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将冲突中死了人的家属全部抓起来当做替罪羊,他本来想一口拒绝,不过想到还有一万多家属,也只能牺牲这些人了。 “城主,卡里姆到了”,巴塞尔正想点头同意,卫兵又进来了。 巴塞尔此时心乱如麻,心想这次的骚乱怎么没发生在东南街区?彼等大多都是唐人的后裔,自己这一街区的人可都是回鹘人呀,如果发生在唐人街区,城主随便在里面抓一些人,或者将街区屠了这些人也不没有二话,届时萨图克看在同族的份上,没准就赦免了剩下的人。 来的正是李无忌,他一路上也得知了西南街区发生的事,他也是忧心忡忡,西南街区可是回鹘人的聚集地,如果城主为了自保,将骚乱的罪名安在唐人身上,那可就麻烦了,这事在他的父辈时就发生过,当时明明是埃瓦德下面的葛罗禄人作乱,最后竟杀了几百唐人才将事情遮掩过去。 这次的事情比上次还麻烦,没准埃瓦德又想拿唐人开刀了。 埃瓦德此时六神无主,还没有想这么远,见到李无忌,略点点头、挥挥手让他坐下了。 看到李无忌,赛里木心里一动,他想的和巴塞尔一样,唐人在七河流域毕竟是少数,牺牲唐人来挽救其他人的性命也是一条路啊,他与巴塞尔两人四目相对,都看见了对方心中的意思。 李无忌见状大惊,“扑通”一声跪在埃瓦德面前,“城主,此事已经无法遮掩了,听我手下的人说,有一骑已经从东城门驶出去了,是大汗放在城里的亲信,再者,城主可别忘了弓月城的事” 埃瓦德还莫名其妙李无忌无端端跪下作甚,听他提到弓月城的事心里一凛。 弓月城,处于喀拉汗国与高昌回鹘的边界(今伊犁),半年前,坐镇城中的回鹘将领响应热海附近的回鹘贵族,起兵反抗萨图克的“暴政”,结果很快就被萨图克的古拉姆卫军以及圣战者扑灭了,事后,萨图克为了杀一儆百,竟然将城中一万多军民屠戮一空,将弓月城也拆了,附近的区域全部做了牧场,导致大唐时弓月城、碎叶城双城鼎立的盛况一去不复返,弓月城自此便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听到李无忌提起弓月城的事,赛里木、巴塞尔二人心里都是一暗,弓月城的将领可是萨图克的堂弟啊,自己想将唐人拎出来做替罪羊肯定行不通。城中普通回鹘人还好说,没准萨图克善心大发饶彼等一命,不过埃瓦德、赛里木、巴塞尔几个将领的全家肯定保不住了。 “卡里姆有何计策?”,赛里木问道。 李无忌现在也是惶恐不已,拉巴迪可是现任宰相、来自撒马尔罕的卡里马提唯一的儿子,而卡里马提本人自萨图克杀死奥古尔恰克后便跟着他,现在喀拉汗国的军制、民政诸事宜多半出于卡里马提之手,喀拉汗国能有今天的强盛,卡里马提绝对是萨图克最大的功臣,何况喀拉汗国境内的上万圣战者都掌握在卡里马提手里,孰轻孰重,萨图克肯定清楚,他为了稳住卡里马提,一定会为拉巴迪报仇,没准怛逻斯城就是弓月城的下场。 “据城而守,再派出各路使者寻求援军,城主,卡里马提唯一的儿子死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您就是将唐人扔出去彼等也不会相信,最终还是要怪罪到城主头上,目前大汗正在各处清除异己实力,到现在除了怛逻斯城,潜在的‘异己’势力几乎没有了,有了这件事,城主的处境可想而知,望城主三思” 李无忌也豁出去了,与其等到他们将唐人扔出去做替罪羊,不如先发制人,最后城池被围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埃瓦德、赛里木、巴塞尔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也只能如此了,最后埃瓦德说道:“事不宜迟,马上派出使者,能救我等的,路程又近的,无非是萨曼王国、完颜部、高昌汗国,赛里木,你赶紧安排一下,马上出城,对了,八拉沙衮那里还是派人去解释一下,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城防就交给卡里姆了,你赶紧在城里再动员五千青壮,有备无患” 等三人都出去了,埃瓦德呆呆地看着三人的背影,长叹了一声后便将自己的管家叫了过来。 