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唤响》 第一章 末日沉湎 战争是文明的催化剂,也是文明的毁灭者! 灰蒙蒙的天空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辐射“味道”。 站在d38区23号楼133层的接驳平台上,王中看着空荡荡的飞行航道,心中略感凄凉。 几年前都还是飞行车往来如梭,最近几年简直是突变,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一座死城。 智能机器人驾驶的巡游车,沿着既定轨道转眼消失在水泥森林中,四周除了从楼底下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再也寻不到活物的迹象。 那是动能机器的声音,每座大楼都有,维持着一整座大楼的能源供应。 “百年前的世界,不知道是何景象?” 王中不再去看这个末世的天空,转身进入了政民管理系统为自己安排的既定住所,奉恩学院中,课堂所学在心中闪过。 水蓝星人类的发展,在第四次科技革命的时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生命科技、航天科技、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领域都取得了重大实质性的突破,然而唯独能源领域,却相对落后,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埋下了导火索。 2200年,对月球的开发以及月球资源的争夺陷入白热化,战争忽然爆发了,一场浩劫,很快便波及全球。 短短十年,全世界百亿人口,锐减百分之九十七,仅剩的人类组成联邦,承受着最后的痛苦。 整个星球,只剩世界屋脊高原的一小块地带成为勉强宜居地,其他地方不是海啸山崩,就是火山辐射,无法生存。 而且这一仅剩地带的环境也不是那么乐观,战后重建工作花费了整整两代人的努力,才勉强达标。 而代价则是3亿人口锐减到1亿左右。 人类从此进入了盒子时代! 城市像一个盒子,居所像一个盒子。 而一年前推出的节能型全民活动场所,以虚拟现实与人工智能技术开辟的网络空间《第二人生》。 其进入工具“仿生仓”,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棺材造型。 “或者应该说是棺材时代吧!” 王中打开制式的房门,看着制式的房间摆设,以及标配的仿生仓,心中不由得苦笑。 很多年前,有先贤将之称为虚拟世界游戏,而如今,游戏二字已不足承载,代表的,更多是生存。 王中莫名有些伤感,为何自己会出生在这个末日浩劫平静后的尾端,只能混吃等死,毫无建树可言。 哪怕和父母一样生在前一个时代,为构建这个末日平和场所奉献生命也比现在来的精彩吧! 随手关上特殊合金房门,不到10平米的地方虽然逼仄,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人住也够了。 王中将行李扔在了床头,顺势躺下,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作为奉恩学院中最后一批毕业生,今天上午可是被导教官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好多事情,听得都有些头大了。 才躺下没多久,手腕上的讯息接收器却嘀嘀嘀的响了起来,王中“咳”了一声算做回应。 顿时一道光幕从接收器上投射了出来,不出所料,正是好友崔子辰。 奉恩学院既是学校,也是孤儿院,是联邦专门抚育孤儿的机构。崔子辰和王中一样,也是父母早亡,两人一同在奉恩学院长大,这些年相处下来,情如兄弟。 “这才几点,你就睡觉了?起来起来,赶紧起来!”讯息一接通,崔子辰便急哄哄的叫道。 王中撇了撇嘴:“干啥,你被分在a区,下车下的早,我可是才到屋,休息会不行啊。” 崔子辰不屑道:“德行!年轻人,有点活力行不行。” 王中道:“你以为都像你,整天咋咋呼呼的,你现在可是成年人了,能不能稳重点。再说了,现在能去哪活动啊,现在又不是巡逻车的点儿,巡逻车不来,也哪都去不了啊。” 崔子辰急道:“熊导教才交待的事儿你就忘了,赶紧去第二人生把身份绑定了,免得出现什么意外,哎,你还别说,我刚进去了一会,那里面可有意思多了,要不是惦记着你,我才不出来呢。” 王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道:“有意思也是假的,感觉没多大劲!” 崔子辰跟着道:“废话真多,总比你待在屋里做一头死猪强。懒得管你那么多了,快点上线来找哥就是!哥还要去升级大杀四方,先挂了!赶紧的啊!” 催促几声之后,崔子辰急不可耐的挂了通讯。 王中没好气的笑了下,这个家伙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嚷嚷着要玩这个游戏,到处收集资料,现在一成年毕业,立刻就扎进去了。 想到好友那副兴冲冲的样子,王中似乎也被感染了,没了睡意,将仿生仓的电源接上,然后躺了进去。 按照说明将几个贴片贴在了脑门上,一阵微微的振动之后,头顶的仓盖合上,然后不知从哪里弥漫出一股白烟,瞬间充斥整个仓体。 王中没有感觉到呼吸困难什么的,只是脑门一凉后,眼前陡然一迷,再看时已经天地变换。 虚无之中,上不见天,下不着地,不知去来。 一张横轴长画高悬,其上山水纵横,变幻莫测,脑海之中适时响起一阵仙音,让人心旷神怡。 “欢迎来到第二人生!” 清丽的声音温柔婉约,随之画布上方忽然浮出一道光幕。 光幕上有着王中的照片以及联邦公民编码等信息,一应俱全。 “身份绑定成功,请问现在是否进入游戏!” “进入!” 顿时光幕涣散,化作星光点点一齐涌了上来,将他包裹,然后便是一阵光线变换。 “祝您此生精彩无限!” 再睁眼时,四周山清水秀,鱼跃鸟鸣,碧水蓝天宛如仙境。 王中一边在心中赞叹如此美景如此神迹,一边却在暗自吐槽。 这里可比学校那些技能训练的虚拟空间真实漂亮多了,但是,说好的新手村呢? 王中四周看了看,没错,景色是很漂亮,但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明显是个荒郊野外。 而自己身上则是所谓的新手标配,一件粗布衣裳,也不知道是哪个古朝的平民款式。 手上一把铁刀,背后一张木弓带着三支箭,再无其他。 第二人生和其他的游戏不同,这款由政府推行的全民活动在王中未成年之前是不能接触的。 所以他对它的了解其实也就仅限于今天上午发的一本手册以及以前听崔子辰的吹嘘。 至于他以前所看过的那些百多年以前的小说内容,看来是不能在这里当真了。 王中叹了口气,心中默念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这个是查看自己当前状态的基本操作。 果然眼前浮现出一个简简单单的面板。 【个人属性】 姓名:王中 年龄:18岁 体质:一般 身份:流民 简介:不堪一击的年轻人,你需要多多锻炼。 “简直无情!” 王中一口老血,这个游戏还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样没有什么等级之分,全凭自主发挥。 再将目光放到身上的装备上。 【砍柴刀】 锈迹斑斑,也许你应该换一把更好的。 【木弓】 弓好不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能射得准。 【布衣】 麻布衣裳,勉强遮身。 王中一阵无语。 “游戏没有什么即时通讯系统,虚构的就是个古代世界,要想联系上子辰,还得找到城镇用驿站才行!” 挥了挥手上的砍柴刀,王中循着一条似乎有人走过的小路向前走去。 …… 就在王中第二人生之旅开始的时候,水蓝星背面的茫茫废土之中,有一个地方却是机器轰鸣,声震九天。 这里曾经是世界最大的卫星发射中心,现在则是当前联邦的秘密部门之一。 发射场上,星空191号特大型载人航天空间站蓄势待发。 主控室内,人员却在陆续撤离,然后乘坐接驳车前往登站,一切工作,都由智能机器人接手。 然而直至最后,却有两名制服人员没有离开。 年纪虽有长幼,但皆是花白头发。 “小陈,发射管控只需要一个人就行了,你还是跟着一起去吧。”年长者轻言劝导。 年轻者其实也有四十多岁了,只是一头白发分外惹眼,笑了笑,道: “齐老师,我这个样子也活不过几个月了,就不去浪费资源与人力了,留在这,还能给您搭会伴、说说话不是,您对着那一个个机器人也无聊嘛。” 齐老师微笑不言,二人静默的看着监控画面,一台台机器忙忙碌碌。 当最后的准备工作完成,发射塔架缓缓打开,犹如星空巨兽一般的新型火箭屹立尘霾之中。 “所有留存联邦公民的记忆组绑定都完成了吧?” 点火前夕,齐老师忽然低声问道。 年轻的科研工作者一边观察着火箭的各项数据,一边道:“听说今天最后一个已经绑定成功了。” 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能源部的人走的时候说,现阶段的能源供应只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就会切换到记忆组模式,但是也不会撑过200年,您老觉得200年后,复原计划能成功么?” 齐老师咳嗽了几声,没有回答,反而慢慢道:“200年,不短了啊,陈正,你的编号绑定了吗?” 陈正一愣,答道:“和您一样,没有!” 齐老师叹息一声,闭目道:“我们的归宿,止于此了!时间要到了,准备点火吧!” 毫无感情色彩的机械提示音随之而来。 “点火倒计时!” “10……9……8…………2……1……” “点火!” 一声令下,烈焰熊熊,宛如巨兽腾空,直扑天外。 大厅之中“热闹”起来,一道又一道的合成声音不断传来,汇报着火箭的状况。 一切正常! 大屏幕前,两位白发白袍同时注视着那冲向天外的巨兽。 它将带着最后一批幸存者前往月球,那里有60万的同胞生活在新技术构建下的基地中。 那里没有风暴,也没有辐射! 但那里有着最后的火种,与最后的希望! 而水蓝星母星,则是近一亿的记忆组,将在三个月后陆续永远沉湎于虚拟现实之中,等待被复原唤醒的那一天。 第二章 奇怪的新手任务与npc 王中提着砍柴刀一路前行,破布衣裳并不能遮蔽完全,乱枝杂草刮在身上,不时扯的一阵阵轻微的刺痛。 这感觉还真是真实! 王中喘了口气叹道。 一路走来,都快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他不明方向,尽是在山里乱窜,累得他气喘吁吁。 王中看了看四周,满眼尽是树,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方位,更不用说找到下山的方向了。 “难不成得自杀重来不成?” “不知道死亡会有什么惩罚?不过反正我这是不堪一击的新号,应该损失也损失不到哪里去吧?” 想到就做,王中索性准备寻个断崖跳了重生再来。 说曹操,曹操到,又顺着不知是人道还是兽道的路窜了一段时间,前面忽然出现一个断崖。 断崖大约有个二十几米高,小路从旁边拐下去,绕过了这里。 望着下面,王中有点发晕。 “这要是摔不死,被树枝挂着了摔个半残,岂不是更痛不欲生?” “还是,直接用这破砍柴刀了结了自己?” 可是想想用一把锈迹斑斑的砍柴刀给自己抹脖子,说不定一下不行还得好几下。 又或者使劲一刀砍向自己的脖子,种种画面都太美,让王中不敢想象。 正当王中进退维谷陷入两难之际,忽然一个微弱的呻@吟声从崖下传来。 有人! 王中大喜,立刻扯着嗓子朝崖下喊道:“有人吗?” 一连呼喊了几次,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依旧只是低沉的呻@吟声。 王中暗骂一声,开始寻找通往崖下的道路。 好在顺着之前的那条小道下来,一连滑下几个坡之后,总算到了那断崖的下方不远处。 呻@吟声虽然微弱,但是还是清晰可闻的。 破烂的砍柴刀终于派上了用场,破开杂草乱枝,王中总算来到了断崖的正下方。 一棵手腕粗细的小树被砸折成了两段,断口还连着青皮。 树枝下方的杂草地上,正躺着一个身穿粗布衣裳年约30许的男子,不停的哼哼,受伤显然不轻。 “嘿,大叔,大叔,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还能动吗?”王中凑上前去问道。 受伤的汉子暂时停下挣扎,睁开眼道:“年轻人,我是牛头山下刘家村的猎户,我追逐一头受伤的小鹿不慎跌下了悬崖,现在不能行动,如果你能送我下山,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王中一愣,这个语调怎么这么生硬。 于是又问道:“大叔,先别急,你得告诉我你哪伤到了,要不然贸然移动,可能会伤上加伤的。” 然而男子却只是道:“年轻人,见死不救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冷漠,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能送我回刘家村,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王中一阵错愕,崔子辰不是一直说这个游戏的npc都是完全智能化的吗? 又试了几次之后,这人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听的王中都烦了,于是不再纠缠,赶紧答应道: “好的大叔,我这就送你回去。” 说来也怪,王中答应之后,这人立刻好像好了许多,王中搀扶着至少能站起来了,不像之前那样只能躺在地上哼哼。 这时,王中抽空看了一下自己的属性面板,发现个人属性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栏目。 【任务】看到刘老三这么凄惨,侠义心肠的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帮助他回到刘家村,你会得到应有的报酬。 “就当是新手任务了,只能说这个新手任务还真特别!” 王中一面扶着刘猎户往前走,这路都没有的山林里,架这个百多斤的汉子走路还是挺吃力的,一面在心中腹诽。 好在这npc僵硬是僵硬了点,但是智能化程度还是挺高的。 至少你问他怎么下山,刘家村在哪里他还是能简单明了的告诉你的。 在伟大的npc刘老三的指引下,又经过了三个多小时的奋战之后,王中终于走出了这片林木丛生之地。 山脚下不远处,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岸边十几户人家,炊烟袅袅,正是一个小村子。 王中带着刘老三走到村口,正遇上一个在溪边洗菜的妇女,看见刘老三哇的一声便大哭着冲了过来,蓬头垢面的宛如中邪了一般。 女人一边哭一边在刘老三身上摸来拍去,不时哭喊着“你死去哪里了?”“你伤在哪里了?”“伤的怎么样?”之类的话语。 王中虽然心中猜想这女人大概是刘老三的家眷之类的,但是还是将疑惑的眼神望向了刘老三,希望他给个答案。 然而这一望去,却发现刘老三的眼神大不同之前,仿佛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类换了一个人一般。 劫后余生再逢亲人的喜悦以及浓浓的愧疚神色溢于言表,低声安慰着怀中女子,声音哽咽。 王中有些发愣,似乎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真人。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为何我总会纠结他们是真实与否? 虚拟现实拟人真实化不应该很正常吗? 就在他发呆的档口,村里涌出来不少人。 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上去比刘老三大不了多少,来到跟前问道: “老三回来了?老三,大伙找了两天都不见你人儿,你媳妇都快急疯了,你这是咋回事啊?” 刘老三赶紧收拾心情,道:“七叔,我在牛头山上追一头小鹿,结果没注意掉到北面的崖下面去了,多亏了这位小兄弟才把我救回来的。” 七叔赶紧道:“活着就好,大伙先帮个忙,把他抬到老李那里去。” 旁边七嘴八舌的村民将刘老三用门板抬了,进村去了,刘老三的媳妇抓着门板死死不放,也跟着去了。 七叔却是转过头对王中抱拳道:“小哥莫要见怪,妇道人家,不懂得礼数,老三的事,多谢小哥了。” 王中有些不习惯这风情礼数,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道: “不用谢不用谢,我也就是恰好路过,助人为快乐之本嘛,刘三哥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客套一番,七叔带着王中也来到了老李头家里。 老李头是村里唯一懂一点跌打救治的人,精瘦的脸上坠着一副山羊胡子,神色悲悯。 两人到时,老李头和刘老三的媳妇在摆弄刘老三。 检查了一番之后,老李头熟练的给刘老三敷上草药,裹缠上了柳木板。 “行了,三娘,别哭了,老三死不了,身子虚了睡过去了而已,好生养上几个月一样是个好把式。” 老李头一边给刘老三绑好麻绳,一边安慰刘老三的媳妇道,而刘老三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刘老三的媳妇千恩万谢之后,看到七叔和王中过来了,又赶紧过来要给王中磕头行礼。 “多谢恩公救了我们家老三,三娘一家无以为报,三娘给您磕头了。” 王中哪受过这个,赶紧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姐你别这样客气。” 七叔见王中一脸窘迫,便帮忙止了三娘,道: “行了,恩公子年纪还小,受不得你这样,你先找大龙大虎他们把老三抬回去安顿好了,等身子骨好了,再好好谢恩公子不迟。” 论及自家丈夫的安危,刘三娘行动倒是迅捷,立刻便去找人了。 王中还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抽空看了下自己属性,发现【任务】那一栏已经变成: 【任务】善良的人,你拯救了一个家庭,获得了刘老三一家的感恩戴德。 这时七叔忽然道:“已到晚饭时间,小哥今晚不如就先到我家暂时落脚吧?” 王中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事情,立刻问道:“现在几点?” 七叔与一边正在拣择草药的老李头都是一愣,不明所以。 王中这才发现这么问不妥,赶紧又道:“我的意思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七叔茫然道:“酉时刚过吧,怎么了?” 王中心中盘算着:酉时,那就是下午五点了,我好像午饭都还没吃呢,不是应该饿的慌吗?这个仿生仓不是应该预警的吗? 接着也懒得管这些什么游戏了,径直在心中默念退出,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已回到了仿生仓内。 爬出仿生仓的一瞬间,饥饿感袭来,让他眼前一晕。 果然现在人的体质都不能和百年前的人相比啊。 王中一边暗叹一边走向固定的食物投放窗口。 “怎么回事,只有一份营养液?这好像是中午传送过来的那一管吧,我还记得这个摆放位置,晚上难道没有吗?系统出故障了?” 食物窗口只有一管营养液,这就是现在的人类每天的进食物资,用以维持生命活动。 王中想了一会也想不明白,饥饿促使下,不管那么多,咬开营养液喝了再说。 一管流质食物下肚,顿时胃中暖洋洋的。 窗外的天空中,隐约有一丝红线冲破尘霾,消失在人间。 而无名小村之中,七叔与老李头的面前,只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小少年,忽然眼一闭就昏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好在心跳脉搏还在,只是人如同失了魂一般,让人讶异。 第三章 出丁 王中吃完食物,活动了两下手脚,然后拨通了崔子辰的通讯号码。 依旧是紧急模式。 如果是普通模式,这小子不一定会愿意接呢。 他主要是想提醒一下这个家伙不要太过沉迷游戏了,该吃饭还是要吃饭,保持好身体。 如果有可能,过段时间他们可以去试试报名参加废土勘探队。 以他们在学校虚拟空间训练的优异成绩,录取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虽然这个事情危险性高,但是总比天天在盒子里待着无聊等死强。 然而通讯过了规定的拨号时间,对方依旧没有接听。 “怎么回事,难道这么快就沉迷进去了?真是的,问一下这家伙出生在哪个地方好去找他呢!” 王中没好气的给崔子辰留了一条言,然后关闭了通讯器。 抬眼看看窗外,依旧是灰蒙蒙的天空,不见星月,原本每栋聚居大楼的标识大灯都关掉了。 “大概是为了节约能源吧!” 听着楼底似乎越来越小的机器声,王中无奈的想到。 百无聊赖的王中只能再次回到了仿生仓内,这大概将会是末日人类仅剩的活动方式了。 将贴片在头上固定好,这一次的进入过程,却有些不一样了。 并没有任何的确认环节,而且肉体上似乎还隐约有些疼痛。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瞬间,王中似乎看见了一连串的红字: “警告!额外数据,编外进入模式!” “警告!额外数据,编外进入模式!” “警告!额外数据,编外进入模式!” ………… 王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头痛欲炸,那种生不如死简直有让人以头抢地的冲动。 好在疼痛持续的时间不长,一阵之后就好了。 不知为何,王中活动活动了手脚,似乎轻便了许多。 可是看了看属性,依旧是“不堪一击的年轻人,你需要多多锻炼”,似乎没什么变化。 就在他还在回想存疑那隐约看见的警告是怎么回事时,房门被人推了开,一股浓烈的药味儿冲了进来,让人脑门直抽。 布裙荆钗的二八少女抬眼正看到王中一眼不眨满脸疑惑的看着他,接着惊呼道:“呀,你醒了呀!” 王中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对方青涩面庞神情自然,不像是有什么歹意的。 于是支吾着问道:“你是……?我这是在哪里啊?” 少女将药端了过来,浓烈的中药气味冲得王中直皱眉头。 “我叫芸娘,你昨天晚上忽然间晕了过去,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我爹就把你带回来休息,顺便老李爷爷也开了一点草药让你先服着,来,先把药喝了吧。” 少女年级比王中应该还小个一两岁,但是行动之间倒是挺利落的,端过碗就要给王中喂药。 见王中一副奇怪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又笑道:“对了,我爹是七叔。” 王中闻着药味就皱眉头,这种只在模拟室参观过的古代中药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但是在少女的注视下他竟然鬼使神差的一口气灌了。 药液入腹,虽然口中苦腥灌脑,但是肚子里倒是一阵热流,挺舒服的。 看来我昨天退出游戏之后,这个游戏人物却依旧存在,所以导致七叔他们认为我生病昏迷了。 这药应该是加了什么补药吧,不过味道还真是难以接受。 王中三两下喝完了药,心中却想起自己还要去找子辰,于是朝着少女问道: “多谢姑娘了,我其实没什么大碍,对了七叔在家吗?我有点事想找他呢!” 少女将碗收了,道:“今天是马员外规定的出丁日,村里的男丁都去了,如果顺利的话,我爹大概得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出丁日?出丁做什么?”王中奇怪的问道。 少女答道:“忘了你是外乡人了,我们这里最近兽患严重,行商路人,鲜有未受袭击者,马员外规定各村各里轮流出丁,清缴驱赶野兽,以保太平,今天刚好轮到我们村。” 王中心中一转:“兽患?是什么野兽这么凶猛,竟然还不停的袭击人类?难道是大虫之类的?” 少女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听爹爹说有好多种,多是些体型很大的猴子,虽然也比较凶猛,应该没有大虫狗熊那么难对付吧。”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妇孺的哭喊,两人同时一惊,芸娘赶紧冲了出去,王中顺手背起自己的弓刀也追了出来。 村子不大,很快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哭喊争吵的地方。 一匹黄骠马上,坐着一个武服男子,身披皮甲,手提一把金丝点缀的带鞘单刀。 周围还有四个短打汉子随行,各执木柄长枪,还有两个汉子正从一户人家中拖出一个一瘸一拐的男子。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受伤未愈的刘老三。 拖拉推攘下,他跟本站不稳,才被拖出门口,便摔倒在了地上,脸色铁青。 他媳妇三娘一边哭着一边磕头求对方高抬贵手,却丝毫无济于事。 周围几家的妇孺,都躲在门框后面,就算有心,也不敢上前。 王中怒从心中来,提刀就要冲出去,却被芸娘拉到了一边: “别,在安南乡敢骑马的,看那装束,应该是马员外家的公子……” “马员外家的公子怎么了,马员外家的公子就能做如此强盗行径吗?”王中怒道。 芸娘急道:“这人不是个好东西,最近几个月闹兽患,到了出丁日,村里男丁基本都出去了,这个马公子就会趁机去村里调戏良女,只是我们刘家村地势最偏远,这魔王一直未曾来过,不知今日怎地跑来了。” “难道就没人管管么?” “上个月听说在上坡村闹出了乱子,被马员外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又放出来作恶了。” “那他抓刘三哥干啥!”王中不解道。 芸娘摇了摇头,表示也不清楚。 王中叹息一声,却不管那么多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要紧。 身子一拧就脱开了少女的束缚,冲上前大喝道:“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那马公子正坐在马背上百无聊赖,眼神扫过一个个留守妇孺都是蓬头垢面,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时却见王中冲了出来,登时欣喜。 “嘿,好啊,你们刘家村居然隐瞒了不止一个!快,来福来宝,这还有一个,给我抓起来!” 早有两个狗腿立刻朝王中冲了过来。 王中却是把刀一提,一副拼命的架势,喝到:“慢着,你们凭什么抓人!” 这几个狗腿子他才不怕,玩个游戏而已,他是玩家,是可以无限复活的,怕这些个npc做啥。 那两个狗腿见他一脸搏命的狠辣,稍止了脚步,恶狠狠道: “哼,凭什么,凭的我们公子姓马,这里是安南乡,是我们马员外的地盘。” 话音刚落,却是砰砰两声,两人一阵呼痛。 原来是马公子两用刀鞘拍了两人一人一下。 “你们两个狗杀才,想让本公子回去又挨揍吗?以理服人不懂吗?” 马公子没好气的骂了两声,转瞬环视四周笑道: “你们不要听信什么流言,本公子可不是什么魔王,本公子向来是以理服人。今天就堂堂正正的告诉你等,员外府规定出丁日须得全村劳力一起出动,协助抵御兽患,这也是保家安民的好举措,你们刘家村倒好,这才头一次居然就敢私逃两个男丁,怎么,抓你不得?” 接着更是厉声喝道:“狗杀才,还不快给我抓起来。” 来福来宝两条狗腿立刻朝王中扑了过来。 王中却是唾了一口,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两条狗腿没想到王中居然真的敢动刀伤人,骇的是魂飞天外。 好在王中武艺不精,两人闪的也快,没被伤到。 不过打滚过去捡了长枪再来,多少有些狼狈。 那马公子却是厉喝道:“好胆,你要造反吗?” 剩下的狗腿登时都围了过来,连刘老三都没管了。 这架势倒将周围的人吓的不轻,芸娘更是差点惊叫出来。 王中把刀一丢,取箭搭弓立马瞄准马公子:“嘿,你要是不想一命呜呼,可以叫他们来试试。” 马公子吓得登时朝后仰了仰,但是人在马上,仰也仰不到哪里去,反而差点摔下马来,狼狈不堪。 王中镇定自若道:“我可不是刘家村的村民,你的命令还令不到我头上来!” 马公子出了个大丑,又不敢太过蛮横,生怕对面飞来一箭。 两者相距不到10步,自己又坐在马上靶子鲜明,就算对方箭术再差,射中肯定是没问题的,那可不太好受。 顿时恼羞成怒,道:“哼,你不是刘家村的村民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一旁的刘老三却一瘸一拐的冲了过来,三娘拉都拉不住。 “小老爷,小老爷,这位小哥真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是因为昨天救了小的一命才刚好在这里落脚一天的,出丁之事与这位小哥无关啊,小老爷明察,明察啊。” 马公子低骂一声,色厉内荏道:“既然你不是刘家村村民,离开便是,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哼,等你转身离开,就是你丧命之时!马公子心中暗骂。 接着又转头对刘老三道:“哼,至于你,出丁日不可缺役,要么你乖乖罚银五两,要么现在跟我走!” 刘老三无言,他全家卖了都不够五两银子,只得垂头接命! “慢着!我代他去!” 第四章 雨夜惊魂 天空丝丝小雨弥漫,妨碍视线的同时,凉意袭来。 一行十人,在离开刘家村之后,马公子又带着队伍耀武扬威的去了下湾村,抓到了两个逃役的村民,然后志得意满的回返。 王中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破公子还真是受命出来办正事的。 【任务】 善良的你决定再一次帮助刘老三,代替他服丁役,祛除兽患,你将得到应有之物。 王中走在人群中间,有些发冷,不由得捏紧了手上的长刀。 所谓的应有之物应该就是这把刀了。 这是临走之时,刘老三从床底下掏出来的。 据说是他祖辈留下的遗物,但是逃难至此之后,就没有用过了。 【狼牙刀】 刃布锯齿,柄有护手,刀身直而不曲,形如狼牙,故名狼牙刀。 安南乡不大,从东到西也不过四十里路。 然而马公子带着一群狗腿一路耀武耀威到最西边的刘家村,又转向南转了一圈。 再往回返时,天已经要黑了。 虽然离乡治所已不太远,但是兽患严峻时期大都不敢走夜路。 于是队伍不得不在半路的一间破山神庙里落脚。 破庙里燃起火堆,山神像前,几人围城一堆,驱除寒气。 马公子虽然草包了些,但倒也不蠢,还是安排9人分成三组轮流守夜。 王中被安排在了第二组,正是午夜时分。 王中倒也不怕这恶公子耍什么花样,一来他自诩为玩家,可以无限复活。 二来越靠近乡治所,这几人这神情越是不好,看来兽患还比较严重。 少一个人便少一个战力,这人当不会蠢至如此。 烘烤干身上的衣物,王中便抱刀而坐,倚在墙壁上瞌睡。 半夜无话。 王中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靠近自己,一个激灵便挺起身来。 正走过来的来宝反而被他吓了一跳,尴尬轻声不屑道:“子时了,该你们三个守夜了!” 说完自顾离去,靠着墙角睡下了,而其他两个轮值的也被叫了起来,正好是那两个逃役的村民。 两个下湾村的村民各提了一根竹矛,睡眼惺忪的走到山神庙外。 随意转了一圈便寻着墙根靠着,看样子还准备继续睡觉。 王中抬头看了看天,此时雨已停,夜凉如水,不见星月。 远处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庙中篝火还有微弱的火光传来,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王中下意识的握紧了刀。 漆黑静谧的夜空中,不一会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偶尔还夹杂着一声马匹的响鼻。 鼾声从两个方向传来,一个是庙内来宝的方向。 一个是那两个下湾村民的方向。 一个叫东子,一个叫大壮。 王中有些好笑,这些人倒是心比自己还大。 然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才发现不对劲。 那两个下湾村民之前睡觉好像没有打呼噜啊。 王中心中疑惑,但是并不露声色,反而假装沉睡,只是手已放在了刀柄上。 果不其然,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那两个下湾村民居然开始缓缓移动。 王中从眼缝里看去,这两人竟然轻手轻脚的在朝外走去,看样子竟然是想着逃跑。 既然不来犯自己,王中也不多做理会。 那东子与大壮一前一后,没多久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或许是觉得离的远了,所以动静渐渐大了起来,王中都能听到是两个人在急速奔跑。 这里离下湾村不远,这两人应该是知道路,所以溜号了。 只是他们不怕马公子过两天又来寻衅么?那时候估摸着就是家破人亡了。 王中正在奇怪,这时那奔跑动静却似乎越发大了,还夹杂着枝断树折的声音。 栓在庙侧面的马匹忽然打了一个响鼻,王中眉头一皱,仿佛闻到了不好的味道。 王中确实闻到了一股怪味,这种味道他活了十几年从来都没闻到过。 就连模拟课程中似乎也没有这种气味,仿佛一种骚味。 正在这时,一声惨叫忽然从夜空中传来。 王中腾地站起,拔刀高呼:“敌袭!敌袭!!” “救命啊!救我,有妖怪啊!” 就在王中呼喝的同时,夜幕中也传来了惊恐的呼救声,正是离开的下湾村两个村民其中之一的大壮。 山神庙中沉睡的人也被惊醒,静谧的夜空顿时被一片乱糟糟打破。 王中退回庙里,破烂的山神庙虽然地小而且无门,但是几堵墙好歹还没垮,是个可以守御的地带。 “王中,发生了什么事?” 六条狗腿将马公子团团围在中间,六根长矛举着。 几人皆是眼神惊恐犹疑,两股战战,显然害怕之极。 而马公子则正瞪大着眼,尽力抽刀朝着王中喝问。 王中没好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没什么好事。” 说完提刀靠着门边的墙壁站好,要是有什么敌人从门口冲进来,这里是最好的伏击所在。 才摆好姿势,一个人影呼啦一下冲了进来,吓得王中一跳。 正是那逃跑的村民之一东子,身上血迹斑斑。 进门之后嘭的一声便摔了出去,哭喊着道:“鬼啊,有鬼,有鬼啊!” 王中心中暗骂一声,又略有羞愧,自己明明是埋伏的,却差点把自己吓到。 看来虚拟课堂上的所学,还是得靠实际磨练来巩固才行。 马公子见东子宛如吓破了胆,肯定是见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事情。 说话不由得也有些结巴了,道:“鬼……鬼叫个,什么,出什么事了?还,还有个人,人呢?” 东子不管不顾冲到几人身边,瑟瑟发抖,揪着来宝的衣服死死不放,大哭道:“鬼,有鬼,大壮被吃了,被吃了。”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王中也是心中一冷。 这时,王中忽然闻道一股浓郁至极的骚味,简直让人心烦欲呕。 而山神像之前的几人更是齐刷刷的瞪着惊恐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让他头皮发麻。 “我艹!” 王中大骂一声,手中狼牙刀迅捷无比的举刀向上一挥。 顿时一声凄惨的尖叫宛如婴儿啼哭在耳边炸响,几点液体洒在了脸上。 一刀砍中敌人,却并未卸去对方大力。 王中一个支撑不住,脚步一歪,朝一旁滚去。 起身的瞬间又是一刀横扫,这一回竟然爆发出金铁交击之声,但是力气却远不及对方,双臂震的直发麻。 对方一击不中,似乎也害怕狼牙刀的锋利,没有接连而上,王中这才稍微喘了口气看清对方的面容。 果然是形如恶鬼,马脸獠牙,血盆大口腥沫四溅,一身肌肉虬结极具力量之感。 配合满身的毛发加一条长尾,昭示了对方非人的存在,竟然是一只肌肉鬼脸巨猴。 先前的骚味,正是从这鬼猴身上传来。 而王中那一刀,在它的双臂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腥血汩汩。 王中想起了之前芸娘所说,看来这就是那兽患之兽。 王中还未稳定身形,鬼猴怪叫一声又朝王中扑来,身形未至,腥风先行。 王中顿时大骂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它会流血,不是鬼,是兽猴!” 不待王中喊完,那猴爪已然抓到眼前,迅捷无比。 漆黑的猴爪子竟然反射出星点火光,显然之前可以硬撼刀锋的,便是此物了。 对方行动迅捷,王中来不及挥刀相对,只得往前一扑,身子一矮,妄图躲过去,同时长刀一扫,朝对方双脚扫去。 长刀未动,一条长尾却是忽然朝着王中面门刷来,猝不及防之下横刀相对才免了面开脑绽的结局,但背上却被一抓而中,还好背上还背着一张木弓,挡了一下,鬼猴劲力一扯,刺啦一声连弓带布都扯了过去。 王中顿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不过好在是没有受伤,借势一个打滚躲过了。 六条狗腿总算端着长矛冲了出来,围成一圈,像个刺猬,一顿乱戳之下,倒把那鬼猴逼了开去。 王中赶紧冲过去捡起弓箭然后融入战团,那鬼猴一时也不敢冲上来,血盆大口不时冲着王中等人哇哇直叫,仿佛在示威一般。 这时庙外忽然传来一阵长嘶,接着更是不停,还夹杂着重物撞击之声。 王中咧了咧嘴:“马匹也遭殃了,看来还有一只!” 众人闻言都是心跳加快,呼吸顿促。 好在刚才王中与怪猴一番争斗,好歹让几人看到了一丝依靠的希望,才没崩溃。 马公子干咽了一口口水,牙关打颤朝着王中问道:“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左边庙墙上的瓦片被砸开了花。 一只略微小一些的马脸鬼猴跃了上来,四爪刨抓不停,龇着獠牙。 夜色之中,一张鬼脸若隐若现,死死的盯着王中等人,作势欲扑。 “怎么办?”王中咬牙搭弓开箭,瞄准了眼前的怪猴,“我不知道兽患闹到何种地步,我只知道,如果再来一只,咱们都得玩完。” 就在这时,那墙上的鬼猴凄叫一声,径直一跃而下,当头抓来。 目标正是几人中间的马公子,而之前那鬼猴也趁势扑将过来。 “杀!” 王中大喝一声,一箭激射而出,不过几米远的距离,箭矢正中第一只鬼猴的肩头。 可惜箭镞为骨头所制,非是铁箭,杀伤并不大。 一箭射出,不管结果,王中提刀便是向前一扑。 那墙上鬼猴冲进人堆,几个狗腿都是拿的长矛,小范围施展不开,弄不好还要戳伤自己人,远离才是王道。 而这两只鬼猴,虽然第一只生的强壮许多,但是受伤的也是它,相比较另外一只,应该好对付一点。 两只鬼猴,只要除掉一只,局面将会好很多。 果不其然,就在王中扑出去之后,身后是一片混乱。 那鬼猴毛发皆深色,只有嘴上的毛是红色,身形甚是灵活,在人群中几个窜动,便伤了四个人。 皆是一爪刨过,血肉横飞。 那马公子倒是运气好,被一爪抓在了皮甲上。 锋利的爪子虽然将皮甲一下抓出三条破口,但是好歹还是没伤到,不过吓的他已是魂飞天外。 王中眼前这只鬼猴果然受伤不轻,先前一刀割伤了它的双臂,到现在都还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刀刃上的锯齿功不可没。 而肩头的一箭虽然入肉不深,但是至少也让它行动不便,加上王中的攻击,使它失去了和同类夹击对方的可能。 但王中上前妄图与其捉对厮杀,却是完全低估了鬼猴的智商与能为。 强壮鬼猴身体虽然不是刀枪不入,但是四只爪子却是犹如金铁,而且行动灵活多变。 只一个躲闪加一个招架,便让王中的攻击无功而返。 王中紧守自身的同时,鬼猴却四脚狂奔,一个瞬间便欺身到了来宝身前,纵身起跳,狠狠撞在来宝身上,将还在慌张之中的来宝撞倒在地。 血盆大口怒张,獠牙在夜空中冒出血灿灿的光芒,当头咬下。 第五章 难度直线上升的新手任务 “小心!!” 王中大声呼喊,提刀急赶,然而终究慢了一步,来宝已被咬缺脖颈,登时死的不能再死。 来宝死前惨呼,让众人心中恐惧凝聚到了一个极点,然后陡然爆发,顿时四散奔逃。 有从大门冲出去冲进黑暗夜色之中的,有慌乱之下连门都没有搞清楚撞到墙上的。 东子和马公子则是慌不择路的又回到了山神像前,慌乱之下,连篝火都被踢得四散,顿时光线更弱。 火星被踢得四处乱飞,两只鬼猴似乎有些讨厌这些燃烧的木炭,不愿意接触,俱都躲闪,转身朝其他几人追去。 王中眼神一凝,赶紧冲过去扯过一只燃烧到一半的木棒。 “它们怕火,用火攻!” 汗水从眉缝间流下,王中没空跟这两个草包多说,扯了燃烧的木棒便又追了出去。 那稍小的一只鬼猴竟然直接追一个逃人追出了院子,可惜不过几秒钟之后,便传来一声惨叫。 而壮一点的鬼猴已然又杀两人,正朝着墙边胡乱挥舞长矛的一人扑去。 挥舞的长矛虽然作用不大,但至少给它造成了一点障碍,漆黑如墨坚硬如铁的爪子耽搁了一下才挖进此人的喉咙里。 鲜血四溅的同时,兴奋的鬼猴却忽然化激动为哀嚎。 “死吧!” 王中长刀做刺,刀尖正从它左后腹部捅入。 一身肌肉的鬼猴反应极快,转身就是一爪抓下,意图摆脱长刀。 但是迎面却是一根碗口粗细的燃烧着的木棒戳在马脸上。 王中死命的将燃烧的火棒摁在鬼猴脸上,燃烧的木炭火星立刻将鬼猴的眼睛废掉。 然而鬼猴力气甚大,受伤之下更是发狂,立刻一爪便将木棒挥断。 王中也不强求,顺势便将木棒撒手,然后立刻双手握刀。 抽刀! 斜斩! 再刺!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斜斩一刀正从鬼猴脖颈切入,再从胸腹割出,最后挺刀直刺,正中胸膛,将之钉在了院墙之上。 鬼猴依旧不死,仍然吱吱乱叫的想要伸出爪子来抓王中。 王中顺势将刀一搅,再大力抽刀,锯齿滑过骨骼,发出咯咯之声。 一股腥臭冲天而起,鬼猴萎顿倒地,四肢抽搐几下之后,不再动弹,顿时死的不能再死。 而就在王中击杀强壮鬼猴的同时,“哄”的一声,天仿佛亮了一般,一股热浪袭来。 原来马公子和东子,还有不知何时也挤到一起的来福,三人一起将整个山神庙都点燃了。 那神像正好是个木雕所制,也不知朽了多久,一引便燃,顿时整个山神庙火光冲天。 王中一边喘气一边将长刀护手紧紧的别在手掌中。连续的高强度爆发力量,使他此刻有些脱力。尤其是双臂,几乎提不起刀来。 但是那只小一些的鬼猴已经又杀了一个冲出去的人,然后折返了回来。 山神庙燃起熊熊烈火,似乎让它颇为忌惮。 所以即便看到强壮鬼猴死去尖叫得凄厉异常,它也没有头脑发热的冲进来杀人,反而原地盘旋数次,哀嚎数声之后,转身朝着夜色之中奔去。 不过几个眨眼,就没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会,王中见鬼猴一去不复返,终于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汗流浃背之下,只觉得整个人都好似虚脱了一般。 那马公子带着仅剩的狗腿来福,以及吓破了胆的东子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手中武器还拿着虚指向前,眼神却紧盯着庙外的夜色之中,生怕那鬼物又折返了回来。 王中休息了一会,总算觉得好受了点,但是总感觉人虚脱的很,特别是腹中空空的感觉,配合周围的血腥气味,让他十分反胃。 这时那马公子带着两人,亦步亦趋的走到王中身边,脸带讨好结结巴巴的问道:“壮……士,壮士,那,那怪物,走了?” 王中点了点头,算是答复,然后道:“有没有吃的?来点,补充点能量!” 马公子还在惴惴不安,生怕这生猛壮士记仇上午的小事,不料王中提了要求,慌不迭的点头答道:“有有,包裹存粮都还在。” 转身朝着一旁的来福喝道:“你个狗杀才,怎么就没点眼力劲儿,还不去给壮士拿吃的过来。” “是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来福缩了下脑袋,扔下长矛就跑。 存粮包裹好在放在一边,还没被烧着,来福提来了恭恭敬敬的递给了王中。 王中接了,抽了抽鼻子,然后起身提刀:“这里味太大,出去说!” 马公子和东子赶紧跟上,来福却被马公子指使着拿着他那柄长刀朝着死去的鬼猴走了过去。 王中在门外找了个土疙瘩坐了,打开包裹,抓着留存的干粮便狼吞虎咽,腹中饱满才感觉神清气爽,对于来福的小动作,也装作没看到。 过了一会,来福提了刀,手上拿着两根白晃晃带血的东西过来,正是那怪物的两根獠牙。 王中正好吃的差不多,将包裹放了,干咳了一下。 来福吓得赶紧将獠牙拿了过来:“壮士,小的是去帮您收集战利品了。” 丝毫没注意马公子那尴尬的脸色。 王中摆了摆手道:“马公子是带头人,这东西应该属于马公子的。我只是有几件事情想请教一下马公子而已。” 马公子一听王中这么说,顿时喜笑颜开:“这怎么好意思呢?” 手上倒是不含糊,赶紧用一块布将两根獠牙包了,贴身放好,也不嫌脏。 然后道:“壮士想要问些什么,尽管道来,小生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 王中看着他这副样子笑了:“公子翩翩玉郎,怎么对这鬼物身上的血腥妖物如此看重?” 马公子闻言一愣,略显尴尬,犹豫了一下,才咬牙道:“壮士有所不知啊,这鬼面猴身上最珍贵的便是这獠牙了,死后拔下獠牙,日久可以化玉,乃是世间少有的奇珍。” “不过这都不是在下珍视的重点,在下之所以如此重视这两只獠牙,只因回去好向父亲交差而已,击杀一只成年鬼面猴,在父亲面前,我也算是有功之人了,在同宗兄弟面前,我也不至落了面皮。” 王中闻言有些奇怪,道:“这鬼面猴难道不是兽患主力?看来这次兽患情况还挺复杂的啊!” 马公子见王中真没有要回獠牙的意思,于是欣然道:“说起来其实也不算太复杂,壮士想知晓,我等悉数告知便是!” 王中微微一笑,伸手一挡:“不忙,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得先弄清楚了在说。” 说着转向那畏缩躲在一旁的幸存的东子道:“猴患肆虐,这里虽然离下湾村不是很远,但是深更半夜的,你们也敢逃跑?就不怕送了性命?” 马公子闻言登时也是立刻跳脚,吼道:“你们这两个狗杀才,要不是你们私自逃逸,引来了妖猴,如何会死这么多人?我打死你们这个狗东西!” 一边骂一边拳打脚踢,东子也不敢反抗,只是单纯伏地求饶。 王中看不过眼,将马公子拉开了,冷冷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东子如丧考妣,满脸死灰,呆呆道:“大壮懂兽语,能与动物交流,是他说要跑我才跟着的。” 王中又问道:“那你们就不担心过几天员外再派人来抓你们么?要是巡捕来抓人,我想你们肯定是要被关进大牢了吧。” 东子哭丧着道:“还不是大壮,他说九连山猴族倾巢而动,乡治所在劫难逃了,我们大可不必理会马员外的命令。” 马公子闻言顿时惊嘶,而来福也瞪大了眼睛。 王中立刻问道:“那他是怎么知道猴族倾巢而出的?” 东子继续哭道:“他养了一只八哥,平日里还能口吐人言,他说是他那鸟儿飞去九连山时亲眼看到的。” 马公子顿时大惊失色:“莫非……猴群的目标是乡治所?不好,乡治所危矣,快,来福,回去救我父要紧!” 呼喊着便要启程。 王中却一把拉住了他,并按手道:“马公子稍安勿躁,如今天还未亮,前路不明,还是尽量弄清楚情况了再行动为好。公子怎地猜测那猴群目标便是乡里治所所在呢?不如公子将这猴患的来龙去脉与在下说说,也好帮助参详参详。” 马公子急得跳脚,却也无可奈克,只得丧气道:“好叫壮士知晓,我安南乡紧邻九连山脉,三个月前,不知发生何事,一些野山猴忽然出现在乡里,肆扰民众。起初还不过是些损田偷物之举,后来却是愈演愈烈,路上伤人事件时有发生,妨害甚大,好在分布甚散,未有云集,于是我父便布了出丁令,令乡中各村劳力,轮流协同乡中巡捕一起巡游乡道,驱赶猴群。” “但是不知猴群发生了什么变故,驱之不尽,杀之不竭,而且越来越多,甚至不再是简单的野山猴,接连出现了鬼面猴,铁背猿等更难对付的妖物。前日又有大批猴群肆虐,乡里人手不够,所以才派我来催丁。” 王中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接着问道:“按理说,这等妖猴,并不惧怕人类,若这猴群集中一处肆虐的话,小村村民只怕抵挡不住,为何刘家村、下湾村这等小村子似乎并未遭到袭击呢?” 马公子道:“正如壮士所说,这两三个月来,乡里小村并未受到多少冲击,反而越靠近乡治所,猴患越严重……而且临出门时,父亲让我不必急着回赶,尽量往偏一点的村子行进,这定然是父亲知道情况不妙,叫我暂时避祸,所以我才猜想乡治所情形必不乐观。” 王中心中一转,却是面无表情道:“只怕这乡中治所,有猴群的目标所在,兽与人不同,我猜多半是有什么物事,将这群猴子吸引了过来。” 马公子闻言一愣,思索一番之后,道:“这倒也说得通,可惜乡治所有什么物事值得这群野猴子发狂的,我委实不知。” 王中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加上行事孟浪,只怕是真个不知晓了。 只是乡治所猴患肆虐,照这个情形,他这个劳什子的新手任务,顿时难度直线上升啊。 第六章 无法退出的游戏 有着燃烧的山神庙做后盾,好像没有妖猴再来袭击。 经历了一场惊魂的人都沉沉睡去,王中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大亮,破庙已成废墟,只留一点余烬。 其他三人还没醒来,马公子千叮万嘱让小心守夜的来福更是睡的死气沉沉。 【任务】 帮助安南乡,消除兽患,你将得到应有之物。 王中查看了一下系统属性,撇了撇嘴,这个系统简直无情。 见其他人一会儿不会醒来,王中决定先退出游戏吃点东西,给躯体给躯体补充点能量。 心中默念“退出游戏”,然而眼前的景物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荒山野岭,破庙废墟。 “嗯?” 王中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游戏怎么无法退出? 不死心的他又连续在心中默念了十多次,但是依旧毫无反应,反倒是清晨的微风略带一些凉意,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真实。 王中莫名的有些发冷,心脏骤紧,在接连试了多次退出没有反应之后,他又试了下其他的系统操作。 只有在看到属性面板时,他才能确认自己依旧处在游戏中,而关掉属性面板,似乎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员了。 “这不可能?如果游戏无法退出,那仿生仓中的躯体绝对撑不过三天就会死亡,难道我三天之后就会死了?这到底是系统出了故障还是什么原因?” 突如其来的生死恐惧让王中大惊失色,这已经没法用他十多年所学的任何知识来解释了。 冷汗淋漓之后,王中感觉有些脱力,拄着长刀跪了下来,冰冷的刀身贴在脸庞,让人头脑有些许清醒。 “现在当务之急是脱离游戏,如果无法正常退出,就需要从外部着手,最好找到一个能正常退出的玩家,退出游戏之后帮我报警!” “可是,这个游戏里,到底谁是玩家,谁是npc呢?崔子辰,你特么到底死哪里去了?” 王中只感觉一阵无力,怎么会碰上这么倒霉的事情。 “王壮士,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马公子三人已经醒来,正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不停的睁眼闭眼。 王中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哥们,你能下线么?帮我报个警行不?” 马公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王中说的是个啥。 王中见他们一脸茫然的表情,顿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行了,没事,开个玩笑,走吧!去乡治所。” 说到启程,众人行动倒是迅捷,犹以马公子为甚。 东子本不想跟着去,但是又害怕乡里日后清算,也不得不跟上行程。 王中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虽然脚步在向前,但是人的精神却是一点也不在此地。 “这什么狗屁任务,如果在乡里也找不到玩家的话,是不是该赶紧去往大城市才行?而且这等偏僻地方,连作威作福的都不过是个土员外公子,就算真有其他玩家出生在此,只怕也早离开了吧?” “不过还有个难点就是,我不认识路,如果弄不到地图的话,就需要找个当地人带路才行。不知道这个东子人不认识路,他如果认识路,倒是个赚走的好人选。” 王中一路遐想,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前面的三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 王中四周打量一看,原来周围不知何时开始出现猴子。 那是一只野山猴,正扒拉着草根寻觅着什么,看到王中四人,双方皆是一愣。 下一个瞬间猴子如同受惊一般,吱吱乱叫着四脚着地飞奔着逃走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还有多久才能到乡治所?”王中皱眉问道。 马公子回答道:“沿着这条路绕过这道岗子岭就是了,估计得要半个时辰。” 王中看了看脚下不宽的土路,又看了看密林丛丛的小山包,眉头紧锁:“我估计我们这么走下去不一会就得被妖猴群包围了,还有没有别的路?” 马公子面如死灰,摇了摇头,顿时气氛一凉。 王中看着远处小山上的树林,眯了眯眼:“先退吧,如果鬼面猴多的话,再往前走咱们估计死路一条。” 这时来福忽然急道:“我知道有条路,从那边下去就是清溪,顺着清溪,我们可以走到南边再折回来到乡治所,不过就是有点远,这一绕最起码也得两个时辰才行。” “带路!快!”王中闻言立刻催促。 无风,山顶上的树冠开始动了! 王中的催促,让来福有些惊慌,转身带头就跑,王中大步跟上,其他两人一个愣神也赶紧跟上。 下了大路,便是一道长长陡坡,下去便是一片林子,林子外是一条小溪,站在大路上,都能看到那流淌的珍珠玉带。 陡坡坡度估计有接近70度,加上几十米的长度,确实有些吓人,只能慢慢的往下走。 王中不停的催促,来福和东子手脚并用的往下滑,马公子却有些恐高,只能慢慢的往下蹭。 王中冲过去便是一脚。 “啊……贼子,你要干甚?!啊……” 马公子还来不及说啥,顿时一路惨叫,化作滚地葫芦咕噜噜朝下翻滚而去。 王中自己也顺势一躺,刷刷的朝下滑去。 几人刚落,一连串的吱吱如潮水般涌来,坡顶上成群结队的妖猴蜂拥而至,顺着陡坡追了下来。 一路滑行到底的王中,提刀就跑,东子逃命起来,倒是发挥了庄稼人的好体力,丝毫不落下风。 倒是马公子这个二世祖,平时作威作福挺有干劲的,此刻逃命起来,倒喘的跟个破风箱一样。 要不是来福拉着他,此刻他还在原地昏头脑涨。 “快点!”王中焦急的大喊道。 马公子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跑一边招手:“壮士,等等,等等我们!” 王中心急如焚,后方猴群可比他们快多了,已经有猴子下了陡坡,直接朝他们冲了过来。 王中扫了一眼,好在都是些野山猴之类的小型猴类,或红毛或灰毛,体型最大的也不过一个半大孩子大小。 王中转头冲过去,和来福一人拉着马公子一只手,飞快的朝着清溪奔去。而东子则早已没入林中不见了。 冲进树林,王中抽空回头瞅了一下,漫山遍野的猴子蜂拥而下。 猴群之中竟然出现一头体型超大之物,比之成人还高,如同巨猩猩一般。 王中没敢细看,三人一路狂奔,就算有些小猴子赶了上来,一脚踢开就是,还好没有受到大的阻碍。 清溪是一条小河,最宽处有十几丈宽,最窄处也有七八丈。 他们所在之地,河宽十余丈,此刻正是汛期,水流湍急,河水足可没人头顶。 不多时,三人已冲出树林来到清溪边,河中沉浮着一颗头颅,正是东子在手脚并用的朝对岸拼命游。 “跳!” 王中大喊一声,拉着两人扑通一声跳进河中。 河岸上吱吱声不绝,不时有土疙瘩石块扔下来,但是鲜有猴子下水追来。 王中暗感庆幸,这时岸上忽然传来一连串的吼叫声,声如洪雷,丝毫不似小猴子。 果然,王中回头一看,之间岸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三只与其他猴子大相庭径的猴类怪物。 其中一只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靛蓝毛发,身躯雄壮,正是那鬼面猴。 另外一只则是体型庞大,浑身黝黑毛发,胸前肌肉隆起宛如盔甲,仰天长啸,怒捶胸口,如同野蛮巨人。 最后一只虽然体型不如第二只,但是最奇特的是,这只怪物是双脚直立行走。 脸容更似鬼怪,浑身毛发青紫交加,面上无毛,只一张猩红血口,隔着老远似乎都能闻到血腥味。 王中被他盯着心中一紧,仿佛有什么不可遏制的存在在心中欲奔涌而出,赶紧转头不敢再看。 这时东子扑腾扑腾的游到了对岸,正趴在一块石头上喘息,忽然一声怒吼从对岸传来。 王中只见一块足有人头大小的石头从头顶飞过,正好砸在刚直立起身的东子头上。 顿时脑花四溅,人一歪,掉下水,沉浮而去。 “艹!” 王中怒骂一声,赶紧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尽量变换着方向前进。 马公子与来福两人赶紧有样学样,以免不明不白的死于飞石之下。 好在三人运气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虽然不时有咕咚声在身边炸响,但是并没有砸到他们。 反观那三只妖猴,体型最大的那只估计是连续投掷累的不轻,也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了。 其他小猴扔的石块根本扔不到那么远,也没什么威胁了。 三人爬上岸的那一刻,只觉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仰头便倒。 马公子更是先哭后笑,躺了一会之后,哈哈大笑着爬了起来,冲着河对面一阵怒骂。 忽然群猴俱寂,一声清啸,如婴啼,如凄诉,从对面那直立行走的妖猴口中传来。 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将马公子与来福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王中忽然心中一紧:“不好,不要看他的眼睛!”大喊着顺手将马公子拉倒在了地上。 转头再要去拉来福,只见来福好好的一个人忽然直挺挺的就朝前倒了下去,一头栽进了河水之中,再无声息。 王中心中顿时泛起一片凉意,赶紧拉着哭哭笑笑的马公子就跑,飞快消失在河岸边。 第七章 马员外 小河弯弯,不知归向何方。 天光虽好,但是人的心中,却是阴沉满满。 马公子好好一个欺男霸女的少爷公子,如今失魂落魄两眼无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跟着王中朝前挪动,仿佛被吓傻了一样。 王中知他骤逢诡异大变以及身边的人全都死于非命必不好受,但是自己心中也是心急如焚。 如果从昨晚算起,到现在他最多还剩下两天多一点的时间来寻找脱离游戏的出路。 如果在乡治所找不到玩家同属,剩下的时间基本上是不够支撑到他去到大城市寻找其他玩家的。 如今东子也死了,乡治所似乎成了最后的希望。 两人顺着清溪一路向下游走,在一阵饥肠辘辘的咕咕声中,向南再向东,再向北。 最后浮过清溪又向西,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乡治所的东门。 所谓乡治所,其实不过是安南乡的行政长官马员外的私人堡垒。 三米来高的城墙为依托,堡垒外遍布的村民居所为藩篱,护卫着这一亩三分地。 此时日头开始偏西,王中见了这人烟鼎盛的迹象,心中不由得急切起来。 两人沿着大路急匆匆便赶,不料旁边忽然传来吱吱叫声,接着嘶鸣如潮,就见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只猴子或从屋顶,或从巷陌之间跳跃而来。 王中这才发现不对劲,周围屋舍虽多,但是竟然一个活人也没有。 大骂一声“晦气”,拖着马公子便往一户人家窜去,进了屋反身将大门哐当合上了,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捶砸声响。 王中不敢多呆,猴群中不知道有多少那种体型巨大的巨力妖猴,要是随便来一只,这等草头架子的房子绝对挡不住。 于是携着马公子赶紧从后门出来,拐进巷陌,冲向堡垒。 果不其然,两人离开不到数息时间,哗啦一声那草头屋舍顿时倒了半边,无数山猴猢狲叽叽喳喳的呼喝紧追而来。 猴群之中一只足有两米高的巨猿如同铁塔巨炮一般,咆哮前进,挥手墙毁,抬脚瓦飞,好不惊人。 王中心中暗叫一声:“我艹,这是活金刚吗?这等巨猿这个小堡垒是怎么守住的?” 就在两人奔命逃亡之际,乡治所堡垒墙上,有不少守卫都看到了这边的动静,惊疑不定,早有值守的飞快的奔去禀告上官了。 不多时,堡垒的大门打开,一行人大白天的人人手持火把,径直朝着王中两人奔来。 王中与马公子被巨猿三两步拉近了不少距离,无奈之下,只得拐弯抹角的兜圈子,希望能延缓对方脚步一二。 但是巨猿被戏耍两下之后,立刻愤怒咆哮,直接穿墙破屋冲将过来,宛如一发炮弹砸在了两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马公子脚步一软,惊叫一声晕了过去,王中也是喉咙发干,紧握长刀。 按理说他是玩家,自是不惧在这游戏中死亡的,但是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惧怕。 巨猿这一撞,似乎有些昏头脑胀,打了个滚摇了摇头才站起来直视两人所在,凶光毕露,也不停歇,獠牙一张,怒吼着就挥爪抓了过来。 周围皆是断墙废墟,逃也没法逃,王中无奈紧咬牙关提刀迎上,眼,身,手,意似乎在这一刻拉到了极限,挥刀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一倍,刚好能持刀迎上对方的利爪。 能挡一下是一下,这是王中此刻仅剩的念头。 哪知那巨猿似乎看破了王中心中所想,蒲扇一般的巨爪忽然变向,呼地一下变将长刀从王中手里夺了去。 大力抽过,王中根本无法角力,要不是见机顺势松的快,刀柄上的护手挂着绝对能将他一只手废掉。 而巨猿的爪子似乎金铁所铸,捏住长刀竟然分毫不损。 随手扔掉长刀,王中似乎看见了对方一双血红兽睛之中传来嘲讽的笑意。 就在这时,数十声怒喝一齐传来,接着一连串的火把腾空而起,朝着巨猿砸来。 火把上明显加了油脂,哗啦啦一下子砸在巨猿身上,火焰贴身弥漫,毛发顿燃,一股烤肉的味道立刻升起。 巨猿被突然袭击,痛的哇哇乱吼,满地打滚,意图熄灭身上的火焰,掀得是尘土飞扬。 “公子!公子爷!” “快救公子爷!” 武器一下被夺,王中满以为即将丧命于此,不料情势忽然发生变化,数十人举着熊熊火炬从巨猿身后杀了出来,将巨猿变成了火猿。 这群人也不急着去顺势杀了那巨猿,都急冲冲的朝着马公子跑来,架着他便往回跑,也不曾理会王中。 王中暗骂一声赶紧跑到废墟里捡了刀,再拔腿跟上,一行人一溜烟的又冲回了堡垒之中。 回头再看那巨猿,大大小小的猴群在那里吱吱如潮,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堡垒大门关上,王中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喘息如牛。 而人群一入堡垒,就自动散开,早有一华服老者急匆匆上前,抓着昏迷的马公子使劲呼唤。 两人相貌颇有相似之处,多半便是马公子那老爹马员外了。 又有仆人医者等上前,替马公子把脉的把脉,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水的灌水,过了好一会才听见这家伙咳咳咳的醒转之声。 马公子睁开眼一看,周围都是熟悉的人,自己老爹还好生生的站在眼前,顿时激动得哇哇大哭,停都停不下来。 其情凄切,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一边哭还一边哭诉:“爹啊,孩儿终于又看到您了,孩儿差点就回不来了啊!” “爹啊,孩儿真的好怕啊,差点就死在妖猴手里了。呜呜呜……” …… 王中却是脑门子直抽:“看不出来这家伙哭丧的潜质。” 马公子哭哭啼啼的闹了好一阵才消停,或许是心神终于放松了下来,这家伙竟然一觉睡了过去。 马员外让下人安排了独子,又来到了王中面前,施了一礼:“听犬子说,是小哥一路相随才得以保全回家,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老朽在这里先多谢小哥了。” 马员外一张长脸,颇合姓氏,两眼之中透着精明。 王中早已站起,却没管那么多规矩,径直急切道:“嘿,您老是玩家么?” 马员外闻言一愣。 王中见对方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顿时大感失望,但是仍不死心道:“您老知不知道这里谁是玩家?” 一连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再看马员外,原本略带感激神色的脸上,似乎升起了一丝恼怒。 王中叹息一声,兴致全无的拱了拱手:“唉,算了,一起逃命而已,说不上什么救不救的。”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这里npc这么多,一个个对话,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马员外身后的一个随从却忽然喝道:“你这小子,怎地对我们家老爷如此无礼?难不成如今的年轻人都喜欢挟恩自重么?” 王中还来不及辩解,马员外却是喝了一声:“马涛,说的什么话,恩人就是恩人,你这是要老夫忘恩负义?” 马涛赶紧低头道:“小人不敢!” 王中见他们搞的煞有其事,也不好不理会,于是只得好言道:“不好意思,在下心中尚有急事,心切之下口不择言,还望勿怪。” 马员外却是神情郑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犬子的救命大恩。只是如今猴患当道,人员进出尚不得自由,壮士恩情只能暂且记下,还请壮士先在堡内休息几日,等过几日猴患清除,马家定然厚报壮士大恩。” 王中不愿与他纠缠,如今他哪也去不了,只能在安南乡内碰碰运气了,倒也不排斥这个安排。 只是他对马员外如此笃定能够几日内肃清猴患有些好奇与怀疑。 “妖猴中巨力与诡变者甚多,员外这么有把握几日便能肃清?” 马员外笑了笑,大声道:“乡堡外有法阵,妖猴不得入,普通山猴来了倒是又为我等多添一点火油,况且近日连连阴雨,四周无林,猴群无居无食,撑不了多久,自会退去。” 这话一方面是对王中解释,另一方面也是说给堡垒中的乡民打气的,果然人人都是神情一振。 马员外又吹了一番牛皮,对王中保持得是客客气气,将他安排进了马府客房留宿。 一番好生款待,还留下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侍女伺候着。 王中不死心的逮着那小女孩问了句:“嘿,小盆友,你是玩家么?” 换来了一阵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之后,无奈出了马府,逢人就问对方是不是玩家。 如今猴患肆虐到极点,堡内人满为患,不说人心惶惶,但是各自惴惴不安心怀警惕是肯定有的。 要不是看他是马家的客人,估计早有人把他当做被妖猴迷了心捆上给扔出去了。 很快,日暮西山,就在王中在堡内已经转了一圈,还找到了七叔等人,依旧不停的询问在他们看来莫名其妙的问题时,刚刚安排好了夜间布防的马员外,一回家便立刻吩咐:“立刻叫廷用来书房见我。” 仆人脸色犹疑:“回老爷,少爷惊吓过度,到现在还没醒呢。” “没醒就用水给我泼醒。”马员外脸色冷冷,大步进了后院。 书房之中,侍女将灯点上,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马公子马廷用虽然经过了一番洗漱,但是仍然一身身心俱疲的样子。 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躬身垂首,恭敬的唤了一声:“爹,不知唤孩儿何事?” “不是让你去抓西面几个村子的逃役之人吗?你怎么回来了?还弄的如此狼狈?” 马员外看着这个成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独子,心中是气不打一处来。 此次事不管成与败,只要他不留在乡治所堡垒,总能为马家留下一条后路。 就算乡治所不幸被妖猴夷为平地,按照本朝承袭制,他日后依然是一方财主员外。 可没想到他却一改往日下乡闹的鸡飞狗跳的行径,居然半路就跑了回来。 “孩儿担心父亲安危,所以一心回来支援,哪知道半路遇到妖猴袭击,才部曲丧尽……” 马廷用看着父亲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嘟嚷着不敢再出声。 “把你这次出门所遇到的,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吧!” 马员外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 这个儿子他还不了解,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马廷用不敢再编排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将这一路行程说了出来:“最后孩儿都以为就要丧命那妖猴之手了,哪知醒来就看到父亲您了。” 马员外听完之后,思考了一会,问道:“你说你是在刘家村遇到王中的,他说他不是刘家村的人,那你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没有?” “这个倒没有。父亲,难道他有什么问题吗?”马廷用疑惑不解。 “蠢材!”马员外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陌生人,还身怀利器,你居然连对方的来历都不了解,就让对方混进了自己的队伍,若是对方心有歹意怎么办?” 马廷用讪讪不敢言。 “还好按照他后面的所作所为来看,倒不像是与我安南乡有厉害关系的,说不准还真是个路过的游侠儿,倒算是你的运道!” 说到这,马员外沉思着敲了敲桌子:“这一路上,他有没有什么表现得很异常的言行?” 马廷用想了想,忽然疑惑道:“好像有一件!” “是什么?快说!”马员外急切道。 马廷用不知父亲为何如此激动,一边回忆,一边谨慎道:“今天清晨的时候,他似乎有些不对劲,看上去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还对我说让我下线帮忙报警什么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没敢问,他也没再继续说。” 马员外闻言眼眸一凝,不由自主的淡淡自言自语道:“下线?报警?报警应该就是找人预警的意思,但是为什么要下线呢?下线是什么意思?玩家、下线、玩家、下线……” “爹,爹,你怎么了爹?爹?”马廷用见父亲有些奇怪,不停的念叨着两个词,似乎陷入了魔怔一般,赶紧呼唤道。 马员外心神一收:“没什么,你先下去休息吧,记住,今天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知道吗?” 马廷用不敢顶嘴,恭敬退出:“是,孩儿知道了。孩儿告退。” 马廷用刚走,立刻就有下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老爷,老爷!” “什么事慌慌张张?”马员外不满喝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家奴马涛。 “老爷,那个王中在堡中四处寻衅,拉着人便是一通胡言乱语,大家都说他被妖猴迷了心智,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乱子?” “哦?他都说些什么?” 马涛愤愤不平道:“还不就是之前那些,逢人便拉着问对方是不是什么玩家,跟发了疯一般!连小孩都不放过,吓到了好多乡亲。” 马员外闻言却是一笑:“不过是问几句话而已,由得他去,不过你派几个人盯住他,别让他惹出乱子来。” 马涛还想再说什么,马员外却是挥了挥手:“去吧!”,无奈只得下去照办了。 静谧的书房顿时陷入了沉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嘀咕声,隐隐透出一丝兴奋:“下线!下线!玩家,不死!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肖千岁,王中,王中……” 第八章 肖千岁 王中回到马家的时候,家里的仆人都如躲瘟神一样的躲着他,虽然对他没什么妨碍,但是让他的心情是更加糟糕了。 “算了,犯不着跟npc置气!” 安慰自己一句之后,心情并没有半点好转,反而越发烦躁。 整个安南乡人口百分之七十都集中在了乡治所,但是他今天几乎挨个的问了一遍,没有一个是玩家,这让他沮丧透顶。 “会不会有人也是玩家,也接了什么游戏任务,故意不向我透露身份?” 摇了摇头,王中甩开了这个想法,这种情况的概率实在太低了。 之前遇到的每一个人在听到他的问题之后都是一脸茫然,如果是玩家,最少应该表现会有些异样,但是一个都没有。 等死!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局面。 窗外夜色开始弥漫,王中将狼牙刀背上,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不想等死,他要离开这里,寻找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玩家的地方。 最近的城市是在近百里外的县城,一刻不停的话,也许能够赶到,但是有两个难点。 一是猴患,说不定他一离开乡治所就会遭到猴群的袭击身死。 但游戏中死亡,他还可以复活,只是估计复活的地方还是在乡治所,凭白浪费时间。 但是不离开也是死,拼一下还有一线生机。 二是路途,这个游戏玩家没有任何系统地图,他不知道去往县城的路。 如果能在乡治所找到一张地图,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这等偏僻山区,能有地图的,只有马员外家可能有。 王中准备去找马员外,如果能要到最好,要不到的话,那就只有抢夺了。 “反正他们不过是一群npc!” 王中在心里默然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白天那府里安排来伺候的小姑娘却来了,见王中背着刀,一副咬牙切齿杀气腾腾的样子,吓的脸色都白了。 “有事吗?”王中忍着耐心问了一句。 “老,老爷,让我来。。请。。请公子。。到。。书房一叙!” 小姑娘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说明来意。 “带路!” 王中冷哼了一声,小姑娘慌忙转头就走,要不是王中还能交流,说不定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飞奔而逃了。 二人不一会便来到书房所在,马员外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周围一个人也无。 一挥手,那小姑娘慌不迭的如蒙大赦赶紧离去,他自邀请王中入内。 “壮士休息得可好?” 书房中,马员外伸手邀请王中入座,又顺手递上香茶,如待挚友。 对方的态度让王中心里有些奇怪,但此刻王中没心思在乎这些虚拟的数据,也不客套,坐下之后将茶盏一放,径直道: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正好我也要找员外,不知员外这里可有通往县城的地图,还请借来一用。” 王中的反应让马员外一愣,脸色变了一下,疑惑道:“王壮士要去县城?” “正是!” 马员外疑惑的看着他,颇为关切道:“看壮士这幅神情,似乎有颇为要紧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告诉老朽,老朽在这安州县也还有些人脉,说不定老朽能帮上一点,以酬壮士恩德一二。” 王中闻言心中一动:这马员外说的也在理,这个县城,他肯定比我熟悉的多,倒不如问上一问。 “实不相瞒,在下要在一天之内找到一位玩家,有生死攸关的大事,需要玩家帮忙才行。而最有可能出现玩家的地方,就是人口密集的城市,所以才要立刻赶去县城。” 马员外听了之后,果然也是面露疑惑:“玩家?不知道壮士所言的玩家姓甚名谁,老夫或许能帮忙打听打听。” 王中心中慨叹一声,无奈解释道:“玩家并不是指的某个人,而是一个群体,我只要找到其中一个就行了。” 马员外惭然道:“惭愧,老朽痴活数十年,居然未曾听懂壮士所言的玩家为甚,不知壮士能否解释清楚一二,整个安州县,甚至是整个陇川府,只要有这个人,老夫都可以帮壮士打听一二。” “这么跟员外说吧,玩家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是通过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从外部进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旅行,游玩,所以称为玩家。” 王中思索了一下,编撰了一个比较温和的理由,还是没有直接告诉对方,你们都是npc,加上这个世界都不过是一组数据而已。 如果那样说了,按照这个npc的智能尿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马员外闻言震惊:“能够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难不成他们是神?” 王中一脸古怪,尴尬道:“呃,神倒说不上,都是一样的人,只是,有可能,也许,他们在这个世界会有着很不一般的能力。” 马员外眼色之中闪烁不定,似乎心神震荡,难以平复,深吸一口气之后道: “江湖传说,武功修行到了极高深处,可以打破虚空,穿梭空间。不是神的话,那难道是这种?” 王中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按照对方的理解,感觉只会越描越黑,只得无奈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也许有也许没有吧,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找到这样一个玩家,不知道员外清不清楚县城之中可有一些特殊的人。” 马员外似乎心情还未平复,激动道:“老朽汗颜,这等可以穿梭虚空的武林修行高人,岂会在安州县这等小小地方。” 王中一阵无语:“都说了不是那种穿梭虚空的高人,有可能也只是普通人,但是有一些很奇怪的能力与举动的人。” 马员外闻言露出思索的表情,踱步徘徊数次之后,终于露出一丝不确定的表情,道:“老朽倒是知道另外一个比较奇怪的人,或许可能符合壮士所说。” “怎么个奇怪法?”王中语气陡然急促。 马员外语带迟疑,道:“此人名为肖千岁,据他自己说,乃是不死之身,不过此人其实并非人类,实上是一只——妖。” 马员外说完,眼神凝重的盯着王中。 “妖?” 王中闻言一愣,心中暗寸:妖,难不成玩家不只有人族选择,还可以选择妖族? 但是好像没听说游戏可以选择种族的啊,我进入游戏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种族选择选项,难不成这是以前老玩家的福利? 不死之身,或许就是玩家的无限复活,要是真的有玩家投身妖族的话,那似乎说的通一点了。 王中拿不定主意,不过不管是不是,至少是一个稍微靠谱一点的方向,于是赶紧问道:“不知此人现在何处?要是离得太远了,对我也没太大用处。” 马员外闻言微微一笑:“要是离得太远了,老朽也不会告知,其实此人就在安南乡不远处。” 王中立刻道:“在哪?” “安南乡往西八十里处,九连山脉中,有一奇峰,形如春笋,名为竹仙山,此人便在这里居住。” 王中立时大喜,不到百里路程,如果现在出发,一日一夜不停歇,倒是可以赶到。 而且自己的身体平时体检都很正常,加上进入游戏之前刚进食过,也许能多撑一段时间,就算是赶山路,也应该够了。 只要找到此人,让他帮忙下线报个警,以急救处置机器人的速度,最多几分钟就可以把我拉回到现实世界,应该可以保住性命。 这么一来,保命的似乎又多了一个,王中顿时陷入了两难。 一天的时间,都是百八十里山路,一个是去县城里碰运气,一个则是竹仙山找这个不寻常的肖千岁。 两者都是赌,现在看来,这个肖千岁似乎靠谱一些。 但是,前提是这个肖千岁真的是一个玩家。 王中思考了一阵,问道:“敢问员外,刚才你说的这个肖千岁,是一个妖?妖与人不应该是死敌的吗?为何员外知道他的秘密?” 马员外脸色阴沉道:“不瞒壮士,妖与人本来也是如同两个世界的人,但是这个妖不同,他曾经化身成人类,在人间游荡过,老朽恰好与他有过交集,所以才知之一二,而且它的本体,正是一只妖猴,我怀疑这次猴患,只怕也是因他而起。” 王中闻言脸色一沉,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妖猴?” 马员外见王中脸色阴郁,知晓他起了不好的想法,于是又道: “壮士有所不知,九连山脉世人罕入,就是因为其是妖族地界,其中异兽妖类层出不穷,但我朝武备坚实,一乡一镇,皆可以组民自保,所以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最近几年,却是变化频出。不时有妖兽冲出山脉,肆虐人间。更有大妖者,化身成人,行走江湖,了解人情,这肖千岁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当年其经过乡堡之时,以年轻俊彦游侠天下的身份拜访我,所以我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席间他曾引醉豪言,我等不过过眼云烟,而他却可以死而复生。” “后来他走了没几天,陇川府六扇门便来了高手,说是循着妖气一路追寻过来的,我等这才知晓原来他是一只猴妖。而且乡堡外的法阵,也是那时候求法师布下来的,若是没有这法阵,乡堡只怕早就被猴群攻破了。” 王中听后顿时陷入沉思,这马员外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甭管是不是什么妖的,只要是玩家,那就行了,但是若是假的,他骗我的话有什么好处呢? 王中想不出来,似乎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马员外可图的,而且他说的也在情在理,骗人的可能性不大。 就在王中沉思之际,忽然一阵猛烈的铜锣声传来,连绵而急促。 马员外闻声大惊:“不好,妖猴来了!” 接着不再理会王中,径直就往外奔,府里仆人下人早已轰轰然闹成一团。 “慌什么慌,都给我安静下来,按照昨日安排,妇孺归家,衣不解带,男丁一律上堡,诛杀妖猴。” 马员外人虽年迈,但是气势沉稳镇定,冲出去一声大吼,便止住了局势。 接着又派人出去全堡通传,然后赶往城墙之上。 王中无奈也紧紧跟随,众人上得城墙,只见熊熊火把连绵不绝,将整个堡垒内外都照了个通透。 王中朝城外看去,只见满山遍野的猴群一眼看不到头,远处夜色之中,黑影攒动,猴群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近处双方已经交上了手,堡垒周围的屋舍早已被毁了个七七八八,数不清的山猴狒狒等吱吱乱叫着冲过来,顺着墙根就往上爬,然后被城墙上的乡民用燃烧的木棒戳下去,用烧沸的水浇下去,更多的是用木枪给刺下去。 烧肉与鲜血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些体型不过顽童大小的猴子,看似凶猛如潮,但是并没有对乡堡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王中觉得它们聚在一起的哇哇乱叫声,反而杀伤力更大一点,才经历了一会,便感觉心烦意乱了。 王中正在奇怪猴群为何只派这些杂牌军来送死,而且乡治所所谓的法阵也没见到时,忽然数声咆哮传来。 阵阵如同擂鼓一般的声响,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只见数十只体型宛如巨人一般的肌肉巨猿,挥舞着粗如水桶的大木棒子朝着城门杀了过来。 其身后更是跟着看不清数量的鬼面猴。 这些猴子一鼓作气的冲到离乡堡三丈之地时,忽然平地起金光,乱箭射金芒。 无数细小金色光芒从地底涌出,如同利箭一般横向扫射,带出一蓬蓬的血花。 王中眼神一震,仔细看去,这些金芒竟是一把把极其微小的光芒宝剑,在妖猴身上一扎就是一个窟窿。 而且这些金芒似乎是有精确制导一样,只攻击那些巨猿与鬼面猴,对普通的山猴狒狒等丝毫不理会,除非恰好撞上了,才会产生杀伤。 王中心中啧啧称奇,想来这就是马员外所说的法阵了,游戏果然就是游戏,竟然能够弄出这么神奇的东西,心中对马员外的说法也相信了大半。 但是转头看一旁马员外的脸色,似乎越来越阴沉了。 第九章 不解之路(上) 王中有些不解,眼下明显是大好局面,为何马员外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时,那一群巨猿与鬼面猴似乎受伤颇重,逐渐退了下去,而它们一退走,那些金芒便不再出现,仿佛梦幻一般。 城墙上守城的乡民见妖猴退去,不由得同声欢呼庆贺,声震四野。 马员外脸色却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一样。 “员外为何一脸不快?妖猴这么轻易就被打退了,应该是好事吧?”王中不解的问道。 马员外盯着外面的战场,虽然妖猴退了,但是那些山猴狒狒之类的小型猴类,却依旧前赴后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壮士有所不知,眼前这一切不过是表象而已,如果老朽猜的不错,妖猴是在试探与消耗。” “试探?消耗?”王中不解的又看了看乡堡外的猴群。 马员外忧心忡忡道:“嗯,这些猴群虽然都是一起行动,但从本质上来说还是有区分的,最主要的区分便是妖与兽。眼前这些山猴狒狒,不过是一些兽类,还算不上妖物,主要的作用还是来消耗,真正的主力是那些成了妖类携带妖气的妖猴。” “他们或力大无穷,或行动如风,或嗜血狠辣,体型一般都很大,比常人有体力优势的多,而且还有一些妖猴会使妖法。” 王中这时想起了那只总是直立行走的古怪妖猴,一双魔眼似乎有鬼神之力,只是与他对视了一会,来福便丢掉了性命。 “法阵虽然能够阻挡这些有了妖气的妖猴,但是威力一次比一次低,从昨晚到现在,这样的进攻已经进行了很多次了,对面的妖猴肯定也能看得出来,当它们能承受妖猴的伤亡冲过来时,就是安南乡的末日了。” “如果今晚还下雨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王中看着眼前漫天的火把道:“是因为下雨会影响火攻么?” 马员外凝重的摇了摇头:“不是,法阵需要吸取月华之力做补充,如果今晚还下雨,那么就是已经三个晚上没有吸收到月华之力了。而且今天是二十。” 十五月圆,之后月缺,果然形势不容乐观。 战事一起,马员外顿时成了大忙人。 不大的城墙上,他已来回走了好几圈,敦促着每一个乡民不要掉以轻心,同时也给他们打气,一定会度过难关。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至少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小领主了。 王中不好再一路跟随着,妨碍人家的公务。 停留在某段城墙上,王中也和其他乡民一起抓起特制的油脂火把,点燃之后然后戳向每一个冲过来的猴子。 血与肉在空中纠缠,然后被火焰一烤而烬。 眼前的战争场景,比之昔日在学院战争实训课的虚拟古代战争场景来的更加真实,仿佛让他置身于了一个真正的肉搏战场。 如果不是心中默念之后会出现的属性面板还存在,他差点就以为自己是灵魂穿越到了某个奇特的异世界,而不是失落在游戏中。 战斗仍在持续,猴群之中已然成妖的数目好像并不多,之后又组织了两次进攻,手中所持的巨木也换成了石块或者其他东西,但是依旧没有能挡住金色剑芒。 王中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果然如马员外所说,那些金色的剑芒虽然锋利,但是数量正在一点点的减少。 虽然减少的量并不多,但长久下去,绝对致命。 就在王中将又一个不知死活的野猴子给一棒子抡了个火花四溅之时,看着眼前飞舞的火焰,心中忽然涌起莫名的烦躁。 不论兽或者人,生死其实都是很快捷的事情。 王中叹息一声,不理会身边两个乡民诧异的眼神,将手中燃烧的木棍朝着猴群扔了出去,转身去寻马员外了。 南边的城墙上,王中找到了马员外,他正叮嘱着守城的乡民轮流上阵,保持体力。 王中的出现,让他感到有些诧异,又有些情理之中。 马员外将他引到一边暗处,低声道:“壮士,可是还要离堡么?” 王中无奈道:“正是,事关在下生死,还请马员外担待一二。” 马员外笑道:“无妨,壮士毕竟是外人,犯不着与安南乡共存亡,而且都是生死大事,无有高下之分。只是不知壮士决定是去县城还是去竹仙山。” 王中咬了咬牙道:“去竹仙山,应该希望大一点。 马员外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卷绢布,递给了王中:“此去竹仙山数十里,一路还要提防妖猴肆虐,壮士小心了,这是路观图,还请收好。” 王中接过一看,果然是一副简陋地图,标注的地方也只有安南乡的一些村子以及竹仙山。 沿途地形也是粗略的紧,不过大致也能确定方位。 王中将地图收好,就欲告辞离去,马员外伸手一拦,又道:“且慢,老朽这里还有一事事关安南乡生死存亡,恳请壮士助我等一臂之力。” “何事?”王中疑惑的问道。 马员外又拿出一件物事,那是一个筒形状的东西,由一块白布包裹。 打开白布,一支流光溢彩的玉瓷圆筒露了出来,表面五彩缤纷,流光溢彩,一看便是不凡。 “这是南阳流花局的万花争艳,乃是以特殊术法手段制成的绚丽烟花,据说放出去之后,方圆百里之内都能看到万花齐放的烟花盛景,还请壮士一并带上。” 王中奇怪的接过这个特殊的烟花筒,左右看了看:“带上这个做什么?难道要我在竹仙山放烟花不成?” 马员外沉声道:“猴群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攻击越发强烈,而且背后还有高人指点,战事越发吃紧,老朽做了多方准备,壮士这支万花争艳也是一桩。不需要到竹仙山,只要壮士进入九连山脉,遇到有妖猴出没的地界,就可以将之放出。” “万花争艳可以持续一个时辰之久,这样一来,猴群肯定会以为九连山发生了什么变故,说不准有退兵的可能。还请壮士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再帮帮老朽帮帮安南乡一次!” 王中毫不犹豫的将这万花筒收了:“在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这个万花筒能起点作用,在下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这东西要怎么用?” 马员外道:“简单,将之连续倒转三次之后,放在地上就行了,它会自行发射。如此,就多谢壮士了。” 两人交代停当,从暗处走了出来,马员外立刻带着王中到了东门所在,这里妖猴的攻势相对来说是最小的。 守门的正是马涛,听闻马员外要开门派一队人护送王中杀出去,心中大为不忿,然而马员外却没解释那么多,强制命令他照办。 过了一刻之后,才找来十来个壮丁,组成一队护卫。 “老爷,就这几个胆大的,都找来了。”马涛一脸不情愿的道。 马员外叹了口气,挥手让人赶紧办事,最后对王中交代道:“出了乡堡,沿着壮士之前的来过的清溪溯源而上,可以直达刘家村,应该能避开堡垒外围攻的猴群,过刘家村外的牛头山之后,便算是进了九连山脉的范围了,壮士珍重。” 王中抱拳告辞。 堡垒外刚好一轮妖猴进攻被打退,狭小的城门忽然打开一条缝隙,十来个人举着火把提着兵刃冲了出来,领头的正是王中。 迎面而来的是一窝蜂一般的各种大小猴子。 站在城墙上拿着长武器对付这些猴子时觉得很轻松,燃着烈火的长木棍轻轻一扫,就能将猴子烫得皮焦肉烂,打了开去。 此刻真正冲进了这猴群大海中,王中才发现,就算没有那些如同辐射变异了一般的妖猴存在,只要这些野猴群冲进了乡堡之中,乡堡也绝无有生还之理。 直面猴群,第一感觉就是多,多到你根本数不清。 王中有时候都觉得这个游戏系统是不是一下子把怪全部刷到了一起来,杀之不尽,行走其中仿佛掉入一滩泥淖一般。 第二感觉就是这些猴子就像疯子,疯狂的朝着乡治所冲锋,所有挡在路上的一切,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 一行十来人分成两侧,巨大的火炬挥舞,但是仍然打不开局面,反而渐渐有被包围的趋势。 “你们退回去,我一个人冲过去!” 王中交代一句,头也不回的抽刀横冲向前。 狼牙刀锋利的刀锋在这时候显得无比好用,一刀下去,瘦小一点的猴子基本都是一刀两段的结局。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以王中的身体,如此高强度的剧烈运动,他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但是此刻在这个游戏中,他的体内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与情绪需要宣泄,一时半会根本没有任何能够阻挡他。 不一会儿,一路狂奔的王中竟然从山猴群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王中知道此时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那些妖猴肯定会来阻止他,不待喘息,径直朝着清溪的方向狂奔。 果不其然,猴群后方一阵骚动之后,数只鬼面猴呜咽怪叫着朝它冲了过去。 乡堡之上,马员外看着王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舒气微笑。 一旁的马涛却仍然不忿,适才组织的一队壮丁,虽然回来了,但是没一个全须全尾的,全都被猴群或抓或咬造出了不少伤痕,短期难再战,对于乡堡的守卫,也是一个小小的打击。 “老爷,他若是突围向州县前去报信还好,他这是自己逃命去了,我等何苦帮助这种小人?” 马涛一脸埋怨,周围的几个乡民也是心有戚戚。 马员外却是脸一板:“胡闹,人家王中壮士又不是咱们安南乡的人,有什么义务要为我等效死?况且白天他还救了廷用,难不成你们要老夫恩将仇报不成?” 马涛忙道:“小的们不敢,只是如此危机关头,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他却忽然离我等而去,忒的无情义了些。” 马员外长叹一声道:“此去情义两清,谁也不欠谁了也好,倒是老夫欠了诸位许多,乡堡安危,还要靠大家一齐拼命了。” 众人连忙声称不敢。 马涛又问道:“既然此人能突围,老爷为什么不也派一个人突围,去州县报急,求上官来援啊?” 马员外摇了摇头:“早在猴群肆虐的初期,鸽信便已经发往了陇川府六扇门,迄今为止已经有好些天了,如果真有高手来调查的话,早就该来了,我估计州县是指望不上了。” 马员外说完,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周围的乡民继续轮换着抵御如潮如海的猴群攻击,不知谁人说了一句“大难临头各自飞”,让气氛顿时显得沉重许多。 马涛却是喝然一声:“哼,不是还有员外吗?与我等共生死,有此上官,战死也然。” 顿时颓丧气氛一扫而空。 马员外离了东门,继续全堡巡视,战场局面在他看来仍在初期阶段,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无人注意之时,其眼神寒光闪耀,直视西方,神意灼灼。 第十章 不解之路(下) 夜无星月,如果不是不远处的清溪水面还能泛出微弱的轮廓,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别说赶路,走路都成问题。 王中龇了龇牙,背后的伤痛是如此清晰的将痛感传入大脑,这是在拼尽全力之下跳入清溪所换来的伤。 剧烈痛楚让人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是身处在一个游戏当中,但呼唤而出的属性面板转眼间就击破了他的幻想. 同时也像是一道无声的催命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需要赶紧想办法退出游戏。 【个人属性】 姓名:王中 年龄:18岁 体质:一般 身份:流民 简介:勇敢的年轻人,一无所有的你,信念就是你的力量。 信念就是力量,难不成这个游戏还可以靠着信念升级不成? 王中心里暗骂,但是用其他理论也解释不了他为何从突围以来力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爆发。 他清楚的记得在冲进猴群以及被妖猴追杀时,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不想死,他需要找到同类来帮助自己脱离这个该死的游戏。 当他再一次光临刘家村时,天还未亮,一片静谧与几个时辰之前的血火喧嚣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猴群的目标竟然只是乡治所,对其他村子几乎是不闻不问。 王中下意思的觉得好像忽略的什么,但是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背后的伤势让他意识有些模糊了,什么信念就是力量看来也不过是系统安慰人的话. 他打算到刘家村停留一下,至少弄点吃的,补充一下体力。 “砰砰砰!” 一连串的敲门声将半睡半醒的刘老三惊醒,这两天他都睡的不是很踏实,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一旁的妻子也被这莫名而来的敲门声打扰,眼神中带着犹疑与惊恐。 刘老三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独自起身,先到厨房找了把武器才走向大门。 “谁!” 刘老三一瘸一拐的提着一根烧火棍,轻轻的靠近门后,低声问道。 “是我,王中!!” 刘老三闻言一惊,赶紧将木棒扔了,打开大门,只见王中正靠在墙角,身旁竖着狼牙刀,神情萎靡。 “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刘老三一边将王中扶起,一边急切的问道。 王中随他进了屋,刘三娘将灯已掌了起来,手上还横握着一根木钗,谨慎的盯着外面. 眼见刘老三带着受伤的王中进来,也是大吃一惊。 “有没有吃的?将就就行。”王中一坐下便喘着粗气问道。 刘三娘一愣,刘老三却是没好气的喝道:“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弄点吃食,顺便烧些热水,王小哥受伤了,给他清理下伤口,对了,上次老李头给咱的药你放哪了?” “在,在床底下!”刘三娘嗫喏一声,赶紧出去了。 王中坐在板凳上苦笑一声:“刘三哥,不必这么麻烦,我补充点体力,马上就要走!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王小哥,你这到底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弄成这样?” 屋里有灯光,刘老三借着那不知道烧的什么油的灯盏,将王中的伤势简单看了一下. 五道深深的抓痕在背部拉出直有尺许长,颇为吓人,如果再入半分,只怕脊椎骨都要被抓了出来。 王中苦笑着摇了摇头:“妖猴所为,这次猴患非比寻常。” 接着王中便将乡治所如今的情况与刘老三细说了一遍,至于他要去竹仙山的事,他却没提,免得刘老三激动。 这个乡野猎夫听得心惊胆战,也不知道该发表什么看法。 这时门外传来喧嚣,刘三娘去而复返,带着一个托盘的同时,身后跟着十来个人,进屋一看,都是同村邻里的妇人。 众人甫一进门,就有几个妇女上来朝着王中急切询问。 “王小哥儿,我们刚才隐约听到你说乡治所的事,乡治所如今怎么样了?猴患清除了吗?” “不是说出丁只去一两日的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对啊,王小哥,你在巡查时见着我家大龙没?” ……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堂内顿时便乱哄哄一团。 刘老三将桌子一拍:“都先消停消停,看不到王小哥受了伤吗?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几个妇人顺着刘老三的眼光一细看,见王中全身血迹斑斑,显然是遭了大难的。 顿时心中推想自己家人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都大惊失色,神情更是激动了,又赶紧一连串的朝王中哭问。 王中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刘老三狠狠的瞪了刘三娘一眼。 “热水烧好了,我去打了来!”刘三娘将托盘放了,头一低走了。 “好了好了,你们这么一窝蜂的吵闹,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们,还是先静一静吧。”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线,原来是芸娘听到这边的响动也赶了过来。 村里男丁都不在了,刘老三似乎平日在村里妇女眼里的地位也不怎么样,止不住这群大娘大妈们。 倒是芸娘一来,这些女人倒像是开窍了许多,主动给她让了路,也没再一齐嚷嚷。 “芸娘,你来的正好,这里就你是认得字的人,你来帮帮忙,大家好好说。”刘老三见芸娘来了,也是大为欢喜,赶紧迎道。 芸娘看了下王中的伤势,顿时皱了皱眉头,一边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王中叹了口气,一边将托盘拉到面前狼吞虎咽,一边将刚才与刘老三所言的猴患情形跟众人说了。 “乡治所目前看来能守得住,但我不懂你们的阵法,所以我也说不准,我个人觉得,你们要是能逃,最好赶紧逃往县城,现在猴群都在乡治所周围,绕路应该安全,等确认猴患结束了再回来。” 猴患目前大多聚集在乡治所周边,但难保之后不会散开,危害乡里。 这些普通妇孺去了乡治所也帮不上忙,赶紧绕道去大城市躲避才是最安全的。 这时刘三娘将热水打了来,刘老三与芸娘跟王中做了下简单的伤口清理,包上了伤药。 众人一听,不由得担心无比,虽然现在都还活着,但这么危险的时候,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乡治所既然形势这么不好,那你怎么回来了?” 这时又有一个妇女忽然问道。 “对啊,为什么你回来了,我家春生为什么没回来?”一旁立刻有人附和,几人都是露出同样的表情。 王中摇了摇头道:“我有急事要去一趟竹仙山,所以独自突围出来了。” 那妇女脸色大变,又问道:“什么事这么要紧,让你连命都不要了直接突围出来?该不是乡堡撑不住了,所以你先逃走了吧?” 刘老三闻言大怒,正要发作。 王中却是脸色一沉,起身将刀一提:“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乡治所的情况我是顺路通知,现在告知完了,我要赶去竹仙山了。” 说完用破烂衣裳将伤口一裹,抬腿就走。 体力补充完毕,留在这里与这些npc纠缠再无益,还是早点赶去竹仙山的好。 芸娘呵斥众人了一声,在门口拦住了王中,道:“不好意思,乡里妇人,担心之下想的多了些,还望海涵。另外那竹仙山可是在九连山脉中,你又受了伤,现在赶去只怕性命难保啊,不如先在这里养好伤了再走吧。” 王中摇了摇头,似解释,又似感叹道:“其实你们怎么想、想什么都跟我无关,都不过是数据而已,我有我该做的事情。养伤就不必了,我只有十二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了,如果此行达不到目的,我的结局也是死,而且死的比你们更彻底。” “谢谢刘三哥了,告辞!” 王中一抱拳,携刀进入夜色当中,一路向西而行,很快便消失在了刘家村村口。 王中一走,屋内众人神情各异,刘老三手指点来点去,愤愤不平,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闷声回自己睡觉的屋里去了。 “数据?” 芸娘却是看着王中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之前的妇人此刻仍自不忿道:“哎呀芸娘,你们怎么就放他走了,说不定他真就是逃了出来的,他一个年轻壮硕后生都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家春生还有七叔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呜呜……” 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这一哭,其他人也同样心绪如麻了,越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了,又一齐你一言我一语的哭诉起来,几人还商量着是不是赶去乡治所看看。 芸娘眉头紧锁,无奈叹道:“如果真要像你们所说的那样,乡治所早被夷为平地了,他一个人还能大半夜的跑回刘家村来?” 又有妇人道:“就算是这样,他怎地一个人突围出来了,带着我们家小虎还有大家伙一起回家不好么?” “就是就是!少他们几个也不少啊。” “我看搞不好他还真就是逃出来的!” “我觉得还是等天亮了,我们去乡治所找找吧,不然我这心一直放不下来。” “是啊,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哦,几十年都没见过今年这么多幺蛾子。” “谁说不是呢,希望老刘他们安全就好。” …… 众人越说越远,却没有人在意王中的建议,芸娘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心中暗叹:大家不过萍水相逢,何苦如此。 刘家村再也无法入眠了。 第十一章 火 老实说,被一群人莫名其妙的误会是一件让人很不愉快的事情,虽然对你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坏人心情的威力那真是大大的。 王中此刻倒也没什么心情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在他看来,他不过是因为与刘老三相识一场,所以才告知了一下乡治所中的情形。 而且他还要在刘老三家中补给一下,所以就当是个隐晦的交易了。 另外极端一点来说,这些人其实不过都是些npc,所有的一切都是些数据,哪有他的生死之事来的重要。 只不过短短的几天的接触下来,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潜意识的有些把这些人当做活生生的人对待。 东方泛出鱼肚白的瞬间,一连串的长啸在山林中回荡,那是少年身处极端恐惧之中无助而又疯狂的呐喊。 竹仙山地处九连山脉东外围,数年之前,不知什么原因,九连山脉中很多猴群都迁徙到了这一带,导致以竹仙山主峰为中心,这里方圆数十座山峰都是猴群的势力范围。 山中若有猎人进入,都会被猴群骚扰驱赶,加上九连山脉流传已久的妖怪传闻,久而久之,这里人迹罕至。 从进入九连山脉的那一刻起,王中才真正有了那些古时候的书籍上所记载的游戏的感觉——打怪升级! 或许升没升级还不知道,但是打怪是很明显开始了。 那是一只小猴子,很小,或许还没成年,又或许是天生的体型比较小,在王中路过一棵大树时它从树上跳了下来。 王中不知道它是来攻击自己的还是只是单纯的落地。 挥出去的长刀将之一刀两段,留下了一滩血泊,然后就是无休止的血流成河。 每走一段路,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猴类蹦出来,朝他挥舞着爪子,但都会在狼牙刀锋利的刀锋面前成为尸体,流尽血液。 这种无止境的杀戮很快开始让他厌烦,因为杀戮除了引来更多的猴子的攻击之外,没有带来任何好处。 甚至因为杀戮,耽误到了他的行程。 已经可以看到竹仙山了,但是实际走过去还有很远,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于是他开始不再与猴子做纠缠,径直朝着竹仙山狂奔。 只有当猴子冲到他身上来时,才会挥刀将之砍开,尽管这样,他走过的地方依然是一片哀嚎与殷红。 而且,也许是他运气好,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妖猴出来阻拦他,都是些瘦弱小型猴类。 “看来猴群是精锐力量倾巢而出了,只留了些不打紧的小兽。只是不知道乡堡之中有着什么,让猴群如此发狂!” 王中开始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猴群尽管是兽类,但是也有了成妖的存在,甚至有了族群,有了智慧的组织,但是却如此不顾一切的冲去了乡治所。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马员外似乎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不管那么多了,那是马员外的事情,只要他说的肖千岁是真,那么我就应该还有救。 日头越来越高,身上的血液一蒸,气味令人作呕。 猴子越来越多,似乎快到了猴子的大本营所在。 王中将数只不知死活的猴子砍死,把那万花争艳拿了出来,正反转动三次之后放在了地上。 “咻……” 一声尖利的啸声顿时传遍整个山头,一道流光带着绚丽的长尾直冲高空。 就在闪烁着火花的烟火将要消失在视野之时,天空中忽然风起云动。 一团团的流云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掌控揉捏,然后化为一朵朵形态各异的花朵,争奇斗艳,万花竞放,连绵不绝。 日光一照,五彩缤纷,绚烂多姿,宛如天帝花园忽然显现人间,方圆数十里皆可见此奇景。 王中却顾不得这样的美景,在猴群也陷入惊呆的时候,飞快的朝着竹仙山狂奔而去。 就在他前进不到一刻钟,忽然头顶天空轰鸣阵阵,那一朵朵的烟云之花如同被煮沸了一般,整个天空如同一锅烂粥翻滚不停,连天都遮住了。 翻腾持续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整个天空再也看不到一朵花,全部成了一团团滚动的云流。 伴随着阵阵轰鸣,忽然一声炸响,宛如天雷霹雳,满天云团竟然化作大大小小的云球直直下落。 原本轻盈的白云,此刻仿佛被什么物事凝结在了一起,化成了一个个煤球一样掉落下来,漫山遍野都是。 这些云球一接触实物,便如同水流一般,流转得到处都是,整个山头好像都披上了一件霉衣。 头顶的云流不再,阳光开始大好,王中缺觉得伤口麻痒,背脊隐隐发寒,仿佛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 于是埋头就跑,心中想的是离这些古怪的云团越远越好。 日头越来越高,大约到下午两点的时候,他竟然离奇的跑到了竹仙山的脚下不远,同时也脱离了那些古怪云团的范围。 云团都流满了树枝草木,如同水蒸气一样在渐渐蒸发,虽然看着诡异,但是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似乎只要蒸发完了就没事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之前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错觉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毕波的响声。 紧接着眼前场景开始扭曲,让他眼神一跳。 他又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那种血与火交杂的刺鼻气味,让他记忆犹新! 整个山头在一瞬间由内而外的自生火焰,从一根枯草开始,到灌木,到树丛,到大树。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一点点的燃烧,然后火焰飞舞,熊熊烈焰。 王中双目陡睁,尖叫一声头也不回的一路狂奔! 直到当他感受不到多少火焰的温度之时,才敢停下来。 此刻他已是站在了竹仙山的半山腰上,回过头看去,连绵的山头已经成了熊熊烈焰火海,如同山神在自焚,这一带一瞬间化成了火焰山。 而扭曲的火焰舔食,无数植物化为飞灰,那些古怪的云团仿佛最剧烈的燃烧催化剂,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飞灰尘埃直冲云霄,漫天烈焰之下,扭曲的还有一具具被火焰炙烤的猴群尸体,还有更多的想逃,却没有一个逃出这片绝命的火海。 火焰还在蔓延,如果竹仙山也有那种云团降落,估计连竹仙山也会一起烧起来。 王中忽然很想吐,虽然核武器剧烈冲击波下人瞬间化为焦炭的场面他也曾在纪录片中见过。 但是那种隔着屏幕的观感,毕竟没有亲眼所见的冲击来得强烈,而且这一切的肇事者,还是他自己。 “这个马员外,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王中暗骂一声,对马员外所说的言辞真实性也开始大打折扣。说不定就是诓骗我来放一场火,来帮他解决猴患的危机。 王中转身不再去看,这时他才发现,脚下竟然是一条石阶,虽然简陋,但是绝对是人工刻意制造,不是大自然的痕迹。 这让他心情又一振,或许马员外说的肖千岁的事情还是真的,他只是顺手利用了自己一把而已。 没有什么比求生更重要了。 就在他要前行时,前方却传来一连串的猴叫声。 这些叫声太熟悉,这两天王中都快被这些叫声弄成神经错乱了。 王中下意识的将刀握起,然而眼前的画面却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无数的小猴子对着火海嘶声力竭的哭泣,想冲下山去,但却又不敢,只能原地哀嚎。 更有两只体型大的猴子捶胸顿足,痛哭不已。 那是两只直立行走的妖猴,尖嘴獠牙,哭嚎之下,更显凶恶。 一只身强力壮,宛如金刚,一只面上无毛,满脸沟壑,颌下长须发白,肌肉松弛,竟是一只年迈的老猴。 王中见识过这种妖猴的厉害,不敢掉以轻心。 但那些猴子像没看到他一样,对他并不理会,只是哀嚎痛哭。 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除了时不时扑来的热浪,没有什么能打破这沉闷的场景。 奇特火焰持续了快两个小时才渐渐消失,然而竹仙山以东,已然成了一片灰烬之地,漫天灰黑飞扬,不见天日。 远处仍有蔓延的火焰在闪烁,也不知道会不会弥漫成山火,但是似乎已无人关注了。 猴群大多散去,剩下的猴子在那强壮的直立行走的猴子的带领下也渐渐离开。 只是离开之前,它的眼神让王中不寒而栗,那是血海深仇的仇恨眼神。 王中有些烦闷,这个npc不像npc,玩家不像玩家的游戏,真是让人恼火的很。 最可恨的是现在还不能退出游戏,现实世界的自己还处在生死边缘。 猴群都散了,那老猴却一步一步走到了王中面前,一双昏黄老眼盯着他沉默而立。 王中不敢妄动,就算是死亡,他也要在找到肖千岁之后再死亡。 然而很奇怪的,老猴却开口说话了:“年轻人,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尽管王中做好了准备,但是一只猴子开口说话还是让他有些吃惊:“你会说话?”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过是游戏,而且对方还是成了妖怪的猴妖,会说话自然并不奇怪了。 老猴子摇了摇头,叹息道:“有人教导,自然就能学会!我们猴族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下此毒手?” 王中本想辩驳,但是却又哑口无言。 在心中告诫自己数次“他们都是npc都是一群数据”之后,才生硬的开口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不过我现在有要紧事要找肖千岁这个人,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老猴子似乎对他的目的并不奇怪,只是看着眼前的废墟,淡淡回应:“千岁大人不就在安南乡吗?为何你们人类总喜欢做自相矛盾的事情。” 王中顿时大惊:“在安南乡?难道指挥猴群围攻乡堡的就是他?” 王中心中顿时有一股怨气冲天而起:该死的马员外! 他几乎有一种立刻回去杀了马员外全家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 老猴看他激动得直颤抖,又摇了摇头:“可怜!看来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转身慢慢离开:“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千岁大人。” 被一个npc还是一个猴妖戏弄得狼狈万分,王中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大怒道: “你刚才不是说肖千岁在安南乡吗?” 老猴却不停步,依旧缓慢前行:“千岁大人既在安南乡,也在竹仙山!” 王中无奈,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前去。 第十二章 这个游戏,有鬼! 老猴似乎年纪老迈,腿脚不便,一路行来晃晃悠悠,速度忒慢,王中几次想催促它都忍住了。 终于在日落前夕,登上了山顶。 笋尖之上,不过一小块平地,脚踏青石,头顶苍天,极目四眺,群山尽收眼底。 本该是观风赏景的好所在,王中却没心思去看,眼神只盯着前方一座草芦。 芦内有一猴,穿衣袖袍,盘膝而坐,面向东方,一动不动。 等走近一看,却发现是一只石猴,只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如果不是脑袋上的毛太明显,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人。 “它就是肖千岁?”王中不敢相信。 老猴恭敬的朝着石像做了个揖,起身点了点头:“正是千岁大人。” 王中怒极而笑:“哈,去特么的,这算什么?石猴?吸收日月精华等着做灵明石猴吗?你在耍我?” 老猴挥手一摆,一道劲风将激动得几近疯癫的王中扫倒在地。 “千岁当面,还请放尊重些!” 王中只感觉眼前一暗,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一般,躺在地上不再动弹,只傻呵呵的笑,比哭还难看。 “杀了我吧,提前在游戏里体会一下死亡的感觉也不错,至少等会熟练一点!”王中觉得累了。 老猴却问道:“你不是要找千岁大人吗?为何现在找到了,又大失所望,你们人类难道一直都是这么自相矛盾的么?” “我要找的是活着的肖千岁,而不是这样一只石猴!石猴!”王中蓦然坐起大吼,似乎想宣泄着什么。 老猴无视了他的怒意与消沉,继续慢慢道:“你找千岁大人做什么?” 王中气势一泄,生无可恋:“我退不出去了,想找个人帮我报警,你听得懂么?呵呵,你个npc怎么会懂?” 老猴却不在意王中的讥讽:“退不出去?你想要退出去哪里?是f区13栋3308么?” 王中陡然双眼一瞪,腾地站起,一把抓住老猴:“你怎么知道f区13栋?难道你也是玩家?” 老猴却将他手轻轻拿掉,然后带他到了石猴面前,指着石猴面前的地面。 王中顺着手势看去,只见石猴身前放着一块石板,石板上深深的刻着几个字符。 而刻下字符的,正是石猴袖口还未收回去的手指。 “f区13栋3308!” 王中莫名的感到一丝惊恐,这是和平城里的居民楼编号,肖千岁肯定是一个玩家,他就住在f区13栋3308。 “他……他死了?还是下线了?”王中急促的问道。 老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他平日里经常念叨的,他曾说他似乎命中注定在这么一个地方,但他怎么也解不开这几个字代表的意义。三年前,他回到竹仙山,就坐化成了石像了。” “等等等等,三年前?你是说三年前他就成了石像了?”王中忽然有些懵逼。 “是的!” “那你刚才说他也在安南乡?难道安南乡的猴患不是他在指挥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中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老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眼神怅惘,长叹一声:“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愿闻其详!” 老猴伸手指了指地面,两人席地而坐。 “故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大概是五六年,七八年,或者是几十年以前,无从考证了。竹仙山有一只山魈,忽然有一天,他开了灵智,如同觉醒了前世记忆一般,他得到了许多知识,仿佛是这天地恩赐给他的一般。” “有了灵智的山魈开始修炼,很快就修炼有成,可以化形成人了。化形成人的山魈,为了庆祝自己的重生,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肖千岁。” “但是修炼成功的喜悦很快就淡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周围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同类修炼成功,甚至是连开了灵智的都没有,如果不是根脚还是猴族,本能没有忘掉,他甚至都没法与身边的同类进行交流。” “于是他决定教导身边的同类,让他们也能够产生灵智,能够化形。他的运气不错,很快,他就让一个同类开启了灵智,能够与他进行一些本能之外的简单的交流。” “虽然这个同类成长缓慢,想要化形不知何年何月才行,但至少让他有了希望以及发展的方向。他决定尽量扩大族群。于是九连山脉中很多地方的猴群都被他弄了过来,聚集在了竹仙山周围,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族群,竹仙山猴族。” “事情一步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接下去的日子里,又有不少的同类开启了灵智,甚至还能粗通修炼之法,有的力大无穷,有的来去如风,有的还有操纵精神的力量,他的事业可以说是一片欣欣向荣。”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族群的扩大,开启灵智的越来越多,但是真正能够做到深处的,却一个也没有,唯一一个能够说话的,还说得结结巴巴。而且猴群扩大之后,趋于本能的聚集方式与有灵智之后的管理方式产生了不少的矛盾与冲突,让他很是烦恼。” “他说他脑海里有很多知识,但是他并不清楚该如何实践,加上猴性好动,于是他决定去人间转一转,学习一下人类的生活与管理方式。他离开的时候还说,是去深造。” “于是肖千岁离开了竹仙山,一去不复返,猴群还在繁衍聚集,开启了灵智的猴继续修炼,有的有成,有的无成。猴群经过长时间的磨合之后,也产生了自己的管理方式,有族长,有统领等等,各司其职,当初只会结结巴巴的猴子说话也开始顺畅了,但是却没有人再跟他说话了,因为他只会自己说,不会教。” “时间匆匆而过,猴群中虽然有很多开灵修炼的,但是却没有一个达到肖千岁的高度,化形成人,日子平静无波,就好像肖千岁永远消失了一样。” “三年前的一天,肖千岁忽然回来了。回到竹仙山的他穿着衣服,但没有化为人形。他重新召集了所有开了灵智的同族,正式称他们为妖,包括他自己,让大家不再纠结于化不化形。” “他还说,人,不过是最得天独厚的妖,让猴群们不必再去学,保持自己的猴族的生活方式继续繁衍下去就好。他没有对族群再做其他干涉,几天之后,他在山顶上化成了石头。” 说到这里,老猴停了下来,看着栩栩如生的石猴,恭敬的磕了一个头。 王中有些震撼,又有些疑惑:“但是这跟安南乡有什么关系?” “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杀你吗?”老猴忽然淡淡道。 王中心一提:“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有千岁大人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甚至你的比他的还要浓烈!”老猴看着石猴身上的衣服,慨然长叹:“或许,他本来和你一样,就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猴吧!” 老猴叹了一声,又继续道:“作为竹仙山猴族的圣者千岁,他坐化的不明不白,寻找原因以及报仇成了全族最大的事情。后来发现他是元灵被人夺取,肉身因为修行有成不腐,自动石化了。” “于是猴族开始寻找他的元灵,夺取元灵的事情绝对发生在他身处人间之时,但是猴族之中再没有一个化形者,无法潜入人类世界,根本无法探查。” “好在天道慈悲,运气又一次降临到了猴族头上,在决定借普通猴类的感应去寻找而派出了大量的族人之后,没过多久就在家门口的地方,发现了事情的踪迹。” 王中顿时大惊:“你是说,肖千岁的元灵就在安南乡?” 老猴点了点头。 “原来这就是你们全族精锐尽出,誓死要攻破安南乡的理由。”王中长叹。 老猴却不置可否:“可惜我族实力不精,敌不过你们人类中修炼高手设下的法阵,至今毫无突破。所以,现在知道为什么没有杀你了吗?” 王中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安南乡帮你们把肖千岁的元灵带回来?” 老猴笑了笑:“至少我们在目的方面是相同的,不是吗?” 王中苦笑的看着青石板上的字符:“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恐怕我也爱莫能助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老猴眼色一凝:“为什么?” 王中苦笑着摇头:“如果我没猜错,肖千岁应该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不知道他为什么弄成了这幅模样,而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我来找他,就是希望他能够回去拉我一把,不然我就会死在这里,如同溺水一般,沉入水底!” 一抹苦笑,却道不出王中心中此时的苦涩。 他玩游戏是不能退出,导致现实与游戏无法连接,现在现实快饿死了,让人苦笑不得。 而肖千岁玩游戏则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投身成了妖不说,最后还被人打得灵肉两分,也不知道后面处于上线还是下线的状态。 而且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住址,但却忘记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玩个游戏还会玩失忆不成? 所以, 这个游戏,有鬼! 第十三章 异界妖人,不死之秘 竹仙山顶,神秘的老猴头向王中道出了肖千岁的始末。 然而王中却陷入了对这个游戏的深深疑虑之中。 相比起游戏中的剧情,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死。 可是事情现在变成了一个怪圈,他如果要找肖千岁帮忙报警,又必须答应老猴回安南乡去找寻肖千岁的元灵。 而且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从他进入游戏开始,到今天入夜,刚好满三天。 “如果我拿回元灵,肖千岁就能够复活吗?”王中发出郑重的疑问。 老猴却不给予肯定的回复,道:“我的修炼还不到那个境界,灵肉分离太久,再次重逢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是一座石像。” 王中眼神一挑:“那我怎么知道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和那个马员外一样为了利用我而编织的谎言。” “人类,你没得选择,不是吗?” 如果王中打得过这只妖猴的话,此刻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它一刀枭首,但是很可惜。 王中压伏住心中的怒意,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npc,都该杀!” 恨恨的言语过后,少年人提起长刀再次起身,这一次的方向是向东。 老猴看着王中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山道寂静无声,王中飞快的朝前奔驰,这一次他的时间更为紧迫。 而且他还要赌一赌现实世界中的运气,如果现实世界的肉身在三天过后不能再多坚持一会,那么估计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误入火坑的少年竭力抓住每一份活命的希望,拼命向前,求生的信念之下,隐隐滋生出无尽的恨意与杀念。 山中大火已熄灭,一路通行无阻。 灰烬弥漫中,王中在心底再一次唤出了他唯一还能确定自己所在何方的东西——属性面板。 【任务1】 帮助安南乡马员外消除兽患,你将得到应有之物。 【任务2】 你杀死了太多竹仙山猴族的族人,帮助竹仙山猴族祭司找回圣者肖千岁的元灵,你将得到对方的原谅。 两行简单的文字描述,却像是游戏系统派出的两张嘲讽嘴脸在刺激少年人最后的自尊,握拳的手几乎青筋毕露。 王中朝着安南乡的方向狂奔,饿了就捡起还未曾烧焦的猴子尸体随意吞食几口,再次路过刘家村时,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一刻也不想停下。 没法解释一副躯体为何能忽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耐力与力量,当他再次游过清溪,到达安南乡堡的时候,天甚至都还未亮。 这时整个安南乡堡正陷入巨大的欢呼声中,王中左右一看,才发现围攻的猴群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退军了。 城头守卫的乡民顿时没了之前的严阵以待,都在欢呼庆贺,有的甚至喜极而泣,一派喧闹场面。 这种闹哄哄的氛围下,王中趁着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悄悄翻进了乡堡,并没有任何人发觉。 走在城墙上,就算有人认出他来了,也觉得理所当然。 王中回头望去,城外尸山血海,城内劫后余生,强烈的真实冲击让人根本无法将这一切与虚拟划上等号。 喧闹过后是极致的安静,精神紧绷数日的乡民缓了一口气,大都陷入了疲惫之后的沉睡。 马府书房之中,马员外与王中二人再次单独会面。 马员外对于王中的再次出现只稍稍错愕了一下,并没有感到什么大的意外。 “此次安南乡能够解围,还多亏了壮士在竹仙山的举动,这群妖猴自从看到那万花争艳之后,攻势就弱了许多,老朽在这里代表安南乡多谢壮士了!” 马员外深深一躬,王中却是眼神锐利,冷冷道:“马员外觉得万花争艳好看么?” 马员外闻言一顿,关切道:“壮士这是怎么了?难道此行所求之事并不顺利?莫非你在竹仙山没有找到肖千岁么?” 王中盯着他的眼睛,这个老狐狸还在套他的话。 “见到了,所以我才解决了事情然后迅速赶回来,本想着帮助安南乡抵御妖猴,哪知道妖猴却自己退兵了。对了,马员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马员外觉得万花争艳好看么?”王中索性故作大方的乱放烟雾弹。 马员外嘴角一抿:“那就好,那就好,万花争艳乃当世烟花盛景之最,自然绚丽无双!” 王中冷笑一声,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马员外见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赶紧追上前去,意图挽留:“壮士留步,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王中返身含恨奋力的一刀直刺,锋利的长刀,刀尖同样锐利无双。 一声低沉的破革声传来,刀尖已然从背后穿出。 马员外瞪大着双眼,双手紧紧抓住王中握刀的手,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王中双目通红,如同疯了一般再次将长刀朝前用力推动,马员外的身躯被抵动得一路后退跌落在太师椅上。 鲜血如小河蜿蜒而下,带着童话般的颜色。 “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王中气息如牛,怒意滔天,“你不该欺骗一个将死之人!” 马员外眼神变幻来去,最后化作一抹不甘:“为什么?”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肖千岁的元灵在哪?”抵近的两颗头颅,迸发的却是生死大恨。 马员外强忍着剧痛,怒目圆睁:“老朽不知壮士所说的元灵为何,壮士如此草芥人命,就不怕天理报应吗?” 王中龇牙冷笑,血丝弥漫:“肖千岁化身行走人间,最后回到竹仙山却是灵肉分离,肉身化为石猴,元灵就在安南乡,如果不是你所为,还能有谁?” 马员外意图再反驳,但是一个颤动之下,却只呕出一滩血液。 王中继续道:“不要再挣扎了,你我都已在临死之际,何苦还拿些谎言来浪费表情。” 马员外满口鲜血,却忽然大笑开来,牵动伤口之下,又是一阵鲜血涌动:“呵呵哈哈,想不到老夫战战兢兢谋求不死之秘一世,最后竟然栽在一个二愣子手里,真是讽刺!” “哼,老夫死了,你也休想得到肖千岁的元灵!哈哈哈哈,能拉两个不死者陪葬,老夫也不亏了!” “不死者,你早知道我的来历?”王中怒道。 马员外却只是桀桀而笑,声如鬼魅。 王中将手中长刀朝上一扳,刀锋在肉体之中造成的创口登时再扩大,激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马员外惨叫一声,却强忍着并不回答。 王中冷笑一声,指了指头顶,道:“虽然都是将死之人,但是我估摸着还可以撑上一两个时辰,看一看最后的阳光,而你却是马上就要死了。对了,你还有个儿子,如果你不说,我还可以找那个草包问上一问,说不定还能送你们团聚。” “你!”马员外怒急攻心,一口殷红哇地呕出,整个人瞬间如同被拔去了精气神的支柱,萎靡不堪,但一双老眼之中却仍旧充斥着深深的不甘。 片刻之后,一连串认命一般的笑声断断续续从他嘴里发出: “哈哈,哈哈,哈,你是什么人?你不过是不知名世界的一个无名卒子罢了,还有那个肖千岁也是,不知道你们靠着什么东西来到了我们这个世界,我说的对吗?” 王中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个npc居然知道这么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嘿,年轻人总是单纯好哄骗!” “所以你就哄骗了肖千岁,从他口中套出话来了?可是据我所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难道你还想骗我?”王中冷言道。 马员外却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变故,既然他有疑问,老夫便与他探讨探讨就是,嘿嘿,却没想到一番酒后交流,竟然让老夫知晓了这个通天秘密。”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王中疑惑道。 “哈,我拿什么杀他,杀他的不是我,剥夺他元灵的也不是我,其实推导出这一切的都不是我,哈哈哈,六扇门的高手虽然降妖除魔是一把好手,但是只要人有贪欲就有弱点,他贪肖千岁的不死秘密,老夫也贪。” 王中心中震撼,事情居然再深入一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你做了那只黄雀。” “可惜遇到了你这个只以好恶行事的蠢人,老夫最大的错误不是欺骗了你,而是错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可惜你一点都不是!” 马员外说着恨恨而笑,使劲抓住王中不放,一双牛眼仿佛要将他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死后也不会放过他。 王中不为所动,只是将狼牙刀使劲一扭,再奋力抽出,一道血箭如同喷泉一样爆发,淋了他满身。 带着浓浓不甘的马员外犹自扬着手想去抓王中,但是却怎么也抓不到了。 “你这个……异界来的……妖人,最后……一样……会不得好……死!!” 王中将狼牙刀收了,看着逐渐委顿下去的马员外,普通的模样外表之下,谁也想不到暗中居然藏着这样天大的秘密。 “呵,其实最蠢的应该是你自己吧,不死,哪有什么不死,如果我的直觉没错,这个游戏最大的难关只怕就是不能死亡!你这个npc设计的还真是合格,留下你的名字吧!” “马……元……清!” 吐出最后一个音符,迷离的眼神最终涣散,追求不死秘密的人得到了死亡的结局。 第十四章 密室,元灵 王中呼出一口气,提刀朝门外走去。 门外走廊蹲着一个抖如筛糠的小女娃,正是之前被安排过伺候王中那个丫鬟,此刻正满脸眼泪惊恐的看着王中。 马元清虽然死了,但是自己现在还没有死。 还有机会。 整个安南乡堡就这么大,如果肖千岁的元灵真的在这里的话,绝对就在马家。 “你叫什么名字?”王中顺口问道。 “小静!” 王中闻言笑了笑,如妖似魔:“好名字,小静,带我去找马廷用!” 行走在马家的院落之中,虽说是大白天的,但是四周悄无声息。 大战之后的疲惫,让整个安南乡似乎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头顶初升的阳光让王中眼睛微眯,迷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夹杂着淡淡的庆幸与不舍。 “不知道还能看到多久!” 一个正常成年人的躯体,在不吃与不喝水的情况下,一般能够持续3天。 如果运气好的话,持续3到5天也有一定的可能。 但是作为水蓝星第三次世界大战战后出生的新生代,王中这一代人的体质本就相对较弱。 虽然他平时锻炼不曾少,身体素质也还行,但是能支持多久,他心里也么什么底。 现在三天已过,他的意识还没有消散,证明他撑过了三天。 但是之后还能撑几个小时,或者是几天,他没有丁点把握了,也许下一个瞬间,就是他离开人世的时刻。 找到马廷用的时候,不出所料,他正在睡觉。 这个平日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在这一场猴患中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昨夜更是跟着全体乡民一起守堡,累的不轻。 王中走上前去,准备叫醒他,问一问这个家伙知不知道他老爹有没有什么秘密藏宝的地方,但是扇过去的手掌,却在接触前一刻陡然停住了。 王中没来由的有一种预感,这一巴掌下去,似乎不太美好。 至于怎么个不太美好法,他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不太自在。 这种感觉不像是直觉,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危险意识与条件反射的集合体。 王中忽然回头看了一下惊恐的缩在墙角的少女,眼神微眯,对方脆弱的身子打了个哆嗦,仿佛被猛兽盯上的小兔一般,瑟瑟惊恐。 王中又将眼神放向了屋外,初升的朝阳,带着一股子让人迷恋的味道。 “数据?!” 王中在心中嘀咕了一下,又来回打量了许久,他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痕迹。 似乎从他一进入这个游戏起,他便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诡异之中。 从一开始程序化的刘老三回村之后的突变,到刚才丧命刀下的谋划夺取玩家无限复活能力的马员外。 冥冥之中,整个世界的表现……让人难以描述,似乎有什么东西让这个世界在发生着改变。 而他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也在不停的发生着变化。 有时候,他觉得这一切都只是数据。 有时候,心底却有一个莫名的声音在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不管怎么说,他越发觉得这个世界不简单了。 于是他微笑着朝着少女扬了扬下巴:“嘘……别出声!” “噗!!” 如斫死鱼,鲜血飞溅! 墙角畏缩的少女身体僵直,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瞪得翻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颗心脏几近停止跳动。 熟睡中的马廷用,在王中一刀之下瞬间变得尸首分离。 王中顺手在被子上擦干刀上的血迹,提着刀走出了房门,阳光愈发灿烂。 杀掉马廷用,他觉得身上担子似乎轻了些,但又好像,那只是一丝错觉。 “你们老爷平日里有规定什么禁地吗?不许任何人靠近的那种!”王中随口问道。 “书房!” 少女僵硬的愣愣的回答道。 王中闻言一顿:肖千岁的元灵这么重要的东西马元清肯定是贴身存放,安南乡这么小,马府也不大,这么一想,书房的可能性还真的很大。 当下提着刀又原路赶回了书房。 书房中仍旧是刚才走之前的样子,马元清死不瞑目的盯着门口,暗红色的血渍在地上流淌。 王中四下翻动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什么机关。 而墙壁和柜子的厚度也不存在暗房的可能,一番找寻下来,除了找到一副地图之外,并没有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不如一把火烧了,烧得干干净净,什么暗藏的都藏不住了。” 王中将地图收了,心中暗自盘算着。 这时回头一看,发现那少女竟然也跟了过来,双目无神目光呆滞的站在门外,仿佛在等候吩咐,整个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 王中眉头一皱,眼光朝着她的眼睛所视的方向看去。 只见地上的血液顺着地砖的缝隙四处弥漫,而门口的地方却不同寻常,流到这里的血液竟然缓缓沉积了下去。 王中心道有门,当下将狼牙刀刀尖刺入砖缝之中,用力一撬,顿时这一块地砖被翻了过来,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凹陷。 凹槽之中,孤零零的树立着一个石柄,石柄下方卡在一道卡槽之中。 王中顺着方向将石柄扳动,只听见一阵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传来。 马元清死前坐着的那张太师椅居然一点点的朝后面移动开,露出一个三尺见方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有阶梯,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王中顺手扯了几本书册在灯台上点燃了扔了下去,纸张燃烧的很好,没有立马熄灭,说明下面氧气充足。 借着微弱的火光,王中发现下面竟然是一个地下密室。 这个时候最好不被打扰,为了稳妥起见,王中将那名为小静的少女拉进了书房,然后将书房门关了。 用衣服灯油椅子腿做了两个简易的火把,带着少女一起下了密室。 密室空间不大,在点燃墙壁上的火把之后,整个室内空间一览无余。 按照马元清的谨慎个性,王中原以为这个地方应该是布局得井井有条,但是入目的却是一片杂乱无章。 而且从行迹上来看,似乎很少有人来过,仿佛马元清很害怕来这个地方一样,没有多少活动的痕迹。 王中沉吟着打量了一下四周,顺手将脚边盖着的一张油毡掀了起来。 “啊……!” 一声急促的尖叫从小静口中发出。 油毡掀开,露出的不是什么宝藏,而是一具已经腐烂得只剩骨架的尸体,空洞的眼窝直对着前方,让人头皮发麻,将这个小姑娘又吓得不轻。 王中低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这具尸体虽然肉身已经腐烂完了,但是身上的衣服却还保存得完好无损。 只是积了许多灰尘,看样式与质地,绝非一般的人能穿。 王中将尸体翻了一遍,发现尸体背后的衣服上有一个小口,正对着心脏。 看来他是被人以利刃从背后刺穿了心脏而死,而利刃穿心的时候,似乎扎到了肋骨,在骨头上还留下了一道浅痕。 王中又搜了搜,没有什么其他发现,除了衣服,尸体上的东西都被人搜刮一空了。 “肖千岁只是元灵被夺,肉身在竹仙山石化,这具尸体肯定不是他的。而且看这人样子,生前应该地位不低,难不成就是马元清所说的那什么六扇门来的高人?” 王中思考了一会,丢开尸体,开始寻找其他线索。 整个密室一片狼藉,根本不像是藏宝的地方,除了尸体之外,就是一些杂物,没有看到箱子什么的。 王中搜了三圈,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难道肖千岁的元灵不在这里?”王中大为失望。 搜寻一番,一无所获,王中正欲回返,却见身旁的少女瑟瑟发抖,忽然打了个冷颤。 王中疑惑的将手伸了过去。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你了……不要杀我。” 少女以为王中要对他动手,吓得赶紧跪地求饶。 王中眉头一皱,冷喝道:“别吵!” 少女顿时一动不敢动。 王中手在空中晃荡了几下,似乎没什么收获,将火把慢慢慢慢的移了过来,当停在某一个点时,火把的火焰忽然舞动了起来,朝着一边倒。 有风! 王中循着方向望去,对面的石壁上一人高处,有一块墙砖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王中走过去仔细一看,发现这块墙砖的下方,竟然有一丝的缝隙,似乎连通着外界,有空气在此交换。 “难道这里是密室的通风口?不管了,先撬开再说。” 狼牙刀的刀尖嵌入缝隙之中,将墙砖的四房泥土一点点的划开,簌簌落下的灰尘一脱落,便被吹了开,越发证明这后面不寻常。 花费老大力气之后,整块墙砖总算被王中抠了出来,出乎意料的,里面并不是什么通道,而是一个狭小的空间,不过一尺见方大小。 里面铺着一块黑布,上面放着一方玉盒,盒盖开着,一个嶙峋突兀的怪石一样的东西放在盒子中,正散发着一点点的荧光。 荧光遇到墙壁,竟然瞬间就渗透进去了,而朝着出口方向的,则化作了一点点的微风。 王中将盒子拿了出来,那怪石仍旧荧光不断,但是一旦脱离玉盒的范围,就看不到半点光芒,化作一阵阵的清风吹拂。 “难不成这就是肖千岁的元灵?” 第十五章 千岁之死 王中惊疑不定,将玉盒盖上,放入怀中,就在此时,密室的墙壁之上竟然出现一道道龟裂的痕迹,噼啪做响。 王中本以为这里是要塌了,赶紧跑向出口,然而数息过后,这等声响便停了,也没有要塌方的迹象。 “算了,反正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出去再说。” 离开密室,书房之中马元清的尸体仍旧保持原样,看来并没有人发现他死了。 王中打算带着玉盒再上竹仙山一次,不管时间够不够,这都是最后一搏了。 然而才走出房门,便发现了不对劲。 马府的院子旁的屋顶上,竟然出现了一只猴子,一只急速飞奔的鬼面猴。 王中猛然抬头远望,只见越来越多的猴影从四面八方而来。 猴群的呼和声,也从小到大,直至如浪如潮。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闷哼、惨叫、呼喊、求救,嘈杂不堪,乡堡瞬间从极静到了极动。 趁着乡民大战之后的疏忽,猴群在乡民疲惫熟睡的时候大举入侵成功。 城头放哨的根本没有机会传出讯号,如风一般的鬼面猴成了闪电一般的杀手。 失去法阵的守护,乡民根本不堪一击。 王中看到鬼面猴的那一刻,便明白了,怀中之物只怕就是整个乡堡法阵的关键所在。 现在法阵已经没了,猴群立刻便冲杀了进来。 自己才拿出阵法的关键,猴群立刻便发起了攻击,看来昨夜他们的撤退也是假的,不过是掩人耳目。 但是刚刚好在自己回到乡堡之前它们撤兵,又刚刚好在自己拿到阵法关键时它们杀出,王中顿时明白自己只怕又陷入了一场算计之中。 而所作为者,除了竹仙山的那只老猴,没有别人了。 日头高升,洒下阳光万顷,王中神情冷漠,眼神微眯,心中的愤怒却如滔天巨浪一般不可遏制。 猴群血洗安南乡,伤亡的对象,在一天之内发生了对换,惨叫在一个时辰之后停歇,等待鲜血的缓慢流干。 王中站在院中不敢轻举妄动,四只鬼面猴分成四个方向将他死死围住。 他跑不了,整个安南乡堡最后只剩这个小小的院落中还存在着活人,惊恐的少女躲在王忠身后算是逃过一劫。 一只直立行走的妖猴出现在了王中面前,年迈的身躯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正是竹仙山那只老猴。 老猴站在了王中面前,二者沉默不言。 “仇恨的气息!” 许久之后,老猴忽然开口道。 王中不做回应。 老猴自顾着继续道:“这里的防御阵法核心,便是千岁大人的元灵,以我族圣者元灵所布置的阵法,才会对我族同胞的伤害如此有针对性。原本我们也不知道千岁大人的元灵在哪,但是不巧,一个同族的死亡,带给了我们希望。” “所以你将这里的人全杀了?”王中冷笑道。 “不应该吗?我族儿郎的性命一样会燃烧仇恨的火焰!” 王中面无表情道:“哼,妖就是妖!毫无人性!” 老猴看了他一眼,冷漠道:“人,不过是最得天独厚的妖。现在争辩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把元灵晶石交出来吧。” 王中冷笑一声:“然后杀了我么?那何不现在就杀了我,从我尸体上拿就是了。” 老猴摇了摇头:“尽管你的手上一样有我族儿郎性命千万,但杀不杀你,还得千岁大人来决定,仇我们会算,恩我们也会记,我们不是人!” 王中嘴角抽了抽,被一只妖物看轻的感觉,让人心中火冒三丈,但是可惜王中打不过它,更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猴族。 王中转而问道:“你就这么肯定肖千岁能复活?” 老猴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一会才道:“也许作为千岁同胞的你,能给他带来好运。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接着转身一声长啸,传四面八方,无数猴群在听到这啸声之后开始朝着西面奔腾跳跃,那是竹仙山的方向。 大队猴群带着王中回返竹仙山,惊恐的少女也被当成了王中的所有物一同带上。 天光将暗,竹仙山顶,千岁像前。 在巨猿的运送下,老猴带着一众猴族高层在日落之前赶回了竹仙山。 看到肖千岁所化的石猴,王中叹息一声将怀中玉盒拿了出来,那怪石再现视野的瞬间,豪光大作。 整个山顶,如同沐浴在了一片白光之中,那怪石,更像是凝聚在佛祖头顶的舍利,光华直上天际。 白灿灿的毫光之中,肖千岁坐化的石像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栩栩如生的石像表面开始有水波一样的光华流转。 将整个身躯洗涤一遍之后,元灵晶石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石像人的眉心之中。 顿时万千光芒尽消,石像的眉心之处却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圆点,一闪一闪不停,似乎内里在发生着什么不可知的变化。 老猴一直冷漠无波的眼中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一动不动的盯着石像。 王中一脸期待的看着石像人,自己的肉身运气看来不错,坚持到现在都还没死,如果肖千岁真的能醒来,说不定还真有一线希望。 约莫过了一刻钟之后,那白色的圆点才开始渐渐淡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但是石像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众猴族与王中惊疑不定时,那石猴整个忽然激烈抖动,然后炸裂开来。 王中正欲躲闪,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石头碎块飞出来,而是无数道光线射入了在场的每一个猴头的脑门内。 凡是接受到光线的猴头,都陷入了一片痛苦与迷茫之中。 老猴修行高深,只一个瞬间便恢复了清明。 再看石像原处,哪还有什么肖千岁的踪影,只剩一件衣服与一堆尘土。 尘土之上,则是一个西瓜大小闪烁不定的光团悬浮着。 老猴正欲上前查看,那光团鼓动了一会,径直朝着王中这里落了过来,化作一只迷你版的小猴。 金色毛发灿灿,蹲在了王中的肩头上,吱吱频叫,活泼至极。 老猴想上前来接触它一下,小金猴却冲着它一阵龇牙咧嘴,仿佛不太喜欢它一样,让老猴顿觉无比落寞。 “看来它不属于我族了!”老猴收回双手叹道。 这时其他猴族纷纷醒转,个个惊疑不定的同时,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一样,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试探,似乎都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好处。 王中却是一片凄苦道:“肖千岁就这么死了么?” 老猴闻言一怒,但看他肩头那一只活泼金猴,将话语又咽了回去,转而叹息道:“或许吧。” “那它是怎么回事?”王中指了指肩头的小金猴道。 老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千岁的修行比我高深太多了,我无法揣度,或许这是他最后一点执念之灵所化吧,既然它想跟着你,希望你以后能善待它。” 王中苦笑,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暗自叹息:善待个什么,说不定明天就暴尸荒野了。 老猴不再与他纠缠,径直呼啸一声,群山之中,猿啼猴声应和不觉。 夜色之中,无数大小身影或多或少的聚在一起,开始集体朝西移动。 老猴也抬步就要离开。 “你们这是……?”王中不解道。 “千岁遗命,恩怨难解,举族迁徙,永离人世!” 老猴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影几个起落便没了,王中有些愕然,这群猴族居然就这么走了。 王中看了看肩头的金猴,忽然想起了老猴曾经说过,肖千岁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是猴。 也许,肖千岁也不想看到猴群与人继续这样杀来杀去吧。 猴群走的飞快,竹仙山很快陷入沉寂。 王中只觉得短短数日间的一切宛如梦幻一般。 “这算什么?” 猴群离开之后,王中也准备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存在多久,他只能尽可能的寻找一切机会。 在马元清的书房之中找到了一张行政地图,他准备去州县城中试试。 或许还没走到半路他就死了,但是没死之前,他还是会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王中起身欲行,却发现那名为小静的少女仍在一旁跟随。 “你怎么还在这里?” 少女惊吓过度,口不能言,哭呃半天,不出一字。 小金猴似乎对她有了兴趣,从王中肩膀上跳了过去,少女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只得战战兢兢的抱了。 王中皱了皱眉头:“算了,走吧!” 这时那小猴却又一下子跳了下来,吱吱叫了几声,然后在肖千岁坐化的地方刨动尘土,似乎里面有着什么东西。 王中走过去一刀拨开衣服与尘土,里面露出一个白色的长条玉质物件,二指宽,三四寸长短,不知是什么东西。 小猴见东西露了出来,一把抓了便跳到了王中面前,伸手递给他,显得颇通人性。 王中接过一看,只见该物通体如玉,洁白无瑕,拿在手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暖流在手心回荡。 惊异之下用力一握,顿时有一股热流从其中涌出,进劳宫过曲池、天宗,直奔眉心而去。 眉心一震,王中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有一条小蛇钻入脑海,顿时晕了过去。 第十六章 活死人(求个收藏) 小静本姓卢,十一岁那年被父母卖给马家做丫鬟,如今已经三个年头了。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的话,她这辈子就是在马家当个下人,等到年纪大了,找个仆役嫁了,然后侍奉马家到终老。 虽说没什么地位,但好在平顺安稳。 然而这一切都在短短数日之间烟消云散,马家没了。 甚至整个乡治所都被杀了个鸡犬不留,她成了安南乡堡唯一一个遗孤。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个处在昏迷之中的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如果不是他和妖猴勾结,安南乡根本不会遭此大难。 但是她却没想过报仇,眼下是保命重要,她要赶紧脱离这个恶魔。 继续待在这个恶魔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 她宁愿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是身边不停闹腾的一只小猴子,将她的幻想打破。 这是一只西瓜大小的猴子,一身金色的毛发如同锦缎一般,分外扎眼,两只眼睛也带着金色的纹路,显得很是奇异。 相比于其他猴子的精瘦面庞,这只小猴子的脸却有些肥,乍一看还挺可爱的。 但是经历过这一场猴患的小静却感受不到半点有趣,心底只觉得这猴子分外恐怖。 然而小猴子却好像对她挺感兴趣的,不依不饶的缠着她玩耍。 她应和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好任那猴子蹦跶,尽量不去主动理睬它。 王中醒来的时候,便看见小猴子在缠着少女玩耍,脑海之中多出来的东西却让他没空去理会她们。 那方玉块不知是什么宝贝,内里存储着一股清流,这清流似乎有凝神清心之效。 一场好睡下来,王中觉得整个人的头脑似乎都清明了许多,仿佛有一双手拂去了神魂之上的尘埃,让人心清神明,妄念全消。 玉块在清流涌动之后化作粉末飘散,而他的记忆中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凭空多了一门名为灵猴拳的武学。 这是一门模仿各类猿猴动作而创造的拳法,胜在招式全面,而且灵活多变,配合独门内功心法,出手诡快,让人防不胜防。 同时他体内还多了一团不弱的真气存在了他的丹田,主动运行帮其熟悉拳法行气路线。 也能让他自如施展拳法,只是终究不是他自己修行得来,时间一长,恐怕会自行散去。 虽然如此,只要他在真气还未完全消散的时间内,将拳法习练出火候,日后再寻一门练气法门,自然能够运转如意。 这一段时间之内,也算是有了不错的保命手段了。 虽不知道这门拳法来历为何,但王中估计多半是肖千岁生前所创,看在同为同胞的份上留给了自己。 而说到保命,王中梳理了一下这些天来的遭遇,发现从进入这个游戏一开始,他似乎就面临着生死的威胁。 其中最大危机的源头,就是这个游戏本身。 无论假定这个游戏世界是真还是假,王中的无法退出游戏,和游戏一开始就发布的难度极高的任务,以及马元清与猴族这两方的npc,都是要置王中于死地的。 在从竹仙山回到安南乡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与不满,其中最大的线索便是来自于任务栏中的那两个任务。 所以他将任务之一的主要npc马元清与马廷用直接杀了,斩断了游戏剧情与他的一大牵连。 而猴族这边,则是肖千岁的遗命帮他保住了性命。 老猴带着猴族远走九连山脉深处,永不再出世,间接导致了他的任务之二也无疾而终。 没有任何一个游戏会给出如此简陋的系统以及如此高难度的新手任务,如果假定游戏本身有思想的话,似乎游戏一开始就要杀死玩家。 如果他不是和肖千岁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么老猴很可能已经将他杀死。 这种推论虽然看上去比较荒谬,但是结合肖千岁的遭遇,王中的直觉却觉得这个方向没有错。 那么这么一来,玩家可以自由死亡无限复活的传统设定似乎又成了一个最大的陷阱。 也就是说,在游戏里,恐怕根本没有什么复活一说,可能死了就真死了,也可能变成和肖千岁那样,只留下了部分记忆。 游戏的设置本应该是读取脑电波来进行线上的意识交流,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但是究竟具体是怎么回事,王中还无法判断,也不敢去赌,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王中同样也希望寻找到原因。 眼下还有一个致命的威胁就是,目前的他似乎也处于一种灵肉分离的状态。 肉身的枯萎死去,对于他现在这种“类灵魂状态”存活在游戏中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让人也是摸不着头脑,纯粹就是听天由命。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还没死。 奇怪的念头让王中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天天说自己死了的。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王中将这个疑问暂时抛之脑后,算了,能过一天是一天吧,只是这个女孩倒成了个麻烦。 打开属性面板,简洁明了的介绍没什么变化,任务栏的两个任务果然都已经无缘无故的就消失了,而且并没有新的任务产生,一片空荡荡。 算她躲过一劫吧!王中在心中叹道。 如果这个女孩身上也触发了什么任务,王中不介意将这个npc也一刀杀了了事。 这个游戏的任务,最好还是不要产生纠葛,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情。 虽然王中有时候在心底也会觉得,这个游戏世界的npc或许不一样,说不定就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简单的npc。 但是涉及到自己的生死安危了,他不介意把自己的态度扳回到对他们就是对待一群数据的道路上来。 而且这群npc到底是人还是数据,绝对与这个世界对玩家莫名的恶意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是他现在无法调查清楚而已。 想要查找这一切现象之间的联系,最好的方法就是寻找到更多的玩家,进行多方比对求证,只要找到其他的玩家,一定能够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 但是依靠游戏本身所谓的驿站信息传递系统,只靠一个名字就能通信的方法肯定就成了妄想。 因为这个游戏除了这个简单的系统面板之外,王中再也找不到丝毫属于游戏的元素。 换言之,他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崔子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得不说让人十分沮丧。 暗中计定的王中起身收拾一番就准备离开,那小金猴却依旧与少女玩的开心。 这只猴子是肖千岁留下的遗物,虽然王中心底下意识觉得不应该与这个世界的生灵有过多的牵连,但是它身上尚且不知道带着什么讯息,说不定藏着什么线索,所以还得先带着有待观察。 那猴子见他要走了,吱吱乱叫几声又一个跟斗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小小的身躯,一个起落便能跳得一人来高,可见不凡。 小猴如此通灵,自己跟上来,也不用他去专门侍弄,倒省了王中一番手脚,于是起身大步朝前走去。 他还是准备去往州县之中,人口越密集的地方,找到玩家的机会应该就越大。 但是还未走两步,小猴子却又吱吱的叫着奔向少女,并且不停的扯着她的衣服让她前行,明显就是在让她也跟上。 小静在王中醒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恶人会对他做什么。 但是王中只是发了一会呆之后就要走,似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让她一颗心都差点吊到嗓子眼。 “这个恶人赶快走吧,最好不要管我,我就安全了。” 可是正当她内心一番求神拜佛时,小猴子却跳了过来,让她差点崩溃。 这是那恶人的宠物,还是一只妖猴,她压根不敢反抗。 王中回头看了看,心中莫名的闪过一道杀机,但是忍住了。 两人一猴的奇怪组合上路了,一场猴患之后,整个安南乡方圆数十里之内已经荒无人烟,路过的每一个村落都是尸横遍野,没有一个活口。 王中没有停留,原本抱着与他分道扬镳思想的小静似乎也被这鸡犬不留的惨像所吓到了,变成一路主动紧跟着他,生怕被扔掉。 …… 安州县地处王朝西南边陲,物产贫瘠,是个穷苦小县。 疆域虽大,但地广人稀,而且山岭纵横,交通不便。 加上又离九连山脉太近,妖物层出不穷,时有妖兽伤人事件发生,导致县衙对各级乡镇的掌控力极弱。 唯一可道的,大概就是这里处于大山之围,冬暖夏凉,是个避暑避寒的好所在。 不知何时起,县衙实行了员外分管制度。 即每个乡镇封赏一名员外郎做主官,主管一乡镇之地一切事物,只要按时缴纳赋税就行。 至于具体怎么管辖,无人理会,省得了县官的清闲,也遂了某些人做土霸王的意愿。 只是这样一来,县里与下面乡镇的交流就越发的少了,讯息传达极为落后。 当王中和小静带着小金猴到达安州县城时,时间自安南乡被灭早已过去了三天,但是县里却仍然没有任何人知情。 王中是在清晨进入县城,朝阳升起的那一刻,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肉身不管是死是活,对他这个在游戏中的角色都不会有任何妨碍了。 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一周,他的肉身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绝对早就死的不能再死。 然而他的意识仍然安然存活在这个“游戏世界”中。 “一半死,一半活,不知道算不算活死人!” 王中自嘲的笑了笑,带着一人一猴进了县城。 第十七章 安州县 女道人 做为一县主宰之地,安州县城果然不是安南乡那种乡下地方可比的。 加上安州县的行政制度,很多不愿受员外盘剥的民众都跑来了县城,所以县城之中的人还是挺多的,在这边陲之地,倒也称得上繁华二字。 王中一入城,便直奔食肆而去,在死人堆里刨出的一点可吃的干粮早就没了,现在他不过就是个饥肠辘辘的少年人。 一入食肆,王中便招呼小二上酒菜。 说实话,进入这个游戏没几天,但是吃的喝的却比原先上学的时候好多了。 十几年的时光都是流质食物撑过来的,虽然营养能量合理,但是毫无口感,还不如这虚拟世界中的一顿粗茶淡饭。 酒菜上来之后,王中顿时大快朵颐,什么世界,什么生死都滚到一边去,此时吃饭最大。 就连一路惴惴不安的小静也顾不得许多了,饿极了的少女与小金猴都同时狼吞虎咽。 王中也不去管她,既然当初没有杀了这个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危害的npc,这后面就当带着个普通小女孩了,就算她有什么猫腻,也翻不起风浪来。 此时正是早上,食肆之中不少起早吃点早餐的人,他们这一桌行迹狼狈、酒肉大菜的惹得人频频侧目,都嫌恶的躲了开去。 这时门外又进来两个人,前面一个锦衣华服公子哥,提笼架鸟,年纪轻轻,一杆长烟枪端在嘴边,大摇大摆之间吞云吐雾,一派悠哉。 后面一个挂着褡裢,仆役打扮,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不时点头哈腰,想来是哪家的少爷也出来请个早。 “哎哟,李大少爷您来了,快请快请!” 伙计一看这两人进来了,赶紧上去招呼,将此人引来入座,此刻食肆空座不多,正好坐在王中隔壁。 李大少将鸟笼往桌上一放,呼的又吐了一口,然后点了不少点心吃食,伙计赶紧跑到后堂去张罗。 柜台后盘算的掌柜亲自过来倒了杯茶,被他挥了挥手赶了开去,只得恭恭敬敬退下。 等待上菜的时间,李大少一边抽着烟杆,一边逗弄那笼中的细鸟儿,倒也不显得无聊。 这时那站在一旁的仆人却忽然低下头道:“少爷,少爷,您看这猴儿,真漂亮!” 指的正是王中桌上正手脚并用抓着吃的往嘴里塞的小金猴。 小金猴比一般的猴子要小很多,加上此刻嘴里塞的鼓囊囊,看上去肥肥滚滚的,憨态可掬,甚是可爱。 而且一身纯金色的毛发如水如缎,看着就知道不凡。 李大少见了,顿时眼前一亮。 这位爷平日里没什么其他爱好,就是特喜欢逗弄些稀奇古怪的玩物。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不知道收集了多少极品。 如今见到这种异猴,顿时心里馋虫又上来了,当下径直朝着王中问道:“嘿,兄台,你这猴儿哪捉的?什么品种?怎地这般漂亮?” 王中正在填肚子,哪有空理会这等闲人,随口应道:“山里捡的野猴!” 小金猴听了却停了手脚,叉着腰指着王中吱吱乱叫两声,似乎在说王中将他身份看得轻贱了,颇为不满意的样子。 但是见王中根本不理它,于是转头继续吃东西去了。 李大少见了却更是见猎心喜,这小猴竟然颇通灵性,比之自己之前抓的那些玩物聪明多了,当下喜道:“既然是个野猴,卖给本少爷怎么样,二十两,够了吧!” 说完竟径朝着身边的下人吩咐道:“齐三儿,掏钱!” 王中听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这猴儿他暂时留着还算有用,哪能就这么卖了,当下没好气道:“不卖!” 这话一出,那正在褡裢掏钱的下人齐三儿却是怒了,喝道:“嘿,小子,知道我们家少爷是什么人吗?敢跟我们家少爷这么说话。” 说完径直过来伸手就准备去抓小金猴,一边动手一边道:“问你两句那是抬举你,今儿个你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周围食客见了,都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打算看好戏。 要说在这安州县,李大少身份高贵,向来是横着走的主儿,不过比之那些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公子哥儿,他还算好的的。 他对那些都不感兴趣,唯独洗好这些花鸟虫鱼的玩物道道,出手也大方,既然他看上了,一般人都会给个面子卖给他。 但是你要真认为他是个好好先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总有些人舍不得卖或者想讹个高价的,又或是拂了他的面子,事后全都被他给收拾了,打个半残生活难以自理那都是轻的。 今儿个这个小伙子怕不是本地人,倒是又有得戏看了。 齐三儿一把捞过去,想要抓住小金猴,这几年陪在李大少左右,各种花鸟虫兽可是接触得多了,少不了练了几手本事好抓这些畜生。 本以为对付这么个奶宝宝一样的小猴子自是手到擒来,却不料那小金猴却一个蹦跶到了王中肩膀上,而他一下收力不住,脚下不稳,砰的磕在了桌子角上,疼的他气儿直抽。 这一下把一桌子饭菜弄洒了个大半,小金猴蹲在王中头上对着他龇牙咧嘴,看他疼痛难忍又捧腹大笑,端的是灵性十足。 小静这些日子过来,早已受不得惊吓,在齐三儿撞到桌子的时候,呀的叫了一声,也逃到了王中背后躲着。 手下出师不利,李大少也不在意,他此刻的眼神都被那小猴子吸引了过去。 如此通灵俏皮的小兽,当真少见,若是赚来,可以送给佳子小姐,绝对能讨得美人欢心,岂不美哉? 要知道他堂堂一个知县公子,又岂会真的只是喜好这些玩物的? 收集这些玩意儿,什么花草之类的是玩个收藏,而什么鸟兽之类的自然是拿来讨好佳人了。 要知道有些女孩子对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完全没有抵抗力啊,特别是高府的佳子小姐尤其如此。 这些年他收集的一些可爱好玩的动物,几乎都送给她了。 当下没好气的喝到:“你这蠢材,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 齐三儿赶紧告饶退开,李大少又朝王中道:“兄台,这小猴我很是喜爱,索性是你捡的,你看这样,一百两卖给我,如何?”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露出羡艳的神色。 抓一只野猴子能卖一百两,要知道一头羊都不到一两银子啊,这得走什么样的运气才能碰到这种好事。 他虽说的煞有其事,但王中一来不会有多相信npc,二来这猴子他也不会卖,所以直径拒绝。 “抱歉,不卖!” 其实两人一猴也吃的差不多了,说完将搁在一旁的刀提起,丢下一锭银子出门而去。 齐三儿本想上前阻止,却被李大少爷一扬手拦住了。 “少爷,这个泥腿子这么不识抬举,可不能就这么放他跑了。”齐三儿恨恨道。 李大少爷却是没理会他的话语。 本来他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刚才王中这么拂他的面子,按平时早就惹得他大发雷霆了,但是看到王中刚才提起的刀,却让他收敛了一下心思。 倒不是说他害怕王中行凶,他自身也练过几天拳脚,寻常汉子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这安州县里,还没人敢对他动武的。 他之所以有疑惑,是因为那柄刀的样式很奇特,似乎在自己父亲的书房见过,而且关联还不一般。 他也不是个无头脑的纨绔,准备回去问一问父亲再做决定,至于王中,既然在这安州县,他也不怕对方跑了。 王中带着小静出了食肆,此刻街上人多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吆喝声、打招呼声、闲聊声等等无不昭示着这方世界的真实与活力。 王中找人打听了一下驿站所在,但当他跟驿站的老驿卒表示想寄送信件却只能提供一个姓名时,被对方无情的拒绝了。 尽管王中早已知晓这个所谓的游戏世界除了那个简陋的属性界面,根本没有任何的游戏元素,对这个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短时间内无法找到崔子辰的希望落空,还是让他颇为沮丧,无奈只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自己思考一下到底要怎么去寻找玩家。 从驿站出来,小金猴性子顽皮,颇不老实,在两人身上跳来跳去,玩的正开心,忽然好像遇到了鬼一般,跳回王中肩膀上,抱着他的脖子一动不动,身体颇为僵硬。 王中正待奇怪,却见眼前多了一个雪服道姑,身形俊逸,仪态谨严,气度沉稳,脱俗出众,如同仙子。 拂尘微扬,道姑对着王中打了个稽首:“这位居士有礼了,贫道初到贵宝地,路途不熟,不知居士可否方便指点一二?” 王中不知对方为何找自己问路,小金猴的表现说明对方绝对是一个高人,当下不敢怠慢,道:“不知道长想去哪里?” 女冠颔首道:“安南乡,刘家村!” 王中心中一震,这人竟然是要去安南乡,而且还恰好是刘家村,还偏偏找到自己问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看她神情,竟然好像笃定我知道路一样! 尽管心中震惊,但是表面上尽量不动声色,回答道:“出县城往西,百五十里,有山如牛头,山脚溪边便是!” 女道人微笑一礼:“多谢居士!贫道告辞!” “道长慢走!” 王**了拱手,作为还礼,再抬眼看时,那道人竟然已在身后数十丈外,径直朝着城门去了,移动速度犹如移形换影一般飞快,然而周围的人却视若无睹。 突然一个高手来了这么一出,让王中摸不着头脑,才稍微松懈一点的神经顿时又紧绷了起来。 远去的女道人却不知道王中心底那么多的心思,反而轻松不已。 “这离妙算术算因果吉凶不行,用来找人还当真好用,只要有一个契机便能指引到相关人、物,唉,此次万里之行,总算是要到了!” 第十八章 灵猴拳 不说神经紧绷的王中,很快寻了一个客栈落脚。 却说这李大少爷全名李庆之,乃是安州县知县李文安之子。 早间在食肆遇到王中那把刀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家便到自己父亲的书房翻起资料来。 翻到一半的时候,恰好知县李文安归来,被狠狠训斥了一番。 “你看看你,大好年纪不读书不学武,整天就知道寻摸些阿猫阿狗的,玩物丧志,成何体统?” 李文安老来得子,全家宠爱集于一身,导致儿子一路骄奢好逸,文不成武不就,着实让他伤透了脑筋。 好在不曾恶化到那等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的地步。 李庆之却不大在意老爹的怒火,反而觍着脸道:“爹,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上次您那一封画了一把单刀的公文哪里去了?” 李文安眉头一皱:“你问这个干什么?那是兵部下发的公文,要求全国各地寻找可铸刀的宝材,怎么,你寻到了?” 李庆之道:“什么宝材,我可不知道,不过我今天看到一个人拿了一把刀,和那个画上的刀很像。” 李文安闻言一惊:“真的?” “我还不确定呢,爹你先把那公文拿出来我瞧瞧,看看是不是。”李庆之回答道。 李文安转身去文柜里找寻片刻,拿了一封信封出来,一边拆一边道:“这是兵部督造司的函文,龙骧军的军备三年一换,但打造龙骧战刀的玄铁不够了,所以才下发函文要求全国各地若有玄铁要齐齐上缴。” 说着抖出信纸,指着角落画的一把刀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画很小,并不占地方,就是一个标示一样的存在。 李庆之拿起来看了看,又回想了一下之前所见的那把刀,发现并不完全一样。 “嗯,大致完全相像,只是有一点差别,我之前看到的那把刀似乎刀身更直一些,护手没有这个龙头吻锷,倒像个狼头。” 李文安听了心中一轻:“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三千龙骧军那可是天子近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是淘换下来的装备,也不会流落在外,要真是龙骧战刀,保不定人就是龙骧军退役下来的,可不好惹。” 李庆之却不太在意道:“爹,这您就妄自菲薄了,就算是退役的龙骧军又怎么了,这里离京城足有几万里之遥,怕他做什么?” 李文安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孽子,你懂什么,龙骧威严,乃是天子威严之代表,你若是遇上了,好生招待还来不及,若是结交上了,保准你受用不尽,安州县这等偏僻地方,你当有多好不成?” 李庆之撇了撇嘴道:“天高皇帝远,在这安州县,我们李家就是天王老子,有什么不好的。” “你这逆子,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还不给我闭嘴!快滚出去!省得看见心烦!” 李文安听得火冒三丈,提起一本书就要敲打过来,李庆之赶紧闭嘴跑了出去了。 李文安气息过了好一会才安定:“真是孽障!” 说着将将那公文拿了过来,准备折叠好了,放回原位。 但是眼神再次落到那角落的图案上时,心中却忽然闪过刚才儿子所说的一句话:“没有这个龙头吻锷,倒像个狼头” “狼头?” 李文安嘀咕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陡然放光:“难道是德盛王朝的奉天军?” 一股难以用言语表述的风暴,在李文安心中开始酝酿。 …… 悦来客栈不是安州县最大的客栈,但是绝对是安州县最知名的客栈,只因为这是一家全国连锁的大型客栈企业。 几乎每个州县都有这个客栈,而且服务质量相比同行,总要好上那么一层。 王中对县城不熟悉,随口找人问了个地,便来到了悦来客栈投宿。 他将小金猴与小静安排在了一个房间,然后自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无人的空隙,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舒缓了一点点。 一大早上的就被那个女道人吓得不轻,虽然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但是接触过老猴等妖猴以及肖千岁之后,王中对这个世界的武力设定有了个简单的初识,那个女道人绝对是他不能招惹的存在,甚至老猴都不一定打得过她。 王中现在担心的是,若是那女道人发现刘家村被人灭了满门,会不会将自己列入嫌疑名单来找自己的麻烦。 虽然妖猴群灭了刘家村,肯定会留下线索,而且自己也不具备这等实力,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自己今天随身携带的宠物就是一只小猴崽子。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高手让他危机感再一次提上心头。 在没有任何依靠的情况下,只有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唯一的出路,毕竟这个游戏中如果死了,肯定就是真死了。 王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脑海之中浮现出了肖千岁留在他记忆中的那篇灵猴拳法。 自得到这门武学之后,他还没有合适的时间来真正熟悉它。 如果是自己上学记忆到了什么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可能忘记。 但这篇拳法自从进入了他的脑海就好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灵魂上一样,他的大脑对这门拳法已经了如指掌。 唯一缺乏的就是身体与记忆的协调,将这门拳法完整的施展出来。 房间很是开阔,王中按照深刻于记忆中的拳谱一招一式的将之演练出来。 这是一门特殊的拳法,起源便是模仿各种猿猴动作来出招,多以机灵、敏捷等属性为主。 配有独特的身法、手法、步法,又配合特殊的发力技巧与内气运行法门,形、法一统,形成独特的武功。 猿猴大多灵活多变,但也有势大力沉之巨猿,这门拳法的起源可以说是包含了每一种猿猴形象。 王中作为一个后现代的末世之人,奉恩学院之中的课程除去文化科技课程之外,野外生存与技击之道的军事训练也是一门主要课程,所以对于身体动作的要领把握,他其实并不陌生。 加上灵猴拳如同印刻在脑海一般的记忆,所以这一门拳法的外功对他来说并不难上手,只要多加练习,自然能得心应手,了然于胸。 然而现在拳法是不单单只有外功,还有内功相互配合,这等在现实世界是玄学一般的概念,对初接触的他来说,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以心运气,以气行功,说起来简单,但是实际上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特别是还要在拳法出招的同时,真气还要配合的运行,往往让他顾此失彼。 做到了拳法不错,但是真气却跟不上或者错了,做到了真气运行正确,但是往往拳法出招却又没有达到要求,难以协调。 好在肖千岁留下的真气中正平和,没有造成什么内伤。 但是想要达到身与意合、神与气合的武道专精之境,除了需要千锤百炼以后形成的习惯与本能之外,更多的是对真气这种现象的认知与认同。 这是一种对世界整体认知的改变,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他从头习练一门内功心法,锻炼出属于自己真气。 但是王中暂时不知道去哪里能弄到内功心法,也只能先多多练习尽量熟悉拳法运转。 功法实力虽然重要,但不可一蹴而就,而且作为能力手段,所服务的目标才是重中之重。 对于王中来说,当下最重要的目标,那就是寻找其他疑似或者肯定的玩家。 作为一个高科技现代化世界的人类,尽管肉身已死,但他依旧希望回到原来的世界中,这一点上,能帮他的只有同为玩家的同胞。 但是经过肖千岁的事件之后,他认识到玩家显然并不是一种群体存在现象。 甚至有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成为了极个别的个体现象,茫茫人海中去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找人的最高境界是让对方找过来,如果能让玩家主动找上门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玩家呢? 这个问题困扰在了王中心头,无法解开,一连几天,王中都毫无头绪。 这几天他每天就待在客栈哪也不去,除了吃饭睡觉练功,便没有其他任何活动,灵猴拳也小有所成,虽然真气运转不太纯熟,但也勉强能够施展了。 …… 安州县最近几天却不甚太平,原因是西面的安南乡据说出了妖怪,被杀了个尸横遍野鸡犬不留,没有一个活口,极为惨烈。 县里派下去的巡捕吓得面无血色的回来禀报,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安州县。 县城有县兵五百驻守,个个都是勇武汉子,加上城墙高大,倒是不惧一般小妖。 但是安南乡实在太过惨烈,还是吓坏了不少人,县城里最近气氛凝重。 加上周围不少乡镇的人害怕遭遇安南乡的灾难,都往县城涌了来,导致县城越来越人满为患,形势严峻。 人一多,事情就杂,知县李文安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一面派遣县尉巡查县城周围,一面派人向上级汇报,同时还要安抚城内众人情绪,稳定局势,让他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今天又有个厉害的道姑打上门来,让他疲于应付,好不容易才将她敷衍过去,回到后堂书房休息一会喘口气。 静下来之后的李文安神情肃穆了许多,吩咐下人道:“去,把少爷给我找来!” 第十九章 崇元宝藏 不一会儿,李庆之便来到了书房。 李庆之一进门便问道:“爹,听门子说,您刚才被一个道姑给气到了,那道姑什么来头?您干嘛对她这么客气?” 李文安呵斥道:“别听下人胡言乱语,那女冠拿的是曹王府令,想来与曹王关系不一般,自是要小心应付。” 李庆之奇道:“曹王远在东临道太平州江东府,离咱们关南道仁岳州陇川府足有八万里之遥,他的人跑来这干什么?难不成为了曹王谋事来了?” 李文安眼睛一瞪,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说话要慎言,小声一点。如今帝威渐弱,各地分封诸王心思各异,而且妖风四起,乃多事之秋,行事说话更要谨慎。那女冠所来,是因她新收了一个徒儿,好巧不巧是那安南乡中唯一留存的遗孤,安南乡遭此大难,她要县里派人去将死者都收敛埋葬了,好让死者安息。” “安南乡居然还有活人?”李庆之惊讶道。 李文安也不清楚:“好像是个在地窖里躲过一劫的女娃,倒是巧了,还恰好是那女冠要找的人。” 李庆之撇了撇嘴道:“县里最近一团乱,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而且那被一群猴妖血洗之地,大为不祥,还不知道猴妖会不会卷土重来,哪有人敢去?” 李文安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倒是猴妖若是再出现,保住县城才是要紧事,谁还有空管那些死人。” 李文安抱怨了一声,不再去说这些烦心事,转而忽然将声音压低了,凝重道:“不说这些了,叫你来,是想问你,那天你遇到的那个携刀的年轻人可还有关注?” 李庆之道:“有啊,那小子带着的一只猴儿确实是个好货色,孩儿准备取来送给佳子,肯定能讨她欢喜。只是这些天城里有些乱,所以没有动手,不过我叫齐三儿一直派人盯着的。” “可惜他一直躲在悦来客栈,这几天都没出过房门。本来我准备是想找您要个手令的,但是又怕惹您不快,所以没动手。要不是躲在悦来客栈中,我早就派人把他抓起来了。怎么,有什么不妥吗?爹不是说他跟龙骧军没什么关系吗?” 李文安眼睑一挑:“悦来客栈背景不一般,你没轻举妄动是正确的,不过拿我手令去无妨。至于那人跟龙骧军是没啥关系,但是你那天说刀身狼头吻锷,倒像是奉天军的制式佩刀。” 李庆之一脸迷茫:“奉天军?” 李文安斥道:“真是不学无术,我朝龙骧军就是仿制前朝德盛王朝皇室禁卫军奉天军所设,而且奉天军无论装备,实力都远远在龙骧军之上。” 李庆之有点不相信道:“真的假的啊爹,德盛王朝可是都灭亡了三百多年了!” 李文安又道:“为父这两天去高家藏书阁借览了一番史料,如果你描述的没错,那就错不了。” “可那这也没啥了吧?”李庆之奇怪道:“难不成捉了他府里还能给咱赏钱不成?” 李文安却是眼神紧紧,摇摇头道:“史书记载德盛王朝灭亡之时,崇元皇帝自燃宫室,三千宫人陪葬,自焚而死,但民间传言,崇元皇帝其实没死,而是趁着大火在奉天军的拼死护卫下逃出了盛京城,隐姓埋名藏了起来,盛京城被夷为平地都没有找到奉天军的旗号就是明证。” 李庆之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那爹您的意思是,咱们顺藤摸瓜找到前朝皇室后人?然后……” 说着做了一个攥紧拳头的动作。 李文安却摇了摇头:“就算抓到德盛王朝的皇室,报上去之后,也升不了多大的官,为父在意的是,传说中德盛王朝有三大隐藏宝库,崇元皇帝在奉天军的护卫下杀出京城,就是为了寻找德盛王朝昔日皇帝留下的宝藏,意图东山再起。咱们要是能找到宝藏……那……” 李庆之顿时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道:“就算获之一二,只怕咱也可富可敌国了。那它高家还算个屁,儿子何苦还要天天讨好高佳子那个整天一副高高在上样子的臭娘们。” 李文安却没这么激动,道:“慎言,高家毕竟是安州县最大家族,老太守虽死,但门生故旧遍地,整个关南道都是有分量的,如果你能和高家小姐结缘,到时候就能借助高家的势力为我所用,大大有利。” 李庆之赶紧道:“那孩儿现在就去把那个小子抓起来,免得他跑了。” 李文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写个手令给你,但是要做的隐秘些,最好夜里再去。曹王府的人现在就在城里,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插上一脚,那就麻烦了,搞不好为他人做了嫁衣。” 李庆之却是意气风发,立刻起身就走:“孩儿醒得。哼,他曹王府就算势力再大,那也是在万里之外,爹您就瞧好吧。” 李文安也不再多说,这个儿子干其他的事情不行,但是暗地里抓人报复倒是做了好些回了,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多加训斥而已,反正为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庆之出了后堂便找来齐三儿,到县兵里挑了几个好手,准备天黑就行事。 悦来客栈中王中刚刚练完拳法,对于如何寻找玩家也有了一丝的头绪,加上闷了许久,便出来转转。 此时已是晚饭时间,客栈里闹哄哄一团,王中走进前厅大堂一看,早已是人满为患,而且还有不少人前来投宿。 但客栈连柴房都租了出去了,小二只得婉言拒绝这些客人。 王中稍微打听了一下,发现原来安南乡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安州县,越来越多人逃到县城避祸,所以城里才骤然多了许多人口。 “芸芸众生,无不奔命。”王中叹息一声,这些人却不知道竹仙山猴群早已遁入九连大山,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在王中跟人闲聊的档口,小静正带着小金猴进了门来,这些天王中没管她们俩,她们倒是玩的挺自在的,尤其是小静,总算从之前随时都会神经崩溃的境况下缓了过来。 不得不说有一个人在身边办事还是挺好的,起码两人身上的行头焕然一新,就是小静的功劳,虽然钱财是王中所出,但其实这些钱也不过是王中在马员外家里搜出来的。 小静见了王中还是很是惧怕,小金猴倒是吱吱一叫,高兴的跳到了王中的肩膀上。 这几天王中都把自己关在房里门都不出,让它好是郁闷,毕竟它天生的就和王中天然亲近。 王中本想带着他们回转,但是视线所及之处,却见有一青衣小帽之人与之对视之后,眼神立刻闪烁,然后人也随之躲到了王中的视线之外。 王中眉头一皱:这是有人在监视跟踪。 这城里跟他有难的除了那个李大少爷便没有谁了,原本以为几天都无事发生,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现在看来则不然,看来对方还是贼心不死啊。 这些日子王中已经探明对方乃是知县李文安的独子,身份在这县城可不一般,手下势力自己不能阻挡,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对方的势力范围。 但是王中对于找寻玩家刚刚有一点头绪,还没有在人多的地点实践过,就这么走了,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到时候,着实让他心里不甘。 当下赶紧将小静与小金猴带回了客栈房间之后,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再出门了,有危险。赶紧休息,养好精神,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 小静虽然不愿,但不敢不从。 这些日子这个恶人虽然没有对她做什么,但是任谁也不愿意跟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一起。 可惜有那只小猴妖整天形影不离的跟着她,就算她想逃跑也不行。 她原以为到了县城,人多了,趁他不注意就可以逃跑了的,却没想到被这一只小猴妖给缠住了。 现在这个恶人又不知准备带她到哪里去,逃跑的希望似乎又渺茫了一分,让她大为沮丧。 王中不知她心中的想法,他去找来店小二将小静原本住的房子退掉了。 今晚就在一间房里度过好了,若真有什么事有个照应,最主要的其实是照应小金猴,免得出事走散了。 而且他在马府废墟翻出来的钱财不多了,这个悦来客栈还是有点小贵小贵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好在房间比较大,两个人住也不会太尴尬。 退完房的王中在房中休息,打坐运气,熟悉行气路线。 …… 午夜,城寂! 悦来客栈本已关上的大门却被敲开,一队如狼似虎的县兵挤进了大厅,开门的店小二被控制了起来,闻讯前来的掌柜在对方亮出知县大人的手令之后,也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领头的正是知县之子李庆之:“奉大人命令,前来抓捕与妖族通敌的疑犯,掌柜的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走脱了贼人,安南乡千条亡魂可就得找您要血食了。” 留下一个人看着掌柜与店小二之后,李庆之带着剩下的人直扑王中所住的房间。训练有素的他们本没弄出多大声响,但是房间之中的王中,却被烦躁不安的小金猴所惊醒了。 王中提刀就欲冲出房门,然而砰的一声巨响,将整个客栈都给吵了醒来。 房门从外面被人一下撞了开,十来个虎背狼腰的兵士明火执仗的涌了进来,将王中团团围住,刚刚醒转的小静抱着小金猴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第二十章 金猴被俘 王中见带头的是那个李大少爷,心头顿觉不妙:“是你?为什么抓我们?” 李庆之却不给他拖延时间,径直道:“抓起来!” 顿时七八个士兵一齐涌上来拿王中,房间虽大,但是挤进来这么多人,顿时拥挤不堪,王中一时间无路可逃。 然而王中不惊反喜,这几天他已经将灵猴拳的招式习得通透,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实践。 这几个兵士虽然身强力壮,但都不过是粗通技击之道,正适合用来练手。 当下双拳出动,将最先靠近来的两只拳头击飞开去,顺势撞进另外一人怀里,躲过其他方向的攻击。 正对的那人被王中撞了个满怀,双拳收之不及,被王中一肘砸在胸口,顿时脸色发紫,一口气提不上来,被王中撞得直挺挺的倒飞了出去,短时间不能再战。 只一个照面便折了一个,其他人不敢大意,尽量配合着围攻而来,王中借助灵猴拳法的灵动敏捷之势,在包围圈中左来右往,尽管也挨不少下,但丝毫不显败像。 而且越斗下去,王中拳法越发纯熟,打得几人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李庆之顿时慌了:“你们几个废物,用兵器啊!” 几个县兵顿时骂骂咧咧的拔出佩刀朝王中砍去,心中却将李庆之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你个龟儿子说什么要活捉审问,兄弟几个至于这么惨吗? 兵器在手,几人攻势顿时不同,拳法再强,终究比不过利器。 王中不得已拔出狼牙刀与几人斗在一处,但他不通刀法,没几下便被逼入墙角,险象环生。 王中见这样被围下去不是办法,横扫一刀将几把兵器推了开去,然后反身破开窗户跃入院中,见机不对,他准备先跑起来再说。 李庆之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当下带着人追了出去。 客栈院落,四通八达,王中若是跑了出去,凭他这几个人根本别想抓住他。 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边追一边大喊道:“快抓妖族奸细,安南乡惨案疑犯,抓到者赏银百两。” 这一声喊犹如一颗巨石砸在了平静的湖面,原本客栈中的众人见是官兵行动,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都尽量不出房门半步,只待风平浪静就是。 但李庆之这一喊,登时就有许多人冲出了房门,去抓王中。 王中越墙而逃,加上这几日习练灵猴拳法小有所成,墙头檐角之间辗转腾挪灵活异常,单凭几个县兵根本抓不住他。 本来他还想着把这李庆之的大队人马带着兜个圈子,然后返身回来接走小静和金猴。 岂料李庆之一声大喊,顿时发动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廊檐阴影哪都藏身不住,只得死命狂奔,先脱离战斗再说。 李庆之本就追之不及,加上人一多就乱,追了大半天,小半个县城都闹得鸡飞狗跳,还是丢了王中的踪迹。 就在他站在路口领着一群人正在破口大骂之时,齐三儿却又派人来求援。 李庆之这才发现齐三儿没跟着他身边,喘着粗气朝那个来报信的县兵道:“这杀才在做什么?求的哪门子援?” “公子,齐三儿在抓猴儿呢!” 李庆之顿时把脑门儿一拍:“对了,抓不到人,怎么也得抓到这个猴儿。” 带着县兵队伍回到悦来客栈,大半夜的,这里还正闹腾着。 李庆之隔着老远便听到齐三儿的叫声。 “哎哟,疼死我了!” “你们都是饭桶吗?扑啊扑啊!” “直接压住它!” …… 后边客房的院子中,齐三儿正气急败坏的指挥两个县兵抓着小金猴。 小金猴虽然体量不大,但力气却不小,加上猴性天生灵活,将两个五大三粗的县兵耍的是团团转,不是一扑撞到柱子上,就是猛然一冲发现前面又是一堵墙。 时不时的再跳将上去,在两人身上挠上几爪子,抓得血痕道道。 没几个功夫,两个县兵累的气喘如牛不说,还遭得鼻青脸肿,血流满面。 李庆之一进来,便看见两个县兵又没扑着,撞在地上,砸出老大声响。 那小金猴正逮着齐三儿招呼,胳膊脸上都被挠出了不少口子,和着灰尘泥土,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少爷救命!少爷救命!” 齐三儿一看到李庆之,顿时如同找到了救星,朝着李庆之就奔了过来。 那小金猴不依不饶,依旧对着他围追堵截,短短几步路又遭了好几下猴拳猴爪。 齐三儿三两步跑到李庆之身边,小金猴见这里人多,还都拿着兵器火把,竟然也知道危险不敢再追,反而跳上屋顶,在对面的屋檐上徘徊。 李庆之看得啧啧称奇:“真是个灵气十足的好货色。去,给我找张网来。你们几个,火把都点烈点,把这里给我围起来。” 制服这种野性十足的小动物,他可就有经验多了。 两个县兵慌忙去找网,这悦来客栈人来人往甚多,很快就找来一个装鱼的网兜儿。 小金猴在房檐上看见四周都是壮汉打着火把,也知道情况不妙,不停的焦急打转,嘴里吱吱吱的叫个不停,但却就是不肯离去。 李庆之这才发现,之前那人离开的房间之内,竟然好像还有人。 “里面还有什么人?” 一旁的齐三儿顾不得脸上的伤口,赶紧道:“少爷,那丫鬟还在里面。” “一个丫鬟而已,还对付不了?去,把她给我抓来。” 齐三儿哪里敢顶嘴,刚才他们就是要去抓那个丫鬟的,结果那小猴子就跳出来对人又抓又挠,一时又抓它不得,才弄得如此狼狈。 两个如狼似虎的县兵端着枪刀朝着房门走去,房间里,小静一个人躲在桌子底下抖如筛糠。 自古民怕官,见了官兵,她自然害怕的要死,要不是小金猴之前阻挡,她早就被齐三儿给抓了。 小金猴见官兵又要去抓小静,登时叫的更激烈了,顾不得两人刀枪,就往其中一人的头上扑来。 但兵器在手,县兵岂会还怕这小小猴子,刀锋过处,小金猴果然只能躲闪,另一人趁势冲进房里,将小静从桌子底下拖了出来。 小静弱女子一个,自然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小金猴见小静被抓了出来,叫的更急,就要朝着小静冲过去,不料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它兜了个严实。 李庆之将网兜束好,看着龇牙咧嘴四肢并用却怎么也够不着小静的小金猴一阵大笑:“好个小畜生,还挺念旧主的。” 小静早已吓的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都带回去,好生看管。” 李庆之大手一挥,鸣金收兵。 …… 第二天,安州县衙发出了海捕文书,到处都在张贴妖族奸细的画像,与王中有个一二分相似。 头戴斗笠遮面换了身行头的王中游弋在县衙之外不远的街道上,眼神意味不明。 昨天晚上甩开追兵之后,他再偷偷回转悦来客栈,发现小静和金猴都不在,猜测多半都是被李庆之抓走了。 果然今天一大早就听到传闻,县令公子李大少又捉了一只非常漂亮的异兽,听说是一只毛色跟锦缎一般的小金丝猴。 县衙的海捕文书让他不得不做出一定伪装,但安州县他暂时还远离不得。 小静可以不管,但小金猴是肖千岁坐化之后的遗留,说不定就关系着肖千岁的前身过往,事关脱离游戏的方法,他必须想办法夺回来。 但县衙内外,岗哨严密,他暂时还没找到安全进去救人的办法。 李庆之将小静与小金猴抓回县衙之后,并没有将他们关进大牢,反而是在后院找了个隐蔽的院子将小静藏了起来,而小金猴则被关在了他专门制作的笼子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来找李文安汇报。 一进后院,便见属吏人来人往,李文安似乎如临大敌。 “爹,何事这么惊慌?” 李文安一听他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本以为他做这种事情有经验了,没想到连一个没根脚的外乡人都抓不到,不学且无术到了极点,真正差点让他气死。 待摒退左右之后,劈头盖脸就骂道: “你还有脸说?弄出这么大动静你都没抓到人就算了,你还扯什么妖族奸细,这要是让曹王府的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李庆之满脸的不在乎:“放心吧爹,你儿子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虽然没有抓到那个拿刀的人,但我抓了只猴子回来故意散布得满城皆知,那曹王府的门客想来不会管这等事情吧。” 李文安这才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对了,那小畜生你可要给高小姐送去?” 李庆之却把头一摆,嘴唇微抿,似乎大仇得报一般:“还送去做甚,只要抓到那个持刀人,找到……,他高家又算什么东西。而且那金猴可是个宝贝,我干嘛还白送给她。” 李文安呵斥道:“胡说八道,你懂个什么?那持刀人不知还能不能抓到,要是他早就跑了,你去哪里再寻去?金猴再宝贝也不过值点银子而已,而且就算找到宝藏,你若是娶了高家小姐,那不还都是你的?” 李庆之反驳道:“我抓了那持刀人的丫鬟和宠物,难道他就不会来救么?到时候咱们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 李文安把眼一瞪:“说你是个蠢材还真是个蠢材。奉天军隐世多年,这人说不定就是在寻找宝藏。你要是他,知道自己身怀宝藏大秘,不过就是丢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丫鬟和宠物,你会甘冒风险去救么? 第二十一章 告官 李庆之悻悻的道:“也说不准啊。” 见老爹又要发怒,只得赶紧改口道:“行行行,您别说了,我明天就把那猴儿给佳子送去。” 李文安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惫懒样子,知道他没往心里去,又只得语重心长道:“老太守在陇川府为官多年,他高家就这么一个独女,你若是娶了他,将来那才是陇川府横着走。” “宝藏之说也只是为父的推测,相反高家小姐这才是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莫要以为这样下来折了面子,只要不是入赘,将来娶过门之后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李庆之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 李文安叹了口气道:“知道就好,记得谨言慎行,特别是在高家小姐面前,可别又口无遮拦,说破事是小,说漏嘴彻底坏了关系才是大。下去吧。” 李文安作为一县长官,自然还有的事情要忙,李庆之于是告退出来。 “高佳子,高佳子,哼,不过就是个死了的太守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嘀嘀咕咕的李庆之一脸不快,脚步迅疾的朝外走去,转过一个院子拱门,旁边忽地撞出一道身影,将他冲了个蹑切,定睛一看,竟是齐三儿,登时怒道: “齐三儿,你这杀才找打是吗?” 齐三儿来不及告罪,一脸便秘似的,眉飞色舞,抖抖索索的压着语调道:“少爷,少爷,大事,大事!” 齐三儿一脸的激动,却又生怕别人知道的模样。 “什么大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李庆之难得的说了句父亲才会说的话。 齐三儿赶紧凑到李庆之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李庆之的眼神登时变得难以置信。 “当真!”李庆之惊得一口气没崩住,喝了一声,赶紧又把齐三儿领子一扯:“赶紧的,你去县兵营里给我找一队好手,把芳香园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 齐三儿领命飞奔而去。 李庆之转身就欲去寻父亲李文安,但忽又想起对方的老调重弹,不由得心思顿了一下,把手一拍,暗下了个决定,转了方向,径直往芳香园而去。 芳香园乃是县衙后堂扩建的县令住处中的一处小园子,里面也就三间客房,平日里都没住人,不过昨晚上李庆之抓了小静之后,便把她关在这里。 虽说小静是一个小丫鬟,但李庆之把小静关在芳香园,可不是因为生性淫邪贪图她的身子什么的。 而是昨晚上那金猴一直不停的吵闹,非得小静在附近它才安静些,所以李庆之才没把她关到大牢里去,而关着小金猴的笼子,也放在那个院子里。 芳香园大门口正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仆人守门,就见李庆之风一样的跑了过来,赶紧齐声行礼道:“见过少爷。” 小静听到声音,顿时身子一缩,畏畏缩缩的站在笼子边角上,小金猴还在那不停的透过笼子间的缝隙拨弄她的衣裳,见李庆之出现,登时龇牙咧嘴的吱吱咆哮。 “小姑娘,不用怕,我们见过的。” 李庆之一进芳香园便换了副脸孔,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对小静说道。 适才齐三儿对他说,这小女娃居然说安南乡的马员外就是被那个持刀的少年杀死的,惊的他当时就骂自己是天才,随口一喊都能喊出对方的真实身份,果然是妖族的奸细。 齐三儿原本也被这个消息吓的不轻,但再问什么,这小女娃非要见到县尊大老爷才肯说,所以才急冲冲的跑出去找县令,结果半路遇到了李庆之。 “我是县令的儿子,你不是跟齐三儿说还有大事要禀告吗?我爹作为县令现在忙的很,你跟我说也是一样。” 在初入安州县城时,小静便见过李庆之,那时候还吓坏了她。而王中后面又调查过他,所以她知道李庆之此刻没有说假话,他确实是县令家的公子。 不过前面的每次见面,李庆之给她的印象都不太好,加上她早已被一连串的事情惊吓过度,尽管她一心想着报官求救,但此时面对李庆之时还是很害怕。 好在李庆之虽然纨绔习性十足,但在面对高家小姐时总还练了些耐心出来,温和的安抚她一会之后,两人总算能顺畅交流,谈话的地点也从院子中到了房间里面。 小金猴也被李庆之搬到了房间里面,虽然安静了许多,但总是不停的在晃来晃去,也不知是猴性活泼好动还是在寻找着什么。 “你之前告诉齐三儿,那个人叫王中的年轻人,杀了马员外一家,是真的吗?”见时机成熟,李庆之首先确定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或许是当初的画面太过血腥,小静再次回想起那些天的情形,整个人脸色都有点不好,小脸煞白的点了点头,道:“是真的,当时老爷在书房招待他,他跟老爷吵了起来,然后就把老爷杀了。之后把还在睡觉中的少爷也杀了。” 李庆之面露疑问:“他们在吵什么你知道吗?” 小静面色惊恐的摇了摇头:“我当时正好要端茶过去,只听到老爷临死之前说什么六扇门什么贪什么的,对了,老爷还说他是什么妖人。” 李庆之听到六扇门时,脑海已经乱了起来。 不是说是奉天军和前朝宝藏的事情吗?怎么又和六扇门扯上关系。 六扇门乃是本朝独立在三司法衙门之外的总捕衙门,专门处理朝中及江湖上的各种大案要案,其中高手众多,权利极大。 一般招惹上六扇门的事都没什么好事。 安州县地方偏僻,没有六扇门的分支,最近的分支只有在陇川府才有,怎么会忽然跟安州县下属的一个乡下员外联系起来? 这时小静又想起那些猴群对王中围而不攻反而簇拥着他的情形,用又恐惧又笃定的语气用力道:“而且,他真的是那些猴子的奸细。” 李庆之顿时一愣,这王中难道还真能投靠妖怪? 人妖不两立,自前朝德盛王朝亡于妖患,这已是流传甚远的常识。 因为就像人要宰杀动物吃肉一样,妖族也是会杀人吃人的,妖族每次出现的地方,都会化作一片白地,妖族和人类怎么可能共存? 更别说做奸细了。 小静见他不信,便有些急了,一会乡治所一会竹仙山的,全都涌了出来,语无伦次,差点哭出来。 李庆之连忙好言安抚道:“姑娘不用心急,慢慢说,若他果然是妖族的奸细,安南乡的惨案和他脱不了干系,朝廷绝对不会容得下这等叛族的败类,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的。” 在李庆之一步步慢慢的安抚与引导下,小静开始慢慢的将她见到王中之后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从王中刚到安南乡治所,以及她所了解的之前的一些传闻,包括王中的一些特异独行的话语,她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 或许是心有余悸,又或是怕王中报复,她说的并不快,但李庆之今日难得的有了充足的耐心,一点点的将她嘴里的话全都套了出来,连齐三儿在外面对他挤眉弄眼都没来得及搭理。 如此大半日下来,李庆之听得是心潮澎湃,表面上却不露声色,甚至还不停的好言好语安慰小静道:“小静姑娘,你检举出来这个消息,可是立了大功,我一会就去禀告我爹,让他将县兵全都派出去把这魔头抓捕归案。而且你放心,作为证人,你就好好呆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小静顿时一脸激动,这么多天,她总算有了一丝的安全感,要知道在王中身边,她总有一股对方会拔刀就把她砍成两断的感觉。 即便是最近几天他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但她对这种感觉永远不会忘。 小静情不自禁的道:“公子一定要抓到他,把他绳之以法,为马老爷,为安南乡的乡亲们报仇!” 李庆之一口应诺下来:“这当然,其实今天一早,县衙已经发下海捕文书,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官府也肯定会把他缉拿归案的。” 安抚了小静之后,他又问道:“对了,你知道他在安州县还有什么秘密落脚点或者同党之类的吗?” 小静摇了摇头道:“来到县城之后,他经常连房门都不出一步,连这猴儿也不管,全是我在带,更没见到他和什么同党交流过。” 这时小金猴见小静指着它,顿时又兴奋的吱吱叫了两声,一边叫还一边拍着笼子,似乎在跟小静打着招呼,让小静赶紧把自己放出去,在笼子里待着可不痛快。 不过两人都没理会它。 李庆之想了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思考了片刻之后又道:“你说来了县城之后,他都没有理会你,那你怎么不趁机逃跑呢?早点来报官啊。” 小静顿时神色黯然下来,脑海中再次回想起王中杀人时的狂态,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道:“我不敢!” 李庆之点了点头,又问了些小问题之后,这才作罢欲走。 临行前复又安慰道:“小静姑娘,现在你就不用怕了,放心,这里是县衙,安全的很,你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我这就去跟我爹汇报这些事情。” 察觉小静再也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了,李庆之安抚她之后便告辞离开,院子外齐三儿已经等了好久了,两排县兵将整个芳香园围的水泄不通。 坐在堂上的小静也松了口气,看着外面把守的士兵,心中总算踏实了许多。 只有笼子中的小金猴还在左右挠个不停。 第二十二章 高佳子 李庆之刚出芳香园,齐三儿赶紧迎了上来,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庆之身边。 等离开那群县兵有段距离之后,齐三儿立刻兴奋道:“少爷,少爷,咱们要去告诉老爷吗?” 李庆之把眉头一皱,看了他一眼:“告诉我爹干嘛?” 齐三儿还没回过神来:“少爷,这么大事,咱们不跟老爷说吗?” 李庆之低声喝骂道:“蠢材,我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你要是告诉我爹了,铁定交由县尉去办,到时候哪里还有咱们的事情。” 齐三儿眼神一亮,顿时点头称是。 李庆之忽然又想起什么,对着齐三儿道:“那妖人武艺不算高强,但下九流的藏身的本事肯定很多,这样,你现在立刻去管家那里支一百两银子,然后找麻癞子那帮人,叫他们给我把这安州县里里外外给我盯紧了,一有可疑信息,立刻来报。” 麻癞子是安州县里有名的泼皮,纠集了一帮偷鸡摸狗的青皮破落户做打手,在城南耍了个赌坊,平日里放债耍钱,三教九流都要给他一个面子,乃是这安州县里净街虎一般的人物。 市井里闾一般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县兵捕快,却多半瞒不过他们这群混混。 李庆之言语有力,显然对此事志在必得,齐三儿怠慢不得,立刻奔了出去。 打发掉齐三儿,李庆之却把心头一转,然后出了县衙,带着两名仆人往高府而去。 …… 安州高府,陇川高门。 天启王朝立国已近三百年,如今是第二十三任皇帝嘉世皇帝在位,已有三十余年。 大抵王朝宿命,临近大限,皇帝总是昏庸无道的。 这嘉世皇帝虽然不曾横征暴敛,荒淫无道,但于国事却从不上心,非举国震惊的大事不上朝,即位三十多年,出现在朝堂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有的朝廷大员为官十年,甚至都没见过皇帝一面。 要说这样放权的皇帝对臣子来说,应该算是好事,皇帝当甩手掌柜,臣子们既然可以大展拳脚。 但这嘉世皇帝却又古怪的紧,他舍不得封官。 若是官员有职缺,他宁愿把官位放那里空着,也不任命新的接替人选,除非是衙门实在运转不下去了,他才会选一个看的顺眼的坐上去。 如今朝堂上六部大员,就有两部尚书空缺,日常全由侍郎主持事务,代替尚书行使职权。 不舍得封官,但国家总要运转,所以这皇帝又不许人辞官,导致如今上至朝堂,下至地方大小官员,基本上都是高龄官员。 除非这些官员死在任上,后人才有机会补上,陇川府的太守便是如此。 上一任太守高志行乃是先皇神雍皇帝十一年的进士,嘉世三年转任陇川太守,一任太守一做就是将近三十年,前年终于死于任上,这才有后人补上。 高志行在陇川府任太守三十来年,往上升迁不动,只得往下耕耘,门生故旧遍布陇川府的每一个角落,安州县令李文安也曾是他的门下弟子。 高志行一生妻妾众多,但偏偏香火不济,直到晚年才生得一个女儿,取名高佳子,养的是花容月貌,姿色秀丽。 高佳子十六岁时,高志行去世,如今正是年方十八,待字闺中,陇川府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想要一亲芳泽。 高家在安州县有一座别府,每年夏中,高佳子都要来安州县避暑,李文安又是高志行的弟子,这李庆之与高佳子一来二去便也熟了,时常上门献殷勤。 自从去年知道高佳子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之后,李庆之便经常搜罗一些长得可爱的珍奇异兽讨得美人欢心。 但李庆之今天来高家,却不是刻意来讨好高家小姐,而是来高府的藏书馆一观。 自那日从小静口中得知重大情报之后,他秘而不发,甚至连自己老爹都没透露。 小静被他彻底隔绝在了芳香园中,连齐三儿都不能进去。 他自己则在父亲的藏书与资料之中,多方找寻与小静所说的那些信息相关的资料。 但无奈李家底蕴浅薄,他日常又不是个读书的料子,所以很多东西有些没头没尾,只凭印象中的一点传言,让他还是有些担忧。 所以他想着到这高家的藏书楼来一观,查阅一下相关的记载或文献。 高志行为官多年,自身学识渊博,爱好藏书,即便是安州县的这座避暑别府,也有一座收藏丰富的藏书馆,平常李文安有些东西都要到此处查阅。 李庆之到达高府的时候,正是午后日头最为乏人的时刻,高佳子正在花园中与几个丫鬟休憩纳凉。 花园正中有一小湖,湖上有一座栈桥横跨,在湖心位置,立有一座四角华亭,亭中东南西北各有娴静丫鬟侍立,四角摆放着从冰窖中取来的硕大冰块,雕有神兽之像,水气蒸腾,氤氲如同仙境。 而躺在雕花龙凤长椅上的高佳子小姐,正一手爱抚着一只不足一尺长短的短尾小犬,一手握着一卷经文缓缓研读。 那小犬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年纪尚幼,四肢小短腿在高佳子身上慢悠悠的扑腾来去,不一会儿两只前爪已然搭在她胸口,似乎寻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不停的左右来回的按着爪子。 “小姐,李公子来访!” 廊桥上走来一个袅娜娉婷丫鬟,在亭外恭敬下败,轻声禀报道。 高佳子闻言将目光从经文上挪开,这书虽然珍贵,但看着着实没什么意思。 既然看不进去,高佳子便将书放了,一把将胸前的小犬儿抱起,拢在胸口不停抚摸耍弄着,朝着门外问道: “哦?听说他前天儿抓了个好生珍贵的金丝猴,今日可是送猴儿来的?” 亭外的丫鬟回答道:“李公子孤身前来的,并未带有任何物事。” 高佳子顿时把眉眼一挑,将眼光从小犬儿身上挪开,朝着门外的丫鬟道:“那他来做什么?” “李公子说来请入藏书阁一观!”丫鬟恭敬回答道。 高佳子顿时楞了一下,琼鼻微皱,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呵呵,他李庆之李大少什么时候也开始改性子想读书了么?” 亭外丫鬟拜着不敢答话。 高佳子抱着小犬儿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亭子边上,将那一尊仙鹤冰雕上蒸腾的雾气用纤纤玉手拨弄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怀中小犬儿放了上去。 “小乖乖,别动!凉快着呢!” 那小犬儿似乎颇通人言,闻言竟四肢死死的抓着那冰雕顶部的小小平台,没有掉下来,看的高佳子小姐笑靥如花。 “呵呵,我高家的门可是那么好进的,去告诉他,就说近日藏书阁正在晒书,要去去晦气,不方便外人前往。” 高佳子连头也没回随口吩咐着,眼睛却紧盯着眼前的小犬儿,生怕它一个站不稳掉下来。 “是!” 亭外的丫鬟细语轻声的恭敬领命而去。 高佳子一面逗弄着小犬儿,一面自言自语的叹道:“前天你爹才来了一趟,今天你又来,呵,敢情是把我高家当你李家的门槛一般低了呀。” “哎呀!” 话刚说完,一声娇弱轻呼,只见那仙鹤冰雕顶部的小小平台已经融化得只剩巴掌大小,小犬儿终究久待不得四肢打滑,忽地一下就从四尺多高的冰雕顶上掉了下来。 “嘤……” 尺许长短的憨态身躯“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小犬儿轻轻叫了一声,一下子又翻腾了起来,尽显生命的活力。 高佳子却缓缓站起,看着脚下正围着脚边打转的小犬,嫌弃的将它一脚踢开:“长的这么丑还这么没用,收拾下去,给你们加餐了。” “是!” 亭内立着的两个丫鬟赶紧应了一声,将那小犬儿一手提了,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出了廊桥去了。 高佳子心情不佳,转身一抖大袖,在另外两个丫鬟的陪同下离去了。 李庆之在花园外等了半晌之后,那进去报信的丫鬟才急急忙忙走出来。 “清荷姐姐,你再不快点,这日头可都要落了,快带我去藏书阁吧。” 李庆之经常来这高府,与高佳子身边的几个丫鬟也算是熟识了,开着玩笑说道。 那名为清荷的丫鬟却把颜色一改,有点扭捏道:“不好意思啊李公子,藏书阁今日正在晒书,小姐说要趁着天气好拿出来晒一晒去去晦气,恐怕你暂时去不得了。” 说完把眼神幽怨的看着李庆之。 她在高佳子身边虽然还没有服侍多久,但是在这高家当差的日子也不短了,这李庆之作为县令公子经常来高府拜访送礼,她也是熟识了的。 如今小姐却忽然冷面拒绝了李公子的要求,让她也觉得有些诧异。 李庆之闻言一愣,胸中一股无名火起,几乎在一瞬间就要烧透天去。 老子这几年该为这个贱人送了多少好玩的礼物,献了多少殷勤? 不过是借阅一下藏书阁,就根本不把老子当人了? 去晦气? 去什么晦气? 她这藏书阁也就只有我爹前天才来借阅了一回,平时哪个会去,会有什么晦气? 难不成她一副痴笨的脑袋还会看得进去书不成? 李庆之登时就想要勃然大怒,然而起伏的胸腔在下一刻化作了一连串的咳嗽,似乎气息一下子憋得急了,呼吸没顺畅过来。 “李公子?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丫鬟清荷赶紧略显担心的问道。 她只是一个传信的,不管是小姐还是李公子有什么好恶好歹,他都承担不起。 李庆之借着一连串的咳嗽将胸腔之中的火气散去了一点,勉强装作一副笑脸道:“让清荷姐姐见笑了,可能昨夜受了点风寒吧。还请问姐姐,是小生哪里恼了佳子小姐吗?” 清荷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哦,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小姐刚才还在说,听说你前天抓了一只很珍贵的金丝猴呢。” 清荷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似乎在阐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李庆之听在心里却顿时明白高佳子为什么给自己使绊子了,居然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将宝贝宠物献上的缘故。 以往李庆之寻摸到什么好东西,可都是急不可待的便直接送到高佳子这边。 既然知晓问题的症结所在,李庆之便好对付了,当下跟清荷说道:“原来这样,我这次来还正要与小姐说那金丝猴呢。还请姐姐告诉小姐一声,那小畜生野性未驯,我怕他伤到小姐,正在想办法调教,等我弄好了一准就给小姐送过来。” “嗯!” 清荷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李庆之交代完也只得告辞离去。 高府门外,李庆之一走出巷子口,便带着两名仆人迅速离开。 墙角拐弯之处的大树下,一个将笠帽盖在脸上打盹纳凉的闲汉,把笠帽缓缓下拉了些,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看向李庆之出来的地方。 “高府!” 第二十三章 但手熟尔 王中本想着是不是趁着李庆之落单的机会将他抓住,然后让他的知县老子拿小金猴来换。 不过想了想这县城还有五百县兵,捕快若干,若是自己抓了李庆之,李文安为了这个独子还不跟自己拼命?就算换了小金猴,到时候落到了明处只怕也跑不了,还是放弃了。 而且这个李庆之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收集那些珍奇异物都是为了讨好这高家小姐,如果猜的没错的话,李庆之把小金猴会送到高府,到时候自己再从高府盗走小金猴,应该会顺利很多。 离开高府门前,王中开始在周围寻找合适的地方,准备在这附近先隐藏下来再说。 …… 芳香园内,小静正在吃饭,看来待遇还不错,一边吃还一边开心的隔着笼子给小金猴夹上一些吃的。 一人一猴,一在禁锢之内,一在禁锢之外,相处的倒是融洽。 李庆之原本一直都是怒气冲冲,憋在心里差点就要爆炸的趋势,但只是在芳香园坐了一会,心中那股郁气似乎便如清风般消逝,连他自己都有些惊奇。 等这两个吃完之后,他才开口对小静道:“小静姑娘,这小猴子你很喜欢吗?” 小静不知道李庆之为什么这么问,经过一天时间的缓冲,她已经安心了很多。 这里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而这个县令的公子,看样子也不算是一个坏人,至少比那个杀人狂魔要好的多。 不过小金猴吃人不嘴短,依然对着李庆之张牙舞爪,可惜就是冲不出笼子,不然它肯定要在这个可恶的人脸上留下几道爪痕。 看着小金猴在笼子里腾挪,李庆之此时一问,倒让小静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最开始遇到小金猴的时候,她心里把这个小畜生恨的要死。 当时要不是它跑过来拉自己的衣衫,那个杀人狂魔王中肯定不会理会自己,然后自己就可以获得自由。 再之后,因为王中并不怎么与它玩耍,这猴子便好像黏上了小静一样,她去干什么事情这猴子都跟在她身边。 而她因为怕惹得王中不快,便与这小猴子虚与委蛇,一来二去,两个小东西反而熟识起来,在李庆之去抓捕王中的时候,王中破墙而逃,反而是小金猴一心想保护她,让她心中五味陈杂。 因为那时候她的心中其实还在想着,这猴子为什么还不走,走了之后自己就彻底解脱了。 现在李庆之这么一问,倒把她一下子问住了,于是她只好遵从本心的低下了头,左右摆了一摆,道:“我不知道。” 李庆之看她这表情,顿时明白了些许,女孩子嘛,对这种很可爱的小东西总是没有抵抗力的。 想那高佳子,富家千金,高门小姐,为人高傲的像只天鹅,不也是非常喜欢这等东西? 一想到高佳子,他心中的意念又更强烈了。 “原本这个小猴子我是准备留作证物的,但是县里有位贵人,乃是太守大人的后人,十分喜欢这只猴子,所以过两天等这件事情调查的差不多之后,我便将它送过去,不知你舍不舍得?” 小静闻言猛地把头一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她只是一个见证了一场灾难的难民,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指正那个杀人狂魔,并没有什么资格去对县令的公子提要求,更别说对太守的贵人指手画脚了。 小金猴却似乎知道了什么,吱吱的叫个不停,在笼子中不停的上窜下跳,将木制的笼子拍得哐啷哐啷直响。 这实木的板子竟好似要经不住它这两只小小拳头一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李庆之等了许久不见小庆答话,便道:“你若是不说话的话,我便当你答应了。反正这小东西的主人是那个王中,当做赃物处理,最后也是要没收的。” 小静听了之后,顿时在心中安慰自己,他说的对,这猴子的主人是那个杀人狂魔,我只不过是被他掳掠而来帮他看守宠物而已,我何必这么舍不得。 这么一想小静心中好受了一些,但小金猴在一旁不停的吱吱乱叫,却让她始终说不出一句“好”字。 李庆之通知完之后,起身便走,眼见就要走出门口,小静忽然站起来想说什么,但又还是没有开口。 走出门外的李庆之忽然转过头传来声音:“放心,那位大人物玩耍不了几天的,到时候只要抓住了那个妖人,我做主将这猴子送与你。” 李庆之说完对着小静一笑,然后大步离开了。 小静闻言这才慢慢坐了下去,过了半晌之后,忽然伸出手指逗弄着小金猴,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谢谢!” 笼子内的小金猴有点茫然的看着她。 …… 离开芳香园的李庆之心情甚好,崇元宝藏,不死之秘,妖族圣者传承,等等,随便拿出来一样都可以引得世上各式人物的疯狂,没想到却在一个机缘巧合下全部汇集到了一个名叫王中的少年身上。 而他李庆之,现在则即将把这个少年生擒活捉。 到时候,这一切都将是他的。 就算只能获得其中一样,他也大可不必再像如今这样,对一个死了老爹还要故作清高的臭娘们卑躬屈膝,去图谋父亲心心念念念叨的是什么狗屁人脉资源。 这天启王朝说不定都要垮了,要那些官场资源还有什么用。 积蓄实力,割据一方,做一个真正意义的土皇帝难道不好吗? 安州县虽然地处偏远,物产贫瘠,但好歹是一县之地,经营了这么多年,不论什么时候他们李家都是说一不二,只要老爹不死,按照嘉世皇帝的德性,一辈子可能都是安州之主,何苦还要想着外调到什么大地方去。 若是天启王朝半路覆灭,这一县之地说不定就是他们李家的全部本钱。 而他眼中的少年,此刻正站在高府隔壁街道上的一间小房子里,默默感受着体内那股玄奇的真气 房子是用一两银子的价格短期赁下的,在二楼,正好能看到高府后院的一角。因为高府的后花园占地太大,这个巷子已经极为偏僻。 定下计划的王中准备先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他个三五天,同时将体内肖千岁留下的真气与灵猴拳法赶紧融会贯通。 三五天之后如果李庆之还是没动静的话,他就不得不强闯县衙了,因为时间再拖久一点,肖千岁留在他体内的真气即将开始消失。 这种神奇的力量一度让王中很矛盾,一方面在现实之中,他固有的思维认定这是唯心的、虚构中的产物,另一方面,这又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世界,本身就是虚幻的。 但游戏的虚幻却又与现实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冲突,整个世界给予他的感觉又有一种不真切的真实感。 比如他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那股真气随着他的心意在体内各个地方随意流转,奔流不息,这种感觉比你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更为神奇。 因为王中知道,它流动的地方,并不是血管,而是不存在于书本与记忆中的经脉穴位。 所以王中对这股真气的适应一直磕磕绊绊。 对于灵猴拳法来说,其形其意,王中都能够做到通透了解,毕竟是技击之道,有迹可循。 在奉恩学院中,徒手搏击也是课程之一,而且都是在虚拟现实中的环境中实战授课,他的成绩受限于身体素质不能说很好,但也绝对不差。 这也是他在游戏中一度能够挥刀战斗的原因。 但是一旦涉及真气运行,需要两相结合的时候,他便遇到了很大的障碍。 他无法将两种认知与非认知的手段完美的结合起来。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知见障? 如何打破这层障碍,王中并没有任何的经验,于是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那就是多练。 读书的时候教官曾常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在王中看来,练武应该也是一样,甚至普及到全天下的任何事情都一样。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不管是做什么事情,只要不停的做,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当你信手拈来时你会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四个字:但手熟尔。 前些天在客栈中,王中便已将灵猴拳练至略有小成,但这还不够,面对一队持刀执枪的县兵,他便手忙脚乱了,无法将灵猴拳运用到危险境地的实战中去。 他需要将灵猴拳的内外彻底结合,才能真正练成这门拳法。 房间之中,王中选择了最为势大力沉的一招作为突破点,这一招取的是巨力凶猿狂猛之意,发的是开山裂石之力,一拳击出,宛如凶猿狂暴,势不可挡。 这一招动作简单招式古朴,但真气运转却极为复杂。 因为这一招不仅仅是威力巨大那么简单,威力巨大的背后,还有兵贵神速的极快速度,以及伤不足惧的绝强防御。 选择这一招,是因为他能将更多的精神与意志集中在真气运转上,来配合稍微略显简单的技击动作,当两者练到彻底融会贯通,不再需要刻意引导真气的时候,他便算是真正入门,其他的招式也有法可依自然水到渠成。 “砰……” “砰!” 一长一短两声异响在王中出拳的瞬间爆出,短促之音,是拳头破空时的声响,而沉闷的撞击之声,则是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反馈。 经过思量选择,加上酝酿许久的一拳,让王中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招式动作他的经验天分还算可以,真气运转在这一刻集中过多意志的偏向下,也有所提升,专注一招时,果然比一整套的连环练习效果要好的多。 吐出一口浊气,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声响交替传来。 幸好这个地方处在街巷的角落,平时没什么人住,房东的房子都租不出去,否则不知会引来多少街坊邻居的不满。 第二十四章 暗恨 【个人属性】 姓名:王中 年龄:18岁 体质:一般 身份:被通缉的流民 简介:少年人,初学乍练的你,需要更多的练习才能提升你的力量。 【任务】 (空) 不知是不是由于这段时间对于灵猴拳不停的练习,系统面板上关于王中的简介描述也发生了更多的变化。 不过王中却感觉不是很好,联想到之前在安南乡时的系统变化,仿佛在这个系统面前,他没有任何秘密。 但他无法排斥,因为只有当他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唤出这个面板的时候,他还能确认自己确实是在一个异常的世界中,还能记得自己的目标与活着的意义。 他要回去。 d38区23号楼133层06号宿舍。 这时王中忽然又想起了肖千岁,f区13栋3308。 从住处的编号来看,肖千岁被分配的时候和平城的建筑都还没有后面那么多,他肯定是最早进入这个世界的一批人。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远远落后的王中,似乎要比他更幸运,还有着前人留下的指引。 但无论相隔多久,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他们,在有一点上似乎都有着相同的发展,对那个也许应该称之为家的盒子房间充满着眷念。 “或许是难以割舍那个充满辐射尘的世界吧。” 叹息一声,王中将这段心绪暂且收起,准备开始今天的早课。 这是他这两天给自己定下的计划,如同在奉恩学院上学一般,虽然只有练拳一门课程,但每日早课、晚课、常课分配得极为仔细。 此时天色还未亮,早课之后才是上街吃早饭的时辰,但对面的高府却好像有不小的动静,将他的目光牵引了过去。 一大早,高府就似乎就有大动作。 天色还没亮,整个高府就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起来。无数仆役丫鬟出动,仿佛有什么大事情一般。 等到日上三竿,高府大门打开,一辆豪华大轿子从府中架出。 前有肃静回避等官牌开道,中有娥女两列,落花随行,后有仆役数十,担着冰盒粉台等女儿家常用物事,一应俱全。 竟是高家小姐破天荒的要出门去。 这陇川太守的独女虽然年年来安州县避暑,但出门的时候却极少。 街头巷尾的都说这真正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 但仅有的几次出门,都尽显高家的富贵气象。 王中不知这高家小姐为人如何,同样站在路边好奇的他,在轿子路过的瞬间,忽然感受到一阵清凉之意,虽然安州县的暑天并不算炎热,但在这夏日的末尾也殊为难得。 就在王中和一群县城里的居民百姓都聚在街道两侧看高家小姐出行的同时,他身后不远的巷子口,两三个泼皮混混正将一个中年男子逼退到了墙角。 “西德子,你们想做啥?” 中年男子虽然嘴上喝问的厉害,但紧贴墙壁捂着胸口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显然他现在很是紧张甚至害怕。 眼前这个西德子是这条街上有名的刺头儿,不仅喜欢打架斗殴,还尤其喜欢调戏人家小娘子,甚至曾经还对高家的大小姐有过妄想,逼着他把自家能看到高家后院的房子租给他。 按说这等县里的大牢都蹲过好几次的泼皮无赖,早应该被判充军流刑了的,不知为何总是隔了一段时间就见他被放了出来,又在街面上晃荡。 西德子吧唧了一下嘴,歪着嘴角吐了一口夹杂着食物残渣的涎水到地上,然后掏出一根细条子继续掏牙缝。 “宋老倌儿,放心,爷今天不找你借钱,老实点,问你个事就放你走。” 一听说对方不是要抢劫,中年男子算是松了口气,这西德子每次逢人都说是借,但从没有还过,若是你不借吧,他就说你瞧不起他,把你一顿打,着实坏的脚底生疮头上流脓。 “啥事?你还有啥事要问我的?” 西德子没理会中年男子的嘲讽,转头朝身后的人摆了一下手,那跟班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张卷好的白纸在中年男子的面前展开,四四方方的白纸上画着一个人脸头像。 西德子在一旁指着画像道:“听说你昨天把你赁房子给了个外乡人,好好看看,是这个人不?” 中年男子仔细看了看画像,诧异问道:“咦,还真有点像。他是谁?你们的仇家?债客?” 西德子一听顿时神情一震,牙也不剃了,把木条儿一扔,抓着中年男子狠狠的拍了下:“看仔细了,敢耍老子要你好看。” 中年男子被这一下拍的心头一滞,赶紧讨饶道:“我骗你们做什么,昨天确实租了一间房子出去,那人只租半个月,和你这个画上的还有点像。哎,对了,他租的那间还就是你以前要的可以看到高家后院的那间。” “他现在在哪?”西德子赶紧问道。 中年男子揉了揉胸口,身子一探,把手往前面大街上一指,道:“咯,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都在看高家小姐出行呢。” 西德子等人连忙把目光朝他所指望去,却与王中对了个正着。 王中正待惊疑,这个房东怎么被几个年轻人堵住了,好像遭受勒索一样。 那领头的看到他似乎惊讶了一下,然后居然就挥手带着两个人走了。 中年房东见王中还在奇怪的朝着看这,似乎脸上挂不住,连忙尴尬的露了个笑容,连个招呼也不过来打,便急冲冲的走了。 王中不知道那三个年轻人是干什么的,但看走路的姿态与面上的神色,不像是什么好人。 街头混混虽然在和平城中销声匿迹,但不妨碍王中从网络存储的信息当中了解到曾经的世界还有这种产物,此刻倒是跟这几人的行迹对应了起来。 不过既然房东都没事,王中暂时也没什么兴趣去打抱不平,回去练拳要紧。 且不说王中回屋继续练习拳法,那高家小姐足不出户的人,今天破天荒的降临安州县城,庞大的阵仗让许多人都吃了一惊,纷纷猜测这贵人是要去干嘛。 “还能干嘛?多半是去拜会县令老爷呗。这安州县里,除了县尊,还有哪里值得人家挪动脚步的吗?” 不得不说,老百姓的眼光还是毒辣的,高府一行人果然是往县衙而来。 县令李文安老早就收到了手下人的通报,赶紧召集各人,到大门口相迎。 不过门前一数,发现自己的儿子李庆之居然不在,顿时怒道:“少爷呢?怎么这个时候不见人影?还不赶紧把他去给我找来?” 高家小姐这么长时间,这可是第一次上门拜访,说明两人关系正是有进展的时候,这小子居然敢这时候掉链子,不是找打吗? “老爷,刚才小的看到少爷在书房呢!”有那多嘴的衙役恰好之前看到了李庆之的行迹,赶紧出来表功。 却不料李文安喝骂道:“早不读书晚不读书,现在居然想起来读书,哄鬼吗?去,赶紧我将他叫过来。” 那衙役赶紧点头哈腰的往里头跑去。 李庆之此时正在书房,不过他可不是在读什么书,而是在翻李文安这些年收藏的邸报与公文,寻找与妖族相关的信息。 那奉天军与崇元宝藏的事情还好说,妖族圣者传承与什么不死之秘让冷静下来的他有些疑惑小静是不是惊吓过度记错了。 安州县虽然靠近九连山脉,那里妖类时常出没,但大都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异兽小妖而已,不曾听说什么有什么圣者传说啊。 而且这其中好像还牵扯到了六扇门,这个衙门的名字向来牵扯的都是大案要案,不应该出现在安州县却没有任何记载。 既然高府那边的藏书楼进不去,他便只能从自家父亲这边与朝廷往来的公文中寻找线索了,此刻翻的正起劲。 “少爷,少爷!” 外面忽然传来齐三儿的呼唤声,因他是在翻动父亲收藏的一些朝廷公文,所以特意让齐三儿在外面为他放风。 李庆之赶紧将各份书册回归原位,然后打开房门,却发现李文安未至,反而有个衙役站在远处大门前,与齐三儿正说着什么。 “什么事清?不是说不要打扰我吗?” 那衙役见李庆之出来,赶紧扬声道:“少爷,高家小姐来了,老爷让你赶紧去前厅相迎呢。” 李庆之闻言一愣,高佳子居然来了县衙?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高佳子虽然每年都来安州避暑,但这安州县内外,她可是基本上一处都没去过。 用她的话来说,这安州县就是腌臜破败之所。 要不是以前她父亲常带她来此避暑,加上每年夏天这里着实凉快的缘故,她可不愿意来此处,就更别说登门县衙了。 反正有什么事情,一个门子到李文安这里传话,立马就能办好。 而且前几天李庆之还在高府碰了个钉子,怎么高佳子忽然转性跑到县衙来了?难道还是来赔礼道歉的不成? 不过脸皮还没撕破,人既然来了,前去欢迎接待还是要做的。 李庆之将书房的门一关,一边走一边问道:“她来做什么?” 那衙役赶紧讨好道:“小的也不知,不过听老爷的口气,好像是喜事,少爷抱得美人归指日可待啊。” 李庆之听在耳朵里,心中却是冷冷一笑:这种美人,谁爱抱谁去抱,本少爷还真没兴趣。为了她,我连上个怡红楼都不行。要不是父亲一心想着钻营高家,我才懒得理会这个臭娘们。 第二十五章 高佳子访县衙 县衙门口,里里外外的人群将周边的街道都差点堵死。 有钱的往两边楼上的茶楼酒楼坐了,没钱的挤在街边人群里,大伙都将目光望着一个方向。 往日三六九里县衙开门放榜、来往告状的时候,也不见有这么热闹过。 “快看,县尊大人亲自出迎!” 县令李文安只是在大门口晃了一下,就被眼尖的老百姓认了出来。 “何止啊,主簿、县丞、县尉全都来了。” 茶楼之上,一个衣衫华贵的员外老爷,将县衙大门后活动的人群看了个遍,竟然全都认识。 “好家伙,这一县大小主官竟然都在。”旁边明显也是个县里有富贵的主,同样惊叹道。 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阵的尖呼。 “来了来了!” 底下路边的围观百姓登时都将脖子朝着前伸,企图看看那高家小姐是何模样。 就连楼上坐着的那些富贵之人,也不由得起身聚集窗前,一面各自抱拳寒暄,一面看向那来路上队伍。 “竟然打的是老太守出行的仪仗!” “她一个无官身的千金小姐,用此仪仗会不会被人非议啊?”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陇川府哪个地方不是老太守的门生故旧?高大小姐借用一下父亲的仪仗出行方便,有谁会说什么?” 众人惊讶这高家小姐厉害的同时,忽然有个文士打扮的青年人道:“话说我还不知道那高大小姐长什么样呢?哎,诸位可曾有幸见过么?” “不曾,不过据说天姿国色,倾国倾城。” “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府上有个大娘子的女儿就在高府当差,据她那丫头说,那高小姐真正的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如花似玉,美若天仙。” “若是能一睹仙颜就好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高府一行人已经到了县衙门口。 虽然路两边人挨人拥挤不堪,偏偏这大街上给他们留出了好宽敞的一条道,通行无阻。 众人只见那轿子一倾,帘子半卷,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走出一个云袖阔裙体态窈窕的女子,轻盈摇曳着身姿,被县令大人毕恭毕敬的引了进去,留给众人的,只有半张白皙的脸庞,以及一副婀娜多姿的背影。 “唉,怎么就没转过来呢?” 不知是哪个夯货嘟嚷了一声,道出了众人的心声,顿时引来一片唉声叹气与唏嘘。 人群之中,几个身形雄健的汉子围着一位三角眼、二八胡,满脸麻子坑洞的中年人,也跟着一起嘘声一片。 这时忽然后方挤进来一个人,惹得其中一个汉子不快,怒气冲冲的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家弟兄,不由得没好气道:“西德子,你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人家高家小姐都进去了,你现在才来干嘛?” 他话还没说完,那中年人回头就给他脑袋上来了个爆栗子:“你个夯货,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那年轻人挨了老大一下,抱着脑袋缩向一旁不敢吭声。 中年人摇了摇头,转身提步就走,一边将那张麻脸对着西德子问道:“有事儿?” “大哥?你那天吩咐下来的事情,好像有眉目了。”西德子一脸神秘兮兮的笑道。 中年人连忙给了个手势,让他先不要说,几人快速挤出了人群,来到远处一个安静的茶楼,要了个包间,这才让西德子报来。 “人找到了?” 西德子赶紧兴奋道:“大哥,九八不离十,北面老巷子的松光棍不是有片房子闲着吗?前两天来了个外乡人租了一间,我找了过去,跟画上的人长的非常像。” 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安州县地下蛇鼠一霸麻老三,熟他的都叫他麻癞子,不熟也客气的唤他一声麻老大。 年轻时也是个混街头的青皮混混,年纪大了倒想得手段生发了,成了一县泼皮混混中的大哥级人物。 麻癞子听得楞了一下,旁边有个弟兄提醒了一句:“松光棍就是那个宋老四。” 一听宋老四麻癞子这才有印象,知道了人在哪里,点了点头,进一步确认道:“你可得确保了,到底有多像?可别弄错了,这可是县里头老爷交代的事情,出了差错,老子都少不得去一层皮。” 西德子一听大哥说的这么严重,心中都有点打鼓了,咬了咬牙道:“确实很像,但跟画像差不多,有四成吧。” 旁边弟兄一听,作势要打。 “你这厮拿老大开涮呢?四成像你就说找着人了?” 西德子抱头的空档,麻癞子挥手止住了:“行了,县衙画师的德性你们还不晓得,四五成像那确实八成就是他了。” 接着又指了指身边的两个人,朝西德子道:“一会大龙大虎多找几个弟兄,跟你一起去,你负责指认地方和人,把这个人给我盯死了,但也不能给我惊跑了,知道了吗?事成之后,老子让你快活一个月。” 西德子激动得嘴巴都差点歪了:“知道了,保证完成大哥的交代。” 说完跟着大龙大虎两兄弟一起出去,而麻癞子却对剩下一个弟兄耳语了几句,各自分头办事不提。 县衙之中,虽然李庆之脚步加快,但到了县衙前院的时候,高佳子已经被李文安先行迎进厅里去了。 这前厅就在县衙大堂的后面,宽阔平敞,空间甚大,往日都是县令主簿等官员的办公之所,此刻却挤进来一大群的高家仆人丫鬟,挪桌动椅,摆盆置冰,忙的不可开交。 那一县官员,全都被赶了出去,站在侧厅里与各房属吏们一起挤着,看着这群人忙活。 只不过他们看这群人做事是假,看高家小姐才是真。 可惜李文安将高佳子早已迎进了屋内,只有偶尔高佳子走动的时候才得惊鸿一瞥,有幸能见一眼那无双容颜。 堂上李文安与高佳子说话,高佳子时不时礼貌的问着李文安那些还未搬走的一些县衙常用的物品用具,李文安则耐心的为她解答。 实际上高佳子出生之时,高志行就已经在陇川府做太守多年,未必不知这些公堂用物,不过是唠些家常,以免生疏而已。 言谈之间,李文安竟然略显拘束,少有的感到了一丝压力。 他虽然说是高志行的弟子,但实际上并未有授业之恩,只有提点之情,与高佳子其实并不熟悉。平常去高府藏书楼借阅,也只是唱名即可,并不需要与高佳子见面。 虽说高佳子小时候他曾见过不少次,但这长大了,倒确实见的不多。 今日一见,只觉得这丫头长得越发漂亮了,简直就是红颜祸水级别。 换了他年轻个十几二十岁,说不定就不需要李庆之上门献殷勤,自己就天天往高家跑了。 高佳子出生书香世家,长的又貌美如花,而且还是家中独女,做了一府太守多年的父亲又恰好去世不久,留下大把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良配啊。 只可惜李庆之对高佳子不上心,让他经常过去露脸都心不甘情不愿的,真正让他恼火。而今高佳子破天荒的登门拜访,那混账竟然还拿腔作调看起书来,真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心中烦怒的时刻,李庆之正好从后堂走进来,迎面便是李文安一阵喝骂:“死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来!高小姐都等了许久了,还不赶紧向高小姐赔罪。” 好在他还知晓高佳子在场,并未有太过严厉的话语。 李庆之暗里眉头紧皱,强行将心中那股不快压了下去,觍着脸朝高佳子道:“见过高小姐,刚才还在后院为小姐弄那猴儿呢,所以来迟了些,还望小姐勿怪。。” 李庆之与高佳子倒是见的多了,她什么性情喜好,他不说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大致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是个没长大没经历过世面的千金小姐而已,有些时候还跟个娃娃一样,好应对的很。 她这忽然跑来县衙为了啥,他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左右不过是为了那个传闻中的小金猴而已。 她能记着的也就是这些玩物而已,凭白让李庆之心里又多了一丝的厌恶。 果然李庆之话一说完,高佳子手拿一把团扇,轻轻的捂着嘴笑了起来,着实妖娆动人,对李庆之道:“不怪不怪,李家哥哥真是有心了。” 一旁李文安顺势道:“既然高小姐不怪你,不如你就带高小姐去看看你新捉的那宝贝金猴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相处的也轻快些,就不用跟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闲聊了。” 高佳子顿时眼睛一亮,拿一双明晃晃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李庆之。 李庆之早有此意,顿时顺从道:“好的,爹。佳子小姐,这边请。” “佳子失礼了。” 高佳子于是与李文安微微一福,作为失礼告辞,然后跟着李庆之而去。 两人头前走着,身后跟着一群仆人丫鬟。李庆之不时讨好,高佳子一路都是巧笑嫣然,显然心情很好。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重兵把守的芳香园。 “怎的还要用县兵守卫着呢?” 高佳子一看门口居然还守着两队凶恶的县兵,有些惊讶的用宝扇遮住了半张脸不解的朝着李庆之问道。 李庆之殷勤的笑了笑:“这还不是怕这宝贝被人偷了嘛,给佳子小姐准备的东西,自然不能有分毫闪失。” 高佳子闻言羞怯一笑,宝扇晃动,露出大半张脸来,娇声娇气道:“李家哥哥真好。” 天香国色,顿时将那几个县兵都差点看呆了。 第二十六章 猴奴儿与银链子 李庆之一句话既掩盖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又顺势讨好了高佳子,让高佳子心中欢喜得不得了。 如花笑颜看得几个县兵目瞪口呆,落在李庆之眼里却只有满脸如同菊花一般的笑容反馈。 笑容虽然真,但内里却没有与高佳子相对应的情感。 两人走进芳香园,才过不远,高佳子便听到一阵清脆的吱吱叫声,十分空灵清脆,心中更是好奇起来。 走近一看,之间正堂外面的空地上,一张石桌上正放着一个淡黄色的实木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尺许大小的金丝猴。 一身金色毛发无一杂色,如水顺滑,动静之间,宛如金色锦缎流淌。 略显胖乎乎的猴脸儿之上,一双眼睛泛着金色的光泽,憨态可掬又神异非凡,一看就非是凡品。 此刻那猴儿正人立而起,双手抱胸,低着眼睛正不停的吱吱叫着,活像在抱怨什么人一般,看着着实萌态的紧。 高佳子见了,顿时眼睛都挪不开,只想把这个小东西搂在怀里好好揉搓,差点叫出声来。 “真是个好乖乖哦!” 小金猴见笼子外忽然站了个仙女似的一般人物,竟似也知道美丑,居然还楞了一下,扭捏起来。 往笼子后缩了一缩,露出一副羞怯的神态,看得高佳子更是心中暖意连连,只想把这小猴子赶紧放出来爱抚。 “李家哥哥,快把这宝贝与我放出来吧,怎能让它呆在笼子里,岂不是憋坏了?”高佳子立刻央求李庆之道。 李庆之也知这猴子神异,甚至还很可能是某个妖族圣者的遗留,绝对是个宝贝,灵性异常。 但正是知道它的本事,所以才将它一直关着,不然一放出来了,不晓得还能不能再次抓得住。 “佳子小姐,这金猴宝贝的紧,还未完全驯服,若是放出来,它要是跑了可就不好抓了。”李庆之无奈解释道。 高佳子把扇子一摇:“那还要驯化多久啊?要不我自己带回去先养起来好了。” 小金猴似乎知道她在说自己,也煞有其事的对着李庆之指指点点,一张小脸气嘟嘟的,眼睛瞪得圆溜溜,越发可爱极了。 高佳子看的兴起,伸出手就要去摸它,却被李庆之叫道:“小心。” 这小金猴的手段他可是见过的,那爪子连皮糙肉厚的县兵都抓得鲜血直流,高佳子这白嫩嫩的腕子伸进去,岂不是要抓的血肉模糊? 虽然他心中不待见高佳子,但高佳子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 见高佳子疑惑的望着他,李庆之赶紧做出后怕的表情道:“佳子小姐,这金猴非同寻常,爪子锋利的很,连我都摸不得它,你可不能被她伤了。” 话未说完,忽然小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李少爷。” 接着小静便看到了和他站在一起的高佳子,顿时将脑袋深埋了下去。 高佳子正在外逗弄着小金猴,非常想伸出手透过缝隙去摸摸它,半路止住了,正心痒难耐。 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让她把头转了过去,看到一个小丫鬟正站在一旁。 看了看李庆之一眼,脸色不由得变得有些趣味起来:“李家哥哥,这是谁呀?” 李庆之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有些不想和她说话,但那是不可能的,只得不动声色道:“佳子小姐,这个就是专门驯服这小家伙的。” 这倒让高佳子对小静有些好奇了,立刻就对着小静道:“你过来。” 小静不敢违逆,走上前来。 李庆之忙道:“这就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金猴的真正主人,太守家的高小姐,还不快来见过。” 小静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明白高佳子的身份,但心中对李庆之说她是金猴的主人仍旧感到莫名的不舒服。 但她自然是反抗不得的,只能将这股意念压在了心底,连忙恭恭敬敬的对高佳子行了一礼:“见过高小姐。” 高佳子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中的扇子,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这小猴怎样处置,于是立刻就道:“免了,快快与我看看你是怎样驯服这个小宝贝的?” 小静哪里知道如何驯猴,只不过是小金猴和她呆的时间久了,熟悉了而已。 小金猴从出生不久就和她玩耍,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与她亲近。 她走到笼子前,只是将手伸了进去,在猴头的脑门上摸了摸。 哪只小金猴似乎十分不满小静一直把它关在笼子里,此刻竟一把把她的手打掉了,哼哼哧哧的别过头去不理她,一脸的不开心的样子。 小静顿时显得无比尴尬,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佳子看到她能轻易抚摸金猴,已经十分羡慕。 现在又看一人一猴置气,明显两者之间羁绊很深,更是羡慕不已。 而且那小猴儿不动还好,一动起来,举手投足之间,完全跟个小人儿一样,可爱极了,更让她欣喜。 “真是好宝贝,李家哥哥,要不你就把这宝贝送我吧!”高佳子假模假样的对着李庆之道。 李庆之笑了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佳子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本就是要送给佳子小姐的礼物呢。” 高佳子顿时喜笑颜开:“那我今天就把它带回去咯。” 李庆之点了点头:“当然,只要佳子小姐喜欢。” 高佳子得偿所愿,一时间非常开心。 她来此的目的就是为此,这些天听到各种关于金猴的传言,早已让她心痒难耐了,当即吩咐仆人丫鬟就要带着金猴离开。 这时小金猴似乎有些明白这两人在讨论自己的来去,对着两人拼命指手画脚。 不时拍打着笼子的木板吱吱叫个不停,显然很不满意。 高佳子见了,顿时心疼它,显然把一个天性好动的猴子关在笼子里是多么的不人道。 这时仆人上来拿笼子,却发现金猴很轻,反倒是那实木打制的笼子非常结实沉重,要两个人才能抬得动。 高佳子顿时怒道:“把这笼子给我拆了。” 李庆之立刻阻止道:“万万不可,这小家伙灵动的很,一旦放出来,十几个人都抓不住它。” 高佳子看了看上下跳跃的小金猴,也知李庆之说的是真话,顿时气闷不过,把扇子一指小静道:“把她也带上,让她早点帮我把这宝贝驯好。” 李庆之顿了一下,笑眯眯的道:“这是自然,能为佳子小姐驯兽,也是她的福气。” 小静不敢反对,只得站在笼子边低头表示答应。 她往笼子边上一站,那小金猴竟然也就不闹腾了,反而伸手要去拉她的衣服。 高佳子看得啧啧称奇,忽然笑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静刚想回答,高佳子却又跟着道:“算了,叫什么不打紧,能帮我驯这宝贝就成,驯猴儿的,以后就叫你猴奴儿吧。” 李庆之闻言眉头一皱,深吸了一口气。 小静身子颤抖了一下,只能低声接着道:“猴奴儿见过小姐。” 高佳子顿时志得意满的点了点头。 仆人们七手八脚的很快将小金猴的笼子抬了起来,朝外走去,小静只能静静的跟随在笼子旁边,金猴儿格外安分。 眼见可爱的金猴到手,高佳子顿时心情松快了许多。 不过心头宝贝只能呆在笼子里还是让她格外心疼,忽然心头一动,吩咐旁边一个丫鬟道:“赶紧着人去秦家铺子给我打一根链子。” 说着也跟在后面朝外走去。 李庆之跟在身边忙问道:“佳子小姐要链子做什么?” 高佳子摇着扇子道:“拿链子缠着猴奴儿的脚腕上,连着金猴宝贝,不就可以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了么?” 李庆之脚步一滞,胸中无名火起,只觉得脑中似有一种意念在爆发,催动他想要做点什么。 高佳子却没注意,只把眼光看着小金猴那一身油光水滑的金色毛发,心里颇为享受。 又把团扇一摇,随口吩咐道:“记得要银的,金银才相配嘛。” 就在这时,忽然齐三儿从后面跑来,偷偷摸摸拉了一下李庆之的衣角,将他从莫名的怒意中拉了回来。 “少爷,麻癞子传来消息了。”齐三儿低声在他身后说道。 …… 老巷深处,破旧的二楼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砰砰声响,似乎有人在房间里砸东西一样。 王中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同一招拳法,这一招他已经练了一整天了,总算有了不小的成效。 在之前只是熟练全套拳法动作的基础上,这一招他感觉真气与拳法动作的结合已经非常接近同步完成了,虽然离圆融无碍尚早,但毕竟有了正确的方向。 只要路选对了,练至大成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这门拳法本身就是肖千岁以特殊手法传承于他的记忆之中,只是他限于自身的意识认知,一直无法与真气结合起来而已。 如今只要入门,相信后面会越来越快,再不像之前那样是个花架子。 这时不远处那高府后院一角又传来动静,好像是那高小姐又回府了,不知是弄什么东西,从中午一直弄到晚上都不曾消停。 王中收拾一下,打算出门打探打探消息,今天这高小姐好像是去了县衙的,酒楼里稍坐一下,肯定能听到今日这事的八卦,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带回小金猴。 王中走出房间,正好遇到房东宋老板正带人看房,这几日涌入安州县的人越来越多,都是被安南乡惨案吓的,连这等偏僻的所在都有人来寻住处了。 宋老四见了王中,只是尴尬了点了点头,便赶紧带着看客走了。 王中也没在意,外面天还未黑,这老巷子里住户没几个,炊烟都看不到几朵,想要吃个饭还得走前门大街上去。 “就是他!” 等王中刚走出不远,那看客忽然低沉的喝道。 第二十七章 夜闯高府 市集之中,王中半发遮面,寻了一处酒楼默默吃喝。 今日高家小姐一行,在县中搅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的闲汉碎嘴,果然少不了这一谈资。 没多久,王中就从闲言中得知,高府的大小姐从县衙李大少爷那里得了一只世所罕见的金丝猴,而且还带着有专门的驯兽师。 除了王中,小金猴大概也就只会不排斥小静。 王中顿时可以断定,小静与小金猴都在高府。 事情果然如预想的一般。高府相比起县衙那就好闯多了。 安州县有五百县兵,平日守城不说,县衙的保卫也是县兵的职责,防守严密。 而且县衙之中还有不少衙役捕快,想要强闯,实属不智。 就算是夜半偷袭,也依旧有巡逻的兵士,毕竟县里的大牢,也在县衙附近,不是那么好溜进去的。 高府就不同了,这两日王中在高府外面转过不止一两次,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大户人家,高门深院,虽然也有些仆役防卫宵小,但与县衙相比,那就是天差地别了。 而且这些仆役护院的精锐程度,也绝对比不上久经训练的兵士,甚至连武器都可能没有利器,多是木棍扁担之类的。 既然已经可以确定小金猴就在高府,王中准备今晚就行动,救出小金猴之后,立刻离开安州县城,以免夜长梦多。 暗夜时分,忙碌了一整天的高府总算安静了下来。 王中轻手轻脚的提刀出门,静悄悄的翻入了高府后院。 就在他进入院子的那一刻,身后的破楼之中,忽然露出众多身形。 在白天,他们是到县城避祸求生的乡人,而此刻的暗夜之中,却是人人刀枪在身。人群之***卫的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李庆之。 “少爷,他进去了!” 王中一入高府,暗中隐藏在他身边的县兵就察觉了,虽然不知道为何李庆之没有下令立刻将他抓住,但是作为士兵,他只需要执行李庆之的命令。 这处巷尾,只是刚好挨着高府后花园的一角,离真正的房舍区域还有不小的距离。 李庆之看着王中进入的方向,沉默了许久,被县兵提醒以后,才缓缓下令道:“你们立刻去西苑,让齐三儿一听到叫喊声,就冲进去,将那个狂徒抓住。记住,伤情不论,但要活口。” “小的知道。” 县兵领命而去,几个呼吸之间,这里的人群便迅速散开,但李庆之却没有动。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终于猛吸一口气,顺着王中翻进去的地方也潜入了高府。 …… 星光暗淡,高府之中,方向难明。 王中在这个荒院子一般的所在转了好久,才找到出去的方向。 这里应该是贵人踏春赏景的花园,平时少有人来往,园子的大门也是封闭的。 不过这难不倒他,习练灵猴拳之后,对他的身法动作,也有不小的提升。 相比起接近五米高的外墙,这内院不过两米左右的院墙一个起落就翻了过去。 但出了花园,这里依旧是院中藏门,门中通阁,整个高府庭院深深,完全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理解的格局,怕是这样一步步的找到小金猴,天都要亮了,而且还极有可能惊动高府的下人。 又行半刻,前方忽然出现一处湖泊,湖上有廊桥,两侧皆挂有红灯,桥上有亭,对面不知通往何处。 “这高府到底是多有钱,听说还只是一处避暑的别府,竟然这么大?”墙根阴影中的王中终于忍不住郁闷的吐了口气。 “谁在那里?” 桥头处在下破,忽然传来一声喝问,听声音倒是个小姑娘。 王中处在上头的墙根脚下,一时看不到下面的情形,只能缓缓探过头去,只见桥头还有一个小屋,亮着灯光,门口有个小丫鬟正向着上面四处张望,犹豫着是不是要走上来看看。 小丫鬟喊了一声见没有回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嘀咕两句又回了小屋里去,却不知王中已经顺着阴影摸到了她的墙根脚下。 破门而入的王中将坐在桌前缝补的小丫鬟吓了一跳,尖叫起来,不过声音全被捂着透不出多远,摇曳的灯火之中,闪烁着寒光的钢刀让她眼神惊恐的闭上了嘴巴。 “你不喊,就没事,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灯火之中,王中只露出半张脸庞,显得凶神恶煞,小丫鬟强忍着恐惧呜呜的点了点头,心中不住的哀叹,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小姐今天破天荒的要宿在西苑,澄心湖要人值守,就轮到了自己头上。 “你们小姐白天运过来的那只金猴在哪?” “在西苑!” “西苑在哪?怎么过去?” 小丫鬟忍不住指了指窗外的廊桥:“过了澄心湖,左拐就是西苑,大门口还有两只大仙鹤,你过去就看得到。” 王中看了一眼窗外廊桥上的灯笼,这时节星光暗淡,湖上廊桥几乎是灯火通明,这时候如果有人在桥上行走,非常显眼。 “你确定没骗我?” 王中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小丫鬟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间都下降了一成,赶紧疯狂点头,又疯狂摇头哭腔道:“不会,我真的不敢骗你,西苑是小姐专门养宠物的地方,所有的宠物都在那里,而且今天小姐就住在西苑那边的。” 王中谅她一个小丫鬟也不敢说假话,但怎么过这个桥还是个问题。 这廊桥曲折,大约有个二百米路程,大半夜的,他还带着刀,太显眼了,只要有巡逻的护卫仆人看到了,立刻就暴露了。 “起来,带我过桥!” 小丫鬟虽然惊恐,但更不敢抗拒,在王中的注视下缓缓起身,颤抖着往桥上走去。 王中将刀竖着贴身放好,低头跟在她后面,远远一看就像是她带着一个仆人似的,倒也勉强能糊弄一下。 好在高府的守卫似乎真的从没想过还有人敢来这里闹事,内部的防卫力量不强,一路有惊无险的过了廊桥。 “自己回去,记住别喊!” 王中挥手让小丫鬟离开,自己则顺着左边的步道飞快的向阴影中掠去。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凄厉的叫声穿透夜空。 “杀人啦!!”“杀人啦!!”“啊……” 王中猛然回头,这叫声并不是刚才的小丫鬟发出来的,而是湖对面的左手边的房舍区域内传来,不过夜空寂静,所以即便隔的很远也听的很清楚。 这一声凄厉叫声顿时打破了黑夜之中的宁静,原本在廊桥上小心翼翼行走的小丫鬟似乎也被吓到失常,还以为王中回过头来杀她了,顿时疯狂飞奔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啊啊啊的乱喊尖叫。 王中暗道不好,赶紧加快速度,再也不隐匿身形,直奔西苑而去。 …… 半刻之前,高府小姐的绣楼之中,灯火黯淡,暗夜潜身而来的李庆之略有惊疑。 按照他对高佳子的了解,即便是睡着了,也需要诸多仆人等候服侍,绣楼之中应该是灯火通明才是。 按下心中疑惑,李庆之一探高佳子的夜宿绣楼。但上下三层寻过之后,确实没有高佳子的踪迹。 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忽然一声惊叫在身后传来。 原来是巡夜的丫鬟提着灯笼正从此过,见门开了,疑惑之下进来查探,却正好见着一个黑衣人从楼上下来。 李庆之不欲纠缠,准备将之打晕强行离去。 李庆之虽说功夫不高,但曾经也受名师教导,身体强健,寻常三五个大汉都不一定打得过他,一个小小丫鬟,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灯笼落地,腾起火光,明亮的焰火之中,他才发现抓住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清荷。 “你们小姐在哪里?” 情急之下,忘却了掩盖声音。 清荷没及时回答,反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确定道:“李公子!?” 李庆之心中一惊,身份不意暴露! 一个慌神之下,力道一松,清荷奋力挣扎的同时,一把将他脸上的面巾抓了下来。 “真的是你?李公子你要找小姐为何要这般前来?”清荷还弄不明白状况,奇怪的问道。 “该死!” 身份暴露,李庆之暗骂一声,眼中暴虐之气一闪而过,猛地踏步向前,双手将清荷脖颈掐住,直接提了起来。 清荷这才发现情况太过不对,双手不停的在李庆之手臂上拍打,两条绣腿胡乱蹬踢,但任凭她使尽全力,也不能动弹李庆之分毫。 夜火迷蒙之中,凶戾之气冲上面庞的李庆之形如恶鬼,将清荷活活掐死。 看到手中的丫鬟终于不再动弹,李庆之这才将之扔到了地上。 人死如灯灭,李庆之的力气似乎也随着这一扔彻底抽空,差点没跌坐在地。看着死不瞑目犹自瞪着双眼的清荷,他心中忽然有种后悔的冲动。 虽说他以前也曾横行安州,打死打残不少不开眼的杀才,但那都是齐三儿等下人动的手。自己亲自己动手杀人,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杀的一个认识他的丫鬟。 “不要怨我,怨就怨你为什么认出我来,为什么在高府为仆吧。” 粗重的喘息在李庆之胸腔之中来回,李庆之对着瘫软过去的尸体咬牙说了一句,然后扯过尸体手中的面巾再次系上。 “清荷,清荷?你做什么呢?哎呀,灯笼怎么翻了?清荷?” 门外忽然传来其他丫鬟的呼唤声,李庆之赶紧翻窗而出,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高佳子不在绣楼,那么多半就在西苑,想不到她对小金猴竟如此喜爱,得到的第一天甚至夜宿西苑了。 李庆之拔腿就往西苑赶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穿透夜空的尖叫:“杀人啦!!” 第二十八章 围起来 突如其来的尖叫,打破了高府夜晚的宁静。 王中顺着那个丫鬟所指的道路急急狂奔,穿过一个大路口,前方的院子门外立有两只硕大的仙鹤石雕,门上还挂着两个灯笼,正是“西苑”二字。 此刻因为忽然传来的叫嚷声,整个高府都被惊动了起来,西苑也不例外,尤其是这里依旧还能听到湖上小丫鬟那吓坏了的胡乱尖叫。 整个西苑都开始乱哄哄起来,一盏盏的灯光从屋舍之中亮起。 王中闯进院内,正面正好遇到一个护院仆人,拿着粗木大棒,朝门外而来。 “什么人?!” 王中二话不说,一式暴拳腾空而去,将之击飞,顿时砸出哗啦啦一阵乱响,原来是撞到了一片水缸上面。 “金猴在哪?” 但王中还来不及听那仆人回答,周围骤然多了许多的呼喝声,显然有更多的仆人护院正在赶来。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夜闯高府?” 话音未落,数条齐眉棍棒就朝着王中呼啸着砸了过来。 王中赶紧将那嘴角溢血的仆人衣领一扔,返身抽刀往背上一抗,然后飞快的横拉出去,脚步腾冲,直接杀进人群之中。 这些护卫仆人不过是些身强力壮的汉子,并不像县兵那样勤炼武艺战阵,哪里是手握利器的他的对手,几个起落腾挪之间,锋利的狼牙刀便将长棍砍断好几根,拳脚之下,躺了一地的滚葫芦。 以灵猴拳的运劲法门出拳,果然力道要大的许多。 “金猴在哪?” 脚步踏在一个仆人胸口,王中把刀一指。 “在那边的后院里!” 王中不敢耽搁,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径直狂奔而去,穿过两三个拱门,果然来到一处兽吼鸟鸣的喧闹所在,王中一下就听到了小金猴的吱吱声。 此时的小金猴正与小静单独住在这处珍宝阁的一间大房之中,半夜听到有杀人的叫喊,小静早已惊醒,拖着小金猴躲在帘子后面。 不停颤抖着的她,还带着一只木制的签子,磨的很尖,双手紧紧握着,眼神死死盯着旁边的帘子入口,跃跃欲试,似乎只要一有人敢进来,她就要一签子恨恨的扎下去。 小金猴却没她那么紧张,反而不停的欢呼雀跃,似乎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不过它的脚上拴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链条,另外一边绑在小静的左踝上,让它想跑也跑不了。 “哐啷!” 大门被王中一脚踹开了。 小金猴顿时吱吱吱的叫的更欢了,王中听到声音立刻走向房间深处。 屋内无灯,跨过珠帘的瞬间,黑夜之中,一道黑影忽然从左手边猛地冲了过来,借着窗外不停闪烁的火把或者灯光,王中隐约看到一根尖刺。 “是我!” 顺手一挡,小静手里的木签子便被震落在地。 王中在黑夜之中低喝了一声,小金猴闻声兴奋得打了好几个滚,小静却如遭雷击,差点楞在那里。 片刻之后,灯光亮起,小静面无血色的站在一旁,脚踝上的链条牵连着小金猴,随着它的动作发出一阵阵叮叮做响。 王中眼神一抽,拔出狼牙刀将链条一刀两断。 小金猴得到解放,顿时欣喜的一跃而起,落在王中肩膀上,还剩半截的链子挂在它的身上,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灵活。一双爪子抱着他的脑袋左右揉搓,似乎颇为想念。 “别闹了,高府现在正好乱了起来,我们赶紧走!” 王中没有多说,转身欲走,却没发现小静的脚步似有犹豫。 “走?往哪里走?”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笑:“哈哈哈,给我围起来。” 王中示意小金猴与小静稍安勿躁,携刀而出,发现院落之中火把在一根根的点起,上百个县兵大汉与护卫仆役,已经将整个院落包伟得水泄不通。 领头的笑声听在耳中,声音非常熟悉,抬眼看去,竟然是李庆之的得意跟班齐三儿。 “狂徒,今日你插翅难飞!”齐三儿一脸狂妄得意,指着王中高声道。 王中眉头一紧,心中顿时明了,显然,小静与金猴送至高家是假,引诱自己现身是真。 这时他脑海之中忽然回想起这两日宋姓房东的异常,顿时明白自己暴露在了哪里。 身后的小静激动得浑身颤抖,小金猴还以为她在害怕,跃在她的肩头连续拍打她的头发,似乎在安慰她不要担心。 王中有所察觉,这一次带着小金猴直接逃走,他有八成把握,但是带着小静一起,顿时不足一成。 狼牙紧握,王中忽然长吸了一口气,低低的对着身后的一人一猴道:“一会我找机会打开缺口,送你们俩出去。” 说完转身提刀直接上前。 这时齐三儿一声令下,数十县兵刀枪齐聚,已经杀将上来。这院中宽广,正适合他们展开。 当先三人,各执钢刀,左中右三方,成合围之势,直接朝着王中身上劈来。 这一次李公子说了,伤情不论,只要不死就行,所以这些县兵个个出手狠辣,更甚从前。 王中闪身避过一刀,狼牙刀从上至下,将第二刀挥砍开去,恰好撞在第三刀之上,三人攻势被破,王中得势不饶,欺身而进。 习得灵猴拳的他,动作身形早已如同印刻在脑海,虽然拳法不出众,但经过这些天的练习,在肖千岁留下的真气支援下,身体灵活与力量早已大增,比之一般人强上许多。 但这三人也是机灵,一刀无功,转身就缩,让出旁边数柄长枪,如同灵蛇出洞一般,挺着杆子就往王中身上招呼。 王中只得将狼牙刀抡了个圈,一连串的叮叮梆梆响声传来,一些被砸在枪杆上的长枪,枪杆尽皆断裂。 王中没心思与这些人纠缠,逮着那三个拿刀的方向就冲。 他的目的是要打开一个缺口,而若是朝着长枪阵冲,有几个他也不够死的,只能循着短兵相接之处突破。 而且齐三儿等人霸占着门口,不把门口的人杀散,小静根本出不去,所以他只能迂回突破然后杀穿大门。 第一条人命很快出现。 王中猛冲,后面的人紧追不舍,退去的三名使刀的县兵也哇呀呀的大吼这冲上来。 适才围攻,三个大汉竟然被一个年轻后生逼退,三人怒火中烧,此刻是倾尽全力而为。 王中无处闪躲,脚步再快,第一时间狂猛出刀,正正劈向了最右手边一人,这一刀,他将灵猴拳中暴猿一式的心法运转道极致,真气能够化为拳势,同样也能化为出刀的力量。 速度、臂力皆在这一刻暴增的王中,狼牙刀铿锵一声与县兵钢刀交错。 只听一声惨叫,钢刀与县兵半边脖子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斫成两断,鲜血一迸三尺。 侧面两柄钢刀紧随其后,却被王中突兀冲前的身位正好错开,一刀杀敌的王中立刻抽刀回身一砸,将两柄改换方向的钢刀抵开,随之身形借力向右。 迎面已又是数柄刀光袭来。 “围起来围起来!” “都给我上,他跑不了。” 齐三儿的呼喝声在喊杀之中也非常显眼。 县兵足有尽百人,除开用长枪的,使制式钢刀的足有一半,王中借着一个突然的猛冲干掉一个,但下一刻就面临更多的钢刀。而且长枪县兵也在外围,循着机会就往里刺,颇有章法。 “不能被包围!” 王中心中知晓,只要被包围了,立刻就是死。 手中长刀再次一紧,刀对刀,刃对刃,一连劈开数把钢刀,但他速度更快,暴猿一式再催,脚步踏出一个坑洞,整个人再次猛冲向前,狼牙刀的锯齿刀刃在眼前一个县兵的脖子上急速拉过,留下三尺高的血色喷泉。 淋着血雨的他再转身躲开一柄长枪的刺击,左手一抓,狼牙刀顺着枪杆一路向前削去,飞奔的脚步之下,连人带刀直接撞进了对方怀里。 刀尖从对方背后透出的同时,后面几柄钢刀也落在空处,但前方又有人涌了上来。 王中来不及拔刀,只能抵着刀尖一路向前猛冲,惨叫着濒死的县兵肉躯,成了此刻最好的掩护,后面几个人的攻击下意识的被冲开。 王中趁机拔刀一个矮身冲入右边的两个刀手身边,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挥刀而出,两条半截小腿登时落下,爆出惊天哀嚎。 狼牙刀锋利无比,连妖猴都可以一刀两断,人自然也不例外。 再斩两人,王中再次运转暴猿一式的心法运行,真气勃发,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再次冲出。 这一次只要再将眼前几个人砍翻,就可以直冲到大门口。 烈火蒸腾,喊杀震天,高府后院此刻成了少有的战场。 齐三儿见王中直挺挺的朝这边冲来,而且连续几波人竟然都没挡住他,自己也有些慌了,赶紧高喊道:“给我挡住。少爷说了,抓到狂徒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县兵闻言果然积极性再提高一层,登时跑动的速度都更快了起来。 王中再次爆发冲击,一刀将拦路的县兵刀手逼退,对方钢刀承受不住直接崩断。但旁边的刀手却依旧向前,这一次王中终于没能完全躲过,两刀在背上拉出尺许长的伤口。 然而伤痛并不能阻拦他的脚步,或许是由于暴猿一式真气运转的原因,他甚至都没感觉到有多痛,狼牙刀再次反撩出去,将一人手腕直接斩下。 提脚一踢,钢刀如同标枪一般直射门口的齐三儿附近。 第二十九章 混乱的高府 齐三儿吓得魂飞天外,赶紧抱头一蹲,可那钢刀其实根本就没啥准头,蹲也是白蹲,反倒是王中借着前面几人的慌乱,再次逼近。 不过千两银子的诱惑还是大的,周围的县兵仆役全都涌了过来,让他再也突破不得。 为了不被包围,他只能返身又往左边杀去。 “这样下去不行,冲不破的话,小静和金猴根本无法逃出去。” 再又挨了一枪两刀之后,王中也开始感觉到体力不支,虽然从被包围的危险之中脱离出来,但这样下去,他迟早脱力被俘。 其实他一个人越墙即可逃走,但小静却不行。 “妈的,我怎么这么傻!” 脑中想到这里,王中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声蠢。 一刀迫开逼上前来的县兵,王中提步狂奔,往墙头蹬蹬两步一跃,便翻过了院墙去。 齐三儿顿时大骂:“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都抓不住他?还不快追?” 众人也没想到王中居然会这个时候逃跑,之前见他一直狂猛冲击,大家都想着将他围起来挡住,连院墙周围的防护也松懈了下来。 本来事情进展顺利,县兵们已经开始打着粘着他耗他体力的心思,可惜错估了王中的实力,导致十来人丧命。 后面的人自然不敢再逼他太紧,这一下倒给他钻了空子。 王中翻墙而走,县兵翻墙追的追,大门口也往外跑堵的堵,顿时乱成一团。 房间门口,小静和小金猴还在此地没动。 小静见王中逃走,心中顿时落了一口大气。 而小金猴则忽然暴躁起来,吱吱吱的叫个不停,门框上的木头都差点被它抓烂。 吃过一回亏的它此刻也不敢带着小静往外走,这里的县兵还有很多,个个刀枪利刃,不是它所能对付的。 然而就在众人乱哄哄闹成一团之际,门口忽然再次传来一连串的惨叫与怒喝声。 “不好啦,那个狂徒又来了。” “他没走!” “快抓住他,他又回来了!” 王中瞅准机会越过院墙,但他当然没逃走,经过上一次的教训,这次如果他再走了,下次想要再救小金猴只怕就得到县兵大营里去了。 越过院墙的他见众人果然立刻乱成一团,有跟着翻墙下来的两个,顷刻之间便被他杀了。 转身他便从另一边跑到了院子门口,这里此刻正进进出出乱成一团,不仅有县兵还有高府的仆役护卫,甚至还有一些胆子大的丫鬟之流。 王中提刀就砍,顿时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碗水一般,整个院子门口直接炸裂。 惨叫呼喝声此起彼伏,三两个仆役与县兵在冲上来被王中砍了之后,队伍顿时直接轰然大乱。 原本县兵还能互相配合围攻王中,但此刻乱糟糟的一团,根本没办法黏住他。 狼牙刀如同恶魔刀锋,在这一刻顺畅无比的收割性命。 单个的县兵对上他,完全不是敌手,锋利的刀刃,刚猛的力道,将一个又一个县兵斩于刀下,而还有那些慌乱的仆人护卫,连金铁武器都没,遇上了也只是平添一缕亡魂。 “都散开,都散开” “小队结阵,小队结阵!” 县兵之中还是有些人是有见识的,见王中短时间内杀了不少人,现场慌乱不堪,赶紧出言高声呼喊。 那些仆役丫鬟轰然四散,县兵们遇到王中也不先去招惹他的麻烦,反而是先避开,然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再朝王中杀来。 王中自然不会跟他们继续纠缠,此刻院子门口已经被冲散,他径直又杀了进去,拖着小静就往院墙边跑。 “上去,快!” 王中半蹲着身子,朝她吼道。 磨磨唧唧的动作,县兵已经杀到十步之外了,他们最多只有三秒钟的时间。 院墙不高,王中将小静一托一掀,就从墙头栽了过去,小金猴也跟着落了下去。 王中赶紧提刀上迎,正拦住两把落顶的钢刀,奋力一推,站起身来。 接着脚步在后方墙上一蹬,怒吼着就朝这追的最快的几人杀来。 这几个县兵顿时赶紧撤刀自保,但哪知道王中这喊的急的一刀只是虚招,一晃过后,返身就是一脚蹬在墙基上,一跃而过翻过去了。 王中没办法跟这几个人纠缠,现在县兵散落的到处都是,小静他们也会遇到危险。 翻过墙头,果然,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小金猴正奋力的在一个县兵身上跳来跳去,手抓嘴咬,撕下几块血肉来。 王中一跃上前,长刀一斩,正中胸口,将之杀退,然后拉着小静就跑。 “走!” 小金猴也赶紧越上小静肩膀。 两人一猴朝着王中记忆中大门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后方黑暗之中,无数县兵护卫打着火把穷追不舍,齐三儿好不容易重新聚集了力量再次杀来。 王中虽然跑的够快,但小静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跟上他的速度,跑不了几步,几乎是王中在拖着她走。 “这样不行,你带着金猴儿先走,我在这里挡住他们,等天亮之后混出城去,我们在城北十里坡会面。” 小静犹豫了一下没动,王中怒喝一声:“快走!”返身朝着追击而来的县兵杀去。 这是他刻意选的地点,右边是湖,左边是墙,只有一条窄道,乃是上好的守关地点。 小静见王中又与县兵厮杀到了一处,转身带着小金猴赶紧离开。但慌不择路之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大门口在哪里,好在此刻高府内已是大乱,也没人来管她。 走着走着,穿过一道院门,前方忽然灯火通明,人影瞳瞳,细细一看竟然是一群丫鬟仆人严阵以待,这里不是别的地方,乃是高佳子的今日的宿处所在,也不知她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高佳子此刻半夜被人惊醒,府内乱成一团,正在气头之上。 一张清凉躺椅放在院子正中,四周灯笼高挂,亮堂堂的,将院落内外照得通透。 高佳子正躺在凉椅上呵斥旁边的丫鬟,忽然发现呆在门口的小静,立刻喝道:“猴奴儿,你不在西苑呆着,把我的金猴宝贝带来这里做什么?” 那旁边受训斥的丫鬟赶紧道:“小姐,西苑那边有强人做乱,猴奴儿这是帮您把金猴宝贝……” 那丫鬟本想着利用金猴转移一下高佳子的注意力,免去自己的责骂,哪知道话说到一半,高佳子忽然站了起来叫骂道:“贱人,你要偷我的金猴儿到哪里去?” 只见门口的小静在呆了一下之后,竟然转身就跑。 高佳子就算再傻也看出了不对劲,小静这是要带着金猴逃跑。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小姐去追?” 高佳子气得急了,一脚踹在旁边的丫鬟身上,身边的仆人哗啦啦的一群去追逃跑中的小静。 小静疾跑出老远,但她不熟悉高府的构造,忽然发现前面是个断头路,又只得折返回来,正遇上乌泱泱的一群丫鬟仆人,二话不说就将她七手八脚的押了进来。 混乱之中,小金猴不停的又抓又挠,虽然将不少人抓的皮开肉绽,但这群丫鬟仆人对付小静与它反而比那些县兵厉害的多,袖子纱巾衣服什么的齐上阵,没两下便将它缠住了,加上半截链子还在身上,彻底被制伏逃脱不得。 “轻一些不知道吗?可别糟践了我这宝贝!” 高佳子见众人将一人一猴抓了回来,不过小金猴被裹成了一个粽子模样,十分滑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呵斥。 几个仆人赶紧松开些,拿纱巾当绳子将小金猴左右绑了,任凭它怎么挣扎也使不上半点力气这才作罢。 高佳子见小金猴没事,这才转身对着小静道:“猴奴儿,你好大的胆子,我的宝贝你也敢偷?” 小静被制伏在地,根本不能挣脱,只呜咽了一声并不说话。 高佳子看了看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物一般,忍不住颤着身子冷笑了一声,青衣薄纱之下,肤如凝脂,身姿曼妙,与被擒服在地的少女宛如天壤之别。 缓缓的摇了摇手中的团扇,高佳子转身又坐了回去,然后好整以暇的对着周围的几个仆人道:“好个丫头,便赏给了你们吧。” 几个仆人也顾不得脸上还有道道血口子在流,立刻点头哈腰不住的应声道谢。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高佳子挥了挥手道:“行了,带下去吧,对了,再派个人到县衙去催。这么长时间了,连个贼人都抓不住,还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变故刚生的时候,高府便派了人手往县衙去了的,不过齐三儿马上就赶到了,高佳子还以为能迅速抓到贼人,现在看来: “真是没用的紧!” 高佳子叹了口气,又想着去摸金猴儿。 可惜小金猴此时正在不停的挣扎,一张猴脸不停的吱吱乱咬,活像疯了一样,没了半点可爱的样子,让她看着也没了心情。 正要收回手来,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刚才出门报信的仆人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噗……” 接着一声如布帛破裂的声音传来,哀嚎声音顿时停止。 大门口处,忽然多了一个隐藏形貌的黑衣人,手中长刀鲜血滴答。滴答。 第三十章 是……你…… 黑衣人一进院子,便将众人吓得惊叫起来。 那几个拖着小静的仆人还在惊讶的同时,黑衣人已经提刀杀来,只是三两个起落便砍死两个砍伤一个,剩下的顿时尖叫一声四散奔逃。 院子里的丫鬟仆人顿时骇得魂飞天外,尖叫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四散着逃命。 见黑衣人提刀进来,高佳子在仅剩的两个侍女的护持下竟然也不怕,反而冲着黑衣人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撒野?” 黑衣人并不答话,反而一步步的朝前走近。 “大胆,还不把刀放下,胆敢在此行凶,陇川府方圆千里之内都将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略显紧张,有些害怕,轻纱罩身的高佳子没来由的感到了一丝寒意,怒意冲冲,在这陇川府地界,还从来没有人能对她如此无礼。 难道他不知道只要敢动自己一根汗毛,他绝对无法活着走出陇川府吗? 黑衣人果然怕了,他忽然在跌落在地的小静身边停驻,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在她的耳边轻说了一句什么。 黑夜之中的小静顿时双眼瞪得老大的盯着黑衣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黑衣人接着又一刀斩断了将小金猴束缚在旁边的绳索,小金猴一脱困还吱吱着想要朝高佳子冲过去,却被小静叫住了。 回头低低的看了黑衣人的背影一眼,一人一猴转身出门而去。 “站住,猴奴儿,你竟敢抢走我的宝贝金猴?” 高佳子见两人浑没将她当一回事,甚至还径直带走了小金猴,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 可惜,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丫鬟仆人听她的话上前捉拿小静。 黑衣人解救了小静与金猴却并不离开,反而又朝着高佳子走了过来。 这一次高佳子似乎是真的害怕了,娇弱的身躯也开始抖若筛糠,薄雾轻纱皱浪,遮不住无限春光。 黑衣人舔了舔嘴唇,转眼之间来到近前。 “噗……” 刀尖从前胸穿过,再从背后透出,高佳子连一声短促的尖叫都没来得及叫完,便彻底没了声息。 只是临时之前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黑衣人的眼睛,嘴唇喃喃的似乎想要念出两个什么字。 “是……你……” 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 难以置信,不解,也不愿相信的心绪,盘旋于临终之人的心头。 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我每年都要来安州县这个穷乡僻壤,难道你不知道? 为什么我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你来了我才相见,难道你不知道? 陇川府青年才俊无数,却没有一人敢追至安州县,难道你不知道? 为什么? 你是我的! 即使你穿上黑衣,蒙上面巾,我依然一眼就能认出是你。 为什么,你会这样对我? 抽刀,血溅! 嗫喏的嘴唇,却最终还是没能念出来这两个字,眼神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殷红的血液洒在黑衣人的脸上,浸入眼帘,让他的眼光似乎都有一点恍惚。 四周四散奔逃的仆人尖叫着“小姐死了”在逃命,身前缓缓滑落的娇躯,点缀着汨汨的血流,如同惊世一般的艺术品,四周火光汹汹,那是被打落的灯笼引燃了木制的楼阁。 世界仿佛一瞬间变得不真实起来。 “哈哈哈哈……” 狂笑的黑衣人缓缓离去,背影在一片火舌之中被舔舐殆尽。 …… 高府之外,小静带着小金猴依着黑衣人的指引,很顺利的便从侧门出来了,回望了一下乱哄哄的高府,小静将小金猴抱在怀里,毫不迟疑的往县衙方向而去。 西苑外,王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狭窄的通道将一众县兵的人数优势抵消,正面敌对最多不超过三个人,整整小半个时辰,尸体留下了七八具,县兵们却楞是冲不过去。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各种疯狂的尖叫,大火腾地而起,盈透了半个安州县城的夜空。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王中一刀逼退眼前的敌人,转身就走,连续翻过几道院墙之后,隐入夜色阴影之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齐三儿追之不及,正好在门口碰上了带兵前来支援的李庆之。 李庆之一把抓着齐三儿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又没有抓住,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少爷恕罪,少爷恕罪,那狂徒是个高手,我们,我们打不过他啊。” 齐三儿哭怆着哀嚎,不是他不肯尽力,而是带了足足两队一百名县兵,也挡不住那个凶人,到后面连县兵都怕了,真的不能怪他啊。 “你个没用的东西!” 李庆之怒骂一声一脚将齐三儿踹了开去,心中怒气腾腾。 抓不到王中,就找不到宝藏,找不到宝藏,那他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齐三儿被李庆之一脚踹到墙角,苦胆水都差点被踹了出来,强忍着疼痛又挣扎爬到了李庆之身边。 “少爷,少爷!” 李庆之怒道:“干什么?” 齐三儿指了指乱成一团的高府:“救火啊,高小姐还在里面呢。” 李庆之顿时冷静下来,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吩咐所有人赶去救火,同时发出不惜一切代价寻救高小姐的命令。 可惜,高小姐肯定是救不出来了。 西苑的火势越来越大,高小姐今晚夜宿的楼阁院子已经烧透了半天边。 不久,又有吓坏了高府丫鬟前来报丧,说亲眼看见高小姐被狂徒杀死了。 李庆之顿时大怒:“这可恶的狂徒,不仅私通妖族,害死安南乡乡民,如今又夜闯高府,意图不轨,杀害高小姐,立即传令四门,全城封锁,一定要把这个妖人找出来。” “齐三儿,你在这里指挥救火,我这就回返县衙跟县尊大人通报此事。另外,留下一队人加紧防范,防止妖人再出来行凶。” 李庆之吩咐齐三儿代为主持大局指挥,立刻打马狂奔回了县衙。 此时距离高府动乱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回到县衙的他却并没有从正门进入,反而是从后门绕到了芳香园。 芳香园内,小金猴正在奇怪王中怎么不见了,小静又带着它回到此地做什么。 不耐烦的它生怕又被关进笼子里,正在房梁上上蹿下跳,任凭小静说什么它也不下来。 李庆之一进门就看到小静正在心急的呼唤小金猴,那金猴看到李庆之竟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对着他龇牙咧嘴,仿佛认识他了一般。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静对李庆之的回来也很惊讶,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但她此刻依旧不敢相信之前发生的事情。 李庆之没空解释那么多,径直问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李庆之眼神灼灼,非常焦急。 小静顿时知道他问的是王中,但她确实不知道王中现在在哪。 小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之前他说让我天亮之后去城北十里坡汇合。” 话音落,房梁上的小金猴忽然大叫着跳了下来,十分愤怒的对着小静吱吱吱的手舞足蹈。 李庆之登时趁它不注意,一掌切在它的后脑。 小金猴如遭雷击一般,立刻瘫软了下去。 “啊,你做什么?”小静立刻将它抱了起来。 李庆之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叮嘱道:“看好它,在这不要动。”说完又飞快的离开了芳香园。 小静追着想问什么,但还是没问出口,转眼之间李庆之已经消失在门外,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 高府之外,李庆之去而复返,带走了之前让齐三儿留存的人手。 不过由于之前损失惨重,加上慌乱之中的走失,救火又抽调了一些,导致只剩二十名县兵还在待命。 李庆之带着二十名县兵二话不说,直奔城北。 北城门已经关了,而且早已收到戒严的命令。 但李庆之身为县令公子,叫开城门自然是易如反掌。 出了城门,李庆之先给心中还在疑惑的众人一人发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鼓舞了士气之后直奔城北的十里坡。 送君十里,终须一别。 十里坡其实并不一定真就距离城池十里路远,只是因为送别之事多在这里发生,所以便被县人命名为了十里坡。 在这个寻常的地名,江湖上不知发生了多少故事。 今夜,安州县北的十里坡,也非同寻常。 或许是离别太深,这里立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以供来往分别的祭奠,祈求神灵保佑,离开的人一帆风顺,留下的人身体健康。 王中趁着夜色逃出高府,第一时间便摸黑翻出了两丈来高的安州县城墙,来到城北的十里坡歇脚。 这里之所以作为经常送别之所,就是因为好几条路在此交汇。 安南乡地处边陲,无论是前往陇川府,还是往周边几县,都要经过这里。 旁边还有一个小小河流流过,不过没有码头,只有一个简单的渡口,听说顺流而下能进入清沥江,然后一路顺流甚至能到梧州府去 土地庙中,或许是此地人流量还算比较大的原因,香火一直不曾短缺,收拾的倒也干净。 王中强忍着伤痛在一旁的树林里收拾了一些枯枝,然后借着香火余烬点燃了篝火,烧着热水。 他身上前后有七八处伤患,伤口需要处理。 但是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他,自然知道不可能在河边随便一洗了事,必须将水烧开消毒才行。 篝火之上架着一个小小香炉一样的物事,水花沸腾。 土地公的敬香炉被他拿来做了锅炉。 这时候的水显然已经开了,然而王中却并不急着清洗伤口,因为这半夜时分,居然还有人来到此地。 马蹄声渐渐近了,果然是朝着土地庙来的。 星光暗淡之下,他看不清来者是谁,但马蹄之外还有凌乱的脚步声,很明显不止一人。 等到马蹄声在土地庙前停驻,钢刀映着火光,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王中登时认出,这是一队安州县的县兵,而正从马上跃下的男子,同样分外眼熟。 “是……你……” 第三十一章 魂断十里坡(上) 李庆之半夜带着人手一路追到十里坡土地庙,王中顿时如遭雷殛。 李庆之看着他手中长刀,火光之中的狰狞狼头,不停的来回扭曲,显得诡异莫名,杀气四溢。 “你果然在这里!” 李庆之手中也握着一柄钢刀,二十个县兵很快将不过几尺见方的小小土地庙彻底包围,长刀出鞘,弓箭上弦。 李庆之特意的在城头取下的两张弓弩,前两次都大意,让这个狂徒杀出重围,这一次,他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他逃掉。 王中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握紧了狼牙刀。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李庆之冷哼一声,嘲弄的笑道:“这还需要我说吗?” 王中心中顿时杀机毕露,那一刻在竹仙山顶的心绪再一次涌上心头。 如果当初杀了她,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没完没了,你们这些npc,真是只能杀啊!!!” 一声“杀”,王中率先出手。 狼牙刀猛地一刀挥舞,落在篝火之上,翻滚着开水的香炉被拍飞出去,李庆之躲闪的同时,无数火星也随之被扔了出来。 两根劲风长箭穿过火星弥漫,钉入木胎泥塑的土地像中。 两箭不中,两个弓手再次张弓搭箭,可是土地庙中的篝火却被王中尽数扫除,只余散落四方的火星明灭,光线一时大暗。 王中狼牙刀在手,躲过第一波的弓箭,立刻冲出直奔李庆之而去。 “铿!” 双刀交错,火星四射,两个人的身形都没有停顿,运转暴猿一式的王中力量更强,转手划刀就要直斩李庆之肩头。 而李庆之则在一个后退中,将钢刀上挡,磕开了势大力沉的狼牙刀,但钢刀之上已经崩开了两个缺口。 一刀无果,王中果断向后一个猛退,避开了侧面劈下来的钢刀。 就在此时,一道劲风再次来袭,避之不及的王中只觉得一道尖利的刀锋划过额头,留下一丝冰凉刺骨。 箭手一箭,贴着王中的脑门飞了过去,将额头划开一道口子,血肉翻飞,顿时鲜血淋漓。 夜空之中,方位不明,王中一退再退,狼牙刀舞的密不透风,一连又躲过三只箭,总算退到了土地庙的拐角,一个转身,朝着土地庙后方的坡下滚去。 下坡之后便是河边渡口。 “追,不要让他逃了,死活不论!”李庆之赶紧大吼道。 这一次他不再纠结于活捉王中了,无论是死是活,只要他身上有线索,总能查出一二。相反越是纠结于活口,越是给了对方余地,越容易失败。 十几个县兵刀手立刻朝着河边冲了过去。 滚下河边的王中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隐身黑暗之中。 相反,土地庙中还有微弱的火光,王中反而能看清对方的模糊影像。 即便是如今受伤之躯,对付这些县兵单对单他也并不怕,只要不被围攻,他有把握逃出生天。 冲的最快的县兵看到王中往河边一块大石头后面躲去,提刀便猛劈着往里冲。 可惜,他只注意了王中会在大石背后偷袭,并没有注意脚下。 挥舞的钢刀并没有遇到意想中的袭击,反而小腿之上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潜伏在阴影中的王中一刀横斩对方下路,再翻身一刀,将之毙命。 夺下对方手中钢刀,王中将之朝着后面的人猛地掷了过去,劲风扑面,引得后面的人连忙提刀护卫抵挡。 王中趁着这一个呼吸的功夫,赶紧从大石北面撤离,朝着河边不远处的林子就是狂奔。 “弓手!!” 高坡上李庆之的命令传得老远。 两个弓手只能看到河边隐约有个人影在奔逃,提起弓箭便是一连好几箭射了过去,但是全都没有命中。 天色太暗,只有一丝丝的星光,瞄不准是很正常的事情。 弓手射完几箭,跟着李庆之在坡上朝着前方的树林抢过去,他们要在王中窜入林子之前将他截住,而另外的刀手则在王中后面紧追不舍。 河边小树林,三方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冲进了树林之中,枯枝败叶踩得吱呀呀做响。 进入树林之后,王中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那两个弓手在这里不好发挥,如果还是在外缠斗的话,即便是光线暗淡,早晚也会被射中。 十多个刀手一进树林,很有经验的两两一组,循着那一丁点的星光继续追击。王中受了伤,跑不了多久。相反这样一直追击,反而能大大消耗他的体力,对他们有利。 王中知晓不能一直逃,得找机会反击。 踏步的动作忽然一停,一脚将地上的枯枝败叶向后踢开。 十多个县兵刀手各自舞动兵器,将落叶荡开,然而王中的身影却忽然消失不见。 “吱……” “这边!” 脚步挪动,踩踏的声音立刻传来,两个县兵提刀便斩,正逢一刀下劈的狼牙刀。 横竖双刀交击,爆出火星,王中只觉得胸膛一滞,以一敌二,没占到任何便宜,他的体力与内气已经开始不支了。 强提一口气的王中怒吼一声,一刀黏着钢刀直接往下直削,竟是不管上斩的刀势,意图以伤换伤。 两个县兵也大喝一声,刀光不停,要将之斩成三段。 就看谁快! “啊!”“我的手!” 两声惨叫忽然从两个县兵嘴里冒出,狼牙刀势大力沉,终究快人一步,率先削至两人握刀之处,两柄猛烈的钢刀在最后入肉的一刻戛然而止,只是在王中身上落下两道不深的伤口。 王中闷哼一声,飞身快退,背后大树之间这时腾地又是劈来两把钢刀。 收势不及的他只能返身以狼牙刀将将挡住,然后顺势借力往旁边一引,一个滚地葫芦躲到了隔壁的一棵树后。 顿时身后传来四声长刀砍入大树的声音。 这是刚才斜后方又赶上来的两人也加入了战团,却全被王中躲了开。 钢刀砍在树上,势大力沉,顿时入木三分,拔出来便不止一两秒钟。 王中果断再一个回马枪又从下三路杀了回来,伦成圆圈的狼牙刀画出了一个血色之圆,四个人腿脚尽数被斩,哀嚎着倒地不起。 然而王中还来不及爬起,忽然背后汗毛倒竖,只来得及将身体尽力扭转的他,一只箭簇刮起他的肋间血肉,咚的一声钉入旁边的大树之上。 这一箭要是再偏半分,立刻就是将他一箭钉穿。 但即便是如此,在肋间开出一道大口子,再次让王中嘴角直抽搐。 生死之危再现,王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留,直接贴着树干滚过三棵树的距离,然后将狼牙刀捅入了一个正缓步张望过来的县兵的腹心。 夜色之中,县兵一时尚未死透,双手死死的握住狼牙刀的刀锋,不让刀身在往里寸进,然而王中怒吼一声,直接将他撞在了后方三人身上。 混乱之中的三个县兵,不管不顾的直接三刀劈下,将之碎尸数段,咸腥的液体在空中飞舞,狼牙刀则顺势抽出一刀横挑,将三人手腕重创,三柄钢刀落地,县兵再少三人战力。 这一刀,即便是锋利的狼牙刀也不能将他们握刀的手尽数砍断了,王中的力气已经在飞快的流逝,他只能尽最小的代价让对方失去战斗的能力。 一刀过后,王中继续朝前奔逃。 小小的树林之间,成为了生死的轮回场。 就在他再次逃出十几步远时,忽然一道亮光划过林木之间的空隙,一箭钉在了他右前方的那棵树上。 箭簇在燃烧! 火箭! “呼……!” 王中毫不迟疑的再次往旁边一躲,又一根火箭射在了刚才站立的地方。 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火石的弓手,将自身衣物撕下,点燃了之后绑在箭矢之上射出。 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会的光亮,有的火箭甚至射到半路就会熄灭,但也足够弓手看清王中的位置。 王中立刻加快速度,在树林中无规律的跑动起来。 “铿……” 又是一刀对砍,交锋处的火星仿佛微小的烟花,提供微弱的光亮。 精神紧绷的王中甚至能在这一瞬间看见对方手臂上的汗毛。 “死吧!” 狼牙刀黏住不停,拼尽全力的向前一压,压到一半陡然向下一滑,锋利的刀锋直接越过对方高举头顶的钢刀正中眉心一线。 又一个县兵,死! 紧握的钢刀也在这一刻掉落下来。 王中来不及抽刀,立刻换手,右手猛地抓起落下来的钢刀朝后一挥。 “铿!” 反身施力不足,这一柄钢刀登时震得他右手虎口发麻,脱手而出。不过这一下也为他躲过了一次背后的暗杀。 立刻抬脚将眼前死人一脚蹬开,抽起狼牙刀的王中再次着背后侧面的大树转身。 而刚才挥刀的人也同时回头,狼牙刀由下至上的上撩,快他一步。 “噗!” 一刀开膛破肚。 王中顺势一低头,躲入对方怀中。 “噗!” 一根长箭直接从对方胸膛穿出,扎在王中肩头。 挥动狼牙刀将这具尸体推开,箭头也顺势离体,王中将刀拖着,再次跃入树林深处。 而远处的两名箭手,则急急跟上,尽量不离太远,因为一旦离的太远,他们根本看不清王中在哪里。 只不过在越过那刚才被破的尸体时,忽然如同诈尸一般,一柄寒冷锋芒的长刀横扫两人脖颈。 第三十二章 魂断十里坡(下) 刚才踉跄着冲出去的不过是顺势的推了那一具尸体。 此刻县兵中的刀手似乎死伤颇多,至少最近的十几步之内,没有埋伏,王中自己则顺势靠在了旁边的树木脚下。 暗夜之中,能够看清一个人影在晃动都十分不易,何谈分清谁是谁。 两名弓手一前一后,刚刚要越过王中这里,顿时狼牙刀横空而起。 走在前面的弓手身形太急,第一时间躲避不了,被王中一刀砍在脖颈之上,登时捂着血瀑挣扎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而后一个则慢了一拍,手中的长弓上扬,正好挡住了狼牙刀接续而来的刀锋。 挡住刀锋的同时,弓手便已将长弓撒手,迅速抽向腰侧的短剑。 可是,狼牙刀也在同一时刻从王中手中脱离,一式暴拳直接正中了他的面门,那抽剑的手永远停在了那一刻。 收拳,错身,接刀,王中再次离开这个杀戮节点。 前方大树背后,两柄刀尖在晃动,就等着王中冲过来时将其一刀两断。 王中急冲冲的身形果然迅速来到,不过,钢刀如匹练般斩出,却发出砰砰的声响。 心道不好的两人来不及细查,便已被锋利的狼牙刀划过脖子,十分不甘的倒了下去,直到脑袋砸在一件木疙瘩时,才心知,刚才斩在了一张弓上。 暗夜的小树林中,只听闻县兵的惨叫声一次次的传来,然而王中的惨叫,却一直不曾听闻。 李庆之带着四个县兵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树林之中,这个时候,即便是他许诺一千两银子,这四个人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下去,准备缓缓退出小树林。 然而踏着枯枝败叶的动静很快就暴露了他们的想法。 忽然,一道劲风从侧面呼啸而来,两个县兵顿时提刀猛劈,铿然做响之后,后面的连续几刀都劈在了空处,这才发现不过是扔过来了一柄钢刀而已。 两人暗中咒骂一声,正待起身,忽然又是一柄钢刀猛掷了过来。 两人顿时再次挥刀格挡,铿锵的火星四溅中,其中一人忽然双目圆睁的倒了下去,一根长箭在他胸口晃晃悠悠。 王中,也是会开弓的,从他进游戏那会就会! 一人倒,剩下的三个县兵和李庆之赶紧各自躲到了树后。 没了脚步声的小树林中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噗!” 一声长刀入肉的声音陡然传来,在夜空之中分外明显。 躲在树后精神极度紧张的四人顿时心中一提:谁被杀了? 其中一个觉得声音在左,登时提刀朝着左边砍去,而又有一个觉得声音在右,也提刀朝着右边砍去。 “噗噗噗!” 刀光交错之间,四颗大树之后的人互相挥刀出击,其中两个顿时齐齐哀嚎。 李庆之和最后一人反而无事。 狼牙刀在这一刻没有杀人,只是捅进了一边的尸体里而已。 县兵再少两人,躺在地上哀嚎着的两个已经失去了作战的能力,但时刻在将方位暴露给对面。 李庆之果断上前一人刀结果了他们。 这时最后一名县兵忽然拔腿就跑,一道劲风如影随形直接跟在他的后面。 “咚!” 长箭未中。 “好机会!” 李庆之心中暗赞一声,顿时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侧翻出去,然后直奔十丈之外的树林边缘。 长箭虽然未中,但王中已提刀追赶,那个县兵慌不择路的反倒朝着他这里跑了过来。 顺势静伏着不动的王中仿佛暗夜之中的饿狼,狼牙一咬,便是一道血瀑。 滴血的狼牙刀如同血魔之刃,被王中拖行着一步步朝着小树林外走去。 十里坡,河边,树林外。 拖着狼牙刀的王中走出的瞬间,便是一道匹练般的刀光迎头砸下。 李庆之蓄势已久的一刀几乎拼尽了全力,他不信王中身受如此多的创伤还能保持完全的体力。 “铿!” 双刀交汇,火星爆发,正面相抗的狼牙刀果然不支,王中被一刀压得不住的后退。 在力量不如对方的同时,他想抢一线速度将长刀下拉错开直接横扫对方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他没想到一个纨绔的县令公子居然也有武艺在身,虽然并不高明,但是气力十足,对比此刻将近油尽灯枯的他,优势要大得多。 贴近的两柄长刀呻@吟着吱吱的催命声。 “为什么?”王中咬牙问道,“为什么你非要追杀我?” “匹夫无罪!” 李庆之则给予了他满脸凶狠暴戾的回应,钢刀再次加力,直接就要将他一刀两断。 冰冷的刀锋不停的贴近王中的胸膛,即便是锋利的狼牙刀,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也抵挡不住对方的狂猛。 “去死吧!” 李庆之忽然爆喝一声,全身力量在这一刻提到极限中的极限,手中钢刀压着狼牙刀再下三分,就要将王中一刀逼命。 “铿……” “噗!” 一声刀响,一颗头颅! 崩断的钢刀,映照着失败者满眼不甘的色彩,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谁也不会想到,凶猛的钢刀会在这一刻崩断于狼牙刀锋之上。 剩下的半截刀锋虽然在王中胸口留下一个大口子,但势头得到释放的狼牙刀,却一刀将李庆之断首。 王中咳着鲜血,将断刃从胸口上扔开,竭尽全力的爬起身来。 李庆之尸首分离,就落在身前三尺之地,一切如云烟消散。 狼牙刀拄着身躯,一步步的离开了小河边,留下一连串的血迹脚印。 …… 高家大火,县兵四出,安州县大乱了一个晚上,城中流言四起,有人说高家小姐死了,有人说有江洋大盗过境,有人说李县令要造反,有人说妖族入侵等等,县令李文安忙的是团团转。 “找不到少爷!找不到少爷你们干什么吃的?齐三儿呢?去把他给我找来!” 县衙之中,李文安端茶的手都直打哆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高家大火,高佳子小姐失踪,有人亲眼看见是被江洋大盗所害,但是尸体遗失在大火之中。 虽然他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但高佳子到现在也没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老太守的独女就这么在安州县没了,他甚至都不敢在往下想。 儿子李庆之私自调了两队县兵去抓贼,但最后不知所踪,让他更加暴躁。 最关键的是,县尉来报,这两队县兵是他昨天就调走了的,而高府前来报信的仆人都还没到县衙,齐三儿就已经到了高府附近了。 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老爷!老爷!北门换班的县兵来报,天还没亮的时候,公子爷就出城了!” 就在李文安越想越心惊的时候,下面的属吏又带来了新的消息。 “出城?!” 还是北门! 李文安顿时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打翻在地。 “他一个人出去的?” 冷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的李文安厉声喝问道。 属吏不知县尊老爷为何如此大惊失色,慌忙再报:“不是,公子爷带了二十个县兵好手,还在城头拿了两张弓,听守城门的县兵说,公子爷当时好像是说要去抓什么狂徒。” 狂徒? 听闻李庆之不是一个人逃出去了,李文安心中似乎有块石头落了地,不过这什么狂徒,又让他疑惑了,难不成是夜闯高府的那个强人不成? 夜闯高府的强人,据手下的人和高府的仆人来报,就是为了救走那只金猴。 而且正是那次从客栈里逃脱的疑犯。 “这么说,庆之是去追崇元宝藏的消息去了?”李文安心中暗想到,“但高府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好端端的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呢?” “马上让刘大人多派点人给我去城北追查,一定要尽快给我把少爷找回来!快去!”李文安连忙吩咐道。 属吏赶紧下去传令,可到了县尉刘大人这里,却让刘县尉犯了难。 这县尊老爷一不说个方向,二不说个地点,只说了一个城北,这让他上哪找去? 而且城北出城之后,经过十里坡,多条大道都在此处汇合,他哪知道李庆之去了哪条路? 如今县中流言四起,这县尊老爷到底想干嘛啊?五百县兵现在弹压城内治安都不一定够,还多派点人,哪有那么多人可派? 不过县尊既然已经发话了,刘县尉也不敢不从,无奈从街头巡逻的小队抽调了二十人,从北门出城一路去寻。 好在昨夜李庆之是骑了马的,总还能寻到蛛丝马迹。 县衙前后乱哄哄,后院偏角的芳香园却安静的很,守门的县兵已经被调走了,小金猴被打昏了之后,也很安稳,小静一下子觉得世界都清净了好多。 但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就感觉惴惴不安,特别是那离去的马蹄声,让她感觉恐惧在渐渐身边弥漫。 “静姑娘!静姑娘!” 门外忽然传来很小心的呼唤声。 小静走出去一看,发现齐三儿不知何时过来的,正躲在墙角捏着嗓子朝屋里唤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略带犹疑的问着他。 齐三儿脸都快彻底掉下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嚎啕大哭了:“静姑娘,少爷呢?少爷去哪了?” 小静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昨夜去城北十里坡追贼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话刚说完,忽然外面传来震天的喊声: “老爷,老爷,少爷被害了!!” “轰!” 似乎有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响。 小静呆立当场,难以言说的恐惧仿佛海浪一般从无名中来,将她淹没! “啊……哈啊……” 齐三儿当场嚎啕大哭。 第三十三章 不同 齐三儿不是为李庆之哭,而是为自己哭。 找麻癞子追踪王中是他去办的,到县兵大营领人也是他去领的,带人冲进高府也是他打的头阵,最后留下一小队人手也是他给李庆之安排的。 虽然,一切都是按照李庆之的意思去办的。 但现在县兵死了一堆,高小姐也死了,高府也烧了,贼人没抓到,他不死何为? 本想着赶紧找到少爷,至少少爷能拉他一把,毕竟他是忠心耿耿给少爷办事,可现在连少爷也死了,县尊老爷还不一刀把他给杀了? “啊……哈啊……” 嚎啕大哭的齐三儿如同死了爹娘一般疯一样的走了,芳香园中,小静却仍然处在一片震惊与茫然之中。 县衙之中,县尊李文安的茶杯终究还是“啪叽”一下摔在地上,摔的稀碎。 刘县尉带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堂上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地上白布之下盖着一具尸体,露出了一角,正是李庆之的头颅。 外面还摆着十九具各式各样死法的尸体,唯一一个活口,现在已经疯了,不停的喊着“他是魔鬼”“他是妖魔”,要不是半路遇上这个疯了的县兵,他们还没那么快找到李庆之的尸体。 不过一想到二十个人,全部被刀伤毙命,刘县尉就两只眼皮狂跳,这绝对是入了流的高手,怎么会来到安州县这么偏僻荒野的地方撒野呢? 而且杀谁不好?非要杀县尊的儿子? 而且高家大小姐好像也死在了他的手上? 这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一个妖孽?非要对安州县赶尽杀绝吗? 事情传到陇川府,整个安州县衙从上到下全部被问斩都是轻的。现任陇川府太守可是老太守的得意门生。 县衙上下,鸦雀无声。 县尊李文安似乎被吓傻了一般,呆呆的看着李庆之尸首分离的残躯,嘴角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足足过了整整一刻钟,县衙之内才有了新的动静。 “战死的将士们都好好安葬了吧,抚恤从优。另外,八百里加急报陇川府,妖族奸细入侵,害我儿与高家大小姐的性命。全城从今天开始戒严,没有县衙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李文安出乎意料的没有被彻底击垮,一个声音在他心底不停呼唤:我要报仇! 命令一下,属吏们很快便忙碌起来,命令飞快的传达,刘县尉也准备离去之时,李文安却单独叫住了他。 “守城巡逻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安排就好,你现在给我赶紧去把齐三儿给我找来,越快越好。”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刘县尉心里也急,但县尊总让他堂堂一个县尉负责找人,让他伤透了脑筋。 而且他老怕这回又找回来的,又是一具尸体。 不过看着李文安铁青的脸色,刘县尉还是识趣的答应了。 …… 就在安州县内乱成一团时,城北十里坡旁的小河,顺着河水往下游走个几里路远,堤岸外边有一处瓜田。 或许是县内外大乱的原因,瓜田也没人来侍弄。 看护瓜田的棚户中,散落着一地被啃食残缺的瓜果。 王中不知这些瓜是什么种类,只是单纯的知道能补充体力而已。 血红的双眼,眸光深邃,仿佛黑夜之中窥视死亡的双眼,毫无波动。 全身上下,血迹斑斑,如同色染。伤口处,早烂成破布条的衣衫,随同着血肉一起结痂,卷进皮肉之中。 按常理来说,连番的作战与创伤,以他这样的伤势,早已应该伤重不治,不应该再有活动能力才是。 但此刻的他,甚至还能握起斜倚在脚边的狼牙长刀。 “难道这才是真气的真正效用?” 暗中猜疑的王中感受着全身各处传来的感觉,仿佛有一丝丝的不真实感。 昨夜从高府冲出,本就失血过多的他,全凭一口气撑着才没有倒。 在土地庙又遭遇李庆之的追捕,原本已经接近无力的他,居然能再起杀伐,将对方借用树林与黑暗全数斩杀当场。 此刻再次回想这一切的他,只觉得宛如梦幻。 脑海中的思绪缓缓沉淀,他在慢慢回忆昨天夜里那一场厮杀时自身的情景,当时他全神贯注的在挥刀,根本就没有注意,此刻回想起来,才发现有些东西,变得不同了。 “铮——” 一式挥刀! 无形的刀风拂过,两根微不足道的枯草被一下两断。 “真气,不是消失了,而是融入了我的身体?” 再来一刀,这一次王中的感觉更明显,随着他借用灵猴拳中的发力诀窍,以及真气运转,在最后一刻改拳换刀,以刀发拳,这一刻爆发出的力量完全不是平常的他所能理解的。 “不对,并不是真气融入了我的身体,而是真气实实在在的被消耗了。” 两次挥刀,体内肖千岁留下的真气能够确实的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流逝,这么说来,这还剩小指头粗细的真气,估计最多也就只够支撑他像昨夜的那一场战斗了。 这时他再一次想起在逃出乡治所之时,当时的状态似乎和昨夜有些类似,如风如魔的他当时心无杂念,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出去,最后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信念?我的精神力? 还是,我个人沉入在这个游戏系统中的意识? 当他的意识彻底理解与接受真气这一物事之后,他感觉自己这一刀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将狼牙刀暂且放下,他收束心念,然后一式冲拳暴起。 暴猿一式。 “砰!” 一拳崩出,势若奔雷,力如金刚,空气中仿佛轻微的炮弹飞过,拳头所至,瓜棚所垒的木石皆碎。 哗啦啦的枯草土石落了一地,本就破烂不堪的小棚子,彻底坍塌。 “确实不同了!” 灵猴拳他暂时只彻底学会了暴猿一式,这一式的动作简单直接,完全可以以拳换刀,毫无障碍。 所以昨夜的战斗之中,他一直用暴猿一式的发力来挥刀。 当意识完全沉入战斗的时候,真气运行顿时成了本能,当自身的意念不再排斥这种超自然的力量时,真气配合下的发力,终于爆发出了该有的力量。 所以昨夜他才能连续不断的爆发出巨力,能直接断人躯体,强压对方。 肖千岁作为猴族圣者,修炼有成甚至能够幻化成人的存在,所传下来的灵猴拳果然不是他之前照猫画虎般的体操动作。 当真气配合完美无间的时候,这种特殊的发力,终于打出了该有的效果。 同时,也多亏了他入门的这一式乃是暴猿一式,真气的运行之中不仅包含巨力,急速,还包括对浑身肌肉的刺激与调动,来形成一定的防御力,所以他才没有半路横死。 “可惜,剩下的真气不够我再次练习其他招式了。” 灵猴拳包含多种猿猴的动作招式,各招的发力皆不一样,如今真气不多,他暂且也就无法熟练运用其中的真气与肉身的发力技巧了。 此刻的王中已经明白,灵猴拳拳法本身其实并不是最珍贵的。 这种因为真气与意识无法协调,误打误撞的让他体会到拳法之中的真气与肉身的发力技巧与配合,才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 这将是他以后实力提升的根本,甚至能够以此去反推其他功夫的招式与发力技巧。 感受着体内最后的那一小指的真气流转,王中望了望天色,已经将近夜晚了。 夜黑风高杀人夜! 埋在废墟之中的狼牙刀被扯了出来,沾满了泥土的长刀,灰扑扑的刀身之下,掩藏着的是如狼一般凶残的杀戮。 …… 安州县的城墙不高,王中能从里面翻出来,从外面再翻进去,自然也不在话下。 不过今夜的安州县城墙之上,巡逻的士兵从一开始就没有断过,招摇的火把来来回回,让王中难以找到机会趁虚而入。 但即便是在黑夜之中,贴在城墙根下的王中,也能听见城中的吵杂与混乱,可见安州县如今即便是到了夜里也不得安生,王中耐心的等候着。 今夜无月,星光也暗沉的很。 入夜大约三个小时之后,王中终于瞅准机会翻过了城墙。 黑沉沉的夜晚,迷蒙的火把照耀,两只巡逻队在城墙上交错而过,中间落开的阴影处,一道黑影敏捷得就像一只猴儿一样,三两下就翻上了城墙,然后越过墙垛,从内城那一边又翻了过去。 此时,不远处下一只交叉巡逻的县兵,因为在城门口的时候耽搁了一下,才刚刚打着火把走到十丈开外。 落地之后的王中尽量贴着墙根与阴影处行走,如果遇到街上巡逻的县兵,便顺着路边的院墙上翻进翻出,矫健的身形活像一只行走在黑夜之中的猴子。 此时的他不仅是在潜行,也是在竭力熟悉其他灵猴拳的招式中的发力方式,利用一切的机会尽快的学习,尽快的提高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实力。 因为他要去的地方将是九死一生之地——县衙。 他在十里坡的消息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小静。或许小金猴也知道,但小金猴不会讲话,所以能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只有小静。 而李庆之能够那么快就赶到十里坡,可见小静几乎是没有经过审问就将一切都交代了,甚至,是主动交代的也说不定。 李庆之是县令公子,小静多半也在县衙,那么小金猴应该在那里。 此去县衙,抢回金猴是一桩,另外一桩,则是李庆之临死之前的那句话。 第三十四章 怀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对方是以安南乡的事情为线索,找到了王中要抓他,王中还能想象一二,但李庆之这么一说,彻底让王中陷入了迷茫。 王中自问全身上下值钱的就只有一只金猴,可是小金猴已经被李庆之抓去了,他还不依不饶的非要来抓自己,说明有比小金猴还要珍贵的东西就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并不知道。 王中曾经想过是不是自己接受过肖千岁传承这件事被李庆之知道了,他想要来夺取这个妖族圣者的传承,毕竟像历史上的小说中,各种奇学也是江湖人物的追求。 这个世界绝对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所以这个也有可能。 但他接受肖千岁传承的事情,只有小静知道。如果小静将之告诉了对方,那么他与安南乡惨案的关系也就暴露了,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应该早就下令全城搜捕才对了。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小静这种唯一的活口证人难道不应该是被严密保护起来吗?为何还被像奴隶一样送到了高府。 王中想不明白,现在李庆之死了,他唯有去县衙找寻相关的讯息。除了李庆之,他猜想还有齐三儿应该知道,另外县令肯定也知道。 不然县令不给李庆之手令,李庆之哪里来的能力随意调动县兵? 这几个人肯定都在县衙! 而且,王中心里也有一件事情,或许要到县衙才能实现。 县衙处在城中心偏东,门前十字大街往常是非常热闹的场所,但今夜却人生凋敝,甚至显得荒凉,清风一吹,尘沙打旋,如同鬼蜮。 漆黑的夜晚,只有偶尔街头巷尾传来的哭喊与争吵,才昭示着这里是人间,而非地狱。 出乎王中意料的是,县衙的防守居然一反往日常态,比城墙上的守卫要稀疏的多。 “这是怎么回事?陷阱?” 经过高府的事情,王中开始怀疑这些npc是不是又准备了什么埋伏之类的。 但实际上的情况是,县令李文安已经将所有的力量都安排在了城墙上,防止狂徒再入安州县。 王中绕了一圈,发现没有多大异常,于是选了个无人的阴影角落,脚步一蹬,便翻过了高高的院墙。 在这种古代世界,如果不能将人手排布得密密麻麻,守住方方面面,那么这些宅院城池,有时就像是个筛子,随时都可以进入。 县衙的后院之中,还有不少灯火通明的地方,也有人来回巡逻,王中不好藏住身形,索性在檐上行走,窜上了屋顶。 借着房屋彼此之间的檐角,王中不断的借用灵猴拳之中各种合适招式的发力方式,活像一只灵活的大马猴,来回跳跃,而且落在梁瓦之上,悄无声息。 没过多久,他便来到了灯火最辉煌的一处正堂房顶。 屋内有人怒,有人闹,有人哭,似乎很是热闹,最主要的是王中听到了齐三儿的声音。 轻轻揭开屋顶的瓦片一看,果然让他看到了齐三儿,不过这个昨夜还神气扬扬的狗奴才,如今正在屋内扮演哭的角色,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拿着两只水火棍,已经快将他屁股打成烂肉。 “老爷,饶命啊老爷……老爷,饶命……” 哭喊着饶命的齐三儿,此刻不知已经被打了多少下,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哀嚎求饶的声音都没了力气,但竭力求生的意念,依然强烈。 “给我打,狠狠的打!把这个狗才给我活活打死!打死——!!” 一个官服老爷模样的人正站在一旁不住的怒吼,官威不在,倒是狠厉异常,像个凶残暴躁的恶兽一般,狰狞咆哮着。 两个衙役顿时又加了把力气,棍子啪啪的响,变成了敦敦的响,一起一落,带出血肉点点飞舞,齐三儿顿时两眼圆睁,声嘶力竭却喊不出半个字来,只在喉咙间发出一声声“嘶……”的惨叫。 “老爷,外面有个丫鬟说要见你,她说有……”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人禀告的声音。 李文安愤怒着咆哮打断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拉出去给我喂狗!” 那禀告的声音登时吓得楞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咽着唾沫竭力道:“她,她说有关于少爷的,很重要的事情禀告……” 堂上几个人都一愣,县令公子李文安不是死了吗?连那两个打板子的衙役都楞得停了下来。 “见……见……” 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齐三儿居然吐出了一个完整的字儿。 李文安立刻咆哮道:“你怎么不早说,还不快把她给我带进来,还有,谁要你们停的,给我打,活活打死为止!打到死!!” 两个衙役赶紧抡起水火棍,交替不停的落了下来,这一次不再有半点留力。 “啊!” 一声短促的轻呼,将王中的视线迁移了过去。 进来的丫鬟竟然是小静! 而且王中还听到了小金猴的吱吱叫声,不过好像被人锁在了门外,不停的在扑腾。 小静一进来便见着被打的半死的齐三儿,吓得尖叫了出来,但看到李文安那欲择人而噬的凶狠眼神之后,又将后半截吞了回去。 “你是哪个院的丫鬟,为什么我没见过你?你说有庆之的事情,什么事情?”咆哮的李文安总算恢复了一点理智,不过厉声的喝问仍然昭示着他内心的怒火。 小静恭敬的磕头回道:“民女卢小静,是县令公子李少爷抓猴时从那狂徒身边救回来的,他,他可以作证!” 说完还怯生生的拿手指了指被打的只剩一口气的齐三儿。 两个衙役手都快累断了,这个齐三儿居然还没被打死,此时听到小静一说,水火棍又猛地半路停了下来,左右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是……是……” 齐三儿果然命硬,头都抬不起来了,居然还说了两个囫囵字出来。 李文安顿时深吸一口气,挥挥手将两个衙役赶了出去:“你们俩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两个衙役如释重负,赶紧提着水火棍出去了,屋内唯独留下了李文安与小静还有几乎没了生气儿的齐三儿。 李文安赶紧厉声问道:“那杀我儿的狂徒到底是谁?” 小静趴在地上恭敬的回答道:“他叫王中,是妖族的奸细。安南乡的猴患,也是他造成的。民女本是安南乡马员外家的丫鬟,在猴妖围困乡治所之时,这恶魔忽然带着马员外的公子闯进了乡治所,然后……” 面对一县主官,小静似乎找到了青天大老爷,将她遇到王中之后的所有一切,事无巨细的全都对李文安说了出来。 这一次甚至不需要上次像李庆之那样一边套话一边安抚,她很清楚明白的就将前后的事情都说了个通透,一直说到高府之中王中让她去十里坡,以及之后的李庆之让她回芳香园等着,后来李庆之又追了出去的事情。 似乎为了验证小静的话语,侥幸还未死的齐三儿竟然还在时不时的附和“是……是”之类的字眼。 李文安越听越心惊,想不到短短几天时间,李庆之竟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而且小静说的那名叫王中的狂徒,居然还和妖族有牵连。 照她这么说,竟好似对方还接受了什么妖族的传承之物,那金猴居然还是一个妖族的精灵所化。 普通百姓对妖族了解不多,但是作为一县主官的他,可以接触王朝各地的消息与秘闻,自然对妖族了解甚多。 不过这都是不让他最惊讶的,最惊讶的是,安南乡的马元清居然在密室中还杀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六扇门失踪在安州县的人。 安州县地处边陲,本来六扇门这样的官职机构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个地方,但是偏偏这里就与六扇门来回了两次。 一次是六扇门的探子私下来递了个话,保了马元清为一乡员外,当时作为县令的自己根本没多想,只以为是哪个六扇门人的偏远亲戚走了个关系,反正要求的还是安南乡那等深山老林之地,顺手就批示了。 第二次则是陇川府六扇门的总捕头惠九希亲自微服来访,说是追查妖族奸细至此,然而之后就没了下文,没多久就传来了惠九希失踪的消息。 这其中一定隐含这什么天大的秘密。 李文安顿时有些明白了,难怪李庆之那几天老是翻他的书房,难怪他抓了小金猴也不急着给高佳子送过去,难怪他私底下调走了两队县兵,应该全都是为了抓住王中探寻这些秘密。 而且,还有一个崇元宝藏的秘密!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空,庆之死了,高佳子也死了,安州县衙上上下下都得给高佳子陪葬。 而且最主要的是,那个名叫王中的恶贼还没抓到,那个妖族奸细已经跑了,这一切顿时让李文安有种鸡飞蛋打的挫败感,愣愣的坐在椅子上。 李文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向小静:“你知道怎么抓住那个恶贼吗?” 卢小静猛的抬头,铿锵有力的道:“民女知道!” 李文安顿时眼冒精光:“怎么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民女的金猴,对那恶贼极为重要,他一定会来救回金猴的。到时候只要找更多的人,不怕死的冲上去,一定能抓住他!” 小静激动的说着,身躯似乎都在颤抖。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金猴猛烈焦躁的吱吱声,以及非同寻常的呼喝与惨叫。 第三十五章 死亡 “谁让你进来的!” 面对忽然进来的王中,李文安站起来厉声喝问着。 “你是谁?” 但当他眼神落到王中手里提着的那把滴血长刀之时,狼头在灯火中若隐若现的样子,像极了穿行于幽暗之中的鬼魅,让他脸色从震惊,再到不安,最后颓唐的又坐回了椅子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而王中肩头蹲着的那只金色小猴,此刻已经无所谓了,如果知道金猴还在城内,此刻县衙之内就应该是重兵重围。 回过身来看到王中的小静,瞬间抖如筛糠,难得的没有尖叫起来,只是挣扎着不断后退,退到了李文安身后的墙边退无可退才哆嗦着站了起来,抖抖索索的指着王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金猴本来还想跳下来,但被王中用手拖住了,吱呀吱呀的叫着,很是焦躁不安。 王中在屋顶听到半路时,便没什么兴趣了,来到堂前的院子中,果然发现小金猴被栓在一棵树上。 两个护卫两个衙役两个门子,连水花都没泛起,便成了狼牙刀下的亡魂,解救出小金猴的他,才返身又走进大堂。 狼牙刀放在李文安脖子上时,他本能的缩了一缩,然而接着便用视死如归的眼神看着王中。 “问个问题,你们为什么非得要抓我?” 王中觉得自己的问题非常简单明了,但在李文安看来,却更多的像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笑。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别浪费口舌了,妄杀朝廷命官,你也跑不了,老夫就在下面等着你!”李文安咬牙含恨道。 王中十分平静的摇了摇头,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在淡淡的阐述自己这些天的遭遇:“我不是在浪费口舌,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们了。” “令公子就算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纨绔子弟,但既然金猴已经被你们夺走,为何还非要追杀我。甚至不惜在高府设下陷阱,还带兵出城追击。” “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自认也没有招惹二位,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王中的语调十分平淡,平淡的就好像两个刚认识的人在谈论天气话题一样。 但李文安不为所动,只是恨声道:“你休想从老夫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你这个妖族奸细,人人得而诛之。” 王中又道:“你儿子死之前说了四个字,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李文安顿时眼神一滞,无穷哀怒之意涌上心头,想起自己含辛茹苦将李庆之独力抚养成人,还为他以后的路费尽心思搭上高家的桥,却没想到半路上儿子就这么没了。 尤其是回想到李庆之的尸身被带回的那一刻,脱离身躯的头颅上满是不甘以及不敢置信的双眼,李文安顿时悲从中来。 “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李文安颤抖着问道。 王中默不作声,平静的看着他。 狼牙刀冰冷的刀锋就贴在李文安脖子上,血液流动的肌肤每一次鼓起,都会轻轻的在刀锋之上蹭上一丝丝微不足道的破损。 “一切都是因为你这把刀!”沉默良久之后,李文安终于忍不住叹声道。 王中拿刀的手稍微翻了一翻,他虽然感觉这把刀来历不凡,但确实不曾了解其来历。 “刀?” “对,这是前朝奉天军的制式战刀。传闻前朝有三大宝藏,末代皇帝崇元帝亡国之时在奉天军的护卫下逃离了京城,不知所踪,所以能够找到奉天军就有机会找到前朝皇帝的后人,可能找到前朝宝藏。” 李文安随口一说,便是惊世骇俗的秘密,即便是惊骇莫名之中动也不敢动的小静,也瞪大了眼睛。 “我告诉了你原因,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儿的遗言了吗?” 王中并不知道什么奉天军,什么崇元皇帝。不过对照之前马元清的遭遇,或许这个世界的人,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比较热衷吧。 而且,他想了想自己身上,好像除开金猴,确实也只有狼牙刀一样物品比较显眼,如果真是应在这上面,倒也说得通。 再者,李文安此时此刻应该也没必要骗他了,所以这个理由,大概率是真的。 但是,仅仅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藏线索,就可以对自己赶尽杀绝,那么自己杀起人来,也就更加没有负担了。 这些npc在他的眼里,已经开始朝着无人不可杀的境地迈进。 “匹夫无罪!” “噗……” 狼牙刀轻轻松松的便贯穿了李文安的喉咙,鲜血如同小溪一般滚滚而下,瞬间染透了他胸前凌乱的官服。 眼神惊恐的他,临死之前还挣扎了两下,虚抓的双手并未撼动狼牙刀分毫,而强蹬的双脚,反而让他整个身子都顺着椅子倒了下去,意外的拔出了长刀,血液飙射,最后在地上如同死鱼一般扑腾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啊—!” 一旁的卢小静再一次亲眼见到一家之主被杀,眼神惊恐到几乎失去焦距,疯狂的叫喊半声,然后一道雪亮刀光将她后半声湮灭在了喉管之中。 “吱吱吱吱吱……” 疯狂叫嚣的异兽,也撼不动王中的手臂分毫。 抽刀。 断首的尸体血液横空洒遍了大半座墙壁,然后像一个被撕成了两截的布娃娃颤抖着顺着墙壁滑落下去。 “吱吱吱……吱吱……” 小金猴的叫声撕心裂肺,但它来不及阻止。 一身金色猴毛,抱着落地的头颅,浸泡在无数鲜血中,如同被染上了洗不掉的杂色。 声嘶力竭的金猴并没有引起王中的任何感情波动,收回狼牙刀的他也不赶紧逃离,反而在李文安桌上的各种文件之中翻看起来。 虽然大多数的文章他完全看不懂,但他仍旧希望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地图。 这是他来县衙的主要目的之一。 安州县是肯定不能呆了的,但是离开这里之后他要去的目标他一无所知,而且对这个世界的地理位置一点也不熟悉,地图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翻箱倒柜找了许久,地图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张特殊的公文。 这封公文上,王中发现了一把刀的花纹样式,直而不曲的刀身和手中的狼牙刀非常像,但狼牙刀是狼头,而这个花纹上画的是龙头。 “兵部,龙骧军?龙骧战刀?玄铁?” 这是一封似乎是从兵部发往各个地方的公文,要求各地上缴玄铁,用来制作龙骧战刀。 将狼牙刀拿起来又看了看,王中心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难道狼牙刀也是由玄铁制造的?龙骧军,奉天军,又有什么关系? 可惜李文安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无法问他一问了。 不过就算李文安没死,只怕也不会再回答王中的任何问题。王中心里也是明白,才会索性结果了他。 从前堂翻到后堂,前后一个多时辰,王中除了找到那封龙骧战刀的公文有点价值之外,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几张银票了,可地图却毫无影子。 转过堂前一看,小金猴还抱着卢小静的头颅呜咽哭泣着,王中这才发现,李文安身后的墙上山水,好像就是一幅地图。 凑近一看,果然不差,安州县和陇川府的大部分都还能看清,但其他部分,却全部被血染浸透,看不出原来的痕迹了。 王中尽量将地图记在脑子里,然后收拾收拾准备走人。 不过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公案之上,王中找来了一张白纸,然后平铺在了上面,两边用书籍公文压好之后,他提起笔来,写下了几个大字。 “京城!” “f区13栋3308。” “崇元宝藏,静待有缘!” 写字的是笔,笔下蘸的不是墨汁,而是地上成河一般的鲜血。 以前世的门牌号为引子,以宝物为噱头,散布遍及江湖的流言,这便是王中之前想到的寻找玩家的办法。 这个世界人最多的地方,当属京城无疑,京城他是肯定要去的,但是如何将其他的玩家也调动到京城去,就需要想办法。 江湖世界,无非宝藏秘籍、神兵利器等动人心,原先他以为狼牙刀应该就算是神兵利器了,准备以此为宝,传出流言,让人齐聚京城。 如今有了崇元宝藏的消息,顺理成章的就换上了,更有说服力与诱惑力。 对于是真玩家还是假玩家,f区13栋3308这条消息就是一个很好的区分点。 不管宝藏、神兵等信息是真是假,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只要有玩家还记得和平城,就应该会对这个门牌号码有兴趣。 这个门牌号码,才是他寻找玩家的真正核心所在。 而且,如今这幅血书,是以安州县令的死为代价传出去的,比他之前自己所想的那些传播手段,都应该要有效的多。 只要明天一早县令之死被人发现,然后上级再来调查,肯定能很快就传遍大江南北。 王中所需要的,便是在这片流言蜚语中,赶到京城,然后从人海中寻找可能是玩家的人,这样比他一个个地方去碰运气,要来的高效很多。 写好这几个大字,王中将笔一扔,提刀便走! “该走了!” 随口呼唤的他,发现小金猴却还抱着那颗头颅不肯离去。 王中哂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天亮之后,这里可没你的容身之处。” 小金猴猛地回头对他吱吱咆哮,但手中的青丝头颅,还是依依不舍的被放下了。 王中冷哼了一声,不为所动,一人一猴前后脚大步离去。 黑夜之中的安州县,两条身影仿佛夜中的幽灵,在高矮不一的房舍上纵横来去,最后越过城墙,不知所踪。 第三十六章 陪葬 黎明之时,感觉到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的王中,在一座小山包脚下停下休息,比身躯更疲累的,其实是心。 小金猴落在三尺之外,怨恨的双眼丝毫不掩饰的冷对着王中,再也不把王中当做最亲密的人对待。 但王中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让它又天生的想要亲近,仇恨的矛盾在无端滋生,化作愤怒的吼叫宣泄不停。 “你在怪我杀了她?” 看着小金猴愤怒与悲伤的模样,王中忽然觉得很好笑,一只猴妖,居然为了一个人而哭泣。 王中将狼牙刀放在身旁,冷笑了一声道:“人都想活着,我也是,所以,对于每一个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我都不会留情,尤其是这片npc的世界。” 刀锋抖动了一下:“也包括你!” 王中的眼神冰冷,看不出任何感情。 小金猴同样瞪大的眼睛看着他,似乎王中的话给了它极大的打击。 “你是在问为什么?” 王中继续冷笑道:“我原本以为,能从你身上找到身为玩家的痕迹,但现在看来,你融入的越来越像一个npc了。” 说到这里,王中停顿了一下。 沉默端详了小金猴许久,王中越来越觉得这只金猴就像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土生土长的人,而不是曾经的肖千岁。 王中忽然叹道:“或许从肖千岁死的那一刻开始,新生的你就不再和他有一丝的牵连了。是我想得差了,你应该就是一个npc。” 小金猴泪痕未干,但已听不懂王中在说什么,不过它仍能感受到王中从心底来的一股莫名的疏离与烦躁,一人一猴此刻都焦躁暴虐不安,刻意压制的情感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似乎想到了什么,王中又感叹道:“或许我死上几次,也就和你一样了吧。” 肖千岁不知死亡轮回了几次,到最后只剩一点执念还记得和平城的住址,而当他再次死去的时候,重新复活的小金猴,早已没了身为玩家的印记了。 王中猜测,自己如果死上几次,只怕结局也就和肖千岁差不了多少,不管是成为妖或者人,都逃不过变成一个npc的命运。 一个活生生的人,进入游戏之后,随着死亡,逐渐意识消散,最后轮回沉沦成为游戏世界中的npc。 王中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在现实世界中,这款游戏几乎已经成为所有人类的日常活动载体,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的话,那么将近一亿人,是不是都就这样永远的死在了这里面。 和平城现在成了一座死城? 回想起近几年来和平城越来越少的巡逻船,越来越少的户外活动人群,越来越少的公共活动报道,王中觉得自己在逐渐的接触到世界的真相。 那么,这个世界还存在和自己一样,一次没有死过的玩家吗? 虽然他还想着去往京城,但此刻的猜想,却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小金猴仍然在吱吱叫着,悲伤中蕴含着不甘。 “你没资格指责我。你觉得你和她有感情,所以你觉得不忍。那我抱歉了,我对她没有感情,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路人。如果不是你,当初离开竹仙山的时候,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你还记得吗?” 王中冷笑着对着小金猴说道,极为嘲弄的语气,让小金猴如遭雷击。 “想起来了?”王中呵呵的笑着。 “你以为我喜欢同npc打交道?其实她要走随时可以走,但是,是谁让她走不脱?是你!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将她从竹仙山带了出来。” 见小金猴不声不响,王中继续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执着,你是妖,她是人,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你为她哀伤,又有什么理由?” 小金猴顿时愤怒着咆哮起来,冲着王中不停的挥舞手脚,但徒劳无功。 “你说我连妖都不如,哈哈哈哈,我能在你这句话之后哀叹肖千岁的可怜吗?”王中忽然大笑起来,止也止不住。 小金猴仍然吱吱吱的叫个不停。 “住口!” 勃然色怒的王中一声大喝,将小金猴镇住:“收起你那可怜的情感吧,是人也好,是妖也好,在我眼里,都没有区别,只有玩家与npc之分。你既然已经彻底丢失了作为玩家的烙印,那么我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挥手将小金猴一把提起,王中体内最后的一小股真气从劳宫穴喷涌而出,直入金猴体内,片刻之后,点滴不存。 “这是肖千岁留下的最后一点真气,今天就送给你了,也不能算是物归原主,就当是为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做个了结。” 真气尽数离体,王中顿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一阵阵的虚弱感从全身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来,过了好半天才缓缓适应过来。 原来这股真气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的身体与行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与帮助。 小金猴呆愣的看着拄刀而立的王中,又看了看自己略有不同的手脚与身体,似乎想问什么。 “你走吧!我认识的肖千岁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你自认是妖也好是人也好,与我都没有关系。当初在竹仙山,你就应该跟着老马猴进九连山脉深处的,跟着我就是个错误。” 等到那股恍惚眩晕的感觉过去,王中缓过神来之后,将狼牙刀缓缓拔了起来,提刀向前走去:“他日再见,想要报仇,随时恭候。对了,你若要是再遇到老马猴,告诉他一声,让他活久一点,它的猴头,我早晚要取,不为别的,只为他曾经想杀我。” 踉跄的身影背着狼牙刀缓步而走,小金猴下意识的想要抬脚跟上,但被刀光一映,又止住了。 看着王中的背影,它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哀伤哭泣,时而愤怒咆哮,脚下一片草地已经被它蹂躏得面目全非,但它就是不敢上前去跟上王中。 它是有灵性的,能够听得出王中话中的决绝。 但灵性终究不敌天性! 当王中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拐角之时,原地只留下一声凄厉的猴啼,然后再也没有丝毫生灵存在的痕迹。 背负着长刀的人,也听到了那一声嘶声力竭的啼鸣,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坚定的朝前走去。 在他的眼里,金猴和小静是同类,但与他已经不是同类了。不论是金猴还是小静,都无法阻挡他寻找同类的脚步。 其实小静原本在安南乡就该死了,但是老马猴手下的猴众以为她是王中的佣者,所以捡了一条命,在竹仙山,王中原本也想杀掉她,但小金猴却黏上了她,加上当时也没有接到任务,所以他忍住了杀意。 但其实她完全可以半路离开,王中也懒得管,到了县城之后,更是随时可以走,可惜,她选了一条最为错误的犹豫不决之路。 死,是早晚的事情。 安南乡全都死完了,也不差她这一个了。 想到安南乡,王中忽然又想起了刘家村。任务获得的狼牙刀,就来自此处。 可就这么偏僻的一个小山村,给的物品奖励,居然与什么前朝宝藏有关联,而且还牵扯到寻觅不死之秘的野心者与妖族的对抗之中,不由得让王中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还有那个前往刘家村的道姑。 那道姑不知何许人也,但绝对是个高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安南乡,甚至能够直接找到自己问路。 王中对这个世界的必杀玩家之心了解得更深了一些。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只是剧情,只是王中凑巧的奇遇罢了。 但在此刻的王中看来,从进游戏的那一刻开始,准确的说应该是从刘老三回到刘家村的那一瞬间开始,游戏就开始发生了瞬时的演变。 一个固定程式对话的npc在那一瞬间的变化,让王中记忆犹新。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天光大好,上午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暑意未消,但王中的心头却越来越冷。 这是一种孤独寂寞的冷,也是一种血液情感越来越偏执与疯狂的冷。 他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找到真正的玩家,还能不能找到完整的崔子辰。 就算找到了,如果他同样是陷在了游戏里面,那么,他们该要怎么退出去呢? 就算退出去了,但和平城的世界中,肉身肯定已经腐朽,脱离游戏承载之后,他们的意识还能够存活吗? 他们还能够真正的复活吗? 还是说,从进入这个游戏无法退出的那一瞬间开始,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是注定好的,即便你侥幸不死,但最终也逃不过同化与融入这个未知世界的命运? 每个人睡觉都会做梦,但沉入梦境中不再醒来的你,还真的是活着的么? 莫名的苦难与恐惧,让人升起无力反抗的绝望,但绝望却反而激发了少年人内心的叛逆,越来越冷血的心绪中,一股疯狂在缓缓燃烧。 “既然和平城都可以被以这种方式毁灭,那么,拿这个世界来陪葬应该也无所谓吧。” 寂静的山道上,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忽然一会哭一会笑的发起疯来,然后朝着前方狂奔而行。 就在王中离安州县越来越远的同时,安州县衙之中,迎来了惊天动地的尖叫。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县尊被人刺杀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县城。 刘县尉还没来得及将县兵派出去弹压,城门便被乱民打开了,四散奔逃。 刘县尉索性懒得去管那些百姓的死活,反正都是前些日子来县城避难的乡下人,现在跑的也多半是他们,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县衙后堂的留字吓了他一跳不说,几具尸体中居然还有个活口,此刻正在抢救。 “大人,大人,齐三儿醒了!” 第三十七章 宜会亲友 九月初八,宜会亲友。 揪着夏末尾巴不放的阳光,依旧张狂倾洒,即便是行走在大山之中,有林木遮蔽,但那股子闷湿热障,依旧让人汗如雨下。 窄小的官道尽力越过每一道沟壑每一块岩石,不屈的向着皇朝最边境延伸,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昭示了骑士焦急的心情。 自陇川府以降,南下四百多里至安州县,多为山中险峻路途,半路只有九原县城可以作为落脚点,余者皆是崇山峻岭,连半个驿站也无。 早些年借着周边寨子或是山村,沿路是有官设驿站的,但近几年妖患严重,山民逃流,建在山道之侧的驿站都被荒废,即便是派人驻守,也免不了逃役的结局,久而久之,便彻底没人理会了。 前方官道又入峡谷,宽不过数丈,宛如一线天之势,惠景博记得这谷中有一处宽阔地带,东侧有一小小山溪瀑布,早先瀑布下还建有一个驿站馆舍,不知道现在是何光景了。 “少恭,我记得前面有处水源,我们在那里歇一歇吧!”腰佩长剑的少年郎朝着前面不停打马的有人呼唤着。 两人从九原县城出来,狂奔近百里,一刻都未曾停歇,要知道这一路上可不是什么平坦大道,即便是官道,依旧免不了惊险崎岖,人马早已困乏。 “不歇了,今天晚上我就要赶到安州县城!” 前面的骑士头也不回的道,俊俏的面庞上此刻尽是焦急的神色,声音顺着风落在了惠景博的耳朵里,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你我坚持的住,可这马受不得啊,还是歇一歇,给马喂点水吧!”惠景博继续劝道。 虽然他也很想快点赶到安州县,看看这次的事情是不是有关于他父亲的消息的蛛丝马迹,但这么急冲冲的办事,肯定不行。 而且安州县八百里加急来的消息,高佳子小姐貌似已经遇害,他现在赶过去,只怕也于事无补了。 座下的马儿似乎也听到了他的话,不停的呼哧着粗气应和,马身之上,也是汗珠滚滚。 迟少恭心烦意乱之下看了坐骑一眼,知道惠景博说的也有道理,只得不甘的答应了:“那就在前面歇一刻钟。” 话音刚落,转过前面的弯道,峡谷忽然宽敞了起来,最阔处纵深有了约莫二三十丈远,道路左面的空地上,草木丛生之间,有馆舍一处,矗立在山崖之下。 山崖直上直下,一条不过三尺宽的小小细流,贴着山崖石缝缓缓流下,仿佛一条晶莹玉带挂在山壁之上。 馆舍虽然破败,但主体建筑还算完整,两人打马直驱过去,不料那馆舍的大门口忽然窜出一个人来,将马匹吓了一跳,唏律律的顿时人立而起,差点将马上骑士摔下。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蓬头垢面的,头发身上还有不少水珠,想是刚才也在这里取水喝,又进馆舍偷鸡摸狗去了。 那乞丐本不显眼,但是背后背着一根四尺多长的条形物,全都用布条包裹,也不知是扁担还是什么东西,背在背上,仿佛肩膀上凭白多了一个无面头颅,看上去显得格外怪异。 “吁——” 马匹受惊,好在迟少恭与惠景博都身手不凡,及时将马匹拉住,才没有造成惨案。那乞丐似乎也被眼前的马匹吓到了,面对马蹄践踏,竟然忘了躲避,呆呆的站那一动不动。 迟少恭心情本就不好,此刻又被这乞丐吓了一跳,马蹄落下,见那乞丐还杵着没动,顿时怒了,冲他喝道:“还不快闪开!” 不待乞丐有什么动作,迟少恭早已提了下缰绳,直接从旁边过了,径直奔向馆舍后面的山溪而去。 后面的惠景博却在乞丐面前停了下来,朝他一拱手道:“老乡,我这朋友有急事,得罪了,还望勿怪。敢问老乡是从安州县来的吗?” 这条路是安州县通往陇川府的必经之路,此刻在这赶路的,十有八九应该是从安州县出来的,所以惠景博打算问一问安州县的消息。 要知道乞丐流民这些,虽然对大事不甚了解,但各种流言在他们中间传的往往是最快的。 乞丐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惠景博以为对方是害怕自己是剪径的贼人,又和颜悦色道:“老乡莫怕,我们是陇川府过来的,要去安州县探亲,听闻安州县最近几天不甚太平,敢问老乡是也不是?” 乞丐沉声回道:“确实不是很太平。” 惠景博立刻又问道:“老乡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乞丐端详了一下惠景博,目光在他腰侧的剑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才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听说有妖怪打过来了要挖什么宝藏,大家都逃了,我也就跟着跑了。” 话刚说完,前头走过的迟少恭人都到了水源边上,又强行将不愿意调头的马匹拉了回来,三两步到了乞丐边上喝问道:“那你可曾听说高家小姐有恙否?” 乞丐回头看了他一眼,回应道:“高家小姐是谁,我不认识。” 迟少恭顿时急了:“你能认识高小姐才见鬼了,我是问你有没有听说高府的消息。” 乞丐又道:“高府是谁?” 迟少恭一瞬间脸涨的通红,恨不得一掌将这个山野刁民毙于掌下,惠景博赶紧打圆场道:“老乡,不好意思,我这朋友问的不够清楚,安州县东大街有个高家,是原来老太守的别府,不知道老乡知不知道?” 乞丐径直答道:“那个院子比县衙都大的那个?那个我知道,前些天起火了,好像烧的不轻呢。” 迟少恭闻言登时掉转马头,一鞭子甩下,头也不回的朝着南方奔去。 惠景博无奈叹了口气,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小口袋,丢给了乞丐:“多谢老乡了,小小意思!”说完也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赶紧跟了上去。 王中顺手接过这人丢过来的小口袋,打开一看,原来是两张干粮饼子,倒也对得起几句话了。 随手将袋子挂在腰间,继续朝这两人来时的路上走去。 他离开安州县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下一个城池到现在都还没踪影,这点干粮,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没有了真气之后,就连体力耐力,都少了很多。 这两人已经是他遇到了第三波前往安州县的人了,前两拨一拨是行商,一拨则是官府的官兵,都瞧不上他一个路边乞丐,他也没上去招惹。 “看来还需找个地方学一门内功心法才是,也不知道哪里有门派或者武馆可以拜师。” 钱财他倒是不缺,内衬里面还有几张从安州县衙搜出来的银票,一千两一张,有个十来张,应该够用很长时间了。 刚才他看那两人是个习武的打扮,顺口还将宝藏的消息露了个头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传出去。 想了想自己还要去京城,王中忽然觉得有好多事情要做,无奈之中愈发加快了脚步。 …… 安州县,两骑骏马直接打马直接冲过了城关,乱哄哄的流民瞬间被冲散。 守门的县兵只听到一声六扇门办案,还来不及阻拦,两个人就已奔出大街老远,追之不及。 看着街道两边不住的朝着城门口涌去的流民,加上之前乞丐所说的话语,迟少恭心头越来越冰凉,公文之上的消息似乎越来越趋近真实了。 办案的六扇门人并没有直接去县衙,反而打马东大街,径直来到了高府的大门前。 “吁——” 马上骑士猛地一提缰绳,马匹这一次没有前蹄跃起,反而是齐刷刷的倒了下去,口吐白沫,眼看是不行了。 不过两名骑士也没空去多做理会,腾空而起,直接跃下,落在高府门前。 然而昔日朱漆红门,高墙楼阁,此时已经彻底面目全非,破碎的大门,焦黑的院墙,满是黑烟灰尘的院落,似乎还在控诉着火焰的无情。 几乎占据小半个东城的高府,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好在当初修建时为了保证高家不被打扰,院墙修的倒是宽广,火势没有蔓延到外面的民居去。 迟少恭愣愣的看着一片黑灰废墟的高府,心中满是不敢相信,怎会就这么没了? 门外忽然跑过一个慌乱的路人,迟少恭脚步一踏,如同鬼魅一般跃了出来,顺手将之揪住,怒目如火道:“高小姐呢?高小姐呢?” 那人不过是个过路人,忽然蹦出来一个强人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直接提了起来,吓得他哇哇乱叫,听到强人的问话,赶紧回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高小姐死了,死了!” “你胡说!”迟少恭面目狰狞的吼道,然后将这人顺手扔了出去,砸在青石板路上,疼得直哼哼,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 一旁的惠景博看着魂不守舍的迟少恭,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少恭,高府既然已经烧毁,我们还是去县衙看看吧。” 太守府收到的消息是安州县有妖族奸细作乱,杀害了县令公子与高小姐,然后传到了六扇门。他作为六扇门的档头,虽然有名无实,但消息还是知道的。 眼下高府一片白地,若有什么新进展,也只有去县衙找县令问清楚了。 迟少恭似乎也回过神来,赶紧拔腿就往县衙走。 这时那倒地的路人缓过气来,似乎气愤不过,朝着两个骂道:“去你吗的两个瓜皮,去县衙也没用,县尊都死了,等着被妖怪吃掉吧你们。” 迟少恭愤怒的回头一看,那人边骂边跑,已经跑远了,惠景博赶紧将他一拉,两人直奔县衙而去。 第三十八章 画像 安州县城,柳河巷子深处,有一间破败的小院儿,住着一个老婆子,无亲无故,一个人寡居多年。 偶尔会有附近的小孩前来打闹,但没多久立刻就被父母抓回去狠狠的揍一通屁股,并叮嘱不要再到这里来玩,久而久之,这里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 然而老婆子依旧每日生火煮饭,有时还有鱼有肉的香味飘出,羡煞旁人,但却没人敢上去打这个独居老人的主意。 因为这间小院,经常夜里来往一些不明的强人,附近的住户,都很有自知之明的不闻不问,以免惹祸上身。 今天大白天的,小院门口却一瘸一拐的来了一个人,拍打着门框唤门,显是知道里头有人。 大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狮鼻阔口满脸横肉的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狠狠的瞪了眼前的泼皮一眼,低声怒道:“西德子,大白天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龙哥,快,我要找老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麻癞子身边诨号大龙的混子,真名叫做李龙,和弟弟李虎两兄弟跟着麻癞子混饭吃,因身材高大,所以得了个大龙大虎的诨号。 说归说,骂归骂,李龙还是赶紧将门打开,把西德子放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又立刻将门关上了。 “你找老大做什么?还有,你这一瘸一拐的咋回事呢?”关上大门,李龙见西德子一身狼狈,没好气的问道。 西德子却没向往常一样诉苦,反而紧张兮兮的道:“龙哥,赶紧的,老大在哪,六扇门来人了。” 西德子话音刚落,院内屋里立刻快步走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麻癞子,这两天安州县的形势太过诡异,高府发生大火,他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不对,便躲到了这处隐秘的据点来。 之后又手下小弟说,李庆之被人砍了脑袋,更是吓的门都不敢再出,他猜测十有九八就是那个他们帮忙找寻的那个人干的,而又才隔了一个晚上,县令也死了,更是吓得他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不说那杀人的狂徒会不会也将他这个小小帮凶也恨上,单说县尊死了,若是上面派人来查,查到他也跟这件事情有关,像他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必定要被严惩,官老爷说不好就要将他们一刀砍了。 昨日县衙据说已经来了陇川府的官兵,现在又听西德子说六扇门也来人了,他顿时坐不住了。 官兵还好说,即便是府衙的通判来查此案,他也有信心将自己摘出去。 但是六扇门的人就不同了,对付江湖豪客,蛇虫鼠辈,六扇门的手段远非寻常衙门可比,而且刑罚从不透明,若是被六扇门的人盯上了,他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你在哪里看到六扇门的人?来了多少人?”麻癞子一出来立刻抓着西德子问道。 西德子立刻心急火燎的道:“刚才我看到有两个骑马的直奔高府,就假装路过看了一下,结果那两个瓜皮听说高小姐死了之后立刻就炸毛了,把我好一顿揍,还好我跑得快。” “后来手下的小弟赶来说,那俩人进城的时候连马都没慢一下,直接喊着六扇门办案,我一听了,马上就赶来报信了,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 当初接了李庆之的活儿,人最后是西德子找到的,他自幼是这安州县的一条蛔虫,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一点,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这次肯定是摊上大事儿了,所以立刻就来找老大求救了。 麻癞子闻言大惊失色,六扇门的人来了,再不赶紧跑,如果被牵连出来,绝对死定了。 一旁的李龙也犹豫道:“老大,咱们要不现在也跟着流民一起出城去?先躲他个一阵再说。” 一听要跑路,西德子也赶紧道:“对对,咱们得赶紧出城,趁现在流民还多,出城不太显眼,要是等明天流民都跑光了,咱们再出城就来不及了。” 麻癞子正在犹豫着,这时大门忽的一下被撞开了,李龙的弟弟李虎跑了进来。 “老大,不好了,听说那个齐三儿还没死。”李虎一进来便大呼小叫着 前天县衙惨案,据说还剩下了一个活口,但是县衙现在防守的密不透风,根本传不出来任何消息,而且府里的上官来了之后,整个县衙许进不许出,就连进去的郎中都被扣下了,即便是麻癞子想打听消息都打听不到。 “怎么会是他?”麻癞子顿时差点跳脚,找人这事,本就是齐三儿接手的,现在齐三儿居然活下来了,岂不是一审就全透了。 “罢了,立刻换衣服,我们现在就出城,另外,找个小孩,给赌坊里的兄弟带个信,让大家这段时间先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露面。” 麻癞子当机立断,就准备回去换衣服,这时大门却轰的一下子脱离门框,倒飞进了院子,当即将挡在路上的李龙直接撞飞了出去,口吐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众人吓了一跳的同时,刘县尉亦步亦趋的跟在一名武官背后走了进来,数十个县兵瞬间将麻癞子等人全部包围。 麻癞子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李虎,然后哭丧着脸跪了下来。 安州县大索全城,一日之后,一幅崭新的肖像画在县衙中诞生,若是王中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这幅画像居然与他一模一样,简直就跟照镜子一般。 “就是他,就是他!” 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西德子,还有宋老四等人,终于迎来了解脱的曙光。 主持安州县事宜的,如今是陇川府里派来的司狱佥事卢友光,原本他只是来调查高府与妖族的案子,没想到半路上又接到李文安也被杀的消息,到了安州县之后便全权接手了一县事宜。 齐三儿虽然没死,但即便是找来了全县最好的郎中,也只能暂且吊住性命,随时都会昏迷过去,就麻癞子这条线索,还是好不容易才指认出来的。 好在卢友光平日一手丹青,在府衙内外皆有盛名,今日倒是在此地派上了用场。 根据西德子、宋老四等人的描述,硬生生的一遍遍的将王中的样貌一点点的还原了出来,比之前县衙画师画的海捕文书,要真实多了,看得刘县尉与等人啧啧称奇。 惠景博与迟少恭也同在县衙,惠景博对卢友光已经熟悉,倒没觉得什么,而迟少恭则对着新出炉的画像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不过惠景博总觉得这画像上的人物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仔细去想,却又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在何处见过此人,只觉得那一双眼睛,眼神非常特别。 “既然贼人相貌确定,就立刻以州府司狱司的名义发下海捕文书吧。”卢友光放下毛笔,将那画像交由刘县尉,“麻烦刘县尉即刻找几个人再多临摹几几份,然后八百里加急送往都灵,一定要在陇川府内将此人捉拿,绝对不能让此贼人进入陇川府城。” 迟少恭立刻言道:“卢大人,这贼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蟊贼,就敢犯下如此大案,在下愿在大人麾下,听候差遣,大人旦有消息,在下一定亲手将此人捉拿归案。” 卢友光看着他愤怒扭曲的面庞,叹了口气,道:“这等贼人,不过是过境的江洋大盗而已,身手其实并不怎么样,稍通武艺就可以捉拿了,难就难在怎么找到他而已。如今样貌已现,捉到此人只是时间问题,就不牢迟少侠费心了。” 卢友光说的是实话,根据幸存者的证词,王中的武功并不高强,只是身手比较灵活,其实县兵如果配合的好,活捉不一定,但是当场格杀绝对做的到,但每次都让对方借着地形逃掉了。 而且迟少恭一个江湖少侠,虽然在关南道略有薄名,但他现在这份心气,纯粹就是想为高佳子报仇而发泄而已,于抓捕王中并无帮助,有他也行,无他也可。 关键是,他与惠景博是好友,惠景博虽然在六扇门中一直处于一个冷遇的状态,但怎么说也是六扇门的人,这次的事情还关乎一项秘密,还是直接交由太守大人的好,六扇门与太守府向来就不是一路人,此时还需划清界限的好。 迟少恭低声下气还被拒绝,心头愈发不快,但他一个江湖人,也不敢拿六品朝廷命官怎么样,只是心里无限憋屈,又不能为外人道,着实憋闷。 这时卢友光又道:“不过迟少侠若是有心,可以帮助高府厘清一下后事,高府被付之一炬,高家小姐的尸体到现在都还没找到,这后事也没法处理。迟少侠是有心人,就帮一下忙如何?” 陇川府不知有多少追求高佳子的青年俊彦,迟少恭更是其中佼佼者,如今高佳子已死,卢友光让他去收尸,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 但卢友光也确实没有办法,府里暂时只派了他一个人来打前站,满以为还有李文安帮忙,但李文安也死,现在确实人手不太够。 即便迟少恭满心不甘,但也不得不答应了,惠景博自然是跟他一起。 卢友光顿时心下也放下了一块石头,将这两人安抚住之后,他只要在这里等着太守大人亲至就好了。 第三十九章 九原城 九原城,虽然同属西南边陲陇川府,但比起安州县那种孤悬域外数百里落在群山之中的小县城就要繁华多了。 无论是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还是大街两侧的商铺林立,无一不在表明此地乃是天启王朝的文明之地。 讨价还价,你来我往,绿瓦红墙,此起彼伏。间或还有丝竹管弦之声,幽巷不知何处,又有品书论茶,不时传来轰然叫好。 市井之间,满是生气,公差巡守,时时可见,全然不像是安州县那等地方,县尊老爷一手遮天,整个县城都没什么活力,县尊一死,便全县大乱。 九原县有六座城门,东北面往陇川府都灵城去的城门口,今日一大早便被封了路,所有的百姓都不得从此门过,北面往来的商旅们都被迫改道绕路至西北方向的德威门进出,虽说绕路并不是很远,但还是有不少人抱怨。 “德胜门(东北门)今天怎么回事?好好的城门不让人走,非得让我们绕一段路。”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府里有大官要来。” “府里的大老爷来九原城做甚,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事啊?” “不晓得,不过一大早董县令就带人在德胜门外候着的,不是府里来的大官,哪用的着董县令出城相迎?” “昨天有从都灵来的客商说,听闻是太守大人要南下。” “难不成九原城又要做什么大的勾当?” “你们才回来的还不知道,南边听说出大事了。安州县令都死了。” “嘶——难不成是安州县周边的那些土员外又有人闹事了?” “进门了,慎言,反正不要参和就是。” “看来这回得早点回去了。” …… 城门之前,客商百姓来自天南海北,有脸熟的有不熟的,凑在一起等着进城,多嘴的便互通有无起来,安州县的事情也渐渐传开,引起了不小的震惊风波。 那守城门的兵丁拿着长矛在墙砖上敲了敲,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显然矛尖用料甚好。但现在他可不是显摆武器的时候,对着进城的人群喝道:“勿要交头接耳耽搁脚步,快点进出,后面还有老长的队伍呢!” 城门口谈话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进出城门的队伍流动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日头逐渐高升,时维九月,按说已是秋季,但近些年来气候反常,春秋不明,日头未出时还好,尚有些凉意,但日头一升到头顶,顿时热浪滚滚袭来,丝毫不逊于夏末之时。 德胜门外的官道上,远处忽然烟尘四起,轰隆隆的蹄声滚滚而来,没过多久就快要到城门口。 “下官董鹤青,恭迎太守大人!” 九原县令董鹤青早已带着县中文武官员在此等候,恭迎上官驾临。不过他眼神之中却有惊疑之色,太守大人居然是轻装简从,并未打出官牌仪仗,只带了数十精骑,看来太守大人对安州县的事情也极为重视啊。 不过转念一想,高家独苗的女弟死在安州县,太守大人作为老太守的弟子,名义上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高小姐的师兄,这般心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董大人,快快请起,还请即刻加派人手,封锁南下安州县的所有大小道路。这是军令!” …… 就在陇川太守亲临九原县城,并且在德胜门前直接给董县令下令的同时,九原县南德安门,正有一个抱着大棒子的乞丐进了城门。 那棒子足有成人膀子粗细,外面用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各种碎布条缠了,各种线头坠着,活像一根大号的哭丧棒子。 花花绿绿碎布满是肮脏污渍,再沾染上一堆泥巴,看着就像烂掉了一样,恶心至极。 棒子恶心,主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蓬头垢面,满身泥土,还有不少草木枯叶挂在身上,衣衫里面还透着大大小小黑乎乎的色块,看着活像是生了霉斑一样。 还好不用交入城费,在守门士兵不耐烦的挥手中,王中大步迈进了九原县城。放眼望去,楼舍绵延,鳞次栉比,这里果然比安州县要繁华许多。 不过眼前的第一要务并不是侦查县中情形,而是填饱肚子。 自从遇到那两个年轻人之后,王中便又加快了脚步,日夜不停的奔波,逃离安州县地带,但他携带干粮不足,到达九原城时,他已经快两天没吃过饭没睡过觉了。 或许是在游戏世界的原因,即便是没有像当初在安南乡那样的逼命危机,他除了感觉到很累之外,竟然依旧还是抗了下来。 才进城不久,前方大街上的人流忽然哗啦啦的朝两边分开,王中也顺势站在了路旁,大街上一骑疯狂打马而过,瞬间冲到了德安门前。 然后不到盏茶功夫,德安门便被彻底封锁了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城,而且紧接着又有数百士兵从大街上齐步而过,消失在德安门外。 看着士兵出城之后逐渐关上的德安门,王中若有所思。 这一路从安州县行来,到达九原县只有一条路,九原城的德安门甚至就在两山夹壁中间,往外都没法绕路,想要越过九原城,只有在崇山峻岭之中翻山越岭。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这是官府要将安州县周围出去的道路全部封锁,而且安州县其他几个方向应该也全数封锁了。 只是他有一天没想明白的是,九原县城的反应明显迟了一拍了,如果王中的武功再高点赶路的速度再快点的话,说不定此刻已经都出了九原城,前往陇川府了。 是没收到消息?还是判断有误? 或许在旁观者眼里会觉得官府已经大张旗鼓,但王中却只觉得有点做样子敷衍了事的赶脚,至少九原城这里给他的感觉如此。 难道官府以为我一定会往其他方向跑,不敢往王朝腹心钻? 也有这个可能吧。 王中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那么多,反正这个世界还落后的很,只要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往人群中一钻,他不觉得有人能抓到自己。 就凭那根本看不出人样的海捕画像,王中站在那画师面前,估计画师也不敢说画的就是他。 不过狼牙刀是个显眼的东西,但这把刀锋利异常,远非寻常刀剑可比,他暂时还舍不得扔掉,所以他用了不少碎布将之裹成了一根棒子。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这是个有真气有妖族的世界,王中有点担心官府会掌握什么超出自然的力量找到自己,但面对这种手段,他就算抵抗也是无用,所以索性也就放弃了。 只是这样一来,更加坚定了他要去寻找一门内功心法的决心。 前方忽然传来食物的香气,打断了王中混乱的思维,腹中饥饿顿时被勾了出来,翻江倒海,令人烦闷恶心,难以忍受。 王中下意识的就要往路边传出香气的酒楼而去,但是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没有散碎银钱。之前那些银钱都在混乱中遗失了,现在只有在安州县衙中搜来的一千两一张的银票。 即便他对这个世界的大额钱财没有概念,但这种面值的钞票,拿去付几十几百个铜板的饭钱,对方都不一定能找的开,而且肯定还会引来关注,毕竟他现在看上去可是个乞丐。 犹犹豫豫的脚步在酒楼门前停驻,只有喉头自然咽下的唾沫,还在催促着他前行。 这时酒楼门前招揽客人的小二正将几位客人迎进里面走了出来,恰好看到王中这么个乞丐站在楼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哪里来的叫花子,起开起开,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别挡着我家大门做生意,真是晦气。” 王中透过乱蓬蓬的碎发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计较,准备转身离开。眼下他不方便拿着银票去吃饭,而且这身行头是得换一换了,虽然隐藏身份比较好用,但很多事情也没法做。 这时酒楼二层靠街的窗户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梅,你去给那个小乞丐拿两个馒头和铜钱下去。” 这时候酒楼的人不多,那小二好似也听到了楼上的话语,给了王中一个你走运的眼神,抖了抖手上的毛巾,又将之搭回了肩膀上。 楼上的声音明显是个女声,空灵清脆,听在耳朵里便觉得对方一定是个温婉可人的善良姑娘。他刚才迎客进门的时候可是瞥见过两眼,那相貌身姿,妥妥滴一个大美人儿,而且看样子还是个侠女。 不过王中可没机会搭理他,转身就走了,他也没空跟这些npc多打交道,暂时吃不上饭,忍忍找个地方收拾一下换身行头,然后将银票去钱庄兑付了弄些零钱便是。 王中刚走出两步,忽然身边就多了一个俏丽的小丫鬟,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王中还没看清她的长相,只觉得嘴角上一颗暗黄色的小痣非常明显。 那丫鬟已将一个油纸包递到了面前,里面看得见是几个馒头,旁边还有几个铜钱。 “小乞丐,给你的,我们家小姐好心,请你吃的。你这小乞丐,怎么讨饭也没拿个家伙什的?” 名叫小梅的丫鬟准备将东西放到王中碗里,半路却发现王中这个乞丐极不专业,居然连个讨钱的碗都没,立刻嘟嚷了一句。 王中没动,盯着这丫鬟看了一会,发现对方的目光压根就没注意在自己身上,反而对自己两手空空比较好奇,这才犹疑的接过了纸包。 “谢谢!” 第四十章 换貌 得味楼,二楼有三张桌位,坐了十来个江湖汉子,领头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子,生的好生漂亮,偏又英气十足,频频惹来四周的目光注视。 有在都灵城来往多次的老客,已经认出了这群人的身份,原来是都灵城金河镖局的趟子手。 那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金河镖局总镖头的千金陈双玉,名字虽不出挑,但一手秋水剑法,深得乃父真传,在这陇川府西南五府地界,也算是小有名气。 不过与武艺相比,更有名的则是陈大小姐的仁心纯善,光在都灵城隔三差五施粥,救济穷人,每年花费都在少数,不知有多少穷苦人家为其立上长生牌位。 “小姐,我回来啦。” 噔噔噔,三两步,丫鬟小梅从楼下走上来,回到桌席前,能与小姐同处一桌吃饭,只怕也只有陈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才有这个待遇了。 一坐下,小梅便道:“小姐,那小乞丐好生可恶,我们送他东西,不说感念一下小姐的恩情,他那眼神还把我当贼人似的。” 小梅对王中刚才只是随口说了谢谢转身就走,显然有点不满。王中虽然蓬头垢面的,将眼神藏在碎发之后,但却瞒不过她的目光,那副审视犹疑的眼神,还是被她看到了。 陈双玉笑了笑道:“做善事又不是一定要人家感恩戴德,萍水相逢,我们是外地人,那小乞丐有点戒心很正常,你在意这个做什么。” 小梅顿时娇嗔道:“小姐,你就是太好心了。” 这时小二正好来上菜,楼上又走上来一个老头,明明在小二后面上楼,转眼却在小二前面站在了陈双玉这桌前。 得味楼不大,二楼地方有限,桌与桌之间的过道并不宽敞,有眼光的自然看的出来,这是此人身法了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河镖局中数一数二的镖师,因排行第九,认识的人都称一声九叔。 “九叔,你回来啦!”小梅看见九叔立刻打着招呼,顺便给九叔倒茶。 九叔点了点头,却冲着陈双玉道:“小姐,我去打听了一下,安州县好像出了大乱子,先是妖族入侵员外乡,后来又有狂徒作乱,先杀害县令公子,后来又夜闯县衙将县令也杀了,如今整个陇川府都在抓捕此人。” 陈双玉听得美目圆睁,她们这一行人刚刚押镖回返,路过九原城,一进城就发现兵丁四出,气氛很是紧张,所以才让九叔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 九叔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从哪些人嘴里能轻易的套出话来,可没想到带回来的居然是如此震惊的消息。 要知道天启王朝虽然看上去到了王朝末期,但两三百年的积威甚重,如今还算是太平时节,居然敢杀官? 就算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也不敢如此放肆,须知朝廷与六扇门可不是吃素的。 小梅也被惊讶到了,下意识的叫道:“这人竟然如此大胆!” 陈双玉也道:“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九叔端起茶碗一口饮了,又低声道:“还有更大胆的,听说高小姐也被此狂徒所杀,而且整个高府都被一把火烧了。” 陈双玉顿时心惊,高佳子在都灵城的名声,只要是个女人基本都听过,虽然嚣张跋扈,但那张天仙面容就连一个女人见了都会心生爱慕,加上身份清贵,引得无数青年俊彦趋之若鹜,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死了? 小梅更是尖叫一声说不出话来,又见周围的人都望着自己,赶紧将小嘴捂了,低头问道:“这是,真的?” 九叔低声道:“千真万确,刚才那队士兵,就是前去封堵安州县的北上之路的。而且太守大人已经在前往安州县的途中了,据说今天上午已经到了九原县城。” 似乎为了验证九叔的话,他话刚说完,外面街道上忽然传来肃静的呼喝声,街上人流全都被分到了两边,数十精骑当街打马狂奔,直奔南门而去。 “是太守府的武川卫士!”陈双玉下意识的便道。 武川卫士乃是陇川太守府的亲信卫队,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般只在太守左近护卫,此刻这里出现这么多的武川卫士,那那个被护卫在中央的,岂不就是太守大人? 客栈里还有其他人也认出了武川卫士,一时间整个客栈都是议论纷纷。 武川卫士来去如风,很快就消失在城门口,陈双玉楞了一下才道:“那个狂徒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作乱,他也不怕走不出陇川府吗?” 九叔也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事情发生也就这么两天,具体消息官府都还没传出来,不过安州县前段时间还出现过妖患,有一整个乡都被灭了,弄不好这次与妖族也有关系。” 陈双玉闻言赶紧道:“那让弟兄们赶紧吃饭,吃完了我们早点回都灵吧。” 九叔闻言称是,这种杀害朝廷命官的事情,他们这些江湖人最好不要参和,一旦有牵连,向来是奉行有杀错没放过的六扇门可不会手下留情。 当下又吩咐一众趟子手赶紧用饭,之后还要整理车马,争取今天早点出城,能赶到都灵去。 再说王中接了那两个馒头与几个铜钱,掰了一角喂给路边的野狗,确定无毒之后方才安心的三两口吞下垫了垫肚子。 接着又拐了四五处街道,才在一个堂皇的街面上看到钱庄的幌子。 “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敢来这讨钱?讨打是不?” 还未等王中靠近钱庄,守门的两个护卫便提着醋钵大的拳头要来招呼。自打他们俩当差一来,就从来还没见过有人敢来钱庄门口要钱的。 此刻钱庄的客人不多,负责存取兑换之事的伙计只有两个在忙,包括柜台之上的掌柜,都只是朝着门外望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谁知过了半晌,外头却没传来拳脚相加的动静,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反而满脸尴尬的将一个浑身上下乱糟糟的乞丐给迎了进来。 “怎么回事?”掌柜的倒是有眼力劲的,见两个护卫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貌似这人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铁板。 王中径直走到柜台前,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然后将额头前的碎发一拨,朝掌柜道:“给小爷换点零的!” 掌柜的见他眉头一露开,额头上好大一条狰狞的伤疤,整个人眉眼之间尽是杀气,顿时心头一跳,这副打扮,难不成是丐帮的高手不成? 连忙微笑的接过银票一瞅,一千两,心里顿时将什么不好的心思暂时都压了下去,微笑着道:“少侠,要换多少?”看得周围的人啧啧称奇,这掌柜居然这么好说话,显然银票的价值不低。 钱庄这地方王中在安州县时就曾经观察过一回,这里头经常有各色人物来承兑承取的,有时候很多时候都是下人来办事,甭管你是衣衫褴褛,还是绫罗绸缎,基本不看颜色,只看银子。 所以他故作底气十足,非常顺利的就将千两银票破成了九张百两外加九十几两散碎银子。余下的几两,人家按照惯例收取作为手续费用。 出了钱庄,王中便直奔之前在路上看到了的悦来客栈而去。 等他前脚刚出大门,后脚便有一个在边上门面里看笔墨纸砚的小厮模样的人跟了上去。 悦来客栈,在安州县的时候,王中就听说这个客栈不一般,和钱庄一样,基本上天启王朝的各个地方都有这个客栈的分号,据说背景很是深厚。 虽然边鄙之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总之这个客栈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最起码王中一副乞丐打扮,这里的店小二也照样热忱欢迎。 王中其实并不是要住店,只不过这里没有类似于书上写的澡堂之内的公共浴室,所以他找不到一个能洗澡的地方,只好来客栈了。 进入悦来客栈之后,背后那股一直仿佛有人注视的感觉也一瞬间消失了,王中顿时明白,钱财还是露了白,这是被人盯上了。 之前从钱庄出来之后,他就一直感觉有人在跟着他,但每每回头,却又什么都发现不了,大家都像是过路的人。 半个时辰之后,王中换上了一副新的面貌。 身上穿的是托店小二买来的普通麻布短打,虽然看着样式不怎么地,但是质量尚可,厚度比较扎实,应该还算耐磨。脚上蹬的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靴,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但是铜镜之中映照出来的那隐隐约约的面孔,让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来。 来这游戏世界其实没多少天,但王中忽然忘记自己上一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了。 按道理来说游戏世界的样貌应该与现实样貌是一模一样的,但现在王中有点不敢相信镜子中的人居然是自己。 除开头发这个游戏内外明显不同的因素,整个面庞也让他不敢相认。 额头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至右,几乎贯穿了整个额头的头皮。 外翻的皮肉在愈合之后,形成的疤痕,仿佛树根一样,有着无数根须在延伸,将左脸的上半部分的脸皮都扯得紧绷了起来。 这是那天晚上其中一个弓手造成的。 第四十一章 镖局!? 伤疤将面皮拉起,两个眼角的弧度也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配合另外一边脸颊上的另一道疤痕,此刻的王中,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只有鼻子嘴巴,还能隐约看出原先的样子。 不过就算是王中自己,也不大会专门记得自己的鼻子嘴巴长什么样。 “呵,不晓得崔子辰这家伙看到我,还能认识我不。” 随手将头发挽起,系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结,只要它不掉就行,然后还是让眉角的碎发垂了一点下来,将疤痕最恐怖的一部分遮了起来,王中这才开始重新缠绕狼牙刀。 灰色的麻布比碎布条要好多了,一圈圈的将狼牙刀缠紧之后,比之前的体型又小了一圈,不细看的话就跟一根粗点的棍子没什么两样。 不过老这样也不行,王中准备到都灵之后找个偏僻的铁匠铺将刀柄的狼头给磨掉,然后配个刀鞘,那样就不会有人发现这柄刀的真正身份了。 是的,王中准备去都灵了,他不准备在九原城多待。 这里离安州县还是太近,而且地方还是太小,王中一路走过来连一家武馆都没看到,想要获得内功心法甚至是高强武艺,这里显然不是久留之地。 一个时辰之后,在客房内饱餐一顿之后,换了一身装扮的王中从悦来客栈出来,还没转过街角,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王中没有回头,只是低头拿眼神斜视了后方一眼,舔了舔嘴唇。 德胜门。 王中已经打听过了,从德胜门出城然后沿着最大的官道一直往北走,一百多里路程,就是陇川府的首府都灵城。 如果速度快的话,他甚至能在一天之内赶到,但那样太耗费体力,而且自打肖千岁留在他体内的真气消失之后,他的肉身负荷能力相比之前在安州县时要差了许多。 离开九原城并没有什么阻拦,南边最近不太平,不少消息灵通的人都在往北走,去往府城,甚至离开陇川府,前往关南道治所成阳府的也大有人在。 王中出城没多久,德胜门前又来一批车马,大多都是空车,正是金河镖局一行人。 陈双玉带着一行人急急出城,直奔都灵。若是速度快的话,今晚甚至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休息,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不过陇川府大片地方都是山区,平原较少,九原城往都灵而去的官道虽说比安州县那条路要好很多,但上山下沟,也不是很好走。 而且如今北上的人多,虽然不是全部都去都灵的,往东往西的也有不少,但前面二三十里路,官道上根本无法纵马提速,直到过了好几个岔路口,人群分流之后,大道上的人群才稀少起来,车夫们才赶开始鞭打马匹提速。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急急的马蹄声。 “让开让开!” 七八个壮汉骑着高头大马纵马狂奔而至,隔着老远便叫嚣着让他们让路。 官道虽然宽敞,但金河镖局的车马太多,十几辆大车将整个官道都给堵住了,若是行人还好,但是马匹狂奔肯定是过不去的。 陈双玉不欲惹事,吩咐众人避让了些,留出一条宽约五尺的道路,几个壮汉直接策马狂奔而过,有几个甚至还回头看了看这群人一眼,不过见车架上没什么货物,又没好气的将眼光撤了回去。 “小姐,这帮人不是什么好人!”头前的马车上,掀起帘子看着这帮强人远去的小梅对着他们的背影唾了一口,回头朝着陈双玉道。 这时前头驾车的九叔也回过头来道:“那几个人眼神对着我们车架瞅了一眼,见没什么货物才收了回去,只怕不是善茬。” 陈双玉从掀起的帘子处也看见了这些人的架势,点了点头:“看来这陇川府最近还真不太平,不管他们,我们不去招惹就是,速速赶回都灵要紧。” 当下吩咐后面驾车的镖师趟子手们,都打起精神来,加快脚步,争取早点回都灵。不管什么时候,在城内总比在城外要安全的多。 不过还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忽然传来呼喝叫骂之声,一下子将路途挡住了。 只见前面的官道上,因为人少了的缘故,几个蒙脸大汉,正各自手持钢刀,将一个年轻的后生给堵住了,路边的树林还散落着几匹骏马。 “停!” 九叔猛地大喝一声,身后所有的车架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镖师们都将武器握在了手中。 陈双玉从车中钻出一看,道旁的树林边上一片狼藉,马匹也没系着,显然这群人刚才冲进了树林之中,现在又从树林里杀了出来。 看马匹上的装束,正是之前让他们让路的那群强人,只不过之前路过之时,她数过一共是有六人,现在只剩下五个。 而那个背着一根怪异棒子的年轻人手中拿的钢刀居然与对方一样,显然是杀了对面一个,然后夺了对方的武器。 这一大群车架忽然赶到,让那几个壮汉的攻势也停滞下来,不晓得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这时领头的一个蒙面汉子忽然高声喝道:“三山帮办事,不想死的不要多管闲事。” 陈双玉没听过三山帮是什么武林帮派,于是疑惑的朝着九叔望去。 九叔本来还如临大敌,不过听了对方的话之后,反而笑了,朝着陈双玉道:“小姐,看来咱们多心了,三山帮是九原城的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里面都是些粗通拳脚的地痞流氓,也就欺负欺负老百姓而已,这几个看来就是他们帮派最好的好手了,有些亡命的样子,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咱们之前还把他们看得重了。” 江湖实力,不入流就说明只会拳脚把式,最多会些粗浅的横炼功夫,并无内家真气,若是这样的帮派,确实不算什么,九叔一人甚至就能将一整个这样的帮派连根拔起。 只是这些蛇虫鼠蚁最善钻营,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后台牵连,毕竟在城中,这种好勇斗狠的地痞势力,没有官面上的照应或者强硬的后台,很少能够存活下去。 而且与这些人相争斗仇杀的,多数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付普通人,这些人也用不着这些动刀动枪的手段。 陈双玉并不想多生是非,也不是她不想救那年轻人,而是那年轻人刚才跑动之时,发丝飞舞,露出脸上好大的刀疤,一脸阴沉与狠厉,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角色,所以她也懒得去管这些土霸王的你争我夺。 “九叔,告诉他们,我们金河镖局对他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没兴趣,我们只要过路便是。”陈双玉想了想对九叔吩咐道,身后趟子手们功夫有高有低,还有些没武艺在身的车夫,她得顾全大局。 九叔顿时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着对面朗声道:“我们金河镖局也没空管你们的闲事,让开道路让我们过去,两不相干。” 九叔的语气很不屑,听在耳中更是让人不爽,但一听对方是金河镖局的人,这几个三山帮的人也楞了,本以为他们是哪个小商行的,没想到居然是金河镖局的车马。 金河镖局在陇川府内向来就有不弱的名声,据说陈总镖头乃是江湖好手,手下镖师也人才济济,个个身手了得,修习内家功夫的不在少数。 三山帮虽然在九原城作威作福,但在江湖上根本就不入流,九原城这等偏僻地方,附近连个学武之地也没,三山帮之内最多也不过是大当家炼了几手横炼外功,与金河镖局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回想起先前众人还对这行车马还有过觊觎的心思,顿时差点冒出冷汗了,若是真起了冲突,只怕这几个人都不够对面一个人杀的。 领头的蒙面汉子顿时毕恭毕敬的朝着九叔一拱手:“原来是金河镖局的前辈,惊扰了,惊扰了,快请快请。” 说着便领着众兄弟退到了一边,连钢刀都收了起来,不过眼神却恶狠狠的盯着那杵在路中间不动的小子,似乎在说,小子你等着,待会再收拾你。 本来遭遇截杀的王中,骤然得到了喘息的时机,这几个人纵马来袭,亏得他早有机警,加上跑得快率先躲进了树林,才免除了一照面的毙命杀机。 之后更是借着树林里复杂的地势趁对方轻敌之机一棍子捅瞎了其中一个,然后夺了他的钢刀结果了他,不过之后便再也没有这么好的运道了。 这几个人的身手体质比之县兵都要好的多,争斗起来与他不相上下,几个来回之后,他渐渐感到不支,又不愿再次暴露还没改头换面的狼牙刀,这时正好看到有大队人马从后面过来,于是他便从树林里窜逃了出来,希望能引得一点助力。 果然这群大部队不好惹,只是两句话的功夫,这群自称三山帮的人居然立刻低声下气,甚至连反抗的念头不敢有。 不过事情的发展好像与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面对拦路抢劫的劫匪,这个什么金河镖局的人居然与他们互相讲理,让了过去。 “镖局!?” 感受着胸膛上火辣辣疼痛的王中,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瞥过最前头的那一辆马车,忽然觉得那半掩盖着的帘子的后,有个正探头探脑的脑袋长的有点眼熟。 第四十二章 江湖初露 镖局这个词,王中以前在网络存储上看过一些古时候的文学与电视作品,知道那么一点,这类组织以为他人护送东西作为经营手段,一般都是武艺好手,但确实在地方上,对各种势力都尽量不得罪,以图走镖顺畅。 王中本想着是不是喊一声这帮人的抢劫的狂徒,拿话语激一激这些人,但看到那颗小痣之后还是忍住了,心中定下另一个求生方案。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近前,小梅忽然将帘子放了下去,对陈双玉道:“小姐,我怎么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 陈双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哪个人?” “就是那个年轻人啊,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一样。”小梅掰着手指头若有所思道。 陈双玉回忆了一下这个人的长相,以及一身短打的身形,并未想起什么特殊之处。小梅一直跟在她身边,她有印象的人,自己也肯定见过的。 “我没看出来哪里眼熟的,根本不认识这个人。”陈双玉摇了摇头道:“而且看他那满脸阴狠凶戾的样子,只怕手上性命也不少,跟三山帮绞在一起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陈双玉这样一说,小梅想想也是,顿时将那股疑惑从脑海之中散了开去。 金河镖局的车马足有八架之多,前后连起来有个十几丈长短。 等到车马走到一半的时候,小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呼喝声。 “小子,别跑!” “站住!” 陈双玉顿时冷笑了一声:“倒还不笨!” 不过等小梅将帘子拉开探出半个身子朝后望去时,顿时听到一声惨叫。 只看到一颗大好头颅忽然之间就冲了上了天空,剩下的身子脖颈之上冲霄而起的血瀑,吓了她一跳,一个站立不稳差点跌落下马车去。 还是旁边的九叔一把将她拉住了,才没让她掉下去。 “怎么回事?” 九叔一把将小梅送回车厢,转头朝后望去,只见刚才还有五个的三山帮匪徒,现在就只剩三个了,一个已经尸首分离,倒在了血泊之中,另外一个正捂着喉咙不住的后退,但怎么捂也捂不住那狂飙的鲜血。 九叔脚步一点,整个人顿时如同苍鹰一般从车马顶上飞过,来到了战场之外,问了问旁边如临大敌的趟子手也知道情况。 原来刚才王中趁着这几个匪徒大意之际,忽然转身疾跑,那几个匪徒立刻奋起直追,但没想到王中陡然一个转身,一刀就结果了两人,出招之快,简直罕见。 尽管没有了真气,但是暴猿一式的发力手段,还是有些许可以借鉴的地方,只是没有真气助力,威力大不如前,而且还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来调动体内气力。 刚才那一刀就是王中借着这一波停顿,暗中积蓄了许久的成果,只是这一刀下去,将他浑身力道也耗得七七八八了。此刻面对三人围攻,他也只能勉励招架。 三个匪徒见又有两个兄弟惨死,都彻底激发了怒意,本想着是一只没根脚的肥羊,没想到羊确实是羊,但是只老山羊,一个不慎就顶死了三个好手。 三人手中钢刀不停的朝着王中杀来。 王中边打边走,又朝着树林移动过去。刚才眼角瞥见九叔移动过来的身影,王中知道对方不好惹,若是将战火引了过去,只怕自己撑不过一招。 王中的战斗意图没瞒过九叔,见对方识趣的将战团远离了车队,九叔暗中积蓄的力量也散了开去,意味深长的看了王中一眼:“战斗意识倒是不错。” 他是老江湖了,两方人一动手,他便看得出来都不过是不入流的货色,三山帮的人虽然力道凶猛,但都没什么章法,反而是这个疤脸的年轻人,交手之时,身形灵活异常,显然是有过相关的练习。 而且他脑子也很清楚,知道正面交手下去绝对不敌,于是想着用地形拉开对方。如果让他再次入到林子里去兜圈子,给了他喘息之机,又蓄出刚才这样的一刀,这几个匪徒今天只怕凶多吉少 看王中年纪也不算大,一时之间,九叔甚至起了爱才之心,将这三个三山帮的匪徒打死不过是他随手就能为的事情,不过想到如今自家的身份,九叔又将心思熄了下去。 走镖的人,奉行的是和气生财,不论是地方官府,还是山贼匪寇,只要能用言语或者银子说话的,大家都好说,毕竟刀口舔血,为的也就是一口饭吃,没人愿意打生打死。 所以一般镖局的人也不愿意轻易跟什么人结仇,即便是一些地方上的小势力,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毕竟以后还会走这趟路的,若是路走死了,这镖也就没法押了。 镖局上下老弱妇孺加在一起,百多号人就靠这个吃饭,这是大家的生计,可不能轻易就这样断了。 头前的马车之中,小梅吓的不轻,过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但说话还是带着颤音,对着陈双玉道:“小,小姐,你说的没,没错,那人真是,好凶残。” 陈双玉本想出去主事,但九叔既然过去了,没有传话过来,说明没什么事情,她也就懒得出去了,这些蛇虫鼠蚁狗咬狗的勾当,她不屑去招惹。 “你看到什么了?吓得这么厉害?”陈双玉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 小梅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顿时觉得恶心至极:“他,他把那个人,斩,斩首了。” 虽然说她在都灵也曾好奇过斩首犯人,去过菜市口凑过热闹,但那是隔的老远的轻轻一瞥。 哪像现在,她也有功夫在身,虽然打架不怎么样,但是眼力劲还是有一点的,王中将那个匪徒一刀枭首,鲜血几乎就好像是在她眼前喷洒一般,甚至还能看清那脖颈上残留的肌肉在拼命蠕动。 “呕!!” 越想越恶心,小梅立刻感觉胃里面如同造反一般,趴着马车边上便呕吐起来,将那临时过来驾车的车夫都吓了一跳。 陈双玉无奈的一边拍着小梅的背,心中一面叹道:“交手之间如此凶残,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不知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小梅连续不绝的将胃里都吐了干净,又干呕了好一会才缓过气,缩进车厢里头,两眼一闭,打死也不睁眼了,怨声载道的抱怨着:“真可怕,真可怕。” 这时九叔重新落回了车架上,车夫被换了下去。 陈双玉连忙将帘子挑起,问道:“九叔,怎样了?” 九叔一边驾车一边回答道:“小姐放心,知晓了根底,不过都是些蟊贼而已,翻不起什么浪来。”接着又看见小梅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奇道:“小梅这是怎么了?” 陈双玉便把刚才那一小会的事情说了,无奈的笑道:“被那年轻人吓到了。这人如此凶残,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来路。” 九叔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自家这个大小姐,虽说走镖的次数也不少了,但没见过什么血腥,还是太单纯了些。 若是真碰上劫镖的匪徒,对付敌人,哪里还分什么凶残不凶残,若是只论凶残便能将敌人吓得不敢动弹,那反而倒是好事了,免得死更多的人。 江湖上比这更凶残的人可多了去了,终究是陇川府这千里地界还是太偏太小了,甚至整个关南道在中原看来都是穷乡僻壤,若是去了中原腹地,那才能见识到更多也更真实的江湖。 不说别的,就说数十年前同为镖局的苏南道梅中府的镇威镖局,只是因为一本家传剑谱,据说能开天地之门,有步入先天的玄机,消息传出没多久就被江湖人灭了满门,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人放过,这凶残跟那一比,连提鞋都不配。 而直到如今,六扇门都没有抓到行凶的贼人,天下之大,即便是皇朝衙门,也管不到每一个角落。 越过插曲,车马急急而行,终于在当天赶到了都灵城,只不过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已经入夜,错过了关闭城门的时间,众人只得在城外暂歇一夜了。 “平时不都是戌时才关城门的吗?怎么今天酉时就关了?” 都灵城外,并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反而相比起城内的规矩谨严,更有别样繁华,这里的街道店铺依旧林立,鳞次栉比的建筑比之九原城最好的地段都要繁华的多,千里州府,精华尽汇一地,即便是城外,也是一片太平富贵景象。 陈双玉嘟嚷了一声,只得让九叔张罗一下,带着大家找个客栈落脚,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家也不好抛头露面。 没过多久,九叔便在城外的一条街巷中找了一家客栈,这地方虽然偏僻,但胜在院子空地多,能摆下所有车马。 在掌柜的殷勤招待之下,众人也知道了今日城门关闭甚早的原因,原来自太守出城之日起,都灵城的城门开合时间便各自前后推了一个时辰。 太守不在府城,众人对这个规定也算是了解了,当下各自收拾休息,略过不提。 却说那官道上之前争斗的地方,两具草莽尸体扔在路边,过路行人避之不及,那几匹好马就在尸体不远,有人曾经想上去摸上一匹,但看了看路边的尸体,还是忍住了,赶紧离开为妙。 临近天黑之时,忽然从树林之中走出一个古怪的身影,这人发髻散乱,看不出形貌,身上穿着一身古里古怪的衣服,背后背着一根大棒子一样的东西,慢慢的走到了尸体旁边。 第四十三章 还你铜钱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孤独的原因,在这个莫名的世界中,王中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夜晚了。可能,夜晚更好杀人灭口吧。 几具尸体被他拖到了树林之中,随手一扔,这荒郊野外的,不是知道内情的人,不会跑到林子里来瞎转悠,过得几天尸体腐烂成虫,也就等于是毁尸灭迹了。 这个三山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应该没几个人会来帮他们报仇。这几人之所以会来追王中,还是在钱庄兑钱的时候露了马脚,那钱庄虽然不曾有动作,但是将这个消息漏给了三山帮。 若是三山帮的失手了,那就一切休提,反正他们也只不过是闲聊的时候感叹了一两句生意上的事情而已。 若是三山帮的人得手了,少不了一笔孝敬给他们,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还能将自己摘出去,不得罪人,简直两全其美。 而这一切,都是王中从最后一个活口中问出来的,本来他还很硬朗,但是断了一条腿之后,就不硬朗了。 等王中将最后一具尸体扔进树林,用树枝盖好之后,天空已是黑沉沉的。头顶星辰漫天,隐约可见微弱的光芒。 “明天应该会有个好天气。” 坐在一匹没有走失的马匹旁边,正顺手将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割成细条条往狼牙刀上缠裹的王中,心里没来由的冒出这个念头。 狼牙刀上午才缠好的麻布,在争斗中为他挡了好几次从背后砍来的钢刀,现在又成了稀碎,不得不重新包裹缠好。 只是随着两手动来动去,王中却在不停的龇牙咧嘴。身上又多了的几道伤口翻卷着,战斗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停歇下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如同潮水一般不停的涌来。 空气中还残留着刺激的血腥气息,闻着有股香甜,但受着,就没那么舒服了。 没有了真气的支撑,即便他还掌握着暴猿一式,能够用上部分的发力技巧,但对付几个身强力壮粗通武艺的悍匪,依旧力有不逮,能用几道伤口换了对方的性命,已经是侥幸中的侥幸了。 布条一下下的缠绕,王中也不停的龇着牙齿,嘶嘶叫唤,似乎这样能够减轻许多疼痛。重复往来的动作中,他的心神,开始慢慢沉淀下来。 冷静回想刚才的那一场厮杀,若是再来一遍,他忽然有信心能够再少挨两刀,达到同样的效果,而如果用上手中的狼牙刀,甚至可以不受任何刀伤,就能周旋着将这几人拿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自信何来,只是单纯的有这种感觉罢了,但不管怎样,经过一场战斗之后,他更加体会到了有真气与无真气的区别,愈发坚定了他要去寻一门内功心法的想法。 马儿打了十几次响鼻之后,王中总算将狼牙刀缠好,重新背在背上,这根“棒子”比昨日出城时又粗了一分,有时倒像个枕头。 又扯下自身的中衣,撕成条状将身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番,这是他能找到身上最干净的一点布匹了。王中翻身上马,动静之间又引来一连串的嘶嘶声,直到坐定不动之后,总算好受了些。 学着当初的马公子轻轻将缰绳一抖,骏马带着王中趁着夜色朝前走去,一步一踏,哒哒声响,甚是缓慢。 也不知道是这马儿白天休息过多,晚上不用睡觉还是怎的,一路走下去,居然十分温顺,没过多久,这里便彻底没了活物的痕迹。 都灵城南门外,向家坪,这里是都灵城有名的花鸟行市所在地,靠西边的离行大街里头,有一家富平客栈,占地甚广。 这里原是一家养斗鸡的好产业,不过几年前主家出了个不孝儿子,将家产败光,宅子门脸儿全都卖给了别人,新接手的倒是个有想法的,在这巷子里头开了家客栈,以前生意虽然不如车马行市那边众多的客栈那样红火,但好歹也还能笼住周边花鸟市的一些来往过客,还算不错。 不过自从喜好养鸟赏花的老太守故去之后,花鸟市的行情这两年是一日不如一日,这富平客栈的生意也越来越差了,也就是因为靠着城门近一点,还能勉强招徕些生意度日。 一大早,客栈的伙计六喜就站在巷子口招徕客人,不过这个点大都是进城的居多,前来投宿用饭的,其实没有几个。 六喜也只是随口吆喝了两声,便站在一旁和拐角干货铺子里正起早摆弄簸箕摊着花生、果仁等货物的伙计俊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这时门口的青石板路上忽然哒哒的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抬头望去,只见南边的路口走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形貌怪异之人,额前耷拉着的碎发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面貌,但只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看着森冷的很。 这人背后还背着一根用布条紧紧缠绕包裹着的“棒子”,斜在背后,剑不像剑,棍不像棍,也不知道里面裹着的是啥。 六喜一见,顿时眼皮一跳,舍了俊生就迎了上去。 以他多年做伙计的眼光来看,这位客官绝对是赶了一夜的路。即便是他眼神冷漠,但那股子倦意却是很好辨认,而且看那匹马儿,虽然步伐矫健,但行走之间根本没有提速的动力,精神萎靡,明显没有得到好好休息。 连夜赶路,还能骑马,身带奇门武器,一看就是江湖豪客,这类大爷出手最是阔绰不过了,正好人家一晚上没休息,引回客栈去,今天上午就算是交差了。 “客官,远来辛苦,住店不?小店刚好就在前面不远,有上好的客房,还有各色美食好酒,锅里卤了一整夜的牛肉,刚好正是火候,您要不要去尝尝?” 王中骑在马上,忽然被人拦路,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一看原来是个搭着条毛巾正在招揽客户的店小二,心中正盘算着是不是现在就进城的他没打算理会,正要拨转马头绕开,那小二却又贴了上来。 “客官,小的看您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是有重要事情要去办,不过就算您武艺高强不惧风霜寒暑,但您这宝马,也要好好休养一番啊。小的店里有备好的黑豆,还有专门的马厩和马夫,在这周围可是独一家,保证将您的宝马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这年头人可以受罪,但还需要骑马的人,一般都会对马匹非常爱惜的。六喜以为对方肯定会答应住店,但是王中只是看了他一眼,拨了下马头就走了。 回头店里的伙计俊生正笑着看他:“人家大爷明显是要进城去的,就你多事!哈哈。” 这时王中已经过了干货铺子,明显没有住店的想法,六喜顿时哀叹一声,回头朝俊生道:“城门都还没开呢,辰时三刻才开始放行,现在过去,也只能挤在金灵桥外干喝风啊。唉,我这一上午拉不到一个客,回去估计又得挨骂。” “你哪回不挨骂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还在乎这?”俊生一边将手中又一个簸箕摆好,用手扒拉着货物,一边没好气的回应道。 六喜顿时急了:“这几日可不同,城门开合极严,城外逗留的人多了去了,掌柜说我要是这样都再拉不到人,下个月就可以走人了。” 俊生还待同情一两句,毕竟这附近的同龄人可不多,平日里也就六喜能说上一两句玩笑话。这时六喜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响鼻,那怪异骑士拨转马头又走了回来。 “带路!” 两个字一露,六喜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好嘞,客官您这边请!”俊生也笑着将话语落回了肚子里,回头又去收拾其他东西去了。 王中本来是打算直接进城的,但是听这伙计说这几天进城很严,为了稳妥起见,就先停下了。 这里毕竟是府城,不比下面的小县,即便是这城外的各种聚居区域与各行市场,繁荣程度便已大大超过九原县城。而且前头远处那高挑的城楼,隐约可见无数兵丁来往,显然守卫森严。 他一身伤势未愈,还需要精细处理,而且狼牙刀的样子也不能露面,所以还是先在这城外稍稍处置一番才好,顺便打探一下消息,看看这附近哪里有武馆之类的学功夫的地方。 店小二在头前带路,一直走到了巷子底,才看到客栈的门脸儿,富平客栈。平平无奇的名字,平平无奇的装修,一切都很普通。 此时客栈的大堂里并未有多少客人就餐,这巷子深处也没个吃食所在,显然这客栈的生意也不咋样,难怪还需要专门派了个伙计在巷口招揽客人。 王中下马将缰绳往店小二手里一交,直接进了大堂。 “贵客一位,上房一间!” 听到店小二的呼喊声,柜台后的掌柜顿时喜笑颜开,这兔崽子今天总算正经了一回,招来了一个客人,一边赶紧唤着另外一个小二的名字:“七喜,七喜,还不赶紧的,带客人进上房。” 不过王中却摆了摆手,示意稍等一下,因为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小梅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下楼替小姐取个早餐而已,为什么会遇到昨天那个手段凶残的恶人,虽然她自忖武功肯定不比对方差,但就是没来由的忽然一阵害怕。 随着王中的靠近,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扶着楼梯的小手使劲捏着,身躯紧绷,差点就要叫出来,然后她就看到王中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碎银子。 “还你昨天的铜钱!” 王中见这个嘴角小痣不停抽动的少女呆愣的一动不动,他也停了半秒。然后看了看手上银子,发现还有血迹。 “不好意思,没弄干净!” 于是王中将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再塞到了她的手中。接着便在名为七喜的店小二的引路下,进了所谓的上房。 第四十四章 麻烦来了 富平客栈的一间上房之中,小梅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对自己小姐陈双玉汇报刚才在楼下大堂的遭遇,那一颗银角子也被她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磕在了陈双玉身前的桌上,银子边角还隐约带着一丝的暗红之色。 “你说,昨天那个人就是咱们上午遇到的那个乞丐?”陈双玉看了看因为惊骇过度一脸潮红的小梅,又看了看桌上那颗银角子,疑惑的问道。 小梅扶着胸口郑重确定道:“没错,就是他,我昨天就只听小姐的给了酒楼门前的那个乞丐铜钱,再就没有给过任何人铜钱了。” 小梅一边说着,还一边轻轻拍打着胸口,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气儿来。 按道理说对方也没做什么,只是还了她一角银子而已,她应该犯不着这样害怕的,但她就是没来由的害怕,这种怕就好像是生怕自己做了昨天那个刀下鬼一样,这是一种从心底升起的可怖。 以至于她甚至都忘了王中那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凶恶长相,其实看着更加让人恐惧。 陈双玉见她这副样子,反倒觉得有点好笑,摇头叹气的给她倒了杯茶水,让她先喝了 “谢谢小姐!” 小梅这才想起可以喝杯水镇定一下,一口饮尽之后,果然心头有一团东西落地,带来了一丝安稳的神效。 陈双玉这才又道:“可是这不合常理啊,他一个乞丐儿,连吃个饭都没钱,怎么会被三山帮的人追杀呢?” 三山帮这种地痞流氓的混混帮派,往大了说,是个江湖帮派,只是地方小而已,不出名,但往小了说,其实就是坑蒙拐骗抢的下九流勾当,没有大利可图的话,他们还犯不着出动几个亡命好手外加几匹好马追上几十里路去围追堵截。 陈双玉在这思考着,小梅却摇了摇她的手臂道:“小姐,你是不是考虑的太多了。难道你不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吗?他居然能够安然到达这里,那昨天的那几个悍匪……”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害怕又想起那蠕动的血肉,恶心反胃一整天。 陈双玉被她这么一说,也想起来昨天半路上的情况,昨天好像是五个还是六个悍匪追杀此人,最后居然都被这人杀了? 这人行走动作之间,并没有什么武艺根基的样子,居然能从好几个悍匪手中杀出一条血路,看来必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啊。 而且此人动手之时,嗜血杀伐成性,真正不像是什么正经好人的路数,但偏偏这么一个人,居然混到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还会在酒楼前脚步踌躇。 最诡异的是,这样的人你把他当乞丐对待,他居然也不在意,反而还将银子还了回来。几个铜钱换一角银子,这价值可翻了不少。 陈双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让小梅去将九叔请来,小梅再次把事情一说,九叔听了之后虽然也楞了一下,但却没有两人那么多的好奇。 “江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那几个三山帮的悍匪没什么本事被杀,很正常。”九叔其实对那个年轻人能够杀出重围并不感到惊讶,按他昨天的观察,这人身形灵巧,只要他的精神体力不垮,稳扎稳打,利用地形蓄力出其不意,斩杀那几个悍匪只是时间问题。 小梅似乎对九叔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定性很不满意,撅着嘴埋怨道:“九叔,你说的轻巧,这人这么凶残,你说他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九叔拿着那银角子抛了抛,嘿笑了一声:“一个不入流的角色,你觉得他敢来找咱们镖局的麻烦?而且,咱们跟他没怨没仇的。” 说着他将那银角子抛给了小梅,对方下意识的慌不迭的接了,但转手又像烫手一般扔回了桌上。 九叔继续笑道:“拿着吧,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 “啊——?”小梅诧异的看着九叔,又看了看陈双玉。 陈双玉见九叔这么说,便吩咐她道:“收起来吧,九叔都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好歹也是几百钱呢。你个小丫头攒了很多私房钱吗?” 小梅将信将疑的又将银角子收起,放回了荷包内。 “行了,还不去买早餐,想饿死本小姐不成?”陈双玉见她没什么大事了,才又开着玩笑吩咐道。 小梅这才恍然叫道:“哎呀,差点忘了,该死,小梅这就去给小姐买最爱吃的小笼包。” 说完便又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 等小梅走了之后,陈双玉才又问着九叔道:“九叔,真没事?” 九叔点了点头,这么些年行走江湖,虽说武艺不精,但看人的本事,他自问还是有一手的:“应该没事,其实就是路人。各走各的道,而且在咱们镖局面上,他也不够看,其实小梅都能收拾他,只不过这人有一股一般人没有的狠厉劲儿,比刽子手还狠,所以吓到她了而已。” “没事就好!”陈双玉点了点头,嘴里又蹦出了父亲常说的这句口头禅。“那就不理这茬儿了,咱们用过早饭就赶紧进城,免得节外生枝。” 九叔答应着,也出了房门,下去安排镖师趟子手们去了。 和她们住的这个院子隔门相对的另一间客房之中,王中正在收拾刚刚吩咐伙计去买来的一应物事。 不得不说,这伙计不仅眼光刁钻,而且腿脚更是利索,这才一刻钟不到,不仅将王中带来的马匹安排好,还将王中吩咐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买了过来,一样不缺。不过王中也赏了他一角银子,以做奖励。 这银子暂时花着还不心疼,原本在客栈兑的那些银子都还没动用,三山帮的这几个悍匪又送了几十两过来,全装到一个褡裢里,看着都有好大一坨。 把银子收好,王中这才取出两个红绸塞着细口的凸肚圆瓶,不到巴掌一半大小的瓶子,花了足足三两银子一瓶,据说是附近药店里最好的金疮药了。 自从失去了真气之后,王中的身体在受伤之后,愈合的速度也慢了许多,此时昨夜的伤口甚至还在暗中崩着血液,不用药不行。 客栈的服务周到,大早上的也有烧好的热水,好好洗去身上的血污之后,王中自己给自己上了金疮药,然后用干净的麻布将伤口一圈圈的缠好,胸口臂膀伤的最多,还好背部当时有狼牙刀当做另类的盾牌挡了几刀,没有受伤,不然上药都不方便。 收拾好伤口,换上新的买的干净的衣衫,再吃上一顿好肉好菜,最后一杯热茶下去,王中感觉自己又生龙活虎了,不过精神上的疲惫还是很难消去。 就像此刻浑身舒泰的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身躯结合又深沉了一分,以至于分不清到底这是虚幻游戏还是现实世界,让人十分茫然。 叹息一声,怀抱着重新缠好的狼牙刀,王中陷入了似睡非睡的迷糊状态,他需要休息了。 …… 就在王中在都灵城外陷入睡眠之际,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安州县衙,现任的陇川太守贺子方贺大人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卢友光作为司狱佥事,对刑名断案不能说不老道,但处理很多事情的手段上,终究还是差了些。 “消息传出去了?”贺子方沉吟着问道。 卢友光跪伏在地,惶恐不安的请罪道:“属下该死,未能将县衙防护完全,请大人责罚。” 狂徒王中目无王法,无法无天,先杀高府大小姐,纵火行凶,后又抗拒抓捕,将安州县令李文安之子李庆之杀死,同时还杀死了将近二十名县兵,之后又趁夜返回安州县衙,杀死县令李文安及仆役数名,手段凶残,令人发指,恶贯满盈,罪恶滔天。 行凶之后,此人逃之夭夭,至今一无所获。作为主持此事以及临时代管安州县的司狱佥事,卢友光责无旁贷。 但这一切都不是太守大人不高兴的重点,太守大人不高兴的是,县衙之中最后留的那一幅字,居然还是被泄露出去了。 贺子方看了看匍匐在地的卢友光,知道这事也不能怪他。 其实卢友光本职工作做的还算是很不错了,先是极力封锁县衙,然后找人吊住了齐三儿的命,问出了关键性的信息,之后更是通过将麻癞子一帮人一网打尽,硬是根据多个见过狂徒王中的人的描述,将之形貌生生还原了出来。 之后又通过审问齐三儿,以及大索全城,抽丝剥茧,将王中到安州县之后的所有行径全都一一还原了出来。 只是很多关键性的消息因为李文安父子的死,即便是齐三儿也不知道,让事情凭空多了不少的疑团。 比如王中进城之前的来历,比如传闻中的安南乡妖族惨案,比如安南乡马员外的具体死因,都因为关键性的人物死亡,线索全部断掉了。 而最关键的是,留下的那幅不伦不类的字帖,给所有见过它的人都带来了无穷的诱惑与震撼。但即便是将刘县尉等这一批最先见到的人全都杀了,现在消息还是被传了出去,也将带来无穷的麻烦。 第四十五章 f=下? 安州县,悦来客栈。 若说最近的这段动乱时间之内,安州县最为安稳的地方是哪里,当属悦来客栈无疑。 即便是县中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悦来客栈依旧照常营业,而且也没有那些个不开眼浑水摸鱼的货色来此闹事,一切都很平静,就是客栈里的住户,个个都惴惴不安,反倒没有店小二来的沉稳痛快。 “二位,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一处雅间之中,小二将酒菜恭恭敬敬的摆好,然后笑眯眯的告退出去,顺手还带上了房门,显得极为懂事。 桌席之前坐着两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急冲冲赶来安州县之后,却又被闲置在一侧的惠景博与迟少恭两人。 惠景博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虽然他还在六扇门挂名,但自从父亲失踪之后,不论是六扇门还是陇川府衙,都当他是个透明人。 虽说每个月的俸禄不曾短缺,六扇门捕头的名堂与腰牌仍旧崭新,但从不见有什么案子需要他帮手过,即便是连续几个月不去衙门点卯,也没人说他,反而门卫重新见到他还经常惊讶一下,怎么惠捕头又来了。 惠景博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陇川府六扇门的前任总捕头惠九希。以前惠九希还在的时候,惠景博也曾风光过,无论走到哪里,即便他那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接待的人也都是毕恭毕敬。 但自从几年前惠九希忽然失踪,不久之后,所有的人目光就开始变了,就连往日里惠九希最重视的几个心腹,待他也大不如前。 可是,至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将惠九希失踪的原因告诉他,他自己也去了六扇门的府库文献中查阅,但一无所获,似乎惠九希好像忽然之间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只知道他最后好像是来了安州县,但之后的消息,就音讯全无了。 为了找寻父亲的踪迹,这安州县惠景博也来了好多次,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找不到任何的线索,这一次安州县又出了大事,他再一次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但结果与他来时的预感一样,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也并没有太过丧气,反正随着时间的过的越久,他对寻找父亲的期望也越来越低。其实六扇门这地方虽说规矩森严,但也谈不上有多大秘密。 父亲作为一府总捕头,不管是做了什么事情,都会有记录备案的,现在最后的记录消失了,明显是有人故意删除了。 但六扇门一向是事无大小,全都要记录在案,为什么会单单将父亲的记录删除呢?结合周围的人对他的眼光变化以及隐约的闲言碎语,惠景博早已有了猜测,多半是父亲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至于要“不好”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他这个曾经的六扇门的一府总捕头,变成所有人都不愿意提起的禁忌,惠景博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毕竟父亲曾经的形象,在他的记忆里总是那么的高大威武。 心态放平和之后,惠景博对于父亲的去向不再像以前那么执着,但是一有消息,还是会尽力一番,大有一副尽人事看天命的样子。 但是作为同行好友的迟少恭,就没有他这么平和的心态了。 自打收到高佳子小姐出事的消息之后,迟少恭的脾气便一天比一天差,往日名传仁岳五府地界翩翩侠少,如今快要变成了一个愤世嫉俗的酗酒猛鬼。 特别是在将高府所有的后事处理,顺便将高府的宅院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之后,迟少恭的心情就更差了,就算把惠景博换个陌生人也能感觉到,他心底憋着一肚子的火。 惠景博不通情爱,没有过挚爱之人,不知道好友这种表现算不算正常,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劝说,只能默默的陪在一旁看着他,免得他一时愤怒做出什么傻事来。 不过今日两人商讨的话题,终于从高佳子小姐身上移了开来。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惠景博皱着眉头问道。 迟少恭虽然不再纠缠着高佳子小姐的事情,但是忽然道出的消息,让他也不自觉的皱上了眉头。 崇元宝藏?怎么会在安州县境内出现消息? 作为六扇门人,他对于崇元这两个字并不陌生,前朝的末代皇帝,关联最多的传说也确实是崇元宝藏,哦对了,还有奉天军。 但奉天军与崇元宝藏是一体的,据说当年就是奉天军带着崇元皇帝从烈火熊熊的皇宫之中逃了出去,之后隐姓埋名,意图东山再起。 只是几百年过去了,覆灭德盛王朝的天启朝都快要不行了,这崇元皇帝的后人也还没出来举事,多半也是在哪个山沟里死绝了吧。 至于什么宝藏不宝藏的,惠景博更觉得不过是无稽之谈。真有宝藏,第一个要寻找的人,只怕不是这些民间传闻之人,反而应该是本朝的历代皇帝才对。 但自打天启皇朝立国,就没对这劳什子的崇元宝藏感兴趣过,就更别说为之劳师动众的四处搜寻了,大多都是江湖民间的有心人传播,之后就是以讹传讹,人云亦云,流传开来。 这种流言绯闻,谶言偈语之类的东西,六扇门哪年不得处理个几回。 迟少恭少见的没想前几天那样抱着酒壶鲸吞牛饮,只是浅浅的酌了一杯,见惠景博不信,将酒杯一顿,语带不屑的笑了笑道:“哼,他卢友光办案是一把好手,但若是说到任人管理,这安州县上上下下,就是个筛子。” 说完似乎是颇有自得,又慢慢的斟了一杯。 惠景博知道他说的不假,他在安州县明察暗访也了解了不少信息,这地方县兵能被县令公子的仆人调动,县令公子会找城内地痞帮派调查案犯,权力全集中在李文安一家,职权管辖极为混乱。 如今李文安不在,衙门的尖吏,个个都是蛇虫鼠蚁,油腔滑调,除非将这安州县上上下下全都杀个干净,否则很难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 “可京城没有什么下区啊?”惠景博想了想之后,接着抛出了自己的疑惑。 天启王朝的京城,也是德盛王朝的京都,两代皇朝都是以同一座城市作为首都,但是几百年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下区的。 “而且那什么什么栋,后面又是什么什么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也太没头没尾了吧,简直比三岁小孩编的谎话都不如啊。” 这什么什么是迟少恭的原话,迟少恭得来的消息便是如此。 迟少恭将酒杯放下道:“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那卖消息的人说,那几个什么什么应该是异域文字,他不认识,但他给我描述了一番,这样,你看你见过没有。” 说着迟少恭用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桌子上画了几个符号一样的文字,如果王中在这里的话,大致还能认出来是13和3308这几个数字,但是惠景博从来没见过这种文字,只觉得这几个圆圈一样的鬼画符,有些侮辱他的智商。 迟少恭写完之后,又顺手将之抹掉了,见惠景博眼神之中似有看傻子一样的神色流动,他这才又低头,将声音刻意压到了极低处,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语调道:“刘县尉死了,而且县衙里还死了好几个人,据说都是那天第一时间发现李文安尸体的人。” 惠景博眼神立刻一紧:“杀人灭口!?” 迟少恭点了点头,转回了平常的语气,淡淡道:“多半是,就是做的太粗糙了。” 惠景博也跟着点了点头,这样轻易的就把刘县尉等人杀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掩盖什么,那这样看来,这消息还极有可能的是真的。 甚至惠景博猜测,这个消息说不定就是刘县尉等人之中有人给自己安排的后手,只要一死就将这事暴露出来。 只是可惜,这样的手段多数都是用来保命的,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没有保住性命。 但惠景博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卢友光虽然只长于断案,但是并不傻,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会想不到,最稳妥的做法应该是将这些人监禁起来,最后交给贺太守处置才对,怎么可能会杀了刘县尉等人? “难道是,他杀?”惠景博脑海之中忽然冒出一个神奇的想法,“难道这安州县中,还有其他暗中潜藏的势力存在?” “既然潜藏,那必定是不想露面,但却冒着风险将这件事情给捅出来,说明就是要将此事曝光,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这样才好浑水摸鱼。” “联想到崇元宝藏的隐秘性,世上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在哪里,现在有的只是一个线索而已,靠着一方势力慢慢去找,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但若是传扬得大江南北到处都是,到时候人一多,总会挖掘点什么出来。” 惠景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但是脑海转过之后,发现这件事好像与父亲的失踪也并没有太多的关联啊,即便父亲是因为贪图崇元宝藏的事情离去,也不应该受到众人的如此不待见啊。 这样一想,顿时让惠景博又意兴阑珊了,他没什么大的目标,只想找到父亲而已,什么宝藏不宝藏的,他才不会去当真。 就在迟惠二人交流此事看法之时,远在都灵的王中,还不知道自己留下的一幅字帖与谋划,经过百般曲折之后,终于走上了他设想的轨道。 只是人将f区认成了下区,是他所没想到的。 第四十六章 见过? 都灵城东,这里有全城甚至全陇川府最大的铁器市场,除了最常见的各种铁制农具,物件,最多的竟然是各种刀枪剑戟。天启王朝并不禁武,但是民间铸造武器如此繁荣,倒是让王中出乎意料。 因为在他对历史的印象当中,像天启王朝这样的古代封建社会,对于兵器的管控应该是很严格的才对,但是这里横纵三条大街,十几条小街巷,两边全都是各种五花八门的铁器铺子,其中有卖兵器占了一半还多。 不过王中转了一圈,发现来这里的江湖豪客却并不是很多,携刀佩剑的,反而是那种书生意气模样的人多一点。 王中随便走了几个铺子,看了看各种装饰华丽的“宝剑”“宝刀”之后,心下似乎有点了然了,这些个店铺卖的所谓兵器,都是装饰居多,虽说也有能力杀人放血,但比之三山帮的那几柄钢刀,甚至都多有不如。 逛了一个上午之后,王中还是看到了一些忌讳,比如这里没有任何弓弩之类的武器出售,显然这种远程杀器,是被严令禁止的。 但王中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此时已经是在都灵城外落脚的第二天,休息了一整天的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好了很多,所以一大早就从小二那里打听了一下哪里有卖兵器的,然后就直接赶了过来。 他想要找一家能够将狼牙刀的刀柄以及护手全部磨掉的铁匠铺子,但这里的店家都是老生意人,见多识广不说,而且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人认出狼牙刀的来路。 而且即便是认不出刀形,但刀身与刀刃的材质在那,如此锋利的宝刀,要是引来了关注的目光的话,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只怕难以收场。 离开铁市之后,王中寻思着是不是去找找武馆之类的所在,这时候一匹快马从大街上疾驰而过,鸡飞狗跳之下众人慌忙躲避,原来是一个传信官兵。 “六扇门的人,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最近城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啊?” “往东去的,难不成是去仁岳?” “嘿,城里没事不代表下面的乡县平安,我看呐,说不定是往成阳府报信的都不一定。” “有什么说头?难不成安州县那狂徒还没抓住?” …… 传信兵过街,路边的摊贩与行人议论纷纷,没几句果然就转到了安州县的话题上,看来这些事情在民间的传播也挺快的,只是王中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宝藏的新闻。 当夜他在安州县衙留下了一幅字,虽然字写的不咋样,但是内容应该还算是很震撼的,毕竟李文安父子只是为了一个线索就能兴师动众,说明崇元宝藏消息的分量是足够的。 但这个世界不像是现实中的现代社会,信息传播极为发达,依照王中的猜测,在这里想要将他编造的这个流言传遍整个天下,起码也得好几个月,甚至是以年为单位。 只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几百里之外的府城都还没传开这个消息,看来这个计划想要实行也没那么简单。 王中心里估计,往后还得不断制造新的东西来佐证补充才行,毕竟这个谣言的源头仔细一想,确实是略显单薄了一些,只是一张没头没尾的字,虽然李文安因此而死,但一个王朝边陲之地的县令,分量好像并不是很大。 想到这里,王中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了解这个世界的地图,甚至是完全了解这个世界。 这些路人谈话的大部分内容他都能听懂,但是涉及到地名、典故什么的,他就一个也不明白了,看来还得先去找一找最大的地图来看看才行。 都灵城外也有专门的书市,不过不是在城东,而是在城西,想要过去,必须穿城而过,路程还有点小远,大概有个十来里路的样子。 正好王中没带狼牙刀,所以径直朝着城门走去。他现在一身打扮,就和普通的家户人家的汉子差不多,只是头发稍微遮了半边额头,将恐怖的伤疤最大的一块遮了起来,剩下的没那么吓人。 走到城门口,果然还是守卫森严,吊桥前面的空地上有一处公开牌坊之地,张贴着各种布告,还有兵士镇守。 王中远远的看见了通缉自己的海捕文书,只是上面贴的画像太过失真,即便他没有破相,只怕站在这兵士面前他都不敢相认。 布告牌前还有不少人逡巡,镇守的兵士视若无睹,在他看来,再胆大的匪徒也不会自个儿跑来看自己的海捕公文张贴吧,守这地方,既没有油水,又闲极无聊,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王中看了一圈,发现通缉的人还不止他一个,一圈下来有十几个江洋大盗或者梁上君子之类的嫌犯,有几个甚至犯下罪行比他还大,而且不是本地犯案的,张贴也早已泛黄破旧,显然做下的是积年老案了。 只不过布告张贴上对这些人的描述,从他的角度来判断,多是一些普通人,只有那几个积年大案通缉的人,才有点江湖人样子。 其中最像的一个叫做焦兴龙,纵火烧了西江道武州府的慈恩寺,烧死烧伤僧众三百余人,还打伤安庆王爷世子,最后逃之夭夭。 这幅张贴下面除了其他张贴都有的一个印章之外,还额外多了一个麒麟纹一样的印章,与刚才那个六扇门的报信人身上袖口的花纹相似,应该就是六扇门的标识。 “这个焦兴龙肯定是有武功的高人,就和那天遇到的那个女道士一样,应该是一类人。”王中在心里给出判定。 目前他遇见的最厉害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女道士,虽然没有见过她出手,但是仅凭那一面的感觉,以及小金猴如临大敌的反应,王中感觉就算是九连山的老猴,都不够她一只手打的。 至于前天见到的那个镖局的人,只有那个老头,给了他一丝这种感觉,也就跟一只寻常的大力妖猴差不多。 王中在布告牌前稍微多逗留了一会,正准备离开免得引起镇守的兵士怀疑之时,这时城门口忽然飞来一匹奔马,唏律律的就在布告牌前停了,跳下一个年轻的兵士,二话不说就将王中原本的张贴给撕了。 王中还在奇怪,那兵士已经通镇守兵士一起,重新张贴了一张新的通缉布告上去,贴好之后,年轻的兵士又翻身上马,赶往另一处去了,看他马匹上驮着的布带之中鼓鼓囊囊的,只怕还有多张这样的画像要张贴。 这飞马来张贴的动静,引得周围过路的人全都围了过来,镇守兵士似乎怕众人看不懂,也适时的吆喝了几句:“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杀了安州县令,还害了老太守家的高小姐,罪大恶极!看到这个人,立刻报官,抓到之后,太守府赏黄金千两。” 话音一落,围观众人顿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有惊讶这贼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杀官造反,还害了高小姐的;有惊讶这赏金如此之高的,千两黄金,兑换成银子足有十万两还多,几辈子也花不完啊。 还有些人则和王中一样,是惊讶于这画像竟然如此传神的。 这幅新的张贴和之前那幅不知谁是谁的张贴完全不同,白纸上用复杂的笔墨勾勒出一个人头像,与王中往日的相貌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颜色色彩只有黑白,乍一看就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即便是王中曾经在网路上看过的素描之类的,也很少有如此逼真的。 王中心里闪过一阵后怕,难不成这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能力画出来的?有真气,有妖族,再有些特殊能力,好像也是很有可能啊。 若是再有什么寻人的特殊能力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在劫难逃? 周围嘈杂的声响逐渐远去,王中的脚步下意识的远离了那群人多的地方,但脑海之中却有一连串的不解与担忧。 不过对这个恶意满满的世界,他已经快要习惯了,所以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反而想到了一个好处,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寻人能力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寻找崔子辰。 而且能够将自己画的这么逼真,那么把崔子辰的样貌尽可能真实的画出来,应该也不算难事吧,到时候就可以先拿着画像找崔子辰了。 布告牌前的喧闹持续好一阵才消散,人群分流,大部分都是进城去的,王中也混在人群中跟着进了都灵城,守门的兵丁虽然视线如梭,但并没有发现王中的异常。 顺利进城之后,王中又在城门内的墙头上发现了同样的布告牌,上面也是一张崭新的肖像画,而且隔了几条大街之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布告张贴的地方。 频频出现的自身画像差点让他有种时空交错般的错觉,不过好在走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他来,让他对自己现在的样貌有了更清楚的认知,内心深处更是莫名的升起一股滑稽的安全感。 走过又一处的街口,这里依旧有类似的布告张贴,那是一堵空白的墙壁,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字条,官府的通告反而只是少数。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呀,这人怎么画的这么像?小姐,这人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 第四十七章 读书人? “你怎么谁都见过?” 鹿坪街头的告示墙处,陈双玉没好气的敲了一下小梅的额头。这丫头,说话不经过大脑,看到谁都说见过。这可是朝廷要犯,还是穷凶极恶的要犯,要是被官府的人知道她见过,那还得了?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当心把你‘请’到衙门里去,看谁来救你。” 一个请字非常着重用力,意思不言而喻。不过陈双玉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了句:“真见过?” 小梅又看了看那栩栩如生的画像,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想了半天,才挠了挠脑门,道:“想不起来,又好像没见过。” 陈双玉真正是差点被她气死,抬手又要去敲她一下,让她长长记性,小梅却娇声娇气的跑了开去:“别呀小姐,疼!” 不过才跑了一步的小梅转身之后却陡然站着不动,停在了那里,连陈双玉在她小脑袋上拿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都没有任何反应。陈双玉忙顺着她的眼光朝前看去,只见街口对面正有一个衣衫普通的路人在看着他们。 小梅“呀”的轻叫了一声,然后赶紧躲回了陈双玉背后,陈双玉眉头紧蹙的看着对面的王中,心里还在犹疑,怎么又碰到这个人时,王中却朝她们点了点头,就像平常在打招呼一样,只是他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看上去没有任何表情。 王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两个人。刚才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见过通缉画像,差点吓得跳起来,不过紧接着对方又说没见过,看来应该是认错了。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看,到底是什么人,结果就看到了金河镖局的主仆二人。双方之间并无深交,他也没有同不相干的npc过多的打交道的欲望,所以只是点了下头。 转身再走时,侧方一条大街上,不远处有个招牌非常显眼。 四个大字,金河镖局。 他也没想到金河镖局竟然在这里。从客栈出来的时候,他只是问了一下都灵城各个市场的大致方位,没敢问太多,所以并不知道金河镖局的地址,走到这里纯粹是凑巧。 不过他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就继续朝着西城门走去了,这里并不是他的目的地,所以没必要停留。城中大街直通东西南北,倒是不怕迷路。 小梅在陈双玉背后偷偷摸摸的探头看了好几回,见王中走远了才敢再次窜出来。 “小姐,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双玉皱着眉头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你那么怕做什么?他又不是什么高手,说不定身手还不如你呢。” 小梅虽然虽然是个女孩子,但都敢跟着她一起去走镖,说明胆子应该没那么小。而且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梅也是学了一些功夫的,虽说是花拳绣腿,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什么都不是,但对付一般的贼人还是能够打个两三个的。 这恶人九叔说了,也不是什么高手,似乎连内功都不会,怎么就把小梅吓成这副样子。 小梅有些嗫嚅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小姐,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陈双玉白了她一眼,然后示意了一下墙上的告示:“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以后在外头说话注意点,知道吗?也不知道刚才那人听没听去,要是个熏心的,只怕我明儿个就得到衙门去接你了,看你怕也不怕。” 出乎意料的,小梅没有反驳,反而是看着王中远去的模糊背影,陷入了思考。 小梅忽然发现,这个画像上的恶徒,怎么和这个人有点相像的感觉。 不过两人的相貌又相差太大,且不说一个脸上疤如鬼魅,另外一个干净的很,就两个人的脸蛋都不同,一个明显眼角往上提,看着就有股凶神恶煞的气势,一个眉目很平和,就跟个普通人一样。 “我的直觉真的有问题?”小梅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时陈双玉忽然道:“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得不说,陈双玉有时候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个江湖儿女经常做些豪绅富户才做的善事,修桥补路,救济施粥,帮了不少的穷人。 王中来历不明,又恰好与她们接触了三次,正所谓一而再再而三,陈双玉难免觉得王中频繁的在金河镖局附近晃荡,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她也不知道如此明显的靠近,会藏着什么秘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还是调查一下,毕竟王中给她的留下的印象,可不是什么好人。 小梅虽然有些害怕王中,但到底是年少心性,也有些好奇,所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二话不说跟着王中一路走向西门。 王中到底是个外乡人,对于古人的这些衣服发饰都分不清楚形制,很多人在他看去都差不多的样子,所以即便小梅与陈双玉两人的跟踪技术拙劣,但到底也没让他发现得了。 三人一前两后,前后相隔不到三十米,没多久就一直出了西城门,然后拐了几下之后,就到了西城外的书香市。 这里果然到处都是书店,而且兼营文房四宝,古董字画,来往的客人无不是些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佳公子,多数还携刀佩剑,装饰极尽华丽,更显贵气逼人。 王中一个粗俗打扮,顿时极为惹眼,不过他倒是认得字,所以大抵都认为他是哪家的下人,出来为主人买书籍之类的,倒也没发生什么书店赶他出来的桥段。 “小姐,他还认识字呢。” 书香市的一处小街旁,这里路边还有不少摊贩摆着摊位,卖些也不知道是古董还是配饰的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陈双玉与小梅站在这里看了半天,眼角却瞟着王中进了附近的好几家书店,似乎逛的津津有味,完全不像是不认识字的样子,看得两人啧啧称奇。 倒不是说王中生来就应该不认识字,只是看他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及杀人时候的残暴习性,实在很难将他与能够吟诗作对下笔成文的才华子弟联系起来。 要知道能来逛书店的,哪个不是为了买些文集、诗词研读的,那可个个都是有学问的读书人,哪里会是那种只会鹅鹅鹅的大老粗? 不仅小梅好奇,陈双玉也觉得奇怪呢,这人又不去考科举,来逛什么书店?五官不端正者,可是考不了进士的。难不成和父亲说的一样,有些人搬新家了,不管看不看得懂,总要买个几十本书册摆到书房充充门面? 陈双玉只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那摊贩见她们俩嘀嘀咕咕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商量个啥,只是那小姑娘将一把小扇子来回摩挲了半天,竹子做的扇叶都快磨出浆来了,也不见放下,只好开口问道:“打扰一下,两位姑娘,这扇子,你们是买啊,还是买啊?” 两人被摊主的话一惊,顿时回过神来,脸色大窘,小梅立刻笑着回道:“不买不买,我们就看看。” 摊主顿时脸色一变,虽然看上去还在笑着,但怎么都感觉不到高兴的样子:“不买那还请姑娘把我这东西放下可好?” “啊!” 小梅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一把竹子做的扇子,慌乱之下直接扔了回去,噗通一声砸在一个小圆盘上,将立着的一盏怪模怪样的铜盏打翻了。 那摊主慌忙想要抢救都没抢救过来,铜盏内洒出一地的灰白色粉末来,风一吹,顿时散的到处都是。 摊主一脸无语,抿了下嘴唇,半起的身子又重重的坐了回去,看着两人面无表情道:“得,一盏玉罗香,好说,诚惠八百钱。” 小梅顿时顾不得还得监视王中,立刻跳了起来:“什么?八百钱?就这一堆啥也不知道的灰?” 陈双玉顿时也收回监视的目光,发现眼前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周围的几个摊主居然都看着这里。 隔壁那个摊主见人来人往的,两个小姑娘起争执不太雅观,在一旁偏过身子来笑道:“两位姑娘,玉罗香可是南陵道才有的产出,虽然在那边不值什么钱,但运到咱们关南道可不容易,这一盏才八百钱,算便宜的了。” 说完还意犹未尽的笑了笑。 小梅闻言扯了扯陈双玉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她。跑来跟踪,可是小姐说的。 陈双玉无奈看了小梅一眼,在身侧摸了一下,发现没带荷包,本来她们俩出门只是随便逛逛,没想到要走很远的,顿时又只好将目光还给了她。小姐只说来跟踪,没说打坏人的东西啊。 小梅顿时痛心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香囊口袋,可是叮当几下,肯定没有八百钱,好在里面还有一角银子,只好不依不舍的拿了出来。 这银子正是王中还给她的那一块,虽然她一度不敢接过这角银子,但是既然都进了口袋了,再要拿出来,自然是肉痛不已。 小姐家财万贯,自然看不得这点小钱,但小梅不过是个小丫鬟,无父无母的,给自己攒点嫁妆不容易啊。 “八百钱是吗?这是香钱!” 一块碎银子直接扔在了摊贩的面前,小梅顿时飞快的将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然后将口袋重新塞回了怀中。 第四十八章 正阳武馆 扔下银子的,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卓尔不凡。 “呀!贺公子,是你呀!多谢多谢啊!” 小梅收好银子抬头一看,发现救星居然是认识的人,连忙出言致谢。 贺公子名叫贺文长,这段时间寓居都灵,准备明年开春的府试科考,就住在离她们镖局不远的观音街,有一次下雨小姐借了他一把伞,一来二去之后,小姐和他就算认识了。 贺公子为人很好,熟识之后小梅也就大大咧咧的不与他客气,反倒是小姐,平日里其实也不是特别文静的性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了贺公子都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总觉得不自然。 陈双玉本还想让小梅将银子还回去,却见她早已飞快的揣回了口袋,只得无奈作罢,转身看向旁边立着的翩翩公子。贺文长她自然是认识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也不知道刚才两个人的举动是不是都被贺公子看到了。 陈双玉一想到这里,又见贺公子正一脸温文尔雅的看着她,立时心跳有些加速,想要多说点什么,但总觉得又怕说错什么。 “家里人顽劣,让贺公子见笑了,这银子回去之后双玉定会奉还。” 对陈双玉每回见了他就拘谨的性子,贺文长已经不以为意。 贺文长轻轻摇了摇头,笑问道:“几百钱而已,不碍事。对了,今天怎么这么巧,在这碰到你们,是要买什么书籍还是文房么?需要我帮忙吗?” 能在书市街巷碰到陈双玉,也让贺文长有些惊讶,虽然金河镖局的大小姐人长的美,心地又善良,武艺听说也还不错,但确实没听说过她还爱读书的。 面对贺文长的热心,陈双玉有些结结巴巴的含糊道:“不买什么,我们就是路过,顺便到处逛逛,逛逛。”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这时小梅却在一旁走来走去东张西望,但周围的几个店铺内都没看到了王中的身影,好像是跟丢了,焦急之下立刻返回了陈双玉身边,悄悄的在她耳边道:“小姐,不见了!” 陈双玉其实一直莫名的很紧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贺文长说什么,小梅忽然在她耳边说话,倒把她吓了一跳。 “什么不见了?”陈双玉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小梅顿时急了,但贺文长又在一旁,她不好大声嚷嚷,只得拉着陈双玉的袖子,让她侧过身来,两根小手指头在背面比比又画画的:“人,那个人,不见了。” 陈双玉还没回话,贺文长却是听到了他们的悄悄话,忽然道:“什么人不见了?陈姑娘,你们是在找什么人吗?” 陈双玉“呀”的娇颤了一下,顿时回过神来,赶紧道:“没有没有,贺公子你听错了。啊今天天色太晚了,我们要回家了,改天见!改天见!小梅,还不赶紧走。” 陈双玉急急忙忙的就冲着贺文长道别,然后赶紧拉着小梅走了,慌慌张张之下倒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留下贺文长一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佳人远去,无奈笑了笑:“就算要回鹿坪街,也不是走那个方向啊。” 小梅被陈双玉拉着,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离开了那条街,转过街口之后,小梅才挣脱陈双玉的手茫然道:“小姐,咱回家不是应该走来时的那边吗?” 陈双玉立刻瞪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心跳平和一些,才没好气道:“你这坏妮子,真是没心没肺的。”说完一个人自顾着朝前走去。 小梅疑惑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没心没肺的,只得赶紧追上小姐,忽然又道: “小姐,那咱们追还是不追那个人啊?那人应该没走远。不追的话要不再回去找贺公子喝茶呗?反正天色还早的很,要不就上次贺公子带我们去的那个天香茶楼?那的栗子糕可好吃了。” 陈双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在她小脑袋上来了个爆栗子。 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回去找贺公子。贺公子明显知道了她们俩是在找什么人,她能将自己在跟踪别人的事情给贺公子知道吗? 何况,还是个男人。 “谁都不找了,气死我了,回家!”陈双玉气鼓鼓的喝了一声,把手一摆,就要带着小梅回镖局。 不过才转过路口,恰好又看见了王中从一家卖字画的店里走了出来,依旧什么也没买。 小梅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跟在后面,陈双玉猛地一停,差点没让她撞上,刚想叫出声来却被陈双玉立马给捂住了。 陈双玉用手指了指王中所在的方向,小梅登时自己就闭上了嘴巴。 见王中又连续进了几个店铺,拐上另外一条街之后,陈双玉这才把手一挥:“跟上。”两人便又缀行上了王中。 王中在书市这边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彻底放弃了。 虽然这个游戏世界,不知因为是现代人开发的还是怎么地,这里的文字其实就是现实中的简体字,偶尔夹杂一些繁体字,他也都能看得懂,但这里的书店却没一家有卖他所需要的东西。 地图就不说了,所有的店铺没有任何一家店铺有地图出售的,他旁敲侧击的问了两三家,已经知道这东西在这个世界属于禁品,民间禁止私自流通,所以想要买地图的愿望立刻就落空了。 之后他还不死心,想着是不是买一些介绍风土人情志异的书籍,但这里的书店卖的最多的就是各种科考文集,其次就是什么经典之流,再就是一些流行的诗词歌赋籍册与文选,偶尔有些什么戏文话本,都不是王中想要的。 也就是说,想要从书本上全面了解这个世界的希望,暂时落空了。 王中估计只有那种大部头的史书,才有可能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些了解了。但史书都是王朝书写,肯定不会有武林神话这样的记载,估计还不如去茶楼听书来的靠谱。 匆匆的在书市逛了一圈之后,王中败兴而返。 不过回程的时候,他走的就慢了许多了,既然不能从书本上学习,就只能从生活中去了解了,只是他一个外来人,对这个世界人的生活习惯以及常识还不是很懂,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更多的好像是在看电视一般,即便置身其中,也没有多少融入感。 或许官府的档案资料中,能够找到许多信息。 当初的地图,就是在安州县衙看到的,既然能把地图刻在县衙的墙壁上,说明地图也没那么重要,可见在官府之中应该还是很容易见到的,只是对民间把控的紧而已。 而且官府的公文往来,所蕴含的很多消息才是王中真正想要的。 但都灵城可不比安州县,光一个镖局那个老头一样的镖师,就让他自觉应对无望,仿佛大山一般横在面前,就更别说高手如云的府衙了。 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和样貌,都不允许他从头开始去慢慢的学习与融入这个世界了,那样花的时间就太长太长了。 “说到底,还是得有武力啊!”王中在心底头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没有武力,他想在这个世界做任何事,只怕都难以办成。 想着既然现在都进城了,不如找找哪里有武馆之类的。 在街边随便吃了碗东西之后,王中便从摊主的口中得知了最近的武馆所在,运气还不错,就在隔壁这条街上。 王中转过街角一看,果然有一家建筑格外不同,门口矗立着好大两只威猛的石狮子。 大门牌匾上写着正阳武馆四个大字,牌匾下的门槛外,一左一右的立着两个劲装汉子,颇有气势威严。 见到王中这个形貌不明衣衫寻常的人走到了大门前,明显是要进武馆,其中一个立刻上前大喝道:“止步!你是何人,来我正阳武馆可有什么事情?” “这里不是武馆吗?我想学武!”王中很自然的答道。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武馆有什么说道,但既然武馆都开出来了,应该不会赶生意出门吧。 果然那人听了他的话之后,立刻不再像之前那样警惕,只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拿不定主意,把眼神望了望对面的弟兄。 对面那汉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只得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师傅不在,引进去让大师兄看看呗。” 两人嘀咕了两句,之前那个汉子便朝王中道:“原来是来拜师的,跟我进来吧。” 王中没觉得拜师和学武有什么不同,所以径直跟着他进了大门。 大门之内,是一面宽阔的照壁。难怪王中刚才在外面使劲朝里头眺望,始终只能看到一堵墙。越过照壁之后,并不是什么院子之类的,反而是一个大校场,周边摆满了刀枪剑戟各种武器,此刻还有十数个劲装之人在此地练习,或刀或掌,虎虎生风。 王中不知道这算不算正规,但看着好像还是那么回事,所以在心中点了点头,自己应该没来错地方。能在府城开武馆的,肯定有两把刷子,不然没真本事教的话,这武馆还怎么开的下去? 至于什么拜师什么江湖门派之类的,他也想过,但他一个江湖门派都不知道,想拜也不知道从何拜起了,反倒是这种武馆是最近的去处。 只是不知道这武馆内教不教内功。 第四十九章 我想学内功 自从彻底体会到了有真气与没真气的区别之后,王中对于武力的求取,就以内功为上了,换了其他任何人来也是一样。 这边王中刚进武馆,那边街头又冒出来两个脑袋,自然是陈双玉与小梅二人。 “他怎么去了正阳馆?难道他是正阳馆的人?可我一直都没见过他啊!” 小梅对于王中进了正阳馆非常吃惊,要知道正阳馆的馆主与总镖头的关系可好了,镖局里有时候人手不足需要临时招募的时候,正阳馆的弟子可都是优先要的。 陈双玉其实更吃惊,这正阳馆她随父亲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压根就没见过有这么一个人。 “走,我们从侧门进去,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先是无故相遇几次,后来甚至就在金河镖局附近露面,现在又来了和金河镖局一向关系很好的正阳武馆,陈双玉越来越觉得这个人似乎对镖局有什么企图了。 就算没什么企图,但这人可不是个善茬,若真是沾染上了,难保不会牵连上什么事情。 正阳武馆与金河镖局向来交好,陈双玉对金河镖局来说也不算外人,所以两人很顺利的从侧门进了武馆,坚持要去禀报大师兄的仆人也被她们暂时拦住了,两个人不自觉就有点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前门大校场外。 此时王中正被那个守门的弟子带到校场,校场之上则忽然爆发出了一系列急切的呼喝声,所有的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簇拥在一个威风凛凛的年轻人三丈之外,将之护的严严实实。 王中之所以觉得他的威风凛凛,是因为真的威风凛凛,这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棱角张狂,此刻正闭目站立,双拳紧握,身上竟然冒出无形的气浪朝着周边涌动,将周围所有人的衣服头发都吹得飘荡起来。 一股强烈的气势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来,这一刻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看着,没有一人敢发出任何声音,仿佛遇到什么猛兽一般,即便这只猛兽是自己人,也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 “喝!” 片刻之后,只见这人眼眸陡然睁开,精光四射,猛地一声大喝,脚步一错,一拳狂捣直下,如雷破击而出,正中脚下大地。 “砰!” 青石板砖铺就的校场地面被他一拳捣碎成稀烂,碎石飞溅,尘土飞扬,周围所有人立刻一退再退,待得烟尘散下,以那人脚下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已经满是蛛网一般的裂纹。 一拳击出之后,此人保持击拳的动作不动,围观众人也不敢冒动,但此人衣袍之中,似乎有无形之物在来回滚动,仿佛大老鼠一般乱窜。 王中却在看这人的手,贴在地面的拳头竟然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握越紧,给人一种他在竭力收束某种力量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王中莫名的感觉这一拳中蕴含着可以开山裂石的巨大力量。 “刺啦!!” “崩!” 陡然一阵气散,此人上身衣物竟然全数被撕裂崩飞,无数破碎的布块在空中飞舞。 衣物一去,王中这才发现那躲在衣服里面的并不是什么大老鼠,反而是此人皮肤下面无形的鼓包,仿佛波浪一般在不停流转。 虽然看不到这人的表情,但这种部分躯体被极致拉伸的感觉,显然并不好受。不过这人却依旧纹丝不动,直到: “呼!” 半晌过后,那活动来去的鼓包忽然掠过此人喉头,这人陡然力气一动,鼓包消失,转而则是忽然长气吐出,无形的气流再次将脚下的碎石泥土击出一个又细又深的坑洞,宛如利剑。 一口浊气吐出,王中感觉此人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再次站起来的身形,仿佛自带光明一般伟岸,让人为之神夺。 不过这种无形的意识影响在一瞬间之后便就散去了,如同虚幻一般。 王中忽然无比的激动:“这是,内功!” 然而有的人比王中更激动,全场所有的人都欢呼雀跃着围了上去,就连给王中领路的那个门子都不例外,热烈的恭贺声响彻整个武馆:“恭喜大师兄神功大成!!” 躲在校场角落院门后的陈双玉与小梅更是惊呆了,齐齐长大了嘴巴,两人怎么也想不到跟踪王中来到正阳武馆,反而目睹了正阳馆的大弟子丁羽突破的情形。 “丁大哥这是正阳劲练到大成了?”小梅也跟着那些弟子一起激动的惊讶道,要不是陈双玉拉着她,估计她也要跑出去欢呼了。 陈双玉虽然武功也算不错,一手秋水剑法也小有名气,但比起丁羽来,就大大不如了,此刻见到与她年龄相差不大的丁羽突破,也有些震撼。 “气走龙蛇,咤音如剑,应该是大成了吧!” 小梅紧跟着惊讶道:“那丁大哥的武功岂不是都赶上李馆主和总镖头了,迈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正阳武馆的独门功法正阳劲,乃是一门高深的气功,馆主李晋龙正阳劲大成多年,是陇川府少有的高手,在陇川府地界可是大大有名的人呢。 小梅平日里听镖师们说了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就算是总镖头,只怕也与李馆主只在伯仲之间,而总镖头在小梅眼里已经算是绝世高手了。 此刻听陈双玉说丁羽正阳劲大成,小梅下意识的就将丁羽也同总镖头那样的人划等号了,只是为人豪气的丁羽平时与她们偶尔还一起玩,忽然就变得像总镖头那样高不可攀,让她差点接受不了。 不说小梅接受不了,陈双玉都有点接受不了,只怕这下又要被父亲念叨得耳朵都起三层茧子了。不过尽管如此,但是丁羽和父亲还有李馆主这样的人还是没法比的。 “不要老听那些说书的人瞎说,哪有什么一流二流的,武功要是那么好分等级,那大家上来直接报几流就行了,何必还动手。”陈双玉小声的呵斥了小梅一句,然后又道:“丁师兄虽然正阳劲大成,但是现在的功力肯定的远远不如李馆主的,不能这么比较。” 小梅顿时奇怪道:“那该怎么比较啊?” 虽然她也练武,但只是小姐让她学几手防身而已,自身资质不出众,也没什么心思,所以对武功的事情并不了解,反而挺茶楼评书里说的话本还多些。 陈双玉想了想道:“同样都是修炼正阳劲,李馆主好像是三十岁才大成,如果真要比的话,丁师兄到了馆主这个年纪,功力只怕要比馆主高出一倍以上。” 陈双玉说完自己都觉得惊讶无比,那按这种情况算的话,丁师兄岂不是有一线先天的机会?先天高手,即便是在整个天启王朝的武林之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陇川府有多少年没出过先天高手了? 不过就在她们俩躲在角落惊讶的时候,校场上却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刚刚突破的丁羽师兄心情大好,开怀畅笑,左右早已搬来了太师椅供其休息,又有人奉上香茗为其解渴,恭贺之声连绵不绝。 大师兄丁羽一口将热腾腾的香茶一饮而尽,然后勉励了诸位师兄弟一番,这才看到王中这个外人在场,门口的师弟赶紧激动的上前告罪。 “大师兄恕罪,小弟差点忘了,这人在门外说要拜师,我和老方看不准,所以就领进来给大师兄瞧瞧。” 丁羽刚刚突破,心情正好,而且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要上门拜师,岂不是说明正阳武馆前途远大,心情于是好上加好了,笑呵呵的开口道:“小兄弟好眼光,在这都灵城内,我们正阳武馆可是数一数二的习武之地,拳脚棍棒,刀枪步法,学好任何一门功夫,都可以保你前程无忧。不知道小兄弟想学什么武功?” 王中尚且不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就讨了个好彩头,但丁羽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加上刚才突破时的表现,给王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虽然丁羽给他的感觉比之那个女道士仍旧远远不如,但比金河镖局的那个老头要强多了,而且他还很年轻,让王中顿时觉得这家武馆的内功肯定不错。 所以王中很直接的就回答道:“我想学内功!” 话音一落,校场上诡异的安静了一瞬间,然后丁羽哈哈大笑起来,校场上的空气也活了过来。 “哈哈哈,小兄弟,有志气!” 面对王中的无礼,丁羽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异眼相待,反而是大笑着赞叹了一声,然后才道:“但是小兄弟,你知道练内功需要什么吗?” 王中对武功一窍不通,所以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丁羽打量了他一下,才继续道:“练武不是像评书话本里那样,给你一本秘籍或者告诉你一句口诀就能练的。正所谓穷文富武,练外功尚且需要无数药材洗练身躯,打熬筋骨,还要各种辅助器物,即便如此,非数十年如一日也不能得真功夫。” “而练内功,要求就更高了,除了上述之物,还必须名师指导护法,灵药珍材补充气血,更重要的是,你还得要有练习内功的悟性才能入门。内功人人可练,但若是没悟性,练上一辈子,都有可能入不了门,即便是入了门,也不过是蹉跎终生。” 说到这里,丁羽将身形朝后仰了一仰,才继续道:“而每个人的悟性,在十二岁之前才是最好的。所以,你还想要学内功吗?” 第五十章 什么仇恨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少不修道,长不习武”。 丁羽对王中说的话里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透,比如就算是修炼外功拳脚,也是年纪越小越好,因为年纪越小,根骨未长成,才好根据修炼的功法塑造。 而且内功心法不管是武馆还是门派,都是一门之根本,自然不可能轻易传授的,即便是真正适合练习的苗子,也不会是简单的交钱就学的方式。 比如丁羽,虽然他只是拜师武馆,但其实与师父是亦师亦父的关系,可不是私塾之内那种先生和学子的关系,说为卖身,也不为过。 就算即便是这样,他所学的正阳劲,也不是一开始就学到了全本,而是师父一点点的传授下来,直到前段时间师父离开,才临时赐下了最后的功法口诀,这些天他苦练不惰,今日忽然心血来潮,终于临机一变,突破关口。 但正阳武馆是教人练武的,丁羽自然不能把话说死,那样会把所有人都全部赶出去,所他给王中留了一个余地,那就是学习外功,毕竟就和手艺一样,苦练几年练得拳脚不差,出去谋一份好差事也是不错的。 王中看身形,听声音,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估摸着也是附近哪家的少年听多了江湖评书故事,所以来武馆求学的,丁羽心情大好之下,也不介意指点指点。 不过王中却体会不到丁羽话语之中的好意,反而觉得对方很明显的就是在拒绝自己,但他又非学内功不可,所以他非常坚决的摇了摇头,然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我还是要学内功!” 当下旁边就有人看不过去了,怒喝道:“不识抬举!” 丁羽却扬手将之止住了,看着王中坚定的眼神,他忽然一拳隔空而出,强大的拳风让王中几乎直面了对方的气势。 一拳而起,风云波动。 王中被拳势压迫直接退了好几步,耷在额前的长发也随风而起,露出那恶鬼一般的恐怖伤疤,凶恶的面容让周围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当初是怎么竟然没死的。 当初那一箭直接在他额前的骨头上划过,如果再偏半分,就是一箭穿颅的结局,留下的创口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而且这人脸颊上还有其他翻卷愈合的伤疤,显然是遭遇了什么至极的杀戮,但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而已。 躲在角落的陈双玉与小梅虽然早已见过王中的真容,但再次见到他那恐怖的伤疤,也心惊不已。 丁羽见了王中的真容之后,也稍微怔了一下,然后才了然的点了点头,道:“我能感受到你迫切希望学武的心情,但正阳武馆恐怕教不了你了,请另寻高明吧。” 王中顿时急了:“为什么?” 丁羽虽然一直都在拒绝他,但这个人为人自有一股豪气,前面都还有好心好意的指点,并没有直接拒绝,说明还有一丝的可能,但现在却直接拒绝了他,让他想不通。 丁羽见他一副不死心的样子,于是又道:“我能问你为什么要学武么?” 王中顿时一愣。 我为什么要学武?为了找到崔子辰?为了找到玩家?为了脱离这个世界?学武难道就能脱离了吗?脱离了又能做什么? 外面的身体说不定已经都烂掉了,我还能活着吗? 即便活着,那其他人还活着吗?和平城还在吗?奉恩学院还在吗?那些父辈祖辈为之奋斗的世界,那个曾经苦苦挣扎的世界,它还在吗? …… 丁羽的一个问题,让王中心中散发出无数的疑问,无数找不到答案的疑问。 还是说……我也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最后也融入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王中脑海之中仿佛幻灯片一般的从最近开始回溯过往,或许是因为记忆组留存在游戏中的原因,整个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在这一刻都是如此的真实,直到最后,凝聚成一个在黑暗中咆哮的声音。 “我要报仇!” 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咬牙切齿,恨意滔天。 丁羽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从他看到王中脸上的伤疤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背负着血海深仇,学武的目的百分百就是为了报仇,在江湖上,这种事情不要太多太多。 但有着深仇大恨的人有那么多,又有几人真正报仇成功的呢? 丁羽若有意味的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有一句话,相信你应该听过,冤冤相报何时了。丁某或许没有资格劝你放下仇恨,但这句话还是要说一遍。什么仇恨需要你如此执着呢?有时候放下,也是一种解脱。” 丁羽说的是真心话,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王中这种躲过灾难的幸运儿,但既然上天给了你一线生机,何不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好好生活,为何还要一心想着去报复回来呢? 要知道多数报仇的人,其实都是大仇未报,自己就先死了。能够被仇家灭掉,本身就说明仇家比你强大太多太多啊。 连好不容易幸存的最后一丝香火都断了,多么的不值得。 吹拂的发丝再次遮住了半边面庞,只露出一只眼睛。 但此刻的王中这一只眼睛之中,透露着的却是视死如归一般的神情,脑门上青筋暴露,双拳紧握的他,牙缝之中咬出八个字: “亡族之仇,灭种之恨!” 校场之中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原本尚还有些温度的阳光在这一刻也凑巧离开了此地,显得一片阴凉。 良久之后,丁羽还是沉声开口道:“抱歉,正阳武馆帮不了你,还请另寻高明!大成,送客。” 丁羽话中的意思这下就很明白了,既然你身负血海深仇,正阳武馆自然就不能收你了,这样牵连上一个大仇家,对正阳武馆来说,太过不智。 虽然王中很失望,但是他不能不接受这个现实,不过临走之时他还是冲着丁羽抱拳行了一礼:“多谢!” 丁羽虽然没有收他,但是一番话中让他了解了不少关于学武的信息,所以他道谢一句。 道谢完之后,王中转身离去,并没有等到那位带他进来的名唤大成的汉子来请。 这时躲在角落的陈双玉与小梅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该说啥。 本来还以为对方是什么恶势力的人员,来对付金河镖局的,但没想到只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遗孤。 女孩子家本就心软,而且王中那不共戴天的仇恨心情是装不出来的,两人见了都觉得难受。这跟踪一天,事情没做,倒把自己的心情弄的不好了。 小梅忽然道:“小姐,他好可怜哦。” 陈双玉无奈叹道:“罢了,江湖事,谁又能说的清呢?我们还是少管吧。” 平常虽说她经常帮助穷苦人群,但那都是些普通人家。父亲从不让她帮助江湖人物,今天她才从丁羽这里体会到父亲的些许苦心。 丁羽看他消失在照壁之后,也叹了一口气,对能不能学武,他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王中刚才身形退后的步伐之间,明显有着练过武功的痕迹,而且品质应该不低,说明他现在练武也还是有可能的事情。 但牵扯到江湖纠纷,就恕他爱莫能助了。 “都散了吧,记得好好练功,你们可比人家幸运多了。”丁羽挥手吩咐这些师弟师妹们道,披上旁边师弟准备好的袍子,准备回屋。 那句感叹,也不知道是在说他们能学武幸运,还是说他们的身世要比王中幸运,或者就是两者皆有。 “是,大师兄!” 众人见大师兄似乎兴致不高,也不敢造次,各自散去,勤练武功不提。 这时有个武馆弟子忽然发现了藏在院门后的陈双玉主仆二人正走出来,顿时惊叫道:“陈姑娘,小梅,你们怎么在这里?” 陈双玉与小梅对正阳武馆来说不是陌生人,相反两家都熟的很,所以正阳武馆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这主仆二人,一见面就叫破了两人的行藏。 这一次陈双玉倒似乎是早就想好了说辞一般,直接带着小梅走了过来:“刚才路过街头听到武馆里好大的喧闹声,所以进来看看,恭喜丁师兄功法大成啊!” 丁羽对陈双玉的突然出现也觉得惊奇,不过陈双玉的话一说,便哈哈笑了起来:“哈哈,侥幸而已,不过这些年天天苦熬,总算熬过头来了,倒是双玉妹子,你这恭贺就连个礼物都不带的吗?。” 丁羽与陈双玉自是老相识了,所以开起玩笑来随意的很,江湖儿女,也不拘那些小节,不过晚上上酒楼庆祝,顺便请两人一起自是少不了的,气氛热烈的紧。 另一边王中离开了正阳武馆,虽然刚开始有些沮丧,但好在他也经历过许多事情了,很快就将心情调整了过来,径直朝着城外的客栈回返。 虽然他现在还武力低下,能力微弱,但既然要做事,就不要怕难,一点点的做,一步步来,总会有成功的机会的。 而且,他现在就好像失落在了这个游戏世界中一样,如果什么都不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王中想要活着,不仅仅是在这里面活着,更希望是在和平城中活着。 不管有没有希望,为了活着而奔波努力,总是没有错的。 第五十一章 磨刀石 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或许是因为在后废墟时代成长,其中没有太多复杂社会因素的原因,王中稳定心绪的能力很好,很快就将事情埋在了心底,平复心情之后,顺利的回到了富平客栈。 富平客栈的生意依旧像往常一样,惨淡的很,整个客栈没几个住客,王中回到客栈的时候,六喜难得的没有在巷子口招揽顾客,反而是在客栈的院子里磨刀,吱吱吱的声音不停的来来回回,听得让人心中如同猫抓。 王中在旁边看他磨了一会,倒是想到一个整治狼牙刀的法子。 狼牙刀的刀柄形似狼头,但是刀柄的制造材料好像没有刀身的材料那样好,若是天长日久的磨下去,貌似也能将刀柄毁得面目全非。 反正只要看不出是个狼头,这刀和他白天在那些兵器铺子里看到的刀剑也没什么两样。而且那些兵器铺子里铸造的各种华丽夸张造型的刀剑,应有尽有,狼牙刀刀柄磨得烂一点,人家说不定只以为是买到了一个次品,刀柄都朽烂了而已。 六喜专心致志的磨刀,那声音听久了,王中忽然也觉得好像也不怎么讨厌,反而有股奇怪的宁静感,特别是浇上水之后,染水的刀刃在磨刀石上滋滋的来回,声音没了干燥时候的那股炙热感,反而平和了许多。 六喜磨了半天,总算把厨房的两把菜刀磨好,客栈最近生意不景气了,连新的菜刀都舍不得换,这点小钱也要节省了。 回过身来却发现王中不声不响的站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手中的菜刀都差点飞出去,还好平时比较稳当,一下捏住了。 视线越过王中,看向大堂内的掌柜,掌柜正一脸怒气的隔空对他使着眼色,表明王中看了他许久了。 “客官,可,可有什么吩咐?”六喜赶紧低头哈腰的问候。 “一块上好的磨刀石要多少钱?”王中径直问道。 六喜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疑惑的指了指脚下那块还沾满水渍的磨刀石道:“客官是说,这个?” 王中点了点头,六喜虽然不知道王中要磨刀石干嘛,但既然客人有吩咐要跑腿,他肯定又有赏钱拿,所以细心的解释道:“客官是要磨兵器吗?若是磨兵器刃口的话,最好选细腻一点的油石,这种粗粝的磨刀石废铁的很,也就只能磨磨菜刀农具之类的物件了。” 话刚说完,一串小钱便放到了他的手里,王中拿了磨刀石直接回屋去了,留下六喜一个人莫名其妙,不过掌柜的不紧不慢的从他手里拿走铜钱的时候,还是让他回过神来。 “这客官,可真是古怪的紧!” 磨刀石是客栈的东西,卖掉了,钱自然归掌柜了,六喜一边将钱奉上,一边抱怨了一句。 掌柜拿了大半,留下了七八个铜钱,才低声呵斥了他一句道:“你个小混账,下回磨刀在厨房里磨去,你这么大摇大摆的磨刀,别人还以为咱们这里是黑店呢。” 六喜顿时嬉皮笑脸道:“厨房不是老窄了吗……哎哟您可别……” 掌柜作势欲打,六喜赶紧闪了开去,然后提着菜刀回厨房去了,掌柜这才唉声叹气的回转柜台。 王中拿着磨刀石回了房间之中,把狼牙刀解了一小半,露出一个刀柄出来,学着六喜的样子,沾了点茶水之后,就开始磨。 刀柄形式狼头,自然是凹凸不平的,磨起来显然没有磨刀刃方便,而且这狼牙刀的刀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和刀身几乎是浑然一体,就是颜色有点不同,在磨刀石上使劲的废了十几分钟的功夫之后,居然只留下丝丝划痕,想要完全将刀柄的磨到看不出狼头形状,不知道还要多久。 不过既然有划痕,那么就表明行是行的通的,只不过花的时间长一点而已,但是安全。 狼牙刀事关着崇元宝藏的秘密,而且这也是王中想要散布天下的流言,不容有失,所以王中并不气馁,反正现在还早着呢。 接下来的几天,王中白天便出门寻找各式的武馆,完了就回到客栈磨刀,富平客栈每到傍晚总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股令人烦躁不安的磨石声,于是生意越发的差了。 不过王中在磨刀的时候,却越来越觉得这种怪异的摩擦声,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之感,有点让人忘乎所以,经常磨着磨着,他甚至忘记了自身的存在,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 如果放在现实世界中,他可能会觉得这是在发呆,只是肌肉在机械式的运动,但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他感觉有很大的不同。 那种整个人缓慢脱离整个世界的感觉,有一点像在现实世界中即将睡觉时候的感受,但又有一些不同,无法用具体的言语去形容。可虽然他在这游戏世界里睡眠莫名的少,但在这里头睡眠的时候一次都没遇到过。 王中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脱离这片世界,回到现实的,但是这种特殊的状态,让他有了一点轻微的熟悉感。曾经的熟悉感。 狼牙刀的刀柄虽然材质也很特殊,但在王中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总算有了一丝丝的进展,三天的努力,王中磨秃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再看刀柄,就好像狼头的脸颊上长了一块斑一样,甚是丑陋。 虽然狼牙刀的刀柄处理有进展,但是学武的事情却毫无头绪,甚至还有暴露的风险。 这几天王中每天都到城内寻找武馆,都灵城内外,大小武馆有着十几家,基本都让他找遍了,但是没有一个武馆是真正的教人练真功夫的地方。包括正阳武馆也是。 这些武馆全都只是教授一些拳脚把式,筋骨锻炼,并不教王中眼里真正的武功——内功。甚至很多家武馆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内功。 相反,倒是最开始见到的正阳武馆,是所有武馆当中最靠谱的一个,因为王中亲眼见到了正阳武馆的大师兄丁羽突破。 这几日下来,王中特打听到了那个大师兄名头,主要是丁羽突破的事情好像忽然传遍了整个都灵城的所有武馆一样,就连酒肆茶楼都有不少人在谈论此事,王中想不知道也难。 只是可惜,正阳武馆不收他。 而且他两三天之内跑遍了所有的大小武馆,不少武馆的人都知道了都灵城来了疯子要学内功,到处找武馆拜师,据说要报大仇。已经似乎有人开始打听他,甚至跟踪他了。 王中不想太过惹眼,所以就呆在客栈不再出去,反正都灵城的大小武馆几乎都被他跑遍了,也没必要在出去寻找了。 既然找不到地方学内功,那就只好慢慢磨刀了,等刀磨好之后,就离开都灵,前往京城,若是沿途能遇到其他可以学习内功的地方,再将此事提上日程也行。 等到过了几天,议论消停点之后,王中才再次出来活动,这次他专找各种酒肆茶楼消费,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些酒肆茶楼生意兴隆,远非富平客栈能比,而且还有不少说书艺人来表演,王中也跟着其他人一样,一起听着乐呵,看上去日子过的悠闲的很。 而实质上,他则是在顺势吸取各方面的情报,不管是家里长短,还是民间趣事,还是恩怨往来,都能让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越来越多,这些都是想找书来教都找不到的。 几天下来,他对这个世界倒是有了个大致的模糊印象,只是限制于不便与人过多的交流,所以不敢确定。 十天后,王中发现都灵城的局势开始变得奇怪起来,酒肆茶楼中出没的人群中,忽然多了许多江湖气息的面孔,而且闲言碎语之中,关于江湖之事的谈论也多了起来。 王中作为一个纯粹的观察角度的路人,瞬间敏感起来,然后在某个茶楼闲坐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四个字,“崇元宝藏”。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他,立刻精神高度集中起来,几天之后,他已经可以确定,都灵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一股关于崇元宝藏的流言。 不过这些流言虽然都是关于崇元宝藏的,但没一个说到点子上的。 有说崇元宝藏在安州县出世,然后县令李文安因此被灭口的。这是相对最靠谱的了。 有说崇元宝藏的线索被太守府得到了,有说崇元宝藏埋在妖族之地的,有说宝藏早已被瓜分现在只不过是流通出来了而已的,更还有夸张的说宝藏就藏在高家老宅的,甚至是说宝藏是曹王暗中派人寻找的。 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听的王中自己都有点迷茫了。 而且这些流言之中,唯独少了一个最关键的信息——京城! 这些流言其实大都漏洞百出,真正有脑子的大都不会相信,但这样一来,反而更说明了一个问题,宝藏肯定是有线索露出来了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而已。 王中暂且没有加一把火的心思,这事怎么都透着不寻常,他现在实力太弱,要是贸然插手,搞不好自己就搭进去了,这几天随便在几个酒楼出没,他就遇到了不少气息强横的人,有的甚至比那天刚刚突破的丁羽只强不弱。 江湖人多了起来,王中忽然又冒出了学功夫的想法,不知道有没有从这些人身上弄到武功秘籍之类的,就算练的慢一点,也好过完全没有啊。 至于指望别人收他做徒弟什么的,他已经放弃了,他现在的这副面相,或许寺庙里会秉承慈悲之心让他出家当和尚,其他人多半都是不会收的了。 第五十二章 东轩楼 东轩楼! 宽敞的一楼大厅中,约莫有二十张桌子,喝茶的,聊天的,坐的满满当当。 虽然人多,但是却并不吵闹,因为中间还有个舞台,上面正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不少人正摇头晃脑听的带劲。 王中却压根听不懂唱的什么,好像是方言,又好像不是。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轻轻的掀着眼前的碗盖。 这茶汤比其他茶楼的也没看出好在哪里,价格却贵出三倍有余,让他颇觉不值。 不过好歹这茶楼里奉上的点心味道还不错,还不收钱,估计是算在茶钱里头了。 此刻他正坐在进门靠右手边的一张桌子上。 桌子靠门,喝茶来讲,位置其实不是很好,进进出出的,碍眼吵闹的很,所以也没有人来与他拼桌,就他独一个。 不过这位置却又最没存在感,虽然进门偏头就能看到,但无论是进是出的人,目光大多被前面唱曲的舞台或者门外大街的景象所吸引,很少有人会刻意注意这旁边一桌坐着的人。 这是他这些天流连各处酒馆茶楼自我总结出的经验,所以一来到这里,他就径直选了这个位置。 东轩楼是不是都灵最好的茶楼王中不知道,但绝对是江湖人出没的最多的茶楼。 茶楼对面就是悦来客栈的都灵分店,这些天忽然在都灵街头巷尾出没的江湖人,有一大半都住在此处,所以茶楼里出没的江湖人也就多了。 王中一边玩弄着茶碗,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左前方十米外的斜式楼梯,心中盘算着是不是离开算了。 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快一上午,小曲都唱了两出了,还继续坐下去的话,难保不会被这些眼光毒辣的江湖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在之前他刚想要离开的时候,茶楼里恰好进来了两个熟人,所以他又继续坐下了。 此刻的二楼之上,一处雅间之中,不仅有茶,还有酒。惠景博与迟少恭二人一人饮茶,一人饮酒,份属分明。 “还是都灵好啊,在安州县,酒都喝的不痛快!”迟少恭一副借酒消愁老手的模样,手中拿的不是酒杯也不是酒壶,而是一个酒葫芦,脸上胡子拉碴,看上去颇显颓废。 自打在安州县目睹高府别院的满目疮痍之后,迟少恭一天天的变成了这副样子,惠景博劝过几次,但好友明显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所以他也只得暂时由他。 “我明日要接一趟差事,这进高家府苑凭吊的事情,只能差事完了之后回来再与你想办法了。”惠景博并不搭他的话,直接说正事。 这次他约迟少恭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高家小姐身亡,高府后继无人,都灵城内的高家府邸没了主人,已经被太守府封闭了,虽然不是封禁,但寻常人都不能进入,贸然闯进说不得就得被当成宵小。 迟少恭虽然爱慕高家小姐,但到底与高家并无任何瓜葛,所以想要进去,也得托个关系,惠景博好歹也是公门中人,这几天就在为他打听这事儿,但忽然之间上头说可能要给他派差事,所以他就暂时顾不得这件事情了。 迟少恭听了动作一顿,酒液洒了几滴,疑惑的问道:“你还有差事?” 这也怪不得他惊讶,别人不知道,但迟少恭与他结识了这么久,自是清楚的。惠景博在陇川府六扇门是出了名的透明人,当差这么多年以来,俸禄一直领,活是一件没干过。 虽然是故陇川府六扇门总捕头之子,但惠景博在陇川府六扇门就只是挂个职,根本就没有任何实权,自然也就没有职事。 面对迟少恭的惊讶,惠景博也不在意,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 惠景博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呵,我自己都挺奇怪的,不过华捕头今天一大早就来通知我,还特别叮嘱我明天点卯不要迟到,应该不会有假。” 迟少恭闻言眼中神色一动,但又立刻压了去,将酒葫芦轻轻放下来,笑着道:“哦,那可得恭喜你一下了,总算要对得起你这身麒麟服和浑天牌了。可知是什么任务?要去哪里?” 面对好友的调侃,惠景博淡然一笑,道:“六扇门的规矩,任务不到临时,是不知道任何信息的,我也不清楚是去做什么,但就像你说的,总算是开了个头,以后应该也好说话了。” 虽然他一直怀疑自己被边缘化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但是自打出生,他就在六扇门耳濡目染,特别是小时候父亲作为总捕头给他留下了高大的印象,所以他一直以自己是六扇门一员为荣,如今终于有任务摊派,也算是给他自己正了一下名,所以打心底他还是高兴的。 只要正了名,也就说明陇川六扇门这算是接纳他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度边缘化他了。 “那你自己路上可得小心了!”迟少恭顺势叮嘱了一句,六扇门出任务,一般都不是小事,虽然六扇门的名头很响,但这些名头也是通过一次次的厮杀一条条的人命换来的,所以有任务,自然也就有危险。 “这杯酒,就权做替你践行吧!” 惠景博笑叹了口气,与他干了一杯。他这辈子都没几个朋友,迟少恭还是第一个与他交往这么长时间而且知道了他的事情也没有疏离的,虽然说是为了之前交代的事情,但也确实算是一个辞行。 交代了正事,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这时楼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两人所坐的雅间正好可以看到门前大街,只见大门外忽然来了三个人,一男二女,似乎就是这三个人引起的一阵议论与纷乱。 那男的一副书生打扮,应该是本地的士子,除了相貌生的好点,但看上去倒没什么稀奇的,反倒是那两个女的,吸引了迟少恭的注意。 后面一个是个小丫鬟,自然不说,只是前面那个姑娘,虽是一副知书达理的娇媚面貌,却自有一股英气,颇为惹眼,行走之间身段更是比之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的小姐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青春活力,更引人注目。 迟少恭多看了两眼,直到三人进了东轩楼看不到身影才收回了目光,灌了一口酒之后才撇嘴道:“难怪楼下那些人躁动,原来是来了个美人儿。” 惠景博也见到了那三个人,他是都灵本地的,身为六扇门的人,消息灵通自是常识,那三个人他都认识,见迟少恭这副语气,于是笑道:“那位姑娘可不简单,她可是金河镖局陈总镖头的掌上明珠哦。” 迟少恭一愣:“陈继阳的女儿?” 惠景博笑着点了点头。 迟少恭顿时脸色有点古怪,砸吧了两下嘴巴才道:“陈继阳居然生得出这般模样的女儿?你莫不是诓我。” 惠景博呵呵一笑:“我诓你作甚。当初我就说了,这都灵城属你良配的并不是高家小姐,而另有其人,结果你见了高家小姐之后,就偏不听我说了。” 迟少恭当初初到都灵,玩世不恭,在城里惹下不少噱头,还差点被陇川府的人收拾,是惠景博出手为他解围,后来几番畅谈之下,都是年轻人,很快就说到了一起去,引为知己。 不过迟少恭游历四方,说的是为了寻找机缘良媒,惠景博当时最先就为他介绍了都灵最为有名的高家小姐,然后迟少恭便也加入了高佳子的追求大军之中,再也听不得其他。 听到惠景博又说起了高佳子,迟少恭顿时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眼神落寞,不言不语。 惠景博神色不忍,但还是继续沉声道:“高家小姐虽然好,但逝者已矣,而且往昔之时高小姐对所有的追求者都不加辞色,你也不是没碰过钉子,又何苦来哉。要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是看开些比较好。” 惠景博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迟少恭只是见了高佳子一面,就疯狂痴迷上了,他又不是城里那些混吃等死的富家公子哥,怎么说也是闯荡过江湖见过世面的,怎么就跟一个高家小姐杠上了呢。 既然好友有寻求良媒成婚的意愿,他当然希望对方有个好的结果,而且惠景博作为陇川府的官面人物,对高家小姐的了解其实有时候要比这些疯狂的追求者要多的多,高佳子其实也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好,只是他不好当面与好友直说而已,不然有诋毁之嫌。 迟少恭也不辩驳,只是又一满口酒液琼浆入腹,然后轻轻一叹:“你不懂啊!” 惠景博摇了摇头,转而又道:“不说高家小姐了,你知道刚才和陈姑娘一起的那个人是谁不?” “不知!”迟少恭回答完之后,直接看着惠景博,既然他这么说,肯定还有后文。 惠景博继续道:“还记得当时都灵城中,高家小姐的追求者中,好事者认为最有可能的人是谁吗?” 迟少恭眉头一皱:“贺太守家的公子,贺长文?就是他?” 惠景博不置可否的饮了一口茶,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东轩楼一楼,王中见迟少恭和惠景博这两个当初在官道上有一面之缘的人许久都不下来,正准备走人算了,没想到门口忽然骚动了一下,然后进来了三个人。 只是轻轻的用眼角余光一瞟,他就认出了陈双玉与小梅主仆二人,那男的他不认识,看上去倒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三人进了茶楼之后,直接就上了二楼,留给一楼大堂的人只是一个背影。 王中这才想起,刚才他好像看见那镖局的女子打扮有些不寻常,与他前两次见到的形象差距很大。之前两次见到,对方都不施粉黛,打扮随意,他只觉得对方和一个古董电视上的江湖侠女差不多,这次明显就庄重的多了。 第五十三章 引火 王中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陈双玉主仆二人,这些天他也算是在都灵城内外都混的有些熟了,这金河镖局的消息也了解了一点,陈双玉的名字与身份他也是知道的。 见陈双玉主仆二人和那个书生一起上了二楼雅间之后,王中准备起身离开这里。虽然他坐在这里能够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江湖见闻,但毕竟他不好插话,所以了解起来也是杂七杂八的消息,用处不明。 反而是他有点担心那陈双玉主仆将自己认出来,特别是那个丫鬟,上一次在那个公示墙前看着他的通缉画像,那个丫鬟的话差点吓了他一跳,虽然最后她是说自己看错了,但王中难保多见了几次之后,对方不会认出自己来,所以还是尽量少撞见的好。 随着陈双玉的到来,大堂之中似乎多了一些别样的气息,这里的人各种打扮都有,但绝大多数都是男人,陈双玉已出现,自然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若不是这里是陇川府衙所在的城池,只怕这些人早已有人按捺不住了。 府衙的防卫力量可不是吃素的,而且府城也是六扇门分守天下的最低一级,整个天启王朝,府城以上都有六扇门的分支,专门处理各种大案要案与江湖事宜,这些人不敢造次。 陈双玉刚上楼,下面就有人开始背后垂涎起来,肆无忌惮。 “啧啧!好一个玲珑玉人,却偏偏喜欢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真正是可惜!”不知哪的浪荡子,率先慨叹了一句,顿时引起一片符合。 “就是,读书人有什么好?这年头就算考了进士也不能做官,有什么鸟用?”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春闺梦里,盼的就是这种花前月下,岂会看上你这种,粗俗!” “粗爷认,但肯定比你这小白脸不俗。” “老夯货说什么呢?” “就说你这个细皮嫩肉的,怎地?还想动手不成?” 茶楼大堂内忽然叫嚷了起来,对骂之中,似乎有动手的倾向,王中顿时暂且停驻,准备继续看下去,若是这些人动起手来,王中也能了解一下江湖中人的实力,顺便看看这都灵城的六扇门的办事能力到底如何。 吵架的双方很快泾渭分明起来,一方是一个白脸面皮的年轻公子,一身华服打扮,非富即贵,但腰悬宝剑,手中持扇,手指上还带着两个玉扳指,光泽亮丽,一看就不是凡品。而且此人身后还有三个下人,个个劲装在身,长剑在手,身形健硕,显然都是好手。 另一方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佬,一副牙梆子肉格外硬实,将整个脸盘撑的都有些大,脸型凶恶不少,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这人也不是独自一人,旁边还有一个道装打扮的老者,以及三个静静喝酒的年轻人,一人佩刀,一人佩剑,最后一人身无寸铁,但双手不露,只见一对暗红色的手套,显然也是厉害的角色。 两方人吵闹起来,很快就没了限制,唱曲的几个艺人早已唱不下去了,互相看了一眼之后,瞧瞧的从台后走了,大堂里还坐有其他的不少人,此刻大都在看这两拨人的笑话。 王中听了半晌,发现这些人吵架好像跟平常人也差别不大,反正来去都是那么些骂人的词,并没有一个激动说出什么新鲜的东西出来。而且这两拨人只是对骂,却不动手,显然都有着顾忌。 又过了盏茶功夫,那少年似乎嗓门不及光头佬,有些败下阵来,但心有不甘,看了看光头佬那一桌,忽然眼神一亮,把心一横,索性恶毒的道:“嘿,就你这憨货,能跟青梅道人裹在一起,也不知哪里来的狗东西,怕不是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吧。” 王中听不懂这少年话中隐含的意思,但周围似乎有不少人认识那个道人,有些人闻言顿时吃吃的笑了起来。 那道人脾气还好,并没有立刻大怒,只是看了那年轻人手上的扳指一眼,然后淡淡的回应道:“落鹤庄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没大没小了,连奶都没断的小孩也放出来,也不怕被人灭了满门绝了根?” 这话一说,虽然语气平淡,但杀气腾腾。 显然这个青梅道人也认出了那年轻人的来路,直接出言威胁了。 但他话音刚落,旁边忽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仿佛看笑话一般道:“呵,送妻真人这话就不对了,落鹤庄的小庄主就算再怎么不懂事,也该归我们陇川府的前辈教导,就不需要您这泸州府的高人来操心了。” 那年轻人本来被点破了根脚,还有些犹豫,忽然听到隔壁有本地人帮腔,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顿时哈哈笑道:“青梅道人,送妻真人,果然江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亏你还有脸皮露面,简直就是污了我陇川府的地。” 青梅道人顿时脸色勃然一变,拍案而起,牙关紧咬,却不冲着落鹤庄的少庄主,反而看向旁边一桌的两个中年人:“兄台面生的很啊?不怕半夜死了没有熟人埋吗?” 其中一个面色沉稳,看样子应该是个行事稳重的人,此刻正对着同桌的好友摇头。 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出言挑衅的正主了,虽然年约四十许,但一张长脸,眼型放尖,有奸猾之相,此刻正毫不示弱的悠然饮茶,丝毫不在意青梅道长近乎要将他杀死的目光。 青梅道长话落,对面那沉稳之人反而眉头一皱,语带不屑的开口了:“不巧,在下还没死,倒是可以为好友收尸,不劳真人费心。” 这三人一口一个真人,顿时将青梅道长气得三尸神暴跳,手中宝剑铿锵一声就要出鞘,但却被旁边那戴手套的人半路给压住了,然后恨恨的灌了回去。 那光头佬似还有些不明就里,但自己这边的人吃了亏,他是看的出来的,立刻怒而骂道:“哪来的野狗,也敢管老子的闲事,信不信……” 那两个中年人闻言就欲起身,但光头佬骂到一半,那戴手套的年轻人将之拉住了,这两人才狠狠的一掼茶盏,又重新坐了下来。 戴手套的年轻人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竟是直接带着几个人起身朝着门口走去,看来是直接放弃斗嘴认输了,大堂内顿时起了一阵嘘声。 二楼的迟少恭与惠景博两人全程观看了这场好戏,也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不过惠景博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这些人有分寸就好,不然争斗起来,他这个六扇门的捕头,不可能见事不管,少不得一番折腾。 迟少恭因为不是关南道的人,所以对这场戏只是看了个外行,见惠景博一副了然的样子,于是问道:“那青梅道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人都叫他送妻真人?” 惠景博笑道:“这都是些江湖上的人嚼舌根子传出来的,青梅道人当年上山学道,为了表明决心,将新婚妻子一纸休书送出门,后来那女子投河被当地一个无赖子救起,霸占成了媳妇成婚,还生了儿子,所以有些人就说他是将妻子拱手送了人,这才得了这么个绰号。” 迟少恭顿时惊讶道:“这人也忒无情了吧,才新婚就将人休了,而且还致使别人投河,甚至被无奈强娶,他就一点愧疚感都没有的吗?” 惠景博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简单。青梅道人俗名邬长海,泸州邬家堡在当地也算是一方势力,他成婚之时被仇家寻仇上门,邬家堡被攻破,子弟死伤无数,为了报仇,他才立志上青城山学道修剑的,而且那姑娘投河,救她的人本就是她的相好,投河只是做给人看的,免得日后不好做人而已。” “嘶!”迟少恭顿时惊讶万分:“难不成他的仇人就是那个无赖子?” 惠景博看了他一眼,道:“那倒不是,攻破邬家堡的人是三百多里外的黑鹰山土匪,但黑鹰山土匪也只是受人雇佣,真正的仇家,怕是只有青梅道人自己知晓。” 迟少恭顿时奇怪道:“这真的是泸州府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惠景博长叹一声:“黑鹰山的大当家是陇川府明玉海万里龙腾的弃徒,当年青梅道人学成下山,又邀了一帮江湖好友,血洗黑鹰山,最后甚至追到了陇川府境内,这事还是由我父亲经办的,我小时候就跟我父亲一起看卷宗,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不过我也不认识青梅道人,这也是第一次见,要不是他们道出身份,我是联想不起来的。” 万里龙腾是陇川府首屈一指的大派了,放在整个江湖上,也算是勉强排得上号的门派组织,迟少恭并不陌生,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桩隐情。 虽然惠景博又想起了父亲,有些怅然,但迟少恭却听的背脊有些发寒,这六扇门怎么近乎无孔不入,这江湖上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好吧,至少青梅道人的真正仇家,他就不知道。 这时楼下争执已告段落,那戴着手套的年轻人带着光头佬和青梅道人起身离开,落鹤庄的少庄主立刻如获大胜一般嘲讽起来:“哟,还算识相,要我说,就你们这样的货色,还来都灵抢宝藏线索,就算让你们找到宝藏,你们能干啥?女人都玩不了,要宝藏有什么用,安心回去吃斋练棍去吧。哈哈哈……” 惠景博顿时眉头一皱,这落鹤庄的少庄主,说话怎滴这么粗俗恶毒。 下一刻,变故忽生! 第五十四章 鹤落 楼下纷纷扰扰,楼上清音寥寥。 虽然贺文长公子只是说有事相托,但陈双玉今天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两人见面之后,要找个地方谈事情,正好小梅叫着馋了上次去过的那家茶楼,说点心好吃,于是贺文长便带着她们来了这东轩楼喝茶。 盛装出席的陈双玉在一楼大堂还引来了不小的轰动,她虽然脸上表露出些许不悦,但心中还是有些窃喜的,毕竟是个女孩子家,谁不希望别人觉得自己漂亮呢? 贺文长见她脸色有些不虞,连忙一个劲儿的道歉,说他也不知道这里最近有这么多江湖人云云,颇为诚恳。 陈双玉自然没有怪他,只是觉得他似乎对自己特殊装扮过的妆容好像没有太大的反应,心中有一股没来由的淡淡失落。 不过这股失落感很快就过去了,进入雅间之后,早有茶点奉上,小梅自顾着对付点心,不会跑来插手她们的谈话。 两人隔案相坐,悠悠而谈,四目相对之下,让她心跳加快,颇有些紧张与局促,以至于贺文长问了她好几遍,她才恍惚回过神来。 “陈姑娘?陈姑娘?”贺文长忍不住用手在陈双玉眼前晃了晃,才将出神的她唤醒过来。 陈双玉回过神来,顿时脸色大窘,双颊红霞飞透,连忙低头道:“啊,啊,贺公子,你说,你说。” 贺文长莞尔一笑,将随身的一副画轴取了出来,放到了桌案上:“刚才不是与陈姑娘说了吗?我这有一副家传的古画,虽然不是什么名家画作,但胜在稀有,所以想委托贵镖局帮我护送一趟如何?” 原来贺文长是真的有事相托,陈双玉这才脸色尴尬的抬起头来,只见贺文长正将画轴放在了桌案中间。 陈双玉连忙道:“镖局本就是接镖走镖的生意,贺公子只要是正常相托,金河镖局没有不接的道理,何况护送一副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贺公子吩咐一声便是,没必要如此盛情的。” 说到正事,陈双玉还是很上心的,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嗯,好朋友,但生意就是生意,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没必要还请客喝茶什么的,害得自己还以为有事相托只是托词,精心准备了一上午,几乎都白瞎了。 贺文长也不知她的心思,只是继续笑道:“实在是路途比较远,所以特意请姑娘过来商讨一二。” 陈双玉顿时疑惑道:“远?公子要将这画送到哪里?” “京城!” “京城?”贺文长道出了一个不在陈双玉思考范围内的地点,让陈双玉有些惊讶。 京城太远了,要知道陇川府地处关南道的西南,而关南道又地处天启王朝的西南,虽说王化之地,但毕竟是边陲之所,从这里出发到京城,没有个一两个月,根本别想看到京城的城墙,而且这还是健壮之人快马加鞭的情况下。 如果是车马劳顿而行,走上一年都有可能,传说当年老太守来陇川府上任,因为途中路途难行,硬生生的走了将近两年才到,后来老太守上书西南边陲交通不便,赋税难运,要求大修官道,圣意准奏,下旨关南道,上下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将境内的官道好好整修了一遍。 贺文长点了点头道:“对的,京城。不瞒陈姑娘,我这幅画是准备用来送礼的。” 不待陈双玉发问,贺文长便跟着解释道:“明年开春之后府试,我已志在必得,所以下半年就需要赶往京城准备会试了,但会试之前,还需拜会各位主官师长,拜会这些前辈,总不能空手而去,但若送银钱宝物,颇有行贿之嫌,所以我就选了这幅古画,以表心意。” 贺文长言语之间颇为自信,看来府试是万无一失了。 陈双玉却奇怪道:“那贺公子大可以在明年府试之后,自己带着这幅画前去京城啊,为什么现在就要送去呢?” 贺文长闻言长叹一声:“我要拜会的不是别人,乃是在下的一位师承长辈,但不巧的是,前段时间书信前来,这位长辈因为直言上书,劝谏陛下,被下狱论处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贬谪是少不了的,现在还不知道要贬到哪里去,若是明年再说,或恐迟了这份心意,所以最好是赶在圣旨还没下来之前送到,以全情分。” 陈双玉不懂这些读书人的弯弯绕绕,但贺文长的大致要求她算是明白了,也就是说最好是在赶在年前将这幅画要送到京城,这样一来,时间就有些紧了。 “不瞒贺公子,京城的镖,我们金河镖局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接过,最远都只在江津道打过转,这次时间又这么紧,只怕……” 陈双玉有些不好意思,这画的干系有点重了,关系着贺公子的命运前程,她不敢轻易接下,万一弄个不好,可就葬送了贺公子一辈子了,对读书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科考更重要的了。 陈双玉显得很为难,贺文长顿时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桌上的画轴,有些意兴阑珊:“这样啊,唉,金河镖局已经是陇川府最好的镖局了,若是你们也不行的话,看来我这画是送不到了。” 陈双玉见他一脸怅然,心有不忍,于是问道:“若是画送不到,会怎样?” 贺文长苦笑一声:“虽然我很想说一声送不到也没关系,但姑娘当知道一句话,朝中有人好做官。如今朝堂暮气沉沉,陛下又多年不理朝政,若是没能拜会长辈,即便我侥幸中了进士,只怕也只能在京城蹉跎岁月了。” 这是当今天下的常态,考中了进士却没官做的人大有人在,更有甚者高中之时还是身强力壮之年,等到补缺做官时,已经白发苍苍了。 见他说的这么凄惨,陈双玉顿时心里颇不好受,心情激动之下,脱口而出道:“这样吧,贺公子,我单独帮你跑一趟。” 贺文长错愕的看了她一眼,不解道:“陈姑娘的意思是……?” 陈双玉顿时脸上潮红,心情一激动江湖习性又冒了出来,不过她到底是还有些英气的,强自镇定道:“镖局的镖师们一般都是运转大宗货物才会出手,而且我们金河镖局也确实没有京城路线的门路,不过我个人索性无事,可以替贺公子走一趟京城。” 陈双玉说的心情激动,自信满满,就是有些羞意怎么也忍不住,在她内心看来,这几乎就是在将自己的心意跟对方表白差不多了,而且还是当面,亏得现在还有件正事遮掩着,让她没有露怯,不然早已羞得人都不见了。 贺文长反而犹豫了起来:“额,这怎么可以,此去京城山高路远,陈姑娘去那岂不是太麻烦了。” 陈双玉豪爽道:“没事,我也走过不少次镖了,护送一幅画这种小事,难不倒我的。而且一幅画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也不会有什么人觊觎,我就当去京城省个亲再回来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双玉说的头头是道,贺文长反而愈发迟疑了起来,顿了许久之后,他似乎在心底终于下定什么决心,才叹息一声道:“那贺某就过意不去了,不过陈姑娘既然肯帮我这个忙,报酬肯定是不能少了的,稍后我就让仆人送到府上。” 说到这里,贺文长又慨叹了一句:“若不是家里的仆人不通武艺,而且毛手毛脚的,说不得我就让他们跑一趟了。” 陈双玉立刻道:“我一定将公子的画完好送到,至于报酬什么的,我看就不用了,我也正好去京城见见世面。” 贺文长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一码归一码,如果姑娘连报酬都不取,我心难安了。” 陈双玉见他严词拒绝,索性也就不再推辞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是,自从送伞之后,除了偶尔喝喝茶聊聊天之外,两人终于有了私事上的交际。 小梅在雅间的另外一侧开心的吃着点心,一边吃还一边看着前边的一楼大堂,那些人好像是在吵架,虽然听的不甚清楚,但看那架势,倒和隔壁的三姑她们吵架也没什么区别嘛。 看了好一会,那几个人却好像不吵了,起身要走,她正觉得扫兴,忽然就尖叫了一声,将贺文长与陈双玉两人都吓了一跳。 “啊!” “怎么了?”陈双玉赶紧朝她问道。 她才和贺公子商量完正事,还没来得及说点别的,小梅就一惊一乍的叫了出来。 “杀人了!”小梅尖叫着跳脚道,手指还不停的指着前面大一楼大堂之处。 很快前边的怒喝与喧闹声陡然爆开,传到了这边来。 陈双玉赶紧到窗边一看,好家伙,果然动起手来了,地上还有个锦衣公子脖子流血躺着一动不动,情况恐怕不妙。 “不好,这里恐怕有危险,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从后门出去。” 陈双玉最担心的是贺公子,他一个文弱书生,遇到了这等江湖仇杀,恐遭池鱼之灾。 回头一看贺公子,他也来到了窗边,虽然没有吓得害怕,但眉头紧皱,显然很不舒服。 贺文长没有拒绝陈双玉的提议,三人很快从另外一边下楼,然后走东轩楼的后院离开了。 前厅大堂之中,王中本来还以为这双方的吵架要以一方主动退缩收场,哪知道那个什么落鹤庄少庄主忽然就被人一剑抹了脖子,剑光快到甚至他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睛一痛,然后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喝骂。 而那个刚才还洋洋得意的少庄主,已经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五十五章 卒子 落鹤庄的少庄主忽然就这么死了,突然到他最后的笑声还有半截在喉间,然后人就倒在了地上,剩下的笑声只能用脖子上的血液喷涌声来替代。 杀人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青梅道长,王中虽然只感觉到有一道光闪过,并没有看清是谁出手,但青梅道长宝剑流红,滴答滴答的造型,给了他还在场众人一个答案。 少庄主带着的三个好手楞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主人被杀,然后齐齐提着兵器就朝青梅道长杀了过去,隔壁那两个插话的中年人反倒没有任何动作,只把眼神看向青梅道长,如同看一个死人。 青梅道长脸色铁青,身躯都在发抖,但握剑的手却出奇的沉稳,面对三把不同方向围攻过来的兵器,也不惧怕,反而提剑就要再杀人,不料长剑忽动,就被一只戴着暗红手套的手牢牢握住了。 袭来的三柄兵器也被同伴各自挡开,虽然只是一个交手,但显然这一方人的功夫比落鹤庄人的功夫要高的多。 “不宜久留,走!”戴手套的年轻人拖着青梅道人就要走。同行的几个人也知道闯了大祸,迫开追杀的落鹤庄人,就欲冲出此处离开! 茶楼内早已乱了,多数人都迅速起身离开,王中就靠在门边,所以也跟着飞快的闪了出去,不过他却没有走远,反而就在街面上看着茶楼内的动静。 和他一样,附近还有不少人都围在此处看热闹,看样子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人,想要看此事怎么收场。 “哼,杀了还想走,给我留下!” 茶楼内青梅道长等人要走,破开落鹤庄人之后,只要一个起落,这几个人就可以冲出茶楼,但这时茶楼二楼之上忽然传来一声爆喝,声如震雷。 这声音听上去年龄不大,但一身功力只怕非同寻常,王中只觉得好像有个张飞在自己耳边大喊了一声,脑袋都有点嗡嗡嗡的直响。 凝神再将眼神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正从二楼一跃而下,正好挡在了大门口,将青梅道长一群人的出路堵住。 这人看上去年纪轻轻,身形寻常,好像威胁不大,但青梅道长几人一看到这个人,顿时如遇蛇蝎,刷刷刷的武器全都拔了出来,但却逡巡不敢上前。 而落鹤庄的三人则顿时气势大涨,不依不饶的将一行人的后路死死堵住,其中一人更是悲声呼喊道:“捕头大人,这青梅恶道光天化日之下杀我落鹤庄少庄主,还请大人将之捉拿,绳之以法。” 朝廷鹰犬,虽然向来为江湖豪侠所唾弃,但此时此刻,落鹤庄的三人明显不敌,也顾不得那些虚名了,若是让这青梅道人跑了,落鹤庄上下可饶不了他们三个。 堵住青梅道人一行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惠景博。身穿麒麟服,腰悬浑天牌,正宗陇川府六扇门捕头职事。 青梅道长那一剑太快,也太超出惠景博的预料,他没想到这些人当真敢在城里动手作乱,结果落鹤庄少庄主就这么死了。 他身为六扇门的正职捕头,遇到这种事情,责无旁贷理当出手缉拿凶犯,所以尽管他这些年在六扇门一直被边缘化,尽管迟少恭想要阻拦他,但他还是猛地一甩麒麟服下摆,然后从天而降。 堵住青梅道人一行人的惠景博落地便大喝道:“邬长海,跟我回六扇门认罪伏法!” 惠景博的出现让场中的形势大变,虽然惠景博只有一个人,但他身上穿的是麒麟服,代表的意义就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能够忽视的,六扇门的威名之下,累积的是无数江湖豪客,叛逆大盗的尸骨血水。 王中这才知道原来这人是六扇门的捕头,当初他在山道上遇到过路的两人,还以为这两人也是江湖侠客,没想到原来这人竟然是官府中人。 此刻惠景博一人独对多人,气势不弱反强,让王中啧啧称奇。而且惠景博此刻给他的感觉,竟然比之那天丁羽突破之后的气势还要强。 惠景博的一声大喝,虽然阻止了这几个人脱逃,几个人都面色不虞,但唯独青梅道人的表情格外异样,手中还未还鞘的宝剑剑锋猛然一提,冷声问道:“你认得我?” 自从出家以后,他就一直以青梅为号,江湖中也多是青梅称呼他,知晓他俗家姓名的,可谓寥寥无几,就算是六扇门消息灵通,监察天下,但这些年他又没有犯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小捕头怎么会知道? 惠景博见他剑锋抖动,显然心中已目无王法,不由呵斥道:“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邬长海又有什么不同,官府面前,还当所有人都认不得你邬家堡的根脚不成?速速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别怪本捕头不客气。” “六扇门的小卒子而已,又不是没杀过!死来吧小子!” 根脚被人点破,青梅道人似乎豁出去了,剑锋一抖,化作凛冽白光势如惊鸿朝着惠景博急扫而下。旁边同行的几人也齐齐出手,一瞬间竟然五人同时攻向了惠景博。 他们几人既然一起行动,出了事情,以官府的手段,自然是一齐牵连了事,若不趁此时将这个六扇门的卒子杀退,赶紧离开此处,等会城内的巡守军知晓了,六扇门和府衙一齐出动,他们就插翅难飞了。 面对五人杀招,惠景博眉头一皱,脸色却没有多少变化,而是大喝一声: “冥顽不灵!” 话音落,腰间长剑瞬间抽出,速度快若闪电,竟然比青梅道人率先出手的剑光还要快,后发先至的长剑蕴含至极威势,猛烈一斩,半月形的剑光如同匹练一般在空中横扫而过,无形气浪如利刃分割,方圆丈许之内瞬间只余剑光之影。 “咚咚哄哄”连续数声响声过后,惠景博连退三步方才站稳,握剑之手来回握动了两次手指方才止住颤抖之势。 王中这才发现他握剑的手势竟然与常人大不相同,常人握剑,剑锋在前,剑柄在后,他却全然倒了过来,剑柄在前,剑尖在后,纯粹的反握。 此刻的他已经退到了大门口处,反向的剑尖几乎就快要刺出门外,那剑身上闪动的光华,让王中觉得异常熟悉,和狼牙刀的材质几乎一模一样。 惠景博一剑被逼退,但对面五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五人居然在这一剑之威下被齐齐震退了数步,脸色此刻都有点难看起来。 他们五人在江湖上也可以算得上是好手了,但谁也没想到只不过是六扇门的一个小小捕头而已,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以一敌五,不仅不落下风,反而隐隐有胜出的趋势。 五人之中青梅道人年纪最长,看到惠景博反持宝剑的怪异剑势,顿时眼中忽地一闪,惊骇莫名:“九希剑法持剑式,你到底是谁?” 惠景博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径直喝道:“废话多说无益,我劝你最好赶紧束手就擒,你这几个弟兄并未杀人,还可以从轻发落,但若是一齐拒捕,那就一个也别想跑。” 这话一落,顿时也激起了那戴手套之人的怒气,虽然刚才只是随手一招,但似乎给了这个不知名的小捕头装大人的口气,让他面子实在挂不下去。 “大言不惭!” 戴手套的年轻人怒喝一声,手中五指一握,气势雄浑如涛,拳出如震,直奔惠景博而来,“我来解决他,你们先走,咱们老地方汇合!” 拳动有风,风中有炽,炽如烈焰。 那年轻人手上的手套似乎有异,此刻动了真格之下,真气一动,一拳捣出,竟然引起四方烈焰横空出现,宛如神迹。 王中看得目瞪口呆,这到底是法术还是武功? 直面此拳的惠景博也眉头大皱,剑锋回旋,门口已无人影,烈焰之中骤然如同出现一道冰晶白光,轰然一声炸响直接在火焰之中暴散开来。 光影四散,火焰飞腾,东轩楼上下顿时千疮百孔,无数破口之中,火焰舔舐,有愈演愈烈之势。 数招过后,两人分开,那戴手套的年轻人手中暗红色的手套上竟然多了一丝血流痕迹,而惠景博则以剑拄地,眼神冷扫对面之人,凌然开口道:“龙门山焚天岭烈焰拳王葛燚只有两个徒弟,大徒弟金神龙,二徒弟狄偏青,你是哪一位?” 那戴手套的年轻人顿时双目圆睁,没想到只是一招之后,这人就将他的来历知晓得一清二楚。此时青梅道人几人已经杀散落鹤庄的三个手下,正要脱困而出。 忽然一声尖啸响起,几个人又飞快的倒射回来,而随着几个人退回来的,还有无数玄黑色的箭支,簌簌簌簌的将整个东轩楼都射成了筛子。 落在东轩楼之中的几人顿时背成一圈,严阵以待。 惠景博却在盯着那个年轻人道:“人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意识总会不自觉的跳动一下,我刚才说到狄偏青的时候,你的眼神动了一下,原来你是二徒弟。” 说完他径直将宝剑收了起来,这时门外走进三个身穿麒麟服的人,领头之人的衣服形制虽然相同,但颜色是白色。 “惠捕头!多谢了!” 第五十六章 送出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六扇门在附近的巡逻捕头,名唤罗正春,惠景博也是认识的。 这些天城内江湖人聚集,府衙捕快衙役等人手不足,对付这些人也不大好用,派遣军士巡城又不太方便,所以太守府早已知会六扇门加大巡守力量。 “罗捕头,人犯俱在,我就不打扰了!” 惠景博很识趣的把手一拱,然后就走出了门去,捉拿要犯也是功劳,他并无实际差遣,若是还跟着出手,免不了抢功的嫌疑。他在六扇门被边缘了多年,规矩还是懂的,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小事。 遇到了顺手就管,是为了对得起身上这身衣服,有人接手了,他也不会去这些边缘他的同僚面前自找没趣。 踏出摇摇欲坠的东轩楼,果然外面已经被六扇门的人团团围了起来,刚才齐射了一轮神机弩,就是这些人的杰作。 六扇门并不是个个都是武功高手,相反的,绝大多数的底层捕快其实都只是精兵一类的好手而已,但大都悍勇无畏,配合战阵弓弩,雷火之药,小群体作战之下,一般的武林高手遇到了也只有望风而逃的份。 而在东轩楼十数丈之外,则是大群大群的围观人士,即便是六扇门的大队出动,这些人居然也都不愿远离,反而还在这里看着,如同看戏一般。 惠景博见了顿时心里一阵不舒服,曾几何时,街面上看到麒麟服出没都要净街三分,更别说有什么江湖人敢大摇大摆的与六扇门之人对峙了,这才多少年,六扇门的威名就已经堕坏到快要无人敬畏的地步了。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刀剑无眼,还不散了?”走出东轩楼的惠景博心情郁闷的对着周围大喝了一声,这一声他毫不客气的运上了磅礴内力,顿时声如洪涛滚滚,横扫四方。 方圆数十丈之内,凡是围观的人,内力低的只觉得脑海如同敲锣打鼓一般热闹,内力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耳膜被震的生疼,只有少数人才没什么感觉。 但加上惠景博刚才以一对五取胜的威势,以及附近如此多的麒麟图案,所有人都顺从的赶紧退走开去,免得招惹上六扇门的煞星。 挤在围观人群里的王中也被震得脑门生疼,不得不也走远了,甚至直接回了富平客栈。 惠景博的武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他也不敢在那里继续逗留,说不好哪一眼就被认了出来,那就跑都没处跑了。 不过惠景博的年龄看上去并不是很大,但他却能有这么高的武功,让王中也多了一分念想,如果能快速修炼到他那个地步,很多事情就都好做了。 说到武功,其实刚才惠景博与那个戴手套的年轻人交手的时候,王中并没有看清两人交手的细况,他只看到剑光与火焰交替之中似乎有人影闪动,但完全无法捕捉两个人的动作。宛如神迹。 围观人群被驱散之后,东轩楼爆发了老大的呼喝与喊杀声,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具体结果却少有人知,因为很快就有一群人的行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色将晚的时候,都灵城南门来了大队人马,光囚车就有十几辆,护送兵丁个个皆是精锐之士,装备精良,阵型严整,足有五百之数,而且还有数十都灵城着名的武川卫士作为前锋,保卫着一名威严官吏,吸引了城南男女老少的目光。 王中在富平客栈也被这股动静惊了过去,挤在路边的人群之中观看,那十几辆囚车之中的人,居然还有他曾经见过的面孔,其中有一个他在高佳子出行那天见过,好像与那个宋姓房东有过什么恩怨。 “这是哪个衙门的?抓了这么多人?” “这你都不知道,打南边来的还有哪里,安州县的呗。” “哎哟,你们不知道,前段时间安州县闹腾的有多厉害,乱糟糟的,死了好多人哩。” “瞎说个什么,这是本府的司狱佥事卢大人,是去安州县破案的,这些人肯定就是乱党。” “是不是就是那个画真人告示的卢大人?” “废话,除了卢大人,哪个丹青圣手有这等本事,将人画得比镜子还清楚。” “不是吧,那个告示上不是说是个江洋大盗吗?” “也不知道那个江洋大盗抓到没有,这等贼人,要是来了都灵可就不得了了。” ……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王中站在人群之中,目送着队伍直奔城门而去。 “这是从安州县回来的队伍?抓这些人做什么?难不成这些人都认识我?” 王中猜不透官府的行为到底有什么目的,但那个领头的卢大人却给他留下了印象,原来那副像真人一样的画像就是出自这位官员之手,司狱佥事,应该是管理刑案的官员吧,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卢友光一行人押着从安州县抓回来的重犯,赶在落闸之前回到了都灵城,引起了好大一片的轰动,安州县的案子早已在都灵传得沸沸扬扬,甚至面目全非,许多人都在等着陇川府给一个结案交代,卢友光的回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卢友光只是正常安排了人犯看管,然后到太守府交接了公务,就没有其他任何动作了。 夜色迷茫之中,龙川太守府内。 书房之中,陇川太守贺子方独自一人正在翻看着公文,这是卢友光刚刚送来的办案陈词,虽然他从安州县提前回来之时就已经知道了大概,现在的陈词总结之中也没有更多的新的东西,但他还是从头到尾将之细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贺子方面无表情的将卷宗放在一旁,烛火映照之下,脸色有点阴晴不定。 “长文回来没有?”贺子方忽然对着空气问了一声。 “公子刚刚回府。”门外的昏黄之中,看不见任何人影,但却有一个低沉的声音恭敬的回复道。 贺子方沉声吩咐道:“去叫他来见我!” “是!” 虽然有人领命,但却并没有任何离开此处的脚步声音传出,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门外才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走进来一个即便是夜色之中也不掩温文尔雅的年轻士子,正是陈双玉白天见过的贺文长贺公子。 “爹,您找我?”贺文长,或者说真名应该叫贺长文,对着身为太守的父亲恭敬行了一礼。 贺子方看了看他的手上,没有任何东西,眼神稍微缩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问道:“东西送出去了?” 贺长文顺势在旁边坐了,然后回复道:“送出去了,金河镖局。” 贺子方闻言有些惊讶,虽然他早已知道儿子与金河镖局的大小姐有交往,而且今天还约了见面,但他确实没能想到他居然可以把这趟差事丢给金河镖局。 “哦?你还能说动秋江剑陈继阳安排人替你跑一趟京城?” 贺长文摇了摇头,淡淡道:“孩儿可没那个本事,是金河镖局的千金,她自愿为我跑一趟,对了,孩儿在账上支了一千两银子,作为报酬。” 贺子方顿时眉头一皱,这个安排好像不大妥当:“我听说你化身待考士子,那丫头好像对你挺不错的。” 贺长文却不为所动,反而点了点头,没有否认,继续平静道:“所以孩儿支付了一千两。” 贺子方“嗯”了一声,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了,然后转而问道:“你们今天在东轩楼见面,可有其他人认识你?” 贺长文自信的回答道:“孩儿从几年前开始就未曾在外露过面了,一般人都不认识我。不过今天南陵剑客迟少恭约惠景博在东轩楼见面,孩儿十多岁时与惠景博玩过几回,他应该能认出我,所以孩儿才选了在东轩楼约见金河镖局的陈姑娘。” 惠景博是前任陇川府六扇门总捕头惠九希的儿子,贺子方是知道的。 贺子方有些赞叹的点了点头,这个儿子真的长大了,做事滴水不漏。 此次安州县的事情,不但没有抓住凶手不说,还闹出一堆窝心事。 崇元宝藏线索之事,从一个意外惊喜,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陇川府的水太浅,经不得什么大风大浪,所以他要想办法将这个山芋给扔出去。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最近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门了,陈继阳发起疯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是,那孩儿告退了,父亲也早点休息。”贺长文站起身来,恭敬的告退出去。 等到脚步声消失之后,贺子方才将拿起饱蘸浓墨的毛笔,迅速写了一封手令,然后吩咐道:“把这封信现在送去给任总捕。” 话音落下,明明没有人的门外,忽然凭空多了一个恭敬的身影,躬身走了进来,接过信封,然后又原样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陇川府六扇门衙门之中,现任的一府总捕任义便收到了这份新写的手令,手令上的墨迹甚至都还未干透。 嗤笑了一声,面容威严的任总捕便将信扔给了手下的心腹爱将。 “总捕头真是神机妙算,太守大人果然会让咱们明天将东西送出去。” 第五十七章 救…… 陇川府六扇门总捕头任义年约四十许,面容粗犷,但威严甚重。此时应该是下值时间,但公堂之上,除了总捕头之外,陇川府六扇门的中坚骨干大都在此。 手令在属下中坚传流了一遍,最后又恭恭敬敬的回到了总捕头身前的桌案上。 面对属下们的吹捧,任总捕脸上却没有多少受用的表情,自从知晓卢友光的归期之后,他已经早就在等着今日了。 身前的桌案上,手令旁边还放着一只半开着的长条木匣子,匣子很普通,里面放着一只卷着的画轴,绳结完好,显然还没有打开过。 “别顾着拍马屁了,之前让你们安排的人手,都准备好没有?”任总捕看着那幅画轴,脸上看不出喜怒。 下首坐着的其中一人赶紧拱手答复道:“回大人,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按计划出发,绝对让太守府挑不出错处。” 太守府和六扇门不对付在陇川官场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手下之人的言语也颇不客气,但好歹面皮上还未完全撕破,所以这些手下们也只是在自己地盘才会放肆。 但任义听着眉头却一跳,没来由的有一阵烦躁感,新任太守贺子方自从上任之后,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手下之人总觉得太守府不过如此,多有跳脱,但一切的压力其实都是由他在最前面顶着,这些人自然感觉不到。 这一次安州县出事,甚至还有妖族、崇元宝藏线索等诸多事情夹杂其中,卢友光被悦来客栈摆了一道,最后导致秘密泄露,江湖风闻,任义认为太守府在这件事情上是吃了大亏的,不出意外的话绝对可以让太守府吃不了兜着走。 原本计划的是在这一件事情上做点动作,给太守府一个教训,但事到临头,任义却忽然觉得一切有些过于顺利,自己是不是把贺子方想得有些太简单了呢? 总捕头陷入沉默,属下们也都知趣的没了声息,等待着总捕思考。 “改子母信使,子使三队,明天上午出发。”过了好一会,任义才眯着眼睛开口道:“母使一队,明天晚上出发。” “至于这个东西……” 任义忽然伸手“啪”的一声将木匣子合上,然后继续道:“交给母使。目的地就按太守府令说的送到。” 下方等待的属下们顿时心中一片哗然,但却没有人敢出言顶撞与质疑,只有负责人员调派的一个百户硬着头皮道:“大人,那惠景博……” 子母信使明暗交替,乃是六扇门中护送重要物品时才会使用的手段,一般不是重大要案,很少会启用。 原本这次任务准备安排的就是惠景博去送死,现在总捕大人忽然说要改成子母信使,那惠景博到底是子还是母,是能死还是不能死,总得问个清楚,不然出了岔子,他可担待不起。 “他做母使!”任义看了他一眼,随口应道。 见下属们各自展露出一幅了然的神情,任义又拍了拍桌上的木匣子,然后“语重心长”的道:“上官有令,咱们做事的就得用心办事。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明白吗?” “属下明白!”众人齐声应和。 “行了,下去安排吧。” “属下告退。” 随着任义一挥手,各司百户捕头等鱼贯而出,没多久,房间内于是只剩下他一人。 灯火摇曳之下,任义看着桌上的木匣子,不明意味的笑了一声,也不去看里头究竟是什么,转身离开。 …… 夜色渐沉,紧靠没落花鸟市的富平客栈,与灯火辉煌相去甚远,甚至因为巷子有些幽深而可怖。加上客栈最近生意惨淡,除了一个王中之外,最近好像都没有一个新的投宿客人,一到夜晚,除了偶尔传来一两声楼板的动静之外,沉寂的很。 那一两声动静,是王中一个人在黑暗之中练拳。他睡眠很少,虽然没了真气,但灵猴拳法的招式行迹还在他的脑海之中,有空的时候他便一个人琢磨着练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聊胜于无。灵猴拳法除了暴猿一式的发力非常猛烈之外,其他的招式多以灵巧为主,所以动静也不是很大。 或许是受到了白天高手过招的刺激,王中今天的练拳有些格外认真,虽然动作缓慢,但精神集中,一丝不苟,黑暗的房间之中,他今天还没有碰倒屋内的任何一样东西。 但练着练着,他忽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气息,若有若无。 “血腥味!” 王中心头一紧,停下拳法动作,迅速拿起放在床头的狼牙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顺着这股淡淡的甜腥味,王中来到了窗户便仔细倾听,这一听之下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富平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因为没有客人的原因,整个客栈十分空旷,稍微有点声音都能传得很远,王中前几日都能听到偶尔传来的淡淡的呼噜声,应该就是客栈中人所发出。 刚才他由于练拳过于专注所以没注意,但是现在贴在窗边听了许久,王中却发现呼噜声一次都没有出现了。 配合空气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王中断定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些天的观察下来,客栈的几个人都不过是普通人,谁会对他们下毒手?” “强盗劫财?客栈经营惨淡,在周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而且花鸟市都萎靡了几年,这里的铺子是什么情况一目了然,要抢钱也不应该选择这里啊?” “那难道是为了人而来?客栈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住客,难不成是为了我?” 王中顿时心头一紧,可是转念想了想又不对。 能够在无声无息之间将人在睡梦之中杀死而且不闹出一点动静的人,绝对是杀人老手,功夫肯定不错,不会看不出来我没有什么功夫,想要抓我或者杀我直接来不就是了,为何反而会先害了客栈主人的性命? 客栈的窗户纸是一种硬质的粗皮纸张,王中小心翼翼的用刀尖在上面戳了一个洞,然后将目光透过洞口朝着外面看去。 他这个楼外是一个院子,院子后面还有一个大空院,有马厩和开阔场地。 外面黑灯瞎火的,只有远处的灯火能够提供几近于无的光亮,加上今夜无月,所以王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活动的痕迹,一切都似乎很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破开了一个缺口的原因,那股血腥味似乎浓烈了一些,王中顿时眉头一皱,离他最近的应该是晚上睡在前院大堂一楼守门的伙计,血腥味能够传来,多半应该不远,很有可能就是看门的伙计被害了。 如果要将客栈的人全部杀掉的话,后院厨房马厩以及掌柜卧房那边,凶手一定会过去,而要过去的话,绝对会经过他这个楼下。 王中顿时不敢再眨眼,微小的孔洞之中,黑色的眼珠盯着楼下的空地一动不动。 院落之中有一株小树,看得久了之后,王中总算凭借着记忆以及微弱的光亮,看到了小树苗的大致轮廓,当初六喜就是在这树苗下磨刀。 但不知道是王中判断错误还是天太黑的缘故,看了接近半个小时,王中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在此处出现,似乎一切都是王中的错觉。 除了依旧徘徊在鼻端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王中如临大敌,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这股血腥味似乎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越来越浓的血腥味的刺激让王中精神更加集中,忽然一声沉闷的呼噜声响起,吓得他心脏一跳,让他猛然一惊,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扑在窗纸之上,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但王中却陡然浑身头皮发麻,似乎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有呼噜声?客栈的人没事?那这血腥味是从哪里来?如此之近?难道……?” “咚!” 一声轻轻的敲击在他耳边炸响,血腥味陡然充斥整个鼻腔,仿佛就在他的眼前有一个血潭一样。 黑夜之中,王中露在窗户上的一只眼睛好像看到了一滴什么东西,从上方落在了门外的走廊上。 “房顶有人,在流血?” 王中这才发现原来这血腥味竟然来自自己的头顶,而之所以越来越烈,则是因为血越流越多的缘故,甚至已经顺着缝隙低落了下来。 “咚咚咚……” 从第一滴鲜血滴下之后,似乎开了一个头一样,连续不断的血液开始低落在他门前的走廊上,似乎有个死人躺在了楼顶之上。 王中握紧了狼牙刀,尽量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两只眼睛都露出来之后,借着微弱的光亮,王中总算看清了一些,走廊上的房顶上果然在一点点的滴着什么东西。 “这血怎么别的地方都不滴,偏偏滴在我的房门前,巧合?还是……?” 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依据过往的经验来看,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而且即便什么都不做,明天一大早要是发现这里有一滩血迹,客栈的人也会起疑心。 王中握紧狼牙刀轻轻的出了房门,然后直接走到了过道尽头,顺着梯子上了房顶。 客栈的房顶上也经常晾晒一些东西,所以有着常备的楼梯。 隔着两三个房间,来到自己所住的屋顶之上,王中果然发现一个躺着的人影,血腥刺鼻,还有一声如蚊呐的求救: “救……” 几乎听不清声气。 第五十八章 烟陵,面具 不得不说,王中的胆子还是挺大的,或许是在游戏世界中,心底下意识的觉得虚假,所以王中对于一些暗夜鬼怪之类的恐惧毫无所感,大半夜的闻到血腥味看到楼顶滴血想到的更多的是江湖仇杀,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这个将死之人看上去已经快要撑不住了,王中猜测这人应该是在自己全心全意练拳的时候倒在这里的,甚至于当时自己可能过于专心,都没有发现任何动静,直到呼吸之间有血腥味传入才将他惊醒。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此人轻功很高的缘故。但若是功夫高,只怕就不会在此求救了。 富平客栈本身就没什么人,周围的店铺之中也少有人住,这人跑来这里只怕也是因为觉得房里有人,所以情急之下前来求救了。 能够不管不顾,甚至说不定会惊到对方导致对方报官都顾不了了,必须求救,王中猜测这个人应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但尽管如此,手中握着的狼牙刀依旧没有任何放松。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王中确信这个人是要死了。 王中不想理会这个突然出现的将死之人,但是如果此人死在这里暴露了的话,绝对会将他牵连进来,他现在身份敏感,经不起查,所以不能简单的置之不理。 房顶的瓦片铺就得十分结实,不敢在房顶贸然打出灯火的王中,将这半死不活的人从房顶弄了下来,虽然弄出了一些声响,但显然客栈里的人对这个唯一的住户晚上间歇性的弄出点动静已经习以为常,并未惊醒,王中很顺畅的将这个人弄到了房间之中。 顾不得点燃灯盏,王中又扯起一块麻布带着水桶到走廊上面,将滴落的血液全都抹掉,这桶水还是他平常磨刀柄的时候用的,没想到现在却用在了这地方。 等到小心翼翼的处理掉这些手尾之后,王中这才在房间之中吹燃了火折子,借着火折子如同烛火一般的微弱灯光,王中总算看清了这个人的相貌。 虽然满脸血污让这个人已经面目肮脏不堪,但形貌未有变化的他,还是让王中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他居然认识。 也不能说认识,只能说见过。白天在东轩楼的时候见过。 东轩楼爆发战斗之后,王中被那个曾经见过的年轻捕快震走,对于后面的事情就不知晓了,事情没有传扬开来,王中也从市井之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和那个戴红手套的年轻人一起的几人之一,王中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能够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从六扇门的围攻中突围了出来。 只是突围的代价或许有些惨重,此人浑身鲜血淋漓,大小伤口光正面看得见的就有十几处,还有不少半截的箭杆扎在血肉之中,而最致命的一道伤口应该是胸膛中间的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孔,似乎前后贯穿了整个身体,浓重的血腥异味让人头皮发麻。 “这群人从六扇门手里逃脱了?那个六扇门的人武功那么高,一个打五个,还有那么多围杀的弓弩卫士,这都没有抓住?” 王中不知道惠景博因为不方便抢功插手,所以后面的事情没有理会,全部交给了同僚罗正春,而罗正春虽然与惠景博同样都是捕头一职,但功夫却就差惠景博太多了。 狄偏青对上惠景博不是对手,但对上罗正春却是绰绰有余,不过六扇门围杀这样的江湖人物也早有经验,并不是简单单打独斗解决,在弓弩与火器的配合下,狄偏青等人只能突围四下逃散,最终五个人有四个人被抓获,剩下最后一个因为轻功最好,一个不慎被他越过了城墙去,逃之夭夭了。 在知晓这人的来路之后,王中便将火折子灭了,开始思考这人要怎么处理了。 眼下这人救是肯定救不活了,这么严重的伤,王中又不是什么会治疗术的游戏医生,根本无法救治,而且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王中还有些担心他后面会不会有追兵。如果真有的话,顺着血迹一准能找到这里。 不过从他练拳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了,这么久都没追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追来了,外面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显然六扇门的人晚上放弃了追捕,但是天亮之后就不好说了。 天亮之后,血迹也会更加明显,如果真的追索下来的话,肯定会追到这里来,到时候这祸水也会往他身上引来。 就在王中思考踌躇之时,躺在一旁的那人居然还未死透,喉间竟然还在冒着几乎不能听见的声呐。 王中将耳朵贴近了对方的嘴唇,仔细倾听,半晌之后才勉强听明白几个字。 “报……信……烟……陵……报……信……” 报信,烟陵。 将死之人不停的重复这几个字,王中勉强猜测出来了报信两个字,但烟陵两个字却不知道对不对,按道理说像个地名,但又有些像人名。 这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死了,竟然也不再喊救,反而就这么一直勉强重复着这几个音节,黑沉沉的夜色之中,混合着刺鼻的血腥之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将死之人慢慢慢慢的吐字,声音越来越轻,本就如同蚊呐一般的音节渐渐开始趋于缥缈,最后消失不见,王中静静静静的听,心情却越来越沉。 不知为什么,听着报信两个字,王中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曾经也想找人报信,但最终却没有成功。 眼下又有一个也是要报信的人,多半也会得不到回应了。 “不知道我在现实之中的身体,是不是也就像这样,生命一点点的流逝殆尽!” 想到初入游戏的那几天,王中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安心去吧,有机会我替你报信!”慨叹一声,王中忽然对着生命已经完结的尸体喃喃自语。 话音一落,顷刻之间,王中的双眼之中,目光几乎凝如实质。 【任务】 你遇到了一个被朝廷鹰犬重伤的侠客,前往烟陵兵府报信,完成侠客临终之前的遗愿,你将得到应有之物。 …… 城外有人将死,城内将有人走在去死的路上,这世上总是有许多人逃不过一个死字。 迟少恭作为南陵道有名的少年剑客,年少成名的他自然是不想死得太早的,不过江湖上仇杀多了去,就算是他出身南陵剑术大家的还剑山庄,背景势力强大,但也避免不了会遇到恩恩怨怨,所以为了不那么早死,就只能尽可能的提高自己的武功。 可惜,还剑山庄的剑术十八门,他从五岁开始,一年一门,已经全部悟透了,剑术已臻大成境界,再留在还剑山庄练剑,也不过只是多一些熟练度的进展。剑招了然于胸与炉火纯青,在他这里,已经相差不大。 想要获得提升,留在还剑山庄意义已经寥寥无几,所以他孤身一人一剑行走江湖,意图寻找突破更高的契机。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知道了一些隐秘,所以他来到了王朝偏远的陇川府,但是可惜,大半年了,依旧没有寻找到任何线索。 但练剑的人最忌急躁,前段时间他急躁了一番,之后便自我醒悟了,现在他依旧在慢慢的想着办法。 只是惠景博马上就要离开陇川府,看样子时间还不会短,他需要从其他方向寻找门路,争取能够早日进入高家府邸,只有进入高府的藏书库一观,他才能知晓下一步要怎么走。 暗室之中,无月无灯,迟少恭在等着今天的客人。脱离了白日的喧嚣,迟少恭虽然依旧玩世不恭,但少了那股借酒浇愁的幽怨。 冰冷的泛光之中扬起的嘴角,让埋没在黑暗之中的身形有些锋利,一如手中摩挲的宝剑:“朋友,既然都来了,何不进来坐一坐呢?” “嘿嘿,千影剑客迟少侠的椅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何况,迟少侠也没有招待人的茶水不是?” 面对迟少恭的相邀,并未露出行藏之人微笑回应,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就在门外,但是迟少恭知道,门外根本没有人。 迟少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剑锋微动,继续摩挲着剑身,随意的对着空气道:“啧啧,君子之交淡如水嘛,比茶水更淡一点的空杯,岂不是更显真挚?” 面对迟少恭的调侃,对方反而不悦道:“如果真是空杯,那在下可就得告辞了。” 迟少恭摇了摇头,似乎叹息对方的不懂风情,于是直接道:“真是性急的人,年轻人,急躁不得,这是我的真实感悟,与君共勉。” 说到这,迟少恭却将剑一收,话锋一转:“十万两如何?” 暗夜之中的人影似乎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迟少侠的胃口比悦来客栈都大,在下有点不想奉陪了。” 迟少恭顿时连忙唤道:“哟哟,看来还是喊贵了,现在做生意的人都这么精明的吗,还会货比三家。十万两不要了,我要一张人皮面具好了。 第五十九章 任务 江湖上的易容换形之术,流传最广的便是各式人皮面具,制作水平高深的人皮面具就算是所扮演之人自己站在面前来看,也瞧不出破绽来。 迟少恭不需要那么精湛的,那么精湛的对方也拿不出来,只要能用就可以了,相信以对方的实力不难办到。 他对关南道这边的江湖势力还不怎么了解,所以只能眼前有一个就找一个了。 “相貌如何?可有画像?”对方毫不犹豫直接问道。 迟少恭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不相干的事情:“陈继阳的女儿今天出现在了东轩楼,你们肯定是知道的。” “难不成千影剑客忽然想要冒充陈大小姐了?”黑暗之中的声音抓住难得的机会也嘲弄了一回。 迟少恭却浑不在意,淡淡笑道:“不,我要那个和她一起的男人的面具。” 门外的声音愕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才意味深长的笑道:“没问题。东西明天就可以送到,消息呢?” 迟少恭一抿嘴:“消息就是,那个男人,他是陇川太守养在深闺的长子,贺长文。” …… 东轩楼被一群江湖豪客捣乱,然后又引来了六扇门的抓捕,最后楼倒屋塌,后面更是闹的鸡飞狗跳,墙头上狗来人往,惹下不少闲话。 但第二天这附近却很平静,平静到完全不像前几天那样,有无数江湖豪客来去,似乎这些人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只有悦来客栈的伙计对着掌柜摇头,一副不明就里的迷糊样子,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反正一大早许多大爷女侠们便提前退了房,然后直奔城门而去,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连房钱都不要了,索性也不在乎那两三个子儿。 太阳高升,出门请早,街头巷尾,市井鲜活,似乎今天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对于惠景博来说,今天却有些不同,甚至对他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一大早他便穿戴整齐的到了分守衙门点卯,让分守所同僚们除了个别之外都啧啧称奇,不过当面之时,倒也没什么人直接说什么不好听的闲话,只是看他的眼光有些奇怪。 直属的百户大人对他的到来倒是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照例点卯,点完卯之后,所有人各司其职,百户大人单独将惠景博叫到了后堂,但到了后堂之内,百户大人却让他在这等着,自己便出去了。 惠景博顿时精神警惕,全神贯注起来,华捕头并没有将他要出任务的事情外传,来这里肯定是有差事要派遣的,但百户大人甚至不是直接下发任务的人,说明任务的重要等级肯定非比寻常,他必须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来迎接。 果然,等了将近一炷香时间左右,后堂的角门之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有一个身穿紫色麒麟服的人走了进来。 紫色千户,陇川府六扇门如今正千户只有一人,那就是总捕头任义。 麒麟身边祥云只有四朵,副职。正职的头上还有一朵祥云。 来人是地位仅次于任总捕头的副千户之一,右司千户萧夜非,专司各处公事送下定夺等事务。 萧千户亲自前来,甚至不是派下吏员,惠景博顿时严阵以待,恭敬下拜。 “末将惠景博,见过千户大人。” 六扇门从来就不是文职,而是武职,他职为捕头,按道理说是应该有一票人手管辖的,虽然目前是光杆司令一个,但并不妨碍他自称末将,而不是像其他溜须拍马之人那样,见到上官要么自称属下,要么自称小人。 前者有私立之嫌,后者更是势力之言。 萧夜非点了点头,不喜不怒道:“嗯,起来吧。” 惠景博这才起身待命。 萧夜非也不过多客套,径直将背后的长条形木匣取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惠捕头也熟知条例的人了,我就不多说废话了。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个盒子,送到京城。” 惠景博其实早就看到萧夜非带着的这个木匣,猜到这多半就是自己这次任务所涉及的东西,但没想到任务就是护送这么一个匣子。 惠景博有些疑惑的问道:“末将可否能知晓匣中是什么东西?这匣子又送往京城何处?可是总府?” 如果知道匣子里面是什么,那么护送的主体就是里面的东西,而不是这个匣子,危机关头可以将匣子留下迷惑敌人,自己将物品带走,安全送到,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摆脱敌人保证任务安全完成的手段,所以惠景博有此一问。 而六扇门总府就在京城,惠景博下意识的便以为是要将这东西送往总府。 萧夜非眼带笑意的看了他一眼,道:“里面是什么,你没必要知道,不过这东西可以不是我们内部的差遣,所以不是送到总府,而是,珍万局。” 萧千户顿了一下,才说出真正的目的地,惠景博顿时眼神一紧。 不是内部的差遣,说明是其他衙门的委托,但陇川府能够指使得动六扇门的人,只有太守府衙了,这东西必定是来自太守府无疑。 但太守府的东西,不向仁岳州报备一声不说,甚至都不是往关南道送,反而是送往京城,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虽然一府太守也有奏事之权,但越过州道两级,直接送达京城,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太守府如此不顾官场规矩? 而且珍万局这个衙门,名声并不好听,这个衙门不是外事衙门,而是内事衙门,这是皇宫内部的三十六衙门之一,名义上是帮助皇帝陛下管理各种珍宝,有时候对大臣们的赏赐也会从珍万局出,同时还有在全天下帮助皇家收罗宝物的执事之命。 这些年皇帝陛下深居宫中,内外交流全由宦官把持,珍万局打着帮助皇上收集珍宝的名头,在地方上闹过好多事端,导致民怨沸腾,一度声名狼藉。 太守府怎么会向珍万局敬献东西?其他的惠景博不知道,但贺太守是老太守的门生,而老太守一生最恨阉党,这是陇川府人尽皆知的事情啊。 惠景博心里满是疑惑,不过这些都一闪而逝了,作为六扇门捕头,他有着自己的职业操守,这四个字是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 萧千户的话中,与他的人物关联最大的,反而是那一句“你没必要知道”,言下之意,这匣子里的东西自己不能看,而且这个匣子甚至都不能打开,只要打开过了,就算是看过了,这是对任务结果最标准的判断。 不管任务有着怎样的要求,派发下来,身为六扇门之人,就只能拼尽全力去完成。 所以惠景博果断的立即单膝下跪,恭敬的伸出双手,铿锵有力道:“末将一定全力以赴,保证任务圆满完成。人在匣在,匣失人亡!” 萧夜非不置可否,只是顺势将匣子放在了他的手上,封口那一面正朝着惠景博,一把精致的小铜锁,甚至不足拇指大小,一只手都能拧断。 “酉时之后,城门关闭之前出发。” 放下匣子,萧千户忽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去。 “末将领命!” 惠景博恭送萧千户离去,心中却更加谨慎了起来。 酉时之后,城门关闭之前,也就是说,自己只能刚好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出城,这样一来后面就不会有来自城内的追兵。 这只是他能想到的最明显的一个好处,还有其他的要点,根据任务的内容与上级的安排有各种不同,但如此大费周章的信使,说明了这次任务的难度绝对不容小视。 匣子不大,一尺来长,半掌来宽,三指厚薄,而且很轻,里面应该是书信纸张或者布帛之类的东西,惠景博掂量了一下,顺势放进了胸怀之中,再将衣服稍微从腰带网上提一点,把上衣弄得蓬松一些,根本就看不出来。 人在匣在并不是说笑的,从现在开始,就是他死,这个匣子也不能有失,直到他安全将匣子送到,这个匣子都会与他贴身相连,不再变化。 后堂之后有暗口,在这里接任务,很显然就不是让他走大门出去,所以惠景博直接从暗口出来,小巷子之中寂静无人,回到大街之上,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一路和往常一样,慢悠悠的回到了家里,关上大门之后,惠景博才开始收拾一些必要的东西,然后换好衣服化好妆,养精蓄锐,静待日落之刻的到来。 而就在惠景博在家中收拾的时候,三队麒麟服人马,分别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打马出城,一路留下此起彼伏的叫苦不迭与大骂。 若是惠景博在此,必定又要感叹世风日下时移世易了,换了十几年以前,麒麟服出没,三日之内,这些人都不敢有腹诽之语。 在六扇门的人出城之后,太守府司狱司也派出了一队人马,加上配给兵丁,足有二百余人,个个皆是军阵儿郎,战场好手,队形整列的压着昨天才进城的囚车又出城了,这一次据说要押往州道去,围观人群长街相送。 第六十章 少年人 在很小的时候,惠景博曾经不解,为什么父亲口中,那些高来高去、行事率性自我毫无顾忌的江湖人物,向来视朝廷势力如无物,但有时候又偏偏只能遵守朝廷法令。 后来他逐渐才知道,江湖,与朝廷势不两立,但江湖却又必须依附朝廷而存在。很简单一个例子,江湖人物也要衣食住行,也有置产行业,这些产业的归属权是谁来赋予他们呢? 是武力吗?是刀剑吗? 武力可以用来争夺,刀剑可以用来杀伤,但却不能为他们赋予权力。 权力是由朝廷体制赋予,才得到世人认可的。 如果没有朝廷,他们所有的一切,就如同无根之萍,谁的武力强,谁就可以将之夺去,世间一切都是虚幻,只归强者。但世上的强者总是不多,多的,只有千千万万的弱者。 所以惠景博对于作奸犯科以身涉法的江湖人物,总是缺乏好感,这样的人已经危及到了王朝的安危与运转。 特别是随着今上登基以来,朝政败落,法纪崩坏,江湖四方草莽迭起,甚至就连六扇门的威名,也一堕千丈,再也不复往昔。 在以前,六扇门的主要负责的案件与对象,往往牵涉的不是达官便是显贵。但如今,就连六扇门的运转,也开始以江湖人物为大敌了。 就像现在他护送的这个匣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应该就是这段时间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与崇元宝藏相关的线索,而对这种东西最感兴趣的,便是那些江湖中的野心人。 虽然达官显贵想要做什么事,也少有培养自己私兵势力的,毕竟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多是豢养或者请江湖人物出手。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六扇门要面对的对手可能都是同样的,但其中代表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黄昏之刻,一匹老黄马,一个少年客,心情复杂的在城门落锁前的最后一刻踏出了都灵府城,落在护城河里的身影有些佝偻,但藏在发丝下的一双眸子,却如鹰似狼。 同样的黄昏,相似的黄马,一样的少年客,心情却大相径庭。 王中甚至有些遗忘自己那天晚上在接到面板之中的任务之后的所作所为,只是深红的眼眶之中,不时徘徊的血肉幻影,让他整个人似乎处在一种恍惚之中。 但在恍惚之外,只露出一只眼在外的少年人,浑身散发着的是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势。 那个不知名的江湖人物的魂魄在散去之前,或许看到了狼牙刀在他身上穿透了又一个幽深的窟窿,被磨去表面漆纹的狼牙刀柄沾染了血迹之后,再也洗刷不掉。 富平客栈最后被一把火烧了大半,里面大部分的客房与东西都烧成了灰烬,然后掌柜拿着王中给的两张银票如释重负的长吐了一口气。 再也不用在这个破地方开客栈了,烧了也好,反正赔偿可以在车马行市再开一家,原先的地甚至还能卖钱,简直完美。但当他回过神来想要谢谢财神时,却发现财神已经走了,连道谢都来不及。 从死得不能再死的尸身上,王中没有找到任何与烟陵有关的文字信息,没有传说中的身份牌信物等等,反倒是让他在对方的怀中找到一本手抄的小册子,封皮上歪七扭八的写着两个字——“玲珑”。 至于里面写的话王中一句也看不懂,只有一张图,画着一个人正在下棋,巴掌大小的页面,人物画的惟妙惟肖,与自己的那张海捕文书的写实不同,这幅图的细节也很传神,但并未强行追求真实。 而且这幅画并不全,像是从某个作品上裁剪下来的一样,只有一个人物一张棋盘,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王中原本也曾希冀过这是什么武功秘籍,但是今天一路上将之翻看了无数遍,里头的文字不停的夹杂数字,似乎是棋门术语,但他又不懂下棋,所以还是没看出一点门道。 几百个字胡言乱语,如同乱码,半张残图没头没尾,好似笑话,也没找到什么与烟陵相关的消息,最后只能将之重新收起。 此时的他正行走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虽然下一站的目的地是界阳府蒙冲县,但他的目的地却是京城无疑。 宝藏传说已经在陇川府流传开来,他在陇川府也学不到内功,再留在那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按照计划继续朝着京城进发。 掌柜的毕竟是见多识广之人,一听说他要去京城,立刻便给出了最顺畅的路线,此去蒙冲县,然后坐船到三郎口,沿着郎江直下,可直达关南道首府成阳府。 之后的路线,他就不知晓了,但到了成阳府再打听,应该就不是难事了,据说成阳府有些商行每年固定都往京城来回,常见的很。 从陇川府到界阳府,再到蒙冲县,据说有上千里路远,所以王中也没有急着赶路,加上他骑马只能算是勉强,飞奔的话,骑术还没那个水平,所以马儿走的并不快,接近天黑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走出一百里。 夜幕降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野外的漆黑,愈加沉重,给人以心悸之感,但王中毫无所惧,在路边寻了一处略微避风的所在,便拴马生起火来。 巧合的是,这里竟然也是一处小小的土地庙,只是这庙宇甚至不足一人来高,就是一个大一号的神龛。荒废的庙宇中,泥胎神像斑驳,香灰什么的都看不到半点,就更别说供品了。 小庙旁边有两棵树遮风挡雨,或许这才是这山野庙宇天长日久之下还没有倒塌的原因。黄马栓在其中一棵树上,随意的打着响鼻。 没一会儿,篝火燃起,王中环望四周,黑沉沉的夜空之中只有这区区一点光亮,如同鬼火,不过他也不甚在意,有神在,又何须怕鬼呢? 而且,有时候遇到鬼都比遇到人好,至少鬼应该不会让他忽然接到任务。 心中默念一声,那唯一还能证明他存在于游戏世界之中的面板再次浮现出来。 【个人属性】 姓名:王中 年龄:18岁 体质:普通 身份:被通缉的流民 简介:少年人,初窥门径的你,勤练才能带来力量。 【任务】 你遇到了一个被朝廷鹰犬重伤的侠客,前往烟陵兵府报信,完成侠客临终之前的遗愿。 年龄姓名和身份万年没有变化,但其他的项目,都有一定的改变。 首先是体质,上一次还有真气在身之时,那时候还显示的是一般,没了真气之后就变成了普通,王中不知道这有什么说法,他能想到的就是,可能没有了真气,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吧。 再次则是简介之中的话语变了,虽然和之前一样都是劝诫他勤加练习的话语,但这一次与上一次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上次是初学乍练,后面却变成了初窥门径。 王中记得很清楚,这个变化是在土地庙杀掉李庆之之后发生的,虽然他并不经常观察面板,但这是唯一还能证实他存在于一个游戏世界之中的东西,有了变化之后他又怎么会不第一时间感知到呢? “上一次是土地庙!这一次又是土地庙……?” 对着篝火,王中看了看侧面颓废的神龛之中,面目几近全非的塑像,呢喃自语。 有妖,有武,有游戏,有异世,有妖人,有长生之秘,难道,也有神吗? 嘴角抽起若有若无的冷笑,王中摇了摇头,将这种寂静孤独之时的心念发散收束了起来,篝火之中雀跃的火星,在眼眸中不停跳跃。 然而孤独人总会想家,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曾经的那个棺材房间,那个棺材盒子,虽然他住进去并没有几天,但或许那就是他的锚点,已经成为一生挥之不去的印记,甚至还要高过奉恩学院。 有那么一瞬间,奉恩学院都在他脑海中一阵模糊,只有崔子辰吵吵嚷嚷的样子,让这幅景象清晰,然而再过一会,连崔子辰的样子便也开始模糊了。 恍恍惚惚中,似乎还有两张只存在于照片与视频之中的模样,在眼前徘徊,如同起了雾气一般,怎么看,都看不清。 “哔啵!” 一根燃烧的枯枝忽然炸响,将眼神迷蒙的人又拉了回来,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声的叨扰。 “打扰了,少年人错过了宿头,可否暂借一捧光明。” 王中在并没有回头,只是在眼前抹了一下,然后在燃烧的枯枝中检出三根二十厘米左右的细木棍,然后将之并排插在了土地庙前。 “请便!” 只有一端燃烧的三根枯枝,顿时仿佛三柱清香,明灭的香头有些隐晦,或许燃不长久。 突然的造访者见了这个夜宿的人奇怪的举动,反而没有打扰,而是等王中一根根的将树枝做香插好之后,才挪动脚步走到了对面,将马匹栓到了土地庙另一侧的树上。 再回转的少年人冲着土地庙拱手行了个礼,然后继续抱拳对王中道:“多谢!” 王中这才抬起眼睛看了看篝火对面的人,眼眸不变的点了一下头,对方这才安然坐下。 第六十一章 巧合? 惠景博带着任务上路,夜路对他来说也一样能走,按照常理他应该快马加鞭,尽快赶到成阳府,然后从成阳府赶往京城才是。 但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走的并不是很快,护送这个东西,重要的是安全将之送到,时间其实反而不重要,珍万局一年一度的鉴宝大会是在三月初三,现在离明年三月初三还早的很,虽然京城很远,但接近半年的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赶到,所以安全才是第一位。 夜色之中,他远远的便看到了荒野之上的一堆篝火,在这官道之侧的荒凉之地,大半夜的居然有这么一出篝火存在,本身就极不寻常。 如果这篝火的主人,正是在等着他的江湖人,那就更不寻常了。 乔装隐蔽出城不到半日,便被人蹲守到了,那说明他的行踪很可能被卖了,而不是暴露了,至于是谁卖的,不敢想象。 好在靠到近前之后,惠景博发现这人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真气修为的普通少年,让他准备拔剑的手松了下来。而且此人正一股哀思萦绕眼前,双目有雾,多半是个思乡的少年郎吧。 既然不是对着他任务来的野心人,惠景博也放松了警惕,这大半夜的赶路也不是什么好事,靠近篝火之后,不仅是他,连马也不肯走了,于是他便索性也来借个光,对付一宿。 即将入冬了,虽是皇朝南方,但也是很冷的,大晚上的能烤火休息自然好过忍着饥寒赶路。 王中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这个六扇门之人。 这算是他与他的第三次见面,第一次见面,王中蓬头垢面,第二次王中认得他,他未曾看过王中,第三次见面,王中只露了半张面孔,所以对方好像并没有认出他就是当初在废弃驿站的那个乞丐来。 既然对方没有认出自己,王中也就不再过多的担心暴露,而且看这人的过往做派,好像还挺正派的,这大夜晚的应该也算是个合格的保卫。 虽然王中不害怕一个人夜晚在野外过夜,但现在既然能够遇到他,就难保不会遇到其他人。 篝火继续哔哔啵啵的燃烧着,惠景博顺手将几根边上的木材拢进火堆,对面的少年郎似乎浑然未觉,双眼无神的看着火焰,似乎在发呆。 王中此刻正在思考属性面板中的最后一处变动,对方没有认出他,他就自然相处了,这样也避免了自己因为提心吊胆的动作反而引起对方的关注与怀疑。 属性面板之中最后一处的变化便是任务栏的描述,昨天刚接到任务的时候,任务描述的最后还有一句,你将得到应有之物。 什么叫应有之物,王中一直没怎么明白,但任务奖励的话,他猜想大致应该就是那本玲珑小册子了,因为玲珑小册子已经被他拿了,所以系统默认他已经获得了应有之物了? 又或者,昨天在接到任务之后,他反而将任务的发布npc补刀,导致对方死的不能再死了,所以没有了奖励? 不得不说,王中想的有点多,但没办法,这个世界就他一个人,多想没用,但不多想更没用了。 毫无头绪的猜测一番之后,王中关闭了那无人可见的面板,拨弄了一下火堆,这时他才发现对面之人有些不同。 刚才初见的刹那,因为对对方的身份太过惊讶,所以王中只顾着看他的脸了,没怎么注意他的打扮,这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的打扮与平日里的装扮迥异。 不仅没有穿他那身极尽威武的麒麟服,而且连好衣服也算不上,衣衫有些发旧,发髻也有些散乱,体型更是好像壮硕了一圈,这是乔装打扮吗? “兄台在看什么?”惠景博见对面的少年郎忽然不再发呆,抬起头的瞬间,似乎这才发现多了这么一个人一般,正仔细端详自己,于是开口相问:“出门在外靠朋友,在下惠老大,还未请教……?” 王中眉头一皱,这人的名字怎么怪怪的,再看他的打扮,像是想打扮成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多半是化名乔装而来。但他是六扇门之人,官府中人,化名乔装,大半夜的还赶路,这是要干嘛? 王中有些好奇,只是不好直接开口相问。他自己的身份也害怕对方知道,所以也编了个假名道:“你好,我叫王冲。” 王冲,王中,都是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惠景博闻言错愕了一下,世间上打招呼的方式有很多,但开口说“你好”的,好像没怎么听过啊,不过既然是问好,说明不是恶意,所以他还是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王兄弟,在下冒夜赶路,还多亏兄弟这堆火焰,寒夜之中才有了地方暖暖身子,多谢了!” 王中很平静的回应道:“不用客气,反正你不来我一样也会生火的。不过,你为什么叫老大呢?难不成你是什么山贼水匪?” 王中打算从这个名字着手,试着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套出一点话来。对方看着年纪也不大,应该城府也不是很深的人,而且两个陌生人相遇,能够交流的话题实在不多。 至于为什么不问对方这么晚赶路要去哪里做什么,王中觉得对方这种行为肯定不寻常,说不定就是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所以最好不要问这种问题。 王中说话就好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少年人一样,颇有一种想到就问的姿态。 惠景博也被他问的楞了一下,名字称呼乃是父母长辈所取,一般哪有人会质疑别人的名字的,而且江湖上多用诨号匪号等等,少有人会去在意这个。 不过他转念一想,王冲好像没有武功,不是江湖中人,不懂这些事情也理所当然,不过对方靠着休息也不愿意解下的背后一根用布条裹着的长棍,又有些奇怪了。 惠老大这个名字听上去便像是个匪号,但确实是惠景博的名字,小时候他的父亲便经常以老大来称呼他,所以他才用来作为自己的化名,引起对方的山贼水匪之类的猜疑,倒是他没想到的。 惠景博觉得有些意思的笑了笑道:“在下的父亲一直就这么叫我的,与其他的无关,兄台多心了。” 或许对方一个不懂武功的少年人,大半夜的遇到一个人,也怕是歹人吧。 王中跟着便道:“那你肯定有一个弟弟,一般只有家里有两个孩子时,大的那个才被叫做老大。” 王中说的是很正常的习俗,很多地方确实有这种父亲对儿子的称呼法。 惠景博闻言却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缥缈。王中说的没错,确实是大儿子才会被父亲叫做老大,但他却没有弟弟。准确来说,爹曾经似乎想要给他添一个弟弟,但是最后还是没有。 因为娘亲没了! 这都是很小很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让他有些哀伤。 惠景博没有答话,王中见对方的表情忽然变得难受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抱歉,是我唐突了!” 少年人的歉意换来对方的凄然一笑,一笑过后,惠景博将心头这股哀思沉下,也不知道怎么的,只是因为一两句话语,便想起了这些久远的记忆。 “无妨,是在下自己触景生情了而已。”惠景博叹息一声,又继续道:“在下曾经倒是挺羡慕别人都有兄弟的,可惜呀,最后没能如愿。” 惠景博做轻松状的苦笑着长叹了一声,转而将话题引向了王中,问道:“王兄弟呢?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王中望着火焰出神的摇了摇头,别说兄弟姐妹了,他连父母的面都见的很少,只能通过照片与视频见到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或许这样也有一个好处,能够记住父母亲最美好年华的模样,而不用看着他们苍苍老去。 不过要说亲如兄弟,崔子辰或许应该算一个吧。奉恩学院中,他们是关系最好的,一起上学,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也差不多了。 所以王中叹声道:“有一个吧,但现在走失了。” 这回轮到惠景博致歉了:“抱歉。” 王中抿了抿嘴唇道:“没事,我早晚会找到他的。” 惠景博顿时若有所悟,难怪刚才靠近之前,觉得这人好像十分忧伤的样子,原来是在思念亲人:“原来王兄弟是在寻亲,不知王兄弟这是要往哪里去呢?若是有缘,说不定我也能帮助一二。” 或许是说到崔子辰,王中的戒心缓和了许多,他嘴角一扬,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摇着头道:“呵,谢了。你帮不上忙的,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惠景博顿时言语一滞,不知如何安慰。他也能理解这种心情,就好像他要寻找父亲一样,根本不知道他在何方,也就无从找起,甚至,说不定早已经不在人世了。所谓寻找,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长叹一声,两人不再言语,沉默之中相对而坐,火焰舔舐着黑夜,越来越低。 一夜无话,王中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倒不是说他的睡眠质量好了,而是惠景博在一旁,他不好表现得太过不寻常,所以睡的很早。昨夜的睡眠时间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了,王中估计最起码睡了有八个小时。在进入游戏之后的长久以来,这是他睡的最长的一个夜晚。 醒来时分,天色才刚刚微微亮起,地上草木之间,打着白色的霜花,如丝如絮。冬天真的要来了。 土地庙前的篝火已经燃烧熄灭,余烬之中,还有一丝袅袅的淡淡烟雾在升起。王中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大树,这树不知是什么品种,倒是燃劲够大。 “醒了?”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简短的打招呼声,王中这才发现惠景博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醒来了,正在收拾马匹。 “嗯!早!”王中平静的打着平常的招呼。 惠景博手上动作停了一下,才又继续拾掇。 又是如此迥异常人的与人打招呼,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不知道这人到底来自何处。 他虽然没什么武功,但背上背着的明显是一把武器。而且昨夜他添柴火的时候,他无意中发现他总是只露出的半张脸颊靠近腮帮的部分有一道狰狞伤疤,显然是利器造成的旧伤。 来历成迷之外,过往也多了江湖气息。 不过有着一火之谊,对方也确实没表现出来其他异常,所以惠景博多想什么。 平静的早上,两个少年人在土地庙前各自吃完干粮,一起上路。 惠景博的骑术很好,但马匹却不怎么样,看得出来是一匹老马,而王中的马则来自三山帮的缴获,看上去要雄骏的多,好似平常养护的很好。 不过王中却不懂得如何照顾马匹,前段时间都是富平客栈的伙计帮忙养着,这都是他们的功劳。 再次上路之后,王中依旧是晃晃悠悠的让马儿自己小步慢跑,并不曾鞭策行进。出乎意料的是,惠景博竟然也不急不慢,跟他一起前进。 “王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呢?看你这样子,好似不赶时间一样。” 一场篝火,一夜相处,惠景博对这个有着类似遭遇的少年人略有好感,加上他也不赶时间,所以忽然开口问道。 王中顺口答道:“去成阳府,然后找路子去京城,你呢?” 他其实挺好奇这个惠老大到底要做什么的,对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还是官府中人,如果要做什么事的话,肯定是大事。 虽然他不可能参和这样的大事,但如果能了解一些,日后说不得也有些用处。 不过他也料到对方肯定是不可能说实话的,但即便是假话,这等层次的人编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他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的小人物所能编撰的。 若是将来要散布什么消息,能够提供取材也是好的。 惠景博一听他也是要去京城,眼皮一跳,心里面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不过他又可以确定王中没有任何内功修为,充其量因为走过的地方多,有个三招两式的庄稼把式而已。 所以惠景博大笑着回答道:“这么巧?在下也要去成阳府办点事,同行如何?” 惠景博提出这个要求也是有过考虑的,护送匣子前往京城,成阳府是必经之路,与王冲一起上路,也可以让他不那么显眼。 更主要的是,初出都灵便遇到一个也要去京城的人,这是巧合吗? 第六十二章 桥毁,遇袭 伊山镇,平凡的山中小镇,曾经不过是一个小山村,但是因为一座铁索吊桥,飞跃了怒龙河,连通了悬崖两岸,大大缩短了前往成阳府的路程,所以一度繁荣。 可今天一大早起来,镇里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准确的说应该是桥上发生了变故。一夜之间,桥没了。 奔涌的怒龙河上,只剩下了几根粗大的铁索链条,在空中晃晃悠悠,而铺设在上面的木板,却已经不翼而飞。 桥头上,无数人在围观,本镇巡检与乡老们正一筹莫展的看着空荡荡的桥面,有些痛心疾首的同时,还有些心生恐惧。 桥面上铺设的可不是像普通家具那样的薄木板,而是厚达三寸厚重实木,一块接一块,以铁链环绕,长约三十丈的桥面,有数百块这样的木头,就是搬,一晚上也搬不完啊,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么多东西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神鬼之说悄然流传开来,当年这桥修建之时便有个传说,说是有一大佛寺的僧人云游至此,恰好怒龙河中蛟龙肆虐作乱,僧人愤而下河擒龙,蛟龙虽狂,但仍然不及大师法力高深,最后被擒。 为了惩罚蛟龙作恶,僧人以蛟龙筋骨为链,以蛟龙鳞片为板,于两岸架设索桥一道,方便乡人来往进出,便是此桥。 来来往往的人甚多,没一会便传的沸沸扬扬,人群之后,有两个面白无须的少年人,眉目清秀,似是主仆。 “小……公子,桥塌了,我们过不去了。现在怎么办?” 其中一个少年人低声开口,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称呼出了错,硬生生的转口了回去,却不是别人,正是小梅。 而她口中的公子,自然不是别人,而是她家的大小姐陈双玉。只不过两人现在都是女扮男装,正化身赶考的读书主仆,准备前往京城。哪知道走到伊山镇,却遇到了这样的怪事。 陈双玉手搭凉棚,站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正举目眺望远处的孤零零的铁索桥,眉头紧皱。 这条路她也走过多次,这怒龙河桥是什么样她是有印象的,听周围的人说昨天都还好好的,一夜之间桥面就不翼而飞了,真是咄咄怪事。 陈双玉下意识的就觉得这应该是人为的,虽然世有妖族,但此处乃是王朝腹地,如果有妖族存在的话,早就被官府与周边势力清缴了,侥幸留存的,都会夹起尾巴躲藏起来,顶多在些深山老林里面装神弄鬼,哪里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但她看了半天,除了桥面的铁索上,偶尔还残留着一些木屑之外,也实在看不出来对方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将这么多桥板全数弄走的。 “算了,咱们转道东去吧,走蒙冲县算了,不去参和这里的事情。”陈双玉叹息一声,从石头上跃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强人,也真是缺德,居然干毁桥这种事。” 小梅顿时疑惑道:“啊?不是说是那什么蛟龙赎罪的年限到了,所以自己又回了河里去了吗?” 刚才她在下面听几个阿婆说的,一板一眼,几乎就跟真的一样。 陈双玉白了她一眼,然后左右环顾了两下,才低声对她道:“这些神话叨叨的你也信?这种事情一看就是人为的,这种缺德事,鬼都干不出来。” 桥被毁了,想要重新搭建可不是那么简单,光重新采集相关的木材制成材不说,还得选胆大心细而且要有足够力气的人在桥上将桥板重新铺好,然后再绑上铁链,这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做成的事情。 伊山镇虽然靠着这桥有了些繁荣,但到底是小地方,能不能出得起这个人力物力还是两说,光是这段时间对镇子的影响,估计就得让很多人揭不开锅,毕竟这镇子周围全是山,就靠这座桥吃饭的。 所以她才说干这事的人真是缺德,不仅害得过往行人没了路走,还害得周围这些山民少了生计,简直可恶。 小梅顿时张大了嘴巴:“啊?可我听那些阿婆说,昨天晚上静悄悄的,除了和往常一样有风声之外,没有什么动静啊。” “有些人的能力,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陈双玉摇了摇头,不再解释。她们昨天晚上不在伊山镇,所以无法做出什么判断。“这事应该会有官府来处理的,眼下咱们的任务便是为贺公子将东西送到京城去,走吧。” “哦!”小梅点了点头,赶紧跟上自家小姐的步伐。 说起这次的这趟独特的镖,小梅十分佩服小姐的大胆,为了帮助贺公子做点事情,她竟然趁着总镖头不在,自告奋勇的就接了这个任务,并且当天下午就出城了。 总镖头其实三天后就会押镖回来,小姐这是豁出去了呀。 不过押镖赶路可不是好差事,即便只是简单的赶路,其实也并不像游山玩水那样好玩,所以小梅其实并不是很想跟着一起去的,但一想到万里行程就小姐一个人,也确实太孤单了,所以她就勉为其难的在小姐诉说的京城繁华景象的诱惑下跟着上路了。 离开桥头,两人下了高坡,来到了栓着马匹的地方,各自翻身上马。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只有换一条路走了。 去往成阳府有很多路,但最常走的便是伊山镇这条陆路,以及蒙冲县的那条水路。 陆路近,跨过怒龙河,然后横穿界阳府北部,直接就可以进入成阳府的范围,但这条路一路上都是些山间小路,走不得大宗货物,所以只适合一些小型的商旅。 蒙冲县这里就不同了,地处怒龙河下游,从这里上船到三郎口,转道郎江,顺江而下,而直达成阳府,虽然要绕一个大弯子,但是水路运力足,一般的大型商旅客货都是走的这条路。 原本陈双玉的打算是尽快赶到京城,所以选择了快马加鞭,走伊山镇这边过去,但现在遇到突发事件,只得改换走道蒙冲县了。 两人从伊山镇出来,直接拐上了东面的官道,马蹄飞奔,道路在山崖下方延伸,左侧大山背后,其实就是怒龙河,只不过山势崎岖,猿猴难渡,根本无法通行。 出身镖局的两人,虽然武艺不高,但骑马驾车这些事情,从小就是经历过的,陈双玉虽然是镖局的大小姐,但也不是那种整日被逼着做女红的柔弱女子。 练得武艺,使得刀剑,端的是好一个江湖儿女,加上容颜出色,也就是陇川府这地方太小,陈继阳也不让她单独出门行走江湖,闯不出名声,若是在中原地界,估计少说也能得一个仙子名号。 小梅虽然功夫差点,但她是下人出身,吃得了苦,所以一路上也能坚持下来。 这条路上地处偏僻,加上行走的人少,所以显得十分荒芜,很多地段的道路都已经崩坏,隆出裂纹,有的地方还长满了杂草,两人虽然一心赶路,但其实跑的也不算快。 “小姐,这还是官道吗?怎么烂成这个样子?”没了外人,小梅径直朝着旁边的陈双玉抱怨道,前方又出现一处塌方,虽然垮塌的不甚严重,但是路基已经毁坏,奔不得马,只能缓步经过。 陈双玉一扯缰绳,当前而过,同时头也不回的回应道:“朝政败坏,读书人中了进士都做不得官,这官道坏了,哪里还会有人来修。小心些,这里全塌了。” 废墟之中,马蹄一脚差点踩空,扑腾了一下才越过了这段毁坏的路段。 小梅赶紧小心翼翼的操控着马匹从边上绕过,才过了这块地方,不过她正要打马前进的时候,发现陈双玉反而停了下来,返身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小姐,你发现什么了?” 见陈双玉正看着刚才走过的地方,一脸疑惑,小梅于是出言问道。 陈双玉眉头微微皱起:“这地方好像有人来过。” 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杳无人烟,陈双玉这一声说出来,配合山风一吹,让小梅有些毛骨悚然。 “啊!小,小姐,不会是有山贼吧。”小梅有点害怕,话音都发颤了。 陈双玉又在刚才那块塌方地方仔细看了下,确实有新塌陷的痕迹,然后才返身上马道:“瞎想什么呢。这地方前后都没个照应,山贼恐怕都活不下去。是有人在我们前头过去了,刚才那有马蹄印。” 小梅这才松了口气,道:“不是山贼就好,有人过去了,多半也是和我们一样换路的吧。” 陈双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但愿吧。” 伊山镇东面的这条路已经很久没多少人走过了,而且从这里转道蒙冲县也不近,能在她们之前就转道这条路的,有可能是正常的商旅,也有可能……陈双玉忽然想到了那座被毁坏的索桥。 走镖的人总要比一般人想的多一些,就是生怕押镖的路上出了乱子。 小梅只是个小丫鬟,反正没什么做主的时候,用不着她来想些什么,但她不同,她虽然行走江湖的经验不多,但是平时看父亲言行,总有些影响与启发的,在路上遇到些不寻常的事情,总会多做一些考虑,虽然是尽量不招惹是非,但若是不想清楚一些,有时候是非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了。 大半天后,两人经过一处狭窄谷口,前方是一座废弃的关楼,久远以前,这里应该是一处战争要地所在,但现在已经废弃了。 关楼破败没什么稀奇的,这样的防御工事自从天启王朝一统,天下太平之后,总会有很大一部分逐渐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往日走镖之时她也遇到过,但这次的关楼之外,却多了一点东西。 “小,小姐,尸,尸体!”小梅手上紧紧扯着缰绳,尽量靠得离陈双玉近一点,马儿似乎都被她勒的有些不舒服了,不停的来回仰着头颅。 “嗯。我看见了!小心点!”陈双玉沉声说道,接着带头朝关楼走去。 关楼没人,破败的关楼也起不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作用,双马直接就从废墟边上踏了过去,那具尸体就扔在废墟旁边的草丛中,血迹似乎还未干枯。 靠近之后,陈双玉眼神陡然一凝:麒麟服!六扇门的人! 小梅似乎也发现了死者身上衣服的不同,瞪大了双眼,看向陈双玉,说不出话来。 六扇门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被人杀了?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杀六扇门的人? 六扇门的威名,陈双玉从小就听说过,对于跑江湖的人来说,六扇门可谓是天生的煞神,招惹到什么样的仇家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能招惹到六扇门的人。 特别是对于镖局来说,官府中人甚至是最不能招惹的,陈双玉从小就挺父亲说烂了这个问题。 陈双玉尽量让自己冷静,现在看来,之前遇到的桥面被毁坏之事,好像也更加不简单了。 从伊山镇往东,前面要穿过两个县城的地界,然后才会进入蒙冲县,现在她们才走了三分之一,就遇到了六扇门的命案,这荒山野岭的,好像有点说不清理不明了。 “赶紧走,前面到了五柱山,我们就不继续顺着这条路走了,转道去泸宾县,从那边过去蒙冲。” 陈双玉隐隐将银牙一咬,对着小梅吩咐了一句,然后加紧打马而出,至于那具尸体,不看不闻不问,对现在的她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处置方式。 五柱山,山峰起伏,有五道山岗,形如笋干,远看就像是五根矮粗矮粗的柱子一般,所以被当地人称作五柱山。 此地附近原还有山民村庄,但因土地贫瘠,入不敷出,山民也大多搬迁远离了此处,所以这一带现在是荒无人烟之所。 五柱山脚下,有一道三岔路口,往东将是继续顺着年久失修的官道,沿着怒龙河前进,最终直到山势消亡之处,直入平原地带。 往南则是进入泸宾县,以往泸宾县还有不少商旅走这条路前往伊山镇,但后来蒙冲县浮桥搭好之后,这边这条路也渐渐荒废了。 荒凉的山岔路口,山风萧瑟,带着一股浓浓的寒意,吹得人不自觉的就想竖起衣领,但此刻留存在此地的人们,却无暇顾及这一感受,反而是翻涌的热血,让人面红耳赤,气喘如牛。 鲜血之外,残留的半截石碑还有半个“柱”字与一个山字,石碑的断口整齐但不平滑,显然是被人生生震断的,后方不远处一具身体还在抽搐,胸腹之下似乎有一角石碑显露,看来整座石碑便是被这人生生撞断的,而且他恐怕也活不了了。 而他的同伴,将近二十来人,则将七八个身穿麒麟服,手持兵器的人影围在中间。 陈双玉带着小梅一路狂奔至此,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第六十三章 跑了 伊山镇外的官道上,又有数匹健马飞奔而来,远远便看到镇子里人头涌动,还有不少人似乎在回转,这几人在镇口便被堵住了,根本过不去,几人只得暂且退往路边。 “老七,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领头的骑士是一名留有短须的中年人,皱着眉头吩咐旁边的一个年轻人道。 那年轻人“嗯”了一声,索性下马一脸严肃的往镇子里头行去,沿途人群虽众,但他每到之处,似乎所有的人都会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便像是通行无阻一般直接进到了镇子里头,直奔前面的桥头而去。 若有高人在此,定会认出这是江湖上少见的片叶不沾身之轻功,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给他让路,而是他所过之处都恰好有一处地方能够容纳他这个人。 目送着“老七”进入伊山镇,看着镇子里的乱象,听着来往过路的人群偶尔传来的絮絮叨叨,领头的中年人沉稳面色之上也有些阴晴不定起来。旁边随同的另外一个脸型有些尖的中年男子忽然凑近了,低声担心道:“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领头的中年人沉吟了半晌才道:“三路人马,咱们选的是最为正常的一路,虽然机会小一些,但也应该最为安全才是。” 这时旁边有个不苟言笑的女子也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大哥,难道是六扇门放出来的迷魂阵?” “不像!”领头的中年人摇了摇头道,“陇川府六扇门的好手并不多,舍得下本钱,一下子派了三队人马出来,其中肯定有一队是真的。” 说到这里,这人忽然又想起了前几天在东轩楼见到的那个年轻的六扇门捕头,于是转头朝着旁边的好友道:“镜台兄还记得那天在东轩楼的那个小捕头吗?” 那尖脸中年人顿时眼睛一眯:“自然记得,小小年纪功夫便如此超凡,连烈焰拳王的徒弟在他手里都讨不了好,如果换了是我,只怕也是不敌。六扇门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一旁肃穆的女子这两天早已听到两位哥哥多次说起过这人,顿时眉头一皱:“两位哥哥说的那人又与这事有何关系?” 领头的中年人沉吟了片刻才回答道:“我有股预感,如果此事为真,六扇门不会放着如此高手不用,也就是说,如果发现了这个人,那么多半东西就在他手上,反之,如果三路都没有此人,那此事多半就是陇川府六扇门做戏给太守府看了。” 陇川府的六扇门与太守府不对付,不论是官场还是民间都有所耳闻,官官相斗之血腥残酷,甚至比江湖厮杀还要凶险与不要面皮,这等事情只能算是小场面了。 那女子顿时咬牙切齿:“这帮狗官,没一个是好东西!” 一旁的尖脸中年人却没接这个茬,转而道:“其他两路,只怕没那么好说话。” 领头的中年人冷笑了一声:“都是抢食的,东西如果没露,互通有无是个明眼人都知道的选择。嘿,若是有人敝帚,事情岂不就明了了?” 旁边两人顿时皆回过味来:“大哥(光耀兄)慧眼!” 这时那之前离开的年轻人又重新落入了众人的眼帘,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几人所在之处。 “大哥,桥没了!这事有古怪!”年轻人一到近前立刻焦急汇报道。 领头的中年人闻言一愕:“桥没了?” 那年轻小伙赶紧回道:“对,就剩铁索了,桥板全被人给拆了,这里的乡民所说,就是昨晚的事情。” 中年人闻言顿时又惊又怒,暗沉的声音使得眉头都无法舒展了:“好啊,想不到还有人更狠,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然后守株待兔,抢在前面劫道。不过这是哪里来的蠢货,难不成他们认为几根铁索六扇门的高手就过不去了?” 中年人骂了半晌,恨恨的一掌拍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顿时仅剩的枯叶也维持不住,簌簌而落。 尖脸的中年人顿时也眉头紧锁,喃喃道:“这样说来,咱们果真追了一路假的?” 六扇门派出三路人马,各走不同路线,江湖上觊觎这次东西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好不容易赶在最前面,抢到这一路,其他人也各有默契的分开追寻,但没想到三选一,终究还是运气不够好,选了个假的。 “可知道今早是否有人过河?六扇门的人可在这里出现过?”领头的中年人似乎仍不死心的问道。 年轻人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昨天夜里有六扇门的人在这里投宿过,不过今天一大早就走了,至于桥上有没有人过河就不知道了,周围都没人看见,早上起来,桥板就不翼而飞了。” 中年人立刻推算道:“桥面被封,这群人要么踏铁索而渡,要么就是转道下游的蒙冲县,我记得沿着怒龙河是有一条官道的。” 年轻人立刻伸手往右边一指,道:“就是这条,我也问过了,这条路已经很久没有修缮了,而且一路上都是依山而行,连个村寨都没有,很多人宁愿回返也不愿从这条路过去往蒙冲县。” 中年人当即把马头一拨,下令道:“追!” 数匹骏马顿时争先恐后的望着早已被杂草淹没大半的道路狂奔而去。 “大哥!既然是假的,咱们还追上去干嘛?”前行途中,其他几人都郁闷不言,唯有那女子忍不住好奇问道。其他几人虽然不问,但显然也想知道答案,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领头的中年人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头也不回的解释道:“只有六扇门的人才了解六扇门的人,就算是假的,也要抓住活口,问一个明白,不然若是落到其他两路手里,咱们可就连汤都喝不着了。” 一言既出,蹄声再次加快,众人赶紧打马赶上,没过多久,众人也来到了之前陈双玉所经过的破败关楼所在,路边杂草之中,一身麒麟服宛如死鱼一般被随意抛弃在草丛之中。 “这帮杀才!” 中年人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便大骂着再次翻身上马,加速狂奔。 …… 五柱山下石碑残,六扇门人浴血战。 虽然之前在关楼附近遭了埋伏暗算,折了一个弟兄,但是剩下的几人也都不是弱手,此刻在这开阔地带,这些草莽江湖使不了那些阴毒手段,单凭正面应战,七八个人对阵二十来人的匪徒,竟然不落下风。 只一个照面,对面一个似乎是三当家的好手因为轻敌冒进,便被此行的捕头大人一掌毙命,甚至连五柱山的石碑都撞断了。 这一招顿时镇住了这帮乌合之众一般的匪徒,二十来人将他们围在了面,愣是有十几个呼吸只敢逡巡,不敢上前搏杀。 这时旁边道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瞬之间,两匹健马驮着两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从人高的草丛中窜了出来,看穿着打扮,似乎是两个读书人。 “几位好汉,在下眉州府赶考士子谈文钥,还请诸位壮士行个方便!” 两匹骏马蹄声未住,丝毫未曾停歇,急急狂奔,竟是要直接从侧面越过众人,离开此处。马上骑士也适时开口,道出自己身份,似乎不想招惹江湖是非。 骏马似乎也对前方的血烈气势感到不舒服,并未直接走大路,直接冲进了旁边的浅水洼之中,马踏白花,径直就要拐上旁边前往泸宾县的道路。 “谈公子,在下陇川府六扇门捕头魏无私,若有闲暇,在泸宾县衙道一声,青鱼庄贼人在五柱山埋伏,截杀朝廷信使!” 然而马蹄还未跃上干涸的大路,一道吼声忽然从人群中传出,吓得马背上的小梅差点跌落下去。 陈双玉也顿时愁容满面,满以为趁着马匹急速冲过这片纷争之地,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迅速脱离是非,没想到是非却主动非到了头上来。 果不其然,围杀的人群之中立刻便传来了一道命令:“鱼娘子,拦住他们!” 一个身穿粗衣短褐的身影立刻就朝着两人冲了过来,虽然打扮看上去像是个落魄寒酸的苦力,但看身形,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鱼娘子脚步一点,立刻一跃数丈而过,竟然斜着赶在了奔马的前头,落在了陈双玉与小梅二人即将跨上大路的正前方。 鱼娘子大约三十来岁,风尘满面,笑着看向两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两位公子,还是下来做客吧。” 挥手之间,背后便是一道灵蛇一般的影子朝着当头的陈双玉抽了过来,原来是一根手指粗细的软鞭。 “给我让开!” 大惊之下,陈双玉厉喝一声,马速不停反提,左手提着缰绳,径直就朝着鱼娘子撞了过去,而右手已经在腰间一模。 “唰”的一声,一道莹亮光华闪过,陈双玉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把细长软剑,劲力一抖,宝剑陡然绷得笔直,一下子就迎在了抽过来的鞭子上。 鞭剑相交,并未发出剧烈的碰撞,反而鞭子瞬间便如同毒蛇一般,顺着剑身就缠了上来,鞭梢如同乌蛇之吻,直接咬向陈双玉持剑的玉手。 但此刻两人交手的重点却不在此,那鱼娘子本来以为这两个读书公子不过弱质之流,是手到擒来的货色,即便有些防身手段,也不足为提。 陈双玉拔出宝剑也并没有引起她的怀疑,眉州谈家也是有名的书香世家,高门大派,有些宝器防身很正常。 但偏偏陈双玉情急之下的喝骂让她让开,尖利的声音让她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寻常,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谈公子,而是一个女人。 错愕之下,鱼娘子楞了一个瞬间,顿时手上力道一泄,软鞭没有缠住宝剑被之挣脱不说,反而是那匹高头大马已经冲到了近前。 即便这马还不习惯撞到东西,做不到如战马一般视前方之人如无物,但是在陈双玉的控制下也丝毫不减那狂猛的势头,若是被这马撞到,只怕少说也得躺个三五个月了。 “原来是个雌儿!给我下来!” 危急关头,既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完成任务,鱼娘子以千钧一发之势避过了马匹的撞击,近乎倾倒的身子长鞭一甩,就朝着陈双玉的腰部缠去,她要趁机将这个女扮男装的雌儿拉下马来。 谈公子谈文钥,世上确有其人,这人乃是贺文长公子的诗文好友,两人常有书信往来,陈双玉也是偶然听贺文长说起过,才记在了心里,对于贺文长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一些人际关系和家庭情况,她都记得很清楚。 这次和小梅两人乔装打扮,她因为扮做的是一个读书人,所以情急之下就拿了这个名字来做冒充了。而且眉州谈家,也是官宦世家,祖上世代为官,在整个关南道都有名声,一般的歹人若是想要动手,多少也要顾忌。 不过可惜,情急之下的她却发出了本音,一下就漏了马脚,让对方看穿了。 马匹狂冲,即将冲到鱼娘子之时,陈双玉却忽然猛地将缰绳一提,顿时骏马腾空,唏律律的嘶鸣中人立而起,前蹄猛地太高,将陈双玉整个人朝后甩下。 长鞭正好在此时刷了过来,陈双玉不敢纠缠,因为旁边已经有另外一个人闻听动静在朝这边赶来。 双脚猛地一蹬,陈双玉整个人忽然倒飞了出去,以毫厘之差躲过了差点就刷到身上的鞭子。 “啪!” 一声爆响,这一鞭子最后甩在了马鞍上,以硬木皮甲制成的马鞍顿时四分五裂,劲力透传,鞭子直接抽得马背上皮开肉绽。 而陈双玉早已趁着一跃的机会,跳上了紧跟在侧后方的小梅马匹上,小梅顺势缰绳一抖,马匹踏出潜水洼,蹬上干土路。 “驾!” 小梅二话不说,早已腾起的鞭子在这一刻猛地甩在马臀上,吃痛的马匹顿时浑身肌肉一抖,马蹄噔噔噔的狂奔而起,将鱼娘子甩过来的又一鞭子拉开了距离,陈双玉早已回身做好格挡之势的宝剑也落了空。 长鞭落地,顿时砸得土石飞溅,生生在硬结的地面上砸出一条长坑。 鱼娘子收鞭起身还欲再追,但马匹已经提起速来,显然追之不及了,顿时恨恨的返身一鞭子刷在匍匐在地扑腾的马匹头上,一道殷红陡然从马头上窜出,硕大的马匹忽然四蹄一蹬,砸起一片尘土。 “气死我了,让这两个雌儿跑了!”鱼娘子头也不回的对着赶来相助的人怒道。 第六十四章 这不公平 五柱山脚下,三岔道口。 两个女扮男装的读书人夺路而逃,不知是何来历,这一结果让围杀六扇门信使的青鱼庄一行人愈发焦急起来。 伊山镇桥梁被毁,他们料定六扇门的人绝对会自信的走最近的路线改道,所以计定在半路截杀,本来那处废弃的关楼是最好的埋伏所在,但可惜,由于轻视了这帮朝廷鹰犬的能力,最终只杀到一人,反而让他们夺路而逃了。 好在关楼之后的官道两旁一边是浅水沼泽,一边是悬崖峭壁,这些人只能顺着大路逃跑。而常年在深山大泽之中行走的他们,自然要比这些养尊处优的朝廷狗腿的脚程要快的多,所以追到五柱山脚下,总算将这群人彻底围死了。 但久攻不下不说,现在又有其他人夺路而出,说明伊山镇那边还是有不少人选择走这条路的,要是再拖下去,过路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麻烦。 而且这死狗子,身为六扇门之人,居然毫不要脸的向路人求救,还奸诈的将他们的身份泄露了出去,简直就是在堵死他们的生路。 青鱼庄领头之人乃是庄主段海龙,这一次他带领庄内好手尽出,若是不能拿到东西,不仅宝藏梦想破灭,而且以后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官府肯定会来出兵围剿的。 段海龙面容硬朗,饱经风霜,三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倒像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此刻正握着手中鱼叉,指着被围在中间的魏无私道:“姓魏的,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你们押运的宝藏线索,我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不仅你们今天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在陇川府的家人,我青鱼庄也一定一一拜访。” 段海龙阴沉沉的话语,引来了彼此守望相助的几个六扇门人的震撼,为职责丧命,他们不怕,死于任上,朝廷抚恤优厚,后人还有六扇门培养,同僚相助,前途远大,又有何俱哉? 但这帮阴狠匪徒,现在居然拿家中的老弱妇孺做威胁,顿时击中了他们的软肋。 青鱼庄的匪徒,在这关南道地界,也算是狠辣出名了的,平时打鱼,闲时为盗,过往船只不知被他们截杀了多少,不过是没有惹到厉害人物,加上又地处偏僻,地势易守难攻,所以才没被官府剿灭。 这样的匪徒既然说要威胁家人,那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亡命之徒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 被围在中间的魏无私看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一手握刀,一手还捂着胸膛上的伤口,缕缕殷红在指缝之间侵染。 魏无私看着段海龙冷笑了一声,嘲弄道:“怎么,段当家的怕了?哼,敢动六扇门的手,你就得有满门被灭的觉悟。你与其在这里拿我等在陇川府城中的家小威胁于我,还不如赶紧回去收拾细软跑路,不然,我保你青鱼庄上上下下三百余口,全部都会成为麒麟脚下亡魂。” 已经受伤的魏无私丝毫不怯,完全看不出像是被人家拿家人威胁的样子,狠厉的言语之中,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看着这群人就像在看一群死人一般,那眼神,让段海龙等人极不舒服。 即便近些年六扇门的影响力也大不如前,但六扇门的威名传播,只要是个江湖人都听过它的历史名声,敢惹六扇门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积威甚深,说的就是他们这种情况。 此时青鱼庄这边只损失了一个战力,而且人数众多,对方八个人人人带伤,已经是没有任何赢面。 段海龙不想把事情做绝,但没想到对方骨头如此之硬,登时阴沉沉的大怒道:“小子,只要老子今天把你们杀光,谁又知道是我青鱼庄做的?你指望刚才那个假凤凰给你报官,岂不知人家也被你坑了一道,说不定恨你都来不及,你还这么信心满满么?” 不知道为什么,段海龙看着对方即便是穷途末路但依然是自信无比的表情,就十分不爽。就因为他们披了一层狗皮(江湖上都把六扇门的麒麟蔑称为狗)?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仗势欺人,耀武扬威,只因穿上一身衣服就衣食无忧人见人怕,而青鱼庄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上至老人下至顽童,就要无论寒暑的下河,从河里的鱼获上才能获得生机,病无钱医,食不果腹,甚至还要应付隔山差五以各种名义摊派的鱼盐税? 这不公平! 魏无私继续冷笑着,即便是抽痛了肩头的伤口也不曾停下。 “段海龙,不用拐弯抹角的扣扣索索了,继续说这些无意义的话有什么意义?你觉得我会信你?你我都是明白人,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只会让我越加瞧不起你,六扇门的人没一个是孬种,想要东西,就得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嘿,牺牲我们弟兄几个,让朝廷彻底铲除你们这群恶毒水匪,换三百多人陪葬,我们不亏!” 段海龙目眦欲裂,双手在鱼叉之上几乎握出勒痕,而此时一道长鞭已经怒极直接刷向了魏无私的脸面。 “狗东西,你找死!!”刚刚郁闷赶回的鱼娘子愤而出手。 鱼叉陡然一起,段海龙阴狠的喝道:“既然你找死,那老子就成全你们这帮狗东西,剁碎了他们喂鱼。” 当威胁对方家小的人,家小反被对方威胁,这场谈判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五柱山脚下顿时爆发了最惨烈的杀戮与反抗,腥风血雨,瞬间染透了剩下的半边残碑,早已被泥土沙尘覆盖的残碑上,鲜血与尘土交融,渐渐晕成一团浆糊,遮蔽了最后的纹路。 …… 大道上,一匹驮着两个人的骏马正在策命狂奔,好在这两个人体型都比较轻盈,所以骏马还没有被压得提不起速度来,加上这条路要比之前的那条路要好走的多,而且越走越宽阔,杂草越少,所以马匹奔跑的速度极快。 马背上,小梅握着缰绳的手指都已经发白,心头有一股沉闷的感觉,让她几乎就要呕吐出来,但危机意识让她丝毫不曾松懈,御使马匹的精神反而格外专注。 直到陈双玉在她大喊了几声,“可以慢些了!”“小梅,慢点!”“小梅!!”,小梅才猛地从那种状态之中脱离出来。 “哇!” 吓了一跳的她立刻尖叫起来,缰绳不由自主的一提,马匹顿时前蹄一拐,一马两人顿时都飞了出去。 好在半空之中的陈双玉一个激灵,尽力稳住了身形,然后拉着小梅的腰带将她安全带落在地,而骏马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撞在了道旁的一个小土包上,然后唏律律的滑出去老远才重新站起身来。 “呕……!” 小梅一站起来,顿时心头那股烦闷翻涌而出,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陈双玉无奈只得安抚着拍打她的后背,足足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小梅才涕泪满面的站了起来。 之前被王中吓吐了,是因为她第一次看到那样精细的恐怖而又恶心画面,让她生理上抑制不住。 这一次虽然只是看到两个死人,但是其中危险几乎让她将心吊到了嗓子眼里,让她心理上极度紧张,差点都说不出话来,这种憋闷的感觉,再次让她忍不住大吐特吐,才算好受一些。 吐完之后,小梅忍不住回头就抱住陈双玉,哭道:“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总镖头和九叔他们不在身边,太可怕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啊?” 以往即便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身边总有九叔或者其他镖师前去处理,加上金河镖局的名头,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这次,她们两个弱女子才出门就遇到这种江湖大盗,而且她们差点就被人家抓住,着实把她吓惨了,要知道对方可是恶名昭着的青鱼庄水匪,听说是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的存在。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济事,一点点小危险就把你吓成这样!” 陈双玉连忙抚着她的背安慰她,不过她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从关楼之后,她便看到了不少打斗与血洒的痕迹,而且路上还散着马匹,说明前面定有着非同寻常的仇杀,毕竟其中一方是六扇门。 原本那时候她带着小梅立刻远路返回伊山镇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后方也突来了马蹄阵阵,显然更加危险,所以她只能带着小梅往前冲了。 好在青鱼庄的人虽然恶名远扬,但是没听说有厉害到让人无法抵抗的人物,加上她临时编出来的理由也有一定的迷惑性,那鱼娘子又略微轻敌了一些,所以她们才能惊险的逃出生天。 只是一个过路,便都能遇到生死危机,这江湖,果然不是那么好闯的。 小梅只是被吓坏了,现在脱离了危险之后,宣泄过一阵之后很快便好了,主动的拉着陈双玉赶紧上路,两人连忙收拾好马匹,往泸宾县而去。 不过骏马因为刚才的一阵猛摔,似乎有些伤到了,驮着两个人再也不能急速奔腾,只能小跑着前进。 马背上,小梅回想起刚才的情况,记起了那个六扇门捕头说的话,忽然开口问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前去报官啊!” 陈双玉也在考虑这件事情,有些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六扇门的人明显就是在求救,但即便是咱们报官的话,这些人肯定也是救之不及了。” 小梅也点了点头,道:“那个可恶的家伙,肯定还有祸水东引的意思。” 小梅一想到那个魏无私喊了一句,青鱼庄的人就立刻来截杀她们,顿时有些气闷。虽然她不是说见死不救才是应该,但就是感觉被人拉下水很不舒服。 陈双玉叹了口气,不是很在意道:“那个情况下,求救很正常。而且他既然说出了青鱼庄的来路,青鱼庄的人为了事情不泄露,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好在我们逃了。不过这样一来,那几个六扇门的人只怕就更加没有活下来的余地了,多半都要被杀了泄愤。” 小梅顿时吓得不轻,道:“小姐,青鱼庄的人真的这么厉害吗?连六扇门的人他们也敢截杀?” 陈双玉闻言却是一愣,想了许久之后才扬声叹道:“我也不晓得厉不厉害,算了,咱们还是往衙门走一趟吧,青鱼庄这群恶人,在扬江胡作非为已久,过路船只,只要落单多半都要被他们截杀,而且老弱妇孺全不放过,这样的恶人,一定要将他们抓起来才行。” 小梅却疑惑道:“这样不会给镖局惹上麻烦吗?” 青鱼庄的势力不小,若是私下找金河镖局报复,这些亡命之徒,带来的破坏也不可小觑。 陈双玉想了想道:“咱们不露面就是了,到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往衙门里扔个条子就走。而且青鱼庄的人顶多知道咱们俩是女扮男装,却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应该也找不到找不到镖局头上去的。” 小梅见陈双玉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去想这件事情了。 不过陈双玉自己嘴上虽然说的头头是道,但心底头却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发虚,也不知道是哪里没有考虑到,反正就是觉得不对劲。 或许是初次遇到这样的危险情况,一时应对过激之后的身体有些不适吧。陈双玉在心头暗暗想道。 大道朝天,一路无人,即便是路途稍微比之前那条要好些,但沿途依旧是荒无人烟,偶有几座村庄,都只剩残垣断壁,也不知道是这里的人都逃荒了,还是遭了流匪山贼。不出城还好,一出城,感觉这世间处处荒凉,旷野沉沉,如同鬼蜮。 不过临到日落的时候,总算有些人气起来,路过几个小村子,鸡犬相闻,让两人看到了人烟气息。 道路在两块瓜田的目送下,到达了终点,连接上了真正像样的官道,往左边拐上去,再走个十来里路,就是泸宾县城了。 就在两人一马拐上大路之时,右方的大路上忽然慢慢悠悠的踱来两匹黄马,一老一轻,马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身材有些虚浮,似乎有点胖,但看脸却又瘦的很,一脸沧桑,颜色发黄,年纪虽轻,看着却很老气。 另外一个头戴一顶宽大的斗笠,只能看到一个下巴,背后背着一根用布匹缠绕的棍状物,似乎是武器,很是奇特。 这两人都带着兵器,前者腰中有一口宝剑,剑鞘朴实无华,后者在那棍子之外,马鞍上挂着一柄钢刀,样子普通。 黄昏时分,四人,三马,在交叉的路口相遇。 第六十五章 手令 惠景博因为一出都灵,就遇到了王中这个同样也想去京城的怪人,所以起了一点疑心,加上目前形势未明,所以他便索性跟着王中慢慢悠悠的赶路。 虽然王中交流起来很奇怪,而且有时候还不愿意说话,似乎谁都欠他钱一样,不过几天下来,他对王中也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这人确实没什么功夫,而且没有任何背景,倒有些像个流浪儿一般。 不过他说的寻亲之事倒不像是假的,虽然王中没有像平常的寻亲之人那样,到处询问或是张榜,但每到一处,他都格外用心的关注每一个遇到的人,甚至是路过的普通老农他都不放过,除了找人之外,找不到其他任何的理由来解释这种现状。 王中起初对这个“惠老大”跟着他也比较蛋疼,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在这个世界还是一个被通缉的罪犯,这个人又是典型的官府爪牙,而且武功高到他根本无法抵抗,若真是被他认出来了,王中真是毫无逃生希望。 而且惠老大跟着他,好像真的是因为他有什么地方让这个人起了疑心,王中一度怀疑自己哪里漏了马脚,但几天下来,惠景博不仅没有抓他,反而对他的试探与警惕在降低,王中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或许是有了什么其他的误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误会,但既然惠景博对他敌意大减,他也安心下来,反正这段时间他也没想到能做什么大动作,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几天之后,两人即便是速度再慢,但也走到了泸宾县附近,再过去的话,就是界阳府蒙冲县,再往后估计就得坐船了。 泸宾县外的官道上,斗笠下的王中,偶尔抬起的眼神已经能够看到远处那云端之下的城墙,但路旁的瓜田夹着的一条路上忽然窜出来一匹高头大马。 马没什么稀奇的,但马上的两个人却就有些奇怪了。 陈双玉与小梅两人虽然是女扮男装,但经过一番奔逃,衣衫发髻已经松散,而且两人的乔装技术对王中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只是将头发梳起换了男性发式,然后再穿一身男人衣服就像男人了? 王中以前在网路上可是见识过百年前的妖术的,加上这两人面庞并没有多少变化,或许不认识的人会觉得这两个公子哥清秀,但王中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她们两人一副狼狈奔逃的模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而且两个女子假扮男人出行,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不过王中却没有上前招呼,双方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他身份敏感,还犯不着去主动招惹这麻烦。 惠景博对秋江剑陈继阳的女儿自是认识的,不然那天在东轩楼他也不会一眼就替迟少恭指认了出来,只是他也有些奇怪,为什么金河镖局的大小姐会这样一幅打扮出现在这里。 前方就是泸宾县,这两人拨转马头,肯定也是要去泸宾县的,难不成金河镖局有什么的镖要押往泸宾县? 可看这两人的打扮,绝对不是正常的押镖举动了。 心思盘旋的惠景博下意识的就停下了马匹,转头朝着陈双玉主仆二人来时的方向看过去,这条路虽然比脚下这条大路要简陋些,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以前这条路应该也是境内的一条主要官道,只是走的人少了,加上年久失修,所以荒废了下来。 而这条路的尽头,是怒龙河边的五柱山,五柱山东西较大的城镇,一边是伊山镇,一边是顺河而下的落枫镇、盘山镇、蒙冲县等。 “伊山镇?蒙冲县?”惠景博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副简易的地图,将这几个地方分别放置,猜想着这两人从何而来。 “我从都灵出来的前一天,这陈大小姐还在城里幽会贺大少爷,肯定不是从蒙冲县返回,难不成他们是从伊山镇那边过来的,从伊山镇过河之后,走陆路去成阳府挺顺利的,她们怎么又拐道这里来了?难不成路上还有人堵桥不成?” 自打他接了差事之后,关于那什么崇元宝藏的流言他已经在脑海内推演了许多次,如果真有歹人想要做什么举动的话,几个关键的地点,以及险要的地方都被他在脑海内过了一遍。现在陈双玉两人慌慌张张的样子,顿时让他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萧千户刻意提点我晚间出城,难不成还有其他信使为我打掩护?”惠景博心中陡然一震,想起了六扇门中不常用的手段:“子母信使!” 子母信使在常人看来,不过就是分头送信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惠景博作为六扇门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关窍。 子母交错,错综复杂,眼花缭乱,真正的信物不会在任何一队信使之中一直停留,反而会在子母之中来回流转,也就是说,同一时间,只有一队信使手中的物件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而且这种情况还会在路上根据形势不停变换。 想要将东西截住,除非将所有的信使全部拦截,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物件。 “如果有其他信使,为什么萧千户没有跟我说?难道我是母信使?”惠景博顿时心中一紧。 子母信使有一个独特的地方就是,子会寻母,而母不会寻子,即便是信物交换,也是子信使寻找母信使。 心头思虑连续翻滚,惠景博的眉头却越皱越深。现在这种情况好像有点内部消息没有全部给任务手说明的样子。 在他接到通知自己有差事之后,不是没有想过这趟差事肯定不简单,但没有想到有些威胁甚至来自于六扇门之内。 “父亲啊,当初你到底做了什么啊,儿子现在算是初出茅庐,但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即便是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的再多,但真正付诸实践,这确实是他此生头一遭,他想要完美的完成任务,对得起父亲从小就为他穿在身上的麒麟花纹,但不想在任务之中牵扯太多的私人情感。 王中刻意放缓了马速,让侧面拐上来的陈双玉两人先行一步,双方没有打照面,不过等他再抖缰绳的时候,却发现惠景博对着旁边那条路在发呆。 “难道他知道这两个女的是从哪里来的不成?” 疑惑在王中心头升起,不过他却没有过多纠缠,这一切暂时都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他眼下的目标很明确,不需要节外生枝。 不过他也没有趁机甩开惠景博,反而是拉着马匹在原地等着他回神。这么一点点距离是甩不开的,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的几天,这个惠景博甚至都会与他一直同行,因为两人的目的地是一样的,都是要先到成阳府去,同一条路。 之后王中或许会在成阳府停留一阵,而惠景博他就拿不准了,或许那时候他们才会分道扬镳。 既然有这么一段同路的情谊,王中便想找机会向惠景博请教一些事情,相信对方应该能够解答他的一些疑惑。 王中要问的不是别的事情,正是内功。惠景博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哪里能学到内功,他肯定能给王中指点。 斜阳脉脉乱人眼,寒意戚戚收心口。 惠景博楞了半晌之后被一阵寒流惊醒,慌忙扯动缰绳,回头发现王中还在一旁并没有走远。 惠景博连忙笑着告罪一声,掩饰自身的尴尬:“想到些事情,让王兄弟见笑了!” 王中戴着斗笠,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不过吐出的话语却含着一丝人味:“想什么?想姑娘?”说完一抖缰绳,马蹄率先前去。 惠景博顿时脸色一红,虽然他在很多事情上很有自己的看法,但对待异性情爱之事,确实毫无任何可以说道之处。 不过他很快就从这话中回过味来,“王冲”居然也看出了对方是女扮男装? 提缰赶紧跟上的他,立刻对着王中问道:“原来王兄弟也看出来了,刚才过去的两个少年公子是女子。” 王中头上的斗笠点了点,表示默认。 惠景博顿时有些警惕了,难不成王冲也认识陈双玉不成?疑惑之下,惠景博直接好奇的问道:“哦?王兄弟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中闻言脸色一滞,他总不能说自己也认识陈双玉,不然跟自己编造的身份就有些不符了。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方的乔装太差,随处都可以找到破绽,所以王中故作慢悠悠的回答道:“哪有男人没有喉结的,而且,两个男人衣衫不整,光天化日之下还同乘一骑,世上岂有如此有伤风化之人。” 惠景博有些无语,这王冲兄弟的话语向来都是如此清奇,不过但想想他说的好像又挺有道理的,从喉结确实能判断多数人到底是男是女。 两个人在人背后非议别人的同时,前方百丈之外的陈双玉与小梅二人,也在小声嘀咕刚刚遇到的两个怪异江湖客。 “小姐,那个背棍子的人,你不觉得很熟悉吗?”小梅天性最是活泼,脑洞跳跃也大,所以一看到马上之人的造型,便想起了王中,只是这次王中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个大斗笠戴在头上,让她不敢断定。 陈双玉听她这么一说,偏头又用余光看了一下身后停在路口的两个怪人,一个虚浮的胖子剑客,一个背着麻布缠绕棍子的刀手,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前几天遇到的那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人。 不过此时隔得远了,她也不敢确定。 “是有点像,不过江湖上奇形怪状的人多,也说不准的,先别管了,咱们赶紧进城才是正经。” 陈双玉看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关注,就算真的是那个人,也与她们没什么关系,反而还会让局势变得更复杂,谁知道谁又怀着什么目的。 陈双玉现在不想节外生枝,只想赶紧离开这里,顺路在官府帮那个六扇门的捕头带个警讯,之后直奔京城完成她原本的任务就行。 小梅听小姐这么一说,便也不再计较,她也只是忽然好奇而已。马蹄扑腾着一路小跑朝着城门而去,看到城墙,看到兵丁,她们总算感到了一丝安全感。 虽然如今王朝日益衰败,但敢在城池之内作乱的人,还是很少的。 泸宾县在日落时分前后踏入了三匹骏马,然后夜色之中的县衙,便乱了大半个晚上,灯火通明之中,不时出入官吏兵丁,显然有什么大事发生。 都灵城,高府! 高墙大院琉璃台,只是再无佳人来。 与寻常大户人家门口喜欢立两座石狮子不同,这高府的大门口同样有两座雕像,却是两只形态优雅的仙鹤,而且大门之前还有一座方形莲池,两旁远处更是竹林修茂,闹市之中硬挤出一丝幽静,在这都灵城中,那是独一份的存在。 自老太守走后,高府并未落寞,反而因为高佳子小姐的存在,甚至一度门庭若市比之老太守在世时更甚,那时候迟少恭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他也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都不得门而入。 高佳子遇害之后,高府才真正的幽静下来,落叶满地,门可罗雀。 特别是贺太守将高府所有人都清退,然后把高府封存之后,这左近的大街上走动的人都少了很多,不然被巡逻把守的军士抓到,少不得还一番盘问。 迟少恭踏着枯黄落叶,在黄昏时分来到了高府之外,看着眼前凄凉的景象,也颇有些感伤。 他跟着那些富家公子哥们起哄,也曾一度闹出非卿不娶等等豪言壮语,即便他的内心深处,对于自己真正的目的还是明确的,但一想到如此佳人香消玉殒,死于非命,仍然感到有些可惜。 不过此时他来到这里,心情就和以前那些时候不一样了,不仅心情不一样,甚至面貌都不一样,如果陈双玉在这里,一定会激动而又羞怯的上前打招呼:“贺公子!” 贺长文的人皮面具做的还算成功,直到走到了大门之前,迟少恭才被把守的两名军士拦住。 “公子,这么晚了,可有要事?” 迟少恭点了点头,故作平和道:“嗯,要借府内藏书一观。” 迟少恭在来之前就打听过了,高府藏书乃是关南一绝,即便是太守大人也经常进去观书,那么太守大人的公子来此看书,自然也就不突兀了。 果然两个守卫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两人还是犹疑的问道:“敢问公子,可有手令?” 没有太守府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高府,这是上头交代下来的规矩。 第六十六章 大意了啊 “敢问公子,可有手令?” 面对守门卫士的疑问,迟少恭脸色不虞的看着对方,双眼之中,似乎有着让人不敢对视的力量,另外一个卫士赶紧拉了一下守门的同僚,冲着迟少恭道:“新来的不懂事,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接着又赶紧呵斥着他:“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门。” 那卫士似乎被弄慌了,这才手忙脚乱的将门锁打开,两人齐刷刷的点头哈腰,请迟少恭进门。 迟少恭踏步而进,不过脚步迈在门槛之前,却顿了一下,冷冷道:“下不为例!” 两个卫士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不停捣蒜:“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迟少恭这才跨步进了大门之中,留下两个卫士颤栗着站起身来,将大门掩上,继续站岗。等到迟少恭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两人才齐齐长舒一口气。 “不要命了,公子你也敢拦!”那劝阻的守卫立刻对着同僚叱责道。 先前的卫士颇敢委屈,支支吾吾道:“不是说没有太守大人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出吗?” 另外那个守卫立刻低声喝骂道:“你个夯货,太守公子不就是小太守?将来不就是太守大人?还要什么手令?你是猪吗你?” 先前的卫士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还嘴,但想了想半天之后,还是忍不住道:“周哥,这太守不是朝廷安排的吗?难不成还能传给儿子不成?” 另外那个守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老子怎么说你好,你是不是傻?那是太守大人的儿子,跟太守大人有区别吗?” 先前的卫士还想着还嘴:太守大人的儿子与太守大人是两个人好不好,不过兄弟已经又骂了过来:“你要找死别连累我好不好,得罪了太守公子,随便晚上来个武川卫士,咱们就得人头落地。而且现在这年头,皇帝都不知道是什么德性,再过几年,太守公子做太守又怎么了?” 卫士骂骂咧咧骂了半晌,直到巡逻兵士走过才住了嘴,之后两人都睁大了眼睛,显得格外的精神。当灯笼挂起的时候,漆黑的夜空下,门楼前面两个威风凛凛的卫士,给人格外心安的感觉。 贺长文提着一只纸糊灯笼来到此地,顿时觉得父亲果然是练兵有方,就连把手一个宅院这样的清水位置,选来的兵士都有如此素质。只是这两个卫士看到了他之后的表情,就如同看到了鬼一样。 “公公公……公……子?” 之前还劝阻同僚的卫士此刻干咽着唾沫,一声称呼怎么都说不完整,整个人都提不起半点力气,若不是靠着惯性,说不定已经倒了下去。 贺长文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两个士兵前后变化这么大,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我要入府内查一本书,这是手令!” 说完递上前去一张纸条,上面的落款盖着太守大印,鲜红刺眼。 见到这个印章,那卫士却觉得纸条犹如千钧重担,不堪重负,整个人忽然就好似被抽出了脊梁骨一般,直接委顿了下去,竟是直接被吓得昏迷了。 而之前那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同僚,此刻也是吱吱啊啊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来人!!” 贺长文顿时觉得不对劲,再一看门上的锁,居然是开着的,立刻大喝了一声,街头附近巡逻的卫士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调集所有人,把这里给我围起来,上上下下全都不能放过。还有,立刻差人回报太守府,有人夜闯高府!” “遵命!!” 巡逻队来临之后,贺长文立刻命令领队的小将官行动,同时自己也带着四个卫士打起火把,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漆黑的夜晚,凉意甚重,早已无人居住的高府,这一瞬间甚至犹如鬼蜮一般,给人一股心头沉甸甸的感觉。 高府的藏书库外,有一间专门的大书房,这里以前是老太守在世时经常呆的地方,但自从老太守去世之后,这里就很少有人再进来过了,高佳子小姐可不是个喜欢看书的性子。 加上前段时间高府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无人打理,此刻桌子上已经积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迟少恭在藏书库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最后只能将目光方向了这最后的书香之地,此刻的他正靠着灯火,仔细的看着老太守早年的一本手记,妄图从中寻找出蛛丝马迹。 沉沉的夜晚,看书看得入神的他,刚刚寻到一点苗头,忽然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一些不该有的动静,连忙将灯火一吹,然后把这本薄薄的书册塞进了怀里。 趴在门缝上仔细听了半晌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开门,然后准备从后院溜走。 可是才刚走出院子,陡然一下火光爆发,数根火把在两旁猛地燃起,让他眼神一眯,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相貌。 “你是谁?”贺长文微皱着眉头朝着这个梁上君子之流的人物问道。 迟少恭嘴角微提,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长剑,不过他的眼神落在贺长文微微跳动的手指上,却不敢放松:“想不到太守府的文公子,居然还有这样一手好武功!” “你倒是艺高人胆大!”贺长文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挥手,大队的铁甲刀光便蜂拥着朝着这个冒充他的人冲了过去,对方的脸皮再火焰的照射之下,已经开始出现干枯的行迹。 …… 都灵城,大半夜的忽然传来遍地的铁甲摩擦声。六扇门寂静的官衙,也在不久之后被惊醒,灯火飞快的连续亮起。 衙堂之内,有些被忽然召集的各司百户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显然刚刚才从被窝之中被人拉起来,还有些没睡醒。 “大人,深夜召集属下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见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一名文吏忽然对着堂上的总捕头问道。 眼下城里面好像不太平,六扇门所有的力量也都被总捕头深夜唤醒,显然要有大事发生。 总捕头任义闭着眼摇了摇头,缓缓道:“等萧千户回来!” 文吏这才发现,陇川府六扇门的两个副千户之一萧夜非居然此时还没到,但总捕头说的是回来,难不成萧千户参与了什么事?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各个一提起神来,顿时心中各自有了一定的推测。 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萧千户忽然直接从夜空中落在门前,然后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太守府在调兵!” “嘶——!” 萧千户带回来的第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彻底没了睡意,太守府大半夜的调兵做什么?难不成要收六扇门的权? 虽然六扇门和太守府不对付已经是根深蒂固的矛盾了,但应该也没发展到如此地步啊,太守大人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拿到明面上来解决了吗? 任义却没在意,反而沉声问道:“武川卫士呢?” 萧千户喘了口气继续道:“我去了武川卫士大营,已经倾巢而出。大人,咱们还要不要帮忙?” 什么?还帮忙?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任义放在桌上的手指敲了半天,似乎也拿不定主意,然后才对众人解释道:“有人冒充太守公子的面容夜闯高府,却恰好被前去高府借书的太守公子给撞见了。此人武艺高强,胆大包天,杀散三队卫士,伤了太守公子之后,从高府逃了出去。太守府现在正在满城搜捕此人,还发函来六扇门,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协助抓住此人。” “你们说,怎么办吧?接还是不接?” 众人听了这般解释之后,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立刻有一人朝着萧夜非问道:“敢问萧千户,可知此人是谁?” 萧夜非摇了摇头道:“只知道此人用了一张太守公子的人皮面具,若是要抓的话,倒是可以从这方面查一查。” “人皮面具?前段时间鬼手陆青好像来过都灵?” “庄镜台、宇文焕他们那一票人好像还和他们起过冲突。” “不是说是葛燚的徒弟吗?现在还在牢里呢。” “那又是一波。” “对头,当时悦来客栈可是都住满了的。” “可他们这些人不是为了那什么崇元宝藏来的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任义独自坐在上头,两眼微眯,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显然也在思考着什么。 “可鬼手陆青是怎么知道贺公子的长相的?太守大人的这个儿子不是很少露面吗?连我都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 “冒充太守公子跑高府去做什么?难道老太守家也有宝藏线索不成?” “我倒是奇怪是哪里来的高手,能够在武川卫士的围攻下安然脱逃,甚至还伤了太守公子,附近有这样的实力的高手可并不多见。” “会不会跟悦来客栈有关,上次在安州县,八成就是他们率先放出来的消息。” “有可能,除了他们,没别人。” “悦来客栈不会这么不懂事的,敢伤害一府大员的公子,他们还没这个胆子。” 众人议论纷纷,任义虽然是在思考,但这些人的谈论也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半晌之后,他忽然咳了一声,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任义忽然阴沉沉的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去仁岳州的人回来了没?” 其中一个文吏赶紧上前回禀道:“回总捕大人,还未回返,不过前几天传来了鸽信,说是已经与卢佥事接触上了,如果顺利的话,这两天应该就回来了。” 安州县人犯由司狱司押送前往仁岳州,司狱佥事卢友光是主官,而且是整个安州县案件的亲历者,所以押送的队伍是由他领头,前往仁岳州向上级汇报此事。 任义想要弄清楚安州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从卢友光那里才能得到最准确的信息,现在人还没回来,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还拿不下决心,转头又问了众人一个非常古怪的问题:“你们说,太守府在安州县到底发现了什么?难道真的有崇元宝藏的具体线索?” 众人沉默不言,良久之后,萧夜非才忽然斟酌的猜测道:“大人的意思是,前面的动作都是打掩护的手段,真正的东西还捂在太守府手里,就藏在,高府之中?” 任义不置可否,没有说话,旁边立刻又有个人推测道:“难道今天动手的,真的是悦来客栈的人?除了他们在安州县也有耳目之外,没人能盯的这么深这么紧。” 任义却摇了摇头,不屑道:“悦来客栈,虚有其表而已,量他们也没那个胆子的。算了,这事就先放着吧,等仁岳州的弟兄们回来再说。萧千户,后面的事情你配合一下,鬼手陆青的事交代出去就行,其他的,暂时不要参和,我倒要看看,贺子方到底搞什么名堂。” 任义心中还有个猜想,那就是贺子方这是在钓鱼,钓他这条六扇门的大鱼,反正高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外人知晓。只不过这话就不方便对外说了,不然局势太僵,下头的人难免惴惴不安。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国朝将近三百年,府衙与六扇门争权到这个地步的,以前还真没见过,何况还是这西南边陲的府城。 只要知道太守府在安州县到底发现了什么,六扇门就可以安然应对了。如若不然,现在的这个朝堂,虽然官府的权威越来越弱,但六扇门想要构陷一个地方大员,反而还没有以前那么简单了。 就在六扇门众人散去的同时,都灵城外的一条小河边,一道湿漉漉的身影忽然从水中游出,顾不得甩干身上的水珠,此人第一时间便是摸出火折子检查胸口之中包裹的那本册子。 见册子完好无恙之后,这人才提剑行走,边走边嘀咕道:“大佛寺?这老匹夫居然把这旷世奇功就这么送给了和尚庙?” 迟少恭顿时心中郁郁得差点吐血,并不是感叹自己找到这个线索费劲了心机,而是因为他之前就在大佛寺落过脚,现在一想起来,顿时觉得这大半年的辛苦,都做了无用功。 “能让南陵剑客迟少侠都觊觎许久的旷世奇功,还真是让人期待呢!不知可否请迟少侠赐教,这功夫叫什么名字?” 夜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阵缥缈空灵的声音,在荒野之中流转,散发无尽的森冷寒意。 迟少恭眼神微眯,想不到此处居然还有黄雀! “大意了啊!” 叹息一声,剑在手! 蓄势待发! 第六十七章 剑气 智者难免千虑失,英雄或恐骄纵时。 迟少恭久经谋划,终于得手的时候,却一言松懈,将辛辛苦苦得来的消息轻松送出。后悔的话来不及了,只能尽力向前取得先机了。 长剑在手,一切繁杂都被排空,万物沉寂之中,唯余剑光。虽然缥缈之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迟少恭可不敢轻敌,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一瞬间的脚步踏出,速度快到人眼都反应不过来,漆沉沉的夜里,竟然升起一条迷蒙的烟雾,那是水气瞬间蒸腾所至。 “当!” 剑器相交,火星四射,微弱的光亮之中,迟少恭看到了交手之人的武器,竟然非是铁制,淡绿色的刀锋,如玉一般,脑海中瞬间流过一个人的名字。 “绿玉刀,允怜香!?” 一招过后,迟少恭返身立即退开,身形爆退的同时沉沉的疑惑问道。对手不止一个,交手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黑暗之中还有另外一股呼吸。 “迟少侠好俊的功夫,好高明的眼力。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人家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不高兴呢?” 缥缈的声音再次传来,宛如精致的少女在调笑仰慕已久的情人。她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放荡的语气,听在迟少恭耳朵里非常刺耳。 迟少恭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愤怒,这允怜香在江湖上也算略有薄名,只不过并不是以功夫见长,而是此人乃是无名白出身,但却进不得宫,净身之后,索性自暴自弃以女人自居,平生最好俊美男子,听着都让他恶心。 只是允怜香据说后来投奔了安顺王府,也算是圆了入宫的初衷,安顺王清贵无比,长居京城,怎么会出现在陇川府这等边鄙之地? “死太监,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迟少恭强忍着心中的烦躁,怒骂了一声,再次提剑而前。 黑夜之中闻言暴怒的允怜香前行势头一滞,只见眼前忽然浮现无数剑光,宛如莲花绽放,将之从头到脚笼罩。 “主事小心!” 侧后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一道寒光同时出手,破空声中竟然迸射出半月一般的光刀,一瞬间切金断玉,破开剑莲,然刀光过后,人却不见了踪影,一柄长剑当的一声被砸飞出去,落在老远的地方。 迟少恭竟然耍了个虚招之后,连剑都不要了,转身已经逃了,让两人面面相觑。黑沉夜空,又无星月,只觉得有一道人影似乎已在极远之处,两人已经追之不及。 “多事!” 沉默半晌之后,允怜香才一抖宽大袍袖,绿玉刀随之隐没,冷声叱责了一句。身后那人则收刀而立,虽然看不清形貌,但依旧可以辨别那恭顺的低头动作。 允怜香前行片刻,来到迟少恭宝剑落地之处,伸手一探,便将之从地上吸了起来,随手在剑锋上一弹,顿时寸寸龟裂,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将剑柄一扔,允怜香这才叹道:“啧啧,居然都快先天了。迟少恭好像还不满二十五岁吧?”后面一句,问的自然是跟随在身边的刀者。 刀者连忙答道:“据说他五岁开始练剑,还剑山庄十八门剑法一年学成一门,学成之后就弃剑下山,从南陵道到关南道,走不了两年之久,确实没满二十五岁。” 允怜香顺势点着头道:“如此天才人物,处心积虑图谋的功法,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武功?” 刀者顿时有些皱眉:“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传说之学数不胜数,但多是无稽之谈,飘渺之语,难不成他还真找到了某种失传已久的功法不成?” 允怜香道:“刚才他从水里出来的那一刻,是他刚刚逃出生天心神最为松懈的一瞬间,这时候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应该不会有假,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他要找武功,为什么会到一个死了的文官家里找线索。” 刀者想了想,迟疑着建议道:“那要不再去问问都灵分站的朱掌柜?” 允怜香顿时没好气道:“他晓得个屁,主持一府事务,一事无成不说,若不是这次我正好从西川部回返,路过都灵,他连安州县送出来的消息都拿不准,最后还得我来给他收拾手尾,回去就等着被罚吧。” 刀者犹疑道:“朱掌柜也有他的难处吧,六扇门盯的紧,他没法动作。” “六扇门的人虽然都是一些疯子,但只要不去招惹他们不就好了?他倒好,还想着参和太守府与六扇门的争权夺利之中去,他想做什么?想和这些土霸王一样也做一做土皇帝吗?” “卖个消息还以为自己是独家一份,差点连客栈的脸都丢完了,还有脸说?简直废物一个。” 悦来客栈有个规矩,那就是任何消息都只卖一次,不会重复卖与多人,要价高昂的同时,这里的消息也向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允怜香逮着就是一顿臭骂,让刀者颇感尴尬,想着在客栈之时,朱掌柜看着也挺精明能干的,而且招待两人也尽心尽力,没想到在主事眼里如此不堪。 刀者连忙转移话题道:“那迟少恭这件事咱们还要知会他们吗?” 允怜香这才收敛了怒容,思考了一下道:“迟少恭也知道贺长文托镖金河镖局的事情,我本以为隐藏在暗中的他才是这次崇元宝藏事件的关键人物,但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撞出了另外一个秘密。不过他肯定与崇元宝藏的事情也脱不了干系,这事就不必知会他们了,我直接带回去上交还省事的多,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刀者于是问道:“咱们现在是去大佛寺等着迟少恭,还是……?” 崇元宝藏线索之事现在已经彻底乱了,反而是迟少恭这件事情好像比较简单,如果能够在大佛寺堵住他,拿到神功秘籍,主事带回去,也是大功一件。 允怜香顿时沉默了下来,思考良久之后,才似乎自言自语道:“崇元宝藏这桩事情,处处透着邪性。安州县前后传过两次消息,一次是有人携带奉天战刀出现,一次则是安州县衙案发之后,传了一个鬼画桃符一样的地点回来,目的地还是京城。” “彼时迟少恭也恰好在安州县,所以我才对他起了疑心,但现在看来他又不是。难不成真是那个什么叫王中的人做的?那贺子方又在隐藏着什么?” “而且高府是他封禁的,现在迟少恭又闯了进去,似乎找到了什么秘密,连武川卫士都全部出动了,迟少恭只能逃跑。” “这其中有着太多的未知了。” 许久之后,允怜香忽地把手一抖,背了起来:“罢了,此事不管了,反正宝藏这东西,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起出来的,在京城肯定还有一番计较,咱们就先去大佛寺,等着这位迟少侠。” 都灵城慌慌张张,泸宾县里也不太平。 一大早还未起床,王中便听到客栈里一阵闹哄哄的,原来是官府在查人,王中虽然形貌怪异了点,但没什么事,反倒是门口有个卖鱼的老儿被衙役二话不说就带走了,看得王中莫名其妙。 下楼之后,发现“惠老大”早已经在一楼大堂坐好了,只是脸色却有些不好看,眼神一直在街头上来来往往的士兵与衙役捕快的身上来去,好像知道些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惠景博没有回头,只是和客栈里其他用餐的人一样,低伏着头,小心翼翼的感叹道:“世道不太平啊,听说昨夜有人报案,青鱼庄的水匪居然在五柱山下截杀六扇门的信使。” 惠景博虽然装作像是一个路人在感叹,但内心之中却不平静,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波信使肯定就是和他一起护送的同僚。 再联想到昨天陈双玉两人慌慌张张的从那个方向过来,说明她们很有可能知道什么,甚至说不定报案的就是她们两个。 除了对六扇门这个太岁头上也有人敢动土有些惊讶之外,王中对这个消息没什么感觉。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用过餐之后,两人便唤来小二,将马牵出来,继续上路。 王中还以为惠老大会在泸宾县停留,毕竟他也是六扇门的人,遇到同僚出事,身在附近的他应该要去帮忙吧,不过惠老大却依旧跟着他一起往蒙冲县而去。 两人出城的时间很早,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这一次就算王中没有主动放慢马速,惠老大也走的十分慢,似乎颇有点犹豫的样子。 日头高升的时候,两匹骏马忽然从后方奔踏而来,王中下意识的便往边上靠了一下,惠景博也被他带着跟到了路边上,给后面的人让出道路。 后面的马匹风一般的便从两人身边冲了过去,王中眼神一眯,这两人身形怎么这么眼熟? 念头还未落下,旁边的惠老大却好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扬手一鞭居然猛地抽在了马匹上,直接冲了出去,稳稳的跟在了两人的后面。 王中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的就打马跟上,他还要找这人问一问武功的事情呢,怎么忽然就跑了。 这时他才回过味来,前面那两个人不正是女扮男装的金河镖局的两个女人吗?追她们做什么? 风驰电掣之中,王中的马匹毕竟要好一些,所以很快就赶了上来,追问道:“你追那两个人做什么?” 惠景博不好明言,只好打马虎眼道:“你不懂!” 每次他问迟少恭为何纠缠高佳子不放时,迟少恭总拿这三个字回答他,给了他一种所有关于女人的问题都可以用这三个字回复的错觉,此刻王中问起,他拿来一用,发现果然好用。 王中果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不再问,只是紧紧的跟着。他倒不是想看对方搞什么名堂,只是看这情形,只怕两人同行的路程不会太多了,所以他得跟紧了,找机会赶紧将自己的问题请教了才是。 陈双玉与小梅两人在泸宾县休息了一晚上,养精蓄锐,大早上又添置了新的马匹,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奔行上路,似乎昨夜那封飞进县衙的信件与她们完全无关一样,甚至对县城里的乱象连一点打听的心思都欠奉。 只是出城之后,两人又遇到了昨天的那两个怪人,为免节外生枝,两人直接打马而过,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表面上还会主动让路看上去应该是挺好说话的人,在她们过去之后居然奋起直追。 县城刚过,前方短距离之内暂时没有人多的地方,这两人这时候陡然追上来,明显不怀好意,吓得陈双玉与小梅两人疯狂打马不停,才吃没多久的早饭都差点给颠出来。 “小姐,这两人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追着我们不放啊?” 马背起伏,小梅焦急的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不过好在也算是经历过事情了,听上去情绪没有昨天那么害怕了。 陈双玉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来路,郁闷道:“我也不知道,难不成现在这世道这么不太平了?处处都有强盗土匪?” 想起往日走镖,虽然也会遇到一些麻烦,但从没有这两天遇到的血腥紧张过,这还没出陇川府呢,她就感觉天下仿佛没了规矩一般,到处都有着危险。 就在四人纵马狂奔之时,墨迹了一个晚上的泸宾县派出的县兵百人,终于到了五柱山脚下,领队的是县里的贼曹官郑大中。 泸宾县不像安州县那样,地处偏荒之地,县里一切事务都由县令完全把持。泸宾县的县兵指挥权还在县尉手里,收到消息之后,县尉当即拨了一百精锐士兵,在贼曹官的带领下全副武装的朝着五柱山前进。 经过一个晚上的跋涉,总算到达了五柱山脚下,顶盔带甲的一百名士兵无一掉队,也对得起精兵两个字了。 只是在目睹五柱山脚下的惨状之后,许多人实在忍不住不停的干呕了起来,连郑大中也不外如是。如果不是队伍里大多数人都知道这里就是五柱山石碑所在之处,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血腥战场。 不过方圆几十丈的路段,尽是残尸断臂,脏器横流,兵器混着鲜血扔得到处都是,附近的浅水洼之中泛着一股黑沉沉的颜色,唯一一具完整的尸体下面,还压着半截原本的石碑。 郑大中好不容易才约束住了这支压根没有上过战场的队伍,让众人好生检查,果然发现了不少麒麟服的碎片,只是活人,怕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身为主官的郑大中好歹还算有点担当,在残肢断臂之间仔细搜寻,发现绝大多数的肢体断口都非常平滑,似乎是被什么利器迅捷的一刀两断,看得他脑门上寒意层层。 “这绝对不是普通兵器造成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兵器,而是,剑气!” 第六十八章 借口 真气离体,剑气外放,传说中这是先天高手的标志。 郑大中虽然习练的只是军中武艺,对江湖上的高手实力并不熟悉,但是先天高手的事迹他也是听说过的,一入先天蜕凡尘,这等有时候甚至就像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抗衡的。 而且看现场的痕迹,似乎并没有经过太激烈的打斗,反而更像是所有人都在逃跑,然后全数被斩为数段,说明这个出手的先天高手甚至丝毫没有先天高人的风度,这样的人出现,对普通人来说就是灾难。 “大人,这……尸体根本没法收敛,也找不到六扇门的大人们的遗体,咱们现在还要管吗?” 手下之人战战兢兢的汇报,让郑大中眉头皱的更紧了:“把能辨别的头颅都带回去吧,这里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就回城。” 听到缴获头颅,手下的兵丁反而不那么害怕,竟然还有一点新奇的感觉,很快便寻到了二十多颗各式各样的头颅,甚至还有女人的。 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可辨别的头颅之后,士兵很快掘土将残肢断骸埋了,郑大中立刻挥手带着队伍回城。 于此同时,怒龙河之上,却出现了一幅神奇的画面。 波涛汹涌的河面上,一块飘摇的木板正随波逐流,而不到一人宽的木板上面,竟然还站着两个人。 前面一个人高冠锦袖,面容儒雅,三寸短须,精心修饰,迎风而立,背后一柄古拙宝剑背负,风度翩翩。 后面一个却是个年轻的后生,一脸萎靡颓唐的站在那里,身子似乎还有点颤抖,眼角的目光不时在河面的浪头与前面这人的背影上徘徊,也不知是害怕自己忽然就从这诡异飘摇的木板上掉下去,还是害怕眼前这个人。 后生衣着破烂,身上还有不少血迹,将原本张牙舞爪的麒麟图案都弄得残缺不全。 昔有高僧一苇渡江,今现剑者御波而行,两人一木,顺流而下,无论何种浪头,到达两人所处的木板之下顿时便好似被一张大手扭转,全都化作了木板前进的动力,前行速度,甚至快若奔马。 狂风将两人衣着吹得猎猎作响,只是可惜两岸皆是高山密林,河上亦无任何船只,无人得见得闻此情此景。 两岸夹山逐渐开始变得低矮,河面也在渐渐变宽,水流也越来越平稳,显然怒龙河最危险的一段水道即将过去,前方即将进入平原地带,如果魏无私估计的没错,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他就可以看到蒙冲县的东顺码头了。 只是对于三天之内能不能遇到其他信使,他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但若是找不到东西,不光自己,还有都灵的家人只怕都逃不过此人毒手。 想到这里,他脑海之中猛地又回想起了昨天临近夜色的那一幕,两只眼睛不自觉的睁得更大了。 五柱山下,刚刚冲过去的两个过客让青鱼庄段海龙彻底失去了耐心,二十余人连番而上的杀来,即便他与几位同僚配合默契,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应付的本就捉襟见肘,现在对方又毫不留情,所以很快就险象环生。 奋战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四位同僚便先后倒下,而他也再次身披数创,不过他们也给对方带来了两条人命一条胳膊的损失,敢动六扇门的人,肯定要付出代价。 他们不怕死,只怕死的不够本!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道上再来数匹奔马,而且马上骑士二话不说飞身而落,极速的就朝这边战团冲了过来,段海龙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对面的人打个招呼,对方就已经杀到了近前。 骤逢援兵,魏无私并没有感到惊喜,因为来的人并不是官府中人,反而是一批江湖人,而且领头的两个他也认识,前段时间在都灵城出现过,一个是宇文世家的宇文焕,又名宇文光耀,乃是西南绿林之中有名的人物。 宇文世家乃是陇川府文定县的豪门望族,官宦名流,世代都有人在朝中为官,名传西南地界多年,不过宇文焕却是个异类,从小便不爱文学喜武功,十几岁就出来闯荡江湖,因家族背景,得多位名师指点,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此人在江湖上交游广阔,甚至还有好几个结义兄弟,那个尖脸的名唤阴魂手庄镜台,本是陇西道的人物,也是因为犯案之后流窜到了关南道,被宇文焕救下,两人才结为至交好友的,一身功夫也弱不到哪里去,起码魏无私自问是不敌的。 此前都灵城因为崇元宝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关南豪杰云集,这两人也来参和了一脚,魏无私在衙门的卷宗之中见过两人的资料,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群人一来就冲着青鱼庄的人下手,尤其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女人,动起手来甚至比宇文焕还要爆裂,天生就带着一股杀性,比那个鱼娘子还狠。 宇文焕这边人虽少,但各个武艺高强,与青鱼庄的人斗在一处,反而将魏无私与剩下的同僚冷落了出来。 就在众人有些庆幸与不解的同时,忽然一声剑啸从天而降,魏无私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背后的五柱山上似乎刮起了一阵阴沉风暴,然后一道明亮的剑光将刚刚入夜的夜色都逼退了开来。 然后魏无私的眼里便只剩下了无数剑光织就的网络,将此地完全笼罩,接连不断的噗呲声与惨叫瞬间拢在一起喷涌而出。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五柱山脚下便彻底陷入了宁静,多数人只剩下一片断臂残骸,只有宇文焕、庄镜台、段海龙等寥寥几人还在喘息,不过这仅剩的几个都一脸惊恐的看着上方。 满地都是尸体碎块与抛洒的鲜血,漫天的血腥味中,一个身影从五柱山上落下。 “你是陇川府六扇门的人?” 此人一落地,面对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魏无私。 魏无私顿时如遇猛虎一般,浑身汗毛乍起,竭力压制心中的恐惧回道:“在下陇川府六扇门捕头魏无私,敢,敢问前辈,找在下何事?” 此人把手一伸,远处忽然一道寒光飞射而回落入手中,正是一柄亮如秋泓的宝剑,初起的夜色之中,熠熠生光。 “看来没找错,那他们是谁?”剑者抬剑一指,顿时仅剩的几个活口如同被天敌盯上了一般。 魏无私感觉嘴唇发干,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宛如错觉,干咽了一口嗓子,他才猛然道:“他们是青鱼庄和宇文家的人,想要抢夺官府信使。” 此人却把剑一收,朝着剩下几人道:“滚!” 宇文焕与庄镜台二话不说,转身提气就跑,即便是强提的真气让他们伤上加伤,再吐了一口鲜血也不敢逗留。 段海龙带来的大部分人都被杀,此刻正处在一种至极的愤怒与迷茫之中,闻言不但不退,反而大吼了一声提着一杆钢叉就冲了上来,宛如疯魔。 “我杀了——” “噗!” 只一个瞬间,一道惨白的光芒在夜空之中飞过,嚎叫还未结束,势若奔雷而动的段海龙忽然之间就裂成了无数碎块,连带他身边仅剩的两个还有气息的族人,也落得了同样下场。 自此,青鱼庄来的所有人,彻底死绝! 魏无私只觉得牙齿有些发颤,这等武功,已经是非人一般的存在,只有传说中的先天高手才会有这样的实力,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先天高手。 “敢,敢问前辈——” “噗!” 魏无私还未问完,又是一道光芒闪过,魏无私身边剩下的两个同僚也同样死于非命,而且这位前辈似乎杀人有一种癖好一般,喜欢把人劈成一段一段的,所以魏无私瞬间便置身在了一堆血肉之中。 剑光在他身边闪过,映照出了他睁大到极致的双眼,这一刻,他觉得满世皆静,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清了剑光的形貌,蕴含着至极锋芒的剑光仿佛如同真气组成的光剑一般,飞快移动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类眼睛能够感知的范围。 然后他就在连环不断而又深深压抑的喘息之中,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追风剑韦无患。 三十年前便名扬天下的绝世剑客,如今的先天高人,只出现在卷宗之内的名字,今天他却见到了活人。 “老夫韦无患,既然你是陇川府六扇门的捕头,那你们衙门里的人你应该都认识吧?” 魏无私点了点头,惊愕的看着他。 韦无患冷笑着道:“很好,跟我去蒙冲县,凡是过路的六扇门之人全部给我指认出来,三天之内,我如果真能找到那什么劳什子的宝藏线索,以慰我那徒弟的在天之灵,我就留你一个全尸。如果找不到,你和你全家都得给我徒弟陪葬。” 魏无私压根不知道韦无患的徒弟是谁,但面对如此高手,他只能竭力压抑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的应对:“小人实在不知,前辈的徒弟到底是谁?” 韦无患冷笑一声:“我那不成器的徒儿名唤云不封,他被葛老台的徒弟撺掇,跑了一趟陇川府,如今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已遭不测,事情就是你们六扇门做的,还想抵赖不成。” 魏无私顿时响起都灵城中前些天出过的一起案子,好像是抓了几个杀了几个,还有一个逃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这案子是罗正春接手的,他只是听说,连卷宗都没看到,更加就不可能知道内情了。 谁又能想到这批人里面竟然会有韦无患的徒弟呢? 魏无私在心中叹息一声,这一晚上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韦无患似乎对六扇门的手段很了解,而且说是寻仇,但只怕真实目的远不止如此,没想到这崇元宝藏的消息,竟然连这种老怪物都引了出来。 只是他虽然有着猜测,但一直没敢相信自己押送的东西真的是与崇元宝藏有关的线索。 昨夜韦无患已经在他身上搜走了押送的匣子,里头就是一幅画,画的就是那个通缉令上的王中,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画像的旁边还写了几个字,其中有些字符他不认识,但真的有崇元宝藏京城等字样。 当初百户将任务下发到他手里,他也曾一度猜测过太守府要求的事情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但没想到还真的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崇元宝藏线索。 能够将这样的线索毫不避讳的传给上级,魏无私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随后看到韦无患毫不在意的将这幅画震成了粉末,他顿时又觉得,这其中的内情,只怕是他不能了解的了。 只是眼下的情况,让他感受到一丝茫然,他们这三队信使,难道都是送的同样的东西?其他人也会不会遇袭?衙门这是直接把他们当成了诱饵?弃子? 魏无私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前方已然出现风帆,蒙冲县在望。 …… 离开泸宾县的官道上,陈双玉与小梅失踪摆脱不了后方两个骑士的追逐,甚至还隐隐有被追上的趋势,陈双玉顿时沉声吩咐小梅道:“小梅,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追上,我先拦住他们,你速去前面的驿站搬救兵。” 官道之上,每隔多少里便有驿站,此处乃是大道,驿站应该还未荒废,所以陈双玉让小梅前去求援。 “不行,太危险了,小姐你可不能有事啊。还是小姐你去搬救兵,我来挡一下他们吧,就算被抓住了也没什么,总能拖一些时间。” 小梅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多半挡不住这两个人,所以打定主意用命来拖住对方。 陈双玉顿时怒道:“糊涂,听我的,现在不是婆妈的时候,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挡几个呼吸,说不定咱俩都得被抓。速去!” 陈双玉说完猛地一鞭子抽在小梅的马匹上,自己却拉住缰绳,蹄声慢落下来。 人已错开,小梅想再回头也来不及,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小姐就真的没救了,所以她立刻疯狂的抽着鞭子,朝前头奔去。 陈双玉马头调转,腰中白光一闪,已然宝剑出鞘,叫叱了一声朝着惠景博与王中便冲了过去。不过她却没打算硬拼,她只打算用这种方式,让这两人先停下来而已,给小梅争取时间,之后最好还是在马上与对方兜圈子。 只是还未近前,惠景博忽然变如同苍鹰扑兔一般,直接从马背上飞了起来,一个顺手就避开了她的剑锋,然后将之扯落下来。 前方边跑边回头的小梅顿时惊叫一声,这时候再怎么求援也没用了,顾不得那么多,她也立刻杀了回来,只是虽然马匹气势汹汹,但片刻之后,惠景博依瓢画葫芦的照样将之扯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道旁的荒野上,陈双玉赶紧护住小梅,横剑以对。惠景博一副粗狂的样子看着两人,王中则戴着斗笠还在马上一动不动。 “嘿,原来是两个不中用的雏儿,昨天你们是从五柱山过来的吧,六扇门的人都死在那了,东西肯定落在你们手里了,小爷也不跟你们多掰扯,交出宝藏线索,小爷就让你们走,这江湖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六扇门护送的是宝藏线索,江湖上已经人尽皆知,惠景博便直接拿这个借口长驱直入。 第六十九章 道观、佛寺、医馆 陈双玉对于前些天都灵城内关于宝藏的流言也有所耳闻,但金河镖局自从陈继阳接手之后,就一直敦促大伙儿尽量不要参和江湖事务,所以陈双玉也没心思去理会这些东西。 而且宝藏神功,恩怨情仇,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流言蜚语,隔三差五的就有出现,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最后得利的往往也只是个别人而已。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也会有被卷入这个漩涡之中的一天。 或许是惠景博表现出来的神态没有太大恶意,又或者是惠景博看上去也不像是个老江湖,在听到对方的嚣张话语之后,陈双玉反而没有觉得十分害怕。 “你这人真是好不讲道理,青鱼庄的人截杀六扇门的信使,你要找宝藏线索,也应该是去找青鱼庄的人,干嘛找我们?” 泸宾县的传言她们一大早也已听闻,加上这信本就是她们报的,所以陈双玉知道的很清楚。 惠景博顿时表情一变,似乎很是吃惊,撇着眼睛问道:“你们难道不是青鱼庄的人?小爷昨天可是看你们从五柱山方向过来的,难不成青鱼庄的人还改了性子,会让外人离开?嘿,想骗小爷,你们还嫩了点。” 青鱼庄的人心狠手辣在附近的绿林道上是出了名的,他这番话倒也没什么毛病。 惠景博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让陈双玉总算放下心来,能够通过言语交涉的人,应付起来自然比那些蛮不讲理的人要容易得多,即便对方武功比自己高出不少,但好像经验并不是很足的样子。 陈双玉便道:“青鱼庄的人,知道的武林人士都不屑为伍,我们也只是恰巧路过五柱山罢了,怎么,这大道朝天的,还不允许别人走了不成?” 惠景博顿时上下打量着两人,犹疑道:“就凭你们两个的身手,能从青鱼庄的堵截中逃脱?” 陈双玉顿时脸色一白,但仍然不屑道:“他们堵截的是六扇门的人,哪还有工夫管我们?” 惠景博立刻做恍然大悟状道:“哦,原来在泸宾县就是你们报的案!” 陈双玉脸色一变,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子在这里套自己的话,而她的表情也全数落在了对方的眼里。 “果然是你们报的案!”惠景博这才终于敢肯定的道。 他之所以想要拦住金河镖局的两人,其实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就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现在看来,他想的应该是对的。 在他之外还有其他信使,护送的应该都是同样的东西,与崇元宝藏有关。而伊山镇多半出了问题,导致那一队信使还有陈双玉都选择改道。 结果信使在五柱山被半路截杀,陈双玉两个不相干的人则趁其不备闯过了青鱼庄的拦阻,到泸宾县报了信。 但此时此刻,陈双玉就站在他的眼前,忽然又给了他另外一个灵感,那天陈双玉在东轩楼与贺长文见面,紧接着第二天六扇门就接到了府衙的任务,派出信使。 而且从脚程上看,陈双玉几乎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出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如果陈双玉真的也被牵连进这件事情中的话,那太守府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太守府真正要送的东西会在陈双玉手上? 可是这样又不对了,贺长文的样貌虽然很多人不认识,但是东轩楼对面的悦来客栈大概率是有资料的,只要贺长文与陈双玉见面的事情曝光,这个秘密根本瞒不住,以陈双玉的武功,根本就没办法将东西安全送到。 难道是陈继阳暗中回了都灵,真正的任务是他在执行? 可这样岂不是把亲生女儿置于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危险之境?陈继阳又是为了什么? 府衙做出如此复杂,但偏偏又留下不明显漏洞的布置,到底是想做什么? 而在这之外,总捕头为何如此配合的执行府衙的命令?甚至还动用子母信使。 要知道子母信使一般来说只有在非常重要的时候才会使用,因为其中的信使大部分都是用来准备牺牲的。 现在看来,牺牲已经开始了。 衙门和府台一直不合,总捕头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一反常态做出这样的决定,折损的难道不是六扇门自己的力量? 惠景博越想谜团越多,眉头几乎都快皱成一个川字。 陈双玉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但感受到气氛变化,自己又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于是把剑一横,声音陡然一变,怒声道:“是又如何?阁下藏头露尾来历不明,难道你们还想替青鱼庄的水匪来报复不成?有胆就留下名号,金河镖局定让你血债血偿!” 之前伪变的男声,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原本尖利的女音。危机关头,陈双玉也没有办法,只能报出镖局的名头来保命了。 惠景博恍然回神,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道:“原来是金河镖局的……姑娘,不知总镖头陈继阳,与姑娘如何称呼?” 陈双玉立刻道:“正是家父!” 惠景博顿时一脸惊骇莫名,但却又有些不甘心的道:“原来是陈总镖头的千金,误会误会,在下还以为是青鱼庄的匪人呢。抱歉抱歉,在下就不打扰了两位姑娘的行程了,不过两位姑娘身手欠缺,江湖路险,还请珍重啊。” 说完转身就上马,拉着王中飞快的就离开了,虽然走之前还不甘心的放了句阴阳怪气的狠话,但这行迹怎么看都有些仓皇而逃的意思。 “小姐,总镖头在江湖上原来这么有名气?”小梅还有些惊愕的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人,明明功夫比她们高出那么多,但小姐一报出总镖头的名号,这两人立刻就走了。 陈双玉却没那么乐观,这人虽然演的很好,但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不自然,而且最后听到她的身份之后,有明显的自找台阶下的意思,何况这人的功夫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露了一两手,但不一定就比父亲差了,岂会落到听了一个名字就仓皇逃窜的地步。 “不要把人想的那么简单,这人来路都不肯透露,大有问题。而且咱们现在算是暴露了,后面的行程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陈双玉摇了摇头,看着两人确实远去之后才收起宝剑,将马匹唤回之后,两人才再次上路。 离开的王中对惠老大的行为十分不解,特别是在他听到惠老大拦住这两个姑娘竟然是为了崇元宝藏的线索之时,顿时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惠老大这个身份多半都是假的,去成阳府办点事这样的理由,也没什么可信度,那么一个六扇门的人忽然关注崇元宝藏的事情,现在居然和他同路,这就让他有点心惊肉跳了。 这什么劳什子的宝藏消息,原本就是他从李文安那里得到后加工一下然后放出来的。 他都没想过这消息能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只是单纯的觉得或许这个消息对他寻找其他玩家有用。 但现在宝藏线索的消息是露出来了,六扇门的信使都被杀,就为截留宝藏线索?难道他留下的消息还真能找到宝藏不成? 王中有点想不明白,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留下的关键信息却没有流传开来。 前行之中的气氛忽然发生了变化,惠景博很快也感受到了王中的异常,不过王中这次很主动,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忽然朝着惠景博问道:“惠老大,真的有宝藏?” 惠景博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解释这个话题,他的真实身份不能透露,他对宝藏原本是嗤之以鼻,但现在事情闹的好像有点非同寻常,他也不能武断下结论,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对方不应该卷进这样的是非之中,可他自己刚才的举动,又有些没有说服力。 所以惠景博只是哈哈一笑,掩饰尴尬,然后神秘兮兮的道:“嘿,谁知道呢?反正最近流传的很广,若是遇到了机会,试一试也无妨嘛。” 王中微微颔首,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而又问道:“惠老大的武功好像很高。” 今天动手,惠景博便做好了暴露自己实力的准备,所以面对这个问题倒是很得心应手,略微谦逊的回答道:“一般一般了,我从小就练武,行走江湖,不会点武艺怎么行?” 王中也不好奇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而是继续道:“我就不会武功,惠老大觉得我现在去学武功还来得及么?” 惠景博顿时觉得王中这话有些怪异,这个人说话的重点有时候让他完全琢磨不透,也就把握不住他的目的,这样的谈话之中,自己往往会显得很被动。 所以惠景博反问道:“那得看王兄弟想学什么武功了?” 对于学武这件事,他还是有比较多的经验心得的。 王中也正想问这事,瞌睡来了碰枕头,立刻就道:“当然是学内功了。” 惠景博闻言一愕,他还以为对方是要学剑法、刀法、拳法这之类的功夫,没想到直接来了个内功,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但见对方问的语气似乎十分认真,惠景博想了想道:“额,内家真气的修炼,根据不同的功法有不同的条件要求,但大多数还是在少年时候便打下根基为好,敢问王兄弟今年贵庚?” “十八!”王中想了想属性面板上的介绍,应该是十八岁没错,而且在外界自己的年龄也是刚刚成年。 “十八岁的话,可能有些晚了,不过也有些内功心法对这方面的要求不是很高,如果王兄弟能够寻找到相应的名师,应该也是可以的。”惠景博虽然说的和丁羽不同,但意思里其实都大同小异。 王中又问道:“为什么非要找师傅,找到一本秘籍自己练不就行了吗?故事里不都是这样说的?” 这样的问题问出来,顿时把王中对于武功江湖的无知暴露得淋漓尽致,这完全就是一个听说书故事听多了的市井少年形象。 惠景博直到这个时候才敢肯定,这真正的就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什么武林人士。 “哈哈哈,那些说书人的故事,听听就好,当不得真的。书生学文,同一篇文章都能衍伸出两个不同的学派彼此攻讦,更何况武者练武,功法秘籍虽然在手,但若无先驱提点,真气游走体内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轻则伤筋损脉,落下一身伤病,重则走火岔气,死于非命。” 王中仍就有点不死心道:“那难道就没有那种故事里说的那种,得到一本秘籍自学成功的么?” 惠景博会心一笑,这样的少年希冀,太常见了:“也不能说没有,但这样的人,只能说自身条件与运气都是万里挑一,甚至对功法的要求也是万中无一,才有那么一丝丝可能,也许正是因为太过稀有,所以才被人称之为传说进行故事编排传唱。” 王中这才无奈叹道:“原来如此。那意思就是说我如果找不到一个肯教我的师傅,我这辈子大概是没可能学到内功了?” 惠景博本来想回答确实如此,但又怕对方忽然来一句不如你收我为徒可好,这样一来就尴尬了,他和对方只是萍水相逢,还达不到这种关系的程度,而且徒弟乃师之传承所在,岂能够乱收的。 于是惠景博想了想道:“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练气养生,江湖上倒也有那么一些非常大众化的法门。这些法门都是最粗浅的练气手段,也很难精益,不过虽说不能用于实战,但只要能练出一口气的,也能于身体有益。” 王中立刻问道:“都是些什么功法?” 惠景博答道:“比如道门的弘景感应篇,前朝王室流传民间的吐纳术,佛家的自然功,都是劝慰信众的普世功法,若勤练感气成功,可使身体康健。” “何处能够寻到这些功夫?”王中立刻激动起来。 功法垃圾不要紧,相当于零来说,一就是无限大的突破,他现在最缺不是什么非常厉害的武功,而是他根本没办法得到练就内功的机会。 尽管这些内功很垃圾,甚至已经流为强身健体的养生法门,但只要练成一口气,对他来说就是新的开始,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再说。 但在惠景博眼里,王中就像个病急乱投医的病人一样,这些垃圾功法若是练武之人来看,不仅功效全无,而且还必须长年累月的打坐清修,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只适合那些上了年纪养老的人来学。 不过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能让对方安然远离江湖,对他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惠景博还是指点了王中地方:“道观、佛寺、医馆!” 第七十章 原来是你 道观存道经,佛寺传佛理,医馆养生之源流,这些粗浅的气功法门,对于通过自我调控意念、呼吸和身躯、来调整五脏活动,增强自身体质,从而达到祛病益寿的目的,从某个方面来说,真正的武功心法,只是比这些法门效率更高而已。 王中闻言喜不自胜,立刻问道:“那这附近可有你说的这些地方?” 惠景博顿时苦笑着摇头道:“王兄弟说笑了,虽然这些粗浅法门流传甚广,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啊。善男信女有所求,方才得有真法传,而能够配得上高人出手指点迷津者,必然非富即贵,岂会存身这等山野之所?” 王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这近一点的地方,就没有什么有名的道观佛寺或者医馆吗?” “倒是有一处,就在去往成阳府的水路上!” “何处?” “郎江大佛寺!”惠景博道出一个王中没有听过的地名。 王中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个地方,郎江他还是知道的,正好还顺路,到时候便往大佛寺一行便是,这种大路货总好求了吧。非富即贵,我这几千两银子,换一本大路货的内功,总应该是够的吧。 “多谢惠兄!”王中忽然郑重的对惠景博拱手道谢。 惠景博见他这般慎重,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他好还是在误导他,顿时好奇的问道:“王兄弟为何非要学内功不可?” 再次听到这样的问题,王中心头百般念头流转,这次却不再像对待丁羽时那样耿直了,他反而朝惠景博问道:“身处在个人武力强大的世界,学武功保卫自身的生命与财产安全,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惠景博立刻回应道:“百姓的生命与,额财产安全,不是有官府保护吗?” 王中低声呵呵一笑,对惠景博这样的想法有些嗤之以鼻,如果是在和平城还有可能,可这个世界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样一个世界啊。 “如果当个人武力能够凌驾于官府与律法之上了呢?据我所知,武林中人,可没有多少人把官府放在眼里的。” 惠景博闻言嘴角一抿,微微抽动了一下,没有反驳,王中虽然不是武林中人,所知道的武林事迹也都是从故事中听来,但恰恰这些故事的背景,便是眼下天启王朝的真实写照,这让他无从辩驳。 他也曾听过这些故事,不过不是在茶楼,而是在六扇门的卷宗之上。而且这些年的见闻,卷宗之上的事情,也开始走到他的眼前了。 …… 落枫坡外,大道上车马粼粼,烟尘四起,数十辆大车满载而来,打前头的一辆镖车上,插着一面金河旗子,有认识的人便会知道,这是金河镖局的队伍。 队伍之中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总镖头陈继阳,这一次他带着一队镖师押送一大批物质远走他乡,足足过了小半年才回返。过了落枫坡便是陇川府地界,这一刻,所有的镖师都归心似箭,就连陈继阳这样的老江湖也有些唏嘘慨叹。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一次总算接了一个大活儿,走一趟镖,足以抵得上平时的三次以上,而且回程时还沿路置办了这些特产,贩运到陇川府也是一笔收入,就算剩下的几个月不再接镖,弟兄们今年也可以过个好年了。 欢声笑语之中,车马将近三十辆大车一辆接一辆的踏进落枫坡,满地的红叶将路都遮住了,显出一丝肃杀之气。 最前头的大车上,原本还在粗豪的与旁边一个镖师开着玩笑的陈继阳,忽然就站起了身来,把手一举,顿时身后接二连三的响起刷刷刷的抽刀声。 武器在手,镖师们迅速做出后续反应,有的人赶紧收拾牲畜大车,有的则立刻三两一组护卫在外,一面小心环视四周,一面瞅着总镖头伟岸的身形。 红叶簌簌落尽的落枫坡,忽然之间,便寂静下来,只有轻轻的风声呜咽。 “是哪位道上的朋友与陈某开玩笑吗?还请现身一见!”头前的车架上,陈继阳昂首朝着前方坡上无人之处一拱手,高声喝道。 话音刚落,红叶满地的树林之中,忽然传来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那些红叶覆盖的小土包处,瞬间翻出无数人影,各个持刀携剑,显然已经在此埋伏多时。 而前方坡顶之处,也缓缓走出数个人影,陈继阳一见,顿时脸色大变。 “落鹤庄梅庄主,豹子山冯山主,清秋门瞿少侠,三河帮陈、林两位帮主,还有这两位朋友陈某人虽然认不出来,但想来应该也不是无名之辈,诸位都是一方豪杰,今日怎么有幸聚在一起?难不成是在等什么人凑巧让在下撞上了不成?” 陈继阳每念出一个人的身份心中便沉一分,这些都是陇川府境内以及左近比较有名的江湖势力,如今全部出现在这,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如果金河镖局只是凑巧撞进了他们的事情之中,或许还有一丝的缓和余地,如果不是,那今天的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呵呵,陈总镖头好眼力,在下就为陈总镖头介绍一下。” 对方出头发言的正是豹子山冯山主,说是山主,其实就是豹子山的山贼首领冯功茂,这人原本是个穷酸书生,屡考不中,连个秀才功名都挣不到,后来不知在哪里学了一门武艺,愤而落草为寇,没过几年便火并了豹子山山贼众的原先首领,自己坐了头把交椅。 这人如今年过五旬,清癯面容上一缕山羊胡须,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个教书先生,说话也是声音尖细,谁能想到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头领呢? “这位乃是金凤楼的唐大家,这位则是独龙寨的依玛首领,相信陈总镖头应该听过吧。”隔着十来丈远,冯功茂好整以暇的将两人为陈继阳介绍。 陈继阳一听,心中再沉一分,这两人代表的也是陇川府左近的江湖势力,独龙寨乃是一处苗人山寨,寨中之人善使毒物驱蛇虫,十分了得,而金凤楼则是陇川府最大的赌场与青楼连锁,金凤楼的大管家唐大家,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陈继阳可是早有耳闻的。 “原来是两位,久仰久仰!诸位都是陇川府地界的英雄豪杰,陈某恨不能早与诸位结交,但陈某庸碌俗人一个,一直寻不到机会,今日既然有缘,陈某正好从外地带了不少特产,不如就尽数送给各位,做个见面礼如何?” 陈继阳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希望这将近三十辆大车的货物能满足这些地头蛇的胃口,虽然不是什么珍奇宝贝,但也值个几千两银子了。 他话刚说完,对面一个发髻狂乱的年轻人便不耐烦的喝骂起来:“少他妈打马虎眼了,陈继阳,交出宝藏线索,今日便饶你不死,不然,今天过后,世上从此再无金河镖局这个字号。” 陈继阳的心顿时彻底沉了下去,右手缓缓背向身后,握住了剑柄。 “瞿少侠,金河镖局每次路过清秋山孝敬可不曾少过,若是金河镖局哪里得罪了诸位,在下愿意登门谢罪,但诸位所说的什么宝藏,陈某实在不知。” 对面那年轻人几欲拍案而起,不过还是年纪最长的冯茂功拦住了他,转而对着陈继阳道:“陈总镖头,明人不说暗话,陇川府想要通过六扇门混淆视听,暗中却将崇元宝藏的线索委托给了贵镖局,这事如今已经漏了,陈总镖头若是识相,最好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不然,大家相识一场,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冯茂功一席话将陈继阳说的一头雾水,金河镖局向来不沾官府与江湖事务,人尽皆知。而且他从外地押镖都还没进陇川府,又怎么去接陇川府衙的差事? 陈继阳仍旧心存侥幸道:“冯山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某人带着众兄弟奔波半年,连家都还未曾落,如何去接府衙的镖?” 冯茂功却听不进他的解释,反而脸色一垮,怒道:“看来陈总镖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就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陈继阳背后宝剑已出,竟然是抢先出手,整个人从车架上一跃而起,如同苍鹰搏兔,转瞬之间滑过数丈距离,一道秋泓直奔冯茂功眉心而去。 而这一把剑,顿时像一个信号一般,立刻引燃了早已沉闷许久的炸弹,四方落叶之中,无数脚步与喊杀朝着镖局之人冲杀而来。 “杀!”“杀啦!” “老钟,带兄弟们突围,我来拖住他们!” 陈继阳高亢的声音在四方传播,他口中的老钟,名唤钟季成,乃是金河镖局之中武功仅次于他的存在,此次出镖因为干系重大,所以两人一同押送。 钟季成也是老江湖了,早已知道今天这事没法善了了,虽然来得邪性,但动起手来,对手可不会讲什么仁义,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陈继阳一吩咐,他便连声大喝道:“都朝我靠拢,东西都不要了,朝这边冲出去!” “杀!” 数息之后,满地的红叶之中,两股洪流便撞在了一处,闪耀不停的刀光之中,开始逐渐弥漫血红的颜色,惨叫,呼喊,夹杂着风声开始朝着远处传播。 “我来会会你!” 面对陈继阳的暴起发难,这边埋伏的人中,清秋门瞿一帆拔剑怒对,剑挑陈继阳这样的江湖名宿,永远是年轻人最好的出头方式。 寒月点星照苍茫,一剑回望舞清秋,瞿一帆一剑如星辰坠落,与陈继阳的秋泓剑影针锋相对撞在一处,然片刻之后,秋风横扫,江海横波,陈继阳剑势如同连绵不绝的江河一般瞬间便将之淹没,剑锋仍旧直指冯功茂而来。 出乎陈继阳意料的是,冯功茂似乎对陈继阳的暴起发难并不惊讶,他那轻描淡写的表情,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无论陈继阳摆出什么理由,最后还是会动手。 “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动手?”顿时陈继阳心中一惊,这是陷阱! 果然,剑锋落,适才落败的瞿一帆之后,三把各式兵器将之全方位包围,竟然丝毫不顾江湖道义,一齐围攻而来,饶是陈继阳功力深厚,一时间也险象环生。 生命的诞生与成长都颇多煎熬,然而毁灭,往往却只要一块铁片便足以,红色落枫坡在落寞的日光之中,显得更红了。 扑腾的翅膀,扇出隐约的红色气浪。 …… 都灵,太守府中。 陇川太守贺子方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右手上还缠着纱布的贺长文走了进来,左手里还拿着一张纸条。 “爹,冯功茂他们没能抓住陈继阳!”贺长文一进书房,便立刻将纸条递了过去。 贺子方接过之后看了看,然后随手放在烛台上点燃了,之后他又看了看贺长文的手,然后才道:“早说过陈继阳发起疯来也是个麻烦,都跟你叮嘱过了,让你不要出府,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唉,手怎么样?” “那时候不是陈继阳还没回来嘛!而且我去的又不是别的地方,谁知道会有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冒充我的行迹潜入高府。”贺长文略显不甘的回答道:“手已经快好了,只是伤到了筋脉,以后可能用不得暗器了,不过平常生活写字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贺子方这才叹道:“不能用就不能用吧,反正你也不必混江湖。这帮江湖草莽之人,胆大妄为目无王法,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陈继阳的武功在陇川府也算是最顶尖的一批了,冯功茂他们一群乌合之众拦不住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按照计划来吧。” 接着他又从桌上抽出一个折文,递给了贺长文:“另外这是武川卫对那夜伤你的刺客的调查,结合六扇门给的鬼手陆青的信息,有三个人很可疑,你自己好好参详一下,结合那天晚上的遭遇,看看到底是谁,回头我让人发下海捕文书。” 贺长文连忙接过这封折文,告退出来,走在路上他便迫不及待的将折文打开看了,第一个嫌疑人居然是南陵剑客迟少恭。 折文上面除了有武川卫对迟少恭这段时间在陇川的动向调查之外,还有他的生平介绍以及画像,贺长文只一眼,便觉得画像上的这眼神,似乎很眼熟。 “原来是你!” 第七十一章 和尚、不孝之人 “啧啧,陇川府最近可真不太平!” 龙马县城,城门口一进来的地方,王中正对着告示牌上贴着的新鲜海捕画像,连声赞叹。 新张贴的海捕画像上,墨迹都似乎还未干透。画像的手艺一般,比不上旁边已经风干了的通缉王中的告示,即便是纸张有些地方脱落,但王中那副画像还是依旧像照片一样写实。 而这新贴的告示,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凭借着这幅画像,多半也难找到人,即便见到了,只怕也不敢贸然确定。 但对于认识的人来说,王中反而觉得这画师的手艺好像还不错,至少这眼神看上去,倒是十分传神的,因为头像下面的通缉告示,将贼人的身份写的明明白白,南陵剑客迟少恭,因为袭击太守府被通缉,而他恰好就见过这个人。 在认识这个人的基础上再去看这幅画像,王中顿时觉得越看越像了,嘴角不自觉的就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一来这人给他的印象可不是很好,想不到也会有今天,和他一样被挂在了通缉的告示墙上。二来他知道迟少恭与惠老大应该是好朋友,此刻见到迟少恭被通缉,这个惠老大的反应,就有点好玩了。 斗笠下面的双眼不时瞥向旁边的惠老大,只是他本打算看一看惠老大的好戏的想法,没多久就落空了。惠景博看到这告示,只是楞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惊讶,仿佛既在他意料之外,又在他情理之中一样。 惠景博平静的表现让王中有点费解了,这两人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迟少恭被通缉,他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吃惊? 其实忽然看到迟少恭被通缉的告示,惠景博也是有些震惊的,不过很快就收敛了。 而且看了告示上的内容,他便把事情猜出了个大概,多半是迟少恭找不到门路进入高府,最后只好强闯了,以至于与守卫造成了冲突。 即便他没有亲身经历这个事情,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猜的应该九八不离十,虽然这个好友经常把耐心挂在嘴边,但他看得出,迟少恭的耐心,一向可不怎么够。 “是啊,确实不太平!”惠景博也跟着他叹道。 王中忽然好奇的问道:“这就是江湖吗?” 惠景呵呵一笑,博牵着马匹转身离开告示墙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天色不早了,先找家客栈要紧。” 王中见对方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便不再提起。 此时其实天色尚早,但龙马县城离蒙冲县还有一段距离,天黑之前肯定是赶不到的,出城之后据说之后一路到蒙冲县都没什么大的城镇,所以惠老大提议在这龙马县先住一晚,王中自无不可。 总算要到蒙冲县了,走了好几天,也不差这一哆嗦,最近到处都不太平,还是稳妥点好。 惠景博惯例的再次选择了一家普通的本地客栈,并没有选择江湖人常去的悦来客栈投宿,这一路上他都是这样,似乎对悦来客栈很是忌讳。 客栈外,王中两人刚刚准备进入,忽然道旁拐出一个和尚,这和尚似乎也是才进城没多久,正在找投宿的地方,回头看到客栈之后,也便一起走了过来。 遇到一个和尚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和尚长的,就有点让王中难以理解了。 一般的和尚应该都是没有头发,或许脑袋顶上还会顶几个戒疤,然后穿一身僧衣或者袈裟,宝相庄严慈眉善目什么的,这个和尚倒好,脑壳上不仅没有头发,甚至连眉毛胡须都没有,虽然说看上去也挺年轻的,但是一点胡须绒毛都看不到。 这样一来,倒显得和尚脸上很干净,配合光溜溜的头顶,干净得似乎都要放出光来。 只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又破又脏,上下全是各种各样的补丁,而且还有不少撕裂的痕迹,如同从乞丐身上剥来的一样,上下一比,顿时形成一股强烈的反差。 突然冒出来的和尚让王中的脚步下意识的便一停,惠老大也跟着停下,不过却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是很平常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师先请!” “多谢施主!” 和尚并没有多礼,十分自然的接受了礼遇,然后踏步进了客栈之内,之后惠景博与王中才踏入客栈。 对于惠老大的这个举动,王中有些不解:“看不出来,你还信佛?” 惠景博哪里信什么佛,只不过行走江湖,最忌讳遇到的便是出家人、女人和小孩,他只是下意识的谨慎行事而已。 但那和尚就在前头,话可不能明说,所以惠景博只是对他笑了笑:“出家人慈悲为怀,礼敬一下理所应当嘛。” 这时前头忽然冒出一声大喊,先前进店的和尚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处空桌边,朝着正端菜忙活得不停的店小二吩咐道:“先来两坛上好的女儿红,再切些好肉好菜端上来,赶紧的!” 客栈大堂就这么大点地方,眼正是饭点,客栈里的人还是挺多的,和尚这一声喊,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和尚嚷嚷着好酒好菜,顿时让人频频侧目。 王中也顿感好笑,低声朝着旁边的惠老大调侃道:“呵,这可不像什么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惠景博也不以为意,笑了一下,两人顺势来到一桌空桌坐下,吩咐小二上酒菜来。日头刚刚过午,两人走了一上午也是饥肠辘辘了。 恰好这桌与那和尚挨着,两人才一座下,那和尚正自斟着茶水,便似自言自语的笑道:“和尚虽然酒肉穿肠过,但佛祖却在心中留,不像有些人,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呐。” 王中呵呵一笑,这和尚有意思,想不到刚才那声低语竟被他听了去,看来这和尚应该也有着不小的本事。 和尚回敬一句嘲讽,王中也不以为意,顺势将斗笠除去,放在了桌上,转头朝着和尚笑道:“大师说的有道理!” 和尚闻言一滞,不知道是没想到这人脸皮这么厚,已经达到唾面自干的境界,还是生性谨慎不欲惹事,竟然丝毫不反驳。 要知道王中这副打扮,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哪里会有这么好说话? 但王中口头上已经“服软”,若再继续穷追不舍,岂不是显得有些刻意了?所以他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惠景博感觉这和尚不好对付,对王中暗中摇了摇头,见王中没有继续纠缠,才低着嗓子吐字道:“安心吃饭。” 王中见他这幅表情,顿时明白那个和尚连惠老大也有些忌惮,顿时心中也升起警惕来。惠老大的功夫他是知道的,这和尚难不成也有这么高的功夫? 将疑问沉下心底,两人安静的坐着,不一会儿,小二便开始上来酒菜。那和尚在他们之前落座,所以酒菜也比他们先上,七八个大盘,肉香四溢,三两下就将整个桌子都占满了。 那和尚似乎也忘了刚才的事情,立刻大快朵颐起来,一顿胡吃海塞,活像饿死鬼投胎一样,风卷残云一般的就将整桌的肉菜都消灭了,末了又抱起酒坛,碗也不用,拍开泥封直接大口痛饮,酒液流在胸前浸湿了衣衫也毫不在意。 王中他们这桌酒菜都还未上齐,这和尚却已吃了个七七八八,速度简直快的吓人, 这番动静在客栈之中十分显眼,王中坐在旁边更是感受深刻,他还犹疑的朝着这和尚的肚子瞄了两眼,但却不见多大起伏,简直匪夷所思。 “不用看了,高手!”对面的惠老大正嚼着东西,忽然从牙缝之中低声蹦出几个字,只有王中能勉强听到。 “有多高?”王中好奇的也用相同的方式朝他问了一句,不过惠景博没回答。旁边的和尚这时候似乎吃饱了,正放下酒坛一脸满足的抚摸着肚子。 又过了一刻钟,王中忽然发现不对劲了,客栈里用餐的人都走的一半了,连他们两人都快要吃完了,那和尚却还在那里微笑着抚摸着肚子。 “该不会是没钱结账吧?”王中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荒诞的念头。 这时店里的掌柜也发现不对劲了,吩咐一个伙计走了过来。 “大师傅?吃好了?本店的饭菜可还满意?”小二十分殷勤的还献上了一壶茶水。 和尚十分满意的点着头:“嗯,吃好了,手艺不错。”说完还顺手接过了小二递上的茶水,小口轻呷。 小二连忙躬身哈腰道:“大师傅满意就好,额,诚惠,三两半银子。” 和尚哈了一口气,把茶碗往桌上一放,豪气道:“好说,找我儿子要就行了。” 和尚说话的声音虽不高,但坐在隔壁的王中却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和尚还有儿子的?这算是哪门子的和尚。惠景博也发现了不对劲,但却没有表露出异常。 那小二则一副苦瓜脸,继续低声下气道:“敢问大师傅,这里,哪位是令公子啊?” 和尚却不指认人,反而对小二笑着道:“愿意叫我爹的人,当然就是我儿子咯。” “那,谁会叫您爹啊!”小二觉得有些不对味了,这和尚难不成是要吃霸王餐不成?虽然这和尚穿着破烂,但模样看着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和尚也不为难一个店小二,于是对小二笑了一下:“小二哥你且等着!” 说完和尚径直站了起来,先是朝着王中这边走了过来,但是看了看正握着一杯茶的惠景博看了看之后,脚步还是没有停下来,绕过了他们这一桌,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客栈不大,很快他便来到了最外面靠窗的这一桌,两个背着大砍刀,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在这里用餐,大和尚似乎选定了目标,直接朝其中一个走了过去。 王中本以为和尚会说那人便是他儿子,但没想到和尚走过去“啪”的一声就给了那大汉一巴掌,那大汉一下子便毛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转头一看,居然是个和尚,登时怒喝道:“你这和尚,干嘛打我?” 和尚顿时愤声道:“阿大,你这个不孝子,我打的就是你!” 大汉怒道:“我不是阿大,你认错人了!” 和尚接着反手又给了这人一巴掌,同时悲声道:“还敢狡辩,你这不孝子,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大汉脸色顿时怒极,但这和尚两巴掌他都没躲过去,好像不是那么好对付,一副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我真的不是什么阿大,和尚,你认错人了。” 和尚这才仔细端详他道:“哎呀,难道我真的认错人了?我不信,你和阿大长的几乎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的。不过,阿大不认识字,我写个字,若是你能认出来,那就证明你不是阿大。” 大汉似乎被气昏头了:“谁说我不认识字,你写,若是我认出来了,便证明我不是阿大,这两巴掌你不赔我个医疗费,我今天必定拉你去见官!” 和尚顺手沾了点酒水,在桌上写了个字下来,问道:“哼,看你怎么狡辩,这是什么字?” “爹!”大汉立刻喝道。 和尚顿时大惊:“你居然认识字?难道你真的不是阿大?” 大汉早已憋久了,立刻吼道:“废话,早说了我不是什么阿大,和尚,别看你手劲大,你打我两巴掌,今天怎么也得给我去衙门说清楚。” 和尚顿时一脸哀叹道:“唉,原来你真的不是阿大啊,弄错了,可怜阿大他爹临死之前还埋了一堆宝藏给他,可我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他,也不知道这宝藏最后到底会被谁挖去。” 大汉立刻转了个脸色,谄媚的笑道:“大师,宝藏?什么宝藏?” 和尚长叹一声道:“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阿大的父亲说他们家祖上是奉天军,当年留下什么崇元宝藏也有他们家一份,他死之前托我一定要将这事情转告给阿大,让他去取回来,可惜我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他。本以为你和他长的这么像,一定是了,没想到你也不是,害得我还要吃官司。唉,阿大,你到底在哪里啊?” 大汉立刻义正言辞道:“大师,那阿大连父亲死了都不回去安葬,这等不孝之人,哪里还有资格继承宝藏,还寻他做什么,不如你把这宝藏告诉我,今天咱们这事就不用见官了如何?” 和尚立刻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也罢,这等不忠不孝之人,确实没资格享受前人遗泽,既然你和阿大长的这么像,也算是有缘,和尚就告诉你吧,宝藏就埋在大佛寺后山。” 说完之后,和尚唉声叹气的便走,那大汉却登时便站了起来,扔下一锭银子,转身就和同桌之人奔出了客栈。 等他一走,和尚回头拿起那锭银子,轻轻的放在了旁边的店小二手里,看得店小二目瞪狗呆。 第七十二章 骸骨 龙马县城,忽然出现的奇怪和尚,语出惊人,把原本等着看好戏的王中都吓了一跳。倒不是这和尚说出了崇元宝藏的具体地点让他惊讶,宝藏消息本就是他放出来的,看这和尚戏耍那个大汉的模样,多半满嘴里没一句是真话。 他奇怪的是,这和尚怎么别的地方不选,偏偏说宝藏就埋在大佛寺,怎么看都是在栽赃陷害,难不成这和尚和大佛寺有仇?而且都是和尚,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龌龊。 惠景博则对这和尚越来越忌惮,他武功比王中高,眼力自然也比王中好,那大汉原本明明当场就要暴起伤人的,却硬生生的让他一巴掌给扇了回去,只怕在这大汉身上留下的劲道,非比寻常,让对方知道了厉害,只能转而求官。 而且这和尚瞎编传言,编什么不好,非得编一个父亲死了都不回去安葬叫做阿大的不孝子,惠景博对于父亲的消失一直就耿耿于怀,此刻的身份化名也是叫做惠老大,这和尚编的这些鬼话,怎么看都像是针对他而来的。 不过他此刻任务在身,一切都以正事为重,所以他强忍住了心中的疑惑,对那边发生的事情并不理睬,只不过好像他越不理睬,那和尚反而越喜欢搅上来。 这时那小二拿着银子,已经冲惊愕中反应了过来,三两步就追上了正晃晃悠悠准备离开的和尚:“大师傅留步!” 和尚诧异的回头看着他:“你这小二,还有何事?” 店小二将那锭银子捏在手上,讨好着笑道:“大师傅,您看您还能不能再找个儿子,您这银子,不够啊!” 和尚这才凝神细看下去,这一锭银子十分标准,应该是五两的制式,顿时没好气道:“嘿,你这小二哥,饭菜不是才三两半吗?五两怎的就不够了。” 话未说完,他自己似乎想起来了,脸色一变,眼珠开始滴溜溜的直转。 那小二倒是老实,继续回答道:“大师傅,您儿子那桌也得三两银子呢。” 店小二说完,和尚似乎想到了主意,直接来到了王中两人的桌子旁,径直对着惠景博道:“这位少侠,小僧观你神思不定,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不过相逢即是有缘,小僧与少侠一见如故……” 和尚话还未说完,惠景博已经掏出了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然后理也不理这个怪和尚,径直对店小二道:“一并算账,另外为我们准备两间上房。” “好勒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飞快的就将银子搂进了怀里,然后顺势将两人朝着后院引。 三人都没有理会那和尚,那和尚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还在继续对着两人的背影喋喋不休:“少侠,小僧可不打诳语,血光之灾凶险,若有危机之时,可往大佛寺一行,自有佛祖护佑。” 和尚喊完,见两人直接进了客栈住店,也不气恼,转身大袖一甩,出了客栈去了。 客栈后院之中,王中忽然朝着惠景博问道:“这和尚好像铁了心要把是非往大佛寺引,难道他与大佛寺有仇不成?” 单凭这和尚的话,王中的推断应该是没错的,虽然这和尚满嘴里没一句是真话,但他最后总是想把人往大佛寺引,绝对有着什么目的。 惠景博同样也对这个和尚很好奇,只是他也不知道这和尚到底是什么身份,所以也弄不清这其中有什么说道。而且这和尚的实力应该不差,只是靠近,便让他心生警惕,任务之时,惠景博并不想去招惹他。 不过这和尚隐隐还给他一种有些熟悉的感觉,让他又有些疑惑与不解,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有如此实力的,好像没有一个是做和尚的啊。 “大佛寺慈名远扬,乃是整个西南武林数一数二的佛门圣地,行善积德无数,怎么会有仇人呢?即便是这和尚和大佛寺有仇,我看也是这和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大佛寺的僧人制裁了吧。”惠景博随口猜测道。 王中略作惊讶道:“惠兄弟就对这大佛寺这么自信?” 不是王中对佛寺的认知有什么偏差,而是历来的故事流传中,只要是江湖派门,即便是佛门,也会有着各种恩怨牵扯。 而且佛门藏污纳垢的事情,也并不少见,这大佛寺一听就是一处有名的福地宝刹,势力好像还不小,就算上下整体都是得到高僧,但难道就不会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吗? 惠景博自然听得出王中话里的意思,这个兄弟不知道是来自哪里,无论对什么东西都抱着一种或否定或怀疑的态度,有时候都不知道是该说他生性谨慎好,还是应该觉得这人内心太过阴暗。 即便是他们两人同行了这么久,这兄弟已然对自己抱着一份若有若无的戒心,谈天说地从来不说关于自己核心的东西。 不过结合他所了解的遭遇,王中定然是以前受到过什么打击,家人失散,才导致了他这种偏执的为人性格,他虽然不喜欢,但也能够理解,因为有一段时间他也曾这样过。 所以惠景博只是笑了笑,道:“这不是什么信不信的问题,因为相比起声名远播的大佛寺来,这个奇奇怪怪满口胡话的野和尚,显然是没有什么分量的。至于大佛寺到底如何,反正过几天咱们就要路过,你不是还要去求取经文么,到时候你自己经历一番,不就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了?” 王中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其实他之所以这样旁敲侧击的问,也就是想要多了解一些大佛寺的信息,毕竟他还打算去大佛寺求取自然功呢,若那佛寺是个黑店一般的存在,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了。 …… 都灵城,悦来客栈! 客栈的生意一向很好,今天更是格外的火热,只是这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让客栈的伙计觉得有些不寻常。 招呼完一桌刚到的大侠之后,伙计来到了边上的柜台后面,与掌柜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交谈。 “掌柜的,情况好像不大对啊,消息不都已经传出去了吗?怎么这些人又跑到都灵城来了?” 都灵城悦来客栈的掌柜姓朱,年约五十许岁,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长着一副仁善的面孔,看上去不甚精明,就跟个老好先生一样,但熟识的人都知道,朱掌柜从来都不像表面上的那样简单。 起码在别的地方,官府只要有谕令,衙门捕快还是可以搜捕客栈的,但在都灵城,却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朱掌柜随手拨弄着算盘,眼皮稍微抬了一下,看了看客栈内来往的这些江湖豪客,然后又耷拉了下来:“只要不在这里闹事,你管他们做什么?而出了这个门,他们做什么又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反正府衙与六扇门会招呼的,你操的什么闲心,做你的事去。” 低声将小二呵斥走,朱掌柜又看了看这些人,有不少人他都能认出来历,虽然对小二说的云淡风轻,但他的内心之中,其实也对这些人非同寻常的举动感到非常疑惑。 作为都灵分站的掌柜,他一直想做出一点成绩,但陇川府实在太偏,待了十来年的他,也没有捞到什么功劳。 上一次好不容易境内冒出一把奉天战刀,牵连出崇元宝藏的消息,但没等他把这消息拿来邀功,这陇川府境内的江湖势力就乱了起来,还倒霉的碰上一个路过的主事,将事情全都揽了过去。 本来这都还算好,主事如果真的能够拿到宝藏线索,自己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没想到主事估算错误,宝藏线索根本就没摸着不说,还反倒说这消息真假难辨,让自己连最后一丝邀功的机会都黄了,简直气煞人也。 那过路的主事正事不干,越俎代庖坏了他的好事不说,还警告他不要参和太守府与六扇门之间的恩怨。他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不与这两方多接触,这客栈还能安稳的开下去吗? 悦来客栈消息灵通,太守府与六扇门又不是瞎子,会放着这么一个超然势力在旁边观战?用脚指头想也不可能啊。 估计这主事割的不止是小头,恐怕连大头里的脑浆也一并放了,才会这么没脑子。向来不以取笑人缺为乐的他,也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腹诽。 只是这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这些武林人士又聚到都灵城里做什么?最近六扇门与太守府的关系紧张的很,真要闹起事来,恐怕难以收场啊。 客栈里的战力不强,就连宝藏线索都不敢出手抢夺,只能做做生意买卖,虽然地位超然,但这些江湖人发起狠来,谁还顾得上那些有的没的? 就在朱掌柜暗中犹疑之时,忽然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喧闹,一大批武林人士齐刷刷的涌了进来,领头的几人一进客栈,朱掌柜心中顿时一紧。 “朱掌柜,叨扰了!” 忽然进来的一大批武林人士中,领头的其中一人一进门便朝着朱掌柜一拱手,走过来与他打了个招呼。 “唐大家说的哪里话,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啊!大柱,还不赶紧招呼各位大爷!” 对朱掌柜来说,这确实是一副熟面孔了,金凤楼的唐军虎,在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物,拱手还礼的同时,立刻又唤来其他的伙计一起招呼这些人。 唐军虎只是简单的与他寒暄了两句,然后这些人包了一个院子便进去商议事情去了,除了唐军虎之外,其他的几个人虽然跟朱掌柜不熟,但朱掌柜却能将他们全都能认出来。 “落鹤庄,清秋门,三河帮,甚至还有豹子山,这些人怎么全在这个时候跑来都灵城了?” 朱掌柜觉得事情愈发诡异起来,心中没来由的就感到有一股不安,回到柜台之后,更是左右都觉得不对劲。 “不行,肯定有什么情况!” 凝神片刻,朱掌柜立刻提起笔墨,写下一张纸条,然后临时唤来了一名甚少露脸的后厨的伙计:“三海,你速将这条子送去六扇门衙门。” …… 六扇门中,没过多久,今日主事的副千户萧夜非便收到了朱掌柜差人送来的纸条,不过这事一直是由总捕头负责,所以他立刻带着字条来到了任义休憩的所在。 “落鹤庄、清秋门、三河帮,还有豹子山冯功茂?这些人搅和到一起做什么?”任义看了看字条,疑惑的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将之递给了萧夜非也看看。 “落鹤庄梅靖石的儿子前些天参和进了寻宝的事情中,在都灵城被青梅道人杀了,会不会有这事有关?”萧夜非看完之后猜测道。 任义冷笑了一下,长声叹道:“他儿子尸骨都快烂了,他现在才想到要报仇?而且找谁报仇,青梅道人死了,同伙关在咱们的大牢里,他难不成还要来劫狱?” 萧夜非眉头一皱:“可这么多江湖人聚集在城里,咱们总得过问一二,不然闹出事情来,影响可不小。” 任义沉吟了一下,道:“武川卫士有什么动静没?” 萧夜非立刻答道:“咱们这几天把他们盯的死死的,应该没什么动静,如果出了大营的话,肯定会立刻就有兄弟来报的。” “那就让悦来客栈附近的罗正春多派点人手巡逻,其他地方的人手不变!”任义想了想之后,挥手吩咐道。 萧夜非正要领命出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接着一名麒麟服子弟急冲冲的从院子外跑了进来。 “总捕头,仁岳州的兄弟回来了!” 任义顿时训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莫非是又有人手损失了?” 那麒麟服立刻回道:“不是,他们还带回来了一……一具尸体。” “尸体!?” 任义与萧夜非两人很快便在衙门的一处隐秘院落中见到了回来的人,还有那具一同带回来的尸体。 只不过这尸体却有些特别,并不是新丧的死尸,而是一具已经腐烂完全的骸骨,所以只用了一副薄木盒子便将之装下了。 骸骨的上还有未曾完全腐烂的衣服,隐约可以辨别一丝麒麟纹的痕迹,陈旧,但不曾淡去。 第七十三章 金河镖局灭 “卢大人说,希望总捕头说话算话!” 六扇门衙门的密室之中,仁岳州回来的人转告了卢友光的话,任义沉吟了半天,然后挥手让他下去了。 室内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具已经腐烂完了的骸骨。骸骨身上还留存的麒麟服,揭示了其六扇门之人的身份,但衙门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只有少数人心中有着一定的猜测。 毕竟这袍子的质地,可比一般的麒麟服要好太多了,能够穿这身衣服的,在这陇川府之中,只有少数几人有这个资格。 任义看了看骸骨,脸上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然后将桌案上的烛台轻轻扭转,咯吱咯吱的机括声传来,背后的墙壁上忽然凸起一块石砖,露出一个暗格。 任义从暗格之中伸手一捞,取出一张卷成了细筒状的纸条,纸条卷成这种样式,多数都是鸽信传递。 将这封月余之前的鸽信展开,上面用着蝇头小楷写着一封报急求救书。求救的内容任义已经看过好几次了,早就了然于胸,只是他一直没弄明白,这个边境上的一个小小员外,为何会有六扇门的信鸽。 早前他也曾有过猜测,甚至暗中派人去调查过,只是手下却回报说只看到一片废墟,让他不敢下肯定,今天终于能够确认了。 “惠大人,久违了啊!” 沉闷的密室之中,任义忽然对旁边的骸骨打了个招呼,声线飘忽,全然不似他平日里的音容。声音在这密室方寸之间徘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阴风吹拂,让人毛骨悚然。 “这卢友光做一府司狱,确实是屈才啊。我就说贺子方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没想到他居然把你给找到了,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还特意让卢友光先去仁岳州,然后暗中再去成阳府,把你往道御使那里一交,咱这上上下下就得都被清洗一道,呵,神不知鬼不觉啊!” 阴暗的灯光之下,任义满脸阴毒与诡异。 上一代总捕头惠九希是自己挂印辞官,此事过后,才是作为副手的任义补缺提上来的。如果忽然找到了前任总捕头的尸体,而且还是被人背后刺死,这事情,可就没法说清楚了,任义的总捕头,自然也就是做到头了。 太守府没有能力将六扇门直接拔除,但将篓子趁着任义不注意悄悄的捅出去,让上官降罪,无疑是一个很聪明的做法。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司狱佥事卢友光这个文官,居然会暗中投靠任义。 离开密室之后的任义心情大好,惠九希的案子一直是个定时炸弹,现在轻松的就被拆除了,太守府藏在暗中的最大杀手锏就这么被他破去,以后的日子自然就轻松的多了。 就在这时,门外萧夜非忽然又急急报信而来,显然非是等闲事。 “总捕,大事不好,罗正春捕头传来消息,那些江湖人公然闹事,正在围攻金河镖局。他完全抵挡不住,请求增援!” 敢在城里闹事,甚至杀散六扇门的人,这是完全不把六扇门放在眼里了,这些江湖人今天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任义顿时怒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陈继阳带了什么宝贝回来?” “没,陈继阳出镖已有半年之久,并没有听说回来的消息。” 金河镖局是城里头比较有名的势力,陈继阳也算是一方好手,所以六扇门对金河镖局也一直有监测。 “那这帮人想做什么?你即刻带所有弟兄将这些厮鸟全部给我擒回来,胆敢反抗,格杀勿论。”任义立刻愤怒的愤怒道。 什么时候六扇门被人欺负到这样境地了?若不施行雷霆手段震慑,以后六扇门还怎么混? 可是萧夜非却犹疑的问道:“那咱们不等武川卫了吗?要不还是按之前的计划,等太守府出面处理?” 任义却把大手一挥:“此一时彼一时,上一次是他太守府的家事,我们不过问还说的过去,但这一次这些江湖人公然在城里闹事,咱们六扇门的责任是推不脱的。” “而且这些年来,咱们六扇门蛰伏的也够久了,老虎不发威,这些江湖人还以为咱变成了病猫,不狠狠的杀一番他们的威风,以后出去还怎么见人?” “速去,给我狠狠的杀,也让陇川百姓看看,到底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保护神。” 萧夜非顿时激动的领命而去,总捕头说的没错,六扇门的爪牙确实潜伏的太久了,这种因为朝堂大事引发的变化,即便是陇川府这个边鄙之地都躲不掉。 但即便是再隐忍,府城之内也不是这帮江湖人物敢染指的。金河镖局如何?正阳武馆如何?都有高手存在,但在城里还不是得乖乖做人? 现在的这些江湖人,还真当六扇门是死的不成,居然敢云集到一起,在城内进行江湖寻仇,甚至就连金凤楼也参和了进去,这是什么?这是要造反啊! 随着命令一道道的传下,无数麒麟服开始从四方朝着衙门汇聚。 …… 鹿坪街,街头的告示墙处,一张张画着或是为非作歹的江洋大盗、或是作奸犯科的武林人士的通缉告示贴的慢慢当当,显示着朝廷的法度与威严。 但这威严,此刻却正在被一群江湖人士肆无忌惮的践踏。 鹿坪大街正中,往日气派的金河镖局门前,此刻却是血流成河,无数刀光剑影在此闪耀,只为冲进镖局之中。 附近居住的民户,不管与镖局有无瓜葛,无一不受到牵连,惊慌失措的百姓四散奔逃,一个不注意就是殒命当场。而遍地的尸体当中,居然还有不少麒麟服的样子,显然六扇门的人也被格杀当场。 “哈哈哈,痛快!” 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爆喝,一道惊艳刀光,将金河镖局门口的牌匾也一刀斩为两断,而牌匾之下,已经堆积了数十具尸体。 此时刀光落,两柄长剑瞬间从侧面如同毒蛇一般窜出,一下子就将还在堵门的一个麒麟服身影捅了个穿透。 “罗捕头!罗捕头!” 镖局人手之中,九叔作为领头人,一手钢刀立刻砍出,将偷袭的两人逼退,然而想要救回罗正春已经无力回天,两柄常见撤退的同时,带出两道鲜红的血箭。 “梅靖石,陈冲,林道雍,我们金河镖局到底哪里得罪你们落鹤庄与三河帮了,你们竟然如此大胆狠毒,非要灭我满门?” 九叔目眦欲裂,怒声喝问,总镖头与钟大档都不在,小姐留了一封书信之后也离家出走,镖局里的老人以他为尊。若不是他见机的快将六扇门的这一小队人马接应过来,一起抵抗,只怕镖局里头早就被这些人杀了个干净。 落鹤庄主梅靖石却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透过他的身影看向他的背后,见都是一些普通的镖师趟子手,心中顿时大定,立刻喝道:“里头没什么扎眼的,都给老子散开,别堵在门口了,跃墙进去,手脚麻利点。” 说完才转头一刀迫开突袭的九叔,不屑的道:“谢老九,亏你还是老江湖了,废话还那么多,到了下面去问阎王爷吧。给我死来!” 高喝一声,梅靖石长刀舞出漫天刀影,宛如一朵灿烂梅花,朝着大门里面直接便撞了过去,九叔真气一提,横刀劫挡,但功力不济,只是三两刀的接触,便被生生震开钢刀。 只是他却不能退,强行提气应对,片刻之后,身上便又多了两道尺许长的伤痕,顿时血流如注。这时经过梅靖石的提醒,两旁高墙无数人影闪身而落,镖局里头顿时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 “你们这帮王八蛋!” 九叔如疯如狂,顾不得鲜血直流的伤口,不要命的就朝着梅靖石冲了过去,长刀含恨之下,竟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势,生生将迎面而来的几柄兵器全数斩成两断,但去势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梅靖石的刀锋已然刁钻的后发而至,划过了他的脖颈,苍老身躯,顿时倒地挣扎,再难站起,直至无声。 “给我杀进去,仔细搜!” 杀掉九叔之后,梅靖石立刻大吼一声,无数手下立刻狂叫着朝里面冲去。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惊呼声。 “梅庄主,好了没有,六扇门的狗要来了。”喊话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豹子山大当家冯功茂。 他们这群人集合到一起,敢来都灵城作乱,血洗金河镖局,怎么会不考虑到六扇门的因素,梅靖石与三河帮两位帮主主攻镖局,冯功茂与瞿一帆则带着其他人护住后路,抵挡可能会来的六扇门爪牙。 “马上就好!冯老哥坚持一会!快,冲进去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谁找到宝藏线索,老子赏他一千两!” 话音落下,梅靖石一马当先的就要往镖局里头冲去,不料忽然一声尖啸破空如雷音爆瞬息之间就到了左近之处。 梅靖石当机立断一把拍向旁边一个庄客喽啰,两人顿时一个错身,一柄镔铁长枪如透败絮一般直接将那庄客洞穿,钉在了金河镖局的大门门框上。 “就怕你们有命拿,没命花啊!” 愤怒的声音紧接着随之而来,一道紫色身影紧随铁枪其后,踏空而来,竟然直接跳进了这帮人的最中心地带。 滚落到一旁赶紧站起身来严阵以待的梅靖石一见来人,顿时如临大敌,双眼死死的盯着对方,谨防对方接下来的招数动作。 “原来是萧千户,久违了!” 萧夜非落在金河镖局门口,只是朝着附近随便看了一眼,顿时心中怒火腾的而起,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简直该死。 “铮……!” 长枪蓦然被暴力扯出,整个门框四分五裂,暴散开来,烟尘漫天之中,萧夜非长枪一指,厉声喝道:“梅靖石,你竟敢纠集众人,当街杀人破府,罪不容诛,立刻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严阵以待的梅靖石顿时倍感压力,只觉得那枪尖上似乎有一点寒星牢牢锁定着自己的眉心,让人心脏不由自主的陡然抽紧,眼皮更是一点都不敢轻易颤动,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来不及反应。 不过虽然自忖不是对方对手,但梅靖石嘴上可不曾落下风,冷笑一声道:“哼,萧千户把我当三岁小儿不成,你六扇门是什么德性,还用我说?” “找死!” 萧夜非顿时大怒,一声爆喝,脚步一踏,门前砖石登时爆裂飞散,紫色身影如同狂龙一般直接卷起一阵风暴朝着梅靖石就冲了过去。 两人相隔不到三丈距离,只是一个呼吸,梅靖石便觉得浑身如同被万千只饿狼盯上了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刺骨的冰寒。 长刀舞动,梅花如同纷乱的落英一样吹落,一道道火星在其中绽放,瞬息之间,一刀一剑就已经交击数十次,但声音集中在一起爆发,顿时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连番勉力应对的梅靖石终究落后不止一筹,刀势已然跟不上枪尖,只得横向一挡! “咚!” 镔铁长枪如同毒龙一般直接刺在了梅靖石的刀身之上,发出如同敲钟一般的沉闷声响,他整个人顿时如同被炮弹砸中了一样,被一枪直接点飞了出去,直接砸在大街对面的一堵墙上才堪堪落下。 双脚甫一落地,顿时一口鲜红便呕出,这还是他浸淫刀法多年在最关键的时候,及时以刀身挡住对方锋芒的结果,要是再勉力与其多对一刀,他只怕就来不及,只能饮恨当场了。 两人交手不过几个呼吸,便分出胜负,这时外间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啸声,大白天的,鹿坪街头好像放起了烟花一般,无数彩色光弹在空中炸响。 “这是六扇门的总攻信号!咱们回去吧!” 远处的屋顶之上,匍匐这两个昂藏大汉,其中一人脸色阴沉如水的道。若是有人在此,定会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正阳武馆的大师兄,丁羽。 另外一人却急了:“可是丁师兄,咱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做了吗?” 丁羽双拳暗捏:“杀我兄弟手足,此仇岂有不报之理,老子要让他血债血偿!回去尽快安顿好其他人,然后去落鹤庄!” 第七十四章 杀机 都灵,太守府。 陇川太守贺子方正在仆人的帮助下,穿戴甲胄,暗藏的软甲虽然不重,但穿戴起来的繁琐程度,不比军中甲胄差多少。 贺长文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爹,萧夜非带人去了,称得上是倾巢而出。” “嗯,一切照计划行事。” 贺子方对这事早有预料,大批的江湖人在都灵城当街杀人,甚至血洗复仇,六扇门若是置之不理,不仅都灵城会民怨载道,事情传出去,州道问罪下来,陇川府六扇门也吃罪不起,任义不得不动手。 贺长文又请示道:“那葛燚的徒弟真要交给梅靖石么?” 葛燚的徒弟狄偏青与青梅道人一伙,青梅道人杀了落鹤庄的少庄主,梅靖石与他们有着杀子之仇,所以其他的条件都没提,唯独要求太守府在掌控六扇门之后,将大牢里的狄偏青等人交给他处理。 事前贺子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但贺长文知道,父亲向来不喜江湖人士祸乱法纪。这一次暗中招揽对落鹤庄这些人,也只是利用他们的贪婪以及对六扇门的恐惧心理而已,而且还存着将他们与六扇门一网打尽的心思,真正答应的条件应该一个都不会兑现。 不过梅靖石不要钱财土地,不要功名利禄,甚至连许诺他新六扇门的官位也不要,只要大牢里的两个必死之人,所以贺长文还是问一下如何处置,毕竟事情传出去,民间对父亲的信誉名声恐怕会不怎么好听。 贺子方对这些事情却不怎么关心,自从安州县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筹谋着今天的事情,先是做出竭力想将宝藏当做烫手山芋扔出的样子来麻痹任义,接着又三番五次的试探与消耗六扇门的人手与力量,现在终于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这些时事后的小事处理,让贺长文自己拿主意就行,反正那些江湖中人,死不足惜。 “这些小事,就不用问我了,你看着办就是。你若觉得可以,看在他为子报仇心切的份上,让他死前了个心愿也无妨。” “孩儿明白了!”贺长文恭敬的点了点头。 很快,甲胄穿戴好,贺子方又在外面套上了官服,站在铜镜前任凭丫鬟仆人侍奉,铜镜之中的人影,虽然年近五旬,但身材没有一丝臃肿,一眼看去,精神矍铄,丝毫不显老态,贺子方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了,我去会一会任大人。”贺子方淡笑一声,抬脚就朝外面走去。在他动身的那一刻,本来空无一物的门口,眨眼之间便多了两个人,在他出门之后,紧紧的护卫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爹!”门口之处的贺长文忽然开口唤了一句,追了上去。 贺子方疑惑的回过头来看着他:“嗯……还有何事?” 贺长文道:“小心!” 贺子方顿时仰天长笑,把手在他肩膀猛力一拍:“哈哈哈,吾儿,今日之后,陇川府便将是我贺家的鼎立之地,你就居中镇守调度,等为父为你扫清这片天下,凯旋归来吧。” 难得吐露心声的贺子方大笑着扬长而去,显得十分自信,但贺长文没来由的还是有点担忧,任义执掌陇川府六扇门虽然没多少年,但能让惠九希死的无声无息,而且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然后自己上位,其手段能为,只怕没那么简单啊。 …… 都灵城中血乱,很快便引起了一连串的骚动,悦来客栈中,朱掌柜正在摩挲着一只茶壶,客栈里的江湖人已全都不在了,隐隐约约之中,朱掌柜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鹿坪街那边的喊杀声。 这错觉,让他心头有点发麻,事情似乎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了。 “柱子,你们几个看好店,我出去一趟!” 朱掌柜吩咐了一声,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急急出门,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伙计。 这些江湖人再怎么闹,也不会波及到悦来客栈,这是他们长久以来就有的自信,掌柜的这么匆忙的出去做什么? 贩卖情报消息的,往往都有着强大的背景与武力,不然做不了这门生意,朱掌柜的武功其实也挺不错的,虽然比不上那路过的主事,但在这陇川府地界,也能与梅庄主这样的人搭把手了。 再配合悦来客栈的背景,通常时候,便已经足够用了。 只是今天他却忽然从心底升起一种悔恨,悔恨自己的功夫为何如此低微,轻功如此之慢,特别是在看到路边还洒着一具麒麟服的尸体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六扇衙门,麒麟服来回穿梭,不停的带来消息,任义眉头紧皱,萧夜非带领六扇门大军围剿落鹤庄三河帮一群乱匪,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拿下,难道还得让他亲自出手不成? 这时忽然又有人来报:“总捕大人,悦来客栈的朱掌柜在外求见!” 任义眼神一缩,越来客栈这个时候又来参和什么? 别人不知道悦来客栈的背景,但作为一府总捕,他接触的衙门上下卷宗要多的多,自然知晓这悦来客栈的背景,悦来客栈的背后的大金主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帝陛下亲封的安顺王爷。 这位王爷久居京城,皇位无望,便暗中凭借强大无匹的财力与显赫的官方背景,硬生生在整个王朝境内铺开了一个大摊子,悦来客栈遍及王朝每一个县城角落,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不可高人的秘密,但既然皇帝陛下知道以后都不在意,六扇门自然也就听之任之了。 悦来客栈虽然身份特殊,但任义向来不放在眼里,好在他们也从来不闹事,就跟他们的主子那位王爷一样,一向安分守己,只做生意往来,所以任义也没有找他们的麻烦,大家平和相处,偶尔甚至还可以合作一二。 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一个分站掌柜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替他那些忠实客户、那些江湖人分说一二不成? 思考了一下之后,任义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不管怎么说,对方礼节性的来拜访,毕竟也不是敌对立场,见一见也无妨。 片刻之后,还是一身客栈掌柜打扮的朱弘毅便被人领了进来。 任义一见,顿时心中不喜,脸色不善的问道:“朱掌柜找任某,可是有什么要事?” 朱掌柜立刻行礼急促道:“草民朱弘毅见过总捕头,草民此来是有一个消息要汇报给大人,事关金河镖局。” “什么消息?”任义瞳孔一缩,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朱弘毅连忙道:“任大人,日前太守大人的长公子贺长文曾委托了一件东西给金河镖局。” 任义即刻问道:“什么时候?” “就是大人派出信使的前一天,就在东轩楼!” 这是太守府要致金河镖局于死地?任义瞬间便察觉了太守府这样做的结果。东轩楼就在悦来客栈对面,暗中托镖,却行事不秘,这岂不是早晚要被人察觉?鬼鬼祟祟的手段还坐实了东西的真实性。 消息一旦放出,以江湖中人的贪婪个性,岂不是如同闻到鲜血味道的鲨鱼一般朝着金河镖局扑去?金河镖局安有幸存之理? 可是陈继阳向来奉公守法,与贺子方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这样做?今日落鹤庄、三河帮、清秋门这些人聚合到一起,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不成? “这个消息你们卖了?”任义忽然问道。 朱弘毅赶紧摇了摇头:“没有,但这事似乎还有别人透露了出去。” 贺子方的儿子在都灵城中一直甚少露面,知道长相的并不多,悦来客栈既然没有透露,那能透露这个消息的,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 任义眼睛陡然猛的睁大许多,立刻站了起来,吼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部到校场集合,另外再派人去鹿坪街,让萧千户即刻回返!” 话音一落,他竟是再也顾不得在场的朱掌柜,脚步一踏便出了门往校场而去。 朱弘毅左右看了看,隐隐把牙关一咬,也跟着冲了出去。 六扇门的演兵校场甚是广大,只是聚集起来的人却不是很多,大部分都被萧夜非带去镇压落鹤庄一群乱匪去了,到现在还没收拾干净。 任义等不及萧夜非回归,立刻整肃所有人,然后喝道:“经查,陇川太守贺子方,私藏前朝宝藏,招兵买马,有不臣之心,今由六扇门将其捉拿归案。所有人带上兵器,跟我走!” 刚刚踏入此地的朱掌柜顿时一个哆嗦,好险差点没站稳,然而任义却已带着麒麟服汹涌而出,越过之时,任义只是淡淡的朝他看了一眼,他也只好强迫自己跟上在末尾。 队伍才出校场大门,便听到前方传来一连串的呼喝与惨叫声。 不多时朱弘毅冲到外头一看,任义正一脸铁青的站在最前方,他身后是三三两两还在朝此地聚集的麒麟服,但前方却是长枪如林,刀盾泛光,大军压境一般的将此地顷刻之间围了个严严实实。 军阵之中,甲胄战马之上,太守贺子方贺大人,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任义。 “查,陇川府六扇门总捕任义,徇私枉法,清缴不力,放纵境内江湖匪患作乱,图谋不轨,即刻拿下,革职查办!” 肃杀之气,冲天弥漫! …… 蒙冲县,东顺码头。 怒龙河在上游不远处一分为二,流经此处唤做清平江,江面宽阔,水流平缓,北岸青山如黛,连绵不绝。 南岸则是难得一遇的平原地带,堤坝纵横,蒙冲县正在此处而立,毗邻清平江,城北靠江边便是东顺码头。 前往码头的大道只有一条,最头上的一栋三层高楼之上,魏无私双眼通红,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如果再没有同僚出现,韦无患说到做到,绝对会将之碎尸万段。 大道上人来人往,但魏无私之用轻轻一扫,就能将所有人的面貌尽收眼底。 临近午后之时,前方大道上迎来两千两后四匹骏马,打前面的那两个人一露面,魏无私眼角便微微抽动起来。 左面那个戴着斗笠,背后背着一根用麻布缠裹得严严实实的棍子,不知是什么身份,右边那个马背一侧挂着宝剑,体型有点虚胖,虽然脸上做了一些伪装,但魏无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陇川府六扇门的边缘人惠景博。 魏无私的神情变化虽然微小,但是还是瞒不过一旁的韦无患,这名看上去一副饱学之士实际上却杀人不眨眼的变态高人,立刻便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来了?是什么身份?”韦无患嘴角一挑,慢声问道。 魏无私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吐字道:“左边那个戴斗笠的看不清楚,右边那个,陇川府六扇门捕头,惠景博。” 韦无患把茶盏一放,桌上的宝剑立刻开始无声颤抖,只是还未等他出手,对面楼角之中,忽然飞出数道人影,从天而降,直奔四匹骏马而去。 韦无患顿时身形一停,有些意外的朝着大道上看去,似乎暂时没有了动手的想法。 对面楼角的人一动,魏无私自然也看到了,这些人在对面小楼里同他们一样在守株待兔,刚来此处的他就察觉到了,只是他一直没有说而已。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是针对六扇门而来。 只是下一刻,那些扑下去的人影,却避过了当先的两匹骏马,竟然直奔后方的两匹马上的骑士而去。 魏无私顿时眼神一凝,后面那两个以他的经验来看,不过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除了胆子大一点居然敢这样行走江湖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些人蹲守的居然是她们? 一旁的韦无患忽然问道:“她们又是什么人?” 魏无私摇了摇头,虽然他觉得那其中一个女的脸像有些熟悉,但毕竟是做了男儿打扮,他一时还无法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叠起来。 “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不是六扇门的人。” 韦无患却冷笑了一句:“那可不一定,你最好仔细看清楚了。” 大道之上,面对突来的杀机,最先动手的,反而是魏无私已经透露身份的陇川府六扇门捕头,惠景博! 第七十五章 汤药钱 常言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恶事做尽,总想得有份助力与遮掩,言下之意,人间还是有光明正义居多。 但反过来说,真正敢挑个晴空万里,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行凶的,不是恶狠到了极处,便是世道已经彻底崩坏失了约束。 初冬的日头照得人有些暖洋洋,甚至骑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之间都有一种慵懒升起,此时此刻,找一处躺椅,端上一壶清茶,舒舒服服做一个人间美梦,方才不负这良辰时节。 只是好梦不常在,恶鬼喜周公,喧闹的东顺码头,忽然就有一群宛如夜叉一般的人凶神恶煞的从天而降,兵刃在日头下闪耀着寒光,晃得王中眼花缭乱,即便是宽大的斗笠也遮之不住。 来不及拨转马头,王中下意识的就要抽刀,但那群人却直接从他头顶掠过,直奔向了后方三丈开外的两匹骏马。 缀在他身后的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双玉主仆二人。 连番遭遇各种变故,陈双玉已经非常谨慎起来,这一路上只跟着大路行走,而且只在白天人多的时候行动,绝不冒任何风险,所以两人的行进速度也不快,恰好就跟上了同样慢腾腾的王中二人。 头顶的人影飞掠过去,寒光闪闪,喊杀震天,街面上的人早已惊叫四起,惊慌失措。 然而惠景博却在这一刻陡然拔剑而起,横贯长空,只因两旁还有无数埋伏,其中一人在这一刻惊叫了一句:“大哥,这还有个六扇门的狗腿子。” 话音虽轻,但惠景博神经高度紧绷,却听了个一清二楚,登时便知道自己暴露了,只得先发制人。 王中本来抽刀动作都顿了一下的手,刷的一声便拔出了钢刀,然后闪身滚落马下,朝着斜后方的屋舍便撞了过去。 惠景博骤然出剑,脚步一蹬,整个人倒着从马背上飞了出去,速度竟然比之前落下的匪徒还要快,尽显高明轻功。 短短一丈多的距离,他便返身拧腰来了个全身翻转,刷刷两剑掠过,便将最先动手的几个匪徒中两人的脚踝点破。 气力一泄,这两人还未扑到陈双玉面前便落下地来。 如此一来,陈双玉正面对敌的便只有三个凶恶之人,而惠景博也躲过了忽然从道旁埋伏中冲出的一连串兵刃交加,只是坐下马儿死的比较凄惨,瞬间四分五裂不成形状。 虽然一个眨眼之间,在场的形势有了一些变化,但好像仍然不能改变几人的危险处境,面对三人的围攻,坐在马上的陈双玉一剑抖落,刺出三朵剑花,将三人兵器先后挡住,但自身也被直接震落马下。 至于小梅,则早已被她顺势拖下了马匹,护在身后,虽然手上也拿着一把铁剑,但忍不住抖抖索索的身体,让剑锋完全没有了任何说服力。 陈双玉落地,对面三人绕过马匹紧跟着就冲了上来,刚才这一瞬间的交手,双方实力便已知明了,陈双玉绝不是这三人合力的对手。 这时惠景博抢身而上,三人之中,最后一人回身阻挠,却被惠景博一剑迫开,然后与陈双玉主仆二人汇合。 “回头往城里逃!报官!” 惠景博大喝一声,背后突袭,正面与陈双玉面对的两人一个交手,已经在陈双玉肩膀上划开一道浅浅伤痕,却不料惠景博压根对身后的追兵不管不顾,两点寒星如同快速啄下的鹤嘴,呲呲两声在两人背后一点,顿时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两个恶匪便歪七扭八的倒了下去。 “啧,好剑法!瞬息之间便能破开对方防御,然后两剑连环,刺断两人脊髓,此人根基不差!” 小楼之上,还未出手的韦无患看到惠景博出手,忽然忍不住轻声赞叹道。 那女子出手的瞬间,韦无患便发现了对方的剑法路数非同一般,而且自身临战的反应也非常不错,在年轻人当中算出挑的了,只是自身根基弱了一些,才发挥不出什么威力。 而与他相对的那两人,也算是武林之中的练武好手,本身反应与实力还算不错,不然也不会只是一个照面就让那女子挂彩。 但在面对惠景博时,这两人虽然是背身,但却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瞬间就被惠景博废了,可见其出剑速度之快。 而且惠景博对敌手法极其务实,只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敌人失去最大的战力,说明了他临危不乱极其冷静的心理素质。 甚至他还有余力吩咐让陈双玉赶紧逃回县城,去寻求官府的帮助。 “六扇门果真是藏龙卧虎啊,这人如此年轻,真的只是一个小小捕头?”韦无患忍不住轻声问道。 捕头是什么,不过是六扇门最小一级的小头目,放在地方上相比,也就是一处乡野山镇的巡检之流的等级。以惠景博这短短两三个呼吸之间展现出来的功夫与素质,这等官衔,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魏无私苦笑一声,喃喃答道:“他确实就是个捕头而已。” 惠景博的身份在陇川府六扇门中谁人不知?但他确实只世袭了一个捕头的小官,而且衙门里的人还多不待见他,所以就连魏无私也不知道他竟然有如此艺业。 不过再怎么说,也都是六扇门的同僚,而且对方还极有可能是这次任务的另一队信使,此刻面对这些江湖匪患,魏无私不仅不能上前相助,反而还是他率先点破对方身份,让他心中苦涩难言。 惠景博一剑让两个敌人失去战力,但浑身筋肉与真气却不敢有丝毫放松,身形继续朝前跃进了半步在才毫厘之间转身一剑横扫,冰冷的长剑上面甚至仿佛有光芒绽放一般,将兵器冲击之间的火星四射都压了去。 “叮叮叮叮!” 一连串的兵器被这一剑横磕了开去,就连旁边那落后的匪徒也没被这半月形的剑光落下。 以清灵之剑器,硬碰十数柄各色兵刃,而且这人物个个都不是山野匪徒的那种小喽啰,全都是至少有一定内气修为的恶徒,惠景博却好似大占上风一般,一剑几乎挡住了身后所有的攻击。 “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根基,这捕头恐怕来历不简单啊!” 韦无患是江湖前辈,走过的桥比魏无私走过的路都还要多,一下子便猜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但魏无私却咬着嘴唇不言,并不接这个话茬。 韦无患也不以为意,就算对方有什么来头又如何,只要是陇川府六扇门的人就错不了,杀了也就杀了。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爱才还是什么原因,他竟还忍着一直没出手,只是看着楼下一群埋伏甚久的江湖人,将对方三人团团包围。 既然是处心积虑的埋伏,自然不可能是让对方轻易的逃脱,陈双玉还未动身几个呼吸,便又被人逼了回来,四方刀剑,将三人彻底围死,只有侧面一角的木质阁楼之中,还有一连串的呼喝与动乱声传来,听得惠景博眼皮直跳。 …… 片刻之前,王中毫不犹豫的翻身落马,朝着斜后方的一处屋舍就撞了过去。 这路两边的店面之中,也不知埋伏了多少好手,他撞过去的这一栋铺面之中,也有伏兵存在,只是埋伏的人第一时间目标不是他与惠景博,而道出惠景博身份的也在路对面,这边稍微慢了一拍,更想不到的是,居然还有人往虎口里送。 一瞬间的错愕之下,王中直接欺身近了一个刀手身前,全身筋骨在这一刻将他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凝聚在了一刀之中,虽然没有了真气,但暴猿一式的筋肉发力技巧在这一刻被他发挥到了自身所能做到的极限。 双手握刀直劈而下! “铿!” 埋伏在此的也不是人人都是高手,王中凭着直觉硬冲的方向,果然有着一点点的生机,但也仅仅是一点生机罢了。 对面的刀手身形普通,但一柄长刀燎原的速度,快若流星,后发先至的挡在了身前,将王中劈面而来的钢刀刚好截住,让这一刀不能取他性命。 好在迎面而来的大力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瞬息之间,他便被王中脸贴脸的顶着一齐撞进了身后的阁楼铺面之中,这是一家卖些汤饼小食的扑面,顿时汤汤水水筷子陶碗什么的便碎洒了一地。 而这一顶,也让旁边两个最近的匪徒没能击中王中,只有其中一个变招快的人一剑转锋横挑,划在了王中背上。 可惜王中背上背着一根古怪的棒子,刚好挡住了剑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被蛮横的冲撞跌进铺子里的刀客身形不稳,对面这人虽然刀法不怎么样,但刚才那一下力气大的出奇,几乎就跟头牛一样,将他一下子撞得朝地上压倒下去。 满地碎片之中,王中却并没有随着这人一同倒下去,一冲进来他便即刻转刀往下竖直一插,仿佛要将这人一刀捅穿。 那刀客只是吃了一个不慎的亏,忽然感觉刀锋之上的劲道有异,仓促之间脚步竟然生生稳住,一个铁板桥停下了落地的身子,平躺着的他转手一刀就是横切出去。 这一刀不是切向王中,反而是撞上了王中下刺的钢刀,他可不想和这个人怪人换命。若是这一刀抹向对方,他有把握将之一刀断喉,但这人力大无比,惯性之下的一刀,只怕也能将他捅个对穿。 “当”的一声撞击,两柄刀锋在瞬息之间交汇,王中手上的钢刀登时便被扫飞了出去,宛如一柄大号的暗器,朝着门口就飞了出去。 刀客这才觉得不对,双刀交错之间,他感应不到对方的丝毫巨力,眼前阴影也在急速后退,一个打挺起身的他,这才发现王中已经朝着二楼的楼梯扑了过去。 他和后面几人刚想要追,对面忽然传来一声爆喝:“看镖!” “有暗器!” 众人闻声一惊,身影齐齐一滞,如此狭窄的地方,暗器可不好躲,而且伴随着暗器的,多半都带着抹毒等阴险手段,要是被戳了个窟窿,流点血是小事,中毒身亡才是大大不值。 只是下一刻在场众人便是人人暴怒,所谓的“暗器”,竟然是一张大如锅盖的斗笠,这人竟然是顺手将头上的斗笠就这么简单的扔了出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飞镖毒针之类的暗器。 被耍了! “王八蛋别跑!”“给老子留下!” 众人怒不可遏,蜂拥着就朝二楼冲去,但店里格局窄小,即便是轻功高超也没法施展,虽然众人很快就鱼贯着冲上了二楼,但朝着屋后的窗子已经被洞开,那人已经从二楼跳了下去,正在墙头飞快的奔跑。 王中拼劲全力,总算凭着直觉争取到了三两个呼吸的时间,拉开了一点点的时间差,直接跳出了包围圈,然后在这一圈屋舍的院墙与房顶之上飞速逃命。 即便是没了真气,但是经过灵猴拳洗礼的他身手矫健灵活,活像一只大马猴一般,几个起落就跑了出去,比普通的轻功竟然不差。 只是那群埋伏在此的匪徒虽然实力参差不齐,但也不是好惹的,当下就有几个人从二楼跟着飞出,提气点瓦,纵横如风,很快就要追上他来。 王中顿时脸色一沉,这下好像无处可逃了。 不过就算不敌,也不能坐以待毙,王中一个起落,从房顶之上又跳了下去,直奔院巷之中而去。码头的之外的这片居民区并不规整,甚至杂乱无章,能不能寻得生机,就看天命了。 此时冲突爆发不久,巷子之中还有不少惊慌逃窜的百姓,王中甫刚落下,便将两个慌不择路的百姓惊得抱头鼠窜,又往旁边一户人家拐去。 那人家正在关门,被这一撞,登时仰面就倒,两人慌不迭的回手就要关门,四周处处皆是这样的惊慌景象。 王中忽然感觉如芒在背,顿时想也不想的就往旁边一滚,顺势将狼牙刀缠成的棒子取在手中,准备抽刀迎敌,这个时候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但他动作进行到一半,却见旁边刚刚还要关门的民居,大门忽然一下子又打开了,两条人影被哇呀呀的扔了出来,势头狂猛,让追过来的几个匪徒都只能让过。 砰砰两声,两个倒霉鬼撞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径直挂在了树杈之中。 能够将两个大活人随手扔出这么高这么远,肯定非是凡俗。 追来的匪徒顿时如临大敌,王中转头一看,民居内一个衣衫破烂的和尚正将那刚才被撞到在地的主人家扶起。 “罪过罪过,都是小僧的不是,只是化顿斋饭而已,没想到为施主带来了无妄之灾。” 破烂的僧衣,碎嘴的年轻和尚,满嘴跑着火车。 “这几个豪客身上肯定有着银两,待小僧上前讨要一二,也好为施主凑点汤药钱来。” 和尚一走出,那民居主人却是“哐”的一声慌不迭的就将门给合上了,小和尚站在门槛外一块充当台阶的青砖上,笑眯眯的转头看向你追我赶的王中等人。 第七十六章 连云十八寨 “没想到陇川太守私下委托金河镖局送的东西,居然还有六扇门的高手护送,捕头大人,久违了啊!” 东顺码头。 大道上忽然多出来的一群刀剑悍匪,将惠景博与陈双玉主仆三人围住,领头的是个方面阔口的中年人,本该是憨厚的长相,却被一双眼睛坏了气氛,透着无尽的阴狠与狡黠。 虽然是与惠景博打招呼,但此人手中的双钩却可半点没落下。 银白色的双钩如流星一般,迅捷而且狂猛无比,反射着金色的阳光,在惠景博眼前带出一连金色缎带,宛如长虹。 剑勾双双交错,片刻之间便是一连串的“叮叮叮”声中火星四溅,力大势沉不说,而且角度刁钻,差一点就将惠景博的手中宝剑都勾脱手了去。 惠景博这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漏了马脚,这人他虽然不认识,但是他见过,而且对方也见过他,虽然只是在东轩楼打过一个照面,但是此刻再遇到了,顿时记忆深刻。 只不过一边勉力对敌的惠景博,一边还在脑海之中回想,这附近的武林之中,擅使双钩的强人都有哪些,但仓促之间不知姓名,他也没办法把卷宗之上记录的一些人跟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反而分心的动作,让双钩再次绞了上来,宝剑顿时被夹,一股大力袭来,势要将他手中剑绞飞脱手。 惠景博登时爆喝一声,剑身不退反进,锋芒之中竟有豪芒吞吐,长剑似乎猛地暴涨三尺,直冲此人喉间而去。 这匪徒被这变招也吓了一跳,不过却并不慌乱,双钩趁势放开剑身,回身一挡,剑上豪芒一刺最后只能刺在两柄钩身之上,无功而返。 惠景博一招无功,却半点也不能停,立刻又是回身飞速腾挪,连环两剑,将逼向他身后的陈双玉的几人迫退开去。只是虽能退敌,但为了保护二人,他也杀不得人,局势并没有好转。 这群悍匪也知道这人不好惹,虽然围着,但此时却有点逡巡起来,这时惠景博才朝那领头的手持双钩之人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当街行凶,目无王法,难道就不怕官府通缉你们到天涯海角吗?” 那使双钩之人闻言嗤笑了一声,双手舞了个钩花,又朝前来,嘴里却是不屑的笑道:“哼,王法?官府?这年头当官都没有几个,捕头大人不是在说笑话?” 话头落,这人脚步猛然在地上一踏,青石尽碎,人影如同利箭一般电射而出,闪电之上,则是两道舞成光轮的银钩,几乎都看不清兵器本身的形貌。 “冬青,先杀那个丫鬟,不用留力!” 此人一招逼近惠景博,同时还不忘吩咐手下的弟兄进攻,拿小梅做威胁,要让这武功高强的捕头疲于奔命。武功高又如何,有牵挂,有守护,就会有破绽。 惠景博手腕一抖,宝剑持有的姿势再次变化,反手握剑的他一剑横空而出,正削在两道光轮的最薄弱点,登时将两柄银钩震开,若是单打独斗,此刻进身剑刺连环,才是真正的杀敌之策,但他却不能建功,只能转身腾挪,剑扫一旁飞身过来的无数寒光兵刃。 双钩似是将他料得死死的,丝毫不曾退却,紧随其后,宛如毒蛇一般缠绕而上。 双方攻防救躲,几个回合交手下来,惠景博三人已是险象环生,陈双玉与小梅两人终究实力太弱,身上已经被挂了数道彩头,不过好在这群匪徒似乎想要抓陈双玉的活口,伤势还不算沉重。 而惠景博身上,肩头被银钩的锋刃扎中,然后一扯,由身至浅的撕下一道尺许长的血肉,钩锋之上有倒刺,伤口血流不止。 这个时候惠景博才发现王中刚才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冲进房屋之中,就算对方人再多,但也不可能四面八法的围攻过来。只是可惜陈双玉两人并未有此斗争的急智,他身份被揭破的一瞬间,下意识的就像要找实力高的一方联手御敌,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主意。 陈双玉与小梅两人原本还在对再次遇到的两个怪人心有余悸,但是没想到转瞬之间,便有莫名其妙的刺杀袭来,这其中一人反而成了两人的救命稻草。 若不是这之前的小劫匪帮忙,她们俩早就被这群悍匪直接生擒活捉了。 只是那匪徒的领头人说他们接了太守府的镖,让陈双玉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情怎么会扯到太守府上去,荒谬之中更显悲愤,这些江湖中人难道杀人之前都不问清楚的么? 只是对方杀气腾腾,刀光剑影一轮接一轮,丝毫不给喘息的时间,她仓促应对已是勉强,连开口反驳的时间都没有。 …… “噗……!” 血肉筋骨,在刀锋之下,如同豆腐烂泥一般,没有丝毫阻碍。刀柄之上还缠绕着的麻布,浸透了血液,王中用力一捏,暗红色的浆液滴答滴答的便往下落。 “啧啧,施主好锋利的刀!”古怪的和尚面对杀戮的暴行不仅没有慈悲的劝阻,反而看着王中手中的刀锋,艳羡似的赞叹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可惜他双眼上没了眉毛,当不得眉飞色舞四个字了。 窄巷之中,前后追来的五个人在和尚的一双剑指之下,竟然没有一合之敌,先后落败。 不过死,却是全死在王中手里。两人就像是一个顶怪,一个补刀一般,短短的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配合的倒是极为默契。 王中缓缓将刺入侧面匪徒胸腹之间的狼牙刀一点点的拔出,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响。刀锋直接刺穿了此人胸膛,然后扎进了他身后的墙壁,拔出来还有些费劲。 “咚!” 尸身倒地,再也没有刚才凶神恶煞的神采,反倒是一脸冷意的王中,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王中这才将刀身一拄,有些恍惚脱力。 “大师好功夫!” 刚才这几个人追来,和尚手无寸铁,却只凭一双剑指,便在这五人身上先后戳出一个血洞,让他们失去大半战力,这等功夫,虽然看上去威势不显,但高效率败敌带来的战果,更具备冲击力。 王中仅仅只是跟在后面,在对方临死扑腾挣扎之际给上一刀,五刀暴猿一式的运用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与这闲庭信步的和尚一比,真正是云泥之别。 这和尚绝对不比惠景博差,甚至犹有过之。王中在心里以自己的感觉给出判断。 “为什么救我?” 和尚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看了王中一眼,然后不屑道:“施主脸上的刀挨的有点少了,这脸盘还是显大了些。小僧只是想将这几位施主制伏,然后化个缘而已,倒是施主如此草芥人命,不怕小僧前去报官抓你吗?” 和尚的语气十分生冷不屑,似乎是王中真的会错了意思。 不过既然对方不想过多交流,王中也乐得心安,跟这样的高手搅在一起,不是他现在的实力能够承担的。 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既然大师化缘而来,善信愿供我佛!” 不是了断因果,就是拿钱买命,哪种都行,只要这和尚接,王中都能接受。 “这位施主真是慷慨!” 和尚一反常态,笑眯眯的将银票接过,接着又顺手在旁边的一具尸体的腰带上摸出了几两银子。 王中以为这等奇人,可能会说话算话,将这些银两交给刚才那位民居的主人,结果这和尚径直把银票塞进了怀里,转而把那几颗碎银子扔进了民居之中,看得王中眼角直抽。 世上可能没什么奇人,大家都是俗人吧。 “施主,汤药费收好喽!”和尚将碎银子扔进了民居,拍拍手就准备走了,地上剩下的这些尸体,他似乎也懒得处置了。 王中却转身从这几人的身上或扯或割的,弄下不少布条来,将狼牙刀又粗略的缠上了,这其中还免不了也在这几人身上掏摸,看看有没有什么武功秘籍啥的。 可惜故事里说的大多都是骗人的,除了一点散碎银子之外,王中啥也没摸着。 倒是这一番动作,让那个和尚脚步又停下了,看好戏似的看着王中忙活,直到王中将这几具尸体打扫了个干净,这和尚才笑眯眯的道:“身怀利器,杀心自生。施主好大的杀性啊!” 王中眼神一凝,难道自己触及这人的忌讳了? “怎么说?” 和尚这时候才似乎对他感了点兴趣,笑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施主却连人家全身都要扒光,让人死了也不得安息,难道不觉得过分了点吗?” 这话听着有些冠冕堂皇,王中摸不透这和尚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含糊其辞应对道:“大师慈悲。” 不过话未说完,才发现和尚已经走了,似乎这和尚对王中怎么想一点也不在乎,他只是刚好想到了这么一句话,想要说出来而已。 “奇怪的和尚!”看着和尚朝外间走去的背影,王中无声嘀咕道:“打怪爆装备,杀人摸尸体,这才是正常的游戏世界啊……” 王中看向缠裹好的狼牙刀:“你说是吧。” 感叹一声之后,王中也跟着和尚的后面朝外面走去,没办法,打斗的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他得去看看惠老大现在如何了。 虽然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并没有多深厚的友谊,但惠老大毕竟是王中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相处的最久的一个人,所以他下意识的还是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码头大道上乱成一团,大多都是来往的人自己惊慌失措导致,当街截杀的匪徒,其实目标一直挺明确的,就是陈双玉主仆二人,外加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六扇门护卫。 王中走出巷子口时,截杀的战团之中,终于出现了伤亡,杀人的是陈双玉。 相比起惠景博飞快腾挪的身形,四处防守的剑势,陈双玉在战团之中其实更自由,因为惠景博为他挡下了绝大多数的致命杀招,这个真实身份似乎是六扇门捕头的人,功夫高到这一群匪徒都拿这个人有点无可奈何。 匪徒也惜命,不想与他硬拼,只是缠斗,想要从两个女人身上找突破口,但即便是这样,围杀丛丛之中,惠景博也依然能够凭借一把宝剑护持住两人,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多了许多破绽,三人先后不同程度的挂彩,不过好歹还是坚持了下来。 惠景博在等,等蒙冲县的官兵到来。 匪徒缠斗,他又要护住身后两个弱女子,想杀人也无处用功,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不用去弄险,变向将匪徒缠住。 作为蒙冲县最大的人流区域,东顺码头每天来往的船只、商旅不计其数,如今当街发生截杀大案,蒙冲县衙肯定会派人来处理,只要坚持到官兵到来,惠景博相信这一群匪徒插翅难逃。 彼此相斗盏茶功夫,陈双玉因为有了惠景博抗住最大的压力,反而手脚得以放开,临危之际心也狠了起来,一泓秋水划过眼前匪徒的脖子,对方刚刚才被惠景博震开的长剑来不及回防,加上不料陈双玉忽然爆起,血肉顿时在剑锋之下绽开一道切口,红色液体喷洒了陈双玉一脸。 一声惨叫响起,匪徒攻势一滞,陈双玉总算得了一口喘息的时间,泣声叫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金河镖局从来不接官府的生意,你们找错人了!” 持双钩的匪徒连番进攻,就算多人围殴也一直拿不下惠景博,也有些焦急了,虽然对方身上挂彩,血满衣襟,看上去狼狈不堪,自己甚至毫发无伤,但久战不利,拖下去对他们绝对没有好处。 此刻陈双玉忽然叫喊起来,自己这边反而折损了一个人手,顿时让他眉头大皱。 “陈姑娘,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耍这些小聪明了,乖乖交出东西,大家青山绿水,不改长流。” “但还执迷不悟,振武,只要东西,不要活口了!”双钩之人也失去了耐心,猛然大喝吩咐。 惠景博边上一个手持大环刀的巨汉二话不说,连同身边几人挥刀就朝着陈双玉砍去,就连身后惠景博急急而来的剑锋也不顾了,势要将陈双玉直接剁成肉泥。 双钩突行,强行将惠景博接住,一绞一缠,不顾剑芒吞吐,也要将惠景博拦下。 “周冬青,齐振武,汤山野狐狸胡不归,你们是连云十八寨的人!!”惠景博忽然爆喝道。 第七十七章 妖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晴空万里,金星片片,风平浪静的清平江上,一夜扁舟逆行而上,前方东顺码头在望,却见无数风帆,争先恐后离港而行,如羊群四散,杂乱无章。 扁舟船首,站着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人影,头顶光溜溜发亮,如同闪耀着金光,衬托得年轻僧人宝相庄严。 僧人脚下,有一块被水泡得有些发胀的木板,湿漉漉的木板四面大致平滑,只有一些凹陷勒痕,但十分规整,两头却参差不齐,如同一张缺牙烂齿的牙槽。 这是船家刚刚在水里打捞起来的一块浮木,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掉下水中,这一路上都遇到好几次这样的浮木了,每次遇到,僧人都会要求船家停船,然后两人将这浮木勾上来,仔细翻看一番过后,又将之再扔回水中。 这一次依旧如此,和尚将这浮木四面端详之后,一言不发,又将之推下了水里,看得船家丈二摸不着头脑。 这和尚也真是,尽做些无用功,把这木头拿回去晒干了劈柴烧也是好的嘛,费劲力气捞上来,最后又扔回去,岂不可惜? 不过人家是出了钱的金主,想怎样就怎样,船家自然不敢诉诸言语,只能在心中腹诽,只是他却没发现,这些又重新推下水的浮木,落水之后没多久,就会慢慢的在微浪之中缓缓沉入江水之中,再也不曾浮上来过。 浮木落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和尚的衣角,和尚站起身来朝前一看,原来是一艘载货的大船从旁边疾驰而过,十几条大桨舞动的飞快,看上就像一条撒开腿狂奔的蜈蚣一般。 大船左右,还有无数大小船只,都在争相远离码头,和尚将一双慧眼轻缩,朝着码头之上看去,有无数人影在四散奔走,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怎么了这是?有这么急吗?”船家摇着橹,竭力稳定着这不到三丈长短的小舟,嘴里忍不住抱怨道。 舟船蜂拥而过,将前方水道不通不说,还将他这小船挤得东倒西歪,本来逆流而上就吃力,现在更是寸步难行了,偏生躲都没地方躲。 和尚忽然回头道:“船家,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是了,你快回头吧。” 船家一愣,嘴里念叨着:“小师傅别急,等老汉靠岸!” 但话还没说完,抬起眼皮子一看,却发现船头已经没人了,而一道灰色的身影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在各家大小船上纵横,或是在船舷上轻轻一点,或是在桅杆上脚步一踏,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老汉顿时委身下败,双手合十:“佛祖保佑,佛祖保佑。”连续念了三遍,才起身操船往回走。 …… “捕头大人见识倒是不差!” 码头大道上,使双钩的匪徒吩咐手下时露了两个名字,惠景博顿时将脑海之中的卷宗与眼前之人对应了起来,认出了这群人的身份。 双钩连环,如同两只猛兽的尖锐利爪疯狂袭来,这爪子上还长有倒钩,勾人勾兵器勾血肉,无往不利,少有不注意就是一小块皮肉落下。 尽管被惠景博叫破了身份,胡不归却丝毫不显慌乱,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连云十八寨,向来就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过,地处黔中道、关南道、西岭道三道交接之处的罗霄山脉,官府连他们寨门都不知道朝哪开,他们有这个底气。 胡不归不再留手,手下的振武冬青两个得力干将带着一群兄弟也不要命的蜂拥而上,顿时便将三人压的毫无还手之地,惠景博就算功夫再高,但以一敌众还要护着两个弱质女流,之前能坚持这么一小会已经是万幸,现在对方不要活口,乱刀砍来,登时便没法再护得周全了。 危急关头,他也只能护住自身,剑光猛地如龙出水,大开大阖,力道狂猛之下,剑芒吞吐不定,胡不归双钩硬撼之下,竟然筋骨酸麻,力有不逮,而一同扑过去的两个手下,更是被绞断双手,血肉横飞。 不过惠景博这一招建功,力道使足,回身自然就要慢了一拍,数柄钢刀长剑便已经砸到了陈双玉身前,千钧一发之际,陈双玉只能仓皇横剑抵挡,但她手中宝剑本是软剑之流,根本承不住大力,几柄兵器直接压着剑身砸在了她的身上,登时一口鲜红喷薄而出。 “小姐!” 危机关头,小梅惊叫了一声,手里的铁剑不要命的朝着他身前几人的手腕剁去,好歹让对面匪徒稍稍避让了一下,没有让陈双玉横死当场,只不过她背后瞬间便被几柄刀剑加身,血洒当场。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长街上响起,马儿似乎疯了一般就朝着人群之中撞了过去,一个背身的匪徒反应不及,立刻被撞得腾空而起,嘴角溢红。 惊马的突然出现,将围杀的匪徒顿时撞开了一个缺口,只是下一刻,一道耀眼的光芒闪烁,大环金刀噗的一声就将惊马前蹄砍断,红雨一起,整个马身忽然就一矮,哀鸣着的掀起一阵烟尘跌了出去。 金刀再转,嗜血的匪徒二话不说越过残尸,就朝着地上的两个女人剁了过去,不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振武小心!” 惊马冲阵,大乱了一下连云寨匪徒的节奏,早已狂奔绕近的王中握着狼牙刀就朝这金刀汉子的脑门砍去。 “当!” 古里古怪的布条缠裹的棒子里头竟是钢铁,与后发而至的金刀狠狠的撞在一处。 金刀之上,一股强大的力道轰然传来,王中顿时双手如遭雷殛,臂骨之上都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楚,分明已经被震伤,整个人直接被这一刀砍飞了出去,刀背撞在胸口,顿时一口咸腥,从鼻子里呛了出来。 完全不是对手! 他本是偷袭,而且几乎动用了全身之力,对方只是仓促反手一刀,便将他打飞了出去,实力差距如此明显。 不过使金刀的齐振武也在这一刀下,整个人被崩退了好几步,站稳之时,眼神顿时一凝,咧了咧嘴道:“这厮好大的力气。” 王中突然杀出,让场面上的局势再缓和了几个呼吸,这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惠景博没了制约,反而将胡不归压得喘不过气来。众人顿时全去帮忙,倒让倒地不起的王中免了一次死亡之灾。 只是尽管有着十数人的一起围攻,胡不归依然被惠景博杀的好不狼狈。 对方剑法完全不同寻常路数,加之步法迅捷,剑锋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让他疲于平对,而正面硬撼,这年轻人的功力竟然远胜于他,让他一直处在下风。 而且周冬青与其他几个手下围在一起缠斗,虽然分担了很大一部分的压力,但他虽然没事,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其他人与惠景博的实力相差太大,只要交锋,必定受创,退的不快就是一个死,短短几个呼吸,就已经有三人倒地,两人断手,周冬青也身负重伤,一道尺许长的裂口从他左肩膀一直划到右胸腹之间,要不是他退的快,这一下就已经被开膛破肚。 越打下去,胡不归脸色便越不好看,这捕头功夫高他是有预料的,但没想到那天在东轩楼,此人露出的只是冰山一角。而且不管是那天东轩楼的以一敌五,还是今天的以一敌众,都说明这人的剑法十分擅长应付围殴。 现在久攻不下,虽说蒙冲县官府没什么威胁,但拿不到东西,反而还把人手折再这,那就颇为不值了。 这时齐振武挥舞着金刀,已经带人将陈双玉主仆抓住,既然能留活口,那自然是留活口最好,免得自己去找。 “东西在哪?” 齐振武一把将陈双玉抓起,金刀立在一旁,刀锋之侧,便是受伤颇重匍匐在地的小梅。 陈双玉满心悲愤却无处可泄,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群人到底要找什么东西,金河镖局从来不接官府的生意,对方却非说他们接了陇川太守府的镖,找她要镖物,她自然拿不出来。 只是如今到了眼前这地步,明显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是不会信的了,他们已经笃定东西就在她的手上,她也只得无可奈何的难喃喃道:“东西在马匹上!” 马匹上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有贺公子交给她们的一副古画,但陈双玉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能够拖的一时是一时,拖到官兵来了有希望了。 齐振武眼神一挑,旁边一个手下立刻跑向丢在路旁不远处无人搭理的马匹,从陈双玉所骑的那匹马鞍上解下一个小布口袋,交到齐振武手里。 齐振武急忙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幅画轴,连忙举起来朝着胡不归喊道:“大哥!” 胡不归与剩下几个弟兄此刻正死命缠着惠景博,给齐振武争取时间,见齐振武已经拿到画轴,顿时吼道:“把人带上,走!” 然而话音刚落,就在齐振武把画轴往身后一插,大手准备去捞陈双玉时,忽然一道惊世寒光从蒙冲县的方向杀来,寒剑之后,是一道伟岸身形。 此人脸上胡子拉碴,血污满身,眼窝深陷,双瞳之间全是血丝,形容憔悴,显然许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剑光落下,此人二话不说,当头便是剑锋连环,直接杀向齐振武,齐振武应之不及,金刀只抡到一半,便见一泓水浪在他眼前炸开,寒剑直接将他整个金刀都拍开,然后一弹,潮水一般的攻势便刺破了他的喉咙,鲜血腾空,瞬间殒命。 “振武!!” 退到一半的胡不归悲呼一声,双钩一甩,将惠景博摆开,径直朝着此人杀过来。 一剑杀了齐振武,忽来的剑客却蓦地一个身形踉跄,差点没站稳,还是迅速以剑拄地,才稳住了身形,跌落在地的陈双玉抬头一看,泪如泉涌:“爹!” 一旁的小梅也嗫喏着呼唤道:“总-镖头!”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金河镖局总镖头,有着秋江剑之称的陈继阳,只是看他这样子,怕是也经过了残酷的厮杀与折腾,才堪堪赶至此处。 陈继阳来不及与家人打招呼,胡不归双钩已然杀到眼前,已趋近油尽灯枯的他,勉力强提一口真气,长剑陡然探出,直接一剑过双钩,嵌入银钩的环孔之中,生生卡死双钩的摆动,将对方缠住,胡不归一瞬间居然挣脱不得。 就在这时,胡不归身上又传来一声闷哼,对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回头一看,周冬青正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一点创口,一边还在拼尽全力的朝着惠景博追去,只是那一道小小的伤口,却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将他的全身气力都在泄去,最终只能满脸不甘的倒下。 “冬青!” 胡不归又悲又怒,大吼一声,忽然双钩一泄,连环腿出,陈继阳提脚相对,但整个人却像是败絮一般,被胡不归一脚蹬了出去,半空之中又是一捧鲜红飞洒。 陈继阳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才落地,落地之后,又是连退几步,刺入地上的宝剑划拉出一溜儿的火星,方才止住身形。 他眼光迅速抬头看去,才发现对方的双脚有不同寻常之处,不知何时,胡不归的布靴已经龟裂,而裂口之中,露出来的是黑黝黝黄乎乎的爪子。 黑黝黝的是指甲,黄乎乎的,则是毛发! 胡不归猛然回头,身形暴涨,一股恐怖的气息从他身上陡然升起,就连惠景博踏步而来的身形也陡然止住,惊疑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今天你们都得死!!” 非人的声音忽然传来,胡不归全身衣衫爆碎,露出的不是赤裸的身形,反而是满身光亮的皮毛,阳光照射之下,宛如水波一般流淌,之前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也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完好无损的毛发。 而他的脸,也在一瞬间上下扭曲,成了一只凶猛的怪兽形状,利齿獠牙,森森发冷。 只有一双眼睛之中,阴狠毒辣愈加疯狂,仿佛无底深渊一般,夺人心魄。 这怪兽的脸,长的就像是一只发狂咬人的狐狸! “妖族!!”惠景博咬牙怒道。 场上忽然发生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心头巨震,就连连云寨的那些匪徒,也惊疑不定的看着头领,谁也没想到,胡不归居然真的是一只狐妖。 第七十八章 又一个和尚 狐妖现出真身,一侧的小楼之上,魏无私忽然鼓起勇气对韦无患道:“前辈难道还不出手吗?” 话刚说完,魏无私便感觉双膝一痛,宛如锋利的剑刃,刺穿了自己的膝盖骨一般,钻心的疼痛,甚至是迟滞了一瞬间才让他反应过来,惨痛的嚎叫短促而又高亢,被他生生强忍着又吞了回去。 韦无患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收起手指,端起了身前的茶盏,慢慢抿了一口,然后继续看着窗外的好戏。 “你只是一个俘虏,哪里来的信心对老夫指手画脚?” 魏无私额头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的蚯蚓一般在蠕动,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落下,竭力忍受的痛苦简直非常人所能承受。 尽管如此,但他还是依旧咬着牙梆子一点点的挤出话音:“人妖不两立,前辈作为世外高人,遇到妖孽肆虐,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同仇之心么?” “呱噪!”韦无患眼皮一撇,一道剑气忽然激射而出,魏无私刚要开口说什么,半路却是双目圆睁如鱼,一手捂向嘴巴,可惜,怎么捂,也捂不住汹涌的血液。 “唔……!” 韦无患这才凝神看向外头,只是眼神却从站端之处移了开去,一会在对面的一动屋舍上落下,一会却又回头看向另外一头的码头之处。 …… “蒙冲县的官兵为什么还没有来?” 在妖族现身之后,这个疑问,在许多人的脑海里不停的回响,即便是惠景博,也忍不住冒出了这个念头。 可惜,大道上,蒙冲县的方向那边,依旧没有一丝一毫官兵出来维持秩序的迹象。 “吼……” 狐妖现出真身,恐怖妖异的气息瞬间笼罩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猛然一声咆哮响起,妖物瞬间便如流星一般,电射而出,锋利的爪子毫不避讳惠景博手中的宝剑,铿然就是一爪抓下,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中,带出一溜儿的火星。 变成妖身之后,此獠的速度力量都在一瞬间暴涨,只一个交手,惠景博竟然被生生震退了三步,拿剑的手都有点轻微颤抖。 一旁的王中却是看的明白,惠景博之前被胡不归缠斗甚久,自身本来就挂了不少彩,此刻再次与这狐妖硬碰硬,便不是对手了。 只是他现在也只能躲在一边保证自己不出事便是万幸了,对付这个妖族,他这点力气,只怕还不够塞牙缝的。 不过狐妖的忽然出现,也让他大吃一惊,他没来由的就想起了肖千岁。 肖千岁当初也曾化身人形行走江湖,最后被暗算取了元灵,才会化石死去,这狐妖也能伪装成人形,不知道与肖千岁相比两者的实力有多少差距? 可是肖千岁甚至能够留下神迹一般的传承,按照他的理解,这个胡不归应该远远不如肖千岁才是,但妖族化人需要什么条件,这其中又有什么门道,他也不清楚,所以也不好胡乱判断。 不过不管胡不归与肖千岁孰强孰弱,眼下这个情况来看,众人恐怕凶多吉少了,这胡不归化为妖身,此地最强的战力惠老大已经独木难支,一旦惠老大倒下,所有人都逃不过命丧妖腹。 至于陈继阳……,王中抬头看了看场上的战斗,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 妖物出动,惠景博不支,唯一还有些战力的陈继阳没有丝毫犹豫,提剑便上,可是秋江剑明显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境界,与妖物只两个相对,便被一爪子直接掀飞了出去,若不是惠景博见机探剑直刺此妖双眼,只怕陈继阳就要被此妖开膛破腹。 半蹲下身子的陈继阳拄着宝剑气喘如牛,当日在落枫坡遇袭,他一人杀散大部分高手,可惜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众人将之与镖局杀散。 不过他也凭着一身本事从这些人手中逃得了性命,甚至在一个喽啰的口中问出了一些事情的始末,不管那喽啰知道的消息几分真几分假,但若真是镖局里的人接了陇川太守府的镖,想要北上运镖的话,很大可能会经过成阳府。 要往成阳府,东顺码头可以说是必经之路,因为这一路上都是大路,最是安稳,所以他便星夜兼程的朝着蒙冲县赶,一路上翻山越岭,连片刻都未曾休息,总算一路赶到了东顺码头。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镖局里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女儿,而且一到此地,便遇到女儿被人截杀,显然也与那什么太守府的托付有关,危机关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先救自己的女儿再说。 可惜的是,名扬陇川府的秋江剑是人不是神,杀出重围的他本就有伤在身,更是一连几天都没有得到休息,任凭他再怎样不甘,也只能接受体内的力量在接近流逝殆尽。 而且,眼前的敌人还不是人,而是一只妖。 喘息声中,枯槁的面容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女儿惹了什么祸,竟然会被牵连到这种惊世骇俗的局面之中,满以为接了一趟大活之后,镖局所有的弟兄都有好日子过,只是没想到还没回到家,就受此无妄之灾,人生大起大落不外如是。 可,此刻若他父女二人死在此处,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陈继阳不想就这么冤枉的死去,更不想自己的女儿也就这样殒命,所以喘息之后他,再次站了起来,尽管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头晕眼花,但他还是端正了笔直的剑锋。 不过就在陈继阳强提真气,准备再次抢身而上的一刹那,忽然有一只皮肤白皙的胳膊拍在了他的肩头。 “施主呀,撑不下去就不要逞强嘛,你死了不要紧,但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公子死了,岂不是大为可惜?” 陈继阳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头上无毛的妖异和尚正一脸正经的看着他,似乎他的命真的没有女儿的命值钱一样。 和尚虽然妖异,说话也不知所谓,但肩头传来的一道真气却是实打实的助力,瞬间为他驱散了一些伤患带来的疼痛与疲惫,让他勉强又有了一口吞吐的气力。 “多谢大师援手!” 片刻之后,和尚脸色稍微动弹了一下,陈继阳连忙拱手致谢,传功他人疗伤,对于传功者来说,负担可是不小的。 和尚却将无眉的眼睛一瞪:“谢是要谢的,不过看你身无长物,恐怕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如这样,小僧看令爱与小僧颇有缘分的,不如你就将之许给我了如何?” 陈继阳下意识的脸色一崩,面皮一紧,手中的宝剑弹了一下,这和尚顿时如同踩着了鞋子一般,一下子向后跳出老远,不过转瞬之间又贴了上来。 “哎呀呀,施主,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嘛!好了好了,小僧就不要施主的女儿了,免得传出去别人说小僧趁人之危,不如施主便把你这宝剑当做谢礼与了小僧如何?” 和尚嘻嘻哈哈,混不着调的样子,配合那无眉的妖异相貌,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要不是刚才着和尚与他渡了一道真气,陈继阳真心觉得这和尚绝对不安好心。 不过即便是如此,陈继阳估计,这和尚多半也是为了那劳什子的宝藏而来。 和尚一身破烂僧衣,举手投足之间浑没半点仪态,见陈继阳楞了一下,也不在意,自顾着便道:“哟,不说话,不说话小僧就当施主同意了啊。” 和尚顺手将宝剑从陈继阳手里一手就抄了过去,陈继阳下意识的手指动弹,都在此人的一推一送之间,劲力全卸,转眼之间,宝剑就换了主人。 和尚将陈继阳的宝剑握起,古朴的剑身上,有流水一般的波纹从头蔓延到尾,剑柄之上,镶嵌着一颗明珠一般的宝石,他试着舞了两个剑花,一颗明珠如玉,宛如白月当空,陈继阳登时眼睛一眯。 “好剑!”和尚赞叹了一声,扬起另外一只手,屈指在剑身上一弹。 “铮……!” 清越的嗡鸣声从剑身上传来,和尚顿时哈哈大笑:“好剑正好杀妖啊!” 话音未落,陈继阳只觉得眼前一花,金色的阳光之下,似乎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幽灵,瞬间跨越了十数丈的距离,来到正与惠景博激烈交手的狐妖身后,剑锋如同最精准的毒蛇一般,一信子就扎进了狐妖的皮肉之中。 只是陈继阳却看的明白,这和尚明明一剑朝着狐妖的心脏而去,最后却被这狐妖猛地一缩,硬生生的刺到了肩胛骨上,失去了一剑毙命的好机会。 狐妖也不是好惹的,虽然疯狂的来去的利爪全数在朝着惠景博身上招呼,但背后突来的杀机还是让他在危急关头略微晃动了一下身形,以一点小伤,换取了活命的机会。 “啧啧,好一个皮糙肉厚的畜生!” 和尚一击即中,然而宝剑想要再朝里头深入,就寸进不得了,狐妖也暴怒的狂吼一声,返身双爪连环,划出漫天爪影朝着和尚就抓了过来。 瞬间一连串叮叮叮叮的撞击声在两人交手之处传出,狐妖双爪舞动如风,几乎都看不清它的爪子到底在何处,但和尚却每一下都能完美的以剑锋招架住,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狐妖转换目标,惠景博难得的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总算将胸口的一腔浊气吐了出来,刚才着狐妖连环不断的攻势,将他全方位的压制,他全凭着心中一口气在死命撑着,若不是和尚忽然加入战团,引走了狐妖,等他这一口气一泄,狐妖顷刻之间就可以取他的性命。 和尚拿走宝剑,迎战狐妖,陈继阳空了出来,转身赶紧朝着女儿陈双玉奔去,抱起陈双玉之后,旁边的小梅同样伤势沉重,陈继阳没法一次带走两个伤患,左右看了一下,看到一旁的王中正在角落恨恨的缠裹兵器,于是朝着王中道:“朋友,帮忙,先救人要紧!” 他刚才虽然是将将赶到,但王中的出手,他在半路之中也是看到了的,所以下意识的就将他认作了自己人。 此时此刻,陈双玉和小梅虽然都只是外伤,但失血过多也会有生命危险,何况又是两个弱女子,所以急需救治。 王中正在缠裹狼牙刀的双手陡然一紧,杀气顿生。 不过好在他及时在心中默念了一下属性面板,发现没有新的任务产生,才将兵器往身后一背,赶紧冲上去将小梅抢了出来。 此时连云寨的其他人已经走的走散的散,仅剩的几个死忠,面对即便是没有武器的陈继阳,也不敢擅自上前,竟然就让他们两人轻轻松松的就将两个受伤的女子带走了。 “前面有家药铺!” 王中将小梅这个丫鬟反抱着,她背上中了好几刀,血都流成了块状,人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才进码头区域时,他曾望见前方好像有个药铺子,所以出声指引。 两人朝前飞奔,很快就来到了不远处的药铺,只是忽然发生当街杀人这样的事情,铺子早已吓得大门紧锁,陈继阳上前拍门,却无人响应。 王中提气拧腰,猛地一发力,整个人如同大锤一般就冲了出去,一脚猛地将这一块块木板拼凑的大门踹得四分五裂,只是这一强行动力,让他胸口顿时火辣辣的疼痛。 适才那个齐振武的一刀,反撞回他的胸口,只怕是伤到了内腑。 药铺里有人,大门忽然爆碎,两个一身尘土血污的人冲进来,还抱着两个满身是血的伤者,顿时将里面几个拿着菜刀药杵的人吓得鸡飞狗跳。 陈继阳刚想上前,这群人竟然争先恐后的从后们逃跑了,陈继阳也懒得去抓,就算抓回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索性自己冲向药柜去翻。 行走江湖,总会遇到各种伤情,他对外伤一般用什么药也自有见识。 只是他才动,王中却忽然回身,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的和尚。 和尚不苟言笑,一脸慈悲,冲着王中施了一个佛礼。 “阿弥陀佛,施主,这两位伤者情况不妙,贫僧略通医术,可否让贫僧相助一二?” 王中看着这个和尚,脑海里却莫名其妙的蹦出了另外一个和尚的模样,两人好似有几分相似,只是那个没有眉毛,满脸邪异,而且嘴里尽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此刻正在前头与那狐妖大战三百回合呢。 “又一个和尚?” 第七十九章 诛妖 “令嫒肺腑受创,气脉破损郁结,以至气息混沌难明,需尽快以真气导引,疏通经脉,再以药石补创,休养时日,方能痊愈。” “至于这位姑娘,虽然看着血腥了些,但都是皮肉外伤,只需以金创裹伤,将养一段时日便好,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店家,就劳烦你家女公子为这位姑娘裹换伤药如何?” 和尚虽然年轻,但凭白的就给人一股安全感,就连四散奔逃躲藏的店家也被他好言好语的唤了出来,毕竟是开医卖药的,治伤救人正是专长。 陈继阳赶紧冲着店家赔不是,伸手往怀里去摸,却尴尬一滞。 但一张大额银票还带沾着点点血迹忽然从旁边送了出来,店家顿时脸色好看了许多,不动声色的接过,也不管那银票上的细小破裂与血渍,顺手揣进怀里,然后从药柜之上取下一堆瓶瓶罐罐。 “不是老汉吹嘘,我这无痕居别的药粉不敢说,但这止血生肌的伤患之用,绝对是界阳府首屈一指的好东西。” 店家自得的指着不停放下来的瓷瓶,转头又吩咐旁边的两个仆妇赶紧将小梅抬进了旁边的小室之中,换药熬汤的动静很快传来。 而和尚则是在陈双玉身上连点了四处大穴,然后掏出了一丸青绿色的丹丸,让陈继阳与之服下,迷糊之中的陈双玉药丸勉强入腹,和尚拿出一串黑亮黑亮的珠串子,摊在手心,然后一掌印在了陈双玉背心。 王中站在外头看不清楚,陈继阳就在一旁,却见那珠子夹在和尚与陈双玉之间,竟然自行滚动不停,随着珠子的滚动,心中感激之余更是暗自惊叹,这位大师好精深的内功。 刚刚吞下药丸的陈双玉迷蒙之间眉头大皱,一点点的黑色血块从嘴角咳出,显得极为痛苦。那店家刚吩咐完照顾小梅的下人,正要心急火燎的到前头把这店门关上,见了这等神异的事情,也是啧啧称奇。 盏茶时间过后,陈双玉盘坐的身子猛然往前一倾,“哇”的一大滩有些发黑而且凝结的血块从口鼻之间喷出,然后惨叫一声彻底昏死过去,惨白的脸色之下,好似有一丝血色升起来。 陈继阳虽然心痛,但好歹看的出来女儿的脸色要比之前那种妖异的血色要好多了,应该是有效的,连忙赶紧致谢。 和尚轻轻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令嫒之慈心,小僧也曾有过耳闻,慈悲之人自有我佛庇佑,都是小僧应当做的。” 说完又转头对着店家道:“陈小姐此刻已经脱离险境,只是还须劳烦店家开些肺气损伤的方子来。” 药铺店家满口应诺,和尚起身就欲离开。 陈继阳立刻抢上前来赶紧道:“大师救命之恩,陈继阳无以为报,还不知大师如何称呼,此间事了,陈继阳一定携小女与丫鬟亲自登门致谢。” 门外的王中虽然眼神还盯着远处与那妖狐交锋的古怪和尚与惠老大两人,但此时也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灰衣僧人双手一合:“小僧大佛寺惠远!” 王中眼神一缩,心跳陡然加快,胸口却传来一阵闷痛,不过脸上却没表现出异样。 陈继阳却又道:“大师,小心!” 僧人一点首,走出药铺,脚步甚急。 到了门口之处,和尚朝着抱在怀中的王中双臂看了一眼:“施主同样受创不小,若无药石所助,苦痛不小。” 王中被那齐振武一刀砍飞,狼牙刀反震回来,不仅将双臂震得生痛,隐隐有骨裂的迹象,甚至胸口也被撞得口溢血沫,内腑之伤也是不轻,不过他脸上却丝毫看不出迹象,也没有要求店家开药,只是尽量站着不动。 如果不是陈继阳身上没钱,他连那一张银票都不会动手掏,只有站着不动,才会大大减轻痛楚。 这和尚眼力高的很,一眼就看透了王中身上的伤,不过王中却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用!” 不知道是不是作为玩家的原因,前几次他受了伤,也没有经过什么特殊的治疗,身体慢慢就自动回复了,特别是有真气在身的那段时间,回复能力尤其强大。 现在就算没了真气,这点小伤,他也不是很在乎,按他自己的估计,过几天应该就好了,而且现在也不是什么可以安然疗伤的好时候。 陈继阳让和尚小心,和尚一出铺子门口,店里却慌忙又冲出来了几个伙计,赶紧将铺子的门板全部上好,片刻之间,铺子便又严严实实的封死了,而且这一次的门板之后,王中还看见了他们在搬运什么重物来抵着。 惠远和尚看了看王中的一副恶脸,转身不再劝,朝着大路尽头的那一团舞动的烟尘拔步而去,那一串黑色的念珠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手中,一颗一颗的拨弄着。 拨弄第一颗的时候,此人还在王中身侧,第二颗珠的时候,这和尚已经走过长街的一半。 王中眼神紧紧一眯,和尚正欲踏出的步子却忽然停滞了一下,朝着旁边的一座小楼看了一眼,然后才拨弄第三颗珠子,人瞬间便出现在了烟尘战团之中。 王中没有跟上去,那狐妖根本不是他能所抗衡的,现在上去只是送死而已,不过他转身却是强忍着胸口的疼痛,三两下翻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靠近了些,视线顿时开阔许多,烟尘那一侧的战况也映入眼帘。 无眉的和尚拿着陈继阳的宝剑加入战场,将惠景博解脱了出来,只是惠景博趁机喘息的同时,无眉和尚却又陷入了险象环生之境。 这狐妖身高体大,一身皮毛骨头,坚硬异常,缠斗之中的和尚不时剑挑黄毛,却飞不出多少血迹,反而狐妖反手一爪,力大无穷,和尚如果不注意,少不得就是开膛破肚。 不过无眉和尚与惠景博两人与之连续交战,结果大有不同。 惠景博之前就以受到不少外伤,血染三尺,终究气力不继,与狐妖的斗战之中,以守势居多,可久守必失,身上还是难免被狐妖擦了两爪子,留下道道爪痕。 而无眉和尚应对狐妖之时,则是抢攻不断,即便是狐妖对危机的感应非常敏锐,经常让他的剑出如龙,却无功而返,但他却依旧不改手段,一式快过一式,疾风骤雨一般的剑光爆射,将狐妖笼罩,使之根本脱不出三丈之地。 狐妖被一阵狂暴的剑风扫荡,虽然未曾落败,但久困不得脱,顿时让这妖物暴怒异常,就在无眉和尚再次腾身而起,一剑冲天而落直奔此獠眉心之际,这巨大的怪兽猛然双目一凝,后肢一蹬,双臂护在头前,管也不管,就朝着无眉和尚撞了过去,势沉如炮,无眉和尚根本躲无可躲。 “噔!” 锋利的宝剑毫无意外的刺在了此獠的臂骨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击之音,和尚一瞬间便被狐妖撞得倒飞出去。 但无眉和尚手中的宝剑却毫不动摇,依旧在用着最大的气力朝前直刺,丝丝钻心的疼痛让狐妖忍不住仰天长啸。 “砰!”“噔噔蹬蹬!” “吼!!” 巨大身影砸落在地,烟尘四起,妖吼连连。 人落剑未落,一连串如同鼓点一般的声响不停传出,烟尘之中,无眉和尚竟然剑出不退,依旧稳稳的钉在狐妖的臂骨之上,而且双手抵剑的他,竟然一剑穿透了对方的双臂,将之串了起来。 狐妖也是发了狠,连刺穿双臂的长剑也不顾,后肢一刻不停的发力,连着长剑将无眉和尚撞得身形持续爆退,却半点没有停驻的迹象。 无眉和尚握剑的手已经青筋暴起,丝丝血红在剑柄之上蜿蜒,却又转瞬之间被灼热得白气袅袅,腥味溢满口鼻。 这个时候双方相距不过一剑之距离,高速移动的两人一剑,无眉和尚根本没办法弃剑而躲,后退的速度绝对比不过这狐妖的前冲之势,只要力道一泄,他还来不及反应就会被狐妖庞大的身躯踩成肉泥,此刻的他只能拼命调动全身力量,妄图抵住这山岳一般的压力。 一旦抵挡不住,这个庞大狐妖将会如同翻滚的巨石一般,将他直接碾成肉饼! 一个呼吸之间,两人已经冲撞超过十丈之距,无眉和尚的脚下已经被划拉出一道深约尺许的深沟,石板乱飞之际,可见血肉模糊的脚跟在一瞬间碾过。 而那在刺入狐妖第二根手臂之中的长剑,也在这一刻陡然弯曲起来,剑身已经承受不住两人的角力。 无眉和尚脸上早已没了嘻嘻哈哈的颜色,一双眼睛睁得比牛还大,将眼角的皮肤都撑得裂开,配合没有眉毛光洁的额头,凸显一种妖冶的暴戾。 “你—该—死—啊!!” 妖物咬牙切齿的咆哮骤然爆起,庞大的身躯如同流星一般疯狂的再次加力向前冲击,“嘣”的一声,陪伴了陈继阳多年的宝剑瞬间四分五裂,庞大的妖躯一下子就要撞上了无眉和尚。 然而下一刻,一把残缺的剑柄却依旧死死的钉在了同一个地方,一人一妖,两颗头颅顿时贴的如此之近,近到狐妖一张血盆大口朝着无眉和尚咬下,他明明看得见,却无处可躲,甚至连姿势都不能动弹一下,不然的话,下场一样是死,而且死状还会凄惨无比,死无全尸。 千钧一发之际,侧面而来的一剑朝着狐妖后腰眼直接捅去,长剑如刺,锋寒未至便已透骨,惠景博踏步的速度,竟然比之流星还要迅速,赶上了暴怒的狐妖。 狐妖忽然浑身毛发同震,仿佛遇到了天命之敌一般,根根黄毛如同尖刺一般直立而起,只是这般反应却不是应对惠景博而来,而是一串忽然出现的黑色珠子。 这一串黑亮的佛珠,仿佛从虚空之中跳出来一般,忽然一下子就从背后套在了狐妖的头上,珠链就将一张封口的嚼头,将狐妖的血腥巨吻在关键时刻套下,如刀一般的牙齿下合,没有如愿的咬掉无眉和尚的脑袋,嘎吱一声砸在了圆滚滚的佛珠之上。 顿时血腥四洒,几颗断牙崩断,冲天而起,佛珠不破,更是像一根牢绳一样,将它头颅死死的朝后拉扯,整根珠链,已经拉伸到了将近十丈长短,剩下的一端牢牢的握在惠远和尚手中。 狐妖身形在这一刻总算迟滞了一下,无眉和尚顿时一拍剑柄末端,整个人抽身爆退,一个跟斗后翻了出去,跨越三丈之后才踉跄落地。 此时狐妖庞大的身躯虽然被佛珠链子套进口吻使劲的朝后拉扯着,嘴角都已经尽数被撕烂,珠链已经完全扣入两颊的骨头之中,它却依旧不肯停歇,依然在朝着前方猛冲。 双臂之中猛地一扯,血肉毛发骨渣一瞬间飞洒半天,狐妖双臂得到解放,一手就要去抓脸上的佛珠链,一手则猛地朝着无眉和尚正要抬起的头颅抓去,利爪之上,甚至生起了一阵诡异的寒芒。这一下抓实,无眉和尚必定脑浆迸裂无疑。 “噗!!” 惠景博一剑终至,锋利的剑锋从狐妖右腰眼侧后方捅入,然后如穿败革一般,将整个狐妖捅了对穿,剑锋从肚皮之中跳了出来,缕缕鲜红溢落,滴滴答答。 寒芒利爪终于在无眉和尚的头顶三寸之地停下,抽出弹动的指甲,似乎仍旧带着无尽的不甘,想要朝前再递出一截,却不得寸进。 狐妖后肢掀动的泥土尘沙碎石,扑了无眉和尚一脸,和尚无力的抬头,一只利爪擦着他的眼皮落下。 狐吻之中的佛珠链陡然朝后一扯,惠景博趁势拔剑,庞大的狐妖身躯便像是一颗烂木头一般,被劲力带得在空中翻腾了一个圈,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无数碎石尘土飞溅。 仰天而卧的妖物身躯,死不瞑目! 惠远和尚这才一步步的走近,身后留下一条石板翻起如龙的破碎道路。 佛珠链在一点点的缩短,韧性十足,最后从妖身上取下,落回惠远和尚手中,又变成了那不到半尺长的一串黑亮佛珠,只是紧握佛珠的手,一点点的血肉碎末沾在佛珠之上,拭之不去。 不远处的屋顶之上,这般惨烈的战况让王中眼神紧缩,目光最后落在无眉和尚的脸庞上。 这一细观之下,才发现这两和尚长的还是有区别的,只是,这妖物为什么会认识他? 那种必杀之的恨意,让王中印象深刻。 第八十章 无尾之妖 冬日天风起,江山点点红! 狐妖伏诛,本该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一阵风吹过,王中却只看见血色处处,血腥之气,铺满口鼻。 出人意料的是,无眉和尚身上居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脚步踏近死去的狐妖旁边,妖异的脸上给了对方一个居高临下的笑容。 “啧啧,这只狐狸居然没有尾巴,真是稀奇!” 说完,无眉和尚手上剑指一起,竟然隐隐有光芒吞吐,慢慢的朝着妖尸圆睁的双目探去。 民间传说,狐妖以尾巴着称,尾巴越多,狐妖越是厉害。无眉和尚状似闲语的一句话传开,听到的人想法不一。 这时,惠远和尚忽然朝着无眉和尚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无尾之妖,无往之人,这位施主又何必辱之以极?” 惠远和尚的话音不大,但风声传播,王中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心头一跳。 无尾之妖,无往之人?难道这和尚知道玩家的事情? 相对于这个游戏世界内有着传承顺序的npc来说,突然到来的玩家岂不就是无往之人?这和马元清说他是异界妖人,其实是一个道理。 但是无尾之妖又怎么解释?这狐狸妖怪没有尾巴,可是肖千岁好像是有尾巴的。 妖、人、玩家,这三者之间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存在关系吗? 王中下意识的就朝着前方跑去,一个翻滚跃下了屋顶,就连胸口传来的沉闷痛楚都丝毫不觉得,直奔妖尸。 妖尸旁边,无眉和尚闻言动作一滞,见惠远光头明亮的看着他,索性笑了笑把手一收,转而道:“你这和尚好不知礼数,同为佛门弟子,看你这面相,唤我一声师兄你也不吃亏,缘何却呼施主,贫僧可没有东西施舍给你!” 一个“贫”字,他故意咬的特别重。 惠远和尚似不明所以:“出家人不打诳语!” 无眉和尚呵呵一笑,不再理他,这时王中已经跑了过来,但围住妖尸的他,什么提示也得不到,什么信息也看不出来,这就是一只特大号的死狐狸。 除了他死去的眼瞳是金色的,而且没有尾巴之外,王中看不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连云十八寨!” 半晌之后,王中只得在心里头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放弃。 这时惠景博总算是回过劲头来,把剑一收,朝着两个和尚一拱手:“多谢二位大师出手相救!” 无眉和尚抢先把身子一移,冷冷道:“小僧可当不得大人礼数!” 说完这邪异和尚竟然转身就走,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待了。惠景博也不好拦阻,这和尚已经见过两次了,每次都十分古怪。 惠景博叹息一声,又朝惠远和尚看去:“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惠远和尚双手合十,双掌夹着那串佛珠,还有点点滴滴的血沫留下:“贫僧大佛寺,惠远!” 惠景博眼神一缩,赶紧回道:“大师的手可要紧?” 惠远和尚淡淡的摇了摇头:“无妨。” 生死余波之后,两人正在寒暄,王中却在一旁找着什么。 “王兄弟在找什么?”惠景博见状忽然开口问道。 这时王中正站在齐振武的尸体旁边,从他身下摸索着,抽出一张古朴的画轴出来。 王中也不客气,顺手就将之打了开来,顿时感觉周围明里暗里有无数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连云十八寨的人没有死绝,虽然这里的打斗将很多人都吓走了,但也有一些胆大的或者是有心的,都藏在暗处观察。 画轴打开,上面却什么都没有画,白纸上只是写了几个字。 “京城!” “f区13栋3308。” “崇元宝藏,静待有缘!” 陈双玉送的居然是这玩意儿?王中顿时心头满是疑惑。 虽然宝藏流言是他放出来的,但江湖上关于这件事情到底发展成了什么样子,其实他并不清楚? 王中的动作并没有任何遮掩,在他身后的惠景博与惠远和尚眼力都很好,也同样看到了这幅字帖,表情不一。 就在王中准备将画轴合上转身的时候,忽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脊上生出,整个人瞬间有一股透心凉的冰寒感。 “小心!” 无眉和尚未走远,因为他被一道剑光逼了回来,而这道剑光去势不止,直奔王中的手腕所在。 王中的反应也还算快速,但他的动作相比剑光来说,就慢的如同蜗牛了,不过一颗黑色的佛珠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剑光之前。 “当”的一声,佛珠瞬间被弹开,黑亮的珠子毫发无伤,但惠远和尚的脸色却是忽然一白,剑光继续向前。 紧接着惠景博随后一剑正好刺在剑光之上,一声清脆铁器交鸣,剑光势头已老,被惠景博这一剑撞得彻底歪了开,翻滚着直冲向天,最后猛然落下,刺在地上,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插入碎石之中,一动不动。 青柳缠口,锷如细叶,金色的阳光照耀之下,依旧青光直射,刺人眼眸。 惠景博顿在王中身前,适才点了穴道止住血的伤口,竟然在这一刻崩裂多处,血液又开始渗透出来。 这一次,只凭着一把剑,惠景博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追风剑,韦无患!” 宝剑落地,随之从长街上步来两道身影,一者麒麟折角,如同死狗一般跪在地上,一者博雅清逸,气定神闲。 那形约中年的儒雅身影一现,顿时在场所有人都感觉浑身一冷,仿佛有无形的刮骨风刀掠过,沁人心脾的寒意,如同三九天摸上了一块镔铁。 高冠博带,更像是一个饱学儒士,但随手一招,宝剑倒飞而回,证实了刚才那一剑正是他所发。 宝剑倒飞而回的同时,剑锋在王中手上的画轴上一挑,整幅画瞬间挂在了长空当中,然后碎裂成无数纸屑。 王中心脏不住的紧缩,这人给他带来的压力,简直前所未有,更因为带着敌意,似乎比当初在安州县那个女道人还要恐怖。 惠景博的眼神却落到了韦无患身后的昔日同僚身上,破烂的麒麟服仿佛泥淖中的垃圾,已经认不出还有一丝一毫的威武样子,嘴角还在汨汨流动的鲜血,似乎还带着此人最后的意志,想要说些什么。 涣散的眼神,在与惠景博对视的刹那,飞灰湮灭,头颅低垂。 一股无边的怒意,在惠景博心头爆发,剑锋颤动。 但韦无患却没有理会场上这个对他敌意似乎最重的人,反而是看着不远处单膝跪地的无眉和尚,把剑在地上一拄,笑道:“小子,剑法不错,可否愿意做我的徒弟?” 无眉的和尚脸上表情极度怪异,一个照面,这忽然出现的高人便在他身上刺出了两个窟窿,剑之迅捷,简直匪夷所思,超乎他的想象。 但肩头伤口抽动的痛楚,反而像是不断摩擦的火石一样,点燃了他心中的狂热,双眸之中,晶亮的眼神如星辰一般骤然绽放。 “好快的剑!可惜,想做我的师傅,你还不够格!” 面对韦无患的突然招揽,无眉和尚的回答,却是毫不客气的打脸。 后方的惠景博适时的提醒道:“大师小心,此人乃是长碑反贼追风剑韦无患。”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咬着牙挤出了后半句:“三十年前便入先天的快剑高手!” 长碑亭,神道院,这是实打实的反贼,真正的由前朝余孽组成的反贼组织,卷宗里头有明明白白记录的存在,比那传言之中的什么威风八面但基本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奉天军要真实的多的官府大敌。 长碑亭十三手,名剑快手追风剑韦无患,老一点的江湖人物,对这个名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剑快,所以此人杀人从来不留全尸,喜欢将人大卸八块。 不过三十年前的一场官府对德盛余孽的围剿之中,此人杀出重围之后消失无踪,便再也没有露面过,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出现。 而当年围剿的主力,便是六扇门,所以卷宗之内,对此记录的非常详细。 无眉和尚拒绝了韦无患的好意,但并没有引起韦无患的怒气,惠景博揭穿了韦无患的身份,韦无患也不为所动,转而却望着惠景博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听他说,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之死,还有葛燚老不死的徒弟被抓,都是拜你所赐?” 惠景博顿时明白了此人的来路,那天在东轩楼中,同狄偏青一起的,确实有一个少年剑客剑法超群,只是根基却弱了些。 “违法乱纪,自当伏诛!”惠景博紧了紧手中宝剑咬牙喝道,看魏无私的死状,生前肯定遭受过此人的严刑拷问。 韦无患反而云淡风轻道:“劣徒学艺不精,有辱师门,死了也就死了吧,但你害我徒儿,让我这孤家寡人没了奉茶的人,我也不要你偿命,还我一个徒弟就行。” 说着韦无患提剑朝着单膝跪地的无眉和尚一指:“你若是能让这和尚心甘情愿做我徒弟,我就饶你不死。当然,你们六扇门护送的东西,也须得给我以慰我那死去的徒儿在天之灵。” 韦无患就好像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样,丝毫不将这几人放在眼里。 惠景博脖颈上青筋颤动,握剑的手甚至隐隐在不住颤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所至,还是两者皆有。 “逆贼受死!” 爆喝一声,惠景博忽然拔剑而出,快若奔雷一般冲向了韦无患。这不是他不自量力,而是自知根本无法逃脱最后的决绝。 韦无患对惠景博的骂声置若罔闻,反而是看着惠景博拔剑的姿态露出了一丝有意思的兴趣:“你不要认为我是在与你讲条件,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嗯,这震剑的手法,倒是不差!” 一声落,身前宝剑细叶如柳,清脆一弹,同样不停颤抖的剑锋与惠景博的宝剑撞在了一处。 两柄不同的宝剑,这一刻却都好像是来自异域的怪客,不停震颤的剑锋如同在虚空之中穿梭,虽然不曾有惊天动地的威势,但在方寸之间,锋锐之气足可摧金断铁,甚至就连声音,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淹没。 但任凭惠景博剑锋再快,越依旧越不过柳叶一般的剑锋,对方每次的抖动,都恰好点在他的剑锋之上,让他只能再快,更快,直到最后快到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顿时光影连环,让人都看不清剑锋到底在何处,只见到一团闪耀的金光,在日头下格外的刺眼。 一息之后,惠景博扬首吐血倒飞出去,跌落三丈之外方才踉跄站稳,而韦无患却依旧是盖着剑柄,分毫未动。 惠景博顿时脸色大丧,刚才这一剑,是父亲教他的剑法中,他已习练成功的最强一剑,可惜,却连对方的脚步都不曾引动,这其中的差距,大到让人绝望。 场面瞬间无话,韦无患提剑便朝着惠景博走去,到他身边微微一笑,把手一探:“拿来吧!” 惠景博想要再挣扎,但双臂之内却仿佛有无数剑刃飞旋,根本提不动一丝的力气,体内真气在这股气流之前,只能堪堪抵抗,不让对方深入胸腹之间,想要驱逐,如同痴人说梦。 交手之后,惠景博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武功已入先天之境的人,杀人偏爱将人分尸,原来是便是这独特的剑气入体之后的效果。 剑气只要穿胸过腹,必然会从内部将人分割成无数块,真是好狠毒的功夫! 惠景博受制于体内无形侵入的剑气不得动弹,韦无患左手在他上方五指一抓,一个不过尺许长的精细匣子立刻撕破了他的衣衫,自己冲了出来,落到了韦无患的手中。 “啪嗒”一声,匣子上的锁钥被轻而易举的震开,掀开匣子,露出里头的物件的真容。 匣子之中,躺着一张卷好的宣纸。 韦无患将之轻轻一抖,纸张扑开,竟然是一幅画像,颜色黑白,但生如镜面,不是什么旁的东西,正是这些天在陇川府境内随处可见的关于王中的海捕文书画像。 画像旁边写着几行关于宝藏的小字,和他之前从魏无私那里得到的一模一样。 韦无患顿时眉头一皱,再看宣纸下面还有一封信折,密信里头写的不是什么旁的东西,就是这次安州县爆出宝藏线索的始末,不过却总算多了一点之前不曾有的信息。 “奉天战刀?” 压下心中疑惑,韦无患扬手将信纸与画像都震碎,然后顺势一掌压下。 东西拿到了,剩下的自然是杀人了! “嗖!” 两道剑气忽然从身后袭来! 第八十一章 看不懂 “还给你!” 伴随着两道剑气忽然袭身,一声怒喝从韦无患身后传来。 无眉的和尚缓缓站起,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不停,面皮之上,龟裂出一条条的恐怖的痕迹,那两道剑气,来自于他被洞穿的双肩伤口,逼出这两道剑气,可不容易。剑气一进一出,一来一回,将伤口撕裂得更加血肉模糊不说,体内的真气消耗,也非同寻常。 不过好歹是将这阴毒的玩意儿从体内逼了出来,不然若是时间久了,让之深入了五脏六腑,只怕神仙也难救。 韦无患对突然袭来的剑气似乎并不意外,轻松回剑一挡,两道破空声便化作清风消散,但动作之间,总有间隙,挡下剑气之后,惠景博已经脱离了开来,背后站着一个清亮的光头,正是大佛寺的惠远和尚。 挡下剑气之后,韦无患却朗声朝着无眉和尚道:“以你的根基,当不至于过了这么久才将老夫留下的剑气逼出体内,怎样?揣摩过后,可愿意做老夫的徒弟了?” 无眉和尚顿时脸上一愣,想不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都让这人看穿了。 刚才从他中剑停驻开始,到他逼出剑气足足过了小半刻时间,但其实在剑气入体的一刹那,他就完全可以将之逼出来,之所以要拖延,是因为他明白此人目前所在的境界,正是自己奋斗的方向,观摩一下这样人物的手段,对自己的提升将大有裨益。 无眉和尚难得的脸色一正:“前辈好意心领了,可惜,路不同,非我所取。” 虽然同是剑道高手,但韦无患的剑道,并不是他修炼的方向,所以参考借鉴可能有价值,但走上对方的路,非他所愿。 韦无患也不失望,只是把手一舞,宝剑如青叶一般,在身前兀自旋转。 “既然不愿,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言下之意,杀心毕露!话一出,此人动也不动,但剑光已然射出,如有飞剑之效,径直朝着无眉和尚眉心斩下,出招之快,简直如同鬼魅之行。 但手无寸铁的无眉和尚却并没有被一剑致命,两道忽然冒出来的身影将这道剑光先后截断挡住,虽然将两人震飞了出去,掀起层层的碎石漫天,但最后青叶宝剑争鸣一声,也仰天而落,再次插在地上。 陷入土石之中的宝剑,连晃也不晃,看上去精细的长剑,似乎有千钧之重。 替无眉和尚挡住这一剑的,正是一颗黑亮的佛珠,佛珠之外,则是一脸凶悍的陈继阳。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把长剑,一把自己拿了,一把顺手扔给了旁边的无眉和尚,两人眼神只是一个简单的交错,便看出了双方眼中的战意。 以江湖上流传的韦无患的脾性,今天不把他杀退,他们谁也跑不了。 惠景博也提气站起,宝剑出鞘来到了王中身前,隐隐将韦无患围住,头也不回的朝着身后的王中道:“王兄弟,你赶紧先跑吧,这老毒物凶悍的紧,而且没道理可讲,万一我们死了,你可得把这消息带出去给官府。” 蒙冲县的官兵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惠景博也不报指望了,不是畏缩惜命的话,多半就是出了什么变故,说不定还是胡不归的手笔。 王中其实对于韦无患倒不怎么害怕,他没有听过关于对方的江湖传说,所以并不知道这人的凶残。不过看现在这情况,这人好像是个了不得的老魔头,而且还曾经是德盛王朝的余孽反贼,这附近的人多半都是要被他杀人灭口的,他这点斤两,哪里够看,所以也不矫情,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虽然这老魔头身上还有很多他在意的谜团没有解开,但双方实力相差太大,眼下可不是继续纠缠的时候。 王中在惠景博的劝说下离开,韦无患却视若无睹,反而正一脸不屑的看着惠远和尚,这和尚的清亮的光头,在他眼里可着实碍事的紧。 “大佛寺的小鬼,非要多管闲事吗?” 王中只听了这一句,便大概知道为什么惠景博几人有抵抗的勇气了,看来这老魔头还是有忌惮的。大佛寺,似乎更加值得去一趟了。 “阿弥陀佛,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施主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呢?” “弘一和尚是你什么人?”韦无患忽然问道。 惠远和尚双掌一合,黑亮的佛珠分外显眼:“小僧并不随弘一师伯修行!不过这串十四珠,确实是下山之前弘一师伯所赠。” 韦无患难得的嘴角一咧:“弘一是你师伯,那你就是弘法的徒弟咯。” “施主慧眼!” 惠远和尚说话的功夫,无眉的和尚和陈继阳也相继散了开来,各自手持宝剑严阵以待,瞬间四人便对韦无患形成了合围之势。 王中戒备的走过,陈继阳却忽然小声道:“小兄弟,相逢即是有缘,小女也一并拜托小兄弟了。” 王中脚步一顿,不知道陈继阳是什么意思。他和陈双玉主仆二人前后只见过几次面,并不算相熟的人,陈继阳这是认错了,觉得他们几个是一起的? 不过王中还是“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了,因为任务栏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关于陈继阳与陈双玉的任务,顺手之为,也无不可。 王中刚刚答应,那边韦无患却忽然大笑道:“你大佛寺呐,果然惯常都不是什么好人。” 笑声未落,一串拉扯成诡异形状的黑色佛珠,竟然横穿三丈之地,直接砸向了韦无患的面门,谁也没想到,率先动手的,居然会是大佛寺的惠远和尚。 韦无患身前柳叶一动,当的一声便将那飞射至面门的黑色佛珠挡了开去,紧接着却见惠远和尚已近身前,双掌如雷而动,皮下似含金光,宛如金刚一般。 “施主果然慧眼,小僧便是因为修行不足,所以才被罚下山处理俗务!” 柳叶剑动,与和尚双掌之间的佛珠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沉闷的声音,如同一只大鼓在人心头敲响。 盏茶功夫之后,王中已经到了无痕居之前,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爆喝:“想要缠老夫这把剑,便看你大佛寺的缠丝劲修炼得到不到家了。” 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宛如天雷,雷声之中,有金刚嘶吼,剑啸如风。王中回头一看,只见得无数土石飞扬,不时有血色飞洒,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在四人之间来回,如入无人之境。 无痕居的门再次被王中一脚踹开,陈双玉果然已经醒转,估计她已经将事情的一些经过与陈继阳说了,所以陈继阳才会出去应敌。 “头前来了个大魔头,叫什么追风剑韦无患,据说杀人不眨眼,武功高的很,他们几个现在拖住了,但恐怕不是对手,你爹叫我带你赶紧走,然后找机会报官去。你还能走吗?” 一进门,王中便像是连珠炮一样的把事情直接灌了个滚圆,还未等陈双玉反应过来,那药铺的掌柜却惊骇的问了过来。 “壮士,县里的官兵还没来吗?” 王中摇了摇头:“蒙冲县的官兵估计不会来了,你们也赶紧跑吧,等这里平静了再回来,那个老魔头好像不是个善人,良善百姓估计撞上了他也不会放过的。” 如果韦无患真的只是为了劫镖或是劫走六扇门送的东西的话,那他其实完全没必要继续与这个几个人纠缠,但这人似乎杀心奇重,根本就没打算放在场的人离开,所以拿到东西的他,第一时间就是对惠老大下杀手。 并不为了什么,单单好像只是乐趣一般,来时的路上,王中见到了那个被他杀死的麒麟服,半截舌头还握在手上,死状奇惨,更给了他这种感觉。 王中话还没说完,那掌柜便已经跳起脚来,慌慌张张的开始扒着柜子里的东西,三两下之后,就裹了一个包裹,带着两个仆役伙计就要从后门逃窜。 陈双玉到底是江湖儿女,虽然受伤严重,但伤情已经稳定下来,此刻强撑着站了起来,倒也勉强能走,只是绝对不能动手了。 小梅更多的失血过多,虽然无力,但危机关头,求生的力量占了多半,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多谢壮士相助!”陈双玉拱手致谢,转身出了门,朝前头一望,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掉,回头却问道:“去哪?” 王中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问到他头上来,难道不应该是她们这些本地人更熟吗? “我也不知道,我那惠兄弟只叫我快跑去报官,也没跟我说往哪里去。”王中如实相告。 陈双玉蓦然道:“韦无患乃是绝迹江湖已久的高手,已经数十年未曾露面,传说已入先天之境,乃是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别说蒙冲县,就算是界阳府,也不一定能够拿下此人,只有去成阳府寻求道司衙门帮助才行。”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这等人来无影去无踪,根本就没办法抓他……” 不知为何,陈双玉越说哭的越急,转身架着小梅就想走,她自身的伤势都还未好,只是刚才惠远和尚与她服了一丸续命丹,又为她疏通淤气,才给了她此刻些许气力。 但动作一大,心头又丧,顿时一口鲜红便又溢了出来。血泪交织,气形全无,浑然没有了往日的那股英气。 “小姐!”虚弱的小梅想要去扶她,也是力有未逮,只得轻声唤了一句。 虽然自安州县事情之后,王中便一直心里头以世外人自居,但此刻看了她这幅样子,也无奈叹息了一声。 即便是npc,情感是做不得假的,眼下她们说的难听点是要逃跑,但是陈双玉的父亲却就在百尺之外拿命为她开一条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情形,确实太过悲伤了一些。 “去大佛寺吧!” 王中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韦无患虽然狷狂不可一世,但对惠远和尚的态度,里外都说明他对大佛寺这个地方还有着忌惮,那么这里一定有可以让他顾忌的力量。 看那惠远和尚的功夫,甚至比惠老大还要高,王中顿时觉得,这个大佛寺只怕还真是一个和少林寺一样的武林圣地。 而且主要是这大佛寺据惠老大所说,就在去成阳府的半路上,此时不管是想快速找到有足够能力的援兵,还是事后想方设法的要找人报仇,去大佛寺都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走!” 满面血泪的陈双玉二话不说,架着小梅就走,三人一瘸一拐的直接朝着码头行去,颠簸之下,两个女子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所以速度并不快。 王中忽然发现这条大路很有意思,两旁沿路都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店铺,二层三层的都有,自打大路口上发生了打斗,明刀明枪的砍杀爆发之后,先后冒出恶匪,妖族,所有的百姓一瞬间全都跑的一干二净了,但此刻他走过,却发现不少在还楼上探头张望。 楼下大道上的陈双玉与小梅两人,作为金河镖局的人,又在不顾生命危险的朝前奔跑,想要去大佛寺求救。 后方的大路口上,还有一个忽然冒出来的连官府都没办法制伏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与几个来历不同的人厮杀着,多半还会取胜。 王中忽然发现这一切都很不科学,而他在这样的画卷中则显得格外的突兀。 因为这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 惠老大自己都是一直对他隐瞒着身份的,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要送什么任务,与他有什么关系?被截杀,那也不应该关他的事啊? 陈双玉陈继阳父女,他与他们也毫无瓜葛,死了就死了,又与自己何干? 还有那无眉的妖异和尚,以及忽然出现的大佛寺惠远光头,他们又是谁?被那韦无患杀了关他又有什么事呢? 但这一切好像又确实是因他而起,因为他在安州县放了个阴差阳错好像还真有其事的谣言,然后才导致了这些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与变化。 “是因为这里是游戏吗?” 王中摇了摇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目标有些不真实,不是不明确,而是不真实。 眼下他忽然觉得,就好像,有一个世界在为他演戏一样。 虽然这个感觉很荒唐,但王中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搞错。 可是看着陈双玉一路的血泪洒在微风之中,金色的阳光是如此的耀眼,压抑的气氛在微微的啜泣声中无声蔓延,王中又迷茫了。 他才刚成年不久,在奉恩学院之中的十八年所学,虽然给了他不少关于生存、计算、言语等等方面的知识,但好像无济于事。 他看不懂这个世界,也好像看不懂他们。 情感,应该是做不得假的吧? 第八十二章 龙 一个人为什么会出名?往往是因为他做出了常人做不到或者不会做的事情,所以自然便有名声流传出去。前者可能是好名,后者多半都是污名。 韦无患消失在江湖上三十年了,为何还会有这么多人记得他?他是德盛余孽参加过造反是不假,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杀人的方式以及杀人的记录。 独特的剑气入体,将人从内而外大卸八块,这种听起来都让人想呕的杀人手法,以及杀人从来不管无辜不无辜,只是看自己心情喜好的性情,将他的凶残之名在江湖上留下了一个深刻的记号。 笔直的大路上传来一连串的剑器抨击声,房屋倒塌声,四个来历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共同对上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往日繁华的东顺码头,因为一连串的刀光剑影,瞬间萧条起来,大多数老百姓的生存哲学是逃得越远越好,在这样一个时代,他们了解自己生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知道乱匪过境会带来什么后果。 王中与陈双玉主仆二人从无痕居出来,便直接赶向码头,可惜空无一人的码头上,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没有船。或者准确点说,没有他们能乘坐的船。 码头原本拥挤的港口此刻还剩下一些大小舢板,但他们三个,明显都不是能或者会架船的人,所以去大佛寺,也成了无稽之谈。 王中皱着眉头,这样的话,不杀了韦无患,这些人只怕都跑不了了。 但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战团居然朝着码头这边滚了过来,韦无患果然没打算放过眼前这些人。 一阵漫天的烟尘过后,陈继阳横档胸前的一剑被直接洞穿,在地上随便捡的连云十八寨之人留下的铁剑,被细柳剑锋直接扎出了一个窟窿,然后剑锋直指胸膛。 忽来的黑亮佛珠将细柳剑锋撞开了去,但韦无患凝气一掌,陈继阳却无处可逃,本就油尽灯枯的他,只不过在无痕居休息了短短一小会,根本支撑不住,整个人砸穿了两道门墙,才跌落在地,生死不知。 “爹!” 陈双玉呼喊了一声,不管不顾的就朝着陈继阳奔了过去。 “哈哈哈!不用着急,一会全都送你们上路,我那徒儿路上走的寂寞,正好你们下去给他做个伴!” 韦无患癫狂的笑了一声,十分快意,但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则显得冰冷刺骨。细柳长剑微微抖动,这四个人各自根基都不差,联手起来竟然还在他手上撑了这么久。 不过不知道是杀人的原因,还是因为许久没有如此酣畅的出手过,韦无患并没有觉得恼怒,反而显得兴致很高昂。 “施主如此凶性嗜杀,可知刀山地狱之苦否?” 四人之中,形容保存得相对完好的,就只有惠远和尚了,惠景博与无眉和尚两个都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各自提剑,在一旁严阵以待。 黑色的佛珠依旧挂在和尚手掌上,单掌竖在胸前,除了手掌之上在之前留下的伤口之外,他身上竟然少见的没有什么伤痕,只不过黑亮的佛珠之上却有了无数白点,一点也不圆润了。 话一出,和尚的气势忽然一变,就连在远处观望的王中也发现有些不寻常,即便是头顶是大太阳,但空气之中没来由的就是一冷。就好像有一阵寒风忽然刮过一般,让人汗毛倒竖。 但王中可以明明白白的感知到,刚才并没有任何的风吹过。 他仔细朝惠远和尚一看去,眼神猛的一眯,和尚平静淡漠的面容之上,两只瞳仁竟然不知何时变了颜色,也变了形状。 处在和尚一旁不远的惠景博与无眉和尚也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是惠景博更是心中一个咯噔,这种感觉,怎么好像与那个狐妖有一些类似? 来不及多想,韦无患却忽然把长剑一抖,一缕清光从他握剑的手诞生,然后如同流水一般缓缓滑遍整把剑身,最后在剑锋之上,与日光交汇,仿佛翻转出了一颗明亮的星星一般。 韦无患冷笑一声,提剑而动:“刀山地狱,不知能利的过我这把剑否?” “那就让小僧带施主走一遭吧!” 惠远和尚缓缓的说了一句,然后一掌单劈而出,正中快若流星的剑锋,掌中一颗佛珠刚好抵在剑锋之上。 交战许久,韦无患头一次的皱了一下眉头:“嗯……?” 而旁边的惠景博与无眉和尚两人也同时惊疑起来,一股阴凉的感觉徘徊在两人身边,驱之不去。 就算是隔的远的王中,也陡然亡魂大冒,因为惠远和尚的两只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血红之色,看不到半点眼白存在,缓缓竖起的瞳仁之中,隐隐透露着一股饱含凶残的金光,如同非人一般的存在。 直面这一切的韦无患心中陡然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未等他开口,面前的佛者已然扬手气动,周身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惠远抬动的手吸了过去,在他手上形成了一道烟尘漩涡。 漩涡转瞬凝聚到一点,惠远脚步一踏,人已不见。 王中只看见自己眼一花,然后便听到一声猛烈的爆喝,从和尚口中传来,不像是人声,反而像是凶兽怒吼,恶焰盖天,引得他脑海一阵烦闷,心中翻滚欲呕,无形之中,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传来,阴冷且诡异。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王中不敢眨眼,怕失去直面这个世界高级武学展露的机会。 下一刻,惠远和尚看上去单薄的身形,仿佛一条怒龙一般,已经一掌拍在了韦无患的细柳长剑之上,掌心的佛珠仍旧正好对着剑锋之巅,但韦无患却好像是被一辆狂暴战车撞中了一样,整个人竟然被这一掌直接击退了十数丈开外,两脚在地上硬生生的刻出了两条沟槽。 “千钧之重,尽付一片柳叶之中,施主好剑!” 一掌过后,惠远和尚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赞叹了一声,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掌心那颗黑亮的佛珠忽然碎成齑粉,簌簌而落,十四颗的一串佛珠,转瞬就少了一颗。 但和尚却不曾动摇,只是双眼紧盯着韦无患,大拇指轻轻一拨,下一颗佛珠又从虎口后面升了上来,滑入掌心。 韦无患再次提起细柳长剑,只不过这一次,他提剑的动作并不像之前那样顺畅了,反而有些吃力的样子。 这柄他赖以成名的细柳长剑,看上去不过三指宽,三尺长,但却是实打实的重达六十斤,换了寻常人连拿都拿不起来,但他却能舞之如流水,而且出剑快若奔雷。 也只有这样的至沉至刚之剑,才能承受他出剑速度所带来的压力,不然若是寻常的剑器,快速的刺击,在交锋之中,很快就会崩碎。 舞了一个剑花之后,韦无患却没了笑意,冷声疑问道:“弘法在大佛寺中排名最后,为什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徒弟?” “这个问题小僧也想知道,就劳烦施主过刀山地狱之前,在菩萨面前帮小僧问一声可好?” 惠远和尚说完提气再动,这一次双掌合十,无形气流仿佛在他身畔流转,阳光照射之下,宛如一层金色的外壳将他包裹,最后尽汇于双掌之间。 但随着和尚功力催动,空气中弥漫的腥味却越来越重,这是非同于血液的味道,反而像是一种恶兽的气息,烈阳之下,渐趋寒冷。 风,乍起!水波横动! 韦无患袍袖一摆,剑锋猛动,虚空之中如同有一道电光闪过,随后才传来他的厉喝之声:“来,让吾试试你荼罗天印到底有几层火候!” “砰!” 至极的剑锋,再次被黑色的佛珠所挡,两人脚下石板铺路的地面,顿时四分五裂,韦无患劲力再催,顿时黑色的佛珠暴散成万千粉末飞洒,而两人也各自仰身后退开去。 绿柳剑横挥,韦无患斜剑后指,面上阴晴不定。对面的惠远和尚则是缓缓又拨动一颗黑亮的佛珠到了掌心,随着佛珠的就位,一点殷红灿若星辰,在佛珠上沾染了一圈,然后从和尚掌心落下。 阳光一照,血珠之内,好似有着什么活物一般,在疯狂扭动,直到滴落在地,渗入泥土之间才不见,而满场腥气,刺鼻入骨! “妖血!” 王中心头猛然蹦出两个字!这股腥气虽然与他在猴妖之中闻到的有些不同,但那内里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暴戾气息,在本质上其实没多少差别,只不过有强弱区分而已。 难道这惠远和尚竟然是一只强横大妖? 在一旁掠阵的惠景博也眼神一缩,这等气息,难道这位大佛寺的圣僧,原来也是一只妖族不成?有这样威势的妖族,那该是何等的存在? 对面的韦无患似乎也发现了不对,但作为交手的另一方,他却又可以肯定,对方用的是实实在在以人身修炼出来的内家真气,绝对不是以妖身修炼出来的妖气,这两者可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而且一只妖怪,怎么可能学得会大佛寺的不传之秘,荼罗天印掌法? “你到底是谁?”细柳剑之外,韦无患冷言问道。 惠远和尚将掌心佛珠一扣,单掌竖礼:“小僧大佛寺惠远,特来请施主往地域一行,刀山为止,以赎罪孽!” “狂妄!”韦无患大喝一声,细柳剑望天一指,身前似乎有无数不可摸不可见但又可以感的剑影在流转。 王中只觉得一瞬间似乎有无数把锋利的剑锋将韦无患包裹了起来,而这些流转的剑锋最后交流汇集在了韦无患的身前,正与细柳相合,但当他想要睁大眼睛仔细看时,却发现对方身上又什么都没有,只是隐隐觉得此人忽然之间变得非常刺眼。 王中下意识的眼睛一闭,再睁开时便觉得空荡荡的四周,忽然有利刃寒风呼啸,腥味冲霄而起,而身后的清平江面竟然吹起了狂风,掀起了滔天巨浪! “轰!”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这时候才从天空中传来,落入他的耳中。 他猛地抬头看去,只见金色的阳光照耀之下,惠远和尚的光头仿佛映照成了另外一个太阳,而两只血色眸子之中的瞳仁已经几乎竖成了一条直线,金色的直线! 狂风暴卷之中,有一道青色的影子,似乎无穷无尽一般,一道道的从虚无之中连绵不绝的冲出来,每一道影子都是持剑直刺的韦无患,最后被拦截在惠远和尚的一双肉掌之前。 “砰”“砰”“砰”“砰”“砰”“砰” …… 连续不停的碎裂声从半空之上传来,佛珠在一颗颗的化为齑粉。没有了佛珠,和尚的肉身之躯,绝对抵不过削铁如泥的细柳剑! 然而被一剑接一剑逼入半空的惠远和尚,却无处借力,连还手都做不到,这样下去,等到最后一颗佛珠破碎之刻,就是他被一剑洞穿之时。 追风剑,此刻空中只剩下一道青色影子的剑客,终于向众人展露了他最强的绝艺! 王中心头紧绷,惠景博与无眉和尚想要援手,也无计可施。 似乎是过了许多招,又似乎是只过了一个瞬间,王中双眼陡然一阵刺痛,但他就算双目滚泪也不愿意眨哪怕一下眼睛。 只见身形被逼得狂暴而退的惠远和尚已经被瞬间推到了清平江上,忽然暴起的清平江浪头狂涌,将无数舢板小船掀得到处都是,一块沉重木板似巧合,又似必然,忽然出现在了惠远和尚脚下。 “蹬!” “砰!” 木板爆碎成无数稀碎残渣,天空猛地传来惠远和尚的爆喝之声,生冷暴戾之气,即便是烈日之下也丝毫不能掩盖,宛如洪荒巨兽! “请施主上路!!” “轰!” 一瞬间狂浪滔天,王中根本看不清空中交手两人的变化,只有最后才看清了一丝行迹。 细如柳叶的长剑洞穿了佛者最后一颗佛珠,然后一剑透穿金色掌心。 王中甚至都能感受到韦无患残忍的笑意,然后和尚另外一只滔天巨掌轰然砸下,金色的阳光之中,仿佛有一尊高大的佛陀虚影,同一时间也一掌压出,与和尚的肉掌相合,最后重重的拍在韦无患的肩头。 细柳剑前进的势头为之一阻,而韦无患整个人则一口殷红喷出,倒飞而下。 但还未落地,空中气流一动,青色人影已经落在百丈开外,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行迹。 韦无患,逃了! 王中抬头望天,没有什么佛影,也没有什么金光。 阳光下,江浪滔天,一颗光头,手掌上还插着一把细如柳叶的宝剑,正缓缓落下,形状似乎十分凄惨,但王中却好像看到了一条…… 龙! 第八十三章 一个人 星辰坠野,大江平流,一盏孤灯挂在帆前,随着水波荡漾一起微微晃动,将灯下的人影,照得一会长一会短,一会又朦朦胧胧看不透彻。 船上无人撑篙,也无人划桨,顺着水流而下,速度却一点也不慢,甚至连方向也不曾偏离航道太多,仿佛水下有着无形的力量在托着小船前进。 船舱之中,昏死过去的陈继阳奄奄一息,陈双玉伤上加悲,但还是强自撑着不肯休息,小梅低声劝说了半天也无用。 惠景博隔着一张矮桌躺在另一边的角落,看着陈家父女的惨痛,无声的叹了口气,刚想要动弹,胸腹之内却如同刀割,只得暂时认命,又躺下不动。 韦无患的剑气入体,没有将他切成碎石已经是佛祖保佑了,但想要将它们逼出来,怕是这一时半会是别指望了,希望到了大佛寺,真的能够得到医治吧。 但他微微侧了侧头,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船头盘坐的一头戒疤,心中没来由的又回想起白天那妖气四溢的一幕,关于大佛寺的传说以及固有印象顿时去了一大截。甚至他忽然开始觉得,之前那天王中所说的,佛门藏污纳垢的故事屡见不鲜,好像也没那么突兀了。 高僧身具妖气妖血,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啊,大佛寺到底是佛门圣地还是妖魔鬼窟,一下子连他也拿不定主意了。 船头的雾灯之下,除了闭目盘坐的惠远和尚之外,还有一颗光头,不过无眉和尚就显得比惠景博要轻松多了,虽然体内同样有着丝丝缕缕的诡异剑气,但每隔一段时间,从他背上的伤口上就会“噗呲”一声崩出一道凌厉的威风,直接刺进水波之中,最后消散,显然他还有余力,将这些剑气一点点的逼出来。 只是在他旁边的王中看着一阵皱眉,因为每逼出一道剑气,无眉和尚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就会再一次崩裂开,剑气飞出的同时,也会带起一蓬血雾。 大半个晚上下来,这和尚都喷了几十次血雾了,居然还没有失血过多而死,而且他的脸色反而越来越红润,这简直就是颠覆了他的认知。不过既然深处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也只能在心中告诉自己见怪不怪了。 其实他觉得最怪的应该是惠远和尚,这个在最后关头小宇宙爆发的年轻僧人,看上去年纪甚至不必他大多少,但是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能量,简直让王中目瞪口呆。 最关键的是最后那一条龙形的虚影,虽然他看的不真切,但他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是一个瞎子,那确确实实就是一条龙,大半个晚上下来,本来瞌睡就不多的他,一度就在揣测,这和尚难不成是一条龙修炼成的妖怪吗? 可惜惠远和尚并没有多给他们解释什么,在搜罗到了这条船,等众人上船之后,和尚便一直这样盘坐在船头,一动不动,除了拔出细柳剑的那一会睁开了眼睛之外,就再也没有开眼看过他们。 王中的眼神又朝放在和尚身前的细柳剑看去,这把宝剑果然非同寻常,从和尚手掌心拔出来的时候,明明沾染了一大堆的血迹,但现在在灯光之下,已经看不到半点的暗红色,反而还隐隐泛着青光,光亮如新。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船板上滴落的鲜血,也已经成了褐色的污渍,惠远和尚身上那股仿佛洪荒巨兽一般的气息也在逐渐消退,直到最后,就连残留的血迹之中,也没有了什么特殊的腥气,仿佛就和一个普通人一模一样。 终于,到了后半夜,船舱之中的几个伤患都沉沉睡去,就在王中都忍不住开始眼皮耷拉的时候,惠远和尚总算醒了过来,离的最近的王中,第一个惊醒,抬眼看去,和尚的眼眸之中,没有任何的异象凸显,平静淡漠之中带着一点慈悲愁苦,一切如常。 “大师,无恙?”王中斟酌的打着招呼,不管怎么说,这个和尚救了在场所有人的命,关心一下不过分。 “当然,好的很!”忽然一声回复从王中身后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噗呲”的一声,以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抢台词的自然是无眉和尚了,王中回头一看,这和尚眉头一会皱一会舒,喷出一道剑气,血雾横飞,反倒搞的像是在挠痒痒似的,似痛楚又似舒坦。 “嘿,你这假和尚!”王中嗤笑了一声,没好气道:“脸皮可真厚,剑气都戳不破。” 无眉和尚的脸上都裂开了一道道的伤口,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剑气要从他脸上崩出来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贴着脸的人皮面具龟裂了而已。 虽然不知道他是何人,为何带着一副人皮面具行事,但暂时也没有恶意,所以大伙也没有谁说要把他这面具给摘下来。既然人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就不要强求别人好了。 无眉和尚没有还嘴,继续调息运功,祛除剑气。 惠远和尚这才回道:“多谢施主关心,贫僧已无大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来还应该是我们要感谢大师,不然今天全都得被那个韦无患给大卸八块了。”王中砸吧着嘴巴叹气道,想起白天的事情,还有些心有余悸。 韦无患过往的事迹,还是上船之后惠景博与他说的,王中本来白天都没怎么后怕,但直到这魔头居然喜欢故意将人分尸之后,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 杀人就杀人,战场上杀人残肢断臂啥的也没什么,但是非要将人分解成碎尸,这种癖好,不是变态,就是狂魔,甚至索性干脆就是变态狂魔。 同时惠景博也顺势向大家坦诚了自己的身份,他是陇川府六扇门的捕头,这次北上京城是要护送机要物品。 那物品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了,王中对他的身份也早就知道,所以并没有惊讶,惠景博也好,惠老大也好,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就好像大家都他叫王冲一样,也没什么嘛。 倒是陈双玉父女的惨痛遭遇,让他觉得更为好奇,因为陈双玉护送的,也是和惠景博所护送的差不多的东西,都是传说中的宝藏线索,但按陈双玉所说,她们压根就没有接过陇川府的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当时陈双玉哭诉的时候,王中曾瞥见惠景博似乎神色有异动,嘴唇抽了抽,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估摸着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暂时还不愿意或者不适合挑明。 王中的话刚说完,旁边无眉和尚忽然又开口道:“彼此彼此,你王施主的脸皮,不也跟小僧的差不多嘛?这么多刀都砍不烂,堪比铜皮铁骨了。” 却是回应着王中刚才对他的鄙视。 王中朝他呵呵一笑,这假和尚嘴里就没一句能听的话。反倒是又传来的一声“噗呲”,伴随着一蓬血雾,听着悦耳多了。 雾蒙蒙的风灯下,少年人露出的笑脸本应该是玩味的笑容,但配合一脸恐怖的伤疤,确实凶恶的紧,一看就是个杀人盈野的山贼魔王之流,浑然不似一个良家子。 不过王中却没再理无眉,这和尚来路不明,而且对他们这些人的态度也十分怪异,偶尔搭一两句话还好,多了之后,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韦无患之流。 江湖上的奇人、怪人比比皆是,有些人的习惯,可不怎么好。 惠远和尚看两人斗了一番嘴,然后才对王中道:“佛前逞凶,自有地狱之刑,可惜贫僧金刚怒目法还未修行到家,最后让那魔头跑了,惭愧!” “你这歪和尚好不要脸,先天高手都让你打跑了,你还惭愧,那我这岂不是要去佛祖面前磕头忏悔?”王中刚要同惠远和尚客套,旁边无眉忽然又蹦了出来,这货逮到谁都没一句好话。 而伴随着他的开口,果然又是一道剑气被迫出,噗呲一下飞射如船舷之外的江水中,平静的江水瞬间被刺出了一个窟窿,然后合拢。 王中顿时冷笑道:“你祛除剑气都不用专心的吗?” 这时旁边的惠远和尚却忽然道:“施主应该只差最后一道剑气了。” “还是大佛寺的和尚眼界高,不像某些人,打起架来帮不上忙,完了连起哄叫好也不会,只会叽叽歪歪!哈哈哈,给小僧出来吧!” 无眉和尚毫不客气的嘲讽,王中正要再斗上一句,不料这和尚忽然长笑一声,背后船舷之外的江水之中忽然被无数道无形的剑气戳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窟窿,咻咻的声音连在一起听的人头皮发麻。 一大蓬血雾在无眉和尚背后陡然炸开,而随着血雾的爆散,无眉和尚嘴角也溢出了一丝殷红,不过这人却不怒,反而还有一丝张狂的笑意在嘴角绽放。 咧开的弧度,配合皲裂的人皮面具上道道沟痕,分外可怖。 看这架势,是一下子将最后的剑气全都逼了出来,王中刚要问一问情况,这时无眉忽然眼皮一睁,暗夜之中,仿佛有两点飞星射出。 王中眼前一花,再看时,无眉竟然骈指一点,一道微弱的隐约可见的锋芒从指间透出,直射惠远和尚而去。 惠远和尚不闪不避,只是单掌在身前一竖,锋芒如同撞在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之上,消失无踪。 王中眨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却什么也没看到,明明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和尚,两个普普通通的手掌。 “阿弥陀佛,恭喜施主剑道再进,先天指日可待!”惠远和尚双手合十,朝着无眉道。 无眉吐了一口血沫子,咧嘴一笑:“和尚,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话刚说完,王中便见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最后甚至看不到一丝血色。 惠远和尚稳坐不动,只是淡淡一礼:“这是施主的缘法,与贫僧没有任何关系。” 无眉龇着一口带着血丝的牙齿,笑道:“也是,谁让你不让我挖那狐妖的眼珠来着,咱俩就两清了。” 气氛忽然一滞,惠远和尚只是看了看无眉一眼,唱了一声佛号,不再说话。 无眉笑着笑着,忽然又咳嗽起来,满口的血沫涎水喷出,王中看得直皱眉头:“你要不要紧?” 无眉和尚没有眉毛的脸皮一挑:“呵,怎样?看和尚现在动弹不得,连你这庄稼把式也想有什么举动了不成?妄想!” 说完这家伙又强自把身子一挺,气势顿时伟岸了起来。 王中眼皮子一翻,冷笑一声:“好说,只要你不给我发任务就好!” 不明不白的话倒是让无眉和尚没法接了,只是拿眼睛瞟了他一眼,王中懒得看他,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惠远和尚却已经再次闭上了双眼,嘴唇不停的微微张翕,难以辨别的经文,仿佛流水一般一点点的淌了出来,透露出一股安宁祥和的味道。 无眉和尚不再说话,船舱之中本来已经被惊醒的惠景博也叹息一声,再次闭目睡去,只有王中还在看着安静的江面,感受船身一点一点的起伏。 …… 落鹤庄,占地百顷,是陇川府有名的风景名胜之地,也是陇川府梅家的私人府邸。 落鹤庄上下里外,到处都种着各种各样的梅树,眼下还不是梅花盛放的时节,只有满树满枝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只是这世上总不缺好事者,梅花没开,那就为它点上便是。 飞扬飘洒的鲜血,洒在白色的窗纱纸上,宛如一朵朵盛放的红梅,分外鲜艳刺目。 落鹤庄上上下下二百八十余口,除开老幼,庄丁庄客,梅氏嫡庶子弟,只要在落鹤庄之人,几乎已经丧尽死绝。 江湖上,有时候放任一个高手施为,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灾难。 梅园的界碑之处,一个在奶妈护卫下逃命至此却终究没有躲过死命危机的少年郎,眼神颇有不甘的委顿了下去,只是他还是不肯相信眼前这一切,攀扶着界碑不肯倒下,向着复仇者追问。 “为什么?我梅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正阳馆?” 丁羽赤裸着上身,血流成河,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一掌拍下。 “下去问我正阳馆出师的兄弟,或者,稍等一会,问你爹也可以。” 目光微眯,前方大路上,策马奔腾的人影,是如此的熟悉。 少年人临死之前,回头一看,眼神陡然睁大,转过头来死死的瞪着丁羽,不肯瞑目。 “丁羽!!我落鹤庄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飞奔而来的梅靖石搂着最后的幼子尸身愤怒咆哮。 “那我那些从武馆出去的师弟,又哪里得罪了你落鹤庄?连身在镖局的老弱妇孺你们都不放过?” 梅靖石目眦欲裂,猛地抬头。 正阳武馆与金河镖局向来交好,镖局的趟子手…… 江湖,永远不是一个人的江湖! 第八十四章 落幕 红雪落,梅花开,鹤未至,人已落幕。 拔出贯穿胸口的长剑,鲜血飞溅的瞬间,丁羽皮下忽然龙蛇奔走,本来还在汨汨流出的红色小溪,瞬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伤口虽然依旧血肉模糊,但却不再大量失血了。 扔掉梅靖石的剑,丁羽来到了马匹跟前,马脖子下还挂着一股染血的包裹,接下来打开一看,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这是谁?” 丁羽不认识这个人,但能够让梅靖石特意带回来的人头,说明此人绝对与梅家有着很深的过节。而且,梅靖石单人独骑回来,他带出去的那些好手又去了哪里? 摇了摇头,丁羽冷笑一声,露出一口红白夹杂的牙齿:“兄台,歹命啊!” 说着将这包裹系好,顺手扔在了旁边的水沟之中,然后翻身上马。 但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得伤口又一次崩裂,血色蜿蜒从胸口窜出,丁羽眉头一皱,皮下气息一鼓,再次将伤口封住,停顿了好一会之后,才缓缓睁开眼来。 拨转马头,也不曾打马,马匹似乎也不喜欢此地的血腥味,慢慢踱步远去,留下一串仿佛半夜的夜枭一般恐怖的怪异笑声。 “赫赫赫赫哈哈哈哈……” …… 都灵城中,即便是大白天,大街上也空无一人,偶尔有百姓出于生活需要,出来买点酱油,都是深深的低下头,贴着墙根而走,一刻也不愿意在阳光下逗留。 而大街小巷无处不在的巡逻兵士,将整个城里城外的每一条街道都纳入了管辖之中,任何可疑的人,都会被兵士拦住询问,也难怪大家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了。 “他爹,这禁令什么时候能解啊,咱家的米都快没了。” “谁知道呢?听说有妖怪出没,连六扇门都死伤惨重,怎么也得等妖怪抓到了再说吧。” “这火烧了好几天了,也该灭了吧?”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必有妖孽啊!” “啧,这夺权之仗还没打完吗?全城戒严这么久,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当家的,要不咱们还是搬家吧,搬到成阳去好了。” 大门小户,街头巷尾,一扇扇的大门背后,有无数的话语在交谈着,担心的方向各不相同,但担忧的来源却都来自同一处。 太守府忽然宣布六扇衙门有妖魔潜藏,全城戒严抓捕,妖魔不仅杀了六扇门许多人,就连府城兵士与武川卫士都死伤不少。 似乎为了印证这个通知,六扇衙门的一场大火,烧了好几天才彻底平息,连带着周围百姓房倒屋塌,死伤无数。 太守府中,宽大的卧房之内。 陇川太守贺子方躺在华丽的芙蓉大帐之内,不省人事。坐在床前照拂的,正是太守府的长公子贺长文。 旁边不远的外堂,三个木架之上,小火炉呲呲的燃烧着,几个小丫鬟在火炉之前使劲扇着原本应该用来驱赶暑意的团扇,旁边还有两个山羊胡子的老先生不停的来去,手里一会翻着书籍,一会又相互对坐商讨,满脸愁容。 火炉之上,架着三只双耳陶罐,罐子里水液奔腾,房间里充满了一股浓郁刺鼻的草药味道。 自打那日太守府趁着六扇衙门兵力尽出围剿乱匪之际将六扇门妖人任义以及一众反贼拿下之后,陇川太守贺子方便受了严重的伤势,一直昏迷不醒。 诊治的医师请了无数,一会说是受伤,一会又说是重度,谁也拿不下一个全然的主意。 在砍了几个医师的脑袋之后,总算有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诊断出来,太守大人是被妖物妖气所伤,只是虽然诊断了出来,但如何医治,而且必须医治成功,两个老医生却没有一个定论,只能先用药试着,权且吊命,真正想要医治完全,还不知要到什么时辰。 这时忽然又有一个老头子走了进来,不过这人却不是医师,一身官袍,显然是太守府的文吏之一。 这个时候,能进到这里了解太守真实情况的官员,无疑必定是贺太守亲信中的亲信。两个医师与丫鬟都慌忙见礼。 这老者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径直来到了太守的床前,对着贺长文拱手道:“长公子。” 贺长文回过头来,满眼通红,脸色发黑,显然也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一个好的休息,看来看眼前的来人,道:“许经历,你怎么来?又发生了何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陇川府经历司主官许兴朝,太守贺子方的左膀右臂之一。 许兴朝恭敬道回禀道:“长公子,仁岳州传信来了,卢佥事早就已经将案子交接北上了,但,成阳府六扇门那头,没有任何消息。” 贺长文顿时眼神一凝:“这么说是卢友光将事情泄露给了任义?” 许兴朝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贺长文哼呲着揉了揉了脸,站起来道:“那就治他个叛国通妖之罪,发海捕文书。” “可惠九希的尸骨失踪,任义也葬身大火,这事打到州道,咱们没法圆,而且若是卢友光再去州道告密的话,太守这边,恐怕……”许兴朝顿了顿,不再继续说下去,他相信长公子应该也能听懂了。 太守府给上面的折子写的是任义通妖卖国,这人本身便是妖族,潜伏王朝境内,掌控了整个六扇门上下,还意图扰乱社稷,被太守贺子方明察秋毫发现,然后太守府便将陇川六扇门全数剿灭。 可这事情到最后都没有一个明显的物证留下,若是有些有心人要挑刺的话,只怕会有不小的麻烦。 虽然当时有很多人在现场看到了任义妖化成妖怪,但事后六扇门的人都已经被杀绝,只剩下武川卫士,若真是引起刑部的注意派人来查,武川卫士的情况只怕也不好遮掩。 许兴朝现在很难办,贺子方现在又昏迷不醒,所以他需要贺长文来做主。 “现如今的官场上,每个位置都不知道有多杀人盯着,这事情若是捅了出去,他最后就是个被人拿来当枪使的命。”贺长文想了想道:“而且他一个被通缉的反贼,去哪告都少三分理数。我若是他,我就隐姓埋名起来不再过问世事。不用管他。” 贺长文最后给了四个字,算是做出了决定。 许兴朝点了点头:“那下官等会就这样发下去了,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那些看管起来的江湖人物,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理?” 落鹤庄、豹子山、清秋门、三河帮等江湖势力在战后全部被武川卫士看管了起来,几个领头的除了落鹤庄的梅靖石没有闹事,主动交权,免除一死之外,其余的领头人全都被处斩,而那些剩下的喽啰,则还被关在武川大营之中。 贺长文思考了一下,原本按照他父亲贺子方的意思,这些不服王化的江湖势力,里头所有人都要处死,趁此机会彻底肃清陇川府境内。 不过贺长文却觉得,这样上千号精壮的汉子,就这么杀掉,有些太过浪费了。 “城外西北大营不是有老大一块空出来的草场吗?反正也养不了多少马,派人区将这些势力老巢之内的老弱妇孺全都弄回来,将他们安置在这里,然后那些江湖人物,一律打乱编制,挑出一部分刺头,剩下的全部充军。” 贺长文想了想,觉得这样挺不错的,毕竟这些江湖人的身体素质比一般的兵士要高的多,拳脚武艺等出众,若是练成兵,应该战力非常不错。 许兴朝刚想答应照办,床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爹!你终于醒了!”贺长文赶紧奔了过去,两个医师也问询赶来,顿时房内一番鸡飞狗跳,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稍微安静下来。 “长公子,太守大人刚刚挨过危险期,还需要好好休养,切勿大悲大喜,大吵大闹。小的两人这就去开药。” 床头上,两名医师轮流与贺子方号过脉之后,其中一人拱手回道。 贺长文大喜:“多谢二位老神仙了,等我爹康复,一定重重有赏!” 两个医师连忙口称不敢的退到外间去,奋笔疾书起来,旁边扇路子的丫鬟也更加用力了。 医师离开之后,贺子方却朝着许兴朝微微晃动了一下手指。 许兴朝见势立刻上前,恭敬问道:“大人有何指示?” “那些,江湖人,一共,有多少?”靠在床头的贺子方脸如金纸,说话都十分艰难,但眼眸之中,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 许兴朝连忙回道:“这次引进都灵城的,有一千多好手,加上这几日武川卫下去扫荡带回来的,已经超过了三千之数,等到境内全部肃清的话,应该能有将近五千人。” 说到这里,许兴朝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贺长文之后,才猛地一咬牙道:“如果算上明玉海的话,还能淘汰一些老弱,有足五千之数。” 明玉海,万里龙腾,陇川府第一大派门,在整个天启王朝也是有一定名气的江湖势力。而长公子贺长文的一手暗器之术,便是早年一位万里龙腾的长辈所授,甚至太守的小儿子,据说现在还在万里龙腾习武练功。 不过明玉海平常从来不过问官府的事情,虽然收了贺太守的两个儿子做徒弟,但那是在太守大人还未上任之前发生的事情,一直以来,他们与陇川府打交道也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 贺长文没想到许兴朝连万里龙腾也会放进来说,眉头稍微皱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贺子方闻言眨了眨眼皮,等了一会才说道:“除了明玉海之外,其他,所有的势力,服者收,逆者剿,老弱悉数迁到都灵草场安置,有武力者全部集中整肃,勿要混编进入现在的武川卫,单独编为一军,作敢死之用。” 虽然气息微弱,但贺子方的语气却不容置疑,做下来的安排,也尽显铁血。 停了一会之后,他又道:“至于明玉海,这单独一军之中,要么,让他们派五百弟子下山,充作将官,我儿领军,要么,就让他们给一个控制人的丹方,要足够五千人之用。” 许兴朝闻言一惊,明玉海虽然占地广阔,而且因为靠近苗疆,所以精于制作各种药散,但万里龙腾本身其实人并不是很多,上下估计总共也就千余人出头,一下子要五百人,掌门人绝对不会同意的。 而若是选择提供药散,五千人的量,就算把周边的山野草药全都采光,只怕一时之间也凑不到这么多吧,这不是逼着明玉海选前一条路吗? 贺长文也有同样的疑惑,不过他对明玉海的实力知道的要比许兴朝稍微多一些,这些年明玉海与周围苗寨的交易一直安稳顺畅,囤积的各种药散海量,虽然五千人的分量有些多,但咬一咬牙,应该还是能够供给得上的。 但是控制人的药散,炼制来源大多数都是一些毒虫幻草,头一下可能能够勉强供给,往后怎么办呢?总不成明玉海一千多号人全都就为这事去忙活了吧? 这些东西,父亲应该比自己更了解,贺长文有些疑惑,为什么刚刚苏醒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许兴朝也皱了皱眉头,问道:“那陆掌门那里,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太守大人此举,完全就是要收编明玉海的架势,几乎已经是撕破脸。明玉海虽然地势广阔,但万里龙腾的主峰建筑之地却是易守难攻,难道真的还要派兵攻打不成? 躺在病床上的贺子方淡淡的扫了床前的两人一眼:“陆海潮要是不答应,那就让敢死军攻山。” “打下龙腾峰,就得自由。” 许兴朝身躯一震,恭敬下败道:“下官领命!” 贺子方这才轻轻了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许兴朝立刻告退离开。 床前只剩两人,贺长文无奈的冲父亲一礼,然后轻声问道:“父亲,这样恐怕会让二弟置身险境啊!” 贺子方却摇了摇头,气若游丝道:“你放心,陆海潮,还没那么蠢。你也下去吧,整顿武川卫,这只兵马,是嫡系之中的嫡系,马虎不得。” 贺长文知道这是父亲对自己刚才混编的想法不满了,军事非自己所长,看来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那父亲好好休息,孩儿告退!”贺长文恭敬一礼之后,也退了出来,往武川大营而去。 请一天假 快48小时没睡觉了,扛不住了 第八十五章 大佛寺 “这就是大佛寺?” 虽说装潢的还挺阔气,但前后不过三进的大小院子,进出的僧人也只有十来个,迎客的迎客,解签的解签,安排上香的安排上香,来往拜佛的短褐短打、大姑大妈居多,一看就是附近的乡里村民。 最最让王中不解的是,大佛呢?又是在郎江边上,又是大佛的,难道不应该是像百多年以前还存在的乐山大佛一样的吗?怎么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寺庙? 而且大门口的牌匾上写的明明是普济两个字,难道大佛寺真名叫普济寺? 站在大佛寺?普济寺?门口,王中忍不住开口疑问道。 由于陈继阳与惠景博两人剑气入体,无法自行逼出,惠远和尚与无眉也束手无策,他们只能来大佛寺求救。 一行人经过两天一夜的航行总算到了三郎口,然后在三郎口转换大船,在大佛寺渡口下船,渡口码头上来往的船只和人很多,所有遇到的人对他们队伍里的两个光头都十分礼敬,所以王中当时就算没看见大佛,还有些疑问,但还是忍住了没问。 此刻惠远和尚已经在招呼着僧人将陈继阳与惠景博抬进去了,这不说明到地头了嘛,所以王中终于忍不住问了。 惠景博躺在担架上,已经陷入迷迷糊糊之中,他本来还能勉强将剑气封堵,但几天下来没有一点好转,现在也有些恶化了,情况比陈继阳也好不了多少。 韦无患的剑气,阴狠毒辣,不是一般人能够将之逼出来的,但若是不将剑气拔除,一旦到了剑气入脏腑的时候,就神仙难救了。 听到王中的疑惑,与他一同抬着担架的小沙弥却笑着回答道:“施主,这里确实就是我大佛寺境内啊。不过这里是普济院,乃是本寺八十四院中的外二十四院之一,施主还有什么疑惑的吗?” 虽然王中的面相破损的厉害,看着有些恐怖,但既然是惠远师兄带回来的访客,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小沙弥也很乐意为他解答。 要知道惠远师兄辈分尊贵,乃是弘法真人的直传弟子,而弘法真人佛法精深,就连主持方丈都比不上,在寺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中听了却是心中惊讶不已,刚才他还嫌这大佛寺名不副实,转眼之间就来了个大翻转,八十四院,一个普济院就有这么大,而且看这情形,好像周围的一些地方也全都是普济院的,这八十四院,该有多大? 不过王中还是有点别扭,因为他没看到大佛,这让他的内心之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没来由的失落感。 所以他继续又朝那小沙弥问道:“可大佛寺不应该是有一座很大的大佛吗?就和传说中的乐山大佛一样的那种。” 那小沙弥立刻笑道:“嘻嘻。佛在心中,人人皆是大佛,施主着相了。” 话刚说完,头前正与惠远和尚交谈的普济院领事僧人,名唤惠海的和尚忽然回头呵斥道:“胡说个什么。” 小沙弥顿时吓了一跳,不敢顶嘴,不过惠海和尚呵斥了一句之后,便又回头与惠远交流什么事清去了,无暇顾及这小沙弥,小沙弥立刻回头朝着王中吐了吐舌头,以示歉意。 王中还要再问,但小沙弥和惠海和尚肯定是不会回答他了,正当他心里头十分别扭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 王中回头一看,是无眉和尚。 这假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个根水灵灵的萝卜,正一口一口的咬的欢实,声音清脆的很。 王中刚想要问他,他却嘎嘣一下又咬了一口,然后拿着半截萝卜朝着前方天空一指。 天有些阴,太阳一下露脸一下不露脸的,阴晴不定。 王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方天际正有一蓬白云被风吹散,露出一片干净天空,半张佛陀脸像宛如神迹一般浮现在天空之上。 佛入云中,云流漂转,佛像便在这一点点的空隙之中,若隐若现。 “真,大佛!” 王中陡然停驻,看着那仿佛神迹一般的佛像,心中震撼莫名,同时还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你再不走,这小子可就死在你手上了!”半晌之后,旁边的无眉和尚忽然呵呵一笑,朝着他道,那萝卜已经被他咬得只剩一束叶梗。 “啊,额、呃……走走走!”王中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顺着前面的小沙弥往前走去,刚才对方拉了好几下他都没动,还以为他魔怔了。 “不是,不像!”王中在心中暗叹着,大佛寺的佛像雄伟壮观的可以称得上神奇,但与现实世界中他印象里百多年以前还存在的乐山大佛完全不一样。 不仅高度,就连佛陀相貌,神情也是迥异。虽然他也只是在历史课上的网络里见过影像资料,但还是一眼就分辨了出来。 普济院作为大佛寺外院之一,并没有很特殊的地方,之所以惠远和尚要将他们安排在这里,是因为队伍之中还有陈双玉与小梅两个女子,而大佛寺中是没有女子留宿之处的,即便是为了救人,惠远和尚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就将众人往寺里头带。 所以他先将众人安排在普济院稍事休息,毕竟普济院常年接受周边乡野的香火,有安排女眷的经验。而且陈继阳与惠景博的伤势也经不得上山颠簸了,特别是陈继阳,惠远和尚觉得还是先找一位长辈下山来看看比较好。 “陈姑娘,上山的路还远,但令尊伤情刻不容缓,劳烦你们便先在普济院等候,我这就上山去汇报寺内。” 普济院后堂之内,惠海和尚特意腾出了三间静室安排他们,伤号一安顿好之后,惠远和尚立刻便要上山去。 陈双玉虽然心焦,但也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重重一礼:“双玉省得,多谢大师了。” 大佛寺有内外八十四院,内院六十,外院二十四。外院都是处理俗世庶务的地方,真正的修行高人,都是在内院之中。 而要上内院,必须要到大佛处,看着大佛近在眼前,但走过去,加上上山,抬着两个伤号,恐怕天黑也到不了,所以也只能先安顿下来了。 惠远和尚连忙将之虚浮而起:“施主不必多礼了,几位施主就请在此稍待片刻吧,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与我惠海师弟说明,师弟都会尽量满足。” 说着又朝惠海躬身道:“麻烦师兄了。” 惠海连忙道:“应该的,救人要紧,师弟赶紧去便是。” 王中与无眉和尚也道:“劳烦大师傅了。” 惠远和尚告辞出来,转身便朝着大佛寺内院而去,门口来往的乡民香客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从庙里头出来的那个俊逸威严的小师傅便消失在了眼眸之中。 佛门清圣之地,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妖魔鬼怪,这一定是佛祖显灵了,于是片刻之间,烧香的人又越发多了起来,几个沙弥里外忙得团团转。 陈双玉与小梅在一间屋里照顾陈继阳,王中和惠景博一间屋,照看着这个六扇门的大高手。只是这个大高手如今有点凄惨,一会清醒一会沉睡,意识迷迷糊糊不说,双臂与双肩之上已经开始出现一些细密的小红痕。 这是由剑气在经脉之中肆虐所造成的,一旦这些红痕蔓延到胸腹之间,那时候就是脏腑碎裂,甚至全身碎裂而死神仙也难救的境地。 而隔壁的陈继阳比他更惨,这些红痕已经开始蔓延到了锁骨之处,若不是陈继阳年龄大,修炼内功的时间长,根基深厚,经脉韧性强大,说不定早就坚持不住了。 王中也不知道要如何照顾才能缓解一下惠景博的伤势,只能将他平放好盖好被子尽量不去动他,这时门外却走进来了一个光头。 无眉和尚的这面具不是知道是制作问题还是材料问题,仿佛陷在了他的皮肉之中,也不见他取下来,那一道道龟裂的裂痕虽然几天下来经过洗脸揉捏之类的淡了不少,但细看上去还是有点渗人的。 不过他这脸像还是比王中好很多,至少远观或者粗看之下,还不觉得突兀,不像王中,本来脸颊上的刀疤就很恐怖了,看着都觉得疼的境界,若是掀起额头的碎发,便是得用狰狞来形容才恰当。 “啧啧,他这又不是风寒,你给他捂上这么多被子做什么?嫌他死的不够快么?”无眉和尚一进来便看见被捂的严严实实的惠景博,顿时语带讥讽的笑骂道。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众人都已经习惯了无眉和尚的这张鸟嘴,反正这厮从来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就连陈双玉都没放过,说她蠢笨如牛。但这人确实没露出过什么歹心,也算是一起战斗过的战友,所以各人也就当耳旁风,随他嚼舌。 只是这厮一直没有表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想法,王中叫他没眉毛的妖僧,他也不以为意,索性便都以无眉为号称他。 王中对这厮的话也无所谓,反正也伤不到自己,只要不给他发任务,一切都好说。不过这厮说话难听归难听,但从来不无的放矢,所以王中很奇怪的问道:“现在已经入冬了,不给他盖厚点真染上了风寒,那岂不是伤上加伤?” 无眉和尚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你捂这么厚,他体内一样会发热,发热之后经脉扩张,对剑气的冲击防御更弱,岂不是死的更快?” “呃!”王中又不是什么内功大家,哪知道这么多门门道道,当下也不反驳,立刻将惠景博身上的两层被子取了一层下来。 他这样一顺从,倒是让无眉和尚诡异的看了他两眼,似乎颇觉得没趣。正好这时惠海和尚带着几个小沙弥过来,送来了一些热汤饭,还给惠景博送来了一瓷瓶刚熬好的清汤。 “这是本寺特产的清气散,有清经理脉之效,二位可给这位公人服下,能起一点效果是一点。”惠海和尚指着桌子上一小瓷瓶的淡黄色汤水道。 无眉和尚本拿起筷子就吃斋饭的,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这可是走火入魔气行错乱时候的良药,师兄有心了。” 惠海和尚竖了个掌:“施主言重了,这是出家人该为之事。” 无眉和尚顿时脸色一垮,不再理会他们,专心吃自己的斋饭。这些个和尚怎么都不把他这个光头当一回事呢?同样是光头,偏生不肯承认他是和尚,简直欺和尚太甚。 王中赶紧将惠景博托起,提着瓷瓶给他唇角灌了下去,好在惠景博还不像陈继阳那样,昏迷得不能动弹,所以汤药灌的很顺利。 给惠景博喂完药之后,惠海和尚吩咐沙弥将瓶子收走,又拿出了两个小瓷瓶,指着其中一个瓶子道: “这冬生丸对肺腑胸创也有些效用,贫僧观王施主与陈家小姐行气不畅,二位可服用一些,用来调身理气。另外,女眷那边多有不便,连带着陈继阳施主的这瓶清气散剂,就劳烦王施主一并转交吧。” 王中顿时心中讶异,这和尚好高明的眼力。 陈双玉受伤加为父担忧,一直就没怎么好过,说话都中气不足,和尚能看出她有恙在身不难,但他这胸膛受了一次撞击,经过这几天自我修复,已经好了不少了,虽然一用力还有些气息不畅,但表面上已无大碍,这和尚居然还能看得出来,果然有几分本事。 这时他忽然又回想起当初惠景博与他说过的话,大佛寺如何,你到了之后自己接触一番不就知道了?现在这两下的相处下来,这佛门圣地果真是名副其实。 只是这和尚连陈双玉都安排进了寺庙里了,刚才还见过面的,为何又说什么女眷不放便呢?难不成还得惠远大师在这里才方便? 王中有些弄不懂,但惠海和尚毕竟是好心收留他们的主人家,这点顺手为之的小事,王中也没多想就答应了,愣愣的便从惠海和尚手中接过了瓷瓶。 “多谢大师,我现在就给她们送过去。” “有劳了!”惠海和尚送完药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边上无眉和尚却忽然暗暗的抽了抽嘴角:“大佛寺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外院主事都这么厉害的吗?陈家父女的房间在最那头,此时不过是在与那婢女商量着要给她换药而已,我都没听真切,他这就听到了?” 第八十六章 弘德 大佛寺,佛高千仞,头顶舍利,犹如天盖。大佛吉祥坐于莲台之上,莲开十六品,寺在佛与莲中。 功德院,内六十院之一,就在入山的大佛莲台之下。 功德院又分为内外两殿,内殿为金,号称光明殿,专司一切内院的事务派遣、僧众调度,外殿为银,名为无垢殿,主管一切外院纷杂。 无垢殿内,这里除了最中间布置的佛像还像是一处佛堂之外,其他地方则是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是关于寺内一切用度、差遣的卷宗与籍册。 而且十几个僧人伏案在侧,书写不停,不时有僧众来回,领送以及交还法旨,这里的卷宗还在不停的增加之中。 上首一名青年僧人,正在演算着什么,忽然门外又进来一个沙弥,径直来到他跟前,禀报道:“惠明师兄,惠远师兄回来了,正在门外求见。” 无垢殿事务繁多,为免人多口杂,耽搁功夫,所以只有有执事或者差遣的人通过禀报之后才能进入。 惠明和尚闻听略一停顿,眉头微微蹙起,手上演算的账册也停了下来:“惠远?他不是去调查怒龙桥被毁一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怒龙河上只有一座大桥,那便是伊山镇外的铁索长桥,相传这座桥与本寺的一位前辈有很深的渊源,这次桥面忽然被毁去,伊山镇的官府和乡老还特意派了一名信使过来,向大佛寺通知了这件事。 乡民赖以生存的桥梁被毁,不仅生活出行都造成了极大的不方便,而且还毁了不少人的生计,这等恶事,简直就是令人发指,大佛寺虽然不是官府,但人家既然以渊源为由求到头上来了,过去帮上一把自是应当的。 所以大佛寺当即就准备派遣僧人前去配合与帮助调查,看是哪里来的强人做下这等下作手段,只不过事到临头,菩提院忽然派了惠远师弟来,点明要让他去负责此事,所以无垢殿便让惠远领了法旨下山。 只是从他下山开始,到现在总共也没有十天的时间,光从大佛寺走到伊山镇就得要个好几天的功夫,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沙弥回复不知,惠明只得将账册合上道:“你去唤他进来吧。” 沙弥连忙急急而出,片刻之后,惠远和尚便一阵风一样的吹了进来,虽然依旧是一副冷面神色,但行动如风,肯定有焦急的事情。 惠远和尚进来便赶紧见礼道:“见过师兄!” 惠明还了一个佛礼,问道:“师弟不是去伊山镇调查怒龙桥之事吗?怎么如此之快?难道已经查清楚了?” 惠远和尚摇了摇头:“惭愧,我还没到伊山镇,便遇到了连云十八寨的人与追风剑韦无患当街作恶,对战一番之后,有几位同道中人被韦无患剑气所伤,如今性命垂危,所以便先回来求援了。” 惠明脸色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将其他正在书写的和尚都惊动了:“什么?你确认是追风剑韦无患?” 此人乃是江湖上恶名昭着的人物,虽然已经沉寂多年,但这人的凶残之名,只要稍微有点年纪的都有过耳闻,惠明和尚看着年轻,但也已经出家接近三十年,对于这号人物也是听说过的。 “联手的同道之中,有一位是陇川府六扇门的资深捕头大人,对各式卷宗如数家珍,是他确认的身份,而且这与对方交手之后,那独特的伤人剑气,也证实了确实是韦无患。” 惠景博家学渊源,曾经见过不知道多少六扇门的卷宗,在惠远和尚这里,自然就变成了一个老于吏事的资深捕头了。 惠明和尚眉头一皱,居然还牵扯到了六扇门,不管是何方神圣,听到这三个字总有一股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惠明也不例外。特别是像他们大佛寺这种存在,其实最不愿意招惹的就是六扇门。 惠明立刻问道:“那这恶人可跟着你们一起追来了?” 要是韦无患跟着追来了,这附近的百姓撞到了只怕会有人遭殃,所以要早早布置才行。 “暂时没有,不过韦无患的青柳剑被我所夺,以他的个性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事还请师兄早做应对。” 惠远和尚说着从背后解下了一根长条包袱,放在惠明身前的案上,揭开一看,正是一柄造型如柳叶一般的青锋宝剑。 惠明没有去研究这剑,师弟在这件事情还不至于说谎,只是他心中却十分震惊,那韦无患三十年前便已是纵横天下的先天高手,师弟居然将对方的剑都夺过来了。 江湖中练剑的高手,剑就等于是命一般的存在,有时候就算能杀掉对方,也不一定能够将对方的剑夺走,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惠明和尚虽然好奇,但还是没有忘记正事,立刻正色道:“嗯,我这就安排人手下去防范布置,韦无患的剑气之伤阴狠凶残,你即刻上山去寻弘德师叔去吧,论药石医伤,他老人家最擅长,你是知道的。” 既然能够与惠远一起对抗韦无患的,应该多半也不是什么坏人,所以惠明也就没多问了。 惠远和尚连忙点头告辞,本来他就是要上山去找弘德师伯的,只是因为韦无患这人祸性深重,若是来了大佛寺作恶,周遭百姓难免遭灾,所以先来功德院与惠明师兄禀报一声,让寺内早做安排。 惠远和尚刚走,惠明立刻便唤来了旁边的几个沙弥,吩咐道:“你们速去伏魔院和知见院请惠昌师兄与惠静师弟前来议事。” 伏魔院乃外二十四院之中主管巡山除恶之事的所在,而知见院则是与官府迎来送往的常客,所以这大佛寺百里方圆要做什么调动,还需与这两位师兄商议才行。 两个小沙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各自奔向任务的目标。 惠明则看着桌上的那把青柳剑,心情一阵复杂,这惠远师弟怎么才头一回下山,就遇上了这样的祸事,联想到菩提院弘法师叔点明了要他去负责怒龙桥的事情,难道弘法师叔已经算到了什么? 弘法和尚佛法精深,在大佛寺僧人的心中,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即便是惠明也忍不住有这种念头。因为弘法师叔虽然是惠远的授业恩师,但弘法师叔自己本身其实并不懂武功的。 惠远居然能够将韦无患的剑都夺下来,这份功力,同辈师兄弟中只怕没人能做到吧,就算他说有几个帮手,但六扇门的捕头大多功夫不高,其他几个估计也没什么身份,这样几个人居然能够将一个成名许久的先天高手打的剑都被夺,这,说出去都不可能有人信啊。 大佛寺因为惠远和尚的回返,引起了一些波澜,山下普济院中,王中则拿着惠海和尚所赠的两瓶丹药来到了陈家父女所处的房门外。 他敲了敲门,不过陈双玉却是过了一会才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条带血的纱布,是给小梅刚换下来的。 小梅一来功力低,二来是个女子,就连王中都有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家身份与体质,所以她的体质反而是这群人当中最弱的。 他伤势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皮肉外伤,但恢复的速度反而也是几个轻伤之中最慢的,伤口愈合的速度并不快,每天都要换上上好的金疮药才行。 “有事吗?”陈双玉见王中拿着两个瓶子站在门口,十分憔悴的问道。 对于这个她曾经认为来历不明的疑是恶人,她早已没有了深究的兴趣,她现在只想让父亲赶紧好起来。 “呃,惠海大师送来了两瓶药,一瓶是熬好的汤剂清气散,剑气之伤有舒缓作用,另外一瓶是冬生丸,对肺腑之伤有些疗效,他让我来拿给你。”王中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听说是惠海和尚送过来的,陈双玉伸手便接了过来,也没有在意为什么不是普济院的僧人送过来这种小事。 “谢谢!” “不用,呃,这个给我吧,你赶紧去给你爹服药要紧。”见陈双玉还要去将沾染血污的绷带拿去扔掉,王中顺便就开口道。 陈双玉楞了一下,才哦了一声,将换下来的绷带递给了他。 王中转身便拿着血污绷带离开了,陈双玉在背后又说了声谢谢他也没听到。 这一切都被坐在另外一间房内门口处的无眉和尚看在眼里,一向放荡不羁的无眉和尚,这一刻却是神情少有的凝重,甚至还有一分怅惘,不过转瞬之间又变成了淡淡的不置可否。 回头又看了看还躺着半迷半醒的惠景博,无眉和尚忽然开口叹道:“啧,都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蛋啊。” 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楚,王冲这小子虽然看着有点神秘,但实际上就是个连很多常识都不懂而且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陈双玉则是从头到尾被人耍的团团转,现在估摸着应该清醒了一点,但肯定下意识的不敢相信。 至于惠景博嘛,这个朋友,有时候精明的就像是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老角色,有时候又傻的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少年。 沉寂的厢房之中,无眉和尚忽然嘴角一撇:“演戏也没意思。还是先去找找那个死太监在哪个院里做客,他身边还有个高手,免得敌暗我明,不好对付。” 王中将染了血污的绷带处理掉,回来便没看见了无眉和尚的影子,他还天性奇怪的找了两下,甚至问了问过路的沙弥,但都没有看到这和尚的踪迹。 “奇怪,这假和尚跑哪去了?一转眼就不见了,难不成真是妖僧?” 门口处,王中正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疑惑着自言自语,不料忽然背后好像有什么大恐怖升起一样,吓得他赶紧反手就准备拔刀,可是背后一摸却摸了个空,这时他才想起,刀已经解下放在了房间之内。 不过这股恐怖的感觉一闪即逝,等他迅猛的转身,才发现惠远和尚带着惠海和另外一个老和尚正站在自己身后。 王中回头的时候,那老和尚正回头看了一眼惠远,惠远立刻闭目竖掌,躬了躬身,这老和尚才转过头来,王中这才看清楚老和尚的相貌。 原来这和尚的面相看着还并不老,和一般四十多岁的大叔差不多,但下颌的灰白胡子却已经耷拉到了胸膛,看来应该是驻颜有术。 不过这和尚却没有一般僧人那样的安宁慈祥感觉,犀利的眼神对着王中一扫,王中顿时有种大冬天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凉水一般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好在这和尚并没有恶意,这种感觉也转瞬即逝。 “见过几位大师傅,惠远大师,这是……?”出于礼貌,王中首先打着招呼问道。 惠远和尚这时候才睁开了双眼,眸子之中刚才被“妖僧”两个字刺激到之后露出的一瞬竖瞳也已经消弭了下去,旁边的惠海则是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疑惑,但却忍着没问也没说。 “这位是本寺的弘德师伯,二位施主体内的韦无患剑气之伤,需得师伯出手才能解除。”惠远和尚给王中介绍道,同时也将“王冲”介绍给了弘德。 双方见过之后,弘德直接道:“不必客套了,救人要紧,伤者在哪?” 王中正要回话,陈双玉正好急冲冲的推门出来,看到门口的几位和尚楞了一下,立刻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着道:“大师,求您快来看看,我爹好像快不行了。” 众人来不及多说,赶紧进了房内。 王中看了一眼暂时小命还挺安稳的惠景博,也转身跟了上去。 陈家父女的房间之内,陈继阳脸色呈现着一股妖异的红色,口鼻之中在缓缓溢着一点点的红色血液,他的胸膛之上已经有无数的细小红痕连成一片,而且已经隆起了一大截,就好像一个皮袋子就要胀破了一样。 弘德和尚眉头一皱,立刻摘下随身的布袋,从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子,倒出一颗圆滚滚黑乎乎的丹药来。 “打碗水来!” 陈双玉一阵手忙脚乱要去倒水,旁边的惠海和尚已经递了一杯茶水过来。 陈双玉双手合十做了个感激的动作,那边弘德将丹药摊在手心,把茶盏倒扣在了丹药之上。 一杯茶水顿时好像拥有了无形的魔力一般,落在了弘德和尚手掌之上点滴不落。 接着弘德和尚一掌直接朝着陈继阳胸口拍下,霎时间仿佛烧红的烙铁遇上了冰冷水流一般,一阵白烟竟然从陈继阳胸口缓缓升起,伴随着的还有吱吱的声音,看得王中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功夫? 第八十七章 啖尸虫 白烟散尽,陈继阳的胸膛之上只留下了一点黑色的残渣,茶水与丹药都不翼而飞,而陈继阳身上的那些小红痕则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如同一条条皮下蚯蚓,蜿蜒扭曲,极为恐怖。 众人皆心惊不已的时候,弘德和尚忽然开口道:“你们都先出去,陈姑娘留下。” 弘德和尚话一落,惠海与惠远转身便走,直接出了房门,王中楞了一下也跟着出来了,等到小梅也从房间里出来,房门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关上了。 王中还有点奇怪,就听门内忽然传来弘德和尚的声音:“陈姑娘,你父亲的气行罩门在何处?” 刚出房门还有些虚弱的小梅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到底就是救人还是杀人?她虽然武功低微,但也知道每种不同的内功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破绽,乃是习武之人要害之地,被武林中人称之为罩门。 打斗的时候,一旦被人破去罩门,那便等同被人击中了要害,十成本事也要立去七成,几乎等同于任人宰割了。 王中虽然不知道气行罩门为何物,但类似的说法在故事之中听过,所以这下他也知道为何弘德和尚要将所有人都赶出来了。 房间之内的陈双玉楞了一下,但还是选择了无条件的相信这个威严的和尚,用手指在父亲的身上点了五处大穴的位置。 她与父亲两人修炼的都是同一门家传功法,所以气行罩门是一致的,只是父亲的功力要比她深厚的多,对于罩门的防护也要强力的多。 就在她还要继续往下点的时候,弘德和尚却说:“够了!姑娘先站开些!” 陈双玉立刻后退,弘德和尚手掌在陈继阳胸口一拍,再一虚提,陈继阳皮下那些活动的小红蚯蚓顿时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拉扯,在他体表飞速乱窜,并且逐渐向着陈双玉刚才所点的五处大穴处汇集。 很快,陈继阳胸膛与双臂上便有五处恐怖的红色凸起浮现,弘德和尚再屈指连弹,五道劲风刚好在五处穴道上开了一个口子,顿时咻咻的破空之声伴随着鲜血喷溅而出,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狂潮。 弘德和尚同时大袖抽动,宽广的僧袍仿佛遮天的壁垒一样,将这些剑气血雨全都包裹,这些能够射穿瓦片横梁的剑气血雨,一遇到僧袍,便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没有丝毫漏泄出来,只是和尚一袖衣袍却被鲜血染成了褐色。 和尚把血袖子往后一背,另一只手单掌朝着陈双玉竖起:“好了,陈施主体内剑气已经被老衲抽出,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就能醒来了,姑娘好生照料。” 陈双玉虽然不懂救人,但眼力劲还是有的,当下立刻跪倒在前:“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但她尚未跪下去,便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托了起来,弘德和尚叹息一声:“姑娘还是好好照顾陈施主吧。”说完便转身推开房门出去了。 弘德一出来,惠远立即上前小声问道:“师伯,怎样?” 弘德抖了抖沾满血污的袖子:“剑气是拔除了,但沉疴过重,估计没有个三五月是好不了了。” 一旁的惠海看到,立刻便道:“我先去给师伯找件袍子换上。” “不用了,先看另一位伤者吧。”弘德把手一摆,拦住了他,接着对王中道。 王中回神,赶紧将和尚迎进了惠景博所在的厢房之内,卧床上,惠景博似乎也感觉到有人来了,迷迷糊糊的说着:“麻烦大师了。” 弘德和尚走近一看,伸出干净的那只手在他手腕、胸膛、脖颈探查了两下,眉头一皱:“他这是风寒,怎么搞的?” 王中登时极度无语,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小声骂道:“这个无眉和尚,一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不过弘德和尚也没继续问那么多,反而是在惠景博的四肢与胸膛连拍了数掌,脸上露出了一分惊疑的神色。 “这位少侠好功夫,好魄力,竟然可以炼外气为己用,他体内的剑气不用外力帮助,过几天也就会自己消失了,不过这风寒之症不好,会拖延不少时日。” 惠海立刻道:“是弟子疏忽了,弟子这就去为这位施主准备相应的药材。”说完连忙急冲冲的出门去了,弘德也没阻拦。 惠海离开之后,弘德将惠景博的被子放下,转而对王中道:“施主好重的杀气!” 王中本来还想着对弘德和尚致谢来着,不料这和尚忽然没来由的来了一句指责,让王中心里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敢问大师,有何指点?” 弘德和尚却不看他,只把一双犀利的眼睛扫了扫眼观鼻鼻观心的惠远和尚,然后冷哼了一声,才转过来对王中冷冷道:“施主倒是好胆色。”然后袖子一甩便离开了。 惠远和尚在他身后向王中行了个佛礼,脸上看不出喜怒变化,然后也跟着离开了。 本来弘德救了陈继阳与惠景博两人,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最后没头没尾的给了王中两句话,瞬间让王中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因为对于这些高手,他压根就不了解,而且甚至是,他现在的身份,似乎连与他们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难道我暴露了?”“应该不是,难道杀的人多了,还真会有什么鬼魂附身不成?” 王中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既然弘德和尚没有当场对他动手,至少暂时应该是安全的,至于后面的话,只要不在大佛寺境内犯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 普济院外,弘德与惠远两人逐渐远离,朝着内院而去。 半路上,弘德忽然右手一抖,沾满血污的袖子便齐肩断裂,然后自动环绕成了一个球形布团,悬在了和尚的手心。 吸满了鲜血的布团,呈现一种深沉的红褐色,在和尚首先不停的翻滚着,似乎里头还有着什么古怪的事物。 弘德和尚手掌一握,整个布团陡然一震,然后化成细沙一样的物事从和尚手心一点点的漏了出来,最后随风消逝。 “无患剑气,阴毒无常,几乎犹如活物自生,果然名不虚传。以你们几个人的本事,绝对逃不过韦无患的追杀,就更别说将他的剑夺下了。你怎么办到的?” 跟在弘德身后的惠远和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那天的情况连他自己也有点搞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身体内有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变化。 弘德眉头一皱,继续道:“荼罗天印即便是有金刚之力加持,赤手空拳的,也不可能硬撼青柳剑毫发无伤,陈继阳与那个惠捕头都算是不错的好手了,他们都被剑气灌体伤的如此之重,你没受伤吗?” 惠远和尚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几天时间之后就光洁如新的手掌,无奈回应道:“弟子应该也算是受过一点皮外伤,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弘德和尚似乎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呵,皮外伤。罢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跟我去见你师傅。” “弟子遵命!” 惠远和尚回山之后就忙着救人的事情,确实还没有去拜会自己的师傅弘法大师,现在人已经救回来了,回去向师傅复命也好,毕竟那怒龙桥的事情他也不算全无收获,一路上捞起来的桥板有几十块之多,他也有些眉目猜测了。 菩提乃无上之境,但菩提院却并不是在大佛顶冠之上,而是就在佛座莲台一角,只不过山势蜿蜒之下,这里进出的路十分偏僻,少有人来往,所以分外幽静。 这里有大小僧舍十来座,院子内外长满了笔直参天的云杉,枯黄的针叶落的到处都是,两人来到一间大一点的院落之时,一个长眉老僧正在院子中间拿着大竹笤帚清扫着落叶。 可每当他扫过,头顶又有一丝丝的枯黄针叶落下,于是又得回头重新扫一遍,来来回回,似乎永远也扫不完一般。 和尚鸡皮白眉,垂垂老矣,穿着厚厚的大袄子,外面裹着一件灰布袍子,比之弘德和尚看上去简直要大上两个辈分,但他确确实实是弘德和尚的师弟,弘法。 弘法大师不仅入门比弘德和尚晚,甚至年龄也要比弘德小上一岁,只因入山之后便厌恶习武练功,所以无有像师兄们那样高来高去养生驻颜之法。 不过弘德却对这位小师弟没有丝毫的怠慢,带着惠远,两人就站在角落看和尚足足扫完了一整圈,但院落之内还是不停的有枯叶落下,一圈清扫下来,起到的作用寥寥。 “这落叶怎么也扫不完,师弟此举,可又有什么禅意?”一圈清扫完之后,弘德这才上前打扰道。 老和尚似是这才发现师兄与徒弟回来了,抬起头来,一张嘴,吐出一口嘶哑苍老的平凡音调:“原来是弘德师兄来了,坐,快坐,哪有什么禅意,师弟我是怕死呀,趁着还有两口气多锻炼锻炼身体,免得一个不慎去见佛祖了。” 弘德脑门子青筋一跳,弘法和尚却已经先在旁边的石凳上先坐下了,还在继续道:“再说了,哪里会扫不完,等到明年春天不就扫完了么?” 和尚落座,却还把笤帚拢在怀里,抬起头来,又看到了惠远,跟着又道:“咿,惠远你也来了啊,对了,你不是下山去了么?” 弘德和尚眉头一跳,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而一旁的惠远这才上前拜见道:“徒儿拜见师傅,徒儿前几天下山去查怒龙桥的事情去了,半路出了些事情,今天才回来。” 弘法和尚也不知道听没听清,点了点头嗯啊了两声,然后吩咐道:“回来的好,回来的好,你师伯来了,快去给你师伯沏茶来,这样就免得老和尚我去动弹了。” 弘德刚想阻止,惠远却已经一拜之后进了里屋去了。 弘法这才转头对着弘德道:“师兄啊,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逛逛啊?” 老和尚说话,就像是个山里的隔壁老汉在跟人拉家常一样。 弘德倒是习惯了这番场景,只是脸色有些凝重道:“师弟,惠远这次下山,遇到了追风剑韦无患。” 弘法楞了一下:“韦无患?” “对,韦无患。” “哪个韦无患?新来的大昌县县令?还是山南围场的管事?” 弘德和尚心头一堵,大佛寺严格来说是属于大昌县管辖区域,而山南围场是大佛寺与官府共建的一处林场,专产像院子里的这种云杉一类的大木,可这些都是寺里平时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韦无患有个半毛钱的关系。 弘德和尚继续耐心的解释道:“都不是,是三十年前长碑亭十三手之一的名剑快手,追风剑韦无患。” 弘法和尚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想起来了,是他啊,长碑亭、神道院的那帮反贼啊。怎么,这帮贼心不死的看时机到了,又要出来搅风搅雨了?” “这个还不清楚,是惠远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他,还与他做了一场。”弘德继续道。 弘法和尚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啥?你说惠远与这老家伙做了一场?我看他不是全须全尾的吗,没缺胳膊少腿的啊?” 弘德眼皮一抽:“他和金河镖局的陈继阳还有陇川府的一个捕头一起,加几个不入流的江湖人,将韦无患打跑了。” 弘法顿时哈哈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韦无患也忒不中用了吧,居然被几个后辈给打跑了?” 弘德继续道:“惠远还把他的青柳剑给缴了过来!” 弘法和尚顿时不笑了,把笤帚往旁边一磕,笼着个袖子就站了起来,恰好这时惠远和尚端了一罐茶汤和两个茶碗来。 给两位师傅倒好热腾腾黄澄澄的茶汤,弘法立刻便朝着问道:“看见它了?” 老和尚虽然年老体衰,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怎么浑浊,反而有股子奇异的力量。 惠远被师傅这么一问,顿时低着头跪在了两人面前,默默的点了点头。 弘法闻言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又坐了回去。端起茶碗摩挲了一会,才开口道:“那你此去伊山镇,可有发现什么?” 惠远回答道:“徒儿尚未到达伊山镇,不过沿途捞起了不少漂流下来的残缺不全的桥板,多是被某种虫子从两端啃噬掉的,上面还有残留的粘液,不沾水火,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啖尸虫。” 第八十八章 龙魂 一旁的弘德听到这里眉头却一提:“啖尸虫啖尸虫,这虫子只食尸体。” 弘法立刻便接着道:“那桥板本就是那孽龙的鳞片所化,当然也算是尸体了,不过铁链乃是龙筋混合玄铁所制,啖尸虫啃不动铁块,所以才会留下铁索。” 伊山镇的人来通知的时候,便是说的桥板不翼而飞,只剩铁索了。 弘法和尚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注意到弘德与惠远都拿着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他。 院子中忽然安静,弘法猛然眼皮一抬,两道白眉不住的抖动着,手里的茶汤不住的荡漾,但就是差那么一丝才会泼出茶碗:“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 弘德疑问道:“孽龙?是怎么回事?” 弘法恍然大悟,浑不在意的说道:“哦,忘了这事师兄你不知道了。也没什么,就是伊山镇的那座桥,本就是师尊当年以一条龙的龙筋龙鳞龙骨所建,算下来,有个七十?九十?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有个百八十年了吧。” 弘德脑门上青筋直跳,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点都没听说过。 弘德忍不住问道:“真……龙?” 弘法呵呵一笑:“师兄,你不是炼了大明王经吗?怎地比师弟我还老糊涂,哪有什么真龙,一条侥幸得道的蛟妖而已。” 弘德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朝着惠远一指:“那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蛟龙还可以理解,妖族之中的顶尖传承,但真龙的话,那就是仙神传说了,而且朝廷第一个就要找上门来。 伊山镇的桥出了事情,本来功德院都已经制定了前去相助的人选,但弘法半路发了一道法旨,指定让惠远去,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关联。 再者,惠远能够将韦无患的剑夺下,这里面的不寻常,难道与这也有什么关系? 惠远和尚也一脸希冀的看向自己师傅,在弘法说到那条孽龙的时候,惠远便心头没来由的一紧,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与自己息息相关一样。 而且他那天力量忽然爆炸时,感受到体内的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息,也让他隐隐有着猜想。 弘法和尚老脸一垮,脸上的鸡皮都堆成了一堆疙瘩,没好气道:“还能有什么关系,他就是那条蛟龙呗。” 惠远和尚忍不住问道:“师傅,难道我真的是妖?” 弘法摆了摆手,让他起来,惠远却坚持不肯,弘法无奈,只得叹道:“哪有什么妖,都是人,只不过是不自知而已。” “当年将那条孽龙扒皮抽筋筑桥,但龙魂却无法销毁,只能抹去灵性,一直存放在菩提院中,咯,那水缸你还记得不,就你小时候打破的那个,就一直放那里头在。” “二十多年前,那本来一直沉寂的龙魂忽然自己飞走,然后没过几年,你就上山来了,自己拜进了这菩提院,一上来就打碎了那口缸。” 