萨曼王国最近被喀拉汗国削弱的很厉害,他们见到喀拉汗国的内乱一定会出兵,不过能不能到达怛逻斯附近还是一个问题,从撒马尔罕到怛逻斯还有俱战提、大宛、白水城三座城池,全部都是萨图克的古拉姆卫军镇守,除非他们避开城池不管,否则没那么容易赶到怛逻斯城下,而避开城池又要防备三城兵马的夹击,估计彼等也不会、也无心采取此等下策,最多在大宛城附近集结重兵作势而已。 而完颜部要赶到七河流域还要翻过大雪山,也不知彼等愿不愿意过来,二十年前,耶律阿保机的大军还跟萨图克大战过,还一度占据了七河流域,不过最终还是被萨图克赶走了。 高昌回鹘倒是近在咫尺,不过高昌人近几十年都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现任的阿斯兰大汗更是如此。 一想到这些,埃瓦德便起了在战前将自己的家属送走的想法,他的妻子是萨曼王国现任宰相的侄女,自己将妻儿送到他那里那里料想也很安稳。 ……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李无忌马上将王孝恪叫了过来。 他可比埃瓦德清楚,周边的援军也就是鼓舞城里的士气而已,南边的萨曼王国根本就打不过来,完颜部也指望不上,倒是高昌回鹘有可能,高昌人的铁骑连萨图克也有所顾忌,这就需要一位得力之人去说服他们了,至于王孝恪他们的唐国根本就指望不上,主要是太远了,中间还隔着高昌回鹘,就算他们过来了,估计怛逻斯城早就被攻破了。 等王孝恪来了,他开门见山,“王兄,城里出事了,与你等没有什么关系,趁着大军尚未到达,你等赶紧出城回去吧,出城后不要往八拉沙衮方向走,直接北上,沿着荒原一直向东,可直接到达伊犁河谷附近,届时,你等是越过天山到庭州,还是从夷播海那头直接绕过天山到庭州都可以,事情紧急,你等赶紧走吧” 接着又将城里的形势简略地说了一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协议就是用来撕毁的 龙兴四年六月份,公元947年,时年李晟基三十九岁。 与高昌的阿斯兰汗议和后,李晟基用其长子博格拉汗福萨换回了伊州城外的十几万军民。 此时正值议和后的半年,老阿斯兰汗在蒲类海、瓜州两战中损失惨重,不过他又从包括回鹘族在内的各大部族中抽调了一万五千骑作为自己的亲卫军,六月份刚至,便带着丞相尚福到北庭的天山草场避暑去了。 长子、次子都遭受了惨败,阿斯兰大怒之下自然没有好眼色,他将福萨打发去双河镇守边疆,将福萨打发去蒲昌镇守,将三子里萨调回高昌主持大局。 不过此时除了焉耆、龟兹一带还有一万骑、双河还有五千骑的精锐以外,其余城池城池只有步军驻守了,而北庭一带的突骑施人自从上次在瓜州之役损失了首领沙里姆以及大部分精壮后,对高昌回鹘也是阳奉阴违,当地的胡人也差不多,刘继勋死后,让其出动大军为高昌人四处征讨是不行了,镇守城池还差不多。 具体驻军情况李晟基已经通过细作打听到了: 蒲昌:五千骑,扼控伊州方向 高昌:一万步军 轮台:五千骑,扼控蒲类海方向 双河:五千骑,扼控喀拉汗国方向 龟兹:一万骑,扼控姑墨州方向 焉耆:三千步军 阿斯兰汗的大帐就设在轮台附近天山北坡的草场上。 至六月份,慕容延钊的第四师、岳军候的第五师、韩令昌的骑兵第六师基本整训、装备完毕,而镇守云中一带的姚猛骑兵第一师、刘承威步军第一师都增加了五千人,变成了加强师的角色,李晟基就靠这两个师以及地方守军扼控妫州、云中郡以西的广大地区,当然了,谈谦的步军第二师仍然扼控呼延谷方向。 