惠远和尚顿时明白了过来:“师傅是说,我就是那条龙魂转世?” 这时他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看到那些被咬成破烂的桥板之时,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感同身受很疼一样。 弘法和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算也不算吧。一条残魂怎可转世?顶多也就是投身先天母胎,与人魂相合,重回世间,反正你爹妈都是山下的农民,死于水灾,你是人身人命,不是妖。不过你能将韦无患打败,还是那条龙魂在你体内觉醒带来的力量。” 说到这里,弘法和尚却是想起了什么,又皱眉道:“不过龙魂觉醒的时候,如果你不能将这股力量完全掌控的话,在外人看来,确实会像是妖气多一些。这样看来,韦无患多半是被你吓走的了,这下可就难办了。” “师弟想到了什么?”一旁闻听震惊旧闻也不言不语的的弘德和尚这时才插话问道。 弘法道:“长碑亭、神道院的这些人做起事来就跟疯子一样,韦无患的剑被夺了,他必定会要抢回去,单独上咱们寺来他肯定是不敢的,但栽赃咱们寺里有妖怪败坏寺里的名声,他是绝对做的出来的,还需让惠静那边好生应对。” “这样,你现在就去知见院,让惠静来这里一趟。”弘法吩咐惠远道。 惠远本有许多话要说,但师傅的吩咐,他自然要先去执行,只得满心复杂的向山下的知见院而去。 惠远才走没多久,弘法却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仿佛绷紧了的弦一下子松了开来,就连人都看着苍老了一些。 弘德想要去搀扶,却被他一手止住。 弘德只好问道:“师弟,出家人可不打诳语,你这么明显的要诓他下山,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他真的就是那条孽龙?” 两人同门将近百年,虽然师弟不曾与大家一起习武练功,但为人品性都是知道的,弘法刚才的话,明显就是想把惠远支开去。 弘法摇了摇头,却不正面回答,而是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师兄,师弟时日无多了。” 弘德惊道:“师弟何出此言?” 弘法虽然不曾习武,但一辈子养身健体,身体素质比之一般的老人绝对好的多,即便是限于寿数,但看他现在的情形,应该还未到大限之期才对。 弘法淡淡道:“凡人寿极百二十年,后返先天,才能突破这一界限。师弟九岁上山,也有快百年了吧。” 弘德这才想起这个小师弟九岁上山拜师,匆匆之间,就已经将近百年过去了。当年上山之时为了偷懒怕吃苦故意嚷嚷着非绝世神功不学的小师弟,后面年纪大了更加学不得绝世神功了,索性就一辈子未曾学武。 弘德也感慨叹道:“是啊,一百年,多么漫长,当年的师兄弟,就剩我们几个了。” 弘法忽然道:“我想在我死之前,让惠远下山,脱离大佛寺。” “这是为何?”弘德完全不能理解了。 弘法忽然指着院子墙角的那处破烂水缸:“惠远打碎的水缸不是第一个,而是第二个。师兄还记得我这里曾经来过一个特殊的客人么?” 弘德眼神一凝,脑海中回溯了许久,终于不敢确定道:“师弟是说,那个自称当兵的?” 二十多年前,弘法和尚这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这人入庙不烧香不拜佛,也不愿听经参禅,反而是到处闲逛,就像是文人雅士在游山玩水一样,但偏偏这人又粗豪的说自己是个当兵的。 当兵的都是些大头兵,那人年纪也不大,身上也看不出任何军旅痕迹,弘德当时还曾以为这是个闹事的,和这人交过手,但没占到便宜。 弘德虽然武功不是几个师兄弟当中最高的,但一身修行极为精纯,放眼天下也是少有的,但是偏偏就被这样一个十分年轻的人压制住了,让他当时还慨叹了好一阵。 不过好在这人对弘法与大佛寺没有恶意,最后也只是在弘法这里借宿,之后没多久就下山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发生什么大事。 弘法点了点头:“嗯,第一口水缸就是他打破的,龙魂,其实也是他带走的。” 弘德顿时大惊失色:“那师弟当年为何没有说?” 弘法无奈道:“说了也没有用,因为龙魂本就是他交给师尊保管的,还记得我说的,那蛟龙被扒皮抽筋么?” 弘德脸色一疑。 弘法点头继续道:“当年师尊带我路过伊山镇,恰好遇到蛟龙作乱,其实那本不是蛟龙在兴奋作浪,而是在与这人搏斗,最后将蛟龙扒皮抽筋的也是此人,但他没办法抹除龙魂之内兽类自身的灵性,所以才请师尊出手,将龙魂内的灵性超度。” “但蛟龙乃是凶妖之最,灵性哪有那么简单就能消除的,师尊就将之带回,放在菩提院,每日诵经超度。师尊走后,我接着诵经超度,将近五十年,才将那兽性消磨。” “二十多年前,这人来到寺内时,我当时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几十年过去了,这人面貌一点变化都没有,之后他就打碎了水缸,将龙魂取走了,连里头还剩最后一丝的兽性也不在乎了。” 饶是弘德如今的修为在江湖上也称得上是上品先天高人,但是听完师弟的一番言论之后,还是惊得满背是汗。 “这人?难道是神仙不成?” 弘法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神仙?我也曾拿这话问过他,他说,‘我就是个当兵的,在找回家的路而已。’” “再之后的几年,郎江泛滥,水最大的那年都漫到了莲花座下,寺内下山赈灾,我便遇到了惠远,这小子遇到了我就拉着我不放,我看他有缘,就收他做了徒弟,哪知道他上山的第一件事,就是砸了我后来新置的一口一模一样的水缸。” 弘德一边消化一边猜测道:“师弟是说,那当兵的与龙魂一起转世,成了现在的惠远?” 由不得弘德不做此想,因为惠远自打上山之后,弘法只教过他佛法经文,根本不曾教他功夫,他的功夫全都是自己找师伯们请教学会的,但无一不是一点就通,就连本门最高密式荼罗天印都是自学成功。 也正是因为这样,寺内许多沙弥弟子都对惠远与弘法惊为天人。 弘法摇了摇头:“轮回之事,太过缥缈。即便是轮回也要先死后生,当年那个‘当兵的’武功只怕已经高出人间极限,他又怎么会死呢?谁又能杀得了他?” 弘德干咽了一口唾沫,也是惊疑道:“是啊,连妖族的顶级大圣蛟龙都能被他扒皮抽筋,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这样的人,谁能杀得了他?” 小院之中沉默了半晌,弘德才又道:“可你为什么要让惠远下山呢?” 弘法声音有些落寞:“这孩子生来就不平凡,从出生起,郎江就水患不断,而在他上山砸那口缸时,冥冥之中,我就觉得可能和龙魂有什么关联。” “而且,你也知道的,他从小虽然听经,但从来不喜欢念经,颂佛,但一直不怎么信佛,反而是对各种武功杂学感兴趣,本就不像是个佛门中人。我常说他修行不够,便在此地。” “现在龙魂已经觉醒,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要想方设法的找清自己的根脚,继续留在山上,对他,对寺里,都是祸非福。” 弘德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单单一条,如果真的是龙魂觉醒而又强行压抑的话,万一哪天绷不住了,整个大佛寺上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出人来将之制服,还不如放他出去自己慢慢寻找的好。 桌上茶汤已经凉了,两个老和尚相对无声,过了好久,弘德才忽然有些埋怨道:“师弟为何不将这些事情早些与我们说呢?” 弘法无奈道:“当年的超度龙魂之事,是那当兵的要求师尊与我不得透露,那时候此人之力已经非人,而且行事似乎浑无顾忌,但好歹还不是一个为非作歹之人,所以师尊为了稳住他,就答应了下来。” “而自龙魂取走之时,他说他还会再回来的,让我继续保守秘密,我也就习惯照做了。” 弘德心中一明,这再回来,只怕就是与惠远有关了吧,虽然不清楚具体的联系,但这种事情如果漏风出去,当时年纪还小的惠远,只怕少有波折便会死于非命,弘法师弟不说,多半也有保全这唯一的徒弟意思。 “罢了,这事还得与弘一师兄汇报一下。” 弘法点了点头道:“也是该与弘一师兄说道说道了,不过他那里我就不去了,师兄自去便是。” 弘德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弘一师兄所在的如来院在大佛顶端,弘法师弟这身子骨,可爬不上去。 但他却没有立刻动身,反而又道:“另外还有些小事,惠远一日没有离山,他的事情也还是要由师弟你来定夺。” 弘法奇怪道:“还有何事?” 弘德答道:“是他这次下山带回来的几个人的事情,本来我就是有一点说不明的疑惑,现在听师弟一说,就更有些不安了。” 第八十九章 下山 弘法顿时奇了,什么人会让他这个师兄这样的高手都感到不安:“他带回来了些什么人?不是说是与他一起对付韦无患的江湖义士吗?” 弘德摇了摇头:“一个是金河镖局的陈继阳和他的女儿、婢女,陈家大小姐善名远播,自没什么问题,但陈继阳,走镖的,师兄你当知道,不好说,而且,日前传闻,金河镖局被人灭了。” “另外一个,是陇川府的一个姓惠的捕头。年纪比惠远还小,但一身根基浑厚,远超同济,就连陈继阳都比不上。” 弘法顿时眼睛亮了一些:“师兄的意思是?” 弘德道:“六扇门本就不是寺里能够牵扯的存在,而且这位捕头八成便是惠九希的儿子。” 六扇门与大佛寺在百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桩公案,因田产度牒等事情闹过一回,后来还是当道的道御使大人出面调停的,大佛寺一向不愿牵扯六扇门可以理解。 不过这个惠九希? 弘法眼露疑问:“就是那个曾经来寺里头捣过乱要找什么不死之秘的小子?” 在弘法眼里,惠九希确实是个小子了,当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一号浑人,不知道从何处知道一个关于不死的秘密,见大佛寺的年长僧人甚多,所以莽里莽撞的在寺里头耍了一回泼,最后吃了个大亏灰溜溜的下山去了,听说后来加入了六扇门,还做了一府的总捕头。 弘德没好气道:“不是他还是谁?”弘德对凡是与大佛寺做过对的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他是他,他儿子是他儿子,况且他父亲都没翻起什么风浪来,他儿子来了,也应该不会让师弟感到不安吧。”弘法淡淡道。 弘德点了点头,继续道:“这孩子听惠远说还挺老实的,我倒不是偏见,就是有点膈应。再一个就是一个假和尚,戴着一副无眉的人皮面具,剑法根基极高,但来历不明。而且我到普济院的时候,这假和尚已经不在那了,不知道有何居心。” “对这等人,师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便是。” 弘德继续道:“还有最后一个,来历最为神秘。那假和尚我问过惠远对他的剑路描述,也能猜出一两分来自哪里,唯独这个,根本看不透。看着没有半点内功根基,但躯体却异于常人,蕴含极强的爆发力,最主要的是,年纪甚小,杀孽极重。” 弘法顿时抬眼疑问的看过去。 弘德语气凝重的继续道:“本来我还不觉得这不安来自哪里,但师弟说到那个‘当兵的’,才提醒了我,这小子给我的感觉,和那个‘当兵的’有些相似。” 弘法两道白眉忍不住跳了跳:“师兄可不要乱说。” 弘德解释道:“本来我对此子的恶感来自他年纪轻轻,杀孽重重,稚子杀人,尤为可恶。但经过师弟这一回想,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人的气息,与‘当兵的’有一丝淡淡的相似。” “据惠远所说,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发现此子对于世上许多事物似乎都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似懂非懂,且行走坐卧与言语之间似乎与世隔绝了很久。而且此子一直利刃不离身,警戒杀心极重,似乎对一切都不信任。” “这种生涩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与当年‘当兵的’那种视世间万物如无物的态度,越想越有点相似。” 弘法脸色悲苦,长叹道:“既然如此,下次师兄便将此人带过来我看看便是。就算不是,与他念经一场,化解一点杀气也是好的。” 弘德刚想顺口答应,忽然看到师弟的悲苦表情,一瞬间也楞了下来。 就算是相似,又如何呢? 饶是性子一向坚毅刚强的弘德,呆立了一会之后,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罢了,我还是先将惠远的事情报之弘一师兄知晓吧。” 和尚抖动着长须叹声离开,身后只留下一声“阿弥陀佛”。 …… 山下普济院中。 “惠海大师,你见到无眉了吗?”“没有!” 惠海正从旁边路过,王中忽然上前来问询,惠海摇了摇头。王中又问了院内的几个沙弥,都称没有见到无眉和尚。 王中顿时奇怪起来,这假和尚平时疯疯癫癫的,到处都爱凑个热闹,但今天是怎么回事,到了大佛寺才不到半天,人就不见踪影了。 回到暂时落脚的厢房外,正好撞见陈双玉从寺院的后厨端来一碗清汤。陈继阳醒转之后,陈双玉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王中便上前打招呼道:“陈姑娘,你们见到无眉了吗?” 陈双玉摇了摇头道:“没有,好像自从到了普济院,就没见到过无眉大师了。” 王中眉头一皱,这无眉和尚怕是已经离开了普济院了。王中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对这个和尚的突然离开感到有一丝的担忧,但这和尚明显不是什么好和尚,现在又举止反常,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然到晚间的时候,惠海和尚忽然带着两个沙弥来到了众人居住的地方。 此时惠景博在白天已经灌了一剂汤药下去,一身大汗淋漓之后,神智也清醒了过来,甚至晚饭还是自己动手,看来这练武之人的身体果然强悍。 不过王中与他说,弘德法师说他体内的剑气可以自行消弭之的事情之后,他反而有些不解,因为他自家的功夫特性,一般人绝对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寻常人就算是见他体内的剑气减少,也大多会以为是已经用其他方法逼了一点出来,绝对不会直接就断定剑气是被吸收了,但弘德和尚居然一眼就道出了真相,顿时让他对大佛寺的高僧惊为天人。 “惠海大师,这么晚了,有事吗?” 惠海的忽然到来,不仅是没什么睡意的王中,就连隔壁的陈家主仆也惊醒了过来,至于陈继阳,则还在昏迷之中。 “敢问几位施主,白天同你们一起到来的无眉和尚,到底是什么来路?”惠海和尚直接问道,眼光尤其盯着王中在看。 王中眼睛一眯,他直觉中这和尚肯定藏着什么大秘密,而且这和尚浑身带刺,到的地方准没好事。 一旁的陈双玉不解的看了看两人,问道:“大师,无眉大师到底怎么了?” 王中则无奈叹道:“呃,其实我们都只是半路相逢,说实话,我们也都不知道无眉的来历,甚至连无眉这个名字,也是我随口一叫的,他连个名字都没与我们透露。” 惠海则是脸色沉沉,灯火映照之下显得有些阴暗,但还是行了个佛礼,朝着众人道:“好叫几位施主知晓,今日我寺的知见院内,住的有一位贵客,但是被一名剑法高超的僧人忽然偷袭受伤,据那位贵客所描述,此人与白天同几位施主一起到来的无眉体型甚为相像,所以贫僧才会前来有此一问。” 王中顿时一阵无语,这个假和尚,到底要做什么? 倒不是他对这和尚有着天生的敌意,准确的说是这和尚对他有着天生敌意还差不多。 他是怕经过无眉和尚这么一搅和,大佛寺上下对他们这行人的印象变差,导致他学武功的事情泡汤,那可就没处说道理去了。 大佛寺的僧人他先后见过了惠远、惠海、弘德等人,武功个个高的出奇,说明大佛寺的武学绝对很高明,拜师大佛寺他不敢想,但如果真的说能够从大佛寺获得一门基础功法的话,应该比在其他地方获得的要好上一些。 而且之前弘德和尚过来的时候,对他也有着一种莫名的敌意,这本来就让他觉得不对劲了,现在无眉和尚这一闹,那他之后讨要功法,只怕就难上加难了。 虽然他身上还有个几千两的银票,但自从知道普济院只是大佛寺内外八十四院之一,而且看到那冲入云霄一般的大佛之后,王中顿时觉得,这点香火钱,只怕人家多半也不怎么看得上吧。 惠海和尚的话让几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陈双玉是没想到无眉和尚竟然还有这样的举动,王中则是有一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沮丧,而惠景博则就是干脆不说话,他毕竟重伤还未痊愈,所以惠海也没有究根问底。 时间回到下午。 惠远从菩提院下来,直奔知见院而去,但到了知见院之后,却被沙弥告知,知见院的掌尊惠静师兄被请到功德院去了,于是惠远又只得转道功德院去寻。 惠远到的时候,惠明正与伏魔院的惠昌以及知见院的惠静两人商议,如何排布寺内各处巡逻人手以及张榜通告百姓的事情。 惠远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因为这事情本是因他而起,他自觉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等到三人商议完全之后,才唤住了惠静。 听说弘法师叔有昭,惠静连知见院都来不及回,便和惠远一起来到了莲花座。 菩提院内,弘德已经走了,老和尚弘法正靠在石桌上打盹,或许是年纪大了,与弘德一番交谈之后,他觉得有些精力不济,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啊,惠静来了啊!坐。”两个小和尚的到来,即便是脚步放的很轻,但老和尚还是一瞬间就惊醒了。 惠静立刻恭敬道:“师叔面前,哪有弟子坐的道理,听惠远师弟说,师叔有事情吩咐?师叔直说便是,弟子马上就去办。” 弘法和尚叹息一声,也不勉强:“你呀,执掌知见院有些年头了,人也跟着变滑头了。叫你来不是别的事情,就是惠远应该已经对你说过的,关于追风剑的一点事情。” 惠静连忙道:“这个弟子晓得,适才正与惠昌和惠明师兄商议,正要拿出一个章程来,防范这魔头来我大佛寺闹事呢。” 弘法点了点头:“闹造反的,肯定都有些班底,是要防范一下,免得僧众百姓遭了灾祸。不过韦无患这人,你们大可放心,他多半不敢亲自来犯的。就算要来,肯定也会纠集一帮老妖老魔一起前来,到时候也自有弘化、弘德师兄他们出面收拾。” 惠静心里一咯噔,明白这是弘法师叔在指点他呢。这点他们之前倒没想到,这韦无患可是个反贼,他们这些人肯定有着不小的势力,要是闹将起来,把这大佛寺闹的乌烟瘴气,可就不美了。 “多谢师叔教诲,弟子回去一定严加防守!一有情况,就立刻汇报给各位师叔伯。” 弘法却摇了摇手,道:“这事情你们自己办就好,我叫你来,是想给你提个醒,韦无患自己不敢前来的话,多半会从官府这边闹些幺蛾子,你知见院是专门与官面上打交道的,到时候可能会有些麻烦事,你多担待些。” 惠静有点听不明白了,这韦无患不是反贼吗?怎么还会与官府搅和在一起?这有点不合常理吧? 不过弘法却并没有解释更详尽的意思了,交代完之后,便让惠静先回去了。惠静也只得告辞下山来。 惠静离开之后,惠远却疑惑的冲着师傅问道:“师傅为何不与惠静师兄说明白详情?” 他走之前,弘德和尚还在的时候,师傅明显不是这么说的,而是点明了他身上存在的妖族龙魂的事情,但现在师傅却没有对惠静师兄说明,这又是为什么? 弘法和尚摇晃了一下身子,叹息道:“说不说都无所谓了,你心里头怎么想的?山上山下走了一遭,就没有想对我说的?” 惠远和尚楞了片刻,才缓缓走到老和尚面前,双膝跪倒:“弟子想离山,还请师傅恩准。” 弘法和尚对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只是有些怅然的叹道:“等了十几年,你终于肯说出这句话了。” 对这个仿佛缘分一样捡来的弟子,自打他小时候,老和尚就知道他不喜欢呆在寺里,要不是寺里还有各种武学能够吸引着他,他早就嚷嚷着要下山去了。 长大一点之后,可能懂事了一点,知道不惹老和尚不快,所以一直将这想法压抑在心里,但这想法,多半是改不了的。 这次怒龙桥出事,老和尚也知道时候已到,所以才放他下山去,经历一下红尘,只是没想到这一下山,便是真正的下山,再也回不来了。 惠远和尚一磕到底,伏地不起。 弘法叹道:“下了山,你想去哪里?” “弟子还不知道,不过弟子有点想去从军!” 弘法和尚白眉一抖,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之人,良久之后才道:“那你往西江道去吧,那里有着国朝的江南大营,你这身水性,做个水军大将应该不难。” 惠远回答道:“弟子谨遵师傅指点!” 弘法却摆了摆手,长叹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同意你下山,但有两条,你得答应我。” “师傅请讲,弟子一定遵从!” “其一,不得用我大佛寺的武功杀人。” “弟子遵命。” “其二,下山之后,你便不再是我大佛寺之人,也不再是我弘法的徒弟。” 惠远猛地抬头。 老和尚却颤颤巍巍的起身,朝屋里走去。 “下去吧。” 第九十章 惊闻 话说惠静和尚离了菩提院,一路走一路还在疑惑,这韦无患不是长碑亭神道院的反贼之流吗?怎么又变成了官府会来找大佛寺的麻烦?他这一思虑,步伐自然就慢了下来。 知见院中,迎来送往的皆是达官贵人,而且这里还有专门为女眷安排的客房,所以每逢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来大佛寺游玩敬香,都是在知见院中落脚。 院内前段时间就来了两个身份清贵的贵人,据说是某位王爷府上的宫人,掌尊惠静早就吩咐下来,起居服务,务必周到,上下皆不敢怠慢。 这贵人倒还算好伺候,就是每日礼安排送斋饭啊、做向导啊之类的沙弥,与这贵客相处久了之后,都有点魂不守舍的,让院里头的管事和尚们大为头疼。 但人生千百样,皆是父母天恩所赐,长得妖艳又不是错处,只能怨这些小沙弥们佛心不够坚定,所以隔几天,院里头就会换一批沙弥侍奉。 今日晚饭时间,又换了几个沙弥前去送饭,或许是换人的次数多了,连安排事情的管事和尚也没发现,这一批沙弥中,有个低眉顺眼的和尚,眉毛上一片淡白,竟是光溜溜的。 无眉和尚混在两个沙弥中间不开腔,也没人来找他麻烦,这两个小和尚嘴巴都抿的紧紧的,竟然有些激动害怕的样子,让他大为疑惑。 大佛寺有内外八十四院,分布大佛上下以及东南西北四面,其中内院很少对外人开放,一般就算是有达官贵人来了,即便是在内院游览一番,最后也都是归于外院落脚。 他从普济院出来,大半日时间也才访遍了顺路的五六个寺院,前来上香的香客见了一堆,有点身份的也了解了不少,但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 寻找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两个小沙弥抱怨,知见院中来了个极漂亮的女客,而且身份清贵,非是寻常人家,他便径直往知见院而来,因为这人多半就是他要找的人。 果不其然,混在送饭中的无眉发现,住在知见院的香客院中的两个所谓的贵人,正是允怜香和他身边的那个高手。 本来他只需要确定这两个人在哪,了解他们的动向便好,免得他做些事情的时候,被这两人出来搅了局。可是没想到那允怜香没发现什么不对,倒是他身边的那个高手,忽然就对他出了手。 “二位施主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对小僧出手。”端来的汤水洒了一地,其他两个小沙弥都被突来的变故惊坏了,唯独无眉和尚十分冷静的问向这人。 他也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看清楚允怜香身边的这位高手的容貌,方方正正的脸庞,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含而不发的狂傲之气,在允怜香面前收敛得尤其深沉,但面对敌人的时候,却锋利的像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让无眉和尚如临大敌。 这男子适才似乎也有些惊愕,转而脸色却是一沉,冷笑道:“大佛寺这几天换了几波小师傅前来送饭,但个个都是没有根底的普通沙弥,唯独你的脚步气势与一般人格外不同。” “我本只是为了主事的安危,想试你一试,若你真的是大佛寺的僧人,不过是点到即止,最多在下给小师傅赔个不是,但没想到,这一动手,倒让我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此人说话的同时,允怜香也早已反应过来,手掌一挥,一道微风刮起淡淡的红烟将两个一旁的沙弥迷倒,妖异的脸庞上却看不出喜怒。 “刚才这一招,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还剑山庄剑胜明心十三式中的却心除恼吧?南陵剑客迟少恭,迟少侠,我说的可对?” 随着男子话音落下,锋芒之气已经从此人身上缓缓绽放,如果不是居住在佛寺不便携带刀兵,只怕此人早已刀剑出鞘了。 不过即便是没有刀剑在手,但这人给无眉,或者说迟少恭的感觉,也是非同凡响,甚至有一丝丝超出他的预计。 知见院中的香客住所向来不对一般人开放,能在这里留宿的非富即贵,寻常人都进不来,允怜香之所以光明正大的住在这里,就是算到即便迟少恭来了大佛寺,只怕也查探不到这里。 但没想到这人也是厉害,居然舍得剃了满头青丝,扮做一个小和尚混了进来,还恰好寻到了这里,要不是身边的刀客武功高觉,只怕还发现不了。 被这人如此质问,无眉和尚却也不辩驳,反而是十分懊恼的道:“唉,早知道就不演这几天的戏了,把自己都演的神经兮兮的。” 话音一落,无眉和尚手掌立成剑指,竖切而下,而他整个人,却是已然抽身后退,就要朝门口奔去。 无形的气劲被男子一瞬间拍散,但前进的势头却为之一阻,正在他有一丝愣神之际,允怜香却清喝了一声,一道红绸已让凌空飞舞,朝着无眉和尚卷了过去:“少侠既然都来了,何不就先留下来呢?” 就在无眉和尚脱出大门口跃上半空之际,红绸后发先至,宛如一条灵蛇缠上了他的腰腹,就要将他拉下来。但和尚却坏坏一笑,一掌在身旁的柱子上一猛地一拍,整个人瞬间如同狂龙出海一般直冲而起。 允怜香拉着红绸竟然被他整个人一带,直接飞了起来,双方一瞬间的角力,竟然是无眉和尚占据绝对的上风。 “主事小心,这人武功又有精进了!” 允怜香被无眉和尚直接拉出了老远,从男子面前一瞬滑过,这人猛地一把抓在了允怜香的手臂上,对方还来不及发话,此人便猛地大喝一声,手臂一缠,几丈长的红绸顿时被崩得笔直且嘎吱嘎吱做响。 此时的无眉和尚却陡然回头就是一掌直接拍在红绸另外一段,无形的真气顺着红绸汹涌而来,这男子也毫不示弱,同样一掌拍出,顿时整条红绸猛地一震,轰隆一声被扯成漫天碎屑,强横的冲击将正上方的大殿门楣都掀翻了好大一块的砖瓦,琉璃瓦片如同雨点般落下,碎得到处都是。 男子将允怜香往怀里一带,然后自己错身而过,直接冲了出去,脚步一起,瞬间追到了无眉和尚刚刚落下的对面屋顶上。 但此人刚刚冲上来,脚步还未踏上屋顶瓦片尚在半空之中,就见无眉和尚居高临下对他咧嘴一笑:“下去吧你!” 一道雄浑剑劲由心而动,由身而发,即便是没有利刃在手,也让这人如坠冰窟。虽然无眉和尚口中说着玩笑之语,但动手之时,却是取命之招。 无形的剑气隔空而动,瞬间刺破此人掌心,逼得他不得不错身而退,足尖在一块瓦片上一点,倒悬飞了出去,虽然一瞬间他便躲过了剑气破喉,重新在地上站稳,但再抬头,哪里还有无眉和尚的踪迹,等他再次跃上大殿顶上,四周环看,竟然也不见了此人的踪影。 唯有掌心滴答的血液,昭示着此人刚刚确实来过。 “真是晦气!我这样的天才难道不是应该运气爆棚的吗?为什么我感觉从小到大,我的运气都不怎么好?” 一处墙根下,忽然传来一声颇为不满的抱怨,随着话音颤动,无眉和尚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他脸上肌肉仿佛水浪一般开始抖动,之前已经隐没下去的人皮面具裂痕又一点点的冒了出来,然后缓缓从他脸上剥落,最后露出一张同样没有眉毛胡须头发的面孔,不过不是迟少恭,还是谁? …… 第二天一大早,普济院香客还不多的时候,王中便发现小和尚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但当他走进想问的时候,这些和尚大多又礼貌的走开了,并不与他搭话。 就在王中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的时候,惠景博终于能够自己下床了。 从他能自己站起来的那一刻起,王中便觉得这人似乎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之前的那副淡然的面容,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一如大病初愈。 “你之前在看什么?”寒暄几句之后,惠景博忽然问道。 一边问着,他一边难得的伸了个懒腰,一身炒豆子一般的骨骼炸响在他体内来去,足足过了几个呼吸才消失。 王中上下看了他两眼,也不觉得奇怪,耸了耸肩:“看这些小师傅啊,看他们这样子,估摸着无眉和尚闯的祸事不小。” 哪知道过了一小会,惠景博才回了一句:“这里的小师傅确实挺多的,这才是八十四院之一。” 王中有些不明所以:“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求取经文?”惠景博打了个哈哈,转而问道。 王中顿时有些沮丧:“啧,我看这回是难了,不过总得试一试,你若是没事了,我便下午就去找惠海大师商量商量。” 惠景博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为何如此执着与学武呢?” 即便是他曾经说的那些基础养生功法,王冲也丝毫不肯放弃,这股子执念可与寻常市井少年对江湖的憧憬差别大了去了。而且也没有哪个寻常少年会像他这样,没有武功的时候,面对匪患就能够寻找到机会且毫不犹豫的出手,甚至对超乎寻常的高手出现,也并没有感到有多害怕。 王中笑道:“不是说了么,我觉得这世上很多事,自身没有武力的话,根本办不成。” 惠景博毫不在意的笑道:“那我估计你这么跟惠海大师说,大师肯定不会帮你了。” “那我该咋说?” “强身健体。” 王中一阵无语,这理由说出去怕是一头猪都不会相信吧。而且我就是要一门最最粗浅的法门,难道也有这么难? 将近午时的时候,普济院内外忽然传来了一些消息,将王中一行人全都惊呆了。 “什么?惠远大师被逐出师门了?” 不仅仅是王中,就连陈双玉父女,都拿不敢置信的神色看着前来传信的惠海大师,难怪他一大早就不在普济院中,原来是寺内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王中昨天也曾在小沙弥的嘴里了解过,大佛寺上下如今都是惠字辈执掌,弘字辈的法师大多不过问世事,但惠远和尚乃是弘字辈现存的年纪最小的法师弘法的唯一弟子,而且是寺内公认的武学天分第一人,不少后进小和尚心中的偶像。 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一个晚上过去,忽然就被逐出师门了? “大师,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我们牵连到了惠远大师?”陈继阳作为人情世故最为老道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王中也立刻跟着疑惑道:“难道是无眉真的闯了什么大祸,给贵寺带来了什么大麻烦?” 但惠海却摇了摇头:“与几位施主无关,与那位无眉施主也没有关系,但其中内情,是我大佛寺内部的机密,请恕贫僧无法告知诸位了。” 廊下诸人,皆陷入沉默之中。 虽然惠海和尚说是这样说,但惠远和尚昨天才带着他们回山,今天就被逐出师门,怎么看都是因为他们而引起的,这样一来,岂不是说人家救了他们,他们还反而害得别人被驱逐出山门? 一时间众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受。 “我去找无眉!”良久之后,惠景博把牙一咬,狠声说道,接着就要回去拿剑。 但惠海却拦住了他,平静道:“施主切莫妄动,不管是无眉还是惠远之事,都与几位无关。功德院的掌尊已经发话了,几位就在普济院养伤便好,伤愈之后,几位自行离开便是,但有一件事情,大佛寺还需要几位帮一个忙。”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陈继阳悠悠道:“大师尽管吩咐,我等必定遵从!” 惠海双掌一合:“还请诸位,不要将惠远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王中眼神一凝,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码头上,似真似幻的龙形虚影。 惠海和尚的要求很简单,众人也不是不识好歹的,自然都满口应诺,只是最后,惠海和尚却忽然对王中道:“王施主还请准备一下,午后我寺有一位长老,要请施主听经。” 王中心里一阵奇怪,但这档口下,还是很痛快的答应了,只是他想要向惠海问一些详情时,对方却说连他也不知道,只是让王中等着便是,午后会有沙弥前来引路。 第九十一章 和平历 世界不会因为多了谁或者少了谁而不再运转,惠远被驱逐下山,在大佛寺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各院的掌尊管事和尚等,都惊疑不定,但麻烦事情还是一桩桩的在接二连三的到来。 先是一大早寺内功德院便下令,搜查一个没有眉毛的假和尚,就连山下林场以及各个庄园之中都不放过。大佛寺内外八十四院只是寺院,还有许多依附在大佛寺之上的佃庄、伐木场等,都忙的一阵鸡飞狗跳。 要知道大佛寺横贯近百里地界,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农田,还是鱼湖,还是林场等等,都是大佛寺的产业,就算是种地养鱼的农民,也都是大佛寺的佃农,全都要搜查的话,光是传话的沙弥来回,就不知道要跑多少人次多少趟。 而命令还没传下去多久,知见院又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乃是关南道的道御使衙门僧纲司督纲郑怀用郑大人,同行的还有关南道六扇门千户一名。 惠静不敢怠慢,大礼相迎,哪知道对方却是因为一桩怪事而来。 原来关南道首府成阳府境内,近日不知何时掀起了一阵流言,说是有人在大佛寺见到妖族出没,说的有鼻子有眼。 妖族乃是人族的大敌,在天启王朝之外的地方,不毛之地总有妖氛,而且王朝境内近些年也时常闹出妖物的传闻。 而大佛寺作为关南道甚至整个王朝西南有名的佛门圣地,却染上了妖氛,对于官员来说,或许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对于不知情的老百姓来说,这便是一件让人心极度惶惶的事情。为了稳定民心,道御使衙门不等行文大佛寺问情,就立刻派遣僧纲司督纲郑怀用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同行的关南道六扇门千户协同调查不说,还一并带来了另外一个坏消息,江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有了一股流言,说崇元宝藏就藏在在大佛寺后山。 来过大佛寺的人都知道,大佛寺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山,因为整个大佛寺的大佛,就是切山而成,内外八十四院皆以佛为依,周围也没有任何额外的山头。 但这股流言依旧很有市场,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得沸沸扬扬起来,如今酒楼说书的,茶馆唱曲的,到处都在说着这样的事情。 流言这东西,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甚至很多人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一久,自会真相大白。 但这世上架不住总有些人利令智昏,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不管什么样的流言,都会有着它自身的市场,发展到后面,总会受到一些波及。 惠静和尚派人将这消息告知功德院的惠明之时,惠明还正在奇怪,手下的小和尚们汇报说,最近这附近来了不少奇形怪状的江湖人,这些人都跑来大佛寺干嘛时,一听这消息,才恍然大悟。 不过好在这些晃荡来的江湖人物,暂时还没有什么高手级别的人物,都是一些江湖上的小鱼小虾,也只有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才会被这样低级的谎言忽悠,惠明只是让伏魔院又加派巡逻人手之后,便放下心来。 午后时分,王中正在屋中闲坐,忽然有沙弥前来相请。 “请问哪位是王冲王施主,小僧奉命前来请施主前往菩提院听经。”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在屋外冲着屋内道。 王中立刻站了起来,背上的用麻布重新缠裹好的狼牙刀非常显眼:“我就是,烦请小师傅带路吧。” 那小和尚却对他竖掌道:“阿弥陀佛,施主,菩提院乃本寺圣地,严禁一切刀兵,还望施主谅解。” 王中闻言眉头跳了跳,他倒不是舍不得这柄狼牙刀,但这刀乃是奉天战刀,若是暴露,那他的身份多半也就会随之暴露,到时候需不好做人了。 “放着吧,我替你看着!”这时惠景博看出了他的犹豫,在他身旁适时开口道。 王中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暂且相信惠景博,于是他便将狼牙刀解下,放在了桌上,丝丝缕缕的布条还在晃荡之中。 “劳烦!” 与惠景博交代之后,王中便随着小和尚出了普济院。厢房之中,惠景博却看着桌上那柄奇形怪状包裹的武器,眉头有些微微蹙起。 王冲走之前对这刀凝神看了一眼,那一丝一缕的麻布丝线,看着像是随意的放着,但若是只要他将这东西动弹一下,回来之后的王冲绝对会发现武器被人动过。 冥冥中惠景博甚至有一丝的不愉快在胸膛之中升起,但随即这种感觉就被他一扫而空了。 说白了,他和王冲两个人,从萍水相逢开始,一直到现在,两人就都没有说过大实话,所以有些隔阂与怀疑也很正常。 而且惠景博也不是那种无耻小人,这武器既然是人家的隐私,他还没有下作到私自将人家的东西拆开来看的地步。 淡笑一声之后,惠景博继续闭目盘坐下来,体内的真气运转之间,异种力量在被一他一点点的炼化,转化为自身的资粮,这样独特的功法特性,就和他的剑法一样,特异得举世罕有。 普济院外,小和尚带着王中前往菩提院,一路上王中也和小和尚略作寒暄,知道了他的法号,名叫惠平,而菩提院虽然是大佛寺的圣地,其实就是弘法高僧一个人的修行之地。之前可能还有他的徒弟惠远,但惠远今天一大早就被逐出了山门,就连他惠平,也是今日才被分派到菩提院去的。 请王中去听经的,自然就是弘法大师。 王中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有一丝不解。 惠远和尚与我交情也不多,为何他被逐出山门之后,他的师傅谁都不请,反而请我去听经?难道他被逐出山门,与我有关? 虽然王中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入游戏时的热血少年,甚至有些漠视游戏里的一切生命,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某些事情的判断以及情感上的演变。如果惠远真的是因为他被逐出山门的,这就让他有点情难以堪了。 这时他忽然又想起弘德说他杀气过重的事情,难道说,这大佛寺还不允许门下弟子与杀过很多人的人走的太近? 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甚至有点矫情了?就因为走的过近,就要将弟子逐出山门?可也没见大佛寺对我喊打喊杀的啊,甚至还请我去听经。 想到这里,王中顿时朝着惠平问道:“小师傅,你知道这个听经是个什么过程吗?听的是什么经?这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惠平摇了摇头,道:“一般来说,寺内只有香客有要求,才会请一些师兄为香客诵经祈福,而且这样的香客一般都是非富即贵,主动请人听经,小僧也没有见过,这还是头一次,而且诵经人还是本寺尊贵的弘法老。” “至于诵什么经,这小僧就更加不知道了,因为弘法长老精通各种经文,他老人家会选哪一篇念与施主来听,小僧根本无从揣度。” 说到这里,见王中似乎有些惴惴不安,惠平便笑着宽慰道:“不过不管是诵什么经文,对施主应该都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施主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尽管王中的面相看上去非常可怖,但行动之间,惠平却发现这个人其实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也不像是有什么大能为的人,能够得到弘法长老的邀请去听经,甚至还让他有点羡慕。 因为他虽然今天被安排到了菩提院,但弘法长老他也还是一次都没见过呢。 两人一路前行,一路闲聊,或许是这样一个路人,王中不用太过提防,出乎意料的,两人聊得竟还有些投缘起来。 不过这菩提院离普济院着实有些远了,两人闲扯了快一个小时,王中忽然问惠平还有多远,惠平却说还远着呢。 王中顿时有些无语,这个把小时少说两人也走了十多里路了吧,这大佛寺也忒大了。 “王施主莫急,看见那朵莲花没,到了莲花座下就快了。” 王中顺着惠平的手指望去,只见云天大佛之下,有一朵浩瀚莲花绽放,大佛盘坐莲花之上,于云雾之间缥缈,确实宛如神佛之境。 只是看着虽然不远,但望山跑死马的道理,王中还是懂的,粗略一算,这大佛寺覆盖了最少方圆数十里的地界。占据这样大的一块地方,难怪有内外八十四院之分。 两人又前行数刻,越过了尊药院之后,旁边斜出的一条大道上行人又多了起来,王中一问惠平,才知道原来顺着这条大道下去,也有一处靠近郎江的渡口,而且这个渡口才是寻常人来往大佛寺最多的一处。 而他们之前在普济院那边上岸的地方,只是附近百姓渔家出行的渡口,普济院便是对应那周围的百姓烧香拜佛之用的。 来到这边之后,王中这才发现大佛寺的人流量简直大的离谱,即便现在是冬日,但是各方前来拜佛求香的人简直络绎不绝,而且许多人心诚的很,几乎是见庙就进,遇佛就拜,一路上到处都是各种线香燃烧的味道。 不过王中在仔细观察中,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寻常,在这些前来烧香的人当中,竟然有不少都是携刀佩剑的江湖人,虽然看上去都不过是寻常货色,但这人数一多起来,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这些江湖人同样是见庙就进,烧上一注清香的也不在少数,但个个眼神四处乱窜,动不动就与来去的和尚们搭讪一番,明显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所以王中便对着惠平问道:“小师傅,这大佛寺平常也有这么多江湖客来这里参禅拜佛吗?” 就在王中问话的功夫,旁边又过去了两个青衣布袍,腰间挎着长刀宝剑的少年侠客打扮的人,甚至这两人还回头朝着王中和他身旁的惠平和尚瞅了两眼。 惠平却撇了撇嘴,有些苦恼道:“不瞒施主,往日虽然有一些,但却没有最近几日这么多,最近这些天,寺里头来了不少江湖侠客,多是被一桩事情引来的。” 王中脑海中灵光一闪,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不过他还是跟着问道:“何事?” 惠平无奈的笑道:“不知是哪个异想天开的,竟然说什么崇元宝藏就藏在本门后山,可本门压根就连后山都没有,但事情传开了去,照样引得一些有心人前来一观。不过说来好笑,这些江湖侠客们在本寺转了一圈,没找到后山,倒是给本寺上下烧了不少的清香,贡献了一些香火油钱。” 王中顿时好一阵无语,这消息如果没猜错,好像还是无眉那个大嘴巴子吓掰出来的,没想到就这样一个比他放出来的字帖还要简陋的传言,竟然都有这么多人相信。 王中忍不住啜了下牙花子:“啧,这人也真正是个杀千刀的,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惠平隐忍着笑意,小声叹道:“施主慧眼!” 虽然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江湖人,但是确实如惠平所说,大佛寺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山所在,只要眼睛不瞎的,来这里逛上一遍之后,除了给大佛寺贡献点香油钱之外,多半就是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蠢然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王中总算跟着惠平来到了莲花座下。 不过置身此处,他已经不能看清莲花的全貌,反而是跟在惠平后面行走在上下来回的阶梯上,有点像是在翻山越岭的感觉。 上下不知道多少回之后,王中已经完全忘记了来时的路途,不过随着前进的脚步越深,王中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应该是已经进入了大佛寺的重要所在,因为现在经过的不少山道上,都有手握齐眉棍站立如松,一动不动的僧众看守。 在翻过一个坳口之后,似乎是从莲花的一瓣到了另一瓣上,惠平终于对王中说道:“到了,前面就是菩提院。” 王中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枯黄的落叶之中,林木参天之下,立着几个古朴的小院子,清新自然,丝毫没有奢华显贵的气息。 其中一个院子里头,正有一个老和尚,头发胡子都白了,正拿着一把竹笤帚在清扫落叶,只是看他那划拉来划拉去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在专心扫地。 “弘法师叔,弟子将听经人王冲施主带来了。” 惠平虽然没见过弘法,但也听过别人的描述,所以将王中直接带到了老和尚面前。 王中也适时的跟着一礼:“见过弘法大师。” 弘法老和尚手中笤帚一顿,对两人竖掌道:“惠平是吧,有劳了,你先下去吧,我有点事情想和这位王施主单独谈谈。” 惠平心道果然不寻常,弘法师叔主动要请人听经,这等事情,哪里会寻常了,走之前眼神甚至还在王中身上使劲的看了几眼。 惠平离开之后,王中就有点手足无措了,这老和尚可以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老最老的人,看他颤颤巍巍的样子,与他之前幻想的绝世高人,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不知大师有何吩咐?”王中问道。 弘法和尚却颤悠悠的坐下,顺便招呼王中也坐,然后才道:“今年是和平历哪一年了?” 第九十二章 故事 和平历,这是一个只有玩家知道的概念。当年世界大战爆发,直到2212年左右才算是彻底结束,和平城建立起来之后,官方在公元纪年之后,将当年定为城了和平历元年,也就是公元2258年。 作为战后的第三代新生人口,王中对这段历史可谓是刻骨铭心。而他进游戏的那一刻,是2278年,按和平历算,刚好二十年。 听到弘法和尚这么一问,王中顿时呆若木鸡! 片刻之后,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从心底爆发,迫切的想要得到宣泄,但最后却是堵在眼眶中、胸膛里,怎么也喷涌不出来,在胸腹之中,百转千回,难以言说的情绪,在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心头萦绕,燃烧,久久不能停息。 足足过了半刻钟,他才大口的喘着粗气,回过神来:“您,也是……?” 或许是怕了,或许是谨慎,又或许是近乡情更怯的犹豫,王中只问了半句,后面“玩家”两个字楞是没说出口。 弘法和尚看着王中欲说还休的样子,呵呵一笑:“是什么?玩家?” 两个字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在王中心头掀起滔天的巨浪,然后瞬间又海晏波平,一轮明日长空照耀,金光无垠,暗藏无限的激情。 对王中的愣神,老和尚没有奇怪,而是继续笑着道:“以前可能是,不过,现在嘛,不是了。” 王中双眼瞬间睁得老大,不敢相信的问道:“为什么?如果您不是玩家,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我的身份。” 老和尚坐在石凳上晃了晃,不急不缓道:“和尚也不知道啊,和尚有很大一部分记忆,是与生俱来的,用我佛门的说法,就是有宿慧。之所以第一眼见到你,就能猜到你是玩家,是因为我的记忆直觉就这么告诉我了,所以我才问了那一个我纠结了一辈子的问题。” “这个问题自从出生起,就一直伴随着我,但没有人能够回答,我的直觉告诉我,只有玩家才知道答案,所以,你能在和尚死之前了了和尚一个心愿吗?” 王中震惊的无以复加,眼前的情况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弘法和尚居然不是玩家,但他却知道玩家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不是玩家那就应该是npc,npc又怎么会知道和平城的事情,而且还对和平历产生了执念,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即便这是一个稀奇古怪的荒诞世界,但基本法总要讲的吧。 而且,老和尚这才与他见面而已,怎么就说自己要死了?这让王中十分难受,进游戏这么多天以来,可以说这是他离这个世界真相最近的一次,他有好多的事情都要向弘法和尚请教,若是弘法死了,他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遇到这样一个人了。 强忍着心中的疑问,王中赶紧回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和平历二十年,或许快二十一年了,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已经出不去了。” “二十,二十一,那也没多久啊,时间流速这么快了吗?”听到王中的回答之后,弘法和尚不自觉的嘀咕了两句,但却没有说更多,反而是朝着王中问道:“出去?你想要出哪里去?” 王中理所当然道:“离开这个世界啊!回和平城啊!” 老和尚却呵呵一笑:“你觉得你回去之后,是死还是活着呢?” 王中顿时哑口无言,在刚进游戏之初,他曾经退出过,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差不多的,如果现在出去,和平城中的他,绝对已经变成一具干尸。 不过他还是不肯放弃:“那您说的时间流速是什么意思?有可能这个世界过了很久,但和平城中才过了一瞬间呢?” 弘法和尚却径直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你不要想了,时间流速是逐步变慢的,我的上辈子记忆告诉我,曾经的时间流速是百比一,逐渐降低到了十比一,最后趋同至一比一,才会停止演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中莫名的有些愤怒,但这股怒气却不知从何处可发,从何处能泄,背后是一股深深的挫败与无助感。 弘法和尚见他额头疮疤诡异的扭结在一起,一股无形的杀气几乎是透胸而出,两道怒眉之下,眸中闪动着的是常人难见的戾气,顿时口颂了一声佛号,转而左顾而又言他道:“看来我那师兄看的还是有些不准,施主不止好重的杀气,而且是好重的杀孽呐。” 王中脱口而出:“这个世界npc全都该杀!这个世界本身也该死才对!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npc全都死完,这个世界彻底毁灭,说不定我就能回去,大家也都能回去!” 少年人憋之不住的怒意,最后却只能是无助的呼喝与呐喊。 在失落在游戏世界中之后,王中不止一次的想过要如何才能重新回到和平城,回到自己那个窄小的“棺材盒子”,但可惜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办法,最后便只剩下最本能的毁灭情绪,认定将这个禁锢了所有人的游戏盒子打碎,一切就都会恢复原样。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唯一一个看着像是一条真正有着希望的道路。 对于少年人的癫狂,弘法和尚却视而不见,并不答话,只是淡笑着道:“不知施主,想听什么经文?” 王中牙关一咬,低沉着嗓子道:“我不要听什么经文?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回去!” 可是满脸鸡皮白须的老和尚,却仍旧微笑的看着他,自顾自的说道:“那贫僧就为施主颂念一场《地藏菩萨本愿经》好了,也算是你我的一番缘法。” 王中仍旧想着要拒绝,但老和尚却已经开始自顾自的念起了经文起来。王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暂且耐着性子,等老和尚将经文念完,但这经文,他却没有听进去半句。 只是也不知道这经文到底是什么东西,老和尚一念起来,念着倒是抑扬顿挫,但就是一个无穷无尽,没有结尾似的,王中刚开始还有点耐心,但这经文一直念不完,他的耐心很快就被耗尽了。 原本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没有耐心的人,但是忽然遇到另外一个玩家,他的内心便完全不能自控了,他满脑子的都是想着如何才能回去,即便现在看上去不能回去,但他心底还是执着的认为,只要能从其他玩家口中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一定能够找到回去的路。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老和尚念经却好似停不下来了一般,一口茶水都没喝,生生念到了天色偏暗,王中已经从满心的烦躁不安,浑身直冒虚汗,变得沉静寂寥起来,即便是经文之中,他仍旧一个字都没听懂。 终于,天色将暗的时候,老和尚总算停了下来,王中无奈的给老和尚倒了一碗桌上的茶水,道:“大师,小子莽撞,我认错,不过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弘法和尚呵呵一笑:“请施主听经,正是贫僧的正事。” 王中只得顺着他回应道:“大师德高望重,小子一文不名,而且愚笨不堪,经文半个字都听不懂,为何要请我听经呢?” 弘法笑道:“因为施主杀孽过重,戾气过深,经文听不听得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为施主化解一点杀气,让施主清醒清醒,也算是为天下苍生造一造福祉。” 老和尚笑的十分轻松,却让王中莫名的想起了无眉和尚的不着调,所以他没好气道。 “大师说的太严重了吧,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庄稼把式都不会的人,就能影响天下人?更何况,我也不觉得我戾令智昏,相反,我觉得我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和尚却白眉一展,问道:“那刚才嚷嚷着要毁灭世界的又是谁呢?” 王中顿时一滞,不过却仍然摇头道:“我所言,但非我所能为,我所想要的,大师应该清楚,只是想回家而已。” 老和尚登时长叹了一口气,曾几何时,也曾有这样一个人,有着差不多的目标,且对方的杀心与手段,同样是毫不遮掩的,就连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其实也避不过对方的杀伐。 “敢问施主,如果有一个机会将你放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真实存在,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仇有怨,你同样有着自己的一切,甚至得到许多原本世界里你完全不敢奢望的东西与生活,你还想要回去吗?” 沉寂了片刻之后的小院,老和尚忽然对着王中问了一个也曾在他心头盘旋过的问题。 虽然这个世界是游戏世界,但王中这些天来的经历,无不在告诉他,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甚至眼前的老和尚,也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就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山河万物,人世繁华,比之那个只剩无尽严寒,只有辐射尘,只能在棺材一样的建筑里呆着的末世,不知道要好几千几万倍。 投胎转世到这样一个世界有什么不好呢?甚至自己的记忆也不曾忘却,凭借着自己独特的记忆与知识,可以过的无限潇洒,就连古时候那些书里描写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啊。 内心的纷乱在少年人脸上显露得淋漓尽致,扭曲的疤痕仿佛鬼魅蛇影一般,不停的来回伸缩,彰显着少年人心中的繁杂与不平静。 不过这一刻却少了之前的那种心烦气躁的不耐感,反而有一种心灵上的淡淡积淀。 半晌过后,少年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我还是想回去。不为什么,因为我来自我的家乡,我出生在那里。不管这个世界是虚幻也好,真实也好,不管我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什么样的生活,都改变不了我的过往,我的事实。” 老和尚心中慨叹,果然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苍老的双手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施主的理智,过于常人,贫僧佩服。” “那贫僧就给施主再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在很多年前,面对同样的人时,和尚没敢讲,对方也不屑于听,似乎对于他这种人,对方有一种极度的不屑,只是因为有着一点香火情才没有动杀手而已。 而这些事情,也憋在他心里很久很久了,除了自己的师傅,他谁都没曾告诉过,可惜,师傅已经很久以前就死了。 对面的王中却十分平静道:“不忙,还是我先给大师讲个故事,也许对大师有所助益。” 和尚也不急,微微颔首道:“贫僧洗耳恭听。” “在陇川府最西南角,有个地方叫安州县,不知道大师听过没?” “略有耳闻!” “安州县地处天启王朝最边缘地带,山高林深,冬暖夏凉,本应该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但是安州县西面不远,有一座山脉叫做九连山脉,九连山脉中,靠近天启王朝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做竹仙山。” “竹仙山上有一只山魈,机缘巧合之下化形而出,得了道行。他开导族群,逐渐成势,但猴群之中却再没有第二个能够与之比肩的,为了给族群开灵,这只山魈化身成人,在人世中游历了许多年,想要寻找到能够让族群内的猴子猴孙和人类一样聪明的办法。” 和尚适时合掌道:“善哉,此为尊者矣。” 王中继续道:“可惜即便他修为高绝,在人世红尘之中行走了很多年,但他还是不懂人,最后更是遭了人类的暗算,元灵被生生剥夺,拿去做了一副专门针对他根脚猴群的阵法核心,而他自己则只剩一副肉躯回到竹仙山,最后坐化成了一尊石猴。” “阿弥陀佛!” “但这个石猴在坐化之时,却用手指在身前留下一行文字,一行谁也看不懂的文字。” “这文字也不是什么偈语灵文,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地址,是和平城中的一个很普通的门牌编号。” “之后又过了几年,机缘巧合之下,石猴的族群们为它寻回了元灵,只是元灵回归之后,重新复生的石猴,已经不是原先的山魈,甚至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只新生的小猴子。” “小猴子除了还隐隐能够有一点特殊的感知之外,什么都记不得了,甚至将它开眼所见的几个人当成了最亲近的人,除了有些野兽的灵性之外,就和平常人家养的宠物没多大区别,最后也再次回归了山林。” “小子讲的故事,就是这个,希望对大师有所帮助,也希望大师能够对小子提点一二!此生,感激不尽!” 第九十三章 寿百二十载 肖千岁是王中在游戏中遇到的第一个与玩家有关的npc,第二个就是面前的弘法老和尚。但弘法却很明白的告诉他,他并不是玩家,只是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记忆。 王中可以感觉得出来,老和尚自身也有一定的疑惑,也有很多不解,但这些东西,他没法解答,所以他只能将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与老和尚听,或许对方会有所启发。 弘法若是想明白的什么问题,相信他也肯定会告诉自己,在追求事情的真相面前,两人应该是一条路上的人。 果然,在王中说完肖千岁的事情之后,弘法和尚沉默了许久,才微声开口道:“施主是个聪明人啊,贫僧可否问一下施主,你对这一切有着怎样的猜测呢?” 王中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暂时只能想到,玩家进来这个世界之后,绝对不能死!死了之后,可能就自己不再是自己了,就会变得和肖千岁类似,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他曾经还想过,是不是死了之后,玩家就会真正的死亡,彻底消失,但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未必如此。从肖千岁与小金猴的传承来看,死亡肯定不是终点,但他缺乏更多的例子来做对比。 弘法和尚也点了点头道:“不瞒施主,贫僧倒是记得一点前世自己的死因。当时贫僧还未走出村子,便失足跌落山崖,直接摔死了,倒像是儿戏一般。” 王中顿时心头一惊,这么说来,难道是作为玩家的时候,还没出新手村就直接坠亡? 老和尚仍在继续道:“再之后,贫僧就懵懵懂懂的出生,变成了一个婴儿,但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贫僧就有着上一世的各种记忆,虽然不太连贯,但也大致能体现贫僧上一世的一生,总体来说,乏善可陈,不过是庸庸碌碌的在一片废墟中长大,最后被一个头盔带到这个世界。” “头盔?难道不应该是仿生仓吗?”王中疑惑的问道。 “对的,头盔!仿生仓又是什么东西?”弘法和尚明显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显得很是疑惑。 王中顿时想起自己在成年之前,似乎有一次听崔子辰说过,第二人生最开始的登陆方式并不是仿生仓,而是头戴式虚拟影像传输工具,难道这就是和尚所说的头盔? “仿生仓是和头盔一样的东西,我就是被仿生仓带到这里来的。按大师这样说来,大师的前世,应该要比我早进来许多年了。”王中无奈叹道。 “早几年晚几年,也没什么区别嘛。”和尚呵呵一笑,似乎说的只是家长里短一样,继续接着道:“贫僧九岁的时候,因为和小伙伴打赌,暴露了自己拥有前世记忆的事情,恰好被贫僧的师傅撞见,于是贫僧就被带上了山。” “贫僧这一辈子遇到过三个类似于你口中的玩家的人物,第一个是我自己,第二个便是我的师傅。” 王中心头一颤,果然自己不是一个孤独人,这个世界绝对还有着其他玩家。 不过和尚看到他激动的模样,却摇了摇头继续道:“贫僧的师傅,倒是和你说的那个山魈有些相似,他记不得很多事情,只是对某些执念非常深的东西,才有印象。” “甚至之前贫僧问你现在是和平历哪一年,其实也不是贫僧自己想问的,而是师傅他老人家同我见面时的第一句话。只不过他老人家已经故去,但却把这样一个问题留给了贫僧。” 王中立刻追问道:“那第三个人呢?” 老和尚脸色顿了顿,迟疑了半晌才道:“第三个人的情况就有些特殊了。贫僧能感觉到他和贫僧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但此人意志力极为坚定,甚至对贫僧与师傅二人极为敌视,这种敌视并不是因为贫僧得罪了他,而是他将吾等视为叛徒一样。” “他自称‘当兵的’,念叨的最多的便是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对于贫僧这样已经适应自己新生命的人,他十分的不待见,说来,倒是和施主有些相像呢。” 王中顿时惊道:“那他到底是不是玩家?后来怎么样了?” 和尚摇头叹息:“贫僧可以肯定他不是玩家,最多记忆保存的比贫僧更加完整而已。至于后来……” 说到这里,弘法和尚忽然看向了院子角落的一堆破碎的瓦片,那是一口普通的水缸破碎之后留下的残骸,曾经有一个小和尚上来对着它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用石头将之砸碎。 老和尚长叹一声:“大约,应该,是死了,然后投胎重新做人了吧。” 王中心头一抽,一瞬间呼吸甚至都有点不畅快,不过他很快就强行深呼吸了一次,然后缓了过来,道:“按照大师这么说,难道所有进入到这里的玩家,都变成了保存有玩家记忆的npc?” 和尚却奇怪的看着他道:“有这种可能,不过也有可能,大家本来就都是npc,根本就没有什么玩家与npc之分,就好像施主现在的这具肉身,难道施主就敢说他不是施主自己?” 王中本想说,我可以呼唤出系统面板,但老和尚后半句话却将他这话噎了回去,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和尚说的没错,眼下他就是存在着的王中。 即便他有一个系统面板,但也改变不了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npc其实也没有区别,都是这个世界的一员。 只是,王中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东西:“大师,那如果我死了,会不会也就和您或者您的师傅还有肖千岁那样,失去一部分的记忆,投胎成为另外一个人。” 说着他眼神紧缩,语气有些颤抖道:“甚至,当我死的次数多了之后,我的记忆就会越来越少,最后,甚至变成和那只小金猴一模一样,完全记不得任何的过往。” 弘法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其实老和尚老早以前就有了这样的猜测,在听到王中所说的肖千岁的事情之后,便更加确定了一些。 王中顿时知道了,自己对于游戏中死亡的恐惧来自哪里。 在之前经历了肖千岁死亡之后变成了小金猴,他只是直觉的感知到死亡之后,绝对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却没办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描述,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过会是记忆流失这样的变化。 相比起王中的恐慌,弘法老和尚就淡定的多,甚至还有空点起了两盏灯笼,在趋近朦胧的夜色之中,橘红色的灯光,宛如星火。 “怎样?现在还觉得毁灭这个世界才能出去吗?”重新回到石桌旁边的和尚,甚至还有闲心对着王中进行调侃,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在乎。 王中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他和老和尚的想法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世间岂不是到处都是玩家,只不过他们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变成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人,也就是王中口中的npc而已。 先不说能不能出去,毁灭世界,也就是将玩家再一次杀死,记忆的流失就会越来越严重,或许到时候这个世界上真的就只有他一个还是“玩家”的人了。 “大师,你说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和我一样,进来之后,一次都没有死过?” 王中还是有些不甘心,甚至是有些惶恐,因为如果进入这个世界的玩家,都在死亡与记忆流失中,被这个世界逐渐同化了的话,那么他这个一次都没有死过的玩家,就会是唯一一个异类。 而异类,往往代表了他没有自己的族群。即便是动物,没有了族群存在,只剩他孤零零一个的话,都是一件十分凄惨的事。 “这个说不准,或许是有的,说不定有的人运气好呢?又或许没有,因为世间生老病死时刻不停。不过即便是有又如何,无又如何呢?” “施主在意的是记忆的保存完全与否,但像我之前与施主说过的那个‘当兵的’,他虽然已经不是你口中的玩家,但他的记忆应该保存的十分完好,所以他依旧认为自己是玩家,甚至还在努力寻找着出去的办法。” “而若是真有一次都没有死过的玩家,或许他现在过的不知道有多逍遥自在,即便他还留存有记忆,但只怕早已忘却了自身的玩家身份,只知道存在于这个世界尽情的享受新的生活了。” 尽管王中不愿意承认,但弘法和尚说的是十分有道理的,因为两个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一个是什么都没有,所有人类都只能苟延残喘的末日废墟,一个则是多姿多彩鲜活亮丽的世界。同样是活着,是一个正常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就好像他最好的朋友崔子辰,早在成年之前就对这个世界心心念念,在毕业之后立刻就冲了进来,如果不是还惦记着他这个朋友,说不定他连吆喝他一起的电话都不会打来。 当初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便已经透露出他对这里是多么的喜爱。 人和人,毕竟是不同的。 王中感到十分沮丧,且孤独:“那大师呢?大师对自己是玩家还是npc又有什么想法?我知道您的记忆还有大部分都留存着,难道您就不希望做回真正的自己?” 弘法和尚笑着道:“贫僧当然想,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自己,谁又能说得清呢?你知道贫僧今年多少岁了吗?” 王中茫然的摇了摇头。 “贫僧九岁上山,迄今为止,已经过了一零八年有余!” 王中顿时震惊的不可思议,虽然老和尚在心里已经很老很老了,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已经一百一十多岁,这在他的记忆中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和平城中的人口平均年龄甚至不到五十岁,这是战火带来的无尽痛楚之一。 “在这个世界过了一百多年,而上一份的记忆之中,贫僧也才堪堪三十年不到,两世经历,都是贫僧自己在经历,施主说,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贫僧呢?” 王中无言以对,如果说这个世界是像那些真正的游戏世界一样,一切都是数值那样虚幻以及超现实的话,还好判断,但这个世界是原始的有血有肉的世界,声光影像,情真意切,生死轮转承载着所有,一切就变得扑所迷离起来了。 “那按照大师的意思,我是否也应该放下这种执念,然后安然做一个这个世界的人,生老病死,轮转下去?”王中有些痛苦的问道。 弘法和尚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不不不,施主误会贫僧的意思了。施主这样想,那就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其实之前施主不是自己也说了吗,只要做真正的自己就够了。” “真正的自己吗?”王中喃喃道。 “对,真正的自己!身处于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两界交替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在不同的遭遇环境下,每个人对真正的自己的认知取舍也各有不同,如何判断都只能凭着自己去摸索,但不管摸索的结果如何,做真正的自己,难道不比纠结于自己到底是一个纯粹的玩家,还是一个半生不熟的npc要好?” 弘法和尚说完,双掌合十,顺口唱了一声佛号,沙哑的声音显得极为空明,于将夜的晚风之中,吹透了少年人的心。 王中似有所悟,但却又抓不着那一丝的灵感,不过心情却还是稍微好受了一点,就好像听完老和尚念了一场经文,即便不懂经文讲的什么意思,但情绪上却是稳定了一些。 “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大师,对于大师来说,您的真正的自己又是什么?” 弘法和尚眉头一展,微笑的道:“本来此中真意,只可意味,不可言传。不过施主与贫僧有缘,庸俗人的话讲,我们上辈子或许是老乡,所以强自用言语来为施主描述一番的话,施主可以理解为贫僧过惯了做和尚的生活了,但贫僧还是很怕死。” “这是为何?” 王中有些不解,在王中看来,老和尚连这等生生世世的事情都能看穿,为何还看不淡生死之事呢? “因为凡人寿百二十载,此乃天命!”弘法和尚肃然道。 第九十四章 世界的本质 何谓天命?不论是上天的意志,还是自然的法则,天命二字,承载的往往都有一重意思,那就是天命不可违抗。 弘法和尚说凡人寿百二十载,是为天命,王中听着却是心中一震,如果这真的是天命的话,那岂不是说,这就是世界的本质之一? “大师的意思是,凡人一辈子只能活一百二十岁?” 弘法和尚点了点头:“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凡人究其一生,无论怎样养生保健,最多只能活到一百二十岁,除非练武突破先天境界,才能打破这个限制。” 橘黄色的灯笼在夜色之中绽放着迷蒙的光彩,昏黄的光线下,弘法和尚两道笔直的白眉分外显眼,似乎在说着什么沉重的话题。 “这也是为什么贫僧说自己死期将至的缘故,因为贫僧离这个界限不远了。” “那您这个结论是怎么来的?是上一世的记忆所遗留的吗?”王中立刻紧跟着问道,这对探索这个世界本身有着特殊的意义。如果想要脱离这个世界的话,绝对需要对这个世界足够了解才行。 弘法和尚却摇了摇头:“贫僧的宿世记忆之中,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其实很少,甚至等于没有,但贫僧就是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 王中陡然想到一个东西:系统。 弘法和尚继续道:“正因为如此,贫僧对死亡本身并不恐惧,但却对这种注定死亡的感觉,有着无穷的后怕。这是对命运被人执掌不能违抗的本能抗拒。所以贫僧才说,贫僧不在意自己到底是npc还是玩家,贫僧这辈子已经习惯了,贫僧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只是在临死之时,还是有一点不甘。” 王中顿时越发不明白了:“那不更说明这个世界虚幻为假吗?难道不更应该将这个世界的本质揭开,然后回去。” 如果不是被系统控制的世界,为什么会有这样突兀可笑的天命?哪个世界会莫名其妙的限制凡人的寿命?这才真正像是一个游戏世界该有的样子啊。 和尚却惨然一笑:“是真是假,就由施主这样的人去定义吧。” 和尚明显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争论下去,或许他心中已经有着决断。 王中只得问道:“那为什么练武之人中的先天境界,就能打破这个限制呢?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系统设定?” “呵呵,这就不是贫僧能够说清楚的了,或许施主你这样的理解比贫僧更正确吧。” 看到王中疑惑的神情,弘法和尚又笑着道:“不过,以这个世界的说法,贫僧倒是能为施主解说一二,武道先天,应该是对生命层次的一种升华吧。” “为何这么说?”王中十分不解,生命层次的升华,再升华不还是人?难道还会升华成妖怪吗?还是说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之一,也就是系统原本的设定? 王中迫切的想知道更多,虽然他没有玩过游戏,但对游戏的一些大致元素结构还是能理解的,可是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全都没有得到丁点的指示,现在倒是在老和尚这里看到了一丝的端倪。 和尚朝他看了两眼,然后问道:“施主应该修炼过内家真气吧?” 王中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修炼过。” 他之前接受过肖千岁的遗赠,确实有真气存于体内,还能如意运转,但他自己却是没有修炼过,他也不知道算不算。 “施主虽然看似没有真气修为在身,但体内有真气流转过的痕迹,这便是修炼果内家真气的表现。” “那就算是吧,如何呢?” 和尚微微一笑:“施主难道就没有觉得,有真气修为在身和没有真气修为在身的时候,身体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王中眉头一皱,肖千岁的真气在他体内流转之时,他不管是练功还是打斗,都得心应手,而且受伤之后好像自我恢复的能力也更加强大,但是真气没了之后,他便大不如前了。 “难道这就是生命的升华?”结合老和尚之前所说的,王中不由得疑惑问道。 弘法和尚颔首道:“正是,就好像普通人修炼出内气,游走全身,全面提高自身的身体素质,是对生命的升华一样。武道入先天也是同理,只是走的更深更远。” 王中眉头一皱,这个生命升华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啊,难道不应该是脱胎换骨之类的物种变换吗?如果同样都还是人身,那这样的生命也能叫做升华?还是说两人对于升华的定义有些不同? “那,这个更深更远,到底是有多深多远?”王中继续小白式的问道。 弘法和尚依旧耐心解释道:“人乃万灵之长,但树木山石,妖精魔怪,都比人留存更久,甚至人都不能称为血肉之长?施主可知为何?” 王中摇了摇头,真要这样说的话,按现代科学那就是物质的组成不同等等之类的了,但显然好像并不适合这个世界。 弘法和尚继续道:“盖因日月之光天地之灵而已,而先天,便是迈入此境界。” 王中脑门有些痛,这样说来,一切便又复归于玄学了,可几句话之前,他的认知还被扳回了建立在这个世界是游戏虚假的立场上,一切不都应该是数值规定吗?还是说这种玄学,本身也是数值规定的程序之一? 可人工智能虽然技术***,但也没有跃进到这个地步啊。在奉恩学院所学习的一切,让他对于全球的技术变革与进步历史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与他知道的完全不符。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半晌回不过神来,转而又想起自己本身便是在人工智能制造的领域世界里有着真实的身体,而不是感官的数值传输,这样反反复复,越加让他茫然起来了。 这时候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和尚只说做真正的自己便好,而不是去纠结自己是npc还是玩家,因为纠结这个,本身就是在纠结这个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或许王中到了老和尚这个年纪,也会变得豁达,会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慢慢深埋,但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少年人特有的较真劲,让他不愿意就此放弃。 所以他仍旧强自问道:“那按大师这么说,这岂不是就是修仙了?难道先天便是神仙吗?” 弘法和尚平静的笑道:“人仙人仙,此等说法古已有之,人至先天,便如登上高峰,或许称之为仙也不为过,特别是凡人在看到超乎寻常的手段之后,便更加附会了。要是这种仙的话,也并无不可,但事实肯定不会是凡人想的那样。” “凡人见到先天超凡的手段,以为这便是先天,但其实先天之所以强大,并不是先天本身强大,而是因为先天之后,再练就了强大的手段而已,比如让武功得到更进一步的开法以及施展方式等等。” “仙与凡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因为他们的本质都还是生命,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升华了一些而已。” 王中眉头一皱,这么说来,如果强行用一个常规的游戏的世界观来解释的话,那岂不就是说,这个世界之中,凡人可以通过练武达到先天,而先天境界之后又可以利用凡人所不能利用的能量,练就新的技能手段? 而先天和凡人的相同点,便都是角色,同样都是系统之下的执行人?只不过一个升级一个没升级?或者一个转生了一个没转生? 可越是这样想,王中便越发觉得恐怖,因为如此说来,这个游戏世界便逐渐趋向于他记忆中那些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以代码呈现的信息游戏产物,而这样一来的话,岂不就是在一点点的告诉他,他只是一串字符,一串代码?字符代码还能够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吗? 越这样想,最后迎来的便越是绝望。脸上狰狞的伤疤已经扭曲成了一团诡异的形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和尚也不急着唤他,等了许久之后,王中才又问道:“那‘仙’之上,可有飞升之事?” “施主说笑了,连‘仙’都只不过是凡人穿凿附会的臆想,至于飞升天界等等,自然也就是虚妄之语,当不得真的。” 说到这里,和尚却又笑着道:“贫僧知道施主在想着什么,如果施主想将脱离这个世界回到贫僧上一世的世界之中称之为‘飞升’的话,倒也算贴切。只不过,那里可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仙界’罢了。” 王中感觉有些虚浮无力,手掌撑在了石桌上。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因为除了这样,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服自己,给从游戏世界脱离出去安排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中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将这一切暂时排空,不再去想到底是真是幻,转而又向和尚问道:“那这个世界的妖族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从一个切入点出发不行,那不防换一个角度试试,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他未知的东西,或许他需要通过多方面的了解与比较,慢慢的去寻找这个世界的本质,而不是根据现阶段他和老和尚两人的一些经历就来直接下结论。 弘法和尚闻言一笑:“施主倒是顽强。不过妖与人又有何不同呢?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 “这些都只是一个说法而已,而本质上的东西,施主难道还没有理解透彻吗?妖族和人族,在这片天地,都只是生命的不同表现形式罢了。” 王中听完一愣,好像抓到了一丝灵感,眼神陡然变得发亮起来。 “生命的本质相同,表现形式不同,所以人可以变成妖?比如肖千岁,而妖也可以便成人?” 弘法和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在那里自言自语。 “可这种变化之中,如何产生?转世投胎吗?如果是一对一的转世投胎的话,如果这是个数值规定的世界的话,那记忆应该保存完整才对啊。记忆不完整!遗失!难道说,玩家的记忆并没有遗失,而是被分割,然后在轮回的过程中,散落在了无穷无尽的生命里?” 王中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无垠的浪潮,似惊骇,又似恐惧,将他彻底淹没,弘法和尚只是在一旁颂念佛号不停。 许久之后,王中才魂不守舍的喃喃道:“大师,我猜的是对的吗?” 弘法和尚叹息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实不知,不过施主这种探索究竟的精神,难能可贵。或许施主继续这样探索下去,终有一天能够解开这个轮回的秘密也说不定。” “不过贫僧可以告诉施主一件事,那就是施主所想的妖也可以变成人,八成也是可以的,贫僧那弃徒,之前就有过这样一段缘法。” 弘法和尚的弃徒,自然就是刚刚才被逐出山门的惠远了。 听到这里,王中顿时惊讶的看着老和尚,在东顺码头之时,他便感觉惠远和尚身上浓郁的妖气极不寻常,其他人相信也有所警觉,不然无眉和尚不会说什么不让他取妖的眼睛人情两清之类的话。 只是众人都感念对方的救命之恩,加上惠远和尚行事确实是一个慈悲和尚的作风,所以众人才没有疑问出来。 没想到现在老和尚在这个关头竟然告诉了他,而且惠远和尚还真的与妖族有关。不管是妖族还是人类,这个世界之中,王中都没有任何偏见,或者说曾经都同样的敌视。 弘法和尚接着便将当年遇到“当兵的”以及龙魂一事也告诉了王中,王中听完之后,便越发有些笃定自己的猜测了。 惠远如果真的是龙魂与“当兵的”的灵魂融合转世的话,那他之后的一切行为就都有能够自圆其说的地方,只不过,记忆这一问题,在这里还是出现了很大的矛盾,因为惠远似乎并不记得前世的任何事情。 王中猛然恍然大悟的回过头来看着弘法和尚,后者也正微笑的看着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弘法和尚说自己怕死了,无穷的后怕来自于,死了之后的他,还会继续转生,无穷无尽的被莫名的存在操纵着命运,不得解脱。 终究,他只是做惯了和尚而已。 结束,他是不怕的。 怕的是,没有结束。 第九十五章 变故 不论是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还是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都总好过半死不活。 “或许有一天,贫僧还等着施主来渡我呢!”弘法和尚云淡风轻的笑着,就好像在说一件十分普通的日常往来一样。 然而王中心里却没法像他这样平静,难怪和尚让他坚持做真实的自己,或许当年他也曾对那个蓦然出现的“当兵的”有过希冀,可惜最后也是枉然,但和尚却并没有忘却。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大师知道这么多?为何不试着自己行动呢?” 在王中看来,和尚身在大佛寺,这里不论是佛门经典,还是武学秘籍,不论是从虚无的宗教神性出发,还是从血气刚强的肉身出发,都具备走到最高境界的基础条件,和尚完全可以自己修炼至先天乃至更高境界,去寻找答案啊,为什么他却一点武功都不会呢?甚至还会受限于所谓的天命限制? 不过话刚一问出口,王中看向老和尚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因为他回过了神来。 果然,和尚立刻便回答道:“施主怎么知道贫僧没有行动呢?贫僧诵经百载,但于武学之道,却从未习练过。” 王中顿时明白了,和尚从佛门经典宗教神性之中,也没有寻到答案,而走另外一条路的人,相对来说就太多了,起码他遇到的那位“当兵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或许是年轻人的天性,从这种哲学虚无之中寻找,在他看来是注定的徒劳,而以强大的力量打破一切规则,才符合他意识中跳出这个世界的逻辑。 “不过大师若是学武的话,应该至少能打破这个天命限制,有更多的时间去追寻吧?” 弘法和尚对于他这种思维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年轻人大多数都会是这样的逻辑。 他笑了笑,却说道:“但施主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有如此明显的天命限制留着去让人打破呢?或者,这本身,便是一种‘安排’?” “生灵是一个活着的世界最基础的构成,或许道理应该从这种最基础的构成上去发现也说不定啊。” 王中沉默不言,虽然和尚说的他能够理解,但他也同样知道,能够这样选的人,绝对不会很多,甚至很少很少。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夜风之中,间或还有斑斑点点的杉树叶从昏黄的光线中落下,孤独而又寂寥,就和久居在此的老和尚一样。 老和尚精力似乎有些不济了,眼皮开始有些耷拉,没过多久便逐客了:“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日的经文算是已经念完了,施主下山去吧。” 大师估计是要休息了,王中自然不好打扰,也只得准备告辞,不过临走之前,他又问道:“今日多谢大师为小子解惑了,对了,我忘了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大师。” “施主请讲!” “如果我想学内功的话,能够从大佛寺获得武功秘籍吗?”王中有些急切的问道。 其实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想过,老和尚直接传他一门绝世神功,但和尚自身都没学过功夫,自然就无从谈起了。 弘法和尚果然摇了摇头:“施主虽然与贫僧有缘,但与大佛寺却没有缘法,这内功心法贫僧也爱莫能助。” “那我听说那种在凡人之间也有流传的什么佛门自然功这样的,大佛寺也没有吗?” 和尚摇了摇头道:“这种不过是富贵老年人炼气养生的吐纳法门,以扩信众之用,道友随便在山下哪个外院施舍点香油钱,主事的和尚都会与施主结这个善缘的。” 听到弘法和尚这样一说,王中才放下心来,为非作歹盗窃抢劫他还做不出来,能获得一点大路货色,也总比没有好吧。 “那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大师么?” “随缘吧!” …… 人生总是这样,有时候平平淡淡,波澜不惊,有时候却又会接连遇到各种变故。 在菩提院中,弘法和尚作为一个前辈给王中的提点,让他在进入这个世界遭遇一连串的变故之后,总算有了一点头绪,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摸不着头脑。 只不过这种头绪只是让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如何破局,依旧有些不得其法。比如玩家轮回记忆流失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才能脱出这个世界?他现在依旧还不知道具体要怎样做才是正确的道路与姿势,依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好歹有了探路的前辈留下的经验,虽然看上去,不管怎么走都是断头路!”夜色之下疾行的少年人心中暗自思索着,自己该选择怎样的路径。 其实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年纪的思维逻辑,还是奉行力量至上的原则多一些,或者当他积累到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打破这个世界的束缚的时候,那就是他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 就比如原本世界中的生物设想中,当技术发展至完全解析基因的层面,人类甚至可以成为非人的存在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不想因为没有力量而太早死去,想要永远留存在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之中,一切都只是自身恐惧与逃避的托词而已。 带着这样茫然而又坚定的思绪,王中在夜色之中回到了普济院。 他是在半夜时分才回到普济院的,这还多亏了守山以及夜间巡逻的僧众帮忙,不过这其中也发生了差点将他当成歹人的误会桥段,毕竟他那副脸相,在黑暗的灯火之下,确实有些骇然。 就好像他忽然回到了普济院给他们安排的住所之时,将走廊上的一个人影吓得也尖叫了起来一样,不过好在误会很快就散去了,被惊过来的僧众也先后离开。 只不过独自蹲在廊下晒星星的人影依旧还是杵在那里,有些凄凉,冬日的夜空,其实今夜也没有几颗星星出来捧场。 呆立在这里的人不是别人,是小梅。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哭?” 王中并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虽然他和小梅打过几次照面,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交情,或许有那么一点无所谓有的恩情存在,但认与不认,或在各人了,总体上可以归纳为没有恶意的同是落难相逢之人吧。 问完之后,王中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这里本来应该还有惠景博、陈双玉陈继阳父女一共同行的三人的,但现在这些人一个都不见了。 “他们呢?”王中顿时惊讶道。 他午时过后出门的时候,这些人都还在这里的,而且陈继阳与惠景博还是两个一轻一重的伤号,甚至陈双玉自己的伤势都还没有好完全,他们三人能去哪里?难道被和尚们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了? “都走了!”小梅哭腔的回应了一声,声线还带着一丝沙哑无力,她底子薄弱,受伤失血所带来的损失,其实反而是在几人之中程度最深的,现在都还行动不怎么方便。 王中眉头一皱:“嗯?走了?去哪了?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啊?” 他一边问着一边朝着屋里走去,看了一下,果然没人,而自己的刀,则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他们都走了,小姐和总镖头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呜呜呜……” 王中一句话似乎问到了小梅的伤心之处,话还没说完全,她自个儿倒先哭了起来,而且一哭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尽管哭得伤心,但或许是为了不吵到僧人们睡觉,她的哭声便十分的刻意低沉与压抑,昏黄的灯光之中,只见得双肩连环抽动,啜泣的声响不停传来,显得更加的凄凉。 一时之间,王中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与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哭的如此伤心欲绝,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只得呆呆的站在一旁,等着这丫头哭完。 一直到夜深露重到王中也觉得有些冷的时候,或许是旁边有个活人陪着,小梅的情绪总算慢慢稳定了下来。 “外面怪冷的,别哭了,咱们进屋里说话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中的身体有些特殊,似乎是玩家的体质比一般人要强很多,他虽然穿的不多,但他都开始感觉到冷了,同样没穿冬衣的小梅显然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赶紧趁着对方情绪稳定了一点,将她唤进了屋内。 之后,他才从小梅断断续续的言语之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就在他离开普济院前去听经之后,惠景博与陈双玉父女没多久便走了。 他们走的原因甚至还有些共通性,一是惠海和尚那番话,颇有些逐客的味道,惠远和尚救了他们,结果反而还被逐出师门,即便是门内通知的这事与他们没有关系,但其中微妙的意味,在僧众与他们三人心头各自浮现,滋味自然难言。 二个便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陇川府出了大变故,据说陇川府六扇门总捕头任义居然是一只妖族潜伏所变化,结果被太守大人识破,结果都灵城发生了一场大战,伤亡惨重,任义葬身大火死无全尸,而陇川府六扇门则被全数剿灭。 当然,同时传来的,还有金河镖局被人灭了满门的消息。 惠景博因为什么要回去,虽然小梅没说的太清楚,或许也是对方没有明言什么,但王中也能猜到,他是六扇门的捕头,而且一向尽职尽责,现在衙门都没了,他当然得回去看一看情况。 但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太守府当做妖族任义的同党,被太守府同剿灭六扇门一样将他剿灭,那就不知道了。惠景博是怎样考虑这个问题的,也就不是王中所能猜测得到的了。 陈家的基业金河镖局被灭门,要知道镖局中还有无数妇孺存在,闻听这个消息之后,陈继阳没有当场昏死便已经算是上天仁慈了,他们父女俩肯定是要星夜回返的。 不过小梅身体亏损的厉害,根本经不起长途奔波,所以便被陈双玉留在了大佛寺,而且惠景博还让她顺便帮王中看一下刀,所以她才一直站在这里。 只不过她最伤心的,还是她一直念叨的那句,“小姐不要她了”。 陈家父女是真的与她分道扬镳了,用陈继阳的话说,金河镖局被灭,定有仇家,他们此次回去绝对是要去报仇的,小梅就不用跟着去冒险了。而且小梅本就只是一个婢女,如今金河镖局都没了,也就发还自由吧。 虽然话说的很无情,但这事实上是为了小梅的人生安全以及以后的人生安排考虑,如今双方分开,也算是让她自由的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吧。 陈双玉临走之前甚至还将身上从小带到大的一块玉佩强行塞给了她,让她去找个机会去换点银钱,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心意是再好,但这样的分别,显然对于一个习惯了呆在小姐身边的小丫鬟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的,所以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她都没有缓过神来。 或许,家破人散的崩溃感,也不过如此罢。 房间之中,小梅虽然不哭了,但却仍旧枯坐着,王中回来之后,她也不用替他看守武器了,没有了任务之后,她的眼神也变得呆滞了起来,似乎整个人都被这个突来的打击所摧毁了,往日里嬉笑顽皮的小丫鬟,现在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孤独,凄凉,无助,怨恨,茫然,惶恐……种种情绪宛如大恐怖一般,萦绕不去。 金河镖局被人灭了满门,她也曾做为其中一员,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愤懑但无助的感觉,王中也曾体会过,就好像当初他意识到所有的玩家都失落在游戏之中后一样,这是一种对不可抗拒力量的凄厉愤恨。 只不过小梅比他当初其实还好一点,因为她的仇家或许还能找到,有一个比较准确的概念,而他当初却找不到一个具体的对象。 不过小梅很显然没有他这样强大的神经,毕竟他是在废墟之中出生,在末日之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什么恶劣凄惨的场面没见过,奉恩学院中对他们这样的战后新生代的从小训练与培养,也不是在这样一个花花世界安稳成长的小女孩所能比的。 王中觉得小梅这样呆滞下去不是办法,用常人的话说,很有可能会被打击得疯掉,必须要得做点什么才行。 第九十六章 人情 “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去睡觉?” “……” 沉默,王中斟酌了半天憋出来的一句话,换来的便是一阵沉默。即便是他确定需要做些什么,但不擅长这种场面的他,应对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好在他唯一擅长的便是不放弃,所以他继续问道:“你冷不冷?”“你累不累?”“要不你还是哭吧,痛哭一场之后可能会畅快些。”…… 但无论他说些什么,小梅都无动于衷,只是偶尔的眼神闪烁,还表示着她还活着。 小半晌之后,王中感觉自己没辙了,只能没话找话的瞎扯着,希望能将少女的心思唤醒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听你家小姐叫你小梅?” 听到王中提到陈双玉,小梅总算抬了下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道:“嗯,我叫小梅。” 能开口就好!王中心里暗自庆幸,只要能开口交流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要多陪她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就行了。 “那你姓什么呢?名字叫小梅,总应该有个姓吧?”王中又继续问着毫无营养的问题。 “我就叫小梅,没有姓。” “不对啊,每个人都应该有着自己的姓氏和名字啊,难不成你姓小?” 小梅继续呆呆的回答道:“我也不姓小,从我记事起,我就叫小梅。” “那你是什么时候跟着你们家小姐的,这之前你就没有家人么?” “我也没有家人,从我记事起,我就跟着我们家小姐了。” “你们小姐难道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我一直跟着小姐,我就叫小梅!”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十分伤心,语音都带着颤抖,短短的十几个字,便诉说了她简单的一生,也是刻骨铭心的一生,可现在这份生活,却瞬间崩塌了。 王中本来只是想着引开她的注意力的,但是几句话的谈话之后,他却发现了一丝的不寻常,小梅说的话虽然情真意切,但内容上却十分有问题。 任何正常人来说都有着生身父母家人,她既然知道自己叫小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姓什么呢?即便她是陈双玉父女捡来的孤儿抚养长大的,看她对陈家父女的感情,真正的情真意切,就算她没有姓氏,难道给她取一个都不会么? 而且这个名字和她的经历,都是从记事起就跟着她了,仿佛与生俱来,这不合常理啊。 “还是我想多了?”王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弘法和尚交流之后,他好像有点过于敏感了,他在心中猜测,难不成小梅也是玩家记忆的继承者?继承的便是小梅这个名字? 不过也有可能她真就只是陈家的一个下人婢女,是陈家抚养长大的孤儿,并没有什么地位,小梅小梅的叫着叫习惯了,也就没人在意她叫什么大名儿了。 “那要不你以后就叫陈小梅好了,每个人都该有个姓氏嘛。”王中继续没话找话讲着,脑海之中的疑惑暂时被他压了下去,这个时候还是先将眼前的小姑娘安抚住了再说别的。 也不知道王中这句话哪里戳到了小梅的痛点,小姑娘顿时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着:“我以后就叫陈小梅,我以后就叫陈小梅……” 王中顿时有些头大了,这种活儿真就不是他干得来的,或许换了崔子辰这个人来还差不多。对女孩子哭,王中就只能也苦着脸在一旁陪着了。 两个人这样一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坐到王中的眼神都有点呆滞起来,虽然小梅在一旁伤心欲绝,但对他来说,这个夜晚好像是他进游戏以来过的最安心也最平静的一个夜晚,以往的每时每刻,他的神经都是时刻紧绷着,但今天不同,彻底舒缓了下来。 这一刻他甚至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奉恩学院,无忧无虑的日子。 不过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这个发呆发的真不是时候,小梅不知道何时已经没有哭泣,整个人都委顿在了一旁。 王中鬼使神差的上去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气儿,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然后也没多想,就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然后盖好被子,自己背着刀走了出去。 大夜晚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看她都哭睡着了,应该是困了的,难道是我之前在那里反而是影响了她休息?” 带着这样的胡思乱想,王中在隔壁很快也眯了过去,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直处在半睡半醒之间,警觉又重新回来了。 第二天上午,惠海大师前来拜访,同行的还有两个沙弥,一个捧着一本线装书籍,王中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油墨味道。另一个则抱着一个小小包裹,里头也不知装的沙弥,行走之间竟然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施主早安!”惠海和尚一到,王中便正好开门。 王中也赶紧还礼道:“大师早安,不知大师有何事吩咐?” 惠海立刻道:“吩咐不敢,贫僧此来是给小梅施主送东西来的。”说着还指了指身后两个沙弥手上捧着的东西。 王中不知道小梅起来没有,刚想上去敲门,小梅房间的房门便被打开了,露出小梅的身影,只不过这姑娘脸色惨白惨白的,好像有些不大妥当,声音也极是沙哑:“见过大师,不知大师找小梅有什么事?” 惠海和尚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眉头一皱:“施主不要紧吧?” 小梅轻轻摆了摆头:“大师请进!” 惠海和尚便带着两个小沙弥进了房间,出于避讳,王中并没有跟着进去,不过他们也没有关门,所以双方之间的谈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双方寒暄两句之后,惠海便将两件东西都拿了过来,放到桌上,对小梅道:“小梅施主,贫僧是给你送这两件东西来的。” 书上的封皮上啥也没写,小梅也弄不懂这是干什么,所以十分疑惑的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惠海和尚回答道:“这本书是秋水剑法的秘籍心法,乃是陈继阳施主临走之前由他口述,贫僧记忆之后,连夜书写而成,另外这个包袱里,则是一千两的小额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也是陈施主留给你的。” 小梅顿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王中也有些奇怪,陈继阳不是一穷二白了吗?他赶过来的时候,可以说身上就只剩一把剑,最后还断在了东顺码头,这些东西又是哪来的。 惠海和尚继续解释道:“施主稍安,陈继阳施主离开之前,找到了贫僧,他将家传的秋水剑法心法秘籍献给了本寺,换取了两千两银子作为盘缠,其中一半他自己带走了,另外一半,留给施主作为日后的生活用度。” “另外这剑法秘籍,也是陈施主叮嘱贫僧,特意多留给施主你的一份,也算是让施主日后有个安身立命之本。陈大小姐更是恳求贫僧,让贫僧等你伤好之后,为你安排一个妥善的去处,贫僧也都答应了。” 原来,陈继阳带着女儿要回陇川府复仇,小梅因为伤势原因根本不能奔波,而且陈家的仇怨,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所以他们便没有带上小梅。 但此去多半就是天人永隔,他们也不能扔下小梅什么也不管就这样走了,所以陈继阳才将家传的秋水剑法心决献给了大佛寺。 大佛寺乃是有名的武林大派,更是佛门圣地,门中一直就有收藏各类武学秘籍的传统,陈继阳拿他换两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是看他们可怜,加上看在惠远的面子上,惠海便同意了。 当下便由陈继阳口述,惠海当场记忆,将这本秘籍记了下来,之后再找纸笔誊写。 陈继阳身无分文,回去就算是复仇肯定也少不了要花钱的地方,所以便带了一千两银子与女儿一起走了,剩下的银子便留给了小梅作为用度。 而这秘籍,大佛寺只是收藏,也没有做独门心法的要求,所以陈继阳也央求惠海给小梅写了一份,这不过是顺手而为抄写一份的事情,惠海自无不允。 两人走之前,陈双玉还是有些担心这个贴身的小丫鬟,她什么都不懂,做人也是大大咧咧的,便还恳求惠海和尚等她伤好了之后,为她寻个稳妥的去处。 大佛寺在西南一带可谓是一个庞然大物,光是寺院下的土地田产都不知道有多少顷,而且凡是达官贵人都礼敬有加,有他们帮忙,小梅往后的去处,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惠海和尚悯其苦心,便也答应了下来。 所以基本上,就是陈家父女将小梅托孤给了大佛寺,不过具体怎么想,听不听安排,还是看小梅的了。惠海和尚一大早来送东西,也是为了给小梅说清此事。 哪知道惠海和尚说完之后,小梅却如遭雷殛,整个人抖若筛糠,神情悲痛欲绝,泪如雨下的扯着惠海和尚的袖子不住的问道:“大师,我不要什么安排,我也不要什么银子,我只想知道,我家小姐的仇人到底是谁?大师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金河镖局被灭,陈家父女遭受重大打击之后,毅然选择回去,是人都知道他们是回去复仇,但仇人具体是谁,除了他们自己,这边却没人知道。他们也没有对外人说过。 惠海和尚哪里知道这些内情,甚至这传闻都才传过来不到一天的时间,大佛寺就算交游广阔,但也没有神通广大到千里之外发生什么事情这边就立刻知晓明白的地步。 所以惠海和尚只得摇了摇头:“这个,贫僧真的不知晓。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陈继阳施主既然选择了让施主你安稳生活,说明也不想让你踏进这个火坑,施主又何必强求呢?” 然而小梅却似癫狂一般,仍旧一个劲儿的哭问道:“大师,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 凄绝之声,宛如泣血。 惠海和尚顿时左右为难,只得望向了门外的王中,在他看来,他们都是一起的人,至少也是朋友关系,所以想请王中帮忙。 王中只得进来将小梅扶了起来,但还没开口说话,小梅便一把扯住他大哭道:“我不配叫陈小梅,我不配姓陈,我不配……” 说完嘴角一股子血沫喷涌而出,整个人仰头便倒。 顿时在场众人皆大吃一惊,王中赶紧将她抱到床上躺着,手掌不小心碰到她的额头,惊叫道:“怎么这么烫?大师,您快帮忙看看。” 惠海和尚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为小梅诊脉,片刻之后才道:“急火攻心,风寒入体,加上旧伤亏损还未恢复,伤上加伤,一个不慎,怕是有性命之危,贫僧这就去给她准备药汤。” 说完惠海和尚起身便带着两个沙弥急急而走,不过临到门口却有略有责怪的回头说道:“施主切切要将之照顾好,再若是染受风邪,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王中心里头立刻大致明白,这姑娘多半是昨晚上坐了大半宿给冻着了,不过他也不想啊,但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得愣愣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梅整个人便像是陷入弥留之际一般,叫她也没了反应,翻她眼皮也毫无动静,惠海和尚前后进出了几次,每次号脉查看之后,便都眉头一皱,看得王中心里直咯噔。 好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药汤总算熬好,强行灌了大半碗药汤下去,小梅的呼吸才稍微平稳一点点起来。 “施主就在这看着吧,一旦小梅施主的呼吸有什么特殊的变化,立刻到前院叫我!”惠海和尚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有些疲累的吩咐王中道。 不管怎么说,陈继阳父女是将小梅托付给了大佛寺的,要是人在这里出了事,和尚心里确实过意不去的。 但他作为普济院的主事,掌管二十四外院之一,虽然普济院不大,但事情也是一堆一堆的,自然不能一直守在这里,所以和小梅她们是“朋友”的王中,就顺理成章的被他抓了庄丁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守着她。”王中有些不知所措的答应道。 第九十七章 《春秋玄变》 惠海和尚交代完之后,王中将之送出房间,和尚本来就要离开,不过脚步顿了顿之后,又转了回来。 “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王中还以为惠海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哪知道惠海看了一眼房间里正在熟睡的小梅之后,才皱着眉头冲王中道:“金河镖局,贫僧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贫僧忽然想起来,昨日陈家两位施主与那位惠捕头离开之时,贫僧曾无意中听闻惠捕头对陈姑娘说,陇川太守的长公子,名叫贺长文,说完之后,他就提前与贫僧告辞了。” “这句话本来贫僧觉得没头没尾的,但陈姑娘听闻之后,悲痛欲绝,与小梅施主的表现也差不多,所以贫僧估计此事可能与金河镖局的灭门惨案有些关联,但其中内情,贫僧就实在不知了,过段时间等小梅姑娘好些之后,就请施主酌情告诉她吧。” 惠海虽然话说的委婉,但王中也是一点就通的人,金河镖局的案子,只怕和这龙川太守府有不小的牵扯。小梅出于直觉,问惠海金河镖局的仇人到底是谁,惠海给不出具体的答案,自然不好直接回答,现在算是尽自己的力给了一个线索吧。 小梅现在这种情况,最怕的便是她自己心灰意冷心存死志,若是有一点星火希望刺激,求生欲望不灭的话,应该还是能好起来的。 王中赶紧答道:“多谢大师指点,我会的!” 惠海则长叹一声,转身离去,这江湖是非恩怨,确实不是他这个方外之人该参和的事情。 惠海和尚走后,王中却在思考,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 当日韦无患将惠景博与陈双玉身上护送的东西都搜了出来,竟然都是所谓的宝藏线索,说明陈家的金河镖局,也卷到了这件事情之中来,而连云十八寨的匪徒更是笃定金河镖局接了陇川太守府的镖,现在惠景博又说什么太守府的长公子叫贺长文,难道还真是那个叫贺长文的让陈双玉送那个假线索不成? 可这其中到底是为了什么?王中有点想不明白,再加上陇川六扇门居然被同为官府的太守府给剿灭,起因竟然是一府总捕为妖族潜藏,这就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侧坐在房门口的一张凳子上,王中忽然将狼牙刀从背上解下,手指缓缓的从缠绕着的麻布上划过,心中则将这一路上的所遇到的事情一一回放,似乎自打从他得到这把刀之后,就卷入了一系列的漩涡之中。 玩家死后,记忆会流失,而系统本身,则无时无刻不好像在要置玩家于死地,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 如果说系统真的想要抹杀一个玩家,不应该是一道天雷一道闪电直接就完事了吗?为何还要如此繁琐?还是说,即便是系统,也要遵循一定的事物流转规律,让玩家正常死亡,才算是成功? 假定真的是如此的话,那如果玩家非正常死亡,与记忆的流失程度,会不会有一个对应的比率关系?比如说像弘法大师,他上一世是儿戏般的失足摔死,简单粗暴,非常不正常。这样的话,他的记忆就保存得非常完整。 而如果是正常的参与到了这个世界的恩怨情仇事物运转之中,被人杀死或者丢掉性命,再“复活”之后,记忆就会流失大半? 这般判断的话,大师口中的那个“当兵的”,难道上一世也是死得非常离奇?如果真是的话,那这个结论似乎就可以成立了。 只是这样一来,似乎就可以推断系统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将玩家的记忆分散消化,最后散落在无数的生灵的意识之中? 王中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猜想正不正确,但这是他根据目前已知的情况,能够做出的仅有的判断,而且他自己对这个判断也感到十分不安。 因为他想不出系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排开这个世界不谈,在和平城中的宣传里,《第二人生》本该是无数居民的节能活动场所,这与设计之初的理念完全不符合啊。 不过一想到进入之后就不能退出,所有人都沉沦在此,外部的躯体将会死亡,这就更加说不通了,若用大恐怖大恶意的角度来猜测的话,那就是有人要灭绝所有的人类。 可这样的猜想又是站不住脚的,因为水蓝星上最后的人类都已经在和平城中了,想要毁灭人类,一发核弹就能解决,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而且先是毁灭肉身,然后还要毁灭所有人的记忆与灵魂?这又是什么鬼道理? “看来还是要找弘法大师再谈谈,说不定他能有些不同的看法。” 王中心头有些烦闷,只得又将长刀收了起来,屋外的阳光正好,坐在门前刚好能够晒到,听着小梅平缓的呼吸声,冬日明媚亮丽的阳光,让他有些恍惚。 …… “我这运气,真是绝了!”盘旋的山道阶梯之上,一声无奈的嘟嚷,宣泄着少年僧人心中的憋闷,耷拉在左边眉头上的半边眉毛,一摇一晃的,似乎在对小和尚进行着无声的嘲笑。 朝着两边看了看之后,小和尚无奈的抹了点唾沫,好歹将这假眉毛又沾了回去,真气运行之下,眉毛下的皮肤顿时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吸力,将这副假眉毛仅仅的抠住,让它不要再掉下来。 若是人前来这么一出,铁定立马穿帮。只是两条眉毛一直这样用真气吸着,会分担他的注意力不说,还特别的痒痒,让他气得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自己选的路,怎么也得要走完,不然当初还不如不出来呢。 这和尚也不少别人,正是无眉和尚,真实身份便是出身于还剑山庄的天才少年剑客,迟少恭。之前他在知见院闹了一通,哪知道转眼这大佛寺上下就忙着抓一个无眉的小和尚,害得他不得不赶紧搞了两条假眉毛戴上。 只是他毕竟不是陆青那样的易容高手,自己用些不知道什么毛发做的东西,也忒不可靠了,才戴了半天,就急忙忙的往下掉,一点都不给他这个天才面子,但他又不得不戴,现在大佛寺到处都在找一个没有眉毛的僧人,他哪还敢盯着一副白皮面孔瞎晃悠。 虽然不耻允怜香这等人物,但不得不说,人家给个好主子做狗,然后狗仗人势,确实比这世上很多人都要威风的多。安顺王府的威名,大佛寺怎敢怠慢? 只是他心里多少有点为他身边那个刀客惋惜,此人年岁不高,刀法大成,甚至比他还要先一步踏足先天之境,不管是不是出身大势力,这等才情天赋,绝对是天才一流的人物了。 而天才的人,才有可能和他这个天才做朋友!可惜的是,这人却被一个死人妖迷住了,难道他就不知道他忠心爱慕的人是个男人?这是什么样的口味? 虽然说天才的口味是要独特一些,但这也太重口了吧。所以他们注定做不成朋友了,真是可惜了一身好才情,好根骨。 不过可惜别人的同时,他也替自己感到悲哀,这辈子真就是运气始终都差那么一点点,简直让人郁闷的吐血。 运气不好出生在还剑山庄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势力,说没前途吧,也算是南陵道有数的派门了,实力也还算不错,十八门剑法也算是有模有样,但要说有前途吧,十八门剑法他一年学会一门,丝毫没有难度,怎么对得起他这天才少年的身份? 若是运气好一点,能够从小就拜入云霄界、流光洞天、宝阳山这等江湖上一等一的大派之中,学得上乘武学,他此刻的武功进境,绝对不止于此,那韦无患空活数十年,绝对要被他打的满地找牙。 其实大佛寺也不错,虽然偏科了一点,但至少传承也算是上乘级别,只不过这当和尚,总归是不过瘾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再之后,为了突破自身的局限,他弃剑下山,还真就遇到了传说中的机缘,不世奇功《春秋玄变》向他招了招手。 可运气在这又差了那么一点,神功秘籍虽然给了他盼头,但也就只是向他招了招手而已,并没有直接送到他手上。 想那传说故事之中,有无名小子不过是跌落山崖便能捡到前辈衣钵,得承绝世功法,他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呢? 《春秋玄变》就像一个藏头露尾的小妖精,将他从南陵道一路撩拨到了关南道陇川府。经过装蠢、卖傻、坑人等一系列操作之后,他总算得到了功法的最后线索,但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了一个死人妖路过想要截胡,简直就是两个字,无情。 如今他顺利从几个老和尚口中探知当年高志行曾送了一本经书给大佛寺,不过经书一般都在菩提院的弘法大师那里,当下就乔装前来,可惜这赶制的眉毛却差点在半路上将他暴露。 这运气已经让他哑口无言了,干什么都会始终差那么一点。 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之下,他一路“过关斩将”,总算就快要混到菩提院了,林深院寂,这一刻他甚至都有点难以置信起来,这次真是难得的顺利了。 菩提院外的山道上,并没有僧众把守,地上落了一地的黄叶,连个打扫的人也没有,脚步踩在上面,甚至有种软绵绵的错觉。 迟少恭功力深厚,早已听清这里头好像没什么人,三步并做两步,几个起落就上得高台,进入菩提院的范围。 没有什么亭台楼阁,也没有什么庄严大殿,只有几间普普通通的院子,错落有致的坐落在一片云杉林中。 这里甚至都没有几个僧人,只不过刚一窜上来的迟少恭还是吓了一跳,因为在这石头的上房,他刚才看不到之处,正有一个年纪老迈的僧人在轻轻的扫着落叶,但他刚才在下面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动静。 他奇怪的看了这和尚一眼,垂垂老矣,脸上甚至一溜儿老人斑,连走路都够呛,显然根本不通任何功夫,而且命不久矣,但就是这和尚,他刚才在下面山道之上没有丝毫察觉到。 “见过长老!”迟少恭立刻表现恭敬的朝着老和尚一礼,他天生天分就高,学什么像什么,装个和尚,手到擒来的事情。 老和尚把笤帚一拨,笑着朝他竖掌:“小和尚到这里来做什么?” 迟少恭不敢大意,这和尚虽然看着就跟个普通老人一样,但能在这里伺候大佛寺身份最高贵的几位之一的弘法大师,来历绝对不简单。 “弟子奉惠静师兄之命,前来求取一卷经文!”迟少恭恭敬的答道。 这是他早已探查好的手段,惠静和尚乃是知见院的掌尊,而知见院一直都是专门迎来送往达官贵人的所在。 这些个有地位的人来大佛寺参禅拜佛,很多都会听经啊读经文啊什么的,虽然山下也有不少经书,但对有些人来说,看孤本原本才是一种尊重,一种格调,所以有些时候为了应付这样的客人,知见院也会向内院求一些经书下去。 虽然藏经阁才是本寺经文最齐全的所在,但那些经文珍本之类的东西,大多都是在菩提院弘法大师这里存放,所以来这里取一两卷经文珍本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和尚果然不疑有他,很自然的就将笤帚放到一旁,然后问道:“哦?又是来了哪路的贵人?要看什么经文?” 迟少恭恭顺的回答道:“来的是安顺王府的贵客,要看《妙法莲华会义》三卷,特来烦请!” 老和尚闻言立刻微笑着赞叹道:“这三卷经文孤僻难懂,世间知之者亦少,能知此经文者,看来也是于我佛有缘之人啊。”接着朝迟少恭一招手,“你随我来吧。” 迟少恭这才知晓,这老和尚竟然就是弘法大师,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恭恭敬敬,没有露出马脚。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弘法大师不是说是大佛寺地位十分崇高的僧人吗?怎么好像一点武功也不会?这可与大佛寺江湖大派的风格不符啊。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越到最后关头,越不能节外生枝,此时将经文拿到才是最重要的,而经文之中就有他梦寐以求的传说级功法《春秋玄变》。 第九十八章 圆寂 菩提院中,心怀鬼胎的迟少恭小心翼翼的跟在弘法大师的身后,进了其中的一间屋子,里头横纵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的古朴书架,上面从竹简到布帛,从残页纸张到线装书籍,应有尽有,全都是这些年来大佛寺存下的有关佛经的珍本古籍。 弘法和尚径直走到最里头的一个书架边上,取出了一轴卷好的字帖,透过卷边老旧的侧面,迟少恭隐隐还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金黄色。 吹了吹上面若有若无的灰尘,弘法和尚将那绳结轻轻一扯,然后在书案上将这幅字帖展开,金黄色的底布上,最右侧是六个大字“妙法莲华会义”,下方还有两个小字,“卷三”。左边则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经文正文。 不过这经文的文字书写,竟然与如今流行的行、楷、草等字体皆不相同,虽然也能够辨认,但明显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加上即便保存得十分完好,但随处可见的老旧色彩暗斑,可见这东西绝对已经是很久以前的物品了。 似乎是再见到这幅经卷,弘法和尚来了兴致,竟是又将经文看了好一会,才将这东西缓缓收起,系好绳结递到了迟少恭手上。 迟少恭心头暗暗一滞,不敢怠慢的接了过来:“多谢长老赐书。” 弘法和尚也没管他的话有什么不对,顺手锁上房门,两人出来,迟少恭正要告辞,弘法和尚却邀他在旁边一坐。 虽然迟少恭经文到手,但此时显然不是暴露的时候,所以也还是装作小沙弥,诚惶诚恐的在石登上坐下,然后他便像是见鬼了一样,听见老和尚笑着朝他道:“贫僧观施主运气似乎一向不是太好。” 迟少恭手上一紧,甚至将那轴字帖都捏的吱吱作响,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动弹,只不过当他想要动弹之时,对面的老和尚却笑着朝他双掌一合:“阿弥陀佛!”然后双眼缓缓闭上,之后便没了声息。 空气中忽然有一股不明的阴风吹过,即便是这佛门清圣之地,迟少恭也觉得浑身毛骨悚然,他下意识的四周张望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菩提院内,只有老和尚和他相对而坐。 但这白眉白须的老和尚一声佛号之后,便好像陷入了永寂,没有了任何声息,迟少恭猛然一惊,手指望老和尚鼻息一探,登时惊得站起连连后退。 “死了!?” 武功高强的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老和尚的心跳,这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和尚,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在他面前圆寂了?大佛寺地位崇高的弘法和尚,惠远和尚的师傅,菩提院的院主,居然在他面前就这么死了? 饶是迟少恭见多识广主意甚多,这一刹那也只感觉到脑子有点懵? “要遭!赶紧走!” 迟少恭毫不迟疑的将字帖紧握,转身就欲离去,不过临走之前,他却咬着牙恭敬的对着老和尚的尸身躬身下拜,然后捧着字轴飞快的朝山下而去。 只不过他还没出这片林子,前面忽然就来了个小沙弥,不是别人,正是新分到菩提院的惠平小和尚,和尚手里甚至还拎着一个食盒,隐约传来食物的香气。 菩提院中藏书甚多,所以这里一向不开大火,只有几盏灯笼一樽泥炉,顶多也就能用炭火烧烧茶水喝,至于弘法大师的饮食,一向都是从山下送上来的。 迟少恭慌忙离开,立刻便与惠平撞了个正着,要说这大佛寺藏龙卧虎也是不虚,惠平若是没什么本事,也犯不着调他来照顾弘法老和尚。 这小沙弥虽然年纪不大,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在罗汉院同一批进修的沙弥之中,他是头一个闯过阵毕业的,所以一身武艺也不可小视,放在江湖上去,比之那传闻的一些少年侠客也不遑多让。 见迟少恭形迹可疑,惠平当即呵斥道:“你是哪一院的弟子?慌慌张张,在这做什么?” 迟少恭哪里敢应答,身势不停,二话不说就是一掌印下,惠平也不示弱,提气就是一掌相对,只不过终究还是根基太浅,被迟少恭一掌就拍得噔噔噔倒退了十几步,手里挽着的食盒也持之不住,乒乒乓乓的杯盏碗碟洒了一地。 “闪开!”迟少恭得势不饶人,脚步一踏,瞬间跨越数丈距离,携带滚滚风雷之势直接撞了过来。 哪知道惠平和尚却不闪不避,他明知敌不过迟少恭,却猛然双拳如龙捣出,直奔迟少恭面门,同时嘴里高声呼喝道:“贼人闯……!” 贼人闯山,山字还未喊出口,惠平再被迟少恭一张拍中胸口,登时一口长血就喷了出来,洒了迟少恭一身,而他的双拳却只在迟少恭的脸皮上擦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但落地之后,惠平却一边吐着血一边震惊道:“是你!” 迟少恭眉头一皱,这才发现刚才那一下,虽然没有伤到他,但本来就粘的不是很好的眉毛登时又掉了一半下来,耷拉在眼皮上,气得他脑门青筋直抽。 最近几天寺里头到处都在找这个惹是生非的无眉和尚,惠平也有所耳闻,甚至还见过一两幅不怎么像的画像,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这贼人,对方眉毛露馅,他立刻就认了出来。 此时迟少恭顺手将这眉毛往前一拍,又贴了回去,紧接着直接从旁边的山道口下山去了。惠平连续被逼退两次,早已经将下山的路途漏了出来,他又没想着杀人灭口,所以只是夺路而逃。 “不是我杀的!” 贼人夺路远去,忽然惠平却忽然听到他留下的几个字,顿时眼神惊恐怒张,转头朝着林中院落奔去,赶到小院之时,弘法和尚双手合十,神态安详,但浑身却没了丝毫生气。 惠平顿时脑子一麻,立刻狂奔而走,朝着迟少恭离开的方向奋力追去,同时狭窄的山道之上,忽然传来连声凄厉的哀嚎:“无眉贼人害了弘法大师!无眉贼人害了弘法大师!” “贼人在……什么?你说什么?弘法大师怎么了?” 山道上,惠平还未奔出多远,忽然前方电射而来两道人影,正是山下值守巡逻的武僧之一,刚才他听到山上好像有人在喊什么贼人,所以一路赶上来,正好看到口角溢血的惠平正在往下跑,所以立刻便问贼人在哪。 只不过还未问完,却听到惠平口中喊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差点骇得魂飞天外,立刻奔上前来,抓起惠平问道。 惠平强忍着胸中如火烧一般的疼痛赶紧道:“我是新晋的菩提院弟子,刚才正要给弘法大师送饭,但那贼人却正好从菩提院中杀了出来,还抢了一卷经文在手,这人夺路下山,我不敌,等我进去一看,弘法大师已经圆寂了。师兄赶紧去山下报信!快!决不能让那个贼子跑了。” 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一瞬间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数说清,只不过说完之后,惠平登时又是一口老血呕出,迟少恭虽然没有想着杀他,但那结结实实的两掌,可是不好受的。 巡逻的武僧顿时惊骇莫名,立刻将惠平放在一旁山壁上靠好,转身就是拼了命一样的朝着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将弘法大师被害的事情嚷了出来,闻听此事的和尚越来越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莲花座附近的大小僧院全都被惊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整个大佛寺便像是发了狂一样,无数僧众鱼贯而出,到处都是持棍的和尚来回,每一个房间,每一个禅室都被翻箱倒柜,甚至是来往的香客,都被一一严格盘查,不得擅自走动,不少人还被僧众当众扯了眉毛试验真假。 惊呼怒喝声四起,大佛寺转眼之间就好像煮开的水一样,乱了起来。 “砰!” 知见院的香客院落之中,此处平时非达官贵人不能留宿,但此刻也被一队僧众粗暴的推了开来,几处大殿厢房屋舍,僧众们一处也不愿意翻过,大有刮地三尺之势。 居住在此的允怜香与刀手眼下却并不在此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和尚们搜了一圈之后没有见到任何人,在小沙弥汇报之后,领头的武僧眉头一皱,吩咐道:“马上派人去找,找到之后,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这两人给我请回来,安顿在这里不允许外出,直到抓到那个无眉贼人再说。若有变故,即刻回报伏魔院。” 当下和尚们便各行其是,留下几人看守这处院落之后,大队的僧众又朝其他地方而去。 此时的允怜香与手下的刀手,正在大佛寺内院禅如院附近,在僧众动起来的前半段时间,他们便听闻了无眉贼人害了弘法大师的消息。 作为弘字辈仅存的几位长老之一,弘法大师的名声在大佛寺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当初允怜香都还曾想要拜会,但却被大佛寺拒绝了。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被害,会是为了什么? 允怜香妖艳的脸庞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甚至隐隐泛着一丝红晕。 虽然他在这等着迟少恭,为的就是他口中的绝世武功,但等了这么多天,那迟少恭虽然来了,但却并没有什么动作,也让他颇为丧气,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干耗下去吧?他在京城可还是有着差事的,耽搁太久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这几天来每日他都是在以游寺为名,到处明察暗访这少年剑客到底藏在哪里,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当游览明寺散心了。 没想到这迟少恭几天不动,一出动就来了个大动作,竟然将弘法大师都害了性命。能够甘愿冒着如此风险,允怜香顿时在心里将迟少恭所图谋的武功秘籍的层次再次拔高了一个等级,普通的东西,绝对不会让一个天才剑客如此丧心病狂。 当下他们两人便也在僧院之中到处寻找起来,只不过还不到一个时辰,两人正在寺内到处徘徊时,忽然就有一队僧众提着齐眉棍将他们俩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几位师傅这是何意?”繁花似锦的裙裾轻摆,允怜香笑问着几个怒气冲冲的和尚。 只不过这一次,却好似没有人买账他这张脸,甚至连身份都不好使了:“两位贵客,还请速速回返居所,大佛寺上下将要戒严,贼人未抓住之前,还请两位不要随意走动。” “我们也知两位贵客身份尊贵,但本寺长老遇害,此为非常时期,还请两位配合,不要让贫僧难做!” 这一队和尚皆是武僧打扮,虽然武功不一定比得过允怜香和他身边的刀手,但气势却丝毫不弱,而且态度十分强硬,领头的和尚似乎只要允怜香一拒绝,立刻就会动手,连分毫情面也不顾了。 大佛寺遭遇这么大的事情,反应过激确实也比较正常,不过允怜香还是有些气闷,武僧全免戒严,这样一来,他还如何去找这个迟少恭,这些日子岂不是白等了? “主事……”一旁的刀手轻声示意了一下,虽然没有明说,但允怜香也听得出来他语气里头隐含的意思。 “弘法大师遇害,在下也深感哀伤,既然寺内有规矩,小女子遵从便是!长明,我们这就回知见院!”允怜香说完轻身一礼,便带着刀手往知见院回返。而他的身后,则是一队武僧严严实实的“护送”。 等到回到知见院中的香客院落,已是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等到看到两人规规矩矩的进了安排的居所,武僧们才留下数人把守此地,然后散去。 只不过领头的武僧转头便到伏魔院上报,这两人形迹可疑。 伏魔院的掌尊乃是惠昌,乃是大佛寺的武力部署之一,几乎大部分的武僧都归伏魔院管辖,对这位师弟的汇报,惠昌立刻便上了心:“师弟可是有什么发现?” “回师兄,这两人虽然名为贵客,但弘法大师出事之后,这两人却反而在寺内到处乱窜,好像也在寻找那贼人,而且有师弟路过隐隐听到这两人说什么秘籍之事,我看这事他们多半也有牵连,不过与那贼人是不是一路就不好说了。” 惠昌顿时眉头大皱,这两人乃是安顺王府的人,路过大佛寺在此借宿参禅,但这一借就是快将近一个月了也不走,确实有些蹊跷。 不过这两人和那贼子到寺的时间不一致,而且之前还有过瓜葛,应该不是一路人,但牵连多半是有的,只不过,即便是强问的话,这两人也未必会说啊。 正在惠昌思忖之际,忽然外面一阵惊慌,有僧众飞快的奔行前来:“师兄,不好了!” 第九十九章 患乱 “师兄,不好了,郑,郑,郑大人出事了!”前来报信的和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爆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惠昌大吃一惊,关南道僧纲司的郑大人因为大佛寺有妖族的传言,专门从道首府过来的,这几天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 惠昌赶紧在这师弟胸口一拍,帮其理顺了气息:“到底怎么回事?郑大人怎样了?” “郑大人一行人全都被杀了,尸体碎的到处都是,惠明师兄请你赶快过去!” 惠昌登时怒牙一咬,嘴角崩出三个字来:“韦无患!!” 杀人碎尸,乃是追风剑韦无患的招牌手段,而且只有此老魔才会如此无德无品,就算是不懂武功的普通百姓,撞在他手里都是同样的死法。 “传令下去,所有武僧就近靠拢,结罗汉阵防敌!你现在立刻去菩提院,将此事汇报给我师尊!快!” 韦无患出没,对武力不够的普通人来说就是灾难,必须要做好严格的防御,不然大佛寺今天可能会有严重的血光之灾。惠昌立刻吩咐众人行动,而他自己则连忙急急赶往知见院。 知见院的一间客院之中,惠明与惠静正张罗着僧众们将此地封锁,然后再慢慢清理,饶是两人久经事故,但里头的场景,也看的两人是心惊肉跳,惠静脑门之上,更是青筋暴起。 同辈师兄弟,执掌一院的,平时就属他最心性随和,处事圆滑,不然也不会轮到他来执掌知见院,不过今日和尚心头,也是金刚暴怒之态了。 “此必定是韦无患所为,此人如此嚣张,敢在我大佛寺纵恶行凶,不将之抓起来绳之以法,本寺上下还有何威严?”惠静和尚已经怒极,和善的面容之上,煞气勃发,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有道高僧。 惠明在一旁也跟着叹气道:“韦无患此人杀性极重,当务之急是要快速将其找出来,而且还要尽可能的疏散寺内的外来香客,甚至是百姓,不然撞到他手里,只怕更加血腥。” “而且此人明目张胆的谋杀朝廷命官,这事还要赶紧向道御使衙门通报,而且人是死在咱们大佛寺,这其中怕还是有着更多的麻烦,还需要师兄同官府去交涉,师兄还是先不要太过急躁了。” 惠静和尚也知其中道理,不过心头怒火一时半会哪里消的下去,转而又朝旁边的小僧喝道:“去伏魔院报信的师弟回来没有?” 话音未落,忽然众人头顶一暗,身披袈裟,手持宝杖的惠昌从天而降。 惠昌和尚甫一落地,便直奔主题:“韦无患危害太重,我已经让他顺路去菩提院报信了,各院也都传了命令下去,武僧皆就近组罗汉阵防敌,现在首要关头是,将韦无患这个人快点找出来,你们这里有什么线索没有?” 惠静脸色一惭,哼声道:“据幸存的师弟说,动手的不是僧人,反而是郑大人他们手下的一个仆人,我估计多半是韦无患化妆成了郑大人的仆人,我们都不曾认识此人,所以便让他混进来了。” 惠昌和尚顿时怒道:“先是一个无眉的假和尚,现在又是韦无患,我大佛寺倒成了这些人眼中的筛子了不成?” 惠明一脸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经过几百年的扩张,大佛寺现在有内外八十四院,僧众数千,加上境内的佃户百姓等等,差不多有几万人在此生活,而且地域也横跨数十里方圆,将近百里之地都是大佛寺的地盘,总不可能建个围墙围起来吧。 不过眼下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叹了口气,惠明赶紧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快点找到韦无患,但眼下有个问题,咱们都不认识此人,而且对方武艺高强,隐藏自身实力的本事肯定不弱,就算是将所有人一一排查,也有可能出现见面不识的情形,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好?” 惠静闻言忍不住叹息道:“唉,弘法师叔干嘛好端端的忽然让惠远下山呢?” 虽然惠远是被革除了门墙,但作为师兄弟,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所以只是说他下山了,此刻想起惠远也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惠远可是与韦无患交过手的,自然能够认得此人。 惠昌立刻问道:“同惠远一起回山的不是还有几个人么?他们应该也见过韦无患吧,让他们来帮忙认人。” 一旁的惠明顿时面露惭色:“那无眉妖僧在知见院闹了一番之后,我曾隐晦的暗示过惠海,若他们伤情好转,便让他们赶紧离山,除了一个弱质丫鬟因为伤势过重,被陈继阳托孤暂时还在普济院,好像前几天便都走了。而且,那个丫鬟据说病的不清,好长时间都不能下床。” 原来当初惠海那一番有些不客气的话,是受了功德院的惠明的指示,回去之后才对惠景博等人说的。 惠昌顿时一阵无语,外院权力最大的几个掌尊使者,顿时眉头一齐紧皱。不过事情不能就这样僵着,三院之中,通常都得听从功德院调遣。 作为功德院掌尊,惠明想了想,立马快速道:“这样吧,先不管那么多了,从知见院开始,将所有非本寺人员一律请退,护送出寺,全部护送到曾家渡口,让他们离寺,从知见院到曾家渡口这一段路,沿途以武僧重兵把守,惠昌师兄你来安排,一定要确保香客百姓的安全。” “知见院之后,则是顶赖院、摩柯院、清凉院,依此类推,由近及远,将所有非本寺人员都清退出去,清退的同时还能查一查那个无眉妖僧,惠静师弟,这项工作由你亲自带队。而暂时没有轮到的僧院,则一律由两个罗汉大阵守护,即便是新晋的师弟,也都经过训练,摆下阵势不难。” “而且如今寺内武僧齐出,我相信韦无患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一旦他公然冒头,反而是给了我们抓住他的机会。” 惠昌却有些反对这个计划,这样做虽然是竭力保证了外来人员的安全,对寻找韦无患本身并没有什么用处,而且韦无患若是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还是他们送出去的? “那这怎么抓韦无患?” 惠明又道:“你们这边开始进行的时候,我去普济院一趟,请那位女施主前去曾家渡口,在燕子台上观看,如果韦无患在这里出现,应该可以指认出来。” 曾家渡口是大佛寺附近所有渡口中最大的一个,疏散人群,这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而燕子台则是渡口旁边的一座土包,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渡口,将整个渡口尽收眼底。 “如果最后韦无患都没有出现,那么就说明他还在寺内,之后再找他就容易多了。” 说到这里,惠明又眼色一沉道:“而且韦无患敢在大佛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绝对不可能是随性而为,他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不一定会就这么轻易离开。” 惠静顿时眼神一眯:“他会不会是过来取剑的?” 对于江湖上的武者来说,一把好的武器,能够让战力得到不小的提升,尤其是像韦无患这种成名许久的高手,一直随身的武器有时候甚至就是他们本人的代号,甚至极端一点的武者,武器即是生命,而且轻易不换。 韦无患的青柳剑被惠远夺了回来,这人要找大佛寺报复是有可能的事情,但更有可能的是回来取他的剑。 惠明叹息一声:“这个我早有估计,青柳剑收藏在浮屠院,但他要是直接来取剑倒好了,那边一众师兄弟可不是易与的,可惜却一直没有等到他,是我错估这魔头的杀性了。” 原来早在之前惠远回山的哪天,功德院便做了一系列的布置,伏魔院也加派了巡逻的人手,藏剑的浮屠院甚至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惜的是,他们都不曾与韦无患直接打过交道,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看来,就算韦无患真的是为了取剑而来,只怕他也要在大佛寺滥杀一通,作为报复,不然无法解释这人忽然对郑怀用一行人的突下杀手。 而且这一场杀戮,给大佛寺带来的麻烦,可远远比杀几个普通和尚大的多,做为他的报复,的确是不折不扣优选。 “另外,这事还得通知一下弘德师叔他们,韦无患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而且步入先天境界已经超过三十年,如今不知道是什么根底,若真是遇到了,不敌的话,不必硬拼,只要缠住不让他走脱便可,等师叔他们来料理。” 惠明这话其实更多的是对惠昌所说,作为伏魔院的掌尊,他的武功是同辈师兄弟当中最出色的那一拨,不然也轮不到他来坐这个位置,只不过对上韦无患,恐怕也是力有不逮,不然他也不会连至宝袈裟与金蝉神杖都带上了。 惠昌脸色一沉:“贫僧自会省得,那就这样,赶紧的吧,若真是让此贼逃了,还有何面目去见师尊?” 惠昌和尚说完立刻转身便走,去安排人手,惠静也立刻去调动知见院的一切,开始清退无关人等。 知见院并不是只有郑怀用、允怜香等人,还有数十个香客院落,大佛寺毕竟是整个天启王朝都有名的佛门圣地,千里迢迢来此敬香的也不少,这个年头能够远行千里的,不是强人,便是贵人。 加上周围一些地方员外,此刻知见院内留宿的香客便有数十人之多,而且还有那些在寺内游览至此的,这里里外外的,将近百人上下。 惠明叹息一声,惠昌师兄作为弘德法师的三弟子,这次只怕又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而他自己,即便是方丈不处罚自己,事后他自己也要往菩萨院中一行思过才行,这么多年顺风顺水,太大意了。 又将诸事吩咐手下僧众之后,离开知见院的惠明亲自往普济院一行,准备护送那位女施主前去渡口,惠海虽然也可以,但若真的是认出了韦无患,只怕惠海拖延不住。 大佛寺外院乱成一团之际,内院倒是还好,因为内院上山的路径都十分狭窄,而且初始的上山路口其实不多,加上沿途都有人把守,无眉贼人害死弘法大师的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惠明便派重兵将上山的路封住了,外人轻易不得上山,而且内院所有的外来人员都已经被请了下来,所以他们倒是不用担心韦无患突入内院来。 不过即便如此,山道上的守卫也是如临大敌,因为弘法大师被害,这事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 此刻的菩提院中,内外院有不少掌尊都第一时间赶来了此地,不像功德、知见、伏魔三院,此时正是事务繁多之际。 而最中心的,则是四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三立一坐。 坐着的,正是圆寂了弘法和尚,眉目一动不动,虽然死去,但却仍旧栩栩如生,只是没了呼吸动弹。 站在他旁边的三个,看着最年轻的应该算是弘德和尚,剩下两个,一个长眉眯眼,脸庞圆润,乃是大佛寺的弘化法师,常居内六十院的十方院,另外一个脸色凄苦,老态龙钟,胡须半黑半白,正是大佛寺的当代方丈,弘一大法师。 在弘法圆寂之后,大佛寺弘字辈的最小弟子,便是这位方丈大师了,他是几位现存的师兄弟当中年纪最小的。本来已经闭关数年不出的他,今日也不得不走下了佛顶。 “师兄,如何?” 此刻一众僧众大气都不敢出,都望着正将手从弘法和尚尸身上拿下来的弘德。 弘德虎目通红,有些悲怆道:“小师弟,寿终去了!” 尽管已经送走不知道多少位师兄弟,尽管他也算是久经世事风霜的有道高人,但这位最小的师弟忽然离去,还是让弘德心中难受至极,但这种感觉并非是说他与小师弟关系最好,可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冥冥之中有些感应。 或许让小师弟来解释,他会用最通俗的话给他解释的通透,可惜这次没机会了。 一旁的弘化与弘一皆是一叹,两人同时想起了弘法当初矢志不肯学武的举动。 “既然是寿终,那咱们就还是和送其他师兄弟一样送师弟一程吧。对了,惠明呢?他怎么不在此地?”弘化和尚说着,接着朝外问道。 荼毗法会的操办,少不了要功德院安排事务。 “回师尊,惠明师兄在山下安排追捕凶手无眉贼人的事情,还没有赶过来。”回答弘化的是他的嫡传弟子,旃檀院掌尊惠通。 弘化皱眉道:“弘法师弟乃寿尽而终,并非为人所害,切勿胡乱传扬,你们这就去唤他前来。” 一旁弘德却紧跟着道:“即便不是贼人所害,但那贼人盗取经书,伤我门人,同样饶恕不得,记得要与惠明说清楚,老和尚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惠通楞了一下,才躬身道:“谨遵师叔法旨!” 就在惠通准备领命而去之际,忽然山道上噔噔噔的跑上来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和尚:“师,伯,师伯……” 弘德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徒弟惠昌掌事的伏魔院弟子:“又发生了何事?” “韦……韦……无患,杀了,道御使衙门,的,郑大人,惠昌师兄,让我前来求援。” “轰!” 落叶狂扬,弘德和尚怒上眉梢:“鼠辈安敢!” 转眼之间,弘德和尚竟然一跃而下,踏风而动,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弘一长叹一声:“唉,多事之秋啊,师兄,要不你也跟着一起去吧,我怕弘德师兄有个什么闪失。” 弘化点了点头:“也好。”说完转身同样落下,瞬息不见。 “你们也都散了吧,各回各院,配合两位师兄与功德院行动。” “弟子等告退!” 第一百章 甲子神功 生命,是很奇怪的东西。 同一个世界,蜉蝣不知晦朔,寒蝉不晓春秋,而神物有异,有以五百年为春五百年为秋者,相隔足有亿万里计。人,常自诩为万灵之长,一岁春秋,不过三百六十余日,其实比之蜉蝣寒蝉,又好多少呢? 纸张斑驳的经文,文字工整严谨,笔锋顺畅柔和,字里行间,宣扬着佛法的宏大与善愿,但在少年剑客的眼中,这些字迹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好像忽然飞散起来了一样,最后重新在下排列,形成一篇完全不同的文字口诀——《春秋玄变》。 整篇功法既没有强大的内力运用之招,也没有所谓的打通天地二脉的传说法门,更没有什么掌出惊天拳至地动的绝世强招,通篇阐述的只有一种修行至理,那就是如何将人的生命,进行独特的升华。 用更浅显的可以理解的说法来描述,便是将人从三月为春三月为秋,朝着以十岁、百岁、千岁为春秋而升华。 虽然迟少恭明白这里面或许有功法创始之人本身的夸大豪言,但是并不妨碍他从这本秘籍之中得到启发。 原来先天并不是因为武力强大而称为先天,而是因为先天便是先天,生命升华之后的先天再用,才是武力强大的根源。 而这整篇功法,讲的便是一种升华生命的法门,春秋玄变,变的是自身的春秋,也是世界对自身的禁锢,一旦突破至以岁为春秋,那么也就踏上了所谓的先天大道。 “原来如此!”心神激荡之下的迟少恭忍不住出言赞叹。 在还剑山庄,无论他将剑法练到多出神入化,却始终摸不到这一层藩篱,前不久与韦无患交手之后,通过揣摩对方的剑气,他才有了一丝的猜疑,但直到今天,看到春秋玄变之后,他才终于恍然大悟。 “传说在很久以前,江湖上曾有一名盖世高人,人称甲子老人,所修甲子神功,以一甲子为春,一甲子为秋,应该就是这门功法吧。” 作为南陵道的剑道天才,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迟少恭对于各种江湖传说自然也是了如指掌。在明白春秋玄变的根本之后,他立刻便想起了传说中的《甲子神功》,这两种功夫几乎是如出一辙,甚至有可能就是同一种功法的不同名称。 一想到此,迟少恭的心念顿时汹涌澎拜起来。 《春秋玄变》乃是传说已久的无上心经,当初他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曾有过一丝怀疑,毕竟这等几乎等同神话传说一样的东西,哪里真就有可能是真的呢? 但能够与这等神话挂钩,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这才是他一直以来寻找这门功法时候的真实心态。 只是这一刻,功法真义在他眼前流转开来,《甲子神功》的威名立刻眼前这卷古老的经文在他眼中的地位上升了无数倍。 如果说《春秋玄变》只是传说中的神话,还有那么一丝虚无缥缈,那么《甲子神功》便是神话中的神降临凡尘,因为甲子老人曾经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存在。 一瞬间,迟少恭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有此功法在我手,天下何处去不得”万丈豪情。 这一刻,他也终于对自身作为一个天才剑客的命运有了一丝丝的认同。以往他做每件事,得到的总会和预想有一丝偏差,从来不曾得到过预想的好结果,没想到这一次总算是“厚积薄发”,终于迎来了一次大丰收。 “哈哈哈哈哈哈,甲子神功,不,甲子春秋,岂会是吾辈之终点,我倒要看看,这世间到底有无谪仙人,哈哈哈哈哈哈……” 张扬的姿态,狂放的口气,激情豪迈之下,迟少恭甚至臆想着看看这世间到底有无真的神仙中人。 “如果没有,那便自吾辈而始!” 真气在无形之中鼓荡激流,飘逸的狂风,将之袍角浮动,绝伦的气息,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上冒出,这一刻,有万千剑气长锋逐渐在他周身环绕,宛如众星拱月,锋芒毕露之下,四周一切家具、瓦片、房梁等等全都被斩成数截。 狂乱的气流瞬间掀起此起彼伏的风暴,无尽的碎屑漫天飘摇,哗啦啦的一连串巨响之后,整座大殿从中间开始垮塌,瞬间便倒塌了一半,声势浩大,烟尘四起,遮天蔽日。 “竟然是甲子神功!” “甲子神功!” 两道突兀的声线,在烟尘之外惊呼,一者异常奸细,虽似女子却隐含造作,毫不自然,一者浑厚磁性,但却锐利如刀。 正是回返此处的允怜香与西海独龙岛斩浪刀客段长明。 而这里也不是什么别的地方,正是知见院中最为尊贵华丽的一处院落,只有此处香客院之中,才有单独的佛堂与殿宇格局。 迟少恭拿到经文之后,哪也没去,而是径直躲到了这里面来,就算是武僧前来搜查,也没有将自秽身份,隐蔽了自身气息藏身房梁之上的他找出来。 清风徐来,漫天烟尘逐渐淡去,露出无眉的狂傲身姿,绝逸轻尘的锋芒气息,隔着老远,都让两人眼睛微微刺痛,一朝突破的迟少恭,顿时让两人如临大敌。 不过即便对方突破先天境界,允怜香却也不是很怕,因为段长明甚至还比对方先走一步,根基同样不弱,而且,在知晓对方拿到的功法竟然是传说中的甲子神功之后,她更是志在必得。 或许对武林中人来说,甲子神功早就的是超乎寻常的武林神话,但在允怜香眼里,这种功法正是为自家王爷量身打造。 执掌大权者,最大的禁锢便是上天的寿数限制,而甲子神功修炼有成,最为明显的效果便是寿元的庞大增幅,简直堪比神话传说中的仙人一般。 坍塌的大殿,一头檐角高高隆起,斜指上天,檐角顶端,迟少恭凌风而立。 “原来是你们!”无眉的双眼讥诮的掠过两人身形,转而落在了斩浪刀客段长明的身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在了对方握住刀柄的那只手上,笑着道:“我今日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何你这样的练武奇才,反而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 晋升先天境界之后,对待生命的认知,与常人便不再一样,段长明的偏好选择虽然与人伦认知有所背离,但于他自身的理解并不妨碍。只不过迟少恭说这话的语气,满含讥诮嘲讽,显然并非如同话里所讲。 段长明眼神一冷,握着刀柄的手掌一紧:“年轻人,有些时候,不要志得意满。” 迟少恭却毫不在意,反而晃着光溜溜的脑袋轻轻“哦”了一声:“那倒要多谢你的提醒了。”说完他的眼光已经望向了两人的身后。 知见院本来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外来人员清退,但安排着安顺王府的香客院中忽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大佛寺的僧人,一大群的武僧正在惠静与惠昌的带领下飞速赶来。 允怜香顾不得迟少恭这吐不出几颗象牙的狗嘴,立刻朝他轻喝道:“迟少恭,明人不说暗话,前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交出甲子神功,安顺王府必定护你周全。” 若是让大佛寺这群和尚将迟少恭抓住了,再想要获得甲子神功,或许凭借安顺王府的地位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但那与他就没多大关系了,功劳不在,又有何用? 站在大殿废墟顶端的迟少恭却连正眼都懒得瞧他,撇了撇嘴轻轻还了一句:“不如何!” 允怜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要发作,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 “你这贼子,假扮僧众,盗我寺经书,还害我寺长老,简直是丧心病狂!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护不得你!布阵!” 惠昌和尚一掠数丈,瞬息之间已到几人跟前,身后数十武僧棍棒齐出,顷刻之间就将迟少恭围了个水泄不通。 怒气冲冲的惠昌,后半句话,自然还有警告允怜香二人之意,余下十数个武僧,刷刷刷的也将他们两人包围了起来。 “两位施主,今日最好作壁上观,不然,莫怪贫僧不讲任何情面!” 来到允怜香二人身前,惠昌把手中宝杖一杵,顿时脚下青砖四裂,劲风呼扫,气势惊人,竟然丝毫不弱于寻常宗师。 惠昌和尚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显得极不客气,但今日寺内遭逢大变,他向来脾气火爆,现在还能好好与人说话,已经算是给足这两人背后的安顺王府面子了。 允怜香气息一滞,酥胸起伏,脸色也变得极不好看,不仅仅是对方对自己不客气,而是这光明正大之下,拿不住迟少恭,这一趟等于白来了不说,而且眼睁睁看着天大的功劳从手中溜走,更是让人痛苦。 原本他以为迟少恭就算获得秘籍,但只要段长明出手,他们两个拿住这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没想到这名南陵道的少年剑客果然不负天才之名,一拿到神功秘籍,竟然顷刻之间就取得了突破,而且看气息流露,根基浑厚甚至更甚段长明一筹。 稍一耽搁,大佛寺的僧人便赶了上来,这还怎么夺取神功? 旁边惠静也跟了上来,站在惠昌旁边朝着允怜香道:“两位施主,今日本寺遭逢大难,贫僧师兄说话可能有些不中听,还请两位海涵,但若是两位真要利欲熏心从中作梗,就是与本寺结生死之仇了,还请暂避一旁。” 惠静作为知见院的掌尊,掌一切与官府中人来往交接之事,也是与允怜香打交道最多的僧人,平日里一向对他们都是礼敬有加,连他都这样说了,允怜香知道今日怕是与这神功彻底无缘了,只得把裙秀一甩,将暗中拔了一半的绿玉刀又缩了回去,气哼哼的走到一旁。 迟少恭依旧站在废墟顶上,动也不动,周围的人看过去,都觉得此人身上似乎长刺一般,没来由的就有一阵虚幻一般的刺痛。 武僧们将他团团围住,他也不做理会,只是淡淡的看着下面这群人表演,似乎显得极为自信,对自己的实力有恃无恐。 但这种笃定淡然的做派,却让僧人感觉这贼人好似不将自己等师兄弟放在眼里一样,于是愈加愤怒,誓要将此贼子缉拿,为弘法大师报仇。 允怜香退走,惠昌二话不说,右脚一动,将杵在身前的宝杖下端一踢,扬首大喝:“好贼子,猖狂如斯,纳命来!” 禅杖挥舞,狂风四起,威猛之姿刚烈无匹,惠昌踏步而上,一跃而起,就要朝着迟少恭一杖挥出。 迟少恭却不闪不避,反而将背着的右手放到了身前,露出一轴尚未卷好的字帖。 “慢!大师要报仇也得讲道理,经文虽是我拿走的,但弘法大师确实并非我所杀,大师为何不查清楚了再动手呢?” “另外这卷《妙法莲华会义》,在下只是借来一观,如今看完了,就原物奉还吧。” 迟少恭说完,轻飘飘的就将此物朝着惠昌扔了过去。 一瞬间,场间一滞! 而后! 风云雷动! …… 普济院中,惠明到这里的时候,惠海尚未回返,寺内百姓香客皆已不在,僧众皆手持法棍严阵以待,说来这还是像普济院这等普通的外院的好处。 这些外院寺庙都是为了针对附近的百姓所设,只是为方便大家拜佛祈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名胜,并无涉及多少江湖朝堂事务,算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乡里长短,所以也没多少不明外人。 郑怀用被杀之后,僧众通传各院警戒,反倒是像普济院这样的外院,清查的是最快的,因为并不像其他寺院那样人多眼杂。 守门的和尚自然识得功德院的掌尊,恭敬的将之引路到了王中与小梅居住的厢房。 说来王中这几天可谓是过的心惊胆战但又极度无聊,因为自打那天小梅昏迷,他便时刻紧绷着,千万别让她又出现了什么故障。 好在这丫头底子似乎还有点,惠海的药汤也很有效果,吊命之后,慢慢也有些好转起来,但他也不能远离,只能像个门卫一样一直守着,枯燥的很。 这天他又正坐着无聊,正在暗中琢磨这灵猴拳中的有些肢体动作的发力技巧,忽然门外便走来了一个气度不凡的和尚。 片刻之后,惠明还在与王中交涉,里头的小梅便喊了出来:“我陪大师去!” 第一百零一章 葛燚 惠明在普济院本来是想请小梅施主帮忙的,但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王中也没走。 早先他得到汇报,此人是和那名为惠景博的捕头是一路人,还以为他也跟着惠景博一起离开了呢。 让他意外的同时,也更让他欣喜了,此人虽然不懂什么武功,但至少行动无碍,比之一个重病未愈的女流之辈,自然好上无数倍。 只是他才同王中讲明白所为何事而来,屋里的小梅却率先抢先应下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小梅裹着青蓝色的棉袄,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大斗篷,手里还提着一把铁剑,全副武装的走了出来。 这身行头还是前两天王中委托院里的小沙弥在此处不远的集场上买回来的,就是怕这姑娘再给冻着了,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这些天承蒙贵寺师傅们的收留与治疗,小女子才捡回了一条命,如今恶贼韦无患行凶,我又与之照过面,大师需要人帮忙,小梅当仁不让!”闻听惠明大师是来请人帮忙,指认凶残恶徒韦无患,小梅立刻义正言辞的说道。 王中眉头一皱,这姑娘伤还没好完全,该不会又出事了吧。那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一想起惠海和尚责怪的眼神,王中顿时有些气丧,他没有办法好吧。 对小梅的自告奋勇,惠明有些犹豫,但一想到韦无患此人的凶残,他立刻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两位施主便都跟贫僧走一趟如何?小梅施主随贫僧前往燕子台,防止韦无患混在人群中脱逃。” “而这位王冲施主,则跟着清退外人的武僧一起搜查,或许能更快的将韦无患搜出来也不一定,不过这样一来,直面这恶贼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危险,施主还需小心为上,不过我寺僧众会竭力保证施主安全,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惠明原本想的是只有一个人认识韦无患,那就只能在唯一的出口燕子台去守着,但现在有两个,便可以双管齐下,能够从源头将韦无患找出来就更好了。 一旁的小梅刚想说什么,不料王中却已经脱口便答应了:“没问题,咱们最好现在就走!那个人下手可不简单。”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个跪在东顺码头大道中间的那个六扇门捕头,死状奇惨无比,纯粹是被折磨虐杀所至。 惠明也不婆妈,当即便带着两人离开。 不过离开之前,王中却在心中暗念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属性面板没什么变化,他着重看了一下任务列表,发现帮助惠明这一次不算任务时,心头也长舒了一口气,就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 只是出了后院,来到普济院的前边,王中却发现这里的僧众个个如临大敌的同时,还有一股悲怒之意在众人身边徘徊。 似乎是作为玩家的本能,他有些超乎寻常的敏感,他觉得今日不少僧众看向自己与小梅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似乎带着淡淡的敌视,这是之前所没有的。 甚至就在昨天,他都还和小和尚们打过招呼,没发现有这样的情形啊。 带着心里的一点疑惑,王中跟着惠明出了普济院,普济院外早有僧众等候,甚至还准备了一辆滑竿,这是专门给小梅准备的,由两个武僧抬着。 “施主快上轿吧,我们赶时间!” 小梅本想拒绝,但惠明和尚这样一说,她就不便再纠结这些小事了,毕竟两个武僧抬着她可比她自己走路快的多了。 “我带这位小梅施主前去燕子台布置,惠齐,你带这位王冲施主前往知见院,交给惠静师弟,他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有事需要我布置,就说我在燕子台。” 事情紧急,惠明急冲冲的吩咐之后,带着几个僧众立刻离开,那抬轿子的两个武僧,一步跨出便是好几米的距离,几乎就像是草上飞一样,紧跟着惠明的身后。天色阴沉,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一行人就消失在了王中的视野之内, 名为惠齐的和尚方面大耳,年约二十许,一副忠厚老实的面相,挺年轻的,但看向王中的目光却有些不善:“王施主,咱们也抓紧时间吧!” 他似乎知道王中不会武功,话一说完,蒲扇一般的大手径直朝着王中后领一捞,拖着他便是一步跃出,动静之间,王中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花了一般,这和尚明明就在他身边,但楞是让他看出了重影。 呼呼的狂风陡然急促,淋眼灌耳,王中这才发现,这和尚提着自己大步流星朝前跑,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比之他当初真气在身时全力施展灵猴拳中的招式身法腾挪都要快。 不过他那只是打斗时候的小范围扭转,但这可是长途奔袭,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知见院他虽然没去过,但几日下来,也了解了大致方位,就在大佛莲花座下的西面不远,距离普济院,以他的脚程,走过去的话估计和到菩提院用的时间差不多。 但在惠齐和尚的一路狂奔之下,他们楞是只花了一炷香多的时间,便远远看到了连绵起伏的佛殿群落。不论地位,单看建筑规模,知见院也是大佛寺内外院中比较大的一处了。 看到大群的建筑之后,沿途结阵把守巡逻的武僧也越来越多,不时还有一群一群的武僧手持长棍,护持着香客离去,气氛十分凝重。 惠齐和尚带着一个人一口气狂奔数十里,似乎也有些吃不消,离着知见院还有些距离之时,不得不慢了下来。不过这人却不怎么喘气,只是脸色胀得通红,看得王中啧啧称奇。 这惠齐和尚看样子就是惠明和尚身边一个跑腿传话的,居然都有这样的本事,这大佛寺武学繁荣昌盛,简直罕见。 但赞叹过后,他心里却十分忧郁,空有宝山在眼前,欲求不得,这让他怎么能平衡。他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去死皮赖脸的求一求弘法和尚,让他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把大佛寺的高深秘籍送他一本得了? 不过这种念头,也只是偶尔想想罢了。 “走吧!”稍微停歇了一下之后,惠齐和尚再次开口,推着王中就往前走,动作极不客气。似乎刚才这一阵疾跑,耗费了他的体力的同时,也耗掉了他的一些耐心。 王中身子抖了一下,一边朝前走着,一边有些不明所以,这和尚态度怎么变得有些奇怪:“惠齐师傅,我哪里得罪你了吗?怎么好像你对我有偏见似的?” 王中不问还好,问了之后,惠齐和尚却是低喝道:“哼,得罪?你们得罪的不止是我,而是我整个大佛寺的师兄弟们。” “我们?”王中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惠齐撇了撇嘴:“装的还挺像,那无眉贼人害我寺长老,此仇不共戴天。别人不知道他是和你们一起上山的,我在功德院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要不是看在你们还能帮忙搜查韦无患,又是掌尊所吩咐,你当我愿意理你!” 王中对惠齐的不客气倒没有很大的不满,只是有些奇怪,大佛寺的僧人一向挺好说话的,怎么今天好像都变了一个人一样。 听到惠齐说起无眉和尚,王中心头顿时一跳,难不成又是这货闯祸了?什么?还害了人家长老性命?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这人竟然如此大胆?他害了哪位长老?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们也帮着找这家伙,说不定就将他抓起来了。” 惠齐却是上下看了他一眼:“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要是你和这贼人是一伙的,暗中通风报信,岂不是更加枉然。少说这些有用没用的了,赶紧走,当下抓到韦无患才是正经,那无眉贼人,本寺上下自会为弘法长老讨回公道。” 王中脑门一震:“你说什么?弘法长老?” 无眉和尚居然杀了弘法大师? 王中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继而愤怒跳脚:“这个杀千刀的,原以为只是口舌讨嫌一点,心应该还是好的,没想到还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弘法和尚可是惠远的师傅,当日若不是惠远,码头上的所有人估计都会被韦无患这个变态大卸八块,人家救了他,他转手就害了人家的师傅? 而且王中进了这个游戏之后,迷茫了这么久,头一次摸到一点头绪,便是因为弘法和尚的无私信任与指点,现在居然就这么被无眉和尚杀了,怎能不让他惊怒起来? 王中怒意勃发,甚至有丝丝杀意外泄,想要反身去摸背后的狼牙刀,这般神态将惠齐和尚看得眉头大皱:看这情形,不像作假,看来还真是错怪了他不成? 两人各自惊疑交加之时,却也没忘了赶路,此时知见院大门已在望,但忽然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前方寺院之中顿时乱做一团。 “贼子安敢!欺我大佛寺无人乎!”一声厉喝,从知见院深处传来,怒震四方。 王中有些愕然,不知道这里头发生了什么,惠齐和尚却是大惊失色道:“这是惠昌师兄的声音,难不成找到韦无患了?” 话还没说完,惠齐和尚也顾不得王中了,径直朝里头冲了过去,王中也慌忙跟上,直奔声音的来源之处。 不多时,两人先后来到知见院的香客院所在,场中情形乱成一锅粥一样,让王中脑门一痛。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先不说地上躺了十数个僧众,哀嚎不断,还站着的数十个和尚,组成了两个大阵,将一名长相妖冶,眉目如画的女子正围在中间,此人一身大红绸裙,手中挥舞着一把碧玉色的短刀,锋利至极,切金断玉。 面对十几个武僧的组合攻击,虽然被压制得只能在丈许方圆腾挪,但神兵之威,让武僧们的齐眉棍动辄被砍断,所以即便是面对十几个人的围攻,也丝毫不显败像,只不过这女子几次左突右冲,想要冲出去,每次都被武僧们拦了回来,看来一时半会挣脱不得。 而另外一个大阵,则是围成一个大圈,将中间正在争斗的两个僧人和一个富态老头围的水泄不通,显然这些武僧是在为那两个僧人掠阵,目标便是那富态的老头。 不过看他们这拼命的架势,好似连命也不要的打法,这老头又是哪里来的贼人?因为这人并不是追风剑韦无患啊。 另外场上还有一个最诡异的,一片废墟的房顶上,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眼神清冷,腰悬长刀,气势凌然。而另外一个,则是一个无眉的小和尚,只不过这和尚虽然没有眉毛,但面相却让王中大吃一惊。 “迟少恭!?” 虽然只是两面之缘,但迟少恭与惠景博给他的印象一直都很深刻。 惠景博就不说了,武艺高强,他是第一个让王中最直观的感受的到这个世界武人的风采之人。 而迟少恭则不同,这人从最开始便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起初遇到是觉得他嚣张跋扈,纯粹的二世祖,再次在东轩楼见到,此人样子没变,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颓废了很多,完全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现在再看他这无眉的脸孔,岂不是说,他就是无眉和尚?那疯疯癫癫的口无遮拦的样子,哪里与他之前的形象联系的起来? 此刻这两人各据一方,如同大眼瞪小眼一般,只不过迟少恭手上却拿着衣服画轴一般的东西,王中立刻瞳仁一缩,难不成又是什么鬼崇元宝藏不成? 不过转瞬之间,那被两个僧人围攻的富态中年人开口,便否定了他的猜测。 “迟少侠,葛某是个实诚人,你将甲子神功交给老夫,老夫立刻就带你出去。” 这富态老者看着就像是个附近的地主员外,但一身功夫着实不弱,面对一个穿艳丽袈裟手持禅杖的僧人以及另外一个黄袍僧人的围攻,竟然还有余力朝着迟少恭喊话。 黄袍,王中知道这一般都是一院掌尊的服饰形制,也就是说,这老头竟然一个人对上了两个大佛寺的院主。 这老头游刃有余,那两个掌尊僧人便是力不从心了,饶是他们的功夫在王中看来,或许与惠景博差不多,但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被这老头的一双拳头死死压制,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迟少恭手拿纸轴,听到老头的这番喊话,却是冷笑一声:“我看葛前辈还是自求多福吧,您老自个儿都不一定能够脱身。” 富态老头也不恼,反而哈哈一笑:“哈,老夫只不过是不想伤了这两位小师傅,与大佛寺结仇而已,老夫要走,他们能拦?” 话说到后半段,场中气息一滞,王中顿时感觉心头一堵,隔着这么远都觉得有些不妙。 “给老夫镇!” 富态老头大喝一声,忽而拳掌连环而出,场中忽然多了无数个老头的人影,转瞬之间合而为一,一双肉掌朝着两个僧人一齐拍下。 这两个僧人齐力上挡,但势不如人,技不如人,一者双腿直接就被拍进了青砖之中,另外一个拿禅杖的稍微好一些,也是被一掌震开丈外。 逼退两个僧人,葛姓老者脚步不停,直接冲向迟少恭,手掌更是毫不掩饰的朝着他手中的纸轴夺去。 “嘿,小子,刚刚突破,根基未定,是不是不能动弹?哈哈哈,这回没有人拦了吧,东西你就给老夫拿来吧!” 第一百零二章 抢经书 葛姓老者气势冲霄,飞身而起,掠过惠昌与惠静二人,途中更是一语道破迟少恭的尴尬局面,让场上众人皆惊。 允怜香更是暗恨,原来这小子刚刚突破,不能动弹,早知道这样直接上去抢了经书就是,刚才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包括他在内,周围的人都以为这人真的一步登天了呢,所以全都犹豫不决,没想到就这样被这人轻易的拖延了时间。 不过即便是此刻知道了,迟少恭对面的段长明却依旧只是握刀在手,并未拔刀出鞘,反而更加严阵以待起来。 迟少恭被葛姓老者叫破自身拘束,也不惧怕,反而依旧云淡风轻的站在原地,朝着段长明轻笑道:“怎么?知道我现在不能动弹,你都还不敢出手?” 面对葛姓老者飞身而来,气势汹汹,迟少恭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因为半路上,葛姓老者的面前突兀的多了一堵人墙。 “恶贼受死!!”一声爆喝从天空传来,人墙的最上方,几乎抖出实影的长棍从天而降,直接砸向葛姓老者的面门。 原来就在惠昌与惠静被逼退的瞬间,周围掠阵的武僧瞬间齐齐围上,组成罗汉大阵,如同金字塔一般的阵型,汇集数十僧众之力于最顶端的武僧身上,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赶到此地的惠齐和尚。 大佛寺僧众练武,罗汉阵法是最基本的阵型,几乎人人都会,随时可以组成大阵。 惠昌与惠静重伤,突然赶到的惠齐算是武功最高之人,阵法结成的瞬间,众师兄弟自发的便以他为核心,将功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汇合众人之力,惠齐棍撼葛姓老头。 葛姓老者面对忽来的拦阻,也毫不避退,爆喝一声,身形再快,一拳惊天而出,仿佛有无穷火焰在他的拳头上燃烧。 “轰!” 一声惊天巨响,大阵轰然告破,惠齐血洒长空,倒飞而出,而数十组成阵法的僧众也如同饺子一般被震的到处都是,惨叫着不断砸下。 葛姓老者也不好受,这一拳下去,虽然打破了对面这些和尚的拦阻,但他也被震得倒飞了出去,落在后方的大殿屋顶上,一连踩碎了好几块琉璃红瓦,才堪堪稳住身形。 大佛寺传承多年,大小武僧功夫都不弱,一旦组成罗汉阵,便可以集合众人之力,抵挡绝世高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以双方交手为中心,天空中火焰暴散,向着四周飞舞,煞是好看,但火焰落在木制的屋舍上,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让王中心中一阵惊讶,这火焰竟然真的是实质的火,而不是武功所形成的外显图腾。 这是魔法吗?还是说对方的手上有古怪?可他刚才明明看到这葛老头手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装备啊。难道说真气还可以带有火焰? 曾经在东轩楼,他也见到过一个武者拳中带火,但当时对方好像是戴了一件手套的,而且这人最后败在了惠景博的剑下。对了,那人听说好像是什么烈焰拳王葛燚的徒弟。 迟少恭喊这老头葛前辈,难道这老头就是烈焰拳王葛燚?可他怎么会来大佛寺? 不对!王中忽然响起,当日在东顺码头,韦无患口口声声说的是为徒儿报仇,而且他口中的意思,好像他徒弟便是与葛燚的徒弟一起在都灵城出的事。 而事后王中也曾向惠景博请教过这件事,对这些事情也有些了解与猜测,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想的话,那他在客栈遇到的那个血人应该就是韦无患的徒弟。 韦无患与葛燚两人的徒弟交从甚密,那这两人应该也算是熟识的,说不定还都是朋友,甚至说不定都是那个什么烟陵兵府的人,如今韦无患在大佛寺闹事,难道这葛燚也是被他邀请来助拳的? 可助拳的在这里现身大打出手,韦无患这个寻仇的正主,又去了哪里? 王中下意识的张望了一圈,远处似乎有僧众还在不停赶来,但周围却没看到疑似韦无患之人。 不提恰巧赶来观战的王中在这边猜疑,葛燚被惠齐和尚以罗汉阵聚力一举击退,而废墟大殿顶上的迟少恭依旧在与段长明对峙着。 段长明长刀斜挎在腰侧,面对迟少恭的嘲讽,也不恼怒,反而沉着冷静的回应道:“你虽然不能动,但从开始到现在,你泄露的剑势却是在逐渐减弱,说明你已经快要将真气稳固,而且你蓄势了这么久的一剑,怕是正等着人上门吧。” 迟少恭哂然一笑:“是又如何?独龙岛的人难道就这点本事,连我以指代剑的一剑都不敢接?” 只不过这样浅显的即将,对段长明却起不到作用。 段长明跟着冷笑了一声:“段某又不傻,你蓄了这么久的势,这一剑绝对非同小可,我为何要自己送上门去接?就算接得住,段某大概也不好受,何必呢?还不如等你真气稳固,这一口气泄了,剑势自然消失无踪,再杀你取经,岂不是更稳妥?” 迟少恭顿时心中略显焦急,这段长明作为西海独龙岛新一代的领军人物,果然不简单,竟然将他此时的虚实早已看得七七八八,偏生这人还是个谨慎的性子,居然不肯冒险。 这边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动手,那边葛燚被罗汉阵击退,但罗汉阵也被破去,僧众不能再战,惠昌一口气恢复过来,又提着禅杖朝他杀了过来。 已经有师弟去菩提院报信,只要再撑片刻,等到师傅师伯他们下山来,这些个贼人一个也跑不了。 “师弟,我来拖住葛老怪,你速去带领师兄弟们将这里围起来,决不能让这些贼人走脱,更不能让他们把经文带走!” 惠昌大喝一声,脑门上青筋如同蚯蚓一般隆起,袈裟滚滚而动,仿佛风云自生,手中禅杖挥舞之际,竟然发出沉闷的破空声响,朝着葛燚不死不休的砸下。 刚刚动身的葛燚再次被阻,这一次,即便是他不想与大佛寺结生死之仇,也有些难办了,因为惠昌这种打法在他眼里已经是完全不要命的做法。 要么他将惠昌打死,要么,惠昌的禅杖就会在他身上留点东西,当一个人舍身忘命起来,再还想要举重若轻的掌控全局,便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经文上记载的乃是传说中的甲子神功,他是非得到不可。 这一次本来只是陪着某个人来这边闹一遭,但没想到会让他遇到这样的好事,甲子神功天降眼前。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若是让甲子神功在眼前溜走,他这辈子都不会不甘心。 作为一个武林中人,甲子神功的赫赫威名,对他的吸引力可以让他为此甘冒任何风险。 “小和尚既然找死!那就怪不得葛某人了!” 冷喝一声,葛燚吐出一口浊气,提气拳动,拳动人至,竟然后发先至,转瞬跨过数丈距离,烈焰神拳携带无穷炙热火焰仿佛抡起一个小太阳一般,直接砸向了惠昌胸前。 惠昌已经来不及变招,只能再催真气,禅杖带着呜呜的声音同样朝着对方脑袋当头砸下,这一下下去,就算是先天高手,也得非死即残。 两人再次交手,顷刻之间就变成了取命之招,谁也不会再顾忌什么。 然而毕竟双方技差一筹,拳还未至,葛燚便已经胸中有数,这一拳绝对会让这和尚命丧当场,而对方的禅杖虽然看着威猛,但只要他稍微借力,挪动身形,对方就伤不到他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葛燚神拳与禅杖顶峰已经要交错而过,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凄厉的剑啸忽然后发先至,迸射而来。 紧接着便是一声铿锵的拔刀声,仿佛绝伦的狂潮,汹涌而起。 “小子安敢!” 葛燚暴喝一声,神拳最终临时变向,一拳砸在了迸射而来的无形破空剑气之上,漫天火焰崩裂的瞬间,无形的剑气直接洞穿了他的整个手心。 但他来不及痛呼,另一只肉掌同时在禅杖中心一拍,虽然将之拍得偏移了一些,但这一掌下来,手掌顿时被擦得血肉模糊,而且即便是他功力再高,仓促之下也扛不住两人如此威势,整个人直接被一杖抡飞了出去。 穿着胖乎乎像个员外一样的烈焰拳王葛燚,此刻活像一个球一样横空落地,砸烂好大一块地方的青石板。 落地之后的拳王,双掌鲜血直流,而且还在不停的颤抖,眼中更是充满了对迟少恭的怨毒之色。 刚才若不是此人蓄势已久的一剑迸发,他绝对将惠昌一拳毙命,然后顺势冲过拦阻,抢夺经书。 葛燚落地的瞬间,惠昌也不好受,虽然他刚才那一杖抡的爽快,但挥出去的力有多大,他自己受到的反震力就有多大。 那轻轻一触,葛燚虽然手掌磨得血肉模糊,但这都只是皮外伤,敷上金疮药就能好,他却被劲力震得虎口开裂,而且烈焰拳与剑气在他身前交锋,胸腹之中更是被强横的气劲冲击得七零八落,一口鲜红登时就呕了出来,噔噔噔一脸退了十几步才一杵手中宝杖站稳,跟着又是连续几口鲜血呕出。 而就在惠昌受伤不能再战的同时,他身后不远处的屋顶,早已爆发出了最凶险也最激烈的战斗。 交手的双方自然是迟少恭与段长明。 迟少恭蓄势已久的一剑出人意料的半路而出,射向了交战之中的葛燚,对段长明来说,这当然是最佳的进攻时机。 所以几乎是在剑气迸射的同一十分,斩浪刀客腰中长刀便已出鞘。 铿然的声响,犀利的刀锋,如同海潮一般的刀势连绵不绝的朝着迟少恭汹涌而来,瞬间就要将之淹没。 然而迟少恭也早有准备,他手中无有宝剑,面对手持利刃的段长明,自然吃亏,加上还不能动弹,硬拼必死无疑,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拿起了手中的纸轴,主动的朝着段长明的刀锋就迎了过去。 段长明出刀快,收刀更快,几乎是在瞬间便将手腕抖动,刀锋错过了纸轴,然后再转了一个方向朝着迟少恭的手腕斫去。 这卷经文是甲子神功,自然是毁不得的,但只要斩下对方的手臂,他一样能够拿到。 哪知道迟少恭这时却忽然大喝一声:“给你!” 他手臂一缩,在毫厘之间缩了回去,错过了刀锋,然而那纸轴却被他手指上的巧劲径直扔向了一旁,朝着边上飞了过去。 “拿经书!” 被武僧围困的允怜香一边应付着这些武僧,一边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战局,见到这一刻,登时高呼。 段长明刀锋一收,脚下在下方废墟的瓦片上一踩,立刻如同一颗炮弹一样追向了飞在空中的经书,不过他的速度快,有人比他还快。 刚刚站稳身形没两息的葛燚已经飞身而来,速度比之前还快了数倍不止,而且看他身形,竟是直接要抢着经书然后顺势脱离此处。 下方的惠昌和尚想要举杖拦阻,但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同时握住纸轴的两端。 “放开!”“放手!” “撒手!” 一连三声呼喝,从三个不同的人嘴里传来。 前两者几乎同时喊出,正是葛燚与段长明同时呵斥。 而最后一声,则是忽然从天外而来,声音宏大,宛如洪钟大吕,直接在人耳边炸响,而且几乎是无差别攻击,就连在远处观战的王中都被震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金色的佛陀虚影这一次终于让王中看清了,半空之中,真的有一尊由光线组成的佛像,朝着下方一掌压下,而佛陀之前,则是怒眉横起的弘德和尚。 大佛寺最高武学密式,荼罗天印,在弘德和尚手上施展开来,比之惠远和尚施展时,更为大气磅礴,威力也远超其上。 就连那佛陀虚影,也远比惠远和尚当初的那惊鸿一现要来得真切的多。 “轰!” 一声惊天巨响,伴随着刺眼的光芒闪耀,半空中的段长明与葛燚两人同时被一掌拍飞,血洒长空。 厚实的肉掌将经文握住,强大的力量却丝毫没有损伤到纸张,缓缓将之卷起,然后放在了衣袖之中。 远处允怜香立刻苦笑一声,惊动了大佛寺的长老人物,这秘籍看来是没希望了。 但大佛寺仅剩的几位长老,一般非特殊情况,不会出山,先是迟少恭害了弘法长老,接着又是韦无患在大佛寺大开杀戒,这才让事情超出了原本的预想,让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他也没想到,迟少恭找到的,居然会是甲子神功这等传说中的神功秘籍啊。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想要争一争。 因为, 甲子神功,大佛寺不该,也不敢拥有! 第一百零三章 突变 知见院中,弘德和尚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忽然出现,一掌逼退了段长明与葛燚两人,将经文完整的夺了回去。这两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弘德将经文缓缓卷起,满目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但两人脚步却未曾腾挪一步,显然,抢夺经书的心依然不死。 旁边王中心头莫名一松,看这架势,接下来应该就是弘德大师接管全场了,只是想起惠明和尚叫他来本意是帮忙捉拿韦无患,现在韦无患的人未现身,若是此人再次大开杀戒,只怕今日这大佛寺还要有不少僧众喋血。 王中赶紧趁着这短暂的平和空档,将跌落在不远处的惠齐扶起,这和尚脸色铁青,两眼虚弱无力,但好像性命并没有大碍,只是不能再战了而已。 王中这一动,院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有着弘德和尚在此,三方外人皆不敢造次。围杀允怜香的十几个武僧也停了手,连同惠昌和尚一起,趁此机会,赶紧将之前被震晕过去的师兄弟们都扶走。 院子外人声鼎沸,无数光头晃来晃去,显然惠静已经安排了大量的武僧将这里重重包围,王中扶着惠齐出来的时候,甚至看到了长棍之外的其他铁制兵器,看来大佛寺的和尚们,都被逼得动真格杀心了。 等到院子里的伤患尽去,形势才再次变得诡谲起来。 迟少恭作为无眉贼人,在大佛寺盗经书,闹禅院,端的是可恶至极,甚至这小子还是在小师弟死前作恶,弘德恨不得将此人一巴掌拍入十八层地狱, 另外两个,一个是不男不女的阉人,一个则是西海独龙岛的浪刀传人。 好端端一个练武奇才,不知道是怎么和这个阉人搅和到一起去的,还居然敢在大佛寺抢经书,简直不知死活。 但这两人乃是安顺王府的手下,虽然弘德也想将他们狠狠修理一番,然后将他们关押个十年八年以示惩戒,但毕竟还要顾及对方背后的官面势力,天下王爷甚多,但是安顺王,可只有一个,那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 而最后一个烈焰神拳葛燚,当年称号烈焰神拳无敌,纵横江湖数十载,后来更是被人奉称为烈焰拳王,在这西南武林,也是有名的宿老,据说也早已步入先天之境,一直在龙门山闭关苦修。 弘德还不清楚这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大佛寺来做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此人对经书之觊觎,只怕是所有人当中心思最重的一个,加上实力最高,甚至刚才若不是出其不意,此人也不会一招就落败,真要打发起来,也不简单。 弘德和尚缓缓的将经书收起,眼神不停的在三方人身上扫视,却并不说话,一瞬间,院中竟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院外奔腾呼喝的吵杂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院子外,惠齐与一众受伤的师兄弟被抬下去治伤休养,惠昌与惠静两个却没走。 这时又有僧众从菩提院前来传信,弘法大师原来是寿尽而终,并非无眉和尚所杀,僧众闻言,虽然心有疑虑,但都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就连在边上的王中听闻之后,心头也好像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接着报信的和尚又急急说道:“恒无院中有人拦住了弘化师伯,叫什么礼灿天官张九锡,不知是何来路,武功好似已入出神入化之境,惠昌师兄,你最好再调拨一队武僧过去帮忙。” 惠昌顿时心惊,难怪报信的人去了这么久,师尊却姗姗来迟,甚至就连师伯都被人拖住了,看来来这闹事的人只怕还不止眼前这些,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隐藏在暗中。 “清退外客,刻不容缓,而且防止有人趁势作乱不敌,这样,惠静,我将最后的百名武僧交你带走,务必要注意安全。一旦有人狗急跳墙,尽量拖住,不要犯险,等师尊师伯他们解决了这边的贼人,再来帮你。” 惠静捂着胸口,眉头一皱:“那恒无院那边怎么办?” 不管是各院的防守,还是前往曾家渡口的沿途护送,都要人力,伏魔院中武僧已经都派出去了,现在就剩最后一百名有生力量了,给了他,恒无院那边就没有足够的力量为弘化师伯压阵了。 毕竟能够与弘化师伯动手的人,绝对非同小可,只有九九八十一人组成的罗汉伏魔大阵才有可能有一敌之力,加上受伤临时替换以及外围掠阵的,一百名武僧只少不多。 惠昌长叹道:“眼下内外各院必须有人防守,是抽不出人手了,但浮屠院中还有一批精锐弟子,惠明在那边的布置看来是起不了作用了,我派人去将之唤回,前往恒无院相助师伯吧,有他们助阵,相信应该能够更快拿下张九锡。” 事情紧急,也容不得惠静他多考虑,只得点头答应。 众僧众顿时来去如风,王中这个外人便显眼起来。 大佛寺僧人处置眼前事态,王中自是插不上嘴的,他现在反而有点想去菩提院看看弘法和尚,见老和尚最后一面,但现在这种纷乱的态势,他也不好开口。 惠昌是见过王中将惠齐扶出来的,知晓此人应该不是恶人,所以上前询问,王中连忙将惠明的吩咐一一交代。 听闻王中是惠明吩咐过来帮忙捉拿韦无患的人之后,一旁的惠静又赶紧拖着伤体过来问道:“王施主,情况紧急,你先跟我走吧,我们边走边说,那韦无患到底长的何等模样?” 此处有弘德师叔坐镇,加上上百名武僧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而且还有惠昌在外主持,应该不会再翻出什么大的波浪,惠静也要赶紧去将所有院内的外客全都请退出去。 韦无患剑法高超,虽然兵器不在手,但此人杀伤依旧非同小可,即便是有百名武僧护持,作为知见院的掌尊,他也必须亲自主持这一切,防止韦无患暴起伤人。 王中连忙跟上,回答道:“这人身形一般,偏瘦,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学识渊博的先生之流,不过真正的对上,会发现这人的眼神非常冷酷。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打扮也挺正式的,似喜华丽风流,但这次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易容。” 王中是意有所指,惠静也听得明白,眼神一缩,无眉和尚可不就是易容混进来的。但他想了想,韦无患毕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前辈,应该不会这么自贬身份吧。 “那要是这人并没有假扮成别人的模样,只是改换了装束,施主能够认出来吗?” 王中回想了一下韦无患的长相,这厮虽然杀人如麻,但长相其实还算挺俊朗的,换成是个读书人,必定是风度翩翩,辨识度不算低。 “应该可以!” 惠静立刻道:“那就行,这贼子好歹也是江湖前辈,面对一干小辈,应该还不至于如此不要脸皮,换他人的面孔招摇撞骗。到时候你就紧跟着我,千万不要离开我三尺之外,一旦发现,就躲在我身后告诉我就行。” 惠静说的极为严肃,王中连忙使劲点了点头,韦无患的手段他是见过的,连惠远、惠景博、迟少恭三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可见这人的实力是多么的可怕。 而且,更可怕的是,死在此人手里,真正是惨绝人寰,这种古怪的行为,比一般的杀人者带来的压力,要大的多。 大佛寺占地广大,各个寺院的修建,也都占地不小,像知见院这等地方,往来殿宇之间的大道广场便有无数。只不过一向是青烟袅袅人声鼎沸,钟鼓长鸣的地方,今天却是冷冷清清,而且三五十步之外便有一处十数个武僧防御点,祥和气氛不再,反而肃杀萧然。 惠静虽然受伤颇重,但不知是以什么手段强行压下了,行走之间,除了脸色难看一点之外,倒也好像没什么大碍,知见院广阔的院落之中,来来回回还不到两刻钟,所有剩下的外客便都被请了出来,然后和之前请出的人一样,都被强行送往增加渡口,遣送出寺。 这其中偶尔有个把阔气的,还不想走,毕竟前来大佛寺游玩上香,忽然被人赶出去,也太过分了,但听说有杀人狂魔出没,大佛寺已经损失惨重之后,一个个跑的倒是比兔子还快。 清退外客的同时,各房院落之中的僧众,同时也将整个寺院建筑内外角落都仔细巡查了一遍,不过直到知见院的外客请退完,王中却一直都没看到韦无患的踪迹。 惠静也有点无奈,大佛寺寺院太多,但愿此贼不要躲在哪个角落,不然找不出来不说,还一直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放在这里,着实让人头疼。 知见院之后,便是摩柯院,清凉院等其他附近的寺院,好在这些地方并不像知见院这样广大,人数也没这么多,请退起来倒是极快,如果动作快的话,附近这些寺院今天之内基本上都能请退干净,而且从里到外的都仔细搜查一遍。 至于像普济院、五台院这些边缘的外院,都是为附近乡民设置的就近祈福佛寺,与江湖无关,惠静觉得韦无患应该不会跑到这些地方去。 就在惠静带着王中在寺内遍寻韦无患时,燕子台上,渡口已经被武僧封锁,船只许出不许进,一船船的香客在往船上转移。 这些包括附近听说寺内发生了惨案立刻惊慌逃离的民众,也饱含一些之前请退出来的香客。渡口的大道上,两旁是威严的武僧把守,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和尚们此刻个个如同威严金刚,让人们心中难免忐忑。 不过好在一切工作都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上船的上船,开船的开船,虽然忍不住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但至少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伤人事件。 渡口的东南面是一道陡峭的高台,约莫三丈高下,高台上有一座凉亭,这里不大不小算是一个观风赏景的所在,偶尔也会有些刚在此下船的诗书文人,在此登台眺望,抒解心中气象。 此刻的凉亭侧放着一辆滑竿,后面两个武僧守卫,小梅则在惠明的陪同下,将正朝这边来的渡口里的每一个人尽收眼底。 郎江上的寒风吹拂过来,小梅微微抖动了一下身子,她受伤在前,加大病亏损,照常来说没有大半个月,根本出不得门,不过此刻她却将一双瞳子睁得十分用力,生怕露过了任何一个人影。 不过渡口上早已设下了关卡,一次只能过去一个人,倒也方便她监视找寻。 只是看了半天,这渡口上来来去去的人群已经过了大半,却依旧没有韦无患的身影,不仅是她,就连她身边的惠明的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大佛寺人多地广,搜查起来极难,若是普通蟊贼还好说,各寺院自能处置,但像韦无患这样的江湖高人,便极为容易钻到空子,普通僧众即便是发现了,也奈何不得,说不定还会惨遭毒手。 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争取少让香客出现伤亡,今天大佛寺的请退之举,可以说是得罪了不少的主顾。 若是等到所有的外客都走了,还是找不到韦无患的话,那就说明此人不是藏身在香客之中,而是已经完全隐藏了起来。 那样的话将会更加麻烦,因为一个先天高人,如果真的不要脸皮跟你玩躲猫猫,躲着偷袭杀伤普通僧众,那对大佛寺的打击更加无可估量。 就在这时候,亭子外忽然急冲冲的跑来了一个和尚,惠明认得是惠昌身边负责传话的师弟。 “惠明师兄,可算是追上你了,惠昌师兄让我来报,因为人手不足,他已经将浮屠院暗中布置的师兄们已经撤下来了。另外院里现在又生了许多事,乱的很,他让我来赶紧知会你一声。” 接着,这和尚便将菩提院传下来的弘法大师真正死因,以及迟少恭盗取甲子神功,弘德与弘化被拦阻之事等等一一禀报了来。 惠明脸色是越听越沉,屋漏偏逢连夜雨,近日的本寺难道犯了什么忌讳不成? 不待他多想,旁边的小梅却忽然惊叫了一声:“大师快看!” 第一百零四章 浮屠 就在惠明这一转眼的功夫,曾家渡口上忽然来了一队外来船只,大小帆船有十来艘,每艘船上都有十几个到数十人不等。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惠明还是能看到,这些人衣衫穿着平凡,甚至有些寒碜,大冬天的,居然还有人光着脚卷着裤管站在甲板上。 不过看他们动作娴熟的驾驶船只,应该是常年在水边讨生活的人。 只是这些船只不顾外围指导船上的和尚的指引,强行闯了进来,显然不怀好意。 惠明还没来得及吩咐什么,这些船只在最前头一只船头包铁的大船的带领下,直接冲破了外围两艘小船的封锁,不顾船上两个师弟的大声呼喝,直接将他们座下小船撞翻,人都掉下了水里去。 “好贼子!” 惠明怒喝一声,随风而动,整个人如同雄鹰展翅一般,直接从燕子台上一跃而下,落足某片船帆之上,再一点,踏着层层船只,直接朝那最大的铁船直接冲了过去。 那忽然出来的贼船上的人,似乎也见到了突兀而来的惠明,吓得大惊失色,慌乱之间,还不等靠近码头船只,船上的人便争先恐后的张弓搭箭起来。 惠明看的目眦欲裂,因为这些人搭好了箭矢之后,他发现这些人的箭簇之上居然还绑着一团团的灰白色事务,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心头冒起。 果然,下一刻,火光连闪,无数燃烧的箭头铺天盖地的就朝着码头这边射了过来,而急速突进的惠明更是首当其冲。 这一下变化,顿时让码头上的船只混乱起来,因为今日其他渡口都被封锁,只有曾家渡口这边能进出,所以船只尤为集中,此刻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可以说挤得水泄不通。 之前因为有和尚们在岸上水上主持秩序,码头上留出专门的水道,一条船一条船的过,还算井然有序,但现在为了避开火箭的覆盖,顷刻之间就乱了套,正在登船的人,也被这一变故,弄得哭爹喊娘起来,落水的,摔倒的,骂人的,往岸上逃跑的,不一而足。 惠明踏着一顶顶的船帆桅杆前进,见到无数火箭漫天而来,顾不得那么多的他大吼一声,一把抓住了脚下一艘船只上的硬帆绳索,手指一抠,劲力一吐,绳索顿时被扯得根根断裂,一整块帆顷刻便被他提了起来。 丈许宽阔的帆布两头有着横梁,勉强能够操持,惠明扯起大布,脚尖在桅杆顶端一踩,砰的一声,这船的甲板直接被戳出了一个大窟窿,而他整个人则扯着帆布横空便舞了过去,迎面撞上了无数飞射过来的火箭。 片刻之后,惠明手上的帆布便燃烧起熊熊大火,趁着对面箭矢停顿的间隙,惠明将帆布一扔,落回一艘小船之上。 回头一看,还好,码头上着火的船只并不多,加上对方似乎行动仓促,距离太远,导致箭支力道不够,多数都落在了水中,只有少部分力道大的箭矢落在了船头,烧了一部分起来。 对方似乎也知道此举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领头的船上号子一喊,船只又朝近处逼了过来,而船上的弓手也又搭起了无数火箭。 惠明哪还敢让这些船只靠近,不过他一个人,也不能阻挡这十多条船只的行动,只得擒贼先擒王,脚尖一点,落下水波,然后踏波而过直奔发号施令的匪首船只而去。 贼船之上,见这和尚单人匹马的踏浪而来,显然是少有的高手,立刻都慌乱起来,准备好的弓箭胡乱的便朝着惠明放了出来,一时间黑烟腾腾,空气中满是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惠明早有此料,在箭雨过来的瞬间,体内真气涌动,宏大的掌力陡然迸发而出,脚下水波之中顿时掀起一阵滔天巨浪,迎着剑雨轰然而落。 水花漫天飞舞之际,贼船上众人眼睛一花,浪头之后陡然崩出来一个人影,请客之间就来到了贼船前数丈开外,不是那和尚又是谁。 贼船之上,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色一沉:“登萍度水,凌波踏浪,这他妈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这大佛寺随便来一个僧人都这么厉害的吗?” 他随即大喝起来:“放箭!扔毒烟!扔完转舵!” 他喊话的声音极大,不仅是船上的人,就连惠明也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更是愤怒,若不是此时拦住了他们,怕不是这毒烟都要扔到码头上去了。 “哪里来的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派兵攻打大佛寺,你们是反贼吗?” 惠明高声呵斥的同时,脚下再次一弹,江面之上陡然炸出一个老大坑洞,他则一个筋斗翻身,躲过无数箭矢与烟雾,然后居高临下,径直朝着船头扑了过来。 “大师见谅,我们也是为了求生,逼不得已!” “我来挡住他,你们走!” 船首的年轻人怒吼了一声,踢起搁在脚边的一杆鱼叉一把抓住,然后迈步在船舷上一蹬,凌空挥舞着鱼叉朝着惠明狠狠刺出。 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动手之时,可没有半分的推让讲究。 两人瞬间交汇,鱼叉并没有对惠明照成伤害,反倒是这年轻人被惠明一掌拍在鱼叉的中段,震得他两手酸麻,差点就握不住这鱼叉。 一个错身之后,这年轻人不得不又退回了船只上,而惠明则踏水如平地,又直冲过来,高声喝道:“毒龙钻山,青鱼庄的贼子好胆!” 只是一招的交手,惠明便认出了对方的武功路数。 年轻人顿时脸色一白,没想到任务都还没开始,就已经接近失败了。 一炷香时间过后,整艘船上的人便被惠明一一轻易制服,只不过除了这艘大船,其他的小船见机不对,全都跑了。没过多久他们就消失在了水天相接之处,竟然是连首领都不要,头也不回的就逃了,让赶过来的船上的武僧只能干瞪眼。 “把这些青鱼庄的水匪都押到赎罪岩,严加看管,过几日再处置。” 惠明脸色阴沉的将这些水匪暂时安排,然后急忙便往回赶。 此刻码头上着火的船只火势已经被扑灭,香客来往的秩序也得到恢复,但燕子台上的小梅却在焦急的朝他呼喊着什么,等到他纵身飞上高台,往东北面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惠明师兄,璎珞院着火,有人纵火!”有僧众即刻来报。 惠明大急:“可有人手损伤?” “额,我过来的时候,好像没有!” “那你过来的时候,浮屠院的师兄弟们可有大批武僧下山?” “有,刚好有一批师兄前去增援恒无院了。” 惠明顿时脸色一红,闹了半天,这个韦无患的目标,竟然还是取剑。如今内院封山,到处都是守卫,璎珞院是距离浮屠院最近的所在,璎珞院失火,为了救火,山道上的防守绝对会被抽空。 此人对普通人妄下杀手,又勾结青鱼庄这等山水恶匪,而且还鬼祟藏身,简直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高人气度。 “你们在这里加快香客送离,再组织几条船,集合一些师兄弟在这附近的江面巡逻,防止青鱼庄的残余水匪再来闹事。” “你们这些,跟我去浮屠院,另外韦无患多半此刻就在浮屠院,师弟即刻前去知见院将此事汇报。” 惠明当即分派人手,然后动身赶往浮屠院去。若是去的迟了,只怕又是一场血腥。 而且浮屠院乃是本寺存珍纳奇之所,里面不止有青柳剑这么简单,还存放有一些珍贵的物品资材,虽然韦无患不一定能够突破所有守卫,但若是让他在浮屠院闹一场,损失将不可估量。 惠明急急而走,小梅也被他一并带上,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韦无患不折手段,谁知道会不会剃了个光头乔装成和尚。 就在惠明心急火燎的赶往浮屠院时,刚刚离开了大批武僧的浮屠院中,僧者寥寥,甚至比之平常守卫都要松散的多。 韦无患一路行来,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当到达七座连环宝塔组成的神奇建筑之前时,连他自己都还有点错愕,不过是小施手段,竟然就这么容易的来到了大佛寺的藏宝之所?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脸色就变了,这里空旷的有些过分了。 高耸的宝塔,隐约还可见塔与塔之间的回廊连环,极尽天工。 不过这大门口,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须发黑白的老和尚,神色悲苦的正对着塔楼摇头叹息,然后转过来,正好面对着进来的韦无患。 没有任何的错愕,和尚只是单手一竖:“韦施主别来无恙?” “弘一!”韦无患瞳仁陡缩。 …… 敬香院外,王中与僧众一起,在惠静的主持下,将这里的百姓全都撤离,这里离最近的镇子只有三里路,有时候甚至周边几个村子赶集,都是在这敬香寺外,封锁的命令传达之后,滞留在此地的百姓是最多的。 花费了许多时间辨认与疏散之后,惠静忽然收到了惠明的传信,脸上终于神色一松:“总算找到了!” 遇到韦无患这种不顾身份喜欢随意屠戮人群的武功高强之人,想要保护所有人的安全,真的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这一次大佛寺被他弄的手忙脚乱,虽然自身体量过大防守困难也是一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还是这人喜好滥杀无辜,一个不慎,就是血流成河。 好在此贼还存在着一个身为武者的执念,性命交修的兵刃不能丢,丢了也要尽力找回来,最后还是冲着浮屠院去了。 此人只要确定行迹,就没那么可怕了,没了剑器在手的剑客,一身实力怎么都要大打折扣,惠明武艺绝对不在惠昌之下,而且带着大批武僧前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旁边的王中听到他这句感叹,立刻凑上来问道:“大师?找到韦无患了?” “嗯,此贼终究还是为剑而来,冲着浮屠院去了,功德院的惠明师兄已经带着大批师兄弟前去围剿,这次他应该插翅也难飞了。” 惠静的神色轻松下来,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了许多。 “既然韦无患已经现身,就不用麻烦施主在一路认人了。不过这些贼人还未抓获,可能还有同党,我这就让几位师弟护送施主回普济院如何?” 王中却不想回普济院,既然此间事了,他想上菩提院去看一看。 “回普济院不急,弘法大师圆寂,大师曾于我讲经开惑,我想前去见最后一面,送一送他老人家,不知可不可以?” 惠静倒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弘法大师为之讲经的事情,他也有过耳闻,不过菩提院做事,他们这些晚辈不敢置喙,所以了解的不透彻,不然也就不会有惠明连王中还在寺内都不是很清楚了。 王中此时提出的要求,算是很正常的,有交情的人去世,前去祭拜无可厚非,但现在惠明尚在捉拿韦无患中,寺内长老圆寂之后的荼毗法会举办,少不得要功德院指挥上下僧众,也就是说,法会现在根本还没开,祭拜也就无从谈起了。 而且虽然王中与弘法大师有点交清,但作为大佛寺的尊贵长老,弘法大师圆寂,金身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参拜的,眼下内院僧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菩提院为此事忙前忙后,王中一个外人此时前去,颇有些添乱的感觉。 惠静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本寺接连遭逢大变,此时正是内外忙碌的时候,菩提院暂时应该不方便施主前去拜访,施主若是有心,就再等几日,为弘法大师圆寂举办的荼毗法应会召开,到时候施主给弘法师叔上几炷香便好,相信师叔也会宽慰的。” 王中也明白丧葬事情,应该总有些讲究,只得点头答应了,然后在几个武僧的陪同下,回到了普济院。 普济院中,一切如常,小梅还没有回来,惠海倒是回来了。 作为镇守此地的掌尊僧者,他反而对寺内现在的情况,知道得没有刚从寺内回返的王中清楚,两人交流一番之后,王中才回到自己的临时居所。 空荡荡的廊院之中,独自一人站在此地,只有长刀相伴。 看着外面僧众神色紧绷的走来走去,王中忽然对自己与弘法和尚的选择差异,有了一丝的明悟。 这个世界,不属于他! 而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因为,心之所系,完全不同。 第一百零五章 离寺 天光将暗的时候,大佛寺好像忽然就陷入了一片平静。 王中以前常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一直不曾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现在好像有了一丝体会。 普济院作为外院之中最普通的寺院之一,远离纷争之地,但今日这里的和尚们,却都是一脸凝重,自发的在大殿附近集合着。 高大的佛像前,惠海和尚捏着念珠,也不时的和弟子们一样,朝着西北面张望,云层很低,将大佛的上半部都遮了去,沉郁的阴云动也不动,仿佛有着雷霆在孕育。 但现在是冬天,按照常理来说,冬天应该很少会打雷的。 不知什么时候,王中忽然感觉眼前一花,天空之中似乎有闪电划过,但许久之后,虽然隐约好像有纷乱的声音传来,但那不是雷声。 王中来到大殿前的时候,惠海正惊愕的看着天空刚才光华一闪而逝的方向,王中一连唤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 “抱歉,哦,原来是王施主,不知施主有何要事?” 惠海和尚捻动着佛珠,虽然看着很平稳,但佛珠拨动的速度,却一会快一会慢,显然内心之中,并不太平。 王中恭敬的双掌一合,道:“惠海大师,我是来辞行的。但临走之前,我有一个憋了很久的想法,想请大师帮一个小忙。”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王中对惠海也有些了解了,这个和尚算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待人和气,也没什么架子,心肠也很好,确实是难道少见的慈悲随和之人,所以他径直道明了来意。 惠海对王中辞别有点措手不及,王中早走晚走他都想过,但就是没想到王中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王施主怎么会忽然想着离开?难道普济院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惠海惯例的客套问道,王中要走,他有点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只好做这惯常的问答。 王中却连忙摆了摆手:“不不,大师千万不要这么说,大佛寺对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能伸出援手,而且收留如此之久,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只是忽然觉得我该走了,而且我本身也有事情要做,再继续逗留下去,也不过是给您添麻烦。” 惠海和尚没什么理由阻拦,只得双掌一合:“施主随心而动,随缘而往,羡煞旁人,贫僧在这里就祝福施主了。施主有什么地方需要贫僧帮助的,尽管说来,相识一场,若是力所能及之事,贫僧自当尽力。” 王中平静回道:“是一件俗事,听闻大佛寺有名为自然功的气功法门一道,我想求取一本,不知可不可以?” “可是施主为了家中长辈而求?”惠海立刻好奇问道。 王中虽然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但他的身世来历什么的,其实一直是一个迷。他没有明说,别人也不好细问,只知道他自小父母双亡,正在寻找一名亲人。 而自然功这种气功修行,是一种极为粗浅的内气法门,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练上一练,用来调理身心所用,世间这种粗浅法门,其实也不止大佛寺有,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东西。 王中自然明白惠海为何如此问,他大可点头应是,但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为我自己而求。” 不待惊讶的惠海细问,王中继续解释道:“说来也不怕大师笑话,我心慕武功很久,但我顶着这幅面容,一直找不到能拜师的地方,去市面上买一些大路货色,也不知道会不会练岔气,所以便想向大师求一门自然功,好歹也算是圆个念想,也不至于有走火之虞。其实我这次来大佛寺,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只不过一直没顾得上说出来。” “这……”惠海听完王中一席话,即便是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也有点哭笑不得起来。 王中的表情很真诚,话说的也很客气与郑重,说明他真正就是这样想的。 但他委实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杀气腾腾的少年人,居然会是因为这样近乎可笑的缘由才来的大佛寺。 惠海顿了一下,王中还以为他不愿意,连忙道:“如果大师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到其他地方再去试试吧。” 惠海连忙拦住了他,笑道:“施主且慢,贫僧只是没想到施主的要求这样简单而已。这自然功在大佛寺周围乡里其实都有流传,不过俗世纷扰的老人们,难有修习有成效者,都是一个心理作用而已。” “施主若是想要,贫僧就与你一份好了,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不过这自然功虽然有调理身心之用,但却并不能算是真正的习武,施主若真的是想要学武的话,还是要拜一位名师比较好。” 王中立刻喜道:“多谢大师。我于此道不通,只能自己琢磨,走到哪算哪了,能不能有什么作为,随缘吧。” 惠海叹息一声:“施主好心境,且稍待吧!” 说完转身便朝大殿的后堂走去,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到了王中面前:“施主收好!” 王中连忙双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看,册子很薄,不过巴掌大小,十几页的样子,里面就算字很小,估摸着也写不了许多内容。 封皮上写着“三世清净自然”六个大字,正是流传中的自然功,不过这功法听说也有很多个版本,这本应该就是大佛寺自有的版本了。 “多谢大师!” 王中郑重一礼之后,将册子收进了怀里,然后就准备告辞离开。 但这时惠海却又拦住了他:“施主这么匆忙离去,可有与小梅施主打过招呼?” 在前去取册子之时,惠海也曾细细思考过王中为何要急冲冲的离开,但他对王中其实也不是很了解,甚至于他到现在还以为对方叫做王冲,所以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例行一问,也只是防止还会出现什么余波,将来也好应对。 王中坦然道:“没有,不过我看她既然已经能够出门,想来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用我继续照看了。” 说到这里,王中神色一赧:“即便是我在这里看着,其实也没做什么。她回来之后若是问起,麻烦大师代我告别一声便是。” 惠海神色淡然道:“那好吧,贫僧就在这里祝施主一路顺风了。” “多谢大师!”王中恭敬拜别,接着便朝殿外走去,没过多久,便离开了惠海的视线。 大殿之中,惠海轻叹一声:“好个无情的人啊!” 旁边一个沙弥刚才一直不敢多说,此刻见掌尊叹声,忍不住出言问道:“师兄为何如此说?难道这王施主和那小梅施主还有什么恩怨情仇不成?” 王中与小梅在这普济院住了许久,寺院上下的僧总与他们也都算是脸熟了,有此好奇一问也算是正常。 惠海轻轻摇头:“我说的无情,并不是说的儿女私情。而是王施主心事重重,门关紧闭,同行许久,却连个朋友也无,岂不无情?” 小和尚不明所以,不是朋友,那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这么久? 惠海看着小沙弥愣愣的头脑,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声,心中喃喃道:还好,只是无情,还算不上寡义。 又过了一会,外面忽然匆匆进来一个小和尚,对惠海禀报道:“师兄,王冲施主好像离山了。” 惠海点了点头:“嗯,他刚刚与我道别,确实离去了,怎么了?又发生了何事?” 小和尚道:“他走的时候问了我去往成阳府要怎么走,然后在功德箱投了三千两银票,我有点看不懂,所以前来向师兄问一问。” 惠海和尚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让各僧众各自归位。 离开普济院的王中自然不知道惠海和尚如何评价他,他之所以忽然要离开,也只是心血来潮,发现自己呆在这里毫无用处,索性还不如离开的好。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寻找其他玩家,寻找崔子辰,寻找出去的办法。 弘法圆寂之后,这些事情留在大佛寺也不会有人来与他做交流了,留在这里,确实再无益处。至于弘法的荼毗法会,或许,自己的参加反而会像是一个异类,那么,索性不参加也就不参加了吧。 玩家的轮回既然存在,也许他们也还能有再见之日也说不定。 出了普济院之后,王中问明方向,便直奔曾家渡口而去,如今天色将晚,若是走得慢了,今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船。他打算乘船直接前往成阳府,然后在成阳府盘桓一下,寻找前往京师的方法。 从普济院到曾家渡口这一段,虽然是大佛寺的外围境地,但今日的防守一样很严密,王中到达渡口的时候,码头上高高悬挂的两根大柱子,挂着一溜儿的灯笼,把码头几丈之地,照得亮堂堂的。 各处船上的风灯也都一一点起,码头上还有不少僧众在维持秩序,仍然有不少的人在坐船离开。 这里的武僧不认识王中,看他背着武器的打扮,对他做了重点照顾,一个武僧贴身将他送上了船只,然后才离开。王中一路上也规规矩矩的,大家都相安无事。 船上坐了二十来个人之后,一个和尚上来对大伙说了一堆抱歉的话,然后才下去,船家开船,这一船人都是往成阳府方向去的,不过船只到丹州,王中要在丹州换船才行。 船行渐远,码头上的灯火逐渐模糊,曈曈人影来去,没个停歇,王中也在心头叹息一声,今日的大佛寺,可是被折腾得不轻。 自个儿现在离开也好,免得留在这里给人添乱。而且说实话,他的身份也经不起推敲,若是自己暴露了,说不得还得给大佛寺带来新的麻烦。 想到这里,王中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惠远带回来的一些人,好像都给大佛寺惹了不小的麻烦,不过是萍水相逢,人家没有赶人,真的算厚道了。 摸了摸胸口的册子,王中觉得,大佛寺的僧人还算是不错的,但不知为何,在上大佛寺之前,对大佛寺颇为推崇的惠景博,上了大佛寺之后,反而对大佛寺有些隐隐的不快,王中还记得那两天惠景博的神态,反正不寻常。 他弄不懂这些人,就好像这些人弄不懂他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自己的秘密,这很正常。 小船晃晃悠悠,按道理来说,此时夜幕以降,郎江上应该少有客船的,毕竟世道不太平。 但今日大佛寺出了变故,早有僧众前去附近的州县做了报备,所以这一路上除了有大佛寺的巡逻船外,水道上还有大昌、丹州等县的水兵巡逻,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船舱之中,惊慌了许久的人们,此时已经有人露出了轻微的鼾声,王中坐在角落却没什么睡意,离开大佛寺只是抬脚,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在思考后面要怎么做,才能找到更多的玩家,或者像弘法这样记忆保存的完好的人也行。 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就只遇到了弘法这么一位,而且还是对方发现了不寻常,主动找到的自己,这便让事情暂时没有规律可总结。 按照他自己原本的思路,是尽量将崇元宝藏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和平城的门牌号,只要有玩家知道,绝对会来探一探,到时候他碰到玩家的机会就大得多。 但现在时间过了这么久,连大佛寺这边都没什么风头,好像效果也不大,到底该怎么办呢? 浑浑噩噩中,王中脑海里冒出许多想法,但最后都无疾而终,归根结底,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是太少,而且自身也没什么能力与地位,想要做一件传遍天下的事情,还是太难太难。 加上现在天下还不太平,据说皇帝昏庸,官场无道,民不聊生,这些都是他最近在普济院时,听到百姓与香客们说的,如何保证自身的安全也是一大难题。 习练内功,也是一门要提上日程的事情,也不知道这自然功能够与他提供多少战力。 想的越多,便越是烦闷,随着时间越久,他便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没有以前活的那样通透了。 茫然叹息一声,王中走出了船舱。 里头太闷,他想出来透透风。 夜无星月,江上寒风阵阵,若是一般人,此刻应该是直打哆嗦,但王中却只觉得精神一震,胸中烦闷也减轻了许多,忍不住暗中自嘲道:“呵,我这运气好像也不太好啊!” 第一百零六章 再遇 星月俱隐,郎江风紧,夜深寒多,还解薄情。 王中独立船头,沉郁的心情被寒风一吹,总算明快了一些,索性便在这船头欣赏起这半路上的江上夜景来。 可惜这里不是什么大都会,两岸甚至也没有什么人家,偶尔有三两点的灯火,也都逐渐熄灭,侧面朝远望去,这江面一直蔓延到沉闷闷的黑暗之中,似乎无边无际,让人心中顿生渺小之感。 王中只好又朝前头望去,远处有一点亮光若隐若现,那是同样在夜间行船的另外一艘客船,除此之外,天地之间,似乎便只有他脚下这一船昏黄的光辉起伏了。 哗啦啦的响声之中,船只也不知道过了哪里,架船的船家也没了动静,整艘船好似江面上的浮沫一般,随波逐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中的眼眸忽然被一阵突来的光线惊动,他转头朝这光明的来路看去,发现是右边岸上的黑暗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条火龙,在来回扭曲。仔细凝神细观,原来是有无数人拿着火把在夜色之中穿行。 王中甚至还隐隐听闻了岸上人群的呼喝声,中气十足,绝对不是普通人。 火光映照江面,二三里之外的人影看的并不是很清晰,但王中却敏锐的发现,这些人影晃动之间,好像都没有头发,换言之,这些人应该是大佛寺的和尚。 王中心头忽感不妙,这大半夜的,大佛寺这是在搜查什么?难不成韦无患等人这都给跑了? 他念头刚动完,那边岸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江面上的船只,一阵呼喝之后,很明显是在叫这边船上的人,船家还未走上前来答话,岸上的火龙流转之时,好似有人朝着水里扔了什么东西,然后江面之上忽然便多了一个奔腾的人影,脚步在水面上三两下一点,一个手持齐眉棍的武僧已经跃上了船头。 “咚”的一声,此人脚步与长棍同时落在甲板上,船身起伏,这人脚底却像是钉了钉子一般,落下之后便纹丝不动。 王中一愣,还是个熟人,正是之前在大佛寺有过一面之缘的惠平和尚。 惠平一落在船头,也发现了正在船上的王中,也是楞了一下,不过神情转瞬即逝,朝他施了个佛礼,并未上来搭话。 那船家早已从船尾赶了过来,恭恭敬敬道:“大师傅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差遣?” 惠平一手持棍,单手竖掌,躬身一礼道:“船家,贫僧乃菩提院坐事,今日寺内起了贼人,如今正在追捕,你这行船的途中,可曾见到有什么可疑人物在你附近闯过的?” 船家是个有了点年纪的汉子,面相老实,恭敬答道:“今日从曾家渡口出来,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的,倒是没遇到什么恶事。怎地?那些个贼人难道还有逃掉的不成?” 惠平面露惭色,摇首一叹:“唉,今日贼人众多,虽然多数都已经抓获,但有些个武艺高强的,最后还是突围出去了,有一贼朝这边来了,贫僧正在附近追索呢,因看到你们行船至此,所以有此一问。” 这时动静已经闹得大了,船舱之内不少乘客也都出来,听闻惠平如此一说,皆是人人色变。那老船家更是哭脸道:“这这,怎会如此?这贼人竟然如此凶恶,连大师傅们都制不住,那要是我等撞上了,岂不坏了。” 此言一出,那些个才安心没多久的乘客们,登时又惊魂起来。 惠平连忙安慰道:“这你们倒不用担心,这两个贼人虽然逃脱,但都受伤颇重,肯定会急着觅地疗伤,即便是撞上了,应该也不会多生事端的,你们赶紧到了丹州,就没事了。” 船家却没那么乐观,赶紧拜求道:“那哪说的准,大师傅,反正您也是在追索贼人,要不您就在老汉这条船上顺着江面查看好了,以防那贼人和大师傅一样飞渡过江逃了,顺便也可以护持一下咱们这些乡亲,您看可好?” 老汉一求,旁边那些乘客也跟着拜求,惠平招架不住,又觉得这江面上好像也不能放过,谁知道那些个贼子会不会泅水渡河而逃,便应了下来。 当下人人欢喜,众人皆来谢过,船家还端来热汤小凳,让惠平安坐,忙了好一会,人群才在惠平的劝说下都躲到船舱里去,甲板上也恢复了原先的清净。 等人都走了,惠平却没有坐着,依旧提着长棍,在这船上四周查看了一圈,然后才回到甲板上。 王中立刻上前问道:“惠平师傅,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王中与他在寺院也算是相识过了,现在碰到,其实有些事情早想问他了,不过之前他比较忙,所以没有凑上去打扰而已。 惠平叹了一口气:“唉,今日之事,一言难尽,倒是施主,你不是在普济院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身上的一点小伤早就养好了,留在寺内也帮不上什么忙,加上我还有事要做,所以今天下午就同惠海大师辞行离开了。” 王中本来就是为了求取自然功才来大佛寺的,如果不是这一桩因由,他甚至早就直接前往成阳府了,根本不会在此停留。 大佛寺每天来去的人甚多,王中这话也没什么毛病,惠平也便了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施主离开的倒甚是时候,若再晚一点,怕不是还有一番波折。” 王中急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离开的时候,不是听说贼人都已经被找出来围困起来了吗?难道这都让他们跑不成?” 惠平叹息道:“今日来寺里闹事的,除了青鱼庄的水匪被惠明师兄一手制服驱散之外,其他几个都不是善茬。” “那个什么追风剑韦无患最是无德,前面闹的最凶,反而是最容易抓到的一个。他被弘一方丈堵在了浮屠院,尽管殊死挣扎,但还是被方丈大师一手顺利擒拿。” 王中心中惊讶,这韦无患的杀人功夫不说,那逃跑的本事他当日也是有过惊鸿一瞥的,没想到居然是最容易被擒获的。 他赶紧追问道:“那其他几个呢?” 王中这话一问,惠平登时长声叹息,把手上的棍子一杵,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然后颇有些羞怒道:“说来惭愧,除了韦无患之外,其他几人或逃或死,但都没一个顺利的。” 王中这才发现,他手里的棍子竟然不是平常武僧所用的木制棍棒,而是铁制兵器。 昏黄的风灯光芒之下,这棍子散发着冰冷的光泽,棍头顶端上,竟然还有棱角突兀等等,活像是一只握紧的拳头,看得人森森发寒,端的是一柄杀人造业的好兵刃。 连惠平这样和尚都拾起了伤人兵刃,看来这寺内的情况,肯定不容乐观了。 惠平继续说道:“韦无患此来还邀请了两个高手助拳,其中一人乃是江湖人称礼灿天官的张九锡,听师兄说,此人也是一个成名已久的人物,久远之前,乃是神道院的一员。神道院与韦无患所在的长碑亭,都是德盛反贼势力,早已消失了数十年,没想到现在又出来搅风搅雨。” 惠平恼怒道:“张九锡被弘化师伯拦住,但此人却滑溜的很,对僧众也不下辣手,与弘化师伯交手之时,也尽量是以拖延为主,所以弘化师伯倒也没想打杀他,只想将之擒住。” “后来方丈大师将韦无患制住,此人见机不对,第一个就逃跑,弘化师伯想要拦住他,情急之下动了杀招,却被此人以伤换伤,夺路而逃,如今此人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虽然他受伤不轻,但弘化师伯估计也得休养好一阵。” “这两人都还好,后面没闹出什么大的阵仗,反而是知见院那边,师兄弟们,包括弘德师叔都被弄的灰头土脸。” 王中心中讶异,弘德和尚的功夫在他眼里已经是近乎神乎其技,居然也败了? 他情不自禁的问道:“弘德大师也败了?” 惠平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弘德师叔为人刚毅,脾性火爆,对有冒犯寺内之人,绝不姑息,烈焰神拳葛燚,生生被师叔打成重伤,但此人也是个火烈的性子,宁死不肯被擒,垂死挣扎之下,伤了好些掠阵的师兄弟不说,最后更是燃烧生命,拳劲烈焰,将整个知见院大部分的殿宇都烧了,弘德师叔被他临死反扑,也受了不轻的伤。” 似是想起当时的惨状,惠平脸色都有点阴暗,持棍的手握得指节发白。 “这时那斩浪刀客趁机抢夺经书,此人也是已入先天之人,听说乃是近些年江湖上少有的高手,那无眉和尚,也就是南陵剑客迟少恭,却横插一手,将安顺王府的内侍允怜香打成重伤,不知怎的就惹得这人发了狂,两人大打出手,余波纵横,不少掠阵受伤来不及撤离的师兄弟,都死在两人的刀剑之下。” 说到这里,悲怒的惠平甚至使劲跺了一下手中的兵器,“砰”的一声,在夜幕下的江面,传出老远,水流横波,展露了和尚的怒意腾腾。 王中抿着嘴唇,不知如何接话,无眉和尚当初可是和他们一起进山的,却没想到闹出了这样的祸事。 回想起当日在船上,这厮曾与惠远说过两不相欠的话语,怕是他早有预谋,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吧。 惠平怒气未歇息,又继续道:“那安顺王府的内侍也不是个好东西,被打成重伤,还需我大佛寺医治不说,彼时甚至还有空威胁弘德师叔,说什么经书即便是大佛寺也保不住,就算安顺王府不要,天下人不要,当朝皇帝也会来索取,向弘德师叔强索经书。” “弘德师叔哪里受得了他这个即将,登时就要将之掌毙,甚至与此还与赶来的方丈大师起了争执。” “最后他们尚在僵持的时候,迟少恭和斩浪刀客两个人却越打越远,当时知见院附近一片混乱,也没多少人跟上,这两人一路交锋过去,毁殿坏屋无数,最后打到了郎江边上的东风沟附近。” “那迟少恭也不知道是练的什么功夫,听师叔说,此人似乎是临阵突破,最后竟然生生将斩浪刀客的双臂废去,然后一剑枭首。若这也就罢了,此人将斩浪刀客枭首之后,却还大言不惭的挑战方丈大师,最后被方丈大师一掌打在胸口,然后才借力而逃。” 说到这里,惠平已是又恨又畏:“我这边便是越了东风沟,顺着郎江边上在一路搜索此人踪迹,但这人向来行事毫无顾忌,这会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了。” 王中听完之后,心下一片慨叹,没想到这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大佛寺竟然就发生这样多的事情,死伤惨重不说,后续的麻烦估计也不会少到哪里去,真正是世事无常。 而那无眉和尚,也就是迟少恭,为人善变,行事乖张,不拘细节,随心所欲,也不知道到底想是要在这江湖上闯些什么名堂,倒真应了他名字中的“少恭”这两个字。 这时候,王中忽然没来由的想起了惠景博来,忍不住问道:“难道这些人就这样嚣张行事,都没有王法来管束么?” 惠平看了看远方,皱眉沉声道:“世道不平,江湖险恶,或许从来便是如此吧。” 王中听了,心中却有点疑惑,在与惠景博相处的那几天当中,他不止一次听惠景博说过,以前六扇门执掌大权的时候江湖清平如何如何,按说来,朝廷应该还是有管束的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一个是江湖大派佛寺之人,一个是朝廷缉司捕头,两人的观点不同,或许是因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吧。 “那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抢经书啊?难道这经书里头暗藏有什么宝藏不成?”王中忽然又问起惠平,大佛寺里头高手众多,守卫森严,江湖地位也不低,这些人为了什么非要来大佛寺造孽呢? 那经书难道也和他放出的什么崇元宝藏一样,藏有什么宝贝的秘密不成? 他算是见识过这里的人,就为了一个狼牙刀这么个宝藏线索,都敢丧心病狂三番两次杀人的,若那经书里头真的暗藏什么宝藏的话,或许也可以解释了。 惠平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疑惑的看着他。 王中有些奇怪道:“嗯?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话吗?小师傅怎为何如此看着我?” 惠平看他一脸真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过了半晌之后才把头一摆,目光望向远方的黑暗深处,苦笑了一声,叹道:“这也是个祸事啊,那迟少恭说经书之内是流传久远的高深武学《甲子神功》,若是真的话,倒也对得起宝藏这个称呼了,武林中人的宝藏吧。” 第一百零七章 狠辣 “甲子神功?”王中在心里头疑惑的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根本就没有听过关于甲子神功的传说,对这东西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应该是一门很高深的武学吧。 经过惠平的一番解释,王中总算大致了解了大佛寺为什么忽然被闹腾出这么多事端来,其实说来说去还是那几个字,天下熙攘,利来利往。 “不过这些人没抢到经书,吃了大苦头不说,有人还丢了性命,想来也应该消停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到大佛寺闹事了吧?” 王中感叹道,葛燚、韦无患、迟少恭,斩浪刀客,甚至那个他没有见到的张九锡,等等,都是了不得的高手,这样的人在大佛寺都没讨到好处,想来肯定会在江湖上造成强大的震慑。 惠平见他有些想当然的说法,也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好回答,只是叹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能告诉王中这么多,是因为这人和大佛寺也算是有不浅的缘分,弘法大师最后一次讲经,便是对他而讲,有这样的殊荣,再加上自己还是他的领路僧人,如今又在这里相逢,也算是有缘吧。 大佛寺经此一役,以后只怕会麻烦不断,那内侍的言语虽然蛮横,但是道理是明摆着的,多事之秋,不过如此。若是这位王施主以后能有作为,看在这一段缘分的面子上,对大佛寺出手相助,也算是一个助力了。 王中见惠平愁色愈甚,虽然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具体缘由,但想来这些事情绝对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不过惠平不再多说,他也不便再问。 夜风渐重,王中也没多少睡意,便和惠平一起主动在这船头值守,防止有人从江上偷偷溜走。 不过一直到天亮十分,两人守了一晚上,都是风平浪静,看来对方并没有从这江上渡过的打算,而且就算有,王中估摸着这人也会躲着船只,不会轻易让人发现。 天光将起的时候,东边暗云之下,大佛的虚影若隐若现,虽然船只走得很慢,但此处还是已经快出了大昌县境内,离大佛寺很远了。 “罢了,看来这贼子并没有泅水而渡,也没有抢船休憩的想法,多半是从陆上逃了。”惠平站起身来,长声叹道:“贫僧护送到这里,应该也已足够,这便离开了,王施主,后会有期!” 王中也跟着拱手回道:“多谢大师,大师好走!” 惠平把棍子一挑,船头上放着的几块破烂木板顿时被他一手挑起,然后望空一击,这些木板便像是利箭一样朝着水面飞了过去。 惠平接着脚步一踏,如飞鸟纵身,又如天马奔腾,双足在那或是半空或是落水沉浮的木板碎块上一一点过,没过多久,越过了大半江面,直接落在了对岸的河滩上。 落地之后,冲着船上挥了挥手,也没管王中看不看得见,然后便大步离去。 王中看着惠平这一手绝世轻功,心里忍不住艳羡,但人家这是大佛寺嫡传,他是没办法指望了。 此时天光还未大亮,太阳也还没有出来,四周还笼罩在一股淡淡的薄雾之中,没多久,就不见了惠平的影子。 船只又朝前面晃荡了许久,东方才出现一点鱼肚白,船家这时晃晃悠悠的走上前来,却发现惠平早已不在,只有王中这个乘客独自一人。 不过直到这人好像和大佛寺的高僧有旧,船家也不敢怠慢,客气问道:“这位客官,大师傅哪里去了?” 王中随口道:“一夜无事,想来那贼子已去,不在此处,大师已经回山了。” 船家连忙抖动着合十的双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 接着又赶紧朝着远处的大佛方向连连躬身下拜:“多谢大师傅,多谢佛祖保佑。” 拜完之后,船家心情甚好,即刻又张罗起船只来:“客官稍待,前面不远就是丹州码头了,老汉这就加紧,保证不误了客官朝食。” 王中朝前一望,前方河流两岸地势高隆,像是两座小山一般,他却没有看到半点码头的迹象,就在他疑惑的想要请教附近的地理时,忽然船舷旁边的船家猛地一震,惊叫出声,连连后退:“哎哟我的亲娘咧!” 接着一只被水泡的有些发白的手掌“当”的一声抓住了船舷边上。 王中心头一滞,难不成碰到水鬼不成? 这年头,这鬼世界里,人啊妖啊,武功啊火焰啊,玄奇至极,怕是水鬼这东西也是有的。 他二话不说,背上狼牙刀立刻解下,刀柄在手,连缠绕的麻布都来不及解开,朝着那惨白的手掌就剁了过去。 这时候船舷上已经搭上了另外一只手掌来,似乎是感受到了破空声,那首先攀上来的手掌竟然猛地往前一甩,直接拍在了狼牙刀的刀背上。 一股大力传来,王中顿时双手一颤,整个人竟然被这轻轻一拍带偏,要不是见机得快刀尖戳在了旁边的甲板上,怕是他这整个人都得被带到江里去。 那船家早已被吓得跌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蹭着身子就朝船舱里头退去,同时心中暗暗发苦,要知道这时候回碰到水鬼,昨晚上就是困死也使劲操船,连夜赶回丹州县了,哪还管他什么县里封不封码头的事情,随便找个水边将人下了回家,也不至于此啊。 下一刻,水里一阵哗啦啦的响动传来,一个长发披散的人影径直从水里窜起,身子轻轻一番,就站在了甲板之上。 这人一站稳,王中便发现原来不是水鬼,而是一个人,因为此人一身衣衫凌乱不堪,身上还有些伤口还在渗着鲜血,鬼可不会流血吧。 果然,那人上船之后,立刻便冲着船家开口道:“老头,把你船上备着的药粉吃的快都与我拿来。” 这江上行船跑船的,哪有不备点口粮金疮药啥的,这人倒是门清,上来就要。 船家早已被吓坏,立刻慌不迭的滚进了船舱,然后里面便传来一连串抖抖索索杂七杂八的声音,想来是船舱里熟睡的乘客都被惊醒了。 船头上,王中却抱着刀,谨慎的看着这个披头散发还在不停流着水滴的怪人,这人明显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而且惠平才走没多久,难道……? “是你!” 随着此人拨发转头,王中顿时惊呼,这人不是迟少恭还是谁来。只是浑身受伤颇重的他,又在水里泡了大半夜,发髻也散乱了,王中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迟少恭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都能碰到这个憨子,他还想着刚才谁还敢对自己动武,正想给个教训呢。 迟少恭冷笑了一声,反倒没了教训的兴趣,直接在船头坐了下来:“原来是你这个家伙在船头和那和尚守了一夜,真正是害我不浅,一会再找你算账。” 王中顿时又怒又气:“嘿,你倒是会倒打一耙,你在大佛寺闹了一通,难不成大佛寺还不能抓你了?” 迟少恭却眼神一冷:“大佛寺抓我,又与你何干?容得着你在这装好人?看在同行一场,别惹我,惹我,信不信我连你也杀?” 王中却是跟着冷笑了一声,脚步微微开错,长刀置于身前,一身力气尽在蓄积之中,随时防备着对方暴起伤人,嘴上也不慢道:“怎么不信?晓得是你我就有心理准备。” 迟少恭却是冷眼看了他的动作一眼,不屑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手脚,想伤我,还远了点。” 说着竟然不管不顾,不再看王中,此时那船家已经扑将出来,抖出一大堆物事,有瓶罐有清水,有大饼炒米什么的,显然将能拿的都拿来了。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些个船舱里的乘客,见得迟少恭这身打扮,都吓得畏畏缩缩不敢向前。 王中站在他背后,一身力量已经蓄积,手中长刀锋利无比,就算裹着麻布,这一刀下去也绝对能将人一刀两断,不过即便迟少恭在那有条不紊的抹药吃东西,他这一刀最后也没挥下去。 这人虽然在大佛寺做了诸多恶事,但也曾在东顺码头救过他一次,虽然两人依旧没什么交情,而且彼此相看两厌,但王中这一刀,却怎么也不好主动出手。 过了许久,王中才将长刀重重一收,心中长叹一声,转身躲到船头角落,眼不见为净。 这船上没什么好药,船家常备的也只有一点最劣质的金疮药与驱寒的姜片等,说不定还是为了做鱼准备的。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随便对付一下之后,迟少恭又吃了点干粮,才将东西一踢,瓶瓶罐罐滚葫芦似的散的到处都是,然后朝着船家问道:“这儿离丹州县还有多远?” 船家不敢怠慢:“拐过前面河湾便是。” 迟少恭顿时撇嘴:“两个时辰的水路,你居然楞是走了一夜,还将个和尚叫到船上防我,害我吃了大半夜的水,你说,这帐怎么算吧?” 船家噗通一声便跪了:“大爷饶命啊,不是老汉不肯走,可,可,今日贼人做乱,夜里码头被官兵锁了,任何船只靠近都会乱箭射死,老汉也是没办法啊,求求大爷饶命,饶命。” 大佛寺虽然与周边县里报备,但那只限于帮忙巡逻追捕,出了贼人,下面的地方官员当然是严防死守,夜间行船,确实是不许靠近的。 船头的王中听着有些憋气,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说也是个武林高手,对着一干普通百姓也要这样作威作福么? 迟少恭却没什么心情管顾他人的想法,大马金刀的往昨夜船家给惠平准备的凳子上一坐,喝道:“码头锁了,你这黑心的却还让个和尚在这里守着,害我一夜不能眠,只能在水里泡着,我也不与你们多说,身上的钱都交出来,赶紧的,还有你们。” 迟少恭说的自然是那些乘客,这下人群便炸开了锅,这是遇到强盗了啊。 当下就有两个壮汉不服气,虽然怕归怕,但还是要上前理论,这人受伤严重,又被水泡了一夜,十成本事也去了九成,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 “你这贼子,是哪里来的水匪,竟然敢在这里抢劫,前面就是丹州码头,码头旁边就是水兵大营,不怕官府将你锁拿关押吗?” 迟少恭哪里有闲心和这些人费劲,那壮汉骂骂咧咧的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劲风激射而过,此人肩头立刻彪出一股血箭,痛呼一声,仰天就倒。 这些所有人都猛的一阵,噤若寒蝉,连讲话的声音都没了,只剩那个壮汉一个人在惨嚎。 “再鬼叫就割了你脖子!”迟少恭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人立刻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剩闷哼。 “少废话,不想死的都赶紧把钱交出来!”迟少恭继续没好气道,浑像一个拦路抢劫的强盗,和一般的水匪也没什么区别。 王中脑门子一阵发胀,这个人他完全看不懂了,还是说,江湖本就是这样?没有武力的人遇到武功高强者,本就是予取予求的对象? “你为难这些百姓作什么?他们能有几个钱,我给你一千两,别造了。”王中终于忍不住,怒气冲冲的对着迟少恭道,同时也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他从安州县一路过来,发的横财一共有一万多两,现在也就剩两张千两整的和一些零碎了。 迟少恭毫不犹豫的接了过去:“倒是忘了,你小子是个有钱人。” 王中也想起,好像上次在码头就给过这货一千两。 “既然有钱,就多出点吧,兜里的都拿来,我全要了!就当是这些人的买命钱!” 王中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你不要太过分了。” 迟少恭却不以为意,冷笑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这里二十几个人,一个人一百两,我看你兜里应该还有一千多两,正好差不多,全拿来吧。” 王中冷笑一声,却把刀一抱:“我倒要看看,我不给又如何?有本事你就把这船上的人都杀光了事,不什么都是你的了?” 他话音刚落,迟少恭手腕一抖,边上刚才和那个肩膀受创的壮汉一起出来的人立刻惨叫一声,然后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双手怎么也按不住那喷射的鲜血。 一剑贯心,狠辣异常。 第一百零八章 棺材铺 客船之上,立刻惊慌尖叫四起,若说之前众人皆已意识到这是一个匪徒,但只要恭顺交钱还能逃得性命,但眼下这匪徒显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说不定抢劫之后还要杀人,这可立马就将人吓得不轻。 迟少恭随手一道气劲将一位船上的乘客杀死,然后微笑着看向王中,清秀的面容,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草芥人命的江湖草莽。 反倒是对面的王中,一脸形如鬼魅的伤疤,此刻怒气上涌之下,显得凶恶异常。 但让迟少恭惊讶的是,这个名叫“王冲”刚才还在为这些无关人出头的少年人,此刻却持着武器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还有这么多呢,你慢慢杀,我这人头,也在这等你来取。” 迟少恭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如此心性,不过他接着讥诮一笑,指了指旁边显然已经不活了的壮汉,转头朝那些乘客说道:“你们每个人一百两银子买命,钱不够或者不想给的,这大个子就是榜样。” 说着,他又把手朝王中一指:“不过,想来你们出门拜个佛也不会带这么多现钱在身上。正好,这小子身上还有一千多两,要是他肯交出来,我就饶了你们。” 迟少恭话音刚落,那些惊慌着朝着船舱里头躲的人群总算定了定魂,迟少恭说的没错,他们这些都是附近的百姓人家,就算家里有些富裕的,但出门拜佛,游玩一下大佛寺,谁也不会带一百两的银子在身上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都将目光看向船头的王中,不过这位小爷一脸凶恶,好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顿时皆踌躇不前。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时,迟少恭看了看天色,日头马上就要出来了,于是立刻恶狠狠道:“虽然我不喜欢杀人,但我赶时间,若是一炷香之后还没有银子,你们就全都到江里喂鱼好了。” 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他随手扯起身边的尸体,连带着之前那个被洞穿肩头的壮汉,也在一连串的求饶与惊恐声中,被他拖动,然后顺势就扔进了郎江之中,噗通两声,砸起老大的水花。 那只是受伤还未死去的壮汉,似乎水性不错,即便是半边膀子不能动弹,但生死危机之下,竟然还强行扑腾浮上了水面。 迟少恭眉头一皱,转身朝着船舷外隔空就是一掌,一声闷哼传来,水面上顿时便只剩一连串的咕咚咕咚。 这一幕落在船上诸人眼中,顿时骇的是魂飞天外,那船家老汉抵不过众人的推挤,被赶将出来,还没走两步便噗通的跪倒在船上,朝着王中爬了过来。 “大爷行行好吧,就将银子与了这位好汉吧,这样大家都还有命能活。求求大爷了,老汉给大爷磕头了。” 砰砰砰,船上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磕崩声,船家老汉也是豁出去了,响头一个接一个,磕得满脸是血,但同小命相比,这却是值得的。 王中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眼前这一幕让他有些恍惚,似曾相识。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迟少恭却一抬手,打断道:“你这老汉也不怕把脑壳磕坏了,还怎么架船,快去操船,磕头的事情,让这些人来。” 众人面面相觑之下,也不知道这贼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样,不过船家还是依言赶紧到后面去操船去了,那些个船上的乘客,楞了一下之后,总算有人前来与王中告罪。 这是个像员外郎的人物,年纪不大,他还带着一个小厮,走到王中面前:“这位兄台,我等身上实是没有带这么多银子,兄台好心,帮个忙救个急,我等感激不尽,等到了丹州,我等一定凑上银子与兄台还上,还另送谢礼,以表心意,还请兄台相助一二。” 王中抱着刀,依旧盯着迟少恭,他有点弄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嘛。 那员外郎见他似有犹豫,还要再说,其他乘客终于忍不住了,一齐涌了上来,或作揖或跪拜,皆是求王中赶紧将钱拿出来交给迟少恭,一时间纷纷扰扰,连绵不绝。 眼前这一幕,与当初在老刘家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王中看着,心里头念头百般流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没心情也不想去考虑,只是觉得,这世事,好似循环。 “都给我滚远一点!”王中忽然大吼了一声,狼牙刀直接剁在了边上的船舷上,锋利的刀刃配合他的发力,这一刀直接将这船舷斩出了好大一条口子,麻布碎开,露出小半截冰冷的刀锋。 手持利刃,又形貌凶恶,众人立刻被吓得不轻,皆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你到底想做什么?”王中朝着迟少恭不解的问道。 此刻眯着眼的他,反而没了之前那样的怒气,神态意味不明。 想要杀人,迟少恭可以在几个呼吸之间将船上的人全杀了,想要抢钱,将人全杀了一个个搜也耽搁不了多少工夫,这人闹来闹去,就跟在针对他一样,让他十分不解。 迟少恭淡然一笑,不屑道:“当然是抢劫了!” 王中伸手将怀里的银票直接都扔了过去,冷声道:“要钱,给你就是,但我不明白,你玩弄这些普通人,有什么乐趣?” 迟少恭顺手将银票操在手里,嘴角微微一提:“呵,你虽然不算很蠢,但不够聪明,所以,说了你也不懂,那就不跟你说了。” 接着他又伸手对着那员外一指,然后道:“你把外衣脱下来,然后都给我滚到里面去,还有那个老头,船还不够快,再快点。” 船上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乘客们闹哄哄的回到了船舱,船只的行进速度也在明显变快,而迟少恭也换上了那个员外的外衣,体型倒是正好合适。 当太阳刚刚跃出地平面没多久,转过河湾,大佛寺的佛像再也看不到的时候,前方河道左侧水流平缓之地,出现了一个码头的影子。 码头不大,船只靠近之时,码头上一左一右两只大楼船上正传来连连的号子声,一根大粗铁链子正被一点点的拉起,铁链上甚至还有各种骇人的尖刺,普通船只一头撞上的话,绝对会被扎个透心凉。 锁链去除之后,不大的港口总算畅通,小船得以靠港,里面的船只也得以出来。 王中没想到迟少恭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上了岸,甚至都没有管那些乘客会不会去报官之类的,不过这县城里的兵丁,多半也不是迟少恭的对手,就算报了官,怕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船只靠岸,迟少恭率先下船,大摇大摆的走向不远处的城池街道,王中也跟着下船,这艘船只到丹州,他也要先吃点东西,准备点干粮之类的,然后在这找船去成阳府。 不过两人下船之后,船上的乘客却一个都不敢动,直到两人走远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下了船,然后哭天喊地的四处狂奔起来,不一会儿,街面上就是衙差四出。 王中和迟少恭是一前一后进的丹州县城,这里的城墙不高,但城内繁华,确实比之边远县城要好很多。 进城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家酒食客栈,迟少恭不知为什么站在门前停住了,王中心道,你不进正好,免得再与你有什么瓜葛,绕过这人就准备进店用饭。 但哪知道迟少恭却伸手将他一拦:“听说你想学内功?” 王中本来被他拦路心情大坏,正要发作,不料他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顿时让王中心神慌乱起来。 这事情他与惠景博说过,同行路上,惠景博也曾露过只言片语。而且这两人本就是好友,早就知道了身份互相密谈过也说不定,对方知道了也不算太奇怪。 “是又如何?但与你无关!我不惹你,你也别惹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现在有伤在身,这城里的兵丁虽然抓你不得,但闹起来,大佛寺就在左近,几个时辰之内必有高手来抓你。” 惠景博却哈哈大笑起来,浑然不顾王中的威胁:“你这脸都成这样了,居然还敢这样自恋。你觉得我会收你这样的人做徒弟?” 王中早已习惯这人的说话难听,也不恼怒,呵呵一笑,把拳一抱:“那就就此别过,迟大侠。” 迟少恭却玩味一笑,接着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道:“别急,你也听那和尚说了,我在大佛寺拿了一门很厉害的功夫,我交你个任务,完了我就将这功夫送你如何?”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哦。” 但王中却是身形一震,背后长刀取下,杀机毕露,浑然就像是一只就要出击的豹子。 迟少恭眉头一皱,但王中却没有了后续的动作,因为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提示】:迟少恭向你发布任务,任务奖励《甲子神功》,是否接受? 粗暴,简单,与系统德性一脉相承的提示,让王中连忙默念自己的名字,呼唤出久违的属性面板。 【个人属性】 姓名:王中 年龄:18岁 体质:普通 身份:被通缉的流民 简介:少年人,初窥门径的你,勤练才能带来力量。 【任务】 你遇到了一个被朝廷鹰犬重伤的侠客,前往烟陵兵府报信,完成侠客临终之前的遗愿。 在之前的几个任务过程中,他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提示,但是在口头答应别人的要求之后,任务绝对会出现在任务栏中。只不过,每次都只有别人的问询与要求,从来没有一次出现过系统提示。 这代表着什么?系统新的规则?而且为什么迟少恭就能发布任务?他是npc?还是玩家? 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凡是任务,必定是以置玩家与死地为宗旨,不管发布任务的是谁,接受任务之后,玩家绝对会被卷入自己不可抗拒的环境之中,最后死于非命。 这也是他接到烟陵兵府的任务之后,一直没有去动反而却一刀杀了那个npc的重要原因。 难道说,我猜错了? 因为迟少恭想要杀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啊。 想不通,这一瞬间,王中感觉呼吸受阻,如同溺水一般。 王中没有答话,【提示】开始慢慢变淡,就好像任务即将消失。王中在这提示上,也没有看到任何接受与拒绝的按钮。 就在迟少恭皱眉的时候,王中忽然突兀的吼道:“好,我接!” 迟少恭顿时哈哈一笑,看他的眼神比之前轻蔑了许多,但却笑着道:“还不算太蠢,走,先吃顿酒席,松快松快。” 王中抱紧长刀跟上,然而意识之中却翻起惊涛骇浪。 【任务1】 你遇到了一个被朝廷鹰犬重伤的侠客,前往烟陵兵府报信,完成侠客临终之前的遗愿。 【任务2】 完成迟少恭的交代,你将得到《甲子神功》! 真的是任务! 王中有些浑浑噩噩,甚至连自己是怎么上楼的都不知道,酒席之上,迟少恭酒肉不拒,大吃大喝,他却没有半点胃口。 眼前这个人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也没有深仇大恨,两人也算是有过互动交流,甚至还同坐一条船乘坐了好久,但是并没有建立什么交情起来。 现在任务生成,王中还是多半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肯定会卷入新的生死危机之中,但如果不接这个任务,他就没法弄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个世界,到底是真还是假? 每一次呼唤属性面板,王中都会忍不住在心中问询这个问题。 酒足饭饱之后,迟少恭径直掏出一张银票丢给王中,却不是让他去付账。 “小二!” “客官,来嘞,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这最好的棺材铺在哪?” 不仅是店小二,就连王中也被迟少恭这话问懵了,找棺材铺做什么? 不过天大地大,客官最大,店小二楞了一下之后,立刻连连躬身的赔笑道:“您出门往右拐,过了十字大街再左,不过百十步,便有一家段氏寿材店,他家的手艺,是咱们县里最好的,一些老爷们都是在他家定做。” 时人重丧,不少富贵人家,人才到中年,便张罗给自己准备寿材寻找福地陵寝,并不稀奇。 迟少恭立刻对王中道:“去捡一副上好的棺材,然后准备车马拉过来。” 说完转而又朝小二道:“给我准备一间上好的客房,我要休息。” 王中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既然任务下来了,先做着便是,当下迟少恭在客栈中休息,他便下楼往那店小二所说的棺材铺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康乐宫 丹州县,段氏寿材行。 王中看着这处在巷子最深处的三间大开门脸,心中忍不住的觉得晦气,好好的,买棺材做什么?难不成迟少恭要和那些古时候小说里的人物一样,找人决战,先给人挑一口好棺材? 想了想,按照迟少恭的尿性,或许还真有可能。 王中皱着眉头,在无数“奠”字的环绕下,走进了寿材铺里。这里除了定做出售棺材之外,顺带的还有香烛纸钱扎花等等生意,倒是一下做全套了。 王中还来不及置办斗笠,一脸凶神恶煞的走了进来,将几个忙活的伙计看得一愣,有个正在点算什么东西的长者,立刻转头迎了上来:“客官,可是要买些什么?香烛纸钱,花艺假人,应有尽有。” 王中摇了摇头,指着堂内深处,满地刨花中间横着的一副棺材道:“我买副棺材。” 那老头听了,眼神怪异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王中被看的有些不舒服,立刻又加了一句:“要最好的!” 老头立马点头哈腰的延请道:“原来是客官要办事,这边请,您要好一点的话,那杨木柳木的小老儿就不给您推荐了,松木、柏木的十大块,小店都有现成的,杉木的也有,桐木的只有料,尚没有成品,您看要哪样的?” 随着老头将王中引向后院,这里空白敞亮的地方,摆着数十条板凳,两两架着一副棺木,有红的有黑的,黑的多,红的少,甚至还有一副金黄色的。 做的粗糙的,就是一个光溜溜的棺材,除了木板,打上漆,啥也没有,精美一些的,上面还雕刻的有青松、仙鹤,有的甚至还有双龙戏珠百鸟朝凤等刻画,等等事物,有的厚有的薄,不一而足。 看来那店小二说的没错,这家寿材行,还真是做了老道这生意的。 王中看的眼花缭乱,却没心思去计较这么多,径直来到了那漆得金黄的棺材前面。 这棺材正面材头上画的是碑亭仙鹿,琉璃广厦,上空还有祥云袅袅,白鹤回旋,两旁又有松柏长青,云遮雾绕,下方则是青青草原,中有白玉石阶,通往云深之处,清新典雅,仙气缭绕。 那材头顶上,又横写着三个大字,曰康乐宫。 棺木两旁,正画有彩凤逐月,背刻有双龙抢珠,还有梅兰竹菊,松柏翠石,飞流湍瀑,云海腾腾,种种美好异象,材面上还有日月同辉,山河永照等等铭文,看着当真是堂皇大气,贵不可言。 这棺木形制也是最大的,比其他的棺材不仅要厚实许多,甚至连长也要长上一截,就算是个一米九的大个子,估计也完全睡得下。 “我就要最贵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吧,多少钱?”王中把手直接在这棺木上一拍,厚重的手感顿时传来,果然非同一般。 那老头被王中弄了个措手不及,期期艾艾道:“这,这个,这位客官,这副十二元的楠木大料康乐宫,确实是老汉这里最贵的,但,但这是,有人定做的,老汉可不好卖给客官啊。” 王中眉头一皱,迟少恭让他买上好的回去,按他的尿性,如果不买个最贵的,铁定要被这货刁难。 不过这东西既然是有人家预定的,他也不好强夺,只得先问道:“谁人订制的?老板可否代我与他打个商量,我补他钱财,先让与我可好?我这边可是急用。” 王中来时自是问路打听过的,听说有人自己还没死就先操心棺木陵寝之类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店里老汉顿时哭笑不得,欲言又止,实在是这话不好说出口,金色棺木非王公贵族才能用,这东西出现在这丹州县本就是越制,他怎好把这话拿明面上来说? 这东西从做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来取,店里也没多余的房间存放,便都和其他棺木一样,放在了棚子里,没想到今日被这人给看中了。 而且王中看上去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逾制好像也不在乎,多半是个强人,惹急了的话,只怕今日这小店也讨不得好。 王中看这老头支吾了半天,也没说话,还以为是怕他没钱,立刻又道:“老板是怕我没钱?不用担心,保证短不了你的,你先说说,多少钱肯卖我吧,而且我看你这好像也有不少存货木料,卖我之后再赶制一副便是。” 王中指着边上那一排排的各式木材说道,这店里前后跨院,全都是做这门生意的东西。 老板想了想也是,店里楠木还有,上次为了确保这幅棺材不出岔子,当时可是定了多数的奇楠木。 而且宁县尊的老爹最近又有好转的迹象,说不定这棺木还得停好久,这账收不回来,损失的也是自己。 当下把心一横,说道:“既然客官有急,先出给客官也可以,这十二元可都是上好的奇楠木,原客人连定带付,说好的一共是六百两银子,客官若是真要的话,再加一百两,一来小老儿也好招呼伙计赶工,二来也好给那家人一个赔偿心意,您看如何?” 虽然七百两银子的价格远超王中的预料,但这钱现在是迟少恭出,他巴不得给他花的一干二净,毕竟这都是从他手里抠过去的。 所以王中二话不说,将一千两银票直接拍在了老板手上:“成交,找钱!” 老头儿立刻喜笑颜开,连刚才担忧的什么违约什么违制便全都给忘了。 把那银票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连忙躬身讨好道:“好嘞,客官您稍等,老汉这就去给您腾银子。对了,您这康乐宫,是等会家里派人来运,还是老汉找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王中也不知道迟少恭要买这玩意儿干嘛,说不定还得带着上路,索性便道:“这样吧,一事不烦二主,劳烦您再给我找辆结实好看点的大车和上好的牲畜,我自己将它拉回去。剩下的钱,整的您给我,零碎的,就当给您的辛苦费了。” 老头儿本来还给王中这要求整得有点懵,不过听到最后一句,立刻又笑了,慌不迭的点头道:“好勒,您稍坐,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接着老汉便招呼了一个伙计,好生伺候王中,奉上好茶不说,自己更是亲自去给王中置办车架事宜。 王中还以为真是稍坐,哪知道一坐半个时辰,都不见这老头儿回来,不过他也不怕这人跑了,就是有些无聊,于是便在这店里头转悠起来。 那几个伙计老妈子都晓得这是今日的大主顾,倒也没拦着,王中看着他们扎纸人,扎花圈,做各种灵堂灵牌啥的,倒也挺有意思的。 还有那些个在棺材上刨刨捶捶做木工的,手艺也都精巧的很。 王中看着这些都像是老实巴交的工匠,忽然心血来潮,对着一个做木工的老师傅道:“大爷,您这木工除了会做棺材之外,都还会做些什么啊?” 那老汉立刻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诚惶诚恐的回答道:“当不得好汉如此称呼,小老儿自小便是做木工的,上到屋上大梁,下到板凳木马,家具物什,基本上都会一两手,不说精美传世,但日常耐用,绝对是没问题的。” 或许是说起自己的手艺,老头说到后面,腰杆都直挺了许多。 这小哥儿虽然长的凶恶,但出手阔绰,刚才掌柜儿只是随便说了两句,便生出一门几百两银子的财源出来,要是他能再接个什么活儿,那赚的银子可不少了。 王中立刻问道:“那您能做刀鞘么?” 老头对这个莫名的要求有些茫然,但还是镇定自若道:“铁的小老儿自然不会,但若是做个木头的,费不了多少工夫。” 王中大喜道:“我问了,自然是想要个木头的了。不如就劳烦大爷给我现在做一个如何?银钱必不亏待。” 老头儿顿时大喜:“您要做个何等样式的,可有刀的大小形制?还是说,就是您身上背着的这把?” 王中背着一根麻布缠绕的兵器,虽然缠的严实,但缺口处锋芒毕露,明眼人都瞧得见。 王中自然点了点头,当下将老头拉到一边,手握刀柄,露出刀锋,让这老汉量了尺寸大小,完了又道:“不要求做的多精美,越是简单越好,但要保证结实耐用。” “客官放心,您要是雕花刻纹呢,还得慢工出活计,但您只要结实耐用,保证不出一个时辰就好,就给您做个实在的。”量完尺寸厚薄之后,这老木匠立刻拍着胸脯应诺。 不过这老汉眼睛倒是贼,王中把刀柄握的严严实实,还是让他看清了点迹象,又讨好似的说道:“老汉看您这刀也有些年纪了,刀柄都磨秃噜了,要不老汉再给您漆个花,保证焕然一新。合计刀鞘,一共算您十两银子,您看如何?” 王中虽然心下有些狐疑,但这老汉一脸挣钱迫不及待的样子,还是让他放下了戒心,小县城的一个木匠,应该认不得那么多。 这些人之前做的那些漆花他也见识过了,确实惟妙惟肖,若是能够将刀柄也改头换面,到时候他这刀就不用整天用麻布缠着那么麻烦了。 犹豫了一下之后,他便点了点头,扯下了刀柄的几条麻布,露出了被磨得这里缺一块那里掉一块的刀柄,而且还满是污渍。 此刻的刀柄,已经看不清是个狼头的模样,但整体像一个兽首,护柄以鬃毛为造型,有点类似狼,还是隐约看的出来的。 “能弄成啥样?”王中问道。 老木匠端详笔画了一下,又拿尺子量了会:“您这护柄上的漆都掉的东一块西一块了,要不老汉给您重新补一遍,这下面的握手底端,我给您用红漆刷个飞云纹路,中间再缠个细麻绳,保证您用起来不容易脱手,又不影响美观,您看怎么样?” 王中想象了一下补完之后的样子,好像确实不大看得出来像个狼头了,不过他还是摇头,故作豪气道:“用什么红色,要用就用金色,大气。” 金黄色与刀身原本的颜色反差不要太大,这样一来,应该没人会认出来了吧。 老汉立刻道:“也行,就依您!” 交代完要求,老木匠立刻忙活起来,他倒没有先做刀鞘,反而是先给刀柄忙活起来。 随着他手中那大大小小的刷子和各种颜料碗里的液体在刀柄上来回涂抹,别说,糊弄完之后,还真看不大出来原本是个狼头的造型。 接着中间缠上一圈紧致的细麻绳之后,他又在末端和护手上好生画了一番功夫,完了之后,原本是狼吻部位的刀柄尾端,楞是看上去像一朵白云,手艺神乎其神。 “好了,先放这晾干,等给您把鞘做好,掌柜的也差不多能从车马市回来,这漆也差不多干了,您要是受得了这个味儿,随时就可以拿起耍了。” 王中满意的点了点头,顺手也将银子先付了,手艺人挣点辛苦钱也不容易,他又多给了五两,老木匠千恩万谢的便去取材刨花做刀鞘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一柄朴实无华的暗黄色刀鞘便落在了王中面前,由两片轻薄木板夹持而成的刀鞘,按上去还甚是结实,甚至里头还考虑到了狼牙刀本身有一段锯齿状的刀刃,做了相应处理。 王中将长刀灌入,最后刚刚好将护手的上面一点纹路卡住,鞘身与刀柄的黄色,虽说有差,但整体也算是一个色系,看着也还顺眼,手艺确实没的说。 王中夸赞不停,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车马声,这老木匠却慌忙离开,又去做自己之前未做完的事情去了,其他工匠伙计虽然大有羡慕,但也没有人说什么。 门外果然是掌柜的回来了,给王中带来了一匹壮实的大马不说,还有一辆宽敞的四轮板车,车上甚至还有个简易的棚子。 当然,还有剩下的二百两银子。 “客官,这副康乐宫将近七百多斤,只能用这样的板车来拉了,虽然模样是寒碜了点,但保证不掉链子,您看这轴,这可都是车马市里最好的货色了,您看还行不?” 只要能拉走,王中对这些倒是无所谓:“只要能拉走就行!” 接着店里的伙计很快就将盖上了黑布的康乐宫抬上了马车,王中跳上车头,虽然这车架高了许多,但也并不需要跑多快,所以只是轻轻一抖,马匹提起蹄子,大车架便缓缓朝前挪动。 等到王中转过街口,段氏寿材行却忽然诡异的一静,然后没多久,里头便少了许多人,只剩几个仅有的人手,支撑着场面。 第一百一十章 道别 丹州县毗邻郎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流附近,渔村水寨并不罕见。 一处支流的下河湾附近,三五户人家,几条渔船聚集。 “三叔,您说的可是真的?”脸上乌漆嘛黑,但看身材还勉强看得出是个女孩的少年人,张着沙哑的嗓子,焦急的问着。 名为三叔的人,若是王中在这里,一定认得出来,这不是刚才与他做刀鞘的老木匠吗?怎么摇身一变,就变成短帮褐衣,腰悬朴刀的水匪来了。 而且不仅这老木匠在此,就连那寿材铺的掌柜还有一众伙计,大都在此处现身,而他们的对面,则是一群衣衫褴褛形如乞丐,但却个个手持利器的水上祸害。 老木匠还没回答,寿材铺的掌柜却在一旁急冲冲的回答道:“英丫头,五叔还能骗你不成?现在再不动赶紧动手,就来不及了。” 那像个半大小子一样的女孩却把手中雪亮的钢刀一拍,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当年你舍了庄里上上下下,自己一个人跑路,就不再是我段家的人,我段世英没有你这样的叔叔。” 女孩这一声厉喝,场上立刻形势紧张了起来,水匪们大都握紧了兵器,明显以这半大的女孩为首,而寿材铺的伙计们,则是个个神色紧张,看着掌柜的脸色行事。 好在这时候老木匠说话了:“好了英丫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你五叔不也是帮了庄里不少忙么?就你们现在这地儿,要不是你五叔,只怕你们也藏不住。” 女孩胸膛起伏,似乎颇为不忿,不过老木匠接着又道:“眼下咱们不是细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的时候,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世雄给救回来,大佛寺的和尚抓了世雄,按咱们的根脚,他们绝对会将世雄押送给官府。若是等世雄押到了成阳府去,那可就没有半点希望了。” 老木匠这话像是戳中了女孩的心窝,即便是再不忿,也得忍着,疑问道:“可咱们把那崇元宝藏的后人抢来,就真的能从大佛寺换来三哥么?” 她的三哥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曾家渡口被惠明擒下来的水匪头子。 自从青鱼庄庄主带着庄里的好手去抢宝藏线索,全不被韦无患杀死之后,青鱼庄高层战力几乎是损失殆尽,庄内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前段时间,烈焰拳王葛燚忽然造访,让他们帮忙配合鼓噪,在大佛寺的码头闹事,事成之后,给一千两。 段海龙死后,青鱼庄主事的便是他的三子段世雄,没多做考虑便接了这桩生意。 因为一来葛燚他们惹不起,人家肯请他们帮忙,算是看得起,惹得人家不快的话,人一个人就可以将整个庄里的人全都杀光。 二来葛燚说也不要他们动手,只需要在码头制造一些骚乱便行,而且大佛寺都是和尚,一般也不会对人下杀手,性命不会有危险。 可万万没想到,事发当天,大佛寺周围码头全都封锁,只剩一个曾家渡口,还有重兵把守,前去放火的人,段世雄座船上的几十个弟兄,加上段世雄,全部都被一个和尚给擒拿了。 剩下的船只要不是经验丰富,见机跑得快,说不得还得陷进去更多的兄弟。 段世雄被捉之后,队伍里地位最高的,便成了段海龙的小女儿段世英。 兄长被抓,数十青壮被俘,段世英也没脸带着大伙儿回青鱼庄。将老弱都打发回去之后,剩下能打的都被她带到了这里,准备找机会营救族人。 老木匠说的其实也没错,能在宁州县藏身,也多亏了段江永这个早年出身青鱼庄后来在宁州县做棺材生意的“叛徒”的帮助,不然过路巡逻的水军,说不定早就收到告发他们的消息了。 段世英问完,段江永也不计较这个多年不认自己的侄女对自己的怨念,立刻便道:“崇元宝藏牵连甚大,大佛寺就算不爱财,但拿到之后,肯定也会有用。这次你们不是说大佛寺内连道御使衙门的官员都死了几个吗?大佛寺肯定也想给朝廷立功,换取谅解。他们把世雄送去,哪有把宝藏后人送给朝廷的功劳大,而且世雄在大佛寺也没伤一个人,换出来的问题应该不大。” 段世英立刻皱着眉头道:“什么叫应该不大?我要的是能确定把我哥还有兄弟前辈们都救出来。” 老木匠在一旁适时叹息道:“谁不是这样想呢?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大佛寺又不是我们这几个人能闯的。” 段江永也跟着劝道:“而且当初大……你爹,” 本来准备叫大哥的段江永,看到段世英对他一瞪,索性也就不纠结这个,换了个口吻,继续道:“你爹本就是带着大家去抢宝藏线索,想要让大伙过上好日子,才折损在半路上的。如今这宝藏后人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将之抓了,也算是告慰你爹在天之灵不是?” 段世英一想起段海龙带着鱼姑姑她们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顿时连眼眶都红了。 “那好,就依你,咱们这就去把那宝藏后人绑了,先放三碗血给我爹和鱼姑姑他们祭奠,然后就拿他去大佛寺换人。你们怎么说?” 后半句,则是问向她身后的这些苦哈哈汉子,这里头甚至都看不到几个胡须长点的,都是比她也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不然也不会轮到她来做主。 不过好歹天生都是在浪里混饭吃的,手上把式也都是从小就练着,几十个人,也算是一股战力,强劲不足,凶狠有余,就连一般县城的县兵,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英姐儿你拿主意便是,只要能换回当家的和各位叔叔就行!” 段世英见没人反对,立刻回头对着段江永道:“那好,就这么定了,现在就出发,那个宝藏后人现在何处?” 见事情达成,段江永脸色也好看了些:“我店里有伙计盯着,之前报来,已经出北门了,咱们就去黄鬼坡等着。那周围人少,而且林子多,咱们绑了人也容易脱身。” 说着众人提起家伙什,留了两个人守船就准备动身。 不过临走之前,段世英还是存有一丝疑虑,忍不住问道:“都灵那边传来的消息,听说连贺太守都没有将这个宝藏后人捉拿住,本事肯定很厉害,咱们这些人,真的能行么?而且,你真的没弄错?” 段江永也不好将话说的太死,只是沉吟道:“自打都灵火并之后,那边的消息便不好说了,反正悦来客栈最后传出来的消息是,这次崇元宝藏,起因本就是因为有宝藏后人携带奉天战刀出世,咱们这次要捉的,便是携带奉天战刀之人。” “至于他的功夫,我可以肯定,没有任何内功底子,甚至人还有点傻,就好像从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出来的山野小子一样,绝对就是宝藏后人没错了。” “另外,他那战刀的样子,可不是我发现的,是你三叔看见的。你不信我,总信三叔吧?” 三叔不姓段,名叫陶三,早年也是青鱼庄的人,为人豪爽,后来因为患了湿症,呆不得水气重的地方,这才离开庄子讨生活。 段世英对三叔还是有些相信的,因为在庄里的时候,这人给大伙的印象都不错,而且一手木工漆活,确实不同凡响,那时候庄里东西短缺,好多都是三叔帮着大伙做的。 见段江永这么说,她心里总算将一些杂念压了下来,一行人急冲冲的在山野之间穿行,朝着宁州县北面的黄鬼坡而去。 …… 大佛寺,赎罪岩! 这里是莲花深处的一处山中石窟,进出只有一条道路,路上用粗如儿臂的精钢铁柱设了三座栅栏,将道路从上到下封得严严实实,而且外围还有严密的僧众防守,进了这里的犯人,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洞窟中顺着天然的地势造型,设了大小囚室数十座,关押着或多或少的犯人。有些是来大佛寺作乱被抓的人,有些则是大佛寺内部犯了严重戒律的人,都会关押在此处。 此时山道上匆匆而来一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功德院的掌尊,惠明和尚。 入了赎罪岩深处,早有看守此地的僧众前来引路,没多久,就将之带到了一处比较深入的洞窟之前。 精钢铁柱钉入岩层,铁柱后方的囚室内,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盘坐,一动不动,胸膛早已没了起伏的迹象。 “什么时候的事情?”惠明皱着眉头问道。 引路的僧人连忙回答道:“回师兄,这恶贼昨天晚上都还好好的,还在狂妄的叫嚣不停,但是今天一早,送饭的师弟就发现这人没气儿了。” 惠明顿时眉头大皱,这死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追风剑韦无患。这人也算是少有的武林高手了,在捉住之后,大佛寺准备今天就将之押送前往关南道道御使衙门,交给朝廷处置。 这等叛贼乱党,肯定是一个斩立决的处置,也算是给寺里面因他而死的师弟们报仇了。 但没想到,大昌县衙门联合押送的捕头人还没到,这人就忽然死在了赎罪岩。 他这一死,僧纲司郑怀用大人的死,大佛寺便没了给道御使衙门的交代,虽然事实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但有没有活着的凶手,对于衙门来说,是两个概念。 而且活着的反贼,对衙门来说,这可是一笔功劳,现在也没了。 “找人收拾一下吧!”在观察了一会,确定这人是真死不是假死之后,惠明无奈的挥手吩咐道。 韦无患会死他不是没有想过,因为这人是反贼,若是交到朝廷里,肯定会严刑拷打,要挖出其他反贼的线索,为了保证不泄密,这样的人多数都会自我了断。 只不过在方丈大师将此贼抓获的时候,他没有立刻自我了断,惠明还以为这人没有那种硬气呢,没想到放到牢里,还是死了。 “大昌县县衙的人一会就要来了,把这尸体和青鱼庄的那群贼人,还有葛燚的尸首,都一并送往成阳好了。” 江湖规矩,一般是江湖是江湖了,但大佛寺并未得罪这些人,却被他们闹得一团糟,而且死伤惨重,简单地就杀了他们,算是便宜了他们。 而且大佛寺毕竟是出家人之地,不好私自处死犯人,还是将他们交给官府处置好了,该抄家抄家,该斩首斩首,也好震慑一下江湖上的宵小。 “遵命!”看守的僧人恭敬领命。 惠明叹息了一声,转身便走,这事的后续他还要去和惠静商量一下,让他去与道御使衙门交涉交涉。 …… 普济院内,小梅昨天跟着惠明大师跑了大半天,后来还到浮屠院中确认了韦无患的身份,直到夜里才回来普济院落脚。 一夜无话,第二天她总算心情好受了一些,毕竟韦无患也算是她和小姐的仇人之一,能够见到这等恶贼伏诛,让她一下子觉得,报仇或许不是难么难的事情了,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心情稍微开朗了一点的她,身体似乎也好的快了一些,今天她也能自己起来自由活动了。只是她转了几圈,一直快到中午,都没见王冲从房里出来,不禁有些奇怪。 对于这个三番两次莫名遇到的怪异少年,小梅一直抱着一股没来由的惧怕,直到后来经过码头上的事情,又同行了两三天,一番观察了解之后,才算好了许多,觉得这个人虽然冷了点,但还不算难相处。 而且一想到对方身负血海深仇,性子冷淡一点也很正常,她便也觉得没什么。 小姐走了之后,普济院中一下子只剩她们两个在这里养伤,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倒觉得这人其实有时候还挺好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甚至淳朴得有些笨拙。 只是两人受限于情绪、心情、交际等因素,即便在一起呆了几天,其实并没有说过多少话。 但这并不妨碍小梅对他有所了解,最起码,她便知道,这个人每天睡的都很迟,但起的都很早,可今天是出了什么事?都快到大中午了,他竟然还没起床出门? 难道他昨天去寺内帮忙,忙活了一晚上? 小梅想着不便打扰,便想去找个沙弥问一问,不料正好遇到了进来的惠海大师,她昨晚回来的时候,大师已经休息,今日也正好拜见。 但惠海和尚却很快对她说了一句:“好叫施主知晓,王施主昨天傍晚,便离开本寺了,临走之前,让贫僧代为向施主道个别。” 小梅张了张嘴,有些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突来的寻仇 丹州靠近郎江,相比起水路运输的繁荣,陆上的客商往来,便要少的多,特别是如今正是冬季,官道上愈发显得冷清。 今日天气一反常态的好,一上午的,大太阳当头照耀,晃得人眼神迷乱身上出汗,乍一感觉,还以为是到了春天了呢。 出丹州县往北,官道一路平坦,宽三丈有余的大道,比之安州九原那边的路要好走的多了,一辆平板大车上,迟少恭正坐在车头晃晃悠悠,王中则是骑着马跟在一侧,看着车架上盖着黑布压得严实的棺材,越发觉得这人当真诡异。 从丹州县出来,两人也不曾主动交谈太多,他只知道迟少恭恰好也要去成阳府,这样一来,这个莫名其妙接到的任务倒也与他的目标相同,于是便不再多问。 赶路的过程闲极无聊,甚至都不用怎么驾驭马匹,因为这拉着棺材的大车架走的实在太慢,马儿极为顺从的跟在旁边,完全不要人指挥。 空闲之中,王中忽然发现,自己的属性面板上好像又有了新的变化。 个人属性一项,基本没有什么动静,变化出在任务上,【任务1】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红彤彤的颜色,十分刺眼,王中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但发生这样的变化,肯定是与任务有关。 难道是因为我长期没有去做这个任务,导致npc开始反向追查了吗? 王中暗自思考着,但过了片刻之后,这【任务1】的描述居然开始闪烁起来,一行红字在他眼前一明一灭,最后竟然缓缓淡去消失了。 王中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本描述所在的地方,显出了“任务失败!”四个大字,连续闪烁三次之后,连这个提示也跟着消失,简洁的面板上顿时只留下了一个任务。 【任务】 完成迟少恭的交代,你将得到《甲子神功》! 王中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以,这任务竟然就这样诡异的消失了,那他怀中还藏着的那本玲珑册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且,我任务没做,奖励却先给了,任务失败难道就没有惩罚的吗?就这样简单的就过去了? 王中有点不信系统会这样好心,不过这玲珑册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得了等于没得一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任务忽然发生变化,王中研究了一番之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接着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迟少恭身上,对于他为什么能够发任务给自己,王中仍旧怀着十分强烈的好奇心,弄清楚这个问题,或许他将对这个系统或者是这个世界,有更进一步的认知。 王中抖了一下缰绳,马儿朝前前行了两步,与大车架并驾齐驱。 迟少恭早已察觉他的动静,将脸朝他这边转了过来,对带着一张大斗笠的他没好气道:“你那脸遮与不遮又有啥用,看着就平添晦气。” 王中此刻正是带着一张宽大的黝黑斗笠,将整个面庞遮去大半,看着虽然神秘,但确实给人一种阴郁阴沉的感觉。 王中早已习惯这货的张嘴就来,也不生气,只是撇了撇嘴道:“说的好像你带幅棺材上路就不晦气一样?我有一件事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呗!”迟少恭随口打断,依旧靠在了棺材上,百无聊赖。 “我想不通的是,你为什么会给我发任务?而且,你为什么能发任务?”王中没理会对方的打断,而是径直说道。 迟少恭这个人,他算是有些了解了,你要是顺着他说的,基本上就没法讲话了,还不如直接明快一点,将事情挑明了说。 果然,迟少恭立刻冷笑了一声,回答道:“啧,有啥不可以的,我这里有举世罕见的神功秘籍,我找个人做事,大把的人愿意。至于为什么选你嘛,你之前不是说什么不要对你发任务就好吗?” 说到这里,迟少恭斜着睥了他一眼:“当时看你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我就是故意给你发个任务看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这么有骨气。呵,也不过如此嘛。” 迟少恭无论是言语还是表情,都极为挑衅,但王中却浑然不觉,反而有些紧张的紧跟着问道:“就因为一句话?就这么简单?” 迟少恭看了他一眼,有些弄不懂这个憨子的脑回路,这样刺激他都没反应的,于是没好气的转过头去,随手挥了挥马鞭:“当然就这么简单,不然你以为还有啥?难道你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苦心积虑图谋不轨的不成?” 王中这才听得心头一堵,沉默不言,但心里头却是苦笑连连。 如果迟少恭真的只是单纯为了挑衅的话,那岂不是说,这里人人都可以给他发任务?只要以这种主动的口吻提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这趟任务接了,对他了解这个世界与系统并没有什么卵用? 王中有些弄不清这里头的机制问题了,又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几次任务接受的情况,发现好像都是在他做出选择之后已经无法更改的情况下,面板里面才会出现相应的任务。 难道说迟少恭这次的任务,我有选择,所以才会以这种形式发放? 疑虑重重难解,王中想了半天,最后也只得暗中长叹一声,将之暂且放在心底。 就在王中沉默之时,车马渐渐行远,前方官道忽然拐弯,旁边一边是密林,另外一边则是一道不很陡峭的土坡,土坡上甚至还有一间废弃的屋舍,似乎是个小神庙宇。 王中本想问一问迟少恭,要不要在此休息一段时间再走,毕竟如今日头已近中午,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但他尚未开口,车架上的迟少恭却忽然的直起了上半身,朝着前边随意的看了一眼,眼角闪过一丝不明色彩,然后讥诮道:“哟,还有刺激招待!” 王中闻言立刻眉头大皱,悬挂在腰侧的崭新狼牙刀鞘一个闪动,长刀已经被他拔出握在了手中,能被迟少恭说成刺激,对他来说,可就不是刺激那么简单了。 前行的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在长刀拔出之后,蹄子开始开始原地踱步起来,迟少恭没有动弹的意思,王中也摸不准这里到底有什么危险。 就在紧张僵持的时候,忽然一声呼喝从天传来,旁边树林之颠一阵响动,接着竟然窜下来两个头上还别着青绿树枝的人来,中间扯着一张大渔网,朝着王中就当头罩了过去。 王中不敢怠慢,有了准备且反应迅速的他立刻翻身滚下马来,斗笠也在一瞬间丢落。 那渔网丈许宽阔,人没罩住,倒将马儿罩了个严实,惹来一阵连环的响鼻与扑腾。 两个贼人落地的一瞬间,似是对这个结果也不在意,立刻扔了网头,拔出插在腰间的朴刀就朝着王中斩来。 这两人行走步伐之间,明显是有过功夫底子,而且出手也比王中快了许多,此时的王中正仓皇起身,来不及做多的动作,只能将长刀上寮,硬碰硬的怼上两把钢刀。 刀锋同时交错,铿锵一声,王中脚步一退,被逼退了半步,手中更是隐隐发麻,这两人联合一刀,竟然差点将之直接砍倒在地。 只不过或许是没有侦查清楚,或许是低估了王中手里宝刀的锋利,两把朴刀在交锋的瞬间便断成两截。 那两个匪徒更是惊得一呆,王中转瞬便提刀斩来,既然动手,那就是敌人,对待敌人,不用手下留情,所以这一刀,他是直接朝着两人腰腹之间斩去,要是夯实了,以狼牙刀的锋利,非得将这两人一刀两断不可。 不过这两人明显也不是甚少动手的雏儿,一愣神之后,立刻便反应了过来,两把只剩半截的断刃同时迎了上来。 不出意料的,两把断刃再次折断,彻底不能用了,而这两人也趁此机会将刀柄一丢,飞速退却开来。 虽然这面容凶恶的少年功夫不咋地,但这手里的兵器却是实打实的神兵利器,擦着就破,挨着就得断,就算两人手艺不错,但也不敢空手而上了。 “好刀!” 就在这时,一声略带沙哑的叫好,忽然从旁边的林子里传了出来,匪气十足。 但王中听着却有些别扭,怎么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女的? 紧接着一阵哗啦啦的响动,林子里头猛地窜出老大一群人来,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三五十个人,而且都是壮实的棒小伙子,个个手底下都应该有两手不错的功夫。 领头的则是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少女,要不是她那胸前勉强还有一点存量,王中压根都不敢将之认成一个女人。 这群人虽说个个皮实,但都衣衫褴褛,很多还赤着脚,大冬天的,即便是出太阳,这样衣不蔽体,显然应该也不是很好受,倒是符合了王中脑海中的破落山贼形象。 “啧,真实,这才没多久,就直接杀上门来了,这系统还真是越来越简单粗暴啊!”握紧长刀的王中,看着这群乌泱泱压上来的贼匪,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然后吐槽道。 系统欲至玩家于死地的德性,他觉得自己感受越来越深刻了。此时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群贼人很有可能将他乱刀分尸在此。 这时这群人已经大摇大摆的将车马围成了一团,对于赶车的迟少恭,这些人没什么理会,反而全都看向了王中这边。 王中正有些奇怪,这些人难道不是冲着迟少恭来的吗? 那领头的女人已经走到了王中面前不远处,冲着他冷冷道:“小子,看在这把好刀的份上,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就是把刀扔过来,乖乖跟我们走,这样可以少吃点苦头。二,就是我们把你打成残废,然后再把你拖走,你选哪个?” 王中有点莫名其妙,他不是才接的迟少恭的任务吗?难道这些人不应该是针对迟少恭来的?就算不是,也多半是抢劫的盗匪啊?为何现在搞的好像是专门针对我来的一样? 不过还不待他回答,那女人却又握紧了手中的钢刀,然后阴狠道:“我倒是希望你选第二个,那样的话,在把你拖走之前,我还能先在你身上出一口恶气。” 言下之辞,恨意满满,似乎王中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 实际上段世英就算把王中不当成杀父仇人,也差不了多少了。毕竟段海龙当初就是因为崇元宝藏的事情才拼死一搏的,结果没搏成,反而还带着一众高手全死了。 身处这样一个混乱不明的世界,王中对于江湖寻仇倒也看得开,只不过对不明不白的寻仇,就有点不爽了,没人愿意背黑锅。 所以他也没有急着跟着女人谈什么条件,反而冷笑了一声道:“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都不认识你,你来与我寻什么仇,出什么气?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女人,居然也敢出来当贼做匪,你家大人居然也舍得?” 王中不问还好,提及父母长辈,段世英顿时双目通红,怒意阵阵,当即把手里钢刀一转,提着风就朝王中杀来。 “你这贼子,今日就要你为我爹偿命。记着你家小姐的尊讳,段世英。下去也好做个明白鬼!” 王中眼神一跳,这女子情绪激动,杀意盎然,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可王中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何曾杀过一个姓段的人,难道说当初在安州县,那些被杀的县兵有人姓段? 不待他多想,那女子脚步如飞,很快就跨过数丈距离,直接杀到了他的身前,刀锋翻转之迅捷,比之前那两个贼匪手段要高超的多。 王中却也不甚惧怕,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而已,不过死,他也要拉对方垫背。 刚才讲话的功夫也不是白讲的,趁此机会蓄积力量的他,此刻已经以暴猿一式的运劲技巧将力量全都蓄势在这一刀里面。 对方功夫高是不错,但他这一刀力量也不小,而且速度够快,就算只是擦着对方的身体,也能将之斩下一大块来,是残是死,看各自的运气了。 两人前一刻还好好的在说话,后一刻便成了逼命之招,而且王中这一刀出去,明显是庄稼人那种不要命的架势,凭借着宝刀的锋利,绝对能将人一刀两断。 段世英也算有些眼力劲的人,登时便看了出来,她虽然心中怒极,但人还是不蠢的,这人她暂时也不能杀,与他换伤自己也不划算,所以刀势在半途一变,化斩为削,顺着王中的长刀侧面就削了过去。 这一下来,要是王中不撒手,断几根手指头都是轻的。 但哪知道双方兵器才一接触,段世英便感觉到手上钢刀传来一股非同寻常的巨力,这种力量并非内力增幅所致,反而就像是纯粹的肉体力量的爆发一样。 她手里的钢刀登时被对方蛮横的磕中,然后她大拇指被拨得一翻,疼痛难忍,钢刀竟然脱手而出,狼牙刀则势如破竹一般,直接欺身而来。 大意了! 一瞬间,段世英便知道自己失利的原因在哪了,脚尖陡然往地下一戳,入地寸许的她整个人忽然如同一条水蛇一般,扭着身子就错开了直来直往的刀锋,然后望空一跃,后退了开来。 这一下交手,虽然将她打了个险象环生,但也让她更加确定了,对方的功夫不值一提,连简单的招式变幻都不会,纯粹就是庄稼人的直来直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平山 行走江湖,最忌轻视对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方是正道。 段世英自小就听说过一大堆这样的道理,今天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好在她也没有被对方伤到,只不过是失了点面子,有些羞恼而已。 就在她脸上不好看之时,众人眼光之外的车架上,那车夫却忽然站了起来,把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她这才发现,这车夫竟然是个好俊俏的郎君,只不过脸上眉毛却淡了点,凭白少了几分英气。 迟少恭站在车架上,一手拄着马鞭杆子,一手撑在棺材上,破有些好奇的对着段世英喊道:“你也姓段?可是与段长明有什么关系?” 段世英被对方大摇大摆的样子弄得眉头一皱,居然还有人不怕死的? “你是什么人?段长明又是什么人?” 见自己判断失误,迟少恭脸色顿时不虞起来,气氛一瞬间变得很尴尬。看来这群人还真是来找“王冲”这个傻小子的,并不是来找自己的。 迟少恭顿时觉得有些不畅快,这傻缺小子根基全无,难道还有什么大来历不成? “既然没关系,那你们就是一群山鸡野狗,赶紧给本大爷滚一边去,耽误了大爷的行程,你们可落不得好。”马鞭在空中抖了个鞭花,炸出一阵清响,迟少恭毫无顾忌的咧嘴喝骂道,浑然不将这群贼人放在眼里。 他这番作态,落到贼匪眼里,自然是大大的冒犯,顷刻之间,就将人引得火冒三丈。反倒是车架旁的王中,这一刻却觉得迟少恭总算像了个正常人。 毕竟嚣张跋扈,横行霸道,这才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武林大少该有的模样。 那便段世英哪里受到过如此羞辱,虽然青鱼庄在江湖上名头不怎么好,但胆敢当面骂的人,早就全都沉到江里喂鱼了。 听闻迟少恭的言语,登下气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扯过身旁一把钢刀提起就砍,嘴里更是大声喝骂道:“都给我上,先把这个嘴臭的车夫给我剁了,再把这个泥腿子绑了走人。” 段世英一马当先,众水匪齐声喝嚷,呼啸着就朝王中与迟少恭两人杀来,不过由于迟少恭说话难听,所以大部分的锋芒多是朝着迟少恭招呼而去,反倒是王中,因为要活捉的关系,向他这里冲来的人只有一少部分。 而且这些人动起手也来,也犹犹豫豫,一来怕伤了他性命,二来他手上这宝刀又锋利,被他伤到也不好,所以这三五个人反倒就像是默契一般,将王中团团围着,也不抢攻,只是不停的耗费他的气力。 三五个回合下来,其中一人甚至一边用假动作挑动着王中绷紧的神经,一边笑着对同伴说道:“哈,你们看这小子左来右去,像不像一只大马猴啊?哈哈哈,弟兄们,咱们今儿个就逗回猴儿!” 旁边几个贼匪或高或矮,也跟着呼嚷起来,似乎甚为得意,出庄子以来,一路都不是很顺,难得遇到一回肥羊有些耍子,总要开心些。 面对这些人的讥讽与挑衅,王中却撇了撇嘴,冷笑道:“耍猴?我倒觉得你们挺像那被耍的猴儿,怎么不看看你们身后?” 这几人登时或多或少的笑意一敛,回头朝着车架的方向看去,只见不之何时,车架周围早已如同倒伏的麦子一般,倒了一地的尸体,连一个惨叫的,逃脱的都没有。 此时那车夫,正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把钢刀,瞅了瞅刀刃,似乎觉得不够快,在一具尸体上磨了一磨,然后抓起一个黄毛发髻,一刀斩下。 这短短的一瞬间,几个人看得心头发冰眼前发黑,接着便是气血上涌,怒贯心头,似哀嚎似愤怒的惨叫从他们口中不一而同的发出来,提着武器就朝迟少恭杀了过去。 只不过那之前领头调笑之人脚步刚动,一腔热血便喷洒而出,半截血亮的刀锋从胸前透出,然后猛的消失,接着浑身的力量便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从伤口中消失,瞬间就倒地没了声息。 片刻之后,伴随着连续的刀锋入骨的斫斫声,一连串的惨叫之后,几道软绵绵的身影相继倒下,整个林地周边,全都是歪七扭八的尸体,伤口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一招致命。 王中收起长刀,身体还有些乏力,看着眼前如同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对迟少恭的实力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肯定也是为祸一方的江洋大盗,数十个人,却连迟少恭的衣角都没摸着,就被他斩杀殆尽,甚至说他连自己趁手的剑都没有一把,这人表现出来的手段,简直比当初韦无患那种枭狂的态势还要惊人。 王中忽然想起弘法当初的先天之说,难道这人也突破了这层界限?生命层次的提高,带动了武学修为的脱胎换骨? 就在王中神思不定之际,前面道口忽然传来一阵连绵的喊杀声,转眼之间,另外一边又窜出一群手持刀剑兵器的人来,不过这群人的装束打扮,就比之前这群劫匪要好的多了,起码衣衫上看去,就要富裕的多。 只是当这群人呜呀呀的叫喊着跑过来时,却在半路上诡异的停下了,满地的尸体,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领头的几人,甚至眼神惊恐的打起了摆子,几乎不能自持。 “哟,正菜终于上了,还好,没迟!” 血色的屠杀场中间,迟少恭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握着随手捡来的钢刀,对着这群新来的劫匪咧嘴一笑,顿时无形的寒风在这群人身边刮起,一直冷到这些人的心里头。 “大……大…大爷,我们,认…认错人了,这就走,这就走!”看着迟少恭形如鬼魅一般的样子,领头之人哆嗦着拱手,脚步噔噔噔的就要后退。 但他想走,可有些人却不愿意让他走了,王中提着刀冷眼走上前来,十分不明白的问道:“掌柜的寿材铺那般大的家业,应该不至于看上我这千把两银子吧?怎么,难道我在你那里买个棺材,也有得罪你们的地方吗?” 旁边的迟少恭登时奇道:“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些不开眼的东西,原来是你在棺材铺漏了马脚,难怪!” 说着,他又桀桀一笑,朝着对面走去,边走便说道:“怎么,想要拿甲子神功,就没先打听打听,我手里这把剑,哦,刀,锋利不锋利吗?” 话音落,迟少恭却没有再给这些或惊或呆的人回应的机会,突进如风的身形,让剑客一瞬间如同鬼魅,在人群中来回起伏而落。 原本还有一战之力的这群贼匪,在先是气丧胆尽,接着又被对方的忽然自承宝藏震惊之下,竟然连平时三分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先后被迟少恭斩于刀下。 “留活口!”王中提刀疾冲向前,迟少恭这人虽然杀人的手段没有韦无患残忍,但杀性好像也并不弱多少,若是让他施为,这里的人绝对会被他杀的干干净净。 若是人都死了,王中还去哪里问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盯上他? 但王中的动作却远没有迟少恭的动作快,等到他抢上前来的时候,最后一个贼匪,已经在刀锋之下,鼓瞪着双眼瘫倒下去,眉心一点殷红留下,很快就将这惊恐的眼神淹没。 王中也不必再问,这人年老体衰,但一手木工手艺,之前他是近距离感受过的。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狼牙刀,他大致有些明白了,看来多半是这心血来潮的给刀换个外貌,就被这老木匠瞧出了虚实。 只是,狼牙刀事关德盛王朝奉天军,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安州县令这样的人好像也是查资料之后才敢确定的,这个普通江湖人物,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难道陇川府那边流出的消息,现在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吗? 陇川府据说出了大变故,陈家父女、惠景博也回转了陇川,会不会与这也有点关系? 王中有一些猜测,但不敢肯定。 不过有一点他现在可以确认,那就是崇元宝藏的事情,多半传播的比他想象的要快要广,只不过他没有接触到这样的渠道而已,看来江湖上肯定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信息传播途径。 这流言传播的越广,他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但相应的,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也就越容易,对他来说,或许反而是件好事。因为生死危险,不管暴露不暴露,总是随时都在的。 王中心事重重,迟少恭似乎也好像不怎么高兴,在杀完最后一个人之后,迟少恭毫不拖泥带水的转头就走,平静的神态就好像刚才杀人的不是他,他只是做了一场热身运动一样。 迟少恭喘着粗气从王中旁边走过,将他惊醒。两人回到车架所在的地方,竟然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牵马的牵马,赶车的赶车,轱辘转动,马蹄轻起,两人一车拖着一口大棺材很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过树林之时,迟少恭顺手将那人头放在了路边的石碑上。石碑虽然满是灰尘泥土,但仍然还是看得去上面的三个大字:黄鬼坡。 “段长明是谁?” 车轱辘嘎吱嘎吱的转动,碾起一层层的灰尘泥土,木制轮毂上沾染的血迹,很快便成了一团团的黑褐色污渍,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在迟少恭的指点下,围着一座小山以及周围的三岔路口绕了一个∞字型的路线之后,路面上的车辙痕迹已经混乱不堪,又在车架的尾部绑了两根大树枝之后,迟少恭才指示可以继续上路。 忙了一身汗的王中,在马背上看着两人走过的地方,大树枝横生的枝丫摆动,将车辙痕迹全都抹去。 路面上其实挺结实的,要不是棺材太重,其实车辙印根本看不出来多少,即便是现在,其实也没有印下泥土多深,更多是灰尘泥印而已,很容易抹去。 看了一会之后,王中忽然朝着迟少恭问道。他一直觉得迟少恭很奇怪,在遇到那群山贼匪徒的时候,其实反应也很不寻常。 迟少恭这回一反常态的没有对他进行冷嘲热讽,仍旧懒洋洋的靠在棺材头上。 从离开黄鬼坡开始,他就一直这个样子,几乎都没怎么动弹过,就好像一个普通人过度劳累之后,在那休憩打盹,吩咐掩盖行迹的时候,他同样也没怎么挪动过。 “你在知见院应该见过,就是那个死太监身边的用刀高手。” 说着,迟少恭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其实你要是想学刀法,拜这人为师倒是不错,不过可惜,他被我杀了,谁叫你不早点呢?” 王中有些无语,这人的毛病看来是没那么容易收敛的,不过他也懒得计较了,让他疑惑的是,按照当初知见院中众人的打扮来看,那个漂亮的女人,难道不是女人? “那是个男……的?”王中有点不敢置信。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太监,不懂吗?”迟少恭没好气道。 王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妈耶,这世界也太诡异了,一个穿着打扮长相比女人还女人的人,居然是个男人净身之后养成的,这也忒颠覆三观了。 这种阴阳颠倒的事情,他只在网络野史中见过,据说百多年前社会繁荣的时候曾经有这样的人在网络环境上活跃过,但战后肯定是没有了,没想到这个诡异的世界更厉害。 “既然这个人都被你杀了,你怎么还会以为这些山贼与这人有关?”王中接着又问道,他有些疑惑,迟少恭当时的态度,其实好像敌意并没有很浓厚的样子。 “他们都姓段啊,难道我不应该联想一下?”迟少恭冷笑回道,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只不过是觉得,这个乡巴佬,怎么能抢走他的风头呢? 这是不允许的,尤其是对天才来说,是更不允许的。 “但为何你杀了这个人,却感觉没多少敌意?”王中直接点明。 迟少恭颇为自得:“那当然,曾经我可是让他做我的朋友的,可惜,他拒绝了。” ??? 拒绝做你的朋友,你就把人杀了? 跟迟少恭套话,是为了更好的了解这个人,了解更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同时对比自己心中的判断。 但王中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简直难以理解了,如果不是现在被任务绑上了,而且他又打不过这个怪人,他早就一走了之自己去成阳了。 “那咱们带着这幅棺材到底要去哪?” “急什么?成阳府东北面有座山,叫太平山,咱们去那里。” “太平山?” “昭王陵!” 第一百一十三章 酒量 “哎,听说了吗?甲子神功重现江湖,落在了大佛寺!” “你这又是哪里来的小道消息,不是说这秘籍落在了南陵剑客迟少恭的手里吗?” “迟少恭就是从大佛寺偷走的,这事可是悦来客栈传出来的,听说悦来客栈有个高层都落在了大佛寺手里。” “嘶,悦来客栈不是一向自诩为武林中立势力吗?怎么这次也下场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甲子神功,几乎等同于长生不老的神功法门,别说是悦来客栈的幕后之人了,我看啊,就连当今皇上,只怕也会派兵抢夺。” “我劝兄台还是慎言,虽然如今朝纲不振,但诽谤圣上之事,被人捉住痛脚,可不好脱身。” “哼,信与不信由你们,我看啊,这关南道过不了几天太平日子了,趁着还没乱起来,我还是赶紧先离开这里吧。” “多事之秋啊,先是什么崇元宝藏,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又出了个甲子神功,关南道今年可真是多灾多难。” “啧,兄台这话可就错了,要是那宝藏和神功落在你手里了,保证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嘁,我看是兄台自己又这样痴人说梦的想法吧。” “我当然想了,说句真心话,谁不想?可惜我还有自知之明,这三两肉可不够那些人挑的,还是趁早躲开为妙,哎,这衙门门口今儿个怎么这般热闹,难道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 “还不是之前那些事,有人到大佛寺抢神功经书,被大佛寺杀的杀抓的抓,今天全都给送到道御使衙门去了。” “传言听说是青鱼庄的那些贼人?这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得去瞧瞧。” “青鱼庄的恶贼倒是小头,听说主要是德盛王朝的反贼余孽,对了,南边儿丹州那,据说还发现了青鱼庄的一个窝点,官府将那里的贼人一网打尽了,总算是苍天开眼。” “走走,快去占个好位置,不然一会可瞧不到好戏了。” …… 成阳府,山川形胜之地,人文荟萃之所。作为王朝关南道首府城关,成阳府的繁华似锦,在西南地带可谓是首屈一指。 作为一道官府总管之地,今日的道御使衙门附近,往日喧嚣就不必说了,今日更是格外的热闹,大佛寺甲子神功出世,引来了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望西南而赶。 而敢于闯大佛寺抢经的先驱,被杀的杀,抓的抓,今日全都一并给道御使衙门送了来,给官府一个交代的同时,也给了天下英雄一个讯号,想要神功秘籍,没那么简单。 不少江湖人士今日都聚在此地围观,只为看看传言是否为真,同时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比这群贼人如何,若是相去甚远,还是不要去大佛寺送命了,早早回家奶孩子才是正道。 道御使衙门今日也是如临大敌,城内一下子聚集了如此多的武林人士,治安压力陡增不说,还要将这事处理一个态度出来,不然这关南道因为一本神功,就有可能打到万劫不复之地。 虽然这些武林人士打生打死可能对政局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这些人武艺精湛,刀快剑利,动起手来,对于受到波及的百姓来说,可就完全是个灾难。 前段时间冒出来的一个崇元宝藏,当时就在关南道惹下了不少案子,伤及不少无辜,而且至今都还没有抓到主犯,甚至还引起了一府之地的军事动乱,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但如今天下,这种荒唐事已经是屡见不鲜了,为了这种荒唐事不在家门口上演,道御使衙门的官员也是费尽了脑筋,最后准备在这大佛寺送来的人犯上做一做文章。 成阳府的百姓今日可是瞧了个新鲜,道御使衙门竟然要公然斩首一批青鱼庄的水匪明正典刑不说,竟然还要将两个着名的反贼曝尸城头,以儆效尤。 这样严苛的刑罚,在承平已久的成阳府,算是十分少见的了。 老百姓们瞧着热闹,有那懂一点江湖事迹的,则在为大老爷们叫好。毕竟这青鱼庄在道内也算是恶名昭着了,只是仗着地利不便围剿,今日斩杀一批水匪,确实为那些过往枉死的客商行旅们出了一口恶气。 而有那见识广博的,则是惊叹官府的手段,同时也惊叹大佛寺的实力与底蕴,两个曝尸城头的人,都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一个追风剑韦无患,乃是三十年前,德盛反贼势力长碑亭十三手之一的名剑快手,听说一手举重若轻的剑法早已出神入化,本身已经是入了先天的高人。 另外一个则是焚天岭驰名江湖许久的先天高人,烈焰神拳葛燚。能够在焚天岭这样一处火山地带隐居,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而且烈焰拳的威名在江湖上也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 两个先天高手同时出马,竟然尽皆在大佛寺殒命,立刻便让许多前来围观的人心生寒意。 这佛门清圣之地,怎么就这么心狠手辣呢?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杀了,也太不慈悲了吧。 有那被吓到了的,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神功虽好,但还是要有命炼成才能长生啊,谁爱去谁去吧,反正大爷是不会去送死了。 那些对自己实力有些自信的,也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一趟是不是得多邀一些兄弟好手去才好,大不了最后神功共享便是,总好过被人生生打死啊。 群情喧嚣的背后,道御使衙门出兵剿灭焚天岭,道府司六扇门彻查境内反贼势力的动作,反倒没有多少人去关注了。 离开丹州之后,王中与迟少恭两人,带着一副巨大的棺材,经过了半个月的跋涉,总算走到了成阳府。 不过城肯定是不能进的,因为要检查车上的货物。但其实也不需要进城。他们只是恰好在东门路过,然后要往东北方向的留仙镇而去。 留仙镇,正在太平山脚下。 路过春锦门(成阳府东城门)外,两人也被这里聚集的庞大人群惊动了,在路旁的茶摊上要了一盏茶之后,才晓得原来是在曝尸反贼。 王中戴着斗笠,不便交流,迟少恭则颇像个车夫,一盏茶的功夫,便和旁边几个茶客搭上了话头,吹的不亦乐乎。 “你们是不知道,那南陵剑客简直就是绝世天才,拿到甲子神功,只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就破解了其中的奥秘,临阵突破,进阶先天人。” “此人先是与烈焰神拳葛燚大战三百回合,将葛燚打得当场吐血,接着更是剑斩独龙岛浪刀传人斩浪刀客段长明,最后甚至还将礼灿天官张九锡打的仓皇而逃,简直就是战神在世。” 旁边的茶客登时惊呼连连,然而惊呼过后,所有人似乎都对迟少恭的行踪更感兴趣。 “这么说这人也会甲子神功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哪,对付他一个肯定比去大佛寺抢经书容易啊。” “对对,听说这人出身南陵道还剑山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你们说他会不会直接回南陵道去了?” “极有可能,不过,还剑山庄好像也不是好惹的。” “再不好惹总比大佛寺好对付吧,我看,咱们不如就往南陵道一行,也总比去大佛寺送命强。” “是这个道理,但既然还剑山庄实力也不差,咱们还得多邀请一些同道前去才行。” “那是自然,此等神功,自然应该世人共享,人人都能长寿,方建世上天国,岂不是人间美事?” “这位车夫兄弟既然有幸见过大佛寺的战斗,想来应该也认识这人,不如兄弟跟我们一起前去南陵如何?到时候得了真功,大家一起共享。” 迟少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寥寥推脱几句,自身不通武艺只是一个普通车夫云云,那些人见此便也不再纠缠,一个车夫而已,还当不得他们这些江湖大侠低声下气的结交,肯看在你是亲历者的份上喊你一句,已经是你的荣幸了。 双方很快散场,茶摊的老板倒是收钱收的不亦乐乎,这些个武林大侠,只要不打架,消费出手还是挺阔绰的。 当然,也有可能遇到那种极度没品的,连他们这种普通百姓也要计较,稍有不如意便是打杀了事,显然这几位并不在此列了。 即便是在此列,这里离春锦门不过数百步的距离,难道还有人敢在重兵把守的城门下撒野不成? 迟少恭神色郁郁而回,顺手在王中坐的桌子上一拍,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走啦,还喝,也不怕喝多了路上尿急!” 王中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这人今日在几个初出江湖的铁憨憨面前吃了憋,也算是少见了。 适才那几个同他一起吹嘘的,没一个蓄须的,都是些年轻人,也不知道是哪家派门的子弟,听说了神功秘籍的好事,前来凑个热闹,被迟少恭随便一忽悠,便信以为真了。 不过这些人思维清晰,还懂得趋吉避凶,准备去道南陵道去堵迟少恭,倒是让迟少恭自己始料未及。 不过他这副表情有斗笠挡着,迟少恭没见着。想来即便是猜到了,也会下意识的无视掉了。 离开春锦门,两人径直去了不远处的车马行市。 这里的车马行市不仅占地广阔,做的生意也是五花八门,不仅仅是车马交易,寄存车马,代喂马匹,固定线路的客运马车等什么都有。 王中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这样先进的业务手段,之前在陇川府境内就不曾见过。 在车马行市取了寄存的马车马匹,两人绕过这外郭,转向太平山的方向而去。 太平山,山不高,但远看上去,高低起伏,倒也有形有致,看不出跟太平有什么半毛钱的关系,王中不知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这里是本朝太祖皇帝当年收服最后一只义军的所在地,因感天下从此太平,所以便将这山改名唤做太平山,如今都快过了三百年了,难道你就连这等故事传说都没听过的?” 迟少恭对王中的疑问不屑一顾,他有时候甚至都觉得这小子是不是在装蠢,毕竟这典故在民间可谓是流传甚广,就算是遥远的北国之地,也会有这样的传说流传。 王中在斗笠下面撇了撇嘴,没去理会他,这世界的历史,他知道个屁。不过迟少恭的话却给了他一点提示,如果真的想要更好的了解这个世界,好像历史也是一种途径。 只不过这种文字学说类型的研究,做起来就得大费工夫了,而且也不知道能得到什么结果,还是不如先找个之前进来还存在的玩家问一问来的实在。 不过若是有空的话,倒可以去找一找相关的东西来看看,比如有时候赶路,无所事事的时候,看一看史书传说典籍,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 路途在迟少恭时不时的毒舌中越来越短,留仙镇很快便近在咫尺。 虽然太平山有着天启王朝开国皇帝创立太平盛世这样的光环噱头,但好像也没什么卵用,距离成阳府不过数十里远的留仙镇,姿容风貌比之成阳府的外郭村镇都远远不如。 虽然大路休憩得十分平整,路两旁的建筑也大都十分光鲜,但平整的大路中间无人敢走不说,路两边行色匆匆的百姓皆是面有菜色,大冬天的衣衫也并不厚实,看来这里的人日子并不好过。 偶尔有前呼后拥的贵人子弟过路,两旁的路人都吓得慌忙往里巷子里钻,生怕沾惹上是非,等这贵人走过之后,才敢战战兢兢的出来,惊慌而走。 王中看得眉头直皱,这里的情形,与他之前经历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特色,还是常态。 就在王中冷眼观察的时候,车架大摇大摆的走在青石路中央,前面那贵公子前呼后拥而来,双方很快就正面堵上了。 对方当先的很快窜出来一人,大袖一甩,散花乱飞,两手叉腰,摇头摆尾,厉声喝道:“哪里来的不开眼的东西,这道儿,也,也是你敢走的吗?还不给爷,滚一边去?” 王中脑门子一抽,倒不是说这家伙开口说话不好听,而是一股子酸臭的味道隔了老鼻子远就熏得他作呕。 酒量不大就不要喝嘛,喝多了吐的满身都是脏兮兮就不说了,还让不让人呼吸新鲜空气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才与蠢材 留仙镇的百姓生活,向来单调,单调得甚至有些麻木,但今日的镇上的青石御道上,却掀起了一阵闹热。 对于这群酒气熏天且说话极其嚣张的公子哥儿,迟少恭并没有什么教训的意思,反而还若有兴趣的笑着对王中说道:“你知道留仙镇最有特色的东西是什么吗?” 王中一愣,迟少恭这样问,难道是与眼前这些公子哥有关,所以他想了想之后答道:“难道是酒?” 迟少恭脸色一垮,登时有种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然后面无表情的冷冷道:“是你脚下这条路,当年这可是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不过,现在嘛……呵……” 迟少恭冷哼了一声,这时那几个公子哥儿嚷嚷着已经走上前来,领头的那个身上甚至还有没擦干净的污秽,酸臭刺鼻。 这人把手往车架的扶手上一拍:“哟,看不出来你这小小的,车夫,居然还有这般见识。既然知道,这是御道,你们还敢如此大摇大摆的走?简直大胆!” “来呀,给我把这布扯了,看看他们运的是什么东西!” 王中听着这醉鬼前半截的嚣张,接着一声“来呀”,还以为这人会喊人将自己与迟少恭两人拿下,却没想到反而是命人将盖棺材的布给掀掉,想看看车上运的是啥。 现在就算王中再不了解这个世界,也多半猜到了,这几个人怕不是想要假公济私,将这一车东西都给劫下。 不过王中疑惑的是,这些人既非官员,也不是兵士,居然就敢这样蛮横的拦人扣货,周围的人居然只是远远的看着,还一副理所当然自然如此的表情,这是为什么?难道这几个人还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车架上,迟少恭见那公子哥伸手要去碰棺材布,他当下一抽马鞭,车架陡然窜动,将这脚步踉跄的醉鬼一下就拖了个大马哈摔在地上。 当下哎哟叫惨的叫惨,厉声呵斥的呵斥,忙着去扶的人去扶,几个喝多了的人弄的是手忙脚乱。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两个跟着一起的少年郎,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似乎喝的不多,意识还有些清醒,立刻大喝的就朝迟少恭与王中两人抓来,一人一个,分工倒是十分明确。 那抓向迟少恭的人手指还没伸过去,就被迟少恭一指戳在臂弯,顿时如遭雷殛一般,惨叫一声,整个手臂立刻收了回来,收回来之后,便耷拉着动弹不得,难掩的疼痛瞬间让此人额头冒汗,连连后退,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至于那之前还在的酒意,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另外一个朝着王中抓来的人,也被王中二话不说,连刀带鞘的一下狠狠的敲向他的手臂。虽然王中功夫怎么样,但反应还是快的,加上这人又喝多了,气力不稳,立刻便被砸了个实打实。 紧随其后的惨叫,比起他的兄弟伙来也不相上下。 裹着刀鞘,王中这一刀虽然没有将他的手臂斩为两断,但结实的木板砸在臂骨上,钻心的疼痛袭来,只怕不是骨折就是骨裂了。 有些人只会在吃到痛楚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存在,但有些人即便是吃到了痛楚,也意识不到这点。更何况是喝了酒的醉鬼。 所以两个少年郎的惨呼并没有引起这群醉酒少年的警觉,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怒气,那正要去掀黑布的领头者,登时便大怒起来,急吼吼的叫嚷着:“好胆,居然敢在留仙镇行凶,你们知,呃,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旁边那几个跟随一起的公子哥也跟着鼓噪起来,人一多,加上喝多了大舌头,情急之下又带了点口音,王中还真没听清楚他们说的啥。 不过迟少恭却转瞬出手一捞,将那领头的公子哥一把抓了过来,像提小鸡仔一样,捏着的他的脖颈,就将之掼在了车架上,然后一屁股狠狠的坐在了这家伙的背上,登时叫嚣怒骂的声音,便只剩下了惨痛的闷哼。 “嘿,倒是巧了,居然一来就碰到奉宫将军府的大公子,那就劳烦大公子陪我们走一趟了,至于你们几个,聪明的就赶紧去将军府报信,想要大公子平安无事,就让奉公将军和监军来有福客栈找我。” 迟少恭说完也不管这跌落在一旁正面面相觑的公子哥儿,将马鞭一挥,车架又咕噜噜的启程,丝毫没有因为绑了奉公将军大公子而有什么害怕的举动,反而十分大摇大摆的从众人面前走过。 等到车尾都略过了惊呆的这群人,他又忽然回头喝道:“对了,别找错了,到有福客栈找王冲便是。” 王中不知他是何用意,也没有横加阻止,反正他要做什么,现在已经到了留仙镇,几天后也该要露出真实目的了。 “王冲是谁?” “没听过!” “那咱们现在……?” “废话,当然是赶紧去将军府报信啊!” …… 奉宫将军,这并不是天梯王朝战斗军队的官职,而是一只专门用来守陵军队的最高长官。 太平山因王朝开国皇帝驰名,但其实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处,荒山一座,许久以来一直都荒无人烟。 直到一百多年前,当时的皇帝将最心爱的儿子封在了关南,封号昭王。 昭王府就在成阳城中,占地广阔,几乎占去了整个内城五分之一的地方,据说一个丫鬟从王府的最东头走到最西头,得花足足一整天的功夫,可见其堂皇阔气。 不过昭王的封立也没有给太平山带来什么改变,直到第一代昭王快死的时候,太平山这个荒山僻壤才被打破瓶颈,因为昭王要修陵墓,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 也不知道是哪个嘴上缺德的风水术士所言,反正太平山这块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破地方,便成了龙子龙孙的冥穴所在。 后世昭王一脉子孙,凡正统袭位的王爷,死后一律都是葬在此处。为了防止宵小造次,朝廷甚至专门拨款建立了一只守卫昭王陵寝的军队,名为奉宫军,领兵的将军,便是奉宫将军。 奉的是什么宫呢?当然是昭王的离泉宫了。这可是昭王生前按照一比一的比例,生生仿造京师裕景园所制,逾不逾矩不知道,反正做了昭王的陵寝宫殿,就连当时的皇帝也是允许了的,就建造在这太平山上。 一百多年过去,奉宫军的驻扎,给太平山这里带来了活力,军员家属在此屯田生活,逐渐便形成了留仙镇的规模与格局。 只不过这里并不属于道御使衙门司隶下,一切都是奉公将军说了算,所以宛如是府中之府,国中之国。 至于迟少恭所说的那条御道,则是初代昭王陵墓修建时,为了纪念开国皇帝实实在在修的御道,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规矩早已是面目全非了。 有福客栈则是整个留仙镇最大,也是唯一的一家客栈,据说背后也有奉公将军的股本。 在王中与迟少恭到达时,客栈尚不知道他们与大公子之间的摩擦,看在银子的份上,掌柜与小二都极为殷勤,甚至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最大的独院,连着大车架一起拉了进去。 反正这里一年半载也是空的,不用白不用。 而上面那些关于留仙镇与奉宫军的信息,都是王中付了真金白银,从店小二的吹嘘中捋出来的。 至于奉宫将军的大公子嘛,被迟少恭一屁股坐了个半死不活,直接盖在了黑布下,迟少恭随口一说是路上打的野猪,他也就没有再细问。 等到店小二走了之后,迟少恭才悠悠的端着茶盏,看着王中道:“你倒是舍得,花二十两银子,就为了买这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真是败家。” 王中没理会他的挑衅,这些事情,他也得有时间出去问才行,而且这里的百姓似乎都带着一股天生的胆怯,他可不觉得能问出什么来,还不如多花点钱,直接问店小二,知道的更快更清楚。 “接下来做什么?”王中有些焦急的问道。 迟少恭这个任务算是突发事件,意外被卷进来之后,从迟少恭这里得不到关于系统更多的消息,他自然想要快点脱身。 迟少恭砸吧了一下嘴巴,似乎觉得这茶十分不错:“啧,江湖上那么多的武林侠客,为了甲子神功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到了你这,不过是让你做点简单的事情而已,反倒还不情不愿的。” 王中对这话只在心中嗤之以鼻,甲子神功什么的传说他并没有听过多少,仅有的一些消息还是最近在赶路的时候偶尔在茶馆酒肆听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而且迟少恭的为人,在王中看来有点病态似的捉摸不透,谁知道这东西他最后会不会给?给的又是不是真的呢?所以还是不要报太大的希望为好。 说不定他哪天发疯,忽然朝自己出手,王中都觉得并不是很奇怪。因为这个人的怒点你有时候完全弄不清楚高低与真假。 也就是迟少恭曾经好歹也算是在匪徒手中救过他一命,所以他心中还有着一丝莫名的最后的底线,不然他早就懒得管什么任务不任务了,既然对了解系统没有帮助,直接不做走人就是。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目的这样简单?带着一副棺材到这个昭王陵来,你该不会是想盗墓吧。”王中也有些阴阳怪气的回道。 迟少恭倒被他惊讶了一下,连茶盏都忘了盖上:“嘶,难得你终于聪明了一回。看来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天,还是有点长进的。” !!!??? 王中顾不得那么多细节,立刻瞪大了眼睛:“你还真是来盗墓的?” 迟少恭把茶盏一放,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废话,我若不是冲着昭王陵来,我来这太平山做什么?” 王中有点无语,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尽干些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难道武林高手的脑回路与普通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墓里头有什么好东西吗?你在江湖上名头也不小了,居然舍得拉下脸来做这样缺德的事情?”王中忍不住质问道。 迟少恭往后轻轻一趟,这客栈配备的家具舒适程度,确实也对得起那几百两银子。 “呵,天生万物以用,天下人皆可用。为何皇家用得,我迟某人就用不得了?难道他齐家坐了皇位,就真当这天下都是他家私有的了不成?”迟少恭十分惬意道:“再说了,反正这齐氏国祚也不会有很久了,我只不过是比别人先走一步而已啦。” 王中额头伤疤顿时搅成一团,这个世界类似于几百年前的古代世界,有太多的风土人情他不了解,也不好去评判,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迟少恭这样的高手都忍不住心念,倒是让王中很很好奇了。 据迟少恭自己吹嘘,那甲子神功在江湖上消失了不知道多久,也是他自己根据古书古籍一点点的推理挖掘出来的,这人的手段与运气,有时候不得不说,羡煞旁人。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我的任务又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是不是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我就可以离开了。”王中直接问道。 迟少恭晃着摇椅轻轻道:“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我什么时候说要找什么东西了。我要的,是这个墓本身而已。等我把这个墓夺过来,我自然不会食言的。放心,我这个人还是很讲信誉的。” 王中听得摸不着头脑:“?夺墓?” 迟少恭依旧在悠悠道:“当然,不把这墓夺过来,我这孤家寡人的,哪里有钱,又去哪里找人给我修一座如此豪华的陵寝去?” 平淡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去跟邻居家借把锄头一样自然。 “可你才二十多岁,这么早就要开始为自己准备坟墓了?”王中算是彻底服了这个世界的风俗。 迟少恭冷笑一声:“呵,少年人,眼睛所见的,并非就是你的意识所认知的。你又怎么知道我才二十多岁呢?” 王中顿时怪了:“不是你自己吹的吗?五岁学剑,一年学成一剑,还剑山庄十八门剑法全都被你如弃草芥,然后出山不过两三年,便突破先天境界,简直就是震古烁今的奇才啊。” “注意来,跟着我念,是事实,不是吹嘘。日后你若是与人说起我,可不得将吹嘘两个字拿出来,我这个人一向是实事求是的。不过你后面说的都没有问题,我有时候自己都佩服自己,简直就是不世出的奇才啊,连这老天都要嫉妒我。” 迟少恭恬不知耻但偏偏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王中简直想啐他两口。 “可你不还是才二十多岁吗?” 闭目的天才缓缓吐出两个字:“蠢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闹奉宫府 王中最终还是没有机会摆脱对方盖下来的蠢材帽子,因为客栈外面呼啦啦的响起了一连串的动静。 先是一阵阵急促而又繁杂的脚步声,夹杂着沉闷的号子,显然是大队人马而来,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整个院子的门被人轰然砸开,露出两只大铜锤来,接着便是一群人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兴高采烈的将他们引进来的客栈掌柜,只不过此时的他脸上两道清晰的鞭痕,还在往外渗血,显然好不凄惨。 “将军,就是他们!” 就像是找到了主人的狗,客栈的掌柜一进来,立刻蹦跶了起来,冲着王中与迟少恭恶狠狠的一指,然后对着那手持双铜锤之人身后的一人道。 王中顿时心头连连撇嘴,他还以为这拿铜锤的威猛汉子就是那所谓的奉宫将军呢,刚才他还一直在盯着这人看,奇怪怎么这人这么年轻,儿子却好像比他还大似的,没想到他后面的那个留着三寸胡须,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奉宫将军。 那老头瞪了这掌柜一眼,掌柜立刻佝偻着身子躲在一旁不敢再说话了,然后他才腆着肚子对迟少恭沉声道:“我儿子在哪?”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洪劲有力,而且气势凌然,一副吃定了这两人的样子,尽显上位者的气派,向来若不是顾忌自己儿子的性命,只怕这人连一个字都不会与他们多说,直接就让身边的军将动手了。 迟少恭本来还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着,有恃无恐,等这老头出面之后,他才一副刚看见的样子,坐起来打着哈哈道:“啊,原来是奉宫将军到了啊,动作还挺快的嘛。想要贵公子?好说,将军先让你这些手下出去,咱们慢慢谈如何,不然这刀剑弓枪的太晃眼,一个不小心闪到贵公子就不好了。” 迟少恭话刚说完,那老头旁边的军将立刻铜锤一竖:“你说什么?” 迟少恭挖了挖耳朵,没理会他,老头反而将这军将一拦,然后对迟少恭道:“谈判也得有筹码,先让我看看我儿子。” 迟少恭立刻对王中使了个眼色,王中不知道这人到底搞什么鬼,但现在这时候,也只能听他的吩咐了,不然这院子四周齐刷刷的弓箭可不是好惹的,而且单是这个铜锤小将,只怕就非常不简单。 这院子很宽阔,车架便拴在另外一边,王中直接走过去,从黑布下面拖下来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这人全身上下的穴道都被迟少恭封住了,只有一双眸子能动,在看到自家老子之后,更是疯狂的转动个不停。 “现在,将军大人可以让你这些手下出去了?”迟少恭呵呵一笑。 王中再看那老头,在见到自己儿子之后,这人总算是露出了一些别的表情:“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有些急了,王中能够明显的感觉到。 迟少恭就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躺在摇椅上不说话,甚至还有空喝了一口茶,僵持了一会之后,这老头总算把手一挥:“承志,你带人先下去。” 拿铜锤的小将立刻急道:“义父,这样您会有危险的!不如让我前去将大公子抢回来,这两个贼人绝对挨不了我一锤。” 王中眼皮一跳,这人铜锤看着足有西瓜大小,若是实心的,只怕又数十斤重,这样的铁疙瘩砸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啊。 不过那将军老头却回头呵斥了他一声:“我叫你带人下去!” 铜锤小将顿时急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还是乖乖执行了命令,没过多久,墙头上的刀锋箭簇便全都消失无踪,老头身边只剩下两个贴身护卫仅仅跟随。 等这小将带人走之后,将军老头才开口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劫持我儿子做什么?想要钱,将军府有的是,只要你们放了我儿子,一切都好说。” “但若你们耍诈,我保证你们就算杀了我儿子也走不出留仙镇半步。” 迟少恭却呵呵一笑:“将军大人真是,怎么说呢?憨傻得,好可爱啊!” 老头顿时一惊:“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中也挺得莫名其妙,不过瞬间他眼前就是一花,迟少恭已经直接越过了三丈距离,将这老头的喉咙死死掐住,而他身边的两个护卫则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你…是…什么人?胆敢截杀朝廷命官,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被迟少恭挟持的将军老头,立刻惊叫威胁了起来。 但这官面上的说辞,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或许有用。对迟少恭这样的江湖匪类,自然是毫无效果。 果然,迟少恭连理都不曾理他,转而径直对王中道:“带上他儿子,赶车,走!” 王中连忙将那个大公子提上了车架,迟少恭顺手将这将军的诸多大穴一封,然后将之扔在了车架上,父子两个一人睡在棺材一边,倒也平衡。 两个护卫想要抢上来,但迟少恭站在车架上,一把铁剑横在老头的脖子上,这两人顿时逡巡不敢上前。 出了院门,外便早已是火把熊熊,那铜锤小将其实也没走多远,听到院子里的惊呼声,已经赶来,看到义父被制,懊恼的同时,愤怒从心而发,提起两把铜锤就朝车架冲了过来。 迟少恭却光棍的将那老头望空一提,迎向铜锤,小将不得不半路变招,双垂擦着老头的身边掠过,然后收之不住一下砸在青石板上。 “砰砰”两声,碎石飞溅,平整的路面立刻多了两个大坑,两把大锤生生锤进地里有一小半。 王中看得心头一抽,这人好大的力气,这地面上先是一层青石板不说,下面的泥土层也是早已夯实,加上这么多年行人走在上面的碾压,只怕早已坚硬得比这青石板更甚,现在居然被这人一锤砸下去了十多厘米深,简直不可想象。 难怪敢用双锤这样的霸道兵器,这力气,果真不是盖的。 不过再大的力气,也敌不过迟少恭的耍无奈。 车架一路上前,迟少恭轮流拿着奉宫将军与他的儿子做挡箭牌,不管是这铜锤小将还是打算放冷箭的士兵,都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救不出将军不要紧,最后顶多挨一顿骂,集体扣一点本就发不下来了的军饷,但若是伤到了将军或者大公子,就算救出来了,只怕事后也少不得被收拾一番。 那铜锤小将连续不断的抢攻,都被迟少恭拿人做挡箭牌挡了下来,急的他连连大喊,问迟少恭想干什么,但迟少恭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让王中老实的驾车,一直到了镇子最里端的一处大宅前。 这宅子建在山脚下,甚至依着山势都还起了不少房子建筑,按照正式的规矩来说,这是极为逾制的,但现在好似也没人管了。 这里不是别处,自然是奉宫将军府了。 “我把他儿子留给你,你在这等着,能不能完成任务,就看你能不能活下来了。” 奉宫将军府门口,迟少恭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提着将军老头就进府里去了,门口只留下王中守着车架,周围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士兵。 逼不得已之下,王中也只得将那大公子提起,然后靠着将军府的门墙,把刀往这货脖子上一架,恶狠狠道:“别逼我动手,不然就是鱼死网破!” 或许是刀锋惊到了这公子哥,只有一双眼睛能动的他,立刻使劲朝着每一个想靠近的士兵瞪了起来,就算眼珠很快就变得酸痛也毫不在乎。 王中僵硬着挟持了半天,见这些士兵没有一拥而上之后,才总算松了口气,不过这刀锋却片刻不敢离开,反而贴的更加紧了,锋利的锋刃之上,很快就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尽管只是贴着,但狼牙刀实在太过锋锐,稍微一丁点的力道,就擦破了皮肤。 这下那公子哥双眼立刻瞪得越发大了,几乎撑成了两个圆形,周围的士兵这才呼啦啦的退开了好多,王中感觉压力小了很多,刀锋才轻轻收敛。 这些士兵碍于身份,不敢最近府里,但那铜锤小将,则早已跟着迟少恭进了将军府里。 没过多久,门外的王中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尖叫与混乱,整个将军府似乎被彻底搅成了一锅乱粥,甚至在过了许久之后,还有一个仆人偷偷的抱着一个包裹从大门旁的角门溜了出来,正好就在门外包围圈的中间。 一下子上百支火把,几百双眼睛瞪着他,登时便让这个仆人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将那包袱抖落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落的到处都是,尽是金银器皿,珠宝玉石。 片刻之间,王中便觉得场中的形势有些诡异起来,尽管火把依旧燃烧得滋滋做响,这些士兵却开始窃窃私语,盯着王中的目光都少了许多,反而是看向他身后这座大宅的眼神,多了一些莫名的意味起来。 晚风微凉,寂夜无声,就在王中不明所以但却不敢掉以轻心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之际,他身后的大门总算又传来了脚步声。 不过这次依旧不是迟少恭,而是一群惊慌失措的丫鬟仆人,等到来到大门口附近之后,这些人看到这里全是士兵,又是轰然而散,府里的热闹似乎越发热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中隐约听到了一声咽唾沫的声音,周围的火把似乎都开始摇动起来。 就在王中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时候,忽然身后的将军府大门被人整个砸烂,一柄铜锤刷的飞了出来,如同一颗实心炮弹一般,直接就砸进了人群之中,立刻引起了一阵哭爹喊娘。 王中眼皮一抽,他亲眼看见,那铜锤居然直接将一个士兵砸得小半边身子都没了,后面的几个人也是擦着就倒,挨着就残,血液断肢,瞬间洒满了三丈方圆之地。 铜锤之后,则是那铜锤小将蕴含无边怒意的喝骂声,接着一道人影飞跃而出,手下还拖着一个肥胖的将军,不是迟少恭又是谁。 而那铜锤小将,则紧随其后,手里拿着一把单锤,哇呀呀追了出来。 这一次似乎是怒火已经烧昏了他的头,铜锤被他舞得宛如天女散花一般,朝着迟少恭劈头盖脸的砸过去,就算是有他的义父在这,也顾不得了。 迟少恭身形尚未落稳,立刻高喝一声:“刀!” 王中闻言,立刻将手中的狼牙刀扔了过去,然后顺势将手指死死的抠进了大公子脖子上的伤口之中,虽然不能立即致命,但鲜血淋漓外加痛楚之下,那大公子竟然即刻吓得失禁了,本来就酸臭的身上,又多了一股骚味。 不过王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而还将这人死死的往身上贴了一下,把他做为挡箭牌,将自己全身都给挡住。 没了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的狼牙刀,不能顺手砍断这些士兵的兵器,他的境况一下子就险象环生起来,若是这些士兵此时一拥而上,他多半要与这大公子陪葬,这与先前刀在手的时候感觉可完全不同。 但王中的紧张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那些士兵此时大多将注意力放在战斗的中心,也就是迟少恭与铜锤小将那,对他反而没多少照顾。 狼牙刀扔出,迟少恭隔的不远,顺手抄起,返身就是迎面撩劈。此时他左手还拖着那不知死活的奉宫将军,而且是仓促挥刀迎击势大力沉的铜锤,但他的出手却丝毫不显凌乱,反而直接破开了眼花缭乱的虚影,直接斩向了铜锤的把柄。 单看到这一手,王中便知道,这人的武学天分真的是极高的,一个用剑的都能将刀使得如此顺手,天才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狼牙刀不负众望,一刀斩在铜锤的刀柄上,削铁如泥的神兵加上先天高手的根基,一下子就将铜锤柄一刀两断。 断了的铜锤去势不止,直接砸向了旁边的士兵,这下好多人都已经提前闪开,哗啦啦的引起一片混乱。 迟少恭一刀断了锤柄,刀势却并未停止,手腕瞬间一翻一拉,锋利的刀锋直接在这铜锤小将面门划下,气劲一催,刚才还威猛惊人的大力士,刹那间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点雪线,从眉心蜿蜒而下。 “走!” 杀了铜锤小将,迟少恭立刻高喝一声,王中推着这公子哥一路狂奔,有惊无险的上了车架,周围的士兵似乎还未从铜锤小将之死的震惊中回复过来,迟少恭马鞭一甩,车架启动,也没人敢拦。 王中有些不敢相信的,两人就这样直接从留仙镇的后路安全出去了。 只不过车架上,夜色凄迷之中,他忽然发现迟少恭从杀了那铜锤小将开始就一直在喘气,喘到现在都还没停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浪费 留仙镇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只有镇子前面一条大道进出,镇上的后路其实是并不能走的,因为这里本就是上山的路,而太平山上早已被封禁,里面修建的有昭王的陵墓,任何人都不能擅闯。 小小的太平山三面悬崖,绝壁百丈,只有在靠近留仙镇这一块的坡度稍缓,所以留仙镇才会在此处成型。也正是因为地势如此险要,易守难攻,当初最后一只义军也才会选择在这里驻扎。 不停折返来回的山道上,由于坡度太陡,车架行进十分缓慢,甚至有隐隐拉不动的趋势,而且由于车上两个火把的光线太暗,车架有几次都差点翻到了山下去。王中与迟少恭两人都不得不从车架上下来了,帮着在一旁推车,顺便掌握好方向。 如果再加两声嗨哟嗨哟的号子声,两个人就活像是两个正在干活的山野乡民了。 号子声没有,迟少恭的喘气声倒是一直没停,王中有些奇怪,这人不是已经是所谓的先天高手了吗?怎么进了一趟奉宫将军府,就变成这幅萎靡的样子了?难道之前都是装的,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被那铜锤小将一通追着打,就彻底现了原形? 王中疑惑了半天,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两人推着车架,不停打马,在弯过了九道弯之后,总算来到了一处还算广阔的平台前。 这里地上本来铺着整齐的青石板,但或许是很久没人清理过了,两人走过的石板上到处都是各种斑驳的印记,还落着不少枯叶。砖缝之中,杂草连连,一片荒芜的景象。 穿过这片空地,前方是一条宽约三丈的大道,同样是以青石板铺路,只不过两旁却立着有一些庞大的石雕。 渐浓的夜色之中,王中举着火把左右晃荡,勉强认得出来的有只有狮子,大象,龙,乌龟,其他的一个都不认识。 最里头的雕像,则还有文武官员雕像,左右元帅一样的造型,立在大道两侧,威风凛凛。 大道尽头,则是一扇宫观大门一样的所在,两侧的院墙一直延伸到黑暗之中,好似没入了山体里面。 院墙从中间向两边承阶梯状起伏,最高的当属最中间的大门所在,约有三四丈米高下,越过墙头,王中还隐隐能看见里头的飞扬的檐角,挂着一盏木制风铃,山风刮过,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大门的顶上挂着一扇匾额,上面写的好像就是离泉两个字,看来这里就是昭王的陵墓离泉宫了,只不过王中有些纳闷的是,陵墓难道不应该是埋在地下的吗?为什么这宫殿居然是修在地面上的? 大门上包铜镶钉,中间还张着一只血盆大口,那是一只狮子脑袋的造型,王中走进一看,张开的大嘴中间,正是一个手指粗细的钥匙孔。 迟少恭顺手从奉宫将军的身上摸出一串有着各种凸起的长铁,试了几下之后,一声噶噔,接着他顺手一推,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厚重的大门缓缓朝着里面打开,一点点的露出了院墙内的情况。 不过或许是这大门太重,迟少恭推了半天,也只推开一个两人宽窄的缝来,甚至这门还有缓缓合上的迹象。 王中见状立马冲过去将左边的大门顶住,这一接触,他才发现,这大门上竟然入手冰凉,显然就算不全是铁块,至少也是通体包铁了的,其重量可想而知。 拼了老命的力气,王中总算将这不知是老化了还是怎么的大门给推开,然后再看一旁的迟少恭,此人不知何时竟然汗出如浆,累的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他看上去甚至比王中还要年轻强壮,这神态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年人模样。 王中觉得不大对劲,走上前去问道:“你这是……受伤了?” 迟少恭却靠着半边大门,无声了摇了摇头,然后过了一会才道:“让我歇会,你先去,把车赶进来。” 王中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迟少恭的情况很不对劲。不过既然对方不愿意说,他也不方便去问。 大门口有三级台阶,合起来约有二尺来高。强行拉,这马匹也累的不轻了,肯定是拉不上来的,他又只得拿着狼牙刀去旁边砍了几根小树作为铺垫,然后费了老大劲才将车架赶进了大门之内。 这个时候,他觉得武林高手甚至还不如一个老把式的车夫来的好用。 将车架弄进了大门之后,迟少恭也站了起来,这一次他直接将两扇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沉重的大门猛烈的撞在一起,发出老大的声响,在夜空中格外的清晰,掀起的气流将火把上的火焰吹得激烈摆动。 王中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关上大门之后,迟少恭转身跃上了车架,又靠坐在了棺材头前,轻轻扬起马鞭,休息了一会的马儿又开始哒哒的往前走。 黑暗之中,王中只能看见前面不远处好像有桥,远处有各种影影瞳瞳的建筑,看格局应该大的很,但是这样大的一处地方,却是给一个死人住的,而且现在还是夜晚,即便王中因为十几年的生命里就没信过鬼神不怎么害怕这个,此刻也不由得有点眉头紧皱起来。 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有妖有轮回的,这里若是有什么古怪东西,也不稀奇。 马车很快走过了一段小桥,窄小的沟渠上,王中甚至还看到了同样的桥有好多座,而且相隔也不是很远,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建筑造型。 过桥之后,迟少恭很快就在那奉宫将军的脑门上一拍,昏死过去多时的老头一醒转,哼哼了两声之后立刻破口大骂:“大胆刁民,竟然觊觎皇室陵寝,难道你就不怕诛灭九族吗?就算你是什么江湖大派,朝廷大军一到,一切都是土鸡瓦狗,飞灰湮灭近在眼前。” “你现在迷途知返,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若是惊了昭王的灵架,你全家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老头喊得声色俱厉,但迟少恭还是依旧不为所动,反而阴恻恻的笑道:“你这官儿也好不知耻,你说若是皇帝老儿过来,看到你将这昭王陵侍弄得像个人间鬼蜮,你自己又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这老头立刻蔫吧了下来,不敢再造次,转瞬之间又求饶起来:“好汉,壮士,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咱们有话好说,你要银子我给你银子便是,你要女人,我家里小妾丫鬟也有上百,你随便挑随便选,你有这样的好本事,何苦又来做这盗墓的勾当啊?” 迟少恭笑了,一边轻轻挥着马鞭,一边道:“巧了,我还真就喜欢上了这个勾当,要知道我盗的可不是普通人的墓,而是一个王爷的墓啊。” 将军老头仍旧不肯放弃,继续劝道:“可这墓里就算有金银珠玉无算,你这一人也就能带多少?撑死万八两银子了不起了,何苦来哉呢?” 迟少恭笑着道:“谁说我要带走了,好了,你就不要再说废话了,老老实实告诉我,地宫该怎么走就行了,嗯……?” 将军老头顿时面如死灰,这人水泼不进,油盐不沾,铁了心的要盗墓,简直让人无法理解,自古盗墓难道不是为了求财吗?眼下有大把的钱财任他取用,何苦还去做这等下作的事情? 不过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老头也只得认命,起身看了看周围的夜色,然后犹豫了半晌才道:“这里才过青龙桥,前面还有四象道的其他三道,过了四象道之后再绕过勤政殿,端阳殿,之后就是乾天宫,地宫就在乾天宫之中。” 迟少恭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还算老实,走吧,你来带路,王冲,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有异动,就将他砍了。” 王中忍不住在他脸上看了两眼,最后还是按照他说的话做了,奉宫将军很快就称职的做起了车夫,架起车架朝前缓缓驶动,只不过一路上却一直不停的在唉声叹气。 过了青龙桥之后不远,前方忽然又出现了一座高台,夜色之中,王中看到高台上似乎有一尊巨大的铜像,好像一只大鸟。 之后依次又经过了一段崎岖不平的道路,和从一只巨大的雕像下穿过,车架总算慢慢走到了一处处的宫殿中间。 虽然夜色之中看的不甚清楚,但这里的建筑格局,明显比之前的路段要密集的多。 绕过应该就是这人说的两处宫殿之后,前方又豁然开朗起来,接着迎面而来的,即便是在夜色之中,也能感受到大气磅礴的一座巨大宫殿。 “点灯吧!”迟少恭忽然吩咐道。 王中正在愣神之时,将军老头却是浑身一抖,然后苦着脸庞下了车,拿着一根火把朝旁边的一根杆状虚影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一盏比火把大的多的火光便冒了起来,王中凝神一看,原来这是一座宫人造型的雕像,雕像跪伏在地,手里捧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宫灯,而宫灯之中,竟然还有灯油,此刻正在熊熊燃烧。 点燃一盏之后,将军老头一边朝前走着一边点燃道路两旁的无数造型各异的宫灯,很快整个广场便都亮堂起来。 王中这才发现,车架下面的地板,竟然是白玉一般的颜色,若不是落叶灰尘太多,肯定洁白无瑕。 道路两旁,每个丈许距离便有一盏大灯火燃起,一路坦途之下,就连马车都走得轻快了许多,前方尽头,则是一座威严堂皇的高大宫殿。 “咱们要进去?”王中忍不住疑惑问道。 “嗯!”迟少恭点了点头,“你去前面看一下,看看这门能不能打开。” 王中赶上前去一看,发现这大殿光前面的台阶就有几十阶,而大殿的大门上,也没有什么锁孔,推也推不动,不知道如何进去。 “没有锁孔,打不开!”王中站在高台,直接朝着下方喊道。 车架上迟少恭总算悠悠站起,而奉宫将军则拿着将要燃尽的火把,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迟少恭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将瘫软在车架上的大公子拖了起来。 “走吧!还要我请?” 奉宫将军抖若筛糠:“不,不,不了,大爷都已经,到了地宫了,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吧?” 迟少恭看了看手上毫无知觉的大公子,才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是选择让你儿子代你死咯。” 奉宫将军不敢说话,这个时候怕得直发抖的他,与一个遇到了土匪的乡下土财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迟少恭不耐烦的顺手将他衣领一捞,连带着穴道被制昏迷过去的大公子一齐拖上了台阶,这下可把这老头立刻吓得魂飞天外,哭天喊地扑腾打滚求饶起来。 王中还在研究这门怎么开,忽然见了这样的情形,便越发觉得奇怪了。 迟少恭一路行来,对昭陵的目的十分明确不说,而且他似乎对昭陵的一切事务都很了解,这其中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前调查过那么简单的。 很快,四人聚集在大门口,但短短几十阶台阶,却似乎让这将军已经崩溃了一般,涕泪横流的跌坐在宫殿大门前不停的磕头求饶。 “你要杀他么?”王中十分奇怪的问道。 按道理说这两个人与迟少恭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迟少恭冷冷的点了点头:“怎么?难道你没杀过人?” 王中眉头一皱:“总得有个理由吧。” 迟少恭笑了:“他是世袭的奉宫将军,难道还不够吗?” 见王中一副茫然的表情,迟少恭又笑道:“忘了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了。” 接着他把手一指外面的那些灯盏,道:“你知道这里本该是什么模样吗?” “什么模样?” “日夜不熄,灯火长明,片尘不染,甲带严谨。”迟少恭语带铿锵的说道:“奉宫将军的职司便是永葆这离泉宫内外的威严,可你看这家伙都干了些啥,估计再过几十年,只怕这里将是荒草连天,连这门都要给锈死了。” “一个死人,要这么豪华做什么?浪费!”王中忍不住不屑道,在他看来,维持这样庞大的一座宫殿群的生机,简直就是浪费。 出乎意料的是,迟少恭并没有反驳,反而点头应和道:“确实,人都死了,讲这些排场有什么用呢?不过朝廷为了维持昭陵运转,准许自设的赋税种类,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这留仙镇周围田亩开垦过万顷,全都成了他将军府的私产,百姓、兵丁都成了他家的奴仆,小妾都娶了几十个,岂不是更加浪费?” “该杀!”王中咬牙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恩怨与真正的盗墓 昭陵地宫入口之前,奉宫将军面如死灰,迟少恭的话无疑就是在宣判他的死刑。 起初他以为这两个贼人行事不择手段,而且长相做派也凶残的紧,肯定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但没想到原来还真是两个为民除害的江湖大侠。 这种江湖少侠,为了出恶气,扬美名,杀害朝廷官员的传闻可以说是经常有之,不过为了扬名立万,这些人通常都会找名气大的地方或者人下手,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平山这种犄角旮旯,他一个七品的守陵将军,也会被这样的人看上。 “该杀!”王中冷冷的两个字,在夜色中,配合那一脸的狰狞伤疤,更显恐怖,将这肥壮老头吓得连连直打哆嗦。 迟少恭听了,顺手把铁剑往这人脖子上一横,乐道:“没想到我也有‘替天行道’的一日,啧,这感觉可真不错,难怪那些人都说杀人之前,最好要给对方盖个好罪名,古人诚不我欺也。” 笑完之后,迟少恭又朝着奉宫将军道:“不过,将军大人,其实不用我说这么多,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吧?你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你还是你儿子,选一个?” 王中听得有点不对劲,合着迟少恭说了那么多跟没说一样,这奉宫将军的必死,原来是另有隐情的? 奉宫将军瘫倒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哆嗦着手指,指向了他那在一旁只能瞪着眼睛的儿子,眼中的神色,从无尽恐惧,逐渐变成了阴深深的狠戾。 迟少恭玩味一笑,随之用铁剑将他拨到了一边,然后一下将那个大公子拖了起来,朝着那处大殿的大门走去。 于此同时,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面巴掌大小的狭长令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中立刻抢上前去拦住了他。 帮迟少恭的忙,甚至听他的吩咐做任务都可以,但不能一直到最后都不明不白,王中讨厌这种被人操纵于鼓掌之中的感觉。 虽然现在是迟少恭在操纵别人,他顶多算一个帮凶,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依旧让他无比厌烦。 “昭陵地宫的打开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那就是用第一代奉宫将军嫡系血脉的血液灌入地宫大门锁孔,地宫的防护阵法就会不攻自破。”迟少恭随意的拨开了王中,继续朝前走着,似乎说出来的不过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王中回头朝奉宫将军看去,发现这老头瞪大了眼睛一副认命了的表情,便知道迟少恭说的完全没有错。 同时他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阵法,当初在安南乡的时候,那里也曾布置过针对竹仙山猴族的阵法,难道这里也是类似的布置不成? 可安南乡布置阵法,核心用的是肖千岁的元灵,肖千岁是妖族才有这东西,这里用的又是什么呢?还是说,第一代奉宫将军,也是妖族? 这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让王中忽然有点不寒而栗,这里是人间王族的陵墓,怎么又会和妖族扯上关系?难道天启王朝的王族也是妖怪? 片刻之后,迟少恭已经走到了宫殿的大门前,将手上的令牌往那门上的一格窗花之中一放,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完美无缺。 王中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近乎镂空的花纹,竟然还是一处机关锁钥。 随着令牌嵌入,大门无风自动,在让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中缓缓朝着里面打开了。 这时两人身后忽然传来奉宫将军声嘶力竭的怒骂与质问:“你们他妈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们绝对不是什么江湖侠客,是樊老二让你们来的对不对,一定是他,只有他才会对我郑家恨之入骨!是不是!” 王中回头一看,发现这个老头已经表情狰狞到人鬼难辨。 “他说的樊老二是谁?”王中皱着眉头问道,显然,这昭陵与奉宫将军所自称的郑家,还有迟少恭这几方之间,肯定还有更大的秘密。 迟少恭等着大门自己渐渐打开,慢悠悠的道:“樊老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全名应该叫做樊世吉,因为家中排行第二,所以被人称作樊老二,南阳流花局的前任场主。” “南阳流花局?万花争艳?!”王中顿时双眼睁得老大。 迟少恭这会倒是奇了,王中在他的眼里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人而已,居然还会知道这个东西? “嗯,没错,就是传说故事里那个能够让天上开花地上下雨的万花争艳!” 王中咬牙道:“你确定是下雨,不是起火?” 迟少恭撇了撇嘴:“我哪知道,这东西自从流花局被抄家之后就失传了,我又不是樊家的人,哪里晓得这些勾当。” 这时那郑老头又叫了起来:“你不是樊家的人,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和我们郑家过不去?” 此时宫殿的大门已经打开,迟少恭拖着大公子就往里头走,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道:“郑家的人本事不见涨,倒是贵人德性涨了不少,这才百十来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钱别昔当年可不止有两个弟子,还有个随侍的仆人呢。” “不过也对,仆人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大概也算不上人吧。毕竟只是一个鞍前马后捧剑倒茶的小厮而已,谁会在乎呢?” 郑老头立刻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着指着迟少恭,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是迟子……的后人?” 原本想说全名的他,在迟少恭冷眼回头一扫的注视下,立刻将最后一字咽了下去。但对方这样的反应,已经让他知晓了,对方就是当年祖师爷身边那个叫做迟子重的小厮的后人。 “你既然也是祖师爷的门下,就应该知道规矩,这昭陵乃是祖师爷最后的心血,你这样做是玷污,是亵渎,是大不敬!”郑老头声色俱厉。 迟少恭已经踏进了黑黢黢的宫殿,只能看到火把下晃动的身影,冷笑的声音传来:“哼,别急着攀高枝,钱别昔是你们的祖师爷,可不是我的祖师爷。我管你们是姓钱姓郑还是姓樊,都统统去死了倒是个清净。” “呵,倒不是我说你,这会又想着认祖归宗了,当年在天顺帝面前恬不知耻的将功劳全部据为己有,甚至欺师灭祖的又是谁呢?” 王中在边上一路听下来,顿时发现这其中的事情,远不止他想的那么简单,最起码是三代人的恩怨,而且还涉及以前的皇帝以及多方势力。 此时他与迟少恭已经进了宫殿大门,也不知道是不是迟少恭触及了什么机关,大门似乎有自动感应一样,进了人之后,还会自动关上。 眼看着大门就要合上,那郑老头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与动力,竟然疯狂的朝这边冲来。 “你不能这样,求求你,他是我儿子,算辈分也算是你的师兄,你不能杀他。这里是祖师设计建造的皇陵,你不能闯,闯进去会遭天谴的。” 迟少恭却冷笑道:“这可真是好笑了,遭天谴的不应该是你们吗?要不是你们的祖先欺师灭祖在先,钱别昔怎么会把这开启法阵弄的如此恶毒?要用徒弟嫡亲后人的鲜血来打开,啧啧,真是好一副师徒情深啊。” “怎么,没想到豁尽心思,卖与帝王家,最后却只换了七品官,还要世代接受诅咒的下场,是不是很美妙呢?哈哈哈哈哈哈……” 迟少恭疯狂大笑着,似乎说到了他的开心处,他继续对着郑老头讥笑道: “相比起你们来,姓樊的可就聪明多了,要官做什么,有钱不好吗?凭着钱别昔传下来的手艺,家财万贯岂不是轻轻松松?南阳流花局,举世闻名,南阳樊家,谁人不知?而你们郑家,最后就只能作个土财主,不停的想生儿子,却屁都生不出来几个,哈哈哈,还真是讽刺呢。” 宫殿的大门很快就要合上,但郑老头却将一根火把挡在了中间,大门关闭的动作戛然而止,可惜不过只有不到巴掌宽的门缝,他想进也进不来,只能像一只疯狗一样在外面张牙舞爪的乱抓乱挠,同时嘴里不停的恶毒咒骂着,已经听不到连贯的语句。 迟少恭似乎兴致来了,甚至还有空问旁边的王中:“怎样,这出戏好不好看?” 王中皱着眉头道:“我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你们世代仇怨,与我何干?我若想问细节,你也不会回答我,还不如我自己日后慢慢去查。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的任务什么时候才结束?而且你就这样把他放在外面,不怕他去找官军来堵了你的后路?到时候你偷了宝贝,又要怎么带出去?” 原本狂笑着的迟少恭被王中这一番话说得脸上寒霜尽露,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么一说,倒还提醒了我,索性今日就让这郑家绝后了好,让他们免受诅咒之苦,也总比有人掘了我的坟好。” 王中还有些纳闷迟少恭说这话是啥意思,他脚步一动,地上一块地砖忽然轻微弹动了一下,大门又缓缓打开了,郑老头立刻呼号着挥舞着火把冲了上来,但只一个照面,就被迟少恭打晕在地。 大殿立刻安静下来,王中默默的捡起跌落的火把,这时光线充足了一些,王中回头一看,脸上忍不住露出惊恐的神色。 边上的迟少恭正闭目站立着,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一头灰白夹杂的头发,甚至连原本剃掉淡去的眉毛都重新长了出来,只不过也是灰白之色。 而且这种灰白,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蔓延,让他的头发眉毛都在朝着全白的方向发展,直到数个呼吸之后,才勉强停止。 这个时候迟少恭才睁开眼睛来,原本凌厉的眼神也浑浊了不少,脸上更是生起了一道道浅浅的皱纹。 王中顿时惊恐不已,任谁看到一个正常人在短短的十几秒之间忽然就老了几十岁,也会觉得头皮发麻。 “你……你的头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中忍不住指了指迟少恭的头上惊愕道。 迟少恭这时候好像才变得正常一点,随手拉下一根头发来一看,大部分都已经变成白色了。 “呵呵,我说是走火入魔,你信么?” 王中有点无语,迟少恭虽然喜欢胡说,但他现在的表情与语气,居然难得的有一丝落寞,竟然说的好像是真话。 “这怎么可能,你这几天不都是好好的吗?而且,你不是已经成为传说中的先天高手吗,早已突破寿数极致,怎么可能会一场走火入魔就这样?”王中忍不住追问道。 迟少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哟,看不出来,你还有算命的潜质呢?还知道寿数极致,这玩意儿也有极致的?那你倒是算算,我还有多少时间可活?” 王中奇怪道:“难道你不知道?凡人寿极百二十载,不入先天,就破不了这个限制。” 迟少恭听完顿时嘀咕起来:“一百二十年,两个甲子,倒是对上了!这个寿数极致你听谁说的?” “大佛寺的弘法大师!”王中立刻回道,“这个人你应该也见过的。” 迟少恭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张鸡皮鹤发老脸的和尚,这和尚的笑,算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假的了,居然咒他的运气好像不太好,简直可恶。 “呵,原来是他!”迟少恭轻笑了一声,然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身将郑氏父子都扔在了王中脚下,然后自己则朝门外走了过去。 王中还想追上去问,对方却将手一抬,示意他止步。 片刻过后,一声轻喝传来,没多久,宫殿大门就被一个高大的影子给堵住了,迟少恭竟然将车架上那副棺材一手给举了进来,另外那一只手,则拖着一条黑影,正是那一直盖着的黑布。不过看他脚步踉跄的样子,显然十分力不从心。 “哄!”黑布飞扬,平摊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棺材被直接扔在了黑布上,震得整座大殿都抖了一抖。 “咳咳,果然老了啊!”迟少恭喘了两口气,接着将黑布一扯,拖着棺材就往前走,“把那两个人带上。” 显然后面那句是吩咐王中的。 王中急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迟少恭已经当先而走:“不是都跟你说了吗?盗墓啊。” 王中无奈只得先将郑氏父子拖上,追上去问道:“可你盗墓为什么要带这两个人?难道真的是要放他们的血才能打开陵墓地宫?” “当然!不放他们的血,难道放你的?” “那一个也应该够了啊,你为什么要带两个?” “刚才想起一点往事,情绪激动,有点走火入魔,只想着折磨这家伙看戏痛快了,忘了你还要出来,放一个人的血,好像不太够。” 王中:“?????出来干嘛?” 迟少恭奇了怪了:“你难道不想出去,就在这一直陪着我么?” 王中瞪大了眼睛:“你不出去?” “废话,我都说了我来盗墓的。” 王中这才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迟少恭竟然是要将这座陵墓据为己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前朝的刀斩本朝的龙 “等等,你说的盗墓,就是将这座陵墓据为己有,自己躺进去?” 王中几乎已经弄不懂迟少恭这个人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就算是再迟钝,也能感到迟少恭的情况,可能并不像他看到的这么简单了。 “你这走火入魔,难道就没法治了?可我看你之前不都一直好好的吗?你什么时候受的这么严重的伤?谁伤的你啊?” 看着迟少恭从青年忽然变成了的老年人模样,王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一连串的问了一大堆。 尽管迟少恭多半不会正面回答,但他也顾不得跟这个人耍别扭了。 两人在这黑暗的空间之中行走,燃烧的火把只能照亮方圆三丈之地,更远的地方,只能看到有一些模糊的影子。 迟少恭拖着沉重的棺材,颇显吃力,王中拖着两个昏死过去的人,也好不到那里去。踉跄而行的两个人,活像是两个正在搬运物资的苦力。 迟少恭对王中有些担忧的询问不以为意,反而狂妄笑道:“呵,这个世界上能伤我的,只有我自己。你也不用惊讶,不过就是练功出了岔子而已。甲子神功夺天地之造化,我虽然练成了,但也练急了,受了反噬,寿元不但没增,反而一直在飞快流逝,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我,应该是几十年之后的我。” 王中顿时忍不住惊愕道:“这甲子神功这么危险,你居然还想拿来害我?” 迟少恭冷淡的笑了:“嘁,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想要学我这样速成,也没那个本事!” 王中一阵语塞,但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不过他刚想继续开口,迟少恭却粗暴的打断了他:“行了,跟个长舌妇一样婆婆妈妈,赶紧帮我把坟墓弄好,然后你就可以拿了功法滚蛋了,咱们两不相欠。” 迟少恭既然不肯多说,王中也不好继续纠缠,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这迟少恭一路上诸多行动,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且深刻谋划的,带有很强烈的目的性。 可难道这一切都就是为了最后给自己找个皇室墓地?来个鹊巢鸠占? 虽然他这个人思维奇特,行事随性,但没有人费了老大的劲就是为了寻死吧。 难道这一切都是意外?可这样的意外,来得是不是也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好不容易得到传说中的神功秘籍,甚至轻松练成,明明可以很快就名扬天下,但转眼之间,就得莫名死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甚至墓室都要用他人的,这也太凄惨了一些。 王中不说同情这个人,但至少,他觉得换了自己,恐怕也不会轻易甘心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迟少恭偏偏会在生命的最后一段路,找自己这样一个人来作陪? 他的脑回路忽然短路?还是,系统莫名其妙的影响与安排?或者两者皆有之? 如果迟少恭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南阳流花局的恩怨往事,与马员外手里的万花争艳,又有什么瓜葛?自己又该到哪里去寻找这些东西的相关消息呢? 这关乎肖千岁的过往,以及不死之谜的流传,其中还是有六扇门之人牵连的,这群人到底对玩家掌握多少? 自己能不能从中找出一些与其他玩家相关的蛛丝马迹呢? 带着一系列沉重的疑问,王中跟在迟少恭的身后,两人在黑暗的宫殿之内缓缓挪动。 不同于王中的所想,迟少恭表现的似乎十分坦然,一手提着火把,一手拖着棺材,除了之前的那一会情绪不稳定之外,现在平静的很。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迟少恭总算停下了脚步。 王中忙将火把在左右一扫,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一处高台之前。 这白玉石台有三阶,最高处约到人胸口的地方,上面盖着一颗方形大石,形似玉玺,龙形游走,威严霸气。 两人身边左右三丈之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迟少恭扔下手中的黑布,直接走上了台阶去,举着火把在上面逛了一圈才下来。 “应该就是这了!”迟少恭举着火把,从高台一跃而下,“这下面机关重重,墓道复杂,我先进去探路,等我叫你的时候,你给我把棺材扔下来,然后带着这小子自己下来。” 说完他顺手便提起了奉宫将军郑老头,别在腰间的铁剑唰的一下抽出,然后三两下就爬到了那处方形玉玺造型的石头前。 玉玺上神龙游走,做咆哮状,雕刻得十分威武霸气,迟少恭端详了两下,手里的剑不停的在郑老头身上比划,似乎在想着从哪里下刀一般。 王中看得十分不舒服,毕竟郑老头也是一个人,但现在落在迟少恭手里,就跟一只鸡好像没什么区别。 更主要的是,迟少恭好像也就把他当一只鸡看待,丝毫没有觉得手里捏着的是一条人命。 但一想到迟少恭说的那些关于郑家与奉宫将军府的事情,王中又觉得这人就算死了也不算冤屈。 两种矛盾的心里,让他心情复杂,难以释怀。 生命本该被尊重,而不该被凌辱,迟少恭这样的做法似乎有些过了。 王中扭过头去,懒得看这样的场景,片刻之后,他忽然感觉脚下的地板在震动,回头一看,高台之上哪里还有那郑老头的身影,只剩迟少恭一人举着火把正冷言瞧着那一条张牙舞爪的神龙雕塑。 点滴血迹,正从龙形的牙齿上落下,滴答滴答,就连宫殿的震动也掩盖不了。 王中这才发现,那神龙雕塑的大嘴张开,丢下去一个人绰绰有余。 “连血祭都不行,还非得活祭,果然有意思!这师徒几人,看来都是少见的人才啊!” 高台之上,迟少恭看着那低落鲜血的龙头,不住冷笑,而整座高台,竟然在以一种不可见的姿态,朝着侧面滑开。 许久之后,高台已经离开了原地所在,露出了被覆盖的地宫入口。 发黄的台阶,斜着向下延伸,也不知道通往何处,一股难闻的阴风在高台打开之后喷涌出来,让人头皮发麻。 迟少恭站在移到一旁的高台之上,并没有立刻下来,反而是对着那龙形玉玺一样的雕塑看了许久,偶尔还敲打敲打一下脚下的高台,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将军呢?”王中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是不敢肯定。 迟少恭撇了撇嘴,伸手在那龙头的角上一拍:“这东西好像还是个活的,那老头被它给吃了。” 王中被他这一句话吓得手上的火把差点都扔了出去,就要拔刀自卫,但看迟少恭那副随意的神态,又好像没有什么危险,甚是奇怪。 “这开门的方法甚是阴毒,并非是传闻中的以血脉破阵,而是直接活人祭祀,看来当年钱别昔死之前还是摆了他那个徒弟一道,难怪这奉宫将军府一直人丁不旺,每次朝廷祭拜,或者新丧昭王下葬,都得喂一个大活人给这个家伙,能兴旺起来才怪了!” 迟少恭说到这里,还忍不住笑了一声:“呵,果然是报应不爽啊。你手上那个可别让他死了,咱们不是皇室的人,开门关门都得血祭才行,若是他死了,只怕你就出不来了。” 王中心里没来由的泛起恶心,这大公子虽然嚣张跋扈,但也不至于把人当一头畜生一样看待吧。 王中忍不住问道:“我不下去了行不行,好歹说这也是一个人,有什么罪他爹不是已经偿还了吗?不至于如此……如此恶心吧?” 迟少恭忍不住讥笑道:“哟,看不出来,在和尚庙呆了几天,倒还把你这个杀人狂魔养出菩萨心肠了。不把他当祭品喂了也行,只要你自己能出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迟少恭迟疑了一下:“嗯,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有了些兴趣,你先上来,带上你那把刀。” 王中不明所以,提着狼牙刀一跃而上,雪亮的刀锋即便是在暗室之中,依然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怎么做?”王中上来之后立刻提刀问道。 其实不是他心软,也不是他觉得这大公子该死不该死,他跟这人也不熟,只是单纯的觉得,拿这样一个大活人去祭祀这种古里古怪的东西,让他十分不痛快。 就好像这陵墓之中,本来还要有各种布置一样,在他看来,那就是十足的浪费。 两者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情绪的性质倒有些相似。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祭祀难道不应该是准备香烛纸钱的吗?”王中拿刀指着那龙形的头颅问道。 迟少恭在他手上的刀锋和龙形头颅间来回端详了许久,然后才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应该关押着一只妖!” “什么?一条蛟龙?”饶是经历了许多事情的王中现在已经心智坚定远甚常人,但还是被这话吓得惊呼出来。 他可是听弘法说起过相关事情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条蛟龙妖怪,只怕十个迟少恭加起来也打不过吧。 迟少恭犹疑的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是蛟龙?” “这不是雕的是一条龙吗?”王中忍不住反驳道。 “蠢材就是蠢材,这跟雕像是什么有什么关系?”迟少恭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又道:“钱别昔乃百多年以前,江湖上有名的机关造物高手,精通各种机关建筑营造,以及机巧之物的创作,晚年时因为恐惧死亡,甚至还研究过人与妖类血脉器官嫁接等诡异之术。” “这东西多半就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妖物与机关的结合体,形成了一种半生半死一直存在的个怪物,镇守这处地宫入口。” “想要进入地宫,就必须以郑家嫡亲血脉血祭,这怪物得了特定的血食之后,就回打开入口,如果没有血食的话,就算你将这宫殿掘地三尺,最后也只会得到一处坍塌的通道,最后想要进入地宫,就只有用大量人力来挖了。” 王中仿佛听天书一样,目瞪口呆,这算什么?生物学与机械科学的完美结合? 二十三世纪的水蓝星只怕都赶不上这里的一点皮毛吧。 不过一想到这个神神鬼鬼的世界,完全不能用现实的科学解释,他就释然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果然还是得去慢慢寻找发掘。 “那为什么是郑家的?”王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忍不住问道。 迟少恭脸色一撇:“换了你被人害死,也肯定会想方设法留下诅咒吧。这妖物肯定是被他做了什么手脚,只认郑家的血脉。好了,你既然跟那些和尚混了几天,也想做做好人,那就给你个机会,来,用你那刀,把这龙角砍掉一只。” 王中立刻照做,提起狼牙刀,对着那诡异吃人的龙形雕塑就是一刀,龙角铿然一声,直接断成两截,不过迟少恭只让他斩一只,他却一刀斩断了两只。 断裂的龙角在台子上砸得叮当做响,王中顺手捡起来看了一下,竟然是金属的。 迟少恭看他一下子砍断了两只龙角,眉头一皱,不过也没说什么,接着朝那龙形雕塑的眼眸看去,竟然有一丝丝的红色流过。 “算你运气好,用前朝的刀斩本朝的龙,这东西看到你应该怕了,你出来时想必不会阻拦你了。” 王中忍不住夸张道:“这也行?” 不过他转念忽然又抓住了一个重点:“你怎么知道这是前朝的刀?” “奉天战刀嘛?你裹的再严实,但这刀的形制变不了,这样造型的刀,又削铁如泥,还是以玄铁打造,除了前朝的奉天战刀还有什么。”迟少恭冷笑着道:“怎么,还怕我会抢你的刀不成?” “前朝奉天军这样的刀足有三千把,你这一柄,也没什么稀奇的,我还看不上眼。” 王中沉默没有回复,虽然迟少恭说的很轻松,但王中心里想的早就不是刀的问题,而是身份的问题。 崇元宝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迟少恭这么聪明的人,哪里还猜不出他的真实身份,只怕是早已心知肚明了吧。 现在的王中,忽然有一股被揭穿了的感觉,但既然对方没提,他也就不会主动去说,或许这就是彼此心照不宣吧。 心情忐忑之下,王中也就没有去纠结为什么前朝的刀斩本朝的龙就能让妖物害怕这种玄学问题了。 这时迟少恭伸手在地宫通道入口上方拨动两下闻了闻,“好了,秽气散的差不多了,我先下去探探路,你就在这台子上守着,记住,我不叫你,你千万不要下来,不然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王中皱眉道:“你不是熟悉这里面的机关吗?” 迟少恭反问道:“你几时听我说过我熟悉这里面的东西?” “我看你一路过来对那什么钱别昔的往日恩怨挺了解的,听你和郑老头对话,好像你也是其中牵扯之人的后人,难道你对这里面不了解?” 迟少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钱别昔六亲不认,你认为他会把毕生钻研的东西传给一个仆人?自作聪明!” 王中还不急反驳,迟少恭已经提起火把,直接跃入了地宫的入口,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仿佛血盆大口一般的地道之中。 外间宫殿顿时陷入了沉寂,就连一丝风都没有,火把笔直燃烧,映得少年人的脸,比恶鬼更恐怖。 王中虽然不是很害怕,但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一个人呆着,还是觉得有些不自然,总觉得远处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他刚才好像看见,迟少恭下去的时候,举着火把的手上竟然长出了斑点,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第一百一十九章 荒唐 人在等待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时间过的很慢。王中没有计时的手段,只能以最简单的在心中数数来确认迟少恭下去有多久。 当他数到一千多的时候,忽然觉得怎么过去了这么久,迟少恭还没有出来,但回过神来的他一算,其实也就二十多分钟而已。 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得提着刀在这高台上瞎转悠,脚下的地宫通道之中,偶尔传来一些动静,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不知道数到第几个一千的时候,下面的通道中忽然传来了亮光。 王中顿时将火把前伸,果然,几分钟之后,王中就听到了迟少恭的声音:“把棺材拖下来,快!” 王中不敢耽搁,立刻从高台上跳下,将那托着棺材的黑布攥起,朝着地宫就拖。 但这几百斤的重量,饶是他作为玩家的体质比一般人强一些,也没那么容易拖动的,比乌龟爬也快不了多少。 而他从高台上一跳下,那高台竟然就开始轰隆隆的缓缓合拢。难怪迟少恭下去之前就让他待在上面,原来还有这茬。 王中不敢耽搁,拼劲了吃奶的力气,总算将这棺材拉到了地宫入口的台阶上,此时那高台距离合拢也不足两步来宽,他立刻从后面飞起一脚,将这棺材直接推了下去。 棺材斜着向下,像是坐滑梯一般,哐当哐当的就滑了下去。接着他在高台合拢之前,也跟着跳了下去。 等到下面传来“哐”的一声,棺材到底,头顶的高台也将出口彻底封死。 借着微弱的火光,王中看了看头顶,平整的岩石,光华无比,浑然一体,这恐怕有个好几十吨重吧。 穿过阶梯甬道,来到平整之地,王中估算了一下,深度大约有个二三十米了,比废土之中的某些防空洞挖的都深。 棺材一路滑下来,倒没什么大事,斜搭在最后的几阶台阶上,滑扣的棺盖只是有一点错开,还没脱落,倒是确实做的很结实。 王中将卷起的黑布扯过来一提一拉,发现竟然比在上面拖动轻松多了。 把火把往地上一照,竟然是平整得如通过镜子一般的光华石材铺就,甚至带点玉质的纹理,王中也认不出来是什么材料,但想来价值不菲。 前方传来火光,王中拖着棺材走过去,发现这里是一道关卡一样的所在,边上门脸上半部,整个雕刻成了两只凶恶的怪兽,下半截则是一串串不明其意的纹路雕刻。 关口大约有三米多宽,上方以坠石做门,迟少恭正扶着一根粗壮的条石喘气,条石正好支撑在坠石的下方,露出一人来高的通道。 时隔几个小时再见迟少恭,王中发现,这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而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年人。 如果不是眉眼之间依稀还能看出他年轻时的影子,王中几乎都不敢相认。 “你……”王中楞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迟少恭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喉头还带着一点痰音,摆了摆手道:“什么都别说了,走吧!” 说完他直接带头朝前走去,转身的瞬间,王中只看见一片被鲜血沁红的印记,甚至伤口上还在隐隐蠕动。 王中沉默的拖着棺材跟在他后面,这里面有的地方点起了灯,有的没有,沉闷的气氛之中,忽闪忽闪的光明,让人心情抑郁。 穿过一些甬道关卡之后,两人总算来到了似乎是墓室的中心区域,地下世界之中,竟然还修建有大型的宫殿、园林等,丝毫不比人间逊色。 不过这些建筑中间,王中发现了许多机关发动过后遗留的痕迹,还有些断裂毁坏的机关,看来迟少恭之前就是在清理这些东西。 走了许久之后,王中甚至发现这里除了机关、建筑之外,还有人,或者应该说是陶像。 这些陶像遍布的到处都是,有的急急而走,有的穿花扑蝶,有的饮茶摇扇,有的躬身下拜,甚至他们身上穿的衣裳,也都和人间没什么两样。 王中好奇的走近一个摸了一下,才发现这些衣服竟然都是假的,全都是雕刻好了外面上的漆而已。 “怎么,是不是感觉这里就好像是一处活着的王府?”迟少恭见他如此动作,忽然开口说道。 王中点了点头,迟少恭说的没错,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做不同的事情,而且看衣服身份地位各不相同,就好像是将时间凝固在了某一刻一样,又好像是有高明的画师,将这一刻画了下来,然后做成了3d的成型,放在了地宫之中。 不过迟少恭向来不会对普通的事情感兴趣,他忽然这么一说,倒让王中有点不寒而栗。 他忽然想起了水蓝星上关于某个帝王陵寝的无稽传说,看向这些雕像的眼神也变得阴沉可怕起来:“听你话中有话,难道这些陶像都是用活人浇灌的不成?” 迟少恭老脸一抖,阴恻恻的笑了两下,指着这些陶像中最里面那座亭子里正在摇扇的一个女人像道:“你倒是聪明,看到那个最尊贵的女人雕像了吗?这里其他人都是用泥巴做的,只有她,是用活体浇灌的。” 王中凝神朝着那个女子雕像看去,果然发现了一丝异常,这里其他所有的雕像虽然各行其是各司其职,但脸上的表情大多开朗自然,唯独这个人像的表情有些僵硬。 王中心头忍不住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言语变得极为冷漠:“为什么他们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杀人?” 迟少恭摇头淡笑,继续朝前走去:“这个女人应该是王爷生前最受宠的妃子之一,但又没有生下儿子,所以就被拉来殉葬了吧。” 迟少恭走的并不快,就和一个耄耋老人一样,王中拖着棺材勉强能跟上。 “就算是殉葬,直接杀了不就行了,为何要用活体浇筑雕像?这还有没有王法?” 迟少恭随意的看了他一眼:“一般这种情况,多半都有一个给王爷生了王子没有殉葬的王妃,然后恰好又是她安排后事,呵呵,看看就好,后面还多的是呢。” 迟少恭果然没说错,在后面连环的府邸之中,竟然还有不少这样被活体浇灌的人,不仅仅是妃子,仆人,太监,宫女,都有出现。 很快,王中就看得有些麻木了,这个世界的人,好像很多人就没有把人当人过,甚至还不如一只妖。 不过两人一路走来,一共发现了六个王府,也就是说,自从个这陵墓修建起来,已经先后葬进来了六个昭王,这样算来,这些人看来都是短命鬼,没一个活的长的。 “其中有一个是弟袭兄位,算下来应该是五代吧,确实都是些短命鬼。”迟少恭对此也难得的保持了认同。 终于两人来到了最后一处王府,这里是路的尽头,高高竖起的门楼与牌坊,如果不是王中知道这是在地下,还会以为来到了什么高门大院所在。 只是粗略一扫,王中就发现了许多被毁坏的痕迹,机关出动的频率,似乎比外界那些地方高了一倍还多。 王中下意识的望了迟少恭一眼,这人不知是因为忽然衰老的原因还是怎么的,就连话都少了很多了。 一连穿过九道牌坊之后,前方不是什么宫殿,反而是一处庞大的园林,白色的长长道路,一直朝前延伸,路的两边树立着一座座的巨大石雕。 这和他们在外界见到的情形,倒有些相似,只是外面的雕像都是一些凶猛异兽,而这里的雕像,全都是些仙官神灵。 这时迟少恭忽然对他道:“知道为什么山下的镇子取名叫做留仙镇吗?” 王中迟疑了一下,指了指身旁刚刚过去的那座神将一样的雕像道:“难道与这些雕像有关?” 迟少恭摆了摆头,指着道路的尽头道:“是镇子,和这些雕像,都与里面埋着的人有关。” “第一代的昭王,一心求仙,常以仙人自居,就算是死,也坚称自己是飞升仙界,所以这里的雕像,都是仙官神灵,在迎接他回归仙界。” 王中忍不住撇了撇嘴道:“这人怕不是个疯子。” 迟少恭哈哈大笑道:“不管他是不是疯子,但是他坟墓外的镇子,却取名留仙镇。他自诩仙人,一心要飞升仙界,但死后却被后人死死的留在这里,是不是很好玩?” 王中这才回过味来,问道:“镇子的名字是谁取的?” “当然是他老子呗。”迟少恭理所当然道:“天顺帝宠爱他这个儿子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自己想要长生不老,但自己去求,肯定会被朝堂抨击,所以就让儿子去。” “儿子最后飞升成仙了,他却还在慢慢老去,自然要先把仙人留住,怎么着也得先把仙法传了再走啊。你说是不是很好玩?” 王中眉头一阵发颤,狰狞的伤疤扭成一团:“简直荒唐!” 迟少恭却继续神秘一笑,道:“还有更荒唐的事在后头呢?” 王中不明所以,与迟少恭打交道许久,他知道这人经常是话里有话,所以继续皱着眉头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迟少恭大摇大摆的道:“更荒唐不就在你眼前?第一代昭王成仙,但却被人留住了,既然他走不了,就不如我来代他走好了,说不定我就真的位列仙班了呢?” 王中瞪大了眼睛,差点没转过弯来,停顿了好久才继续上前:“你是开玩笑的,还是真的就是做这样打算的?” 回想起迟少恭一路上的行径,王中发现,这人只怕还真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果然,迟少恭立刻便点了点头道:“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做,人都要死了,当然要死中求活。既然恰好昭陵也就在这附近,试一试,也没坏处啊,你说是不?” 王中沉默不言,这样荒唐的传说,已经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吐槽了。 不过,这个世界真正有没有飞升呢?王中忽然想起了那天与弘法两人的交谈,或许迟少恭这样的做法,也是对世界本质的一个探索吧。 对于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他,并没有任何的立场去说迟少恭这样的做法是无用与荒唐。 最后,他微微一叹:“嗯,那祝你好运吧,如果你真的成仙了,说不定我也跟着鸡犬升天。” 迟少恭倒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讽刺讥笑的意思,反而话语十分沉重,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他很是自得的点了点头:“算你有眼光!走吧!” 长道已到尽头,前方是一座道观一样的建筑,白玉为底,琉璃为墙,金星点点,流光溢彩,即便是在昏暗的环境之中,依然十分醒目。 道观的大门洞开,金玉大门之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檐角原本应该是一溜儿三对的大灯笼,现在掉了四个在地上,只剩两个还孤零零的一左一右挂在原位。 看情形,这些应该都是迟少恭之前的手笔。 进了大门之后,是一排横着的长廊形的屋子,里面有很多家用陈设,还有不少道士人像拜访,活像是修道人正在谈玄论道。 穿过这里之后,便进入了道观的主体,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是一个大大的八卦祭坛。 祭坛四周,有一座座摆好的铜锅火把,里头燃烧着熊熊火焰,将这里照得通明。 由于进门之后与祭坛中间,地势忽然向下去了十几个台阶,过了一段长沟之后,再向上攀爬。 所以两人在这里遇到了进入地宫以来最大的难题,几百斤重的康乐宫,让这一老一少几乎费劲了力气,才勉强将之拖上祭坛。 走进了看,王中才发现这祭坛四周立着四象神兽,四只神兽正对的中心,则是一张大大的太极图。 而祭坛后方,还有通道一路延伸,远处还有更高更多的建筑,也不知道通向何处。 “别看了,那些都是假的,真正的墓室,在这太极图的下面。”迟少恭唤了他一声,两人将棺材拖到了太极图上。 然后他依次在四象神兽的雕像上摸索,或是将白虎是眼珠转动,或是将玄龟的牙齿下压、 等到操作完之后,地上巨大的阴阳鱼竟然开始缓缓旋转向下凹陷了进去,露出一方金色的世界。 王中忍不住咂舌,这下面的墓室居然整个儿都是金色的,也不知道是贴金,还是全都以黄金铸就。 “愣着干啥,不就是金子筑成呗,有什么稀奇的,赶紧帮我拖这棺材!” 一旁的迟少恭呵斥了一声,王中连忙配合他将棺材拖进了这墓穴之内。 出乎意料的是,这处墓室虽然建造的奢华,但并不是很大,只有左中右三间。 一副巨大的棺椁,也就正好摆在中间的墓室最中央,看来这昭王的黄金还没多到一个无穷无尽的地步。 只是这棺椁足有将近五米长短,三米来宽,纯粹以黄金打造,而且好像还是与地面的金砖融为了一体,这要怎么移动? “来,最后一步,用你的刀,把这上面给我削平了,然后把棺材放上去就算完事。”迟少恭大手一挥,指着前方的巨大棺椁说道。 第一百二十章 后会有期 王中对迟少恭忽然的兴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晃了晃手里的狼牙刀:“你没搞错吧?我这刀顶多就三尺来长,这棺椁这么大,怎么削?而且这可是金子做的吧,能削的动?” 在王中的印象中,金子应该是十分稳定的金属了,狼牙刀就算再锋利,应该也不可能将金子平滑的切开吧。 迟少恭举着火把瞪了他一下,然后走到那棺椁旁边用力的敲了敲,声音沉闷,王中一听,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原来这东西只是表面裹了一层金衣而已,里面的主体还是木头。 迟少恭继续慢吞吞的拍打着棺椁,丝毫不在乎里面睡着的人会不会被打扰,一边拍一边围着棺椁绕着圈子,摇着头对他道:“最里面的那处假墓室之中的棺椁,才是真正的纯金打造,这座,上好的楠木而已。而且纯金的,其实才更容易切割,因为柔软,相反,这木头的,我还怕你给我削得毛刺拉扎的。” 王中连忙将手里的长刀对着棺材比划了一下:“不至于吧,我这把刀可以说是我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锋利的东西,没道理连木头都砍不烂。” 迟少恭冷笑道:“呵,砍得好和砍得烂是两回事。” 说着他朝着旁边一引,道:“来,这棺椁上面你也看的差不多了,先在这里给我试试,空刀怎么出,让我看看。” “真是多事!”王中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不过看在对方莫名其妙老化快死的份上,加上任务的事情,他也不好计较,于是走到旁边的空地,将狼牙刀平举,然后横着抡了出去。 刀锋在火把的照耀下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破空声清脆悦耳锐。 迟少恭却摇了摇头,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比划了一下手掌:“握刀的手感很好,方向感不错,但力度不够,用你最大的力气,来。” 王中迟疑了一下,默然站立,然后缓缓汇集起全身的力量,暴猿一式的发力技巧开始在暗中酝酿,几个呼吸之后,他口中一声轻喝,长刀再次横向而出,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火把都在这一刻被撕裂得颤抖不已。 一刀过后,王中有些乏力,便站立不动,对面的迟少恭却还是摇了摇头:“力道是够了,但力道加大的同时,却不够稳,力要能放,也要能收,不够稳,就最多只能做到变,却不能很好的收回来,再来一次,这次左右两刀连环而出,必须要保持在同一势路上。” 王中隐隐有些明悟,但具体又说不上来,迟少恭看来也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要拿他做耍子,而是他的刀真正还不算入流。 按照迟少恭的指点王中再次刷刷两刀扫过,但刀锋一错,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只是简单的两刀,他就有点控制不住了,刀锋并非是在同一条路线划过,相差太多。 迟少恭却少见的没有嘲笑,而是在他的腿脚与腰腹之间推动了几下,让他形成了一个并非平常时候的站姿。 “静气,十息之后,再来!”迟少恭平静的吩咐道。 十息之后,王中再次挥刀。或许是不太适应这种站姿,导致发力的路线出了问题,这一次两刀甚至都做不到平直。这对他来说,显然是大失水准的。 在平常时候,即便是他没有内功在身,但经过灵猴拳的一系列拳劲发力的揣摩,他早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加上玩家的体质特殊,简单的刀锋舞动,他已经能非常完美的掌控。 但现在好像一切都又回到了原样,他现在的动作,就好像与刚进游戏时没什么区别,就是一个受过一些简单训练的普通人。 “再来!”迟少恭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的继续道:“就以这个姿势,你可以先不加力,等到你适应之后再加,如果觉得实在不好发力,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调整,争取力量的传输要通顺。” 王中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仔细体会与适应了一下这种独特的发力方式之后,再次一刀挥出。 这一次他总算能够再次平顺的掌握刀锋划过的轨迹,不过等到他再次运起暴猿一式之后,那种别扭的感觉又来了,两种方式之间,似乎有什么排斥一样。 迟少恭不知道他的这种技巧的具体运转,所以也给不出更多的指点,只能让他自己去慢慢摸索。 昏暗的墓室之中,很快便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平静,迟少恭缓缓在棺椁旁边游走,抚摸,而王中则在一旁有一刀没一刀的挥舞着,空气中不时传来“咻”的破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少恭忽然打破了沉寂:“要快点了,天快要亮了。” 王中茫然抬头,这里应该是处在太平山的山腹之下,不见天日,他怎么知道天就快要亮了的,高手连时间感都这么强? 王中有些不解的同时,忽然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天要亮了?! 提步,挥刀,再翻折横扫,青光连闪,汇成一线,如同黎明乍现,一气呵成。 一刀过后,王中双手忍不住一阵颤抖,额头隐隐冒汗。 迟少恭看了看他的姿势,发现与自己所摆动的还是有了些差异,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点头道:“可以了。记住这种感觉,能收同样也就能放,一会你要记住,我喊你开刀的时候,你就出手,这一次,只要放,不要收,明不明白?” 王中这才有点明白,原来所谓的将这棺椁上面削平,并不是真正的让他一刀一刀的去砍,迟少恭还另有着计划。 “明白!”王中点了点头道:“但我要休息一会,不然力气不足。” 迟少恭随意的应和了一声:“嗯。”接着墓室之中便陷入了真正的沉默,只有火把燃烧时微小的声音。 “好了!”大约半小时后,王中忽然站起身来,精神奕奕。 迟少恭早已在一处地方站好,朝着身前指了一指:“你站到这里来。” 王中依言而行,站在了他的旁边,迟少恭右手举着火把,左手却搭在了他的肩头。 王中眼角的余光下意识的扫了一下,发现这只手上,已经长满了半点,皮肤皱起,宛如耄耋老者一样。 “注意了!”迟少恭轻喝了一声,王中立刻谨守心神,面沉如水,握刀的双手青筋暴露。 就在这时,忽然肩头一股雄浑气息宛如滔滔江河一般,从迟少恭的掌心倾泻而下,直接灌入了他的双臂之中,爆炸性的力量让王中甚至有一刻的心神差点失守。 这是比肖千岁之前留存在他体内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真气,仅仅是蓄势待发,就已经让他的双臂经脉鼓胀欲裂,一阵阵的痛楚不停传来。 迟少恭的手掌并未松开,而是继续黏在他的肩膀上:“注意,要稳!刀要稳,劲更要稳,准备来了!” “抬!”迟少恭一声轻喝,王中暴涨了一倍有余的双臂几乎将衣服都要撑破,提着狼牙刀缓缓而起,而他的身子也在轻微的抖动起伏,调整着最合适的姿势。 “看见我刚才刻的那条线没有?”迟少恭大喝问道。 王中咬着牙回答:“看见了!” “静气,十个呼吸!不用我喊,你自己放!” 王中立刻闭眼,胸膛连环起伏,从最开始的三两息内起伏不定,到之后的余波缓缓,再到最后平顺如常。 “开!”一声爆喝忽然震响。 暗室之中,清光乍现,如同一道惊世光刃,瞬间切入迟少恭所指示的地方,王中什么都没注意到,只是将双臂之中积蓄的力量尽情释放。 一刀过后,王中差点连刀都握之不住,只觉得两只手臂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这时迟少恭已经松开了在他肩膀上的手掌,转而在棺椁上沉气一拍,轰的一声,棺椁上面将近半尺厚的一块,竟然呈现一个整体被他拍飞了出去,砸在墓室地上,叮叮当当的传来一地的声响。 王中强撑着刀起身一看,棺椁残余的部分,断面平滑如镜,而中间密密麻麻的孔洞之中,镶嵌着无数断裂的圆柱铁杆。 再看落地的那一些,都是断裂的尖头,显然这里还藏有一座机关,只不过被他刚才一刀直接了断了。 迟少恭的脸皮似乎越发的老了,笑起来甚至有种巫魔似的恐怖:“做的不错,我的身子骨已经老了,再来这样一剑,说不定会把骨头给折了,我可不想带着残废成仙,做一个残疾仙人,就只能麻烦你了。” 王中其实心里早有准备,迟少恭要做的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不过对方刚才指点自己确实也有用处,所以只是沉默以对,并没有计较。 迟少恭又道:“你的天赋还算不错,可惜,我是用剑的,不会刀法,就指点不了你更多的。不过兵器之道,其实都有相通之处,我用剑一向奇稳,你用刀稳一点,也没有坏处。” 听到这里,王忠忍不住撇了撇嘴:“真看不出来你这个人的剑法居然是走的稳重的路数。” 迟少恭呵呵一笑:“你这脑袋瓜子着实蠢笨如牛,我都说了,奇稳,你却非要理解为稳重。算了,不说了,没意思。我也是个将死之人了,来,搭把手,把这康乐宫放上去,以后咱们就算两清了。” 王中愕了一下,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不过奇稳又是什么鬼? 但他也没时间去多问了,两人合力,其实主要还是迟少恭出大力,总算将这数百斤的棺材放在了棺椁平滑的切面上。 似乎只要一动用力量,就会加速迟少恭的老化,棺材摆放好之后,迟少恭甚至已经开始颤颤巍巍,完全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推开的康乐宫里头,其实除了铺了一层稻草作为防潮之外,并没有布置什么豪华奢靡之物,迟少恭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一样,诡异的自己慢慢的爬进了棺材里,就差躺下去盖上盖子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出去呢?”王中忽然开口,止住了他的动作。 迟少恭停顿下来,微微一笑:“从哪来,就从哪里出去,不过,记得走原路就走原路,千万不要乱跑。” 王中顿时想起那些杂乱的机关,也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有用,多少没用。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出口我要怎么开门?” “拿刀直接敲出口顶上的石头就行了,那妖物会识趣的。” 迟少恭的声音开始有些呆滞,他进棺材的动作进到一半,被王中打断了,现在就好像在发呆一样,靠坐在棺材里头。 看着他这幅样子,王中忽然有些心情复杂:“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可以说出来,力所能及的,我可以帮一帮你。” 迟少恭似乎被他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昏黄的老眼微微一扯,沙哑着笑道:“不用这样拐着弯的提醒我,甲子神功,我自会给你的,你且听好了。性命之间,生死门户,天地之根,万物之容。凝神……” 沙哑痰音,洋洋洒洒,似乎念动这经文,让迟少恭陷入了一种特殊的亢奋状态,回光返照起来,一篇一千多字的经文,就这样一字不落的传入了王中的脑海里。 说来也是奇怪,王中自忖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而且这经文佶屈聱牙,晦涩难懂,上下文无法联想,他就听迟少恭这么一念,应该压根记不住才是,但偏偏这经文就好像是自有灵性一样,就这么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甚至就连有没有文字错漏都下意识的不用担心。 经文念完之后,迟少恭好像也被抽走了最后一点力气,缓缓的朝着棺材里面委顿下去。 “帮我,把盖子盖上吧!”呢喃的声音,再也不复朝气。 王中心绪复杂的跃上棺椁,手掌缓缓搭在了康乐宫的盖子上:“真没有遗言了么?” “……” “替我,跟景博说声对不起,我这辈子只认天才,做朋友,他是我,唯一一个朋友。” 王中沉声点头:“好!” “还有,如果你想知道流花局的事情,可以到还剑山庄,去找我的师妹,钊女剑,她可能会,告诉你些什么,如果可以,把甲子神功也带给她一份,但要,提醒她,不要急!” 王中点了点头:“没问题!还有么?” 迟少恭嘴唇嗫喏了两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几近于无,最后缓缓吐出两个字:“保……重!” 王中把拳一抱:“后会有期!” 棺材里的人,含笑闭眼!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转 天才总是孤独的!昏暗的墓室之中,王中忽然莫名其妙的想到这样一句话,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什么意义。 从墓室离开,当他走到八卦祭台上时,祭台自动开始旋转浮起,升上地表,最后严丝合缝的合拢,丝毫看不出这下面藏着一处空间的痕迹,四周的四象雕塑,神态各异。 出道观,过长廊,然后一路远路返回,寂静的地下墓穴,王中按照迟少恭的吩咐原路返回,一路上除了有些格外的寂静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来到最初入地道的阶梯前,王中提着刀一点点的走上去,心中其实还有一点忐忑,要是迟少恭骗他,这门打不开怎么办?那他岂不是一辈子得困死在这里? 不过想想迟少恭应该也不会这么做,毕竟自己还是活着的,如果迟少恭不怕死后不得安宁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迟少恭估计错误呢? 所以王中抽刀的动作有些慢,长刀最后鼓足勇气朝着头顶的石壁猛斫了三下。 整个空间忽然轰隆一震,头顶的石壁好似受惊的野兽,忽然一下的朝后缩了一下,然后嘎吱嘎吱的机括声传来,巨大的石台一点点朝后缓缓滑开。 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等到出口露出来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窜了出去,直到他站在了宫殿中央,回头看向那又缓缓合拢的高台,还有些不可思议,这种机关造物,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哐啷”一声,地道彻底合拢。 王中摇头叹息一声,举起火把,朝旁边看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奉宫将军的大公子应该还在这里的,出去就顺手将他也带出去好了。 可当他将火把在那边晃了几下之后,却见到了一副恐怖的景象,那原本只是穴道被封的大公子,竟然早就已经七孔流血而死,而且他的身体也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每隔一段距离,他的机体就朝内部缩了进去,就好像是被人用绳子死死的勒进了他的皮肉骨头里一样。 这死状极其凄惨,和将人分尸异曲同工,王中看的不寒而栗。 可这里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人能够进来才对,到底是谁做的呢?是迟少恭吗?王中忽然想了想,但又不敢确定。 因为迟少恭好像一直就没有对这人做过什么,就只是开始点了他的穴道而已。 但如果不是迟少恭的话,那会是谁呢? 王中隐隐有着猜测,这里只有迟少恭才有最大的嫌疑,因为只有郑家的嫡传人死绝,这座墓穴才会永远无法打开,也就没有人会再去盗他的墓了。 人既然死了,王中也没有办法了,只得转身离开。大殿大门之后有一块地砖,他之前见迟少恭踩过,走上前去脚下轻轻用力,果然,宫殿的大门一点点的打开,外界的天光瞬间照耀进来,不知不觉,原来天都已经亮了好久了。 王中赶紧出了宫殿,门外的广场上,两排造型各异的雕塑中间的玉道上,拉着车架的马匹还在不安的刨着蹄子,而身后的宫殿大门,则在缓缓闭合。 没有了奉宫将军府的令牌,只怕后人想要打开这扇大门都得费不少的功夫。 王中刚想要前去将马从车架上解下来,却听到远处有人在高呼,似乎有不少人正在朝这边赶过来。 他左右望了一下,立刻从右边翻墙而出,直接越过了几重院落之后,便来到了太平山的悬崖边,山下不远,就是留仙镇。 不过一大清早的留仙镇,即便是隔着很远,王中也发现很不寻常,因为这个时候镇子里居然没有什么炊烟。 悬崖陡峭,将近几十米高,王中只得在草丛中小心移动,下了旁边的山道,发现没人看守之后,才狂奔回了镇子里。 等到进了镇子一看,他才发现,这里竟然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景象,不少地方还有失火了刚刚扑灭没多久的痕迹,而街面上来回巡走的,没有任何一个是奉宫军,全是身着麒麟服的六扇门之人和成阳府来的兵士。 之前他与迟少恭在春锦门外经过,远远看到过成阳府士兵的军服形制,所以认得。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像是被上级直接派人来军管了一样?” 躲在小巷之中的王中,冷眼看着这些公人来去,观察了一会之后,发现这里似乎已经解除了戒严,只不过还有军士巡逻而已,才走了出来。 城中唯一的一处客栈已经被封闭,街边偶有几个小摊,做的也是战战兢兢,王中走了好久,才算是买到一点馒头作为干粮。 “造孽哟,听说将军府里的人都死绝了,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死还不是最可怕的,我刚才听过路的两个衙役说,里面的死人都极其凄惨,全身被人勒成了一截一截的,听说是妖物所为。” “什么?妖怪?这下可完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搬家,这地方不是人住的了。” “你我都是奉宫军户,搬家?说的轻巧,搬得走吗?” “搬不走也得搬,将军府都死绝了,还有谁会在乎咱么这些军户不成?趁现在混乱,正好赶紧走才是。” “说的有道理,我早他妈不想在这给郑家当牛做马了,走,同去。” 吃食铺子外边,来买东西的都是附近的居民,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之间,王中便明白了昨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原来昨晚那铜锤小将被迟少恭杀死,奉宫将军与大公子又被俘走,整个留仙镇便没了主事的人,留守的官员派人飞报成阳府,但成阳府的人还没来,奉宫军自己却先乱了。 整个将军府都被洗劫一空,而将军府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于一种怪物。 在听闻死状之后,王中便已经在心里面明白,这一切都是迟少恭的手笔。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让人还有机会来盗他的墓。 只怕他点穴的手法,便是什么暗中的手段,只不过他一直没说,王中也就没有察觉。为了不让后人能够盗他的墓,他就直接将郑家满门灭绝,真是好狠的心肠。 王中心里头有些堵,买了干粮也没心思吃,装好之后,便直接朝镇子外走去,他只想快速离开这个让人很不舒服的地方。 镇子口上,早已有不少乡人逃散,虽然有官兵封锁了大路,但抄小道田野逃难的不计其数,漫山遍野之中,到处都是官兵围追堵截的呵斥声,老弱病残的求饶声,妇孺小儿的哭喊声,听得让王中心里更加堵得慌。 不过官兵再多,但也没有本地人熟悉地形,还是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的逃走了,田野之上,大片的追逐随处可见。 王中也在逃离之列,在他前面不远,是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两个半大孩子,都背着一个布包袱,正从田野沟渠之中撒腿狂奔。 他们这边运气好,前面的官兵都被旁边的人引走了,正好出了个空子,很快就逃了出来,不过还没等这老少妇孺感到庆幸,后面居然响起了马蹄声。 很快,一个骑马的士兵便直接踏着坚硬的田垄冲了过来,一个急刹横在了她们面前。 “跑什么跑,都给老子回去!” 这官兵一脸蛮横,而且有马骑,显然在兵种之中,也是地位比较高的一类。 “大爷,您行行好吧,我家老汉昨晚上都死了,这里还有妖怪吃人,我们不想死啊,求求您了,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 妇女立刻拉着儿子下跪磕头,但那官兵却不为所动,仍旧喝道:“奉宫军叛乱,贼人入侵昭陵,你们作为军属,没被牵连抄家问斩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现在不好好待在家里等待上命,想要跑到哪里去?” 妇女被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怎么辩驳,只好继续磕头求饶,头磕到一半,又赶紧从两个孩子身上的包裹里抖抖索索的抠出几颗碎银子和铜钱来,颤巍巍的递上前去:“大爷,求求你,你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真的不想死啊。” 那官兵很顺手的就将银子一把抓了,往怀里一放,然后却把刀一抽,厉声喝道:“反贼就是反贼,你们不跑还好,府尊大人自会有安民措施,但你们一跑,这反贼可就坐实了,少给老子说废话,赶紧滚回去,不然现在就砍了你们。” 那妇女登时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官兵作势就要佝身去拉,却见旁边的王中已经后来居前,站在了他们旁边,耷拉着的头发遮去半边面容,手上的木制刀鞘分外显眼。 官兵登时怒极,这身大打扮,连个铁器都佩不全,多半是这附近吊儿郎当的地痞流氓一类,立刻喝道:“狗青皮,带块铁也敢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滚回去。” 王中却冷冷道:“你要么就收钱办事,要么就不收钱秉公办事,干嘛收了前还要拦着他们?” 那官兵登时气得笑了坐在马背上,铿锵一声拔出了钢刀:“哟呵,居然还有个脑子烧坏了的,敢跟爷爷放肆!怎么,老子做事向来如此,你有什么意见吗?” 王中脸色铁青,咬着牙道:“我没意见,我就是忽然看这里不爽,想揍人!” 官兵大怒:“你找——” “死”字还没说完,王中长刀带鞘上撩,蓄势已久的一刀,直接甩在了这人下巴上,登时一口鲜红夹杂着白森森的牙齿就飞得到处都是,这官兵一下就被抽得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旁边那个妇女吓得连连尖叫,拉着两个孩子就往后退。 王中也不在意,看了看有些裂纹的刀鞘,还好,并不会散架。 他索性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朝着边上狂奔而走,片刻之后,一声高呼,让附近的官兵全都惊骇起来。 “是老子杀了奉宫将军,有本事就来抓老子!哈哈哈!” 喊完之后,王中立刻打马狂奔,来时的路虽然只走了一遍,但也早已被他铭记于心,狂奔之下毫无阻碍。 待得将后面那些措手不及的官兵甩开之后,他立刻下马,在马屁股上又狠狠的甩了一鞭子,让它沿着大路狂奔,而他自己,则走了边上的野地,拐上了不远处的一条小道。 一日之后,成阳府周围官府的飞马来去之时,王中已经戴着一副斗笠,坐在了前往蒙冲县的客船之上。 他要再回一次陇川府,然后从陇川府转道梧州府,前往南陵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远,但大致方向应该是没错的,这是他在码头上问了好几个船家之后综合出来的。 至于前往京城的计划,暂时就只能先放一放了,因为迟少恭的任务,还没有完。 【任务】 完成迟少恭的临终所托,将甲子神功带给南陵道还剑山庄钊女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任务变化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他得到了迟少恭传授甲子神功,任务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后续的约定,只能算是人情答应,但系统也算在了任务之内。 而且,这个任务的后续,竟然是没有奖励说法的,也不知道是都算在甲子神功里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王中不想欠人情,尤其还是迟少恭这样一个十分矛盾的人的人情,所以他准备先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再去计较前往京城的事情。 反正这个世界也大的很,去京城寻找玩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先去南陵道一趟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关于流花局与马元清过往的线索。 而且先去南陵道,过陇川府,也正好去与惠景博带一个话,毕竟相识一场,迟少恭的临终遗言虽然在他看来实没有多大意义,但他是答应了的,顺路带上,也算是全了首尾吧。 或许是关南道因为各处起火闹事,加大的境内治安的整治,又或者是之前来的时候将危险都经历完了,从成阳府回转陇川,这一路上竟然出奇的平静。 至少王中坐在船上,一直到达蒙冲县的东顺码头,都顺利的不像话,除了偶尔遇到的水军巡逻船只,让气氛还有点紧张之外,一切都十分太平。 路过大佛寺之时,船上的其他乘客甚至还有闲心去大佛寺上香,对之前的大佛寺动乱,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寒风呼啸的冬日傍晚,客船靠在了东顺码头,王中与船东仔细结了剩余船资,才一跃而下。 经过兜兜转转,他手头的银子已经只剩不足百两,蒙冲县隶属界阳府,之后还有将近千里的陆路,还得买马,后面的日子,这钱就得省着花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雪夜 近两个多月的时间,再回到东顺码头,有些物是人非。八百里怒龙江,独秀蒙冲一地,曾经繁华的东顺码头,如今只剩寒风萧瑟,片帆孤影。 进得县城,也是一片萧条,难怪这治安变好了,原来是人都没多少了,王中一边腹诽着,一边在街上寻找客栈。 深冬的天黑的很早,湿冷的空气让人只是稍坐一会就觉得冷气从脚底直往腿上窜,忍不住要去哆嗦,王中在客栈的大厅匆匆吃了两大碗面条,就回房休息了。 客栈里生意不好,来吃饭的都不见几桌,还彼此隔得甚远,王中本想听些什么消息的,也无功而返,倒是客栈的小二与掌柜在不停抱怨,最近又增派了什么什么新的税种,还要算火耗等等,絮絮叨叨,听得不甚真切,但情绪低沉是掩盖不了的。 王中心里叹息着回了房间内,想从这些普通老百姓身上了解时事怕是不行了,若是想知道些什么,估计得去问问那些达官贵人或者消息灵通的江湖豪侠才行。 昏黄的灯光点起,王中睡意并没有多少,便将在大佛寺带出来的《三世清净自然功》又拿出来研读,自从得到这本功法之后,一直到从留仙镇离开,他才算是真正的有空闲开始练习。 当初在地宫之内,迟少恭将甲子神功传给了他,他也确确实实的将经文记在了脑海之中,不说倒背如流,但记忆犹新是肯定的。 这种怪异的情形让王中一度以为是因为系统任务存在的缘故,或者说这东西暂时还只是一个任务物品,让王中不敢贸然练习。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根本弄不懂这玩意儿,不知道从何炼起,所以只能转头练习最基础的三世清净自然功。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里,他每天有事没事便拿出来琢磨,这本功法,才给了他真正的功法感觉,需要他一字一句的去读,去记忆,不记牢的话,甚至很快还会忘记,就好像他当初在奉恩学院上学时候的课本一般。 而且这本功法讲的也很浅显,如何冥想,如何入定,如何调息,都有迹可循,而且都十分基础简单,就算是他对这些什么神神道道的穴道之类的东西不了解的,也都能勉强弄懂,练起来没什么困难。 在船上的时候,曾经还有不怎么怕他的半大孩子凑过来一起看过,那小孩还背过一两段,说与他家爷爷平常念的经差不多,想来也是这样类似的大路货色。 不过,简单也有简单的弊端,那就是这东西好像真的没什么用处,王中这些天不说刻苦研读,但至少这书皮都已经翻烂了,经文也都通读了许多遍,照着做照着练也练了许多回,但真气却一点影子都见不到。 唯一的好处就是,打坐久了,人的精神好像会好一些,但其实人只要静坐不乱想,休息一会,任何人都会精神稍微振奋一点啊,所以这东西翻来覆去,就是两个字——无用。 但就算无用,王中也只能继续练着,除非他去找一门更好的功法回来,而且还不能是像甲子神功这样连看都看不懂的货色。 看来有时候得到一件宝贝也是苦恼的事情,就像他现在,空守宝山而不得门而入。 对于甲子神功的真假,王中倒是没有怀疑过的,迟少恭犯不着拿这个假的东西骗他,还让他带给自己的亲人,所以这功法多半是真的。 而且迟少恭虽然练得差了,但一门功法的错误练法就能导致一个人瞬间从青年变成老年最后死去,这样强有力的反面例子,也从另外一方面证实了功法的强大。 《三世清净自然功》的修炼方法在王中看来,十分枯燥,就是静坐冥想,然后观想虚无之中有无量清净之地,然后寻得气感,配合特殊的呼吸节奏,行运周天。 王中照例观想了半天,然后精神奕奕的醒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气感?压根就不曾出现过。 其实对于真气的感觉,他并不缺少。 无论是之前肖千岁在他体内留下的细小真气,还是在墓室之中,迟少恭传输过来的雄浑真气,他都有过亲身感受,特别是在墓室之中那最后一刀,他甚至在那一刻清晰的感受到了真气外放的全部过程。 三尺之刀,横切数丈方圆,这是一般人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他不知道这是迟少恭有意还是无意,这种感觉让他对那种高手之间的无形剑气之类的东西,总算有了一个近距离的接触与了解。 如果他体内有迟少恭那样强大的真气,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到这种攻击方式。 《三世清净自然功》的修炼每天就只有这么一段,因为后面的时间,经文上说的是人要自然睡觉,这与王中的情况截然不符。 自从他进入游戏以来,多半是因为他是玩家的原因,他的睡眠一向很少,所以练完内功之后,王中便开始练外功了。 所谓外功,其实也无外乎就是刀法拳脚,相比起灵猴拳,王中觉得还是练刀对他的胃口,每次挥刀的瞬间,狼牙刀带来的尖锐破空,都能让他精神振奋。 灵猴拳虽然他也能熟练运使,但可能是实战用的太少的原因,他始终觉得有些不足,不是拳法不足,而是他和拳法组合起来之后,达不到一种如同刀一样的完美境界。 王中练刀,其实并没有什么套路刀法,他不会,他就会一刀,那就是利用暴猿一式的发力技巧,融合到使刀的时候,尽力斩出。 所有灵猴拳中的招式与运劲窍门,这一招是与长刀结合得最好的,同时也是他上手最快练起来最顺畅的。 加上在墓室之中,迟少恭对他发力时的身姿又做了一些指点改变,他自己综合了一下两方的优势,然后将之融合到了一起。 现在的他,以特殊的运劲技巧,蓄势一刀,比之前还要强大数分,而练习,不仅能够让他对这样挥刀更熟练,身体也更熟悉这种运作。如果最后能做到吃饭喝水一样容易,或许就算是炼成了吧。 当然,这样的判断标准,是王中自己想象的,真正的功夫是怎样炼成的,他也不知道,他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尽可能的练习。 在船上的时候,他这练刀的动静还惊起了不少风波,不过还好没出事故。 如今在客栈之中,没了旁人,他练起来,就更加方便了,只不过练了几次之后,他发现在陆地上练刀竟然还没有在船上练的效果好。 船只晃动时,他要时刻保证自己的身姿不受动摇,相对来说要难很多,而在陆地上,则没有这么多因素,连续的挥刀,甚至让他觉得十分轻松。 不过王中知道这都是假象,真正的打斗,哪里会是两人站着不动对砍?所以还是要在移动中练习才行。 “看来明天是得买马了,之后就在马背上练习好了,双手,单手,都要练啊。” 时间已入夜深,王中抹去额头的汗水,将狼牙刀还鞘,大半夜的,他忽然感觉到十分饥饿,晚饭的两碗面条好像不顶什么事,看来当初丁羽对他说的,练武不仅仅是给一本功法照着练就完事了,各种外物支持也少不了也没什么假话成分。 王中提了长刀,便走出房间,准备到前面去找点吃的。 客栈里有伙计值夜,遇到夜间投宿的客人,总得有人招呼,而且有些客人晚上要烧热水要温酒的,也都是活计。 王中才刚下楼到前堂,伙计便醒了,招呼着有什么吩咐,王中直接冲他道:“切两斤肉,再烧一碗热汤来。” 说完直接在前堂找了张桌子坐了,伙计却过来问道:“客官,后厨的伙计都歇了,肉有卤在锅里的,我给您切两斤来,这汤可能没法烧了,要不给您温一壶酒过来?这大冷天的,来一壶酒暖暖身子,比热汤厚实。” 冬天的夜里,客栈里有填好柴火的大灶,卤煮是彻夜不熄的,所以肉好切,但炒菜烧汤,确实得伙夫来做,伙计做不得也正常。 王中之前在富平客栈住了有快一个月,对这些东西也不陌生,不过伙计说的温酒来,他却拒绝了,在和平城中,酒精只有医用这一个用途,酿酒来喝,是不可能的。 而且喝酒误事,他也不会喝酒,所以并不想要:“酒就不必了,汤也不需要什么好汤,你给我装一壶热水就行。” 伙计连忙道谢,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凶恶的紧的客人这么好说话,连忙到后厨去取水取肉去了。 伙计刚走,前面客栈的大门便被拍得夸夸作响,王中眉头一皱,这店里生意冷清,来了生意本该是好事,但这大晚上的,还在外头跑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他便没有自作主张上去开门。 拍门声并未停止,反而越拍越有劲,还夹杂着连续的破口大骂声,听声音,人还不止一个,连番响动之下,那大门都快要被震塌了一样,将里间睡觉的掌柜也惊醒了过来。 没两下掌柜的便骂骂咧咧的合着衣裳起来了,然后嘟嘟嚷嚷着走了出来,到了门口使劲搓了一下老脸,才笑着去推大门上的门栓。 “来了来了,我的大爷哟,别下这么大劲儿了,我这门都要塌了。” 掌柜一边叫嚷应和着,一边打开了大门,那门栓才抬起来,大门便轰然一下被撞开了,漫天的风雪,带着刺骨的寒意一下子就灌了进来,让人忍不住浑身一抖,皮肤上全是鸡皮疙瘩。 王中朝外看去,发现是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人人都有兵刃在身,身上还落着不少白花,细看之下,哪是什么花,原来是雪。 再朝外一望,漫天鹅毛飘荡,地上已经积了一层白霜,不知何时,竟然开始下雪了。 王中却很惊讶,因为他听人说过,关南道这地方,冬天除了一些地势高的山头会落雪之外,基本上是不会下雪的,但今日这雪,不仅下了,而且还不小。 “你这老夯货,屋里明明点着灯,却不给大爷开门,害得我们三兄弟在外面受冻,是不是存心的?想找打吗?” 三个壮汉一进客栈,其中一个眉眼长得有些开的男子,将那被撞到在地掌柜提起,抡着醋钵大的拳头就打,三两拳下去,才算是出了口恶气,然后狠狠的质问道。 “哎哟,客官,对不住,对不住,老汉不是存心的,刚才睡下了,这才起身而已啊,您三位里面请,请!” 掌柜大概四十来岁,身子骨还算硬朗,挨了几拳,还能强忍下痛楚叫唤,赶紧招呼这三个凶神恶煞的狠人。他开客栈多年,见的阵仗多了,这几个人要是你现在跟他顶,说不定半夜一把火把这里烧了都有可能,所以还是服软的好。 王中心头不快,朝着三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三人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弟子,竟然穿的衣服形制都还差不多,而且颇为厚实。 领头的是个三角眼细长脸的高个子,膀大腰圆,也不知道有没有衣服撑起来的水分,腰间别着一把三尺钢刀,略带弧度。 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个脸上横肉滋生的敦实汉子,这三个人之中,他最矮,但走起路来,动静却是最大,看来这个是真的壮实,这人身上同样也别着一把钢刀,不过要比前面那人的略短些。 虽然没有短多少,但王中自己是用刀的,用的久了,对这种东西还是有些敏感的。 最后一人,便是那个双眉中间间隔比常人要开的汉子,这人的长相极为显眼,放在人群中很好辨认,这人腰间却没别刀,只留个刀鞘。 三人衣衫上虽然都落了一层白雪,而且逐渐变成了湿漉漉的痕迹,但是王中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人身上明显有些是新弄上去的污渍,看来就在刚才,这些人多半是与人交过手了,而且还吃了点小亏,那最后的汉子连兵器都丢了。 王中在打量这些人的时候,领头的刀客也在打量着他,毕竟这大半夜的忽然遇到一个带刀而且脸上伤疤恐怖异常的人,谁都会心里紧张一下。 就在这时,后面伙计端着托盘上来了,一个酒坛装着热水,两盘切好的热气腾腾卤肉,还洒了点蒿叶末子在上面,香味扑鼻。 第一百二十三章 鹿刀寨 “来了!客官,您的热汤,熟肉!”伙计一边用略显夸张的语调压着声气叫嚷着,一边朝着前厅走来。 但才上阶梯进屋,就发现这里的气氛不对劲,掌柜的更是连声哎哟的才从地上爬起,正在关那透风的大门,三个壮汉则是大摇大摆的挪着桌椅板凳,正要坐下。 “这是……?”店小二楞了一下,赶紧将托盘放到了王中桌上,就要去扶掌柜。 不料那眉眼甚开的汉子劈手将他拉了过去,啪的就是一巴掌:“哪去?爷几个不是客人吗?你就不知道招呼?” 店小二哪里经得住他这一巴掌,登时就被扇的有点晕头转向,那掌柜赶紧把门栓落了,抢将上来,把他拉过,慌不迭的对着三个壮汉点头哈腰:“三位大爷要些什么,尽管吩咐,尽管吩咐。” 似乎又怕这几个强人不高兴,接身又扬起手掌对着店小二猛扇了两巴掌:“你个狗杀才,没看见几位大爷冻了饿了吗?不知道赶紧伺候着?大半夜的看个门都看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店小二被连续的几下已经扇得七荤八素起来,一旁的王中看得直皱眉头,怎么这些不做事的人总有这么多理由,而干活的人,却反而要受刁难。 这时那三人之中领头的汉子把手扬了扬,示意都住了,然后才对掌柜的说道:“行了,赶紧的,热酒热菜的整上来,少不得你的银子。” 说完直接丢了一锭雪花银子在桌子上,掌柜脸色总算好了许多,赶紧拉起伙计朝着后堂跑了,而那三人之中的矮胖汉子,全程没说话,就盯着正在吃肉喝水的王中看,嘴里的哈喇子都快滴下来了。 王中起初没注意这个最不起眼的人,但过了一会,后厨的小二还没上菜,惹得这几兄弟破口大骂的时候,忽然一只手就从隔壁伸了过来,将他桌上的酒壶拿了过去,然后仰头就灌。 “我艹……烫死老子了……烫……!” 王中还在有些惊愕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的时候,那汉子还以为是酒,拿起酒壶就灌,没想到里面根本不是温酒,而是才装的开水,登时烫出猪叫,酒壶也一下子砸在地上,碎得到处都是。 “老二,你怎么回事?”那领头的人,对手下兄弟的作为也是楞了片刻,然后脸色铁青的对着矮胖汉子骂了一句,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才转过来对王中一拱手道:“兄台勿怪,我这兄弟饥冷久了,多有得罪,今日这顿酒,算是我请了。” 王中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心情已经被这群人糟蹋了,顿时便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将碗里的热水饮下,才对那人冷笑了一声,也懒得回应他,拿了桌上的狼牙刀,就准备回房睡觉去,大晚上的碰到这种人,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这时那矮胖汉子却还在哎哟叫唤着:“大大哥,这他妈根本就不是酒,这里头装的是水,这小子摆明了坑我呢。” 那眉眼甚开的汉子一听,又见王中一脸不屑的样子,对他大哥理都不理,斜视了一眼就准备离开,立刻也羞愧尽去,火头冒了起来,砰的把桌子一拍:“小子,你什么态度,我大哥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那领头的汉子刚想呵斥什么,对面的王中却冷笑了一句:“啧,真不知道你们哪来脸皮,这般厚实,只怕连刀都砍不进去吧。” 那汉子登时气得三尸神暴跳,把刀鞘往桌上一拍,就朝着王中扑来:“小狗崽子,你说什么?居然敢拿你家大爷做消遣,找打!” 那领头的汉子一张脸也胀得通红,偏生这时候那排行老二的矮胖汉子,还一脸莫名的对那眉眼甚开的汉子笑着道:“三弟,他说你防御高呢。” 王中听得这话,眼神顿时一变,对劈面而来的刀鞘不做抵挡,转身朝后飞退,躲开了这一下,然后犹疑的看着那似乎有些呆傻的矮胖汉子。 “防御高?这种形容方式,好似与以前那些历史上的游戏说法有些类似,难道这人也是玩家意识的转世?” 不过还没等他细想,对方的刀鞘一招没中,第二招接着又打来了。 那汉子一边冲来,还一边有空对那矮胖汉子喊道:“放屁,他说的是‘你们’,骂的可不止我一个。” 那矮胖汉子登时楞了一下,而那领头的人,脑门上则青筋直跳了。 而王中则终于忍不住怒气,腾地提刀上撩,狼牙刀连带着刀鞘瞬间和对方的刀鞘撞在了一处。 那眉眼甚开的汉子登时一声尖叫,手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弯折,然后手里的刀鞘便飞了出去,接着便是声声不断的惨叫传来。 “好胆!” 那本来还在观战的两兄弟,齐声一喝,矮胖的汉子二话不说,“唰”的一下就抽出了钢刀,朝着王中迎头劈来。 而领头的汉子则赶紧将三弟扶住,然后把他的手抬起来一看,原来是刚才一下,这握刀的手臂便脱臼了,可见对方力气之大。 这汉子顿时心惊,来不及为三弟处置,便先回头看去,只见二弟正将钢刀舞得如同水幕一般,将那人死死压制住,这客栈大堂不宽,没多久这人就要退无可退。 看来这人也就力气大一点,武艺却不怎么样,碰到力气同样大的二弟,就没了逞强的手段,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候,他才放下心来,回头将三弟的手臂一拉一扯,一声“嘎嘣”,老三惨呼了一下,这手臂算是复位了。行走江湖,这等简单的小伤势,倒也难不住他。 接好三弟的手臂之后,这人才又回转过来,朝打斗中的二人看去。 此时两人的打斗已经到了险象环生的地步,那疤脸少年,已经被二弟压制得腾不出空隙拔刀,只能凭着刀鞘应敌,虽然这刀鞘看上去材质不错,硬抗了这么多刀都没碎掉,但木头的怎么也比不过铁器,只要二弟再加把劲,这人必定要命丧刀下。 “这位兄台,今日之事,是我等的不是,不如咱们就此揭过如何,同意的话,我这就让我这二弟住手!” 王中手上的狼牙刀刀鞘已经多处破损,但陶老头的手艺确实不错,当时选材为了不暴露也是用心了的,所以一直没有彻底碎裂。 此刻的他,已经被这矮胖的汉子逼到了墙角,这人刀法虽然不甚高明,就连王中都能看出一些破绽,但偏偏力气大,出招快,一环接一环,将他压制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拔刀的缘故,若是他一开始就直接拿狼牙刀对拼,只怕对方的刀早就崩成两截了,没了兵器,他只要斩中对面,就是一刀两断。 但因为对方的一句口语,王中一直没有舍得拔刀,因为这也说不定是一个玩家意识的转世,若是把他杀了,伤了,有些事情就不好交流了。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这点顾虑便被对方那领头的汉子一句话打消得无影无踪。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师兄弟三个都能这么无耻,也算是奇葩,这样的人,就算真的是玩家,又能有什么助益呢? 王中心中一冷,手上劲力一抖,将这矮胖汉子迫开一招,然后顺手一拔,狼牙刀铿然出鞘,雪亮的刀锋转瞬之间便迎向了对方的钢刀。 那矮胖汉子看着有些憨傻,但人可不蠢,狼牙刀清亮的刀锋一露,他便明白这是一把好刀,对方拔刀了,肯定是要用真本事了。 不过他也不怕,这十几招下来,这小子的路数他也摸清了,除了有股时有时无的怪力之外,并没有什么高深的功夫,庄稼把式,还不是手到擒来? 到时候,这把好刀自己可一定要据为己有。 然而还没等他做好美梦,他身后便传来了兄弟的呼喊声:“二哥好样的,砍翻了这小子,把这刀给我夺过来,正好我手上没个趁手的兵器呢。” 矮胖汉子顿时心呼晦气,这老三也真是的,早不丢晚不丢,偏偏这之前把刀给丢了,甚至刚才连刀鞘都扔了,难道他早就知道这里有一柄好刀? 而且刚才在大街上,那几家就近的客栈不去,非要冒着风雪多走这么一大截路,来到北门这边的这家寒酸的客栈投宿,说的是为了甩开那些人,但其实多半是为了这把刀吧。 这样一想,这汉子便越发认为,这老三摆明了就是为了这把刀来的,登时心中颇不爽利。 不过心里越是不爽,他手上的刀势却越是猛烈,并不高大的身躯,配合这把二尺余长的钢刀,硬是舞出了一轮浑圆满月的感觉,一刀接一刀的朝着王中连环而去。 王中虽然没什么功力,但眼力与反应都还算快,勉强能够招架得住,不过越打他也越有些庆幸,好在是这汉子与他打斗,出招从来没什么变化,若是换了他的兄弟来,只怕就没这么好应对了。 连环许久之后,那矮胖汉子似乎也有些气力不继了,甚至肚子里还传来一声咕咕叫,显然是已经大半日夜没有进食了,难怪刚才竟然会忍不住,去偷拿他人的食物。 这一刻,王中也总算等到了机会,狼牙刀反手推出,挡住对方的同时,接着横扫而出,而对方的动作,在这一刻,比他慢了一线。 登时,旁边观战的领头汉子便叫喊起来:“二弟小心!” 被肚子咕咕叫乱了一下攻势的矮胖汉子,登时回过神来,钢刀往前一竖,人不进反退,这一下方寸之间变幻的功夫,显然是有着一定的功力底子的,不然换了普通人,绝对没法压制强大的惯性做到如此反常的动作。 王中劲力一起,之间一直憋的一口气在这一刻轰然释放,狼牙刀划出一道雪锋,尖利的破空声响起,接着“铿”的一声,对方手上磕碰了多次的钢刀收之不及,火星四散的同时,立刻崩掉了巴掌大的一块缺口。 而那矮胖汉子则被震得连退了三步,停下来之后,还在不停的用左手揉着右手手腕,显然震的不轻。 看着他手上那把被崩缺了老大一块的钢刀,三兄弟顿时齐齐惊讶,虽然三人手上的兵器只是寨子里打造的制式兵刃,但因为材料是自己提供,而且还有自己人时时监工,所以质量实际上比一般的兵刃都要好,连那些县里武库的兵器都比不上,不然也不会有一个鹿刀寨的名头了。 但现在居然被人家一柄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长刀,就生生砍折了,这到底是这人功力太高,力气太大,还是这刀真的是什么神兵利器呢? 可这小子看上去武功并没有多高的样子啊。 一时间,三人看向王中手里的长刀,眼神都变得火热起来。江湖中人,对神兵利器的渴求,绝对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 “小子,你这刀哪来的?”停顿片刻之后,率先开口的还是那领头的汉子,这人心思最多。这样的宝刀,不可能没有名气,而能有这样宝刀的人,肯定也非同小可。 若是这小子背景来头太大,他们就算想抢,只怕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扛得住报复。但看这小子身手不怎么样,显然武学传承不高,若是真是运气好捡到的,说不得今天就得贡献给他们弟兄了。 听闻这话,王中顿时心中一冷,看来这些人确实没一个人是讲王法的了。 不过眼下,这三人中,单是一个矮胖汉子,就让他应付的有点捉襟见肘,这领头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低手,低手做不了老大,所以若是两人一块上的话,他说不定就得败走了。 就算拼命,对方还有个老三,虽然没了兵器,但也是个茬子,不得不防。 所以他得想个办法脱身才行。 停顿片刻之后,王中心中一动,忽然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你们是哪家的贼子,城里头就敢如此嚣张抢劫兵刃,比我烟陵兵府还要高调,果然是大江后浪推前浪啊。” 烟陵兵府,按照他的估计,应该就是韦无患所在的势力,而且多半与前朝反贼有关,自己拿着个奉天战刀,冒充一下,应该也算说的过去。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本从那死人身上搜来的看不懂的玲珑册呢,多半也是个信物啥的。 但那三人一听到烟陵兵府四个字,眼神腾地都亮起来了,客栈之中顿时空气一冷,兵刃相对的局面将正端着酒菜战战兢兢走过来的掌柜与店小二,惊得动都不敢动。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恶斗 “你真的是烟陵兵府的人?”领头的汉子听闻王中的话语之后,立刻便厉声喝问起来,同时手中的刀也哐啷一声拔了出来。 后门口刚刚走过来的掌柜与店小二吓得立刻就将手里的托盘扔了,转身就跑,不过这个时候这三个壮汉也顾不得这些小虾米了,全都一脸凝重的看着王中。 王中也不知道为何这三个人对烟陵兵府这么大的反应,但他不傻,这情况看来,对面三人多半是烟陵兵府的仇人或者对手一流,让他心中哭笑不得。 这下可真是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想着用烟陵兵府的名头吓一吓他们,没想到居然撞到了枪口上。 不过他很快也发现了有一丝不对,那就是对面这三人虽然如临大敌,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冲上来将他乱刀砍死,反而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竟然隐隐带着守势。 “嘿,看来这些家伙还真的有点怕烟陵兵府啊。”王中心头一动,立刻镇定的朝着对方道:“是又如何?你们又是何方神圣?” 他话刚说完,对面那矮壮的汉子立刻叫嚷起来:“嘿嘿,大哥,总算找着了哩。这下咱们回去可以交差了。” 那领头的汉子却没理会自家兄弟,而是继续凝重的对着王中道:“我们是鹿刀寨的人,就是你们的人,从我们弟兄手里截了胡?” 王中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鹿刀寨,飞云寨,他一个都没听过,而且截胡又是什么鬼?但这时候又不能露了怯,所以他便不耐烦道:“什么这寨那寨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话立刻引起了对方的反感,那没了兵器的老三不知道何时寻摸了一条桌子腿,立刻挥舞着叫嚷道:“狂妄!连我们连云十八寨都敢不放在眼里,我看你是活腻了!” 王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是连云十八寨的人,是胡不归那群贼人的同党,怪不得对烟陵兵府的反应如此剧烈。 当日将胡不归杀死的虽然是迟少恭化身的无眉和尚与惠远两人,但事后出来捡便宜将宝藏讯息拿到手的,却是青柳剑韦无患。 连云十八寨当日的人并未全部死绝,还有少数喽啰是逃掉了的,看来这些喽啰也将后续的变化看在了眼里,把消息带回了寨中,现在是又派了新的人来处置了。 不过王中奇怪的是,胡不归当日怎么说也是一名高手,眼前这三个,虽然行事匪气,但手上的功夫,看着可不怎么样,就连王中他们都不一定能稳定打过,这样的人,放在江湖上,也就和那天的炮灰角色差不多吧,连云十八寨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来呢? “原来是你们!”王中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然后轻蔑道:“怎么?有事?” 当日连云十八寨的人被惠景博几人击退,但之后几人却在韦无患的剑下无一合之敌,想来连云十八寨的人也应该收到了消息。 韦无患这样的存在,昭示的就是烟陵兵府的实力,有着先天高手存在的势力,在江湖上也算是少见的豪强了,面对这三个匪徒,王中也不介意把这虎皮往自己身上一扯。 对面那三兄弟见了王中的这幅态度,顿时人人火冒三丈。 那领头的汉子立刻冷笑道:“烟陵兵府果然嚣张,就是不知道现在我鹿刀寨三百弟兄就在这附近,你还嚣不嚣张得起来?” 王中一听,顿时心道不好,这蒙冲县好似出了怪事一般,县里的守卫力量几近于无,也不知道哪去了,居然让这些山贼如此猖狂,数百人来到附近,也没个剿杀什么的说法。 若是只有这三人,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真是有个三百人,他插翅也难逃了。 就算没有三百,只要再来三个,他估计都走不出这个客栈,这下可就有点难办了。 不过他心中虽急,脸上却不露声色,加上满脸疤痕,哭是笑,笑是哭,对面几个人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呵,你当我傻的?你要是有三百兄弟,还会跟我在这咋呼?我看你们狼狈而来,想来之前也没得过好吧?”王中继续冷笑嘲弄着,这个时候,气势上先不能倒,不然这三兄弟肯定就一股脑的压上来了。 这时那老三忍不住了:“大哥,何必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先把这小子抓了带回山,之后逼问出烟陵兵府的所在,咱们就是头功啊!” 领头的汉子文言顿时沉吟起来,三弟说的是很有道理,但他不敢保证这小子背后还有没有其他高人啊。 看他年级轻轻的,手艺不怎么样,却带着一把宝刀行走江湖,而且现在还有恃无恐的讨厌模样,保不准后面就有保驾护航的人员,这在江湖上也不少见。 烟陵兵府毕竟是前朝余孽的几股重要势力之一,虽然多年前被六扇门剿的不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寨里当家的可以有想法捋虎须,他们这小喽啰,想立功也的先有命活着回去啊。 王中听了那眉眼甚开汉子的喊话,心里头也略微明朗起来,原来这群人竟然是因为找不到烟陵兵府在哪里,所以才这么想要找着烟陵兵府的人。 王中顿时有点郁闷,冒充谁不好?偏偏冒充烟陵兵府的人,若真是被抓了,他哪知道这什么鬼地方在哪里,去问死了的韦无患还差不多。 这时那领头的汉子发话了:“小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兵府三大先天高手在大佛寺折了两个,还一个重伤逃跑,损失惨重,这事江湖上都传遍了,再跟着烟陵兵府混,还有什么前途。” “咱们连云十八寨兄弟众多,官府也管不着,若是小兄弟能带我们找到兵府,夺了宝藏,你就是咱们寨子里的一号功臣,小兄弟觉得怎么样?” 这人一看不对,竟然想起策反起来,王中听得心中一阵别扭。 “你当我三岁小孩呢?这么好忽悠?就凭你们连云十八寨就想吞并兵府,简直是痴人说梦!”王中一口就拒绝了这人不着调的提议。 交战这么久,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鬼话。 而且他也没兴趣去做什么山贼,更重要的是,他这烟陵兵府压根就是随口一编的,之前系统给的那个关于烟陵兵府的任务,都是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他知道个鬼的烟陵兵府怎么走? 不过说起这个,他之前在成阳府的时候有过猜测,如果这个任务的交接是在韦无患那里的话,那韦无患死,任务消失,这个说法就说的过去了。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些东西的时候了,面对王中的讥诮,那领头的汉子终于不再忍耐,怒喝一声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就不要怪我们兄弟心狠手辣。一起上,砍断他的手脚,只要留下还能说话就行。” 话音一落,此人提刀进步横斩,刀势虽然看着没有之前那矮壮汉子那样凶猛,但王中心中却警兆大升,显然这人更不好对付。 客栈之中,桌椅板凳甚多,王中想也不想就是往旁边一个滚地葫芦,躲开这人的逼命一刀,顺势将前面的桌子往前一踢,正好拦在了对方前进的道路上。 那领头之人被桌子阻挡,刀势丝毫不乱,顺势下劈,一下就将整张桌子都劈成了两半,碎木头崩得到处都是。 王中躲开起身,身形迅捷如猴,完全不像是一个没什么武艺在身的人,在那人刚刚收刀的同时,便已经用长刀挡住了矮胖汉子的侧面一刀,接着又借力躲开了老远,让那老三的木棒也挥空。 那领头的汉子楞了一下,这人明明不会武功,为何身手如此迅捷? 他哪里知道,王中得肖千岁的灵猴拳传承,虽然拳法他用的不多,但其中精要,是直接印刻在他脑海里的,就算之前限于见识等等因素,没发挥出威力来,但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也早已摸清了不少关窍,利用拳法之中的腾挪手段来辗转,也并不需要费什么大力气才能掌握。 不过这会已经容不得他去纠结那么多,不待他考虑完整,王中已经提刀反击,他也只得先提刀朝他杀来,毕竟老三手里没了兵器,危险程度直线上升。 而王中反击的第一目标,也就是这个手无寸铁的人。 他刚才从老大老二那边一路闪过,虽然有躲避两人攻势的原因,但未尝没有趁机靠近这个人的心思。这三个人中,老大和老二都是战力十足,只有这个老三,没了兵器不说,身上脏的地方也最多,显然之前不知道在哪里挨过最多的打。 现在在王中面前,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王中不通武艺战阵,但他知道有一点,打起架来,第一时间如果能够让对方减员,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不然别人永远拥有生力军,而自己则只能孤军奋战到底。 “老三,小心!” 王中刚起身,那领头的汉子便猛喝了一声,老三想也不想的就将手里的木棒朝着侧面猛地扫出。 在他看来,王中刚刚躲开三人的攻击,现在又是处在一个角落之地,这下他肯定没法闪躲,只能迎接自己这一棒子。 而能够硬接这一帮子的,也只有他手里的长刀。 只要这一刀砍在了棒子上,他立刻松手后退就是安全的,两步之内,兄弟就会赶上来,替他招架住背后的刀锋。 但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棒子直接夯实的砸在了一处肉体上,发出一声“咚”的响声,沉闷至极不说,而且棒子还被一下砸成了两段。 而同一时间,王中虽然被这一棒子砸在了胸侧,但他手上的刀锋,却十分的稳健,只偏离了一点,然后如同滚刀切过油脂一般,直接就撕裂了这人的半张胸膛。 经过一番际遇之后,他现在蓄力起势的速度要比之前快的多,而且刀势也更稳了些,虽然武功在高手面前不值一提,但在这些功力并不高深的喽啰面前,他的动作,一样带有强烈的致命性。 这美颜甚开排行第三的汉子眼神只一个错愕,就失去了光彩,整个人就要倾倒下去,鲜血喷洒淋了王中一脸。 但王中却势头不停,直接撞着尸体就冲了过来,那领头汉子与老二两人的刀锋本来都要到了他脸上,忽然就被自家兄弟的身体挡在了前面,不得不下意识的一缩。 矮壮汉子的刀要稍微短一些,收的快,但那领头人的刀要长些,收之不及,刀锋虽然尽力偏离了许多,但还是划到了老三的胳膊上。 这人也是个狠角色,脑筋一下子就回转了过来,刀锋直接一撇,转为右手握刀,左手推着刀柄,身形转了一下,贴着老三的尸体就朝王中扎了过去。 王中猝不及防之下,等到刀锋到了眼前才发现,但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他身形灵活,顺势蹲了下去,然后再往旁边一滚,直接穿过了一张桌子底下,才提刀站起来。 站起来的同时,又是一刀砍在了突然挥下的刀锋上,原来是那矮壮汉子已经冲了过来,两人瞬间交换了两刀,刀锋交错愈发快速,而那领头的人也赶了上来。 两人双刀,连环而出,很快就将王中压的喘不过气来,虽然他的动作快,能够尽量抵挡,但他的力量其实不够,真正巨力需要蓄势才行。 但这两人刀锋越来越急,跟本就不给他有丝毫的停息时间。而且随着动作的陡然加快,王中忽然感觉额头一热,一股鲜血很快就模糊了眼眸。 刚才那一刀,他并没有完全闪过去,刀锋错过额头一侧,伤疤之上再添伤疤。 不过王中这会可就没心情管这些了,他得尽力从这两人连绵不断的攻势之中脱身才行。 不过他不好受,对面两人其实也不好受,特别是那领头之人,他功力不高,也就堪堪入了门槛而已,这连番的攻势之下,按道理来说,一般不同武艺的人,早就该被剁成两半了。 但偏偏这小子反应却快的很,而且那把刀也十分离谱,两人轮番攻了这么多下,这人都一一防守下来了,反倒是自己和二弟的刀,已经崩得不成样子。 心气一泄,手上劲力便松,敏感的王中立刻感应到了机会,猛地爆喝了一声,朝着两人就是一刀横扫,稳定的刀锋宛如磐石一般,毫不动摇。 这一刀忽然暴起伤人,也出乎了两个贼人的预料,两人连忙同时挥刀拦阻,但狼牙刀这一次却猛地半路加力,雪亮刀锋咯嘣一声,便将其中一把钢刀崩断。 矮胖汉子吓得惊叫了一声立刻后退,喘息着看着手上只剩半截的钢刀颇为无语。 而那领头人的刀,又是被崩缺了一块,火星四射,不过这人能做大哥果然是有几分手段,刀锋交错的瞬间,他已经提掌袭来,正中王中胸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扁担山 丁羽 这一掌拍下,顿时如同擂鼓一般,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王中只觉得自己胸口好像是被人拿大锤生生砸了一下,忍不住连连后退。 但片刻之后,他却发现了一股异样,那就是对方这一掌下来,自己出来刚开始的那一瞬间有肉体上的疼痛之外,后续的伤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严重。 看那些高手打斗,动不动就被打得吐血,他也以为自己这一下肯定要吐血了,但没想到喉头只是一股气涌了上来,然后害得他这时候莫名其妙的打了个饱嗝! “嗝……”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纷乱的客栈忽然陷入了一瞬间的诡异寂静。 “好啊,臭小子,死到临头居然还耍这些小动作,不把我们兄弟放在眼里,今天我余某人定要让你人头落地,到时候看你还有何能耐。” 领头的汉子怒啸了一声,拔刀再起,王中一边仓促抵挡,一边却在心里暗暗猜疑。 其实他现在也有点懵,刚才中掌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这个姓余的掌心有一股浑厚的气劲朝着自己胸腹中涌来,想来应该就是对方的真气。 这股气本来应该是重创他的肺腑的,但就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之中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甲子神功中的一句“与金而行,叱咤风雷”,躯体在这一刻似乎下意识的运转起了三是清静自然功中的气劲流转法门。 呼吸之间这股气劲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紧接着便感觉胸腹一抽,喉头一紧,一股废气就打嗝一样的排了出来。 这匪徒的真气就这样被他消解了不说,下一个瞬间,他甚至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胸腹之中,竟然有一丝弱小的真气在缓缓流转。 “这算什么?无意之中借着他人的真气练成了自然功?” 王中顿时心中大急,这个时候,他如果不能趁机将这一股真气稳住纳入丹田气海的话,那过不久,这股真气就会散去,到时候他这自然功,又等于没戏了。 不过这两个匪徒此时比先前还要迅猛,似乎不将他杀了就不会停息,险象环生之间,哪还有时间给他去细细体悟这一丝来之不易的真气? 心情激动之下,狼牙刀虽说上下翻飞如旧,但反而是破绽比之前大多了,没过几招,那领头人的刀锋竟然在他身上又划拉了两道口子出来,好在这人刀锋被崩缺了很多,还不至于将他一刀两段。 不过王中这一次发现,对方的刀锋之上,并没有真气流转,看来这人的武功太差,还做不到真气外放于兵器。 但即便是这样,这两人合力,轮番不停,不再给王中各个击破的机会,王中几乎被打得还不了手来,如此下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肯定要落败。, 就在他辗转躲闪之际,那矮壮汉子又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前,这人气力强大,颇为悍勇,将他整个人都踢得倒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王中直直的砸在了客栈的大门上,门栓脱落,门板破碎,寒风立刻呼啸着就往客栈里面钻。 但王中紧接着就觉得后背一紧,一张宽大的手掌,带着浓郁的热气,将他一把捞了起来,王中下意识的想要挥刀防守,但下一个瞬间,眼神一挑,看到了对方的样子,顿时忍不住惊呼出来:“是你?” 那将他提起之人也有些诧异,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到一个故人,虽然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但对方这恐怖的伤疤脸,却是终生难忘的。 “巧了,居然在这能碰到小兄弟!”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在都灵城正阳武馆中拒绝他拜师的人,正阳馆大师兄,丁羽。 丁羽一身单布黑衣,浑身肌肉虬结,在这漫天风雪之中,竟然隐隐冒着热气,眼神看得久了,竟然感觉眼前也好像升起了热腾腾的雾气一般,让人忍不住要去抹眼睛。 片刻的端详,这种外在的变化,让王中知道,这人比之当初在武馆突破之时又大有精进,也不知道比之惠景博、迟少恭他们如何。 丁羽的忽然出现,让客栈内的形势陡然变化,那两个匪徒见王中来了帮手,连兄弟的尸首都顾不得了,转身就要开溜。 但丁羽还没动静,客栈后面便传来一连串的乒乒乓乓的声音,不到十来个呼吸,几个穿着胖袄手持木柄铁头长枪的汉子,就将两个匪徒押了过来。 “大哥,这两个崽子还想跑,现在抓到了。” 王中刚开始见他们拿的长枪,还以为他们是士兵,但等到他们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没有盔甲,服饰也不统一,反而人人头上都包着长巾,而且这些人看着也不像是江湖中人的样子,倒有点像山里的猎户或者农民似的,似乎是更像农民起义军多一点。 丁羽将王中扶起来之后,便没再理他,对着手下的汇报,他立刻大马金刀的拖了条凳子往上一坐。 那两个匪徒手上的刀已经被缴走,背后押送的小弟一脚踹在两人膝弯,噗通两声,立刻就跪在了丁羽面前。 丁羽立刻笑道:“你们倒是还挺能耐的啊,在我的地盘撒野了,不赶紧跑,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进城住店,怎么?难不成你们以为进了这蒙冲县,就安全了吗?” 一旁的王中这时候才有所明悟,之前他就发现这三人是被人撵过的,没想到是遇到了丁羽的人,只是看丁羽现在这做派,好像也是个山贼大佬的德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 被俘的鹿刀寨两人,短短片刻之间,便被揍得惨兮兮的,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发不出声。 丁羽又道:“说吧,打哪来,为什么要袭击我的地盘?老实点的话,给你们个痛快,不合作,嘿……” 那两个贼匪正要磕头求饶,不料王中却忽然在旁边道:“丁大侠,这两个是鹿刀寨的人。” 丁羽的忽然出现,让他有了喘息之机。 停顿的空隙之间他总算趁机将体内那一丝微弱的真气存储了起来,不过此时不是运转周天的时候,见丁羽还不知道他们的来路,他立刻便开口道。 丁羽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鹿刀寨,连云十八寨之一,他也曾听说过。一个寨子他倒是不怕,但连云十八寨上下一体,虽说他们山高路远,但惹上了这群悍匪,怕也是不得安宁。 丁羽接着便对王中道:“小兄弟知道他们来做什么的?” 王中拄着刀,立刻回道:“应该是冲着烟陵兵府来的。” “烟陵兵府?”新出现的势力名字,让丁羽心情更是沉重,如果说一个连云十八寨他还有点底气跟他们掰掰腕子的话,再加一个烟陵兵府,这种前朝余孽所在的势力,基本上就不是他这点人马能抗衡的了。 而且他手下的这些人,本身也不是为了对付江湖仇杀来用的。 “我只知道前段时间大佛寺和烟陵兵府据说闹了矛盾,道御史衙门都牵连了进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小兄弟可否告知一二?” 丁羽一边拱手说着,一边让旁边的小弟给王中摆上了板凳。 不过王中却没坐,而是疑惑的反问道:“丁大侠现在这是……?” 丁羽笑了一下,把手一挥,先对旁边的小弟吩咐道:“把这两个杀才先关起来,等我跟小兄弟叙完旧了之后,再来审问他们,另外,今天就让兄弟们在这里歇了,找那掌柜伙计,给兄弟们安排点热酒饭,给他银子,去吧。” “遵命,大哥!”手下的小弟干脆利落的应了,很快就退了出去,忙碌了起来。 王中这时候听得动静不小,才发现,丁羽这一次,少说也带了数十人前来。 等人都走了之后,丁羽才拉着王中在一张完好的桌子边上坐了,叹声道:“大侠小兄弟就别再叫了,丁某人当不得,丁某现在是扁担山的首领,小兄弟叫我丁首领丁大哥都行。说来咱俩算是见过,但我还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呢!” “丁大哥叫我王冲就好了!”王中继续沿用着和惠景博他们所使用的假名,陇川府的通缉令还在,他的本名还是太扎眼了。 “王冲兄弟是怎么和鹿刀寨的人搅上的?竟然还牵扯到了烟陵兵府?”丁羽立刻便问道。 王中想了想,便将当日在东顺码头发生的事情,以及韦无患等人在大佛寺闹事的事情一一说给丁羽听了。 听完之后,丁羽这才明白这些日子里的江湖传闻,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鹿刀寨的人,是连云十八寨派过来查找烟陵兵府痕迹的。看来他们是觉得烟陵兵府在界阳府境内接连出动,这附近肯定存在据点,现在据点内的高手都应该在大佛寺损失殆尽了,所以想来捡个死鱼啊。” 丁羽很快就大致猜出了鹿刀寨的目的,不过他对连云十八寨的行动,却颇有些嗤之以鼻。 若烟陵兵府的人真的得了宝藏线索,只怕也早就将之送回了本部,就算是让连云十八寨的人知道了烟陵兵府的所在,只怕也不是这等山贼势力所能攻克的,到时候多半又是一场江湖血雨腥风。 虽然他现在对宝藏也有些兴趣,但人家烟陵兵府正儿八经的前朝余孽都还没找到宝藏,他就没必要去跟着趟这一趟浑水了。 倒是王冲说的,鹿刀寨的人来了只怕有几百个,这样一来,这蒙冲县附近方圆三百里之内,最近只怕都不会太平了。 丁羽能够推测出这样的结论,说明他已经将消息消化的差不多了,王中立刻便问道:“丁大哥又是怎么和这些人起冲突的?” 丁羽闻言呵呵一笑:“哪里是起冲突,我也是才追到这里而已,这些个杀才坏事做尽,路过我扁担山的拴马峰下,将山下路边的一个村子给劫了,还伤了好些弟兄,然后便被我手下弟兄撵着跑。” “本来他们都要被抓住了,但这三人倒也是胆子大,趁夜翻过了城墙,跑到了县里头,我手下的弟兄终究还是不敢冒犯官府,不敢进程,等到我到了之后,才带人追进来。” 王中听得眉头大皱,这么说来,丁羽现在还真就成了山贼了? “丁大哥这是……落草了?” 丁羽见他脸色难看,也不以为意,大笑了一声道:“落草为寇,倒也说的不错,反正扁担山周围几十里,现在都听我丁某人的号令了。” 王中顿时十分惊讶:“听丁大哥所说,这扁担山应该离城池也不远,丁大哥难道就不怕官府……?为何非要走这条路呢?” 丁羽长叹了一声:“小兄弟,世道开始变了,这年头,官府已经靠不住了,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见王中一脸迷惑的样子,丁羽才接着又道:“你还不知道吧,陇川府上次出了一次大事,太守府现在独掌大权,将境内的江湖势力清除的清除,收编的收编,招兵买马,已然有不臣之心,连关南道都拿他没办法。” “这界阳府也不是个东西,听说了陇川府的事情之后,界阳太守第一时间就将境内所有的县兵全都征集到了府城防守,周围的乡县,全然丢弃。要不然上次你们在码头闹的那么大,怎么会没有官兵来阻止呢?” 王中这才想起,当时好像确实一直没见到官兵到来,陈双玉还曾寄希望于此了好久。 丁羽还在继续道:“而且如今天下,各地官员流转几近于无,镇守大员多年不换,导致各地都有拥兵自重的嫌疑,皇帝又是个不管事的,连官都懒得给,就让这些人折腾,也没人来管管,到处都是民生凋敝,我看呐,过不得几年,这天下,就要彻底乱了。” 王中听了,这才有些明白,原来在他看来到处人多热闹的王朝,其实早就已经日暮西山了。 “那丁大哥是怎么想到到这扁担山落草的?”王中忍不住疑惑道,难不成丁羽也想争霸天下? 似乎是看出了王中的疑惑,丁羽顿时哈哈大笑道:“还能是因为什么,时势所逼呗。” 不过他只笑了一声,便猛的一收,然后阴沉沉的道:“当初陇川太守贺子方为了收编消除境内所有江湖势力,指使落鹤庄等派门围攻金河镖局,顺势引出六扇门的全部兵力,一网打尽。” “我正阳武馆出去的师兄弟,多数都在镖局做镖师,死伤惨重,这个仇,我到死都不会忘记。所以为了报仇,我就必须要有能和太守府抗衡的力量。” “恰好灭了落鹤庄之后,我受伤太重,昏倒坠河,最后飘到了扁担山下,当地的村民救了我,我便在这里落脚,后来蒙冲县的县官跑路之前在地方大肆收刮,我带着村民们打跑了官兵,从那以后,我便在扁担山教人习武,同时组建兵力自保,成了首领。” 三言两语之间,丁羽便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与王中说了个大概,让王中有点应接不暇。 没想到他离开陇川府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就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当真是世事无常。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知原理的真气 蒙冲县最近的情况,可以说是处在一种无官府状态。 自从府里将能调的兵都调走之后,蒙冲县的治安便只能靠县衙里的一些衙役帮闲维持,而这种情况也没持续多久,县尊不知道从哪里得到风闻前朝余孽造反之后,也吓跑了。 不过这人也是个奇葩,跑路之前,还派衙门里的胥吏上山下乡的刮地三尺,闹的怨声载道,最后还没等真正的前朝余孽造反,就被乡里人给赶跑了。 但到了朝堂的奏章上,多半便会坐实了造反的事实吧。 现在的蒙冲县,消息灵通手段灵活的,能跑的基本上都跑了,跑不了的,都是些老实巴交没什么门路的,县城里唯一还剩下一个以前的城门官,带着几个同样走不了的弟兄还算维持着场面。 不过这等人手,面对丁羽手下的上百号强人,自然是不敢冒头的,所以,丁羽进城甚至是走城门进来的。 在与王中交流一番之后,丁羽又带人赶紧审问了那两个鹿刀寨的贼人,据这两个贼人所说,这一次鹿刀寨一共来了三百多号弟兄,散布在这周围百里之地,各个乡镇堡垒都有人混进去,查探烟陵兵府在附近的据点到底在哪里。 反而这蒙冲县,因为首当其冲,而且几乎就是个筛子一般,这些人在这里没找到线索之后,便没放在心上了。 不过这里到底是个县城,各种设施齐全,这三个贼匪大晚上的被追击之后,大晚上的下意识的还是往这里头来落脚了。 丁羽审问完了之后,王中本来还想找丁羽要一下那个矮胖的汉子,问一问他的来路,看看与玩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扁担山的人便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进来了。 “大哥,都宰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丁羽还没回话,王中却下意识的问道:“这么快就杀了?” 扁担山的人已经知道这个王兄弟,是首领大哥的故人,所以对他还算恭敬,立刻便兴冲冲的道:“这等贼子,在村里害了不少人,自然是一刀砍了了事。王兄弟是不是觉得没自己上手不过瘾,没关系,他们还有同伙呢,后面有的是机会。” 看着那矮胖汉子血肉模糊的人头,回想起之前他与那个老三说的话,王中说不上来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只好摆了摆手:“呃,不是,没什么,我只是奇怪罢了。” 一旁丁羽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王兄弟,这年头,报仇可不能过夜,过夜了说不定就报不了仇了,这可是哥哥我的亲身经历。” 说完他又转头对手下吩咐道:“找个地方埋了吧,虽然天寒地冻的,但也怕万一闹病了。对了,然后叫弟兄们赶紧该休息的休息,该守夜的守夜,咱们明天要起早回山,免得被这群狗日的混进了寨子里去,那可就不得了了。” 等到大伙儿都各行其是之后,客栈总算开始安定下来,丁羽见王中还一个人傻站在大堂角落,正好他也还有点事要请教,便过来问道:“王兄弟怎么不去休息?” 王中摇了摇头:“我瞌睡一向很少,睡不着,索性练功!” 王中说的是实话,扁担山的人和事,他自然是插不上话的,这客栈已经被扁担山的人占据了,他终究是个外人,跟这些人也不熟,不好乱跑,所以就在这里没动。 而且他之前稳住的那一丝真气,现在也总算是有了机会运转,虽然按照自然功的法门来练,十分缓慢,但好歹也算是有了出路,经过大半晌的琢磨,他已经有了苗头,不过被丁羽这么来一打岔,又打断了。 好在那一丝真气还未消散,勉强还能被他感应到,后面还能继续练下去。 丁羽顿时有些惊讶,王中站在这不动,那他所说的练功,肯定就不是手上功夫,而是内功了,不过他这幅样子,居然还能拜师成功,着实让他惊讶。 虽然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太注重长相,但王中这伤疤几乎已经成了鬼脸,哪个门派敢收这样的弟子。 “哦?不知王兄弟拜师何门?” 王中继续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这这里有什么门派,我是在大佛寺求了一本三十清净自然功。” 丁羽顿时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你就练这个?” “对啊?怎么了?”王中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有得练总比没有好啊。” 丁羽有些尴尬,当初他明言拒绝收王中进武馆,现在总不能取笑人家走投无路只能去练这种不靠谱的神棍功法吧,那也太缺德了。 不过相识一场,他还是好心提醒道:“呃……王兄弟,你是不是被大佛寺的和尚们忽悠了,这玩意儿就是个老年人养生健体用的,你练一辈子都不可能练出真气来的。” 相比起惠景博,丁羽就直接的多,像这什么自然功,还有道门的什么感应篇,以及流传于世的吐纳术等等,虽然这些功法有最初的涉及到一些真气的修炼,但真正的目的,还是改善练习者的体质,调理身心,作为养生之用。 想要靠着这种功法练出能够用于实战的真气,那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他这辈子是没见过没听过的。 王中有些错愕,然后犹疑道:“真的?可我现在好像已经练出来了。” 丁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这随意的站姿,确实,自然功这种垃圾功法,纯粹为了养生之用,对于姿势自然没有太多硬性的要求,什么五心朝天那样就更不用说了。 就这样都能随便练成真气?那那些养生的老爷老太们,天天修炼,岂不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你确定?”丁羽忍不住追问道。 王中使劲点了点头,把手一伸:“不信你看嘛,不过这真气十分微弱,我好像运转起来不是很顺畅,怕是搞不好半途就要散了,你要不帮我看看?” 丁羽给王中的第一印象很好,王中算是比较相信这个人的,而且两人也没什么利害关系,正好丁羽又是一个内功大成的练武之人,所以王中也想找机会顺势请教一下。 只有真正练武之后,王中才知道当初丁羽为什么说武功基本上是一个人练不了的,必须有师承才能得到完整的指点,因为就算自然功已经很简单了,但他忽然有了真气之后,修炼起来也并不简单。 丁羽见他都这样说了,也就不推辞了,直接并指成剑,然后一下戳在了王中的手腕上。 两者刚一接触,王中便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微小,但非常凝实厚重的气息从他的手腕处窜进了体内,然后顺着手臂开始游走,最后在他的丹田气海之中,与他本来的微弱真气相遇。 丁羽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微弱的真气,顿时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还真练成了这功夫!这玩意儿你是怎么练出真气来的?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不世天才?” 这么说来,他当初竟然是将一个绝世好苗子就这么拒之门外了? 心下犹疑的他,立刻操纵自己的那股真气在王中的经脉之中流转起来,但所过之处,经脉细小,闭塞,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啊,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啊。 王中连忙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练成的,之前和那个鹿刀寨的人打斗的时候,他打了我胸膛一掌,但他的真气进入我体内之后,并没有爆发,反而是被我打了一个嗝打出去了,之后我就发现有这么一丝真气留在了我的体内,被我收进了气海。” 丁羽听到这个解释,顿时像听到了茶馆的说书人在说天书一样,怎么看都像是在做白日梦。不过他看王中的神情又不像作假,难道这一切还都是真的? 忍住心中这个疑问,丁羽索性便道:“照你这么说,可能与你的胸肺之间有关,你注意保持呼吸平缓,我这股真气进入你的肺腑之间看看,如果不想的话,我也可以现在就撤回。” 王中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想起,玩家的体质好像有些特殊,难道就是因为与这个有关,所以连忙点头道:“难道我有什么暗疾?丁大哥你还是帮我看看吧。” 丁羽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开始操纵真气缓缓朝着内腑前进,王中体内的经脉孱弱与常人无异,稍有不慎就会使其内伤,所以必须小心又小心。 而且,在帮助王中查探暗疾之外,他也想将这个情况弄清楚。 因为按照王中所说,他的真气其实实质上并不是自己练成的,而是别人打入他的体内之后,被他自己转化而成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弄清楚这种原理,那他也将拥有这种能力,到时候与人动起手来,就有了一道别人不知道的杀手锏。 而且这种用法似乎还能借他人真气来修炼成自己的,那岂不是说,只要找人比武,就能快速增进修为?对于练武之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作弊一般的情形吧。 王中不明所以,站着不动,尽量保持着呼吸的平顺,丁羽的真气很快便兜兜转转进了肺脏之间,王中顿时感觉胸口有点麻痒,不过随着时间过去,这股气息转遍了整个肺腑,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一炷香之后,丁羽皱着眉头,将真气缓缓收回,这一番运转之下,他没有查到半点特殊的迹象,王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是普通人而已,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顶多就是体质比一般人好一点,恢复力强一点,这都是可以通过锻炼来达到了,其他的没什么特别。 王中见他一脸沉思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连忙问道:“怎么了?我体内难道有什么怪东西?” 丁羽这才对他道:“没有,你身体正常的很,而且体质还算很不错,但正是这样才奇怪,一个常人怎么可能会有将他人内气吸到自身体内的能力呢?你真的是这样从自然功中练出真气的?” 王中忍不住抓了下脑袋:“可我就只会这门功夫啊。” 不过话刚说完,他心里却忽然起了个咯噔,他还有一门功夫没说,那就是甲子神功。只是这功夫他压根就没开始练过,这也能算吗? 不够这个想法他还是先暂时放在心里了,毕竟他还不傻,这功夫干系太大,而且还要带去给迟少恭的师妹钊女剑的,任务没完成之前,还是不要暴露了。 连葛燚迟少恭段长明这样的先天高手都要抢夺的东西,他不想说出来让丁羽和自己都为难,反正他也没练过,索性就不用说了吧。 王中这样一说,丁羽也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甚至王中将自然功都拿给了丁羽看,但这东西纯粹就是个养生健体手册,一个老手一个新手,研究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最后还是只能无奈放弃。 “算了,弄不清楚就弄不清楚吧,你这真气虽然来的蹊跷,但至少给你生成了引子,之后就算是练这门自然功,也应该能练出点东西来,不过总体来说,层次应该还是不会很高,你做好心里准备就行。” 迟疑了半晌之后,丁羽还是做出了结论。 本来他想趁势提出将王中收归门下的,反正现在扁担山上有不少有资质的半大小子,都已经被他传授了正阳劲的第一部,再多这样一个也不算多。 这样一来他就能够将王中稳住,给扁担山增加一分人力不说,还能有机会继续研究出他能吸收转化他人真气的秘密。 不过想了一会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说自己已经违背了师傅所教的很多东西,但有些事情,还是暂时保留底线的好。 王冲能够对他不设防,让他的真气进入体内经脉,已经算是很相信他了,没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见丁羽也放弃了,王中也不好再继续麻烦他,只得将此事罢了。 这时候丁羽总算想起了之前的要问的事情,转而问道:“对了,之前王兄弟说,你和陈前辈还有双玉等人都去了大佛寺,之后还遇到了韦无患大闹寺院,那之后陈前辈他们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之前王中只说了与烟陵兵府有关的,对陈家父女、迟少恭等人的事都只是点到即止,因为他觉得他们与丁羽没多大关联,所以就没说。 不过后来他从丁羽口中知道了正阳武馆和金河镖局的关系,才晓得两家的交情这样深厚。 现在丁羽问起,王中顿时有些叹息道:“陈前辈和陈大小姐在大佛寺没多久就回转陇川了,说是要去复仇,之后我就不知道了,丁大哥这段时间难道就没听说陇川那边的消息么?” 丁羽顿时心下一沉,陈继阳和陈双玉两人势单力孤,回去报仇无外乎刺杀一途,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晓不晓得太守府是这一切的背后主使。 不过想来以陈前辈的江湖经验,应该能够查的出来。只是这样一来,两个人对抗整个太守府,岂不是螳臂当车? 丁羽脸色铁青的摇了摇头:“没有,陇川府的江湖派门被太守府一网打尽,游侠儿也扑杀一空,所有人都只能是安顺的老百姓,我能知道的,都是一些官面上颁布出来的消息,一些细节内情,就连风闻,都很久没听过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韩大眼子 客栈之中,两人先后陷入了沉默。 夜尽天明,天刚刚亮的时候,王中就从打盹中被惊醒了,楼上楼下的扁担山人员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生火造饭,排兵布阵,一切有条不紊,完全没有自己是山贼而这里是城中的觉悟。 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昨晚也被他们找了回来,其实并不是主动去找,而是这两人舍不得家业,逃跑后又偷偷溜回来,然后被守夜的人抓住了的。 不过好在这些人倒是没有对他们动手,有山贼还在丁羽的指示下,给了那老掌柜一锭银子,让他帮助张罗饭食,不过这老头虽然收了银子,但心中的恨恨,即便是满脸的小心谨慎也掩盖不住。 有好几次王中都见到他们在角落里痛心疾首,特别是那掌柜,更是咬牙切齿。在看到王中也跟这些山贼认识之后,顿时都以为王中也和他们是一伙的了,对他怕的很。 不过王中暂时也确实是和扁担山的人是一伙的了,昨夜听丁羽说了陇川府最近的一些境况之后,他现在想要这样大摇大摆的回陇川府已经十分困难了,不过丁羽说到了扁担山再给他想办法。 至于现在,他们要赶紧集合了,赶回扁担山去。 鹿刀寨的人虽然说只是连云十八寨过来查探烟陵兵府据点的,但若是人数一多,也是一股不弱的势力,扁担山近在咫尺,绝对会产生威胁。 用过早饭之后,扁担山一行浩浩荡荡,直接就在丁羽的带领下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冲出了城门,没有人出来阻拦,也没有人敢阻拦。 等出了城到了宽阔地带,王中才发现,丁羽昨晚上竟然带了将近一百号人进城。 看来对城池的防守,他也是持保守态度的,不然若真的是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的话,十个人足矣,不过从今天出城来看,蒙冲县,是真的处于不设防状态了。 或许从此以后,这里就将成为扁担山人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出了西面的城门之后,丁羽带着大队伍便往西南方向的官道走,同时派遣一个弟兄先行回去报信。 在官道上走了大约十几里路,大队伍再又拐上了一条小道,两边都是农田,冬天里田土冻得硬邦邦,队伍一下就散了开来。 就在众人都漫不经心时,前面路边忽然就多了一具尸体。看穿着打扮,正是之前回去报信的人。 众人心惊之时,王中忽然朝两边一看,这里不知道何时农田已经没了,路两边都是一些高低不平的坡地,有的地方还有杂乱的林子,枯黄的草丛等等。 王中侧头看的时候,丁羽也正好在朝两边看,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不寻常。 “警戒!都集合起来!” 丁羽大喝了一声,这些山贼对于首领大哥的命令还是挺遵从的,很快就开始以丁羽为中心靠拢,但就在这时,两旁的草木林中,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挥舞着钢刀凶悍匪徒,从两边忽然绞杀出来。 队伍的最后面,站着一个叼着一根枯草,眼睛长得格外大的干瘦老头。 他将嘴里的草根唾了,看着前面乱哄哄的扁担山山贼,不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头呢,没想到就是一群乡巴佬苦哈哈!都给老子杀,居然敢杀我鹿刀寨的弟兄,活的不耐烦了。”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这次鹿刀寨派出来的贼众首脑,鹿刀寨二当家韩大眼子。 鹿刀寨的人在蒙冲县附近已经找了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有找到烟陵兵府在这边的据点。当然事实上他们永远也不会找不到,因为烟陵兵府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势力布置,韦无患也只不过是恰好出现在东顺码头而已。 可是鹿刀寨的人自己不知道啊,他们接了十八寨大当家的任务,要拿头功,这次倾巢而出,差点没将附近的几座县城闹得鸡飞狗跳。 找来找去之后,这些人又将目光对准了乡下的那些乡堡势力,可排查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的,都是一些本地豪强的聚集。 直到前些天发现附近的扁担山附近有些不寻常,他们才又朝蒙冲县这边靠拢。 昨晚上那三个本就是前去打前站的,后面的大部队还在聚集,但没想到打前站的被人撵成狗了,跑进了城里。 对于官府管辖的地带,鹿刀寨的主事人还是持着谨慎态度,毕竟这里不是老寨那种三道交界的地方,还是属于内地的,要是真闹大了,引来了大部队的官军,那就不好玩了。 所以他们就想了个法子,在回扁担山的小路上布下埋伏,跟这股新兴的势力过一下手,看看对方到底有几分斤两,然后再判断到底是不是烟陵兵府也不迟。 哪知道埋伏虽然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但等来的确实这么一群乌合之众,虽然这些人都有了几天的拳脚练习,但是在鹿刀寨这种职业山贼眼里,这群人明显就是一群农夫,顶多只能算是本地员外豪强,根本不可能是烟陵兵府。 一想到自己的人昨天居然就是被这样一群人撵着慌不择路的跑进了城里,而自己因为弟兄们都还没到齐不敢贸然出击,韩大眼子顿时觉得自己脸上有团火在烧一样。 这次没找到烟陵兵府的人不说,还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这蒙冲县难道就连云十八寨风水犯冲不成,每次都出幺蛾子? 鹿刀寨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做惯了匪盗营生,而且还应对过朝廷官军的多次围剿,所以群体作战,战力颇为高昂。 如果都配上兵甲齐全,在本地作战,就连官军说不定都讨不得好去。 而扁担山的这群人,说好听了点,是啸聚而起的山贼草寇,说不好听点,就是乡下人的乌合之众,比之一般土地豪强坞堡内训练有素的乡兵都远远不如。 丁羽将这些人聚在一起也没多少天,在是先传授武艺还是先训练战阵这两者之间,他选择了先侧重与传授武艺。 所以这些小弟虽然被他集体传授了一些拳脚功夫,但本身战阵纪律上,却没多少建树,还处在最原始的列阵阶段。 早上王中便看见他们在做这些练习,也不大熟练的样子,这一行动起来,顿时原形毕露了。面对忽然埋伏杀出来的鹿刀寨山贼,这些人虽然在丁羽的带头鼓舞下,没多少人逃跑,但真正交战起来,战力却是完全的不对等。 双方从相遇到接战不过几十个呼吸的功夫,转眼之间这片狭窄的空地上就惨叫四起,倒在血泊之中的,多数都是扁担山的人。 丁羽见得这种情形,早已是目眦欲裂,大吼了一声,腾的就冲进了鹿刀寨的贼阵之中。 他眼光比这些人自然高出无数倍,早已经发现了这群山贼的首脑就在这处贼阵的最后面,虽然军阵战列他还不算太纯属,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自然还是懂的,此刻也只有这种办法,才能挽回一点局面了。 丁羽身形拔地而走,宛如一条怒龙一般,瞬间就在人群之中撞出了一条通道,但凡遇到的交手之处,只要是鹿刀寨的人,无不是被他一拳轰倒或者一掌拍飞。 正阳劲劲力雄浑,以刚猛正大着称,这些山贼没有一合之敌,挨上这一下,已经是离死不远了。当日落鹤庄的庄客也有不少好手留存,虽然算不得什么顶尖高手,但都被丁羽生生打死,他的武功境界,显然完全不是这些普通贼匪能比的。 丁羽这边的动静,显然也惊动了鹿刀寨的人,韩大眼子隔着人群一望,一双大眼皮就猛跳不止,这群乌合之众里,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连云十八寨虽说是山贼势力,但当家的岂能没有几分本事?作为鹿刀寨的二当家,韩大眼子虽然名字不怎么正经,但一手六壬刀法,据说也是名家绝学。 虽然他天资不怎么样,而且也没有名师指点,全靠自己摸索,以及与山寨的兄弟们切磋映证来修炼,但能做到十八寨之一鹿刀寨的二当家这个位置,武功,肯定是不弱的。 而且,人活的久了,见的人多了,自然眼力毒辣的很。 韩大眼子一眼就看出了丁羽这身功力,绝对非同小可,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功力这么高,铁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怎么会搅和在了这群乌合之众当中?难道这是他的老家他回来探亲不成? 不论韩大眼子做怎样的猜测,丁羽很快就杀到了眼前,鹿刀寨的人就算再凶悍,但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没有一合之敌。 丁羽很快就杀到了韩大眼子的面前,面对这等高手,韩大眼子也不敢藏私了,嘴唇一咬,袖子一抖,一柄雪亮刀锋就从袖子中滑落了出来,然后提步踏前,瞬间跨过丈许距离,直接捅进了一个鹿刀寨贼人的背后。 刀锋从背后横着刺进,然后从前面穿出来,丁羽正抵着这贼人前进,不料眼前忽然一闪,那贼首一柄阴毒长刀隔着尸体就刺了出来,避之不及的他只来得及将身前的尸体拨动到了一边,刀锋没有刺进他的肉身,只在他体表划了一下。 韩大眼子一招得手,也不贪功,闪身后跃的同时,翻转的身形也躲过了丁羽接下来横扫的炮拳,但落地之后他却在丁羽身上没有看到任何伤口,不由得有些惊疑。 “就凭你这把刀,还伤不得我!” 丁羽怒吼了一声,索性将早已被划烂的上衣一把扯去,皮下有气如龙蛇起伏,刚才刀锋划过的地方,只有一点白印子,连一点皮都没破。 韩大眼子登时大惊:“好俊的横炼功夫,还内外兼修,关南道能有这样功夫的地方不多,小子,你是哪门哪派的?” 丁羽冷哼一声道:“你不配知道!” 怒声起,尘飞扬,脚步一踏,封冻的泥土飞溅,丁羽如同一头雄狮,朝着韩大眼子就扑了过去。 这一刻,他体表之上仿佛充气一般,整个人囫囵着大了一整圈,从天而降,仿佛一座山一样直接压下,威势绝伦的同时,着实骇人心神。 韩大眼子即便是长刀在手,也不敢正面应对,他有一种预感,即便是自己拿刀迎上去,也会对方一圈轰得五脏俱碎,所以他只能躲闪。 但是这地方本就狭窄,不然也不会被他选做埋伏之地,而且战场上人员纷杂,到处都是人,躲闪起来极为不便。 丁羽遇到人了,直接就是硬生生的撞开,路上的人早已是避之不及,但他遇到人了,还必须动刀驱赶,动作慢了不少,三两个回合下来,他便被逼到了险象环生之地,丁羽怒气冲冲的狂暴身形,已经正面冲了上来。 或许是被一个后辈逼得如此狼狈,让韩大眼子颇没面子,又或者是再躲下去也是徒劳,韩大眼子终于不再躲闪,怒喝了一声,提刀而上。 “小子,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今天就将你擒拿,让李正阳亲自来赎人!” 刚才虽然一味在闪躲,但韩大眼子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的,他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这时候必须找到对方的破绽,所以判断对方的派门来路是关键。 丁羽劲力催动的时候极为不寻常,与传言之中铁塔金刚李正阳的描述极为相像,他立刻便猜到了,这小子八成便是正阳劲的传人。 不过李正阳虽然在这关南道一带名气不小,但在连云十八寨眼里,确实也算不得什么。 韩大眼子怒喝了一声,刀锋横撩的同时,右手袖子一抖,一柄飞刀竟然直接从袖口之中射出,朝着丁羽的眼睛就射了过去。 他所修的六壬刀法,可不是只有手上这把长刀,暗藏的飞刀之术,也是一绝。 飞刀的忽然出现,让丁羽大惊,而且对方说出了师傅的名字,让他也有些诧异。 身形停顿了一刹那,他再躲闪已经来不及,只得单手护在额前,然后一拳直直捣出。 正阳劲虽然有护体神效,但眼睛仍然是脆弱部位,可挡不住刀锋。 由于挡住了视线,所以这一招,丁羽纯粹是由着自我判断以及惯性而出,一拳打下去,却空不着力,显然是没打中。 同时他手心一痛,飞刀果然威力不小,就连他运气护住的掌心,都被扎出了一道口子,丝丝殷红流出。 顺手一拨,将飞刀扔到一边,另一拳则赶紧提拳护身,但等到他摆好架势视线恢复过来一看,眼前的韩大眼子早已消失。 所谓的飞刀什么的都只不过是幌子,这人竟然趁机从反方向夺路而逃了,沿途所过之处,无论是敌是友,都是被他一刀冲开,生生倒下。 而眼下他到达的地方,正是王中身边! 第一百二十八章 言犹在耳 扁担山的人疏于战阵,骤逢埋伏,战斗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种混乱的局面,熟练一些的还会相互自保,但多数都是各自为战。 战斗发生不到几十个呼吸,扁担山的人就已经损失惨重,直到丁羽大发神威,直接冲向地方首脑,吸引了大批的活力,局面才总算好看一些。 而鹿刀寨也不算是什么精兵,被丁羽横冲直撞之后,惊慌失措下,阵势也趋于混乱,于是没多久,整个狭窄的小路上,便到处都是刀来枪往的混战。 王中虽然不懂什么正儿八经的武功套路,但身手灵活的他,力道迸发起来,杀人的手段也不含糊。 尤其是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练习,暴猿一式的发力技巧经过改造之后,已经被他练得算是很成熟了,比以前用起来的限制要小的多,加上拥有狼牙刀这样削铁如泥的神兵在手,对付鹿刀寨这些小喽啰,也算是游刃有余。 只要不遇到那种有功力在身的老道贼人,他基本上都能自保,而且偶尔还能帮上一下身边的其他人。 战斗持续了一会之后,王中这边正与一个粗豪的匪徒激战正酣,这大胡子使一柄鬼头大刀,刀身足有尺许宽阔,狼牙刀断之不得,加上这人气力也是不小,而且看样子还是个积年的老匪了,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砰”的一声,两人你来我往,同时一脚踹在对方胸口,各自跌落出去,而王中摔倒的方向,正有一人甩着刀锋冲过来,沿途没有任何人能阻碍他分毫,都是被一刀赶开,而且全都是伤在脖子肩头。 王中跌出去的瞬间,正好身形未稳,而一柄雪亮刀锋已经朝着的胸口斩下,好在他刚才与那恶壮山贼对拼之时,狼牙刀已经顺手提了起来,赶紧往前一挡。 “当!” 一声脆响,狼牙刀刀背直接反砸在了王中胸膛。 王中顿时感觉呼吸一滞,胸口如同被大锤砸了一下一样,同上一次在东顺码头接的那一刀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这一次他总算比上一次要好受一些,没有被一下撞出内伤来。 韩大眼子一刀将王中砍倒,也没去在意这人到底是伤是死。 这些农夫这些就算挨得了一刀不死,也多半残了,反正前面没人挡他便是,立刻就往前冲,要赶紧离开战团。 他是混的久了的老油子了,丁羽虽然年纪轻,但两人交手片刻,他便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如果强自对下去,不出二十招,自己就得被对方活生生的震死,所以这时候还是赶紧逃命重要。 至于鹿刀寨的这些兄弟喽啰,能跑几个是几个了,跑不了正好与他断后,反正都是些活不下去的人,这年头哪里找不到这样的汉子,只要一说上山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玩女人,保证立刻就跟着上山,顿都不带打的。 不过这一次本来还以为是个轻松差事,下山还能顺便弄点油水的,毕竟在山上一年到头也没个几回大行动,捞不了多少,这次下山顺手做上几票,岂不是盆满钵满? 但谁也没想到却变成了这样的局面,着实有些让人气恼。 韩大眼子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着,一边朝着前面狂奔,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脚下,刚才被他砍倒的一个年轻人,竟然顺手就挥出了手中的长刀。 最重要的是,此人就算是躺倒在地,挥刀的速度依然很快。 韩大眼子刚刚越过此人,便觉得脚下凉风四起,顿时觉得不妙,想也不想就是一个翻身想要闪开去,同时袖子一摆,一把飞刀直接就朝着下方射了过去。 但没想到他的意识才刚升起,一股惨烈的疼痛就从双脚处袭来,他翻越到了一半的身子,也莫名的失去的动力,整个人从半空中扭着摔倒下来,袖子里的飞刀也射歪了,擦着这人的肩头射了过去,只隔开了一块血肉,并没有将之杀死。 而他自己,前行的身子与双脚已经分离,而且由于他用力腾空的原因,双脚被削断的地方,极不规整,一边是齐脚踝而断,另外一边则是从小腿处被斩成两截。 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在一瞬间便被鲜红淹没。 韩大眼子惨叫着落地,腾地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但唤来的只是更剧烈的痛楚。 “我的腿!啊!我的腿!” 狂乱之间,阴沟里翻船的韩大眼子来不及去悔恨,一股戾气油然而生,手中还未丢失的刀锋胡乱的就朝着周围一切活动的物体挥舞出去,一边挥舞还一边惨叫着,形状极为可怖。 王中挥刀之后,由于手臂的反向用力过甚,甚至都出现了撕裂感,一刀之后,他想也不想的就朝着旁边滚走,然后立马用刀护着起身。 但等他起身之后才发现,那之前对面的壮汉已经转头跑了,而地上则有一个断了双脚的贼匪正在大声惨叫。 旁边有些贼人想要上来抢救,有些则是慌忙逃窜,行动不一,顿时胜利的天秤就朝着扁担山这一方倾斜起来。 特别是紧跟着丁羽一路猛冲过来,顺手一掌将还在挣扎的地上那人结果了之后,鹿刀寨的人便开始大面积的退散了,没过多久,整个小道上就只剩了扁担山的人,还有满地叫嚷着的血腥。 扁担山的人自然没法再去追缴敌人,赶紧都开始忙着救治伤员,但这荒郊野外的,也只能先简单用医药包扎之后,然后赶紧抬回村子里去。 好在扁担山离这里也不远了,附近的村子都算是扁担山的势力范围,所以这群伤兵残将很快就来到了最近的一处村子附近。 只是还没等到进村,队伍里面便有人哭嚎了起来,炽烈的火焰,浓浓的黑烟,到处是哭喊的声音,求救的声音,宛如地狱。 鹿刀寨的人虽然败了,但贼性永远不会死,溃败途中顺手烧杀抢掠,已经是一种本能,这个村子,凑巧就遭殃了。 没有受什么伤的丁羽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圆睁的双目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但面对这种绝路,他也无可奈何。 队伍之中有恰好是这个村子里的庄丁,此刻还是个伤患,一只手被砍了去,用另外一只手扶着,血液还在滴答滴答,哭嚎着就朝着火海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娘,三妹儿,娘,三妹儿……” “还算健全的兄弟们,赶紧跟我去帮忙救人。剩下轻伤的照顾重伤的,福生你带着他们,玉湖村不是有个湖吗?快,那边我记得有个禾场,应该还没有着火,都带他们去那,建兴,你腿脚最快,赶紧去夏家坡请大夫,快!” 丁羽以最快的速度下达着命令,队伍里有两个还算健全的后生,应该就是被他唤做福生与建兴的小伙子,与王中差不多大的年纪,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也赶紧领命行动了起来。 王中没受什么伤,也跟着丁羽前去火海里救人,只是这山野村庄,都是草木房屋,而且现在又是干燥的冬季,烧起来不要太快,很多房屋他们还没靠近,便轰的一声塌了,火星窜起数丈来高。 村子里不仅失火,而且还有血泊痕迹,受伤的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显然是被凶恶的山贼顺手砍倒在地的。 仅凭手脚还算健全的十来个人,救人救火,根本忙不过来。 即便是王中已经见过更惨的景象,但这种活生生正在发生的惨剧,还是让他触目惊心。 小湖边的禾场上已经满是呻吟,有些重伤者甚至只能垫在慌乱铺就的干草上痛苦哀嚎,一点点的看着自己的生命缓缓逝去,而湖边原本寒冷且清澈的湖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成了温润的淡红色。 一直到了将近后半夜,王中才总算有了一口喘息的时间。 那个叫建兴的小伙子人还算聪明,在去夏家坡村找郎中的路上,对路过的小村子里的村民报了急,乡里乡亲的,有不少人前来帮忙,后面的事情总算才有了充足的人力,一点点的在走上正轨。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抢救,局面总算稳定了下来,不过也仅仅只是初步稳定而已。 禾场的东面,燃着熊熊大火,将这里来往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映上了一层红色。 这个时候,王中忽然看到了丁羽,他正站在远处一些的角落,不知道为什么,灯火好像并不能照耀到他这里。 他的身旁是几口大水缸,这是临时从村里头幸免的人家中征用出来的,脚边则是两只大水桶,也没个扁担挑绳。 水缸里的水满满的,看来他这个扁担山的山主,是没有用扁担就将这几个水缸装满的。 王中走了过去,丁羽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魁梧的身形,在昏暗的灯火下,看着有些佝偻。 王中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宽大的禾场上,乱糟糟的东倒一片,西躺一片,从夏家坡请来的郎中,连额头的汗都没时间擦,但依旧止不住此起彼伏的痛苦声,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 王中觉得,这种味道甚至比战场上那种单纯血肉腥味,还要难闻。 王中抄起水瓢,舀一瓢仰头就灌,老实说,杀人他都没觉得这么累过。 痛饮过后,他才将水瓢砰的一声扔进水缸,冲着旁边脸色阴晴不定的丁羽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丁羽平静的回答,严肃的面庞,仿佛花岗岩一样坚硬,但言语之中隐含的悲痛与愤怒,却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压抑。 王中转头看向禾场中间,那些躺在稻草上辗转的病患,以及忙碌个不停的村民们,一时间也陷入了无言之中。 扁担山初创,便经历了这么一出伤筋动骨,之后这山头还能不能立起来都是两说,而且这些战死的受伤的,事后都要有一个交代,只怕有得丁羽忙活的了。 半晌之后,他才又接着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沉默的黑影之中,丁羽苦笑了一声,回答道:“还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中也只是礼节性的问一下,毕竟这涉及对方山头内部的事情,他一个外人不好过问太多, 不过丁羽却又跟着叹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你当初那么执着要练武功了。” 王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丁羽自顾着的继续道:“有些仇,这辈子,就算是不做人了,也要找机会报的。” 王中闻言一愣,看了看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丁羽出山就是为报仇,为了报加入了金河镖局的那些武馆师兄弟们的大仇,他一个人不顾江湖道义的灭了落鹤庄上下老小,之后为了继续对其他几个当初参与了灭金河镖局的江湖派门以及陇川府复仇,甚至起了落草为寇当啸聚山贼的心思。 现在山头还未稳当,又遇到了连云十八寨的这等恶徒作孽,这仇怨一下子便结的更多了。 这时候王中忽然就想起了当初丁羽对劝诫他时的场景:“江湖上有一句话,相信你应该听过,冤冤相报何时了。丁某或许没有资格劝你放下仇恨,但这句话还是要说一遍。” 言犹在耳! 但几个月的时间,现在的情形就全然反过来了,只能说,造化弄人。 后半夜,越发冷了起来! …… 半个月后。 前往陇川府的葭仙关关外三十里的一处山岗下。 “前面不远就是葭仙关关口,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过去吧!”一处山林坡下,脸庞瘦削了不少的丁羽拍着王中的肩膀说道。 枯黄的林子,在寒风之中,枝丫沙沙的晃动,有时候甚至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因为枝条都被冻硬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关南道的冬天格外的冷,在山里的时候,据乡里的百姓们说,往年从来都没有这么冷过,今年冷的有些邪门。 有些老人说,这是因为皇帝昏庸无道,但王中明白,这些不过是托词而已。 此刻的王中,穿着的是从乡民家里买来的破烂袄子,略微有些臃肿,但行动还算无碍。其实他对寒冷的感觉也没多少,穿着早些日子买的单衣也觉得过得去,但毕竟还是太过特立独行了一些,容易引来别人的注视,在丁羽的建议下,才买了两件破袄子穿上。 而他座下,则赶着一辆驴车,驴车上装着几坛子的腌菜,这也是在扁担山下的村子里置办的,同样的破破烂烂。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够顺利进入陇川府所置办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往下看 眼下的陇川府已经对外隔绝,想要进入,只有从特定的道路过关,而他一个人带着一把刀是绝对进不去的,陇川府境内现在已经不允许任何江湖人士存在,民间甚至不许私藏兵器,所以一切都要做遮掩。 驴车就是为了掩盖狼牙刀做准备的,腌菜坛子下面还有一层稻草和烂皮褥子,刀就藏在那里。 王中站在车架前,对丁羽点了点头:“给丁大哥添麻烦了,这天寒地冻的,你也带乡亲们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朝丁羽和他身后的几个小伙子拱了一圈手,转身就要跃上车架。 这段时间,在扁担山,王中虽然没有加入这个新兴的山贼势力团伙,但是好歹是一起厮杀过的战友,扁担山上下的人员对他还是挺不错的,这些人也都对他拱手作别。 但就在王中刚坐上马车的时候,丁羽却又走上前来,扶着了他的肩膀,深凹的双眼漫无目的的朝着凄冷的天空望了一下,然后才盯着他道:“真的不想学正阳劲了?” 王中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当日我是不懂其中关窍,所以病急乱投医,但如今也算是有些眉目了,还是就练刀吧。况且那本六壬刀法,也算不错,就只能多谢丁大哥的好意了。” 丁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最后才松开了手掌,退后两步,拱手道:“珍重!” 王中也郑重其事的直起身子回礼道:“那今日就此别过了,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众人齐齐答应,王中笑着一挥鞭子,驴车嘎吱嘎吱的便朝前走去,没多久,就消失在了前方的弯道处,寒风之中,丁羽又轻叹了一声,才一挥手,带着兄弟们回转。 …… 寒风呜呜来去,四周杳无人烟,荒凉的大路上,一辆驴车慢吞吞的朝前走着。 车上的人,虽然一身破衣烂袄,但精神头却十分旺盛,在这样孤寂的环境下,竟然还有心情捧着一本书册再看,而且一边看,一只手还时不时的比划着什么,也不怕手冻着。 王中看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正是韩大眼子的私藏绝学,六壬刀法单刀篇。 那天一场突来的战斗之后,扁担山损失虽然惨重,但好歹没有崩溃掉,毕竟其他大部分的村子,都没有遭到祸害,只有那一个村子和被丁羽临时带出去的人损失有点大而已。 等后来回到了山上,丁羽又派人回去将战场清扫了一遍,一来能用的兵器什么的要捡回来,二来尸体也要掩埋处理,虽然现在是冬天不容易发生疫病,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慎重点的好。 从战场搜罗回来的东西当中,就有韩大眼子的尸体,这人作为鹿刀寨的领头人,而且还与首领大战过,扁担山的人还有印象,出于泄愤,就将这人的尸体也拖回了山寨。 不过在搜尸的过程中,却意外的从这人身上搜出了一本六壬刀法的秘籍,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了。 六壬刀法刀出六门,分别记载的有苗刀、单刀、大刀、关刀、双刀以及飞刀六种刀术,招式技巧千变万化,据丁羽所说,在江湖上算得上是可以开宗立派的一门武功了。 不过这秘籍虽然有招式动作图形以及运气法门,但却没有配套的内功心法,显然是被那匪首记在心里之后毁掉了,而招式需要时常揣摩,所以还保存着。 对于扁担山来说,这样一门系统的刀法,对山中弟兄们的武力提高,是很有帮助的,而且这刀法之中,囊括了好几种不同形制刀的刀术,扁担山上下人这么多,也正好可以择优选择学习与使用。 至于没有内功心法,丁羽自身就有正阳劲,传授下去,两两相辅,也不一定比原版的心法差了。 事实上丁羽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自从那次战斗之后,正阳劲便不再只局限于一些在他看来有资质的苗子了,只要是有功劳的人,都可以学习。 底层小兵,也有简化版本的吐气法门下发,但能不能练出真气,就纯看个人造化了,甚至是得以传授正阳劲的,都不一定能够练出真气的。 不过丁羽也不在乎了,反正师尊也不在,为了培养手下人的实力,什么师门祖训,全都被抛到了一边。 身在扁担山的王中,也沾了个光,得到了六壬刀谱之中的单刀篇,一练起来,便如饥似渴,虽然没有内力支撑,但他的自然功已经入门,等真气积累多一点,好歹也能运用了。 在扁担山的时候,丁羽维持甚至一度想将他留下。 虽然王中功夫不怎么样,但身手确实天生的比很多人灵活,而且自身也有一点底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武力大将。 但王中最后还是拒绝了,他本身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是没办法在这里跟他一起做山大王的,如果这真正只是一个单纯的游戏丁羽只是一个单纯的npc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但现在肯定不行了。 荒凉的山道上,王中对着六壬刀谱单刀篇上的招式动作,不厌其烦的比划着,虽然不是下地活动,但一些招式手上的动作,接着前几天的训练,还是熟练了不少,这是他第一次得到这方世界正儿八经的武功秘籍,格外兴奋的同时,也格外上心。 好在这车架也小,驾驭起来比上次拖棺材的那车要容易的多,甚至不用他去把控,驴子也不会乱走,也提供了一些方便。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的大路忽然逼仄起来,没多久,一丈多宽的大路便缩减到了只有五尺来宽了,两旁都是被砍伐得光秃秃的树桩以及焚烧过后的草木,一片黑灰。 王中连忙将刀谱塞进了怀里,和玲珑册子与自然功放到了一起,按照之前丁羽的指点,这里应该很快就到葭仙关了。 转过前方的路口,道路开始变得陡峭起来,原本旁边还有一条绕向远方山脚下的平坦道路,却已经被一堵滑坡的山体给埋没了,现在这条路,更像是新开的。 驴车又晃悠了一会儿,前面忽然出现一座两山夹缝之间的关卡,看城头砖石的痕迹,竟然好像还没修多久一样,城关楼下不远处的道路便,一面石碑上,刻着三个斗大的字体,葭仙关。 城关楼上,一面大旗猎猎飞舞,但旗下值守的两个士兵,就没这么威严了,两个人恨不得将脑壳都埋到垛子下面去,这关楼地势高出一截,又是在两山夹缝中间,这风吹的比外面要大一倍都不止,只是短短片刻,就让人鼻子眼睛通红,涕泪横流。 看到忽然来了辆驴车,两个士兵立刻从城关楼上跑了下来,到了城楼时,听到里面的喝酒耍钱的吆喝声,忍不住还探头朝里面看了两下,不过换来的却是一顿讥讽。 没办法,谁叫他们两个倒霉,今日抽签,抽中了值守城门,怪不得谁。城门口风大,两人又只好跑到城墙后的垛子下躲着,好歹还有个遮掩。 两人摇头走下城楼,跑到城门旁边,王中正好赶着驴车走到了城门前。 “干什么的?”其中一个士兵两手笼在袖子里,哆嗦着朝王中喝问着。另外一个则用稻草裹着手掌,握着一柄木杆长枪,拿着枪头对着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防止里面有人。 “军爷,军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车上是几坛子腌菜,您可看着点,别戳破了!小的是去谢家庄投亲的,还请军爷通融通融!” 王中佝偻着身躯,忙不停的打躬作揖,顺态十足。 “投亲?”那笼着手的士兵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不过这时候忽然一震熏味传来,顿时将他后面的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原来是同僚听说是腌菜之后,已经将稻草拨开,揭开了一坛查看,浓烈的酸辣味顿时顺风而来,刺鼻的很。 “嘿,这东西还做的不赖!” 那持着兵器的士兵朝坛子里看了看,笑了一句,然后顺手就搬了一坛起来,头前的士兵喉头耸动了一下,也忍不住上前来搂了一坛起来,然后立刻便对王中努嘴道:“快走快走!”说完两人各自抱着一坛子酸菜径直就往城楼上走了。 王中对这种情况也不以为意,来之前丁羽就给他说了,这葭仙关是新修的边陲关卡,平时也没什么人客流动,油水少的可怜,于是进出的农夫都要被扒两块补丁下来,抱走两坛酸菜,算是便宜他了。 也是扁担山附近的乡亲们做的冬日腌菜还算不错,惹人食欲,加上抱了坛子手上也就没法多拿其他东西,这些都是事情就想好了的。 两个士兵走了之后,这城关前便算是没了阻拦,他转身便上了驴车,赶紧驶离,多待一会,怕不是连他身上都得扒个干净。 转眼之间,葭仙关就被他远远的抛在了后面,等到驴子不停的重重呼哧白气之时,他才将速度慢下来。 过了葭仙关,就是陇川府的地界,虽然贺子方还没有明着举兵造反,但整个陇川府境内,他已经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即便是道御使衙门派来的官员,也只能乖乖听话的在都灵城内呆着。 而各地的县城,都是由他的心腹之人把持,军事力量比以前倍增都不止,一般的匪徒想要过境,都得掂量掂量。 出葭仙关之后最近的县城便是泸宾县,只不过在偏北一点,王中并不打算走那边的路,他打算直接从南边的松平县这边过去,虽然路程比较远一些,但这一路上经过的县城其实更少,也少了些暴露的风险。 只不过他还没走出葭仙关旁的两座山,拉车的驴子便好像犯了倔脾气一般,任凭他怎么抽鞭子,都不肯再往前走。 王中正在纳闷,以及犹豫着是不是干脆不要这车架了,反正都已经混过关了,直接带着刀走人得了。至于被会被抓的事情,大不了晓行夜宿便是。 “嗷……!”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猛地在不远处的山林中响起,差点没将他吓得跳起来。而拉车的驴子则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怎么也不肯爬起来。 “这……?老虎?” 突来的兽吼,让王中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这玩意儿虽说在水蓝星早就已经灭绝,但各种遗留下来的资料以及民俗言语等里面,都将之形容得十分危险,尤其是在野外遇到了,可怕至极。 王中顾不得那么多,立刻便将狼牙刀从稻草最底下的车板凹陷中抽了出来。握刀在手,雪亮的刀锋一出,顿时整个人都镇定了不少。 但他拿着刀左右警戒了半天,也没看见哪里有那种传说中额头上还写着他的姓的生物出现,四周只有呼啸的山峰,吹动树梢吱吱作响。 “不是老虎?”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王中也开始怀疑起来,因为关南道附近好像没有听说有出现过老虎啊?他虽然不是这里的人,但是在这块地方也混迹了这么多天,市井流言之中,还真没怎么听说过与老虎有关的话题。 而且跪在地上的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也摆脱了恐惧,自己站了起来,呆呆的立着原地甩着耳朵。 “难不成是过路的猛兽?”王中疑惑着将刀赶紧藏了起来,这时候要是后面关楼里的人被虎吼惊了出来,看到他手执兵器,就说不清了。 见周围没什么异样之后,王中赶紧鞭策驴子赶路,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再说,万一真有老虎,可不是玩笑的事情。 驴子这一回颇为老实,拉着车嘚嘚往前跑,车架上的坛子都差点给颠翻了一个,等到出了这山口,王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老虎一般应该都是在山林里面的,这平原地区,多半是不会来了吧。 车架在大路上晃悠,拐上了往南边去的道路,顺着道路走了没多远,王中忽然听到了一声急切的呼唤声。 “大哥,大哥,帮帮忙,救命!” 王中心下惊疑,四周张望,却不见呼救的人在哪里,顿时脑海之中各种神怪传说腾地就窜了出来。 而且这荒郊野外的,忽然来个人喊救命,他可是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会这次又来吧。 “大哥,这,这里,你往下看!” 第一百三十章 常玉郎 王中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土石路,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有垮塌,而路的右边,原本应该是一道灌溉渠道之类的河沟,但是现在里面早已看不到河床的样子,反而全都是枯黄的杂草。 道路边上则是将近半人高的一层层的黄色荒草,朝着沟里面长着,中间有一块被压折了大半,好似有什么东西滚了下去。 王中下了驴车走到路边一看,果然,这边的坡下,河沟的杂草淤泥里,正蜷着一个人在勉力扑腾的呼救着。 这人早已摔得鼻青脸肿,灰头土脸,发髻也乱了,看不大清长什么样,听声音,倒是很年轻。身上穿的也不是常见破衣烂袄,与平明百姓麻布居多的衣服截然不同,有些像是上好的丝绸,而且腰间还挂着玉佩之类的东西,显然是个有钱的。 按说这路边到河沟地下虽然深,但却其实也不到一人高,这年轻人废点力扯着下垂的杂草应该还是能爬上来的,但这人左腿的小腿上,却夹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捕兽夹子,锯齿状的刃口将腿夹得血肉模糊,没流血过多而死,都当真是算这人命大了。 “大哥,帮帮忙!我是过路的行人,不小心踩到了陷阱,求求大哥,救命!救命!” 那人见路边上忽然探出个头来,立刻便朝着王中求救。 王中却将脑袋缩了回去,下面的救命声立刻声嘶力竭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路的另一边,杂草与田垄上好像是有些点滴的血迹,不过这方向应该是来自于前面的山里头,这人难道是在山里头踩到了夹子一路走到的大路上? 然后,又摔了下去?这可真够倒霉的!王中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 默念了一下属性面板,看了看任务栏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字迹出现,王中便回头将杂草拨开,然后趴在了地上,把手伸了下去,对着那正在哭天喊地求救的人道:“别嚎了,省点力气,把手给我。” 那人赶紧慌不迭的朝着王中这边蹭,然后尽量伸长了手臂去够着王中的手掌,好在这河沟虽然深,但岸边总还有些弧度,加上王中再适量的往下探出一些,还是能够着的。 片刻之后,王中一把抓住这人向上晃的手腕,然后向上用力一提,总算将他提上来了一些,不过拖动的过程中,免不了触碰到伤处,顿时又是一阵杀猪似的的惨叫。 “忍着点,把那只手也给我!” 将这人拖上来一些之后,王中总算有了空间,不用趴着了,趴着毕竟没法用力,跪在地上的他刚好抓住这人的双手。 “我往上拉,你把那受伤的脚抬一点!” 王中喊了一声,那人慌忙答应道:“好!” 话音刚落,王中便猛地一使劲,将这人直接拖了上来,好在这回他聪明了些,伤脚在上,就是颠簸了些,没刮着,不过也疼的这人龇牙咧嘴。 将这人拖上来靠着车轮先坐着,王中直接走向了他那被夹子夹住的伤脚,走近一看,血肉模糊的小腿上,都看不清夹子的锯齿轮廓了,估计这一下就差将他的腿骨都给截成两断了。 王中开了个玩笑:“喝,你这骨头还真硬,忍着点,我给你掰开先,不然你这样夹着,也动弹不了。”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这人疼的满头是汗,王中的手刚触碰到夹子,便让他的嘴猛的张开,不过或许是为了忍住,只张着,没声音。 “忍一下啊!”王中呵了一声,双手摸索到夹子的两边,然后猛地一掰,拇指粗细的锯齿直接从这人血肉之中扯了出来,鲜血顿时不要钱一般的汨汨流淌。 夹子掰开,这人惨叫的瞬间,腿便缩了出去,王中赶紧将手上的铁疙瘩放到一边,然后从车上将自己的水葫芦拿了下来。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就只有这一葫芦水能做清洗之用了。 凉水倒在伤口上,这大冷天的,顿时一阵酸爽,王中只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震破了,才算是跟他把这伤口勉强清洗干净,接着又从包袱里找出一件还算干净的衣裳,撕下麻布,给他裹上,才算是勉强收拾完成。 经过这一番折腾,这人早已被痛得昏了过去,倒省了王中许多事。 将车上的坛子朝边上挪了挪,扔掉了两坛,给这人腾出了空间,王中将之顺手往里头一放,刚刚好卡住,就算跑快点也不会颠下来。 王中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将那夹子慢慢合起,放在车架角落一并带上,然后才招呼着毛驴上路。 能做的他都做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小子命大不大了。 如果能快点找到一个有人烟的镇子,找个大夫给他上药,重新包扎,应该问题不大,如果找不到,那就自求多福吧。 不过有可能是这人天生霉运到家,走路都能踩到这种专门用来补猛兽的夹子,一直到天黑时分,王中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大的村镇。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这温度也越来越低,马车上的伤者即便是昏迷过去了,被卡在稻草中间,也忍不住的在震颤发抖。 王中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这人的嘴唇都已经冻成了乌青色,昏迷之中,两个眼皮还在不停的颤动。 这个时候,王中才终于大致看清楚了这小子的模样,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他,应该还比王中大上一点,有棱有角的脸庞,正常情况下应该也不算难看,结合这身上的东西来看,倒像是某家的世公子一类的人物。 不过有没有家世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现在好像就快死了,让王中有些伤脑筋。 “唉,难办!” 叹息一声,王中将驴车朝着旁边一处土围子下赶了过去,这里有几棵树,不像是自然生长的,倒像是人栽种的。 旁边还残留有建筑的痕迹,显然之前这里应该是有房屋的,现在不知道是被拆掉了还是被烧掉了,反正地上有些深沉的黑灰,而房子也不见了。 围子加上几棵树正好挡风,王中将驴车赶在另外一面,然后便去寻摸柴火。 好在这深冬时节,荒郊野外的什么都不多,枯枝荒草倒是不少,没一会儿,一团篝火便在这背风之处燃了起来。 橘黄的火焰升腾,窜起半人多高,火星四溅,旁边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 王中添好了柴火,烘了烘手,又从车上抱了一个陶罐下来,放在火堆旁边温着,等到里头的泡菜汤热了,便拿盖子倒了一点。 “大兄弟,水都给你洗伤口了,没水了,只能给你喝点这个了,能不能活,看你自己哈!” 端起盖子,王中一边叹息念叨着,一边把这人扶起来,撬开嘴唇灌了一点进去。 或许是这泡菜水有用,又或者是这味道实在太过熏人,反正半碗汤水下去之后,过了一小会,这人竟然还真的在一阵咳嗽中睁开了眼睛。 坐在对面的王中手里还拿着刚刚倒掉剩下半碗汤水的盖子,有些惊奇的看了一眼那人,又疑惑的看了看手里的坛子盖,然后他自个儿也走到坛子便自己又篦了半碗酸菜水出来。 砸吧着喝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酸味直冲王中的脑门,其中还带着刺激辛辣,瞬间就将他呛得不停咳嗽起来。 过了好半天,两个不停咳嗽的人总算先后消停了下来,一人靠着树干,一人靠着车轮,隔着火堆相望而坐。 “在下常玉郎,多谢大哥相救!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王中咳嗽刚刚平复,还在喘着辛辣的气,那被救起来的人四周张望了两下,好像总算是弄清了情形,然后对王中有气无力的拱手道。 王中此时还是感觉喉咙间有股火在往鼻子里窜,极不舒服,只是简单的对那人点了下头,然后索性从坛子里捞起一片腌菜大嚼着吞吃下去。 有股东西从喉头滑落,王中才算好受了一些,折腾了半天,弄得他都已经浑身冒汗了。 不过这酸辣的腌菜吃下去,不仅填腹中空虚,而且还能御寒,所以王中顺口便朝那人问道:“呼!你要不要来点?对了,你刚说你叫啥来着?” “在下常玉郎,多谢大哥救命之恩!还不知大哥如何称呼?”对面小伙连忙又重新复述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王中这才听清了对方的名号,随意的点了点头道:“哦,常玉郎,你的命还真大,呵呵,不用谢,举手之劳,我叫王冲。” 一边说着,他一边抱着坛子走了过去,到了常玉郎身边,从里头扯出一片腌菜来,对他道:“咯,晚饭就只有这个了,要不要吃。” 常玉郎脸色苍白的靠着树干上,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从王中手里接过这一块水渍淋漓的腌菜,一点点的塞进了嘴里。 王中其实对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但他对这人怎么想并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对方到底有什么心理活动,他一点都不在意。 两人吃了一会,常玉郎毕竟虚弱,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腌菜,便不动了,王中自顾自的一路稀里哗啦下来,倒是吃掉了小半坛子的腌菜。 其实原本他应该还准备有干粮的,但过了葭仙关,大半天之内绝对能赶到泸宾县,所以在山里出发的时候,大伙便忘了这茬。 过了关之后,他又临时改道,走南边过,这头前一路上没遇到地方补给,今天晚上也就只能拿这东西将就兑付了。 不过说归说,这腌菜竟然还莫名的好吃,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吃到肚子有些撑了才停下来。 吃完之后,王中瞟了一眼常玉郎的伤腿,这货的体质倒还不错,现在好像已经没有怎么大量渗血了,看来这鬼门关的走过了。 吃东西的时候,王中不想说话,常玉郎也没说话,沉默一直到王中盖好盖子才被打破。 “你之前为什么要叫我大哥?” 王中忽然开口问出这么一个问题,让常玉郎也颇为费解,他本以为这个救命恩人还会先问些来历经过什么的。 常玉郎愕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我当时在沟下面只听到有车马声响动,想来应该是有人驾车经过,驾车的一般都是老把式,叫一声老大哥也是应该的。是不是小弟这样叫对恩公有些不妥,那小弟换个称呼方式便是。” 王中连忙摆了摆手,打了哈哈道:“没什么,叫啥都行,我就是有点不适应被一个比我大的人叫我大哥而已,哈哈!”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头想的却是,这声大哥颇有水蓝星里的市井气息,在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多见。出于对玩家记忆的追索,所以他才有那么一问。 但显然,又是他自己想多了。 又或者他没有想多,其实这正是玩家记忆的体现,只不过已经早已全数分解流逝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了。 常玉郎听到他这么说,却是惊讶了起来,对方居然还没有他年纪大? 他连忙又上下重新打量了一下王中,发现这人现在从上到下看着就是个穷苦农夫,整个儿里就透着一股老气,浑然看不出有什么年轻的气息。 唯一还能有些识别的一张脸,也被疤痕毁得不像人样,更加看不出具体年龄了。 打量完了之后,常玉郎才斟酌道:“原来恩公竟然还未到弱冠之年,这大冷天的,恩公还要一个人这般勤苦,难道家中就没有亲人帮衬的吗?” 王中呵呵一笑,这人看来还真以为他是附近的农民:“孤家寡人一个,帮衬个啥,倒是你,看你打扮富贵,寒冬腊月里不在温香软玉中享福,跑到这等荒僻之地做什么?” 常玉郎的来历其实很值得怀疑,毕竟就算是出来打猎游玩,这货应该也是带着一群护卫的身份吧,怎么会只有一个人呢? 常玉郎闻言顿时长叹了一口气:“不瞒恩公,家父乃是育临县冯洞乡的员外郎,虽然家里略有薄财,但跟贵字,可就沾不上一点边了,若真是富贵的话,我也就不用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其实我是逃难出来的。” “逃难?”王中十分疑惑。 育临县乃是关南道兴平府的一个富县,他之前在酒楼偶尔听人说起过只言片语,所以知晓有这么个地方。 但这地方离陇川府可是很远的,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分属关南道的南北两极,这人怎么会忽然就跑到这里来的呢?而且还是逃难? 难道兴平府也出了什么变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能听懂兽语的人 “逃难?”面对常玉郎的说辞,王中有些疑惑加好奇:“兴平府也动乱了?” 一个社会环境稳定平和富庶县城的员外之子,忽然跑到了千里之外的荒僻之地,说自己逃难到此,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寻常,难道兴平府也乱起来了么? 虽然天下大势与他这种孤家寡人无关,但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常玉郎却苦笑了一声,苍白的脸庞上被火光映透着有些不正常的光晕:“兴平府境内倒没什么大事,而是我自己,因为我能听懂兽语,所以官府认为我是妖族的奸细,将我抄家灭门不说,还要把我抓去开颅寻因,所以我才逃了。” “你能听得懂动物说话?”王中十分惊讶,这种情况可是极为少见的,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曾经也遇到过一个据说能听懂动物说话的人,只是他与那人当时没有许多交集,而且那人也很快就死了,就是当初马少爷从下湾村抓来的庄丁之一大壮。 只是这事毕竟是东子一人所说,他没有亲眼见证,也不知真假,但现在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个,王中不免又多想了起来。 这这种能力,与玩家的记忆流转,有没有关系呢? 常玉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小我便有这种能力,不过我只能听得懂走兽之语,飞鸟虫鱼说话,我却是感知不到的。” 为了确定真假,王中立刻站了起来,伸手一指旁边车架前的驴子道:“那你能听得懂这驴子在叫唤啥么?” 说着他见这驴子没什么反应,顺手在这驴子的背上拍了一下,这驴子适时的哼哼了两声。 但他将目光望向常玉郎时,却发现常玉郎一脸尴尬,过了半山才期期艾艾道:“呃,不瞒恩公,走兽之中,其他兽类我都能听懂,唯独这驴骡,我,听不大真切。” “这是为何?你该不是诓我的吧!”王中立刻奇怪道。 也不怪他做此想,刚才你小子还说了能听懂走兽讲话,但给你拉个驴子来,你就说听不懂了,这不是拿人开涮吗? 常玉郎赶紧费力欠身,想要解释,王中忙伸手止住了他:“行了行了,你直接说就是。”言语之中,兴趣大减,显然是不太信这种鬼话了。 常玉郎急道:“我真的没有欺瞒恩公,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跟传说中驴子都是五脉不通天生愚钝有关吧,其他兽类都能成精,唯独驴子不曾有过这样的故事。” 王中有些哗然:“还特么有这种说法?可神话传说中不是有很多仙人都是用驴子当坐骑的吗?” 常玉郎却有些不好意思道:“既然是神话之中的仙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点化这种愚钝之物自然是理所当然了。” 王中顿时颇觉的好笑,这特么都哪跟哪啊? 常玉郎见他不信,连忙又道:“还有可能是,驴子的声音天生与别的动物不同,叫起来声音特别巨大刺耳,超出了我这种能力的范围,所以我听不懂。” 王中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个理由还算说的过去,可我还是不大相信你能听得懂动物说话,这也太神奇了一点。不过世间神异之事多如繁星,以前还有人体香能引蝴蝶,下河能遇龙君呢,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王中自言自语的走到了篝火旁边,重新坐下,又念叨着:“算了,反正明天找条猫啊狗的试一试就知道了。”听得常玉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对了,你逃难怎么逃到陇川府来了,这山高路远的,你一个人多不安全?你看看,一不小心就弄成了这样,搞的不好还得落下个残疾,下半辈子岂不惨了。” 王中指着他受伤的腿部,颇有些惋惜的说道。 “而且,这里的太守府据说有造反自立的心,现在局势紧张的很,你来这边,哪里有什么太平日子给你过?” 常玉郎叹息了一声:“日子不太平,那也总比被抓了去没命的好啊。而且据说陇川府在大力招揽能人异士,我这门本事在其他地方是过不下去的,只能到这里来碰碰运气了。” 王中这才听到这个说法,之前在扁担山的时候,丁羽最多也就是派遣个把小百姓乔装混进来,在临近的几个县城瞅瞅,去不得太远,所以消息不是很灵通,只知道陇川府如今是严厉打击任何江湖派门,甚至连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都被捉了不少去,对其他事情,也只是知之寥寥,没想到还有招揽奇人异士这种事。 “你这是在哪里听说的?我就住在这附近,我怎么不知道?”王中随口便问道。 常玉郎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继续道:“这事在关南道北面各州府暗地里都已经传开了,不少手上有本身的江湖豪客前段时间都在奔着陇川府去,不算什么新鲜事。恩公对江湖事不了解,所以有可能不清楚吧。” 王中眯了下眼睛,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他一个外来人,确实消息不甚灵通。 就算前段时间在扁担山住了一段时间,但扁担山也就一窝山民聚集,还没成气候,对外探子不多,消息闭塞,确实对这些事知之不详。 不过,这样一来,他忽然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本来要去都灵寻找惠景博的,若陇川府在招揽奇人异士的话,这常玉郎本事独特,说不定还真能选上,跟着他一起,或许会便利许多。 “这么说来,你是要前往都灵了?”王中立刻问道。 常玉郎想了一下道:“陇川卫中军大营确实在都灵,其他几处地方也有分营驻扎,能去都灵自然是最好的,但我现在这样子,怕是只能就近先找官府投效了再说,不然还没等折腾到都灵,只怕小命就没了。” 王中立刻把胸脯一拍:“这个好办,反正我也要去都灵,就顺便送你一程好了。” 常玉郎连忙道:“怎么好一直麻烦恩公?” 此去都灵,一路估计还有七八百里,就算不麻烦,但光是一直坐这个驴车,天寒地冻的,也不是个事啊。 王中却道:“不麻烦不麻烦,顺路的事,而且我送你也是有要求的,你得帮我办一件事情。” 常玉郎心下略微震惊,但还是十分诚恳的道:“说来,常某还不知道如何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呢。常某现在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若是恩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常某能做的话,尽管说便是,常某一定尽力而为。” “简单的很,不是什么难事。”王中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了旁边的柴火,往篝火中添着:“我要去都灵找个人,但这人海茫茫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找着他,你不是正好要去都灵投靠府衙么?若是成功了,少说也算是个官府中人,帮我找找这个人就行。” 王中的目的挺简单的,他直接就明说了出来。不过他到底对常玉郎还有一点戒心,所以没有直接说出要找的人的名字。 常玉郎虽然猜到了对方要办的事情可能与官府有关,但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所以点头便答应了:“如此小事,常某自然竭力帮恩公找到此人。” 王中顺势点了点头:“嗯,那就这样说定了,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你这腿,只能等明天到镇上,找个大夫再重新给你上药包扎一下。” “多谢恩公了!”常玉郎又赶紧致谢。 王中却笑了笑不说话,然后在旁边的木材堆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根和狼牙刀差不多长短的笔直树枝,拿在了手里。 接着他便在火堆的另一侧,拿着树枝练起刀法来。 狼牙刀能不露面就不露面,虽然说刀柄已经改装过了,但经过棺材铺一事之后,他没法确定还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只好暂时先藏着了。 而且练刀法套路而已,他也用不上真刀,树枝一样能练。 只是他在这边“起舞弄清影”,对面的常玉郎却就有点睡不着了。虽然一副十分虚弱且昏昏沉沉样子,但熊熊火焰之后,有个人在那里舞刀弄枪的,他确实也睡不着。 “恩公,你不休息的吗?” 许久之后,王中正在揣摩六壬刀法单刀篇中的藏灵式与雪羽式之间的转化,一者轻重缓急收束于一心,一者灵动缥缈无迹可寻,两者瞬间的变化,让他这习惯了直来直去的人,很难把握其中的劲道关窍。 忽然,常玉郎的问询,将他从沉闷的思考之中打扰了出来。 王中头也不回的便答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晚上瞌睡少,睡不着,练功!” 说完王中又继续拿着棍子来回的试探着,但越是练着,他便越是发现,即便这两招练成了,但这种拖拽绵绞的刀势,如果面对丁羽这样直接硬刚上来的霸道拳劲的时候,反而还不如直接一刀力劈华山硬碰硬来的有用。 这时候他总算明白了当初那个匪首为什么跟丁羽对了两招就要跑了,这六壬刀法虽说招式精妙,但单刀篇的招数对丁羽这种金刚铁塔一样的攻势,真气不足的话完全就不起作用,换了大刀篇的可能还能抵挡两下。 “看来这内功还真是一切武功的根基啊!”王中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声,索性将棍子顺手扔进了火堆,这刀法今天就不必练了。 对于他这种真气不足的人来说,这种蕴含变化的功夫,了解招式套路即可,在对敌上,暂时还没有直接以暴猿一式的发力技巧豁尽全力挥刀来的有用,还是先等内功有长进之后再说吧。 常玉郎本以为王中还会继续练下去,但没想到转头这人就将棍子烧了,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同时感觉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过王中却没理那么多,转身就直接坐在了篝火旁边,闭上了双眼,挺直的背脊抖动了两下,呼吸便开始变得循环有序,极为富有节奏。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打坐练功?”常玉郎见了,心中立时惊讶万分,虽然他对这种江湖武学不通,但也是听过一些传闻的,这样练功难道不怕被人打扰忽然间走火入魔吗?还是说艺高人胆大? 常玉郎心惊的同时,王中却已经陷入了对三世清净自然功的锻炼之中,这种养生健体的气功,他练了这么久,也就机缘巧合之下多了一丝真气,现在每天他都会抽时间锻炼,做周天运转,虽然增长的十分缓慢,但也算是有序前进了。 就是他这真气太过微弱,必须精细控制,运转一个周天,几乎要比其他功夫慢上十倍不止,颇为耗神。 好在这功夫对外在的要求不高,你随时随地,找个舒服的姿势便可以开始,没那么多讲究,也算是弥补了一些不足。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篝火已经小了很多,深更半夜的寒风更加重了,而且在这土围子附近,呼啸的格外猛烈。 睡着了的毛驴忽然打了个响鼻,晃动了两下,接着又没了声息,王中依旧盘坐在地上运转内息,并没有动弹。 这时,对面靠着树干的常玉郎身上,却忽然飘起了一股淡淡的烟雾,这烟雾无形物质,但却又清晰可见,片刻之后,烟雾落在旁边的地上,竟然形成了一个虚幻的人影,不是常玉郎又是谁? 可这人影旁边,常玉郎明明好端端的躺着,霎时间,一股阴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仔细再看那新出现的“常玉郎”,他竟然是双脚离地的飘着,慢慢的就朝王中晃了过去,就算是穿过了火焰舔舐,也丝毫没有影响。 正在闭目运功的王中,忽然感到一阵浑身的不舒服,就好像被丢到了一处冰窟窿里一样,汗毛倒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立刻睁开双眼,朝着四周一看,周围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眼前的篝火虽然火头小了许多,但仍然是在正常燃烧。 对面的常玉郎脸色苍白,靠在树上睡着了,睡梦之中似乎还做了什么噩梦,有些略微发抖。 王中睁着一双眼睛四处扫荡了一圈,一无所获。 一切都很正常! “奇怪!” 低声嘟嚷了一声的他,轻手轻脚的添了几根干柴,又回到原地开始闭目运功起来。 自然功就这个好,随时可以开始,随时可以停下,一点也不耽搁。 而在他闭眼之后,在人类的目光不能所及之地,那虚幻的“常玉郎”竟然早已变得千疮百孔,悠悠的躲到了真正的常玉郎身后,直到对方低沉的哼了一声,才钻进了对方的身体,消失不见。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儿姑娘 “小小年纪,竟然煞气如此之重?难道杀猪长大的不成?”虽然只是一个试探之举,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暗夜之中的有心人,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嘀咕。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常玉郎也不例外,虽然他与王中说的绝大多数都是真话,但还有更多更真更核心的,只是他没有说出来而已。 就好像王中对他有着一定的戒心一样,他对王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便是对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但这荒郊野外的,敢在这个时候乱跑的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黑暗之中,盘坐练功的王中忽然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切如常。 黑夜很快就如流水一般淡去,晨曦在一片冰冷的雾气之中的时断时续的吐露出来,远处地面的荒草上,结着一层经营的白霜,放眼望去,大地,一片雪白。 “呵,乍一看,还以为下雪了呢!” 站在车架前,王中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朝着四周张望,方圆几里之内,别说人了,连个麻雀都没有,整个世界给人一种冰冷的荒芜感。 身旁的篝火已经只剩青烟,驴子正在对着旁边矮坡上的枯草啃食,而常玉郎,则被他一句话正好惊醒,还在揉着眼睛。 王中转头便去解驴车的缰绳,打算将这驴子放一放,一边解着绳子,一边对常玉郎打着招呼:“怎么样,腿感觉好些了没?” 常玉郎还睡眼惺忪,楞了片刻才回应道:“多谢恩公挂怀,疼痛确实减轻了许多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气血不通的缘故,有些麻!” 说着,他便用手去搬弄着自己的左腿,不动还好,一动起来,顿时又是一连串的龇牙咧嘴,仅剩的睡意,顿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兜兜转转,等王中将这驴子放养的差不多,雾气也已经散了不少,两人这才启程上路。 早饭仍然是腌菜,不过只有王中自己一个人享受了,常玉郎不知道是虚了还是病了,蔫不拉几的,没什么胃口,而驴子,自然是不吃的。 今儿个天气倒是不错,久违的阳光总算出来透气了,驴车驮着两个人晃晃悠悠的朝前走了一两个时辰,王中晒了一上午,竟然还有些要出汗的赶脚。 将近中午的时候,两人总算看到了一处人烟秘籍的镇子,赶将进去,找了路边的两个光屁股小孩问了问,运气不错,镇子前头便有个小医馆。 王中带着常玉郎直奔医馆而来,坐馆的是个八字胡的中年医师,两人来的时候正唉声叹气的站在柜台后面拨着算盘,想来日子过的不甚舒坦,医馆的后院,还传来一声声规律的碾子碾动的声音,显然是有伙计在后面磨药粉。 “劳驾,医生,帮我这朋友看看腿,昨儿个被捕兽的夹子给夹了,还没上药呢!”王中将常玉郎架着,进门便喊。 医师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走过来,在看到王中的脸之后,明显的楞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王中把常玉郎扶到了一张躺椅上面,接着便冲着后院喊道:“红儿,别磨了,拿点羊角球,到前头来帮忙!” 医师一边喊着,一边拿剪刀剪开了常玉郎腿上缠着的布条,然后缓缓取下,最后露出了常玉郎那血肉模糊的小腿。 医师端详了一下,便有些可惜的叹道:“你们就没随身带点干净的东西给他清洗一下的吗?”说着,也不等王中两人回复,便转身去柜台后面取器材去了。 王中无奈与常玉郎对视了一眼:“你在这医着,我去外面买些干粮!记得帮我看着车啊,可别叫人牵了去,我去去就回。” “劳烦恩公了!”常玉郎连忙抱拳虚应道。 王中挥了挥手,转身就走,这一路往都灵而去,是得置办些东西才行。 在街头买了些锅盔干饼,都是些没有油水的,于是又跑去酒楼里切了些肉干,最后再灌了一葫芦清水,王中才开始往回走。 不过才走到镇子中间时,忽然旁边的岔道上走来几个士兵,沿途的人躲之不及,王中也跟着闪到了一边。 那几个士兵,领头的人还算富庶,穿着盔甲,配着腰刀,不丁不八扬首阔气的朝前走着,颇为威风。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纸张,前面不远就是告示墙,王中一看这架势,多半又是要张贴什么新的告示了。 后面的几个士兵就要穷困些了,只有棉袄号服,手里拿着的都是木质的长枪,只有枪头才带着铁器色泽。 这行人路过,还不停的对路两边张望着,似乎颇为享受这种威风凛凛的感觉,领头的人目光还在王中脸上逡巡了两下,最后见他怀里抱着干巴巴大饼,身上一副穷酸样,才没了兴致,瞪了他一眼便走了。 王中心下一沉,看来自己还是少买了一样东西,斗笠!他这疤痕满脸的面容,在普通人眼里看着凶神恶煞,在这些当差的眼里,自然就是形迹可疑。 这几个士兵很快就到了告示墙,领头的哗啦啦几下,刷上浆糊,再把手里的纸张摊开,铺上抹匀,动作一气呵成,看来是做熟了的。 王中这才有空去看告示墙上那些斑驳不一的通缉令,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看到通缉自己的,反而是各种江湖派门人物的通缉告示,有新有旧,什么春怀岭胭脂虎,什么镇威帮二帮主之类的,都是些陇川府境内的江湖人物,只不过现在都成了太守府缉拿的要犯。 看了一会,新贴的告示前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那几个士兵也走了,王中才走近来瞧着,一瞧倒是吓了一跳,画上的人竟然是惠景博。 “通缉原六扇门捕头惠景博,案犯犯上作乱,目无王法,乃是前六扇门总捕任义妖人余孽,凡禀告去向者,赏银千两,捕获击杀者,赏银万两,太守府授官奉值。” “啧啧,这价格可真不低!”王中念叨完通缉令之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几天不见,没想到身为六扇门捕头的惠景博,居然也和他一样,成为了海捕文书上的人物,真正是无话可说。 不过,调侃过后,转身就走的王中,心情却有些沉重起来,惠景博被打成了任义余党,上了通缉令,那他在都灵多半是待不下去了,而且明面上也不可能会露面了,自己又要到哪里找他去呢? 这人海茫茫,而且人生地不熟的,比大海捞针也容易不了几分啊。 虽说这任务的内容简单,只是给他带三个字而已,但这找不到npc,任务咋做下去? 王中顿时有些苦恼,这任务稀里糊涂的来,稀里糊涂的做,现在又稀里糊涂的做不下去了,真是将人玩的团团转? 而且更让他警觉的是,任务的尿性一定还没有脱离,尽管这是迟少恭无意之中出发的任务系统,但只要发布成功的任务,绝对会对他有着莫名的恶意,直到将之逼入死地。 不过迟少恭的临终之托,就这么简单一件事,不给他办了,好像也不好。 “要不,还是干脆别管了,反正他不是自己说自己还会成仙复活吗?等他复活了自己去说不就好了,何必还要我这个外人去带个话多此一举呢?” 无奈之下,王中心里忍不住这样调侃起来,至少,得让自己有个好心情不是? 就这样自我开解着,王中提着一大包干粮,返回了医馆。 医馆内又来了新的病人,医师正在里面为病人诊脉看相,常玉郎躺在前头的躺椅上,左腿被搁在了一条凳子上,一个身穿米黄色布裙的小姑娘,正拿着一把毛刷子在他伤口上来回涂抹着一碗淡黄色药汁,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了,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而随着小姑娘的刷子来回,常玉郎的脸上,则是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腿部不停的抽动,忍的十分辛苦。 王中还没走近,便听到那小姑娘对着他的小腿轻轻一拍,娇斥道:“别动,不就是点皮肉伤流的血多了点吗?看把你吓的,一个大男人,这点痛都忍不住,做什么吃的?” 常玉郎顿时脸庞涨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不过好歹还是维持住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没有叫嚷出来。 王中把包裹往旁边放了,忍不住笑道:“啧,昨儿个叫的可惨了,今天怎么这般男子气概?” 那小姑阿娘闻言立刻抬头瞧了过来,正好看到王中低下来的一张恶鬼脸,顿时吓了一跳,手上力道一重,刷子便在常玉郎腿上猛的戳了一下。 “哎哟,我的姑奶奶,轻点啊,我是来看伤的,不是来受刑的。” 常玉郎立刻哭天喊地起来,这货什么都好,好像就是受不的痛,一痛起来,就哇哇哇的乱叫,昨天王中拉他起来的那会,差点没被他把耳朵都震聋了。 常玉郎这一叫,王中便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就觉得这小子还挺搞笑的。 里头的医师正在给人号脉,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呵斥起来:“红儿,你做什么呢?赶紧给这位公子把药上好了,回里头磨药材去。” 小姑娘连忙恭顺起来,对着医师回应道:“晓得了,爹,马上就好。” 医师见女儿答应了,才含着怒气又坐下,重新给病人号脉。 这边小姑娘见老爹没再关注这里了,立刻便在常玉郎的脚背上拍了一下,低声娇呵:“叫魂啊叫,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不就是戳了一下,至于么。” 说着又拿起刷子,在那药碗里杵了杵,对着常玉郎的伤口就是一阵龙飞凤舞。 常玉郎本还想反驳来着,伤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觉得痛了。 不过这小姑娘一动起手来,立刻让他浑身都绷紧了,两只手捏在躺椅的扶手上,青筋都快暴了出来,好在忍着没叫出来,不然又得多挨两下。 小姑娘手脚麻利的将药汁都抹完了,然后拿起旁边的一碗绿色的药草碎末对着他的伤口就撒了下去,铺上了厚厚一层,才用干净的纱布将之一圈圈的缠裹起来,最后还在常玉郎的小腿上打了个蝴蝶结才做数。 “行了,这几天莫要乱走动,好好养着便是,不然腿瘸了我们可不负责。啧,你们两个,还都真是命大!” 系好最后一道绳结,小姑娘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端着空了的药碗离开了。 常玉郎听着不明所以,不过嘴上却还在嘀嘀咕咕着:“我当然命大了,命不大说不定都在这里丢了半条了。” 王中却知道,这小姑娘刚才多半是看到了自己额头上的伤疤,受了这么严重的创伤,居然没伤到脑袋,当然也算是命大了。 等到这姑娘走了之后,王中才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指了指常玉郎的腿上的纱布,对他道:“怎么样,医师怎么说?” 常玉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才缓过劲来道:“医师说夹子从我骨头上擦过去,没给我夹断算是运气好的了,不用上夹板,里面清理干净之后上药,敷上几天便行。” 王中乐了:“听起来竟然不算很严重,昨天看你流了那么多血,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常玉郎也暂时没了那么多客套,连忙道:“昨天没死,刚才差点没死了,你知道吗,那小姑娘拿着一根近尺许长的针就在我这伤口上戳,我都不敢看,还拿盐水泼,差点没痛死我。” 常玉郎说的心酸苦痛至极,似乎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不过王中却没理他,反而是对他的另一侧努了努嘴。 常玉郎回头一看,名为红儿的小姑娘正一脸寒霜的看着他,手里还端着一个药碗,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不过这回红儿姑娘却没怎么搭理他,只是将碗往他身前一伸:“不想死就赶紧喝了。” 常玉郎慌不迭的从她手里抓了过来,仰头就干,一饮而尽,完了才觉得苦,又在那龇牙咧嘴的哈气,同时将碗递了回去。 红儿姑娘却揉捏着刚才被他抓痛的手指,瞪了他一眼,然后才一把抢过药碗:“德性!” 瞥了常玉郎一眼之后,这姑娘才自顾着的要走。 王中看得一阵好笑,这货也忒怕死了些,不过他连忙唤住了红儿姑娘:“姑娘,我这朋友什么时候能够下地走路?” 红儿姑娘头一边收拾着旁边的东西一边头也不回的道:“快则三五天,少则半月,中间再换一次药,保证活蹦乱跳。” “那坐车呢?”王中追问道。 红儿姑娘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驴子和车架:“就这?只要他颠着不喊痛,随你们。”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红儿姑娘留下一个不屑的眼神之后离开,留下王中与常玉郎两人面面相觑。 期期艾艾半晌之后,常玉郎终于忍不住道:“恩公的事情若是不急,要不咱们就在这里盘桓两日再上路如何?” 王中被这厮逗的想笑,不过现在惠景博也成了通缉犯,他确实也不急着赶路了,但这都灵,他只怕也是不用去了,到时候直接转道梧州府,然后去往南陵道好了。 于是他便随口应付道:“我那朋友现在怕是不用找了,都灵我也就不打算去了,后面的路我还没想好怎么走,在这镇上先住两天也无妨。” 常玉郎听得一愣,怎么之前还好好的,出去一趟就变卦了,这荒僻小镇,还能突然来个飞鸽传书不成?他有些疑惑,不过王中改变主意其实对他也没多大影响,而且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他也不好刨根究底的追问,所以只是礼节性的回了一句,表示关怀。 “这样啊,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王中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对了,你在这先躺会,我再去找个客栈,不然你总不能住在这医馆里,对了,医生,诊金多少?” 那中年医生正在药柜与人抓药,听得王中这一声喊,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红儿怎么回事,汤药都端上了,钱还没收? 他刚想回话,后面的门帘子一掀,原来是红儿姑娘听到了吆喝,跑了出来:“诚惠,诊金,汤药工本费一起,不多不少,二十两银子。” 常玉郎自然是没有钱的,他这一番折腾,连包袱都丢了个一干二净,就剩一个光人了,这钱自然就只能是王中出了。 从怀里摸了一锭银子出来,交到了红儿姑娘手上后,王中也开始有些发愁了,之前他不怎么需要钱,所以没怎么在意钱,后来是有钱不用在意,但现在是需要钱却快没钱,就让人有点犯难了。 交了这二十两医药费之后,他身上就只剩下三十两出头的散碎银子了,这一路到南陵道绝对不够花,刚才去买干粮,都感受到物价有明显的上涨,看来还得找个机会捞点银子才行。 红儿姑娘收了银子,拿着狠狠的瞅了半晌,才心满意足的收进了怀里,同时奚落了常玉郎两眼,似乎在说,没想到你不仅是个怂汉子,还是个穷光蛋。 常玉郎气得咬牙切齿,但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把头偏过去,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用跟一个女人计较。 不过王中面上的疑难之色,还是露在了他的眼里,看来这救他的人,兜里也不富裕,再者,一想到他自己身上现在确实好像身无分文,这挣钱的事情,也暗自落在了心里。 王中却没注意这么多,付完钱之后,径直道:“姑娘,我这朋友在这里躺会,我去找个客栈,一会就回来接他。” 或许是收了银子,红儿觉得这汉子脸上的伤疤也没那么恐怖了,立刻笑着道:“没事,你快去快回就成。对了,镇上就一家福来客栈,就在前面的路口拐弯,你直接去便是。” “谢了!”王中得了答复,道谢之后,给了常玉郎一个眼神,转身便出去了。 过了前面大街路口往右边看,果然看到一个住的招子,走近一看,正是红儿姑娘说的福来客栈。王中到的时候,两个伙计正在门口搭梯子贴着红纸对子,客栈里生意冷冷清清,见王中过来,那扶着梯子的伙计立刻小跑了过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这伙计刚走,那还在上面贴着对子的伙计便摇晃起来,吓得大叫道:“大雷子,你个憨货,扶稳当啊,老子要摔下去了。” 这伙计慌不迭又跑过去将梯子给抵住,好悬没让上面的同僚掉下来。 王中忍不住笑着走了过去,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贴春联吗?” 这种习俗他只在历史课本与旧日的视频之中见过,真正看到,还是头一遭。 当初他也曾零星的听崔子辰说过,第二人生是以古华夏世界为背景创立的世界,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其中的一个体现。但这样一来,眼前世界的真实与虚幻,又越发的纠缠不清了。 那梯子上的伙计低头一看,原来是来客了,一张圆润的小脸看上去比这扶梯子的伙计年轻不少,但说话却老气横秋的,立刻堆笑道:“哟,客官,您来了,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掌柜的寻思着反正店里没生意,索性想着改换改换门脸儿,这两边的对子都贴新的,沾点喜气。” 这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往下爬,对联已经贴好,王中左右一看,财酒尽饮饮出万家富庶,福楼喜聚聚齐八方祥和,配合着大红色的背景,看着倒确实挺喜庆的。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这伙计刚才说的一句话:快过年了。 他刚进来的时候,这里头好像还是六月还是七月,没想到一转眼,半年就要过去了,眼下都要过年了。 心思复杂的叹了口气,王中转头不再去想这些,对两个伙计道:“住店,要两间房,我还有个朋友等会去接来,估计要住个三五天的,你们给安排一下,定金多少?” 那刚爬下来的伙计立刻道:“嘿,还真是贴上喜字儿就有喜事儿到,客官您里边请,两间上房,住个五天,也就十两银子不到,定钱付一半,咱还包您一日三餐,保证让您宾至如归,小的现在就带您去看看房间如何?” 王中听着心中暗自捉急,这没钱的时候才知道物价这么离谱,当初在安州县,一只羊才一两银子,如今住一天客栈,就得花一只羊了,也不知道是物价真的变贵了,或者还是自己现在没钱了对这些敏感了。 不过镇上只有这一家客栈,不住也没办法,当下只好先随这伙计前去缴了定金,领了牌号,然后再回转医馆去接常玉郎。 虽然他和常玉郎只是萍水相逢,但救人救到一半,忽然把人扔下自己走了也不像个事儿,所以他才跟着耽误几天。 反正都灵不能去了,转道南陵也得详细谋划谋划,也不差这点时日了。最主要的是,救这小子没触发任务,那多半应该没什么特殊的事件,搭把手结个善缘也无妨。 回到医馆的时候,常玉郎正躺在椅子上,两只眼睛对着外面的世界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到王中走来,他立刻大喜着坐了起来。 不过这股喜庆没坚持两个呼吸,牵动伤势之痛,立刻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过了半晌才回过气来。 “走吧,客栈倒是不远!”王中走近,径直打着招呼道。 常玉郎点头应了,勉力站了起来,不过动作幅度过大,疼的又是直抽抽。 王中扶着他,忍不住皱眉道:“有这么夸张吗?” 一个大男人,不就是受了点创伤吗?都包扎好了,怎么还这样婆婆妈妈的,也难怪连人家小姑娘都看不起了。 “恩公,你不知道,这药,这药,哎哟,比昨天还疼!”常玉郎一边挪动着一边苦瓜脸道。 这时,那红儿姑娘正好上前边来抓药,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又嘲笑起来:“你这人还不识好歹,这可是我爹的独门金创秘方,不就是痛了点吗?痛才是为了你好,说明你的肉还没有烂,真要是不痛了,你这腿就砍了吧。” 王中这才晓得,原来是这药的原因,常玉郎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忍不住倒也不稀奇了。不过他听红儿姑娘这么一说,心里头却有了些想法,若是这药真的好用,过几天走的时候兴许可以买点在身上。 虽然他做为玩家的体质有些特殊,恢复能力似乎要比常人快一些,但日后行走江湖难免受到刀剑创伤,随身带一点药力不错的金疮药,也是很有必要的。不过这些都要看到药力药效才行,眼下这常玉郎倒是一个很好的小白鼠了。 王中想了想,便又转头对红儿姑娘道:“比之东顺码头无痕居的如何?” 当初巧遇无痕居,对方也曾自夸过,金创一绝,甚至能不留疤痕,可惜当当时王中与众人一起行动,没想到这一层,这里离蒙冲县其实不算很远,同为杏林,说不定两者应该熟识,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那红儿姑娘却像是被捉到痛脚了一般,娇叱道:“哼,无痕居那等不要脸的,专会挑些好听的话说而已,自己东西不成就偷别人的秘方,与他做比,我还嫌丢了脸面。” 王中没想到还有这茬,忍不住呆了一下,不过这背后的故事,想来又是另一场龌龊了。 红儿姑娘似还要再说两句,不料里头的医师忽然喝了一句,将她唤了进去,王中与常玉郎两人没了故事听,便只得彼此看了一眼,然后赶着驴车往客栈去了。 医馆内,称好的药包包好,让病人拿走,屋里暂时没了客人,中年医师忍不住便对女儿训诫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好干活,话这么多做什么?无痕居怎么样,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以后不许再提他。” 红儿却忍不住顶嘴道:“凭什么就不能说,当初他这么对咱们,难不成还不允许我骂回去了?” 医师立刻厉声道:“骂两句又有什么用?很光彩么?女孩子家家,哪来那么多波浪心思?好好磨你的药粉便是。” 医师的话或许是过于严厉,红儿姑娘立刻眼珠都红了,噙着泪道:“哼,你就是这么偏心,难道他是你生的,我就不是你生的不成?” 说完,小姑娘直接呜咽着掀起帘子跑到后堂去了,留下医师一个人独自在堂前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是有的家里的经,念出来就是丑闻了。 不说医馆内的一些小风波,王中带着常玉郎到了福来客栈安置,客栈里没什么生意,几个伙计伺候两个人,自是手到擒来,就连那头驴子,都过的舒舒服服的。 转眼之间,三天便过去了,王中问了一下伙计,知道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再过十天就要过年了,临近过年,镇子里总算有了些喜庆,来往赶集的人多了起来不说,破天荒的居然还有人杂耍卖艺,舞龙晃灯。 由于镇子不大,街道也就两三条,客栈门口的这条路上也多了不少生意,王中与常玉郎两人住的房间,正好能看到街上,有两次,他还看到了医馆的红儿姑娘在这附近转悠,买了些大小东西提回去,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客栈之中,王中正拿着狼牙刀练刀法,虽然说没有足够的真气,刀法练了也发挥不出很大的威力,但练总比不练好。 至于自然功,每天练习也是有极限的。 王中正在揣摩着如果没有足够真气的情况下,如何尽可能的将自身的劲力与刀法结合得更紧密一些,然后将刀法的威力发挥出来。 有着狼牙刀在手,他练习起来也颇为实际一些。 就在他运转如风的时候,旁边房间之内的常玉郎却忽然大叫了起来。 “若不是有什么歹人?”王中赶紧提刀就冲了过去。 但推开门一看,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常玉郎一个人在不停的抓着自己腿上的绷带,嘴里还疯狂的叫喊着:“痒,痒死我了!又痛又痒,好难受!” “咋回事?你这又是怎么了?”见是虚惊一场,王中也随意了许多,直接提着刀就走到常玉郎面前。 冰冷的刀锋在常玉郎眼前一晃,顿时让他心里一个机灵,这刀锋的锋利,甚至已经让他不由自主的引起了警觉。 而且这刀的形制,也让他心中一沉。 不过这个时候,这种心绪也只是稍微波动了一下,仅仅持续了一瞬间,连王中都没有察觉到,就被他抛诸脑后了,实在是他腿上的伤口,痒痛到让他发狂。 “这药怕不是有毒吧,我这小腿,现在感觉有一万只蚂蚁在咬一样。”常玉郎忍不住大呼道。 王中也不是很懂这些,只得半信半疑道:“要不,把这纱布拆了看看?反正医馆离这也不远,真有事,咱现在就找他去。” 常玉郎立刻道:“拆,赶紧拆,帮帮忙,王大哥,快。” 王中看他煞有其事的,以为真有什么变故,刀尖一挑,便将系得花里胡哨的绷带割开了,瞬间散的七零八落。 之前敷上去的药物,也贴着纱布掉落,除去一些边缘的斑点之外,里头便是常玉郎小腿上新生的嫩肉,甚至可以看到一层浅浅的薄膜之下,血液在肉体之中流转。 “啧,这不是快好了吗?”王中看着他的腿的样子,三天前还血肉模糊的样子,伤的很深,现在都快长好了,而且好像连疤都没有,说明恢复的挺不错的。 纱布解开之后,小腿暴露在空气之中,常玉郎总算感觉好受了些,不过还是有些痒痒,连忙又对着伤口不停的吹气,消解这种感觉。 但没吹两口,那原本鲜红的嫩肉,忽然之间就开始往外渗血出来,而且越来越快。 王中顿时没好气道:“这下好玩了吧,走吧,去医馆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孤松镇 “公子体质好,没什么大碍,这伤口都已经全部愈合了,原本若是忍一忍,等明天来换个药,疤痕都不会留下,现在嘛,也不用换了,就是腿上会留点疤痕,其他的倒没什么。” 医馆之中,中年医师一边给常玉郎清理着创口,一边洒上一点粉末,两撇八字胡一抖一抖的。说来也是神奇,药粉洒上之后,常玉郎的腿不痒也不疼了,连血也不流了,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看来只要等到痂一落,也就全好了。 常玉郎试着起来走了两步,除了几天不动这条腿忽然再走还有一点不适应之外,确实没什么大的问题了,看来这药效果然不是吹的。 “多谢医师,多谢医师,疤什么的无所谓,反正在腿上也看不着。”常玉郎呵呵笑着,颇有一种重新活过来了的吐气扬眉。 医师一边收拾着,一边又道:“收钱治伤,应该的,说来,这位客官要是当初受伤了能来我这里医治的话,这面上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疤痕。” 医师说的自然是王中,言语之中甚是可惜。 常玉郎也顺势道:“确实,恩公这是遭了什么悍匪吗?下手居然这般凶恶?” 王中虽然也有点慨叹,但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也习惯了,倒觉得没什么。不过这医馆的药既然如此神效,看来买一点带在身上是有必要了。 至于前事,他不想多说,便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道:“哈,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咯。对了,医生,你这金疮药怎么卖,我买上一点带着,以备日后之用。” 医师立刻便指了指常玉郎腿回道:“前次那种药液是临时配置的,多是放在医馆之中对伤者使用,这位壮士若是想要买的话,小店有炮制好的粉剂,路上带着,若是受了创伤,不想留下疤痕,三分水化开调制便是,当然,不化开也是有止血生肌之效的,只不过对消除疮疤可能就没那么好使了。” 说着,医师又走到柜台后拿出纸包、瓶装两种,接着道:“这一瓶是五钱,作价三两银子,这一包是一斤,量大,便宜些,五十两银子。用量的话,若是像这位公子昨日那种伤势,五钱药粉临时止血差不多。” 王中一听,顿时心头一叹,要是往日银票在手,定然是买上个十斤八斤了,但现在囊中羞涩,便只能买上个十钱八钱了,当真还有些懊恼。 “那劳驾,给我来三瓶吧!” 王中摸出了九两散碎银子,往柜台一放,医师看了他一眼,转身从柜台里又多摸出了两个同样大小的瓷瓶,一起包好递了过来:“一共三瓶,壮士收好。” 王中赶紧接过,揣进了怀里,此间事了,他便唤了常玉郎,准备回客栈,不过这常玉郎不知是不是因为腿脚刚好的缘故,走的不甚利索,慢吞吞的磨蹭了老久,才从医馆的前门大街消失。 等到两人都走了之后,医馆后面的帘子一掀,红儿姑娘走了出来。 医师顺势将那纸包的药粉推了过去:“还是拿去用瓶子灌了吧。” 红儿将纸包抓过,拿在手里掂了掂,忍不住撇了撇嘴道:“连着三天做了这么多,又卖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医师叹息一声,将刚收的银子也递给了她:“现在世道不好,卖不出去就留着咱们自己以备不时之需吧,银子你可都放好了,估计年一过完,咱们这医馆就开不下去了,到时候就靠着这些盘缠了。” 红儿这时候也不顶嘴了,点了点头道:“女儿省得!”说完便将两样东西都拿着往后堂去了。 医师一个人望着门外的大街,这都快过年了,镇上的热闹劲连以前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而且估计马上就要打仗了,这日子越发难过,看来陇川府这种边陲之地,还是没有中原来得安生啊。 回到福来客栈,王中将金疮药放好,转身便来找常玉郎:“常兄弟,你这腿也好了,之后打算怎么走,有想过没?” 常玉郎立刻问道:“恩公当真不去都灵了?” 之前王中在医馆不知道为什么随口说了句,不去都灵了,常玉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王中点了点头:“嗯,去不了了,我要找的人,现在已经不在都灵了。” 常玉郎顿时心头暗震,王中这说法,好似有人传递了什么消息给他似的,但这几天他一直都和他在一块,也没见他与什么陌生人接触,这人哪里得知的从都灵来的消息? 而且王中的身份自始至终都没有与他透露过,加上他那把暗藏的宝刀,和之前暗夜之中的试探,常玉郎越发觉得,这个半路上遇到的有些好心肠的人,十分的神秘。 常玉郎顺势问道:“那恩公接下来要去何处呢?” 王中想了想:“我接下来可能要去梧州府吧。” 去往南陵道虽然说从梧州府过是一条路,但也不是唯一的一条路,路上还会遇到什么情况,王中也拿不准,所以用不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常玉郎立刻跟上道:“此去梧州府,也是要先南下,与去往都灵还有很长一截同路,常某就厚颜与恩公一路同行如何?到了北定口,咱们再分道扬镳也不迟。” 常玉郎对王中的身份还有一点存疑,也有一点猜测,这点猜测来自于王中之前露面过的那把宝刀。为了映证心中的猜测,他还是需要同王中多相处一段时间,才能找出真正的答案,顺理成章的便要求了同行。 王中对此也无不可,本来他过来问一问,也只是讲个礼貌,常玉郎与他一不一起,他都无所谓,只是非得要今天就走,是因为还可以省两天的房钱。 钱不多了,今天换药,加买完金疮药,王中现在全身上下就只剩二十两银子都不到了,这还不算等会还得付给客栈一两,必须得扣扣索索着用了才行。 “行,那我现在就去退房,你在门口等我吧。” 见常玉郎答应,王中二话不说转身便下楼去了,看得常玉郎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走的这么急,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一炷香之后,两人赶着驴车,出了福来客栈,常玉郎本来不想坐驴车的,但又不好开口推脱,加上他又没有钱,只好先将就了。 驴车很快驶过青石板的小镇街道,出了镇子口,王中回头才在镇口的石碑上察觉镇子的名字:孤松镇。 看这名字,这里应该有一棵老松树才对,但望遍了四周,王中也没有看到松树的影子,只得心下奇怪的赶着驴车走了。 将近年关,官道上冷清的很,隔着许久都遇不到一个赶路的行人,天地一片肃杀萧瑟,让人心头凄冷。 不过王中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而且还时不时的有常玉郎这个家伙在车上嘀咕,两人能说上两句话,也不算太寂寞。 临近天黑的时候,前方出现一条小河,河对面还有个不小的村落,王中立刻多抽了两下驴子,晚上不用露宿野外了。 不过驴车来到桥头的时候,桥上架着两根粗大的栅栏,尖刺铁钉突出,横在了桥中央,将桥面封得死死的。 桥的另外一端,还有几个士兵镇守,显然这里成了一个简易的关卡。 看到有驴车过来,桥头的士兵不急着上前阻拦,反而转身朝着村子里跑了过去,没多久,一队十几人的人马便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桥上,搬开栅栏,拦在了王中的前面。 “嘿,赶车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十几人全都是手持刀枪不等的士兵,不过多没有甲胄,只有领头的一个,身上穿着一副半身甲。王中没看到金属的光泽,判断应该是副皮甲。 此地何名王中也不知道,这陇川府最近是个什么态势他也不清楚,所以他十分配合的扮演起了赶路的农民,抵着头也不露脸,好声好气的道:“几位兵爷,小的就是个过路的,从孤松镇来,要往都灵投亲去,还请几位兵爷行个方便。” 那领头的人听了王中的话,冷笑着不说话,只是带着人将他俩团团围住,然后又指着车上的常玉郎道:“那他呢,你又是干什么的?” 显然,后半句是对常玉郎问的。 常玉郎本来可以不应付这样的人,他也不想应付这些人,但没办法,谁叫他现在是和王中一起赶路呢? 被对方这么趾高气扬的一问,他心中虽然不舒服,但也只得下了车来,道:“回军爷,小的也是要往都灵去投军的,搭这老乡的车顺路结个伴。” 两人事先没想过会遇到这种半路上都有查卡的,所以也没有对过说辞,只能临场发挥,好在还都说的过去。 士兵对两人的回答没说什么,但看他那不屑一顾的样子,显然多半是不怎么在意的,不过王中车上还有些瓶瓶罐罐,这人也不多说,直接便指示手下道:“打开看看!” 王中连忙道:“军爷,这些都是家里头制的一些腌菜,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几个士兵哪里会理会他,直接掀开了几个坛子的封口,揭开盖子一看,酸味冲天,还真是一坛坛的腌菜。 那领头的士兵见了,连忙挥了挥手,让手下将盖子放下,接着才大摇大摆的对王中道:“咋呼什么!爷还会拿你这烂咸菜了不成?这些坛子罐子的,你自己搬走,这车和驴子,县里正在为大军征粮,缺乏车架,便征用了,过后自己到县衙去领。” “带走!”士兵大喝了一声,边上几个手下便抢将上来要牵驴赶车,有两个直接将车上的坛子直接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常玉郎哪里见过这个,登时忍不住怒了起来,不过却没多少火气,而是十分不解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当兵的居然也抢劫吗?” 头前的王中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当杀人犯没法走路,做顺民也没法走路,这个世道,看来还真的和丁羽说的一样,已经乱了。 他也不说那么多废话了,本来装作一个普通人农夫,为的就是想路上顺畅些,但既然走不动了,那也没必要装了。 而且他狼牙刀还在车上,怎么可能让这些人将车拉走。 两个还在掰扯他手臂的士兵,立刻便被他一耸肩甩了出去,跌向一旁。 “好胆,你想造反不成?”那领头的士兵见了,立刻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钢刀,铿锵一声,雪亮刀锋一亮,周围其他士兵也将木制的长枪都端了起来,锋利的枪头竖起,看着也着实有些威势。 “造反?”王中冷哼了一声,接着便直起了身子,露出了真容,狰狞的面孔在这黄昏的日光之中,将这领头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贺子方不是自己都要造反了吗?你们难道不是贺子方的兵?居然还有脸说别人造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一边说着,手已经伸进了车架上铺着的毛毡下面,握住了刀柄。一旁的常玉郎见他这动作,知道他已经去拿刀了,下意识的还有些期待,虽然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王中对他没什么恶意,但这人一直神秘的很,不弄清楚,他不放心也不甘心,没想到几个拦路查卡捞油水的小兵,倒给他创造了一个机会。 “放肆,什么贺子方不贺子方的?你这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 见王中不服,那领头之人,登时怒喝起来,只不过说到一半,他旁边的一个手下却捅了捅他,低声道:“头儿,贺子方是太守大人的名讳。” 这人立刻顺势道:“竟然敢对太守大人不敬,还说你不是反贼,给我抓起来,敢阻挠咱们征粮,真是活腻了。”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王中便已经从车里抽出了狼牙刀,幽亮的刀锋,不知为何,只从视觉上,给人的冲击便要比他手里那把钢刀要深沉的多。 那领头的士兵却恍然大悟起来:“好啊,原来还是个跑江湖的。私藏兵器,江湖人士,罪加一等,格杀勿论,给我上。” 王中懒得与他多说,他又不是来与这等小人物做辩论的,抽刀的同时便已经提刀而上,狼牙刀锋利的刀锋瞬间切过两根递过来的长枪,顿时便将之断成了两截,只剩半截木杆子在两个士兵手上。 那两个士兵吓得楞了一下,扭头就跑,周围几个还在逡巡,刚要上前,王中再往前一踏,呜咽的刀锋破空声,直接就朝那领头的士兵砍了上去。 这几个士兵都没什么手艺,都只是寻常乡里人,拿了兵器便做兵而已,拦不住他,即便是长枪有个七尺来长,但也敌不过他手里的宝刀,很快就断成了两截。 三两下之间,这群人就一哄而逃了,纯粹的乌合之众。 王中还有些懊恼,早知道这样,他连狼牙刀都不用,说不定用拳头就能搞定,也不必暴露,不过他追向那个领头士兵的脚步却不曾停下。 有些事,得找个有官府背景的人问问才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横水风波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有话好说,好说!” 窄小的石桥上,栅栏东倒西歪,兵器扔的到处都是,身穿皮甲的士兵被狼牙刀横在脖子上,当即就扔了钢刀跪倒在地抱拳告饶,至于他那些弟兄,早就已经鸟兽散去,不过在数十步之后,又聚集了起来,鬼鬼祟祟的,不敢上前,也不敢远离。 其中有个,已经朝着村子里去了,一看就是去搬救兵了,王中眉头一皱,看来这里也不能久留了。 旁边的常玉郎却十分平静,这会儿反而还有空将那士兵丢下来的钢刀捡起来,舞了两下,觉得不甚顺手,又随手丢在了地上,叮当做响。 王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也没那么多时间计较,立刻便对那士兵喝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士兵?哪个大营的?” 那士兵立刻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回答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小人只是松平县的一个小小催粮官,下乡催粮是太守府交代下来的任务,就连县尊大老爷也不能违抗啊,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啊,还望好汉开恩,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你征粮就征粮,无端抢我的车架做甚?”王中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人真的是没事找事,好好的让他过个路不好吗? “好汉明鉴啊,征了粮食,肯定是要车架来运的啊,但是上头催的又急,车架不够,就只能民间征用了。并非是小的要与好汉为难啊,实在是小的也是上命难违啊,小的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十几口要养……” 这士兵求起饶来,便没完没了了,王中哪里有空听他说这些,立时便没好气的动了动刀锋:“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问你答。” 士兵立刻便闭上了嘴巴,抖抖索索着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眼巴巴的看着王中。 王中想了想,若是惠景博当真回了都灵的话,他要么和其他人一样,投降贺子方,在贺子方手下做事,要么隐姓埋名不再过问世事,但新出的通缉令却将他打成了妖人余孽,显然他前两条路都没选,反而是走上了太守府的对立面。 但他势单力孤,除了身手好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势力长处,想要与太守府作对,何其难也,最多也就只能行刺杀之事,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被通缉的? 想到这里,王中立刻便对这士兵问道:“我来问你,太守府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之前可有人行刺过本府太守?” 哪知道那士兵却茫然不知,只是一个劲的求饶:“壮士饶命,小的是真不知道啊,不过小的手下有个机灵的,庄闲,他,他可能知道。” 王中顺着他的手指头看去,桥头上的还挤着的几个士兵当中,其中一个正是刚才提醒这人贺子方是太守名讳之人。 王中顺势将手一指:“你,过来!” 那名叫做庄闲的士兵却犹犹豫豫,端着长枪逡巡不前。 王中刀下的催粮官立刻吼了起来:“庄闲你个王八蛋,还不给老子滚过来,老子要是有半根毛的闪失,定然叫朱老三砍了你的手脚,让你一辈子做个废人。” 这人一吼完,那庄闲似乎对朱老三十分害怕,甚至还多过于眼前的上官,立刻不情不愿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催粮官又朝王中解释道:“壮士莫忧,这庄闲欠了一屁股赌债,他不敢不听话。” 说着又朝那庄闲吼道:“没点眼力劲儿,还拿着这根破棍子做什么?” 庄闲走到一半,听他这么一喊,犹豫了一下,便连手里的长枪也扔了,走过来同催粮官一道跪在了王中与常玉郎面前,拱手便喊:“两位大侠饶命啊,小人只是个当兵的苦哈哈,从来没做过坏事的,大侠明察啊,可不能杀了良民百姓啊!” 王中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道:“我问你点事情,老实答复便是,再乱呱噪,我这刀子可不认人。” 这些人开口便知是老油子,与他们废话越多,越没什么好事。两个**子闻言立刻都闭上了嘴巴。 王中立刻问道:“我来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人行刺过太守府?还发下了新的海捕公文?” 名叫庄闲的士兵闻言楞了一下,接着便道:“大侠果然消息灵通,最近几天,县里才下新下发了海捕文书呢,有个妖人余孽在境内逃窜,听从都灵回来的客商说,此人胆大包天,竟然给对太守府长公子不敬,所以才被下令捉拿的。” 王中闻言一愣,对太守府长公子不敬?这又是哪跟哪?就算惠景博想要给六扇门的同僚伸张冤屈,也应该是找太守贺子方啊? 那庄闲还在继续道:“而且听说这人不仅功夫了得,当天从都灵杀了出去,太守府的高手都没有拦住他,这人是身份好像也大有来历,不过松平县毕竟离都灵太远,具体内情小的就知之寥寥了。” 王中一想也是,这人也都是从流言中听得这样的消息,能够知道这么多已经算不错了。 只是听他这样一说,看来惠景博多半是逃出都灵了,天下这么大,找肯定是没法找的,只能先搁置了。 接着他转而又问道:“你们这大冬天的征兵伐粮,是准备和哪里开战呢?朝廷吗?” 他这句话其实主要是问的那个催粮官,但催粮官却苦着脸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上面只下了这个命令,小的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王中眉头一皱,旁边的庄闲立刻跟上道:“大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这事虽然上头没发通告,但其实也不难猜,眼下并未听说朝廷有任何兵马前来围剿,但据县兵大营的将官说,都灵大军器械供应不足,尤其是新设立的潜龙卫,兵器械消耗格外巨大,本府境内铁矿不足,但隔壁界阳府府城附近便有整个西南最大的铁矿,营山矿,太守大人若真是想……想做大事,多半会打这里的主意。” 王中一听,顿时联想起蒙冲县作为两府交界要冲之地,界阳府却都直接丢了,把兵力全都收缩到了府城附近,和这人说的倒是对得上了。 只是他又犹疑的看了这两人一眼,一个身上寸甲也无,号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一个却是典型的上官做派,但偏偏作为主官的催粮官一问三不知,甚至连太守的名讳都不曾记牢。 反而是这个叫做庄闲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却将局势消息说的头头是道,让他总有股滑稽的不真实感。 他看了看着两人半天,忍不住对这那庄闲问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催粮官责任重大,怎么你这上官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来头?” 跪着的两人闻言一惊,听说有些江湖大侠行侠仗义,专门挑着官员杀,难不成眼前这人也是?那催粮官立刻吓得抖若筛糠起来。 庄闲犹豫了一下,王中将刀锋微微提了一下,这人立刻便道:“大侠饶命,王头儿其实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催粮官立刻跟着道:“对对,小的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大侠明鉴明鉴啊,小的一家五代贫农……” 王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居然还是本家姓氏,立刻喝道:“没让你说。”说着又把眼神对这庄闲示意了一下。 庄闲没得办法,只得抿了抿嘴唇,继续道:“王头儿以前是给县里的赌坊做账房先生的,最近县尊新纳了一房妾室,乃是王头儿的妹妹,这横水村又是他家祖坟所在之地,所以这次县里征粮,王头儿才主动请缨求了这个差事来的,这不,福星高照,就遇到大侠了嘛,也算是缘分,缘分呐。” 催粮官立刻打蛇随棍上:“对对,缘分,缘分呐,好汉,这都是缘分呐,咱们这不是叫不打……” 王中立刻喝道:“你若是嫌活的不够长就继续呱噪。” 这人闭了嘴之后,王中又玩味的看着这两人。一个催粮官以前是给赌坊做账房的,看着年轻,想不到还是个识字的,这庄闲倒好,多半以前还是这赌坊的常客,这名字也叫的,不是庄就是闲,多半上一辈也是赌棍,也不是什么好鸟,还真是蛇鼠一窝。 不过这些人是什么样的东西,与他都没什么关系,既然问清了一些疑团,他也就不再耽搁,转手两刀在这两人脑门一拍,便全都晕了过去。 旁边的常玉郎还以为王中会将这两人直接杀了呢,没想到王中只是将两人打晕了。不过王中接下来的动作,又让他大吃一惊。 王中居然顺手将两人的钱袋扯了下来,连这催粮官脖子里面挂的一块玉都给掏了出来,不是王中拉出那红绳来,他甚至都没发现。 得,这下倒真是,这俩抢劫的没抢着,反倒被这个被抢的给抢了。 搜刮完这两个人之后,王中略微看了一下,不多,也就多了十两银子不到,倒是这玉,也不知道能不能换两个钱。 想到这,他又会过去看了一眼常玉郎,他那块玉若是当了,应该值不烧钱,吓得后者赶紧将腰上的玉佩给塞进了腰带里去。这个时候的王中,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王中见他这幅做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没看出来还是个小气的主,这么多天白吃白喝,也不知道掏点钱出来,当真是不当人子。 将钱财收起,王中直接刷刷两刀,把驴子身上的车架给卸了下来,牵着便走,常玉郎这时候倒不怕了,一个闪身赶紧跟上。 桥头那几个还在犹犹豫豫的士兵,见王中将上官和庄闲两刀砍倒在地,还以为两人都被杀了,见得王中走过来,登时作鸟兽散了,这一次是散的干干净净,连不远处放着的粮车都不顾了。 “呵呵,正好!”王中立刻笑着走了过去,又是解下一头牲畜来,不过这里的牲畜都是驴子黄牛之类的,没有一匹马。 王中解了一头驴递给常玉郎,自己也翻身上了驴子,对他道:“赶紧跑吧,一会追兵就该来了。” 常玉郎这时候才开口道:“可我见恩公不慌不忙的样子,还以为恩公不怕这些人呢。” 王中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几个普通人当然不怕,等来了正规大军,我又不是铁打,赶紧,先跑路。” 或许是经过催粮一闹,村里头都没什么声气,百姓应该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王中和常玉郎从村子西头跑出来,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天很快就黑了下来,两人骑着驴子虽然跑不快,但天一黑,后面的追兵多半也就没辙了。 等到两人离开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一队百十人顶盔带甲的正规士兵,才姗姗来迟,只不过村子里已经乱了,催粮官不见,征来的粮食放在路口许久没人管,百姓们又一股脑的疯抢起来。 士兵忙着弹压,恢复秩序,等到找到征粮官和庄闲,将他们弄醒,已经都是半夜了。 不过待得问清楚过路行凶的是两个跑江湖的强人,而且是打西边出去之后,士兵又慌忙回报给县里去了,大部队连夜打起火把便往西边赶。 横水村往西的大路并不通往松平县城,而是通往郭伯河,县尊今日正在郭伯河祭拜河神呢,要是让这两个强人冲撞了县尊,他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陇川府之前已经将江湖人都肃清了一遍,这个时节还敢在外面晃荡的,多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这样的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君不见,那刚刚下发的通缉令上,在都灵犯的事,如此重犯,都没被抓住,可见一斑。 且说王中和常玉郎两人,出了横水村,望西面而走,一直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稍微缓些下来。 一来是驴子累了,二来是人也累了。 驴子累是正常的,这玩意儿本来就不是快速奔袭的坐骑,能一路小跑这么久已经算不错了。 人累主要是因为驴子没有配鞍鞯,骑在上头着实费劲,不仅是常玉郎,就连王中都没想到骑个畜生这么麻烦。 天黑路滑的,即便是王中临时做了两个火把,也不顶事,好几次差点摔出去,最后没办法,两人只得在一处破庙里先歇了,就算真有追兵也顾不得了。 破庙之中,王中也不生火,拿了点干粮与常玉郎,两人吃了之后便倚着泥墙休息。 王中不怎么怕冷,常玉郎却冻得直打哆嗦,寻摸了好几层干草堆着挤在墙角,才勉强好受一些。 王中便道:“明日咱们就分道扬镳吧,我现在身份败露了,再跟着我,怕要牵连你很多。” 常玉郎颤抖着摇头道:“恩公,别,别这么说,这又不是恩公的错,我也不打算去都灵,便先跟着恩公一起离开这里吧。” 王中有些奇怪:“你不是要去都灵投奔太守府么?怎么又变卦了?” 常玉郎叹息道:“世道艰辛,本来想着陇川府气象一新,投奔过去应该还能有些作为,也能有些安生日子过的,但现在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不去也罢。而且这马上也要打仗了,也不太平,我还是找个安稳地方,做个山野闲人好了,对了,还不知道恩公接下来要去哪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下大势 常玉郎的理由是张口就来,王中听着有些怪怪的:“听你这意思,合着你之前还觉得这陇川是什么清平之地,现在又改观了不成?” 常玉郎理直气壮道:“这是自然,天下江湖游侠甚多,每每有强人目无法纪为非作歹,官府拿之不得,还得靠江湖人物出面解决,也就有了行侠仗义。但这陇川府却是将江湖势力一网打尽,不为己用者,一律铲除,当是塑造了好一番局面。” 说到这里,他话锋又一转:“但,这一切的管理还得靠体制来维持。可惜,陇川的官场军中如何我还不知,可你看这松平县,好歹也是一县之治,大军催粮官竟然可以让县官的小舅子随时顶替,身为主官的催粮官只知作威作福,还没有临时征兆的帮闲轻兵门清,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才歪,这下面都这样,可想而知上面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照你这么说,感情你去都灵不是去做特殊人才投军的,还是想做官去的啊?”王中顿时有些好笑起来,这货千里迢迢跑到陇川,竟然是抱着这个目的。 常玉郎十分镇定道:“那当然,不混个一官半职,我如何才能找当初害我的那些昏庸官吏报仇呢?” 常玉郎的理由理所当然,王中听了也点了点头,好像也有那么一丝道理,只不过,陇川府的官,管得到兴平府么? “这么说,你还看好陇川府真正造反成功?至少能打到兴平府去?”想来想去,王中也只想到这一个理由。 常玉郎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如今朝堂,昏聩乏庸,皇帝吝官如命,能者皆不得上,往前几十年,还有些前朝遗老,春秋鼎盛,这几十年过下来,死的死凋的凋,各地只要少有气候的,都成门阀割据姿态,一旦一处乱起来,多半处处皆乱,陇川府抢得先机,占下关南道又有什么难的。” 王中顿时来了兴致:“哟,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还对天下大势这么有研究?那你倒是与我说说,如今这天启王朝,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了?” 常玉郎却好奇道:“恩公也算是有见识的,这乡里田间,街市集面,难道这些年就没觉得么,哪里不是一日不如一日,虽不说十室九空,但聚落减少,人也少了很多,还是很明显的吧。” 说着他又拍了拍旁边的断墙,继续道:“就说这样的土地庙,山神庙,天启人尚神,各地都有建庙供土地神祈求风调雨顺的习俗。以往都是一村一庙,甚至一村数庙,这庙附近,若我猜的不错,几十年以前应该就是有村落的,但现在你看看,连庙都塌成这样了,这方圆十几里之内,哪里还有人烟?” 王中听到这里,也想了想,常玉郎说的应该不差,好像自己过来之后,确实经常在路上看到这样荒废的庙宇。 他又继续问道:“这些细处我自然知晓,我只是不知大事,不如你与我说说,这什么官场啊、地方割据啊,到底乱成什么样了,我也好有个底。” 他来到这里,对这个世界一概不知,而且就算混迹于一些茶酒楼之中,也只能听些家里长短,市井传言,真正的能知天下大势的人,他都接触不到,自然也就无法知晓这方面的信息。 如果能够了解这个朝代现在的大致状况,一些特殊的人或者事,有时候他找起玩家来,说不定也能有的放矢一些,毕竟玩家的作为,肯定与众不同。 常玉郎却不知道他说的底是这个底,还以为他是担心兵荒马乱,怕这等乱世到来,毕竟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富绅豪客,最怕的便是战乱,倒也不为过。 不过他对这些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只能说些大概,毕竟他这次出来,说白了任务还就是收集这些消息来的,他又能说多少呢? 但王中问了,他又不好不答,只得捡着自己知晓的只言片语道:“其实我也只是听人传的,对朝廷大事知道的不多。不过有几件传的很广的事情,倒是可以说与恩公听。头一件,便是那京城的安顺王,不知恩公可曾听说过?” “安顺王?”王中立刻来了兴趣,这名号他还真听说过,当初在大佛寺,那个西海独龙岛的先天刀客跟随的那个半男半女的人,据说便是安顺王府的人,迟少恭说那是个太监,他始终都难以相信。 “这个我好像听过,是京城的一个王爷吧!”王中疑惑的接话道。 常玉郎点了点头:“对的,天启王朝的王爷,一般都是分封各地,以单字地名为封号,最为尊贵,是为亲王,一般都是皇帝的嫡亲兄弟之类,双字为郡王,地位要低一些,关系也就远一些。” “但京城的这位安顺王却十分了不得,他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不过小了十多岁。当年先皇帝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想立这位安顺王爷为太子,可惜满朝文武都不答应,最后僵持了好久,直到先皇帝病重之时,才最终立了太子,就是当今皇帝。” “当今皇帝即位之后,太后却对这十分不满,还是溺爱安顺王爷,当时安顺王爷还是封号为齐的齐王,太后一直不让齐王就藩,就一直留在了京城。后来等到太后一死,当今皇帝就下旨,将齐王的封号改了,成了今日的安顺王,而且永世不得就藩,只能呆在京城。” 王中顿时吸气道:“乖乖,这皇帝看来也是憋着一股怨气啊。” 常玉郎即便是冷的直打哆嗦,还是笑了一声,嘲讽道:“那是,听听,安顺两个字便可以看得出来,当今皇帝对这位幼弟是寄予了多么厚重的期望。” 王中却立刻又问道:“可我听说,这位安顺王爷的手眼通天,权力可是很大的啊,根本不像被软禁的姿态。” 常玉郎却道:“毕竟人家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身份尊贵,权力当然大了。而没有造反,当今皇帝总不能直接杀了他啊,到时候臣子百姓们会怎么看?所以安顺王胡作非为一些,估摸着皇帝也只能忍着了。” 王中砸吧了半天,摇头道:“理解不能。” 常玉郎笑了:“咱要能理解,咱也就做皇帝了。” 王中笑道:“你倒是会妄想,对了,还有些啥,一并说来听听,反正这大晚上的,也睡不着。” 常玉郎却苦着脸道:“能生火不,冷的很!” 王中很严肃的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引来了追兵,跑都没地儿跑去。” 常玉郎听了,心中一片无可奈何,只能埋怨当初自己怎么脑抽,就想着调查这人起来了。想了想,只能怪那把刀,真是邪门,一个乡下跑江湖的,而且看样子涉世未深,怎么会与德盛王朝的人有联系呢? 那把刀他观察了几天,越来越觉得与传扬中的奉天战刀有些相像。 这段时间关南道传得最广的就两件事,一个就是疑似奉天军的后人现身,起因便是奉天战刀现世,另外一个就是大佛寺的甲子神功,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恰好也与德盛余党起了冲突,还死了几个高手。 他作为族中派遣到南方来的观风使者,对这两件事自然是很上心,也见过流传之中的奉天战刀的画像,与王中这刀几乎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他这刀似乎被人重新漆染过,还加了护手,有些不一样了。 王中拒绝生火,常玉郎只得又往墙角里头缩了缩,把枯草使劲裹紧了,然后才道:“好吧,再一个,就是听说东海边上,据说有王爷好像要造反了。” 王中顿时来了精神:“啥,还真有造反的?” 常玉郎吸了吸鼻子道:“也不能说是造反,只是东临道太平州的曹王,听说要兴兵进京清君侧,说是皇帝一直不上朝,是被阉宦软禁了,他要去救当今皇帝。” 王中顿时有些不敢相信:“啥,皇帝居然还能被太监软禁?” 常玉郎没好气道:“谁知道呢?反正皇帝十几年没上朝是事实了,大臣们只有极少数才能进宫见到皇帝,曹王喊出这样的口号,也没啥问题。” 王中啧啧赞叹了两声,忍不住道:“我看这曹王保不定也是自己想做皇帝吧。清君侧,古来就没什么好事。对了,这曹王,按你说的,是地名一字封号吧,那跟这个什么东临道太平州又有什么关系?” 常玉郎有些弄不懂王中的注意重点,不是在说王爷吗?怎么忽然好好的问这个?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东临道古时候有一名臣,姓曹,那里也唤做曹地,所以封号曹王。” “那这道和州,还有府又是什么关系?我到现在还没明白。”王中跟着又问道,“你给我说说这行政地域到底怎么划分的,我没见过世面,压根都不懂。” 他来了这么久,还真没弄清楚这天启王朝的地理行政划分,感觉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又很复杂。而且最主要是,没有地图,这是最关键的,没有地图他连这方世界到底有多大都不知道。 常玉郎听了心下却狐疑起来,这王中怎么越看越怪异,若他是这天启王朝之人还好,顶多只会以为这人就是个乡巴佬,没出过山村,不知道天下划分。 但偏偏他不是,这些信息,他也是经过系统性的灌输才知道的,王中现在的表现,就好像他没经过灌输就进了天启王朝一样,让他忍不住心中起了怀疑:“难道他也是哪一族派出来的?可是不可能啊,我压根没有感觉到一丝气息啊。” 强忍着心中的犹疑,常玉郎缓缓道:“天启朝一共有一京三都二十七道。京自然是京城了,三都分别是东都南都与中都。与之相齐便是各地的二十七道,合起来也称三十一道,比如京城以及附近也有统称为京畿道的说法。” “道下面是州,州下则是府,府下辖县,县中各地村落聚集,大者为镇,中者为乡,小者为村,细微处可能各地有因地制宜,但总体就是这样一个格局。” “只不过这州府两级,曾经出过一件事情,导致州治大权旁落,所以后来虽然各地还保留有州这一级,但州治所一般都只能管辖本镇,各府城直接向道御使衙门报备,也无不可。” 王中听得一愣,还有这种说法,下面的行政单位甩开了顶头上司,直接越级管辖的? “这是发生了何事?”王中立刻问道。 常玉郎吸了一口冷气,哆嗦了两下才道:“州治本来是不常设的,只有那些道域辽阔府县众多的地方,道御使衙门无法直接管辖,所以才会在中间加一个州治。但在奉圣年间。” 见王中一脸茫然,常玉郎立刻又道:“也就是一百三十多年以前,西江道甯王起兵造反,境内七个州治全都响应,但偏偏有两个州治下面的三个府却联结自保,坚决不从贼,给朝廷大军拖延了反应的时间。” “后来朝廷大军平叛完了之后,西江道的州治也全都被废除,府治太守全都向道御使直接报备,后来各地太守以此为开端,便开始与州治所不合。特别是到了当今年间,各地官员流转停滞,割据衍生,州治与府治之间争权夺利便更加趋近于白热化,府治毕竟更接近地方,所以很多地方的州治,现在就只能管辖本镇一地了。” 王中听得啧啧称奇,这种场面,倒有些历史书走到了眼前的感觉,这世界还真是丰富多彩。只是,越是了解到这世界的背景如此详实,便越发让他觉得,这世界简直就是真实存在,又与他的三观越是冲突,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这种矛盾的感觉。 常玉郎说完之后,忽然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王中仔细感受了一下,这天气确实挺冷的,如果按照以前的温度来计算的话,此刻差不多应该是零度左右了,可他的身体确实比常人要好的多,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冷而已,常玉郎却已经冻的清鼻涕横流了。 看他这幅惨样,王中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算了,看你说的这么辛苦,咱还是生个火好了,免得把你冻坏了,又得去给你找医生。现在物价这么贵,可进不起医馆了。” 常玉郎一听说要生火,连忙笑着点头道:“恩公说的是,恩公说的是!” 王中刚站起来,一阵寒风吹来,让他也打了个冷战,感觉到了凉意,看来是有生火的必要了。 只是他才将走出去准备去寻摸点干草柴火,远处的黑暗之中,忽然有零星点点的光亮在闪烁。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瞬间的变化 王中的视力很好,一眼便看到了,那是一队在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火把,火把下面,还隐约有盔甲兵器的光亮。 王中立刻回头道:“别出声,有追兵来了!” 常玉郎顿时惊得站了起来,朝外张望一下,惊讶道:“不会吧,不过是抢了一头驴而已,犯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显然,他也看到了远处的军队。而这时,破庙外的两头驴子,却还在哼哼吃吃的。 王中立刻对常玉郎道:“赶快,你不是能跟动物交流吗?让这两头驴子安静一点,这下面就是大路,要是让这些人听到了,咱们可跑不了。” 常玉郎顿时急了:“恩公,我是能听懂兽类说话,可我又不会兽语,怎么能和兽类交流?再说了,我也听不懂驴子说是什么啊?” 王中登时有股敲爆这货狗头的冲动:“我看你这废物能力,就算到了都灵,也谋不到什么好差事。走,趁着这队士兵还没过来,我们从另外一边下去。” 这一对士兵,顶盔带甲的,绝对是正规军,他虽然有对付县兵的经验,但人家那在城里都是没穿甲的,这在城外遇到一堆铁疙瘩,就算狼牙刀再锋利,他也没那么多力气砍啊,所以他决定还是先避一避的好。 他们所在的破庙,是在路边的一道岗子上,下面的是大路,另外一边,则是黑黢黢的一片,也不知道有没有路。 两人慌忙收拾了一下土地庙的痕迹,然后塞了两把干草在驴子的嘴里,一人牵了一条驴子便从破庙的另外一边下了岗子去,黑灯瞎火的,也不敢点火把,常玉郎被冷风一吹,涕泪横流不说,还好几次差点将驴子牵到沟里去,闹出阵阵动静。 好在王中视力还算不错,黑夜之中还能看清一点点路线,当初他半夜从安南乡跑出来,也有过野外走夜路的经验,所以带路还算顺畅。 不过在两人下了岗子,又穿过一大块荒地之后,地势开始陡然一降,顺着一片荒草下去,前面居然是个大悬破,而且破下面一直蔓延到远处吗,根本看不到尽头,借着微弱的一点星光,王中估计这得有好几里路的长短,也不知道下面又是什么地形。 “怎么不走了?”后面的常玉郎见王中停了下来,忍不住低声问了起来。夹在两头驴子中间,虽然风小了不少,但他的鼻子可不好受。 王中忍不住骂了一声:“晦气,前面好像是个丘陵地形,咱们得下好长的坡,还没路,他娘的,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脚下这旮旯竟然还是座山似的。” 常玉郎听他一抱怨,大致也明白了,这西南地区的地形就是这样,穷山恶水多,要不怎么说这关南道就算打仗,都不容易打得起来呢,行军起来,十分不便。 此时两人离土地庙,最多不过一两里的距离,虽说临走之时清理了一下土地庙,但谁知道会不会被发现,换了王中,他是肯定会搜一搜这破庙的。 “走,跟紧我,咱们慢慢趟下去!”王中想了想,果断牵着驴子向前开路,狼牙刀也被他提在了手里,随时应对不明情况。 两人翻下一道矮坡,又折向右循着平缓路段行进。走了一会,王中发现这里居然还是有迹可循的,这里以前好像是一块块的梯田,只不过现在都废弃了,长满了荒草烂树,不过田埂勉强还是趟出一点来,总算比直接滚下坡要强上许多。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两人所在的位置相比起之前,已经绕到了山坡的另外一边,这时候,两人之前停顿的地方,忽然亮起了火把来,那一队士兵果然追到了这里。 “头儿,好像是从这逃了,咱还追吗?”一个士兵扬着火把四周探了探,这附近的荒草堆里有明显的人迹,而且还刚走不久。 领头的将官沉着脸看了一下黑黢黢的前方夜空,这里地形复杂,一两个人还可以探一探小路,他们这么多人,就只能看着了。 “算了,此处不便行军,先别追了,直接去苍灵渡,但愿这两个贼匪知好歹,别往苍灵渡去,不然,冲撞了正在祭拜郭伯河河神的县尊老爷,咱们少不了一顿皮肉伺候。” 对于县尊老爷的威严,领头的将官显然深有感触,吩咐之后,这一队士兵很快便离开了此处,沿着大路直接朝着苍灵渡而去了。 却说王中和常玉郎两个,一路跋涉到后半夜,总算从这片丘陵上走了下来,其实在他们转过那个坡的背面之后,王中便知道安全了,因为那边一直没有灯火转过来。 只是这荒山野岭的,上不得上,下没处下,也没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只能咬牙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出这片丘陵岗子。 但刚走下来,常玉郎又一个不慎,直接连人带驴,一路滚了下去,好死不死,王中站的地方,正是一个路基上,不过这路太窄了,旁边又是一个吊崖,虽说不高,但常玉郎没注意,往前多走了一点,夜里看不清,就又和之前摔下河沟一样,直接滚了下去。 这次虽然说没有了捕兽夹,但却多了一头驴子跟着他,人驴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驴子压了他还是他压了驴子。 反正王中还没回过神来,这一人一畜生就哗啦啦掉了下去,好久都没传来声音。 “常兄弟!常兄弟!”王中连忙把驴子在路边的一株小树上栓了,然后抹黑着一边喊一边缓缓爬了下了坡去,这坡不高,和之前常玉郎摔下去的河沟差不多深,但落脚处全都是石头,这摔下来,可比之前就要惨多了。 “唔……唔……恩公,这儿!” 常玉郎心中十分憋闷,若非王中曾经救过他,他肯定早就发起怒来将这货一口给吞了,总好过这黑灯瞎火的被一头驴子压在山下,这一路本来只是兴起,想要调查调查这个人,没想到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真正是倒霉透顶。 王中循着声音,总算摸到了常玉郎的所在,不过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却直冲了过来。 “你没事吧?”王中赶紧问道。 常玉郎忍不住哀叹道:“没事,就是被这驴子压了个严实,爬不出来。” 王中听他说话中气十足,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若这货受伤,多半早就哭天喊地起来了。 接着,王中赶紧张罗了点枯草烂树枝啥的,在旁边生了一堆火起来,借着火光,只见这坡下面乱石杂草之中,那驴子摔下来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大霉,诡异的崴成了两截,正好将常玉郎夹在了中间,小半个身子将他胸腹盖着,压得他不能动弹。 驴子肩脖已断,正好撞在了一块戳出来的石头上,血液流的到处都是,显然早就已经不活了。 王中赶紧将这驴子掀开,把常玉郎拖了出来,才一站起来,借着即将熄灭的火堆,他才发现,前面好像有条河。 翌日。河边! 折腾了一晚上的王中,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肚子咕咕乱叫着,对面的常玉郎还枕着一块石头在呼呼大睡,中间的篝火已经只有零星的火星,旁边的树上,拴着一头驴子。 这头从扁担山来的畜生,或许是在扁担山走惯了山路,运气好,没有和它的同类一样死于非命,现在还能喘气,甚至还有空在地上啃食着干草。 王中伸了个懒腰,起身到河边洗了把脸,然后灌了一葫芦水回来。 两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昨天晚上寻摸到的河边的一处树林外侧,这里刚好是一处山坳之处,遮风挡雨不说,现成的枯枝烂叶到处都是,倒是不缺生火的材料。 回到篝火处,王中将火堆重新燃起,接着便割了一块驴肉,开始架在火上烤。 昨天摔死的那头驴,很不幸的现在就成了他们的口粮,而且剩下的那堆驴肉,说不得还得制成干粮。 王中的动静虽大,但常玉郎硬是睡到了驴肉开始滴油冒出香气的时候才醒来,这货昨晚上也是够惨够呛,累到了,一觉直接沉睡到现在。 “我说,恩公,这是哪呢?”常玉郎醒来了一会,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忽然对王中问道。 王中一边翻动着烤肉,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哪知道,估摸着离横水村有个几十里路吧,翻过那几座山,后面就是大路,好像也不远。” 王中说着伸手一指,正是他们昨天下来的那座丘陵,现在白天看去,少说也有个百来丈的高低起伏,而且绵延甚远,荒草乱石连天,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们俩还牵着两头驴子,黑灯瞎火的是怎么走下来的。 常玉郎忍不住牙齿发酸,想起昨天晚上的窘况,顿时觉得眼前这驴肉的香气更加浓郁了:“哦,看不出来恩公的手艺还不错!” 王中撇了撇嘴,拿起烤肉闻了闻,然后割了一块给他:“吃吧,差不多熟了,没盐,将就着吧。” 常玉郎顿时在心中收回了刚才那句话,接过了烤得有些糊揪的烤肉,狠狠的就是一口咬了下去,出乎意料的,味道还不算差。 “恩公,接下来咱们去哪?回横水村转道?还是上大路去,继续朝前走?” 王中也撕下一条肉条,一口塞进了嘴里,肉太烫,他咋呼了两下,才有些含糊不清道:“我估计上面再往前走肯定要撞上官兵,回去又没了坐骑,我看就走水路好了。” “水路?这条河?”常玉郎也不傻,立刻便指着眼前这条清水河道。 王中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嗯,不是这还是哪?” “这河是什么河都不知道,咱这是要去哪啊?”常玉郎有些愣神。 王中却笑着道:“松平县内这么大的河还有哪条,郭伯河咯,顺着这条河,咱们可以一直飘到立盛县附近去。” 常玉郎没理会王中的目的地,而是重复了一下王中说的一个字:“飘?” 王中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又没有船,当然只能坐木筏子飘了。” 常玉郎心中顿时一阵无语:我这是都是在干些什么?早知道直接分道扬镳直接往都灵去,跟贺子方接上头,不一切都完事了,何必在这里做野人? 但不管常玉郎心中怎么想,王中既然决定了,他也不好反对,毕竟现在他就是个累赘的角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做木筏子首先就得砍树,这自然是王中的事情了,常玉郎则负责去找些能用的藤蔓来,当做捆扎的工具,实在不行,就只能剥衣服了。 树林里大大小小的树种很多,王中很多都不认得,但多是落叶木,手臂粗细的小树他一刀就断,粗一点的,就得多来几次了,狼牙刀毕竟不是伐木锯,砍起木头来,也不怎么好用,尤其是在砍那些十分粗的树的时候,崩的王中手都有点痛。 不过每一次挥刀,王中都刻意用上了六壬刀法之中招式的部分轨迹,也算是一个练习。 但这样一来,砍木头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王中下意识的就想催动真气来试试刀法威力,练了这么多天,他体内的真气好歹已经形成了一丝整体的循环,虽然依旧十分弱小,但至少完整了。 这一丝真气在王中的催动下,很快就顺着经脉涌进了手臂,王中顺势沉腰坠马,一刀横斩,刀锋在约大腿粗细的树木中应声而过,然后缓缓倒下。 而王中却是楞了一个瞬间,才一跳转闪了开去,没被倒下来的树木砸倒。 按照常理来说,他的真气这么微弱,对力量应该没有多大增幅的,但刚才他挥刀的瞬间,或许是不自觉的,他就用上了当初迟少恭借他之手斩断棺椁的方法。 真气在这一个瞬间奔涌而出,直接冲出了掌心,贯入了刀锋之中,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真气外放,不是说好像只有先天高手才能做到吗?为什么我也可以?难道说,迟少恭当初借我之手施展刀法时帮我破了这层障碍?” 王中心中有一丝激动,更有几分疑惑,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发现又有些不对,好像是真气在迸发的一瞬间,有了些什么变化,但这个时间极短,他没有把握住。 “再来一次试试!”王中想了想,准备再试一次。 但心念一动,发现丹田空空如也,只有留下的一丝种子还在,根本没办法继续。 无法,他只得立刻顺势盘坐,运转起自然功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真气便恢复如初,王中再次站了起来,这次他选了一根差不多粗的树,再次全力迸发真气挥刀。 “唰!”的一声,刀光一闪,这棵大腿粗细的树木同样应声而断,倒下的时候,树枝刮动旁边的树枝,哗啦啦作响。 但王中却依旧眉头紧皱,刚才那一瞬间的变化,时间还是太短,他还是没有把握住。 “再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惹大事 常玉郎在这山林里转悠了半天,寒着一张冷脸扯了一堆长长短短的藤条回来,他现在十分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脑抽了,为什么非要探究王中到底是什么来历。 回到空地休息了一会,却看见林子里的王中像个神经病一样,每次哈的一声大吼,一刀将一棵树砍成两断,然后不等树倒下来便躲到一边打坐。 过了一会,又是起来猛的一刀,砍断一棵树,然后又坐下来打坐,如此周而复始,也不知道在故弄什么玄虚。 不过常玉郎多看了几次之后,眼神也不自觉的有些紧缩了起来,比碗口还粗的大树,这货竟然一刀就能砍成两断,也不知道是这刀太过锋利,还是这人力气太大,总之匪夷所思。 至于功力精深,这个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相处这么多天,王中的武功境界如何,他好歹还是有点感知的。 可这样一来,王中的实力,好像又成了一个谜团,秘密也变得更多了,让常玉郎心头一阵疑惑,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那边王中却没察觉到常玉郎的不寻常,经过连续不断的反复试验,他感觉自己离抓住那一瞬间的变化已经十分近了,只要再多试几次,他一定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过多的施展,已经让他的经脉开始产生轻微的刺痛,但依旧没有阻止他寻根究底的决心,再有一次打坐之后,再次挥刀的瞬间,他忽然有了一种明悟。 这一刹那,时光仿佛变得流动的十分缓慢,真气在他体内刮过的痛楚被十倍的放大,而那一瞬间发生的变化,也让他终于得尝所愿的捕捉到了。 在他挥刀的一瞬间,原本弱小的真气,仿佛经过了一场魔术一般,瞬间泵张了有十倍的张力出来,产生的结果最后便是,他这一刀下去,几乎有着十倍真气催动的威力。 这种变化只在真气离体的一瞬间发生,既在体内也在体外,不离体不会爆发,离体之后也是一闪而逝,所以十分难以察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然功还有这种爆发的效果?”感知到了其中的变化之后,王中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熟悉的双手,这怎么看都不是他这个才将将炼成了一个真气循环的菜鸟所能爆发出来的手段吧。 而且,就算是自然功真的有这种特性,但一下子将近十倍的增幅,是不是也太过bug了一些?这完全就不符合常理啊。 可尽管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但这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王中又试着催动了两刀,有了前车之鉴,他现在真的能够真切的把握住这一瞬间的气机变化了,若不是体内的经脉已经开始刺痛异常,他说不定还要继续试探。 “罢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等真气恢复,内力再壮大一点之后,再看看。” 体内的经脉孱弱,连续施展多次已经造成了负担累累,所以才会逐渐刺痛,王中就算想继续探究,也不得不先放弃了。 回头再看树林里,满地的树木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这片林子中间已经被他清出了一大块的空地。 “常兄弟,干活了!”王中朝着常玉郎那边喊了一声,便开始挑选合适的树木。 常玉郎巴巴的跑了过来,跟着王中一起开始把木头往河边拖,开始木筏大计。 只不过王中暂时不能用真气和刀法,截断木材也成了难题,他只能拿狼牙刀当斧头一下下的砍了,看得常玉郎又是暗中直皱眉头,刚才不是挺神勇的么? 一刀一棵,一刀一棵,怎么我这一加入,就变成啄木鸟了? 常玉郎不露声色,王中自然也就亦无所觉,两人合作起来,倒是将木筏的雏形很快拾掇了出来,几十削得平实的木头,在河边并排排开,足足有一丈多宽,将近两丈长短。 用藤蔓捆扎严实,王中又用几根木楔子将剥下来的驴皮凭铺在了木筏上,倒是整出了一片舒适的所在。 做完之后,两人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之推进水里,用一根藤蔓编成的绳子,将之索在插入岸边泥土之中的一根木桩子上。 常玉郎看了一下在水中沉浮了半晌,最后还是浮上来了的木排,忍不住直皱眉,除了天热的时候,他可不怎么喜欢游水,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恩公,这,真的,能行?”常玉郎指着木筏,忍不住带着最大的疑问问道。 王中看了一眼水里的筏子,沉吟了一下才道:“应该可以吧,对了,你这一下提醒了我,还少两件东西。” 常玉郎十分想说:什么叫应该?现在这天儿,掉水里还有半条命吗? 但王中已经十分干脆的就往回走了,又在树林里忙活了一会,拿来了两幅四尺来长的木板,一头细一头宽。 王中顺势递给了常玉郎一支:“给,一人一支,没竹篙,只能用这个当桨了。” 常玉郎有些无语,但也只能老实的接过了这支船桨,两人接着便朝木筏上迈了上去。 王中身手灵活,虽然这木筏在水上沉浮不定,但还是很轻易的就站上了木筏。 他上去试着在上面小小的走了两步,发现这木筏做的还行,至少,他的鞋面儿,都还没湿,木头有一半还浮在水面上。 常玉郎也在岸边一点,轻轻跃了上来,木筏稍微晃荡了一下,稳住了,总算让他放下心来。只不过一看着那些绞紧的藤蔓绳索,他又有点脑壳痛起来,这玩意儿被水一泡,能撑个几天还真不一定,但愿能赶紧脱离松平县,到时候找个地方上岸,弄两匹马上路,岂不是快活的许多? 两人上了木筏,王中抽刀就欲挑起岸上的木桩,但这时,林子中间忽然传来声声驴叫,响彻环宇。 王中动作顿时一停,常玉郎脸上一寒:“不会把这货也带上吧。”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一驴,一齐踏在木筏之上,木头虽然沉下去了大半,但好歹还是浮着,加上水流平缓,王中和常玉郎一人一边坐着,摆着船桨就漂了下去。 木筏漂动,灰色的绿尾巴在常玉郎的肩头一甩,常玉郎顿时心中恨恨:“早晚把你这头呆货也烤了吃了。” 本来好好站着的驴子,一瞬间就跪了下去,木筏一个浪头,好险没翻掉。 “怎么了?”王中有些奇怪,这驴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跪了。 常玉郎忍不住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翻了白眼:“哦,没事,可能这驴子晕船吧。” 王中疑惑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瞅了瞅驴子,这畜生不知怎滴,跪着就再也不肯起来了,而且缩肩扯颈的,好像十分害怕一样。 他忍不住也嘀咕了一句:“啧,难不成驴子还真的晕船?” 些许插曲,如风而逝,两人划着简易的船桨,木筏随着轻柔的水流,朝着下游一点点漂移。 松平县内的这条郭伯河,从偏西一点的地方,由北至南,穿过整个松平县,一直到了立盛县内,才会汇入另外一条大洪河,大洪河汇聚一些山涧溪流之后,又会被山脉地形分割成无数小的支流。 其中有一条,一直流到安州县附近,汇合了其他几条小河,又唤做清沥江,沿着清沥江,一直可以流到梧州府去。 其实若是有船的话,一直这样走水路也不错,但是可惜没有。 而且王中做的这木筏肯定是到不了那么远的,等到过了松平县这段,还是要上岸找牲畜代步。 郭伯河的名称由来,据说是久远以前,这条河上有个叫做郭伯的人,每天驾着渔船渡乡亲们往来两岸,分文不取,而且随叫随到。 久而久之,大伙就把这条河唤做了郭伯河,而郭伯经常渡人的渡口,则被称作慈心渡口。 后来郭伯去世,在当地人的要求下,县尊便派人在河口修了庙宇,封敕郭伯为郭伯河河神,流传下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王中与常玉郎两人从上游坐着木筏一路往下飘之时,却不知下游三十里之外的慈心渡口,正在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全民活动。 慈心渡口封船禁渡,渡口岸上却是锣鼓喧天,彩旗昭彰,人声鼎沸之下,还有耍龙舞狮喷火吐球的杂耍表演,活脱脱的一个大型赶集现场。 但渡口的坝子上,却是由两排精锐的士兵把守,坝子上也立起了高高的彩楼,彩楼之中,宾客往来,楼下还不时传来牲畜的叫唤,吵杂不堪。 今日是县尊大人祭河神的日子,所以五里八乡的人都跑来了此处,等着看河神祭典。有那隔得远的,甚至头两天就过来了,要不然,这附近的岗子上,也不会到处都是人,如此的热闹。 只不过,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这河神祭典,一直都没有开始,倒是那些耍子生意,火爆的不行。 众人翘首以盼,一直等到未时三刻,渡口坝子上的彩楼才传来闹哄哄的动静,紧接着,便响起了厚重的鼓点声。 鼓声一起,四周岗子上的各种耍子全都消停了下来,将近一炷香之后,坝子上的彩楼附近,官兵终于开始动弹起来。 牵牛的牵牛,赶羊的赶羊,抬轿奉灯的抬轿奉灯,敲锣打鼓的敲锣打鼓,倒把一应事情全都包圆了。 先是三牲祭祀,接着又是县尊亲自上前念告天祭文,最后又奉上珍贵供品,一应步骤十分繁琐,但在官兵的维持下,一切都进展的井然有序。 王中与常玉郎两人漂着漂着,前面的河湾忽然变得宽阔起来,风中忽然传来隐约的喧闹与鼓点声,让王中有些惊疑起来。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王中回头朝着常玉郎喊了一下,接着又仔细聆听:“好像有人在敲锣打鼓。” 常玉郎脸色不怎么好看,其实在王中发现之前,他早就听到了。敲锣打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祭拜河神嘛,人间很常见的景象。 只是这河神别人不知道,他却是能有感应的,这世上哪有什么神啊仙的,一应神怪,皆由人而生。 就在他刚想回答之际,他鼻端忽地就闻到了一股子怪异味道,这种味道一般人闻不到,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能察觉。 常玉郎顿时心惊,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的就朝着水下面瞟去,不知何时,水下多了一团巨大的黑影,看样子甚至不会比这木筏小。 王中却没注意到常玉郎的变化,还在那仔细聆听风中传来的声音,又道:“真的,我真的听到了,咚咚咚的,有人在敲鼓,前面莫不是有人在办喜事?这样浓重?哎,你听到没啊?” 常玉郎哪有心情纠结什么鼓声不鼓声,连忙回了一句:“听到了,反正不干咱们的事。” 说话的同时,无形的气息,却在暗中流露,他背后甚至冒出了一个同样的常玉郎,两者叠在一起,如同重影。 只不过这大白天的,虽然日头不甚,但那虚幻的“常玉郎”,却好似痛苦不堪,一股无形的威势,在暗中流转。 河面之下,那庞大的黑影慢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这时木筏已经漂过河湾,前方开阔的两岸,显然是一个彼此对应的渡口。 两边都是人山人海,右边伸进河里的坝子上,甚至还有无数兵甲齐全的官兵,坝子的最前方,靠近河边之处,一个官袍之人,正将一张写满文字的黄纸投入身前的火堆之中,熊熊燃烧。 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个丈许大小扎着纸人纸花的竹排被推了出来,竹排的中间,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打扮得喜庆洋洋的,坐在竹排上一动不动。 正在此时,上游忽然一阵阴风陡然逆刮而来,王中两人所在的木筏与竹排同时出现在了两岸众人的视野之中。 “这是在干嘛?” 木筏上,面对两岸人山人海的注视,王中心中着实有点发毛,忍不住干咽了一口,嘀咕了一句。 常玉郎也跟着耸动了一下喉头,忍不住道:“咱们,好像,又惹大事了?” “为什么叫又?”王中问道。 常玉郎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我他妈怎么知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螃蟹也很恐怖 王中没有体会到常玉郎的烦躁,因为岸边的人群动静,已经将他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两岸的百姓,对于祭典上忽然多出来的一个木筏,上面还有两人一驴,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有些人震惊于这两个人的大胆,竟然敢在县尊面前撒野,有些人愚夫愚妇,则把王中两人当成了河神显灵。甚至还有人在问,那驴子是不是就是河神。 百姓愚昧,吵吵嚷嚷之下,有大声呵斥的,也有惊慌失措的,也有不管三七二十一望天吓拜的,看得王中莫名其妙。 王中十分奇怪,看着这些山野乡民对他们指指点点,忍不住问道:“啧,他们在干嘛呢?” 常玉郎一直盯着对面坝子上的官员所在之地,没好气的答道:“还能干啥,看不到吗?祭河神呗!” “祭祀河神?”王中疑惑的看了一圈,这张灯结彩,飞龙舞凤的,好像还真是一门大的庆典,不过他看了看前面飘着的那个竹筏上面,好像还有个打扮得喜庆洋洋的女娃娃,而且那女娃娃一动也不动,怎么看着都觉得诡异? 接着他便朝那竹筏一指,问道:“那这是什么?这也是祭祀河神的?” 常玉郎忍不住要跳脚了:“废话,祭祀河神难道不需要祭品吗?这就是祭品啊。” 听到常玉郎的回答,王中又惊又怒,又有些恍然:“拿人当祭品?还是个小娃娃?” 常玉郎已经快没心情跟王中解释那么多了,他的眼光,全都在盯着对面来回跑动的官兵队伍上,现在对面的官兵好像要出动了,哪还有那么多闲心管这些。 王中说完之后,也不等常玉郎回答,提起放在脚边的船桨就拨下了水,常玉郎听到水声,还以为他晓得要跑了,却见王中划的方向反而是朝着对面而去。 常玉郎顿时大急:“我的好恩公啊,你到底要做什么?找死吗?” 王中却怒喝一声:“救人啊,还看着!” 常玉郎听得楞了一下,见王中不停的划动船桨,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得使劲叹了一声,赶紧也跟着在另外一边划动船桨。 救就救吧,赶紧救走赶紧跑也行!再耽搁下去,铁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慌忙的朝着对面的竹筏划了过去,木筏上的驴子倒是通人性,已经将脑袋都缩得不能再缩,蜷在中间一动不动,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情景。 常玉郎眼角的余光一扫,果然,下方的水深处,又出现了一团庞大的黑影,只不过这里水颇深,一般人根本看不到这片黑影在活动,但常玉郎却能清楚的感知到一切。 他的心中顿时一阵咯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全凑到一起来了,只能自认倒霉了。 心思一动,一道常人看不见的虚影,便顺着他手中的船桨入了水中,无形的气息在这片水域之中飘荡开来。 下方那游动的虚影,本来正朝着那木筏而去,忽然却诡异的在原地停住了,然后缓缓沉了下去,直到常玉郎也感知不到它的所在。 就在这时,王中已经伸出船桨,搭在了那竹筏之上,手上用力一拨,那竹筏便朝着他们这边漂了过来。 他这一动,顿时整个两岸的百姓都开始轰然起来,无数人隔着数百米,对着他们在大声嚷嚷着,嚷到最后,甚至是咒骂起来,嗡嗡的聚合在一起,甚至比那鼓声还想,如同雷音。 王中哪里还不知道惹了众怒,不过拿一个小娃娃做祭品,丢到河里喂鱼,称之为所谓的祭祀河神,这样的行为,在他的眼里是绝对过不去的。 就算这个世界真的有妖魔鬼怪,神仙佛陀,真的有河神,但拿小孩子做祭品,这样的河神,也该杀! 竹筏被他顺手拖了过来,那筏子上的小娃娃也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怎么的,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而王中靠近了一看,才发现她双手双脚都被固定在身下的小座椅上,一圈圈的缠紧,绑的极为严实,只不过是用衣服遮盖住了,所以之前才看不到,难怪一动不动。 王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小娃娃,不过才几岁,就算是在河里不被淹死,这绳索绑久了气血不通,手脚多半要废,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王法? 狼牙刀立刻错出,将这些绳索一一割断,他的动作极快,而且刀锋没有丝毫伤到小娃娃的皮肤,倒是这些天练刀法,有了些进境了。 然而就在他刚把这小娃娃一把扯过木筏上来时,坝子两边的河湾里头,已经冲出了数条大小船只,上面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官兵,寒光闪闪,冰刃的锋芒,在这冬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的锋利,二者相聚,最多不过一两百米。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后面的常玉郎大吼了一声,王中立刻将小娃娃往驴子旁边一塞:“小朋友,坐好了,抓着这驴子的两个大耳朵。” 小女娃倒是听话,也不说话,只是似懂非懂的把驴子的两个耳朵扯着了,驴子也不敢动弹。 王中立刻转身便是拿起船桨,拼命的朝着对面划去,同时对着常玉郎吼道:“从左边上岸,左边没官兵,他们挡不住我们!” 常玉郎却是立刻对他大吼了一声:“小心,你注意后面!” 王中心下疑惑,回头一看,顿时魂飞天外。任谁看到一排排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自己时,想来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对面河边一直伸入水中的坝子上,那穿着官袍的官员只是吩咐了两声,那些士兵立刻便从背上取下了弓箭,朝着王中这边射了过来,有的甚至还在点燃火头,想要射火箭出来。 而两边已经冲出来的船只上,那些官兵同样也张弓搭箭,朝着这边射了过来。 只是一瞬间,王中便深刻体会到了,那种只在故事之中才听过的漫天箭雨的宏大场面。 仓啷一声,狼牙刀顷刻而起,雪一样的刀光瞬间舞成了风车一般,水泼不进,所有射过来的箭矢在这堵风车之下,一一断成两截。 但木筏虽说沉重,到底立足不稳,晃动之下,王中肩头胸膛等处,瞬间就插了三四支箭杆子,还好没伤到要害部位,只是戳在骨头上有些痛,不然这一下就得凉透了。 一轮箭雨之后,对面的官兵需要再次张弓,王中总算有了些喘息的时间。伤口血液不要钱一般的往下流,很快就染红了衣角,滴落在水中。 不过王中可没空管这些,对面第二波箭雨很快要再来,他得换一把武器,狼牙刀还是太短了些,护不住全身。 刚才这一波箭雨,不仅是他,背后的驴子屁股上都插了两箭,倒是常玉郎,躲在最后面,分毫无损。不过这驴子这时候没惊着,还是使劲蜷在中间,也是神奇。 王中脚尖一挑,放在脚边上的简易船桨便飞了起来,这东西长度够,而且还是木质的,箭矢飞过来插到上面,比起狼牙刀削断要好的多,毕竟断裂的箭头,还是有威力的,他身上的箭支,除了一只是完整的之外,倒多是那种被削断的流矢。 然而就在此时,木筏旁边的水面之下,忽然有一团巨大的黑影急速冲上,常玉郎怒吼了一声,猛地一桨直接重重的抡进了水里,震出好大的浪花,木筏瞬间超前窜出一截。 王中猛的晃了一下,好险没摔倒,然而他还没回过神来,便见眼前一只巨大的不明怪物,直接从水底升腾起来,“轰”的一声,窜出了水面。 黝黑的甲壳,在寒风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四溅的浪花,如同白色的雪崩一般,滚滚雷动,两岸山呼的声音在这一刻也戛然而止,只有恰好射过来的箭支,击打得乒乒乓乓作响。 “轰!” 怪物腾出水面,又重重的砸了下去,巨大的浪头,直接将王中冲了个落汤鸡,但他还没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边岸上百姓的惨叫已经告诉了他。 “妖怪啊!”“妖怪啊!” 无数尖叫,汇同在一起,巨大的声浪徘徊在两岸夹山之间,产生隆隆的回响。 怪物冲出又落下,巨大的浪花将木筏冲出老远,等到平定下来,离左边的岸上只有十几丈远。而对面之前冲出来的船只,也被荡了回去,而且船上的官兵面对骤然出现的怪物也开始逡巡不前,倒是让王中他们免除了刀兵加身的危机。 只不过这边虽然安稳了,但危险可没有褪去,反而是更加严峻了,这个时候,王中也看到了,水底下有一团飞快一动的巨型黑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 “恩公,你要不要紧?”浪头刚过,常玉郎立刻便大喊了起来。 王中一边使劲拨动着船桨,一边摇头晃脑的噗呲了两下面上的水珠,回道:“没事,赶紧划,这下面有妖怪!” 常玉郎这才松了口气,刚才那一下,他还真怕王中被这怪物给一口吞了去。 他一边继续划着船桨,一边正要说什么,但木筏下方的水底,忽然又涌起大浪来! “小心!”“小心!” 木筏上,两人同时大喝了一声! 常玉郎一桨拍在右侧,木筏猛地又往左边一荡,王中则提起狼牙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着旁边冲上来的虚影猛地斩了下去。 “砰!”的一声,锋利无比的狼牙刀如同斩在了一块岩石之上,虽然入了些许,但却没办法更进一步,反倒是王中被震得差点掉下水去。 木筏瞬间荡出老远,王中还没来得及转刀,忽然一声长啸从对面的河岸传来,紧接着,那身穿官袍的身影竟然腾空而起,直接踏着水面上的碎裂的杂物奔袭而来。 王中眼神一紧:登萍度水,这官员竟然还是一个武林高手! 下一个瞬间,这官员已经腾空而上,一掌直接朝着正要落下的巨大怪物拍了过去。 王中退开了少许,晃荡之中,终于勉强看清楚了这怪物的全貌,小山一样的甲胄身躯,八只如同老树枝一般的利爪,最上两只竟然是两把如同剪刀一样的螯肢。 怪物青黑色的身躯中间,两只如同灯笼一般的黑色眼珠,竟然伸出体外有一尺多长,看着极为吓人。 任何普通的东西,当体型大到了一个极致之后,都会显得十分可怖。 螃蟹,也不例外!这忽然出现的怪物,竟然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大河蟹。 王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果然还是个游戏世界吧。现实之中,哪有螃蟹能长这么大的? 不过他转念又想起,曾经听学院的长师说过,和平城外的荒芜之中,有些侥幸在辐射之中存活的生物,都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变异,有些原本弱小的虫豸,变得体大如牛也是有的。 就在王中愣神的瞬间,那官员已经踏浪而上,身形如风,穿过了两只大剪刀,然后直接一掌拍在了这怪物的一只眼珠上。 “啪叽”! 如同西瓜爆裂一样,怪物的一只眼珠直接便被这人一掌拍爆。黑的灰的白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浆液,爆射而出,洒的到处都是。 那怪物吃痛的瞬间,两只巨大剪刀又横扫而回,这一次这官员躲闪不及,只能仓促提起另一只手臂应对,一个交错,便被像炮弹一般砸了出去,“噗通”一声砸进了河水里。 岸上的官兵立刻响起了惊呼声,船只又迎浪而来。 怪物被打爆了一只眼睛,紧接着便重重的砸进了水里,掀起老大的浪花,这一下将木筏又送出了老远,离着左岸也就不到三五丈距离了。 王中与常玉郎两人赶紧拼命朝前划动,木筏终于砰的一声撞在了河岸边的泥土上。 刚一停稳,王中便抱着小女娃一跃而下,常玉郎也同时跳上了岸边,两人身后,那驴子也不甘示弱,嘶叫了一声,一个扑腾也跟着滚了下来,后蹬的巨力,反倒又将木筏子蹬回了水里。 常玉郎靠在旁边一棵树上,忍不住骂了一声:“你这畜生,倒是机灵!” 话音还没落,水里忽然猛地又是一圈波纹闪现。 “快跑!”“不好!” 王中与常玉郎同时惊呼,转身就跑。驴子也不甘示弱,蹬着腿就往坡上爬。 而就在三人转身的瞬间,水中忽然又冲起一道巨大的黑影,“砰”的一下,将木筏直接顶成了一盘散沙,巨大的圆木,直接被甩飞到了空中,四处乱砸。 “哐当”两下,有两根正好砸在岸边的树上,将躲在树后的常玉郎看得脸色直发青。 第一百四十章 愤怒从何而来 “你说你,没事砍这么粗的树做什么?” 木头砸在树上,终于还是掉了下去,常玉郎气息一泄,立刻就坐在了地上,忍不住抱怨道。 王中撇了撇嘴,将护在胸前的小娃娃往驴子上一放,转头对他道:“鬼知道会遇到这档子事,起来了,还不赶紧跑,等着官兵来抓吗?” 常玉郎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忍不住抱怨道:“你不是说这边没官兵吗?” 说着他又瞅向了这个小女娃,粉妆玉琢的,十分可爱,而且最主要的是,从见到王中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都不哭不闹的,着实让人十分惊讶,要知道即便没有刚才这一阵的变故,单凭王中这张脸,也绝对是可以将小孩吓得哇哇大叫的 常玉郎忍不住便又赞叹道:“啧,这小娃娃倒是十分懂事,居然都没有吵闹过。” 王中朝着河那边努了努嘴:“咯,你当人家的船是假的?”接着也看向了驴子背上的小女孩:“小朋友,没受伤吧,你家是哪里的?” 小女孩对王中一副恐怖的面容也不觉得可怕,平静的用很清脆的童音慢慢回答道:“我家在太阳村东边的岗子上。” 王中猜想,这个太阳村应该就是这附近的村落,看来还得找个附近的山民问一问才行。 于此同时,常玉郎正回头看去,此时河面上乱做一团,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将一艘小船团团护着,朝着对面划去,小船之上,一身水淋淋官袍的官员,也正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常玉郎连忙转头对着王中道:“走走走,这个县官竟然武功这么高,定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王中真还要问小女孩一些信息,常玉郎一拖,也只得先牵着驴子便走。 他一边在驴背上的褡裢中摸索着,一边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个县官?” “他袍子上绣着鸂鶒鸟,七品官,不是县官又是什么?”常玉郎随口答道。 王中抽了抽鼻子:“鸂鶒鸟是什么鸟?” 常玉郎楞了一下:“呃,就是野鸭!” 王中手上不自觉的就慢了一拍:“野鸭?绣这玩意儿干什么,不是应该绣仙鹤凤凰之类的吗?” 常玉郎顿时眼前一黑,不耐烦道:“我哪知道,你纠结这个干什么?你的伤难道不要紧吗?”说着还拨了拨王中肩头插着的箭支。 王中龇着牙看了他一下,常玉郎才悻悻的将手收了回去。 “不碍事,没刺进内脏之中,只是皮肉伤,修养几天就好了!”王中一边说着,一边从褡裢之中摸出了一个瓷瓶儿,“好在还没碎,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常玉郎一看,不是别的,正是在孤松镇医馆买的上好的金疮药。 王中直接将瓶子打开,一边走着一边顺势就拔下了肩膀上的一根箭矢,血液飚溅的瞬间,瓶口就怼了过去,整个过程极为快速,他只是咬了咬牙皱了下眉头,就结束了,而且他还用瓶口压着伤口在继续走路。 这一幕看得常玉郎两只眼睛直愣神,这人是铁打的不成?难道他就不知道痛的吗? 王中其实也觉得挺痛的,不过倒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一来他进来没多久,几乎隔几天就要受伤,早已习惯了,二来玩家的体质特殊,愈合的快,痛感确实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强烈,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不过血流的有点多,有点发虚的感觉倒是挺真实的。 接着,他又如法炮制的拔出了其余的几根箭矢,照例瓶子里的药直接倒上去,然后怼上一段时间,还别说,这药的功效还真强大,就这样糊弄了一番,伤口竟然也没再流血。 不过就几只箭创,一瓶药粉很快就用的差不多了,王中回头一看,驴子屁股上还插着两只,也顺手解决了,刚好一瓶药粉用完。 别说,这驴子倒十分有灵性似的,竟然没有乱扑腾,仿佛知道王中在给他治伤一样,就是拔的时候叫的声音有点让人耳朵受不了。 王中捂完伤口,见没流血了,便顺手将瓶子一扔,对边上的常玉郎笑道:“嘿,别说,这驴子和你还挺像的,一点痛就喊的惊天动地。你就真听不懂它说话?” 常玉郎正在观察前面的形势,听了王中的揶揄,立刻头也不回的就反唇相讥:“我倒觉得和你挺像的,都是皮糙肉厚。” “哈哈哈!”王中顿时大笑了起来,一行穿过了河边的坡地树林,转上了大路。 此刻的路上早已没了先前的人山人海,鬼影都看不到一个,下来的路边正好有几座连着的草屋,都是空荡荡的,里头乱成一团,啥有用的都没有,像是全家都赶着逃难去了。 王中皱了皱眉头,这附近连个山民都没有,他还怎么把这小女孩送回家去呢? 过了这渡头,上边的一道坝子上,倒有个村子,王中牵着驴子就要往那边走去。只是才下这边的岗子,要上那边的坡,窄小的路上便被一道简易的栅栏给封住了,道旁边忽然窜出来三五条大黄狗,对着他们一阵狂吠。 王中咧咧嘴,冲常玉郎道:“咯,终于到你表现的时候了,这几位在说啥呢?麻烦翻译一下?” 常玉郎一张嫩脸顿时涨的通红,指着这几只大狗不屑道:“这还用翻译,无非就是‘快滚’‘不欢迎’之类的呗。” 王中一阵无语,这时候前面的栅栏后面,乌压压的又涌上来了一群人,喊打喊杀的,嘈杂的很,而且男女老少都有,显然是本村的村民。 只是他们手里个个拿着武器,扁担粪叉竹篙等等物事,应有尽有,齐刷刷的朝着外面,显然,对王中一行人抱着最大的敌意。 王中立刻扬声,对着栅栏后面的村民喊了起来:“老乡,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想找你们打听个地儿!” 他话刚说完,栅栏后面有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立刻便扬了扬手中的铁锹:“我们不知道,你要问到别处问去,赶紧将这灾星从我们村子里头带走!快点!” 这壮汉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村名也跟着闹哄起来。 “对,赶紧将这灾星弄走!” “都怪你们,把这灾星抢来,引来了妖怪!你们这些杀千刀的、” “赶紧走,不然一叉叉死你们。” “唉,早就说了,这灾星祭河神必有祸患,你们偏不听!” “说什么呢,都是这灾星和这两个外乡人惹的祸,快走啊,死外乡佬,死灾星!” 众人七嘴八舌的喝骂,让王中有些不明所以,听了半晌才回过味来,这帮村民竟然多半骂的是驴背上的小女孩,把她认作灾星? 常玉郎同样不解,两人对视了一眼,王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他先将驴子牵下去,留他一个人面对这些村民。 “乡亲们,误会,我真的只是想向你们打听个地方,太阳村怎么……” 然而王中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粗暴的打断了。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今天直接叉死你!”那壮汉直接将铁锹持了起来,做投掷的姿势,其他村民也都举起石块之类的要扔过来。 王中赶紧一个闪身,连续后退了十几步,才算是脱离了危险地带,零星的一些土块石头,才没砸到他身上。 王中退开,那些村民却还在栅栏后面严阵以待,生怕他回返。 见了这副情形,王中知道这些人是没法沟通了,只得转头下了坡去。等到他消失在视线之中,栅栏后面的村民才逐渐放松警惕,最后星散离去。 坡下,王中与常玉郎两人面面相觑,时不时拿着眼角的余光瞟一下驴背上的小女孩,偏生这个小娃娃却安静的很,乖乖的坐在驴子上面,眼睛都不怎么乱瞅,一看就是个文静的可爱小姑娘。 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竟然也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十分平静,平静到,就好像习惯了这种场面一样,让王中心里头有些发堵。 “怎么办?这事情感觉不对啊!”驴子的侧后方,王中低声朝着常玉郎问道。 常玉郎也觉得很棘手,果断自认束手无策,将皮球又踢了回去:“我也不知道啊?恩公你打算怎么做?” 王中沉声道:“我本来想着,将这娃娃救了,就送回她家里去呗,哪知道这里面好像还别有内情?” 常玉郎扯着眉毛,手指稍微露了露,指了指驴子背上的小女孩,试探着说道:“要不,咱就问问这娃娃试试?” 王中迟疑了一下:“这样好吗?况且,这娃娃这么小,能知道些什么?” 常玉郎却不同意他的观点:“我看这小姑娘挺懂事的,应该知道的不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不定人家真就什么都懂呢?” 王中狐疑的两边看了看,最后忐忑的走到了前头,来到小女孩旁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王中直接用了个最普通的开头,自从上岸之后他与常玉郎都没有特别关注这个小娃娃,倒是他们的疏忽。 小女孩倒是很乖巧的回答道:“我叫宁宁。” “凝凝?哪个凝字?小朋友,你上过学吗?”王中有些拿不准。 一直平静的小女孩,这时候却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显然是没上过学的,自然也就不认识字了。 王中皱了皱眉头,算了,晓得怎么念就行了,又不是登记户口。 他便接着道:“没上过学没关系,叔叔可以教你,对了,你姓什么呀?” 小女孩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宁宁不知道,爹爹和大家都叫我宁宁。” 王中有些弄不懂,这小姑娘既然有名字有爹爹,按道理说她已经这么大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呢? 他求助似的看了对面的常玉郎一眼,结果这货也无奈的把嘴一撇,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王中只得又对宁宁问道:“那宁宁今年多大了?你爹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宁宁立刻回答道:“宁宁今年六岁,宁宁也不知道爹爹叫什么,村里的人都叫爹爹瘸子,只有村口的黄大爷叫爹爹锅瘸子!” 王中立刻与常玉郎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女孩多半应该是姓郭,家里还有个腿脚不便的老爹,而且看样子,在当地好像也不怎么受欢迎,毕竟乡里乡亲的,没有谁会整天瘸子瘸子的叫自己的邻居吧。 王中在心里盘算了片刻,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宁宁知道,为什么那些乡亲们要说你是灾星吗?难道你不听话惹他们生气了?” 小女孩闻言只是很正常的摇了摇头,没有出现王中担心中的画面,然后平静的回答道:“宁宁一直很听话的,爹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大家都说我是灾星,一直就是灾星,我也不知道灾星是什么。” 王中眼神忍不住缩了一下,又问道:“那你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告诉你吗?” 小女孩终于十分失落起来:“宁宁没有小伙伴,村里的小孩都不跟我玩,只有大黑子跟我玩,但只玩过一次,他就被他娘亲揍哭了,哭的好伤心,以后就再也不来找我玩了。” 小女孩说完,似乎又想起了大黑子,心情颇为低落。 王中只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常玉郎,发现这货一向没心没肺的,现在脸色也不怎么光明,有些阴郁。 王中又问了一些日常的事情,小女孩对一些日常生活中的东西,还都知道一些,但是一旦涉及到一些需要人教她的东西,就一点概念也没有了,想来一个瘸腿的父亲带着她,日子过的很不舒坦。 而且王中还发现,这娃娃十分镇定倒并不是真的因为心智过人,恰恰相反,反而是有些呆,就好像一个人从出生就一直处于一个封闭隔离的世界一样,时间久了,人的思维都有些钝化了。 但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一个小孩子,什么都没有做,又有什么错呢? 他的内心蓦然的感受到了一股极致的压抑,就好像有一口气堵在心里头,发泄不得。这种压抑,在他问到为什么宁宁会在木筏上时,达到了最顶峰。 “宁宁,你能告诉叔叔,你之前为什么会被绑在木筏上吗?” “村长和爹爹说,只要宁宁乖乖的坐在上面不动,爹爹就可以有好多饭好多肉吃,而且可以一直吃好久好久,所以宁宁就坐在那里不动。” 小娃娃不懂人心,话中还满怀着一种对食物的憧憬。 王中却忽然愤而拔出了狼牙刀,雪亮的刀锋一瞬间划出鲜明的弧度,路旁三尺之外的几棵大树应声而倒,断口平滑如镜。 王中咬着牙,握着狼牙刀的手却在不停发抖! 第一百四十一章 独眼老叟 “哇,叔叔好厉害,宁宁砍柴都砍不动!” 断裂的树干倒下,稀里哗啦的砸下一大片,小女娃骤见这种场面,十分惊讶,还以为王中是在砍柴,其实王中心里是想砍人。 对面的常玉郎对他看了一眼,又看向了被砍断的几颗树桩,心中有些暗自咂舌,这人到底是怎样的实力,怎么表现出来的起伏这么大? 王中发泄了一通,心中那口气也没舒缓多少,而且刚才用力过猛,不仅体内真气已经气若游丝,就连手臂的筋脉也像是针扎一样痛楚,登时更加郁闷了。 收起狼牙刀,王中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心中的烦躁,然后才牵起驴子的缰绳朝前走,一边还宁宁说道:“叔叔这是专门砍柴的功夫,宁宁要学吗?” 宁宁顿了一下,才点点头,虽然看着乖巧,但确实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有点呆呆的,看得王中心里头没来由的愈发不舒服。 后面的常玉郎闻言却又回头朝刚才断裂的几棵树看去,心里头不自觉的想起之前王中在做木筏之前砍树的样子:“难道还真是专门砍柴的功夫?” 嘀咕了两下,常玉郎忽然又将目光朝着倒伏的树干后面看去,这一整面都是陡坡,下面也不知道悬有多高,全是乱石草木,最下面,应该就是郭伯河。 常玉郎疑惑的抽了抽鼻子,看了两眼,然后才在王中的呼唤中转头跟了上去。 “你发什么呆呢?”常玉郎一赶上来,王中便奇怪的问道。 常玉郎笑了笑:“呵呵,没啥,就是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落脚的地方,这天好像快要黑了,咱们晚上可得找个地方住才行,不然咱俩受得了,这小姑娘可受不了。” 王中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疑有他,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冬天天黑的早,现在的日光已经开始发暗了,再朝四周一望,山头起伏来去,虽然隐隐约约可以见得山上有不少地方都有建筑的影子,但想要翻山越岭过去,只怕甚为艰难。 “先顺着这条路走吧,这里既然有路,多半附近是有人家的,看看能不能找一个空的破房子将就一下。”王中看了一下四周,最后定下决定道。 常玉郎自然也不反驳,王中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他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凑上去触这个霉头。 两人带着小女孩宁宁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这山道上走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王中一路走,一路遇到拐弯的小路便下去查看一番,看看有没有人烟,常玉郎便同宁宁说起话来。 也不知道他都与宁宁说了些什么,王中每每查探完回来的时候,都会见到宁宁难得的与常玉郎很开心的笑着。 “哎,你都与宁宁说什么呢?”王中忍不住凑到了常玉郎这边,低声与他问道。 常玉郎楞了一下:“没什么啊,就和族……里的那些小东西一样,摸摸球,拍拍手,他们都很喜欢的。” 王中脑门子一抽:“就这样简单?” 常玉郎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会这些。”说着他又对宁宁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这小丫头还真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王中也刚想试试,常玉郎却一巴掌盖在了他脸上:“算了,你这脸太吓人了,免得吓坏孩子。” 王中连忙挥手把他的手打掉,瞪了他一眼,不过他也确实没再做鬼脸,本来一脸的恶煞,再扮个鬼脸,怕不是能把人吓出病来。 倒是宁宁看他们在这里打闹,还以为是在嬉戏,笑得更加甜了起来,总算有了些灵性。 王中心里头也莫名的开朗了许多,往前探路寻找住所的行动也顺利起来,这山上的大路边上很少有建筑村落,反倒是从大路上拐下去的小路尽头,往往有些平整的地方,开的有田地,建的有房屋。 天色开始沉下去的时候,王中在前面便遇到了一处占地几亩方圆的平地,这里有一户破败的人家,看着好像没有人的样子。 回到大路上,王中带着常玉郎与宁宁便往这屋舍走去,只是才走到菜园子门口,那破烂的茅屋之中,居然亮起了一盏灯火,让王中眼神一凝。 “倒霉!”王中暗骂了一声,也不知道这里的住户是不是和之前村子里的人一样,对他们也要喊打喊杀的,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上了前去,敲响了柴门:“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柴门是几块木板树棍用草绳子绑在一起做成的,不甚结实,在王中的敲打摇晃下,木板撞击哐当作响,随时都好像要散架一般,连着篱笆也仿佛也要跟着一块儿倒下。 就在这时,草屋内传来了沙哑而且苍老的回应:“来了来了,莫摇了,我这门可经不住你们折腾。”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裹着粗布袍子,头发乱糟糟的,用一根木棍卷着发髻的老汉,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汉须发灰白夹杂,看年纪应该有个五六十来岁了,身上的衣服虽然裹得厚,但从偶尔自破洞中灌出来的草梗来看,显然也是个穷苦人家。 不过他腿脚倒还利索,行走之间,稳当的很,从菜园子中间的小路上走到柴门附近时,都不用看脚下的坑坑洼洼。 只是,到了门后不远一看,见是王中与常玉郎还有宁宁三人,忍不住便楞了一下,尤其是看到宁宁,或者说是宁宁身上穿的衣服之后,喉头耸动了一下,然后才期期艾艾的看着他们道:“你……你……们,找谁?” 王中看这老头一副转身就要跑的样子,连忙急道:“老丈,我们是过路行脚的,这天错过了宿头,天寒地冻的,怕孩子受不住,所以想找您借个柴房住一宿,不白住,我给钱,一两银子,就兑付一晚上,明天就走。” 王中急急忙忙的又从怀里摸出了一角银子,从侧面的篱笆上递了过去。 或许是王中这一手银子伸的比较及时,那老汉总算没有回头就跑的架势,而是看了看王中手上的银子,停顿了片刻,才迟疑着走了过来。 王中连忙又将银子晃了晃:“真给钱,这一角银子有一两还多点,就当一晚上借宿费。” 老汉走到近前,先是看了看银子一眼,接着又抬起头看了看王中,差点又吓了一跳。 王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最后或许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老汉嘀嘀咕咕的往柴门后面走来。 “行脚的基本都不会往咱们这山旮旯里头走,一般都是去附近的村落。你们这娃娃还穿着河童样式的衣服,这样的衣服也是敢穿的?” 老汉一边嘀咕着,一边扯下了柴门的草绳,将这简陋的大门拉开了。 王中与常玉郎都听到了这老汉的嘀咕,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看来这老头心里也门清啊。 柴门一打开,王中便赶紧堆着笑脸,将银子塞了过去,只是凑近了一看,王中这才发现,老汉乱糟糟的头发下面,遮蔽的那只眼睛,竟然是个孔洞,却是一个独眼的老人。 王中楞了一下,银子才落在老汉手里,老头顺手捏了捏,便揣进了怀里,然后赶紧将他们朝里面引进:“赶紧进去烤烤火吧,你们看看这娃娃,冻的嘴唇都乌了,作孽哦。” 王中这才回头朝着驴背上的宁宁看去,发现她的嘴唇确实没什么血色,但脸上看上去还好,他顺手在宁宁脸上抹了一下,这才发现,那红润竟然是种淡淡的油彩。 常玉郎见了,连忙道:“你先抱她进去烘烘,我去安置这驴子。” 王中赶紧将宁宁一把从驴背上抱了下来,搂在怀里便跟着老汉进了草屋内,这种泥土混合干草树木制成的墙壁,虽然看着破败,但好歹能遮风御寒,进门的侧堂边上,便堆着几块石头,生着一堆火,看情形才烧起来没多久,火头不大,还有些烟。 火堆边上还有两个瘸腿的板凳,王中扯了一个让宁宁坐下,转头就猛地堆着火堆连吹猛吹,火势立刻便高涨了起来。 一脸吹了数十下之后,王中觉得胸口都有些气闷了,才喘着气回头对宁宁道:“宁宁,你冷为什么不说呢?” 宁宁却十分理所当然道:“说了会挨打的,宁宁不冷。” 不过小丫头此刻也感受到了火焰的温暖,不自觉的就将小手伸了出来,靠向了火堆。 王中顿时肺都有点炸,但又无可奈何,他身手将宁宁的小手捏了捏,不出所料的冰的很,而且这时候他一拨袖子,才发现这小姑娘里头穿的里衬其实也挺薄的,就是这外面大红褂子一罩,蓬蓬松松,还以为她穿的有多厚一样。 王中正在郁闷的关头,老汉提着一个已经被烧得漆黑的瓦罐走了进来。 瓦罐的耳上勾着两片竹篾,老汉正好一手提了,将之往火堆边上蹭了蹭,才放下去:“烧点水,等会喝点热的,暖和暖和。” 王中连忙致谢道:“多谢老丈,对了老丈,你这还有没有多余的吃的,我也买点。” 之前一番动乱,干粮驴肉什么的,都落在了水里,现在可以说是快山穷水尽了,王中和常玉郎两个大人可以挨一晚上,小宁宁怕是不行的。 老汉却落魄的摇了摇头:“不是老汉小气,舍不得拿些东西出来招呼客人。只是老汉今日也才吃了一顿刺菜粥,家里没了余粮,明日还得到山里寻点野刺菜才行,对不住了。” 王中立刻道:“那刺菜长什么模样,还劳烦老丈告知一下,我现在去寻点来也行。” 老汉却叹息道:“不成的,刺菜本来是喂猪的,叶子上有毛刺,小孩儿吃不得的。” 王中闻言胸中一滞,这世界,简直让人绝望! 在安州,在九原,在都灵,在泸宾,在蒙冲,甚至在大佛寺,在成阳府,世道不是繁花似锦吗?为什么到了下面的乡村,差异却如此之大? 王中有些想不明白,小宁宁似呆似乖,安静的看着他,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就是没什么神采,不会喊主动喊冷,更加也就不会主动喊饿了。 正当王中郁闷的时候,常玉郎将驴子系好走了进来,见气氛紧张,便凑过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王中简单地将事情说了,常玉郎也忍不住楞了下,他看了看平静添柴烧水的老汉,又看了看安静的小宁宁,只觉得那中间的一簇火焰,分外分明,心中没来由的就生出了一个念头:这火定要将这天启王朝烧得干干净净。 只是对这个结果原本应该高兴的他,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火焰升腾,木柴烧得噼里啪啦,或许这山里,不缺的就只剩木头了。 王中忽然站了起来:“之前我看这山上不是还有麻雀之类的什么鸟在飞吗?我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鸟窝啥的,或者看看能不能碰到獐子兔子之类的。” 说着他提了刀便要走,他身手灵活,又有利刃在手,只要遇到了这等小动物,捉来应该不难,最怕的是遇不到。 那老汉这时候忽然伸手朝屋子的东头指了指,开口道:“好叫客官人知晓,老汉屋这边的坡下边,好像有个兔子窝,前段时间几个半大孩子还撵到了一只小兔子,那大的应该还在,客官人如果身手敏捷的话,倒是可以去试试,就是天已黑了,要小心些。” 王中一听,立刻便冲了出去,顺着老汉指的方向,直接从他这屋后小山坡的树林里窜了下去,虽然这里杂枝乱草密布,但他灵猴拳早已烂熟于心,其中身法自然不弱,平常没有用武之地,现在在这等山野之处,倒生出了用处来,一行下来,倒是顺畅的很。 那边厢王中出去打些猎物,这边厢屋里便只剩下了常玉郎和老汉还有小宁宁三个人。 小宁宁烘着小手,也不闹腾,常玉郎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悠悠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昏暗的破屋之中,火光升腾,将两大一小三张脸庞,照得漂浮不定。 小脸儿虽然呆呆的,但十分可爱,老脸上凌乱的发丝耷拉,皱纹一条一条,看着就让人心头发苦,年轻的脸上,却是一脸寒霜,威严不可侵犯。 第一百四十二章 穷 陋室之中,分外安静,靠着墙角的火堆熊熊燃烧,瓦罐里的水已经开了,咕咚咕咚的直冒泡。 常玉郎随意的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小宁宁小脑袋晃了晃,不明白也不敢多说话,对面的独眼老头烤一会手,便缩回去搓两搓,然后又伸出来烤着,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常玉郎在说什么。 直到常玉郎眼中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老汉才忽然站了起来,不找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木头小碗,将瓦罐从火堆边上用竹篾提了出来,然后揭开盖子,倒了小半碗,递给了小宁宁:“小姑娘,先抱着吹吹,等会再喝!” “谢谢爷爷!”宁宁楞了一下,然后很自然的将木碗捧到了手里。 老汉一边看着宁宁,一边又坐了回去,忽然悠悠道:“山君在谢某的地盘,倒也不失霸道本色。” 老头说完,幽幽的看着宁宁笑着,也不理会一脸寒霜的常玉郎。 常玉郎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杀机,背后无人看到的角落,有气息开始流转,只是这股气息,一直转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凝聚出来,被他又缓缓收了回去。 过了片刻,常玉郎忽然浑没事一样对着老汉笑道:“多谢长者收留,还不知长者如何称呼呢?” 老汉咧嘴一笑,露出稀缺的黄牙:“当不得公子如此称呼,老汉姓谢,公子直接唤谢老汉便是,反正乡里人都是这样叫的。” 两人笑着打招呼,就好像刚才那一幕的场景浑然没有发生一样,看得小宁宁捧着木碗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常玉郎也跟着宁宁一起笑,顺势还看了看她手上的水凉没凉下来,心里却在对谢老汉暗骂:姓蟹,我看你是姓河还差不多,你才瞎了一只眼,我可没瞎。 不过这般念头也就只能在心里过一过,到了嘴上,却是:“原来是谢老丈,今天多谢谢老丈收留了,旅途不便,若有打搅,还望勿怪。” 谢老汉笑呵呵的道:“老汉还要多谢两位呢,若没有刚才那位壮士施舍的银子,老汉还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哩。对了,不知公子与之前那位壮士还有这位小姑娘又是如何称呼?” 常玉郎心里头撇了撇嘴:你还知道是施舍,嘴上却笑着回应道:“小姓常,唤玉郎,老丈唤我小常或者玉郎都可,之前那位兄弟姓王名冲,至于这个小丫头,唤做宁宁便是。” 谢老汉在常玉郎说到自家姓氏之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再回话之时却是恭敬了些许:“原来是常公子,失敬失敬!” 常玉郎心里头总算舒坦了一些:还算你个老小子有点见识。 不过面上却是谦逊的笑了笑:“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家道中落,就只能到处行脚混口饭吃了。” 谢老汉却呵呵一笑,伸手朝外一指,叹道:“那也比老汉这等困死山中,贫瘠孤老来的强呀。像老汉这样,一年到头在这地理刨上一整年,也不过是将将果腹而已,若是年景不好,年轻人还能出去讨口饭吃,像老汉这样的,就只能在家等死了哟。” 虽然情况说的惨兮兮,但老汉面上却不见多少沮丧,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洒脱。 常玉郎随声附和道:“您老说的太严重了,当不至于如此。” 谢老汉呵呵的笑了一声,杂乱的发丝后面,一只独眼看着正捧着木碗小心翼翼喝水的小宁宁,忽然长叹道:“这世道,谁又说的清呢?” 小宁宁似有所觉,停下了喝水的动作,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见老汉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才又低下头去喝水。 一旁的常玉郎见了,看了看宁宁身上大红色的外衣,忽然觉得这一老一少,倒是挺有缘分的。 …… 王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陋室之中的火堆也小了很多,小宁宁在凳子上已经开始打瞌睡,谢老汉也靠在火堆旁打盹,这屋里头,怕是就这里最暖和了。 常玉郎则是一个人百无聊奈的拨弄着火头,好在屋里存储的柴火多,倒是不怕烧没了。 王中把门一推开,冰冷的寒风便吹了进来,一下子就将宁宁与谢老汉都冻醒来了。 王中脸上却还在发汗,腰里别着狼牙刀,手里用草绳窜着两只已经剥好皮的兔子,他运气不错,在谢老汉说的方向,真的找到了一个兔子窝,里头两只大灰兔子,被他逮了个正着,就是找地方剥皮洗涮,又花了些功夫。 常玉郎立刻迎了起来:“恩公,你可算回来了。” “哦,是壮士回来了,呵,壮士真是好身手!”谢老汉在王中进门的瞬间,也醒转了过来,见了王中手上提着的两只兔子,登时赞叹了一句。 小宁宁被吵了醒来,还没搞清楚状况,有些迷蒙不清,不过看到王中手里提着的两只兔子,小眼睛本能的也放出光来:“叔叔好厉害。” 王中笑了一下:“哈,老丈,还得找您弄点盐巴之类的,将这两货烤了,咱们今天晚上吃顿好的。” 谢老汉立刻起身道:“这个倒还是有根盐棒子,王壮士稍等,老汉去取来。”说着便出了们去,往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这边王中立刻将两只兔子找了两根细长的木棍子穿了,直接和常玉郎一人一根架在火上烤了起来,这屋里另外一边存的木材很多,原本已经小了下去的火头,添上几根柴火,登时又旺盛起来,火舌在兔肉上来回舔舐着。 “哎,和这老丈相处这么久,问出些什么没有?” 火堆旁,王中也不怕冷,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出乎意料的,地上烧的还挺暖和的。他一边转动着手里的棍子,一边冲着边上的常玉郎问道。 常玉郎楞了一下:“哦,这老丈姓谢,无儿无女的,一个人独居在这。” 王中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问清楚宁宁的身世没有?他老人家应该知道吧。” 常玉郎心里一咯噔,刚才净顾着提防这老东西了,倒是忘了这茬,他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呵,这事一下子倒给忘了。” 王中又道:“那这附近怎么出去?往县城走的路你问了么?”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大概就是一处大山里的零散村落,四面望去都是山,过了郭伯河还是山,虽说于山腰上能看到隐约的路途,但根本不知道是通向哪里的。 而且想要离开这里继续往梧州府走,最好是先到县城附近,然后再走官道,最起码,也得晓得附近的大道在哪里。 如若从这附近的村民口中得不到路线的话,那他们还真就得顺着郭伯河飘下去了,再或者,就是原路返回到河对面去,可想想河对面的官兵,这也不现实。 常玉郎又摇了摇头,看得王中想敲了这货的脑袋,敢情这半天这货就在这烤火了。 常玉郎被他一瞪,感受到了一股煞气,果断的往旁边缩了一下,离了他远一点:“恩公别急啊,有些事我问不清楚不是,等会谢老丈回来了,你自个儿问不是挺好?” 王中想了想也是,便不再看这家伙,转头对小宁宁道:“宁宁,饿了吧,再忍一会,等会咱们就吃烤肉。” 说着他又将手里的棍子晃了晃,火焰舔舐下的兔肉上,已经开始冒出油脂,浓郁的肉香在空气中蔓延,小宁宁看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猛点头:“嗯!” 王中呵呵一笑,总算没白忙活。 这时谢老汉提着一根尺余长短的东西走了进来,关上门之后,他顺手便将这东西递向了王中:“给,王壮士,盐棒!” 同时他另外一只手还端着一只缺了一角口的瓦盆,里面还盛的有一底儿清水。 王中接过“盐棒”一看,发现是一根黑乎乎的棒子,有些不明所以,常玉郎也好奇的看了过来,不是说好的是拿盐吗?这根棍子又是什么鬼。 王中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东西好像是一团粗布缠成的棍状物,上面有些咸腥味。 王中忍不住对着谢老汉问道:“谢老丈,这是‘盐棒’?怎么没有盐粒啊?” 谢老汉正好端着瓦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边将瓦盆放到火堆边上,一边答道:“哪里吃的起盐粒哦,掺土的土盐现在都吃不起,只能用这盐棒代替了。这是沁满了盐水的布条,放干之后就成这样了,要用的话,放在水里煮一煮就能有盐味了,等这瓦盆的水开了,你放进来便是。” 王中与常玉郎两人听的是面面相觑,王中心里更是一阵抽搐,还有这种玩法? 这老汉一看便是穷苦人家,他自然知晓,只是他实在没想到还能这么穷。 瓦盆的位置没放好,谢老汉又佝下去扶弄,常玉郎忍不住凑到王中身边,小声将谢老汉之前说的简要的给他复述了一下,王中心里顿时一阵添堵,陷入无言之中。 瓦盆的水少,很快就开始咕咚,王中将盐棒放了进去,煮一会便提起来往两条兔子上滴洒着,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有盐味。 烤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两条兔子才算是烤的差不多,王中看了一下,他这条稍微嫩一点,便直接撕了一半给谢老汉,谢老汉也不推迟,笑呵呵的接过了:“多谢王壮士,多谢王壮士,老汉今年过年,可算是有口福了。” 说完也不怕烫,抱起半边兔子,撩了撩面前的发丝,便直接开啃,一口咬下去,嘎吱做响。 “您老小心烫啊!”王中好心的提醒了一声,然后才撕下一小条熟透了的肉块,吹了吹递给了小宁宁:“吃吧,小心别塞着牙。” 小宁宁接过之后却看了看他,直到王中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才将肉块塞进了嘴里,一塞进去,便再也停不下来,使劲的咬了一截嚼着,嚼着嚼着,对着王中猛笑。 王中本也想笑,但嘴角咧到一半,不知道怎么的就笑不出来了,只是又撕了一小块下来递给她:“乖,慢点吃,别噎着。” 那便常玉郎也一人撕了半边,另外半边搁在木头上继续烘着,一边大口撕咬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对王中道:“这半边,给你留着。” 王中却摇了摇头:“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常玉郎不知道他又怎么了,也不多问,专心对付自己手上的兔子肉,虽然这肉烤的不咋滴,有些地方还糊了,盐味也比较淡薄,但好歹比早上烤的驴肉好吃一点。 就是吃了两口,常玉郎觉得这兔子有点瘦,不够肥,一口咬下去,多半都是骨头,吃的不甚爽利。 两条兔子很快就被分食得一干二净,王中虽说没什么胃口,但小宁宁毕竟人小,半只兔子吃了一条腿便饱了,剩下的也只能他解决。 至于常玉郎那只,最后都进了他和谢老汉的胃里,这老汉虽然缺牙少齿的,看不出来吃肉还是挺能吃的,骨头上的肉丝都啃得干干净净,比常玉郎吃的可干净多了。 吃完之后,众人又喝了碗热茶,算得上是水足饭饱,总算感觉周身都活络了许多。 “天色不早了,多谢壮士款待,老汉就回里屋歇息去了,这边内外有的东西,二位随便取用就是!” 歇息了一会儿之后,谢老汉便告罪着要回房睡觉。 王中连忙起身道:“谢老丈说哪里话,本该我们感谢您才对,不过还请您稍待,我这里有两个事儿想向您请教一二,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 谢老汉十分客气道:“好说,壮士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便是,老汉知道的一定告诉壮士。” “我想问的是,我们明天要怎么走才能从这片山里走出去?如果要去松平县城的话,要怎么走?或者到最近的官道上也行。” 王中先将出路问了,明天还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官兵,到时候若是一躲藏逃跑起来,再找人问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所以先问清楚了来。 谢老汉立刻便回答道:“这个简单,这郭伯河东边,这一块算是苑子山地带,没什么城郭,对面就不同了,地势要平坦许多,顺着郭伯河便有一条官道。壮士若想要去松平县城,直接在前方二十里处转向便是,那路口老汉记得还有个卖茶的馆子。” 谢老汉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两下,最后指了指西南方向。 王中跟自己知道的路线对照了一下,大致有了印象,拱了拱手道:“多谢老丈了,另外我还有个事儿想请教一下老丈,实不相瞒,宁宁是我和常兄弟今日从北面渡口的祭河神典上抢回来的,我想把她送回家去,但附近的村民好好的却说她是灾星,对我们极不客气,不知道谢老丈知不道这其中的缘由?”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心癫迷为魔 “咳咳咳……咳咳。”王中刚说完,一旁的常玉郎端着个木碗就咳嗽起来,似乎是喝水呛到了一样。 而谢老汉听了王中的话,倒没有特别惊讶,也没有十分的恐慌,只是淡淡的叹息了一声:“我就说,这娃娃穿的衣服怎么这般眼熟,像是河童的衣服。灾星不灾星,还不都是人说的,神不要的祭品,自然就是灾星了。” 王中眼神一凝,立刻凑前了少许:“怎么讲?” 谢老汉似乎烘得有些发热了,随手拿起了一根木柴,拨弄起身前的火红木炭,一边幽幽回答道:“咱们山下这条河叫郭伯河,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无私的船家,每日免费撑船渡人,直到去世。后世的人为了记着他的好,便请县官来将之封敕为了河神,这河便也叫郭伯河。” “因这附近皆是山区,取水困难,河流一旦断流,十里八乡都要干渴,于是乡里人每年都要祭祀河神,祈求风调雨顺,不知多少年下来,这河水倒也一直未曾干涸过,两岸百姓得以生存。”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忽然兴起了一个说法,说是这郭伯一生无后,最是喜欢娃娃,若是真心祭神,最好便是给河神送个孩子,而且娃娃成了河神的孩子,家里人也会得到河神照拂,兴旺发达。” 谢老汉平静的话语,内容却是骇人听闻。 火堆后面的王中听得瞳孔紧缩,一边的常玉郎也升起了一股迷糊,谢老汉还在继续道:“乡里人信以为真,便开始在祭河神的时候,往河里送孩子,有时候甚至为了这个名额,还会发生械斗。” “呵呵,”谢老汉惨笑了一声,接着道:“娃娃放在竹排上,推入河中,有浪打来,淹了下去,便是河神取了,两岸山呼叫好,若是娃娃平安无事,一路飘下去,最后绊在了岸边,便会被认为是河神不喜。” 说到这里,谢老汉忽然直了一下身子骨,长舒了一口气,重重道:“河神不喜,便是灾星。” “荒唐!”王中忍不住大怒道,“神鬼之说本来无稽,就算有神,那郭伯少说也有几百岁了,放一个大人下去难道就做不得儿女?非要让一个世事不知的小孩来遭这种无妄之灾?简直是愚昧无知透顶!” 王中实在有些忍不住心中这口恶气,顾不得谢老汉便是附近村民,登时脱口谩骂。 但谢老汉却对他这般作态没有感觉到冒犯什么的,反而还跟着若有若无的笑了起来,如同在应和一般。 王中在那生闷气,谢老汉却又笑着道:“壮士心怀仁义,自然这么说,可乡里人却不这么认为,每个河神不收的孩子,在天黑之时,便会被家人带回去,每一个带回去的孩子,最后都会落下各种各样残缺,有的甚至在筏子上就已经死了,于是大家便都认为这是灾星降世,是河神出手惩罚了他们。” 王中登时气得胸中与炸,差点跳了起来:“那日我将宁宁抢过来时便看了,几岁大的孩子,绑的严严实实,气血不通,一连几个时辰,就算是大人,四肢肌肉也会坏死,更何况是个孩子?这是在杀人!” 最后一句话,王中几乎是咬着牙根崩出来的,脸上狰狞的伤疤,在火光的照耀下,扭曲得格外恐怖。他也知道他在这里生闷气没有用,但他胸中就是如同有一口戾气一般,压抑不住想要释放。 谢老汉闻言多看了他一会,然后才叹声道:“老汉这辈子见过许多次这种事了,可惜,像壮士这样明白的人总是少数啊。” “古往今来,这郭伯河里,不知道都收了多少河童了,老汉这辈子,也见过好几次了。” 说着他又伸手指了指有些茫然无措的小宁宁道:“这个孩子之所以被附近的村民成为灾星,看到她就像看到蛇蝎一样,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的爹爹,当年也是河神没取的河童。” 王中闻言一惊,立刻想起来小宁宁曾说,村里有人叫她的爹爹锅瘸子,看来多半也是在祭祀之后落下了残疾。 而且村子里的小朋友都不跟她玩,村里人都十分怕她,多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苦命的孩子!”边上的常玉郎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小宁宁却揉了揉有些发困的眼睛,看着王中道:“叔叔,你们要带我去找爹爹吗?” 王中心头一酸,将小家伙搂在了怀里:“宁宁乖,叔叔明天就带你回去找爹爹。” 小娃娃“嗯嗯”了两声,便不再说话,王中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困了,已经顺势开始打瞌睡了。 王中便将她抱着,又向谢老汉低声问道:“谢老丈,你也听到了,我明日要送宁宁去与家人团聚,但我现在只知道她家在太阳村,不知道在哪个方位怎么走,还望老丈指点一下。” 谢老汉看着王中怀里已经昏昏欲睡的小娃娃,犹豫了好一会,然后才低声叹息道:“这一片从南到北,有向阳村、太阳村、见阳村、落阳村四个村子。老汉这里是见阳村,太阳村还得往南走,翻过前面的那座山,后面的坡上有一大片梯田的地方便是。” “不过看着虽然近,但走过去,至少也得大半天,壮士明日还需计议好行程。” “多谢老丈指点。”王中连忙致谢。 谢老汉却摆了摆手,将手里的木棍往火堆里一戳,然后悠悠的站了起来,笑道:“不过是说两句故事而已,谢个什么,老汉还要多谢壮士的一顿好肉呢,总算让老汉过了一个像样的年头。” 老汉说着,绕过火堆,便朝门口走去。 常玉郎这时候忍不住惊讶了一下:“呀,今儿个是过年了么?” 谢老汉笑了笑:“临近年关了,差不多了,老汉知足了。”说着,他便拉开了破烂的大门,然后走了出去。 寒风一闪而逝,常玉郎还是缩了一下脖子,然后又转了个方向,找了个暖和靠墙的地方躺着,今夜看来就只能在这个火屋里对付一晚了。 王中也叹息一声,将小宁宁抱在怀里,蹭着火堆边坐下。破烂的袍子被他解了下来,当做被子盖在了宁宁身上,他也不觉得有多冷,只是心里头发寒。 王中睡不着,脑海中思绪一片混乱,一会是和平城中风雪漫天的场景,一会又是眼前的孤火残夜,一会总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一会又能感受到怀里小东西微弱的心跳,心里头是一片乱麻。 狼牙刀就放在他的右手边,刀柄在他手上,捏了又放,放了又握,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的举动。 一旁的常玉郎被刀身在地上格格摩擦的声音也弄得惴惴不安,王中给他的感觉,有时候是毫无机心的少年子,甚至还没什么见识,好糊弄的很,有时候却又莫名的散发出一种极端危险的感觉,让他都忍不住心底猛跳。 “谜一样的人!”常玉郎心中咕噜了一句,又开始对自己选择跟着王中这个举动产生了怀疑与后悔,“唉,老老实实执行任务该多好,反正人到了就可以交差,现在却一点也不好玩了。” 他这边正在心里头念叨,王中忽然却开口问他道:“常兄弟,你了解松平县的那个县官吗?” 常玉郎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没睡,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便坦白道:“不了解,也就白天在渡口对了一眼而已,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王中又问道:“那你说说,那个县官,是个好官还是昏官?” 常玉郎眉头一皱,这人怎么忽然纠结起这个来了,他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我不是这里的村民,不好说啊。” 王中登时低声厉色道:“这还有不好说的?山里村人愚昧无知,以人为祭,还可以推脱为不通教化,他一个县官,饱读诗书,甚至还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竟然还亲自主持祭典,难道还不是一个混蛋恶官?” 常玉郎叹息道:“可当时我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想杀河里的那个螃蟹妖族啊。” 王中又道:“就算是诛妖,直接杀螃蟹妖不就行了,为何非要用小孩子做祭品祭祀河神?” 常玉郎想了想道:“或许那螃蟹妖族就是村民口中的河神,所以他想要用祭祀将这河神引出来?” “即便是要引妖,难道做个假的就不行?或者等妖物出来之时,立刻将孩子救回去也说得过去,但白天的情况你见了,不仅是我们,宁宁在的时候,他们一样放箭。”王中继续咬牙切齿道。 常玉郎有些不知道如何辩驳了,只得叹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这其中的内情,只有问那个县官本人才清楚了。你忽然说起他做什么?” “我要杀了他!”黑夜之中,王中一字一顿的道,森然的杀意升起,让常玉郎感觉旁边的火堆都莫名的小了一丝。 熟睡的小宁宁似乎也被惊到了,蹬了蹬小脚丫,王中连忙帮她裹住了,升腾的杀意也在瞬间消失,火焰好似又恢复了正常。 常玉郎忍不住咽了一下喉头,问道:“为什么?” 王中将宁宁裹好之后,沉吟了好久,才慢慢回道:“你知道吗?我其实非常不喜欢杀人,但我杀人的欲望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过。” 常玉郎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凝神静听。 王中又继续道:“我出生在一个叫做和平城的地方,我们那里经受过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一切都毁的一干二净,战后重建的城市,以和平为名,便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牢记战争带来的痛楚,向往和平。” “我从出生起,到上学,到成年,一直都是在学堂中度过,我的师长我的同窗,也都教导我对人要相互友爱。我虽然自认不是一个什么乖孩子,在和平城中,我甚至一度都向往参军,但我还是记住了这些,尽量这样去做。” “但是!”王中忽然钢牙一咬,常玉郎心中一凝,“自从我离开学堂,踏入这个世界之后,我所见我所经历的一切,无不在摧毁我的信念,挑战我的底线。” “我本来就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我从小一起长到大,最后的亦亲亦友的兄弟,也不知失落在了何方,甚至是已经死了也说不定。我已经是处在这样绝望的境地,偏偏却有人比我还绝望。” 说到这里,王中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孩子:“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该如何去拯救,我甚至都不敢确定这个世界是真是假,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剩下杀人了。” 常玉郎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为什么,是,杀人?” “因为他该杀!”王中立刻便道:“天启王朝官员流转早就趋于停滞,各地主官基本都是一任许多年,这还是你告诉我的,松平县的县官作为直属长官,管理这一县之地起码也有多年。” “河童祭河神,我不相信他不知道,我不相信他没有过了解,但他偏偏还是纵容这种事情发生,甚至亲自下场主持,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他罪无可赦!” “至少,在我这里,罪无可赦!” 常玉郎忍不住斟酌着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这里的山民,我其实觉得,这里的山民,也该死!如果说以前还有的人是纯粹的愚昧,但是现在,他们要拿一个灾星的孩子去祭祀,明显也是心里明白的。” 虽然常玉郎只是单纯的说出了自己的感觉,但其实在很多时候,这是一个十分尖锐与矛盾的问题。 按照他的性子,这样才最痛快。但他也知道,杀光这里的山民,多半是不正确的选择。所以,他也想看看王中会如何选择。 暗夜之中,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刀锋在地上轻轻拖动的声音,然后传来王中阴沉沉的话语:“他们的命,将来由宁宁来抉择。” 常玉郎心头一愣,浑身忽然不寒而栗。 王中在这一刻给他的感觉,无比的陌生,就好像是一个人忽然之间坠入了冰窟一般,出来之后,便成了另外一个人。 黑暗,冰冷,暴戾,而且凶残! 配合暗光之中他那张几近恶鬼一般的脸孔,更加让人觉得危险! 人心癫迷为魔!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为什么要打她? 常玉郎不知道宁宁遇到王中是幸运还是不幸,王中之前说的那些话,虽然为他做了很好的情绪铺垫,而且王中当时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不像是在说假话,但常玉郎没有听过,天启王朝还有一个叫做和平城这样的势力。 人类的心思总是这么复杂,难以捉摸,远远不像妖族,简单而且直接。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谢老头,这只老妖怪在人间待得太久,也沾染上了这种俗气,近距离的接触之下,常玉郎在它身上感受不到多少身为妖族该有的风格。 夜渐渐沉寂,风声呼啸,带来了白色的精灵,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门外竟然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已经是年前的第二场雪了,按道理说来,瑞雪兆丰年,这本应该是个好兆头,但王中在谢老汉的眼里并没有看到多少喜色。 院子中是菜园也是田垄,白色的雪花覆盖在上面,一垄一垄的煞是规整,就是田垄里啥也没有,看着有些揪心。 这个独眼的老头起来的比王中还要早,就在这田垄后面站着,一只独眼,呆呆的盯着田垄一言不发。 直到小宁宁欢天喜地的跑出来,对着雪花哇哇的大叫,这老头才算是回过神来,犹疑的眼神在小娃娃身上徘徊着,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之意。 自然,这些,王中是看不到的了。他在收拾驴子,准备去太阳村。 很少见雪的小孩子,对于下雪了似乎有一种天性上的兴奋,小宁宁在门前的雪地上玩的很开心,就是雪不是很大,落在地上有些薄,堆不起什么雪人之类的。 很久以前,王中曾经看过一些古老的影视与文学作品,对于行走江湖四个字,理解得十分快意恩仇,但当他真正置身这样一个类似的世界之后,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特别是在带上了一个小娃娃之后,一觉醒来,他便感觉事情有些完全不一样了。 他担心的第一件事不再是赶路,也不是杀人,而是早上要吃什么。 谢老汉家里穷的只有水和山上随处可以捡到的干柴,连一点能下锅的东西都没有,也不知道如果王中不来,他会不会就这样饿死了。 想了一下,王中觉得只能在半路上让常玉郎去找户人家用银子买点能吃的东西了。 王中将驴子从北面的破屋之中牵出来的时候,这货还在啃着窝里的干草,倒是过的最舒服的一个。 回到正堂前,常玉郎正和小宁宁在玩扔雪球,一个追一个赶,少见的欢快。 王中其实有时候也觉得常玉郎不简单,但既然与他不相干,他也不想多问什么,有他这么一个人不多,没他这么一个人也不少,能同行一路,便算是一场缘分,最后只要不生出什么龌龊结果就行。 就好像他和小梅她们也曾同行了一路,但是那时候大家都有着各自的心思,交流其实不算多,萍水相逢,匆匆而过。 王中眼前恍惚了一下,牵着驴子走了过来,常玉郎往王中后面一躲,跟在他后面追了半天的小宁宁哈着白气一头便撞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个青枣大小的雪球,收之不及,“啪嗒”一下抹在了王中的大腿上。 “叔叔!” 小家伙楞了一下,王中对她笑了笑,一个闪身从驴子上方扑了过去,把后面的常玉郎露了出来,小宁宁左右看了一下,眼睛亮堂堂的,笑呵呵的又朝着常玉郎追了下去。 她这辈子都没有人跟她玩过这样好玩的游戏,旁边的谢老汉在边上看得也难得的呵呵笑了起来。 王中进屋将破烂的袄子拿了,提了狼牙刀转身便走了出来,正好小宁宁追过门口,他将袄子一挥,舞成一个罩子便将这小家伙抓住了。 “嘿,抓住你喽!”王中笑着顺势将袄子一裹,直接将小宁宁包着抱了起来,“好了,不完了,小手都冻红了。” “好的!”小宁宁十分顺从的就答应了。 一旁的谢老汉忽然开口道:“这孩子,真的挺乖!” 常玉郎顺势抛了抛手里的雪球,半开玩笑半试探道:“要不,就做您老的孙女得了?” 王中倒没多想什么,只是一边给小家伙哈了几口气暖暖手,一边将他朝着驴子的背上抱了过去。 边上的谢老汉闻言却是忽然沉重的笑叹道:“老汉生来便没有儿孙的福分,也养不起呀。” 王中诧异的看了这独眼老叟一眼,这话听得,这老汉怕不是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再一想这谢老汉孤苦无依的一个人在这山上独居,生活窘迫,前后村落还都离的远,也不晓得有什么情由。只不过人家不说,王中也不好强自追问了。 常玉郎对老汉的回答没做回应,只是跟着呵呵笑着,就好像两个茶余的闲汉闲聊一样。 两大一小,也没什么行礼,收拾停当,王中便带着常玉郎与小宁宁同老汉作别,老汉一直将他们送出柴门,直到三人一驴拐下了前面的坡去,才叹声回转,脸上愁容满面。 回到正堂之前,昨夜的火堆只剩下最后一点火头,旁边两张瘸腿的矮凳子放着,其中一张凳子上还放着三两颗白晃晃的物事。 谢老汉有些心情复杂的将之慢慢的抓了起来,和怀里那颗一起握在手心,合共一起,差不多十两银子。 老汉枯瘦的手掌,似有巨力,银锞子被攥在一起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随着这种声音的震动,老汉胸口,忽然浮现出一串影子。 那影子似真似幻,看上去就像是一串大大小小的珠子,但随着光影的变幻,仔细凑近了一看,却是一串血珠,就好像是刚从人体滴落的一样。 …… 山道上,小宁宁骑着毛驴走了半截,她身上裹着的那件破袄子却老是散开,王中扯了根线条捆着也不行,终究娃娃提醒太小,阔着,豁风。 “算了,我背着她走路,毛驴就便宜你了。” 王中无奈之下,只得将宁宁背在背上,破袄被他裹上之后夹在两人中间,总算是包得严严实实,只有两只小手和笑脸露在外面。 常玉郎哈哈一笑:“啧啧,那感情好,这冰冷的天,我是真的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说完,这货也不客气,翻身就是上了小毛驴,将那毛驴压的往下一沉,坐的稳稳当当。 毛驴还是温顺,任劳任怨,换了个大人,依旧安分的驮着前行。 王中忍不住叹气:“德性!” 三人换了赶路的方式,顺着山道往南而行,走过了谢老汉居所所在的这道岗子,前面的地势平缓处总算又遇到了村落。 这回两人学乖了,王中就和宁宁在路口等着,常玉郎自个儿骑着小毛驴拐进了这几乎人家所在的坝子上,拿几钱银子,顺利的换到了吃的回来,不像是昨天,还没靠近,便被人堵在了村外。 所谓吃的,不过是又粗又涩的杂粮馍馍,里头还有谷壳,常玉郎咬了第一口便不想再咬第二口,王中虽然也觉得不好吃,但惯性的驱使下还是硬塞了两个下去。 只有小宁宁一个人喜滋滋的在王中背上,抱着一个小馍馍一点点的用嘴唇濡着。 常玉郎一边走,看她吃的甚是香,忍不住问道:“小宁宁,这个好吃吗?” 小宁宁笑眯眯的举了举手里的馍馍:“甜!” 常玉郎的鼻子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忽然又将那剩下的馍馍拿了出来,猛咬了一口,然后瓮声瓮气道:“嗯,甜!” “咯咯咯……”小宁宁顿时笑开了花。 王中忍不住低喝了一声:“傻才对!” 小宁宁立刻跟着指着常玉郎,笑眯眯的道:“傻!嘻嘻。” 常玉郎面目一白,王中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小宁宁跟着笑,常玉郎最后也开始跟着笑了起来,山道之上,两大一小像是发疯一样,惹得驴子不停的打响鼻。 …… 太阳村在翻过前面的山背面,王中一行从西面饶了大半圈,才总算翻过这座山。 这里虽然没有什么界碑之类的东西,但一到这个地方,小宁宁明显的便不安分起来,显然是到了地头的了。 这里依旧不像平原地区那样,十几家几十家人户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村落,而是整座山的上上下下,哪里有平整的地方便有人家,出入都是窄小的山道。 山道与山道之间,顺着土石坡度,便是随处可见的田垄。 这里的田垄就比谢老汉园子里看到的要好多了,总还有些菘菜萝卜之类的东西种植着。 他们刚刚要朝下面的村子走去,小宁宁却在王中背上挣扎起来。 “小家伙,怎么了这是?尿急了?”王中随口问着,转身将她放了下来。 宁宁一落地,却指着斜上方的一处山岗便道:“爹爹。”说着便迈开小腿要往上跑。 王中赶紧将之一把捞起来,抱着她便往上走,“哦,你家就在上面呀,走,叔叔带你回家找爹爹。” 山道陡峭,原本若是往下去的话,总还有些山里人常年踩出来的路径,但这往上去的,便只有依稀可见的路途,两边全是枯黄的荒草。 常玉郎也坐不得驴子了,只得下来跟着一起步行而上。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一驴又在山势上上了一个大台阶,前方山头处确实有一小块比较平坦的坝子,靠着边上的有一间隆起的形状,看样子应该是一间草屋。 只不过到那坝子去,还得再上一截颇为险要的地段,这右边就是悬陡坡,甚至说是悬崖也不为过,左边是三丈多高的山壁,中间的小道甚至只有一人来宽。 到了这里,小宁宁即便是王中抱着也不愿意了,挣扎着下地,冲着上面就跑了过去,这窄小的山道对她来说,就好像平坦大道一样,十分文档,看来是走惯了的。 “爹爹,爹爹!”小丫头一边跑,一边用稚嫩的童音朝上喊着。 王中示意常玉郎在后面牵着驴子跟上,他则赶紧跟跟在小宁宁的后面跑了过去。 小丫头就快要跑到前面的简陋土台阶时,上面的坝子上总算有了动静,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忽然露了出来,看到小宁宁的瞬间,便呆住了。 小宁宁迈着小短腿,飞快的上了土台阶,“爹爹”“爹爹”的喊着,飞一样的便扑向了那个身影。 王中跟上来,那身影手里还端着一个木头碗状物,“吧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宁宁!宁宁!我的儿!我是儿啊!” 身影一瘸一拐的朝前扑了两步,一把将宁宁便搂进了怀里,有些不敢置信的上下捏了又捏,直到最后才敢确认,终于忍不住哭嚎起来。 宁宁爹一哭,小宁宁便也跟着哭了起来,一个粗粝的嗓子,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这远离人世的山岗上,肆无忌惮的哀嚎着,仿佛怎么也哭不完一样。 常玉郎牵着驴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畜生也拉了上来,一上来便见父女两个抱头痛哭,也有点手足无措:“这……” 王中却向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碗里是什么东西?” 常玉郎一看,父女两个抱做一团的地方,摔着一只应该是木碗形状的东西,旁边洒了一地的呼呼,看着像木屑,又没那么粗大。 不过好歹常玉郎还是认识的:“哦,那是糠皮。” 王中脸色一变,常玉郎又继续解释道:“就是谷子或者小麦脱下来的壳。” 不过说完之后,他的脸色也便的有些不好了,难怪刚才小宁宁还说那粗馍馍甜呢。 王中吐了一口气,然后叹息着摇摇头,就朝宁宁父女走了过去。 可他还没走到一半,宁宁爹哭爹抢地的喊着喊着又变成了咒骂起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夹杂着很浓重的口音,王中也只能隐约听出一些姓氏人家和不好的话,多半都是这附近的村里人,那股狠厉的架势,确实是仇恨深重的体现。 他又哭又骂,衣衫褴褛,涕泪横流,骂着哭着,又忽然开始发起火来,也不知怎么地,火头忽然间便到了宁宁身上。 “你为什么要回来?” “河神为什么没选你?” “你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要回来啊!” 宁宁爹哭天喊地的叫嚷着,宁宁也跟着哭喊,王中头一次从她的小脸上看到了害怕的神情。 常玉郎这时走了过来,低声对王中问道:“怎么了这是?受,刺激了?” 王中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走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宁宁爹正扬起的手。 “你为什么要打她?” 第一百四十五章 山民 荒凉的山岗上,一间破破烂烂随时可能倒塌的泥草屋,门前的空地杂草丛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野人的居所。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有一对父女,居住了好多年。 只是,本该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王中却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宁宁的爹居然还舍得打她。 王中一把握住了宁宁爹扬起来的右手,但这人好似疯了一般,继续在哭着咒骂着,厮打起来,疯狂锤动的手臂,就要落在身前的小家伙身上。 王中顿时怒不可遏,猛地一使劲,将这人直接扯倒在地,小宁宁都被掀到了一边,怒吼道:“你为什么要打他?啊?” 凶恶的面孔,配合愤怒的表情,登时将这人吓得楞住了。 小宁宁却挣扎着爬起,扑了过来,趴在了他的怀里,哭喊道:“不要打我爹爹,不要打我爹爹。” 愣住的顿时变成了王中,常玉郎赶紧跑了过来,将王中的手扯开,把两人分开:“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宁宁乖,不是打爹爹,不是打爹爹,叔叔在跟爹爹闹着玩呢,来到叔叔这里来玩好不好?” 常玉郎一边劝架,一边安慰着小家伙,可这回小家伙却好像十分聪明,通红的双眼看着王中与常玉郎道:“不要,不要打爹爹,不要打爹爹。” 说完就在那跟爹爹两个又哭起来,哭着哭着,他爹又十分伤心的搂着他哀嚎起来。 常玉郎闻言一滞,站起来看了看王中,凑过来低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看,这父女俩,你就别管的太宽了吧,给他们找个好地方能有点好日子过就算不错了。” 其实,他还有个话没说出口,那就是宁宁他爹,好像脑子有点问题,现在小孩也跟着被养得呆呆傻傻的,以王中的身份,是根本没法管这样的事情的。 王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没理会常玉郎,而是等宁宁和她爹情绪都稍微稳当了一些,才又走近道:“宁宁乖,叔叔是送你回家的,不是打爹爹的,你和爹爹起来好不好?这外面冷,我们到屋里去。” 说着他又看向了宁宁她爹,经过一连串的情绪宣泄,这人好似终于缓过了神来,对着王中期期艾艾的道:“谢,谢谢,谢谢你们将宁宁送回来。” 王中心头终于松了口气,能够正常交流就好,他连忙道:“用不着谢,路见不平而已,刚才在下多有鲁莽,还望大哥勿怪。” 说着王中便伸出手去,将他拉了起来。 这人开始还害怕的躲了一下,直到起身之后,王中都没有什么其他动作,才算是安心了些,总算像是相信了这两个不是什么强人之类的。 “恩人,到,到屋里坐吧。”起身之后,宁宁爹有些拘谨的邀请,王中便顺势点头答应了,小宁宁见两人不吵架了,便也不哭了。 常玉郎这时候也松了一口气,遇到这种事,有时候真容易里外不是人,虽然他不计较这些,但看在心里也不舒服。 宁宁爹在前面一瘸一拐的牵着宁宁走着,几人先后进了泥浆草木搭建的屋子,说是屋子,其实还没有王中以前住的棺材盒子大,里头就更别说什么家具了,只有靠里头有一堆干草,看来就是床了。 桌椅板凳什么都没,门口堆着几块石头,垒了一个灶,灶上还放着一个陶罐,插着一根木勺。王中路过时朝里头看了一眼,里面稀里糊涂的,正是煮好的糠皮粥,让他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抽。 屋里进了几个人,立刻挤得满满当当,也没个坐处,宁宁爹将木碗放了,便尴尬的邀请王中与常玉郎在草堆上坐。 王中连忙摆手道:“大哥不用拘泥那些虚礼,咱们不讲究那个。” 说着王中便在地上随便坐了,然后又道:“大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中,这位呢是常玉郎,我们是昨天路过前边渡口时,看到有人将宁宁当做祭品祭祀河神,看不过眼,所以将宁宁抢了下来,现在将她送回来。” 宁宁爹听得眼睛一愣一愣的,慌忙不迭的点头致谢:“多谢二位壮士,多谢二位壮士救了我的儿,小人无以为报……” 王中却把手一抬,止住了他道:“大哥不必如此,我们救下宁宁,并不是为了什么,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咱就不说他,我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与大哥商量。” 宁宁爹有些不明所以:“壮士,有什么事?” 王中不想再拖泥带水,便指了指在旁边乖乖站着的小家伙,直接道:“自然就是宁宁的事情,宁宁还这么小,你就打算这么继续带着她过下去?” 说完,王中的目光又环视了一下这屋子,最后落在了门口的瓦罐上。 宁宁爹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可还是支支吾吾道:“可,不这么过,又能怎么办呢?” 王中毫不犹豫道:“在这里过下去,每日食不果腹,宁宁能不能安稳长大都是一个问题,不如大哥跟我到城里去,腿脚不便也不是没有手工活可以做,找个营生,将宁宁好好抚养长大如何?” 宁宁爹听了之后,却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侧面的小家伙,嘴里喃喃的念叨着:“长大,长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转过头来,对王中道:“我,想,考虑考虑。” “这……”王中登时有些气急,但一旁的常玉郎却猛地将他拉了一下,把他的后半截话都打断了。 王中看了看常玉郎的眼色,只得对宁宁爹道:“那好,大哥你考虑一下,我出去等你答复,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一个妥善的安置。” 话一说完,他便被常玉郎拉到了门外去了。 陡峭的悬崖边,寒风嘶嘶,不远处的毛驴懒洋洋的在背风处甩尾巴,王中忽然挣脱了常玉郎的手腕:“你干嘛啊?” 常玉郎却道:“恩公啊,我还想问你要干嘛啊?” 王中怒道:“我还能干嘛?你没看宁宁家是什么样子吗?这样下去她甚至都有可能饿死,我就想让她以后过得好一点而已。” 常玉郎急了:“可你也不能直接就要求人家父亲带着女儿跟你一起走啊。再说了,你这海口一夸,虽然说的好听,但咱俩现在是什么身份,又能有多大能耐安置她们爷俩?在哪安置?你有把握吗?”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他在陇川府以前就是挂了号的,现在又得罪了松平县,真要较真起来,不管是现在这张脸还是以前那张脸,在陇川府都只能躲着官府走,还确实不好弄。 而且他现在身上也没了多少银子,别说安置,单是几个人在路上的花销,都不知道能撑多久,没钱了就去别人家里偷窃?或者杀人抢劫?王中暂时还做不出来这么混账的事情。 常玉郎还在接着道:“而且你随口一说给他找个妥善的营生,可他一个山里的农民,能做什么?你走了之后呢?若是生计哪天没了呢?那岂不是要带着宁宁沦落成乞丐?他腿脚又不便,那岂不是比现在还要惨上千百倍?” 王中听得心情烦躁不看,顺手将眼前这片山区一划拉:“那你说怎么办?你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让宁宁就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吧,而且这附近的村民多半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地方难道不是早晚得搬?” 常玉郎也有些难办,不过他到底是见得多些,想了想道:“我看干脆这样,给他们爷俩弄一笔钱,帮他们搬离这里就算了。” 王中脸色阴晴不定:“那你说到哪弄钱去?又搬到哪里去?” 常玉郎看了他一眼,无奈将自己那块玉佩从胸口扯了出来,道:“我这还有块家传的宝玉,应该能当个不少银子,再去找谢老头问问,找个和善的村镇,足够安置他们爷俩了。” 谢老汉在这附近这么多年,对这里的人都算了解了,这点应该能帮上忙。 常玉郎的法子其实挺简单的,实施起来对双方来说都应该不会有很大的阻碍,心理情理上都能接受,但不知道为什么,王中却觉得就是不妥。 宁宁好好一个小娃娃,天性其实看得出来还是挺机灵的,现在都已经养的有些呆呆的了,再要是出点变故,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两人商量了半天,王中也没说同意不同意,就在那杵着,想着怎么办。 这时候下坡下的山道上,忽然有些动静传来,打断了王中的思绪。 王中与常玉郎先后到边上一望,脸色顿时一变,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山坡上的村子里,有不少人集结起来,朝着岗子上来了,已经走到了那窄小的山道上。 常玉郎拉了王中一下,立刻朝屋里走去。 才一进屋,王中便发现小宁宁刚才又哭过,现在正忍着泪花,不让它掉下来,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换成了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脏布褂子,小家伙正一点点的自己往里头塞着枯草。 而宁宁他爹,则是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泫然欲泣的,整个人就好像一部极不稳定的机器,随时都在扭曲的边缘,王中进来之后,他才好像受到了刺激,变得平静且消沉起来。 王中越发觉得,这人可能真的是精深不太正常。 不过看着小宁宁一点点的塞着枯草叶,他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便暂时把这茬先放一边了,可他又不知道朝谁去发这个火,只得走到小宁宁身边,将自己的袄子裹在了她的身上。 “之前的衣服呢?为什么不穿?总好过塞枯草保暖吧?”王中一边将宁宁裹上,一边问道。 宁宁爹顿时结结巴巴道:“河神的,衣服,不吉利,要是让其他人看到了,会不喜欢的。” 王中顿时冷笑道:“其他人?村里的人吗?他们现在已经来了,外头来了老大一群呢。” 宁宁爹顿时吓得立马站了起来,嘴巴一张一翕的,楞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王中还想说什么,外头已经传来了喧闹声,常玉郎忽然在门口露出脑袋:“恩公,来了不少人。” “出去见见,看看他们搞什么鬼!”王中立刻冷哼道,说着他便一手扶着刀柄走了出去。 宁宁爹似乎想要拦一下,但还是放弃了,最后看了看裹着一件极不协调的袄子的宁宁,牵着她也跟着走了出来。 “那小怪物呢?真就给放回来了?” “都说了是灾星,还送都送不走,连河神都制不住,这可怎么办?” “听说好像是遇到了强人还是妖怪,被抢走的。” “早就说了要将他们赶走,你们偏不信,现在好了,还不知道将来要出什么事。” “那就是个野种,我看干脆拉到城里卖了算了,死瘸子敢拦就打死了事。” “这事还得村长拿主意,村长,那金花可是……” “老不死的,你特么瞎说什么呢?” “……” 一群花花绿绿的村民,穿着竟然还有些喜庆的,走上了山岗,领头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两缕胡子稀稀拉拉的,有些泛白,他旁边跟着两个壮实的大汉,看起来好像是他儿子。 王中走出来的时候,正见着其中一个,对旁边一个老太婆正厉声呵斥,那老太婆竟然也不敢顶嘴,期期艾艾的就往人群后面躲去了,大汉才愤愤的回头。 王中按着刀走出来,倒把这些人看楞了一下,嗡嗡的吵闹议论声,顿时变成了稀稀拉拉的嘀咕声。 特别是王中那张恶脸,更是让好多与他对过眼神的人,都惊骇得躲了开去。 领头的老汉也楞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来:“敢问……” 王中径直打断道:“你们来这有什么事?” 老汉身边的另一个壮汉却不怵,就要发作,老汉却赶紧拦住了他,然后对王中略显卑微的说道:“老汉是这太阳村的村长,有外来人员进村,有查验的职责,不知这位壮士是郭家小子的什么人?” 王中眼神了一冷,这老头还是个人精,竟然还晓得拿官府来压人,不过他却懒得理会那么多,直接道:“你管我是郭家什么人,又……” 王中话还没说完,人群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吓的叫声:“啊,真的是那小杂种!” 人群登时像炸开了锅一样,王中回头一看,原来是宁宁爹牵着小宁宁走了出来,小家伙还裹着他那破袄子,看样子还挺暖和,没怎么发抖。 王中眼神顿时一凝,转头面露凶光,语气森冷:“刚才谁骂小杂种?”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惨 人群里有个壮妇虽然害怕,但山里人的泼辣还是犟嘴道:“本来就是杂种,难道还说不得?” 但她话还没说完,王中已经冲过去飞起一脚,直接将之踹到了山坡上,一路滚了下去。 这悬崖边少说也有个几十米高,若是撞到石头,能不能活还不好说。 人群登时大乱,有愤而骂人的,有厉声呵斥的,有转头就跑的,有呼喊求救的,活像一个鸡窝。 只有那老村长还算有点镇定劲,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没有潦倒而走,而是强自撑着身子,指着王中道:“你,你,怎敢如此,草芥人命?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王中怒喝一声:“王法?王法就是让你们拿小孩去活祭河神?” 老头顿时骇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在那就是喘不过来,他一个儿子替他抚背,一个儿子却上前道:“原来你就是昨天那个破坏河神祭典的人?” 王中好奇的看了这人一眼,这人倒是还有点胆气:“是又如何?别说是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东西,就算是你们县官,我早晚也要取他狗头。” 这汉子立刻瞪眼道:“我等山里村夫,何曾得罪过你,你打人伤人就算了,竟然还要污蔑我们?” 王中冷笑一声:“身为同村的人,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孩子推去给河神?偏还要加害这样一户贫苦人家?” 说着,王中把手一指身后的草屋,那汉子登时胀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可那老头却缓过劲来,走上前来,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壮士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孩子本就不详,克姐克父克母不说,他爹一个人带着她也活不下去,她自己活的也痛苦,她去祭河神,总能换得他爹一点口粮,自己也能得一个解脱,还能让上上下下的村子少破一个家,难道不好吗?” 王中登时气得三尸神暴跳:“好你妈!” “唰”的一声,狼牙刀铿然出鞘,但却被一旁的常玉郎死死的抱住了:“恩公,冷静,冷静啊!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王中钢牙一咬,怒吼道:“你也要拦我?” 常玉郎头一次发现,王中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死命的抱着他的手臂,苦口婆心道:“恩公,你不要这么冲动,你平时不是很冷静的吗?先听完,听完了再杀也不迟啊。难道你就不想了解宁宁这么凄苦的来龙去脉吗?对症下药才是关键啊。” 常玉郎一边劝着,一边又扭头对那老汉说道:“老头,不想死最好赶紧将事情说透了,不然我可真拦不住我这兄弟大开杀戒了。” 老汉跟两个儿子都齐刷刷的耸动了一下喉头,这刀锋晃得人眼睛疼。 老汉赶紧道:“壮士息怒,息怒。这事说来话长,看壮士也是个热心的,既然你对宁宁如此关心,那你知道宁宁的娘是谁吗?” 老汉一句话果然说到了关键之处,王中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只听见宁宁喊爹爹,就没听过她说娘亲。 王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宁宁爹已经搂着宁宁躲在了墙根下,似乎王中忽然拔刀,把他也吓住了。 王中猛地再看向老头,肩膀上顺势一顶,将常玉郎的肩窝顶得钻心一痛,终于松了开去。 老汉顿时惊骇得后仰起来,王中却将刀往地上一插:“你今天最好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我让你们全村的人陪葬。” 老汉顿时心头叫苦不迭,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江湖义士,还是个杀人恶魔。 他连连叹息了几声,才勉强镇定下来,开口道:“壮士息怒,好叫壮士知晓的是,郭瘸子,这儿,不太好使。” 老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明显的,这意思就是说宁宁爹有精神病。 王中没吭声,只是拿眼睛盯着他。 老汉只得又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不过这也不是天生的,都是她那个娘惹的,这事说来话挺长的。郭瘸子从小就是个孤儿,他并不是咱们这个村的人,是个别人丢在咱们村口的弃婴,以前这里还住的有个姓郭的老鳏夫,因为没后,便将他捡来养着了。” “本来这是个好事儿,郭老倌力气把式还在,身子骨还行,多了个后人,打猎刨地也更有干劲,可没成想,自打养了这娃,郭老倌的身体便陡然的一天不如一天,硬拖了几年,就这么去了,就留了这孩子一个人,甚至连个大名儿都没,就一个小名叫蝈蝈,一直就这么喊着。” “刚好第二年祭祀河神,要给河神送孩子,这河两岸五里八乡,谁都不愿意让自家孩子去,不知怎的就让人知道了,县里来人叫了去,这孩子就跟着去了。” “后面祭祀河神,河神也不收他,便又送了回来,不过腿又受了诅咒,瘸了一只,乡亲们看他实在可怜,一个人在地里抓蚯蚓吃,便一人施舍一点,他便吃着百家饭长大。” “好在这娃娃命硬,硬是长到了十几岁,可偏偏又遇到了宁宁她娘……” 说到这,老汉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顿了下来。 王中听得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常玉郎立刻连忙在旁边道:“她娘又怎么了?” 这时老汉的眼光朝旁边瞅了过去,不知道何时,小宁宁竟然也在紧盯着这边,显然她也是能听到一些的,或许听懂了,或许没懂。 王中想要过去,却见她又往爹怀里缩了一缩,父女俩就这样躲在墙角,分外可怜。 老汉犹豫了半晌,终于长叹了一声,道:“她娘叫金花,是个寡妇。” 老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猛的一咬牙:“也是个荡妇!” 王中握刀的手一紧,老汉继续又道:“老汉真没说假话。金花本来是何家的女儿,嫁到了见阳村的谢家,日子本来过的还行,可是好景不长,他夫家和公公一起下河打渔,没成想遇到了风浪,父子两个都没起来,留下一个老母一个襁褓里的女儿要养,金花苦了两年,没忍住,就和村里的汉子勾搭起来。” “一来二去,也有给钱也有给肉的,她便成了这样的人,可事没有不漏风的,后来事情败落之后,婆婆经受不住,自个儿上吊了,见阳村的妇人们也不待见她,她便带着娃娃回了娘家。” “好歹是自家的女儿,老何家也没办法,只能接纳了,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忽然多了两张嘴,老何家也不宽裕,儿子要娶媳妇,一家人也要生活,维持不下来,金花便又和村里的人染上了。” “这事儿当初闹的太难看,何家也被闹得家宅不宁,便将她赶了出来,说来也是冤孽,金花赶出来,没地方去,只有往郭瘸子这里来,郭瘸子也不拒绝她,两人便住到了一起。” “本来这事儿村里还有人觉得算是件功德,毕竟两个人搭伙过个日子,也还算说的过去,至少一切都消停了。可没几天,那娃儿又忽然夭了,自那以后,金花便好似没了魂一样,那年冬天,她生了宁宁,月子还没出,就撒手人寰。” “金花走了以后,郭瘸子也开始变得十分暴躁,初始还不严重,后来动辄就打打骂骂,清醒的时候没多少,便是宁宁还小的时候,也没少挨过。爷俩吃没的吃,穿没得穿。大伙都觉得是这小娃克姐克母克父,所以也很少往来,再然后,就是最近的祭河神了。” 老汉噼里啪啦的一通说完,常玉郎听得楞在了那里,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中握刀的手指骨节都已经攥得发白,但却丝毫不能发泄他内心的怒吼:人间,怎可有如此惨剧? “你知道骗我的后果吗?” 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一句话,让老汉浑身发冷,两个健壮的儿子虽然十分警惕,但也升起一股无力感,对面的强人,绝对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 老汉却叹息道:“老汉说的绝对句句属实,在乡下,这种事传的总是比较快,在别处去问,壮士或许还会听到更离奇的说法。” 王中忍不住喝问道:“你是村长,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 骤然提高的音量,让对面三人都是浑身一震,可老汉却还是摇头苦笑道:“我是村长不错,可我也变不出粮食来啊。山里薄田一家就这么几亩,坡上石头缝里能种的地方我们都种上了,可粮食不够交税不够糊口,我又有什么办法。” 老汉的表情凄苦,这确实是他真心实意所发,王中只要不瞎,这一路行来,多半也看得到,生活在这片大山丘陵里面的山民,当真没有多少能过上多好的日子的。 其实不仅仅是山民,就算是其他的地方,普通种地的百姓,又有几个真正能过上好日子的呢? 在扁担山,王中也曾见过了附近的几个村子,如果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谁会愿意找一个落魄的江湖人作为靠山,宁愿当山贼也不当顺民? 老汉说完,也不知道王中信还是不信,忐忑的站在那不敢动,他两个儿子倒是一直搀扶着他,隐隐用身体挡在老爹的前面。 远处还有些胆子大的山民,正在坡下朝岗子上望着,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王中才忽然问道:“你姓黄?” 老汉犹疑的跟两个儿子对视了一下,然后才忐忑不安的回答道:“老汉确实姓黄,壮士认得老汉?” 王中却没心情去理会他的问题,又自顾自的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们县的县尊,在任有多少年了?” 黄老汉不明所以,这些江湖人的思维真是完全无法理解,尤其王中一看就是个亡命徒。 他只得又跟着回答道:“本县好像二十多年,都没有换过县官了。” 王中听得心中更是愤怒,但眼下显然还不到找这个县官麻烦的时候,他将刀一扯,直接从地里拔了出来:“滚吧!” 黄老汉的两个儿子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慌忙扶着老爹走了,三人一下去,坡下的村民便立刻迎上,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汉终于拿出了点村长的威风,吹胡子瞪眼了几句,带着人群嘀嘀咕咕的走了。 偶尔还有人回头望山岗上望,但看到王中和常玉郎便在悬崖边上看着他们,登时又赶紧缩回了脑袋,簇拥着很快便走远了。 王中与常玉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到这些人都散了之后,常玉郎才道:“怕不是这些人要去报官。” 王中摸着刀柄,语气沉重,但语调却有些飘忽不定:“如此倒省事!” 常玉郎还想问他两句,王中已经直接回头走了,破烂的屋子前面,宁宁爹带着小家伙就靠坐在那里。 大人两眼无神,看不到希望,小孩两眼看不见希望,也没有什么神采。唯有一丝至亲在身边才有的安静,王中头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 夜,深沉,篝火熊熊! 动物的油脂在燃烧的木柴上撕出一蓬蓬的色彩,随之而动的,则是十分朴素的荤腥味道在飘荡,让终日没什么油水的人食指大动。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王中白天守了大半天,没看到什么乡勇或者官兵过来找死。之后,他在山里捉这一只小畜生可花了不少功夫,一闹就闹到了现在。 王中估摸着已经是将近凌晨了,小宁宁早已经吃饱了在屋里睡着了,他和常玉郎还有宁宁爹却还在这烤着火,三个人倒出奇的都没有什么食欲。 宁宁爹似乎有话对王中说,期期艾艾了几下,常玉郎借口放水走开了。 等他走远之后,宁宁爹才忽然转身对王中道:“恩,恩公,我,我想求您一件事!”话还没开始说,他直接先跪在了地上。 王中说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苦命的人,不过好在今日似乎是宁宁回来了,这人犯病的次数倒是没见多少,有些许清醒人样。 王中赶紧将他拉了起来:“大哥,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不用做这些。” 宁宁爹自然架不住王中的气力,坐在那里,过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我,我想请你,收宁宁做徒弟,把,把她带走。” 王中眉头一皱,虽然他是有过这样类似的打算,但是宁宁对他顶多是有一点好感而已,绝对不会舍了亲爹的,看这小家伙白天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虽然她有些呆呆的,但孺子的天性,使得她就算爹爹打她,她还是会跟在爹爹身边,拉都拉不走。 王中停顿了一下,重重道:“大哥,我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你既然能对我提出这个要求,说明你和宁宁,是能过下去的,那黄老头瞎说而已。明天你带着宁宁,跟我一起离开这里,我给你们找个新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宁宁不管是读书还是练武,我都尽量给她安排。” 宁宁爹却摇了摇头,干枯的头发晃动之间,形如败絮但却不飘忽,语气反而十分果决:“不,你把她带走!” 王中正要开口,他却继续道:“我也不想吃什么肉,住什么好房子,有糠填饱肚子,我就心满意足了,你把她带走吧,有她在,我没有好日子过的。” “你——!”王中双目突出,面目如同恶鬼峥嵘,胸膛起伏如牛,手指着宁宁爹,却说不出半个字。 “求求你了,你把她带走吧,我命贱,承受不住,让她去找个好人家吧,别来祸害我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野人一般的身影,一边哀求着,一边不停的“砰砰”磕着响头! 王中登时就要一脚踹过去,这时常玉郎忽然返了回来,连忙拦住了他,诧异的看着两人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好好说不行吗?”常玉郎将王中拨开,又要去扶宁宁爹,但对方却执意不起在那磕头恳求。 常玉郎将疑惑的目光望向王中,王中胸中愤懑无处发泄,怒喝了一声:“你问他!” 但宁宁爹却好似疯了一般,依旧哀求不断。 “恩公,你不是好人吗?你就好人做到底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王中实在忍不住,登时就有拔刀的冲动,常玉郎立刻抱住了他的手臂:“这可是宁宁他爹,你们咋回事啊?我才走开一会,有话好好说嘛,别把孩子吵醒了。” 王中愤而挣脱了常玉郎,对着宁宁爹低声怒道:“好,我答应你!” 【任务】 你遇到了一个凄惨的家庭,带着郭宁宁离开太阳村,让她过上好日子。 【备注】郭宁宁(五岁零八个月)。 夜风忽然一滞,浓郁的杀机几乎止也止不住的从王中身上溢出,常玉郎眼皮猛的一跳,看向王中的眼神变得十分骇然起来。 此刻的王中根本就不是他平时所见到的那个对什么事都有些热心,对什么事都有些好奇,但对什么事都有些漫不经心的矛盾青年,而是宛如一个从修罗地狱之中挣扎出来的杀人狂魔,刀锋还未挥动,他甚至闻到了一丝血液的腥味。 此刻的王中,就好像是忽然发了失心疯失控了一样。 宁宁爹好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头来,惊恐的看着王中提着刀就朝他走了过来。 尽管他有时候精神确实有些不正常,但生命的本能还是让他惊叫起来,不停的撑着身子往后退,但他再怎么退,都自然比不过王中。 刀光一闪,火焰猛地一暗! “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多……谢 “这根本就不是你该去拯救的!更何况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她的生身父亲,都是这样的想法,你又能怎么办?” “不过都是npc,你管他们去死?” “你这个样子下去,是不是也在和那些玩家一样,一步步被这个社会同化,一点点的在和系统融合?” “难道你最后也要成为这个世界,和他,和她,和他们一样的人吗?” “清醒一点吧,一切都与你无关!” …… 火光照耀着人脸,丑陋的伤疤,被熏得有些隐隐发黄。常玉郎走了过来,在火堆旁边坐下,来回的在火焰上伸缩揉搓着双手。 “小家伙睡了,我看着好像没事,便回来了!”常玉郎一边烤着手,一边开口道。 王中闭目坐在那里,正在练功,没有说话,倒是边上栓着的驴子,打了个响鼻,算是回应了一下常玉郎。 常玉郎不屑的扫了这畜生一眼,然后又说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想法?” 王中眼睛都没有睁开,忽然冷漠的回答道:“没什么想法!” 常玉郎闻言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开解他。 白天王中差一点就暴走,将宁宁爹砍死,或许是喧闹声将小家伙吵了醒来,小家伙目睹了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也是这一声尖叫,让她爹捡回了一条命。 以常玉郎的经验来看,当时的王中绝对已经是六亲不认的疯魔状态,人挡在他前面要杀人,佛挡在他前面也要砍佛的,但偏偏刀锋在最后一刻还是收住了。 那一刻,常玉郎在王中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愤怒与绝望,这种绝望,甚至比他听了黄老头说的宁宁一家的身世之后,感受到的绝望还要浓烈的一些。 “我明天来接她!”没多久他便丢下一句话走了,留了常玉郎一个人在那。 王中倒没有走多远,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在太阳村山头侧面的一处荒野山坡,只是无论从哪个方向,都看不到宁宁家所在的那片山岗。 烤了一会火,常玉郎觉得身上也暖和了些,又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又说道:“你有没有怪我白天拦住了你?或许你将那些山民直接砍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姓黄的老头霹雳吧啦说了一通,不仅是王中,就连常玉郎这个局外人,听得心里都有些不忍。有些事情,知道与不知道,完全就是两种心境,两种概念,如果黄老头没有说那一通,王中现在的心情或许应该能好受一些。 王中的眼皮陡然跳了一跳,但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常玉郎又继续说道:“你信那个黄老头说的话吗?” 这回王中终于练不下去了,气息一吐,直接睁开了双眼:“不信!” 王中很斩钉截铁的回答,反而让常玉郎错愕了一下。 “呃,既然你不信,为什么放那些山民离开?”常玉郎直起了身子,不由得疑惑问道。 王中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拦住我的人不是你吗?”、 常玉郎脸色尴尬的苦笑了一下:“我当时其实就想着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毕竟有些事情不将根底弄明白,人的判断也会产生偏差。”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下:“或许,这算是我本人的人生信条吧。” 王中却忽然冷漠的回应道:“这件事情经历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已经没有了所谓的真相,唯独还剩下的,就只有情绪的宣泄。” 常玉郎闻言忍不住苦笑道:“抱歉,看来是我阻止了你发泄掉这一通情绪,不然你现在的心情应该不会这样差。” 虽然王中看上去只是有一点生气,但常玉郎与他同行了这么多天,这个小兄弟顶多只是有时候做事比较老练而已,心性城府其实并不是很深。 他虽然语气尽量平缓,不让自己的心情流露,但还是难掩一丝悲哀的意境。 王中却一手扶着刀柄冷笑道:“情绪本就不该由我来发泄,我算什么,一个过路人而已。宁宁今年还不到六岁,十年之后,这里的山民也不会死干净,该知道还是会知道,该宣泄的还是会宣泄,我说过,让她来处置。” 王中的话语有些激动,只有握着刀,才能让他尽量平静下来。 常玉郎听着这番话语,感觉他就好似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心中的心念也有些偏激。不过短时间内有这样的情绪波动,还算正常,只要日后缓过来就行。 常玉郎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说的越多,反而可能刺激的越多,还是让他静一静好了。 但王中却又忽然问他:“你当时为什么拦我?” 在山上他拦了王中两次,王中没有问是哪一次,又或者两次都问。 常玉郎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的好,难得遇到这样一个人,这段时间的接触建立起来的情谊,也值得他说这些话。 “我其实并非是要拦住你动手。刀可以动,但你得知道为什么而动,不然有些时候,心动刀动,刀动心动,心跟着刀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常玉郎说完之后,一脸真诚的看着王中,显然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王中冷笑了一下:“什么刀动心动的,我不懂!” 常玉郎刚想说什么,王中却已经提着刀站了起来,继续冷冷道:“就好像这世事人心一样,太过复杂,我也不是那块料,还是挥刀来得干脆利落。” 说完,王中便开始在一旁练习六壬刀法,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体内的真气总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长进,六壬刀法的练习,也逐渐有了些看面。 常玉郎看着夜色之中的人影,刀随人走,动作十分通畅,忽然发现,王中的刀法进步,好像确实挺快的。 不过经历了白天的事情,他现在也没兴趣去纠结这些了,反而是王中还能说出刚才那番话,还能如常练刀,说明他的情况还算是不错的,让他心里有些安慰。 至少他还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他最怕的便是王中经过白天的事情,产生了厌世颓丧等心理,虽然他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让王中一瞬间有了那么大的失望以至于暴走,但小小年纪,这样的情绪可要不得。 王中练刀不停,常玉郎看着看着,眼前的人影晃久了,他便睡着了。这倒是他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睡的这么自然。 第二天一早,两人再次朝着宁宁家所在的山岗走去。 王中答应了宁宁她爹,要将她接走,不管真实理由是不是他所看到他所想到的那样,王中觉得,至少,宁宁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沦在一滩烂泥之中。 是,这些人是都与他无关!这些人甚至可能都是npc,他根本不需要管! 但他自己知道,他自己的思想,与自己有关! 两人转过山头,前面不远就是那条上山岗的狭窄小道,旁边转向下去,便是太阳村的村子,王中忍不住抬头朝着山岗看去,在他的眼中,一片荒芜,没有色彩。 “你说,如果宁宁他爹真的是精神失常的话,村里的人为什么不将这个精神失常的人丢弃,转而帮助宁宁呢?” 山道前,王中忽然停下,问了常玉郎一个十分古怪的问题。 他这个问题其实有很多方面的牵扯,但王中却偏偏只给了两种极端的选择。 常玉郎想了一下之后才道:“或许,是因为他们对这个精神偶尔失常的人有感情吧,毕竟是一起生活过十几年的邻居,而且早年还帮助过多次,但宁宁自小就没怎么和村子里的人接触,而且他们甚至还认为她是灾星。” 王中听了之后,却不置可否,风中忽然传来他的喃喃声语:“小娃娃本无错,错的应该是将她带来这个世间的人才对。” 常玉郎不知道王中为什么忽然发出这样的感叹,只得闭口不言。 跨过窄小的山道,两人再次来到了山岗上,今日的风不甚烈,但依旧没有什么阳光,乱蓬蓬的屋舍前,父女俩正在喝粥。 粥是糠粥,但是小宁宁喝的却不是很顺畅,因为糠皮太糙,小孩子不容易吞咽,而且就算吃下去了,也不容易消化。 常玉郎看得一阵心疼,虽然他身份特殊,对人世间本不该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但和小宁宁相处了这么一两天,便是以他的心肠,也觉得这孩子不该承受如此的苦难。 黄老头说的话虽然有很多细枝末节都会被抹去,对村民形象不利的因素都会被剔除掉,但事情的发展事实,多半是做不得什么假的。 换言之,这个家庭,根本就是一个由不幸组成的家庭。 王中与常玉郎的忽然出现,让父女两个都错愕了一下,小家伙有些高兴,但又有些害怕,端着一个小木碗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有些想上来喊,但最后还是抬头看向自己的爹爹。 宁宁他爹则是忽然露出了一口烂槽牙,他在笑,从心底的笑的十分灿烂,即便是他已经过的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他也还在笑。 王中不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精神失常了,还是已经丧失了身为人父应该有的本能,还是说本能的受到一系列的打击之后,心理已经扭曲。 他忍住了心里头的冲动,径直走上前道:“我来带她走!” “好,好,好得很!”宁宁他爹立刻将手里的碗扔了,就连糠粥洒得满地都是也不顾,好像已经期待了这一刻许多年终于得到了解救一样,激动得甚至有些难以自持。 常玉郎看到这样的场景,也觉得有些没话说,叹了口气,将脑袋别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王中没再理会他,直接对着宁宁伸出了双手:“宁宁乖,叔叔带你下山去玩好不好?” 小孩子懂的不多,宁宁从小到大又有些孤寂,所以她立刻明显的十分意动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没有走过来,而是抬头望向了爹爹。 “去,去跟叔叔玩去,快去!快去啊,我的儿!”宁宁爹立刻似哭似笑的,又是拨又是推的,将小家伙推到了王中的面前。 小家伙虽然养得有些呆,但天性未失,总还是觉得有些什么不对,不肯走,爹爹推了两下之后,见她不听话,登时怒吼了起来。 “快去,你个死伢子,听到了没!” 小宁宁肩膀缩了一缩,终于来到了王中这边。 王中将她一把抱起,只是看了宁宁她爹一眼,转身便走。 宁宁爹这次居然也不害怕,反而一瘸一拐的跟在了后面,等到王中与常玉郎走下坡朝着山道走去,他才立在悬崖边,望着王中怀里的小宁宁,又哭又笑的,扭曲的脸庞上,蓦然多了两道流痕。 “看来他还是舍不得的!” 常玉郎与王中自然也看到了他在崖上痴痴的望着,常玉郎忍不住还是叹了一声。 王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转过来让宁宁对着崖上挥了挥手。 常玉郎不明这是何意,小宁宁倒是觉得好玩,使劲的摇摆小手,崖上的爹爹见了,却立马就转过了身去,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小家伙立刻挥舞得更厉害了,但是爹爹却再没出来。 王中终于忍不住将她的小手往胸前一裹,道:“好了,爹爹回去睡觉了,我们下山去玩吧!” 小宁宁这才转了转眼珠子,不再闹腾,三人转身顺着山道朝下走去。 但就在三人刚走到山道中间之时,头顶的崖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吼叫:“嘿!” 王中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宁宁他爹。 此刻他的表情十分奇怪,有些狰狞,又有些疯狂,还有些解脱的快意。 他冲王中忽然露出了一个笑脸,但很快又好像吓到了一样,只能强自维持着,接着他便吃力的推起一块石头来。 那石头大约磨盘大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这山崖头顶的,正是一块现成的滚石。 “哇,爹爹!爹爹!”小宁宁明显也看到了他,立刻对他挥手起来。 “轰隆隆!”磨盘大小的石头从山崖上直接滚了下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你找死!”愤怒的声音,从王中牙缝中铿锵而出,他的心中,莫名的一片冰冷! 不过三五丈高的悬崖,转瞬即上! 狼牙刀雪亮的刀锋划开松弛的皮肤,比切一块豆腐难不了多少。 猝然倒地的身影,乱草一般的发丝下,还在发出最后的“咯咯”声音,仿佛想咯出最后一句话。 他看着王中,在笑:“咯,多……谢……” 王中看着他,满腔怒火!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最廉价的解脱方式 在王中跃上崖顶的瞬间,常玉郎立刻便将小宁宁抱着转过了身子,刀锋破喉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在常玉郎耳中却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他下意识捂住小家伙双眼的手,都不自觉的加上了重重的力道。 宁宁立刻轻轻的惨叫了一声,常玉郎才回过神来,赶紧带着她便飞快的往下走,可是走到半路,他又犹豫不决的停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那里唉声叹气,等着王中回来。 宁宁虽然小,而且有些呆,但并不代表她就是傻子,相反,小孩子的天生敏感度,要比大人来得强烈的多。 常玉郎走到一半的时候,这小家伙便十分犟的想要下来,可惜拗不过常玉郎的力气,等到常玉郎自个儿犹豫起来停驻脚步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但她只是哭,却什么也不喊。 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常玉郎才看到王中有些失魂落魄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一到近前,王中便有些失神的向宁宁伸出了双手,但她仍旧还是呆在常玉郎怀里哭着,怎么都劝不动。 王中叹息一声,转身便在到旁边的坎上坐了,狼牙刀往旁边一扔,一言不发。 常玉郎一会看看孩子,一会又看看情绪十分不对的王中,急得直跳脚。可这个时候,他又不敢开口说什么,王中此刻的情形给他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万一他要是说错了什么话,王中和昨天一样暴走,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三个人就这样站在野外,吹了小半晌的凉风,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直到最后,小家伙哭着哭着,人都哭累了,直接睡了过去,王中才忽然将刀一把捡起,非同寻常的平静说道:“走吧!” 常玉郎闻言忍不住心中打了个激灵,本来他还想问一问去哪的,也识相的闭嘴不问了。 两人来到昨天歇息的地方,王中将驴子牵了过来,示意常玉郎上去:“你抱着他,就骑驴子走吧。” 王中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到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常玉郎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感受到这张恶脸下面仿佛酝酿着什么滔天的火焰一般。 他顺从的骑上了小毛驴,小宁宁睡的很沉,并没有醒来。 王中一边牵着毛驴,一边道:“她刚才哭的汗都出来了,你看看她背后有没有汗水,给她抹一下。” 说完,他便牵着毛驴上路,没有说任何其他话的意思。 常玉郎忐忑的抱着宁宁,三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的行走在冬日的山风之中。 寒风吹拂,带来的不只有寒冷,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爆竹声。 …… 夜晚,河边,篝火,与沉默! 从太阳村出来,常玉郎跟着王中走了大半天,也不知道走到了哪,直到看到了郭伯河之后,他才稍稍放心,至少王中的意识还算清醒,还是按着那天谢老头指点的方向再走。 篝火上今天烤着的是鱼,本来冬天河里的鱼应该没这么好抓的,但他们走到河边,便恰好看到了浮上水面的鱼群,王中顺手就刺了两条上来。 只是这鱼现在都已经快烤成碳了,也没怎么动过,常玉郎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王中是根本不吃,小宁宁也是一反常态的只是抿了两口鱼肉之后就哭,哭久了,便又睡着了。 常玉郎看了看头顶的夜空,此时已经将近到了半夜,王中今日反常的连功也不练,还是在那沉默发呆着。 “你……” “嗯,被我杀了!” 常玉郎才刚开了个口,说了一个字,王中就直接冷冷的回答了出来。 常玉郎立刻又道:“那你埋了么?” 王中楞了一下,他知道常玉郎会问白天的事情,他以为常玉郎会来开解他或者是怒骂他,无论怎么样都好,他都无所谓,但没想到常玉郎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当时他动刀之后,是一片心乱如麻,自然是不可能去收拾尸体的,所以王中直接摇了摇头:“没。” 常玉郎立马站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宁宁她爹,总不能就这样死无葬身之地吧。;你在这看着孩子,我去给他立个墓。” 王中的思绪瞬间便有些被常玉郎打乱了,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茫然的看着常玉郎,说不出话来。 常玉郎站起来将孩子往他怀里轻轻放下,尽量不惊醒了熟睡的小家伙,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你之后还要面对这个小姑娘的,总不能让他爹就这么曝尸荒野吧。” 原本阴沉冷寂的王中,在小家伙入手的刹那,忽然变得机械式起来,过了片刻,他忽然有些愣神道:“我做错了么?” 常玉郎楞了一下,在他的眼里,王中或许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但绝对不应该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他有着一套自我而且成熟的观念,这是这些天王中给他最大的感觉,与其他人族完全不同。 但王中现在偏偏这样问了,显然这件事情的发展,也大大超出了他的理解界限。 常玉郎摇了摇头:“我没法回答你。但朋友一场,我尽量将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你,白天那块石头,大概率是砸不到我们的。” 王中搂紧了怀里的孩子,包裹着她的,是他那件从扁担山乡亲手中买来的破袄子,他头一次觉得这袄子的味道是如此难闻,但里面的娃娃,却睡的很沉。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王中又愣愣的开口问。 这个问题萦绕在他的心中已经整整一天,但任凭他将脑袋想到爆炸,也想不出任何的缘由。为什么? 为什么?我难道不是在做好事吗? 我难道不是在帮助一个我遇到的恰好需要我帮助的人吗? 如此简单而已,难道我做错了吗? 难道我这辈子所知道的,在这里都是错的吗? 如果换了是一开始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肯定已经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好在之前,他已经经历了不少虽然形式不同但性质相近的打击,所以他抗住了。 但抗住了,不代表他就明白了。 他始终都想不通,为何宁宁他爹最后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他看得出来,他当时没疯。 他没疯,但王中要就快要疯了。每当他在竭力相信这个世界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时候,事实总会给他致命一击,荒唐与荒诞接连上演。 而每当他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却又让他没法将这个世界的真实与虚幻剥离。 常玉郎也沉默了许久,作为一个局外人,他看的要比王中清楚一些,而且作为一个妖族,以妖族的视角来看人类,或许有些东西会很难懂,但有些东西,妖族的天性要敏感的多。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跟王中说,不知道会不会将他刺激到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能够乐于对他人伸出援助之手的王中,在他看来,也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折磨。 斟酌了许久之后,常玉郎才缓缓开口道:“我想,或许这是多个原因综合导致的吧。” 王中闻言抬眼望向了他。 常玉郎则伸手朝着他怀里的小宁宁一指,道:“或许,他只受够了这种苦难,想解脱这种宿命而已,解脱自己,也解脱这个孩子。” “还记得之前宁宁被送去祭河神吗?” 王中微微点了点头。 常玉郎接着说道:“那黄老头说的虽然是混账话,但有一句话有些时候可能还真的就是真相,这就是对他们父女的一种解脱。毕竟对穷人来说,最廉价的解脱方式,只有死路一条。” 王中没有动弹,只是稍微抚了抚宁宁的衣角。 常玉郎继续说道:“但这事情被咱们撞上了,你又将宁宁救了回来。那天他们父女两抱头痛哭,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而已。”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之后的事情,等于是回到了原点,我们虽然可以帮他们,但他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与动力,那是谁都无可挽回的。” “所以他就直接在我这里求解脱?”王中忽然冷冷道。 常玉郎迟疑了一下,叹道:“或许不仅仅是解脱吧!本来他们父女俩唯有贫困一死而已,但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都有孺慕的天性,他自己一死了之,宁宁没了照顾,而先杀了宁宁,想来他也是下不去手的,我们的出现代替了祭河神。” 王中顿时咬牙切齿道:“我现在越发觉得他该死!” 常玉郎顿了顿:“但你忘了,如果他还活着,宁宁是不可能安心永远跟你走的。” 王中气息停滞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来。 那死去的人影,最后吐出的两个字符,让他有些茫然。 常玉郎这时候转身去解毛驴的缰绳,叹气道:“即便是动物,幼崽也是怎么都不会让别人来触碰的,或许,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要将宁宁带走,也算是他的仇人吧。” 常玉郎说完,翻身上了毛驴,很快隐没进了夜色之中,留下王中一个人愣愣出神。 人心是什么东西,他越发弄不明白了。 又或者,这个系统,这个世界,在不间断的给他灌输着人间最坏的恶意。当一个方向不能抹杀他之后,从另外一个方向继续开始。 …… 孤寂的山岗上,即便是人死人走,也没有人关注,这里就好像是一块被遗弃的土地一样。 常玉郎看着地上僵直的人影,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息,虽然他是族中安排出来执行任务的,对人族的了解甚至超出了很多人族本身,但这两天遇到的事情,让他忍不住感觉,人类,果然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甚至于,和人类相处久了,连他自己也变得复杂起来。 就好像他现在莫名其妙的要来为这个苦命人收尸一样,是为了他自己吗?显然不是。 那是为了宁宁吗?或者又是为了王中吗?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同情弱者之心,朋友相交之谊,这种训练之中才会出现的东西,让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不同于族中的色彩。 五指虚握成爪,常玉郎也不选什么风水宝地了,直接对着旁边的空地一爪,无形的虚影瞬间迸射而出,坚硬的地面上乱石横飞,泥土纵横,很快便将尸体埋没,片刻之后,此地便凭空多了一座五尺高的坟茔。 常玉郎本来还想立块碑来着,但想了想,对方也没有名字,只得随手找了块长条形的石头,然后随手在上面刻了一副简易的竹筏图案,然后一把戳进了冻土之中。 “兄台,就此别过了,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吧!”对着坟茔一拱手,常玉郎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只是他才将走到山岗下面,忽然便感觉到空气之中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种味道十分独特,用人族的话来说,叫做妖气。 但妖气其实也有细分,各族与各族之间的气息并不相同,开化与未开化的也不相同。 就好像谢老头,当日常玉郎只是粗略一闻,便知道这是一只未开化的野妖,也就是没有族群独自生长的妖族。 而现在这忽然出现的妖气,似是开化了的妖族才有,但族里此刻应该只派了他一人往关南这边来,难道这又是哪里新起的部落? 常玉郎凝神不动,对方既然如此明显的露出气息,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片刻之后,四周忽然响起一连串的兵甲碰撞声,黑夜之中,无数火把忽然在四周的山头亮起,无论是他朝哪边逃走,都会遇到大军的阻截。 常玉郎顿时心头一震,这妖气并非是对他而来,而是为了遮掩这无数士兵所用。 能有这么大本事,对方的修行看来不弱啊,比谢老头说不定还要强,毕竟谢老头那种没有传承的野妖怪,只会单纯的妖力积累而已。 不待常玉郎有什么动作,前方的黑暗之中,忽然冒出一行人马,刀枪剑戟,弓弩张张,寒光闪闪,即便是隔着如许之远,常玉郎也感受到冰冷的铁血之意。 “唉,玉郎君最烦的就是打架,今天看来是要松松筋骨喽!” 自嘲的笑叹了一声,常玉郎径直朝着那队人马走了过去。 双方在一处狭窄的山道上停驻,前后相隔不过三丈之远,对面为首之人的面貌,也在常玉郎的眼中清晰起来。 “是你?” 常玉郎眉头忍不住大皱,他想了许多可能,但偏偏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造化 在渡口,他们曾有过远远的一面之缘,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松平县的县官。 此刻这县官没有穿那身鸂鶒鸟的官服,而是穿着一身甲胄,手里还拿着一根七尺来长的混铁棍,活生生的一副武将派头,哪里有半分儒生官员的气质。 随着此人携带兵甲之士上前,常玉郎顿时感觉这漫山遍野的火光之中,有一种无形的气息在朝着此人汇聚,最后变化成一股非同寻常的压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常玉郎脸色一紧,这是人间的战阵气息。 而且更为让他吃惊的是,他之前感受到妖气的瞬间,初始还以为是谢老头,但之后又发现不是,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妖气的来源竟然是人间县令。 但在两人照面的一刹那,他又瞬间感觉到,眼前之人,并不是妖族,而是一个纯正的人族,但他身上浓郁的妖气,却让他没法解释。 常玉郎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形,疑团,压力接踵而至,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好。 不过,对方的来意倒是很明显,刀枪剑戟,不问自明。 想了半晌之后,待那县官一站定,他立刻脸色十分不好的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半夜前来,这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刚好要走的时候,却被对方堵了上来,说明对方是早就埋伏在这里了,而且之前可能还在等自己有没有同伙,直到自己要走了,藏不住了,才现身出来抓捕。 可他来这里,本就是临时起意,除了王中之外,没有人知道。就算这些埋伏之前被眼前之人用妖气遮掩了,他没有发现,但这事情的源头上说不通啊?难道他们一早就被监视了? 在这附近,能有这样能力的…… 常玉郎瞬间便想到了一个独眼老头的身影,身为郭伯河天生水族,这老狗在这条河里不知道苟了多少年,虽然没什么传承,但一身妖力却是实打实的,若真是他的话,还真有可能。 这松平县的县官见到常玉郎的瞬间,脸上也是一片阴郁,面对常玉郎的疑惑,他只是冷笑的看了山岗上一眼,说道:“你们跑的倒是够快,这山里不方便大军行动,还真差点就让你们给跑了。只是既然心怀仁义,行诸慈善,这娃儿总该有人收尸吧,不过,我原本以为来的会是庞海老儿,没想到却揪出你这个大虫,说吧,你又是何方神圣?” 常玉郎脸上一冷,对方的语气,说明了宁宁爹这件事情,这县官绝对是知晓的,而且看来他和王中都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之前都以为这附近闹了妖怪,这县官多半不会先来管他们两个过路的江湖人,应该先会以除去妖怪为重。 但没想到,这人修整之后,却带着大军来追他们了,简直难以理解。 常玉郎闻言冷笑了一声:“什么庞海,什么大虫!在下一个都不认识,过路人一个,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县官登时双眼一缩,手中镔铁长棍缓缓一斜:“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说着便要动手,常玉郎心中紧缩,手中暗藏的招数便要使出,忽然夜空之中猛地吹来一阵狂风,漫山遍野的火光登时摇摇晃晃。 这风中含着浓郁的水气,不多时,将近半数的火把便都被熄灭。 而于此同时,一道沙哑苍老的音调,忽然在山中来回飘荡:“宋复生,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这声音顺着风来,好似从天边飘来一样,但落在人的耳中,虽然低沉,但却清晰无比,又好似有个人就在你耳边说话一样,极为诡异。 山下的大军虽说训练有素,但面对这种神异的情形,还是忍不住有些许骚乱产生,无形之中,常玉郎感觉自身上的压力顿时大减。 这虚空之中的苍老嗓音,他一下就听出来了,不是那该死的谢老头又是谁? 倒是这个叫做宋复生的县官,让他还是没有想通,一个人族,如何能有如此精纯的妖气,甚至还能运用自如,比这老头也不遑多让,这简直就没法理解。 宋复生忽然将手中的铁棍重重的往下一杵,正好戳在一块石头上,那本该坚硬的岩石,登时直接炸得四分五裂,巨大的声响在夜空中传出老远,空中,谢老头虚无缥缈的余音,立刻散的干干净净。 “庞海老儿,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何必装神弄鬼!既然也来了,何不出来见面一谈,我的条件,可从未有过降低!” 宋复生的话,明显是对谢老头说的,但常玉郎听着,却有些不对味了,这两人竟然是老相识,那当初在渡口为何又要打起来? 而且,这宋复生,为何又叫谢老头庞海,难道这才是谢老头的真名? 瞬间,常玉郎忽然又想起昨日那太阳村黄老头说的事情,宁宁她娘金花当初好像就是嫁到了见阳村的谢家。 常玉郎心头登时浮现出了一片朦胧的背景来,但就还差那么一点光芒,将这片背景照亮。 夜空之中,谢老头,或者说真名庞海的妖物,忽然轻叹了一声,声音从久远的地方传来,仍旧让人无法知道他的具体方位:“唉,宋公,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我志不在此,你若真是顾忌我,我离开此地便是。” 宋复生听闻之后,眼神顿时变得犹疑不定,而且没多久,竟然将目光朝着常玉郎这边盯了过来,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没多久,宋复生忽然对着夜空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庞海老儿,怎么?跟你谈了这么多次,你这老顽固都油盐不进,这一次忽然就改主意了?” 说着,宋复生忽然猛地将铁棍一伸,对着常玉郎一指:“我若是没猜错,你这是遇到贵人了吧。哈,就是他吧。我倒是想要见识见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你这老眼昏花的东西眼睛光亮了一回,难不成我打瞎了你一只眼,还让你看得更清楚了不成?” 宋复生说完,也不等庞海回话,直接转身对着常玉郎,手上铁棒一举,夜空之中立刻响起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声音,那是绞弦在拧紧的嘎吱声。 常玉郎登时眉心一跳,眼下可是真正的生死危机了。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忽然猛地炸出一道雷音,原来是庞海猛然大喝了一声:“宋复生,你敢!伤了常山之人,难道你以为这摇摇欲坠的天启王朝能庇护你吗?” 然而话音未落,天际已经响起一连串的嗖嗖声。 下方的常玉郎也是登时大骂道:“谢老狗,不会说话就不要瞎说话!” 这老头也真是,三言两语就将我的身份给泄露了出去,这样做人,难怪宋复生说他老眼昏花,我看不止是眼花,人也是昏聩的紧。 常玉郎虽然心中还在唠叨,但脚下可是不慢,在漫天箭雨袭来之时,他背后荧光一闪,整个人瞬间化作了一道虚影一样,直接跃上了山岗,正好躲在了新修的坟头后面。 “咚咚咚!” 无数箭矢扎在坟头冻土之上的声音,宛如鼓点一般急促。 一波箭雨过后,下方宋复生却是猛然高声长笑道:“哈哈,我倒是谁,原来是常山族的小山君,对你来说确实是了不得的贵人了。” 但他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常山族又如何,伥魂相随,他既然敢杀我人族,褫夺肉身,我身为朝廷命官,捕杀他又有何不可?” “你无耻!”庞海被他气得登时怒骂起来,空中的声浪如同雷声一般滚滚而动,但却并不能阻挡宋复生的脚步。 随着宋复生一声令下,狭小的山岗周围,四周的士兵已经团团的围了过来,恐怕不要多久,这里就将水泄不通。 此时山头上的常玉郎忽然大骂起来:“放你娘的狗屁,我神族炼魂转生大法其中玄妙,又岂是你这山野匹夫可以理解的?” 宋复生听了,顿时大笑道:“瓮中捉鳖,宋某人今日就领教领教小山君高招!” 说着,宋复生提起铁棍,脚步一踏,就要向上而去,但就在这时,后方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山摇地动,一个庞大的怪物影子,忽然直接就从夜色里冲了出来。 这怪物在黑暗中看上去,足有小山大小,还有无数手脚长须,并且刀枪不入,所过之处,无论是山石尘土,还是士兵刀剑,都无法对其造成损伤,反而是不少呼喝着放箭提抢的士兵,被它随手一挥,便打飞出去。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一路上便有不下百十名士兵被抽飞,掉在地上生死不知。 宋复生前行的脚步顺势一转,,登时如同大鹏一般腾空而起,在人群中几个起落,便到了那黑影面前,一声大喝:“早就知道你会忍耐不住,正等着你呢!” 怒喝声中,宋复生腾空而起,黝黑的铁棍抡出一阵尖利的声响,携带着无边威势,朝着那怪影当头就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铁棍砸在怪物身上,就好像是砸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一样,但这怪物却比石头要硬的多,没有裂开来。 不过宋复生这一棍,也直接将这怪物打得往地上趴了下来。 等到停下来仔细一看,原来并不是什么古怪的东西,而是一只小山一样大小的螃蟹,直立起来,足有一座小楼那么高,两只巨大的鳌钳,就算此刻整个身体都被砸得倒了下去,依旧在朝着宋复生夹过去。 但宋复生只不过是一个寻常人大小,即便是拿着镔铁棍,也要比这大块头灵活的多。 他顺势将铁棍转向,再朝那鳌钳一砸,借力腾空跃出,立刻便躲开了这巨大螃蟹的攻击。 那大螃蟹被宋复生这样砸了一下,整个趴窝,但片刻之后便又直了起来,挥舞着两只鳌钳朝他冲过来。 宋复生却毫不以为意,大声喝道:“哼,你这老儿,当年你便是上了岸才不知死活,今日竟敢不知死活的上岸来,我倒要看看,离了河,你还怎么逞凶!” 一声怒吼,宋复生脚下猛地一踏,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朝着那巨大的螃蟹就冲了过去,人还在半空之中,镔铁长棍直接便迎头砸向螃蟹仅剩的最后一只眼睛。 那螃蟹似也知道不好,登时便伸出一只钳子,护住自己的独目,另外一只钳子朝着宋复生猛地就戳了过去。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螃蟹忽然整个一震,去势迅利的钳子,忽然之间便停顿了一下,宋复生还来不及收力,便一棍子将螃蟹剩下的一只眼睛砸了个稀巴烂,墨色的汁液浇了宋复生一脸。 宋复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山上正将脑袋偷偷露出来观战的常玉郎也心中一沉。 骂归骂,他还真就指望这老货来搅局救他出去的呢,没想到就这么完蛋了?双眼全瞎了,还不是任凭宰割? 但就在此时,常玉郎身边却忽然多了一个身穿破烂棉衣,一头枯黄头发的独眼老叟,一把拉起常玉郎,转身就跑。 “还看什么,还不快走!” 常玉郎也是反应极快,登时便跟着谢老头朝着山岗的另外一面狂奔,十数丈高的悬崖看也不看便是一跃而下,人还在半空之中,下面的士兵便已经嗖嗖的射出一片箭雨来。 谢老头登时大吼了一声,一道墨绿色光芒从他身上一闪而逝,庞大的气流瞬间如同磨盘一样朝着下方直接镇压了过去,一应箭矢全都被挡住不说,反倒落下将下面的士兵砸的灰头土脸。 旁边的常玉郎看着暗自咂舌,这老货是修炼了多少年,妖力竟然这样浑厚,只是这样蛮用,也太寒碜了吧。 不过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寒碜归寒碜,有用就行。 庞大的气流几乎凝结成实坠落,登时将下面的士兵砸得死的死伤的伤。 但常玉郎刚想跑,谢老头却猛地一顿,好悬差点没摔倒在地,还是常玉郎眼疾手快,猛的拉了他一下,才算稳住身形。 常玉郎这才发现,谢老头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此刻竟然在流血。 常玉郎连忙问道:“谢老头,还行不行,要不要紧?” 谢老头抚着胸口,摇了摇手掌:“赶紧走!” 但他话音还没落,山岗后面忽然又传来猛的一声巨响,好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打飞了出去,砸到了地上一样,甚至一路滚了许久才停歇。 谢老头登时一口鲜红就喷了出来,吐了常玉郎一身。 “走!”谢老头急道。 常玉郎也不敢迟疑,拉着他便朝着山下跑,两人行动之间,如有风随行,近乎是在草上飞一般,倏忽之间便跑出了百十丈开外。 但此时山岗之上,却忽然多了一个拿着铁棍的身影:“哼,好个老小子,居然还真得了造化,化了人身,连本体都不要了,只是,你们跑得了吗?” 第一百五十章 妖人 常玉郎来历不明,王中也猜的出来,这人的真实身份多半不是完全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肯定还有着其他什么秘密隐藏。 而且不管是当日在河水中此人忽然爆发的大力,还是在拦阻自己时,那强横的体魄,绝对都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哥该有的东西。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好像王中也没有对他说实话,甚至连真名也有一字之差,常玉郎知道之后,也没有问,毕竟双方都对彼此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恶意,所以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只是,常玉郎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不回,眼看着天都要亮了,郭伯河边的王中,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 “借此机会走了?还是,出什么事情了?”王中有些拿不准主意,但以他对常玉郎的理解,这人如果真想走的话,多半会是直接与他说了,对他来说也不会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犯不着如此。 “难道还真出事了?”王中开始担心起来,此处山野之中,真遇到什么变故的话,除了官府与那只巨大的妖怪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势力会针对他们。 王中看了看怀里的宁宁,打算等到天亮,到时候如果常玉郎还不回来,就算带着宁宁,他也得想办法回去看一看查一查。 但就在晨光熹微之时,山道上忽然传来了哒哒的蹄声,灰毛驴子很快从山道上转了下来,只是驴子上却没有常玉郎的身影。 王中错愕了一下,喃喃道:“真走了?” 常玉郎如果是出了事,这毛驴是不可能回来的,能够回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常玉郎到了附近,将毛驴放还,然后自己不告而别了。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毛驴回到王中旁边,打了两个响鼻,便开始在野地里自个儿找能吃的东西,王中喃喃了两声,却没想到把怀里的小家伙惊醒了。 “什么走了?”小家伙还处在睡眼惺忪懵懵懂懂的状态,情绪还没起来,十分自然的嘟嚷问道。 王中连忙对她笑着道:“醒了,没什么,常叔叔提前走了而已。” 小宁宁对常玉郎还是有一定好感的,毕竟这两天常玉郎有空就老是逗她玩,闻言立刻四周望了望,果然只见毛驴,不见了人影,当下精神也清明了过来,不过情绪却有些低沉。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不怎么多话的类型,收拾一番之后,王中便带着宁宁继续上路了。 他本来一直就是一个人行走,有没有朋友同行,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可能心情会有一点低落,但也不至于消沉。 …… 而另外一边,常玉郎带着谢老头从宋复生的包围圈中突围而出,但宋复生哪里会让他们如此轻易的就走掉,一直紧追不舍。 常玉郎本以为凭借自己的风行之术,一般武林中人的轻功绝对追不上自己,就算是速度勉强比他快,但也绝对不可能和他一样,能坚持许久,毕竟真气不可能一直无止境的消耗。 可宋复生一连追了几个时辰,就连常玉郎都感到体力不支了,这人却丝毫没有疲累的迹象,而且常玉郎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相对的,对方的速度就快了起来,很快就要追上了。 “这人到底是何方妖孽?气息竟然如此悠长,他的体力当真是无穷无尽的么?”前进途中,常玉郎回头看了一眼,宋复生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谢老头自从半夜突围之后,就一直萎靡不振,也不知道是不是舍了本体的原因,气息大减不说,而且一身妖力也少了大半,加上之前又受了重创,导致现在都还蔫蔫的,要不是常玉郎将之带着,这老货早就被宋复生一棍子抡圆实了。 听到常玉郎的抱怨,谢老头气息孱弱的叹声道:“此人乃是木精得道,年岁比之老汉不知道要长多少,一身功力,自然是非比寻常。常公子还是舍了老汉,自己逃命去吧。” 常玉郎行进途中听得此言,登时怒骂起来:“你这老家伙还好意思说话?自个儿面都没漏,先将我的底泄了。现在又拿话来挤兑我,真当常某人老实好欺负吗?” “我都把你拖了这么远,现在又让我把你丢给这不人不妖的东西,合着我之前花的力气都白费了?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不当人子,活该你孤寡终老,连个送终的都没!” 常玉郎一边拖着谢老头,一边骂骂咧咧的数落着,好生发泄了一番心头的恶气。 谢老头倒是没有反驳,全盘受了,任由常玉郎骂了个通透,然后才气息微弱道:“不是老汉故意泄露常公子,而是王恩公乃一介凡人,没什么底子,现在又还带着小宁宁,若是让宋复生知晓了,岂不是难了?常公子与王恩公既然为好友,老汉就自作主张让常公子受过了,也确实是老汉的不是,老汉给常公子赔罪了。” 常玉郎这才知道,敢情自己被这老头吹出来,是给王中挡锅的,只是王中最多就给了这老汉几两银子而已,哪里能当他一个老妖怪的恩公称呼。 回想起之前的情况,以及宋复生的话语,常玉郎忽然双眼朝着谢老头一瞪,连风行的脚步都差点绊住了,惊讶道:“你是最近遇到了王中才化形的?” 谢老头立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现在不是说其中内情的时候,那宋复生快追上来了,常公子还是快跑吧。” 常玉郎大惊失色,果然这一个耽搁的功夫,宋复生已经追至两人身后不过数十丈远了,而且跨越山川草木,地形对此人同样没有丝毫阻碍,常玉郎只觉得对方的能力有点眼熟,若是多观察一会,应当能看出路数来,只是此时哪里有那闲工夫供他来观摩,当下转身便跑,气息一抖,身形陡然加快,自然是逃命要紧。 “那宋复生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他一个人身,为何能有如此圆融精纯的妖力?”常玉郎回头狂奔的同时,立刻便对谢老汉喝问道。 不了解敌人的跟脚,这般逃下去,怎生是个头?最后多半还是要被对方抓住。 谢老头连忙道:“他乃是松树成精得道,后来又转投人身,原本我都以为他就这样轮回去了,但不知怎么地,转投人身之后,他居然又将元身的一身修为全都寻了回来,而且还做了天启王朝的官。” 常玉郎登时大骂道:“你这昏聩的老东西,当真是害死人,怎么不早说?郭伯河在哪边?” 谢老头不明所以,但常玉郎焦急的心态显然是察觉了什么,连忙道:“右手,东边,大概三五十里。” 谢老汉在这附近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对这周围的地形地势都了如指掌,所以一路狂奔下来,他倒是对自身的方位了解的还算清楚。 常玉郎立刻转头就往东边跑,但后面的宋复生也不是傻子,察觉到对方的意图之后,直接斜着追了过来,双方之间的距离在急速缩短。 常玉郎心中暗暗叫苦,难怪这宋复生能一追就是这么久。 木属精怪成妖得道,本就比寻常妖物生长的年限要久远的多,妖力自然是雄厚,只是木属成妖,化形的难度要比走兽飞禽难的多,所以一般才少见而已。 而且这妖怪乃是本地松树得道,能感草木精气,这一路行来,常玉郎是借风势,他则是借这满山的草木精气奔行,自然也就没什么消耗。 要不是现在还是冬天,草枯叶落,只怕他们早就被这人给追上了。 只是如果谢老头没说假话的话,这木妖既然已经舍了本体,转世投胎成人,怎么还能将本体的修为全部取走,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君不见这谢老汉自己将本体不要了,自身受到的牵连反噬,差不多等同被人打了个半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这相差的也太远了吧。 抱怨归抱怨,常玉郎逃命的脚步可不敢停下,继续在山林里面跟宋复生比长跑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到郭伯河,借助水势断了他的气息,而且谢老汉回到郭伯河,也算是一场地利,那时候才有一战之力。 但就算常玉郎想的再美好,奈何宋复生可不会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放两人走,混乱片刻之后,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见常玉郎两人转向,宋复生也看得出来,这两人怕不是想到了什么脱身方法,所以当下强行再催力道,不顾消耗的要将两人拦下。 很快,双方相距已经不足十丈,宋复生忽然大喊道:“小山君,只要你将这老儿给我,我就放小山君离去,绝对不与小山君为难,如何?” 常玉郎也不是初涉世事的雏儿,哪里会信这种鬼话,听到宋复生已经近在咫尺,当即骇得再提气息,就要强行亡命奔逃。 就在这时,谢老头忽然将他猛的一拍:“小心!” 两人瞬间分开,一道黑色长影,带着呼啸的风浪从两人中间猛地飞了过去。 常玉郎错开一看,吓得登时毛骨悚然起来,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宋复生手中的铁棍,刚才那一下子要是砸实了,怕是他这身筋骨立马就得穿个窟窿出来。 那铁棍一路轰出老远,才力道尽了,落下去正好插在一块石头上,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一般,硬生生被捅了个尺许深。 两人经过这么一耽搁,宋复生已经抢将上来,人在空中便已经提气纵掌拍来,而且目标不是谢老头,而是常玉郎。 常玉郎忍不住心头怒骂了一声,仓促应对,背后虚影一闪,双手交叉上挡。 “轰!”的一声,常玉郎只觉得双臂好像被一块沉重的铁块给砸中一般,骨头中钻心的痛楚让他痛得立刻大声惨叫起来,他整个人也被这一掌直接拍得破了功体,风行法维持不住,直接就从树枝头上掉了下去。 宋复生却得势不饶人,这里是一片荒山老林,树木旺盛,即便是冬天,这里也有多数树木还是常青之色,正适合他的气息,当下直接追了下去,再提元功,朝着常玉郎胸腹之间印了过去。 常玉郎此刻痛入心扉,心神失守,砸断了连串的树枝正往下落,人在折腾之中也没法稳定身形,哪里还能组织起防御,眼看着就要被宋复生追上,忽然旁边青光一闪,一道霸道的风劲朝着宋复生直接就冲了过来。 宋复生脸色一变,身形倒转,脚步在旁边树干上猛的一蹬,巨大的树干应声而断,那气劲也被他躲了开去,身后的几棵大树登时爆出一连串的闷响,紧接着林中便哗啦啦的倒下一大片来。 宋复生落地一看,只见不远处的谢老头正单膝跪地,口中鲜血仿佛不要钱一样的在流淌。 “哼,庞海老儿,没想到舍了本体,你竟然还能有如此精纯的妖力,只是你这手段,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长进。怎么,这常山来的小山君,传了你化形的法门,就没有教你两手运用的功夫么?哈哈哈……” 宋复生说着便狂笑起来,大步流星的直接朝着还在惨呼闷哼的常玉郎走了过去。 谢老头看着干着急,却无可奈何,他舍了本体不要,自身实力大减不说,而且带来的反噬让他受创严重,十层实力也发挥不了一层,现在已经是趋近于榨到了极限的境界,却还是伤不得对方。 谢老汉只能怒声骂道:“宋复生,你这阴险毒辣的妖人,早晚要遭天打雷劈。” 宋复生却头也不回的便道:“哈哈哈,你这老儿,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骂人都没什么力道。天打雷劈宋某早就经历过了,不然你以为宋某如何能轮回转世?你有那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样再回元身吧,不然我可不想多一只不听话的畜生坐骑,还是个瞎眼的。到时候说不得就只能烹了让儿郎们享用一番,提升提升体质了。” “你——!”谢老头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是一口殷红呕出。 宋复生大笑着走到了常玉郎面前,此刻常玉郎还抱着双臂正在闷哼与蜷缩之中。 宋复生立刻笑着道:“小山君,得罪了,能让这修行了几百年一直困在水里的老儿一夕化形,宋某还真就想见识见识,常山的妙法。” 宋复生说着,便运气于掌,隔空朝着常玉郎的头颅一掌拍去。 虽然他嘴上说的轻松,但下手却绝不含糊,对方好歹也是妖族之中甚有名气的常山族人,又怎会只是受了他一掌就被打到失去反抗之力? 但想要示敌以弱,趁机偷袭,他宋复生是和等人,又岂会上这样的当?所以直接一击必杀,才是最稳妥的应对方式。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族妙法 常玉郎受了宋复生一掌,其实内腑之中倒没受什么严重的创伤,就是双臂骨头仿佛被人用锤子敲裂开了一般,钻心的痛楚让他几乎提不起气来,他什么都好,就是怕疼,从小就怕,受不住,不然以常山族的体质,也不至于不敢硬战,只想着先逃跑再说。 虽然怕疼,但他好歹也是族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对危机意识还是有的,宋复生的实力本就强横,而且在这山林之中,他和谢老头这个伤号一起,绝对打不过,还是要想办法脱身才是。 虽然蜷缩在地,但常玉郎却是在暗中思考着脱身之计,而且也准备给宋复生来一个狠的。 果然,就在宋复生一掌送出之时,蜷缩在地的常玉郎身上虚影一晃,整个人却忽然消失不见,凭空出现在了宋复生的后背,暴起的身形之外,骤然生出一道雄浑气劲,直接随拳贯向了宋复生的后心窝处。 一拳捣出,常玉郎看也不看结果,飞身而退,转瞬间就拉起了正在喘息的谢老头,朝着东方狂奔而去。 “砰!” 宋复生没料到对方会有如此诡异的变化,结结实实的受了常玉郎一拳,凶猛的劲力将他直接打得朝前突飞了出去,一连窜出好几步才站稳,嘴角更是溢出了一丝鲜血。 “果然不能小瞧,不过这力道,好像还是差了些啊!”宋复生冷笑着回头,但入目的只有常玉郎与谢老头两人奔出老远的背影,登时气得怒骂起来:“还想逃,哪里走!” 宋复生大吼一声,这一次,四周山林似有所觉,无形的气息在他体外围绕,嘴角溢出的鲜血也在瞬间消逝,而他整个人影,则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朝着常玉郎两人追了过去。 常玉郎这次自然早就有所察觉,想也不想的,回头便是一拳捣出。 “砰”的一声,双方各自爆退,宋复生后退了三步一脚蹬在后方一棵大树上才停了下来,常玉郎则是一连退出了十几步,牙关都咬出了血丝。 宋复生一边收回了腿脚,一边冷笑着道:“小山君真本事果然不差,那就纳命来吧!” 话音落,宋复生再次提气而进,一掌上分,一拳下捣,拳掌动静之间,雄浑的劲力横扫四方,枯枝落叶如遇风暴而起,轰然阵散。 “真当我怕你不成!”常玉郎怒吼了一声,背后一道虚影陡然一震,他整个人仿佛都成了重影一般,同样以掌相对。 “砰!” 双方双掌蓦然一对,强横的气劲贯透八方,尘起的落叶,如同利箭一般飞射而出。 常玉郎瞬间变掌化爪,指尖竟然产生锋利的芒刺,如同利爪一般,在宋复生手臂上登时划出五道长长的血淋淋伤口,但想要再进之时,对方一记横全正好砸在了他的胸口,登时将他击飞了出去。 人在半空之中,常玉郎便是口吐朱红,背后的重影虚形,也暗淡了大半,几乎微不可见。 宋复生随之欺身而上,即便是手腕上的伤口也弃之不顾,双掌之间,再起强悍劲力,掌势如同霹雳横空出世,破空袭来,沿途所遇一切,皆被轰散。 这一掌若是打实了,常玉郎只怕就没命喊痛了。 危机关头,常玉郎拧身下腰,猛地怒喝了一声,消沉的虚影这一次陡然从他身上升起,朦胧之间正是另一个“常玉郎”,这虚影成型,看着轻飘飘的,但脸上却是凶厉狠辣,充满恶性姿态,随即便携带无边威势,张牙舞爪的朝着宋复生扑了过去。 双方之力轰然相撞,这一片树林之间,登时爆发出一阵狂乱的风暴,十丈之内,枝断树折,尽成废墟。 尘土飞扬之中,常玉郎闷哼一声,不住后退,反观宋复生,却只是略受震荡,双方高下立判,而且常玉郎周身那浮现的虚影,也被打得烟云破碎,再也凝结不起来。 宋复生见了,立刻冷笑道:“伥魂之属,见不得人间血气之力,小山君难道连这个常识也不懂吗?” 常玉郎落地之后便又是一口鲜红溢出,嘴上却是不肯认输,强自反讽道:“哼,这小子自己不想活了,整天罗里吧嗦,今天正好遂了他的愿,还免得整天拖我的后腿。” “哈哈,能将杀我人族的事情,推脱的如此干净,倒不傀是妖族中的有名气的族类。” 宋复生冷笑一声,随即身形再动,冰冷的杀机毫不遮掩的朝着常玉郎涌了过来。 “哼,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人不人,妖不妖,早晚是被世间唾弃的种类!” 常玉郎怒喝了一声,立刻双掌一提,气劲贯于身前,至于胸腹,骤然以掌化印,接着便是冷笑道:“没了这个掣肘,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神族妙法!” “覆海翻潮!开!” 随着常玉郎的一声大喝,虚空之中,忽然有无形的风暴席卷而起,一瞬间这方小小的山林之中,猛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之声, “吼!!” 伴随着雷声一样的吼声,庞大的气劲与宋复生强势相对,双方缠斗许久,常玉郎终于第一次以最强的姿态相对。 宋复生不敢大意,脚步一踏,四周山林之气这一次可以感受到明显的流动,朝着他汇集而来,配合体内的元功,一瞬间令他气势暴涨,顺势一掌劈下,霸道雄浑的力量,甚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掌印,直接朝着常玉郎冲了过去。 “轰!” 双方气劲绝伦,杀机盎然,强横气息相对,登时山移地走,方圆数十丈之内,草催木折,如同摧枯拉朽一般,便被摧残得尽是废墟。 狂乱的气流之中,边上的谢老头不得不连连后退,以躲避激荡过来的余波。 看着两人动手,谢老头仅剩的独眼之中也升起了一股感慨,同样是修行多年,他的妖力比这两人也不差,但却根本发挥不出任何的威力,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释放,两者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不可计数。 常玉郎与宋复生极招相对,强横气劲横扫八方,四周顿时为之一清。 宋复生见了,立刻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小山君打的好算盘!” 他上一世的元身乃是松树成妖,于山林之中争斗,能借山林之内的草木精气为用,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现在常玉郎却顺势将这座小山头的树林全都毁了,让他无处可借,可以说是削弱了他不小的实力。 常玉郎对此却不以为意,反而冷笑道:“让你吃惊的还在后头,今日说不得就要将你这个不人不妖的怪物斩杀在此!” “狂妄!”宋复生立刻怒斥了一声,双掌气劲同起,合并为一,立于胸前,形成一股锋利至极之势,却又莫名其妙的宝相庄严,瞬间便朝着常玉郎杀来。 常玉郎没来由的升起一股烦躁感,眉头猛的一皱,想也不想的顺势在身前一划,接身便连连后退。 他才刚退开,原地便爆出一阵清脆的空鸣之声,仿佛虚空都被宋复生这一下打得村村龟裂,若是击打在他的身上,只怕碎的就是他的身躯了。 宋复生一击并未得手,立刻嘲笑道:“小山君不是说要让本官见识神族妙法吗?难道神族妙法就是一味的逃么?” 常玉郎立刻大怒:“放肆!” 瞬息之间,双掌同时挥动,无形的气劲忽然在常玉郎身前流转,但这股气劲却是含而不露,并没有出击伤敌的意思,但空间之内,一股无形的压力却陡然传来,四方无处不在。 宋复生心中一惊,对方这是什么手段。 正在他惊异之时,忽然便听到常玉郎猛地剑指向天,另外一手望空虚引,大吼了一声:“风来!” 空间之中光华一闪而逝,瞬间传来一阵“呜呜”声,然而声才入耳,眼前便已经多了无尽的狂风怒号,形成了巨大风柱,朝着他碾压而来。 直到这个时候,狂乱的风啸声,才算是传到他的耳朵里。 常玉郎这般动作,已经不是武功,而更像是术法的范畴,登时让宋复生不得不严阵以待起来。 他的前世与庞海老儿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孤生野外意外开灵的野妖怪,一辈子机缘巧合的走到后面,也只会单纯的吸收日月精华,积累最原始的力量,却并不知道如何运用。 直到他转世为人,重新取回元身的力量直到,以人身武功施展,才总算有了通天彻地的威能,相比起江湖之人来说,他等同于是凭空得了数百年的功力,就算是先天高手,也不过如此。 但以意识能为,修为根基,牵引天地力量而成的术法,却是他所不曾涉及的。 宋复生瞬间元功再提,双掌合十的瞬间,他双眼反而猛地一闭,无形的气势再次从他身上暴起,然后一掌前推。 虚空之中,宛如有某种不可捉摸的神灵,携带无边伟力朝着狂乱的风暴一掌拍下,双方力量瞬间绞杀在一起,爆发出一阵阵的狂暴乱流。 “轰!” 巨大的风柱从中震散,无数细小的风流向着四周飚射,乱流之中,宋复生提掌杀来,常玉郎再次相对,庞大的力量,再次将之震飞出去。 落地之时,常玉郎刚想动作,一边的谢老汉直接将他扯了就走,两人在山岗之间跳跃起伏,瞬间就远离了甚远。 宋复生心中一怒,刚想再追,但体内忽然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让他直接倒了下来,还好临时撑住旁边一块裸露的岩石,才没有彻底倒下。 “往前再就是郭伯河,这老东西倒是好命,罢了,就暂时先放他们一马好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误会 “哗啦!”“噗!” 冰冷的河水之中,忽然冒出两个落汤鸡似的头颅,一老一少,正是慌忙逃窜至此的谢老头与常玉郎。 常玉郎一露头,便大肆的吐着口水,两人先后从从河水中冒出来,然后奋力的游到了河边,各自爬行上岸。 一上了陆地,常玉郎便喘着粗气往旁边树上一靠,对着边上的谢老汉便骂道:“老家伙,你干嘛急着拉着我跑?那个妖人虽然功力深厚,但我那一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再斗几回合,他体内暗伤必定复发,到时候我一定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常玉郎言语之中,对刚才的战局还念念不忘,虽然他对阵宋复生看上去是处于下风,即便是他出绝招也奈何不了对方,但他岂会是打没把握仗的人? 宋复生虽然看上去气势惊人,但受他暗算在先,又动用禁招在后,他那闭眼的一招,对自身消耗大的惊人,常玉郎早就瞧的清楚了,只要再纠缠得几回合,他完全就有可能反败为胜,但没想到谢老头看他一落下风,抓着他就跑了,坏了他的套路,他也只得罢了。 但现在一脱离危险,常玉郎便忍不住抱怨起来。 谢老汉虽然先是受伤,后来又经过一连串的奔波,但此刻的脸色,竟然比之前还要稍好些,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才转头对常玉郎说道:“是老汉的不是,是老汉的不是,不过宋复生手下那支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咱们再拖的久一点,怕是又得被包围了。” 常玉郎哪里会信他,登时白了他一眼:“行了行了,少扯那些没用的,反正现在已经跑出来了,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谢老汉登时问道:“常公子意欲何往?” 常玉郎顺手指了指河的上游:“王中和宁宁还在前头呢,我先去找他们会合。” 谢老汉连忙将他拉住了,指着河水道:“恩公早已经不在了,有消息说,好像看到他带着宁宁在下面的野人渡过河,往西去了。” 常玉郎脸上一愣:“你莫诓我,你哪里来的消息?” 谢老汉顺手指了指前面的河里,水面上,正有数尾青鱼摇头摆尾的游过,等到过了这段水面,便又沉下去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我出身于此,这河里的水族便都是我的眼线,不然你以为你们昨日吃的烤鱼何来?”谢老汉也有些没好气的道。 常玉郎登时狐疑的围着他转了两圈,道:“你这老家伙不说还好,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何时化形的?而且那宋复生与你又是什么关系?好端端的,居然把我们也卷了进来,还不告诉真相,我看你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谢老汉窘迫的苦笑了一声:“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咱们还是先找到恩公和宁宁再说吧,这里终究还是宋复生的势力范围,我能借郭伯河水族做耳目,这松平县境内凡是松子之属,他也可调动一二,而且他手下人众多,若是恩公与宁宁他们出事,那可就不大妙了。” 常玉郎见他现在不愿意说,便也先不追问,毕竟这老汉说的是正理,现在他们已经是跟宋复生彻底对上了,若是宋复生发现了宁宁和王中的痕迹,拿他们做文章,他们两个多半要投鼠忌器了。 “那你还不早说,走,先去野人渡,我大概知道王中想去哪!”常玉郎立刻骂骂咧咧的道,此刻说起王中来,他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谢老汉不明白他的语气为什么不太客气,另一边头前带路,一边连忙问道:“怎么讲?” 常玉郎随手拨开挡路的树枝,没好气的回应道:“他这两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都快劝不动了,估摸着他是想去找机会将松平县的县官给宰了。” “他要杀宋复生?”谢老汉立刻大惊道。 常玉郎叹了口气:“这傻小子只知道是松平县县官,还不知道宋复生有多大本事呢。走走走,赶紧的,去将他拦下来。” 谢老汉也连忙点头附和:“是得拦下,咱三个人去找宋复生,说不定都不是对手。” 这话常玉郎却就不爱听了,忍不住唾了一口,说道:“还不都是你这老家伙尽拖后腿!等会合之后,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小爷我非得让你尝尝常山的手艺不可。” 说着他又顺口问道:“对了,你的伤如何了?你倒也是舍得,居然连修炼了千百年的本体都这样弃了。” 像谢老汉这样没有族群势力,没有修行传承的“野妖怪”,一身实力根本都在本体肉身上,在常玉郎看来,这老头将本体不要了,只留化体,跟自断前程没区别,甚至一个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谢老汉明明妖力深厚,但之前却毫无作用,甚至差点成为一个大累赘,就是此等原因所至的。 对这个问题,谢老汉倒是没什么挂怀的,脸上不仅没有遗憾之色,反而颇有一种解脱之感,他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本体再好,一辈子也就只能困在这郭伯河里,还要受人惦记,还不如化形而出,真正的走出去看世界呢。我这伤势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忽然丢了大半根基,慢慢养就是了。” 常玉郎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一个山野妖怪,竟然还有这样的洒脱,确实,谢老汉如果不化形的话,就一直只能在这郭伯河当一个野妖怪,而且随着年深日久,他越长越大,还不能随意露面,只能终日躲在水底,不见天日。 除非有高人能够传授其完整的化形之法,得了传承,他才能脱出这种困境,离开郭伯河。现在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化形了,但多半是以舍了本体为条件的,能够做出如此大毅力的决断,倒也殊为难得了。 其中内情,常玉郎虽然十分想知道,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而且谁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宋复生的眼线,所以常玉郎也就不再多问,两人迅速的朝着下游的野人渡赶去。 野人渡,是郭伯河上的一处小渡口,也是一处野渡口。 这渡口两边也没什么河坝,就是寻了一处两岸都有好下脚的地方,有人撑船摆渡,来往两岸而已,至于为什么叫野人渡,并不是这里真正有野人,而是这地方的渡口是不受官府管辖的,所以才叫野人渡,也成为野渡。 常玉郎和谢老汉两人虽然被宋复生赶得满地跑,但一身修为其实不差的,单纯赶路倒也挺快的,两人的衣服都还没被内气彻底蒸干,便看到了前方河湾处,一道窄小的小路直接通到了河边。 河边上正靠着一艘小船,船上还蹲着两只鸬鹚,一个老汉正撑着竹篙,将船只缓缓推离岸边。 河岸边的平缓处,还有一户人家,想来就是这船家的居所,虽说屋舍都是乡里的那种破烂气象,但这家里居然还在旁边的山坡上圈养了几只羊,几只鸡,看来生活应该还算过的不错。 谢老汉与常玉郎不是走的正路,反而是从林子里钻出来,一下子就将人惊动了,屋里先是跑出来一个半大消失,手里还捏着跟棍子,那船家也将船又撑了回来。 谢老汉忙去招呼船家,常玉郎却不顾那半大小子的眼神,朝着那几只围在几棵树中间的简易栅栏里头的羊走了过去,他也不靠近,就在那站了一会,嘴唇张翕了几下,才冲那警惕的小子微微一笑,转身朝着河边的船只走去。 小船上,谢老汉正对着船家说着好话,还塞了什么东西给那船家,等常玉郎上船之后,才算是消停。 那船家见常玉郎没有什么诡异举动,这才走到另一头去撑船去了。 谢老汉连忙问道:“常公子刚才做什么呢?现在这路上可不太平,这老陈头平日可不怎么好说话。” 常玉郎却是打了个哈哈道:“没什么。你刚才在和那老头说啥呢?” 谢老汉道:“没什么,问问老陈头今天早上是否真的渡过恩公。” “他怎么说?” “早上确实有人带着孩子和一头驴过去了,长的很凶,给钱倒是爽快,应该错不了。”谢老汉肯定的回复道。 常玉郎也点了点头,他刚才问了那几只羊,确实也见过这么一号组合。 不过听了谢老汉的说辞,他倒是诧异的望了船家一眼:“怎地,看这样子,你也是给钱了的?这坐船还要给钱?” 常玉郎刚说完,谢老汉还没来得及回答,那撑船的老汉却在那头听到了,毕竟船只就这么大,常玉郎声音又不小,哪有听不见的道理。 那老头立刻没好气道:“这位公子说的哪里话?老汉就凭着本事手艺谋生,不收船钱,老汉吃什么喝什么?” 常玉郎却没理会这等路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着谢老汉叹道:“啧啧,不如郭伯多矣。” 谢老汉顿时沉默不言。 两人过了河,上了山坡,谢老汉便指着前边的大路道:“往松平县去就走这条路,咱们现在直接追过去?” 常玉郎却抬头看了看天,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上次不是说这片哪里有个路口,有个卖茶的馆子吗?” 谢老汉忍不住皱眉:“常公子不是有雅兴还要去吃盏茶吧?” 常玉郎骂了一句:“我雅兴个鬼,王中带着宁宁,这大清早总要找地方吃东西,他这人又不好偷摸抢夺,多半会找着你说的方向来,寻着馆子弄些吃的,咱们先去那看看。” 谢老汉赶紧道:“那咱们得从这边往西北走一点,还好也不算很远。” 两人立刻调转方向,往谢老头说的那处茶摊而去,路上无人,常玉郎索性直接带着谢老汉以风行之术疾行,两旁偶尔有稀稀拉拉的人家,也只感到门前有一阵风吹过,没看到半个人影。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来到了谢老汉所说的岔路口,隔着老远,常玉郎便笑了起来,他眼神要比谢老汉好的多,正看见王中在拿着勺子笨拙的逗着宁宁。 只是可惜,这家伙生的丑,嘴巴又笨,又没什么天赋,宁宁没什么大的反应。 常玉郎早已撤了功夫,一路狂奔,直接冲进了这破破烂烂的小茶棚子里。 “咚!” 常玉郎一屁股直接就坐在了空置的板凳上,王中手都摸到刀上了,见到是他,才又收了回来。 “你去哪了?怎么搞成这样?” 王中见到常玉郎还是有些惊讶的,原本以为这小子不告而别了,没想到又忽然出现了,不过一脸疲惫不说,身上也是脏一块湿一块的,发髻也散乱了,就好似刚跟人打过一架似的,而且还是打输了的那种,狼狈不堪。 常玉郎顺手拨弄了一下宁宁的脸蛋,对她咧嘴一笑,小家伙抿着嘴唇回应了一下,让他心情大好,面对宋复生被压着打的憋屈总算松快了不少。 “你怎么不等我就先走了?”常玉郎漫不经心的问道。 王中眉头一缩,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淡淡道:“你去了一整个晚上,结果就回来一头驴子,畜生不可能自己回来的,我以为你走了,就这么简单。” 常玉郎顿时脑门一抽,猛地回头对摊子外面的那蠢驴子看了一眼,这货拖拉乘骑屁都不行,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若不是他感受不到这驴子身上有任何妖气,他都要认为这驴子已经成妖了。 昨天那么多官兵围山,这货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跑回来? 摊子外面拴着的驴子本来正在啃着店家好心提供的干草,忽然没来由的便感受到一股恐怖的气息,登时一个踉跄就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常玉郎这才收回眼神,王中惊异之时,门外又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常玉郎一样狼狈。 王中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谢老丈,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 王中不傻,只要对他没有恶意,不对他的行动产生阻碍,有些东西他不想去追根问底,这样就算交不到朋友,但接触的人多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会多一些。 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可以当着他的面糊弄完他,转身还可以大摇大摆在他面前显摆。 常玉郎身份不对劲,实力不对劲,他早就有所察觉,谢老汉很穷很惨,但怎么熬过来的,他也没心情去问究竟,能施舍一点算是自己的仁心。 现在常玉郎忽然离开,转身又和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一起出现,这是当他是傻子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化形缘由 行旅途中,经常会在各个路边岔道口,看到有人卖茶。 简陋的茶棚,大多以几根手臂粗细的柱子为主体,四周挂上草帘子,便搭建成了。茶棚除了卖一口冷热茶汤之外,偶尔还兼炒几个小菜,卤几斤肉,做着过往行人的口腹营生。 若是生意好了,周围的村民多半会担着一些乡土特产,在附近摆上,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处小镇的规模,但也有生意愈来愈差的,无非是行旅之人骤减,偶尔过处的人也没有多少闲余的银钱吃喝,就每况愈下了。 这地方名叫三岔口,因为恰好有三条路在此交汇,所以本地人便这样叫了。 往日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茶摊的生意也很是红火,但最近十年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偶尔路过的人也是行色匆匆,少有在这歇息逗留的,茶棚是一日日看着旧下来。 但摆摊的老板习惯了这种生活,也就一复一日的在此支应着,只是售卖的茶水从上好的闽南茶砖,逐渐变成了本地的山野粗茶,卖的吃食,也从当初的卤牛肉酱猪蹄儿加白面的炊饼汤条等等硬菜,变成了如今的香豆儿水萝卜,配上碎米煮的清粥等等。 不过即便是没有肉,小宁宁虽然心情不怎么好,但吃着还是挺香的,王中逗她,只是因她不怎么说话,与他现在一个性子,小孩儿这样可不好,还是得开朗些。 但常玉郎前脚刚到,后脚谢老汉又忽然出现在破败的茶摊门口,让王中心中犹疑的同时,也警兆大升。 他不要求每个遇到的人都会坦诚相待,就好像他也从不会随意将自己的根底告诉别人一样,但一旦这种微妙的彼此心照不宣被打破,多半都会伴随着危险。 来这里这么久,或许是系统的针对,或许是他自己的时运不济,他已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但相比起王中心头的怒意以及警觉,茶摊里却还有人比他反应更加夸张,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已经老态龙钟的茶摊老板。 就在小宁宁对谢老汉的意外出现,也有些欣喜之时,那一直在茶摊最里头忙碌的毫不起眼的茶摊老板,被前头的动静惊动,朝这边看了过来,登时惊愕的看着谢老头说不出话来。 谢老汉与常玉郎在水里游了一圈,发髻湿透,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干燥,原本凌乱的碎发应该将面庞遮去许多,现在却完好的露在了人前。 虽然瞎了一只眼,但满是皱纹的普通苍老面容,就好像一个乡里老农一样,看在常人眼里应该也没什么。 可茶摊老板见了之后,却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一手还拿着水瓢,一手哆嗦着手指,指着谢老头,骇得一边后退,一边喃喃念叨着,不成字句。 “你……你……,你到底……你……” “哐当”一声,装水的木桶被茶摊老板一下子绊倒,摔起一连串的锅碗瓢盆,这老头仍旧还在失魂落魄的后退,似乎前面进来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 王中立刻将刀抓起,回头朝这老板看去,但那老板却猛地大喊了一声:“鬼啊!有鬼啊!”然后惊慌失措的撞开后面的帘子落荒而逃了,留下摊子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茶摊里现在也没有别人,就只有他们四个客人,这老汉本来在王中进来时还挺高兴的,就算是王中的脸上伤疤吓人,他都几乎是面不改色。 这几十年里,他这茶摊上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能进门,就是生意,今日总算是开张了,而且像王中这样的江湖打扮的人,一般出手都十分阔绰。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谢老头进门之后,却吓得连几十年的家底营生都不要了,仓皇逃窜,青天白日的大喊有鬼,配合上他那凄厉老迈的音调,登时听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好在是这附近没有人,不然附近的人家说不得早就有人报官去了。 店老板仓皇而走,剩下的四个人当中,只有小宁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愣愣的看着那老板一路远去。 王中眼神一眯,手中的长刀握的便更加紧了,出鞘只是扎眼之间的事情。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什么妖、人、佛、转世、陆地神仙什么都见识过了,今日见个鬼,好像也不怎么稀奇。 这时他也好像明白了,当日遇到谢老汉时,这老头家里粒米都无,是怎么活下来的。此时想来,若当日他们遇到的是一只野鬼,这一切便都说的通了。 既然都死了,成了鬼物,还要吃什么饭呢?吃的怕不是人肉。 常玉郎看这架势,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你问他吧!” 然后便把板凳往旁边一拉,拖到宁宁那边去坐了,大有一副跟我无关的样子。 两人坐在侧面,一大一小乐呵呵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看着王中和谢老头两人大眼对小眼。 王中皱着眉头斜了这边一眼,小家伙对常玉郎好似有一种自然的亲近,这种亲近却又不像是亲人朋友之间的亲近,让他有些不能理解。 就好像走在路上,忽然遇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就莫名的喜欢靠上去一样。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不过眼下自然是没有时间去探究的了,王中忽然转头对着谢老头说道:“谢老丈,难道不准备说些什么?” 王中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刀柄已经开始有拔出来的趋势,妖也好,鬼也好,既然能存在,但却没有肆虐人间,那就总是能对付的。 他不知道现在谢老汉是个什么状态,但他有信心,在瞬间爆发之中,将眼前的这个老头直接斩成两半。 自从那日体会到了真气立体瞬间的爆发之后,他也总算是有了自己的一个绝招,这种毫无常理的十倍爆发,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因何而来,也许与那甲子神功有关,但现在这个世界,他想再多也没有用,能够奏效就行了。 凌冽的杀机,毫不掩饰,茶棚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一冷。 这种冷与草帘子被撞破之后冷空气灌进来的那种冻人完全不同,而是一种心理层面上的危机感,让谢老头一瞬间比面对宋复生还要难受。 宋复生他还能了解对方的意图,但王中要么不动手,动手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对方,这种纯粹的冷漠,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恩公息怒,恩公息怒,老汉虽然有些事情隐瞒,但对恩公绝对没有任何不轨之心!”谢老汉连额头的汗都来不及擦掉,立刻便告罪歉然道。 但王中却一动不动,凌厉的气势没有分毫的改变。很显然,取信他很容易,但破坏了这种信任之后,再想让他信任,就十分困难了。 他没有直接一刀斩下去,已经是那种急躁的性情收敛了许多的结果了。 旁边的常玉郎忍不住打趣道:“啧啧,这下难办了吧,我们这位大侠,翻起脸来真正是一点情面都莫得讲咧。” 王中却是冷哼了一声:“若是你犯在我面前,同样没有情面可讲。” 常玉郎自讨了个没趣,立刻闭口不言,不过却在那里同宁宁一起挤眉弄眼,仿佛在无声之中对小家伙说着王中的坏话。 常玉郎虽然只是开个玩笑,但其话语的背后,隐隐也有替谢老汉背书的意思,显然他这是在告诉王中,这老头真的没有恶意。 王中气息稍微松弛了一丝,转而对着谢老头道:“你我之间,最多只有一场交易,那几两银子,也算不得恩情,你也不用学他那样唤我,你之身份是你的秘密,你不愿说是正常,我也不多问,但请你现在离开,就当咱们没见过,如何?” 谢老汉楞了一下,忽然诚恳的下拜道:“恩公,老汉并没有叫错,可否请恩公借一步说话?” 王中乱眉微皱,谢老汉的态度之恭敬,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他的大恩人一样,但王中并不记得自己与他有过什么交集啊? 他要到一边去说,难道还要避讳常玉郎不成? 那边常玉郎听了,登时就眉毛一挑,扔下了手中的一根咬了一半的萝卜条,惊叫了起来:“好你个老东西,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谢老汉却没理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王中,表情十分诚恳。 王中犹豫了一下,将露了一丝刀锋的长刀往刀鞘一戳,然后对常玉郎道:“你看着宁宁。” 说着他便率先走了出去,谢老汉连忙跟了上去。 常玉郎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好呀,你们两个这是吃定了我……” 这时候旁边忽然多了一只小手,伸了一根咬了一半的萝卜条来,让他后半截话陡然气愤难忍的咽了下去。 萝卜条被他扯着就是一口嚼了,咬得嘎吱嘎吱做响,看得小宁宁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茶摊外的大路对面,王中和谢老头站在路边,冷风吹的人凉飕飕的,但这两个人都没当回事,王中是自己的体质问题,但谢老头这么老迈的身体,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目的?”王中站定之后,立刻便问道。 谢老汉和常玉郎一起回来,而且也看得出来,两人昨晚上是一起行动的,谢老汉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找上来的,而且常玉郎竟然还将他带了回来,那么多半事情还与他有关。 谢老汉立刻拱手下拜道:“恩公慧眼,谢某人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请恩公帮忙。” 王中犹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果断的冷冷道:“抱歉,帮不了。”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一户普通的人家,王中帮了就帮了,随手能做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谢老头摆明了身上有大秘密,还是与什么妖魔鬼怪有关,王中已经吃过亏了,不会再管这样的闲事。 谢老汉忙劝道:“恩公先别忙着拒绝,老汉先自明一下身份,老汉原本没有名字,但有人叫我庞海儿,所以用过这名字一段时间,但现在老汉有的人身,就打算用这肉身的名号了,老汉姓谢名海,至于元身,恩公也是见过的,就是那日在渡口的那只大螃蟹。” 王中听到一半本来想不耐烦的打断的,他都拒绝了,这人还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他也不会该注意,但这人后半段话,却让王中将到了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震惊。 眼前这个干瘦巴拉皱纹满面的老头儿,居然是那只螃蟹妖怪? 饶是王中之前已经经历过肖千岁和惠远龙魂的事情,此时也有些转不过弯来,这算是什么?神怪故事?一个修炼成妖怪的螃蟹? 这世界的妖族,怎么越来越复杂! “那只螃蟹妖就是你?”王中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谢老汉苦笑了一声:“应该说,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王中立刻问道:“怎么讲?”说着他心头一动,“难道这与你叫我恩公也有关系?” 谢老汉连忙恭敬道:“恩公所料不差。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老汉原本是这郭伯河中的一只普通河蟹,但机缘巧合之下开了灵智,后面甚至通了修行,一直就在这郭伯河中生活。” “但老汉修炼的时间越久,体型就越大,而且生活也越来越麻烦,郭伯河只是一条小河,老汉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发现,所以老汉一直想着化形成人,但老汉没有传承,也没有族群先辈指导,只能呆板的在河中做着最基本的修炼。” “这一待,就是将近三百多年,直到最近,恩公过河之时,落了一捧鲜血于河中,被老汉侥幸吞服之后,老汉才算化形成功。” “打住!”王中立刻伸手止住了谢老汉的话语,他十分疑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是个妖怪,但是因为那天喝了我的血之后,就能化成人形了?我的血还有这种效用,我怎么不知道?” 谢老汉连忙道:“老汉真的没有说假话,老汉确实是因为恩公的鲜血才得了人身的。这其中的过程,还请恩公容老汉详禀。” 王中闻言眉头一皱,如果谢老汉说的是真的话,那难道是因为他玩家的体质?可玩家体质怎么还有催化妖族的作用吗? 肖千岁之事也只是牵扯于记忆,惠远大师的情况还不算明了,但绝对是与肉身无关的,眼前的谢老头之事,难道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王中考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道:“你先说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间妖路 冷风之中,谢老头停顿了一下,才感慨的说道:“恩公想必已经知道金花的事情了吧?也就是宁宁她娘。” 王中脸色一变,狐疑的看着他,不敢确定。 谢老头却慢慢的点头道:“我这具身躯,就是金花原本嫁到的那个谢家之人,是她的公公。” 王中听到之后,心头瞬间明了起来。 茶摊老板为何说见鬼了,无非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居然完好无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接受不了了。 但茶摊老板之事尚小,宁宁的事情在他这里就说不过去了。 若说一切的悲剧开端,都起源于那丢在太阳村口的无名婴孩,那宁宁的悲剧,其实更应该从谢家父子下河打渔翻船身死开始。 有那么一瞬间,王中甚至有再次拔刀的冲动,但过了片刻之后,他只是深深的长吸了一口气,等这一口气完全沉入腹中之后才道:“妖杀人也好,人杀妖也好,再我看来并无分别,我不会对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想法。但是,现在宁宁被我带走,你让我有溯源迁怒的冲动了。” 谢老汉却是摇头苦笑道:“老汉自知罪该万死,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那年也是冬天,河面上冷清的很,老汉一年到头在水底难得露头,也就这等两岸都没什么人迹活动的时候,才敢冒出来一下,没成想就撞到了这两父子沿河洒下的拖网上。” “那种又细又密的渔网,本来对老汉没什么作用,随手划拉两下,便可以撕得粉碎,但偏偏他们两父子,都以为是拉到了大鱼,死也不肯放手,船只很轻易的就被我拉翻了。” “两人双双落水,偏偏不巧的是,儿子被他们自己下的渔网缠住,很快就沉了底,那老汉则要经验丰富的多,竟然游到了老汉的本体上来,老汉当时想也没想,一只爪子轻轻一拂就抓瞎了他这只眼睛,这老汉没多久也就淹死了。” “然后你就索性占了这具身体?”王中登时冷笑了一声道。 谢老头慨叹了一声,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妖族化形,我不得其法,但这谢家老人是老汉这辈子第一次直接动手杀死的人族,或许是因为沾染了他的鲜血,老汉莫名的觉得这人的肉身对自己有一股牵引力,便用功力将之保存住,存放在了河水深处。” “老汉开始也以为自己的化形之道便应在这具肉身上,可钻研了许久,还是不得其门而入,但当日在渡口,服食了恩公滴落水中的鲜血,回去之后,老汉便莫名的可以脱离元身,以这具肉身行动了,而且就连这瞎了的一只眼,也刚好被宋复生打瞎,两者融合,没有丝毫障碍,也就是恩公现在看到老汉的样子。” 话说到这里,对于自己这几百年的修行,谢老汉也有些怅然。 初开灵那会,懵懂之中只以为得了上天垂青,苦心修炼不停,但到了后面,苦于化形不得,凭空蹉跎岁月。 忽然有一天寄身化形而出,却连自己都云里雾里,说出去不仅是难以取信于人,还有一种难掩的寒酸之意。 王中听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为什么谢老汉也会说自己是他的恩公了。谢老汉说的事情虽然听着玄奇,但再玄奇也玄奇不过他的理解去。 只是这般因由,来的确实有些莫名其妙,若不是他是一个玩家的身份,换了其他人,就算谢老头说的再情真意切,怕也是不会相信一星半点。 不过王中虽然因为玩家体质的原因,有些相信谢老汉说的真事,但就好像他不曾相信太阳村的村长一样,他也不会完全相信谢老头的话。 不管是人是妖,总会规避对自己的不利的部分,或许事情是真的事情,但是各种变故发生的角度,个人的心里想法又是如何,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更何况,谢老头这样自承身份,许多的因果,在王中看来,承在他头上也并无不可,就好比如,王中接着便厉声问道:“所以,郭伯河河神,说的实际上便是你?祭的实际上也是你?” 谢老汉却颇为坦然道:“老汉知道恩公会做此想,但或许有些偶然见过老汉只鳞片甲的乡野之人会因为惧怕,认为我就是河神,但事实上,河神是郭伯,他们祭奠的,也是郭伯,只不过河里没有郭伯,只有老汉元身而已。” 王中眉头一皱:“听你的语气,你认识这位河神郭伯?” 王中一句话,登时将谢老汉久远的记忆都勾了起来,楞了片刻之后,他忽然转过脸去,看着漫山遍野的荒地,无声的点了点。 “老汉确实认识郭伯,或许准确点说,老汉开灵,便是因为郭伯。” 王中顿时大惊,他实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般缘由。与此同时,在茶棚中正在与小宁宁做着拍手游戏的常玉郎一掌忽然莫名对空,两人撞到了一起,笑声传来。 不待王中细问,谢老汉便接着感慨的说道:“老汉早年就是一只普通的河蟹,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忽然有一天,雨过天晴的时候,老汉从水里爬上河滩,被一个渔夫顺手就捡了起来,将我扔进了一个细口的篓子里。” “那篓子是什么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对那不过巴掌大小的天空,却记忆犹新。我和其他的水族一起,奋力的朝着外面爬着,但是每次爬到口子上,都会迎来一阵天摇地动,便又跌了回去。” “来来回回久了,很多水族都不再动了,或是不愿意爬了,或是体力耗尽,只有我一个,还在坚持想要逃离出去。” “终于又一次,篓子不再晃荡,现在想来,应该是渔夫暂时歇息了,我趁着渔夫不注意的时候,奋力从篓子里爬了出来。” “不过,虽然脱离了困境,但我还要回到河里去才算安全。而且元身能水陆横行,但离水太久,终究还是不美,所以我循着本能便朝阴凉地方去,不知道爬了多久,最后我爬到了一株大树下。” “大树下有一个蹄印,因为刚下过雨,蹄印中有一滩浑水,我便循着本能爬进了浑水里,水里还落了几棵松针。” “后来我发现,那渔夫竟然还追了出来,只不过他没有发现浑水中的我,逐渐远去了。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感觉自己明白了好多好多,也第一次遇到了同为妖族之属。” 王中眼眉一挑,这里竟然还有一只妖怪? 谢老头见他一脸疑惑之色,便解释道:“恩公来时应该经过孤松镇,那里以前的镇口是有很大一棵老松树的,老汉当时便是躲在它的树根下,它就是一株开了灵的松树成妖,比老汉得道不知道要早多少年,而那个渔夫,不是别人,就是郭伯。” 问及此处,王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颇有一种走进了神怪传说身临其境的感觉。 尽管这个世界真真假假,但有些时候,不得不说,精彩程度确实比和平城要高的多,难怪当初进入之时,那个系统女音会说祝您此生精彩无限。 王中心底升起感慨,谢老汉还在继续说着:“等郭伯一走,那松树妖便笑着说:‘没想到今日还能遇到一个开灵的小庞海。’从那以后,那松树妖便叫我庞海,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大体明白这就是我的名字了。” “或许是开了灵,我莫名的就能和松树妖交流了,松树妖自称姓宋名行书,我便唤它宋公。它告诉我那个渔夫是附近的村民,别人都叫他郭伯,它还教了我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我是妖,我每日自发的吸收日月精华就是修炼等等,不过他那时候也懂的不多,还大多都是听过路的路人说的。” “我在松树下的水坑中呆了半天时间,水坑的水便要干了,我只得离开,不过好在松树妖见多识广,指点了我回去的路,我经过小水沟,小河流,最后还是回到了河里。” 王中听得十分震惊,心中同时也在拿肖千岁做对比,当日的肖千岁据老猴说,也是一只山魈忽然之间就开灵了,只不过他还多了一些不属于山魈应该有的记忆,谢老汉这里,却好像没有这样的事情。 “然后你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在河里修炼,没有出来捕食过血食?没有试图开启自己其他同族的灵智?”王中忍不住忽然开口问道。 王中的言语之中,听不出多少对妖族的偏见。 但谢老头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杀过许多人族,连忙老实的回答道:“老汉就算成妖,也只有一人,河中水族无尽,也够我享用了,确实不曾做过捕杀过人族当血食的恶事。至于点化同族,说实在的,老汉曾经还真的有过试图的举动,但无疑都失败了,加上纠结于自身化形不得其法,久而久之,便不了了之了。” 王中立刻追问道:“那那些祭祀河神的孩子呢?难道不是命丧你手?” 谢老头苦笑着摇头:“祭祀河神,这事情还得从郭伯说起,恩公可知,郭伯是怎么死的?” “祭祀之事应该是他死后被封为河神之后才发生的事情,难道这事与他还有关系?”王中忍不住直皱眉头。 谢老头颇为遗憾道:“祭祀河神虽是他死后才有的事情,但与河神送孩子,这事却是后人牵强附会所至,其实郭伯是有后的。” “那时候我在河中修炼,虽然成了小妖,但不成气候,随便一个人族便能将我捉拿打杀,加上被郭伯捉了一回,心里有阴影,便一直在河水中不曾出去。但我在河中修行,郭伯在河上撑船,一来二去,我也见过他多次了。” “有一年,我亲眼看到郭伯将一对母子依依不舍的送过了河,那孩子当时尚在襁褓之中,自那以后,郭伯逢人便念叨孩子,有些乡人还向他说过媒,他却从不答应,只是念叨。” “后来祭祀河神的时候,不知道谁将这事说了出来,便成了这一桩歪风邪气。” “乡人愚昧,将孩子送来河里,说出来恩公可能不信,起初有几回,我被闹腾的人群吸引过来,看到孩子落水,还暗中救了几回,将小孩都推到了岸边,但随着时间日久,这些娃娃都没得到什么好结果,甚至多有病患,我便不敢再插手了。”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这样。一直到我修炼了几百年之后,对两岸的人情了解的越来越多,才算是明白其中的情由。” “后来我便不管了,祭祀河神之时,我若是在闭关,便当没看见,若是没闭关便来看一看,若有孩子恰好扑腾到我附近,我便救一救,没有的,我也就冷眼看着这闹剧一场。” 谢老头说的平平淡淡,没什么感情起伏,眼神之中充满了一种看尽了世间事的平静,但这眼眸之下,也不知道见证了多少幼小生命的流逝,以及他们成长的苦难。 王中心头一阵阴郁,这样的人间惨剧,竟然延续了数百年,无数身为同族的人类,竟然还没有一个妖物看的清晰,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不过他立刻又问道:“那当日在渡口,你为何又主动现身出来?” 谢老头立刻歉然告罪道:“还请恩公恕罪,那日在恩公的血液入水被老汉凑巧吞了之后,立刻便有一种明悟,恩公的血只怕就是老汉化形的关键,当时老汉的第一想法其实是想将恩公整个抓获的,那也是老汉这么多年头一次对吃人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想法。” “但脑海一失了清明,也就映证了因果,差点被蹲守在侧的宋复生给俘获了去。好在他打瞎了我一只眼,让我虽然暴躁发狂,但那只是因为肉体疼痛带来的刺激,并非脑海之中那种忽来的强烈欲望,我也总算忍了过去,最后得以逃生。” 王中没想到当时竟然还有这等内情,反倒是听着一个妖怪说曾经要吃自己,他却没什么大的感觉,妖吃人,人杀妖,人吃人,妖杀妖,都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了。 不过谢老头既然认识那个县官,还知道县官的名字,让王中立刻想起了更多的事情,这老妖怪在郭伯河修炼了这么多年,对两岸的风土人情,人间世界应该也很有了解,对这县官应该不陌生才对。 “那个县官叫做宋复生?你对那个县官知道多少?”王中立刻问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转世之身 “他就是宋公!”谢老头忽然一句话,差点让王中没反应过来。 谢老头跟着说道:“或者更准确的说,那宋复生,便是宋行书的转世之身。” “那株松树妖?”王中立时扯着眉头不敢置信的问道。 在他看来,这样的事情也太过荒诞了吧,一个妖族居然还能考中天启王朝的进士,最后当上一方父母官? 陇川府之前爆发的六扇门总捕任义为妖之事,当时在很多人眼里就都不可信,现在居然又来一件,这陇川府难道已经被妖族渗透成一个筛子了吗?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就是,松树妖和谢老头的前身庞海,难道不应该是旧相识吗?为何又会大打出手呢? 谢老头点了点头,叹声道:“正是。我与他本来都是没什么传承的,但是他不知道何时轮回转世成了人身,而且还凭借人身,将元身的一身功力都取走了,一身武功恐怕比之当世高手也不遑多让。” 王中眉头大皱,宋复生就是宋行书就不说了,原本他对宋复生的武力值认定,应该处在和惠景博差不多的境界,但现在看来,好像估计错误了,估摸着跟先天级别的高手差不多,那他之前的想法,就得推翻重新来计划了。 想了一下之后,王中忽然又开口问道:“那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又要针对你?在渡口那一次河神祭典,他明显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吧?” 谢老头忽然长叹了一声:“整件事情其实还是因我而起。自打我开灵之后,虽然陆上行走不便,但我还是偶尔会去与宋行书碰面请教,他可以说算得上是我半个老师。只不过几十年前,他的灵性忽然消失。” “我开始还以为是他大限到了,但直到有一天,松平县来了一位新的县官,上任第一件事便是祭祀河神,也就是在那次,我才知道,原来宋行书是轮回转世去了,而且他化作人身之后,还考取了进士,特意选了这偏远地方做县官,为的就是回到元身之地,将元身的一身修为取回。” “果然,过了不久,孤松镇的那棵千年老松树便一夜消失了。但虽然再次见到宋行书,可对方这一辈子叫做宋复生,而且他也不认识我,即便是他取回了本体的修为,即便是我将过往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可他还是想不起我来。” “而且他的境内有我这么一只大妖存在,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隐患,所以他便想方设法的要将我除去。头几年他修为刚刚取回,可能还不是太熟练,我还能与他争斗一二,到了后面,我基本上就不敢再上岸与他争斗了,便一门心思的躲在了水里不出来。” “宋复生找不到我,便又开始频繁祭祀河神,因为他摸清了我这些年的活动规律,河神祭祀时,多数时间都会出现,可我也一直不上当,没有活祭,我就当是路过,水面都不露,他也拿我没办法。” “后来他甚至以化形之法为诱饵,让我出山为他效力,可我已经不信他,又哪里还会答应。这么多年,一直就这样僵持过来了。” “而就在最近,陇川府境内好似出了变故,宋复生也纠集训练了一支军队,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再次找上我,让我出山做他的手下大将,说我若是答应,就传我真正的化形之法,让我早日脱去异类之身。” “但我若是不答应,他扬言来年春天就让人在上游将郭伯河给堵死,断流河道,让我无处藏身,说不得还会引来降妖除魔的江湖高人,将我收去炼化。” “我没办法之下,便只得寄希望于最后的判断,那就是他到底是是妖,还是人。” 讲到这里,谢老头一脸悔恨,王中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妙,立刻便追问道:“是妖如何?是人又如何?” 谢老头似是想起了当日的心绪,一脸茫然的道:“如果他还是妖,那我就索性跟他走了好了,几百年了,我起初甚至连计数都不会,我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一直就孤独的呆在阴暗河底,我感觉我已经到了我的极限。” “如果他还是妖,那他就还是昔日提点我的那个宋公,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他或许就是我唯一的同类,跟着他总比孤苦无依的好。” 王中眉头一皱,又复问道:“那他要是不是妖呢?你在河底不出,又该如何去判断?” 谢老头惨然一笑:“他如果不是妖,我自然就是趁着河水还没干,赶紧远走他乡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至于判断的方法,我哪里会有什么辨别的方法,我对他说的是,你如果能证明自己还是妖族,我就跟他走。” “其实我当时都已经做了决定,不管他怎样证明,只要他能拿出一个安慰我的态度,我都会跟他走了,毕竟我独自在河里待得太久,太久了。” 谢老头的话语之中,透露着一种只有久困之人向往光明之时才会有的情绪,听着让人心头一酸的同时,想想那亘古日久的暗无天日的日子,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但王中却隐隐猜到自己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了,长刀在日光的照耀之下,隐隐有刀锋透露出来的意向。 “所以,结果他还是向你证明了,而证明的方式,无非是两种,是妖,那就杀人,是人,那就杀妖,我说的没错对吧?” 王中的声音冷的吓人,就连吹拂的寒风都没有他话语之中的森冷之意来得彻骨。 谢老头很坦然的承认了:“恩公果然慧眼。”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虚幻,仿佛又回想起了当日的场景,“没错,他说,既然你想让我证明我还是不是妖族,简单,每次河神祭典有活祭之时,最近这些的百姓大多是找些外地孩子来代替,丝毫没有诚心,我就找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灵童来祭你,帮你正了这河神之位。” 王中立刻将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么说,宁宁出现在竹筏上,作为祭品,算到最后,全都要归结到你这老妖怪身上。” 谢老头凄苦道:“恩公这么说,其实也不算错。但这确实非我本意,否则我也不会将这些全都……” 王中却粗暴的打断道:“不用多说,你若不杀谢家父子,也不会有谢郭两家的后续惨剧,你若不让宋复生自证妖族,也不会有宁宁成为祭品,你自己说,难道你不该杀?” 谢老头却忽然跪了下来,然而跪的方向不是王中,却是朝着茶棚的方向。 王中动刀的瞬间,常玉郎已经叹息一声,将小宁宁抱在了胸前,小家伙竟然在发抖,之前王中拔刀一刀连斩好几棵大树的时候她都若无所觉。 谢海看着宁宁柔弱清苦的面庞,一瞬间也是悲从中来,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任他百般解释推脱,也改变不了事实的。 但选择是自己做的,别人左右不了。 就在昨日之前,他还可以选择继续做一只妖,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他也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就好像当初的宋行书对他所说一样,你是妖又如何,你是人又如何,你也不用去羡慕他们什么,好生修炼便是,总有你成道的一天。 什么又是修炼?修炼就是按照你冥冥之中的感应去呼应这个天地,一切都遵循你内心最深处的原始想法去做,不仅仅是对待天地如此,对待天地之间的人和物也都是如此。 他没有选择将王中一行偷袭杀掉,吃掉王中,而是彻底斩断了自己的异类之身,以一个人身来行走世间,就是他内心最深沉的想法。 但化形岂能没有劫数? 元身所做的一切,积累到此刻,那便是他的劫数了。 只是可惜,他此生唯一的同类,虽然告诉了他最简单的道理,给了他最初的指引,但却不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路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个孤儿,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孤儿。 “叔叔,为什么,要杀爷爷?” 茶棚中,小宁宁缩在常玉郎的胸前,有些紧张的抓着他的衣服,忽然轻轻的问了一句,常玉郎不知如何回答,但细小的童音,却钻进了王中的耳朵里,宛如呢喃。 王中握刀的手头一次有些不稳,不是因为这老儿可怜,也不是因为他不想杀他,而是小宁宁在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他的刀有些挥不下去,甚至是,他已不敢再在宁宁面前挥刀斩向她所熟识或者好感的人。 小家伙不知谢老头代表着什么,只是单纯的以为这是那天给自己烧水喝的老爷爷。 而且,这老家伙占据的身躯,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得上是小宁宁的爷爷,如果这世上还能算亲情,那这就是他最后的亲人。 王中握刀的手已经攥得青筋暴起,最后还是没能割下去,寒光一闪,刀锋破空一斩,旁边的冻土上瞬间多了一道细小而且幽深的裂缝。 狼牙刀还刀入鞘,王中立刻怒喝道:“起来,你跪在这,是想让一个孩子对你产生愧疚吗!啊?” 谢老头深深地看了宁宁一眼,然后却转过来沉沉的给王中磕了三个头,才缓缓站起身来。 “你对我磕头,也改不了我对你的杀意!”王中冷冷道。 谢老头却并不以为意,反而沉着的回答道:“老汉对恩公也是真心实意的感恩,如果没有恩公的出现,老汉现在或许不仅不能化形,还已经身心沉沦。” “别跟我扯那一套,你的命我现在不取,等哪天算总账的时候,我一定来取。”王中满脸阴厉的说道。 或许严格来算谢老头罪不至死,但王中现在已经懒得去管那么多细节了,当他越是去追求细节与真相之时,这个世界总是对他回报以最坏的恶意。 谢老头立刻地下了头颅:“老汉自知罪孽深重,今后就在恩公身边当牛做马,但凭恩公处置!恩公要替宁宁报仇,性命也随时可取去。” 王中立刻大手一挥,便往茶棚里走去:“宋复生需要你当牛做马,我可不需要。宁宁吃好了没有,吃好了我们就走了。” 小宁宁知道王中心情不好,立刻乖巧的从常玉郎身上跳了下来,朝王中这边跑过来。她已经习惯了处在这样的氛围当中,以前和爹爹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 不过王中毕竟是不是爹爹,她对常玉郎还是有点不舍的,于是多问了一句:“那,他们呢?” 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指的正是常玉郎和谢老汉。 王中一边心疼的将之抱起,一边没好气道:“惹不起的人,咱们还躲不起吗?走!” 王中说着便要去牵毛驴,动作十分干脆,一点也不脱离带水,显然是与这两人决绝的态度。 常玉郎脸色也不好看,显然,他和王中之间那种微妙平衡的信任感,因为谢老汉的出现,已经破裂了。 他使劲点着手指,指了指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谢老汉,这老东西,当真是该杀。 但他却没有过多理会他,而是跑出去猛然拦在了王中的面前:“恩公先别急,你要带宁宁到哪里去?” 王中正要将宁宁抱上驴子,常玉郎拦路,他毫不客气的便道:“在下不过山野小民,当不得两位大妖的恩人,还请让路。” 常玉郎闻言一滞:“你早就知道……?王兄弟,我也不是有意……” 常玉郎解释道一半,王中却立马打断了他:“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只要不妨碍我,我对你是不是真实身份交代并不在意,但现在的情况,你我不再是同路人了,不是吗?” 常玉郎连忙又道:“王兄弟既然不在意,那妖也好人也好,咱们起码还是朋友不是吗?还是说王兄弟对跟妖族做朋友有偏见?” 王中却冷笑道:“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真心对我的,反倒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妖族,所以我对妖族人族并没有什么歧视,但就算是朋友也有分道扬镳的时候,不是吗?朋友?” 王中的言语已经趋近绝情,常玉郎却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依旧死缠烂打的拉着驴子的缰绳不放:“那好歹我也和宁宁相识一场,我和宁宁也算是朋友,你准备把他带到哪里去,我问一下不过分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刺杀计划 常玉郎问的不是深沉意思,就是字面意思,王中居无定所,浪迹天涯,就这样带着宁宁,肯定是不行的,虽然这样问出来会让人很难堪,但他现在就是要将王中拦下来而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中被常玉郎忽然之间的纠缠,气得差点都笑了,他冷笑了一声,拿着刀柄,连着刀鞘直接朝着常玉郎的手臂磕了过去,虽然没有露出锋芒,但其中蕴含的力道,已然响起了破空声。 常玉郎也不是傻子,赶紧一缩手,躲开了这一下,但王中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大马金刀的将狼牙刀往身前一杵,立刻对着两个妖族道:“凡有所行,必有所图!即便是不求回报的对他人的施舍,也会有一个求心安的因素。你们两个,一个是修炼了几百年的大妖怪,忽然得了人生,可以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一个是有来历有背景的高人,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 常玉郎见他好交流,立刻叹道:“王兄弟,我们没有恶意,你当感觉得出来,我们只是不想看你去送死而已。” 王中却手上一紧,咬牙道:“这县官,我非杀不可!” 常玉郎忙又劝道:“谢老头也说了,那宋复生现在是汇集了人妖两族的精华,你去找他报仇,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跟谢老头两个,被那姓宋的几乎追了一晚上,根本不是对手。” 王中立刻冷笑道:“这倒是奇了,那宋复生再厉害也只是个人身,你们一个是不知来历的人物,一个是有着几百年功力的老妖怪,合在一起居然打不过他?” 两人闻言齐齐一滞,这事说起来也确实难受,他们两个但论根基都不差,但是奈何对方确实不是一般人啊。 常玉郎立刻苦着脸道:“这不是我们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好,我不说这些了,我就问你,你若是出事了,宁宁怎么办?你想过吗?” 这回轮到王中犯难了,王中并不想回避问题,何况这本就是他自己也在心的事情,如果宋复生真的是如他们所说,超出了预估的话,他这一去,还真就可能一去不回了,那宁宁要如何安置呢? 王中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怒气,转头看了看毛驴背上的宁宁,小家伙看着大人吵架,闷闷的不说话,少有的也有了一丝忧郁。 【任务】 你遇到了一个凄惨的家庭,带着郭宁宁离开太阳村,让她过上好日子。 【备注】郭宁宁(五岁零八个月)。 王中眼前又浮现出了这个迄今为止可以说是最简单,但也是最难的任务。 曾经他以为,接到任务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击杀与任务相关的npc,这样才会免除系统对他如影随形一般的诅咒,但显然在这个任务上,他的刀已经做不到这一切了。 而过上好日子,这个任务又要如何去完成呢? 虽然系统说的很模糊,但这其实也是王中内心最朴素的个人情感,那一刻,系统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内心一样,将之以任务独白的形势展现了出来。 可是这个好日子,王中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就更不用说他如果出事了,宁宁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那你说怎么办?” 王中并没有像个泼妇一样的逞强,如果这两个人暂时的目标还与他一致,他也不介意利用一回。至于朋友,或许是,或许不是,他也不在意了。 “呃,从长计议!”常玉郎憋了一下,才说了四个字,严肃的气氛,一下子被他破坏的一干二净。 王中却懒得理会他这种插科打诨,转头对谢老头冷笑道:“你不是说要当牛做马吗?好,我答应你,现在第一件事情,就是跟我一起去杀了宋复生,如何?” 谢老头闻言楞了一下,脸上皱纹来回抽搐了一会,最后使劲一咬牙,狠狠道:“但凭恩公差遣!” 常玉郎登时叫起来:“谢老儿,你是头猪吗?你就是不要命,也打不过宋复生一只手啊!” 谢老头却十分执拗的道:“这是老头唯一的赎罪机会了,常公子,告辞!” 说着谢老头主动去牵毛驴的缰绳,带头朝前走去。王中顺势拨开了常玉郎,也跟上了前去。 王中忽然的举动,让常玉郎楞住了,王中平日虽然给人一股狠戾的劲儿,但他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做这样的举动的。 这摆明了是让谢老儿去送死,谢老儿自己也明白是去送死,甚至说不定都有了跟宋复生同归于尽的想法,但王中偏偏就这样做了,他也偏偏就答应了。 “是我了解错了吗?还是他变了?”看着王中三人远去的背影,常玉郎忽然喃喃的自问了一句,没有答案。 但常玉郎显然不是这么简单就会放弃的,所以王中还没走多远,便发现这货忽然从后面追了上来,奔行之时,情急之下,在王中眼前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功夫底子,好轻功。 王中眼睑一挑,常玉郎的不对劲,他虽然好几次觉得有异,但其实都没放在心上,毕竟这小子虽然不怎么靠谱,但确实没在他身上感受到敌意。 他猜测常玉郎是妖族,也是从毛驴的反应上观察出来的,虽然常玉郎说自己不会和驴子说话,但驴子好几次都是莫名的害怕他,所以他猜测常玉郎多半也与什么大妖有关系。 小宁宁对常玉郎的回来,也十分的开心,不过王中就在旁边,常玉郎这回学聪明了,他没有直接找上王中,而是追上了在前头牵驴子的谢老头。 “老东西,你当真不要命了?”常玉郎上来便低声问道。 谢老头却叹息了一声:“常公子,你就不要再问了。” 常玉郎却道:“我怎么不能问,你这老儿昨天还没开打就将我的底泄了,我这回来关南的任务,说不定就因为你一句话就得泡汤,你倒好,直接跑去送死,你说,你欠我的怎么还?” 谢老头倒是光棍:“如若有缘,今生必有补偿,如若无缘,来生再还吧。” 常玉郎登时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没有破口大骂起来,他真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如果当初不是好奇跟随王中,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 想了片刻之后,常玉郎索性不在这件事情上做纠缠,转而又道:“你连本体都不要了,寄身化体而出,一身妖力也不得运用之法,不过我看你潜力挺大的,不如你跟我回常山如何?我保证能让你得到最完成的传承教导。” 谢老头却是长叹一声道:“常公子要是早几日来,老汉这辈子的贵人,就非你莫属了。” 显然,他这是拒绝了。 常玉郎登时气得怒道:“你跟着他有什么好,才一开始就要送命,就算这关过了,算你们侥幸杀了宋复生,那以后呢,你还这样一直跟着他做牛做马?” “你跟我回常山,能得修炼真法,他一个人也杀不了宋复生,只能带着宁宁找个地方先好好的过日子,这样大家都能活命,还都能裹上好日子,难道不好吗?” 谢老头却摇了摇头道:“老汉跟着恩公,只是想为宁宁尽一份心力而已,至于其他的,老汉实已经年迈,就不强求了。而且,我之化形便是因为恩公鲜血所成,所谓缘法天定,就算还要修行,也应该是跟在恩公身边才对。” 常玉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王中是个固执狂就不说了,他早就看出来了,没想到谢老头也是个老顽固,难怪宋复生堵了他那么多年都没堵住他,要是他早点不坚定一点,直接答应宋复生,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事情。 常玉郎跟谢老头又嘀咕了半天,但谢老头就是坚持不肯松动,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实际上也没有避着王中,王中也听了个大概。 常玉郎的焦急,他能体会到,这个爱嚎受不得痛的富家公子,是真的不想看他们去送死。 谢老头或许是知道自己对他有戒心,有杀心,所以也在尽量借着机会将自己的底都交代清楚。 毕竟以自身的自由做代价,谢老头所图之物,在王中看来,只怕不是仅仅用赎罪一个理由就能说过去的。 一个老妖怪的灵魂,占据了一具年迈的身体,这就是王中对谢老头现在的判断。 所谓的赎罪情感等等,王中能够选择相信一半,已经算不错的了。其实若不是他心中有一定的理由可能会用到这样一个人,他是真的不会同意将他带上的。 他一个人的时候,倒是无所谓,甚至说不定还能从对方身上探知更多关于妖族的事情,可现在还有宁宁在,这个风险,是他不能承担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两个人,确实是难得的真正对他没有恶意。 或许更准确的来说,能做到这种程度,都是因为宁宁的关系。 只是小丫头不懂这些,偶尔见到常玉郎在前头不时气得跳脚,一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还乐呵呵的直笑。 每当这个时候,常玉郎也只得回过头来,与他做个鬼脸,虽然仍旧是无可奈何,但心情好歹莫名的好受了一些。 常玉郎对着谢老头磨了半天,也没有说动这个老顽固,只得又回头来找王中。 这次他收起了嬉皮笑脸,很郑重的问道:“你现在当真要去杀宋复生?” 王中想了想道:“不是现在,但应该就是这几天。” 常玉郎沉声道:“可我没说假话,虽然昨夜我在谢老头面前还曾吹嘘过一下,但宋复生若真是全力应战,我们三个加在一起,都不一定能够杀得了他。而且松平大营还有一支精锐官兵,就算咱们拼了老命,侥幸将宋复生杀了,也不见得能逃出去。这,太冒险了。” 王中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但他还是低声回应道:“就算再冒险,我也要试一试。我可以答应你,就算不敌,我也会抽身就走,不会让宁宁置身为危险之中。” “你走不了!”常玉郎立刻急道:“你虽然刀法不错,我看不出是什么路数,但就凭你这脚程,大军一围,你跑哪里去?” 王中却是眼睛一撇:“这不是还有你这双腿吗?” “你!”常玉郎登时言语一滞,脸上哭笑不得的变幻了两下,看来王中这是早就算计好了,不过虽然这种能当自己人的感觉不错,但他还是觉得之前那个二愣子一样的王中看起来要舒服很多,现在的王中,让他觉得是真的有点阴郁。 “我一个人也带不了三个人啊大哥!”情急之下,常玉郎又喊起了大哥来。 王中却摇了摇头道:“到时候让谢老头在城外等我们,就我们两个去,我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应该可以一试。” “还模糊的想法?还是可以一试?大哥,你这是在玩命你知道吗?”常玉郎忍不住低声尖叫道。 王中却笑了笑:“我这种人,最不值钱的就是命!我可以无限复活你信吗?” 常玉郎骂了一句:“我信你个大头鬼。还有,你难道就不担心谢老头了?” 王中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般两头说坏话的习惯可不好,不然里外都不是人。”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常玉郎斥了一声,“你怎么想的?” 王中想了想,才道:“我信他一半,另外一半,他若是还想修炼有成,就绝对不会坏了宁宁,如果他不想修炼继续精进,也不会来这里找我了。” 常玉郎忍不住砸吧了一下下巴:“嘶,你倒是看得透。不过这一切还是得建立在你能够杀了宋复生的前提下,不然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说来一起参谋参谋。” 王中想了片刻之后才道:“我有一门法决,可以瞬间以十倍的威力爆发功力,将你的功力借给我,一样可以用,再配上我这把刀,所以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王中说的,自然就是那日无意中发现的真气爆发,这种近乎作弊一样的爆发之力,才是让他真正执着于要杀宋复生的底牌。 虽然不知道这法门是如何得来的,但他回想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最后发现只有那莫名的甲子神功才能解释。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试刀 当初修炼甲子神功,操之过急导致身体急速老化的迟少恭,借他之手挥刀之时,好似便有这种运转,否则他不可能一下子做到一刀横斩三丈方圆,而真气离体就更加不用猜测,便是这一刀之后才有的。 而且甲子神功出现之后的种种奇怪现象,也让他想起了一种只在传言之中的东西,游戏技能,除了这个概念,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只是听过一遍就能像是程序植入脑海一样的情景。 不过不管是游戏技能也好,还是真正的神奇功法也好,王中虽然自己有一定的底气,但常玉郎可不知道。 王中的刀常玉郎自然是见过的,他一度怀疑那就是传说中的奉天战刀,而且锋利程度确实不同凡响,但王中说什么十倍爆发,在他听来就是扯淡了。 常玉郎顿时哀叹道:“别玩了大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神功,而且你有这样的神功,内功才这点水平?” 武功不是神话,即便是妖族,同样也有生老病死,所修炼来的妖力,类比人族武者的真气,两者也没有根本性的区别,都是采集天地之力,加诸自身,然后挖掘自身潜力从而形成的新的生命能量。 为何先天高手是一个全新的境界,也就是因为生命层次的升华,之后才带来了自身生命能量的改变。 但这一切东西都要建立在一个原本的根基上,如果没有根基,凭空增幅出数倍甚至十倍的力量,这在常玉郎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许有的武功能够在真气运行上做出改变,使之在运用上能够爆发出远超原本水平的杀伤力,这确实也是很多高深武学的长处,但也不会像王中说的这样,能以十倍来增幅这样夸张啊。 更何况,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对练功者自身的要求同样也不会小,最起码一个肉身经脉强度的要求就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境界。 为什么同样的武功,不同的人学出来,同样的环境下,最后施展出来的威力不同,这便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相处了这么多天,王中的内功在常玉郎看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他自身的根基几乎是与初学乍练者没有什么区别,就这样的根基,别说是十倍爆发了,就算是能爆发两倍常玉郎都觉得稀奇了。 而且常玉郎的功力如果借给他,不知道会不会将他直接撑爆了都不知道,哪里还谈得上什么爆发? 见常玉郎明显不信,王中只好解释道:“这门功夫是一个先天高手交给我的。” 王中说的先天高手自然就是迟少恭,甲子神功得自迟少恭的没有疑问的,而且当时的迟少恭应该算是先天高手,也不算错吧。 常玉郎听了之后,眼神一缩,人族的先天高手确实不凡,但凡能够进阶这个境界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即便是以他现在的功力,如果对上一个先天高手的话,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 但王中的情况,却让他对这个信息抱着一个打折扣的心态,一个先天高手,能够教他这么厉害的功夫,不可能内功进境如此缓慢吧? “你说的这个先天高手,他,厉害吗?”常玉郎立刻怀疑的问道。 不是每一个进阶先天境界的人,都可以称之为高手的,因为先天只是一种对生命层次的升华,并不一定是只有练武才能达到。 若对方武艺其实水平聊聊,他估计王中也看不出来吧。 王中琢磨了一下常玉郎的问话,回想了一下迟少恭的战绩,觉得应该还算是厉害的吧。 于是他便答道:“应该算厉害吧,他初入先天就斩杀了一名早已进阶先天的刀客,而且还和其他好几个先天境界的高手打了一架,虽然落败,但成功全身而退了。” 常玉郎顿时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王中就算编故事也不会编的像一点吗? 王中连关南道都没有出去过,整个关南道才多少先天高手? 据他所了解的,就算还有一些隐居的,加上过路的,加起来有没有二三十个都说不定,关南道地形狭长,南北数千里,这么大的地方,要聚集多个先天高手,这人难道是去挑了人家的派门总舵吗? 关南地界,能有这样的底蕴的门派组织,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其中有一个还是官府,这跟他得到的消息,完全就没一条符合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王中在吹嘘,在说假话。 常玉郎立刻便问道:“既然你说的高手这么厉害,那他现在在哪呢?要不咱们转头去找他来帮忙得了,有他老人家出手,对付一个宋复生,岂不是手到擒来?这样咱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大不了事后多给点报酬得了。” 王中楞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迟少恭死了。 但这货既然临进棺材都还在说自己是登仙去的,加上这个世界什么妖魔鬼怪轮回转世他都见识过了,真来个飞升成仙或者重新复活搞不好也说不定。 “呃,他飞升成仙去了,现在找不着了!” 常玉郎顿时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在他看来,王中该不会是遇到了那种高明的江湖骗子吧,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很精明,但在不在意的时候,真的是十分好忽悠,好说话。 王中见常玉郎这幅表情,摆明了是不信,于是他便说道:“你若不信,不如,你接我一刀试试?” “试试就试试!”常玉郎脱口而出。 不过话音一落,他又感觉有些后悔,王中就算说的是假话,但他那刀确实是做不得假的,就算他武功不值一提,但力气贼大,配上这样一把锋利的刀,砍在他身上也不好过。 王中却已经将刀都抽了半截出来,常玉郎却赶紧又将他的手按了下去,忙道:“等等,你这力气大的很,这兵器又锋利,我也没法验证,不如,你换这个如何。” 常玉郎说着顺手从旁边扯了一根枝条下来,枯枝被冻得硬邦邦的,舞起来倒也有声儿。 王中笑了一下,常玉郎这是明显的害怕了。不过常玉郎对他的理解还是有点不正确,他的体质虽然特殊,但力气却并不算那种力大无穷,只不过是在以暴猿一式的发力技巧出招时,会显得力气格外大而已。 他一本正经的摇头道:“不行,我只会用刀,而且还必须是这把刀,其他的兵器我都没用过,发挥不出来。” 常玉郎一听,顿时苦了个脸,不过他转瞬又道:“那要不这样,让谢老头来试试,他本体刀枪不入,而且修行纯粹,妖力凝聚扎实,就算现在没了本体,防御应该也比我高,他来试,正好。” 王中忍不住嘲笑道:“你不是说他刚舍了本体,伤的比较重么?伤上加伤就不好了,还是你来吧,你百般推迟,莫不是怕了?” 两人纠缠这会,动刀动手的,早就将前头谢老头的注意力引了过来,驴子也不走了,谢老头牵着驴子便站在一旁,和宁宁一起看他们想要干嘛。 小宁宁见王中又要拔刀有些怕,忍不住谢老头的身边缩了缩,谢老头连抚着她的小脑瓜慈祥的说道:“小丫头乖,他们闹着玩呢。” 宁宁只是似懂非懂的听着,然后便紧盯着王中和常玉郎两人。 常玉郎本来还想继续找个理由,不过已经有观众了,让他也没法下台,只得将脸色一正,喝到:“来就来,怕你不成,就怕你这一刀,连我的皮毛都摸不到。” “刺……啦!” 王中缓缓拔出狼牙刀,顺手舞动了一个刀花,然后双手握紧在前,说道:“说好了试刀,你还能躲不成?注意了!” 王中话音一落,气势陡然一变,从一个有些阴郁但还能交流的小伙子,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嗜血的饿狼,刀锋寒光闪闪,直欲择人而噬。 既然是要试刀,王中当然是要拿出最凶猛的力道,不然也没法推断到底能不能斩杀宋复生。 常玉郎感觉到对方的认真,立刻也收敛起了玩笑的心思,这一次,他也正好掂量一下王中的实力。 好奇是生物的天性,加上他个人本身也是带有十分强烈的好奇心,不然也不会忽然就跟上了王中,所以他对王中的实力一直都想要了解,但一直都没有机会,这一次总算能够让他得偿所愿。 瞬息间,常玉郎沉喝一声,腰腹一沉,双掌起于身侧,化印归于胸前,最后凝实,隐隐有一层气息流转,带动丝丝的光线抖动与折射,看上去神妙异常。 王中见了,心中惊讶莫名,这种手段不像是一般的武功路数,难道这就是妖族能够化形之后称之为圣者才具有的能为? 常玉郎想要了解他的实力,他又何尝不想了解常玉郎的能为? 自打常玉郎现身,王中就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练武之人该有的气息,甚至一度还真的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员外公子。 但自从他感受到驴子对常玉郎格外异常的反应之后,他便开始对他的身份是妖族有了一定的猜测,不过妖族化人到底是何能为,他也没有直接面对过,现在总算是有一个机会可以窥探了。 由于是试刀,等常玉郎做好准备之后,王中才沉心静气,刀锋缓缓开始挪动。长刀一点点的抬起,两人之间,气氛瞬间变得十分紧张。 没有什么大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王中蓄力已至巅峰,瞬间便是一刀竖斩而来,刀锋落下的瞬间,体内将出未出的真气瞬间爆炸出超乎寻常的威力。 刀势一瞬间的变化,让常玉郎双眼陡然圆睁,双手成印于千钧一发之际曲指,身前那之前还不明显的气流瞬间绽放一层蓝光,宛如琉璃水晶一般清澈透明。 “砰!” 刀锋直接斩在了这似虚幻却又似实体的水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蓝光瞬间如同玻璃碎裂一般,碎片向四方爆散,还未离开,便消失无踪。 同时常玉郎双臂一紧,一口郁气便涌了上来,他想也不想的便是飞身后退,如同瞬间移动一般的身影,于刹那之间刚好避开刀锋,总算没有被一刀两断。 王中一刀落到尽处,刀锋离地三尺,但地面之上,早已经多了一道窄小的刀痕缝隙,也不知道有多深。 后退的常玉郎登时震惊的不可思议:“不可能,真气离体,化为剑气刀罡之流,只有内功精湛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才能发出,你为什么可以?” 王中一刀豁尽全力,此时还有些脱力,停歇了片刻才缓缓收刀站起:“我不知道,我就会这么一招。” 常玉郎的问题他也有所耳闻,但他自己确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自从在昭王陵中迟少恭借他之手斩了一刀之后,他就好像能做到了,只不过一直到自然功修炼出了真气才有所映证。 但他也曾拿其他东西试过,都不行,只有拿狼牙刀的时候,才能够成功,所以他才在之前说,他只会用刀,而且还必须是这把狼牙刀。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对技能的额外限制?王中也弄不明白,但他也没去深究,深究下去,以他这点武学修为,多半是弄不懂的。 王中又接着问道:“试验的结果如何?” 常玉郎这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犹疑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我刚才开始只用了三分功力,临时加到了五成功力,总体来说,你这一刀,确实大大超出了你现在的功力所能做到的地步,但……” 常玉郎迟疑了一下之后才又道:“你确定,真的有十倍?” 王中想了想之后才道:“应该差不了,而且,我还有种预感,随着我的功力增加,这种倍数也会跟着提升。” 常玉郎登时楞得说不出话来,能够瞬间爆发出十倍的威力,这种功法已经可以说是他听说过的最玄奇的功法了,但王中居然说还能提升,而且他现在才这么点内功修为,若真等他修炼到和那些一流高手、先天高手一样的境界,那他岂不是要变成神仙? “我看不是你那位前辈要成仙,是你自己要飞升吧?”常玉郎忍不住嘀咕道。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不太敢相信王中所说的话语,这已经完全违背了他这么多年的生活常识,这是根本无法解释得通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八章 借力 “你在说什么呢?”王中见常玉郎在嘀咕,立刻跟上问道。 常玉郎连忙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假定你没有夸大言辞的话,如果你的功力能够大增,好像确实可以一试。刚才那样的一刀,如果宋复生没有防备的话,确实有可能被你重伤,甚至是一刀两断。” “但是你想过没有,高手都有十分敏锐的气机感应,而且对杀气尤其敏感,你这样蓄势还没挥刀,他就已经察觉了。还有一个,他是一县之主,出入随行,肯定都有随从士兵跟随,你又要如何靠近他呢?” 抛开常玉郎对王中所说的怀疑,他提出的问题,也都是十分实际的问题,看来即便是他对王中所说的十倍爆发还存有疑虑,但其实心底,已经趋向于认可王中的刺杀行动了。 此时见他们两人罢手,谢老头牵着毛驴也走了过来,来到近前。而小宁宁则被她抱在怀里,并未骑在毛驴之上。 王中没去回答常玉郎的问题,而是眼神疑惑的看向了宁宁,谢老头慢慢将小家伙放下地,说道:“小孩子骑行太久,一直直立坐着,会累到的。” 王中忙将刀挂了,蹲在了小家伙面前,拉着她的小手道:“宁宁,以后如果累了就说,知道吗?” 常玉郎也跟着凑过来道:“对,对,小丫头,记得,不管是累了,困了,苦了,填了,渴了,饿了,高兴了,伤心了,都要记得说给大人听,知道吗?” 常玉郎一碎嘴说了一大通,小家伙插不上话,只得看着王中轻轻的点了点头。 王中顺势将之一把抱起,又说道:“你还太小,你若不说,他人便不知道你的想法,你的感受,由此会产生许多不必要的矛盾,最终只会让自己受苦,这是对你亲近者不愿看到的。” 常玉郎又在一旁道:“对呀,千万别学你王叔叔,什么都不说,也不听人劝,连累自己不说还要连累别人!” 王中立时冷眼一扫:“我觉得你还是闭嘴好一点!” 常玉郎退了一步,又浑不觉道:“闭嘴也可,你还是先告诉我你要怎样刺杀宋复生呢?总不能将我提的难题当做没听见,别想用小宁宁岔开话题。” 王中抱着小宁宁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应道:“你说的细节问题,确实是应该考虑,但我却认为,最大问题应该是能不能杀的了他,既然你现在都承认能杀的了他,那这些细节就都应该会有解决方式。” “我什么时候承认……”常玉郎言语一滞,赶紧跟上道:“好吧,就算我承认,若你的功力再高点真的能够刺杀他,但现在你的功力够吗?按照你这样的进度,我觉得你也应该再练个几十年再说。” 王中笑道:“我不是说过吗?借你的功力一用,曾经有人就这样借我之手施展过,我想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还是说,你不想找他讨回这个公道?” 常玉郎闻言正色了一些,连忙道:“我之前只以为你说的都是笑话,哪里还会在意这个。但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所遇到的前辈高人,与你同属人族,功力传导至于你,不会有任何的排斥,但我是妖族……” 王中立刻反问道:“妖族又如何?” 常玉郎急道:“妖与人不同,我若是借力于你,体质不同带来的结果只有排斥一途,到时候别说是刺杀,你根基这么差,自己能不能保住都是难说。” 王中呵呵一笑:“哈,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问题,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大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其他的问题我还有些拿不准,但这个绝对不会有问题,不信你现在就可以试一试。” 说着,王中便将右手伸了过去,露出半截手腕脉门。 常玉郎见他如此自信,犹疑的看了一眼,犹如把脉一般,将手扣了上去,一丝丝的微弱的功力瞬间传导进入了王中的身体。 这股力量与当日丁羽探查王中的身体时的真气略有不同,和当然肖千岁留在体内的真气倒十分相似,入体之后便无主控制,王中催动之下,果然一样能够运使。 只不过这真气无源,也没有补充,而且远不如肖千岁留下的真气凝实,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就算是常玉郎传输一大半功力进来,怕是也只能存在一时三刻。 若真是要动手的话,只怕得在王中出手之前,临时传输,才能保证最大的效果。 常玉郎渡了一丝丝功力进去,便不敢继续,生怕会出现什么排斥反应,可他才一收回手指,王中手腕一抖,竖掌如刀,直接就朝着常玉郎拍了过去。 常玉郎仓促应对,提掌相对,“砰”一声,常玉郎竟然被王中一掌打得退了两步才站稳。 他楞了一下,刚想发怒,但瞬间就变了脸色,复又冲了过来,惊道:“不可能,你竟然能动用妖族的功力!” 刚才那一掌,他明显的感受到了对方体内爆发的力量,就是来自于自己刚才传输过去的那一丝功力,而且所爆发的力道,比他自己来运使,确实要高出数倍不止。 一瞬间,常玉郎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怎样可能?一个人族,居然能够将妖族的力量运转无碍,而且还能以极强的倍数爆发? 常玉郎有些想当场就将王中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不过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你怎么做到的?” 王中收回手掌,把肩一耸:“不知道,我天生就会!” 说着也不理会他,抱着小宁宁就继续往前走去。 常玉郎却呆在原地,还在一个劲儿的“不可能!”“这根本办不到!”“不合常理啊!”等等念叨。 谢老汉走在最后,牵着毛驴走了过来:“常公子,这是怎么了?” 常玉郎这才回过神来,狠狠的看了谢老头一眼,谢老头本来还挺平静的,被他一看看着,都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常玉郎钉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又朝前追去。 王中见他不依不饶的又跑了过来,立刻便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最后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常玉郎略显激动的说道:“那就是你能承受多少功力。” 王中眉头一皱,这确实是一个制约的瓶颈,以当日肖千岁留下的真气总量来看的话,就算全数在一瞬间以十倍爆发,应该也是杀不死宋复生的,所以他需要借的力量应该要比那多很多。 最起码也要跟迟少恭在墓中借他的手挥刀之时差不多,只是可惜,当时他只顾着专心挥刀了,没有对涌入的真气做一个大概的估计。 “那要不现在就试试?反正这荒郊野外的,正适合!”王中索性便道。 常玉郎却郑重的摇了摇头:“这回不拿我来试了,让谢老头来。我的本事其实在不在功力上,他的功力要比我高很多,就算是现在根基受损,功力也是大大超过我的,应该更能测出你的极限。” 两人说着回头朝着谢老头望了过去,王中忍不住疑惑道:“他的功力既然比你还高,你们两个加起来竟然都打不过宋复生?” 常玉郎登时讪讪道:“这不能怪我,这老头虽然功力高,但丝毫不会运用,几百年的功力,他直接拿来砸人,你说能有什么用。” 话说着,谢老头已经走到了近前,谢老汉虽然没有刻意去听两人的谈话,但以他的根基,想听不到也难,何况这两人其实也压根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谢老头连忙苦笑道:“老汉就是一天生地养的野妖,确实不通运转之法,不过传输出来,应是可以,就不知恩公能不能受得住了。” “那找个地方先试一试!”常玉郎立刻道。 现在他反而格外热心了,对于杀宋复生,他其实没有王中那么强烈的欲望,因为他与王中的价值理解不同。但对于能够探究王中的实力,他就热心很多了。 并非单纯是因为他想探究王中的底子,而是在发现王中特殊的体质之后,他直觉的觉得,或许这便是他当初鬼使神差要跟着王中跑的缘由。 因为这种独特的功体,或许对于妖族整个族群来说,都会是一个千载难遇的契机。 至于是什么契机,他也无法知晓,这只是出于他一个意识能者本能的直觉。 王中无所谓,谢老头却摇头道:“这里不行,咱们还是到前面找处荒野吧。” 常玉郎不解问道:“为什么?” 谢老头目不斜视,但嘴上却道:“这两边林子里头,都有松树,安全起见,还是别被宋复生发现了。” 王中登时奇了:“宋复生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这种能力在王中看来,已经偏向于更加玄幻的境界了。 谢老头忙解释道:“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往日宋行书还在的时候,曾经跟我提过,附近的松木之属,都能是他的眼睛,他能看到这些松树所看到的东西。” 常玉郎也跟着点头道:“差点忘了这个,走走,谢老头说的是正理,木族之妖秉承地气而生,同脉之属说不定就是它的子子孙孙,还是保险一点。” 王中立刻领悟过来,道:“就和你能听懂兽语一样?” “嗯,差不多!”常玉郎立刻回应道。 王中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撇嘴问道:“那你怎么听不懂它说话。” 他所看的,正是跟在最后面的毛驴子,此刻一双驴眼正一脸无辜的看着前面的主人。 常玉郎顿时没好气道:“能不能不提这茬?” 王中又转头问向谢老头:“那你也有类似的能力咯?” 谢老头立刻老实的回答道:“这郭伯河中,大小水族都能为我所调遣,但如今我没了元身,出了这片水域,我也不知道还好不好使。” 王中立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么看来,倒像是天赋技能一类的东西,而且都只能与一些不成气候的动植物有牵连,难道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 可这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肖千岁,当初肖千岁一心想要教族人说人语,应该并不是猴族不能交流吧,那他为什么又非要猴子说人话呢? 是因为他自己本身有身为人的记忆,所以有冥冥之中的驱使,还是说只有口吐人言,才能壮大他的族群,让“同胞”都尽量开灵? 王中有些想不明白,不过那阴险老猴话说的倒是很溜的,而且灵智显然不低。 王中问了两句之后,其他的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即便是他追问下去,谢老汉是不知道什么,常玉郎怕是不会多说,没必要让气氛弄僵。 三人带着宁宁和驴子又走了一截,远离了河岸之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坡下,这里除了一些乱石杂草之外也没什么大树,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家,而且这矮小山体也正好是一个实验的好对象。 常玉郎和小宁宁两个带着毛驴远远的站在了路边的田埂上,那边谢老头正按照常玉郎教的方法,一点点的将体内的妖力传输给王中。 不过这次便不是手腕了,而是双掌抵在王中的双胛之下,王中只感觉一股与常玉郎功力又完全不同的力量从背后涌入。 这股力量相比起常玉郎的功力来说,要纯粹的多,但也粗粝的多,就好像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打磨一样,只是单纯的锻炼出来的真气力量,毫无任何灵动特性。 这样一来,王中虽然操控起来要更加简单,但推动起来,就有些慢了,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过如此强大的功力根基。 “怎么还没好?”那边常玉郎带着宁宁望了许久,王中与谢老汉却没动静,忍不住嘀咕起来。 宁宁都等得不耐烦了:“叔叔,烟花呢?” 常玉郎连忙安抚道:“再等等,保证马上就好,你王叔叔一会就给你放个大烟花看。” 话音未落,一声铿锵骤然而起,那是狼牙刀出鞘的声音。 两人只见王中顺势一斩,一道惊世刀芒瞬间迸发而出,如同天降神兵一般直接轰在了前方的山壁之上。 “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传来,乱石飞溅,尘土四起。 小宁宁惊呆的张大了嘴巴看着,常玉郎也砸吧砸吧了嘴巴,颇不是滋味,自己出身得天独厚就不说,而且从小修炼这么多年,竟然感觉挡不住这一刀?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练三天 那边常玉郎心惊不已,带着兴高采烈的宁宁走过来,王中却还在拄刀而立喘息着。 “恩公,如何?”背后的谢老汉只是传输了一些功力,并没有多少大碍,立刻上前问道。 王中摇了摇头:“感觉不是很好。” 这话正好被常玉郎听到了,立刻上前问道:“哪里出了问题?” 王中摆了摆手道:“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的缘故,你刚才传了多少成功力?”后半句话,显然是问向谢老汉的。 谢老汉道:“三成!” “三成就是极限了?”常玉郎惊讶道。 王中却将刀一提,指着前方被轰成了一片废墟的斜坡道:“并非是极限,单论总量来的话,我觉得还可以承受三成,但是功力过高,爆发出来之时,如此庞大的力量,我并不能完全控制,最后的结果就是导致力量全部逸散,虽然看着威力惊人,但真正的必杀之力,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强大。” 常玉郎忍不住咽了下喉头:“呃,我感觉,应该可以了吧,这一刀下来,我感觉我都不一定能接的下,如果是刺杀,宋复生应该不会这么抗揍吧。” 王中却摇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够!可能能重伤他,但却不一定能杀死他。先天高手我也见识过,若他真的有那样强大的话,应该是不够的。” “那要怎样,你才觉得威力足够呢?”常玉郎追问道。 “我的刀不抖!”王中将刀一收,横在了胸前道。 常玉郎眉头一皱:“不抖?” “嗯!”王中十分认真道,“刚才的力量太大,导致我出刀的瞬间,刀不够稳,只要我的刀能稳住,应该就差不多了。” 常玉郎想了想之后,问道:“那按照你说的这种情况,又会是什么场景?” 王中顺手将刀收起,一指前方的小坡道:“一刀,两段,不会有一丝的力量浪费!那样的话,宋复生必死无疑。” 常玉郎听得心中一颤,这应该就是典型的杀人之刀了吧。不过不成好像也有不成的好处,至少不用跑去送死,说实话,常玉郎还是觉得,他们三个人跑去松平县宰宋复生,不大靠谱。 “那现在怎么办?”谢老头在一旁立刻问道。 王中无奈一叹:“还能怎么办,练呗!” 常玉郎听得差点没一口气呛到,他就不能先死死心吗?居然还要找个地方练,练到能杀宋复生了再去杀? “那得练多久才能杀得了宋复生?总不能带着宁宁一直这样风餐露宿吧?”常玉郎立刻没好气的问道。 王中想了想之后,郑重的道:“三天应该差不多了吧。” “噗!”常玉郎终于忍不住了,原本他一直以为王中都是一个量力而行的人,就算是偶尔十分冲动,但那也是情有可原,但他真没发现王中有自大狂的本质啊? “大哥,你莫不是在逗我?这不是读书写字,背一篇文章,读上几遍就行,甚至都不是学一门新的刀法剑法水磨的,这是对远超自身根基的真气爆发的控制,这种细微之处的功夫,都是水磨而来的,你跟我说三天就做到收束一心?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这回就连谢老头也有些犹疑的看着王中了,常玉郎说的道理,他也是能大致理解的,这就和他凝练打磨自身的功力一样,真的不是一蹴而就的功夫。何况王中还控制的是别人传输给他的临时功力,过时就散的那种。 王中却十分严肃的道:“我不是开玩笑,我也并不是说我自己有多么天才,而是我并不是无中生有。曾经在比这更庞大的力量加持下,我也挥出了完美的一刀,我要的是回忆当初那种感觉。只要我能再次触发那种记忆,我就能做到。” 当初迟少恭借他之手挥刀的瞬间爆发,虽然他不记得真气是否比谢老汉传输的更多,但威力绝对在今日之上许多。 虽然当日是由迟少恭所操控,但经由的身体却是他的身体,如果他能够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想要重现就不是很困难。 只是这种取巧式的重现,即便是能够爆发,其实对他自己来说,实际上却还是未曾达到这种境界的。他所做的,不过是有一点类似通过一遍遍的去强化当初的记忆,来借用而已。 而且这种状态能够维持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一旦失去了练习与强化,他想要再次重现,又得从头再来。 真正的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达到那种程度,还是需要水磨功夫的练习才行。 不过这种重现式的借用,对他自身来说,也算是一种提前适应雄厚真气的练习吧,对他以后的练功,也有一定的好处。 只不过这种练习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习的,毕竟想要找一个功力深厚的高手随时与他传输真气,只做为一刀之间的挥洒练习,何其难也? 就算谢老头这样功力深厚的人,功力也不是无穷无尽可以传输的,王中这一刀等同将全身功力凝聚于一招当中爆发的搏命之招,谢老头就算是功力再深,换了他自己来,又能施展多少次呢? 而且将功力传输给他人与自己同人交手也完全不同,因为两者的体质不同,这中间必然带着功力的损耗等等一系列的麻烦,若非王中的体质特殊,甚至光是功体不容,就将这条路给堵死了。 王中认真的表情,让常玉郎和谢老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常玉郎楞了一会,才打个哈哈:“咱们在小宁宁面前一直谈论杀人是不是不太好?” 王中闻言侧头看了一下身边的小姑娘,有些慨然的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小家伙也一脸呆萌的望了过来,一双澄澈水亮的小眼睛,黑白分明。 “这世道这么乱,早晚的事!”王中抚着小家伙的头发叹了一句,接着便抬起头对常谢两人道:“就说你们俩答应不答应吧!” 王中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谢老头立马便点头在王中身边站了过来,姿态放的很低,同时也表明了态度。 常玉郎嘴角晃动了两下,心里想着,索性也只有三五天的时间,练就练吧,总好过现在毫无把握就上去送死的强,干脆便点头道:“那行,就依你说的,先练个三五天,之后再去松坪县城杀宋复生。不过这几天可老头儿你可就要多事了。” 常玉郎说着还走过来,重重的将谢老头的肩膀一拍,谢老头却十分干脆的答应道:“只需要为恩公传输一点功力而已,老汉勉强还行。” 谢老头也不反对,这件事就此说定,常玉郎说着便要商量先在哪里落脚,王中却拦住了他道:“我和谢老丈就在这附近练习,但你还有任务。” 常玉郎愕然回头,看着王中似笑非笑的申请,立刻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不会是让我去松平县成探路吧?” 王中笑道:“既然你自己都说了,那就当仁不让了。” 常玉郎顿时呼吸一滞,差点跳了起来,来来回回伸了即便手指之后,才猛的一甩袖子道:“算你狠!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不讲情面起来,这般无情……” 说着他便干脆的朝着驴子走了过去,没多久就骑着驴子消失在了大道远处。 等到常玉郎走远,王中才将旁边的宁宁一把抱起,招呼着谢老汉,往坡后面的一处荒废的小村子走去。 “叔叔,常,常,是不是,走了?” 小宁宁却还对着常玉郎远去的方向不时望着,过了许久,都快要看不到那条路了,她才忽然对王中吞吞吐吐的问道。 王中立刻开怀大笑起来,小丫头能够主动提出自己的疑惑与要求,这果然是一个好的开始。宁宁在太阳村的几年,已经养成了什么事情都不敢说不敢问的呆呆性子,而他自己,说实话,根本就不会带孩子,所以他一直在心底担忧,这孩子后面该如何开解。 但现在看来,小家伙天性未失,只要尽量不让她再受苦受难,多一些人来关心她,爱护她,还是能好转的。 王中立刻开心的回答道:“宁宁乖,常叔叔是去城里买好吃的去了,放心,他回来的时候,肯定会给小宁宁带好甜的糖果的。” 或许是听到常玉郎还会回来,又或许是关于甜的印象,让小家伙立刻开心起来。 旁边的谢老汉看到小丫头开心的笑了起来,也觉得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欣慰。 远走松平县路上的常玉郎却忽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忍不住嘀咕道:“染上风寒了?真个倒霉,本来就是被派出来就是探路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得再探,啧啧,做的什么孽咯。都是你个憨憨,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点跑!” 说着,常玉郎重重的在驴子上甩了一下鞭子,小步慢踱的驴子立刻玩命儿狂奔起来。 山坡后面是一处荒废的村落,有几家破败的屋舍,按照谢老汉所说,这里以前应该有几户人家的,只不过后来人丁凋零,这附近土地又贫瘠,死的死,逃的逃,便这样荒废了。 王中对这样的情况也不奇怪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不知道已经看到过多少这样的地方了,世道民间荒凉如此,但府县州城还能繁华如斯,可见以前的天启王朝,该是有多么的鼎盛富强,现在真是凋零的厉害。 在荒废的村子里找了一处稍微还算完好的房子,三人暂时先安顿下来。 但即便是破败的房子,在收拾一番之后,比之宁宁之前住的草棚子也要高大宽敞的多,小家伙竟然还有一丝丝的好奇与兴奋,一个人慢慢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十分好奇,但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看了心中发酸。 王中正将一堆杂乱的树枝草叶什么的清理出去,正看到了小家伙的动作,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将杂物扔到了一边,站在那开始思考起来。 虽然任务是由系统下发,但王中本来心中所想与这任务倒是并不违背的,只不过他原本的打算,其实是帮小家伙找一户好心人家,或许会经常去看她,但现在和任务搅合在一起之后,他觉得,或许自己说不得就得带着这个小家伙了。 可他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毫无根基,说是浪迹天涯也不为过,有时候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加上他自己还背负着许许多多的杂事,甚至桩桩都会带来不同的危险,他自己都弄得一身的疮疤,带着一个孩子,又该怎样处置呢? 而且这些问题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孩子的成长问题。 在他过去的生命之中,所接触的社会,小娃娃,上学堂,出社会,这是一个很完整的体系,也在他的意识中也就形成了一个很固定的观念,那就是娃娃总要上学,总要学知识,一直到长大成人。 在这个世界里,他又要如何安排呢? 虽然这里也有私塾,甚至想要学武,也有门派,但这都是固定学习的所在,换言之,他如果想要这样将孩子抚养长大,就必须有着固定居住点,固定的社会身份。 加上平时的日常生活,这些都是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他的刀虽然能杀人,但却解决不了这样的生活难题。 “唉……”沉思许久之后的王中,终于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声。 旁边不远处的谢老头正在忙活着在侧面的空地上,生起一团火来,佝偻的身影还算利索,王中忽然觉得,或许有这么一个算得上是爷爷的人照顾宁宁,也确实是必须的。 “算了,等杀了宋复生之后再说吧!” 心中想了许久之后,王中也拿不出一个详细具体的生活计划,只能长叹一声暂且先搁置一边。 不管怎么说,宋复生是必杀的,在事情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县官便已经成了王中的执念,无关他是不是宋复生。 而且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管接下来要去哪,要做什么,带着宁宁总要有盘缠,总要有银子! 杀宋复生,也成了弄银子的一个缘由! 虽然微不足道,但,真的十分现实! 既然作为一县父母官,他对百姓的苦难不闻不问,那王中就替苦难的宁宁从他那里拿走补偿,当然,还有命! 不为什么,只为他恰好遇到了,心中过不去这道坎,如此而已! 第一百六十章 变了 常玉郎前去松平县打探消息,王中带着谢老头和宁宁,就近找了一处废弃的小村,暂且落脚,简单收拾一番之后,王中便开始同谢老头一起练习。 所谓练习,其实很简单,谢老头需要做的只是给王中传输一定的功力,然后王中要在一次次的挥刀之中,尽快的回忆起当初那一刀的感觉。 只不过即便是王中信誓旦旦的对他们做了保证,谢老头也没有反对,但他的心里,还是对结果抱着一些悲观态度的。 因为他的功力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他一身功力尽数传输给王中之后,他起码要一夜的功夫,才能调息回复完全,而他毕身的功力,王中以那种爆发方式,能够挥出几刀,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王中自然也明白这个问题,所以在谢老头一次性传输了大半的功力,他感觉自身的经脉已经开始承受不住之后,他开始练习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十分奇怪。 破烂的屋舍前面,被清理出了一块空地,东边有一个干枯的老树桩墩子,十分笨重。 王中背西向东,狼牙刀被他紧握在手中,体内汹涌澎湃的真气随着他的意念而动,蓄势已久之后,以那树桩墩子为假想敌,忽然挥刀直斩而下。 然而看似力道刚猛的一刀,明明蓄势了很久,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已经达到了顶峰,但是偏偏当刀锋下劈出去的时候,这股气息就好像忽然泄了出去一样,变得软绵无力,然后仿佛轻拿轻放一样的在木桩上碰了一下。 前后差别极大,判若两人,就好像一个人杀气腾腾的冲上来,最后却轻轻拿刀拍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摇了摇头,王中又返身走了回去,过了一会,同样的表演又重来了一次,接着便是一次又一次,活像是一副滑稽且没有意义的哑剧。 谢老头损耗了大半的功力,就在旁边休息,看着王中练习,不过王中这样的举动,看得他也有些不明所以,心里头有些猜测,但也不甚明了,不过看王中脸上严肃的表情,应该不是十分乐观,这也符合了他之前心底的担忧。 倒是一边玩耍的小宁宁,看到王中这样来回的折腾,忽然觉得很好玩,没多久竟然还笑了出来,还以为王中在玩什么游戏。 甚至过了一会,王中每次冲步,她也跟着跑,王中每次急停,她也就跟着停,王中每次再来,她也就跟着再来,觉得好玩极了。 小娃娃难得找到一个好玩的游戏,玩的不亦乐乎。 虽然两人隔的有个丈许远近,但小家伙的动静,早就落在了王中的眼里。 王中之所以这样练习,其实就是因为谢老头的功力在他体内留存不了多久,而且他最终也只有一两刀的机会,所以之前的蓄势,同时也是他在回忆当初的情形。 但这种一闪而逝的感觉,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回来的,每次他觉得差不多是了,但其实都不是,所以每次到了最后时刻,他都只能放弃,重新再来。 可即便是这样,他体内的真气也在挥刀的瞬间会出现大量的流失,所以尽管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一刀都没挥出去,但真气的消耗依然惊人,体内的真气早已散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即便是他聚合起来,也达不到那种想要的强度,所以便索性暂时收功了。 但看到小宁宁在跟着他的动作玩耍,他楞是又原样做了半天,才忽然转身一个冲步,冲到正向前跑的小家伙身前,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然后举过头顶,笑着问道:“宁宁,好玩吗?” 小家伙被突然袭击,吓得尖叫了几声,不过看到是王中之后,便又平静了下来,只不过她还以为王中是生气了,立刻便乖乖低头道:“宁宁知道错了。” 王中将她举着晃了两圈,逗弄了一番,才又问道:“宁宁没有错啊,叔叔是问你游戏好玩吗?” 小宁宁这才明白过来,王中是真的没有怪她,小脸一松,使劲点头道:“游戏?好玩。” 王中心中一疼,这小家伙,连做游戏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王中连忙将她抱着,放在了树桩上,小家伙这下站的高高的,格外兴奋,一会转一转,一会看一看树桩旁边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王中,显得开心极了。 树桩旁边,王中见宁宁十分活泼,心中忽然一动:“宁宁,叔叔再教你玩一个更好玩的游戏好不好?” 小家伙连忙看着王中:“好呀好呀!” “嗯,这个游戏呢,叫做剪刀石头和布!”王中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比划,“剪刀呢,可以把布剪开,咔擦咔擦,布呢可以把石头包裹起来,像这样,但是石头呢,可以把剪刀啪叽一下锤得扁扁的。” “我们俩一人出一个,看谁出的厉害好不好?” 小宁宁或许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玩耍的方式,有些不明白,王中又耐心解释了一会,才有些犹疑的点了点头,不过眼眸之中的兴奋之色,却是掩盖不住的。 最后在王中的鼓励之下,总算出了一个小剪刀出来,王中反手立刻伸出了一个拳头:“石头,把你的小剪刀砸的扁扁的,我赢了!嘿嘿!” 王中开怀大笑着,小宁宁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王中的拳头在她的两根小指头上戳了戳,才明白过来,楞了一下,然后失落的低下了脑袋。 “小乖乖,怎么了?”王中立刻问道。 “我,我输了。”小家伙有些失落的回答道。 “乖,游戏还没有完啊,你还可以出手手啊,想一想,有什么东西可以把石头打败?” “布!”小家伙脱口而出。 王中高兴道:“真乖,那你出个布,就可以把我的石头打败了。” 小宁宁立刻伸出了一个巴掌,可是王中拳头太大,她一个巴掌根本包不过来,没办法只好用两只手,但两只手也不够,顿时急的差点哭出来。 “布,包,包不了!” 小孩子的单纯,顿时让王中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世界才算是有一点鲜艳的色彩。 王中一把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哈哈哈,小乖乖,不一定要包起来,只要你出了布,我就输了,这是游戏规则,叔叔已经被你打败了,哈哈哈。” 听到王中这么说,小宁宁脸色果然好了许多,立刻问道:“真的?” 不过她还是在拿着两只小手,努力想要将拳头包起来。 “当然是真的,规则就是这样的。”王中一脸正经的说着,不过转手他又变了一个剪刀,笑着道:“嘻嘻,但是我的石头现在又变成了大剪刀,又可以剪断你的布了,咔擦咔擦。” 小家伙两只小手顿时被夹得溃不成军,不过过了一会,她总算想到了什么,捏起了小拳头,在王中的两根手指上啪啪敲着:“我有,石头。” 王中顿时装作剪刀被砸断了,溃败式的败下阵来:“哎呀,宁宁真聪明,我的剪刀被砸断了,我输了。” 小宁宁顿时乐不可支的举着小拳头笑得摇晃起来,十分开心。只不过片刻之后,笑声便停滞了,一个人抱着小拳头也不知道在琢磨个什么。 王中忙问道:“宁宁在想什么呢?告诉叔叔好不好?这个游戏不好玩吗?” 小家伙抱着拳头看向王中:“好玩,可是,是不是我赢了,就没有游戏玩了?” “宁宁还想玩?”王中立刻问道。 小家伙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王中立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宁宁真乖,想玩就说,知道吗?叔叔教你这个游戏更高级的方式,来咱们两把手都放在背后,同时出,看谁出的腻害好不好?” 这次小家伙的理解能力便高出许多了,立刻便点了点头,将小手放在了身后。 王中也将手放在背后,一大一小正式的剪刀石头布对决,第一场,终于在旁边谢老头笑眯眯的见证下开场。 “剪刀石头布,出来!” 王中伸着两根手指,咔擦的大剪刀,正好撞在小家伙握紧的小拳头上。 “啊,我又输了!宁宁可真厉害!” 小宁宁立刻抱着小拳头开心的笑了起来。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开场,后面两个人玩剪刀石头布便顺畅多了,经过将近三十来把的决斗,小家伙总算彻底掌握了这门游戏的玩法。 只不过出招还是以拳头居多,但初学者,尤其还是个小孩子,王中也不敢要求太高,智力开发,也得一步步来。 王中忽然想起来教她玩这个游戏,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小家伙几年的日子里都没和外人打过多少交道,跟着时好时坏的父亲一起,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本该活泼可爱的年纪,都养的有些呆呆的了。 王中要将她养得好好的,让她开朗起来自然是必要的,而且还要对她的脑力进行锻炼锻炼,不过他能想到的最简单也最容易做到的,好像也就只有这种在和平城才会见到的剪刀石头布这种手势游戏了,所以便拿来用了。 一来能陪她一起玩耍,二来也能让她锻炼锻炼脑筋。 小孩子的天性总是好奇,而且爱玩的,剪刀石头布这个小游戏,让小宁宁一下子便有了新的玩具,在王中教了她之后,楞是一直玩到手都酸了,还乐此不疲。 他们俩在这玩游戏,谢老头看着宁宁开怀的样子,心里头也舒坦了很多。 或许是这么多年只见过两岸的山民生活,不见其他妖类,谢老头自身其实并没有很严重的区分人与妖的执念,所以在王中说宁宁的悲惨,责任来自于他的时候,他才没有反驳,而且也诚心实意的想要为这个孩子做一点事情来弥补自己的罪过。 但实际上,单纯作为一个妖,他又有什么过错呢? “恩公,你们在这玩着,我去捕条鱼回来做晚餐如何?” 王中正和小宁宁玩着,说实话,即便是他这样强悍的体质,甚至都有点后悔教这小孩玩游戏了,小宁宁就好像一个被启动了的马达一样,完全不知道累似的。 难道小孩子都是这样不知疲倦的吗? 他正疑问着,谢老头忽然走了上来,算是将他解脱了:“这里哪里有河沟么?你要去哪里捕鱼?” 王中四面忘了一下,天色确实快黑了,玩归玩,饭总是要吃的。 这便是带着一个孩子十分现实的问题了,若是换了他自己,哪有这么多讲究?而且他话刚说完,小家伙的肚子适时的还打起了咕噜。 谢老头忙朝侧面一指:“老汉能感觉到那边有水族的气息,当是有河沟的,恩公与娃娃就在这等着,我抓这个很容易,很快就回来。” 王中知道他的本事,便也不反驳,点了点头道:“那麻烦你了。” “恩公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老汉该做的。”谢老头寒暄着立刻便出发了,果然没多久,便带回了一条洗剥干净的大鱼。 篝火很快升起,树枝在哔哔啵啵的燃烧着,火焰将大鱼熏烤,这便是三个人今天的晚餐。 没有油脂香料调料等等,这种简单的烧烤,味道其实很一般。 不过王中生活的地方,一般都是营养物质维生,能有这种能够真实饱腹的食物,已经十分满足。 小宁宁是从小就没怎么吃过肉,所以也不拒口,加上今天玩了小半天,体力消耗大,早已是饿了,已经垂涎欲滴。 而谢老头,算起来这还是他脱了本体之后的第二次进食,吃什么都好,他都能适应。 只是少了常玉郎在,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显得格外的安静起来。 其实王中平时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谢老头因为自身的原因,也不敢在王中面前多说什么,大多都是王中问一句他答一句,王中不问,他便十分老实的呆着,偶尔陪着宁宁耍耍,跟一个乡村里闲着没事做看孙女玩耍的老头子就没什么两样。 或者这么多年以来,这老妖怪在这河两岸看到的人族生活,本就是如此了。 而宁宁自然更是安静,之前如果王中和谢老头不找她,她便自己跟自己玩,从不大声嚷嚷,也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来缠着大人,显然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如果不是今天王中忽然陪她一起玩游戏,或许她就又是这样安静的过了一天。 三个人都看着火焰上的烤鱼,场面从喧闹忽然转为了宁静,转动着枝条,王中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变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分成两块 玩耍,吃饭,睡觉,时间就在这样的简单与沉默中度过。 等到夜晚,宁宁困了睡了之后,还在抚着小家伙的背部,惯性的轻轻拍打哄她睡觉的王中,忽然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变化来自于,他的身上,忽然多了一种十分明显的,叫做责任的东西。 当小家伙忽然主动靠在他身上,慢慢睡着的时候,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情感,是如此强烈的从他心底涌出,让他觉得整个世界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非是物理层面上的改动,而是来自于内心世界的转变。 而且这种责任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帮助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这样简单,更像是一个家庭成员最原始的彼此依靠。或许,这就是亲情? 他不明白!因为他自小就没有感受到过真正的亲情! 之前他虽然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操蛋,这样一个小女孩不应该莫名承受这样的苦难,所以他按照自己内心的愤慨,做出了救助的举动。 但这种救助,只不过是一个接受过和平教育的年轻人,遇到这种可怜的事情,应该有的一种十分正常的帮助弱小的同情,换个更古老的方式或许叫做行侠仗义也未尝不可。 即便是想要在这样一个王朝末年的乱世,为宁宁安排一个十分良好的出路会很难,但他对承担这个后果也有心理准备。 可不知不觉间,也许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篝火长燃,不停来回握动的指节,昭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身处于这样一个他至今都还分不清楚真幻的世界,眼前的责任,让他无法回避,也无法正视。 回避自然不需说,他做不到。而正视,则会带来更深层次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他还要继续回去的话,那么,宁宁怎么办?她也能跟着他一起回去吗? 联想到玩家记忆的轮回流转这件事,按照这个推断,这个世间的一切生命,未尝又不是玩家生命的另外一种演绎?说不定他怀里的小家伙,也会与某个玩家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 王中的内心顿时更加无法平静了,这不仅超出了他的认知界限,也超出了他的能力界限,学院之中他学过语言文化,学过历史地理,学过科学技术,学过搏击格斗,学过废土生存,甚至还接受过正规的预备役训练,等等,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更好的活下去。 