而高彦均的骑兵第二师、杨重贵的骑兵第三师、契必信的骑兵第五师、韩令昌的骑兵第六师、慕容延钊的步军第四师、岳军候的步军第五师都驻守在蒲类海、伊州一线,用这么多的军队镇守两地自然是不可能的,明眼人很快就明白了,这唐国经过半年的休整后,马上要对高昌人动手了。 阿斯兰汗也不是傻子,不过这几个师一开始就在河西道一带,双方虽然签署了协议,人家在哪里驻军自然不会通知你,阿斯兰汗只得暗中动员,随时待命,他高昌回鹘不像唐国,地大物博,财大气粗,维持现有的四五万人马就有些吃力了,如果将潜在的兵员全部变成常备军,他高昌汗国绝对吃不消。 话说到六月份的时候,唐国尽有云中、河套、陇右、河西、河湟之地,辖下的人口已近三百万,目前维持了近十二万的野战军,加上地方守军,将近二十万,也算的上穷兵黩武了,不过以唐国目前的财力来说还吃得消。 鉴于唐军大部分兵力都布置在沙州、伊州一带,阿斯兰汗又悄悄动员了一万骑,分散驻扎在高昌、交河、天上三座城池,这就不为李晟基所知晓了。 令阿斯兰想不到的是,从六月十五日开始,李晟基已经将驻扎在瓜沙一带的大部分驻军利用夜间调到了蒲类海附近,到六月底的时候,除了伊州附近还驻扎着契必信的第五师,整个河西地带就剩下地方守军了。 用契必信镇守伊州而不是韩令昌,李晟基自然有他的考虑,韩令昌的第六师大多数骑兵都是河西一带各族的,包括吐蕃人、霫部、肃州胡人以及原曹元忠的骑兵,虽然经过了半年的整训,不过让这些人守伊州,李晟基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不过参与进攻就不同了。 七月一日,五个师五万大军趁着夜色从蒲类海出发了,目标就是阿斯兰! 跟随李晟基同行的还有扎多的三千陌刀兵、潘美的两千七峰都。 韩令昌的一万人,除了他以前的属珊军以及曹元忠的两千汉军骑都是骑兵板甲、战马半身铁甲外,其余的七千骑都是轻骑,骑士、战马都是皮甲,第六师作为先锋在熟知路径的李肇兴的长子李兴业的带领下先出发了。 他们的目标是原轮台州都督府所在,如今已被阿斯兰废弃当做牧场的地方,只要占领了此地,阿斯兰通过天山上的达坂关退入高昌的路就被堵死了,被围后不是窜入轮台县城,便是向北窜入沙陀碛。 翻越天山回到高昌?作为骑兵完全没有可能,少量步军勉强能够做到。 当然了,李晟基也没将全部希望放在韩令昌身上,一万骑的规模太大了,纵然是夜间行军,白天掩藏行迹,被敌军发现的概率还是很大,所以他准备了第二手。 潘美的两千七峰都沿着天山南坡掩进,并早于大军五天时间出发了,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如今轮台到到高昌的必经之路,天山南坡的达坂关! 根据细作的消息,由于阿斯兰在轮台有五千骑的守军,达坂关只有千人的守军,还多是当地胡人,只要占领了达坂关,阿斯兰便是瓮中捉鳖了,而达坂关易守难攻,能否顺利占领此地就要看潘美的本事了。 等韩令昌出发后,潘美的两千七峰都一路掩藏行迹,有时候越过雪山,有时候穿过沙漠,简直是冰火两重天,他们日行六十里,五天后抵达了高昌北边的沙漠地带,此时离达坂关还有一半的路程,战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好在现在是夏季,天山上的冰雪融化了,水的问题倒不用愁,至于粮食,他们带了十天的干粮。 七峰都的士兵都是云中军校毕业的,又是经过李晟基亲自训练的山地部队,吃苦耐劳自然不在话下,潘美一番动员后,队伍便窜入北边的树林继续前行,终于在四天后抵达达坂关附近。 