但偏偏,这些东西在现在都毫无用处,根本不能解决目前遇到这种困境。 “或者,是我又想的太多太远了?”思考许久之后,王中忽然在心中无奈自嘲。 这是以前,每当自己有什么心事的时候,崔子辰总会对他说的一句话,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一直都比他要开朗活泼的多,遇事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一直却活的很快乐。 想到崔子辰,王中心里头立刻又浮现出了这个世界与系统的深深恶意,他看了看怀里酣睡的小脸蛋,忍不住想到,又或者,这个系统已经智能到了如此地步,甚至都能以情感来牵绊玩家,最后使之消沉融合在这个世界之中了? 王中心头顿时楞了一下,然而片刻之后,他却反而将怀里的小人儿抱得更紧了。 “我果然是想多了,总是去想那些远超现在时间与空间的且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王中啊,有什么用呢?” “还不如好好看看眼前吧。不管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不管结局是什么,一步步走下去,总会有揭开的一天的。” “会的!”“一定会的!” 心底的杂念,终于在一点点的镇静中,逐渐沉没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强有力的信念,即便是失落在这样一个世界,他也从来不曾放弃过对希望的执着。 火堆的另一侧,作为妖族出身的谢老汉,其实对于王中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至少王中的心绪每一次变动,给他的气息都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他只知道王中好像有心事,但具体是什么,他就无从知晓了。就在他犹疑着要不要安慰之时,王中却忽然开口了。 “谢老,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谢老汉连忙起身拱手回答道:“恩公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行,老汉一定如实相告。” 谢老汉一副郑重的样子,倒让王中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连忙挥了挥手道:“不用那么严肃,我就是想请教一下你,你说这天启王朝,现在哪个地方应该是最平静安全的?” 王中的问题有些天马行空,谢老汉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过看到王中怀里的宁宁,他多半也猜到了一点,想了一下之后,才回道:“老汉数百年未出郭伯河两岸,但战乱什么的,对这等乡下地方的影响一样是少不了的。而且官吏盘剥,从未断绝,人间若说真正的平静安全之所,老汉也不知道。但若是算上传说的话,或许天京城可能算一个。” “京城?怎么讲?”王中甚是疑惑,天京城应该也就是京城,只不过涉及到皇家,乡野百姓总要加个天家,这京城便也成了天京了。 哪知道谢老汉却继续道:“天京城并不是恩公所想的京城,现如今的京城乃是前朝国都,以前叫做万年城,但一直做为都城,所以大家就一直这样叫过来了。真正的天京城,其实谁也不知道在哪里,只是人间曾有过一篇着名的文章,说世上曾有这样一座城池,永远安定祥和,无有战乱凄苦,乃是人间圣地,但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所以老汉才说是传说。” 王中顿时明白了过来,这算是这个世界版本的桃花源一样的所在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王朝,还真没有什么绝对安全之所了,毕竟战争只要一来,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是这等乡野僻壤,也逃不过战争的压榨。 而对于战争的后果,王中更是有过深刻的亲身认知的,那将是惨痛的代价。 虽然现在这个世界还处于一种落后的科学体系,人类社会整体上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但实力强横的高手,同样拥有可以类比枪械炮弹的强大力量,而且不受约束,加上外部还有妖族这样异类群体,搞不好结果比之和平城还要差也是有可能的。 王中顿时沉吟起来,如此一来,他带着宁宁,在何处落脚就要慎重选择了。 因为他总不可能带着宁宁一路浪迹江湖,那样的话,别说他处处受到制约,做什么都做不成,而且宁宁还随时可能有危险,而且宁宁也得不到很好的教育与成长。 不过王中对这个世界也不太熟悉,现在一时急也急不来,而且就算要找地方定居,也得等去了南陵道找到钊女剑将任务了了之后才行,不然谁知道会不会随时蹦出一个杀局出来。 “算了,睡吧,这事以后再说!” 听了谢老汉的说辞之后,王中索性叹息了一声,将这事暂且搁置了。 而且还有一个,谢老汉虽然活的久,但毕竟行动受到限制,只在郭伯河生活,听到的消息也都是两岸的山民口口相传的东西,何况这些山民,也不像是有什么大见识的人,所以他的眼界应该也开阔不到哪里去。 谢老汉的说法,只能做一做参考,真正的目标,还得他去在社会上了解更多的信心才行。唯一可惜的是,这世界居然对地图进行管制,民间没有详实的地图卖。 如果有地图的话,甚至都不要多么精细,只要能列出全国大致的范围和主要的大小城池,他都能够了解的更直观一些,不像现在,一路只能口口相问,然后用脚丈量。 于是乎,他心中对于刺杀宋复生的欲望更加强烈了,因为官府之中是肯定掌握着地图的,他在安州县就见到过。 而且宋复生这种起兵造反的类型,他不可能没有地图,不然行军打仗,岂不是个瞎子?还怎么造反?所以这松平县是必须去的,松平县令宋复生,也必须死。 接下来的两天,王中便在谢老汉功力的帮助下,开始不停的试图重复当日的挥刀场景,以期能够快点回忆起当时的运刀情形来,虽然在谢老汉看来,情况好像并不是十分理想,因为王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完整的挥出一刀来,感觉他传输过去的那些功力都白费了。 但王中好像一点也不急,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练习的频率也越来越低,甚至后面有一整个下午,都在陪小宁宁玩耍。 也不知道王中的脑海里有多少游戏方式,短短两三天,他就已经和小宁宁玩了十来种小孩子的游戏,什么骑竹马,捉迷藏,跳房子,你拍手我拍手,老虎棋之类的,小宁宁玩的可开心了。 有时候王中练刀,小宁宁还会找他一起玩,让他觉得人族极乐,怕也不过如此了。 看到小宁宁开心,谢老汉心里也是由衷的高兴,或许杀不杀什么宋复生都不重要了,大不了到时候他舍了这条老命不要,和那宋复生同归于尽,也未尝不可。 宋行书消失,宋复生忽然出现,在他看来,也有一种鸠占鹊巢的嫌疑,如果真有这个机会,就当他同时替宋行书与小宁宁报了仇,结局好像也算是不错。 王中自然是不知道谢老汉的想法,他只知道短短两天下来,小宁宁便比之前开朗了许多,虽然她依旧最喜欢玩剪刀石头布,依旧最喜欢出的还是拳头,但至少比起之前那个什么都害怕不敢说,什么都只会乖乖受着,仿佛呆呆的等候处置的犯人一样的小家伙,要好了太多太多。 儿童时期受到刺激,长大后心理出现缺陷的例子屡见不鲜,甚至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都有那么一点,他当然不希望宁宁也变成这样。 所以那些繁杂的事情一旦告一段落,他便绞尽心思的想要让这孩子活泼起来,而且最好是能在游戏之时,让她多开动开动脑筋,活跃活跃思维,那就更好了。 可惜他所记得的那些儿童游戏,也就这么仅剩的一些了,索性现在看来效果还算不错。 第三天的时候,王中已经彻底没有练刀,谢老汉也丝毫不觉得突兀了,一大早王中便和小宁宁在玩着一种新游戏。 这是王中从衣服上扯下的两根线条打成的绳结,在十个指头中间来回穿梭,然后让另外一个人翻来翻去。 到底是女孩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只不过王中只会最简单的两种翻法,加上从衣服上扯下来的线条也不怎么顺滑,两个人都翻的一塌糊涂,最后一起你指着我我指着你哈哈大笑。 笑声传的很远,特别是小女孩空灵奸细的声音,更是听着让人心头舒畅。 然后一只蠢笨的驴子便在一个女人的骂骂咧咧的拉扯下走到了荒村外,忽然出现的人影让荒村之内的笑容场景立刻一静,王中起身犹疑道:“红儿姑娘?怎么会是你,常玉郎呢?” 虽然来人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但王中仍旧不敢掉以轻心,顺手就将小宁宁拨到了身后,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抚在了刀柄之上。 小宁宁十分懂事,似乎知道有事要发生,所以乖乖的呆在王中后面不动弹。而谢老头则是早已一脸阴沉的站在了一旁,看向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 荒村之外是一道陡坡,以前岗子还有人住,陡坡应有修缮,现在荒了,驴子都爬不上来,红儿姑娘索性弃了驴子,自己手脚并用的窜了上来。 “怎么不能是我?你说那个没用的?他现在正躺在床上叫唤呢,要不是我,估计早就被官兵捉到大牢里哀嚎去了。” 红儿姑娘一身劲装,身手利落,一边拍着手上的泥土,一边朝着空地走来。王中见她手上没有兵器,加上语气熟稔,才稍稍放下心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难不成常玉郎又闯祸了?” 红儿姑娘就算再大条,也感觉到了两人隐隐戒备的样子,当下撇了撇嘴,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与一封信,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们搞什么呢!喏,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信和东西,说是若你能将这块玉佩分成两块,就让我带你去见他,分不了,就让我转告你,带着宁宁赶紧离开陇川。”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没人 红儿姑娘说的不像是假话,王中将玉佩接过来一看,这东西他也见过,确实是常玉郎的东西,当时他还当宝贝一样的藏了起来呢,没想到现在就这样落到了王中的手里。 接着他又将信打开一看,信里头没什么多余的话,就是怕王中不信红儿姑娘的话,所以又亲笔写了一份,最后还画了一个小女孩的笑脸,眉眼与宁宁有几分相似,以做验证,看来确实是常玉郎所书。 得知红儿姑娘没有恶意,场上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但常玉郎信里头却连发生的事情头尾一件都没有说,便让王中犯难了。 让这小子提前去侦查敌情,结果又玩这出,结合他之前百般推诿,如果不是他对宁宁的表现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加上一直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王中估计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没安什么好心了。 王中拿着玉佩,又对红儿姑娘疑惑的问道:“他真的让我将这玉佩分成两块?” 这东西常玉郎看着宝贝的紧,没道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他砍成两截吧,狼牙刀的锋利,他又不是不知道,难不成他还要搞什么日后相见的信物不成? 红儿姑娘点了点头道:“嗯,而且他特意交代了,必须是完整的两块,我说,你们俩到底干什么呢?我在松平县遇到他的时候,满大街的官兵都在找他,要不是遇到我,光他痛的直叫唤,就得把官兵引来了。” 王中连忙道:“那红儿姑娘直接带我去找他不就好了,何必弄的这么麻烦。” 红儿却将脑袋使劲一摇:“不行不行,他发了死咒,如果你没有将玉佩分成两块,我若是把你带回去了,他一辈子都不认我,也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嘶!”王中顿时感觉牙花子有点酸疼,这都什么跟什么,听这话的意思,这两人的怎么忽然之间就有了非同寻常的关系? 不过疑惑归疑惑,既然常玉郎都不心疼玉佩,他自然也没什么顾忌了,狼牙刀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瞬间斩击在玉佩之上。 虽然说玉质轻脆,但他他相信,以狼牙刀的锋利,加上他的力道,瞬间将之分为平整的两半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事实却是,当刀锋斫在玉佩上的刹那间,小小的玉佩之上,竟然散发出了一层微弱的蒙蒙光亮,这一闪而逝的光辉,仿佛如同金铁一般坚硬,硬生生将刀锋弹了开,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响。 “这……” 这样的状况,让在场的三人都十分惊讶,就连躲在背后的小宁宁也探出了小脑袋,望着王中手里的青色玉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红儿姑娘本来对王中和常玉郎两人约定的事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在看到小宁宁之后登时就懒得理会了。 “呀,这是谁家的小丫头,这么可爱?”红儿姑娘说着就想伸手去抹小宁宁的脸蛋,小家伙愣着也不敢动。 王中本来还在研究玉佩,见了小家伙的表情,立刻便回头对她道:“宁宁,如果你不愿意,要学会说拒绝。” 红儿姑娘顿时气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宁宁看了看王中的眼神,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红儿姑娘顿时将小家伙一搂:“哈,还是小丫头乖乖,来,姐姐给你个好吃的。”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香包,里头居然隔了一层油皮纸,放置的是一些麻糖之类的小吃,多半是这姑娘自己平时准备的零嘴儿。 小宁宁见了立刻便蠕动了一下嘴角,这种糖果她以前远远的见过别的小孩子吃过,但自己却一直没有尝过,对她诱惑力简直空前。 不过她还是看了一下王中,见王中轻轻的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的伸手取了一小块,放进了嘴里,登时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有着糖果开道,红儿姑娘很快就和小宁宁成为了好朋友,两人在一边玩耍,王中则在边上研究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果然没那么简单,连狼牙刀都不能损之分毫,看来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常玉郎将它送过来,这算是一种考验? 考验自己那一刀练成没有?如果没练成就不用去找宋复生报仇了? 王中正思考的时候,谢老头忽然凑了过来:“恩公,常公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怕咱们去了收不了场,所以就用这种方式劝咱们不去找宋复生了?” 王中立刻点了点头道:“多半是如此了,不过这小子自己不来,却让红儿姑娘来,此行他遇到的麻烦还不小。估计又撞了铁板,才觉得事不可为,想要我放弃。” “那恩公打算怎么办?”谢老头连忙问道。 王中却忽然将玉佩举了起来,迎着阳光翻来覆去的又看了一会。 “还能怎么办?”王中眯着眼睛没好气的回道:“就算不去找宋复生,总不能将他也扔在松平县吧。” 话刚说完,旁边的红儿姑娘却忽然插话道:“哎,这个你放心,等他伤好了,我自然有办法带他出来。” 王中却没理会她,只是回头对谢老头道:“老谢,劳烦你了,助我一下!” 谢老头立刻明白过来,手掌顺势在王中背后肩胛处一拍,雄浑的真气一拥而入。 “够了!” 片刻之后,王中忽然低喝了一声,谢老头顺势收回手掌,而王中则是猛的将玉佩望天上一抛,“刺啦”一声,雪亮刀锋望空而斩。 红儿姑娘与谢老头只觉得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有些刺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再睁开之时,只听见“叮”的一声,空中两块大小相同的半边玉佩,便已经悠然落下,被王中一把捞在了手里,叮当做响。 王中顺势将刀一杵,把手往前一伸,平整的两块玉佩完好的摊放在他手掌上。 “分好了,红儿姑娘这回可以带我们去找他了吧?” 红儿姑娘楞在那里,眼中仍然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在见识过常玉郎的手段之后,她已经惊为天人,但没想到在他口中平平无奇的王中,居然也有此能为,这倒是让她有些小瞧了。 就在昨天,她还在替常玉郎换药的时候,听这个人唠叨什么这回亏本亏大了,王中那点功夫来了绝对就是送死,必须想个法子让他不要来了,不然大家全得玩完之类的。 然后,当着她的面,常玉郎便向她展示了不同寻常武林高手所能有的能为,竟然能够将一身功力封印在一块玉佩之上,使得一块质地脆弱的玉石,竟然能够经得起刀砍火燎,不损分毫。 可现在,王中只是端详了一会,就将玉佩直接分成了两半,好似不费吹灰之力。虽说她不曾练功习武,但做为医者,救助的人形形色色,那些江湖之人也见了不少,但王中与常玉郎两个,完全看不出来是那种经历江湖是非的人。 一个像个没用的败家子,一个像个种地的苦哈哈。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有点出乎了她的预料。 “你竟然真的做到了!”红儿姑娘惊讶的放开了小宁宁,将王中手上的两块玉佩接了过去,断口平滑如镜,合在一起,完美无缺。 王中把刀一收,将小宁宁抱起,然后便道:“走吧,相信一会在路上,红儿姑娘应该会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了吧。” 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倒塌,荒村的行迹全都抹去,很快,三个人带着小宁宁便上路了,谢老头在前头开道,红儿姑娘抱着宁宁骑着驴子,王中则在边上护着。 “到底怎么回事?常玉郎伤的很重?”一上路,王中立刻便着急问道。 红儿犹豫了一下才叹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昨天下午才到的松平县城,刚进城找了个客栈落脚,便听到外面喊打喊杀的,官兵来来回回,动静闹的很大。后来他……就跳进了我住的那家客栈的后院,刚好被我看到,便被我藏进了房间里。” “他伤的应该算是重的,不过都是些刀枪外伤,就是血流的有点多,我给他上了药之后,他精神倒是挺生龙活虎的,一大早就让我赶紧来找你。” 王中听的直皱眉头:“你就没问他怎么搞成那个样子的?” 红儿白了一眼道:“我怎么没问,可他不肯说,只说告诉我是害我,让我别打听。而且他的意思是,让我今天一大早就离开松平县,给你们带信之后就走,最好尽快离开松平县,到都灵去。” “都灵?”王中疑惑的沉吟了一声,去陇川府首府做什么?难不成常玉郎真还要去投靠太守贺子方? 王中想不明白,接着又问道:“那这驴,你是在哪里弄到的?” 这头驴子正是王中之前从扁担山带出来的那头,也是常玉郎骑走的那一只,不可能常玉郎出事了,一只畜生坐骑还安安稳稳吧。 “你不问还好,”红儿姑娘立刻便惊讶道:“我还奇怪呢。这驴子就放在城外十里坡的一户人家里,大门开着,居然也没被人偷走,他让我出城之后就到那户人家去,找到这头驴子,说驴子会带我来找你们,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是。” “这么说来,他是先在城外找了个据点,然后再孤身潜入进城的?”王中忍不住嘀咕道,思考了一下,他又问道:“那现在松平县的情况怎么样?守卫应该很森严吧。” 红儿姑娘却摇了摇头:“不像,就昨天傍晚的时候闹了那么一阵,但那一阵过去之后,官府也没什么动静了,今天一大早我出城的时候,进城出城的人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 王中立刻疑问起来:“客栈里过往的三教九流那么多,路上的行人来往也不少,难道就没有一个对昨天的事情有什么猜测的风言风语?” 红儿姑娘想了一下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奇怪了,我还真没发现有什么人议论这件事,昨晚上我还刻意到前厅去打探了一下,一切都很正常,连讨论的人都没有。” 王中听到这里,心里头忽然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结合常玉郎的交代,心中瞬间有了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松平县的危险等级,在一瞬间拔高了数倍不止。 虽然不知道这股危机的感觉从何而来,但王中认为自己的直觉一向都很准,当下心中也开始犹疑起来。 思虑片刻之后,他忽然决定道:“先去十里坡,他放驴子的那个庄户房子,在那修整一下,红儿姑娘你带着宁宁在那里等着,晚上我和老谢翻进城去找他。” 红儿姑娘不解道:“夜行入城,是不是太冒险了,我看城门守卫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明天一大早或者走快一点,今天傍晚都能赶上城门落锁之前进城啊。” 王中摇了摇头道:“宁宁还小,安全起见,你们就留在城外,况且一旦有什么事,我们也要从里面出来,外面有个人接应也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红儿姑娘觉得也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不再反驳。 王中又朝前头的谢老头喊了一句:“老谢,没问题吧!” 谢老头立刻回道:“全凭恩公吩咐就是!” 谢老头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一张老脸之上,不知为何忽然愁眉不展,似乎有什么心事,但他没有回过头来,王中自然也就不曾发现。 一行人并没有使劲赶路,所以天将黑的时候,刚好到了十里坡外的一处小村庄,这村子比之前他们落脚的荒村还要小,总共就三户人家,常玉郎准备的落脚点,在红儿姑娘的指认下,正是最靠近外面关道的一条。 只不过王中等人到达的时候,明明是吃夜饭的时间,但村户里,另外两家却没有一家升起炊烟香气。 王中让谢老头他们先等着,自己则到这两家外面转了一下,发现里头也不像是荒废了的迹象,但就是现在都没人。 回到队伍里,王中立刻问向红儿姑娘道:“你早上来的时候,这村子里另外两家有人吗?” 红儿姑娘被他沉重的语气弄得也有点害怕起来:“我,我也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我来的时候,这大门是开着的,只有驴子在里面,旁边有没有人我当时也没怎么注意。怎么了?有,有,不干净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扦插 王中摇了摇头没回答,他也弄不清楚,只是觉得很不正常。 他转头又看了看一旁安静站立的驴子,这畜生也只是眨了眨眼皮,完全看不出有灵智的迹象,不过驴子的蹄子倒是灰黑色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驴蹄子? 抛开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转而问向谢老头:“老谢,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异类的,气息?” 按照常理来讲,谢老头原身是妖族,如果真是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话,谢老头应该最敏感才对,但是可惜,也不知道谢老头是因为舍了元身的缘故,还是一直就是个野妖怪的缘故,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王中只得放弃,一边将宁宁从驴子上抱下来一边道:“算了,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驴子都在这里呆了两天没事,这里应该还是安全的,晚上老谢再和我进城去探一探。对了红儿姑娘,常玉郎城内何处藏身?” 红儿姑娘连忙回答道:“城西的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王中闻言停了一下脚步,忍不住重复了一下,这个客栈可以说是他在这里面碰到的最大的连锁企业,几乎每一个县城都能看到,而且听说还是江湖上有名的势力,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常玉郎才躲进去的? “怎么了?”红儿姑娘见他一副疑惑的样子,不由出言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王中便将自己对悦来客栈的了解说了,然后问道:“这悦来客栈真有传的这么玄乎?” 红儿姑娘回答道:“江湖势力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悦来客栈广结八方宾客倒是真的,几乎哪里都有,想来能有这样规模的组织,背景肯定不一般吧。当然,有没有假借名头的,也难说。” 王中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三人牵了驴子进了这庄户人家之中。 不大的院子收拾的挺整齐的,横竖三间屋子,正好一人一间,边上还有厨房,杂物间,屋里的家具陈设什么的,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货色,但外形也大多完整,没有什么歪瓜裂枣这里缺一块那里破一块的,说明这是一个典型的家境殷实的农户人家。 但就是这样一户人家,里头一切都是好好的,可偏偏主人家却不见了。 这样的家底,一家人自给自足应该绰绰有余,也不至于逃难啊,就算是出门走亲访友,这都几天了难道也不回来,更重要的是,乡里人家就算出门,总会留个把人看家护院吧? 王中还是十分疑惑,而且在厨房找有没有食物的时候,王中甚至还看到了米缸里有小半缸的米,这样一来,就更觉得奇怪了。 晚饭过后,等宁宁睡了,王中便将她先托付给了红儿姑娘照看,自己则跟谢老头一起,朝着松平县城摸了过去。 十里坡这烂大街的地名,很多地方都有,并不一定真的就是离城十里。松平县这处,离城池大约有个七八里左右的距离,沿途都是关道乡镇,而且越是靠近城池,人烟就越是密集,即便是郊区,也稠密的紧。 按道理来说,这样人口稠密的地区,晚上应该还挺热闹才对,即便是乡野小地方,一样少不了夜间的闹腾,就算是冬天,出来活动不方便,但家里灯火总应还是足的吧。 可王中跟谢老头一路行来,路上鬼影都没一个,两边的乡镇村落,虽说也能看到灯火,但在这稠密的建筑中,三两点的灯火,显得越发突兀,甚至是孤苦伶仃。 而且年关将近,王中甚至看到好多家户门上,都没有贴上新的喜联,仍旧是去年斑驳的碎纸还粘着。 王中又问了下谢老头:“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谢老头茫然的摇了摇头:“是有点不对劲,往年,我听山里赶集的人说,县城外面都是一片热闹景象,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有时候舞狮闹杂耍的,都能耍大半个晚上,现在也太冷清了。不过老汉确实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同类的气息。” 王中顿时眼色一沉,谢老头真的感觉不到妖魔鬼怪的话,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这只是民生凋敝导致的? “不管了,前面就是城墙,小心一点!翻过这道城墙,静悄悄的,没问题吧?”王中伸手指了指前方黑夜之中高大的影子。 松坪县城也只是一般大小的县城,在他们右手边的三百步之外,便是城门。城门楼上两盏大灯笼倒是照得通亮,但城门已经关闭,城墙上站着两排笔挺的官兵,倒是比别处的守军要负责的多。 王中带着谢老头所在位置,处于西城墙的位置,城头上并没有值守的官兵,只是隔一段时间便会有手执火把的官兵巡逻走过,中间留有空档,手脚快的话,足够他们翻墙过去了。 谢老头点了点头道:“这点手段,老汉还是有的。” 两人趁着巡逻的士兵远去,立刻便摸到了墙根下站好,等到下一组的官兵再次走过,并且将要走到城墙拐角,立刻便攀附而上。 虽然城墙上没有什么可以供攀爬的东西,但这毕竟不是光滑的平面,总有些弦角可供借力,王中身手敏捷,只是几个借力,便翻上了城头,想也不想就是一个地滚滚到了城墙的另外一边,然后顺着城墙就滑了下去。 谢老头比他更厉害,手脚并用,仿佛一只八爪鱼一般,嗖嗖的就爬过了不过三丈高下的城墙,而且直到从对面落下,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他的手掌上有壁虎吸盘一样。 “走!” 王中也不多说,带头就走,按照红儿姑娘所说,悦来客栈就在城西大街的第三条横街上,接近城中心的地带。 两人专挑阴影墙角墙根这样的地方摸,一路下来,竟然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而且最主要的是,县城里面夜晚街上也没有什么人活动,仿佛像是宵禁了一般,完全不像是年关时节的样子。但说是宵禁又不一样,因为宵禁总有士兵在外巡逻才对,他们一路走来,却没有看到官兵巡逻管制。 穿过第三道街口,王中隔着老远便看到了两个大红灯笼夹着的牌匾,悦来客栈四个字也在夜幕之中也一目了然。 王中犹疑了一下,带着谢老头又绕到了客栈的侧面,里头应该是个客院,王中听了一会,发现没什么人活动的迹象,应该没住人,立刻便要翻身进去。 但就在他刚要跃上墙头的瞬间,背后的屋子竟然冲出来一个人,拉着他和谢老头二话不说就往门后一缩。 “是我!嘘!” 黑暗之中,常玉郎的声音忽然出现,王中顿时将抽到一半的刀又按了回去。 不待王中问话,常玉郎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了,看他那轻手轻脚的样子,似乎生怕打搅了什么人异样。 王中夜间视力也还算不错,勉强看清了常玉郎现在的样子,虽然只是两天不见,但这人好似爆瘦了一圈一样,已经有些瘦骨嶙峋的姿态。 “你搞什么?怎么弄成这个样?”王中连忙低声问道。 常玉郎虽然伤势未复,但精神头还算不错,反而压着声音厉声质问道:“我还要问你搞什么,我不是让红儿跟你说,让你不要来了吗?” 王中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两块半截的玉佩,往他眼前一亮。 常玉郎直接惊呆了:“你……你,真的,练成了?”说着还十分不信的朝着谢老头望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可惜谢老头还是点了点头。 王中顺势将玉佩晃了一晃,叮当作响:“如假包……” 王中话还没说完,常玉郎一把将玉佩抓了,然后指了指楼上,示意不要发出声响。 王中抬头看了一下上面,好似没什么动静,然后才急忙问道:“你到底搞什么鬼?这里有什么东西好怕的?” 常玉郎登时苦着脸道:“还什么东西好怕的,这下全完了,要被一锅端了。” 抱怨了一句,常玉郎立刻又道:“这城里现在一半都是死人,啊呸,一半都不是人,你说你没事非要杀宋复生做什么?” “一半都是死人?”王中闻言大惊失色,难怪他这一路上就没遇到什么活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先告诉我们原委啊。” 一旁的谢老头闻言也惊呆了,郭伯河虽然只是流经松平县,而且是并不是处在县境中央,但一县之地就这么大,乡里乡亲的谁不是沾亲带故的,说不定很多人还都往来过郭伯河两岸,他都见过。 但现在常玉郎竟然说半数的人都死了?这个消息让他一时间也有点接受不能。 常玉郎立刻回道:“还不都是那个老树精,这人居然还能做天启王朝的官,没被龙气反噬,这天启王朝当真是气数已尽了。” “你们不知道,这松坪县城,加上县城周围的这些乡镇村里,大部分的人现在都在这县城里,但是这其中有一半的人,已经成为了那老树精的扦插树苗。” 王中与谢老头都是一头雾水,常玉郎不耐烦道:“树苗扦插见过没?就是剪一根枝条往地上一插,最后便长成一棵新树。” 王中连忙道:“这个可以理解,你继续说。” 常玉郎接着对谢老头道:“你上次不是说宋行书的本体不见了吗?我刚开始也以为是宋复生挖走了,但现在才知道,原来没那么简单。那宋行书的本体,经过千年的风雨滋润,已经自有灵性,宋复生是它的转世之身,灵性理所当然的被他收走了,而且本体原材他也没放过,现在就安置在县衙的后院里,还占了老大的一个院子。” “这家伙也不知道在哪里学了一门邪门的法术,能够将自身灵性分割出去,种入别人的身体,现在整个城里有半数的人都被他种了灵性,就好像是从老松树上撇了一根枝条,插在了人体中种植一样。” 王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恐怖的鬼怪,居然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但接着心中便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气,宋复生这种手段,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这松平县,郭伯河两岸的山村,还有宁宁,等等一群群人的苦难生活,说不定都是这个人一手造成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啊是一县父母官,这都是他的子民?不说为民做主,他这样将人都弄死了,他又拿什么来做官呢?”王中又怒又疑的问道。 常玉郎没好气的一撇嘴:“不清楚,这等人间妖邪,天生地养,也不知道遇到过什么造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说着还顺势瞟了一眼谢老头,不过谢老头眼神茫然,显然没注意常玉郎的小动作。 常玉郎接着又道:“不过,我看他这法门,好像是想控制被扦插的人,但不知道是法门不完整还是没练成怎么地,这些人虽然被扦插了,但暂时还没有完全被他控制,只不过身体与思想都会越来越木质化,活动会大幅度减少,而且还弄死了不少人。” “控制人?”王中想不出来宋复生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按道理说,他是一县主官,随便出个什么法令,全县的百姓都要服从,而且他还有大军在手,都不怕泥腿子造反,犯不着这样做啊。 “那你怎么不出去?我看这城池的防守也不算严密啊,我们进来都顺利的很,你直接逃出去不行?还非要让红儿姑娘给我带话?” 常玉郎立刻没好气道:“我让她带话是想让她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一个姑娘家家不学好,学人家离家出走,弄不好被做成了傀儡都还不自知。” “至于我自己,我也想走,但没办法,我也被扦插了,离开这个县城我就得死,我当然得留下来想办法解决。” 常玉郎说完便十分丧气的靠着墙,空气瞬间陷入了一瞬间的宁静。 “你说什么?你也被宋复生种下了灵性?”王中立刻惊骇道,旁边的谢老头也惊愕得睁大了眼睛,想不到以常玉郎的本事竟然都着了道。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想走,不过你放心,我跟那些普通人不同,他的灵性我暂且还能压制的住。但等他这门法门练成或者成功什么的,我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压制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窦书生 常玉郎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在王中与谢老头耳朵里,却如同雷霆霹雳一般。两人怎么都想不到,常玉郎只是来松平县走了一遭,便会遇到这种危险。 而且常玉郎在谢老头心里,算是大有来历了,毕竟当年他才初开灵智没多久的时候,便听宋行书提起过其他的妖族,听说过常山一族的名号,可没想到出身常山的常玉郎,居然都着了宋复生的道。 王中心中顿时十分焦急,不过还好没有失了冷静,加上他还算了解常玉郎,这小子虽然混不着调,但对自己的安危还是看的很重的,现在他既然这么轻松,说明情况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且一定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王中立刻问道:“那你要怎么办?总该有办法解决的吧?” 常玉郎两手一摊:“办法很简单,杀了宋复生,我就能将这灵性杀死,甚至还能化成养分自己取用。” “那还等什么?夜黑风高杀人夜,现在不就正是时候?”王中立刻手握刀柄起身道。 常玉郎连忙将他拉住了:“别这么冲动,现在去找宋复生,岂不是找死?” 王中却道:“你就是顾虑太多,我看再等下去才是等死,你不是说他扦插百姓是在练什么邪法吗?若是等他练成了,那咱们才是真的没法对付他了。现在我和老谢都来了,而且我刚好也回忆起了那一刀,这两三天之内都应该还能保持这个水准,再拖下去,又得重新练刀重新回想,如何还能成事。” 常玉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将头一摇道:“那现在也不能去,他在县衙之中,不仅有官兵层层把守,还有那株千年老树的本体在,不知道他能做什么用,咱们这么扑上去,无疑是送死,得等他出来才有机会。”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王中皱眉道。 “明天!”常玉郎立刻一咬牙道:“每年年初,各县的县令都会到县学之中劝学,他正好安排在明天,这是我之前就打听到的消息。” 王中登时奇怪起来,若说其他县令这样做还情有可原,宋复生都已经丧心病狂成这样了,还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真的假的?他居然还会处理县里的这些公务?” 谢老汉也疑惑道:“对呀,不是说这县里一半的人都已经被扦插了吗?迟早全县的人都会遭殃,他还这样做给谁看?” 常玉郎却无奈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只要家里有读书人的,基本上都没有被扦插,而没有读书人的,都已经被扦插完了,所以我才说只有一半的人遭了毒手。” “读书人?”王中疑惑了一声:“难道就因为他自己也是读书人?” 常玉郎想了想:“有可能,不过据我观察,连上私塾的小孩都算,也不知道这个判断准不准确。” 三人顿时一阵疑惑,宋复生还有这种迷惑行为? 王中立刻问向谢老头:“宋行书以前有类似的言行举止吗?” 谢老头想了想之后道:“我曾听宋公说,他给自己取名行书,有两个原因,一来行是他作为一棵不能动的树最大的愿望,二来,书则是他最向往的事物,他曾说想看遍天下书籍。” 常玉郎登时一咧嘴道:“嘶,那还真有可能了,只不过这转世之身虽然读书读到了进士出身,但怎么就这么邪门呢?” 边上的王中却道:“管他那么多,不管他是宋行书还是宋复生,总之,以他这辈子的作为,死不足惜,明天一刀杀了便是。” 说着他又对谢老头道:“老谢,你没问题吧?” 老谢沉吟了一下,道:“恩公放心,宋公待我如亲,我与宋公相处多年,相信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宋复生肯定是用了什么诡计手段鸠占鹊巢,为了宋公,我也必将其除掉,免得坏了宋公一世英名。” 王中见他这样说,便点头道:“那就这样定了,明天杀了宋复生之后,常玉郎你负责带大家跑路!红儿姑娘和宁宁都在你之前落脚的那处农家,我们到那里汇合,然后顺着郭伯河往下游走,尽快离开松平县境内。” 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常玉郎忍不住龇牙道:“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杀掉他,我说,他在这城里,功力感觉比在城外还要高出一截,杀不了的话,可就全都交代在这了。” 王中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还是说我们把你往这一扔,然后自个儿离开?” 常玉郎顿时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王中又四处看了一下,问道:“对了,红儿姑娘不是说你在对面的悦来客栈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了的?” 常玉郎靠在墙上有气无力道:“你们过来的时候,没遇到老鼠吗?我听他们说的。” 王中顿时一楞,好像他和谢老头两人一路潜行过来的时候,还真就只有阴沟里的老鼠与他们同行过。 “啧,想不到你还真能听懂畜生说话!” 常玉郎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还有那悦来客栈,本来那里是挺安全的,之前宋复生好像都不敢对悦来客栈下手,但昨天夜里,里面的人一夜之间全都被扦插了,我见机得快,赶紧跑了出来,但又不敢跑太远,怕万一你真的来了,又找不到我,就躲在了这家书画店里。” 王中听他这么一说,往里头探了探,才发现这家店面还真是一家专营书画纸张的店铺,只不过书籍画轴挂的不是很多,乍一看去,还以为都只是一些摆设。 “那这里面有人?”王中瞅着瞅着,看到了拐角的木质楼梯,顺手指了指楼上,对着常玉郎低声问道。 常玉郎赶紧提醒道:“这里住的是一个落魄书生,姓窦,还是县学的学生,我就是从他这里知道宋复生明天要到县学去劝学的消息。千万别把这货吵醒了,这货十足的穷酸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闹的邻里皆知,而且还特爱报官。” 王中闻言撇了撇嘴,这店面其实并不大,连个后院都没有,门面虽说隔了两层,但上面那一层一般都不会住人的,看来这书生是没有住房,只能住在这里,确实算穷了。 “那天亮了怎么办?他又不是瞎子,天一亮,咱们还不一样得暴露!”王中又问道。 常玉郎登时一撇嘴道:“你是不是傻,天亮之后咱们就要去县学了,难道还呆在这?” 话刚说完,常玉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书生也要去县学,要不咱们就和他一起混进去好了,也好打个掩护。” 王中犹疑道:“能行?让我扮书生,我可扮不来。” 常玉郎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他和谢老头道:“我本读书人,你们两个,一个是老仆人,一个壮护卫,嗯,就这样,甚是稳妥。” 王中看了他几乎瘦了一圈的模样,道:“你这个样子,也能行?” 常玉郎吞吞吐吐道:“读书人嘛,花天酒地不注意身体,随便找个理由不就行了?真的是,不知道变通。” 不过说归说,常玉郎也知道事情紧急,在将一切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他便立刻调息起来,争取在天亮之前,再恢复一点实力。 王中和谢老头也就只得在边上闭目养神,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色都大亮了,常玉郎才悠悠醒转,经过一夜的调息,他的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而且好像也比昨夜圆润了一点,不再像是暴瘦过的人一样。 不过王中和谢老头都已经等急了,这太阳都快晒屁股了,常玉郎居然还不醒来,万一那窦书生醒来了,碰到了他们大喊大叫,那岂不是遭了。 常玉郎一醒来,便见他们俩心急的样子,登时笑道:“放心,这窦书生每日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不然一个县学的学生,会混的如此落魄?” 说完这货竟然还有心思对着店面的一方铜镜整理了一下头面,然后顺手换了一件窦书生挂在厅里的直裰长衫,再在身上随便点了两下,这衣服的颜色便有了些变化,甚至还带了点香味。 王中见他手顺的不得了,登时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货这等顺手牵羊的手段,肯定是做惯了的,不然做不到如此手段纯熟。 打理好之后,常玉郎立刻哐啷一声将大门打开了,门板砸得砰砰做响。 “窦兄,窦兄,起床了起床了,快快去县学了,今日可不能迟到了。” 常玉郎高声呼喊着就朝里面大步迈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刚刚推门进来的。而王中与谢老汉则早就顺势站在了门外,恭恭敬敬,扮做下人。 楼上登时响起一连串的动静,过了好一会才有个迷糊的声音道:“是哪位朋友造访?稍待,稍待,窦某这就下来。” 过了好一会,一个身穿同样形制蓝色长衫的青年人才从楼梯上噔噔的走下来,不过在看到常玉郎的时候,这个人明显楞了一下,因为他压根不认识常玉郎啊。 这货甚至还去揉了揉眼睛,摆了摆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常玉郎哪里还会让他清醒过来,劈手就将他的手臂拖了过来:“哎呀,窦兄,不是小弟说你,今天是什么日子,县尊要来县学劝学,你怎好如此怠慢,快快随我去了。” 这书生好在人还没傻,虽然挣脱不得常玉郎,但还是急道:“哎,不是,兄台哪位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好想不认识你啊。而且县尊劝学不是巳时二刻才开始吗,现在最多辰时二刻,最少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虽说人还迷糊着,但这人对时间倒是敏感,常玉郎忍不住在心中赞叹道,难怪天天日上三竿去上学,总是掐着点赶到,也是个人才。这些可都是他前两天从附近的居民口中打听到的,这一片街坊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窦书生足占了八成。 “哎呀,窦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几天邱生他们在辉福楼做东,小弟不是与窦兄喝过一杯吗?怎地这就将小弟忘了?莫不是窦兄昨夜跟小弟一样也去喝花酒去了?只不过小弟昨夜在月香楼的清霜姑娘那里厮混了一晚上,窦兄是从哪里回来的,蜜月楼那里?还是红玉姑娘那里?” 常玉郎霹雳吧啦便是一连串的问句,将窦书生说的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蜜月楼是他以前常去的青楼,而红玉姑娘则是另一家遇心斋他最中意的姑娘。 常玉郎也是有备而来的,不然这条街上这么多家户,为何他偏偏选了窦书生这家躲藏呢。 窦书生脑袋转了一会,总算想起,上次邱生他们请酒,他去蹭饭,好像是有几个平日不怎么熟悉的朋友。 窦书生立刻恍然大悟,手指着常玉郎道:“哦……你就是那天的……那天的……张——” 窦书生一个张字说了半边,还没话完,常玉郎登时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叫道:“对啊,我就是小常啊,窦兄真是贵人多忘事,总算想起我了吧。走走走,今日正好与窦兄同路,咱们先去太白楼享用一下早点,小弟请客,然后一起去县学。” 常玉郎说完,也不管窦书生答不答应,拉着他便走。 站在门外的王中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窦书生一脸茫然与窘迫但又反抗的样子,很明显被常玉郎吃的死死的。 两人拖拉着到了门外,常玉郎立刻便高声呵斥道:“没点眼力劲,还不去找辆马车来。” 王中刚想动,谢老汉已经躬身了下去:“公子恕罪,老奴这就去找马车。” 不过这窦书生还算不错,立刻出言劝阻了:“不用不用,这太白楼也不远,转过街角就是,还用什么马车,走路便可,走路便可。” 常玉郎这才挥手道:“既然窦兄不愿坐马车,那就算了,咱们散步而行,正好也可以讨论一下学问。你别说,今日县尊劝学,小弟现在可是激动的很,生怕一会出了岔子。” 一说起读书人的正事,窦书生倒是清明了许多:“常兄多虑了,劝学不止县学生,县里有些学问的朋友都会来,那么多人,就算县尊要抽查学问,又岂会刚好点到咱们。” 第一百六十五章 饱学之士 虽然对这个常朋友的印象不是很深,但松平县学风浓郁,年年进学的学子都不少,很多家境稍微好一点的人家都会想方设法奋力让子孙读书,窦书生觉得自己认不全也是正常。 而且对方这等惴惴不安的心态,一看就是才进学不久的菜鸟,更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能去邱生在辉福楼的酒宴诗会,想来就算进学迟了,学问不怎么样,但家底应该也是殷实的。 想到这里,立时让窦书生有了些优越感来,虽然他家境贫寒,但自认学问是不差的,不然县里学问最好的邱生、何生等人,为何每次饮宴都会叫上自己呢? 常玉郎登时苦脸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听说县尊劝学,若是答不上来的学生,都少不了一顿好果子吃。” 窦书生却是呵呵一笑,大方的将他肩膀一拍,道:“实在不行,咱们到时候往角落一钻便是,县尊都看不到咱们,哪里会点到,常兄你就安心吧。” 常玉郎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对此中门道已经是摸透了,活脱脱一个学堂老油条,难怪一点也不怵,当下便把手一拱,豪气道:“那今日就仰仗窦兄提点了!什么也别说了,今天这太白楼,玲珑八珍,必须来一个。” 所谓玲珑八珍,乃是这太白楼小有名气的八道点心,自个儿取了个好名字,好烘托一下价格,不过口味确实不错,在这松平县中,若论早茶点心,当属这里一流。 这也是为何常玉郎之前开口便说太白楼走一遭的缘故,一来近,二来正是吃早饭的好地方,而且还是贵地方,不怕这窦书生不上钩。 窦书生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在这街坊邻居的嘴里,可不怎么体面,甚至在同学朋友当中,也只是敬陪末座的角色,不过这人脸皮却厚,凡有饮宴,必然拐弯抹角的也要去蹭上一蹭,一来有人请客,可省一顿饭钱,二来则是,他平日里可吃不到那些酒楼美味,有此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他们两人在前头走着,王中和谢老头两人老老实实的低头跟在后面,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王中的耳朵,却是一直在关注两人的谈话,只是原本他以为这两个“读书人”在一起总会说些文字之事,这样他也可以顺便窥得一二关于这个世界的文学信息,但没两句却暴露了原形,原来是两个学渣,在讨论怎么躲避老师的检查,不听也罢。 片刻之后,一行人转过街角,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外已是人声鼎沸,来往进出的人络绎不绝,空气之中,食物的香味越发浓郁,只是闻上一闻,都让人食指大动。 他们刚走到门前,打前面也来了几个人,看装扮和窦书生差不多,只不过衣衫要新鲜光亮的多,有的手上大冬天还拿着折扇,都是读书人。 有人一见到前头的窦书生,立刻便笑着开口起哄道:“哟,这不是窦宰相吗?今儿个辰时三刻未到,窦宰相居然起床了,当真是稀奇啊!” 边上几个登时皆朝窦书生望了过来,人人都远远的便与窦书生打着招呼,只不过一个上前见礼的都没有,反而倒是好像遇到了一个稀罕玩意儿,围上来观看。 王中见人瞬间多了起来,立马偷偷将常玉郎袖子一拉,在他身后低声道:“怎么这么多人?这人怎么又变成窦宰相了?” 常玉郎无奈道:“他全名叫窦在相,加上平日里又经常觉得自己满腹经纶,有宰相之才,所以大伙就叫他窦宰相咯。” 王中顿时一阵无语:“这么多人,不会露馅吧,可别被人认出来了。” 常玉郎忙回道:“放心,越是读书人多就越不会有事,这城里就读书人是最安全的,根本不会被扦插,甚至普通人看到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对待,加上这里又没有人认识咱,不会有事的。” 常玉郎刚说完,前边正跟窦书生开着玩笑的一群人,忽然有人发现了窦在相身边还有个面生的朋友,立刻就向窦书生问道:“呵,窦宰相才高八斗,这是又交了新朋友了?看来一定也是和窦兄一样的饱学之士吧,啊,哈哈哈!” 窦书生笑呵呵的同众人打着招呼,这些人都是县里的学生、朋友,要么是家境殷实,要么是才学不俗之人,能够与他们打成一片,他觉得自己做人还是蛮成功的嘛。 听到有人问起常玉郎,他刚要开口介绍,常玉郎已经自个儿上前唱喏道:“后学末进常三郎,见过诸位朋友,久仰久仰!” 窦书生也跟着打着哈哈道:“三郎才治学不久,诸位切莫太过,免得闹笑话,闹笑话。” 对面一群人顿时各自哄笑:“不过不过,能得窦兄教诲,三郎他日定然青出于蓝,才高八斗指日可待啊!哈哈!” 窦书生听得这话之后,倒是十分含蓄的点了点头,然后颇有一丝自得的道:“哈,以三郎的资质,日后当不差,不差,哈。” 此话一出,对面几人顿时又是一阵哄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群人聊的有多么投缘,多么开心。 在常玉郎背后的王中,却觉得这些人说话都阴阳怪气的,明显是在取笑窦书生,偏生这书生还真以为这是别人对他的抬举,也不知道是天生就缺心眼,还是故意装的大智若愚,与人虚与委蛇。 不过对面那群人,其中为首一人笑过之后,似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将折扇一收,在常玉郎的肩头虚点了一下道:“小三郎,既然是末进,更要专心治学呀。” 说完也不管常玉郎听不听得懂,转身就朝着太白楼里面走了进去,窦书生还在与他拱手作揖,他也只是顺带挥了一下手臂,权做回应,看上去没有了多理会的念头。 此人一走,其他人立刻也跟了上去,有几人落后的,还在喊“邱兄等等小弟”之类的话语,倏忽之间,热闹的酒楼门口便安静了许多。 窦书生不知道还在回味些什么,脸上带着洋洋自得的笑意,颇有些自豪的也跟着朝门里走去,不过那看门的伙计见了是他之后,刚想要上来拦,但见到常玉郎在窦书生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登时便将自己的脚步又收了回去。 等常玉郎一行人走过之后,这伙计才一甩肩上的抹布,嘀咕道:“啧,不知又是哪来的蠢材!” 不过骂归骂,生意上门自然是要招呼的,转眼,伙计就变了个热情洋溢的脸庞,连忙招呼常玉郎等人。 “几位客官,可是要用早茶?这边请,这边请,想吃什么,您看那面墙上,只要挂了牌子的,随便挑随便点!” 王中早已发现,这家店铺的布置倒是颇为新鲜,里头居然有一面墙上,专门挂了好多几寸长的小木牌,上面写的各式菜名。 前来用餐的食客,只要看着这墙上的菜单,便可以点菜,倒是方便。 不过窦书生与常玉郎脚步却没停,窦书生径直挥手道:“今儿个楼上坐。” 伙计下意识的便想去拦,这楼上坐的都是读书老爷,窦书生上去做什么,莫不是又坏了事情,他自个儿讨了没趣是小,反正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觉悟,但是扰了读书老爷们的雅兴,岂不是让老爷们对太白楼的印象变差了? 不过他还没动,常玉郎已经抛了一角银子出来,他伸出去的手立刻便不自觉的去将银子接上了。见还有个常玉郎,又收了银子,伙计总算忍了,强颜欢笑道:“好嘞,两位客官楼上请,楼上贵客两位!” 伙计吆喝了一声,上面楼梯口上,立刻多了一个迎接的伙计。 只不过这伙计在看到窦书生的时候,脸色也变了一下,变得难看了一些,不过还好有个常玉郎在窦书生身边陪着,伙计才没有垮下脸来。 摆出一副笑脸,将常玉郎等人迎了上去,不过王中和谢老头刚要走上去之时,这伙计却直接拦了下来:“这位公子,楼上空间狭小,您家这两个下人,要不就在楼下大堂安排一桌如何?” 常玉郎回过头来便道:“没规没矩!” 那伙计本来还以为他说的是王中与谢老头,没想到常玉郎顺手就是一角银子砸了过来,正好砸在这伙计的心窝,疼得他差点叫出来。 被银子砸中,这伙计疼的连忙捂住胸口,当然也就将手收了回去,王中与谢老头两人立刻便走上了二楼。 常玉郎已经邀着窦书生在一个靠窗的边上坐了,立刻便喊道:“把你们店里的招牌点心,赶紧上上来,那什么玲珑八珍,搞快点,再来点拿手的下酒小菜。” 王中与谢老头顺势便在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之前那伙计正捂着胸口的银子龇牙咧嘴的站起来,听到这吩咐,不得不又恭敬的回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酒菜就上来!” 伙计说着便下楼去,常玉郎一边给窦书生倒茶,一边笑道:“这些个三教九流,就喜欢狗眼看人低,就是欠收拾。” 窦书生一听这话,也十分有认同感:“常兄人情世故倒是通透,我也早看这楼里的伙计不爽了。” 两人起了个话头,又开始闲聊起来,那楼上伙计刚下楼,便遇到了自己的同事,楼下的伙计见他还在揉着胸口,立刻问道:“咋的了这是?” 那楼上的伙计立刻低声骂骂咧咧道:“还能咋地,遇上这窦书生,准没好事。我到后头催菜去了。” 三楼靠边的有一桌,正是刚才进来的几个读书人,有两个正好目睹了刚才二楼发生的这一幕,其中一人登时便笑着一指下方正在交谈的常窦二人道:“啧,这姓窦的真是好运道,这位常朋友出手阔绰的很呢。” 有人跟着也朝下面望了望,常玉郎刚才喊话的声音很大,楼上也听见了,吃个早茶两个人上来就要玲珑八珍,还配上酒菜,确实是豪奢的手段。 另外一人立刻跟着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发迹了,家里蛮横惯了的少爷,估摸着现在家里现在想读书了,所以就换了身儒衫吧。” “嘁,穿了身衣服,就是我辈读书人了么?”有人看都懒得看,立刻不屑道。 边上有人一边倒茶一边附和道:“就是,读书讲究的是学问,没学问,我看今儿个在县学就要丢老大的丑。” 之前那发话的书生立刻笑了起来:“人家这不是正找了个饱学之士在靠拢请教嘛!”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哄笑起来。 不过有一人却忽然道:“窦在相年年占着县学的名额,书本文章却是九窍通了八窍,一窍不通,我看,不如今年就让县尊把他赶出县学好了,免得天天舔着个脸上来,面对这等厚脸皮的人,你我拒绝也不是,不决绝也不是。” 他旁边有个圆脸的年轻人立刻跟着道:“陈兄此言甚好,我也早看此人不爽了,若不是看在还有一丝同窗香火情的份上,上次在月香楼,人家清霜姑娘明明都不想理他,他还非要在那里胡搅蛮缠,装作自己学富五车,我都想打他了,无赖脸起来,着实惹人生气的紧。” 不过他对面一人却道:“他就是这般人,你拿他有什么办法。说来说去,还是县尊对他太过宽厚,连这等十考十不过的人,都还让其读书,简直就是浪费笔墨纸张!” 这时那一直没说话的邱姓书生却忽然开口道:“慎言,县尊优待读书人,那是我辈之人的荣幸,殊不知其他县学之中的朋友,羡慕咱们还羡慕不来呢。县尊也是想让人读书,通教化,明事理,窦在相虽然不堪了些,但可不能怪到县尊头上。” 几个书生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还是邱兄说的有道理。” 众人应和一番之后,这邱姓书生又开口道:“不过陈兄说的事情,倒也有可为之处,窦在相在县学徒占名额,每个月有禄米领,还不知恩情,不仅不苦心读书,反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这样也违背了县尊鼓励读书的初衷。” “县尊自己定下的优渥政策,自然不好轻易收回,我们这些做门生的,不能置若罔闻,这等害群之马,我等有义务为县尊将之清除。刚好今天又是县尊劝学的日子,到时候便将这事办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士兵不得入内 众人闻听立刻振奋起来:“就是,我等身为县学一份子,怎能坐看这种尸位素餐之人一直占着县学的名额。” “不过邱兄,你打算如何办?直接向县尊禀报这件事的话,县尊肯定不会同意的,往年也有人向县尊抱怨过,最后还不是给了他机会改过自新。” 邱书生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吟了一下,道:“劝学之日,县尊必定要考察学问,每年都是你我众人你争我抢,都想在县尊面前展示一番才学,但如今科考混乱,选官无望,我看今年咱们也就不必争了,到时候直接将窦在相推给县尊。” 邱书生话刚说完,立刻便有人一拍大腿道:“妙啊,县尊只要考了他的学问,见他如此不堪,而且多年毫无寸进,肯定也会勃然大怒吧。” 旁边一人脸色一振,跟着将手指一摇道:“到时候将之赶出县学,岂不是顺理成章!” 众人立刻相视一笑,场上气氛瞬间开怀了许多。 楼上的气氛热烈,楼下的常玉郎与窦书生两人也不差,或许是看在常玉郎挥金如土的份上,对于这个出现的稍显突兀的朋友,窦书生已经完全没有了戒心,甚至越看越觉得有好感。 两人天南海北的胡扯了一通,甚至还交流了一番上青楼的心得,但就是没有讨论两句学问文章什么的,妥妥滴两个超级学渣的聚会。 说实话,王中有时候其实还挺想知道楼上的那些读书人在讨论些啥的,会不会说些国家大事,谈论一些诗词文章,也能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文化层面有一个更深的了解。 不过这些可有可无的心思,在玲珑八珍上上来之后,便都一扫而光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本来对于一辈子多数时候都是吃能量食物的王中来说,这个世界有一个十分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各种只存在于文字与食品之中的美食,终于变成了可以吃到嘴里的美味。 现在玲珑八珍又刷新了这种幸福感,水晶汤包,明月虾饺,酥香凤爪,香糯鸡,糖糍粑等等,一溜儿的拼盘摆上来,光是造型就让他目不暇接。 虽然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来说,算不上什么顶级美味,只是口头上的噱头多了一点而已,但对王中来说,进来这么久,他倒真的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精致美味的食物。 加上谢老头也是第一次以人身行走世间,两人头一次享受高级消费,所以吃的都是狼吞虎咽,甚至有那么一刻,王中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在玩游戏一样,这哪里是要去杀人的应该有的样子。 早饭毕竟不像是中午晚上,店里面的客人来往的很快,没多久,楼上那批读书人,反倒比王中他们先用完餐,然后便下楼了。 临走之前,还有人望这边笑着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窦书生则望着头颅,一一与他们隔空拱手,多数人只是呵呵一笑就下了楼去,有两个回应了的也只是略一抬手,扬都没扬起来便放下去了,然后笑着下楼了。 窦书生也不以为意,反而还十分得意的对常玉郎说道:“这些都是县学里名列前茅的学生,往后你也要与他们多亲近亲近,学问才会有所长进。就比如上次邱生举办宴饮,这等机会就绝对不能错过了。不过这县里朋友不少,你刚进学,不一定个个都认得,但没关系,下次倘若遇到这等事情,你可以直接唤上为兄,这松平县的学问之内,为兄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提携当是绰绰有余。” 常玉郎不明所以,不知道这货的得意从何而来,不过想想这窦书生的风评,这货向来就是一个自觉天下皆熟的人,他也就释然了,当下连连举杯道:“那就多谢窦兄了,来来,满饮,满饮!” 窦书生也是来者不拒,大清早的就喝酒,也不怕误事。 王中见那群读书人都走了,想来也是去县学的,立刻便走到边上对常玉郎道:“公子,时间是不是要到了?” 常玉郎还没说话,窦书生却是一甩衣袖道:“不急,不急,从这里到县学,一共也就三千余步,就算你我踱步而行,也要不了半个时辰,且再吃一盏茶,一会正好慢走消食,到县学之时,绝对刚刚好。” 王中和常玉郎闻言对视了一眼,都是一阵无语,这货倒是将卡点卡到了深入骨髓的境界了,都知道县尊今日要来劝学,难道就没有一点紧迫之心吗? 常玉郎连忙摆手示意,让王中先等着,王中只好回去先坐着。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才酒足饭饱,迤迤然的走下楼去,不过在经过王中身边时,常玉郎却忽然侧头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结账!” 王中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这货已经跟着窦书生两个下楼去了。 之前那被常玉郎砸了一下的伙计立刻笑眯眯的走了上来:“客官,诚惠纹银十两!” 王中震惊的差点没当场跳起来,这些点心虽然味道是不错,但分量就那么多,完全没有一顿酒肉来的实在,竟然要十两银子。 要知道一头山羊也才一两银子左右,他们刚才就随便吃个早饭就吃了十头羊? 不过震惊归震惊,吃霸王餐的事情,王中也做不出来,只得从怀里将最后的散碎银子都掏了出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两多点,这就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了。 忍痛将银子付了,王中立刻气冲冲的便追了出去,这个常玉郎,感情刚才那般大款都是装出来的啊,他还以为这小子真的弄到了银子呢。 不过这样一来,他心中对于杀宋复生的欲望反而又畸形的强烈了一些,没办法,就算为了银子,他也得杀了这个狗官才行。 松平县城不大,其实王中见过的这个世界的县城都不是很大,以他的观察来看,这些城池的人口聚集,其实反而是城外郊区的人口要比城墙内的人口多的多。 比如当初在都灵的时候,城外好几个大市,那市场,简直就是人山人海。 松平县也一样,昨天他们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便看见城外的村镇聚集,几乎已经将城池完全遮掩了,唯一不同的是,活动的人群很少,按照常玉郎所说,被扦插之后的人,会逐渐丧失行动欲望,日趋木质化,甚至不仅是肉体,就连精神都会逐渐呆滞,形如木头,这样的人确实就不会走动了。 县学离太白楼不是很远,窦在相一路胸有成竹,果然到了县学门口的广场前,时间刚刚好,远处的街道上正好出现头前整肃街道的官兵。 县学门口的小广场上,立有三重牌坊,牌坊下,县学的师长学生,前来与会的读书人,早已经排好了偌大的欢迎阵型,正在有条不紊的准备迎接县尊来访。 周围的街道上,出乎意料的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 窦书生带着常玉郎很随意的就往队伍角落后面一站,边上就是一些读书人的书童仆人之类的,都快和这些人挤到一起,他也不以为意。 王中还在奇怪,这里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普通人,边上的常玉郎却捅了捅他的腰间道:“别看了,低头,你这幅尊容,还是少露面的好。” 王中瞪了他一眼,只得将脑袋低沉,暗中问道:“你不是说城里百姓泰半都被扦插了吗?怎么今日这里出现了这么多?” 常玉郎没好气道:“废话,没看到个个都是一副有钱人的样子吗?这些当然都是家里有读书人的,不然他们来县学干什么?” 王中这才察觉,这些围观百姓之中,或是茶楼上座,或是街边三两闲谈,所有人的穿着打扮,确实不像是穷苦人家。 “啧,能出读书人的家庭,还真的都是有钱人家啊!”王中忍不住哂笑道。 常玉郎语带不屑的回应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那太白楼随便吃两口早茶都要几两银子,岂是寻常人家去的起的。” 王中登时气道:“你还敢说,你没银子跑那去做甚?白充大款?” 常玉郎一撇嘴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几两银子嘛,不充一回,这些人怎会对我等如此大意?你没看见,我们和窦书生一起,都懒得有人来盘问吗?不然你背着这扁担一样的东西,人一准就认为是兵器。” 常玉郎说的,自然是王中随身携带的狼牙刀,只不过这次依旧做了伪装,用布条缠得严严实实,也没有背在背上,而是由王中抱在怀里,不仔细关注他的话,确实看不出来像是个兵器,顶多就是个棒槌子。 自打陇川府禁止民间私自携带兵刃之后,界面上携刀佩剑的确实少了很多了。 今日来县学的书生当中,不是没有带护卫的,但都是拿的哨棒之类的木质武器,而且还真有拿扁担的,王中拿个棒槌,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引起关注。 不过跟着窦书生,就不会被检查,这又是什么说道?王中正想再问,那边窦在相跟周边的书生都打过招呼之后,已经回转过来,王中只得作罢。 但刚才那一小会,他也曾瞟到,窦在相跟人打招呼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不怎么喜欢他,即便是答应也是随便一拱手敷衍了事,有的人甚至头都没转过来。 可窦在相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十分开心自得的样子,让王中有些莫名其妙,这样的人,真的是装的?还是本身就这样没心没肺? 不过他的疑惑很快就被前面的动静给打消了,因为净街的官兵已经到了县学门口,很显然,县令宋复生一会就要来了。 看到这等变故,就连一直十分随性的窦在相也都安静了不少。 王中又偷偷戳了一下常玉郎,提醒道:“等会记得离我远一点!” 常玉郎连忙咬着嘴皮子回道:“先别急,进去再找机会动手,这里人太多了,而且还有官兵。” 或许是大家都安静下来了的缘故,边上的窦书生立刻便发现了常玉郎的不对劲:“嗯?三郎,你刚才说什么?” 常玉郎连忙打着哈哈道:“没什么,我是说,我现在好紧张啊!” 窦书生连忙低声笑道:“安心,一会迎了县尊之后,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保证你绝对不会被县尊点到的。哦对了,还有,得低头,对把头滴下来,低调一点,太高调了不好。” 常玉郎赶紧顺着他说的做了,过了好一会,两人便像两只鹌鹑一样躲在了人群的最后面,一言不发。 王中这才低声回了一个字:“好。” 人群很快整个都安静下来,前方街道上传来一声声整齐的响动,那是官兵行进之时铠甲兵器摩擦的声音。 王中低着头,眉头暗皱,在城里出行,宋复生居然也是官兵开道,不是衙役之流,难不成这里的衙役也都被扦插完了? 正在他疑惑之时,前面牌坊外的大街上,总算迎来了正主,从一匹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的,不是宋复生又是谁来。 队伍前边县学的师长与官员等等立刻迎了上去,场面这才又重新活动了起来,不多时,众书生山呼拜见之后,人群才朝两边分开,官员师长们引着县令进入县学,其他读书人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甚至有些读书人的家人、仆人之流,也跟着进去,没人阻挡。反而是那些官兵,在牌坊之外便停驻了,一步不前,根本就没有跟随进入保护宋复生的意思。 人群流动很快便到了常玉郎附近,常玉郎赶紧将王中一戳,低沉急道:“别看了,县学不会允许士兵入内的,进去之后见机行事。” 王中猛地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下在身边一直沉默不言的谢老头:“老谢,打起精神来,没问题吧。” 谢老头闻言将目光从远去的宋复生那边收了回来,一咬牙道:“没问题。” 话音落下,人群流动已经到了近处,王中赶紧拉着他紧紧的跟在了常玉郎后面,常玉郎也适时的做出了一副略显嚣张的做派,带着两个仆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县学。 不过才走没两步,边上的窦书生看到了,立刻便侧头过来低声急道:“低调,三郎,低调,不要招摇啊。” 常玉郎见王中等人跟了进来,赶紧一躬身,道:“不好意思,刚才见到县尊,心情激动,激动,呵呵。”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仁义礼智 窦书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我了解,不过县尊日后有的是机会见,你现在学业未成,还是不要被县尊抓了典型了。” 常玉郎顿时一副受教的样子,恭敬的点了点头,不过转而他又忽然好奇的问道:“对了,窦兄文采斐然,学问在本县也是声名远播,为何窦兄不和那些人一样挤到前头去,若是能被点中,在县尊面前一展才学,飞黄腾达岂不是近在眼前?” 窦书生闻言立刻摆出一副不屑的脸孔道:“县尊劝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来的时候,为了站到前头,这些人都要你争我抢,浑然没有一点读书人的体统,简直就是斯文扫地,亏得县尊以为他们求学之心甚笃,却不知都是一群阿谀之徒,我却不愿与他们为伍。” 常玉郎听得一阵尴尬,这哥们还真敢说,你那点水平你自己不知道吗?而且你蹭酒宴的时候,怎么就不说不愿与他们为伍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的,只得装作高山仰止惊为天人的继续与这书生应付着。 人群进了县学之后,没过多久便停在了一处真正的广场之上,广场那头有一座雕像,王中离的太远,又不敢抬头眺望,只看到了雕像小半个圆润的额头,没看见是什么人物,不过想来应该是先贤哲人一流。 王中正想问这是要干什么,常玉郎已经扭头问向了窦书生:“这是要做什么?” 窦书生低头笑道:“三郎你刚进学还不知道,这是每年劝学的必定步骤,祭拜至圣先师。之后若是你胆子大一点,其实都可以走人了,反正你在县学也没有名录,又不会点名,县尊也不认识你,后面的学问提点甚至都可以不用参加。” 常玉郎登时涨红了脸,咬牙摇头道:“不行,怎么说也是县尊劝学,我若是就这样跑回去了,连县尊提点是什么场面都没见到,铁定要被我爹打个半死。” 两人说话的功夫,前头不知进行到了哪一步,竟然还点起了香火来,接着便传来了“拜”的呼喊声,窦书生赶紧拉着常玉郎躬身拜了下去。 站在广场侧面,和那些家属一起的王中,这才偷偷从发丝间隙看到那雕像的具体模样。 那是一个面容富态的老头儿,额头光洁,颌下三缕长须一直拖到胸前,一手执着书简,另一只手则背在身后,目光深邃的望着前方。 有那么一瞬间,王中甚至觉得这个木塑泥雕的假人那两只眼睛好似在看自己一样,不过转眼升起的香火青烟,将这种错觉打散了开去。 广场上一溜儿的儒衫纶巾之人,一连三拜,而边上的这些家属之流,个个都保持着一种肃穆的神情,就连王中身边的谢老头儿,都十分恭敬严肃。 王中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前面的队伍拜完起身,一群读书人又在前面人的引导下,朝着侧面的学堂屋舍走去。 趁着人群混乱的瞬间,王中赶紧抢上前窜到了常玉郎身边,但他还没开口说话,常玉郎身边的窦书生便开口了:“啧,三郎,你家这护卫倒是忠心,不过接下来要到学舍进行学问提点,外人可就不能进去了。” 王中一听,立刻有些急了,窦书生却还在继续对他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与你家公子进去只用在角落坐一阵便会出来,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好了。” 常玉郎立刻便对王中道:“既如此,你和老谢就在外面等我出来吧。” 不过说话的时候,却给王中做了个眼色,王中立刻会意道:“公子,小的有点内急,想去茅房。” 常玉郎顿时嫌弃道:“粗汉就是粗汉,早不拉晚不拉,偏偏这个时候找事。” 边上的窦书生却是好说话,一指左手边的一条廊道道:“人有三急,也是常理,你往这边去就是,走到底,便是厕溷,不过切记莫要乱跑,不然被县学里的执事撞见了,抓了你是小,连累了你家公子事大。” 王中连连点头道:“小的省的,小的省的。” 说着便带着谢老头朝着左手边的走廊而去,看得窦书生一阵疑惑,怎么这两个人都要上厕所吗?这一想来,自己好像也想厕所了,难道是太白楼今日的早茶点心做的有问题? 不提常玉郎跟着窦书生坠在队伍的末尾,跟着进了县学的大学舍去了,王中带着谢老头顺着左手边的长廊一路走下去,偶尔遇到几个人,都是手扶腹部,显然里头确实是厕所所在地。 不过他可不是真要去厕所的,瞅着一个前后无人的空档,两人就闪进了右边的一条走廊,然后很快翻了出去,从两间屋子中间的缝隙穿了过去,后面是连绵的院落墙壁,也不知道到底通向哪里。 不过王中所选的方向,一直都是朝着前面大会的方向,在穿过了几个院子之后,王中总算听到了前面传来的喧闹声。 王中估摸了一下距离,应该就只隔着一个院子左右了,当下便道:“就这了!” 说着便推开了右边一个房门,走了进去。 “老谢,你将功力借我,之后你就在这躲着,等那边出现动乱,你再从这边出去,应该就没人注意你了,出去之后,记得第一时间出城,应该还能赶的及。不然到时候官兵封城,再要出去就难了。” 谢老头没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道:“全凭恩公吩咐。” 王中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还有些凄苦,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有什么其他事情么?” 谢老头连忙摇了摇头:“没,就是有点担心,恩公你要小心。” 王中迟疑的又多看了他一眼,才点点头道:“放心,我有把握。你记得我说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出城啊。” 王中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解开狼牙刀上缠的严严实实的布条,当最后的一根带子也落在地上时,雪亮的刀锋让人忍不住心头都泛起凉意。 “来吧!开始!” 将刀一扯,刀鞘也不要了,王中拄着刀便站在了谢老头身前。 谢老头吐了一口浊气,双掌缓缓上提,然后印在了王中背上,瞬息之间,涛涛狂浪一样的妖力汹涌而入。王中本来脆弱普通的经脉,立刻被撑到了极限,但是偏偏就是没有断裂,也是十分神奇。 盏茶时间过后,王中只感觉全身上下的经脉之中已经被老谢传过来的真气填满了,而谢老头一身妖力也只剩三四成左右。 就在谢老头准备收回手掌之时,王中却一咬牙道:“继续,再来多点,我最多只有三刀的机会,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谢老头迟疑了一下,终于一狠心,又传输了一成功力过去。 承受了谢老头一身七成多功力的王中,就连眼睛都开始向外凸起,才让谢老头罢手。等到转过来的瞬间,王中整个人都呈现一种诡异的浮肿姿态,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淹死的人被水泡肿了一般。 谢老头登时便楞在了那里,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久远之前的画面。 王中伸手将刀一提,爆炸一般的力量,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虚浮感,狼牙刀的刀柄被他握在手里,似乎都在沉闷的呻吟。 映着刀锋,王中也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忍不住咧嘴一笑:“啧啧,你说我们这像是是要去杀人的样子吗?哈哈哈……” 笑过之后,王中提刀便朝门外走去:“记得,乱子一起,立刻出城啊!” 身后的谢老头恭敬的回答着:“老汉明白!” …… 走出屋子的王中,只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三两下就上了屋顶,瞬间略过了前边的院子,很快便来到了与前面学舍一墙之隔的所在,速度快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且连动静都没怎么发出。 身手的敏捷得益于灵猴拳法根植,但行动的迅捷力道,就是真气带来的效果了。 难怪说练功不练内功,等于无用功,如果他能一直有这样庞大的真气,灵猴拳法在他手中一样可以爆发强大的威力。 只不过眼下他体内的真气在处于一个不断流逝的状态,下去打拳就还是算了,最好是一刀就能将宋复生解决。 虽然他估计能发三刀,但是第一刀是偷袭,第二刀是在第一刀没有建功的情况下,现场的常玉郎出来帮忙,重新再来一刀。 而第三刀,就是孤注一掷且没有后果的一刀了! 前两刀都杀不死的话,那第三刀,也就没有机会了,或许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帮常玉郎拖延一下时间,让他逃跑吧。 院墙的廊檐角落,王中靠着雕成不知道是狮子还是龙头的琉璃瓦上静静站立,高大的檐角将他的身形遮了一半去,加上现在外面活动的人也没多少,就算有也不会朝着屋顶望来望去,所以暂时还没人发现他。 前方便是学舍所在的院落,不得不说,这个小小县城之内,对于读书人确实优厚,就连学舍都修得如此大气磅礴,将近二百张条案,一人一座,竟然也安排得绰绰有余,也不知道是临时都拼凑到了一起,还是本就有如此大的规模。 不过这四方通透的建筑,光是占地,便是一般人家的整个宅子大小了,想来不可能是临时修建的了。 学舍之内,莘莘学子济济一堂,上首的主案之后,宽袍大袖的宋复生跪坐在地,正在对眼前的这些读书人侃侃而谈。 “何谓仁?仁者,人人心德也。圣人有言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人,而不为己,发为恻隐之心,宽裕温柔,此之为仁也。” “何谓义?义者,宜也。该为即所为,所为即该为,不因果滥取不义之道,发为羞恶之心,发为刚义之气,义也。” “何谓礼?礼者,体也,得其事证也,人事之仪则也。有序有规,不乱不犯,以正为本,发为恭敬之心,斋庄中正之态,礼也。” “何谓智?智者,知也,无所不知也。明辨是非、曲直、邪正、真妄,人发为是非之心,文理密察,是为智也。” “此所谓仁义礼智,圣人有言,非由外铄我也……” …… 中正平和的声音,若是换了一个人来说教圣人经典,或许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老师,但此刻听在王中耳朵里,却是感到了莫大的讽刺。 这个世界的构建,有许多都是参考的现世他早已了解,仁义礼智等等文化流传,在这里得到显现,他也不觉得稀奇。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宋复生?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难道他自己就不觉得羞耻吗? 单单就第一个仁字,他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山民将孩童拿去活祭所谓的河神,却不阻止,甚至还主动主持这样的事情。 他可以因为一己之欲,将半个县城的人都扦插成为活死人。 他哪里有半点资格和人说教这个仁字? 王中原本还有些新潮澎湃的心情,瞬间变得无限冰冷,平静的湖面之下,蕴含的是必杀的意念,但锋芒,却反而完全被平静的湖水所遮盖了。 杀意在含蓄收敛中凝聚,一切都在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之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跨出这道院墙,便是怕自己的杀意会惊醒到宋复生,那天常玉郎对他说过这事之后,他一直都有注意,所以他刚才才会在凝心静气。 但现在宋复生的所言所行,反而将杀意推向了一个凝聚的高峰,而且不露。 再动身的瞬间,王中直接从侧方的院墙上飞腾而起,如同一只大鸟一样落在了对面学舍的屋顶上,落下之时,却如猿猴一样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下方的学舍之中,也没有人关注头顶的情况,只有坐在最后一排的常玉郎惊鸿一瞥,看到了外面地上掠过的一道影子。 常玉郎登时心情也跟着沉寂下来,在外人不见之处,双手已经开始凝结印法,随时准备配合王中发起致命一击。 但就在这时,学舍前面的讲学忽然停滞了下来,宋复生开始抽查学生的学问。 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县学里的教谕等人商量,早就会拟好名册,呈送给县令一份,县令可以在名单上点一点,然后就是看坐的近的哪个顺眼,点起来考教一二。 可是今天却出了意外。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刺杀 【个人属性】 姓名:王中 年龄:19岁 体质:普通 身份:被通缉的流民 简介:少年人,略通一二武艺的你,勤练才能带来力量。 【任务1】 完成迟少恭的临终所托,将甲子神功带给南陵道还剑山庄钊女剑。 【任务2】 你遇到了一个凄惨的家庭,带着郭宁宁离开太阳村,让她过上好日子。 【备注】郭宁宁(五岁零八个月)。 动手之前,王中默默的看了一下属性面板,曾几何时,自己还是一无所有,不堪一击,现在对武功,也算是略通一二了,不知道按照此刻他这样的真气水准,在江湖上又能排得上什么位置。 就在他一点点的摸到了学舍讲台正上方的屋顶时,学舍之中,忽然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学舍之内,惯例的县尊提点抽查学问,考教经典,文章,诗文,词赋,但宋复生点到第一个唤做陈渠明的学生时:“陈渠明,子曰: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此句你如何解?” 这个坐在第二排的长相有些清秀的少年郎不卑不亢的站了起来,然后十分谦卑的说道:“多谢县尊垂青,学生十分惶恐,只是还请县尊恕罪,学生经典文章尚有许多未解之处,此句还研习不深,粗陋回答恐失县尊所望,学生想现场求教一下同学,不知可否?” 宋复生眉头一皱,劝学提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居然在他面前自认答不上来的学子,而且这个陈渠明他也有点印象,往年好像也曾对答过一两次,经典应是纯熟之人,怎么现在就答不上来了?难道这些年荒于学习,学问都忘了? 不过这年轻人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这个时候还还知道虚心向同学求教,也算是勇气可嘉,他便点了点头:“可!不知道你要找哪位同窗好友求教,先说好,若是你的同窗好友也答不上来,本官可没有情面好讲。” 陈渠明正是早上太白居露过一面的陈书生,听到宋复生这样一说,心底登时暗喜:这回看你这个无赖子还怎么躲。 陈渠明当下便拱手道:“学生求教的是县学同窗窦在相。” 陈渠明话音刚落,县学之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躲在角落里的窦在相与常玉郎立刻就成为焦点,突来的变故,让常玉郎暗中捏的手印都被这一下惊得散了去,差点真气逆流,将自己冲伤。 就连屋顶的王中,也被这个变故弄得手上一紧,差点没有暴露。不是说这两个学渣就躲在后面没人管的吗?怎么现在又把这书生牵连进来了? 而常玉郎旁边的窦在相,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学舍之中大家的目光都在朝他身上瞟,同时周围的同窗也在暗中交头接耳,不时念叨他的名字之时,他才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瞬间,窦在相又惊又喜,甚至感觉双眼一阵胀痛酸涩,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没想到他也能有成为众人羡慕嫉妒焦点的一天。 内心之中,一股难以言说的激动,从脚底头升起,一直窜到了天灵盖顶上,这一刻,窦在相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值了。 但就在他自顾自激动的时候,学舍之内的气氛忽然一点点的静了下来,到最后,甚至是鸦雀无声,空气中,隐隐有一种冰冷的寒意在蔓延,让窦在相心头的一点热血也冷静了下来。 学舍之中,所有人,包括县尊,都在看着他,尤其是县尊,虽然隔的有些远,但是那双眸子,盯在他身上,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时候,他忽然想了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刚才县尊是在提问他吗?问的什么? 一瞬间,窦在相如坠冰窟,刚才光顾着高兴与激动,县尊大人问的什么问题却没听清,这下可真是糟透了,这可是对县尊大大的不敬啊。 不过好在宋复生似乎对读书人特别优待,并没有窦在相的发愣,便对他大加呵斥与惩罚,他刚才一直端详此人,更多是觉得这个书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有那么一丝印象,但想了一会,却没有想起来。 “窦在相,本官问陈渠明,‘子曰: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此句何解,陈渠明自认学问不精,求教于你,你可想好了?想好了便要做答了。” “呃,”窦在相楞了一下,然后支吾出声道:“君,君子说话,不要,不要学狗叫……” ……寂静,沉默!学舍之中瞬间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所有的学子与书生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窦在相,就连旁边的常玉郎都惊呆了看着他,即便他不是人族,但也曾涉猎过人族文字经典,这么简单的题目,他都能答得上来,窦在相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怎么会连芶和狗都分不清楚的? 而且,这种解释,用一个正常人的脑子想想,也不可能正确啊?他这比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农夫也强不到哪里去吧?县学是怎么将他招进来的? 瞬间,常玉郎便觉得,窦在相今天是彻底完了,在宋复生面前出这么一个大丑,只怕以后在松平县根本就没法立足了。 不过还好这小子运气好,他们今天就是来杀宋复生的,杀了宋复生,窦在相好歹不会受到县尊的怒火打击。 屋顶的王中也差点没吓得将手上的刀都扔出去,这窦书生的回答,甚至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有那么一瞬间,王中甚至觉得,这算不算系统或者老天在暗示他,今天不适合杀人。因为,好像太不庄重了。 然而接下来,学舍讲台前的宋复生,却忽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人说话,就得好好说话,自然不能躁如犬吠,也并非没有那么一点道理。” 宋复生煞有其事解释的样子,让不仅是学舍的学子,就连王中心头都忍不住升起了一个疑问:“这个窦在相是宋复生(县尊大人)的私生子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县官如此袒护一个学生。 学舍之中,站在前排的陈渠明瞪大了眼睛,看着旁边不远处的几个同窗,仿佛刚才的那一瞬间,是梦境一般,打死他都不愿意相信。 宋复生却对此一切恍若未觉,而是继续道:“好,窦生和陈生都坐下吧,圣人经典,意韵非凡,读书不能只死记硬背前人注解,要读出自己的理解,这样才算是有收获……” 宋复生在台上侃侃而谈,台下不少学子的嘴巴已经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角落之中,常玉郎忍不住在暗处给窦书生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样都行!这窦书生怕不是天选之子吧? 边上的学子,也是个个都像是见鬼一样的看着窦在相,又不时瞅向讲台方向,全都难以置信。不过到底宋复生还是县尊,县尊既然说有道理,这些人也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了,至于后面会不会产生自我怀疑或是怀疑县尊,就不得而知了。 学舍之中,提点继续,宋复生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一次他也没有看名单,随手便点了一个坐在前排的学子之中一个十分脸熟的,这个学生姓邱,往年的学问提点中,都是对答如流,学问算是一等一的好。 宋复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点了他,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催动着他,仿佛他不这么做就会崩溃一样。这种突然发自心底的无声告诫,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所以宋复生提的问题也就有些心不在焉,随意选了一首诗仙太白的古诗,让其解析其中的意境。 但哪知道邱书生站起来却道:“学生惭愧。” 宋复生顿时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他也不知道这种预感从何而来,但就好像动物在大灾变到来之前总有预兆一样,他有一种极度危险在向着自己靠近的感觉。 那边邱书生还在继续说道:“学生精研词曲,对于诗赋知之甚寥,诗仙这首夜宿诗,文字精炼,意蕴深远,学生尚未探究到其中内涵精要。而若论诗赋,县学之中,窦生学问首屈一指,最常论的就是太白诗,我们许多人都受教过他的高见,不如就请窦生此时与大家分享一下心得,县尊您看如何?” 宋复生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但邱书生所说的“其中精要”四字却又好似挠到了他的痒处,于是不得不再次说道:“既然如此,窦生,那你就来与大家说说,这首诗的内涵精要,到底在何处?” 坐在角落的窦在相这一次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落下,当听到县尊亲自提问,立刻便满心激动的站了起来。 看着学舍之中数百双不同意味的目光,窦在相忽然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拱手道:“学生遵命。” “太白诗存世数百,首首精妙,就拿此夜宿诗来说,短短四句话,二十个字,表面上看,说的是夜景风物,但实际上,却道出了开元之后,大唐王朝的腐败之相。” 窦在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口若悬河,说的有模有样,让在场众人都觉得是不是认错了人一样。 边上的常玉郎也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自己之前真的看错他了? 台上的宋复生心底那种莫名的危机躁动,虽然没有消失,但也好似平静了一些,就好像窦在相如此做答,似乎能够和邱书生做答起到一样的作用。 学舍中,窦在相继续说道:“此诗开头便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百尺即便不是虚指,算做实指,也有十丈高下,比城墙还高,直出天际,足可见高楼广厦有何等的宏伟。” “但如此高楼大厦的修建,靡费不知以何数目可计!而且,这等恢弘建筑,是平民百姓所能住的吗?显然不是,只能是达官贵人,甚至有可能是皇帝。诗中接着便写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天家即指皇家,老百姓们都不敢对此事多说,怕被皇家知晓,只能道路以目,可见当时的皇室与官僚,已经奢靡腐败到了何等地步?” ……沉默!寂静!学舍之中再一次陷入了一种宕机的状态。唯有窦在相一人,意气风发,横扫四方,仿佛天下唯手在握。 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种所谓的扬眉吐气之感,其实被众人注视成为众人之焦点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终于有人肯认同他的学问了,这对他这些年的孤独来说,才是最大的安慰与鼓励。 台上的宋复生听完之后,嘴唇抽动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心中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崩塌一般,那如同水晶碎裂的声音,就好像在他的耳朵边如雷般炸响。 一点点红色的痕迹,竟然在他的眼角、耳洞中开始蜿蜒而下。 就在这时,学舍顶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琉璃瓦片四碎飞溅,一抹雪亮的刀光,恰好趁着他失神的瞬间急斩而下! 没有什么索命之语,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词,只有最冰凉的刀锋,是最明显的意图表达! 王中破开屋顶一刀斩下,这一刀,他已经蓄势已久,在学舍陷入寂静的一瞬间,他立刻明白,这是最好的机会,当下便直接斩下。 虽然还隔着一个屋子的高度,但强势下坠的他,配合蓄势已久的一刀,他已经将斩杀的可能性尽可能的拉到了最大。 只是可惜,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宋复生! 迸发的刀气,即便是以狼牙刀锋利的刀锋,一刀如愿的砍在了宋复生的肩头,但卡在宋复生的肩骨之中,就再也存进步得,刀锋并不像是砍到了金铁之物,反而像是砍入了一个老树桩之中一般,紧实的木头,将刀锋死死的夹住,就连想要抽出都显得异常艰难! 不过真气的爆发,庞大的力道沿着宋复生的躯体横冲直撞,产生的强大破坏力,让其瞬间便是一口鲜血喷了王中一脸。 惨叫从宋复生口中传出,疯狂自救的他顺手便是双拳乱打的砸在了王中胸腹之间,咔擦的骨裂之声,听得人毛骨悚然,王中鼻子嘴巴之中登时便是鲜血滚滚。 但王中就是死死的拖着刀柄不放手,同时双腿连环而踢,在宋复生腹部撞出沉闷的咚咚声。 “王中!快放手!”常玉郎飞身冲将上前,同时高声急喝道。 “不放!”口鼻溢血的王中大喝一声,血沫在齿缝之中喷涌,暴猿一式却已经扬手而起,拳头所向,不是宋复生的头颅,而是他肩头嵌着的狼牙刀背。 他要让这一刀,一路向下,将此人斩成两段! 而宋复生也已经状如疯魔,一拳贯心而来! 这场刺杀,才开始,便直接陷入了生死交换的局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最大的不幸 这一刀向下,是王中当下最好的选择,因为如果再换一个地方攻击,他不知道失去了狼牙刀的锋利,自己还能不能击破这个怪人的防御。 但不管是木妖转世,还是先天高手,这已经切入了宋复生身体的一刀,只要再向下,就能将之劈成两半,绝对能够将之斩杀当场! 所以王中要用最大的保证,来促使这一刀的再次向下。 有真气在身,施展暴猿一式的他,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去简化,那样去扣扣索索的揣摩其中的发力技巧,通过调整肉身来尽可能的达到最好的效果,现在的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爆发。 拳头携带狂猛的力道,仿佛打铁砧的重锤一般,朝着刀背砸下。 同一时间,宋复生的拳头也捣向了王中的胸口,甚至,他出拳的速度,比王中还要更快!这是王中所没有预料到的! “砰!”“嘎吱……”“刺啦!” 就在宋复生的拳头即将击中王中心口的瞬间,旁边忽然冒出来了一个身影,一记猛虎掏心,与之拳头针锋相对。 双拳对决,沉闷的响声只持续了一个瞬间,紧接着便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常玉郎立刻捂着手臂便倒,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惨叫,反而是宋复生叫的比他更大声,王中一拳砸在狼牙刀背,刀锋在肉躯之中再得助力,向着胸腔艰难向下。 但是宋复生整个人却忽然猛地朝后飞退了出去,王中猛握刀柄的瞬间,刀锋直接从对方的身体之中抽了出来,带出红的白的洒了一地,那是血肉与骨头渣子。 当刀锋离体的瞬间,王中便知道,这一刀失败了,很可惜的是,刚才就差那么一点,刀锋就能切进了对方的胸腔之中,下方三寸,便是心脏。 宋复生借着常玉郎一拳之力,瞬间后退,避开了生死杀机,但整个人因为用力过猛,也顺势砸在了学舍的柱子上,粗如成人腰身的朱红柱子,登时便被撞得四分五裂,宋复生直接跌飞了出去,洒了一地的嫣红。 直到这个时候,学舍之中才好似炸膛一般,无数书生轰然尖叫四散,讲台边上有两个教谕则是骇得已经跌落在地,狼狈退行。 “大大……胆…,刺……客……” 王中偏头冷眼扫了一眼那个老头儿,这人立刻惊叫一声,手脚并用的逃了,外面已经响起了护驾的喊声。 周围的人瞬间消散一空,王中终于撑不住后喉头的一点翻滚,“哇”的便是一口血块吐了出来。虽然谢老头能借给他真气,但毕竟不是他自己练就的,不停的流逝就不说了,自身也没有相应高手的强横体魄,宋复生只是仓促之间的几下乱拳,便将他打得内腑重创,吐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内脏碎片。 不过吐出来这一口闷物之后,王中也感觉到了胸腹之间轻快了许多,染血的刀柄再次被提了起来。 “别去了!走!”身后的常玉郎挣扎着爬了起来,狂吼道。 他的右手手臂已经彻底变形,现在别说是结印了,就算是练抬动一下都难。难得是,这么严重的伤,他竟然还没有痛得嚎丧起来。 王中却头也不回的就朝着宋复生飞出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我走不了的!你走吧!” 刀锋提起的瞬间,学舍倒塌的柱子外面,一队乱石地砖之中,忽然传来桀桀的凄厉笑声:“走?你们谁也走不了!” 话音刚落,宋复生已经如同炮弹一般朝着王中砸了过去,其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完全不是仅仅会一门灵猴拳法的王中所能比的。 但王中也有倚仗,那就是狼牙刀,不管宋复生是什么怪物,狼牙刀既然能够破防,那就能够捅他个对穿,砍他个两半! “狗官!死吧!” 面对宋复生的来攻,王中一直下错而且刀势沉闷的刀锋,忽然速度加快,以不可思议之角度瞬间提到了身前,刀尖直指正是宋复生的眉心一片。 六壬刀法藏灵式,虽然他练得还不算久,但这一刀刀势运转之精要,已经到了随心所欲之境界,加上他此刻真气充沛,手眼皆快,所以刚好能够跟得上宋复生的动作。 或许是肩头的重伤还没好,宋复生对狼牙刀也有一定的顾虑,面对袭向眉心的一刀,宋复生终于还是犹豫了。 王中空门大露,摆明了是以命换命,虽然他自忖如今自己应该是刀枪不入,但狼牙刀的邪性,让他还是退却了一步,毕竟刚才挨的一刀,可是还在淌着鲜血。 宋复生瞬时错步,拳头再起时,已经来到了王中的侧面,但王中下一瞬间的动作,却让宋复生大吃一惊,狼牙刀刀锋仿佛是锁定了他一样,刀锋随着他一起动作,转瞬又斜着切向了他的胸腹之间。 宋复生步伐一转,身形再动,但这一次王中刀锋已经如同跗骨之蛆跟上,而且刀锋已经越加欺身,就仿佛王中提着刀已经要与他贴身了一般。 宋复生登时心中一怒,喝道:“真当我怕了你这鸟刀不成?任你是什么神兵,也破不了我不朽不坏之体!” 瞬间拳头一架,拳刀在顷刻之间交锋,发出砰砰一样的沉闷响声。 但王中刀势却是并不力压,反而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刀锋在无数小幅度的挥动中,逼得宋复生只能用拳头与手臂硬接。 虽然王中不能将之一刀砍成两段,而且每一次碰撞都像是砍在厚实的老树桩上一样,但狼牙刀锋利的刀刃在宋复生的身体表面,还是割裂出了一条条细密的小小创口。 六壬刀法雪羽式,即便是没有对应的真气运转路线配合,但王中仍然做到了当前情况下的极致,左臂不能起大用的宋复生竟然一时间也不能摆脱这漫天落雪一样的雪亮刀光。 只是王中的真气一直处在流逝之中,这样的情况持续绝对不会很久。而且即便是这样能够缠住宋复生,但要杀他,依旧难如登天,宋复生的肉身竟然难以想象的坚硬,只有蓄势一刀才有机会破防,这样小幅度的斩击,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气息一动,王中疾风骤雨般的刀势忽然一沉,刀锋正逢大开大合的幅度,瞬间横斩而来,雪亮的刀锋瞅中机会再次斩在了宋复生的左臂之上。 他受伤的这半边身子不利索,便是他此刻最大的破绽。 只是宋复生终究不是平常人,王中刀锋斩在他勉强拦截的左臂上时,沉闷的响声再次传来,如同擂鼓一样擂在了人心头。 而同时,宋复生顺势一脚也直接踢向了王中的左下腋窝处,这一脚落实了,王中必定也要废去一只手。 千钧一发之际,王中跃动了一下身躯,宋复生的脚尖最终踹在了腋窝下面的侧胸之处,庞大的力道直接将他一脚踹飞了出去,钻心的疼痛让王中忍不住猛吸了一口凉气,然而冲进来的,却还夹杂着无数的血沫,登时又呛出老大一口鲜血。 落地的瞬间,刀锋在地砖上一撑,王中又连退了好几步,才总算拄着刀锋一脚蹬在了后面走廊的栏杆上站稳。 好在宋复生没有乘胜追击,他也得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刚才他那一刀,也同样在宋复生的左臂上开了一刀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液流淌的态势,可见对方也并不轻松。 “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一个普通跑江湖的,没想到,居然深藏不漏!”宋复生站在学舍之外,一手抚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对王中说道:“如果你肯归属于我,做为手下大将,我可以饶你一命!” 王中闻言将刀锋一抽,放下脚来,吐了一口血沫子,龇着一口血牙道:“呵呵,你就这么笃定,我投降了不会继续杀你?” “还是说,你也将我一并扦插了?”王中说着,又将狼牙刀提了起来,锋芒所向,依旧是宋复生:“狗官!你的所作所为,注定了你今天必死!” 宋复生见状咬着牙冷笑了一声,右手猛的在左臂伤口上一按,刚才还鲜血直流深可见骨的伤口,经过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强行粘合在了一起,虽然还在朝外渗血,但比刚才就要好太多了。 王中这才注意到,他左肩膀上的伤口,流血的态势也减轻了许多,看来他刚才跌出去的那一会没动,就是在临时处理伤口。 宋复生有这样的本事,对王中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刀枪不入总还有个限度,以狼牙刀超乎寻常的锋利,他还有能破防的希望,但这种还能强行愈合伤口的能力,就会让王中造成的伤势,至少失去一半的伤害效果。 而且宋复生的力量流失速度,也会减缓,反观王中,内腑重创,内出血不止,血液流失,不仅会加快真气的流逝,也会让他的体力飞速消耗。 强行暂时愈合了伤口,宋复生这才握了握手掌,朝着王中看过来:“哦……?看你这言行,倒像是江湖大侠似的,但我看你满身杀孽,也不是个好人啊,跟我在这里充什么正道人士呢?” 王中不屑一笑:“我何曾说过我是好人?但我虽不是好人,却不会像你,满手血腥罪恶,却还在这育人之地,口口声声仁义礼智。呸……,你也配?” 宋复生对王中这等当面的辱骂,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十分自得的笑道:“哈哈哈,你懂什么?话语权在我手里,我说什么自然都行?仁义礼智?丑陋罪恶?只要我在上位,那一切都就是我说了算,只看哪些能够有用就行。就好像你,你就算满口仁义道德,替天行道,还不是一样马上要死在这里,有谁能够救你?他吗?一个半吊子的常山族人?” 宋复生越说越高兴,顺势还伸手一指学舍之中正靠在一根柱子边上的常玉郎。断了一臂的常玉郎,此刻一身本事去了大半,只能看着王中独斗宋复生。 不过宋复生说到他,他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骂道:“山精野怪,得志猖狂的小人,老天爷怎么就没一雷劈死你,居然还让你转世成人。” “哈哈哈……”宋复生闻言楞了一下,转瞬之间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传说是真,劫数真应在天雷,常公子,宋某还要多谢你今日的指点,就大发慈悲让你留个全尸!” 宋复生说着双手挥动,气息一提,双掌缓缓朝着胸前合拢。 常玉郎被他的话弄得呆了一呆,转瞬之间立刻明白过来,气得差点跳脚:“你这个老树妖,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没过化形天劫,就转世成功,这不可能,你肯定是骗我!” 宋复生却冷眼一笑,不再回应,随着他双掌逐渐合拢,整个人的气势也在一点点的变化,无形之中,此人好像开始变得像一堵墙一样不可越过,而且这堵墙还在越长越高,转瞬之间就像是有一座小山挡在了二人身前。 “不好!”常玉郎立刻惊叫起来:“他要拼命了!” 王中提着刀却不动,反而眼神一冷道:“这是好事,说明就到了一战定结果的时候。” 宋复生对王中如同自大一般的言语毫不在意,此刻的他,只感觉胜券在握,这个人就算功力再高,但身手只能算是一般,而且真气不够绵长,气力消耗极快,他有信心,这一招下,这两个人必将毙于他的掌下。 “我还是很好奇,我与二位无冤无仇,二位为何偏生就要杀我?难道本官真的就长的这么天怒人怨?” 胜券在握,宋复生甚至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王中不屑道:“你做的那些事,难道还用我点明?” 宋复生却不以为意道:“人生天地如韭菜,割了一茬,还会有下一茬,总会长出来。而且这世间不公之事之地多如牛毛,比本官做的更过火的,比比皆是,你杀的过来吗?” 狼牙刀刀尖在地砖上转动,发出咔擦的响声:“我何曾说过我是为了不公而来?” 宋复生气势继续攀升,无形之中的山岳似乎有了变化,他闻言疑惑一笑:“哦……?那你是为何?” 王中将左手也放到了刀柄上,双手持刀,越握越紧:“还记得那个差点被你献祭的小女孩吗?我为她找你讨债而来。” 宋复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为了她,但这又与那些口口声声喊着为民除害的江湖大侠有什么区别?” “有,因为我只为她一人,至于其他人,你说的对,我管不过来!”狼牙刀的刀尖,开始脱离地砖,缓缓抬起。 “这么说,这倒是这个孩子的幸运了?”宋复生语带讥讽的叹道,他的背后,已经有一层朦胧的虚影在浮现。 王中却凝神看着刀锋,眼神一变:“不,我不认为这是幸运,相反,我认为需要人来拯救,才是最大的不幸。” 瞬间,杀机毕露! 山岳凝形,朦胧之中,隐约有一尊大佛在宋复生背后,做双掌合十之状! 第一百七十章 我要杀了你 佛者慈悲之像,但宋复生的眼中,却看不到任何善意的色彩,反而充满对生命的漠视与冰冷,甚至还有一丝对眼前不自量力者的嘲弄。 下一瞬间,佛陀扬手,刀锋破空,雪亮的色彩在这一刻将整个世界都割裂成了一层层的碎玻璃状的凌乱形态。 常玉郎只感觉到眼睛一痛,眼皮忍不住开合,再睁眼的瞬间,无数坚硬如铁的血肉,仿佛锋利的暗器一样,朝着四周飞射,学舍之中,顿时宛如遭受了箭雨一般的狂猛打击,无数桌案柱子上,被射出一道道的伤痕与孔洞,发出如同雨打芭蕉一样密集的咚咚声。 刀枪不入的宋复生,在王中的第二刀之下,仍旧没能防住狼牙刀锋利的刀锋。只是凝实的刀锋虽然斩击入肉见骨,但最后还是被拦了下来,庞大的真气爆发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爆发,虽然将宋复生的右手炸得血肉模糊,但却并没有达到王中所想的一刀横斩两半的效果。 宋复生并不高大的身躯,仿佛比昭王陵墓之中那个以楠木金铁等物制成的棺椁,还要坚硬数倍以上,即便是王中已经动用了自己能在瞬间爆发的极限真气,但依旧徒劳无功,最后的真气,或许也就只剩下垂死挣扎的一刀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过一丝后悔,毕竟没有人会面对失败不产生气馁的情绪,只是转瞬之间,佛陀之下,便是连绵不绝的刀光以最快的速度斩击而来。 但这一次,宋复生应付起雪羽式来,就比上一次轻松了许多,尽管右臂还血肉模糊,但每次刀锋与血肉的交锋,都是“砰砰”的沉闷声响。 刀随人走,人随刀赶,双方瞬间从学舍之外一路横冲直撞,撞毁了无数墙垣与屋舍,轰然倒塌的院舍,爆发出漫天的烟尘。 烟尘之中,如同鼓点一般的击打声密集不停,而且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常玉郎连忙就要追过去,但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救声:“三郎,三郎!” 常玉郎回头一看,只见乱成一片的学舍内,一堆破烂桌案之中,窦书生正战战兢兢的抱着一个小方凳子,不知所措,上下两片牙齿,不停的打着噔噔噔的鼓点声,仿佛在应和外头的交战一样。 常玉郎顿时急道:“窦在相,你怎么还没走?” “走……走……”窦在相牙齿直打颤,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常玉郎一跺脚,转身将他一拉,拖着就从学舍之中跑了出去,朝着前方的战团追赶过去。 过了两处倒塌的院墙,常玉郎立刻将窦在相一甩:“从这里赶紧出去。” 说完也不管窦在相走没走,便追向了王中与宋复生的战团。 此刻的一片乱象之中,偶尔还能见到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书生抱头乱窜,甚至还有哭天抢地的,整个县学,已经成了一锅乱粥。 常玉郎心中十分焦急,这样下去,最多还有几十个呼吸,外头的官兵就会涌进来,到时候箭雨一下,他和王中两个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这松平县城去。 “砰!” 就在这时,前方战团之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碰撞声,接着便是将近数丈长的一道院墙,以一个凹陷开始稀里哗啦的垮塌,而那个凹陷处,还有一抹血色刀锋露出。 宋复生衣衫零碎,披头散发,但整个人气势却越来越盛,哈哈大笑的踏步再上:“你,还不够快。你之功体,更是如同无漏。你如何能胜我?如何能杀我?哈哈哈……” 倒塌的墙垣之下,乱石砖块中,刀锋左右一拨,王中捂着胸口蹒跚而起,尽管周身上下已经全是血色,但他的双眼却依旧蕴含着必杀的信念与杀意。 “当然是用刀杀!三娘娘!” 宋复生登时面上一怒,这个时候,王中竟然还像个市井无赖一样骂他做女人:“哼,原以为你也是个高手,没想到如此不堪,这个时候还逞无用的口舌之利,本官就先将你这尖牙利齿全都拔光!” 话音落,宋复生大步向前,拳掌变化的瞬间,便与刀锋再次交错,尽管王中勉力支撑,但体内真气流逝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他已经再也没办法跟上宋复生的动作,承受宋复生的力道。 双方之间的差距,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步步不可逆转的放大,到了最后,王中面对宋复生将不会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赶到此处的常玉郎登时惊喝道:“看招!” 战斗之中的宋复生下意识的便是一闪,狼牙刀锋见机而动,再次在他身上削下一块小皮,但宋复生对此却恍若未觉,反而是鄙夷的看了常玉郎一眼,说道:“常山的小山君,竟然也就这点本事了。” 常玉郎却并不恼,反而一咧嘴,森然笑道:“我就算本事不济,也算是有根有底,你算什么?不人不妖的怪物。” 宋复生对他的讽刺毫不在意,只是轻声冷笑道:“看来二位今日都是技止于此,只剩牙尖嘴利了。也罢,本官这就送两位上路,小山君也不必心急,本官杀了这人之后,就来取你狗命!” 常玉郎登时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骂他是狗,这是天大的侮辱。 但宋复生却没再管他,立刻再次欺身而上,直杀王中而去,拖延的时间一长,这个刀疤怪人一旦得到喘息,谁知道还会不会爆发出之前那样猛烈的刀招。 今天的他已经栽的够惨了,还是趁早了结了这一切的好。 常玉郎见状大急,但他又没有办法,就在这时,窦书生居然又从他旁边冒了出来。 常玉郎顿时怒极:“你怎么还没走?” “有,有……官兵!”窦在相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常玉郎一吼,差点没直接扑倒在地上。他刚才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转身逃跑,远离是非之地。 但还没等他跑到大门口,就发现前头有大队的官兵正在县学内横冲直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常玉郎与王中是跟着他一起进的县学,他当下就吓的向反方向跑,结果一跑就跑到了这里来。 常玉郎气得恨不得将这货一把扔出去,但扯起他的瞬间,却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当下便是一狠:“窦兄,借你双手一用!” “啊!”窦在相当即惨叫起来,常玉郎说的也太吓人了,见面就要砍手,如此可怕,他还不如让官兵抓了去。 但常玉郎却没理会他,直接将他拖了起来,然后一掌便拍在了他的头顶。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的突兀,但窦在相立刻就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站着一动不动,任凭常玉郎施为,只有一双眼睛还在惊恐的抖动,两颗眼珠,已经瞪得如同两颗气球一样。 呼吸之间,常玉郎陡然双眼一闭,再睁开之时,窦在相双手竟然开始不自然的扭动,迅捷繁复无比的动作,几近舞出残影。 紧接着,窦在相一手一天,一手下劈,背后常玉郎猛然爆喝一声,如同雷霆轰然炸响在这人间小城之中。 “风来!!” 常玉郎声嘶力竭,声震四方,地上的碎石乱瓦陡然全数望天飞舞,猛烈的飓风,仿佛从虚无之中产生,一瞬间吹拂了整个战场。 风还在继续吹,吹过了战场,吹过了院舍,吹遍了整个县学,松平县城之中,所有还活着的人,陡然全都将目光望向了县学的方向,不知何时,那里已经多了一道参天风柱,一应屋舍树木,全都被拔地而起,毁于一旦,残垣乱瓦四散乱射,宛如灭世场景。 狂猛的飓风一瞬间将战团之中的宋复生卷起,任凭他的功力如何高绝,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一身本事也是大减。 而且风势狂暴之中,不仅在吹拂他的肉体,就连他体内的气血与真气都有随风而动的征兆,可见如果常玉郎这一招练到极高深之处,甚至能直接将人的气血运行吹得紊乱爆散,将真气直接吹散,甚至直接吹出体外。 只不过常玉郎现在明显还没练到家,宋复生尽管有些不适,动手之时比之前要难为了许多,但还是能勉强稳住身形,而且以他上次与常玉郎的交手来看,对方如此爆发,绝对不可能长久,现在这两个人所做的一切,在他看来,不过都是垂死挣扎。 “王中,杀他!” 飓风狂舞,常玉郎口鼻溢血,身子已经开始忍不住颤抖,强行朝着王中怒吼道。 风中的王中似乎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反而有了风力的帮助,行动起来更加便捷,这风儿仿佛有着灵性一般,能在他的背后随时作为推力拉力,对他的动作起着增幅作用。 王中也知道现在是最后一搏了,当下将体内最后的真气尽数催动,狼牙刀上再次泛起无形的光辉,于晦暗的飓风之中,甚至还有一点耀眼。 宋复生却并不在意,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王中同样的招数已经对他来了两次,第三次还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不仅是黔驴技穷,更是将他看的太轻了。 而且常玉郎这样的催动,又能撑多久呢? “常小狗!既然你这么想死,本官就先送你一程!”宋复生心中一怒,大喝一声,陡然就朝着常玉郎杀来! 但冲过来的瞬间,他的目光却忽然一变,因为常玉郎此刻并不是自己出招,而是借了窦在相的身体,灌注妖力,控制施法。 宋复生一下就看到了如同木偶一样被操控的窦在相,双眼登时圆睁而起,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样。 “是你!”“是你!”“是你!”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死来吧!”“死啊!”“全都给我死啊!” 宋复生忽然狂性大发,气势再攀一截,疯狂的朝着常玉郎就杀了过去,或者说,是朝着他身前的窦在相杀了过去,就好像窦在相身上,有极为可怕极为讨厌的东西一样。 常玉郎虽然不知道宋复生为什么发疯,但这个时候明显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当即便高声喊道:“王中,杀他!杀他!!” 狂吼的常玉郎一身真气彻底狂涌而出,天际飓风也在这一瞬间更加猛烈的呼啸,县学周围,几乎半个松片县城的屋舍,已经墙倒屋塌,乱瓦横飞,成为一片废墟。 常玉郎双目血红,仿佛也在一瞬间陷入了最至极的疯狂! 宋复生背后佛陀虚影已经凌乱扭曲如恶鬼,但利爪重拳已经即将到达窦在相胸口。 就在这时,飓风之中忽然升起一刀惊世刀光,仿佛开天辟地的一刀,直接破空而至,将乱舞成狂的宋复生一刀斩飞了出去。 “嘣!” 巨大的撞击在飓风之中爆发,整个风柱都在这一瞬间颤抖了一下,刀锋与宋复生坚实的身躯最后一次交锋,狼牙刀锋利的刀刃瞬间便破开了强行粘合起来的伤口,然后沿着之前砍开的伤口一路向下,骨肉分离,直指目标心脏。 但刀锋下切,仿佛斧头一样斫入胸腔,一直切到了心脏之处,宋复生却依旧生龙活虎,甚至愈加癫狂,狂拳乱打,登时便将王中如同破沙袋一样的砸飞了出去。 狼牙刀也在这一刻脱手,就像是一根巨大的钢铁签,插在了宋复生身上。 受到如此重伤的宋复生愈加癫狂,鲜血如泉,洒的到处都是,整个人也越来越暴戾。 “哈哈哈,你们杀不了我,杀不了我!” “你们都要死!都要死!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你,杀了你!” 宋复生狂吼不止,已经近在咫尺的常玉郎终于坚持不住,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口鼻中冲出,仰天便倒,开合的血沫嘴角,忍不住带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失了常玉郎的控制,窦在相身形一顿,也跌到在地,不过他还是半坐在地上,并没有受多大的伤。 而状如疯癫的宋复生双目已经被血色覆盖,紧盯着他便冲了过来。 这一刻,他对窦在相的杀意,甚至比王中和常玉郎都要高得多的多。 “我要杀了你啊!” 怒吼惊天,妖拳灭世! 窦在相已经吓得呆住,失去了自我神智,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拳朝着自己越来越近。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看到了拳头上仿佛有一层光芒。 那光芒,有些熟悉! “轰!” 第一百七十一章 缘起缘灭缘终尽 世界或许不同,但人性总有相似。有的人面具下隐藏着最深沉的恶,有的人身体中蕴藏着纯洁无垢的光。 当癫狂怒极的宋复生拳头即将到达窦在相的额头之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松平县的正中心爆发,就好像是有一道天雷,狂轰而下,落在了这污秽的人间。 “轰!!” 巨大的雷声,响彻寰宇!整个松平县城,在这一刻都跟着晃动起来,如同地龙翻身。 惊雷之中,宋复生怒嚎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似他的喉间,忽然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紧接着,这东西便露出了真实面貌。 “咕隆隆……” 如同管涌一样的鲜血,从宋复生的口中不停的喷发,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好似被无形的力量重创了一样,变得是如此的脆弱无力。 而一直插在心口的狼牙刀,这一刻便成了最致命的创伤! 宋复生忽然停了下来,艰难的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下一个瞬间,原本被劈开,又强行粘合,最后又被劈开,还继续深入到了胸腔之中的创口,瞬间崩裂,宛如喷泉一样的血液望空飞洒,将近在咫尺的窦在相淋了个通透。 无尽的血流之中,甚至还有一点一点的心脏碎片,仿佛蠕动的虫子一样贴在窦在相的身上,满身是血的窦在相顿时如同吓傻了一般,啊呀呀的乱吼乱叫,两手乱抓,却怎么也抓不到一点依靠。 与此同时,宋复生应声而倒,血色双目望着县衙的方向,尽是不甘。 “砰!” 死去的高手,尸身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砸起了一点血洼尘泥,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了声息,只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瞪得宛如两颗铜铃。 场面上顿时为之平静,除了仿佛吓傻了一样的窦在相还在又哭又笑的大喊大叫之外,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没过多久,血人一样的窦在相也疯疯癫癫,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此地便只剩下了躺在一片废墟之中的三个身影。 王中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体内的真气连同气力全都抽得一干二净,浑身上下的痛楚,已经让他的脑门都开始麻木,仿佛连思想都没了转动的力气。 但一直到了很久很久,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有意识,但好像又有许多东西记不清了,忽然一个意识在他的心底升起:“难道这就是这里的轮回?我的记忆会一点点的失去?” 瞬间,痛楚如同潮水一般袭来,让他近乎窒息,但好在他进入游戏之后,已经经过好几次的摧残,所以即便是这样足可以让人直接昏死过去的痛楚,他还是坚持了过来。 睁开眼睛,前方是高远的天空,虽然天色不怎么好,但至少,他还活着! 活着,便还没有陷入轮回! 意念转动的瞬间,带来的是最本能的挣扎欲望,如同一滩烂泥一样倒在血污之中的躯体,开始一点点的抽搐,一点点的扭动,最后化为了最奋力的挣扎,从地上匍匐撑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王中总算从弥留之际挣扎了出来,当真正站起来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了。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安南乡的那一夜,系统说,信念就是力量,虽然玄之又玄,但好像也有那么一丝的道理。 环视四周,废墟一片,空无一人,地上已经成为了一片血色泥潭,宋复生死不瞑目,常玉郎半死不活,好像还在微弱的哼哼。 王中连忙踉跄着走了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将狼牙刀从宋复生的体内拔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的九牛二虎之力,自然是相对于他现在极度虚弱的身体来讲,实际上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阻力,与之前狼牙刀卡在宋复生肩头完全不能比较,就好像一个是石头,一个是豆腐一样,天壤之别。 拄着狼牙刀直喘粗气,王中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宋复生的死因,他好像忽然之间就没了刀枪不入的体质,连之前强行压抑伤势的能力也消失了,这才导致已经切入心脏的伤势爆发。 但究竟什么原因导致宋复生变成这样,王中也有些弄不明白。 淡淡的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王中继续朝着常玉郎摸了过去,每次受到严重的外伤之后,玩家的特殊体质总能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就好像现在,只是过去了短短片刻,他感觉自己就能够勉强行动了,换了任何一个常人来,只怕要得在床上躺好几个月。 “喂,死了没!”常玉郎身边,王中朝着这个躺在一片血泥里头轻声哼哼的家伙轻轻唤了一声。 地上的常玉郎满口血污,说话都不利索,但还是能勉强听得清:“快死了!” 王中心头一松,喘着粗气道:“快死了,那就是,还没死,没死就赶紧起来,不然官兵来了,就真死了。” 常玉郎哼哼了两声,总算开始挣扎着爬了起来,看他动作,反而还比王中要轻松一些。 王中立刻说道:“宋复生死了,还有之前那个大爆炸,到底怎么回事?” 常玉郎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扶着旁边的一块断墙,没好气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王中便不再问,转而伸手一指宋复生的尸体道:“应该是真死了吧。” 这个世界人啊妖的,元灵啊转世什么鬼的都有,若是这家伙还有什么转生的手段,并没有真死,那可就亏大了。 常玉郎立刻点了点头,有些后怕道:“是真死了,还好他死的及时,他扦插在我体内的妖力种子被我化解吸收,不然我早也跟着归西了。” 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行,走吧,咱们去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那场爆炸与他的死因有关。” 王中说着,伸手一指之前爆炸发生的方向,正是县衙所在的方位。 常玉郎吸了一口气道:“我大致能猜到一二,那里是县衙所在,宋复生在县衙后院置了一个园子,专门存放那株老松树的本体,估计是他的本体在这县城里,他的身体才会像那种老铁木一样硬实,本体毁了,那种能力也就没了。” “可他的本体怎么好好的就毁掉了呢?”王中抽了一下眉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常玉郎也陷入了沉默,然后才道:“走,过去看看!” 说着,两人也不怕什么官兵了,直接朝县衙所在的方向蹒跚而去。 松平县城不大,一场宛如地动一样的灾难肆虐下来,加上王中与宋复生在县学大打出手,毁屋断墙,这一路上已经找不到正经的路途,全都是在一片片的废墟之中穿行。 踏步在碎裂的砖瓦之中,王中忽然脚下一崴,一脚踩碎了几块碎瓦片,脚下踏在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拨开杂物一看,一具隐约可见的尸体,埋葬在废墟之下。 常玉郎见了,摇头叹息一声:“宋复生一死,之前那些被他扦插的人,如果不能化解他的留下的妖力种子,同样也会失去生命。” 王中沉吟了一下,才将脚从碎石乱瓦之中拔出,顺势拨弄碎瓦将这里盖好:“你之前为什么不早说?” 常玉郎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满口的血腥味:“说了又能怎么样?我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你能?” 王中闻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挥手道:“走吧!” 尽管一路都是房倒屋塌的废墟,但松平县城整个不算大,所以他们还是很快就来到了县衙所在的地方。 只是阔气威严的县衙,已经成了一堆瓦砾,比起之前路上遇到的那些建筑来说,这里破坏得更加彻底,让王中有种遇到了现代战争炸弹肆虐过后场景的感觉。 “那边,安置那株松树的园子就在那里!”常玉郎张望了一下,立刻伸手一指右前方。 王中赶紧跟上,两人走到半路,前面忽然好像有什么光亮在闪烁,而且地势也开始变化,变得向下倾斜,等走到目的地,这里已经是一个将近有好几丈深的大坑。 坑底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层大大小小仿佛琉璃一样的半透明晶体,刚才看到的光亮闪烁,便是光线在这些晶体之间的折射。 这些晶体虽然个头大小不同,色泽也是各不一样,但排在地上,却都遵循同一个方向,呈现一个放射形态,显然这里就是爆炸的中心。 常玉郎见状忍不住惊叹道:“弄成这个样子,够狠啊!” 王中连忙问道:“你说谁够狠?” 常玉郎嘴角一撇,伸手指了指地上这些仿佛带点水晶质地一样的东西道:“当然是谢海了,除了这老东西,还有谁。他舍了本体,脱了妖身,只有元灵脱身成人,这东西就是他修炼了一辈子凝结出来的元灵晶石。” 说着,常玉郎伸手从地上随手捡起了一块晶石,上面还有部分其实就是泥土,长叹道:“元灵逸散,落于尘土,这下真的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王中立刻明白自己之前那股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了,他和常玉郎去杀宋复生,能毁掉宋复生原身的,也就只有谢老头了。 只是谢老头虽然功力很高,但本身却没有多少手段,而且他走的时候,王中还将他的功力要去了一大半,仅剩最后一点功力的谢老头要杀进县衙,毁掉宋复生的本体,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除了同归于尽,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王中沉默了半晌,才语气沉闷道:“他早知道?” 常玉郎眼神复杂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许有一点?或许没有?谁知道呢?” 王中顿时有些明白,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阵微风忽然吹来,让人心生凉意。 王中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了脚边的一颗灰白的晶体,道:“走吧,回去找红儿姑娘和宁宁。” 常玉郎同样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跟上,但两人才转过头来,却发现大坑边上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他全身都是乌黑的血渍,形如厉鬼,但一双眸子,却还算清亮,勉强能看出正常人的心绪,有些悲伤,有些哀痛。 “窦兄?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没事吧?”常玉郎立刻开口喊道。 王中见到窦在相,也楞了一下,窦在相之前发疯离开的时候,他好像还隐约有所感觉,现在窦在相虽然没有大喊大叫了,但感觉好像也不是很正常。 “窦公子?”王中也跟着喊了一声,但直到两人都走到了窦在相的身边,窦在相却依旧好无所觉,只是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大坑,两行清泪,如同断了弦的珠帘一般,滚滚而下,在脸上的乌黑之中冲出两道明显的痕迹。 王中刚觉得奇怪,旁边的常玉郎却是大惊失色:“你——!是你!” 王中立刻感觉到不对劲,虽然浑身无力,但手上的狼牙刀还是不自觉的弹动了起来,常玉郎赶紧将他手一拨,冲到了窦在相面前。 “你是……宋……行书?”常玉郎满脸的不敢置信,就连问出来的话音都带着丝丝颤抖。 窦在相却没理他,而是依旧在流泪,无声的泪珠滚烫,低落在地上,甚至燃起了一丝丝的青烟,无形之中的力量,似乎有那么一丝独特,但却又有那么一丝熟悉。 这是妖族的力量!王中立刻惊醒过来,这种力量的气息,他并不陌生。无论是肖千岁,还是常玉郎,还是谢老头,还是眼前的泪珠,都带有一丝丝相类似的气息。 常玉郎还在震惊的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难怪我当时借你的身体出招,你的体内没有半点的阻碍,难怪宋复生对你会有莫名其妙的执念,难怪,难怪……” 王中这时候也听懂了,原来窦在相,才是真正的宋行书。 只是宋复生,老松树妖,宋行书,窦在相,甚至是谢老头,这几者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深层次的联系,就不是他所能了解到的了。 又过了许久,窦在相才算是暂时止住了悲痛,双手合十,对着王中躬身一礼:“多谢居士了!” 王中叹了口气,有些疑惑道:“你又谢我什么?你,真的是宋行书?” 窦在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若不是居士斩杀宋复生,我还要继续沉沦轮回苦海,不见天日,如今总算是得了解脱了。” 说完也不等王中反应,窦在相便伸手递过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玉质佛像,放到了王中手里:“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报答居士的,这东西,就赠与居士了。” 王中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的有些不明所以,常玉郎也有些莫名其妙,刚想说什么,但窦在相却一抹眼角,转身离去。 “哎,”王中刚想追上去,但他此时体弱气虚,能走动就算不错了,哪里追得上腿脚利索的窦在相,只得对着窦在相的背影大喊道:“老谢,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前行途中的窦在相身形忽然顿了一下,但却没有回头,只是双手在胸前合十,缓缓道:“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庞海儿与居士拜别了!” 声音传到王中这里,已经趋近飘渺! 窦在相很快离去,只留下心情复杂的两个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余乱 王中呆立当场,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回头看了看那片琉璃坑底,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与凄凉。 旁边的常玉郎也很难受,就算抛开一切不谈,光是老谢一身功力,他都想将他邀请到常山去的,绝对能有一番造化,可惜,转眼之间人就这么没了,一切都来的太突然。 “走吧!” 停留许久之后,还是王中长叹了一声,率先带头离开,常玉郎也只得摇头跟上,死去的人已经不可追回,还活着的,还是好好照顾当下吧。 两人辩别了一下大致的方向,便朝城外赶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大片房屋倒塌,很少见到还完好的建筑,一直到走出了将近三条街区左右,路边的建筑才算完整一点。 只不过虽然建筑完整,但城里已经完全乱了,到处都是喝骂声,哭喊声,乱糟糟的人群哭嚎着跑来跑去,有胆子大的甚至趁机趁火打劫,当街打杂偷抢。 谨慎一点的,则是躲在还算完好的家里,将大门紧紧的抵住,只用一只眼睛透过门缝瞄着外面的乱象,生怕有人打将上门来。 见到这样的情景,王中的心情更加烦闷,不过他也没有心情去管了。反正现在活着的都是一些读书人家庭,就算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等这阵惊慌失措冷却下来,也就平静了。 两人来到西城门口,这里同样乱成一片,携家带口逃离的人同样不少,而且好像还有更多的人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逃离这个灾难之地。 守城的官兵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幸运的是,还没出现乱兵成匪的现象。 常玉郎看着眼前的乱象道,忍不住扶着城墙叹气道:“这宋复生也真是够狠,整个松平大营,竟然都被他扦插掉了。” 王中靠在城墙上,一边拨开一个撞过来的行人,一边问道:“你不是说扦插过后会逐渐木化吗?可为何之前那些官兵都还好好的?” 常玉郎伸手一指城门楼上:“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王中看了他一眼,连忙朝着城门楼子的楼梯慢慢挤了过去,踏上城楼,两人眼前竟然是一地的尸体,全都是之前在城门上值守的官兵。 难怪就算这么乱,也没人敢上来造次,怕不是上来见到这些尸体,人就先吓得腿软了。 所有的尸体表面都没有任何伤痕,就好像是睡过去了一样,只不过脸色惨白惨白,白如死尸,而且没有任何生气,威风吹过,带着难以言说的阴气。 王中捏了一下其中一具尸体,发现尸体竟然硬如铁木,完全没有血肉的特性,这才知道常玉郎说的不假。 常玉郎见状,又说道:“百姓和官兵,虽然都是扦插,应该是两种不同的手段,只不过现在看来,结果都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宋复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中拄着长刀起身道:“窦在相,是不是可能知道?” 常玉郎抽了抽嘴角:“可能吧,但很明显,他不想说。” 王中迟疑了一回,站着没有说话,常玉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走吧,人家刚死了儿子,也够惨的了,况且这些应该跟他也没有关系。” 说着他又一指王中的胸口道:“他不是还给了你一块玉佩么?说不定他不想说的话,都在玉佩之中了,走了,回去了。” 王中吐了一口长气,才转身踉跄下城楼,两人出了城门,便朝着十里坡赶去。 路上往这个方向逃难的人其实也不少,大户人家童仆数十,背着大包小包,赶着车马奔逃出城,也不算罕见。 两人虽然步履蹒跚,但满身的血污,加上王中随身携带利器,所以也没有不开眼的上来找麻烦。 还没走到一半,路上行人便已经在各个道口星散离去不少,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让王中与常玉郎两人心头都是一跳的尖叫声。 两人顾不得伤势沉重,立刻就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前方道路侧面的荒田上,几个青皮小帽的童仆,正朝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追过去,边上还有两个正骂骂咧咧的在拿棍子戳着一头驴子,看他们一身泥土的样子,看来这头驴子给他们造成的麻烦也不小。 “妈的,要我说,干脆把这畜生宰吃肉算了!” “那多可惜,这畜生烈虽然烈,但烈说明力气大,正是拉车的好手,咱们正缺驮马呢,可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脚力。” “唾,晦气,等到了都灵,定要少爷将这畜生的几只蹄子砍了下酒,踹得老子现在胸口还疼。” “多揉两下便没事了,哎……你怎么忽然长这么高了——啊!!” 一把扯住了驴子缰绳的仆人,转头发现同伴的头颅已经飞上了半空,只剩半截的血肉模糊的脖子,断口上的肌肉血管还在蠕动,喷泉一样的鲜血冲天而起。 然而惨叫才刚开口,雪亮的刀锋已经直接像捅死猪一样的捅进了他的心口,再用力一抽,登时便硬生生的倒了下去。 王中拔出狼牙刀,翻身便上了驴子,缰绳一扯,驴子立刻跑动起来,两行血沫子也从王中的口鼻之中滴落下来。 这个时候的他,其实已经是趋近于油尽灯枯,驴子跑的又急又癫,登时引动了他体内的伤势,即便是玩家的体质特殊,但也没有这么快就愈合的。 好在驴子脚快,很快就追上了那几个还在对红儿姑娘与小宁宁围追堵截的仆人,王中下来的瞬间,差点没摔在地上,但狼牙刀的刀锋,还是坚定不移的朝着这几个人斩了过去。 没有叫喊,也没有喝骂,只有刀锋毫不迟疑的见人就砍,见人就捅,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是……啊——”“你知道我们是……啊——”“啊——”“快跑!” 一共六个人,除了最后一个见机得快,已经跑远,王中脚步踉跄实在追不上之外,剩下五个,一刀毙命,没有半点多余。 王中摇晃着身躯,扶着走上来的驴子才勉强站稳。 红儿姑娘明显被眼前忽然发生的变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呆在了那里,小宁宁同样大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就连红儿将她的小手捏的青痛都没有发觉。 “上马!”王中背靠着驴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红儿喊道。 “这……这……这这……”红儿姑娘看着满身是血的王中,一会捂着嘴巴,一会指着地上还隐约在抽搐的尸体,语无伦次的走了过来。 小宁宁跟在她身边,小脸煞白,看来也被这近在眼前的血腥场面吓得不轻。 王中见她没什么大碍,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连着猛喘了两声,觉得舒服了很多,本想伸手去摸一摸小家伙的脑袋,但手上满是血污,终究只能作罢。 等到红儿姑娘跌跌撞撞的抱着宁宁骑上了毛驴之后,小家伙才颤颤巍巍的伸出小手,似乎想去摸一摸靠在驴子身上的王中,但就在这时,红儿姑娘似乎隐约听到了远处还有常玉郎的叫喊声,立刻扯了一下缰绳,小家伙又不知所措的收了回来。 “还有……常……常……”红儿姑娘两手乱指,已经说不出话来。 王中休息了两下,总算有了一口力气,连忙没好气道:“放心,那小子死不了。” 说着便牵着驴子,晃晃悠悠的朝着常玉郎所在的方位赶去。 过了十几个呼吸,红儿姑娘总算是心头一口气缓和了下来,远处常玉郎哇呀呀乱喊叫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偏偏王中一副随时都好像要倒下的样子,让她急的差点要从驴子上跳下来。 荒田的另外一侧,十几个手持器械的仆人,将常玉郎围在中间,两个壮硕的汉子正跟他扭打在一起,常玉郎右手已废,此刻竟然被几个凡人打倒在地。 但他却死咬着一个人不放,旁边地上还躺着几个哼哼唧唧不能起来的人,有几个正在抢救,显然都是他的战果。 “你们干什么?”一见此景,红儿姑娘立刻翻身下马,朝着常玉郎便冲了过去,但很快就被那群人逼了回来。 王中走过来,立刻便被那群人发现,十几个人乌压压的便朝着他扑了过来,只不过到了近前,却都只敢拿着棍子木棒柴刀等在他面前堵着,谁也不敢上前。 “哼,常三郎,服不服?我告诉你,在松平县,那是有县尊照拂,我等才不与你和窦在相这等蠢人计较,出了城,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叫嚣,真当陈某人是泥捏的不成?打,给我狠狠的打,就照他废了的右手打,顺便给我把他左手也给我废了,我要让他这辈子永远拿不起笔杆!” “哼,不过是积累了点田产家业,请得起先生认了两个字,就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也算是你倒霉,往哪走不走,偏偏要和本公子走一条路。哦对了,十里坡那里有个小田庄,莫不是你就是那里的泥腿子?” 大道边上,还有几个仆人正簇拥着一个手持折扇的书生公子,正使劲的挥舞着手里的折扇对着地上的常玉郎狠狠叫骂。 驴子驮着红儿姑娘回来,这人也瞧见了,立刻又骂骂咧咧道:“嘿,这畜生倒自己回来了,快去扯了牵大车,那两个小娘子,都给我拉到车里去。” 说到后半句,这人已经开怀大笑起来。 透过人墙缝隙,王中忽然发现这人竟然还是“旧识”,今天早上还在太白居的门口见过,好像是个姓陈的书生公子,看这童仆架势,加上远处大道上还停着的好多车架,显然家底不小。 仆人闻言,已经朝着这边围了上来,王中连忙将红儿姑娘一拉:“你帮我看好宁宁!” 冷声说完,也不管红儿姑娘,王中提着刀便朝着对面的人群走了过去,那陈公子踮起脚来,总算看到了王中的大致情形,当下忍不住便笑骂道:“粗鄙便是粗鄙,请个看家护院,还弄成这幅样子,常三郎,你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还在我面前装阔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往死里打,这个护院也给我打,打死算我的。怎么,拿着把破刀就装高手了?还不给我上?” 陈书生骂骂咧咧到一半,王中已经提刀就朝着面前的人砍了过去,虽然对方也拿着长棍柴刀之类的,但狼牙刀的锋利远超了寻常人的估计。 王中即便是重伤在身,但手脚还算健全,硬来了两刀,登时便有两个仆人被砍断了手腕,捂着喷血的断口惨嚎起来。 王中却没急着往前冲,反而是停下了脚步,狼牙刀往下一戳,也不管是戳到了哪里,反正再拔出来,血箭飚射,无一活口。 这血腥的一幕不仅让陈公子登时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就连身后的红儿姑娘,也再一次惊呆在了那里,下意识的将宁宁捂在了胸前。 浑身鲜血淋漓的王中,杀人就仿佛是杀鸡一样的毫不在意,已经完全超乎了她的承受能力,即便王中是她这边的人,她也被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一群下人都只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在王中连杀了五个人,而且全都顺手补刀砍死之后,顿时便彻底崩溃了开来,四散奔逃而去。 王中也懒得去追,与常玉郎厮打的两个人还没注意到场上的情况,正扭打的面红耳赤,但狼牙刀很快就在脖子上给他们直接放掉了多余的血液。 常玉郎翻身便是使劲乱踢,只不过踢了两下,又捂着右臂嘶声惨叫起来。 他之前被宋复生一拳断了右手,骨头都碎了,现在整条手臂就像是一条软绵绵的枝条挂在身上一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王中却没管他,而是继续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大道上,陈家的车队足有十来驾,还有一些家生子忠心仆人护卫着,甚至还有两辆马车上坐着丫鬟女眷。 陈书生已经跌倒在地,手脚并用的朝着远处跑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逃跑,他的手脚就越是哆嗦着不听使唤。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给你钱!常三郎花多少钱雇的你,我出双倍,三倍,十倍!百倍!”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把家产全都给你,全都给你!还有女人,都给你!求你不要杀我!” 陈书生坐在地上,一点点的哭嚎着后退,但王中不为所动,依旧步伐坚定的朝着他走去,拖动的长刀,血液一点一滴的落下,形成一条长长的轨迹。 第一百七十三章 离别 或许是王中的一言不发给了陈书生一点点希望,毕竟沉默有时候就是默认,又或许是死到临头的临时抱佛脚,陈书生见逃不了,反而哭嚎着抱住了王中的小腿。 “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是我不对,是我该死!全都给你,我这里的东西全都给你,只要你放过我,放过我……” 王中拄着刀缓缓蹲了下来,将他的头发一把扯起,使劲一提,养得油腻发白的脖子登时便露了出来。 陈书生双眼惊恐:“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冰冷的刀锋贴在了他的脖子上,王中看了看,忽然唾了一口,然后反手就是一拉,仿佛裁纸一般的声响发出,带着一点油腻的迟滞,殷红的液体如同破了的水桶一样,朝外喷涌。 随手将头颅一扔,任凭这个将死之人捂着喉咙去挣扎,王中又提起了狼牙刀,朝着大路上的车架继续走去。 那些才冲到半路,就看见主人已经像一只鸡一样在地上扑腾挣扎的仆人,有的当场呆立,有的转身就逃,也有的目眦欲裂,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怒吼着就朝王中打来。 但身体强健的他们,也就是比普通人强点而已,平日里头耀武扬威欺负一下平头百姓或许还可以,对付王中,即便是油尽灯枯,但有狼牙刀在手的他,也只不过是多挣扎两下的结果而已。 王中杀的非常机械,他本没有杀戮的想法,但杀戮的欲望,却被他们自找的激发了出来。 杀光这群人,王中继续提着刀朝前走去,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呐喊。 “不要!!”红儿姑娘一边抱着常玉郎,一边对着他哭喊道。 在她怀里,常玉郎本也想开口,但嘴唇张了两下,终究没有说出口。 红儿姑娘本想追过去,也被他一把扯住了,挣脱不得的红儿姑娘,瞬间悲从中来,将宁宁搂在怀里背过去嚎啕大哭。 被扔在地上的常玉郎痛得龇牙咧嘴,却一个声儿也不敢吭。 “呵!”听到哭声的王中嘴角抽动了一下,继续朝前走着。 一个,两个,三个……一声,两声,三声…… 凄厉又绝望的惨叫,瞬间弥漫了整个黄昏,本是阴沉的天空,竟然有了一丝夕阳的余醉,红艳艳的,就像小脸蛋的颜色。 …… 安静的十里坡,三两家农户组成的小庄子,分外的寂静,当夜晚到来的时候,这份寂静,却被沉重的叫唤与争吵打破了,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算是安静下来。 宁宁已经睡下了,院子里生着一堆篝火,王中不怎么怕冷,也不怎么困,便独自坐在篝火旁边,一边拨弄着柴火,一边摩挲着手里那块黑色的玉佛。 不到巴掌一半大小的玉质物件儿,握在手里还有些冰凉,火光跳跃中,偶尔闪烁出难以言说的色彩。 “吱呀”一声,常玉郎裹的像个粽子一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夜风一吹,让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中眼皮抬了抬,没好气道:“你都这样了,还不老实休息?” 常玉郎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王中边上,仅剩可以活动的一只左手拖了一个竹凳过来,小心翼翼的坐下之后,才龇牙咧嘴的回应道:“嘶,之前那丫头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又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右手搬了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算是坐定。 王中却不置可否道:“不懂事的或许是我也说不定!不过你放心,她说的话,我确实没往心里去。” 两人说的不是什么别的事,就是回来之后红儿姑娘同王中与常玉郎大吵了一架的事情。其实也不为别的,她就是不认同王中对那些同样无辜的人群动手而已。 在红儿姑娘看来,当王中把屠刀对准那些同样无辜的家眷之时,他与那个下令抢夺车马追捕他们的陈书生,又有什么区别。 王中当时其实并没有与她争吵许多,反而是常玉郎帮着辩解了几句,结果换来的就是几乎叫唤了大半个晚上,给他包扎伤口,红儿姑娘可没有省一丝儿的力气。 常玉郎立刻说道:“啧,你还替她说话,她要是懂事,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家出走了。”只不过他说这话的语气,声音不是很大,还时不时的朝着某个方向瞟着目光,显然底气不足的很。 王中看了他一副做贼一样的样子,笑道:“行了,你看我像是那种因为他人两句话就会心事重重的人么?倒是你说她是离家出走,又是怎么回事?” 常玉郎这才舒了一口气,伸了伸腿脚道:“她和她爹吵架了呗,大过年的,就从家里跑出来了。不过她说的有件事,我觉得你还是要斟酌一二的。” 王中眼皮一抬:“哪一句?” “你不该当着宁宁的面……”常玉郎说话说了半截,便不再说了,意思,他相信王中也懂,当着一个小孩子的面如此凶残的杀人,确实说不过去。 王中沉吟了一会,才叹声道:“多谢!” 当时他的脑海中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想让那些人全都死而已。那个陈书生,他的手下,他的人,全都得死,不管是什么身份。 其实就算到了现在,他依旧是这个想法,只不过,他当时的脑海已经被愤怒填满,忘了宁宁还太小这件事。 常玉郎见王中没有倔强反驳,心中也舒缓了许多,烤了一会火之后,他忽然又问道:“你带着宁宁,之后打算怎么办?” 王中想了想之后,慢慢回答道:“暂时还只有一个大致的计划,我手头上还有点事,要到南陵道去一趟,完了之后看是去京城,还是找个安稳点的地方先隐居起来。” “隐居?”常玉郎有些惊讶。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王中见他诧异的表情,立刻反问道。 常玉郎错愕了一下,然后才打个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忽然之间听到你这样的人说隐居,有点不适应而已。” 王中转头将一根木柴又丢进了篝火中,叹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但正像你说的,宁宁太小了,我不可能一直带着她浪迹天涯,她要念书,要成长,要生活,这必须有一个安稳的社会环境才行,但目前好像天下就要大乱的样子,所以我也很苦恼。看着宁宁的面子上,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指点的?” 常玉郎闻言却是沉吟了起来,王中的话语之中,对宁宁的重视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为什么好像偏偏执着于上学呢? 看了一眼王中脸上那狰狞的伤疤,被火光一照,热浪蒸腾,扭曲得就更加凶恶了,常玉郎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复杂呢?教她练一身防身的本事,再学点女红,大一点之后,许个殷实忠贞的人家不就好了吗?还读书,那些个读书人也没几个好东西啊。” 王中呵呵一笑,嘲弄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懂。上学读书,并不是要她去科考做官什么的,而是让她识字明理,能让她以后的日子过的更顺畅。” 常玉郎有些不解:“啧,那你估计还够得忙活,找个女先生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王中顿时有些明白过来,在这个类似于华夏古代社会的世界中,女子好似还真没有多少上学念书的,也难怪常玉郎有这种在他看来近乎十分浅薄的误解了。 “没有就没有吧,我教她便是!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学一些东西,哈哈。”王中呵呵一笑道,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在奉恩学院中的那些课程,语言数学,地理生物,等等,虽然他的成绩不算拔尖,但教到初中程度,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常玉郎登时犹疑道:“怎么着看你这表情,好像还准备教她很多似的,那不是得带上个半辈子?” 面对这个近乎是开玩笑的问题,王中却忽然一下子愣住了,转头望向了旁边的小屋,里头平和的呼吸声,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是啊,带多久呢?孩子总要长大的,就好像他也会长大,从一个孤儿,最后成功毕业一样。 常玉郎见他好像愣住了,连忙拿了一根木棍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王中回过神来问道。 “那你准备怎么对她?”常玉郎说着,又急急忙忙问道:“我的意思是,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对她?” 王中顿了一下:“她以后就是我女儿了。” 正玩弄着一根小木棍的常玉郎闻言,犹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叹声道:“可你当不了她爹啊!” “为什么?”王中斜着眼了看着他说道。 常玉郎将手里的木棍一丢,郑重道:“你当她的师傅也好,亲人也好,兄长也好,但你唯独当不了的,就是她爹。原因,难道还用我明说吗?不管怎么样,她亲爹都是死在你的刀下,你难道就没有想过……” “别说了!”王中陡然脸色一冷,将常玉郎后半截话给堵了回去。 常玉郎见他眼神冷的让人发寒,期期艾艾了两下,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言。 王中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缓缓道:“不管怎么样,我待她如亲女就是,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目的?” 常玉郎眼皮颤了颤,最后才轻声道:“我觉得,如果不行的话,可以让我带她回常山试试。” 王中闻言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跟你回常山?回一个妖怪窝?亏你也想的出来。” 常玉郎立刻摇头反驳道:“常山也不是全都是妖族,也是有人族的,那里远离人世,没有这么多的纷争,而且常山由我们一家独大,我也算是有地位,能护她一世周全。不过我也就是提一提,你考虑一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我也不强求。” 说着他又从怀中拿出了半块玉佩,递给了王中:“另外这个你先拿着,如果真的哪天有需要,带着它来常山找我,绝对通行无阻。” 王中看了他一眼,并不想去接,但常玉郎却又道:“这也不是全给你的,若是哪天宁宁有需要,也可以拿着它到常山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助她的。” 王中无奈,这才将这他亲手劈开的玉佩接了过来,摩挲了一下,揣进了怀里。 常玉郎又烤了一会火之后,才大费周章的挪回了房间去休息,这农家小院,一应生活物事都周全,倒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住的最舒适的一晚上。 夜深人静之刻,王中独自在篝火边上坐着,平静的气息之中,他甚至能感知到自己的肉身在红儿姑娘给的药物滋润下,一点点的开始朝着健康复原。 但他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平静,常玉郎跟他说这么多,其实无非是透露了一个信息,他要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王中对这个倒无所谓,但常玉郎所说的关于宁宁的处置,却让他有些难以平静下来。 如果常玉郎没有说假话的话,那么常山可能还真就是目前来说,对宁宁健康成长最好的选择,既不用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也不用天天眼见他打打杀杀,而且一切都还有常玉郎照应,应该可以生活的很好。 但王中却不愿做这样的决定,甚至不敢! 面对一个小娃娃,他头一次产生的害怕的感觉,害怕的是,自己不能承担好这份责任。 这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宋行书与老谢两个,或许在某个时候,老谢是将宋复生当成了自己亦师亦父的角色,这两人的关系,好似与他和宁宁,有那么一丝相似,但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黑色的玉佛在他手中来回摸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信息展示,他这样一坐,就是坐到了天亮。 果然天亮之后,几个人便要分别了。 “他的右手手骨已经全部折断,而且断的十分零碎,这里缺医少药的,根本没办法治好,我准备带他先到都灵去,不然时间拖的久了,他这只手就彻底废了。” 说话的是红儿姑娘,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红儿姑娘做起常玉郎的主,这货竟然一点也不敢反驳。 不过常玉郎自身对这个决定也是赞同的,并非是他的手臂必须到都灵才能医治,其实他自身的妖力也能帮助复原,只不过去往都灵与他的任务还有重合,也无不可。毕竟他这次出山是带着任务出山的,任务没完成,还弄得惨兮兮,回去也交代不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窝窝头多少钱一个 王中也明白,常玉郎如果不愿,红儿姑娘也不会做这样的主,当下便点了点头:“也好,免得落下个残疾可就不好了,驴子你们就带走吧,我带着宁宁也用不着。” “那就多谢了!后会有期!” 红儿姑娘没有多说,很快就收拾停当,牵着驴子走出了大门。只是走之前,她还是对着王中身边有些失落的小丫头多看了两眼,然后又赶紧将目光撇了开去。 常玉郎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族文字经典中,书写离别总是带着一股愁怨。 “宁宁,常叔叔要回家了,你想不想去我家玩啊?” 小家伙并没有立刻答复,而是先抬头看了看王中,见他没有什么表情,然后才缓缓摇了摇头,不过她好似有什么话想说,王中和常玉郎两人等了许久,但最后还是没等到她说出来。 常玉郎叹息一声,在她头上揉摸了两下,才对王中道:“唉,看来以后你还得多费心思了。那块玉佩,你记得别弄丢了。对了,窦在相留下的那枚玉佛,如果你实在解不开其中秘密的话,不妨试试真气看看有没有效果。” 说完这些,常玉郎用仅剩的一只手在胸前一抱:“告辞了!” 王中抱拳,无声回应。 门外的坐骑,很快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等到两人都走了之后,王中才蹲下来对宁宁说道:“宁宁,刚才你想跟常叔叔说什么呢?” 小家伙扭捏着衣角,连续急促的呼吸了好几次,才怯生生的回答道:“我,我以后还可以找他玩吗?” 王中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当然可以,不过这种事,你最好要当面对别人说才行,下次不要忘了。” 宁宁疑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嗯!” 王中看着小家伙幼小的面庞,心中忍不住连连叹息,也不知道再长大一点,这怯弱的性格缺陷,会不会有所改善。 “走吧,咱们也该走了!”王中在她头上揉了一下,然后起身将又裹成了长条形状的狼牙刀拿起,同时手上也多了一个小包袱,里头装的是一些小家伙将就能穿的衣服,和一点干粮,都是在这农家之内找到的将就能用的东西。 出了大门,王中直接将宁宁背在了背上,直接朝着松平县城的方向而去,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昨天的杀戮现场。 冻得硬邦邦的死尸倒在地上,没有人来收拾,甚至连只乌鸦也没有。 一走到这附近,王中便明显的感觉到了背上的宁宁小手一紧,将他的衣领子紧紧的攥着,不肯放开。 “怕吗?”王中轻声问道。 小家伙将脑袋深深的埋在王中的脖颈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从细小的缝隙之中望着外头:“嗯!” “怕就将眼睛闭上。一会就好。”王中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小家伙果断将眼睛紧紧的闭上,将整个面部都埋在了王中的头发下面。 昨天陈家好几架大车装得满满当当,车轮在坚硬的冻土上都压出了深深的辙痕。不过一晚上过去,也不知道是有人路过还是怎地,车架马匹都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地的死尸和一辆倒塌在路边近乎散架的车架。 缓缓的走到了这摔倒在路旁的车架边上,狼牙刀在散乱的布匹货物之中拨弄了两下,挑出了两件近似金银的物件之后,王中便赶紧转身走了。 等到就算回头也看不到那个地方之后,他才对宁宁说道:“好了,可以睁开了!” 小家伙在他背上拱了两下,才将小脑袋怯生生的露出来,见果然离开了刚才的那个地方,气息才算平缓下来。 萧瑟的寒风之中,王中背着她越走越远,等到她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远方有些熟悉的起伏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陌生的场景,竹林,深山,草地,荒野…… 两只小手,将王中的衣领,攥得又更加的紧了。 …… 都灵,太守府。 贺子方自从将任义和他那一帮六扇门的狗腿子铲除之后,整个都灵城便是他一言而决,虽然他的伤情有些严重,但大好形势之下,他怎么舍得死,所以经过几个月的挣扎,他终于还是活了过来。 现在的陇川太守,只差一声高呼,便可以自立为王,威严也是日益深重,普通人想见上一面都难。 只不过今天的太守府,却收到了一份十分特殊的拜帖,落款的常山,以及那个十分明显的妖族印记,让贺子方眉头大皱。 刚刚进来的贺长文见父亲这样凝重的神色,有些惊讶,当下便问道:“爹,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如此重视?” 贺子方将帖子合上,推到了他的面前,缓缓道:“对方自称妖族常山一族的少族长。” “妖族?”贺长文去拿帖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惊讶道:“咱们才铲除了任义这个妖人,妖族就找上门来,难不成他们是来替任义报仇的?” 贺子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看帖子。 贺长文连忙将帖子打开看了,通篇客套之余,对方的目的竟然是——合作? “这……”这下别说贺子方了,贺长文也跟着有点看不懂了。 贺长文思考了一会才道:“妖族势力繁多,任义不是常山一族这还能够理解,可常山族的族地与咱们陇川府也不接壤,甚至与关南道都不曾靠近,他们找咱们合作,能合作什么?” 面对儿子的疑问,贺子方眼神深邃,平静的说道:“还能合作什么,妖族想要入侵我人族又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天启王朝风雨飘摇,正是他们进攻的好时机,这个时候有人在背后扯一扯天启王朝的后腿,他们当然乐见其成了。” 贺长文闻言立刻明白了过来,只不过他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可那样做的话,岂不是让咱们做人族的叛徒?” 贺长文的话让贺子方的眼神变化了一下,但终究他还是对贺长文说道:“先去将人请进来谈一谈再说吧。” 贺长文欲言又止,但看到父亲凝神思考的神情,最后还是默默的退出了书房,到前厅去请那个自称常玉郎的公子。 …… 就在常玉郎拜访都灵太守贺子方的之时,王中带着宁宁已经离开了陇川府境内,到达了梧州府境内。 这一路上虽然颠簸,但还算太平,陇川府将江湖势力横扫一空,别的不说,单是路上的治安,确实好了不少。 不过自打进了梧州府之后,这种情况就急转直下,究其原因,也还是陇川府限制刀兵的原因,陇川府境内一些过不下去的江湖人,要么投靠臣服,要么就是流亡他乡,相邻的梧州府,自然也少不了流亡之人。 这些人要么曾经是一方豪强,要么是一地坐虎,有的是靠人多势众,有的自身武力不俗,个个都有各式各样的本事,到了梧州府之后,既要安身立命,又要同本地豪强抢地盘树威风,闹的是不可开交。 王中带着宁宁在梧州府境内才过了两个县城,便已经遇到了两次大规模的火并,其中一次甚至引得全城官兵大肆追捕,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而就算是在路上,蟊贼小匪也层出不穷,来往过客,无不是结伴而行,有财力的,则都是请上膀大腰圆的护卫,一路护送,以保平安。 这天,王中正背着宁宁在赶路,两人一大早出发,本以为下一站应该很快就到的,哪知道路上本来翻过一座山就可以看到前面的下林县,可前头的虎蹲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泥石流,将路全都毁了,想要过去,就只能绕过虎蹲山。 可这样一来,他还不如干脆直接走北面的鹿安县呢。 尽管暗道晦气,但王中也不得不跟其他人一样,往北面绕路,只是这样一来,走的路可就长了,将近二百里。 走到半路,即便是他这样的体质,都已经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就更别说小宁宁了,准备的一点干粮食水中午就已经吃完,眼看着就要在荒郊野外对付一晚上,转过前面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茶棚子,登时让王中喜出望外。 这里有茶棚,那么这附近必定有村落乡镇,今天只怕是到不了县城了,到附近找个稳妥的地方过夜才是。 王中赶紧朝着茶棚走过去,打算先在这里买点东西两人垫垫肚子,然后便打听打听附近可有客栈住宿之类的地方。 只是还没走到茶棚前,便看见棚子的侧面栓着几匹高头大马,上面还挂着刀枪斧剑之类的兵器物事,显然里头正有一伙强人。 如果只是他自己一个人,他是无所谓的,但是带着宁宁一起,王中就不想冒那么多无畏的风险了。 在茶棚远处观察了一会,见没有什么争吵打斗发生,王中这才走上近前。 茶棚里果然坐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王中没去理会,径直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店老板道,扬了扬刚从腰间解下来的葫芦道:“店家,劳驾给我来一葫芦茶水和几个窝头,我该付你多少钱?” 茶棚的店家是一对中年夫妻,烧些茶水卖,同时还卖些窝头小菜之类的,生意还算过得去,特别是虎蹲山的路毁了之后,最近的日子越发红火了。 那店家正给那一桌汉子端着一盘窝头馍馍上去,王中恰好挡在了他面前,见王中披头散发,浑身破烂的样子,背上还背着个孩子,活脱脱一个逃难的流民,他更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不过终究上门是客,没有发出火来,只是把王中一拨道:“那边有凉水,自己去灌,窝头两文钱一个,婆娘,你看他要几个。” 说完,店家便赶紧将托盘食物给那桌壮汉端过去了。 王中眉头一皱,这物价涨的也太吓人了,前几日还是窝窝头一文钱两个,走到这里竟然已经翻了四倍。 自打在死人堆里翻了几个物件,卖得几两银子来,这一路上他的钱都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如今全身上下就还剩刚好三十文钱,随便花销一下,看来明天就得断粮了。 这时老板娘走了上来,王中只得叹息一声,赶紧道:“劳驾老板娘,给我来两个窝头吧,另外卖我一葫芦茶水,不知道要多少钱?” 老板娘见王中这样,立刻嫌恶的从蒸屉里摸了两个窝头塞了过来:“我们这的茶水都是论碗卖的,我看你也吃不起茶,不说乡亲们刻薄,那边也有挑来的井水,你自个儿灌,给一文钱就是。” 不是老板娘嫌贫爱富,而是像王中这样吃东西先问价钱的,多半都是兜里没两个子儿的穷苦人家,生意不大,还难做。 再说了,就算曾经是个富贵,现在都这么穷了,还何苦学那些大爷喝茶,就算是粗茶叶,但也是要钱的,省那点钱买点吃食填饱肚子不好吗? 王中却连忙摇头道:“娃娃还小,喝不得凉水,烧开了的茶水才好,您卖我点就是,我论碗结账。” 老板娘听他这么一说,才脸色稍微缓和一点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打!” 王中赶紧将葫芦递了过去,老板娘转身去灌茶水,他则将宁宁顺势放了下来,将还热乎的窝头递给了她。 “先吃着,垫垫肚子,等晚上找到住的地方了,我再去给你弄点好吃的。” 窝头还没有小家伙一个拳头大小,确实也就只能垫垫肚子,从中午到现在小家伙都没吃东西,现在应该也饿坏了。 宁宁却只拿了一个,另外一个放在了王中手里:“你吃。” 王中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有说话,小家伙其实挺乖的,不过这点东西,他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这时候老板娘打了茶水回来,将沉重的葫芦往王中手里一交,道:“不多不少,八大碗,十六文钱。” 王中楞了一下,没想到这烧的茶水这般贵,也不知道是物价飞腾呢,还是他以前压根就没关注过这种小钱。 早知道这样就买烧开的白水好了,毕竟他要的只是烧开的水而已,只是可惜,只有加了茶叶,这里的人才会将水烧开喝,否则,像一般的穷苦人家,多半都是井水灌饱了事。 叹了口气,王中从怀里摸出了二十枚铜钱,交到了老板娘手里,没办法,卖方市场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侠士? 路口的茶棚内,一桌牛马壮汉之外,连着王中与宁宁一起,也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个食客。 老板娘本来看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不够钱,没想到还真给了,省了她一顿担心,好奇之下忍不住多打量他们两眼,王中蓬头垢面的,看着便落魄,倒是小女娃,生的还算不错。 “啧,这闺女还挺俊的,大兄弟有福气。”老板娘随意的夸赞了一句。 王中立刻笑了起来,转而对宁宁道:“宁宁,夸你呢,该说点什么?” 正吃着窝头的小家伙顿了一下,转头对老板娘说道:“谢谢!” 老板娘登时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两人越发顺眼了一些,就连两人占了一张桌子也没怎么在意了。 宁宁既然吃着,王中便索性等她吃完了再走。 在桌上拿个了土瓷碗给她倒了一碗茶之后,王中便对着她说道:“宁宁,刚才那个阿姨卖给我们两个窝头,一个窝头是两文钱,两个是多少钱?” 小家伙一边咬着窝头,一边伸出手掌,手指头一个个的慢慢弯了下去,等到四根手指头都弯下去了,她才顿了一下,开心的说道:“两个两文钱,加在一起四文钱。” “真聪明!”王中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又问道:“那一碗茶两文钱,刚才那位大娘给咱们装了八碗茶,一共是多少钱?” “八个两文钱,八个……一二三……八个!”小家伙手指头摆来摆去,好像也摆不定,只好咬着窝头用两只手一起摆,可是还是摆不出个十以上来,只得颓然的望向王中。 王中摇头一笑,这些天他有空便教她认认一些简单的文字,顺便学一学简单的数学加减法,也算是小有成效,只是十以内的加减法小家伙还算容易弄懂,十以上就有些困难了,看来还得先让她多数一数数字才行。 两人在这边说着简单的数学问题,声音虽然不大,但茶棚本身就不大,里头的人便都听到了,那店老板见王中一副落魄的样子,竟然还有些学问的样子,眼神不由得惊讶了一下,看来还指不定是个什么家道中落的来路。 只不过他念头还没落定,那几个壮汉却听到了王中说的,登时便使劲将桌子猛地一拍,震得满桌的碗筷叮当响,怒声喝骂道:“什么?老东西,一碗粗茶要两文钱?你怎么不去抢?” 店老板顿时心中暗暗叫苦,这几个客官进门就说捡有吃喝上,也没问价钱啊。不过这话他可不敢直说,只得赶紧躬身连连告罪道:“几位客官莫急,莫急,听小的解释。咱这地方又不产茶叶,这都是从外面进来的茶叶,只是如今这年景,县城里头连大茶叶子一斤都涨到了二两银子,小的也是没办法啊。而且小的这茶保证不是那种煮过几道的老茶叶续的水,几位客官都是见过世面的,也看得出来吧,一碗茶两文钱,已经是很优惠的价格了。” 只不过他这般苦口婆心的解释,那几个壮汉却并不买账,离得最近的那人,仰头将一大碗凉茶喝了,登时吐了一半出来,把碗重重一磕便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就是最普通的山茶,要得了二两银子一斤?欺负老子不懂?” 说完这汉子转手便抓住了店家的衣领子,往前一掼,将他扑到了地上,抬脚便踹,一边踹还一边骂骂咧咧道:“哥几个在前头三桑镇买个茶水喝也才一文钱一碗,你这倒好,破偏地方,居然坐地起价,着实找打。” 店老板登时便抱头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钱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就是。” 店家婆娘反而稍微凶狠一些,哭喊着扑了上来:“你们好不讲理,那三桑镇有井有河,我们这山脚下水都是自家挑上几里路,一碗茶卖两文钱难道也是过错?这年节不仅茶贵,什么吃食都贵,那三桑镇不产粮食,一个粗饼子都卖三文钱,怎么不见你们去主持公道?而且你们若是不想买,进门之时为何不问?偏生到我们上了茶点再说,难道你们还想吃霸王餐不成?” 店家婆娘一边骂着一边想要去将自家相公抢回来,但哪里是那个壮汉的对手,对方随手一拨便将她也摔了出去,哗啦啦的倒了一地的桌子椅子。 这时那壮汉之中领头的一人也开口了:“哼,我等兄弟会是讹你这几文钱茶钱的人吗?只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你们这两口子,就是想趁着虎蹲山道坏了,在这里摆个摊子,好挣个快钱,你这棚子,看上去也没支上多久吧?”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里的筷子,在这茶棚周围环绕了一圈。 店家婆娘原本正骂骂咧咧的挣扎着起身说要报官,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却见王中忽然杵着一根棒子,一下正戳在了那踩在店老板背上壮汉的膝弯处,那汉子吃痛,登时缩回了脚,王中赶紧将那店老板拉了起来,然后才冷笑道:“如今城里斗米已经长到了三两多,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人家谋个生活,大老远挑水卖个两文钱的茶,你们吃不起就不要吃,何苦为难这些百姓人家。” 那领头的壮汉见王中为店家出头,倒是愕了一下,然后才笑道:“这位小兄弟真是有意思,自己兜里都没两个子儿,全被这奸商诈了去,却还为这等奸商刁民出头,真正是让某家大开眼界,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愚蠢之人。” 王中却懒得与他纠缠那么多,直接道:“东西值与不值,跟你兜里的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废话少说,吃了多少,给钱就是,顺便把这桌椅赔了,赶紧走。” 那几个壮汉登时被王中这般大气的言语气笑了,领头之人更是哈哈大笑道:“哈哈,好狂妄的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在这里装大侠撑场子?” 王中却没理会他,而是脸色一冷:“不走?” 离得最近的一个登时便大马金刀的往边上的凳子上一坐:“嘿,大哥,这小子还挺狂呢,老子今天还真就不走了,这两个奸商刁民,不仅没钱收,还得赔偿我等兄弟一顿好食,你又能耐我何?” 说完,几个壮汉相视一眼,齐声大笑起来,仿佛遇到了不自量力的小丑一般。 王中也不多话,只是轻喝了一声:“宁宁,转过头去!” 小家伙闻言乖巧的立刻背身坐了过去,瞬息之间,背后便传来各种各样的尖叫与怒骂,兵器的交锋,桌椅的碎裂,受创的惨叫,瞬间交织在一起,让她小脸煞白,一双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却一动不动,只是机械式的咬着那个窝头。 茶棚之内,王中手腕一抖,狼牙刀已经从一连串的旋转之中迸发出寒冷的锋芒,几个壮汉手边上或多或少的也有兵器,手上也有几手功夫,但不到短短几个呼吸,便在一连串的咒骂与惊叫之中,横尸当场。 血腥的场面将店内的两口子震惊得抱在一起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杀掉最后一个还准备跑到马匹上去取长兵器的壮汉,王中才扯过一具尸体上的衣服将刀一裹,转身朝宁宁走去。 “店家,打烂了你的桌椅,钱我是没得赔了,这几个人身上应该有银子,你自个儿搜一搜吧,门外还有马,就算赔偿了。” 说完,王中叹息了一声,顾不得这两口子惊恐的目光,将宁宁从凳子上抱了起来,转身朝那几个人留存的马匹走了过去。 这几个人一共有四匹马,王中顺手扯了最近的一匹,抱着宁宁上了马,转身便离开了这处简陋茶棚。 等到王中走下了前面的坡看不到身影之后,两口子才被一声呼唤惊醒,起身来。 “店家,结账!两碗茶,四文钱!” 四个铜钱被那人在桌子上一字儿排开,整整齐齐。 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这时候才浑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的离开,满地的尸体血迹,外面无主的马匹、褡裢,全都好像不在他的眼中出现一样。 尽管王中杀完了人就一刻不停的离开了茶棚,但马匹上相对于驴子来说,还有些颠簸,宁宁不是很适应,所以他走的并不是很快。 “宁宁,刚才害怕吗?”前进途中,王中忽然对着怀里的小家伙问道。 不知道是没了食欲还是留给王中的,剩下一个窝头在小家伙手里拿着,一直都还没吃,听到王中的问话,宁宁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回答道:“有些怕,不过,不过,没有之前那么怕了。” 王中沉重一叹,跟着自己,这种事情只怕短时间之内是难免的了,看来得尽管解决手头上一些的事情才行。不过这世道这么乱,将来安顿下来,宁宁肯定也是要学武才行。 就在王中思考之时,后方的大路上忽然传来呼呼的破空声,王中心中一凝,悬挂在马鞍侧面的狼牙刀刀柄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回头一看,正是之前那个在店里一直安静喝茶之人,此刻正一步一跨,宛如滑翔腾飞一样朝着他渐渐逼近,速度比马儿小跑还要快上许多。 剧烈的空气流动,将此人的衣袍吹得古荡成球,张开的双臂,起伏的身形,乍一看去,还真像是一只大鸟一样在飞速前进。 王中早就发现不对劲,按说茶棚里发生了冲突,其他的食客总会有些反应,但这人却纹丝不动,甚至就连打斗发生,血光迸射,这人也稳如泰山,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喝茶,如同在品味什么绝世佳品一样。 王中断定这是一个高手,以他现在的身手,对付那几个壮汉一样的人,还能凭着狼牙刀的锋利无往而不利,但是遇到真正的武林高手的话,他这点底子根本没法看。 即便是他这段时间一有时间就钻研琢磨六壬刀法的其他招数,但自然功的真气修为才是他的根基,真气不足,招数再熟练,提升也并不会太大。 虽然不知道这个高手是什么来路,但王中带着宁宁,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解决掉那几个故意找茬的壮汉之后,转身就走,并不想与这个人扯上什么瓜葛。 但没想到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他不理会此人,此人倒反而追了上来。 不到半刻钟,这人便从侧面越过了王中的马匹,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前面的道路上,或许是敌意不明显,或许是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此人落地的位置,离王中还有一段距离,所以王中很从容的将马匹收拢了下来。 “阁下何人?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面对这样的高手,王中一手紧握狼牙刀,一边谨慎的喝问道。 此人年岁不大,长着有点娃娃相,面容看上却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偏偏留了一点短须,似乎是为了增加一点自己的威严。 只不过这胡子太短,不仅没有给他增添一点成熟感,反而将面容的稚嫩凸显得更加明显,让人看着有些怪异。 “假胡子?”王中心中登时便泛起了这个念头。 拦路之人并没有上来就动手,反而是对着王中一抱拳,十分郑重道:“在范不卓,拦住阁下,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阁下。” 听他这么一说,王中登时犹疑了一下,范不卓,犯不着,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而且对方还粘着假胡子,显然是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只不过不管对方是什么来路,他都敢肯定他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王中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当下只能暂且虚与委蛇道:“范大侠有什么想问的?” 范不卓立刻说道:“在下想问,阁下可知道你刚才杀的那几个汉子,是什么人吗?” 王中手上一紧,眉头一皱:“怎么,你是想替那几个人报仇么?” 范不卓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高声道:“刚才那几个,乃是鹿安县泗水寨的雷家兄弟,手上功夫虽然不高,但为人好义,曾经结伴勇闯附近的槽子山,将里头抢劫村民的山贼尽数斩杀,为村民报仇,在这梧州府地界,也算得上是侠名远播。” 王中听他一说,登时眉头皱得更深了,并非是觉得杀错人什么的,那几个人,他杀了就杀了,当时可没觉得有什么过错。或者说,他现在对这个事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他现在皱眉的是,这人拦路这样说,摆明了就是来者不善。 只是,让他有些疑惑的是,既然这人要出头,为何刚才在茶棚里没有出手阻止呢?却眼看着他将那几个人杀死? “你想说什么?”王中眼神微微眯起,心中急速盘算着对策。 面对高手他不怕,他是玩家,最多也不过就是记忆轮回,大不了落得和其他玩家一样的结局,但怀里的宁宁,现在可不能有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理门户 拦路的范不卓继续说道:“雷家兄弟向来脾气火爆,今日吃个茶水,或许有些误会,但静心说开,也不算什么大事,怎么也罪不至死。兄台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杀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连对方的求饶辩解都不顾,兄台觉得合适吗?” 王中冷笑一声:“那就要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越来越没有时间与耐心与人讲什么道理,这世道,反正不是我杀人就是人杀我,何不索性痛快一点呢?你说了那么多,还不就是想为你口中的大侠来报仇,在下也有心理准备,何必还叽叽歪歪这么多,凭白让人笑话。” 面对王中的讥讽,范不卓却不以为意,而是十分平静的回应道:“兄台既然是这样的人,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只不过,为这几个人报仇,可不是范某的目的。” 说到这里,范不卓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有些森冷:“你杀不杀人,其实与范某人没有多大关系,不过,你杀人,用本门的功夫,范某就不能不管了。” 话一说完,范不卓袖口忽然露出了一抹亮光,王中眼神一眯,犀利的刀锋,仿佛黑夜之中的一抹突来的亮光,让他忍不住眼神收紧。 片刻之后,面前的范不卓,手中已经握着了一柄不到三尺长的单刀,刀身略具一丝弧度,锋刃雪亮,即便是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刀锋上的丝丝锋锐。 高手,外加一柄品质不低的宝刀,眼前之人的危险等级,在王中眼里再一次拔高。 不过手握狼牙刀的他,却没有贸然的轻举妄动,对方的话语之中,让王中寻到了一点生机。 “你门的功夫?敢问阁下又是何门何派?”王中立刻沉声问道。 范不卓单刀微微提起,也并没有立刻就冲上来,而是冷声道:“怎么?你能学六壬刀法,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封罗山百胜门?” 不过不待王中应答,范不卓又自言自语道:“也是,自我封罗山败落以来,百胜二字,也都烟消云散了,不过没关系,范某在边荒沉浮十余载,今朝再回中原,为了的就是重建我百胜门的辉煌。” 说着范不卓将刀尖一提,斜指着王中道:“本想着先从连云十八寨开始清理门户,将败坏本门功法威名的渣子先清除,免得放在世上继续堕了本门的名头,没想到半路上却遇到了你这么个小卒子,那就索性先开刀祭旗,也算是不错。” 王中听得心中连连震惊,当初六壬刀法落在丁羽手中,他就说过这门刀法足可以开宗立派,只是可惜是没有配套的内功心法,而用其他内功配合,只怕还要琢磨钻研许久才行。 没想到这门刀法还真的是某个门派的传承,虽然封罗山百胜门这个名头他没听过,丁羽也没听过,但从范不卓的言语之中,不难看出,昔日这定是一个名震一方的豪门大派,只是现在落魄了而已。 但即便是落魄,还能有范不卓这样的传人,充分说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是范不卓要清理门户,却碰巧遇到了王中,登时让他心中忍不住暗骂倒霉。这范不卓看着年纪不大,但话里行间,透露的却是无尽的冰冷之意,杀气逼人,显然手上没少沾过鲜血,完全就不像是个稚嫩少年。 面对范不卓蓄势待发的招数,王中忍不住眉头一跳,长刀横在胸前,坐下的马匹已经开始不安的刨起了蹄子。 王中谨慎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是要清理门户,自然是要找到正主,我又不是连云十八寨之人,这六壬刀法,也是我从一匪徒身上得来残缺招式,不过是看着还不错便学了,你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摸不清的范不卓的底线,只能先将自己尽量摘出来,用言语来试探他。 范不卓听他这么一说,眼神也变了一下,虽然他以本门刀法为非作歹之人有着必杀之心,但他并非是和王中一样的嗜杀之人,王中既然学的是残招,也就算不得是他百胜门的传承了。 “你从匪徒身上得来的残招?如何证明?”范不卓立刻冷声喝问道。 王中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既然能这么问,看来对方的态度还是有缓和的余地的,不过范不卓要证据,这可就难办了。 当下他也只能将这刀法的来源先和盘托出:“这门刀法是我在界阳府蒙冲县,遇到鹿刀寨之人围攻,杀死对方一名匪首之后,然后从尸体上搜来的。之所以说是残招,因为这刀法只有六招,而且只有招式没有内功心法。” 这里王中打了一个马虎眼,当日从那匪首身上获得的密集,其实并不止六招,而是单刀篇只有六招。只不过其他几篇他没有从丁羽那获得,只得了单刀篇的六招,所以这样说也不算过错。 范不卓闻言眼神再变,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王中的内功修为确实不怎么样,而六壬刀法本身的内功,如果能有一定火候的话,内功绝对不会如此低微。 对于一门传承来说,内功才是根基,而外在的招式只是辅助,王中既然没有学习内功,也就更加算不得上得了百胜门传承了。 毕竟刀法招式动作只要看过,模仿一二也不是不可能的,若单只是以刀法招式来算的话,天下间的刀法动作相似的多了去了,那岂不是没法说清了。 但之前王中在茶棚之内连杀几人,明显的带有六壬刀法的路数,而且火候不浅,没有配套内功心法的话,是很难练到如此程度的,一时之间,范不卓倒有些迟疑了。 只见他沉思了许久,然后才摇头道:“虽然我的目标确实是鹿刀寨,因为鹿刀寨的寨主之一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本门刀法传承,练得一身本事,却为贼为匪,必须以死谢罪。但你的说法还不足以取信于我,我观你之刀法,没有配套的内功加持的话,是很难练到如此境地的,我很难相信你不是鹿刀寨的人。” 王中闻言立刻沉声道:“这个好办,是与不是,手底下过一过便知。” 说完王中直接在马背上一拍,整个人瞬间跃了下来,提着狼牙刀站在了范不卓的面前。 王中的要求倒是让范不卓惊讶了一下:“哦……?这么说,你有信心用其他的劲力技巧,将六壬刀法的施展得不逊于原版的地步?这倒是让我好奇了。” 范不卓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单刀晃动了一下,再次下沉,六壬刀法单刀篇藏灵式的起手式,在他的手里施展,与秘籍之上所述,简直毫无分别。 王中同样将长刀低垂,冷冷道:“不怕瞒你,我无门无派,江湖流浪人一个,想拜师也没人会收我,我所学的招式都是这里看一点那里捡一点,东拼西凑而来,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在这乱世中活下去而已。我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还不至于攀附师门,我说没学过,就是没学过。” 范不卓嘴角一扯,轻笑了一声,本来他还有一丝疑虑的,可王中这样一说,他更加不相信了,纯粹靠自悟,哪有人能够学成如此刀法。 “哼,大言不惭。既然你如此说了,今日某家就见识见识你这自悟的劲道。也不说范某欺负后进,范某就让你先攻,不过你要记好,你只有一招的机会,因为只要一招,范某就能分辨说的是真是假。” 王中闻言却是同样冷笑道:“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 话音落,王中陡然身形微沉,整个人瞬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默之中,浑身的力量,都在这一刻,以独有的方式进行凝聚。 不仅仅是暴猿一式的发力技巧,还有当初一刀斩断昭王棺椁的刀势。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天,之前通过练习好不容易回忆起来的刀势已经又暗淡了下去,但尽力回想的他,总还能留存个几分。 两者加持之下的狼牙刀,瞬间就给范不卓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只是一个瞬间的变化,他就感知到了,对方用的确实不是百胜门的配套内功心法。 其实到这里范不卓已经完全可以肯定,王中所学的一定是六壬刀法没有内功心法的残招,他大可以喊停,双方解除这样一个误会。 只不过王中的蓄势,让他隐隐感到了一种与平常所学完全不同的刀势,甚至有那么一丝错觉,要比以原本内功心法催动的刀势来得更强。 所以一瞬间,他就下定了决心,他要亲自体会一下这种新的刀招,看看是否对自己的刀法精进有所帮助。 虽然对方的内功修为不值一提,但正是这种情况下,才让他觉得难能可贵。 毕竟在有相应内功心法的情况下,你学好一门刀法自然不难,能不能突破前人的境界不谈,按部就班总有学成的一天。 但现在的王中在内功修为不足的情况下,却能将六壬刀法练出新的东西,这就是一种突破。 他的刀法已经到了本门传承记载的巅峰境界,想要再进一步,需要的就是突破,他自己还在揣摩之中,但却有人已经先他走了一步,让他如何能不心惊?如何能不好奇呢? 王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蓄力过了,特别是在有真气之后,以真气催动招式,带来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比之单纯靠尽量糅合肉身的一切发力技巧,来得简单的多,威力也大的多。 但是此刻再次凝聚暴猿一式的劲力技巧之时,王中却忽然有了一层更深的体悟,不管是劲力也好,真气也罢,都是人体力量的一种爆发方式。 真气虽然威力更大,但对内功的限制也高,而肉身的发力技巧,门槛则更加低,所带来的杀伤力同样也不小,特别是他玩家的体质特殊,看上去瘦弱平常,但劲力聚在一处,爆发出来的威力却远超常人。 如果这两者能够结合,甚至融合的更紧密一点,或许他一刀斩下去的威力,将要比以前更加强大。其实他所不知道的是,这种路子,正是各种高明武学前进的必经之路,肉身,真气,缺一不可。 王中这一次蓄势特别久,虽然总体上只过了几个呼吸不到,但却比他以前任何一次蓄势都要来得沉重,而爆发之时,也更加的猛烈。 没有任何言语,狼牙刀冰冷的刀锋瞬间化过道弧线,朝着范不卓当头斩下。 范不卓同时动手,单刀上迎,双方长刀瞬间交锋在一处,爆出连绵不断的火星。 六壬刀法雪羽式,刀势连绵不绝,宛如漫天大雪,铺天盖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铿!”“铿!”“铿!”“铿!”…… 狭窄的小路之上,两人面对面而立,脚步一步不动,但刀锋却在身前尺许空间之内,转瞬之间就已经交锋数十次,连绵不绝的劲道仿佛涛涛洪水一样,永无止境,刀锋交错迸发的火花,在日暮时分,仿佛绚丽的小型烟花一般,看得马背上原本捏起拳头的小宁宁两眼放光。 就在小家伙惊讶之时,忽然一声爆喝从王中口中爆发而出,原本疯狂斩击的狼牙刀忽然一下子化作了势大力沉的狂猛下劈,双手握刀的王中,这一刻手臂上的青筋都已经暴起,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已经压在了这一刀上。 而同一时分,对面的单刀也瞬间变化,几乎与他是如出一辙的斩出了一刀,只不过两者出刀的方向略有不同而已。 “铿——!” 刀锋交错,就像两根重型的铁棍一样狠狠的撞在一处,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然而王中整个人却像是一个皮球一样,直接被这一刀震飞了出去,尽管飞在半空之中的他仍旧尽力握紧狼牙刀,但不停颤抖的双手以及虎口低落的鲜血,还是鲜明的告诉了他,根本不是范不卓的对手。 一刀过后,范不卓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手腕一抖,不到三尺长的单刀竟然被收了回去,也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竟然看不到一点带有兵器的行迹。 “雪羽尽,定星落,好一招定星势。能用如此低微的内功修为,将六壬刀法的招式练到如此境地,算是范某看走眼了,请恕范某之前的冒犯之举。” 收刀而立的范不卓拱手告罪,让跌落在地刚刚爬起来的王中还有些不适应。 这个人刚才还喊打喊杀,要清理门户,转瞬之间又执礼甚恭,赔礼道歉,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怎样都好,只要对方不再找他的麻烦就成。 第一百七十七章 钊女剑虞妙真 王中很明白,刚才除了最后一刻自己以十倍的增幅爆发之时,范不卓才动用了真气,其他的时间,范不卓全都是凭借肉身力量在与他交手,这样的武功,真要动了杀心,他最多只能拼死挣扎一下,就要饮恨当场。 以他的判断,此人比惠景博只高不差,甚至可以与晋升先天的迟少恭一较高下,只不过此人到底是不是先天高手,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范先生是相信我学的是残招了?”从地上爬起来的王中一边吐了一口血丝,一边沉声问道。 范不卓点了点头:“阁下劲力之道,果然不同凡响,范某深感裨益,之前的怀疑,是范某孟浪了,范某在此给阁下赔罪,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范不卓很干脆的道歉,确实说明危险解除了,王中当下心气也是一松,好言道:“好说,在下王中。” 离了陇川府,王中也没什么必要隐藏身份,所以径直报上了真名。而且这名字普普通通,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同名同姓,真要怀疑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范不卓闻言楞了一下,这名字太过常见,让他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不过一想到两人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状态,对方不肯透露真实身份,也是理所当然,当下也就不去计较了。 范不卓当下一拱手道:“原来是王兄弟,王兄弟刚才说你这残招,是从鹿刀寨之人手上所得,敢问王兄弟,当日的匪首,可是姓韩?” 王中错愕了一下,当日杀了那匪首,也没人认识,而且扁担山的村民因为怒火,最后连个俘虏活口都没有留,就更加没出去问了。 所以王中摆了摆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是个几当家来的忘了,只知道是个领头的人物,被我一位朋友逼得逃窜,最后死在了乱军之中。” “乱军?”这下倒是轮到范不卓错愕了:“据我所知,鹿刀寨乃是连云十八寨之一,处在黔中、关南、西岭三道交界之地的罗霄山脉,怎么会在界阳府与官军起冲突?” 王中连忙解释道:“并不是官军,而是当地扁担山的义军。关南道最近乱的很,连云十八寨也在关南插了一手,鹿刀寨大举出动,在蒙冲县和扁担山的义军大打了一场,那匪首便是阵亡于战阵之中。” 范不卓更是惊讶,他才回中原不久,还不清楚天下形势,没想到这边竟然乱成了这样,不过王中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假,也还需要具体查证。 “原来如此,我正要往连云十八寨一行,还不知道此事,多谢王兄弟告知!”范不卓拱手致谢道:“看王兄弟行色匆匆,此去又是前往何方?或许你我二人可以结伴同行。” 王中不知道范不卓是真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还是另有目的,刚才还刀剑相向,转眼之间就要求结伴同行,谨慎起见,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抱歉,在下要去的是南陵道,恐怕就跟范大侠不同路了。” 王中的答案没有让范不卓意外,有戒心拒绝,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范不卓还是很诚恳的说道:“王兄弟不要多虑,在下之所以想与阁下同行,并非是有其他的想法,而是想一路与阁下切磋映证刀法,希望能借鉴兄台的练刀之法,对自身有所增益。同出一门的刀招,却让阁下练出不同寻常的刀势,实在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范不卓的理由让王中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范不卓的武功已经应该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有值得他学习的。 唯一超乎寻常的手段,可能就是甲子神功的莫名爆发,但这东西他自己都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如何能教给他呢?还不说这甲子神功,是迟少恭交代要带给钊女剑的东西,而且干系甚大,要是透露出去,难保不会引来其他的麻烦。 但范不卓这人动辄便是拔刀相向,王中也吃不准对方会不会因为自己拒绝而恼羞成怒,进而产生杀人夺法的心思,何况对方功夫那么高,真动起手来,他将毫无生还的机会,还会连累到宁宁。 所以王中考虑了一下之后道:“映证不敢当,在下所会的都是一些自己摸索出来的刀法技巧而已,如果阁下想了解,在下现在就可以多展示几遍给阁下看,但至于一路同行,我想就不必了。”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越发肯定阁下没有说假话了,刀法精益,岂会是短短几招之内就能了解透彻的,这是只有初学者才会产生的误解。真正的刀法精要,都要经过千锤百炼的实战运用,才能结合自身,做到完美极致。就好像雪羽式突变定星式,不是经过连续不断的练习,甚至是与极为强大的对手交战,在战斗中去理解,根本没法悟出那最恰当一刻。早一分,则雪羽空阻,多一分,则星辰难定,阁下说是吗?” 范不卓的话让王中微微一楞,这六壬刀法单刀篇中一共六式,因为没有配套的内功心法,他练了许久才算是练会两招,剩下四招根本毫无头绪,只能耍个花架子。 还是在与宋复生生死搏杀之后,他才领悟到雪羽式中转换定星式的一点诀窍,又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断练习,才算是勉强掌握,没想到范不卓一下子就将这一路的修炼都说得通透无比。 联想到此人自称六壬刀法传人,看来此言不虚,而且其六壬刀法的修习只怕已臻化境。 若是能跟此人多次过招练习的话,对方能不能学到他的劲力爆发技巧他不知道,但他应该可以从对方的招式当中,领悟出剩下三招的练习要点与精妙之处,让这六壬刀法彻底圆满。 眉头一展,王中当即便道:“阁下对门户之见如此看重,难道就不怕我从阁下手中将其他几招也学了去?” 范不卓却是微微一笑:“百胜门的传承乃是以心法为根基,六壬为外道,你之所学单刀六式,自成一系,已经不是百胜门一脉了,就算你将剩下三招学会,也不过是与六壬刀法有些相似的新刀法而已,与我百胜门又有何干?” 不过尽管浑不在意,但范不卓说到这里,还是顿了一下,道:“不过阁下杀人不问过往,心动即见血迹的冲动性格,在下建议最好还是收敛一点。今日还只是雷家兄弟,若是他日惹了其他高门大派的人物,难保不会成为武林公敌,众矢之的。” 王中冷笑一声:“若是那些高门大派的子弟,也和今日那几人一个德性,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说了,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去查他们到底是所谓的侠士还是恶匪。” 说到这里,王中又冷哼了一声:“哼,再说,这世上,侠士恶匪,又有什么分别?” 范不卓没想到王中戾气如此之重,但他却并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每个人的认知都不同,在下言尽于此,听与不听,是阁下的事情。不过听阁下这么说,是同意范某一路同行,切磋一二了?” 范不卓话锋转的太快,将王中弄了个措手不及,只得悻悻道:“在下自问不是阁下的对手,而且这大路通天,在下也不能拦着不让阁下走不是?” 听到这里,范不卓这才微微一笑,道:“既如此,王兄请!” 王中无奈伸手一引:“范兄,请!” 两人起身上路,王中转头回去牵马,宁宁还乖乖的坐在马匹上,等牵来了马匹,范不卓忽然又朝着马背上的宁宁郑重一拱手道:“在下范不卓,见过这位小姑娘。” 小宁宁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手足无措,惊愕的看着王中。 王中没好气的看了这个怪人一眼,然后翻身上马,将宁宁抱在了怀里:“她叫宁宁!” 说完也不顾范不卓,一甩鞭子,马匹噔噔噔的就朝前跑了起来。 范不卓也不在意,脚步一踏,整个人一步跨出,就腾飞出数丈之远,而且脸不红气不喘,看上去十分游刃有余,紧紧的跟在王中侧面,丝毫不曾落下。 “对了,不知王兄要去南陵道哪里?”赶路途中,范不卓忽然朝着马背上的王中问道。 王中楞了一下,他只知道要去南陵道还剑山庄找钊女剑,但还剑山庄在南陵道的什么地方,他还真不晓得,当下便问道:“我要去南陵道的还剑山庄,你可知道怎么走?” 范不卓原本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王中竟然要去还剑山庄,当下便略显兴奋道:“果真?那合该在下与王兄有缘,虽然南陵道山高路远,但去往还剑山庄,走黔中道过去却是最近,而走黔中道最近的一条路,便是穿过梧州府,翻过罗霄山脉,正好经过连云十八寨。” 王中登时一片头皮发麻,跟这么个怪人一路同行就算了,还要穿过连云十八寨?那胡不归等人当日不过是连云十八寨的一处小势力,便有如此高手,横穿整个连云十八寨,岂不是羊入虎口? “范兄切莫诓我,去南陵道难道不是从梧州府东北面过锦陵河,然后沿着大珠江一路顺江而下,就可以到达南陵道境内吗?” 王中说的路程是之前在市集之上问的,去往南陵道,一般都是这样走的。虽然说路途可能有些小偏差,但大致应该不会有错。而且他到梧州府再仔细打探一番,应该就能保证不出纰漏。 范不卓却道:“王兄说的那是一般商旅走南货的路线,过了大珠江,不仅可以去往南陵道,还能前往广南道,沿途都有大道坚城,确实好走。但从大珠江入南陵,再往还剑山庄,还要从南到北,穿过大半个南陵道,还不如翻过罗霄山脉,从黔中道过去,路程要节省一半还多。” 说着,他又看了一下王中怀里的宁宁道:“看王兄赶路还带着宁宁小姑娘,显然是有急事,那自然是要走近路了,我说的这条路,便是最近的。” 王中心中顿时一阵忐忑,范不卓范不着用这种事情来骗他,按范不卓这么说,岂不是真就得横穿罗霄山脉了? 沉吟了一会,王中还是谨慎道:“这条路太过凶险,还是等到了梧州府,我打听打听,再从长计议。” 范不卓也不以为意,转而问道:“还剑山庄乃是南陵道数一数二的名门剑派,昔日在下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王兄到还剑山庄去做什么呢?” 王中看了他一眼,才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给人带几句话。” “何人?说不定范某认识也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为王兄做个引荐!”范不卓立刻自信道。 王中心念一转,迟少恭只说将甲子神功带给钊女剑,但王中对南陵道、还剑山庄以及钊女剑可谓是一无所知,找这范不卓打听一下消息也好。 当下便道:“你可认识钊女剑?” 范不卓脸色一变:“钊女剑虞妙真?” “怎么?你还真的认识?”王中立刻好奇问道。 范不卓奇怪的看了王中一眼,眼神十分古怪:“虞氏妙真,国色天姿,恣意不羁,二十年前便是名满一方,在下虽不认识,但钊女剑的大名还是听过的。” 范不卓这话一出,立刻让王中差点脑袋没转过弯来,按照迟少恭所说,钊女剑是他的师妹,但迟少恭才二十来岁,这钊女剑应该比他小才对。 可范不卓却说钊女剑虞妙真二十年前便名扬一方,这怎么也对不上啊。而且一个女人,还是国色天香的女人,恣意不羁这四个字,可不像是什么好词,与离经叛道、放浪形骸没什么区别了吧,难怪范不卓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得怪怪的。 王中登时惊讶道:“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钊女剑难道不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吗?怎么听你一说,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妈?” 范不卓难得的露出了一副年轻人该有的颜色,古怪的看着王中:“你从哪里听说的钊女剑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王中吞了一口唾沫:“她的师兄,迟少恭,这个人,你又认识不?” 范不卓登时神情一震,竟有些武痴遇到高手式的跃跃欲试:“南陵剑道百年难得一遇的小天才,当年可是出过好生大的风头。你认识他?他现在何处?” 王中顿了一下:“呃……,他……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十锋会 范不卓瞬间睁大了眼睛,就连赶路的轻功都岔了一下气,在草叶之巅翻了一个跟头才稳住身形停驻。 王中也赶紧拉停了马匹。 范不卓立刻惊问道:“南陵剑道不世出的天才,当真就这么死了?” 王中感觉牙花子一阵发酸:“是不是天才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看着他躺进了棺材。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你刚才说钊女剑虞妙真二十年前便名满一方,那为何迟少恭临死之前,却对我说她是他的师妹。” 范不卓楞了好一会,才从这样的惊闻之中反应过来,最后长叹道:“可惜,可惜啊!” 王中看着他自怨自叹了好一会,范不卓才十分惋惜的解释道:“南陵道武林在江湖上名气不大,但是还剑山庄凭借十八路精妙剑法,也算是享有一席之地。二十年前,还剑山庄的掌剑人离世,继任者就是钊女剑虞妙真,时年十五岁!” “本来这都没什么,虞妙真年少有为,剑法已臻化境,执掌剑首也是他还剑山庄自家的事情,外人也说不了什么。但偏生虞妙真生的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加上又执掌一派,前来提亲的人是络绎不绝。” “当年百胜门也有我派大师兄不远万里上门求亲,我也曾陪同而去,所以我才说有一面之缘。只不过后来还剑山庄又出了一个天才,据说入门一年就练成了一门剑法,两年两门剑法,被誉为南陵剑道不世出的天才,便是你口中的迟少恭。” “还剑山庄本该迎来飞黄腾达之刻,但偏生这时候钊女剑却向外传言,非迟少恭不嫁,登时让江湖各界人士哗然,要知道,当时的迟少恭,还不满十岁,而且还是她的晚辈。” “至于你说的迟少恭称呼钊女剑师妹,他是真是假,在下就不好多予置评了。” 范不卓言下之意,王中要么就是在说谎,要么就是遇到了冒牌货,反正他是不相信迟少恭就这么死了的。 王中狐疑的望着他,两人相识不久,范不卓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编出一个狗血故事来忽悠他,换言之范不卓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那这样一来,岂不就是说他遇到的迟少恭有可能是假的?可按照他了解的迟少恭的那个性,不像是个愿意将别人的成就贴在自己身上的人,而且迟少恭的实力,他也是见识过的,的确是少有的强大。 王中脑子里顿时感觉一阵浆糊,好像碰到迟少恭这货的事情,都没什么好事。 难道这忘年恋情之间,师兄师妹还是他们彼此之间独有的亲密称呼?王中登时感到一阵恶寒,毕竟怎么一想,迟少恭二十来岁一个棒小伙,与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妈谈恋爱,那画面想起来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不过这些都还只是他的猜测,当不得真,具体什么情况,看来还得到了还剑山庄才知道。 其实王中也可以不管这个任务,不去什么南陵道,但按照系统的尿性,任务还在,生死危机就在,谁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他才会想着尽快将之了结。 在这之外,宁宁这个任务也是他的一个心病,如果宁宁的任务不能快速解决的话,引发新的危险,甚至还有可能让宁宁也遭遇不测,这才是让他更担心的事情。 沉默许久之后,三人再次上路,范不卓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毕竟王中有可能被人骗了,老拿别人受骗这件事情来说,也不太好。 王中却觉得这人还不错,至少这件事情里面大概率有个绝世八卦,这人却对八卦视而不见,不该问的绝不多问,显然有着良好的素质。 过了一挥,王中忽然问向了范不卓:“不知道范兄此去连云十八寨,又是为了何事?” 范不卓嘴角微微一抽,冷声道:“本门败落之后,刀法流落在外,行迹最广的便是连云十八寨之中的山匪,敢用本门刀法为非作歹,范某此番回到中原,自然要将之斩尽杀绝,以正清明。” 范不卓的话杀性极大,甚至让王中都隐隐有一股不适感,看来连云十八寨这次算是撞到一块铁板了,只不过连云十八寨起码也有十八个寨子,里头凶悍贼匪不可计数,以范不卓一个人的力量,此去不是送死吗? 王中忍不住道:“可我听说,那连云十八寨势力庞大,就算是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范兄孤身前去,难道不怕折戟当场吗?” 王中说的十分不客气,并不是不相信范不卓的实力,而是光胡不归那一群人,便已是极难对付,若是其他寨子都有这样的高手,范不卓就算再厉害,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也扛不住数量庞大的贼匪围攻啊。 对王中的话,范不卓并不在意,平静道:“这是范某重振百胜门声威的第一步,也是让封罗山重回十锋会的契机,所以范某势必要踏平连云十八寨。” “十锋会!?”王中疑惑的重复了一句,对于这些江湖名称,他可是一点也不了解。 范不卓转头问他道:“怎么?王兄弟连十锋会都没听说过?难道十锋会这些年都没有在江湖上活动?” 王中连忙有些不好意思道:“呃,在下只能算是初入江湖,对江湖事物很多都不了解,不知范兄可否指点一二。” 范不卓看了一下前方,大笑道:“哈哈,现在不是说话地方,找个地方落脚,你我畅谈一番,在下也正想问一问中原局势呢。” 说完,此人大笑着朝前掠空而去,王中连忙打马跟随,但就算是马匹狂奔,却也始终只能看着范不卓的背影,此人不说别的,光论这无与伦比的轻功,就让王中羡慕不已了,也不知道练了多少年。 沿着山道一路奔行,有了马匹,王中赶路的速度大大提升,若不是宁宁太小,颠簸了许久之后有些受不住,说不定一口气可以跑出二百里去。 当天夜里,三人还是没有赶到鹿安县,而是在鹿安县外面的一处镇子过夜,好在这里离县城也不算很远,镇子里还算繁华,客栈旅店齐备。 雷家兄弟马匹上的褡裢中,各自都有些银两,王中这一匹马背上,琐碎银子铜钱,有个三十多两,倒也让他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等到用过晚餐,给小宁宁梳洗完,然后给她讲完小故事哄她睡着了来,时间都已经快到了夜半,再出来时,客栈大厅内已经没有了什么客人,只有范不卓一人还在自斟自饮,而那柄狭长短刀,则收在刀鞘之内,放在他的手边。 远远一看,除了他那张遮掩不去稚气的面容之外,此人沧桑的姿态,确实像是一个久经故事的江湖豪客。 “范兄久等了!”王中快步走近,连连拱手告罪。 范不卓将早已斟满的酒杯往他面前一推,道:“无妨,携着家眷,总有不便。不过行走江湖,王兄弟还带着一个小女娃,难道就没考虑过其中凶险吗?” “多谢!在下从不饮酒!”王中伸手一阻,叹道:“谁不想有安稳的生活呢?我也是没有办法。” 王中说的是心中实话,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多么希望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简单的线上游戏,下线之后依旧能够参与和平城的各项组织活动,重建世界,或许还有机会参军,等等,而不是像一只深陷琥珀之中的虫豸一般垂死挣扎。 范不卓眼神顿了一下,对于王中和宁宁的关系却没有问。 尽管他看的出来,两人并不像是普通的父女关系,毕竟王中虽然面相因为伤疤的原因导致看上去老成许多,但实际上年纪实际并不是很大,他活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当下他只是将酒壶一收,赞叹道:“哦……?王兄弟居然不饮酒,这倒是个好习惯。” 王中点了点头道:“酒在我的家乡是奢侈品,而且喝酒容易让人的思维混乱,所以我从不饮酒。” “好地方!”范不卓奉承的赞叹了一声,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王中只好以茶代酒,寥以做陪。 饮罢,范不卓径直说道:“范某在边荒沉浮十载有余,初回中原不久,对中原局势还不甚明了,今次遇到王兄弟,也算是有缘,有些事情想向王兄弟请教,还请指点一二,当然,王兄弟若是有些江湖旧事想问,范某也知无不言。” 王中连忙回道:“我初入江湖不久,所知也不算很多,能回答的,我一定如实相告。” 范不卓点了点头,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又问道:“那不知道王兄弟可知道如今的天启王朝是个什么光景?为何我这一路行来,只感觉民生凋敝,比之十年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我倒是恰好知道一点。”王中精神一震道:“现如今的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官员流转也早已趋于停滞,甚至很多地方上一任官员死了,好几年都没有人补充,导致政令运转几近于无。” “如此一来还活着的官员便是如铁打的营盘一般,稳如泰山,日渐尾大不掉,甚至有割据的态势,彼此争权夺利抢地盘,各种民生政策也就失了管控,老百姓的日子便越来越不好过了。而且最近几年,一年比一年冷,各种农事都受到影响,看天吃饭的,自然就难以维系生存了。” 范不卓闻言一叹:“做官的不流转,势必军权财权逐渐集中,割据造反是早晚的事情。十年之前,朝野内外就有类似的传闻,想不到十年过去,王朝竟然已经入如此膏肓之境。” 范不卓见识不凡,立刻就说到了点子上,让王中也深感认同。 “那最近可真的有人公开扯旗造反么?”范不卓又问道。 王中摇了摇头道:“其他地方我不清楚,最近的也就关南道的陇川府,太守已经肃清一境,自领大权,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开造反,但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一府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不济也能做一方土皇帝,不过国朝初建,便有六扇门与府衙相互掣肘,陇川府能如此顺利就一统全境,难道当地的六扇门也被太守府收编了么?”范不卓叹了一声,又问道。 王中苦笑一声,这范不卓倒是看的明白,当下便道:“陇川府六扇门据说被太守府直接剿灭了,而且还有消息说六扇门的总捕头是妖族潜藏,暗伏祸心,也不知是真是假。” 范不卓登时大惊,不过片刻之后却是冷笑道:“妖族亡我人族之心不死,潜藏暗伏之事,倒也不算新鲜。不过陇川府敢剿灭当地六扇门组织,看来多半是要自立了,当真是好大的胆气。” 说到这里,他便又饮了一杯酒,然后才问道:“那其他地方呢?陇川府能有这样的事情,与其地处偏远应该也有一定关系,其他地方应该不至于此吧?” 王中摇了摇头道:“其他地方我就知道的不多了,只知道像界阳府全府之兵已经被尽收太守府中,而东林道据说还有当朝王爷以清君侧为名兴兵,还有些地方也有风闻传来,难以辨别。” 范不卓闻言登时重重一叹:“边地不稳,向来就是乱世开端,看来天下就要大乱了啊!” 王中闻言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范兄似乎对天启王朝十分可惜?在我看来,这样腐朽的王朝,早点结束也没什么不好。” 范不卓看了他一眼道:“话虽如此,但王朝更替,没有个一两代人,天下根本不可能安定得下来,几十年过去,世间百姓又有几人能得安稳呢?” 王中知道这也是实话,当下也不好反驳。 范不卓却又继续道:“而且每逢乱世,江湖上也是腥风血雨,一旦江湖同王朝搅合在一起,这世间,又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王中刚觉得有些疑惑,不过想想陇川府境内的情况,登时也深有同感,点头道:“确实,就好像陇川府,陇川太守将全境内的武林人物全都收的收杀的杀,闹出的乱子也不少。” 就好像陈家的金和镖局,丁羽的正阳武馆,等等,虽然起因好似与他关联的崇元宝藏有些关系,但与这件事也不无联系,这还是在扁担山时,丁羽对他所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数名之刀 当下范不卓又问了一些天下间的大事,王中知道的不多,只能尽量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其实这些大都还是从常玉郎口中得知的,也不知道他一个妖族对天启王朝的事情,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但一想到范不卓所说,妖族灭亡人族之心不死,王中心里头没来由的升起了一团阴霾。 范不卓见王中也问不出什么更多的消息来了,当下便敬酒道:“范某初回中原,王兄弟不计前嫌,肯给予指点,范某谢过了,王兄弟有什么想问的,范某一定知无不言。” 范不卓一饮而尽,王中陪了一盏茶,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也没什么好问的,他现在要做的就,就是尽量赶紧将迟少恭的临终之托给完成了,然后带着宁宁找一处安宁地方过日子而已,对于江湖之事,好像没什么需要参合的。 楞了一下之后,他索性开口问道:“不知范兄去边荒十年,是做什么去了?” 范不卓奇怪的看了王中一眼,他本以为王中会趁势问询六壬刀法的传承事宜,毕竟王中也是个练武之人,而且传承根基确实不怎么样,既然练有六壬刀法的残招,有这么一丝香火情在,找范不卓请教一下六壬刀法,应该是应有之意,但没想到王中没问武功,反而是像个好奇的小子一样,对他的历险比较感兴趣。 范不卓微微一笑,只回答了两个字:“杀人!” “杀人?”王中有些迟疑的重复了一下。 范不卓抿着酒杯,笑着道:“不错,就是杀人!但也不是简单的杀人!” 范不卓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怅惘,又有着含而不露的豪迈。 “边荒域外,有妖魔无数,恶人无算,那里有霸道嗜血的妖族,有在王朝境内犯罪累累的大盗,有离经叛道的疯癫,有手段残忍的变态,有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反正都是一些恶行昭着之人,在王朝境内甚至是妖族聚集之地都无法立足的存在,便全都躲到了边荒域外之地。” “那里没有任何势力,也没有任何规矩,有的只是人杀我,我杀人而已!” “范某到那里不为替天行道,也不为报仇雪恨,为的只是杀人而已,因为只有在杀人与被杀的生死之间,才能领悟到刀法最精深的境地。” 说到这里,范不卓忽然十分自豪道:“好在,天命在我。范某厮杀十年,总算不负恩师所托,不仅将师门传承炼到前人巅峰境界,更是踏出了复出我百胜门的第一步——百战百胜!” 王中登时震惊不已,按照范不卓这么说,那他岂不是杀了起码一百个人?而且还都是能在边荒外域之内混迹的狠角色。 难怪对方的武功如此之高,仅凭简单的手脚力量,就能将他压得无法动弹。 “那倒要恭喜范兄了,想来范兄武功大成归来,振兴百胜门指日可待!” 面对王中的恭维,豪情壮志的范不卓却忽然慨叹了一声:“只能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吧,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想要完全复原我百胜门当年的辉煌,现在说还为时过早。范某当下别无所求,只求能让我百胜门,重回十锋会之列,否则,对不起我百胜门列祖列宗。” 范不卓的语气十分坚定,也十分郑重,显然重列十锋会,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十分重要且并不简单的事情。 这样一个高手都感到不简单,让王中也感到有些惊讶了,忍不住问道:“十锋会?这又是什么江湖派门组织?” 范不卓摇头道:“十锋会并不是什么江湖派门,而是南武林刀界论武之会。在南武林之中,凡是练刀之人,基本都应该听说过十锋会。” “呃……”王中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题。 范不卓倒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解释道:“在南武林刀界之中,有许多武林同道相互交流的组织,十锋会就是其中之一。十锋会创立于天启王朝建立初期,有军中刀法传承来到南武林,挑战众人,隧掀起一阵论刀高潮,先后有各种刀法论道盛会,十锋会则是其中最独特的一支,因为十锋会的十宗刀法皆以数为名。” “以数为名?”王中疑惑的问道:“就比如,六壬之‘六’?” 范不卓一面饮酒,一面赞叹,回忆起昔日的荣光,满面兴奋之色:“不错,天下之大,武学浩如烟海,以数为名者数不胜数,武林中许多功夫,传扬出来,也多有类似的诨号。在南武林中,以数为名号的刀法,更是有数百种之多,但只有十种刀法能入十锋会之列。” “排名第十者,号为十方俱灭,乃霸者之刀,第九者,名为九藏归一式,第八者,乃是狼牙台的绝学,狼牙八切,第七者,乃是昊天门的七曜荒神斩,第六者,便是我封罗山六壬刀谱,第五者,则是五龙山韩家的五刑御刀术,第四者,风神四断,第三者,三阳烈火刀,第二者,两界刀法,第一者,浮光掠影一惊鸿。” 十宗刀法,各有千秋,光听范不卓一一道来,就有一种浓浓的江湖气息铺面而来。 范不卓一连饮了三杯,才有些不甘道:“可惜,自我百胜门没落,六壬刀谱传承在十锋会中便除名了,如今也不知道是哪家派门绝学,能居于此位。” 王中有些不解道:“既然刀法都在,为何还会被除名呢?不是已经定好了吗?” 范不卓苦涩一笑:“刀法虽在,但人却不在,每隔五年,十锋会都会聚会论刀,任由挑战,败者出局,胜者便可顶替相应的位置,我百胜门十年未与会,当然就没资格继续在十锋之列了。” 王中这才明白,原来这玩意儿还要每隔一段时间挑战,倒也合情合理,武林中人,名利之争,总离不开这些的。 不过骤然听到这般武林奇闻,王中也是很好奇的,忙又问道:“那这个十锋排名,可是内部又分有高低?” 范不卓摇头道:“这倒不曾,十锋会演武论刀,终究还是为了相互切磋映证武学,所谓的排名,也是根据各家刀法数字之名聊以为之而已,彼此之间并无高下之分。” “那范兄此番回到中原,就是为了挑战十锋会的“六”字头刀法咯?”王中接着便问道。 范不卓点了点头:“不错,五年一度的十锋会即将召开,这也是我赶在此时回到中原的原因。只不过论刀之前,我百胜门的刀法流落在外,为非作歹者不在少数,须要先行清理一番,不然此去名声不佳,十锋会也不会承认的。” 王中一听,这才有些赞同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个论刀会的组织,还算是正派作风,也难怪之前范不卓对他有那么大意见了。 不过王中却还有一点不甚明白,那就是范不卓既然要清理门户,径直去连云十八寨就是了,为何偏要与他一路同行呢? 范不卓自己都说了,他学的不过是残招,没有心法,只是形路而已,算不得真正的六壬刀法,既然如此,那大家好聚好散才是真理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王中心中产生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的疑惑,范不卓忽然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范某此次叨扰王兄弟,其实是想与王兄弟切磋一二,映证一下自身所学。” 似是怕王中不信,范不卓又继续说道:“之前白天的交手,王兄弟虽然没有本门心法,但出刀的手法与劲力的爆发,易于寻常,范某自认为已经将六壬刀法练到变化由心的境界,但单论肉身技巧上,王兄弟所走的路与范某所走的路截然不同,所以范某想借鉴一番,还望王兄弟不要怪范某唐突。” 王中沉吟了一下道:“既然范兄如此坦诚,那我也就将话说白了。与高手切磋,我也确实能得到一定的学习,算是一件好事,只不过,我自认手段一般,范兄这等高手,反而找我映证,会不会没有效果?” 范不卓却沉声道:“武功的高低,并不代表队武功理解与领悟的高低,读书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其实放在练武之上,也有相通之处。即便是同样的刀法,不同的人练出来,也会有不同的特色,发挥出不同的效果。只要能够取长补短,便都是好的。” “更何况王兄弟没有本门心法,却能将招式练到炉火纯青之地,甚至有新成刀法的趋势,自然有值得范某学习的地方。” 范不卓说的振振有词,而且极为郑重,搞得王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功夫有什么出奇之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他现在也不算是一无所知的菜鸟了,估摸着这事还得应在灵猴拳法的肉身劲力运转以及甲子神功的真气爆发之中。 只是前者还好说,后者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将甲子神功告诉范不卓,而且王中估计那段经文一样的秘籍就算告诉了范不卓,也没什么效用,这玩意儿除了他莫名其妙的因为玩家的身份有所得意外,怕是只有迟少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中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瞒范兄,我这身功夫,其实基础都在一门拳法的劲力透展上,按照范兄所说,可能跟这门拳法有莫大关系。不如这样,这门拳法我可以转赠给范兄,请范兄传我六壬刀法的全本如何?” 与范不卓做交易,是王中思考了许久才下的决定。他现在的内功根基是自然功,武艺根基,则是灵猴拳法,其实都不成体系,如果能得到六壬刀法的全本,有相应的内功心法配合,他觉得自己的实力应该会再上层楼。 本来王中是可以慢慢发展,找机会学习高深的武学的,但现在这个世界越来越乱,他又带着宁宁,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不说,他还必须保证自己有着绝对的武力能保护两个人的安全,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而且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有时候他都不知道先天高手能不能安然无忧。 范不卓听了他的话之后,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并非范某气量狭小,而是本门传承,轻易不会外传,更何况,王兄弟觉得,你学了本门的六壬刀法,将来不会死在范某人的刀下吗?” 范不卓这话就很直白了,王中是什么人他可以不在乎,但王中若是学了六壬刀法,范不卓就不会不在乎了,而且以王中之前的行动来看,显然范不卓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十分看好。 不过范不卓如此大方的将话语说透,也说明这个人不管怎么样,至少称得上光明正大四个字。 王中能理解,也能接受,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观念的偏差而产生不忿的情绪,相反,他倒觉得像范不卓这样将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来说的人,要好相处的多,简单,干脆,直接。 范不卓说着又继续道:“而且王兄弟的拳法虽然不错,但即便是范某从头练,也会因为自身固有的武学认知而产生特异性的偏差,最后练出来说不定不会有类似的效果。相反,范某如果能与王兄弟时常切磋,才是体会揣摩王兄弟手段的最佳方式。” 范不卓说的十分理所当然:“而且,能够在交手中体会,王兄弟也才会从形似六壬刀法的刀势中,顺着自己原有的领悟,参透出更多的变化,这才是相比起原本的刀法,更适合王兄弟的东西。” 王中顿时豁然开朗,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教他如何练武,就算是迟少恭对他有指点之恩,但实际上也是只借了他的身体施展,绝大多数的东西,还是靠他自身从这种行为中自行领悟出来的。 范不卓现在所说,则是在从练武的方向上,对他做出了非常明显的指点,换言之,他现在的功夫不成体系,并不是因为来源根基太差,而是他没有一直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只要一直这样保持,早晚有一天,他也能综合自身所学,练出独属于自己的武功。 当然,目前的开端,就是六壬刀法的招式模仿与演变了。 第一百八十章 对练 客栈内,王中当下便以茶代酒,敬道:“那之后就多谢范兄指点了。” 范不卓举杯回应:“切磋映证而已,范某还要多谢王兄弟给这个机会才是。” 两人一饮而尽,放下茶盏,王中转而又问起其他事情:“范兄说要去连云十八寨清理门户,可是针对整个连云十八寨吗?” 范不卓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范某此去,所料不差的话,闯的应该只有十八寨之中的一二,其中鹿刀寨是必然之地,其他的,无我六壬刀法传承,自然不用去自蹈虎穴。我也知道王兄弟在担心什么,连云十八寨盘桓三道边界,势力庞大,王兄弟带着家眷行走,确实凶险,不过在下可以在这里担保,不管情况如何,在下一定将二位安然护送出去,范某自信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既然要一路切磋,两人最好是同路,但王中又带着小孩,所以连云十八寨的凶险,是个过不去的坎。 不过既然范不卓都这样说了,王中觉得这个凶险或许可以控制,值得冒一冒,毕竟除了范不卓,他只能继续自己瞎捉摸那几招刀法,不知道什么年头才会有精进,这个切磋指点的机会,失去了就难再找了。 王中点了点头,两人正说着,忽然远处客房之中传来了小女娃的哭声,王中登刻脸色一变,朝着居住的客房赶去,范不卓也瞬间跟上。 来到房间之中,灯火未灭,小宁宁正从床上想要翻下,脸上还带着泪珠。 看到王中进来,小家伙立刻扑到了他的怀里,轻声啜泣不停。 “怎么了宁宁?是不是做噩梦了?”王中连忙将之抱在怀里,好生安抚的问道。 小家伙将整个身体都埋在王中怀里,一边哭着一边“嗯”了两声,王中这才放下心来。 门外的范不卓见他抱着娃娃不方便,便拱手告辞了,王中也只得回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小家伙在他怀里很快又再次入眠,看着她熟睡的稚嫩面孔,王中心中忽然对提升武功的欲望更加强烈,因为不如此,则不能在这个乱世更好的保护她。 …… 连云十八寨地处三道交界之处,罗霄山脉由南向北,大小山头起伏不断,绵延上千里,恰好在此处地脉走向发生偏移,新起了一条余脉。 余脉之北,是西岭道所属,余脉之南,是黔中道境内,而关南道,则在西面。 但罗霄山脉的余脉只有一小部分属于黔中道的边境,横穿这一段狭长的地带,便可直接进入南陵道的腰腹部,而还剑山庄,就正在南陵道的中心地带附近,从这里过去,确实比从南边绕一大圈,要近很多。 往年也曾有不少商路横穿于此,只不过自打三道交界的罗霄山脉被一群群的山贼占据之后,商路便逐年断绝了。 而罗霄山脉因为山高林深,有些地方甚至终年云雾缭绕,方向不明,官兵也不好追剿,因此聚集此地的山贼匪徒越来越多,导致这里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土匪窝。 沿着罗霄山脉上下,寨门林立,山头纵横,又经过一连串的吞并联合,最终形成了十八大寨的格局,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彼此之间甚至相互征伐,你来我往,杀戮丛生。 原本罗霄山脉周边的土地,有山有水,乃是不错的膏腴之地,但因为匪患,都一一荒废了,无数百姓举家迁徙,导致这一片逐年荒败下来。 山贼强盗的做大,终于激怒了王朝,天启王朝曾派出十万大军,分三路进剿,十八大寨面临如此危机,不得不联合起来,共推首领,统称连云十八寨,联手抵抗官军。 由于罗霄山脉内部地形复杂,当地熟悉地形的百姓早已逃散一空,官军找不到足够的向导,也没法大规模的进兵,加上出兵的三方分属三道,统领将帅彼此之间勾心斗角,最终导致围剿行动虎头蛇尾,虽然杀伤了不少山贼喽啰,但收缩势力的山贼们,主要力量却并未损失太多。 官军退去之后,十八大寨的大旗再次打起,连云十八寨的名头也彻底响彻江湖,更是吸引了无数为非作歹走投无路之人纷纷来投。 连云十八寨也是来者不拒,势力逐渐庞大,导致官府都不愿意管也管不住这里的事务,反正当地的百姓已经大多都逃散了,就算打下来,也没什么油水可捞,经年久日,这里一大片地方,也就彻底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王中只知道连云十八寨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山贼恶匪势力,但其中具体形势,还真不了解,要不是范不卓与他说清,他还以为就是几座山头,十几个堡垒寨子而已。 现在才知道,这连云十八寨,几乎已经成为了国中之国一样的存在,而且地域连绵广阔,如果光算面积的话,只怕覆盖了方圆近千里都不止。 也难怪范不卓只身就敢闯这虎穴龙潭,这样大的地方,十八寨是各处分布,就算是高手想要驰援,也不会顷刻就至,所以范不卓大概率要闯的,也就只有鹿刀寨一个山贼窝子而已。 过鹿安,陈州,在梧州府时,范不卓提议暂且休憩了一天才又继续上路,王中也明白,这是范不卓故意给他时间,在梧州府打探。 王中在梧州府打听到的情况和范不卓所说相差不多,当下也就更加相信了范不卓的为人。 “六壬刀法共有六篇,虽然针对的是六种形制的兵器,看上去有些杂乱,但其实根底是一样的,就比如单刀篇的雪羽式,讲究的是羽落加身如心随意,刀快,但是人的意更快,随时可以做为任何招式的变招,也可以直接如同大雪漫盖,天地同席!” “一如在关刀篇中,又有苍天如盖这一招!” 树林边,空地上,范不卓手持一柄大长关刀,瞬间朝着王中急斩直下,即便是没有动用真气,但其刀法形势,依旧让王中无处躲闪,如同天塌了一般,只能强硬顶上。 但这一迎上去,他顿时觉得好像自己撞到了一座大山一样,庞大的力道好似要直接将他掀翻一样。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准备,以暴猿一式的劲力凝聚,爆发出来刀势依旧强行挡住,但下一刻,上方大刀上的力道,却好似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波浪一般,登时就将他冲得溃败千里。 叮当的响声中火花四溅,王中整个人直接被范不卓一手掀飞了出去,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重新站稳。 一招逼退王中之后,范不卓却没有欣喜的表情,反而看着豁口连绵的大关刀,忍不住连连直叹:“唉,王兄弟你这兵器倒着实厉害,这柄刀又废了。” 说完范不卓索性直接将大刀往旁边的树林里一扔,刀身撞在树干上,果然不出所料的立刻就崩成了碎片。 王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已经是一路上被狼牙刀斩坏的第四把刀了,也是最后一把了,因为范不卓在梧州府也就买了四把普通的钢刀而已。 一把单刀,一把苗刀,一把鬼头大刀,一把长柄关刀,先后都在两人的试招之中一点点的崩缺,最后内部断裂,直接崩溃。 而且越是这样,范不卓越是不敢拿自己的贴身佩刀“竹器”与王中对招了,生怕自己的宝刀也会这样毁在王中的狼牙刀下。 即便是他的“竹器”也算是名刀一流,但论锋锐枭狂,绝对比不上王中这柄看上去已经有多处磨损的战刀,这东西,他一看形制就知道多半是军中之物,只不过具体是什么来历,他就懒得去猜也不想多问了。 两人这一路上一有空便是以六壬刀法对练,范不卓是知其神也知其形,王中则是学其形自生神,两人在比刀的过程中,对对方的刀势运转中的劲力吞吐,都能有一定的体会与感悟。 刚开始的时候,范不卓还允许王中动用微弱的真气,但王中十倍爆发的爆炸式力量,将范不卓手里普通的单刀直接斩成了两截之后,范不卓就放弃了这个提议了。 一来范不卓坦诚,这种异乎寻常的爆发,绝对与内功有关,非他所欲,二来王中这样出刀,这些普通铁匠打造的凡铁兵器,可经不住王中这样折腾。 之后的时间,为了给王中更多的体悟,范不卓甚至用六壬刀法中其他篇章的刀法来与王中对练,这也是他买了好几柄不同形制兵器的原因,只不过就算不动用真气,经过长时间的碰撞,这些凡铁在狼牙刀的锋锐之下,也没有坚持多久。 王中将狼牙刀收起,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走上来说道:“我也不想,不过我就用这刀顺手,用其他的兵器,我都施展不出来半分本事,也算是个局限了。” 这也是实话,之前范不卓有让王中试着用买来的刀对练,但是王中根本运转不起来,劲力完全无法透达兵器之末,也就失去了比拼映证的意义。 范不卓摇了摇头道:“虽说武林中有人器合一的境界,但这并非是对兵器的依赖,而是两者的相互共生,换了其他兵器,也不应该有如此大的阻碍才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王兄弟或许应该试试将你这宝刀暂时封存,先用其他兵器锻炼,那样才算是对自身功夫真正的磨炼,等到百兵过手,无所不精,再重拾宝刀,也能无往而不利。” 王中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自家事自家清楚,他这身本事,大部分还是建立在狼牙刀这把兵器之上,似乎这兵器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能够让他的实力得到完美的施展,但若真的想提升自己的武功,在初期阶段,这种增幅一样的附加状态,最好还是少依赖的好。 只不过这些事情,暂时怕是没法考虑了,毕竟眼下事情还多的很,仰仗狼牙刀的地方还少不了。 “嗯,多谢范兄指点,以后有空了的话,在下会考虑这样做的。”王中拱手致谢道。 各家人有各家事,范不卓也不多劝,只是转而道:“看来今天这刀是练不成了,等过几天遇到了竹林,多制两把竹刀再试试吧。” 王中闻言立刻望向了此刻被范不卓配在腰间的那把雪冷宝刀,这刀的名字,叫做竹器,十分奇怪的名字。 见他疑惑的眼神,范不卓立刻伸手在腰间一拍:“王兄可知为何我这柄刀叫做竹器?” “不知!”王中摇了摇头道。 范不卓郑重其事的说道:“世间万物俱有特性,但唯竹中通,却又柔韧且实。我初学刀法之时,师尊便是命我以竹刀为兵器,什么时候劲力能直透竹刀之巅,挥洒刀法本质,便算是出师。后来在边荒,我终于练成,便将此刀命名为竹器。” 范不卓说的简单,听在王中耳朵里,却有些惊骇,按这么说的话,那范不卓之前在边荒练刀杀人,都是以竹刀为之? 而且范不卓并非无的放矢,这样的说法,也正是在从侧面劝诫王中,如果练刀的话,可以从竹刀开始。 王中登时心领神会,连忙拱手致谢:“多谢范兄指点,在下倒有些期待范兄所说的竹刀了。” 范不卓此时倒是不由得轻轻一笑:“哪里又需要期待,不过就是竹子而已,真正需要期待的,还是王兄弟手中的刀。” 说着,范不卓已经走向了不远处的篝火,荒山野岭,两人也不知是第几次露宿了。 篝火边上的树上,栓着两人的马匹,还扎着两顶帐篷,范不卓在梧州府购置的大批物资,倒是比王中准备的充实的多,除了两人的坐骑之外,还有一匹专门驼东西的马匹,一路上范不卓一人控双马,游刃有余,更加凸显来历不凡。 王中莫名沉思了一下范不卓最后那几个字,然后才跟着走回。 帐篷内,宁宁正和一只小灰兔子玩的不亦乐乎,一路上王中多数空闲都是和范不卓练刀,这小兔子还是顺手在路边抓的,就充当小伙伴与她解闷了。 王中走了过去,便顺口的对宁宁说道:“宁宁,今天又要读书了哦。” 小家伙正拿着青草逗弄着小灰兔子,帐篷的毯子上落了不少碎叶,听到王中的呼唤,立刻惊讶道:“啊?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神思五御 前几日王中与范不卓都是且行且走,一天的时间里,倒有一半是在练刀,等到练完之后,王中便趁着天还亮堂,教宁宁认字。 在梧州府,他也还买了两本书,倒也没多买,一本百家姓,一本字课图说,都是小孩子发蒙的读物,给宁宁充当启蒙书用。 只不过这小丫头自打学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好像对文字的兴趣日渐缺缺,但好在王中说,她也不曾抗拒过。 旁边的范不卓一听,登时笑了,王中有些红脸道:“哈哈,多读书多学习也是好事嘛。” 小宁宁顿时无奈道:“好吧。” 不过等到王中将字课图说拿出来的时候,小家伙的眼神还是有一点藏不住的哀怨。 “怎么?不喜欢啊?”王中疑惑问道。 小宁宁看着王中,顿了好久,终于有些憋着小嘴“嗯”了一声。 王中又喜又叹,喜的是这个小家伙终于开始长大了,会说不了,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进步,叹的是小娃娃不爱学习知识,这可让他有些捉急了,只是他也忘了当初自己小时候,学院的老师是如何循序渐进的引导自己的。 也许甚至没有,只是那时候他的生活就是如此按部就班就过来了,但现在放在宁宁身上,肯定是不行的了。 见王中没有说话,宁宁忽然又嘀嘀咕咕道:“这两本书我全都读完了,一点也不好玩了。” 王中楞了一下,手上的这两本书,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小册子,薄薄的,为了方便携带,王中选的也是那种纸张十分厚实的,整本书加起来其实都没有几十页,字还斗大的一个个,确实也没多少东西。 想到这里,王中立刻又从怀里摸出了两本册子,一本破破烂烂的封皮上,还有丝丝的黑迹,那是血液干了的污渍,正是从那不明死尸上得来的玲珑册。 另外一本则是从大佛寺求来的自然功典籍,这两本册子虽然小,但是上面的字倒是挺多的。其实他手上还有一本六壬刀法的单刀篇,只不过这是在扁担山临摹来的,质量粗糙不说,而且范不卓就在边上,他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见到玲珑册上还有血污,王中想了想准备将其收起来,不料宁宁却已经将两本册子都接了过去,笑嘻嘻的指着玲珑册上的一个蝇头小字道:“这个我认识,是一,这个我也认识,是三,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好像没见过……” 小家伙一个个的指认着自己的认识的文字,倒让王中略微放下心来,看来小家伙并不是抗拒学习,而是想看点新的东西。 玲珑册上的文字不成文章,大量的文字中不断夹杂着数字,似乎是棋路术语,又似乎是什么特殊暗号,王中一直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不过若是只单纯的拿出来教宁宁认识上面文字,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家伙兴奋的用小手指头一个个的指着上面的小字,点来点去之下,王中忽然发现,小家伙其实还挺聪明的,起码王中教她的一些文字,她现在见了,基本上都还能认出来,要知道平时也就只有在地上拿木棍划几下的机会,她可没有大量充足的时间用笔墨去练习与熟悉。 这样一来,王中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宁宁对百家姓与字课图说越来越乏味了,毕竟这两本册子也没多少文字,而且有些还是之前王中就已经教过她的,她如果都学会了的话,失了新鲜感也是在所难免的。 两人在这边笔笔画画,天伦之景,看得范不卓会心一笑,只不过随着小宁宁所指的文字越来越多,范不卓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王兄弟,你手上这本册子,可否给我瞧瞧?” 王中正在教宁宁认一个“殛”字,范不卓却来到了他们边上,忽然插话。 王中楞了一下,登时想起范不卓的身份,以他的见识,或许会知道玲珑册的来历,当下便将册子递给了他。 范不卓接过来一看,登时眉头紧皱,如他所想的一样,果然是玲珑册,略一翻过之后,他便将之还给了王中,然后叹道:“想不到刚回到中原,遇到与江湖有关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玲珑册,哈,也不知道是范某走运还是不走运。” 范不卓的神情让王中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登时将自然功的册子,交给了宁宁,让她自己先看着,自己则同范不卓走到了一边,然后问道:“范兄?可是这册子有什么不对?” 范不卓看了他手里的册子一眼,反问道:“这东西,王兄弟是从哪里得来的?” 王中楞了一下:“呃,从一个死人身上搜来的,我之前还以为是武功秘籍来着,可是看着根本不像。” 范不卓笑了一声:“我猜这东西原也应该不是你的,只不过有的时候,这等来路不明的东西,要么就不要拿,拿了就不要流露出来,不然是大忌讳。” 王中皱着眉头扬了扬手里的册子,道:“怎么说?” 范不卓解释道:“看你这样子,只怕也没听过神思五御了。在久远的江湖上,曾经有一个神秘的势力,无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也无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知道一个传说中的称呼,神思五御。” “五御原本是神话之中的仙神,以五御为号,显然这群人的实力极为深不可测。江湖上许多大事,都与神思五御有关,久远的传说传言可能太过离谱,不可尽信,咱们就不说了,只说最近的一件,前朝德盛朝的一些事情,你总该听过吧?”范不卓忽然问道。 王中立刻点了点头,德盛王朝,崇元宝藏,反贼,等等,这些东西一进来不久就全都接触到了,他当然是听过了,听到范不卓说这东西与前朝有关,王中登时越发上心了。 范不卓继续说道:“德盛王朝在被本朝取代之后,残余势力混迹民间,几十年前,还曾掀起过造反举动,虽然最后被镇压下去了,但其势力根本,依旧没有被完全消灭。而在德盛余孽造反之时,叛军之中高手辈出,有长碑亭、神道院、御星门、五龙桥等多个组织,这些高手就仿佛忽然之间成长起来的一样,很多以前在江湖上都没有听说过,且都很年轻。” “而叛军对外宣称,他们便是受到了神思五御的点化,就冲着这个,当时还吸引了不少心思歪斜的练武之人投奔其中。” 王中立刻想起了追风剑韦无患,其人年纪其实并不算很大,顶多也就是正值壮年,却是当世少有的先天高手,如果不是惠远当时身上好似有什么了不得的变化发生,说不定惠景博、迟少恭还有他以及陈家之人,全都要死在此人剑下。 “当真有这么夸张,能将一个人迅速点化成绝世高手?”王中惊讶问道:“那这又与玲珑册又有什么关系呢?” 范不卓淡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曾经历过那段纷争,所以不敢断言真假。但以我个人的眼界来看,即便是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被点化者也应该有充实的根基才对。不过事实的真假,多半只有德盛王朝的残余之人才知道了。” 说着他又指了指王中手上的玲珑册,说道:“至于这玲珑图册,就是当时从叛军之中流露出来的,说是只有从叛军手中拿到玲珑册,才会有机会受到神思五御的点化。” 王中闻言十分惊讶,不过想了一会,却又觉得有些无稽之谈:“这么说来,这什么劳什子神思五御,岂不是如同仙神一般的存在了?这也太荒谬了吧。” 范不卓见他这样一番话说出来,登时会心一笑:“王兄弟果然是能有自己主见的人。我其实也不太相信这种传说,不过江湖之大,什么人都有,即便是几十年过去了,觊觎此道的人仍旧不少,这册子,日后还是少拿出来的为好,免得被人看见。” “呃……”王中楞了一下:“那还不如索性现在就烧了,免得招来麻烦。” 王中如此干脆的就要毁掉玲珑册,倒让范不卓错愕了,如果说王中能够在这样的诱惑之下保持自身本心,还算是难能可贵,不过并不罕见,但直接如弃草芥一样就要将这东西毁了,让他就有些惊叹了。 难道王中就真的对这等传说一点念想都没有?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也会保留这一丝可能性吧,反正带着一本小册子又没有任何损失,只要不让人发现就是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王中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秘藏,一直就不怎么信任,毕竟之前所谓的崇元宝藏,还是他放出来的消息,为的就是引出还认识和平城门牌号的玩家。 既然这册子会带来危险,又没什么确实的好处,只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可能性,王中当然懒得冒这个风险,而且就算是真的,那岂不是要去与烟陵兵府打交道,那样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他带着狼牙刀,还与韦无患的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送上门去,只怕立刻就要被德盛余孽直接从里到外剥个干净。 范不卓楞楞道:“呃,也好,也好!” 王中见范不卓也不反对,很脆的转头就将册子扔到了篝火之中,恰好被旁边不远处帐篷内的宁宁看到了,立刻站了起来,叫喊了一声,不过看了看王中之后,小家伙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冲他撅了撅嘴巴,显然不是很开心。 王中登时才发现,宁宁又少了一本书可以打发时间,只得讪讪的远远地对她说道:“哈,等到了下个城池,再给你多买几本,保证,我保证!” 一旁的范不卓见了他们这番情真意切的举动,对这对似是而非的父女,登时还有些羡慕起来:“王兄弟有个好闺女,将来一定是个大才女。” 王中却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算不得算不得。” 只不过那张凶恶脸庞之下,得意之情怎么也压抑不住,看得范不卓也是一乐。 两人又走了数天,说来也怪,这南方山地应该多竹林才是,可一连走了好几日,路旁都没有发现有丛生的竹子。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王中也显着的发现,道路两旁的民生也越来越凋敝,虽然他们走的路线是往罗霄山而去,一路上都没什么大的县城,但有时候半天都遇不到一个村庄,害得他们想要补给一些粮食清水,都没有地方补充,这就有些可怕了。 要知道这里按照范不卓所说,离着连云十八寨其实还早着呢,这连外围外围的外围都算不上,应该还属于官府的管辖之地才对。 若连云十八寨真的能影响这么大的区域,那这等山贼势力,简直不可想象,扯旗造反,也是一方诸侯了。 连过梧州、西明之后,走着走着,偶尔登高望远,远处的天际之间,忽然出现一条黑色巨龙匍匐在地,龙背高低错落,蜿蜒起伏,不知其首尾何向。 “那就是罗霄山脉!”范不卓十分干脆的朝着那连绵的山峰一指,“那条支脉,还得横穿了这大片的山区才能看见,而且咱们在这里看到的,也只是最外面的山头,算是冰山一角,真正里面的山峦纵横,不是熟悉的向导,根本不知道地理方位。” 王中顿时奇道:“那范兄要去哪里找鹿刀寨?范兄以前来过?” 范不卓嘴角微微一翘,一边笑着,一边朝着坡下的一处紫竹林走了过去,走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而且颜色还是少见的紫色。 “会有人带路的!” 山坡上,王中抱着宁宁,对范不卓的话还有些错愕:“有人带路?” 王中不明所以,看了一下宁宁,小家伙也看着他,两人都一头雾水,片刻之后,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说起来,范不卓整天板着个脸,没什么好神色,宁宁也与他玩不到一块去,这倒是头一次好像对他表现出善意。 坡下的范不卓听到父女两个的笑声,也跟着轻笑了起来,竹林中刀锋闪过,很快便倒下了好几颗品相不错的竹子,悉悉刷刷的响动,顿时在竹林之中如浪花一样翻滚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邪性 紫竹林内,范不卓将竹器提在手中,刷刷刷的挥动,速度极快,一串串的竹篾与碎屑纷纷落下,很快,他的手中就多了两把似模似样的竹制长刀,一柄与王中的狼牙刀形制分毫不差,另外一柄,则就像是竹器的翻版。 两把竹刀边上,还有一大堆差不多大小的竹片粗坯,摞得整整齐齐。 王中楞了一下:“需要这么多?” 范不卓却手脚不停,一边将“竹器”收起,一边将那柄竹制的狼牙刀踢给了王中。 王中顺手接过,舞动了两下,只有一个感觉,太轻,即便是这个竹子好像有些特殊,比普通的竹子要重一些,但还是太轻,而且这还是他一手抱着宁宁的情况下。 “咱们对练可能用不上这么多,但是杀人,范某还怕不够用!” 对面的范不卓说的轻描淡写,接着又将大捆的竹片放到了马背上。 王中登时心中明了,不再多问,见宁宁好奇的望着他俩,他赶紧抱着她走到了一边,挑选着竹子道:“宁宁,要不我给你做个竹刀玩具怎么样?” 识文断字,练武强身,都要趁早,王中是打算让宁宁练武的,只是这小家伙一直处于一个内心有些封闭的状态,他不好操之过急而已。 这一段时间以来,两人一起走过了这么多路,相处了这么久,小家伙的心门总算开朗了许多,王中也打算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便索性试探着说了出来。 小宁宁歪着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默然的点了点头。 王中立刻就准备抽出狼牙刀,找一棵合适的竹子动手。 只不过范不卓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旁边,伸手拦住了他:“姑娘还太小,刀兵之气过于锋锐,还是不要让她这么早就接触了,咯,给你一个灯笼玩具,还可以装你小兔子。” 话音落下,范不卓手中的竹子枝条已经编织成了一个足球大小的简易笼子,递了过来。 宁宁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去,说道:“谢谢!” 范不卓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王中皱着眉头,也暂时熄了给宁宁做一柄竹刀的心思。 晚饭时间,竹林外的空地上,小笼子里铺了一层干草叶,还有一点碎布头,上面趴着一只小小的灰兔儿,笼子的上方,两根细细的布条系成一个吊绳,勾在宁宁的手上,小家伙转悠转悠着,不亦乐乎。 看到她玩的开心,王中忽然觉得,也是不应该让她这么早就学打打杀杀的本事。 …… 王中很快就知道范不卓所说的,所谓有人带路是怎么回事了,在巧遇的一片紫竹林收拾了一堆竹片竹刀之后,两人前行不到两天,用竹刀对练之时,王中还没怎么找到手感,前面的荒芜地带之中,居然出现了大量的人迹活动的痕迹。 有时候路上还会出现纵马而过的强人,虽然衣衫破烂居多,但个个看上去都不像是什么好人,而是一个个的狠角色,有些人光看长相,凶恶程度就不输王中多少。 王中立刻有些紧张起来,毕竟他还带着一个小女孩,这等一看就是贼匪之人纵横之地,危险也会随之大增。 不过范不卓却依旧十分镇定,甚至说的上是悠哉,那些个过路的强人,见他们带着兵器,王中长相也很是凶恶,一看也不像什么好惹的人,倒也没有人上来造次。 只不过随着这样的人出现的越来越多,王中忽然也知道了,前面肯定有这些贼人的聚集点,难怪范不卓说会有人带路,原来是打着让这些人做向导的缘故,只不过这些人愿不愿意做向导,多半就难说了,最后估计一切还得看刀。 很快,临近罗霄山脚下的时候,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说是城镇都算勉强了,因为即便是隔着老远,王中也能看到,这里没有城墙。 等到走进一看,王中更是惊讶,这里帐篷,茅屋,窝棚,砖房,板屋,斜搭的台子,等等一应能想到的能住人的建筑,到处都是,千奇百怪,奇形怪状,分布的也没有任何规律,仿佛是哪里有空闲就往哪里扎一样。 建筑与建筑之间的空隙,便算是街道,只有最中间一条看着还算是条正经路线,其他地方,说不得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南墙。 地面上是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天空中是臭气熏天,蝇虫乱飞,丝毫没有任何所谓的城市规划与建设的模样,王中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所谓的难民窟。 这地方看着虽然破败不堪,但里头活动的人群倒是不少,三人进了这里,也没人上来阻拦,只是沿途路边或坐或立的一些人,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如同刀子一般,几乎可以割开他们马匹上的褡裢。 马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半路,王中在一段空隙之中,看到了仿佛是城墙断基一样的事物,心里头登时明白,这里以前应该还是一个城池,只不过成了废墟,倒是给了这些人聚居的便宜地点。 不提他一边走一边对这里的观察,一直悠哉的范不卓在进了城镇之后,也少了一些轻松写意,多了一分蛮横的气势,虽然配合他那张面容来看,有些不搭,但近在咫尺的王中,却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就好像身边有一头什么猛兽一般。 不过这种压力并非是冲着他而来,而是对那些虎视眈眈甚至跃跃欲试的路人所发,有几个甚至在远远看到宁宁之后,手中兵器都已经开始晃动的悍匪,都在两人过境之时,不敢动弹一二。 从他们身边走过,王中能感觉到这些人很紧张,有几个甚至还忍不住的向后退缩了脚步,看上去就像是被走过的马匹惊开了一样。 三人大摇大摆的越走越深入,这城镇里头的模样倒比外面要好上一些,不时有些砖瓦房出现,建筑构造也还算是正常,不像外面,纯粹就是个寄身的棚子占了一大圈。 而且各家建筑之外的空地,也宽敞起来,起初王中还以为是这些人有些规划意识,但走了一阵,看到各家楼门前都有严阵以待的壮汉,边上也有不少强人拱卫之后,王中才明白,这原来还是防着自家的隔壁左右啊。 只不过这样一个危险重重互不信任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逗留,着实让王中惊讶,看来这些山贼水匪,还真不能以常人的情理来猜度。 将近走到城镇中央时,这大街上才算是有了点正常的城市模样,两边的建筑之内开始有做生意的行当出现,不过王中见的最多的,竟然是铁匠铺,而且都是打造兵器的铁匠铺,随眼一扫,里头都是各种寒光闪闪的刀枪剑戟,火热的炉膛内烈火熊熊燃烧,锻锤不停的敲击声,从一家家铺子里传来,隔一段路就连上一阵,几乎是连绵不绝。 最让王中觉得诡异的是,他居然还在一家铁匠铺内看到了农具,这让他大为惊讶,在这山贼的世界里,打造农具,卖给谁呢? 而且看呐铁匠铺的架势,周边过路的人群,对这里头忙活的伙计师傅,随口打招呼时都还格外礼貌,显然这铁匠铺在这里的地位不低。 王中扫了一眼铁匠铺的名字,张记铁铺,很普通,没什么特色,但却将它的名字记了下来,这等非凡之地,有非凡之相的,绝对都不是小角色。 一旁的范不卓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所向与心中疑惑,微微偏头道:“那是十八寨的产业,没什么要紧的,很常见便是。” 王中闻言心下疑惑,不过这里也不是问话之地,所以并没有开口详询。 弯弯曲曲且污浊的大道很快将要走到尽头,路边的幡子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住字,范不卓二话不说,就带着王中在这家店前下了马。 门口张罗的伙计虽然也是一脸横肉,而且还带着一条蜈蚣状的伤疤,但态度和其他地方做生意的客栈差别倒也不大,殷勤的上前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范不卓随手扔了一锭银子过去,面无表情道:“久住!给我找个好点的院子!” 那伙计顺势将银子接了,转身就张罗着将三人的马匹物件拉进旁边的大辕门一样的建筑,他一人牵三匹马,竟然也有条不紊,显然是老行当了。 王中抱着宁宁随范不卓跟在他后面,那伙计则是转身对客栈内喊道:“贵客三位,久住大山院。” 登时,大门后便有其他伙计迎了上来,牵马的牵马,卸货的卸货,安排的十分妥当,有条不紊,显然是做惯了的,说明这里的生意经营时间,绝对不短。 王中眉头一皱,走过大辕门,到了正店门楼下抬眼一看,被幡子遮住的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虽然金漆暗淡了一些,但“悦来客栈”四个字,还是十分显眼的。 王中心里头登时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这悦来客栈据说到处都有分店,江湖势力庞大的很,据说还与朝廷有些牵连,但他着实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地的贼窝之中,竟然也有一处悦来客栈的据点。 是客栈与贼人勾结?还是双方仅仅互惠互利?还是什么其他情况? 不管怎么样,若真是悦来客栈在此的话,那么悦来客栈肯定对这连云十八寨的情形清楚的很,若是将这些内情报与官府,大军压境再顺利引路,这罗霄山岂不是弹指可破? 就在王中犹疑之时,随着伙计的一声高喊,那大街上一路紧盯着他们的目光,甚至偷偷尾随的身影,好像一瞬间都收到了暗号一样,全部都收了回去。 原本因为三人到来有些异样的大街上,登时充满了比之先前浓烈的多的生活气息,起码光是边上的喝骂声,都多了不知凡几。 王中立刻发现这种突来的变化,看来这一切还都与这个悦来客栈有关。 范不卓倒是一直都很镇静,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普通人走在他身边都觉得不舒服,那伙计似乎也如此,在前头带路,始终都领先他们三步以外。 进了客栈,穿过前厅,又有堂前廊檐,门楼后面,倒是个几近的院落,侧面有不少独门独户的院子,整个客栈的格局与建筑布置,都是这一路上少见的景象,显然客栈在这里的来头不小,不然一个贼匪窝中出现这样一出所在,应该早就被抢得一干二净了。 安顿好行李马匹之后,那小二又殷勤着介绍客栈的拿手饭点,范不卓来者不拒,径直带着二人上了前头的楼上,找了一处临街些的桌子坐了,让小二上菜来。 “菜拣些厚实的上,不过,酒一定要好酒,明白吗?”范不卓随口吩咐着。 “好嘞,您稍等,甭管您是要天顺的马来香,还是合州的老君头,还是花归坊的十二春香,小店都是应有尽有,保证让您满意。”店小二赶紧喜庆的张罗着,只不过,配上他那张与王中不遑多让的面庞,看着着实有些别扭。 “那就老君头,来两坛,赶紧的!”范不卓说着挥了挥手,将小二赶走,店小二也十分识相的退了下去张罗去了。 此时整个客栈前门楼的二楼之内,就只有王中他们这一桌客人,甚至就连一楼也没有几桌食客,生意看着清淡的紧。 范不卓赶走小二,罕见的有些汗颜对王中道:“哈,在外流落这么久,许久没有尝到中原的佳酿了,这地儿虽然龌龊,但总算还有些可得之处,让兄弟见笑了。” 范不卓看着面嫩,但确实是个好酒之人,这一点王中一路上早就了解了。 而且他那圈胡子,还真不是什么易容装扮,就是不修边幅,长出来的,只是配合他天生有些年轻向的面相,看着有些突兀而已。 王中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可惜我就没那个口福,不能同范兄一醉了。” 范不卓微微晃了下头,道:“咦……,美酒虽好,但可不能贪杯,范某虽然好酒,但自问却是从不喝醉过。” 王中楞了一下,对这种酒鬼说自己没醉之类的话语,是没法放在心上的,呵呵一笑带过。 然后他便转而低声问道:“范兄,这地方,怎么看着这么邪性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老君牌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道:“谈不上邪性,不过是与其他地方相比,没了许多规矩而已。” 王中心有疑惑,范不卓继续拿起一双筷子,伸手朝外一指,冷冷道:“没了许多规矩,人心之中,也就少了许多束缚,最后就长成了这样一幅畸形。” 王中朝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远处的大街身上,两人不知因为什么事发生了口角,当街就砍杀起来,周围的人也无人上去阻拦,都在一边冷眼旁观,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叫好的,在那嚷嚷。 只是盏茶功夫,地上便躺了三具躯体,血流了一地,偶尔还抽搐两下,显然是不活了。 转瞬间便有人上前上去掏这三人的口袋怀抱,甚至还有大打出手的,不过这次就没之前那般激烈了,骂骂咧咧闹声中,很快人群也都散去,地上的尸体也被人用板车拖走了。 王中也有些明白了范不卓所说的意思,这里的人或许不应该叫人,称之为野兽差不多。 但看到最后好歹还有人收尸,王中忍不住叹道:“唉,还算有个收拾手尾的!” 范不卓却冷笑了一声:“上好的精肉馅料,自然不能浪费了。” 王中登时心中一惊,这些人怕是连野兽也不如了,好在这窗台够高,宁宁是瞧不见的,小家伙走到哪都带着她的小兔子,正逗弄着小东西,颇为开心。 这一刻,王中忽然有些担心起来,这还只是罗霄山脚下,就已经这样混乱无序,自己为了能从范不卓手中领悟六壬刀法更多招式变化,带着宁宁跟着范不卓走这一遭,是不是太过失策了。 王中立刻问道:“这里难道就是十八寨之一?” 范不卓却摇头回答道:“不是,严格来说,十八寨的山贼,虽然同样无恶不作,但至少比这里的人还是强一点。这里都是一些同样走投无路,但又不想上山受山寨规矩约束的人,久而久之,就在这罗霄山脚下聚了起来。” “十八寨也懒得管他们,放在外头,还能做一层屏障,所以就这样遗留下来了。据我所知,罗霄山脚下,这样的地方,还不止一处。” 王中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茬,看来他之前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范不卓见他眉头紧锁,立刻便道:“王兄弟放心,在下说能带你安然离开,就绝对能带你安然离开,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这悦来客栈了。” “为何?”王中连忙问道。 这时,那之前张罗的客栈伙计正好端着托盘走了上来,几大盘新出锅的菜肴肉汤,他身后还有一个伙计,抱着一坛老酒,香气馥郁。 但王中却忽然想起范不卓所说的人肉馅料,登时忍不住的一阵反胃。 等伙计走了之后,王中才发现不对劲,范不卓明明要的是两坛好酒,怎么才送来了一坛,而原本应该摆另外一坛酒的地方,则是一枚雕刻古怪的令牌,上面画的是个人头像,看着像是某某神只,但却偏偏又老态龙钟,丑陋异常,看着竟然有一股凶煞之气。 范不卓将那令牌直接递给了王中:“咯,老君头!” 王中疑惑的接了过来:“这就是老君头?不是酒吗?” 范不卓一边哼着一边抱起酒坛就倒:“老君头、马来香,十二春香,是酒也是其他东西。马来香最简单,便是马匹提供。十二春香,则就复杂一点了,可以是十二把兵器,也可以是十二个人,供你驱使,当然,这里的十二是泛指,你只要点的起,尽管点就是。” “至于这老君头嘛,就比较特殊了,连云十八寨的大首领,所在的山头,名叫老君峰,持着老君头牌,罗霄山通行无阻。这酒限量供应,一人只能购一坛,要的数多了,便就是一张这令牌了!” 范不卓说完,便将酒碗一饮而尽,颇有一种豪气干云的姿态,放下酒碗又呵呵笑道:“十年前,我就打算来,可惜,没来成!” 范不卓的言语之中,透露着一种十分深沉的失落,即便他尽量表现得很平稳,但王中感觉得到,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天大的遗憾,导致他的内心其实一直就很不平静,只能通过饮酒来暂且压制。 王中有些疑惑的将令牌接了过来,不是他不相信范不卓,而是这悦来客栈,竟然卖十八寨的通行令牌,让他着实有些想不通。 王中当下便皱着眉头问道:“难道这悦来客栈,与那十八寨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范不卓闻言登时笑了笑,再倒了一碗酒,说道:“瓜葛没有,仇怨倒是一把。假如你是一地首领,会容忍有人将势力延伸到你的领地吗?” 王中愕然道:“当然不会!” 范不卓将酒水一口闷掉,然后笑着道:“老君峰当然也不肯,但这家背景太深,又怕直接撕破脸会招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就定了个规矩,这里每年都要卖十二道牌子出去,哪年卖不出去,就哪年滚蛋。” 王中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纠缠,登时十分惊讶:“那这客栈不会随便找几个人送了?” 不过这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想当然了,既然是一方悍匪,做出这样的约定,又哪里会让你钻这么简单的空子。 范不卓立刻解释道:“说是十二道牌子,其实就是十二道上供,毕竟这东西,背后蕴含的价值可是不菲,而且每年还要回收重制,这客栈想要在这山脚下开下去,每个月就要按规矩给老君峰上供,就这么简单。” 王中登时明白了过来,说来简单,其实不简单,这十八寨的大头领,显然就是要赶悦来客栈走,只不过又顾忌对方势力不好直接明面动手,但若是直接收供奉这悦来客栈的脸面也不好看,所以就有了卖牌子这么一个折中的方子。 牌子卖不出去,悦来客栈滚蛋,老君峰皆大欢喜,卖出去了,总能有个进项,这门口的一坨屎,忍了也就忍了。 而对悦来客栈来说,十二道牌子其实就是十二道供奉,但这牌子能在罗霄山通行无阻,传出去也不会被人说成是给老君峰上供,反而还会觉得悦来客栈神通广大,也能接受。 如此一来,这样双方就形成了一个看似脆弱,但实际上还算稳固的盟约。 只要不是哪一方作死撕破脸,应该能一直维系下去,直到哪一天哪一方实在忍不住了再来撕毁。 当然这些都只是王中对其表面的关系进行猜测,真正的内情,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多半还有其他的牵扯,但那就不是他能想到的东西了,毕竟他对这个江湖的恩怨并不熟悉。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说范不卓买这东西就出了一大笔血?王中当即有些担忧的说道:“既如此,那这东西,在这客栈想来收费不一般吧?” 范不卓没有回答,只是意有所指的哼哼了一声,浑不在意的继续倒酒,道:“该给的,十年前就给了。” 说完又是仰头一干,一大碗直接灌下,清亮的酒液从他那短短的胡须之间流淌而下,如同道道小溪,又如同道道泪珠。 王中见他这样,也就不再多问,显然这其中,是有什么故事的,只不过范不卓不想说而已,他也就不去触对方这个伤感了。 范不卓没过多解释,一连干了三大碗,将酒坛一放,张罗他们两个吃菜:“放心,这里的酒菜,自然不会是那些个特殊佐料,不然他这招牌早就掉了,毕竟这里又不是与世隔绝。” 之后的饭桌上,范不卓竟然连酒坛看都不看一眼,仿佛那三碗就已经让他喝的彻底足了一般。 用完饭之后,三人回房休息,王中将那老君牌挂在腰间,一路上还遇到了几波客人,几乎每个人看到那显眼的牌子,都是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身形,等他们走过了之后才走,王中方才知晓,这牌子的威慑力,竟然比范不卓说的还要大。 回到居住的房间之中,王中才摩挲着牌子叹息了一声,范不卓看似漫不经心,竟然有些东西是十年前就准备上了的,只不过看他进了这里的样子,显然过往的记忆,并不痛快。 而且这牌子的价值肯定不菲,范不卓能随口就拿到,也不知道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王中猜测,这绝对不是一般的金银所能替代的。 但这些事情范不卓如果不说,他也不好去问,只得暂且先放到一边了。 将这牌子收起,王中又开始给宁宁张罗认字,认完字之后,还要洗洗涮涮,还要哄睡觉。这些天已经形成惯性的这些琐碎生活,让王中莫名觉得有些心绪复杂,仿佛是在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世界一样,和平且宁静。 宁宁也还算听话,一切都没生出什么波澜。 等到小家伙睡着之后,王中独自一人时,才开始回到自己之前的生活轨迹,练功。 这个时候,王中终于发现了自己睡眠少的一大好处,那就是有充足的时间来应付生活琐事,也不耽误练功,不知道这算不算玩家身躯的另外一个隐形福利。 而一开始,他甚至还有点担心,这样的情形是不是很不正常。 功是自然功,这是王中浅薄的修为根基来源,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具体来说应该是从与常玉郎分别不久之后,王中练功之后,便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将修炼来的真气,灌注到那块黑色的玉佛之中。 这佛像看着没什么神异之处,但却是窦书生或者说是宋行书临走之时所给,肯定不是凡物。王中对宋行书一事一直还有许多疑团,所以一直想要将这玉佛的秘密解开,但可惜的是,即便他按照常玉郎的交代,坚持将真气灌入其中,也没有什么收获。 唯一算得上收获的一件事,倒是证实了这玉佩果然有特异之处,巴掌大不到的东西,他的真气灌入其中,竟然就好似泥牛入海了一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玉佩就如同一个胃口超好的无底洞,他灌注多少真气,就吞噬多少真气,一点也没有吐出来或者发生点变化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我的真气太少了的缘故?”今夜依旧如此,王中忍不住再次在心中叹问。 自然功这等烂大街的养生功夫,他能入门都是稀里糊涂,侥天之幸,修炼起来产生的真气确实没有多少,比之寻常下九流的内功都不如,也难怪他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玉佛依旧没有反应,王中也习惯了,只得照例将之收起,然后又开始琢磨刀法。 这些天,在正规居所之内过夜时,他都是尽量只在体内运劲感受力道,然后做各种刀招的前置劲力转换的演练,这样顶多就只有体内偶尔会发出声响,不会吵醒宁宁。 而在野外露宿之时,他便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持刀练习,将劲力转换的实验,与刀法动作相结合,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练法对不对,但范不卓看了之后,没有说错,白天与他对练依旧,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 只不过最近几日,他按照范不卓所说,将狼牙刀换成了竹刀之后,劲力运转之间的差别,十分巨大,让他颇为不适应,其中最主要的是,劲力透达兵器之路,变得十分艰难,与手持狼牙刀时完全不可比拟。 从范不卓口中得知,这种情况是十分不正常的,王中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但是换了竹刀练习之后,随着练习的加深,他的感受越来越深刻。 如果说他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可能没了狼牙刀,换一柄其他的刀,他现在的这些手段,绝对都要大打折扣。 所以即便是感觉十分别扭,王中仍然坚持,尽量用竹刀来练习,毕竟这也是他难得的遇到的一个可以提升巩固自己的武功的方式。 唯一让他有些头大的是,范不卓所说的什么竹子中通,有通达之效纯粹就是忽悠人的,他压根就没有感觉到,看来说法就是那么一说而已。 不过他也并不抗拒,因为他明白,这和练习体力时,平日行走坐卧在身上绑上沙袋重物等等,都是一个道理的事情。 若他连竹子木头都能练通,那兵器自然不在话下,所谓摘花飞叶,折枝为兵,无不是练兵器道到了极限才有的境界,他现在只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进山 难得的平静一夜,在王中后半夜的半睡半醒之间就这样过去,早上醒来,也依旧精神满满,确实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 王中自己则已经习惯了,带着宁宁洗漱好了之后,出来便见到范不卓正在一捆竹片之中挑挑拣拣,削来削去,最后弄六把竹刀背在背后,乍一看,还有点像孔雀开屏似的有点搞笑,但走进一看,这简单的竹子做的兵器,竟然让王中的目光有些不适。 可能无论是什么兵器,都要看用的是什么人吧!王中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也不多问,范不卓带这么多竹刀,肯定有他的理由。 见到王中带着小宁宁出现,范不卓一边绑好竹刀,一边笑着打招呼道:“与王兄弟对练多日,在下从你的招式劲力之中,也算是小有收获,今日天气正好,该是检验范某修行是否正确的时候了。” 王中听他这么一说,莫名其妙的就心领神会到,范不卓要开始杀人了,收到这个消息,他的心中甚至还不可察觉的闪过了一丝的兴奋。 突兀的情绪并没有让他开心,反而让他还有些茫然:什么时候,我真的开始习惯杀人了? 在客栈用完早饭出来,头顶已是日上三竿,王中甚至抬头眯着眼看了一下艳阳高照的天空,难得的好天气,在这冬日之中,总算带来了一丝温暖。 出了客栈,范不卓让王中与宁宁骑马走在后面,驮着帐篷行李等的马匹也让他一并牵着,范不卓背上背着六把早上削好的竹刀,手上还提着之前一把,也不牵缰绳,而是在缓缓摩挲着那把竹刀的刀尖,仿佛那里就是情人的肌肤一般,爱不释手。 小镇上来来往往的人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无数蓬松的碎发后面,不知道有多少阴狠毒辣的心思在滋生。 但当王中走过之时,那露在腰间的老君牌随着马匹的起伏轻轻晃动,立刻让很多人都眼光立时熄灭了下去,只敢远远的就那样看着。 出了这破烂的镇子,范不卓带着王中一头就扎进了这罗霄山之中,好在这山中虽然草木丛生,有的地方甚至不见天日,但荒草之中,总还能看得清,久远以前踩出来的人迹,不至于失了道路。 就在王中还在奇怪范不卓所说的带路之人在哪里时,前面十几步外的一处略微宽阔的空地上,范不卓的马匹忽然停住了。 王中立刻将马匹一扯,然后把宁宁护在了怀里,包裹着她的还有一层牛皮护甲,仿佛门板一样将脑袋都挡在王中胸前,这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东西,防止出现万一的流矢之类的东西。 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部,狼牙刀已经在王中的手上提起,他可没有范不卓那样的实力与底气,练功的时候可以用竹刀,这个时候,狼牙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手的。 范不卓一停,前面的林子中似乎有人沉不住气,立刻就跳了出来。 紧接着,周边的草丛树林之中,便是一阵阵的窸窸窣窣的响声,枝叶哗啦之间,五个衣衫破败,面色狠厉之人便拦在了范不卓的前路。 此处正好处在一处小山坳之中,头顶是参天的大树,将日头都遮了去,只有树叶空隙之中的光线落下来,照在那一处空地上,斑斑点点。 这几个人一跳出来,斑点登时落在了他们身上,照得更加奇形怪状。 为首之人是个尖嘴猴腮瘦猴一样的人物,肩上扛着一把与体型完全不对称的鬼头大刀,刀背足有近三寸厚,巨大的兵器似乎太过沉重,将他的身子都有压得有些佝偻起来。 这人一手扛着鬼头大刀,另外一只手里还扯着一个绳头,跳出来一边走一边扯着那个绳头骂骂咧咧道:“娘的,早说了,这肯定是个难得的高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还用他作甚?浪费时间!” 喝骂了一声,“瘦猴”猛的将绳头使劲一扯,范不卓身前的地面上,登时腾起一阵黄土,朝他喷洒而来,黄土之后,则是一张绳索粗如儿臂的大网,朝着范不卓就扑了过去,想要将他像抓鸟一样给网住。 王中眼神一眯,这些个山贼恶匪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鸟,表面上还以为是故作坏气将没被触发的陷阱直接扯了,没想到居然顺势明着将陷阱引动。 大网一起,那大刀猴子二话不说抄起肩膀上的鬼头大刀一跃丈许高下,朝着范不卓就是一刀猛斩而至。 然而他突然袭击看似出其不意,却好像都在范不卓的意料之中,范不卓手中一直在缓缓扭动的竹刀迅猛点出,竟然后发先至,直接戳在了他的鬼头刀上。 那大刀猴子加上一把生铁重刀,加起来怎么也有个百十多斤,被范不卓这一戳,直接便像是遭了巨木撞击一般,一整个便朝着旁边跌落了下去。 他旁边几个同伙还没来得及跟上,就见他一个重击跌落在地,握刀的手臂已经趋近变形,抬不起来,登时吓得人人心惊,不敢再上前,转而全都护卫在了那大刀猴子的身边。 范不卓一刀退敌,也没有下一步的追击动作,那大刀猴子单膝跪地,咬牙将手臂一抻,肩膀一耸,嘎吱一声脆响,整条手臂才算是回复了正常的线条。 揉了揉肩膀之后,这人才将大刀重新拾起,对着范不卓道:“前辈如此艺业,江湖上不可能没有名号,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如何?” 范不卓冷笑了一声:“好!” 他话音刚落,王中只觉得眼前一花,范不卓已经腾空而起,刀光一闪,叮当响动,紧接着,大刀猴子身边的四个同伙,先后开始捂向自己的脖子,无力挣扎,最后齐刷刷的倒了下去,殷红的血渍如同小溪一样,浸润进了山间的泥土之中,成为肥料。 范不卓已经再回马背,而那拄着大刀的瘦猴,已经汗流浃背,单膝跪地的他,差点都要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朝下倒去。 “前,前辈,这是,何意?”瘦猴的声音,瞬间便得十分干哑,范不卓的实力,显然已经远超了他的认知。 王中也是第一次见到范不卓真正出手,以一把竹刀瞬杀四人,连血都不曾沾上,这份功力,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虽然这几个拦路的强人,也就只和那些鹿刀寨普通贼匪差不多的样子,但也不该如此没有反抗能力才对。 马背上的范不卓轻轻一夹马腹:“你不是说让你做个明白鬼吗?会有机会的,但他们,就没有机会了,头前带路,鹿刀寨。” 瘦猴拄着大刀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刚想转身带路,却忽然想起,自己也不曾去过鹿刀寨,登时楞了一下,下一个瞬间,范不卓已经打马走过,而那瘦猴,却站在那一动不动。 范不卓一走,王中赶紧催马跟上,走过那瘦猴之时,怀里的宁宁似乎想要从牛皮甲的侧面偷偷瞄上一眼,王中却赶紧将胸前一捂,将她蒙在了胸口,那瘦猴早已没了声息,嘴角还挂着内脏碎块,血液不停在流,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王中对这些贼匪的死并不在意,反而是范不卓杀他的手法,让王中大为惊奇,因为王中刚才根本就没有看见范不卓出刀,不然以他的目力不可能观察不到,除非,在最开始交手的那一戳,范不卓就已经震碎了他的内脏。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何那瘦猴最开始没事呢?这难道就是六壬刀法内家心法的独家应用? 如果真的是如他所想的话,那么范不卓说他没有学到真的六壬刀法,还真是实实在在的。而他自己所用的六壬刀法,纯粹只有自身的肉体劲力以及微弱真气的十倍爆发。 或者说,他的那种十倍爆发之力,就算是他的独门心法了。 直到这个时候,王中才发现自己对武林中的内功,还有着很深很深的误解,原来武功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样子。 而范不卓这样的高手,都要与他的劲力之刀切磋,从中映证某些东西,难道说,灵猴拳本身的劲力技巧,便是极为不凡的一种武艺? “我之前一直小看灵猴拳了?”即便是王中已经对肖千岁所留下的灵猴拳有了很高的期望与赞誉,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升起了这样的疑惑。 走过这小块空气,三人很快消失在山野之中,等到这里空无一人之时,忽然后方的山道上,奔腾过来数道身影。 见到地上的尸体以及站着的瘦猴之时,这些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中一个微胖的老汉扯着山羊胡子就冲到了瘦猴的旁边,看到对方的惨死模样,登时忍不住连连咂舌,一边惊叹着,一边朝着瘦猴的胸腹之间探去。 片刻之后,他才收回手掌,同一时间,瘦猴的身体毫无征兆“砰”的一声就倒了下去,鬼头大刀跌在地上,立刻砸出一个印子。 那老汉立刻颤抖着说道:“这,这回咱们惹不起啊!” 他的话说完,旁边一个光着膀子,穿着毛皮马甲的壮汉也起身道:“从现场的行迹来看,对方出手没超过两招,鬼老七和他这几个手下就全嗝屁了。” 那微胖的老汉又跟着惊叫道:“一招震碎鬼老七全身五脏六腑,这人是哪派的掌门人不成?” 几人中领头的是一股带着草帽的光头大汉,脑门上一条竖长的刀疤,纹成了一条红色恶龙,一开口说话,那恶龙便狰狞起舞:“鬼叫个什么,硬茬子又不是没遇到过。” 不过虽然呵斥了手下弟兄,这大汉最后看了看四周,还是一咬牙道:“算了,这次咱们就不碰了,也别掺和,都回去等消息,罗霄山这次肯定有大事。” 说着几人在这尸体上搜刮一空,转瞬便离去了,如同吃饱了的秃鹫一样。 这群人走之后,又有不少人在此来去匆匆,有的是继续深入,有的是远路返回,有的则是走向远方,选择各不相同。 当然,这一切,前面的王中自是不知晓的,而且这山高林深的地方,拦路的人,还真不少,他们才将走过一个小山头,在一块原本应该还开了梯田的地方正要绕过前面的山岗,前方狭窄的道路上,已经或坐或立的等了一群人。 看他们彼此交谈叫骂的神态,显然已经等了有些时间了,都有些不耐烦了。 见到范不卓前来,这些人立刻警觉起来,手上兵器一提,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大约二三十人,兵器寒光闪耀,顿时将这窄小的山道,堵得水泄不通。 “嘿,总算来了!”见到范不卓到来,这群人中立刻走出来一个放荡不羁的年轻贼人,满脸邪异的冲着范不卓喊道:“朋友,骑个马怎么还走的这么慢,岂不知腿脚不利索,那好胎可就都要让别人占了!” 范不卓骑在马上呵呵一笑:“老天爷每天生那么多人,死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今天就是我要投胎呢?” 那年轻贼人立刻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亮的槽牙,大摇大摆的往路中间一站,继续说道:“老天爷那里谁去投胎我不知道,但是这里,就是我说了算了,爷看今天天气不错,正是个投胎的好日子,朋友,你就赶紧去吧,不然误了时辰,来生不得富贵,可不能怪我。” 范不卓好笑道:“这么说,你就是这里的老天爷了?” “哈哈哈,算你识相,不过你这么识相,也免不了今日要去投胎,倒让爷有些可惜了。”年轻的贼人大声笑道。 范不卓佯装不悦道:“这天底下,凡事讲究一个公平才能服众。这里这么多人,你这老天爷为何偏偏就要我去投胎呢?为何不让他,他,他,或者他们去呢?” 范不卓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这年轻贼人的身后指指点点,最后甚至还回身指向了王中。 那年轻贼人却是唾了一口,阴阳怪气道:“朋友,你这是拿爷开涮呢,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啦,可别怪爷等会让你走的不太舒坦啊。” 范不卓却是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唉,喜怒无常,行事无公,果然是老天爷的做派,只不过你这等老天爷,应该是不开眼才对。” 话刚说完,范不卓手中竹刀直接横向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斩向此人双眉之下。 那年轻贼人口气虽然大,但手上功夫也不弱,沉声喝气,动作飞快的就挥拳直砸,要将这飞来的竹刀一拳捶下。 看来他虽然一直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其实是一直在谨慎提防着,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 只不过王中这个念头还没闪完,那年轻贼人就“啊”的惨叫一声,仰倒在地,不停的扑腾惨嚎:“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的反应快,但范不卓的竹刀更快! 一柄普通竹刀,如同最锋利的钢刀一样,直接斩入了他的双眼之中,嵌在骨头之上,最后被拳头乱挥,才终于四分五裂而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九胜童子 突来的变故,让山道上的气氛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之前,这些贼匪似乎还守着一定的江湖规矩,只让那年轻人一人与范不卓交锋,似乎有放任单挑的意思,但随着那年轻人倒地,瞬间就像是炸了蜂窝一样,对面所有的贼人立刻全都朝着范不卓冲了过去。 刀枪剑戟,斧钺棍叉,甚至还有铺天盖地的暗器毒镖,朝着范不卓打来。 这山道左边是荒废的梯田,右边则是通往山沟的陡坡,范不卓后面十几步远就是王中,所以他不进反退,瞬间欺身就到了那还在正在的年轻人身前,脚步一踢,那贼匪立刻腾空而起,化作了一面人形盾牌,朝着后面的人飞了过去。 但好景不长,阳光下,几道寒芒一扫,那年轻贼人顷刻之间就被数把兵器分尸当场,惨嚎之声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各种怒气冲冲的喝骂。 虽然这些人的攻击看似一窝蜂,但远远观战的王中,发现这些人的实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弱小,至少从刚才分尸的几柄兵器上来看,这些人的功夫,肯定不弱,分尸时的力道以及紧随其后攻向范不卓的招式,都不是简单的手段,而且心性绝对是狠辣无双,否则也不会对一个只是瞎了眼的同伙下手如此干脆。 踢出人形的瞬间,范不卓已经从背后抽出了一把竹刀,在人形盾牌被分尸的瞬间,竹刀仿佛未卜先知一般,连续数次出手,先后击中在几把兵器之上,与之正面对敌的几个人顿时如遭雷殛一般,纷纷后撤,其中一个最不堪的,甚至连兵器都掉在了地上。 没了兵器的他,不知道是错愕还是犹豫了一下,范不卓脚步连环跟进的瞬间,竹刀便已经错开了他的喉部,然后尸体横摆,将旁边从上而下来的攻击全都蛮横的撞开了。 对面几个手持兵器的贼人立刻心中惊惧,若刚才他们兵器脱手,没有护住自身后退的话,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绝对会多他们几个。 但庆幸是不能长久的,范不卓的杀招并没有因为这几人的后撤自保就停下,反而变本加厉的朝着他们这群人杀了过去。 只是短短数步之间,无论是从侧面还是正面而来的攻击,在范不卓的手下,都撑不过一个呼吸,即便有一人手持的是西瓜大小的重锤,但锤头连范不卓的刀锋都没沾到,就已经死于非命。 王中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这些山贼的手段虽然比不上范不卓这等高手,但绝对比他的功夫底子要深的多,很多一看就是浸淫一门武功很久了的老把式,比之金河镖局那位唤做九叔的老头子差的也不太多,但在范不卓的手下,却走不过一招。甚至只是一把竹刀,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而且这些人的死因无一不是一击毙命,这让王中头一次有些体会到了范不卓所说的边荒十年的恐怖,也不知道范不卓经历了多少次厮杀,才将杀人练得这样高效冷血,且无情。 同时他的心底也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难怪范不卓要事先准备一些竹刀,怕不是嫌弃杀这些人用“竹器”都是浪费吧。 一群浩浩荡荡的山贼,只是盏茶功夫,便没有一个站着的了,除了唯一一个半跪在地的中年男子之外,其他的,全都成了有进气没出气的尸体。 “前……前辈,这是要,要,挑山吗?”中年男子极力稳定着语气,问向范不卓。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面前的范不卓,手上的竹刀忽然吱的一声,裂成了两半,吓得此人身形忍不住抖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敢动弹。 范不卓看了看手里已经裂开的竹片刀,叹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这刀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到你这里断了,看来你运气不错。” 话说完,范不卓索性便将裂开的竹刀直接扔下了山坡,对面那中年男子一听到这话,登时便叩首在地:“晚辈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范不卓面无表情道:“你该谢的是老天爷!起来吧,带路!” 说完转身便回到了停在半路的马匹上,轻轻一扯缰绳,朝前走过,马蹄在血泊之中,踏出一连串的啪叽声。 王中皱了一下眉头,赶紧跟上,不过胸前的宁宁依旧被他用手将牛皮甲一捂给盖住了,免得她从侧面的缝隙能看到这等血腥场面。 如果说王中面对重围杀人时,是逼不得已只能尽量伤敌造成一地惨烈的话,范不卓杀人则是直接将取命之道以最冷酷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前辈,前辈要去哪里,晚辈保证带到,保证带到!”范不卓马匹到达中年男子附近,此人立刻难掩惶恐的恭敬问道。 范不卓淡淡说道:“鹿刀寨!” 那男子一听,眼睛不由自主的朝着范不卓背后的竹刀上望了一眼,然后回道:“鹿刀寨,晚辈知道路,知道路,前辈这边请!” 范不卓说的是找人带路,就是找这山里的山贼带路,王中之前也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但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方式。 有了向导,之后的路程便顺畅了许多,或许是心情好,又或许是心血来潮,半路上范不卓忽然对那前头的中年男子问道:“十八寨之外,孤魂野鬼山头坐,你是哪个山头的?” 罗霄山连云十八寨对外闻名,但十八寨之外,还有无数这样的大小贼人团伙,各自占据山头,为非作歹,不过这些人在罗霄山眼里,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就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这山外头晃荡。 那中年男子见范不卓对罗霄山如此了解,当下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道:“晚辈是天宫山头的。” “天宫?”范不卓淡淡的重复了一声:“可惜,老天爷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中年男子只得赶紧强颜附和道:“不敢,不敢,都是胡扯的,胡扯的。” 范不卓也不在意,又问道:“到鹿刀寨要几天?” 中年男子立刻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鹿刀寨在中间偏西北面,还有三百多里,平常来回都是五天以上,不过前辈一行,还有眷属,走的慢的话,可能,可能就要好几天了。” 虽然王中没有与范不卓紧紧跟在一起,只是一直坠在后面十几步远的地方,但显然两人其实就是一伙的,所以这中年男子才会这样说。 而且他在看到王中身上的老君牌之后,心中早已是懊悔不迭,早知道对方能买得起老君牌,这次就不该来,只不过送消息的人却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说,显然摆明了就是让他们拿命去开道的。 只不过这罗霄山中,他也不是十八寨之人,外面这些孤魂野鬼之中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早已是家常便饭,自家本事心眼不够被人耍了,也怨不得别人。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大,但这山间路上,也没什么嘈杂,所以王中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走到鹿刀寨都要好几天,王中对连云十八寨的印象也更加直观了一些,看着这山路两旁时不时出现的残垣败迹,王中心里猜测,这罗霄山以前说不定也是山上的村落寨子什么的,那十八大寨,搞不好就是在以前的百姓居所上兴建得来。 范不卓听到回复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静静的坐在马匹上赶路。 一行人上山下坡,走了大半天,竟然来到了一处十分平坦宽阔的地带,东面一棵老大的槐树足有数人合抱粗细,在槐树周围,还有一些木屋草棚之类的,远处竟然还有开垦的田垄,泛着绿色。 王中感到十分诧异,如果不是前头带路的贼匪一身凶悍之气,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了。 王中立刻警觉起来,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这男子贼心不死,将他们带到一窝山贼面前,也不是没有可能。 范不卓的眼神也变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在思考着什么。 那领路的山贼同样也看到了那大槐树以及周边的建筑,眼神变得格外的异样,只不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朝着旁边的一条小路转了下去。 但就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范不卓却一拨马头道:“去那里!今晚就在此地过夜!” 王中闻言看了看天日,虽然头顶的阳光还好,但日头确实已经偏西,如果再走下去的话,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天黑,也不知道会在哪里过夜。 相比较起来,这里有现成的房舍,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所在,而且这山里头,野外的晚上应该也不怎么好过。 “好……好,好的!”领路的男子楞了一下,心中立刻欣喜若狂,但他却又不得不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生怕范不卓看出来,结结巴巴的回复着,赶紧转向朝着那处貌似小山村的地方走了过去。 离得还远,那“村子”里头的人就发现了他们,大槐树下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成员复杂的很。 等到到了那大槐树附近之时,王中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流水声,看来这附近还有一条山涧,难怪这些人会选择在这里居住。 不过就在他观察四周之时,那槐树下的人群中却忽然走出来一个敞亮着胸口的壮汉,冲着那领路的中年男子吼道:“潘老鬼,你不在你的天宫老实呆着,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说着,此人又将手上缺牙少齿似乎是由某种植物的叶子做成的蒲扇朝着范不卓与王中一指,大声道:“他们又是什么人?难不成什么时候你们这些腌臜东西也做起买卖来了?” 领路的中年人局促的想要回应,但又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转身看向范不卓。 范不卓倒没计较这下小事,只是轻轻一提缰绳,上前道:“山高路远,天色不早,在下看此处民风淳厚,所以想在贵宝地借住一宿,不知几位可否行个方便?” 范不卓说的看上去很客气,其实一点也不客气,尤其是他还一脸平静,好似这里是什么太平之地一样,在这些人的眼里看来,就是莫大的挑衅。 那壮汉登时便是怒眉一扫,喝道:“哪里来的小鬼,下巴上蘸点墨汁就装大人,赶紧给老子滚,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范不卓脸嫩,其实年纪并不小,现在这壮汉显然也是和王中当初一样,以为他易容了的。 对方丝毫不客气的言语,范不卓也没什么反应,而是缓缓从袖口摸出了一样东西,对那壮汉说道:“之前来的路上,这里的乡亲太好客,给在下送了不少礼物,想来应该值不少钱,就权且当做房费好了。” 话音一落,范不卓手中寒芒一闪,一点寒星已经朝着这壮汉的眉心激射而出。 那壮汉早知道来的不是善茬,手上蒲扇登时爆碎,一张平凡肉掌瞬间长大倍余不止,朝着这点寒星便罩了过去,竟是要以血肉之躯硬接金铁锋芒。 在范不卓身边领路的中年男子看的清楚,那一道寒光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之前他的弟兄们之中打出的一柄暗器飞刀。 “小心!”“铿!” 然而就在范不卓出手,壮汉应对的瞬间,槐树下的人群中,那道士打扮的人惊呼出声,唰的一声就拔出了腰间常见,剑锋直刺向了壮汉身前,正好拦住飞射而来的暗器。 暗器飞刀砸在长剑之上,这剑仿佛有一股粘性一样,将这飞刀彻底粘在了剑身上,瞬间这道士手腕便连抖了三个剑花,然后将这一点寒芒甩了出去,不过手指大小的飞刀越过人群,“咚”的一声扎进了大槐树的树干之中,不见刀柄。 卸开飞刀,这道士立刻提剑横在胸前,如临大敌一样看着范不卓,仔细端详了两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敢问阁下,可是九胜童子?” 范不卓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竹刀,正要有所动作,不料对方却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登时面露了一丝讶色,道:“咦,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人知道区区贱号,只不过如今九胜已不足考,换杯中之物倒更是贴切。” 那道士登时立刻手肘一拐,将背后正要开口的壮汉一肘戳得憋了回去,然后对着范不卓恭敬的抱剑道:“恕我等之前眼拙,没能认出阁下。阁下想要借宿,那是我等兄弟的荣幸,当然可以,请!”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纯粹 “齐道长,那九胜童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咱们要对他这么客气啊?” 黑夜之中,大槐树西侧的几间木屋,腾出来给范不卓与王中等人落脚,东侧的一间木屋内,整个山坳的人却都聚集在了这里,大家都无心睡眠。 率先打破僵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之前被齐道人一手肘将话语给戳了回去的壮汉子,到现在他的肩窝子都还有些隐隐的痛楚,可见当时的齐道人那一手下的该有多重,即便是现在,他还有些暗中埋怨。 屋内的其他人也都将目光望向了最中间的道士打扮之人,道士姓齐,虽然他们这群人不像其他山里人明确结成什么团伙以谁为首领,但大家聚在一起几年了,有什么事,还是都喜欢让齐道长拿主意,而且这里也只有齐道长能服众。 只不过大伙躲在这里,虽然原因不同,但有一点那应该是共同的,那就是不想还和外界一样受制于人,可齐道人今天对那九胜童子的态度,让他们无所适从了。 齐道人甩了一下已经少了许多青丝的拂尘,叹声道:“诸位来自天南海北,可能对这南武林不熟悉,但封罗山总应该听说过。” “百胜门?”人群之中立刻有人猜测道。 封罗山在武林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不过封罗山附近,出名的江湖派门,也只有一个百胜门。 齐道人点了点头:“嗯。这九胜童子,就是百胜门的遗孤,十多年前,他因为甫出师就九战九捷,连挑南武林刀界数位前辈大家,一举成名,加上面向天生稚嫩,有童子之相,所以时人便称之为九胜童子。” 人群之中当下便有人不忿道:“既然道长都说他不过是遗孤,看来百胜门应该是被灭了的,一个遗世之人,道长又何必怕他?咱们这里上下也有二十多人,难道还敌不过他一个人么?” 这话一出,当下也有其他人忍不住跟着嘀咕响应,但齐道长却苦着脸摇头道:“正是百胜门被灭了,才更要小心。你们是不知,此人在十多年前的九战九捷之中,最后因为失手刀斩了西江大侠沧海横狂万成龙,引来群情公愤。之后的百胜门被灭门,也不无有此诱因在里面。” “之后此人更是与仇人放言出生死赌斗,要将九胜杀到百胜,杀的人心惶惶,有好些人被他逼得举家都直接跑到了边荒域外去了,后来听说此人也跟着追到了边荒域外,便没了声息。” “以这等人的个性,多半也是不屑于对心中的毒誓打折扣的,在边荒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变成了什么模样,而且武功肯定比以前更加出神入化。你我众人,既然是隔绝于世苟活在此,遇到了此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不然死了就是真死了。” 西江大侠沧海横狂万成龙,在西江道也算是一号江湖名宿,据说有机会进阶先天之境,在场众人有些人很久以前还是听说过这个名号的,也听说过他好像确实是莫名惨死百胜门之手,但具体谁杀的,确实就没多少人了解了。 听到齐道人这么一说,那最开始问话的壮汉脑门上都忍不住冒出一层细汗,能杀万成龙都还算好了,但这人竟然杀的一片仇人连中原都呆不住了要逃往边荒域外,这到底是杀成了什么样子? 而且边荒外域本就是天下间最为混乱的地方,凶险异常,就算是先天高人在那里横尸当场都不算什么惊奇,这人还追到了边荒域外这等蛮荒之地,十多年才回来,这其中的恐怖,他们这群人可比一般人深知的多。 要知道他们大多都是各有一身不凡本领,但在外界因为各种原因混不下去了,才躲在这罗霄山之中的,连云十八寨自成体系,他们做些山里的孤魂野鬼,十八寨也懒得来收编管理,只要不碰上,都还能勉强过去,碰上了,也少不得做上一二。 但即便如此,他们都不敢去边荒外域,可见边荒外域到底是一个多么凶险的地方。 起码这领头的壮汉便心知,自己若是去了边荒外域,肯定活不过三个月。 边荒外域不仅仅是一个混乱无序的地方,更像是一个没有文明痕迹的恶魔之地,在那里并不是说单单有一身高明的功夫,就能横着趟过去的,你还必须要有近乎禽兽一般的意志与无情杀性,才能在时时刻刻的各种阴险毒辣的谋杀之中存活下来。 “那……他现在是个什么意思?真就是……简单的借宿?”沉默许久之后,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齐道人摇了摇头:“我哪知道,他的事情,我也只是因为恰好出身南武林,所以听说了一些而已,但实际上我也不熟,现在只能做如此祈祷了,但愿他真的只是借宿吧,那样咱们就当是个过路的路人,礼送往来就是。” 屋内众人,顿时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 就在槐树湾的“村民”们正在惴惴不安之时,王中也没有单独占据一间房子休憩,而是和范不卓挤在了一间屋子里。 槐树湾这个名字,是那领路的中年男子潘家喜告诉他们的,对槐树湾的那些村民,王中同样没有好感,虽说以貌取人不可取,但这里的人确实都看着不像好人,即便是女人,王中也能隐隐得感受到,她们的手上和自己一样同样沾满了无数的鲜血。 事实上,根据潘家喜所说,这些人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有杀人全家的屠夫,有新婚之夜直接直接下毒毒死所有亲眷的怨毒妇人,有洗劫官库打杀四方的大盗,等等,各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只不过这些人和潘家喜这些人不同,虽然都是罗霄山的孤魂野鬼,但这些人并不像潘家喜混迹的山头一样,专事劫财害命,反而有点隐居在这里的意思一样,自耕自种,自给自足。 不过若是有不开眼的来闹事,这些人也向来不会手软,罗霄山每年都有在外面混不下去或者慕名而来的强人,但看到槐树湾之后还出手了的,最后全都做了田里的肥料,据潘家喜言,光他知道的,没有上百,也最少有几十个了。 而且即便是连云十八寨这个罗霄山的真正主人,对这些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来主动招惹,不像是遇到了他们这种孤魂野鬼,十八寨看得顺眼的话兴许还会招揽,扩充自己的实力,看得不顺眼就是杀了了事。 不过好在他们这些人也都只算是在罗霄山的外线活动,真正的十八寨,他们接触不到,实际上也都避之不及,毕竟这些人其实大多数都不想受规矩约束。 十八寨虽然是山贼,但做山贼也是有讲究的,同样也要受各种规矩束。 如此一来,王中对傍晚时分那道人所说的九胜童子一事,倒更加好奇了,听范不卓与他当时的言语,范不卓原来叫做九胜童子,可这样一帮强徒悍匪,在知晓范不卓的身份之后,竟然毫不顾虑的就主动服软,而且极为顺从的将几人的住宿安排得妥妥当当,如果不是身处诡世,王中甚至会以为这难道就是水蓝星古时候的农家乐不成? 仅仅一个名号就能将这么多的恶人镇住,范不卓以前到底该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不过面对王中的询问,范不卓却并没有解释很多,只是略微解释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杀了几个人而已。” 相比起回忆往昔的岁月,范不卓似乎更喜欢精研刀术,按照他的话说,天下武功,源流万类,每一家每一派的功法,都有其特定的长处。 练武之人如果想要追求武功的高深境界,除了将自己的传承练好之外,奇遇的,就是博取百家之长。 虽然身处贼窝之中,范不卓逮到机会,依然在与王中说着刀法的事情。 “白天在那梯田之处,其实我并没有动用多少功力,全程应对的时候,大多是在运用从王兄弟这里体会到的劲力流转技巧,不得不说,在没有强大真气的辅助之下,这种劲力技巧的用处确实不凡。” “而且这些劲力,在与真气流转相配合之上,好像适应性特别强,即便我已本门的内功,也能轻松相合,原本我以为还需要经过一番揣摩与改造,才能达到与自身内功相辅相成的境界,现在看来,这个步骤要大大减少了。” 王中听他说的越来越玄乎,登时有些疑惑起来。 灵猴拳本是根据猴族所创,同人类一样大家都是灵长类,有些触类旁通之处他可以理解。 但范不卓的功夫已经到达了极高的水准,起码王中觉得,就算肖千岁复生,与之胜负都未可知,难道肖千岁留下的灵猴拳真的是什么逆天技能,其中的劲力技巧还是什么通天的秘密? 而且还有一个,王中一直以来,都没有将灵猴拳传授给范不卓,即便是他说要赠送,范不卓都不要,坚持要在与王中的交手之中去感受去体悟。听范不卓如此推崇,王中忍不住想问,他真的从自己这里学到了很多不凡的技巧吗? 王中忍不住汗颜道:“范兄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说实话,我真不觉得这些东西又甚高明的,真的能给范兄带来如此大的进步?范兄练武这么多年,不应该没我懂的多吧?” 木屋之中,范不卓笑着将竹刀轻轻放下:“我又何时说王兄弟的技巧,能让范某突飞猛进了?只不过练武一途,所谓博取百家之长,其实是一个套话,实际上如何去做,全凭个人的理解。” “范某不才,自认天下武功大体见识已多,可王兄弟这一手,虽然只是星光亮点,但范某觉得还是有些补益之处的,虽然微小,但总是进步不是么?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呢?而且,还恰好有缘六壬。” 王中闻言顿时有些惭愧,因为从与范不卓的对练之中,他对六壬刀招走势的体悟,所获得的收获,相比起范不卓来说,应该要大得多。 但范不卓却十分大度,而且还一有空就进行点拨,如此善意,让王中越来越措手不及。 一方面是难以承受范不卓对他的善待,毕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另外一方面,则是对范不卓的善意,让他渐渐有了一些不安的情绪。毕竟无事献殷勤,在任何人看来都不会是什么正常现象。 这个时候王中才发现,自己当初还真的以为灵猴拳的劲力技巧会让范不卓也大受裨益的想法,甚至以为这是一场交易,是多么的可笑。 不过人只有经历才会有成长,事到如今,王中也不会去无端后悔,那样并没有用处,但带着宁宁跟着范不卓闯这龙潭虎穴罗霄山,让他不得不尽量去将此事挑明,不然从范不卓那里来的安全保障,在王中心里将会越来越不稳妥。 王中顿时惭愧说道:“唉,如此说来,在下这一次还真的是路遇贵人了,不仅分毫未出,还多亏范兄这一路上的提携,才能对练武一事甚有精进,王某铭感五内,却有些茫然无措了。” 范不卓却是淡淡道:“王兄弟太计较得失了,但其实各人与各人的得失,其实是完全不相同的,就好像悲欢并不相通一样,因为彼此的认知是不同的。范某觉得值就是值,并不需要他人,甚至王兄弟你来认定。范某当年在此事上便吃过一次大亏,与君共勉吧。” 范不卓坦坦荡荡,王中越发觉得自己有些羞愧了,或许是之前遇到的人都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与面具,让他已经有一定趋近于神经质了,忽然遇到范不卓这样一个纯粹的人,让他有些不适应。 无所谓恩,无所谓惠,范不卓的意图其实一开始就十分明了,纯粹的只是想从王中这里体悟一种新奇的劲力技巧,以做补益而已,毕竟王中是以六壬刀法的招式所发。 而且范不卓也是这样做的,并甚至愿意付出远超王中的想象但在他自己看来却不值一提的代价。 王中不知道是否武功练到高深之境的人都会有类似的思想境界,但范不卓的行事作风,让他对武功之集大成者,从内而外,都有了一个简单的印象。 虽然这个印象可能以后不会单一,但只要见的多了,这些印象之中,总应该会有共性,只要有共性,那就有规律可循,对他自己的修炼来说,将会提供一个指引方向。 而且这种共性,王中从接触到的一些高手当中,已经隐隐有所感知,只不过还有些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因为他一直缺乏从内外了解高手的机会。 但范不卓恰恰是这样一个内外纯粹的人,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有了一个开始。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选一个 第二天一早,收拾完之后,王中便带着宁宁,跟在范不卓的后面,离开了槐树湾,齐姓道人带着几个“村民”客气相送,向导依旧是之前俘获的潘家喜,一切都好似十分平静。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就这样平静的走了之后,整个槐树湾的人,才敢一一显露人前,众人聚在大槐树下议论纷纷。 “还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走了,也不像齐道长说的那样可怕啊?” “谁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的,我看啊,咱们好像又捡回了一条命一样。” “那个毁面的后生仔又是何人?他带着个娃娃上路,还租得起老君牌,莫不是什么达官贵族,让这九胜童子护送?” “谁知道呢?不过能请动九胜童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吧,搞不好还是什么天潢贵胄也有可能,但为何走咱这罗霄山来呢?” “啧,你们别叫九胜童子了,我看着那人都发憷,哪有什么童子之相,分明就是个杀神!昨晚上上茅房,我偷偷去找了下那潘老鬼,听他说天宫山头的人都被他一人用一把竹刀给杀完了,就剩潘老鬼一个,还真是和齐道长说的一样,杀性之大非同一般。” 说这话的,是槐树湾轻功最好的一个穷酸书生打扮,偏又眉眼放荡不羁的家伙,到现在似乎都还心有余悸。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也有些庆幸与后怕起来,就在这时,有个半大孩子一样的人,忽然从范不卓刚才住过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此人以前在江湖上的名号,也是个童子,不过他是身形确实就像个童子一般,并不如范不卓那样,还会长大变老。 “齐道长,这里有把竹刀!”这矮子还扎着两根冲天辫,手上拿着一把范不卓昨天背着的竹刀,都快有他的人长了,正交到齐道人手中。 众人顿时齐齐一惊,就连一向替众人拿主意的齐道人,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拿着竹刀,不知道范不卓此举是何用意。 事实上,王中对范不卓这个举动也不明其意,走到半路上,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哪知道范不卓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身无余财,借宿一宿,便以这竹刀相酬好了。” 王中听完这样一个理由之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刚想说你没钱我这还有点啊,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穷凶极恶的江湖中人,似乎一点普通的金银,也不至于能结下什么善缘,范不卓留一把竹刀,好像确实比一点金银效果更好,当下也就不再纠缠。 离开槐树湾,潘家喜好似比之前更恭顺了,乖乖的带着他们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上下来回,一直走了好几天,终于要到目的地了。 这山中地域广大,地形多变,其实有很多地方还是适合人居住的,而且也看得出来,以前确实有村落文明,只不过现在基本都荒废了。 说来也怪,自从离开槐树湾之后,他们一行人就连一个人都再没见到过,王中不止一次在路边附近发现过比较新鲜的人迹,显然附近是有人活动的,但偏生就是没见着。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还在这罗霄山里头混迹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人,即便是好人在这山中憋久了说不定也成了变态,能不遇上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据潘家喜所说,像在最开始的出头镇,也就是悦来客栈所在的那个慌乱的小镇,大多就是在山里躲不下去了,又不敢跑出去的,就在那里厮混着,混着混着,要么死了,要么活着不如死了,反正都没一个好结果。 在山里穿行几日之后,前方的山势忽然开始变得陡峭起来,但等翻过潘家喜所说的山口之后,后面的地势,却陡然一变。 站在高处朝前一望,只有近处的几道褶皱一般的地势起伏,中间却是一道大峡沟,峡沟两岸绝壁矗立,中间还算平坦,绿草茵茵,宽处有数里,窄处也有百十步,乍一看去,就像一小块起伏的草原一般,只不过这草原之上深浅不同,显然是有人或者兽踩踏过的。 王中在山里转了这么久,许多人迹地点也都见过,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宽阔平坦的地带,而且对面远处的峭壁之中,还有溪涧蜿蜒而下,水源也不缺乏,若是在他处,这里绝对可能是一处大型的村落,甚至是城市居点。 只不过王中向着两侧望了一望,峡沟蜿蜒,不见首尾,远处更是一直蔓延到云深之处,也不知道是何光景。 潘家喜指着峡沟和对面的山峰道:“罗霄山有横纵长短大小六条山峡,仿佛山中大路,往昔便是沟通两侧的商路,十八大寨之中,有十家都是依着这些山峡附近建立,出入往来都很便利,这条便是六峡之中的虎豹峡,是最外面的一条,往西走,可出罗霄山西北,进界阳陇川之地,往东走,可以横穿整个罗霄山,进抵黔中。鹿刀寨,就在此峡边上的割鹿坡上,再往前几十里便是。” 王中听他这意思,好似带到这里便不准备再继续向前了,范不卓听了之后,却不以为意,只是一挥手,便放任其走了,接着就策马下山,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王中只得赶紧跟上问道:“范兄就这么放他走了,不怕他去寨子里报信?” 两人刚下山,那潘家喜啊转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行,却也不是原路返回,而是钻进了深山之中,无迹可寻。 范不卓一边轻松的提着缰绳,御使马匹下山,一边回答道:“这些罗霄山的孤魂野鬼,在边际游荡还行,进了腹地,十八寨通常都是杀之了事,晾他也没那个胆子去自投罗网。” “更何况,即便他不报信,我等行踪只怕早就被十八寨知晓了,这些人虽然十八寨不待见,但眼线总是有的。” “啊?”范不卓的轻描淡写,让王中感到十分惊讶,如果十八寨知道他要来,自投罗网的应该是他们吧。 不过他马术不精,这时候下破甚陡,而且根本就没有路,便也来不及相问,等下到了峡谷之中,范不卓已经二话不说就纵马狂奔前去。 事到如今,不管是当初自大也好,轻信也好,在这罗霄山里头,王中也只能先指望范不卓了,当下只得将围在宁宁背后的布条紧了一下,赶紧策马追了上去。 …… 鹿刀寨为十八寨之一,建立在虎豹峡的割鹿坡上。 据说当初立寨选址的时候,老当家不知道选哪里好,正巧猎了两头鹿在此地与兄弟们分食,便索性将寨子就立在了此地。 后来朝廷大军打来,这里还一度被攻陷过,但十八寨起了之后,这里还是立了一寨,就连名字,也取名为割鹿寨,后来又嫌割鹿寨不好听,变成了鹿刀寨。 反正也就是个名头而已,都是些上层人考虑的事情,底层的喽啰们倒也无所谓,只要做一方山大王,叫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但实际上时日一久,走罗霄山的人越来越少,昔日的山贼,很多都没了营生,就连周边的百姓都逃散一空,甚至不愿走的都被官府迁走。 山贼们再想要打劫做无本买卖,就得跑上几天几夜跑到官军的眼皮子底下去,可那样就与造反攻城没什么区别了,而且劳师疲敝,也抢不了多少东西,一路吃喝回到山寨,也是所剩无几。 时间长了,按道理来说,罗霄山应该是荒废下来才对。就算苟延残喘,应该也大不如前了,就好像那些山中游魂也没几个有好日子过,这些山贼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才对。 但世人却不知道,光是鹿刀寨这一个地方,就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中同样也不敢相信,随着两人一路飞驰,过了几道窄小之地后,这峡谷反而越来越宽阔,甚至大有化为一片大草场的趋势。 但王中与范不卓没有看到牧群,却看到了小小的河流沟渠,甚至还有开垦好的农田。 虽然说田亩数可能不多,但田中齐刷刷绿垒垒的成片麦苗是做不得假的,偶尔甚至还有人在田间流转,看到王中两人飞驰而过,楞了一下,转身就跑,而方向,正是左前方不远处山势朝里拐了半边的一处险要高坡之上。 虽无旌旗林立,但也壁垒森严,木制寨墙,高高耸起,前门还有刀兵把手,只不过进出却是衣衫朴素之农夫,粗布荆钗之父女,间或还有三两小儿嬉戏而出,一片祥和之景象,根本不像是一处山贼匪窝。 面对两匹大马飞来,寨子门口人人皆惊,人群离散,守门的卫士立刻长刀出鞘,戒备森严,惊叫与喝骂之声从寨墙之后隐隐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鹿刀寨?” 王中两人纵马而来,这守寨门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从谷口长驱直入而来,但谷口其实也有兄弟们防守巡弋的,这两人没有任何兄弟引路,就直奔而来,莫非谷口的兄弟都遭了毒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王中两人却是经由潘家喜引路,从罗霄山里面直接穿行而来,径直中山势中间就插进了这峡谷之中。 王中此时还在惊讶这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景象,如果不是这里是罗霄山这个山贼窝,王中看到那些长势还算不错的农田,定会以为是王朝的某个村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那些人,都是被山贼奴役的百姓?” 边上的范不卓却是眉头微皱道:“山贼也是人,也要吃穿,但当没了人可以抢劫之后,若不想分崩离析,还不是只有自救。自种良田,兼猎禽兽,再正常不过了。” 王中有些无语:“那跟做百姓有什么区别?” 范不卓冷笑道:“当然有区别,起码这里没有官府管辖,不用交赋税,而且闲时还可以跟着当家的出谷去,找找肥羊宰一宰,岂不快哉。” “呃……”王中登时楞了一下,回想当初在扁担山附近遇到的鹿刀寨群匪,好像不少人也就比扁担山的山民们强上一些,但也强得有限,只不过杀人的士气与势头比较熟练而已,还真有可能就是像范不卓说的,忙时为民,闲时为匪。 不过这些匪徒之中,倒也有些是功夫不弱的,而且狠厉异常,就好像他在客栈里遇到的那几个,和这守门的几个就差不多,而且气势都很像。 同王中略微解释了一下,范不卓轻扯缰绳,走到了寨门前数十部处,高声喝道:“封罗山范不卓,前来拜山!!” 洪亮的声音在峡谷之间传递,形成一环一环的回声,尤其是拜山两个字,震得寨子门口守门的几个喽啰耳朵生疼。 来人武艺之高,让这些人登时心惊不已,不过好在听到范不卓的话语之后,心中惊惧稍有减去。 开口拜山,是有礼之举,虽然行为确实粗暴了些,但至少不是上来就大开杀戒,说明有可能是朋友。而且这封罗山虽然不知道在哪,但是这名号一听,多半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山贼一流,看来也是同道中人啊。 守门的喽啰揉了两下耳朵,才哼气哼声的回应道:“原来是道上的朋友,且稍待,等我去回应了当家的来。” 说完此人转身就走向了寨门之后,但紧接着,此人就被一脚踹飞了出来,直接摔到了三丈开外。 寨门后走出来一个壮硕大汉,一脸凶恶,正骂骂咧咧道:“没眼力的东西,还朋友!朋友个屁,挑事的都挑上门来了还拎不清。” 此人身高八尺,正月里头严寒时节,还赤裸着上半身,浑身肌肉虬结,宛如老树皮隆,行走之间,线条起伏,仿佛蕴含着爆炸式的力量。 此人一身是汗,显然刚才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运动,手里还提着一根熟铁铜棍,一看就不是轻便之物。 而在这壮汉身后,则是乌泱泱的持刀悍匪,一个个鱼贯而出,在他身后列成阵势拱卫站好,个个颜色不善。 王中眼尖,发现有几个还就是刚才才跑进去的人,看来忙时为民闲时为盗,进行的是很彻底啊。 那壮汉走将出来,将熟铜棍往地上一杵,夯实的地面上顿时多了一个小坑。 见被他踢飞的那人还在呻吟,连忙又嫌弃的喝了边上两个手下一声:“都是死人啊?还不把这蠢东西给我抬进去?” 两个山贼赶紧将地上躺着哼哼的同伙迅速抬走,这壮汉才转而冲着范不卓与王中道:“你们就是前几日里头那些孤魂野鬼口中的两个闯山的吧,我不管你们是怎么从那狗屁客栈里弄来的老君牌头,现在,要么你们自己滚,要么,爷爷用棍子打断你们的腿,然后扔出去,自己选一个!” 第一百八十八章 九天九地 王中一听这壮汉的话,便有些奇怪。 从这壮汉的恶相以及刚才的那一脚来看,不像是个会怜惜性命的主,对自己人下如此狠手,对外人来说杀人砍头应该都只是等闲。 可他这话里的意思,分明还是不想要王中等人的性命,原因就是这老君牌,看来这老君牌确实在这罗霄山是有用的。 只不过这壮汉对这老君牌好像也不是太恭敬,言语之间似乎颇不待见,难不成是这十八寨与首领的规矩之间还有什么龌龊? 想想也是,都是一帮山贼悍匪,吸纳过来的也都是些无恶不作的江湖狠人,又分成了十八股势力,朝廷大军在外,还可能因势联合,外因一去,彼此分崩离析,好像才符合事物的正常发展规律。 就在王中在这边胡思乱想,同时不停安抚宁宁的时候,范不卓却是将冷眼一扫了那壮汉的手臂与手上的熟铜棍,然后摇了摇头道:“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让你们当家的出来吧。” 那壮汉却极不耐烦计较,见范不卓还叽叽歪歪不肯去,他也没什么心思纠缠,径直将手中长棍一抖,厉声喝道:“说点好话你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怨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那齐眉的长棍,便在此人手中舞得呼呼生风,抡出一圈残影,一步长跃,朝着范不卓就当头砸下,显然是下了死手。 范不卓见这粗汉说不通,当即便是眉头一皱,众山贼只觉得眼前一花,此人手中以多了一柄竹刀,朝着漫天棍影里头便邪斩了进去。 那壮汉一跃丈许高下,长棍砸落都快要触到范不卓的头颅,却忽然只感觉到手中铜棍一滞,原本迅若奔雷一般落下的棍棒,顿时好像被一块强大的磁石给吸住了一般,忍不住就是朝旁边一歪。 这壮汉也不是庸手,劲道源源不断而上,想要在瞬间将攻势摆正,但抵在棍上的竹刀,却好似一个千金顶一般,任他真气狂涌,却半点不能转圜,反而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道,带得更偏了出去。 竹刀顺势在棍上一绞,锋刃下拉,顺势在他握棍的手臂之上划出一道尺许长的口子,深可见骨,顿时鲜血淋漓。 整个交手过程,甚至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众山贼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刚才横空出手的当家像是被甩开的苍蝇一般,砸在了地上,一连退了三步才站稳,地上都被踩出了好几个坑。 而此时,他手上伤口流出的血液,才滴落在黄土之上。 虽然一个照面,这壮汉就受了不轻的创伤,但他却好似并不在意,反而是对着范不卓狞笑了一声,手上五指一捏,手臂肌肉兀自动弹,瞬间整个伤口好似有人捏住了一般,血肉自行合拢,虽然还有不少血液渗透,但看着却比之前好多了,只是一道红痕。 “原来是仗着艺高人胆大啊,要见我们大当家也可以,你要是能杀了我,我们大当家自然会出来砍你脑袋!” 壮汉狰狞着冷笑了一声,接着便是怒喝道:“都给我上,砍死这帮龟孙子!” 话未说完,此人已经提着长棍再次踏步而上,这一次他的目标,却是率先对准了范不卓身下的马儿,他身后的山贼,也跟着乌泱泱的朝着范不卓就冲了过来,甚至有几个,还绕到了外边,想要朝着王中这里杀过来。 王中手上长刀一抽,锋冷光芒刚刚露出半截,便听得一声轻喝,声音虽不大,但却如同在耳边响起,直入脑髓,让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就慢了一拍。 “住手!” 随着这声响起,所有的山贼都停了下来,就连那蛮横的壮汉也将横扫到一半的铜棍生生止住,山贼的寨门正在缓缓大开,在众多喽啰的簇拥之下,一个面容略显清癯的老汉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老者一身粗布衣衫,看上去像农夫多过山贼,只是手上骨节宽大,背上还背着一把与他气质格外不符的刀,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老者凌厉目光望空一扫,先是在王中身侧的老君牌上停留了一下,最后才逐渐凝聚在范不卓身上,而且目光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重。 走到那壮汉身前,老者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然后将之缓缓往后一拨。 身形壮硕的大汉立刻就朝后退了去,退去的瞬间,他手上的伤口却忽然崩裂,一道气劲忽然从中激射而出,落在边上的一块山石之上,头颅大小的山岩顿时四分五裂,惊呆众人。 老者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才冲着范不卓一拱手道:“在下洪九天,现主鹿刀寨事,不知阁下是哪路道上的朋友,闯我鹿刀寨意欲何为?” 从这老头一出现,范不卓的目光就落在他背后那把极为突兀的大刀上,听闻他就是鹿刀寨的大当家,立刻眼神一眯,道:“百胜门,范不卓。” 洪九天闻言登时眼神一变,变得森然无匹,刚才还像个老农一般的架势,瞬间便给人一股极为强大的压力,即便是没有被他盯着,在后方的王中都感觉到极不舒服,总感觉这人就在看自己一样。 范不卓见他表情变化,登时笑道:“看来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了?” 洪九天也跟着冷笑了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破家丧犬,残喘余孽。封罗山付之一炬,百胜门也烟消云散,六壬刀谱流传于世……” 说到这里,洪九天背后衣衫一抖,那柄背负在他身后的长刀,登时飞腾而出,后于半空落下,正插在了他身前的土石之中:“落了我手,你又能耐何?” 范不卓面无表情的在面前的三尺长锋上扫了一眼,轻身从马匹上跃下,落在刀锋几步之外,随手将马匹一拍,畜生似也知道不妙,转头朝王中这边跑来。 范不卓竹刀斜指,道:“本门秘籍,流落在野,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落入尔等之手,成为为非作歹杀戮良善的恶法,便是不容。” “哈哈哈哈……”洪九天闻言顿时仰天长笑,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形,此刻再看,却如山岳一般厚重,气势浑然,“若是其他人来说这话,老夫总还有些自惭形秽,但你九胜童子来说,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五十笑百步,有何意义?” 范不卓冷冷道:“意义在我而不在你,况且就算换了其他人来,你就会甘心伏诛么?” 洪九天哂笑了一下:“那倒也是,好像十多年前,是有那么些不自量力的人上门,可惜,最后都做了老夫刀下亡魂,不如今日,就送你去见他们如何?你那些师兄弟,说不定在九地之下,还有些想念你呢。” 范不卓不为所动,反而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语:“世人皆以为九天为生,九地为死,然天地之间,才是人间。” 洪九天脸色一变,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似乎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非常不吉利的话一般。 对面的范不卓却还在继续道:“今日你天地同犯,合该死于此!” 冷肃音调一落,两人之间,尘土细沙成烟,横卷而过,杀伐,在一瞬间惊艳而起。 洪九天身前三尺长刀蓦地腾跃于手,一式长行,直贯范不卓胸口,上手就是至极杀招。 如此近的距离,范不卓却是应对从容,而且依旧是用的那柄竹刀,并未动用本身的金铁神兵“竹器”,这一下看得王中顿时心中忧惧起来。 那洪九天甫一动手,他就看出来,此人刀法同样高明,而且修习绝对不止六壬刀法,手中长刀也非是凡品,至少要比普通的钢刀要精良的多,但范不卓不知是自大还是自负,竟然依旧是用竹刀应对,这在王中看来,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就在他担心的空档,场中两人短短片刻之间已经交换了数招。 那洪九天显然也是老于拼斗之人,交手开始,便是强行要与范不卓硬碰硬,以金铁伐竹,灭了范不卓的武器,没了刀,范不卓就算刀法再高,实力也要打上折扣,之后再杀,自然更加有把握。 但偏偏两人刀来刀往,光芒瞬闪,身形交错之间,丈许方圆之内土石如龙卷起,四散飞射,两柄各自的武器,却每每都在毫厘之间错峰而过,并未有正面相拼的机会。 劲风霹雳,飞石激荡,王中忍不住拉着马匹又往后退了十几步,但就在他要回头的瞬间,却忽然听到了一声近乎金铁的交击声。 这一声非常刺耳,两种锋芒划拉出来的音调,仿佛最沙哑的胡琴被人用最暴力的手段直接扯断了琴弦,王中猛地回头,却只见双锋交错的余势。 一长一短两把刀各自向下滑开,长的是金铁之刀,短的却是只剩半截的竹制兵器。 王中心下大惊,立马握向狼牙刀的刀柄,但下一瞬间,范不卓却忽然回身一掌,与洪九天正对一处,爆发出一声巨大轰鸣。 方圆数丈之内,夯实的地面尘土同起,如同被刮去一层地皮,洪九天长刀拄地,刀锋入没一尺有余,但却仍旧止不住退后的身形。 长刀在地上吱吱的割出一道十几步长的口子,一如之前那壮汉手上被割开皮肉,干脆明了。 而在他前方,范不卓平静站立,虽然手中只剩了半截竹刀,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反而是洪九天,才止住身形,便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咳,咳出的就不是气,而是血。 身形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洪九天忍不住想要以手抚胸口,但抬起来的手掌,却只摸到了一片鲜红的色彩,和无数倒在他刀下,曾经流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 王中眼尖,立刻发现洪九天的胸膛之处的血泊之中,竟然有一段绝对不输于人体之物,竟然是范不卓被斩断的半截竹刀。 范不卓手腕轻轻一抖,手上的半把竹刀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落地的瞬间,这半截竹子,便噼里啪啦的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块一块的细小碎片。 范不卓反手又从身后拔出了一把竹刀,然后斜指地面道:“你还不够资格让我动刀,两把竹刀,送你这山寨上路,也不算失礼了。” 洪九天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但吁出来的,却只有源源不断的血泊。 范不卓直接越过了他的身形,朝着后面的鹿刀寨走了过去,洪九天的眼神动了两下,手指骨节抽搐了一二,终究还是头部一顿,失了一切生机。 山寨当家的战死,他身后的那些山贼,登时惊讶莫名,错愕了瞬间之后,有的咆哮着就朝范不卓冲了上来,有的踟蹰不前,有的则是转身就朝寨子里跑了过去。 但无论是谁,再怎么动作,也没有范不卓的动作快,竹刀就像是收割生命的机器一般,在这割鹿坡上,画出一道道的鲜艳血色。 王中眼神一抽,下意识的将宁宁尽量护在了怀里,尽管她就算往两边侧头也不会看到任何景象。 割鹿坡前,鹿刀寨门口的斜坡上,红色的细流,很快就浸润了这里的土地,即便是长年累月人来人往踩踏得夯实无比的地面,此刻也开始变得泥泞起来。 但过了一会,王中发现,范不卓好像也不是所有人都杀,起码那个最开始手持黄铜棍的壮汉,范不卓就没有杀,尽管此人还多次拦阻在了范不卓身前,只是没有拦住而已,但范不卓就是没有杀他,只是将之拍飞到一边了事。 而地上死的人当中,所有人清一色的都是拿刀的,偶有两个拿着长矛叉戟之人,反倒却是没成为刀下亡魂。 就在门口山贼成片倒下,寨子内轰轰然的闹响之时,范不卓的脚步却未曾停下,坚定不移的一步步走向了寨门,走进了寨子里,不多时,隔了一道门的惨叫声,便接二连三的不断传来。 透过那大门隐约可见的夹角,王中只见得里面一片红色。 孩童、农夫、妇女、山贼等等角色,在这一丝丝的缝角里面来回穿梭,好像受惊的鱼群一般,四处逃散。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范不卓才从寨子大门口再次走了出来,衣衫一片血染,手中的竹刀,在他出来的瞬间,也化作破烂的竹片掉在地上。 “毁我鹿刀寨,我,我,我连云十八寨,不会放过你的!” 大寨门口,那使棍的壮汉,浑身是血,匍匐在一侧,不能动弹,但紧握兵器的他,仍旧昂着头对范不卓咬牙怒吼着。 范不卓并不为其所动,只是淡淡的朝他看了一眼,将手里的竹刀碎片扔下:“你不说,范某也会上老君峰一趟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可惜 传说九地之下,是为地狱,很多人不知道地狱长什么模样,但今日的鹿刀寨里头,好似有一些人明白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在他们看来,或许就是所谓地狱之中的阎罗。 王中跟在范不卓后面离开,鹿刀寨之中,很快响起此起彼伏而且的哭喊声,女子孩童的声音,格外尖细高亢,引得马背上的宁宁不停的想要从王中的肋下伸出脑袋去,却都被王中给轻轻推了回去,什么也没让她看到。 “范兄可知道老君峰的位置?”峡谷蜿蜒,不知尽头,范不卓最后与那壮汉的对话,王中也隐约听到了一点,所以上前询问。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指着远方天际的云雾道:“不知,不过一直往东走,就能横穿整个罗霄山,我想即便是我不去找老君峰,老君峰应该也会来找我的。” 范不卓一面说着,一面将身上染血的外袍给脱了下来,然后从备马的包裹里拿出一件新的衣服换上,脸上十分平静。 王中见状,看了看备马上驮着的大包小包,心里不禁想起当初看到范不卓置办这些东西时的画面,真正的江湖,好像与他个人所想所理解的,有些不大一样,琐碎的多,也真实的多。 从鹿刀寨离开,两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人影,直到在一处山谷休息了一晚之后,才迎来了十八寨的后续反应。 日当上午,艳阳高照,王中刚刚给小宁宁收拾好,哄她继续箍好牛皮甲,抬头便看见右面的山峰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王中刚想有所举动,范不卓却在他前面平静说道:“不用管,咱们自走就是!” 马蹄轻踏,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右前方的山头上,才现出一个身形,见到他们二话不说,便飞身而下。 “杀了我们连云寨的人,就想走?给我停下!” 随着此人从天而降,一声爆喝也随之传来,片刻之后,此人便像是一杆标枪一样,直接扎在了前面的路上,惊得王中的马匹差点人立而起。 细一看去,此人是个中年男子,面容阴狠,腰悬宝刀,不过穿着打扮看着不像是个山寨土匪,倒像是个寻常市井之民。但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多半都是连云十八寨的人,又哪里会有什么好人呢? 王中正想着范不卓会怎么应对之时,却见范不卓并未看向此人,反而是朝着左边的山上瞟了一眼。 王中正不明所以之时,忽然左面的山头之后,又传来一声怒吼:“贼子哪里走?” 此人说第一个字之时,好像还有很远,但最后一个音调落下,山头上的树木枝叶忽然如同被狂风卷动一般,无穷绿浪之后,猛然跃出一个身形了。 “阁下杀我鹿刀寨上下一百四十三口,难道就想这么轻易的走了吗?” 伴随这厉声质问,一道白衣身形,从天而降,劲风四射,将地上的草木枯枝,都吹得连连荡漾。 “封先生!”一见此人到此吗,那先前从右而来的中年人立刻急急相唤。 此人看上去年纪不过三十许,且一身文质彬彬,颇有些智谋之士的做派,但手执一只尺许长的毛笔,笔尖寒光闪闪,宛如金星,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显然不是简单人物。 面对两大高手拦路,范不卓却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淡淡道:“总算来了个过得去眼的人物。” “狂妄!”那封先生甫一落地,还来不及与同伴打招呼,便听到范不卓如同嘲弄一般的话语,登时勃然大怒,手中笔锋一点,瞬间就朝着范不卓激射而来。 范不卓人还在马上,但手里转瞬之间已多了一柄竹刀,想也不想就是朝着右边轻轻一划。 “铿!” 竹刀与铁笔交错,竟然发出金铁一般的响声,但王中却只感觉眼前乱影一动,那书生蓦地大喝一声:“先给我下来吧!” 话音落,金星狂舞,仿佛有一处丈许方圆的水面,映着初阳日光,将范不卓从上到下全都封死。 “噔噔噔……”连续不断的交击声瞬间如同雨点一般传来,但紧接着的一声脆响之后,却是一声哀鸣,范不卓身下坐骑,瞬间倒伏在地,两人身形拉开,中间只剩下一匹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马儿。 王中眼神一缩,那马匹前半身,竟然不知道被戳了几多窟窿,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萦绕鼻端不散。 王中连忙拖着备马连连后退,对面那两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准确的说,是目光在他腰侧的老君牌上逗留了一下。 范不卓站在马尸旁边,手上竹刀舞了个刀花,最后斜指地面,朝着对面封先生道:“一点繁星化万千,好招数,可有名字?” 封先生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恨声:“点星芒!” 范不卓将手中竹刀晃了一下:“好名字!” 封先生立刻又说道:“阁下到底何人,为何与我连云寨过不去?” 范不卓静静的看着他道:“封罗山,范不卓,江湖寻仇至此,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没有的话,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封先生闻言惊了一下,转而又喝问道:“原来是百胜门遗流,既然百胜门未灭,六壬刀谱我连云寨原物奉还也未有不可,阁下却连杀我十八寨无辜者百余口,难道不觉得做的太过了吗?” 范不卓闻言只是将手中竹刀微提,淡淡道:“无辜?习练本门刀法,却又为非作歹,杀人越货,在范某这里,就是死有余辜了!” “你!”封先生登时怒极,但却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 但他旁边的那中年人却是愤而抽刀道:“我等兄弟,乱世求活,杀人又如何?你九胜童子又好得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杀人盈野,今日又有何面目自作侠义清高?” 范不卓微微一叹:“所以啊,何必说那么多呢,终归还是要刀下走一趟。” 封先生闻言顿时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手中铁笔旋转横置,脚步微微错开,凝势以待:“那今日封某就领教传说中的百胜之刀!” “范某回到中原之后,你是第一个有此见识的,那就如你所愿!” 范不卓话音一落,气贯刀锋,三尺竹刀之外,劲力竟然直透泥土之中,瞬间如同电光暴起,刀锋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啸声,率先朝着封先生攻了过去。 而且刀锋舞势,广纳八方,将他旁边那个中年男子也同样卷了进去。 封先生却是看了一眼范不卓手中的刀,然后怒喝了一声:“狂妄之性,十年不改,今日就让你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死来!” 话音动,铁笔横锁,瞬间与范不卓竹刀搅在一处,而他旁边的那中年人,也怒喝一声,抽刀便斩,刀锋劲力,横贯八方,竟然丝毫不比洪九天来得弱。 三人交手,气劲狂涌,让头一次见到内家高手全力打斗的王中,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的动作。 可虽然他对这些人的功夫早有一个预估,但王中还是小看了这个世界的高手,初交手没多久,这三人双刀一笔之间的交换,就开始越来越快,甚至将要超出了他的眼力界限。 只是短短时间的凝神观战,就让他的眼睛有一股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而且随着三人动手的幅度越来越大,尽管相隔数十步远,但时不时仍然有飞射而过的碎石气劲,宛如子弹一般狂飙而来,逼得他不得不连忙拖着马匹一退再退。 一直退到了百步之外,才总算有些安全感。 就在王中刚觉得安全之际,忽然一道腥风正好正面袭来,他下意识的手上长刀一竖,顺劈而下,“当”的一声,他只感觉到脸上一痛,有什么东西好似砸在了他的头上,浓郁的腥气,直窜脑海。 王中立刻在脸上一抹,竟然是血迹,不过不是他的血,而是刚才迸发过来的一道血箭。如此说来,场上三人已经有人受伤。 他立刻抬眼望去,只见范不卓手中竹刀气劲流转,隐泛光芒,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连环而动,将那两人已经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那使铁笔的封先生,武功要比那中年人高一些,压力基本上都被他一人抗下,另外的那中年人,则是左支右绌,刀法已经散乱起来。 王中凝神一看,才发现此人左手不知何时应耷拉在了一旁,血流如注,显然受了极为严重的创伤,已经动弹不得。 范不卓似乎杀的兴起,忽然爆喝一声:“不够快!不够快!六十四路天星棋路,你为何只有三十九路,还不够快啊!” 交战之中的封先生顿时心惊,没想到只是一番交手,此人竟然将自己的武学根底已经探得究竟,而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有些后悔,为何之前要回答范不卓的招式问题。 但比武之中,一步先机失,则满盘皆输! 王中骤见范不卓出刀连环,已经快到他根本无法看过来,连绵不绝的兵器碰撞,在这两岸峡谷之中迸发出一阵阵的回响。 十八寨的人要输了!即便是他功力不够,视线已经跟不上范不卓的动作,但看封先生的状态,他心中忽然也有了这个明悟。 面对范不卓狂风骤雨一般的连绵刀光,此人一支判官笔点出的星芒越来越少,多数时间已经成了横笔在防,不断的碰撞之中,此人已经在节节败退。 “砰!” 终于,一声重击在狂风之后砸落,仿佛是被大风吹到天上的石头,猛然砸落在地一样,范不卓一刀直斩在横向在前的判官笔上。 这一次,封先生从单手执笔,已经变成了双手执笔,但即便如此,庞大的劲力还是没能挡住,从未离身的兵器,竟然在这一刻被一柄竹刀,轰然砸落在地。 尽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依然没有握住那熟悉的铁杆,但他还来不及后悔,随之齐至的庞大冲击,已经让他内腑一滞,整个人被震飞出去的瞬间,一口鲜红就呕了下来。 “当!”铁笔掉在地上,而它的主人,则是在三步之外单膝跪地,嘴角如同挂了一道红绸,绵绵无尽。 反倒是他一直护着的那个面色阴狠的中年人,虽然伤了一臂,但停在侧面的此人脸上的神色,看上去要比他好的多,至少没有受多严重的内伤。 可是范不卓却并没有再追,反而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来看了看手中的竹刀,忍不住摇头叹息,片刻之间,整柄竹刀化作细沙一样,在他指缝间缓缓流逝。 回头看了看已死的马匹,范不卓忽然摇头叹息了一声,两步一踏,如同缩地成寸一般,几个闪现便已来到了王中附近,这等速度,还是王中第一次见他展露。 伸手将备马上的一些包裹都挑了下去,范不卓一跃上马,缰绳轻抖,对王中唤了一声:“走吧。”接着便扬长而去,也不管那还在挣扎的两人。 王中连忙赶紧跟上,但等他们走过之后,那中年人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与我十八寨为敌,你过不了老君峰!” 王中闻言看向范不卓:“他这是何意?” 范不卓只是淡淡的答道:“市井江湖,斗狠许福而已,别想的太过高深。” “呃……”王中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题。 从激烈的生死交战,转眼变成战后的嘴炮来回,王中觉得转变的太快了些。 等到在峡谷之中转了几个弯,回头也看不到那两个人之后,王中才又问道:“那个封先生,死了吗?” 范不卓摇了摇头:“竹刀已毁,上天有好生之德,说明他今日不该死与此。” 王中自来是不信什么天地神仙的,回想起之前他与洪九天交战时,好像也有类似的情景,便又问道:“这算是范兄与人动手的习惯?” 范不卓却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回答道:“并不是,这是范某刀法的修持,将来有机会的话,王兄弟应该也会懂的。每个人的修持不同,但根本却是同源,可会,不可言。” 王中立刻听得出来,范不卓又在借机对他进行指点,可惜两者的境界相差太大,他还是听得有些茫然,但不管有没有用,他还是都先将这些记在心里在说。 王中又问起刚才他与那两人交手的情况,特别是最后几息的时间,让他记忆深刻:“范兄刚才最后一招,是雪羽式变定星式?”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道:“并非定星,而是堕星,你之所以会认为是定星,那是因为你刚才最后一刻没有把握住封断云出手时的变化。” “天星六十四路,他第四十路只有半路,可惜,可惜!” 第一百九十章 贼乱再起 天星六十四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笔法,以棋为骨,以字为锋,据说共有六十四路外招,又有六十四内蕴,彼此结合,千变万化,威力无穷。 在功力相差不是天差地别的情况下,范不卓本来想迅速击败此人没这么简单,毕竟不熟悉对方的武功路数,交手之初,总会有试探试招之举。 可惜此人露面之时,被山贼的同伴叫破姓氏,就引起了范不卓的怀疑,因为连云十八寨在江湖上留名的,使用铁笔出名之人,便有金门寨的二寨主封断云。 之后范不卓为了确定又诈了他一招的名字,立刻就确定此人便是习得天星六十四路的封断云,这才能够在打斗中占得先机,进而最终取胜。 不过最后时刻,竹刀终于承受不住他的功力,寸寸碎裂,一方面或许是封断云今日合该不死,另一方面,也是范不卓自己认为,对方让自己知道了,自己的武功还未到达巅峰境界,所以他才没有痛下杀手。 王中听完他对这一番交手的解释之后,顿时叹为观止,说实话,他刚开始还以为范不卓功力远高于此人,所以一路刷刷刷的轻松拿下,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般细节缘由。 “为何连云十八寨只来了两个人拦截范兄?难道其他人没收到消息?”王中后面又问道。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封断云在江湖上留名,并不是他的手上功夫厉害,天星六十四路他才炼成了四十路都不到,算不得顶尖高手,他真正厉害的,是轻功。所以能在收到消息之后,追上我们拦截。”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另外那个刀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可能是恶龙寨的急如火郝天明。不过我对郝天明不太熟悉,只知道轻功也很不错,手上也是使刀的,那人年纪好像有些不对,认错也有可能。” 范不卓不认得,王中自然就更加没见识了,不过今日也算是开拓了一下江湖视野,增长了一点江湖见闻。 两人顺着峡谷一路往东,中间走到半路,还遇到了几个岔道口,也不知深浅,不敢乱跑。 不过两人虽然不说慢吞吞,但至少跑的并不算快,一连走了三天,几乎都快要走出罗霄山了,却一直没有人来拦截,就好像连云十八寨根本不存在一样。 难得的平静,在这七弯八拐地势复杂的山中峡谷之中,给人带来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一如暴风雨之前的平和。 王中心情越来越沉,范不卓也并是完全不在乎,虽然他表现的依旧十分平静,但他现在手上只有最后一把竹刀,已经从背上取了下来,随时握在手上,形影不离。 或许只有年纪还小的宁宁,休息之时,依旧与小兔子玩的开开心心,感觉不到这种大人的紧张与忧愁。 第四天,按照范不卓的估计,他们应该开始进入了罗霄山最大的那条余脉之侧,山谷虽然变得崎岖难行,有的地方甚至如同一线天一般紧要,但大体的方向,却是没错的。 前行之路变得越来越窄,且越来越陡峭,等到两匹坐骑翻出峡谷之时,举目四望,王中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山头上来。 回头朝着远处的峡谷看去,这一路上的地势,竟然已经一点点的拔高了几百丈。 再朝前看,前方虽然还隐约可见路迹,但都是翻山越岭的行径,再也没有之前在峡谷之中那般顺畅了。 然而范不卓的目光,却望向了前方山头的云海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一样。 范不卓的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然后率先扯动缰绳,朝着山下走了过去:“走吧,前面再走不远,应该就可以到达黔中了。” 王中赶紧跟上,两人一连翻过了两个山头,前方云雾逐渐清晰起来,露出一座异乎寻常的山峰。 此山在这片连绵的山头之中,异军突起,直插云霄,比寻常山头高上一倍不止,顶端已经刺进云层。 山体虽然不甚宽阔,但正好在他们前进的路上,隐约可见旧日的路迹,就在此山的山脚蜿蜒而过。 等到两匹坐骑走到此山附近之时,王中才远远的发现,半山腰处有些异样。 那是一处似乎是山岩平台一般的地方,在半山腰上突出好大一块,正好悬空,而旁边的山岩之中,则长着一颗高大的松树,亭亭如华盖,粗大的树枝将整个平台遮去了大半。 而在树枝之下,则修建的有一座人工痕迹十分明显的凉亭,四角飞檐,极为显眼。 但王中左右四处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上山的路,那凉亭就好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一样,凭空降在了此处。 而且虽然隔得远,但王中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凉亭之中,有人! 范不卓已经停下了马匹,王中正想要问,范不卓却忽然对他说道:“王兄弟,你走吧,顺着这条路,应该很快就可以出罗霄山了,出去之后,往东南方最多二十里,便会进入黔中道,到时候你再去南陵道就方便多了。” 王中愕然道:“范兄不一起离开?” 范不卓眼神眯起,抬头望着那半山腰的人影,平静的说道:“范某在这罗霄山的最后一关就在此处,暂时没空与王兄弟同行了,江湖若有缘,咱们将来再见。” 说着范不卓径直下了马,将缰绳交到了王中手上,然后手腕轻轻舞动着竹刀,一步一步朝着半山腰便走了上去,陡峭的山岩在他脚下,没有任何的阻碍,甚至连身形,都没有弯曲过,行走在山岩棱角林木之巅,却如同走在康庄大道上一般。 王中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去,但忽然背后忽然传来破空声。 王中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他背后刚刚走过的山头,忽然接二连三的出现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正是之前败在范不卓刀下疑似唤做郝天明的人。 这几人有老又少,先后停驻在这山头上,王中则在半山腰,而范不卓,则正一步一步的走上对面的山峰。 “小子,罗霄山已出,把老君牌交还来,然后赶紧滚!”王中刚想有动作,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怒骂,说话的还正是那“郝天明”。 王中闻言犹豫了一下,对面走到一半的范不卓却忽然顿了一下,两山之间传来他淡淡的声音:“给他吧。连云寨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即便是山峰呼啸,也没能将这声音吹散,反而十分清晰的传到了这边。 王中将老君牌扯下,朝着“郝天明”扔了过去,接着心情复杂的看了对面已经走了几百米高只能看到一个影子的范不卓一眼,然后拨转马头,朝着山下行去。 那郝天明将令牌一接,他身边有个人好似想上前,但被边上的同伴摇头轻轻拦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对着王中追出去,几人目光之中,王中带着两匹马,下了山坡,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只有漫山遍野的林木摇晃。 山下小路已经长满荒草,王中纵马奔腾而过,没多久,便听到身后的山间传来对话,仿佛随风飘到他的耳朵里一样,那声音,竟然是个女人。 “洪九天刀纳六壬,在你手里走了几招?” “他连我十招都没撑过!” “封长老呢?” “二十一招!” “好!果然是江湖代有才人出啊!” …… 轻叹如同无意识的呢喃,在王中耳边响起,然后消失无踪,不知道是距离越来越远还是什么缘故,王中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传来,耳边只有马匹奔腾而过的呼呼风声。 出罗霄山的峡谷大道,进余脉,再行半日,从群山之中穿出,前方地势逐渐开始趋于平坦,等到了平原之地,王中立刻快马转向东南,越过两道不宽的溪涧之后,将近天黑之时,前方终于开始出现人间烟火的气息。 从最开始三两点缀的炊烟,到终于可以目见的村落,王中总算来到了人烟稠密之地。 找了一处农家用银子开道借宿,将宁宁拾掇好之后,王中便静静的坐在床头,陪着她睡觉。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小家伙竟然一反常态的久久没有入睡,而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直看着他。 王中觉得有些异样,连忙问道:“宁宁,怎么了?不舒服吗?” 小家伙在枕头上将脑袋摆了摆,反而对着他说道:“你好像,不开心。” 王中楞了一下,揉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笑着道:“哟,宁宁都长大了呢,会看大人的心事了。叔叔没有不开心,叔叔在想一些事情。” 小家伙不相信,而是紧盯着他又说道:“你今天没有练功,不开心!” 王中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你睡着了我再练功,乖,赶紧睡!” 小宁宁又看了他一会,才缓缓将眼睛闭上,呼吸平稳绵长,没多久就睡着了。 但正如她所说,即便是她睡着了,王中也没有开始练功,反而坐在一边不停的摩挲着手里的竹刀,心情复杂。 这把竹刀,是范不卓削给他做练习之用的,看到这把竹刀,王中便想起了一路上两人的交流,诚然范不卓一直标榜着,他只是兴起而为。 或许真的是因为王中刀出六壬,所以才有这点缘分,但一路相处下来,在武学之道上,他对王中的指点是做不得假的。 虽然王中现在看上去没有多大的提升,但这些指点,恰恰就是当初丁羽所说,只有又师承的人才会得到的指点,王中如果孤家寡人一个,是永远都不会有人来跟他说这些的,但范不卓很随性的遇到哪就说到哪,给王中开拓了远超之前的眼界。 原本两人要是一起安然出了罗霄山,日后江湖再见,应是一段佳话才对,可惜,范不卓最后却止步山口,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 范不卓的武功很高,而且打斗杀人的经验也远超寻常高手,但在之前分别的那一刻,甚至一直到现在,王中莫名的都觉得范不卓可能凶多吉少。 这种感觉没来由的就从心头升起,是一股明显的直觉,特别是在听到那个女性的声音之后,他的心就更加的沉甸甸了,因为他没办法帮什么忙。 虽然范不卓找上连云十八寨与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无论王中在与不在,范不卓可能都会遇到这样的结局,但是王中心中肯定是不能这样想的。 “唉,但愿范兄能够吉人天相吧!”沉默良久之后,王中也只能在心中给出这样的祈祷与祝福。 回头再看向熟睡的宁宁,这一刻,他的心中,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再次多了一层,没有实力,只怕想要在这里如同虚幻一般的好好活下去,好像都不是那么容易。 离开床头,吹灭灯火,窄小的农户屋舍之内,王中手中的竹刀,在黑暗之中一点点的来回抖动,幅度虽然不甚剧烈,不成招式,但肉身之中的劲力吞吐,非同一般。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没多久,王中便忽然发现外面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乱,来的是如此突兀,甚至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王中所借宿的这个小村子,不过十几户人家,就在一处小坳子里,有一些田地,村里连个像样的大房子都没有,不是什么富贵之所,甚至借住的农家还说,这里离官道大路,都还得往东边走上十几里路才会看见。 这样一处穷乡僻壤,大清早的竟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咒骂,甚至还有张狂的笑声,让他顿时惊觉起来。 将宁宁护在身后,王中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正好遇到身为主人家的农夫,惨叫着从他门前奔跑而过,想要翻过前边的篱笆墙去。 但就在此时,一柄钢刀已经朝着他的背后直斩而下。 王中手腕瞬间一甩,狼牙刀将这钢刀一把砍了开去,那贼匪被震开几步才站稳,大惊失色,回过神来朝这边一看,登时骂道:“好啊,这里居然还有个练家子!” 与此同时,这农家院子另外一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喜:“哟呵,这家居然还有两匹好马,果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入室抢劫,就不怕王法吗?”王中立刻怒喝道。 那手持钢刀的贼人立刻腕了个刀花,哈哈大笑道:“王法!?哈哈哈,我们连云十八寨所到之处,我们就是王法!” 第一百九十一章 虚惊一场 “几个月没下山,你们这些个小崽子胆子都变肥了哈,今日正好让爷来给你们放放血,去去腥气!” 手持钢刀的贼匪,一边喝骂着,一边朝着王中当头斩下。 但很快,在农夫惊恐的目光之中,刚才还嚣张不已的山贼就断成了两截,夸张的造型,让扯着马匹随之而来的贼匪忍不住咽了一下喉头,他莫名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紧接着这个山贼也步了同伙的后尘,但外头叫嚣的声音不绝,显然这里绝对不止有他们两个,估摸着少说也有二十人上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高手。 见那农夫还呆呆的跌坐在墙角,王中赶紧喝道:“大哥你家不是有地窖吗?还不赶紧躲进去?” 昨夜投宿之时,这主人家还从地窖中取过菜蔬,所以王中才有此催促。 那农夫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手脚并用的又朝屋后跑去了。 王中摇头叹了口气,抓紧时间将宁宁抱上马,护上牛皮甲绑好,然后直接纵马跃出了篱笆院子。 两匹骏马的嘶鸣立刻引起了注意,加上半路之上蹦出来一个不开眼的贼匪,被王中一刀顺势斩杀,惨叫声响彻山村,登时所有的山贼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王中大声的抽打着马匹,直接横冲直撞的朝着村口冲了过去,他身后立刻传来尖叫声:“杨三哥,这有个肥羊伤了咱们的弟兄跑了!” “哪里来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蛋,居然敢伤我十八寨的兄弟,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前面的小子,有种不要跑!” 小小的村子,十几个手持刀枪的贼人,找马的找马,喝骂的喝骂,乱成一团,但没过多久,还是全都追了上来。 王中自然不会那么傻,乖乖的等着这群恶客,冲出了村口的他,顺势还在那里停留的一匹马匹的背上划了一刀,直直的就朝着东南方狂奔而走。 山贼大部分人有马,没马的就双人一骑,在后面紧追不舍,但不到一刻钟,队伍就开始希拉掉队起来。 王中一边逃跑,一边不时回头观望,这群贼人之中,跑了这么久,好像也没有个什么像样的高手,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等到又跑了将近一刻钟,他有备马可换,背后的追兵便只剩三个还咬得很紧的了,其他的虽然可以看到人影,但显然掉队不止一点半点远。 他这样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惹得那几个山贼不停喝骂,可惜逆着风,王中也听不清他们骂的什么。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山坡弯,弯下有个小树林,王中径直跃马冲了过去,转过弯头,立刻将备马往前一赶,自己则在林子边上停了下来,狼牙刀三下五除二,已经削了一根约手臂粗细,丈许长的小树杆,接着又赶紧上马。 前后还不到数十个呼吸,来路之上便传来了响起了马蹄阵阵,王中将那削尖的树干往怀里一夹,咬着牙就冲了出去,正从侧面迎上那追得最紧的几个山贼。 那几个山贼之前还能隐约望见前面有匹马儿在跑,没注意旁边的林子,不料侧面忽然冲出个尖锐的利器,交错的瞬间,有个山贼立马便被捅了个对穿。 虽说出其不意建功,一下就解决了一个山贼,但王中到底不是什么正规骑兵,没受过相关的训练,捅死一个之后,手上的树干也没夹住,立刻就脱了开去。 他索性御马直接冲出老远,剩下两个山贼见到自家兄弟被偷袭致死,气得三尸神暴跳,嘴里什么方言脏话一股脑的喝骂着,拨转马头又朝王中冲了过来。 王中回头瞅了一眼:“只有两个了,应该可以护住宁宁不失,搏一搏。” 想法一动,原本朝前跑的他,转身又朝那两个山贼冲了过去,这下那两个山贼反倒还松了口气,一直这样跑马的话,还真不一定能追上,虽说都不是什么好马,但王中那匹,显然不是他们这种打家劫舍来养在山寨里的货色,没有精料,这些马儿没瘦死都算不错了。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王中身形前倾,尽量将宁宁护在身下,而狼牙刀则是直直的横在右侧,像一柄铡刀一样就朝着左边的那人撞了过去。 只有两个人,另外一人反应不及,并未够得着王中。 而与王中相对的那个山贼,手上也不甘示弱,早早的就高高扬起,接触的瞬间,朝着王中直接砍了过来。 “当!” 骏马奔腾,高速的冲击让两人一触而过,王中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差点都被掰弯了过去,但好在狼牙刀终究还是没有脱手。 对面的山贼就不好受了,双刀碰撞,他是有所预料的,但没料到王中的刀这么邪门,只是一下,就将他的兵器砍成了两断。 拿着一把断刀,此人还楞了一下,才开始扯动马匹回旋。 他旁边的那人也吓了一跳,两人瞬间如临大敌,马上作战是逼不得已,可他们都没什么长兵器,那小子的刀又锋利,肯定是把宝刀,再硬拼的话,说不得都得交代在这里。 就在他们调转马头犹豫不决之时,王中却已经转头又杀了过来,一个山贼已经没了武器,要对付的就只剩了一个,自然容易的多。 果不其然,接下来来回两个冲击之后,另外一个山贼的武器也被王中斩断,其中一人愤怒不过,挥舞着断刀朝他冲来,狼牙刀一下就断了此人手腕,惨叫落地。 另外一人转身想逃,却被王中追上从背后一刀斩杀,反倒更加轻松,至始至终,王中都没有给这两人缠斗的机会。 这两人功夫也不知道如何,下马步战或者纠缠到一起,他不一定又胜算,安全起见,还是这样能打能跑的要安全的多。 结果了这两人,王中这才跑回原先的路径上,转身朝着那小村又慢慢摸了回去,路上接连遇到掉队的山贼,都被他如法炮制解决掉了,虽不知这一群山贼是否杀完,但他所见到的,全都毙命在了狼牙刀下。 回到村子,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山贼,竟然是在看守财物,仅剩的几个村民正在帮助他往车架上搬运粮食,其中一个,还正是王中借宿的那家主人,看来连地窖也没躲过。 远远的看到有马匹回来,那山贼还以为是自家兄弟回来了,不过一到近前,却发现是个陌生人,登时提刀喝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王中二话不说,提刀便砍,这山贼武艺平平,加上王中又是骑在马上直冲过来,只应了一刀,就被撞飞了出去,要不是怕伤到边上的村民,王中早就纵马上去砍死他了。 来到这山贼身旁,王中侧身一扫,将此人的兵器挑飞,然后才喝问道:“你们是连云十八寨的人?” 那山贼虽然被一刀砍倒在地,但面对王中居高临下的喝问,他竟也不惧,反而十分狠厉的说道:“知道我们是连云十八寨的人,竟然还敢动手,小子,算你有种,要么你就……” “啪!” 突来的竹刀狠狠的甩在这山贼脸上,抽出老大一块血皮。 “我就是奇怪,你们连云十八寨怎么早不出来劫掠,晚不出来劫掠,偏偏今日出来,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就送你上路!”王中冷冷说完,手中长刀已经扬起,就要挥下,他确实并不怎么在乎能不能得到答案。 那山贼立刻瞪大了双眼,连忙用手朝后挪着,大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其实我等已经许久没有到这东边来了,只是昨日好似有人闯山惹怒了首领,首领才让我们出来扬一扬威名的,不关我的事啊好汉。” 王中闻言刀势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才猛的劈下,此人立刻身死当场。 “与你无关?呵……”看着尸体,王中冷笑了一声,将竹刀与狼牙刀都收起,才转身离开。 回头一看,周围的村民早已四散奔逃了,胆子大点,还在不远处躲在门后偷偷观望,胆子小一点的,直接都跑没影了。 王中摇头叹息了一声,催动马匹朝东南方而去,路上又捡了两匹还未跑远的山贼驽马,总还算得一些钱财。 然而就在这时,怀里的宁宁不知道是怎么的,忽然呕吐起来,早上还没吃饭,吐的全是清水,吐了他一身。 王中立刻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将她从身上解了下来:“宁宁,你怎么了?” 小家伙面色惨白,下了马之后又在一旁干呕了几下,才算稍微好受一点。 王中赶紧上下检查了一下,发现她身上也没什么伤口,摸摸额头,也不烫,但就是精神不怎么好,急得他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莫非是着凉了?有没有哪里痛?乖,哪里痛告诉叔叔好不好?” 小家伙却没什么精神回答,王中立刻急了:“叔叔带你去找医生,赶紧找医生,乖乖你别吓我,叔叔这就带你去找医生,你坚持一会。” 这个世界虽然有内功有妖族,但普通百姓若是生病受伤,那个死亡率估计跟华夏古代也没什么两样,王中吓得手都有些不利索,抖抖索索的就要将她抱起,赶紧上马,小家伙却扭捏了两下,坐在原地不动休息。 “不痛,宁宁不痛,就是…大马…好……好……” 小家伙似乎形容不出来,有气无力的指着旁边啃草的马匹,上下来回的抖动小手。 王中闻言猛的舒了一口气,接着连喘了好几口才道:“吓死我了,原来是颠到了,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刚才一大早来来回回快速的奔跑,又不停的掉头拼杀,虽然小家伙没有受到伤害,但绑在他身前,一路颠簸,确实也不怎么好受。 之前在山中骑马之时,他们都走的很慢,还真没有如此激烈的快跑过,小孩子不适应也很正常,其实王中自己都不是很适应,起码大腿两侧就隐隐作痛。 不过王中也不敢确定小家伙说的准不准确,毕竟小孩子,有时候也弄不清楚自己哪里不舒服,还是找个医生看一看安全些。 当下等宁宁休息了一会之后,王中赶紧带着她上马,朝着东南方而走,不过这一次,马匹最多也就只能小跑前进了,好在宁宁除了精神不佳之外,倒没喊其他哪里不舒服。 梅原县,经过一天的走走停停之后,王中总算是在日暮之前,到了黔中道边界的一座小县城。 入城的时候,除了他的脸以及随身带的三匹马让守门的士兵多收了十几文钱之外,倒也没惹出波澜,一入城,王中顾不得去找什么住处问什么方位,直接逢人就问最近的医馆。 还好他长相有“优势”,只问了两个人,就从对方焦急的手指中找到了医馆的方位,至于第一个,直接是吓得转身就跑了。 县城不大,医馆就在第三条街道上,三匹马一停,王中抱着小家伙立刻就冲进了医馆。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坐馆的郎中好不容易才相信王中不是什么强人,为宁宁诊起脉来。 “孩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可能奔波久了,身子有点虚,回去好好休息,我给她开点开胃的,平时让她吃好点补一补就行了。” 消除了误会,论起治病救人,这郎中还算实在,在问明了情况之后,给宁宁检查了一番然后说道。 王中这才算大略放下心来,付了诊金,医馆的伙计给他包了一包山楂蜜一样的东西。 两人走出医馆。 小家伙立刻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他手里的“药”,王中尝了一下,还真是山楂味,然后就交到了她的手里。 小家伙抱着一包山楂蜜,一会摸一点舔舔,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王中见她这个样子,才算是确定,这小家伙真的没啥大事,让他好生紧张了一回。 “没事就好,走,先去找个好地儿住,咱们休息两天再赶路!” 宁宁没什么大碍,王中心情一瞬大好,开心的喝了一声,便循着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去。 在这休息两天,一是让宁宁能够得到休养,而是也能在有医生的地方近距离观察,真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就可以找到医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只是他俩才走没多久,那医馆的郎中却立刻唤来了伙计:“你去张捕头家知会一声,刚才那汉子,身上好重的新鲜血气,怕是来历不祥。” 第一百九十二章 糖葫芦 夜半,宁宁已经安稳睡下,王中看顾了好一会,见她依旧睡眠平稳,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才心下安定。 这个世界有时候太过落后,人要是生病啊受伤啊,没有先进的医疗条件,说不得就一命呜呼,特别是小孩子,抵抗力差,夭折的不在少数。 万幸今天宁宁只是颠簸到了,要真是生了什么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应该让她早点练功?强身健体,莫过于练武,还能自保,尤其是内功,效果玄奇,应该能大大增强抵抗力吧?” 想了一下,王中决定等小家伙休息几天之后,便开始教她练自然功看看。 接着,他便又在房中抖练起刀法来。 竹刀在劲力运转之下虽然偶尔会有轻微的破空声,但还不至于吵醒小家伙,因为王中要的是客栈里最大最好的房间。 这家客栈名为福来居,也是这梅原县城中最大最好的客栈,只不过这最大最好的客栈,比之昔日没落的富平客栈都大大不如,整个梅原县的繁荣程度,也完全不像是个县城,甚至比之安州那等偏僻地方都要差上许多。 甚至这里居然没有悦来客栈的分店,王中不知道是为什么。 在这个世界里头晃荡了这么久,他都快习惯了几乎每个县城都有悦来客栈的大小分店,骤到一个县城没找到悦来客栈,实在是让他有些惊讶。 四更左右,王中正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定星势的劲力运转,但他的脑海,回想的却一直都是范不卓当日败天星六十四路时所用的“堕星势”。 然而,六壬刀法单刀篇中是没有“堕星势”的,范不卓当日那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定星势的演变。 可模仿六壬刀法原本的招式,配合自身的劲力技巧,进而发展成自己的刀招已经十分困难,甚至领悟之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想要模仿范不卓“进阶版”的六壬刀招,自然就更不容易了,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不厌其烦的练习,以期能够灵光一闪。 就在他练功正沉之际,忽然客栈外好似传来喧闹声,沉寂的夜空,一点响动就格外显眼,而且这些喧闹,还闹得好像挺大的。 王中停下练功,将耳朵贴在窗户上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好像是有人在半夜纵马而过,而且还有大量的脚步声来回。 “大半夜的能调动这么多人的,应该只有官府吧?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中心又疑惑,听了一会之后,那些声音大都逐渐远去,只剩下客栈里头的偶尔传来的窸窸窣窣,显然客栈里其他人也被惊醒了不少。 见喧闹离去平息,王中也就不再计较,接着开始练功,反正与他无关,不理会便是。 然而这一次他练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变感觉到门外好似有点不对劲,准确的说,是有人在偷偷摸摸的靠近。 “难道是贼?”王中心中疑惑,提起竹刀,缓步朝门口走去。 静夜无声,王中脚步之下,竟然也没有声响发出,反而是门外抖抖索索的鬼祟者,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脚步,但听在王中的耳朵里,还是十分明显。 “不是一个,两个?”走到门后,王中立刻判断出门外廊上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而且从脚步声判断,不像是什么高手,就是普通人。 王中果断将门猛的一拉,吱啦的响动突兀而起,将门外的两人吓了一跳,但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两道手刀就砍在了两人的脖颈,这两个家伙立刻同时瘫软了下去。 王中顺势将两人的身体一接,然后拖了进来,全程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响,里间床头的宁宁,也只是被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一下好梦,翻了翻身子,并没有醒过来。 关好房门,点上灯火,王中一手掐着一个昏迷人影的脖子,一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朝着此人脸上就泼了下去。 凉水一透,此人立刻打了个寒颤,醒转过来,但脖子被人掐着,却叫之不得,只得嘶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王中立刻将手劲一抖:“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半夜在我房间外鬼鬼祟祟的?” 那人脖颈吃痛,顿时收到教训,立刻顺从道:“好汉饶命,我等不是歹人,是衙门里的捕快,来查案的,来查案的。” “查案?”王中听他这么一说,把旁边的灯火挪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两人果然是穿着捕快的衣服,“查什么案?我今日才到梅原县,查我作甚?” 捕快赶紧告饶道:“好汉莫激动,莫激动,只是今日县里收到警报,罗霄山那边的贼人隔了大半年又出来抢掠了,所以要严查过往人等。晚间平安馆的伙计来与我说,好汉身上血气浓烈,所以我才过来一探究竟。” 平安馆就是王中之前带宁宁看病的地方,他之前杀了几个山贼,身上溅了一身的血,半路上虽说勉强在水里荡了一下,进城之前又尽量遮掩了,但没想到还是被那医生闻了出来。 王中这才明白事情由来,不过这梅原县竟然这么快就收到了山贼下山劫掠的消息,倒让他有些想不到了。腐朽王朝的官僚,还是荒僻之地,能有这样的作为,不简单啊。 “你们怎么知道山贼下山劫掠的?还有,你为何其他时间不选,偏偏半夜前来?莫不是想做什么不轨的勾当?快快从实招来。”王中立刻追问道,同时手上加重了一丝力道。 那捕快赶忙回道:“好汉息怒,好汉息怒。县里县兵每日都会离城三十里巡逻,申时时分,有人回城报信说好像有山贼出没,县尊便派了大部队出去,才将回城没多久呢,我也是才收到的衙门里的消息,原来罗霄山的匪徒又下山了。” “知道这茬之后,我才想起晚食时平安馆伙计的禀报,因怕……怕壮士与罗霄山有什么勾连,但又没有证据,所以才趁夜前来的。” 王中听了忍不住眉头一皱,原来刚才那阵乱子,是出城了的县兵回城,难怪会有那么多的脚步声,只是这捕快多半就不是什么老实人,若真是担心他与山贼有关,最稳妥的办法是禀报县令大军包围客栈才是。 趁夜摸过来,怕不是想着看能不能先摸点钱财,或者趁夜把王中一杀,事后报上去还能独得功劳。 不管是不是他想的这样,王中可以肯定,这老小子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王中接着又问道:“那罗霄山为何现在出山劫掠,你可知道?” 捕快赶紧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县里传的消息,说是最近有人闯了十八寨,结果还没被抓住,惹了山贼首领的不快,山贼才下山劫掠报复的。” 王中闻言,与白日自己从山贼口中所得对照了一下,发现大同小异,按照这么说来,范不卓可能没被十八寨抓住,多半是逃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只是不知道他往哪里逃了,受没受伤,不过凭他的本事,只要没被山贼抓住,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问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这两个捕快怎么处置,倒成了个难题。 一刀杀了,明天多半出不了梅园县就得被官府追捕,若不杀放了,这两个回去之后肯定会禀告官府,他还是难逃通缉。这梅原县的县兵巡逻都能出城三十里,带着宁宁一起逃跑,可不简单。 王中沉吟了许久,那捕快的眼神也越来越惊恐,生怕王中将他活活扼死。 思考了半晌之后,王中才将手上一紧,对那捕快说道:“我不是罗霄山的人,相反我白天来的时候还杀了几个山贼,你信不信都没关系,反正我明日就会走,不过今晚就得委屈两位了,记得醒了也不要挣扎,不然说不得我就得铤而走险了。” 说完不等这人挣扎,王中又将此人拍晕了过去,然后找来多余的被褥撕成长条,将两人先后捆了个严严实实,最后被他丢在了衣柜里头。 处理好这一切之后,王中也没什么心情练刀了,看了看宁宁依旧在熟睡,他只得悠悠一叹,看来想让小家伙先在这里休息两天的计划,也得落空了。 一夜静默,王中起了个大早,与宁宁快速收拾了一番,带了些干粮食水就上路了,就连两匹多余的马,都没那个时间拉去车马市,贱价处理给了客栈,总共五十两,当真是亏大了。 县城的城门口果然检查开始严厉起来,不过还好只是针对进城的,不针对出城的,加上王中又是走的东门,一切都还算顺畅。 出了城门之后,王中也不敢快速打马,怕又将宁宁颠着,只得一路小跑着前进,不过好在将近一个上午过去,三十里怎么都跑过了,也没人来拦截他们,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而就在日上三竿之刻,客栈里的伙计前去清理房间之时,才发现衣柜里有动静,解救出两个大活人来,之后的县城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就与王中无关了。 离开梅原县,王中在一连走过了两个县城,才带着宁宁休息了三天,彻底确认她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接着上路。 之后两人又穿过了几个州县,总算是走上了正轨,北上进入了南陵道境内。 或许是之前一路上霉运连连,连霉运都用光了,这一路上倒是难得的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即便是他那凶恶吓人的长相,也最多是引来一些指指点点,没有招惹上什么无端的怀疑。 随着越来越深入王朝腹地,一路上的民生景象,也开始与边鄙之地不同,虽说各地吏治依旧大同小异,但老百姓的生活与乡野之间的繁荣,是可以看得见的好转起来,即便时有抛荒,但比关南那边的情况,还是要好太多了。 在黔中境内的最后一个县城,王中还曾遇到过官府组织的大规模施粥,救济流民,看来这天下也不是处处都是那么的不堪,天启王朝连皇帝都几十年不上朝还能维持住统治,显然还是有底子的。 进了南陵道之后,王中很快就问清楚了还剑山庄的方向,一路穿州过府走了将近半个多月,依旧平平安安,只要再走个十来天,穿过两个州府,就能到了,让他总算开始放下心来。 这天两人或许是大意了一点,等到城门快要关上时,才将将赶进了嘉禾府境内的涌谷县城。 一进县城,王中便赶紧停下查看宁宁有没有被颠到,刚才最后一小段,为了赶城关,跑的可是有些急了,还好宁宁这段时间跟着她修炼自然功和练习灵猴拳,虽然没练出什么真气来,但养生锻体好像有些效果,气色比之前好了一点,没什么大碍。 见宁宁没事,王中便一手牵着她一手牵马,顺着长街开始找地方住宿。 不过走了大约百步左右,客栈没见着,小家伙却忽然站着不动了,王中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正盯着路边上的一个小女孩在看。 那小女孩和宁宁应该差不多大,正站在一处矮桌旁,桌子上还放着纸墨笔砚等事物,微风将一张略显昏黄的纸张吹得卷起一角,小女孩一边用手压着,另外一只手正拿着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哧溜哧溜的咬着,满脸都是甜味。 王中顿时哑然失笑,低头对宁宁道:“宁宁,想吃糖葫芦了呀?” 小家伙立刻“嗯”了一声,并且重重的点了点头,只不过眼睛却还盯着路边的小女孩在看,连头都没对王中抬一下。 这些天虽说一路奔波,但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小家伙跟他已经很是熟稔,而且加上王中有意带动她小孩子的天性,这小家伙有时候都不怎么跟王中讲客气了。 王中无奈的看了下四周,天都快黑了,街上的小贩都收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卖糖葫芦的影子,只得摸了摸她的头顶道:“乖乖,今日好像没有卖糖葫芦的了,要不我们先去投宿,去吃点其他好吃的?” 宁宁却有些不依,摇了摇他的手,低声央求道:“不要嘛,我也好想吃糖葫芦,好不好?” 王中笑着叹了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女孩一眼。 那小女孩也在好奇的看着她们爷俩,看到了王中的长相,竟然也不害怕。 王中索性对宁宁道:“要不,你去问一下那位小朋友,看她的糖葫芦在哪里买的,问清楚了,我们去买。” 虽然小家伙现在开朗了许多,但与外界的交流,还是很少,王中便有意引导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像个小猴子 涌谷县街头,在王中的有意引导下,或许也是看到那小姑娘哧溜哧溜的吃的欢实,宁宁忍不住就走了上去,几步路就来到了那矮桌跟前。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宁宁张了张嘴巴,却好似忘记了要说什么,有点楞在了那里。 反而是对面的小姑娘看着她道:“你是要买糖葫芦吗?可我爹爹不卖糖葫芦哦,我爹爹只帮你认字或者写字。”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桌上的纸张与笔墨道,手上的口水滴在了纸上也没发觉。 宁宁憋了半天,却忽然说道:“我会认好多字,不用你爹爹帮忙。” 王中听到这孩子气十足的话语之后,心中登时微微一笑,这小家伙,硬是撑着不问糖葫芦了,原来也会羞涩要强了。 桌子后面的小姑娘也被她莫名其妙的话语弄得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舔着糖葫芦一本正经道:“哇,你好厉害,我看到字多就头晕。” 听到两个小娃娃个对话,王中忍不住哑然失笑,正打算走上前去,这时旁边的一动建筑忽然哐啷一声打开了大门,传来几声不耐烦的呼喝。 “于秀才,你钱都没了,就别在这瞎咋呼了,免得周幺娘子改天又来我们门前骂街,快走快走。” 说话的功夫,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年轻人,被两个青皮小帽的伙计给连推带架的送了出来,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那年轻人回身还想敲门,但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悻悻的忍住了:“嘁,我都说了多看会再下嘛,真是不近人情。” 说着此人摇头转身,正看到路边的王中与两个小女孩,立刻便笑了起来:“哟,客官是要读信还是写家书啊,小野,有人来了你怎么也不喊爹爹一声。” 王中顿时明了,原来这年轻人是这小女孩的父亲,既然被人唤做秀才,应该是读过书的,摆个谢字的摊子倒也说的过去,只不过摊子摆着,自个儿却去寻耍子去了,看来这上人做的,一言难尽啊。 王中正要回答,那名叫小野的小女孩却将糖水一吸溜,操着清脆的童音说道:“爹爹,你又把钱输了?回去我要告诉娘亲。” 于秀才立刻跳了一下脚,将女儿搂了过去,有些尴尬道:“瞎说个什么,你何时见我输了钱的?我若输了钱,你哪还有糖葫芦吃?” 小野却不依不饶:“刚才大山哥说的我可都听到了。” 于秀才闻言无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帕包裹,打开来看,几十枚铜钱蹙成一团,看着就喜人。 对着女儿晃了一下,于秀才赶紧便收了起来,然后才抚着爱女的小脑袋,眉飞色舞道:“你个小丫头懂个什么,爹爹我聪明的很,不赢钱我才不下手呢,大山、大头他们是怕我……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回去不许跟你娘说,知道没。” 小野见于秀才果然没输钱,这才点了点头,撒娇道:“嗯,聪明爹爹,那你要答应我明天也要给我买糖葫芦吃。” “啧,你个小滑头!”于秀才闻言哭笑不得,在女儿脑袋上揉了揉,然后才对王中告罪道:“怠慢,怠慢,小女顽皮,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虽然王中长相凶恶,脸上的伤疤吓人,而且随身带着兵器,一看就是什么江湖好汉,绿林强人之流,但于秀才却也不怎么害怕,一来这是城内,城门已关,应该没人敢公然闹事,二来大家萍水相逢,又没什么过节,怕个什么。 最重要的是,王中身边还带着和自家女儿差不多的小女娃,养的也还不错,能待小姑娘这般好的,当也不是什么坏人,多半是破家遭灾了,才毁了面貌吧。 王中虽然对这于秀才第一印象不怎么样,但看这父女两个这般亲密和谐,想来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应该算是正常日子,自己应该是多想了。 王中连忙拱手,尴尬笑道:“打扰秀才公了,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我这孩子见令嫒吃糖葫芦有些艳羡,想问问这里何处有卖的,我也去给她买上一根。” 于秀才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哧溜哧溜的乖乖女,然后才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答道:“卖糖葫芦的李老爹早就走了,今儿个当是没买的了。不过凑巧,我这还有根多的,就给小丫头解馋吧。” 说着,于秀才竟然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细竹筒,打开一看,里面还真有一串糖葫芦,和她女儿正吃的那串差不多大小,显然都是一起才买不久的。 于秀才将糖葫芦直接递给了宁宁,小家伙开心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径直接了,一口咬上去。 一旁的王中楞了一下,没想到这秀才公居然还有怀中藏食这一手,登时尴尬道:“这怎么好意思,多少钱,我补给秀才公。” 于秀才却随手一挥道:“嗨,一窜糖葫芦而已,值当个什么,本是之前兴起给她娘亲买的,既然有缘,给孩子解解馋,哈哈。” 王中只得连连道谢,这于秀才竟然还给夫人买糖葫芦,看来这一家三口,虽然看似穷困了些,过的倒是十分温馨,着实让人艳羡。 宁宁得了糖葫芦,和小野两个面对面,你吸溜一下,我咬上一口,吃着吃着倒玩起来了。 不一会儿于秀才便将东西收拾好了,王中见桌子还有个二尺来长,便说道:“我这有马可驮一下桌子,不知秀才公住何处,我送送你们。” 于秀才却神秘一笑,道:“不用,轻便的很。” 说完只见他将那桌子四条腿往中间一推,然后往下一按,这原本支棱着的矮小桌子,便成了一个二尺来长厚不过巴掌的木头盒子。于秀才提起来往腋下一夹,轻轻松松。 王中登时讶道:“这桌子做的倒是精巧!” 于秀才拍了拍桌面,得意的说道:“那当然,这可是我娘子的好手艺。好了小野,走,咱们回家啦。” 唤来女儿,于秀才转头又对王中道:“兄台,告辞了哦!” 王中正要拱手,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稍等一下,有个事情请教一下秀才公,我初来此地,走了许久还没找到客栈,不知这最近的客栈在何处,秀才公可否指点一下?” 于秀才闻言脚步一顿,眼珠转了一转,忽地凑近了道:“兄台是要投宿?” 王中楞道:“呃,正是……” 于秀才立刻兴奋说道:“涌谷县的客栈多数都在城东那片,还有得走路,而且迎的都是一些力夫商贩,环境也不甚好,不如你到我家去住,收你一半房钱如何?管饭,也就半两银子不到。” 这秀才公前后差距颇大,说到收银子更是眉飞色舞,前后判若两人,王中一时间还有些愣神,身边的小宁宁却已经开口叫道:“好呀好呀!” 王中低头一看,两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手牵着手,一人啃着一串糖葫芦,歪头歪脑,弄的满脸都是糖水渍。 于秀才趁势又道:“索性两个小娃娃投缘,还能玩耍一二,岂不美哉?” 王中只得笑道:“好吧,那就叨扰秀才公了。” 于秀才见他答应了,立刻也跟着大笑道:“不叨扰不叨扰,实不瞒兄台,今日我娘子给我定的钱额还差一大截呢,兄台去我家投宿一晚,我也能挣个小钱交差,哈哈,各取所需各取所需。对了,还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呢?怎么这个时候才进城投宿啊?” 于秀为人倒是十分真诚,直接就将邀请王中去他家住宿背后的因素说了。 王中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于秀才为人不错,就是有些不着调啊,他也不怕自己是个歹人?心中笑叹一声,王中索性将自己的来路说了,以安其心:“在下王中,从关南而来,这是我侄女宁宁,我们要去新田府送信,因为路途不熟,今日大意了,才赶在城门落锁前进城。” 于秀才听他这样一说,心下也放心了不少,当下一行四人便在前面的街口拐了,朝着城北面走去。 一路上于秀才颇为健谈,与王中说些城里趣事,家里长短,又问王中一些远方地域风华,相处的倒是很融洽。 王中也从字句之间了解道,于秀才家里就妻子女儿两个,长辈都已不在,岳丈曾经是县里有名的木匠艺人,妻子从小耳濡目染,也会了一些,那桌子,便是他妻子做的,确实精巧。 一行人穿过几条街弄之后,来到了一处矮墙院子前,小野已经拉着宁宁飞快的跑上前去拉着门环敲门了:“娘亲,开门,我们回来啦!” 王中打量了一下这院子外面,虽说不甚阔气,但这地方好似也不是什么贫民区,左邻右舍也挺体面的,能在这住得起独门独院,于秀才一家应该不至于这么落魄才对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王中疑惑,于秀才有些尴尬道:“这老宅是我岳丈以前积攒的一些家底置办的,他老人家走了之后,就留给我们了。不过女子不好抛头露面,我又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抄抄写写,混不得几个钱,倒让兄弟见笑了。” 王中连忙笑道:“都是生活而已,我其实倒挺羡慕于兄这等安逸日子的。” 于秀才闻言呵呵一笑,正要说什么,忽然院子里头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女音,只不过听着语气好像有些不妙:“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你爹是不是又去瓦子里搏戏去了?” 话音未落,大门哐当一声打开,露出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左右的年轻女子,粗布荆钗,身上还围着围裙,有油烟的味道,显然刚才还在厨房忙活着。 于氏本姓周,小名幺娘,虽然嫁给了于秀才,但因为住的是在女方这边,所以街坊邻居称呼她于家娘子的倒少,多是还还唤她小时候的称呼。 王中当然不能这么喊,见门打开,便连忙主动打招呼道:“嫂夫人好!” 周幺娘本来正要呵斥于秀才,没想到一打开大门,居然还有客人在,登时有些尴尬道:“相公,这是……” 于秀才一边将王中请进家中,一边跟夫人将王中投宿的事情说了,于氏也不反对,相反还甚是热情的招呼王中,搞得王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客人来也不先让丫头回来知会我一声,王家兄弟稍坐,喝点茶水暖暖身子,我再去多炒两个菜,再等等就可以吃饭了。” 说着便又到后厨忙活去了,顺带连于秀才也拖走一道帮忙,安置马匹什么的,王中也阻拦不得。 只有小宁宁没那么多讲究,头一次有小伙伴跟她一起玩耍,同小野两个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玩的好生兴奋。 王中索性便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家伙玩耍,顺便打量打量这院子,前后三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积攒十几年,确实普通小民也能买得起。不过三个人住确实空旷了一些,也难怪于秀才路上说家里有的是空房间。 不过王中有点好奇,于秀才按道理说应该是这个世界的读过书的人,怎么会娶了一个手艺人的女儿,而且还住在岳丈家,这怎么看都像是入赘啊。 不过他们家女儿确实是叫于小野,跟父亲姓没错,看来这其中多半还有些好玩的故事。 只是这些都是各人隐私,他也就是忽然兴头上来想到了这些,问是多半不会去问的了。 难得闲散下来,王中在院子里陪两个小家伙玩了一会,又教小野学会了剪刀石头布,这小丫头脑筋倒是快,一学就会,很快就和宁宁两个锤来布往,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要吃饭了,两个小家伙还想继续玩,连饭都不想吃,各自被家长训了一顿,只得乖乖上到了饭桌上来。 到了饭桌上,两个小娃娃还在挤眉弄眼个不停,看得王中心中一片欣慰,难得宁宁有这样开心的时候,一顿家常菜饭,王中莫名的吃得如同山珍海味一般美味。 晚饭过后,宁宁还想继续同小野一起在院子里玩耍,但还是被王中打断了,因为每天的练功不能断。 即便是每天练不了多长时间,但总不能不练。 “先练一遍套路,练完了就再去玩,不然会生疏的。” 王中教她练的不是别的功夫,就是灵猴拳与自然功,自然功睡前作业,灵猴拳就得在院子里打开了。 宁宁现在还小,练的也就是个套路动作,权当强身健体,也没有什么不能打扰之说,她在那比划来去,小野就在边上围着她转。 “嘻嘻,宁宁,你好像个小猴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练武奇才 周家后宅,周幺娘正在收拾着锅碗瓢盆,于秀才则在一旁打水帮手,小夫妻过的倒是没那么多讲究,十分和谐。 “这王兄弟饭量可真大,连汤水都吃净了,难道路上还饿到了不成?宁宁看着倒是挺健康的,小野今儿个算是有个好玩伴了。”看着端回来的一堆空碗,周幺娘一边忙活着,一边忍不住笑着说道。 于秀才正在从井里打水,听到了妻子这般调笑,便跟着说道:“人家一看就是练家子,饭量大点又不奇怪。不过,听你这语气,这会不怕人家来路不明了?” 之前刚回来之时,妻子对王中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还有些担忧,怕不是什么强人,不过当时门口不好说话,一进屋便将他拖到了后堂里头,好生盘问了一番才罢休。 但两个小孩玩的开心,一顿饭吃过之后,相处下来,周幺娘也觉得王中不像是什么歹人,毕竟哪有歹人还这么细心带一个孩子在外面奔波的,于秀才这才拿她之前的话打趣。 周幺娘闻言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我这之前不是看他脸上伤的可怕,身上还带着兵器,所以谨慎点嘛。不过你还别说,这王兄弟还挺年轻的,估摸着应该还没有文兴大。” 周文兴是周幺娘的亲弟,今年二十岁,四年前随师长一起出门游学,听说在北面做了官人,这几年都只有书信往来,人却没有回来过了,不然于秀才也不可能舍了自家的祖宅,到妻家这边来生活。 于秀才闻言忍不住叹了一下,道:“这年头外面可不太平,就嘉禾蓝平两府之间茶酒之争都闹的不可开交,也没个大官人来管管,出门带把兵器防身再正常不过了,我去嘉禾,说不得都得挂把剑在身上。” 周幺娘听他这话,不仅没有感同身受,反而手上动作一顿,一双杏眼像盯什么一样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讥诮道:“哼,我看你是皮痒了,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想你那狐狸精了?” 于秀才登时气急无奈道:“又来了,又来了,怎么就跟你说不听呢?那是我师独女,算得是我师妹,而且我跟她也从未有过任何瓜葛,我都搬到涌谷来了,还有甚好说的?” 周幺娘这才悻悻道:“哼,我知道没瓜葛,若是有瓜葛,你还能这么轻松?” 于秀才只觉得脑门做痛,赶紧将水打好就要借口逃跑:“怕了你了,你自忙活,我去前面看孩子去。” 周幺娘却眼睛一瞪,将手上筷子往碗沿子上一敲:“能耐了你!那王兄弟不是还有匹马吗,那点干草顶什么事。你去里头弄点豆子发了水喂了去。真是的,你要挣人家半两银子,也得周到点不是?” “是是是,娘子你说的都对!”于秀才如蒙大赦,赶紧往外间的仓房跑了。 豆子发上水,但却没那么快就泡开,于秀才索性便先放着,往前院去了。 来到前头,却见院子里宁宁正在耍着什么武功招式,小野就在一边跟着模仿,两个小家伙是不是还同时开口大笑,活像两个小猴子在照镜子似的。 一旁的王中虽说连连摇头,但也不太管,反而笑容可掬。 “怎地,王兄弟这是在教孩子练功呢?小野在这不方便吧,我这就将她弄走,这小丫头,就是个人来疯。”于秀才立刻上前问道。 王中连忙摆手阻止道:“别,于兄,别,小孩子练着玩的东西,就是比划比划,没什么打紧的。孩子们玩的高兴,就随他去吧。” 反正今儿个这功是没法正经练了,王中也就放弃了,让俩小家伙当游戏耍耍也不错。 于秀才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放下心来:“哦,这样,那行。不过,王兄弟,宁宁还这么小,你就教他练武功?我听说练武功都挺苦的,你舍得啊?” 王中回答道:“世道太乱了,她总会行走在外的,提前教她点本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求能练出什么名堂,至少能壮壮筋骨,少生些病也好。至于苦不苦的,慢慢来嘛,一开始总还是轻松的。” 于秀才听着连连点头:“这倒是,年前我们家小野生了一场风寒,差点没吓死我,足足养了两个月才好。小孩子皮实,稍不注意便会生出乱子。” 王中听他这样说,便忍不住问道:“那之前于兄怎滴自个儿进了瓦子,把小野放着看摊子,出了事情可就不好了。” 于秀才闻言有些慨叹道:“这却是我的问题,我这人有个毛病,兜里有两个钱,便想去搏一把大的,一直戒不掉。不过好在那附近的人家都识得小野,我也就是进去转转就出来。” 王中听了,眉头立时一挑:“赌大博小这类事情,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于兄也是个有识见的人,怎会沉迷于此?” 于秀才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开心的两个小孩长叹了一声,有些惭愧的说道:“呵,年轻时候不懂事,染上的恶习,后来虽说明白了些,但这人一落魄,这忍性,就没磨炼到家啊。” 见于秀才忏悔流露的表情,王中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交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自己刚才是不是说的太过了些。 不过今日于秀才今日进去了之后,还能保着本钱没动,就出来了,说明他还是有些改善的,当下便又劝道:“于兄有这明白劲就好,今日能进去忍住手,他日忍住不进去,也就算是到家了。” 于秀才闻言笑叹了一声:“那就承王兄弟吉言了,用我先生的话说,这怕便是我此生的修行了。不过说实话,哈,自打这小家伙大了点之后,我就很少进去掏钱了,毕竟得留着给她买口食,不然可舍不得她馋嘴。” 言语之间,于秀才望着院子里头耍得满头大汗的女儿,眼角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无尽的爱恋,真挚于心。 于秀才能有这般的想法,王中便知道自己想的有些多了,看来对方也不是他想的那样不堪,而且人家过的已经算是很好了,至少在这个世界,王中现在是拍马不及。 夜色终于黯淡下来,尽管于秀才还给两个小家伙点了灯笼,但院子里光线越来越暗,加上于夫人声威赫赫的驾临,两个小家伙不得不消停下来,洗洗涮涮准备睡觉。 甚至两个小魔女的洗涮,都是于夫人一手包办,王中都插不上手。 周幺娘正忙着给两个小家伙洗脸擦背,这时候小野忽然撒娇起来:“娘亲,晚上我和宁宁一起睡好不好?” 周幺娘手上顿了一下,正要说话,小家伙却天性敏感,立刻便朝边上坐着的于秀才喊道:“爹爹,你说好不好嘛?” 她边上的宁宁也跟着起哄笑嘻嘻道:“好呀好呀。” 两个小家伙排排坐在周幺娘面前等着擦背,还不忘手拉手晃来晃去。 小野高兴,于秀才也不反对,想也不想就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随你,随你。”不过答应过后,他才想起边上的王中还在,连忙回头望向他道:“王兄弟……” 王中无奈耸了耸肩:“没事,他们俩开心就成。” 他们俩个都同意了,周幺娘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看着调皮的女儿,有种颇有些拿她没办法的感觉,这才几岁,若再大点,怕是不得了了哟。 周家的空房甚多,给两个小家伙洗涮完,周幺娘便又在旁边收拾了一间出来,让这两个小家伙晚上睡觉。 两个小家伙拱到一起,关起房来又是一阵闹腾,还是周幺娘陪了好一会,才总算安静下来睡去。昏黄的灯光之下,三个大人彼此相视一笑,各自回房休息。 王中独自坐在房间之内,相处了这么久,忽然宁宁不在身边,他竟还有一丝的不适应,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瞌睡一如既往的少,为了不吵到于秀才夫妇休息,便依旧练习着劲力运转。 不过练了一会,他却忽然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一听,竟然是从宁宁和小野房间里传来的。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还在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玩耍着什么,不过颇为小心谨慎,没有吵醒隔壁的于秀才夫妇。 但这静夜之中,王中却听得十分清楚,显然这俩小家伙之前是在装睡。 房间里头,王中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这两个小滑头,竟然都学会装睡哄大人了。” 不过他倒也没起身去呵斥拆穿,反正没什么大事,玩一会,这俩小家伙累了,自然也就睡着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两个小滑头的房间内便彻底平静了下来,只有两道脆脆的呼吸之声。 听到动静的王中,摇了摇头,转身将竹刀放下,也盘坐在了床上,开始继续每日的自然功修炼。 自打他机缘巧合的习出真气以来,已经过了有几个月了,自然功虽然不入流,但好歹也是有完整的周天运行的,所以真气也有了一丝丝的长进。 只不过最近每日修炼的真气,大多灌输到了那黑色的玉佛当中,他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长进了多少,按照他自己的估计,比大佛寺新入门的沙弥强上一点,就算烧高香了。 今日的修炼依旧如常,周天运转结束之后,那一缕微弱的真气,又被他灌输到了黑色的玉佛当中,黑色的玉佛依旧不给面子,真气一入,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又只能寄希望来日。 若不是王中定性好,这等明日复明日的操作,只怕都会让人厌烦了。 一夜清修无话,第二天,日上三竿,周幺娘已经做好了早饭,于秀才也给马匹完喂了豆料,甚至还拌了鸡蛋,王中自是早就起了,可两个小家伙却还在呼呼大睡。 “这两个小懒虫!昨天应是玩的太累了,我去叫她们起床!”王中笑了一声,自告奋勇的朝两个小孩子的房间走去。 不过才走到半路,便听到小野清亮的哭声:“爹爹,娘亲,有蛇,有蛇!” 王中顿时一个箭步就跨过院子冲了进去:“小野别怕,别怕,蛇在哪呢,叔叔打死它。” 房间里,小野穿着一身秋衣,正站在床边哭泣,宁宁则坐在床头,还有些没弄清楚情况,正揉着眼睛道:“姐姐,蛇肉汤,好喝哩。” 王中在房间里左右张望,可他并未看到哪里有蛇出没,这时候于秀才夫妇也急得冲了进来,周幺娘手里甚至还拿着菜刀。 “蛇呢?蛇呢?蛇在哪呢?”两人对自家是了如指掌,左右看了看也是没看到哪里有蛇。 于秀才赶紧拿起边上的衣服,将小野裹了,急急的用手摸额头道:“怕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看到幻象了?” 周幺娘顿时大惊失色,年前女儿一场大病,差点没救回来,当时吓得他们夫妇整宿整宿的没睡着觉,这要是再来一场,怎生得了? 床头,于秀才在小野头上摸了又摸,却发现没什么不正常的,诧异道:“奇怪,不烧啊,娘子,你来看看。” 周幺娘走上前去也探了探,确实不烧,两人摸了摸小野全身,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旁边王中也觉得奇怪,连忙说道:“会不会真有蛇?好好检查一下屋子里。” 夫妇两个正疑惑的档口,小野却又哭着道:“有蛇,蛇在我肚子里。” 坏了,吃坏东西了! 听到小野这话,屋里三个大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想法。 “走走,赶紧穿好衣服,去同安阁找尹大夫看看去。”于秀才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的就给女儿穿衣服。 这时小野忽然又尖叫了一声:“啊!它又来了!” 说着便捂住了自己的手臂,但转眼又抓向了自己肩头,脖子上没有被衣服覆盖的肌肤之上,肉眼可见的有一道隆起在她皮下流转,吓得于秀才夫妇二人差点没跳起来。 “别动!”王中同样也看到了那诡异的皮下变化,登时惊呼出声。 “别动,我有办法!” 于秀才夫妇二人立刻望来求救的目光。 “王兄弟,这是什么病?你见过?”于秀才焦急问道。 王中走上前,先是安抚小野道:“小野乖,别怕,那不是蛇,那是你吸进去的气,吐出来就好了。” 小家伙倒是勇敢,闻言立刻便朝外吐气,不过吐的倒是唾沫星子居多,但情绪总算是好点了。 王中顺势在她背上轻轻安抚着,然后转头对于秀才说道:“于兄,你家闺女不得了,怕不是个练武奇才。”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好苗子遇到半吊子 王中十分惊讶,要知道他练自然功练了许久都没有头绪,还是机缘巧合之下被人赞了一掌,然后才莫名其妙的修炼出了一丝最原始的真气。 但是于小野这个才六七岁的小姑娘,只是一个晚上,甚至是半个时辰都不到的功夫,就练出了第一缕微弱的真气,简直匪夷所思,以他浅薄的武学理解,自然没法解释,只能归结为武学奇才了。 于小野身上所谓的小蛇,并不是蛇,而是初生的第一缕真气。 王中的手一探上去,便感知明了了。 问了两个小孩几句之后,王中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昨夜两个小家伙等小野她娘走了之后,又耍了一阵,耍过之后,宁宁不知道是惯性还是怎滴,便照常的炼起自然功来。 本来也只是玩耍的因素居多,但一起的小伙伴小野也跟着学,宁宁索性便将口诀也念给她听,她记性不错,王中教过的书本文字与句子,基本都能记下来。 两个小家伙便嘻嘻哈哈的一起玩起练功游戏起来,之后两人都睡了去,但自然功这东西本身就离谱,行走坐卧都能练,虽然只是最粗浅粗浅的养气法门,架不住于小野天生妖孽,竟然睡觉的时候都能练功。 只是短短一个晚上,便练出了第一缕真气,而且这第一缕真气,虽然十分弱小,但竟然还有些凝实,并没有因为于小野的意识散漫而散去,而是在她体内失去控制乱窜了起来。 小孩子不懂,便以为体内进了蛇,吓得嚎啕大哭。 听到王中说完,于秀才夫妇却是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惊疑不定,甚至还有些听不大懂,毕竟他们两口子可是实打实的良民百姓,也没接触过什么武功内功的,平常听说书,都是当故事来听,哪里会料到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的家中。 于秀才楞了一下之后,赶紧问道:“王兄弟,天才不天才不要紧,你的意思是,小野没事没病是吧?” 王中点了点头道:“当然没事,而且还好的很。” 夫妇两个一听,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但王中接着又说道:“不过小孩子思绪不定,心猿意马之下,意志控制力比较薄弱,对真气的掌控就稍微会慢一点,小野体内的真气,还需要她多多练习,才能逐渐握为己用。” 于秀才一听,立刻又急道:“那要怎么练呢?不会练出岔子吧?” 王中笑了笑,又安慰道:“于兄别急,这功夫还是我教宁宁的,很简单的,也是非常中正平和的养生法门,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教她两下就会了。” 接着,王中便一步步的指点小野,将体内的那股真气纳入丹田之中,不过小孩子太小,很多概念都不懂,只能王中一边说一边在她身上点来点去告诉她,折腾了一上午才总算搞定。 这也侧面说明了自然功这功法的不入流,若是其他武功这样玩,练功者说不定早就岔了气了,哪里还能顺利纳入丹田。 不过王中自忖,换了是自己的话,这种情况之下多半也做不到,但于小野偏偏安安稳稳的成功了,说明这小丫头自身的资质,绝对异同凡人。 体内没了小蛇乱动,甚至还能控制小蛇跑来跑去,窜过的地方,用小家伙的话来说,就是非常舒服,小野顿时便好像找到了新玩具一般,玩的乐此不疲。 只不过她想要拉着小伙伴宁宁一起玩时,宁宁却只能呆呆的跟着她转圈,根本感受不到身体里面有半点动静,一脸的好生无恋。 一旁的王中只得无奈的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看来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普通人的资质。 女儿没事,经过王中一番解释之后,甚至好像还是因祸得福了,于秀才与夫人两个也是十分欣喜,不过两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下午又将小野带去了医馆请医师诊断。 那医师见多识广,只是略一诊治,便对惊讶的对两口子问道:你家这孩子这是拜了哪路武学大家,竟然如此快的就进入了内气境? 于秀才夫妇两个这才安生下来,知道王中所言非虚。不过两人到底还是知事的,没有与那医师说过多的话来,只推脱到女儿遇到了一个奇人身上,便匆匆回转了。 王中还在于秀才家里寓居,并未离开,两口子特意张罗了好些酒菜回来,一是与王中赔罪,毕竟还去医馆,确实有些不太敢相信他的意思,另外一层则是与王中致谢,虽然两口子不知道能练成内功是什么水准,但肯定是好事。 既然是好事,又是承的王中的因果,自然要谢谢了。 饭桌之上,从酒楼带回的好酒好菜铺了满满一大桌,于秀才直接将事情说开了,王中也不介意,笑道:“于兄谨慎是应该的,换了我,我也会去找医师看看。不过我是真不喝酒的人,喝酒误事,我从不饮酒。” 周幺娘立刻道:“不喝酒好,喝多了确实容易出事,王兄弟喝茶,喝茶。” 王中便微笑着以茶代酒,与两人共饮了,边上两个小家伙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大快朵颐,吃的是满嘴流油。 看着两个小娃娃可爱的样子,三个大人都是心情大好,于秀才顺势便说道:“王兄弟,我看不如这样,索性小野就拜你为师好了。” “你之前不是说也想带宁宁找个安生地方过日子,好好抚养她长大成人吗?咱们这涌谷县就不错,茶酒粮食物产丰富,而且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周围也没有什么山贼水匪,正合适不过了。” “到时候你就在我们隔壁买个宅子,咱们两家也可以多亲近亲近,两个小孩也可以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王中闻言有些慨叹,其实若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于秀才说的倒真的可行,只不过他身上还背着任务,如果不解决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引来灾祸。 甚至抚养宁宁长大,本身在系统那里也是一个任务,他还不晓得要如何保证安全呢,贸然与于秀才搅和到一起,对他们来说,只怕多半不是好事。 王中放下杯盏,摇了摇头道:“于兄好意小弟明白,不过小弟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怕是做不了小野师傅的。小野应该是那种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我这门功夫,却只不过是寺庙里求来的最普通的养生气功,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练不出个丁点气感来的东西,她练这个,实在太过暴殄天物了。” “如果两位真的想让小野走练武的路子话,最好还是给她找个名师,不然真浪费了这个好苗子。如果不想让她练武,只想让她安稳过日子的话,就练这自然功,强身健体,也足够了。” 于秀才闻言叹息一声:“儿女有天分,做父母的自然欢喜,希望她能有出息。只不过我们夫妇二人不过市井小民,哪里认得什么名师呢?不知王兄弟可有什么推荐?” 王中想了想,摇头道:“练武的一般都事涉江湖,但行走江湖凶险万分,过往之人五花八门,真正正派可靠的人,不是近人很难分辨。而且说实话,小弟其实在江湖上就是个最小的虾米级别,自己也没什么师承,哪里认识什么名师高人。” 说到这里,王中又自嘲的笑了笑,道:“小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陇川府的大佛寺,确实是佛门正宗之地,慈悲法善之所,江湖上名传已久。不过彼处山高路远不说,还是个和尚庙,两位总不能让小野去出家吧。” 于秀才登时便连连摇头道:“那不行那不行……” 边上的周幺娘却是听到了另外一层,有些心忧的说道:“既然练武啊、江湖啊这么危险,那要不别让她学了,能有个强身健体的本事,安安稳稳过一生,我看也挺好的。” 王中深感认同的点了点头:“所谓师承,便是因果的一部分,事涉江湖,难免纷争,嫂嫂说的也有道理,我看二位也不用纠结,随缘就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若小家伙她日再遇机缘,那就是她的造化。” 于秀才闻言与夫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说到底,两人还是希望孩子平安长大的。 其实王中心底是有小半个地方可以推荐的,而且离他们也不是很远,就是还剑山庄。 还剑山庄既然能走出迟少恭这样的高手,显然底蕴是不差的,只不过王中不知道还剑山庄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里头的人怎么样,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那个面子做推荐人,为了小家伙的安全着想,他便还是不说了。 省得这两口子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拿不定主意的话,日子反倒过的不安生。 一顿好宴吃了将近半个时辰,两个小家伙吃饱了便到院子里耍去了,王中又对于秀才说道:“于兄,小弟还有件事情要叨扰一下你了。” 于秀才喝着小酒,已经有些微醺,爽快道:“王兄弟直说便是!” 王中将杯盏一放,郑重说道:“是这样的,我还想在于兄家多借住三日,不知道于兄可否方便。” 于秀才大笑道:“嗨,这点小事,王兄弟还用得着说吗?你一直在这住都行。还是我刚才说的,索性你就在咱这安家得了,是不是买不起宅子,没关系,那就住在我家,反正空房间多的是,以后小野就多了个妹妹,一块长大,多好的事情。” 王中哑然失笑道:“并不是于兄想的那样。我之所以提出多住两日,是为了宁宁。我这跑江湖的,带着宁宁其实不是很安全,所以一直想教她些本事,这练武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练了一段时间,内功也没什么眉目,虽然我大抵也知道,她练这么功夫,大抵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这不是苦于我就只会这个么。” “不过小野今日竟然炼成了,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让小野来带着她一起练,说不定是有些什么关窍,小孩子理解,而我这个大人没法解释。尽管希望渺茫,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于秀才闻言长叹了一声:“王兄弟的心情我能理解,你这……唉,算了,不说了,你肯定也是有要事的,不然不会带着孩子四处奔波,我其实就盼着你在这住着,与我做邻居,挺好的。” 王中连忙以茶代酒敬道:“多谢于兄了,等事情办完了,若有机会的话,我会好好考虑于兄的提议的。” 于秀才举杯一饮而尽,两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三天,王中便继续住在了于秀才家里,于秀才也没出去摆摊了,白天于秀才教两个孩子识字读书,晚上王中便教两个娃娃练功。 别说,于秀才虽然家里书看不到几本,但实际上还真的是,实打实有秀才功名的人,这倒是让王中分外惊讶,原以为秀才称呼只不过是乡里人间对读书人的客气称呼,但没想到他还真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只不过这读书人出门爱逛搏戏瓦子,回家对妻女也情爱有加,倒是与一般的分外不同。 于秀才教两个娃娃读书认字,比王中教的就专业的多,王中只会指着一个字教宁宁说这是什么字,最多造个句组个词来解释什么的,于秀才则是用文章、故事、诗词来教她们,两个小孩听的也不枯燥。 也就小野因为有些早就听过多次了,不怎么专心而已,宁宁倒是觉得十分好玩,甚至还能背上一两首五言,进步不错。 但等到晚上练功,两个小家伙的情况又反了过来,练拳,宁宁是纯粹比划,练内功,她能练睡着,小野却催动着体内的小蛇十分兴奋,如此特殊的玩具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让她爱不释手。 就是她每次兴高采烈的邀请小伙伴一起玩耍时,宁宁跟着她学,最后却只能干看着。 不仅是内功气息练的十分平稳,就连灵猴拳,王中将拳法的内功运转路线教给小野,她也都能一一记住,并且还会勉强尝试,偶尔还能成功一二。 王中越发惊叹,这妮子只怕真的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只不过却只能遇到他这么个半吊子,着实可惜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时了了 三日之后,宁宁还是老样子,自然功没有半点进步,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但王中还是有些失望,看来这门功夫还是太不入流了,若想宁宁能够练成,必须得给她找一门高明点的功夫才行。 既然三天没有任何起色,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尽管于秀才两口子一再挽留,王中也还是得告辞离去了。 不过他走之前,连夜将灵猴拳的全部拳法套路都尽量画了下来,内功运转路线也配上了文字描述,交给了于秀才。 于秀才推脱不得收下,就是翻开一看,发现这“秘籍”有些另类,没有任何口诀心法,全是以小孩子能听懂的口吻,在套路人物画像上一点点的标明指点,注释的字也十分丑陋,看来也多半不是什么珍贵秘籍,心中才安定下来。 至于自然功的全本,也早就给小野抄了一份,还是于秀才亲自动手书写的,比王中那字自然好看多了。 不过王中牵马出门之时,于秀才让他稍等,然后跑去从巷子口的一户人家借了头驴子过来。 王中有些奇怪:“于兄这是……?” 王中还以为于秀才是要送他和宁宁一程,却没想于秀才与夫人说了两句,似乎挨了两下轻微的埋怨之后,便牵着驴子与他走到了一起。 “王兄弟此去不是要经过嘉禾府城吗?恰巧,我也就不挑日子了,今日便与你一起去嘉禾府吧。” 于秀才一边牵着马同王中打招呼,一边还挥手与身后门口的妻女作别,周幺娘却是瞪了他一眼,然后带着小野回屋去了。 于秀才只得悻悻的转过身来,对王中尴尬一笑:“哈,每次都少不了要被埋怨个几分。” 两人说着已经转过了巷口,走上了大路,王中见回头看不到于家的院门了,才奇怪问道:“于兄这是与嫂嫂闹什么矛盾了?” 于秀才却唉声道:“哪啊,我去嘉禾是回老宅,有正事,她就是吃干醋而已。” 王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夫妻之间吃干醋,还老宅,难不成于秀才在嘉禾老宅还养了个小的? 于秀才见他一脸古怪,连忙挥手道:“可不是王兄弟你想的那样。此事说来话长,罢了,索性这一路无事,便说些旧日的糗事打发时间好了,就当与兄弟吹嘘为兄这略显辉煌的过往了。” 王中见他一副作怪的样子,心里知道这里面多半有些故事,当下便意味深长一笑道:“那小弟就洗耳恭听了。” 不过说归说,这城里吵杂往来,自是不大方便,两人骑驴走马,出了县城之后,于秀才才慢慢开口道来。 于秀才本名于庭渊,世居嘉禾府城,家中虽然不曾显赫,但也是诗书传家,称得上是书香门第。 于秀才的父亲也算得上是文人一个,只是一直没有考取功名,心中那点执念便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好在于秀才小时候聪慧过人,读书习文,都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颇符厚望。 只是于家三代单传,于秀才的母亲早年也去世了,父亲没有续弦,在于秀才十二岁那年,于秀才的父亲,也因为患病,卧床不起,没多久便随亡妻去了。 临死之前,于秀才的父亲没有亲眷可托,便让儿子拜在了同城好友归老夫子门下,拜托老友照拂一二,顺便好好敦促儿子用心读书。 归老夫子也不愧好友所托,对于众弟子之中的这个好友的儿子,也是特别关照,但表现在外,就是格外的严厉,学业文章,一刻都马虎不得。 一开始于秀才还算是个天赋小神童,人也乖巧,在归老夫子的细心教诲下,学问稳步长进,父亲去世第三年,他便考上了秀才,在当时十五岁的他,甚至还被官府嘉奖过。 只是可能是太过年少得意,加上家中没了长辈管教,夫子又终究只是个外人,于秀才起初还有些惧怕,但随着年纪越长,便越来越不听话了。 取了秀才功名之后,便开始得意洋洋,呼朋唤友,山吹海捧的就不说了,之后什么斗鸡走狗,搏戏耍钱,耍的是越来越混账,甚至差点让官府给革了功名。 后来归老夫子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被他气的,或许两者原因都有,在他十九岁那年也去了,于秀才于是就更加无人管束了。 于家三代传下来的良田家业,被他很快就败得差不多,只剩个祖宅还算他心眼没全坏掉,始终没有动弹过。 没了家业支持,于秀才的耍子也就耍不下去了,甚至还得为生计奔波。人情冷暖一来,他终于开始有些醒悟,但有些话说的再多都是迟了。 于秀才很快就沦落到的上街替人写字抄书的境地,不过他这当年的神童名头还有那么点影响力,倒也混了个饿不死的境地,但想要再次光大门楣,谈何容易。 于秀才也曾想过捡起学问,再上科考,更进一步功名,可惜国朝官事败坏,连科举之事都开始没个定数,加上考上了也没有官做,于秀才也只得心灰意冷,继续做了个抄书先生。 直到有一天,有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忽然要到府上告状,但却不识字,衙门里让她递个状子进来,她不会写不说,连与差官红包这等规矩也不懂,只会在府衙门前喊冤。 于秀才看她实在可怜不过,便趁着官差还未发火,将她带到了一边,问明了情况,替她写了份状纸。 虽说正经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做这等事情,传出去甚至有可能会被清名严厉的学政开革,但于秀才反正也息了科考的心思,于是顺手就帮了一把。 这当年的小姑娘也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他的妻子周幺娘。 周幺娘的父亲是涌谷县的一个精巧木匠,手艺十分不错,在县里头可以说是一绝。 老头一辈子替人打制家具工本,攒了不小的家底,年纪大了续了个弦,本身这是个好事,可坏就坏在续弦的那妇人却不是个东西,趁着老头子做木工活的时候暗中推了一跤,老汉一下子被自己的铁戳子给戳了个重伤,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是否遇到过这样一个姑娘? 周幺娘原本都没发觉,等老汉葬了之后,这妇人伙同一个仆人卷了家财跑路,恰好被她尚且年幼的弟弟看见,才觉得不对劲。 只是她告到涌谷县,县官也不知道收了多少钱,推脱没有证据,不肯拿人,还让人把她叉了出来,她没有办法,便想着去上级告状,就告到了嘉禾府。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于秀才虽说是个读书人,但斗鸡走狗,也认得些三教九流,识得许多鬼蜮伎俩,替她写了状纸到府衙告状。 府衙还算勤政,没多久就将案子破了,替周幺娘主持了公道,那个狠毒的妇人和仆人也都被判了斩刑,只不过家财,终究还是没有追回半点。 这等衙门,有得正大光明的钱财捞,哪里还会留下半点给苦主,不过能主持公道也算不错了。 不过周幺娘和于秀才两个,就因此结识了。 两个都是没了爹妈,又有恩情牵扯,一来二去,也就慢慢好上了,然后成婚生女,虽说没什么富贵,倒也过的平安幸福。 王中听到这里,也有些唏嘘,于秀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但好在能迷途知返,周幺娘遇到恶毒后母害父,但好在遇到了于秀才,才没有落得彻底家破人亡。 一家人虽然享受不了什么富贵荣华,但能团圆平安,也算是人间乐事了,用和平城的话来说,这就算是成功人士啊。 不过王中又问了:“既然如此,那于兄回去祖宅看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那为何刚才嫂嫂那副眼神看你,甚至……” “甚至搞得我想要去偷腥是吧!”于秀才顺口就接话道。 王中犹疑的点了点头,于秀才浪子回头金不换,已经算得上是正面教材,但若再添一个拈花惹草,他也没法说好话了。 于秀才撇了撇嘴,叹息道:“女人啊,都是这样小肚鸡肠的,她是怕我再去见我那师妹。” “师妹?”王中眼神一挑,有故事。 说起师妹,于秀才似乎回忆起了许多事情,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怅惘起来,手中的缰绳不自觉的放缓,驴子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于秀才说道:“王兄弟可知道为何我拜入归老先生门下,发愤图强,三年就考上了秀才,但考上之后,却又很快荒废学业?” “难道就是为了你那个师妹?”王中立刻疑惑问道。 于秀才叹息道:“是,也不是!说不好。” 说着于秀才打量了一下王中,又道:“王兄弟这个年纪,应该正是知慕少艾的时辰,你就没有遇到过,那种,那种让你忍不住想靠近的姑娘?” 王中楞了一下:“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呃,我好像还真没这方面的想法。” 王中说的是实话,在奉恩学院之中,虽说也有女同学,但大家平时都是兄弟姐妹一样的关系,其他人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没这样的情绪滋生。 至于进了这个世界,他一路上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情,一直都在生死危机的紧张气氛之中,哪里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真要说,当初第一次进入,下线再上线的那一刻,有个荆钗少女为他端了碗药来,让他有些害羞,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 王中如此坦白的回答,反倒让于秀才错愕了一下:“额,好吧,当我没问。其实我和师妹也没什么大事。那年家父仙游,我又刚拜师归师傅门下,门中其实还有诸多同修,但我就是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直到我遇到了师妹,她是归老先生的独女,小名问香,有时候我等在课堂上听先生讲课,她便在一侧的廊下坐着,看我们听讲,有时候我们去得早了,她还会为我们准备早餐。时间一久,我就觉得有她在旁边,我便莫名的觉得十分安心。” “但要是一整天没看到她的身影,我就浑身难受。所以那段时间我经常苦研经典,为的就是能多去请教先生,以期能够与她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于秀才忽然目露哀伤的叹了一声,然后才道:“可我那先生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作为过来人,时间一长,他哪能看不出我的心思。或许是为了安抚我,也或许是为了激励我,他便与我说,只要我先考取功名,而若问香也愿意,他便不禁我与问香来往。” “我当时一听,只觉得希望就在眼前,而且问香若是不愿见我,为何每次上课之时,她都在外面看我。所以那段时间我便拼命读书,终于以十五岁的年纪,考中了秀才。” “只是可惜,尽管我想的很好,但事实却是,一切都是我想多了,问香根本就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同学之中的另外一人。” “其实那人学问也不怎么样,平时读书也不用功,还老爱插科打诨,性情浮浪,一向都被先生批评。” “我知道之后,不肯甘心,便也开始学着做出非常之举,以期能获得问香的关注。但事与愿违,无论我怎样做,甚至当堂与先生斗嘴,都引不起她的注意。” “久而久之,我便开始意兴阑珊,甚至自暴自弃,书也读的没劲,学问也懒得做了,还不如与人游玩逗乐来得欢快。” “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现在想起来,当初自己还真是有点傻。哈哈。” 说着说着,于秀才竟然苦笑了起来。 王中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情感曲折,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等于秀才的情绪稳定了些,他才开口问道:“那那位问香姑娘,后来可曾嫁人了?” 于秀才倒是挺大方的点了点头,笑着道:“嫁了,比我成亲还早哩,她成亲时我还收到了请帖,但我最后没去,只是让曾经的一位同学随了个份子。王兄弟可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去?” “呃,”王中楞了一下:“难道不是因为旧日情缘?” 于秀才顿时哈哈大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哈哈,其实我当初没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当时随的份子钱连一贯钱都不到,单纯觉得丢人,不好意思亲自去,还真没其他的想法。” “而且我跟问香师妹,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正面说开过心里话,她可能感觉得一点我的心意,但我不是她的选择,我也没有真正上去打扰她,仅此而已。” 第一百九十八章 那个师妹好看吗? 王中有些无语:“敢情闹了半天,于兄你这还是暗恋呢,太不值当了吧。” 于秀才倒是没他这么计较,只是笑叹道:“年少不知事,怨不得别人呐。” “那你这在涌谷县安居,和嫂嫂不愿你回嘉禾,多半就是因为这事吧?” 于秀才点了点头,笑着道:“对呀,我跟师妹的事,我都与幺娘说过了,可她总觉得别扭,便让我到涌谷县定居,反正我也不科考,自无不可。不过每次我要回嘉禾祖宅,她总要吃味一下,生怕我又去找师妹,我也算是习惯了。” 王中这才恍然大悟,吃醋嘛,可以理解,不过也侧面说明了夫妻两人关系还算不错的,他反倒有些羡慕了,羡慕这种有家有口的生活,而不是这种孤家寡人。 不过现在还好,有个小家伙作伴。 想到这里,王中忍不住揉了揉宁宁的小脑袋,这小妮子最好慢点长,毕竟有句话叫女大不中留啊。 宁宁正百无聊奈的打着瞌睡,每次慢慢的晃悠悠的骑马,她就偏爱靠着王中怀里迷糊。 王中揉了她两下,这小家伙也没睡着,立刻就睁开了眼睛来,左右看看之后,忽然开口问道:“那个师妹好看吗?” 王中楞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上的于秀才闻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看,好看!不过肯定没有咱们宁宁长大了好看!哈哈哈!” 王中闻言也忍俊不禁起来。 小家伙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两个大人,他不知道于秀才在笑什么,弄不清大人的情绪为什么变化这么快,为什么刚才好像还在很思念,现在却又一点也不在乎?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家伙索性继续迷糊睡觉去了。 笑过之后,王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又问道:“于兄到祖宅去,是有什么要事吗?” 于秀才略显尴尬一笑:“哪里有什么要事,不过是坐吃山空而已。” 接着他便解释道:“我呢前半生都是读书读书,再就是架鸡逗狗,没个正经本事,去与人做些个西席账房之类的,限于名声也没人要,就只能抄抄写写,挣点糊口钱。但家里仅是糊口肯定是不行的,好在祖宅里还有些老物件可以典当了,能支应一二。” “不过如今这光景,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钱了,当贱了自己也心疼。这不小野又有点出息嘛,都说穷文富武,真要练武的话,肯定是少不了银子的,我和幺娘一合计,想着索性就将宅子卖了算了,换上一笔银子,好生养这闺女。” 王中闻言叹道:“穷文富武是不假,但那是于兄祖宅,会不会对先人不敬啊?” 于秀才却有些光棍劲的摇晃着道:“我这辈子科考上没什么成就,已经惹得我爹不高兴了,也不差这一茬。不过我女儿总归也是他后代,他当不会如此迂腐小气的。” 看不出来,于秀才居然还不怎么重男轻女,在香火继承这事上竟然也如此开明,倒是让王中有些诧异。 王中忍不住问道:“于兄难道就不打算再生个儿子继承于家香火?” 于秀才却道:“这个就随缘了,不过生个儿子若又和我一样,大抵也是枉然,我还不如好好养我这闺女呢。况且,女儿同样也是骨肉,如何不能继承香火?大不了等我有了孙儿,过继一个继承于家便是。当然,是有得继承再说了。” “于兄倒是少见的豁达!”王中闻言赞叹道。 于秀才只是轻轻一笑,叹声道:“呵,我其实也有远房亲戚,只不过我爹宁愿将我托付给好友,都不托付给那些亲戚,家里长短,人情冷暖,看开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说到这,于秀才忽然慨然道:“说起老先生,往日将他气得不轻,确实愧疚,这次去嘉禾又得给他老人家上上坟了,唉……” 叹息之后,于秀才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王中也不知道该怎生安慰,只得默默同行。 不过他相信,以于秀才的心性,想来是不会颓丧了,而且他也算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一时回忆怅然而已,肯定不用担心。 嘉禾府地处南陵道中部,已经算得上的是真正的王朝腹地,繁华鼎盛,可以说是王中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见之最。 因为自从于秀才随口说了一句,嘉禾到了之后,他们又是生生走了一个多时辰,穿过了拥挤冗长的街道,才总算看到高大的城墙。 宽阔的护城河直接与东面的宜水江相连,各处水陆城门,来往商旅络绎不绝,而且据于秀才所说,嘉禾府城已经有好些年都没有施行宵禁了,夜间灯火流连,繁华之盛,不亚于任何天下名城。 王中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天下名城有多繁荣,但在嘉禾府城,他确实见到了非同一般的景象,就连进城门都有讲究。 “走吧,咱们走宣恩门,这里是茶门,进去之后更堵,绕一绕,省得浪费时间,不然日头落了,都不一定能到我城东祖宅。” 于秀才说着,还没到城门附近,便沿着护城河,拐上西北面去了。 王中跟上一问,才知道两人刚才所到的敬阳门,乃是专走茶商之流的,虽说不禁平民,但进去之后,便是嘉禾最大的茶叶交易大货场,来往商贩、运茶的车队、民夫等等,拥挤不堪,想要从此处过去,那几条街都不好走动。 而偏北面一点的宣恩门,则就要好的多。 “除此之外,还有东边的酒门,北面的粪门,南边的铁门、军门,等等,都各有讲究,王兄弟若是有闲暇在嘉禾逛一逛的话,倒是可以了解一下。” 于秀才一边为他介绍着嘉禾的风土人情,一边领着他从宣恩门进城。 此处来往人流虽然一样很多,但确实少商旅大车,要通畅许多,进城门也不需要交什么人头钱,确实是富裕做派。 王中听于秀才介绍了一会,又不停在路两边张望着,忽然心生疑惑问道:“嘉禾府这是盛产茶酒之物?” 从在城外开始,这一路上他见的最多的就是卖茶叶与酒店,这个酒店可不那种现代社会的酒店,而是专门卖酒的铺子。 一路上可以说处处都是茶香酒香,尤其以酒香传的更远。 于秀才却笑着摇了摇头,叹声道:“本地特产以茶为主,远销周边数道之地,酒也是产的,但却就没治茶那样好运道了。说起来这里头还有些故事,王兄弟若是继续往东去,还需注意得点,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祖宅之后,我慢慢给你解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古代封建社会的经济制裁 不过于秀才并未等到回到祖宅,原因是半路上宁宁忽然喊饿了,这一路上虽说只有百十里路,但走的并不算快,中途只用了一点干粮,此时日头西斜,小家伙饿了也是寻常。 “好说,伯父带你去吃好吃的!” 于是于秀才大手一挥,便选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饭庄,上了二楼找个清净点的空座坐下,于秀才张口便十分熟练的喊道:“小二,来一坛壶粱醉,冷热各四道,捡分量足的硬菜上,对了,我这兄弟食量大,再来一笼馒头。” 店小二隔着老远便应声答复了,吩咐后厨的声音一路传开老远。 此时饭点已至,酒楼里已经有不少人进来用餐,亏得于秀才叫菜叫的快,店里头上菜才赶在有几波几乎前后脚进店客人的前头。 酒肉菜蔬摆好,王中给宁宁张罗着,于秀才则是一巴掌拍了酒坛的泥封,也不用碗,抱着坛子便牛饮了一大口,直呼痛快。 一个秀才书生,做派倒是比个江湖大侠还要豪气。 “呃……,王兄弟,你这样的人不喝酒,还真是少了许多乐趣。”放下酒坛,于秀才打了个酒嗝,然后便笑着打趣道。 王中却笑着说道:“我个人不怎么觉得,不过若是好酒的,多半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之前遇到过一位前辈,倒是与于兄一样,是个好酒之人。” 于秀才闻言却微微摇了摇头:“我哪算是什么好酒之人,其实整个嘉禾府境内,不喝酒的人都很少,不信你看看周围,基本上每桌都要了酒水。” 王中一边给宁宁撕着馒头,一边顺势朝四周望了一望,发现还真是,几乎所有来吃饭的人,每桌都要了一两坛酒,十分普遍。 虽说这不是什么奇怪现象,但在其他城市,王中想了一下,对比之下发现,好像嘉禾这边喝酒的人是要多一些。 “这是什么由头?难道这酒真的很好喝不成?”王中指了指于秀才身前的酒坛不解问道。 于秀才笑着,轻轻拍打了一下桌上的酒坛:“哪啊,这壶粱醉名头叫的好听,其实就是最普通的米酒滤过一遍,口感稍微好一点而已。” “之所以大家都喝,一个是便宜,这一坛,才二十文钱不到,第二个嘛,就是本地产酒的作坊太多,若是本地人都不喝,这酒水就更加卖不出去了,不知道有多少家户要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本府太守曾经颁过条令,鼓励民间饮酒,甚至对于酒的税费,官府还减半征收,所以才会有今日嘉禾人好酒成风的气象。” 王中听得有些惊奇,一般情况下,古代封建社会,酒类盐铁不搞官府专营就不错了,这里居然还鼓励消费,甚至对酒的税收减半,这也太朝前了吧。 “啧,这小弟还真没见过,难道于兄之前说的说道,便是与此事有关?” 于秀才点了点头:“正是。其实嘉禾府的酿酒贩酒产业,以前是没这么发达的,嘉禾从本朝立国以来,就一直是以产茶出名。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嘉禾府境内最多的是茶庄,那时候我家甚至都有几十亩的茶园。” “不过茶叶虽然产的多,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近几十年,茶叶的销量,却是一年比一年差,前些年甚至有些茶农茶商,经营不起,最后家财散尽。” “不得已之下,很多茶农茶庄,开始转种稻米高粱等粮食。不得不说,嘉禾府,甚至南陵道大片地区,气候都可以说得上是风调雨顺,而且土地肥沃,不管是种茶还是种粮食,都能收获颇丰。” “粮食多了之后,拿来酿酒,酒糟喂猪等等,都是不错的生财路径,嘉禾府的酒水,也就渐渐起色了起来。” “但这一起来,便又引来了祸事。” 于秀才浑然不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秀才公,对于当地的经济变化,百姓、商人的民生都了解的十分透彻。 于秀才继续解释道:“咱们这嘉禾府,地处南陵道腹心,左右都是膏腴府县,咱们这里丰收,其他地方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东面的永兴府,因为水田稍多,一直就是产粮大府,山地丘陵,也有茶叶种植,但没嘉禾这边做的规模大。” “在以往,永兴府的酒酿,便是出了名的,和嘉禾府的茶叶,算得上是并蒂双姝。只是自打嘉禾府产酒越来越多,而且太守府还竭力支持之后,永兴府便不干了,因为嘉禾府的酒酿价格太低,好多原本买永兴酒的商人,都开始买嘉禾酒了。” “于是永兴太守便来了个狠招,严禁嘉禾的酒酿进入永兴,而永兴府境内的宜水江,正是两府水运的重要命脉,永兴府又处在下游,一下子就掐死了嘉禾酒量的命门。” “这就是前几年发生的事情,后来虽然嘉禾太守也以牙还牙,严禁永兴茶叶进入嘉禾境内,但终究没有起到太大的反制作用。” 说到这里,于秀才随手拈了几口酒菜,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自打那以后,嘉禾这边酒商的日子便也不好过了,有些人开始转谋他路,但大多数才从茶转酒没多久,又要从酒转到其他,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这嘉禾境内的酒是越来越多,越来越便宜,加上太守府没办法又不得不鼓励民间饮酒,所以这喝酒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说到这里,于秀才的语气还颇有些惆怅,但王中听着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里的人烦恼的是粮食产的太多,没地方消耗,没办法更好的挣钱。 但有的地方,却是烦恼每年的粮食够不够吃,两相对比之下,有时候不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同一个世界。 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王中才说道:“也还好吧,至少,粮食多了,大家都能吃饱饭不是。” 于秀才听了他这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却又摇了摇头:“王兄弟这般想法是不错的,但据我所知,民间情况,其实并没有那么乐观。” 王中顿时奇了:“这是为何?” 于秀才举着筷子沉吟了半刻,才回答道:“我也说不大上来,前些年我上下跳脱,来往的皆是街巷里闾,去往乡下的日子倒是很少,反而是在涌谷县定居之后,偶尔会带着小野出城到处转转。据我的观察,乡里自有田庄的农户,似乎有些过少了。” 第二百章 官兵为匪 土地兼并!?这是王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因素。 虽然王中以前在奉恩学院时,历史课的成绩不算很好,但鉴于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所以他一下子就有了相应的联想。 当大多数的土地集中到了少数的权贵、乡贤、商人手里,土地产出的东西多寡对他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产出的东西能变幻出的价值才是。 如此一来,茶改粮,粮食用来酿酒,自然也就说的通了。 太守府鼓励酒酿消费,或许维持的并不是那些小农的生计,而是在维护这些大地主大权贵的利益。 只是一想到这个妖魔鬼怪的世界,竟然还有这样符合社会发展的潮流表现,王中忽然间甚至有点无厘头的滑稽感。 只是他也不是来做什么学术研究的,这些东西有或无,好像对他都没什么用。苦笑着摇了摇头,王中转而问道:“之前于兄不是说我若往东去,还需注意些,又是因为什么?” 于秀才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忍不住又饮了一大口美酒,然后才叹声道:“一道之内,两府相争,置生民于不顾,势同水火,这民间来往之间,也就越发诡谲起来。” “自打永兴府和嘉禾府撕破脸皮之后,两府之间的流通,便越来越少了,边境荒芜盗匪丛生还是小事,关键是官府竟然还放任自流,恨不得以邻为壑,导致往东去,是越来越不安全,王兄弟若是不着急的话,建议还是北上或者南下绕一饶路的好。” 王中皱了皱眉头:“官府有保境安民之责,这府内边境盗匪滋生,难道太守衙门就不管管?” 于秀才却是冷笑了一声,然后低声凑近了说道:“若我说这盗匪其实就是官兵自己呢?” 王中双眼一瞪,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官兵为匪,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不过仔细一想,在这个世界,好像也不难接受。 于秀才又慢悠悠的低声解释道:“两府势同水火,只不过双方军力财力都差不多,明着动用大军也名不正言不顺,但又要给对方使绊子,不知哪个缺德鬼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最开始是嘉禾府这边的军队扮成盗匪劫掠永兴商人,后来永兴府也以血还血,一来二去,彼辈不知是尝到了甜头还是怎滴,有那丧心病狂的连自家人都不放过了。” 说着说着,于秀才又长叹了一声,自顾自的连饮数口,语气之中倒没什么愤慨不甘,只有遮掩不住的失望。 官员流转消失,各地主官坐拥一地,强势一点的军政大权牢牢把握,成为藩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在王朝边鄙的陇川府,王中可是已经见识得明明白白,如今看来,这内陆道府之内,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王中没有回话,于秀才仍在自顾自的说道:“这还只是明面上看得到的东西,两府暗中各自下的黑手,其实还有许多我等不曾知晓的。据说,太守衙门曾经出现了好几次的刺客侵袭,其中内情,也就只有那些大人们才说的清了。” “世道不宁啊!”王中一边给宁宁撕着馒头,闻言忍不住也叹了一声。 于秀才闻言,却是忽然抬起头指着宁宁笑道:“王兄弟说的是,不过宁宁的名字,倒是个好彩头,哈哈,当喝一杯。” 说完这皮秀才便又自顾自的连续小酌了几口,适才那冒出来的忧国忧民的愁绪,也随之而散,仿佛从来没曾出现过在他的身上一样。 王中心中却有些沉吟,看来如今这天启王朝,不管是内地还是边疆,各地镇守主官割据的态势已经没法避免,甚至已成定势,按照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年,便要天下大乱了。 就拿这永兴府和嘉禾府两地来说,若是有朝一日逐鹿起,可以预见的两府绝对会大打出手,新仇旧恨不算,卧榻之侧也不容他人酣睡,何况还是同样的膏腴之地,夺来更加能够增强自己的实力。 这等富庶之所尚且如此,那些民不聊生之地,就更遑论了。到时候处处兵荒马乱,想要找个安生之所,定会更加困难,他又要带着宁宁去往何方避祸呢? 天下大势,毕竟非个人能力所能够抗衡!即便他现在是个绝世高手,面对这样的世道,只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因为安定的生活,并非是来源于个人的安定,而是社会的安定。 但在这样的世道之中,个人若没有强大的实力,只怕存活都是渺茫,如此一来,他心中提升武功的急迫感,便忽然又强了一分。 三人絮絮叨叨的用完饭,从酒楼出来,已经是日暮西山,身后的城墙在余晖之中穿插,虽然高大威严,但色彩总感觉有些斑驳碎离。 于秀才的祖宅所在处于府城内城城东之地,这里遍布豪宅深院,高门府邸,偶尔可见亭台楼阁在空中露出一檐半角,可见多是富贵人家。 于家的祖宅落在这一片建筑的边角,虽然不甚显眼,而且就连门头上的牌匾上的漆都有些风化剥落,但能住在这等“富人区”,显然以前家中也是阔气过的。 “看不出于兄府上以前竟然如此豪奢!”牵马站在于家大宅前,王中忍不住叹声说道。 于秀才摇头苦笑了一声,顺手将驴子在门口的一尊矮小的石雕上栓了,然后掏出钥匙便去开门:“说来惭愧,这些都是先人遗泽,后辈子孙不孝,保不住家业,愧对列祖列宗喽。” 虽然言语颓丧,但于秀才脸上倒没有多么落寞,反而隐隐还有一丝解脱。 开门进府,三人进去之后,宅子大是大,但却荒凉的紧,没什么细微布置不说,地面上都长了不少杂草,一派幽深。 好在于秀才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出来了几盏灯笼先后点上,夜幕降临之下,这荒废许久的宅子总算有了点人气。 “地方简陋,招呼不周,王兄弟今日就在这将就一晚,明日我再同你去酒门那边转转,看看有没有走镖的或者是吃得开的大商队,你若是执意往东去,搭上这么个队伍,那是最好不过了。” 于秀才的建议之前在酒楼时已是商议过的,王中自无不妥,连连点头道:“于兄别这么说,是我叨扰了才对,都听于兄吩咐便是。” 灯火点上,两人又去寻些柴火水桶之类的,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各自洗涮完毕,休息不提。 第二百零一章 河缘寺 酒门位于嘉禾府城的东北角,是东三门之中最北面的一道城门,城门外护城河正连着宜水江,此处也有着嘉禾府境内最大的河运码头。 交通枢纽之地,商贾繁华,货栈大场,船行大市,遍布城墙内外,河道两岸,如果不是各种飞扬的楼角之间,城墙偶尔还倔强的露出一两块,还真不容易察觉这繁华的边界。 于秀才似乎对这边十分熟悉,一大早便带着王中过来,一路上对哪家商行做什么生意,哪家铺面背后是什么大人物,哪里有好吃好玩的,是如数家珍。 不过偶尔也会发出连续的疑惑,怎么铺子换了名字,建筑改了样式之类的,看来即便只是几个月没回来,街面上的变化,依然很大。 王中要带着宁宁东去还剑山庄所在的万华府,沿着宜水江向下,穿过嘉禾、永兴两府是最快的,只不过这一路上孤家寡人的不甚安全,所以于秀才便建议他找个大商行或者大镖行搭个便车。 永兴府虽然与嘉禾府官面上势同水火,甚至还有官兵冒充贼匪劫掠彼此商旅的事情发生,但货通南北,总有些势力,是两方都不能得罪的,所以找一个这样的队伍搭便车,是最稳妥的方式。 于秀才意气风发的自告奋勇,但收获的结果却不是很好,三人走了一上午,于秀才接连问了好几家家他记忆中势力比较大的商行,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隆庆行原先是南来北往的大主,生意遍布周边上百个府县,据说其本部在西江道,还有江南水军大营的关系,一向是山路草头都不敢惹的存在。只是这里的掌柜居然说隆庆行明年就准备关了这里的铺子了,今年大抵都是清盘,没什么业务往永兴府过了,真正是世事难料啊。” 于秀才一边叹息着同王中解释,一边邀他继续朝前走着,这已经是今日上午跑的第五家了,五家之中四家商行,一家镖局,最近都没有走永兴府的队伍,着实让于秀才有些诧异。 王中随眼望了一下周边,来往的贩夫走卒人流如织,看起来还是挺兴旺的,忍不住问道:“我看这边大部分的铺子生意都还挺不错的,难道他们都没有往永兴去的?” 于秀才摇了摇头,解释道:“这酒门附近开铺子做货栈暗下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是本地人,一般是站不住脚的,能在城内站住脚的,无不是走南闯北的过江强龙。” “就好像隆庆、宝福那样,实力背景皆厚的,才有资格进驻进来。” “但本地人的生意,现在多数都只能绕着永兴府走,往北往南,或者往西,唯独不往东去,所以我才找上刚才那几家。其实还有几家,但他们向来不搭客,也不接小门小户的伙,找也是无用。” “哦,原来如此!”王中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般市井行态,若不是于秀才这样精于此道的本地人,恐怕还真不容易弄明白。不过于秀才好好一个秀才公,竟然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看来他放荡的那些年,没少在这里厮混。 临近中午,日头高升,于秀才夸下海口,忙活了一上午却还是无用功,心里头也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不过他心态还算好,并未失了方寸。 “这才几月,日头就开始辣了!罢了,王兄弟,咱们先找个地方用饭,下午再去城外的河缘寺那边转转,那里都是外来的商行,多半有走永兴方向的,不过就是背景恐怕没有城里的这几家硬朗,路上走起来没那么踏实。” 王中将怀里的宁宁耸了一耸:“那倒没关系,彼辈既然能来,那多半也能回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于秀才想了想也是,便点头带路,朝着城外走去。 “既如此,那咱们索性便出城到河缘寺那附近找地头用饭好了,那边的酒楼饭庄,也有几家很是不错。” 王中听他两次说起河缘寺,便请教道:“那河缘寺可是个寺庙?” 于秀才哈哈一笑:“当然是寺庙,而且还是本府最大的佛寺。据说前朝的时候就有了,唤做天相寺,后来本朝建立,改了名头,因为地处护城河与宜水江的夹角之处,依山傍水,便叫河缘寺。怎么,王兄弟还信佛,要去上一炷香不成?” 王中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有些好奇,这一片都是商行货殖之地,来往纷繁,寺庙怎会建在此处?” 于秀才立刻笑着解释道:“这王兄弟你就有所不知了,商旅走南闯北,最怕的不是挣不到银钱,而是怕不能安生的挣银钱。求神拜佛,以期保佑,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那些贩夫走卒,船工水手等等小民,祈求佛陀保佑更是虔诚,所以这河缘寺在这里,不知道安了多少来往之人的心。” “府城内外,寺庙宫观,也有个三五处,就这河缘寺,香火最是鼎盛,连带着周围的铺面,生意都要红火一大截。” “而且在那码头货栈之中,因为佛寺就在左近,很多时候都要讲个敬畏,不敢造次,所以虽说纷乱,但一直以来还真没出过什么大事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过了城门吊桥,过了护城河,往北面瞧去,数里之外,果然有一座小山,说是山,但可能比城墙也高不了多少丈,山体绵延起伏倒还有些样式,上面果然有佛寺矗立,宫殿连环,香火鼎盛。 护城河正好从山下流过,与远处的宜水江相连,水阔处是成片连绵的船帆涌动,岸上骡马声嘶连绵不绝,一片繁忙景象。 王中望了望寺庙,心中拿它与大佛寺对比了一下,发现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不免有些兴致索然。 他还以为这里也是什么高门大派呢,看来当就是普通的信众礼佛之所。 三人穿过街巷,没多久便到了佛寺左近的一家名为客然居的酒楼,这酒楼占地极广,门头也是阔气不凡,显然是本地有名的所在。 “就这了,好久没来这坐一坐了,今儿个沾王兄弟的光,往后,我也就没机会再来了!” 于秀才慨叹一声,伸手一指,带着王中便往里进。 王中无奈,也只得跟着进了去,早间于秀才路过牙行已经将房屋出售委托了出去,看来他这是真下定决心,以后不回嘉禾了啊。 只是还未跨过门槛,便见于秀才忽然呆立在门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百零二章 难堪的巧遇 客然居是嘉禾府数得上号的豪奢酒楼,来往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富商豪贾,里头的服务配备,也远非普通的吃吃饭喝喝酒的小饭庄能比。 光是酒楼里无论是跑堂传菜,还是门庭迎客,都是妙龄女子,丫鬟成群,婢女如雨,便是一般地方纯然做不到的手段。 这些女子向来是个个年轻貌美,仪态万千,若不是此地不行那风月之事,一般人来见了这等情景,说不得还会以为是什么怡红雅院,春情别府。 由于门槛太高,所以客然居即便是饭点,也不见得会有多少客人。 于秀才往日也算是这里的常客,来过多次,本不应该会有什么稀奇,但偏生进门之后,却看到了一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于秀才惊讶万分,转瞬之后,脸上却又开始升起一丝怒意。 站在他面前的,穿着一身客然居独有的青花缎裙的年轻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昨日还与王中提起过的往日旧人,小师妹问香。 归问香身边还有两个婢女,正在对她告诫着一些事宜,似乎是归问香初来,还不懂什么规矩,正在教她,而且她那身衣服,穿的好像也确实没有其他婢女那样齐整,两手还在不停的扭捏着衣角,局促,且别扭。 而在看到于秀才之后,归问香便显得越发的拘束与僵硬了。 “我……我……” 归问香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她旁边的两个婢女见于秀才登门,其中一个忙迎过来:“客官可有……” “闪开,没你们的事!”于秀才毫不客气将这婢女拨到了一边,虽说他前半生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但后面是好几年,混迹于各种三教九流寻欢耍乐场所,早已将他磨得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样子,更偏一分痞气。 那两个婢女对于秀才的不客气,倒也没怎么恼火,毕竟做生意迎来送往的,什么人都会遇到,而且来这客然居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她们可不敢轻易得罪。 其中一个婢女对另外一个使了个颜色,另外一个便告罪往里头去了,另外一个则是在旁边想解释些什么,但于秀才却没理会她,只是走进看着归问香。 王中听到于秀才口音恼火,赶紧跟着进来,便看见了这样一副尴尬的情景。 虽说他不认识于秀才面前的女人,但昨天于秀才恰好说过这些旧事,这嘉禾府,于秀才自己也说了没什么旧人了,眼前这个女的,看年纪与于秀才也相差不大,看来多半就是他那个旧日的师妹归问香了。 只不过,在这种地方遇到自己昔日的意中人,虽说于秀才说过自己没什么想法了,但……王中仔细四下望了望这独特的酒楼,心中有些不好说了。 虽然他未曾有过这样的儿女情长,但听总是听过的,事情恐怕有些难以想象的尴尬。 就在王中以为这两人之间要发生点什么时,只听那归问香轻声对于秀才说了一句什么,王中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声略带惊讶的招呼,便传了过来:“哟,于世兄,你也收到良翰兄的邀请了?这可是稀罕事稀罕事!” 来人白面短须,丝绸长衫,手持折扇,见到于秀才,立刻上前拱手打招呼道。 他身后还有几人,个个衣饰不俗,大多不超过三十岁,而且看上去都像是知书达礼之人。 几人见到于秀才,也是脸上各露异色,连番与他打着招呼。 “呵呵,还真是秀才公,不是说搬到涌谷县去了吗?” “庭渊兄,许久不见,难得难得啊!” “庭渊兄可也是来赴宴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之下,别说王中,就连于秀才本人都弄得有些懵了。 一堆人在这大门口,彼此客套寒暄许久之后,王中总算才听明白,原来这群人都是于秀才昔日在归老先生门下进学时的同学,今日齐聚于此,全是受了一位名叫良翰的老同学的邀请,前来赴宴的。 而那所谓的良翰兄,也不是别人,正是归问香的夫君。 于秀才本来是来府城处理宅子,顺便带王中找商队加入的,心潮感怀之下,才来到了客然居,最后流连一下,没想到恰好撞到了这样的事情。 于秀才年少得名,后又放浪,虽说引得师长不快,旁人可惜,但与同学们的关系,表面上看来还是不错的,一来他放浪之时,家底殷实,舍得撒钱,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二来,他大未必佳,也是给其他人让了路,众人没必要落井下石。 只不过他落魄之时,这些人有无救济帮衬,王中就不得而知了,但于秀才这样直爽的人没说,怕也都是些表面兄台了。 于秀才碰巧遇到旧日同窗酒宴,弄清楚情况之后,他倒是不卑不亢的将这巧合直接说破了,那几个人也不在意,尤以那个最先开口打招呼的白面短须之人,于秀才唤他正平兄,邀请更甚:“天定缘分,才有如此巧合啊,我想良翰兄也一定欢迎于世兄的,同去同去。” 其他几人也有跟着起哄,也有笑而不语的,倒让王中看了一副西洋戏。 于秀才却摆手拒绝,然后有些怒问道:“我这还有朋友要招待,就先不打扰了,等会若有空闲,倒是可以过来敬诸位一杯。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徐良翰摆宴,让问香师妹穿成这样抛头露面是作甚?” 几个同窗随他手指一看,边上穿着客然居制服做婢女打扮的女子,不是昔日的小师妹问香又是谁?只不过此时的归问香已经满脸通红,脑袋都快低到了脖子里去。 众人一见,登时神色各异,刚才归问香躲在一旁不说话,大伙都还没发现这回事,若不是于秀才怒意质问,还真就当这是一个普通的客然居婢女了。 那正平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一面赶紧朝归问香拱手赔罪,一面无奈道:“这……良翰兄也真是……,不过是侯爷一句戏言,何至于此?” 他身后几人,大都讪讪,唯有一人却轻笑了一声:“良翰兄也是信人啊,见过嫂夫人。” 归问香愈发觉得难堪,几乎都快要哭出来。 于秀才顿时大怒,指着那人便喝道:“田季英,你什么意思?” 第二百零三章 你说,他还是个人吗? 田季英却冷笑了一声:“没什么意思,既然于秀才不愿与我等同窗聚首,我们也就不便打扰了,告辞!” 说完,此人直接袍袖一甩,就越过人群,往这客然居里头走了去。 田季英一走,其余几人错愕了一下,那正平兄也颇觉得尴尬,众人拱手的拱手,告罪的告罪,很快一哄而散。 那正平兄落在最后,也不住的连连与于秀才和归问香道对不住,于秀才虽然心中有气,但这事说来说去与他们也无干,不好阻拦。 就在这时,那之前离去的婢女忽然又从里头的院子里急急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管事的带着几个仆人,同样都是女人。 那管事的年纪大些,三十多岁,说不上是婆子,但世面肯定是见的通透了的,而且大抵还认识于秀才等人。 近前之后,她先是与众人问安道福,又问明了事情,才说道:“原来没什么大事,既然几位客人都是旧识,那岂不是更好,酒宴正开,侯爷已经到了,不如几位秀才公一同上去作陪,诗赋问对,岂不是一桩美谈?” 被这店里的主人家这么一搅和,于秀才有气也没处发了,那正平兄看了一眼边上垂首颤抖的归问香一眼,又低声急急说道:“于世兄,这事归根还得找良翰兄说,不过你、我,都是外人……实不好,不好……” 于秀才咬了咬嘴唇:“我知正平兄为难,兄自上去赴宴即可,我就不去了,此事我再有计较。” 正平兄闻言左右看了看,慨叹了一声,转身也跟着那几位同窗后头走了。 等他们走远之后,于秀才才对那女管事道:“我没给张大家惹麻烦,但我这师妹怎地就成了你们客然居的侍女?张大家不给我个说法?” 于秀才怒气冲冲,明显心绪未平。 张姓的女管事忙告罪道:“我这的规矩,于相公你往日也是知道的,即便是我缺人手,也不会纳有家室的人,这位姑娘今日在此,实与我无关呐!” 说着,此人将手上的手绢轻轻朝着上方指了一指,于秀才脸色顿时一变,极为难看。 好在张姓女管事又说道:“不过此时那边宴席怕是要开了,我这里倒是可以让归姑娘先去后面歇着,免得受这些个颜面罪。” 说着,女管事便对归问香道:“归姑娘,不如你就和小翠先去海棠苑歇息片刻如何?” 归问香低着头,也看不到表情,轻声的回应之中,是羞愤的啜泣声,只是听起来好似还有些心如死灰的沉闷。 归问香很快就和边上一个丫鬟离开了,离开之前,也只是同于秀才微微欠身,连头也未曾抬起来过。 一场尴尬的闹剧,很快结束,于秀才还不得不与那张管事道谢,张管事倒是又好言安抚了他一阵,显然对这位主的往日也是有些了解的,之后又给他们安排了席面,只不过这桌饭的位置,却与刚才正平兄他们所去的方向相差甚远。 王中大体观察过这客然居的格局,怕是中间起码隔了三四个院子,还不晓得具体方位。 面对满桌丰盛的酒菜,于秀才却没了胃口,握着杯盏在那里出神,滑腻的陶瓷,却好似就要被捏爆了一般,显然他的内心现在十分不平静。 王中也觉得这事情还有颇多蹊跷之处,但此事别说是他,就连于秀才自己都还搞不大明白,他想帮上一把,也无从下手。 饭桌上,没人说话,只有宁宁一边自己乖乖的吃着饭,有些沉默。 小家伙似乎不是很适应,忽然小声的对旁边的王中说道:“叔叔,伯父是不是很不开心啊?” 小女孩脆生生的童音,即便是刻意小声,其实依然十分清脆悦耳,一下子就将于秀才从愣神之中惊醒了过来。 被一个小孩子戳破心情,于秀才也十分尴尬,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中赶紧抚摸了一下小家伙的小脑袋:“宁宁乖,快吃饭,伯父在想事情。” “哦!”小家伙应了一声,也不在意,便又继续到吃饭大业之中去了,这里的饭菜,说实话味道也还是很不错的。 王中这才转头对于秀才道:“于兄,有几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于秀才连忙点头道:“王兄弟直说便是。” 王中斟酌了一下,说道:“归姑娘,现在或者应该唤做徐夫人了,不管出了什么事,这都是人家的家事,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何况,于兄就不想想家里的嫂夫人和小野?” 于秀才有些急道:“难道王兄弟也认为我是那种顾念男女旧谊的负心人么?” 王中沉默了一下,没回答,说实话,以他的感觉来看,于秀才看着真就像是旧情复发一样,而且还是单方面的,这不仅对周幺娘和小野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事情,对他自己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于秀才见王中不说话,只得闷头将一杯老酒猛的灌下,然后才恨恨道:“我承认,问香师妹倾心徐良翰,当年的我是很不服,但年少的懵懂只是过往,而且他们两人是彼此爱慕走到一起的,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这根本就与我无关。” “这么些年,虽然我每次回嘉禾,幺娘都会念叨,但我每次邀她一起来,她都会说不用,我其实明白她,她也明白我。我一直都很感激她与小野,不然我今日还是个在街头晃荡的浪荡子。” 王中见他说的激动,神情不似作伪,忍不住便跟着问道:“那你何苦还与那归姑娘有牵扯,即便是久别重逢,彼此行礼别过便是,何必兴些波折呢?” 于秀才却凄苦一笑:“我明日要去祭拜归师,敢问王兄弟,倘若归师知道他的遗世独女,如今沦为迎门露笑的作贱之人,而我见了却不闻不问,我还有何面目去他老人家的坟前?” 王中闻言一滞,这却是他所没想到的。 于秀才有些哽咽,继续说道:“我自幼丧母,十余岁丧父,父亲将我托于归师,归师出于仁义,抚养敦促于我,从未有不尽心之处,甚至比其他正式收入的弟子更为严格,才让我少年进取功名。” “只怨后来我年少轻狂,受不得激,性子生了偏差,折了老人家的期望,这些年每每回想起来,我都觉得自己当年太过混账,愧对老师的恩情,所以每次回嘉禾,我都要去奉一奉香烛纸钱,虽然无用,但总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但今日,老师的独女,独女啊,当年他们成亲之时,我可是听说了,老师一身家当都做嫁妆陪嫁了过去的,他徐良翰也算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人,往日也自诩磊落,怎么就成了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让自己的发妻沦落到如此地步,他却在后头呼朋唤友,陪崇信候饮宴,你说,他还是个人吗?” “作为归师的弟子,难道我可以视而不见吗?” 第二百零四章 她怎么了? 王中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不是于秀才激动的态度,而是那个徐良翰能够对昔日两情相悦喜结连理的妻子,做出这样的安排,这显然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就能说的通的。 而于秀才如果想要弄清楚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怕还有得麻烦。 更麻烦的是,弄清楚之后,他怎么去解决?帮归问香主持公道? 可这说来说去,都是人家的家事,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说他与归问香在外人看来不清不楚的关系,若是传到了周幺娘耳里…… 两个字,麻烦!三个字,大麻烦! 王中有些头痛,这个时候他想帮于秀才都不知道如何帮起,这种情感纠葛本就复杂,更别说还牵扯到各家妇孺,狼牙刀就算再锋利一万倍,只怕也斩不断这些理还乱的东西。 又想了一会,王中忽然发现自己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好像忘,就是那个什么侯爷。 王中立刻问道:“于兄,你们刚才提到的什么侯爷,那又是什么人?” 于秀才闻言颇有些无奈道:“王兄弟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道崇信候。崇信候是国朝封赏的世袭罔替的勋爵,封地正是在嘉禾府,崇信候府也就在嘉和城内。” 王中顿时有些疑惑道:“一个侯爷?那他和本府太守,谁的权柄更重?” 于秀才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小时候曾听我父亲感叹过,崇信候在嘉禾府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自从老侯爷死后,加上今上又多年不上朝,地方官员流转停滞,镇守官员的权柄日益增大,崇信候府的威望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现如今的崇信候,尚及冠也没几年,不过毕竟是传承久远的勋贵,在地方上,依旧不是普通小民可以招惹的。而且即便是太守府,也要对侯府恭敬三分,因为崇信侯是有本部五百部曲编制的,又是在城内,算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王中心里头顿时对这侯府有了个初步印象,又说道:“那刚才听你与那几位的说法,此事好像还牵扯到这个侯爷,你可知道是何缘由?” 于秀才沉默的摇了摇头,其实王中这样说,还有一层意思,毕竟涉及到一个权贵侯爷,他还是要谨慎行事的好,不然连累的,最终还是他自己的妻儿。 于秀才也听得出来他的意思,场上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那边的院落之中似乎传来一点动静,于秀才终于坐之不住,起身就欲离开。 王中顺势将他扯住了,慎重说道:“于兄,想清楚了。” 于秀才对他点点头:“王兄弟放心,我还没你想的那么鲁莽,我有想法了,去去就来,不用担心我会跑去闹事。” 既然于秀才自己保证有分寸,王中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得放手让他离开。 若事情真是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他说不得就只能帮忙一刀砍了那个什么徐良翰或者崇信候了,好像他能做的就只有这点,而且最简单有效。 不过于秀才到底没有王中想的那么不堪,他所去的方向,虽然是那边饮宴的举办之地,但他却没有进去,反而是折向了另外一边的一条廊道。 这客然居他虽然几年没来了,但大体上的构造格局还是没变化的。 边上楼台原本有那张管事安排的人盯着他们,见他往宴会那边去还提心吊胆了一下,最后见他只不过是去往更衣之地,才总算放下心来。 于秀才的目的地,正是更衣之所,这客然居的厕所,也修的比别的地方气派不知多少,而且是身处花园之后,遮掩腌臜。 于秀才到了那小花园之中,便趁人不注意躲藏了起来,安心等待着什么,这一等就是将近半个时辰,才总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走过来。 于秀才赶紧跳将出去,将此人拉到了树林之中,却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位“正平兄”。 “正平兄,可算让我等到你了!” 叶正平被于秀才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张口便是哇啦啦的吐了个稀里哗啦,于秀才还好躲的及时,没有被喷个满脸开花。 昔日的旧友同窗当中,叶正平算是一个比较正派且重情的人,于秀才过往虽然与此人相交不算很密,但也关系也不算太差,之前在门口重逢,也就此人与他态度相善一些,所以他才会想到找叶正平打听情况。 最主要的是,叶正平酒量一般,以前回回饮宴,第一个离席去吐的,多半都是他,于秀才便是想起了这一茬,才在这里蹲守,好在几年过去了,叶正平的酒量也没长进,总算不负期望。 “于世兄,你在这里作甚?”吐完之后,叶正平总算清醒了些,连忙问道。 于秀才也不拐弯,直接道明来意:“之前在门口,当着问香师妹的面,有些话不好说,这回这里没人,正平兄,你可知道徐良翰和问香师妹之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为何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叶正平胸口还不是很舒服,闻言只是抚着胸口叹道:“于世兄,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何必……” 当年大家都在归师门下进学,于秀才的事情,也是有些传言的,叶正平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此刻见于秀才如此急迫,便下意识的以为于秀才还是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于秀才却立马打断道:“并非是正平兄所想的那样,我若是对问香师妹还有想法,岂能不知她这些年来过的如何?今日正平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真是凑巧,但我明日要去祭拜先人与归师,今日却遇到这种事情,你让于某人情何以堪?” 叶正平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有些汗颜,说实话,当年归师开设学堂,他们都是归师的学生,但现在去祭拜的,还真没几个了。 “好吧,小弟今日就做一回长舌妇了。问香师妹嫁给良翰兄,本来是天作之合,可于世兄你多年没回嘉禾可能不知道,问香师妹,她……” 于秀才顿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眉头深深皱起:“她怎么了?” 第二百零五章 无所出 客然居的装饰华贵,招待也别有风格,基本都是雅间用餐,没有什么大堂,王中和宁宁两人吃饱喝足,又在这小小的雅间里等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于秀才才堪堪回返,而且面色更为难看了许多。 于秀才一坐下,王中便赶紧问道:“怎么了?于兄不会真去大闹那边的宴席了吧?” 刚才这么长时间,王中可是推想了许多于秀才此行的结果,但算来算去,他好像只有这条路走,而且还多半不能解决事情,真是让人无奈。 于秀才连忙摇头道:“王兄弟多心了,我还不至于如此不智。适才是到后院的茅房,去堵正平兄去了,好歹问清楚了些情况。” 于秀才多年没关注过嘉禾府,对旧日朋友也很少联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正常,但叶正平一直就在本地,连游学都没有过,而且他为人随和,也算交由广阔,对这些事情倒是都清楚的。 王中顿时疑惑道:“那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于秀才沉吟了半晌,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纠结了半天之后,才叹声道:“唉,我也不知道该如怎么说好。闻香师妹与徐良翰感情不和,事出有因。” “有什么原因?”王中奇怪了,虽然他不建议于秀才插手这件人家的家事,但徐良翰既然与归问香是夫妻,两人就算吵架,也不至于自己在后面饮宴,却将夫人赶来当门童婢女吧。 即便是有可能讨好那位什么崇信侯,也没必要做的这么难看啊。 好歹他也是个读书人,若是传出去,以后在圈子里还怎么混?他这夫人,以后又怎么处理,怎么面对? 难道是归问香出轨了?可这也不像啊。 一来他刚才虽然只是见过归问香一面,连话都没有说,但看得出来,这个姑娘是一个很传统保守的女子,甚至还颇为逆来顺受,这样一个弱女子,做不出来这等丑事吧。 退一万步说,真失足了,那徐良翰未必还不休妻? 王中想不通,于秀才这边却已经道出了结果:“他们成亲好几年了,但问香师妹,一直,一直,无所出!” 王中楞在那里,无所出,很简单,就是没生孩子,只是这个他就更加理解不能了,只能闭口不言,听于秀才继续解释。 “这事本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两人都还年轻,只是为了徐家香火,徐良翰一直想纳妾室,可问香师妹坚决不肯,这事闹的怎么样我不知道,正平兄也没说,不过徐老太爷据说死之前都还念叨着孙子。” 王中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家里长短,果真不能深问,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这夫妻俩吵架,也可以理解,这样一来,于秀才似乎就更加没立场没必要去管这件事了,虽然徐良翰今日这样的做法有些过头。 王中叹了口气,道:“那今天这个事儿,就是因为这些?” 于秀才摇头道:“哪能,家里的事情,徐良翰就算对师妹不满,也不会拿到外面来给别人看笑话的。今天这事,正平说,还是落在崇信侯身上。” 于秀才继续解释道:“徐家本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徐家老太爷走了之后,徐家的两间铺子,经营不善,也先后倒闭,徐良翰想纳妾也得有钱才行,这之后,徐良翰便专注家里营生,与师妹冷落了许多。” “去年,徐良翰与人起了一桩买卖,具体是什么情况,正平兄也没说清楚,只知道最后打了水漂,徐家从此一蹶不振,不过也是因这件事,徐良翰不知怎么地,就与侯府搭上了关系。” “前几日在另一处宴会上,徐良翰探得崇信侯今日会到河缘寺参观奉子观音法会,便趁机提出今日做东设宴,宴请崇信侯,崇信候也答应了,只不过嫌他夫人不吉利,便随口开了句玩笑。” “徐良翰也就跟着回应了句,到时候就让她在门口迎客好了,免得进门坏了侯爷雅兴。正平兄之前所说的玩笑话,也就是这茬。” “只是没想到,徐良翰今日还当真这么做了!” 于秀才说着说着,又是气上心头,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拍。 王中却听得还是有些迷糊:“等等,等等,你让我捋捋。” 过了好一会,他才有些疑惑的说道:“这么说来,今日归姑娘出现在门口迎宾,其实是那徐良翰在讨好崇信侯?可他在外设宴,带夫人过来干嘛?” 于秀才无奈解释道:“今日河缘寺举办的是奉子观音法会,城内城外都是来求子的善男信女,崇信侯也带着侯妃的。其实正平兄他们也有带家眷,只不过拜祭完菩萨之后,都让下人奉送回去了,然后只身来赴宴。” 说到这里,于秀才又叹气道:“而且,楼上宴请的还有府衙高冠,境内名流,他们的家眷,即便是带着,怕是也接触不到侯妃,也省得麻烦了。” 王中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个社会名流,弯弯绕绕,不是本地土着,还真不一定能够弄懂。 不过听于秀才这样一说,那徐良翰明显巴结崇信候巴结的很不错啊,于秀才若是真要做点什么,难度瞬间又提升了不少。 王中索性便直接道:“这样看来,徐良翰多半还比较得崇信候赏识,而且他与归姑娘过的如何,都是他们的家事,归姑娘自己都没说什么,于兄你是不是就算了。” 于秀才沉闷不言,只在那里连连唉声叹气:“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就在于秀才与王中细说刚才从叶正平那里得来的消息时,满庭芳园中,盛大的酒宴之上,也有一番动静。 叶正平从小花园出来,急急便往回赶,若是再迟一些,同桌的几人,怕不是都要说他作弊逃酒,罚酒翻倍了。 就在此时,旁边的回廊上,却拐出来一个同样满身酒气之人,正是田季英。 “叶兄,怎么去了这么久?刚才在和谁说话呢?” 叶正平尴尬一笑:“没谁,我就是刚扶着一棵树吐了一会。” 田季英笑笑,也不纠缠,两人回到酒宴大厅,内一外三,四桌席面,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叶正平刚坐下,旁边的人便高声笑道:“叶兄不厚道啊,说好只去盏茶功夫,现在都快一炷香时间了,该罚,该罚。” 另外也有人跟着起哄,叶正平无奈只得端起酒杯,自己认罚:“对不住对不住,是该罚该罚。” 正当他举杯欲饮之时,对面的田季英却忽然高声道:“几位不知,刚才叶兄在后面遇到了于相公,盛情相邀不得,所以才来得迟了。” 第二百零六章 有你这样邀请客人的? 田季英故意说的很大声,不仅这一桌,就连其他几桌的人,也都听到了。 里间最尊贵的主桌之上,立刻站起来了一个翩翩郎君,虽说同样是酒酣耳热,但此人衣衫齐整,行为举止有度,颇为得体。 此人年不过三旬,倒是没有蓄须,更加显得年轻有为,他不是别人,正是今日的酒宴东主徐良翰。 而在他的右手边的上座上,则是坐着一个身着华贵的少年郎,看上去比在座的各位都要年轻一圈,但与会众人,却无不对他恭敬有家。 此人背后还站着两个金刚铁塔一般的护卫人物,显然身份尊贵异常。 这便是今日饮宴的主角,当代崇信侯。至于侯妃、夫人等家眷之流,则是在隔壁的另外一处厅堂之内,以示男女有别。 徐良翰闻听田季英的话语,微微躬身同崇信候告罪了一声,然后才起身唤话来:“田兄说的是哪位于相公?今日盛事,可以说是本府俊才齐聚,岂能野有遗贤,两位为何不将那位相公邀来一同共饮?” 读书人口中,能称为相公的,要么是曾经做过大官,后辈对之的尊称,要么就是才高八斗令人心悦诚服之辈,与之的恭维敬称。 能被田季英成为于相公,显然也是同道中人。只不过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嘉禾府还有哪个姓于的年轻俊杰。 若是简单的遗漏了,倒没什么,但遗漏了恰好又在这客然居碰上了,却传到了侯爷耳朵里,岂不是说他这次酒宴举办的不甚得力? 毕竟他之前可是吹嘘过,要给侯爷介绍本府最有才干学识的一批青年才俊的。 徐良翰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顺势同诸位敬酒。 叶正平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如何接口,田季英却是满饮了一杯,大笑道:“还能有哪位于相公,不就是那十五岁就中了秀才的于庭渊于相公咯。” 此言一出,田季英似乎十分舒畅,愈加开怀大笑起来。 徐良翰抻到嘴边的酒杯却是颤了一下,顿了半晌,才喝了下去,但这酒水的滋味,瞬间便在他心里降了无数个档次。 “这田季英今日是吃多了还是怎滴?怎么无端提起此人来了?” 徐良翰正在迟疑之际,不料里间的崇信侯已经听说了他们的言语,立刻开口问了起来:“徐先生,本府还有十五岁就中了秀才的大才子?为何徐先生一直没与我提起过呢?” 徐良翰赶紧回身到了里间,告罪道:“不敢欺瞒侯爷,本府确实出过这么一位,于相公,但此人中试之时,侯爷及冠尚远,而且此人小时了了,大却不佳,早在好几年前就落魄离乡,不知何处去了,所以我才一直没提起此人。” 崇信侯闻言却是露出了更加好奇的神色:“哦?竟然还有这样的奇人?” 在座的其他人等,都是嘉禾府内名流子弟,闻言立刻也跟着将自己所知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三言两语就将于秀才早年的事情说了个通透。 崇信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此人成名如此之早,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怪不得没听过。不过此人既然与诸位都是熟识,而且还和徐先生、叶先生等人是昔日同窗,今日又凑巧在此遇到,不如也唤上来饮宴一番吧。” 徐良翰赶紧恭维道:“侯爷求才若渴之心,真挚诚也,想来那于秀才知道了,一定感怀在心,说不定从此痛改前非,洗去恶习,重新做人,仍不失为一员良材。侯爷稍待,在下这就去请于秀才上来。” 崇信侯听了,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厅堂内外,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恭维敬酒之声,还有几人抢着要去唤于秀才。 崇信侯赶紧伸手拦道:“哎,哪能让诸位先生劳烦,毕竟是昔日有辱斯文之人,就让下人去罢,杜安,你去走一趟。” 吩咐声落,崇信侯背后其中一人立刻躬身应诺,转开脚步,三两下就下了楼朝前院走去。 宴会厅堂之中,经过这一番变故,觥筹交错更甚,而且对崇信侯的恭敬,几乎都要从各人的酒杯之中溢满出来。 客然居前面的雅间之中,沉闷许久之后的于秀才正同王中起身准备离去。 于秀才已经想好了,这事虽然麻烦,但他还是要找机会与徐良翰谈上一谈,不说主持公道什么的,但至少劝和一下肯定是必要的,不然如此下去,问香师妹的下场,可不见得好。 他虽然多年不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混,但对这些人的想法大致还是了解的,若真有一天,徐良翰将师妹休了,归师在泉下只怕也不得瞑目。 不过今日有崇信侯在场,他也不好上去闹腾了,那样只会事得其反。加上还要帮王中寻找寄途商队,也不能一直耽搁。 两人带着宁宁刚刚从雅间走出来,正好撞见一个客然居的丫鬟,还带着一个七尺壮汉,拦在他们面前。 那丫鬟对着两人一指,与壮汉说了句什么,此人大步就走上前来,对着于秀才略一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于庭渊于相公,侯爷有请!” 于秀才楞了一下:“你是?” 那壮汉略微皱了一下眉头,继续又道:“在下杜安,乃是崇信侯爷身边的随侍,侯爷听说于相公凑巧也在客然居,所以请您也上去赴宴。” 于秀才沉吟了一下,拱手回道:“多谢侯爷厚爱,于某心领了。只是于某有要事在身,还望杜官人回禀侯爷,于某今日不甚方便,改日一定登门亲伏告罪。” 杜安闻听,顿时脸色一沉,侯爷相邀,这嘉禾府谁敢不赴?这于秀才不过是个过气的神童,甚至连功名差点都被革了,居然也敢挑三拣四? 侯爷让自己下来邀请,却连个书生都带不回去,侯爷又会怎么看自己? 杜安登时冷哼道:“于秀才,不要让某家难做,莫说你不过是个早年秀才,就算是新科举人,新科进士,侯爷的邀请也是你能拒绝的?” “侯爷邀请那是赏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杜安也不管于秀才答应不答应,径直伸手就朝于秀才的肩头抓来,显是强行要将其带走。 但此人手臂才伸到一半,便被旁边忽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掌给拦住了。 双方手掌凭空相对,一触即分,却爆出了一声清脆的嗡鸣声。 “没听见我朋友说不去吗?动手动脚,有你这样邀请客人的?” 于秀才身边,王中收回手掌冷冷道。 第二百零七章 还想走? 杜安蛮横的强行要将于秀才带走,被王中插手阻止。两人手掌一错而过,却同时心惊。 王中惊讶的是,崇信侯身边只是这样一个随侍护卫,都能有如此好的身手,双方交掌的瞬间,王中明显感知到了对方的内功修为绝对不低,至少要比他强上许多,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真气相随,这显然是功夫练到了一定境地的。 而杜安则是惊讶于此人的大胆,在这嘉禾府境内,侯爷派他来邀请人,居然还敢与他动手?这简直就是完全没有将侯爷,将他杜安放在眼里。 “好啊,看来于相公是真的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杜某人还真就告诉你,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杜安面色冷峻,又对王中冷哼了一声:“王爷怎样邀请你,那都是你的福气!” 于秀才见状不妙,赶紧连忙对杜安告罪道:“杜官人,在下这位兄弟不知侯爷尊贵,冲撞了官人,在下在这向您赔罪,但侯爷宴请,在下真的无福消受,我等还有急事,还请杜官人通融一二。” 王中刚想说什么,那杜安却是脸色已经大变,怒骂着劈手便打了过来。 “给脸不要脸!” 这一次可不像刚才那一下只是简简单单的要抓他肩膀了,而是直接动手要伤人,掌动风起,明显不是寻常手段。 王中来不及多说,左手将宁宁往身后一拨,身子则顺势前行一脚踏出,拳出如雷,与杜安单掌正正相对。 双方猛的一接触,便各自感觉有一股大力从对方手上袭击而来。 王中功力远逊与对方,顿时感觉自己一拳砸在一块铁板上一样,手臂骨骼瞬间不支,拳势急速化转,一拳化刀,卸力邪斩,手刀于微弱之间猛地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与杜安紧接着而来的另外一掌撞在一处。 “砰”的一声,两人一招过后,竟然各退三步,踩得脚下地板嘎吱作响。 杜安心头一震,这疤脸小子明显功力不济他多矣,而且前面两手交战他都能明显感受到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此人拳法变招倒是快,偏偏最后一瞬间的爆发竟然能够与他势均力敌,这有点不符合常理。 面对“高手”,杜安也不是什么一味莽撞的主,立刻沉下脸来,喝问道:“看不出来于秀才身边竟然还有江湖高手护卫,只不过,你是哪里来的小子,敢管侯府的闲事,活的不耐烦了吗?” 一边说着,杜安一边活动了两下手脚,又朝着他们走进了两步,继续狠狠的道:“看你小子脸犯恶煞,显然有不少人命在手,说不得就是一个江洋大盗,于秀才居然与盗匪为伍,看来今日杜某人也没必要为侯爷请你赴宴了,直接将你等拿下府中问罪即可。” 话音未落,此人脚步一踏,脚下地砖寸寸龟裂,整个人忽然爆发而起,犹如一只凶狂猛兽,朝着王中便冲了过来。 狭窄的廊道,此刻成了辗转腾挪的制约,王中想要逃跑避开都没法,只能正面应对。 好在于秀才早已带着宁宁被他拉到了身后,他倒也没有掣肘。 紧接着,狭窄的廊道之上,迎接杜安的,便是迎面一道雪亮刀光,锋刃之利,几乎在抽刀的瞬间,便让杜安浑身汗毛炸刺。 尽管他的一双铁掌只要再过片刻呼吸就能拍在王中的身上,不说一掌毙命,肯定也能让他筋骨断折,但刀锋却也能在同样的时间,落在他的胸前。 如果是普通的长刀还罢了,他自忖以自己的一身功力能够应付,但偏偏王中的这刀锋一露,便给了他一种最危险的直觉。 经历过无数厮杀搏战的杜军,立刻便明了到此刀非是凡物,对方刀法也甚是了得,这样下去,两败俱伤都不一定能够达到。 丰富的厮杀经验,让杜安在最后一刻改变了招式,一双铁掌忽然化爪抓在了旁边的窗棂上,而他整个人上半身顺势往后一倒,躲开了狼牙刀的急速上撩,紧接着一个筋斗就倒翻了回去。 而旁边的窗棂,则被他一下子哗啦啦的抓碎了老大的一块,碎片砸的到处都是。 王中一刀迫退敌人,却也没有紧追不舍,他有感觉,刚才自己若是自己觉得又可乘之机追了出去,对方对长刀有了准备之下,绝对会有反制措施等着自己。 杜安在立定身形之后,见王中没有上当追来,也有些失望,没想到此人如此机警,显然厮杀经验丰富,果然是个“高手”! 踢开脚边的一块碎木,杜安面色阴沉的看了过来:“好小子,光天化日之下,敢与侯府动刀,你到底是哪门哪派的?” 王中却懒得理会他那么多,只是握紧了刀柄,斜指着地面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们没打算跟阁下有什么牵扯,阁下主家那宴,我朋友不想去,现在彼此别过,就当没发生过,阁下看如何?” 虽然王中说着彼此别过,但六壬刀法经典的起手式已经不着痕迹的落下,对面的杜安实力并不弱,今日想要安然离开,怕是有得麻烦了。 杜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若无师承来历,不过就是江洋盗匪之流,杀了就是杀了,还能为民除害。还想走?小子,你还嫩着呢。” 杜安话未说完,周边的院子里已经围了十几个提着棍棒的壮汉过来,那之前露过面的仗管事也在左近出现,显然这是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客然居的主人了。 身处王中后方的于秀才立刻焦急的朝着张管事呼唤,一边大声急促的解释此事。 张管事听了也是面色为难:“既然侯爷想请于公子上去赴宴,于公子上去陪上一杯水酒就是,何必拂侯爷这个面子呢?” 于秀才无奈只得叹道:“此事皆怨于某适才多饮了两杯孟浪了,草民这就上去给侯爷赔罪!” 于秀才说着便要上来拨王中的肩膀,王中眉头顿时大皱。 但就在此时,对面的杜安却冷笑了一声:“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都给我上,将这个江洋大盗抓起来,送到府衙领赏!” 话音一落,此人已经率先出手,一双冷眼,对着王中双手紧握的宝刀,紧紧不放。 周围的那些护院,也呼喝着朝王中三人冲了过来。 毕竟在崇信候与一个落魄秀才之间怎么选,再明白不过了。 第二百零八章 棘手 其实在出手阻拦杜安对于秀才动手的瞬间,王中便觉得事态有些棘手了。 但他不可能看着于秀才在自己面前被人当成犯人奴隶一样的抓走,所以在击退杜安之后,他才会顺势出言挤兑,大户人家难道邀请客人都这样跋扈? 可惜的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于秀才或许根本不是崇信侯的客人,又或许就连崇信侯身边的一个仆人,都可以看不起于秀才。 而且接下来杜安的蛮横无礼,以及欲加之罪,让他的心已经彻底沉到了谷底。 这事情显然没法善了了,他自然是不怕,天大地大,虽说都是天启王朝的地盘,但各地道府之间已经几近割据,只要带着宁宁闯出这嘉禾府,崇信侯也奈何不得他。 但是于秀才就不一样了,他本就出身嘉禾府,这里人对他都知根知底,虽然这些年他都生活在涌谷县,但涌谷县同样是嘉禾府的下县,而且几年以前的县尊换人,便是府里的动作,现在的县官,肯定也是嘉禾府的人。 如此一来,于秀才一家肯定是要暴露在崇信侯爪牙之下的。 他可以一走了之,于秀才一家都是普通人,又走不了,到时候,于秀才一家的下场,他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可事情发展的太快,而且杜安蛮横嚣张的态度,让事情也没了转圜的余地,甚至于当务之急,王中更应该考虑的事情,已经变成了该要如何带着于秀才和宁宁先从这客然居中冲出去。 杜安的拿手功夫,显然是一双铁掌,在感知到狼牙刀的锋锐之后,他的攻势也越发小心了起来,而且随着他体内的功力运转,他的一双肉掌,竟然开始发生异乎寻常的变化。 莫名涨大到近乎蒲扇一般大小的手掌,每一次舞动,都有虎虎生风之势,而且偶尔与狼牙刀侧面的碰撞,更是发出金铁交击之声,显然对方已经动用了压箱底的功夫。 好在围过来的人虽然众多,但也就只有此人一人有威胁,周围那些客然居的护院之流,倒多只是些气力汉子,都是些庄稼把式,不值一提。 很快王中便护着于秀才与宁宁砸穿了几道门墙,退到了酒楼格局的中轴线附近,这里是接近大门的必然方向。 但王中却在这里停住了,并非是因为刚才与杜安的交手让他受了伤,而是他在此处问了于秀才一个问题。 …… 前头的喧闹,很快也传到了后面的宴饮会场之中,客然居的侍女,在前头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已经奉着张管事的命令跑去报信了。 只不过侍女丫鬟自是不敢亲自上去与侯爷说话的,只是将此事汇报给了宴会名义上的举办主人,徐良翰。 听闻这个消息的徐良翰起初也是错愕的,他虽然对于庭渊的名字出现在今日感到十分意外,甚至很是不喜,毕竟当年有些事,总有些有的没的会留在记忆之中。 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于秀才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越发混账,连侯爷的面子都不给,甚至还让自己的护院家丁与侯爷的手下打了起来。 崇信侯虽然年轻,但是御下手段其实还是挺不错的,见徐良翰得了一个侍女的密报之后,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阴沉,当下便停下酒杯问道:“徐先生,可是有什么难处?” 崇信侯一开口,整个宴会厅内外便都小了声音,凝神静听。 徐良翰惊了一下,果断赶紧起身下拜道:“小人有罪,那于相公不知是否对小人有成见,不愿上来宴饮,他的手下还与侯爷麾下官人打了起来。” 宴会厅中顿时一静,鸦雀无声,少年侯爷的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的消逝,面色变得十分冷峻了起来。 外间三桌之间的田季英登时便猛的一拍桌子道:“狂悖之徒,侯爷不计他的那些混账行径,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竟然不珍惜,当真该死!” 田季英猛的大喝,吓了众人一跳,但瞬间过后,厅堂之内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讨伐声,就连叶正平,也不得不端着酒杯唯唯诺诺跟着附和了几句不识抬举之类的话。 崇信侯的脸色越发显得难看了,年轻的面容阴郁起来,竟有些狰狞的味道。 “覃正,你下去看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动武行凶,也别带上来了,直接押去府衙交给太守大人处置吧。” 覃正却与杜安不同,恭敬领命之时,却又忽然问了一句:“侯爷,若是那人当真不识抬举拼死抗拒呢?” 崇信侯眉头一抖:“打死勿论!” 覃正这才满声应诺的缓缓退了出去,一出房门,脚步便瞬间加快,朝着前面赶去,甚至飞腾檐角廊外,去势如猛虎下山,不可阻挡。 …… 前院之中,王中护着于秀才与宁宁冲到中轴线附近,杜安恨恨的拦在前面,虽然心中暴躁狂跳,但手上却越发谨慎起来。 王中手中斜指地面的长刀,虽然看起来依旧诱人,但那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的鲜血,让他的感觉却不是十分美妙。 于秀才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吓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好在还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有惊慌逃窜,抖抖索索的将宁宁抱在身前,尽量让她不要面对外间的血腥。 但只有六七岁的宁宁,在他身边反而还要镇静的多,只不过十分乖巧,任由于秀才护着,没有朝外胡乱挣扎。 “于兄,抱歉,给你惹麻烦了,不过此刻梁子已经结下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王中提着刀忽然微微侧头问道。 于秀才结结巴巴道:“何事?” “如果我就此逃了,这什么劳什子的崇信侯,会不会对你进行报复?” 于秀才顿时楞住了,王中的话语,登时让他紧张的心绪瞬间变得急切起来。 得罪了崇信侯,会是什么下场,他们一家会面临什么样的打击,他甚至不用想,都能预见到会是什么结局,家破人亡,将会是完美的写照。 甚至不仅是崇信侯,他一个普通老百姓,得罪了官府中人,又没什么背景,破家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或许大量舍弃家财到处求门路能苟活一命,但最终结果,也难以料定。 但他们家一穷二白,哪里又有钱财去赌这点机会呢? 刹那间,于秀才面如死灰,不过转瞬又升起一线希望,卖了祖宅应该有一笔钱,有一笔钱。 于秀才抖抖索索的就要去拍王中的肩膀,但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冷酷的声音。 “哼,区区贱民,也敢忤逆侯爷,简直找死!但杜档头,你的大摔碑手,也不过如此嘛!” 第二百零九章 献刀 忽然出现在场中的人影,比杜安看上去还要魁梧,甚至是杜安那已经变得如同蒲扇一般大小的一双铁掌,与此人的双拳相比,似乎也没占到什么优势。 王中眼神紧缩,此刻前后都有高手拦路,无论于秀才的回答是什么,好像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了。 他忽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还是太慢了些,这个世界,当权者本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阶层,要么就不得罪,得罪了就不应该瞻前顾后。 或许是这些天一路行来,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和平盛世的景象,加上在于秀才家里的这几天,过的还算安稳太平,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丝奢望,但现在这一点奢望,瞬间就被砸得四分五裂了。 所谓的侯爷,与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官员,其实都属于同样的一个阶层,他早该能想到的,不能因为看到这边的百姓生活似乎过得安平了一些,便误以为这根本性的东西有了变化。 若他早一点能醒悟,在最开始就该趁杜安不备,将其斩杀,然后带着于秀才冲出去,赶紧逃之夭夭,反正这里是城外,还是商货往来的码头之地,来往人员复杂,他们逃出去的希望还是相当大的。 只不过逃出去之后,于秀才一家该怎么办,才是个大问题,但现在这个问题也依旧逼迫到了眼前。 好在新出现的高手,却并没有立刻对他出手,反而是出言讥讽起了那个一直未曾建功的杜安,让王中心些略松。 大堂之中,杜安对覃正的到来,脸色也有些难看,此人在侯爷身边,不管做什么都要与他争锋相对,今日给他逮到了机会,事后多半会在侯爷面前让自己难堪。 一想到这里,杜安心中便更是愤怒,眼前这小子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明明功力平平,却每每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加上一把宝刀削铁如泥,连他可开山裂石的大摔碑手都无法硬接,斗了几十招他也没能拿下,反倒让这小子杀伤了不少客然居的护院汉子,当真让他丢尽了脸面。 不过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自承失败的,既然他拿不下,那就让覃正去啃这块硬骨头好了,反正覃正的功夫就算强,也比他强的有限。 若是他能拿住这小子,最后自己再出手抢功便是,若是不能,就让这厮也吃吃苦头,磨一磨那嚣张的气焰。 杜安立刻便冷笑了一声:“哼,覃正,觉得老子的摔碑手不行,那你自己上便是!” 说完,杜安更是将掌上功力一收,果断退开了战团,将王中让给了覃正面前。看他这意思,竟然真的不打算再继续动手。 不过他所退却的方向,却恰好拦住了王中的退路,显然也是不想让王中三人跑了的。 王中冷冷一皱眉,并未说话,只是将身躯转了转,滴血的长刀微微晃动了两下,转而面向了新来的覃正。 覃正没想到杜安如此光棍,竟然也不与他多做争执,直接就将立功的机会让给了他。他虽然想着讥诮羞辱杜安,但他也不是傻子。 杜安几番动手都没有拿下眼前这小子,显然对方也不是好惹的主,现在推给他来面对,很明显杜安也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 但这个时候他却不能露怯,不然日后在杜安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在侯爷那里,还怎么与这人争位? 原本他背后师承势力便不如杜安,加入侯府亲卫的时间也比杜安短,想要上位,就必须将杜安踩下去才行。 眼前这小子就算是块硬骨头,他也得强行啃下去才行。 不过好在这小子看上去年纪不大,而且看着功力也不怎么样,唯独一把刀锋芒给他一股隐隐的刺痛感,显然是把宝刀,需要多加注意。 覃正微微哂笑了一声:“呵,我还当杜档头有多大能耐呢,连一个小毛孩子都收拾不了,今日便让你瞧瞧覃某手段。” 即便是被逼着独自动手,覃正也不忘借此打击杜安。 但杜安却纹丝不动,只是冷笑着看着他忽然身化残影,漫天呼风朝着王中头颅便抓了过去,雄壮的体型之上,两只手屈指成爪,却硬生生打出虎豹龙拳的威势,这一身大威天龙爪果然有些看头。 相比起杜安冷眼看戏,正面面对覃正天龙手的王中就没那么舒服了。 覃正只一动手,凌厉的爪风,便刮得得脸皮微痛起来。 于秀才早已带着宁宁躲向一边,王中长刀猛地的一提,刀锋连错的瞬间,整个人毫不犹豫的便随着刀势猛斩而起,一圈又一圈完全不顾伤亡的朝着覃正斩下。 雪亮的刀光瞬间在整个厅堂之中画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圆弧,如同波涛一样,连绵不绝。 而覃正几乎如同钢筋柱石一样的天龙爪,在第一招稍事交锋留下一块皮肉之后,便不敢迎接,楞是硬生生的被王中逼退得一个纵步拉开了距离。 双方脱离牵扯,王中握刀的手都有些颤抖,也不敢猛追。 对面的覃正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右手食指骨节上少掉的一块皮肉,转瞬之后,目光猛地望向了王中手里的狼牙刀,牙缝之中挤出几个带着腥涎的字句:“好一把绝世宝刀!” “我自幼修习大威天龙爪,至今已过三十年,一双肉爪早已经练到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地步,七年前西江道飞燕三秀中的祁尊胜以一口古月宝刀想要将我擒拿,却被我生生将他的宝刀捏成铁条。” “没想到,你这把刀只是第一招便能削去我手上血肉!果然好刀!” 覃正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惊讶与激动,甚至有些癫狂起来,而随着他的话语声落,王中眉头却更加紧皱起来,因为覃正手上的伤口,竟然瞬间便已经凝血消创,化为了黑铁一般的色彩。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为什么会跟杜安打起来。现在,只要你将这把宝刀给我,由我去献给侯爷,我保你无事,甚至能得到侯爷的重重赏赐,如何?” 远处观战的杜安正在来回虚握着手掌,活动血肉,听到覃正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心头一跳。 他在侯爷身边当差多年,还真没覃正这么多花花肠子,没想到覃正居然会来这么一招,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而且按照侯爷的性子,虽说喜欢宝兵利器,但既然是下面献上去的,多半也就会赐予献上去的人使用,到时候岂不是又能让侯爷高兴,还能自己独得一柄神兵利器? 第二一零章 先砍爪子 王中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这一刻,事情在外人看来似乎有了一丝转圜的余地,但王中的心却更加沉了。 自家事自家知,他在这个世界的实力,暂时还不值一提,这把神兵宝刀,可以说是他行走江湖的唯一倚仗,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之交出去的。 刀没了,人也就可以等死了。 避在一旁的于秀才心中忽然一紧,生怕王中就会这样答应了。 虽然他不大清楚这把刀对于王中的意义,但是他了解侯府之人的德性。 崇信侯府素来便有招募江湖勇者作为打手护卫的传统,这些托身侯府之人,多数都是身负血债的江湖巨寇,性情乖张,肆意妄为,往日便在嘉禾府不知闹出过多少事端。 不过由于崇信侯的势力,最后大多不了了之,而且这些人在侯府的管辖之下,多少也有些收敛,所以也并没有闹出天大的恶事来。 但彼辈桀骜不驯,崇信侯不在当场,这些人说出来的话有几分能信都要存疑。 王中要是真将刀交了出去,会不会得到崇信侯的赏识还是两说,但失去了宝刀的他肯定会实力大减,到时候再面对这两个侍卫,肯定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而早已退开的杜安,也生怕这小子就这么答应了覃正,若是事情真按覃正这样说的办成了,他在侯爷面前哪里还有脸面。 好在王中的回答,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中只是冷眼扫了一下覃正,便将狼牙刀再次微微抬起,这覃正虽然功力高过他许多,但和杜安一样,好似都不擅兵器,一身功夫都在一双手爪上,对上锋利无比的狼牙刀天然就处于劣势,他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最主要的是,他隐约发现,这两人的功夫,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高。 他能够跟上这两人的出招,虽然对方要逃他追不上,但在交手的过程中,他并不比这两人慢多少,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有底气与这两人一战了。 只要抓到机会,以狼牙刀的锋锐,王中甚至有把握将这两人斩杀当场,当然前提是这两人不要夹攻他,而且最好不要拿于秀才与宁宁来威胁他,那样的话,他在投鼠忌器的情况下,可能会输得很惨。 好在这两人为了在主子面前争宠,并不和睦,都指望着对方出丑,便给了他机会,王中当然不会放过。 王中冷笑着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崇信侯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什么时候敢替主子做主了?” 这话说来,杜安心中没来由的就是一阵舒坦,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这姓覃的还真当自己在侯爷面前是个人物了,事后定然要在侯爷面前让你好看。 但对面的覃正却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手指骨节在弯曲之中嘎吱作响,怒吼一声,便如猛虎下山一般朝着王中狂扫而来。 王中不闪不避,迎头而上,刀光瞬间舞动如风,覃正却怒吼连连毫不退让,五爪虽然不敢硬撼刀锋,但指爪横扫之间,于细微之处屈伸连连,化出无限手段,每一次都能在狼牙刀的刀背或者刀身之上,留下重重的力道。 每一次双方交击,庞大的劲力通过刀身的传导,到达王中身上,都让他如遭雷殛,覃正的功力远高过他,即便是不敢硬撼刀锋,空手夺不得白刃,但对方依然有无数手段能击败他。 起初王中还能略微坚持,但连续十几招之后,每一次覃正或指或点,或锤或打,击中在狼牙刀上,都给让他的双臂感到一阵痛入骨髓的震荡。 就连一旁观战的杜安,都忍不住在心中赞叹,这覃正的大威天龙爪果然名不虚传。此人在侯府侍卫之中,与自己都是靠手上招式吃饭的,难怪能有底气有胆子与自己较劲。 若两人真的全力相拼,杜安估计自己也只能与覃正打成一个平手。 不过此人终究是外地来的,不像自己出身本地,好不遮掩的就想要在侯府压过他一头,还是太过狂妄了。 就在杜安心惊之时,交手的双方,王中虽然身形步伐还算稳健,但刀势已经开始有不稳定的迹象。 而指爪连环的覃正,心中也十分惊讶,他这一手天龙爪坚若金刚,一般精良的兵器,被他连环十几次的敲打,兵刃本身内部都会被震出裂纹甚至碎裂掉。 但这小子手上这把刀却依旧坚挺,甚至他能感觉到他的攻击压根就没有对这把兵器造成任何损害,果然不愧是一把绝世宝刀。 不过这都不要紧了,这小子明显功力不怎样,就靠着一把宝刀吃饭而已,只要再过片刻,他就能生生将这小子双臂震废掉,到时候这把宝刀,铁定能归他自己所有。 就在覃正胜券在握,脸上开始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之际,忽然爪下刀锋陡然发生变化,一泓清光瞬间乍起,刀势在一刹那之间迸发出远超之前数倍的速度与力量。 覃正心道不好,但他还未来得及变招,就觉得收之不及的左手手背一凉,大块皮肉被削去的同时,甚至还伤到了一根手筋。 只是刹那间的心神大意,便让他再添重创,钻心的痛楚让他脚步瞬间就要撤退,对方是绝对追不上自己形成连环绞杀的。 但刀锋去势不止,却在这一刻猛然变得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狂猛相随,但这雨却不像瓢泼大雨,反而像是凄风苦雨,迅捷乍起,却有绵柔如丝,但终究连绵不绝。 覃正多年厮杀的经验,让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对方这是要得势不饶人,一连串的猛攻将他斩杀在此,而且此人此刻施展的刀法,也正是连绵不息的狂猛招数。 他也不是吃素的,功力一催,猛的大吼一声,双爪左右开弓,一手变幻如云,以绵柔之力缠绕刀身,即便会受些创伤也顾值不得。 另外一手却如龙爪金钩,掏心直取王中面门,这一下抓实,甭说眼珠,就连脸面都要给他撕得血肉模糊下来。 但就在此时,刚才还如同凄风苦雨一般,连绵迅捷但起伏不大的刀势,却瞬间一变,狂暴的力道仿佛山洪暴发,一下子就将他迎上去的柔爪冲开。 血牙紧咬的王中,仿佛一只凶暴的巨猿,将猛烈的刀光如同巨锤一般朝他猛然砸下,不避生死。 “喀嚓”一声,血腥扑鼻,四方飞射。 第二一一章 再斩手 范不卓曾经在王中面前展示过一招堕星势,但六壬刀法单刀篇中,其实是并没有这招的,最相近的,也只有定星式。 这一刀于万千变化之中,如陨星坠地,势不可挡,无论是刀势变化之迅捷,还是招式威力的爆发,都冠绝全篇,明显是范不卓经年刀法积累,在原本的六壬刀法基础上,创造出来的进阶之招。 王中曾一度想要模仿,甚至是想要以自我的劲力来“学”成此招,只是他连六壬刀法原本的招式都没有尽数融会贯通,加上他也没有六壬刀谱的内功心法,所以一直都没能成功。 不过没成功,不代表他没有收获,临摹六壬刀招,然后辅以自身的真气爆发以及劲力技巧,他已经有了一条经过范不卓认可的学习道路,这一招虽说没有学成,但他也有了一定的模仿心得。 以暴猿一式的劲力运刀,在雪羽之中强行变化,可以说是略具其形,虽然模仿得有些勉强,甚至强行变幻劲力与招式,还让他的筋骨发生挫折。 但覃正也算不得上是什么江湖顶尖高手,远远比不得惠景博那样的人物。 这突然迸发出来的一招,直接在在场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将覃正斩于刀下。 高大威猛的侯府侍卫,刚才还不可一世,转瞬之间,就变成了红的白的碎了一地,惨不忍睹。 王中一边收刀,一边则不停的咬着牙齿,尽量不让自己哼出声来,虽然覃正在轻敌的一瞬间,被他杀死,但覃正临死的一爪,仍然在他肩头扯下了大块的血肉。 而且强行变招,导致他双臂以及背腹之间的部分筋肉,有不少都在瞬间撕裂,甚至经脉之中微弱的真气也有断裂反噬,其中痛苦,不足为外人所道。 此时场上还有一个杜安,他不能露出残相,以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所以转身的瞬间,王中不顾体内的伤痛,狼牙刀立刻微微斜指向杜安,猩红的双眼散发着嗜血的冷漠,冷声说道:“接下来,该你了!” 原本对覃正的死惊怒交加的杜安,这一瞬间,眼皮竟然忍不住猛地跳了一下,对方浓烈的杀意,让他心头竟然有些微微发寒,不敢轻举妄动。 覃正身手不凡,虽然他一向自视要比覃正强,但真要论起来,伯仲之间或许更为恰当,此刻覃正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在王中手里,杜安也开始摸不清楚王中的底细了来。 但他学成出师混迹江湖多年,而且还在侯府之中供职许久,自然也不是吓大的,面对王中的恐吓,转瞬之间,杜安就做出了决断,抢攻!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废话都是无用,覃正是侯府的人,此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杀侯府之人,侯府绝对不能放任此人,唯有格杀此人,才是对侯府最好的交代。 而且这是也是他对侯爷最好的交代,不然这事真论起来,侯爷那边对他的责罚,绝对少不了。 杜安二话不说,双掌如风,以开山裂石之力横扫王中腰腹而来。 刚才那一瞬间,杜安早已看出,王中杀了覃正,自己也有些不对劲,而且王中肩头中了覃正临死一爪,血肉模糊,也做不得假。 换言之,此人正是刚与人拼命完之后,耗力甚剧,身受重伤之刻,此时不趁其病要其命,那他也枉自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 大摔碑手力道刚猛,招式大开大合,此刻杜安动了杀心之下,威势更是狂猛。 而且有了之前对敌的经验,杜安也绝不会蠢到拿肉掌与刀锋硬拼,坚硬的手掌每一次都朝着王中的要害攻击,即便是被刀锋所阻,最后也会在刀身上留下劲道。 与覃正不同,杜安每一次的拍打,都好像是一柄重锤砸在狼牙刀上,庞大的劲力与真气冲击连番而至,每一次都是一名功力远高于他的高手全力一击,登时让他胸膛气血翻腾,数口鲜红就呕了出来。 感觉到王中的气势越来越弱,杜安总算放下心来,有覃正前车之鉴,他可不能再在阴沟里翻船了,所以杜安反而打的越发谨慎了起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王中应对得越来越仓促,最后甚至只能借助此处屋舍中的柱子墙壁等狼狈躲闪,但杜安每一次大掌拍下,无论是粗壮的柱子,还是砖石墙壁,都化作漫天碎片飞散。 杜安发起狠来,一双大摔碑手顿时仿佛化身拆迁机器,整个客然居的这一块大堂,没多久就被他硬生生的砸成了一片废墟,甚至因为有一棵梁柱的断裂,导致楼上的一角厢房都哗啦啦的倾斜了下来,尖叫与惊呼声传的到处都是。 王中一路疯狂躲闪,灵猴拳法根植早已根植脑海,其中迅捷身法,虽未化为明文,但他习练拳法之时,早已熟透,身形变幻迅捷异常。 而且灵猴拳法本身便适合这种小范围复杂地形的腾挪运转,所以他虽然躲的狼狈,但其实有惊无险,一连串的奔逃与躲闪下来,楞是没被杜安一掌拍死。 杜安虽然招招狂猛,但打不中这小子,心里头也不禁烦躁起来,登时怒骂道:“小子,你还有多少体力?你跑不了的,乖乖受死吧!” 王中却没有理会,顺势挑起一截断了栏杆,朝着杜安撞了过去。 杜安不闪不避,劈手一掌便是将这截木头拍了个四分五裂,怒吼一声猛地加速朝着王中狂冲了过去。 王中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双蒲扇般大小的铁掌便仿佛乌云盖雪一般朝着他头顶拍来,刚猛的力道,掀起一阵小范围的风暴,甚至撕扯得他脸皮有些割裂般痛楚。 这一瞬间,王中忽然大喊了一声:“刀给你!” 随音而动的,则是如同满月一般的刀光,自下而上,狂扫而出,刀光之中,甚至连刀柄也脱离了手心,如同将长刀舍弃掷出去了一样。 杜安终究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圣人,这把宝刀的价值,经过这一番的交手,他已经越发能够有所估量,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所以王中在出招的瞬间,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拍下去的手难免还是有了一丝近乎于无的停顿。 千钧一发之际,刀锋已至,杜安想也不想的就朝着刀身一拍一握,抓了下去,而另外一只手掌,则横扫王中头颅。 经次一拨,长刀势头已尽,落入他手!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眼前忽然一花,横拍向王中头颅的手掌手腕,忽然如招雷击,如同千斤巨锤一样的拳头,以前所未有的爆发速度,正砸在他的手腕之处。 杜安心头一变,就要拖刀而退,调整一下再一掌拍死这个已经失了宝刀的小子,但下一刻,一抹青黄色的色彩,在他喉间已经迅猛抹过,血沫喷溅。 那是一片断裂的木头,豁口挂红,如同血色的利刃! 第二一二章 河缘寺的和尚 “哐当!”“砰”“噔噔噔……” 长刀落地,砸得哐啷作响。 杜安还没有死,他近乎本能反应的双手捂向自己的喉咙,同时飞起一脚,将王中踹飞出去,紧接着便捂着喉咙连续不断的后退。 沉重的脚步将堪合的地板,踩出一方又一方的坑洞与四射的裂纹。 “你……”漏风的声线,沙哑难听,伴随的还有血液滋滋滋的涌动之声。 但尽管如此,杜安却仍旧还是未当场死去,而是捂着喉咙,转身就踉跄而走,方向还不是正在开宴席的后院,而是前头的大门。 王中被他最后一脚正踹中胸膛,也不知道肋骨是否断裂,反正剧烈的痛楚,差点让他无法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 等到他终于喘出那一口气,看到杜安要逃走之时,他立刻疯狂的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去捡刀,但胸口处的剧痛,让他还未站起身子便猛地一缩,又倒了下去。 如此三番两次之后,他才勉强窜到狼牙刀旁边,将刀拾起,但整个人却怎么也站不直,只能佝偻着身形,才算好受一点。 那边于秀才护着宁宁躲在角落,差点被之前乱飞的碎片砸中,都看不到这边的情形,等过了好一会,发现没有打斗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跑出来。 看到王中不妙的样子,于秀才赶紧跑过来,想要搀扶起他,但只是稍微向上略一施力,王中就痛得嘶嘶不停,最后只得让他勉强勾着肩膀,没有倒下去。 “王兄弟,你怎么样,要不要紧?那两人已经被你杀退了,你坚持一下,我带你赶紧去找郎中!” 王中却拄着狼牙刀,咬牙切齿强忍着伤痛道:“不用!” 其实确实也不用,最后杜安那一脚虽然力道刚猛,但毕竟是情急之下,只有力道没有准头,痛则痛矣,但他可以感觉得到,这一脚并未伤及他的要害。 而且以他作为玩家的特殊体质,这点伤势,应该只要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看郎中一时间估计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何况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点痛楚,忍忍就好了,甚至这还不如之前几次受伤流血,那样还会持续大幅度的流失他的体力。 “是我给于兄惹麻烦了,嘉禾府境内已经不安全,于兄若是有暇,估计得早点计划逃命了。” 王中粗重的喘了两口气,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伤了崇信侯府的人,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于秀才如今不住在嘉禾府城,但涌谷县隶属嘉禾府治下,而且两地相隔也就一百来里路,崇信侯府想要找他的麻烦,同样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于秀才一介落魄秀才,家中还有两个妇孺,面对侯府的报复,下场可想而知。 于秀才也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但此时此刻他也不好说什么了,因为就算王中不出手,他也多半会恶了崇信侯,可能没有杀了侯府的人这么严重,但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是很好过。 不过这个时候再想这些已是没有用处了,于秀才苦笑着道:“先不说这些了,你若还能坚持,我们须得赶紧逃走才是,不然官兵一来,就难善了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回嘉禾了,回去之后带着小野与幺娘远走便是。” 王中却将一旁的宁宁拉了过来,小家伙正扶着王中拄刀的手臂,往上使着力气,嘴角憋着,都快哭了出来。 王中将宁宁往于秀才手里一交,然后一点点的挣扎直起身子,背后的脊柱与周边筋骨之中,爆出一节又一节的哔啵声响。 “不急,此处是城外,衙门的人没那么快赶来的,而且即便是要逃,也得免除一些后顾之忧!” 王中说着,提刀就朝之前覃正来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做什么?”于秀才赶紧问道。 王中龇了龇牙,轻描淡写的道:“那个什么侯爷还在上面,我先去宰了他,到时候就算侯府不倒,也要乱一阵子才能腾出手来找我们的麻烦。” 于秀才闻言,三观如遭雷轰,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以为这个遇到的王兄弟,为人还算不错,行事举止有礼有度,大方得体,而且喜欢小孩子,心底也还不错,不像是什么恶人。 但此刻杀伐一起,王中暴露出杀戮本性,一个杀人盈野不折不扣的大盗巨寇形象,登时让他对王中的印象来了一个惊天大反转。 于秀才错愕了一下,王中已经提着刀冲出老远,那边的宴会所在,早有人慌乱的婢女仆人前去禀报,也已经乱成了一团。 虽然在座的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但这个时代的青年才俊,大多都是都是些文弱书生,忽然面对杀戮之事,便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这个人连侯爷的手下都敢杀,显然不是什么善类,说不定刀子就会砍到自己身上来,有那胆小的,已经趁着混乱从后门溜之大吉了。 徐良翰倒是有些急智,混乱中抢先护在崇信侯身旁:“贼匪凶残,侯爷两个护卫都惨死此人刀下,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赶紧先护着侯爷从后门离开,出去之后赶紧报知府衙和侯府,到时候不管是府衙来人,还是侯府侍卫到来,必能将此獠擒拿斩杀。” 崇信侯虽然身份尊贵,但年纪还不到双十,骤然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有些抓瞎,心中一度对徐良翰恼恨不已,要不是这厮搞什么宴请,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而且为了表示尊重,他这次特意没有打出侯府的仪仗,只随身带了两个护卫,没想到偏偏今日就出事了。 不过危急关头,徐良翰的挺身而出,还是让他心头对此人的恶感稍稍减弱了些许,但不管怎么样,他心里对徐良翰,算是记恨上了。 但徐良翰的办法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办法,那边田季英不知何时也挤到了崇信侯左近,急声说道:“可那贼人武艺高强,若是追过来,我们护着侯爷又能跑多远?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比较好。” 就在此时,外边又有婢女惊慌失措的叫喊着跑了进来:“那个人过来了,过来了!” 厅堂内顿时轰然乱做一团,田季英也急道:“赶紧,护送侯爷到河缘寺去,那里有武僧,应该能拦住此人。” 崇信侯这时候也抖抖索索的说道:“河缘寺好,河缘寺好,杜安就是在河缘寺习的武艺,然后还俗的,那里有他的师傅,定然能够降服贼子。” 徐良翰也无他法,闻言与田季英两人架着崇信侯就往小门而走。 慌乱之中,逃命的众人挤做一团,忽然又有个人急急忙忙就要去抓崇信侯的衣角,嘴里还在喊道:“那我夫人那边呢?那边怎么办?侯爷,侯妃也在那里啊,可不能不管啊!” 田季英回头就是一脚,将此人踹开:“都这时候了,还顾得着女人?” 一行人慌慌张张的从小门冲下楼,然后又拐过楼角奔向小门,这些人都是这里的常客,对这客然居的构造倒是熟悉。 一路上还有客然居的丫鬟仆人,护院打手,躲得躲藏的藏逃的逃,乱的不行。 不过众人还未冲出小院,忽然,一声巨响从侧面传来,高大的围墙,没有任何征兆的整个就朝这边垮塌下来,散了的木头架子,碎的砖石粉末,轰隆隆的如同山洪爆发席卷而下。 还是田季英手脚轻快,千钧一发之际,扯着崇信侯往旁边跑了,才免受被砸倒的命运,但其他人的运道可就没这么好了,这么大一堵墙垮塌下来,砸死砸伤也不知道多少人。 但尽管是一地的惨叫痛呼,却也掩盖不住一声愤怒的咆哮:“是谁杀了贫僧徒儿!滚出来受死!” 暴怒的吼叫之中,烟尘落下,露出一颗闪亮的光头,光头之下,是满脸的横肉,硕大的肌群,在和尚暴躁的情绪催动下,仿佛小丘一般隆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田季英扶着崇信侯狼狈站起,正惊疑不定之时,崇信侯却喜极而泣起来:“是庆宏大师,我们有救了!” 那和尚听到这边的泣声,一双牛眼横扫过来,见是崇信侯,立刻便冲了过来,抓着崇信侯的肩膀,大声怒吼道:“说,到底是谁杀了我徒弟?杀我徒儿的人在哪里?” 和尚面目凶狂,浑然没有一丝出家人的慈悲之相,而且态度极其凶恶,吓得崇信侯两腿无力,差点就要倒下去。 旁边的田季英想也不想就朝着前头一指,急忙说道:“在前面,就在前院,那贼人还要杀侯爷,大师快去除贼,快去除贼!” 和尚闻言立刻将崇信侯一扔,转身就朝前头奔去,他体型壮硕非似常人,而且力气惊人,横冲直撞之下,穿屋破墙都只是等闲,宛如一只人型狂兽。 等和尚走了之后,田季英才赶紧将委顿在地的崇信侯捞起:“侯爷,侯爷,你没事吧?” 呼唤了两声之后,崇信侯总算回魂,喘息了一阵之后,才心有余悸道:“没事,没事,刚才那位是杜安学艺时的师傅,河缘寺的庆宏大师,有他出马,一定能将那贼人拿下。” 崇信侯越说越兴奋,仿佛刚才被吓到的浑然不是他一样:“走,田先生,随我回去,本侯倒是要看看,这世间到底还是不是天启王朝的天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犯上作乱,反了,反了!” 最后的话语,崇信侯几乎是哭喊着吼出来,蕴含着强烈的怒意以及羞恼。 田季英不知道这小侯爷到底发的什么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时候就应该先去找自己的势力,将自己保护起来,以备完全再说,万一那庆宏和尚也不是贼人的对手呢? 不过侯爷发话了,而且态度强硬,他自然也不好阻拦,只得恭敬顺从。 但就在两人刚刚准备转身之际,忽然一道匹练一般的雪白光芒,从田季英眼角闪过,紧接着,崇信侯那尚且略显稚嫩的脸孔,便扬空而起,睁大的双眼之中,甚至还有未曾来得及消退的激动与愤怒,狰狞异常。 “原来你就是崇信侯,倒省得我慢慢去找了!” 刀光落下,一脸伤疤纵横的王中,如同恶鬼一般的脸孔,忽然出现在田季英身旁,旁边还有一具血喷丈许高下的无头尸体。 田季英双目圆睁,瞳仁在这一瞬间甚至都有点发白,紧接着便气息一滞,晕倒了下去。 王中只是略微瞅了此人一眼,也没多做理会,提刀就要往前院赶去。 刚才他从另外一边赶到宴会所在,却只见一片狼藉,顺着痕迹追出来,却只看到一片倒塌的墙壁,和一群杂乱的人群。 本想着崇信侯应该已经逃了,没想到这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现在崇信侯也杀了,该赶紧跑路了,不然官兵一来,他还真不好脱身,毕竟现在可不止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而且前头面传来的破坏声,让他心头也一紧,那和尚追过去找他之时,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若是此人找不到他迁怒于于秀才与宁宁,那就糟了。 但他才刚要转身,忽然一股莫名的危机从背后袭来,仿佛有一只猛虎在他背后出现了一般。 “施主犯下如此大恶,还不束手就擒?” 王中想也不想就是反手一刀,背后那人似乎没料到王中如此快速的攻击,仓促应对,锋锐的刀锋以极为精准的势头与一股沉稳的力道撞击在一处。 王中手腕一沉,骨头做痛,但背后之人也闷哼了一声,显然未曾讨得好来。 王中趁势拉开距离,转头一看,只见他的背后,崇信侯身死之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面容清癯的老和尚。 三寸长须,颧骨高耸,左手捻着一串手珠,右手却正缓缓收回,化作单掌竖在身前。 那竖起的掌峰之上,有两根手指头露出明显的嫣红之色,显然是破了伤口的,只不过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好似被锁住了一样,只见痕迹,不见里头的血液流出来。 王中顿时心中一凝:“好深厚的内功!” 这老和尚以剑指对他的狼牙刀锋,竟然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而且还用功力将伤口封住,让血液不流,这等功夫,绝对远超杜安与覃正两人。 第二一三章 黑玉佛像异变 “你一个和尚,不在庙里参禅清修,跑出来参合什么?”王中提着刀,凝神以对。 这突来的老和尚绝对是个高手,他自身又气力消耗了大半,还有暗伤在身,怎么都不可能是对手,必须从其他方向寻找应对办法才行。 老和尚闻言略微错愕了一下,眉头一跳,眼前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杀性却重,而且杀了人之后,竟然还如此平静,定然是穷凶极恶之徒。 老和尚登时便怒道:“好胆,光天化日之下,阁下枉杀人命,竟然还敢口出狂言。贫僧虽是佛门之人,也知匡扶正义,劝阁下尽早放下屠刀,与贫僧前去衙门自首,以赎罪孽,不然死后必堕阿鼻地狱。” 话音未落,这老和尚脚步一动,迅捷如风,如同缩地成寸一样,两人之间相隔的几丈距离一闪而过,王中眨眼再睁之时,此人已经并指如剑,杀近身来。 王中心中一沉,想也不想,狼牙刀直接呈现扇形斜着斩出,藏灵式突兀变化,刀锋骤然变快,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这老和尚的剑指之前。 但这老和尚却仿佛料定王中会有此动作,瞬间变招,剑指虚点,并未接触刀锋,一道劲风便激射而出,正中王中胸口。 王中胸口一痛,还来不及体会肉体创伤的撕裂感,藏灵再转,定星一刀,一往无前而上,竟是要硬受此人两招,以命换命。 甫一接触,便是如此搏命一样的打法,也是王中的无奈之举,这和尚功夫比他高太多,与覃正等人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的高手,不抓住对方对自己还不了解并未出动全力的时候以伤换伤,他没有任何机会。 而且刚才若是他不借着如此一拼,身形前冲,这老和尚另外一手念珠,只怕立刻就要将他砸得脑壳开。 老和尚也没想到王中竟然是如此一个狠人,话都没说两句才一交手就仿佛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样,誓要将他斩杀。 “此獠果然非是一般恶徒,杀性如此之重,看来今日贫僧不得不大开杀戒了。” 心中念头一动,老和尚体内真气涌动,棕色念珠竟然后发先至瞬间撞击在狼牙刀上,定星式势大力沉,而且王中这一刀乃是以仅剩不多的真气十倍爆发,力道刚猛绝伦,饶是老和尚武功高强,虽然将这一刀打偏了去,但念珠却没能保住,立成齑粉。 但根基强弱在此便显得十分鲜明了,王中只有一刀的机会,老和尚却有连绵不绝的手段,破开刀势,老和尚剑指一转,如同鬼魅一般欺身而进,王中甚至还没看到是怎么回事,一只干枯的手掌便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下来,换了平常之人,肯定立刻死于当场。 王中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柄重锤砸中,登时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的朝后方飞了出去,一连撞断两根梁柱,稀里哗啦倒下一大片建筑,最后砸进了一片废墟之中。 但或许是命不该绝,王中竟然还没有死,废墟里头虽然气息微弱,但他仍然还在挣扎。 老和尚一掌将王中打飞,却也没有立刻追击将他斩杀,反而是颇有些懊悔的站在了原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颂完佛号之后,老和尚才略显庆幸的朝着废墟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施主,束手就擒,随贫僧去衙门领罪吧。” 然而就在老和尚刚刚走到跌落废墟之中的王中边上时,漫天碎屑烟尘,轰然炸开,如同蛟龙出海,气势惊人。 伴随着无尽喧嚣的,则是一声怒吼,以及一道暴起的刀光,宛如从虚空中来,携带无尽的狂暴力量,朝着和尚身前碾压而至,刚猛霸道绝伦的力量,更甚刚才王中挥出的那一刀十倍不止。 老和尚心中大惊失色,难道此人刚才竟然是在藏拙,可生受他摧心一掌,这拙藏的代价也太大了,他不信天下有人能够生受他这一掌能毫发无伤,就算是那些顶尖高手,甚至先天高手,没有任何防护,中了他这一掌,心脉也必定会重创,弄不好就是当场心脏爆裂死亡。 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去震惊,如此近距离的突袭,加上近乎无法解释的狂猛的爆炸性力量,这一刀老和尚根本不敢硬接,甚至连朝旁边躲都躲不掉,只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后退。 但他退,王中得势紧追不舍的刀锋,便好似连绵骤雨疯狂宣泄而下,庞大的真气灌涌加持之下,雪羽式毫无清灵之巧,只剩漫天暴雪一般的沉重呼啸。 老和尚念珠已毁,身形被缠,脱不开刀锋,终究只得以肉身应对这柄宝刀。 在此之前,最开始的那一次交手之后,他便已经明白,这恶徒手中所持,乃是一柄绝世宝兵,因为以他几十年的手上硬功,寻常兵刃对他来说,不过是豆腐泥块一般。 好在老和尚虽然形势危急,但一辈子的武功修业非同凡响,如此危急关头,在狂然无序的爆裂连环刀势之中,依然能够做出最恰当的判断与出击。 或指,或掌,或手刀,或拳锋,或击敌兵刃之后,或应刀锋之侧,或探敌方下盘,无所不用其极,出招快如闪电,竟然与王中雪羽狂式不落下风。 只是尽管凭借着一身高强的实力,在王中连绵的攻击之中撑了下来,但老和尚的情势反而并不乐观。 或许换了另外一把兵器,另外一个人,老和尚只需要三两个呼吸,就能顺势破开对手的刀势,反败为胜,甚至空手夺白刃也不在话下。 但偏偏他遇到的是王中,不仅刀锋分毫不能触碰,就连每一道刀势落下的爆发之力,都有开山之威,仿佛洪荒巨兽在撕扯一般,难以阻挡。 这个时候,别说空手夺白刃了,就连想要脱离这种近乎无赖一般的连环纠缠,都越来越难,对方的脚步步伐,竟然也非是等闲功夫。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老和尚的手臂,胸前,肩头等等地方,便不知被错开的刀锋划出了多少口子,鲜血横流,这还是他应对得法的缘故,刀锋最多也只是在他身上挑过,留下一些小的伤口。 若非如此,他早已被王中一刀切切实实的斩中,绝对是一刀两断的下场。 就在老和尚陷入危机关头,忽然侧面传来一声怒吼:“师兄!我来帮你!” 只见那之前冲入前厅去的肌肉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见老和尚被死死压制,怒吼一声,拔起旁边一根小孩身子一般粗细的梁柱朝着王中就抡了过去。 王中见状不对,刀锋一转,整个人如同一只滚地的猴子于毫厘之间,擦着柱子的地下翻了出去,再起身之时,旁边的楼阁轰然垮塌,尖叫四起。 老和尚顺势拉开距离,真气催动,身上那些流血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闭合,虽然尚未痊愈,但至少不再流血了,看得王中眼神一跳。 这两个和尚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刚才要不是他放在胸口的黑玉佛像替他挡了一掌,而且发生了一些惊人的变化,他早就死在那老和尚手里了。 双方暂时分开,肌肉和尚庆宏怒吼一声,将那梁柱一扔,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旁边的老和尚赶紧唤住了。 “师弟,此獠狡诈狠辣,不可鲁莽!” 庆宏和尚虽然神态凶恶,但到底还是听从师兄的吩咐,半路便停下了,一脸怒容的看着提刀的王中,眼神阴晴不定,即便是徒弟的枉死仇恨,在这一刻也被他强行压抑在心中,不得爆发。 他并不傻,师兄的功夫比他还要高出一线,在这人手里都没讨到好,他上去,难保不会送死,两人一起上才是最好的。 只是这人虽然脸如恶鬼,杀戮甚重,但以他的眼光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并没有多大年纪,撑死二十出头。 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强悍的实力,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和尚止住了伤口,转头又谨慎的朝着王中问道:“阁下到底何人?自恃武功高强,杀贫僧师侄,又害崇信侯爷,真当这世道没有王法吗?” 王中闻言心中一动,看来刚才那一番拼杀将这两个和尚给吓住了。 其实刚才王中都认定自己快要死了,但没想到老和尚那雄浑一掌拍在他胸口,不仅没有杀了他,反而还救了他。 出于不明原因,他心口一直放着一些东西,包括那两本小册子,以及黑玉佛像,除了常玉郎那半块玉在宁宁身上,其他的东西都在此处。 老和尚那一掌正好打在这些东西上,其他的倒没什么,那黑鱼佛像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不仅他本人毫发无伤不说,佛像内反而忽然冲出一股雄浑至极的真气,瞬间就填满了他的丹田与经脉,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势头。 王中来不及细细思考,体内真气狂涌的他,趁着老和尚松懈之际,忽然就是狂刀爆起,十倍爆炸之力连环而动,逮着机会就差点将这老和尚斩杀在此。 但黑玉佛像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这真气到底能维持多久,他也不敢确定,所以在面对这两个和尚的时候,他心里也开始直打鼓。 不过老和尚一开口,又给了他一点信心,对方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忌惮了,敌人忌惮,自己就要更加肆无忌惮,这样才有机会安然而退,若这时候露了怯,只怕就得饮恨于此了。 “哼!王法?”王中冷笑了一声:“许他一门侯爷作威作福,就不我等反抗的王法?这样的王法,在我这儿,还真没有。” 王中一脸枭狂之气,视官府权贵如无物的蛮横姿态,极具江湖巨寇的气息。 两个和尚顿时一楞,那老和尚立刻面色冷峻的说道:“阁下如此张狂,可敢留下名号?” 王中将手中长刀微微晃动,再次斜指:“怎么?想要报仇,现在就可以。” 肌肉和尚顿时大怒,双拳握得骨节爆响:“小子,真当佛爷杀不得你?” 但老和尚却是眼神一凝,再次拉住了他,转而对王中说道:“六壬刀法,阁下与九胜魔童是什么关系?” 老和尚话音刚落,这下轮到王中面色错愕了,没想到这老和尚竟然认出他的刀法路数来,而所谓的九胜魔童,说的多半应该就是范不卓,他曾经有个绰号便是九胜童子,但至于怎么便成了魔童,其中意味就不好说了。 但范不卓不是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十年了吗?这两人不可能还对一个老江湖记得这么好吧?难道这两人近期见过范不卓? 王中脸色一变,立刻便让两个和尚捕捉到了,两人竟然齐齐一震,对视了一眼才略微缓解了各自的惊讶。 王中眼神犹疑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有范兄的消息?” 自从罗霄山两人突兀分开之后,王中其实一直挺担心范不卓的,即便知晓他没有陷落在罗霄山里头,但他还是觉得,范不卓应该不是很顺,毕竟从一个贼窝里杀出来,有没有受伤什么的,都不好说。 只是他并非真正的江湖中人,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去哪里打听,所以一直没有范不卓的消息,担心也只能担心着,并无用处。 没想到这两个和尚居然有范不卓的消息,王中立刻慎重了起来,即便他找范不卓并没有什么要事,但能确定他安全,或者见面道一声谢,也是好的。 两个和尚听到王中与九胜魔童兄弟相称,心中立时更加波涛难平,那肌肉和尚甚至脸色胀得通红,牙齿咬得邦邦做响,两只手捏在一起恨不得连自己的手都捏断,但到底还是没有上前动手。 那老和尚倒是平和一些,不过也有些不甘,说道:“阁下既然是百胜门之人,那今日的事就好说了,阁下与官府的计较,贫僧师兄弟不会过问,但贫僧师侄之死,改日定当上十锋会讨个公道。” 说完,也不等王中再问,这老和尚竟然拉着师弟转身就走了,弄得王中心中一阵莫名其妙。 “既然将我认成了百胜门之人,为什么又要到十锋会讨公道呢?” 王中不明所以,不过不用对付两个高手,他自然欣喜,因为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黑玉佛像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等两个和尚离开,王中赶紧拔腿就往前院跑,宁宁和于秀才还在前面。 第二一四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庆宏和尚风风火火的来,起初没找到目标,周围都是一些婢女宾客之流,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这和尚倒还算是没有丧心病狂的拿无关人等发泄,所以于秀才虽然十分害怕,但和宁宁两个躲在一旁,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有些知道他俩和那贼人是一伙的,也不敢上前造次,毕竟那贼人还没死呢,回转过来要了自己的小命怎么办?大伙都只在往外逃。 后院的交手并没有持续很久,从王中离开,到两个和尚莫名其妙的留下狠话离去,王中回来,前后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你真……真把崇信侯杀了?”从客然居跑出来,拐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头,于秀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王中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经过了一场苦战的。 而且去之前王中还有些身形狼狈,气息不稳,回来之后却气力饱满精神亢奋,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让于秀才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中是不是真的杀了崇信侯,那样的话可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了。 王中一边将宁宁背起,一边顺势回答道:“我杀的那小子自称侯爷,若没有其他侯爷,应该就是你说的崇信侯了。” 于秀才闻言登时差点一个踉跄滑到在地,饶是他心性非同一般,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觉眼前一黑。 杀了一个世袭的侯爷,这这这,这是要被全天下通缉啊。 王中一手扶住了他,赶紧又道:“杀都杀了,不然还等着他派人来找我们的麻烦,甚至杀我们不成?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官兵应该就快要来了,咱们还是先逃走再说,我对这块不熟,你可知哪里有近路?” 于秀才抻着额头,一边跟在他后面踉跄奔跑,一边唉声叹息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不过幺娘和小野还在涌谷,我不能扔下她们,我要先回去接她们才行。” 王中点头道:“这是自然,现在事情闹开了,官府肯定会下令到涌谷县去,所以咱们要赶在官府的命令到达之前,先回到涌谷县,接嫂嫂和小野出城。” 于秀才顿时一个激灵:“对对,赶紧回涌谷,先接她们出来。近路,近路,可这里哪里有什么近路……” 于秀才一边跑着一边念叨,脑子里飞快的思考,该如何快点回去,可他已经多年没在嘉禾府这边生活过,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急的差点直跳脚。 前头即将是巷口,王中忽然猛的一顿身,于秀才差点撞在他背上,王中谨慎的朝前一指,两人赶紧侧身躲在阴影之处,前头的大街上,正有一大队官差,在朝着客然居的方向狂奔。 这些官差人虽然多,但队形却有些乱糟糟的,而且制服兵甲也不甚统一。 等这些官差过了之后,于秀才才急着说道:“那是码头的巡逻官兵,还有急递铺的驿兵。” “那那边平时有多少人马?现在过去是不是就没有官兵了?那边有路能绕出去么?” 王中一边问着,一边打量街面上,两人从巷子中走出来,倒没有引起平头百姓的注意,反而是不少人还在低声抱怨刚才过去的官差,显然很多人还不知道客然居发生的事情,这样倒是方便了王中他们逃走。 于秀才一边低着头跟在王中后面急急而走,一面回应道:“码头上巡逻的官差一般都是两队,而且河对岸也有,刚才过去的最多只有一半,急递铺的驿卒倒是不多,一共也就十几个,剩下的多是负责伺候的人。” “那咱们现在要离开这里,去涌谷县,要怎么走?”王中的语气越来越急,因为两人这般在大街上埋头赶路的怪异行径,已经引起了好些人的指指点点。 而且王中身上还有血迹,十分新鲜的血迹,加上那偶尔露出来的吓人样貌,着实让人起疑。 于秀才也越来越急道:“北面是河,过河不易,得从南边,从城外绕,绕到城西,走大路回去,最快就只有这条路,没有小路可以抄。即便半路上有些山野近道比大路快上一点,跟现在也没关系。” “那咱们现在怎么走?才能绕道城南?” “咱们现在在小前街,旁边是河缘寺,最快的方法是从河缘寺穿过去!” 王中嘴唇一咬:“不行,穿不过去,那两个和尚我不是对手,河缘寺如果还有其他高手的话,我们就是自投罗网。” “那就没办法,只能从这些小巷子里钻了!” 王中顺势朝着旁边的巷子里望去,城外的建筑并不像城内那样坐落有致,这些小巷子七弯八拐之下,谁知道通向哪里,时间拖的越久,到时候嘉禾府的官兵都动员起来,四方设卡,说不定他还没跑出这片城区,就得被逮住。 于秀才也有些绝望,城内外大路或许没怎么变化,他还能熟悉,但这些巷弄里闾,他可就没什么把握了。 正在两人犹疑之时,忽然身后传来一片惊呼。 “闪开!都给我闪开!太守府急令!” 一骑官差,在大街上纵马狂奔,路上行人被惊得东倒西歪。 王中两人顺势躲向路边,于秀才回头一看,立刻惊叫道:“不妙,这是府衙的传令信差,看这情况,肯定是前去通知水军都营的。” “水军都营在哪?” “河缘寺的东面,山下有个河湾,沿河走便可到。” “那从那边可以绕过这片地方,从城南走吗?” 于秀才大惊失色:“可那样就绕了一个大圈,起码多走三十里!” 王中龇了龇牙:“不怕,有马就行?” 于秀才一楞:“你待怎地,你不会要抢这信差的马吧?” “抢他一匹马有什么用,不过水军都营就在我们前头,确实不能让此人这么快就去报信!” 话音一落,那传令信差正好大马经过两人跟前,王中手刀一甩,正中马匹后腿部位,强壮的马匹登时腿部一撇,令人牙酸的骨折之声传来,信差连人带马摔了个底朝天。 王中看也不看,拉着于秀才就走! “现在去拿?”于秀才还未回过神来,不知道王中想干嘛。 “去急递铺,急递铺肯定有马,有马咱们就走大路,从东面绕远路,府城那边肯定想不到,堵不到咱们。只要赶在府衙的令讯之前,回到涌谷,那就一切好说。” 于秀才听了之后,总算稍微安定了一些,毕竟是有了点希望。 不过,转瞬之间,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脸色大变:“不好,府衙信差已经东出,那么往西去的,肯定也派出去了,咱们得快点,不然赶不及了,快!” 说完,于秀才已经顾不得引起路上行人的注意,甩开膀子开始狂奔。他倒不是个文弱书生,少年时斗鸡走狗,四处耍玩,养了一副好身板。 王中也不再刻意低调了,将宁宁一托,跟在他后面一起朝前猛冲。这里本是嘉禾府人流最旺之地,来往人群不说摩肩接踵,但流水如龙也差不多了。 两人疯了一样的乱跑,顿时将大街上撞得混乱不堪。 好在急递铺设立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就在河边的一处拐角上,这贴近河边之地,倒是有一条大路,往来大型车马。 于秀才朝前一指,前面那处宽广门宅之外,有两个服饰眼熟的兵丁驻守,正是急递铺。 “那里,就是,马厩在北面,我以前去过,应该差不了。”于秀才喘着粗气说道。 王中将宁宁从背上放下,往他怀里一放:“你从这边绕过去,到北面大路上等我!” 于秀才将宁宁抱起:“你小心!”说完便赶紧朝着既定的地点跑去,绕开这座院子,可也得不少脚程。 守门的士兵对一个抱着小孩的男人倒没怎么在意,反而是王中配着刀,身上还有血迹,不似善类,让两人紧张了一下。 不过王中也从另外一边绕了过去,没发生什么事,两人才放下心来。 “刚才那人生得好生凶恶,那脸都毁成那样了,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厉害。” “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等跑江湖的强人,总有一天也会死在好勇斗狠之上的。” “说是这么说,可现在这世道是越发不安稳了,大白天的,连侯爷都能被行刺,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可怎么活哦。” “嘁,你想的可真多,人家被行刺,是因为人家是侯爷,你一个连帮闲的大头驿卒,哪个会对你出手嘛。” “呵呵,好像也是,反正咱一没财二没权的,就算江洋大盗,只怕也看不上。” 就在两人百无聊赖的嘀咕之时,忽然铺内传来惊呼只声:“好胆,居然敢盗官府的马!来人啦,有人偷马!” 马厩之内,年纪不大的马夫一口嗓子惊破天际,吓了王中一跳,然后被他一掌拍晕了过去,他可不是偷,而是正大光明的抢,另外两个马倌早在他进门之时想阻拦,就被他打晕了。 随意瞅了瞅,王中牵了四批看上去最强壮的马匹,拖着就往外走,马厩外面原本还有粗大横木做的栏杆围墙,也被他几刀斩成废墟。 身后传来紧急而又细密的脚步声时,王中已经带着于秀才,骑上马匹,沿着河边的大道,一路狂奔下去。 于秀才是会骑马的,甚至骑术比王中还要好,四匹马一人一匹,还有两匹都是于秀才牵着,他竟然一点也不生疏,几年厮混的生涯,除了学业丢掉了之外,于秀才其他能力,倒是比一般书生强出不知道多少。 两人一路狂奔,好几里路之后,王中果然在一处河湾看到了连营的水寨与船只,兵甲金鼓声声,正是嘉禾府的水军都营,从岸上粗略一望,虽然瞧不见全貌,但少说也有个两三千人。 水寨防守严密,并未有什么大规模的调动,两人见了不由得一阵庆幸,若是大军出动,将各条道路全都卡死,他们这次只怕插翅也难飞。 行过水寨,两人背后便是河缘寺的后山绝壁,绕过这一片地方,转到嘉禾府的东面偏南,两人直接拐上一条绕城而过的大道,直接到了城南外部,然后转向城西,一路狂奔涌谷县。 涌谷县离嘉禾府也就百多里,不惜马力死命狂奔,两人竟然只花了一个时辰多点就跑到了,而这时候,离天黑关城门还早的很。 由于路上并没有遇到嘉禾府的信使,所以两人的心已经几乎吊了起来,生怕涌谷县的周幺娘与小野有什么闪失。 涌谷县城门口,一切如常,王中与于秀才顺利进城,还有些不敢置信。 “难道府衙的信使还没到?”王中有些疑惑。 于秀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这个时候,没到自然最好:“不知道,先回家,现在离天黑关城门,还有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时间足够,今天就要出城。” 涌谷县的人不多,两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路纵马狂奔到了家门口,小巷子里,小野正在和几个小男孩一起玩游戏,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的就闹将了起来,结果三个小男孩却被她一个人全揍趴下了,正哭哭嚷嚷个不停。 “爹,你怎么回来了!哎呀,还有王叔叔,宁宁!” 看到于秀才等人,小野立刻惊喜的叫了起来。 其他几个小孩子见到来了大人,还有几匹大马,也不知道是怕人还是怕马,瞬间也就不哭了,不过都吓得赶紧就跑了。 小野回头看了看他们,不屑的撇了撇嘴:“一群怂货!” 于秀才见家里没事,心中悬着的那口气总算落下来了:“小野,快回屋,你娘呢?” 小野却将嘴巴一撅:“刚才何老爹来过,通知娘去口子巷拿信去了。我们就在这等她呗,这里地方大,我要和宁宁一块玩斗鸡。” 小家伙说着就要去拉刚刚被抱下马的宁宁,但宁宁却脸色有些苍白,面对小伙伴的邀请,并没有动弹,反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下吓得几人登时慌乱起来,这一次王中还算镇定,知道小家伙这次又颠到了,但他心中却颇不是滋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二一五章 周文兴 “宁宁怎么样?” 周家老宅之中,于秀才正在屋里慌慌张张的收拾细软,见到王中从房间里出来,立刻焦急问道。 “应该没什么大碍,之前也出现过一次,就是不能骑快马颠簸。”王中一边朝外走,一边回答道。 小家伙受不得连续的强烈颠簸,估计坐车也会晕车,王中让她先躺着休息,能睡一会是一会。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奔波的生活,不适合小孩子,他需要将手头的事情尽快处理掉,然后给她一个安稳的日子才行。 好在还剑山庄不远了,应该就快了。 于秀才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叹声道:“唉,这孩子,倒是懂事,从头到尾都没有闹过。” 从在客然居发生冲突开始,一直到快马赶回涌谷县,宁宁虽然有害怕,有难受,但楞是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坑过,没让两个大人担忧一次,确实是少见的心性成熟。 反观自家的小野,调皮跳脱,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于秀才也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于秀才忽然赶紧又开口朝着门口喊了起来:“小野,你娘回来了么?” 远处大门口传来小野不耐烦的声音:“还没呢,爹爹,你啥事啊?这么急?” 小宁宁不能和她一起玩耍,周围的几个小伙伴也各自逃回了家,于秀才让她看着大门,她正心情有些不好呢。 于秀才闻言脸色一垮,王中忍不住莞尔一笑,赶紧道:“小野看门太危险了,我去门口守着,于兄你赶紧收拾东西吧。” 于秀才将手里的包袱两边一扯系好:“还收拾个什么,反正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行,我得去坊长那边看看,幺娘该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吧?” 于秀才不是那等没经历过世面的呆书生,什么假传消息将人引出去的话本他也是见过的,他家向来都没什么亲戚,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来信,他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赶将着就要出门去。 王中赶紧拦阻道:“万一真有事情,外面肯定有官兵,你去的话脱不得身,这样吧,你告诉我坊长家在何处方位,我去看嫂嫂是不是在那里取信。家里两个孩子,于兄就先看着,我尽快回来。” 王中说的也是实情,于秀才只得点头同意,然后又给他指点了坊长家的位置,王中赶紧出门就走,于秀才则将小野唤了回来,然后大门紧闭。 不过由于没有告知小野真实情况,小家伙还颇有些不高兴,还是于秀才呵斥了两声,才将之镇住,小家伙这才发现好像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情,乖乖的不再闹腾。 这边王中运气难得的好上了一回,刚出巷子口,就看到周幺娘正从前头走来,一手提着卤菜熟食,正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还与路上的街坊邻居打着招呼。 王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看来涌谷县这边还真没出事。 周幺娘走着走着,也发现了王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正要张口打招呼,王中却给了她一个噤声的手势,转身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转进了巷子,周围没了别人,王中才等她上前来,低声说道:“嫂子,赶紧回家,有大麻烦了。” 周幺娘心中一紧,也来不及细问了,赶紧便往家跑,回到家中,一家人团聚,于秀才激动得甚至落下泪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东西我都收好,现在就走!” 周幺娘被他慌慌张张的表情也弄得有些后怕了,连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你这是做什么啊?逃难吗?” 于秀才急声叹道:“在府城不小心得罪了侯爷,麻烦不小,这涌谷县呆不下去了,咱们得赶紧离开。” 旁边的小野闻言跳了起来:“啊?爹爹?咱们要去哪?” 周幺娘听闻之后,心肝一颤,嘉禾府的侯爷,那就只有崇信侯了,得罪了侯府,他们这等小民家庭,家破人亡都是等闲。 知道事情紧急,她也就先不多问了,只是听到女儿的问话,她也觉得,这去哪里,总得有个目标啊。 “对啊,咱们这是要逃到哪里去啊?” 于秀才慨然摇头道:“现在还不知晓,但先出城再说,不然官府牌符一到,官兵一来,被堵在城里头,就插翅南飞了。” 周幺娘心中一沉,边上的女儿还要嚷嚷个什么,让她也一把抱在了怀里,不再闹腾。 周幺娘虽然只是个小妇人,但她并不傻,而且早年为父伸冤,也与官府打过交道。相公这样的说辞,显然并非是简单的得罪侯府这么简单了,多半涉及到什么大案,不然不可能是官兵来抓捕。 事态危急,这个时候,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其他吧。 他们一家说话的功夫,王中也去将刚刚躺下没多久的宁宁抱了出来,背在背上,小家伙只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便趴在王中背上睡觉。 几人也不管那些家什什么的了,转身就走,四匹大马载着三大两小,从后门出去,走了北门,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刚好出城。 出城之后,天色将暗,虽然涌谷县这边官府好像还没收到消息,没有动作,但一行人也不敢耽搁,一直小跑出了将近三十里,才在一处名为虎头坡的地方暂且落脚。 这地方按照周幺娘所说,是她父亲以前常来的地方,有不少很好的木材,林木繁盛,十分隐秘,而且还离官道不是很远,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坡下还有个荒废的山神庙,几人晚上便在此地将就对付。 路上于秀才将在嘉禾府城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细致的与周幺娘说了,却将周幺娘吓的不轻,原本她以为就算涉及什么大案子了,总该还有个常理的。 但没想到王中居然将崇信侯杀了,让她这个市井小民,差点吓得跳下马去。 被这事情一吓,就连她一向很在意的归问香的事情,都没怎么在意了。 而且自打这时候起,就连她看王中的眼神,都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于秀才也不好多说,只得暗中握住了她的手心,默默安抚。虽然他之前也无法接受,但经过这一连串的慌乱,现在镇定下来之后,他忽然又有些庆幸了,若是崇信侯没死,那他们一家的麻烦,只怕又是另外一种无穷无尽的光景了。 现在这样也好,反正都是落难,逃离此地,好像也不算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对了,你之前去取信,到底是何人给我来的信?” 破庙之中,狼狈了一整天,几人总算得到了暂且的休息,两个小家伙累的累,惊的惊,吃了点东西之后,现在都昏沉的睡了过去。 于秀才忽然想起之前女儿说的事情,赶紧问向了妻子。 “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周幺娘叹息一声,然后解释道:“是文兴来信了。” 于秀才顿时又惊又喜:“文兴?他现在如何?来信说什么?” 周文兴,周幺娘的弟弟,少年求学,也算是略有才华之人,几年前,于秀才和周幺娘刚成亲没多久,周文兴便跟随夫子一起游学去了,连小野出生都没见到。 上次来信还是三年前,据说在北面某个地方随夫子一起做了个小官,现在不知道如何了。 于秀才听到是周文兴来信,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从嘉禾府逃难离开,他心中其实早就思考过该到何处去避难,虽然他心中初定是去寻父亲这边的一处远亲,但周文兴也曾在他的考虑中出现过。 他没那么多讲究,会觉得投靠妻子娘家人丢人,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安全。 周幺娘从怀中摸出一封黄纸信封,递给了他:“唉,我不好说,你自己看吧。” “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于秀才楞了一下,嘀咕着将信接了过去,抖开信纸,借着篝火的光亮一一细读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要入赘?孩子还不能跟他姓?”看完信,于秀才忍不住对着妻子问道。 周幺娘叹息一声:“信上是这么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有等过去了之后才知道了。唉,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于秀才一阵无言,由于关系到于秀才一家的逃难去处,边上的王中赶紧问道:“发生了何事?” 于秀才长叹一声,将事情原委与他说来。 原来周文兴来信,说是好事也是好事,说是坏事也是坏事,他随师尊游学至江南道华阳州,师尊得了华阳州刺史的赏识,得了官位,连带着他也得了一官半职,在刺史府礼房出任知事。 本来这都还算平常,但偏偏周文兴不知是走桃花运还是走霉运,被刺史的小女儿给相中了,两人门不当户不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偏偏那刺史小女儿在家中颇为受宠,非他不嫁,闹将开来,刺史府脸上都不甚好看。 后来刺史好歹同意了这门婚事,但肯定是有条件的。刺史家的公子,找到了周文兴,让他入赘,而且还要改姓,以后生了孩子自然也随母家。 周文兴不知是与那刺史千金真心相爱,还是受迫于高官压力,反正是接受了,传信回来便是通知姐姐与姐夫二人,去参加婚礼。 这个世界的民间传统,将家族子嗣传承看的还是很重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于秀才这样豁达,周幺娘一心想着让弟弟考中科举,不说广大门楣,至少能让周家香火繁盛下去。 但现在弟弟却要跑去入赘,还要改姓,也难怪她不高兴了。 不过她早已经嫁为人妇,而且丈夫还同她一起住在娘家,在外人看来也有些像是入赘的意思,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也难怪她刚才说不知道怎样与于秀才说了。 入赘不入赘,这是人家的家事,王中不好多说什么,而且他本身对这个,其实也没多大概念,他现在想的是,于秀才一家要去哪里才安全。 周文兴与刺史千金成亲,在华阳州应该算是有地位的人了,而且还是官府中人,庇佑于秀才一家安稳过日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所以在他看来,于秀才一家三口,去投奔周文兴,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中便问道:“那,于兄,你们是打算去华阳州,找周兄弟?” 于秀才叹了一声,将信收起:“文兴成家,自然是要去看看的,而且还是入赘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了解清楚。另外,不讳言,我之前本来就想过是去投靠我那位远房的叔父,还是去投奔文兴,现在看来,不用选了。” 一旁的周幺娘瞥了他一眼,有些低沉的说道:“你那远房叔父,几十年都没怎么联系,还认不认都是两说,去了图什么。” 于秀才一摊手,给了王中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色,然后才对着周幺娘道:“是是是,我这不是怕给文兴添麻烦嘛。不过事已至此,看来华阳州是必须去了,不然你也不安心不是。” 周幺娘微微呛声道:“你让我省心,就最好了。” 说完,叹息一声,便搂着边上的两个宝宝睡觉去了。 篝火边上,于秀才与王中对视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没继续接话。 王中忽然道歉道:“于兄,这回是我鲁莽了,对不住你了。” 于秀才却随手一挥道:“别这么说,其实我现在回想一下,发现王兄弟你这等蛮横手法,还挺好的。至少,如果你当时没拦住那个侍卫,我很难想象被他上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会将崇信侯得罪的更惨,活人因为脸面发怒,比一个死人的仇怨,有时候可要大的多。说不得我就得家破人亡,只在反掌之间。” 世间升斗小民,面对权贵豪强之时,不管有理没理,都是这样苍白无力,于秀才倒是看得透了一些。 王中也慨叹一声,不好说什么:“唉,算了,命道不由人,顾好眼前再说,于兄先休息吧,我来守夜。” 于秀才体质自然比不得王中这等练武之人,所以也没反对,迷糊着很快也跟着妻女一起睡着了。 王中一个人对着篝火,警惕的看着四周,好在他瞌睡少,不怎么累。 一直到后半夜,都没什么动静,看来就算有追兵,今晚应该也不会来了,王中总算松懈了一口气,伸手将怀里的那块救命玉佩拿了出来。 黑色的佛像,巴掌大小,玉质温润,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此刻在火光之下,却给了王中之前未曾见到过的色彩,随着火焰的跳跃,好似有一圈一圈的光轮,在小小的佛像之中来回扩散,若隐若现。 第二一六章 小无相三世涅盘轮回经 王中能够感觉到,那是真气在流动,就好像他之前输入进去的真气,都存储在了这佛像之中一样,只不过他猜虽然是如是猜,但真正原因是什么,还是需要他细细摸索才行。 静夜无声,王中运转完自然功之后,便像往常一样,将真气缓缓朝着佛像之中输入进去。 这一次和之前果然完全不同,以前这佛像就像是一块顽石,无论他的真气如何输入,这佛像都没有任何反应。 但这一次,他的真气才一进入,便深刻感受到了佛像之中孕育的庞大的,且活跃的真气,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他那点真气,一落进去,就迅速被里头的真气给吞噬同化,消失无踪。 但若是他一动念,这里头的真气便从佛像之中缓缓流逝而出,直接沁入他的体内经脉之中,没有丝毫阻碍。 可让他不明白的是,虽说他自从得了这佛像之后,听了常玉郎的指点,每日都试着将真气灌入,但他本身的功力其实可以说微不足道,即便是长久以来的累积,一点也没有损耗,应该也没有如此庞大的量才对。 “难道这佛像之中本身就蕴藏了大量的真气,只是今天才被我激发了?” 王中暂且只能做此猜想,佛像之中的真气对他现在来说,近乎无穷无尽一般,当然也有可能他现在功力太低,无法完全吸纳所至。 但总之,这里面的真气,他现在是用不完的,这倒是让他心中宽慰了许多。 杀了崇信侯,他说不得又得变成通缉犯,而且这次他的面相可是十分明显的,到时候面对官府的追捕,实力不够强的话,逃不脱就不妙了。 现在有了近乎源源不断的真气供应,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他本身的功力确实不高,武功也只能说勉勉强强,算得上有两招庄稼把式了,但十倍爆发之下,威力也远非一般人可比。 配合他玩家的特殊体质,伤势回复快,觉也少,正适合逃离官府的追捕。 “可这东西为什么会是今天才出现变化,好似解锁了一样?为什么以前不可以呢?而且窦书生,或者说宋行书,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东西送给我?没有理由啊?” 虽然知晓了黑色玉佛的秘密,但王中心里头的谜团反而越来越多了。 宋行书转世为窦书生,起初他自己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前世的,王中与常玉郎同窦书生接触的那段时间,很明显的看的出来。 但是在谢老汉与孤松本体同归于尽,宋复生死了之后,窦书生就变了,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窦书生才觉醒了前世记忆。 只是或许是因为谢老汉的死,导致他伤心过度的原因,窦书生临走之前什么都没说,只留了一个黑鱼佛像给王中,以至于很多事情王中与常玉郎两人都只能在心中略作猜测,无法证实。 原本王中以为原因会在黑玉佛像之中,但现在来看,好像并非如此。 想着想着,王中忽然,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周幺娘怀里睡得正香的宁宁。 情感二字,最是复杂,就好像常玉郎说,郭瘸子既希望他将宁宁带走,又莫名的恨他,或许,宋行书也是如此? 虽然人和妖有许多不同,但彼此亲友之间的情感,大体总是类似的。 想到这里,王中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即便是黑玉佛像之中有着似乎用之不尽的真气,也无法让他开怀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要是真的简简单单只是一组虚妄的数据,那该多好,那样他就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了。 不过有负担也不一定是坏事,毕竟少年人,总要经历事情,才会逐渐认知这个世界的人心,才会一点点的锻炼自己,缓缓成长。 将脑中那些颇为负面的情绪一点点的排开去,王中索性开始继续修炼自然功。 不管怎么说,既然现在还失落在这个世界中,还是先尽量提升自己,慢慢寻找脱离的办法吧。结果如何也不用去想太多,沿着这条路慢慢走下去就是了,到不到的了终点,留待将来再说吧。 有了近乎源源不断的真气,王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用这些真气来提升自己的内功修为。虽然这些真气他好像确实能够调用,但世事无绝对,若是再出现什么变故,玉佩又不灵了,或者玉佩丢了呢? 所以如果能将这些真气都纳入自己的经脉丹田,炼化成为自己的功力,那才是最好的。 自然功的心法简单粗糙,运转起来也极为方便,且不会有什么走火入魔的危险,王中行使得便大胆了些,源源不断的真气从佛像之中喷涌而出,极速窜流进了他的体内。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他浑身上下,不管是丹田还是经脉,便都被真气尽数填满,无比充实鼓胀的感觉,将他撑得甚至有些心发慌。 若是此刻于秀才醒来,定会发现,才过了半个晚上的王中,竟然虚胖了足足两圈。 王中顿时心知不好,一个大意,竟然将真气取出的太多了,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他想要停止下来,黑鱼佛像也没了反应,真气依旧源源不断的在流入。 “这样下去,我该不会被撑得爆炸吧!” 越来越厉害的鼓胀感,让王中心中升起了一丝慌乱,这种爆体而亡的说辞,不管是以前看杂书还是在这个世界之中,他都听说过不少,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这时,即便是他想将手里的佛像扔出去,都做不到,并非是佛像完全黏在了他的手心,而是他已经完全指挥不动自己的躯体。 很快,体内按照自然功路线流转的真气,也失去了意识的约束。 没过多久,苦苦支撑的王中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昏过去的前一刻,他心中忽然少了一丝惊恐,多了一分莫名的解脱。 意识的沉沦,有时候很玄乎,渺渺蒙蒙不知归处,有时候却又感触十分详实,但就是有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 王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没死,反正自己好像还有一丝意识,但眼不明,耳不亮,无感无触,整个人就好像一朵飘絮在微风中荡漾。 这种感觉有一丝像当初刚入仿生仓时那一瞬间的情景,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当初进游戏的一刹那,他的意识就很明显的显化在了一处莫名的空间之中。 虽然那处空间也是虚无,但至少有可以感知的实体,比如声光影效,比如那副开场的山水墨画等等。 不知道怎么的,王中念头忽然一闪,那副山水墨画,好像又记不清了,就在他莫名想要翻动记忆之时,忽然“实”的感觉传来了,他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吟唱声。 这声音并非是有人在歌唱,而是有人在念经,只不过声音抑扬顿挫,颇为悦耳,听起来十分舒服,所以感觉像是在唱歌一样。 王中的意识瞬间一惊,同时他再次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他还没死。 只不过这一瞬间,他忽然不是那么想睁眼,或许继续飘荡下去,他真有可能回到仿生仓,回到和平城也说不定。 但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随着他念头中潜移默化的变化,这原本悦耳的声音,好像也开始有些让人厌烦了。 “我不想听!”王中心中升起这个念头:“让我继续飘,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但事情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念经的声音还是在一点点的增大,最后大到甚至就在他身边吟唱一样,纯粹的念头之中,极度的烦躁开始衍生,甚至有暴虐血腥的气息开始在王中的意识之中升起。 王中想要做些什么,将着该死的声音打破,将那念经的和尚全都杀死! 怒意升腾到极致之时,那经文声音似乎也受到了影响,甚至是惊吓,开始一点点变得扭曲,细细的吟唱也好像化作了一点点的啜泣。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宁宁!” 瞬间,王中猛然一惊,睁开眼睛蹭的一跃而起,但环视四周,并没有宁宁的身影,也没有于秀才等人的身影,甚至就连地方,都不是他们昨夜休息的虎头坡。 抬眼望去,无天无地,无日无光,但偏生四周又白茫茫一片,不知是云是雾,缥缈难名。 “这是哪?”王中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但张“口”却没有声音,吓得他再次一“跳”,但这一次,他好像没跳起来,注意力下移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身体,或者说他看不到自己在哪里。 他就好像是一个无形无质的幽灵,存在于一片不知名的世界之中,完全摸不着头脑。 而且是字面上的意思,真摸不着头脑。 不过虽然无手无脚,但王中发现自己能“走”,或者说是能飘,他可以在这片诡异的世界中缓慢前进。 但“走”了没多久,他就发现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四周都是一模一样没有边界的白茫茫,不知起始。 同时,动起来之后,他也再次听到了那古怪的念经的声音。 “哪里来的和尚念经?”王中意识之中闪过这个念头。 瞬间,白色的雾茫茫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开始如同沸水一般翻滚,王中虽然就在水中,但无形无质的他,一点也不受影响。 片刻之后,念经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王中忽然看到了一个和尚,或者准确的来说,是一尊佛像,而且这佛像还是黑色的,十分显眼。 王中楞了一下,这佛像造型不就是他手里的那块黑色玉佛吗?唯一不同的是,玉佛是死的,这佛像竟然是活的,还会念经。 王中又仔细朝佛像看去,那佛像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同时朝他看了过来,瞬间,王中意识一阵炸裂,云海雾气翻滚,好一会才在佛像周围变得平缓流动。 “怎么是你?”王中忽然发现自己有了身体,玄奥难言。 那佛像其他的倒没什么,但佛陀的面目,却是同窦书生相差仿佛,除了发髻不一样之外,长得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甚至可以说,这就是窦书生,王中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认错人。 但佛像似真似幻,甚至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他一样,依旧在不停的念着经文,弄得王中有些完全转不过脑子来了,他现在都有了“实体”,怎么这佛像反倒看不见他了? 王中想了想,索性朝着佛像走了过去,这佛像并不高大,也就跟平常庙里所见的塑像金身差不多,丈许高下。 一直走到佛像脚边,王中都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佛像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念着抑扬顿挫的语调,传播着不知名的经文,四周也都是空荡荡的白色,无穷无尽。 王中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朝着佛像摸过去,手刚刚一接触到佛像的瞬间,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到他再次睁眼之时,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虎头坡下,面前的篝火还在寂静燃烧,木柴并没有消耗掉多少。 “这是什么灵异事件?”王中有些莫名其妙,这个世界神妖莫测,他还真不怎么能理解。 不过看眼前的情况,好像从他引动真气进入自身开始,好像也没过多久,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左右的样子。 王中百思不得其解,身形微动,却感觉到手中异样,低头一看,原来手上还握着那黑玉佛像,只不过也不知道是天色原因还是怎地,王中莫名觉得这佛像好像颜色变浅了一点。 见于秀才等人都还在安然入睡,旁边的马匹也没什么异常,王中赶紧又将心神沉入自身,看看真气灌体造成什么样的损伤。 但他心神入定的瞬间,一篇经文,却在他脑海之中缓缓流转开来,就好像当初的甲子神功一样,这篇经文,也是莫名就印入了他的思维之中,想忘都忘不掉。 “小无相三世涅盘轮回经!?” 经文如水般在其意识之中流淌,王中不仅瞬间便知晓了经文的名字,还立刻就明白全篇经文的意思。 这并非是一篇什么武功秘籍,也不是什么佛门说教经典,但在王中看来,这玩意儿却比两者更为特别。 “这,算是,佛法?还是佛门秘式?” 第二一七章 北上路线 相比起当初从迟少恭那里得授甲子神功之后的莫名其妙,这次的轮回经文,倒是让王中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所说的内容。 虽然经文同样十分晦涩,但架不住有注解啊,流入进他脑海之中的讯息里头,不仅包含了经文全篇,还有窦书生,或者说宋行书的详细注解,甚至还有宋行书修炼的过程,以及各种猜想备注等等。 也正是看到了这些东西,王中才明白,这经文到底有多么特殊,以及,他总算对松平县的事有了一点明悟。 按照宋行书留下的话来说,这门经文是一种特殊的功夫,并非一般人能学,也非一般人能用,更非一般人能成。 这门功法将人之意识,分成了三相,分别是无我相,无众生相,无本相,三相应对三世,可历三劫,只要度过三劫,就能成功轮回转世,脱胎换骨。 从修炼过程和功法名字上来看,这门功法确实好像是一门正经的佛门秘式,而且就连玉佩的开启,也必须是以强大的佛门功力冲击,才能解锁佛像禁制。 之前在与那老和尚交手的时候,如果不是老和尚全力一掌正好打在佛像之上,对方的功力成为了开启佛像的钥匙,王中当时只怕就得被一掌打得心脉尽碎而死。 但王中看来看去,却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这个脱胎换骨具体是怎么个脱胎法,宋行书的注解中说的是,他没练到最后也不明白,但它猜想的是,这门功法能够让他摆脱树妖本体妖身,最后化身成人。 自从揣摩出了这点之后,宋行书就开始了修炼这门功法。 一开始是挺顺利的,他在第一步就达到了目的,脱去了树妖本体,但这种情况却并不十分美妙,因为他脱去本体之后,是处于一种无我无相的灵肉分离的奇妙状态。 可知可感一切瞬间,但却不能干涉现世。 然后他就继续按着功法的步骤走,成功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到达了一种灵体再度分离的境界,同时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那就是他在冥冥之中,转世投胎到了一处母体之中,最后得以蕴化,终于成就人身。 但世事无常,人身出世那一刻,他似乎是历劫失败,又似乎是功法出了岔子,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导致人身有自己的意识,便是宋复生! 然后有一天,他忽然在宋复生的体内觉醒了,但宋复生虽然继承了他全部的记忆,二者的灵魂却并不相容,甚至是彼此排斥,最后被莫名的赶出了肉身之外。 再之后,备注之中都是宋行书在事后才记录的,都是他的猜测。 在被排斥之后,这门功法竟然使得他再次投胎了一次,只不过这一次,他一直没能再醒来,只有偶尔的意念影响,长大之后,也就是窦书生。 但是当它原身被毁,宋复生死去的瞬间,就好像宿慧觉醒了一般,他忽然找回了全部的记忆与灵性。 他终于得偿所愿彻底脱去了本体,成就了人身,但结果,却好像并不是他想要的。 至于临走之前,他为什么要将蕴藏了这门神功的玉佩赠送给王中,里头的留言里面却只字未提。 也许,单纯就是因为庞海儿! 这让王中的心情忽然有些落寞,世界或许可以非真,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做不得假的。 老谢或许是在报恩?亦或者又是在赎罪?但不论哪样,他其实并不需要如此的。 王中忽然有些理解了宋行书当日的心情,谢老头当日能找到宋复生的死穴就是松木本体,最后舍身自爆,应该也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的。 沉寂良久之后,王中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才将这黑色的玉佛缓缓收起,俯身去拨弄势头有些小了的篝火,添些柴火进去,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日子还是得朝前看,继续走好后面的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门按照宋行书所说能够修炼灵魂的功法,在他看来甚为诡异,不是他能修炼的功夫,对他的实力提升,好像并没有多大用处。 而且这门功法宋行书还说好像并非完全,所以他修炼之中才会出现这么多的岔子,就更加让王中只能将之束之高阁了。 真正的助力,还是佛像之中蕴含的庞大真气,王中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当初宋行书本体所修炼出来的功力,但这真气与当日老谢借给他的妖力真气又不怎么像,让他无法判定。 不过当王中再次检查自身的时候,他还是发现了一个让人沮丧的事实,这些真气,好像并不能经由自然功的炼化,成为自身的功力。 刚才虽然他已经感到自己要爆体而亡了,但现在这一感应,体内的真气依旧细流涓涓,没什么长进,显然刚才冲进来的那些真气,都已经逸散掉了。 王中有些感慨,这样算起来,这玉佩就只能当做一个真气储备来用,并不能转化为自身的根基,确实有些可惜了。 会不会是因为我学的自然功太垃圾了,能够炼化自身肉体产生的那点精气都算不错了,对这种成品的真气则完全炼化不了? 王中想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但具体是不是,就留待以后再做计较了。 不管结果如何,不辜负了老谢与宋行书的一番好意就成,或许这也是老谢对宁宁最后的一点遗泽。 这个佛像,不仅今天救了他一命不说,还能为他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提供充足的真气储备,这能让他带着宁宁行走之时,有更充足的安全保障。 王中本来瞌睡就少,加上体内新被真气鼓胀了一通,虽然功力没怎么增长,但真气冲刷之后留下的痛楚与滋养,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他体内交替,就更加睡不着了。 所以他这一坐,很快就坐到了天亮。 于秀才一家加上宁宁,最先醒来的反而是小野这个小娃娃,小家伙本来还迷迷糊糊的,按照正常大人的情况来说,这个时候肯定是继续多睡一会。 但小野就完全不一样,尽管还有些困,但眼睛只一看到天亮了,就强撑着要起来,然后玩着玩着,睡意就完全没了,王中看着着实好笑。 小家伙闹腾的动静,很快将爹娘还有小伙伴都吵了醒来,宁宁就和她完全不一样,自从和王中在一起久了之后,王中也不强求她,她想睡就睡,所以她还是睡眼惺忪的躺在毯子上哼哼。 见她呼吸平稳,体态正常,王中也就放下心了,还好只是简单的颠簸过甚,也就是传说中的晕车,休息过后就好转了。 不过晕车这种事情,他虽然在以前上学的时候见过,但在这个世界,还真是头一次见,而且还是晕马,也不知道坐马车小家伙晕不晕。 现在已经到了南陵道,还剑山庄也不远,不用紧赶慢赶了,后面若是情况允许的话,索性租个马车去好了,还能遮风挡雨,不用赶宿头,好像也还不错。 大人小孩收拾一番之后,王中先去官道边上前后跑了一截,侦查了一番,见没什么异常,众人才继续上路前进。 昨夜于家两口子已经商量好了,要北上江南道华阳州去,所以是向北而行。 “从涌谷县往北,其实要出嘉禾府境内不难,只要在过高溪县之后,不往正北走,而是往西北,直接过大冲山,就是金凤府境内。” “金凤府是个小府,境内只有四县之地,且多山贫瘠,当地官府实力不强。但地形正好狭长,从南到北,刚好可以绕过嘉禾府,进入宁寿府境内,到时候无论是往东还是往北去,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路上,于秀才思虑许久,终于决定了这样一个尽量稳妥的方案,虽然要绕一些远路,但胜在安稳。 虽然现在他们最好是一路狂奔,趁着官府的消息没有传开之前,望北而走,穿州过府,直入江南道,才最安全。但这一行人只有王中有武力,还带着两个娃娃,行动又不便,所以还是尽量求安全的好。 王中对于秀才的安排没什么异议,于秀才他们一家就这样上路,他也不放心,怎么也得护送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才行。 而且他若是现在从嘉禾往东走永兴这条路的话,只怕麻烦会更大,所以从北面绕一下,也未尝不可,至于又要耽误个一段时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不过好在据于秀才所说,走这条路的话,其实在宁寿府境内要比走永兴顺畅很多,所以综合下来,最多也就耽误个半个月的功夫,还不算很长。 “于兄似乎对天下地形十分了解,这是看过地图吗?可我遍寻书铺坊局,却没有看到有卖地图的啊。” 于秀才对周边府县的格局了解得十分透彻,略一思考就能想出大致的路线,显然他的脑子里是有一副详尽的地图的,这让王中十分好奇。 于秀才笑了笑道:“当年中试之后,曾有幸在内院觐见过太守,在太守府的照壁上,见过一副大地图,略有印象。” “加上归师曾经收藏过一本前朝侠客行的游记文章,此人一生好入名山游,最后记述成书,对天下山川地理都有比较详尽的介绍。归师收藏的那本还恰好是南陵道及左近的地理风貌记叙,我侥幸读过两次,所以才对这周边的一些大的地理环境比较熟悉。” 王中闻言有些不解:“原来如此,可难道民间就真的没有地图吗?” 于秀才摇头笑道:“没有的,地图是国朝禁物,严禁私人绘制,刊载,拥有,等等,一经发现,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王中有些咂舌:“这么严厉?为什么啊?” 于秀才苦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规定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一直就这么传下来了,所以民间是根本找不到地图的,就连那侠客行的地理风貌物志书籍,严格来算,在本朝可都能称为禁书的,一般只传亲人子弟,不外传的。” 说到这,于秀才又想起了死去的先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王中见状,也跟着叹道:“呃,这次去嘉禾,于兄还没来得及给归老先生上香吧,下次再来,可不知道就是何年何月的光景了。” 于秀才闻言却是凄苦一叹,十分落寞道:“此生都没脸再去了!” 说完,于秀才轻轻一抖缰绳,朝前走了去,前头周幺娘带着宁宁,小野则非要一个人骑马,正晃晃悠悠的走着。 王中落在后头,若有所思。 他们这回虽然从嘉禾府逃了出来,但在府城杀了崇信侯的事情,是抹不掉的,就算他们能跑,但是当日客然居的那些人可跑不了。 那些个参加崇信侯宴会的人,会有怎样的结局,谁都说不定。 而徐良翰作为宴会的发起人,会不会要对崇信侯的死负责呢?负责的话,那他的妻子归问香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王中忽然心情一阵烦躁,当时让他不动手,忍辱负重看着于秀才被崇信侯府的人带走羞辱?他做不到。 但现在发现,杀了一个侯爷好像还不行,还是会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难道要我将太守府衙的人全杀了?可杀完太守府衙的人,还有州府道府,甚至还有天启王朝,难道要将全天下的官府都杀掉,才能有真正的安全吗? 即便是将天启王朝全杀了,还会有新的王朝,那时候是不是又要将新的王朝也全杀掉呢? 这一瞬间,王中忽然觉得这样活着不仅烦不胜烦,而且疲累不堪。 杀人好像并不能解决问题,除非能将全天下的人都杀了,但那样解决问题的方式好像也不对。 可若事事纠缠,抽丝剥茧,追根问底,一点点的捋清楚讲道理,那这一辈子就不用干别的事了,最重要的是,别人还不会跟你讲道理。 或许换了其他人来,此时会有一种对人生对世界的茫然。 但王中此刻的心里头,只是忽然对这个世界越发多了一丝恶感。 这种恶感,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心情去用其他的方式来消除或者缓解。 终究最后还是只能挥刀。 听人说,杀人杀多了,有的人会有瘾,有的人会厌烦。 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 苦笑了一下,王中甩了甩头,扯动缰绳,追上了前去。 第二一八章 杏儿岭巧遇 就在王中与于秀才一家逃离嘉禾府境内之时,嘉禾府城之内,却阴云密布,就连普通的百姓,都觉得最近城里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很快崇信侯遇刺身亡的消息便传了开来,一时间全城哗然。 太守府衙,嘉禾太守正在处理公务,手下幕僚之中,又有人前来报讯:“大人,侯妃又来了,在门外与邹大人几人哭闹,非要他们发兵前去擒贼呢!” 嘉禾太守陈延寿今年虽然已经将近六旬,但身体还很硬朗,看上去和五十来岁的人差不多,正值春秋鼎盛。 听到手下的汇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让邹宾之他们应付着就是,对了,下令传信去水军都营的人,是谁,查出来没有?” “还没来报,不过,小的进来之前,下面好像有传言,东门守将鲍成双鲍大人,今日好似不见了,一整天都没见人。” 听到这里,陈延寿手上翻页的动作一顿,然后冷哼了一声,说道:“哼,看来老夫还是老了,老眼昏花,竟然让鲍成双做了四将之一,老侯爷倒是调教得好奴才。” 嘉禾府兵马大权全在太守府,其中最主要的兵马有四只,两只在外,两只在内,分属四大将统领,另外还有一只偏师水军,由水军都督节制。 这四大将只是太守府的私职,没有朝廷的认可,为了落一层朝廷的身份,所以陈延寿将之分别命为了四门守将,鲍成双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陈延寿一直以为鲍成双是自己人,没想到,事发当日,第一时间去调水军都营的人,居然是鲍成双派去的。 陈延寿虽然是自嘲,但只要人不傻,都听得出他心中的怒气,下方叩首的幕僚顿时不敢开口,静静的恭候着。 过了好一会,陈延寿才接着道:“鲍成双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按朝廷法度来,敢背叛我,我就让他在整个王朝都无立足之地。” “另外,你去告诉侯妃,侯府的禁卫军可以不裁撤,但本官只能在境内剿匪杀贼,境外的就力有不逮了,让她自己想办法吧。” 静候已久的幕僚一听,登时明白过来,太守大人这是要趁机瓦解掉侯府的那些禁卫军啊。 崇信侯府手握一只五百人的卫队,在嘉禾府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且从老崇信侯开始,这只卫队便专门招募一些江湖勇武之士,战力颇高,即便是太守府也不敢小觑。 不过这些人以利而聚,散起来其实也简单,如今崇信侯新丧,而且还没有子嗣,崇信侯妃能对这些人还能有多少掌控力,就要打个疑问了。 崇信侯妃倒也不蠢,这些天闹来闹去,其实也未尝没有保全侯府这股势力的想法,但替死去的侯爷报仇,抓捕贼人,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太守府大人这样一说,那贼人多半肯定是不会在境内被抓住了,侯妃若是将这些人派出去抓贼,抓不抓得到还是两说,最后还有几人能回来都说不定。 幕僚恭敬的领命而去,陈延寿继续处理其他事情,事实上,陈延寿在第一时间得知贼人已经抢马逃离嘉禾府城之后,就没了什么抓贼的心思。 查到这事还与涌谷县的一个秀才有关,抓捕的令讯也是今日才传下去,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其实,他甚至还有些暗喜,嘉禾府有一个崇信侯,对他的制约可就太多了,现在少了一个内部大敌,他以后的许多事情操作起来都要顺畅的多。 如若不是这样,就凭永兴府的伍光远那点本事,如何斗得过他。 崇信侯死,嘉禾府迎来了一阵不小的动荡,当日参加宴会的人,有不少都是城里头的大家族子弟,各有资产势力,这次也迎来一场的地震。 虽不说破家亡人,但侯妃震怒之下,有不少人还是倒了霉,破了财。 有那心思伶俐的,迅速投靠太守府,最终得以保全,有那迟钝点的,家道甚至被折腾得一蹶不振。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作为宴会的发起人,东道主徐良翰居然没有受到侯府的多少刁难,得以安然保全,有些不同寻常。 但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都与王中等人无关了,几天之后,崇信侯发丧之时,于秀才已经带着众人过了高溪县,然后往金凤府而去。 一路上出奇的平静,甚至他们在过高溪县外的镇子时,都没见到王中与于秀才自己的海捕文书,这让于秀才十分惊讶,什么时候太守府处理大案的效率这么低下了? 不过没被通缉自然是好事,路上赶路也就不用餐风露宿了,虽然大城他们还是不敢进,但小镇村子之内的,花点银钱寻人借宿,还是挺方便的。 十几天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大冲山脚下,在一个名为杏儿岭的村镇落脚。 这村子坐落在一处高岗之上,只有一条上去的大路,下面就是官道,直通金凤府,只是在大冲山里头,官道也变成了栈道,十分不好走,所以他们要在杏儿岭这边修整一天,准备一些需要的物资。 虽然金凤府贫瘠是出了名的,但好歹也是一府之地,来往嘉禾金凤之间的旅客商队,其实还是有不少的。 只不过由于大冲山之内实在不怎么好走,所以大多都是一些三三两两的小型队伍,没什么大型的客货商旅。 “实际上,金凤府由于地势特殊,群山环绕,只有西北面出斜仓有一条比较平缓的峡谷,所以大部分与外界的互通有无,都是走的那边,南来嘉禾的一直都比较少,加上大冲山地形险峻,少有适合安居的地方,所以就连山贼都很少,所以咱们这一路上,只要不在赶路的时候出意外,应该都安全的很。” 杏儿岭唯一的一家客栈大堂之中,于秀才正一边饮着乡里人粗酿的米酒,一边与王中说着路上的安排。 于秀才出身嘉禾,好酒算是一个小习惯了,不过在家之时,并不常饮,出门在外,只要他自己克制,周幺娘却并不禁止。 因为她感觉得到,相公这一路上虽然尽量镇定,但其实也很紧张,适当的喝一点米酒,能舒缓一下他的心情。 两个小孩则正高高兴兴的吃着饭菜,比赛式的看谁先吃完,因为吃完了就可以去玩耍了。 不过尽管小野吃的比宁宁多很多,但最后胜出的,却总是还是她,这让宁宁颇有些无奈,因为输了的人要听赢了的人指挥,而赢了的人,则可以决定玩什么游戏。 小野每次都要玩剪刀石头布,可她现在更喜欢翻花绳,但小野总是弄得一团糟,不愿意玩这个。 “那敢情好,可以省却很多麻烦。不过听起来,这大冲山好像不怎么好走,咱们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听了于秀才关于金凤府的介绍之后,王中也有了个大略的印象,但这山中栈道什么的,他还没见识过,所以需要注意些什么,他也不清楚。 于秀才放下酒杯,点了点头:“嗯,食水这些就不必说了,咱们还得带些驱散蚊虫的东西,山里头的小东西,多数都有点异样,被咬了,说不得会患病。然后就是绳子斧子之类的,最好还带几块木板,说不得哪里就还得搭桥。” 王中楞了一下:“于兄走过?” 于秀才将已经空了的二两小酒坛往旁边一放,他虽然习惯喝酒,但路上也就是饮一点舒缓一下心情而已,所以也并不会多喝。 于秀才轻轻笑了一下:“没走过,都是书里看的,到底是不是如此,还得去了才知道。” 用完饭之后,周幺娘带着两个孩子回房休息,王中则是与与于秀才两个到村镇里头购买一些用得上的东西,虽然帐篷什么的这些大件都有了,但他们还是大大小小的买了一堆,让人送回了客栈。 收拾停当之后,看着堆得大大小小的包裹,王中估摸着,加上明天在客栈购买的干粮清水,专驮辎重的马匹,估计比驮人还要累。 正寻思这是不是再花钱购买一头驴子,专门拉这些东西时,忽然外头传来了一声蛮横的声音:“泼才,还说你这没有马?这不是马是什么,来呀,把这四匹马全给我带走。” 乡下地方,也没有什么专门的马厩和客房,其实就是土墙屋子,外面桩子上拴着马匹。 王中与于秀才一共要了两件房屋,所以门口空地有些宽敞,还搭了个棚子,四匹马刚好都放在棚子下,正在安生的吃着店家供应的草料。 于秀才与王中还在商讨着明日上路之后,东西怎么运输分配,忽然便被恶客闯了过来。 只见一个方鼻阔口的威严汉子,正拖着店家,指着他们的四匹马对店家破口大骂。 他身后还有三个同样精壮的汉子,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身披刀剑,龙行虎步之间,似乎有一种杀伐之气,让人心生畏惧。 店家虽然在乡里头是有些脸面的人物,但到底不过是个乡民,哪里抵抗得了这几个强人,一面求饶一面哀叹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这几匹马是这几位客官的,不是小人的啊。” 那大汉唾了一口,将手里的店家一甩,不客气道:“老子问的就是你这客栈里有几匹马,管他是谁的,现在老子征用了。” 后半句,这大汉明显是对王中与于秀才两人说的,话刚说完,此人大手一挥,背后就有两个人走上前来要牵马,完全视王中与于秀才两人为无物。 于秀才闻言顿时大怒,立刻挡在了棚子前面,但还是尽量忍耐着声线,对那壮汉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抢劫之事,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我们的马,你们凭什么牵走?” 那壮汉见于秀才粗衣短褐,原以为是个乡里的泥腿子,没想到竟然还有勇气上来说道,颇为惊讶了一下。倒是那个脸上疤痕密布看上去恶鬼一样的佩刀之人,却没有发话,好似怂了一般,让他看轻了许多。 壮汉冷笑一声:“哼,你这泼才,胆子倒是大,好叫你知晓,青龙将军巡视到此,见有贼人作乱,需要征调马匹前去围剿,记住了,事后自己到太守府去领钱!” 说着,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白条,就往于秀才怀里塞过来。 此人体型雄壮,比于秀才足足阔了一圈,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骇人的威势,这一下倒是惊得于秀才朝后退了两步。 但于秀才心中却没停下思考,立刻回过神来,声色俱厉的质疑道:“青龙将军?本府境内从未有此名号,你们竟然敢冒充朝廷兵马?你们这是造反!” 那壮汉闻言一愣,忍不住又多打量了于秀才两眼,一个泥腿子居然还懂得这么多,倒让他有些惊讶了,不过一想到能带着四匹马出门的人,不是见多识广的行商,就是家里有根底的,知道一些府城的事情,倒也不算异常。 不过此时不是与这人争执名号不名号的问题了,弄到马匹,然后赶紧离开此处才是正经。 壮汉立刻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少说些废话,你一个贱民,知道些什么,走开,赶紧的,把马牵走,别让将军在前面等急了。” 壮汉伸手就要来拨于秀才,于秀才却猛然大叫道:“嘉禾府境内只有太守私下归置的青龙牙将鲍成双,但鲍将军乃是府城东门守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话刚说出口,于秀才顿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中暗暗叫苦,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对面那壮汉手势一顿,看向于秀才的眼神也变了,与他同来的几个汉子脸色也齐齐一变,已经有人摸上了腰侧的刀柄,严重杀机毕露。 王中不知道于秀才的话到底戳破了什么,但现在显然单靠话语是解释不通的了。 对面那壮汉“唰”的一声,就抽出了钢刀,脸上横肉一震,对于秀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兄弟几个都是鲍将军的心腹,这次因为将军受了太守府的猜忌,不得不提前跑了出来,一路上拖家带口,人困马乏的,辎重粮草也不足,就怕被太守府的人追上。 为此鲍将军甚至还故布疑阵,声东击西,最后带着大伙走金凤这边,才逐渐安全下来。 但没想到借着官府名头在这乡野之地征用一些马匹粮草,竟然都有人能叫破他们的行藏。 难道太守府在这边也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瞬间壮汉心中顿时又惊又怒起来,看向于秀才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杀意。 第二一九章 逼进山口 杏儿岭并非因人得名,而是因为这附近的坡上,生有几颗老杏树,所以被称为了杏儿岭。 岭上有一处大村落,虽然比不上大的城镇那般繁华,但是因为靠近着两府交通的要道,所以也有了些规模与气象。 不过岭上客栈还是只有一家,虽没有名头,只唤老张家,但生意一直都十分红火,惹得村民们都十分羡慕。 今日的客栈之外,更是围了好多看热闹的艳羡人群,原因是客栈里头竟然来了一只车马粼粼的队伍,好几辆大车架,还有似乎是官身的老家,衣着华丽的官家夫人小姐,膀大腰圆的护卫,一切都说明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虽然杏儿岭也不少一些来往两地的商贩路过歇脚,但就大冲山那路,走这条道讨生活的,也都不是什么阔绰的主,其实都是挣些卖命的苦哈哈,真正富贵的,没几个。 偶尔有那赶近路的文人官人,也都不会在这岭上逗留,出了大冲山,多是直接往不远处的镇子去了,那里自然有更好的招待,比这等山村要好的多。 客栈里头,哗啦啦的一大群人涌入,占据了大半的桌子,还有更多的站着没地方坐。 原本在喝酒吃菜的一些个住客,也都赶紧三两下用完结账走了,生怕惹了什么麻烦,不多时,整个客栈便全都被这群人给占满了。 家小女眷倒是不多,只有一桌,其他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所有人都以一个短须白面的中年人为主,这人虽然打扮上看着像是个富贵老爷,但眉眼之间,尽显粗豪,言行举止,也都生硬的紧,倒更像是个将军一般。 至于那些壮汉,就是将军手底下的士兵,只不过都有穿盔甲,不懂的人见了,或以为这是哪家帮派的大人物出行也说不定。 就好像现在,外面的那些围观人群中,就已经开始有这种猜测了。 一帮人落座之后,那主人家吩咐了两声,有个亲近的壮汉,便带着几个弟兄呼呼喝喝的望客栈里头走了,连想过来招呼的客栈老板,都被跟着拖了下去。 前厅只有几个伙计战战兢兢的按照这些人的吩咐做事,生怕做错了什么,被这些人打死。 这般作态一起,门口围观的人群顿时少了许多,有那些只是过路的行人商旅,转身就慌不迭的带着背篓下山走了。 这种热闹还是不要看的好,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山大王之类的,到时候被殃及池鱼,都没法说理去。 客栈里没什么可口的饭菜,那做主的白面中年人吃了两口就不吃了,那些女眷对这些粗茶淡饭也难以下咽,唯有随从的壮汉,大快朵颐的胡吃海塞着。 中年人放下筷子,吩咐了几声,有几个壮汉便囫囵吞枣的将食物一塞,各自在客栈里开始呼喝寻摸起来,几个伙计也被招来使唤,看样子是要收集什么东西。 客栈里一时间乱哄哄的,就连有些住户,都被这些人蛮横的破开了房门,搜寻一二,也没人敢出言反抗。 但就在这时,后院之中却传来的人生惨叫,凄厉莫名,一下子就让整个客栈的人都紧张起来。 那白面中年人眉头一皱,那些壮汉也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各自抽出了兵器,凝神以待。 “吕大宝在干什么?找几匹马都做不好?”中年人冷哼了一声,朝着旁边的一名汉子一指:“良平,你带几个弟兄去看看,抓紧点。” 那名汉子立刻恭敬一拱手,然后点了身边几个弟兄就朝后走,但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哭喊声,一名捂着肩头的男子忽然从后头狼狈的奔逃而来。 “将军,后面有追兵!”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拉着客栈掌柜的到后院去找马的那个壮汉,但此刻掌柜的不见了,他的一只手也不见了。 此人左臂已经齐肩而断,若不是自身体质强悍,只怕早就已经痛昏过去了。 早有同僚将这汉子扶住,那被唤做将军的白面中年人更是腾地站起,发号施令道:“庞典,你们几个保护好夫人,其他人都跟我来。” 这群人倒是令行禁止,立刻全都聚拢到了一起,刀剑出鞘,杀气毕露。 中年人又扶住那个受伤的汉子道:“吕大宝,是谁把你伤成这样?追兵有多少人?” 吕大宝失血过多,这时候心气一缓,却是没来得及回答,就昏了过去。 这时候又有其他人来报:“将军,吕头儿呼救的瞬间,我们就冲过去帮忙了,不过还是去迟了一步,吕头儿折了两个弟兄,而且后面的人已经纵马跑了,好像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女的,对了,好像还带着孩子。” “……”中年人顿时脑袋一阵浆糊:“女人,孩子?” 旁边唤做良平的汉子立刻请命道:“将军,我带几个兄弟去追!” 中年人猛的一点头,但接着又吩咐道:“十里,十里之内追不上就算了,这里弟兄们补给好,就进大冲山,你到时候直接去山里汇合。” 大冲山里头只有一条路,顺着路走就行,倒也不怕走丢了掉队什么的。 良平立刻拱手带着几个兄弟出了前门,很快马匹嘶声传来,拐着弯下岗子,朝着疑兵的方向追去。 客栈里头,敌人既然已经逃离,危机解除,但中年人却还是眉头紧锁,受伤的吕大宝被敷上了金疮药,经过一阵摆弄,又醒了过来。 那两个死在后院的弟兄,也被收敛到了前边,盖上了麻布,只不过两个手下的死状有点凄惨,中年人见到之后,心情就更不好了。 见吕大宝醒了,中年人立刻便问道:“大宝,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什么人?” 吕大宝躺在找来的门板上,面色惨白,有气无力的回道:“回将军,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但那人知晓将军的身份,应该是府城的人,一定不能让他跑了,不然让他们回府衙报信,咱们的行踪可就暴露了。” 中年人正是原嘉禾府东门守将鲍成双,听到手下的汇报,脸色顿时一沉。 嘉禾府中侯爷出事,他第一时间想也不想的就派人去水军都营调兵,准备将城东全部围起来搜剿,但转头才明白,自己情急之下犯了太守的忌讳,暴露了自己的底细。 既然如此,再留在嘉禾府,只怕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他当天夜里就带着手下亲信弟兄与家小,从嘉禾府叛逃了。 为了防止被追兵抓住,逃亡之时,他又故布疑阵,最后冒险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道路,走高溪口出金凤府。 这一路上总算都是有惊无险,但若这个时候被暴露了,到时候嘉禾府与金凤府飞鸽传书一下,两边将大冲山一堵,他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但如果此时不走,再换路径的话,多半又要落入太守府的追兵手中,因为这里其实里嘉禾府城并不远,所以才是一条冒险之路。 不过人已经跑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鲍成双也不会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能认出他来。 一些山野乡民,来往的商贩也都是些贩卖山货特产的小货郎,听到官府的名号都应该吓得抖三抖才对,不应该有人认得他的身份啊。 为了避免暴露,他们这一路上可是连一些镇子都没进过,若不是临进大冲山,要补充些辎重粮草,他们连这村子都不会来。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野外可没有骡马粮食等东西供他们抢夺,至于乔装购买,一是没必要,二也是没那个时间。 “良平已经带人去追了,可我听弟兄说,他们还有女人小孩,伤你的到底是什么人?”鲍成双又问道。 吕大宝连忙请罪道:“属下无能。那人应是府城的官人,暗查至此,伤我的应是那人的护卫,手段十分了得,应是江湖上的好手,尤其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我和两个弟兄根本无法抵挡。” 鲍成双闻言沉吟思考起来,若真是太守府的官人话,为何还有女人小孩呢?难道只是凑巧遇到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杏儿岭肯定是不能待了,已经不安全了,现在只有赶紧过了大冲山才行,到了金凤府,只要金凤府的官兵不在出口堵他们,出了大冲山,就是天高地远了。 金凤府土地贫瘠,且地广人稀,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什么事,因为当地的官府肯定不会为了别府的事情去费那些个力气。 这一点他之前在官场待了那么久,早就了如指掌了。 说不定嘉禾府出了乱子,金凤太守还会在没人的时候幸灾乐祸一下,毕竟嘉禾府的日子,可比金凤府要好太多了。 思考良久之后,鲍成双又看向了气息奄奄的手下,被斩断一臂,就算是个刚强汉子,此刻也没了多少血气,苍白的脸死气沉沉。 鲍成双心中忍不住有些暗怒,这个吕大宝,平日吃的倒是多,真干起事来,却一点也不济事,连这等小事情都办不好。 这些个泥腿子出身的军汉,除了战阵厮杀之外,作用还真的不大。 自己实力不济,还将责任推到敌人手上有神兵利器这样荒诞的理由上,真是枉费了他往日对这货的另眼有加。 原本还打算等逃出生天之后,回转师门,将他介绍拜入哪位师兄座下,现在看来,是没那个福分了,能有个安稳的日子给他,都算不错的了。 鲍成双并非是普通的士兵升上来的军官,而是得到了老侯爷的赏识,推荐进入军队的。 同老侯爷招揽的其他门客护卫一样,他原先也是江湖上的一名好手,甚至还薄有侠名,加上又能识文断字,所以才得了老侯爷的青睐,老侯爷对他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有知遇之恩。 不然小侯爷出事,他也不会情急之下就暴怒的要调兵封锁城郊,找出真凶。 相比起官面法度森严的太守府,鲍成双还是更倾向于江湖气息更重一些的侯府。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是空话了,但不做官也不代表他没有退路,出身南武林空蝉派的他,大不了回山门就是,置业安家,只要有银子,日子可以过的好不快活。 反正这年头,在官场上混,若是不做到军政大权皆在手的一地之主,也没啥意思。 而空蝉派势力庞大,就算是当地官府,也要礼遇有加,不像是嘉禾府境内,连个拿得出手的武林派门都没有,唯一一个河缘寺,还被官府吃的死死的。 想了许久,鲍成双才略显轻松的宽慰吕大宝道:“那多半是遇到了恰好路过此地的官人,应该不是太守府派出来的追兵。你受伤颇重,先好好休息吧。” 说着鲍成双又站起身来对一众手下说道:“只是个意外,咱们依旧只要赶紧过了大冲山,就没什么事了。计划不变,都赶紧搜寻一下粮草,咱们一刻钟后就启程。” 一众原本的官兵,见将军都说没事了,紧张也就少了几分,不过随后而来的命令,让整个客栈又是开始鸡飞狗跳。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客栈里头要迎来送往,安置过往的旅客,所以一般都会准备比平常人家多出许多的粮食肉类等等,而且肯定还不是寻常百姓家中的那种糟糠粮食。 他们一行将近四十人,路上光干粮的消耗都颇大,所以需要准备的多一些。 老张家客栈今日算是倒了血霉,掌柜的被暴躁的士兵揍成了猪头不说,连店里的其他人,配合得让那些壮汉不甚满意的时候,都免不了要挨上一两顿拳脚。 不过这些小伤小痛都还罢了,真正让掌柜的肉痛的是,这些人将客栈里的粮食和肉菜等全都搬走了,客栈里储存的银钱也被抢掠一空。 等这些人轰轰烈烈的走的时候,客栈虽然还是那个客栈,甚至建筑什么的除了有个马棚倒了之外,都没什么损失。 但整个客栈的根基,却被一下子掏空了。 不理会客栈里的那些刁民的哭丧,鲍成双带着一众弟兄,加上从村里掳来的骡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了杏儿岭,便直奔大冲山官道山口。 走到半路之时,却看到良平带着一队弟兄守在路边,死了一个,其他三人,也是人人挂彩。 鲍成双眉头大皱:“怎么回事?” 良平惭愧道:“将军恕罪,属下无能,没能抓住那厮,还让他折了一个弟兄。不过将军放心,那人也受了伤,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被属下逼进了山口,回不去嘉禾府报信了。” 第二二零章 夜黑风高杀人夜 大冲山虽然没有什么高耸入云的巍峨雪峰,但崇山峻岭横亘大地,仿佛一道天堑将金凤府与嘉禾府隔离开来。 而且以大冲山为界,往北去这一大片地区,都是连绵的山脉,所谓金凤府,不过是这群山之中的一点侥幸的平坦之地。 据说在前朝时期,这里头居住的都还是当地土人,本朝开国之后,直到太宗之时,才正式进入此地设置府县管辖。 二百多年以来,金凤府与外界的交流,多是从背面的斜仓道而出,往南面的而来的,只有一条窄小难行的山中小路,有些地方甚至是在绝壁之上凿洞铺木,才成的栈道,十分险要。 而且想要从这条路穿过大冲山,这一路上在山里头可没有什么直线道路,而是弯弯绕绕,一共要走将近四到五天,才能走完。 即便是有着骡马,但这一路上可没有驰骋的条件,甚至连小跑都不行,骡马还有可能因为失足落下悬崖而产生人员或者财务的损伤。 所以一般只要是有条件的,都不会走着条路,大多是从斜仓道那边出来,然后再绕行南下或者西行都可以,只有那些拿命挣钱或者真的赶时间的,才会从这条路进出金凤府。 王中与于秀才一家冲进山里之后,过了山口才走了不到三五里,道路便开始崎岖难行起来,有时候是绕着山坡底下走的小路,有时候是在半山腰中凿出来的一条峡道,不时还得翻山越岭,十分难行,且危险。 因为动不动旁边就是几丈几十丈高的落差,而且路面通常都特别窄,所谓的一线天之地,才进山里没多久,他们便已经遇到了两次。 好在虽然走的急了一点,但有身手敏捷的王中在前头开路,倒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之所以走的有些仓促,是因为刚才从杏儿岭冲出来,又有一群人来追他们,不过在山口之时,被王中斩了一人下马,这些人才没有继续跟进来。 山路纵横盘旋,等到彻底摆脱了追兵之后,王中才朝于秀才问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于秀才叹了口气:“应该是嘉禾府东门守将鲍成双的亲兵。” 刚才那些官兵的所作所为,让于秀才心里可没有一点好感,但一想到自己国家的士兵对待百姓是这个德行,于秀才就更加开心不起来了。 世道乱象已显,官匪不分,百姓民不聊生,这天底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恢复清明呢? 王中却有些奇怪道:“东门守将,岂不是守城门的,他到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嘉禾府派来抓我们的?” 于秀才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东门守将只不过是朝廷职务,但鲍成双的真正身份,应该是嘉禾府太守座下的四大将之一,手握兵权,位高权重。就算要抓咱们,也不用不着他带着亲兵前来。” 王中又想起了点什么,点了点头道:“是哦,这群人也没穿铠甲官服,倒像是微服私访的样子。” 于秀才闻言也陷入了沉吟,这个节骨眼上,忽然遇到嘉禾府的将军之一,确实有些让人浮想联翩,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一路小心翼翼的走走停停,等到天黑的时候,一行人也不知是到了哪里,只得在一处谷底所在,略微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 搭帐篷生篝火,王中又随手打了一只不长眼的狗獾,烤起肉来,配合干粮清水等,大人小孩都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其实不考虑目前是处在逃难的过程,并且还要逃避官府的追捕,也不去理会赶路的疲乏,这等日子其实还算比较悠闲,颇有点像是出来野炊一样。 至少两个小娃娃就开心的很,反正只要有小伙伴一起玩耍,哪里都好玩。 住帐篷也让小野感到十分新鲜,而宁宁则是早就习惯了,加上有小野在,也不觉得孤单。 反倒是于秀才两口子和王中,三个大人一路上都各有心事重重。 晚饭之后,天凉下来,周幺娘带着两个孩子进帐篷睡觉,于秀才则主动与王中商量着轮流守夜,但被王中拒绝了。 “于兄休息便是,守夜我来就行了。是真不用与我客气,我这人平时就瞌睡少,只要稍微眯一下,就能养足精神,晚上就我来看护好了。” 于秀才慨然一笑:“看来王兄弟之前说自己功夫不过尔尔,都是谦辞啊。”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王中的手段与能力,于秀才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能够打败击杀侯府的侍卫,受伤了没怎么用药也痊愈的很快,晚上守一整夜第二天还精神饱满,这与那些评书故事中所说的武林高手,何其相像。 王中闻言也不好解释,自家的情况太过复杂,说出来于秀才也理解不了,只得赧然一笑作罢,就当是个美丽的误会好了。 于秀才倒也不矫情,转头就要进帐篷去睡了,不过临走之前,却又与王中说道:“这世道越来越不平,王兄武功高强,索性小野也好动,不如这段时间,就教一教我家小野如何?” 王中自无不可,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往后几日休憩之时,我便教她练功好了,她本身是个好苗子,不趁早练武,着实可惜了。我给她打打底子,若日后拜得名师,也有个顺利点的前程。” 于秀才顿时笑道:“那就多谢王兄弟了!” 王中无所谓道:“还说这些客气话作甚,早些睡吧。” 两人也算是共患难的队友了,确实用不着说这些。实际上就算于秀才不开口,王中在后面的日子里,也会指点一下小野的。 之前是他要离开嘉禾前往还剑山庄,所以没空留下指点,现在这一路同行,有了时间,自然就不能放过了。 王中其实也十分好奇,小野这样一个练武奇才,与平常练武之人有哪些不同。 于秀才转身去睡了,两个大人睡一个帐篷,两个小孩睡一个帐篷。 王中不睡觉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原本准备的三个帐篷,但今天夺路而逃的时候,走的有些急,有一个没带上。 同时丢下的还有一些其他东西,当时情况紧急,准备的大包小包,最后只有一半捆绑好的顺手扔上了马匹,其他的就顾不上了。 后来跑动的时候,又抖散了一批,若不是在谷口王中强行杀了一名追兵,只怕连驮运辎重的马匹都要被那些人抢去。 毕竟当时他们也跑的不是很快,因为周幺娘只能说是会骑马,能保证自己不掉下来,但纵马狂奔,就不行了,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王中又想起白天那几个壮汉官兵,这些人当中,其实只有两个人给他的威胁比较大,其他几个地位稍低的人,其实就是一般的壮汉而已,只不过受了些搏击训练,并没有练成内家真气。 但在打斗之间,这几人彼此之间的攻击配合,却让他有种如同应对门墙的感觉,若不是凭着狼牙刀的锋利,强行斩断对方的兵器,只怕他今日还有得凶险。 “看来这个世界的精锐士兵,还是同那些稀稀垮垮的县兵是不一样的,至少这样的人来上个几十个将我围住,又不计伤亡,狼牙刀再狠,我应该也跑不掉。” 王中在心中略微做了一个对比,最后得出一个不是很好的结论。 空寂的山野之中,偶有风声兽嘶传来,王中左右看了看,索性无事,便开始练功。 只是他才站起身来,眼角忽然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让他眼神忍不住一紧。 王中赶紧转头循着突然出现的光亮望去,只见他们这谷地侧面的远处黑夜之中,竟然出现了一点点隐隐约约的火光。 “是火把!”王中心头一紧,从第一个火把出现开始,那里接连出现了一连串,不下于二十多个。 火把出现的地方,正是他们之前白天走过的山路上,而且离他们的直线距离其实并不算很远,顶多也就三五里的距离。 只不过这里不是平原,山路一直要走到前面的一处缓坡下来,然后再折回来,又爬上这边的山头,才能到达他们这处谷地。 所以按路程来算,对方最少还要走将近十多里的山路,才能到达这里。 王中回想了一下白天走过的路程,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路上并没有平坦宽阔一些的地方宿营,也就是说,对方这群人连夜赶路,多半也是要到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处谷底宿营。 夜空寂静,且伸手不见五指,所以火光闪动在这时候就极其显眼,那一条火蛇,就像是在夜空中爬行一样,最近的时候,王中甚至都可以听到嘈杂的叫喊声,骡马的嘶吼声,甚至还有女性的尖叫。 山路不好走,何况还是晚上举火而行,所以这支队伍行走的十分艰难且缓慢。 王中估计等他们到达这处谷地,最少还要一个时辰。 将篝火的明火暂时用土覆盖了,王中转身便去将于秀才唤了起来。 于秀才睡的并不沉,王中只是轻轻一唤,他就醒来了,连带着周幺娘也跟着醒转,安抚了一下妻子之后,于秀才立刻便起身出了帐篷。 一看王中连篝火都用土覆盖了,于秀才顿时觉得不妙,赶紧问道:“发生了何事?” 王中忙将那远处移动中的火蛇指给他看,道:“大约有个三五十人,你觉得会是普通的商队么?” 于秀才凝神望了两下,黑黢黢的夜空能看到火光移动就算不错了,自然是看不到对方的底细的,但于秀才却脸色一沉,重重道:“不可能是商队的,这条路根本就运送不了大量的物资,就不适合大型商队行走。单靠人背马驮,没有车架,又能驮多少东西?” 王中想了一下,问道:“会不会有什么货物比较值钱,又比较轻便,所以……” 于秀才立刻便道:“其他地方可能会有,比如盐,比如茶!但金凤府有井盐,境内也产茶,根本就不需要从外界购买,在其他地方可能靠着人背马驮可能会有暴利,但在金凤府与嘉禾之间,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货物。” 王中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妙,并非是因为他担忧官府的追捕,而是在这个世界经历得多了,遇到这种敢在夜里举火赶路的团体,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说不得又是强人,或者是什么悍匪,反正这个世界总是不缺这些东西的。即便是正常旅队,半路充当一下盗匪,王中也不觉得稀奇。 “等在这不是办法,我估计他们是要到咱们这里来宿营,肯定会碰上的,这么多人,还敢大晚上的举火赶路,难保没有高手。” “安全起见,你带着嫂子和孩子往前再走一段,到山谷的另一头出口等我,我转头去靠近点看看,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 山谷这里还算平坦,即便是夜间,走到另外一头去,举个火把,也不算危险,但是再往前走,就又是翻山越岭的山路栈道了,王中一个人或许可以走,但于秀才夫妻和孩子们肯定是不行的。 事关作战,于秀才自然是听从王中的安排,不得已之下,只得将妻子唤起。 周幺娘其实早就听到他们的对话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最后一人背一个孩子,由周幺娘举着火把,于秀才牵马,朝着谷底末端走去。 这一处谷底还有个三五里长短,走进去一点之后,他们的火把光亮,外界也看不着了。 王中则早已动身返身回去侦查,来时的路已经走过一遍,加上夜间视力尚可,所以他很快就到了那处队伍的前方不远处。 但只是才看清这群人的路数,王中便心下一沉,他怎么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白天遇到的那群没穿兵服铠甲的官兵,也就是鲍成双那群人。 嘉禾府的东门守将,带着亲兵走大冲山这条路做什么? 难道还真是来抓我们的? 一时间,王中除了这个理由,想不到别的更好的解释了。 但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趁着这群人不备,他必须主动出击才行,而且这时候正是夜黑风高之时,又是崎岖险峻的狭窄山路上,对在暗处的他来说,条件不要太有利。 如果错过了,等到天亮或者到了前面的谷中那等平坦开阔的地方,他铁定不是对手,到时候于秀才一家和宁宁更加逃脱不得。 夜黑风高杀人夜! 而且正好宁宁他们离的也远,不会受到波及! 王中心里头,顿时开始发起狠来。 第二二一章 你遮掩不了心跳 大冲山这条路,从来就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路,因为自古以来,就没有军队敢从这条路走过。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都还是小瞧了,因为这条路上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是这样的一线天地形。 进了这山里,外面的守将只要在两端将山口堵住,就算是百万大军,也别想跨越雷池一步。 夜无月,在王中侦查到这群人身份的那一刻,他便有了决定,必须趁着夜色和险要的地形,将这群人折腾到没法追击他们才行。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将这些追兵全部杀掉,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原本他以为逃离嘉禾府之后,已经几近割据的地方官府势力,应该不会对他们穷追不舍才对,但现在忽然出现的鲍成双等人,让他小觑了嘉禾府捉拿他们的决心。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将这群人杀怕了才行!” 迷茫的黑夜之中,站在一处山壁险坡上的王中,看着那逐渐靠近的火蛇,心中默默的念叨着。狼牙刀的刀柄,在他手心反复的扭动,寻找最好的出击位置与手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越来越倾向于这种暴力的问题解决方式,简单,而且高效。 王中又看了一下此处的地形,这里只有不到五尺宽的道路,最多能并行两到三个人,如果是骑马的话,能走一个就不错了。 旁边是深约几十丈的悬崖,人掉下去,如果没有高明的轻功,绝对要摔得粉身碎骨。 一连串火把形成的火蛇,沿着道路的高低起伏,在一点点的蜿蜒靠近,没多久,王中的视线之中,就出现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身影。 那是一个手举火把的汉子,火把在他脑袋旁边飘摇,强烈的光源反而遮住了他具体的相貌,王中从这边看去,反而有些看不清他的长相。 尽管后面有着骡马的嘶叫声,但这个前头领路的人没有骑马,所以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是很快,也难怪到了大晚上的,这群人才勉强追上来。 这人另外一只手里,则拿着一只人长的木杆,一边走一边还在向着路两边探着,时不时还向后面汇报前面的路况,而他身后的人,离他则并不是很近,防止前头出现意外,导致后续的人准备不足,引起连锁反应。 山道旁边是近乎笔直的山坡,只有一点点的斜度,有些地方长的有草木,但都比较稀疏,王中所站的地方,正是一处草木稍微茂盛一点的所在,深夜之中,藏身于此,即便是旁边站着一个活人,眼神不好,也不容易发现。 手持木杆的汉子走到近处之时,顺手就将杆子朝这处草木丛拍打了过去,一是看有没有暗坑之类的,另外一个则是驱赶蛇虫。 前头已经遇到好几次长虫了,他们这些军汉自然是不怕,但把将军的家眷可吓得不轻,所以这探路之时,拍打路两边,驱赶蛇虫,也成了他的职责之一。 但就在他的杆子即将挥过去之时,他忽然感觉眼前花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反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此人诧异之时,就要拿着杆子朝这里面捅去,但转瞬之间,他忽然好似想了起来,那是金属反射火把的光芒。 瞬间,这汉子本能的就要高声惊呼,但他才将张口,眼前的草丛之内忽然冲出一抹雪亮的锋芒,木杆子一触便断,他的惊叫喊到一半,就被迫戛然而止了。 “啊—!” 短促而且恐惧的惨叫,在夜空之中忽然爆发,竟然将后面赶路人群中的嘈杂都压了下去,人在死亡之前的爆发,总是最为强烈的。 王中杀了一人,立刻抽身便退,这山道虽然只有一条路,但道路狭窄,而且前方黑乎乎的一片,谅这些人也不敢追。 果然,那前头开路的汉子一死,后面两只火把立刻便飞快的赶了过去,但尽管看到同僚惨死,这两人也只是抽出武器彼此照应自保,并没有冲动追击。 鲍成双行在队伍靠近中间的部位,并非是他自恃于将军的高贵身份,不想在最前面开路,实际上,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支队伍里他的武功最高,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能力最强,夜色之中在前面开路才是最稳妥的。 至少比如偶尔踩空滑下悬崖,寻常士兵就要折损,而对他来说,就没有这种忧虑了。 但无奈乎家小在这里,十分害怕,所以他不得不陪在夫人小妾身边,毕竟这里可行不得车架,几个大小娘们全都是战战兢兢的骑着骡马,匍匐在牲畜背上,生怕都要掉下去。 这里头的地形太危险,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比如马惊了,或者人忽然歪倒了,也只有他在旁边,才能及时抢救。 这些手下在战场上杀敌或许是好手,但应对这种突发状况,就不值一提了。 前面探路的手下遇袭身亡,让整个队伍瞬间停滞了下来,鲍成双听着手下人的来报,眉头紧皱:“可曾看见是什么人动的手?” 回报的人战战兢兢答道:“没,天太,太黑了,前头的兄弟们走路都看着脚下,没人注意到李二狗与人动手。” 李二狗就是最前面探路的人,他出身一座大山里头的小村子,自幼便走山路,对这等险要地形十分熟悉,所以才被派在最前面开路,没想到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折了。 鲍成双心情十分不好,这等荒郊野外,还是大半夜的,怎么会有敌人? 他的心中顿时一紧,又接着问道:“那死因呢?伤口是怎么样的?” 回报的手下顿时支支吾吾起来,他虽然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报信,但实际上并没有见到尸体。 这时候前面的队伍忽然人人都往靠山崖这边站了,留出一个空隙,让一个汉子走了过来,立刻便对鲍成双一拱手道:“将军,属下去看了,是被利器所伤,一招致命,前面估计有人埋伏咱们。” “不过这里地势狭窄,如果是有大队伍埋伏咱们的话,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偷袭手段,我估计对方人肯定不多,就是趁着夜色难明给咱们下暗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手下的心腹爱将,莫良平。 鲍成双心情一松,既然是人,那就好办了,他现在最怕的,其实是遇到妖族。 对于天启王朝的普通百姓来说,妖族或许是一个不怎么常见的名词,但对于鲍成双来说,妖族的事情,他可是知道不少的。 这荒山野岭且黑灯瞎火的,遇到人他倒是不怕,但是遇到那种稀奇古怪的妖族,他就有点抓瞎了,因为他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真正交手过。 鲍成双想了想之后,立刻吩咐道:“有可能,先让大伙停一下,把行李中还有的甲给前头的弟兄穿上,然后把火把都给我打起来,再两人一组前进,务必不要落单。但也记住,千万不要乱追,最好是压着对面不敢动手,只要走下这处山崖,到了前面之前咱们看到的那处宽阔地带,咱们就安全了。” 鲍成双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有效的执行,毕竟这几十个敢跟着他从嘉禾逃走的亲兵,都是他花了大笔银子养出来的亲卫,不仅对他忠心有加,而且都是孔武有力的好军汉。 他们走的时候,虽然大部分的盔甲都没带,但还是有十三副皮甲在手的,这个时候正派上了用场。 狭窄的山道上,火蛇停止了前进,士兵们来来回回,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便整顿好了,再次重新起行。 这一次不仅走在前面的变成的两个身披皮甲,手持兵器的人,而且后面的人也隔的不远,随时可以支援,火把的数量更是翻倍,近一点的地方,照得都十分清楚了。 不过队伍的行进速度却依然没有加快,反而变得更慢了,因为遇到了敌袭,所以这支队伍走的都很小心,只有在队伍末尾的人,还有些轻松。 然而即便如此,队伍再次起行之后,仅仅只过了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前面便又传来了惨叫声,而且这一次还不止一声。 其中一声依旧凄厉且短促,另外一声,则是在夜空中传出老远,拉得老长。 因为此人是跌下了山崖,人在半空之中不住的呼救与惨叫,却得不到丝毫的救助,最后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从崖底传来。 整个队伍从头到尾,顿时人人背脊骨上都升起一串凉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但片刻之后,嘈杂再次如水般汹涌而来,主力便是鲍成双那几个不停哭喊的夫人小姐。 鲍成双脸色一沉,怒吼了一声:“叫什么叫,再叫全都丢下去喂蛇。” 队伍之中的哭哭啼啼顿时安静下来,鲍成双神色阴沉的将腰间双刀一扶,直接朝着队伍的最前头赶去。 浓重的血腥味中,莫良平正蹲在一具凄惨的尸身旁边,咬牙切齿。 鲍成双走进一看,只见尸体上的皮甲,都被人一刀斩成了两段,巨大的豁口,几乎砍穿此人胸膛,让人当场毙命。 鲍成双脸色顿时一沉,握着刀柄的手指不自觉的一紧,眼神立刻朝着前方的黑暗之中扫视而去,可惜夜色太深,十几丈外,火把光芒就照耀不到,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见鲍成双到来,莫良平立刻起身禀报道:“将军,我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 鲍成双本在凝神戒备,听到莫良平的话,还是忍不住惊疑了一下:“谁?” 莫良平一指地上的碎成两截的皮甲,咬牙道:“就是白天咱们在杏儿岭遇到的那个人的护卫,当时属下带着弟兄与其交过手,差点就将他们的女眷马匹给拦下,但此人手中有一口宝刀,锋锐无匹,一下就将我等兵器斩断了,然后逃进了大冲山。” “这人连甲胄也能一刀切开,不仅要有非同寻常的大力,兵器也必须足够好才行,肯定就是那个人。” 鲍成双心底也同意莫良平的看法,并不是说他知道王中的信息,他同意的是,莫良平说的,只有一个人。 两具尸体的伤口他都看了,刀势破口如出一辙,是出自同一人手笔,而且前后两次袭击,都是一击即走,没有缠斗,显然对方只有一个人,才会采取这种近乎刺杀一样的方式。 鲍成双点了点头,沉声道:“嗯,是个高手!接下里你们跟在我后面,良平,你来主持队伍,给我压阵,我来会会他。” 说着,鲍成双已经取下了腰间的兵器,一抹寒光亮起,是一把不过小臂长短的短刀,刀柄之外有环形护手,形制不同寻常。 除此之外,他拔刀的原本地方,还有一把同样形制的短刀,显然这是一对兵器,只不过另外一把虽然鲍成双已经握住了刀柄,但却并未出鞘。 莫良平本想出言阻止,但又想到,若论个人武艺,他们这群人里确实没有比将军还要好的,便也只得作罢。 不过他还是带了两个兄弟,紧紧的就跟在鲍成双身后三尺之外,尽管这条险峻的山路最宽之处也只能容三个人并行,少有不注意就会跌落山崖,但他们还是跟得十分紧凑,生怕鲍成双遇到什么袭击而救援不及。 暗中观察的王中,见他们打头的人再次变了,心头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由于对方打了火把,敌在明,他在暗,所以他能比较清楚的看清楚对面的情况,那新打头的中年人气势与其他人完全不同,而且手中的兵刃也非是军中制式的兵器,一看不是好惹的样子,想来功夫或者手段应该不会差。 前两次他所面对的都是一些粗通拳脚的军汉,这里地形太过狭窄,对方根本施展不开,只能被他砍菜切瓜一样的各个击破。 杀不了一脚踹下悬崖也能有同样的效果,但遇到这个高手,就不同了。 因为一旦出其不意的袭击杀不了对方的话,他就要被对方给缠上,那到时候就危险了。 不过想归想,手还是要出的,总要试探一下。 不然这一支队伍他才杀了三个,若是在到达那处谷地之前不能将他们摧毁,结果就要反过来了。 暗夜之中,王中又朝后面瞅了瞅,前面是一处小拐弯的地方,王中略一思忖,便凝心静气的站在了崖壁之后,然后静静的听着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 “近了,近了!就是现在!” 当王中的眼角出现一丝脚尖的那一刻,狼牙刀忽然从侧面蹦出,朝着后方横向而斩,对方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弯后面的凹陷弧度里面,还藏着一个人。 锋锐的刀锋之下,是真气十倍爆发的巨力,猛烈的刀势甚至刮起了一阵令鲍成双面皮生痛的狂风。 但,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铿!” “嘿,小子,想阴我,你还嫩了点,屏住呼吸,不代表你能藏住你的心跳!给我死!” 第二二二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叫做狭路相逢勇者胜,放在此刻的情景下,不论是鲍成双还是王中,都觉得十分贴切。 铿锵的声响中,长刀与短刀同时迸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两个人都想将对方斩于刀下,即便不能杀死,在如此危险的地形下,只要逼退对方,都有机会造成更大的杀伤。 但是鲍成双却没想到,对方这一刀斩下来的力量,以他四十多年的功力,都没办法阻挡,仓促之下,另外一只隐而不发的短刀也被逼提前亮了出来,双刀轮番抵抗,才堪堪挡住这把黑沉沉的长刀。 刀锋彼此连环撞击甚至来回摩擦,在夜空之中发出十分刺耳难听的嘎吱声,火星四溅。 王中也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先后出动两把兵器,一前一后的连环交锋,将他这豁尽全身气力十倍爆发的一刀给一点点的卸去了力道。 连续不停的对刀,强大的劲力震颤,让他的手臂甚至都有些发麻,对方真气雄浑,功力深厚,远在他之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双方都不退的话,对方甚至有可能将他的双臂震断。 王中自然不会如此坐以待毙,而鲍成双也同样不会如此,因为那样杀敌,不仅把敌人想的太蠢,而且杀敌的速度也太慢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王中意念一动,胸口之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流,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没有任何阻碍的就冲进了他的身体,填补已经消耗一空的丹田与经脉。 庞大的真气灌注,让他顿时好似拥有了无穷的力量,整个人的气力再回巅峰,一直向前压制的长刀猛地一抖,瞬间便弹开了想要再次黏上来的双刀。 而与此同时,鲍成双也同时变招,他转换的速度比王中更快,双刀如同穿花蝴蝶一般,上下飞舞,疾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而来。 王中弹开对方的瞬间,刀势还未调整重新出招,便被一连串的刀光笼罩,迅捷的短刀,在远处火光的摇曳下,令人眼花缭乱。 即便是王中动作速度再快,试图以兵器拦截,但对方的双刀使得出神入化,加上这里地形又不适合辗转腾挪,所以才一交手,王中便感觉到身上多了几处火辣辣的伤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的刀虽然快,但是也要防备狼牙刀的反击,所以多是一沾就走,并没有造成十分严重的创伤。 但伤口再浅,也会流血,伤口越多,流的血就越多,体力的流失也就越快。 而这,本就是鲍成双刀法的精髓所在。 空蝉派的百影无形刀法,本就是以快着称的刀法,这门刀法练到大成之处,能在瞬间将敌人以快刀分筋剔骨,血肉尽削,既凶残,又霸道。 鲍成双虽然还未达到那个境界,但几十年来的修炼,他的刀法实力,也不可小觑。 王中虽然看上去实力还行,但其实他的武功并不十分出色,纯粹是靠着自我临敌反应的迅捷,以及狼牙刀无坚不摧的锋利,才能取得胜利。 虽说现在又加上了源源不断的真气补给,但真正面对这种速度比他快,功力比他高,武功比他好,而且兵器也不差,至少不会被狼牙刀一刀就斩断的,顿时让他全方位都受到压制。 危急关头,王中也知道不好,立刻怒吼了一声,全身真气不要钱一样的疯狂涌动,他也不管什么招式,狼牙刀直接甩了个夜战八方,上下左右全都被抡了一个大圈。 鲍成双立刻觉得此时是一个机会,对方爆发退敌,想要暂且逼退他连环的进攻,想法虽然很好,但对高手来说,这等大开大合的动作之间,到处都是随时可以发起攻击的破绽。 当然,这前提是他要能躲开或者说挡住王中这几乎舞成风车满月一般的狂刀风暴。 可惜的是,此时山道险阻,只有四尺多宽,少有不注意,就会跌落山崖,对方近乎无赖一样的刀锋狂舞,让他无处可躲。 鲍成双下意识的就要一手瞅准机会拨开对方的兵器,然后另外一把刀见机而上,但可惜的是,双刀交汇的瞬间,他再次感受到了与之前那一刀同样的庞然巨力。 双刀交锋的瞬间,巨大力量甚至差点将他手中的兵器都击飞出去,如果不是刀柄上的环形护手,他这双随身多年的兵刃,只怕今日就要少掉一半。 鲍成双终于忍不住侧身后退了一步,撤回来的手背筋骨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那是在刚才的交锋之中,被环形护手生生别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 眼前之人力道诡异,真气飘忽,时强时弱,让他心头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 一刀迫开敌人,王中同样闪身就后退了一步,索性对方在那轻轻甩动刚才交锋的手掌,没有追杀过来,让他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然而就在刚刚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的身上,至少被对方留下至少十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痛楚仿佛从头到脚都在燃烧。 好在这些都是些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还不是很影响战力。 不过这个时候王中也顾不得这些伤口了,狼牙刀护在身前,他眼神紧盯着面前的敌人,脑海之中则在飞速运转思考,要如何才能应对此人。 比功力,虽然他的真气可以源源不断,但一次性容纳的总体,却是有限度的,也就是限于他自身的丹田与经脉存储。 而且这与当初老谢和常玉郎主动传功给他不同,这次是他主动从佛像之中抽取,外部压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体内最多能容纳的真气,与对方相比,完全不占优势。 比招式手段,对方的刀法以快见长,比起他因灵猴拳带来的灵活身手,要更加突出,他根本应付不过来。 就算比兵器,他也没有了往日的绝对优势,双方巨力交锋多次,那两把双刀好像都没有什么损伤,这样一来,他应付起来,就更加困难了。 “不行,不能让他抢攻,不然我只能被动应对,最后的结果就是只能挨打,被他乱刀分尸。” “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不怕死,而他只有一条命。生死的分量在我这里,绝对没有在他那里重。” “我需要抢攻,以伤换伤也好,以命换命也好,他除了正面应对,没法躲!” 夜色之中,借着远处飘摇火把的光芒,王中眼角的余光忽然在一侧的山壁与悬崖之间来回晃荡了一下,心中顿时有了计定。 这里的地形,注定了只能过一个人,连彼此交换空间的余地都没有,一个人前进,另外一个人就只能后退或者前进,直到其中一个人倒下。 至于腾空,王中不信这黑黢黢的夜空中,山壁上地形不明,旁边就是悬崖深渊,对方还敢来个飞檐走壁,运气不好,就是坠落悬崖的下场。 思虑的瞬息之间,玉佛之中,源源不断的真气再次填满了他的全身,真气的鼓动,引得血液的流速都加快了不少。 王中手中长刀一抖,脚步一蹬,砂石向后飞溅,整个人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朝着鲍成双猛冲了过去。 鲍成双心头一震,刚才退开的瞬间,他明明感觉到这人的气力有一阵虚弱,那是真气消耗过度的表现,但转瞬之间此人又气息升腾的杀了过来,真气比起之前不仅没有丝毫衰竭,反而更加充足,这种奇怪的现象,一时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些东西的时候了,面对王中的抢攻,他也不敢示弱,双刀一引,化作两朵冰冷的刀花,迎着王中的狼牙刀便上。 对方的身手一般,功力也不深,唯独每每交锋之时,力道爆发,远甚常人,鲍成双猜想,这多半是一个天生神力之人。 对付这样的人,他能够十分轻松的就穿透其招式,寻找到弱点,只要找准机会,一刀毙命不是难事。 “铿!” 不出鲍成双所料,短刀十分顺利的就将此人刀锋架住,而且这一次,此人不是孤注一刀,所以这一刀上的力道爆发,并不是太重,他单手就能承受得住。 几乎就在同时,鲍成双另外一刀已经如同灵蛇吐信一半,朝着此人双眼划去。 横向的冰冷刀锋,在突破了长刀的防线之后,没有任何阻挡。 但就在此时,鲍成双却忽然感觉到左手短刀之上的刀锋力道一变,单刀在十分微小的幅度之中,猛烈的连续摆动,于细微之中,爆发出庞大的浪潮。 刀势如同滚沸的开水一样,不管不顾的在他短刀之上猛然爆发,连环不停的刀锋,甚至与他百影无形的刀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鲍成双左手一阵,刀锋一颓,长刀欺身就近,右手短刀虽然瞅准了破绽与机会,但对方的兵器,也同样突破了防线,杀到了他的身前。 如果这一刀下去,他能抹瞎对方的双眼,但对方这一刀下来,绝对能将他斩成两半,犀利的刀锋甚至让他胸前的皮肉隐隐作痛,刚才那穿着皮甲被对方一刀斩破胸腔的惨烈场面,瞬间浮现在了鲍成双的心头。 鲍成双想也不想的右手短刀回援,顺势在对方刀背侧面一拨,接着双刀一绞,恰好接住这一刀,紧跟着真气爆发,鲍成双一下将王中连人带刀掀退了开去。 王中一连退了好几步,甚至差点滑落到山崖下面,才堪堪稳住身形,但他心中却不禁流露出一丝喜色。 “有效!”对方不想跟他换,所以他有希望将此人击退,甚至,斩杀! 无形的光亮在王中眼眸之中升起,让对面的鲍成双忍不住浑身一寒,虽然眼前这个敌人并不是什么高手级别的人物,但给他的危险感觉,却比一般的江湖恶匪更加浓烈。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匹嗜血的饿狼盯上了,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鲍成双心头一怒,仿佛被冒犯到了一样,双刀在他手中握的更紧,脚步微微错开的瞬间,他的气势也变得格外狠厉起来。 他好歹也是常年带兵的人,一身自有杀气,而且他早年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搏命厮杀的狠劲,自然不缺。 只是这些年养尊处优,将人的烈性都磨去了,他才不想与人拼死拼活。但既然太守府杀他的心如此之重,派来如此死士,若是他再不拼命,难道就等着引颈就戮吗? 暗夜之中的气氛忽然变得低沉,就连吹拂的山风,好像一时间都沉闷了不少。 后面压阵的士兵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能将将军逼到这个地步,显然这拦路的死士并不简单。只是这地形限制,他们想帮也帮不上忙,甚至反而可能会拖累到将军,所以他们也只能干看着。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鲍成双大喝一声,王中长刀一提,两人同时踏步而出,仿佛两只凶残恶兽,瞬间就撕咬到了一起。 刀锋铿锵交错,呼喝怒吼连绵,一把长刀,一对双刀,在夜空之下斩出一道又一道的火光,还有一丝又一丝的血花。 鲍成双百影无形刀法迅捷如风,王中六壬刀法雪羽式迎难而上,双方以快打快,你快我更快,刀锋每一次的碰撞,鲍成双都感觉对方的力道爆发简直非是人类。 而每一次的交错,王中总会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划过,只是原本撕裂的痛楚,在如此激烈的碰撞中,反而来不及传输给他的大脑了。 他的脑子里现在疯狂运转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出刀,出刀,再出刀! 这一次雪羽,并非轻飘之羽,而是携带山岳重形之力的厚重冰川。因为他每一刀下去,几乎都是体内真气尽数挥洒,然后以十倍劲力爆发而出。 每砍出一刀,玉佛之中的真气便会随之补上,接下来又是一刀,以此往复循环,近乎无穷无尽。 从第一刀开始,他便没有了回头路,要么就是他用连环无尽的刀势将对方斩杀在此,要么就是对方将他浑身每一处的血肉都划开,流尽血液而亡。 真气配合刀势的飞速运转,将他体内的经脉都撕裂了,也浑然不觉。 狭窄的山道之上,众人只能看见两团不停抖动的黑影之中,绽放出一团又一团的火花。 与血花! 第二二三章 投降 迅猛而又剧烈的交战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铿锵声响,旁边的山壁轰然爆碎,草木山石四方飞溅之中,鲍成双忽然整个人止不住的连番后退。 即便是他将左手的刀锋插向了旁边的山壁之上,但也只是划拉出了一连串的火星,并没有止住他的脚步。 索性的是他另外还有一只短刀还护在胸前,而对方也没有追上来。 双方瞬间分开两丈有余,鲍成双一刀拄着地面,单膝跪地,刚想直起身体,却忍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背后的手下顿时惊呼就要上前,却被他抬手止住。 鲍成双缓缓抬起脑袋,眼神却阴沉狠厉的盯着前面的王中。 对方同样以刀拄地,但只不过,却是站着的,而且还是站在一片即便是黑夜也遮掩不掉的血泊之中!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你还不死?” 鲍成双十分惊讶,甚至是惊恐! 因为眼前的对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正常人的理解范围。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能将此人归结为天生神力的范畴,但交战这么久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对此人的判断近乎完全错误。 因为王中每一次的爆发,他都以为是对方神力加持的结果,只是人的力量应该是有上限的,即便是天生神力,也不应该仿佛无穷无尽才对。 更可怕的是,此人每一次的爆发力道,经过长久的拼杀之后,竟然还有一点点增长的趋势,这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相比起最开始交手的时候,他已经在此人身上留下了不知道多少伤口,换了一个正常人,不说流血而死,体力气息总会大大减弱,但偏偏此人每一次的爆发,都好像完全没有受伤一样,甚至还有一定的进步。 而且他可以笃定,此人的内功修为绝对不高,比自己要差很多,但就是这样一个功力不足之人,体内的真气却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打了这么久,他一身真气都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但此人每次豁命一刀之中,真气的充盈程度,就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消耗一样。 如果不是王中还是一副人型躯体,鲍成双甚至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碰到了传说之中的妖族。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世间不应该存在如此诡异霸道的功法才对,只有那些神鬼莫测的妖族,才有可能有这样的妖法。 鲍成双作为主将都这样想,他身后那些看着脚下几乎已经凝聚了一片血泊的王中,便更加的不堪了,一种名为恐怖的情绪,在众人脑海之中蔓延。 尤其是在这漆黑的夜晚,无人的荒山野径之上,一个脸似恶鬼,浑身浴血,手提长刀,连将军都打不过的存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地狱来的死神。 鲍成双的背后,压阵的士兵当中,有几人手上的火把都开始摇晃颤抖起来,两股战战,只觉凉意从心而生。 只有领队的莫良平稍微好一点,但也是忍不住干咽唾沫,弟兄们平地与人相斗,就算是武林好手,只要不是那种很强的内家高手,他们都能斗上一斗。 但是在这等环境之下,遇上一个连将军都觉得是怪物的对手,他也觉得情况十分不乐观起来。 不过好在队伍后面的人还不清楚这边的情形,整个队伍还没有崩溃掉,而且那人也同样会受伤流血,总还给了人一丝希望。 面对鲍成双的质问,王中只是咬了咬牙,并未回答,此刻的他,虽然经由玉佛像再一次补满了真气,但血液流失太多,带来的体力消耗,让他其实已经处于一个近乎强弩之末的状态。 之所以他能逼退鲍成双,完全是因为他不要命的疯狂爆发,连续不断刀势之中,真气一次又一次的以十倍威力迸发而出,鲍成双就算在他身上割裂了上百道伤口,但只要不废去他的行动能力,他依旧能够凭借着无穷无尽的真气补充而继续施为。 而且连续不停来回填满的真气,将他的经脉强行拓宽甚至是崩裂了不少,反而让他每一次得以抽取的真气总量,还有一个微量的提升。 所以鲍成双才会感觉,此人每一刀的爆发,竟然都有极其微小幅度的力道增强。 起初还没什么,但时间一久之后,此消彼长之下,鲍成双也开始吃不消了。 他没有办法在一刀之内结果掉对方性命,而他又不敢冒着自身也会受伤或者殒命的风险,去强行斩杀王中,所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他率先挣脱战团而逃走。 王中没有回话,只是将手中的长刀再次缓缓提起,斜指地面。 虽然他的体力已经严重不支,但鲍成双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短时间高强度的连环撞击,鲍成双就算内功深厚,也不能完全规避掉庞大力量对内腑的震颤,他呕出的那口鲜血,便是因为他的内伤已经无法压制。 暗夜之中,鲍成双两眼通红,蔓延的血丝让他原本白净的面容,看上去竟也有几分恐怖。 鲍成双嘶吼一声,同样也再次提起了双刀,恨声道:“好,好,好,陈延寿竟然出动你这样的高手,看来早就对老子存有杀心了。” “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这个怪物到底能挨多少刀,又有多少血可以流!” 在鲍成双等人的眼里,王中绝对是嘉禾太守陈延寿派来的杀手,王中不退,鲍成双等人立刻便是被逼上了十死无生的道路。 王中还来不及想清楚所谓的陈延寿,与他又有什么关系,鲍成双如风一样的双刀,已经绞杀到了面前。 狼牙刀近乎本能的一抖而起,六壬刀法藏灵式在充足真气的加持下,速度并不比真气消耗甚大的鲍成双慢多少。 双方你来我往,刀锋在彼此的躯体之间尽力压迫与来回进出,少有不甚,就是败亡的结局。 鲍成双却是越打越心惊,因为对方那在他看来应该不值一提的真气,每次爆发完之后,都会再次涌起,仿佛根本就没有消耗。 “铿铿铿铿铿……!”“啊啊啊,给我死!死!!” 连绵不绝的刀锋撞击声,汇聚在一起,有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鲍成双怒喝连连,全身功力尽数爆发,双刀几乎舞出漫天残影,围着王中不断闪烁绞杀,疯狂的怒吼,与刀锋交错声,彼此夹杂,宛如暗夜鬼嚎。 王中藏灵转雪羽,雪羽化藏灵,两式刀法虽然没有六壬刀法原版的威力,但根据自身劲力吞吐以及配合特殊真气爆发的力道,效果也非同一般。 加上鲍成双终究气力已泄,所以这一次他挡的有惊无险,虽然依旧免不了再多添几道伤痕,但鲍成双想要杀他,却越来越难。 然而就在此时,鲍成双忽然大吼一声,桀桀笑道:“哈哈哈,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用的是六壬刀,六壬刀,招式不变却变势变力,你以为我就发现不了吗?啊——?” “百胜门的余孽!给我死来吧!” 被认出刀法路数,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但王中心头还是忍不住一跳! 也就在这一刻,鲍成双双刀仿佛两柄重锤,正正斩在了狼牙刀锋之上,势大力沉的一招,双方几乎是最原始的力道比拼,并不分高下。 然而鲍成双两眼却似铜铃怒睁,内含残忍的快意:“去死吧!” 强劲的推力瞬间从刀身上传来,王中退步的瞬间,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望空就倒。 鲍成双一连串疯狂的快攻,将他已经打到了悬崖边上,这最后忽然暴起的一刀,立刻就成了将他击下悬崖的绝杀。 坠崖的瞬间,王中想也不想,长刀顺势下戳,猛地就插入了坚硬的岩石之中,整个人险之又险的吊在了悬崖边上。 鲍成双拼尽全力的一刀,将王中斩下悬崖,心头立刻微微一松,嘴角甚至泛了一丝残忍的笑意,总算将这个怪物解决了。 但眨眼之间,就见王中长刀入石如切腐泥,整个人在半空晃悠了一下,并未直接掉下去。 鲍成双下意识的就要提刀急斩而下,王中却猛的在崖壁上一蹬,整个人瞬间横向越出三尺来远,避开了一双短刀的同时,长刀也被他一把抽出,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经仿佛猴子便灵活的抓住了边上的一棵生长在岩缝中的小树。 小树并不能完全承受他的躯体重量,但只是略作一个缓冲,也足够了,王中再次一踩脚底,整个人向上一摆,便又跃上了窄小的山路,落在了鲍成双前方三丈之外的路上。 鲍成双想要将他打落崖底,已经来不及,只能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面前重回战场的敌人,含恨且惊恐。 刚才那几个瞬间,他看的清楚,对方这并不是什么轻身功夫,而是纯粹靠着筋骨身手的敏捷来完成的,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如此地步,给他的感觉,更好像是一只大马猴一样,跳跃摆动得十分顺畅。 或许更准确的来说的话,应该是一只猴妖! 鲍成双的瞳孔猛地一缩,只有是猴妖,才能解释此人身上的一切怪像。 而且猴族的躯体,本就和人型区别不大,不是吗? 结合此处荒山险径的地形,察觉到自己似乎发现了真相的鲍成双,不仅没有欣喜,反而有一种难言的惊恐,如果是人还好对付,是妖,就不一定了。 这并非是认知上的错误,而是普通人的思维出于常识的一种本能反应。 也就是这一刹那间,他的动作因为心绪的变化,慢了。 王中武功或许不高,功力或许不强,但他对生死争斗之中的任何变化的敏感,却并不输一半的高手,不然他不可能走到今天。 或许是因为在真实的层面上,他只是思维进入这个世界,并没有躯体的束缚,所以这种敏感就好像直接与他的思维进行交互一样,近乎本能。 在鲍成双动作变化的那一瞬间,狼牙刀的刀锋立刻捕捉到了这唯一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他感觉能够突破双刀的破绽。 迅捷刀锋毫不犹豫的猛然下切,定星沉月的一刀,穿过两把双刀之间的缝隙,从上至下,如闪电一般掠过。 这一瞬间的刀光,让人惊诧莫名。 鲍成双眼中闪烁寒光的那一刻,立刻回过神来,双刀下意识的左右绞杀向前,但片刻间的失神,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一道血线,从眉心开始,掠过不甘的双眼,蜿蜒而下。 双刀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想要抹向王中的脖子,也在半路之上失去了动力,离王中的喉咙还有三寸之地时,停滞不前。 紧接着,不算魁梧的身躯,带着浓浓的不甘心,直挺挺的朝后倒下,砸在坚硬的石头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妖——物!” 鲍成双生命的最后一刻,脑海之中闪过的念头,只有这两个字,可惜,嗫喏的嘴唇,终究没有力量将这两个字喊出口了。 鲍成双的倒下,来得是如此的突兀,让他身后压阵的人都猝不及防。 惊愕了一个瞬间之后,莫良平忽然感觉耳边响起一道炸雷,一个手下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剩下几个虽然没有如此不堪,但也看得出来手足不稳,隐隐在颤抖。 王中提着长刀站起来,眼光只是朝这边看了一下,几个人便忍不住的齐刷刷朝后退却,唯有莫良平还算镇定,紧握着手中的钢刀,咬牙以待。 借着微弱的光亮,王中认出了这人就是白天追杀自己的领头人,他手中的长刀一紧,就要再次上前。 虽然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伤,不一处不流血,但鲍成双已死,体内真气再次充盈的他,有把握将此人一刀斩杀。 白天是因为要护住妇孺,他腾不开手,现在就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了,正好将他们一次解决。 但就在他刚刚踏出脚步之时,对面的莫良平却猛地双膝往下一跪,高声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我们都是被鲍将军裹挟的,我们并没有想背叛太守大人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莫良平这一跪,立刻就给了后面的人带来了活下去的曙光。 官场上的事情,历来都是主事者背锅,他们这些底下的兵卒,在谁手底下吃饭不是吃?反正都是听命行事。 本来大家都是嘉禾府的官兵,现在投降太守大人,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啊。 “大人饶命!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一时之间,山道上队伍的前头,立刻就被满地的求饶声给堵塞了。 第二二四章 得省着点用 满地的求饶声,很快就让王中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应该是官府派来的追兵才对。然而现在这些人,却把他认成了太守府的人,这其中肯定存在着什么误会。 从这些人的求饶话语之中,可以知晓,这些人好像与太守府也不是一路的,所谓敌人的敌人,就应该是朋友才对,王中一瞬间甚至有点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莫名其妙的认错人,拼死拼活打一场,最后发现杀错人了? 不过在又多打量了这群人一会之后,王中忽然想起这些人白天的所作所为,这些人就算是官军,也与土匪无异,而不是官军,直接就是土匪了。 手下的人如此,想来这个做主将的,也就那样了,杀了就杀了吧。 王中盘算了一会,是不是将这些个土匪一样的士兵也杀了了事,里头还有这个鲍将军的家眷,要不要来个斩草除根。 但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整个队伍从前往后,就已经开始渐渐乱了。特别是在队伍的后方,那些只听到前面传过去消息,却没见到情形的,但鲍将军死了,是千真万确的,于是各种猜测起哄的都有。 只是半晌的功夫,后边甚至传来了械斗怒吼的声音,偶尔还有几许的尖叫呵斥声。 王中忘了一眼,嘴角哂笑,然后将长刀一抽,一挑,地上鲍成双的一对双刀,便被他抓在了手中。 然后对莫良平冷冷道:“我也不杀你们,但你们不准再往前走,滚吧!” 说完,王中也不管他们如何,自己转身就顺着山路走了,很快就隐入了黑夜之中。 等到火把照射出来的微光,真的确定看不到了王中的痕迹之后,莫良平吊在嗓子眼的心闻言才算落了下来。 旁边的几个弟兄,也都和他一样,瘫坐在地,喘着重重的粗气。 缓了片刻之后,后头的乱子越来越大,莫良平才叹息了一声,提着兵器站了起来,对身边的几个弟兄道:“前面是过不去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旁边立马有个汉子说道:“可往回走,咱们又能回哪去呢?” “对呀,行踪暴露,说不定还会被太守府抓住,连命都丢了。” “可这前面也有太守府的高手拦路,连鲍将军都不是对手,这里地形又这么狭窄,咱们送上去,也只能送死啊!” “鲍将军之前说带咱们去享福,现在将军死了?咱们要去哪?回乡下种地?” “你老家还有你的地没都是两说,而且咱也不是这嘉禾府的人,有个屁的乡回?” 几个人你来我往,抱怨了一通,最后都将目光望向了莫良平。 鲍成双的亲兵之中,莫良平一向都是将军左右副手,平时算是大家的顶头上司,所以现在大伙都希望他拿个主意。 莫良平也知道大伙的意思,但说到当兵打仗他精通,说起逃难什么的,他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分别。 想了许久,莫良平才道:“咱们都是大头兵,现在就算回乡下也种不好地了,我看咱们还是回嘉禾吧。太守府也有军队,咱们一样可以投军。” 莫良平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齐齐一静,大家都不是傻子,现在回去,铁定要被太守府清算,不丢小命都是好事,还能继续投军?妄想吧。 莫良平见大家不说话,也知道他们都在担心什么,跟着立刻又说道:“咱们也不是空手回去吗?鲍将军不是死了吗?咱们就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吧,交给太守府。相信太守府看在这场功劳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听命的兵卒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觉得好像还不错,貌似可行。 甚至有人说道:“要不咱们将这姓鲍的脑袋砍了,拿到太守府去领赏如何?就说咱们是受他胁迫,但是中途反正,宰了这厮。” 莫良平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了这人一眼,旁边几人也都冷眼看着他,神色不明。 此人立刻尴尬的笑了笑:“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莫良平这才冷哼道:“脑子被猪吃了,人家太守府派来的死士才退走,你就想抢功劳?贪心至此,只怕将来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 此人立刻只得站在角落,讪讪不言。 莫良平然后又道:“既然大伙都同意,咱们现在就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先将鲍将军的尸身收敛起来吧,然后去让后面的那些家伙消停了,鲍将军的家眷也不能有损。” 众人虽然同意,但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 莫良平闻言眉头一抖,将军已死,但他带着的那些财宝和女人,可就成了无主之物了。 仁义在这些人眼里,就是狗屁,本来跟着鲍将军逃离就是因为害怕太守府的打击报复,另外就是鲍将军曾经说过这些财宝也有他们的一份,要带着他们去过好日子的。 现在让他们老实不伸手,肯定不现实了。 但莫良平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包括咱们,都应该算是太守府的战利品,咱们是降卒,难道你还想做主分配太守府的东西不成?”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齐齐一静,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莫良平又道:“走了,让这些人先消停下来,不然闹得太乱了,结果不好看,太守府那边,只怕将咱们投降的功劳也得打折扣了。” 暗夜之中的山道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大量的呼喝与争吵声,甚至还有惨叫痛呼,一点点夹杂在夜风之中,最后都被吹散在无人知的野外角落。 不过这些都与王中无关了,在退走隐入黑暗之后,见那几个官兵最后往回走之后,王中便转头离开了,顺着白天走过的道路,回到了之前露营的谷地。 于秀才等人已经不在这里,王中又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往前进,即便没有火把照明,但他也能勉强看清路面。 一路走到另一端的谷口,那边山道上的嘈杂已经完全听不到半点,王中总算重新与于秀才等人成功汇合。 于秀才还算小心,带着一家人和宁宁,就在路边的一处林子里等着他,只不过马儿并不安分,不停的响鼻与烦躁,将他们暴露无遗。 王中刚一靠近,于秀才听到脚步声,便惊得叫喊起来:“谁!” 王中赶紧回道:“不用担心,是我,我回来了。” 于秀才赶紧冲了出来,等到触近了看,真的是王中之后,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那些到底是什么人?我之前还隐约听到了喊杀声,是不是很危险?” 王中一去就是将近两个时辰,眼见着天都快要亮了才回来,于秀才生怕出了什么不忍说之事,所以王中一露面,他立刻就问个不停。 只是问着问着,于秀才却抽了抽鼻子,低声惊呼道:“好重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王中赶紧回答道:“是血,但我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她们怎么样?” 王中说的是实话,虽然鲍成双在他身上留下的刀口不下百余处,但此人的刀法重在持续不断的消耗,加上此人不敢硬拼,所以往往是一沾即走,没有必杀的机会,绝对不会过于用力,以至于这些伤口大多都不算很深,不然他也不可能和鲍成双一直战到最后。 他现在除了感觉到有一种失血过多的无力感与十分的疲惫之外,这些伤势都并不能让他的性命出现什么问题。 再加上身为玩家的特殊体质,好像只要他不当场死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体内的伤势都会慢慢的一点点好转。 当然,如果要是再有药物配合,那就好的更快一些了。 周幺娘和两个小孩并没有跟着于秀才一起出来,这里也没生火,所以王中也看不清楚林子里的情况。 于秀才连忙说道:“两个娃娃太小,撑不住,幺娘带着她们睡觉呢。宁宁之前还闹腾了一会,但你一直没回来,小家伙还是瞌睡过去了。” “没生火,安全不?”见大家都没事,王中才点了点头问道。 “有帐篷,应该不会有什么蛇虫鼠蚁爬进去的。对了,现在要生个火不,我看你情形好像很不好,要不要先疗伤?” 于秀才有些焦急,因为王中说话都好像没什么力气。 王中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等会自我疗伤就行了,火就不生了,免得吵了他们,你也去休息吧,等天亮,我再敷上药,应该就能恢复很多了。” 王中既然如此笃定,于秀才也不好说什么了,他相信王中肯定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而且这黑灯瞎火的,确实做什么都不方便,天亮之后做什么都顺畅的多。 于秀才只得叹息一声,拿着一根棍子在旁边权当守夜,让他睡是睡不着了的。 王中无奈的笑了笑,随便摸了块平整的地方,盘坐下来,开始运转自然功疗伤。 真气对体内的伤势有一定的滋养与治愈效果,这是他在练功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只不过之前他体内的那点真气太过弱小,起到的作用并不明显,加上实际上从练成自然功之后起,他反而并没有受什么伤,所以很少用。 如今经过几个月的修炼,他的内功虽然在别人眼里依旧不堪,但他自我感觉,还是有长足进步的,至少真气的总量,比之前要多了许多。 而且如今有玉佩之中源源不断的真气作为补充,疗伤的话,王中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沉静心神,意念微动,心口的佛像之上,又是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化作烟云袅袅一般的真气,在体内经脉之中来回流淌。 这本该是一件十分舒畅的事情,但王中却忽然发现有些不是很正常。 因为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从玉佛之中传输过来的真气,竟然不能像自我修炼出来的功力一样疗伤。 虽然这些真气能够为他所用,施展出独有的刀法爆发,但在缓缓流经体内之时,真气对经脉的破碎,体内血肉的割裂,却没有半点的滋养作用。 战斗之时,因为场上形势凶险且激烈,他没心思去顾及那么多,所以不曾发现,但这时候静下来修养疗伤,这种感觉就十分明显了。 王中顿时有些苦恼,对于内功修炼,他其实还只能算是一个门外汉,这种状况再次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难道是这玉佛之中的真气性质问题?还是说,疗伤必须是自我修炼出来的真气?可是不对啊,之前在大佛寺,弘德大师给陈继阳疗伤,那又怎么说呢?” 王中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没有一个正经师承的弊端了,这些本该是比较普遍的知识,没有师傅的言传身教他,可以说根本就不懂。 想不通的王中索性就不想了,不能疗伤就不能疗伤吧,自己修炼一下自然功,有一点是一点的好。 王中索性将真气又灌注回玉佛之中,准备开始按照正常的路子修炼自然功。 真气灌注回去,倒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但随着真气的回流,王中却忽然发现,玉佩之中的真气,竟然存在了可以感知的边界。 相比起之前的无穷无尽不知尽头,现在的玉佩之中出现了一块并不大但很明显的空荡荡的空缺。 这种突兀的空白感,在他的意识之中体现得十分明显。 “这是因为玉佩之中的真气大量消耗了的缘故?” 王中略一思考,便做出了猜测。 之前与鲍成双的战斗,看似势均力敌,实际上王中是通过无数次的真气灌注,以不计成本的爆发才勉强维系的。 这其中最大的消耗,便是真气。 他体内的真气并不多,所以只能抽取玉佛像之中的真气,每次抽取都是自身存储的极限,然后全数爆发,然后再抽取,循环往复如此。 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抽取了多少次,反正与鲍成双对了多少刀,他估计就抽了多少次。 这样算下来,他抽取真气的次数,只怕有成百上千次了。 鲍成双至死恐怕也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神奇的宝物。 这么多次的消耗,即便是他自身存储的总量不多,但加起来的量,也十分惊人了,现在玉佩之中出现了一处空白,就是明证。 王中略微估计了一下,这等空白,占整个玉佛存储量的比例,大约有个半成左右。 看来这玉佛像之中的真气,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也得省着点用了。 第二二五章 忽来的恶意 天很快就蒙蒙亮了,王中折腾了一晚上,也并没有多少困意,就是感觉身子有点虚,然后浑身无一处不疼,不过在将最后一点在红儿姑娘那里购买的伤药敷上之后,疼痛感也有了明显的减轻。 但他浑身是血,处处都是伤口的惨烈景象,还是让于秀才差点惊掉眼镜。 一方面是王中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不知道到底遇上了什么危险,另一方面则是王中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没死,搞得他看向王中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于秀才在一旁愣生生的看着他抹完了药,然后才干咽了一下喉咙问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你伤成这样,真没事?” 王中将空了的药瓶朝他晃了晃,转头回答道:“不用担心,我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据说浅一点的伤口,连疤都不会留下,我真没什么大事,不过昨晚上那些人,倒是有些蹊跷,我听着他们说,他们好像还真是那什么鲍将军的人。” 于秀才脸色一变,立刻说道:“嘉禾太守府的东门制将鲍成双?” “对!”王中点头道:“好像就是这个名字,那群人都称他为将军。不过奇怪的事,他们反倒以为咱们是太守府派来的,好像他们和太守府也不对付,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说着,王中一边将身上这件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袍子也换了,只是没有大量的水清洗一下,身上血痂结着,感觉有些黏糊糊的,而且还有老大一股腥臭味。 不过于秀才说路上应该会遇到河流或者湖泊,到时候伤口应该也结痂了,再痛快洗一个便是,这两天就先忍忍了。 “和太守府的人不对付?”于秀才闻言也有些懵了,“我以前好像听人说过,嘉禾四大制将之中,鲍成双原来是崇信侯府的人,不知道与这有没有关系。可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至于将咱们认成太守府的人啊?” 王中想了想道:“我看他们都未着兵甲,而且在杏儿岭的时候,你当时说出了那贼兵的身份,他立刻就惊骇莫名,难道与这有关?” 于秀才顿时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猜测的说道:“鲍成双作为东门制将,轻易不得擅离职守才对。他轻车易服走大冲山,而且还怕被人撞破,难道他也是在逃往金凤府?” 王中闻言略微一想,好像确实有这个可能:“他只有是逃跑的,才会害怕太守府的追捕,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于秀才跟着点头道:“那这样就勉强说的通了,在杏儿岭我无意中识破他们的身份,再加上你又在半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还真有可能把咱们认成是追兵。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堂堂一个东门制将,手下掌兵,在嘉禾府境内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与太守府闹翻呢?” 王中撇了撇嘴,摇头道:“你这个本地人都不清楚,我就更加不清楚了。我甚至连嘉禾府的几个制将是什么东西都弄不明白。不过你不是说他以前是崇信侯府的人吗?或许是因为这个也说不定?” 于秀才却并不同意他这个猜测:“不是这样说的,鲍成双最先确实是崇信侯府的侍卫,但那都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是老崇信侯健在,后来不知道怎么到了太守一系下的军队当中做军将,这都很多年了,不应该为这个出身问题与太守府闹掰吧。” 王中不屑的笑了一声:“官嘛,当得久了,总有些龌龊事情呗,或许就是因为什么利益与太守背向了也说不定。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现在咱们已经进了大冲山,而且鲍成双的那支队伍已经转向,就算嘉禾府有追兵过来,肯定也是先拿他们,咱们去金凤府,应该算是安全了。” 于秀才闻言也跟着吐了一口气:“这倒也是!哎,对了,那鲍成双如何了?” 如果鲍成双还在的话,估计能将嘉禾府绝大部分的火力都吸引走,毕竟是府衙大将,叛逃外离,这对嘉禾太守府来说,应该是一件大事。 王中闻言古怪的呵了一下:“呃,他被我杀了。” 于秀才顿时一楞,虽然他心中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预料,但听到王中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有些震惊的。 鲍成双可不是一般人,早年他还在嘉禾府斗鸡走狗之时,就听说过崇信侯府的不少传闻,老崇信侯还在的时候,招募的护卫据说都是江湖上的好手。 鲍成双在一些青皮混混们的嘴里,也是嘉禾府境内少有的高手,据说一对双刀使得出神入化,单打独斗,军营之中那些老于行伍的战阵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些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及,亲友往来遍布全城,军营之中也不乏当兵的亲人,所以这说法还是有点可信度的。 王中在他面前一直自谦,说自己在江湖上是属于那种不入流的角色,但这不入流的角色先是杀了小崇信侯身边的两个护卫,接着又将成名已久的鲍成双斩杀,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王中见于秀才楞在那里,还以为他不信,索性便将脚边昨天收回来的战利品,也就是鲍成双的那一对双刀,轻轻一拨,翻在了于秀才面前不远处,指着它道:“咯,这就是他的兵器,一对双刀。” 双刀叮当一声落在地上,迎着黎明的微光,王中这才发现,这两柄刀的刀口之上,已经遍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崩口,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两把奇怪的锯子。 王中顿时叹息了一声,昨夜双方交锋不知多少次,这刀都没断,他还以为狼牙刀终于遇到了对手,这两柄刀应该也是什么神兵利器。 没想到原来刀口早就崩成这样了,虽然没断,但也没什么用处了。 看着两把残刀,王中忽然想起当时的鲍成双,忍不住又慨然叹道:“他刀法确实不同凡响,一个字,快,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神所不及。但有个缺点,就是力道不够烈,而且人也没有多少拼死绝命之心,导致刀势始终不能一往无前干脆利落的破敌,好好一门暴戾杀伐之刀,被他用得像是在唱戏一般。” 鲍成双既然已经死了,自然是任由王中评说了。 于秀才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自然也没法说什么。不过王中能够将鲍成双都斩杀,可见他的功夫应该绝对不像他说的那样不入流。 如果能够指点小野一段时间的话,或许小野日后也能成为一名小女侠了,不求她能扬名立万,但求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他人欺辱便好。 两人在这边叮叮当当的弄出响动,吵到了休息的人。 周幺娘本就睡的不踏实,他们在外头说话,因为天开始亮了的缘故,所以声音就稍微大了一些,没有压住,一下子就将她吵了醒来。 不过她出来的时候,王中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虽然身上还有些血腥味,但外表上看上去,倒是不怎么可怕了。 周幺娘询问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王中与于秀才两人默契的隐下了杀戮的事情,只说有些许追兵,被解决了云云。 实际上众人暂时也确实没了被追杀的烦恼,所以接下来的行程,走的还算相对开心与安稳,就是宁宁有些变化,再见到王中之后便一直跟着他,哪也不去,连晚上都不和小野一起睡觉了,生怕王中跑了似的。 就连他身上有一股子血腥臭味,这小家伙也浑跟没事人一样。 “好了,宁宁乖,我答应你下次去哪都肯定带上你,这总行了吧。乖,去和小野玩去吧,我要去下面的湖里洗个澡,不然都要把你熏倒了。” 经过连番的好话与保证之后,小家伙才算是消停下来,王中也总算在第二天遇到了一处湖泊,能够将身上的血污清洗一下,虽然这湖泊地势有些低,想要下去并不容易,但还难不住他。 在清洗掉身上的血污之后,接下来的路程总算清爽了许多。 而玩家独特的体质再一次发挥了匪夷所思的作用,结合金疮药的作用,王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第三天便几乎尽数开始逐渐愈合了,他的体力也开始缓慢回升,甚至就连自然功的修炼,好像都进步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王中来不及细细研究,因为他们很快就要走出大冲山了。 这一路上虽然是路途险峻,有些地方甚至是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悬崖,但好在都有惊无险,而且山里蛇虫猛兽并不多,天公也作美,所以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意外。 顺利的走出大冲山,进入丘陵地带,不久之后,他们就开始遇到了人迹,有进山打猎的猎人,有上山砍柴的樵夫。 在问了两次路之后,他们顺利的踏上了金凤府明治县的一处官道。 王中又提前去附近的城镇侦查了一下,发现这边果然没有他们的通缉信息之后,接下来的路程便更加顺利了。 在明治县休息了两天之后,众人再次启程时,就只有王中一人还在骑马了,还有一匹马则驮着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于秀才一家和宁宁都坐进了舒适的马车,虽然这年头的马车减震技术不怎么样,但里头经过周幺娘一番整治,垫了厚厚的垫子,坐在里头,比骑马颠簸,自然要舒适的多。 赶车的人,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周幺娘,于秀才虽然也跟着学,但是学的不快,所以多数时候他都是坐在周幺娘的身旁。 买马车的钱,一是卖了一匹从嘉禾城东急递铺抢来的马,二是鲍成双那两柄双刀的刀柄上,竟然还镶嵌得有两颗少见的宝石,连宝石带刀,足足当了有一百三十多两。 王中全都给了于秀才,于秀才也没矫情,收下了这些钱,也算是弥补了一下他与周幺娘的开销,从涌谷县家里逃出来时,两人细软私房家底什么的其实也不多,一路上可花了不少,这去往江南道华阳州,还有几千里,可得花好些盘缠呢。 金凤府虽然交通闭塞,但这闭塞也有闭塞的好处,这里一向少经战乱,而且四方都是山围着,使得这里的气候比嘉禾府那边要好的多,一年四季,倒有多数时间温暖怡人。 这里雨水也不缺,所以土地产出尚可,贫瘠是指物产的种类比外界要少很多,但粮食产量,其实也不算差的。 加上山货野味颇多,所以老百姓的日子过的还算可以,以至于民风还算淳朴,一路走来,王中他们也没遇上什么山贼匪乱,平静的很。 但有一点与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人对一种名为巫原的教派,十分敬畏。 这教派听上去似乎十分原始落后,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教中的长老,并不是那种古板虔诚的信徒,反而各种身份都有,有的甚至还读书参加科举,有的是员外老爷,也有那种村落的乡老长者等等。 教义也十分简单,无非是信仰无所不能的巫神,然后彼此相亲相爱一家人,不可妄杀动孽云云,偶尔有个统一的节日祭祀等等,倒没有什么非常特殊的忌讳。 据于秀才所说,这里是本朝立国之后才征服的地界,这巫原教原本是这里土着蛮民的信仰,后来又加了一些外界传进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逐渐发展成了这种独特的教派。 不过这教派并不聚众,也不闹事,又是当地土人的信仰法事,且教众深入各行各业,各个阶层,所以官府也不曾多加干预,听之任之。 王中其实对这些教派什么的,不怎么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其实和一些江湖派门也没什么区别,唯一有点不同的是,可能就是这个教派没有一个共同的教主罢了。 但在经过金凤府的府城之后,王中却开始发现,沿途不时有莫名其妙的人在尾随窥视他们之后,这就让他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因为这些人看上去并非是什么官府中人,也不是什么江湖匪帮,但彼此行动之间,却又十分有计划性,且配合默契,显然不是一般的势力组织能够做到的。 王中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是不是巫原教盯上他们了。 不怪他想的太多,是他实在是对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已经习惯了。 第二二六章 选教主? 王中想不出问题出在哪,这种感觉十分不好。这就好像你在丛林之中行走,知道有猛兽在一路尾行看着你,但你却不知道它在哪里,它什么时候会对你发起进攻一样,让人心神紧绷。 特别是王中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已经十分敏感的情况下,这种紧张就更加强烈了,因为现在可不止是他一个人。 王中与于秀才暗中商量了一下之后,于秀才也有些紧张,毕竟野生教派这种东西,在一般人眼里,还是蒙昧凶残的。 不过在紧张兮兮的气氛之中走了两天,虽然偶尔有些人跟踪窥视,但这些人的举动也仅止于此,并没有其他的额外动作,两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因为再走着走着,他们就要到斜仓道了,出了斜仓道,就出了金凤府的地界。 而且说是跟踪,其实这些人的动作,已经趋近到明目张胆了,就是他们每到一处,总有些人会对他们特意张望,然后侧头报信什么的,十分明显。 “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为了监视咱们离开金凤府?”于秀才也十分纳闷。 于秀才猜想的是会不会是嘉禾府那边的通缉公文发到这边来了,但在城镇里一打听,又并没有,两人都奇怪至极。 王中面色古怪道:“难道是我这长相,犯了这里的忌讳不成?但他们也好像没有怎么防备咱们啊,就是一路关注着。” 两人都搞不明白了,甚至两人在一处镇子里歇脚之时,卖茶的店家在看到他们之后,也好像安排了什么人去报信,但对他们的招待,却一点也没有变化。 王中看了看店里头正堂最里面摆放的那个香坛,又是一处信奉巫原教的。 “不管他,反正前头就是斜仓道了,出了金凤府,这巫原教也没多少势力,咱们也不用怕了。” 接下来,他们索性便一直闷头赶路,到达斜仓道谷口之时,他们在谷口的小镇落脚,这里因为来往的客商比较多,汇聚的多是外地人,所以这种莫名的“监视”也相对少了很多。 但就在他们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离开金凤府境内之时,当天晚上,却有一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王中。 “敢问这位可是闻名江湖的酒胜大侠?” 来人一脸富态,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白胖的面皮上,蓄着三寸短须,打理得十分精致整齐,怎么看都像是个富家员外郎。 身后跟着的随从也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反而就是普通的仆人之流,但一开口,说的话却让王中眉头一挑。 所谓的酒胜大侠,不管是九也好还是酒也好,反正说的应该都是九胜童子范不卓,可据范不卓所说,他前往边荒域外十年,在江湖上已经消失有十年之久,还能知道他的人,应该并不多才对。 或许一些老江湖可能会有印象,但肯定应该不包括眼前这名员外郎一样的人物。 客栈里,周幺娘已经带着两个小孩在客房睡下,于秀才则在门后倾听前头的对话,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棒,以防不测,聊胜于无。 王中站在门口,隔着门缝疑惑的打量了此人一眼,然后才说道:“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说着就要关门,但那员外立刻深处白胖的手掌,将门框扒住了,赶紧说道:“大侠且慢,大侠且慢,是在下唐突,唐突,还请容在下自我介绍一二。” 王中暂停了关门的动作,直直的看着他。 这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立刻就隔着门框与王中说道:“鄙人金茂才,是本地巫原教的火祭长老之一,今日前来拜访酒胜大侠,是有一事相求。” 巫原教并无教主,教中有水火共计十二位祭师长老,其中又以火祭师为尊,这段时间过路的时候,王中曾经偶尔听这边的人说起过,所以有些印象。 这人既然是火祭师长老之一,那么在巫原教的地位,肯定也不一般了。 不过这人活脱脱一副商贾员外的造型,王中还是没能将他与一教祭师长老的身份联系起来。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才道:“呃,我还是就叫你金员外吧,巫原教的大名,我也是听过的,不过金员外你确实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酒胜童子。” 金员外见他十分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一瞬间也有些茫然了。 不过王中接着又道:“但我认识酒胜童子是真的,正好我也想知道一些他的情况,不如你先进来,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 金茂才错愕了一下,赶紧连连点头道:“好好,就依大侠安排。” 王中苦笑一声,将他和他的两个仆人一起迎了进来。 两人随意坐了,也没个上茶什么的招呼,王中也没在意这些小事,直接便问道:“金员外有酒胜童子的消息?” 金茂才闻言,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呃,大侠真的不是酒胜大侠?” 王中笑着摇了摇头道:“真的不是,我姓王名中,酒胜童子姓范,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酒胜童子今年年纪应该有快四十了,我虽然面目有损,但声线你该听得出来,你觉得我像是他吗?” 金茂才顿时有些汗颜,作为一方豪商,又是巫原教的火祭师之一,他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近距离交谈之下,确实可以感觉得到,王中的年纪应该不大。 金茂才立刻拱手赔罪道:“原来是王少侠,看来真的是金某人弄错了,给王少侠带来麻烦了。” 王中随意的挥了挥手道:“都是小事,不打紧。不过酒胜大侠范前辈,确实是我一位比较重要的人物,不知道你找他做什么?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挺想找他的。” 金茂才闻言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们想找酒胜大侠,是想让他教我们刀法。” 王中有些错愕:“刀法……?什么刀法?不会是百胜门的六壬刀法吧?你们想请范兄做教头?还是举教拜师?” 金茂才见王中也知道六壬刀法,立刻重重的点了点头:“正是六壬刀法,不过却并不是拜师,不知道王少侠……” 王中赶紧伸手将他的话打住了:“呃,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个想法,但我还是劝你们,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比较好,六壬刀法,以我对范兄的理解,他应该不会随意外传的,而且范兄对刀法传承看得十分重,你们本来彼此并无瓜葛,还是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触怒了他才好。” 巫原教暂时来看并非是什么恶性势力,所以王中不介意提醒一句。 范不卓酒胜童子的称号,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比武比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历来江湖上冠以童子名号的,就没有几个是正经人物。 更何况范不卓在边荒外域杀戮多年磨炼刀法,其本身的杀性,甚至比王中来的还要重的多,真要发起怒来,尸横遍野只会是一个十分苍白的形容词。 但金茂才明显没理解王中的好意,反而紧跟着道:“可在下打听到的是,百胜门的六壬传承,并非不能外传,好像只是不为非作歹便成。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十锋会即将临近,范大侠重返中原,此次十锋会势在必行,如果没有派门势力,六壬刀法如何能重列十锋之一?” 金茂才语气铿锵,虽然尽量将语调放得有些谦卑,但志在必得的态度,看得出来还是十分坚定的。 王中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连忙挥手道:“等等,等等,你等等,你说要学刀法,怎么又扯到十锋会上来了,十锋会又干派门势力什么事?” 金茂才见他神态不像作假,也有些懵了:“王少侠不知道?” 王中一脸古怪:“停,停,这样说着累,这样吧,咱们一件件来,你们能不能成功或者我能不能帮忙,先将事情弄清楚了来。” 金茂才见王中话中有帮忙的意向,立刻神情一震道:“王少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就是。” 王中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撑着下巴问道:“你刚才说参加十锋会,没有派门势力,是怎么回事?” 金茂才连忙回答道:“王少侠有所不知,十锋会在南武林算是比较有名的盛会了,但十年前百胜门除名的那场乱子生了之后,十锋会就立了新规矩,十锋论道,并不是谁都可以去的了,必须经由江湖上有名头且十锋会共同承认的大势力推举才行。再就是本身就是有名有姓的现存门派之流也可。” 王中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哦,这也就是你刚才说的,范兄如果要参加此次的十锋会,单人匹马还不行,必须有大势力推举才有资格?” “正是!”金茂才点头道。 王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看你这样子,你的依仗就是你们巫原教了?所以你想用巫原教的推荐,换范兄的刀法传承?” 虽然王中说话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神态之中,隐隐藏着一股淡淡的轻蔑。 金茂才顿时连忙摆手道:“岂敢岂敢,金某人和巫原教岂会如此趁人之危?实不相瞒,在下是想迎奉范大侠为我教教主候备人选之一,我教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胜在人多势众,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家大门。如此一来,范大侠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也是有派门根脚的了。” 王中听到金茂才的话,差点没撑住自己的下巴,这什么鬼?一个外人,就可以成为预备教主的了? “金员外,你莫不是诓我?这个玩笑可开不得?”王中十分郑重的说道。 金茂才连忙一拱手道:“事关本教气数,金某岂敢开玩笑,不过事关本教选教主的秘辛,恕金某不能详细告知了,不过迎奉教主候备之事,这肯定是真的。甚至王少侠如果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实际上本教十二水火祭师,最近都在寻找教主候备人选。” 王中顿时有些无言,按照金茂才这么说,这还真有可能是真事,只是他想来想去,这样找一个外人来竞争教主之位,是不是也忒不靠谱了一点。 王中于是问道:“看来范兄就是金员外想到的人选了,只是你是怎么选上范兄的?” 金茂才连忙解释道:“实不相瞒,金某其实最近一直在忙活此事。但武功高强的孤身侠客并不好找,而且还要有心江湖事业,能够与本教达成合作的,就更难了。” “范大侠的名头,我也是打听过的,而且恰好最近范大侠只身独闯连云山的壮举,在江湖上也是流传甚广,所以关于范大侠的一些事情,传的也比较多。我合计着,或许能借着十锋会的事情,与范大侠商议一二,所以一听教中兄弟的飞书说范大侠出现在了金凤府,就匆匆赶回来了。”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伸手指了一下自己:“额,你那飞书中说的,不会就是我吧?” 金茂才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正是!” 王中只得一副爱莫能助的口气说道:“那对不住了,我真不是范兄。” 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敲了下手指道:“可你们是怎么把我认成范兄的呢?” 金茂才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没发现的,后来还是从大冲山那边过来了信,说是嘉禾府的东门制将死在了六壬刀下,我们才知道范大侠来了金凤府,因为百胜门覆灭之后,六壬刀法还有如此修为的,就只有范大侠了。” “然后我教兄弟便在境内留意,恰好有人又在明治县发现了鲍成双的遗刀,一路追寻下来,有一天王少侠住宿时,空闲之余教授弟子练功,又被我教兄弟注意到了,所以便以为王少侠就是范大侠,立刻就给我飞书传信,我收到之后,也是急急忙忙就往回赶,之后的事情,少侠也知道了。” 王中顿时想了起来,好像确实在明治县那段路上都还好,之后平静下来之后,他偶尔会教小野练刀,确实是从那之后,才感觉古怪的“监视”多了起来。 不过这时候他反倒颇觉得有些尴尬,他这冒牌的六壬刀法,居然被认成了正版的,也算是奇葩了。 不过事情的来龙去脉总算搞清楚了,好在是个误会,而且动机上来看,貌似没什么恶意。 就是虽然金茂才嘴上说的是不会趁人之危,想迎奉范不卓来参加巫原教的教主竞争,然后范不卓再传教众刀法,但这种做法,还是与十锋会的条件相挂钩,很难说没有利用的心态在里面。 而且王中猜测,巫原教想要刀法才是真正目的,至于教主候选不候选,其实都不打紧,金茂才自己都说了,就算是做了教主,也是合作关系,那么自然也就不是正常情况下的那种惟教主之命是从的关系了。 第二二七章 生日 虽然巫原教这种找一个外来的高手来竞争教主之位的做法,让王中颇有一些疑虑,但单纯从这件事的表象上来看,王中对范不卓还是没来由的有一丝羡慕的。 身为高手,就连教主之位都有人送上门,如果他能有范不卓这样的武功和名声的话,或许借着江湖上的名堂,他寻找玩家以及崔子辰的事情也会进行得更顺利。 客栈之中,金茂才虽然知道了王中并不是他们要找的范不卓,但他对王中还是很客气。 能够与范不卓称兄道弟,甚至还能施展百胜门的六壬刀法,说明此人与范不卓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加上他年纪轻轻,就能将鲍成双斩杀,显然也是非同一般的高手。 而且王中也不是百胜门的人,也能够学到六壬刀法,让他对寻找范不卓合作的决心,反而更加坚定了。 巫原教这次教主竞争,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寻找一个能够提升教众实力的领导人,即便不做教主,副教主长老什么的也是肯定的。 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与江湖上的有名有姓的高手做为接触的目标,以期能够得到一门能够普罗大众的武功法门。 范不卓自身武功出神入化不说,他出身的百胜门,曾经是也是一方大门派,门中上下弟子不下千余人,高手能人辈出,无论怎么看,百胜门的传承,都应该十分适合他们。 王中略微劝了两次,见劝不动,便不再多说此事,只在心里期望,他们到时候别惹毛了范不卓才好。 拿百胜门的传承与范不卓做交易,他着实不看好金茂才等人的想法。 王中转而不再说此事,而是忽然问道:“还敢问金员外,这次的十锋会,具体是什么日子,在什么地方召开,金员外可否告知一二?” 金茂才拱了拱手道:“王少侠客气了,十锋会的日期倒是没变,依旧是五月初五,端阳节那一天,不过具体地点,今次好像也还没有公布,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也快出来了,最多这个月底,就会传出来的。” 王中略一沉吟,今天是四月初八,离五月初五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他要找范不卓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毕竟他要先去还剑山庄将迟少恭的任务了了,免得再拖下去,又生什么新波折。 室内陡然一静,金茂才知道自己应该告辞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点东西,放到了桌面上:“既然金某认错了人,今日就不再打扰王少侠了。这几日手下弟兄或许惊扰到了少侠的同伴,小小意思,略表心意,就当做金某人代表大伙给少侠赔个不是了。” 临走的金茂才忽然又颇为谦恭的奉上了一沓银票,作为对王中他们这几天惊扰的赔礼,不得不说,出手连银票都是一沓一沓的,此人当真是豪商富贾,多于教门长老的多。 王中本不想收,毕竟拿人手短,若是他日与范不卓见了,彼此因为这事,他也不好说话。 但一想想于秀才一家背井离乡,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所以他便没有推辞,准备拿给于秀才做盘缠或者到了江南道那边立家置业也可以。 “让金员外破费了!”王中笑着收起了银票,将金茂才等人恭送出门。 等人走了之后,王中将门关上,转头来看着桌上的银票,忍不住生出一些感慨,这算不算是另类的狐假虎威? 金茂才肯定是看在范不卓的面上,才对他这么恭敬,看来在这江湖上闯荡,有时候实力名声什么的,还真的能够有不小的用处。 王中将银票拿起来看了看,一沓十张,整整齐齐,全都是二百两一张的面额,一共就是两千两,虽然如今很多地方的物价都长的比较离谱,但这两千两银子,确实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王中将银票放在手中敲了敲,转头就将于秀才唤了出来,然后把银票递给了他:“这笔银子于兄看看,能在江南道用么?这是人家金员外送给你赔礼道歉的,可收好了。” 于秀才其实一直就在里间的门后面,他很紧张,生怕又会遇到不得不动手的事情,那样他们这次多半逃不出金凤府了。 很多时候,逃脱官府的追捕容易,逃脱江湖民间这些势力的追杀,却十分困难。 好在结果只是一场虚惊与误会,他虽然听到了一些听不懂的秘密,但那金员外恭敬有加的语气以及最后还送银子的举动,他还是看得懂的。 于秀才看了看银票上的字迹,是通行天下的钱庄,不过这银子虽然是金茂才说拿来赔礼道歉的,但于秀才自然明白,肯定是看在王中的面子上,人家才结这个善缘的。 所以于秀才本能的就摇了摇头:“那金员外为什么送银子,王兄弟比我更清楚,还是王兄弟你收着吧,之前当了那两把刀,你银子都给了我,我这边也够用了。” 王中不适应在这等小事上斤斤计较,只将银子往他怀里一塞,道:“咱俩就别说这些了,何况,你看我是需要很多银子的人么?小野将来或练功或拜师,那都是花银子的地方,于兄你就收好吧。” 于秀才拗不过他,最后也只得先将这银票暂且收着了。 客栈之中,很快平静下来。 那边金茂才出了客栈之后,却有些忧心忡忡,刚才在客栈里头,在王中面前,他虽然表现得很胸有成竹,似乎对跟范不卓合作有很大的信心。 但实际上,他连范不卓的人都找不着,信心又从何而来呢?都是装的而已,为的就是在外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巫原教好歹也是一方水土势力,面子上总不能弱于人去。 不过王中对他的劝诫,他其实心里也记挂着,按照王中的说法,范不卓虽然可能没有很强的门户之见,但是想要他将百胜门的传承传授给巫原教,也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只是教主推选在即,如果他不能找到一个有力强援的话,那么教中他这一支,只怕日后就没现在这么好过了。 而且巫原教虽然流传已久,教中也有武功秘籍,但都不是什么上乘武学,教中战力一直不强,在江湖上寂寂无名,也确实是一个存在已久的问题。 历代祭师长老多有忧虑此事者,发展势力之余,不忘为教中招揽人才,收罗武功秘籍,但金凤府地处偏僻,巫原教困守一地朝外发展也十分缓慢,导致这其中的成功,都微乎其微。 甚至于如今的十二水火祭师之中,如他一样不通武功只是因各种其他原因暂居其位的,足足有一多半。 这对整个教派的发展,是十分不利的。 特别是如今天下动荡不安,乱世之局已经十分明显的情况下,如果教中武力不足,将来不管是金凤府出乱子还是天下出乱子,巫原教都很有可能从此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长老,那位王少侠能够斩杀嘉禾府的东门大将,武学应该属上乘,为何长老不考虑考虑与他合作呢?” 身边的仆从见金茂才一直愁眉紧锁,不由得在一旁出谋划策道。 金茂才闻言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此人虽然能杀鲍成双,但我看他言语之间气息虚浮,显然受伤颇重到今天都还没好,这人的武功,估计与鲍成双也就在伯仲之间,算不得十分出类拔萃的高手。咱们要找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打手,而是要能有足够能力匹配教主之位的高手,即便是合作,也不是随便就能选的。” 仆从闻言,连连告罪,不敢再言。 金茂才却更加有些烦闷了,原本他在外地打听,已经有了范不卓的些许消息了,忽然被喊了回来,结果却是个乌龙,这让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线索又断了,现在想要找范不卓,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 如果在十锋会之前找不到的话,那么后续的合作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 世界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并非是一根单一的线条,无数个地方,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在发生,有无数的人在烦恼,也有无数的势力在演变来去。 而世界中的人,大多数并不能成为全世界的中心焦点与主角,甚至某处地域的中心都占据不了,每个人都只能沿着自己仅有的轨迹或者路线,一点点的朝前走,这样或许会与更多的人接触,吸收更多的知识与经验,慢慢的成长。 巫原教的事情,既然弄清楚了是个误会,接下来也就与王中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二天众人心情都十分欢畅的上路,不仅是因为巫原教的误会解开,更因为过了斜仓道,就出了金凤府的范围。 到了宁寿府之后,无论是北上还是东西向行,都四通八达,交通要便利许多。 斜仓道其实就是一处长长的峡谷,两边同样是崇山峻岭,只不过峡谷中的地势比较平坦,路也修的还算齐整,特别是这几乎是金凤府唯一一条与外界交流的大型通道,所以官府对斜仓道的养护算是十分勤力,所以路要好走很多。 阳光正好,王中骑在马上,宁宁坐在他的身前,拿着一只小风车和马车前头的小野两人遥相逗乐。 看着两个小孩子简单的玩耍,王中心里忽然莫名的一阵舒畅,或许生活本就该如此,如果这是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年代,就算是托身在这个世界中,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按照某种特殊的论调,也许他就算是一个穿越到了这个世界的人,然后平静的过完自己的一生,生前死后,什么也不用顾及。 但就在他心头一阵欣慰之时,久违的属性面板忽然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跳动了一下。 属性面板之中的信息变幻之时,便会出现这种状况。 但现在自己什么也没做,属性面板怎么会忽然发生变化呢? 王中赶紧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将属性面板唤出来一看,简略的面板上信息都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任务之中,关于宁宁的介绍那里,却有几个字与之前不同了。 【任务2】 你遇到了一个凄惨的家庭,带着郭宁宁离开太阳村,让她过上好日子。 【备注】郭宁宁(六岁)。 宁宁的年龄变了,直接从任务最开始的描述五岁零八个月,跳到了六岁。 王中心头一动,今天是四月初九,与从太阳村离开,时间好像对得上,那这么一来,岂不就是说,宁宁的生日就是四月初九,就是今天? 王中赶紧低头问小家伙:“宁宁,你知道四月初九是什么日子吗?” 宁宁正在和小野两个,拿着风车隔空比划,忽然听到王中的问话,也有些茫然:“什么四月初九?呀,是大云娘娘的诞辰吗?” 大云娘娘是巫原教传说故事中的一个神只,在金凤府,他们没少听到关于这个大云娘娘的传说故事,其中就有关于大云娘娘诞辰的一篇,不过小孩子听故事听得囫囵吞枣,只记得有这回事,却没记住具体日子,是十月初三,并不是四月初九。 王中闻言无奈一笑,又只得问道:“那你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呃……”宁宁手里比划的风车不由得慢了下来,“我不记得了。” 生日这个词,好似就从来没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过,所以她觉得有些陌生。 旁边马车上的小野立刻高喊起来:“呀,宁宁你怎么这么笨,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我就记得清清楚楚,我的生日是每年的七月初七,我爹每次都要给我买好多好吃的,还有我娘的生日是正月十九,我爹的生日是腊月初三……” 小野性子急霹雳吧啦的就说了一通,一边说着还一边十分得意的说着什么好吃的,说着说着,甚至就开始流口水了,惹得宁宁也跟着直咽唾沫。 王中淡淡一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宁宁,今天四月初九,就是你的生日哦!” 小家伙呆了一呆,连带这下边马车上的小野也顿了一下。 紧接着小野就差点跳了起来,笑着大声喊道:“呀,宁宁,你过生日,那咱们今天有好吃的啦,王大叔,我要吃糯米团子、糖巴锅盔,还要吃蜜饯丸子,牛肉春卷,还要……” 小野说的正开心,不料她旁边的周幺娘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直接将她拖回了车厢,里头只传来小女娃急得哇呀呀的大喊。 驾车的于秀才只得对王中苦笑了一下,自打和宁宁混熟了之后,小野可从不当他们是外人。 “今天原来是宁宁的生日,王兄弟怎么不早说呢?早知如此,咱们今天就该在镇子里再休息一天呀,让孩子开心的耍一天,明天再赶路也不迟。” 王中讪讪一笑,他总不能说自己也是刚才才知道的吧,只得有些懊恼道:“事情有点多,一时间忘了,才想起来。” 于秀才笑叹了一声:“呵,你这,算了,咱们赶紧点,加快点速度,争取晚上能走出斜仓道,晚上在对面的城镇里头,好好庆祝庆祝,宁宁,一会想吃什么,跟伯伯说,想吃什么都买,哈哈哈!” 宁宁顿时使劲的点了点头:“我也要和小野一样,吃吃糯米团子、糖巴锅盔,还要吃蜜饯丸子,牛肉春卷……” 于秀才与王中闻言,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这么单纯,这么容易感染人! 第二二八章 春夏秋冬 在给宁宁过生日的时候,王中忽然进一步的确认,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真实不虚了。 因为这里一点也不像传说的游戏,简简单单打怪升级,任务交接,经验积累等等,作为一个玩家的他,经历的却是各种生老病死,恩怨情仇,爱恨别离,生活琐事,人生百态。 时间过的越久,他忽然越发觉得,当初弘法和尚的决定,是否还有更多无法言说的因素。 看着宁宁与小野在欢闹,一旁的于秀才夫妇在温馨拌嘴,如此场景,他进而愈发茫然了,茫然的想起,自己曾经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生活。 只不过那些记忆,已经淡到只剩下了一点点烟丝,飘渺难觅。 他努力去追寻,但到了最后,却只有名为父母,实则只有照片影像资料的记忆,将他重新唤醒了回来。 王中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一如在奉恩学院之时的某些同窗。 小时候,他总是觉得,不该如此,现在,他忽然觉得,不该如此! 宁寿府的当涂县,是一处交通要地,从县城东边的衡水江走水路顺流而下,可以一直通往国朝大江,这也是一条去江南道十分便捷的路程。 换言之,在当涂县,王中与于秀才等人就要分别了。 客栈之中,于秀才从店家那里借来了笔墨,正在给王中绘制一幅简略的地图,虽然他也不知道全天下一京三都二十七道的府县路径,但是南陵道这边附近的一些地理形制,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周幺娘走了过来,见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地图,有些惊讶:“你画地图做什么?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国朝禁止民间流传各种疆域地图,周幺娘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见丈夫在做犯禁的事,立刻便有些担忧起来。 于秀才顿了顿道:“没事,画一幅简略的地图给王兄弟,他不总是抱怨不明地理吗?索性这南陵道周边我还能有些了解,便与他描一番好了。” 王中对不能买到地图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这一点于秀才在过路各处城镇之时,就看了出来。 所有人对去哪里怎么走都已经习以为常,偏偏王中总是觉得没有一副地图来得直观。 临别在即,他也没什么好送王中的,便打算手绘一幅简略的地理图给王中。 周幺娘却叹道:“你送他别的也好啊,与他说也行啊,为什么一定要画下来呢?被人知道了,咱们可又得东躲西藏了。” 于秀才见她有些焦急的模样,便放下了毛笔,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慰道:“你看你,又急了,小野的性子多半随你。我知道你的担忧,不过这年头,各处道府衙门能奉朝旨的都不知道还有几个,我就是画一副简略的路观图,没什么的。” “而且王兄弟这个人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思维想法跳脱的很,虽然有时候很精明,但我总感觉他涉世未深,经验不足,与他说一遍,他也没个参照,不好记住的,还是画在纸上给他留着比较好。” “他也是知轻重的,多看几遍,记下之后,烧掉便是,也没人会察觉。” 于秀才一番解释,周幺娘这才稍微安下一点心来,说实话,她其实对王中虽然有好感,但其实并不像丈夫这样完全信任。 毕竟这次要不是王中出现,她们家可能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千里逃难投亲。 但她也知道,这事确实不能怪王中,而且王中确实与自家人没有恶意,相反还对小野有恩,所以一切都只能怨天命了。 周幺娘最后只得叹了口气,点头道:“那你在这画吧,我出去看着小野和宁宁,顺便给你看门,免得别人望见了。” 对于宁宁,周幺娘还是十分喜欢的,她和丈夫一样,本就喜欢孩子,特别是这小丫头还十分懂事,比小野不知道要省心多少,就更加讨人喜欢了。 于秀才点了点头,等周幺娘出去之后,他又转头继续提起了笔开始蘸墨。 桌子上,曲曲折折的线条已经画了大半个纸张,如今的线条已经穿过了一条宽阔的河流,到达了江北之地,于秀才在觉得大致对应的地方,写下了华阳州三个字。 华阳州虽然隶属江南道,但却是在大江以北,只是具体在什么位置,他也只能凭借有限的知识与见闻来猜测标注了。 不久之后,这幅简略的地形图大致完成,包括了南陵道的所有州府,以及一些有名的山川名胜,还有周边一些于秀才知道或者听说的地理区划等,于秀才都尽量画了上去。 虽然总体上可能也就只有两三道之地,但涉及的,却有周边好几道。 对一般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于秀才一个少年才子的秀才公,都几十年没出过嘉禾府,就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而且他没出门游过学,也不像举人还上京参加过会试,能凭借着自己看的一些杂书记载以及人言流传,绘制出这样一副简略地图,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这边于秀才在屋里画地图,检查一下有没有错误,那边周幺娘走了出来,将门窗都关好了,然后才到外面找宁宁和小野。 她才出门,就正好遇到了王中带着两个小家伙走进来,两个小姑娘,现在玩的像是两只泥猴子,也不知道刚才都做了些啥。 “呀,怎么弄成这个样,都脏成什么样了!”周幺娘立刻没好气的训斥了一声。 小野讪讪一笑,人却拉着宁宁往王中身后一躲,还古灵精怪的对娘亲眨了眨眼。 王中忙笑道:“没事,两个人刚才在玩翻筋斗,筋斗没翻成,全成了泥里头的毛毛虫了,去洗洗就好了。对了,于兄呢,我正好有事要找他。” 周幺娘也没问什么事,只是回道:“在屋里呢,你进去吧,他应该也正好要找你,我带着这两孩子去洗澡。” 王中点了点头:“嗯,一会洗完了,让小野先过来,我有事要与她交代。” 周幺娘眼神诧异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没说什么,有什么事,让丈夫做主也一样,而且还是让丈夫和王中交流比较顺畅一点。 王中将两个不情不愿的家伙交给了周幺娘带去洗澡换衣服,自己则走进了于秀才的房间。 于秀才见他进来,立刻便站起来挥手道:“你来的正好,我这有个东西要交给你,你过来看一下。” 王中有些奇怪:“什么东西?” 等他走上前去一看,才发现于秀才的桌子上,有一副刚画好的地图,墨迹都还未干。 地图上将南陵道以及周边的一些道、府、县等都一一做了标注,而且还有简略的山川地形描绘,放在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是王中看到过的最大的一副地图了。 王中立刻便明白过来,这是于秀才与他画的,因为这个世界,只怕也只有他才会经常明目张胆的将地图的事挂在嘴边了。 看着桌子上平滑的纸张,王中最终只是轻声道了一声谢:“多谢于兄了。” 于秀才连忙说道:“没什么,对你有用就好。” “肯定有用的,说实话,没有地图,我总感觉自己是个瞎子!”王中呵呵一笑。 这并非是一句玩笑话,作为一个后现代的人,地图这东西,是他从小就见的,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这玩意儿,他还真不适应。 于秀才也跟着笑了:“这么夸张?墨迹要干了,收起来吧。记得别让外人看到就行,等你记住之后,找时间烧掉或者毁掉,不然留在身上,始终是个隐患。” “于兄放心,这个我自然省得!” 王中说着,便去将地图叠起来,不过凑近去第一眼,却看到了江南道华阳州等字眼。 一条大江从中而过,华阳州在江北十分显眼,而且这附近也没什么线条城郭标识,显然于秀才对这地方也不是很熟悉。 王中忽然有些惭愧,因为,背井离乡,不过如是。 慨叹了一声,王中将地图很快叠好,然后问道:“以后不打算回嘉禾了?” 于秀才轻轻的摇了摇头:“陈太守虽然与崇信侯府不对付,但面子功夫肯定是要做的,我这案底是落定了,回不去了。” “那老大人那边……?” 于秀才的父亲,可是葬在嘉禾府的,如果回不去,那岂不是以后于秀才连祖坟都没得上。 于秀才苦笑一声:“等到了华阳安顿下来之后,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托人迁坟吧,不能的话就只有遥祭了。” 王中闻言心里也有些惭愧,说来这些事情,好像都是因他而起:“对不起,我这……” 于秀才却连忙挥手止住了他:“王兄弟千万别这么想,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大错特错了,假如你当日不在,我其实一样也要回嘉禾处理宅子的,以我的性子,多半也会遇到这事,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家破人亡,现在还好了,至少我一家人都还平平安安。” “而且先父的坟墓,总还有解决的办法和机会,归师那边,才是真的永别了,以后估计就再也没法前去祭拜了。” 归老先生,对于于秀才来说,也能算半个父亲,所以于秀才显得十分失落。 王中刚想说什么,这时候小野却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连衣裳腰带都还没有系好,进门便大声嚷嚷道:“爹爹爹爹,王大叔,你们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吗?” 小家伙的闯入,立刻打破了屋内沉闷的气氛,看到这丫头,于秀才与王中也都笑了起来。 而这时候门外才远远传来周幺娘气呼呼的声音:“你个死妮子,腰带都没绑好就跑,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咋咋呼呼,跟个男娃子一样,气死我了。” 周幺娘的声音很远,看来并没有追过来,小野立刻得意的冲王中与于秀才一笑,一边将腰带系上,一边说道:“嘻嘻,娘亲还要给宁宁洗澡,我先跑过来了。爹爹,快说,叫我来有什么好事?” 于秀才没好气的盯了她一眼,将她一把扯了过来,然后将那系得乱七八糟的腰带重新围好,一边系一边数落道:“你洗干净没有就跑,头上都还有灰,真是的,你娘说你是个男娃子呢,我看你比巷子口付三叔家里的大德二德都还要调皮。” 小野却立刻反驳道:“爹爹又胡说,大德二德天天爬墙掏鸟蛋,我可从来不做。” “那是你以前没本事,爬不上去,昨天是谁在往客栈的天井台子上蹦的。”于秀才紧跟着就拿出了证据。 昨天他们住宿的地方,客栈的天井里有一处高台,恰好贴着墙根,小野在下面又是蹦又是爬的,还真让她几个冲刺,给翻了上去。 一个小家伙,将近一丈的高度,她竟让冲刺起跳之后,就能攀附上去,跟着王中练武这么多天以来,这是很明显的变化了。 而且这还是一路上大部分的时间都要赶路,王中指点她的时间每天都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情况下。 王中闻言顿时面露苦笑,小野这活泼的性子,等灵猴拳炼就小成之后,只怕还真就要飞檐走壁翻山越岭了。 听到父亲数落自己,小家伙并不理会,立刻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王大叔,你说的好东西呢?” 于秀才闻言看向王中,小野进来就喊好东西,他可没交代,那就只能是王中这边了。 王中笑了笑道:“好东西是有,但看你学不学得会,而且你还要答应我,就算学会了,也不能乱用来调皮,要好好听爹娘的话,行不行。” 小野却没管那么多,立刻双眼放光:“又有什么新武功吗?大叔最好了,快说说,是什么,猴子拳学完了,现在是学老虎拳吗?我最喜欢老虎了,听唱戏的说老虎是百兽之王,最是威猛呢,所有的动物都要听它的。” 小野一开口就是噼里啪啦一堆,挤得王中都插不上话。 而且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喜欢老虎这种猛兽,听得王中哭笑不得。 于秀才也听明白了一些,朝王中问了过来:“王兄弟,这是……?” 小野学的猴子拳他是知道的,而且秘籍他还见过,十分不伦不类。 现在又来个老虎拳,说实话,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味了,自家小野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尽学这种野兽拳法? 王中挥了挥手,将小伙围着他蹦蹦跳跳的身子按了下来,然后才对两人说道:“这回不是拳法了,是一门其他功夫,嗯,你可以叫它春夏秋冬功。”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于秀才却看到王中眼神,有些郑重。 第二二九章 全都记不住 于秀才一家只是普通的百姓,于江湖,于官府,其实都没有任何干系。但是就因为与王中相善,阴差阳错的就引出了一系列的后患。 虽然于秀才说这次的事情,并不怪他,但王中还是觉得,于秀才一家的麻烦,主要原因还是来自于自己,所以临别之际,王中想馈赠点什么,以表自己的歉意。 只是他身无长物,全身除了一把不能送人的狼牙刀,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传授小野一门高明的武学。 可惜他会的东西都不些不入流的功法,灵猴拳其实品质不差,但奈何小野没有内功打底,也只能徒练一个表象。 就算是天才中的天才,练的是自然功这种东西,也一样没什么用处。 而刀法这东西,王中自己都不成体系,纯粹是靠自己瞎捉摸以及几次机缘,巧合之下才练到现在这种境界的。 王中没办法如同当初迟少恭那样接他的身体挥刀,去帮助小野进行一种刀法的感悟,他也没办法将六壬刀法在他手中的刀势变幻,用自己的语言去表述出来让小野学习。 更何况,这些都是凶险的招数,带有浓重的血腥之气,也不适合这个才六七岁的小女孩去学。 至于小无相三世涅盘轮回经这东西神神叨叨,不明就里,王中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用的,宋行书练这玩意儿甚至练到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自然是不适合传授给小野的。 所以最后王中想了想,自己能够拿得出手的,好像也就只有一门甲子神功了,也就是传说中的春秋玄变。 王中自己得了这门功法之后,并未有任何的刻意练习,反而莫名其妙的得了一种特殊的能力,也就是真气在迸发的一瞬间,能够爆发出十倍以上的威力。 所以王中打算将这门神奇的武功传授给小野,看看她能不能得到什么神奇的力量。 若小家伙真的能够有一点所得,将来在武学之上的路,肯定能够走得更远,也不枉她这身天分。 不过甲子神功这门功法诡异莫名,虽然迟少恭说他自己是练功操之过急的缘故,但他未老先衰的模样,还是有些可怕的。 所以王中的传授,也不会像是传授其他东西一样,需要小野一定要记住。 他打算如同当初迟少恭一样,只将这门功法经文从头到尾的念诵一遍,小野能记住多少就记住多少,能不能出现神奇的力量,就看她自己的机缘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其中依旧还是有不小风险的,所以王中的神情十分郑重。 “这门春夏秋冬功,是我得授于一位前辈高人。传说这门功法是天下间少有的法门,但我资质愚钝,至今都只领略了一点皮毛,不通就里。” “我传授这门功法,也只会念诵一遍功法原本,能记住便记住,不能记住便不要强求,能不能领略其中一点奥秘,全看小野个人。” “因为这门功法,练起来十分霸道,操之过急的话,甚至可能会出现未老先衰寿元速尽而死的副作用。” 王中说到这里,顿了一会,然后才看着于秀才道:“所以,要不要听,要不要练,于兄你来决定。” 于秀才有些发懵,倒不是说他对王中身怀绝世武功感到不可思议,其实他早就觉得王中的武功肯定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入流,虽然这确实是王中对自己武功的理解与定位。 但王中说的这门功法的霸道副作用,让他还是太过惊骇了一些。 什么未老先衰寿元速尽而死,这不就是说会让一个人飞快的衰老死亡?小野是他的心头肉,这才七岁不到,万一这样的话,他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不过于秀才还在迟疑的时候,小野却已经两眼冒星星,因为这回终于不是什么猴子老虎动物拳了,而好像是内功心法。 虽然她还年纪小,整天就想着好玩,但这些天王中教她的时候,总算慨叹她没有一门好的内功底子,所以她对内功也是有一点小执念的。 毕竟王大叔都说自己是武学天才,可哪有武学天才不会内功的。 所以小野立刻就开口喊了起来:“要学,要学,王大叔,你有这么好的功夫,怎么不早点教我嘛?” 小家伙明显没听懂副作用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有更好的武功可以学了,所以十分激动。 于秀才本来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可又想起来女儿的天分,按王中来说,应该是绝世天才,可这样的绝世天才,没有好的师傅,没有好的功法,最后也只会泯然众人。 一时间,于秀才有些踌躇了。 将蹦蹦跳跳的女儿搂过来,于秀才斟酌了一二又向王中问道:“王兄弟,你跟我说个实话,这个副作用,出现的几率,到底大不大?” 王中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迟少恭当初没有对他交代太多,但是从他偶尔透露出来的话语之中,他大致能够推断出来,这门功法正常修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迟少恭当时拿到那卷经书的时候,正是大佛寺乱象纷呈之时,迟少恭腹背受敌不说,而且还都是武功比他高出许多的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 那个情况下,他能快速参悟出经书的奥秘,领悟出甲子神功的秘密,除了说他的确天才之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成就是被时间逼出来的。 这样也就导致了他功行过快,最后未老先衰,寿尽而死。 但功行过快的效果,也让他在一个非常短的时间内,就跨过了生命层次升华的关口,直接就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甚至是才突破的他,不仅能击杀武功比他高的西海独龙岛斩浪刀客段长明,还能在大佛寺众多高僧的围剿之中挑战方丈大师,最后还能突出重围侥幸未死。 这一切无不说明了,这门功法的效果,应该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只是他当时刚刚领悟,便急行功法,所以才出现了后面的状况。 再者,迟少恭之所以操之过急出现副作用,与他本身的功法根基也不无关系,他本身便是功力深厚的高手,副作用或者说走火入魔出现,造成的危害就越大,所以才会出现那种寿尽而死的极端现象。 换了一般人,多半就没这么霸道了。 毕竟寻常人,就算是想让你气海翻腾走火入魔,也没那么先天条件。 而且这门功法在江湖上也并非没有成功的先例,相反这功法久远之前江湖上就有人顺利炼成过,不然春秋玄变也不会有甲子神功这个名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现在王中因为理解不了功法,无法自行修炼,但只是单单将这门功法记在了脑海里,都能获得一个非常强力的手段,就更加说明了,这门功法的不凡。 除开玩家身份的原因,王中回想自己当初能够将自然功练出真气,好像也与这门功法有若隐若现的联系。 所以王中的推断,这门功法,只要是正常修炼,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而且会是一门极其厉害的武学。 加上王中只是与小野念诵一遍,从接收到记住,到理解,功法能不能够起作用都还是两个字,所以出现副作用的概率,应该是微乎其微。 或许最大的可能就是,小野就当听了一场天书,再有一点,因为她天赋异禀的缘故,能够获得一点特殊的能力,再其他的,王中觉得可能性就不是很大了。 当然,如果小野能够记着理解一些,将来武功高了,也许就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了。 王中想了许久之后,才郑重的说道:“虽然我的武功不高,但我自身是有些特殊的,有些东西我能有似乎是冥冥之中的预感,按照我的理解,小野就这样简单听我念一遍,就出现副作用的几率,应该是微乎其微的。” “而且她现在还小,底子也浅,即便是想出现什么大问题,也没那个底蕴。我其实是更怕她练不成,因为这门功法真的是绝世少有,若等她底子再厚一点,再来找我,我怕我都不敢再教她了,那时候才是真怕出事。” 玩家的身份,王中自然是没法说出来的,就只能这样与于秀才解释了。 王中才说完,于秀才还没发话,小家伙倒是急急忙忙的嘀嘀咕咕着反驳起来了:“哼,王大叔就是小瞧人,谁说我学不会了,我肯定能炼成的。” 小家伙小脸儿幽怨的陷在爹爹怀里,捏动着衣袖,似乎觉得是大人认为她太笨了,不想教她一样。 于秀才听王中这样说,心头总算放心了许多,虽然王中一贯的说自己武功不高,但能够有这等绝世神功在手的人说这话,他自然是只当对方在自谦了。 而且他相信王中不会骗他,换言之这门武学真的就是一门绝世功法。 于秀才虽然不懂江湖武林,但街头巷尾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头,这样传说可不少,绝世功法的珍贵性,不言而喻。 小野能够有幸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也算是她的造化,若今日退却了,他日恐怕就再也没这个机缘了。 谁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一飞冲天呢?于秀才自然是想的,而且王中说出现危险的几率微乎其微,那就更不用害怕什么了。 相反,他现在倒有那么一点和王中类似的想法了,若这次不能学成,换了下次再来,王中害怕出事,他也就更害怕出事了。 “那就来吧!反正也就是听一遍文章的类型,我也还真没听说过听一遍文章就能出事的。”于秀才最后自嘲的笑着说道。 王中想想也是,这从常识上就说不通,毕竟迟少恭当初也是因为自己对甲子神功有了充足的领悟,彻底学会了功法,才会出现练功操之过急的的状况的。 见王中同意了,小野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个丑大叔虽然人不错,但就是有时候做点事都磨磨唧唧的,像个女孩子。 王中自然不知道小家伙在心里怎么编排他,让小野尽量准备到平时练自然功的那种最平缓的状态之后,他便开始将深刻在脑海之中的春秋玄变,从头到尾的一点点的念出来。 而于秀才,则在门外为他们护法,防止其他人骚扰,就连周幺娘和宁宁也被拦在了门外。 神功经文不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念完了,念完之后,王中发现自己是不是也多疑了些,因为他自己也没感到什么特殊的变化,小野除了惯性的遇到文章背诵时皱起眉头之外,也没什么异状。 “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王中赶紧轻声问道。 同时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小野的气息,发现很正常平稳,那近乎微弱的自然功真气流转,也依旧平静无波。 小野嘟着嘴巴,似乎有些不高兴:“王大叔,这是什么功法啊,好难啊,我一点也听不明白,而且好像根本就没记住,但又好像记住了一些,完全说不上来,因为我根本没法理解这其中的意思。” “额……”王中楞了一下,这小妮子,对练功倒是情有独钟。 “你这小家伙,听不明白才是正常的,我能将这功法倒背如流,我还不是一点也不明白。不明白也好,那样就不会强行去练,免得你走岔了了路。” 王中说着在小家伙的头上揉了一把,然后才起身去将房门打开。 于秀才与周幺娘一进来,便将小野围在中间仔细寻摸了半天,发现女儿确实没什么异常之后,才放下心来。 于秀才放下女儿,又赶紧走到王中这边来,问道:“怎么样?王兄弟,小野学会多少?” 王中摇了摇头:“不好说,但她天分应该比我高,只听一遍就有若有若无的记忆,至于能不能顺利修炼,就看她以后的内功修为成长了。” 如果真的有用的话,小野等以后逐渐明白经文中的意思之后,应该就可以慢慢修炼了。 也有可能出现和王中一样的,内功运转之时的某种独特特性。 当然,也有可能一直都不能理解,也没有特殊的能力产生,纯粹就是听了一场不明不白的天书,过得不久,就全忘了。 第二三零章 不顺 离别总是让人有种伤春悲秋的冲动,但王中其实对此一直都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在奉恩学院生活了十几年,说毕业就毕业,有些同学与教导员分别之时痛哭,而王中却在计较日后该不该去参军的问题。 不过小野和宁宁两个小玩伴舍不得分开,伤心得嚎啕大哭,让他也有些心有戚戚。 尤其是宁宁,这小家伙从没这样闹腾过,虽然说自从跟着王中以来,能吃饱饭了,但日子过的还是颠沛流离,没有一个安稳的居所,自然也就没有一个可以一起玩耍的同伴。 而王中说实话,虽然教她认字练功,但真正和她玩耍的时间,也屈指可数,毕竟每天都在赶路赶路。 和小野在一起的短短时间之内,她总算有了一个晚班,孩子的天性得到了一个释放的窗口,所以这些天她和小野几乎是形影不离,就连睡觉都是在一块儿。 现在忽然要分开,小家伙觉得天都要塌了,死活不肯放手,即便是她再懂事,知道不能给王中带来麻烦,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宁宁乖,小野是要去舅舅家里了,咱们以后再到她的舅舅那边去找她玩也是一样的,好不好?”王中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小家伙,只能尽量轻声细语的劝慰。 看着宁宁不停抽泣的可怜样子,于秀才夫妇两人也有些于心不忍,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看得出来一些,王中和宁宁的关系有些不寻常,宁宁这孩子,更像是个没爹妈的孤儿,这样苦命的娃娃,确实十分缺乏至亲好友的陪伴与安慰。 对宁宁来说,可能一个一起玩耍的好朋友,有时候就是全部。 但这世上大人尚且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能自主的孩子,又哪里能够奢求到这些东西呢? 僵持了许久之后,或许是宁宁哭累了,又或许是她也知道事情终不可为,两个小娃娃总算自觉的将握紧的手放开了。 周幺娘叹息一声,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小野走向了马车,于秀才则与王中郑重道别。 “就冲这两个孩子这般投缘,将来王兄弟的事情了了,要退隐江湖的话,可一定要来华阳州找我!到时候咱们做个邻居,两个孩子也有个伴。” 王中抿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会考虑的,于兄路上珍重!” 说着,王中对他一抱拳,于秀才也回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上了马车。 鞭子挥舞,车轮开始吱呀呀的转动,马车缓缓的朝前驶去,车厢的窗口处,小野伸着手掌,还在使劲的朝着宁宁召唤。 “王大叔,你事情办完了,一定要带宁宁来找我玩啊!宁宁,你不能把我忘了,知道没!” “好!” 宁宁哭泣着回应,有些泣不成声,也不知道小野听没听到。 王中无奈叹息了一声,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对马车的方向喊道:“放心,会来找你玩的!” 两个小家伙隔空相对,挥了许久的手,直到马车拐弯下坡看不到了,才算结束。 于秀才要前往枫林渡坐船北上,而王中则要往东去。 “好了,宁宁,咱们也走吧,争取早日将事情办完,早点去找小野玩,好不好?” 见马车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王中才低头缓缓的问着宁宁。 小家伙的手这时候还在惯性的慢慢挥动着,两眼有些无神,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任谁都看得出来小家伙还是十分伤心。 王中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来得快,去的应该也快,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只能叹息一声,将她抱上了马匹,然后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沿着东面的官道,一路前行而去。 于秀才绘制的地图上并没有还剑山庄,他到底不是个江湖中人,对这等江湖门派知之不多,不过王中早就打听好了,还剑山庄就在永兴府东面的零陵府清明县。 而于秀才的地图上,此处恰好还标注了一座清明山,想来还剑山庄应该多半就在这清明山附近。 从宁寿府过去,这边倒确实如于秀才所说,一路要顺畅的多,至少没有嘉禾与永兴两府之间闹得那么僵,导致边境盗匪横生,兵匪难分。 出宁寿府东面,再过灵川府,然后折转南下,便可进入零陵府境内,而且清明县就在零陵府内偏北一带,所以基本上从灵川府南下不久,应该就可以很快到达还剑山庄。 这一路上,就算速度再慢一点,最多也就半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到达了。 为了让不开心的小家伙路上过的舒坦点,王中索性又去置办了一辆马车,自己驾车,车里买上了好些玩具和零食,让小家伙总算有了一丝笑脸的起色。 而他原先那匹马也没有扔掉,路上如果真遇到险情,这车架速度还是太慢,还是得换马奔行,所以也便先留着了,反正栓在马车后面,也不怕跑了。 一路穿府过县,这一次路上王中尽量不去招惹是非,也不与他人过多交流,就是闷头赶路,倒也确实没遇上什么事情。 不过在各处酒楼用饭、客栈住宿之际,他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那就是好像越往东走,在这些场所遇到的江湖人士就越多。 虽说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也是要吃饭睡觉休息的,但从宁寿府过来,这一路上那些携刀佩剑,奇形怪状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却是明显可见的。 至少王中在嘉禾府,就很少见到这种情形。 而且到了灵川府之后,路上遇到的江湖人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有时候官道之上,甚至都会遇到有两方人大打出手,刀来剑往,血腥横飞,将过路的客商百姓等等,吓得不轻。 而到了灵川府最南边的广福县之后,这种奇怪的现象终于引来不可抗拒的力量反应。 “什么?渡口封了?” 广福县汇元客栈之内,王中坐在桌旁眉头紧皱,宁宁在他左手边正自己乖乖的吃饭,而他旁边则是客栈的一名伙计,正在十分诚恳的与他道歉。 “抱歉啊客官,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县衙就把渡口给封了,前几日都还可以领排票的,今日却连排票也不卖了,直接派了县兵将渡口完全封死了,所以您这银子,小的真赚不了了,抱歉!” 小二连番告罪致歉,王中知道这也不能怪他,所以也没有责难。 “罢了,劳烦小二哥跑腿一回,这银子,小二哥就拿着买点茶水吃吧。” 伙计连忙千恩万谢,接过了银子,然后才告辞下去忙活去了。 王中却是叹了一口气,自打进了这世界,还真就没过过几天顺畅日子,当真让人心情烦躁。 灵川府与零陵府以沱江为界,广福县南边渡口过去,对岸就是零陵府的新木县。 而且越往王朝腹地走,人口便越稠密,相对应的,县制辖区便越小,新木县再往东南方向走个一两天,就是清明县境内了。 眼看着还剑山庄就要到了,但渡口却忽然被封了,这怎么会不糟心呢? 而且关键是这渡口前几日都没封,虽然听店里的伙计说,这些天县里头不甚太平,渡口一直都有重兵把守,而且想要过江,都必须到县衙去登记,领排票。 虽说这排票所谓的“领”,其实就是花钱买,但花钱托人办了就是,好歹还是能过河的。 可王中今日一来,就忽然连排票也不卖了,整个渡口直接强行封闭,王中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又是系统的恶意在针对自己。 不过尽管心中烦闷,但是王中还是很快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尽量不犯焦躁。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 王中在心中不停暗自告诫自己,等心绪平复之后,他暂且就先将这事情放在一边。 既然暂时不过去江,就在这里等几天看看,老大一个渡口,不可能一直封下去吧,而且也好顺便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得好生防范一下。 等宁宁吃好了之后,王中便喊来伙计会账,同时向他要一间上房。 岂料伙计却有些尴尬的回应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本店的上房都已经住满了,而且空房间如今也是一间都没有了,您看是不是去别家看看?” “而且我得给您提个醒儿,这节骨眼上,渡口封了,城里滞留的客商旅人多了,小的估计,其他客栈,恐怕也够呛,所以要去就得尽快才行。” 王中眉头一皱,额头上的伤疤拧起来凶恶狰狞,好在他刻意耷拉了头发下来,又尽量低着头,所以小二看不大清他的全脸。 不过宁宁从下面却是能看到的大半的,见王中这个样子,显然他的心情很是不好。 王中有些烦闷,好像自打到了这广福县,就没到过好事情。 此刻去找客栈,还要快速,他那车马之类的,侍弄起来就得好一会,哪里还来得及,若是找不到客栈,难道今晚要他带着宁宁住在马车里不成? “去其他家找客栈就算了,劳烦小二哥你去问问,已经住下的客人当中,有谁愿意腾出一间上房的,让一间与我,我补他双倍价钱,而且你们客栈,我也出双倍,如何?” 一间房间住一天也就几钱银子而已,出双倍也就一两不到,多花几两银子,省去一大笔麻烦,王中觉得还是值得的。 而且带着宁宁一起,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确实十分麻烦,对宁宁也不好,小家伙自打和小野分开之后,这些天其实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的,王中与她一起玩耍时就稍微好一些,其实时间,都很沉默寡言。 小二闻言,顿时有些犯难了,这样去问客人,其实是很不礼貌的。 不过王中是个有钱的主顾,他是知晓的,毕竟刚才有了个同事就在这里跑了一趟腿,就挣了一两银子,将其他几个伙计可羡慕得紧。 若是能跟这位客官办成事,说不得银子好赏,也有他一份啊。 小二沉吟了一下,便点头道:“这样,客官这事儿,我去给我们掌柜回报一下,然后问问有没有客官愿意让出房间,您在这里稍等一下如何?” 王中点了点头,笑着道:“嗯,我就在这等着,事成之后,请小二哥吃茶。” 所谓吃茶,其实就是银子了。店小二自然理会得,立刻欢喜的朝后堂跑了,去找掌柜去了,这事情就算是他要办,也绕不过掌柜的。 王中就坐在原地喝茶,宁宁吃完了,百无聊奈的坐在凳子上,左看看右看看,也安静的很。 王中见状,便拿出筷子和她玩起小游戏起来,两人将剩下的空酒杯和碗掏了几个,倒扣在桌子上,拿筷子轻轻的敲来敲去,或沉闷或清脆的声音来回交织,虽然没什么音律曲调,倒也有些趣味。 当然,这趣味自然是对几岁的小孩子来说的,这个年纪的孩子,玩什么都觉得有趣。 宁宁自然是十分开心,连连嚷嚷着让她来试试,王中便将筷子递给了她,小家伙叮当叮当敲了一通,同样没什么曲调,但光听个响声,也觉得好玩。 王中陪着她一起笑着,心中却有些惭愧,其实小家伙的要求并不高,就是想有人陪她而已,但没个安稳的日子,还真难做到。 两人在这边玩些幼稚的游戏,本来没什么大事,却不料宁宁敲着敲着手腕动作幅度大了起来,重重的几下敲得声音大了些,就有些吵人了。 王中连忙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说道:“慢些慢些,别敲太大声了,免得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宁宁却疑惑道:“为什么呀?这里也不安静呀,你看他们不都是在吃饭喝酒聊天吗,也很吵呀?” 客栈里确实人声嘈杂,但这种自然交谈的声音,听起来总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一种特殊的且尖锐的声音穿刺其中之时,人就会觉得这种声音十分吵闹。 这是寻常人十分正常的一种反应,王中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与小家伙解释,只得摇头道:“你若是敲得大了,岂不是就扰了人家谈话了?” “哦!”宁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于是便又慢慢的在碗碟的底上敲打起来,敲着敲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规律,音调的变动,竟然开始有一丝丝的规律起来。 王中忽然觉得,这种轻轻的清脆声响,有时候听着还挺好听的。 但他觉得好听,其他人却就不觉得了。 “嘿——敲敲敲,敲你娘咧!给你爹娘做斋事吗?”蓦地一声大吼从边上不远处传来,“他娘的吃完了还要占着桌子?还不赶紧给大爷让开!” 第二三一章 飞鹰帮 广福县城中经营客栈酒楼生意的有不少,但公认的酒菜味道最好的,当属汇元楼。 王中之所以选择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想着带宁宁吃顿好的。 不过汇元楼有一点不好的就是,楼前楼后加起来地方也不算大,导致雅间客房都比较少。 王中所坐的位置,处在离大堂前门不远处,就隔着五六尺的距离。 客栈里客房已满,临时去其他客栈投宿运作起来又麻烦,他便让小二哥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出让一间,他出高价,等待的时间里头,便在座位上和宁宁玩着小孩子的游戏。 伴随着一阵凌乱且沉重的脚步声,楼外进来了一批人,王中起初也没怎么理会,但就在宁宁轻轻敲打玩耍的时候,忽然旁边一声大吼传来,将宁宁吓得惊叫了一声,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王中反应飞快的将宁宁一把拢过来护在了身后,同一时间搭在桌边的长刀已经反手提起,朝着前方一迎。 “铿!” 一声清脆的兵器交锋,让原本闹热的整个酒楼,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锋刃划过,一柄短刀最后错着狼牙刀刀的刀锋“咚”的一声扎在了饭桌上。 杯盘四分五裂,汤汤水水洒了一地,稀里哗啦的声响之中,王中这才看清楚此人的面貌。 来者是个面目张扬的年轻人,一身短打,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两只小臂上的青龙纹身,龙爪随着筋肉抖动而招摇,一如主人的性格。 而握在此人手中的,则是一柄二尺余长的短刀,此刻已经有大半刀身穿透了桌面。 不过刚才这把刀是直接顺手朝着桌上杵下去的,但被王中反应飞快的用狼牙刀挡了一下,导致本该直着插下去的刀身,此刻却是歪斜着的,好似此人莫名其妙的从旁边刺了桌子一刀一样,看着有些滑稽。 “哟呵,没想到还是个用刀的行家!” 这人眼神错愕的看了王中一眼,冷笑了一声,手上猛地一使劲,嵌在桌子木头中的刀锋硬生生转动,整张桌子瞬间四分五裂,这下就真的是一片稀里哗啦的洒了一地了。 客栈里的目光一瞬间都朝这边忘了过来,只见这人将刀背往肩膀上一靠,然后十分嚣张的朝着所有人道:“看什么看,吃完了赶紧都给老子滚!掌柜呢?还不死出来?给老子把房间都赶紧收拾干净了,手脚若是慢了,老子让你……” 忽来的恶客大马金刀的扬首怒喝,让整个汇元楼上下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便是猛地往后一缩,整个人以毫厘之差避过了一柄快刀,然后一个翻腾窜回了他的几个手下人身边,才堪堪稳住身形。 “小子,你找死?”臂纹龙爪的年轻人站定身形,立刻朝着旁边的王中怒喝,手中短刀更是微微抖动,脚下就要有所动作。 刚才挥刀斩他的,正是最开始护着宁宁躲向一侧的王中。 虽然刚才此人那一刀好像只是为了立威,并没有想着要杀人,但是此人无端坏了他的饭桌不说,还出言不逊,将宁宁吓到了,王中本就处于一个心情有些烦闷的时刻,登时便想要将这地痞土匪一样的人物宰了了事。 不过这人身手明显不错,王中出刀时此人完全没有预料到,但此人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显然武功不一般。 被王中一刀逼退,这人和他身后的几个手下汉子,立刻便要提起兵器杀过来,就在这时二楼一处靠边的桌子旁,却传来了一声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飞鹰帮的龙纹手,你们飞鹰帮不在山里养鸟捉虫,今日也改行来广福县捉鳖捕鱼了?” 此话一出,龙纹手立刻挥手止住了身后的弟兄,几个人紧盯着王中,他却提着刀朝楼上说话的方向望了过去。 “呵呵,原来是江心岛的柳大侠,我们飞鹰帮若是捉虫捕鱼,那柳大侠岂不是要以身喂鱼?” 话一落,此人身后的几个人立刻哄笑了起来。 客栈里头似乎也有人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梗,跟着吃吃的笑了两声。 楼上那开口之人是个三寸须的中年人,四十来岁年纪,身形颀长,看上去还有点文雅气质,但随身却有一口宝剑背在背后,尺许长的剑柄之上,一道黄色流苏摇曳,与金铁之色交相辉映,显然不是寻常文士用作装饰的佩剑,而是真正的杀戮兵器。 “砰”一声,碗碟震动,柳大侠闻言,立刻怒上眉头,拍案而起,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耿景龙,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与我说话。怎么着,把我们都赶走,你们飞鹰帮还想独盘了广福县这桩好事不成?” 耿景龙闻言呵呵的笑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回答柳大侠,而是将手中刀往肩头一放,另一手反而去掏了掏耳朵,最后掏出来放在眼前一吹,然后才道:“呼。柳大侠倒是会说话,一开口就将所有人都绑上,我们飞鹰帮可担当不起。” “广福县好事,那是大家的!我们飞鹰帮可没这个兴趣霸占,但今天这汇元楼,可就不是大家的了,不然霍大小姐那里,耿某可就不好与诸位说话了。” 耿景龙话音一落,那柳大侠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嗫喏不能言。 不过这时候倒也没什么人笑话他,因为刚才还比较镇静的客栈里的人,现在全都比这位柳大侠好不到哪里去。 有的脸色铁青,有的眉头紧皱,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就要起身离开。 一旁的王中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敢情今日这客栈里头歇脚用饭的,竟然没有几个普通百姓,即便是几个衣衫华贵像是富家人的,也不是普通人,看来都是江湖上有名姓的。 以前王中以为只有悦来客栈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他对悦来客栈有抵触,所以每次投宿都尽量不会选择那里,没想到今日在这汇元楼,竟然也遇到了这种满是江湖人的状况。 结合广福县渡口被封,加上这些人口中的所谓广福县的好事,王中推断这广福县里头最近应该有什么江湖大事发生。 但是这些与他都没甚关系,他所要的只是住几天等过江便是。不过他只想老实做人,但奈何这世间总是恶人太多,恶人还需恶人磨,所以他也就索性做个恶人好了。 就在客栈里头都被耿景龙一句霍大小姐惊得坐立不安,耿景龙正要寻摸掌柜之时,忽然一声惨叫从耿景龙的边上传了过来。 瞬间,整个客栈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靠近客栈门口的侧面不远处。 一名发髻散乱的刀客,正将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缓缓背起,一根布带绕过一圈,将两个人紧紧的绑在一起。 “宁宁乖,闭眼!” 王中背上,小家伙将他的衣服攥得紧紧的,然后将小脸儿埋在了他的背后。 这一刻,王中隐约能感受到一颗小心脏在自己的背后急促的跳动,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恐惧。 一股冲天的愤怒,瞬间灌满他的胸膛。 地上的血线之侧,一个被一刀划破胸膛的汉子还在哀嚎,但下一刻,王中就一脚踩在了他的头上,声音顿时一闷,消失无踪。 耿景龙转头看到这样的情景,顿时目眦欲裂,气得两手都在不停颤抖,刀锋一晃一晃,杀气逼人。如果不是那该死的命令在前,他早在之前就一声令下将这大小两人全都碎尸万段。 “好,好,好,好的很!”一连四个好字,几乎是从耿景龙的牙齿之中崩出来的,音调都在颤抖:“本想着最后只揍你一顿就将你打发了事,看来今日霍大小姐的命令,也留你不得!敢动我飞鹰帮的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狼牙刀斜指,王中缓缓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其实很奇怪,你们这里难道没有王法吗?” 手下四散分开,将王中团团围住,大步向前的耿景龙气急而笑:“王法?小子,你很好,六扇门的人也不敢在老子面前这样嚣张,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哪里来的傻缺,不杀你全家,老子就不姓耿!” “既然你们不讲王法,那我也就不与你们讲了。”瞬间,王中眼神一冷:“你该死!” 几乎在同时,二尺短刀与雪亮的刀锋便如闪电一般暴起杀出,虽然刀锋不及王中的长,但耿景龙的刀法竟然浑然没有任何短刀该有的灵巧攻势,反而是最纯粹的势大力沉之招。 突来的变故,让客栈里的其他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披发刀客原本气势平凡,步履之间也不像是什么高明人士,但出招实际,动手果断,在砍翻飞鹰帮那个帮众之时,表露出来的实力就非同一般。 虽然说那几个帮众也是看他不像什么高手,只是略一围着他,没怎么在意,但好歹飞鹰帮的地位也是在一场场厮杀之中搏出来的,即便是普通帮众,也都有两把刷子。 但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此人废掉,进而一脚踩死,这人前后的实力反差,着实让人诧异。 而且此人抬头露面之后,那一副恶鬼一样的面容,更是让人惊讶,在场之人不是没有人受过伤留过疤,江湖上跑的人,谁能保证自己不挨刀? 但伤疤如此狰狞,而且还是伤在头部,这人竟然没被砍坏脑袋而死,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有些人心中却有不同看法,这人或许真是脑子坏掉了,飞鹰帮既然是帮霍大小姐打前站的,这人却还敢杀人挑衅,这简直就是没有将霍大小姐放在眼里。 一瞬间,已经有人在心里给王中判了死刑。 只是,谁也没曾想过,王中压根就不知道霍大小姐是什么身份,这些人背后又有什么势力牵扯什么梗,他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这个耿景龙,今日该死! 长刀所向,铿锵不停,连绵不绝的抨击声,如同雨打芭蕉一样无穷无尽,火星闪耀的光点,在方寸之间几乎燃起了一阵烟花。 在交手之前,耿景龙早就看出来,此人内功修为平平,绝对不是什么高手,而且说话怪异,好像浑不知事一般,多半是哪家初出茅庐的小子。 但是甫一对上,耿景龙顿时惊讶莫名,这小子满脸伤疤,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主,而且动起手来,与他所感知的完全是两个人。 耿景龙瞬间就觉得,这人是不是哪个对头与自己下的套,找个人故意示弱装蠢来引自己上钩的。 不过这等心思,现在自然不是细细思考的缘故,因为应付眼前的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此人刀法全无章法,但出手诡异,迅捷无比,偏生还力道出奇的大,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功力境界能够打出来的。 但随着交手越久,耿景龙就越能够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此人真的功力平平。 判断与结果完全相反,越发增添了此人的诡异难缠。 两人转瞬之间,便已经交换了数十刀,但彼此纠缠的刀锋,偏生又让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开超过三尺距离。 从头到尾,两人就在三尺不到的地区交锋,刀锋激烈碰撞的火花,让周围压阵的几个飞鹰帮帮众,都忍不住退开了一些。 “耿景龙好像要输!”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上观战的人群之中,忽然悠悠的传来这么一个声音。 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无论是外人还是飞鹰帮帮众,都觉得这不可能。甚至几个压阵的帮众还立刻用狠厉的眼神朝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但就在这时,原本战团之中的耿景龙忽然大叫了一声,脚步就要后错。 王中却不依不饶,怀中玉佩真气源源不断的补充,狼牙刀紧追不舍,就是不肯让此人离开刀锋的范围之内。 双方兵器一次次的撞击,每次都给他带来庞大的压力,但这种压力在越来越小,反而他所给出的巨大力量,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增强,对方的抵抗,则在越来越弱。 而且王中眼神紧锁的地方,对方的兵器似乎不如狼牙刀多矣,虽然比之寻常刀剑要好,但对比鲍成双那两把短刀都有所不如。 只是片刻的交锋,对方的刀锋之上已经有了无数的崩刃缺口,一柄坏刀,就在眼前。 几个飞鹰帮的帮众这才觉得不好,怒吼一声,也不顾什么江湖道义,刀剑齐往,朝着王中就杀了过来。 其中有两把,甚至锁着王中背后的宁宁而去。 瞬息之间,王中怒吼一声,刀锋猛然一转,流星一闪,宛如星辰坠地! “你们找死!” “铿!” 两把刀剑连同主人的手臂,齐齐被斩断,血洒当场! 第二三二章 谁不正常 沱江是灵川府境内的一条大水流,广福县地势平缓,出县城南边十里,便是沱江。翻过高大的堤坝,这里有整个灵川府最大的沱江渡口。 只不过沱江在灵川府这一带,几百里的河道曲折来回,水流宣泄不畅,极易引发溃堤,造成洪灾。 平时沱江的水利治理,便是广福县的一项重要工作,最近这段时间,渡口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恰好临近汛期,所以导致广福县的县令,不得不亲自带兵驻扎到了渡口来,以方便指挥前线的河汛防治工作。 渡口处的江面平缓,两艘高大的楼船在渡口随着水浪缓缓沉浮着,周围也没有什么船只,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静。 但站在渡口一侧岸上的简易棚屋之中的县令韩元枚,却是忧心忡忡。 要知道平素这渡口可以说是来往商旅,络绎不绝,算得上是广福县的一大财源宝地,光是设卡收税,都能收好些银子上来。 但如今整个渡口,除了他和二百县兵,以及两艘水军楼船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 虽然说渡口封禁是他自己下的命令,但他也是没有办法,谁叫如今渡口江面之下,接连出现怪异事情呢? 打从一个多月之前开始,渡口就开始经常有人莫名其妙落水,有的能救起来,有的则是掉下去连个泡都不冒,就没了影儿。 救起来的人,一问原因,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说是被水鬼扯了,有的说是河里有人叫他,情不自禁的就下去了,更离谱的是,有人说看到河里有宝藏,简直就是乌烟瘴气。 但这还没完,之后这里更是隔三差五的就开始翻船,后来汛期还没到,这渡口的江面就水势狂涨,极不寻常。 时不时还有风浪莫名兴起,最大的时候,甚至会拍出丈许高下的大浪。 别说这沱江了,就是在大江之上,这种恶劣的情形,也十分少见啊。 附近的百姓愚昧,只会传言说是沱江水神发怒了,但韩元枚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水神河伯的,就算有,也不过是些祸害凶兽之流,凡夫愚子不见其貌,只知其威,于是害怕得牵强附会而已。 此处渡口勾连沱江两岸,算是灵川府与零陵府的重要交流通道,渡口出事,韩元枚自然要管。 起初他还以为是水纹异常,便禁了小船下水,过河都用水军的楼船来运输,充作渡船。 楼船高大,且沉重异常,一点小小风浪,自然是不惧的。 如此施行了几天,倒是没再出现祸事,而且由于渡船是官府的,所以上船需要排票,县衙光是卖排票,都有了好些进项,三艘楼船可以说是来回日夜不停,但也只是勉强满足渡口的一些基本需求。 比如渡人什么的,大宗货物商旅等等,想要过河,还是得等。 但即便如此,昨天夜里还是出了大事,好好的一艘楼船,直接就这么没了,也不知道是被风浪飘到了下游去了,还是就此沉了,无人知晓,好似凭空蒸发了一样,连带着上面的水手船工,渡河的百姓,以及维持秩序的几名县兵,全都不翼而飞了。 大清早属下来报,韩元枚惊得是魂飞天外,百多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这传了上去,府衙多半会把他这顶上乌纱给摘了。 所以韩元枚赶紧将渡口先封了,保住剩下的两条船再说,然后更是亲自赶赴渡口,可惜这浑浊的江水,任他把眼睛看瞎,也看不出个花来。 “前几日不是发下去了悬赏告示吗?怎么到今日也不见几个高人义士前来揭榜的?” 棚屋之中,气味难闻,这本是渡口河工的临时居所,如今成了韩元枚的暂时办公场地。 韩元枚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忍不住便冲着旁边的秦师爷喝问道。 渡口多次出事之后,韩元枚也曾向府里去过信函,但府衙却认为不过是水患,反倒将他批了一顿,认为他治水不力。 因为说来也怪,这沱江上下渡口这么多,甚至广福县上下游的其他县里头,都有大小渡口,同一条河,但偏偏人家那边都没出事,就他广福县出了事情,韩元枚也是百口莫辩。 韩元枚无法,只得寻求他处帮忙。 恰好身边的秦师爷往日交游广阔,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张榜求贤,寻求江湖民间的高手来解决此事,韩元枚便同意了。 只是告示贴出去好几天了,而且秦师爷还支使了一大笔银子,据说是奉行给了绿林行上的好汉,将悬赏都传到了周边远处,却还是没有人来应征,这只能让韩元枚更是焦急。 秦师爷连忙拱手向前,躬身下拜道:“明公莫急,这消息传递出去,总还要有些时间的,而且咱们县里头,这些天已经有不少江湖人士聚集,显然已经有成效了。” “不过这些江湖人做事,不像咱们官府明码标价,总是要试探一番虚实,所以未有人揭榜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再等两天,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来试试的。” 韩元枚闻言立时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声:“试试、试试,本官要的不是试试,是要能将这水里的凶兽我除了。” 韩元枚气在心头,绿林道上和官府,本就是天生的死对头,他身为朝廷命官,手里还有几百县兵,却不中用,反而要向江湖绿林这等人物求救,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秦师爷知道县令正在气头上,此时多说话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果断的沉默不言,让县尊多骂几句,出了气头就好了。 就在韩元枚骂骂咧咧的时候,忽然外头有属下来了急报。 “大人,不好了,城里有人打起来了,而且当街杀了人,孙班头他们不是对手,锁拿不及,让他逃了,主簿大人特来让小的报信!” 棚屋内,秦师爷听闻此言,顿时心头一跳,暗叫不好,这些江湖人聚集在一起,稍有不对付,便是刀剑相向,闹将起来,县城说不得都要大乱,这下可真是闯了大祸了,县令若是怪罪起来,他这颗脑袋就算缩进脖子里,只怕也不好过。 县令韩元枚果然登时就暴跳如雷,从棚屋之中窜了出来,喝问那报信之人道:“可知是哪里来的贼匪?” 报信的长随立刻回答道:“不知道,那人并未留下名号,而且孙班头问了一下在场的几位大侠,也无人识得。” 韩元枚登时气得一跺脚,立刻就朝着拴着马匹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继续快速问道:“县里现在如何?可有乱子?那人杀伤几人?死伤的都是些什么人?衙门里何人善后?” 秦师爷赶紧出门跟上,跪在地上的长随也立刻小跑着跟上去。 “回大人,城里现在没什么事,汇元楼那条街已经被孙班头戒严了。死的十几个都是飞鹰帮的人,没有伤者。” “嗯?”韩元枚闻言迟疑了一声,脚步一顿,转头问道:“没有百姓死伤?” 长随楞了一下:“额……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些侠士援手,帮忙护持,所以确实没有街坊邻居受伤。” 韩元枚手都已经接过了看守马匹的士兵递过来的缰绳,闻言却又缓缓放了回去,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说,是那些江湖人自己斗殴致死咯?”韩元枚疑惑问道。 那长随想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边上的秦师爷立刻便指点道:“你将事情发生的前后与大人详细禀告一遍。” 长随理了一下思绪,然后便将汇元楼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韩元枚听完之后,不仅没有更加生气,反而是冷笑了一声:“果然是江湖匪类斗殴,既然孙班头能压服的住,本官就不用回去了。你即刻回去告诉孙班头,就说是本官的命令,这些江湖人如果在城里闹事,只要不伤及无辜,就让他们打死打活,死了也不用管,反正他们也不用官府来置办后事。” “如果伤了百姓人家,一律法办从事!” 说完韩元枚转身又往回走了去,显然是真的不打算回城了。 长随只得恭敬的领命而去。 但跟在韩元枚身后的秦师爷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这时候韩元枚又忽然发来命令:“秦师爷,你速派人去敦促何校尉他们,让那些渔民织网快一些,别到时候又拖后腿。” 渡口的状况,按照韩元枚的理解,无非是什么大蟒老龟之类的巨大凶物肇事,只要捆绑捉了,自然海晏河清,所以韩元枚一早就派人去附近的渔民村落征役,准备织就一张大网了。 秦师爷领了命令,却没有立刻下去执行,反而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韩元枚疑惑的回头问道:“怎么回事?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师爷忙道:“明公勿怪,学生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还请明公谨慎对待。” 韩元枚看了他一眼:“你是说那些个江湖奇人异士的事情?” 秦师爷摇了摇头道:“不仅仅是如此,而是刚才那个死了人的飞鹰帮。” 韩元枚登时冷笑了一声:“飞鹰帮又怎么了?本官虽然只是广福县官,但对附近的一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这飞鹰帮不是在鹰愁涧附近驯鹰养雕么,那些个凶禽平素祸害乡间也不少,这等恶匪,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师爷却赶紧凑近了解释道:“飞鹰帮是小,可学生却听说,最近飞鹰帮的产业,好像都被霍家给盘下来了,现在的飞鹰帮,算得上是霍家的人。而且今日被杀的耿景龙,是飞鹰帮难得的好手之一,此事,霍家多半不会善了。如今凶手潜逃不知所踪,若是霍家来要人,咱们可如何是好?” 韩元枚听到这里稍微楞了一下,然后才展颜一笑道:“老秦啊老秦,不是我说你,你这书读个半吊子,跑江湖也没跑出个名堂,有些事你竟然还拎不清。” “本官就放个话在这里,就算霍家真要替属下出头,也不会咱们广福县有什么过不去。” 秦师爷连忙恭敬请罪道:“学生愚钝,还请明公解惑!” “哼!”韩元枚冷笑了一声:“若他霍家是以江湖身份来,江湖中人,自己本事不济,被人杀了,难道还有脸找官府主持公道不成?” “再若他霍家是还未丢掉官场身份,堂堂一个南陵霍家,三相世家,又岂会为一个江湖匪类出头?” 秦师爷听完之后,顿时有些汗颜,果然同样是读书,人家能做官,自己却出不了头,最后只能给人打下手,在自己有经验的地方提供一些助力,不是没有原因的。 “原来如此,是学生愚钝了!” 韩元枚挥了挥手,不耐道:“行了,你以后尽量还是少带着你那股混江湖时的那股思维习惯,去办事吧,这渡口的祸患不除,说那么多也是空话。只望你出的主意,最好能引来你说的那些什么诨号混江龙、浪里白条的水下英雄,早日将这祸患给除了。” 秦师爷赶紧尴尬的抹了抹额角,告退下去传话去了。 只是韩元枚想的再好,但这些推测都是依据正常人做出来的判断,如若遇上非正常人,那就不好说了。 …… 王中有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人大多都是不正常的。 这难道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为何一处文明的城池之中,会出现如此匪类横行的事情呢? 如果所谓的江湖都是飞鹰帮耿景龙之辈,那这江湖也不过就是匪患。 只是他这般想的同时,却也不知,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反而觉得他才是那个不正常的。 汇元楼中,飞鹰帮耿景龙本是帮最近新投靠的主人霍家大小姐打前站的。 耿景龙旧日习性不改,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在场众人虽然心有戚戚,但也觉得这货死有余辜。 更有一点的是,那披发刀客虽然其貌不扬,但杀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耿景龙只是略一退却,便被他抓到了破绽,豁命欺身,硬生生砍成了两截。 只不过刀客杀心也太重了些,原本飞鹰帮还有几个帮众的,死伤只有三两人,但此人杀得兴起,连门口看马的帮众都没放过,十几个人全都被他一一砍死。 就连两个断了手臂只在哀嚎的,也被他补上了一刀,背上还有个孩子都不忌讳一下,杀戮成性如此,让在场众人无不胆寒。 第二三三章 无风起浪 广福县城,与其说王中是逃走的,倒不如说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目送出城的。 县城江湖人物聚集,三班衙役与捕快们其实早就被动员了起来,这些天街面上的官兵出现的频率也比往常多的多。 汇元楼出事没多久,其实就有衙门的捕快带人来了。 只不过这些江湖人士比武斗殴,衙门一般也是不大愿意管的,而且王中一把宝刀杀得飞鹰帮一行人血流成河,不留活口,这些捕快也不敢上去找死。 除了孙班头功夫不弱之外,其他人其实都就是一些庄稼把式的三脚猫功夫,比之寻常的飞鹰帮帮众都略有不如,上去跟这凶人厮杀,岂不是自己枉送性命? 好在是这人只与飞鹰帮的人有仇,对无干的人等,倒是没有过多的牵扯。 在杀光飞鹰帮众人之后,此人便一言不发的驾车离去,一众江湖人与捕快也不敢拦,城门口的官兵得了同僚的指点,也是肃清的人口安静的放行。 所以王中离开广福县城,并未受到什么阻碍。 只是他的心情却不怎么好,好似自从到了这广福县之后,他的心情便越来越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刚才的那一场厮杀过后,虽然心头的那些烦闷有了很大程度的宣泄,但他的心中却有一种阴郁一直徘徊不去。 这种情况好像表明,他在无意之中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虽然没有出现神智未失的那种极端情况,但这种没来由的无名火,却让他很容易冲动暴怒。 而且在广福县中遇到的事情,也确实让他心情难以好起来,加上南下零陵府路途又不畅,彼此叠加之下,就更难有一个平和的心态了。 马车漫无目的的朝前驱使着,王中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条路哪个方向。 车里的宁宁还有些害怕,他安慰了许久脸色才稍微好一些,之前抱上马车的时候,抬起头的小家伙小脸都已经发白了。 现在小家伙就坐在车厢门口不远,小手抓着他的衣角,也不说话。 王中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和下来,晚上还得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落脚才行,不然又碰上乱子的话,仿佛这世道就没个宁静的时候。 王中离开广福县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官道上尘土漫天而起,一行十余人的马队忽然出现在县城之外,在守门的官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之下,就冲进了城内。 高头大马嚣张跋扈,穿城而过,全都是锦衣劲装的汉子,威武不凡。 队伍正中拱卫的是一名唇红齿白的英俊公子,只是光洁的额头之下,一双丹凤眼眸,配合略微细长的眉角,让此人看上去有些阴气有余阳气不足。 街头纵马狂奔,这一行人从城东跑到城西,一直到了汇元楼下,才在一阵唏律律的呼喝声中停下脚步,沿途被重装的摊子,惊倒的路人,也没一个人哪怕多回头看上一眼,似乎这本就是十分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行人的到来,让广福县衙门的孙班头顿时头大如斗,才接到县令口谕的他,正在考虑要如何部署城中的巡逻,忽然接到一群强人街头纵马的消息,立刻便又带着手下弟兄赶了过来。 只是好不容易跟在这群人后面吃灰,赶到了汇元楼附近的孙班头,却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转头就要走。 手下的弟兄们多有不明白,正议论纷纷之时,那边汇元楼前,却传来一声尖利的怒喝声:“站住,哪里走!去,把他们给我抓过来!” 汇元楼已经没有了多少人停留,只有一直躲到最后的掌柜和仅剩的两个伙计还在客栈内收拾。 客栈内外,适才厮杀的遗留的尸首才刚刚收敛好准备拖往义庄,地上的血迹都还未冲洗干净,一行十几名汉子将官府的仵作收尸人和客栈的伙计踹到了一边,怒气冲冲检验了尸体,又将此地弄得乱七八糟。 那领头的少年公子看着满地的惨不忍睹,一张俊脸铁青,倒不是说他见不惯这种恶劣场面,相反更恶劣血腥的情形他都遇到过,有些甚至出自他手。 他气愤的是,在这南陵道上,居然有人敢对他霍家的人下手,而且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算是曾经如日中天的还剑山庄,也不敢在他们霍家人办事时指手画脚。 匆匆忙忙带人赶来,又慌慌张张想要退走的广福县衙班头孙成,好巧不巧便被他看到了,堂堂县衙班头,好歹也是朝廷的脸面,平素对乡里小民来说,简直就是凶神恶煞一般的存在,却被此人一声令下,便如同小鸡仔一般的被拎了过来。 “正要去找你,没想到送上了门来,省了我一番腿脚!”少年公子咬牙切齿,手中一柄折扇随手便敲在了孙成肩头。 冰冷的扇骨落下,痛彻心扉,但孙班头却一声也不敢吭,只是抖若筛糠的跪下求饶。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孙班头平素与市井江湖接触的多,早已认出此人便是纵横南陵道的霍家大小姐。 霍家乃是国朝三相世家,前后一共出过三任内阁大学士,相当于寻常戏文故事之中所说的宰相之职。 如今的霍家,在朝中亦有人为高官,放在地方上,就连道御使衙门,也不敢轻易招惹,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县衙班头了。 另外,这霍大小姐从小不爱红装,偏好江湖是非,打打杀杀也不是秘密,偏生一身武功有得名师教授,也是非同小可,最近这几年,在南陵道江湖之中,可谓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不过传出来的除了表面的吹捧之外,底下大多都是一些凶名,不管是知道与不知道的,都明白这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哼,事情就发生在你们县城里头,而且那恶贼杀我霍家的人,你们就在一旁围观,还说不关你的事?说,杀耿景龙的恶贼,到底是谁?” 女扮男装的霍家大小姐怒声质问,但孙班头哪里能认,当时他是带着人在一旁不假,可他们江湖人之间的恩怨,厮杀的双方也没有杀伤百姓,按照县令事后的指示,他自然没必要去多管闲事。 况且飞鹰帮的高手,号称龙纹一把刀,不过双手挑的耿景龙都不是那人的对手,他上去岂不是送死? 而且那人来路不明,周围一票江湖人物都不认识附近有这么一号人物,他自然也没法得知对方的根底啊。 但霍大小姐却不管那么多,连问了两遍,见这衙门班头一问三不知,登时愈加恼怒。 “城里发生命案,眼睁睁看着凶手离开,要你有什么用!” 一声厉喝,浑不耐烦的霍大小姐怒极上头,顺手便是一扇骨甩在了孙成头顶,一声闷响传来,红的白的洒了一片,广福县孙班头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随手杀了孙班头,霍大小姐却怒气未消,冷着脸道:“广福县令好的很啊,我霍家千里迢迢来帮他除凶,他倒好,纵容恶贼杀我门客,简直岂有此理,这样的昏聩愚夫,还哪里来的资格做县令?” 说着霍大小姐脚步一踏,身形如同魅影闪过,瞬间就将还在惊骇莫名之中的几个衙役的其中一个扯了过来。 “县衙在哪?带路!” 霍大小姐一声冷喝,那衙役却被吓得两股战战,生怕布了孙班头的后尘,脚步都在打颤,赶紧求饶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县令大人不在县衙,如今正驻扎在渡口呢。小人只是当差求粮,求大小姐放过小人吧。” 霍大小姐顿时大怒:“渡口在哪?” “城南十里,翻过堤坝就是!” 霍大小姐闻言,立刻一把将之甩了开去,转头便对身后众人喝令道:“走,去渡口!” 一众属下立刻纷纷上马,唏律律的声音乱做一团时,有一位面容清爽的剑客却凑近了些与大小姐道:“大小姐,县令在渡口,肯定有县兵相随,咱们这样过去兴师问罪,是不是不太妥当?” 霍大小姐嘴角一抽,冷冷道:“若说边地还好,内地府县兵备败坏,县兵而已,不过土鸡瓦狗。莫说县兵,就算今日是江南大营的大军在此,我也要将这狗官抓来,看看他到底是做的什么官。” 说完,霍大小姐甩手一抽马匹,率先疾驰而去。 身后众人听了,个个是群情激奋,赶紧跟上。 能跟着这样一位爱护属下的头领,而且不管黑道白道,还都是权势滔天的存在,是他们的好运道,怎能不尽心效力! 一行人呼呼喝喝的又打马出了南门,往渡口而去了,只留下汇元楼前一片狼藉,且还多了一副惨不忍睹的尸体。 …… 正常人的思维好推断,但非正常人的思维就难以揣度了。 如果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推断一个非正常人的想法,有时候会产生难以想象的结果。 韩元枚不知道所谓的三相世家,最终会教出来一个无法无天的霍大小姐,最终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此刻的他还在忧心渡口的事情,风平浪静的渡口看上去什么异常也没有,但只要小船下水,过不到江心,就会打着旋的沉没。 今日已经试验了两回了,都是如此,看来这凶物已经比之前更加明目张胆了。 渔村的大网还在编织,去下游寻找消失楼船的人却回来了,然而问了沿岸的民众,以及下游的渔民之后,却没有一人看到过楼船的踪迹。 而且如果楼船没有出事的话,那么只要靠了岸,上面的人总该会回来报个平安。 现在看来,这一艘船加上面百多号人,多半是全都没了。 韩元枚越发焦急,但他也没有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豪横本事,只能望江兴叹,期望等大网准备好之后,两艘大船一起出动,能将这水里的祸患给抓起来。 另外他的心底还有一阵隐隐的后怕,如果这样都抓不到这凶物,那这两艘大船会不会再出事呢? 还是先找找那什么混江龙之类的水上英豪,先探探虚实比较好。 这些强人常年在山野水泽之间纵横,说的好听一点是走南闯北,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为非作歹,山贼水匪的勾当,一身本事善于个人搏杀,对付凶狠恶兽应该更游刃有余。 思及此处,韩元枚便差人去寻秦师爷,准备与他好好再商议商议。 …… 就在韩元枚苦恼之时,离开了广福县的王中也有些头疼,这回倒不是因为什么人,而是眼看着天色将黑,他却还没有找到落脚投宿的地方。 从广福县出来的那会,他也没顾着方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拐了半天,不知怎么的就拐到了一条大堤上来了。 不过找不到官道大路,顺着堤坝走应该也不差,沿江地带,肯定是有富庶之地的,兴许过的不远,就能遇到一处村镇。 果然没过多久,王中便发现了不远处似乎有一座城池,可定睛一看,那里好像就是他之前到过的广福县城。 “这么说我这是莫名其妙绕了一圈又走回来了?” 王中心中暗道晦气,广福县自然是不能去的,他回忆了一下于秀才给的地图,然后索性顺着堤坝继续往前。 广福县不能过江,便到下游去寻渡口好了,大不了过去之后,再往绕一点便是,多花两天时间,其实也好过在这干等着,谁知道这渡口什么时候会再开放? 官府做事……他已经对这里的官府不报什么期望了。 马车在堤坝上前行,路途勉强还算平坦,车厢里的宁宁坐得久了,已经在厚厚的被子上睡了过去,一晃一晃的,倒是睡的舒坦。 睡着了的小家伙愈加安静,但眉头舒缓了许多,看上去十分可爱,王中的心绪也稍微好受了一点。 即将到达广福县附近之时,王中忽然发现前方右面的河道边,出现了一个缺口。 缺口处有一处长长的斜坡,一直延伸到江水之中,江水里头,有两艘高大的楼船停泊着。 岸边高低上下,还有一些低矮的建筑,不时有官兵来回走动忙活。 官府封渡,看来这里应该就是广福县的渡口了。 王中倒没有下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匆匆过路才是真的。 但就在这时,左边的一条大道上,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烟尘腾起,一行十余人纵马狂奔,直接冲上了堤坝才略微停歇。 王中赶紧将缰绳扯住,没有再往前走。 隔着十几丈远,那十几人朝他这边望了望,也没多做理会,领头的粉面公子一拨马头,众人又急冲冲的奔下了堤坝的另一边,看情形竟然是朝着渡口而去的。 王中心中一紧,官兵在前,这些人的动静可不像是有什么顾忌的,看来事情不简单,此地不宜久留。 王中赶紧催马就要快速通过这里,正在此时,江上无风骤然起浪,楼船猛地开始大幅摇晃起来。 第二三四章 渡口纷争 “广福县令何在?” 一道尖利的声线,陡然在堤岸边炸开,即便是隔了有百丈开外,从堤坝上驶过的王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高手! 王中有些诧异,回想起刚才的那轻轻一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年轻的公子哥,竟然还是个女扮男装的。 不过看她面相也不大,功力竟然如此深厚,这倒是王中所没想到的。 而且一群江湖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无礼的呵斥朝廷命官,这些人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难道他们就不怕官府的追捕? 虽然王中对眼下的天启王朝没什么好感,但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官府给他的印象是,不管那些做官的是出于什么目的,为官如何,至少官府掌握的力量,是一般人所不能抗衡的,有时候甚至表现的十分强势。 就比如在陇川府,当地的武林派门,就丝毫不敢反抗太守府的权威。 再比如嘉禾府境内,于秀才就说过,没有什么有名的武林豪侠派门,而太守府更是掌握四支大军。 这些人不像王中,一看就是有组织有势力的,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官府一声令下,岂不是大军压境? 就算是一个县令,手里也是有些县兵的,人多势众之下,也不好对付啊。 不过王中疑惑归疑惑,却也没有在这里围观的打算,反而鞭子一抽,马车开始加速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渡口处,韩元枚气得几乎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堂堂一县之主,居然被几个江湖匪类冲到面前,大声训斥,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擅闯官府重地!还不来人,将他们给本官统统锁拿起来!” 韩元枚大声的呵斥着,心中也极是恼怒手下的县兵不中用,渡口明明有两个小队的人手,加上其他人等前后一共三十余人防范,居然被这群人一冲就破,直接杀到了他这个县尊面前,简直就是一群饭桶。 周围的官兵立刻蜂拥而来,被外人冲进大营之中,袭击主官,若县令有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保护老爷!”“保护大人!”“围起来!”…… 片刻之间,除了还在船上操持的一些官兵,渡口二百余官兵便尽皆汇集到了此处,将霍大小姐一行人围得严严实实。 而霍大小姐对县兵们的聚集结阵,也不以为意,反倒是任由他们集结。 等到官兵都聚集得差不多了,霍大小姐才环视了一圈,然后冷笑着朝韩元枚说道:“你便是广福县令?这便是你所谓的精兵?果然是个废物,练出来的兵也是一群废物。” “大胆刁民,竟敢这么跟县尊说话,还不将武器放下,乖乖投降!” 官兵之中,一名将领一边扶着差点跑掉的头盔,一边猛然出言呵斥。 韩元枚也是眉头一皱,如果说刚才他是愤怒至极没有考虑许多,现在则是有了充足的时间思考,这十几个人人人刀剑在身,高头大马,锦衣华服,显然不是一般人。 明知道他是县令,乃是朝廷命官,居然还敢如此嚣张跋扈,简直就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极蠢,要么就是手段极高。 这样一群人来找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韩元枚立刻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冲撞官军营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韩元枚本以为这样会吓住对方,哪知道对面那男相女身之人,却紧跟着冷笑道:“哼,死罪?国朝县治,县兵作为常备武力,不过五百,且定由县尉统帅,即便是县令要调动,也必须有县尉印信,事后还要向州府报备,你一个县令,私调县兵,又该当何罪?” 韩元枚登时一愣,这女子说的,乃是本朝州府县治的条例,只是条例虽然如此,但如今这个世道,哪个府县主官,不是在集中手上的权力,军政皆管,才是真正的一地之主。 他虽然只是一个县令,但心中也是有丘壑的,岂能让县尉一个武夫将主动权夺了去,所以县尉很早以前就被他夺了兵权,最后找了个由头削职为民。 至于新的县尉也不必再设,县兵全都由他统属便是。 只是这些都是内情,这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这是广福县官府的事情,又与这女子何干? 韩元枚登时大怒:“官府做事,还需要向你一个妇人报备不成?本官看你们是冥顽不灵,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不知悔改,都给我上,将这群贼匪抓起来,本官重重有赏。” 话刚落下,人群之外却传来一声疾呼:“使不得!使不得!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啊!” 众人闻声看去,原来是县令身边的秦师爷,这会正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还有一大群江湖侠客,正朝这边赶来。 人群自动给秦师爷让开道路,秦师爷冲进圈里,立刻便朝着韩元枚拜道:“明公,这位,这位是霍家的丹小姐,误会,都是误会啊!” 韩元枚心中顿时一惊,他早先觉得就有些不对劲,但怎么都没想起来是哪里不对,现在秦师爷这点明身份,他立刻知道哪里不好了。 这女子竟然是霍家大小姐,相府的千金,冒犯了她,在南陵道做官的自己,这辈子怕是得完了。 秦师爷给韩元枚介绍之后,立刻又连连朝着霍家大小姐赔罪,霍大小姐却并不领这个情,反而继续冷声道:“秦圣杰,我得知广福县有凶物为患祸害百姓之后,日夜兼程,带人前来除凶,你们倒好,我手下耿景龙在你们广福县当街被杀,凶手却被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跑,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我念你也算是江湖前辈,不与你计较,此事你也无干,但这广福县令如此昏聩,今日我霍家若是不为手下讨个公道,他日还有何人敢追随于我?” 话音落处,霍大小姐手腕一抖,手中折扇一扬,竟是在这人群之中就要动手,处置一县主官,让韩元枚是惊骇莫名。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霍家的大小姐,居然敢对朝廷命官动手,而且还是在县兵的营地之中。 这等同于造反! 韩元枚登时又惊又怒,立刻就要发号施令,但霍大小姐虽然被围,可离他直线距离却不过数丈远近,此人脚步一踏,身形顿时拔地而起,如同苍鹰搏兔一般,朝他扑了过来。 这一瞬间,韩元枚甚至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好在下一刻一声铿锵,将霍大小姐手中的折扇挡了开去,身形落下,却是一名中年剑客,挡住了霍大小姐的杀招。 “霍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广福县令可是朝廷命官,生杀之事岂能由你来定夺!” 中年剑客刚说完,又有数人窜了过来,个个龙行虎步,神态各异,气势凌然,显然飞是寻常武夫。 其中一个抱着长剑的少年侠士更是跟着道:“就是,你若将县太爷杀了,我们降服了凶兽,又找谁领赏去?” 这群人正是刚才跟在秦师爷身后的江湖人,这些人其实早就到了广福县之中,只不过多是在悦来客栈落脚,所以没赶上耿景龙之事。 但霍大小姐冲向渡口,这些人总算是收到了消息,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全都赶了过来。 这群人一插手进来,霍大小姐身边的那十几个手下,顿时个个凝神警惕了起来,仿佛这群人比二百县兵还要危险的多。 韩元枚脱了危机,立刻狼狈后退,同时怒声吼道:“刁蛮泼妇!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袭击朝廷命官!给我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本就抢将不及的县兵闻令,那领兵将领立刻大吼一声:“广福县捉拿要犯,闲杂人等闪开!” 瞬间刀枪齐齐一震,明晃晃的长矛刀阵,朝着霍大小姐这边就从了过来,大战莫名其妙的瞬间爆发。 但霍大小姐却不以为,反而对着那中年剑客等人冷冷道:“哼,关一清,关大侠,你们通明剑派倒是好胆,此事咱们过后再算。” 说着霍大小姐已经与身后护卫,朝着四方县兵迎战了过去,刀枪剑戟,锋芒交错,瞬间杀伤不止。 中年剑客关一清带着其他人退出人群,脸色却十分尴尬,他也没想到这广福县令会忽然下这样的下死命令,这下可将霍大小姐得罪的有些狠了。 广福县令韩元枚是进士出身,实打实的文官,虽说掌控了一县军政大权,但县兵如何料理,还是交给下面的军将处置的。 他一个文官不懂武事,下面的将领还不就是能怎么敷衍就怎么敷衍,加上广福县处内地,周围一向治安良好,哪里会有什么大事需要县兵出马的? 所以县兵里头,虽然此空饷的不多,但平时别说训练了,连集合出操都是十天半月难得见上一回。 当兵的拿饷银也不多,许多人平时都是要么在自己做农活,要么就是在城里打杂工,泥瓦匠作,打井砍樵,什么都做,纯粹就是百姓生活。 等到县太爷要检查了,便一声通知,让人都来应付一下差事,所以这些个人,别说战阵拳脚了,就连长期值守城门的官兵或许都不如,至少人家整天端着兵器,还不怎么生疏。 这次也是因为县令韩元枚忧心渡口的事情,要带着大军来,所以下面的将领才赶紧让大家回来集合,穿上老旧的兵甲,拿上生疏的兵器,应付差事。 这样的官兵,哪里是霍大小姐这群武林高手的对手,只是甫一接触,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哎哟亲娘的叫唤着,倒了一地。 反观霍大小姐,堪堪五尺的身高,行走在这一片残兵败将之中,简直就如同巨人一般。 韩元枚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在他看来,江湖高手又如何,还不是得听从朝廷的命令,若有反抗,朝廷大军一到,即刻碾为齑粉。 不然为何昔年六扇门尽出,江湖民间噤若寒蝉,还不就是惧怕朝廷的实力。 但今日一战,韩元枚的认知便有些崩塌了,这些个人的武功,放在武将之中,也是少有的猛将之流才对。 霍大小姐三两步就走到了韩元枚跟前,一应县兵已经被杀得哭爹喊娘,早已不成建制,散的满坡都是,逡巡不敢再前,有些个索性便跑回家去了,真正是酒囊饭袋也不如。 “哼,真以为我等江湖中人,还是任由六扇门拿捏之时?你这县官,昏聩如此,既然不能为民做主,索性就别做了吧!” 霍大小姐说着一掌就要劈手下去,但就在这时,渡口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有嘶嘶马鸣,有惊叫惨嚎,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乱做一团。 霍大小姐抬头一看,只见江面蓦地掀起了一阵狂风,平静的江水汹涌而动,惊涛拍岸,甚至都冲到了她的脚边来。 渡口原本停泊的两艘高大楼船,此刻竟然仿佛两只小舟一般,被掀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倾覆一般。 而船上还有值守的官兵,有些个措手不及的,立刻就被掀飞了出去,掉落在江水之中,生死不知。 岸上存有的一些马匹,尽皆疯狂嘶鸣,埋在土里的拴马桩都被扯得东倒西歪起来。 “好个畜生!此处果然有凶物出没!”霍大小姐见状顿时赞叹了一声,也不管吓得已经昏过去的县令,转身便朝着江边走了过去。 此时官兵四散,秦师爷赶着去抢县令,反倒是霍大小姐和关一清这两群江湖人,都在朝江边走。 “霍大小姐,凶物出没,余事咱们暂且不论,先将这为祸一方的祸害除了如何?” 关一清手指着江水滔滔,做豪爽状道。 霍大小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这收获咱们怎么分?” 关一清没想到这堂堂相府的大小姐,竟然也和目光短浅的普通江湖游侠一样,上来就先要将如何分战果定好,登时愕了一下。 霍大小姐看了他一眼,然后才不屑笑道:“哈哈哈,正好这里两条船,咱们一人一条,打到这凶物,就各凭本事吧。” 说着霍大小姐也不等关一清回话,脚步一踏,身形骤然窜至江面之上,足尖在浪尖一点,然后陡然拔高,空中一个筋斗翻出,最后稳稳的落在了右边的一艘正在摇晃不停的楼船甲板上。 关一清见状,心中也不得不佩服,暗赞一声:好俊的轻功。 但念头还未转动,就听见“咚”的一声,霍大小姐落身甲板的瞬间,整艘楼船竟然如同忽然装了万斤货物一般,登时往下一沉,船体立刻稳定了不少下来。 “好深厚的内力!” 第二三五章 混江龙 紧跟着霍大小姐,落在船上甲板的,还有那些一直跟随她的手下们,这群人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手,众人齐齐一顿之下,巨风大浪之中,整艘船竟然顷刻安稳下来。 而另一艘船上,关一清也带着人各施手段登上了船。 双方各占一船,霍大小姐见没了他人注视,登时身形一委,哇的一口鲜血就呕了出来。 “大小姐!” 众人急忙上前,霍大小姐却伸手一扬:“我没事,赶紧派两个人去将船上的船工保护好,开船入江,但先不要去江心,许泰,水上的事,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一名眼缝细长的男子立刻上前一步道:“属下遵命!” 说着,此人竟然一把扯去了身上的锦衣,露出精壮的上身,肌肉虬结,一道盘龙纹身,过肩头,满背腹,狰狞凶恶。 浪头打来,水花落在此人身上,留下水珠点点,趁得那恶龙纹身愈发惟妙惟肖起来。 许泰带着两个人急急的朝着船工所在的舱室而去,其他众人也在船上一一找好位置警戒,最后只剩那名少年剑客还陪在霍大小姐身边。 “大小姐,你真的没事?”少年剑客有些担忧的问道。 “放心,气力用过头了而已,休息一下便好。你去船前警戒吧,这畜生,不寻常!”霍大小姐随口说完,径直就在这摇晃的甲板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竟然丝毫不怕外界影响,导致行气出岔。 少年剑客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走向了船头。 大小姐的命令,他不敢违背,可在他心里头,还是觉得大小姐要重要的多,至于凶物再凶,顶多也就是成妖而已,他又不是没杀过,反而不值一提。 渡口争锋告一段落,两方人马抢船下水,往江心而走,反而岸上的县令与官兵没了理会。 韩元枚好不容易收拢一群残兵,避开岸边的大浪,退到了堤坝斜坡上,才心有余悸,指着江面上那两艘摇晃不停的船道:“刁民,刁民!本官要上奏折,本官要告御状!” 秦师爷见县令一副被打击到失了智的神态,心中也不免唉声叹气,这霍大小姐出身官宦世家,仗着家里的权势,在这南陵道黑白两道纵横无忌,确实太过了些。 就算这些人能将渡口的祸患剪除,对县令大人来说,也无济于事了,这次的事情过后,县令大人多半自身难保,就更别说自己了。 说起来县令对他还算不错,知晓他曾举过业,也不在意他江湖匪类的身份,带在身边做了师爷,帮忙出谋划策,也熟悉熟悉官场形制,还答应日后若有机会,定会举荐他一个官身,如今只能都做了空。 然而就在秦师爷也心神郁郁之时,大堤之上忽然又人仰马嘶,一阵怪叫之中,一辆马车连车带马的被掀飞了下来,正朝他们滚了过来。 众人躲得躲,散的散,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县令韩元枚被吓得惊慌失措,在几个官兵的簇拥下,直接往堤坝上跑了,之后更是直接回城去了,身后这烂摊子,也没了理会。 秦师爷赶紧追着县令而去,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瞥了一眼那个从马车之上跳下来的男子,此人批发散肩,腰悬长刀,危机之际还从马车之中抢出了一个小孩,背在了背上,敏捷灵活至此,看来身手倒是不错。 王中本来是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但是人倒霉了连喝水都塞牙,马车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可自从下面炸开锅之后,这马匹就好像是被惊了一样,死活不肯再跑,任凭他鞭子甩烂了都不挪动一步。 可这大堤上距离渡口河边足有一两百丈远,这么远也能惊到的?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天地之间竟然起了一阵恶煞风,狂风吹得尘土飞扬,几乎要连车厢都要掀飞的架势。 王中心急之下大力多抽了几下,结果这马就跟抽疯了一样,四蹄开始乱蹬乱刨,最后更是完全没了方向,看也不看,拖着车厢就朝着堤坝下面狂奔。 这大堤少说也有十几丈高下,坡面又陡,马车没两下就被掀得侧翻了,连马带车,跟个滚地葫芦一样,朝着坡下就这么滚了下去。 好在王中眼疾手快,看着不对劲,赶紧将宁宁冲车厢里抱了出来,一脚蹬在了车厢上,远离了这祸患东西。 只是江边风更大,这风莫名的张狂,好似要将人都吹走一般,等到王中稳定身形,人已经站在了渡口边上。 宁宁睡到半路被惊醒,好在没有受伤,看到了有船有河,懵懵懂懂的便在他耳边问道:“叔叔,我们要过河吗?” 之前她也确实听到王中与人谈话时说过,要过河之类的。 王中一边用衣带将她在身上同自己绑紧了,一边回道:“风浪这么大,过河太危险了,你抱紧我的脖子,可别被风吹跑了。” 小家伙赶紧将小手箍了过来,然后紧紧的趴在了王中的背上。 王中转身就走,狂风呼啸,蓦地就是一个大浪朝着岸上冲过来,比房头还高的水浪,完全就不应该是这等内陆江河会出现的状况。 王中早已察觉不对劲,这地方怎么都透着古怪,突来的狂风巨浪不说,那两艘大船在江水之中起起伏伏,还有人在上面操持怒骂,不知道在做什么鬼。 巨浪袭来的瞬间,他脚下一发力,真气灌于足底,整个人瞬间朝前窜出了一段距离,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浪头,接着便猛的朝着堤坝顶上奔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脚下大地在莫名震动,回头一看,前面岸边不远处,有一处土丘正在隆起,一股无比阴沉恐怖的气息,霎时间流传开来,让他的心神,都忍不住骤然紧缩。 “妖族?还是大妖?”王中顿时大惊! 当日在郭伯河,谢海本地现身,在渡口掀起一番风浪,他可是明明白白经历过的,可即便是谢海,也不过是掀翻小船,造作浪头而已,哪里像是现在这样,竟然连堤坝都要掀翻的样子。 那隆起的地方,在他眼中以一个飞快的速度在膨胀着,瞬间就蔓延到了堤坝的根基之处。 王中脚下一震,上下十几丈高的大坝,好似遭受了重击一般,立刻就多了几条恐怖的裂缝,裂缝一直蔓延到江边,无数白色的浪花,疯狂的朝着缺口处灌涌。 水浪冲击,王中只感觉整个大地都开始摇晃起来。 “不好,这堤坝要溃!” 只一瞬间,王中便从那被震开的裂口处,看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恐怖景象。 堤坝完好之时还好,一旦出现缺口,江水涌入,这土质堤坝被冲开只是时间问题,换言之,广福县要发生倒口,洪灾不可避免。 “妈的。这些人搞什么?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饶是王中冷漠的性子,这一刻也忍不住想骂人了,在他看来,这多半与那群江湖人有关系,说不定就是这些人触怒了水中妖物,两方打了起来,殃及池鱼。 而且这堤坝溃口,正拦在他的前方,这个时候,大地摇摇晃晃的,他可不敢冒险冲过去。 王中赶紧往回退走,这个时候,再不远离此地,怕是一会都走不了了,堤坝溃败,引起连锁反应起来,搞不好连他也得埋在这里,而且洪水滚滚,他水性也只能算作一般,如何敢冒险。 此时的江面上,两艘楼船之间,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怒吼声! “老子抓住你了!” 王中侧首看去,只见两艘离岸边数十丈远的楼船中间,浪涛滚动,有一道身影正从水中腾的飞出。 此人上半身赤裸,一身筋肉尽数古荡,仿佛有无数气劲在皮下流转,而此人手中,则似乎在拉扯着什么东西。 这人一边怒吼着,一边似乎在朝着旁边的大船踏浪而去,但就在他刚要踏足船舷之刻,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大力,将他猛地往后拖拽而回,重重的砸在了江水之中。 “许泰!”“许大哥!” 接连的惊呼从船上众人口中发出,为首一名少年剑客,更是大喝一声,一步踏出,凌空越江,踏波而动,一剑斩下,惊雷骤响,江面十数丈方圆,登时断浪分流。 王中虽然隔的甚远,但是骤见此景,也忍不住眼神一缩,想不到这群人之中竟然有如此高手,这人恐怕不比大佛寺那些一院掌尊来得差。 只是少年剑客虽强,可他面对的,却是非同一般的敌人。 此子一剑斩开波浪,露出落下去的许泰身影,他长剑一挑,无形巨力就将许泰捞了上来,但江面立稳身形不易,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到船上有人惊呼。 “燕公子小心!” 王中在岸上是看得最清楚的,那剑客救出同伴,背后却忽然升起了一堵“高墙”! 先是水波震颤,接着,在无尽的阴风怒号之中,一道灰黑的庞大身影,缓缓露出了冰山一角。 一条几乎快有楼船粗细的巨大怪物,携带着万千水浪,宛如天倾一般就朝着剑客砸了过去。 就连观战的王中,心跳也骤然加快,这等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世间难道真的有如此大妖? “轰!” 江面上顿时如同炸出惊雷,少年剑客回身拼尽全力一剑,却也挡不住这如同山岳一般的巨大形体,危急关头,他借力横退,整个人顿时如同一发炮弹一样,被这怪物一下子拍飞了出去,直接拍到了岸上,陷进了泥水之中,生死不知。 而此时的江水之中,水中的怪物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庞大的灰黑色高墙,开始逐渐一点点的露出水面。 江面上顿时好像浮起了一座起伏不定的小小山脉,最后,伴随着一声惊天嘶吼,一颗如同小山般的狰狞头颅,跃出了水面。 这怪物头颅,似乎是蛇,但又不像蛇头那样平扁,反而有几分牛头的厚实味道,通体覆盖鳞片不说,头顶更是还长着两根短角。 嘶嚎的口吻之内,比人臂还长的獠牙锯齿,参差不齐,甫一现身,便是凶焰滔天的朝着旁边一艘大船猛地重装撕咬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楼船顿时如同豆腐渣一般,被一下撞得稀巴烂,破烂船板甚至砸飞到了数十丈的高空之中,四下飞散。 残骸之中,有数十道身影呼喝来去,但任凭这些人有多大本事,都只不过是在巨大兽首回旋的同时,便全都做了怪物的口中血食,瞬息之间,江上便一片惨烈。 王中背上,宁宁也被这怪物吓得脸色发白:“叔叔,那是什么怪物!” 王中下意识得干咽了一口唾沫,说实话,他也不认得,但这怪物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之中的蛟龙。 可怪物身子随着波浪起伏之时,王中却没看到有龙爪,所以也不敢确定。 “不知道,但很危险就是了,咱们赶紧走!”王中说着便要朝前方堤坝上奔逃而去。 可就在这时,那形似蛟龙的怪物却忽然猛地一转头,两只硕大如同灯笼一般的巨眼,朝着王中这边就看了过来。 尽管相隔还有百十丈远,但王中却顿时感觉浑身一紧,全身上下仿佛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巨力,在压抑着他的动作。 巨大怪物愈发升腾而起,水面上露出的形体也越来越多。 王中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劲,这“蛟龙”不仅浑身无脚,而且身上的鳞片也黯淡无光,色泽灰败。 它头顶的那两只短角,也是长短不一,其中一只竟然是折断的。 更可怕的是此物的双眼,虽然硕大,但却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寂的灰白色,就好像仿佛一条死鱼一般。 随着怪物锁定王中,江面上的情形竟然一下子安静下来,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就连江面上的巨浪,也没了,只有怪物庞大形体游动之时,掀起的普通水波。 眼见这怪物竟然好似朝自己这边游了过来,王中心下也难免恐惧惊骇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江水之中,忽然再次炸出一道水炮,披头散发的魁梧身影,猛地从水中冲出。 “在这三江五湖之内,想要在水里弄死我混江龙许泰的,还没有出生!!!” 愤怒至极的吼叫之中,许泰破水而出,手中还紧紧攥着的一个东西。 第二三六章 护国神兽 许泰上半身赤裸,但手腕上还戴着一个护臂一样的东西,跃出水面的他,右手紧紧一攥,扯着什么东西就朝大船踏浪而去,凌波跨步,此人水上轻功,可谓是堪称一绝。 可他的同伴看到了他的动作,无不惊骇,船头上,霍大小姐更是立刻喊道:“许泰,快弃了勾魂索!” 勾魂索便是许泰护臂之上延伸出来的物事,此物名为索,实际上却是一根肉眼难辨的透明丝线,乃是寒冰蚕丝绞制而成,刀剑难伤,水火不侵,是他师门流传下来的宝物,天下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勾魂索的末端,则是一枚倒骨锥,只要射入敌人体内,便会死死的卡在骨头之中,任你是铁塔巨汉还是凶恶猛兽,被这勾魂索索中,只要冰蚕丝不断,就能一直将敌人如同钓鱼一般永远勾住,直到对方体力耗尽,血流干涸而死。 不过这东西用来对付武林高手,还真不怎么好说,毕竟人家可以欺身近前杀伤,杀了勾魂索的主人,再慢慢取出倒骨锥便是。 所以这勾魂索,一般都是用来对付山野凶兽的多。 许泰诨号混江龙,便是因为他用此物,在江河之中,猎杀过不少凶兽大鼍,也算是造福过乡里,在南陵道是颇有名的水中英豪。 冰蚕丝看着细弱,但却极其坚韧,而且足有数十丈长短,许泰自知今日遇上的非是一般恶兽,所以早早的就将倒骨锥射入了那怪兽体内。 只不过刚才被那怪兽发狂,一下子将他砸进了江里,还来不及扯动此物,现在脱困而出,许泰二话不说就要奔回大船,以大船之力,拖动此物,在他看来,就算是再大的鼍兽恶蛟,也挣不脱一艘大船的牵扯。 然而许泰忘了一点,那就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那怪兽的全貌,在水下也只是惊鸿一瞥,如同盲人摸象而已。 许泰朝着大船踏浪而回,霍大小姐却见他还不肯放手勾魂索,登时“铛”的一声就扯了身旁一人的长剑,脚步在船舷一踏,瞬间凌空越波,靠近许泰身旁,一身功力催动到极致,扬手就朝许泰的手臂斩下。 许泰大惊失色,但就在此时,他前行的势头忽然一滞! 冰蚕丝,到头了! 忽来一股排山倒海一般的大力,将他猛的一扯,许泰整个身子顿时被抽入了水中,霍大小姐的长剑,也以毫厘之差,与他真正的擦肩而过。 远处龙蛇一般的巨大恶兽,身形一摆,一根冰晶丝线扯着一具躯体便飞了出来,庞大的尾巴仿佛一座小山一样瞬间砸了下来,“砰”的一声,血色四散,刚才还豪言壮志的许泰,整个人顿时被拍成了一团血沫四散。 从他跃出水面,到身死,前后都不超过十个呼吸时间。 一瞬间,不管是船上众人,还是岸上的王中,都惊骇莫名,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就算是妖族,也不应该有如此恐怖!妖族妖族,不过是同人一样的一类族群而已,此物已经完全超出了妖族的界限与范畴。 霍大小姐救人失败,顿时气得银牙紧咬,尖叫一声,翻回船上,二话不说就要将船头那架大弩对着怪物发射。 但就在这时,旁边却传来了一声呼喊:“大小姐,不可!” “关一清!这有你什么事?给我滚开!”霍大小姐怒极而骂。 江上余波之中,关一清一拍水面,狼狈的在船体上攀附了两下,才跃上船头。 人还没站稳,他便赶紧又急急喊道:“霍大小姐,不可,那是玄天金龙,快退!” “玄天金龙?”不仅是霍大小姐,船上其他人也都将目光朝着惨兮兮的关一清望了过来。 此刻的关一清,哪里还有江湖上人称灵犀一剑的风采,冲着他名头与他一起行动的那些江湖人全都没了不说,关一清自身也是神态萎靡,气息恹恹,显然受伤不轻。 刚才那龙蛇巨兽发怒,可是将他们一船人全都砸下河去见龙王,能活着出来,关一清也算是难得了。 关一清气喘吁吁道:“就是玄天金龙,霍大小姐,你当知道的,还是赶紧退吧,不然等这怪兽注意上来,就跑不了了。” 众人齐齐一惊,霍大小姐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不对,那怪兽之前发泄一通之后,竟然没有对他们再穷追不舍,反而缓缓的朝着河边渡口游动了过去。 数十丈长短的身躯,如同山岳一般在水中起伏,还不知道是不是全部面貌。 “你是说那条蛇?玄天金线巨蟒?”霍大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惊骇的朝着关一清问道。 关一清两眼无神的点了点头:“不然霍大小姐以为是什么?” 旁边众人听得莫名其妙,霍大小姐却是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玄天金线巨蟒,那是德盛王朝的护国神兽! 德盛王朝的建立颇具传奇色彩,据说其太祖皇帝,曾是山中野娃,天授神异,万物拜服。 传说德盛太祖最开始打天下时,便有一只异兽大军,其中最为惊人者,便是一只玄天金线巨蟒,此物体型如山,运动如风,一身鳞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张口可吞日月,匍匐可扫千军,为德盛太祖横扫过不知道多少战场。 立国之后,德盛王朝更是将此物封做护国神兽之首,赐号玄天金龙,位比大国师。 不过也许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德盛王朝与天地凶物走的近,与妖族也就有些不清不楚,人妖终究不两立,德盛王朝最后亡于妖患,也算是咎由自取。 而王朝末路之际,崇元皇帝落得举火自焚,昔日所谓的护国神兽,也没有再出现守护国运,大抵都已经死了。 本朝立国之后,对前朝的许多神异之事都严禁流传,所以两百多年过去之后,许多人都不大清楚前朝还有护国神兽这一回事。 而且天启王朝对妖物容忍度非常低,国朝初期,国力鼎盛,江湖影从,六扇门更是纵横天下,斩妖除魔,乃是家常便饭。 时至今日,地方平靖,许多后世之人对妖族都没了多大印象,都寄予了传说神怪故事。 但通明剑派乃是传承已久的派门,门中自有相关隐秘记载,霍大小姐更是出身三相世家,家中自然也不乏此类手记读物等。 所以关一清一说,霍大小姐楞了一下之后,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可即便如此,霍大小姐仍旧还是不敢相信,前朝护国神兽,不管书上记载如何玄化,在她看来终究就是一只畜生而已。 而且这玄天金龙据说在前朝中期便已经不见了踪影,数百年过去了,难道还没有死吗? 更何况这里是南陵道,如此庞然巨物,是如何从十万里之外的京都来到这沱江之中的? 霍大小姐不是一般人,自是不会被关一清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就吓到,她立刻再朝那“玄天金龙”望去,左右都没法将这只怪物与传说中的玄天金线蟒联系起来。 “此物混长百丈,粗如房舍,头生双脚,可以说是真正的浑江蛟龙了,而且通体灰黑,双目死白,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的神兽,你真的确定?” 关一清虚弱的叹了口气道:“传说巨蟒千年而化蛟龙,若此物不是玄天金龙,大小姐觉得是其他什么东西,对我南陵道来说,是好事吗?” 霍大小姐立刻怒骂道:“若真是玄天金龙,对我南陵道来说一样是天大的祸事。” 关一清却只是冷冷一笑:“怕是霍大小姐心中,可不这么想吧!” 霍大小姐脸色顿时一冷,波浪翻腾的船头,顿时好似坠入寒窟,几近凝实的杀意,让霍大小姐身边的几个手下,都感到心头发麻。 然而关一清却好似浑然未觉,顺势的往船舷边一靠,就坐在那休息,仿佛这里是自家船头一样。 气氛狰狞了片刻,霍大小姐忽然转移话题道:“可这东西,我怎么看着,都好像不是活的!” 随着霍大小姐的话语变动,船上的气氛顿时再次活跃起来,没了刚才那种阴冷至极的冷酷感,关一清身躯不动,内心之中却还是忍不住颤动了一下,证明他刚才也是怕的。 关一清喃喃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几百年过去了,这玩意儿成没成妖,又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呢?我劝大小姐还是快些离开,不然关某爬上这条船,也免不了一会还得喂鱼。” 霍大小姐却没理他,而是独立船头,继续远远的关注着那只巨兽的行动。 倒是边上一人闻言,冷笑道:“关大侠既然这么怕死,又何苦来哉?” 关一清嘴角抽了抽,最终没理会这人,船头陷入沉默。 岸边,王中带着宁宁就要从这里离开,但是忽来的凝实,让王中浑身发紧,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传说中所谓的高手以气势锁定敌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次面对的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一般的武林高手,或许在这条龙蛇面前,连一招都撑不到。 王中身为玩家,自是有不怕死的底气,虽然他不愿意死,但真要是舍了命也斗不过,他也不怕黑屏一遭。 就是不知道死亡是不是黑屏,让他有些自嘲。 巨大的龙头在波涛之中起伏,很快就到了岸边来,哗啦啦的水浪被冲上堤岸,都快蔓到了王中的脚边,然后又轰然回落。 龙头到了渡口便停住,并没有游上岸来,离着王中其实还有个十几丈的直线距离。 但庞大的龙首昂起,仿佛一座小山立在他面前,给他一股很强烈的压迫感。 王中尽量让自己冷静,同时紧紧盯着这怪物的动静,虽然机会渺茫,但他也不打算放弃。 不过让王中奇怪的是,背后的宁宁,居然好像不怎么怕似的,小家伙箍着他的脖子,甚至还敢偷偷的探头朝前看。 相比起人死肢残的血腥场面,这巨大的龙头怪物,让她在害怕之余,反而有那么一丝丝的好奇,不像前者,她更多的是觉得反感。 龙首矗立在面前,就这样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王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的他,忽然发现这龙蛇怪物极不正常。 头顶的角断了不说,身上的鳞片,也浑然没有任何光泽,硕大的双眼没有任何灵动可言,有些地方甚至还有不少破烂创口,但并无血液痕迹,只有腐烂的肉躯,庞大的身躯除了随着水波摆动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 “生命气息!” 王中眼神一缩,这怪物怎么看着跟一条死了的蛇一般,而且还是那种死了很久都开始腐烂了的样子。 “僵尸龙?可僵尸会有脑子行动吗?这玩意儿明显对自己带着有目标性!” 就在王中暗自揣度的时候,巨大的龙首双目忽然一开一合,双目中间有一道细不可查的裂缝,缓缓张开,一股无形的气息,蔓延到了王中身边。 王中眼神一紧,他心中莫名的那股烦躁意念的源头,终于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妖气?” 这气息王中有些熟悉,但又不大明白,因为这气息似乎与常玉郎、谢老头他们的妖气有一丝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 王中眉头一皱,心底却有一个影子浮现了上来。 他有些明白这玩意有什么不同了,和常玉郎他们不同的是,这股气息,充满了野性,就和当初那些鬼面猴子一样,有些许相似。 只不过竹仙山那群鬼面猴的气息十分微弱,不像眼前这股气息,浩瀚如滔滔江河。 相反,那老猴其实反倒没多少这种气息,不过他讨厌那老猴,或许更多。 随着龙首之上的裂缝开合,浓郁的妖气澎湃流转,配合这怪兽巨大无比的身躯,总算给了人一丝惊天大妖的感觉。 远处江心之中,霍大小姐等人神色齐齐一变。 如果说之前此物再嚣张,给人的感觉也不过是一只畜生,用尽手段总有办法能灭杀,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眼前面对的是一个不可抵抗的旷世妖魔。 “真的是妖族!?”霍大小姐眉头紧皱嘀咕道。 旁边不远处,关一清也能感觉到,叹息了一声:“是妖,可不一定是妖族!” 霍大小姐顿时面色一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关一清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第二三七章 帝十三女 广福县渡口,巨兽拦江,此物如龙似蛇,多半是蛟龙之属。 蛟龙之属的妖物王中虽然没见过,但他是听说过的,陇川府怒龙河上就曾有一座以蛟龙筋骨为链、鳞片为板铺就的铁索长桥。 此物还与惠远大师有难以言说的牵扯,甚至还牵扯到一个连弘法大师都忌惮的绝世高手。 王中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牵连或者类似之处,眼前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他对这个世界正常的预料。 王中身形紧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烟雾,从龙首上的裂缝之中升起。 这烟雾看似轻盈,但在江风的吹拂下,却纹丝不动,兀自循着自有的轨迹流动,不多时,便勾勒出一个人影来。 人影呈现一个女子形态,身着女子服装,头上还有发髻环绕,除了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纱看不清之外,其他地方,倒是惟妙惟肖,仿佛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站在龙首之上。 女人?女妖?王中心中惊疑不定之时,那虚幻的女子,却开口说话了。 “想不到我还能等到你!” “等我?”饶是王中自觉心神强大,以玩家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应该没什么可怕的,这一刻也忍不住头皮一阵微微发麻。 一个凶焰滔天的妖怪,忽然拦住你的去路,说是在等你,这等玄异故事,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现在还不是深更半夜,不然以这女子如虚似幻的形体,说不得还会让人以为撞鬼了,那就更加好玩了。 “你是妖是鬼?等我做什么?” 虚幻女子听到王中的问话,似乎停顿了一下,但她却没有回答王中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继续对王中说道:“把东西给我!” 说着,甚至还伸出了一只手,王中能看见,那手也是云雾构成,并不是实体。 王中觉得有些头大,一个妖族忽然拦路找他要东西,可他压根就不认识妖族,又有什么东西是对方要的? 而且两者之间从无交集,应该也没有任何隐藏的练习,这要的东西又从何谈起? “什么东西?” 王中尽量用镇定的语气,与这妖物交流着,但没想到对方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我也不知道!” 就算只是正常人之间的开玩笑,王中此时也会有一种给对方头上来个爆栗子的冲动,更何况现在是一个不明巨妖拦路抢劫,却连自己要抢什么都不知道,王中甚至怀疑这货是不是脑缺。 不过这龙头上确实缺了一个裂缝,称作脑缺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王中竭力稳定着情绪问道:“你不知道我怎么给你?而且你我素不相识,我不过是一个江湖野人,身无长物,又有什么是你看得上的?” 女子虚影闻言沉默了半晌,龙头轻轻晃动,朝着王中这边倾斜了过来,虽然此物依旧未离江水,但巨大的身子支起龙首,几乎就快凑到了王中跟前。 “还真像蛇!”王中见状,心中莫名的生出这样一种感觉,这东西虽然头颅长得有些像传说中的蛟龙,但动作习性,还是与蛇类更接近。 龙头靠近,那女子虚影甚至还朝王中这边探了探身子,似乎在仔细打量着他。 不过看了半天之后,这女子却忽然道:“这是你女儿么?” 王中闻言顿时越发觉得古怪,这女子虚影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很正常的意识,但怎么思维这么跳脱呢? 双方的谈话如果不在一个频道上,一直都鸡同鸭讲的话,难保对方最后不会恼羞成怒或者不耐烦了,将他一口直接吞了。 王中沉吟着道:“算是吧,难道与她有关?” 女子虚影却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袍袖道:“无,不过看在你女儿的份上,我可以不杀死你,再慢慢搜寻,你直接将东西交给我就好了。” 绕来绕去,话题又绕了回来,王中有些难以招架,眉头紧皱道:“你的话让我难以理解,就算我愿意奉上,也得先知道我身上有什么才行!” 话音缓落,他的手掌已经缓缓抚上了腰侧的刀柄。 那女子居高临下,对他的动作一目了然,立刻轻轻冷笑了一下道:“我有个名字叫四月,还有个名号叫广福,现在,你该知道了吧?” 王中顿时心头愈加惊悚,这女人不知道是神志不清还是将他认错了人,无论是哪个结果,对他来说都不可能是好事。 “抱歉……” “吼!” 巨大的龙首蓦地一声咆哮,呼啸而来的腥风,差点将王中掀翻在地,狼牙刀铿锵出鞘,但最后却只能刺入土石之中,来稳定身形。 肩头的宁宁被恶臭一熏,登时干呕起来,好不难受。 龙首怒号之后,再次昂扬,上方的女子虚影,依旧那么静静的望着王中。 “我不知道你将我认做了谁,你叫什么都好,我也不认识,你如果有诚意的话,就将事情说清楚,没诚意,就把我一口吃了,我也不皱一下眉头!” 王中拄着长刀,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若非这女子看着还有点沟通的机会,他早就拼死一搏了。 不过这般沟通来去,鸡同鸭讲,最后也没什么意义。 女子虚影对于王中的怒意却淡然未觉,反而静静的叹声道:“看来你真的不是他!” 言语之中,倒有一种遮掩不住的失落。 王中刚觉得这女人恢复了一点正常,不了这女子又道:“不过就算你不是他,那你也应该是机缘之人,否则为何你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我能感应到,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 王中索性直接问道:“你需要什么?” “让我脱离这具身体的东西!你说过,我解封的机缘就在我的封地,而且就在四月。我终于等到了。你没有骗我,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我真的等到了!” 这回女子虚影倒是十分干脆的回答了,而且情绪还有些激动,一开口就有些停不下来,就好像一个憋了很久的人在宣泄心中的不满与控诉一般。 “但你没告诉我一等就是三百年!!” 突来的呵斥,伴随着无形的压力,让王中浑身忍不住一紧,而龙首之上,两只死白的眼珠,在这一刻也猛地向外突出,分外恐怖。 王中很想说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但这女人的神智好像真的已经不大清醒了,换了其他人,关在水里三百年,只怕也都得疯。 所以王中明智的没有去在这些细节上去计较,而是赶紧说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了,我给你就是!” 王中是真的猜出来了这女子要的是什么——小无相三世涅盘轮回经。 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只有这一门古怪的经文功法,才与所谓的转世托身等有关。 而且宋行书在之前就修炼果这门功法,成功脱去了他作为松树妖的本体,虽然修炼到最后,出现了难以预料的岔子,但是现在王中身上,能够与这女妖口中所说挂上钩的,也就只有这东西了。 女子虚影听到王中这么一说,立刻便平和了许多,转而有些急切的问道:“在哪?快给我!” 王中本想着将黑玉佛像交出去,但忽然想起来,其中的经文好似已经不在了,而且这东西中蕴藏的真气,是他为数不多的本钱,可不能轻易离身,不然他带着宁宁说不定连还剑山庄都到不了。 所以王中想了一下,说道:“东西在我脑子里,我念给你听,你记住就是。” 女子虚影赶紧连连道:“好,好,你快说,我记性一向很好,当年那半阙经文,你也是只说了一遍,我就记住了的。” 此刻的女子说话,好似又换了一个人一般,静声细语,温情款款,甚至还有些孩子气,颇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 王中越发觉得头皮发麻,这女人诡谲多变,喜怒无常,而且还是积年老妖,果真不可以常理来度计。 想着赶紧将经文念给她听,将这妖族打发走了事,王中张口就要开念。 不料偏在这时,不远处的堤岸边上的一处污水坑中,传来了一声浑浊的动静。 龙头顿时一震,忽而扬起,王中以为那女子又要动手,已经做好被波及的准备,但没想到转瞬之间,那龙头却忽然猛地砸了下来,落到了他的面前。 “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地方,你快些上来,小金不能接触大地太久!” 王中这才明白,这女子是在呼唤自己踏上龙头。 尽管心中十分不愿,但王中也知道,此时不是再闹翻的时候,所以脚步一蹬,便跃上了龙首,站到了女子虚影边上。 龙头立刻抬起,巨大的身子开始朝后扭曲,一点点的缩回江水之中,堤坝之上,留下了一段沉沉的印记,那是刚才这蛟龙身子有部分爬上了岸所压出来的。 王中心中一沉,这女子刚才说小金不能接触大地太久,似乎是在说这怪龙不能上岸?这好像是这怪龙的弱点。 如此说来,如果之前自己拼了老命不管不顾直接往堤坝上跑,脱离此处战场,那这怪龙根本就没法追来? 王中顿时心中一片大毁,早知如此,就不必冒这一段险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怪龙离开得飞快,很快就缩回了水里,只有龙头还在水面上,王中一手护着背后的宁宁,小家伙惊讶的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奇,不过呼吸还算平稳,应该没多大事,而他自己,则还要扶着那一根断角才站得稳。 怪龙在女子的催促下,迅速朝着江心游动,然后往下游而去。 于此同时,那堤坝上的污水坑中,忽然炸裂出漫天水柱,一道银色剑光四方舞动,冲将出来,少年剑客得以重见天日。 只不过再临尘世的他,还没冲过三步,便一个踉跄跪倒子弟,眼耳口鼻之中尽是泥水哼哧,好不狼狈。 妖物离开,江面平静下来,远处霍大小姐等人终于得了靠岸的机会。 几个手下立刻将少年剑客救上了船,清洗的清洗,诊脉的诊脉,好在此人根基深厚,只是内腑重创而已,还死不了。 “燕公子,燕公子醒了!”“燕公子,你怎么样?” 众人一阵忙活之后,燕姓少年剑客总算有了些神智,霍大小姐赶紧走了过来:“秋鸿,感觉如何?” 燕秋鸿虚弱的摇了摇头,语带歉意道:“没事,还死不了。不过这次没能给大小姐帮上忙,反倒……” 霍大小姐却立刻眼神一正道:“哎,你说这些做什么?谁也不会料到会遇上这么个东西!你好好养伤便是!” 燕秋鸿立马又道:“大小姐,我刚才被埋之时,隐约听到了那妖物与人的对话。” 霍大小姐顿时神情一变:“说的什么?” 怪龙在岸边拦住一名刀客,她们当时在远处也是看见了的,可惜隔得太远,没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也不知道双方交流了什么。 而且那人既然能与这凶妖交流,显然也不是一般的高手,所以她们当时也不敢靠的太近,免得到时候招来两个大敌,全军覆没。 现在燕秋鸿居然说听到了对方的对话,霍大小姐顿时激动起来。 燕秋鸿强撑着伤体回答道:“我好像听到那妖物说自己叫四月,又叫广福,而且还找那人要什么东西。只不过当时我正在缓慢的恢复意识,运起真气挣扎,后面就听的也不是太清楚了。” 霍大小姐顿时眉头紧皱:“四月,广福?这是什么名字?” 念叨了一下,霍大小姐眼神一缩,朝外喊道:“关一清呢?把他找来!” 正在船头甲板上尽力疗伤的关一清很快就被带了过来,对霍大小姐此人,他与通明剑派虽然不大认同,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他倒还算识趣。 霍大小姐将燕秋鸿的消息一说,此人立刻便开始在记忆之中搜寻与之相关的线索。 通明剑派建立于德盛王朝中期,至今传承也有数百年,在这南陵道江湖上也是一方豪强,门中典籍甚多,所以作为通明剑派二代首席的关一清,确实知晓许多常人不知晓的秘辛。 这一点上,同样家学渊源,但年纪小且不好读书的霍大小姐,就不如他远矣。 关一清想了一会之后,脸色忽然也变得有些不好。 “本门一位前辈的手札中,好像提过一笔,崇元帝十三女,封号就是广福郡主!” “若真是如此的话,四月,应该是其小名!” 舱室之内,顿时一片沉寂! 第二三八章 诵经 “胡说八道!”霍大小姐忽然怒斥道:“按制,帝女乃公主尊位,王女才是郡主。既然是崇元皇帝十三女,要封也应该封为某某公主才对,怎么会变成郡主。而且堂堂皇女,最差也应该封级州府才对,如何变成一偏远小县?这样的封爵,岂不是丢皇帝的脸面?” 霍大小姐出身三相世家,对于这等天家礼制,自然知道的要比众人多一些,这番理由下来,众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但关一清却继续解释道:“话虽如此,但我派前辈笔墨清楚记载,而且广福县与我通明剑派也不算很远,应该是不会有错的。不过这其中的传言倒是有几种说法,有说帝十三女乃宫女所出,身份卑贱,才被封郡主的,也有说,当年这位帝十三女好似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才被贬于此的,这其中到底孰真孰假,我就不清楚了。” 但霍大小姐却不依不饶,继续怒道:“那你又如何断定,四月是广福郡主的小名?难不成你门通明剑派,还知道德胜皇朝的天家之事?” 霍大小姐这话就有些诛心了,这不就是摆明在说他们通明剑派与前朝余孽有勾结吗? 关一清自然不傻,楞了一下之后,才勉强道:“燕公子不是说此女是自己说自己叫四月么?我也就是猜测一下而已,哪有人会取这样的大名的,多半是小名而已吧。” “哼,左右都是你的传言猜测而已,早知道不问你也罢!”霍大小姐顿时不耐烦的挥手道:“带他下去休息。” 关一清抿着嘴唇没说什么,跟着一名刀手出了舱室离开。 关一清走后,霍大小姐大手一挥:“此事还有待存疑,我需要回去向兄长询问一二,你们暂时先不要外传,现在秋鸿行动不便,许泰也折损在了这里,这广福县咱们是待不下去了,直接开着这条船在狮子口上岸回山。” 几名手下立刻遵令行事,霍大小姐又叮嘱燕公子好好休息疗伤之后,才从舱室之中出来,领导众人打道回府。 与此同时,下游的江水之中,龙首劈波斩浪,很快就将渡口甩得影子都看不见,两岸偶有青山起伏,加上天色渐黑,江边没有多少人活动,所以倒没引出什么风波。 不过王中却有些焦急,现在他在江心之中,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若这妖物再有什么翻转,他和宁宁都得白白葬送在此。 这个时候,最好法子,莫过于是趁着虚影女子还能交流,与之搞好关系。 “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王中尽量选了一个不怎么刺激人的话题,斟酌着语气开口问道。 虚影女子闻言,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我,差点都忘了,随我来吧!” 说着这女子竟然缓缓朝着龙首上的裂缝之中走了进去,看情形,竟是要王中跟着他一起进入这龙蛇的身躯内部。 王中愈发惊讶了,这龙蛇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里头难道还有空间可以住人的吗?这女子又是何种形态?到底是人鬼呢? 不过这样敏感的话题他自然是不敢问的,免得又激起这女子的什么情绪波动,发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跟在虚影女子的身后,王中也缓步走进了这龙首上的裂缝之中,这裂缝有一人多高,在外看来,好似一个突兀的口子,走进去之后,里面居然真的是一条幽深的通道。 而且通道两边,不知是这龙蛇怪物的血肉还是什么的,隐隐泛着金光,为通道内提供了一点微弱的光线,寻常人也能勉强看清里头的形貌。 王中身体非同一般,视力本就不错,所以看的十分清楚,这通道里头左右都看不出来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但两旁的“墙壁”却又平滑无比,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王中走了几步,正在疑惑之时,两旁的“墙壁”忽然极不寻常的蠕动了起来,同时背后的天光也开始变暗,整个裂缝开始缓缓闭合。 王中立刻明白:“这果然不是墙壁,而是这怪物的血肉之躯!” 最后的一瞬间,王中隐约瞥见龙首开始缓缓沉入水中,显然这怪物已经潜下了水了。 如此一来,王中顿时算是彻底的与世隔绝了,想要出去,除非打破这龙蛇躯体才行,或者这女子自己放他出去。 前者凭着狼牙刀或许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但先不说他打不打得过这个女妖?就算他用刀挖出一条通道,外面是深沉的江底,他要带着宁宁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眼下最后的出路,看来就只剩后者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这女妖好像与宋行书留下的佛像有联系,而且目前看来还算可以沟通,尽量不刺激她,把经文完整交给她之后,让她放我和宁宁离开,应该是可以的。” 略微思量之后,王中便不再多想,紧跟着虚影女子朝着通道里头走下去。 随着两人前行的距离越来越深,偶尔王中还会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岔道,也不知道通向何方。而通道两旁的肉壁之中,隐含的金色光彩也越来越重,通道内部反而更加亮堂了起来。 前方有一处开阔地带,竟然还布置有桌椅床榻等物事,若不是王中知晓自己现在是在一只巨大怪物的身体里面,王中甚至还以为这是在某户人家的居室之中。 实际上这还确实是这女子的居所,因为一到此处,这女子竟然十分自然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顺道还邀请王中入座。 王中虽有些惊异,但还算镇定,自打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各种稀奇古怪他已经见多了,这些都是他十几年的见识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现在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中坐下之后,女子虚影又顺手轻轻一弹,一道气流瞬间冲上两人头顶上方,射入怪物肉壁之中,顿时一阵朦胧的光线从上方洒下,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还在这莫名的世界之中,王中甚至有一种回到宿舍打开灯管的错觉。 不过他抬头一看,这发光的自然不是什么灯管,而是一些晶莹的仿佛是某种玻璃制品的碎片,而且这些碎片还全都镶嵌在怪物的肉壁之中,极不规整,就好似一样东西,被打碎了,然后碎片刺入了这怪物的血肉里头,最后长在了里面一样。 莹莹的光华洁白如月,正是从这些碎片之中洒落下来的,虽然不如外界亮堂,但这时候,这一方所在,比起外界夜晚之中的屋内灯火,则要好的很多。 王中正在奇怪之时,女子虚影忽然开口说道:“那是小金的龙珠碎片,现在只能做照明之用了。” “龙珠?”王中甚为惊讶,惊讶的不是龙珠,而是这怪物,竟然真的是一条龙。 女子虚影继续道:“蛟龙生珠,有什么不妥吗?” 王中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真的遇到了一条蛟龙,感觉有些惊讶而已。 惠远大师在这个世界的前世,据说就与一条蛟龙有关,而且还有龙魂什么的,他不知道这龙珠龙魂之间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这女子就是这条蛟龙的龙魂? 只不过看着女子称呼蛟龙为小金,明显是在称呼外物,不是自己,那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就更加让王中难弄明白了。 不过这个时候,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赶紧将经文给了这女妖,然后安然带着宁宁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王中一边将宁宁抱在怀里坐下,一边说道:“没什么,我只是不认识此物而已。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外人,我可以开始念诵经文了吗?” 女子虚影这个时候反而却不急了,说道:“你的那篇经文,是叫什么名字?” 王中赶紧回答道:“小无相三世涅盘轮回经,我从他处得来之时,就是这个名字。” 女子虚影闻言却略微沉吟了下来,然后自己一个人喃喃的在那里嘀咕了起来。 “小无相三世涅盘轮回经?大无相诸行菩萨奉世真言?好像是一整套,应该是这个没错吧?可为什么名字不一样呢?……” 女子在那边念叨着,王中心里却开始有些焦急,他倒不怕这经文出什么岔子,他身上与这女子脱身相关的物事,就只有这么一种,这女子又能清晰得感应到他身上有她需要的东西,那么应该就不会错了。 他担心的是这女妖念叨来念叨去,会不会又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变得情绪不稳,那才是真的麻烦。 毕竟任谁被封印在一条蛟龙肚子里三百年,精神变得不正常都很符合逻辑。 而且这女子看着还没有实体,也不知道到底是魂魄还是鬼魅一流,反正王中现在是弄不太懂,也没心情去弄懂的了。 好在这一次,这女妖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念叨了一阵之后,女子虚影对王中道:“行了,你念吧。” 说完又好似怕王中小瞧她一样,又道:“不用刻意放慢语速,尽量随着经文的韵律而动,我能记得住!” 这玩意儿还有什么韵律的吗?王中心中暗疑,不过此刻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他立刻开始背诵脑海之中印刻的经文。 这玩意儿比甲子神功和灵猴拳还离谱,他不仅莫名深刻记忆于脑海,甚至还知晓其中的全部意思,因为宋行书对之进行过详实的注解,还有自己的修行心得,所以王中其实张口就可以背诵来。 经文从口而出,念着念着,王中忽然发现,好像这玩意儿还真有什么韵律可言。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韵律,但是他就这样自然的念着,自己不自觉的就会在顺口的地方停留、转声等等,有些神奇。 虚影女子一开始还有些疑惑的样子,后来更是听得全神贯注,一点也不敢遗漏。 奇怪的居室之中,只有宁宁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也不知为什么,她这会倒不是很害怕了,反倒很好奇这个怪模怪样的姐姐到底长什么样子。 至于王中念的那些经文,对她来说则好像天书一样难懂,她根本听不明白王中念的啥玩意儿,甚至觉得有点像催眠曲,听着听着,看着那个怪姐姐一动不动,她忽然有些犯困了,靠在王中怀里开始打起盹来。 小无相三世涅盘轮回经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千数字,王中自然而然的随着韵律念完,前后花了大约大半炷香的功夫。 等到经文念完,女子虚影好似听得入了神,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思索着什么,看不清的灰雾面貌之下,似乎眉头紧锁。 而宁宁竟是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小家伙白天折腾了大半天,现在也确实该困觉了。 虚影女子似乎在思考,王中自然不敢轻易打扰,只希望此人能快速验货,然后将他送回岸上才是正道。 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虚影女子足足静默了有一刻多钟,才语带一丝羞涩的说道:“你能不能再念一遍与我听?” 王中愕然:“你没记住?” 女子虚影连忙挥手道:“不是不是,我记住了,但是,但是,我好像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明白,这篇经文与我之前得到的那篇《大无相诸行菩萨奉世真言》确实有许多相通之处,但却有更多我难以理解的地方,所以我想听你再念一遍。” 王中顿时有些无语,还能这样的?要不索性将宋行书的注释也一并与她背诵得了? 就在王中思考之时,或许是以为王中不同意,女子又跟着解释道:“经文的理解虽然因人而异,但你念起来,有一种得了经文真意的感觉,能给我更多启发,所以还需要多麻烦你了。” 女子虚影这时候倒是很好说话,颇像一个普通少女的样子。 王中想了想之后,索性说道:“其实我得到这篇经文的时候,还有一副注解在侧,你觉得我得了真意,可能是这篇注解的原因,要不我将注解也背诵与你好了。” 然而女子虚影却摇了摇头道:“不行的,我刚才说过,经文理解,因人而异,无相无我之前,需明自身相,他人的注解不过是他人的明了,自身之相,还是要自己去悟。但悟了之后的人,颂念经文之时独有的韵律,对他人来说,却有难言的启发,所以还是你颂念来的好。” 王中心头一阵奇怪,这经文虽然他明白每一句话的意思,但是说实话,这女子说他什么悟了之类的,他实难苟同,因为他还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如何练起。 “难道是因为我是玩家,这东西直接印刻进我脑海的缘故?” 王中心中猜测了一番,但也没法下定论,只好作罢,还是先将眼前这一关应付了要紧。 “那好,我再与你多颂念几遍就是!” 第二三九章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蛟龙内部空间之中,王中暂时充当了一回和尚,将小无相三世涅盘轮回经来回念了个七八遍,这经文他本就莫名的熟练记忆,念到后面甚至是脑袋都不用运转,张口就来。 但这时候那女妖却让他别念了,忽然自己坐在位置上念念有词起来。 没过多久,这莫名烟尘构成的女子虚影,竟然开始出现一阵奇怪的波动,整个人形好似面团一般,没个定型,随意的涌动。 只有若有若无的低声吟唱,显示这眼前的怪异之物,就是先前那个女子。 王中不知这是什么邪法,安全起见,抱着宁宁尽量离得那团不知名的“物质”远了一些,但没过多久,不知道是不是那女子功行变化的原因,这条蛟龙不知也受到了什么影响,整条龙的内部肉壁,开始不停的古荡起来。 这下王中就连坐也坐不住了,脚下四周仿佛地震一样摇晃,偏生那女子虚影物事却还在莫名的沉浮之中。 好在地震归地震,但震动的幅度还不算十分剧烈,而且这片空间貌似还没有闭合的倾向,让他不至于担心被活埋在这蛟龙的肚子里。 如此过去了将近有一个时辰之久,场面才开始逐渐缓和下来。 怀里的宁宁在一片晃动的时候睡的还挺香,不晃了之后,反而醒了过来,奇怪的问道:“叔叔,发生了什么?” 王中连忙轻声安抚道:“没事,宁宁乖,小声一点,再等一会咱们就出去了。” 宁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跟着轻轻的说道:“可是,我有点想吃东西了。” 王中推算过,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是晚上了,小家伙等于是没吃晚饭,这个时候感到饿了也情有可原。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王中自然没办法的,只能让小家伙先忍一忍了。 索性经文已经给了这女妖,东西也没错,出去之后就好办了。 但就在这时,那团流动的虚影之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波动,紧接着,这团怪异的事物直接就化作了一道流影,朝着王中扑了过去。 准确的说,是朝着站在王中身前正和他小声说着悄悄话的宁宁的背后扑了过来。 王中正好将一切尽收眼底,脚步登出的同时左手将宁宁一扯拉到身后,右手狼牙刀仓啷一声顺势拔出,一身真气尽数爆发于一点,直接一招力劈华山朝着那流影就斩了过去。 “嘭——!”“啊——!” 这一刀下去,王中只感觉好像是斩到了一层气泡上一样,似乎打碎了什么东西,不仅反冲的力道大的惊人,而且就连真气的爆发,好似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击。 双方一触即分,王中胸口一滞,好似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掌,掌劲直透内腑,一股强横的气劲在体内上涌,顿时脑中一闷,两道红色的血液,就从鼻孔之中流了下来。 而那女妖也不好受,惨叫正是从她口中所发! 流影被一刀砍得烟消云散,化作点点粒子在空中飞腾了好久之后,才又恢复之前的人形虚影形态,但已浑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凝实感。 之前那个女子虚影,其实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挺真实的,就是脸上有一层灰蒙蒙的笼罩,看不清样貌,现在却能明显的感知到,这女子是由某种灰色的云雾组合而成。 “你做什么?”王中拄刀喝问,眼神之中杀机毕露。从刚才的那一刀来看,这女妖倒也不是不可伤到的。 反倒是在外界,这女妖催动蛟龙本体,才是真的让人无可奈何。 不过此时在蛟龙体内,若是这女人催动蛟龙将自己埋死,王中也有些无解,所以他才不敢不顾一切的冲将上去。 女子虚影立刻气急败坏道:“我好不容易将两部经文合二为一,灵体初成,现在就差一具现世躯体融合,这娃娃正好是个女体,适合予我做寄托,你为何要拦我?” 王中顿时钢牙一咬,眉眼发狠,握刀的双手力道越来越大,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力道与速度冲进体内。 “你找死!!” 一声怒喝,只见一道黑风刮过,雪亮的刀锋,在破碎龙珠光芒的照耀下,瞬间绽放出百千星光,朝着那女子虚影当头罩下。 刀锋快若迅雷,光芒洒遍四方,刀势宛如滔滔江河,无孔不入,将那女子上下四方围得严严实实,一点气都透不过来。 自打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这一刀,算是王中将自身力量挖掘得最为彻底的一些,因为眼前的敌人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着将这女妖击杀,不然他和宁宁,都得死在这里。 至于杀了这女妖事后能不能从这蛟龙的内部出去,那都是后话。 “嘭嘭嘭”的响声顿时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绽放,王中一刀快过一刀,以绝对的速度,将对方完全牵制在自己的刀势之下,没有丝毫的逃脱机会。 刀锋与之相对,传来的打击感每一次都让他胸腹阵痛,脑如针刺,但那女妖也好不到哪里去,似乎没料到王中能够对她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一连串的惨叫从她口中传来,同样好不凄惨。 “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我认输!求求你别打了!” 这女妖也不知是丝毫不通人情世故还是怎的,先前想要寄生宁宁,现在打不过了就想讲和,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王中牙关紧要,就要再加一把力,趁这虚影似乎有力竭之势,将之彻底打散,当然不会理会女妖的求饶,瞬间刀锋之上爆发的劲道,比之前还要再烈一分。 这时候黑鱼佛像之中流转的真气,甚至已经开始朝着体外逸散,因为冲进王中的体内,但他的经脉当时已经存之不下,造成了不可避免的逸散浪费。 那女妖见王中杀意不减,且这古怪的刀锋能实打实的对她造成伤害,登时急得哇哇大叫起来:“不要再打了,再打我就让小金吃了你们,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嘭”的一声巨响,随着女妖的惨叫,王中只感觉那古怪的虚影就好似一个形体怪异的内家高手,一拳重重的砸在了长刀之上,将他奇经八脉都震得不停抽动。 双反战团顿时分开,王中如滚地葫芦一般砸在地上,浑身汗如雨下,体内筋肉血脉抽动,更是疼痛难挡。 而那女妖更是惨烈,之前好歹还有个近乎实态的形体,现在却彻底只剩了一层淡淡的影子,好似随便来一阵风就要将她吹走了一般。 不过即便是只剩了一层淡淡的烟尘细影,女妖仍然是维持着一个人形。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我本来都只差最后一步了,你却不让我寄托在她身上,现在更是将我灵体打成这样,百年苦修毁于一旦!” 女妖怒气冲冲,人影形态更是气得仿佛在跳脚,在那里上下飘动。 王中却是咬牙突出了一口血沫,怒道:“枉我认为你还有神智,是能交流说通的,但我与经文给你,你却要害我闺女性命,我如何能饶你。妖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着,王中强提一口真气,就要再上前杀去。 那女妖却是吓得往后一飘,躲到了之前的椅子后面,然后焦急的冲他喊道:“你怎么凭空冤枉好人?我何时要害你闺女性命?” 王中顿时怒不可遏:“你要寄托在她身上,还说不是害她性命?” 女妖急道:“你这人到底懂不懂,我现在是灵体变幻,要往人世走一遭,最好是脱胎而生,寄托她身只不过是暂且存身而已,因为我没有人气牵引便不能离开此处,而她正好是女体,与我性相合,我需要的只是暂时在她身上住一段时间就行,何时又要害她性命了?”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女妖所说的寄身,好像与他理解的不太一样。 寻常听闻寄身之术,王中下意识的就想到的是夺舍之流,全然不知道还有短暂存身的说法。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宋行书在小无相三世涅盘轮回经文的注解之中,好像是有类似的说法。 但出于谨慎,王中觉得还是不甚靠谱,宋行书自己都没炼成,中途出了各种乱子,这女妖想要寄身在宁宁身上,门都没有。 王中立刻怒回道:“魂灵寄生他人,哪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她还只是个幼童,天生本命都还未长成,你一个未知生物寄体,何其危险?想要害她,先过我这关!” 说完他索性将长刀一横,彻底挡在了宁宁前面。 女妖见他说不通,顿时气得不轻:“你这人!亏你还曾明了经文真意,难道你还怕我取而代之不成?” 王中闻言立刻心头一跳,更加严肃道:“你既然敢这么说,就必然有这个可能性,那就更加不可能让你上身了,除非你将我杀了再说。” 女妖顿时又怒又急,一身几近烟尘的形态也开始不稳起来:“你这个大骗子!我就算要取而代之,也是找一个聪明伶俐的美貌之躯,怎么会选这样一个呆傻的丫头!” “你说什么!有胆你再说一遍!”王中闻言大怒,心头无名火起,刀锋骤然开始晃动。 那女妖见了登时急得好似要哭了一般,声音都开始有些抽泣似的断断续续,整个身体也开始维持不住人形,逐渐朝着烟尘淡化起来。 “不要!算我求你,求你了行不行?我灵体初成,却没有人气寄身,现在又被你打散了大半灵体,最多再过一个时辰,我就要坚持不住了,你行行好,让我在她身上待一两天就好,出去之后,我在附近随便找个人就投胎!” 王中见这女妖口气不像作假,顿时眉头一皱,看来这其中还确实有些误会。 只是虽然是个误会,但让此人寄身宁宁之身,他是绝对不会干的,与其如此,倒不如他心狠手辣一点,趁这女妖气息衰败之时,将她彻底击杀一了百了,也省得后面的麻烦。 不过到底还是有一点少年习性的他,只是摇了摇头,坚决道:“不要说了,你求我也不会答应的,反正你想寄身在我闺女身上,门都没有。与其在这里与我争执,你倒不如想想其他办法,若我能帮忙,我自会帮助一二,但是你得答应我,事后要立刻放我们上岸。” 女妖顿时尖叫道:“你还想出去?小金只受我掌控,我若不在,它就只会永远沉眠江心。我不能脱身,你们也得与我一起陪葬。” 王中闻言却冷笑了一声:“纵然是沉在江底,我挖也要挖出去。” 女妖却怒道:“你以为就凭你手上一把啸日刀?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就算是奉天统制佩刀,也不过是贪狼骨殖所炼,而贪狼还活着的时候,都不敢对小金吠一声。” “嗯?”王中闻言一惊,这女子竟然好似认得他手中的狼牙刀。 只不过这女子说的一些来路,与他从系统那里得知的属性,却有很大的不同。 难道这女子将刀认错了?还是说狼牙刀本身的秘密,与这女子说的这些有关? 王中心有疑惑,但这时候显然不是探究这些东西的时候,这女子想要寄身在宁宁身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反正你想要寄身在她身上,就得先过了我这关!”王中冷眼一扫,长刀再提,凝神以待,咬字铿锵:“不死不休!” 女妖顿时急得团团转,身形已经开始化作青烟微微扭曲起来。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我有宝藏,崇元帝室珍藏,我知道在哪里,你出去之后拿到宝藏,就可以富可敌国,万人敬仰,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只要你让我寄身她一段时间,我出去之后立马就告诉你!” “还有,奉世真言全篇我也都告诉你,上下经文合二为一,乃绝世功法,可破轮回之劫,这是你当初自己说的。我全都给你好不好,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情急之下,女妖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又将王中说成他的故人,至于她说的这些诱惑,王中听了之后虽然有些奇怪,略微猜测这女人怕不是与前朝有些关系,但还是嗤之以鼻。 “哼,不巧,崇元宝藏,我也知道在哪里!我也可以告诉你!绝世功法,我这也有,能堪寿数之极,一样可破轮回之劫。我也可以都告诉你,只求你放我们二人一条生路如何?” 王中以同样的条件回应,虽然他说的都是真的,但落在女妖耳朵里,却是深深的绝望。 这人油盐不进,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堵死她的生路 女妖顿时抓狂,青烟狂舞:“你这个大骗子!那就一起死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二四零章 比红儿姐姐漂亮 王中有些无奈,若这女妖不是一心想要寄身在宁宁身上,说不定经过这一桩事情之后,两人之间还能有些交情,他也能从这女妖口中探得一些狼牙刀背后的故事。 但现在这女妖非得寄身在宁宁身上,那就什么都没得谈了,想要这么做,除非他死! 女妖即将发狂,王中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长刀一抖,他就要率先冲过去,这女妖也不知道是有形还是无形,他没办法肯定,所以先将她打散是最好的。 但他还没动,那女妖自己却先惨叫起来,大致的人形本就在一阵剧烈抖动之中开始化作青烟升腾,这一下惨叫发出,顿时女妖整个身体崩散得越发厉害了。 而且这惨叫并非短促的声音,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痛苦尖叫,好似这女妖在经历什么绝大的痛苦一般,凄厉的声线逐渐尖细,甚至让王中脑门血管突出。 “救我!救命!” 惨叫之中,那团青烟索性已经落在地上打滚,越发黯淡的色彩之内,好似有一个女子在地上痛苦求救,王中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有些错愕不定。 但看那女妖似乎竭力想要维持人形状态,但却有心无力,而且就连呼救声却在一个顶峰之后,开始转为微弱起来。 王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如何救你?想要寄身,还是免谈的。” 女妖痛苦呻吟道:“我不寄身在她身上就是了,在你身上勉强也可以,我真的只是暂时托身,寄灵转生,取而代之,有违人伦,最终必然会产生恶果,导致永世沉沦。我等了三百年,才等到今天这个机会,不会那么傻到自寻死路的。” 王中迟疑了一下,虽然这个办法,相比起寄身宁宁来说,更能让他接受一点,但他也还不至于傻到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中啊。 “我如何相信你没有恶意?”迟疑了半晌,王中握紧了长刀说道。 女妖这回倒是没有尖叫了,反而是音调已经开始趋于抖动起来,显然,她的形体已经快彻底维持不下去了,就算王中不做任何事,或许她自己就会一点点的走向灭亡。 “你曾经告诉我,我若死而复生,我必非我,我若不死而重生,我亦非我。可我不想如此,所以才求你传我奉世真言,若我害你,则一切都将白费……我为什么要害你?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将父皇的符令偷走?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私自放小金离开?你当初说好只是见识一下小金,可你却将它杀了。要不是这样,我父皇的江山又怎么会丢?” “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大骗子!” “……”王中沉默无言,或许是灵体也即将维持不住,陷入了弥留之际,这女妖的思维已经开始彻底混乱起来,已经有了胡言乱语的趋势。 王中听着虽然没头没尾,但从只言片语之中,还是察觉道了一丝什么。 这女妖口称父皇,那自然是出身帝王之家,而且她好像还对狼牙刀的来历了如指掌,结合她自称等了三百年的怨恨,莫非,她竟是出身前朝德盛王朝的皇族不成? 而且更让王中心中惊疑的是,这女妖将他认作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将这蛟龙一般的怪物都斩杀,但却又化作这种似死似活的存在? 这女妖当初为何又如此轻易的,就相信了这个人?而且还修炼半部经文,导致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疑团瞬间多了起来,王中思考了一会,心中忽然升起一阵难言的忧虑。 能将蛟龙都斩杀,并且还将一个人转化成怪物活了数百年,那这个人,如今是不是还存活在世上呢? 毕竟此人的实力,肯定已经是突破了所谓的先天境界,超脱了生命极致的。 而且,这个人和当初弘法大师所说的那个“当兵的”,又有多大的差别?会不会,他也是玩家? 眉头一凝,王中瞬间说道:“你先别死,我答应你了,你暂且寄托在我身上便是,出去之后,我带你找人家投胎。” 但这时候,地上的那团烟尘,已经淡不可闻,王中抢将上去,却只能看到地上还有近乎透明一样的一道虚幻之影了。 这回是真正的影子了,若非此处光线不甚强烈,王中几乎都发现不了。 影子还勉强维持着一个人形,但却没了动静,而且颜色还在越来越淡。 王中顿时急了:“喂,你先别死啊!喂!怎样才能救你?” 可任凭他怎样呼唤,那影子的颜色还在越来越浅,显然这女子错估了自己的能力,连维持形体都没能维持多久,就要烟消云散了。 天可怜见,王中以为能有这样玄奇手段的,起码应该能多坚持个一会吧,毕竟哪有boss级的人物,这么快就自我死亡的? 就在王中也有些郁闷之际,忽然脚下的地面再次传来一阵动静。 似乎是这女妖的死亡,也引来了蛟龙的莫名变化。 王中心头一惊,赶紧将宁宁抱起,小心应对着四周的蛟龙躯体,免得真就不明不白的被压死在了这里面。 蛟龙躯体震动,头顶破碎的龙珠忽然之间大放光华,王中抬头一望,只见那些破碎的龙珠碎片之中,似乎好似在竭力绽放着最后的光彩,一点点的光华洒下之后,原本还有些晶莹的碎片,瞬间变得暗淡无光。 这些光华洒落下来,全都莫名的聚集在了女妖虚影所在的地方,原本已经快要消失的形体,在这层光华的簇拥下,再次变得有了明显的轮廓起来,只是依旧十分不平稳,好似下一刻就要“砰”的一声碎掉般。 形体一成,这人影瞬间一缩,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就往王中身上投来。 王中这回倒是没有躲避了,只是赶紧将宁宁放在了身后,然后任由那道流光击中了自己的胸膛。 一瞬间,王中心里头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这算不算是请鬼上身?” 妖魔鬼怪,这个世界还真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层出不穷。 流光击中胸口,王中只感觉有一阵淡淡的暖流在自身胸腹之间一闪而逝,然后便没有了任何感觉。 他甚至扒拉了一下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胸膛,没有任何异常,而他也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内部到底有哪里多了什么东西。 “难道这就是鬼上身的感觉?”王中转了转身体,一切如常,心中一片疑惑。 一旁的小宁宁奇怪的看着他,似乎也在寻找刚才飞过来的光芒,但最终也是徒劳无功。 王中顿时有些急了,这女妖不是说寄身之后就不会死了吗?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若这女妖不出来指挥这条妖龙,自己和宁宁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就在他心焦之时,忽然,他的脑海之中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声音:“我还没死,但我现在十分虚弱,而且虽然有你的人气牵引,可以保我灵体不会自我逸散,但你我阴阳相冲,我灵体没有办法恢复,只会越来越弱,所以我必须尽快投胎才行。” 王中赶紧说道:“那你得先让这条龙放我们出去才行啊。” 顿了片刻,女妖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小金已经在靠岸了,等会你就可以出去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你切记找一户女家让我投胎,切记!” 说完,这女妖的声音便好似沉入了大海之中,一点点的消弭。 “喂,你别走那么快啊,你好歹交代清楚啊!我该怎么让你投胎啊,好歹你也告诉我办法啊?我又不是会做法的道士?喂?你还在吗?我之后怎么联系你啊!喂!” 王中急得在这逐渐黑暗下来的空间内大喊,但那女妖的回答却再也没有传来,只到最后,王中脑海之中似乎闪过了一个梦字,之后便再一无所觉。 “这……”王中一脸无奈。 旁边的小宁宁见他对着空气喊了半天,有些奇怪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幽幽的说道,“叔叔,你在和谁说话呢?刚才那个女人吗?” 王中苦笑着点了点头,将她一把抱起:“算是吧!” 宁宁顿时瞪大了双眼,有些紧张兮兮的靠近他的耳朵边,轻轻的说道:“那个女人,是不是鬼啊?” “应该,算是吧!”王中想了想之后回答道。 那女妖前身或许是人,莫名其妙的成了什么灵体,在这妖龙肚子里活了三百年,说是鬼,好像也没什么错,反正肯定不是人。 不过小家伙忽然问这个,倒让王中有些好奇了。 原本他还怕宁宁害怕的,毕竟每次他与人打斗杀得血流成河的时候,这小家伙都十分惧怕,怎么这个时候,反而还有些镇静的样子。 “宁宁,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怕刚才那个女人吗?”王中也学着小家伙的样子,与她咬着耳朵问道。 宁宁箍着她的脖子,轻轻在他耳边继续说道:“不怎么怕,就是觉得和小野说的好像不一样,她之前老说世上最吓人的就是鬼,可吓人了,有长舌头长头发,会吃小孩。可我看刚才那个女人,好像一点也不可怕,而且长的还好漂亮。” “嗯……?”王中闻言一阵疑惑,不可怕他可以理解,那女妖其实一直都有尽量维持一个正常人的形体,倒也不算恐怖,但长的漂亮是什么鬼? “哇,宁宁好厉害,居然连这么可怕的东西都不怕,我都吓得不敢看她了,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呢,你看清楚了吗?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宁宁顿时气哼哼的小声说道:“我才没有骗你,那个女人长的真的很好看,嗯……,比红儿姐姐还好看呢,你才是骗子,那个女人一直说你是骗子,我可都听到了。” 小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王中却是眉头紧皱起来。 宁宁说的煞有其事,甚至还拿红儿姑娘来做比较,那么她多半是真的看清了那女妖的面容的,漂不漂亮不要紧,王中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看过去,那个女人的面上就是一层烟雾,而宁宁一个小孩子,却能看清楚相貌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孩的眼睛清灵,能看到脏东西? 虽然有这样的说法,但王中自然不能简单就做如此想的,他有些怀疑,宁宁是不是哪里有些异样,于是便赶紧问道:“宁宁,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哪里痛啊胀啊之类的?” 小家伙立刻回道:“有呢!” 王中顿时紧张起来:“哪里?” “我好饿!” “……” 王中一阵无语,小家伙的语气一板正经,显然是真的觉得这是件大事儿,但王中却有些哭笑不得。 将她掰过来仔细左看看右看看之后,弄得小家伙都有些不耐烦了,确定是真没什么问题之后,王中才勉强作罢。 只不过这事毕竟还是个阴影留在了他的心里头,毕竟他不知道那个女妖是不是对宁宁做了暗手,还需要谨慎对待才是。 又过了许久,宁宁肚子咕咕叫了半天之后,妖龙还没有靠岸的迹象,等得困了她,索性又在王中怀里睡着了。 王中抱着她,也只能继续安心的等着,那女妖既然不想死,那么多半是会遵守诺言的。 毕竟给王中一条活路,也就是给她自己一条活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王中紧绷的精神都有些坚持不住了之际,妖龙身子再次开始抖动起来。 这一次王中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好像在上浮,王中赶紧循着来时的道路往外走。 没过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了久违的天光,王中赶紧加速窜出。 再次屹立龙首之上,王中发现这里是一处不知方位的荒郊野外,而且河道好像也不是沱江那条宽广的江面,而是一条窄小的细流,估计这妖龙在这河道之中转个身都难。 妖龙头颅轻轻往前一送,就将他送到了岸边,王中一跃而下,落在了岸边的土地上,沙质化的泥土,差点让他一脚陷进去,好在他身手不错,几个蹦跶之后,便跳上了丈许高下的陡坡,落到了坚实的地上。 回头再看河水之中,妖龙额头裂缝闭合,已经缓缓沉下了水去,只见水底似乎有一团厚重的阴影流过,没多久就不见了踪影。 王中眉头一皱,也不去管它,转身开始辨别方位。 脚下地面还是有不浅的沙层,不过却种上了他不认识的植物,行列间隙均匀,确定应该是人种植的,这附近应该有农户人家,先找人问问路再说。 第二四一章 清风观 “看见那座山没?那就是清明山。”肖家湾村口,一名胆子大点的老农夫,看在王中肯出钱的份上,终于克制住了对他的害怕,与他指点着方向道。 王中心情甚是激动,也不知巧合还是怎的,那条妖龙,竟然将他直接带到了清明县境内的一条河流之中。 上了岸一问,发现清明山就在视线可及之处,这下可让他是喜出望外。 走了这么久,从陇川府一路奔波,起码有上万里路程了,如今终于是要到了。 “那敢问老丈,清明山附近的还剑山庄,是在哪个方位?”王中赶紧又朝老农夫询问着。 农夫迟疑了一下:“还剑山庄?是哪个庄子?老汉着实没听过,不过你可以到县城里去问问,往前走,今日日落之前,就可以到了。” 老农夫说着为他指了指方向,也是清明山那边,看来这县城还在半路之中。 王中顿时连连致谢,上岸之后,他在这村子里一露面,凶神恶煞的面容,还带着刀,差点就让一群庄丁嚷着要去报官,最后还是这个看着邋遢的老汉壮着胆子与他过来接话,才有了之前那一番对话。 知晓还剑山庄近在眼前之后,王中反倒没那么急了,身上的散碎银子还剩下一点,王中又从老汉手里买了点吃的,与宁宁两个饱餐了一顿,才告辞上路。 走在路上,王中却忽然一拍脑壳:“哎呀,忘了打听这附近有那户人家有孕在身了。算了,到县城再打听打听吧,县城里人多,机会应该更大一些。而且我还不知道那女妖转世托身,具体要怎么进行,还需要好好研究研究。” “不过怎么再联系那个女妖啊,好像是个大问题?梦,是做梦还是托梦?可我睡眠一向很少啊,就算睡着了,也很少做梦,这可咋整?” 怀着一连串的疑虑,王中背着宁宁在大路上一路狂奔,寻常人从肖家湾村走到县城去赶集,得花一天的脚程,王中只是花了一个上午就赶到了,而且这还是为了防止宁宁觉得颠簸,所以他刻意放缓了速度的结果。 “看来虽然我不会具体的轻功,但只要真气足够,气灌涌泉,速度也能有很大的提升。” 琢磨出黑玉佛像之中真气的又一项用法的王中,背着宁宁很快就进了清明县城。狼牙刀早在之前就被他用衣服裹了,倒也没有被城门口的士兵注意。 “先找家客栈投宿,然后咱们去吃顿好的!”大街上,王中一面向后递给宁宁一根刚从街边小贩那买来的糖葫芦,一面笑着说道。 小家伙接过糖葫芦也很开心,一口咬了半嘴的糖,笑得十分甜蜜:“叔叔,我感觉你今天好高兴。” 王中哈哈一笑,终于要到还剑山庄了,他心情能不好吗? 不管是迟少恭的临终嘱托还是系统的任务期限,到了还剑山庄之后,都会有一个了结,到时候他行动起来,就要比现在自由多了。 “叔叔的事情马上就要忙完了,等忙完了,就可以带你找个安稳的地方定居下来,买一个大房子,以后就不用天天在路上奔波,可以舒舒服服睡觉,还可以上学,有小伙伴一起玩耍,你说开不开心?” 宁宁听了之后,连连点头:“真的?那宁宁也开心,可是我们要住在哪里呢?” 王中一面留意着街面上的客栈,一面回应道:“宁宁想住在哪里呢?” 小家伙立刻脱口而出:“住在城里好不好,有糖葫芦可以吃呢。” 王中闻言莞尔一笑,小孩子有的好吃的,好多事情都会忘掉:“当然可以,以后天天都有糖葫芦吃。” “那我可以和小野一起吃吗?” “当然可以!” 王中十分自然的点了点头,只要了了手上的事情,去江南道与于秀才做个邻居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两个小孩子能有个青梅竹马的好玩伴。 宁宁顿时在王中背上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就连糖葫芦不小心掉了半个也没怎么在乎,倒是惹得路人多看了几眼过来。 没多久,王中便找到了一家客栈,虽然两人形貌有些奇异,但客栈这种地方,走南闯北的各种人物最是见得多了,投宿倒是很顺利,收拾妥当之后,王中与宁宁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张罗了一桌好菜,痛痛快快的饱餐了一顿。 吃饱喝足之后,王中才唤来伙计,打听还剑山庄的事情。 进城之前他就看到清明山其实离县城没多远了,所以还剑山庄离县城应该也没多远才是。 可店小二却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客官,小的在这清明县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是真没听说过附近有什么还剑山庄的,您,是不是弄错了?” “嗯?”王中眉头紧皱,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不会到了这时候,又出幺蛾子吧? “真不知道?要不你去将掌柜的找来,我与他打听打听?”王中疑惑的问道。 小二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客官虽然长相凶恶,但就这一会儿在客栈里就花了好几两银子,这可是大主顾,他哪里敢糊弄的。 “是真不知道,您稍待,我这就去找掌柜的!”店小二不敢怠慢,赶紧去回禀店掌柜。 不多时,中年掌柜来到,但也给了王中同样的答案:“不瞒客官,我可是清明县土生土长的,这城里内外,有些个三教九流,我都知晓一二,但真没听说过您说的这个还剑山庄。” 王中脸一黑:“这不可能啊,这里是南陵道零陵府不?” 掌柜连忙道:“本县正是零陵府治下的清明县!” 场面顿时十分尴尬,王中老早就打听过好几次,而且当初范不卓也曾与他说过一二,还剑山庄就在南陵道零陵府境内,这是不可能有错的,但这里的百姓却没听过还剑山庄,这就有些奇怪了。 王中赶紧又问道:“那这附近有什么大一点的豪强势力么?比如大山庄,大门派之类的?” 掌柜的想了想道:“您问的应该都是江湖豪侠,若说附近名头比较大的,有城里的振威拳馆,鱼市口的楚少爷,清明山上也有两处道观,香火还不错,观里的道长据说是有真功夫的,其他的,就真没什么可说道的了。” 还剑山庄以剑法见长,拳馆肯定不是了,楚少爷什么的,多半是地痞恶霸之流,也肯定不是,至于道观,倒是没说不是道观,难道还剑山庄都是道士?所以迟少恭才受不得清规戒律下山? 可虞妙真说要嫁给他,有悖人伦又是怎么回事? 王中心里头一片苦恼,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都要慢慢去寻找验证才行。 既然客栈里打听不到消息,王中决定先去那两座道观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相关人等。 在从客栈掌柜里知道道观的方位,这两座道观一名清风,一名清明,还是在清明山的一头一尾,好似存心作对一般,今日只能去一处,王中便先选了一处清风观而去。 “未时已过半,客官若是今日赶不回来进城,清风观内也可留宿,只是山路上要小心些便是!” 掌柜出于好心,又叮嘱了一番,王中点头谢过,便又带了一点零嘴与宁宁做消遣,才出城往清风观而去。 清风观在清明山山头,此山虽然最高处也不过百余丈,但山头之处,绝壁陡峭,山路台阶修建的时日也久,所以攀爬起来,对一般人来说,还真有些危险的样子,少有不慎,一个脚滑下来,可就是一阵叫天天不应的滚地葫芦,少说也得伤筋动骨。 据掌柜的所说,正是因为如此,清风观的香火相比起清明观来要差得许多,观里才刻意多准备了一些厢房,以备游人留宿,挣些钱财。 听上去这道观似乎就是一座很普通的供百姓游玩参神的场所,但王中越往上爬,却越是觉得不寻常起来,地上的台阶有很多地方,都有明显的更深日久所留下的足迹,若是人流量小的话,绝对不会造成如此景象的。 “难不成,是练功造成的?”王中心里略微有了一点猜测,但也不好确定,只能先到了观中再说。 小小山头,山路陡峭不说,还是盘旋而上,王中虽然身手敏捷,但从县城出来,到爬上山顶,到达道观门前之时,日头还是已经偏西了。 道观大门洞开,门前有一名道士正在清扫落叶尘土,后面的门洞中隐约可以看见进门的小广场,以及广场上正升腾青烟的香炉。 见有人前来,那道士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在王中走近之时,略微停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将笤帚往怀里靠了一靠,对王中拱了一下手,便又继续扫自己的地去了。 王中也回抱了一拳,不过心中却对这道观有些微词,香客上门这道士都不怎么招呼,难怪道观的生意也不怎么好。 过了大门,里头果然是一处开阔的场地,中间有一硕大香炉,里头燃着三根粗如儿臂的巨香,烟气袅袅。 而香炉过去,则是一连三阶的大台阶,上面才是正殿宫观,路上又有各处分叉路口以及台阶,通往其他院落。 王中虽然是头一回进道观,佛寺道观应该都差不多,所以便带着宁宁径直往上走,到了大殿门口,果然有烧香敬神祈福迎祥的所在。 出乎王中意料的是,此时观中竟然还有其他人在此拜神。 大殿之中供奉着道君神像,神像之下,有两个道士,一老一少,老的坐在签桌之后,桌上还放着一筒竹签,很明显是个解签的老道,不过观内香火不旺,所以老道士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少的那个就要精干的多,在一旁矗立着,似乎是专为客人做些引导解答工作的。 只是此刻这小道士却有些身形紧绷,眼神虽然竭力看着前方,尽量装作目不斜视,但王中还是瞥见了好几次,这小道士的眼光不自觉的就朝着前方正在拜神的那位女子扫去。 神像之前,正跪着一名在闭目拜神的女子,朱唇微动,念念有词,肃穆神态,也难以掩盖婀娜身姿所带来的风情,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心头颤动。 而在殿门之外,则还有三个打扮似乎是护卫一样的人物,皆是劲装在身,陪着一个小丫鬟,正在侧面等候,看他们的眼光,多半也是那拜神女子的家人。 王中的到来,立刻让这几人齐齐将目光朝他看来,尤其是那三个护卫一样的男子,更是有些如临大敌。 谁叫王中刀不离身,虽然新用布裹了,但明显看着是一柄兵器,而且他面容此刻没多少掩盖,凶恶狰狞,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若非他背上还有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娃,看着像是个正经人家的孩子,两人状似十分亲昵,这几人说不得就要动手先拿下再说了。 不过王中走近之时,那门外等候的几人当中,做丫鬟打扮的人物还是对身旁的一名男子侧首说了一句什么,在王中还未走上殿门前台阶的时候,就跨步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我家小姐正在里头上香还愿,不能惊扰,可否请你稍等一会?” 王中看了此人一眼,虽说没有兵器在身,但此人身上所散发的气势,给他的压力也不算小,应该是一名功夫不弱的高手。 王中没有与人争端的想法,而且那里头有人占了位置,王中自然也没有进去挤兑的心思,顺其自然的排队就是,所以他便十分自然的点了点头:“没事,排队,我懂!” 说着他便在大殿门口的边上站住了,将宁宁放了下来,等着里头的人拜完。 宁宁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向都不怎么说话,这会也只是偶尔将兜里的零嘴拿出来吃上一两口,两人一大一小,就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等着的时间,王中四下打量着道观,心中越发觉得这道观生意凄惨不是没有理由的了。 偌大一个道君神像,你多放几个蒲团不成?多几个人同时拜神,香火也不至于这么惨淡啊。 而且整个道观上下,都太安静了,本来就萧条,这样的气氛之下,看着就更加凄惨了些! 他们这里平静如常,倒是惹来了对面那几个人频频看过来的目光,毕竟这一大一小组合,太过怪异了一些。 一个是漂亮乖巧的女娃娃,一个却是脸上疤痕密布的持刀恶汉,两人说是师徒父女又不像,说是兄妹也完全不搭,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而且更让人好奇的是,这恶汉一看就是经过尸山血海的人,不然落不下如此恐怖的伤口,没想到却这么好说话,倒让那出言阻拦的汉子,觉得有些没趣味了些。 第二四二章 施主,贫道观你印堂发黑 不过既然没有麻烦,那这世上也少有人会去自找麻烦,大家相安无事,一起静静的等待里头的女子参拜完。 等了一会之后,王中却越发觉得这道观更静了,先前路上过来时,除了门口扫地的,就没见到过其他人,所以道观里安静他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这里有个十来个人聚集,还是大殿之前,但却依然安静无比,王中就越发觉得这道观静得有些出奇了。 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什么不妥,两个道士看着虽然一般,但也不像是什么歹类,看来应该是道观本身就是如此吧,王中心里头如是想着。 就在这时,里头那拜神的女子终于参拜完毕,老道士总算睁了下眼,但看对方没有求签,就用不着他解签,便又闭目养神去了。 实际上这些玩意儿都是门人子弟在外从别处学来的手段,他向来是不大应付的,只不过今天来的客人有些特别,怕下面的小家伙们镇不住,所以他才来在这里坐着。 当然,也就是坐着,等人走了,他也就走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不然他这老家伙,可没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那般脸皮厚,能换着花样的忽悠善士往道观里贡献香火钱。 