按照之前的约定,韩令昌只有在出发五天后才能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天山北坡附近,潘美历经多次战役,知道李晟基对时间的严格要求,所以他带着队伍拼尽全力赶出了一天的时间,就是怕攻打达坂关时出现意外。 不过通过唐国新近研制的单筒望远镜观察过后,潘美却大失所望,建在山上的达坂关共有两座城门,一南一北,城门口各有几个士兵在守卫,而关城上出了寥寥数人外,并没有见到大量的士卒。 “估计是阿斯兰日常松懈惯了,这达坂关位于天山南麓,接近高昌附近的交河县城,而交河又有守军驻守,达坂关有任何警讯,交河的骑兵呼吸可至,而从北边过来又要经过轮台县,阿斯兰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一支军队能越过大山及荒漠从天山南麓过来吧”,潘美一边观察着一边想着,随即不禁有些自豪。 薄暮时分,潘美亲自带着一千人直扑南门,另一千人则直扑北门。 确实如潘美所想,达坂关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战事了,守城的士兵完全没有料到竟然有一支军队从关城东侧的大山上下来,他们略微抵抗后便投降了,由于达坂关的重要性,潘美最后将这近千的守军除了少数几个汉人以及将领外全部杀了。 韩令昌的第六师在第六日突然出现在轮台城下,不过并没有在城池附近逗留,而是继续向西狂奔,不多久轮台附近的阿斯兰便知晓了,他大惊之下赶紧派出一万骑去追赶,此时他的身边只有五千骑了。 等阿斯兰的一万骑追上韩令昌时,第六师已经完全控制了废旧的轮台都督府,将阿斯兰的退路完全封住了。 阿斯兰接到信报后惶惶不可终日,避暑的心思也没有了,正准备收拾收拾去都督府,与那一万骑会攻都督府,亲卫又过来禀报,“大王,又有两支骑军将我等围住了!当中有一面大旗,应该是唐王亲至了!” “啊?!”,阿斯兰走出大帐,只见不远处的一面大旗下一众将领簇拥着一人,一身明光铠分外夺目。 “唐王此是何意?我等不是签署了议和的协议吗?”,阿斯兰六神无主之下不禁大喊道。 “哈哈哈,大汗,你可知道我为何与你签订这份协议?” “为何?” “就是为了将来要撕毁呀!” “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佑唐人 阿斯兰张口结舌,正欲怒斥李晟基厚颜无耻,高彦均第二师的万人已经分成三股分别从北、东、西三面围了过来,高彦均亲领的四千骑全部是重甲,一色的长槊,黑压压地逼了上来。 而在轮台城下,杨重贵的第三师、慕容延钊的第四师师紧紧围在四周,轮台的守将一开始倒是亲领三千骑出城邀战,不过被杨重贵亲自带着四千骑冲杀一阵后,仓皇逃入城里。 唐军围住了东、南、北三城,独留西门不围,慕容延钊的第四师开始了唐军攻城的标准模式,半日过后,守将实在支撑不住了,带领剩下的三千骑从西门夺门而出。 杨重贵亲自领着四千骑紧追不舍,追至轮台县与轮台都督府之间的狭长地带时,两山之上火炮响起,接着漫天的弩箭转瞬即至,等守将带着残存的千骑拼死冲过了死亡地带,前面却出现了一道矮墙,岳军候亲自率领两千长枪兵紧紧守在后面。 而这时,杨重贵的四千骑也杀到了! 轮台都督府。 韩令昌以逸待劳,击退了尚福的几次进攻,眼看天色已晚,韩令昌见有不少敌骑从都督府旧址两侧的矮山向上爬,便留一半人马镇守,自己率领五千骑从旧址杀了出来。 第二天黎明时分,天山北坡、轮台、都督府旧址三处战斗完全结束了,除了少数骑兵从两侧山坡逃走外,阿斯兰的避暑大军、轮台的守军基本全歼,阿斯兰本人以及几个幼子幼女都做了李晟基的俘虏。 李晟基决定在轮台附近休整三天,就在此时,他接到了潘美的七峰都顺利攻占达坂关的信报。 “诸位,我等是继续向西挺进,廓清北庭一带,还是通过达坂关,与契必信会攻高昌等地?”,就在阿斯兰的大帐里,李晟基召开了会议。 “大王,您不是说过宜将剩勇追穷寇嘛,当然是继续向西,将高昌人的一系列堡子扫清,直指双河!”,韩令昌大声说道。 他所说的这一系列堡子是前唐在北庭一带,天山北边的绿洲地带建设的张堡、乌宰、清海、叶河、黑水、东林、西林等七个大的城堡,当时均命名为“xx手捉”,回鹘人占了这些地方以后,只安排少量回鹘骑兵守卫,同时征召附近各族牧民入军,每个堡子五百到一千骑不等。 其中张堡、、乌宰、清海属于轮台守将管辖,叶河、黑水、东林、西林属于双河守将管辖。 至于更远的北边库伦湖一带,则由契丹余部耶律隆先占着。 岳军候说道:“主上,我建议先攻占高昌,如今达坂关在我军手里,北庭一战后,高昌人的人机动兵力几乎没有了,龟兹、焉耆、高昌、蒲昌等地的守军防守有余,出击不足,正方便我等各个击破,如果时间一长,彼等恢复了实力,或者投靠了疏勒的喀拉汗国就不好了” “.…..” 李晟基双目紧闭,各人说的都有些道理,自己委实决定不下,正犹豫间,账外突然一阵喧闹。 李晟基眉头一皱,“何事?” 半响,只见两个横刀都士兵夹着一人走了进来,只见那人一身西域普通牧民打扮,面色黝黑,瘦的不成样子,一身衣服也是脏兮兮的,那人见了李晟基“扑通”一声跪下了,“大王,我是王孝恪啊” 李晟基抓起他的肩膀仔细一瞧,果然是王孝恪,他不是带着商队去西域行商去了嘛,怎地变成如此模样? 王孝恪用完食水后便将他在怛逻斯的事情说了。 “什么时间的事?” “两个月以前” “此去怛逻斯,大概多远?” “不下两千多里” 说完此话,王孝恪单膝跪下道:“大王,七河流域、两河流域至少还有几十万唐人,以属下观之,怛逻斯城的唐人的处境还算好的,其它地方的唐人大多都是当地头人的奴隶,其状惨不可言” 李晟基冷哼一声,“王孝恪,你好大的胆子!” 王孝恪赶紧双膝跪下道:“大王,属下不知犯了何事?” 李晟基冷笑道:“你敢说拉巴迪之死与你没有关系?!” 王孝恪抬起头,“大王明见万里,确实是属下用弩箭杀的,这也是为了挑动喀拉汗国的内乱,为唐国下一步行动创造机会” “好了,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孤问你,这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怛逻斯城能守多长时间?” “大王,这怛逻斯城城高墙厚,城内军民不下十万,如果防守得力的话,守三个月不成问题” “三个月?这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等我等赶到那里,又要两个月,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大王,我等从怛逻斯城出来时,走的是怛逻斯城北边的荒漠,如果从双河那里直接到伊犁河谷,从弓月城直插热海,从背后威胁八拉沙衮,起的效果也是一样的,这条路径最多两千里,骑兵的话最多一个月就到了” “地图!” 等摊开地图一看,只见黄草泊西林手捉附近果然有一条驿道直通伊犁河谷,沿着伊犁河西行两百多里便有支流南下至热海! 李晟基瞬间便有了决定。 “扎多的陌刀队立即出发去达坂关,将潘美的七峰都换回来” “韩令昌的第六师驻守北庭,可能的话,拿下双河!同时通知须卜力都,让他的第三师立即赶到北庭” “剩下的人马,立即出发,目标:八拉沙衮!” “不可!”,只见杨重贵说话了,他单膝跪在李晟基面前,“主上,按照王存章的情报,喀拉汗国境内至少有步骑三十万,其中更有上万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圣战者,我等西去,最多四万人,还有两万步军,兵力悬殊实在太大,请三思!” “不行,孤不能眼睁睁萨图克破城后将里面的几万唐人屠戮一空,再说了,所谓三十万只是喀拉汗国全部的人马,其机动兵力最多只有十万,以四万对付十万,作为唐军的大将,你难道没有信心吗?” “可是主上,这些人都是大食教徒,个个悍不畏死啊” “哦?