岂料那女子上完香了之后,却径直走到了老道士的桌前,轻轻说道:“霍府的信,想来前辈观里应该也收到了吧。” 老道士微微睁开眼皮,抖了这女子一眼,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清风观不过大猫小猫两三只,就算不吭声,霍家大概也不会注意到,虞姑娘又何必苦苦相逼?” 女子轻轻一笑,却没有正面回答老道士的问题:“前辈这样说,难保不会让外人觉得,您这是怕了那浮光掠影之人啊。” 老道士闻言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接这小丫头的话头,不然说下去,铁定是他这个年长的吃亏,赢了胜之不武,输了更加丢人,索性不去与她辩解好了。 想拉清风观下水,我就躲在山上哪也不去,你能耐我何? 女子似乎看出了老道士的心态,转而又有些颇为凄苦的叹声道:“唉,就算您老人家不在乎了,可这清风观的香火总要传承下去的吧,高师兄他们日后行走江湖,也避不开啊。如今你我两家作为邻居,不守望相助,日后等霍家事成,可就真只能俯首称臣任人宰割了。” 老道士见女子越说越离谱,连什么俯首称臣、任人宰割都出来了,登时心中一气,手指轻轻谈了一下桌面,微呵道:“虞姑娘,你解不解签,不解的话就别挡着后面的香客祈福了可好?” 面对老道士忽然毫不客气的赶人,这女子倒也不觉得丢面子,反而是朝着老道士桌上的签筒看了一眼,嘴角一撇,道:“哼!您这解签的本事,可没有前观朱道长一半高,我可不费这钱!嘻嘻!” 丢下一句嬉笑,女子转身掩嘴就走,丝毫不给老道士发火的机会。 出了大门口,女子只是对旁边站立的王中与宁宁两人扫了一眼,然后就带着人扬长而去,径直下山去了。 老道士果然被他气得不轻,登时就破了好不容易通过打盹培养起来的静功,差点就站了起来。 看他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若不是顾忌着殿门前还有香客,只怕要骂将出来。 王中顿时心中一垮,这老道士如此沉不住气,与这道观静谧的气氛格格不入,看来这道观多半是个没什么真本事的坑货,加之连做生意也不会做,早晚得败落。 不过等都等了这么久,这神还是要拜一拜的,他还要找人家打听事情,不花点钱财出去,他哪里会有面子给人家看呢? 不过祈福许愿的话,就让宁宁来好,让她给自己许个愿望啥的,他对这些玩意儿,向来是不大信的。 王中带着宁宁走了进去,那负责分发线香的小道士还有些心神不宁,眼神一直还在不停的朝着门外远去的那群人身上瞟,香点了两三次才燃好。 这种情况,看得边上的老道士更是心中郁郁,但又不好发作。 “唉,老夫也没能忍住心境!还是一样被这丫头激怒了,罢了,罢了!” 不说老道士颓然的坐回座位,继续闭门养身,调理身心,王中在教着宁宁参拜完道君神像之后,便让她自己想一个愿望,在心里对道君说。 “什么愿望都可以么?”宁宁手里拿着线香,十分好奇的看着王中。 王中点了点头:“嗯,都可以。” “真的会实现吗?”小家伙不依不饶。 王中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要看你诚不诚心吧。” 宁宁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过头去,对着道君神像叩了叩首,秉着香线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默念起来。 两人的对话落到两个道士的耳朵里,小道士微微一哂,不置可否,老道士则是眉头更皱,心中也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 宁宁不知道许的是什么愿望,过了好一会都不见停下,王中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到了老道士桌前,拱手一礼:“道长,打扰了!” 老道士睁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施主可是要求签解签?” 王中摇了摇头:“不是,小子是外乡人,路过此地,迷了方向,所以想向道长打听一件事情!” 他自称迷失方向,老道士自然不好不理,出家之人,慈悲向善之心总是要有的。 但老道士将他一打量,却立刻眉头大皱,凑上前来说道:“施主,贫道看你印堂发黑,眉目带煞,必有妖孽随身。不知施主家中近来可是有什么祸事发生?” 王中闻言眼神一抽,这番神棍话语,王中可是听说过的,那还是战前的一些影视视频之中常出现的桥段。 一般说这话的,多半都是坑蒙拐骗之徒,这老道士刚才虽然有些沉不住气,但前后总体上来说,还是有些高人典范的,怎么他这一来,就变了样呢?难道是刚才买香的时候,给的银子给多了? 不过王中还要找人家打听事情,所以并不好立刻翻脸,只得尴尬接道:“额,道长,我没有家。” 老道士又不死心道:“世人都由父母所生,岂能无家。无家自然是家中出事所以败落了,这就更加说明老道说的没错啊,施主,不是老道要吓唬你,你身上这道缠身的妖孽,少说也有百年的修行,施主命格奇硬,可能不会受影响,但令嫒不过一顽童稚子,若是被妖孽侵袭,必有大患啊!” 王中顿时一阵无语,这道观的生意不好的缘由,他算是有了一个全方位的了解了,就这样说话的算命解签道士,谁会愿意来这种地方拜神啊。 “道长,就是想找您打听个事儿!”王中拉长了语调,一脸无奈的看着老道士说道。 老道士见他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最后也只得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施主想问什么事?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力而为,好自为之吧。” 王中不知道这老道士一连串的成语接龙是做什么,他赶紧问道:“敢问道长,可知还剑山庄在何处?我从别处打听得知,还剑山庄就在清明县境内,但到了这边之后,在城里客栈打听,却无人知晓,难道是我弄错了?” 老道士闻言错愕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找还剑山庄做什么?可是来寻仇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老道士的言语之中警惕意味十分浓厚,但王中更感觉这底下,有一股压抑着的莫名兴奋。 为了不产生误会,王中赶紧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拜访一位名号钊女剑的前辈的,不知道前辈认不认识。” 老道士闻言有些轻蔑的又多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才靠回椅背,颇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不认识不认识,你要找还剑山庄,到清明山那边的采石场去问就行了,自有人会告诉你的。” “采石场?!”王中心里头一百个问号,还想要再细问之时,宁宁已经许完了愿望,跑了过来。 老道士看了小家伙一眼,又抬头打量了一下王中,竟索性摇头站起身来走进了后殿去了,王中想问也没得问了。 王中只得先将宁宁抱了起来,笑问道:“宁宁,许的什么愿望?” 小家伙却得意一笑:“不能说,你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呵,小鬼头!”王中欣慰一笑,这一路上,唯一值得安慰的,或许就是宁宁比最初开始要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小孩了。 老道士不在,大殿里就还剩下一个小道士了,王中自然也不放过,转身就厚着脸皮去问小道士,看看他知不知道还剑山庄在哪里。 哪知道小道士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颇为尴尬的吞吞吐吐道:“咳,施主别怨小道说话难听,施主这……样子,还是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嘿,好个道士,怎么说着说着竟然开始人身攻击了呢? 王中顿时有些恼怒,若不是这道士看着语气还挺诚恳,不像是恶意中伤,他说不得今天心情好要与这破道观说道说道,这样开下去,能有香火才有鬼了。 小道士却没注意到王中的表情,或许就算看到了,也辨别不出来王中有些生气,仍在继续说道:“刚才那离去的虞娘子,就是还剑山庄如今的大小姐,施主要是……” 王中:“……!多谢!” 听到小道士这样一说,王中立刻道了一声谢转身就一阵风一样的飞奔出了大殿,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匆忙的行动,倒将小道士看得一愣,脸上表情变得古怪起来,略有些不快的念叨道:“这,施主这幅尊容,怕不是,想多了吧!” 王中哪里知道这小道士背后最坏的恶意揣度,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他就差临门一脚,就能不费工夫了,哪能不急。 没想到还剑山庄的大小姐就在刚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王中心中痛惜不已,早知如此,还不如逢人就问呢。 “而且那老道士称呼那小娘子为虞姑娘,钊女剑本名就是虞妙真,我早该想到其中关联的,真是猪脑子!” 王中一面暗骂着,一面拼命狂追,很快就冲出了道观大门,四目一望,哪里还有刚才那几人的影子。 倒是那扫地的道人扫完了一边,正在扫另外一边,见他风风火火的冲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上前问道:“施主,发生了什么事?可否需要小道帮忙?” 王中一面将背后的宁宁又向上托了一托,一面问道:“道长,请问刚才出来的那几个人,往哪边走了?” 下山的路并不只有一条,王中上山的路是清明县城方向,而道观门口明显还有其他方向的路,汇聚到此。 小道士不明所以,但还是指了指左手边的路道:“那几位施主从这边下山了。” “多谢!”王中略一拱手,立刻就朝着左边那条路追了下去。 急冲冲的样子,让那扫地道士摸不着头脑,过了好半天之后,他仿佛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指指点点了半天,最终化为无可奈何的长叹声。 …… 清明山虽然不高,但山势绵延其实还是有个数十里,在这附近一片,也算是少有的小山脉了。 此时正值初夏,山中草木生长旺盛,山道来回往复之时,难窥全貌。 虞迎双一行人正在返程的路上,忽然走在前头开路的一人猛的一挥手,众人便齐齐停下。 “辛叔?有什么不妥?”虞迎双立刻开口问道。 其他人也齐齐看向这位同伴,众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若真有突发状况,他最先发现也是理所当然。 辛叔皱着眉头朝他们刚才走过的方向回望了过去:“后面好像有人在追!” 虞迎双沉声问道:“几个?” “好像就一个!又好像是两个,其中一个呼吸力道很轻。” “会不会是过路的人?” 边上的丫鬟立刻猜测道:“会不会是清风观的人改主意了?所以派人来找小姐回去了?” 虞迎双却冷静的摇头道:“定一老道士就是个千年王八万年的龟,就算要蹚浑水,也不会前头才拒绝我,转身又来相求这么丢面子的,应该不是清风观的人。” 邱叔又继续道:“从这条路去石场,平时少有人走,偶尔也就个把采药人路过,此人脚步急急,也不像是百姓,不知是何来路。” 虞迎双想了想道:“反正就一两个个,能被邱叔听到,想来也不是什么高手,应该不会有多麻烦,且看着便是!” 第二四三章 你说,谁死了? 由于跟清风观是老邻居了,所以虞迎双这次来也没什么讲究,就是带着几个庄里的人去跟定一老道士碰个面,打探打探他的底细。 这老道士,这么多年了,能请动他下山做客的次数,都是寥寥无几,也就只能她勉为其难跑上一趟了。 山路上,几人就像是出来游玩踏青的游人一样,慢慢的继续向前走着,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很快,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 几人一看,发现是之前在道观里头与他们打过照面的两人,那汉子正背着娃娃急速狂奔,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如此这般赶。 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人还刻意朝边上让了一点,毕竟山路不甚宽敞,就让他们先过去好了。 虞迎双见不是什么歹人,便也没了什么兴致,这汉子虽然面相恐怖,但步履行间,看得出来不是什么高手的路数,所以应该就是个普通的无关路人。 但哪知道就在这时,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王中,忽然扬手召唤道:“等一等,等等我!” 众人面面相觑,虞迎双看了一下随身的丫鬟菁儿还有邱叔他们三个:“怎么?你们谁认识?” 几人齐齐摇头,最后只有菁儿指了一下邱叔道:“刚才就邱叔与他打了个照面,应该算不上认识吧。” 邱叔瞪大了眼睛,一脸见鬼的神情:“这人应该没这么憨吧?” 虞迎双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算了,看看这人想干啥吧。” 说话的功夫,王中已经背着宁宁跑到了跟前,这一路上飞腾奔跃,他可没留半点气力。 这几人看着不声不响,但脚程竟然出乎意料的快,这样的山路上,虽然不算险峻,但就这会功夫,就已经走出了好几里路,让他追得肺中直冒烟火,现在是气喘吁吁,口干舌燥。 背后的宁宁倒是出乎意料的没什么事,而且王中背着她一路狂奔,这小家伙还莫名的觉得很好玩,前头大呼小叫的喊的可欢实了。 邱叔立刻上前问道:“小兄弟,你刚才可是在唤我们?” 王中喘气不停,尚来不及说话,只是猛点了几下头。 邱叔笑了:“咱们好像不认识吧,有事儿?” 王中又呼哧了几下,总算理顺了一口气,伸手一指人群之后的虞家大小姐道:“额,我找她!” 闻听此言,几人眼色齐齐一变,丫鬟和虞迎双一听,立刻面露不悦,剩下三个男的,也颇有些古怪,邱叔更是哭笑不得。 邱叔对这个汉子的印象其实还算不错,虽然他脸上伤得可怖了些,但还算是个知礼的人,并没有寻常江湖人的草莽与蛮横,估摸着此人多半是遭了什么难才变成这个模样的。 只不过都这幅鬼样子了,居然还敢打他们大小姐的主意,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人的脸皮和脑子了。 脸皮还可以理解,顶多厚一点,但这脑子是不是瓦特了,听了一些江湖风言风语,竟然这点思考能力都丧失了? 别说自家大小姐了,就算是寻常三姑六婆说的那些媒,怕是黄金万两也没人收得进口袋吧。 虞迎双冷哼了一声:“邱叔,你打发了吧,菁儿,我们先回去。” 说着,她带着丫鬟转身就要走,王中登时急了,连忙冲起来大喊道:“哎,别走啊,虞姑娘,我有事找……” 可他才喊到一半,邱叔和另外两个男子便齐齐一步,顶在了他的面前。 其中一个更是不耐烦道:“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趁着我老秦没发火,赶紧滚蛋,真是的,先不说你这长相,还带着娃子前来,你是存心找打是吧?” 王中被三个大汉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三句话不离长相说事的,前头那个道士如此,这个人也是如此,难道这里的人都特么是资深外貌协会会员? 虽然他不在意自己脸上是刀疤纵横,但这些人上来就人身攻击,也忒没素质了吧。 “几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真的找虞姑娘有事,我是来送信的!” 听他这么一说,三人倒是脸色好看了一些,原来是替人来的。 不过老秦还是继续没好气的说道:“哦,原来是替别人来送信的,不过这也不行,我家小姐最烦你的事主这类浪荡子了,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免得遭一顿好打。” 老秦说着,还捏巴捏巴了自己的拳头,嘎嘣脆响,王中没觉得什么,倒将他背后的宁宁吓得脖子一缩,躲在了他的后面。 王中顿时有些不快,不过这好歹是还剑山庄的人,而且对方也没动手,所以他也就没有激动。 不过这时候虞迎双与菁儿已经走出了十几步,王中顿时急了起来,大喊道:“哎,虞姑娘,先别走,我有要事要见虞妙真前辈!请问你就是虞前辈吗,我是替迟……” 王中还没喊完,后半截话便被堵在了喉咙里。 老秦怒喝了一声:“小子,我看你是真找打!”说着挥拳就朝着他头顶锤了过来。 这回可就是真动手了,而且怒气冲冲,不像是只简单教训一下的样子,分明是要将王中一顿胖揍。 而旁边的邱叔与另外一人,也脸色十分不悦,若不是顾忌着江湖脸面,说不得都要一起上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狠揍一顿。 突逢攻击,王中下意识的就要去抽刀,但半路还是忍住了,手臂上天一架挡住了秦叔的拳头,然后抽身便退。 这三人都是高手,他可不敢陷入包围圈,而且宁宁还在背上,这会动起手来,难免照顾不到。 两人交锋一拳,秦叔反倒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王中,冷喝道:“哟呵,我老秦还有些看走眼了?竟然还有点真本事,那可就别怪老秦我不讲情面了。” 刚才那一拳,虽说他只出了五分力,但那是在看在此人不像是个精深练家子的份上,传出去怕人说的不好听,说他老秦欺负江湖后辈。 但交手的一瞬间,这小子简单一架,速度极快不说,而且其中蕴含的劲道于两人拳臂交锋的刹那间爆发,竟然将他的拳头都震得生痛,看来并不是三脚猫的功夫那么简单啊。 就在此时,那边虞迎双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顿时脸色愠怒的回头来吩咐道:“秦叔,不用留情,给我狠狠的修理一番,然后扔下山去,真是脏眼睛!” 秦叔顿时高喝了一声:“好嘞,大小姐!看我今天好好修理他!” 说着此人拳头一抖,拳峰骨节顿时莫名突出如山岳起伏,携带一阵劲风,朝着王中就杀了过来。 王中心头一跳,这人明显是动用了真功夫,刚才那一下,只不过是试探之举,对方很明显没出全力,但他就已经用上了十倍爆发的暗招,现在骤逢强招,他用灵猴拳,多半不能对敌,只能选择出刀了。 可狼牙刀出,结果就不能预料了。 所以王中赶紧又是一个后撤,拉开距离急道:“且慢,几位,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虞前辈。” 秦叔对他的说辞却不屑一顾,甚至在听他提到虞前辈之后,有更加恼怒的趋势,啊呀呀的怒吼着就朝他抡拳打来,拳风到处,将两旁的枝叶石土都刮得四散飞射。 王中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只得一退再退,又猛地大喊道:“事关迟少恭!” 只是可惜,他退的再快,但对方也不庸手,瞬间已经欺身到了身前,再慢一步,他说不得就要被一拳轰下山去。 此处山路虽然不甚陡峭,但下面的高坡落差也是极大,摔下去可不好受,尤其是他还带个孩子。 瞬间一声“呼啦”,雪亮刀锋骤然出鞘,裹着长刀的布匹四散飞射,锋芒隐于漫天的碎布之中,宛如毒蛇,这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凭添一丝寒意。 紧接着,刀势出鞘如山崩,朝着秦叔就是当头罩下。 “好胆!”“小子尔敢!” 长刀一出,行家眼里,顿时知晓厉害,背后压阵的两人顿时齐齐怒声高喝,一齐抢上来。 身为还剑山庄之人,对神兵利器自然有一定程度的知悉与判断,这刀锋一亮,三人便心知不好,谁也没想到这小子身上竟然揣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 以肉身对兵刃,本就处于吃亏的地位,何况还是一把神兵利器,而且对方明显有藏拙的表现,一身功夫并不差,再配上一把神兵,老秦一对肉拳,说不得就得挂彩。 原本他们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浪子,没想到这小子倒是个狼性的,狠厉无匹,出手就要伤人,丝毫不像那些个上门来求见的人,好歹还顾忌一个印象与脸面。 “嗡——!” 长刀空震,秦叔功夫不差,危机关头别开了身子,暂且躲了开去,王中这一刀也没有斩在实处,而是将林叶之间落下的光线斩得支离破碎,晃人眼眸。 “他死了!”王中提刀大喝,怒气冲冲。 对面冲上来的三人齐齐一愣,老秦更是怒喝道:“好小子,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说着还要抢将上来。 王中却懒得理他,而是把刀一撇,怒喝道:“我说,迟少恭,死了!听懂了没?” 山道之上顿时陷入一片宁静,寂静,甚至死静,针落可闻。 王中看着众人呆愣的样子,总算吐了口气,将刀锋收了起来,再抬眼时,眼前一花,已经有一个细眉凤眼的女子冲到了他身前,正是那虞姑娘! “你说谁死了?你再说一遍?”虞迎双瞪大了双眼,眉目寒霜的看着王中,眼前的恶脸之人,犹带三分怒气,看样子不像是在拿大言唬她们。 邱叔等人则是满脸的不敢置信,甚至有些怒意在升腾。 王中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这个时候,他忽然大致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这些人总爱拿自己的长相说事了。 眼前这虞姑娘确实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五官精致到了一种完美的程度,几乎不像是这个次元的产物,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种美女总少不了登徒浪子想要亲近求婚,这些人多半也是将他当做了此类狂徒,才有之前的那些反应吧。 王中对这女人却没什么兴趣,和平城什么都不多,就是战前世界的资料多,闲余时间多,网络存储的无数信息之中,比这更完美的女性他都见过,也没什么稀奇的。 王中冷哼了一声,将刀收起,然后把背后的宁宁又扶了一扶,才撇嘴道:“他走前让我给虞前辈带一封信,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我问你谁死了,再说一遍!” 虞迎双声色俱厉,但身子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晃动,浑身上下,似乎有一种压抑的潮水就要爆发出来。 王中皱了皱眉头,对方死了亲人,激动一些,也可以理解。 他缓缓叹声道:“迟少恭,我是受他临终之托而来……” 王中话未说完,边上老秦便暴跳如雷:“你胡说,我家少庄主天纵奇才,剑法绝伦,江湖上有几人能杀他?” 虞迎双却是双目紧锁的盯着他:“你如何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而且,你又是什么人?与我师兄是什么关系?” 王中看他们都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无奈摇头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此事我全程亲眼所见,不过他的死有些不寻常,用他自己的话叫做升仙去了,我只是个送信的,遗嘱要转交给钊女剑虞妙真前辈。” 虞迎双闻言登时眉头一挑:“并非是我不信,而是这样的大事,阁下空口无凭,又让我等如何相信?看阁下应该也是江湖中人,阁下还是好好想想,是否有能证实你所说的话的证据,如若不然,无端咒我还剑山庄继承人,本庄上下,可不会与阁下善罢甘休。” 王中眉头紧皱,迟少恭与他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他真正当做朋友的,应该是惠景博才对,与他之间,不过是一场因缘际会而已。 他临终嘱托之时,也没有留下什么信物,王中这会去哪里找证明去? 思虑片刻,王中忽然皱着眉头道:“他走之前,确实没给我留下什么信物,但他死前一段时间,常自言自语,自己的运气不太好,这算不算……哎,哎,虞姑娘,你怎么?” 王中话未说尽,虞迎双已经两眼泛白,仰天就倒。 邱叔等人立刻抢将上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快回去快回去!” “老罗,你腿脚快,赶紧回去叫人,抬担架上来” 山道上顿时乱做一团,王中立在一旁,颇有些无奈,看来迟少恭这个偶尔流露出来的口头怨艾,还真的有效,而且效果大的出奇。 第二四四章 地下山庄 王中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客栈里问掌柜伙计,他们都不知道还剑山庄这个名号了,因为还剑山庄本身就不叫还剑山庄,硕大的牌坊上,横着四个大字,虞氏石场。 抬头往上一看,远处山壁有一大片光秃秃的所在,几乎横贯数里山坡,裸露的山岩,甚至偶尔还反射着金色的阳光,再往远处,还有黑烟滚滚,白气升腾,冲天的高炉,热火朝天的号子。 如果不是大门口驻守有两队大约十人,个个都是刀剑在身,孔武有力,显然不是一般的百姓,不然这里怎么看,都是一处矿山石场,而不是什么江湖派门。 先是下山,然后上山,王中背着宁宁,跟在邱叔他们一群人后面进了石场里头左边的区域,这边与之前远远望见的那片光秃秃的山体,处在一个有些背对的方位,彼此并不能望到,而且环境要好的多。 我中估计这里应该是生活区域的原因,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矿场上的杂乱。 建筑沿着山势分布,虽说没有多少亭台楼阁,但院落高墙,一样不少,倒也有几分气象。 只不过或许是人群都在围着虞家大小姐转的原因,他在这山上山下走了许久,也没有人来管他,直到最后,那个之前遇到过的丫鬟,才急急忙忙的前来寻他。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询!”菁儿虽然知道这人不是那些什么歹人,但因为此人带来的是少庄主的死讯,所以她对王中的印象依旧不是很好。 王中看了她一眼,这丫鬟一声公子叫的着实费劲,索性便道:“我叫王中,唤我名字就好,你家小姐醒了正好,我也好早些将事情办完。” 说完,王中便将正在边上剥着小花生的宁宁抱起来,跟在了菁儿后面。 路两边山花繁盛,茂林修竹,端是阴凉好风景,只是,临近任务终点,王中忽然心情莫名有些古怪,说实话,他对还剑山庄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并不是说那个名叫虞迎双的大小姐以及她身边的几个人,之前对他有了误会,所以他就心怀不满。 而是这还剑山庄与江湖、与剑、与山庄,从表面上看去竟然完全找不到一丝关联,让他莫名的有些失落。 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对这江湖的理解,有大大的误区吧。 一处庭院之中,虞迎双正闭目坐在堂上,手边的案上还放着半碗气息幽香的汤水,显然应该是有助于她调理心神的汤药。 旁边还站着几个心情焦急的人,邱叔等人赫然都在,全都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但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打扰。 过了片刻,虞迎双忽然气息抖动,突出一口浊气,才缓缓睁眼。 邱叔等人连忙想要上前,但虞迎双却率先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刚才那人说的话,邱叔你们没说漏嘴吧?” 邱叔眉头一皱,赶紧道:“没有,兹事体大,还未确定,怎好让大家知晓,不过,大小姐,这事是不是通知一下后山那边?” 虞迎双懂他的意思,但却径直说道:“暂且不必,我爹闭关,如今正处在紧要关头,此时去打扰,必然会让他分心,甚至破功,小姑和大先生那边,等了解情况之后,我亲自去说。那人呢?怎么还没来?” “菁儿去请了,应该马上就到。” 邱叔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王中背着宁宁,跟在菁儿的后面走了进来。 “公子请坐,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师从何门?”一进门,虞迎双便有些僵硬的说道。 王中看了看脸色还有点苍白的虞迎双,又看了看两边跟金刚铁塔似的几个高手,摇头叹了口气,随便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事关重大,咱们客套话虚的就别多说了吧,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中,江湖野人一个,没什么背景来历,你们也不用疑心什么。我这次来,就是给迟少恭送遗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仅此而已。” 王中上来便直入主题,把事情说清楚,也免得发生更多的误会。 虞迎双面色一恸:“我师兄临终之言是什么?可有什么交代?” 王中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虞迎双立刻微微欠身道:“之前是我等失礼,不过我师兄还在山庄之时,便老是私底下抱怨他运气不好,此等言语,不是在信任的人面前,他是不会透露出来的,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王中恍然:“原来如此,不过大小姐相信我,我也没法将遗言告诉你,因为他的临终交代,是让我带给钊女剑前辈,所以我希望贵庄能带我见一见虞妙真前辈。” 王中话音落下,厅堂之中气氛顿时有些微妙变化。 上首的虞迎双,更是脸色惨白,眼皮不停抽动,不过终究还是将内心之中的波动忍了下来,但任谁看到她那只捏着桌案几乎指节毕露的嫩白玉手,都能感觉得到,她忍的十分辛苦。 沉默半晌之后,虞迎双才微微松开手指,浑然没察觉手下的案几上已经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痕印。 “那我能不能请问一下王公子,我师兄是如何死的?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些你总应该可以告诉我吧?” 这个问题,于情于理,王中自然都没法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索性他便从在蒙冲县遇到迟少恭假扮的和尚开始说起,将之后遇到的事情里头,与迟少恭有关的,都一一说了出来,只不过关于甲子神功的消息,他还是先隐藏了下来。 虽然这东西等会还是要告诉钊女剑虞妙真,但他也不傻,现在一看,这大小姐似乎是与钊女剑有什么分歧的,甲子神功毕竟诱惑人心,所以还是先交给钊女剑好了,事后他们自己怎么处理,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王中说完,厅堂之中的几人却都呆立当场,迟少恭竟然掘了昭王墓,自己鹊巢鸠占,这等荒唐事,说实话王中自己要是听别人说了,都会觉得是无稽之谈,但这又确实是事实。 虞迎双还好,她只是神色悲戚的说道:“我师兄行事放荡不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奇怪,只是你说他自称是走火入魔导致受尽而死,但若当初在大佛寺,没有那些人逼杀,我师兄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这个问题,王中其实不怎么好回答,迟少恭潜入大佛寺,本身就是去偷盗经书的,被人追捕,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他偷的经书居然是甲子神功这等绝世奇门功法,又引来了更多人的抢夺,众多人一起大打出手,也是没料到,但也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不过王中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在大佛寺盗了经书,成为众人焦点,引来多方围攻,危机之下行功急切有误,确实是这么个过程。” “啪!” 王中话刚说完,虞迎双手下的桌案便被她生生捏碎了一个角,碎木落下,隐隐还有血珠。 “好,好个大佛寺,西海独龙岛,德盛余孽,安顺王府!我还剑堂与你们今生势不两立!” 虞迎双俏脸含煞,气息涌动,神情十分激动。 边上的丫鬟菁儿赶紧靠了过去:“小姐,事情还没……” 但虞迎双却一扬手止住了她的絮叨,转而继续朝王中铿锵问道:“王公子,我还有一事不明。” 王中见她一副仇恨满心的样子,心中暗自摇了摇头,按这架势,怕不是又是一桩仇怨报复要兴起了。 王中无奈道:“大小姐尽管问便是。” 虞迎双道:“不知王公子可知我师兄为何要找那篇经文?那篇经文又是什么奇珍?” 王中淡淡的摇了摇头:“其中内情,他没有与我说,只是让我带信而已。” 虞迎双闻言眉头抖动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没再问什么,而是直接开始发号施令:“邱叔,麻烦你跑一趟清明,去悦来客栈,不论他们要多少钱,买,我要陇川府大佛寺那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所有消息,还有包括昭王陵发生的事情,全都要。” “是,大小姐!我这就去办!”邱叔急冲冲的就跑了出去。 虞迎双又道:“罗叔,你轻功最好,一会我手书一封,你帮我带到霍府,交给霍丹萍。另外告诉她一句话,要我还剑堂追附可以,只要南陵道的悦来客栈全部消失,我还剑堂第一个出来奉她为盟主!” 罗叔等人,闻言都楞了一下,之后老罗才领命应诺。 这等大事,之前小姐难办了好长时间,去清风观找定一道长,其实也是因为这件事,没想到在这里就这么决定了。 最后虞迎双才对秦叔道:“秦叔,你在石场人缘最好,一会就麻烦你出去安抚一下大伙,说我没事,只是功体忽然岔了气,休息休息便好,石场和铁坊那边,一切照常。” 老秦赶紧拱手抱拳道:“好的大小姐,我老秦这就去。” 说完,老秦也赶紧走了出去。 最后,虞迎双才对王中道:“王公子稍等,我书信一封之后,就带你去见我姑姑。” 王中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姑姑,应该就是钊女剑虞妙真,于是赶紧点头:“虞姑娘自便。” “菁儿,好生招待贵客!”虞迎双吩咐了一下丫鬟,便带着罗叔脚步极快的往后堂走了。 王中在大堂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这期间,丫鬟菁儿其实也一副心乱如麻的样子,王中哪里好让她招呼,就那样默默的坐了。 好在桌上还有茶点,能给宁宁打发时间,加上她本来在外人面前就安静,所以小也没怎么闹。 之后虞迎双匆匆回返,罗叔已经不在她身边,想来应该是出去送信去了。 “王公子,慢待了,请随我来!” 王中赶紧将宁宁抱起,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出了院子,却是往山头上走去。 平整的阶梯一直蔓延到了山顶,除了一个亭子之外,之后就没了路径。 王中正奇怪之时,却见虞迎双脚步一踏,亭子后面的山壁上,竟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山壁竟然从中分开,露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虞迎双带头走去,王中赶紧跟上,这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一条隧道,而且隧道延伸的方向,竟然是向下,也就是说,通往山腹之中。 看着脚下一阶一阶的台阶,两旁平滑的墙壁,隔几步墙上就镶嵌的明珠,王中瞬间有些明白,为什么迟少恭在昭王陵中几乎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娴熟了,搞了半天,这还剑山庄也是修建在地下的啊。 这等隐秘所在,难怪那客栈掌柜不知道了,对外恐怕只有虞氏采石场这个名头。 通道一路乡下,且越来越宽敞,不多时,坡度开始消失,前方出现了一个大牌坊,这个牌坊和山下采石场前门那个牌坊有些相似。 不过山下那个是矗立在空地上,这个却是上方嵌入了头顶的山体之中,宛如一道特殊的门户。 牌坊下同样有人在值守,不过这里就只有两个了,都是背负长剑的年轻人。 还未走近,王中便感觉到这两人笔直的身躯,仿佛两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光是扫过来的目光,都凌厉异常,怀里的宁宁,都忍不住往他胸前缩了一缩。 “看来是两个高手!”王中心中暗道,这两人可就比山下那牌坊下的几个守卫,要厉害不知道多少了,估计和秦叔等人有的一拼。 见虞迎双带着王中到来,两名守卫立刻躬身禀手行礼:“大小姐!” 虞迎双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脚步不停。 其中一人起身之后却立刻又问道:“大小姐是要去谷中,还是要去探会掌门?” “我有要事,要去见我姑姑!”虞迎双没有多说,带着王中急速而走,留下两个守卫弟子有些面面相觑。 等两大一小走远之后,这两个弟子才古怪的对视了一眼。 “大小姐竟然要去找小师叔?” “不会又打起来吧?”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到谷里去走走,换两个兄弟上来?” “有道理,有些事,还是莫听莫闻的好。” 不多时,两个守卫弟子,竟然前后脚溜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换了两个小师弟顶了上来。 第二四五章 大先生 还剑山庄的地下空间并不昏暗,相反,还很亮堂,因为除了之前进来的一处隧道之外,这里竟然还通往一处山谷。 王中远远的望见那谷中有飞扬的檐角交错,而且还隐隐传来钟鼓之声。 不过虞迎双却并没有带着他走向那边,反而是走上一条逐渐向上的阶梯,阶梯两旁有不少岔路延伸,通往的地方要么就是被高大的岩柱所挡,要么就是只露只鳞片角,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所在。 这一路上,偶尔遇到过路子弟,都是恭敬的与虞迎双见礼,说明这个女人,在还剑山庄的地位,确实非常之高。 不过走着走着,王中发现道路在山腹之中行进得原来越深,甚至光线都开始变得昏暗,流动的空气带着丝丝的凉意,一股阴深的感觉莫名升起。 “怎么这么古怪?虞妙真既然是这女人的小姑,难道不应该身份同样尊贵吗?为何会居住在这样的地方?” 王中心中觉得十分奇怪,但虞迎双显然没有同他多讲话的欲望,只是单纯的在前头引路,而且面无表情的她,明显心情很不好,好似又是伤心,又是怨恨,又是愤怒,王中说不上来,只是莫名觉得,这个女人这时候有些危险,但好像又有些可怜。 前方的路途在陡然变得开阔起来,光线温度也逐渐回升,似乎给人带来了一股生气,让领路的虞迎双也得以回神,气息变得稍微正常一点起来。 王中立刻心有所感,应该是要到了。 果然,跨过一处似乎天窗一样的洞口,虞迎双带着他竟然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而此刻他们所立之处,竟然是在一处半山腰上。 下方有一处幽深的小小山谷,前后不过百丈,但侧面有细流蜿蜒而下,流入谷中,绕过一片小小的竹林,竹林旁边,则立有一座竹制小楼,清新而且典雅。 “呀,叔叔,我们好像在树上!” 背后的宁宁趴在他的耳边,忽然小小的惊讶出声。 王中其实也早已发现了,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竟然不是土石,而是一株难以窥得全貌的巨大树木。 这树似乎有半边长进了山体之中,剩下半边,则被人巧夺天工的手段,削出了一条蜿蜒乡下的道路,而道路两旁,则是树木本身的枝叶,粗壮且繁茂。 王中第一个念头是:“这树被祸祸成这样居然都还没死?” 宁宁的惊呼虽然很小声,但虞迎双自然是听得到的。 虞迎双转过身来,随手一环道:“此处为师兄祖上手笔,师兄没有王公子提起过吗?” 王中将宁宁从背上放了下来,这小家伙,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景象,竟也不安于待在他的背上了,轻手轻脚的踩在木质道路上。 悬在半空,螺旋飞桥一般的道路并不宽敞,最多只能容两人并行,两边粗壮的树枝或许权且算作栏杆,但是稀疏的树枝中间,是老大的缝隙,望下一看,还是有些可怕的,这让小家伙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抬脚都有些扭捏,生怕会跌下去似的。 虞迎双这时候也朝着宁宁望了过来,小女娃的表情,十分可爱,但她心中还是有些狐疑两人身份的。 虽然她能确认王中确实是与师兄相熟,但这一大一小,一丑一乖的奇怪组合,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不过,人家万里迢迢帮忙前来报丧,她不好意思寻根究底罢了。 王中看了她一眼,顺势将宁宁的手牵了起来,然后走在了宁宁的前面,状若无意的挡住了她的目光,微微摇头道:“你师兄从未与我说过你们山庄的事情。” 虞迎双闻言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继续带着王中两人,继续朝着树下走去。 这树上道路蜿蜒下来,有个十几丈高下,小家伙走到下面,腿竟然有些发软,王中无奈一笑,只得又将她一把抱起。 三人跨过小溪,来到那处竹楼之前。 到得近处,王中才发现,这竹楼的占地面积还挺大的,一楼似乎是一些,存储东西的仓储空间,透过竹墙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不像是住人的。 正对小溪这边,有一道斜着的楼梯,直通二楼。 虞迎双径直噔噔噔的上了二楼,走过悬空的竹桥,前方是一处大堂,屋中摆设齐聚,而堂上正有一名女子正侧对着他们,在素手煮茶。 手掌高下的小小炉膛之中,扑腾扑腾的闪烁着火焰,一如虞迎双急促的脚步。 出乎王中意料的是,虞迎双并没有与这女子见面就闹僵起来,而是十分自然的唤了一声:“小姑!” “坐吧,这位是?” 女子抬起头来,五官与虞迎双有些许相像,但却又别具风格,依旧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但王中却觉得有些怪异。 因为,这个女人,竟然比她侄女还要年轻一些? 可这怎么可能?王中心里十分奇怪,范不卓当初与他说起过还剑山庄,钊女剑虞妙真应该是跟他差不多一个时代的人物,甚至好像还比他大,现在应该怎么也有四十岁了吧。 范不卓相貌特异,那是因为他天生童子脸,所以才有一个九胜童子的称号。 可年近不惑的他,蓄须之后,依旧还是能看得出年纪来的。 但眼前这个女人,若说养颜有道能让人青春永葆也就罢了,但这人却比虞迎双看着要实实在在的年轻不说,而且王中感觉她是真的年轻,并非单单只是相貌。 这就让人十分诧异了,甚至还有点……诡异! 虞妙真问话的同时,又看了看王中放下身前的宁宁,对她微微一笑,宛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暖:“好一个可爱的小娃娃!” 王中楞了一下,宁宁居然十分自然的就开口说道:“谢谢姐姐!” 王中曾与她教过,若是有人夸奖,当说一句谢谢以示礼貌,小家伙虽然不爱说话,但记性还是挺好的,只是小孩子天性纯真,开口就叫姐姐,这让王中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了。 这时,虞迎双在旁边说道:“这位是王中王公子,他有要事要找您,王公子,这就是我小姑,江湖人称钊女剑。人我已带到,我先出去了!” 但虞妙真却扬了扬手,示意她坐下:“是少恭有事吧,你是还剑堂目前的继承人,一块听便是。” 一个名字,似乎让虞迎双憋了很久的情绪,有些不稳,她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在旁边坐下了。 虞迎双又邀请王中与宁宁入座,与他们各自斟茶。 王中能感觉得出来,这个女人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但不知道她为何还能如此宁静。 他欠了欠身道:“虞前辈,我可能要告诉您一件不好的事情。” 虞妙真继续斟茶:“说吧,我还受得住!” 王中忽然觉得,气氛莫名的压抑:“我这次来,是来替迟少恭传达遗嘱的。” ……巴掌大小的茶壶,忽然抖动了一下,在桌上留下一片水渍,然后就停在那里不动了,任凭茶水继续流动。 虞妙真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缓缓将茶壶放下,而旁边的虞迎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再也绷不住。 “他,就这么,走了?”凄然的声音,似不信,似彷徨,似落寞,似悲伤。 世界或许虚幻,但情感真实不虚,王中再一次确实的感受到,一种来自心底的触动,名字叫做悲伤。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但情绪的感染,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好像自己除了愤怒与彷徨,倒是很少出现过这种感觉,因此与学院之中的那些同学,常常格格不入。 虞妙真顿了一下,又开口问道:“他是怎么走的?” “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走火入魔!”王中斟酌着说道:“还有一个就是,他虽然是自己将自己葬在了昭王陵之中,但他最后曾说过,他是得道成仙去了,或许将来会有再见之日。” 迟少恭当初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但王中知道,那多半应该是玩笑话,只不过此时此刻,或许说出来,能让眼前这两个人,留些念想吧。 虞妙真却没有感受到王中的善意,忽然之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道:“事情的仔细经过,能跟我说说吗?” 王中点了点头,这一次,他将迟少恭在大佛寺发生的那些事情,从头到尾,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包括甲子神功。 当听到迟少恭竟然是练就这门绝世奇功而走火入魔之时,虞妙真与虞迎双两人都陷入了不可思议之中。 而片刻之后,两人又是几乎同时想到了什么。 虞妙真苦笑着叹道:“想不到,想不到竟然还真让他找到了。” 就在此时,旁边的虞迎双似乎心中一团火终于烧到了旺处,猛地站起了身来,茶几桌案被她“噌”的掀翻在地。 “都是你!师兄的死,都是你害的!”虞迎双泪如珍珠,凄厉的吼叫出来,仿佛胸中有一座旺盛的火山在喷发。 虞妙真还是面容愁苦的端坐着一动不动,虞迎双见状,忽然大喊了一声,然后瞬间穿堂而过,飞掠而出,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突来的变故,让王中不得不赶紧将宁宁护在怀里。 虞妙真见状,赶紧赔礼道:“抱歉,让王公子看笑话了。” 王中将宁宁放在一旁,连声道:“无妨,大小姐伤心过度,人之常情而已!”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王中还是比较奇怪的,为何虞迎双会将责任全都怪罪在虞妙真身上?而且从虞迎双之前的反应上来看,两人之间好似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过王中也就仅仅只是疑惑一下,并没有进一步探究的打算,这等豪门恩怨,一团乱麻,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虞妙真叹息一声,手臂轻轻挥动,一道劲风仿佛从虚无中来,瞬间就将眼前洒落的杂乱,全都吹飞了出去,叮叮梆梆砸进了溪水之中。 王中顿时眉头发麻,这女人看来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平静啊。 而且这女人单单这一手露出来的修为,就让他心生警兆,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境界,甚至,王中忽然有些惊疑不定,这女人难道已经进阶了先天之境? 扫清杂乱之后,虞妙真似乎也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茫然之中,两眼都有些失去焦距的迹象。 王中忙道:“前辈,还请节哀!” 虞妙真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声叹道:“二十年凄风苦雨,今朝就这么丧尽,公子让我节哀,我怎么节哀的了呢?” “……”王中无言以对,迟少恭的家事肯定还有许多不寻常,只不过这不是他所能评价的,王中转而叹了口气说道:“人生无常,前辈还须想开些,毕竟,他死之前,还让我将甲子神功带给您,想来他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的。” 虞妙真却茫然无言,浑然没了才见时那种安静缥缈的飘逸神态,特别是从虞迎双走了之后,她更好像是一个仙子跌落凡尘了一样,与一个寻常女人遇到突然打击,也没多大区别。 王中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劝解了,但他的任务还是早些了了比较好,所以他斟酌了一下之后又说道:“另外,甲子神功,并无文本,他让我带给您,我也只能背诵给您听,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 虞妙真却缓缓摇了摇头,凄苦的说道:“王公子可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偷盗甲子神功么?” 王中眉头一皱道:“难道不是他想以此进阶先天之境?” 虞妙真苦涩一笑,正要开口解释,不料这时候外头却传来了好大的喧闹声。 王中往外一看,这里正好能看到那株镶嵌在山体之中的神奇巨木,此刻那洞穴通道之中,正有好多人冲出,有的顺着螺旋道路急急而下,有人甚至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施展轻功,从十几丈高直接就跳了下来。 最当先一人,却是一名健壮的肌肉汉子,此人正是第一个直接跳下来的人,庞大的身躯,稳稳的落在地上,甚至没有陷进泥土一分一毫。 而且此人背上,还背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情形,竟然是双腿不便,只能以人托付。 虞妙真也顾不得伤心,赶紧站了起来,迎上前去道:“大先生!” 第二四六章 还剑堂 江湖上原本没有还剑山庄这个名号,清明山上,久远之前,也没有什么采石场,只有一名虞氏剑客,在此隐居。 这名虞氏剑客,在当年的天工神匠钱别昔手中,订做了一把宝剑,但直到钱别昔死,这把剑也没能送到这名剑客手中。 后来钱别昔身亡,子弟分崩,各奔他处,天工神坊一夜之间消失,虞氏剑客以为自己的剑再也不会有着落了。 但没想到忽然有一天,一名叫做迟子重的仆人,带着制作好的宝剑来到了清明山,物归了原主。 自此之后,虞氏剑客便与迟子重成为了好友,虞氏剑客剑法高超,开馆收徒,迟家先祖,便在这清明山落了脚。 之后迟家先祖更是凭借着自身技艺,在这清明山帮助虞家成就了破山采石的生意,两家于是结为一体,经过百多年生聚,就这么传了下来。 虞家创立的剑堂,被命名为还剑堂,江湖上,便冠以还剑山庄的称号,而虞家的采石场也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开矿炼铁造兵器的生意,在附近黑白两道,都是有名望的势力,就连零陵府当年新田制改革,都要请虞家之人过去商议。 这其中荣光与鼎盛,王中也是经过了一天的折腾之后,才逐渐知晓的。 这一天,不仅是整个还剑山庄上下不平静,王中这个报信的人,也没能安静下来,后山这处山谷之中,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将悲戚,逐渐扩散到了整个山庄。 大先生姓迟,光这个姓氏,显然就与迟少恭的关系并不寻常。 但过后王中才知道,这个双腿有疾的老先生,并不是迟少恭的血缘亲属,而是迟少恭祖辈的仆人,被赐了主姓,又因为名字之中有个大字,所以便被人唤做大先生,一直就这么叫了下来。 不过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迟家祖上是天工神匠钱别昔的仆人出身,耳濡目染之下,也习得了不少天工之术。 “而大先生,就是迟家技艺最后的传人!”竹楼之中,灯火如炬,简易的灵堂之前,虞妙真一袭白衣,孤身独守,缓缓与王中解释着。 虽然王中对还剑山庄的内部事务没有打听的欲望,但随着对迟少恭家里头了解的越多,他眼下反而越有更多疑惑不明,这种不明不仅让他对还剑山庄没有了解,而且导致他在还剑山庄的处境,还有些尴尬。 “那迟少恭呢?他不算?”王中顺手也烧着冥纸,问道。 虞妙真面无表情道:“他一身天分,全在剑法之上,对于天工之术,向来不上心,大先生教他,他打小就不怎么耐烦,所以对这些东西,算不上精通。” 王中却摇了摇头道:“我看不然,以我在昭王陵里面所见,他至少对营造机关等术,算得上是炉火纯青,里面所有的机关,都被他轻而易举的解开破掉了。” 虞妙真却略显茫然的微微一叹,慢慢的烧着手中的冥纸:“口不对心,言不对行,他打小就是这样一个人。” 王中闻言回想了一下,从那段时间与迟少恭的交流来看,此人确实很有这么一点,而且骗起人来毫无心理负担。 甚至就连惠景博,他也是一直骗到了最后,如果不是临死之前他还有过交代,王中甚至无法判断他与惠景博的交情真假。 虞妙真忽然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从小就不愿意学天工之术么?” 王中眉头一皱:“是不是因为钱别昔?” 虞妙真点了点头:“不错,天工神匠虽然名传世间,但其私德,只有最亲近的仆人才了解,少恭自从知道之后,便再也不想学这些东西了。” 说到这里,虞妙真忽然顿了一顿:“可他最后,却还是埋骨于钱别昔的遗作之中,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个什么心情,王公子能与我讲讲么?” 王中楞了一下,回忆了半晌之后才道:“他的心思,外人很难看透,但最后那段时间,他因为走火入魔已深的缘故,情绪发泄难以自持,还是流露了不少真性情出来,我能看到的,有报复后的快感,也有解脱前的快意,还有,很浓的不舍。” 虞妙真回味了许久,然后才道:“王公子是不是觉得,他不算一个好人?” 王中摇了摇头道:“无所谓好坏,我倒觉得他活的很快意自我,比许多人都强。” “快意自我么?”虞妙真停下手中的动作,喃喃的重复了一声,然后才道:“那么他走的时候,至少是不怎么后悔的了,多谢王公子告知!” 王中叹息一声,陷入沉默。 说实话,在来到还剑山庄之前,他一度以为这只不过就是送一场信的差事而已,应该十分简单。 但当他将迟少恭的死讯传达之后,还剑山庄上上下下的悲伤,让他头一次感到亲近之人逝去之后,给生者留下的凄凉。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些觉得,自己是太过迟钝呢?还是天性冰凉? 因为这样的情感,在他这前半辈子的经历之中,竟然少有出现过。 怀疑升起的瞬间,他忽然又回忆起了那照片之中的面容,不知何时,竟已然开始有些模糊了,莫名的,他忽然有些羡慕这些人了,至少,他们还有机会可以悲伤,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想法。 甩了甩头,王中忽然叹了口气道:“虞前辈,还是暂息悲伤吧,迟少恭临走之前,让我将甲子神功交给您,但我写字不多,只能口述,您看要如何处理?” 王中并未说谎,虽然这里的字他都认识,但还是有些许差异,有些类似与古时候王朝时期的繁体字,让他写,是不大能写的全的。 就连给小野的灵猴拳法,其实都是一半图画,一半文字,而且还极其没有美感。 哪知道虞妙真却摇了摇头:“这门功法,我就不要了,我想用它向王公子换一样东西如何?” 王中眉头一皱,这门功法他都记下了,虞妙真又怎么拿来换东西?与其说是用功法换,倒不如说是用迟少恭的人情来换。 “前辈想要什么?”王中有些犹疑的问道。 一袭白衣跪坐在地的虞妙真冲他微微一拜,然后请求道:“昭王陵已封,由于天工神匠的诅咒,没有郑氏血脉是无法开启的,但王公子想来是有办法能进出的,我想请公子帮个忙,带我进去一趟。” 王中闻言顿时一脸的为难,这并非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两地相隔万里,光安安稳稳的走上一遭都得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关南道现在还不知道是啥情况,他在那边是落了号的,回去的话,又是一桩麻烦事。 更何况,他现在还带着宁宁,说句实话,将宁宁交给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包括常玉郎,他都不会放心,这般奔波,哪里能够成行? 想了想之后,王中果断的摇了摇头:“抱歉,我并非是不愿帮前辈这个忙,但我现在自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没办法陪同前辈随行了。” 虞妙真略显失望,然后又说道:“公子既然并非不愿,那就说明,公子是真有办法能进出昭王陵的,不知公子又可否教我?” “这……”王中迟疑了一下,那昭王陵要进出,关键便是在与地宫的镇封之物上。 据迟少恭说,那是当年钱别昔企图长生不死,研究妖族与机关术结合所造出来的诡异产物,必须要有奉宫将军府郑氏的嫡系血脉喂养,才能解开。 但王中手里的狼牙刀乃前朝宝刀,刀斩鬼龙,可破此布置。 可是刀他是不能借出的,另外再去寻找一把相同的宝刀,好像也不大可行,王中顿时有些难办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是事关公子秘辛,不方便透露?”见王中一脸迟疑的神色,虞妙真又跟着问道,“若是如此的话,公子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还剑堂一定可以拿出让公子满意的东西来交换。” 王中连忙摇了摇头道:“不瞒前辈,进入昭王陵,我所凭的也就只有我随身一口刀而已,而且这还是当初迟少恭指点才能做到,前辈的要求,我这里也着实不好答应。” 虞妙真闻言看了一眼王中身边的长刀,形影不离的兵器,被一快普通的麻布包裹着,外边系着绳索,很难说这是一个刀客视为生命的兵器该有的待遇,但王中说话的样子,又不似作假,让她也有一点为难了。 于情于理,王中都只不过是一个来帮忙报丧的,她们家其实应该感谢此人才对,但虞妙真却有不得不去昭王陵的理由。 只是这个理由,她甚至是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也就更加没法向王中挑明解释了。 气氛顿时陷入沉默,过了许久之后,虞妙真才长叹一声,道:“那就麻烦王公子为我背诵一次功法吧。” 王中心里头暗松了一口气,这个任务,总算走到最后一步了,能顺利结束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他可不想在迟少恭的老家再生什么事端,到时候当真是难以处理。 不过开口背诵之前,王中还是谨慎提醒道:“前辈,这门功法很是古怪,迟少恭有言,切莫操之过急,所以,还请您注意些!” 虞妙真继续烧着纸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开始。 王中也不好再多说,虞妙真的武功,已经到了一个非凡的境界,或许能有更强的应对能力,他再多说也是多余。 甲子神功的功法早已印刻在他的记忆之中,随时都可以倒背如流,灵堂之前,很快便传来了一阵平静的音调。 功法并不长,很快王中就将功法全部念完,他立刻便朝着虞妙真仔细的看了过去。 这是他第二次对外人传授这门功法了,之前小野听了之后,好像没有什么反应,这次虞妙真这里,他想看看会不会出现什么端倪。 如果真的没事的话,想着是不是之后也将这门功法传给宁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去哪正当的给宁宁找一门高明的武功。 在王中念完的那一刻,虞妙真也将功法全数记忆在了心头,这门神功妙法听上去平平无奇,但只是单单记忆在脑海之中,就让虞妙真体内的真气有一种奇怪的波动,让她有一种立刻就开始修炼的感觉。 不过王中有告诫在前,所以她立刻就将这股波动压了下去,只不过她再次看向王中的目光深处,有了一些奇怪的神色。 王中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他只见到虞妙真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似乎这功法在虞妙真身上,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虞妙真欠身道谢:“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神功,多谢王公子不远万里前来传法,此等恩情,我还剑山庄定不会忘却,稍后必有重谢!” 王中见她没事,连连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至于虞妙真所谓的重谢,他就没怎么在意了,他本就是完成任务而来,而且报酬迟少恭已经给过了,就是功法本身,哪里还有资格谈什么其他。 传完功法,王中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没多久便起身告辞了,宁宁一个人在边上的房间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惊醒,他还是赶紧去陪着的好。 等王中走后,灵堂之中却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木质声响,昏暗的过道之中,缓缓行出两道身影。 如果王中在这里,定会认出来,正是白天背负大先生的那名壮汉,以及大先生两人。 只不过这个时候,大先生却是坐在一副木质的轮椅上面,由那壮汉推着。 “二小姐,你说他,说的是真是假?” 大先生口中的二小姐,自然是儿时的虞妙真了。 老先生老态龙钟,凌乱的雪色发丝之后,是深凹的浑浊双眼,枯瘦的皮囊之下,隐隐已经没有了多少生命的气息,风烛残年。 虞妙真无奈叹息了一声,原本大先生虽然身体不好,还不至于如此的,但短短一天时间,就好像夺去了这位老人所剩不多的生命一样,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是真的!”虞妙真轻轻起身,从壮汉手中接过了轮椅,将之缓缓推到了堂内,“功法是真的,他做不了假。但少恭的死,我觉得就算是真的,我也要试一试。” 第二四六章 将人送过去! “你打算如何做?”大先生有些有气无力的问道。 虞妙真缓缓回答道:“我的功体有红颜返照之劫,他练甲子神功走火入魔,以至寿元速尽,二者作用相反,或许我能救他回来。” “可那位姓王的壮士说,少恭已经自沉棺椁已有数月,你现在去,还来得及么?”大先生对虞妙真的想法,并不看好。 虞妙真淡淡的回应道:“按照王公子带来的消息,他走火入魔之前,应该是已入先天之境,即便寿元速尽,但躯体与灵识,应该没这么快散去。而且,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还必须快速才行,我打算明日就动身,只是这前面还有一关,就是昭王陵我进不去,大先生有没有办法解决?”全网 . 大先生闻言缓缓摇了摇头:“老主家只是在天工神匠身边为仆,并不是真正弟子,手艺技巧,也只是学得一点外传功夫,并未得到真传。昭王陵的布置,更是天工神匠后半生的技艺精髓凝聚,亦偏魔道手段,更遑论知晓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虞妙真顿时无奈叹道:“那就只能硬攻了,费时费力一点,希望还来得及。” 大先生沉默了少许,忽然转口道:“我是有些觉得,他自封于昭王陵,或许就是不想让你进去救他。红颜返照虽然可能有用,但那也是拿你的命去换,他是不会同意的。” 虞妙真陷入了沉默,大先生叹气了一声,又说道:“而且如今中秋闭关已成生死关,迎双掌管前后山,你若是走了,虞迟两家,就只剩她一个娃娃了。” 虞妙真闻言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换了是她,她也会如此做的。而且家里有您帮忙坐镇,外头只要不惹事,应该也不至于出岔子。” 大先生却微微晃了晃脑袋:“你想差了,我老了,而且也不会武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甲子神功的消息一旦泄露,你觉得咱们这山里,还能太平么?” “不是已经让大伙封锁消息了么?目前为止,知道这事的,一共也不超过十个!”虞妙真有些不确定道。 大先生微微叹了口气:“白天迎双已经让人去悦来客栈买消息去了,但人去了,就没再回来。邱家媳妇晚上到后山找他,迎双才发现。” 虞妙真顿时大惊失色:“看来早就有人盯上咱们了?” 大先生摆手道:“现在还说不准,但悦来客栈肯定是对咱们有想法的。他们有安顺王府的背景,这些年通行天下,消息传递是窃的六扇门的手法,迅捷无比。” “关南道大佛寺好歹也是天下有名的佛门大派,出了事,悦来客栈肯定是有消息流通的,但咱们这边却一直没听见动静,说明他们肯定是在暗中盯着咱们,说不定他们就是在等少恭露面。” “但现在少恭没回来,山上却乱了一阵,悦来客栈肯定是有想法的,不然也不会将邱伯明给扣下,现在就看邱伯名能坚持多久了。” 虞妙真闻言眉头微微蹙起,迟少恭出事,本就有安顺王府的人插手,如此一来,两家更是仇上加仇了。 “迎双怎么处理的?”虞妙真转而问道。 大先生道:“她之前已经与霍家去过了信,约定条件便是霍家做了南陵道盟主之后,将境内悦来客栈连根拔起。邱家媳妇上山寻人,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已经派人下山去了,但清明县的悦来客栈已经人去楼空,现在她打算先将采石场和铁坊暂时关闭,让不会武功的家眷妻小们先下山入城安顿,其他人持守后山。” 虞妙真顿时叹道:“可这样一来,就等于不打自招了,悦来客栈肯定就能确定,甲子神功就在咱们山庄。” 悦来客栈知道了,基本上也就等同于全天下都知道了,还剑山庄虽然在南陵道也算是一方豪门,但与大佛寺还是不能比的,如果真的是有无数江湖人蜂拥而来的话,还剑山庄根本挡不住。 虞妙真又问道:“那大先生的意思是……?” 大先生叹了口气道:“我跟迎双说的是,让她把功法誊录一份,一并献给霍家,但她说这东西是少恭留给你的,她做不了主。” 虞妙真顿时明白了大先生的意思,那丫头,看来是与自己这个小姑越走越远了。 “给她吧,庄里大小要紧!正好王公子刚才已经将功法交给我了,我这就誊录一份,给她送过去。” 但大先生却摇了摇头:“这样是不行的,我的意思是,将人给霍家送过去。” 虞妙真闻言一愣,忽然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大先生,老人家瘦削的身形,枯槁的面容,在暗灯之下,有些形如鬼魅。 但大先生却还在慢慢的解释着:“将功法写下来,霍家不会信的,安顺王府更不会信,甚至全天下的人都不会信,只有将人送过去,让他们亲自问出来一切,才会相信。” “而且这件事一旦传出去,首先要应付的,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官府,你明白吗?所以将人送到霍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虞妙真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最后才说道:“我不同意!” 出乎意料的是,大先生并没有辩驳,而是苦笑了一声,道:“呵,迎双也是这么说的,你们姑侄还真是一模一样。” 说着,大先生手指在轮椅上轻轻敲了敲,那隐藏与阴影之中的大汉,默默的走了出来,站到了大先生的轮椅背后。 “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言尽于此了。迟家已经断了,我也累了,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吧。” 虞妙真还想说什么,但壮汉已经推起轮椅,转身隐没进了黑暗之中。 虞妙真想要追上去,但脚步却如同生了根一样,难以提动半步。 忽然有一股难言的悲怆,从她心头升起,让她感到,这世间好像分外凄凉。 黑暗的夜幕中,即便是没有火光照明,但壮汉推着轮椅却行走如风,而且安安稳稳,一点都没有磕绊。 老先生似乎老了,仍在絮絮叨叨。 “大勇啊,你说我一个快入土的老不死,是不是太没肚量了?” “少爷就这么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他从小就与我不亲近,天工术也不肯学,是不喜欢钱别昔的为人?还是说天工术一脉,本就都是这样阴险诡谲?所以他连我也厌恶?” 顿了片刻,老人漠然的笑了一声,又继续自言自语道: “呵呵,当年老主家送来白虹,还剑情谊是一时佳话,但谁又知道那是因为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呢?若不找靠山,光是钱别昔留下的旧账,就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果然天工一脉,钻研机关巧术,坏了人心啊,少爷不喜欢我是对的。” “可他偏偏天生剑道种子,成了虞家的剑法继承人,还剑堂等着他继承大梁,再次在江湖上造出一段佳话呢。” “五岁学剑,一年一门,十八年,十八剑,一剑一关,一关一剑,好风采啊!” 老人的声线越来越低,眼眸之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昔日风华正茂的少年模样,尽管这个少年对他这个老管家,并不大欢喜。 但他不介意,因为这是迟家唯一的后人,也是他答应老主人,活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理由,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可他虞家自家人不中用,就寄希望于少爷,虞锦泰死,虞妙真掌白虹,不也挺好的么?为何要让少爷去继承剑首呢?” “那白虹就算是宝剑又如何?但还真配不上我家少爷!真配不上!” 清冷的夜风之中,细细念叨,最后宛如执念,一点点的随着生命一起,在风中消逝,而所谓的仆人大勇,脸上也开始露出一道道不似正常人模样的血管涌动。 …… 清晨,清风观,观里依旧清冷的时候,忽然当代观主高德功急冲冲的就朝后院赶去。 “师叔,师叔!大事不好了!” 老道士定一正在院中捉云炼气,晨练不堕,忽然被这个师侄大乱节奏,一口气没顺过来,顿时胸口一阵憋闷,内息运转,吐出一口浊气之后,才回头骂骂咧咧道:“大清早的,你就喊什么呢?亏你还是一观之主,道号玄静,你就不能气度沉稳一点?” 高德功对师叔的数落却不管不顾,冲进了院子就道:“师叔,不好了,采石场那边出事了。” 老道士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刚舒出来的一口气又有些堵的慌:“虞家出什么事关你屁事,你跟那虞迎双天生八字不合,而且你天生没有姻缘命,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做你的道士,继承清风观的基业。” 高德功连忙叫道:“不是,不是这个,是那个迟老先生,死在咱们后山了。” “什么?!死哪了?”老道士顿时气得跳脚,清风观后山可以说是整个清风观的命根子,那里倒不是什么宝贝,而是整个清明山境内风水最好的地方,不然清风观为何生意香火一向不旺,却偏偏还能苟延残喘下去呢? 后山那么一片,全都是附近的达官贵人才能葬,路过前山这观,少不得要拜神祈福,烧点纸钱嘛。 “哎哟,我的师叔啊,那不是别人,那是迟大先生!”高德功见自己师叔弄不清楚重点,立时急得直跺脚。 定一老道士顿时脸色大变,也十分惊恐道:“有没有搞错?他还剑堂一夜之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连那老阴人都死了?” 还剑堂的迟大先生,作为老邻居,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只不过这个老瘸子专门钻研机关诡道之术,是还剑堂的一大宝贝,前两年都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忽然就死了呢? “不应该啊,霍家要做南陵道盟主,这南陵剑首,她们应该尽力拉拢才对啊,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就打上门来呢?还直接杀了迟老头?” “而且迎双那丫头昨天过来时候,都没什么事,怎么一个晚上就跟霍家闹掰了?” 说到这里,定一老道士忽然眼神一跳道:“而且就算是要葬人,怎么也不事先给我们打个招呼?” 见老师叔在这里一阵胡乱猜测,高德功差点无语,若不是他们这些掌观的弟子武功不济,观里就这位师叔技艺高超,算是清风观的江湖台面,他是真的不想让师叔来参与这些俗事,他老人家整天吃好喝好睡好不闹事,就算是众弟子们烧高香了。 “师叔,你这说的都是哪跟哪?虞家没人过来,迟大先生是被他那个仆人大勇葬在后山的,而且那个大勇,我总觉得十分古怪。”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上了道观的后院,从后门出来。 定一老道士一听,立刻冷笑道:“哼,那老阴人学着当年钱别昔的手段,以妖血人心做忌术,才做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当然古怪了。” 高德功闻言吓了一跳,虽然两家是邻居,那大勇他以前也曾见过几次,但师叔从来没有说起过这背后暗藏的秘密,他自然也就不曾知晓。 现在说起来,高德功顿时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那,大勇难道不是人?那他是妖是鬼?” 定一老道士见他一副是瓜怂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敲他的脑袋,骂道:“让你整天就知道琢磨怎么让香客敬献钱财,是妖又如何?是鬼又如何?妖来斩妖,鬼来除魔,你好歹也是道人,连这也怕?真是气死我了!” “人呢?他将那老家伙埋哪里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后山,这里有另外一条进出的山道,是平日的主要通道,但是正好就在清风观的后门脚下。 这边附近也有清风观开辟的山田,果园什么的,所以这里虽然不是清风观的产业,但平常也确实是清风观在这里铺路搭桥。 “那边,就那刚立的一个!”高德功左右望了下,赶紧朝前一指。 两人走到近处一看,果然这附近诸多瓦亭豪墓边上,多了一个新隆起的土丘,泥巴都还带着湿气,前头用木板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迟大先生之墓几个大字。 “嘶……还真是!”定一老道士顿时惊讶万分:“这老头死了,怎么虞家不管的?还是两边闹掰了?虞家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高德功连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昨夜采石场那边好像闹了大半宿。” “让玄默别扫地了,赶紧去县里悦来客栈走一趟,然后把师兄弟都给叫回来,还有,准备信鸽快马,一有不对……” “报官!” 第二四七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为一个江湖中人,定一老道士报官两个字喊的极为顺口,让弟子高德功还楞了一下,不过两人回转的半途中,便遇到了来报信的小道士。 “观主,师叔祖,不好了,山下来了一票官兵!” 高德功瞬间惊讶的看着自家师叔,难道师叔真的有仙家道法,将官兵直接用法力给召唤过来了?那岂不是天兵天将? 定一道人却来不及理他,连忙朝前门赶去,一边走又问那报信的小道士:“来的是哪路官兵?到哪里了?你玄默师叔呢?” 小道士一问三不知,只是摇头,气得定一道士差点要骂人,不过好在他脚程快,很快就到了山门之前。 清风观门口是一处顺着山势折转的平台,倒也称得上是广阔山门,就是从前头上山的山路难走了一点。 大门口,玄默正扶着大扫把,望着山下。 定一来到他身边朝下一望,果然山脚下人喊马嘶,确实是来了一队官兵,只不过这群官兵却没有大举上山,反而就是在山下驻扎了起来。 再向远处望去,好像也有旗帜招展,似乎这清明山下,一夜之间就多了许多兵马。 高德功赶将上来,见了这幅场面,也十分惊讶:“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官兵?” 不怪高德功不明白,最近这些年,朝廷威严日降,地方道府之间彼此争权夺利,许多原本的国朝大营,都随之星散,取而代之的,是各处地方执掌的大大小小私兵。 清明县不过是一处小县,为何会忽然来这么多官兵呢? 粗略一望,从这山下汇聚的旗帜看,怕不是有上千大军在此集结了。 一旁的玄默却忽然开口说话了:“来的不是普通的官兵,我之前看到了南陵道六扇门的金吾校尉。” 此话一出,高德功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定一老道士也是沉着没声,反而一直朝着远处的山头望着。 玄默又道:“昨夜那边乱了大半宿,今天铁坊的烟也没起,看来是真出大事了。” 高德功立刻急道:“这怎生是好?” 定一老道士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不应该啊,霍家想要招揽还剑堂好久了,而且昨天迎双那丫头来的时候,明显她和霍家那丫头还没闹掰,怎么一夜之间就变这样了?” 高德功在一旁紧跟着又道:“就算霍家恼羞成怒,也没道理反应这么快吧?难道他们一早就打算对还剑堂动手了?” 玄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转身冲着两人抱了一拳,然后又要回去扫地去,却被高德功赶紧唤住了:“师弟啊,你还是别扫地了,观里就你功夫最好,要不你下山去悦来客栈走一遭?” 这是刚才定一老道士的吩咐,高德功这会也就是转个话而已。 但玄默却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你有钱么?” 高德功顿时闻言一滞,定一老道士也老脸一红,悦来客栈虽说消息灵通,但消息从悦来客栈嘴里透露出来,可是要花重金的,清风观是真正的两袖清风,哪里来的余钱支应? 定一道人咳咳了两声,才接口道:“大军出动,城里不可能没有消息流传,到悦来客栈走一遭,也并不一定要买什么隐秘消息,能知道一个大概就好。” 玄默这才缓缓点头道:“那好吧,弟子去去就回!” 说着玄默便要下山去,高德功又赶紧对他道:“走后山,走后山!” 玄默闻言只得又转身往后山走去。 玄默一走,定一老道士便是心中一叹,这些个弟子,个个都是不省心的。 两人在山上观察了一会,高德功忽然忍不住说道:“师叔,好歹邻居一场,要不,我走小路过去看看?” 清明山并不是什么险峻山脉,清风观与还剑堂都在一座山上,只不过地处不同而已,两家中间也是有小路可通的。 昨天虞迎双来的那条,便是其中一条道路,可以直通虞家的采石场。 定一道人却眉头紧皱着摇了摇头:“不是老道士凉薄,虞家这次肯定是摊上大事了,本来咱们就自顾不暇,你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真有个散失,我豁了一把老命不要紧,你那些个小师弟们,又要如何自处?” 高德功顿时无奈的跺了一下脚,大好青年慕少艾是很正常的事情,虞迎双更是国色天香,还剑堂与清风观近水楼台,甚至不仅是他,观中好些个师兄弟,都觉得虞姑娘是天赐良配,可惜,眼前对方有难,他只能置身事外。 定一道人也觉得有些可惜,其实两家联姻,对清风观只会有好处,可惜,还剑堂虞迟两家本就有不和谐,不好相与,还是不要做这等妄想了。 看着远方无云的天空,定一道人忽然叹声道:“他虞家祸事,来的虽然蹊跷,但不是没有缘由的。” 高德功茫然问道:“师叔知道内情?” 定一道人却摇摇头继续道:“虞家上一代三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偏偏虞锦泰死的太早,虞妙真又自视甚高刚愎自用,虞中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强行要掌剑,听说闭关已经快一年多了,还没出关,我估计多半是骑虎难下了。” “迟家就更不用说,本就人丁凋零,迟少恭还叛逆下山,现在迟大也自我了断在外,还剑堂内部分歧成了什么样,我都不好预料,只是可惜了迎双这丫头了。” 说到这里,老道人忽然又撇了撇嘴道:“迎双迎双,虞中秋当初找老道算命,老道就说他命中注定无子,他还偏不信。” 说着,定一道人转身就要回观里,高德功却有些不忍:“师叔,咱们真就这么看着?” 定一道人顿了一下:“怎么管?南陵道六扇门的金吾校尉都来了,还有霍家在背后的手段,咱们观里上上下就这么十几号大猫小猫,牵连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见定一道士说的眼中,高德功顿时不敢再言,只是这心中却不好受。 就在这时,道人忽然朝着旁边看去,片刻之后,山道之上走上来一行人,领头的是一个翩翩公子模样的人物,只是身上一身麒麟服,太过扎眼,平添了七分威严,少了三分温润。 这一行人上山来,领头之人立刻便对着定一两人连连拱手笑道:“原来是定一前辈当面,晚辈仇良玉,拜见前辈!见过玄静道长!” 定义老道立刻撇嘴道:“老道不过一介草民,可当不得金吾校尉仇大人的大礼。只是老道和几个弟子,守着一处清苦宫观过活,平日里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知道仇大人带着大军,弄出这么大阵仗,围我山门,意欲何为?” 仇良玉微微一笑:“前辈说笑了,这几百普通军士,对前辈这样的高手来说,想要覆灭,易如反掌,晚辈何敢对前辈不敬?” 定一道人嘴角微微一抽道:“大人言重了,老道这清风观上下可都是良民,打打杀杀的事情,可从来不做。不知大人今日到来,是要上香拜神,还是求签看命呢?若是上香拜神,老道这观小神低,怕是经不得大人拜,若是求签看命,就大可不必了,大人这命,也不是老道可以看的。” 对定一道人的冷嘲热讽,仇良玉却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都不是,晚辈冒昧前来,只是想提醒一下前辈和玄静道长,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才是修道人的本分啊。” “哼!”定一道人闻言顿时冷哼了一声,仿佛有无穷的压力忽然从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子身上爆发出来,仇良玉等人身形微微晃荡,有几人甚至忍不住差点就拔出兵器来,不过最后还是被仇良玉一挥手止住了。 “玄静,送客!” 定一道人冷喝一声,转身就往观里走了回去,高德功却有些无奈的走上前来,拱手道:“仇大人,我师叔一直就是这个火爆脾气,还请您别介意!” 仇良玉忙回礼道:“岂敢,后学末进,能得前辈的训诫,那是晚辈的福气,既然前辈不喜叨扰,在下这就下山去了,道长,就此别过。” 高德功却抢了半步上来道:“且慢,仇大人,我清风观向来是两袖清风对明月,你这么大阵仗,到底是所为何来?” 仇良玉看了看他,笑道:“道长放心,我保证,与贵观无关。” 高德功有些急切道:“那是虞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仇良玉饶有意味的向他看过来,话里有话道:“难道道长也想插一手,分一杯羹?” 高德功忙笑着示好道:“大人多心了,小道就是想知道个缘由,好避讳一下,不然莫名其妙出了事,可就冤屈了。” 仇良玉笑了笑道:“道长放心,只要道长谨守山门,作壁上观,这火,就烧不到道长这边来。” 说完,仇良玉便带着人转身下了山去,高德功也只得默默的注视等人离去,然后一甩袖子回转山门。 山道之上,仇良玉身边却有年轻卫士不解问道:“大人,那清风观地势正好,咱们征用了,还能将还剑山庄围得更严实点,为何您要对那老道士那么客气?” 仇良玉却浑了他一眼,低声喝骂道:“你是想让本官自己找死?那老道士天外飞仙之剑纵横江湖之时,你还没出生呢?” 属下闻言,顿时连连惶恐告罪。 仇良玉看了他一眼,又环视了一圈,低声训诫道:“咱们六扇门现在不比往昔风光,你们招子都给我放亮一点,别特么给我犯傻,还有,这次咱们只是来帮忙的,正主是王府,真有什么事,也该是让他们的人去做,知道吗?” “属下明白!”周围的下属立刻齐齐回复。 但仇良玉却仍旧狐疑的看了一圈,然后冷笑了一声说道:“当然,你们要是谁觉得六扇门这根枝头不好立脚了,想攀王府的高枝儿,我仇某人也不阻拦,但是,要走可以,先给老子扒了这身皮。” 话音未落,一群下属顿时齐刷刷的跪下告罪:“属下不敢!” “一群饭桶!”仇良玉看了一圈,怒骂了一声,然后一脸不爽的走了,几个属下楞了一圈,才赶紧跟上。 “唉,这新招的人手,果真没几个堪用的。”仇良玉忧心忡忡。 就在仇良玉对属下数落之时,回到山门之内的定一老道士却争在大门后面等着高德功进来。 “怎么?打听了就舒服了?”高德功一进门,老道士便冷声喝问道。 这个师侄,尘心太重,偏偏又没那个命格,让老道士十分头疼。 高德功赶紧上前:“师叔,我就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而已,放心,不会有事的。” 老道士没好气道:“那你问出来什么了没?” 高德功想了想道:“那个仇良玉口风很紧,什么也没透露。” 老道士顿时叹息一声道:“那多半玄默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消息了!这事古怪的紧!” 高德功却赶紧说道:“不过那个仇良玉却警告我,说让我别想着分一杯羹,难道是虞家有什么宝贝不成?” 定一眉头大皱:“虞家能有什么宝贝,一口白虹剑而已,此剑虽然出自天工神匠钱别昔之手,但经由虞家温养这么多年,只合还剑堂的十八门剑法,外人拿到手里也不过是一块废铁,要之何用?” “那难道是产业?” 定一道人断然否定道:“他虞家经营采石场和铁坊虽然日进斗金,但你觉得六扇门会下贱到为了这点钱财,带着大军打上门?” “那是为何?”高德功不死心继续问道。 定一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说不定虞家这两天新得了什么绝世武功,稀世珍宝之类的吧。” 说到这里,老道士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昨天观里好像有个刀客就是要找虞妙真的,难道事情会与他有关? 可那个刀客内功平平,随身也没带多少东西,怎么可能会引发这么大的事情呢? 定一老道不是傻子,山下的大军和六扇门的人,要从道府赶过来,哪里是一夜之间就能完成的,绝对是之前就布置好的,说明虞家肯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早就觊觎的。 至于昨天那个人,或许是个引子? 就在这时,老道士眼前忽然一花,竟然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刀客,背上还背着那小女娃娃。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四八章 此为邪术! 忽然出现在清风观的人,除了王中和宁宁还有谁? 老道士对他的到来十分惊讶,似乎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甚至还有一种淡淡的警惕,好似王中身上有什么危险。 但王中对老道士并无敌意,甚至有事情想求助于他,因为昨天夜里,他终于想起来,老道士所说的妖孽缠身是怎么回事了。 昨天晚上,在将甲子神功传递给虞妙真之后,王中回到房间,便发现系统面板之中的任务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天来,这算是王中遇到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好事。 虽然没有所谓的系统奖励,但迟少恭已经提前将甲子神功传授给了他,也算得上是任务奖励了。 事后王中难得的心神安宁了不少,睡了一个好觉,只是这个好觉只睡了一半,就被另外一件事给搅扰了。 或许是因为玩家身份的缘故,王中进来之后,睡眠一向就很少,而且很浅,一晚上不睡,第二天不说精神抖擞,但头脑清醒是很寻常的事情。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心神放松之后,得以沉眠,但一睡着之后,他就做了一个怪梦,梦中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手里拿着狼牙刀,追着他就砍,他怎么跑也跑不掉,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兵器在对方手中,而且抢也抢不回来。 不过最后那个女人却没有杀他,只是将他怒骂了一通,说他骗人,让他赶紧去找地方帮她投胎,不然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王中惊醒过来之后,梦境里头的情景立刻让他回过神来,那蛟蛇巨兽之中的女子,要托世转生,需要找怀胎之人才行。 原本他还想着等将甲子神功先送到,然后再慢慢着手此事的,但没想到那女子会这么急,看她昨夜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像确实有些刻不容缓。 不过那女子虽然焦急,但也没教他具体要如何操作,事后他再想入睡沉眠,又难上加难,无法与之沟通,所以他也很无奈。 而第二天一大早,还剑山庄好像又出了什么变故,他作为客人,被安排在峡谷竹楼之中,也没法了解,等到虞妙真再来找他的时候,竟是让他快速离去,言下之意好像是继续留在山庄内会有危险。 想要细问,但虞妙真却不多做解释,他只好听从对方的指示,顺着昨天的小路走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不知道是走岔了还是怎滴,他竟然走到了清风观的后山。 看到道观,王中忽然想起昨天那个老道士对他说的,身有妖孽缠身,顿时福至心灵。 这老道士看来是个有本事的,能够看出来他身上有灵识寄体,说不定他会知道如何操作灵识转生投胎。 正巧道观后门还是开的,所以王中索性便直接往观里走了进来,寻老道士解惑。 “见过道长,小子有事想求道长指点迷津,所以特来求教!”王中赶紧拱手行礼道。 老道士却没管那么多,而是看了一眼他的后面,然后才问道:“你这是,从采石场那边过来的?” 王中连忙点了点头:“正是,昨天还未多谢道长指点方向呢,多谢……” 王中话未说完,却见老道士旁边的一个年轻道人腾的就冲上了前来:“小兄弟,小施主,你真的从还剑堂那边过来?” 王中茫然的点了点头,不知这年轻道人为何这么激动。 高德功立刻问道:“那你可知道,还剑堂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为何今天会有大军压境?” “大军压境?”王中疑惑的反问了一声,刚才他走小路过来,确实没注意到哪里有军队驻扎,但看老道士和年轻道人的模样,不像是作假。 定一老道其实对虞家发生了什么,也十分好奇,见王中一副懵懂的样子,连忙挥手道:“先别在这里愣着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殿里头再细细商讨。” 见两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王中也能感觉出来,恐怕有些麻烦要来了。 四人往回走,进了一处后殿,路上双方已先行做了介绍,王中也总算知道了这两个道人的身份。 只是落座之后,高德功看了看王中边上的小女孩,有些迟疑道:“令嫒在这里,会不会有些无聊?不如我让玄杉师弟带她去观里玩耍?” 宁宁闻言立刻朝王中望了过来,王中也知道高德功话里的意思,连忙摇头道:“不妨事,我家闺女很安静的。” 高德功顿时歉然一笑,定义老道则是咳嗽了一声,赶紧道:“王公子,不知你寻老道是为了何事?” 王中想了一下回道:“额,昨天道长说我妖孽缠身,不知道长可否为我详说一二?” 定一老道士立刻沉言道:“公子虽然阳气冲天,但眉间带煞,且此煞为阴滓凝聚,显然公子是经历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导致有鬼魅妖孽之流寄身,公子难道就没有什么感觉?” 定一道人一开口,王中顿时惊为天人,这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身上有一只“鬼”。 不过王中一时之间不好如何与定义老道解释,只好讪笑了一声。 定一道人却以为是他不好意思说,立刻又道:“公子切莫觉得这是小事,鬼魅妖孽,最善魅惑人心,遮人眼眸,公子若是看到了什么极乐之景,至善之妙,可千万不要当真,那都是妖鬼用来迷惑人的把戏。” “而且老道观公子乃是童男之身,自身也有杀气,烈阳冲霄,本该是阴物鬼流的克星才对,但此阴灵却能在公子之身寄存,显然修为非同小可。” “公子现在或许还能凭借一身阳气将之压服,一旦天长日久,气血亏损,必定会被其所趁,到时候就悔之晚矣。” 王中闻言,心中顿时一动,大概明了了为何昨晚那女子心急如焚了。 定一道人虽然没有猜中结尾,但开头和过程都猜的九八不离十了。 那女子寄身王中体内,本就是便宜之举,只是以人气牵引,过渡一下,赶紧投胎才是要紧,但偏偏王中身上阳气旺盛,这女子存身不便,天长日久之下,只怕会王中一身血气先行烧死。 难怪当时她非得要寄身在宁宁身上不可,直到最后无可奈何之下,才勉强同意寄身在王中身上。 王中赶紧问道:“那道长可有解决之法?” 定一老道士说道:“解决之法倒也简单,那阴灵目前还未成气候,公子自身阳气冲霄,只消老道传公子一道法门,以真气鼓动气血之力,沸盈百脉,无处不盛,一时三刻,便能将此物彻底湮灭。” “呃……”王中迟疑了一下:“道长,有没有别的方法,比如说,将这阴灵从我体内超度,让她去投胎转世的法子。” 王中刚说完,定一道人顿时一拍桌案,喝道:“荒唐!”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粗鲁了些,定一道人转而又苦口婆心道:“施主,阴灵妖魅之流,本就是世间至阴至邪之物,要说超度,最好的超度便是让它们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你若让她转生投胎,她记忆未消,本就有违天道。而且,就算她真的能收敛恶性,重新做人,到时候与施主也是两个世界的人,施主又何苦来哉?” 王中这般想法,在定一老道看来,多半是被那阴灵鬼魅以不堪入目的手法,迷惑了心神,非要与之双宿双栖,这种情态,又哪里会结出什么善果? 一旁的高德功也赶紧劝道:“是啊王公子,你这个年龄正是知慕少艾之际,有些想入非非可以理解,但切莫不能让阴灵妖魅之流钻了空子,不然自身亏空是小,丢了性命是大啊。” 王中赶紧苦笑道:“二位道长,事情并非你们想的那样,而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实不相瞒,这道阴灵识,是我为了救她,才让她暂时附身在我身上的。但就如道长所说,我身上的环境对她来说太过恶劣,她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才想问一问,如何做才能让她转生投胎去?至于她投胎之后是什么人家,什么状况,我不会执意去多问的。” 两个道人闻言齐齐一愣,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祸事:坏了,这少年郎只怕已经被这阴灵迷惑得头脑都不清醒了。 定一老道士又问道:“公子当真没有误把梦境场景当做真实?世间生死轮转,乃是天道。那阴灵是你何人,你为何非要有违天理人伦,强留她在世间呢?” 王中顿时有些头大如斗,这两个道士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职业天性,对阴灵鬼魅天生就有强大的偏见,若是不解释清楚,不拿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人家怕是不会帮忙的了。 王中左思右想,索性便道:“实不相瞒,这道灵识是在下的一位至亲,因受人蒙骗,导致灵识离体,被困在了一处险要之地,最近才被我解救出来的,复活原身已是不可能,所以我才想让她转生投胎,重新做人。” 定一道人闻言看了看王中,又看了看他旁边安安静静坐着的宁宁,小家伙在大人说话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听着,一点也不闹,看着安静,实则有些呆傻的样子,顿时长叹了一声:“王公子,老道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虽然老道不知道你从哪里知晓的,或许就是那阴灵告诉你的方法,转生投胎,确实可以让她再世为人,但是你想过没有,阴灵自主投胎,并非是正常天伦,而是取代胎儿原有的灵识。” “虽然胎儿自我灵识十分微弱,但不代表没有,此举无非是杀一人而救一人,请恕老道实无能为力。若是公子真有心,老道倒是可以为公子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阴灵的执念怨气,让她回归天地,自我轮回。” 见定一道人拒绝帮忙,王中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毕竟这事情,肯定不简单,一般人哪能说帮就帮的。 不过老道说的杀一人救一人,却让他十分意外。他不懂这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找一个胎儿,让她转世,岂不是就是要先杀掉一个胎儿? 可那女子信誓旦旦,转世投胎,应该不至于会忽略这点吧,难道双方的理解,哪里出了什么偏差? 可惜的是,他现在也没法与那女子交流对质,不过他的心里面,还是倾向于老道士的说法多一点,毕竟这样更符合常理一点。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尽量多问了一句:“那敢问道长,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方法能让她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又不伤害他人的?” 定一道人闻言沉默了一会,才看向他,摇了摇头,沉重道:“此为邪术!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玄静,送客吧!” 说完,老道人长叹了一声,直接起身离开了。 王中心中百般不解,老道士既然这样说,那明显就是有相应办法的,说明这条路走得通啊?他都说了是不伤害他人的法子,怎么又变成了邪术了? 只是定一道人看着似乎有些生气了,他也不好强留,定一道人走了之后,高德功也只得叹声站了起来,摇头道:“王公子,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前行,节哀顺变才是正道,切莫去要强求,有伤天和损阴德的。” 王中闻言顿时有些慨然,昨天他还对虞妙真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转头就被别人送给了自己,而且虞妙真好像也有和他相似做法的苗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莫名其妙的轮回。 想了想,王中有些意兴阑珊的叹道:“多谢道长,唉,其实我真不是道长想的那样……算了,不说了,只是昨天我还在劝虞妙真前辈节哀,今天又轮到道长让我节哀,这世道,真正是让人哭笑不得。” 高德功闻言,却是惊疑的盯着他看了两眼,然后才默默的凑近了些,说道:“公子真的与虞家主人见过面?” 王中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便点了点头道:“对啊,我是帮虞家送信而来的。只不过他们家好似有些不对劲,今早虞前辈就将我礼送出来了,我一个外人,事情办完,自然也就听从主人家的安排,就出来了,不过我是走的山中小路,真没看到官兵,难道真的有官兵大军压境?” 高德功闻言立刻眼眉一抽,有些急切道:“公子请随我来!” 第二四九章 因何而死? 清风观前门,王中虽然内功上不得台面,但他视力不同寻常,山下那些迎风招展的旗帜,以及来回奔走的人马,身上穿的麒麟服等等,他看的是一清二楚。 清明山并不是什么巍峨高山,这些兵马如果强行登山的话,甚至可以跃马而上,但他们却围在了东山头脚下,堵死了采石场那边的出路,很明显就是针对虞家而来的。 兵马人数,王中粗略一看,估计有过千人,这已经远超一个县城明面上所允许的兵力。 如此大费周章,这些人到底想要对虞家做什么?难道还是为了抢甲子神功不成? 可他昨天才将这东西送到,今天就出现了大军围城,这些人难道是未卜先知,提前就在这埋伏好了的? 那既然如此,为何这些人不在路上直接截杀自己呢? 而且在昨天之前,江湖上应该没有人知道自己身怀这门神功才是,毕竟连认识自己的人都没几个啊。 再者,昨天将此事告知虞家之后,自己也明明看到虞妙真与虞迎双两姑侄,对内有过封口的命令,即便有内奸,也没这么快就流露出去了吧。 王中十分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疑惑不解,他觉得这些官兵因为一门武林功夫就来大军围剿的可能性太低了,但虞家目前处于危急关头,却是毋庸置疑的。 也难怪一大清早,虞妙真就向他告罪,但是坚持让他尽快离开还剑堂,原来是知道了有麻烦要来。 不过王中好歹也受过迟少恭的指点,他老家的内部事务,他不好过问,但还剑山庄出现了外部危机,他也总得做些什么。 “道长可知道,这些官兵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中沉着眉头问道。 高德功茫然的摇了摇头:“还剑堂在民间,是远近闻名的清明采石场,虞氏铁坊,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有不俗的威望,而在江湖,还剑山庄剑法绝伦的名号,也是南陵一绝,少有宵小敢来招惹。而且虞家不说修桥补路,施粥济贫,光是收拢流民,让他们到矿上做工,好歹有个活干,能养活自己,便是天大的善事。” “贫道也十分不明白,为何昨天还好好的虞氏,今天就面临了大军压境的可怕局面。” 说到这里,高德功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甚至,在还剑堂内部德高望重的长者,迟大先生,昨夜却被仆人葬在了虞家之外。” “嗯??”王中闻言,顿时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色,“迟大先生死了?怎么死的?” 玄静道人所说的迟大先生,他昨天是见过的,而且昨天虞家后来有些混乱起来的主要原因,便是这个双腿残废的老人。 王中对他的印象很深,因为明面上的虞家两个主事之人,一个虞妙真,一个虞迎双都对这个老头恭敬有加。 后面王中将迟少恭的死讯,告知众人,其中包括甲子神功之事时,也是这个老头率先说明,要在场的内部之人,将此事紧闭口风。 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就只有虞家几个重要人物,这老头都敢这样说,显然地位是真的非同一般。 而且事后王中也从虞妙真口中得知,这老头还是迟家天工术的传人,山庄之内的很多天工营造,都出自于此人之手。 这老头居然死了,而且还是死在还剑山庄外面,这……还剑山庄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德功看了他一眼:“公子应该是认识迟大先生的,而且公子昨天就在还剑堂内部过夜,难道不知道还剑堂发生了什么事?” 王中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来还剑山庄送信的,与迟大先生算不上认识,只是昨天才见过。山庄内昨夜是好像不平静,但我一个外人,虞前辈将我做客人安置,我也没好多问。” 高德功顿时眉头大皱,王中不像是在说假话,而且他还带着娃娃在身边,于情于理,虞家将他当做客人,尽量不让麻烦招惹到他,也说的过去。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进入了死循环,虞家那边不过来人求救,他也不好派人过去主动询问,虞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惹得官府调动大军前来围剿,根本就弄不明白。 他就算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高德功想了想道:“可敢问公子,与虞家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信件?干系大吗?” 王中眼眸注视着山下的队伍,缓缓的点了下头道:“我带来的是迟少恭的死讯与遗嘱。” 王中脸色阴沉,对还剑堂来说,他带来的消息,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昨天虞迎双与虞妙真两人,听到迟少恭的死讯,连甲子神功的内容都没心情知晓,甚至姑侄两个还差点闹翻,显然迟少恭的死讯,对她们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事情。 旁边的高德功听闻之后,登时眼睛睁得老大:“你,你说什么?迟少恭死了?” 清风观与还剑堂是老邻居了,高德功又岂会不认识迟少恭,事实上他比迟少恭也大不了几岁,只不过一个资质愚钝,闷门市侩,一个天资纵横,目中无人,两人自是玩不到一起去。 但谁叫还剑堂出美女,上一代的虞妙真,下一代的虞迎双,都是江湖上闻名的美人,上门求亲或是觊觎一亲芳泽的登徒浪子,每年都不少,导致年轻的时候,清风观的师兄弟们其实也没少往采石场那边跑。 一来二去,高德功也是见过迟少恭不少面数的,而且他也知晓,还剑堂下一代的剑首,已经内定了迟少恭,换言之,他就是还剑山庄的继承人,下一代的庄主。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资卓越,武功高强的天之骄子,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高德功顿时有些乱了神,还剑堂下一代的剑首横死在外,迟大先生又莫名离开山庄殒身,难道师叔偶尔吐槽的都是真的,还剑山庄内部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可以虞妙真前辈以及迎双对迟少恭的重视,应该不止于此啊。 这时,一旁的王中沉默的点了点头:“是的,我就是受他临终所托,来帮他送遗嘱的。但我有一点想不通的是,我昨天才到,官兵今天一大早就来,难道是还剑山庄有什么仇家,刚好跟我赶在一起了?” 高德功顿时回过神来,有些揪心道:“虞家就算有什么仇家,也多是江湖或生意上的对手,不可能有能力调动官兵吧?而且这里头还有南陵道六扇门之人,连金吾校尉都来了两个。” “金吾校尉?”王中疑惑了一声,这是他头一次听到六扇门之中还有这个职位。 高德功见他不明白,赶紧一指山下兵马当中一面特殊的旗帜,解释道:“看见那金光麒麟幡没?那就是金吾校尉的标志。金吾校尉乃是六扇门中的荣衔,只有立过大功的人,才有可能得到朝廷的嘉奖,得赐此殊荣,往上还有辉远大将、镇抚明侯等。整个南陵道,金吾校尉一共也不超过五指之数。” 王中顿时了然,不过高德功这样一说大将侯爷的,倒让他想起了一个与迟少恭有关的官面势力,安顺王府。 当初在大佛寺之时,有一个叫做允怜香的人,他曾经还将对方误以为的女人,但事后经迟少恭解释,才知道那是一个阉人,而且来自安顺王府,难道事情会与她有关? 可据王中从常玉郎哪里听到的,以及这些天来在市井之中偶尔听闻的只言片语来看,安顺王府应该是深受天子猜忌才对,甚至安顺这个不怎么好听的王号,就是皇室赐予的。 而且安顺王府在京城,如此一来,在地方上,这个闲散王爷,应该没胆子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吧,一个王爷手下的势力能调动地方军队,他想干嘛?造反吗? 虽说现在天下间已经有人造反了,但那只是天启王朝的边边角角之地,算不得什么,若是一个皇帝眼皮子底下的王爷搞这种事,不是分分钟被赐死? 王中想不明白,不过看了山下的军队半天,他好像发现了一点不对劲:“道长,你看山下的这些官兵,是不是有些反常啊?” “怎么反常?”高德功闻言一愣。 王中连忙说道:“他们大张旗鼓的来,却又在山下逡巡不前,只将山脚围住,但山上却不派人攻打,虞家的人,如果舍了家业,从山林之中逃窜,也能逃走大半,他们这是为了啥?难道就是故意吓唬吓唬虞家?” 王中这样一说,倒还真让高德功有些回过味来,这些官兵虽说来势汹汹,但好像真的没有开始攻打采石场,如此说来,事情似乎还有其他转机? 但转念之间,高德功又有些哭丧脸起来,无奈说道:“若说其他还好,但六扇门的金吾校尉,乃是踩在破家灭门的功劳上受封的,一下子来了两个,应该没那么乐观。或许他们是害怕攻打采石场不利,在等待援兵也说不定。” 虽然高德功的话,听上去是有些道理,但王中心里还是莫名觉得,情况应该不是这样的。 他虽然不知道内情,但观看这军阵排布,还是略微能看出一些门道的,好歹他毕业之前,第一志愿就是参军,只是没去成而已。 这些官兵在他看来,好像根本就没有进攻的架势,就算这是古代社会,但是你上千官兵攻打山上敌人,围住山下出入口,不派人上来喊话招降,不派人到路上侦查有没有陷进埋伏,什么都不做,甚至连后山都不堵,就大咧咧的往人家前门一堵,怎么看都有点儿戏。 不过也有可能这支官兵的指挥官就是这样一个草包,等着人齐了一波全aoe过去,什么细节都不在乎的那种,好像也不是不行。 既然如此,王中索性问道:“那道长觉得,虞家会怎样应对?有没有咱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王中不是傻子,高德功对虞家的事情这么上心,明显有帮忙的心思,他也有相同的想法,大家不如一起出力,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而且他带着宁宁,多有不便,如果真要冲杀上去,岂不是带着宁宁去送死,总得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但哪知高德功却轻轻一叹道:“贫道也想帮衬一二,但限于有心无力啊。那金吾校尉之一的仇良玉之前已经上来警告过了,让我清风观作壁上观就好,师叔也怕惹祸上门,所以叮嘱我尽量不要多管闲事,我现在也是有些难办。” “正所谓兔死狐悲,这清明山上,我们两家相邻已经过了三代,今日官兵能随意将庞大的虞家一举剿灭,他日恐怕也不用什么由头,就可以将我清风观连根拔起。” 说哇,高德功更是长声一叹,有些意兴阑珊。 王中没料到这其中还有内情,高德功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江湖中人看似潇洒,但天启王朝即便落寞,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有三分钉,一些小的江湖派门,面对官兵围剿,无谓是螳臂当车。 在陇川府,王中就已经见识过了,陇川府的那些江湖派人,当初嚣张到敢在都灵城动手杀人,事后如何,还不是全都被官府收拾得明明白白。 之后陇川太守贺子方独霸一方,更是将境内所有江湖派门全部收编的收编,剿灭的剿灭,据说连陇川府第一大派明玉海都被迫臣服在了太守府的权威之下,派遣门人弟子加入了太守府军的先锋军中。 如今在这南陵道,王中虽然不知道官面势力分布如何,但清风观这清水道观里头,可以看得见的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说不定不要大军,一个县尉调动县兵就能将这里平了。 人都是有亲友朋眷的,也不是个个都是高来高去的江湖高手,即便是高手也要生活,也要吃饭睡觉,谁也不想背着一个海捕文书东躲西藏或者远走他乡,面对几乎是天下一体的大王朝势力,确实很难升起抵抗之心。 就好像王中自己,虽然他有时候确实可以什么都不管,直接上犯官府,但事后,他也只能带着宁宁逃离当地,而一路奔波下来,他自己苦一点不觉得,但孩子总没个安稳的生活,自然也是非常失败的。 但高德功接着又说道:“不过眼下的问题是,咱们都不知道虞家是如何惹怒了官兵,如果能知道事情的原委,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说完,他又将目光朝王中望了过来。 但王中确实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因为甲子神功是不可能的,而且甲子神功这东西对江湖人的吸引力,更是难以想象,他也不能随意的透露。 而虞家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清,虞妙真等人是真的没有让他一个外人知晓啊? 高德功见他茫然的神情,顿了片刻,转而问道:“或许这事与迟少恭的死有关,不知道公子可否告知,迟少恭,到底是因何而死?” 第二五零章 相思让人失智 王中顿时皱眉,若说起迟少恭的死,必然就要提及甲子神功,这个秘密顷刻之间就会泄露,不仅会给虞家引来诸多野心者的目光,甚至自己也会暴露在这些目光之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不知名的江湖野人,身怀绝世神功,肯定会引来有心者的觊觎。 但清风观之人,看上去不像是没有操守的,定一老道士虽然没有告诉他帮助那女子投胎转世的办法,但也至少为他解了一番疑惑,而高德功对虞家之事,至少现在看来也是很急公好义的。 王中沉吟着,犹豫不决。 高德功见他犹犹豫豫不肯说,心中顿时更加心急。 若是王中什么都不知道还好,但他绝对知道些什么,偏偏不肯说,这就让他很难受了。 想了一会,高德功心中暗自一咬牙,忽然侧身低声对王中道:“王公子,如今还剑堂在危急关头,内部说不定会有惨剧发生,你好歹也是与迟少庄主有过一场交情,不然对方也不会在临终之际,让你来送遗言,你难道就忍心视而不见么?” “贫道并非是想探听什么迟家的秘密,若真是涉及什么隐私,你大可讳而言之,贫道只是想在邻家落难之时,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些什么。所谓唇亡齿寒,江湖与朝堂从来就是不相融的,今日近在咫尺势力庞大的还剑堂都能让官兵给剿灭,他日我清风观也能被人随手抹掉,所以此事也是涉及我清风观的安危,还请王公子怜悯一二。” 高德功说的语调铿锵,情真意切,王中也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他们只是萍水相逢,高德功现在肯定也是不知道甲子神功的事情的,所以在没有利益诱惑的前提下,高德功都能出手相助,说明他应该是可信的。 王中想了想,或许确实可以拉上清风观做个帮手,而且清风观毕竟是这附近江湖上的一号势力,对附近江湖比较了解,说不定告诉玄静道人关于迟少恭的事情之后,他能有所启发,推测出这些官军进逼的缘由来。 但他在这里思考,落在高德功眼中,却就成了铁石心肠一般,不肯动摇。 高德功索性一咬牙,又小心翼翼道:“王公子若肯指点一二,贫道这里可以告知公子一道法门,或许能让公子的至亲,有转世托身的机会。” 王中闻言顿时一惊,不可思议的看向了他,定一老道说了一句“此乃邪术”之后,他便暂时熄了心思,想来清风观应该是忌讳这些东西,不愿意告诉的,没想到玄静道人竟然也知晓。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玄静道人好歹也是观主,定一老道只是他的师叔,就算有什么特殊传承,没道理师叔知道,观主却不知道的。 如此一来,那女子的要求,倒也有着落了。 只是他心理忽然有些别扭,玄静道人连自己师叔定义的“邪术”都能拿出来,就为了打听还剑堂的秘密,这目的现下看来,好像就没之前那么正了,反而有些邪。 他是为了什么呢?王中立刻狐疑的看向了玄静,他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道长,非是小子多疑,而是迟少恭的死不仅对还剑堂,而且对我自己也干系甚大,一般外人,是真不方便透露的。而且道长如此急切,难道真的没有其他什么目的?” 高德功顿时脸色涨红,转头过去猛的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回过头来,沉声说道:“我也不跟公子打马虎眼了,我对迎双姑娘一见倾心,而且我俩打小就认识,也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如今她深陷危机,我自是心急如焚,所以……” 高德功面色通红,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他一个道人,动了凡尘俗念,说出来也确实不大好听。 不过王中总算了然的点了点头,陷入爱情的男女总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不管是单恋还是相思,都是一样。 虞迎双模样确实一等一,而且身负家财万贯,任谁取了,都等于是踏上了人生巅峰,换了他…… 额……好吧,他确实没兴趣,因为他是从外界来的,这个世界的真实虚妄都还么弄清楚,他还不至于陷到这里面去。 但是换了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估计也没几个人会拒绝吧。 只不过他忽然想起虞迎双话里头,明里暗里对迟少恭的态度,顿时觉得,玄静道人,或许有些可怜。 但这时候都不重要了,只要玄静道人没有恶意就好。 其实他也想弄清楚虞家出了什么麻烦,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一二,而且玄静道人还能告知他为那个虚影女子投胎的办法,如此一来,还能省却他一桩麻烦。 王中思量了一下,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知道长可知道陇川府的大佛寺?” 高德功闻言一愣:“大佛寺乃西南佛源圣地之首,不论是江湖还是民间,影响力都甚大,甚至连当地官府也恭敬有加,贫道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与迟少恭又有什么关系?” 王中叹了一口气,道:“迟少恭的死,便是从大佛寺开始,他不知为何,乔装成沙弥,混入大佛寺盗取了一卷经书。” “恰好当时大佛寺还有德盛余孽烟陵兵府之人作乱,混乱之中,这经书被人道破,其中含有一门绝世神功,当场引来诸多高手的争抢。” “同时大佛寺又逢诸多变故,导致当时寺里乱成一团,迟少恭在战团临阵参悟玄功,体悟先天之境,败退数名高手,最后从寺中逃脱。” “但他临阵练功,导致功行出错,走火入魔,最后压制不住体内的变化而死,他死之前,恰好我与他同行,他便将临终遗言交给了我,我才万里迢迢送过来。” 王中简略的将迟少恭的死,告知了高德功,但高德功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登时有些呆若木鸡。 人都是希望自己处在一个正义位置上的,但迟少恭闯入佛门圣地,盗取经书,本就是不义之举,其死,在他看来,也许应该算是咎由自取,即便是江湖上走歪路的人,也会说,这只能怨他自己学艺不精。 只不过这个时候,纠结迟少恭死的正不正义,其实没有多大意义了,现在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有官兵围山,难道迟少恭的死,有什么地方触怒了官府,所以才会导致老家被牵连? 高德功立刻察觉到关键点,朝王中问道:“那卷经书之中,蕴藏的绝世功法,难道有什么危害朝廷的牵连?”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一门武功,应该不至于对朝廷有什么危害吧,毕竟甲子神功之前在江湖上也不是没有流传过,也没听说被朝廷剿杀啊。 而且换个角度来想,即便是朝廷想要这门功法,找大佛寺要不也是一样,大佛寺好歹也是佛门名圣,与朝廷的关系也不错,不至于公然违背朝廷的命令,经书抄一份,或者干脆献给皇帝,对大佛寺的僧人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王中想了一下,轻轻摇头道:“应该没有吧,就是一门武学功法而已。” 高德功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不摸清这其中的关窍,这事情还真不好办。 这时候,他忽然甚是盼望玄默师弟快些回来,毕竟只有各方面的消息多了,才能推导出事情的真相。 然而就在两人商讨沉思之际,边上百无聊奈的宁宁,却忽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哇,叔叔,你看,有人在天上飞耶!” 王中闻言立刻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山头,竟然有人于山间林木之巅,踏风而行,飘逸身形,快若奔马,远远看上去,竟然真的宛如在天空之中翱翔一般。 轻功如此之好,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难得的高手。 边上同样闻言的高德功,也看到了这幅场景,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因为那人所去的方向,正是采石场的方向。 片刻之后,此人消失在山头之处,但高德功却忽然将眼神看向此人所过之处的山林之间,只见山林之中,竟然有无数携刀佩剑之人,在山野之中穿行,这些人所行进的方向,全都是还剑山庄那边,只不过由于轻功没有刚才那人好,所以显得不怎么显眼罢了。 只是可惜,清风观前门并不能望到采石场那边的具体情况。 高德功眼神一转,立刻回身便往观中急急而走:“跟我来,观中有地方能看到采石场的大门。” 王中赶紧抱着宁宁快步跟上,穿过道观,前面几进,高德功转身往右而走,阶梯逐渐上升,前方突兀的山崖上有一座偏殿,看上去不甚雄伟,但却是清风观这处山头的最高之处,也差不多是整个清明山最高的几截山头之一。 到了此处,高德功二话不说,一脚踩在旁边的墙垣上,身形纵然而起,瞬间掠上了偏殿的屋顶上,踏到檐角之处,极目一望,前方广阔山野之中,采石场正门前的那高大牌坊清晰可见。 王中虽然修习灵猴拳,身手敏捷,但却没他这么好的轻功,他上是能上去,但要手脚并用,而且还带着宁宁,他也不好让小家伙跟着一起待在上头这么危险的地方。 毕竟这殿宇虽然不高,但屋脊之上,离地面少说也有个三丈以上,而且还没个平整的落脚处,小家伙上去,站都站不稳,还是算了。 王中于是对宁宁说道:“宁宁,叔叔上去看看,一会就下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可好?” 一向很少闹腾的宁宁这回却不干了,扭捏着衣角轻轻幽怨道:“不要嘛,我想要看飞人,我也要和道长一样能飞,叔叔你带我上去好不好。” 王中楞了一下,小家伙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现在并不是上去看西洋戏啊,可一时半会之间,他又和这小家伙解释不清楚,有些为难。 就在他迟疑之际,却不料旁边忽然垂下一道拂尘,王中往上一看,只见玄静道人正对他使眼色,王中会意,将宁宁抱起,一手抓住那拂尘,瞬间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整个人直接扯了上去。 跃上屋脊,王中落脚立定,倒是没出什么洋相。 “王公子倒是好身手!”一声赞叹传来,王中侧首一看,竟然是定一道人。 此时老道士正在一点一点的收回拂尘,王中这才发现,那拂尘的柄端,竟然有一根透明的丝线,一段在拂尘尾部,一段在老道士袖中。 难怪刚才小小拂尘能够垂下如此长度,原来这其中还有这等玄妙机关。 不过定一道人在这里,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再看他旁边的高德功,一脸怯怯,好似犯错被抓了现行的孩子一样,颇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出奇的是,定一老道并没有对高德功进行数落,反而是一脸沉重的朝着采石场那边望着,看来情况很是不妙。 高德功心里有愧,立刻将刚才在前门与王中所说的一些,都交代了出来,只不过还是隐去了关与邪术的部分。 定一老道听完之后,又与王中问了几个细节,然后才缓缓说道:“王公子既然不肯说功法的来路,那就说明这门功法绝对可以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但公子想过没有,陇川府那边发生的事情,虽然隔得远,但是早晚会传过来的,到时候还剑堂出事,传了出去,只要有心,定然能将公子与事情联系一来,公子一样会陷身于江湖纷争之中,何不现在就说出来,说不定老道还能为公子谋划一二。” 王中顿时一愣,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定一老道这样说,好像也确实没错,毕竟这世界虽然交通与信息不便,但并不是绝对不流通,早晚这消息还是会传开的。 如果传到这边,都知道迟少恭得了甲子神功,而他又来替还剑堂传过迟少恭的遗嘱,早晚还是会将他牵连进去。 王中无奈苦笑了一声道:“道长果然厉害,好吧,既然这事情早晚要大白天下,我也就不瞒两位了,迟少恭在大佛寺偷的经书,其实是春秋玄变,也就是甲子神功!” 第二五一章 欲求长生,总是帝王 听闻王中道出真相,定义老道与高德功两人都楞住了,过了许久,老道士才忽然淡淡的突出一句:“难怪!” 王中不解:“难怪什么?” 定一道人将拂尘收起,靠在左臂弯处,叹声道:“难怪来的会是官兵!” 王中更加疑惑了:“一本江湖秘籍,为何会引来官兵?难道这门武功,还与朝廷有牵扯不成?” “呵呵!”定一道人冷笑了一声:“若是其他任何功夫都还好说,但这门功夫,呵,那就有天大的关联。” “什么关联?”王中想不出来,官府管天管地,难道连人练什么功夫也要管不成? 一旁的高德功却忽然叹声解释道:“这还不简单?王公子,这世上,什么人最想活的久一点?” 王中猛然一怔:“你是说,皇帝?” 甲子神功虽然是天下少有的功法,但其最为人称道的特性,乃是以岁为春秋,如此一来,寿命几乎可以说是大幅度的延长。 而古往今来,对寿命执念最深的,除了皇帝,不做第二人选。 雄才大略如始皇帝,晚年还不是一样执念于求仙,以期长生不老? 当朝天子据说在位已经数十年,而且执政昏聩,晚年忽然遇到甲子神功现世,派大军前来搜捕,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王中转念又想到了疑点,甲子神功原本明明就在大佛寺之中,皇帝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功法,直接从大佛寺征取不就得了?何必还要找还剑堂的麻烦? 难不成还有皇帝练得别人练不得这种说法? 王中立刻疑问道:“道长的意思是,皇帝派兵前来,要抓捕迟少恭,抢夺功法秘籍?” 定义老道却摇了摇头:“是,也不是!王公子不是说了,功法流露之地是在大佛寺吗?那大佛寺肯定也是有记载的,之所以要抓迟少恭,为了恐怕不是功法本身,而是确保功法的完整性。” “什么意思?”王中有些不明白了,原本都在大佛寺,那功法还有什么完整不完整的。 定义老道却凝神看着远处山坡上的动静,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一旁的高德功跟着解释道:“皇帝如果想要练甲子神功,那么必定要保证万无一失。之前公子也说了,大佛寺自己都不知道自家的经书之中藏有这么一门绝世功法,那他们又怎么能保证功法是完整的?” “整个事情从头到尾,只有迟少恭一人直接接触过经书,而且是他率先将经书之中的秘密找出来的,所以迟少恭才是关键人物,谁也不知道功法到底是不是完整的,有没有被他做手脚,皇帝如果想要练这门功夫,必定要将他抓来拷问,直至完全掌握才会开始的。” 王中楞了一下,高德功这样的说法,好像也没错,人家是皇帝,有这种霸权思想很正常,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反常:“难道就不能找几个死士或者太监之类的,先练一练,确定没有问题,不就好了?” 反正都是皇帝了,找几个手下牺牲一下,替皇帝趟趟雷,王中觉得很合理啊。 但他这话一说,反倒让高德功看向他的眼光有些诡异了,就连定义老道也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 此人也不知到底是正是邪,随随便便以人为器的法子就能拿将出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高德功不知如何解释,但定一老道却接口说道:“话虽如此,但世上功法,并没有说哪一门功法就是随便都能练的,尤其是像甲子神功这样的功法,条件更是苛刻,一点点的试验太过漫长,皇帝肯定是等不起的。但迟少恭是始作之人,他能处心积虑将功法寻出来,甚至还临阵突破,除了甲子神功,外人不会做他想,换言之,他肯定已经练成了。” “所以将他抓住拷问细节,才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 说到这里,定一道人忽然轻声一叹:“难怪最近几个月上山来上香的人都少了,城里静的像是一潭死水,霍家那小姑娘闹的满城风雨,这边的悦来客栈竟然也没传出多少消息,原来是暗中埋伏在这里啊。” 清风观虽然地处险要一点,但好歹是有真本事的,不像是前山的那座清明观,虽然香火鼎盛,但观主朱长清就是个坑蒙拐骗卖大力丸的,去的都是一些无知小民而已。 县里头真正有眼光的,烧香祈福,都会来清风观走一遭。 但自打去年年底以来,观里的香火便一日不如一日,有时候一连几天,连个香客都没有,原先清风观还以为是如今天下动荡,百姓困苦,导致有余钱的人都少了,从来没想过是有人暗中作梗,事先要将此地肃清封闭,防止消息走漏。 王中立刻也明白了道人所说的情况,但他却有些急眼道:“可是迟少恭已经死了啊,还是修炼甲子神功走火入魔而死,这些人来抓谁?抓空气吗?” 定一道人却看了他一眼:“但是迟少恭之死,除了公子,还有谁知道,或者说谁可以作证吗?” 王中也不是糊涂的人,立刻明白过来,迟少恭虽然死了,但全天下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是想要挖尸体都挖不出来,因为他埋在昭王陵中,除了郑家血脉,没人能够打开墓穴,除非是将整座山都炸掉。 如此一来,迟少恭不现身,就算是想抓也不知道去哪抓了,在还剑山庄守株待兔,便成了最后一个办法。 毕竟他是还剑山庄少庄主,这里是他的家,即便是有些人失心狂妄,但没有人会连家都不要了吧。 王中登时干咽了一口唾沫,手中不自觉的将宁宁往后扶了一些,说道:“这么说,我来给迟少恭报丧,被官兵以为是迟少恭回来了,所以这些人就上来抓人了?” 定一道人眼神不变,淡淡的说道:“可以这么说吧。” “可为什么他们只在山下封锁呢,山上只派这些江湖人上来,难道这个时候还要讲究什么江湖事江湖了,不是应该挥军而上,寸草不留吗?” 不是王中不讲道义,而是在他的思维里,这个时候作为反派,就应该一鼓作气,直接将敌人摁死,快速达到既定目标才是正道理啊。 定一道人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山下的封锁,只是明面上的,事实上,老道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整个清明山从里到外的搜查,估计早就开始了,不然这些人也不会现在才来,估摸着外面都已经彻底排除了,没有任何人离开,他们才直捣黄龙。王公子还是运气好,来了我清风观,若是之前冒冒失失下山,保不定就要被他们给抓了。” 定一道人说着朝远处采石场那边一指,从这里可以望见,山林之间,有无数虫豸大小的人影在来回,朝着采石场聚集,如同一个包围圈在不断的缩小,最后归于一点。 这时高德功却忽然焦急的叫了一声:“坏了,师叔,玄默师弟才下山,会不会出事?” 定一道人皱着横眉,缓缓摇了摇头:“要围山甄别,必定会有本地人相随的,玄默是咱们观里的人,有的是人认识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不过,老道说是这样说,但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而且玄默又是个闷葫芦的性子,看似平静和善,但内里其实冲动的很,即便他是清风观之人,与还剑堂没有关系,但多半一番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但就在众人各自心焦之时,忽然一声惊天巨响,从远处传来,将王中怀里的宁宁都吓了一跳,即便是隔得甚远,但这声响声,如同惊雷一般,着实骇人。 “轰!” 王中远远望去,隐约还看见了有白烟在升腾,居然是大炮! 这个世界居然有大炮?之前在都灵城,王中就曾见识过六扇门的另类火枪,那时候他甚至有过异想天开的想法,要在这个世界将火药配置,制作出枪炮来,说不定能改变武者当道的局面。 但是六扇门的火枪,让他这个想法,无声无息之中便消逝了,现在居然还有大炮,虽说不知威力如何,但既然枪炮都有,却还是武道称雄,那就说明这种力量同样改变不了世界。 虞家采石场大门前,一声炮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牵引了过去,但并未看到双方大打出手的景象,刚才那一炮好似一声警告的空炮,此刻那牌坊之下,正有双方在言语交涉着什么。 可惜的是,离的太远,人影都只能勉强看到,就别想听到什么了。 但定一老道却眉头大皱:“怎么是不见虞家之人?” 高德功功力不济,看不清那里的情景,只能隐约看到有人在活动,立刻便焦急问道:“师叔,采石场门口发生了什么?” 定义老道一边继续盯着采石场那边,一边皱眉应道:“只有矿上的金管家,带着一群低辈护卫弟子在门口。” 高德功顿时惊道:“怎么可能,迎双应该不至于如此无情,让这些人去应对官兵和那些高手吧?” 定义老道却沉吟着摇了摇头,眼神陡然一转,看向采石场后方的某个方向:“那些还不算高手,真正的高手,只怕在那里!” 王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心头一凝,那个方向,正是还剑堂的地宫方向,从这里望过去,依稀还能看到对面那座山头顶端的那块巨型石壁,里面就是通往真正还剑堂的隧道。 就在众人心疑之时,忽然一道惊世光芒,冲天而起,仿佛一道惊雷,从地底而出,直窜天外高空,气劲宛如瀚海波澜,横扫四方,即便是隔了数里之远,在清风观这边,依旧能感受到不世之威。 宁宁身体吓得一抖,王中赶紧将之护在了身后,紧接着那扑面而来的狂风之中,竟然还隐含一种不可忽视的凌厉感。 “白虹!”定一道人倏的站起,忍不住低声惊呼:“虞中秋出关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又立刻惊讶道:“不对,是虞妙真,怎么可能?她想找死吗?” 王中与高德功还来不及问,虚空之中忽然闷雷一震,惊雷闪电过后,采石场后山那座拥有石壁的山头,竟然猛地向内塌陷,顿时山动地摇。 山体垮塌,连带着整个采石场周围,到处都是滑坡和崩塌,巨石滚滚而下,只是顷刻之间,偌大的采石场,便陷入了一场山崩地裂之中。 同处清明山一脉的清风观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人脚下这座大殿本就是建在一座孤峰之上,孤峰底座细长,山势独特,平时还是一场奇观风景,这个时候,却就成了最致命的危机,大地震动,这座小山头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崩塌。 危急关头,定一老道士忽然猛的沉声一喝,一身青布道袍,宛如充气一般鼓起,瞬间膨胀到将他整个人都遮蔽了去。 紧接着,老道大吼了一声,一脚跺下,一股无形气劲仿佛滚滚洪流一般,从这座殿宇之上轰然而下。 顿时瓦片乱飞,屋舍四摇,仿佛山崩地裂又更严重了一些,以王中的身手,带着宁宁都有许多狼狈,好不容易才没摔下去。 但任凭屋舍如何摇晃,这地方终究是没有垮掉,不到数息功夫,震动便停止了。 王中看着老道士,心中惊为天人,以一人之力撼动一山之力,这老道士的功力,该有多深? 虽然他也曾想过定一道人不是寻常人,必定是个高手,但这个高手似乎高的太过分了一些,如此盖世神功,即便是大佛寺的惠明掌院之流,恐怕不及也多矣。 镇服脚下的动静之后,定一老道顿时脸色一白,不过好歹还算稳住了身形,高德功狼狈过来想要搀扶,也被他挥手止住了。 “老道还死不了,你速去观中,集合众位弟子,收拾细软,然后暂且在伏魔殿聚集,今日之事,不得善了。” 高德功见师叔脸色不虞,恐有大事发生,心急之下还想细问,却被老道士怒喝道:“还不快去!” 高德功无法,只得拱手告退,转身落下大殿,运起身法,朝着远处观中惊慌失措的师弟们赶去。 高德功虽然没法问,但王中还在,立刻便疑惑问道:“道长,到底发生了何事?” 定一道人却没看他,而是紧盯着采石场后山的方向,那里刚才爆发了剧烈的动静之后,暂且没有多少声息,但王中从老道人的眼中,却看出那里的山谷之中,必定有一场惊天之战。 “王公子,贫道劝你也赶紧下去,同我那不成器的师侄一起,到时候我清风观若是能安稳出去,自然会带上你的。” 王中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一道尖利至极的剑啸之音,仿佛从天外而来,如同要刮破人的耳膜一般,震得人双耳生痛。 宁宁更是忍受不住,大叫一声,双手猛地捂住了耳朵。 而于此同时,一道几乎迅捷如电的剑光,已经飞射而来,眨眼就到眼前。 第二五二章 万真神决,红颜返照 “造孽!”危急关头,定一道人重重一叹,手中拂尘一扫,如同万点金星洒出,顿时将这道剑气扫于无形。 接着,老道袍袖一抖,一股劲风裹着王中与宁宁两人,便从殿宇之上落了下来。 才刚落地,王中便听见大殿顶上如同雨打芭蕉一般的噼里啪啦声,无数剑气落在大殿之上,登时将整个大殿屋顶,扫得千疮百孔,瓦片乱飞。 过了足足有盏茶时间,这阵剑气之雨才慢慢停歇,而整个大殿上半部,已经被轰成了一片废墟,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样子。 王中惊骇莫名,这等神威,岂是人力所能达到? 要知道交手之人,应该在还剑堂后山,两座山头之间,相隔足有数里,而且刚才他连交手的人是谁都还没有看见,便被这飞散来的剑气余波所波及,这简直再次刷新了他对武林高手的认知。 强如范不卓,也没见他有剑气凌空百丈之外的壮举啊! 剑雨消失,老道士看了这大殿一眼,摇头叹息一声,转头对王中道:“王公子还不下去?在这观战可也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王中下意识的抱起宁宁就要走,但动身之际,却还是忍不住顿了一下,问道:“道长,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功,竟然恐怖如斯?” 定一道人倒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公子与还剑山庄的少庄主交好,难道不知道还剑山庄的剑气绝学?” “剑气?”王中疑惑的重复了一句,脑海之中忽然回想起当日在船上之时,迟少恭乔装的无眉和尚,在船头将体内韦无患所留下的剑气,一一逼出的场景。 还有迟少恭与韦无患交手之时,似请教似挑衅的话语。 但那时候的迟少恭,好似并没有达到剑气可以随意外放的境界,就更别说像今天这样,余波逸散,凌空飞射的恐怖能为了。 定一道人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解释,忽然脸色又是一变,立马转头朝着还剑山庄的方向望去,此处由于草木残垣的遮挡,已经看不到还剑山庄那边的情况,但天空却还是可以望到的,却见不知何时,天空之中已然冲出三条人影,宛若三道流星,瞬间碰撞在一起。 老道顿时脚步一点,跃上枝头,同时对身后的王中喝道:“快到下方殿宇之中躲避。” 王中连忙抱起宁宁,一步十阶,几个纵身便穿庭过院,到了清风观众人聚集之所。 高德功见他到来,赶紧抢上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刚才那一声剑啸之音,他们这里也听到了,凄厉刺耳,绝对不是寻常之人所发。 王中摇了摇头:“只知有高手交战。” 高德功顿时急得跺脚长叹,王中也没有好办法,转头去将宁宁安置在大殿之中,小家伙刚才被那古怪剑音吓了一跳,耳朵都震痛了,这会再也不敢跑出去瞧热闹了,捂着小脑袋,乖乖的缩在他怀里,头也不敢冒一下。 王中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事,才彻底放下心来,没过多久,门外忽然传来清风观弟子的惊呼之声,王中赶紧凑到门口一看,只见一道人影在远处天空之中一闪而过,片刻之后,一声惨嚎,竟然震动四方,连在清风观都听得清清楚楚。 “贱婢尔敢!” 那是一道粗狂如雷的男音,即便是隔了老远,这轰隆暴喝,依旧让人脑袋隐隐有嗡嗡之声,功力之深,武功之高,简直惊世骇俗。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此人这时好像还吃了亏,那伤他之人,到底又是何等盖世凶魔? 只是片刻之后,一道清音传来,立刻让王中震惊莫名,竟然是虞妙真的声音。 “哼,妾身自打踏上江湖之日起,还真就没有不敢二字!” 虽然这说话的语气,与昨日所见安静独处的虞妙真完全不同,但声音王中还是记得的,确确实实就是虞妙真的声音。 人群之中,高德功也骇然道:“这,虞妙真前辈竟然重掌白虹剑了?” 他旁边一位师弟立刻跟着惊讶道:“啊?不是说虞家家主正在继承白虹剑吗?闭关都好久了,怎么忽然换成了她?” 另外一名弟子又不声不响的跟着道:“而且继承白虹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继承过程中更不能中断,否则继承之人必定身死!” 众人顿时哗然,如此说来,虞家现任家主虞中秋,岂不是死了? 有些人心底更是一咯噔,虞中秋本来在闭关继承白虹剑,现在忽然换成了虞妙真手执白虹,那岂不是说……虞妙真杀兄夺剑? 一瞬间,人群寂静,这个瓜有些太大了。 清风观弟子虽然不多,但入门时间长短不一,有些入门早的,对这位邻居从长辈那里知道的多一点,还勉强能稳住,有些弟子入门时间晚,只是听说过这位邻居的威名,以及豪富,却没有多少直观的印象,今日骤闻此等事情,登时忍不住惊骇诧论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忽然从众人侧面传来:“都在这做什么?一个二个的不成器,还不知道惜命,还不滚到大殿里头去?在这找死吗?人家随便一道剑气余波,就能要了你们的小命!” 原来是定一老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侧峰下来了,才走过回廊便看见他们不怕死的在大殿门口看戏,登时气的吹胡子瞪眼。 众弟子顿时赶紧鸟兽散,哪知定一道人却又喝道:“玄澈,就你最积极,给我抄十遍高上清灵渡人上品妙经去。” 那之前说话不声不响的弟子,登时绷不住面无表情的脸孔,垮下一张苦脸来,周围几个弟子只得对他抱以同情的目光。 定一老道这才缓缓走过来,眉目之间还是怒意不减:“真是,一个二个的,气死我了。” 说着,又将矛头对准了高德功:“都是你这个大师兄,带头不学好,你说说你自己,对得起师兄在天之灵吗?” 定一道人的师兄,自然也就是高德功等人的师傅,甚至还是高德功的亲生父亲,已经逝去多年,老道士提起来,高德功自然是讪讪不能言。 众人前后进殿,虽然定一老道士有些急躁,但王中看着这清风观这群人,从总体上看来,他们好似都没多少担忧,也不知道是真的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觉得即便是火烧到自己来了,也能轻松应付。 但想想清风观就这么二十来号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毕竟刚才发生的交手,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寻常江湖斗殴。 一进大殿,老道士往上首一坐,便是唉声叹气。 高德功忍不住问道:“师叔,钊女剑前辈,真的又回来了?” 定一道人无奈叹了口气:“这次只怕更麻烦,虞中秋死,虞家只剩了一个迎双,她这劫难,怕是过不去了。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迟少恭那小子急着下山了,而且找的还是甲子神功,看来这小子也是老早就打算好了的。” 一旁的王中顿时有些奇怪:“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迎双姑娘又有什么劫难?这不是眼前官兵都还没退却吗?怎么又扯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定一道人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王公子,老道有一事不明,你说迟少恭将遗嘱交托与你,能托付身后事的,一般都是交情极为要好之人,难道你就对他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 王中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才缓缓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与他只是因缘际会之下,恰好陪他走完了最后一段路而已,他当时大概已经是没有人可以选了。” “他真正交好的,应该是我认识的另外一个人,只是可惜,他临终之时让我带给那位朋友的确是三个字……” 高德功急问道:“哪三个字?” “对不起!”王中无奈一叹。 定一老道与高德功闻言皆是一顿,定一道人更是长叹一声:“果真是冤孽!” 王中见他一副惋惜不已的表情,登时愈加不明白了:“敢问前辈,这还剑堂,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为何前辈以及观中诸位道长,对虞妙真前辈似乎都颇有微词?” 定一道人慨然道:“唉,背后议论人非,实非君子正道所为,况且江湖中的是是非非,哪里能说得清?只是还剑堂不比其他派门,虞妙真,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见王中面露茫然,定一道人索性便问道:“你应该知道,虞妙真有一个名号,唤做钊女剑。” 王中点了点头:“对,迟少恭临死之前,对我说的,便是要将遗嘱带给他的师妹,钊女剑,甚至虞妙真前辈的名讳,我都是后来在其他人那里才得知的。难道这个名号有什么问题?” 这下轮到定一道人楞住了,片刻之后他才感慨道:“好一个迟少恭啊,还剑堂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真是可惜了。不过……师妹……,唉,冤孽。” 王中更是不懂了,怎么好好的又变成了感慨迟少恭去了?冤孽又是什么鬼?难道是不伦之恋?可他们又无血缘关系,就算世俗不容,也应该不至于让定一道人如此多次提及吧? 等了片刻,定一老道才悠然解释道:“钊女剑,钊女剑,金刀为钊,冠在一个女子身上,不论其他,杀伐之性,可见一斑。但常人只见金刀,不知道钊者,刓也!” “虞妙真本身便是一个在不断消磨自身的存在,而这一切,都要从虞妙真的功体说起!甚至,这一切与本观还有些瓜葛。” 这话一出,不仅王中,就连高德功也不淡定的朝老道望了过来。定一老道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过了一会,他才继续说道。 “虞妙真所修炼的功法,除了还剑堂的根本剑经之外,还有一门绝世奇功,名唤万真神决!” “万真神决是一门真正的奇功,在江湖传说之中,比甲子神功的名头,也弱不到哪里去。这门功法奇,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邪,邪到甚至都没人敢练,因为练成的人,最后都死在了这门功法上。” “要不是这门功法本身功行并没有伤天和的举动,不然早就被称作邪魔功法了。” 定一道人继续解释道:“这门功法练起来极为困难,非特殊功体不能练就,但一旦练成之后,威力无穷。在与人交手之时,能将他人攻击过来的真气,纳入体内作为己用,也可以原路反击回去,极为霸道,也极为实用。” “但天下岂有白吃的午餐,即便是绝世神功,霸道的特性背后,也有同样霸道的反噬。万真神决的弊端,就此功法纳他人真气为己用的手段,是通过在体内练就一枚真气之种来完成的。” “而所吸纳的真气与功力,虽然全都能为自己所用,但归属权,却属于这枚真气之种,修炼者只是通过真气之种调用而已。” “真气之种与本身的功力并不相融,反而是并行存在,随着吸纳的功力越多,真气之种便会如同婴儿一般生长。” 说到这里,定义老道停顿了一下,着重解释道:“是真正意义上的婴儿一般,因为此真气之种,会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窃夺原身的一切命数与生机。” “这种窃取,并不会让你加速老化,反而是如同时光停止,甚至是倒退一般,让原身的生机停留在原地,甚至是倒退,宛如你的生长时光没全都被真气之种所取代了。” “而表现在外界,就是修炼者会越来越年轻,年幼,甚至是朝着婴儿退化。你去见过虞妙真,看她是不是比迎双看上去年纪还要小?” 王中顿时有些古怪的点了点头,这种功法,怎么比传说中的化骨绵掌还要诡异。 但如果不退回婴儿状态的话,这门功法好像也不可怕啊,越练越年轻,估计应该受很多人追捧才是,毕竟谁不想长生不老。 定一老道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实际上,退回婴儿时期只是理论上的说法,真正的结果,是退回到踏上练武之路的最初一刻,由于这门功法又只有女子能练,所以江湖上便称作为红颜返照!” “只是你以为红颜返照是好事那就大错特错了,真气之种窃取生机命数到最后节点之时,便会将原身彻底吞噬,变成毫无记忆情感的杀戮机器,而且会快速耗尽一生所积累的功力,力尽而亡!” 第二五三章 有生就有死 “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异的武功!”一声赞叹,是王中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原本他以为甲子神功就已经够离奇的了,没想道居然还有这等近乎邪门歪道一样的功法。 这门功法前半截还好,利用他人攻击过来的真气与力量,算是比较高明的武学层次了,但是后半截那真气之种的变化,却让这门功法变成如同鸩酒一般的可怕毒物。 练的越深,便如饮鸩止渴一般,越难回头。 定一道人又叹了口气,接着道:“虞妙真本名翠音,天资虽然说不错,但还算不得惊世骇俗,但自从修炼万真神决之后,功力便是一日千里,后来她将自己名字改做了妙真,也传出来自己修炼的功法是万真神决,江湖上才知晓根源,有好事者便冠以钊女剑侠称呼,她也欣然接受了。” 王中这才点了点头,既然万真神决的真气之种,是在不断蚕食原身生机命数,钊字倒是挺符合的,不过虞妙真既然能接受,说明她自己应该也是知道这门功法弊端的。 而且江湖人称女侠,虞妙真应该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吧,为何定一道人对她好像印象并不是很好呢? 王中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定一道人闻言却又是莫名一叹,解释道:“并非是老道看她不惯,而是身具万真神决的她,十几岁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偌大名号,风风火火,不可一世。但如此一来,她在万真神决的路上,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年轻时候的她,还曾豪言过,要彻底将这门功法降服,但结果,还是没能成功,为此,虞锦泰还在的时候,甚至找过老道师兄一起想办法,但最后也只能将之功体暂时封印,延缓真气之种的侵蚀,却改变不了最终结果。” 说到这里,老道停顿了一下,才颇有些怒意的说道:“你以为她为何为一人独自居住在还剑堂的偏僻山谷之中。那是她功体被封印,虞锦泰死之前,又刻意嘱咐,让她不要乱跑,安心坐镇山庄,才会有的局面。做兄长的,也就是希望自己小妹能活得久一点而已。” 王中顿时甚为感叹,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定一老道吐了口气,继续道:“虞锦泰之死,总算让这丫头收敛了一点性子,安安静静的待在了还剑堂后山不出,后来她也曾醒悟,还主动将白虹剑奉还剑堂,这之后,才有了虞中秋继承白虹之事。” “只是偏生还剑堂下一代之中,又出了一个真正的剑道天才,还剑堂根本剑经一十三,外加五门从江湖上收集而来的顶级剑法,此人从外到内,可以说是一年一门,修炼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王中知道,这说的便是迟少恭了,虽然说他早已听过好几次迟少恭的传闻,但此刻听到定一老道说起,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天资之人?难道说,他修炼的那些剑法,和自己遇到的灵猴拳、涅盘轮回经等功法一样,只是一接触,就直接印刻进他的脑海里了? “有此天才,本该是还剑堂的一大幸事,只是虞妙真却做主将之带在了身边,名曰亲自教授他剑法,本来这也无什么大错,但谁也不曾想到,迟少恭还在少年之际,虞妙真便放言将来要嫁给他,有弟子甚至私下见她与迟少恭以兄妹相称。” “这件事当年差点闹成南陵道武林之中的一大丑闻,无数上门求亲之人,最后也不了了之,从此之后,还剑堂便有意让虞妙真安心退隐,在武林之中消失,之后虞中秋便提出要继承白虹,执掌剑首,山庄外事,甚至交给了尚未成年的迎双来主事。” 听到这里,王中总算弄明白,为何迟少恭临死之前,会称呼钊女剑为师妹了,原来两人之间还有这种关系。 只是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他不知道迟少恭与虞妙真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但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肯定是不大容易引起共鸣的,甚至还是不被容许的禁忌。 同时,王中忽然也有些明白,为何迟少恭要去寻找甲子神功了。 虞妙真受困于红颜返照之劫,只能在山中等死,甲子神功以岁为春秋,能够大幅度增加人的寿元,或许能够抵抗这种古怪的侵蚀吧。 王中在这里结合自己对迟少恭的理解,梳理着事情,那边高德功却坐不住了,忍不住问道:“师叔,你说的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钊女剑前辈又回来了,而且万真神决当年就惹过不少人觊觎,如今又多了一门甲子神功,还剑堂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完了?” 定一道人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完了人家都完不了。没见北海狂龙邹鄂霆都被打得还不了手?如果不是风十三少在旁边牵制,他早被白虹剑斩成两断了。” 高德功顿时愕然道:“北海狂龙邹鄂霆?他不是安顺王府的先天客卿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他?” 王中也想起,刚才确实有人似乎在虞妙真手底下吃了亏,传来了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定一道人点了点头道:“虽然老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老杂毛不在京师,来了南陵道,但他那手吞灵锁玥刀法,老道还不至于认错。” 一旁的王中却觉得有些不对了,连忙问道:“安顺王府,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对皇位威胁很大的人,为什么他们的人,会来帮皇帝抢夺功法呢?” 定一道人摇头一叹:“天家之事,最是难料,或许是安顺王要通过此举讨皇帝欢心,又或者是民间看到的,本就都是假象,谁也不知。” “但风十三少,乃是南陵道六扇门之中第一人,而且是江湖上少有的尚未到而立之年就领悟先天奥秘的天才人物,这两个份属两方的人物,能走到一起,肯定是有缘由的。” 说到这里,定一老道忽然有些感慨道:“这些江湖后辈,一个个比一个天资纵横,偏生你们师兄弟几个,除了玄默还算勤勉之外,一个个都不争气,唉!” 高德功顿时呐呐不敢言,他自己清楚,自己不是个练武的料子。 一旁的王中又赶紧问道:“那前辈,咱们现在怎么办?就在这等着,等他们打完?” 定一老道却摇头道:“打不完的,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一旦开始,就没个休止,这也是老道为什么这些年一直不参与江湖纷争的原因。” “虞妙真不顾虞中秋的性命,中断继承,取走白虹剑,说明她已经孤注一掷了,而且看她刚才的出手,估计甲子神功,她已经略通一二,邹鄂庭不会是她的对手,落败是迟早的事。甚至南陵道之内,老道都想不出来有谁能制服现在的她。” “至于那些官兵,对付还剑堂的普通弟子和矿上的工人还行,想要抓虞妙真,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现在的情况是等虞妙真如何处理,看她是将邹鄂庭一剑砍了,还是将人打退就收手。” 王中赶紧说道:“有什么区别?官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定一老道说道:“如果他将邹鄂庭杀了,那么短时间之内,即便是官府,肯定也不敢来找还剑堂的麻烦,不调真正的大军来,拿不下还剑堂。” “如果她只是将邹鄂庭等人打退,那么就说明还剑堂要逃了,还剑堂应该会趁着对方撤退的这段时间之内,弃了采石场与铁坊,然后核心门人赶紧离开。” “事后官府追踪的主要目标,应该在虞妙真身上,那些弟子,混入百姓之中,隐藏过往,换个地方生活,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到此处,老道忽然问向王中道:“如果公子现在处在她的位置,公子会怎么选?” 王中楞了一下,沉思了片刻,然后皱着眉头道:“天启王朝不倒,官府势力便无穷无尽,无论杀不杀,其实早就都已经与官府处在不可调和的地带了,这两种做法,感觉都不怎么妥当。” 定一道人道:“那公子的意思是,似乎就只剩落草为寇一条路走了。” “难道不是?”王中疑惑道,“难道道长觉得,官兵如果真的非要抓住虞妙真前辈和迟少恭的话,这天下之大,有容身之处?倒不如彻底撇了这层枷锁,纵横江湖,快意恩仇,难道这不应该才是真正的武林人士所为?” 定一道人闻言一叹:“那公子可知,为何还剑堂一个江湖派门,在普通人眼里,却是一座采石场,一个炼铁坊?” 王中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说实话,这确实与他所想的江湖大派有很大的出入。 “因为要吃饭啊!”定一道人叹声道:“门人弟子习武,出入耗费,不可以常理记,若是不置产业,何以为继?” “而且加入派门的那些弟子,为的难道不是过更好的日子,而是去做朝不保夕的草寇?所以要么虞妙真一剑,以一人之力,将还剑堂保下,要么,今日之后,还剑堂就是过眼云烟了。” 王中立时有些不解道:“过眼云烟小子还懂,但虞妙真前辈若是杀了官府之人,怎么可能还能保得下还剑山庄?” 定一道人淡淡的点了点头,却转而对高德功说道:“霍家的信,你应当也是看过的,你觉得若是还剑堂此时投靠过去,能否得存?” 高德功顿时一愣道:“霍家三相世家,应该,应该是可以保住的吧,不过迟少恭交不出去,这也能行么?” 定一道人怒道:“一个死人,怎么交?不过如果能够把秘籍上供,通过霍家的势力,应该不成什么问题。而且霍家近在咫尺,让霍家相信迟少恭死了,比让天家相信迟少恭死了,也容易的多。到时候霍家至少不会像官府这样出手。” 高德功顿时有些急道:“霍丹萍要一统南陵道武林,做那传说中的武林盟主,早先是给咱们来过信,可师叔你不是说不用理会吗?连回信都没人给人回,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定一道人立刻骂道:“蠢材,老道说的是让还剑堂,让你那心上人虞迎双去,这是她还能做大小姐的最后期望。如若不然,还剑堂星散就在今天!” “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老道坏你好事么?今日老道就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去还剑堂,劝说迎双献上神功,投靠霍家,而且我估计迎双应该也有类似的处置,到时候她若感念你的恩德,你就不必回来了,清风观老道会让玄默继承。” 高德功闻言愣住了,眼眸之中,有些不敢相信的光芒。 但定一老道却又骂道:“若是没结果,你就死了这条心,给我安心回来做你的清风观观主,好歹也是一派之尊,不比你做个谄谀之徒强?不成器的东西!” 高德功闻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砰砰砰三个响头,磕得震天响,仿佛要将地上的砖都给磕碎了,动静之大,吓得宁宁都有些手足无措。 再站起之时,高德功只说了一句:“多谢师叔成全!” 接着,高德功转身便出了大门。 看他的脚步身形,起转腾挪之间,一跃便是数丈开外,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王中顿时觉得,先前是不是小瞧了这位玄静道长,此人武功,好似也不寻常,之前似乎一直都在藏拙的样子。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上首的定一老道士看着门口,忽然喃喃叹道:“德功小时候其实资质不差的,就是心不在啊,心不在!” 王中不知老道士心底打的什么算盘,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道:“道长就这么让玄静道长走了?那边有大军攻山,又有高手交战,也不怕他有什么散失?” 定一老道却冷哼了一声道:“他自己选的路,总要有些风险担当,不然,这世上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他总不会觉得珍惜的,就好比,这清风观观主之位一样。” 王中顿时恍然,老道士教育弟子,自有其深意,而且人家实力不弱,自己算是多心了。 不过老道士却忽然对他微微一笑道:“怎么,王公子是怕我这师侄一去,段时间难回,便没人告诉你那转世托身之法了?” 王中顿时吓得差点跳起来,这老道士,不声不响的,居然什么都知道。 “道长,您这是……” 定一老道士却赶紧摆手道:“不用紧张,这小兔崽子,我还不了解?不过不是老道小气,此法真的是邪法一门,常规施展,有伤天和,公子还是尽量不要打探的好。” 王中沉吟了一下道:“道长不如告诉我一声,如何有伤天和法?我自问也还算是一个有良知之人,而且我也不知道具体操作之法,道长告诫我具体详情,我应该也会知道好歹的。不然我这心里猜测来猜测去,而且这事又确实着急,孔非好事。” 定一道人忽然看了看他身边的宁宁道:“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公子那位亲人想要活,那这世上就必定有一人要死,虽然不是你所害,但窃据死人之躯,公子觉得你那位亲人会喜欢么?” 第二五四章 锋芒毕露虞妙真 定一老道士的话,说的已经很直白了,所谓托身邪法,就是找一具新丧之体,还必须是那种躯体器官完好的,趁着其灵识魂魄消失,但躯体生机还没散尽之时,将王中体内的那道灵识渡进去,使之借之复生。 “那这岂不就是借尸还魂?”王中眉头大皱,这种传说中的阴魂恶法,给人的印象的确不怎么好,而且这一刻,他的脑海之中竟然也好似传来一丝微弱的意念,似乎是那女子也在向他传递信心,不愿以此重生。 定一老道士眼神一扫,片刻之后才说道:“还是略有不同的,借尸还魂乃是阴魂鬼物,借着一口不甘的怨气,强留人间,并非是复生为人,实际上还是鬼魅寄居在尸体上,那具尸体依旧不是活人。” “但你这体内这道灵识,听你所说,她是有着自我清晰认识的,说明她命数未绝,而且是在人新丧之时投身,生机尚在,甚至有可能原身魂魄都还未散干净,两者会有一定交融,到时候再针对性的对其死因病症进行治疗,所以还是能算作是活过来的。” “不过老道还要提醒你的是,即便是这门邪法,想要找到合适的躯体,依旧是十分困难的,毕竟不是什么死法,都还能抢救一下的。” 看着老道士语重心长的面容,王中忽然心头一动,问道:“那道长的意思是……?” 定一老道士之前认为这是一门邪法,不愿意细说,甚至连提都不愿意对他提一下,现在却将这个方法如此详尽的为他解释,这让王中觉得有些奇怪。 按道理来说,即便是他有所理由,但定一老道士不应该是一个如此没有坚持之人,那老道这样说,难道是还有其他办法? 定义老道果然略微凑近了一点身形,说道:“本来老道是不赞同让阴灵重回人间的,即便是她命数未尽,但已成阴灵,本就说明她已不适合留存在世上。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公子既然一心要让她托身成人,为免公子走上邪路,老道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知公子可愿一试?” 王中缩了下眼睛,凝神看向老道士,玄静道长出去之后,他总觉得这个老道似乎在无声无息之间,换了一个人一样,有些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愿闻其详!”王中恭敬的拱手说道。 老道士将拂尘轻轻一甩,转而直起身子说道:“公子不必如此戒备,说来这个法子,还是公子给老道带来的灵光。” 定一老道接着继续说道:“公子给虞妙真带来了甲子神功,红颜返照之劫有没有延缓暂时还不清楚,但是虞妙真再掌白虹,大开杀戒,万真神决所凝结的真气之种,必定会再次加速生长,这是不可逆的事实。” “但如今倒是有一个方法,就是将此真气之种,从虞妙真体内强行剥离出来,再辅以强大血气,与之融合,塑成人身,最后公子再将阴灵渡入,这样不仅万真神决的隐患解除,公子的心愿,也可以完成。” 大殿之中,老道士忽然说出来的方法,让王中双目一瞪,还可以这样? 真气之种本身就吞噬了虞妙真的生机,但暂时还没有吞噬原身,所以没有灵智,这时候凝结躯体,聚成真身,再让那虚影女子寄身,好像理论上确实可行。 但这其中的变化,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武功来解释了,更何况,既然真气之种能剥夺,那老道士之前所说的那么恐怖的红颜返照之劫又如何讲? 何不将真气之种直接剥离,不就没有事了? 王中立刻犹疑的问道:“真气之种既然可以剥离,那为何虞妙真前辈之前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尝试?” 老道士嘴角一撇,说道:“哪有如此简单,万真神决所凝结的真气之种,与修炼者原身是一体相连的,如若将真气之种强行剥离,等于是将修炼者的一身根基与生机命数强行拆解,在没有甲子神功殷实之前,这种做法,无异于是自杀。” “即便是现在,也还要看她甲子神功领悟到了何种层次,能不能又支撑得住。不过以老道之前观察,她应当是入了门了,殷实生机命数,只是时间问题。” 老道士这么一说,王中顿时明白,原来还是甲子神功带来的转机。 只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又声音略微一沉,继续问道:“道长,这真气之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真气,血气,加在一起,就能成为躯体?” 不是他怀疑老道士在骗他,而是以他的世界观,还真弄不懂这其中的原理变化,怎么听着这么玄幻,如同神话故事一般,不像是人间之事。 老道士本以为他会有些其他方面的顾虑,没想到疑惑的却是这等事情,顿时让他面皮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小子不仅面布刀疤,形貌丑陋,这心思也是如同榆木一样,里头尽是死胡同死疙瘩,与正常人完全不同,有些没法理解。 老道士索性说道:“公子这么说,似是不相信老道?这其中玄妙,老道一时间也没法与你细细解释,但到时候,公子自然会知晓,公子只管同意还是不同意便好了。” 老道似乎有些不悦,但王中却不觉得尴尬,有些事情,你不弄清楚,就有可能像当初在安南乡一样,被一只老猴和一个野心员外,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且越是涉及这种玄妙之物的事情,王中觉得,就越是靠近这个世界的本质,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弄得清楚一点,总没坏处。 至少,他想要回到和平城,在没有头绪之前,任何有可能的方向,都不能放过。 王中不以为意的又继续说道:“道长说的,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真气之种如果真的能够剥离了,若是没有灵识寄体,不用塑成人身,那这道真气之种,会被怎样处理呢?” 既然老道士不愿意说塑成人身其中的道理,王中便转而问询真气之种的转化问题,反正都是一体相承的事情,应该也有诸多牵连。 老道士无奈答道:“若是没有公子所求的话,老道却是不会想到这个法子了。” “这又是为何?”王中疑惑不解。 “因为若是真气之种剥离之时,没有新的灵识来主导的话,必然会将原身的灵智一并撕裂,对万真神决的修炼者来说,无外乎将人之意识,斩成两断,事后还能不能成活都是未知数。” 老道士这样解释,倒是说的通了,只是事情转机来的太快,让王中都有点措手不及了。 而且还剑山庄目前还在大战之中,老道近在咫尺,不去帮忙,反而在考虑之后对虞妙真身怀的万真神决进行处理的事情,这让王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但他对这些人的恩怨不甚明了,对这里的江湖也不熟悉,甚至是定一道人说的这些法子,他都不能理解,一时间,也没法判断是真是假。 可按照老道士之前给他的印象,应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前辈,至少在最开始双方都还是不认识之时,此人能指点出他身怀妖孽阴灵,不管是处于职业道德,还是出于好心,说明此人应该都不是什么恶人才对。 犹疑了一会,王中还是选择暂且相信定一道人,因为他觉得,自己身无长物,定一老道明显是实力强大的武林前辈,若真有什么图谋的话,直接将他强行制住不就完事了,何必绕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好吧,如此,就多谢道长出手相助了!” 定义老道顿时微笑道:“是老道应该多谢公子才对,若没有公子帮助,只怕这事没这么容易解决。公子给还剑堂带来的甲子神功,又恰好身具阴灵,虞妙真也在这个时候再掌白虹,只能说,这一切,都好似有天注定一般。” 老道说完长声一叹,让王中也有点觉得深以为然。 不过他忽然想到,他们在这里说了这么多,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虞妙真配合的基础上,甚至还要将外面的官兵围山先解决掉了才行,如此才有机会进行两人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不然的话,一切都岂不是空谈? 王中立刻便又问道:“可是道长,咱们两人在这里合计半天,可这事终究得与虞妙真前辈商量才行吧,外面现在闹的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还剑堂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咱们难道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定一老道士却点头一笑道:“当然,就在这等着。” “等什么?”王中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句空灵清冷之声:“当然是等我上门!” 开口之时,声音还似乎很远,但最后一个字落下,人似乎已经到了眼前。 王中顿时惊得差点跳起来,而宁宁也快速的躲到了他的身后,大殿之外,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正落在门槛之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唯独裙裾一圈,沾染了血红色的印记,湿哒哒的,还新鲜的很。 来者竟然不是别人,而是钊女剑虞妙真。 再见虞妙真,王中甚至有些不敢相认,相比起昨日,甚至今天早上让他离开之时,此刻的虞妙真不仅样貌又更年轻了一些,宛如二八少女豆蔻方开,而且眉角之间,蕴含的气势,与之前那种平静,以及温柔之下带着一股坚强已完全不同。 此刻的虞妙真,倾城绝色之下,若说带有一股英气都嫌差了,甚至有一种飞扬跋扈的姿态,配合她背后背着的一把无鞘宝剑,斜着露出身形的一截剑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极为凌厉的气势。 只是眼神一扫,王中便感觉仿佛有道道锋芒飞射而来,唯一让他还有些安心的是,对方好像对他没有多大恶意,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杀气或者敌意。 “前辈……你这是……!”王中说了半句话便说不出来。 因为定一道人已经一扫拂尘,一股庞大的力道凭空而动,将王中推到了一旁。 面对锋芒毕露的虞妙真,老道士十分平静,甚至还开了一下玩笑道:“虞二小姐,相比起你来,我其实更喜欢迎双那丫头来我清风观,因为她比你更好说话。” 虞妙真眼神不变道:“听说那丫头每次来都将前辈气得吹胡子瞪眼,驳得哑口无言,前辈还觉得她好说话?” 定一道人却不以为意道:“迎双虽然牙尖嘴利了一些,但到底还是知事的,不会随意与人为难,但你,就不同了。” 定一道人的语气十分平和,就好像是一个长辈在对晚辈絮叨一样,看得王中心底直咂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妙真现在不好惹,说不定就如一个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炸,他居然还敢说人家坏话。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虞妙真并没有升起,反而同定一道人见了个礼,然后才道:“前辈,闲话也不用多说,您当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但定一道人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这是我师兄最后的遗物,不能给你!” 虞妙真顿时眼神一变,虚室生电,大殿之中,一瞬间好似有无数把利剑在徘徊,寒冷的锋刃,让人汗毛倒竖。 “可那本就是我的!”虞妙真继续平和的说道:“妙真感念当年定真道长的出手相助,但今时今日,妙真有不得不取回那一道真气之种的理由,还请道长成全。” 虞妙真言辞恳切,说完之后,更是一躬身,深深下拜。 然而定一老道士却依旧稳坐不动,反而有些慨然的说道:“这也是老道不明白的地方,当年锦泰兄与我师兄两人,费了老大的心力,才将你的真气之种,剥离了一丝,使你功体不全,然后才成功将你体内的真气之种暂且封印,保住你的性命。” “为此,锦泰兄更是受到真气之种的侵蚀,导致功体错漏,引发旧伤,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而我师兄也功体大损,从此到死都没有恢复到鼎盛过。” “如此大的付出,就为你捡回一条命,你为何就不珍惜呢?好好在还剑堂颐养天年,教导后辈,难道就不好吗?为何非要重出江湖,再起杀伐?” 第二五五章 目的? 老道士的语调十分平静,但听在王中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原来老道士之前只是略微提及了一下的,清风观上代观主也曾帮助过虞妙真封印真气之种,还有这般内情。 而且难怪老道士能够知道关于万真神决如此多的事情,甚至连剥离真气之种都能想得到,原来是之前早就试验过了的。 只是稍微剥离一丝真气之中,将虞妙真的功体封印,就让两大高手,一个死,一个衰,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 听到定一道人说起往事,虞妙真眼皮也忍不住跳动了一下,但她依旧还是毫不动摇道:“此次情况危急,六扇门和安顺王府调集大批高手攻山,我若不解封出山,难道就让我六扇门今日烟消云散么?” 老道士却摇了摇头,道:“这虽然是你动手的方向之一,但绝不是原因。六扇门和安顺王府联袂而来,无非是为了甲子神功,此事老道已经从这小子口中得之,并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绝境,献上神功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就算再不济,拖延一二时间,请霍家来调和,也能保全还剑堂。” 虞妙真却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前辈说的这些,都需要时间。” 定一道人却凝神看着她身后道:“即便是情况危急,也没必要急到这种地步,擅自打断白虹剑继承,虞中秋必定经脉尽碎而亡。他再怎么心思不正,但也是你二哥。” 此言一出,虞妙真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痛色:“实不相瞒道长,二哥早在去年,就已经继承失败,只是其他人都进不去藏剑室,所以才一直无人知晓。” 定一道人神情一滞,长叹连连:“唉,偏执如此,也早该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虞中秋的资质如何,他是清楚的,强行继承白虹,当初他就预测过,若没有奇迹出现的话,多半就是这个下场,如今看来,他又不幸言中了。 大殿之中沉默了半晌,似乎在为虞中秋默哀。 之后,定一老道才道:“好,这些都不谈,但你我两家只隔一座山头,老道豁出脸面,帮你们争取到霍家到来,应该还不成问题,但至始至终,你除了让这小子走小路过来避祸之外,没有任何言语。” “老道实在看不出来你如此急着取出白虹,是为了什么?虞中秋死,此举难道不会让迎双对你误会更深?白虹剑出,你封印自解,红颜返照再次加深,即便有甲子神功在身,但若没有足够时间让你修炼,你如何能活?” 定一道人越说越急,甚至站了起来,拂尘在怀中不住抖动。 “如此冲动不智,就连迟大那老匹夫也夜半而走,宁愿葬在山庄之外,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得起还剑堂上下,对得起死去的锦泰兄吗?” 虞妙真双拳紧握,但眼神再动之时,却是冷冷道:“道长,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清楚。但我今日此来,不是听道长说教的,我时间不多,还请道长将那一丝真气之种还我!” 定一道人怒眉一竖,争锋相对道:“你又为何时间不多?老道若是不给呢?难道你还想在老道这里大开杀戒?” 虞妙真眼神一缩:“道长,别逼我!” 定一道人顿时如遭雷击,仿佛有些不认识眼前之人一般,看着几乎跟个十几岁的女孩没多大差别的虞妙真,痛心疾首道:“回头吧,早上你还能先将这小子送出来,说明真气之种对你的侵蚀还不到不可挽回的余地,现在回头,老道这次有办法能将之全部剥离出来!” 然而回答定一道人的,却是一声铿锵,白虹剑深深的插在了虞妙真身前的地板上。 泛着银白色光华的剑身,光从外表上看,就绝对不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她的眼中,也开始充斥不正常的白色光芒。 冰冷的语调,随之而出:“我最后说一次,把真气之种还我!” 定一道人眼眸一凝,气氛顿时陷入极致的沉闷之中,整个大殿,仿佛一瞬间被泡在了水底,让王中感到无比的压抑。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即将动手之刻,王中陡然大喊道:“虞前辈,你赶时间,是不是要去救迟少恭?” 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虞妙真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丝:“不错!” 但定一老道士却是登时沉声喝道:“荒唐!迟少恭既然已经死了,又如何能复活!我看你是神智已经被真气之种所侵,导致思想走上邪路了。” 虞妙真却是身形一震,针锋相对道:“他以甲子神功入魔,导致寿元速尽,我凭红颜返照之劫相对,不试一试,怎又知道没有机会?” “冥顽不灵!”定一老道气得一掌拍下,身旁的桌案顿时四分五裂,化作满地碎片。 虞妙真却是眼神一冷,无尽寒意从其身上爆发,越过白虹剑的瞬间,立刻再添无尽的锋芒之意,整个大殿霎时间便处于一种至极的危险氛围之中。 立身一旁的王中已经退到贴着墙角,再退无可退,他没想到自己本想着为两人找一个岔开方向的话题,暂时避开矛盾的话语,反而成了火上浇油的举动,让两人一瞬间便成了完全对立的架势。 他心中顿时有些叫苦不迭,早知道刚才就不说那句话了。 而且他忽然有种无奈,若是他不将迟少恭的死讯带来,或许还剑堂就不会有今日之变故,他不将架子神功告知虞妙真,也不会有钊女剑的重出江湖,再起杀伐。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才导致的。 不过他也明白,迟少恭在大佛寺的所作所为,就算有人暗中封锁消息,但早晚都会流传到这边来,那时候还剑堂一样会迎来官府的攻伐。 但此时此刻,情势如此发展,让他不得不升起这样的抑郁感叹。 虞妙真与定一道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王中自然不能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了,他护着宁宁转身就要朝侧后方的后殿走去。 就在这是,定一道人也终于怒意升腾,气势冲天而起,灰色道袍之下,仿佛有无尽狂风在吹拂一样,猎猎作响。 “你当真不回头?”手中拂尘紧攥,定一道人沉声喝道。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虞妙真铿锵有力的声线:“早就想领教一下道长天外飞仙之招,今日便索性做个了断吧。” 刹那间,无尽风暴忽然在这大殿之中爆发,两人真气之雄浑,功力之深厚,简直远超王中平生所见的任何一人,甚至就连所谓的先天高手韦无患,好像也远远不及。 同为先天高手,韦无患与这两人,好似完全就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虞妙真或许还有仰仗手中神兵的缘故,那把白虹剑,王中看着就觉得古怪,银白色的剑身,自流华光,目光落在上面,好似要将人的视线都吞噬进去,这剑中玄虚,绝对非比寻常。 而定一道人,则是纯粹的根基深厚,数十年的功力积累,比起虞妙真以万真神诀的成就来,丝毫不遑多让,甚至还犹有过之。 这是纯粹的时间积累,所带来的最基础的一点优势。 但也正是如此,才让人越发觉得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道人自己动手,王中甚至压根不能揣度此人的实力,到底是何等层次。 这两人此刻给他的危险感觉,只有当初在安南乡遇到的那个女冠,才有得一比。 “轰!” 王中抱着宁宁,急速退入后殿的瞬间,似乎是掐着点,大殿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无尽的琉璃碎瓦,木石泥土,漫天飞溅,整个大殿中心,上下方圆丈许之地,仿佛被一枚炮弹轰过一样,不仅掀开了屋顶,就连地下坚实的地砖与夯土层,都没放过,整个大殿顿时宛如战后废墟,一片狼藉。 王中带着宁宁从后殿退走,一边退,一边却在叹息,原本他以为清风观与还剑堂两家不过是近邻关系,但没想到两家矫情竟然如此之深,只是如今走到这个局面,这却是让人十分可惜的。 虞妙真要救迟少恭,无可厚非,定一道人不想让她一错再错,也是正道持重之处置,但双方天性一个循规蹈矩,一个不流世俗,就导致了这场争端的不可避免。 一退再退,直到远离了那处大殿数十丈之外后,王中才感觉身上的压力小了一点,但他也不敢走太远,此事到底因他而起,他不知道会如何收场,所以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宁宁见他在墙垣坡后,长吁短叹,忽然也忍不住问道:“叔叔,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啊?不打架不好吗?” 看着小家伙天真的脸庞,王中无奈道:“可能,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坚持吧。” 宁宁有些不懂,小脑袋歪了一歪:“是那个道长,是那个姐姐的爷爷吗?姐姐不听话,所以道长爷爷就要管教她?” 王中顿时一愣,宁宁现在也有六岁多了,虽然小时候成长比较封闭,但现在见的人多了,也知道了一些人情长短,小孩子看事情的角度,总是独树一帜的,在她眼里,年纪轻轻的虞妙真,或许真就像一个叛逆的大姐姐一样。 只是王中忽然却想到一个问题,清风观与还剑堂两家上一代的关系要好可能并不假,但那应该是定一道人的师兄,定真道长还在时候的事情吧。 从这两天的接触来看,定一道人与还剑堂的关系,好像并不怎么好。 对虞妙真,他不满意,对虞中秋,他好像也瞧不上,对还剑堂的迟大先生,他一直就很反感,唯一他看得过眼的虞迎双,似乎也经常跟他斗嘴斗气。 而且还有玄静道长沉迷儿女私情的不思进取,定一道人对还剑堂上上下下,似乎都没有什么好印象,顶多也就是出于个人赏识,对虞妙真高看一眼而已。 但在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定一道人却又好像换了一个人,似乎处处都是处在一个长辈的立场,在为还剑堂为虞妙真考虑。 只是他若是还剑堂之人,倒也罢了,偏偏他只是一个外人,顶多是关系稍微有些近的外人,他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假象?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王中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他能有任何好处。 但在安南乡吃过一次大亏的王中,对这里的人到现在一直都处于一个有限信任的态度,稍微有一丝的疑点,便让他有些不安起来。 而且此时并非是他不想去相信定一道人,而是大家彼此针锋相对下去,对眼前的困局没有任何意义。 虞妙真凭借高超的实力,或许已经暂时打退了官兵的进攻,但还剑堂上下,如今是什么局面,之后要怎么处理,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定一道人偏偏在虞妙真上门之时,强行阻挠,而且一点也不追求和平解决的办法,而是要强行将虞妙真的麻烦解决,这并不像是一个人生经验丰富的长者所为。 每个人做事,总会有自己的目的! “单纯的冲动?情感?上一辈纸的纠葛?利益?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中心中一瞬间闪现过诸多念头,但都没法做下决定。 就在这时,那方他才退出来的大殿之中,只听一声凄厉剑啸,无尽气浪,宛如利剑一般,朝着四方天地飞速激射。 整个大殿在“轰隆”一声中,轰然解体,无尽烟尘之内,两道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在彼此交错,细密而又连环的叮叮铛铛的兵器交击之声,形成一道刺耳的音爆,在烟尘之中卷出一道如龙印记,强横的余波横扫四方,所过之处,如同天降神锋剑雨,大地屋舍千疮百孔。 这一次可就没什么默契可言,对王中有所顾忌了,在他纵身一跃调下台阶的瞬间,整个栏杆地板,顿时被劲风扫出一道又一道的碎屑。 王中赶紧带着宁宁继续奔逃,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在此逗留的。 但他一路狂奔至前门山崖,却不见任何其他清风观的弟子。 原本就冷清的清风观,这时候似乎成了一座空观一样,所有的弟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中脑门一震:“功夫最好的玄墨道长被派下山,观主玄静道长去寻自己的心上人,其他弟子被罚,不知去向,整个清风观,一瞬间好似只剩下了定一道人一个人。” “不对劲!” 尽管不知道危机来自何方,但是王中还是顿时感觉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第二五六章 枷锁 前方战团气势凶猛,王中还在继续后腿,很快就退到了山门之处。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的话,来这一烧一炷香,祈一次福,之后再安安稳稳下山,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但现在好像连下山也不能了,因为王中到达的时候,山门之外,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层黑压压的人群。 一排排的麒麟服,甚是扎眼,而最扎眼的,还当属那一门长约七尺的巨大铜炮,炮管将近一人粗细,斜架在一辆车架上,旁边两个士兵的脚下,堆着人头大小的黑色炮弹。 此刻,正有一名士兵,在将一枚炮弹,缓缓送入炮管之中。 而在大炮的尾端,则有一名士兵,大白天的举着一只松木火把,神情肃穆。 王中一瞬间也神情肃穆了,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去抽刀,但最后还是愣住了。 他双眼紧盯着这座青铜巨炮,虽然这门炮的威力,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周围有无数官兵,无数高手,他都觉得,这些人没有这座大炮的万分之一的震慑力。 但只一个瞬间,他就回神了,官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道理说,虞妙真应该是将官兵打退了,才会来找定一道人的,但看这些人的动作,清风观这边上山的路如此陡峭,他们却连大炮都运了上来,肯定不是临时溃兵吧。 王中抽身就要退,但对面阵中,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小兄弟且慢,你从观中,出来,可知观中情形呀?”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颇为年轻的人,一身紫色麒麟袍服,威仪不凡,在众多官兵之前,宛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那座大炮跟前。 此人说话之时,在场所有官兵,都鸦雀无声,只有那火把在风中呼呼燃烧,此人威势之重,显然非是常人。 王中脚步顿时停下了,因为此人不仅走到了大炮跟前,还从那官兵手中接过了火把,正好整以暇的看着王中,又笑吟吟的说道:“小兄弟千万不要乱跑哦,不然我这手一抖,你和你背后这位小姑娘,可就都要‘嘭’的一声,化为漫天肉泥了。” 王中一手握着刀柄,身形如同有千万斤重一般,缓缓吐着一口气,转过身来:“大人明鉴,小民不过是来上香的山野村夫,观里乱了,正要离开而已,实不知观中情形。” 紫袍之人笑了笑,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眺望了一下观里的动静,然后才缓缓道:“百姓有助力官府剿灭贼寇的义务,既然如此,就劳烦小兄弟替本官跑一趟如何,进去告诉一下定一道长,就说风无胥依约前来。” 虽然说是征求,但紫袍之人的口气,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说完之后,此人还在端详着王中的面部表情,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色彩出来,只是可惜王中毁容程度太高,如今几乎一半的面部都是疤痕密布,宛如厉鬼,看着着实没什么胃口。 王中不知道这个自称风无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他是官兵,却与定一道人有约,瞬间,王中心底那股蕴藏的不好云感,顿时爆发出来。 【任务】 替南陵道六扇门总捕头风无胥,给清风观定一道人送口信。 这一刻,怒意在王中脑海之中如同火山爆发一样,迸发而出,几乎就要冲昏他的头脑。 但系统面板逐渐闪烁消失的画面,让他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 尽管他握刀的手都已经骨节发白,但他还是咬牙回道:“请大人稍待!” 说完,王中背着宁宁转身便朝观中奔行而去,那紫袍之人却在他转身的片刻,眼神在他身侧的长刀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忽然开口赞叹道:“咿,没想到还有个意外之喜,倒是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死了,月明啊。” 官兵之中,立刻有一人躬身拱手应道:“属下在!” “你……”风无胥张开口,刚说了一个字,脸色忽然连续变了几变,然后才有些诧异的连连摇头道:“不对劲,不对劲,十三,你去,这是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那个娃子,特别是那个女娃子,千万不能死了,不然,你就不用回来了。” 风无胥的情绪,竟然变得有些激动模样,如此反常的态度,让诸多手下,全都心声疑惑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一众麒麟服中,却有一华贵公子模样的人物,闻言叹了口气,拱手应道:“是!” 说着,此人脚步一踏,转瞬之间就跨过了数十丈的距离,追到了王中身后来。 此人跨步之间,人未至,劲先随,空气被极快的速度压迫,化作强大的冲击,率先来到王中身后。 王中想也不想就要拔刀,但出刀只到一半,他便觉得手肘一麻,抽刀的动作戛然而止,而他的身边,也多了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公子。 此人形貌翩翩,而且没有身穿麒麟服,看似不是六扇门之人,但一开口,却让王中头皮一阵阵发炸。 “鄙人风十三,兄台,一会可切莫离开我三尺之外。” 风十三?风十三少?南陵道六扇门中第一人,未过而立之年就领悟先天奥秘的绝代天才?六扇门总捕头风无胥,也是姓风,这两人,关系不言而明。 不顾王中的愣神,风十三反而率先朝着清风观内走去,为了照应王中,他反而还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说实话,风十三对父亲的这种恶趣味,一直不怎么感冒,但对于父亲的命令,他却是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执行,包括这次为邹鄂霆做副手。 但谁也不曾想到的是,那虞妙真取回白虹剑之后,竟然连邹鄂霆都不是对手,邹鄂霆死,安顺王府的计划进行不下去,他作为本地协助之人,自然也没必要继续为王府流血了,所以便即刻退走了。 同时退走的,也有六扇门组织起来的官兵大军,以及安顺王府招揽的那些江湖豪客。 只是安顺王府做不了的事情,那么,轮到六扇门来接管,不就顺理成章了? 清风观整体格局其实并不复杂,前山中轴,一直可以通到后山,两边各有分支别院,虽然脚步极快,但是再次回程的王中,心中却再次升起一个疑问,这么大一座道观,就只有二十来个道人? 他的脑筋还未转动完全,便已经和风十三来到了战斗的中心之处。 之所以来的这么快,是因为在行走之时,风十三背后,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仿佛能够驾驭周边的空气一般,连王中的身形也跟着带动。 如果不是由于怕他不适应,或许这种速度,能够再快,快到和他自己独自前行一样,瞬息而动,宛如神迹。 这一刻,王中越发觉得,当遇到的是韦无患,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幸运,如果换成是风十三、虞妙真这样的高手,只怕他们当时几个人全都得死。 同为先天高手,其中差距怎么这么明显?难道韦无患真的是神思五御点化出来的制式高手,所以有很多不足? 不知道为什么,处在如此强大武力包围之中的王中,这一刻的心底不仅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无法解释这种冲动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但是他的心底,忽然之间好似灵光一闪,领悟到了什么,这个世界的真相,好像正在随着他所接触的武力层次越高,开始越来越明显起来。 虽然这种明显在整体上来说,仍旧是十分昏暗,但与之前相较,无异于指路明灯。 清风观山顶之处,定一道人拂尘横扫,有白芒暴涨,宛如钓鱼丝线一般,四方挥舞缠绕,如同钓鳌。 而鱼线的另外一端,则是紧紧缠绕在虞妙真的白虹剑之上,锋利的宝剑之上光芒流转不定,但任凭虞妙真如何催动功力,都无法将这莫名的鱼线割裂开来。 这让她心头一沉,这门手法,她在清风观前所未见,这根鱼线,就好像是专门为克制白虹剑而来一样,不仅完全克制住了宝剑本身,更也限制住了她的功体。 此时此刻,两人竟然是在隔空角力,磅礴的真气,在几如丝线一般的白芒之上,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相让半步。 但即便如此,这根“鱼线”,却一点损伤的趋势都没有,反而有一种缠绕得越来越紧的趋势。 王中抬眼一看,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的剑气余波,只爆发了一小会就消失了,但这根鱼线,在他眼里,却莫名的有些眼熟,而且,这门东西,怎么会如此克制白虹剑? 就好似,量身定做的一般? 同一时间,风十三少已经轻轻冲着两人一拱手:“定一前辈,家父依约前来!” 真气纠缠相斗,比拼内力的两人之中,虞妙真在看到风十三少的瞬间,便是俏脸一寒,眉头抖动的瞬间,王中甚至觉得她又年轻了一分。 那边定一道人登时身形一震,嘴角溢出血丝来,但他却将牙一咬,手中拂尘反而更加收紧,竟然隐隐有将白虹剑夺过去的趋势。 “嘿,没想到阴险狡诈的风无胥,居然没有趁机冲着老道轰上一炮,居然将你先派了过来,小子,到都到了,还磨叽什么?” 定一道人一咧嘴,嘴角的血丝,顿时变成了滚涌的血泉,绷之不住,从齿缝之中汩汩流出。 风十三少闻言顿时脸色一阵尴尬,说实话,父亲最开始的打算还真的就是准备趁着两人斗得不可开交之时,轰上一炮之后再说其他的。 六扇门与江湖之人天然就是不两立的存在,即便是合作,也不需要讲究什么道义,能够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那就一网打尽。 这是父亲晋升天品捕头的根源,也是他执掌一道六扇门实力的底气。 风十三少自然不是拖沓的人,既然定一老道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犹豫了,转身便朝着虞妙真道:“虞姑娘,得罪了。” 那边虞妙真登时怒极道:“定一,你居然勾结六扇门之人!” 尖利的声线,宛如尚未变声完全的少女一般,听在耳中,更显凄凉。 很明显,红颜返照之劫,在虞妙真身上进一步的发作了。 定一道人却是吐血道:“你解开封印,整个南陵道,老道已经找不出一个能够插手的帮手,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求助六扇门了。老道再劝你一句,回头是岸,莫要一错再错下去了,你再挣扎下去,莫说救少恭,连你自己也难逃返照。” 宛如少女叛逆一般,虞妙真怒喝一声:“要你管!” 顿时虚空一震,庞大的真气洪流,瞬间将细如发丝的鱼线,撑得仿佛要爆裂开来,顺着丝线一路传导过去,将定一老道逼得身形狂抖,仿佛要彻底支撑不住一样。 定一老道顿时厉声喝道:“还不出手!不然天下间再多一个钊女剑,你六扇门一样要死成批爪牙!” 风十三少闻言,脚步一踏,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再出现之时,已经落到了虞妙真头顶之上,从天而降,头下脚上,一式混元惊天掌,宛若苍穹盖顶,引动四方风云,如风暴狂飙,轰雷阵阵,朝着虞妙真头顶便拍了下去。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杀招。 风十三少之前已经领教过虞妙真的实力,此刻白虹不动,正是杀她的绝佳机会。 不然若是让她人剑合一,即便是邹鄂霆已经消耗过她一定实力,但风十三少还是觉得,自己和定一老道两个,不一定能拿下他。 事实上,即便是眼下似乎胜券在握,但风十三少仍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定一老道忽然狂吼一声,一身筋肉宛如魔鬼充斥一般,尽数涌起,庞大的真气,宛如海潮一般古荡,沿着细细的“鱼线”,也朝着虞妙真汹涌而来。 绷直的“枷锁”,让虞妙真如果不弃剑,就躲无可躲。 同时,嘶声力竭的吼叫从定一老道口中传出:“王公子,准备好了,老道要将她真气之种击飞体外,那是你之亲人,也是她唯一的生机!” “啊!!定一,你这个老糊涂!” 一阵凶猛的音波传来,虞妙真的厉声尖啸之中,王中将宁宁护在怀中,紧紧的捂着她的耳朵,心神无比的冷漠。 才接的任务,已经出现了变化。 【任务】 在合适的时机,放出四月的灵识,帮助定一道人,剥离虞妙真的真气之种,使她脱离红颜返照之劫。 第二五七章 真气之种 脱离劫难的方式有许多种,其中一种最简单,那就是死,死了自然也就无所谓劫难不劫难了。 王中不知道定一道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是系统的任务出现之后,他就不再抱任何幻想了,他现在心底唯一想的就是,如何带着宁宁逃出生天。 什么红颜返照,什么还剑堂,什么清风观,都已经被他统统抛开。 当系统插足的那一刻,他就深深的明白过来,自己又不知不觉走进了系统的陷阱之中,进入了必杀之局。 面对两大先天高手,外面还有六扇门的大部队,他一个武功不入流的小角色,还带着一个被吓坏了的普通小女孩,想要逃出这清明山,简直难如登天。 一瞬间,王中直接将目光放向了虞妙真,如果目前还有唯一一丝希望的话,那就只有虞妙真脱困,才能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观中千钧一发之际,清风观门前,却又忽然多了一声骏马长嘶声。 总捕风无胥还未发话,手下之人便已经将山道堵死,高声喝道:“来人止步!” “瞎了你们的狗眼!” 一声厉喝陡然传来,同时一道鞭响仿佛炸雷一般,在这群堵路的人头顶升起,只见一道红影闪过,十数个堵在路口的麒麟服,顿时如遭雷击,被一鞭抽飞三丈开外,其中有一个甚至差点滚落悬崖。 山道之上,一声骏马长嘶,庞大的黑影从众人头顶飞过,从天而降,落在清风观门前的石板上。 众人齐刷刷看去,只见一匹肩高八尺有余的健马,正将碗口大的蹄子踩在石板上,顿时石板四分五裂,碎石飞溅。 骏马浑身肌肉虬结,一身白雪似的毛发,偏生尺许长的鬃毛如同火焰一般,在随风摆舞,马上骑士一身玄衣,紧身劲装,但身形却娇小无比,与这肌肉怪兽一样的马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看到马匹的那一刻,即便是六扇门之人,也全都心下一沉,总捕风无胥更是眉弓一挑,略带讥诮道:“霍大小姐,倒是来的巧啊!” 马上女子翻身一跃,落在地板上,虽说妆容已经褪去了男性打扮,但一身玄衣劲装,手里还拿着一只火红色的长鞭,卷在手中,气势不凡,依旧看不到多少女儿态,正是南陵道三相世家,霍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霍丹萍。 霍丹萍落地的瞬间,山道上接连响起了脚步声,一众高手鱼贯而上,个个身着玄衣,龙行虎步,威武不凡,显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虽然人数没有六扇门多,但这么多好手来到,一瞬间,清风观门前竟然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霍丹萍冲着风无胥一抱拳道:“风大人,好说,这清明山,大人来得,我自然也来得。只是看大人这阵仗,连玄天无敌将军都带来了,莫非这里出了什么反贼不成?” 筑炮不易,所以天启王朝的每一种大炮,都会冠以一个威武霸气的称呼。 所谓玄天无敌将军,就是风无胥身边的青铜大炮。 风无胥冷眼一扫,将火把顺势丢给了旁边的手下,心中却是一沉,霍丹萍竟然来的这么快,那今日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原本探子来报,霍丹萍在广福渡口猎杀异兽不成,损失惨重,他以为这位大小姐至少也要回去休整休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赶来了,想必多半是在半路就接到了消息,转道而来的。 风无胥冷冷道:“本官做事,只对朝廷应对,霍大小姐,管的有点宽了。” 风无胥的话很是不客气,但哪知霍丹萍面对这一道总捕,却丝毫不怵,争锋相对道:“哼,风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还剑山庄,今日我霍丹萍保了,这甲子神功,我霍家也要了,大人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去吧,说不定会有惊喜等着您呢。” 风无胥闻言,顿时心中震怒,即便是最近几十年,六扇门逐渐式微,但对江湖中人来说,六扇门的名字,依旧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 刀就算钝了一些,但还是刀,依旧可以杀人放血。 所以即便是江湖派门实力再大,面对六扇门,也都要小心应对。 但偏偏南陵道出了霍丹萍这么一个怪胎,生在高官世家,家中三代为相,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却不学女红学武功,混迹江湖不说,还广招人手,势力越来越大。 其他人就算自恃勇力,可以不鸟六扇门,但见了六扇门行动,少说也要避开一二,这位大小姐,却完全可以视六扇门于无物,等同将规则尽数践踏。 但风无胥即便是愤怒,也无可奈何,霍家如今兵部有人,内阁有旧,在天子不理朝政的情况下,即便他是一道总捕,但依旧要受朝廷的节制,霍家可以说将他,甚至整个南陵道的官场,都吃的死死的。 如若不然,这个霍丹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在南陵道武林之内混得风生水起,更是收服了大小帮寨派门一百多家,聚众数千,势力庞大到就连道御史衙门,也要掂量一二。 因为她这数千号人,可都不是普通人,而都是高来高去的江湖好手,真要惹出乱来,大军都不一定能够镇压。 虽然风无胥老早就想找个由头,将这霍丹萍当乱臣贼子给法办了,但一直是有心无力。 甚至是整个南陵道六扇门,在这种局面之下,对江湖中人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弱。 今次机缘巧合,得到安顺王府的请求援助,风无胥正打算来一场伐山破庙,拿这还剑山庄开刀立威,没想到还是将这霍丹萍给引来了。 风无胥顿时阴恻恻道:“霍大小姐一言就可以命令本官,这等威势,倒是令人汗颜,只是不知大小姐如今是何官阶?还是说,这南陵道,已经改姓霍了?” 霍丹萍不以为意道:“风大人,我尊你一声大人,是看你在南陵道劳苦功高,至今连个先天境界的门槛也没摸到。你也不必拿不敬圣上的话来挤兑我,不怕告诉你,若论忠君,我霍家就算是十个大人你也比不上。” 风无胥气急而抖:“好,好一个忠君,好的很!” 皇帝深藏宫中不出,朝政荒废多年,一直就是朝中几个老臣在支应着,霍家做为其中一份子,自然说对皇帝忠心,那就是忠心,又岂是他一个地方总捕能比? 霍丹萍却是冷笑道:“怎么,风大人以为我在说笑。我就与风大人说一件事,当此之时,我霍家上下,皆在为先帝戴孝,而风大人您,可看不出半点忠君爱国之像啊。” “什么?!” 霍丹萍此言一出,顿时不仅是风无胥,就连其他六扇门之人,都大惊失色。 “先帝?皇上驾崩了?怎么我没收到消息?”风无胥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时候,他似乎才忽然明白,为何霍丹萍一身黑衣,而她带来的那些人手,也全都身着黑衣,整齐划一。 而霍丹萍就算胆子再大,造谣皇帝驾崩这种事,她肯定是不敢的,这一切只能说明,她霍家比六扇门内部传讯,还要更早,就从京城得到了消息。 霍丹萍却是啧啧赞叹了两声,然后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您作为六扇门一省总捕,还是天品捕头,却连先帝驾崩之事都不清楚,啧啧……” “你!”风无胥登时气急,胸中一滞,差点背过气去。 六扇门众人顿时乱做一团,霍丹萍看着眼前场景,心中却没有半点得意,反而暗呼侥幸。 皇帝驾崩这事,她也是今天才收到的消息,这是京城的族人第一时间传回来的消息,甚至比朝廷的讣告还要快。 这风无胥与安顺王府在清明县埋伏了许久,封锁了一切消息不说,自己也隐藏不出,没第一时间收到这等秘密消息,也是自然。 不过六扇门众人乱了一会之后,风无胥却大手一挥,将手下全都赶开,然后一把扯过了那举着的火把,面庞扭曲道:“哼,既然是先皇驾崩,新皇登基,那风某人就更要将这些乱臣贼子一并铲除了。为国尽忠,消灭贼匪,以慰先皇,夺取神功,恭贺新帝,更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哈哈哈哈……”风无胥忽然哈哈大笑,接着就将那火把朝着引线点去。 霍丹萍顿时怒喝道:“你敢!” 玄天无敌将军虽然对高手无用,毕竟这等器械,打击死物才是最为拿手,对高手来说,只要足够机敏,自然能够躲开炮弹的攻击。 但清风观中若是还有其他普通弟子,这一炮下去,数百丈之内,尽数糜烂,那些个普通弟子,被大炮轰中,岂有幸存之理? 虽然她是为了还剑山庄而来,但志在一统南陵道武林的她,若是在六扇门面前,连武林同道都护不住,她还有何面目去自号盟主? 清风观的定一真人,也是江湖名宿,她此来更还打算顺便解决一桩旧日公案,若是让风无胥在此大开杀戒,她还如何能够成事? 风无胥却将紫袍一抖,猛然一挥手道:“六扇门办案,闲杂人等闪开!霍大小姐,你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可不要忘了朝廷法度。” 顿时,六扇门众人人人刀剑出鞘,哗啦啦明晃晃的便是一片刀剑丛林。 霍丹萍登时手中长鞭一扫,鞭梢直直的就朝着大炮之上燃烧的引线打去,鞭影迭出,宛如一条阴险毒蛇,信子正好对向那朵火星。 “哼,朝廷法度,也不是你挟私欲大开杀戒的理由!甲子神功,已由陇川大佛寺上缴宫中珍万局,你最后的理由也站不住脚,风无胥,难道你对新皇不满,想要奉安顺王爷登基么?” “什么?” 风无胥闻言大惊,手中斩向长鞭的刀锋也顿了一下,下一瞬间,那几乎燃到最后的引线,如同被一条毒蛇一口摘走了火星,顿时熄灭。 风无胥一刀最后只砍在将军炮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就在这时,清风观之中,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气浪横扫四方,即便山门之前,也是一阵劲风扫荡,随即更是一声惨烈至极的痛呼声。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定一道人以无名至宝鱼线,将白虹剑死死锁住,让虞妙真一身实力顿时大减三成,同时逼迫对方与自己形成比拼内功的僵局。 风十三少依约而至,混元惊天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惊世杀招,要将虞妙真当场格杀,然而就这样,定一道人竟然也不阻止。 只是瞬间,王中就明白为何定一道人似乎丝毫不担心虞妙真的死活,因为她根本就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混元惊天掌携带漫天气劲,将头顶虚空仿佛都凝成了一堵墙一样,让她躲无可躲。 虞妙真索性就干脆不躲了,清叱一声的她,一张直接拍在了白虹剑上,锋锐的宝剑竟然脱手而出,被绷紧的鱼线牵引,瞬间化作一柄飞剑,朝着定一道人电射而去。 定一道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白虹剑一剑洞穿身躯,死死抱着剑柄的老道士,一瞬间便好似泄气的皮球一样,跌落在了屋顶上。 而再抬手的虞妙真,如同小女孩般的一只葱嫩玉手,骈指一点,雄浑真气,宛如涛涛江河而出,真气鼓荡的瞬间,甚至可以听见如同海潮一般汹涌澎湃的声音。 透体而出的真气,在她周身迅速形成一柄冲天巨剑,无尽的气浪在剑锋之外被破开,瞬间撕裂了风十三少混元惊天掌所引动的壁垒,拳指争锋相对。 “轰!” 两大高手至极的杀招,在微小的一点接触,然后瞬间爆发。 整个空中,以两人交手的中间点,顿时爆发出一圈又一圈的庞大气浪。 气浪翻滚升腾,扫荡四方,一应树木房顶,尽数被掀翻,几乎蔓延了整个山头,百年清风观,顿时毁于一旦。 风十三少闷哼一声,借力倒飞向天,口鼻之中洒下点点鲜血的他,看了看胸腹之中插着白虹剑,跪倒在屋顶生死不知的定一道人,索性借力而走,竟然不再纠缠。 虞妙真落下身形,一身袍服似乎都有些宽大起来,但她也不管不顾,而是径直走向了定一道人。 老道士还未死透,眼神莫名的晶亮,只是双手握着剑柄的他,却怎么也止不住胸腹之间巨大创口的血流成河。 虞妙真走到近前,声音莫名的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你是不是老糊涂!!” 突来的转变,让王中甚至不敢相信,虞妙真竟然赢得这么轻松,但虞妙真逐渐变幻的容貌与身形,却看得他毛骨悚然。 虞妙真似乎略有些痛惜,伸手就要去抓白虹剑,但就在这时,定一道人却咧嘴一笑,鲜血横流。 瞬间,王中只感觉眼睛一花,虞妙真尖利的惨叫之中,一只手掌,已经将她腹部洞穿,那只手掌之中,还握着一颗青色的气团。 气团似虚似实,兀自旋转,宛如精灵! 第二五八章 天外之剑 清风观后山,一片残垣瓦砾之间,状若花季少女的虞妙真,看着洞穿自己丹田腹部的手臂,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颜色。 “额呵呵呵……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满脸是血,胸腹之间还插着白虹剑的定一道人,忽然状若疯魔的大笑起来,笑的是那样的张狂无忌,原本有些严肃的面庞,现在更是狰狞如兽。 突来的变故,大白天的,甚至让王中有一种浑身冰冷的感觉,他紧紧的将宁宁抱在胸前,不让她看到这样血腥的场景,手中已经不自觉的去摸向了身边的长刀。 “砰!” 近在咫尺的一掌,定一道人再赞一式,将虞妙真以掌击飞,娇弱的身躯,好似一瞬间被人剥离了全部的力量,如同破布口袋一般,砸在了王中面前。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沉,枭狂的笑声,从定一道人口中不住传来,即便是口鼻之中不断涌出的献血,也阻挡不住他放声的大笑。 而随着他的笑,他身前那一把透体而过的白虹剑,也不住抖动着,血洒长空。 如此惨烈的画面,将闻听动静赶将进来的霍家,以及六扇门等人,都看得楞在原地。 而就在众人愣神的片刻,定一道人忽然缓缓将手掌收回,血色的掌心之中,一颗青色的真气之种,还在不停的内外古荡,上下跳动,仿佛一颗鲜活的心脏。 定一道人五指一紧,顿时一道狂猛的风暴,以定一道人为中心瞬间横扫四方,这风暴虽然力道不甚强烈,但所波及之地,却让所有人无不心头一紧。 而这种紧张的来源,正是定一道人手中的那颗青色气团。 “那是什么东西?”终于有人忍不住呢喃出声。 “定一道人?白虹贯体,竟然还没死!”作为南陵道总捕的风无胥,立刻就认出了定一道人身上插着的那把剑,“地上那个女孩,是虞妙真?” 霍丹萍闻言,也是脸色大变,她答应了还剑山庄的请求,这才带人急匆匆赶来的,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只是虞妙真居然是死在定一道人手上,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颗青色的珠子一样的东西,到底又是什么宝物,为何连在场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似乎是听到了风无胥的话语,屋顶上,宛如血人一般的定一道人,忽然缓缓转过身来,那颗青色气团,则被他一点一点的挪到了胸前剑创之处。 “怎么?风大人见老道没死,很惊讶?” 定一道人声音低沉且沙哑,然而声线之中,仿佛有一种无端的烦躁,侵袭人的心底,让风无胥心头顿时一震:这老道士,怎么像是入了邪魔一般? 风无胥正要开口说话之际,忽然一道清风贯山而来,一道人影在山石草木之中,几个闪烁,便来到了风无胥身前,正是去而复返的风十三少。 风十三少一落地,便伸手拦住了风无胥,转而朝着定一道人拱手道:“前辈大功告成,晚辈等人就不打扰了,暂且告辞如何?” 告辞还要问人家的态度,谁都听得出来风十三少此时对定一道人的忌惮,即便这老道看起来已经是个死人一般。 定一老道却没有回答他,而是一手猛的抓住了几乎全身尽没的白虹剑剑柄。 风十三少顿时脸色大变,登时低吼道:“父亲,走!” 风无胥虽然自身武功不如儿子,但到底是天品捕头,眼力劲还是有的,短短片刻之间,便大致猜测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十三少还未催促的瞬间,他便已经挥手后撤退。 但数百麒麟服,早已将这清风观上上下下充斥得满满当当,想要快速撤退,哪里又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一旁的霍丹萍见状,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也有非常强烈的不好预感,她正要拱手朝定一道人问话,忽然便是眼神一凝。 只见屋顶上,定一道人握住剑柄的瞬间,顿时一股无形的气势,从老道士身上骤然勃发,虚空震动,一道磅礴的波纹,朝着下方的大军便挥洒过来。 “既然来了,何必那么快走呢?” 老道士阴沉一笑,眼神陡然一直,手中劲力一吐,白虹剑瞬间便被他生生拔了出来,带出的万千血箭,却仿佛最锋锐的剑锋,朝着这些人无差别的落下。 风十三少登时低吼一声,双掌上下一动,身前便好似形成一堵无形的气墙,迎着血剑而上,但双方只是一个接触,气墙便不攻自破,瞬间千疮百孔。 风十三少一声闷哼,转身扯住风无胥的紫袍就退,一个闪身,两人已经退出百十丈开外,他被虞妙真重创在前,若不是轻功无双,这下恐怕就得伤上加伤。 但他能带风无胥于千钧一发之际逃离,但那些六扇门的手下,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血剑激射,破空无形,堪比绝世高手的惊天剑招,无数六扇门之人当即便被血剑洞穿而过,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惨死当场。 除了一些武功够高之人,拼尽全力还能抵挡一二外,剩下的,尽皆死绝。 但即便如此,这些人也同样不好受,不亚于硬接高手一剑,登时人人带创。 等到这些人逃窜出来,风无胥左右,已不超过二十人。 “父亲,他夺了虞妙真的万真神诀,走!”硬接大部分剑雨的风十三少,落地又是一口呕红,立刻便对身边的父亲说道。 风无胥身形微震,立刻便带着众人飞速撤离此地,那些死去的手下,也来不及多看一眼。 而另外一边,漫天血剑同样没有放过霍丹萍等人,这群人无一不是当世豪侠,血剑临身的瞬间,立时呼喝雷动,数十玄衣人,各施手段,竭力抵挡。 更有几人,抢在霍丹萍之前,要为其挡招。 可惜,一通剑雨之后,能够站在霍丹萍之前的,已经没有一个,而霍丹萍自身也是嘴角溢血,手中绕成一圈的长鞭,节节而断,一脸怨毒的看向定一道人。 屋顶之上,定一道人一手执白虹,一手握着青色的真气之种,忽然对这位霍家的大小姐咧嘴一笑:“霍大小姐,我这一剑,比你师傅那一刀,如何?” 霍大小姐脸色阴沉几近扭曲:“前辈好剑法,天外之剑,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看前辈就算夺得了万真神诀,也一样不是我师浮光掠影之对手。” 定一道人闻言却没有生气,反而轻轻一笑,反手又是一剑划出,这一次,白虹震荡,天外虹光一闪,整个山头的光线,似乎都在这一刻暗淡,众人眼神失神,再睁眼的瞬间,一道锋芒,已经横扫而下。 霍丹萍双眼怒睁,危急关头,一身真气宛如涛涛江河滚滚而动,扬手便是一拳打出,仿佛天挂银河,迎向身前剑光。 但这剑光却好似戏谑一般,猛地从她身前分开掠过,横扫了她身后的所有跟随,登时无尽的惨叫与血腥,从她身后爆发。 而她这一拳,却只轰在空处,将漫天废墟,再次贯起冲天的碎屑与烟尘。 片刻之后,惨叫声绝,遍地只剩一层浓郁得近乎化不开的血腥。 待得烟尘散尽,定一道人看向霍丹萍道:“爱吹大气的小女娃,看来你连他的入室弟子都算不上,连刀法都未传授给你。我也不杀你,让你活着给他带句话,明年的五月初五,就是他的忌日。” 霍丹萍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做响,前所未有的羞辱与挫败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却不敢有任何反驳。 什么名望,什么豪气,什么武林盟主,什么三相世家,什么黑白两道通吃,这一刻,却都敌不过绝对力量的压制。 江湖!这才是江湖!以力为尊,真正的江湖!她今天才是真正领教到了。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在六扇门横扫天下之后的那么多年,这些人都没有造次,反而等到她要一统江湖,再现武林盛况之时,就遭遇了如此失败。 “晚辈,一定,将话,带到!”霍丹萍咬牙切齿的将连上的血迹一抹,转身便跨过无数残肢向山下而去。 这些所谓的“高手”“豪侠”,她再也懒得多看一眼,即便是有人还未死透,向她伸出求救的双手。 转瞬之间,山门外便传来一声雄壮的马嘶声,逐渐远离此地。 原本清静平和的山中道观,只留下了一片残垣断壁与修罗血场。 等到四周陷入极静之时,定一道人才以长剑拄身,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污。 呕血之后,他又立刻放开剑柄,伸手在自己身上连点数处大穴,身上汩汩而流的血液,总算开始变得缓慢。 接着,他衣袖一抖,一个方形的小盒子从衣袋之中飞出,盒子无风自裂,蹦出一颗龙眼大小的丹丸。 这丹丸浑身漆黑,但表面上看去,却晶莹如玉,仿佛散发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光泽,同时,浓郁的药香朝着四周蔓延开来,迅捷无比,空气之中,浓郁的血腥味,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冲淡了不少。 定一道人毫不犹豫,张口一吸,那颗丹丸便被他吞入了腹中,只是片刻之间,他的脸上便升起一阵不同寻常的红润,甚至是他的皮肤,隐约之间都有了一阵光泽。 做完这一切,定一道人才将白虹剑拔出,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地上。 而从始至终,此人都一直将那颗真气之种,牢牢的把控在另一只手心,分毫不离。 “看完了?看完了就把那道灵识放出来,免得老道多费手脚!” 老道士落地,前后不过几个呼吸,之前还一身重创,气息虽然狂悖但惨烈异常的他,步履与话语之间,便已经中气十足。 尽管他胸前的伤口依旧豁大如壑,恐怖异常,但王中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正在飞快的恢复,那颗丹药的效果,好的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王中依旧紧握着刀,尽管眼前的敌人,已经是非人的存在。 王中并没有按照老和尚说的做,而是缓缓抚摸了一下宁宁的小脑袋,然后将她挪到了背后,然后回头问道:“你已经夺了万真神诀,还要灵识做什么?” 说话的功夫,长刀已经缓缓斜指,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仿佛堤坝决口一样,朝着他的体内疯狂涌入,这一次,没有什么极限不极限,就算是经脉撑爆,真气依旧还在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他整个人也在瞬间,仿佛充气一般,变成一个浑身块垒的怪物模样。 衣衫被撑破,皮膜紧随其后,体魄前所未有的膨胀,仿佛下一刻就要自爆一般,但他却依旧没有停止,连上的疤,都在这一刻被撑裂,视之宛如邪魔。 定一道人眼神略显吃惊的打量了他一眼,不过最后眼光却落在了他的刀上:“没想到老道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竟然还是百胜门的遗孤?只是你若是想凭借这身临时补充的虚浮不定的功力,来击败老道,那就是妄想了。” 王中却冷哼一声:“不拼一把,难不成我求饶,你就会放过我们?” 定一道人却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是百胜门的遗孤,那咱们说不定还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若不是你将架子神功送到,还剑堂也不会出现如此变故,老道也没有机会行此险招,说来,你还是老道的恩人呢。” “老道也不是刻薄寡义之人,只要你将那道灵识放出来,老道肯定放你离去。” 定一道人语气平和,就像是一位敦厚长者,但配合他一身血污,剑、种在侧的模样,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而且王中吃的亏已经够多了,这一次,他是绝对不会再相信任何与系统有关的人了。 王中冷笑道:“你这般在意这道灵识,但你肯定不知道这道灵识是什么身份,所以你需要的,只能是灵识本身,让我来猜一猜,万真神诀,只能以女子之身练就,你莫不是想让这道灵识承接真气之种,然后自己夺舍转生?” 定一道人闻言哈哈一笑:“老道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蠢笨呢?不过你虽然想错了结果,但至少想对了方向。” “不错,老道需要的确实是这道灵识本身,但是,谁跟你说万真神诀,只有女子才能练就的?” 老道伸手朝着地上的虞妙真尸体一指:“只有女子才能练的,是她练的万真神诀,而老道所练,早就没有了这个限制。” “原来,你早已将那一丝真气之种炼化了。” 尸体,忽然说话了。 第二五九章 你杀不了我! “你之所以要一道灵识,是为了献祭给这颗真气之种吧!不然,两者根本不可能融合,还是有可能将你作为原身吞噬。” 虞妙真并没有死,反而一点点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背靠着台壁,一手挣扎着挪动,宁外一只手,则捂着洞穿的腹部,地上留下一条鲜艳的红色痕迹,触目惊心。 见虞妙真居然还活着,定一道人竟然也并不惊讶,反而十分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既然你都说出来了,老道也就不打马虎眼了。” 话音耸动的瞬间,定一道人面前已经多了一柄寒光刀刃,一式风雷,如同星辰坠地,携带王中几乎全身的功力,尽数汇聚在了这一刀当中。 然而王中却连定一道人的动作都没看清楚,手腕之上便传来了一阵磅礴无比的巨力,差点让他连刀都握之不住。 真气在一刹那间以十倍之增爆发,之是可惜,白虹剑之是略微后晃,他便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力,便朝着自身冲了过来。 咻咻几声,数道血箭贯穿王中的皮肤,从他背后激射而出,扫在石板废墟之间,染血的尘土,宛如水珠四散,洒遍方圆数丈之地。 即便他超出自身极限的凝聚真气,再以十倍之力爆发,但只一招,他便落败! 败得毫无反抗之力,败得根本不需要理由! 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如果说王中的真气,勉强算得上一条小小的山间细流,而压榨自身强行灌注真气犹如山洪暴发的话,那么定一道人的真气,则就像是汪洋大海,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砰”的一声,王中仰天而飞,砸在废墟土石之中,浑身好似破了皮球一样,迅速干瘪下去,不仅回复了之前的模样,而且还在不断的肉眼可见的消瘦之中,脸色瞬间惨白,与地面鲜红的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即便如此,王中依旧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狼牙刀尚未脱手,气息尚未流尽,他不可能就此认命。 “坏人!”突来的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宁宁反应过来之时,王中已经跌在血泊之中,宛如一个血人。 小小瘦弱的她,竟也不怕,不仅冲着定一老道怒吼了一声,还立马就冲到了王中身边,抓这满是血液浸透的衣服,就要将他往上拉,只是可惜,毕竟年幼的孩子,即便小脸胀得通红,也无济于事。 感受到背后那微弱的力道,王中忽然咧嘴一笑,黑鱼佛像之中,真气再次输入,虽然这次只能留下一丝,但好歹带来了一丝力量。 长刀猛的下戳,扎进了乱石之中,反向撑着刀柄的他,总算能够借到力量,缓缓站了起来。 定一老道对他们两人的挣扎,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是忽然对着王中手中的刀多看了一眼,然后又扫了一眼手中的白虹剑,面露一丝讶然。 白虹剑本就出自天工神匠之手,又经还剑山庄几代人百年温养,乃天下闻名的神兵利器,寻常刀剑碰撞,几乎是触之则断。 但王中这把刀与白虹剑交锋,兵刃却丝毫无损,显然非是凡品。 要知道,白虹剑上,还有他雄浑无比的功力灌注,而王中的真气,只不过是临时借来的无根浮萍,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呵,想不到一个三脚猫的蟊贼,居然身怀如此宝刀,看来迟少恭找你报丧,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啊。” 定一老道话音落下,白虹再起。 “不过老道还是那句话,你若是交出那道灵识,老道必然不为难你!若是不肯的话,老道就地取材,将你这呆傻闺女杀身取魂,也耽搁不了多少工夫!” 踉跄站起身形的王中瞬间双眼通红,黑鱼佛像顷刻之间滚烫得好似烙铁一样,甚至在他身前蒸腾出血气烟雾。 “你该死!” 尽管身躯已经破败不堪,但强行灌注的真气,却让他再次有了微弱的活动能力,长刀一动,雪亮刀锋拖曳着血花就要冲上去。 但他的身形还未踏出,肩头却忽然多了一只同样血污遍布的手掌,将他摁住了,同时一股与佛像之中真气截然不同的真气,从这只手心之中,滚滚而来。 真气仿佛至极的暖流,从肩头而入,也没有任何的讲究与忌讳,直接就游走了他的全身,将他上上下下的伤口全数封闭住,最后一口真气,则没入丹田之中,勉强能够让他维系住一口气。 王中回头一看,这只手掌的主人,赫然是虞妙真。 虽然同样是一身的血污,但她的一张脸,却反常的纯净无暇,而且这一次,近在咫尺之下,王中发现,她的面貌,竟然没有再次变得年轻,仿佛定格在了之前的花季面容之下。 只不过,充斥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就好像,气血在翻腾一样。 王中体内的伤势暂且得到压制,这只手掌便将他顺手往后一拨,一下子连带着他与宁宁都送出老远,然后才缓缓收回。 两人错身的瞬间,王中好似听到了一阵阵近在咫尺的闷雷之声,而且这种声音的来源,竟然不是别的地方,而是虞妙真的体内。 定一道人面色一沉,白虹剑在地上缓缓划出一串火星,移动到了身前:“这样你都不死,果然是妖孽!” 虞妙真却冷眼看着他,白虹剑连瞟都没瞟一眼:“你怕是忘了,逆转神元丹,当年还是我让兄长送给定真道长的,你以为,这世上真就只有这么一颗吗?” 定一道人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过,转瞬之间,他又继续说道:“哼,就算你有一枚逆转神元丹又如何,万真神诀已被废,白虹剑亦在我手,你觉得,你还有胜算?” 虞妙真却没有回答他的挑衅,反而十分平静的说道:“今日就算死在此地,也是我自身咎由自取,但其他的事情都好说,有两件事,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定一道人闻言顿时仰天长啸:“哈哈哈,怎么,想死的明白点?没问题,老道就大发一次善心,让你死个明白!” 但话音未落,老道士白虹剑已然翻转,剑势从极静到极动,甚至都不到眨眼的功夫,漫天剑影,便已经将虞妙真笼罩。 手无寸铁的虞妙真面对铺天盖地的剑影,不仅不退,反而冷哼一声,身形猛然爆发,直冲向前,即便是剑刃加身能将她碎尸万段,也毫不在乎。 漫天剑影扫荡无尽烟尘,虞妙真娇小的身形,却宛若一道狂猛的大龙,死死锁定定一道人另外一只手中的真气之种。 “砰”的一声,剑影在瞬间消失,长剑于千钧一发之际,将虞妙真整个人横抽了出去,那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掌,于毫厘之间,与真气之种失之交臂。 虞妙真整个人砸在乱石之上,又是一口朱红呕出,甚至她身前腹部的巨大创口之中,再次崩裂出血箭道道。 落地的瞬间,她赶紧再次连点周身数处大穴,将腹部伤口收束住,血腥的伤口之处,肉芽在缓慢而又坚定的彼此交错弥合。 一招退敌,定一道人托着真气之种的左手,索性背到了身后,另一手平端白虹剑,讥诮道:“哈,没有了万真神诀,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想要真气之种,直接催动红颜返照,与我同归于尽?不用白费心思了。” 虞妙真直起身形,唾出一口血沫,跟着冷笑道:“确实不用白费心思了,但是我倒是挺佩服你的,万真神决,你其实有更多的机会取,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今天才动手?” “终于肯认命了么!”定一道人冷冷一笑道:“老道也不怕让你做个明白鬼,其实自你身上剥离下来的那一丝真气之种,早在师兄离世之前,我就已经将之炼化了。” “但以你的根基,都解决不了生机与命数流逝的红颜返照之劫,老道自然也没那个本事解决,所以老道其实一直以来,都并无有多大的念想,觉得能夺得你一身万真神诀。” “可惜,天意来了,老道也挡不住!” 白虹剑陡然一扫,定一道人剑锋直指歇在一侧的王中,哈哈大笑道:“谁也不曾想到,此人不过一普通武夫,居然能给你们还剑堂不远万里,送来甲子神功这等绝世神功。” “一者生生,一者往死,往死终有尽,生生却不息,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无双无对的绝配,你说,是也不是?” 定一道人一脸胜利者的狂傲,看向垂死挣扎的虞妙真,只觉得天地所钟,大气运来了,谁也挡不住。 原本他那只是深埋心中的一丝妄想,没想到忽然之间就这么变成了康庄大道,摆在眼前,他如何能不心动?如何能不欣喜呢? 虞妙真见他似真似狂,顿时叹息着微微点头:“没错,甲子神功以岁为春秋,却是能大幅度增加生机与寿元,万真神诀即便是侵蚀生机命数,但只要速度不超过甲子神功对自身的增幅,那么红颜返照之劫,就永远不会到来。” “哈哈哈……”虽然自身早已料到,但敌人的话,同样映证了自己的猜测,定一道人一瞬间心情仿佛有说不出的畅快。 “你果然也是个天才。得到甲子神功,只有短短一晚上的时间,就能入门。我能感受到这颗真气之种之中,已经有了欣欣向荣的力量。无有命数之劫,再以女子灵识为祭,将当中的限制消除,老道就能坐拥无上功体,天下无敌!” “甚至,突破寿数限制,永生不死!” 定一道人越说越激动,白虹剑嗡嗡做响,剑锋之上,剑芒吞吐不定,宛如灵蛇癫狂。 面对老道士的状若疯魔,虞妙真却只冷笑了一声:“妄想,不入先天,你终究突破不了寿数限制!” 老道士对于她的讥诮浑然未觉,反而志得意满的笑道:“先天,又如何?你入先天如此之久,今日还不是合该死于老道剑下?” 笑声落,白虹剑之上吞吐的剑芒,已经沉浮不定,道人缓缓移动长剑之时,四方虚空,宛如有万千剑锋,齐齐而来,空气流动,都带着一股锋锐的力道,瞬间割破了虞妙真的脸庞。 虞妙真仿佛没有察觉,而是冷眼看着定一道人:“未入先天,却将功力练到如此地步,你也算是古今少有了。” “只是,你如何笃定?这一次,我不会杀你?” 一声杀你,虞妙真清音喝动,宛如九天凤鸣,周身气流瞬间倒转,一瞬间,以她所立之处为中心,这处山头光线顿时阴沉昏暗起来。 而昏暗之中,无数道若有若无的大大小小剑影,在她身边一一浮现,旋转,继而形成无垠风暴,那是剑光组成的风暴! 老道士顿时大惊失色:“万剑天元!不可能,你真气之种被我所夺,丹田亦被我毁掉,就算有逆转神元丹,也断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功力!” 无垠剑光愈演愈烈,山头废墟宛如风暴肆虐,无数碎石尘沙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这一刻,虞妙真较小的身形,在巨大的风暴勉强,仿佛无比的渺小,但虚空之中传来的让人压抑的危机,却让她宛如一尊参天巨人。 定一道人怒喝一声:“哼,强弩之末,困兽之斗,之前没有杀我,你就已经永远失去了杀我的机会!!” “你杀不了我!!” 白虹剑啸,夹杂着定一道人冲天的怒火,化作无尽剑光,后发先至,朝着虞妙真铺天盖地而来。 虞妙真七窍溢血,但眼神却无比的坚定,伸手一指,无尽剑光洪流,宛如天际银河落下,汹涌而来。 “心之所至,万剑天元!本门心剑绝式,你又何曾见过呢?” 话音落下,天际剑光风暴瞬间一收,万里晴空无云,明暗瞬间变化。 她的身前,却多了一道让人不能直视的煌煌剑光。 通体白银,剑身流华,一如定一道人手中的白虹剑,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一把是实体之剑,一把,则是心神汇聚之锋。 虚实交锋的一刹那,虚空之中,忽然有烈阳一闪,让人眼眸刺痛,忍不住闭上。 “轰!” 一道锋芒气劲,如龙腾起,卷起无尽砂石尘土,冲霄而上。 道道余波,将空气震动得如同狂涌的海浪一般,朝着四方席卷而去,整座山头,顿时一层再一层的被消失,漫天尘浪。 第二六零章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你……杀……不了……我!” 呢喃的语句,不甘的愤怒,难以置信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一把透体而过的剑。 “白虹剑”再一次将定一道人一剑穿透,但这一次,却没有向上一次那样,偏离了心脉一分,留下一丝生机。 这一次的剑锋,正从心口而过,然后从背后穿出。 一剑穿心,毫不留情! “哐当!”“砰!” 连续两道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噔噔噔的脚步后错声。 前者,是白虹剑落在地上,没有了真气的灌注,其上的流动光华,反而更胜,即便是落在尘土之中,依旧不减绝世风采。 后者,则是定一道人顺势一掌,将虞妙真再次击飞出去,娇小玲珑的身躯,这一次重重的砸在废墟之内,连续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再站起来。 王中离她不远,看的一清二楚,她腹部的创口,已经完全崩裂,很快便将她身下浸成了一片血泽。 王中刚想要挪动脚步,便听见破空声呼啸而来,同时还有悲戚的呼唤声。 “姑姑!!”“姑姑,你坚持住!你不能死,姑姑!” 虞迎双不知何时从还剑堂而来,一跃数丈,满是泪痕的冲到了虞妙真的身边,想要将她扶起,然而伸出的手,面对如此可怖的伤势,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触碰。 而那一边,定一道人踉跄后退,胸口的那柄“白虹剑”虽然随着虞妙真的重伤而飞消失,但是穿心而过的伤口,却一分不减的完整留下。 他努力的想要捂住心口,但是献血依旧如同喷泉一样,从他的指缝之中钻了出来,这一次,即便他点什么穴,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甚至于,新的创口,将旧的创口也同样撕裂,生命与体力,在顷刻之间疯狂流逝,连他退步的身躯,也没有支撑多久,便仰面而倒。 恍惚之间,定一道人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刺眼! “砰!” 失去力量的身形砸在尘土之中,仰面而卧的道人,眼神逐渐涣散,但即便是如此,左手之中的那颗真气之种,不仅没有丢下,反而五指还有微屈的趋势,好像要将它紧紧的握住,死,也不愿意放手。 …… 数日之后,还剑堂,后山! 清明山连绵几十里,还剑堂虽然占了将近一小半的地方,但除却采石场与铁坊与后山之外,其实大部分的山头,都是荒山野岭。 这一处小山头,风景秀美,草木幽深,但上下却无出路,寻常少有人来,只是今日,这里却多了一座坟头。 然而石碑虽立,但无有字迹雕刻,使人不知谁人埋葬于此。 只有地上还散落着黄的白的冥纸,一阵风吹来,仿佛漫山遍野开满了花朵,告诉人们,这里真正有人长眠。 虞迎双站在石碑前,无声静默,然而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滑落。 王中带着宁宁,站在一旁,看着这无字石碑,只觉得世事无常,且滑稽讽刺。 堂堂一个先天高手,名震江湖数十年之人,死了之后,却连一块明碑都不敢立,偌大的还剑堂,数日之间分崩离析,充分向他展现了一个真实且残酷的江湖。 虞妙真执意要让迟少恭执掌剑首,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像如今,还剑堂分崩,虞迟两家只剩了一个虞迎双,虞迎双甚至连碑都不敢给她立,只因为怕被无数蜂拥而来的人给掘坟毁尸。 只是可惜的是,迟少恭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宿命,她也终于丢开这个担子,一起走了。 王中仍记得虞妙真临死之前,对虞迎双的呢喃。 骄狂清冷的不世高人,最后却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困在侄女的怀抱之中黯然落泪:“他哪也不去,偏要自封昭王陵,大先生说的对,他不想我去找他,不想我去找他啊……” 看着眼前的无字碑,以及泪如雨下的虞迎双,王中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这一趟。 “虞姑娘,该走了!”许久之后,王中无奈开口唤道。 这既是提醒,也是告别。 虞迎双毕竟是还剑山庄旧主,将虞妙真藏在这荒山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若是逗留得久了,被人发现行藏,说不定就会暴露。 而虞妙真最后一程已经送走,他也该走了。 虞迎双闻声而动,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哽咽着说道:“如今零陵府境内,包括整个南陵道都不甚太平,我也要下山,一块走吧,正好也可以护送你一二。” 王中本想说不用,但最终还是没有矫情,点头答应了。 清明山的动荡,已经飞快的在江湖上传开了,万真神诀与甲子神功两大绝世功法现身,让无数有心人已经冲着清明山而来。 即便是十峰会召开,以及皇帝驾崩,都没有转移掉这些人的视线。 这还是离的近的,若是事情再发酵一段时间,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将目光好奇的看过来。 他武功平平,自以为有些斤两的杀招,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值一提,有虞迎双护送,自然更能保证宁宁的安全。 两人迅速下山,将这座无名小山头抛在身后,虞迎双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座山头的孤坟,或许就将从此长眠,无人打扰。 “王公子打算去哪里?”半路之上,虞迎双忽然开口问道。 此刻他们两人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已经与原先的模样大不相同,甚至就连王中的面貌,都被虞迎双以特殊的泥土与艹液染色,变得虽然古怪了些,但反倒没有之前刀疤纵横那样的恐怖。 而虞迎双则是变化更大,身形并不高大的她,此刻几乎与王中齐身,背后同样背着一把以污秽破布裹着的兵器,白虹剑。 说话的声音,也带有一丝沙哑,再加上面部的灰暗色彩以及痘印斑痕,她已经与昔日美貌的千金大小姐,完全联系不上来。 “江南道,华……” 王中闻言,立刻便顺口回答道,只是回答到一半,他却忽然有些愣住了,眼神之中有些愤怒,但又十分无奈。 楞了许久之后,他才苦笑一声,摇头长叹道:“算了,我也不知道了,不知虞姑娘可否知道,这天下间,哪里有与世无争,不染刀兵之地?” 王中本来是想说江南道华阳府的,因为他曾经与于秀才有约,若是事情办完,便去与他做个邻居,两家孩子也能有个伴侣。 但话语涌动到喉头,他却忽然犹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所到的地方,就没有一处是平静的。 而且这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自带霉运,每次走到哪里,总会给人带来莫名的灾祸。 从安南乡,到安州县,到都灵,到大佛寺,再到太阳村,松平县,到嘉和府、清明山,这一路上,只要与他有关的,总会发生或多或少的悲剧。 虽说情由不是他所能左右,但若此去江南道,若是于家又有什么不测,让他如何自处? “我这算不算是害怕呢?”王中忽然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自从确定自己失落在这个世界后,这还是他头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 恐惧,往往是源于自己的实力不够,王中头一次感到一股空前绝后的无力感。 这种颓丧的情绪,甚至溢于言表,让他整个人一瞬间好似都失去了许多精气神一样。 一旁的虞迎双感受最为深刻,王中这个人她虽然接触没有几天,但她能看得出来,这个面目受创的少年,应该是初涉世事,言谈举止之间,无不露着一股青涩。 但他武功虽然不高,却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而且这股劲头并非是那种混不吝的愣头青的风格,而是一种对世间一切好似都不在乎的漠然,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唯一的致命缺陷,便是他那个闺女,好似他的命门一般,即便是片刻的不见,也会让他心急如焚。 但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忽然却精气神大幅跌落,好似一瞬间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导致信心沦丧一般。 可宁宁并未有任何异常,难道是我刚才问的那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直到王中问出如同江湖退隐一般的问题,虞迎双才有些诧异的回过神来,这种问话,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更何况,虞迎双自己也真的不知道。 虞迎双摇了摇头:“往年我一直以为,皇帝昏庸,官员无道,还剑堂便是世间少有的天堂,但现在看来,只要人还在江湖之中,就没有什么天堂。” “我若只做一个平头老百姓呢?”王中复又问道。 虞迎双却只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长刀,道:“天下拥兵自重者早已不知凡几,如今又逢皇帝驾崩,继位者不过三岁稚子,天下大乱,只在眼前,你想做平头老百姓,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就算是真的只做平头百姓,你觉得你能隐忍着活下去不奋起反抗么?” 虞迎双隐忍两个字,道出了如今绝大多数平民百姓的生存现状,王中顿时一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还有王朝势力的地方,就必然不会平静。 终究,这里不是和平城,这里是天启王朝。 王中陷入了沉默,虞迎双有话要说,也只能先放着了,只是她时不时转头看向王中与他怀里的宁宁,越发看不懂这一大一小两个人。 夜沉之刻,两人投宿在一家普通的小客栈中,屋外忽然下起雨来。 宁宁陷入沉睡之际,王中却头一次无心练功,心头在一一回想着于秀才当初送他的地图,天下之大,他不能尽知,便只能在他所知道的消息之中,寻找尽可能合适的去向。 “哐哐哐!” 轻轻敲门声传来,王中眉头一挑,这几日下来,他的伤势虽然有缓慢的好转,但离恢复完全,尚有十万八千里,原本就不高超的实力,已是大打折扣。 不过担心的瞬间,他已经听到了清晰的呼吸声,是虞迎双。 “进来吧,虞姑娘,这么晚了,可有什么事情?” 虞迎双走了进来,顺手掩上了房门,望了一下床榻上熟睡的宁宁,然后才缓缓走到桌边坐下道:“有样东西要给你。” 王中有些不解:“什么东西?” 虞迎双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巴掌大小的玉质盒子,盒子四四方方,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繁复的雕琢,玉也不是好玉,就是寻常物品。 但盒子一打开,里头那颗兀自旋转不停的青色宝珠一样的事物,顿时让王中眼皮一跳。 万真神诀的真气之种。 虞迎双说道:“姑姑昏迷了三天才醒,之后也走的匆忙,后事交代的不多,但有两件事是关于你的。” 王中眉头皱起,不明何意。 虞迎双继续说道:“一是你帮我师兄报丧一回,还剑堂上下却没有什么感谢,说不过去,因为从定一道人那里知道,你有一道灵识,可能会需要这枚真气之种,便让我转交给你。” “另外一件,则是请你帮一个忙,我师兄的埋骨之地,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 王中点了点头道:“后者我可以理解,而且我从始至终,也只对你们说过昭王陵的事情,无需担心。但前者,我不明白,这颗真气之种,明显包含经过甲子神功补益之后的万真神诀全部功力,交给我做什么?” “而且灵识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你就算给了我这颗真气之种,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用,纯属浪费。” 虞迎双表情没变,只是淡淡的又说道:“姑姑没有解释,灵识的事情我也了解不多,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但我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用这颗真气之种,跟你换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王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虞迎双缓缓说道:“我想要知道昭王陵里头你所走过的全部构造,包括进去的方法!” 王中眼眸一抽,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他无奈一叹道:“你也要去救迟少恭吗?” 虞迎双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两只如水眼眸,就那样看着王中。 虽然自从下山之后,她就一直表现得十分平静,但从她的眼光深处,王中可以看到浓郁的哀怨,一直不曾消散。 王中迟疑了一下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第二六一章 当年旧事 “至亲至爱之人,只要有一线机会,都不会放弃,需要为什么吗?”虞迎双十分自然的回答道。 只是她这简单平常的一句话,却让王中楞在了那里。 他从小便是孤儿,在战后的奉恩学院长大,亲情爱意对他来说,遥不可及。 所以有时候他即便是在意识之中能够理解,但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就好像,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虞妙真会对定一道人手下留情一样,这个世间,人与人的情感并不相通。 “好吧,真气之种我就不要了,与我无用,我可以告诉你昭王陵中我所经过的路线与机关构造,但是你能不能进去,我就无能为力了。”王中说着,抚了抚身边的长刀。 虞迎双似乎早已知道想要进入昭王陵的麻烦,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道:“这个我了解,不过我有白虹剑,应该不逊于你这把宝刀,应该是有机会的。” 王中看了一眼她背后伸出肩头的剑柄,柄端的华丽流苏已然不见,剑柄也做了简单的处理,看上去朴实无华,神物晦藏。 接着,王中便将自己当初与迟少恭进入昭王陵的路线,一点点的详细的与虞迎双做了讲解,包括墓室的构造,各处所布置的机关,最后的疑墓,以及棺椁的开启等等,甚至连那守门的妖物,事无巨细,全都一一道了出来。 虞迎双最后能不能进去找到迟少恭,就全看天意了。 一个时辰之后,虞迎双告辞离去,桌子上还是留下了一枚青色的宝珠样的事物。 “万真神决远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近百年间,这门功夫在江湖上出现过几次,但最后只有我姑姑一人练成,这枚真气之种,其实于大多数人都是无用之物,贸然纳入体内,只会让自己死于意志癫狂。” “所以,我留着才是真正的无用,你若是真能有发挥作用的地方,便留着吧。” “若没有,便让之静静的消散在天地之间,也算是积福了。” 虞迎双甚至没有在客栈继续停留下去,离开王中的房间之后,她便径直离开了客栈,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如此分秒必争,显然她是铁了心要去陇川府走一遭了。 王中有些慨然,一股难以排解的孤独感,从他心头缓缓升起。 即便是这些人死的死,散的散,即便他们可能只是数据,但他觉得,或许相比起来,自己才是更悲惨的那个。 他忽然有些羡慕这些人,羡慕他们为着柴米油盐而奔波,羡慕他们为着恩怨情仇而来回。 迷离之中,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逐渐沉重,意识飘飘荡荡,进入了一处不知名的所在地。 他再次看到了“四月”,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唤她的名字,这个即便是在梦境中出现,形体也似乎虚化的女人。 这一次,女子既没有对他喊打喊杀,也没有大骂他骗子什么的,反而就那么十分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就好像在等着他主动开口说话一样。 “母胎转身,是不可能了!”良久,王中才开口说道:“定一道人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以真气之种转生的法子,但我不知道如何操作,你知道么?” “四月”的身影在他的身边飘荡了一圈,然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而且那个老道士似乎没安好心,那颗真气之种,给我一种大恐怖的感觉。” 王中闻言有些恍然,看来定一道人果真从他透露甲子神功之时,就开始不怀好意了。 如果真的将“四月”的灵石与真气之种结合,或许就是纯粹的献祭,与所谓的托身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这也与他之前所怀疑的,一颗真气之种如何结合血气就能形成躯体,有了映证的地方。 王中又道:“那就只有一种办法了,就是玄静道长提起过的,窃据将死之人的身躯,你如何想?” “四月”整个人顿时都不好起来,整个梦境空间,似乎都有抖动的趋向。 以将死之人的躯体转生,这几乎就是孤魂野鬼的路数,最多就是她比孤魂野鬼好上一点,还有自己健全的灵识而已。 但这种复生,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等了三百年,难道就让我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那我当初何必从小金身上出来。寄生在它体内,以它洪荒异种的血脉之力,至少能保我千年不陨,现在托身死人,还要冒着不可预知的风险,你答应我的事,就是这么敷衍的?” 寄身将死之人她做起来不难,甚至这是灵识鬼魅之流的本能,但寄身之后,能否变成一个真正正常的人,谁也说不准。 或许更多的,就只是一具僵尸,一朵幽魂。 “四月”似乎极为愤怒,愤怒到极点更是哀怨难掩,无声啜泣。 王中缓缓摇头道:“答应你的,真的不是我。虽然我对你这种状态的知识了解不多,但你如果继续保持这种将我误认为他人的心智状态,我觉得肯定不是好事。” “四月”顿时无言,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梦境之中,亦陷入沉默,无声的压力,仿佛一挑担子,压得让人即便是做梦,也不得轻松,反而只觉得疲累不堪。 活着,原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四月”才忽然喃喃着凄然开口道:“我是不是很傻?” “怎么会这么讲?”王中眉头一皱,轻声问道。 梦境之中,虚幻的“四月”泫然欲泣,似乎自言自语道:“我的母亲,是一名宫女,父皇一次酒后乱性,之后便有了我。” “虽然我是第十三帝女,但是帝女的身份,除了给我带来一份金丝雀般的笼中生活之外,并没有给我带来更多的希望,虚假的富贵之后,我就像是一个养在深宫的花瓶,无人知无人识。” “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们,全都瞧不起我,不愿意和我一起玩,连带着宫女太监,对我也只是维持表面的恭敬,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 “从小,我就只能和花花草草说话,和小动物小鸟儿玩耍。但或许是老天爷可怜我,将小金送到了我的身边,它是护国神兽,一直都在京都四大湖海之中潜伏,我们在一个雨天认识了。” “之后,它就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它带着我走遍了整个京城内外,凡是有河流湖泊的地方,它都能带我遨游,唯独,上不了岸。” “不过我也满足了,而且因为沉眠许久的护国神兽忽然现世,与我亲近,就连父皇都开始对我青睐有加,封我为南国公主。” “但我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因为我能呼唤小金,才会有这样的待遇。从此之后,我便愈发沉默孤僻,终日与小金在水中遨游,谁也找不到我,谁也不能使唤我。” “只是有一天,皇城内的太液池边,来了一个和尚!” …… “你是谁,怎么会在太液池?”年方十四岁的小公主,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和尚,有些奇怪的问道。 和尚身量比她高不了多少,面相也十分年轻,看上去好似就比她只大个一两岁,还是个少年。 但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偏偏剃了一颗澄亮的光头,让小公主看着觉得大为可惜。 不过好在小和尚对她翩然一笑,毫无大和尚的那种死气沉沉,反而十分阳光,那眉眼配合光洁的额头,竟也十分好看,一瞬间,让她心中有些如同小鹿乱撞。 “原来是公主殿下,贫僧可是等了你好久了。”小和尚大大方方的朝着小公主单手一礼,风度翩翩。 看着面如冠玉仿佛在放光一样的和尚,一双眼睛如同星空一般深邃,小公主登时脸上便飞出了两朵红霞,有些忸怩道:“你等我做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小和尚微微一笑:“贫僧玉龙,得知公主可架玄天金龙,遨游五湖四海,却不得飞腾云霞,亦不能驰骋疆野,所以特来献上秘法。有此秘法,蟒蛇化龙,金龙成真,公主便可御龙在天了。” “当真?!”十多岁的小姑娘,闻言立刻兴奋的睁大了眼睛。 小金虽然在水中横行无忌,但不知为何,就是不能上岸,若是能上岸,那自己就可以去好多地方玩耍,更别说能飞的话,她甚至可以走遍四海八荒,游历天下。 小和尚自信的笑道:“当然是真的,公主若是不信,将玄天金龙唤来,一试便知。” 小公主立刻高兴的跳到太液池边,对着宽广幽深的湖面喊道:“小金,快出来,快出来啦!” 背后的小和尚见小女孩这般质朴的言语,眉角忍不住一抽:“好歹也是护国神兽,难道真的没有什么神异咒语?” 片刻之后,太液池中,水气蒸腾,硕大的浪花,拍岸而起,但飞溅的水珠,却好似有灵性一般,避开了湖边的小公主,没有将她衣角打湿分毫。 片刻之后,一颗宛如小山一般的狰狞头颅,从水中缓缓浮起,远处宫中之人见了,无不立刻恭敬朝拜这护国神兽,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小和尚眼神一眯:头上双角已生,但四爪未化,果然是化龙边缘的蛟龙之种! …… “你是说,那个叫做玉龙的和尚,就在那个时候传了你奉世真言?”梦境之中,听到这里的王中,终于忍不住打断问道。 “四月”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那天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但他对小金的兴趣,反而比我大很多,他并未传我经文,而是在对小金进行一番检查之后,给我解释了,小金为何不能上岸。” 王中眼眸一沉:“为何?” “因为太祖皇帝封敕之时的诏文,小金被封为玄天金龙,执掌天下水域权柄,而主宰大地的权柄,则在其他五方神兽手中,所以小金只能在水中游荡,终生不得踏足陆地。” 王中闻言眉头一皱,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听着怎么都好像不对味,但是事实是存在即是道理,只能说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他不曾了解到的地方。 “那之后呢?你又是怎么弄到灵识存身玄天金龙,还一等就是三百年的?”王中索性又接着问道。 事情既然说开了,他也就不介意无所谓冒犯不冒犯了,了解的越清楚,或许离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就越近。 “四月”惨然一笑道:“他对我说,太祖皇帝的诏书,既是封敕,也是封印,想要小金能够消除这个限制,就必须将这个封印打破。” “少不更事的我,当时只觉得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便在他的指点下,潜入了宫中禁地,准备将太祖诏书偷出来。” “虽然在他的指点下,我成功绕过了重重禁卫高手,将太祖的封敕诏书偷到了,但心情激荡的我,一时失手,打翻了烛火,导致地宫之中起了大火,将文库烧毁大半,就连小金的封敕诏书,也一并遗失在了火海之中,被烧成了灰烬。” “小金的封印解除,也就成了无稽之谈。事后我被匆匆赶来的父皇,当场下令处死,但小金在太液池中掀起狂风巨浪,将小半个皇城都淹城水泽,父皇才不得已收回成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被软禁在了冷宫之中,公主封号也被剥夺,只有一个广福郡主的封号以领宗室俸禄,不至于饿死。” 王中登时皱眉:“那那个玉龙和尚呢?” 事情到了这里,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那玉龙和尚显然是不怀好意,刻意接近当时年幼的“四月”,或者说他真正的目的,是接近玄天金龙,甚至是想在玄天金龙上做点什么手脚。 而且此人能够指点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在无数高手环卫的皇宫之中,平安无事的闯入禁地地宫之内,于浩瀚的文书之中,翻出开国太祖的封敕诏书,显然非是一般的高手。 如若不是最后“四月”心情激动失手打翻灯盏,燃起大火,只怕还真就让他成功了。 只是闹出这么大的事,皇宫之内肯定是高手辈出,戒备森严,难道那和尚真就没露面?或者说,从头到尾都没被人发现? 第二六二章 玄天金龙 另外,“四月”看起来也不傻,就算当时没有察觉这和尚的险恶用心,但是事后,怎么也应该明白过来吧。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对这和尚念念不忘呢? “四月”摇了摇头答道:“我被父皇禁足之后,便对外界一无所知,他也一直没有来找过我,直到有一天,皇城都乱了起来,他才再次出现。” 王中心念一动,皇城乱起,说明敌人已经攻打到了宫中,如此说来,岂不是王朝末日? 只听“四月”又继续说道:“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他与我解释说,我被禁足在冷宫之中,四周暗处一直有高手潜在埋伏,连他也没办法闯进来,等到皇城都乱了,他才寻到机会进来。” “当时皇城内外,到处都是火光,兵戈交替,杀戮嘶吼声不绝于耳,他说是特意来救我的,我也便相信了。” “之后他便带我杀出了出去,一路上有大内侍卫拦路,也有不认识的乱党,但无论是什么人,在他手下,都没有一合之敌。” “但是皇城实在太大了,我们从半夜一直走到天亮,也没有走出去,反而越陷越深,整个皇城之内,到处都成为了战场,我甚至看见有无数的骑兵在广阙门外的鹿场中交战厮杀,作为父皇的心腹禁卫,奉天军也被调动,加入了战场。” “那一战,杀的昏天暗地……” …… 广阙门外,是皇城之中上林苑,紧邻广阙门的,便是鹿苑。 黎明到来,一望无际的鹿苑草场之上,两只冰冷肃杀的铁甲洪流严阵以待,酷烈的气息,即便是远处宫城内的火光与惨叫,都遮掩不住。 城门之上,年轻俊秀和尚扶着昔日的公主,躲在城垛之后,从垛口之中,张望着远处的战场。 公主虽然年岁渐长,但终究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看着脚下流淌的鲜血,以及城垛上倒伏得到处都是尸体与兵器,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打到皇城来?” 看着哭哭啼啼的公主,和尚忍不住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如公主所见,这些,和那些,都是造反的乱党。” 小公主顿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小脸煞白地说道:“那我父皇呢?我要去找父皇,你这么厉害,带我去见父皇好不好?” 和尚却摇了摇头,轻轻用手一指前面的战场道:“奉天军已经出动,圣上在哪,只有他们才知晓,小僧也无能为力。德盛朝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大概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小公主闻言,顿时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扶着地面的双手,滑腻且温热的触感传来,腥臭的味道直冲口鼻,顿时让她涕泪狂流,呕吐不止。 虽然她被父皇打进冷宫,但仍然改变不了她皇室帝女的身份,如今家都要被人灭了,让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如何能不心惊,如何能不害怕? 小公主立刻拉着和尚的手道:“那现在怎么办?贼兵势大,已经攻打进了皇城,父皇肯定危险,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去救救我父皇?能不能?” 和尚凝视了公主许久,才缓缓摇头道:“小僧虽然自诩武功已是天下少有,但是精锐重兵战场非是江湖私斗,请恕小僧,无能为力!” 公主顿时再次失神跌落在地,这一次,白色的裙裾尽染污秽,但她却心若死灰,纯然不见,仿佛一下子丢了魂一般。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尚似乎于心不忍,忽然说道:“圣上洪福齐天,即便是亡国,应该也会有精兵甲士,护送出宫,公主不必担忧,咱们还是先考虑自身如何逃出这片战场吧。” 亡国二字,好似一座铜钟,在公主耳边轰然震响。 良久之后,公主惨然一笑:“你不用骗我了,叛军都已经攻打进了皇城,皇室之人,岂会有幸存之理。奉天军不过三千之众,护送父皇杀不出去的,我也将成为亡国公主,叛军的阶下囚。” “索性不如在此做个了断,还能保全一个清白,以免我夜氏受辱!” 话音落下,公主已经抓过了身旁不远处的一柄断刃,朝着脖颈便挥了过去。 “公主不可!”和尚登时一声惊呼,手中指掌一弹,一道劲风后发先至,正中公主手腕,将她手中的断刃打飞。 “公主,世间岂有千年不灭的王朝?王朝更替,就如四季变迁一样,乃自然之理,公主虽然是德盛皇室,但王朝之事,与公主一个女子又有何干?” “不如就此离去,从此隐姓埋名,过上真正的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岂不是更好?” 和尚的话,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公主一瞬间想起了自己不愉快的童年,被打入冷宫的过往,凄冷色彩的前半生,让她对这个偌大的皇城,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谁来谁去,又与她何干呢?倒不如就此离去,从此无拘无束! 然而迷离的眼神,在最后一刻,却缓缓沉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矢志绝然。 她缓缓扶着墙垛站起,抽泣着说道:“你说的这些虽好,但我只怕做不到了。国家大事,我不懂,但我姓夜,我是德盛皇室一员,我是崇元帝十三女,这却是我知道的。” “公主要去哪?”和尚赶紧问道。 “我要去找父皇,虽然他对我这个出身卑微的孩儿不甚关心,但也未曾苛待我,生我一遭,我不能就此离去,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为一个夜氏之人去死。” 公主话语铿锵,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和尚不好阻拦,但仍旧跟上,无奈叹道:“可是如今兵荒马乱,事态不明,公主以孱弱之躯,想要找到圣上,谈何容易?” “奉天左右二军,只有右军旗帜在此,左军肯定仍旧在父皇身边。皇城内乱,父皇若是要突围,必然会走金明湖畔的眉山,我要去眉山找父皇!” 公主越说越急,眼神也越发清明起来,连带着脚步也快了许多。 和尚赶紧问道:“公主真的能确定,圣上就在眉山?倘若圣上不在,公主又将如何自处?况且眉山若真是如此要道,叛军不可能不布下重兵防守的。” 和尚的话,确实是老成持重之言,但公主却已经开始跑了起来:“我不管,父皇肯定就在眉山!小金曾经带我去过眉山脚下,眉山地势险要,想要上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算那里有敌人埋伏,也轻易打不上山去。” 公主说着,越跑越快,但宽大的裙裾,以及脚下鲜血侵染,尸横遍地,让她的行动根本快不起来,甚至举步维艰。 一个不慎,反而还被横亘在路上的一柄铁戈绊倒,锋利的戈刃,划开裙摆与皮肉,只在瞬息之间。 顿时冲动化作惨呼,但心中已有火焰的她,即便如此,也依旧忍着泪痛,朝着眉山那边移动。 “唉!”和尚看不下去,叹息一声,俯身将其腿上穴道一点,一缕真气渡了过去,为她止住了伤口血流,然后说道:“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少女看着这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心中一瞬间五味陈杂。 和尚背起公主,在宫城之中,急速穿行,凭借着和尚超凡绝伦的武功,一路遇关过关,遇城越城,兵戈不惧,水火无阻,寻常人起码也得跑上大半日的路程,在他脚下,却如同缩地成寸一般,飞速消失。 很快,眉山在望。 但迎着初升的朝阳,尽管隔着宽广的金明湖,少女还是觉得今日的阳光很是晃眼。 仔细一看,那不是阳光,而是无数兵戈隔着湖面反射而来的光芒,宛如天镜。 眉山脚下的旷野之中,不知有多少大军围困,无数兵刃的光芒,汇聚在一起,仿佛大地之上,凭空多了一块硕大无比的钢铁。 除此之外,京都素来有五湖四海之称,便是因为京都有九处巨大的水域,其中最大的水域便是皇城之中的金明湖,南北广阔将近一百八十里,东西最阔处,也有百十余里。 此刻的金明湖之中,不知有多少楼船战舰在徘徊,无数金鼓之声,连绵不绝,宛如雷霆阵阵。 而高大的眉山山峰,此刻却被笼罩在一阵沉闷的氤氲之中,仿佛突来了一场怪异的乌云,将眉山全都遮在了云层里。 “堕云瘴?金光阵?”和尚见之,顿时心中一惊,“崇元帝竟真在此处!” 公主虽然生长在皇家,却反而没他知道的多,见到此时场景,惊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眉山怎么不见了?” 和尚立刻眉头一皱,说道:“当是有军中高手布下了阵法,这样一来,咱们就没办法上山了,而且看这情形,眉山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是眉山能够坚守,但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情,公主还要上山么?” 公主楞住了,久久不能言。 和尚忽然又道:“公主若是真的想打破这包围上山,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公主顿时惊讶的望向和尚:“你愿意带我过去?” 和尚摇了摇头,伸手一指远处乱成一团的湖面,说道:“万军丛中过,小僧还勉强可以,但这里恐怕不下三十万大军,而且里头多半还有小僧的对头,强渡只怕是不行了,何况还是带着公主你。” “不过公主你看那里,战船飞腾,浊浪排空,掀起如此巨浪的,是不是玄天金龙?若是玄天金龙在此,它应该能带着咱们冲到眉山脚下。” 和尚所指的方向,正是眉山靠湖的这一边,虽然这数十里山壁,皆是直上直下的峭壁,陡峭无比,但只要冲到了这山壁附近,上山自然是难不倒他的了。 公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正在此时,一道冲天水龙,拔地而起,宛如龙吸水一般,直冲天空,数十艘围在附近的战船,登时被掀翻。 紧接着,那水龙炸散,露出一条惊世巨蟒! 巨蟒头似龙形,额上生有短角,张狂嘶吼之间,一身黑色鳞甲之中,忽然绽放出无量金光,如同万点金星,耀人眼眸。 公主顿时喜出望外:“真的是小金!小金,我在这,快来带我过去!” 即便是隔着数十里,公主的声音却好似有一股魔力,丝毫不漏的传导到了巨大怪物的耳中。 龙头之上,两颗宛如石球的眼珠忽然顿了一下,接着,这庞大的怪物便好似发了疯一般,在水中滚动横扫,绞出无数漩涡与风浪,一时间,四周战船倾覆无数,而落水横死之人,成百上千。 发疯的巨兽,一点点的朝着岸边冲过来,巨大的浪头,汹涌而至,但无论浪花冲到岸边有多大,这些水花,却一点也落不到公主的身上。 四方战船顿时鼓如雷震,无数风帆呼喝,接连而起。 这头玄天金龙,好不容易将之围住,如今,可不能让它就这么逃了,不然又是一个祸患。 巨兽与战船来回撕咬冲撞,水面上落下无数帆板之时,巨兽的身上,同样也落下无数的鲜红色彩,不多时,整个这一块的湖面,随着小公主的到来,变得颜色深沉了起来。 “小金过不来,你去帮帮它好不好?” 眼见玄天金龙突围不易,公主立刻向着旁边的和尚求救。 但和尚却摇了摇头,反而十分凝重的说道:“公主,这玄天金龙行动之间,颇有障碍,并不十分如意,似是被套上了一层枷锁一般,你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公主茫然一愣,转而紧张的望向正在战船包围之中左右冲突的伙伴,忽然发现玄天金龙的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原本并没有的装饰。 那装饰好似印在它的肉体之中,如同一扇门户! “小金头上有东西,那是什么?”公主顿时大惊失色道:“我能感觉到它很痛苦,这是怎么回事?” 和尚也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 两人在这岸边观战,不久立刻引来了湖上游弋战船的注意。 没过多久,由于玄天金龙的挣扎与突围,战团逐渐朝着这边的湖岸靠近,外围的战船之上,有叛军看到两人的所在,立刻便是飞箭如蝗而来。 箭出瞬间,那湖中的玄天金龙,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对如同巨大石球的双眼之中,忽然迸发出道道血痕,巨大的蛇身一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将勾在它身上的无数兵刃尽数扭断,然后又冲翻了数艘大船,一个猛子潜入了水底,一口气直接游到了岸边。 第二六三章 怎么自己没准备棺材? 梦境之中,回忆起当时情景的“四月”十分激动,就连形体都有些震颤,这种震颤并非是身体的抖动,反而像是身形维持不住,好似要凋零。 王中顿时眉头一沉,他有一股预感,自己快要醒了。 醒了之后,下次再入梦就不知道是何时,这事情若是再拖的久一点,“四月”说不定就得在自己体内被纯阳气血之力,活活烧死。 王中赶紧问道:“玄天金龙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你被困在其中三百年?” “四月”闻言顿时有些凄然道:“都是我的错。小金原本是护国神兽之中活的最久的一个,但因为桀骜不驯,向来难以支使,而且立国数百年,它沉寂了许久都没有再出现,父皇、钦天监,包括满朝文武,都认为它早就死了。” “但我与它相遇之后,让父皇与朝官们再次盯上了他。我被禁足冷宫之后,父皇就聚集了众多高手,在其额头留下了天鉴符印,控制了它的龙珠,然后强行御使它来抗敌。” “可即便是如此,再次见到我,它依然还记得我,拼死也要护着我离开。但符印之中的命令,又让它无法违抗。僵持之下,我不忍它痛苦万分的挣扎,遂央求他能不能解除符印。” 王中明白,此时的他,自然是玉龙和尚无疑。 但和尚本是外人,如何能破解朝廷众多高人布下的符印呢? “四月”又接着说道:“他就好像无所不知一般,只是简单的看了一下小金头上的符印,便明白,那只是一道子符,若要解除,就必须将母符取来,才能解除。但若真的有母符,必定会是在我父皇手中。” “我本就是为了父皇而来,若是能劝说父皇,将小金的封印解除,让我与它一同抵抗叛军,就再好不过了。我觉得这应该是可行的,恰好湖面上经过小金一番挣扎,叛军的舰队损失惨重,小金便带着我和他一起过了金明湖。” “之后,我们从眉山背面上去,一番波折之后,我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父皇,父皇对我能来十分高兴,但任凭我如何哀求,他就是不愿将小金的符印解开。” “眉山之围,一连持续了两个多月,小金便在钦天监的支使下,在金明湖中奋战了两个多月,伤痕累累。钦天监的人,甚至用秘法刺激它的潜力,让它受伤越重,就越是疯狂。可我却感觉到它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 说到这里,“四月”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低沉,形体更是明显可见的开始如同青烟一般消散。 “两个月后,我实在承受不住,便在他的指点下,偷走了父皇随身携带的母符,解除了小金的符印,但没想到的是,母符变动,连带着山上前线所布置的异兽大军,也出现了动乱。” “没多久,眉山,就被攻破了!” “我成了罪人,再也看不到父皇!德盛皇室数百年的基业,就这么葬送在了我的手里。” “奉天军护送父皇退守甘泉宫,但甘泉宫之后,已无路可退,我最后想见父皇,但结果,我只看到一团冲天而起的大火。” “我万念俱灰,心存死志之时,他又告诉说小金还有一丝气息能够留存,将我从弥留之际拉回来。皇室已不在,我不能再让小金也出事,所以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将小金从水路之中带出了京城。” “但离开战场之后,他再检查之时,小金魂魄已散,龙珠已经支离破碎,如果想要保住小金的命,便只能以特殊的方法给它续命。” 王中顿时眼神一缩:“你是说,奉世真言?” 身形扭曲拉伸几近虚幻的“四月”惶然的点了点头:“以我之精神魂魄凝练灵体,寄身小金的身躯,让它破碎的魂魄,陷入沉眠安养,千百年之后,以小金得天独厚的血脉优势,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代价就是,我将从此人不人鬼不鬼,与小金永世不离。” “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么一切因我而终,也没什么不好,奉世真言,我甚至只听他念了一遍,就融会贯通,灵体寄身,水到渠成。” “但在寄身成功的瞬间,我却再也感受不到小金的意念!” “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寄身的瞬间,小金就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一副躯壳而已。” “但他说这是正常的,真正的小金,其实早在符印种下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有一点执念还在而已。我寄身其中,与之融为一体,执念散去,从今以后,我就是代替小金活着。” “即便是将来温养出一缕新的意念,那也是以我为生,并非小金再生!”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小金,浑浑噩噩的在不见天日的水下游荡,意识陷入封印沉沦!” “他后来也曾找到我,见我灵慧蒙昧,自我封印,便留下了一句指点,若是他日我想解开封印了,便在封地等待四月到来!”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很久以后,当有一天我感觉到小金的身躯多了一道新生的,与我近乎同源但有懵懂纯洁的意识之时,我才意识到,那次,就是永别!” “我忽然回过神来,想再去找他,遍寻不得!” “于是我便来到南国之地,寻找我当年的封地,等待四月的到来!” “为的,只是想再去找他!” “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四月”的声线,一瞬间变得飘渺,王中陡然一震,抬手想要去将那散去的烟尘拢住,但四周一阵光怪陆离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即将燃尽的灯火,以及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 …… 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所谓的梅雨季节,从那天晚上开始,这雨就一直下个不停。 虞迎双已经与王中分道扬镳,去寻昭王陵。 江湖,世间,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命运,以及执念! 虽然在这处小镇之中,王中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但尚未离开南陵道境内,让他觉得依旧十分不妥,所以赶路势在必行。 同时,体内“四月”的灵识已经几乎是气若游丝,如果三天之内再没什么进展的话,这个孤独了三百年,意识不知道还是否清明的前朝公主,恐怕真的就要烟消云散了。 王中十分无奈,如果真的要救她的话,或许就只剩“借尸还魂”这一条路可以走了,甚至他还不知道具体如何操作。 但想了想之后,王中还是决定,先给她找一具合适的躯体再说。 就算这样做有什么后遗症,但不这么做,就连后遗症的机会都没了。 即便后续麻烦一堆,总比现在就这么干干净净的烟消云散来的好,至少,活着就有希望。 “额……客官,您这要求,小的是闻所未闻……不知您这是……”店小二面对王中忽然的询问,有些惊骇莫名,但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尽量忍住了惊吓,战战兢兢的问道。 王中拍出一锭银子,满脸愁容道:“你莫想太多,只管告诉我便是!” 看在银子的份上,小二咽了口唾沫,终于小心翼翼的回道:“您……要是真的想,可以继续往北走,离县城不远,有个义……义庄,您可以到那去看看。” 王中将银子一推,抱起宁宁,撑开大伞便往外走,硕大的蓑衣将两人裹着,远远看去,好似一个壮硕的驼子,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阿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那客人找你打听啥呢?”王中一走,客栈掌柜立刻走过来问道,这客人满脸刀疤,又身配刀兵,一看就是江湖匪类,不好惹,所以刚才掌柜都没敢多靠近。 小二被掌柜一唤,好似回魂一般,立刻窜到了他的身边道:“哎哟喂,掌柜的,当真是丧尽天良,这人竟然问咱们这附近有没有近期横死的年轻女子尸首!” “什么?难道这人还是什么邪门歪道不成?”掌柜的顿时大惊。 小二顿时惶惶:“小的也不知道啊,掌柜的,要不,咱们报官吧!” 掌柜的牙梆子跳了两下,本想吩咐他速去,但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劈手便是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就当不知道这回事!” 镇口有家车马行,王中离开小镇客栈,在此地置办了一架结实不漏的马车,便往县城而去。 一路瓢泼大雨,天际昏暗,偶尔电闪雷鸣,划过半空,刺出一抹雪亮,将这天地之间,映照得一片通透。 行走在路上,除了雨声风声雷声,一切杂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天地一片清明,让一向不怎么喜欢下雨的王中,心情反而有些畅快起来。 一口浊气从胸中呼出,就算马儿在雷雨天有些岔子,但王中却反而不怎么烦躁了。 真正的风雨兼程,王中总算在将要入夜之时,赶到了那店小二所说的义庄。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不是官道旁边有一条小路里头,刺出一方檐角,王中还真看不出来,这里有一栋建筑。 义庄通常是官府指定的尸体存放地点,有那客死异乡,或者是穷困潦倒死后不得入殓,又或者是无根无底忽然暴死等等,尸体通常都会存放在义庄之中,等待后续的处理。 王中这一路上在其他地方也见到过几次,所以并不陌生。 灰扑扑湿漉漉的大门前,王中跃下马车,将那快要腐朽的拉环哐当得震天响:“有人吗?有人在吗?” 风雨大作,也不知道是不是里头的人没听见,还是这里驻守的人逃回家去了,所以一直晃了好久,大门都没有人应。 看守义庄虽然是官办的差事,但也不是个什么好活,一来不吉利,二来长期与尸体相处得久了,难免沾染阴气,导致人体弱多病,所以义庄驻守,多半都是一些孤寡之人,偶尔有家室的,遇到无事便回家中休憩,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看着天也要黑,雨还越下越大,王中索性狼牙刀顺手一刺,再向上一挑,便将大门的门栓给斩断了,然后将大门轰地推开。 不知道是他用力过猛还是怎的,两扇本就腐朽的大门,被他用力一推,其中一扇登时根轴断裂,直接倒了下去,砸起一片泥水。 王中望里头一看,进门便是一片空地,雨幕之下,数十口钉得死死的棺材,被放置在长条板凳之上。 空地上方,原本还支应的有棚子,挂得有黑布,盖的有茅草,但现在风急雨骤,棚子已经被吹得东倒西歪,破烂得不成样子。 碎烂的枯草布条、木棒等等,散得到处都是,一半的棺材,就这么生灵灵的在雨中洗澡,也不知道里头会不会进水则个。 至少他这随眼一望,没一口棺材是有康乐宫那般做工的。 “怎地这么多棺材!”义庄里没有人,只有满满一地棺材。 这些棺材,大部分都是薄棺。 王中有些奇怪,要知道义庄一般只是存放一些来路不明或者有特定意义的棺材,对小地方来说,有个十几副都算不错了,但这里竟然有不下三四十副,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死的人,似乎太多了一点! 不过棺木虽多,气氛虽然有些阴深,但王中却也不怎么怕,他沿途护送一副棺材都护送了好久,对这玩意儿,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异。 而且头顶电闪雷鸣,天威赫赫,真要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的刀斩不到,这雷也将之震死了。 王中将马车直接赶进了义庄,栓好马匹之后,才将熟睡的宁宁从车厢里抱出来,往旁边的一处屋舍走过去。 大雨连绵,小家伙一路上也无聊的很,马车晃晃悠悠,也就只能睡觉了。 义庄的构造并不复杂,除了放尸体的地方,有几间屋子,便是此地驻守人的住所。 王中以为此地没人,刚想要去推门,不料那房间的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鸡窝般草头,但却眼神阴鸷的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他肩膀上匍匐的宁宁,才冷冷的开口道: “你哪家的?怎么自己没准备棺材?” 第二六四章 罪孽 大雨之中,江宁听到院子里似乎有动静,极不情愿的爬了起来,推开门一看,却是一个疤脸汉子背着一个女孩儿前来,心中不由得有些不爽。 虽说都是为祝家办事,费几块木板也不是什么钱,但活总不能都让自己来干了,不能因为自家那死了的老子会点木工,就全丢给他啊。 面色阴郁的看了此人一眼,江宁一边打开大门,一边冷冷道:“你哪家的?怎么自己没准备棺材?” 站在门前的王中,原本对这里头有人还有些诧异与不好意思,毕竟自己非是主人家,强行闯入,但这鸡窝头一开口,登时让他眼神一冷。 此人二十许岁,衣衫破旧,浑身松松垮垮,动静之间,无不透露着一股散漫,但眼神之中,却藏着一丝狠色,明显一好勇斗狠地痞之流。 这样的人平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在地方上多为一害,被安排在义庄做个差事,倒也不罕见,无非是打发开去,省得闹心。 他并非天生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偏见,但这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将他肩头熟睡的宁宁当做尸体,还颇为不满的模样,让他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说话的?”王中怒喝一声,就要先将宁宁放下来。 但不知是他的动作引起了对方的误会,还是狠厉的面庞让此人感觉到不对,他的手才刚抬起,鸡窝头便眼神陡然一变,一只手掌如同毒蛇一样,直窜他的眼眸。 还是个练家子! 突兀的变化,让王中心中登时一动,这人出手虽然劲道不弱,但并无真气随行,显然是练过一段时间拳脚的,只不过没得内功真传而已。 这样的练武之人,在这个世界也不罕见,当初正阳武馆的大部分弟子,其实也都是这种路数。 “还想动手?” 王中怒斥一声,左手顺势下劈,掌刀化拳,拳进如风,瞬间就欺身到了此人胸前,一拳正中此人心口。 虽然在江湖上王中的武功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他好歹也是练就内功的,而且身怀多种绝技,对付这等地痞流氓之流,自然是手到擒来。 只用了三分力,王中一拳就将此人击飞了出去。 若不是看在他有可能是此间驻守的份上,王中这一拳多半就要他的命了。 对这个世界,他可是越来越没有好感,只有恶感,惹恼了,便是大开杀戒,也并无不可。 “砰”的一声,鸡窝头跌落进了屋中,大门也被他随手带着,倒下了一扇。 此刻虽然天光很暗,但实际上尚未到天黑的时候,屋里一角还点了灯,王中登时便将整个屋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这并非是普通的房间形制,而是一间长条形的仓库一样的厅堂,左右一共约有七八丈长,若是猜得不差,这里应该才是正常情况下放置棺材的地方,而不是搭个棚子就放在院子里。 毕竟义庄收敛的多数都是无主无后无财之尸,一个小地方,又没有多少外来人,这样地方的义庄,又能收敛多数人? 若是这样的尸首真的多了,说明此地多半已经乱了,要么灾异,要么兵荒,处于这样世道又截然不同了,那时候,只怕义庄都早已经荒废了,百姓都自顾不暇,谁还会去管那些无人安葬的尸体? 厅堂之中此时的棺材也是不少,约莫有个二十几副,但是王中只看了一眼,便是头皮发炸,怒气满腔,轰然爆发。 这些棺材,全都比正常人的棺材要小,甚至小很多。 死的都是孩子! 王中顿时冲将进去,左右再看!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十几口棺材横七竖八的放在地上,仿佛一堆成型的垃圾。 这些全都是一口口的薄棺,就是几块木板钉制而成,制作粗糙,甚至有些简陋。 旁边点着灯火的地方不远处,还有几块木板横七竖八的放在那里,一架刨床在地上一堆刨花之中,分外显眼。 旁边地上还散落着斧头锯子等木工工具,还有两副做好了空置在一边,不知又是为何人而准备。 仓促做成的棺材,还全是小孩形制,这泼皮开门就将他背上的宁宁也当做死人,种种迹象,都表明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王中虽然不是什么侠义心肠,但他仍旧愤怒异常,于他来说,世上恶事皆可视而不见,唯独一条无论如何也过不了眼,那就是对孩童作恶。 来不及质问那鸡窝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中一步踏出,便已窜至一副已经钉好的棺材边,掌劲一吐,就将仓促钉死的棺材板震开,露出里面的详情。 淡黄色的木板中间,睡着一个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纯净,且苍白! 王中眼神一抽,脸上的疤痕仿佛一团异形恶虫扭曲,狰狞且凶恶。 他接身又往旁边走去,一脸掀开数具棺木,里头存放的,无一不是顽童稚子尸体,而且全都是小女孩,最大的,以他的判断,应该也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甚至看上去比宁宁大不了多少。 眼角近乎撕裂一般的痛楚,让他毫无所觉,他快步窜出,想要将这些棺木全都掀开。 但脑后忽然袭来一阵阴风,锋锐的破空声,让他猛然回头,一柄劈砍切削用的伐木斧头,正朝着他的后脑勺猛斫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中身形猛的一个后仰,以毫厘之差躲过这一斧头,同时顺势一脚将这偷袭的鸡窝头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一下用实了劲,鸡窝头人还在半空之中,便“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最后如同破布袋一样砸落在地,掀翻了好几副棺材。 棺材板钉的不甚结实,有一副甚至直接裂开,露出一只苍白的小手。 王中立马一步跨出,将那鸡窝头扯起:“说,这些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棺木里的孩子,死状各不一样,有的甚至看得出来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很明显不是瘟疫或者其他什么的天灾,而是百分之百的人为。 而且看尸体的腐烂情形,死去的时间都应该不久,说明这些孩子都是近期才遭的毒手。 虽然王中是来找寻有没有横死不久,且无主的尸体,但他是在没想到,只是一动念,紧接着就遇上了这样的人间惨剧。 是系统所谓的布局?还是真正只是一个巧合? 不管是那种,在看到孩童尸首的那一刻,王中就决定誓要查个水落石出,所以刚才那一脚他才没有将这鸡窝头一脚踹死。 王中爆喝之际,肩头的宁宁也终于被弄醒来了,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抬眼一看,便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正睁着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她,登时吓得尖叫了一声,往王中背后一缩。 王中顿时更加怒不可遏,一掌直接拍在了此人肩头,骨折之声顿时嘎吱作响。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鸡窝头连番遭受重创,嘴角不住的喷溢着鲜血,但好歹还有一口气在。 只是即便是重伤在前,面对王中的厉声质问,此人却好似莫名有了颇硬的骨头一样,冷笑着看着王中道:“小子,敢坏青云宫的事,你活的不耐烦了?识相的,就赶紧将爷放下来!” “你找死!”王中登时目眦欲裂,“青云宫是吧,我就先让你下去等他们!” 话音落下,拳风从天而降,正中此人头顶,一缕鲜血顺着不敢置信的双眼中间流下,尸体如同垃圾一般跌落。 一拳杀人,王中双拳紧握,不敢回头,大步直接走出了这一间厅堂。 他不能回头,不然里头的一切,都将被宁宁全数看到。 门外依旧是风急雨骤,仿佛天也在为这人间惨剧哭嚎,院子中间临时搭起来的棚子已经彻底被吹塌了,废墟之中,隐隐露出棺材的边边角角。 王中本想将这些棺材也打开看看,因为其中也有许多棺木好像不怎么对劲,大小虽然比里头的大一些,但也够不上成年人的身材。 不过宁宁已经醒来,他也只得作罢,不过有刚才的所见,他已经对这外面的棺木,不抱什么期望了。 满腔的愤懑,让他恨不得抽刀将这一切剁得稀碎。 就在这时,义庄大门外似乎传来喧哗声,即便是风雨声也遮挡不住。 没过多久,一声粗狂的叫骂就在义庄门口响起。 “狗宁子,驴日的你就是这么干事的?大门都塌了也不找个门挡挡,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这雨,他妈的真是晦气!狗宁子,赶紧烧点水,这几个还得哥几个拾掇一番,人呢?你他妈死哪去……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喝骂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阴沉犹疑的喝问声。 来人是个面容粗犷大马金刀的汉子,背后还真的背着一把后背大刀,隐隐泛着黄色的光芒,在他身后,还有六个高矮不一的汉子,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口袋。 王中并未理会那粗犷壮汉,这些人一进门,他的眼神就盯在了他后面几个人身上的口袋上,越来越冷,仿佛一团寒冰,万载不化,裹刀的破布,已经褪下。 金刀汉子见王中二话不说便露出了兵器,连同他身后几人,都齐齐一滞,停了下来,金刀汉子一边缓缓摸向背后的刀柄,一边沉声问道:“这位朋友,哪条道上的?咱们有话,是不是先好好说说?” 他身后几人也各自摸向了兵器,其中两人甚至索性将背上的口袋直接扔在了地上,砸出一片泥水。 剩下几个,顿时也有样学样,全都将背上的包袱先扔下了,各自掏出了兵器。 反正等会还要拾掇的,此时脏了就脏了吧,还是这个忽然拦路的刀客,才是重点。 包袱落地,王中背后的宁宁,惊叫出声,叫到一半,小家伙甚至害怕得自己捂住了小嘴。 王中眼中红丝抽动,泥水之中,有一个口袋之中,伸出了半截有些发白的手臂,手掌不过常人一半大小。 王中尽力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在心底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克制,要克制,千万不能将这些人全都碎尸万段了,因为,要留下线索! 金刀壮汉眼神一抽,虽然这突然出现在义庄的疤脸汉子还没有动作,但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这是一种生物对危机最本能的感应。 金刀唰的一声出鞘,刀锋在手,真气随心而动,他心头总算安稳了一些,虽然这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但小心一些,总是不会错的。 “阁下到底是谁,我兄弟江宁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金刀在手,金刀汉子立刻便厉声喝道,随着他的一声呵斥,他身后的几个汉子拿着兵器瞬间窜出,形成一个半包围全,将王中团团围了起来。 王中站在屋檐下,身后就是存放尸体的冥堂,刀尖触底的瞬间,他脚步一踏,已然冲出了雨幕,连背上的宁宁都没有先放下。 见他如此托大,金刀汉子顿时狞笑一声:“找死!” 金刀瞬间化作一道金光,撕裂雨幕,朝着王中横斩而来。 在白芽县这一带,他这十三手金门刀,还真没怕过谁来。 这疤脸汉子看着年纪应该也不大,除了一口刀似乎还能看之外,一身破烂,出门甚至还带着娃娃,不是难民就是流民,就算通武艺,又能有多大能耐? 穷文富武,武功想要练出境界来,就凭他这身,能吗? 大雨滂沱而下,金刀一瞬间连斩三刀,刀刀不离王中要害,甚至有一刀刮风割雨,贴着王中的耳旁就朝着王中背后的宁宁横切而下。 厚重的金刀能在眨眼之间变幻出如此精细的招数,不得不说,这汉子一手刀法,确实有了几分火候,放在外间,也是一方好手了,至少加入镖局押镖走货,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金刀势头变幻尚未结束,壮汉便只感觉眉心一凉,一道冰冷刀锋已经抵在了眉心郑重,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通透。 王中蕴含无尽杀意的双眼,让他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被劈成两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手中日日不离的金刀,分量似乎有些轻了。 “你最好庆幸你知道的够多,不然你死的将要比他们还惨!” “啪!” 四周传来肉体掉落雨水之中的声音。 一地断肢! 血流成河! 第二六五章 碎尸万段 高手!在见识到那一道仿佛从虚幻之中窜出来的刀光之时,路延康心中便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继而一片空白,惊骇莫名! “咚!” 断裂的后背金刀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击起一片泥水。 惊醒了路延康的同时,也惊醒了王中! 刚才那一刀,挥刀之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但又说不清楚。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参悟刀法的时候,王中咬牙撤刀,转身一刀背抽在此人背后,顿时将这壮汉一刀砍翻在地,然后将之直接朝着对面的廊檐拖了过去。 义庄整个院子呈四方形,大门与对面皆是围墙,两旁则是两条廊房,这边既然是存放尸体的地方,那对面应该就是驻守居住的地方了。 宁宁已经醒了,这边的情形,王中自然是不想让她看见,所以他要到对门去找地方审问这个唯一的活口。 短短的几步路,他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此人不说出他想要的结果,他必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被拖在泥水之中的路延康,忽然只感到心中一阵阵的颤栗,就连背上骨头似乎被打断了,都有些感觉不到痛楚了,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的又升起一丝希望,毕竟相比起那几个已经断成几截的同伴,他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好下场了。 眼角的余光瞟过周围的血泊残尸,尽管心中十分害怕,但路延康的脑海之中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这个刀疤脸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不管怎么样,避死求生,总是人的本能! “你叫什么?”房檐下,王中将宁宁放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转身便将狼牙刀抵在了壮汉的脖子上,冷声喝问道。 他终究还是没敢进这屋子去,因为,走到窗沿边上的时候,他就隐隐闻到了一股臭味,那是血肉腐烂才有的味道。 “路延康,大侠饶命,小的叫路延康!” 路延康跌坐在泥水之中,靠着墙壁让他背后的伤处痛彻心扉,但他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状,立刻就下跪求饶。 一边磕头求饶,路延康也在打量王中,这个疤脸高手不知是何来历不说,而且出现的突兀,找不出生机,他必将殒命于此,没有人不怕死! 不过路延康实在不明白,在这穷乡僻壤的白芽县,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高手。 白芽县在南陵道武林之中没有任何地位,这里甚至没有任何比较出名的武林势力。 而且霍家那位大小姐借着十锋会首之威名,一统江湖闹的动静如此之大,无数江湖中人,都前去参与盛会了,怎么还会有人盘桓在这这穷山恶水? 而且此人看此人样子,也绝不像是什么正道侠客,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更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行侠仗义,也得要有好处,要么名,要么利,在这白芽县,就算作出天大事情,又能有几人来传颂? 至于那些苦主,更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底层泥腿子,连衣服都穿不整齐,又哪里拿的出来什么银两? 只是一瞬间,求生的本能之下,路延康的心中,便揣测了诸多,但可惜一个都说不通,让他惶急惶恐。 王中眼神一冷,又问道:“你那个什么狗宁子兄弟,真的是这个义庄的管理人?” 王中并没有一上来就直接逼问孩童的事情,这些个人,既然连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都敢做,那就没有什么事情什么话是不敢说的。 而且王中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有什么系统的陷阱在其中,所以他尽量忍着胸中的怒气,从旁敲侧击开始。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从哪一层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而这个世界,到底又是个什么狗娘养的世道! 路延康楞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疤脸人为什么问的是狗宁子,难道是狗宁子惹了这位大爷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几个兄弟,受的是无妄之灾? 不过他这一迟疑,立刻让王中眼神一冷。 从安南乡的马员外开始,王中对这个世界的人,便越来越缺乏好感了。 刀锋只是微微一挑,一个染血的耳朵,便齐根而断,痛得路延康匍匐在地,哭嚎打滚。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不是,狗宁子不是这义庄的看守,是我们将原来的那老头杀了之后,让他暂时冒充的,大侠饶命啊!” 看着一会捂着耳朵,一会躬成虾米的路延康,王中冷笑了一声:“你们杀别人之时,又可曾饶过别人呢?” “大侠,大侠,那老头不是我杀的,我请他配合,他不愿,狗宁子便将他闷死在了屋里,真不是我杀的,大侠饶命啊!” 还以为王中是为了义庄的原看守来寻仇了,路延康顿时疯狂求饶。 或许是这人叫的太过惨烈,将宁宁都吓到了,轻轻的躲到了王中身后,不敢动弹。 王中背过手去抚了一下小家伙的头顶,然后才对着路延康冷冷道:“不配合就将人闷杀,你们倒也是不觉得残忍哈。你既然与那狗宁子称兄道弟,不就是一丘之貉,是不是你动手杀的,又有何异?” “大侠饶命,我跟狗宁子不是一路的,不是一路的。那狗日的平日里就阴狠的紧,为祸乡里,与我真不是一路人。大家不过是接了祝家的差事,一起共事,事后领赏而已,大侠明鉴啊!” 祝家?听到路延康的挣扎求饶,王中陡然心中一凝。 之前那鸡窝头死之前,拿的是一个什么青云宫来威胁他,这会这个路延康,又说是给祝家办事,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王中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挽了个刀花,将长刀往地上一杵,发出“吭”的一声,然后问道:“祝家?办什么事?” 地上的路延康忍着疼痛,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王中身后的宁宁,眼神之中终于露出一丝希望:“大侠,您,是不是也是奔着祝家来的?” 王中眼神一动,眼底闪过一丝狠色,面上却将满是刀疤的脸庞一抽,狞笑道:“报酬这么高,难不成我就来不得?” 路延康心中一瞬间通透,既然也是为了祝家的事而来,那么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事情总算有了一丝头绪,虽然不知道狗宁子到底如何惹了这个狠人,但技不如人,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万幸死的不是自己。 一瞬间,路延康甚至连左耳齐根而断的痛楚也觉得没那么痛了,连忙从泥水之中匍匐上前道:“来得来得,大侠当然来得!” 王中却是冷眼一扫,又道:“但我从远处来,并不知晓细节,只从人口中得知往这里来,那鸡窝头说话却只说一半,你说,这事该怎么算?” 路延康顿时磕头如捣蒜:“大侠饶命。狗宁子冲撞了大侠,死不足惜,大侠是不是要去与祝家接洽,找小的,小的也熟,小的本就熟啊!” 瞬间,路延康便似乎看到了活命的希望,拼命求饶。 王中握手的刀柄越来越紧,但嘴上却继续淡淡的冷声问着:“怎么个章程?” 路延康连忙殷勤的回答道:“大侠远道而来,不明情况也理所当然。不过这事简单,大侠只要将……人,带过去就行,祝家会有人判断的。不过祝家的要求,着实刁钻了些,阴月出生的送去不行,阴年阴月阴日出生,送去的还是不行,不知道大侠这个……。” 路延康说着眼光就不自觉的朝着王中身后的宁宁瞟过去,王中眼神陡的一凝,顿时将之吓得脖子一缩。 “活的好还是死的好?”王中咬牙问道。 路延康仓皇回复道:“活的好,活的好,哦不对,死的好,死的好!但死亡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否则就没性儿了。” “性儿?”王中脸上刀疤抽搐。 “小的也不知道,但这是祝家回复的,小的也只是照办,所以一般都是在回来的路上结果掉,然后黎明之前送去。” 王中眼前血光一闪,差点就忍不住将这厮一刀两断。 “还有呢?”他咬着牙,近乎颤抖着问道。 路延康不知道此人为何如此凶恶,但此时的他,好似抓到了稻草,不愿放弃,连忙赶紧回答道:“若是没死透,送到祝家也可以,不过据蒲管事说,被选中的几率不大。而且用个袋子装过去,没有什么木气滋养,也不大可能被选上。所以我们才都相约在这义庄集合,让狗宁子打几副薄棺材了事。” 听到这里,王中心里已经推导出了事情的大致情形,这祝家不知是什么原因,悬赏重金寻找某个符合条件的女娃尸体,所以才有这些人丧尽天良的所作所为。 他转而又问道:“那你们一共有多少人?那里面存了那么多,难道都是你们一天之内弄的?” 这些人,不管有多少,不管有多厉害,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路延康闻言却产生了一丝迟疑,这人询问半天,却不问祝家的消息,尽问他们兄弟的所作所为,难道还有其他心思不成? 王中见状立刻狞笑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拿赏?” 路延康顿时明白过来,这人竟然是想要独吞这一笔生意,他赶紧求饶道:“大爷饶命,小的保证不再参和了。里头那些,大部分都是在祝家没有通过的,暂时寄放在这里而已,也有几个是和这几个一起要在明日黎明之前送过去的,都送给大爷便是!” 王中顿时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不过这些晦气,既然不合适,那还留着做什么?” 路延康想也不想便说道:“不瞒大爷,这些都是青云宫要的,小的们打算废物利用,找机会再送过去而已。大爷若是想要,也一并拿去便是。” 王中眉头一凝,那鸡窝头的阴狠汉子,说的竟然还是真的,真与这什么青云宫有关系。 听这名字,在这附近应该还算是比较有名的地方,他虽然不了解,但打听起来应该不难。 所以王中握紧了刀柄,最后问道:“那祝家和青云宫,要这些玩意儿做什么?” 路延康下意识的就答道:“青云宫的事,哪是小的能知晓的,祝家还不就是为了给他那死鬼儿子配……” 路延康忽然神情一滞,嘴巴半张,呆呆的看着王中,惊愕万分:“你……你……你……” 王中缓缓拔起长刀:“我什么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知道祝家的事!你不是为了祝家的赏钱而来的!”路延康瞪大了双眼,惊呼出声。 长刀抬动:“你还不算很蠢,但是可惜,迟了!说吧,祝家收集这些孩童尸体去做什么?” 路延康神色一动,似乎想硬气一下,但转而瞬间瘫倒在地:“大爷饶命,我说,我说,祝家收集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童,为的是给他儿子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一个都不能少,而且还要命数相合,才能陪葬。” “轰”的一声,王中只觉得脑门上有一道山洪冲过,将他对人与社会的一切认知,都冲得稀里哗啦,只剩一地的泥淖污浊。 长刀紧握,钢牙崩碎! “那青云宫呢?” 狰狞的面容,疤痕如同蜈蚣一样在扭曲,戾气冲天而起,引来雷霆轰鸣,天地之间,瞬间赤白。 电光闪亮之下,路延康陡然一愣,感觉雨幕之中,仿佛有一尊恶魔,在朝着自己走来。 “饶命!”“饶命!”“饶命!不关我的事啊,饶命啊!” 仓皇后退的身形,在泥水之中,扑出无数水花点点。 “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去死吧!” 早在数月之前,王中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今后如非必要,尽量不在宁宁面前杀人! 但将宁宁交由他人托管,他不放心,两人形影不离,所以一路上,他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杀意,若非是为了脱困,他从来不会主动抽刀。 但今日,他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杀心! 义庄之中,刀锋迎着闪电,仿佛冰冷的烟火一样,在爆炸! 烟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瞬间,王中便收刀撤身,抱起宁宁就冲进了雨幕之中,直奔栓在门口角落的马车而去。 小家伙被他紧紧的将脑袋按在怀里,总算没有看到后方那轰然爆碎的无数血肉! 碎尸万段! 瞬间,那些水花,便好似染上了一层殷红的色彩,并不绚烂,反而污浊丑陋不堪! 索性,还有一场大雨,在淋漓,在冲刷! 第二六六章 功体异变 王中曾在历史课上听说过,古时候置办丧事,总少不了鸣放爆竹,甚至是鸣炮致哀。 暴雨倾盆,头顶的雷声轰轰,连绵不绝,就好似老天爷也在为枉死的孩童嘶嚎痛哭。 但王中却越来越觉得吵闹,因为他从这雷声之中,听不出任何的哀伤之意,反而只有冷酷与无情。 这天若是真的有灵,怎么会让世间沦丧如此? 王中不信,但电闪雷鸣一直不停,最后甚至是一道道的闪电在他眼前划过,一道道的雷霆轰鸣,在他耳中炸响。 这个时候,王中才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雷电,不仅仅是来自天空,也来自自己的身体。 费了老大的力气,王中将马车牵出了义庄之外,栓在了路旁。 宁宁躲进车厢之中,王中还来不及安慰,便觉得双目刺痛,眼前好似有无数闪电划过一样,让他一瞬间甚至看不清任何东西。 这种视觉的消失并非眼前一片黑暗,反而是双眸之中,只余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死角。 脑海之中的轰鸣之声也越来越盛,一连串的炸响,带来的不仅是一片嗡嗡嗡,还有颅内近乎爆炸一般的痛楚。 唯一庆幸的是,两种情况夹杂在一起,让他的意识都变得迟钝起来,对疼痛的感觉反倒没了那么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走火入魔?” 王中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的赶紧盘坐在了马车前头,尽量收拢意念,意图进入平时练功时的那种物我两忘的状态。 一阵狂风吹来,雨幕如同冰点一般击打在他的身,但他却没有感到一丝丝的寒冷,反而随着身体运动的停下,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炎热之感,在他心头冒起。 虽说现在已经入夏,但暴雨倾盆的日子里,淋湿在外,一阵风吹来,应该还是有些寒意的,但他不仅感觉不到寒意,反而心中那股火热,越来越旺盛。 “怎么这么热?我的身体在燃烧?” 王中的思维已经开始变得迟钝,但迟钝并不代表他没有思维,反而思维的迟钝,让他对痛苦的接受能力,大幅度得到了提高。 剧痛的影响淡去,王中反而有了一瞬间的意识凝聚,缓缓运转起自然功的心法口诀。 或许是一刻,又或许是许久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体内微弱真气的流动,只不过真气游走全身的瞬间,从全身上下各处,又反馈来了新的剧痛。 这一次,就连迟钝的思维,都抵挡不住四面八法袭来的痛楚,极致的剧痛,让他好似失去了身躯的彻底掌控。 不过王中却知道这只是错觉,因为随着这些痛苦的刺激,他的思维终于清醒了一些,清晰的感知到了,这些剧痛的来源。 那是一处处筋骨皮膜在瞬间爆发撕裂之后,所留下的伤口,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里头,其实已经撕裂得千疮百孔。 “是刚才那一刀的后遗症!” 王中心头登时有了明悟,刚才斩杀那几个人的那一刀,他其实早在出刀过后,便觉得自己有所不同。 按照他现在的修为,应该是绝对做不到一刀百变的,但刚才那一刀,他不知道是由于愤怒过头,还是真气暴走,真气十倍爆发之力的催动之下,他以平生最快的刀锋,将那几个人全数斩成数截,然后又极为突兀的停止在了路延康的面前,没有将他也大卸八块。 一应动静,发生只在顷刻之间,现在回想起来,刚才那一刀,应该是他这么久以来,发挥得最快最利,也最狠的一刀。 只不过这一刀来得蹊跷,他刚才心中已被愤懑填满,也没时间去细究,所以并不曾明就里。 但现在体内忽然传来的痛楚,终于让他领略到了莫名超凡发挥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还好,死不了!” 虽然王中依然不太明白这其中是什么原理,但并不妨碍他对身体再次有所了解,痛苦虽然来的迅猛,而且躯体内部撕扯伤势严重,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危。 而所谓的灼烧感,也只是筋骨皮膜撕裂,所带来的异常感官,并非是真个烧起来了。 心念一动,微弱的真气在自然功的心法催动下,总算开始有了一点点的作用,一丝丝的凉意,开始出现在真气流动过的地方,缓慢滋养着经脉血肉。 然而运转两三个周天之后,王中却感觉今日的真气有些反常。 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与自身不相容,只能作为外部运用,无法用作疗伤,所以他就没有调用,但在没有黑玉佛像内的真气补充的情况下,平常只能支撑运转几个周天就会开始酸涩的经脉,今日不少地方破碎之后,竟然反而还依旧在坚持着。 而总量并不多的真气,在经过滋养内伤的消耗之后,按道理来说,应该少了很多才对,但他忽然发现,真气的总量并没有少太多,还在不停的自发往复运转着。 “这是怎么回事?”王中心中沉疑。 体内的痛楚与伤痛太多,不断的分割着他的注意力,他开始集中精神,尽量朝着一个地方感知过去。 精神的紧绷与收缩,一点点的进行,在到达某个临界点之后,他“眼前”忽然一花,竟然“看”看到了一层影影瞳瞳的景象。 这是一片血红色的世界,偶尔有白森森的脉络起伏,而一道乳白色的细流,仿佛蜿蜒的溪水一般,在这片世界之中流淌着。 王中的“视线”随着溪水流动,这才发现,原来这片血红色的世界,色调也并不是那么单纯,有的深沉,有的暗红,有的甚至有一连串的斑斑点点。 由于“视觉”模糊,他“看”得不甚清楚,但他却可以明白的感知到,随着乳白色的细流流过的地方,那些黑色的斑点,从血肉之中升起,被排斥出去,那些暗沉的深沉的,开始一点点的变得鲜活。 “这难道就是江湖传说之中的内照己身?” 王中心中一惊,他虽然功夫不高,也无流派出身,但从市井之中,也曾听说过一些故事,这些故事虽然真假存疑,但至少有迹可循。 其中有一事,便是说江湖上真正的内家高手,在练功之时,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肉身的一切,这便是所谓的内照。 内照境界在武功修炼上是有的,但以他现在的真气修为,应该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才是,而且真正的内照,乃是内外一体,无限空明,不存死角,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会像自己这样,一片“朦胧”? 王中疑惑不解,“眼前”的感官,他大致猜到了是自己肉身的一处情况,随即他便想着将目光移开,顺着那道“细流”,也就是真气朝着其他地方运转而去。 但他这念头刚刚升起,意识前行还没多久,便只觉得脑门一抽,仿佛有人在他太阳穴上抽冷子狠狠的来了一下一样,痛得他惨叫出声,一应场景,顿时烟消云散。 “砰”的一声,王中颤抖着跌靠在马车的门框上,眼前已是漆黑一片,无有火光,天空之中,雷收雨歇,只有一点点雨滴,还在间或落下。 “雨停了,天这么黑,应该是半夜了吧!我疗伤之时,明明那时候应该还不到正常的天黑,怎么这么一小会,就过了这么久?” 突来的时空错落感,让王中颇有些不适应,他撑起身子坐起,这一动作,才发现之前那种剧烈的痛楚,已经减轻了很多。 而且他感觉自己的力气似乎变得好像大了一些,但又好像是错觉。 不过脑仁处仍然有一阵阵的余痛传来,而且自我感觉精神也不是很好,就好像连续很久都没有得到休息一样,感觉非常非常累。 这种精神上的疲累,让他甚至有昏昏欲睡的冲动,这在进入这个世界以来,都是没有出现过的。 略微审查了一下自身,见周身无恙之后,王中终于扛不住那越来越凶猛的疲累感,顿时歪倒在车厢门口,沉沉睡去。 …… 初阳升起,万物复苏,雨后的世界,别有一番生机。 王中是一个冷子惊醒的,他也没做梦,意识回魂的一瞬间,他立刻就醒了过来。 沉睡对他来说是一件奢侈且危险的事情,尤其还是在这义庄之外。 王中醒来过后,便看见宁宁在路边,她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尖角杯子,正在收集露水,或者是树叶上的雨水。 王中走过去一看,那杯子是由一种宽大且光华的植物叶片卷成的,就在旁边就有,似乎是芋头还是什么,他也不大好判断。 小家伙不知道拨弄了多久,杯子里只有半杯水,而且还不停的在渗漏,但她的衣衫却已经到处都是水浸湿的痕迹了。 “宁宁,做什么呢?”王中走上前轻轻唤道。 小家伙似乎吓了一跳,手底下一下没捏紧,杯子里的水顿时又散了大半,她慌忙握住,保住了剩下半杯,然后才回过头来撅着嘴道:“我喊了你好久都不醒,所以想找点水给你喝,小野说故事里人昏迷了都要喝水才会醒的。” 王中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牙齿,小野那皮性子,怕不是说的泼一盆水就醒吧,那几日她们俩在一起可没少说一些听来的故事。 “那要谢谢你了,不过我可没昏迷过去,就是睡得有点沉而已,就和你有时候一样!” “好吧!”宁宁无奈的说了一句。 王中笑着顺手将她手里的像芋头叶做的杯子接了过来:“走吧,你既然这么喜欢小野,那叔叔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好呀好呀!”宁宁顿时开心得跳了起来。 王中将之抱起,翻身朝着马车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去之前,叔叔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可能要耽搁一阵子,你可不要着急哦。” 宁宁顿时有些失望道:“啊,那还要多久啊!” 王中回头看了一眼被大雨冲洗过一夜的义庄,眼底露出一丝凶恶的神色:“放心,快了!” 解开马匹,王中调转车头离去。 转到大道之上,经过了一夜的暴雨侵袭,宽阔的大路也是一片泥泞,而且这里的路似乎年久失修,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不说,一场大雨下来,有些路段的路基竟然都被水泡垮了。 加上被电闪雷轰吓了一夜,马儿也没什么精神,所以王中的马车走的并不快。 但王中却并不着急,相反,雨后清新的天空,反倒让他精神一振。 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他发现了自己精神大振的原因,与自己的身体原来真的也有一定的关系,昨夜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力气变大,原来并不是错觉。 此刻他与昨天最大的区别便是,即便他没有刻意去运转自然功,但体内的真气也在缓缓流动着,就好似在自我练功,虽然速度十分缓慢,但却是实打实的在发生着。 马车行进缓慢,王中正好空出时间来,观察这一奇怪的现象。 虽然看上去这是一件好事,但是经历过迟少恭未老先衰的事,他还是有些不敢肯定,这是不是走火入魔。 观察许久之后,他发现体内的真气这种自发运转,竟然并不是平常所练习过的自然功的路线。 但真气运转的路线,与自然功的行功路线,又相差不大。 就好像是,结合了自然功,或者说是在自然功的基础上做了新的拓展的一门新功法一样! “这难道也是甲子神功的功效?” 王中心下狐疑,他身上的东西就那么多,能够称为原因的,好像也只有那莫名其妙的甲子神功。 但他也不敢肯定这一定就是甲子神功所引起的变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种变化,目前好像对他真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罢了,既然都成这样了,那就这样吧。正好,那祝家若是真有什么高手,我还担心不敌,要去找帮手呢!” 既然弄不清楚,王中索性也就暂且不去寻根究底了。 这一变化对他来说,目前虽然没有大大的增加他的功力,但是体内流转不息的真气,加上新的运转路线,似乎让他体内一次性可容纳的真气总量更多了。 如此一来,配合黑玉佛像之中的存储,找上祝家,应该也会顺利的多。 就在王中定下心之时,前方大路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座城池的影子。 王中赶紧专心驾车,朝着那座城池而去。 第二六七章 呼风唤雨 马车缓缓在满是水坑的大路上行驶着,道旁一侧是灌溉的河沟,如今里头的水已经快要漫到路基上来了。 行不多时,道路两旁地势变化,出现成片成片的稻田,只是一场大雨下下来,绝大多数的秧苗,都淹了半截在水中。 此时天色还算早,估摸着也就刚刚辰时,王中便看见远处的田垄之中,有农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忙碌着,似乎是在挖口放水,但直到他路过许久,再回头看,田垄之间的水位,也没有什么下降的趋势。 反而是头顶升起的太阳,越来越炙热,让这遍地水泽之中,莫名的闷热。 只是晒了一会,王中便感觉浑身都湿漉漉的,汗如雨下,而且随着汗液的增多,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上特别的臭,比寻常汗味要臭多了。 耐不住臭味,王中索性到道旁的浑水之中滚了一趟,虽然是浑水,但好歹也清了身上的污秽。 望山跑死马,何况路还不好走,一路大大小小的水坑,大大限制了马车的速度,一直到将近中午之时,王中才终于靠近这座早已望见的城池! 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晒干了,但道旁沟里的水位,却没有多少下降,除却暴雨落下的水量之外,上游似乎还有水在源源不断的往下灌,导致附近农田里的水都没地方排走。 光等自然蒸发,这田里的水,估计怎么也得两天才会恢复正常水平。 走近城头,看着门楣上的白芽二字,王中这才大约知晓自己如今所在的方位,于秀才给他的地图之中就有白芽县的标注,这是零陵府隔壁黄花府境内的一个小县,无甚特产与着名之处,于秀才对其也知之甚少,只晓得有这么个地名。 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但多数都是手持各种农具的农人,出城周围不远,便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同之前见到的地方一样,这里的农田,也是一片泽国,无数农人在田间穿梭,排水抢苗。 王中逆着人群进城,也没人来阻拦他,就连守城的官兵,也只是略微看了他一眼便放行了,眼光大多都聚焦在远处泡水的农田之中,同样颇为忧虑。 过往行人的话语之中,也多是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抱怨,以及对庄稼的担忧,王中想要听闻的哪些家庭丢了孩子的消息,根本就没人提起,似乎压根没人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县城之内也十分普通,普通到甚至乏善可陈。 如果不是外间还有古老的城墙围绕,王中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王朝腹地的县城。 与他之前所路过的县城一片繁华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什么高楼,商业气息也不怎么浓厚,就连路边摆摊的,也不多见。 路两旁的建筑,也多以一些小门户为主,甚至就是一片片的草屋,出入的农人,好像就住在此地,一直走到城中过半,这种寒酸的景象,才稍微好一点。 道路两旁总算开始出现了一些喧闹的店铺,街面上行走的人也多了一丝贵气颜色,就连地面上,都比之前路过的地方要干净的多。 至少一场雨下过之后,没有什么淤积水坑,反而是之前进城的那一段,两旁的巷子里头,隐约可见不少昏黄的泥水蔓延。 尽管是一座小城,但穷富有别,顺着马车的行使,在王中眼里头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不容易寻到一家酒楼之后,在王中银子的攻势下,店小二与他粗略介绍了一番,果然这白芽县,虽然县城一体,但在百姓口中,却分为上下城区。 靠东北这边是上城区,住的都是县里的有钱人家,靠西南那半城,则是县里的穷苦人,许多人甚至就靠着城外的几亩田垄过活,比之那些地主家的佃户,唯一的区别也就是自己还能守着几亩祖田了。 “要我说,这些人也是不会想,早将这田卖给祝家,拿这本钱做些什么生意不好?非要在意那三瓜两枣的,又彼此嫌隙没有章法。水利不兴,一旦遇上天灾,哪里还会有收成?” 小二一边点头哈腰的上着饭菜,一边与王中念叨着。 王中眼神一动,忙问道:“你这话倒是有意思,天灾一来,谁人能挡。难道那祝家的田,遇上天灾,就会有收成不成?” 小二连忙解释道:“一看您就不是种田的人,小的就捡个最常见的与您说吧。这种田必定要有方便的水利,尤其是咱们这,大多还都是水田,旱时浇灌,洪时排涝,这是常理。对各条河口沟渠的疏通以及治理,就尤为重要了。” “但各家田地你一块我一块,东西南北,交错夹杂,平时用水排水,便是一个乱子,咱这县城边上还好,您往乡里去,经常两个村子为一口灌井全村械斗的都有。” 王中闻言微微颔首道:“这是不好协调与管理,可这是天时决定的,又与祝家有什么关系,难道那祝家是龙王爷,还能呼风唤雨不成。” 也是这小二说快了嘴,被王中遇到,他便刻意将话朝着祝家上头引。 小二是收了赏钱的,加上说的也都是些人尽皆知的话题,便痛痛快快的说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赞叹道:“哈,其实您真要说呼风唤雨,也未尝不可,至少在咱们这一带,就是如此了。” 小二接着说道:“祝家自然不是龙王爷,但人家种田有方,兴修水利治河理渠更是不遗余力,加上他家田亩多,又连城一片,统一管理,甚为方便,所以,往常即便是有什么天灾,祝家的田,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大的事故。” “您若不信,只管往北面走去的时候瞧着,那边成片成片的稻田,肯定没有南城这边淹的厉害,收成保住,绝对不是问题。” 小二信心满满,似乎对祝家有着充实的信心。 王中对他的话倒不怀疑,毕竟祝家能在这白芽县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没人闹将开来,其势力肯定非同一般。 即便这小二说的祝家好似一个普通的大地主一般,但王中却不敢将之如此认为。 前面这店小二那一句“在此地呼风唤雨”,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王中其实更在意这后头的细节,想了想,他忽然冷笑一声说道:“可组织民众兴修水利,难道不应该是本地官府的责任吗?若是官府做的比祝家不差,又何至于此呢?” 小二闻言一滞,不屑的哼哧了一声,充满了对官府的蔑视,正要开口说什么,但是这时候掌柜的忽然喊了一声,将他唤了过去。 王中转而低头吃东西,眼角的余光,却见掌柜的似乎在训斥着那店小二,之后便将他打发到后厨去了,前头招呼的店小二,没多久便换了一个上来。 王中心头一沉,看来这掌柜的还有些警觉,当下他也就不再继续问其他人,快速吃饱喝足之后,带着宁宁离开了这里。 店小二既然都说了往北走就能看见祝家的田,那等会就出城往北便是。 只是这关口上,他有些难办的是,接下来宁宁要怎么办。 祝家既然是在寻找女童做陪葬,自己带着宁宁,肯定是要被人注意的。 真要动起手来,祝家的实力还不知道如何,宁宁的防护也是一个问题。 这事情,还得好好计划一番,要是有个帮手在侧,那就最好不过了,可惜的是,在这个世界,目前他谁也不信。 出了酒楼没过多久,前面便是一座城中小河,河上有座石桥,石桥两边的廊道上,有不少人支应着幡子招牌,摆摊卖些小玩意儿。 只不过此刻的桥头,却被一大群人给堵住了,马车不得寸进,王中只能停下等着。 人群之中,不时传来几声喝骂,接着还有拳脚相加以及求饶声,围观的人群许多,但却没一个上前劝解的。 “啧,这徐瞎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上城区摸人?” “我看他是装瞎装成真瞎了,真是作死,摸谁不好,还偏生摸了洪三刀的伢子。” “唉,好好的糊弄两句,混个口饭也不是不行,偏生做这等事。” “就是,那洪三刀好歹也是杀了二十年的猪,一家兄弟几个都是横生的汉子,老四还在祝家庄做庄丁,他也敢碰?” …… 一群人议论纷纷,王中听了一会,大约是个姓徐的假算命先生,对屠户家的娃娃做了什么,惹得人家上来抱以一顿老拳。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里头轰然一闹,人群才逐渐散开,露出道路来。 王中又多等了一会,才看着三个壮实的汉子,带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离去,那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枚糖人,正在一边抽泣一边舔舐着。 抱着她的那壮汉满脸横肉,一身煞气,看着就不好惹。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恶汉,却一边走一边不停的轻声细语的哄着怀里的丫头,让她不要害怕之类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为人父母者,概莫不同! 王中忽然若有所思,转头驾车过桥之时,只见前方道旁有个穿着破烂袍子,发髻散乱的干瘦老头,正拄着一根竹子,一步一瘸的朝着前方移动。 走进一看,那竹子上面还有破烂的布条,上面原先应是写了字的,只不过现在被撕得稀烂,卷在竹子上,也看不清了。 王中驾车路过之时,此人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却没在王中身上逗留多久,反而是看向了马车的车厢。 车厢里头,宁宁正从窗口探出头来,看着街上的景色。 王中眼眸一沉,心底闪过一丝杀意,但手上却将缰绳一扯,停驻了马车:“老先生多有不便,可需要援手?” 老头闻言楞了一下,看了看王中只露出来的半张脸,犹疑了一会,才点头哈腰道:“多谢少侠仁义,多谢少侠仁义。” 王中让这老道上了车,便让他在车架上同坐着,老道还想寒暄两句,却不料王中什么话也不说,一鞭子就甩在了马匹上。 “宁宁,坐好了!” 马车顿时在这并不平整的路面上飞驰起来,将老头抖得是东倒西歪,死命抓住车厢的门框,才堪堪稳住身形。 原本还想大声呼救的他,在看到迎面而来的风将王中面上的头发吹起,露出那狰狞的面庞之后,登时骇得说不出话来,直喘粗气。 白芽县不是什么繁华之地,街道上人也不多,王中飞车疾驰,一路狂奔到了北门附近。 老头本来还想着朝官兵呼救,但王中却忽然冷哼了一声:“不想死就老实呆着!” 老头顿时身体一僵,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顺利出了北门,王中虽然将马车的速度慢了一些下来,但仍旧跑得飞快,而且任凭这老头如何求救,他也不理。 但只要这老头想跳车逃跑,他必定伸手就能将之捉住。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老汉一无金银财宝,二无神功秘籍,少侠何苦为难老汉啊!” 徐瞎子也算是走江湖的下九流人物,对这些携刀带剑的江湖中人,也有一些了解,不管做什么,总得有个缘由,或为武功,或为金银,不然,哪个会吃饱了撑着无故找人来杀? 除非是那种丧尽天良的魔道中人! 徐瞎子心中顿时一沉,这人脸似恶鬼,怕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马车一停,他便立刻滚下车跪地求饶。 这里左右无人烟,大雨过后,道上也无行人。 王中看了一眼求饶不停的老头,转身走下了马车,见宁宁还在车厢的窗口探出头来望着,便先说道:“宁宁乖,回车厢里等着!” 小家伙看了一眼他们,然后缓缓放下了布帘子。 王中转而将这老头拖到了一边,狼牙刀往地上一杵,径直便问道:“适才你是想拍那洪屠夫家的娃子?” 老头顿时瞪大了眼睛,此人难道还是行侠仗义之辈不成? 他赶忙就要出言开脱,但王中却已经将刀锋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说道:“我杀你轻而易举,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老头抖若筛糠战战兢兢道:“饶……命,少侠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贪念,也没干成坏事啊,少侠饶了我吧。” 王中眼神一冷,果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拍娃子?还是左邻右舍的,拍了又能卖几个钱?” 老汉顿时楞在了那里,抽搐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中冷冷一笑:“可是为了祝家?” 第二六八章 王朝末路,腐臭处处 白芽县东头,有一条杀猪巷,因巷子里有几家屠宰户,因此而得名。 其中生意做的最大的,便是杀猪屠牛的洪家几兄弟。 县城不大,一点小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洪三刀带回闺女,街坊邻居见了,问候两声,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那徐瞎子连声咒骂着。 正应和的功夫,巷子口忽然传来急急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名劲衣汉子,忽然策马而至。 “四郎,你怎么回来了?”洪三刀回头一看,来人竟是自家四弟,连忙出言唤道。 他身边的两个兄弟也一并与幼弟打着招呼,都颇为奇怪,唯有闺女欢喜的唤着“四叔”,嚷着要骑大马。 洪四郎骤见家中兄弟都在这里,一边与周围乡亲拱手见过,一边对大哥道:“大哥,回家再说。” 见兄弟神色有异,洪家几兄弟便与街坊邻居告辞。 回到家中,媳妇几个又是一番闹腾之后,几兄弟才聚在一起说话。 几个哥哥还未开口,洪四郎便对自家几个哥哥道:“大雀儿和小雀儿可还安好?大哥你这是带莺子出去玩去了?” 大雀儿小雀儿是洪家二哥家里的两个女儿,还是对双胞胎,至于莺子,自然就是洪三刀的独生女了。 要说这洪家也是奇诡,一大家子三兄弟屠猪宰牛,老四也是学过棍棒拳脚的武行路数,个个是威武雄壮,但下一代却没生出一个儿子。 老二家成亲最早,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之后就没动静,老大洪三刀家里就一个独女莺子,老三年前才得了后,也是个女儿,尚在襁褓之中,至于老四,则是在外与人做差,还未成婚,还没有子嗣。 洪四郎一回家便问几个侄女的情况,让三位哥哥都有些不解。 老三脸有些长,一瞬间更是拉得老长,奇怪道:“老四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这么快就知道莺子的事情了?” 洪四郎眉头一皱,看几位哥哥这模样,好似才出了事情,连忙问道:“莺子发生了何事?” 几个大人还未开口,还拿着小半根糖人黏着四叔不走的莺子已经自告奋勇的叫了起来:“那个徐瞎子想拐我!” 洪四郎顿时眼神陡然一缩,面露杀气,即刻拍案而起:“好胆,这老贼夫现在哪里,看我今日不将他直接剁碎了喂狗!” 洪三刀连忙将老弟扯住,说道:“我们刚才已经将那老不死的狠揍了一顿,骨头断了几根都是轻的,他应该再是不敢了,何况莺子也没事,还是不要过火闹出人命了。” 洪四郎欲言又止,赶紧将侄女抱了出去交给了嫂子,才回来对几位哥哥说道:“我这次回来,是有要事要通知你们,最近这段时间,几个侄女,千万不要放出巷子,最好是门都别出。” 洪四郎语气严厉,将三位哥哥说得一愣一愣的,大小雀儿的父亲二郎面露忧色:“老四,莫不是你在祝家,知道了什么……” 洪四郎却连忙将手一抬,止住了兄弟的话头,只硬邦邦道:“哥哥别问,问我也不会说的,你们听我的就是,这段时日一定要小心几个侄女的安全。” 洪家一门四兄弟,虽然只是屠宰户,但小户人家也是人身父母的,现在就只有这几个女儿,所以都珍视的紧。 洪四郎作为最小的儿郎,对这几位侄女,向来也是爱护有家,这次在庄内一听到消息,立刻就飞奔了回来,告诫几个兄弟。 但原因详情,事关祝家,他却也是不敢多说的。 三位哥哥对这个在外头给祝家做事的弟弟还是比较信服的,于是都点头应了。 洪四郎接着又问道:“那徐瞎子现在何处?我还得去找他!” 洪三刀十分犹豫:“老四,要不算了吧,莺子没出事,真为这事闹出人命,不大好吧?” 洪四郎却道:“大哥你只管告诉我便是,与莺子无关,与我的差事有关!” 几兄弟面面相觑,最后洪三刀才道:“适才路过街口的时候,听吴癞子他们说,好似被一辆善心的马车带着往北门去了。” 洪四郎闻言心头一沉,暗道不好,这年头,哪有什么善心! 他登时起身便走:“我还有差事,这便去了,哥你们一定要记着我说的,最少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不要让雀儿她们出门。” 说完也不顾哥嫂不解的劝留,洪四郎解了马匹,就打马长去,惹得左近附近的邻居都奇怪的看着他们家。 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人立刻便随口问道:“咋了大郎,四郎这不是才回来吗?你们哥几个难道还闹别扭?” 洪三刀连忙道:“没事没事,四郎还有差事,走的有些急而已!” 又有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啥事这么急啊?祝家使唤人也不带这样的,连回家落个脚歇两天都不成?” 话匣子一开,周围过往的街坊,便都插话过来。 旁边立马又有人说道:“这年头光景不好,怕不是祝家也不好过。这一场雨下的好生可恶,今年估计又得到处歉收了。” “再怎么歉收,也碍不着祝家,而且大郎你们家又不种地,四郎还在祝家当差,日子不会差的,我们估计就有点难了。” “哎,我才从衙门那边回来,见好些个人到陈捕头那报案子,说是娃娃走丢了,你们可曾知晓?” “嘁,找那饭桶知县能有何用?” “嘶,这倒巧了,大郎,你家莺子早上是不是差点被拍了?” 洪三刀赶紧应付了两声,街坊邻居们议论着,便越来越开了,但洪家三兄弟,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脱离了人群,回家关起了大门。 三兄弟虽然是屠宰的粗人,但老四才刚嘱咐过的话尚在耳边,衙门又发生走失人口报案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联想得起来。 “怕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吧?”几兄弟对视一眼,各自去忙活不提,但娃儿却是叮嘱各自浑家,看死了坚决不让出门。 …… 白芽县北面大道某处,左右无人烟。 徐瞎子并不瞎,听到王中的话,反而两眼瞪得老大:“你……你,你……” 王中见他这幅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这老骗子在桥头忽悠小孩子,也是为了祝家的事情。 王中眼眸一冷,这老头看样子也不像是空活了一把年纪的,能在桥头给人算命摆谱的,眼里怎么应该也有几分清明,怎可能冲动到做出拐骗附近小孩的举动? 王中冷哼一声道:“你什么你,既然你也是为了祝家这档子事,那就好说了,将祝家之事告诉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徐瞎子顿时惊愕莫名,身体颤抖了好一会才战战兢兢的问道:“当真!?” 王中冷冷一笑:“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 徐瞎子顿时以头抢地,哭丧求饶道:“少侠饶命啊。祝家说了,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配魂冥童,即给白银万两,童叟无欺。” “老头子也不想做这档子事,但老头子一声孤苦,老来无依,也不想不得好死,连个下葬的人都没有啊。于是一下子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去拿糖人哄骗路过的女娃。” “但老汉还未真个做成,而且老汉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求少侠饶了我一命吧!” 徐瞎子哭着求饶,一身泥泞也浑然不觉,王中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你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我只要知道祝家的事情,再浪费口舌,你还是死了干净。” 徐瞎子登时一个激灵,立刻口齿清晰的说道:“少侠饶命,我说我说。那祝家才真正的不是个东西,他祝兆陵老来得子,但纵然是锦衣玉食,玉液琼浆,也养不甚活,十三岁就夭亡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孙。” “祝兆陵虽然对这个遗腹孙子百般呵护,但他这辈子作恶太多,遭了天谴,那娃儿还是没活过十岁,前几日一个喷嚏,便要了性命。” “祝兆陵断了后,便是发了疯,说要成全他那孙儿玩闹时扮皇帝的瘾,非要给他那孙儿安排后宫三千佳丽,让他孙儿在地下给他祝家开枝散叶,就算凡间断根,鬼界也要子孙无穷。” “所以他便请了高人,开出了悬赏,只要能给他找来一具合适的灵童女尸,都能获得万两银子的报酬。” 前次在义庄之中,王中因为胸中忍耐还是不够,只得了祝家要以人配**陪葬的消息,便将路延康杀了,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原本他是想在城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相关的消息的,没想到城里压根就没听人说起这档子事。 好在让他遇到了一出当街拐卖的事情,抓了这个徐瞎子,总算问出了一点情况来。 听这徐瞎子一说,王中总算有了个更详尽一些的眉目,只是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听在耳中,便让他胸中难以平复。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不客气的问道:“你说这祝家作恶太多,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听城里的人说,此人还是个修桥修渠的大善人?” 徐瞎子登时一仰头道:“少侠你别听那些个人胡说,其实那都是狗屁。他祝兆陵这一身家业,哪件不是巧取豪夺来的?” 说这他伸手朝着路边不远的田亩一指:“就说这田亩吧,人都说祝家良田万顷,集中管理,统筹有方,但殊不知他这田,都是几十年间通过压粮价、放苗贷等手段一一抢过来的。” “原先的地主,都成了他家的佃户不说,而且任打任骂,不能有丝毫违抗,完全就是奴隶,他祝家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您从他孙子平日里的爱好就是玩当皇帝,就可以看出一二来。” 王中眼神一提,有时候话说的太满,反而有些失真。 小孩子游戏爱扮演皇帝,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是拿这说事,似乎有些站不住脚了。 见他面露异色,徐瞎子立刻又指着田亩说道:“您别不信,就说近日这场雨,祝家将往小林河、真中渠、三口渠、豹子河等县里好几条大小河流以及长渠早就给堵死了,就盼着下雨,南边这边的水走不出去不说,他还在有些地方拦河筑库,然后放水倒灌,方圆数十里之内都要淹成泽国,之后他祝家光放补种的苗贷,都能放出成千上万亩地出来。” 王中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哪里还是巧取豪夺,这简直就是明着抢了吧。 “官府难道就不管?” 徐瞎子跟着冷哼了一声:“白芽县令奉行无为,向来不管事,而且祝家势力庞大,他家经过几十年的生聚,现在是整个南陵道数一数二的粮商,庄里圈养的虎狼之士,比城里的县兵都还要多,其中更是不乏江湖好手,县令又哪里敢管?” 王中顿时陷入沉默,归根结底,这是一个王朝的末路,地方上的这些,只能算是只鳞片爪,即便没了祝兆陵,也会有其他兆陵。 但巧取豪夺敛财,及至为富不仁不义,作威作福,他还可以理解,毕竟这并不罕见。 可丧心病狂到以无辜孩童殉葬,这就完全是个人的变态恶业了,为他所不能容忍。 见王中鬼脸狰狞,似乎极为愤怒,徐瞎子又继续添头加醋起来:“少侠不知,这还只是威凌在外,在祝家庄内,那才真的是人间地狱。” “祝家的庄户佃户,基本上就是祝家的猪狗,祝家想打想杀,随时都可以动手,看上哪家的闺女,说牵就牵,就跟牵牛羊一样,稍有反抗,就是全家乱棍打死。他那儿子在时,为了给他儿子配种,他甚至带着他儿子巡视全境,走到哪看到哪家的姑娘就让她们上来陪睡,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直接夭了那孽子。” “而且祝兆陵自己也不是东西,为了生出子女,他自己也是四处侵临,据说他那儿媳的遗腹,都是他在他儿子死后所为。还好老天有眼,即便是他费尽心思,但最后还是落了个绝后的下场!” 徐瞎子越说越起劲,将祝家,以及祝兆陵,形容成了一个为了延续香火而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变态。 王中听多了,反而觉得有些无所谓了,他一扬手,止住了徐瞎子的话头,转而问道:“你说祝家有高人?是什么样的高人?还有,你可知道青云宫的事情?” 话音未落,后方忽然传来微弱的催马声! 第二六九章 青云宫 马蹄声由远及近,让王中眉头微微皱起,从出城到现在,这路上行人一个都没有,怎么忽然就有人纵马狂奔? 徐瞎子却是身躯一抖,心生欢喜,此人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行凶,只要有人看见,总要有些顾虑,自己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一次了。 王中缓缓回头看去,只见并不平坦的路上,正有一骑飞快的在朝他这里靠近,而且隔着老远,王中清楚的看到,那马上骑士,正经盯着自己所在的方位,很明显,对方还真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王中心头一冷,正要有所动作,忽然却感一阵恶风袭来。 调转视线的瞬间,只见一团不知名的灰尘粉末,正朝着他扑面而来。 变故关头,那徐瞎子竟然也不肯坐以待毙,顺手一把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粉末,朝着王中洒了过来。 王中一时不查,竟然还真的让他动手成功了。 这粉末也不知道是石灰还是什么鬼东西,还未进身,王中便闻到了一股怪异腻人的味道,只觉得连大脑的反应都慢了一丝。 不过好歹他也不再是什么都不会的菜鸟了,在余光瞥见有东西朝自己扑过来的瞬间,王中脚步已经用力往后一蹬,同时手中长刀猛的一提。 就算徐瞎子动作再隐蔽,但终究不过是年老体衰之人,哪里快得过他。 只一瞬间,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刀锋划过,将这老骗子一刀差点斩为两断,这还是王中刻意收了力的结果,他还想着从这人嘴里逼问出更多的消息。 而那一捧不知名的粉末,也没能落到王中的眼耳口鼻,以毫厘之差,扑了个空,最后全落在泥水之中。 “你……,你……不守信用!” 一刀贯开胸膛的老骗子,血如泉涌的躺在地上,还在不断的挣扎,双眼之中,带着浓浓的不甘神色,怨毒的瞪着王中,仿佛死了也不愿放过他。 王中一看这伤势,便知道此人已经没救了,刚才虽说临时收力,但毕竟还是没收住太多,这老骗子并不通什么武艺,没被狼牙刀直接一刀斩成两断,已是运气。 “呵,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今日还想着活命。”王中冷哼一声,刀锋在老骗子不不甘的神色中再次一动,顿时将他的目光彻底湮灭。 “住手!”爆喝声传,马上骑士纵马到了数丈开外,疾呼出声,依旧没能阻止王中下刀杀人。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持刀杀人?” 洪四郎策马冲到马车附近,扯过马鞍上的兵器,凌空跃下,正落在王中身前。 落下的半途之中,那从马上扯下的一双短棍在空中一接,发出铿锵的金铁声响,已然成了一根齐眉长棍。 王中冷冷的看了这人一眼,手中刀锋缓缓收回,不屑道:“你又是谁?一非官府,二非此人亲眷,我杀不杀他,又关你何事?识相的就让开,不然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王中森然冷语,寒气逼人,加上一脸狰狞似鬼,让洪四郎不由得身形一滞,此人凶性异常,看来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的杀人狂魔。 他虽然自忖也曾习得一手拳脚棍法,但到底与真正的江湖高手,还不值一提,所以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洪四郎想了想道:“这徐瞎子拐骗我侄女未遂,自是死有余辜,但也不该被阁下如此简单的一刀杀了了事,总要带去让衙门办了,有个定性才是……” 洪四郎话未说完,王中收刀的手却一顿,径直打断了他问道:“你是白芽县屠户洪家的兄弟?” 洪四郎面上一愣,不知道为何,他心头忽然升起十分危险的感觉。 “正是,我是洪家四郎,阁下是谁,莫非认识我?” 洪四郎一面回答着,一面却越发握紧了手中的长棍。 王中眼神陡然一提:“就是那个在祝家当差的四郎?” 话音刚落,洪四郎陡然瞪大了双眼,手中长棍二话不说,抡起一阵旋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王中脑门便贯。 这一出手,便是至极杀招,换了平时,洪四郎与人对敌,从来不用这一招,但是王中突来的疑问,让他感受到了无比的危险。 他此来本就是为了庄子里的那件事情,这徐瞎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秘密,竟然妄图拐骗孩童前去祝家庄领赏,他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弄清楚徐瞎子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要知道,庄里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普通庄户压根不可能知晓。 徐瞎子能够晓得情况,说明庄里有了漏洞,职责所在,他一定要将这事情查清楚,否则事情捅了出去,对祝家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 而眼前这人,问话直指祝家,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为防事情败露,洪四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将此人了解在此最好。 反正他本就是为了杀徐瞎子而来,多杀一个知情者,也理所当然。 洪四郎的棍不可为不快,这一下突然袭击,比徐瞎子那等普通人突袭洒粉的动作,可凶险了十倍不止。 但王中这次却就不像刚才那样毫无防备了。 刚才那徐瞎子,本身不过是个老神棍而已,王中确实对他没什么防备,但这洪四郎不同,在知晓他就是洪家那个在祝家当差的兄弟之后,王中心中就已经起了念头。 这一棍下来的瞬间,王中动手甚至还在他之前,刀锋乍起,宛若一抹弯月突兀的出现。 大热天的,洪四郎只觉得浑身一冷,手中的兵器忽然变的轻了许多,直到这时候,他才听到一声铿锵声响。 “好一柄宝刀!”洪四郎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那是相对于高手来说,在这白芽县一带,也算是好手一个,不然也不会在祝家庄做了护卫头目之一。 他少时也曾混迹江湖九流一段时日,虽然没闯出什么名堂,但至少眼力与见识还是有了一些。^ 两人动手只一招,对方便将他惯用的镔铁棍一刀削断,对方力气大得骇人的同时,这柄长刀,绝对非是凡品。 一刀砍断这根实心铁棍,王中其实也有一点犹疑,狼牙刀虽然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但并不是说真的是任何东西都能随便一刀就能轻松砍断的。 毕竟都是铁块,哪有那么容易跟豆腐渣一样就被切开了。 以往他想要砍断他人的兵器,并没有如此的随心所欲,一般都是要打上好长一段时间,连续交锋之后,才会将一些品质不怎么样的兵器砍断。 但今日只是起手一刀,刀锋就将这人手中的铁棍斩成两截,王中顿时发现,并非是狼牙刀变锋利了,而是自己的气力,好像变大了许多。 不过此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王中只是稍微顿了一丝,紧接着便欺身而上,狼牙刀化作旋风飞舞,将洪四郎当头罩下。 洪四郎手中兵刃莫名缺失,加上功夫本就不算是什么高手,只跟一游方和尚学了一套棍法,并不怎么出彩,不到十个呼吸,便被王中轻松将他手中棍棒打飞,刀锋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但王中制伏此人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将之杀了了事,反而在那沉吟了半天。 洪四郎顿时有些沉不住气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到底想做什么?” 王中冷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就问你,你来找这徐瞎子做什么?莫非真的只是为了你那侄女报仇?” 洪四郎眼色一沉:“我不懂阁下在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动手,还请麻利一点!” “呵,还挺硬气!”王中冷笑了一声,刀锋一紧,似乎就要从脖子上划拉而下。 洪四郎眼眸不禁一闭,这般锋锐的宝刀,只要从脖子上划过,哪里还有幸存之理。 然而王中手腕一抖,却堪堪收住了刀锋,只在皮肉上擦出一点血珠。 王中冷笑道:“我还以为你真不怕死呢!你是祝家的人,看你这行头,想来不是那猪狗不如的庄户佃户了,应该是有点地位的。既然如此,那你对祝家的事情,应该有些了解,我问你一些事情,你若老实交代了,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洪四郎心头一震,果然这事情还是败露了。只是他以为王中是从徐瞎子这里知道的,却不知道王中昨天在义庄就从路延康口中得知了。 不过洪四郎还是十分硬气的说道:“哼,想要我卖主求生,休想,你还是赶紧一刀将我杀了,省得白费唇舌。” 王中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多想费口舌?我也不想,所以简单,你若不说,我便返回白芽县去,将你那三个兄弟全家老小一并杀了,也好与你一起陪个伴,让你们一家在黄泉路上团聚好了。” “你敢!”洪四郎顿时目眦欲裂,而且心中十分惶恐。 因为他从这人冷淡的语调之中,隐约可以感知到,他多半是真的会这么做的。 王中冷眼扫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片刻之后,洪四郎顿时身形一顿,气息如同开闸了的水流一般泄去。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阁下如此好的身手,好歹也是一方豪侠,能不能放过我那不过是普通百姓的兄弟一家!” 王中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道:“可以!” 话说完,王中刀锋一抖,转身一脚将洪四郎踹倒在地,然后从他马匹上找了一截绳子,将他捆了个严实,然后放在了马匹上,牵引在了马车后面。 洪四郎也十分识趣的没有反抗,任凭王中将他当做俘虏一般,拖了带走。 马车晃晃悠悠的启程,后面还拖了一匹马,道旁徐瞎子的尸体,则被推进了泥水沟中,沉没不见。 日将落幕之时,王中才在路边寻了一处林子,暂且歇脚,据洪四郎所说,这里虽然田地已经属于祝家庄,但离祝家庄的庄子,还远的很呢。 马车停下,王中先让宁宁从车里下来,将地方稍微收拾了一番之后,才将洪四郎从马匹上扯下,扔到一棵树旁。 洪四郎手脚被捆,被搁在马匹上大半天,这会已经是头昏眼花。 在马背上的时候,他曾经就猜测过好多次王中的身份,以及马车之中到底是什么人,但没想到居然就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小女孩,这下子让他对王中的身份更加不好猜测了。 不过王中这会却又没空理他了,反而是生火烧水的忙活,等将那小姑娘安顿好了之后,天都黑了,王中才将他扯了过去问话。 但王中却没有直接询问祝家的事情,反而是对他说道:“你知道青云宫,是个什么存在么?” 洪四郎心中顿时最后一点侥幸的火苗也被浇熄了,连青云宫都知道了,显然此人对这件事已经了解的足够多了。 自己就算再隐瞒什么,也于事无补,索性便一起说了,求个痛快吧。 吐了一口长气,洪四郎缓缓开口道:“青云宫是县境青云山上的一处宫观,但说是宫观,那里并不对外开放,只是作为青云宫宫主的隐居之所。” 王中眉头一皱:“是一处道观?” 说实话,经历过清风观的事情,他现在有点神经过敏,这些神神道道的人,神神叨叨的事情搞多了,在他看来多数可能有些精神分裂。 洪四郎摇了摇头:“应该算不上,我曾经去过一次,那里与其说是一处拜神祈福的所在,倒不如说是一处世家豪宅,只不过冠以青云宫之名而已。” 王中微微颔首,又问道:“这青云宫是什么来历?主人又有什么说道,你可将你知道的都说来我听听。” 洪四郎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才道:“青云宫立起来的时间,已不可考,反正至少比我的年纪大,我对青云宫也了解不多,只知道庄主与那青云宫宫主好像是好友,但又好像还有些巴结的意思。” “青云宫主我也没见过,但里头的那些个服侍的仆人护院,足有上百个,而且全都不是本地人,有些人似乎武功十分厉害,我只看上一眼,便觉得不是对手,但也有些人应该只是寻常老叟,没什么可疑的。” “老叟?”王中忽然疑问道。 “对,青云宫基本上都是老头,至少我去年随同护卫而去时所见的,里头基本上都是老头,没有一个年轻的。但奇怪的是,这些老头,个个都面上无须,也不知道是不是忌讳着什么。” 第二七零章 你还是该死 此间世界男子,成年之后大多有蓄须的习俗,不蓄须的人,在一般人看来,有些特立独行,所以在洪四郎眼里,这算是一个疑点。 但王中的认知里,成年男子不留胡子,反而才是正常现象,所以他也一时间没想起什么特殊来。 洪四郎对青云宫了解不多,王中多方盘问,也只问出来一些外像皮毛,譬如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有哪些建筑格局之类的,这都是眼皮子可以看见的东西,真正的内在,洪四郎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即便是他敢说,王中也不敢随意相信。 之后,王中又就徐瞎子所说的,关于祝家的一些事情,对洪四郎进行了询问。 出乎意料的是,洪四郎对徐瞎子所说的,除了一些太过夸张的事情之外,其他的竟然都没怎么反驳,反而是点头默认了。 而且看洪四郎羞愤的脸色,似乎也并不很是认同主家的为人,这倒让王中有些惊奇了。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不知是非好歹的,为何却还甘愿委身于贼,助纣为虐呢?”王中冷笑了一声问道。 洪四郎被捆缚在地,本身就气血不畅,王中这一问,更是让他脸颊涨红,羞愧难当。 过了好一会,他才闷声闷气的说道:“人生天地间,不是每个人都像阁下这般,年纪轻轻就能有一身好本事,行走四方不惧天下。” “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我虽然学了一身拳脚武艺,但也不过是平头百姓一个,有家有口,有孝有悌,我也要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为了让家人过上安稳的生活,过得更加富裕,我自然得凭着我一身力气去挣前程。” “在这白芽县,祝家几乎就是最大的天,整个县里有数的田亩,几乎一半都是他家的,称之为半壁江山也不为过。无论你是干哪行哪业的,最后都逃不开祝家,既然如此,我投身祝家挣一份家业又有什么过错?” “而你说的那些事情,连朝廷都不管,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三道四?只要我一家能安稳过下去,其他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难不成我家遭难,会有人来伸出援手?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王中一时无言,每个人处在社会的阶层不同,看待世道目光也截然迥异。 而且人生千百样,遇到同样一件事情,每个人从各自的处世经验以及三观出发,给出的看法,也不尽一样。 他无法说洪四郎的想法是对是错,毕竟就连这个世道本身,他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真假。 不过无论真或假,不管你有任何想法,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归于一句话,那就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祝家有哪些高手?水平如何?”沉默半刻之后,王中总算开始直接问询祝家的事情。 洪四郎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咬着干裂的嘴唇,抬头紧紧的盯着他说道:“是不是我说了,你就真的不伤害我的家人?” 洪四郎双眼泛红,层层血丝在眼珠之中蔓延,气息沉重而又无可奈何。 在这个世道上,力强者对力弱者的生杀予夺,他算是见得多了,能够保存家人,已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王中长相凶恶,而且杀起人来毫不手软,问的却又是祝家的不法之事,这样的人,其心其行本来就无法判断,很有可能不过是一时兴起。 然而一时兴起便能杀人之人,在这世道上,无不是最让人害怕的角色之一,因为这样的人,除了自己,没有规则。 王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可以!” 短短两个字,虽然吐字轻微,但其中包含的肯定意味,比起之前敷衍徐瞎子之时的语气,不可同日而语。 洪四郎顿时如斯重负,虽然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这样无法无天的人,有时候最遵守的,恰恰是自己说过的话。 所以对方既然保证不伤害自己的家人,那么多半应该是不会去找他几个作为普通百姓的兄弟的麻烦了。 洪四郎立刻一咬牙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王中眼眸一动:“什么秘密!” 洪四郎顿了顿道:“祝老爷此次行此荒唐事,一半原因是因为孙少爷死了,导致他绝了后,精神恍惚所致,但还有另外一半原因,便是来自于庄子里的那位高人。” “什么样的高人?”王中顿时眼神一凝,如此说来,这件事,祝兆陵之外,那名高人,也是一大主因。 洪四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其实也没见过这个人。但那天祝老爷在后院大摆宴席,就为了宴请这一个人,之后庄里就开始大建灵堂,原本选好的墓址也被废弃,重新选址开建,所以,一定是这个人跟老爷说了什么。” 王中心头一沉,洪四郎这说了几乎等于没说,他最想知道的,是这人武功手段如何,若真是什么邪门的高手,他只怕还不一定能收拾得了,得去请援兵一二才行。 于是王中转而又问道:“那祝家武力如何?可有什么绝世高手?” 洪四郎惨笑一声摇了摇头:“祝家就算是南陵道数一数二的粮商,但说到底,还是只是个种田的,商字只能算是沾边而已,在外的名头,其实并不怎么响亮,所以招揽的高手并不多,如若不然,像我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也做不得队头。” “不过祝家庄有精锐庄丁上千,平时这些人都不用下地干活,专门就是操练武艺,演练战法,一旦家主有诏,便如大军出境,横扫一县之内,可以说毫无问题。县城的县兵,跟这些人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洪四郎说着说着,竟然还有了一丝自豪的神色,显然,他这个队头,应当也是这精锐的壮丁之一,而且还是个小头目,与有荣焉,也算当然。 王中并不插话,洪四郎继续又道:“有这千数壮丁,白芽县的一干贼匪,可以说基本都被肃清,就算是遇到高手,车轮战之下,也少有能抗衡者。” 说着,洪四郎看了看王中,虽然没有明说,但王中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到,此人的想法里头,如果自己一个人跑去祝家庄闹事,说不得也是这个下场。 对于这等怀疑,王中不置可否,能不能闯一闯,还得打过才知道。 即便是有些高手,但他却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便是,他是真的不怕死! “那这下壮丁里头,武功最好的是谁?比起你来如何?”王中接着又问道。 洪四郎一甩眼眸道:“壮丁总头领,是祝老爷的远方甥孙,名唤程世孝,出身南陵道有名的刀法大派五龙山,凭借着一身刀术,是当年在江湖上也曾闯下过赫赫名头的人。只不过最后因为恶了五龙山的少主,所以被收回了刑刀,逐出了师门。” “他来到祝家庄之时,我才刚刚回乡,尚未投身过去。我这点微末功夫,与他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与日月相比。” 虽然受制于人,但洪四郎言语之间,对这位总头领还是略有推崇的,显然此人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 而且五龙山韩家,名列十峰会第五,虽然十峰会排名不分先后,能名列其中,肯定也不会比昔日的百胜门差了。 百胜门范不卓的实力,王中自是知晓的,自己绝对不是对手,若是此人是范不卓一流,甚至只要有范不卓一半的实力,王中觉得自己都决然没有胜算。 不过即便如此,王中还是要前去祝家庄走一遭的,他也不相信,随便遇到一个五龙山的弃徒,就能有范不卓这样超凡脱俗的实力。 十峰会虽然名头响亮,但得了传承的鹿刀寨贼匪,也不过如此。 片刻之后,王中缓缓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洪四郎,该问的已经问了,如何处理此人,还需要有些说头。 虽然最简单的,还是直接一刀杀了了事,但看在此人的心思只在为家人着想的份上,王中还是伸手一挑,将他身上的绳索直接削断了,然后扔了一点食水过去。 洪四郎错愕之际,王中又将他那根断了的半截铁棍扔了过来。 “给你半个时辰,吃饱喝足,接我一刀,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命数!” 洪四郎楞了半晌,王中却已经转过身去,靠坐在了一处树下,闭目养神。 洪四郎立时尖叫了一声,如同一只疯狂的豹子猛的冲出,将铁棍捡起来紧握在了手中,然后捡起地上的干粮和水袋,大口吞食不停。 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有活着的期望,就不应该被放弃。 王中冷冷的看着他如同溺水之人遇到一根稻草疯狂向下抓的举动,面上不露任何神色,手中的狼牙刀,自顾自的捡起旁边的一根断木,缓缓切削着。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论任何时候,他们都会尽可能的抓住一切希望,从不放弃,尤其是生死之间。 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明白,或许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特色,而是所有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无论内外,皆是如此。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夕阳正好低垂,马车之中,默不做声的宁宁放下了帘子,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她似乎对王中的心里变化,有了非常灵敏的感应。 在她的意识之中,此时的叔叔,面上虽然没有表情,但他的心底,却如同冬天的寒冰一样冷,意味着,又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洪四郎吃饱喝足,手脚缓缓活动,全部的精神以及力气,都在以一个空前的力度调动,手中尽管只有一根断了的铁棍,但他却感觉,这随身多年的武器,似乎并未有任何的缺失,反而无比的契合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好似到达了当年那个传自己武功的老和尚说的,登堂入室的境界了。 而对面的王中缓缓站起身形,狼牙刀被他放在一边,手中握着的,是一柄刚刚以一截断木削好的木刀。 由于他的手艺不怎么样,这柄木刀可以说十分粗糙,完全比不过范不卓曾经做的几把竹刀。 但这一刻,这一把粗陋的木刀,却充斥了洪四郎的整个眼眸! “啊——!!!” 迎着日光,洪四郎暴吼而出,手中铁棍一瞬间挥洒出漫天棍影,宛如一方硕大的磨盘,一路横碾而过,所到之处,无论枝叶泥土,还是山石草木,全都化作乱泥飞向四方。 这一刻,他已经将自己一生所学,尽数挥洒而出,尽管在高手眼里,不值一提,但于他而言,却已是生命的升华。 这一套棍法,今时今日,他总算是真正的炼成了!^ 然而磨盘冲到半途,洪四郎眼中的那柄木刀,忽然动了,只一瞬间,夕阳的光芒撒在刀锋之上,如同万千金色刀光绽放,瞬间盖过了洪四郎的一切视线。 片刻之后,树林之中便是死一般的极静! “砰!”洪四郎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土墙一般,轰然砸倒在落叶泥土之中。 王中手心一放,片片碎木落下,一柄木刀,已经完成了使命,回归天地。 他转身看了看洪四郎尚还在抽搐的身躯,冷冷的留下了一句:“即便如此,你,还是该死!” 夕阳之下,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大道之上,两旁是无尽的田野,经过一天的蒸发,水分已经褪去了许多,禾苗露出半截,虽然倒伏着,但看上去仍是绿油油的一片。 只不过王中却觉得这样的景色,看着让人心中并不舒坦,手中鞭子一抖,马蹄越发的快了。 …… 祝家庄。 祝家庄并非是什么简单的土着员外的庄子,而是一圈又一圈的高大且坚实的土楼,围成的一座不是城池,但更像坚城的寨子。 这里甚至不是什么偏僻所在,相反还是出于一处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 地势高岗的祝家庄外,东南西北各有大道通向四方。 远远望去,一片平坦的地势之上,好似匍匐了一只凶悍巨兽,在暮光之中,正在张牙舞爪,仰天咆哮。 往日里,这里也曾车水马龙,来往商旅络绎不绝。 因为祝家庄本身,便是一个足够大的市场,甚至比白芽县城都要大的多,所以吸引了不少生意人前来。 但如今的祝家庄,却是门可罗雀,这种凄凉,并非是往来的商旅大大减少,更多的是,庄子内部的一种人心惶惶。 而近日的祝家庄,还格外的不平静,将近日暮之时,忽然有成片的厉声呼喝,在土楼之间传荡! “抓住她,快抓住她!!” 第二七一章 穆姑娘 一队队庄丁,手执刀剑棍棒,有的甚至早已点起了火把,在一道道的围子之中追逐着一名身量不过五尺高下的女子。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应该是女孩才对。 这女孩面相稚嫩,毫无成熟之相,顶多也就十三四岁,只是身量相对寻常孩童来说,要高出一些,所以看着有些大。首发 女孩身上穿着的衣衫布料,与那些庄丁庄户所穿的麻布,全然不同,上面更是有针织锦绣,各种精美的花纹,一看就是珍贵不凡。 头上左右别着两只小小的凤凰金钗,随着快速的奔跑,钗穗连番摇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飞将出去。 而她左右两只耳朵上,还坠着拇指大小的碧绿色宝石耳环,只不过左耳之上的耳环,不知道何时已经不翼而飞,耳垂之上甚至还有汨汨的鲜血在流出,滴落在肩头上,她也浑然不觉。 这女孩奔行速度极快,脚步起纵之间,有明显的轻功底子,只是似乎功力不是很高,所以才迟迟没有摆脱那些庄丁。 加上她似乎对此地地形也不是很熟悉,总是跑不了多远,便被前后堵截住,她又只得转身翻墙跨院,速度登时又大减下来。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她虽然底子不错,但到底气衰力竭,没多久,便被一群庄丁,堵在一栋土楼顶上。 前面围墙下的通道中,已经被上百个庄丁团团围住,后面的围子中,同样有庄丁庄户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将她两面夹击,更有无数庄丁手持火把,将四面照得通透,正在登楼踏梯,要上屋顶去将之捉拿。 此时此刻,她就算是插上一双翅膀,也是插翅难逃。 女孩不停喘着粗气,眼角湿了又干,干了又忍不住泪水连连,终究她还尚未经历人间险恶,只是初出远门,便遭此横难,能够凭借着一点小聪明逃了这么久,已经可以说是超出寻常人的极限了。 几个庄丁身手不错,墙上飞身数次,便也登上了房顶,成四方合围之势力,朝着女孩缓缓压迫过去。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女孩顿时大喊大叫起来,脚步不自觉的就跨到了最高处的屋顶边缘。 虽说这土楼屋顶最高处也不过三丈高下,但这么一个小姑娘摔下去,就算不死,缺胳膊断腿,只怕不能幸免。 几个庄丁闻言顿时一滞,也不敢逼迫的太紧了,毕竟老爷要求的,可是全须全尾,残了肢体,或者破了相貌,只怕都交代不过去。 如此僵持了片刻,忽然下方人群之中,火把自动朝两边分开,嘎吱嘎吱的木头机械摩擦声,从黑暗之中传来。 等到走进了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宽大的木质轮椅。 轮椅估摸着有四五尺宽,说是椅子,倒更像个小床。 轮椅上正坐着一个老头,这老头极老,满脸皱起的鸡皮,眼神浑浊,佝偻的身形,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直不起来,走过来之时,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呕出一口浓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一样。 然而这轮椅出没,所有的庄丁,全都恭恭敬敬,不敢造次,显然此人在这里的地位不一般。 轮椅嘎吱嘎吱的挪动到了女孩所在的土楼墙下,轻轻敲了敲手掌,轮椅顿时微微往后一翘,让老头呈现了一个躺着的姿态。 老头对那女孩道:“女娃,老实点,下来吧,做老夫孙儿的妃子有何不好?那可是贵妃,仅次于皇后的存在,你家里不过中人之家,即便死后,也不得尊贵下葬,如今能以皇贵妃的身份与我孙儿同下黄泉,可是你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老头一张嘴,便是一口浓重的痰音,低沉暗哑,听在耳朵里,让女孩说不出的恶心与别扭。 配合火把照耀之下,将老头满脸的斑点,映照得一闪一逝,顿时形同恶鬼。 看着这个几乎就要死了一样的老头,屋顶上的女孩,却觉得浑身有一股冷气,从天灵盖一直灌到脚底,无比的恐怖。 女孩顿时吓得又哭又叫的大骂起来:“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你……你……你不是人,你是要遭报应的,要招报应的!!” 凄厉的怒骂,并没有让情况得到任何的改善,那些庄丁,都视若无睹,反而是那个老头子,忽然阴阴的笑了起来。 “额呵呵呵,报应?老夫若是不招报应,能有你的今日?” 话音落下,老头脸色陡然一变,猛的一拍轮椅,喝道:“世孝,去,将她给我拿下来!记得务必全须全尾,若是坏了手脚破了相貌,咳咳咳……那就扔了喂狗,再继续找!” 老头声嘶力竭,猛地连环咳嗽,突出一大口浓痰。 轮椅后的阴影之中,走出一个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一身黑色劲装,在这夜色之中,即便是有着无数的火把,也不是很显眼。 年轻人转到前头,拍了拍老头的背,与他顺了气,然后才道:“舅老爷放心,手到擒来的事情!” 说完,此人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一个闪身,就落在了土楼的屋顶上,轻功之好,比起女孩,自然不知道要超出多少倍了。 女孩眼见来人,顿时惊得差点一下子滑落下去,大叫起来:“程世孝,亏我兄长还将你当成好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程世孝却没理会这姑娘的话语,似乎纯当没听见一样,脚步再次冲前的瞬间,女孩便只觉得有一堵墙朝着自己砸了过来,慌忙之间,举掌就拍。 这一推掌,虽然慌乱之下章法不足,但力道可以说是爆发了她全身的力量,竟然也震出破空声响,显然有些火候。 但程世孝却只是一个掌刀微微下切,便让女孩手臂钻心一痛,紧接着便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原来自身已被对方手势一转,一个擒拿就甩飞了起来,然后夹在腋下,落下了房顶。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五个呼吸都不到的功夫,就将这搅动得满庄飞腾的女孩给轻易的抓住了。 “舅老爷,抓到了!”程世孝一落地,便将女孩狠狠往地上一掼,顿时将女孩震得七荤八素,浑身无一处不痛,只能蜷缩在那里发出一连串的抽气与闷哼。 老头对程世孝却没多看一眼,反而是十分欣喜的看着脚下还在痛苦挣扎的女孩,似乎对方挣扎呻吟得越痛苦,他就越舒畅。 “好好好,这下贵妃总算齐了,就差凑齐七十二嫔妃了,叫那些人手脚快点,要金银财宝,老夫有的是,只要他们拿七十二嫔妃来换!” 程世孝微微一躬身,拱手道:“是,舅老爷放心,世孝一定尽快办妥!” 老头闻言顿时心怀大畅,一脸的褶子与斑点,好似海上的泡沫在飘荡:“好好,就都交给你了!快了,快了!” 说着,老头微微一摆手,几个庄丁连忙上前,推着轮椅转向而去,而落在地上还在抽搐呻吟的女孩,却没多少人关注了。 轮椅远去,程世孝看着黑夜之中隐隐约约的背影,眼眸深处,有莫名的光芒一闪而逝。 过了一会,他才一挥手,对旁边的一个庄丁道:“找两个老妈子,将她收拾一番,黎明之前,送进去!” 那庄丁赶紧一拱手道:“是,统领!” 说完,他便和身边的另外一个庄丁,将地上的女孩直接拖了起来,然后抬走。 那女孩还在抽搐挣扎,不停的骂着,只不过因为受伤太重,所以声音并不大,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的。 “程世孝,你……你不得……好死!你们祝家……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深沉的怨念,宛如恶灵的诅咒,在轻轻徘徊,就连抬她的两个庄丁,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程世孝却依旧没有理会,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辱骂,甚至已经引不起他的半点注意了。 不过他还是叮嘱了一句:“到底是出身武林世家,你们可别又出了岔子,明白吗?” 两个庄丁连忙低头应道:“明白!” 说完,便抬着那女孩匆匆离开了此地,程世孝也一挥手,解散了庄丁,各自隐入黑暗之中,这一片庄子,终于恢复了平静。 祝家庄北侧,是一条小河,连日的大雨,让小河里的水流暴涨,河水仿佛一条昏黄的恶龙,在张牙舞爪的向着下游咆哮而去。 而在河的南岸,有一处四面大堤围起来的区域,其中一面,是整应对小河的河堤,另外三面,却是新垒起来的封土大堤,新鲜的泥土,还带着浓重的腥味。 大堤上灯火通明,有无数人声马嘶,即便是夜晚,也喧闹不息,似乎是在赶工。 将近半夜之时,两个庄丁,才抬着一口简单的棺材过来,走到一处入口所在,值守的庄丁照惯例将棺材盖揭开看了一下,只见里头是一个衣衫赶紧脸色惨白的女孩,且胸膛也没了起伏,便挥挥手放行了。 两个庄丁接着便将棺材合上,继续朝里面走去。 大堤围着的区域里面,是一片忙碌的工地,虽然看着到处都是杂乱不堪,但总还是能看出一些显眼的建筑形制来,此处竟是好像要建一座小型的庄园或者城池一般,规划不小。 两个庄丁抬着棺材,熟门熟路的朝着东北角走去,那里有几座已经建好了的高大房屋,如同宫殿一般雄伟,此刻有无数灯火绽放,映照得一片通明。 等走到了里面,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十几口棺材拜访,而大殿里头,则有上百名男女老少在忙活。 有的在给尸体换衣服,有的在给尸体化妆,有的则在扎着各种冥纸灵堂等等,不一而足。 虽然这些人或多或少的有些战战兢兢,但在不时巡逻的庄丁的监督下,倒也井井有条。 两个庄丁将棺材放下,殿内立刻就有巡逻的庄丁过来招呼道:“又来了一个?得等着才行,还有十几个要排队呢,忙不过来了。” 那个被程世孝指定的庄丁立刻欠身说道:“三爷,这个是老爷钦点的贵妃,统领说黎明之前必须送进宫去,你看是不是找人先整治了。” “三爷”立时眉头一皱,但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先抬进来吧!” 说着又朝里面的两个仆妇喊道:“贤淑妃先别弄了,先去冰窖取冰块,冻起来,今天先收拾这个,这是贵妃,黎明之前,一定要收拾妥当,明白吗?” 两个仆妇慌不迭的领命,然后又张罗人手,将棺材里的女孩取出来,放在专门的平台上。 那几个庄丁见事情上了正轨,便各自离开,两个护送的庄丁,转身离去复命。 给尸体换装配饰的平台边上,一个仆妇见了抬上来的少女面貌,心头忍不住一跳,低声惊讶的说道:“这不是那个穆姑娘吗?哎,你们看,这是不是穆姑娘。” 同在一起的另外一个仆妇闻言,过来望了一眼,眼神也莫名一颤,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反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同伴,显然是让她不要多事。 之前那仆妇眼神向四周瞟了一下,见没人注意,才松了一口气,脸色悲苦的在心中叹了一声:“作孽哦!” 之后,两人便开始在穆姑娘的身上开始忙活,给她换上宽大华贵的宫装。 …… 暗夜时分,天色阴沉,凉风习习,吹在人身上,还有些爽利。 阴影中的大道上,一匹骏马,驮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朝着祝家庄的这处大型工地缓缓靠近。 王中从洪四郎口中已经得知,祝兆陵正在给孙儿的墓葬大兴土木,那些被选上的女孩尸首,也全都在这里。 他第一时间,便朝着这里赶了过来。 前暗夜之中,却有一圈灯火通明之地,好似悬空绽放,彻夜不息,然而谁也不知道,其中进行的,竟然是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离得还有将近十里远,王中便看到了那夜空平原上的突兀灯光,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在不断吞吃着附近的黑暗。 王中立刻下马,将马匹锁在了一处树林边,然后将宁宁在背上捆紧,提起狼牙刀,一点点的朝着里面摸了过去。 按照洪四郎所说,这处墓地是祝兆陵聚集大量庄户民夫,以原本的一道河堤为底,然后三面筑堤围起来的。 此地占地宽广,夜间灯火无数,将四面照射得宛如白昼,无法轻易靠近,而且四周还有无数庄丁巡逻守卫,想要无声潜入,根本不可能! 所以王中最好的潜入方法,是假装庄丁混进去。 但这也要先能摸到一个庄丁,然后趁其不备,将之结果才行! 第二七二章 她的眼珠一片白 时近月中,然夜无星月,虽有长风阵起,但明日,估摸着还得再下一场好雨。 祝家庄势力庞大,虽然洪四郎说高手不多,但长途奔袭之后,今夜王中的打算,还是旨在摸清楚祝家新起的墓葬情况,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毁掉些什么。 这样也好让祝家庄自己乱起来,对后面杀进祝家庄有些帮助。 祝家墓葬工地热火朝天日夜不息,然而王中站在远处,于夜空之中望去,忽然觉得,那里就好似一座莫名其妙的鬼城一般,说不出的突兀与诡异。 夜色遮掩之下,王中顺着路边阴影,一路摸到了将近二三里之外。 虽然离墓葬工地还有些远,但高耸的堤坝上悬挂的无数灯火,已经将这里也笼罩在了一层昏黄的光芒之中,若再大摇大摆的往前走,必然十分显眼。 王中尽量小心的又朝前摸了一段距离,光芒越来越亮,已经可以看清周围的草木摇晃,王中不敢再走,耐心的藏在一处草丛之内。 夏夜的野外,蚊虫甚多,蛙鸣虫叫嘶声不绝,但他周身三尺之内,却没有一只蚊虫靠近,倒也省却了许多烦恼,甚至他背上的宁宁,都早已睡着。 这一等,就是将近半个时辰,他附近才出现了一只姗姗来迟的庄丁巡逻小队。 五人的队伍,松松垮垮的走着,多数都在不停打着哈欠,唯一一个精神有些紧绷的,也似乎是害怕,并不是精力旺盛。 这五人一出现,王中便断定,自己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将他们全部解决。 但他却眉头紧皱,因为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结果。 五人的巡逻小队,他就算冒充了一个人,那其他四个人去哪里找? 这堤坝总归是要翻过去的,到时候上了堤坝顶上,灯火一照,他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孩,铁定要露馅。 “洪四郎不是说这里外围巡逻的,都只是随意安排一个人看守一下吗?怎么变这么严了?难道是重新做了布置?”^ 王中从洪四郎那里逼问到的,是这墓葬尚在修建之中,而且因为远离人烟大道,不会有什么人来,所以外圈的防守上,并不是十分严谨,但眼前的情况,就有些不符了。 就在王中迟疑之时,那几个庄丁正从他面前走过,然后恰好走到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检查了一下路上的卡子之后,便又回返了。 其中一个庄丁一面走,一面哈欠连天的抱怨着:“哎,困死了,不是说今天没有送来的吗?咱们还在这来回转悠个什么?反正这方圆十里之内,除了田亩就是田亩,谁会没事大半夜的往田里跑?” 这庄丁说的其实倒也没错,王中一路过来之时,便发现这里是成片成片的农田,长势不说喜人,但至少没像别的地方淹成一片泽国,秧苗都还是好好的。 而通往墓葬之地的道路,都是新近才修好的,泥土甚至都还没怎么夯实。 正说着,其中一个庄丁一脚便踩在了一处稀泥坑中,骂骂咧咧的甩着脚上的泥巴道:“行了,你就别抱怨了,咱这在外头晃荡,也总比被派去疏通排水沟的强。昨夜下了一场好雨,地宫都差点进水,那些个排水的兄弟,才是苦差事呢。” 他一说完,其他几个登时跟着附和点头,那个紧绷着一张脸的庄丁,更是神秘兮兮道:“大海哥说的是,而且,哥几个,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在里头怪渗人的么?” 几个庄丁听了他的言语,表情各不相同,都没有立刻说话,倒是那最开始抱怨的那人,反而嗤笑了一声:“潘家小子,就你这胆儿,啧啧,当初是怎么招进来的。活的老子都不怕,还怕死了的?真是……” 潘家小子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嘟嚷道:“平哥你厉害,我不行我不行,我还是宁愿在这外头吹吹夜风的好,省得以后睡不着觉。” 几个人说着说着,正好回返到了王中附近,那潘家小子被取笑了一番,落在最后。 经过道边的瞬间,王中忽然从草丛之中窜出,一个闪身就到了潘家小子身后,佝身低腰,刀尖抵在了他的后腰部,同时左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不想死就别说话!” 说完之后,王中迅速矮下了头颅,收回手掌,缩在了此人身后,但刀尖却再往前进了一分。 潘家小子心脏都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但却被一张大手死死的捂住,过了片刻才得喘息。 但这时候,他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过去,只剩下背后一股冰凉刺骨的刺痛感,以及浓浓的恐惧神色。 而这一切,前后走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完成,前面的四个同僚,只有一个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回头瞅了一眼,却只看到潘家小子紧张兮兮疑神疑鬼的走着,便又转过头去,继续与其他几人吹牛了。 “这小子也忒胆小了!”这人心底不禁好笑,但却没有诉诸于口,其实大家伙心里头谁又没有一点不自在呢?只不过没这小子严重罢了。 黑夜之中,躲在潘家小子背后的王中暗呼侥幸,如果这一行动不成,今晚他就只能硬生生的杀将进去了。 两三里的路程很快就过,这一小队一路哈欠闲聊,总算来到了堤坝脚下,不过却并不上去,转而沿着堤坝的脚下,朝左侧走了过去。 走了不到十几步,一路心脏几乎吊在嗓子眼里的潘家小子忽然“啊”的大叫了一声,将小队以及堤坝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众人齐齐看向潘家小子,却只见他满头大汗,失魂落魄一般的跌落在地,两手不停的在背后乱摸,嘴里还在像个傻子一样的念叨着:“没了?走了?真的走了?真的走了!我没死!我没死!” 名唤大海的庄丁与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登时明白,这小子怕不是紧张过度,都出现鬼魅幻觉了,登时便走上前去给了潘家小子一个大耳刮子。 “嚎什么丧呢?还不赶紧起来!” 潘家小子顿时一懵,脑袋里都是嗡嗡的,不过他也不恼,反而惊吓莫名的跳了起来,就要将自己刚才遭遇的事情说出来。 但就在这时,头顶堤坝上却传来厉声呼喝:“下面的,你们搞什么呢?哪一队的?” 大海哥赶紧一挥手,其他三人登时将潘家小子团团架了起来,捂嘴的捂嘴,捆手的捆手,齐声连连道:“没事没事,我们庚子队的,正巡逻呢,有个伙计绊了个跟头!” 堤坝上立刻传来没好气的声音:“没事就好,别咋咋呼呼的!” 大海哥连忙道了两个不是,一众人赶紧将潘家小子架起就走,一路走还一路骂骂咧咧的训斥着:“小王八蛋,你别惹事行不行,你不知道庄里的那些老人最忌讳咱们异样这个?” 潘家小子“呜呜呜”的挣扎着,很想说不是那样,我不是看到鬼了,可几个同伴力气都大过他,将他限制得死死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任凭他们抬着走了。 这边一个小小的闹腾,堤坝下的阴影之中,王中却趁着一瞬间的功夫,已经如同壁虎一般,手脚俱用的爬上了堤坝顶上。 这里并不是寻常的河堤,上面有着不少的临时的木制建筑,有些地方还是库房,堆放着各种箩筐工具等等,一路走来,也没个重样的。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王中,在各个阴影之中穿梭,一些个普通庄丁,根本发现不了他,最多就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 不过既然这里是墓葬之地,出现这种情形,也不算什么异常了。 偶尔从堤坝朝着圈里面望去,王中发现这将近十几里宽阔的场地中,如今就是一个浩大的工地,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大有兴建宫室庭院的架势,完全不像是要修坟墓的样子。 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一会,王中才勉强确认一些信息,比如哪里是平时进出的大门,哪里的庄丁多一些,哪里是已经修好的殿宇屋舍等等。 但孩童被送到了哪里,这样粗略的侦查,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还得找人逼问,或者下去寻找才行。 慢慢找的话,估计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个庄丁一旦冷静下来,将事情说出来,这里立马就会知道有人潜入了,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心念一定,王中走过一个帐篷旁边,见到两个壮汉正在搬运什么东西上一辆骡车,登时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两个壮汉还没来得及发出呼叫,就被他一拳一人砸在了喉头,猛地咳嗽呻吟,捂着喉头瘫倒在地。 王中顺势将两人拖到暗处,低声喝问道:“尸体都在哪里?” 两个壮汉一时之间还说不得话,其中一个似还想挣扎,王中也懒得多问,径直一刀切了下去,顿时没了声息,剩下一个连喉咙的疼痛都忘了,瞪大了双眼,疯狂的朝着右前方指着。 “嗯嗯嗯……那……” 王中瞟了一眼,那个方向漆黑一片,只有些许灯火,他也不管那么多,顺手将这人也一刀杀了,转身就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下了堤坝而去。 这处围子横纵足有十数里,相比起外部,只要一靠近堤坝附近,就是灯火通明,里头其实有很多地方,光芒照耀不到。 王中下了堤坝窜进阴影之中,走了不到片刻,便听到后方远处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回头一看,有无数火把在行进,显然他的行迹已经败露了。 顾不得那么多,王中索性也不再隐藏,朝着那人所指的尸体方位就跑了起来。 只是随着他不断的前进,两旁的灯火越来越少,建筑也越来越少,甚至这里就是成片的荒野。 说是荒野也不恰当,因为有部分地方还是田垄,没来得及进行平整,到处都是堆放得高低错落的泥土堆,也不知道这里最后要建个什么。 王中有些狐疑,那些抓来的孩童尸体,难道就这么丢弃在这里写荒野之地? 鼻端忽然传来一丝异味,王中又赶紧朝前跑了一段距离,紧接着,他脚下忽然一滞,只觉得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一支手臂。 手臂的主人,已经被埋在了泥土之中,但或许是埋的太仓促,以至于还有一只手露在了外面,都没发现。 王中眉头一皱,刀锋一挑,面前这浅浅一层土堆怦然炸散,露出里头的情形。 微弱的光亮之下,这里面埋的竟然还不止一具尸体,而是两具,不过不是孩童,而是两个成年男子,两人身上穿的是破烂的麻布,已经看不到衣服的样子,肉身还未腐败,看样子应该死了才没多久,说不定就是今天。 “这是劳工!”停顿了片刻,王中心中立刻窜起了这个念头。 这里的劳工,应该也就是徐瞎子口中所说的猪狗不如的佃户。 或许,称作奴隶,也没有分别。 王中转而又破开了几处土堆,果然,这里随意埋葬的,都是一些不知道是累死还是被打死的百姓。 他四目一望,这附近虽然黑的深沉,但黑夜之中,他却感觉到有成百上千座这样的简陋的土堆。 这里显然是祝家修建墓葬之时特意准备的类似万人坑一样的地方,只不过相比起万人坑,祝家更赶时间,连个坑都懒得挖了。 王中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是握着刀,径直返身朝着最光亮的地方走去。 那里有无数的火把在汇聚,有无数的哭喊与呵斥在交织,还有咆哮,尖叫,惊恐,等等,不一而足。 喧闹的动静,将整个夜空都闹得沸沸扬扬,这一片远离人世之地,顿时喧嚣得仿佛一处战场一样,混乱不堪。 王中面色一冷,这时才发现,这动静竟然好似不是因他而起。 顺手扯起旁边一个燃烧的火把,王中直接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奔行而去。 行不到半路,便听到各种尖叫怒吼,诸如“诈尸啦!”“救命!”“砍死她!”“先砍了手脚!”等等混乱的言语。 等到他冲到附近之时,便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穿着一身华美异常的宫廷装束,在无数火光的照耀下,正朝着他这边飞奔而来。 而她的身后,则是一片乱糟糟的男男女女,或是奋起追赶,或是害怕逃亡! “这是怎么回事?”尽管王中心中愤怒异常,但还是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凝神朝那女孩看去,顿时眼神紧缩! 她的眼珠一片白! 第二七三章 它怎么不开门? 那种白,并不像是某种病变导致的盲,而是人死之后的两眼翻白,一动不动! 王中对死人并不陌生,相反他熟悉的很,这种死人才会有的眼眸,让他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鬼魅僵尸之流。 但他注意了一下,这个姑娘,她是有影子的,奔跑行动之间,肌肉关节也并不迟滞。看她脚步起落的规律,似乎还是身怀高明轻功的出身。 而且她身上穿的衣服,极不寻常,这种宽袍大袖,拖曳长裙的形制,即便是某些富家小姐,诰命夫人,平日里也不见得会穿这种吧。 似乎只有宫里的娘娘,或者是死去的贵妇人,才会有这种打扮。 又或者,这个姑娘,其实已经兼具了两者! 王中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被抓来陪葬的其中一个,只是不知道现在这幅情况,到底是诈尸,还是什么其他情形。 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座才修建起来不久的宫殿式样建筑,黑沉沉的夜色之下,檐角如同怪兽头颅上的棱角,凌空招摇。 这里的乱子,已经惊动了许多驻守以及巡逻的庄丁,粗略一看,无数火把正在朝这里汇集,少说也有上百人。 王中箭步而上,几个起落就抢到了那女孩跟前,但那女孩似乎以为他也是祝家庄的人,又或者,她此时已经没法分辨任何事物,所以见前头有人挡路,当即便又朝着旁边一条小路跑了进去。 离得近了,王中略一瞟眼,看清了这女孩的脸庞,心中又是一突,这女孩不仅双眼宛若死人,而且整个脸庞僵硬,没有任何表情,即便是十分不错的长相,但看在一般人眼里,却也有些毛骨悚然。 王中更是觉得不对劲,难道这女孩并非是逃出来的,而是真个诈尸? 可若是诈尸,又怎会有如此神智,知道逃跑躲避呢? 王中立刻喊道:“小姑娘当心了,那边是死路,跑不出去的!” 这女孩所窜进的小路,通往的方向没有丝毫灯火,而且以王中的视力,隐约可见远处是一堵高墙,所以他立马出言提醒,同时也试探一下,这小姑娘到底是人是鬼。 那女孩原本面目僵硬的朝着一旁飞奔,宛如一只夜风中的鬼魅僵尸,却害怕人气,竭尽全力逃离人类所在之地。 但听到王中话语的瞬间,女孩脚步顿时一停,缓缓转过身来,惨白的双眸之中,顿时留下两串清亮的液体,其中似乎还隐含着鲜红的色彩,火光摇曳照射之下,熠熠生辉! “活人!”王中瞬间给出判定,就要上前:“小姑娘别怕,我带你出去!” 然而他话未说完,这女孩瞬间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小姑娘!”王中赶紧顺手将之一把拉住,抱在了怀里。 可他低头一看,这女孩已经沉昏过去,而且不知道是死是活,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以及心跳,入手的躯体,也是没有什么温度,就好像灶糖里头即将熄灭的炉灰,只剩下一点余温。 王中不知这是什么情形,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虽然又诸多怪异,但这女孩好似应该还有得救,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之救出去。 下一个瞬间,王中猛的一低头闪身,躲开了一道破空的劲风,砰的一声,一根长棍猛地砸在了地面之上,掀飞一层泥土。 “快来人!这穆加女娃还有同党!” 袭击未曾得手的庄丁,顿时高声大呼,声线之中听得见的焦急。 他可是知晓这穆家来头的,若是穆家之人前来,这事情可就没法善了了。 但王中侧身再起,刀锋错出,只一个眨眼,就将他尚未扭转回来的脑袋,直接从脖子上搬了家,无头尸身血冲如泉,一跃丈许高下,洒得满地都是。 “啊!”一声惊呼从王中耳边传来,原来是宁宁不知何时已经被惊醒了。 王中愤怒至极的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痛,他狠狠一咬牙,硬着心肠将宁宁的小脑袋往下拍了拍:“宁宁,对不起,先躲起来再说!” 小家伙十分听话的将脑袋缩回了他的后颈子中,脸都埋在了他的衣领里,一动不动。 王中眼中喷火,手里的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雪亮的刀锋,瞬间在夜空之中,划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远远望去,只见一道惨白的光芒,在无数火光之中穿梭,所到之处,一切挡在前面的物体,都被瞬间斩成两断。 惨叫声声震四野,无数火把掉落,继而又燃起,热血腥臭,肉体焚烧,汗泪交织,屎尿夹杂,惊惧与恐慌,朝着四方飞快的蔓延。 只是短短盏茶时间的功夫,王中一路左冲右突,以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狼牙刀为锋矢,在这人群之中,硬生生的斩出一条血肉之路出来。 他的脚步所踏之处,满是血液混杂而成的泥浆,刀锋所及之地,尽是残肢断体,没有一具完好的躯体。 死透的在痉挛抽搐,没死透的在挣扎哀嚎,伴随着小溪一般的血流,顿时如同一幅人间地狱,而地狱的中间,是持刀的杀神。 然而王中却对脚下的血腥看也不看一眼,无非就是死人而已,他已经见的多了。 见人群被杀散,他立刻转身,将那倒伏在一侧的女孩抱起,夹在腋下,宛如一个臃肿的恶鬼,提着狼牙刀便朝前冲去。 当务之急,是要抢马,然后冲出这个墓葬之地。他的目标很清楚,并未被一味的愤怒冲昏头脑。 这里地方太大,值守的庄丁来往,可是有不少马匹存在的。只是片刻,王中便来到了一处无主的马匹身边,将女孩往马匹背上一放,王中跃马转身就朝着贴近河边的那处堤坝跑去。 这墓葬之地选在河边,其中一边正是以原来的堤坝为藩篱,而且那边因为靠河,相对的值守力量也最少。 这个时候,他要安全将这女孩带出去,走这边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这墓葬之地纵横十几里宽阔,祝家庄的人想要追上来,必定要组织人手以及高手,组成马队来追,一来一回,他才有足够的时间从这里逃离。 刚才那一堆人群之中,其实多数都是一些听命的庄户,以及普通的庄丁,并没有什么高手,所以才连他一个冲杀都挡不住。 毕竟这大晚上的,能被安排在外面值夜巡逻干苦活的,多半也都是些没什么地位的人。 王中料想的没有大错,虽然有几个赶的快的,在抢了马匹之后,紧紧的跟了上来,但这些人当中,也并没有什么高手,唯一一个好手,也就比洪四郎强上一些,但也强的有限。 王中没费什么力气,刀下便又多了四条亡魂,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靠河的这一边堤坝附近,反而没有什么建筑,而是大片大片的树林,似乎这里本来就有一片树林,祝家也只是因地制宜的将之圈在了里面而已。 穿过树林,翻上堤坝,这边的堤坝泥土坚实,斜面之上青草覆盖,甚至可以跑马,王中轻而易举的就冲上了坝顶,几个离事发地老远的巡逻庄丁,还没弄清楚状况,便被杀散,扔下火把逃向了四面八方。 王中也懒得去追,只抓了一个倒霉鬼逼问:“这里可有渡河之物?” 那庄丁连忙点头如捣蒜一般的供出了一处简陋的木筏所在。 甚至按这庄丁的话说,这河边的一应船只,包括上下游十里之内的船只竹筏等等,都被祝家前几日摧毁了,这个简陋的木筏还是他因为觉得祝家的事情做的太过分,所以偷偷藏起来的,以备他日逃离这个鬼地方。 可惜,尽管他战战兢兢努力的想将自己也形容成一个义士,但却没想到的他遇到的根本不是一个义士,最后也做了狼牙刀下鬼。 眼见后方堤坝上已经再次亮起了火光,甚至还有马嘶声,王中顾不得刚下过大雨河水暴涨,推下木筏便踏了上去。 不用他滑动简陋的木桨,木筏在水流的带动下,很快就远离的岸边,沉入夜色之中,岸边一溜儿的火光,只能在那里越积越多,直到天明! 王中虽然之前有乘坐过木筏的经历,甚至还与常玉郎漂流过一段时间,但那是在水流平缓的郭伯河,如今这河水湍急,而且夜幕之下,离了火光,即便是以他的目力,也看不清对面的河岸到底在何处。 才顺流而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木筏便先后撞上不知道多少东西,开始趋近解体,王中顿时心中焦急,这个时候若是落水,可就功亏一篑了。 虽然他有把握将女孩和宁宁都带上岸去,但这女孩的呼吸,他可就没办法保证了。 即便是她已经没有呼吸,但谁知道溺水之后,会不会导致原本还有一丝的微弱生机,变成荡然无存? 就在他心焦之时,忽然木筏好似撞上了什么大块的东西,“砰”的一声轰然解体,王中大惊失色,顺手将女孩拖拽住的同时,赶紧抓向了脚边最大的一块木头。 然而脚下的河水在这一刻似乎有些不同,疯狂的朝着两边倾泻而下,一道巨大的黑影,即便是在夜色之中,也能看到舞动无数黑暗的巨型生物,忽然从他脚下升腾了起来。 “砰!” 脚下一个顿挫,王中顿时感觉自己踩在了一处坚实而又滑腻的地面上,稳住身形的同时,他抬头一看,眼前竟然是一个将近一人高的巨大“灯笼”! 只不过这个“灯笼”通体灰白,看不到任何的光亮,而且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竟然还微微转动了一下。 “玄天金龙!”王中眼眸一沉,手中刀锋铿然前指! 这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是玄天金龙的眼珠!而他脚下所踩的地方,正是玄天金龙的头颅,刚才木筏撞到的物体,则是玄天金龙那断裂的了角。 刀锋冷冽,王中的心情却越发寒冷,玄天金龙出现在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他救人只不过是临时起意,逃窜河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还是他当时临场才想出来的权宜之计,玄天金龙与他并不相通,它是如何知晓自己的目的的。 而且玄天金龙在清明县与他分手之后,沉浮与江河不知所踪,如今自己已经到了白芽县这边,穿州过府且不说,这里的河道都不一定相通,即便相通,以玄天金龙的庞大身躯,来往这些小河之中,怎么可能不引起动静? 但这冷漠如尸的怪物,偏偏在这时候出现在了这里,似乎恰好是来接应他的一般。 即便如此,王中心中还是不太敢信任。 并非是不信任它是来接应自己,而是不信任它的来历,以及真正的意图。 他也不傻,唯一能说的通的,恐怕就只有他身体里的那道“四月”的灵识。 只是可惜,现在他不能入梦,也就没法去质问“四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如果不是,那他的心,就将更加冰冷如铁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玄天金龙虽然冷漠如尸,但王中亮刀于前,露出的敌意太过明显,所以它的眼眸微微动弹了一下,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一人一龙,在这沉寂的夜空之下对峙,侧面是奔流不息的河水,仿佛无穷无尽! 人龙无法交流,但意识感知,却殊途同归,玄天金龙虽然如同死物,但王中明显的敌意僵持,久了之后,还是让这条巨兽感觉到了恼怒。^ 它那死白的双眼之中,竟然开始泛起一点点微弱的波澜。 河上清风,顿时为之一冷,一股冰冷的衙役感,瞬间从头笼罩下来,让王中手中的刀锋开始微微抖动。 不管这条龙想做什么,王中有信心一刀让这条死龙彻底变成瞎虫! 气氛莫名的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王中背后的衣领之中,宁宁忽然缓缓钻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露出了小半个脑袋。 王中已经停止静默了好久,她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但她一抬眼,却看到了之前的那个巨大怪物的头颅! 不过小家伙却没有害怕,反而是在王中耳边轻轻的问了一句:“叔叔,它怎么不开门?” 第二七四章 借尸还魂? 悠悠的童音,尽量压着调子,就好像在与小伙伴玩耍时,偷偷说着悄悄话一样。 但宁宁话音才落,龙头便微微一抖,那巨大的死白眼眸,缓缓转动了一下,虽然看不出他有何焦距,但王中感觉得到,这只巨兽似乎听懂了刚才的话语,正在凝神看着他们两人。 片刻之后,玄天金龙眼眸侧面的肌肉,开始缓慢的隆起,那扇他们之前进去过的入口,再次缓缓打开,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王中有些犹疑,不知是进还是不进的好,因为他无法判定,这个所谓的“四月”,引出的会不会又是一场将他从头戏弄到尾的骗局。 沉默片刻,他在心中缓缓唤出了久违的系统面板,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与“四月”以及玄天金龙相关的东西。 就在此时,巨龙的眸子一闪,竟然眨了一下眼,一股微波气浪,将王中从迟疑之中唤醒了出来,紧接着,他好似听到了后方的夜空之中,似乎有人在尖叫惊呼。 王中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夜空下,有数十火把正在招摇,一队马上骑士,正沿着河岸边疾驰搜索着,而他所在的地方,其实离岸边的距离,不到百丈。 那些人显然是祝家庄的人,追逐过来,看到了河面上巨大的怪物头颅,所以被吓的惊呼连连。 王中不再迟疑,夹起不知死活的女孩,一个闪身便窜了进了龙首之上的门户中。 玄天金龙迅速闭合入口,巨大的头颅很快就沉入了水底,河水滔滔而过,只是三两个呼吸,就不见了踪影,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河岸上,数十个祝家庄的庄丁,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大伙面面相觑,似乎浑然忘却了这一趟所来为何。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人惊疑不定的说道:“刚才,你们看见没?那是……一条龙?” 这人说完,还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总觉得心头不甚舒畅。 同行的其他人登时你看我我看他,终于有一个带头模样的人皱着眉头道:“妈的,就算不是龙,也应该是什么妖族怪物。只是你们看清没有,那闯入的贼子,是不是被那怪物接走了?” 他旁边立刻有个庄丁说道:“好像就是那人,我看到他还夹抱着一个女人的尸体。” 领头人暗骂一声晦气,然后立刻将马鞭一转:“走走走,回去回去,这不是咱们能招惹的,赶紧回去回报给统领!” 庄丁之中立刻又有人犹豫的开口道:“那咱们这回去之后怎么说啊?” 大伙都明白他的意思,墓地陵寝的防守不得力,被人闯入大闹了一番,统领大人正在气头上,全部庄丁打手都被调动了起来,四方追索。 他们这一路若是没追到还好,但偏偏追到了,可若说是敌人被一条龙或者怪物接应走了,统领大人难道不会认为他们是在糊弄人? 可若不如实说,谁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会暗中告密?那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领头之人顿时满脸便秘一般的神色,怒的一甩马鞭道:“如实说就是,我就不信,咱们这三十几双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的。” 见他这么说了,其他庄丁便也不再计较,只不过回程的途中,大家难免议论起那只像龙一样的怪物来,有人猜是真龙,有人猜是妖,有人猜是水鬼显形。 甚至有人说那是一艘六扇门之中特有的蛟龙神舟,能潜入江河湖海,顺流而下,可日行千里,不然为何那东西能够有门户洞开,让人进入? 一时间众说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 反倒是最后那蛟龙神舟的说法,让众人心头埋上了一片阴影。 庄里这次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加上这次穆公子被统领击杀,穆姑娘也被做了人祀,但却诈尸被人救走。 如果那接应的真是六扇门之人的话,那岂不就是说,祝家庄的事情要暴露了? 虽然这白芽县官府势力不值一提,但县上有府,府上有州道衙门,若是上面派人下来查谁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而且六扇门的威名,无论江湖还是民间,大家总都有所耳闻,那可不是好惹的,寻常事沾上了,都得脱一层皮,更何况这掳掠人口,以人陪葬? 不提这群庄丁打手回转之时的阴云密布,却说王中再次踏入玄天金龙体内,玄天金龙随之沉入水底。 紧接着,王中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这通道两边的墙壁,时而收缩挤压,似乎要将他压成肉饼,时而又舒缓喷张,露出宽阔的空间。 如此震动,持续了好一会,才逐渐安宁下来,王中能够感受到脚下的巨兽,正在以一个飞快的速度朝着远方疾驰。 沉默了半晌,王中才无奈一摇头,若他猜的不差,刚才怕不是玄天金龙正在调头。 因为这处河道狭窄,水域其实并不深,为了不闹出动静,这大块头要在水下安然将巨大的身躯调转过来,看来还真是不容易。 平静过后,王中便带着宁宁和那“昏死”过去的女孩来到了之前与“四月”相见的密室之中,与上次相比,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头顶的龙珠碎片,似乎更加黯淡了。 上一次只是失去了照明的光华,这一次,却好似连本身的色彩,也灰败一片,只能隐约可见白色的斑点,镶嵌在肉身之中。 光线十分黯淡,王中将宁宁放下,转身查看起“昏死”过去的女孩,但他只是略一观察,心便沉到了谷底。 这女孩在他眼里,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呼吸,身体只剩下一点点的余温,掰开眼皮,眼眸也失去了焦距,完全就是一副刚死的尸体无疑。 这样的情况,别说现在的他了,就算放在现代医学发达的社会,不是大型医院设备齐全的情况下,恐怕也没办法实施抢救。 可他又有些不甘心,这女孩在之前,明明是还有意识的,怎么可能死透了?难道这世界上还真的有如此诡异的诈尸不成? 王中顿时有些颓然了,这个世道已经有了妖,武道先天还能突破寿数限制,可谓神,生死之间还有轮回,那么再多添一个鬼,好像一点也不突兀。 一想到最终还是没能将这女孩救回来,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尽管他平时很少会有这样的心情与感触,但这个时候,他一时间却也无法摆脱这种感觉。 就在他有些颓丧之际,一旁的宁宁又问道:“叔叔,这个姐姐,是死了吗?” 小家伙说的话声音,一点颤儿都没有,却让王中心头更加有些难过了。 平常人家的孩子,不说死人,就连死的小动物,都见的少,然而宁宁跟着他这么久,几乎隔三差五的便是面见血腥,如今的她,甚至面对死人,都不怎么害怕了。 这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悲剧,却压在了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 王中叹了口气,他并不是后悔将宁宁从太阳村带出来,而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其实不过如此,在这陌生的世界,甚至连给一个孩子带来安稳的生活都做不到。 曾几何时,他也曾发过梦天,自己回到战争前的世界,做一做救世主,但真到了实际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切的命运,其实并不是只有自己,而是整个世界。 想要做救世主,需要面对的,需要挑战的,也是整个世界! “别怕,姐姐睡了,之前她都还哭过的,只是哭累了,所以睡着了。折腾了一晚上,你也睡一会吧,这里暂时应该安全了。” 小家伙的眼神在王中和女孩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两圈,王中看得很清楚,她明显不信这个女孩是睡着了。 不过小家伙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坐在了他的另一边,然后抓着他的衣袖,轻轻说道:“我不困了,我不想这样睡着!” 王中心中一痛,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从他内心深处升起,让他双眸之中,罕见的有了泪水充盈的迹象。 左手关节瞬间被他捏得发白,身躯好似要颤抖,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住了。 他这辈子只在第一次观看父母生前影像的时候流过一次眼泪,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为任何事哭过。 暗沉的光线之中,他双眸发红,缓缓伸出右手,抚上了小家伙靠过来的小脑袋,心中却有一个冷酷而又暴戾的声音在咆哮着:“就算是整个世界,我也要将它切开,看看这里头到底流淌的都是些什么!” 就在此时,他青筋暴露的脑门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颤动。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海之中剥离了出去。 这种感觉并不是那种真实的触感,而是一种介乎虚实之间的冥冥感应。 他摸不到也看不到,但就是感觉自己的脑海之中,似乎有一个东西,被逼了出来,穿透了他的精神与皮膜,然后不知所踪。 王中猛的回身,同一时间,脚下的龙身忽然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头顶那些原本已经黯淡无光的龙珠碎片,似乎被灌注了莫名的能量一般,再次升腾起了光芒。 只不过这一次的光线,就不是上次的白色了,而是带着一种烟尘红的感觉。 王中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玄天金龙的肌肉,在不断的缓缓起伏着,那些破碎成一块块的龙珠碎片,在这种起伏之中,似乎被灌注了血红色的力量一般,呈现出一种红色透明晶体的感觉,继而放出光芒。 这些光芒虽然不甚强烈,但却将这一方小小空间顿时照射得一片通透,光幕之中,有一片红色格外鲜艳的区域,正笼罩着他身旁那已经“死去”的女孩。 王中下意识的握紧了腰侧的长刀,同时将宁宁护在了身后,缓缓与那个女孩的尸身拉开了一点距离。 那片浓郁红光越来越盛,头顶落下的光芒,大多数都是落在了那一小块地方。 不多时,那女孩整个身躯,都被淹没在了一片红色的氤氲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形体的轮廓。 王中眼眸一跳,这突兀的变化,以及刚才脑海之中流露出东西的感觉,让他瞬间联想到了“四月”所谓的脱身寄灵,以及定一道人所说的“邪法”! “这个女孩刚刚横死,难道‘四月’是要借这个女孩的身体,‘借尸还魂’?”王中心中不无猜测,这种情况下,结果似乎已经十分明显。 “呀,她动了!”就在这时,身后的宁宁忽然惊呼了一声。这小家伙虽然被王中拨在身后,但已经经历过多次血腥场面的她,反倒歪着头正看的出神。 王中赶紧凝神看去,只见那片氤氲的红光之中,女孩身体轮廓,竟然真的在缓慢动弹。 先是手脚,随后是身体,最后是头颅! 当这女孩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王中眼前的红光陡然一胀,整个狭小的室内空间似乎都随之膨胀了一下,但是瞬间,那一片红光便以迅雷之势,尽数朝着里头坍缩。 几乎是在一个眨眼之间,那一片浓郁的红光便凝聚成了一个微小但却十分刺眼的光点,迅速投进了女孩的眉心之中。 “嘤……!” 一声轻呼从女孩口中发出,好似遭受了什么极其难受的痛苦,就连呻吟都显得毫无力道。 饶是王中心性坚定,但是经历过现代化教育的他,骤然见到如此神异景象,还是忍不住觉得口中发干。 虽然之前他已经知晓不少轮回托身等事,比如宋行书,比如谢老汉,比如惠远大师等等,但那都是没有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 如今一副“借尸还魂”活生生的展现在他眼前,让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因为尽管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但真假其实早已界定的不是那么明显。 女孩发出一声呻吟之后,便没有了其他话语,王中还以为她已经成功,但紧接着,女孩便痛呼了一声,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痛苦不堪的倒在了地上。 “啊……!” 第二七五章 非人多智即为妖 女孩明显极为痛苦,死死的抱着脑袋,在地上晃动打滚。 王中有些诧异,这算什么,排异反应?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器官移植都会出现的状况,不可能在灵魂交换层面,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就在此时,头顶上的蛟龙肉壁再次发生了剧烈的伸缩,那些镶嵌在其中的龙珠碎片,顿时再次洒下浓郁得如同水瀑一样的红色光芒,照在女孩身上。 王中鼻头一抽,似乎闻到了一股十分特殊的血腥味。 这味道不仅没有多少腥臭,反而有一丝丝的清香,只不过闻到的一瞬间,他的心头下意识的就升起反应,这是血液的味道。 他猛地一抬头,这才发现,头顶的蛟龙肉壁伸缩挤压的举动,就好似在一处伤口上不停的挤压着两边的肌***出其中蕴藏的鲜血。 王中心下大惊:这光是这条龙的血?它在逼出自己的血肉精华,供这女孩吸收? 然而即便是如此,浓稠得近乎水一样的血红色光芒都快要将女孩完全淹没,女孩的痛苦也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气息是越来越微薄。 这一情况似乎让玄天金龙也急躁了起来,整个空间四方都开始疯狂的扭曲抖动,在这狭窄的空间之内,顿时就好似整个天地都在被一张大手随意揉搓。 突来的变化,让宁宁都吓了一跳,伏在了王中的怀中。 王中一手搂着小家伙,一手握紧了刀锋,这个时候,不管是地上的女孩“诈尸”,还是玄天金龙的暴走,都可能会让他和宁宁死在这龙腹之中。 “叔叔,这个姐姐到底怎么了?”空间震动,红光也开始时断时续,时浓时淡,光线来回交错,地上的女孩苦苦挣扎,这样一副场景,让宁宁心中极为害怕,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中无奈一摇头:“我也不清楚,你先到我背上来,抓紧!” 他对这种情况也不了解,不知道到底是四月还魂失败,还是那女孩诈尸,他就算想帮忙也不知道如何插手。 其实就连刚才疑似“四月”的灵识离开他的身体,他都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其中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手段,其实才是制约他能不能做到让四月托身的关键。 龙身空间之内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玄天金龙似乎在打滚咆哮,可无论怎样,女孩的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善。 反而是那些浓郁得像水一样的红光,被冲得到处都是,这些东西在离开了女孩的身躯之后,竟然好似一层红色的雾气,弥漫在空间之中。 就在这时,王中忽然感觉胸怀之中,有一股非常灼热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胸口。 王中赶紧向怀中一摸,顿时抓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盒子热得有些烫手,他掀开移开,只见里面存放的那颗真气之种,此刻竟然好似一抹星云,在兀自旋转着。 热量便是从这颗真气之种之中传来,但丢了盒子,真气之种悬浮在手心之中,他却反而感觉不到任何烫的感觉,反而觉得那种温热的能量很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妄念,想要将这真气之种一口吞吃下去,甚至于他的脑海之中都已经浮现出了那种将之吞吃进去之后,胃里头传来的那种暖洋洋的感觉。 王中心里头顿时猛的打了一个机灵,就好似梦境做到一半,整个人忽然猛的往下沉了一下,不仅没有睡着,反而惊醒了过来。 王中赶紧将真气之种甩开,这玩意竟然好似活物一般,想要勾引他将之服用下去。 定一道人或许在某些地方没说实话,但是关于真气之种的危险性,肯定只会说的更轻,这玩意不仅邪门,而且有着实实在在的致命危险。 真气之种脱手而出,却不落地,反而继续像一团拳头大小的星云一样,在地面三尺高之处盘旋不定。 外间的那些红光,与之也没有任何影响,但其中散发出来的热量,却是丝毫不减,甚至就这么短短一会,王中甚至都感觉到了这处空间之中的温度,有了明显的上升! 就在这时,龙身忽然猛的一抖,红色雾气如同气流轰然震动,漂浮的真气之种似乎受到了无形的推力,忽然落向了女孩的腹部。 王中顿时大惊失色,虽然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牵引,发生了异变,但这东西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捞过去,但他的手指还未触及,真气之种瞬间化作星星点点的一道流光,直接没入了女孩的腹部,没有半点残留。 “这……!”王中迟疑着捏着手指,收回了手掌,有些捉摸不定。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宁宁却忽然头一歪,脑袋直接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叔叔……” 小家伙的声音竟然莫名的变得十分微弱,王中赶紧将之抱过身前一看,正好发现她的眼睛缓缓闭上! “宁宁,你怎么了?”王中惊骇莫名,狼牙刀都脱手而出,赶紧去探鼻息与脉搏。 出乎意料的是,宁宁的心跳呼吸都还十分正常,而且体征平稳,除了脸庞似乎红了一点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异常。 小女娃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眼眸舒缓,就好似睡着了一样。 王中不敢放松,凝神观察着,顿时发现了不对劲,随着宁宁的每一次呼吸,那种红光所化的雾气,便会被她吸入一点进去,呼气之时,就没有半点红雾的迹象了。 王中眼神一震,赶紧沉心体验自己的体内,这不查看不要紧,一查看顿时吓了一跳,这种红光,他也已经不知道吸入了多少。 而且不仅是呼吸,就连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只要接触到了这种红色的雾气,都好似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在隐没入他的体内。 只不过这种红雾入体,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所以他一直没有发觉。 甚至于,随着这种红雾入体的数量越来越多,他能感觉到身体的筋骨血肉皮膜等等,都有一种好似泡了热水澡一样的舒坦。 不过虽然看起来是好事,但王中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这红光红雾虽说可能是玄天金龙的血肉精华,而且还是它自身逼出来的血肉精华,但玄天金龙毕竟是妖物,妖物的血肉精华,被人体吸收,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他还是十分担心的? “会不会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王中心里头升起无奈的猜测。 这个时候,他也不可能捂住自己和宁宁的口鼻不呼吸,这处空间并不大,经过玄天金龙的一番折腾,已经更加小了,早已被那红色的雾气填满,想要躲都没地方躲。 若是不呼吸这种诡异的雾气,只怕两人都能活活憋死。 王中无法,只好尽量关注着宁宁身上的变化,以防出现什么不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宁宁倒是睡的很是香甜,但他却感觉有些不好了,因为随着吸入的红雾越来越多,就连他都开始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了。 而且真气之种侵入女孩的尸体之后,女孩的呻吟虽然越来越弱,但气息却是越来越稳了,甚至有些急促了,这个时候,若是他昏过去,女孩被真气之种寄生夺舍醒来,大开杀戒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王中竭力稳住身形,手掌忽然在狼牙刀上轻轻一划,片刻之后,肌肉撕裂的痛楚通过神经传导,到达了大脑,让他的精神陡然一震。 他赶紧打起精神,死死的盯着地上那女孩的变化。 可女孩虽然呼吸急促了些,但并没有立刻醒转,一双眼皮不停的颤动,就好似在做噩梦一般,也不知道她的肉身或者精神之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又过了半个时辰,女孩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但王中的眼皮,却开始上下打架,一股浓浓的困倦之意,从脑海深处袭来,让他压抑不住的就是想睡觉。 这种困倦并不是劳累到极点的困倦,反而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泰,舒泰到极点之后的一种虚无,让他的精神虽然竭力想振奋,但一身血肉细胞,却全要罢工休息一样。 不得已之下,王中再次伸出了手掌,抹向了狼牙刀,锋锐的刀锋划破皮肉轻而易举,撕裂的痛楚再次传来,王中总算又提起了一丝精神。 他立马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低头一看,之前划过的那一道伤口,竟然早已经完好如初,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 不知道是因为精神迟钝的原因还是怎么的,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新的疼痛让他又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再一次变得十分困倦,他想也不想就伸手朝着刀锋再次抹了过去。 如此往复来回,前后拉锯了十多次之后,他手上的伤口好了又添,添了又好,刀锋之上甚至都喂饱了鲜血。 但他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事都没有,手心之中,只有一丝难以辨别的伤痕,这还是多次在同一处地方划过所带来的后果。 而那女孩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眼皮也不再打颤,反而就好似和宁宁一样,都在熟睡之中,甚至,王中还隐约看到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也不知道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空间之中的红雾已经稀薄了不少,但王中却感觉自己已经一个手指头都已经动不了了,身形一晃,他直接就倒了下去,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之中。 沉睡之时,玄天金龙似乎也平静了许多,空间一片平稳,甚至没有丝毫的抖动,好似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三个人。 空间之内的红雾,则在三人的呼吸之中,一点点的变淡,直到最后,点滴不存。 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野之间,两岸青山相对,夹着一条汤汤河流,奔流不息。 黎明时分,没有大风,河流中间却忽然兴起大浪,将汹涌的河水朝着两边分开,紧接着,一个恶龙似的巨大头颅,忽然在河水之中缓缓升起。 露出水面之后,这龙头缓缓张开大口,江上顿时兴起狂风,只不过这风吹的方向却有些不对,竟然是倒灌着进入了龙口之中。 几个呼吸之后,龙口又缓缓闭上,似乎是换够了空气,然后又一点点的沉入了浑浊的河水之中,没多久河面恢复原来景象,两岸也都没有任何人迹,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 也不知是那一天的旭日东升之刻,王中忽然感觉一阵凉风袭来,不仅没有吹醒他,反而觉得十分舒畅,睡得更加香甜了。 说起来,自打进了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没怎么睡过好觉,若是换了外间世界,多日不睡的他,只怕早就暴毙了。 但在这里,他却依旧生龙活虎。 不过久违的睡眠,还是让他身心都得到了无法言说的解放,那是一种一扫沉珂与疲累的清爽与舒坦。 而就在王中在玄天金龙的肚子里睡得正香的时候,南陵道境内,却流传出了一个有鼻子有眼的传闻,据说有人在白芽县境内的一条小河之中,看到了传说中的龙族。 非人多智即为妖!在很多人眼里,只要不是人类的智慧种,就是妖族! 而妖族之中,最为强大与神秘的,又非龙族莫属。 凡间百姓,也常以龙为神兽而崇拜,就连皇朝天子,也以龙自居! 所以龙对这世间来说,就是一种神异而且高贵的祥瑞! 就算只是蛟龙恶龙,也是寻常不可企及的存在。 白芽县出现了一条龙,不仅是百姓之中传开了,江湖武林,官场衙门之中,也闹得沸沸扬扬。 新任的南陵道武林盟主,霍家的大小姐更是传下话来,说那只不过是一条蛟龙妖族而已,不仅不是什么祥瑞,更是一大祸患,十分危险,让人不要靠近。 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真正听进去,毕竟这是一条龙! 就算是蛟龙,扒皮抽筋,炼兵制甲,哪一样不是天大的机缘与财富? 即便只是啃上一块龙肉,喝上一口龙血,说不定都能延年益寿,或者武功大进! 这样的好事放在眼前,就算是盟主,也不能独吞啊! 一时之间,竟有不知多少江湖中人,在朝白芽县赶。 又不知官府暗中有多少调动,甚至连先帝驾崩的风头,都给该过去了。 据说有那豪横的,已经在各处大小江河湖泊之中,组织起船队,沿河搜索,都想一窥真龙形貌。 第二七六章 轮回,可真有把握?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但五月的天也其实也差不多。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转眼间一阵恶风起,天空就阴沉了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吹得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 程世孝的脸也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不过到底他的脸还是没有老天爷变得快,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的便倾洒了下来。 然而楼里哗啦啦的声响,却比才落下的雨声要大的多,祝家老爷子明明已经行将就木,但怒极了,将这满桌的美味珍馐掀翻在地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豪横。 “霍家大小姐又如何,她要做武林盟主,还不是一样要找我买粮食?没有我祝家鼎力相助,她能聚集起如此多的人马?她霍大小姐是仙女,不用吃喝拉撒,她那些手下武夫,士兵走卒,难道都是铁打的,不用吃饭?” 紫色的檀木拐杖,在地板上疯狂的戳着,和满地的碎片一起,宣示了祝兆陵满腔的愤怒。 周围的下人丫鬟,都被吓得缩在墙角,不敢有稍微动弹,若是引起了心情不好的家主注意,被打死在当场也是常有的事情。 祝兆陵一张老脸之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斑点,随着皱纹的抖动,好似一只凶恶发狠的癞蛤蟆,在来回鼓荡着气息。 程世孝低沉着声音说道:“舅老爷,江湖中人不像朝廷的人那么好说话,这帮人不通规矩,只认手里的刀剑,若是惹急了……” 程世孝话没说完,剩下的意思,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祝兆陵却冷笑一声,说道:“那又如何?江湖中人也是人,是人就得有吃有穿。她霍家大不了把我杀了,可没了我,你以为这南陵道境内,还有人能给她提供如此大量且低价的粮食?” 祝兆陵话语之中,透露着无比的自信,让程世孝心中忍不住又是一沉,拱着手不好回答。 祝兆陵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坐回了座位之上,语气变得缓和了一些:“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反正泰儿的陵寝之地,方圆十里之内,我不想看到有任何人闯入。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祝兆陵便挥了挥手,开始闭目养神。 毕竟年纪大了,只是发一通火,对他的身体消耗,都非常巨大。 “是!甥儿告退!”程世孝拱手退出房间,几个仆役丫鬟,才赶紧战战兢兢的开始收拾地面,一个个尽量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闭目养神的家主。 离开楼阁,程世孝一脸阴沉的直接来到了庄丁的营房之中。 营房前是一处大校场,此刻暴雨倾盆,校场上一个人也没有,除开值守的庄丁,剩下还在营房的,全都窝在廊檐下休息说笑着。 看着这群手下,程世孝心中顿时一阵无名火起,气不打一处来! “都他妈在这里等死呢?都给老子滚出去练,养你们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吗?” 一声爆喝,突破暴雨轰鸣声骤然炸开,惊得上百名庄丁齐齐一愣,全都炸了开来。 见是大统领来了,众人连忙贴着边站好,齐齐行礼。 程世孝大步而来,倾盆大雨,也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连衣衫都没有被打湿一角,丝丝蒸腾的雾气,将满脸怒容的他,衬托得好似一尊神将。 “见过大统领,这,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所以儿郎们才进屋躲避一下!” 虽然看得出来程世孝的心情不好,但还是有亲近的庄丁,立刻上前躬身禀告着。 然而话未说完,程世孝便猛的提起一脚,将之直接踹飞了出去,跌落在校场之上,不停咳嗽干呕着,爬不起来。 “大统领恕罪!大统领恕罪!” 突来的变故,让众人齐齐一惊,所有人立刻全都跪了下来,磕头请罪。 程世孝心中却更加恼怒,恨不得立刻抽出刀来将这群废物全都砍了了事。 白芽县人不杰地不灵,也没什么吸引外人的地方,他能聚集起这么一只庄丁队伍,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多数其实都是泥腿子出身。 这些人让他们习练一番拳脚,欺压平头百姓还可以,但是想要对付真正高手,或者真正的势力,那是难如登天。 就这一群随便下跪的软骨头,给他们绝世功法,只怕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他已经能够做到的极限了,真正的江湖好手,他也不是没有招揽过,但是听说是给一个乡下地主员外做庄丁,就连那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下三滥,都不愿意来,就更别说那些刀头舔血一身煞气横骨的主了。 不过终究他还是没有失去神智,忍了下来! “滚出去!给老子练功,雨不停,不准歇!” 程世孝一声爆喝,这些庄丁顿时如同受惊的老鼠,全都冲廊檐下窜了出去,在校场上摆开阵型,亮出兵器,呼哈呼哈的练起功来。 不过这一动作起来,看得程世孝心中是更加的气闷了。 这么多年了,他就没看到过一个有前途的,仅有的几个真有冲劲的,也都资质不堪,能练个套路与气力,便算是不错了,带几十号人冲杀平民,火并一些小土匪还可以。 遇到真正的大军或者高手,依旧只能是送死。 程世孝索性扭头就走,眼不见为净,若不是为了这祝家庄偌大的家业,他还真懒得在这受气。 只不过一想到祝家庄与祝兆陵,他的心中更是恼怒,甚至已经开始不耐烦。 “十多年了,这老东西到底把秘密藏在哪里?” 白芽县什么特产,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祝家庄的粮食。 虽然整个南陵道境内,都没什么贫瘠的地方,但白芽县祝家庄不同,这里的粮食,总是产得又多又便宜。 能够与霍家搭上线,专供霍家的粮食,祝兆陵的本事显然不一般。 民间都传说,祝兆陵治田有良方秘诀,这才是他从一介布衣,到成为一个粮食巨富的根本原因所在。 但程世孝来祝家庄已经十多年了,这么多年观察下来,他却一直没有找到祝兆陵能够如此大量出手粮食的秘密。 程世孝打小是没接触过种田,但这么多年,他看也看了,学也学了,可祝家庄这边种田与别处一样都是秧苗,一样都是施肥浇水,并没有任何的特殊,但祝家庄每年就是都能存下大量的粮食,然后对外出售。 粮山换来金山银山,有些让人惊异,但却没什么特殊之处,这让程世孝十分不解。 不管是祝兆陵偶尔露出的自信,还是他自己的猜想,他都坚持认为,祝兆陵肯定有什么秘诀方法,藏在心中或者家里,不对外人透露,非子嗣不传。 唯一让他有些心喜的是,这死老头子老来得子,却先后死了儿子孙子,天生的绝户命,这祝家庄早晚要落在他这个有一丝远房亲属关系的他身上。 若非是为了这个秘密,他早就想把这个死老子给一刀杀了,自己做这祝家庄的主人。 就算不能像以前那样挣金山银山,但这偌大的家业,已经足够他挥霍大半辈子了。 而且在地方上做一个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也不用跑江湖过那刀口舔血的惊险日子,该是有多么的爽快。 越是这样想,程世孝心中越是生气且不耐。 当初在韩家做学徒之时,便是因为要终日劳作,做徒弟跟做他韩家的奴隶一样,干最多的活不说,最后还连一文例钱都得不到,他才忍受不住,叛逃出门。 后来在江湖上混迹了一些年,才辗转来到祝家庄,一叙家中,才知还竟然有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便在这里落了脚。 接着便是给这祝家做牛做马,尽心尽力,但这死老头子却从来只把自己当做外人,一点诀窍的口风都不漏。 如今他儿子孙子全死了,还抱着秘诀不放,简直就是老的已经糊涂了。 这次给他孙子临时改墓修陵,甚至找女娃来殉葬,自己哪件做的不是尽心尽力? “老子甚至将穆家二郎都骗来杀了,就为他那妹子可能是那老神棍说的八字,可他却还是把老子当那些庄户一样对待,真是岂有此理!” 程世孝心中越想,甚至越发愤恨起来! 穆家二郎可是他当年行走江湖时结识的一名好友,恰好最近在南陵道带着妹子游山玩水。 穆家那妹子当年二郎曾与他提过一嘴,似乎也是阴月阴时出生的,所以他才会为讨好祝兆陵,出此下策,假意请穆家兄妹来玩,然后趁其不备,将之杀了。 只是可惜,穆无暇人都送到了地宫门口,按道理说应该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因为送进去之前,肯定检查过呼吸心跳的,不可能还是活人。 可偏偏这样一个死人,竟然诈尸逃走了,还闹出一个人一条龙来接应,让他心中愤恨之余,也满是惊骇。 当晚的那几个庄户几十双眼睛,应该不会看错,那条龙多半是真的。 即便是一条恶蛟,但这等妖族牵连,肯定不小,再加上穆家在江南道也是有不小名头的,如果穆无暇真的获救,那么他所面临的,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行,霍家要来查妖龙之事,凭我一人也当不了多久,那死老头自恃有什么种粮的秘诀,对于志在天下的人来说,确实了不得,但对江湖中人来说,杀了也就只是杀了。” 这次妖龙出现在白芽县,霍家明面上说的是让众人小心,不要靠近妖龙水域,但实际上却早已派人来了白芽县与祝家交涉,霍家大小姐竟然是要亲自来白芽县查探妖龙事发的水域。 虽然不知道霍家大小姐为什么对一只妖族如此伤心,但其中牵连,肯定不简单。 “我若还在这里跟他躺这一趟浑水,肯定少不了要被牵连,索性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宝库里的银子都卷了,换个地方隐姓埋名,做我的富家翁,岂不快活?” “这祝家偌大的家业,就算死老头最后将秘密传给了我,但若殉葬的事情败露,我也持不长久,还不如逼问出来,到了其他地方,买田置业,不是一样能发达?” 心念转动,程世孝的眼神越来越亮,什么祝家霍家,都暂时被他抛到一边去了。 …… 这边程世孝在心中发狠的同时,老态龙钟的祝兆陵,在仆人们将室内收拾干净之后,才缓缓站起身形,拄着拐杖走向了房间的一处角落。 随着一阵机括声响起,书画墙壁背后,竟然翻转出一道宽阔的楼梯。 楼梯很长很深,祝兆陵年迈体衰,一步一步走的颇为吃力,但他的步伐,却颇为坚定,甚至浑浊的眼神之中,都透露出了一丝精光。 一连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祝兆陵才下到了底部,这里已经不知是在地底多深之处,但空气流通,却身为巧妙,一点也不憋闷,即便是他这么一个老人,也没有感到什么不适,甚至旁边一只鹤嘴铜炉里恰好传来的青烟,让他精神头再次旺盛起来。 “这天工神匠的神造之术,果然不同凡响,连这等微末之处,都能有所预料!”祝兆陵心中一叹:“若是迟大先生还在,泰儿的陵寝,就不会造的这么慢了。” 这处密室,正是当年还剑山庄的迟大先生路过之时,他以重金相托对方打造的,这么多年来,每一次走下来,他都要感叹一番,对方的机关造物之术,已经不是普通的造物了,而是一种改善世间生活的追求。 停顿片刻,再望前走,不长的甬道之后,是一处宽大的密室,这里甚至被分成了好几个厅室,如今正对着的最大的客厅之中,正焚香袅袅,有一人盘坐,童颜鹤发,面色红润,气息平稳之间,面相好不舒泰。 一见此人,祝兆陵眼神便是一动。 他缓缓的走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那盘坐的老者似是没察觉到他到来,仍旧在闭目打坐,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微微呼出一口浊气,悠然醒转。 而祝兆陵则早已等得昏昏欲睡,老眼这才勉力抬了起来:“咦,尊者行功结束了?”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道:“居士太客气了,居士既然来了,直接唤醒我便是,无大碍的。” 祝兆陵则轻声一叹道:“老头子岂敢打扰尊者修行,不过老头子确实是老了,这才多久,老头子就差点睡着了。” 白发老者淡淡一笑:“天生万物,生老病死,不过常态,居士不必挂怀!须知今日龙钟,亦是明朝芳华的开始啊!” 祝兆陵眼皮微微一抽,双手扶着拐杖顶端,探出脑袋去,一双浑浊的眼珠,忽然绽放出精明的光亮:“尊者,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马上就要齐了,三十六殿,一百零八宫,二十四局,五湖四海,大小皇门逾三百,也差不多要完工了。” “轮回,可真有把握?” 第二七七章 谁说我是四月了? “尊者,轮回,可有把握?” 密室之中,不仅没有丝毫的气闷,反而空气之中还带有淡淡的清香,让人闻之心清神明,头脑清醒。 然而祝兆陵却瞪着一双浑浊的双眼,好似一个将死之人,在病榻之上,对后人道着自己的满是不甘的遗愿。 即便他没有半点武功在身,但这一刻,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双目之中迸射出来的目光,还是让面色红润的白发老者,心中暗暗惊讶了一下。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欠身道:“居士可以不信老朽,但宫主的交代,居士难道也有怀疑?” 祝兆陵眼眸微微一收,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将身体往后缩了回去,又陷入了那佝偻昏聩的模样,似乎刚才那一瞬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现在他甚至有些气虚神浮。 祝兆陵双手握着拐杖,缓缓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歇息了片刻,才张着一口沙哑的痰音,叹声说道:“宫主啊!老汉自然是信的,要不是宫主,老汉也不会有这么大一副家业,只是老汉一直有个遗憾,就是自打上次去青云山之后,这一晃,都好几年没见过宫主了,不知道宫主他老人家,能来送老汉最后一程吗?” 祝兆陵说着说着,甚至闭上了眼睛,似乎精力已经颇为不济。 白发老者闻言面上不动,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心中却是微微一冷。 这老东西,话里话外,还是对他保持着不信任,还想着让宫主来送他最后一程,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居士想要春秋鼎盛还不简单,以居士与宫主的关系,宫主其实早就在宫中,虚席以待了。” 祝兆陵闻言却是轻轻一笑:“呵,他这条路,老夫可走不了。” 话音刚落,祝兆陵的声线猛的一沉,变得异常森冷,好似一只地狱恶鬼,趴在地狱洞口,不停的探身望向着人间,干枯的双臂之上,虬结的青筋,好似一道道阴气在穿梭。 “可老夫这条路,现在也走不通了!三日之后,一应宫殿阁楼建筑,都将会按照尊者所给的图纸建好,地宫也将封闭,到时候就麻烦尊者了。” 祝兆陵说完,已经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白发尊者也随之起身,略微欠身行礼道:“一切都依居士安排!” “是一切都听尊者安排啊!”祝兆陵昏昏沉沉的笑了一声,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出去。 白发老者望着这老头佝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之中,才开始在心里嘀咕了起来:“难道这老家伙,猜到了些什么?可宫主明明说过,他是不知情的。而且即便他们是旧日好友,宫主也不可能将这等隐秘的事情,告诉他这么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普通人吧。” 白发老者心中升起层层疑惑,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释然了。 “就算他知道一些皮毛又如何,如今陵寝已经建好,连殉葬的人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不做也得做下去。” “哼,只是这老东西也是狠,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算只要搭一个架子,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更何况有些建筑可是必须的,不能是花架子,这得用多少条人命,才能填出来?” “难怪这些个富家员外,就算是拿一个官位跟他们换都不换,生杀予夺一方,这简直就是土皇帝啊,哼,这老头临死了还要来这一出荒唐,倒也不是没有说法。” 暗讽了一声,白发老者又缓缓坐回了原位,缓缓闭上了双眼,开始打坐起来,密室之中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 世间有妖有人,甚至以往有的朝代,还是人妖混杂,所以即便是时间久远,妖族的事迹,其实一直就没有从民间淡去。 只不过它们变成了各种神神怪怪的故事与传说,只在痴愚百姓的口口之中相传。 但在这些神人妖鬼的传说之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多半应该以关于龙的传说为首。 不为别的,只因为皇帝天子,都以神龙自居! 天启皇朝自然不乏关于龙的传说,甚至王中在陇川府就那等偏远的省份,就听过一起极其悬疑的关于龙的故事。 关于龙的神异与好处,自不必赘述。 但故事终究是故事,当神话发生在眼前之时,尽管这个世界与水蓝星和平城截然不同,王中还是有些被惊讶了。 玄天金龙的肚子里,一场红雾弥漫,让三个人都先后沉睡过去。 王中是最后一个睡过去的人,但却是最先一个醒过来的人。 当他意识回身的一瞬间,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并且随即就摸向了身边的狼牙刀。 然而长刀在手,起身的他,却发现身边没有任何敌人。 头顶是微微闪烁的光亮,这里依旧是那简陋的龙腹内部的密室,而他的脚边不远处,分别躺着两个女孩。 一个小不点,自然是宁宁,睡的还十分香甜,甚至嘴角还挂着微弱的笑意,好似做着什么美梦。 另外一个,则是一个面色红润,肌肤胜雪,只是看一眼都觉得青春洋溢活力满满的少女。 这种青春活力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她年轻,而是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生命活力,这种虚幻的概念,没有实体表现,但王中却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得到,就好像他在面对高手之时能感受到危险一样,是那么的明显与强烈。 而女孩微微起伏的胸膛,缓缓但流畅平稳的呼吸,无不说明她此刻是一个活人! 只是睡一觉的时间,她就从一具尸体,变成一个大活人。 