悍不畏死,我等的火炮是吃素的吗?我倒想看看,是他的黑衣圣战者的血肉之躯厉害,还是我的铅弹厉害!” “幸亏我等都在北庭,如果在河西,抑或胜州,怛逻斯绝对无法救援了,真是天佑唐人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战(大结局) 车辚辚,马萧萧。 李晟基带着两支骑兵师、两支步军师星夜兼程,由于带着阿斯兰,一路各大堡寨迎风而下,达到双河时才过了十五日。 在两支步军两百门火炮的猛烈攻击下,双河的福萨也投降了。 此时,韩令昌的第六师也赶过来了——须卜力都的第三师赶到后在轮台附近驻扎,李晟基让韩令昌镇守双河一带,在双河补充好食水后沿着黄草泊到伊犁河谷的驿道逶迤向西南行进,五日后便抵达伊犁河谷。 此时的伊犁河谷高昌人高昌汗国、喀拉汗国都没有占领,形成了一个事实上的真空地带,不过有一支突骑施部落占据了此地。 在此地补充完食水后沿着伊犁河继续西行,三日后抵达王孝恪所说的那支流入热海的支流,不过李晟基摊开地图后决定继续向西行走,又过了五日抵达前唐契山都督府所在(后世阿拉木图)。 此时正在围攻怛逻斯的萨图克已经知晓有一支从东方来的军队到了他的国境,他让三万人继续围困怛逻斯,自己带着七万人加上一万圣战者从怛逻斯北部出发。 最终两支大军在碎叶河附近相遇了。 萨图克还是用惯常的战法,先用圣战者炮灰冲击敌方步军的偏厢车阵,不过在弩箭的打击下不到半日,一群穿着黑袍,举着弯刀,骑着阿拉伯马的大食人便丧失殆尽。 接着是两万部族骑兵,他们的下场与圣战者相差仿佛,不过倒浪费了唐军三分之一的炮弹。 萨图克亲领的五万古拉姆近卫军出现了,三日后,唐军的炮弹全部打完了,弩箭也只剩下三分之一,不过古拉姆近卫军也只剩下一万余人。 萨图克惊骇之下准备退走,这时杨重贵的第三师、高彦均的第二师出现了,一前一后围住了萨图克的大军。 激战半日后,两个骑兵师全歼残存的古拉姆近卫军,生擒萨图克。 大军继续向西,十日后抵达怛逻斯城下,围困怛逻斯城的军队一看大汗也被俘了只得放弃了对怛逻斯的围攻。 三日后,萨图克宣布退位,将喀拉汗国的汗位让给怛逻斯的埃瓦德。 一个月后,喀拉汗国所有的唐人汇集怛逻斯,总计达三十余万。 又过了一月,李晟基带着唐人回到伊犁河谷,宣布河谷从此回到唐国的怀抱,并留李无忌在此镇守。 十日后回到北庭一带,李晟基将唐人全部安置在天山北麓的绿洲地带。 半年后,唐军攻克高昌。 一年后,攻克焉耆、龟兹、姑墨州、疏勒。 至此,除了于阗国以外,四镇中的三镇全部回到唐国手里。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车辚辚,马萧萧。 李晟基带着两支骑兵师、两支步军师星夜兼程,由于带着阿斯兰,一路各大堡寨迎风而下,达到双河时才过了十五日。 在两支步军两百门火炮的猛烈攻击下,双河的福萨也投降了。 此时,韩令昌的第六师也赶过来了——须卜力都的第三师赶到后在轮台附近驻扎,李晟基让韩令昌镇守双河一带,在双河补充好食水后沿着黄草泊到伊犁河谷的驿道逶迤向西南行进,五日后便抵达伊犁河谷。 此时的伊犁河谷高昌人高昌汗国、喀拉汗国都没有占领,形成了一个事实上的真空地带,不过有一支突骑施部落占据了此地。 在此地补充完食水后沿着伊犁河继续西行,三日后抵达王孝恪所说的那支流入热海的支流,不过李晟基摊开地图后决定继续向西行走,又过了五日抵达前唐契山都督府所在(后世阿拉木图)。 此时正在围攻怛逻斯的萨图克已经知晓有一支从东方来的军队到了他的国境,他让三万人继续围困怛逻斯,自己带着七万人加上一万圣战者从怛逻斯北部出发。 最终两支大军在碎叶河附近相遇了。 萨图克还是用惯常的战法,先用圣战者炮灰冲击敌方步军的偏厢车阵,不过在弩箭的打击下不到半日,一群穿着黑袍,举着弯刀,骑着阿拉伯马的大食人便丧失殆尽。 接着是两万部族骑兵,他们的下场与圣战者相差仿佛,不过倒浪费了唐军三分之一的炮弹。 萨图克亲领的五万古拉姆近卫军出现了,三日后,唐军的炮弹全部打完了,弩箭也只剩下三分之一,不过古拉姆近卫军也只剩下一万余人。 萨图克惊骇之下准备退走,这时杨重贵的第三师、高彦均的第二师出现了,一前一后围住了萨图克的大军。 激战半日后,两个骑兵师全歼残存的古拉姆近卫军,生擒萨图克。 大军继续向西,十日后抵达怛逻斯城下,围困怛逻斯城的军队一看大汗也被俘了只得放弃了对怛逻斯的围攻。 三日后,萨图克宣布退位,将喀拉汗国的汗位让给怛逻斯的埃瓦德。 一个月后,喀拉汗国所有的唐人汇集怛逻斯,总计达三十余万。 又过了一月,李晟基带着唐人回到伊犁河谷,宣布河谷从此回到唐国的怀抱,并留李无忌在此镇守。 十日后回到北庭一带,李晟基将唐人全部安置在天山北麓的绿洲地带。 半年后,唐军攻克高昌。 一年后,攻克焉耆、龟兹、姑墨州、疏勒。 至此,除了于阗国以外,四镇中的三镇全部回到唐国手里。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车辚辚,马萧萧。 李晟基带着两支骑兵师、两支步军师星夜兼程,由于带着阿斯兰,一路各大堡寨迎风而下,达到双河时才过了十五日。 在两支步军两百门火炮的猛烈攻击下,双河的福萨也投降了。 此时,韩令昌的第六师也赶过来了——须卜力都的第三师赶到后在轮台附近驻扎,李晟基让韩令昌镇守双河一带,在双河补充好食水后沿着黄草泊到伊犁河谷的驿道逶迤向西南行进,五日后便抵达伊犁河谷。 此时的伊犁河谷高昌人高昌汗国、喀拉汗国都没有占领,形成了一个事实上的真空地带,不过有一支突骑施部落占据了此地。 在此地补充完食水后沿着伊犁河继续西行,三日后抵达王孝恪所说的那支流入热海的支流,不过李晟基摊开地图后决定继续向西行走,又过了五日抵达前唐契山都督府所在(后世阿拉木图)。 此时正在围攻怛逻斯的萨图克已经知晓有一支从东方来的军队到了他的国境,他让三万人继续围困怛逻斯,自己带着七万人加上一万圣战者从怛逻斯北部出发。 最终两支大军在碎叶河附近相遇了。 萨图克还是用惯常的战法,先用圣战者炮灰冲击敌方步军的偏厢车阵,不过在弩箭的打击下不到半日,一群穿着黑袍,举着弯刀,骑着阿拉伯马的大食人便丧失殆尽。 接着是两万部族骑兵,他们的下场与圣战者相差仿佛,不过倒浪费了唐军三分之一的炮弹。 萨图克亲领的五万古拉姆近卫军出现了,三日后,唐军的炮弹全部打完了,弩箭也只剩下三分之一,不过古拉姆近卫军也只剩下一万余人。 萨图克惊骇之下准备退走,这时杨重贵的第三师、高彦均的第二师出现了,一前一后围住了萨图克的大军。 激战半日后,两个骑兵师全歼残存的古拉姆近卫军,生擒萨图克。 大军继续向西,十日后抵达怛逻斯城下,围困怛逻斯城的军队一看大汗也被俘了只得放弃了对怛逻斯的围攻。 三日后,萨图克宣布退位,将喀拉汗国的汗位让给怛逻斯的埃瓦德。 一个月后,喀拉汗国所有的唐人汇集怛逻斯,总计达三十余万。 又过了一月,李晟基带着唐人回到伊犁河谷,宣布河谷从此回到唐国的怀抱,并留李无忌在此镇守。 十日后回到北庭一带,李晟基将唐人全部安置在天山北麓的绿洲地带。 半年后,唐军攻克高昌。 一年后,攻克焉耆、龟兹、姑墨州、疏勒。 至此,除了于阗国以外,四镇中的三镇全部回到唐国手里。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