虽然王中也曾想要将之救活,但当这事实真正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生死如果能够轻易轮转,那人类,岂不是便可以长生不死? 震惊之下的王中,心中甚至生出了这样一种妄想! 若这种情况,换在他出去之后,面对的是自己已经腐朽的身躯呢?那种情况下,是不是也能够出现转机呢? 王中一向平静的心情,也忍不住激动了几分,气息变得沉重了起来,握刀的手更是在一瞬间猛的捏紧了。 或许是玄天金龙察觉到了王中的莫名敌意,又或许是他起身的动静,惊扰了女孩的美梦,女孩竟然“嘤咛”了一声,幽幽醒转过来。 睁开眼的一瞬间,女孩的视线似乎还没有焦距,过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凝神,然后一瞬间爆发出了丰富的华彩,好似星光骤然点亮了黑沉沉夜空。 如水的双眸之中,黑色的眼珠,宛如黑色的宝石,晶莹剔透,充满了梦幻般的透明感。 王中一瞬间甚至呆滞了一下,这女孩本身长相就不错,在经过了玄天金龙的气血之力滋养过后,不仅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下,而且还多了前所未有的神采。 那是肉身在强大的滋养之下,近乎伐毛洗髓之后产生的脱胎换骨的感觉。 不过这种空灵澄澈的眼神,只维持了大概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忽然变得朦胧起来,如同夜晚的星光,本遮上了淡淡的云雾。 “我这是在哪里?”女孩惊呼了一声,然后挣扎而起。 在看到王中的一瞬间,她又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猛地一个后跳,跃出三丈开外,跌在了玄天金龙的腹壁上,才被挡住身形。 王中脸上刀疤纵横,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宝刀,一看就不像好人,任谁睡一觉醒过来之后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吓一跳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王中还没来得及开口,这女孩便又自顾自的惊讶起来。 “这……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一跃三丈开外,似乎连自己也吓到了,满脸不敢置信的左右端详自己身上,似乎想要找出什么不同来,但这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王中等了一会,才问道:“姑娘,你到底是谁?你是四月?还是……” 王中话还未问完,那女孩似乎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双眼陡然猛睁,然后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痛苦的呻吟起来。 “啊!我的头好痛!我是谁?我是四月?我是广福?我是穆无暇?啊!我到底是谁?” 女孩抱着脑袋,靠着墙壁猛地蹲了下去,胡乱的言语着! 王中见状顿时眼神一凝,这女孩明显神志不清,难道是四月寄身失败了? 可这时候的玄天金龙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女孩在它的肉身上不停的撞击,也没有任何反应,若非是偶尔的肌肉扭动导致这处空间墙壁出现的波纹,王中还以为这只巨大的怪兽已经真的死掉了。 女孩足足痛苦呻吟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脑门上全都是汗,看得王中眼皮都跳动了一下。 头痛这玩意儿,你就算拿锤子砸都没用,根本无法转移任何的痛觉注意。 不过随着时间的过去,女孩的痛苦似乎也在一点点的淡去,她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但这种明亮之中,好似有了一丝有颜色的感觉,不像之前那一刹那之间的纯净透明了。 王中心里头顿时有所明悟,她应该知道自己是谁了。 或者说,这个女孩,此刻应该是回想起自己的记忆来了。 “你拿着啸日刀做什么?这里难道有敌人吗?”汗液将发梢黏在额头上,女孩微微撩动,对这王中淡淡的问道。 王中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的人,应该是“四月”无疑了。 “武夫的兵器自然不能离手,更何况,你融合了万真神决的真气之种,我可不知道你醒来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中难得的撒了个谎,掩盖了自己刚才一瞬间的莫名激动。 说话的瞬间,他便将狼牙刀收了起来。 四月闻言则是用眼神略微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现在浑身无力,你扶我起来。”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你既然甚是虚弱,坐着休息就是,起来做什么。对了,你是四月,那她呢?她又是谁?她到哪里去了?” 王中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所谓的她,自然是指这个女孩的原身了。 四月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难道你就不觉得这里的气很闷吗?我要出去,赶紧扶我起来!” 王中闻言抽动了一下鼻子,尽管这里的空间看上去是密闭的,但不仅没有任何气闷的感觉,反而有些丝丝的清凉之意,真看不出来哪里闷了,就算红雾遍地之时,好像也没出现气闷的情况啊。 不过对方既然提出了是要出去,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因为他也是要出去的,所以他便将还在昏睡之中的宁宁先小心背在了背上,然后才走过去伸手去拉四月。 四月扫了一眼他伸过去的手,顿了片刻才将手掌抬起来放了上去。 王中一手护着背后的宁宁,一手小心翼翼的将四月拉起,好在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弹,只是像脱力了一般,在王中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不过朝外走的时候,王中又问了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她是谁?她又去哪了?” 四月白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的道:“她是什么人,对你很重要?” 王中停下了脚步:“她对我不重要,但她是谁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四月冷冷的问了一句,又催促道:“停下做什么,赶紧走,我要出去。” 王中看了她一眼,架着她继续朝着出口方向走去。 “不为什么,就为最后她朝我求救,我答应了而已。” 四月却冷哼了一声:“话都没说一句,你怎么知道就是在朝你求救?” 王中闻言眼神陡然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她,如看鬼神! 当时在朱家庄的陵墓工地上,这女孩朝他奔过来之时,确实没有说过半个字,甚至那个时候,王中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诈尸。 但这件事就算是知道,也应该只有他和女孩原身两人知道而已。 现在这具身体的意识应该是四月才对,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件事? 难道说,这具身体现在虽然是四月的意识为主,但仍旧包含了女孩原身的记忆? 两者融合在了一起?还是说一方吞噬了另外一方? 王中一张脸凶恶异常,加上又是如此近距离的瞪着,就算是熟悉的人,恐怕也会有一丝不适应。 但女孩却好似好无所觉,只是淡淡的与他对视了一眼,没好气道:“走啊,怎么跟头倔牛一样,抽一鞭子才走一步的吗?” 王中言语一滞,但还是急忙说道:“你,你不是四月吗?你怎么会知道这女孩的事情?你到底是谁?” 四月却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是四月了?赶紧走,出去再说!” 第二七八章 我不是我 我又是我 女孩似乎很焦急着出去,好似非常害怕被困在这里一样。 王中尽管心中狐疑,但还是忍住了,两人快步走到了出口所在,龙首之上的门户却早已开启,并没有出现玄天金龙将他们封住的局面。 三个人很顺利的就步出了龙首,抬眼一看,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下雨,而玄天金龙所在的地方,则是一段荒僻的河道。 两岸一边是山,一边是茂密的林子,前后十里之内,都看不到有什么人烟的景象。 龙首缓缓靠向岸边,动作十分轻微,巨大的身躯在河面上甚至都没有弄出很大的涟漪。 到了岸边,王中刚想扶“女孩”下去,却不料她已经足尖轻点,凌空一跃,就飞掠出了数丈开外,轻飘飘的落在了河岸上。 王中面色一沉,这女孩施展轻功的路数,和昨夜她奔行之时所用的轻功,似乎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更重要的是,刚才连走路都还要他搀扶的女子,现在竟然一跃数丈,这不就是摆明了刚才是在忽悠他。 此时的王中正站在女孩北面,但女孩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感受到了王中的狐疑,落地的瞬间,便是一个踉跄,好悬差点没站稳,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旁边的一颗小树枝,才没跌倒在地。 “喂,你还愣着那做什么啊?上来啊!”刚站稳,女孩便冲着王中急忙挥手道。 腰间的长刀轻微晃动了一下,王中后退一步,一个加速,抱着宁宁在半空中硬生生的翻了一个跟头,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样子虽然有些狼狈,但王中却十分狐疑的自我打量了一下,刚才起跳发力的那一瞬间,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自己的肉身力量,似乎比之前有着非常明显的长进。 而且这一下纵跃,按照以往的经验,虽然他有把握不会掉在水里,但绝对不可能直接跳这么远才对。 王中还不急深究其中原因,旁边的女孩却已经在河边冲着玄天金龙不停的挥手喊道:“好了小金,你先找地方躲起来养伤吧,不用再紧跟着我了,我一有空的话,就会回来看你的。” 漂浮于水面的龙头,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语,上下起伏了一下,然后就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岸上的他们,一动也不动。 女孩似乎也有些无奈了,连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了,而且等我休息好了之后,也有自保的实力,反倒是你,一身血肉精华趋近损耗殆尽,往后可就不要随意露头了,不然很有可能会被人抓住的。” 龙头又缓缓沉浮了一下,似乎点头表示知道了,但还是不肯离去。 女孩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表情有些伤感,一人一龙,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岸上,相顾无言。 王中看得奇怪,正要开口,忽然一个浪头打来,玄天金龙龙首一摆,兀自转身沉入了水底,龙头转向的瞬间,王中竟然在那巨大却又空洞死白的眼神之中,看到了隐隐的泪光。 人龙情未了或许有些凄美,但一个狰狞的如同僵尸一样的龙头,在你眼前留下泪水,怎么看都觉得十分惊悚。 河面上打起一串漩涡,玄天金龙消失不见。 女孩望着空无一物的河面,忽然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倒不用王中搀扶了,不过她的步子依旧迈的很艰难,看起来真的好像劳累过度没多少力气一样。 王中见她要走,连忙追了上去:“喂,你要去哪?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女孩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歪头看了一眼他肩头还在熟睡的宁宁,撇嘴问道:“你的宝贝闺女睡了这么久都还没醒过来,你就不怕她出事?盯着我这么紧做什么?” 王中顿时大惊,不过却并没有十分慌乱,宁宁沉睡的缘故,与他应该大同小异,多半都是因为那龙身之内的古怪红雾所致。 “那红雾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吸了之后,人会不由自主的沉睡?而且我的力气好像变大了许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中一连串的问出一大溜的问题,表情森冷,似乎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意思。 女孩闻言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你虽然长的丑了点,但脑子倒还不算傻,知道是那红雾起的作用。只不过,就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女孩眼神一震:“没错,那是小金的血肉精华,而且还是小金自己所存不多的生命力量,是他自己将之从体内逼出来的。” “一条龙的血肉精华,就算只是一丝丝,对寻常人来说,也是比十全大补丸还要滋补十倍不止的大补之物,人如果一下子吸入过多,庞大的气血一时之间无法尽数吸收,就会在体内淤积,让人不由自主的陷入如同动物冬眠时一样的状态,然后缓缓消磨。” 说到这里,女孩又上下看了王中与宁宁一眼,说道:“你和你闺女这次是走了大运了,吸了不知道多少,就算不练武,只要醒来之后,身体也会健壮于常人十倍不止。” 王中闻言恍然,排除其中不明原理的神秘因素,女孩说的倒也不难理解。 而且他确实感受到自己与宁宁都得到了不小的好处,自己的力气莫名变大就不说了,熟睡之中的宁宁,王中甚至能感受到小家伙澎湃的生机,似乎连体重都莫名变重了一些,要知道,这么长时间,小家伙可都没吃东西。 “原来是这样,你对玄天金龙的一切都这么清楚,而且刚才我看玄天金龙,也认你为主人,这么说,你还是四月,只不过你多了这女孩原身的记忆?” 王中说着,指了一下女孩本身。 原本在林子里头缓缓徒步前行的女孩却忽然停了下来,扭头道:“自作聪明!不都跟你说了吗?我不是四月!” “那你是谁?”王中有些糊涂了,而且心中还升起了一丝警兆。 女孩看了他一眼,忽然将脑袋凑近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我是虞妙真!” 话音未完,王中眼眸陡然怒睁,扶刀之手下意识的便拔刀而起,然而刀尚未拔出一半,却有一只轻柔白荑,迅捷无比的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砰”的一声,掌心与手背交击,双方同时一震。 王中拔出一半的刀顿时受阻,而女孩却猛地抽回了手去,不停的揉搓着,眼中还含着泪花,似乎十分疼痛。 “嘶,你这人怎么里里外外都跟个木头疙瘩一样,硬邦邦的。而且力气还这么大,你差点震伤我了。” 王中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角微微一抽,缓缓将刀掼了回去。 女孩见状,又紧跟着埋怨道:“还有,说话说的好好的,你怎滴忽然就拔刀相向,你这样的人,会有人跟你做朋友吗?” 王中冷哼一声道:“话不要乱说,你不可能是虞妙真前辈,如果你真的是她,那只能说明你是真气之种所化,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是万真神决的真气之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是一刀杀了了事。” “嘁,土包子,你怎的就知道真气之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的还不是定一老道士给你说的,你怎知道他又不是骗你的?” 女孩嗤了一声,嘴巴撅起老高,一边揉着手掌心,一边抬脚就走。 王中闻言心中一惊,赶紧跟上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谁?” 女孩似乎有些生气了,没好气道:“我就是我咯,这还用问?” 王中闻言顿时胸中一滞,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女孩说话交流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这让他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的好。 想了一下,王中忽然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那我这样问吧,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喂喂喂的叫你吧?” 女孩问言回过头来瞅了他一眼,娇憨的咬了一下嘴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嗯,你这傻木头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呢。” “什么意思?”王中眉头一挑,觉得有些不对劲。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是哪个意识占据主体,都应该对自己的定位有着清晰的认识吧?难道说她现在是记忆混杂的混乱状态? 可看她的言行举止,一切都很正常,不应该还存在这种现象啊。 女孩沉吟着拿手指头敲了一会脑袋,做苦思冥想状,但想了半天,似乎都没想出什么好名字。 过了一会,她忽然转头对王中道:“唉,想不出来,要不,你帮我取一个吧?” 王中顿时有些无语了,这女孩神智并非不清醒,但与他印象中哀怨的四月又完全不同,惫懒起来,似乎不逊于一些混混泼皮,简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他随即心头便是一紧,一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弄不清楚自己的名字与身份定位,这女孩明显不像是神智失常,那么要么就是她装疯卖傻不愿说,要么就是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定位。 前者来说,王中觉得不大像,因为女孩虽然对他的态度表面恶劣,但实际上并没有对他有多少敌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托身的事情拖了这么久搞得好像一团糟,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埋怨。 而且女孩说话的语气,与他也表现得十分自来熟,不像是一个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 那这么算下来,或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与身份? 王中眉头一皱,斟酌了一下语气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女孩这下没有再冷嘲热讽左顾而又言他,而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无奈的叹气点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中急忙问道。 女孩一边顺手拨开挡在路上的树枝,一边叹声回答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你说我是四月,其实也并无不可,因为我有她的全部记忆以及情感。” “而且小金也认可我,就更加说明,我即四月,没什么不对。” 说到这里,她忽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可我现在这具身体,名字叫做穆无暇,是江南穆家的掌上明珠。我甚至还知道自己有一个大哥,一个二哥,其中二哥叫做穆天章,在朱家庄被偷袭,死在了五刑刀韩家弃徒程世孝的手中。” “而且穆无暇的前半生,我也都一目了然,就跟是我自己的记忆一模一样,我自己都没法分辨,好似她与四月的灵魂,被我一并继承了。” 王中听到这里,脑海之中已经有点乱了,这不符合常理啊,人的记忆总不能如同文字数据一样,复制粘贴混合在一起就能共存的吧,那岂不是牛头不对马嘴? 念头兴起的一瞬间,他忽然眼眸一怔,这个世界是一个游戏的世界,记忆如果以数据为存储,难道真的不可以被这样简单粗暴的编辑? 就在他思考之时,女孩又继续说道:“但你要说我是穆无暇,也不对劲,因为穆无暇本身还只有十四岁,可你看我现在,像是十四岁的样子么?” 王中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确实,在经过玄天金龙的气血精华灌体之后,她的身量体型都长大成熟了不少,现在看上去,已经少了许多稚气,多了三分成熟,看着倒跟他毕业之时的那些女同学差不多大小。 王中摇了摇头:“确实不像,但就当穆无暇长大了几岁不行?” 女孩却猛的摇头:“当然不行,我就是我,我可不是穆无暇,若真按你这么算,我又如何不能是虞妙真呢?万真神决的真气之种,你真的以为只是真气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王中眉头紧皱。 虞妙真已经死了,而且好歹也算是救过他,事涉死者,却有些不敬了。 女孩嘴角一撇道:“真气之种侵蚀的是人之命数生机,不仅包括真气,自然还包括灵识意念精神等等,不然如何能做到红颜返照,那可不是简单的体型缩小那么简单。” “所以真气之种之内,依旧包含着虞妙真的精神意念,只不过这一层,就比较特殊,因为真气之种的缘故,这些意念都是被打散成了原始的念头,无有情感相随,所以我顶多只能算是零星知道了一些虞妙真的过往片段而已,算不得她的灵魂继承。” 说到这里,女孩一摊手道:“看吧,如果按你的理解,我甚至可以说我是虞妙真,也不算错。” 第二七九章 啸日犬 王中有些慌了,连忙摆手道:“这不能算,这不能算!” 女孩见状莫名吃吃一笑:“呵,这就不能算了,那我这还有更离谱的,你不是更不能算了?” “还有?”王中顿时大惊失色。 脑海之中立刻飞速回想从接触到四月开始,都有经历过哪些特殊情况。 然而女孩却立马给了他一个雷击,打断了他的思考。 “我要说我就是你,你晚上会不会做噩梦?”女孩带着一副坏笑,看着王中。 王中眼神呆滞,瞬间往后缩了一下身体,与之拉开了一点距离,额头上的疤痕几乎拧成一个漩涡:“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连我的记忆也有?” 女孩轻轻跳了一下,轻快的说道:“那倒没有,不过四月的灵识在你的身体里面呆了一段时间,你的气血太过旺盛,在她的灵识之中留下了一缕气息,随之而来的,也就转移到了我身上,所以,你看,按你的理解,我能不能算作是你自己嘛。” 王中急忙说道:“一缕微不足道的气息而已,这也能算?” 女孩撇了他一眼:“说你不懂吧,亏你还是个练武的,不知道在高手眼里,有时候就靠一缕气息,就能辨别敌人吗?若是他日我惹了什么事,别人寻到你身上,可不要惊讶哦。” 王中眉头皱得越发深了,这么算下来,眼前这女孩,难不成灵魂是在一锅乱炖不成。 瞬间,他又想起,四月不是在玄天金龙肚子里待了三百年吗?如果这么算的话,那她岂不也可以算是玄天金龙。 一瞬间,他的双目陡然睁大,有些结巴的问道:“那,那你在那条龙的肚子里待了那么久,岂不是气息更重?” 听到王中的疑问,原本有些活泼轻快的女孩,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沉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说道:“小金不同!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吧,小金其实在父皇符印种下的一瞬间,就已经死了。后面玉龙给它解除符印,等于是再杀了它一次,我存身在它体内之时,其实那个时候应该说,我就是小金。” 王中闻言有些惊讶道:“如果你是玄天金龙,但我上次就已经将你从玄天金龙体内带了出来,那河里的那条,又是谁?” 女孩茫然的摇头苦笑:“现在小金体内留存的灵智,是我还是四月之时,经过三百年蕴养而出的,这算是母女?分身?而且现在我已经不是四月了,你觉得我与它之间,又该怎么算呢?要不,你帮我算算?” “额……”这下王中彻底没辙了:“抱歉,无能为力!” “就知道你不用指望!”女孩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又继续大步朝前走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整,她的体力似乎恢复了许多,王中这才发现,在这枝叶草木茂盛的树林之中穿行,她的身形竟然十分迅捷,至少比他这种遇到阻碍只会拿着狼牙刀蛮力开路的,要轻巧灵活得多。 两人沉闷的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总算看到了林子的边缘。 女孩忽然跳了起来,回头对王中道:“呀,我想到名字了,不如以后你就叫我穆五月好了,简单明了,谁也不亏欠。” 王中脑门青筋一抽,这算是什么鬼名字。 “我看你还是就用穆无暇的身份好了,毕竟你现在顶的是她的身体,就算稍微长大了一点,但也还是她,她还有家人朋友,若是将来遇到了,总不能不认吧。” 王中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她的灵魂之中,主体便是四月与穆无暇两人,四月就不必说了,前朝都灭亡了三百年了,家人早就不在了。 但穆无暇不同,她还有亲人朋友,不管怎么样,她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有个身份的,穆无暇其实十分适合。 况且她完全继承了穆无暇的一切,对这也没有多少排斥,成为穆无暇,也并不妨碍她做她自己。 女孩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走出林子的那一瞬间,才略显忧伤的叹了口气:“好吧,唉,从今以后,穆无暇就是我了!” 女孩话音落下的瞬间,背后远处的江河之中,忽然腾地打起一个巨大的浪头,如山岳起伏,水浪轰隆隆的砸下,声响穿过森林,一路传到了两人的耳中。 王中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河流的方向,那里能够弄出如此大动静的,只有玄天金龙。 他转而又朝女孩看去,却见她双颊泪流,正朝着河流的方向轻轻摆手,沉默无语。 河面上的动静只传来了一声,之后便没了声息,女孩却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 看着她那近乎茫然的面孔,王中忽然心有所感,或许从今以后,玄天金龙再也不会跟着她了。刚才那句话,其实是说给玄天金龙听的才对吧。 “需要安慰么?”许久之后,王中忽然开口问道。 女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带着淡淡不怀好意破涕为笑:“你这木头居然还会开窍?不过,你会安慰人么?” “不会!”王中很直接的冷冰冰的回复道。 女孩,或者说此刻的穆无暇,顿时凤眸一瞪,狠狠的刓了他一眼,才咬着嘴唇道:“哼,不会那你还开腔?” 王中脸皮抽搐了一下,不过好在他一半的脸庞都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了,也不会怕她看出什么尴尬来。 “那你告诉我,刚才这是发生了什么?”王中跟着继续问道。 穆无暇顿时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知道有句话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王中很自然的点了点头:“知道!” “知道那你还问?” “事情与我有关,我可不想成为糊涂鬼,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弄清楚。” “我……!”穆无暇顿时气急,恨不得跳起来给这个家伙胖揍一顿:“你这个人,这么不通人情,还整天板着个脸,跟全世界都欠你的一样,你有朋友吗你?” 王中无奈一耸肩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朋友了。” 穆无暇眼眸一挑:“比如说呢?” “只要彼此能够有一定程度的信任,就可以成为朋友。”王中很自然的回答道。 “吹牛皮!”穆无暇闻言顿了半晌,才撇撇嘴不屑道:“我就不信还有人敢信你这个动不动就要拔刀相向的家伙。” “你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这无关紧要,你告诉我刚才玄天金龙发生了什么就行了。从你寄身在我身上开始,它是不是一只就跟着我?”王中不依不饶道。 穆无暇情绪略显低沉了一丝,但比之前要好多了,无奈叹了一口气道:“你都猜到了我还说什么。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后小金应该再也不会跟着我了。” 王中迟疑了一下:“是因为穆无暇与四月?” 穆无暇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却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这其实是注定的,我经历了一番生死挣扎,四月也好,穆无暇也好,他们都可以是我,但却又都不是我,我现在就是我自己而已。” “难怪你刚才一醒来就急着要离开玄天金龙!”王中顿时恍然道。 穆无暇点了点头表示默认,小金现在的神智可以说成熟也可以说不成熟,如果一旦她确定自己不再是四月,那么出于本能,多半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王中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现在准备去哪?” 穆无暇轻轻一叹,然后猛的一咬牙道:“既然我现在都是穆无暇了,自然先帮自己把仇报了呗。我先去把程世孝杀了!” “这个天杀的,亏我二哥这么信任他,当年他被五刑刀韩家逐出师门,就是我二哥救的他,他却反过来恩将仇报,知道我和二哥正好在南陵道历练,便差人将我们诓到了祝家庄,然后背后偷袭我二哥。” “可怜我那憨憨的哥哥,直到死前,也不敢相信,程世孝居然会对他动手!” 穆无暇咬牙切齿,说起二哥穆天章,也没有半点身份上的不适应,情真意切。 王中手中刀柄也是猛的一握:“祝家庄的人,都该死!” 这话却将穆无暇吓了一跳,侧头打量了他一眼:“这是不是,太过了一点,祝家庄其实也有很多庄户仆人,都是被逼的。” 王中却缓缓摇了摇头,目不斜视:“这不是理由!” 穆无暇疑惑的打量着他,眼光最后在他腰间的长刀以及肩头还在熟睡的宁宁身上来回了好几遍。 “你杀性这么重,是不是受到了啸日刀的影响?而且,你不觉得你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整天刀口舔血杀人盈野不大好吗?” 王中闻言眼神顿时松动了许多,轻声叹道:“我当然知道,但这个世道如此,总不能让我引颈就戮吧?” 穆无暇却微微一皱眉道:“怎么动不动就是错的是世界,而不是你自己呢?” 王中却是冷冷一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在龙的肚子里活了三百年,最近的十几年,怕也是个富家小姐,没在世界上走过,又怎知我说的不对呢?况且,祝家庄的事情,你自己亲身所经历,难道还不够证明么?” 穆无暇闻言一怔,似乎有些无言以对。 祝家庄强抓活人殉葬,而且还都是寻的年岁尚小的女娃,如此行径,简直就是人神共愤。 程世孝卑鄙小人一个,不仅卑鄙,而且还丧心病狂,简直就是超出了原本穆无暇的人性认知,世道若是昌明太平,或许真的不会出现这样的妖魔鬼怪。 见她在思考,王中也没有打扰她,等了好一会,才又问道:“你说我手上这把刀叫做啸日刀,是为何?受这把刀的影响,又从何说起?” 穆无暇回神道:“你这把刀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这是奉天军统制将军的佩刀,左右二军各一把,其铸造之时,是以贪狼最锋利的獠牙为本,再辅以贪狼的骨殖粉末淬炼,配合万载玄冰寒铁打造,最后成刀。因为贪狼又唤啸日犬,所以才被命名为啸日刀。” “啸日犬?”王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穆无暇继续解释道:“啸日犬与小金一样,都是镇国神兽之一,只不过啸日犬在太祖之时,就已经死了,因为血脉特殊的缘故,所以骨殖獠牙被炼成了两把刀。” “怎么又一只镇国神兽,你们德盛皇朝,难道流行动物崇拜的信仰?”王中有些疑惑的问道。 穆无暇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不过太祖皇帝有些特殊,所以才留下了十大镇国神兽。” 说到这里,穆无暇忽然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关于我夜氏太祖的传说?天启皇朝不是很喜欢用我们编排各种话本,然后在民间大力宣传,以宣示我朝的不正以及他们的正统么?” 王中十分平静的摇了摇头:“不清楚,能说?” 穆无暇无所谓道:“这也没什么。传说我朝太祖自小便无父母,乃是山中猛兽抚养长大,成人之后,走到哪里,都有万千猛兽俯首听命,后来起事征战,也有一只异兽大军,其中最为强大的十只异兽,在国朝建立之后,便被封为了十大镇国神兽。” “十大神兽之中,最为强大的,便是小金,立国之初,地位尊崇堪比国师。其他的也不差,但遗憾的是,十大神兽,活着受封的,只有四只,有六只,都是封的死后名号。” “啸日犬也是活着受封的,只不过它受封之后,没几年就死了,但据说啸日犬乃是跟随太祖皇帝最久的忠臣,所以太祖皇帝不忍其离去,便将其骨殖炼成了两把宝刀,分别赐予奉天军左右二统制作为佩刀,既是地位遵从的象征,也是非常厉害的神兵利器。” “而奉天军乃是天子亲军,是天子最亲密也最为坚实的力量,所以啸日犬也算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与太祖皇帝继续形影不离了。” 穆无暇说完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轻一叹。 王中却来不及去感受她的心情,因为他敏感的发现,在穆无暇将狼牙刀的来历说出来之后,系统面板之中再次迎来了新的变化。 【啸日刀(左)】 源于德盛皇朝镇国神兽啸日犬之骨殖,配合万载寒冰玄铁所打造的神兵利器,刀身直而不曲,形如狼牙,曾作为奉天军左军统制佩刀,尊荣无比。 王中心中忽然一震:“崇元朝最后的奉天军左军统制,是不是姓刘?” 第二七八章 信任 穆无暇疑惑的看着他:“奉天军第一代左军统制是本朝第一猛将,号称杀神将的刘文中将军,往后的年代里,奉天军的内部军制虽然有所变易,但统制却是一直世袭的,自然也是刘家人了,这还用问吗?” “世袭?”王中眉头一皱,皇帝官爵世袭还可以理解,但皇帝的护卫也世袭,这样好吗? 众所周知,世袭权贵,大多是一代不如一代,奉天军作为德盛朝皇帝最后的贴身护卫,首领还采取世袭制,这对皇帝与皇室来说,岂不是很不负责?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穆无暇又连忙说道:“世袭又怎么了,杀神将刘文中难道你也没听说过?刘家的血脉可十分特殊,即便是受了再严重更多伤,只要有一口气在,都能自我愈合,正是因为有这样们特殊血脉之力,所以刘家每代人,只要不是残疾,基本都是最好的猛将苗子,战场之上,可以混不怕死。” “你说什么?”王中闻言登时大惊失色,猛的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再严重的伤都能自我痊愈?” 穆无暇被他突兀的行动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并不是痊愈,而是会自我愈合,但是再配上上好的伤药,自然也就痊愈了。不过残疾就不行,肢体残缺了,可是不会再长出来的。” 王中对断肢再生没什么兴趣,不过穆无暇所说的刘家血脉之力,怎么与他的体质如此类似,两者如果相同的话,那么岂不是说,杀神将刘文中,也是玩家之一? 可刘文中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几百年以前的人了,如果时间流速是一比一的话,外界几百年以前,可并没有和平城。 难道说,在这之前,两者之间的时间流速比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要快的多? 又或者,刘文中并不是玩家,只不过与他的体质有些相似? 两个猜测,王中心底显然更偏向于前者。 “喂,你怎么了?傻了?”见王中愣神一样的站着不动,穆无暇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同时也使劲将自己的手腕从王中的手中拔了出来,心中略微惊疑:看不出来,这个傻子的动作和力气还都不可小觑呢。 王中任由她收回了手臂,同时也回过神来道:“没什么,你能不能与我多说一些德盛太祖时期的事情?” “干嘛?”穆无暇一边揉捏着手腕,一边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你还是我夜氏的忠臣之后?” 王中冷眼扫了她一下,很明显,他对这个玩笑并不感冒。 穆无暇无聊的甩了一下手腕道:“嘁,一点风情都不懂。不过你问我也没用,因为我也不大清楚,没见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据说据说?” 王中眉头一沉,额头伤疤狰狞扭动:“你是前朝公主,居然连自家开国太祖时期的事情都不清楚?” 穆无暇登时反呛道:“你知道你家祖上十八代的事情吗?” 王中言语一滞,穆无暇接着又撇撇嘴道:“我虽然是公主,但相比起普通人来说,其实知道的更少。普通人还能传唱各种道听途说的故事,我连故事都没得听,不仅没得听,就算听到了,也不能轻易开口说,否则就是大不敬。” “而且除开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之外,对于太祖的事情,就连史官记载都十分稀少,我闲时读书时,也都没看到多少,所以对于太祖,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王中顿时眉头轻颤:“历史,被人抹去了?!” “嗯……你怎么也会这么说?”穆无暇登即转头。 王中疑惑道:“还有谁这么说过么?” 穆无暇迟疑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疑惑的望着王中说道:“玉龙。我曾经偶然听到玉龙也这样嘀咕过。你,真的不是他?” 王中赶紧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可不能迷糊:“不是,我就是我,与那个玉龙没有任何关系。” 说着他又强调道:“而且你也不要多想,我与你的情况完全不同,绝对不存在什么轮回转世的情况,你以后可千万别把我认错了。” 王中郑重其事的样子,让穆无暇登时眉头一蹙,哼哼的撇了他一眼,懒得再说话,快步朝前走去。 王中不知道哪里又惹得这女娃生气了,有些莫名其妙。 苏醒之后,如今的穆无暇,比起沉沦在玄天金龙之中三百年的四月,更加的难以揣摩。 四月虽然情绪容易激动,而且看得出来有些刁蛮,但轨迹比较单一,所以还算相对好琢磨好应对一些,但如今的穆无暇就完全不同了。 综合了几个人的灵魂与记忆的她,别说情绪了,就连交谈之时的身份变化,连王中都有点应接不暇,亏得她自己承载得一派自然。 又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在跨过一片荒地之后,两人总算来到了一处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大道上。 道路年久失修,崎岖不平,雨过之后,到处是水洼杂草,两头也不知道通往哪里,穆无暇却想也不想的就往左边走了。 “你知道这是通往哪里的路吗?”王中紧跟在她的后面问道。 穆无暇轻轻一点头:“知道,开阳县!” 王中回忆了一下于秀才给的地图,开阳县离白芽县并不是很远,似乎还有一条河流,流通两县境内,说不得就是之前他们上岸的那条河。 “可你不是要去找程世孝报仇么?去开阳县做什么?”王中疑惑的问道。 穆无暇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你打得过程世孝么?” “为什么要我打得过,难道你打不过?”王中的脑回路瞬间也有些清奇。 穆无暇顿时没好气道:“哦,合着我说我要去找程世孝报仇,你就指望我去杀了他了?你之前说的要将祝家庄全都杀光,就不打算干活了?” 王中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了,眉头一沉道:“没打过,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而且据我所知,祝家庄只有他一个高手,其他的庄丁大部分都是附近的泼皮农人训练而成,正经学过套路武艺的,都是极少数。” “只要将程世孝杀了,整个祝家庄,也就是一把火的事情!” 穆无暇闻言侧目看了他许久:“杀人放火,你倒是纯熟,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王中面无表情道:“讨论这个并没有意义,你直接说你想要做什么便是,至少现在,我们应该还有着共同的目标!”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穆无暇顿时气得骂了一句,然后才冷冷道:“你打不过他的!程世孝虽然是韩家弃徒,但五刑御刀术已经出神入化,当年若不是看他一个杂役弟子都能将刀法练出火候,我二哥也不会出于爱才之心救他了。” 王中下意识的问道:“已入先天?” 穆无暇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先天并不是指武功境界,而是生命层次的升华,这是真正的高手都明白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才对。” “先天不一定就是绝世高手,绝世高手不一定就是先天境界。就好像定一道人,他就没有达到先天境界,但他的武功,天下已经少有人敌了,即便是入了先天的人,也有许多人不是他的对手。” 王中闻言顿时甚感棘手。 先天境界并不绝对与武功境界挂钩,他确实是知晓的,但按他的见识以及理解,在江湖上,先天高手往往在江湖上就代表着绝世高手,这说明,两者之间,大部分时间是可以划等号的。 绝世高手不一定是先天高手,但先天高手,一定是绝世高手。 他之所以下意识的问出程世孝是不是先天中人,也是想有一个明确一点的判断标准。 至少他到现在遇到的先天高手,他是一个也打不过的。 如果程世孝不是先天高手,他多少会觉得,有拼一把的机会。 以他现在的体力以及内功修为,再佐以狼牙刀的锋锐,十倍爆发之下,先天之下,应该有对拼的实力。 而且最主要的是,有黑玉佛像做支撑,他现在的内力在打斗之中,可以做到近乎源源不断,加上他特殊的体质,使得他不怕伤,特殊的玩家身份,让他可以不惧死。 综合起来,先天之下,他觉得自己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至于先天之上,生命层次得到升华之后,会有何种变化他还说不大清,但他心底莫名的直觉,自己应该是打不过的,并非是争斗的力道不足,而是来自于手段匮乏的底气不足。 但穆无暇现在却直言程世孝并非先天高手,说他不是对手,而且还拿定一道人来举例,说明此人在穆无暇的眼里,实力肯定非比寻常。 现在的穆无暇,灵魂来源于多个个体,其中甚至还有虞妙真的记忆,其眼光肯定要比他高的多,所以王中觉得对方既然这样说了,那么自己可能真的打不过程世孝。 “那你去开阳县,就能找到人杀了程世孝?”王中语调微沉。 他的心中也并不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穆无暇,在之前四月寄托在他身上之时,当时他就没想到过玄天金龙还能与她有所感应,竟然能顺着河流,一直紧紧跟随着。 这件事刚才她也只是随后一句就带过去了,事情既然过去了,他也就没有去深究。 但现在穆无暇要杀程世孝,去开阳县显然是去找帮手的。 可她现在的身份,穆无暇不是穆无暇,四月不是四月,她哪里来的把握,哪里来的人脉去找帮手呢? 还是说,这几个灵魂或者记忆融合之后产生的新的灵魂意识,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或者手段,是他所不知道的? 穆无暇对王中的猜疑没有任何察觉,甚至还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了他一眼:“这还不简单?祝家庄的事情天怒人怨,只要将之公之于众,武林之中多的是人替天行道,就连官府也要彻查到底。” “此去开阳县,只要咱们将这件事抖出来,祝家庄肯定难逃一劫,到时候诸多江湖少侠一并杀贼,岂不比你我自己上去送死来得要强?” 穆无暇振振有词,将事情描绘得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将程世孝杀了。 王中却微微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之中,不怎么怀好意?” 穆无暇却是故作长声一叹道:“心怀叵测者,觉得谁都是奸邪小人!说来说去,你是不信任我,我感觉得到。” 心中暗念被戳破,王中面皮微微一抽,不过好在他现在这幅模样,寻常人是看不出来的了。 王中摇了摇头道:“你的来历太过蹊跷,而且相对于我来说,知道的隐秘太多,我没法判断你的真实目的,所以信任不牢,情有可原。” 穆无暇顿时故作夸张道:“哟,这真是奇了,从来没发现你这木头疙瘩脸皮竟然也和树皮一样厚,不信任别人也就算了,被戳穿了居然还可以将理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我的来历哪里蹊跷了,纯粹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若是早点为我找个胎儿托身,哪会有今天这些事情?” “而且,你不信任我,干嘛还一直跟着我?” 穆无暇说着,眼眸还朝着王中跳了两下,挑衅意味十足。 王中却丝毫不为所动:“我适才不是说了,我们现在还有相同的目的,我也要杀程世孝,咱们两人合作应该可以吧?” 穆无暇臻首一歪,似笑非笑道:“那我要是说不需要你跟我合作呢?” 王中表情不变:“那里就是逼我说实话了。” 穆无暇闻言顿时脚步一停:“那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王中手抚刀柄,语调微平:“信息!我有许多的疑问,需要从你这里知道答案。” 穆无暇顿时大手一挥:“那没事,等到了开阳县,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上三天三夜,你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我,我看你这有时候连常识都不懂的模样,也是难受。” 王中却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是可以问的,有些,就不是了。” 第二七九章 次元跳跃 经历轮回,转世,记忆或者灵魂的融合,有着前朝的公主身份,遇到的又是履前朝皇城如无人之境的绝世高手,养着妖族之中的强横异种巨蟒成蛟,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让此刻的穆无暇,可以说是王中自打进入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与这个世界的核心规则交集最多的人。 没有之一! 她就像是一个风向标,将他漫无目的的寻找过程,突然给出了一个道标指引。 他想问的一些不明白的事情,不过是少数,真正想要知道的,却是暂时问不出口的东西,因为他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慢慢观察。 穆无暇见他眼神越来越凝聚,身子忽然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栗:“我怎么觉得,你忽然变得好危险?” 她赶紧打了个哈哈笑道:“刚才的话不要当真啦,我都是和你开玩笑的啦。” 略显窘迫又带有一点惴惴不安的样子,落在王中眼里,让他忽然觉得,还有点可爱。 王中嘴角微微一扯:“逗你玩的。” 穆无暇歪着头看着他,略显阴沉的天空,忽然射来一束金光,让两个人的眼睛,都觉得有些亮堂堂的。 开阳县也不算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比起白芽县,这里明显要繁华的多。 王中与穆无暇入城之时,正值中午饭的时间,城内各家酒楼都是高朋满座,穆无暇熟门熟路的带着王中进城之后就直奔悦来客栈。 或许是感受到了王中疑惑的目光,客栈门口,穆无暇忽然主动解释道:“这里我之前和二哥一起来过。” 王中却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客栈,不是什么好地方。” 正巧他说这话的时候,门内出来了一个伙计,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立刻望向了王中,脸上堆满着笑容迎了上来。 “嘿呀这位爷,您可说笑了,本店一向是物美价廉,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声誉那是在整个王朝境内都可以打听得到的,不知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王中尚未回话,穆无暇却主动走了前去,扬起下巴对那小二道:“喂,小二,认识本姑娘不?” 此时的穆无暇衣衫破烂,虽然衣料不差,但好些地方都是被暴力裁剪过的,而且形制不像是寻常的常服,看着就充满古怪。 而且其面上不说蓬头垢面,但一番逃亡以及赶路之后,发髻散乱,脸上也有灰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清洗,看上去着实有些邋遢。 店小二顿时惊讶的看向穆无暇,这姑娘虽然一身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态势,但模样却是顶呱呱的俊俏,若是稍稍梳洗打扮一番,必然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可就是这大大咧咧随意无比的做派,没有丝毫女孩子家的矜持,让人有些适应不住。 “咳咳,呃,这位姑娘,请恕小的眼拙,不知姑娘是……” 穆无暇闻言顿时一皱眉,她与二哥月前才在这里投宿过,悦来客栈的伙计向来号称是火眼金睛,不会认不出她来才对。 不过她也没多问什么,径直抬脚便往客栈里走了:“算了,先吃饭,再给我们来两间上房!” 店小二连忙恢复了职业本性,转头朝里面高声喝道:“好嘞,贵客三位,上房两间!” 进了客栈,里头此时有不少吃酒的人,见了他们一身风尘,大多都只是略微看了一两眼,见没什么印象,也不像什么高手,便不再关注了。 悦来客栈每日来往的人多了去了,他们这样的两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虽说古怪了些,但一家三口赶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落座,王中将宁宁抱在怀里,小家伙继续睡着。 店小二将桌子擦了又擦,然后才道:“二位想吃点什么?” 穆无暇径直一拍桌板,大声道:“有什么拿手的好酒好菜,尽快上来,本姑娘快饿死了。” “好嘞,您稍等,咱这里冷热荤素都是一绝,保证让您一饱口福!” 小二应和了一声,转身便朝着里堂小跑而去,但过了堂门,他却没去后厨,反而先来了掌柜所在的柜台后。 柜台在侧面的夹角处,从大门口看不到,但从柜台里头却能将前面大厅的情况尽收眼底。 掌柜的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身形有些佝偻,留着一撇灰白夹杂的胡子,其貌不扬,略显昏黄的眼珠斜了一眼店小二。 小二凑上前便小声道:“掌柜的,来了个不知事的,还没进门就说咱们店不是什么好地方。” 掌柜顺着小二的指引,看到了正在前厅落座倒茶的王中两人,略微打量了一眼便转回了眼神。 “两个雏儿!天底下说咱们悦来客栈坏话的多了去了,你都知道说他们是不知事了,还用得着刻意来提醒我一回?” 小二连忙道:“哪敢,不过您在这看不清那人的样貌,那男的,看样子不像是个简单的,可附近道上,却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掌柜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怎么个不简单法?” 小二连忙用手比划道:“像是遭了大难的,脸上全是疤,而且绝对不是新伤,他很注意,刻意用头发耷了下来,让别人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 “而且他们还带着一个女娃子,不知道是喂了蒙汗药还是什么的,一直在睡,从头到尾我都看不到醒来的意思。” 掌柜听了之后,这才略微点了点头:“嗯,盯着吧,青云宫的事情有些晦气,可别污了咱们这地方。” “好嘞!”小二点头哈腰,应了一声,转头离开,往后厨去了。 掌柜的再望向王中二人,见他正将小孩横抱在身前换了个姿势,果然那小孩是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心中顿时更加认定狐疑了,毕竟正常小孩,就算是睡得再沉,将人这样换来换去的,肯定会闹出一点动静才对。 客栈大堂之中,王中将熟睡的宁宁换了个更加平躺的姿势,坐下之后,忽然低声淡淡的说道:“我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 坐他对面的穆无暇正拿着桌上的茶壶倒水,不过却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洗涮杯子的,似乎这客栈的杯子没洗干净一样。 她一身风尘,也没见她讲过要先洗澡什么的,与寻常女子大大不同,不过反倒是对一个喝茶的杯子斤斤计较,王中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在清洗第二遍了,就连旁边一桌的人都不住投来奇怪的目光。 “这有什么奇怪的。”穆无暇手上动作不停,“悦来客栈就靠这个吃饭的,每个进来的人,都会被他们仔细甄别,不足为奇。” 王中想想也对,恍然点了点头,不过他转而又问道:“你刚才问那小二,是什么意思?” 穆无暇一边倒水一边回答道:“没什么,我就想看看自己的外貌变化有多大,没想到这才过了月余不到,就连这里的小二都不认识我了。” 说着,她手上忽然一停,看向王中问道:“你是见过我之前样子的,说说,我现在变化到底有多大?” 王中迟疑了一下:“你是指四月,还是无暇?” “当然是无……哎,不对!”穆无暇忽然觉得有些蹊跷,“在小金体内,我与你相见之时,形体尚在虚无,你应该看不到我的容貌才对,你为什么会以为我问的是四月?” 王中看了一眼怀里的宁宁道:“我当时是看不到,但宁宁说她看到了。” “嗯……?”穆无暇顿时惊疑的放下杯盏,瞅了瞅依旧熟睡的宁宁,压低了声音疑惑道:“不可能啊,就算她是女娃,但当时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凝聚面貌细节,因为太耗精神了,她怎么可能看到我的长相,难道说,她有天生阴阳眼,能看透我灵识的本质?” 王中闻言顿时也有些惊讶:“阴阳眼?那是什么东西?” 穆无暇缓缓放下杯子道:“一种特殊的眼睛体质,天生便能看透阴阳两界,也就是常人口中的,能看见鬼魂阴物等不干净的东西。没有了躯体,灵识便是鬼魅一流。” 王中连忙问道:“那这种体质,可有什么危害?” 穆无暇想了想道:“一般来说,是没什么危害的。毕竟只是能看到一些特殊的存在而已。不过小孩子年少体衰,精神不强,阴物鬼魅若是见得多了,容易损耗心神,以至气血发育缓慢。” “表现在平常的话,可能会有一些经常精神不佳,嗜睡等症状,因为她要通过睡眠来养精神。若是经常见到的话,还有可能会让孩子精神衰败,以至痴傻。不过一般来说,还不至于此,因为毕竟没谁会住在类似乱葬岗一样阴魂迭出的地方。其他的,倒没听说过有什么大问题。” 王中闻言顿时心中一跳,宁宁的症状似乎有些吻合,虽然有些时候是路上太过无聊所至,但小家伙经常睡觉,那倒是真的,好似怎么也睡不饱一样。 而阴魂迭出的地方,如果人真的有魂魄的话,那么人死之时,魂魄离体,他经常杀人如麻,而每次小家伙都无处安放,只能随身携带,那样的话,她见到鬼魂的次数就不要太多。 一想到这,王中顿时眼神都沉了下来。 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穆无暇连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王中迟疑了一下,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穆无暇听完之后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这样不好啊?” 王中顿时急道:“可我也没有办法,你让我将她放在哪里,我都觉得不安心!” 穆无暇缓缓摇头,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你的问题,难道你就连个可以将她暂时托付的朋友都没有么?” 王中不说话,穆无暇又道:“不过还好,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她天天跟着你杀人,也只会看到满地的血腥,魂魄大概是见不着了。” 王中顿时奇道:“那是为何?” 穆无暇瞪了他一眼:“就你这血气,旺盛如火,更何况还有啸日刀在手,数百载的杀戮积累下来的煞气,哪有魂魄敢冒头,只怕刚出来就被冲得烟消云散了。” 王中顿时庆幸犹疑道:“还有这说法?” “这是常识!厉鬼索命也少有缠上杀猪的,就是这个道理。”穆无暇没好气的解释道。 王中眉头一抽,却想起了什么:“那照你这么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之物?” 哪知道穆无暇却很随意的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些都只是传说,我是没见过鬼魂的。” 王中顿时哑然,这不前言不搭后语么? 他很想问一句,那你当初的灵识又是怎么回事。 但穆无暇却打断了他,急忙问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先告诉我,我现在的样子与之前的变化大吗?” 说着她甚至还两手扯开了垂在两颊的长发,露出了整个面庞,凑近了脸来。 同时还不停的朝着身前的杯盏之中瞟着,似乎想从小孔之中看清自己如今的长相。 王中看着她的面容,虽然有些尘风满面,但单论轮廓,这女人现在的五官确实精致。 和平城的网路之中有不少战前世界的资料,社会流行文化自然也不少,王中闲时也看得多了,什么样的完美无瑕女子画像,都见过不少。 穆无暇如今的面容虽然对久经网路资料轰炸的他没有多大的冲击,但其精致的面容,还是让他觉得,这长的有些不太真实。 网路上的无论是虚幻的女子偶像画作,还是现实美貌女子的照片,给人惊艳感觉,无非是这些画像上的人物,都是没有一丝瑕疵的,美则美矣,但同样也就给人以明明白白的不真实的感觉。 反而是穆无暇此刻这般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然遮去了许多惊艳,但显得更真实不虚一些。 王中又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的初次相见,那时候她还是只有眼白的。 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嗯,差别还是有些大,就像一个瓷娃娃,忽然之间长开了一样,跳跃了次元。” 穆无暇闻言露出疑惑的神色,王中的说的话,让她有些没听懂。 她正想问次元是什么意思,这时店小二却端了酒菜上来,便也只好止住了。 杯盘很快将桌子摆满,店小二点头哈腰的招呼着:“您二位,酒菜俱全,您若是觉得不够,随时唤小的。” 穆无暇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等小二走了,拿起酒壶便要倒上两杯。 王中却皱眉说道:“我不喝酒!” 穆无暇头也不抬的回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倒两杯做什么?”王中迷惑了。 穆无暇指了指他怀里的宁宁,道:“她还太小,气血运行太慢,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这是给她的,加速她身体的吸收。” 王中眼神一眯:“真的……?” 第二八零章 确定关系? 穆无暇生气了,而且是来的那么突兀,没有一丝征兆。 突然得,就和穆无暇说王中的怀疑总是来的莫名其妙一样! “你是到底有多不信任我?我如果要害她,至于用得着这么拙劣且下作的手段?” 穆无暇怒斥了一声,对王中冷冰冰的瞪了许久,然后再也不同他说一句话。 一时间,满桌的酒菜香气扑鼻,两人却都没了一点动筷子的胃口。 客栈深处,掌柜的多看了几眼,然后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旁边刚上完菜回来的小二。 “你真的确定这两人有问题?” 这一男一女,赌气起来跟个孩子一样,分明就是两个还未长成的娃娃,初入江湖的雏儿,有什么可关注的? 掌柜的一脸不悦,悦来客栈真正做的并不是饭庄留宿的生意,对伙计的要求不仅武功要好,而且还要眼力劲高,眼前这小子平时机灵的紧,但有时候还是太轻浮了些,不怎么着调。 伙计呐呐不敢言,但又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出错在了哪里。 掌柜的无奈一挥手:“去去去,忙你的去。” 伙计如蒙大赦,赶紧朝着后厨走了。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继续处理手上的事务。 女人的天,比六月的脸变的还快,很快,王中便深刻体会到了。 沉默半晌之后,王中还在皱着眉头思考,穆无暇到底因为什么发怒,自己又该如何暂时消除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将杀程世孝祝家庄这场合作维持下去。 穆无暇却“啪”的一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不吃了!” 说完便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朝着客栈后堂走了。 王中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独自坐在位置上凝神思考着。 穆无暇现在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一条捷径,无论如何,他暂时是不能放她轻易离开的,不过两者之间,应该用何种关系相处,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穆无暇说的其实没错,即便她是因他而生,但新生的穆无暇于她自己,是一个新的个体,于他来说,也不能算是什么熟人。 所以他对此穆无暇还是持着谨慎的保留态度,而且其他事情还好,如果涉及到宁宁,他更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迟疑了许久,王中将穆无暇那杯倒了一半的酒端了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没有医用酒精那样刺鼻的味道,反而有些甜丝丝的感觉,又似乎带着一点酸意。 杯子在手中缓缓的转着,而他的心神,则在若有若无之间,于体内感知着自身的细微变化,虽然不能沉入心神,但也能略有所感了。 经过异变的自然功,即便是没有他的意志驱使,真气也在自发的在体内缓缓流转,而全身上下的血肉皮膜之中,似乎确实比之前更强劲了许多。 只不过这种强劲,好似还有些不平均,有的地方力量增强有着明显的感觉,有的地方,却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在以神感知之时,才觉得与之前有略微的不同。 这是玄天金龙的气血精华被吸入体内之后带来的躯体强化,有的地方甚至还有些许的气血之力凝聚着,并未完全被吸收。 随着真气的运转,这些气血精华也在一点点的被炼化,或许等到全身上下都调整得浑圆如一,他的力量无论是掌控还是强度,都还能再增一丝。 王中沉吟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眸,将杯中水酒,仰头灌入。 酒液的酒精浓度其实不高,但对他一个从来滴酒不沾的人来说,入喉还是有些辛辣。 酒落肚腹之中,王中心神一动,体内兀自运转的真气,忽然之间停顿了下来,胸腹之中的热力缓缓开始散发。 但还不够! 王中眼神一沉,索性将酒壶塞子去了,仰头将一壶酒全都灌了下去,点滴不剩。 酒壶看着不大,但制式却是一斤,不多不少。 这一壶酒下去,王中肚子里顿时感觉如同火在烧一般,虽然酒不辣,但他腹中空空,骤然灌下一壶酒下去,怎么也不会好受。 然而王中却没什么感觉,这点难受,对他来说,不过跟蚊子叮咬一样。 他眉头皱起,是因为这一壶酒下去,其中暖流激发,却依旧冲击不动他体内那些还隐约淤积的一些玄天金龙的气血之力。 王中心下顿时渐沉:“她在骗我!?”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去扶刀,但起身之刻,却又忍住了。 眼神一凝,他忽然高喝道:“小二,再来两坛酒,要最烈的那种!” “好嘞,客官您稍等!” 跑堂的小二立刻应和了一声,就朝后厨跑去,不多时就抱回了两个红封酒坛。 路过掌柜之时,掌柜的却忽然拦住了小二,自己提了这两坛,走到了王中这边来。 “小兄弟,两坛十二年的沁阳春,本店最烈的酒,给你上来了。不过老汉还是要提醒一句,既是少年人,何必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呢?人就在眼前,不如上去认个错,一切不就重归于好了嘛!” 掌柜的乐呵呵的笑着,将两坛酒往桌上一放,三斤的坛子,磕在桌面上,却没有碰出一声响声,这一细节,却少有人注意到。 王中眼神紧缩,抬眼看了看这个店里的老掌柜,有些不明所以。 掌柜的看到他一脸纵横的刀疤,心里头顿时一突,原来刚才小二并没有说谎。 他眼力劲极好,从疤痕上看,这人当初应该差一点就被人从额前开颅了,这样危险的情况,竟然都没死。 而王中怀里抱着的宁宁自然也落在了他的眼眸里,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他就移开了目光,面上依旧保留着一丝调侃性质的微笑。 王中大致猜测出来这掌柜似乎是误会什么了,不过他也没怎么解释,这老者后半面的目光虽然依旧和善没变,但他却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王中只是对掌柜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掌柜的也不在意,点头笑了笑,便往回走了,路过几桌酒菜之时,还有客人在与他打着招呼:“掌柜的这又是发善心了?” 掌柜却不回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快步疾驰而回。 然而回到里间柜台之后的他,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凝重的转头看向大堂之中的王中。 只是可惜,从这里只能看到那少年郎的背影,以及躺在对方怀里睡觉的女孩的一双伸出来的腿脚。 “血脉充盈,天地华盖,是天生的?还是人为的?” 掌柜的心中暗自沉思着,如果是天生如此,那这女娃的天资,可谓是不要太好。 若是能拜入师门,将来必定可以让本门在江湖上大放异彩。 大堂之中,掌柜的留下两坛烈酒离开,王中闭目养神了一会,便要伸手去拿,不过却在半路上停住了。 因为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之内,那浓郁的热浪,好像到达了一个顶峰,胸口处一块淤积的气血之力,顿时如同冰雪遇热汤一样,缓缓融化了。 虽然只有那么一丝,但这种感觉,在他刻意等待的情况下,骤然被放大,让他清楚的感知到了。 “如此说来,饮酒还真的有用?宁宁不会内功,身体又还小,自我吸收缓慢,如果适量饮酒真的能加速这一过程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心念动作的瞬间,他忽然感到背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目光,好似在监视自己一般,顿时便彻底熄了去拿酒坛的念头。 “小二,将酒菜打包送到刚才那位姑娘房里!带我去房间!”王中索性吩咐了一声,立刻站了起来,抱着宁宁便朝后堂走去。 店小二殷勤的招待着,并没有什么异常,王中顺利的进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同时也通过其他小二送菜的路线,确定了穆无暇的房间,就在自己的对面。 一个时辰之后,将宁宁与自己都收拾了一番的王中,正在房间之中静坐。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穆无暇抱着一坛子沁阳春走了进来。 “你什么意思?” 一进门,穆无暇便将坛子重重的往桌子上放下,不过在眼神瞥到床上熟睡的宁宁之后,虽然明知道不会吵醒她,但穆无暇手上的力道还是轻了许多,酒坛最后轻轻的磕在桌子上。 经过一番梳洗的她,头发都还有些湿漉漉的,只拿了一根发带简单的系挽着,素面朝天的她有着说不出的清爽,即便是站在那里怒气横生,也眉目如画。 王中睁眼的一瞬间,似乎是酒喝多了一样,眼神恍惚了一下才重凝焦距。 眼前的穆无暇,果然是纯洁无瑕,但在他眼里,却多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虚幻之感。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伸了伸手,以示她坐下说话。 穆无暇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才怒气冲冲的在他对面坐了。 “你想说什么?”穆无暇面无表情的问道,不过话音落下,她忽然抽了抽鼻子,然后冷笑的看着王中:“你喝酒了?你不是说滴酒不沾吗?” “不尝试,自然不知道自己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王中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他张嘴便是一股浓烈的酒味,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穆无暇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发笑道:“呵,你这人竟然还会道歉,真是奇怪,我还以为你这种人只会将自己误会的人一刀杀了呢,那样就不存在误会了。” 王中忍不住眉头一抽:“你想多了,世上岂会有这样毫无逻辑的人?” 穆无暇却是轻轻一笑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样的人可多了去了。” 不过穆无暇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而是转而说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王中平静的说道:“想跟你确定一些事情,然后请教一些事情。” 穆无暇微笑着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在手里慢慢翻动着。 她缓缓开口说道:“我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说吧,你想确认什么事情?” 王中淡淡的摇了摇头:“不是确认,而是确定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穆无暇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和那些道士和尚一样神神叨叨的了?” 王中其实很想问一句,你似乎很了解我? 穆无暇话里行间,似乎对他有着充足的了解,他不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但这肯定是不正常的,因为两人之间其实交集并不多。 但他想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先按下此事,按照既定的计划来,他开口说道:“确定咱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穆无暇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啊……?你……你,我,我,这是不是……,你不会……?” 穆无暇似乎被震惊到了,一连张嘴说了好几次,都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仅惊讶,而且还有些极不自然。 “你怎么了?”王中看着她这副奇怪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穆无暇双手撑了一下桌面,猛的吞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刚才说,确定关系,什么关系?” 王中微微颔首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确定。” 穆无暇眼神一变:“什么意思?” 王中皱了下眉头,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我无法确定你我之间,应该以何种关系相处。毕竟你的来历,太过离奇,综合了太多的因素,我不知道我该将你以哪种身份来面对。” 穆无暇面色一沉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比如我们是朋友?合作者?又或者,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你觉得难道不重要吗?”王中轻声反问道。 穆无暇闻言顿时柳眉一挑,似乎气不打一出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你这……” 一连这了两下,穆无暇忽然气息一冲道:“好,我就告诉你,你知道我把你当什么吗?” 王中眼神一动:“当什么?” “一头猪!”穆无暇顿时厉喝道,起身就要走。 王中眉头一沉:“姑娘,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想跟你讲清楚一些事情,有些事情不说清楚,甚至会关系到你、我甚至宁宁的性命。” 穆无暇动作顿时一滞,气息略微缓和了一些:“有这么夸张?” 王中想了想之后,淡淡道:“只会比这更严重!” 穆无暇面露异色,王中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几个不同人的灵魂,灵识,记忆等等,组成一个新的记忆体,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而这个新的记忆体,它到底能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呢?” 第二八一章 非犬决不能偿罪孽 “嘿,我说你,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你怎么还骂人呢?”听到王中的话语,穆无暇佯装怒道,说完自己还忍不住噗呲笑了一下。 王中有些奇怪:“你竟然不生气?” 穆无暇双手往桌上一放,以手托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而且你说的是正经事,我干嘛要骂你?只要你不莫名其妙的怀疑我就行。反而是你这种莫名正经的声音和神态,让我觉得有些想笑。” 王中眉头一皱:“我为什么应该信你,而你似乎对我没什么防备,又是为什么?” 这其实才是王中真正疑惑的所在,从一开始到现在,穆无暇虽然总喜欢说他,但她对他的态度,却十分不寻常,就好像一个十分相熟的人一样。 正是这种比自来熟还熟的亲近态度,才让他的心底更生出了一丝警戒。 自打来到这里,一旦出现这种在其他人看来十分正常的情况,但到他这里,可多半都没什么好事。 穆无暇一副很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道:“这很简单啊,因为我与你气息相连,而且我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天生就相信你。至少在彼此没有做出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之前,我都会将你下意识的当做可靠的人。” 王中露出有些懵的神色。 穆无暇说着又一撇嘴道:“所以你知道你如此不信任我,对我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吗?” 王中头脑有些发懵的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的脑子里有些乱,如果穆无暇说的是一只动物什么的,他兴趣还能理解一些,可她不是动物啊,人类不应该会有这种天性吧?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肖千岁所化的金猴。 但事实上,小金猴那种其实才是出于生物的本能,甚至之后它在小静的陪伴下,与小静生出了感情,对她产生依恋,这些都才是正常的事情。 毕竟那个时候的小金猴,是一个没有任何过往的新生生命体。 但穆无暇不同,她不是没有记忆的新生命,相反,她的记忆之中,包含的信息可比一般人的多了去了,几个人的灵魂糅合在一起,如此复杂的信息冲击之下,难道还会有这种不成熟的本能? 王中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说的气息相连,具体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熟悉与陌生吗?”穆无暇随即问道。 王中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穆无暇又道:“就拿你现在这副面孔来说吧,陌生人遇到了你,总会被你吓一跳,但看熟悉之后的人,却并不会觉得有多么不适应,我甚至看着你都还能笑出来。这么说你能理解不?” 王中皱了皱眉头:“那这与气息相连有什么关系?” 穆无暇顿了顿,用手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了两下,说道:“哎呀我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形容了,反正我就是对你莫名熟悉亲近的很。就好像你站在我面前,我就算不睁开眼睛,也能感应到你的存在一样。” “嗯,你可以把他认为成,这是四月在你身体里寄托的那几天,她的灵识被你旺盛的气血燃烧侵蚀所导致的后遗症。” 王中眉头一动:“这么说的话,那你对我的事情了解的似乎很通透,也是从四月那里继承过来的?” 穆无暇淡淡的点了点头。 王中连忙问道:“知道多少?” 穆无暇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放心,没人知道你的秘密,我也一样。实际上,四月灵识寄身,并不能知道你的脑海在想什么,也不会知道你的记忆。但是从她寄身在你身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对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能够清晰感受到的。” “就比如当初定一道人说要将你体内的灵识驱除,四月当时就听到了,害怕的要死,万一你真的答应他了,那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里,王中总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不过这其中来龙去脉他虽然弄清楚了,但这种玄妙的事物,他可以接受,但认同起来,却还不是那么的习惯。 “怎么样,现在总该不会觉得我不怀好意了吧?”穆无暇见状,顿时有些没好气道。 王中缓缓摇了摇头:“我从未觉得你不怀好意,而是我有不得轻易相信人的理由。” 王中不好说出系统之事,所以只这样叹了一句,也不过多解释。 穆无暇顿时娇斥道:“你这人,说话说一半,还真是讨厌。” 王中赶紧转移话题道:“既然说到定一道人,你说你继承了真气之种,其中还有虞妙真前辈的记忆,那你可否知道,当日他们两人,为何最后会闹到那般地步?” 当日清明山一战,虞妙真白虹在手,可以说近乎无敌一般的存在,可就是这样,她却被定一道人一击成重伤,就连丹田之中的真气之种都被挖了出来。 虽然定一道人的实力也很强悍,但王中认为自己的直觉应该不会错才对,定一道人虽强的,但应该绝对不是那个时候的虞妙真的对手才是。 王中曾在心中猜测过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红颜返照之劫,真气之种对虞妙真造成了什么影响,另外一个就是虞妙真似乎有什么顾虑。 这两个原因他曾想向虞迎双求证,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对方刚刚家破人亡,那时候去问,无异于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穆无暇听他说了一番,沉思了一会才缓缓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事实上,我留存的关于虞妙真的记忆,都是在真气之种催动之时留下的,也就是说,都是她与人动手之时的一些记忆碎片,而且因为念头分散,我也不能回忆起当日的情感意志。” “而当日在清明山,她真气之种都被定一道人硬生生的挖出,之后的意念,我就更加没有了。” 王中闻言顿时沉沉一叹,虽然他与虞家的交集不多,但虞家在他看来,着实有些可惜了。 事后虞迎双曾告知过他,当时由于情况复杂,庄子里曾经出现过要将他直接交给霍家,来换取霍家庇护保全还剑山庄的提议,但被她姑姑拒绝了。 而且她也不同意,所以才有第二天一大早,虞妙真便安排他从小道离开过清风观躲避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最危险的野心家,居然会是清风观的定一道人,不能不说是造化弄人。 王中也曾想弄清楚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但在战后再见玄静道长之时,对方已经一言不发,形同陌路,他也就熄了这个心思了。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当初他不是莫名怀疑迟少恭与系统有关,拿话激他,莫名其妙的激出了一个由他人颁布的任务,可能事情的演变,绝对不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但世事无常,他也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一丝希望能探究这个世界这个系统的地方,所以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数使然,又或者,这本身其实就是系统任务的演化。 他也曾想过,定一道人是否之前并没有此等想法,毕竟一直到最后一战之前,他都没有在他那里触发过任何任务。 或许他只是在最后一刻抵抗不住诱惑,才最终堕落也说不定。 那这些东西,就只能自由心证了。 反正只要他接到了任务,就准没好事,要么是人要杀他,要么就是会卷进一堆危险的事情当中,然后有人要会杀他,简直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王中忽然于心神之中默默的观察了一下如今还仅存的任务项。 他心神复杂,转头看向了躺在床头正熟睡之中的小家伙。 虽然他接了这个任务之后,在松平县确实遇到了一些生死危机,但任务尚未结束,就表明之后仍然还会有着劫数。 这也是他一直想要赶紧将手上的事情都解决完,然后带着宁宁先找一个安稳的地方隐居起来的主要原因。 如若不然,他带着一个孩子,真遇到那种极致危险的情况,他可能没法保全这个身世悲惨的小女孩。 穆无暇见他不说话,看向宁宁的眼神之中还有一种难掩的忧虑神色,不由得关切问道:“你在担心什么?还有,这小姑娘到底是不是你闺女?” 王中叹声道:“没什么,她现在,应该算是我闺女吧。” 穆无暇见状有些明了道:“这么说你不是他亲爹了,你是不是怕她跟着你有危险?那你何不把她交给她的亲生父母呢?” 王中摇了摇头:“都不在了。” 穆无暇闻言脸色也略显悲伤:“怎么死的?仇家还是天灾?” “她出生就没了娘,她爹是我杀的!”王中眼眸低沉,淡淡的说道。 穆无暇顿时惊恐的看着王中,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连半个字也没蹦出来。 王中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现在咱们之间既然消除了误会,现在还是说一说,接下来要做什么吧?你说到了开阳县,就要将祝家庄的事情散播出去,让江湖人先将祝家庄掀开,到底要怎么做?” 王中问出话来,但穆无暇却还楞在那里,没有动弹。 “怎么?害怕了?”王中见状,面无表情的问道。 穆无暇顿时回神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啊……啊没有,没有,你说什么?哦,将祝家庄的事情散播出去,这个简单,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客栈就是一条最快的路子。” 王中看了看她,还是没去计较刚才那一瞬间的事情,两人都好似刚才那一瞬没发生过一样,开始商讨如何摧毁祝家庄这个恶心的地方。 “再还有一个,就是官府也要去投书报案才行,这样黑白两道双管齐下,白芽县离这里并不远,最迟不过三五日,祝家庄上上下下,绝对鸡犬不宁。”穆无暇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着,神情义愤填膺,对祝家庄,她是真的恨从心来。 这与她现在的身躯继承的便是穆无暇原身不无关系,当日被伏之时,她从来没有过如此恨一个人,将他碎尸万段都不解恨。 她恨不得将程世孝和祝兆陵这两个狗东西全身骨头一段段的敲碎,然后丢在阴沟里让野狗将他们在无尽的惨叫中一点点的啃食。 这是前朝刑罚之中最为惨无人道的犬决刑罚,融合了四月的灵识记忆之后,这门刑罚在她的脑海之中蓬地就窜了出来。 简简单单的将那两个人杀了,她感觉实在太便宜了他们了。 只有这种最残忍,最惨无人道的刑罚,才能匹配他们所犯下的罪孽。 王中虽然不知道穆无暇内心在想什么,但看她一张俏脸都有些狰狞起来,顿时对她的恨意有所了解了。 不过他却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去官府报案?而且这里是开阳县,白芽县的事情,这里的官府管得到么?” 穆无暇一摇头道:“如今的官府,还有几人能作为的?反倒是一些野心勃勃之人,对治下法度严苛,能保太平。” “给官府报信,并不是指望官府出面解决,而是要将这件事情传播出去。比起老百姓口口相传,官府的信息往来,即便是现在这种时候,依旧要快速的多。” “而且如今先皇新丧,新天子才即位,连大典都还未办,民间却出现如此惨无人道之事,在忠心正直者眼里,这必定是要严加惩处的,在野心者眼里,也绝对是要大书特书,给新皇帝抹上污点的。” “所以只要将这个事情捅到白芽县之外的任何一个衙门,不出三日,整个南陵道境内的上层官员,只怕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 穆无暇继续说道:“官员接触的人多,传播的效应也大,不出意外,这件事很快将会闹得举世皆知。” 听她这么一说,王中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官府传信有驿站快马,而且还有飞鸽传书,确实不是老百姓口口相传能比的。 而且达官贵人接触的大势力,大商人等等自然要多,这些事情从他们口中传出来,自然会传得更快,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那这个客栈又是什么说法?”王中又问道。 悦来客栈不同寻常,他早有耳闻,但具体是什么样,他还真没见识过。 穆无暇登时起身道:“这悦来客栈,可是整个武林当中最大的信息贩子,咱们等会就去找那掌柜的,说不定还能卖上一笔好价钱!” 第二八二章 太监也是长胡子的 “卖钱?”王中眉头深皱,“咱们现在相当于是找人帮忙,你这样会不会弄巧成拙?” 穆无暇解释道:“不会,你这是对悦来客栈不了解。咱们俩一无名气二无背景,若是直直白白的将这消息放出去,没多少人会信不说,传播起来,自然就慢了。” “但悦来客栈就不同了,如果将消息给他们去卖,保证这事很快就能传遍江湖。” 王中疑惑道:“可这消息,悦来客栈有需要花钱买的理由吗?” “当然有了!”穆无暇冷哼了一声,然后左右看了看,凝神静听之下确定门窗之外没有人之后,才压低了声线说道:“你知道祝家庄干嘛要做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王中回想了一下在义庄以及洪四郎口中得知的消息,说道:“我知道的是,祝家庄庄主因为绝后了,所以想要让他的夭折的孙子享受一场阴间富贵。” 穆无暇闻言立刻便道:“那只是明面上的。表面上看,确实是祝兆陵要让他那短命鬼孙子以帝王陵寝的规模安葬。但实际上,祝家从做出改换陵墓这个决定到现在,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你觉得他祝家庄就算再家大业大,能做出如同皇陵一样的陵墓吗?” “应该不能吧!”王中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在他的历史课本上所学的,那些个古代皇帝的陵墓,哪个不是耗费巨量的财力人力物力,耗时数年甚至数十年才修成的,有的皇帝甚至一登基,就开始准备陵墓,一直修建到他死。 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其实与课本上的古代社会差不多,祝家庄虽然富甲白芽县,但就算财力积累的再多,这样的工程,应该也不会这么快才对。 不过尽管如此,但祝家庄的陵墓工地之中,那堆积如山的尸体,让他还是有了一些迟疑,毕竟世界不同,万一祝家庄还有什么隐情呢? 而且,这件事据说还与青云宫有关,这个青云宫,他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穆无暇没好气道:“什么叫应该,是根本就不可能,你知道我父皇当年的陵墓修了多久吗?修了十几年都还没修好,他祝兆陵就算富可敌国,也不过是些死钱,有些东西不是光有钱就能解决的,拿人命填都填不起来。” “祝兆陵真正的目的,是在布置一门转世邪法,而所谓的陵寝其实只是一个幌子,因为占地面积太大,所以只有用陵墓来掩盖。” “转世邪法?”王中心中一动,怎么又是转世。 这个世界的轮回本来就有古怪,似乎与玩家的记忆消失有关,而今算上祝家庄,他已经遇上了好几次有关转世轮回的事情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从肖千岁,到马员外,再到惠远大师龙魂转世,再到迟少恭自命升仙,再到宋行书转世一分为三,及至四月空守三百年,再到如今的祝兆陵,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在为不死与轮回为目标,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 可任凭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些事情当中,到底有什么共同点。 唯一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这个世界的轮回转世,或许真的是能够认为操控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也就可以算做是永生不死。 这样似乎与玩家死亡之后复活,有一些共通之处。 但他们都不是玩家,至少不是原始的和他一样没有经过任何记忆缺损的玩家,至少这一点,王中可以笃定。 穆无暇又解释道:“那天夜里,我被程世孝抓住之后,他们将我活活闷死,然后带往陵墓之地,由人打扮之后,再行送入地宫。” “但程世孝只知我家传武功,却不知道我曾练就一门假死功夫,我当时其实并未彻底死去,只是陷入了一种弥留之际的假死状态,其实我心脉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能够激活,我还是能够醒来。” “我第一次逃离没有成功,这次原本打算是等到他们将我当做死人送入地宫之后,没人注意了的情况下,再想办法从中逃走。” “但哪知道他们将我身体送入地宫之后,却并不安稳放置,反而是要将我摆成一种怪异的姿势,然后用钉子钉死在那里。” “而且这些人还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古怪符纸,同我的血沾染之后,我就莫名的感觉丢了魂一样,就连假死状态也不能维持,反而像是真的要死了一般。” “慌张之下,我立刻解除了假死状态,但却并不能够恢复正常,反而有些浑浑噩噩的,而且离那符纸越远,我就越感觉自己的意识淡薄,最后只剩下本能。” 王中有些不敢置信道:“原来这就是你那天晚上口不能言眼不能视的原因?” 穆无暇点了点头道:“嗯,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祝兆陵是在准备转世邪法的?” 穆无暇又道:“是我在解除假死状态之后,忽然逃跑之时,听那几个在地宫之中处理殉葬的人说的。” 穆无暇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你不知道,当时我醒来的时候,只见得偌大的宫殿之中,满地都是各种姿势诡异的死尸,心中登时害怕至极,于是立刻高声尖叫。” “地宫之中有几个人正在布置着什么东西,其中一个见我要逃跑,立刻便高喊着:‘快,拦住她,别让她撞坏了引魂明灯,出了差错,坏了主人的转世大计,你我都得死。’” 穆无暇继续解释道:“那宫殿颇大,到处都是摆成各种各样的尸体,跪的躺的都有,每个尸体前后左右,都还有无数蜡烛点着,也不知道有什么讲究,那几个人的功夫其实不错,但或许是因为顾忌撞到灯火,加上我轻功底子不错,楞是让我跑了出来。” “而且我一冲出宫殿,那几个人便莫名的不追我了,似乎不敢让人发现一样。” 王中闻言顿时发现不对,立刻问道:“地宫里的那几个人,难道不是祝家庄的人?为什么他们会怕别人发现呢?” 穆无暇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他们确实是好像害怕外面的人看见他们,所以没有追出来。” 王中眉头一沉,又问道:“那那几个人有什么特征,你还记得吗?” 穆无暇摇了摇头:“当时虽然有灯光,但烛火一多,摇曳之下光线反而不怎么好,我并未看清,而且当时我惊骇莫名,不想像木头人一样被钉死在那里,所以一门心思逃跑,也就没去注意。” 王中顿时有些失望道:“那那些人是不是庄丁,也没有一点影像?” 穆无暇闻言陷入了沉思,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脑门:“你容我想想。” 过了一会,她眼神忽然一亮,赶紧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那几个人肯定不是庄丁,因为他们虽然穿的是庄丁的衣服,但说话的语调却十分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就好像捏着嗓子说话一样,有些拿腔作调的怪异……”说到这里,穆无暇猛然身形一震:“对了,我知道了,这些人说话的样子,好像有点像……太监!” 王中眼皮一跳:“太监?宫里的那种?” 穆无暇猛的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凝重:“就是太监,而且还是老太监,不是小太监。我想起来了,就是宫里的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说话有些怪异,难不难女不女的,还带着一股怪哑。” 穆无暇愈发肯定道:“从小进宫然后老了之后的太监,基本都是这样,当年我还在宫里的时候,就见过不少。那时候我不受父皇待见,宫里年轻力壮的宫女太监都不愿意去我那冷门,只有几个不得意的老宦官和宫女被草草的打发来伺候,他们的声音,便和这差不多。” “可祝家庄怎么会有太监呢?太监不应该都是在皇宫吗?”王中疑惑,事情似乎越发迷离了。 穆无暇也反应过来:“对哦,祝家庄怎么会有太监,祝兆陵的发家史也不过几十年,白芽县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没听说出过什么达官贵人,怎么会有宫里来的太监?” 王中想了想之后道:“你说,会不会有可能是祝兆陵与宫里的人有合作?毕竟他一个地主员外,应该也不可能接触到什么神神鬼鬼的转世法门吧?” 穆无暇摇了摇头道:“这个还真不清楚,程世孝来请我二哥之时,我们也只对这个祝家庄有一点点的耳闻,据说他们一直给霍家供应大量粮草,这还是程世孝吹嘘之时透露出来的。” “我那二哥其实对去一个乡下地方本没什么兴趣的,就是听说祝家庄竟然与霍家有合作,才起了去看看的心思。” 王中眉头一沉:“就是那个什么传说中的三相世家霍家?” 这些天来,对当日在广福县遇到的那群霍家之人,他也有所耳闻了。 穆无暇点头应道:“对的,如今的南陵道境内,官场上,霍家的名头比官府话都好用,而霍家大小姐在江湖上招兵买马,南陵道大小派门大多臣服。我们此次出门游历,往南陵道而来,其实就是为了霍家大小姐一统南陵道武林这一盛事来的。”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个霍大小姐,如今当了南陵道的武林盟主没有。” 王中顿时心中一沉,他与霍家好像还有一段恩怨,当日他杀的那些飞鹰帮的人,据说好像就是霍家的人。 那个霍家大小姐,竟然能够一统一道武林,显然手段与武功都不弱,这事日后怕还是一个麻烦。 “那霍家有太监吗?”王中立刻眉头一皱问道。 穆无暇楞了一下:“应该没有吧,霍家三代为相,书香门第,与阉宦之人,向来就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会有太监?” 王中顿时沉吟道:“那这事就奇了,难道是青云宫?” “什么青云宫?”穆无暇一脸茫然道。 王中连忙将自己得知的一些关于青云宫的消息,与她一一说了。 可穆无暇却道:“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这号势力,说明在外地不出名,但本地的恶霸强人却都知晓这个名头,而且还与祝家庄联系紧密,说明这青云宫在白芽县,地位肯定也是举足轻重。” “你说那洪四郎曾去过青云宫,见那里的人都不留胡须?” 王中连忙点了点头道:“他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还曾猜测,是不是因为有什么忌讳。会不会真的就是太监?毕竟只有太监才不长胡子吧。” 穆无暇却尴尬的摇了摇头:“额……其实太监也长胡子的,太监不长胡子,只是谣传而已,当年我院里看马的太监,便是有几寸长的胡须。” 王中顿时脑门一抽:“还有这种说法?” 穆无暇淡淡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才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青云宫,显然有很大的嫌疑。咱们这就去找掌柜。” 王中连忙拉住她道:“你要怎么做?” 穆无暇毫不犹豫道:“简单,直接将祝家庄仿造皇陵,且布下转世阵法的消息卖给他呗。” “他能相信?而且会将这消息替咱们传出去?”王中疑惑道。 穆无暇淡淡的解释道:“确定有确定的价,不确定有不确定的价,而且不管消息真或假,悦来客栈肯定会将消息放出去,毕竟他们做的是生意。做生意就得赚钱,这世间多的是想从他们这里买消息的人。” 王中奇怪道:“这又是为什么?” 穆无暇轻轻一笑道:“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为的是什么?同样是为名为利。但名其实也是为了更好的获利,所以为的无非是稀世功法,金银财宝,绝代美人等等。如今祝家庄盖皇陵,富可敌国,收罗少女孩童殉葬,更是天理难容,讨伐它,在道德上就占据了制高点。” “就更别说那转世邪法了,不管是真是假,这世间谁人不想长生?不然也不会一门甲子神功,短短时间内就将还剑山庄闹得烟消云散。要知道,甲子神功就算是能活的久一点,可还是会死的,这可是能转世重生的东西,换了你,你会不想要?” 王中闻言还真就淡淡的摇了摇头,作为玩家的他,还真就不能指望这个,因为他压根就不能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转世重生于他也没用。 穆无暇却不怎么相信的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继续说道:“江湖上多的是那种找悦来客栈购买类似消息的豪客,悦来客栈做的也就是这些人的生意。” “不管咱们这消息真假与否,这消息只要告诉了越来客栈,他肯定会卖出去。至于真假多少,自然也就看价格了。” 第二八三章 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一百两!不能再多了。”开阳县悦来客栈的掌柜,说来年纪其实并不算大,今年其实还不满五十岁,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要老态的多。 不仅面相苍老,身材佝偻,这老掌柜平日里的做派,其实也像个上了年纪老好人多过是个斤斤计较掌柜。 江湖风波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事情并不少见,老掌柜在客栈的这些年里,生意做的不怎么样,但劝人不要意气用事开导年轻人的事倒是做了几件,所以在这附近,也算是有一点名头。 穆无暇敢这样大大咧咧的找上掌柜的买卖消息,也是因为这身原身之前来过这里,对这客栈有些了解的。 客栈的一间专门准备的房间里,眼前的老掌柜不说慈眉善目,但在听完穆无暇霹雳吧啦的说了一通之后,他虽然心中不怎么相信,但还是微笑着开出了一个价格。 然而穆无暇在听到这个价格之后,脸色却骤然一垮,有些埋怨道:“老爷子,您这是不信任我们啊!” 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年轻,掌柜的呵呵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更喜欢与这些年轻人打交道,虽然他们鲁莽,不知世事,有时候甚至傻乎乎的有些可爱,就比如现在! 但跟他们打交道,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态都要年轻一些。 更何况,这开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附近也没什么特别有名的势力,平日里能够接触到的大多都是附近一些小帮派小堡寨的势力,行走江湖的人其实并不多。 待得时间久了,掌柜都会有一种自己并不是江湖中人的错觉,反而像是侯爷派下地方监察一方水土人情的谍报鹰犬,还是那种默默无闻的。 所以难得遇上两个行走江湖的少男少女,能交换得一些消息,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面前这女孩洗漱整理之后,恢复了正常面貌,立刻就让他想起了一个前不久才过路的客人来,那可是江南穆家的千金。 虽然对方的体态在短时间内有了很大的变化,甚至连气质都发生了很深沉的改变,但掌柜的对自己一双眼睛还是很自信的,这人就是穆家千金无疑。 不过即便如此,掌柜此刻的眼光,对王中的兴趣,却比穆无暇的兴趣要大的多。 这个一脸伤疤的少年郎,越看越是让他心惊,护卫在这女孩身侧的时候,无形之中暴露出来的压力,竟然连他也暗中感到有些吃力。 可他看得出来,此人手上技艺如何不说,内功绝对应该平平无奇,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什么特殊的暗器、毒药,应该也不至于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让他都感受到了压力,这不合常理。 难道是因为他腰间那把刀? 掌柜的十分自然的瞟了一眼王中腰间的长刀,这离得近了,虽然他不曾看到刀锋出鞘的样子,但他五感强大。 长刀之上若有若无的煞气,还是让他有点心惊,这是一把百战之刀,至少饮过上百人的鲜血才会出现这样的气息。 可眼前这个少年郎看样子可能还不满二十岁,这样年纪轻轻就杀人盈野,看来来头也不小啊。 面对穆无暇的质疑,掌柜思虑一瞬,转眼间忽然笑了笑:“怎么说?” 穆无暇将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背后的王中如同护卫一样寸步不离,手掌心随时按在刀柄上一刻也没有放松。 虽然穆无暇对这客栈十分放心,但他对悦来客栈的印象可并不怎么好。 用四个字来开阔,大抵就是因为,这里总是是非之地吧。 穆无暇顿了顿,好整以暇道:“先不说这祝家庄丧尽天良,就说那转世邪法,即便是邪法,在江湖上应该也是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不管黑白,总有人会有心一观,这样重磅的消息,您就给一百两?这不是觉得咱们所说是假的还是什么?” 掌柜却呵呵一笑:“那这姑娘你就弄错了,祝家丧不丧尽天良,与我这可没有任何关系。我这里的消息,来只看有利无利,去只看有用无用。” “你这消息进来,于我这来说,除了祝家家财万贯还有些利可图之外,其他的,一点好处都没,能出一百两,已经算是不错了。” 穆无暇顿时有些可怜兮兮道:“可您这消息,转手出去,少说也是一千两,您就给我一百两,也太抠门了吧?” 掌柜的闻言顿时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乐不可支:“哟,小姑娘对咱们这行当居然还有些门清。不过姑娘你若是不愿意的话,那大可去外面找个侠士侠客之类的告诉他们去,看看有没有人会给你一百两。” 穆无暇顿时一撇嘴道:“行吧,一百两就一百两,您老给钱,我告诉您事情真地点在哪。” 老掌柜不慌不忙的从桌肚里掏出了一张银票,一百两整,不多不少,放在了穆无暇面前。 穆无暇直接说道:“那祝家庄殉祭的地宫,不在最中央,也不在生门位,而是在西北角的一处不起眼的宫堂地下,进去要过三道门。” 说完穆无暇径直就将银票拿在了手中,掌柜的也不阻止,反而是笑意盈盈的对两人一拱手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您老这也忒小气了。”穆无暇抱怨了一声,顺手将银票放进袖口,起身就要离开。 掌柜的却忽然伸手道:“慢,两位少侠的生意谈完了,老夫这里倒还是有一桩生意与两位谈一谈。” 穆无暇心下疑惑,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这掌柜的似乎风评不错,但江湖上的事情,随口说说的东西,都当不得真。 能做悦来客栈掌柜的,又岂会是简单人物,起码一条,人家就不会做亏本生意。 就拿刚才他们卖出去的消息来说,这消息放到悦来客栈手里,肯定转头就会卖给一个附近的豪强或者武林高手,因为这种消息,时间推迟得越长越不值钱。 可能明后天就有其他渠道泄露出来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但这价格,应该少说也是千两的价钱。 无他,人家是悦来客栈,信誉有保障,说出来的话有人信。 换了是他们两个在大街上嚷嚷,别人也只会觉得他们两个是在异想天开说胡话,能相信的少之又少。 唯一值得说道的地方,或许就是悦来客栈的消息,大多都只卖一次,算得上是良心。 毕竟任何消息的渠道都是多样化的,说不定他们才卖出去,走几步到了地头,其实早就流传开了。 房间内,老掌柜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王中身上,穆无暇眉头一皱,却没将身位让出来,反而是一动不动的挡在了王中的前面。 这人竟然是要与王中做生意,这就更加让穆无暇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知掌柜的有什么指教?”穆无暇缓缓开口问道。 王中其实已经察觉这老掌柜的目标是自己,但既然穆无暇做主开口了,他便也就没吭声,先砍她如何处置再说。 他眼神紧盯着掌柜,他也有些好奇,这老头找上自己会做什么生意,难不成是想买他这口刀?毕竟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这口刀,可是没有任何有交易价值的东西。 老掌柜看了两人一眼,笑着对穆无暇说道:“两位少侠携带的那个女孩,应该不是你们的孩子吧?” 老掌柜话音刚落,房间之中的气息便是一冷。 王中手中的刀柄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感受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不知不觉的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老掌柜顿时眼神一冷,他如何看不出,这疤脸少年,刚才竟然是对他动了杀心。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竟然连老夫也敢不敬! 面上表情不动,但老掌柜心中,却已经隐隐升起愠怒。 穆无暇一掌按在王中的手背上,止住了他拔刀的想法。 转过来,她便对老掌柜笑道:“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我们俩是绑架孩童的歹人不成?” 老掌柜看着穆无暇精致无双的面容,眼神微微一眯,眼前这女孩到底是江南穆家的人,还是给些颜面的好。 老掌柜淡淡的回答道:“两位少侠别误会,老夫虽然人老眼花,但还没有昏聩到将少侠认成歹人的地步,两位当然不像是绑架孩童的歹人,但那女孩应该也不是两位的子女吧?” 穆无暇微微一笑,然而眼神却是一点点的沉下去道:“掌柜的说笑了,我们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关系。至于孩童,是我这位朋友的侄女。不过,掌柜无端问起别人的亲人,难道不应该给个解释吗?” “原来如此,那就更好办了。”掌柜并不生气,反而继续笑着道:“老夫是看那女娃根骨资质不错,与本门传承有些适合,所以想问问这位小兄弟,有没有兴趣让其拜入老夫师门。” “没兴趣!”老掌柜话刚说完,王中便冷冷的回答道。 王中眼神生冷,虽然还是紧攥着刀柄,但在这老头说出目的之后,还好没有拔出来。 不过他拒绝这老头想收宁宁为徒,倒并不是说他觉得宁宁拜师入门有什么不好,而是他的直觉之中,觉得这老头来路不可靠。 而且他对悦来客栈的印象本身就不好,传言的这里与那什么安顺王爷的牵扯且不说,是非之地岂有不染是非之理?怕是多是一些是非之人。 这样的人,背后的门派又该是什么光景,也不好预料。 就算是如日中天鼎盛江湖,他也不愿意宁宁搅和进风风雨雨中去。 其实只要宁宁这辈子能安居乐业,他宁愿她一辈子不会武功。 如若不是感觉这世道太坏,他连拳法都不会交给她,让她开始练武打基础。 王中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穆无暇自然也不好多呆,只得与老掌柜告罪一声,跟着追了上去。 好在这里是悦来客栈,虽然相谈不欢而散,但老掌柜似乎也做什么下作的手段,给两人下绊子施暗手之类的。 王中快步回到客栈,见宁宁还在熟睡当中,心下暗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立刻就想要去将宁宁抱起,然后离开这里。 紧跟着进来的穆无暇见状,立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带她去哪里?” “换一家客栈,此地不宜久留!” 穆无暇赶紧将他的手臂一拉道:“先别这么急躁,你现在就算换一家客栈,但在这开阳县,只要悦来客栈盯上了你,你跑哪去都摆脱不了的。” “而且他也只是想让宁宁拜师,暂时应该也不至于对咱们不利!” 王中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他的心中就是觉得有些毛刺,那老头竟然拿宁宁与他谈生意,莫不是认为宁宁是他们拐骗来的不成? 穆无暇见他犹豫不决,便又赶紧道:“而且咱们也不用等多久,也要离开这里的,不在乎继续在这多待一会。” 王中不明所以:“为什么这样说?” 穆无暇指了指门外两人来时的方向道:“你放心,这消息立马就会散播出去,最迟明天一早,咱们就可以去……你看,来了!” 穆无暇话才说到一半,从他们这边门口看过去,就见刚才他们与老掌柜谈事情的房间外,来了几个人。 其中打头的是一个少年公子,相貌堂堂,步履行间气息沉稳切身形有力,显然功夫不弱。 后面几个倒都像是他的护卫,个个配着刀剑,陪在后面。 王中自然也看到了这幅场景,心中顿时明了:“这么快,转手就卖出去了?” 穆无暇点了点头道:“江湖上多的是这种想要求名求利之人,但这世上恶人虽多,哪有那么多给你杀给你灭的,有些是惹不起,有些是找不到,还有的,甚至还会嫌弃路太远。所以悦来客栈就成了一处十分便捷的地方,只要有钱,这里几乎什么消息都能提供。” “而且悦来客栈经营多年,每家分店对附近一亩三分地都十分了解,这地方上有哪些人会对什么样的消息感兴趣,他们都可以判断的九八不离十,所以消息也卖的十分快速。” 王中顿时犹疑道:“你的意思是,消息传出去,咱们也就可以前往祝家庄了吧。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消息只卖给一个人,怎么会传播的人尽皆知?” 穆无暇淡淡道:“若是那种机缘宝藏,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若是这种替天行道消灭邪恶的事情,你觉得是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第二八四章 直觉 想要成名,自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多人宣传越好,王中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此时的他却忍不住皱眉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豪侠,行侠仗义?” 穆无暇叹了一声道:“是也不是,谁又说的清楚呢?但我在江南穆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却深知一个道理。” 王中追问道:“什么道理?” 穆无暇拍了拍手,然后两手一摊道:“那就是大侠,也是要吃饭的。而且江湖上越是势力派门,对金银土地等等资源的需求就更多。至于你想的那种,仗剑天涯,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不为名利的豪侠之士不是没有,只不过很少而已。” 说着她又一挥手道:“赶紧的,既然你不喜欢在这里待,那咱们就先跟上去再说了,你将宁宁带上。” 王中赶紧返身将熟睡中的小家伙背起,然后在穆无暇的带领下,直接朝着客栈外那正渐行渐远的少年郎追去。 他们前脚才走,后脚客栈掌柜的便出现在了门后,将一前一后的身影尽收眼底。 老掌柜莫名一笑,这根年轻人打交道就是好啊,至少,钱挣的不要太容易。 穆无暇想的他转手就能卖一千两的高价,但却不知黄家堡的少堡主顿都没打的就掏了一万两出来,他净赚九千九百九,简直就是暴利之中的暴利。 但随着王中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老掌柜忽然却开始轻声的嘀咕了起来。 “祝家庄一个土皇帝,拿人殉葬也算不得什么,之前那边就有消息来过,而祝家庄的财富,主要都是以粮食田地为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那个转是邪法,不知道是真是假。” “最近南陵道风风雨雨有点多,十锋会刚过,霍丹萍又登顶南陵道武林魁首,前两天还有妖龙出现,好像也是在祝家庄那一块,难道这什么邪法,与妖龙还有关系?” 想了一会,老掌柜眼眸之中的神色变得更深沉了一些。 “罢了,就让黄惟中这小子先去趟个浑水好了,事后往上头汇报消息便是。只是那疤脸少年携带的女娃,还需找个机会计较才是,难得碰到这么一个好根骨的苗子,不管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都得确定才行。” 沉思过后,老掌柜心中慢慢定下了一个念头,然后缓缓往客栈里回了去。 不多时,又有一名斗笠男子,不知从何而来,进了客栈之后,也不吃饭住店,径直便往掌柜议事的地方去了,但之后,却没见此人再出来。 且不说悦来客栈的事情,开阳县中,穆无暇带着王中径直跟着前面的那贵公子一路前行,甚至没有半点遮掩,这样明目张胆的举动,让王中觉得是不是太大胆了一点。 果然,没过多久,那贵公子一群人便发现了,猛地停了下来,其中一名护卫上前与贵公子禀报着,同时还伸手指了一指后面的王中与穆无暇两人。 穆无暇不闪不避,竟然还大方一笑,看得那贵公子一瞬间愣神。 过了片刻,他才放声大笑道:“不必阻拦,想跟着就跟着,本公子要做大事,正愁没有在一旁助威之人呢,更何况还是一个大美人!” 说完之后,这人竟然还对着穆无暇拱了拱手,以示招呼,接着才转身带着一群护卫,继续疾行。 穆无暇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大方方的同样拱手回了一礼。 不过那贵公子走后,这会儿她却又不跟着了,反而慢悠悠的踱步起来,那贵公子等人即将消失在街角,她好似也不在乎,反而有兴趣在街边摊贩上买着一些小玩意儿。 “你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呢?”街面上,王中有些看不懂了。 穆无暇一边从街边摊贩手中接过一根簪子,一边顺手就将头发给挽上了。 “没什么,刚那人的话你也听见了,说的那么大声,明显就是给咱们听的,既然他都不在意了,咱们等他们开始行动时再跟上却也一样。”穆无暇一边挽着头发,一边回答道。 王中有些纳闷:“可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呢?什么时候行动?难不成对方动手之时,还会来告诉你一声不成?” 穆无暇白了他一眼:“你这么死脑筋,如何能办事?刚才已经在街上问过了,边上的摊贩就有人认识他,那公子哥是附近黄家堡的少堡主。黄家堡我倒是知道的,咱们找个他们的必经之路,等着就是。” 说着,穆无暇又看了他一眼道:“而且咱们还得先去准备一辆足够坚固与舒适的马车,不然宁宁这个样子,你好带着她去哪里?” 王中见她侃侃而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这姑娘做起事情来,还是蛮有章法的。 随后两人先去置办了车马行头,以及一些杂物,然后直奔一处名唤玉皇口的地方而去。 这里原本是一处坝子高岗,名唤玉皇岗,岗子下面的道口,便唤做玉皇口。 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坝子逐渐被冲没了,便只留下了一个玉皇口的地名。 三条大路在这里交汇,往日来往商客也曾不绝于缕,不过世道不景气,这里如今也逐渐败落了。 等到王中与穆无暇赶到之时,这里虽然已经升起了两三朵炊烟,但那烟气看上去都有些无精打采的,随意散落的院落门户,是掩不住的破败。 这里原本聚集而成的小乡村,如今已经只剩了几户人家,道口东侧还有一家小茶摊半死不活的开着,有茶有酒,还兼营住宿,只不过这里的条件,就没有城里那么好了,农家院子里有一个窝脚的地方而已。 两人赶着马车而来,时间都已经快到了傍晚,没办法,这玉皇口虽然离开阳县城不远,但马车比较慢,加上雨过的路又不好走,所以也跑不了多快。 不过两人都不焦急,黄家堡的人不管是出发了也好,还是没出发也好,反正对方的目的是祝家庄,只要他们到祝家庄去等着就行了。 若是黄家堡的人行动的快,倒还能给他们省却不少功夫。 两人径直入了这简陋的客栈打算先住一晚,问了一下店家,今日并未有大队人马过境,便更心安了些,看来黄家堡的人动作还没那么快。 “那黄家堡虽然号称是堡,但却不是什么江湖堡垒,没是一处地方豪强的堡寨。其实若要真算起来,黄家堡与祝家庄也没多大区别,都是地方上一霸,连官府都得给三分颜面的那种。” 安排好住宿之后,穆无暇便对王中讲解一些黄家堡的事情。 这些都是今日置办东西时,她四处打探得来的,至于王中,他这样子去打听消息,着实难为人了一些。 “只不过那黄家堡与祝家庄不同的是,祝家庄虽然蓄养庄丁上千,但却从不参与江湖事情。而那黄家堡就不同了,堡主三个儿子,皆读书不成,于是全都送去了学武,老大据说还在徐亭府孟公山投过师,如今游侠在外。” “老二便是今日咱们见的那公子哥,名唤黄惟中,他倒没有拜师名门,只是家里找了个不少江湖豪客教授本事,但一身武艺也是不弱。只不过他没怎么出过门,名声不显,所以一心也想要学大哥闯出个名堂。” “至于老三,我就没问到了,不过这些也重要。” 王中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明白为何那悦来客栈能这么快就将消息卖给黄家的二公子了,感情这就是对口的客户啊。 说不定悦来客栈早就想做黄家二公子的生意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穆无暇顿了顿又道:“他们黄家堡势力也不小,那黄惟中想要扬名,这次必然会大张旗鼓,大队人马要过白芽县去,必定要过这玉皇口,所以咱们在这等着便是。” 王中点了点头问道:“那大概要等多久?” 穆无暇沉吟了一下:“他要干大事,自然人马不会少,召集人手也需要时间,我估计今天应该是来不了了,最早应该也得明天上午。” 王中闻言便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这里登上一晚上便是。” 穆无暇面色阴郁道:“现在只盼着祝家庄那边,这一两天,能少造些孽了。” 王中闻言也面色沉沉,每晚上一天将祝家庄连根拔起,祝兆陵就不知道要杀多少无辜孩童,而且听闻他要给他死了的孙子聚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一下子,最起码就是百多条人命。 加上那陵墓的修建,不惜人力,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在里头。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这小店外头竟然又来了两拨客人,一拨有三个,一拨则是一个戴斗笠的男子,皆是纵马而来。 地方破败,小店简陋,掌柜的是忙的脚不沾地。然而就在这时,道上竟然又传来了唤门的声音:“店家,收拾两间屋子,住店!” 起初王中与穆无暇两人还不觉得什么,但接二连三的来人,两人心下都有些狐疑。 这店家提供的住宿条件可不怎么样,两人在屋里就能透过指宽的门缝看到外面前厅的景象。 “怎么回事?怎么我们一到,就跟着来了这么多江湖人?”王中瞅了一眼外头的情况皱眉问道,“难道那消息这么快就已经在开阳县里传开了?” 这些人虽然衣帽形制不一,但共同点都是携刀佩剑,给人一股凶悍的气息,显然都是刀口混饭吃的人物,其中一个肥硕的光头,还对他们两人安置在外面的马车很是看了几眼,显然是不怀好意。 穆无暇却表情有些凝重道:“不对劲,这些人并不是从开阳县来的。” 说着她伸手一指最近一批人来时的路说道,“那条路是通往府城的,这些人肯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来此地。” 王中却眼神一动道:“可我有种预感,他们的目标只怕就是祝家庄。” 王中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高声的呼喝:“老倌儿,借问一下,去白芽县,是哪条路?” 话音落下,不仅是王中,就连店里的人都朝着外面看了过去,却是店外又来了一个牵马的少年郎。 这少年面容硬朗,皮肤有些黑,但一身肌肉,却将那简单的袍服撑得鼓鼓的,露出来的手背上,也可以看出指骨关节比寻常少年要大上两圈都不止,跟个常年劳作的成年人差不多大小。 店家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过路人,不过本着多赚一点是一点的想法,即便是屋里已经不够住,他还是赶紧小跑过去点头哈腰的招呼道: “这位小爷,白芽县是走左手边这条路,不过小老儿得好心提醒一下您,这里离白芽县还有上百里呢,您今儿个怕是赶不及进城了,不如在我这里吃点热汤,休息一晚上再走如何?” 少年人闻言将马鞭朝他一指道:“你这老倌儿,就你这破房子,能住几个人,晚上莫不是要我睡柴房去还要我给你几颗银子。” 店家老头被他一说,顿时讪讪笑着,不敢辩解。 确实如这少年郎所说,如今屋里仅剩的几间房间,都差不多已经住满了,就连杂物间,都做了盘算,此刻浑家正带着小子收拾呢,不然还真不够地方给这些大爷睡的。 但就算如此,也是两三人一间,这大热天的,只怕真是不怎么好受。 少年笑骂了一句,扫了一眼破败的小店棚子之后,却也没有走了,反而转口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是实情,也罢,小爷我今日就在这附近找个破落院子住了,你且烧两个酒菜来,钱少不了你的。” 说完,这少年郎转身便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附近哪有荒废的房屋。 正巧这破店对门,就有一家摇摇欲坠的屋子,这少年眼珠一转,把缰绳随意往马背上一甩,便腾地拔地而起,一脚腾空而出,对着那破败的屋子就扫了过去。 一道劲风横扫而过,轰的一声,闹出老大声响。 本就已经撇了半边的木制房屋,轰然倒塌,闹出烟尘滚滚,惊得他的马儿都差点逃跑掉,还是那店家眼疾手快,将飞舞的缰绳扯住了。 不过马儿力大,老头儿体虚,差点被崩住,被这马儿给拖将出去。 烟尘散动,那少年回身轻轻在马背上一拍,马匹便安静了下来,客栈里刚才还有些议论嘀咕的,也跟着微微一静。 王中与郑景玥亦是同样皱眉,两人可都看的清楚,刚才那少年郎那一下子,可不是因为马儿熟悉他温顺了,而是被他一掌硬生生的定住了身体,半分挪动不得,才不得不停下的。 第二八五章 梁上君子? “行了,最近天热的很,今儿个小爷就睡这屋顶了,这个是置办酒菜的钱,你帮小爷牵马,多的就赏你了。” 破落小店之外,那少年一掌按住闹腾嘶鸣的马匹,一手顺手丢出一锭银子给了掌柜。 老掌柜慌不迭的将银子抱在胸前,点头哈腰的应承着,少年却转身径直走到了对面的房顶上落下脚步。 此刻那荒废的屋顶此刻竟然只离地三尺高,之前原本是一副倾斜欲倒的样子,半边都差点撇到地上,但被这少年一脚踹得,如今已经整个横躺在地上了。 有时候拆房子并不难,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已经破败的屋舍呢? 但能将这破烂房舍的屋顶整个用一股巧劲拖下来,平整的横放在地上,其中难度,就难以言说了,而且这与刚才少年动手之时虎虎生风的形象,也完全不合。 眼力劲高的,已经看出这少年不是个好惹的,只怕武功已经炉火纯青。 但眼力低的,自然只会觉得他不过是踹倒了另外一边的支柱,让房顶自己垮塌下来罢了。 掌柜的收了钱,自去忙活,店里先后到来的几波人,却心思不一。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都有些闹不明白了,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好在众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哪怕目的相同,但没到地头之前,谁也说不准彼此会不会是敌人或者竞争对手,虽然都有些各自提防小心翼翼,但到底相安无事。 夜幕很快降临,王中与郑景玥两人来的早,住了还算完好的房间,加上店家还殷勤的点了一把艾草,倒也省却了蚊虫嗡嗡的吵闹。 其实王中还好,一般蚊虫现在都靠不近他的三尺之地,稍一接近,便会不自觉的远离他。 主要是宁宁和穆无暇两人,白嫩的皮肤最易受蚊虫青睐。 但蚊虫没了,这闷热的天气,却让人有些受不了。 穆无暇在房中只待了一会,便汗流浃背,熟睡之中的宁宁,额头上也尽是湿漉漉的碎发。 热的睡不着,穆无暇索性便推开了王中的房门,见他脸上一点汗都没有,正抱着刀坐在宁宁床头,一动不动,不由得抱怨道:“你这待在房里不热吗?” 说着她走到王中附近,却忽然感到一股淡淡的凉意,顿时有些惊醒道:“我倒是忘了,你有这把刀,寒铁做的,倒是一把消暑的良品。” 王中闻言微微看了一眼怀中的狼牙刀,确实这刀周围有一股淡淡的凉意,但他不曾热得满头大汗,可不是这个原因。 “当日离开之时,你说你也有了自保之力,想来你武功应该也不差,内功深厚之人,应当不惧寒暑才对,为何你连这点暑气都熬不住?” 王中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来推断的,虽然他的内功修为并不算什么,但只要他伤势恢复完全,真气运转无碍,体内真气充盈之时,确实对冷热的抵抗力都要高很多。 穆无暇无论是前身还是四月,都出身不凡,自身的武功应该不弱才对,而且经过玄天金龙的气血精华补益,身子不应该这么虚浮啊。 穆无暇眉头微微一皱,却没过多解释,只是淡淡道:“哪有那么简单?” 言语之间,她目光忍不住朝上翻了一下,王中眉头微微一皱,就算他再迟钝,这个时候也明白了穆无暇的暗示了,屋顶有人。 王中并没有立刻抬眼上看,穆无暇不会无的放矢,没事找事,若是他立刻抬头探查,铁定会打草惊蛇。 不过王中想不通的是,这个时间段,会有什么人暗夜来探查他们的根脚。 另外,屋顶有人来了,他都没有发觉,要么是对方的实力很强,强到他根本一点感应都没有,要么就是对方精擅轻功,踏雪无痕,落地无声。 但不管哪一种,好像都不是他们俩现在能应对的,前者估计打不过,后者的话,即便打得过,但肯定是追不上的。 只是穆无暇却能发现对方的踪迹,而他却没有,看来穆无暇的实力,比他想的应该还要高的多。 “这倒是个好事!”王中心中不无暗叹道。 王中想了想道:“既然你觉得我这里凉快,那里今晚就在我这休息好了。” 穆无暇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漫不经心的转过目光,继续在窄小的房间里转悠着:“那就多谢了,不过你晚上不许睡,得守夜!” 穆无暇语气忽然有些刁蛮,不过王中无所谓,反正他向来瞌睡少,你让他睡他也睡不着,所以他很自然的就点头答应了。 “无妨,应该的!” 他话音刚落,穆无暇正不知摸到哪个茶碗的手忽然震了一下,过了一会,她才缓缓抬头望了一下屋顶。 王中见状连忙问道:“走了?” 穆无暇放下茶碗,点了点头:“嗯,咱们一说到让你守夜,他就走了!” 王中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瞬间,但依旧没有任何发现,看来对方来去之间,他确实是好无所觉。 “梁上君子?还是……”王中沉疑着问道。 穆无暇淡淡的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故意说你那把刀是寒铁做的,这玩意儿可值钱了,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是高价货,那人却一动不动,心跳没有半点起伏。” “而我说在你这里过夜的时候,他明显紧张了一下,显然是怕我们彼此有了照应。” 王中眼神一沉:“那就是针对咱们俩来的了,可他想要什么?为什么不破门而入?是觉得打不过?” 穆无暇转头望了一下这破落小院的其他几个房间的方向,淡淡的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我更倾向于,他可能不想惊动之前来的那些几波人,怕节外生枝。” 王中顿时眉头一沉,被人盯上的感觉可不是很好,更重要的是,对方的实力不低,在他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他都没发现任何踪迹。 而且穆无暇的言外之意,如果没有那些人在附近,此人大概就会直接出手了,说明对方有信心拿住自己两人。 “那就这样吧,今晚你就在这睡,我守夜!”王中想了想之后道。 眼下只有两个人在一处相互照应,动起手来另外一个随时能闹出动静,对方可能还有点顾忌。 穆无暇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睡了,我怕这人用什么迷烟之类的下三滥手段。” 说着她还伸手指了指桌角燃烧的艾草余烬,然后将门给大开着。 然而就在她刚要去拉门框的瞬间,她的手指却好似触电了一般闪电缩回,紧接着便是一个后空翻,避开了一道锋芒。 “铿!”王中反应迅捷无比,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抽出了狼牙刀,跨步直劈向前,两道雪亮锋芒在夜空之中顿时碰撞出一溜儿的火星。 “咦!”一招过后,双方骤分,对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声的疑惑。 王中抽刀后退,谨慎的打量着这忽然出现的贼人,暗夜之中,这人一身黑衣不说,头上还戴着一顶斗笠,甚为怪异。 王中登时眼眸一沉:“是你!” 他夜间视力也不差,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白天跟着他们后面不久进来的那个戴斗笠的人,想不到竟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小子,功夫居然不错,没想到竟让大爷看走眼了。”斗笠人手持寒光,忽然冷笑道。 在他的眼里,这个疤脸的少年虽然手持利刃,但是步履之间,毫无章法,而且内功修为似乎也不值一提,应该很好解决。 反而是那个美貌的姑娘,虽然毫无高手做派,但一身气息寒而不漏,且踏步之间,自然而然的就有某种规律,显然是深得某种高深轻功或者步法的真传。 但没想到交手起来,这疤脸少年力气大的出奇不说,身子骨竟然也结实,刚才一交手,真气竟然没有对他照成多大伤害。 王中眉眼一缩,手中刀锋微微下沉,斜指地面,笔直的刀锋映照之下,仿佛一匹即将跃出的饿狼,杀机毕露,整个房间之内都好似变得阴寒起来。 “你看好宁宁!” 对穆无暇吩咐了一声,王中手中刀锋就要震动,但这个时候,穆无暇却一把将他的手臂抓住了,转而对那斗笠人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偷袭我们?” 斗笠人手中锋芒一转,倒提在侧,昏暗的灯光下,映出一把秋泓宝剑的形状。 他冷笑了一声:“哼,偷袭你们?你们把自己想的太高了。大爷本来是想直接推门走进来的,正好碰上了你去开门而已。” “哦……?”穆无暇眼皮微微一跳:“那你这三更半夜的,来找我们做什么?而且,好像咱们并不认识吧。” 斗笠人抬头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才语带不屑道:“本来只是想无声无息的带走这个孩子,给她一份机缘与前程,不想与你们争执太多,没想到小姑娘你倒是机警,可你不该将大爷想成那种迷烟开道的下九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就直接上门来好了。” 穆无暇闻言楞了一下,然后才有些像是看猴戏一样的看着斗笠人道:“额……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人居然还如此不要脸。” 话音刚落,斗笠人剑光一颤,三丈之内,气氛顿时宛如森冷寒冰:“小丫头,你说什么?” 斗笠人咬牙问道,显然被穆无暇这句话气得不轻。 穆无暇对对方的威胁却毫无所觉,反而继续好整以暇道:“难道不是?这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呆在屋里睡觉,鬼鬼祟祟的跑来偷我们家娃娃,被我们发现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直接上来抢取,你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你这做法,和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穆无暇说完,虽然脸上漫不经心,但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早已凝聚内元。 但哪知道斗笠人前一刻还怒意勃发,后一刻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竟然笑道:“这样说还有些道理,没错,大爷我就是强盗,而且是行事无忌的江洋大盗,迷烟迷药,那是采花小贼之流用的,可别再认错了。” “所以,既然知道大爷是干什么的,就把孩子交出来吧,免得大爷等会起了杀性,将你们砍成十八块就不美了。” 穆无暇顿时有些错愕,这人到底是神经错乱,还是故意装做疯疯癫癫。 她忽然沉声又道:“虽然如此,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既然你都说你是行事无忌的江洋大盗了,为何偏要晚上来,白天直接找上门来不就好了?” 斗笠人手中剑锋微微动弹了一下,笑道:“晚上来,自然是不让人认出来啊!你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连这都猜不出来?” 话音落下,斗笠人忽然哈哈大笑,然后数起数来:“一……二……三,倒!” 穆无暇顿时大惊失色,这人竟然说一套做一套,真放了迷烟。 她眼皮微微弹动,可真气运行之下,却没有发现体内又半点的不适症状。 斗笠人数完,不仅穆无暇没动静,就连王中也没有任何倒下去的迹象。 这下别说穆无暇了,就连斗笠人自己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会?你们怎么会没有中我的失魂散?”斗笠人顿时跳将起来,手中剑锋不住弹动。 见王中两人确实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斗笠人顿时有些急躁道:“不可能,你们这等自诩聪明的少男少女,最易觉得自己料事无双,绝对不可能在自信的情况下躲过我的失魂香,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穆无暇心中有些汗颜,说实话,她刚才还真是觉得自己有些捏定了这个人,所以想套出一些话来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利用这一点,暗中下毒。 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的毒药竟然没有起半点作用。 穆无暇颜面微红,有些羞恼,正要开口之时,忽然身边闪过一道猛烈的劲风,好似狂龙出渊,又好似一匹狂奔的骏马从她身边轰然撞了出去。 雪亮至极的刀锋在夜空之中抡出一轮弯月,朝着斗笠人当头劈下,势若迅雷之招,破开空气,生出丝丝缕缕烟气,刀锋之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色彩。 “当!” 刀剑相对,却仿佛两柄重锤砸在一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紧接着便是嘎吱嘎吱的锋刃交错的绵长声响,火星在夜空中骤然绽放成一条长龙。 然而斗笠人却猛的怒喝起来:“想过大爷的剑,找死!” 第二八六章 接我一拳不死 王中本不会武功,他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什么武学招式,与人交手之时,他的招数,多数都是自己根据自身的情况来做出的自己觉得的适时应对。 即便是灵猴拳与六壬刀法,也是如此,他所施展的,根本就是不是原本的拳法以及刀法。 刀剑交错的那一刻,即便是以十倍增幅的真气爆发,却依旧没能冲破这一剑,而且对方的真气冲击而来,比之鲍成双之流,要厉害的多。 他也不算是什么菜鸟了,只一瞬间,他依照本能的直觉,凭着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迅速补充,刀锋在剑锋上顺势下滑,就要错开这一剑,切入对方中堂。 然而这斗笠剑客果然厮杀老道,瞬间就看出了他的目的,顿时大怒,剑锋猛抬的瞬间,左掌竟让陡然一变,一式雄浑掌法,携带威猛气劲,好似铁板一般就朝着王中头上迅捷拍下,看情势,这一掌若是拍实,只怕脑瓜都得崩碎。 “小子,你还太嫩了!” 斗笠人一声怒喝,掌风再烈数分,一股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在了王中头上。 寻常人此时,就算是武艺高超,多半也会忍不住心神骇然一下,然后受到一定的影响,但王中却毫无所觉,反而十分冷静且狠厉的刀锋反手上撩,连对方的剑都不顾了。 这一刀依旧是尽全力的爆发,力道惊人。 斗笠人五感强大,顿时觉得不对劲,虽然他此时只要往前递上一剑,以他的功力绝对能将这人捅个透心凉,但那凶恶的刀锋,却让他的手臂一瞬间汗毛倒竖。 “就算我能杀他,但他这一刀下来,我这只手要断!” 斗笠人心中猛地窜出这个想法,作为厮杀多年的人,转瞬之间,他便化作了双手握剑,剑锋一抖,仓促之间竟然挥洒出无数剑花,正迎上刀锋。 顿时一连串的叮叮当当的响声连绵而起,刀与剑在一瞬间迸发出数十次交锋,让斗笠人惊讶的是,王中竟然在这快剑之中,跟上了他的速度。 斗笠人眼光毒辣,立刻看出刚才刚才那一招刀法的不凡,那一招取不得巧,必须是每一刀都以全力应对,对方武功平平,怎么忽然之间就会有如此刀法造诣? 而且对方内功修为绝对不高,就算他的刀法造诣足够,但功力也绝对不够支撑这么多刀才对,为何自己连续数十剑,竟然都没有震散他的真气? 一瞬间,斗笠人脑海之中骤然浮现出自己了解的各路刀法,眉头忽然一震。 “铮!” 刀剑缠绵终有尽,见此人完全不虚,甚至真气也颇为古怪,每一刀的力道竟然都还有一丝丝的增长,斗笠人果断一剑骤然发力,真气狂涌,崩开了对方的刀势。 再不脱身,他甚至有一种预感,对方会用这种强行以快打快的笨拙刀势,将自己给缠绕进去,到时候就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来应对了,虽然不一定会落败,但风险系数,会大大增加。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敢小看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疤脸少年了,因为他已经想到了,对方刚才那一刀到底师出何门。 “六壬刀!你是巫原教的人?”斗笠人崩开刀锋,纵身一跃,已经落在门口,稍稍拉开战团。 斗笠之下,立刻传来一声惊呼,但随即,他又立刻否定了自己。 “不对,九胜童子才委身巫原教没多久,就算他立即将百胜门的绝学传下去,也不可能有巫原教的人这么快就能将六壬刀练到如此地步,你是百胜门的人?你到底是谁?” 王中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提刀缓缓站立着,其实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现在体内经脉震颤,仿佛有崩裂的趋势。 如果不是之前连番的际遇,让他的自然功出现一些特殊的变化,上一次的经脉崩碎之后,重新复原的经脉也比以前更坚韧了一些,刚才那一刀,他可能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相比起鲍成双来说,此人给他的最大感觉,便是对方的真气似乎连绵不绝,即便是以剑对刀,对方的力道竟然也丝毫不输他每一次的全力爆发。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黑玉佛像之中近乎无尽的真气支撑,只怕他在此人的剑下,正面交锋不过三剑,就要真气枯竭。 但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毕竟是外物,不断的快速补充,迅捷的真气流动,对他的经脉来说,反而是更加难以承受。 他的经脉之所以震颤,便是因为雪羽之中,连环不停的出刀,连续不断的吞吐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所致,每一次都是填满整条经络,且速度狂猛无比。 原本这样的痛楚,他是能忍住的,甚至他已经有意在蓄积雪羽式的刀势,准备将对方彻底压制进自己的刀势之中,让他无法脱身,最后再以一招定星看能不能定个乾坤,不求击败,但求杀伤便足以。 但没想到对方机敏不说,厮杀经验也极为丰富,只是一瞬间,便强行破开了他的刀势,跃出了战团。 而且王中也明白,战局重新再开的话,自己这点东西被对方了解之后,想要再找到刚才这样绝佳的机会,希望可就渺茫了。 所以他现在要积蓄体内的一切力量,以应付接下来的杀招,那斗笠人的问话,他也就没有理会,而且披上一层百胜门的外衣,这个时候好似还可以狐假虎威一下。 然而就在此时,这破烂的小店之外,却忽然传来一串让人心头忍不住随之跳动的脚步声,来人脚步沉重,每一步踏出,似乎都有一面小鼓,在人心头敲响,心脏不由自主的便会随之而跳动。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或许说不定等这“鼓声”达到极点之时,“鼓面”忽然被敲破,那人的心脏,便也要被震碎了。 王中眼神一凝,这破店并不大,他们在这里闹出的动静,让其他的人注意到并不为奇,事实上,尽管是在黑夜之中,但王中已经看到了白天入住的那些客人,此刻全都或高或低的在看向他们这里。 但这忽然出现的来人,却是从小店外面而来,却是让他奇怪了,难道又有人来了? 不仅王中奇怪,其实穆无暇,甚至那斗笠人,包括暗中观战的人,都在奇怪,甚至警惕,又有人前来插手,而且显然还是一名高手。 斗笠人更是身形一颤,长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转身看向来人的方向。 此人从他后面出现,他不得不防。 不过剑花在眼前晃动之际,他的眼神却陡然一缩,随身已久的宝剑锋芒之上,竟然出现了一点微小的缺口。 虽然这缺口并不大,但在笔直的锋刃之上,却分外显眼。 斗笠人顿时又惊又怒,自家事情自家知,他这口宝剑,可是花费重金几经辗转才得到的,竟然这么简单就给崩缺了? 别看只是崩缺一点点,但对于高手来说,用习惯的武器,哪怕只是出现一点点的偏差,在打斗之中,都有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斗笠人双目一紧,猛的朝王中望去,准确的说是看向他手中的狼牙刀。 夜幕之下,只有一点黯淡的灯火照耀,刀锋凄冷如寒冰,却没有半点损伤。 斗笠之下的面容于是更加不好看了,原来此人竟然还有一口绝世宝刀,难怪刚才自己有隐隐断臂的预感,却是应在此处。 斗笠人放眼看过来,王中立刻心有所感,见对方好似在看自己手中的刀,他心中顿时一动,也朝那人手里的剑看了过去。 斗笠人似乎受到了刺激,身形忍不住颤动了一下,似乎愤怒异常,就要冲上来。 但心头的脚步声却一点点的变大,让他生生忍住了。 动作虽然轻微,但却被王中捕捉到了,王中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看来对方的武器质量不如狼牙刀多矣,只怕已经崩缺了。 此时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虽然依旧不疾不徐,但却让在场众人感觉心头愈发压抑。 王中心头也不好受,不过还撑得住,再看外面那些人,似乎也都面带警惕之色,显然这人的压力,已经覆盖到了全场。 就在这时,一旁的穆无暇却忽然将他轻轻一拉,有些焦急道:“宁宁有些不对劲!” 王中顾不得那斗笠人就在门外虎视眈眈,立刻转身看向熟睡中的小家伙,只见宁宁依旧沉眠,但脸庞却红得有些异常,好似发烧了一般。 穆无暇赶紧说道:“刚才还好,但就在几息之前,她心跳忽然加快,我便感觉到了,紧接着似乎便有大量的血气上涌。” 一边说着,穆无暇右手双指成剑,还落在宁宁的一只手腕上。 王中赶紧问道:“怎么会这样?” 穆无暇急忙道:“应该是被那脚步声影响了心跳,导致气血翻涌所致,暂时不要紧,不过她体内淤积的气血之力被激发,没有了之前的那股温顺劲儿,必须尽快找方法消化才行,否则可能会引起未知的变化。” 王中顿时怒不可遏的就要冲出去,恰在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忽然在院落中响起。 “听说这里有人绑架娃娃?” “轰!”一声巨响,直接暴力蛮横的打破了夜的宁静,那是一步落下,地上石板,以及小店破烂的围墙大门,一齐被炸飞得四分五裂所发出的轰鸣声。 伴随着脚步落下,一个身材伟岸的少年人,于漫天飞溅的土木石块之中,突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下子除了还躲在房间里头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的店家人之外,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没法沉默了,因为这些飞溅是乱石,便是此人打招呼的方式。 “小子,你找死?”登时便有人下意识的怒骂道。 不过骂归骂,但却没有一人敢率先对这少年动手。 那少年人却并没有理会对方的叫骂,而是将眼光在这里逐一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了斗笠人和王中与穆无暇这个方向。 房间之中,王中在爆炸出现之时,只感觉心头似乎猛的跃动了一下,撞得他都有些心口痛,但他却没时间理会,连忙朝着熟睡之中的宁宁看去,只见小家伙的小脸之上,明显的有一瞬间血气上涌,脸庞发紫。 之后随着那少年人停步,她的面色才逐渐稳定下来。 王中提刀就欲杀出去,但穆无暇却一把将他拉住了:“没事,刚才我用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只当是做了个噩梦,你出去是送死,咱们打不过他。” 但王中却只是眉头抖动了一下,然后提刀便走到了门口,刀锋逐渐落低,牙关紧咬。 那少年郎正是白日里一脚踹断了梁柱,然后让整个屋顶平整落下的少年。 见王中与斗笠人皆是一脸敌意的看着他,顿时冷哼了一声道:“看来绑架孩童的,就在你们两人当中了?” 王中不言,斗笠人也不语,而且斗笠人还奇怪的看了王中一眼,不知道为何他也与自己一样,对这人如临大敌。 难道那女娃真是他绑来的不成?可这与荣老匹夫说的不一样啊。总不可能是自己找错人了吧? 如果真是自己找错人了,那今天这事情可就是乌龙了,若他将孩子带回去,却不是荣老匹夫要的,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得受他耻笑。 斗笠人心念一转,将手中长剑微微一颤,对那少年冷笑道:“小子,大爷这里可没有孩童,不过大爷还是要问,你是要做那慈悲心肠的大侠不成?” 他话音刚落,穆无暇登时怒喝道:“好个不要脸的强盗贼子,刚才要我们献上自己娃娃的是谁来的?” 少年人闻言顿时眼神犹疑的在三人身上打量着。 斗笠人却不在意,反而继续冷笑了一声,将剑一抖,说道:“若是你们这娃子是绑来的,那就不是我的目标,若不是,今日这娃子,还是要乖乖给我献出来才是。” 王中闻言,顿时心中怒极,然而面对两大高手,他却不得不暂时压制住心中的怒意,只不过在暗中,沉稳不动的刀锋,却是越来越沉,而他的身形,竟然好似在一点点的膨胀,只不过在这夜色之下,不是很明显。 那少年郎似乎被斗笠人这句话绕烦了,登时身形一震,尘土飞扬。 “罢了,既然你们不肯老实交代,那就只有将你们先打服再说了。” “不过,只有接我一拳不死,你们才有交代的机会!” 第二八七章 极道神拳,玄楼武夫 刀剑锋芒,以力通透,凝气贯之,有剑气刀罡催生,此为武功大成之境界。 继而真气离身,气劲外放,犹如神迹,传说中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先天境界的高手。 可实际上,在江湖上,上面两种高手似乎都并不常见。 尤其是先天境界,在知晓这并非是一种特定的武学修为层次,而是一种生命境界的升华之后,真正能够称得上先天高人,而不是那种似是而非的以讹传讹的,似乎就更少了。 至少王中见的并不多。 虽然他功夫不怎么样,但自打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见过的高手,还是有不少的。 而今天,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这样近乎传说之中的高手,而且还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甚大的少年郎。 对方看样子似乎也就比大个三两岁,只不过面皮有些黑,所以看上去整个人显得成熟了许多。但一双拳头之上,明眼可见的光芒,却瞬间昭示了无与伦比的恐怖。 少年人话音落下,面上一沉,踏步之间,扬手便是一拳捣出,宛如脱笼猛虎,携带汹涌恶风,朝着斗笠人便是一拳袭来。 拳劲罡风在这窄小的院落之中,瞬间刮起一阵小小的风暴,地上湿糯的泥土残叶等等,被拳风卷动,一时之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院落之中出现了一条凶恶的大虫,正摇头摆尾,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吃人。 罡风骤临,斗笠人扬手起剑的瞬间,他头上那副斗笠瞬间便四分五裂,朝着四方飞射,露出一副精瘦的面容。 “铮……” 一拳一剑的交锋,竟然发出金铁之声。 少年人虽然实力恐怖,但那斗笠剑客就算差也,可也不是庸手,一手剑法倒是出神入化,于毫厘之间捕捉到了对方的拳头轨迹,一剑正中拳心。 可惜的是,锋锐的宝剑,却并未穿透这本该穿透的血肉之躯,反而是剑客本人忽然双目圆睁,接着腮帮一鼓。 而他手中的长剑在对方一拳之下,瞬间形成一个令人牙酸的弯曲弧度,紧接着“嘣”的一声,断成无数碎片。 剑断的瞬间,此人鼓起的腮帮之中,蓦地力道一散,“哇”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整个人则疯狂的倒退着,一连撞坏了多间屋舍。 屋舍之中也有住人,但此刻那些人却没一个敢出言纠缠这档子事。 一拳击退剑客,少年郎收回拳头,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峰骨节之上,那上面似乎有一点白印子,在缓缓发红。 他凝眉一扫那剑客,说道:“咦,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瘾君子,居然会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绑架孩童,这次又是替哪家人做的什么勾当?” “你!”被人戳破身份,失了剑的斗笠剑客登时张口欲言,却不料刚直起身子,又是一口老血呕出,身形踉跄,差点摔倒。 少年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不要挣扎了,以你的功力,还逼不出我的拳劲,回去准备后事吧。给你留个全尸,是看在当年一水堂的孤儿寡母份上。” 少年人话音落下,院落之中登时隐隐传来连声低呼。 王中身边的穆无暇也有些不敢置信的低语道:“原来他是断肠剑客!可他怎么会出现在开阳县这等小地方?” 只是连她都不知道,王中就更加不知道了,甚至他连断肠剑客这个名头都没听说过。 此刻的他,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在疯狂的关注,无论是经脉血肉,还是筋骨皮膜,意念所到之处,真气在以最大的可能灌注,力量同时也在以最大限度的汇聚。 少年人刚才的那一拳,给他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当初定一道人与虞妙真交手时的那一剑。 因为此刻的拳锋,离他可比当初的剑光要近的太多太多,最近之时,甚至不过七尺之地。 近距离的感触之下,王中觉得如果自己正面挨上这一拳,只怕比那断肠剑客好不了多少,甚至还有可能更差。 因为斗笠剑客的内功根底,到底要比他扎实的多,而他只有真气一瞬间的十倍爆发,在高手眼里才算是有点看头。 心神极致凝聚的瞬间,王中脑海之中还充斥着刚才的那一拳的光景,他隐隐感觉,这一拳表现出来的实力,似乎已经不差范不卓了。 那边斗笠剑客听到少年人冷漠无情的判死之词,心头却不服气,眼神之中隐隐有血光闪烁,呼吸之间,竟然开始七窍流血,不过他人却是一个挺身气势凌然的站了起来。 他双目如泣血,红珠满面,在这夜色之下,看着竟犹如恶鬼一样恐怖。 “极道神拳,玄楼武夫!未曾想今日竟然在这个地方有幸一见,不知阁下是哪一夫?” 少年郎本欲转身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停下,他缓缓朝此人看去,眼尖轻轻一跳,淡笑一声说道:“没想到你见识竟也不差,某家猎命夫,江玄策。” 话音刚落,整个院落之中竟然忽然出奇的齐齐一滞,空间都好似禁止了一下。 紧接着,王中便感受到了各方人员浓重的呼吸声,显然这少年郎的身份来历,非同一般。 那少年人却似是习惯了,并无任何反应,继续断肠剑说道:“你若不强行破气,还有几日可活,如今这样子,经脉错乱,只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断肠剑惨然一笑:“哈哈,江湖传言果然不差,阁下的好意,总是来的这么莫名其妙。” 话音落下,断肠剑忽然手掌一番,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飞出,瞬间扑到了附近一处人影的身边,也不见他任何动作,那人手中的剑便已经被他所夺。 被夺剑之人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得直哆嗦,但却没人理会他了,因为断肠剑夺剑的瞬间,一剑光华便已经挥洒而出。 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昏沉的夜色之下,骤然之间好似出现了一抹至极的亮光,让人眼前猛的一花,一剑锋芒,直指猎命夫江玄策。 “不过好意大爷领了,今日也让你领教一下大爷的高招!” 断肠剑怒声而动,光芒一闪而逝,其身形仿佛穿破无间虚空一样,瞬息之间就到了江玄策身前,一点寒星锋芒,携带豁尽全身精气神的爆发,直指对方眉心,杀机毕露。 面对突兀而来的杀招,江玄策身形不动,脸上却升起一丝愠怒之色。 “不识抬举!既然你想速死,那某家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江玄策不闪不避,沉腰坐胯,拧身就是一拳横扫而出,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一拳,却好似山岳崩塌,发出轰隆的声响。 王中眼神凝聚,那一拳之下,空气都好似被挥出了一片真空,发出一声声的爆鸣。 拳峰之下,更是好似腾起一层不知其来的烟雾。 但即便是这片烟雾,也遮不住那晃动的强劲拳罡,似乎胀大了一圈都不止的拳头硬生生的正中破空而来的剑尖。 顿时一连串的金属爆裂只声传来,这一次,比上一次的长剑碎裂得更加彻底,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在拳头与持剑之人的交锋之下,瞬间化作指甲大小甚至更加的碎片崩裂而出。 这些碎片激射,顿时好似最锋利的暗器,在这破店之中,来了一场天女散花,咚咚咚的砸进无数木头墙壁之中,有几处朽坏之处,登时被小小碎片之中蕴含的巨大冲击力,爆裂成一地的碎片,哗啦啦垮了一地,烟尘四起。 一剑过后,尘土飞扬,然而场中再无打斗的声音,片刻之中,一连串的抽气声在院落中响起,就连王中的心脏,也忍不住缩了一下。 断肠剑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只不过他的死状,略微有些凄惨了些,一只仿佛钢铁浇筑的砂钵大小的拳头,正在缓缓缩小,慢慢的从他背后缓缓抽出。 片刻之后,胸腔之中被横贯了一个硕大洞口的断肠剑,睁着一双还在隐隐渗血的眼珠,如同一个木头桩子一样,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真气震成了无数的碎片,凌乱的衣衫之下,竟然是一副近乎骨瘦如柴的身躯,看着于是愈加恐怖。 与此同时,暗夜之中,周围有见到这幅场景的人,无声无息之中,已经有人开始缓缓退去,他们脚步非常缓慢,似乎生怕惊动了这边的这个凶人一样。 王中也同样看到了这幅景象,回想起江玄策之前口中所说,称呼对方是个瘾君子,难道这世界也有鸦片这种鬼东西不成? 不过这股杂念只是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逝,他的精神,很快就不得不全神贯注的击中在了一点之上,那是狼牙刀的刀刃锋尖,因为江玄策已经将目光朝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他已经交代了,选择轮到你们了!” 江玄策的心情似乎十分不好,说话的语气都比之前那种闲庭信步悠然之时要沉重的多。 王中与这等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对方行事的手段,虽然看似正派,但也只怕不是什么简单的好人。 多说无益,那就只有以刀锋来迎接了。 同样,江玄策对他的决定也了如指掌,大步走来的过程之中,他已经顺势扬起了拳头,即将再次一拳砸下。 只不过相比起面对断肠剑之时,他还稍显慎重的态度,到了王中这里,就要随意的多了,不仅没有将王中当做一个对手,甚至还有一股不耐烦的厌恶感,显然还有发泄借着这一拳发泄心中郁垒的念头。 但就在这时,王中身后的穆无暇却冲上前来,挡在了王中面前,对江玄策大喊道:“慢着!江少侠,既然你都知道了洛子都的身份,他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明白?想要绑架孩童的是他,你为何还要迁怒于我们?” 江玄策却不吃穆无暇这一套,冷哼一声道:“少说废话,洛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们又是什么好人不成?这娃儿一看就不是你们亲生子女,定是从哪家偷拐而来,最近这附近一带老有女童失踪,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江玄策沉声怒吼,气势惊人,话里行间,有着明显的冲动不耐烦之意,顿时气得穆无暇跳脚大骂。 “果真是玄楼武夫,不仅不讲道理,而且还都不长脑子的,我们若是歹人,还会将她照顾得这般好?还会提防洛子都来偷娃娃?” 江玄策却是冷冷一笑,伸手一指屋内还在沉睡的宁宁说道:“小姑娘,别以为有几分小聪明就可以混淆是非,洛子都不会落入你的套路,我也不会。这娃儿若是被你们照顾得好的话,又岂会血气翻涌,危在旦夕?” 江玄策话音刚落,王中便猛然一提长刀道:“你说她危在旦夕,是何道理?可有救策?” 江玄策冷冷一笑,也懒得再多说,扬手就是一拳,就要砸下,但这时穆无暇却忽然在一旁焦急的大喊道:“我们家宁宁这样子,还不是拜你这个武夫所赐?” 江玄策闻言顿时楞了一下,穆无暇心急如焚的姿态不像是作假,而且振振有声的控诉,让他眉头登时一蹙,有些惊疑不定道:“拜我所赐?” 遇到看不惯的人,看不惯的事,一拳打杀了没什么。 但是被人栽一口黑锅在头上,性质就很严重了。 玄楼武夫在江湖上虽然不是什么侠之大者,但是名声也是有的,若是传了出去,给神拳道抹黑,还让人误会几位哥哥,可就不美了。 所以江玄策脸色顿时阴沉道:“小姑娘,话要想清楚了说。” 然而穆无暇未开口,王中却已在一边又凌声问道:“我只问你,可有救策?” 王中一脸凶恶,加上焦急宁宁的身体,而且体内凝聚的气与力都已经达到一个顶点,此刻看上去是更加的扭曲狰狞。 江玄策见他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却又感到浓浓的敌意,顿时眼神一凝:“哼,我现在倒是越发怀疑,这娃儿难道事关什么大秘密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却见一抹光亮,已经冲霄而起! 六壬刀法,藏灵式! 蓄积了这么久的一刀,以一往无前的力量在一瞬间轰然爆发! “我来拦住他,你带宁宁先走,速去找郎中!” 第二八八章 所谓神兵 天下间以六为名的刀法并不少,比如南陵道境内就有六欲断魂刀,苍山六绝,六圣斩等,说来说去,天下之大,寻常人一生都不能踏足江河遍地,武学之道,更是浩如烟海。 而这么多名类相近的刀法之中,百胜门的六壬刀能名列南武林刀法十锋之一,自然是有它的出彩之处的。 王中所学的六壬刀法,虽然没有配套的内功心法,但他配合自己独特的发力技巧,以及真气十倍爆发的特性,经过一番摸索之后形成的自己的招式,在百胜门仅剩的高手范不卓看来,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再加上他手中还有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刀,又有黑玉佛像之中源源不断的真气补充,所以他这蓄力已久的一刀下来,江湖上一般的人还真不容易抵挡。 一刀寄出,王中甚至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快感,之前尚未习得内功之时,他的杀招,便是以独特的发力技巧蓄力之后猛斩而下。 虽然那时候遇到的对手也不怎么样,但时隔多日,再次蓄力如此长的时间,豁尽全力的挥出一刀,让他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即便是所谓的高手,在这一刀之下,也有被斩杀的可能。 江玄策新继猎命武夫传承不久,同修的几位长兄都劝他先在江湖上磨砺一番,仍是少年心怀的他,难免有些仗义行侠的思想。 但身为神拳道玄楼武夫,出身于一个一切都以拳头说话的地方,所以他的为人,也抹不掉那冲动莽怒的性格。 尽管在三哥的指点之下,他知道自己达成先天的瓶颈所在,便是这一番易怒的心境,所以在这一路上,他都有刻意的压制与锻炼。 但当面对的是作恶行凶于顽童的贼人之时,他的心情还是收敛不住的。 如果不是这两人还有点误会的嫌疑,他早就不介意将两人三两拳直接打死,才懒得同他们说那么多废话。 特别是这个女人,看着就是心眼很多的样子,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说谎话,越是会演戏,他最讨厌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断肠剑洛子都虽然不堪,但人生至少一片坦白,还有为数不多的闪光点,反而是这些个心思深沉之人,无论面上说的话多么像是真的,但最后十有九八都是在骗人。 相较而言,他更喜欢与这破店掌柜那样的平民百姓打交道,虽然他们不懂武功,也有各自的小精明,但在他眼里,却一目了然。 见这两人仍在你来我往,交替言语打着掩护一般,江玄策心中更是愠怒。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比他还忍耐不住,或者应该说是早有预谋的就计划好的,因为他老早就注意到那疤脸恶汉,一直在鼓荡着真气蓄力。 显然就是为了在此刻,用言语引动他的注意力之时,一刀迅猛斩下。 江玄策虽然尚未将极道神拳练到大成,但一身实力在江湖上也是少有的高手了,否则他也不可能继承猎命武夫的传承,几位同修的长兄也不可能放心他独自一人出来闯荡江湖。 所以王中挥刀的瞬间,他便已经感应到了,同时更是做出了相应的应对与反击。 提气,纵身,冲拳,简单平实的招式,但却快若奔雷,一气呵成。 在常人眼光都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他的身影之时,他的拳锋已经即将与王中的狼牙刀交锋,双方几乎是在刹那之间,便都要以最强的力量,将对方毙于手下。 江玄策拳如黑铁,隐隐泛出金属的光泽,拳芒好似银针一般,刺人眼眸。 若是眼力不够的人看去,只觉得此人长的好似不是一双肉掌,而是一双金铁做成的有无数尖刺的铁拳头。 而且这铁拳头还格外的晃眼,让人只一看就忍不住想流泪。 极道神拳,无惧一切,以拳破极,以力凝神! 身为极道神拳传人的他,每每与人动手之时,从来不会避开任何人的锋芒,全都是迎头而上,以一双拳头,将一切敌人全都打死,打碎,打成漫天开花。 所以面对王中的刀锋,江玄策仍旧是一拳直面刀刃,他心中有怒,怒在燃烧,他要将这把刀和这个贼子,一拳全都轰成两半! 然而就在拳刀交汇的一刹那间,一股冰冷刺痛的感觉,就好像是他武功还未登堂入室之时,被一柄钢刀砍破拳头皮肉的那种感觉,忽然之间莫名的从他的拳头骨节之上传来。 而且这次的刺痛感,比之当年那一刀,要锋锐的多,而且也刻骨的多。 身为神拳道之人,以拳锋对兵器那是家常便饭,他心中登时升起一位长兄的教诲。 “你如今的极道神拳已有火候,但尚缺一道磨炼,才能最终圆满。圆满之前,天下一应凡兵,在你拳下都不过废铜烂铁,但须记住,遇到神兵之时,切不可莽撞应锋芒,不然筋骨折损是小,躯臂残损是大,那时候就算是以灵丹妙药为你重新塑骨凝躯,也不是天生完美无缺的躯体了,以后的武学修炼,终将落了下乘。” “那何为神兵?削铁如泥的那种?” “神兵啊,这却有些不好说了。凡人以为削铁如泥便是神兵,也对也不对,削铁如泥只是神兵的一个表象罢了,大多数材质非凡锻造得力的兵器,其实都可以做到相近的地步,但它们还都不是神兵。” “不明白!” “不明白是对的,当你明白之时,你的极道神拳便离大成不远了。因为极道神拳的终极境界,便是将自己的一双拳头,凝练成独属于你自己的神兵!” 话一说完,长兄只竖起一根手指,便将旁边放着的一块玄铁一指穿透,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的阻碍。 昔日言谈身教的场景骤然浮现心头,同时一股令他心神发寒的冰冷触感,已经传达到了了他的脑海意念之中。 拳势刚猛一往无前,对方也是一刀豁尽全力,双方对向而行,顿时好似两颗流星撞在一处。 一瞬间,江玄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的极道神拳还未大成了,然而神兵宝刀留给他的机会,却不多了。 只是刹那之间,一股久违而且钻心的痛楚,便从拳头上传了过来。 江玄策目角骤然开裂,一声巨吼猛的从他口中传出,拳锋之上,罡气拳芒顿时好似火山爆发一般,猛地炸裂开来。 “砰!” 王中拖着长刀的身形,仿佛被一辆巨大的卡车给撞上,直接被崩飞了出去。 而江玄策则是一连退了三步,才堪堪站稳,再抬起的手背之上,一道已经切开一半骨头的恐怖伤口,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鲜血如同小河一般潺潺而下,然而江玄策却是不管不顾,反而是凝实眼神,盯着落地的王中狠狠道:“神……兵!?” 江玄策咬着牙关,心头还有些发麻,没想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身上,竟然握着一柄天下少有的神兵。 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是一把刀砍在自己身上,反而更像是一只成了气候的洪荒巨妖,一口咬烂了自己的拳头。 这样的妖族,如今的天下,可以说几乎已经绝迹了。 真气滚荡,潺潺的血液小河逐渐断流,只剩小半截皮骨还连接着的手掌上,伤口以一个难以理解的方式,缓慢的合拢,最后只剩下一道血痕还十分明显。 但江玄策刚才差点被一刀砍断的手掌,确实是又凝聚起来了。 而且他还活动了一下手指,虽然动作幅度不太大,但至少简单动用是无碍的。 这让跌落在地砸碎了一地家具,更是连吐数口鲜血的王中,眼神之中满是不甘,就差一点,他就能让这人一身手上功夫,废去至少一半。 之后若是他再阻挠,以他可以暂时不顾伤势的特性,加上穆无暇,两人一起未尝没有突围的希望。 但可惜的是,对方竟然在最后关头感受到了狼牙刀的恐怖,在那个节点上,都能临时变招收拳,导致他这一刀,只能给予对方留下一点创伤。 现在看来,唯一有些欣慰的是,对方强行愈合的伤口,并不是真正的复原,因为他并没有再次以那只手握拳。 江玄策将伤手背后,眼神之中已经完全收起了轻视之心。 之前他以自己的眼光断定,这贼人不过尔尔,甚至真正有说法的,应该是那个女人才对。 而且刚才那一拳,他其实有多个角度可以攻击,只不过限于习惯,他才选择了要从正面将对方一拳彻底砸碎。 这是极道神拳拳意,迎着最利的锋芒而上,也是他练拳以来一直信奉的理念。 但没想到此人不仅力道雄浑得近乎怪异不说,而且手中拿的竟然是一把天下少有的神兵,轻敌之下,竟然让对方差点斩断他的手掌。 其实刚才那一下,如果他拳势不停的话,倒也可以将此人毙命在拳下,但那样的话,他这只手,甚至这只胳膊,可能都会被一刀看成两断。 日后就算是接驳重新愈合长好,也将会留下隐患,他这辈子就别想将极道神拳练到大成境界了。 不过幸好刚才在最后关头,他直接以内力爆破拳劲罡风,将对方震了出去,自己也变招后撤,保住了手臂不说,同时他也总算理解了一丝长兄口中所谓神兵的特性。 破罡,破气,破劲,破法,手持神兵,竟然可以完全无视任何的气劲外放。 至少这把刀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一应拳芒刀罡,剑气掌劲,都拦不住这刀锋,颇有一种一刀破万法的感觉。 但现在他尚未达成先天成就,生命层次不得升华,极道神拳也未练就大成,此时的感觉,也只能作为他自己如今的评判标准。 等到日后先天成就之后,或许结果应该会不一样。 先天成就虽然说并不会立刻带来武学上的飞跃,但成就之后新的生命体质,对武学修为的促进,却远远不是如今的状态可比的。 凝心静神,虽然受创,但转瞬之间就将心情与情绪都平复过来的江玄策,仿佛变得更加可怕,腰胯转动,再次探出的单手拳锋,让这一片空间都好似沉寂了下来,气流都不再流通,闷热的气场之下,连虫鸣都彻底消失无踪。 王中咳出两口鲜血,黑玉佛像之中真气宛如泉涌一般,瞬间灌满他整个身躯。 经过之前尽力灌注,他体内的真气存储量,又大了一分,虽然躯体受创,但真气无碍的他,还有再次一战的本钱。 更何况,他就算受伤再重,只要不死,总归能缓慢复原。 这已经成为他越来越足的底气,将人活活耗死的底气。 就算此人武功高强,但他以十倍爆发之力发出的攻击,对方一样很难承受,而他的真气又是源源不绝,所以只要他的身体坚持的住,他总有希望能跟对方耗下去,就看谁先支持不住。 不过这也是正好对付这种近乎耿直的人,如若是换了那种机敏之辈,只要避开他的刀锋,一招精妙剑法杀到他的眼前,他可能就有大麻烦了。 再次提刀站起,王中顿时感觉对方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心中不好的预感顿时生出,好似刚才的预言这么快就应验了。 所谓高手,又岂只会简单朴实的交手。 对方之所以给他这种错觉,实际上是因为对方轻敌,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以及真正的对敌态度的缘故。 这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自负,看他硬生生将断肠剑打死,其实就是明证! 王中握刀的手不由自主的一紧,双方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穆无暇却忽然抱着宁宁站到了两人中间,对着江玄策大吼道:“你有完没完,再打下去,我们家宁宁都要不行了。你若真想知道,何不等她醒来了自己问就是。这么大孩子,难道你以为跟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穆无暇话音说完,立刻便对王中道:“我们走!” 竟是理也不理身在背后的江玄策。 王中听到穆无暇的话,立刻望向宁宁,只见小家伙如今眉头紧锁,虽然还在昏睡之中,但身体却在不停的抖动,仿佛是在打摆子。 “走,赶紧去找郎中!”王中这时候也没了与江玄策继续拼下去的心思,提刀就走的他,只望接下来能缠住江玄策足矣。 第二八九章 白君越 出乎意料的是,江玄策并没有再出手,反而说道:“这地方偏僻的很,而且深更半夜,你们是找不到大夫的。” 穆无暇登时怒极,丝毫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道:“你什么意思?玄楼武夫就很了不起吗?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所作所为最后与洛子都又有什么区别?神拳道怎么会收你这种人,难不成玄楼楼主死了之后,继任者全都是些瞎眼之辈?” “你——!”提及神拳道,江玄策顿时气急。 但转瞬之间,他的眼神却是一凝,这女人竟然知晓神拳道的传承之事! 上一代玄楼楼主故去之后,神拳道之首领一直就是空缺着,直到数月之前,才产生新的楼主。 可这些事情,只有神拳道自身和一些关系非常近密的人才知道,她是怎么知晓的?难道这女人与某位同修有关系? 一念至此,为免大水冲了龙王庙,江玄策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怒,然后说道:“牙尖嘴利,并不能解决这娃娃的问题。而且一般的大夫,肯定也无法医治这样的情况。” 王中登时眼神一沉道:“你想说什么?” 江玄策脸庞微微一抽说道:“我可以暂且以功力压制住她的病况,并且可以带你们找到能够医治她的大夫,你们若真的不怕,大可跟我走一遭,正好我这只手,也要找大夫看看。” 说到这里,江玄策忽然语调阴冷,酷烈无比:“但若事后要是被我发现,你们两个不是什么好人,我定要将你们生浇在我神拳道中,永世向我道忏悔!” 他话音刚落,穆无暇便怒斥道:“你还想让我们信你?” 江玄策冷冷一笑:“这娃儿看来必定身负大秘,对你们极其重要,你也可以选择不信我。不过那样更好,我将你们全都打死了一了百了,再带她去疗伤一样来得及!” 江玄策霸道阴沉的话语,立刻让王中与穆无暇两人心头都是巨震,尽管伤了一只手,但两人都明白,他们依旧不是此人的对手。 其实江玄策也不想与他们两人废话,若不是顾忌穆无暇是某位同修的故人之属,以及可能的其他原因,他早就直接将这两人打杀,然后将孩子抢过来了。 这孩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这两个人所生,而且哪有人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上路的,这两个人的做派,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且与这个孩子密切相关。 而且这些天他在附近这块地方,早就听说有不少女童失踪,甚至他还亲手毙杀过一个抢了孩童的恶棍。 那人所抢来的孩童也是双目紧闭,只不过比眼前这个娃儿就更惨一点,那个娃儿已经被那恶棍活活给闷死了,这个好歹还有口气,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全身都在颤抖。 更可惜的是,当时由于自己过于气愤,将那恶棍直接给一拳打死了,导致连幕后主使都没查出来,如今遇到这两个人,或许暂且留他们一条命,还能找出这大规模掳掠少女儿童的真正黑手。 这才是他此刻内心之中最深沉的想法,否则的话,即便是受伤在前,刚才他依旧有的是机会将这两人捶杀当场。 这疤脸恶汉之前蓄势已久,才发挥出了那有些惊艳的一刀,再来一次,他绝对不可能逃过自己的铁拳。 穆无暇还要再问,但王中却将刀一收,径直道:“好,神拳道的名声,应该还是值钱的,我们相信你,现在立刻带我们去找郎中!” 王中干脆无比的态度,倒是让江玄策心中一惊,难道这人真的不怕死?还是说这孩子事关的秘密,一惊让他们两人已经敢于冒着生死风险了?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低估了这两人,毕竟这女人还没有出手过,演的倒是挺像的。 在江玄策的心里,从始至终,他就没有将这两人当成这小女孩的亲人过。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娃娃的亲人,会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上路,还不急着去找大夫。 就算是亲人,那也只怕是要谋夺家产的坏心种! 不过既然对方同意与他走一遭,他也不怕这两人耍什么花样,明面上他就算让一只手,这两个人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耍暗中手段,他那位大夫朋友,手段也是不弱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江玄策顿时伸手一拦道:“不忙,她现在气息不稳,待我先以内力将其翻腾的气血封中,她这种情况,可十分像是种了某种燃烧气血的火毒。” 后半句,是他自言自语的猜测,以期能挑动这两人的情绪,但奇怪的是,王中与穆无暇对他这个猜测,都没有感到任何惊讶。 是真的知道是火毒,还是说已经知晓这娃儿犯了什么病症?江玄策心中不解。 王中迟疑了一下,让开了身子,宁宁气血翻涌,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压制,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或许只能选择相信面前这个似乎有些正义感爆歪了的玄楼武夫。 但奇怪的是,穆无暇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让王中心底深处,有了一点波澜。 江玄策一手背后,完好无损的左手凝气于掌,缓缓印在宁宁的额头,手掌之下,似乎有光芒微微一闪,原本震颤得越来越厉害的宁宁身体,立刻安静了下来。 镇压一个小孩子体内的气血而已,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在收回手掌的时候,江玄策心中却是十分震惊,因为这小女娃体内汹涌旺盛的气血之力,竟然远超他的理解,比之寻常小孩的体质,旺盛了十倍甚至数十倍都不止。 这简直就不是一个小女娃所应该有的身体,更好似一只幼年的暴熊,或者猛虎之类的强壮野兽。 联想起这疤脸人之前那一刀之下,似乎隐隐有饿狼撕咬的意念存在,他的心中顿时泛起更多的狐疑,难道这些人是妖族? 事情越来越复杂,让江玄策也感到有些棘手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先搞清楚这两个人和这个小娃娃与孩童失踪事件的关系再说,妖族以及那女子的身份等,事后再做计较。 反正以自己的实力,这两人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江玄策收回手掌,王中见宁宁呼吸平稳,心神骤然松了下来,握刀的手终于放开。 江玄策对他这个小动作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没有多做理会。 小人度己,何必纠缠,无心之时任他去留,有心之时一拳捶杀便是。 “走吧,天亮之前,就能找到那位大夫!” 江玄策说完便带头往外走去,王中将宁宁冲穆无暇手中接了过来,虽然心中有着淡淡的怀疑,但他还是向着穆无暇问道:“宁宁如何?” 他虽然学了内功,但对于内功与他人疗伤之道,却并未涉猎过。 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询问穆无暇。 穆无暇倒是没有发现王中暗中的一点异常,她眼神警惕的瞟了一眼江玄策的背影之后,轻声回答道:“宁宁体内的气血之力被他用深厚的内力强行镇压下去了,但若这种外力一旦消失,气血之力骤然迸发之下,会直接冲破人的经脉与内腑,所以在外力消失之前,必须找到方法将这股力量消弭或者是泄掉。” “你想不到办法么?”王中下意识的问道。 穆无暇只是淡淡的摇头道:“我只能想得到一些可能有效的办法,但不敢保证结果,而且我没有经验,也不敢试。” “不过原本宁宁这身只要能适量的以酒气带动就能自我吸收的气血之力,被他这么一搅和,变成提前暴动,这人脱不了干系。” “走,咱们跟上去,不用怕他玄楼武夫赖账,跑得了武夫,跑不了玄楼,跑得了玄楼,跑不了神拳道。这事他不给咱们完美解决,咱们和他没完!” 王中不了解玄楼武夫和神拳道,但看穆无暇这么说,似乎应该是个名声正派的组织,不然这个江玄策,也不可能多管“闲事”。 两人跟着江玄策前后脚的出了这家差不多被毁了大半的破落客栈,江玄策口中一个呼哨一吹,他那匹骏马便从黑暗之中蹦了出来。 王中与郑景玥则驾驭马车跟在他后面,循着夜色便往东南方的道路走了。 这一走就是将近三个时辰,黎明之际,江玄策才顺着一条小路,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破落的道观之中。 这道观处在一处溪边小山脚下,对面便是一个小村子,稀稀拉拉的几栋草屋,他们路过之时,连狗叫都听不到。 小村子没有灯,道观门口倒是有一盏半黄不红的灯笼悬挂着。 灯光昏暗,似乎是里头的烛火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灯笼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离得稍微远一点,便只能看着朦朦胧胧的像一朵鬼火一样在左右飘零。 小溪上有木桥,但过不得车马,三人便将车马都栓在了对岸的一棵树边,然后过桥来到道观门前。 或许是习惯了,江玄策抬手拍门,便是砰砰砰的直响,只不过才敲了三下,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里头正好亮起了灯火,映照在三人脸上。 王中黑夜之中视力依旧不差,抬眼一看,进是一个衣衫朴素的白面书生样的人物。 他穿着一身长衫,连腰带也未系,好似才从床上起来,但浑身上下却看不到一丝褶皱,而且莫名的,就给人一种十分干净的感觉,少了许多风尘气息。 王中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中,男女老少,高手庸手他都见了不少,不是说这些人就不讲干净,事实上很多人都是一尘不染,衣裳甚至要比此人不知道华贵多少。 但这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莫名的觉得他干净,有一种即便是他走在路上连鞋子都不会沾染泥土的错觉。 王中甚至下意识的就要将目光落向他的脚下,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对自身意念的波动,他已经克制得越来越好。 开门的年轻人手里还提着一盏白纸灯笼,这东西的造型有些奇怪,有点像是办白事所用的,正晃晃悠悠的在他们面前转动着。 原本王中以为江玄策与此人应该是好友,但没想到这人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他们,便皱着眉头十分不悦的说道:“江玄策,你这大半夜的不找地方睡觉,跑我这里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这里你最好不要来吗?” 江玄策也不恼,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拘谨了,略带讪讪的抱拳说道:“君越兄莫恼,君越兄莫恼,骤然夜访,实在是逼不得已,有急事需要君越兄帮忙。” 里头的年轻人却在江玄策抱拳的瞬间,眼光便在他的右手之上一扫而过,然后又对他身后的王中与穆无暇两人细细打量了一遍。 王中与穆无暇一个抱拳一个欠身,算是见过。 末了,此人才微微叹声摇头,将门板拨开。 “罢了,进来吧,不过我可警告你,其他地方我不管你,但你若是在这里给我犯浑见血,别怪我不给胡子大叔面子。” 江玄策眉头一皱,却没说什么,而是满口答应道:“好,好,这里是你的地盘,自然听你的安排。” 他们两人先进门槛去了,穆无暇却拉着王中落后了一步,低头轻声道:“小心一点,这人一眼就看出了咱们和江玄策不是一路人,不简单!” 王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抱着宁宁,两人随即跨步进入道观之中,前头立刻传来声音:“劳烦将门关上!” 穆无暇转身去关门,王中却看着院子里的情形,眉头大皱。 这里真的在办白事! 不大的院落之中,虽然没有摆上棺材,但是存放的花圈,纸扎的灵花,堆放的纸钱等等,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穆无暇转过身来,也感觉到了这一副怪异的景象。 两人顿了片刻,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继续朝前走去。 穿过前堂的院子之后,两人眼前便只剩下了那手提灯笼的年轻人在前面引路,而江玄策竟然不见了。 “两位远道而来,就先在这里略作休息,等天亮之后,咱们再说其他吧。” 片刻之后,年轻人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间推开了的房门缓缓说道。 王中心中焦急宁宁的病情,本想说什么,但却被穆无暇暗中拉住了。 穆无暇上前微微一拱手道:“公子是主人家,自然是听公子安排,只是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年轻人并未立刻回话,而是淡淡的看着他们两人。 穆无暇连忙说道:“在下穆四月!这位是……” “王中!”王中直接报出了名号,相比起穆无暇的忧虑,他这个名字,向来不需要烦恼这些东西。 年轻人古井无波,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白君越!” 说完,便提着灯笼静静离去了。 第二九零章 神拳道 “你这只手,如果天亮之前再来,只怕就不保了!” 灯火微微,在白君越的吐气之中,微微晃动,但他的双眼,却好似压根不需要灯火照明一样,手中的玉质流膏,精准的落在了江玄策手背上被重新打开的伤口之中。 这流质的膏状物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就连解除了之前的穴道抑制,痛楚重回身躯的他都没有吭上一声,但这东西一滴落到伤口里,却让他浑身忍不住颤栗,额角更是有一颗颗的汗珠流下。 但即便如此,他这手的手腕握在白君越的手中,却一动不动,宛如磐石。 等到伤口全都被这种膏状物填满,白君越又迅速的从旁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白布将其裹好,然后夹上修剪好形状的柳枝,外面再抹上奇怪的膏药,最后再缠上纱布。 等到全部弄完,玄楼武夫的一只拳头,已经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白面馒头! “行了,运气疗伤,梳理经脉之类的事情,想来就不用我交代了,等这墨玉断续膏的药力彻底发挥,大概一个月后,你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江玄策看着自己手臂上被缠得严严实实的手掌,脑门上的青筋还在弹动着,这黑玉断续膏虽然是普天之下少有的疗伤筋骨的神药,但这滋味,可着实不好受。 即便是以他的肉身强度,也难以忍受,若是换了一般人,只怕得痛死过去。 不过好在这药也就刚敷上的时候药性过于剧烈,包扎好密闭之后,药性的发作便缓慢了下来,他才大口喘着粗气致谢:“这次又多谢君越兄了。” 白君越正收拾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见他缓过气来了,便随口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江玄策捂着手臂嘶嘶两声,正要开口解释,却忽然见到白君越正要将一个尺许高的玉净瓶塞紧放入匣中,连忙说道:“哎,慢点,君越兄,你这妙汤,能不能先给我喝一口。” 白君越却连正眼都没抬一下,便将瓶子放入了匣子中,“啪嗒”一声给扣死了。 “你倒是不怕死,那又何必大半夜的来找我求救?” 江玄策顿时讪讪道:“这不是好久没尝过了吗?馋的很。再说了,你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什么药,拿来喝才是正道理,我觉得喝了这玩意儿,我这手上的痛都能减轻最少一半。” 白君越闻言只是淡淡的“嘁”了一声,并没理他。 江玄策砰了个钉子,顿时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道:“找你求救,可不单单是因为我这手,其实最主要是那个小姑娘。” 白君越被他这倔强的傻里傻气样子气笑了:“得,还在这给我逞强,你当我刚才那句话是吓唬你的?你这手背的伤口里还有寒毒,如果不是来得早,我只怕玄楼这一代的猎命夫还没成长起来,就又得寻觅新传人了。” 江玄策顿时眼皮一跳:“为什么我之前一直一无所觉?” 说到自身的肉身根基,他还是十分谨慎的。 白君越一边将所有的东西都收进箱子里,一边淡淡的说道:“那寒毒有别于一般的寒气之毒,反而像是一种特异的气息,虽然很淡,但却如蛆附骨,若不是我以这三分曲先给你清洗一遍,就算是有黑玉断续膏,你这手也接不上,接上了恐怕也得烂掉。” 三分曲,就是刚才那玉净瓶中所盛放的药液,也就是江玄策心心念念应该是入口之物的东西。 江玄策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登时升起愤怒:“手持神兵,竟然还在兵器上下毒,此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现在就去……” 然而他话未说完,房间里空气便是骤然一冷,白君越两眼无神的看着他,却好似看一个死人一般。 江玄策顿时连连尴尬笑道:“额……一时激动,激动而已……” 白君越却将箱子猛的一合,然后冷声道:“秀风林你乱来都可以,这里你要是乱来,可别怪我真不讲情面。” 见白君越似乎真的生气了,江玄策顿时醒悟过来,这是犯到了这位好友的忌讳了,于是连连告罪,白君越见他单手告饶的样子也有些滑稽,也只得摇头叹息一声,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等到白君越平静下来之后,江玄策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出奇的,值得你这么重视?”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白君越冷冷的回了一句,便不再多做解释,反而是反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那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玄策闻言一愣,白君越的出身竟然是这么个山野犄角旮旯,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只不过白君越明显不想细说,他也只能作罢 见他说起正事,江玄策连忙回答道:“这不是听你说最近这一带的村镇乡县,出现了大量的女童走失吗?我闲着没事,就想查一查,但谁知道虽然打死了两个掳掠的贼匪,但不仅没救下来孩童,反而还见着了尸体。” 接着,江玄策便将自己这几日在这附近所遇到的事情,及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都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白君越越听越是皱眉,最后一张俊脸之上,那额头几乎都快拧成了川字。 当初就不该答应胡子大叔带这小子上路,简直就是一个惹祸精,走到哪里就惹祸到哪里,每次还都弄得一身伤,最后要他来善后。 有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这傻小子的。 “你查了半天,就查出这么点东西?”现在换到白君越脑门子直抽了,反而是江玄策,在墨玉断续膏的药力稳定下来,开始越来越振奋。 江玄策信誓旦旦道:“君越兄放心,这回我将那两人和娃娃一起都带了回来,有你在,咱们肯定能保住那娃娃,再从这两人身上顺藤摸瓜,绝对能找到这次掳掠孩童的幕后主使。” 白君越看着他略显黝黑的面庞在那眉飞色舞,心中甚至有一点不想打断他的臆想。 “幕后主使就是白芽县的祝家庄!” 正气氛昂扬的江玄策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才瞪大了双眼看向白君越:“你说什么?白芽县的祝家庄?君越兄你早就知道?” 白君越眼角微微一抽,但还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不算早,但前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难道也去查了?”江玄策犹自不敢相信。 白君越一脸无奈道:“这个等会再说,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你说的那个娃娃,到底是什么病症?” 江玄策仍旧有些头脑摸不清楚,下意识的便道:“我也不知道,那娃儿一身气血雄浑得惊人,但偏生却生的瘦瘦小小,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现在气血翻腾不休,恐怕时间一长心脉都要震断。” “小娃娃的经脉脆弱,我搞不定,便想到来找你帮忙了。” 白君越闻言却是一愣,自言自语道:“我之前在门口略微瞟了一眼,就觉得那娃儿不对劲,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可以断定,她体内的气血之力,应该是后天灌注进去的了,而且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就是最近这几天。” “但如果真的是能够后天将如此庞大的气血之力灌注到一个娃娃体内,施为的人肯定是少有的高人,应当不会留下隐患才对,这娃儿只要随着时间的增长慢慢吸收这气血之力,必定能奠定根基,怎么会突然失控呢?” 江玄策闻言破显惊讶:“人为灌注的?这可不是功力,而是融于血肉筋骨的气血之力,这种东西除了自身能够剥离,谁还能够抢夺别人的来灌注到一个娃娃体内不成?” 说着他又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个起码是横炼高手自己将自己一身气血之力压榨出来,然后又以自己强大的功力,生生灌入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体内,还能相融?” 白君越点了点头:“虽然你不信,但我估计,事实应该大差不差。” “那这人是这娃娃的爹还是妈?”江玄策脱口而出。 因为这样做的话,先不说结果会不会成功,但是传输气血之力的人,就会轻则肉身尽废,重则死于非命。 而且这样做的结果,还不一定好,说不定传输十分,都不一定有一分能够成功融入小孩的体内,除了父母,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对一个小娃娃这么不计成本的好。 白君越却没理会他的胡话,而是转身已经将行医药箱背了起来。 “走吧,看来那两个人说的,还是真的,这祸又是你闯出来的。” 江玄策顿时又惊又骇,站起来道:“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 白君越却已经推门走了出去:“你刚才说你在客栈外听到里面有人抢夺孩童,所以就闯了进去对吧?” 江玄策紧紧跟在后面:“对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我问你,你进去之时,是不是踩着天罡步进去的?” “玄楼武夫,出场自然有气势,这是信条,踩着天罡步怎么了?” “你是真缺心眼还是咋滴?以你的功力,天罡步可以影响方圆百丈之地,蛇虫鼠蚁都要被你震死,一个陷入昏迷的娃娃哪里会有自保之力?” 江玄策顿时有些急了:“可那两人实力都不弱,那男的能接我一拳不死,甚至还依靠着手里的神兵反伤我,那女子我更是看不透,他们两个这么强的实力,怎么会连一个小孩都护不住?” 白君越顿时摇头一叹:“打斗可能还好,但你这天罡步,他们可能还真护不住。你这出场,可一点都不出彩,还尽惹祸事。” 说着,他也没时间多解释了,带着江玄策便往王中与穆无暇两人暂时落脚的院落而去。 另外一边,王中与穆无暇两人在房间之中暂且住下,但王中却抱着宁宁,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他心中暗自盘算着,这里最多只能待到天亮,那白面男子如果不是什么郎中的话,天亮之后必须得走,到最近的大城镇找郎中才行。 不过目下值得安慰的是,宁宁的气象还算平稳,确实没有了之前那种恐怖的景象。 穆无暇将门掩上之后,见他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便连忙劝解道:“且放宽心,这人是白君越,宁宁应该不会有事的。” 王中眼眸微沉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神态与意念:“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王中的异常十分轻微,且十分小心,所以即便是穆无暇,也好似没有发现,只是淡淡的点头道:“嗯,在江南一带,曾经有个着名的书生,唤做东方玉,这人虽然是一个书生,但却医术惊人,机缘巧合之下,救治了不少江湖人,所以在江湖上被称为圣手书生。” “只不过这书生虽然医术好,但却无心于此道,反而一心苦读圣贤书,就想考功名,但无论是他拜师哪位名师,还是游学于哪家书院,最后考试之时,总是名落孙山,到死都只有一个秀才功名。” “大概在十几年前,那时候我好像还没出生,圣手书生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书童,名字就叫白君越,尽管只是一个书童,但只要知道圣手书生的人,都对他不敢怠慢。” “只不过后来圣手书生不知道老死于何方,书童白君越也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王中眉头一皱:“可你怎么判断,这个白君越就是那个书童?” 穆无暇解释道:“圣手书生曾经救过神拳道的武夫,那个江玄策又是新一代的猎命夫,两者关系紧要,应该不会有错的。” 穆无暇原身是出自江南穆家,这也是一个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家族派门,所以对这些事情,她知道的应该不会有差。 既然是这样的话,王中心头的担忧,总算稍稍减弱了一些。 不过说起江玄策与神拳道,他又是一片茫然,于是又问道:“这个神拳道,又是一个什么门派?” 穆无暇却摇了摇头道:“神拳道算不上是一个门派,神拳道只是一个地方的称呼而已,真正门派,或许应该说是玄楼,玄楼武夫。” 第二九一章 恨你!恨你!恨你! 王中听得有些迷糊,不待他提问,穆无暇已经接着解释了起来。 “江湖上各种武功派门繁多,虽然打打杀杀每日都没个停歇,但是武学交流映证,其实也不少,毕竟闭门造车,难成大器。” “就和十锋会是南武林刀界的一处比较有名的论道之会一样,神拳道也是一处拳法大家切磋映证的活跃之地。” “只不过不同于十锋会几年才一开,神拳道就是一个地方,任何人都可以去那里走一遭,与正好在其中的拳法大家切磋学习,而且那里还有数之不尽的拳法秘籍可供学习。” “而玄楼,则是神拳道之中,由几位宗师联手开辟的一个近似于同修拳法的门派组织,是整个神拳道的精神领袖,那些秘籍也是由玄楼保管着的。” “这江湖中,还有这样的地方?”王中忍不住讶然道。 十锋会的存在,他还能理解一二,但神拳道,似乎已经超脱了某些江湖派门的范畴了,这更像是一个学术交流会,只不过交流的是拳法而已。 只是以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武林门派,不应该都是那种敝帚自身,各家武学绝不外传的吗,怎么玄楼就这么大方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学武之人,都跑到玄楼去了?换了他是一个正常的学武之人,他也会到玄楼去啊,毕竟拜入其他门派,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虽然玄楼的规矩多,但不得不说,神拳道确实是一个拳法修行者的绝佳去处!”穆无暇点了点头道。 王中微微颔首,规矩多三个字虽然简短,但也足以说明问题了,看来这神拳道也不是他想象的那么无私。 不过他立刻又问道:“那玄楼武夫又是什么?” 穆无暇道:“玄楼上下以楼主为尊,楼主之下,有南北二堂风,堂风之外,还有武夫待命。这些人都是非拳法造诣精深者,不得担任,所以玄楼武夫,也算是玄楼的管理人之一。” “而且,玄楼武夫,其实只有五个人。” 王中眉头一提:“五个人?” 穆无暇点了点头:“嗯,玄楼这个门派比较特殊,玄楼武夫其实也不是专属的弟子,有的甚至还有自己原本的家族来源与门派。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神拳道之中拳法大进,然后被选入玄楼之中,参悟一门上乘拳法,以期能够达到传说中的拳能通神之境。” “其实不仅武夫,南北堂风,也是如此。这些人参悟此境之后,还要将拳法真意传给后人,才算功德圆满。也正是因为如此,玄楼才能成为神拳道的精神领袖与实际上的执掌者。” 听到这里,王中总算对玄楼武夫有了个印象,他微微颔首道:“也就是说,玄楼武夫,其实也相当于是一个尊敬称号!” “你这么理解倒也没错!”穆无暇继续解释道:“五夫也确实非师徒传承,每代传人来历都各不相同。” “另外,玄楼武夫又各自有自己的单独称呼,分猎、狩、诛、戮四大命夫与狂夫。那个江玄策,应该是就是最新一代的猎命夫,传承的玄楼绝学,是极道神拳!” 听到这里,王中眉头微微一蹙,下意识的就问道:“为何他们要唤做命夫?” 他本能的觉得,这个称号没那么简单,肯定不是杀伐屠戮他人生命的意思。 穆无暇立刻解释道:“按照玄楼的说法是,拳能通神的极致,便是探寻生命的真正意义。又因为各门拳法的拳意理解不同,修行之道也有差异,所以便才有了猎命、狩命等之称呼。” 王中听得不是很懂,但心底却好似又有一丝触动。 “就拿猎命夫来说,猎命者,猎的并非是他人的命性,而是自己的命性。命性如兽,可见难伏,猎命就是要将自己的生命,猎到自己的手中,牢牢掌控,所以才以猎命夫冠称。” 王中心中顿时一动,这似乎与先天只是生命的一种升华,似乎有着微妙的联系。 难道说,神拳道已经在先天之上,已经走了很远,找寻到了生命的真谛方向? 如果这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的话,那生命的最终,应该是虚无,但若不是的话,这个世界生命的最终又是什么呢? 如果能找到这个生命的终点,那么玩家的存在形式,是不是也能得到解释? 那样一来的话,似乎回到原本的世界,好像也不再那么无迹可寻了。 如果不是因为敌意在前的话,王中此刻倒是对神拳道这个地方颇有向往的。 但那个新一代的猎命夫江玄策,王中对他的印象却并不好,而且从他的行事风格来看,神拳道或者说玄楼,应该并不是那种书里面常出现的正义侠道派门,反而颇有一种我行我素我为王的霸道风格。 行侠仗义还是快意恩仇,恐怕都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就在这时,穆无暇忽然转头望向了门外,紧接着,王中便听到了急急的脚步声。 穆无暇起身去开门,王中看着她的背影,眉目微凝。 穆无暇的功力,无论是从细节还是从她自我的表现来看,都应该在他之上啊…… 房门打开,门外正是快步而来的白君越与江玄策两人。 白君越手上没了灯笼,但腰间却多了一个一尺余长的木匣子,江玄策的右手,则已经被包成了一个包子一般,被吊在胸前,倒有几分现代时候的骨折范。 江玄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对王中与穆无暇两人的敌意,十分明显。 反倒是白君越比起之前淡淡的疏离来,要和善了许多,一进门便对两人道:“二位来这里的用意,我都已经知晓了,先给孩子治疗病症要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王中闻言立刻点了点头,白君越的语气明显不对,似乎隐隐有着莫名的和解之意。 但他此时没心思计较那么多,眼下只有宁宁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王中立刻起身迎上去道:“白公子快请,还请白公子帮忙看一下我家闺女,王某感激不尽!” 白君越见他还将宁宁抱在怀里,便道:“王兄莫急,先将孩子放下,这样抱着她,躯体弯曲,气血流通不畅,反而不好。” 王中赶紧将宁宁放在床头,白君越也不多说,先是翻看了宁宁的左右眼皮,然后又分别在其脖子臂膀腹部腿部等地方先后落指,似在感应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白君越才道:“令嫒的情况我大致知晓了,她应该是近期吃过什么大补之物,导致气血之力暴增,但却淤积在体内各处不能完好的融入自身躯体,加上又受了外来力量影响到了心脉,导致气血暴走,所以才会出现血脉沸腾的症状。” “玄策之前以功力暂时将她全身的气血之力都强行镇压了下来,但那只是权宜之计,时间一久,真气散去,血脉沸腾更加不可收拾。” “如果现在要救治的话,倒也不难,在下有把握可以做到,但这其中,却有一门关隘,需要与二位商量一二!” 王中连忙问道:“什么关隘?公子但讲无妨,只要能将她救回来,一切都好说。” 白君越看了他一眼,然后颔首道:“救治并没什么问题,在下可以保证能还兄台一个活蹦乱跳完好如初的孩子,但是她体内的那股庞大的气血力量,可就有点麻烦了。” 一旁的穆无暇登时有些不悦的问道:“有什么麻烦?” 王中眼神微动,不过他并未开口说什么。 白君越看了两人一眼,说道:“这气血之力是由外而入,但因为天生与躯体契合程度较高的缘故,原本应该是很容易吸收的,只是孩子身体太小,并未发育完全,所以吸收的速度太慢,才会导致她昏迷不醒。” “若是慢慢等着身体自然吸收,原本倒也是可以的,不过如今出了变故,自然是不行了。” “此时想要将孩子救回来,就必须将其体内暴走的这股气血之力先行排出,然后再以内功为其搬运气血,抚平通顺血脉,之后只需睡上一觉,便可醒来了。” “如此一来,这外来的气血之力,便会浪费掉,不知两位可否同意?” 王中刚要说话,穆无暇却立时便怒道:“当然不同意!” 她眉目一挑,冷眼扫了一下江玄策,然后振振有词道:“白公子是名满天下的高人圣手,自是应该看得出来,若不是你这位朋友玄罡踏步,震动我家孩子的心脉,也不会导致她变成现在这样。” “她体内的这股气血力量,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缘,只要等她安然将这股力量吸收殆尽,必然可以成就上品武学根骨。可如今就因为你这朋友一脚,就让我家孩子大好机缘白白葬送掉,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 穆无暇话音一落,白君越登时叹了一口气。 江玄策见状,立刻怒声道:“你这妖女,简直一派胡言,某家天罡步虽然以气震方是不假,但你与他两人就在左近,实力皆是不弱,却连一个孩子都不管不顾,分明就是只管自己,不曾想过这孩子。” “我看这孩子就是你们掳掠而来的,说不定,就是想图谋这孩子体内的气血力量。” 穆无暇顿时大怒:“你!我们若是不护,这孩子早就被断肠剑给带走了,难道你瞎吗?” 江玄策紧跟着便是眉头一耸道:“那某家踏步而入之时,你们为何却连一道护体真气,都不愿意给这孩子护住。” “你——!”穆无暇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中听到这里,心里头已是更加烦躁,玄天金龙留下的气血精华,竟然能给宁宁带来这么大的好处,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原本以为会让宁宁强身健体就算不错了,但却没想到能让她铸就上品武学根骨。 如果他理解不差的话,或许只要这股气血精华吸收殆尽,宁宁的资质能赶上于小野也说不定。 两个小家伙自小就是玩伴,如果长大了还都能学得一身好功夫,那自然是一段佳话了。 不过现在出了变故,看来这一场机缘就要这么错过了。 可是,江玄策踏罡步而入之时,他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以及就算有也不知道怎么做,甚至是内功修为根本就不够,所以才没有对宁宁做出防护。 但穆无暇不同,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宁宁的异样,而且还是她提醒的自己。 以她实力,应该是能做到对宁宁进行防护的才对,为什么她却说不要紧? 王中心里顿时莫名愤怒,但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个世界,谁都不可信,他现在只要宁宁能够安稳活下去就行。 “都别吵了!”一声轻喝从王中嘴里发出,他满嘴苦涩的对白君越道:“白公子,那什么气血之力,不要也罢,我只要孩子能安稳活下来就行。至于江少侠所说的防护问题,是我们的疏忽,此事算是一个误会。” 屋内三人闻言,顿时皆是一静! 江玄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能够铸就上品武学根骨的气血之力,就这么放弃了? 这人真的只是单纯的在乎孩子的性命吗?可为什么他能挥出那样强的一刀,却连为孩童施加一道真气防护都不愿意做呢? 他有些犹疑的轻声问道:“真的是误会?” 白君越闻言长叹了一声,孩子的气血暴动,确实是由江玄策引发的,但这两人不护住孩子,也是一个疑问。 虽然他有所猜测,但也不敢确定,眼下如果能弄清楚,那是再好不过了。 清清白白,总比稀里糊涂的好。 一旁的穆无暇却一把抓住王中的胳膊,急道:“不行,这样的话,宁宁这一次的大好机缘可就白白浪费了,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任何机会能够让她如此简单就能脱胎换骨。” 王中猛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但那双眸子,却让穆无暇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连你也怀疑我?” 穆无暇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凄怆无比,似乎遭遇了世间莫大的痛苦一般。 边上的白君越与江玄策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王中平静的看着穆无暇,他不想打什么马虎眼藏着掖着:“当时是你提醒的我,宁宁不对劲,而且我的功力是什么样,你应该是了解的,但你的功力,应该是绝对远在我之上,而且你的经验也比我要丰富,为什么你当时不护她一下?” 但穆无暇却连他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惊呆了一样的看着他:“你竟然怀疑我!” 房间顿时一静,紧接着骤然响起哀怨凄厉的女声! “你还是不信任我!我恨你!恨你!恨你!!” “砰!”…… 房门被猛的撞开,飘摇的长发,骤然远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空气之中,似乎还留有伤心的呜咽声,以及咸咸的味道。 第二九二章 少侠,不如醉死? “呃……两位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王兄用不用先去追回穆姑娘?”房间之内,沉默了一会之后,还是白君越先开口问道。 王中摇了摇头:“还是劳烦公子先给孩子治疗吧!” 白君越看了他一眼,心中本想说些什么,但想着这毕竟是人家两人之间的私事,他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而且这次的事情,主要还是给江玄策惹出来的麻烦善后。 这两人与他非亲非故,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情就行,其他的,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这是当年先生教自己的,他一直铭记于心。 实际上,如果不是摊上了江玄策这么个不着调的朋友,他甚至连一点对外展示医术的想法都没有。 当年的先生医道天分之高,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更是于人体血脉运行有着超乎寻常人的见解,一手疗伤针法,在江湖上可以说是一针难求。 但他偏偏却甚少愿意出手救人,便是因为不想多惹是非。 只是可惜的是,尽管先生谨慎冷漠了一辈子,但最后却还是因此惹来了祸端,从此郁郁而终。 白君越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开始了,王兄可以在一旁搭把手!” 白君越这么说是有理由的,这种不明来路的江湖人,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行医诊治之时,最好让他们在一边看着。 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每一针,没一剂药的开方,都可以先与他们问清楚讲清楚,得到同意之后再施行。 不然的话,当你诊治之时,这些人总会因为或多或少的不信任或者是担忧,对医者不断的提出质疑,不胜其烦。 甚至即便是你将所有事情都与他讲透了,还是有可能会想不通,反而埋怨医者是骗子的,大有人在。 最为极端的,莫过于那种疑难死症,本身就是与阎王爷抢命的勾当,谁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成功,这些人却不肯相信现实。 一旦出现救治不过来,最后对医者出手,甚至提起屠刀的人,都屡见不鲜。 白君越倒不是怕,虽然他行医出手的次数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但他与先生不同,对待这样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以快刀将他们的怒意,连同他们自己一起送下去与他们的亲人团聚。 他只是不耐烦,不耐烦这样近乎胡搅蛮缠但又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觉得这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喜欢浪费,那就索**费的彻底一点好了。 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提防感十分强烈,他是可以感知到的。 而且此人满脸刀疤,一看就非是善类,难保不会是那样混不吝的人。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他觉得还是让这人在旁边看着好,自己每走一步,都向之征求同意,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就说不清了。 而且因为祸是江玄策闯出来的,为了给这位好友善后,他还不能以自己那套简单的法则来办事。 王中倒是并没有想那么多,而且他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白君越的感觉没错,他确实不相信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所以人已经越来越冷漠。 白君越点了点头又道:“具体的治疗过程其实并不复杂,稍后我会先以三分曲先将她主要的几处血脉凝聚之地清洗,然后用利刃划开,引出其中暴动的气血之力。” “等到她的气血平稳下来之后,我会以内力将其血脉导引恢复正常,然后再将伤口以金针缝合,然后只需要睡上一觉,她就可以醒来了。之后就是伤口愈合,都是皮外浅层之伤,敷上金疮药,一两日就完好如初了。” 白君越的解释十分详尽,王中也都能理解,所以便点头答应了。 不过白君越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倒有些奇怪了。 寻常人别说听到在身上开口了,就是治疗病症还要添新伤这一条,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能理解,经常闹出祸端来。 至于金针缝合,就更让很多人觉得简直就是胡来了。 拿人的皮肉当布匹一样的穿针引线,这话说出去,很多人说不定会把医者当成屠夫恶魔。 可这王中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的意思,直接就痛快的答应了,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为了保险起见,白君越想了一下,还是又问道:“王兄可还有什么疑问的?最好现在问,我给你先讲清楚,免得一会治疗起来,耽搁功夫。” 王中沉吟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个事情,问道:“不知公子是要在她身上哪些部位开刀?刀口深几何?缝合拆线之后,会不会留下很明显的疤痕?” 王中想起的是当初在孤松镇医馆,购买的那一种特制的金疮药。 根据红儿姑娘所说,那种金疮药用的好的话,连疤痕的都不会留。 也不知道白君越这里有没有,不过他猜想是多半没有。 如此一来,若是开口的部位太过明显的话,宁宁身上以后岂不是要留下丑陋的疤痕,若是脸上脖子上之类的,那可太坏模样了。 白君越闻言顿时一惊,双眸深处不由闪过一道金光,他忽然开始在心中重新审视起这个疤脸的刀客来。 因为这个人不仅知道开刀,而且还能问出刀口深几何的话语,显然对此道并不陌生。 而且他竟然还知道缝合拆线,会询问会不会留疤,更加说明,这在此人眼里,已经是十分普通甚至是近乎常识一般的存在。 可这种看上去有些恐怖的治疗手段,是先生独有的秘传,江湖上虽然也曾有过权宜之下的类似举动,但绝对不会有先生所做的这般规整。 也就是说,世间会这种成熟的治疗手段的,除了先生一家之外,应该没有别人才对。 但王中却偏偏对这种事情显得十分熟悉,这就让他觉得十分惊讶了? 难道此人也恰好出身于医道世家,且对这种外伤处置十分精通?还是说,他与先生有过交集? 可王中虽然面目全非,但形体声音在他眼里却一瞬就可以断定,绝对不超过二十之龄。 但自己跟着先生十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总不能这人还在顽童时代,就曾跟随在先生身边过吧? 白君越有些惊疑不定,对王中来历忽然之间有了一股好奇。 原本他对这人和刚才那位穆姑娘是没有任何想法的,只想赶紧与江玄策将事情善后了事。但现在,他却有了不得不结交这两人的理由。 不过此事倒也不急,还是先将这女娃救治好再说,有了这番交际,事后与对方交流应该并不难。 就算万一对方真的不肯透露,那个江南穆家的姑娘,也还是一个突破点。 穆无暇踏步之间的轻功痕迹太过明显,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对方是来自江南穆家的人。 白君越顿了一下回答道:“王兄不用担心,几处地方分别是掌心,臂弯,腋下,膝弯,足底,刀口也不会太大,最多就半寸长短,最小甚至不比针尖大多少,而且绝对不深,就是划破一点皮一样,绝对不超过一毫,事后也不会留疤。” 白君越讲解得很详细,这下王中便没什么担忧了。 虽然他不是医生,不知道医生的做法有没有问题,但他就在旁边看着,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变故。 征得他的同意之后,白君越便让王中先将宁宁的衣服剪开口子,露出刚才所说的几个地方,其实也就是腋窝和膝弯稍微麻烦一点,其他都还好。 接着白君越便将那装三分曲的玉净瓶给拿了出来,然后倒了一碗端给了王中,同时递给了他一块药箱中早已准备好的白色绸布。 “这是三分曲,可以祛除一切污秽邪气,王兄先给孩子这几处地方擦拭一下,这样可以避免外邪入侵。” 王中接过碗之后,不由得楞了一下,事实上在白君越拿出三分曲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抽了抽眉头道:“这是……酒精?” 倒不是说白君越拿出来的东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而是王中不明白的是,眼前这玩意儿,无论是从色泽还是气味上来看,都跟现代社会的医用酒精没有区别。 可这个世界别说医用酒精了,就连所谓的高度酒,好像也没什么! 之前在开阳县的越来客栈,他就尝过对方的烈酒! 虽然他不怎么喝酒,但那烈酒的浓度,跟眼前这白色的液体一比,只怕拍马也赶不上。 按度数算的话,他个人觉得,那烈酒最多也就二十多度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烈酒度数都不怎么高的世界,他的眼前忽然却出现了一碗医用酒精? 王中眼神顿时骤然一亮,难道说,白君越也是保存比较完好的玩家记忆转世?或者,干脆就是玩家? 而在王中惊讶的同时,白君越也十份诧异的看着对方。 这三分曲乃是他从先生那里学来的不传之秘,寻常人就连江玄策以及胡子大树都只当它当做烈到没朋友的烈酒,但王中却一语就道破了其中的本质。 酒中之精,可不就是酒精么? 而且看他的样子,对这东西似乎应该是很熟悉,只不过很久没见了,再次见到不敢确定而已。 但这三分曲既然是先生的不传之秘,王中又是从何得知? 就算他出身医道世家,难道也还精通烈酒酿造不成? 至于此人小时候跟随过先生,他已经彻底排除,因为先生从来不会叫这种东西为酒精,而是亲自命名为三分曲。 据说是因为当初第一次酿造三分曲之时,结果成品只有预料之中的三分,所以先生才以三分曲命名。 白君越立刻问道:“王兄说的倒也没错,这酒比较特殊,乃是酒中精华凝聚,称之为酒精却也不错。不过此物实名为三分曲,王兄难道曾经见过?” “三分曲?”王中重复了一下这个古怪的名字,并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眼前之物的判断,这东西无论他怎么看,都是酒精无疑。 和平城中,这玩意可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上学之时,他还是在有一次生病进了医院,才有幸见到此物。 至于学院的课程之中,虽然有此物的讲解,但这玩意儿特别容易挥发,在学院放着纯属浪费,所以学院之中也是没有实物的。 不过酒精虽然珍贵,但事实上,这只是因为和平城中资源短缺所造成的。 在战前时代,这东西其实在大街小巷各个诊所医院药店等地方都随处可见,甚至许多普通人的家中,都备有不少这东西。 高浓度的酒精能杀灭病菌,起到消毒的作用,而且还有很强的清洁能力,所以用在这里,白君越说它能祛除一切污秽邪气,避免外邪入侵,倒也十分吻合。 “这我倒是没听过,不过酒精这种东西,我以前确实是见过的,甚至在我的家乡,原本这不过应该是十分普通的医疗物资。” 王中说完,缓缓一叹,如果不是战争,一点酒精而已,又怎么会变得那样珍贵?珍贵到和平城中都不愿意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白君越更是惊讶了:“你的家乡,还十分普通?” 尽管白君越心中有许多准备,但第一时间,他的心中升起的,还是一股浓烈的滑稽感。 某些人说谎话难道都不用打草稿的吗? 要知道三分曲的酿造十分不易,而且造法已经失传,即便是他也没有从先生那里学到。 自己手上这些,还是从先生故居之中拿出来的遗物。 虽然先生故居之中留存还有很多,不然江玄策也不会嚷着要喝两口了。 但王中却说他的家乡,这种东西十分普通,这就让白君越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普通的话,这一瓶在江湖上可以换等量的黄金,那王中的家乡,该富有到什么程度? 饶是他向来冷静,这一刻,他也忍不住想调侃一下,让江玄策去对方家乡醉死算了。 可就在他转头的刹那,这才发现,江玄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 他被王中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竟然没注意这小子已经离开了。 王中听出了白君越的反问之中的异常,不过话已出口,他也不好收回。 但一想想,这好像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所以便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的,不过,只能说是曾经吧,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宝贵的紧!”王中慨然叹了一声,然后模棱两可的说道。 第二九三章 天生武骨 推脱曾经,那自然是现在无法求证了,白君越立刻从对方的话语之中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窘迫,在他看来,这应该是王中在察觉自己的话说的太大之后,想自己圆回去一点。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穷追不舍了,有些事情,又是糊涂的好! 白君越便道:“既然如此,王兄应该也知道三分曲的功效不差了,便按照我刚才说的步骤来吧,先给孩子这些部位以三分曲涂抹,然后用白布擦拭干净,等下我便来施针刀。” “好!”王中点了点头,便要开始动手给宁宁身上要动刀的地方消毒,不过拿到手里的是块白色绸布,让他还是有些略有不适应,学校里教的,医院里遇到的,人家可都是用的棉球,用布,他倒是第一次见。 “怎么不用棉球?”王中嘀咕了一句。 “嗯……?”白君越本在趁隙望向门外,他感觉得到,江玄策就在院子里,而且似乎心情很是不好,有一股将要爆裂的冲动,所以没怎么听清楚王中的话语。 “没什么没什么!”王中本也只是嘀咕抱怨一下,见对方没听清,也就算了。 不过就在他刚要将三分曲倒在宁宁身上之时,忽然江玄策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慢,我有话要说!” 房间之中的白君越登时眉头上竖,瞪向江玄策,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家伙居然还拎不清? 本就是他有错在先,如今自己是在给他善后,他居然还来捣乱,真当自己之前说的话都是耳边风? 临行之前,胡子大树可是有过叮嘱,自己可以严父长兄姿态对待这小子,今儿个这事要是闹得不能善了了,他说不定真得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让他彻底长长记性。 毕竟是多年的玩伴与好友,只是一个眼神,江玄策就明白了白君越在想什么,所以他立刻便开口说道:“君越兄,我不是来找事的,是关于这个小姑娘!” 这下倒是轮到王中诧异了,说实话,他对江玄策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好。 无关对方的目的与心思好坏,只因为宁宁气血暴走,是因这人造成的,有意无意也好,这都不被他所容。 或许他这种思想并不大妥当,但他已经越来越偏激的性格,已经决定了如此。 “你想做什么?”迫于宁宁还需要白君越来救治,所以王中还是开口问道。 江玄策立刻便说道:“我有办法,能在这孩子恢复正常的同时,让她体内的那股气血之力不这么白白浪费掉。” 江玄策话刚说完,白君越便怒道:“江玄策,你疯了?” “不,我没疯!”江玄策身形肃然一震道。 刚才穆无暇离去之后,他也因为自觉难堪,灰溜溜的离开了房间。 但站在院子里,对着即将明亮的沉沉夜空,他想了很多。 身为玄楼武夫的继任者,他江玄策如果连面对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那将来还何谈什么以拳猎命,还谈什么领悟极道神拳的终极拳意。 所以,既然祸是自己闯出来的,那么就由自己来终结,还对方一个公平与公道。 尽管这样做,会让自己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但极道神拳,本就是迎锋而上,面对任何困难与障碍,都不会避让,不如此做,这极道神拳,还练个什么。 早些向楼中请辞,做一个横行江湖的大豪客不就好了? 然而白君越却不这么想,江玄策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两人是一齐外出,但胡子大叔对他的交代叮嘱他既然答应了,他就有义务将这个小子平安带回。 如果真让江玄策这么做了,他日后如何还有何面目去面对胡子大叔? 白君越登时起身怒斥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拿的不是你自己的前途在开玩笑,你也是在拿胡子大叔、拿神拳道的希望开玩笑!” 江玄策却是神色一震道:“不,君越兄,这一次就是你错了。我相信就算是胡子大叔在这里,就算是楼主在这里,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如果连一个小小误会所造成的损失,都不敢承担,我如何对得起玄楼武夫这个名号?” 白君越心头怒极,就要开口,江玄策却继续慷慨激昂的说道。 “当年胡子大叔甘愿在老先生身边为奴为仆三载,不也是因为误会了老先生,所以偿还自己的过失?如今我无意之中伤了这个孩子,损了她的前程,我拿我自己的补给她,又有何不可?” 白君越话都到了嘴边,但却骤然哽在了那里,说不出口。 先生当年圣手书生的名号,其实也正是因为胡子大叔这个玄楼武夫才得来的。 若非是当初身为玄楼武夫的胡子大叔,因为一场误会,错解了先生,之后甘愿以为奴三载来赔罪,江湖上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先生的手段与事迹,更加不会传出圣手书生的名号。 可即便江玄策说的没错,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由他的过失所造成的损失,他责无旁贷。 但问题是,这个责任,如果真要如此刻板的承担,后果他不一定能够承担的起啊! 顿了半晌,出于对小弟一般的照顾,白君越还是叹声开口道:“可你这样做,万一有个闪失,玄楼武夫之一,猎命夫的传承,恐怕就要断了。” 听到白君越这样一说,江玄策身形也是不由得一震,在自己心中想象是一回事,直接说破正面面对又是一回事。 但片刻之后,他眼中的目光还是愈发坚定起来。 他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极道神拳,本就是迎锋而上。这一刀,算是我自己砍自己的,我同样也要以神拳之意面对。” “而且我之拳法,瓶颈已久,外来之锋不绝,但自斩之锋,却还是第一次,这一刀下来,我正好能突破也说不定!” 白君越见状,顿时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他了,只得长叹一声,背过了身去,似乎不想看到这个混小子一样。 而一旁的王中,大致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显然江玄策有办法能保住宁宁体内的气血之力,但却会对他自己造成非常严重的损伤。 不过江玄策竟然能够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个决定,倒是让他觉得有些惊讶。 原本他觉得,这个人不过是一个以武逞强之人而已。 他所谓的行侠仗义,或许连沽名钓誉都不如。 只是因为他个人喜欢以强大的武力在立于不败之地时,对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掌握的那种感觉而已。 但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这人居然忽然有了担当的勇气。 见白君越不再阻拦,江玄策立刻走上前对王中道:“她体内的气血之力,我可以帮你保住,甚至还能让她的根骨更上一层楼,天生武骨。” “你若信我,我现在便可以运功,你若担心安全问题,便还按照君越兄刚才所说的办法诊治,事后我可以传她一门独门内功,保她一世康健,你看如何?” 江玄策的表情十分镇定,似乎就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 但房间之内紧张凝滞的气氛,却让王中明白,对方这话的分量,绝对不轻! 天生武骨是什么,王中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结合对方出身神拳道,所练的也是极道神拳这种名传江湖的武功来看,肯定应该是了不得的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之中,还是有着淡淡的游移不定,因为江玄策给的两个选择,在理性的角度下,王中虽然信了,但在感性的思维之中,他对这个世界的人依旧抱着被逼上来的一丝不信任。 但好在事物的发展总有其规律可寻,有些事情,也不会断然违背常理。 他停顿了片刻之后,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如果我让你保住她体内的气血之力,你会有什么结果?” 江玄策眉目不变,十分淡然的说道:“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失去一部分内功。” “具体多少?” 江玄策眉头一皱,说实话,他自己心里还真没个确定数,因为这涉及到孩子体内的气血之力,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以及孩子本身的体质和这股气血之力之中蕴含的杂质多寡等等多方面的因素。 因为他的方法其实十分简单,就是在镇压住暴动气血之力的前提下,先以强大的内功为孩子伐毛洗髓,使之能够逐渐承受这股强大且暴躁的力量。 然后再通过内力引导,使躯体迅速将这股气血之力全部吸收掉。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损耗的都将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所修炼的真气根本,一旦损失,便等于永久的失去了这一部分的功力,想要恢复,只能从头炼起。 不过按他的预估,以这娃娃本身的体质来看,最少也得损耗一半的功力才行。 功力的损耗,带来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真气总量降低,而是根基的耗损,如此一来,他的极道神拳,甚至都有可能会退步。 但他尚未开口,一旁的白君越却忽然转过身来,淡淡的说道:“王兄问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损耗多寡,也不需要王兄承担,王兄大可放心!” 相比起江玄策心中的乐观,已经仔细观察过病患的他,对这孩子体内的气血之力以及宁宁的体质等因素都有着更为直观的了解。 如果江玄策真的要以自身功力为对方强行吸纳气血之力的话,从洗筋伐髓开始,到气血之力吸收殆尽结束,恐怕要消耗他将近八成的功力。 但作为一名医者,他十分了解病患以及家属的心情与想法,如果代价真的太大了的话,说不定会将王中吓着。 因为代价过于巨大的话,王中很可能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样做了之后,会不会与江玄策甚至是神拳道结了仇怨,引来后续的报复。 作为好友,既然江玄策选择了自己走上这条艰难的道路,而且他已经阻止不了,不如索性全力支持他好了。 而且有他的帮助,也更安全一点。 极道神拳的修炼,他也是略有所知的,江玄策只要拳意不堕,重新修炼回来只是时间问题,甚至真的有可能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也说不定。 江玄策见白君越这样回答了,便也不再过多解释,只是对王中点了点头道:“君越兄说的,也是我想说的,就算有什么变故,也绝对不会让你来承担。” 王中眉头微皱,他忽然感觉这个白君越,好似与自己是差不多的人,同样的对他人充满了不信任,只不过没有自己这么严重而已。 他其实怕的并不是对方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损害,而是担忧宁宁有了这一层瓜葛之后,会不会出现被神拳道以此为由抢去做了弟子什么的幺蛾子。 见两人既然都这么说了,王中也就不再多想,总归是江湖上有脸面的人,应该不会做出出尔反尔自我食言的事情。 “那就劳烦江少侠了!”王中略一拱手道。 虽然料定王中会答应,但是江玄策与白君越还是心中各有起伏。 白君越是慨叹,江玄策这辈子一帆风顺,临到突破门口,却遭逢这一劫,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毕竟所谓的突破预想,也只是预想而已。 如果破而后立真的那么好做到,那这武林之中,岂不是天天都有人自废武功了? 江玄策则完全相反,他的心中不仅没有任何紧张与怅然,反而像是有了一颗大石头落地一样,心中一片宁静。 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这是他修炼极道神拳以来一直坚信的信条。 此刻,他就是在坚持自己的信条! 如果不能坚持这个信条,那么他所练的极道神拳,也就不是极道神拳了。 至于什么突破不突破,那都是用来安抚白君越的话。 功到自然成,修炼极道神拳的他有这个觉悟,而白君越终究不是练拳的人,了解有所偏颇,也是可以料见的事情。 事情既定,江玄策立刻便开始着手进行,白君越则在一旁辅助! “喝!” 一声轻吐,江玄策完好的左手忽然隐现光芒,缓缓的落向被摆好在床头的宁宁丹田之处! 于此同时,东方缓缓浮现出一抹鱼肚白! 第二九四章 有何不同 红日东升,霞光金鳞,映照天野,看着还算喜庆,但有经验的农人,都不会开心起来,因为这预示着还要下雨。 穆无暇的心情同样不好,她其实并未离开那座破落的观庙太远。 昨夜行路不便,加上下意识的亲善水泽,所以她便一直溪水望上游走了。 不过在一口气跑了将近三五里之后,她心中的怒气得到了发泄,速度便缓下来了,然后便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在溪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有时候还不停的回头张望,以为王中或许会追出来。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如同魅影一般在脑海之中徘徊不去。 尽管她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对这个傻子多抱哪怕一丝期望,但双脚却出卖了她,一直在周围一小段开阔地带打转,这里甚至都没有能够遮掩她的丛林灌木,只有一片乱石浅滩。 只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徘徊,一直持续到了天亮,太阳都升起来了,后面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出现。 涨水之后小溪,已经快赶上一条小河,泛黄的溪水滚滚奔流,好似都在对她发出大声的嘲笑。 “坏人!果然就是坏人,什么救人,什么确定关系,统统都是骗人的!看他那个鬼样子,搞不好是连媳妇都找不到,才会跑去救人!” 失望与愤怒之中,穆无暇对着溪水大骂着听不懂的话,近乎暴走。 骂了一会之后,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起来。 这一下,她才陡然醒转,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一些,过了好一会才逐渐安静下来,静默在溪水边,调理心绪。 “不行,情绪还是不能过于激动,不然脑子里的记忆就乱蹦,乱糟糟的,比做了噩梦还难受!” 由多个记忆体融合,机缘巧合之下才诞生的她,如今还处于新生不久的阶段,意念的成熟与沉淀都还不够,一旦情绪激动,会引动脑海之中那些潜藏的记忆作祟。 情况如果剧烈的话,甚至会让思想重新偏回原先的某一个意识,成为那个人,那么她就不再是她了。 所以她要尽量保证自己心情平和,慢慢的将这些记忆彻底消化融合,成为自己意念的养料,才能彻底消除后患。 新生的她就是她自己,她可不想成为曾经的某个个体的延续。 只不过这个过程虽然简单,但就是需要时间。 而且新生的她即便对这个世界有着多重的记忆,但正因为如此,她对世界本身,其实也充满了好奇与不确定。 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一个类似于引路护航人的角色,所以她才会自然而然的接近与亲近王中,因为他是她“诞生”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这近乎生物的本能,也有王中本就在她的“记忆”之中存在的原因。 只不过让穆无暇没想到的是,自己把王中当成最亲近的人,他却反而不相信自己,着实让她心中气闷不已。 “算了,我体内真气之种所化的真气还未彻底转化完全,为了防止真气之种复辟,我不能多调用真气,他不知道这事,也可以理解。” “而且宁宁是他的禁忌,他把她当女儿看待,出了事,自然心情急躁,埋怨到我身上也是人之常情,就当是个误会好了。” “这个时候白君越应该在给宁宁放血,他必须看着,自然不会追出来找我了,要不,我还是回去找他算了?” 心绪沉静下来之后,穆无暇心中忽然升起接二连三的慨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的不住为王中寻找着开开脱的理由。 但一想到小金残躯之中凝聚的最后那点气血精华,好不容易让宁宁平安吸收了一些,有着能够改换根骨的机会,就这么浪费掉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虽然是“初生”,但因为有着记忆见识打底,所以眼光是不差的,宁宁这小丫头其实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甚至可能还因为童年生活不美好的原因,导致人有些呆呆的,发育相对普通小孩子来说,都有些迟缓。 小金主动送出的气血精华,原本是用来给她提供身躯力量的,但她只消耗了七成,剩下三成基本上都被王中和宁宁通过呼吸给吸收掉了。 宁宁还小,筋骨正是将要发育的时候,将近一成的气血精华,足够在这时候为她的筋骨灌注力量,形成一幅好的根骨。 有这个底子在,哪怕她不甚聪明,以后至少能学得一二技艺傍身,长大之后不至于寻常就受人欺负。 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走路就走路,非要玩什么人未至,气势先到的排场,天罡步踏下来,震动了宁宁的心脉。 而且原本她以为自己调动的真气已经足够防护了,但没想到的是,这个江玄策什么都不好,偏偏一身内功根基好的出奇,她仓促调动的真气,没有防住对方天罡步在宁宁身上引动的震荡。 结果原本是一件极为高兴的好事,现在却弄成了差点反目成仇的大坏事。 “神拳道果然都是些没脑子的武夫!”想到这里,穆无暇顿时忍不住又开始暗骂道:“哼,不行,我不在他身边,他对这江湖一点也不了解,谁知道白君越和江玄策会不会坑他,带着宁宁他束手束脚,只能任人欺负。” 穆无暇心中越想越是觉得不妥,甚至就连名扬江湖的圣手书生的传人,也一并怀疑上了。あ < “不行,我得回去帮他!” 又想到王中什么都不懂,而且做人也不通转圜,穆无暇心中更是焦急,于是索性便迈开脚步往回走去。 但尚未走到半路,她的内心又开始纠结起来。 “可我现在若是主动又跑回去,谁知道他会怎么想怎么看我?就算我将真气之种的缘故这个时候告诉他,以他这个性子,他还会相信吗?” 穆无暇心中顿时一片患得患失,其实真不是她不想在之前就将这事告诉王中,实在是王中对真气之种的想法,让她不敢说。 如果她要是说真气之种还有可能复辟,占据这具身体,然后失去控制大杀四方,只怕他多半要将自己先一刀了结掉。 陷入两难的穆无暇脑仁都有些痛了起来,脑海之中纷乱的记忆与思绪又开始飞腾,这一次竟然比之前还要来得迅猛。 她的双目陡然变得胀大,面容之上也开始出现些许的扭曲,显然在承受一股莫大的痛苦。 不过好在她暂时还能承受的住,只是脑海之中的混乱,让她十分难受而已。 她踉跄的走到一处干燥的石头上,索性便抱着脑袋蹲在了上面,头部埋入双臂紧缚其中,总算稍微好受了一些。 但痛苦来的快,去的却慢,这一默默忍受,便是将近一个时辰,她连腿都没了知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躯体的麻木有了作用,他脑海之中的痛楚才逐渐退去,变得一片茫然。 良久之后,她才猛的呼出了一口长气,在石头上瘫软下来。 躺了一会之后,随着微弱真气的游走全身,机体恢复正常,她的气息也开始平稳,总算是彻底缓过这口气来。 回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还躺在石头上的她,忽然对着天空喃喃自语道:“算了算了,不想了不想了,有他也好,没他也罢,我还不是一样能过。大不了回江南穆家,真个就做我的穆无暇得了,我也一样有亲人朋友。” 话虽如此,可她却没有动弹。 仰面天空,这个时候的天上其实并没有多少晴色,阴阴的感觉,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终究,她是想做自己,而不是曾经的那个在绝处之时骤逢救援而心神巨震的富家少女。 “做穆家的穆无暇,与你此刻的穆无暇,有什么不同?”忽然,一道问话不知从何处传来,直指核心。 “不同之处可……嗯……?”穆无暇下意识的就要回答,但话刚出口,立刻发现不对劲,交掌在石壁上一压,整个人便如风絮一般飘了起来。 飘摇的长发舞动,仿佛一轮黑色漩涡,一个转身,她已经落开三丈之外,转头看向问话来源的方向。 溪水边,王中正背着宁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这片滩涂来。 他刚才路过那段溪边,并没有路途,满是人高的荒草,而且土质松软,一踩下去就是一个泥足深陷,还不如直接躺着溪水来的便捷。 他可没有穆无暇这般轻柔飘逸的轻功,只有暴力的弹跳之法,可那种方法,在脚都下不去的地方,自然是不好用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找到我的?”穆无暇对于王中的忽然出现,是又惊又喜,但女孩子家的颜面在此,她还是做出了一副生气的模样问道。 王中扫了她一眼,然后又回头指了指下游,随口道:“你在这徘徊了半天,早上有出来收陷阱的乡亲看到了,然后告知了白君越。” 穆无暇顿时一愣,她立刻左右一环顾,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大半的路程,此刻这地方离昨夜那个村子,恐怕最多也就二三里路。 这两旁的山林里头,有些个村民下的套子,捕些野鸡野兔啥的,也不奇怪,估摸着就是被早起检查收获的村民给看到了。 穆无暇心中顿是大窘,脸上不由得飞起一丝红霞,那岂不是连刚才像条咸鱼一样躺在石头上的样子,也被人看到了?真是羞死了。 不过这时候王中却已经走了过来,对她接着说道:“人村民怕以为是疯子或者妖怪,还差点准备组织人手过来抓你呢。不过白君越猜测是你,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你在这做啥呢?” “你……你才是疯子!哼!”穆无暇顿时俏脸一板,就打算转身就走,不理会这个气死人的家伙。 不过她立刻看到了王中背上,被绑得紧紧的宁宁,还在昏睡当中,登时便忍住了脚步,一跃前来问道:“白君越怎么回事?以他的医术都没能将宁宁治好?” 她凑近了一看,宁宁身体内部的情况她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她一身旺盛的气血之力,却是可以清晰的感知到的。 甚至她感觉宁宁体内的气血之力比起之前还要旺盛的多,这难道是气血飞腾已经彻底爆发了? 王中闻言淡淡的摇了摇头:“没,人不是白君越治的,是江玄策治的。” “江玄策他又不通医术,怎么会治病?”穆无暇登时脱口而出道。 不过话刚落地,她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顿时一变,有些不敢置信道:“他不会以自身根基为宁宁重塑根骨,然后帮她强行归纳气血之力融于血肉之中了吧?” 王中没有说话,显然就是默认了。 穆无暇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小金的气血精华品质之高,远超一般的神药灵草,他得花多少年的功力,才能做到?” 其实为宁宁保住这一份气血之力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就是如江玄策做的这样,以强大的功力先为孩子伐毛洗髓,重塑根骨,然后再强行使气血之力与血肉融合,之后在导引归于平复。 可为宁宁重塑根骨或许不是难,因为并不需要强化到多么厉害的程度,只需要能承受住气血之力的程度就行了。 但强行将气血之力与血肉筋骨融合,需要的功力全看这股气血之力的品质与多寡。 宁宁体内的气血之力或许不多,但品质绝对是天下少有的,因为这是小金,活了几百年的玄天金龙所凝聚的肉身精华。 江玄策尽管天资卓越,内功深厚,但如果他要凭借一己之力将这股气血之力强行融入宁宁的身体,消耗的功力极有可能会让他这十几年的修炼,全都付诸东流。 他怎么可能舍得? 就算他舍得,白君越,甚至神拳道,玄楼怎么可能舍得? 一想到这后面的牵扯,穆无暇顿时心头都有些发麻。 以王中现在的实力,对付一般的江湖人物还可以,但是对上神拳道这样的庞然大物,那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江湖人做事,可比官府来的更为干脆利落的多。 第二九五章 诚意 拳法,是诸多武艺之中,锻炼体魄最为直接的功夫。 身负极道神拳绝学,且肩负猎命武夫传承的江玄策,更是其中佼佼者,对于体魄的锻炼与培养,自然比一般人更为了解。 加上他年纪轻轻一身内功就已经是炉火纯青,所以给宁宁重塑根骨,然后强行融入暴动的气血之力,确实是他可以做的来的事情。 就是代价有些大而已,虽然江玄策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现,但最后他连断了的手掌开始渗血都没有注意到。 且他走出去的脚步虽然步伐依旧坚定,但落足之时,却浑然无力的状态,还是让王中看出来了,此人这一番损耗,绝对是前所未有。 加上一直平静,之前好像还对他产生过一丝好奇的白君越,对他的眼神都露出了明显的不善,王中也大致明白了,江玄策如今的情况,只怕不甚乐观。 既然如此,他继续待在那里也就不合适了,所以他才会带着醒来没多久,就又沉睡过去的宁宁连身离开了。 好在宁宁再次的昏睡,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她的体魄骤然增长过度,但精神尚未强健,所以有些不适应,需要多睡觉休息调养罢了。 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离开之时,从白君越和那些村民的交谈之中,他得知白君越居然是出生在这个小山村的人。 而且白君越这次回来,竟然也是为了调查女童走失的事情。 祝家庄虽然只需要布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这是合格之后的人,在此之前,不知道有多少被掳掠去却不合格的,最后也只能横死,那日义庄之中所见,便是明证。 穆无暇从王中的口中知道了事情完整始末,眉头紧锁:“这样看来,江玄策的根基必定大损了,能不能恢复还不好说,这事如果传到神拳道了,肯定会是个麻烦。” “江玄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王中有些不信。 他现在对江玄策这个人的印象大有改观,一个人能够为了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到如此地步,这个人不管身份如何,至少确实是条汉子。 穆无暇没好气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但神拳道的人又不全是他这养的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是人。” 王中想了想也有些道理,就好像白君越看他的眼神,都开始带有了淡淡的敌意。 如果江玄策在玄楼之中有什么亲近之人而且气量不足的人,知道这件事之后来找他麻烦,也顺理成章。 不过这些至少应该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这会他也没空去计较。 “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王中转而又问道,他现在的听力也大有长进,加上穆无暇刚才在这里嘟嚷也没压低声音,所以他是听的一清二楚。 “只是稍微承载一下这位姑娘原身的命运,你都不肯吗?她也是有家人的。” 王中其实大致能理解穆无暇为什么不肯做这副肉身的原身穆无暇,大概她是不想与之前的任何记忆身份有上牵扯,她只想做自己。 但说实话,这具身体都是“穆无暇”的,而且原身的意识她也有,为什么就非要执着撇的一干二净呢? 如果没有这具肉身,她甚至可能无法诞生,从因果上来说,她也有义务承担一下吧。 穆无暇听到这里,顿时面怒愠色:“哼,这是我的事情,要你管那么多。” “呃……”王中怔了一下,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话,不过穆无暇既然没有扭头就走,说明两人之间的事情还是有解决的余地。 他转而便问道:“你有没有要对我说的?” 他问的很直白,也很淡然。 穆无暇一听却差点在心里忍不住大骂,跟这个人说话,简直能将人气死,就连一句好听的委婉一点的话都不会说。 穆无暇本来打算就是“没有”两个字给他,但一想到他这性子向来不会转弯,估计一句“没有”说出来,两人恐怕就是真的分道扬镳了,所以便还是忍了下来。 过了一会,她才幽幽说道:“真气之种在我体内还未完全消化成功,我不能动用太多的功力,否则会引动真气之种重新凝聚。所以那天晚上,我只是略微施展了一道真气护住宁宁,但我完全没想到江玄策的天罡步会这么厉害,所以,所以……” 说着说着,穆无暇捏着衣角站在那不动了,意气有些消沉。 这时候王中忽然平静的说道:“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穆无暇先是一喜,猛的抬头,急忙问道:“你相信我了?” 王中只是很简单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穆无暇看他这幅面无表情的样子,顿时眼皮又是一沉,有些愠怒道:“你这纯粹就是在敷衍我,道歉连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信!” “我一直就这样!要不然,你让我怎么办?五体投地,大礼参拜?”王中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直接迈动步伐,朝前走去。 穆无暇楞了一下,赶紧跟上,佯怒道:“至少你得说两句诚心一点诚意一点的话吧。” “我刚才就挺诚心诚意的!”王中淡淡道。 事实上,他并没有说假话,在江玄策为宁宁重塑根骨之后,他又从头回想了一遍事情,发现穆无暇并没有任何理由故意让宁宁暴露在危险之中,这其中应该是有着什么误会。 所以他才在知道穆无暇的行踪之后,急忙赶来。 白君越对他有了敌意,但借助村民的屋子让宁宁休息一两天也不是不可以。 可他却没有做这样的选择,而是先来找穆无暇。 穆无暇既然告知了他缘由,他觉得说的通,他也就诚心给她道个歉,应该就算过了吧。 然而穆无暇却怒了,不依不饶道:“你那叫有诚意?” 不过王中不为所动,不去理她,穆无暇发了一会牢骚之后,也只得咬着痒痒的压根在他身后做做鬼脸,然后作罢。 “我说,你这幅全世界都欠你黄金万两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穆无暇忍不住在背后开始吐槽道。 既然不能让他表示点诚意,她也只好自己找点乐趣了,反正王中也不在乎。 王中果然很平静道:“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些人,教了我一些事而已。” 穆无暇眼神一转,立刻跳上前去,在他身前一边倒着行走,一边问道:“什么人,什么事?能说来听听嘛?” 王中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停:“你之前不是能感知到我的想法吗?” 穆无暇顿时哼了一声道:“呵,还记着这茬呢?我寄身在你身上那会,只是能感知你当时遇到外部事情,然后就是你情绪的变化会引动你的血气,我会十分敏感。其他的,你想什么,你的记忆,我又从哪里知道去?” 说着,穆无暇嘴角微微一撇,能不敏感吗,当初可是差点在王中体内被烧死。 其实她做为“四月”灵识之时,如果寄身在一个普通女娃身上,存在个几个月应该不是问题,但在王中身上,却连一个月都没坚持到。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怨言,又有些庆幸。 庆幸自不必谈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诞生。 但怨言就是继承自四月的感官了,作为一道寄身灵识,被那旺盛血气浇灌包围的感觉,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王中缓缓说道:“不能!” 穆无暇顿时嘴角一抽,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小气!你这是不信我,怕我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王中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赶路。 “那你这脸上的疤,又是怎么来的?怎么会伤的如此之重?”穆无暇换了一个角度又旁敲侧击的问道。 王中还是不答,穆无暇见他一言不发的样子,顿时大感无趣。 她转过身来,等到两人并排行走之时,忽然开口叹道:“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你这搁谁也不相信,以后怎么办?” 王中脚步一顿,复又抬起:“什么怎么办?” 穆无暇淡淡道:“就是字面意思!” 王中沉吟了一下之后,缓缓回复道:“我本想相信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本身就让我信任崩塌,而且这个世界的人好像也不在意我的信任,所以我索性就干脆一个也不信好了。” 王中虽然说的很平静,但在穆无暇心里,却能感知到一股深深的绝望与悲凉。 过了一会,她才忧心忡忡的问道:“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可你这样肯定不行,既然你活在这个世界,你不可能不与人接触交流,如果连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你交不到朋友,遇到难题也找不到帮手,这样下去,最终将会寸步难行的。” 王中闻言陷入沉默,其实穆无暇不说,他也感知到了一二,甚至他现在,就已经有一种步履维艰的感觉了。 特别是带上宁宁之后,他甚至连独身一人随心所欲都已经逐渐做不到,如果他的实力依旧没有大长进的话,他现在除了带着宁宁去找个地方隐居之外,将没有什么好路可走。 而脑海之中那些想过的计划,想法等,都将陷入停滞。 至于寻找突破这个世界壁垒,回到原先世界去的希望,将变得越来越渺茫,最后只能等,等着出现奇迹,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王中沉默着不说话,穆无暇反而愈显焦急,过了一会,她又说道:“而且你既然不信所有人,那她呢?” 穆无暇手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中背后正在呼呼大睡的宁宁。 穆无暇说道:“她应该也算是你所谓的这个世界的人吧?如果你继续抱着这样的想法,那里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也会骗你呢?” 王中的脚步忽然晃荡了一下,穆无暇的话,击中了他心中最不愿意思考的部位。 宁宁其实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会慢慢长大的,而且总有一天,她会长大成人,会问起自己的身世来历详情,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又该如何相处呢? 心中一片寂寥的他,此刻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穆无暇的这个问题。 穆无暇这次是真的不依不饶,高声说道:“你回答我啊,你说话啊!你不能不说话你知道吗?你得将你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相互彼此之间都没有了解,你所期望的信任,又从何而来?” 穆无暇神情有些焦急,就差强行拦在王中面前了。 见她这样子,王中无奈长叹了一声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你非要让我说的话,我只能说,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我不想谈!” “你这是在逃避!”穆无暇十分干脆的说道。 这次王中却摇了摇头,他冷冷道:“这个我就不认同了,我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如果有一天,我能将这个世界彻底毁灭,我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你觉得,我有必要和我心中认定该死的人有着信任与交流么?” 穆无暇听得楞在了那里,过了一会才扬手也不是,跺脚也不是的哭笑不得道:“你……,你这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你……毁灭世界,你觉得可能吗?” 王中闻言却眼神一动,似乎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了我……” 穆无暇愣愣的看着他,觉得有些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如果说一个人的杀性大,嗜血嗜杀等等,她都还理解。 可毁灭世界,杀掉全天下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个疯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王中,竟然给了他一点有些可怕的感觉。 事实上,这时候的王中还真就在思考毁灭世界与突破世界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与可能性。 他之前也曾萌生过这样的念头,只不过这目标毕竟太过虚无,难以实现,所以最后不了了之了。 但现在想来,不去考虑实现的可能性的话,单论毁灭这个世界与突破世界壁垒,这两者之间,或许真的有联系也说不定。 如果能将这个世界毁灭,无论是从数据流动,还是空间上来说,应该都可能有路可寻才对。 不过想了一会,他还是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原因很简单,不现实。 先不说他不知道要如何去毁灭这个世界,是毁灭文明,还是毁灭物理上的世界存在。 就算知道了,他暂时也没那个能耐。 甚至后一种,这个世界怕是没能承载那种能量与生物的高度吧。 第二九六章 异兽溪边 “那两人已经走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乡村野观之内,白君越十分无奈的看着江玄策,这个傻小子,要么闯祸,要么犯傻,要么是既闯祸又犯傻,有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江玄策正在闭目运气,闻言缓缓睁开了眼。 白君越一边将手上的东西处置,一边又继续说道:“那女子与江南穆家的千金同名,而且脚步间满是穆家凤舞九天的影子,应该就是穆家的那位千金大小姐。” “至于那个王中,我就看不出来了,但我曾在官府见过一则海捕文书,有一人与此人同名,且描述相当,也是擅刀之人。不同的是,他相貌已毁,无法辨认!” “另外你之前说他的刀法路数,有六壬刀的影子,或许能从巫原教那边打听到什么。” 江玄策听他说了一通,嘴角不禁微微一抽:“君越兄说这么多他们的来路,是认定了小弟日后会找他们报复么?” 白君越手上动作不停,眼皮却是微微沉了一下:“你不找他们的麻烦是你的事,但你这幅样子,你觉得让神拳道的人看到了,不会有人去找他们?” 说着他又沉声道:“你这里的事情,终究是要如实告诉胡子大叔的,是由你说还是我说,你自己决定吧。” 江玄策闻言心头一沉,君越兄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是君越兄将这件事传回去的话,那么肯定是事无巨细,王中两人的来历绝对也会一同说出去的。 他心中一叹,缓缓摇头道:“这件事,还是我自己回去跟几位长兄说吧。” 白君越虽然料定了他会这样说,但当真的听到江玄策做出这样彻底决定的时候,还是有些感慨:“你长大了!” 江玄策微微一愣,然后哑然失笑道:“原来我在君越兄的眼里,一直都是没长大的孩子么?” 白君越扫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是与不是,还用我说?” 江玄策微笑着,并不去接这个话题,他见白君越在摆弄着一副狗皮样的物事,便转移话题问道:“君越兄这是在做什么?” “溪边皮,村里的阿伯送来的,这次回来,一半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东西。”白君越一边在皮子上洒着不知名的粉末,一边回道。 江玄策闻言略显惊叹:“这就是溪边皮?怎么看着,像狗皮狼皮一样!” 这个村子名叫溪边村,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临近溪水边,所以就叫了这么个称呼。 后来经过白君越一解释,他才知道并非如此。 这个村子地处偏僻,严格来说,是处在两府交接之处的山野之中,属于三不管地带。 传说这里许久之前,曾出现过一种特殊的异兽,名叫溪边,所以才被称作溪边村。 这种异兽江玄策也是第一次听说,但冠以异兽之名,总该有异吧,为何这皮子看上去就跟狗皮似的,没什么两样呢? 白君越解释道:“溪边本就是白狼之属,只不过这种狼生性特异,不惧任何瘴气蛊毒,所以才被称为异兽。” 江玄策闻言讶然道:“那它这皮子,有什么作用?” 白君越自然不可能是无的放矢的人,要这皮子,显然是有用处的。 白君越一边忙活着一边回道:“皮子没什么用,但皮子里头的东西有用,拿来入药,可以不惧瘴气蛊毒。” 说着,他又叹道:“这是村里流传下来的唯一一张溪边皮了,以后想找,也是难了。” “为何?”江玄策不解。 白君越闻言撇了撇嘴:“这种异兽,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应该早就灭绝了吧!” 江玄策面色略显尴尬,转而又道:“君越兄做这种解毒除瘴的药丸,又要做什么用?” 白君越面色平静,淡淡道:“死人堆放得多的地方,难免会生出一些毒蛊瘴气,不得不防!” 江玄策闻言诧然:“什么意思?” 白君越面色不变,继续道:“你觉得掳掠成百上千的人,最后都会怎么处置呢?” 江玄策心头一沉:“君越兄是说,这次附近大量的女童走失的事情?” 白君越点了点头:“还不止于此,要是我跟你说,以前这里还出现过一次类似的事情,只不过那次走失的是男童,你又会怎么想?” 江玄策登时怒极,脸色潮红:“还有这等恶事?那祝家庄难道就真的这么无法无天?朝廷不管,江湖上也没个好汉出头吗?” 心情激荡之下,亏空损耗过度的身躯,竟然有些弱不禁风,只是一声怒吼,都引得胸肺之中咳喘连连。 白君越连忙走过来在他身上连点了几处大穴,然后又渡了一丝真气过去,江玄策才稍微感觉好受一点。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什么都别说,什么也别做!这事我去查就好了!” 江玄策却有些倔强道:“那如何能行,这件事肯定对君越兄至关重要!我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白君越闻言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微笑。 这小子,说他长大了,还真是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心思总算成熟了些。 江玄策说的不错,这件事还真与他有莫大的干系。 他原本也是有亲人有家人的农家子弟,但那一年,附近的州县乡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有大量的男童走失,官府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各村镇为了自保,于是严防死守,所有的孩童都集中到一起,由大人专门看管。 那时候的溪边村,一共有十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便全都被安排在了这个道观里头,由几个身强力壮的叔伯和一个老道人看着。 只是乡下哪里会有多出的劳动力,初始几天还好,后来见确实没再发生走失的事情,村子里便放松警惕了。 看守的叔伯们都回家各忙各的,只留老道士一个人看着孩子们,应付着。 但老道士年老体衰,做个唱经法事都是勉勉强强,又怎么管得住一帮半大小子。 没过几天,几个小子便全都放羊了,到处撒欢了的玩耍,只有他一个人老实,听了老道士的话,呆在屋里不曾出去,整日帮老道士做些择野菜草药的活。 后来他能被先生收在手下,未尝没有因为他有过草药方面手艺的原因。 村子里放松警惕没过三天,忽然就开始出现来历不明的人,而且是见了孩子就抓,抓了就跑,有人拦路就杀。 他的父母也是因为帮忙拦住贼人,惨死在刀下。 可即便这样,孩童还是一个都没保住,除了他躲在道观里没露面那些人没看见,其他的全都被抓走了,而且还死了好多大人。 事后村里还是家家白事,老道士给人唱法事把自己也唱走了。 村里有的人受不了举家迁徙,有的则是投奔自己的亲戚,都再也不回来这里了。 有大人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而且还是一个男孩,怕不是还会被强人来抢,逃亡之时,便将他也带上了,到了远方之后,给他找了个给人做童仆的出路,这才保住性命。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查到当年的凶手了,毕竟当年就算官府出动,也什么都没查到。 但这一次,这附近又出现了大量的孩童走失事件,虽然换了女童,而且走失的规模也小了一些,做事的手段也没有了那年的嚣张,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定,这其中必定存在什么联系。 回来之前,他做过调查,这次的事情与白芽县祝家庄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上一次的男童走失事件发生之时,祝家庄尚未发迹,所以祝家庄就算是凶手,但这背后肯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隐藏势力。 所以他才暂时在老家落个脚,准备一些必须的东西。 他不像神拳道的那些壮士们,无论去哪里都是一双铁拳说话。 该应对什么,他都是有着计划的。 这些人掳掠大量的童男童女,肯定没好事,长期埋葬大量尸体的地方,毒瘴频发那是常有的事情,所有要有备无患。 好在老村长知道这件事之后,将传承许久的一张溪边皮送给了他,让他省了不少事情。 针对性的制作解毒解瘴药物,哪有溪边这样几乎百毒不侵的能力来的好使。 江玄策能在一眼之间,就察觉出事情必有隐秘,也让他心怀宽慰,其实他挺看好这小子的,只不过他还太年轻,神拳道的作风对他影响太严重,做事从来不过脑子,有什么不对,先两拳下去打了再说,经常闹出乱子。 胡子大叔他们那样的人可以这样来,是因为他们经验丰富,对许多事情与人情,都了解通透,所以才有这样看似狂莽,但实际上心细如发的底气。 江玄策就不一样了,才二十来岁,吃的饭还没人家吃的盐多,这样做只会显得自己是个愣头青。 这一次玄楼让他出来寻找拳法突破的契机,也未尝不是想让他在这江湖上历练一番。 白君越想了一会,才说道:“我现在其实也还在查找真相的路上,你伤不养好,也帮不了我,还是免得给我拖后腿的好。” 江玄策顿时一片懊恼,之前都是君越兄帮他,现在轮到他帮君越兄了,他不仅搞砸了不说,还把自己也搞的一团糟,简直就是失败透顶。 江玄策沉吟了半天,才不甘的强自说道:“君越兄,你就让我跟着你吧,再不济,我以神拳道武夫身份,去帮你邀请江湖同道共查此事,也总有用处吧。” 白君越却凝重的摇了摇头:“那更要不得,最近这白芽县跟撞邪似的,不甚太平,你出了事,才是真正的给我帮倒忙。” “前几日,那祝家庄的一条河流之中,有人传出有妖龙出没,此事不仅引来了各方目光,还不知道为什么把霍家给招惹狠了,据说新任的南陵道武林盟主霍丹萍也要来。” “霍丹萍要来,南陵道其他的武林势力,肯定也会跟着插一脚,神拳道在一般人眼里是圣地不错,但在这些派门眼里,你还不清楚?” 江玄策闻言心中一沉,白君越说的这个,他作为神拳道的武夫,哪能不清楚。 无非就是门户之见罢了! 神拳道没有任何的门户之见,玄楼之中,拳法是共享,就连玄楼武夫,也是为大家趟前路的人,一切武学秘籍与经验,都可以畅快交流。 但对普通的门派来说,这可就是大忌,毕竟谁也不会希望自家的武功到处乱传,在江湖上,真正不在乎自家功法被别人学去,有这样胸襟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更为严重的是,神拳道的拳法,自然不可能是凭空而生,都是从各地各人手中收集而来的。 这些拳法全都在神拳道内公开,有的被批判的一文不值,有的则是大书其弊,有的甚至还被前辈们早已改的面目全非。 甚至江玄策就记得,神拳道中,出自南陵道大派的拳法,就足足有七门。 若是这些任遇到了神拳道的人,就算明面上不敢做什么,但背地里使阴招什么的,绝对不会是少数。 这也是为什么,神拳道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都处于一种正邪之间的古怪由来。 其实江玄策觉得,神拳道或许鱼龙混杂了一些,但玄楼之中的兄长们,绝对担得起顶天立地的大侠称号。 只不过名声这东西,是由外人来评说的,特别是这些江湖门派,又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对他们自然就没什么好话了。 听到白君越这话,江玄策也只好暂时放下了心思,若真是去做个拖油瓶,那就是耽误君越兄的正事了,他还没有任性到那个地步。 就在这时,白君越手里的那张溪边皮,也不知道他在上面抹了什么东西。 随着他手掌在上面轻轻滑过,皮子顿时好似爆豆角一样,一点点的炸开无数个小孔。 这些孔洞之中,蹦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像砂砾一样的东西 这些暗红色的小颗粒,在白君越的真气引动下,如同一条暗红色的流水,落入了旁边的一个粗瓷碗中。 瓷碗内装的正是三分曲,暗红色的沙粒一落进去,连水花都没溅起,便融化开来,不一会儿,桌上便多了一碗不知名的液体,血一般的鲜红! 第二九七章 什么叫疏忽? 其实白君越还有些没说透,当年那个老道士无意间曾念叨过,什么童男童女,无非是献祭之内的邪法,造孽不浅。 当时的白君越还小,对此并不了解,只是记着了,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越想越恐怖,到底丧心病狂到什么样的邪法,才会掳掠这么多的童男童女去献祭? 而且除却童男童女之外,难保还不会有其他的人口,也被同样献祭。 这个猜测,他暂时不能说也不敢说,江玄策不会善罢甘休还是小事,若是因此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打草惊蛇,导致凶兽潜藏,那可就难办了。 这边白君越与江玄策说起童女走失案时,那边王中与穆无暇两人,也在商议接下来要怎么办? 原本两人打算是让这消息激起江湖群雄的义愤,然后顺势将祝家庄覆灭,但现在两人中途脱离,也不知道黄惟中那边的具体情况如何了。 “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我们先往祝家庄附近赶,到了那里之后,再见机行事就是。” 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要偏离开阳县到白芽县最近的道路将近一百多里,而且没了车辆马匹,以脚程赶过去,确实慢了点。 “都怪你,走那么急做什么,连马车都不要了,这下好了,走的我脚都酸了!”穆无暇唉声叹气的埋怨道。 这天气,太阳虽然时不时的出来冒个头,但整体就是一股阴沉沉的感觉,而且闷热的很,走两步浑身都是汗水,这样赶路,着实辛苦了些。 但穆无暇虽然说是如此说,可三人之中,反而以她的情况是最好的。 王中虽然不觉得怎么累,但随着连续的运动,他身上的汗珠,那才叫汗如雨下。 宁宁早已经醒来,就算是背在王中背上没走路,也是莫名的满头大汗。 而穆无暇,则举着一片从路边随手摘的芋头叶子,一会儿打在头顶似在遮阳,一会儿似乎又在当风扇,还时不时故作夸张的吐着舌头,看上去似乎十分辛苦,但偏偏她身上的汗出的是最少的。 王中自不去与她计较马车留在溪边村的事情,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口道:“热你还话这么多?你看我们,都懒得讲话。” 这天气闷热的古怪,他虽然不累,但确实没有讲话的兴致。 似乎是为了表示赞同,背上的宁宁也跟着“嗯”了一声:“姐姐,你不热吗?” 穆无暇连忙纠正道:“小丫头,要叫姨或者婶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宁宁倒是对这个陌生的女孩不怎么抵触,甚至还挺亲近的,只不过这孩子或许是天性敏感,察觉出穆无暇应该不大,所以固执的唤她姐姐。 但穆无暇却执拗的让她唤姨娘,两人就因为这个,在路上都玩了好一会。 “好的,姐姐!”宁宁淡淡的回答道。 穆无暇顿时丧气,她一边用破烂叶子扇着,宽大的叶片早已被她折腾成了破布条一般的东西,一面没好气道:“你们以为我不热啊,我比你们热的多。” “你们流汗,是在排毒,清除体内杂质,我这汗都流不出来,才是惨!” 王中眉头一皱:“气血精华的缘故?” 穆无暇点了点头:“嗯,这东西本就有涤荡肉身的效用,但我体内真气必须凝滞,导致气脉不通,所以这一过程,还得往后延。” 王中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他们三人都吸收了大量玄天金龙所供给的气血精华。 他体内吸收的相对较少,但因为功体俱全,所以一切进展如常。 而宁宁在经过江玄策的帮助之后,也走上了正轨。 唯独穆无暇,因为体内真气之种还未完全消化的缘故,真气不通,气脉凝滞,所以这气血精华的效果才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 不过这一排毒的过程,也是因人而异,他和宁宁两人汗多,也与两人体内杂质淤积太多有关。 穆无暇说着,无精打采的继续朝前赶路。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凑近到了王中跟前,莫名的抽了两下鼻子。 “咦,还没发现,你身上居然不臭!”穆无暇有些诧异,转头对王中背上的宁宁问道:“宁宁,你叔叔身上流了这么多汗,臭不臭?” 宁宁也跟着她的样子嗅了嗅,惊讶道:“好像真的没有以前臭了!” 穆无暇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那就说明以前很臭咯,哈哈哈!” 王中有些无语:“有汗臭味不是很正常?” 穆无暇却摇头道:“是正常,但是你没发现,你流的汗,味道很轻么?” 王中脸皮一抽,他哪会去注意这个。 “味道小,说明你体内的杂质少,这倒是奇怪了,你武功不高,根骨也不好,也未曾洗筋伐髓,怎么体质倒是如此清净?” 穆无暇说着,还伸出手指,在他颈子上抹了一下,然后放到眼前看了看,大为惊讶。 “前几天我也出现过你说的这种状况,算不算是洗筋伐髓?” 王中回想了一下,好像从义庄出来的那天,自己的身上也出现过这种大汗淋漓的状况,而且当时流出来的汗,味道好像是要重很多。 穆无暇让他将当时的情形仔细说了一遍之后,才说道:“那不算洗筋伐髓,充其量只能算是何现在一样的涤荡内外。但你练的到底是什么功夫,天下间能够涤荡自身的功夫可不算多,每一门都非同小可,你怎么才这么点功力?” 王中疑惑的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穆无暇意识是聚合而成,记忆繁杂,其中还包含了真气之种所留存的虞妙真的记忆。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从虞妙真那里得知,自己身怀甲子神功才对。 之前他或许还不清楚甲子神功是怎么回事,但功体一次次的异变之后,他的自然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如果不是甲子神功作祟,他也猜不出是什么原因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穆无暇一脸茫然,不过她转瞬之间忽然明白了过来,赶紧左右看了一下,才低声道:“不会真的是甲子神功吧?” 官道上连个鬼影都没,王中点了点头,好奇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穆无暇不敢置信的看了他两眼才说:“你跟虞妙真还有定义老道他们说这个的,我都有知晓,但这门武功不应该是绝世神功吗?这和你的现在的情况,完全不相符啊。” 内功深厚的人,彼此之间都能有一个隐隐的感应,就好像是人的第六感一样。 遇到一个同样功力深厚的人,一般都会心生警兆。 但王中给他的感觉,就跟个普通的庄家把式一样,内功修为,不值一提。 之前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王中修炼的就是甲子神功,而且在她的想法里,既然他都能将甲子神功全篇背下来,自己肯定是练了的。 只不过王中的内功修为实在太差,让她一直不敢肯定。 甲子神功,可能也并不是那么好练的,他也有可能没练成。 但现在王中给他的答案,就让她很是费解了,难道甲子神功这门功法的传说,都是假的吗?一个练了甲子神功的人,还不如穆家一个练就基本内功的学徒? 王中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事实上,我其实也不大清楚我的内功是什么,这里头有点复杂,有时间再跟你讲吧。” 穆无暇立马叫道:“合着你连自己练的什么功都搞不清楚,你就不怕走火入魔吗?哪有人像你这样练功的,不行不行,你赶紧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连宁宁,似乎也察觉到了穆无暇话语之中的眼中性,将脑袋往前冲了一下,睁着一双大眼睛近距离的看着他。 王中无奈道:“那好吧,前面好像有个凉茶铺子,咱们到那里坐着说。” 两人闻言望去,之间前方转弯之后的大路口上,确实有一个铺子,招子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个大大的茶字。 而道路两边不远处,隐隐有屋舍檐角露出,显然附近有个小村子。 三人不说饥渴难耐,但因为走的匆忙,连水囊什么的行李都没拿,所以这会儿看到茶铺子,都有些喜出望外。 穆无暇更是催促着王中快点赶过去。 但尚未走近,穆无暇的脸色却变了,王中的脸色变的比他更厉害。 刚才离得远,加上只是轻轻一瞥,所以没怎么注意。靠近了一点之后一看,发现里头竟然已经有了大批的人马,而且还都不是普通人,而全都是手持兵器的江湖人物。 茶铺不大,本就是附近的乡民支应个摊子,做点过路人的生意,赚点外快,装点也没什么讲究,就是一间敞篷的草棚子,搭了一些桌椅板凳,卖些茶水粗食而已。 掌柜的正战战兢兢的给客人们上茶,虽然这些人暂时没有刁难,但光是看着这些个刀枪剑戟,掌柜的就有点眼晕。 往常过路的镖局商队他不是没接待过,但哪会有这些人的煞气重? 王中与穆无暇到来,本想着平静的找张桌子坐下,但没想到两人还没靠近,茶棚里的人便都望了过来。 王中还以为又遇上了什么麻烦,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人都没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边的穆无暇。 店里除了心思惴惴不安的掌柜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穆无暇。 有的人是惊讶,有的是人好奇,有的则是目露精光,有的则是若有所思,还有的更带一丝酸楚,不一而足。 面对众人的目光,穆无暇倒是坦然自若,径直拉着王中走到了仅剩的一张桌子边上坐下,熟稔的吆喝着:“掌柜,来两壶凉茶,再来点吃的!” “哎哟,女侠稍待,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掌柜的连忙应和道。 直到这一声对话之后,店里刚才似乎凝滞的空气才又鲜活起来。 王中将宁宁放下,低头微微环视了一圈,然后才皱着眉头轻声道:“怎么回事,这些人都认识你?” 穆无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在瞎想个什么,我这样子连我爹娘都不一定认识!” 穆无暇现在的样貌,比之前虽然脸型线条变化不大,但气质却大相径庭,一个还是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一个则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姑娘,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若是穆无暇原身的父母在此,说不定第一时间还真不敢认,毕竟谁也没法接受自己的闺女忽然之间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几岁。 “那他们为什么都在关注你?你这张脸在江湖上很有名?”王中奇怪道。 穆无暇顿时脸色微微胀红,鼓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这时一旁的宁宁忽然吃吃的轻声笑了两下:“我知道!” 王中诧异的看着小家伙,哭笑不得:“哟呵,我家闺女还长大了,你知道啥?” 宁宁神秘一笑,然后凑近了对他道:“嘻嘻,他们在看姐姐长的漂亮!” 尽管小家伙的声音很小,但穆无暇还是听到了,登时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头。 不过她可不是那种一低就低到底的人,一双眼睛还是不停在王中这边瞟着。 听到小家伙的解释,王中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他这是神经绷得太紧了的缘故,对这种人之常情,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在经过一番洗漱,褪去尘土狼狈之后,穆无暇现在的容貌确实可以说是倾国倾城。 虽然在他眼里可能觉得有些不真实,所以不怎么在意,但在其他人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吸引目光自然是常有的事。 “哦,原来这样,这倒是我疏忽了。”王中轻声叹了一声,似乎没什么感触。 穆无暇听到之后却呆了一呆,什么叫原来这样?什么叫疏忽? 难道说你一直就没发现? 还是说一直觉得我长的并不出众? 穆无暇心中又羞又恼,只觉得跟这个人讲一句话要气上半天,顿时哼了一声,将脸板了过去,心中不住的腹诽。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想不开劝这个不开窍的家伙多说话。” “哼,不说话才好,省得气死人!” 王中大致明白她为什么忽然生气,顿时十分尴尬的讪讪笑了两下,不知道如何劝慰。 好在店家及时上了茶水,才解了这尴尬的气氛,他赶紧给两人倒茶。 “喝茶……喝茶!” 穆无暇这才白了他一眼,端起碗喝茶。 这时,边上的一句对话,却让两人手中的茶碗齐齐一滞。 “冒公子,那蛟龙传说必然是假的,偏僻腌臜的地方,恐怕连个干净的住宿地都难寻,我看咱们就别去浪费这个时间了吧?” 第二九八章 求财 说话的是个打扮妖艳的女子,衣饰夸张,清凉无比,白嫩皮肤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只不过这大热天的,她面上的汗水浸湿了妆容,导致脸看上去有些朦朦胧胧的。 这女子就坐在王中他们隔壁桌,桌与桌之间相隔不到六尺,所以尽管她略显埋怨的撒娇声尽量压低了声线,但王中与穆无暇两人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女子虽然言在撒娇,但话里行间,对另外一人却是十分恭敬,似乎不敢违背。 与她同坐一桌的那人,是一个年青子弟,衣衫华贵,面容俊朗,手持一把折扇正摇得飞快,显然也是热的不轻,桌上左手边还放着一柄剑鞘镶满珠玉的长剑。 虽不知道此人武功如何,但这一身行头就造价不菲,还敢带着一个类似歌姬女仆之辈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上路,显然应该是有着依仗的。 那男子听到此女的话之后,登时折扇一收,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愠怒道:“你懂什么,本公子是来看妖龙的吗?本公子是来看,哦不,是来一睹霍家大小姐芳容的。” “难得本公子路过,就恰好遇到南陵道第一美女出现,你说,这不是缘分天定是什么?” 王中听到这话,心里头顿时升起一阵古怪,那霍丹萍他也是远远有过一面之缘的,虽然长相不算差,但更显男儿英气,若说有特点还说的过去,但若冠以南陵道第一美人的称号,这就太言过其实了吧。 除了因为此人的家世权势,才有人趋炎附势搞出这一说法之外,王中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除非这个世界的审美观念,与他的审美观念大相径庭。 念动之间,王中将茶碗饮尽放下,然后朝穆无暇望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的警惕,这两人所说的妖龙,除了玄天金龙之外,应该不做他选了。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玄天金龙现身,被人看见了,而且还传了出去,原来这些武林人士竟然是冲着玄天金龙而来。 穆无暇心中却是一紧,虽然她已决定斩断过往,自己就是自己,不是四月也不是曾经的穆无暇,但小金毕竟是与她曾作为四月之时相依为命多年的,说是她的亲人也不为过,如今被人盯上了,她自然担心。 王中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低声道:“要不要紧?” 穆无暇神色保持不变,缓缓将碗放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先看看再说!” 这时那边桌上的女子又开口了,这一次她竟莫名的有些酸溜溜的道:“奴家就是南陵本地人,那霍家大小姐舞枪弄棒的名声是一流,但这美貌之名,可尚未流传过,公子又怎滴得知人家就是南陵第一美人的?” “说不定是个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壮硕英豪呢?否则她如何能在武林之中起浩大的声势。公子若是千里迢迢就见这么个结果,岂不是坏了兴致。” 那冒公子一听,顿时失笑,伸手将折扇在那女子下巴上一抬,轻轻拍打了两下,才淡淡道:“哟,我的美人这是打翻了醋坛子了?正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要去确认一番嘛。放心,不管霍大小姐多么美艳动人,本公子都不会动心,只会对你一个人好的。” 女子虽不信他这话,毕竟刚才旁边那姑娘到来之时,这冒公子可是一双眼珠子都差点突了出来,不过奈何这话就是好听,所以她转而喜笑颜开。 甚至顾不得天干物燥,将那冒公子一只手臂抱在胸前,使劲的嗲声嗲气道:“那公子,咱们要不就早些上路,早点看了早点回去可好?” 其实她早知道冒公子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只不过边上有个美貌的小娘子,这冒公子眼神不停的在往那边瞟,让她感到了危机,所以便找了个理由撺掇冒公子赶紧离开而已。 那冒公子被他这么一闹,加上这闷热的天气让人心中发躁,顿时心头念动,连声便道:“好好好,既然小美人这么识趣,那就都依你,依你!” 说着此人拍了一颗碎银子在桌上便站起了身来,膀子也还在那女子身前被埋着,并未有抽出来的意思。 但就在这时,小店的另外一边,却猛的传来一声呵斥:“慢着,何方宵小,竟敢毁誉霍盟主,报上名来!” 这一声过后,似乎触发了引线一样,接着又有几人,分别连续喝道: “哪来的毛头小子和一只野鸡,竟然敢编排霍盟主?找死不成?” “留下一只手来,然后面朝东方磕三个响头,给霍盟主赔罪,今日可以饶你不死!” “哪里用这样麻烦,盟主好像已经到了白芽县附近,不如将这厮绑了,前去献给盟主,让盟主发落!” “正是此理,不知天高地厚的狗男女,竟敢非议盟主,简直找死!” 一时间,茶铺里顿时剑拔弩张,铿锵声中,已经有好些人拔出刀剑来。 这些人竟然都是南陵道武林盟中之人,或许大家有些并不相识,但并不妨碍在同一组织领导下讨生活。 所以一人势起,立刻引得了同僚响应,整个茶铺之中,除了那冒公子两人之外,也就只有王中与穆无暇这一桌和寥寥两三人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不过这也不奇怪,这里是南陵道腹地,霍丹萍既然成了南陵道的武林盟主,有这个影响力也是当然。 只是看这些人的样子,应该都不像是什么高手角色,多半应该都是一些小门户出身,此刻见有人带头,顺势趋炎附势一回罢了。 众人群情汹汹,一言不合就要见血,这般架势,登时将那茶铺老板吓得屁滚尿流,仓皇而逃,转瞬间就逃得没影了。 剩下的人中,不是一路人的两三人也是立马远离了这处茶铺子,不过他们倒没走远,能有一副好戏看,总不能错过。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也不想染上麻烦,快速饮完了茶,抬腿就走,刚上上来的食物,也只能给宁宁匆匆拿了几个馒头揣着了事。 那冒公子惹了众怒,竟然也不怕,并未仓皇离去,反而是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左手握着宝剑往桌上一杵,然后才大笑道: “哈哈哈,一群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出来的臭虫,你们这么急着献殷勤,那霍大小姐要是看不着,岂不是白瞎了媚眼?” 他话音落,怀中的女子也跟着嗤笑了一声道:“冒公子说的是极,这些个人真是可笑至极。” 此话一出,登时惹怒了众人,一名手持大刀的壮汉登时便怒发冲冠爆喝道:“好你个骚浪贱人,帮着一个外乡小子说霍盟主的坏话还恬不知耻,老子倒要看看,你是哪州哪府的婊子,回头不将你那门头拆了,老子都不姓汪!” 周围众人顿时闻声叫好。 “汪大哥说的好,这小贱人一看就是哪家青楼里卖肉的,被这小白脸拿银子使唤,还颇为得意,正该给她个教训。” “汪大哥说的对,能知道霍盟主名头的,想来也不是寻常路数,回头这窑子也一定要捣了才是!” “就是,汪大哥威武,岂能让这帮人污了我南陵道武林风气?” 众人群情激奋,几声下来,那汪姓壮汉,几乎都要被拥成了首领。 一群人耀武扬威,高声喝骂,那女子终究是个弱质女流,尽管有着后盾,还是有些害怕了,将那冒公子抱得越发紧了。 但那冒公子却依旧气定神闲的看着众人,好似看着一群土鸡瓦狗一般,丝毫没有将众人放在眼里。 “呵,欺负一个女人,你们倒是挺来劲的。也罢,既然都咋呼成这样了,那就来吧,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看看是你们绑了冒某去讨那霍大小姐欢心,还是冒某提着你们的脑袋,去给霍大小姐做贺礼!” 说到这里,冒公子还漫不经心的叹了一声:“唉,消息收的迟了,连霍大小姐的即位仪式都没赶上,正愁该送什么好呢。” 说完,只听“仓啷”一声,此人宝剑无力自动,铿然出鞘,矫夭剑光寒意闪烁,在空中一个倒转,直直的落在桌上,入木三分,剑身笔直,纹丝不动。 这边厢一众人等见状,虽然喊的激烈,但却楞是没有一个人先动手的。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汪姓壮汉。 这汉子之前还义愤填膺雄赳赳气昂昂的,也不知道这会中了什么邪,虽然依旧是怒气冲天,但看在人眼里,总有一股邪气。 那边王中与穆无暇两人带着宁宁已经跑出了数十丈之外,回头一看,两边居然还没打起来,也是出奇。 穆无暇登时嗤之以鼻道:“啧,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不过她话似乎有灵一样,话音刚落地,那汪姓壮汉登时一声大吼:“好胆,小子,今日便要你知道与我南陵道武林作对的下场,死来!” 随着他暴怒一声,一柄宽大厚重的钢刀,也没有什么精妙招式,就是依照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直砍而下。 不过这汉子虽然咋咋呼呼,但内功与气力却皆是不弱,平平无奇的招式,让他使来,倒有一种力贯千钧的威猛气势,等闲人绝对不敢迎接这一招。 但那冒公子却连正眼都未多瞧这人一眼,只是拔剑随手挽了个剑花,一剑锋芒便正抵在了汪姓壮汉的大刀刀锋某处。 极点之间的碰撞,细如弱柳的长剑,丝毫无损,反而是那手持威猛大刀的壮汉如遭雷击,好似砍在了一块坚不可摧的巨大岩石上一样,一个惨叫,反被崩飞了出去。 这个结果,顿时让铺子里的众人尽皆哗然,要知道这汪姓汉子不是没有人认出来历,人家好歹也是在康定府开馆授徒的一门之主,竟然连对方一剑都接不下。 不过就在众人惊疑未定之际,那冒公子却好似对这个战果并不满意。 他将长剑一收,反背在身后,然后忽然莫名的对着铺子外的草丛之中道:“你这药效也不怎么样啊,这人都还有三分余力,怎么发挥的这么慢?” 话音刚落,那草丛顿时两分,露出一个精瘦的脑袋来,不是刚才逃窜进去的茶铺子老板又是谁来? 此人一出来,立刻便怒道:“冒锦修,你他妈不讲信用,说好不暴露老子的!” 冒锦修闻言却是撇了撇嘴:“爷在人前抛头露面装腔作势,你在后面安然发财,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道理,美人,你说是不是。” 这个时候的他,甚至还有心情去调侃了一下身边有些呆若木鸡的女子。 铺子里的众人顿时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便要破口大骂,只不过才将动气,便全都发现自己竟然蓦地已经使不上半点力气。 “你……”“你们……” 不一会儿,整个茶铺子里的人,便接二连三的全都躺下了,就连那两三个以为跟自己无关在外看戏的人,也不敢置信的接连倒下。 反倒是冒锦修身边那个女子竟然没事,这会儿正战战兢兢的看着冒锦修与那茶铺老板。 “冒,冒公子,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只陪您游,游山玩水的吗?” 冒锦修顿时微微一笑,在她脸蛋上轻轻一抹,道:“放心,美人,不关你的事,你自与本公子游山玩水,本公子说的话一向做数,只不过本公子囊中羞涩,这不正给你凑点脂粉钱嘛!” 那铺子掌柜却骂骂咧咧道:“就你事多,找个皮肉生意的,偏生还爱干净,竟然嫌老子的茶水脏,真是多事。她现在看到了一切,你就先说打算怎么处理吧?” 冒锦修状若无意道:“她一个青楼女能顶什么事,事后放她离开就好了,咱们是求财之人,又不是滥杀无辜的恶人。” 那女子差点都快要吓死了,听到这话,攥着心口的手都跟着松了一下。 但那铺子老板却又骂道:“就你精虫上脑,她一个普通青楼女子,能知道武林之中的事?你不来我来!” 说着他便径直伸手去捉那女子,冒锦修眉头皱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有动。 这件事若是让霍家知道了,别说南陵道,周边一些地方,他们可能都没法露面,只能藏头露尾远远离开这一带了。 “不要!两位大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盟主也都是听客人们说的,你们饶了我吧,不要啊!救命,谁来救救我?” 那女子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求饶不停,见没有用,转身就逃。 “果然呱噪!喊神仙也没用,给我老实点!”铺子老板恶狠狠骂了一句,脚步一跨,已然冲到了她面前。 第二九九章 别闹 一只干瘦的手掌,瘦骨嶙峋,宛如鹰爪一般,就朝着女子脖颈抓去。 但就在他手就要抓住那女子脖子之时,却忽然顿了一下,因为在从那个方向看过来,他恰好看到了三个还完好无损的身影,正有些惊讶的看着这边的变故。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在冲突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往外溜了,倒不是怕了,就是觉得麻烦,省得沾上一堆破事。 不过接下来茶铺子里的情况用峰回路转来形容也不为过,他们谁都没想到,这铺子里头竟然还藏着这么大一个局。 王中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巴,讶然道:“这算是,黑店?” 穆无暇也是嘴角直抽:“应该,算是吧!” 倒是宁宁觉得奇怪:“什么是黑店啊?” “就是心怀歹念专门做坏事的人开的店!”王中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道,不过他转念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问向穆无暇:“为什么那些人都倒下了,咱们却没事?” 不仅是他,穆无暇,甚至宁宁,都喝了一大碗茶水,可三人都没有一点问题。 不过想到这里,他还是回过神来赶紧将宁宁手上装着的食物包裹也给扔了,说不得里头也被下了药,吃坏了可不得了,看得宁宁一阵心疼,小家伙对吃的东西一向很敏感。 王中只好连忙安慰:“乖那些东西都有毒,咱们等会到别的地方买好吃的。” 这时穆无暇开口道:“那茶水里头肯定是被下了药的,咱们三个都没事,我猜应该是吸收了小金的气血精华的原因。” “小金本就是毒物,它的气血精华,对寻常毒性都有非常强的抵抗作用,这点蒙汗药之类的迷药,应该对咱们起不了多大作用。” 王中闻言顿时感到一股庆幸,名刀明枪的厮杀其实他一点都不惧怕,但这种暗地里下毒的手段,看着着实有些让人不舒服。 “一次药翻这么多人,他们这是图啥?”王中十分不解的问道。 此时的店铺之中,已经只剩了三五个还站着的人,而且有三个就是贼人,剩下两个也不过是扶着桌子在勉力不想倒下而已。 穆无暇对这铺子冷哼了一声道:“这般黑店,无非就是求财呗!” 说着她伸手一指那些倒下的江湖中人:“你看这些个人,行走江湖的,哪个不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在身,拿手的兵器,几个会是马虎的?都是不可多得的精良货色。光这些武器,都可以卖上不少钱。” “再者说了,寻常老百姓出个门还要带上足够的银钱花销,更何况是素来大手大脚的江湖中人?人身上哪个不是几十上百两的揣着,只他们这一波,少说也能赚这个数!” 穆无暇说着玉手一摇,一个巴掌竖着:“五千两!” 王中顿时大为惊讶,看着那群横七竖八倒下的江湖中人,忍不住道:“这些人都这么有钱的?” 要知道他从一个主宰一方的县令屋里,也才只获得了万两银子,这二十来号不算什么大咖的江湖中人,就能捞个一半出来,这样一看,混江湖的竟然比做官还赚钱? “可我总觉得,江湖中人,不吃霸王餐就不错了,哪那么有钱?你不会是瞎说的吧?” 穆无暇闻言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土包子,你懂个什么,吃霸王餐?欺负小老百姓几个茶水吃食钱,只会迎来江湖通道的鄙视,别想混出名堂来,你以为人人都是丐帮弟子啊?而且就算是丐帮,其实也有钱的紧。” 不待王中细问,她又继续说道:“穷文富武,世人都知道,这练武的,有几个会是平头百姓人家?” “寻常小门户小宗派,哪个不是有自己的田亩土地,宅院私产?就更别说那些大门派了。你看虞家,行事已经够低调的了,但人家独自占了一座矿山,采石炼铁不说,还有专门的兵器铺子,精良武器,行销四方,这可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钱财。” “而那些大门派,有的把持一州一城的某项生意,有的是自家便有特殊产业,有的简单粗暴的就是良田万顷,这一点你若是见了那些个和尚庙就知道了,反正基本上就没有穷的。失去了财源的门派,最后都没落了。” “派门富,练武的弟子自然也不差,不说富贵荣华,但比起寻常百姓来说,那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身上几十两银子,哪个不是轻轻松松,光置办一身兵器行头,都得多少钱了,更别说伤药散剂之类的了。” 王中听到这里,还是有些不解:“可这些人也起不了五千两啊,而且总不成人人都是大派出身吧,我见有些小门户的人,好像也不怎么阔绰的。” 穆无暇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光凭这些死物,自然是不值这么多的,但若这些人身上搜出一两本秘籍之内的,那就是大钱了。” 有些练武之人,会将自己的武功秘籍随身携带,以便随时都能修炼,这倒不算什么新鲜事,王中可以理解,不过秘籍也分内功外功,高低贵贱,会有这么值钱? 穆无暇撇嘴道:“想学武功却不得门而入的多了,而且天下武功浩如烟海,广泛涉猎别种武功对自己也有莫大的提升,所以只要是秘籍,在江湖上,基本上都是供不应求。” “更有些门派也会广泛收罗武功,与自家绝学映证或者补充之外,弟子多一门本事也不压身。就拿神拳道来说,若非是有这样的渠道,不然你以为神拳道那么多拳法秘籍,都是道众自发贡献的不成?” 不过穆无暇却又道:“但这样的渠道,一般人都是不知道的,只在江湖中人之间流传,所以你不理解也不奇怪。” 王中闻言顿时只感觉一阵牙疼,原来秘籍是真的都能买。 可当初他在都灵可没少逛书店,但里头压根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武学秘籍出售。 若是早先在陇川府便能买到武功秘籍,他还何苦走这么多的弯路? 不过正当他想要问哪里能买秘籍之时,忽然前面扑过来了一个清凉的身影。 原来是那冒公子跟前的女子,不知为何与那两个贼子闹翻了,正惊魂物外,慌不择路的就往外跑。 或许是举目四望,这里就只有王中他们三个人还好好的,所以她自发的就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这女子穿着本就清凉,加上惊慌失措急于奔命之间,哪里还有时间注意仪态裙摆之类的,早已是衣衫不整,非礼勿视。 穆无暇脸色一沉,赶紧伸手将宁宁的视线一挡:“丫头乖,别看!” 但话刚说完,她又发现不对,气急败坏的赶紧用另外一只手去蒙王中的眼睛:“你也不许看!” 王中却猛的将她手掌一拨:“别闹!” 穆无暇气得跺脚,正要破口大骂之时,却见王中已经骤然拔出了啸日刀,迎风便是一刀猛劈而下。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情况,吓得当场呆若木鸡,但王中的刀锋却从她身边倏忽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落向一双隐隐泛起金铁幽光的阴寒铁爪。 “当!” 一声脆响,那铺子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一副铁爪戴在了手上,阴狠的爪功正好抓在狼牙刀刀锋之上。 刀爪交错,骤然迸发出一溜儿的火星! 那铺子老板只感觉一股无形巨力,仿佛一头猛兽一掌拍在了自己的爪子上,差点没将他的铁爪都给折了,连带着铁爪之中的指骨,都被震得直发麻。 “不好,点子扎手!他妈的还不过来帮忙!”铺子老板立刻大吼道。 显然他的吼叫的对象不是王中,而是正在铺子里头悠然整理着战利品的冒锦修。 这会儿他正一个个的给那些人搜身,搜身的同时还补个刀,而铺子外面,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架来的马车,正好成了他运输战利品的最佳工具。 听到同伙的喊话,冒锦修不由得眉头一皱,往这边望了一眼,二三十丈的距离,他自然是将情况一览无余。 不过他心里却有些不快意,这三人虽然不知道为何没有中毒,可能是因为最后才来,喝的茶水比较少的缘故。 但这三个人之中,除却那个最漂亮的女子好像还有几分实力之外,小孩不算,那男的不过就是个不值一提的银样镴枪头,顶多就是个庄稼把式,这老鬼竟然还喊搞不定? 是不是这会还想坑我一记,找回个场子? 就在这时候,铺子老板已经爆喝一声,先下手为强,整个人瞬间跨过丈许距离,仿佛缩地成寸一样,鬼魅一般的就欺近了王中身前。 在后面看着的郑景玥不由得心神一提,猛的惊呼提醒:“小心!” 王中其实早有预感,只对上一招,他就清楚的感知到,这个老头,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都要来得危险,就连江玄策都比不上。 江玄策虽然武功高,但此人不论是打人还是杀人,全都是直来直去,所以他可以拼尽全力去拼一把,拼不过就死,没什么大不了。 但这老头给他的感觉,却好像是一条毒蛇一般,一刀硬接不下,立刻便转变了手段,爪影连环,随身而动,瞬间在他身边挥出无数爪印。 王中只感觉自己一瞬间陷入了一阵利爪风暴之中,尽管他手中的刀同样很快,双方叮叮当当的碰撞不绝于耳,但他没办法判断对方到底哪一招是真,哪一招是虚! 只三两个呼吸,刺啦的声响便连续传来,带有倒刺的钢铁利爪,便在他身上刓掉了好几条肉丝出来。 虽然伤口不深,但血液却是止不住的往外流,这样下去,只要对方多在他身上添一些这样的伤口,他流血也得流死。 危机之际,王中猛的大喝一声,长刀舞动,没有任何章法的就是狂猛的抡了一个圆圈,爆炸的力道与钢爪相接,顿时将这老头一刀斩了开去,暂时免除了纠缠。 再次提刀凝神的他,只觉得眼睛之上,都有一丝咸腥味道,原来不知道何时,额头上也挨了一道,刮破的皮肉不断渗着血珠,侵入眼帘。 血腥刺激,怀中黑玉佛像真气滚滚流动,他的内力无时无刻不保持在一个巅峰状态,立刻便是提刀而出。 他深知自己的弱点,功力不够的他,眼力脚力等等素质都比不过真正的高手,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连绵不绝的十倍爆发之力。 这老头明显看穿了他的虚实,纯粹的一刀莽夫,所以只要避开一刀,就能致他于死地。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必须将对方拉入自己所熟悉的战斗节奏之中来,以无尽的快刀爆炸,化作一方磨盘,将对方生生磨灭。 当初鲍成双双刀如流水,其实他本不是对手,但就是因为地形限制的原因,导致鲍成双不得不与他不断的硬拼,所以才被他最终斩杀。 这时候没有地形限制,他就只能尽量以伤势来换攻击的空间,并且还要力求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这老头一刀接一刀的生生砍死。 脚步错动,灵猴拳的步伐本身便灵活无比,即便是受伤了,但日益强悍的体质,让王中对这点皮外伤已经好无所觉。 凶暴的身形好似一只狂暴的巨猿,挥舞着一柄寒气凌冽的长刀朝着老头暴风骤雨一般袭来。 这老头其实也不好受,他虽然看出了王中不过是个一刀莽夫的缺陷,但这人不仅不怕伤痛,而且混不畏死,耍无赖一般的打法,让他对王中的刀势也不能不管不顾。 但王中的刀势却古怪至极,明明功力不深的家伙,出刀的速度却快若奔雷不说,而且每一刀下来,都好似雷霆爆炸一般,那力道,简直不可理喻。 若是他猜的不差,这人多半是一个天生神力的憨子! 每接一刀,他都觉得是在跟相差不多的高手在对接一招,而且还是连绵无尽的那种。 他的功夫本就不以硬碰硬见长,这种短时间高爆发近乎纯粹的肉体式对拼,简直就是让他浑身难受。 更重要的是,他的神鹰爪功,几次抓在对方身上,真气打进去却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以功力压人的想法,也没了着落。 “这到底是个什么古怪功体?罢了,交给冒锦修去头疼,我先去解决了那几个小娘皮再说!” 眼见着王中仿佛一头巨兽冲来,这人也不多想,竟然直接闪身避开了,直接朝着穆无暇与宁宁那边冲了过去。 比起身法轻功等,他依旧游刃有余! 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若是想走,这莽汉绝对拦不住追不上自己! 第三零零章 剑,断了! 王中汇聚全力的一刀没有落到实处,想要收力已经来不及,只能劈下的瞬间顺势一个矮身翻了出去,然而回手再一刀却依旧落到了空处,对方根本就没有从背后偷袭他。 回头一看,只见这阴狠老头利爪横空,仿佛一头苍鹰一般,正扑向穆无暇与宁宁。 王中顿时心中大急,穆无暇如今并不能动用太多真气,算是空有余而力不足,若是被这老家伙突近身还能得了。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担心穆无暇,有些多余了。 只见穆无暇见老者袭来,不仅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还不慌不忙的将宁宁抱在了怀里,脚尖蹬出的瞬间,便好似一道影子一般,直接闪现在了后方丈许之外,两只利爪只在原地抓破一道残影,徒劳无功。 老者眼神之中顿时充满惊讶,没想到这个女娃子身法竟然如此之好。 不过他却不愿意相信,那恶汉不好对付,这女的也不好对付。 心头一狠之下,老者顿时怒喝一声,一脚猛踏,方圆十丈之内,泥土尽数开裂隆起,好似被那不规则的爬犁薅过一般。 穆无暇似是没料到他这一手,后退的身势被迫顿了一下,紧接着此人便化作一道长风,挥舞着两道寒光绞杀而下。 然而穆无暇依旧不急不躁,只是冷哼了一声,脚尖一个轻旋转,身形顿时快若闪电一般窜出,老者身边只是一眨眼,竟然先后出现了六个不同的穆无暇身影。 老者自然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幻术,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的他,立刻辨认出,这是由于对方速度太快,在自己视线之中留下的几道残影。 等到他眨眼之后,这些残影果然已经消失,然而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穆无暇已经带着小孩安稳的越过了他的身形,落在了侧面三丈开外之地。 老者顿时嘴角一抽:“好轻功!” 他神鹰爪功身法也不弱,而且力道锋锐,但这女子带着一个娃儿在身上,还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就避过,让他片爪不能沾身,这等武功,已经远在他之上。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骑虎难下,回头就算对付那个莽汉,他也不一定是对手。 这个时候,他亦深知,绝对不是三心二意的时候,既然这女子难缠,他就越是应该将她牵制住,等冒锦修解决了那个莽汉之后,再来一起对付她。 好在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有些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出手,这便是我的机会! 只是瞬间,这老者便在心中制定好了计划,爪影连环,招招不离穆无暇怀中的宁宁而去。 穆无暇顿时怒上心头,但她现在真气不济,能够凭借家传的凤舞九天避开此人已是不易,想要还手,却深感力有不逮。 而且宁宁在她怀里,她即便是躲避,也要尽可能的将动作与身形的伸展空间放大,保证更广阔的安全范围,许多把握在毫厘之间的步伐她也不好施展,所以一时间倒是被此人逼得节节败退。 只不过虽然是在不停退走,但这老者确实连她一片一角都沾不到,看着倒好像是在猫戏老鼠一般,看得在场之人尽皆震惊。 王中愣神的片刻,差点连冒锦修忽然飞来的一剑,都没有接住。 冒锦修在老者改换目标的同时,尽管心中不愿,但还是提着剑走了出来。 毕竟两人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还是不能闹翻。 而且这官道上说不定等会就会有人经过,所以还是赶紧将麻烦解决,尽早收拾之后离开的好。 既然决定动手,冒锦修便从不马虎,踏出铺子的瞬间,长剑便已经从他手中腾空而起,一掌拍下。 顿时锋锐的宝剑好似飞剑一般,笔直的朝着王中面门电射而来,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冒锦修气势惊人的身影。 虽然说对付客栈那些人是用的下三滥手段,但这并不代表这两人没有什么实力。 除开老者神鹰爪功在江湖上也算一绝之外,冒锦修之剑,亦还在老者之上。 剑到人至,而且还正是王中见到穆无暇精妙绝伦的身法有些震惊之时。 等到锋锐袭体,王中再反应之时,已经有些赶不及了,仓促迎起的刀锋,已经无法阻挡锋锐的宝剑。 千钧一发之际,王中也是发狠,丝毫没有任何防守的欲望,任着剑锋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而狼牙刀之上,则是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寒光,循着对方就要开胸破膛。 冒锦修眉头一皱,脸色微变,此人出刀之快,果然非同凡响,难怪老鬼会觉得棘手。 不过他哪里会与此人以命换命,甚至是以伤换命,他都没有丝毫的兴趣,所以他手腕只在剑柄之上轻轻一压,剑锋便以一个极为刁钻的姿势,迅速转变,正中狼牙刀刀背之上。 虽然剑锋看上去轻飘飘的,但剑上蕴含的力道,却如同山岳一般厚重,王中只觉得长刀之上,好似被重锤砸了一样,刀势瞬间便乱了开来。 而冒锦修果然实力远超一般人,只是瞬间,剑锋便再次如龙抬头,锋锐光芒直接抹向王中的喉咙,这一手剑势变化,已经远超一般剑客的水准。 危机关头,王中抽刀已经来不及,这个时候若是他反应慢上一点,都有可能被这一剑洞穿喉咙。 而且剑尖之上隐隐吞吐的剑芒,也昭示着冒锦修的内功修为之精深,比之江玄策之流,也差不了多少。 危机关头,王中身形下意识的便顺势下走,直接一个地龙翻滚,滚过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长刀上举,猛烈出击,正中一道几乎同时而动,婉转而下的剑锋。 “铿!” 刀剑第一次相交,磅礴大力涌出,冒锦修顿时感觉手头一麻,剑锋被砸出偏到了不知何处,就连身形都差点被带偏。 反观王中,因为背靠大地,所以身形力道皆沉稳无比,只不过强大的冲击力无处卸力,让他胸中顿时一滞,一口浊气淤积在内。 刀剑撞击,冒锦修顿时大为惊讶,这个时候,他才是真的明白,为什么老鬼竟然要呼救了,原来这小子竟然是个天生神力之人。 这力道迸发,并无真气雄浑的气息,反而充满着纯粹的肉体力量,这不是天生神力是什么? “呵,若是他那双瘦骨嶙峋的鸟爪子,经上个几十刀,怕是真有可能给打骨折了!”冒锦修心中暗讽的同时,已经稳住了身形。 王中也趁着这个喘息的功夫,一跃而起,长刀斜指,一口浊气猛地呼出,如箭似锋,其中甚至还带着淡淡的鲜红色彩。 冒锦修见状,对他的实力便越发了然,此人内功果然不值一提,只是有一股浑然巨力而已,不过即便是如此,这样的人也不好对付。 寻常这样的莽汉,对自己的巨力不知合理运用,自然好杀,但这人显然是对自己的力量有了充足的认知以及运用,甚至还有可能做了针对性的锻炼。 比如对方出刀又快又稳,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庄稼把式可以做到的。 这样的人杀起来,可不简单,困兽犹斗,真要是生死之际,这样的人临死反扑,很有可能也会给敌人带来无法挽回的创伤。 不过即便如此,此时的冒锦修可没有回头路走,此人是一定要杀的,但杀人嘛,可不止直来直去那一种方法,不然他有的是能力将那些江湖人杀干净,又何必与老鬼合作,用这些下九流的手段呢? 见着王中凝神以待,冒锦修不由得轻轻一笑:“呵呵,小子身手不错啊,刚才那一下,挺像个猴儿似的,不如再耍一个给本公子看看,耍得好了,本公子饶你一命!” 冒锦修一边取笑着,希望能用言语激怒对方。 只要能将人激怒,使其怒气攻心乱上一二方寸,露出破绽,就算他是霸王在世又如何,一样还不是一剑能取项上人头? 有省力的法子,冒锦修当然不会不用! 不过就在这时,冒锦修却莫名的察觉了一丝不对劲,莫名的扫了一眼远处老鬼的身影,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差点让他惊掉眼珠。 老鬼虽然功夫算不得一流,但一身神鹰爪功,开砖裂石,擦着则伤,碰着就亡,其爪功之阴狠毒辣,比之他的剑法强上百倍,寻常人就算功力和他相当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人怎么,连一个抱着娃娃的女人,都还没有拿下。 再一细看之下,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老鬼神鹰爪功身法可谓是一流水准了,竟然到现在连那女子的衣角都没挨着,只是一个劲的在徒废功夫而已。 一瞬间,冒锦修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这两个人古怪的紧,明明功夫并不是很高,却偏偏让他觉得十分难缠。 虽然杀他感觉能杀,但杀掉这两人的代价,似乎已经在一瞬间拔高到了一个不可忍受的地步,因为短时间之内,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解决这两个人了。 那女子的轻功身法之妙,只要对方真气不绝,他甚至自己都没把握能轻松追上。 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天生神力的亡命之徒。 而他们作案这么久,之所以都没出事,便是因为他们向来都是手段迅速,得手之后基本不会在作案现场停留超过半个时辰以上。 如果时间拖得太长,这官道之上路过的人多了,就算杀也杀不过来了。 只一个念动的瞬间,冒锦修便判断出,事情已不可为,这两人暂时已经除不掉了,先离开保住已有的成果才是硬道理。 但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的功夫,王中手里的狼牙刀已经如同疾风骤雨一般斩击而来,连续的挥刀破空之声连环在一处,犹如雷霆炸散,轰鸣滚滚。 冒锦修心头警兆大作,眼眸之中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此人连环爆发之下所需要的真气绝对不是他这个内功修为所能提供与支撑的,这不符合常理。 惊讶之下,冒锦修提剑应对,但终究慢了一拍,连绵无尽的刀势瞬间仿佛疾风骤雪一般将他完全笼罩。 只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不妙,面对这样的快刀,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被敌手带入对方的招式节奏之中,不然除非力量远超对方,否则神仙也难救。 经验丰富的他,立刻沉声爆喝,剑光分化挥洒,长剑如同划开两扇半圆一般,于刀锋之中不断冲击,想要从中挣脱出来。 然而这一接触,他才发现自己想的是多么离谱,此人每一刀落下,竟然都是不亚于之前全力一刀那样的力道,连环不断之下,一刀接一刀,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冒锦修心中甚至有一种错觉,此刻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强大的机关傀儡,因为只有傀儡,才能在机括的驱使下,如此循环往复,如此不知疲倦,甚至如此的,不惧崩毁。 面对这样的刀势,即便是以他功力加持膂力,也力有不逮,剑势没被震散,已经是他根基不弱的缘故了。 危急关头,冒锦修大喝一声,剑光忽然凝成一束,长剑寒光猛的震颤,如龙长驱,直接洞穿刀势,直指此人身躯。 他要拼着受伤,也要将此人重创,如此才能让这怪物一般的人停下。 但他的算盘明显打错,剑锋突破刀势在王中肩头洞穿的那一刻,王中不仅没有任何停顿,反而像是一头被伤痛刺激到的猛兽一般,刀锋连环之际,骤然凝聚成了无比凝聚的一刀,好似流星坠地一般,轰然砸下。 这一刀,豁尽全力!这一刀,一往无前! 虽然连绵刀锋消失,但这如同山岳一般厚重的刀锋落下,冒锦修拔剑,再变招脱身的机会已经没有,只能硬接! “他是故意的!” 一瞬间,冒锦修心中猛的冒出这个念头! 对方这是料定了他会这么做,所以早就蓄着这一刀,拼着受伤,也就是为了等着这一下,趁他不得不硬接的时候骤然爆发! “死!!” 六壬刀法,雪羽转定星! 以快刀蓄势,最后一刀分胜负。 这一刀既是阳谋,也是阴谋! 王中所会的刀法不多,除开一些本能的刀法应对之外,这是他最擅长,也唯一擅长的面对高手之时的杀人之刀。 这一刀定星势,凝聚了上百刀雪羽式所凝聚的刀势,再配合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完满灌注,最后以十倍之势爆发,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就算武功高强的人能够接下他这一刀,但兵器也不一定能接下无坚不摧削铁如泥的狼牙刀! “铿!!” 一声骤然巨响,两道寒光,崩散在空中,一者如电光激射,倏忽而走,另外一道,则迅捷舞动,想要再迎刀锋。 然而在如此强大的力量之前,一个停顿,足以致命。 剑,断了! 第三零一章 锦绣公子 冒锦修双目圆睁,意识之中,竭力想要收回兵刃挡住寒光,但现实的情况,却已经不是他的意念所能左右。 他这把剑也算是花费巨资打造的宝剑了,毕竟作为一个江湖人,又是吃饭的家伙,又是装点的门面,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亏待。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这剑就这么毫无预料的忽然直接就被斩断了。 断剑崩出老远,狼牙刀宛如重锤,直接砸在了仓促退离不及的冒锦修身上。 尽管对方功力远高于王中,但是王中全力一刀砍上去,依旧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若非是对方于生死之间爆发潜力抽身后退了半步,可能这一刀下去,就能将他活劈成两半。 不过尽管如此,但退去的冒锦修依旧还是惨不忍睹,一道惨烈的刀痕沿肩下腹,将他整个人活生生开膛,猩红的血液,顿时如同倒灌的瀑布一般,横洒半空。 猩热的鲜血,仿佛雨幕一般,浇了王中整整一身,滚烫而又气息勃发。 刀锋最后受阻于对方的胸骨之间,冒锦修好歹也是一名高手,体魄异于常人,错开的半步虽然没能拯救他脱离刀锋,但终究还是救了他一命。 刀锋在骨头上错开,冒锦修顿时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斩飞了出去,于半空中一个翻转才踉跄落地。 但即便是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此人也是狠辣,竟然依旧还在死中求活。 尚未落地的瞬间,剩下的断剑便被他猛的一手捏碎成数根细长的铁条,浑然不顾掌心之中的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 冒锦修手指连环,一边退的同时,几根铁条已经仿佛签子一样扎进了分成两半的肚皮之中,以最简陋粗暴的手法,将胸腹勉强缝合上。 真气鼓动的瞬间,肌肉扭结,狠狠的挤在一起,形成一道恐怖的痕迹。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肚腹之间的伤口还是不能完全合拢,大大小小的缝隙之中,还是有内部脏器向外挤压露出的痕迹。 王中一刀挥出,胸中一口气尽,想要再出招,必须重新来过,停顿之下,见到对方受到如此伤势,竟然都还能不死,而且以如此惨烈粗暴的方法压制伤势,顿时连他的眼神都忍不住直抽。 这样狠的人,他还是真没见过多少,这冒锦修看着一副公子哥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酷烈的一面。 这一幕同样也落在了在场其他人眼里,穆无暇虽然底蕴深厚,但作为一个女子,见到如此血腥野蛮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那铺子老板本想借着这一破绽,取她性命,只是冒锦修的惨状也让他心中发毛。 他虽然平素与冒锦修极不客气,但说到底,他可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是冒锦修的对手。 如今连冒锦修都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两人这一趟生意,只怕要黄了不说,甚至有可能连自己都要栽进去。 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是如此,更何况只是合作伙伴。 只一瞬间,此人便想好去路,乱爪狂舞趁势直接将穆无暇逼得连连后退。 但就在穆无暇应接不暇只能连环后撤之时,此人却猛地身形一拧,已经跃入了道旁的灌丛之中,波浪起伏,几个起落之间,此人就消失在了山野深处。 穆无暇没料到刚才还阴狠异常的敌人转眼之间竟然逃跑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那铺子老板都跑远了才想起来去追,不过才追了两步,便力不从心的放弃了。 她虽然轻功身法精妙绝伦,但毕竟体内真气不济,一直溜着老者的她,这个时候也是已经快到了极限,落了一步的情况下,想要再追上这人,也是力有不逮了。 而且江湖有言,逢林莫入,和老头阴毒异常,若是被他暗中偷袭伤到了,那可就亏大了,更何况她还带着宁宁。 所以穆无暇索性便不再去追,转而向王中靠拢。 此刻的王中还在默默运转真气,调理震颤酸痛的经脉。 快刀绝伦连绵无际的爆发就算是有着黑玉佛像的支持,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黑玉佛像只能解决他真气不足的问题,甲子神功的莫名爆发也只是增加了他的招式威力,他真正的根基,依旧孱弱。 每一次真气的快速充盈以及宣泄爆发,对他的精神肉体都是一个艰难的考验。 意志之上,他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因为他没有惧怕,生死于他来说,是真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甚至有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暗暗寻死,想要一探这个世界死亡的真相。 但肉体的承载能力,却自有着他的极限。 每一条经脉,每一块血肉,每一次都是以最大限度的尽量去承载真气,而且还是在一个极短的时间之内不停的充盈与爆发。 如此循环往复,就算是钢铁机器,也会爆发出炙热的高温与磨损,更何况只是血肉之躯。 所以爆发之后的结果就是,他的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处于一种近乎爆裂一般的撕扯与胀痛之中,虽然拼着身体严重受损,他依旧还有余力,但冒锦修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这个时候他也不介意先调息一下自身。 穆无暇抱着宁宁几个跃步落在了王中身边,看到冒锦修躺倒在地的惨烈模样,穆无暇立刻便将宁宁的双眼蒙住了,太血腥恐怖了,小孩子看了怕是要做噩梦。 其实若单纯的只是一道伤口还好,可偏偏冒锦修求生欲望强烈,强行用短剑铁签,将自己的肚皮给硬生生的粗暴缝合了起来,看上去顿时好似一条狰狞得不像模样的硕大蜈蚣。 而且他这样缝也缝不完全,还是有许多缺口,导致肠子什么的内脏,都有溢出,看上去是更加的恶心与恐怖。 此时的冒锦修一手捂着伤口,一手还在努力的挣扎往后挪动,同伙逃窜之时,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看他那副狰狞的神情,显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幕了。 王中调息片刻,体内痛楚略微降低了一些,便立刻再次踏步而动,惹得冒锦修的双眼又是猛的一突,就连他本还在挪动向铺子方向的身躯都不由得顿了一下。 “怎么可能,你的真气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冒锦修咬着一口殷红,任由血液流出,却犹自不甘心的问道。 听到他的疑问,就连穆无暇也忍不住对王中多看了一眼。 黑玉佛像之中蕴含真气之事,王中并没有告知她,所以她的意识之中,王中的内力应该远没有如此深厚才对。 但现在正如冒锦修所说,王中体内的真气,显然已经又处于圆满巅峰状态了。 王中眉头一皱,这人武功与见识果然都不差,立刻便发现了自己隐藏的秘密,不过他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了。 冒锦修见他的样子,便也死了心思,转而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巫原教竟然还有你这样的高手,看来今日合该是本公子栽了。” 王中提刀上前,只是冷冷了看他一眼,然后犹豫了一下问道:“为何要杀我们?” 冒锦修楞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问出这样一个近乎无稽的问题。 他忍不住又用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中,结合他刚才说话的音调,冒锦修忽然惨笑起来:“哈哈哈,想不到,竟然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本公子不甘,本公子不甘啊!” 王中见他状若癫狂的笑着,但却还是在缓慢的朝后挪动着,眉头顿时一沉,也不多话,狼牙刀直接掠过双方之间的距离,直斩而下。 刚才那一句,他只是有感而发,问一下这人到底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其实若是这两人对他不管不顾的话,他甚至还真有可能对他们的事不闻不问,他们的仇杀也好,劫财也好,与自己都无关,死再多的人,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只是这两人却不放过他们,那就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不管什么原因也好,既然是敌人,那还是直接变成尸体的好。 但就在这时,王中耳边却忽然传来穆无暇的惊呼声:“小心!” 刹那间,一股劲风好似最锋锐的利刃,已经划破长空,侵入身前。 王中下意识的长刀一提,挡在身前,只听“当”的一声,好似重锤砸下,长刀之上传来的巨力让他不得不以手扶刀,脚下一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王中眼神一落,被刀锋击落在地的,竟然是一根手指粗细的精铁长箭,顿时心头一凝。 进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对这个世界也有了许多了解的他,要说最不愿意与什么人交手,那一定是这种远程打击的高手。 近身交战,他还有一个拼命的机会,但若是遇到这样的远程弓箭手,他想要拼命的机会,只怕都没有。 当初李庆之手下的县兵不过寻常百姓训练而成,但就是两个弓箭手,却给他带来了最严重的危机,差一点就死在他们手上。 “刀下留人!”直到这时,一声轻喝才从远传来。 声音是从几人侧后方传来,与箭矢的方向一致,两人赶紧回头一看,只见数十丈之外,正有两人正急速而来。 两人脚步每在地上一个起落,便是数丈而过,而地上也没有留下多大的深坑,显然都是轻功高绝之辈。 只是几个起落,这两人就来到了众人身前。 其中一人面如冠玉,器宇轩昂,相貌堂堂,端的是一个少年公子,而在他身后之人,与他年纪差不多大,但面色却相对阴郁一些,嘴唇略薄,眼神内敛却隐含锋芒,当是个不爱多话的人,不过明显是个狠角色。 王中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后面那人身上,因为这人手上还拿着一张两端银色的宝雕弓,刚才那一箭就是他所发,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的杀意,在没有极限的凝聚。 这两人身手不凡来历肯定也不简单,若不趁早杀了,日后再遇到之时,只怕就是后患。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王中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 而且在这两人身后的官道远处,隐约可见车马旗帜招展,可见还有大部队在两人后面跟着,这两人则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先头而来。 来的两人甫一落地,那公子哥模样的少年郎便复又疾呼道:“刀下留人!” 而那手持弓箭的少年则是另外一支精铁长箭已经握在了手中,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动手。 王中的杀意虽然极力内敛,但眼神却怎么也骗不了人,从王中的眼神之中,他看到了对方对自己莫名的必杀之意。 王中并不认识这两人,没有回话,他的刀依旧缓缓横在冒锦修的上方。 尽管被破坏了刚才那一刀,但这两人赶来的时间,足够他再次回到冒锦修附近了。 这时身边的穆无暇将话头接了过去,看了这两人一眼疑声道:“敢问可是净衣公子?” 那年轻的公子哥疑惑的打量了两人一眼,在王中露出的凶恶面容之上逗留了好久,才转向穆无暇道:“姑娘认识我?” 穆无暇淡淡道:“栖霞山当代魁星岳净衣岳公子,南陵道江湖上谁没有听说过公子的名号。” 那少年公子与手持弓箭的少年郎闻言顿时都脸色稍霁,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那这话就好说了。 不过穆无暇却并没有停住,而是在继续说道:“不过净衣公子乃是有名的少侠,怎么会识人不明和这样设局剪径掳掠青楼女子的恶人搅和在一起,怎么,难道我们要杀的这人还是净衣公子的好友不成。” 穆无暇说着伸手指了指地上还躺着的冒锦修。 此刻的冒锦修,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正在调息,竭尽一切所能的想要恢复一点气力。 岳净衣与那手持弓箭的少年郎闻言皆是一愣,尤其是那手持弓箭的少年郎,甚至愠怒横生。 穆无暇这话可不好听,只一开口便将侠名远扬的岳净衣与这等污秽的人物挂在了一起,这可没有半点敬畏的样子。 而且明知岳净衣以神目成名,却还说他识人不明,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岳净衣也是眉头一蹙,他之所以远远的便好友制止这场杀戮,是因为此事在他看来大有蹊跷。 原来就在刚才,他们的队伍救了一名慌不择路的少女,那少女哭诉这里有恶贼下药蒙翻了人然后杀人夺财,她差点死在这些人的手上。 岳净衣少年成名,岂能任由这等恶事在眼前发生,所以当即与好友提前赶来。 他自幼练就一双神目,远远的便看见一片躺倒的尸体与凌乱的茶铺,而战斗到最后关头,正有一人要提刀杀人。 为了将事情弄清楚,所以他才高喊“刀下留人”! 听到穆无暇的控诉,他顿时目露犹疑,事情好像与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不过就在这时,躺倒在地的冒锦修,却忽然莫名其妙有气无力的开口:“岳公子,在下冒锦绣!” “铮——!” 瞬间,锋芒暴动! 第三零二章 有龙气升腾 冒锦修短短的几个字突出的瞬间,分作两方严阵以待的四人齐齐而动。 王中一刹那间就察觉到不好,瞬间出刀下斫,冒锦修这个时候求救,绝对大有问题,他可不能让这家伙死灰复燃。 而对面的两人,脸色也同时一变,果然一齐动手,要救下这个谋财害命之人。 岳净衣神目一闪,一只蹁跹手掌,仿佛单刀一般,直接就切向了王中臂膀之上某处,只一个刹那,他就看出了此人的破绽弱点所在。 而那持弓箭的少年,因为仓促之间不得拉弓,手腕一转,一根精铁箭矢,宛如银光一闪,便朝着王中的喉咙扎了过去。 相比起好友岳净衣,他对王中的莫名的杀意更敏感,一出手,同样就是绝不留情。 “不要!”惊见此的岳净衣,甚至都来不及劝阻,精铁箭簇就已经将要扎进王中的脖子。 方寸之间的争斗,他目标不在这两人身上,登时便落了下风,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位置。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一声尖利至极的爆喝在几人耳边炸响,好似千百只尖利的哨子,在几人耳朵便骤然吹响! “滚开!!” 岳净衣与弓箭少年登时体内气血上涌,真气翻腾,两人动作齐齐一滞。 王中则更惨,这一声尖利的爆喝,几乎就在他耳边爆发,一下子竟然连他体内真气都差点震散,不成体系,手中的刀顿时偏离了老大的方向,一个划开,最后扎进了土里。 然而身后却是猛地传来一声轰鸣! 只听“轰”的一声,仿佛有一轮银光炸裂,两声闷哼接连传来,等他回头一看之时,却见那两个少年人都被穆无暇一掌直接拍飞了出去。 那弓箭少年手中的精铁箭矢甚至碎成了漫天碎屑,如同最锋利的暗器之雨,在两人身上洞穿了不少伤口。 一招爆发最后,穆无暇怀抱着宁宁,转身拉起王中的手腕就跑,脚步错落之间,仿佛插上了翅膀一样,几个呼吸之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窜入了另外一边的山林之中,没了踪影。 “追!”弓箭少年不服输,稳定身形的瞬间,气息一震,便将数道碎片从体内一一逼出,激射而落,爆喝一声就要起身去追。 但岳净衣却抬手阻止了他:“莫师弟,不必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几颗碎裂的铁片,被他手掌轻轻一拂,便从肉体之中喷出,落在手心,最后一把洒在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分外显眼。 “你不是她的对手!” 莫师弟看着脚下散落的碎片,面色阴沉,过了一会才道:“那女子既然武功如此之高,又何必要转身就逃,而且我看她走时,面如金纸,显然刚才应该不过是一招爆发而已,所耗不轻,说不定她此刻已经重创,咱们还有这么多人,正该追击将他们一网打尽才是。” 岳净衣却淡淡的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地面上又多了一道可怖创口的冒锦修道:“锦绣公子伤势严重,还是先救人要紧。” 莫师弟见状,虽然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王中临走之时的一刀,虽然偏离了既定的路线,但狼牙刀的锋锐,即便只是刮上了一点,也会造成严重的创伤,那一刀他本来是想将这人一刀枭首,可惜最后刀锋偏了,只在对方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 不过即便是这样,看起来也十分可怖了,鲜血如同泉涌一般喷出,如果不及时抢救,冒锦修也活不了多久。 岳净衣蹲下的瞬间,便已经在冒锦修的几处大穴之上连环落指,那喷涌的鲜血总算被遏制住,不过冒锦修已经完全昏迷过去,再加上胸腹之间可怖的伤势,已经不是简单就能救回来的了。 莫师弟见状也忍不住眉头一蹙,不论是刚才那人还是这人,可都是真狠,这样严重的伤势,都还能挺住求生,简直匪夷所思。 刚才那人额头上的一道伤疤,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作为用箭的老手立刻就看出来那是被利箭所伤留下的创口。 若是再偏一分,那人必定要被箭矢贯脑,死于非命! “这人真的是锦绣公子?”莫师弟见岳净衣在尽力为冒锦修压制伤势,不由得皱眉问道。 栖霞山净衣公子,千柏庄如风公子,天一派望山公子,落叶山锦绣公子,乃是南陵道近两年年轻一辈之中,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 锦绣公子虽然排名最末,但实力应该与岳净衣相差不了太多才是,怎么会被那人伤到如此之重? 岳净衣摇了摇头,虽然江湖上有好事者将他与其他三位少年俊杰齐名,称为四公子,但事实上,除了天一派的赵望山师兄机缘巧合见过一面之外,其他两位,他也没有真正见过。 “不过落叶山人丁凋零,一般人只知道锦绣公子的名号,却并不知道他姓冒,这人既然能报出来,想来还是有一丝可能的。算了,先将此人救醒再说吧。” 岳净衣叹息了一声,这人伤势虽然全是外伤,但这般恐怖的伤口,只怕要养好,也非是易事,而且对方胸腹破损导致脏器外露,脏腑会不会出现病变,他也说不准。 两人等待的时间,后方的大部队似乎也察觉了前面出现了打斗,一时间队伍的行进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有几匹马,甚至跃出大队,狂奔而来。 不一会儿,便有诸多弟子帮众之流,前来与两人搭手,做成担架,将冒锦修匆匆抬到马车上去施药救治了。 “公子,你们身上也有创伤,还是先敷上药膏吧!”年迈的医者要为两人诊治,却被岳净衣拒绝了。 “不用了秦师傅,这点皮外伤,对我我和莫师弟来说不痛不痒,您还是先去将那位兄台救活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医者见劝之不动,也只得作罢,往马车去了。 等人走了之后,岳净衣又带着莫师弟以及一群帮众弟子,来到了茶铺附近。 莫师弟看着一地的尸体,全都已经死去多时,而且都是一剑心口毙命,惨烈无比。 岳净衣却皱着眉头,在其中转了一圈,出来之时,手上还拿着几把刀剑,一张脸已经铁青如墨。 “怎么回事?”莫师弟赶紧问道。 “全都是一剑穿心,死的十分干脆。”岳净衣脸色十分不好,“而且他们还事先都被下了迷药。” 周围的帮众弟子闻言顿时齐齐一愣,就连莫师弟也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道:“意思是这些人全是被人先药倒了,然后再一剑补命的?” 岳净衣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刀剑一丢,点头道:“应该就是如此了,不过我没找到行凶的兵刃,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如此狠毒。” 莫师弟闻言楞了一下,想说什么,但眼神转了一下,忍住了。 他转而问道:“那这些人都是什么人?要怎么处置?” 岳净衣淡淡摇头道:“里面有福林州三水馆的汪保义,宾阳府金剑门的林宏明,几年以前路过之时,有过一面之缘,其他人我虽然不认识,但也应该是一些小派馆舍的武林同道。”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莫师弟脸色不虞道。 岳净衣叹息了一声:“唉,这次白芽县有妖龙现世,霍盟主严下命令,但还是挡不住利欲人心,现在霍盟主迫于形势,亲自来坐镇,这些人自然更加按捺不住了。” 莫师弟皱了皱眉道:“霍盟主这下却是做的差了。” 本来这妖龙出世,严厉下令不许人前来探查,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现在又因为事情闹得太大,盟主反而亲自来了,还命令征兆各方派门高手与势力齐聚,这不更加说明了妖龙这事是真的么? 岳净衣自然知晓他想说什么,缓缓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霍盟主毕竟也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而且妖龙若是真,她这做盟主的,不来带领众人剪除祸害,恐怕她这盟主也做不了几天了。” 莫师弟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跟着点了点头,众人能不能杀妖龙还是两说,就算能杀,必定也是死伤惨重,而且妖龙杀掉之后的宝物分配,才是更为血腥的事情。 为了一颗龙珠,甚至一条龙筋,说不得都得杀得血流成河。 最起码,他自认为自己若是面对一条龙筋在眼前,也不可能不动心,若是能有一条龙筋做弦,他熬制一张绝世神弓的成功率将会大大增加。 而且现在看来,那妖龙之事,恐怕多半还是真的,想到这里,就连他自己心中,似乎也有一股难以压制的冲动。 “那现在咱们要怎么处置?总不能就这样扔着吧!”莫师弟指着一地尸体问道。 岳净衣淡淡的环视了一圈,然后才道:“既然见到了,肯定不能不管,先让兄弟们将这些人埋了,有认得出的,就派个人回去给他们家里报个信,认不出的,也就没法了。” “另外这事也得告知霍盟主才行,居然有人专门设套宰杀武林中人,截取钱财,这样的贼子,必须挖出来查清楚,否则南陵道境内只怕将要不太平。” 岳净衣检查尸体之时,自然是发现了冒锦修收集的财物,这一场截杀,是典型的谋财害命,只不过针对的却是武林中人,不是寻常富商巨贾,这就让人有些奇怪了。 随着岳净衣一声令下,栖霞山栖霞帮的帮众弟子等数十人,立刻便开始忙活,挖坑的挖坑,埋人的埋人,不得不说,这些个江湖中人,做这等事倒是个个都熟门熟路,也是怪谈。 众人忙活之时,岳净衣与莫师弟两人却走到了一边。 看着官道之上莫名的热火朝天,莫师弟忍不住低声问道:“岳兄,你说凶手会不会就是那逃走的一男一女?” 岳净衣笑着看了看他,这个莫师弟,虽然平素不爱说话,但那只是对其他人而言,实际上,只要他看得起的人,他的话还是挺多的。 而且别看他平素一副冷酷的模样,其实心思十分玲珑剔透,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耿直。 “莫师弟既然都有了猜测,何必还来试探愚兄!”岳净衣叹声回道,“等那伤者醒来之后,再交给盟主去慢慢审问吧。” 莫师弟脸色不变,看来岳净衣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虽然刚才逃走的那两人很可疑,但那恶汉使的是刀,那女子身无兵器,而死者的伤口都是一剑毙命,所以人八成应该不是他们杀的。 反而是锦绣公子,一手秋杀剑,剑法精妙绝伦,乃是其成名绝技,反倒十分有可能。 只不过他们救起的“锦绣公子”,手中的剑早已没了,也就暂时没法断定了,只能先等人醒来之后再说。 莫师弟闻言又道:“可即便不是那两人,那两人也十分可疑,否则为何见了我们就要逃,好好说清楚,难道以为我们还会害了他们不成?” “而且岳兄发现没有,他们两人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娃,最近这白芽县一带,听说经常有半大的女娃失踪,也不知道与这两人有没有关系。” 岳净衣闻言也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妖龙一出,各处利欲熏心的人全都跑了过来,人一多,总归是什么藏污纳垢的人都会有的,说不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话锋又一转,道:“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女童失踪的事情,我也有听说,但只在这附近乡县肆虐,就算有恶,也难成气候。” “妖龙就算为真,但自那传言所说的日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时间一久,大抵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我现在倒是对另外一件事,十分担忧!” 莫师弟顿时皱眉,这两件事若还是小事,那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大的? “何事?” 南陵道境内如今可以说是天下太平,自打霍丹萍成为盟主,以前还偶尔咋呼的六扇门,都已经缩成了乌龟,现在的南陵道武林,可以说是一片祥和。 要不是这次出现了妖龙的乱子,说不得传说中霍盟主准备的武道大会都要开始造势宣传了。 “通明剑派的关一清前辈,前些日子忽然退隐了,之后附近就有流言传了出来,妖龙现世,是因为……” 岳净衣眉头紧皱。 “南陵道有龙气升腾!” 第三零三章 做得到的 岳净衣的话一出口,莫师弟便有些后悔,联想到近期天子新丧,皇权交替等事情,他立刻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东西。 江湖中忌讳的事情有很多,但从来最忌讳的,莫过于改朝换代之事。 战乱一起,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江湖也一样会掀起腥风血雨。 武林之中向来就不乏唯恐天下不乱,然后火中取栗之人。 乱世虽然出英雄,但一个英雄的背后,往往是无数滚魂野鬼的铺垫。 莫师弟自己虽然亦有扬名立万,威震江湖的向往,但他绝不希望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看着岳净衣一脸惆怅,莫师弟大致也知晓了他在担忧什么。 对他这样一个孤身浪子来说,乱世的影响,可能还可以应付,但岳净衣则不同,他是栖霞山的魁星,星宿弟子之首,栖霞帮的未来掌舵人。 乱世来临之时,对于大门派的考验,尤为艰巨。 单是一个站队的问题,甚至有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灭门之威,由不得他不谨慎。 毕竟当今天下,江湖派门可不仅仅只是江湖厮杀汉的汇聚之所,每一个能够存续下来的江湖门派,无不掌握着大批的资源与财富。 在战争之时,这些都是需要争夺的的,甚至最为赤裸的目的,就是人手! 想了一下之后,莫师弟才叹声道:“空穴不来风,通明剑派历经过两朝,在南陵道算是老古董了,关一清前辈既然放出这个消息,只怕……” 他话未说尽,岳净衣已然知晓了他想说什么。 岳净衣淡淡的摇了摇头道:“倒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派人查过,据说在盟会之前,广福县的渡口,好像就出现过妖龙的踪迹,而那一次,霍盟主与关一清前辈好像都在,还死了不少人。” 莫师弟眉头一皱:“那通明剑派早不说晚不说,这个时候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岳净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甚至我还不敢断定这个消息就是通明剑派放出来的,不过我有一种预感,通明剑派,或者说关一清前辈,很有可能知道妖龙的来历,以及霍盟主想做什么。” 莫师弟忍不住登即便问道:“她想做什么?” 但转瞬之间,他就发现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很蠢,龙气升腾,还能想做什么? 只是霍丹萍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这等大事,肯定不是她,只能是霍家才对! 岳净衣没有回答,其实只要跟龙气、天下等这样的字眼挂上钩,任谁都能猜想一二。 说不说破,只看个人意愿而已。 他栖霞帮到底也算是霍丹萍的支持者,此时自然不好贸然开口置评。 只不过他个人有一点想不通的是,龙气之说,到底虚无缥缈,有没有,有时候其实就是一个传言的问题。 霍丹萍身为盟主,为何对这妖龙如此上心呢?即便她要做出样子,派遣身边一员得力干将协调诸多派门前来处置,一样可以,自己还可以避嫌,免得别人说她这个盟主也贪念宝物。 难道说,这条妖龙,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除开普通的龙珠龙筋龙角等宝贝之外,还与什么重要的东西有着莫大干系? 岳净衣不得要领,但不管怎么说,于他个人而言,他是不想让栖霞帮卷进所谓的天下纷争之中去的。 而且霍家虽然在南陵道黑白两道一手遮天,但如今天启王朝毕竟正朔还在,国祚未失,霍家就算起事,也逃不了一个叛逆的名头。 跟着这样的人,就算能够成事,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痛快。 终归到底,在这天启朝,他栖霞帮也是既得利益者之一,一处钞关,两处码头,沿河百里渔猎两收,这些都是他栖霞帮的立身之本。 但一旦打起仗来,这些东西,还能不能保住,帮中兄弟还能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可就难说了。 之所以他连冒锦绣这件事也要交给盟主去查,并非是他不想去主持这个公道,而是他现在忽然觉得,暂时还是不要与盟内牵扯过深才对。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有时候不是说牵扯浅就会没事的,只要沾染上,就逃不掉,但此时形势还未明朗之前,未雨绸缪一下,也算是聊尽人事了。 就在岳净衣在这边感叹世事无常,担忧帮派未来之际,山野的另外一边,一处荒僻的山坡下,穆无暇踉跄落地之时,将王中与宁宁一下子都给甩了开去。 好在王中眼疾手快,将宁宁抢住了,但当他紧接着回头去扶穆无暇时,却发现此时的穆无暇极不正常。 额头冒汗的她,似乎正在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绝美的脸庞都已经狰狞扭曲,而最为严重的是,她的右掌到手臂,正以一个十分惊悚的姿态,在缓缓变形着,就好似骨骼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扭曲。 “你怎么样?是伤势发作,还是什么其他问题?”王中赶忙抢上来问道。 宁宁跟在他身边,看着穆无暇逐渐扭曲的手臂,也惊骇得无以复加:“姐姐,你,你身体里有怪物!” 王中尚未有所察觉,跌到在地的穆无暇却猛地抬头,一瞬间的目光之中,竟然闪现出一股骇人的神色。 若不是王中一直盯着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的眼神看错了。 不过好在只是那么一眨眼,之后的穆无暇,又恢复了正常,她强忍着痛苦,反倒自嘲的笑了一下,对宁宁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比你叔叔眼光厉害的多。” 王中顿时焦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怪物?你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我能帮你什么,你倒是说啊,你之前不是那么能说的吗?” 穆无暇咬了咬牙,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左手胼指在身躯之上连点十三下,之后才猛的一口气泄下。 虽然看着动作有些吓人,但人的脸色却好了一些,想来应该是以什么手法暂时止住了痛苦。 做完这一切之后,穆无暇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已经暂时封闭了右半区的十三处大穴节点,它的发作被我暂时压制,趁着这段时间,你们赶紧逃命去吧。” 发丝被汗液黏在额头,她也没心情去拨弄,身后是一块大石头,她就这么斜靠在石头上,似乎想就此沉沉睡去一样,看上去十分的虚弱。 王中没理会她这疯言疯语,而是沉吟思考了半晌,才有些犹疑的问道:“是不是真气之种压制不住了?” 穆无暇本就没觉得能瞒住王中什么,他只要不傻,脑袋转个弯就能想明白的事情。 只不过这件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和王中主动说出来,其中的差别,有很大不同。 至少,这次王中没有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就要去拿刀,让她的嘴角莫名的挂上了一丝微笑。 “怎么回事,其中具体你至少得说给我听啊,我们一起想办法!” 王中有些急了,真气之种的反噬,就连虞妙真这样的先天高手都无可抵挡,就更别说穆无暇这点底子了。 一旦等到这邪门的真气之种占据身躯,那穆无暇不仅会意识先消亡,而且身躯还会沦为真气之种的傀儡,发泄尽一切力量之后,才会消散。 等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来,恐怕也救不了她。 穆无暇看着他焦头烂额的神情,手伸也不是,放也不是的尴尬窘态,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微微抬头,正迎上王中一张恶鬼似的脸庞,额头的疤痕之上,又添了新伤,还有血肉翻卷,看上去分外恐怖。 看着这幅面孔,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滑稽感:“也不知道这新伤疤好了,样子会不会更丑!” 王中见她傻乎乎的样子,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但却又发泄不得,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穆无暇这才咳嗽了一声道:“没用的,真气之种是我融合身躯的关键,它能承接意念与肉体之间的联系,正是有了它,我才能真正与这具身体融合。” “但真气之种本身就有意念存在,是由万真神决所纳的杂念产生,这是死于万真神决之人留下的纯粹恶念与诅咒,本身就有坏人意志,引人疯狂的后果。” “我借着这东西而生,本来还有希望借着这一缕机缘,将其中的真气全都炼化,让这恶念没有依托,最后只能凭空消散。” “但这一过程要的时间太长,而且这期间我不能大规模的动用真气,否则的话,就会导致原先的真气之种再次激活。” 穆无暇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然后才歪着脑袋靠在石头上喘着粗气,因为就在她说话的同时,体内其实仍旧在和蠢蠢欲动的真气之种做斗争。 王中听到这里,额头几乎已经扭成一团,如果不是之前为了强行脱身,穆无暇就犯不着动用功力,也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不过此时说这些都无用,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缓解或者阻止她体内真气之种复苏激活的办法。 “那有没有办法能暂时抑制,或者说缓解它复苏的速度?”王中连忙问道。 穆无暇淡淡的晃了晃脑袋,表示否定:“除了以自身功力压制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但当初的虞妙真,内功已经出神入化不说,甚至还参悟了先天奥妙,可依然压制不住,我可没有那般本事。” 王中不甘心道:“可她的内力不都是通过万真神决吸纳而来的吗?并非是自己修炼所得,或许有着先天弊端也说不定,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听到他有些痴傻的话语,穆无暇顿时微微一笑:“你那么担心做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存在的人,来一遭走一遭,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太过计较。” 王中闻言顿时心乱如麻,有时候不怕人没救,就怕人自己先失去了信心,眼前的穆无暇,现在就是典型这种状况。 最难受的是,这种人还总以为自己是豁达,殊不知,这就是在放弃治疗。 简单来说,可能就是她的求生欲望,没有冒锦修一半的强烈。 至于担心不担心,计较不计较,他没有那么多的理由,他的理由只有一条,那就是:“我不想让你死!” 穆无暇眼神骤然发亮,但一想到自己即将变成一个被真气之种操纵的怪物,立刻也跟着焦急起来:“你赶紧带着宁宁离开吧,再过一个时辰,我肯定压制不住了,到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怪物,吓不到你没事,吓到小丫头就不好了。” 王中却连她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就这样抛下她离开的。 他的脑海之中,疯狂的思考着一切的可能,不管这个世界真实与否,他从外而入以思想进入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不打折扣的,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与这个世界的人也完全不同。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有些方法,不管有没有效果,先试了再说! “你说这一切变化,都是真气之种所蕴含的恶念引发的对吧,那如果把这股恶念逼出来,不就能解决了?”王中连忙说道。 穆无暇苦笑了一声:“真气之种与恶念本就是一体同生,没法轻易剥离的,否则当年虞妙真只是剥离一丝,就不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了。” 王中却猛的说道:“那不同,她那是将真气之种整个分割出了一部分,你现在只需要分离恶念就行。” 穆无暇见他一直说不通,也有些急了:“可这是根本没法办到的事情!你还不带着宁宁快走,难道想带着她一起死吗?” “怎么办不到?”王中急道:“你借真气之种而生,源流上来说,你也可以是真气之种上蕴含的意识,只不过你占据了主导地位,勾连了肉身,而恶念占据副位,只能潜伏。” “现在的情况说来说去,简而化之,其实就是恶念想要占据主导,你暂时作为真气之种的操纵者,难道就不能将这东西从自己的地盘赶出来?” “而且你也说了,你可以慢慢将真气之种完全消化,让恶念失去存在的土壤,这本身就是在将它赶出来,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一点,有什么不可以?” 穆无暇被他吼得楞了一下,一瞬间竟然还觉得他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但转瞬之间又恼羞成怒道:“你这人,当真是不可理喻,我说做不到就做不到,我怎么可能将这无法捉摸的东西请出去?” 但话刚落下,她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当初四月的灵识从小金身上,流出到王中身上之时,便是一样的道理。 可转瞬之间,她的情绪便开始变得冰冷与暴躁。 第三零四章 斩念 有些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中虽然不知道穆无暇如今与真气之种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并不妨碍他直接以事实依据来进行推定。 王中的想法看似毫无道理,但如今的真气之种,也与虞妙真练就万真神决时完全不同。 穆无暇心神一个恍惚,忽然就想起了当初她还是四月之时,如果是像当初那样剥离灵识,或许将恶念剥除,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其中必定会面临真气之种同样会分离的状况。 但她的内心之中,却转念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那一次的灵识寄身虽然成功,但那是建立在灵识意念本身不会对宿主造成任何影响的情况下。 可现在的恶念不同,甚至连“恶念”都只是一个单纯的为了表述它方便,所暂且使用的一个词语。 这鬼东西比当初四月的单纯灵识可要霸道的多,一旦寄身,又没了真气之种的牵制,必然会对宿主原身进行侵蚀。 若真是这样做的,那岂不是将王中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穆无暇想到这个方法的瞬间,便自动将之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虽然还不知道这方法到底能不能成功,但这个时候,她宁愿这个方法永远得不到实证。 “这不可能成功的,‘恶念’剥除,必定还带着真气之种,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心底猛地告诫了自己一番,穆无暇才开口对王中说道:“你不用说了,没用了,赶紧逃命才是正经,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话说完,她竟挣扎着要起身远去,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 但即便她掩饰的再好,这个关口上,总有破绽,王中瞬间就发现了她的眼神变化。 “你想到办法了对不对,赶紧说啊,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总好过坐以待毙啊!” 穆无暇闻言又急又痛,这个办法怎么能说?怎么能试? 如果真气之种分离到了王中身上,他们两个可能都逃不过自狂而死的命运,两人尚且不说,宁宁又该怎么办? 她在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能如此自私,此时离开他们两人,才是最好的结果。 但真气之种在她体内复苏,痛楚不断不说,她此时的力量也大减,想要施展轻功离开这里,都是奢望。 她连番几次想走,但王中却坚决不让,时间很快就这么过去,之前以特殊手法封印的气血脉络,被冲开之后,已经开始加速运行,让他心中顿时越发急躁起来。 而且随着心情的躁动,她的意识之中,似乎也开始出现了一点点特殊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没料到的变化。 就在因为穆无暇闭口不言,急得王中差点跳脚之时,她却忽然转过身来,急冲冲道:“你不要再拦我了,我告诉你方法,你敢试吗?” 似乎是因为王中这样的纠缠,已经惹怒了她,激切的面容,有着难以言说的红润,宛若有着无尽的血气已经在上涌。 “你赶紧说!”王中想也不想的径直回答道。 “以灵识寄托之法,将它转移到你身上去!”穆无暇淡淡的说出方法,话语之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冷漠,似乎想用这恐怖的结果,将王中吓退。 但王中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现在就开始!” 他话音刚落,背后的宁宁忽然好似被吓了一跳,往后颤了一步,只不过王中这会心情焦急之下,没顾得上注意。 反倒是穆无暇,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清亮的双眸之中,好似十分陌生,但偏偏不知为何,又莫名的留下了两行眼泪,看得王中心里头莫名的一痛。 虽然他好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个时候,已经没空去细究了。 王中答应之后,穆无暇顿了一下,紧接着便将双目一闭,直接将王中的右手给抓住了,只是瞬间,王中便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气息,顺着手心从对方身体之中传输过来,直接进入经脉之中。 这气息雷动一般,比他自己的真气活跃凝练不知道要高多少倍,只一瞬间,他体内经脉之中的真气便节节败退。 虽然他也没有刻意去阻挡,但真气在这股气息的面前,连一点点的阻碍都做不到,摧枯拉朽一般,就被破得干干净净,这等情势,还是有些骇人。 而且穆无暇现在进行的这种方法,好像与当初四月灵识寄身之时的情况,也完全不同。 王中不是没想过去升起怀疑,但这个时候再怀疑,就是将最后一丝希望葬送,所以他索性便将所有的真气全都收回了丹田。 那股气息连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阻力都遇不到了,在王中体内顿时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四处乱窜,没一会儿,他被开拓不多的经脉,便被这些气息所填满。 但两人手心交接之处,穆无暇体内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这种气息,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只是几个呼吸之后,便开始将王中体内的经脉一点点的鼓胀起来。 起初还好,经脉的胀痛,王中能够忍受,毕竟每一次抽取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之时,他都会尽量去超越自己的极限,让自己一次能纳入更多的真气,所以常常会弄得经脉喷张,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但这一次穆无暇的导气却不是由他主导,穆无暇好似不知道他体内的情况一样,即便是已经有经脉开始撕裂破碎,这股气息还是在源源不绝的传导过来,浑厚异常。 没过多久,王中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条经脉,每一处血肉之中,都已经被这股气息灌满,如果再继续下去,他可能会经受传说中的爆体而亡也说不定。 事实上,此刻在宁宁的眼中,他整个人好似吹气球一般的膨胀了起来,已经鼓成了一个大胖子,皮肤在不断的拉伸之中,紧绷得好似随时都要炸裂一般,分外恐怖。 小家伙下意识的想要去将他唤醒,但一旁的穆无暇身上,却散发出无形的波动,将她完全排挤在外,即便是想要靠近都不能。 就在王中感觉自己即将炸裂之时,忽然这充盈全身的气息之中,散发出了一股诡异的波动,紧接着,王中便感觉自己的脑海之中,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钻”进来了一样。 随着那股古怪的东西入侵大脑,王中眼前一黑,意识再凝聚之时,便再次来到了如同梦中一样的场景。 虚无的世界之中,一切都混混沌沌,前方似乎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就好像当初他梦到四月的时候一样。 “穆无暇,是你吗?”没有肉身与世界的束缚,仿佛只存在意识的世界,王中改不掉自己时代的称呼习惯,直接对着那虚影呼唤穆无暇的名字。 按照上一次梦中的境遇,那人影应该就是穆无暇才对。 可他刚刚喊出名字,那人影便猛的一转头,露出的却是一张与穆无暇完全不同的脸。 虽然这张脸也是倾国倾城,而且比穆无暇更加妩媚,充满着成熟的气息,但王中却瞬间感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上冒出来。 眼前之人的相貌,竟然是虞妙真的样子! 而且相比起他当初遇到的虞妙真,这个“虞妙真”虽然长相一样,但她双目目光散发得非常诡异,看人都好像是在从一个不知名的角度在看,只是落在他的身上,便让他浑身发毛。 这种心底觉得胆寒的感觉,就好像大冬天的被赤身裸体的丢到了雪地之中,还碰到了饿狼一样。这是一种从心底本能上的畏惧,就好像他的意识本能在害怕一样。 王中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对,想去抽刀,但又想起这里是梦境,哪里会有狼牙刀,顿时心头一冷。 然而接着让他更无法理解的事情,还在后面,他竟然不能挪动自己的右手。 即便是在这个虚无的空间之中,只有意识存在,他的右手依旧像是被人握在了手中一般,动弹不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中心中大急。 眼前的场景极不寻常,如果穆无暇不出现,只有这个假虞妙真的话,那岂不就是说,带他到这里来的,是真气之种,而并非穆无暇自己? 这样一来,也就是说,刚才与他说话之时的穆无暇,其实已经开始被真气之种之中所蕴藏的“恶念”所取代? 刹那之间,一股无边的恐与怒,从王中心底直接腾起。 这时,那假虞妙真似乎发现了什么,莫名的朝他微微一笑,缓缓的走了过来。 混沌之中没有方向与路途,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在飞快的缩短,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随着对方的靠近,让此刻的王中身躯近乎颤栗。 王中眉头大皱,他并未感到害怕,但他现在的身体,竟然不自觉的就开始发抖,好像面对天敌一般,愈发肯定了他的猜测。 眼前的假虞妙真,是真气之种的恶念所生,而穆无暇的情况,肯定已经凶多吉少。 愤怒瞬间充满心头,王中忽然感觉颤栗的程度轻了一些,但那假虞妙真却已经挂着一幅诡异的笑容,来到了他的面前,而且越来越近,到最后已经近乎额贴额的对立。 王中右手不能动,下意识的就要提起左拳打出去,但他刚一动弹,眼前的假虞妙真猛的往前一突,就好像水波一样,融进了他的身体。 霎时间,王中便感觉自己的脑海内好似被人拿钢针狠狠的戳了一下,然后再不停的搅动。 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瞬间灌满了他的脑海,眼前的视线听觉一切都不见,五感全消,意识之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 这痛苦来得是如此的迅猛与剧烈,只一瞬间,王中的意识便开始消散,无法控制自己。 冥冥之中,他仅存的意念之中,竟然开始一点点浮现昔日的往事。 第一幕,便是他对小时候唯一还记得的事情,那是奉恩学院的师长,给他带来了名为父母的消息,他们阵亡了。 他不哭不闹,只是默默的打开网路之中存储着的几段视频,几张照片,窗外的一切,就和灰蒙蒙的天空一样,也灰沉沉的压抑。 接着,记忆便像是走马灯一样,开始一点点的在他眼前莫名浮现,有在奉恩学院上课时的情景,有与师长理论求问时的谈话,也有与同学伙伴之间的游戏畅谈,但更多的还是日复一日,按部就班的学院生活。 记忆的浮现,让王中莫名觉得有些伤感,传说人死的时候,会有回光返照,极短的时间之内就会看到自己的一生,他忽然有些明悟,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但不等他想太多,随着这些生活片段的一点点浮现,他的意识之中对整个世界的轮廓,也逐渐显眼,一切学到的知识,都在无声无息之中,向他展示世界的面貌与历史。 世界大战,核战争,核辐射,变异,水蓝星末日,人类,国度,毁灭,和平城,挣扎求存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将他带回了那个满是棺材房子的末日城池。 他的意识不仅没有和传说中的回光返照结束之后那样逐渐沉沦,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凝实,他甚至感觉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在呼唤着他。 那是肉身的呼吸频率,以及血脉律动之时生命的活力! 呼…… 莫名的混沌之中,仿佛有一阵风刮过,世界变得清晰了一些,王中终于再次有了清晰的意识,在他的身前,依旧是那假虞妙真。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假虞妙真,正睁着一双近乎死鱼眼的眼睛,满是惊恐的看着他。 近在咫尺的目光,甚至能让王中看到她眼珠之中映照出来的自己的模样,竟然不是那满是伤疤鬼怪一样的面孔,而是往昔之时他真正的少年模样! 假虞妙真顿时好似受到了什么格外的刺激一样,不停的“啊”“啊”大叫着,返身就要逃跑,仿佛遭遇了什么大恐怖一样。 “她不会说话?”王中心头莫名的浮现出一个念头,但转瞬之间,他下意识的就抽刀直斩。 念动的瞬间,他忽然再次回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在类似梦中的场景,不可能有刀才对。 但还未等他收力,一抹刀光却像是黑夜里的一场大雪,骤然落下。 不知道何时,他的右手能动了! 而且,这虚无之地,他的手中竟然还握着“狼牙刀”! 刀光闪过,假虞妙真顿时化作烟云消散,混混沌沌的空间之中,瞬间都清亮了许多。 王中猛的一个激灵,再睁眼之时,手中正握着熟悉的冰冷铁锋,而穆无暇则躺倒在地,生死不知。 唯有宁宁,还正抱着他的手臂,使劲的在往下掰。 第三零五章 胖了? “宁宁,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场景将王中吓了一跳。 他手上握着狼牙刀的刀柄,刚才那如同梦幻一般的情景之下,他的身体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莫名拔刀,只要擦到宁宁,都将是万劫不复。 他忽然开口的问话,也将宁宁吓了一跳。 听到王中的声音,小家伙这才放弃了吃奶的力气,抬起头来,见王中醒了过来,满头大汗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微笑:“我看你和姐姐都不对劲,所以把你们分开。” 不过小家伙脸上转而又露出了一抹沮丧:“可惜我掰不动,只好把刀往你手里送,我感觉你拿了武器,应该就能分开了。” “嗯……?”王中眼神一凝,这刀竟然是宁宁举起来送到他手上来的。 而且小家伙的直觉竟然如此之准,他在意识之中斩破假的虞妙真之后,便立刻醒转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不过这个时候他暂时也没空去深究,穆无暇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他赶紧伸手探去,穆无暇倒是没有出现不测,而且昏睡之中的她,气息比起先前来平稳了许多,好像是有些好转。 王中又翻看了一下她之前已经近乎扭曲的右臂,手臂之上虽然还残留着丝丝的血迹,但整个形体,确实已经恢复正常。 “这真的,好了?” 王中有些又惊又喜,本来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赌一把,没想到还真的有效果。 但他也不敢就此断定穆无暇已经好转,万一她体内的情况只是暂时退却,等会又卷土重来呢? 穆无暇又昏迷不醒,想要再来一次刚才的情形,只怕都没有机会了。 焦急之时,王中忽然灵机一动,转头看向身旁的宁宁。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天性敏感的缘故,这小家伙的感觉似乎有些超乎寻常,能够感知到一些正常人没法感应到的东西。 刚才她竟然会主动给王中送刀,而之前穆无暇刚出现异常之时,她也说过穆无暇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怪物,莫名的有些灵异。 王中立刻对正在揉着手臂的小家伙道:“宁宁,你快来看看,姐姐身上还有怪物没?” 宁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他身后,看了看靠着石头昏迷不醒的穆无暇,片刻之后慢慢的摇了摇小脑袋。 “没有怪物,姐姐在睡觉哩!” 小家伙轻声细语的说道,清脆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疲惫,但却宛如天籁。 不知道为什么,王中竟然莫名的接受了宁宁童言无忌一般带来的结果,心头一颗大石终于落地,似乎确定了穆无暇已经没事了一样。 他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心情松懈之下,这才有了多余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周围。 山间荒野的一处乱石堆,举目四望乏善可陈的景色,也忽然变得生机勃**来。 而这时他才发现,天上的日光有些不对,虽然时阴时晴的,一如往常,但时间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下午。 王中顿时惊醒,刚才那一场“梦”,竟然持续了快两个时辰,可他明明感觉没过多久。 又看了一眼天色,这闷热的天气,加上山中草木密闭的环境,导致更加湿热发闷,说不得等会还要下雨。 穆无暇又呼吸平稳,想了一下,王中索性将她背了起来,然后牵着宁宁,循着山中不知名的兽道,慢慢的朝前走去。 “这天怕是要下雨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度过一宿,等姐姐醒来之后再找城镇。” 王中一边走,一边对宁宁解释。 万真神决真气之种的干系太大,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去城里找大夫。 万一暴露,引来武林人士的追索,只怕三个人都要在劫难逃。 宁宁对他的安排倒是没有异议,只不过这小家伙今天似乎格外特别,这会走两下,便会盯着王中看好一会,十分古怪。 “怎么,我脸上有花啊?”穆无暇暂时没事,王中的心情也少了些抑郁,所以对口对着小家伙开着玩笑道。 宁宁淡淡的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侧:“不是,只是我感觉你好像长胖了。” “???”王中有些无言,长胖了是什么鬼? 想了一下,他才缓缓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我身上没长肉啊?” 说着他还刻意看了一下自己的左右臂膀,依旧和之前一样的身材,并没有多出肉来。 宁宁却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双手比划道:“之前你闭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都胖了一大圈,有这么大,就好像,好像……大馒头!嗯,大馒头,胖胖的大馒头!” “现在……,好像小了一圈,但还是馒头!” 小家伙想了好一会,才想到符合自己心目之中描述的事物。 只不过王中却是心头一沉,大馒头是什么鬼? 这个时候的他,大致也知道宁宁说的是什么了,估计是身体喷张,导致皮肤肿胀了起来,确实跟蒸馒头一样,好似膨化了。 他明白那是由于穆无暇传导过来的气息所至,但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原貌,为何宁宁还会说他胖了呢? 联想到这小家伙总是看到常人不能理解的角度,他心头忽然一动,难道说小家伙看到的是我的意识,或者我的修为? 可他暗中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啊,之前穆无暇传输过来的那股气息,也没有转化成真气留存,他的功力依旧是那么多,也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大小经脉好像是被拓宽了一点,换言之,他现在如果将体内全数充满真气的话,比之前确实要多出一些。 但他估量了一些,这多也多不了多少,最多一成。 虽然这看起来算是不错的进步,但他自身内功修为本就低,进步百分之十甚至不如别人进步百分之一,应该也不至于被宁宁说成胖了啊。 一边走,王中一边暗中仔细体悟与检查自己的身体,但各种隐伤什么的都依旧如故,真气与力量,确实没有什么重大的改变。 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头绪出来的他,索性便暂且先放弃了,眼前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等穆无暇醒来再说。或许穆无暇能为他检查点什么出来。 山不是什么高山,坐落范围也不大,没多久,王中竟然走下了山来,远处旷野之中似乎有农田村舍,但王中想了一下,还是选在了一处山坡下的破落山神庙落脚。 这样一个孩子一个病号,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出岔子的可能性相对小一些。 山神庙虽然破,但这荒山野岭却并不贫瘠,随手打了两只不长眼的野兔,今日的晚饭便算是有着落了。 但还没等他去收集干柴火,豆大的雨滴便从天而降,不一会儿,满世界便陷入了迷蒙,雨大得甚至连他的视线,都看不到百丈之外。 闷热的季节突然一场雨下下来,温度直线下降,不多时,衣衫单薄的宁宁,竟然有些发抖。 王中无奈的看了一眼还剩半截的泥塑木胎,暗道了一声对不住,果断将这半截神劈成了一条条的柴火,又扒拉了一下庙里仅剩的木制东西,总算生起火来。 明黄的火焰跳跃,将寒意驱除,小家伙总算好受了些,王中趁着雨水如瀑,将两只兔子料理了,便也架在火上开始烤。 穆无暇则还在昏睡之中,静静的躺在火堆之侧,不见有醒转的迹象。 王中不时的侧过去看她,熟睡之中的少女偶尔还皱一下眉头,似乎梦境之中的遭遇并不好受,看来没做什么美梦。 不过见她这样子,王中反倒更加安心了一些,因为这好像确实与正常熟睡的情况差不多,如此一来,只要等她安然醒转就好。 晚饭时,一向胃口很好的宁宁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王中与她还没讲完一个小故事,小家伙便沉沉的睡着了。 一天下来,又是惊吓又是走路的,也把她累的不轻。 一大一小并排躺在王中的衣服上进入梦乡,篝火之上还有一只肥硕的兔子正在流油。 不过小家伙还没睡着多久,这一只兔子也很快就进了王中的肚腹,吃完之后,他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两只,而且还是这种没盐没调味料干瘪瘪的烧烤。 这让他有些奇怪,以往他可是没这么大的饭量的。 但他没继续吃,肚子也不曾造反,没有很饿的感觉。 心思敏感的他立刻察觉到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不同,但却又说不上来。 夜沉之时,默然寻找了许久却依旧没有头绪的他,按部就班的开始练功,早已面目全非的自然功按照前几日的熟悉路线开始运转。 在王中的有意操控下,这一次的真气运行,十分缓慢,尽力流过每一处经脉通道,但即便如此,一整个周天下来,他还是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真要说的话,也就还是白天那个结果,似乎经脉被膨胀宽了一丝丝,周身血肉气力好像有了一点点进步,但其他的,真没有什么。 既然找不到问题,王中也就只能暂且先放着了,继续按照以前的节奏修炼自然功,虽然经脉有所拓宽,但撕裂受伤的地方同样不少,真气运转之下,伤势在一点点的慢慢复原。 不仅有着真气的疗伤效果,还有着肉身本身的自愈能力。 微观条件下,王中感觉得愈发明显,好似随着内功修为的增加,这种体质上的莫名能力,还在得到着不断的强化。 “似乎真气的质量也高了一点点?”王中不敢确定,依旧默默的运转着自然功。 真气一圈圈的流转,他的心神也一点点的发散着,逐渐蔓延全身,蔓延经脉,蔓延至每一处到达的血肉所在。 “轰!” 也许是在刹那间,也许又是在水到渠成的某一刻,这种心神意识的发散,竟然瞬间一沉,好似穿过了平静的睡眠,砸入了水底一样,王中忽然进入一个物我两忘的状态。 每一处真气的运转,每一丝血肉的蠕动,每一条经脉在真气流过之时的自发震颤与生机勃发,好似都在他的眼前一一展现。 虽然朦胧不可捉摸,无法目见,但却又是那么的清晰可以真实感触! 前所未有的感觉!这在他以前练功时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经历! 在以往练功之时,因为自然功独特的特性,他甚至可以一心二用,不丢下对体外的感知,依旧能够推动真气运转练功,所以他在什么时候都能对身边的风吹草动有着警觉。 但这次却完全不同,只一瞬间,他就与外界好像彻底断开了联系,甚至连他的心神意识之中,都好似彻底忘却了这件事,压根就没有想起来。 他的意识彻底的沉入了这种近乎微观世界的遨游之中,体会着真气与肉体一点点的相互交感,然后勃发出一丝丝全新的活力与生机。 创伤在治愈,沉珂在被抹去,一点新生的灵机,好似黎明的曙光一样,在一点点的绽放。 多彩,绚烂,而且势不可挡! 但就在他逐渐彻底沉寂与这种超然物外的感觉之中时,忽然他的心神意识猛的震颤了一下,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将他彻底从这种感觉之中拉了出来,蛮横而且霸道。 “不行,我必须守着宁宁与穆无暇!” 哗啦啦…… 一切神异,好似流水一般散去,光芒再入眼帘之时,篝火只剩淡淡的火苗还在不屈的舔舐。 庙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空气之中,带着浓浓的湿气。 王中骤然惊醒,心中还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惊讶。 一个失神,竟然过去了不下两个时辰。 好在没出现什么意外,宁宁与穆无暇两人都还在沉睡之中,而且都睡的香甜。 周围也没有出现什么野兽风雨侵入的痕迹,一切都很平静。 他转眼朝外看去,黑沉沉的夜色之中,他的目光竟然比之前又清晰了一些,看得更远更清楚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与肉身,此刻都处于一种异常活跃且富有力量的状态,比起之前要整整高出一倍都不止。 他有些明悟,似乎自己之前的练功,都只是流于表面,也就是三脚猫之流,根本没有登堂入室,只有最垃圾的功法,才会处于这样一个状态。 而真正高明的武功,练起来应该和刚才他所体会的感觉一样,超然物外,又深入自身。 只不过虽然体会到了这种神异的感觉,但他却有些茫然,这样练功,岂不是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而且,这种情况一看就不能被人打扰啊! 第三零六章 一半 穆无暇醒来的十分自然,就好像睡到了该醒的时候便就醒了,一点也没有突兀的地方。 山神庙早就没了门,只剩几扇残垣断墙,清新的晨光洒下,金黄的色彩将穆无暇笼罩,睡眼惺忪的少女宛如沐浴在圣光之中,纯净无暇,还有些憨态可掬。 看着这幅场景,坐在门墙侧面阴影之中的王中,心情一瞬间万分平和,只觉得这世间好像一切都禁止不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紧接着,这一幕安静美好的气氛,便在穆无暇的惊叫之中被打破了。 “你没事?我也没事?” 穆无暇大睁着双眼,双手毫无形象的在自己身上乱摸了一通,接着又蹦了起来,朝王中扑了过来,看她那样子,似乎想要将王中也拿捏一遍。 王中心头一个咯噔,一个闪身便翻滚了出去,躲过了她的魔爪。 “好好说话,你不用来确认了,我真的没事,反而还好的很!”王中有些古怪的说道。 穆无暇却瞪大了双眼,惊讶道:“不可能啊,我记得之前你问我的时候,我正想着骂你,但忽然意识就不做主,将方法说了出来,那个时候我的意识主导权已经暂时被真气之种蕴含的恶念所篡夺,它怎么会放过你?” “?”王中闻言一沉眉,昨天告诉他方法的是真气之种,那岂不是说自己当时走进了对方的陷阱还不自知? 穆无暇连忙又问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你先赶紧告诉我,免得又有什么新的隐患。” 王中想了一下,便将从她抓起自己的手臂开始,一直到梦境结束,这之间所有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不过梦境之中回流他儿时记忆的事,他则下意识的保留了。 “等等,你说什么?那道意念有形貌,是虞妙真?”穆无暇听到后面,忽然打断问道。 王中点了点头:“嗯,确实是虞妙真前辈的样子,不过不是她红颜返照发作之后变成的儿时模样,应该是她真正年轻时候的样子。而且它好像并不会说话,这是为什么?” 穆无暇闻言立刻打断道:“废话,那是在你的意识世界之中,它还没有将你吞掉,怎么可能给你传递具体的信息?不过,按照你说的,那岂不是说,这真气之种中的恶念,就这么被你一刀给斩了?” 王中疑惑道:“那真的就是修炼万真神决所凝聚的恶念?” 在他的印象中,万真神决的副作用那么恐怖,连虞妙真这样的绝世高手都奈何不了,作为始作俑者,恶念应该不至于如此不堪对吧,他只是一刀就能将其斩得灰飞烟灭? 很明显,穆无暇也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个疑点,她皱了皱眉,凝神看了看王中道:“错不了,我在诞生之前,也曾与之有过交集,侥幸获胜之后,最终才得以诞生。” “不过我集合三人的意念根底,都只能侥幸获胜,你只在梦中挥刀,就能将其一刀斩杀,这看上去怎么也不对劲啊?” 王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隐隐有个猜测,但却没法说出口,只好保持沉默。 踱步在破庙之中,穆无暇想了一会也没想出头绪,转而又问道:“在那场梦境之中,真的就什么都没了?它就没有做其他的?还有没有其他的梦境画面是你遗漏了的,你仔细回想一下。” 王中淡淡的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回忆起了我小时候的点点滴滴,然后意识恢复,再就一刀斩出,就没了。” 穆无暇闻言一抓脑门,王中说的情况其实与她当初与到这东西时相差不大,但这却没法解释,这真气之种怎么变弱了这么多。 “难不成是因为我借真气之种而生,分离了它的力量?”想了半天之后,穆无暇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王中跟着附和道:“应该,有可能吧!” 穆无暇闻言却没感觉到有多欣喜,反而还有一丝茫然。 真气之种的诡异特性,不弄清楚的话,说不定身体里就会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真等到它爆发的时候,可能就完全控制不住了。 而且现在不止她一个人,还带上了王中,有危险的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人,更加没办法揣测了。 但想了许久也想不通的她,也只能先将这一桩似事情的幸运,归结到了这个原因上。 不过这一番变故,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她现在的身体,表面上看来,已经完全没有了真气之种的隐患。 也就是说,这一刻的她,与正常流程下,将真气之种完全消化之后的情况差不多,真气之种留下的海量真气,也就成为了她此生的功力。 但正当她有些欣喜自己终于有了一战之力而默运真气之时,脸色却骤然大变。 “啊……怎么回事?我的功力怎么只剩这么点了?” 她这一声尖叫,来的太突然,不仅将王中吓了一跳,连宁宁都给惊醒过来了。 小家伙迷糊的揉着眼睛,就见着大姐姐在那里像一只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嘴里还在发着含糊不清的尖叫与哭嚷,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宁宁赶紧下意识的向王中靠近了一些,抓住了他的衣服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王中略显尴尬,其实他大致猜到了穆无暇为什么会功力大损的原因,穆无暇反应这么大,看来这下欠的人情大了。 “没事,宁宁乖,你要不要再睡会,我去与姐姐说个事情!” 安抚了一下刚睡醒的小家伙,王中连忙走上前去,将穆无暇拉到了一旁。 “说到功力,我正想有个事问你,应该与你的功力损失有关。” 穆无暇正在不信邪的连番查看体内的真气,听到王中的话,立刻望了过来:“什么事?你知道?” 王中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将自己昨夜练功时发生的一些事情都说了出来。 “是不是真气之种过度到了我的体内,所以才带走了你的功力?” 穆无暇闻言顿时一愣,这却是她之前忽略的事情,真气之种过渡到王中体内,想要将王中也化为傀儡,没有力量做为意念的依凭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恶念脱去,同样也就带走了内力,只不过这内力损失的太多,即便是她,也有些肉疼了。 要知道那可是蕴含了虞妙真一生的修为,寻常先天境界的高手都赶不上的海量内力,换了她自己去练,不知道要练到何年何月,她可是一向最讨厌练功了。 尽管现在的结果是好的,但穆无暇莫名的就是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终究到底,忽然从一个绝世高手,跌落成庄家把式,这种落差感,就算是女孩子也承受不了的啊。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的功力传给王中,这家伙竟然才这么点进步,不说成为绝世高手,但好歹也应该功力大进才对啊。 但现在他的功力根本就没多大长进,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暴殄天物啊。 王中见她神情变化,立刻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对了,便讪讪的问道:“损失了多少?” “一半!”穆无暇咬了咬牙关,盯着他很干脆的说道,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牙痒痒。 “额,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想的,要不,找个方法还给你?”王中被她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有些尴尬的说道。 穆无暇却瞪了他一眼道:“你看我是在生气这个吗?我是在生气,这么多功力传给你,你竟然没有一点进步,你这到底是个什么功体?百漏之身?” 说着,穆无暇还故作惊讶的上下打量着他,围着他转圈,似乎想看清楚他这具身体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不过看来看去,除了一张刀疤纵横的脸异于常人之外,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与其他的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区别,于是就让她更加的郁闷了。 若是传说中的无漏真身,配合醍醐灌体大法,能百分百的承接任何人的功力。 但若是王中这种“百漏之身”,只怕来一百个高手给他灌顶,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王中虽然不懂什么叫做百漏之身,但也大体能猜出是个什么意思了,原来穆无暇在意的是功力有些白白浪费掉了。 他连忙问道:“可我之前感觉我的内功出现了很大的不同,而且确实有了提高,这应该也不算浪费吧。” 穆无暇顿时有些无奈道:“我只能很抱歉的对你说,说你是块练武的料子都是抬举你了。你之前那种练功,纯粹就是最低级最简单的真气搬运,根本没有丁点真正内功的样子。” “也就是今天,你所说的那种无我无物的状态,才表示你真正的进入了内功的门槛。” 王中闻言顿时一阵无语,果然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那种超然的状态,才是真正的修炼内功的状态。 而像自己之前那样,也就是自然功这货色太简单,要不然换了任何其他一门功法来,只怕自己门都可能入不了。 穆无暇见他沉默了,还以为自己打击到了他,连忙又挥了挥手道:“算了,过都过去了,入门总比没入门好,以后你那自然功就别练,过几日我帮你找一门合适的内功心法,以后修炼起来应该就快了。” 王中却淡淡的摇了摇头道:“谢谢,不过我还是想问,有没有那种能够在练功之时,依旧保持着对外界足够清醒感知的内功?” 他的危机感过于强烈,即便是处于那种浑身舒畅的修炼状态,但还是会惊醒,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这与他以前在学院之中接受的教育也有关系,野外生存与基础作战都是他们的必修课,随时随地保持警惕,这是战场之上最基本的认知。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场,每走一步,都有可能遇到危机,所以长时间的处于那种物我两忘的状态,可能真的不适合他。 王中的想法,穆无暇大致也能感知到,全天下都欠他钱的人,自然什么时候都怕遇到危险,所以她撇了撇嘴道: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想的那不是内功的原因,而是功力高低的原因,真正的高手,即便是在练功的时候,五感也会远超平常,反应极快。”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很多人练功之时都要求在静室之中的缘故。因为五感强烈,他人的一切言语行动都会感知到,这样会严重影响到练功的效率,甚至可能会引起走火入魔。” 王中闻言诧异:“真是这样?” 穆无暇又没好气的继续道:“你之前那种情况是沉心于内,明辨自身一切微毫,尚未进展到放心于外,映照世界大千的的程度,若是你再继续修炼下去,真气做到由内而外,就能达到我说的境界了。” 王中听得有些玄乎,什么内外什么的,对他一个现代思维的人来说,还是有些茫然的,这却就是师承的重要性了。 为什么江湖上的武功那么多,甚少有人捡到一本秘籍就能练成绝世高手呢? 资源财富是一方面,师承指点,才是其中最关键的地方。 不仅这些练武的常识,还有各门功法之间的关窍,真气运转之时的某些隐秘节点的变幻等等,都不是一本秘籍之上就能全然说透的。 只有一脉相承的师长,才是传承最好的老师。 不过好在有穆无暇,虽然她做为人师好像也不太合格,因为她自己其实也有很多东西说不透,但至少给王中解释一个大概与轮廓,还是绰绰有余了。 一刻钟后,王中总算对自己现在的功力水平,以及接下来要达到一个怎样的水准,真气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其中最关键的是,便是穆无暇说他现在的功力,已经相当于一个练功三年略有小成的少年弟子了。 而他从诞生真气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绝对还没有一年! 一番传道解惑,便已是日上高天,穆无暇心情倒是极好,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只不过王中却打断了,这个时候,得弄早饭吃了,大人抗的住,小孩可不行。 这便是有家有口之人的难处,那些浪迹江湖的侠客,来去潇洒,是因为他们多半都是了无牵挂只身一人,现在的王中可不行。 三人收拾一番,离了山神庙,直接往最近的城镇而去,只是才走出没多远,便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三零七章 幕后黑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白君越一身月白,对出现在这个小村庄之外的王中与穆无暇两人,感到十分惊讶,还有一点淡淡的提防。 这两人要去白芽县的目的他是知道的,但从溪边村离开,他们走的那条路,怎么拐应该也拐不到这里来才对啊。 穆无暇与王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白君越,短暂的惊讶与尴尬之后,两人先是拱手见过之后,穆无暇才一脸无奈的回答道: “路上遇到了一波自以为是的多管闲事之人,打不过,就只能慌不择路的跑路了,跑着跑着就跑到这里来了。” 抱怨之后,穆无暇才又好奇的问道:“对了,白公子来这里又是做什么?这荒野山村,有什么值得劳烦白公子跑一趟的么?” 尽管穆无暇的语气显得有些熟络,想尽量消除一点尴尬,但白君越却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好奇的看了几眼趴在王中背后的宁宁。 他眼神微微一凝,叹道:“小姑娘这是醒了?倒是一番好机缘,天生武骨,难得难得啊!”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白君越想说什么,而且宁宁这件事情说来比较复杂,计较起来双方都比较尴尬,所以一时间他们也不晓得说些什么。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白君越却没有在意,反而是接着又说道:“白某要去一趟白芽县,听说这个村子也有女童少女失踪,所以前来调查一番。” “你们真的也是在调查女童丢失的事情?”听到白君越的话语,王中忽然惊讶道。 之前江玄策不是没有说过类似的话语,但是当时因为宁宁的事情,双方闹的不是很愉快,所以没有过什么交流,现在事情告一段落,见白君越也是为了祝家庄的事情而来,王中自然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白君越闻言略一皱眉,王中的话关键在与一个“也”字,说明双方的目的竟然是相同的。 他看了看王中背上的宁宁,然后说道:“你们知道?” 王中点了点头,一旁的穆无暇已经有些愤怒的开口说道:“何止是知道,我们本来就是受害者,我可是九死一生才从祝家庄逃出来的。” 穆无暇说出祝家庄三个字,让白君越心头微震,既然知道祝家庄,看来这两人还真的是知情人士,只不过这女子说得自己好像也是被掳的人之一,让他就有些不明白了。 “据我所知,这次失踪的女童虽然上到十几岁,下到七八岁的都有,但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五岁,不应该有姑娘这么大年纪的吧?”白君越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是他不信穆无暇,而是这其中有个事情必须要弄清楚,这次的失踪案牵连的范围比较广,而且其中内情还远不止现在看到的那么简单。 在他的调查之中,掳掠的人甚至不止一个势力,目的还不同,只有一个是他要寻找的对象,目前来看,就是祝家庄。 但穆无暇却说她自己从祝家庄逃出来,这却与他的推断,有些出入了。 王中与郑景玥两人顿时齐齐一惊,这人竟然对失踪案调查的这么清楚? 不过看他连这等出现失踪案的偏僻村落都不放过走访,看来确实是下过一番苦心的。 穆无暇略微皱眉,借着原穆无暇身体新生的她,肉身因为小金的气血精华孕育而短时间内加速发育生长,导致她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大姑娘,确实不像是十五岁以下。 但原身真被掳去之时,却是符合的,只不过这事情自然是不能与白君越这个外人解释清楚的了。 当下她便一皱眉道:“本姑娘还会拿这种事关身家性命与清白的事情来骗你不成?我确确实实是被祝家庄的歹人所骗进去的,差点就陷在里面没命,而且我兄长还因此死在祝家庄庄头程世孝的手中,此中仇雠,天地可鉴!” 穆无暇说着说着,已是咬牙切齿,情真意切的模样,显然不是简单就能装出来的。 白君越反而越发奇怪了,若是穆无暇说的是真的,那他调查的祝家庄之事,难道有错漏? 还是说,就连祝家庄之内,掳掠女童少女的,也不止一批? “有人打着旗号,也跟着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白君越心中一沉。 这并非说不通,最近他调查的一些村镇的少女失踪案,其实多是这种借着局势混乱浑水摸鱼的恶贼,与他真正索要寻找的目标想去甚远。 若祝家庄之内也有这种恶贼的话,倒也是能够解释了。 不过他想了一下之后,还是面色微微一沉,问道:“敢问姑娘,江南穆家,神意天章,与姑娘又是何关系?” 江南穆家,神意天章,说的其实是穆无暇原身的两位兄长,大哥穆神意,二哥穆天章,虽然武功不见得出神入化,但因为人慷慨豪义,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穆无暇顿时眼睑微微抽动,一是白君越竟然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让她略微震惊,而是提及二哥穆天章,她终究还是愤怒难平,二哥死的太冤了。 咬了咬牙,穆无暇恨恨道:“穆天章就是我二哥。” 白君越骤然一惊,目露神光,连穆家二子都死在了祝家庄,这次的事情,看来关系非同小可,他的判断,应该八成错不了,目标就是那里。 只是他限于个人习惯,还是觉得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疑点,那就是,虽然他不认识穆家的人,但也听说过,穆家之主老来得女,与二子岁数相差十多岁有余。 那穆家小姐传言今年才及笄之年,绝然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桃李年华芬芳正艳的姑娘才对。 不过这个也有可能是传言有误,当不得真,毕竟山高路远,江湖人嘴里的话,有时候跑起马来方向都看不到,尤其是有关美貌女子的话题。 所以他顿了一下,便将这个疑惑暂且放到了一边,然后与两人说道: “实不相瞒,白某人因灭门之仇,也在调查此次的女童走失之事,若两位不嫌弃的话,不知可否互通一下有无,争取早日将这幕后凶手抓出来,明正典刑,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自然是愿意的,本来两人就觉得实力不足,强行去闯祝家庄无异于是送死,正打算将事情通过悦来客栈传开,然后推动江湖义士去将祝家庄连根拔起。 现在白君越愿意一起商议,这便是多了一个帮手,两人又岂会拒绝? 而且白君越一个人还不代表什么,他是圣手书生的传人,在江湖上也是有亲有旧,不是孤家寡人,更与神拳道这样的地方交好。 这样的一个人背后的隐形力量,有时候可比一些小门派势力都要强大的多。 不过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又因为宁宁还要解决吃饭等问题,所以白君越便带着三人顺着小路很快来到了一处乡间集镇。 集镇虽小,但好歹五脏俱全,酒楼饭铺也是有的,几人落座之后,穆无暇便问道:“白公子好像对这附近一带的乡村俗里十分了解,连这等偏僻乡镇小路都了如指掌,是这段时间将这里都跑遍了么?” 路上白君越走哪条小路到什么地方,都与两人一一说过,而且是因为要去白芽县,所以才走了最近的一条,惹得穆无暇有些惊讶了。 白君越闻言却眉间一苦,摇头叹声道:“走是走了许多次,但不是最近,而是好些年。” “好几年?”王中有些奇怪,这案子不是最近才发生吗? 白君越顿了一下,也不嫌这乡间的粗茶脏乱,仰头就是一饮而尽,然后才道: “实不相瞒,白某就是出生在昨天你们到过的那个溪边村,本是一个农家贫民,但一场人口掳掠的肆虐,才让白某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饭铺里头,白君越将多年前的那一场针对男童的掳掠案,与两人大致说了一番。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都被震惊到了,这掳掠人口的案子,竟然还不止一次? “十多年前掳掠男孩,今年又掳掠女孩,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规律?”王中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祭祀,比如邪教之类的上面。 穆无暇也惊讶道:“可这次不是给祝家庄的短命鬼配冥宫吗?上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这下轮到白君越惊讶了:“配冥宫?” “你不知道?”穆无暇惊道,接着她便将自己在祝家庄遇到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说到墓中那惨无人道的尸体摆布,不仅是她,就连白君越都忍不住将桌子重重一拍,差点暴跳起来。 “好歹毒的手段,好狠毒的心肠!该死,当真该死!!”白君越愤怒至极,俊美的面容扭曲之下,都显得有些狰狞了。 如果这一次的女童是这样被处置的,那上一次,那些男童,他儿时的那些玩伴,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想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即便他逃过一劫,但父母却在这帮恶人的手中丧生,沦为孤儿,这帮人犯下的罪孽,简直连老天都不能容忍。 王中也恨恨道:“是该死,祝家庄上上下下,鸡犬都不能留。” 他之杀性,配合那张凶恶恐怖的脸庞,顿时好似有浓郁的煞气弥漫一样,让人心头都觉得十分不舒服。 白君越心头一凝,略微回神,虽然他想要报仇,但祝家庄之人虽然助纣为虐者多,可不论老少一并杀了,显然也是不妥当的。 由此可见,这王中实际上,应该也不是什么单纯的义士,也是一个杀人盈野之徒。 而且他转瞬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说道:“事情还不能这么早下断定,祝家庄的事虽然弄清楚了,但前后两次掳掠孩童的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现在还毫无头绪。” 穆无暇立刻怒道:“这还不简单,直接打上祝家庄,将祝家老儿抓起来,还有那个程世孝,真要还有幕后之人,他们肯定知道。” 说着她便又将两人在开阳县所做的一切,引动了黄家堡少堡主的事情也道了出来。 白君越闻言却连连皱眉道:“果真?若真是如此,咱们可就不能在这多待了,得速去祝家庄才是,去的迟了,只怕就要失了幕后之人的线索了。”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白君越这是什么意思。 白君越连忙解释道:“悦来客栈的消息传送能力是江湖上有目共睹的,而且像黄家堡少堡主黄惟中这样的人,行侠仗义邀名求利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会大张旗鼓,所以这件事肯定会在最近几天发酵开来。” “但不巧的是,如今南陵道新任盟主霍丹萍因为妖龙之事,也要来此,大批江湖好汉正在朝此汇聚,若是咱们去得迟了,只怕祝家庄早就被人夷为平地了,那些人不知道幕后之事,线索只怕要断。” 穆无暇听了之后,赶紧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出发!” 但白君越却并未立刻起身,反而还在皱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穆无暇登时不耐烦道:“哎呀我说白公子,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婆婆妈妈,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白君越顿了片刻才道:“此事还有蹊跷,你们不知道,白芽祝家庄,是霍家大军的主要粮草供应商之一。”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都有些楞了,这怎么又还牵扯上霍家以及大军了呢? 白君越叹了一声起身道:“罢了,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在路上边走边说,对了,去白芽县之前,咱们半路还要在牛角头停一下,将几个蟊贼料理了。” 王中一边将宁宁背负,一边有些疑惑道:“这个时候了,还顾得上几个蟊贼?” 白君越叹道:“也是与这次的事有关的。你们是不知道,最近这附近到处都是女童少女走失,甚至还有黄花大闺女、美貌妇人,也被人掳走的,有人趁着局势混乱,在浑水摸鱼为非作歹。” “之前咱们遇到的那个村子,我去之时,便打听到了,昨日又有两个妇人被掳走了,而且贼匪就在此地不远的牛角头,我已答应村民,要将他们除去,所以咱们去往白芽县,正好将这伙蟊贼也给除了。” 穆无暇本就恼火的很,一听还有这种趁乱作恶的贼人,同为女子感同身受之下登时愈加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道:“走走走,今日姑奶奶也要杀他个血流成河!” 第三零八章 再遇飞鹰 之前受限于真气之种,穆无暇空有一身武力,却半点不得运用。 如今虽然少了一半的功力,但即便是剩下的那一半,在江湖上也算是少有的内功高手了。 就算是江玄策全盛时期,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正好又有人碰到了气头上,不动手发泄一番,她自己都要郁结在心。 穆无暇风风火火怒意勃发,真气不自觉的涌动,这方寸之间,竟然有劲风掀起。 白君越虽然心中记挂着案子,但穆无暇一日之间的实力骤然变化,还是让他眉目深处不由得紧缩了一下。 “这等实力!江南穆家这个小女儿,花容月貌倒是有流传,但没听说是个练武奇才啊?” 不过疑惑归疑惑,既然如今是目的相同之人,白君越倒也没有去深究许多。 至于两人是不是欺骗自己,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是不是说谎,他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 而且即便就算是对方演技精湛骗过了自己,他也有充足的手段与信心应对。 三人匆匆离开乡镇,由于是偏僻地方,连个驴马也没有得买卖,牛车倒是有,但那又太慢了,所以宁宁还是王中背着。 这一上路,立时发现各自的脚程高低来,穆无暇心急之下,穆家的凤舞九天催动起来,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不说,而且身形随风而走,好似一片落叶一般没有重量,速度飞快。 她这轻功一露,白君越心中也踏实了许多,之前还有些猜测不定,现在他可以确定这是穆家的凤舞九天无疑,穆无暇的身份于是又确定了许多。 白君越虽然脚步迈动得并不快,好似闲庭信步一般,但无形之中,一步跨出身形便是一闪而逝,寻常人几步的距离就越过了,大白天的看着反而有些惊悚。 他速度比之穆无暇,也不遑多让。 唯独王中,虽然每一步落下都用了大力,整个人跑起来快若奔马,但气息不可长久不说,起起落落速度快不起来,动静还大,惹得在他背上的宁宁小眉头直皱。 其实王中也没有这样全力奔跑过赶路,平时他都是尽量借用牲口之力,全力奔行,只在短距离杀人之时用过。 不过今天这一全力奔跑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速度其实也不算太慢,就是有些耗费真气而已。好在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可以随时补充他的消耗,这一路上倒也没落下多远,当然这肯定是前面两人故意放慢了速度迁就他的情况下。 牛角头距离他们所离开的乡镇大概三十多里路,而且正好在前往白芽县的小路上。 三人只花了两刻钟不到,便赶到了这个荒僻的山岗附近。 四周都是荒无人烟的树林与荒地,左侧一道山岗,将小路逼迫得转向。 小山岗的后面,则是一座起伏的山头,虽然不高,但在他们这里,却也看不到头尾。 而在丛生的草木之中,则有一条不显眼的道路,绕上了山岗顶部,上面隐约可见有粗犷的石制建筑。 如果不是白君越将他们带到了岗子下方的南侧,还真不容易发现这条路。 “就是这里,这一带都是砂石地,种不得粮食,平时也少有人往来,只有些打猎的村民,会到这边来。”白君越落下脚步,一边带着两人往上走,一边介绍着。 他伸手指了指上面枝叶之间隐约的石头建筑:“那上头是很久以前猎户们进山之时,搭建的休憩之所,后来荒废了,一度被附近的一些流匪占据,做为老巢。” “流匪不成气候,其实有时候就是落难的百姓暂且落脚而已,但前几日,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强人,忽然在这一带出没。掳掠了附近村寨的妇女之后,直接在这里住下了。” “更可气的是,这些人还强制要求那些个妇女的家人送吃送喝,不然就要将人杀死,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白君越不解释还好,这一将事情说清楚,登时气得穆无暇愈发火冒三丈。 “岂有此理,霸占人家妻女,竟然还要人家送吃送喝,本姑娘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狗东西,竟敢如此猖狂!!” 穆无暇怒骂着,衣衫一甩,也不走那小路了,脚尖在那枝叶上一点,登时如同一道旋风一般,三两步就冲上了山岗上去。 王中眼前看不到她的身影,但只听得穆无暇上去之后,顿时便是一声厉喝:“好胆,竟然还敢偷袭你家姑奶奶,找死!” 王中怕他有什么闪失,连忙顺着小路就是大步狂奔。 这小路是在山岗侧面呈之字形的休憩,一路来回折向山岗顶上,两条路之间,都是密生的草木,背着宁宁是穿不过去的。 他不会那飘逸的轻身功法,只能用蛮力奔跑,所以只好沿着小路往上赶了。 那边白君越见穆无暇上去之后竟然已经与人动起手来,立刻也是真气一催,凌空飞渡,几个起落便上了山岗顶上。 紧接着,上面便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甚至还有女子的尖叫与哭泣。 等到王中跑过那来回转了四五次的山路小道,跑上山岗之时,便见几间石屋排列,石屋外甚至还有简陋的围墙。 围墙的空地上,穆无暇正在安慰五六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妇女,而她的身后,则躺了一地横七竖八的贼匪,此刻都在有气无力的叫唤着,显然穆无暇下手不轻。 但王中眼神却微微一动,因为这些人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死人。 就在这时,白君越则正从一间石屋之中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信笺刀剑什么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随意的翻看了一会,将这些东西又全都扔在了地上,然后对那些个正在哀嚎的贼匪喝道:“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何要在此地掳掠妇人,为害乡里?” 那七八个贼匪虽然伤得颇重,但到底还没死,几个人挣扎着正朝其中一名尖脸汉子汇聚。 虽然没了刀剑武器在手,但聚集到这人周围的贼匪,居然好似还有了几分底气,其中一人更是忍着剧痛朝着白君越骂道:“小子,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连我们飞鹰帮的事都敢管,有胆报上名来?” “飞鹰帮?”白君越愕了一下,原本他以为不过是几个乡里泼皮仗着孔武有力,又有快刀兵刃所以放肆,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江湖门派。 飞鹰帮虽然名字大流,但在南陵道境内,能报出这个名号的,如今应该没有别家,只有霍家手下的飞鹰帮才对。 飞鹰帮以养贩鹰犬为产业,这里的鹰犬,可不是指狗腿子,而是真正的鹰犬,比如猎鹰,猎犬什么的。 除开这些之外,飞鹰帮还养些其他鸟兽,或观赏或实用,都还有两把刷子。 霍家将其产业都收入囊中,人手全部纳入麾下,便是看中了他们培养特殊禽鸟的能力,比如传信的信鸽,侦查的猎鹰等等,都是在某些时候了不得的手段。 至于飞鹰帮的武功与打手,其实反倒在其次。 南陵霍家大小姐要做一道盟主,闹得沸沸扬扬,前后作为,白君越自然是有过了解的。 可这偏僻乡野,与霍家应该搭不上边才对,怎么会有飞鹰帮的人跑到这里来为非作歹为祸乡里呢?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咱们飞鹰帮如今可是霍盟主手下的心腹,咱们是替霍盟主办事的,你这小子竟然敢打伤我们,坏霍盟主的事,今天这事,没完!” 那几个贼匪见白君越沉吟了下来,还以为他怕了,大有乘胜追击之势。 不过虽然口气不小,但看他们几人相互挤在一起,还有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就只差将色厉内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白君越丝毫没理会他们的威胁,就算他们是飞鹰帮的人,但霍丹萍应该还不至于让自己的手下出来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白君越猜测,这些个人多半是这次跟着霍丹萍来到白芽县,但脱离了大队伍,出来在周边地方作威作福寻找乐子的。 城镇里头人多眼杂,被人看见了不好,一被捅上去,少不了被责罚,这乡间村里就不同了,横行无忌,百姓小民面对这等杀人如草的强人也不敢吭声。 至于告官,那就更是麻烦了,先不说官府管不管,但就是去县衙告状,再引捕快县兵之流前来抓捕,这一通跑下来,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更别说捕快衙役之流,能不能对付这几个贼人还是个未知数。 虽然这些人在穆无暇手下连一招都没走过,但也都是练过几年刀剑拳脚的,加上一股厮杀的狠辣劲,一般的衙役捕快遇到了,能自保都算是身手不错了。 白君越眉头一皱,看了看这几个明明怕的要死,却还强装蛮横的人一眼,心中忽然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悲哀。 如今天下,官府式微,皇权已经快触及不到乡县,地方上若是没有一个强大的保护者,这些随心所欲的江湖中人,其实与流寇流匪也没什么区别。 “你们是跟着霍丹萍的大队伍一起来的?”白君越冷冷的问了一句。 那几个贼人顿时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升起更多的惊恐,这人竟然敢直呼霍盟主的名字,显然身份不简单。 唯有那个尖脸汉子似乎惊讶了一下,转而怒斥道:“大胆,竟然敢直呼盟主名姓,有胆你就留下名号来。” 白君越眉头一皱,没想到这个霍丹萍竟然如此深得人心,就连底下的一个小喽啰,都能如此维护她的尊严,虽然有拿着鸡毛当令箭做救命稻草之嫌,但也侧面证明了,霍丹萍在这些人心中的分量。 这时王中忽然走到了他的旁边,手中的长刀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鞘,拖拉在身侧。 “怎么?问不出来?想问什么,我帮你!” 王中早就看到了这边的情况,飞鹰帮他之前就接触过,这个帮派的人作风确实从上到下都有一股悍匪的气息,当初他遇到的那个耿景龙便是。 也不知道是以前就如此,还是投靠了那个霍大小姐之后才变得如此。 但他觉得,不管是哪样,这个帮派的人,直接全杀了应该肯定没几个喊冤的。 白君越楞了一下,实际上他有许多方法可以让这些人开口,只不过需要耗费点时间而已,而且若不是这些人自称飞鹰帮的人,他可没什么心思去审问。 不过王中自告奋勇,他自然也不好拂了面子,而且还能趁此机会观察这人的行事风格。 白君越索性便点了点头道:“飞鹰帮前不久才被霍家收入麾下,这些人自称飞鹰帮的人,应该知道霍丹萍此次前来白芽县的事,你问问他们祝家庄有关的事情吧。” 说完之后,白君越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两步,离得王中与那群贼匪远了一些。 王中也没什么表情,拖着刀就走上前去,直接杵在在这群人面前问道:“谁告诉我从你们到达白芽县开始,祝家庄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可以让他走的痛快点。” 王中的话音一落,登时惹得几个贼匪人人侧目,从这话可以看出来,王中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有人活着。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穆无暇可能终究还是个没长大的女人,见不得血腥,但他不同。 他做事也越来越不喜欢婆婆妈妈,甚至有时候连细节都懒得过问,反正这个世界不是他的世界,所以何必那么麻烦,只要一刀了事。 若非他现在功夫还不够,只怕早就这样横着走出去,寻找自己的目标去了。 但蝼蚁尚且偷生,这几个贼匪又岂会甘愿赴死? 困兽犹斗,尤其是在看到王中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高手,只是有些狠劲而已,给他们的压力不算太大,不像那个女子那样恐怖之后,这些个人心里头竟然还升起了反抗的心思。 若论好勇斗狠,他们又怕过谁来? 要是能将此人拿下作为人质,说不定那两个男女高手,会投鼠忌器,放他们一条生路。 就算拿不下,要死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 “妈的,宰了他!” 几乎就在一瞬间,那尖脸汉子忽然身形猛的一震,大喝着就冲了出来,手五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抠王中的喉管。 他身边的几个同伙,原本还想着一起上,但尚未动手,便忽然发现眼前一花,红红绿绿的东西就洒满了众人身上。 一刀两断,干脆直接! 几人齐齐一愣之后,是齐齐一跪。 白君越看得眉头一皱,他没想到王中的杀性是如此之重。 而那边穆无暇则早已将宁宁与几个妇女带下去了。 反而是王中忽然沉吟着立在当场,没有动弹,刚才那一刀,好像有些不对。 第三零九章 力道倍增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惨烈的血腥场面之下,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丧与求饶声。 虽然他们对普通人来说,也是凶残的狠人,但实力最强的老大被人直接一刀砍成了两瓣,巨大的冲击与恐惧让这些人还是瞬间就屈从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但王中对这些却全都没有理会,反而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握刀的手,眼眸之中,略带茫然。 刚才那一刀劈下去的一瞬间,他就骤然觉得不对劲,但想收力的时候,已经迟了,恐怖的力道爆发,只在一刹那,即便是他自己,也没办法回转。 虽然他如今每一次挥刀,都会习惯性的动用全身的真气与力量,因为有黑玉佛像做为补充,所以他不在乎真气的消耗,这一次也依旧如此。 但即便他如今的内力相比之前似乎有了一些不小的进步,可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相比起之前近乎十倍的力道爆发,这一次,倍数似乎又有增长。 一分力道,在一种特殊的运转之下,瞬间以远超十倍的增幅在瞬间爆炸,坚硬且锋锐的狼牙刀之下一刀便将眼前的人连人带兵器直接砍成了两半。 甚至连对方身后的石头上,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狼牙刀没那么长,刀锋砍不到石头上去,但他的真气暂时应该也无法离体形成剑气刀罡,那应该是极致的速度导致的空气被压缩排挤,所形成的气刃。 力道倍增! 之前是十倍的爆发,这次再次倍增,那就是近乎二十倍! 就连王中自己都吓了一跳,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世界,这都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了解到的常识。 简单来说,就是这不合理! 本来之前十倍的爆发,他虽然用得顺手了,但实际上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原理,如今随着他内功真正入门,这种真气力道的爆发再次毫无逻辑的膨胀,让他心头甚至有一种恐怖。 如果再进步下去,那岂不是四十倍八十倍? 那样的话,自己一刀下去,搞不好连一座山也能直接劈开吧。 王中心中骤然觉得有些发慌,虽然他一直受限于武功实力,处处碰壁,但这种毫无逻辑且跳跃式的实力增长,反而让他觉得隐隐有一股看不见的危险。 力量的增加应该是来源于自身的积累,而不是通过某种特殊的功能所进行的功率放大,使之拥有了强大的破坏力。 他想不出有什么类似的产物,如果真要类比的话,他觉得自己的这种情况,更像是电压,本来只有二十伏,但是他获得甲子神功之后,就好像忽然多了一个变压器,直接将他的电压在输出的时候,变成了二百伏。 二十伏电不死人,但是二百伏,只需要几口气的时间,就足可以将一个成年人给电死了。 而且既然能够升高,也肯定会有降低,这种不受控制的外因,如果某一天将他的力道爆发便成了破坏力缩小,那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这种外因虽然会让你看起来强大了许多,但在实质上,根基是依旧没变多岁的,习惯脚踏实地的人,经历得久了,恐怕也难免会越来越飘。 就好像王中现在,因为各种原因,如今的他,不管任何时候,他都是豁尽全身真气,然后一刀爆发,完全就是一刀之灵,因为有黑玉佛像海量的真气供他取用,所以他已经渐渐形成这种习惯了。 而且还有一个他早已习惯的,那就是狼牙刀的锋利,如果脱离了这把宝刀,他的战力甚至要打对折都不止。 王中之前不知道这种情况好还是不好,而且他也确实只能走上这条路,尽力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不然很多时候他压根没法在这个世界以自己的意志行走。 但这次力道爆发的骤然提升,忽然让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警觉。 他越想越觉得有一些不对劲,脑海之中莫名的回想起当初范不卓让他以竹刀练功的情景。 外力优势虽然能给他带来强大的破坏力,看上去是实力提升的表现,但这种强大的破坏力带来的结果,会不会让他对自身真实实力的把握与认知也出现偏差,从而对根基的锻炼愈来愈不重视? 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练功的举动,除开刀法上还算勤勉之外,在内功上,王中觉得自己确实有种随心所欲的放纵感。 特别是在得到黑玉佛像之后,他每日定时勤修打坐,都变得相对要少了一些。 内功品质差不是借口,真正根基,哪个又不是日积月累所聚合而成的? 而且因为自己一连串的系统遭遇,王中心中甚至有一点狐疑,这是不是也是一个系统布下的陷阱? 不过他转念又是一沉,心头镇定,即便是饮鸩止渴,他目前也只能这样走下去,顶多日后自己要多加注意一些,至少,目前看来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而且也是他所需要的,以后的,等以后再说吧。 白君越被王中血腥的一刀弄得眉头直皱,虽然这一刀的效果不错,让他从剩下几个贼人之中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但这样血腥的杀人场面,看着着实有些让人不舒服。 江湖上喜欢这样以分尸碎尸等惨烈手段杀人的人是有不少,但这些人无一不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大恶棍,大变态。 王中本就外形凶恶,如果不是与他接触的这两天来,表现得还算是个正常人,也能够交流讲理,他甚至都要觉得,这就是某个恶人谷跑出来的变态杀人狂。 看着这群抖若筛糠的贼匪,又看了看还在发愣的王中,白君越心头忽然升起了一丝悲哀,大抵这就是恶人还需恶人磨了,只是这世道若真需要的是恶人来磨的话,百姓的出路又在哪里? 不过他转念又苦笑了一下,自己不过是个农家子弟出身的江湖郎中,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关乎天下百姓的事情呢?还是先给自己报仇要紧罢! 他轻轻一挥手,几个刚才还在求饶的贼匪,呼吸之间便全数委顿了下去,面色逐渐发青,最后全都没了声息。 直到这些人全部倒下地上成为尸体,前后也不过十来个呼吸的功夫,简直骇人听闻。 王中这时也惊醒了过来,朝着白君越望了一眼,缓缓收起了狼牙刀。 白君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他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便朝着山下走了。 事情既然了了,王中也跟着他下山,只不过看着白君越的背影,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山上那些尸体。 能救人就能杀人,会用药自然也知毒,这白君越不仅医术高超,显然一身毒功也厉害非常,若是被此人暗算的话,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回到山下的时候,穆无暇正在遣散那群衣不蔽体的女子,只不过有人宁愿坐在路边嚎啕大哭,也不愿意听从穆无暇的劝说,踏上回家的路程。 这条路人烟稀少,僻静幽深让人害怕或许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恐怕是其他不忍言之事。 见两人下了山来,穆无暇赶紧向两人投来求救的眼神,但白君越与王中两人也一样无奈,只能略做劝说,听与不听,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白君越其实不介意将这些人一一送回家,实际上这些人都算得上是他的家乡人,只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再次上路的时候,气氛有些低沉。 三人一开始都没怎么说话,反而是宁宁趴在王中的背上,低声的在王中耳边嘀咕着:“叔叔,那两个婶婶为什么不愿意回家啊,我听她哭的时候还在喊小宝,那应该是她的孩子吧。” 王中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只能推脱给了一句长谈:“叔叔一会也解释不清楚,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不过他立刻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但你不能学她们那样知道吗?” “那我该学什么样呢?”宁宁保留着深深的好奇。 王中楞了一下,然后才叹道:“谁也别学,做你自己!” 小家伙年纪还小,显然没听明白,似懂非懂的看着王中,片刻之后才将下巴往他肩膀上轻轻一放,用更小的声音,脆生生的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她们有家啊,为什么不想回去呢?” 白君越回头看了这对奇怪的好像是叔侄的组合一眼,因为由江玄策耗尽内力为其铸就天生武骨,所以他对宁宁其实也多了一些关注,这个本该是纯真率性的小女孩,竟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沉与哀愁。 他不知道王中有没有感觉到,但联想到自己悲惨的孩提时代,他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白君越忽然放慢了一下脚步,和王中走到了并排,对他淡淡的问道:“我看得出宁宁对你十分重要,但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跟着你浪迹天涯呢?” 王中心头一痛,白君越的问题,其实也是他一直心中难以解决的痛楚。 他又何尝不想给宁宁找一个安稳平静的地方,然后让她健康成长,但他的特殊来历,以及身上背负的特殊命运,使他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办到。 有时候,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的是不知道能说出多少无奈。 似乎感受到了他心底的无奈,肩膀上的小家伙主动伸出了小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脑袋紧紧的贴在他身上。 王中心头微微一颤,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手臂,这个时候,他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小家伙刚才会一直疑惑那两个女子为什么有家不愿意回。 小家伙应该想的没那么深,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们有家都不愿意回,而她想回家,却没有吧! 王中苦笑了一声,平静的叹道:“因为我们没有家!” 不仅宁宁没有家,他也没有! 连自己的世界都回不去,意识失落在未知之地的人,怎么会有家呢? 白君越默然不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他不该用自己的思维去揣度他人面对不幸之时的抉择。 他朝王中拱了拱手,没有再多说话! 一旁的穆无暇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这时候她才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王中之前对自己都不怎么信任。 她不知道王中具体遭遇了什么样的挫折与不幸,但或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信任别人,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气氛瞬间变得十分沉闷,沉闷的赶路,沉闷的天气,加上祝家庄所做的那些让人心头沉闷的事情,使得这天都好似变得阴郁不堪。 白君越想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打破这种沉闷,既然气氛是他破坏的,还是由他转变好了,难得相逢一场,还能有共同的目标,不必要弄得这么僵,而且对接下里的行动也不利。 等过了一会之后,他便率先开口道:“那几个飞鹰帮的人我问了,确实是飞鹰帮的人无疑,不过他们都只是最底层的帮众,对上层人物的大事不怎么了解,只知道霍丹萍其实还没有到达白芽县,他们飞鹰帮只是惯例的为她打前站的。” 王中听了心中默默点头,之前在广福县,这飞鹰帮也是替霍大小姐做着同样的事情,应该不是假的。 那边穆无暇也有意引开话题,便跟着问道:“那他们怎么会跑来这些地方祸害乡里?” 白君越道:“这次霍丹萍要驾临,导致很多武林中人都提前到来,女童走失的案子,有些江湖同道也知晓了,飞鹰帮觉得作为盟主的前锋,他们也不能对这事不管,便也派出了人到周边村寨调查。” “这几个人恶性不改,在白芽县捞不到什么好处,又因为白芽县本就贫瘠,一下子涌来了太多武林人士,连寻个乐子也没去处,便自告奋勇的来这偏僻地方,名义上是调查失踪案,实际上却是借着由头胡作非为一番。” 穆无暇听得是差点眼中喷火:“当真是该死!” 她这时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亲自把那几个人一一拍死。 终究是没杀过人,有点难以下手。 她心中甚至有些愤恨自己,暗下决心,下次遇到了这种人渣,绝对不能手软! 第三一零章 祝家庄生变 他们没查到祝家庄?”既然是说正事,王中也十分疑惑的插了一句。 白君越摇摇头:“这几个喽啰应该还不清楚,不过祝家庄是和霍家合作的主要粮商之一,以我的估计,霍丹萍应该对下面的人有过指示,不会让他们去骚扰。” 穆无暇登时便冷笑了一声:“好一个‘骚扰’!这位新盟主,看来对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倒是门清的很。” 王中叹了口气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祝家庄必须要铲除掉,而且还要找出幕后黑手!” 穆无暇顿时脸色一沉,心情也不是很好,半晌才闷闷道:“也不知道黄惟中到底杀没杀去祝家庄!” 白君越闻言一皱眉:“黄家堡只能算是地方土豪,我估计如果黄惟中在白芽县遇到了飞鹰帮的阻拦话,多半会退走,但祝家庄掳掠女童的事情应该怎么都要暴露出来的,就看飞鹰帮或者说霍家会不会保了。” “你这么说,会不会是怀疑,祝家庄的幕后黑手,是霍家?”穆无暇忽然看了白君越一眼,语带愁容道。 如果幕后黑手是霍家的话,想报仇的话,只怕就更加难了,以霍家在南陵道近乎只手遮天的能力,无论是官面上还是武林之中,她要报仇,都没有任何希望。 白君越摇了摇头:“以我个人的推测,应该不是,霍丹萍虽然为人跋扈,但此人到底还是有着正常的善恶分辨的,不然她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因为没人会愿意陪着一个疯女人发疯,即便她是霍家的大小姐。” “那你估计幕后黑手会是谁?有眉目吗?”穆无暇紧跟着又问道。 白君越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其实我想主要想找的,是十几年以前的那场失踪案的主谋,如今的这场失踪案,虽然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但我现在其实也没有把握,两场失踪案的背后主谋都是同一人。” “想要确定两场失踪案是否是同一个幕后主使,其实有一个比较简单的判定方法,那就是找到尸体的处理地点。” “现在这场失踪案,据你们所说,尸体都是被祝家庄拿去配冥宫了,所以我现在也不是很好判断了。” 王中在一旁听到这里,却是忽然浑身一冷,眼眸之中炸出一抹寒光,于此同时,穆无暇也将目光朝他望了过来,两人似乎都想到了什么。 “不对,一直将目光放在祝家庄身上,我好像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白君越疑惑的看着两人,显然两人有些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青云宫!尸体不止运往祝家庄,还有青云宫!”王中骤然咬牙道。 白君越的话语提醒了他和穆无暇,一直以来,因为穆无暇是从祝家庄的地宫之中逃脱的,而且她也目睹了祝家庄的惨剧,加上从各方面了解的,也都是祝家庄要配冥宫,所以两人才将目标一致放在祝家庄的头上。 但当日在义庄之时,王中曾亲耳听过那个泼皮说过,那些没被祝家庄选取的尸体,是要运往青云宫的。 之前两人虽然怀疑过一阵,但毕竟没有其他线索,所以便暂时先放到一边了,毕竟有些宫观庙宇为人超度祈福,也算是正常。 加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与青云宫有联系,他们都差点要将这个线索忘掉了。 王中赶紧将当日在义庄发生的事情与白君越一一道来。 白君越闻言心头一震,脚步甚至停了下来,口中不住的念叨着:“附近九镇三十六乡,二百多个村子,失踪的女童加起来已经超过千数。” “祝家庄就算配冥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最多也不过百,除去某些也是浑水摸鱼的混账东西的话,最起码有数百尸体不知去向。如果都是送到青云宫的话,那这个青云宫绝对有问题!” “而且当日祝家庄的地宫之中露面的人,穆姑娘说与他们嗓音奸细,而青云宫之中的人,据说又都无胡须,虽然太监不一定是都没有胡须,但如果这些人都是没有胡须的太监话,事情也就说的通了。” “但一个偏远的小县城,什么时候会来了一批太监,隐藏在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们为什么又要大量的收集童男童女的尸体?” …… 随着白君越的话语,三人的眼神之中,已经充满了愤怒的疑云,不管怎么样,青云宫立刻在三人眼中成为重点嫌疑者。 “青云宫你了解多少?”问话的是穆无暇,此刻她,早已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这些丧心病狂的恶人全都大卸八块。 白君越眉头紧锁的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此地在江湖中十分低调,而且存在的时间比我的年龄都要大,我也不甚了解。” “那现在咱们要不分头行动,分别去祝家庄与青云宫?”穆无暇忽然十分急切的提议道。 白君越却不太赞同:“不忙,还是先去祝家庄,祝家庄如果能找到线索最好,找不到,青云宫也不会跑,再去不迟。” 既然他这么说了,穆无暇与王中也不好反对,三人立刻加快步伐,迅速朝着祝家庄赶过了过去。 …… 祝家庄最近一直不是很平静,先是老庄主将大批的庄户举家迁徙,名义上是去给死去的小公子修陵墓,但去了之后,就一直不见有人回来过,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妈子妇女,也没有回来。 接着没过多久,庄丁们之中,不知道在哪里眼花,说见到了妖龙,将人吓的可不轻。 再然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祝家庄竟然来了好多佩戴刀剑的江湖中人,虽然这些人好像因为什么原因不敢在祝家庄造次,但有些人就连程世孝也不得不陪着小心。 后来有一天,还有大批的江湖人闹到了庄子外面,吵吵闹闹一番之后虽然人退走了,但什么女孩、什么失踪、什么冥宫的字眼,还是不免传了出来。 庄子里的庄丁、庄户等等,各个都有些人心惶惶。 程世孝最近也是心里头越来越烦躁,因为妖龙的事,来往祝家庄的江湖中人越来越多,起初他为了保证陵墓的事情不泄露,将这些人都尽量打发了。 但随着时间一长,来的人太多了,他也开始招架不过来了。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飞鹰帮来了。 让程世孝没想到的是,飞鹰帮作为霍丹萍的人,竟然是给死老鬼撑场子的。 这老鬼与霍家的重要程度,竟然如此之高。 那些江湖中人有着飞鹰帮的招呼,不敢对祝家庄怎么样了,陵墓那边的修建,也顺利快到了尾声,暂时还没有人大胆的敢去骚扰。 但越来越多的武林中人到来,他的压力依旧是每日剧增。 而且新登基的南陵道盟主霍大小姐马上也要驾临白芽县了,他的心头更是越发急躁起来。 霍家对老鬼重视,那是因为现在地宫里头的事还没暴露。 他本想着将那老东西直接砍了,然后要么自己承接这偌大的产业,要么带着库藏的金银财宝远走高飞,都能后半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至于那什么关于田地增产的秘方法子,他不要也罢,下金蛋的鸡没了就没了,反正他也想开了,下的金蛋已经够他享用,何必还费那些心神? 可没想到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飞鹰帮的人却来了,而且还带来了那劳什子的霍盟主给老不死的信。 老家伙似乎察觉了什么,竟然也不怕自己做的那些丑事暴露,反而还将这些人留在了庄子里,导致他后面想下手也不能了。 反而还要每天心惊胆战的为老不死的遮掩地宫的秘密,同时催促工地上的人尽快完工,不然这事情一旦暴露,老鬼反正都快死了,自己一命呜呼也就拉倒。 但这样一来,他程世孝可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牺牲品。 日子一天天的下来,程世孝心中的愤懑,几乎就要盈满胸腔。 而就在昨天,开阳县黄家堡的少堡主黄惟中,这个地方土员外家的二世祖,不知道哪里学了两手三脚猫的功夫,竟然也要做那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 纠结了一帮人直接就跑到了祝家庄,还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 若不是他反应快,将这些人直接在几十里之外的庄子边界就将这些人拦住,只怕这事闹将起来,他程世孝绝对要给老鬼先做替死鬼。 经此一事,程世孝心中的郁结,更是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还要受一个已经快入土连喘息都没力气的老鬼摆布,他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飞鹰帮又如何,索性一不做二休,将他们全都料理了,什么狗屁盟主,老子带着人马和财宝,出了这南陵道又能耐我何?” “大不了老子上山落草,反正如今是小儿皇帝,说不得天下大乱就在近日,有了这批财宝,老子能做一做那逐鹿之人也说不定!” 一天天心神紧绷的程世孝终于忍受不住了,在房中破口大骂,而随着他的骂声落地,他的一双眼神,却是越来越残忍。 六月的天气十分炎热,今年的天更是热到人怀疑人生,热到人心头总是忍不住的烦躁。 程世孝一脸阴沉的出门,校场之中的还在的庄丁立刻被他全都纠集了起来,其中几个心腹之人,更是被他早早的就从工地上替换了回来。 如今这里将近五百的壮汉,虽然大多都是庄稼汉出身,武艺什么的并不出众,但人人配上弓弩手矢,外加大刀长矛,皮甲护心,全副武装之下,就算是一般的武林好手,只怕也逃不了什么好去。 而且这其中其实也还有一些有天赋的,或者是本身有些艺业的,都已经被他拉做了亲信。 看着这些人和这一支不大不小的部队,整齐划一的队伍,肃杀之气弥漫,程世孝心中的那个想法一瞬间愈发强烈。 烈日之下,五百庄丁一言不发,宛如标枪一样的杵在校场之上。 这些日子大统领不知道发什么疯,时不时就对他们严加酷烈的训练,今日不知为何全副武装,让人热得汗如雨下,但都还是尽量做好,免得挨骂。 “这几天有不少外来人跑来咱们祝家庄打秋风,看在同是江湖中人的份上,咱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但是,今天却有人起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觊觎老庄主的金库,是可忍孰不可忍,管他是什么帮派门派的人,今天通通都给老子打出去,顺便将老庄主救出来!” 程世孝心中的愤怒,随着这一声大吼,在五百庄丁略显错愕的神情之中,逐渐变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紧接着他又大声命令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大雷子他们已经将那些人全都围在了老庄主的楼里,老庄主躲进了地窖,正等着我们去救援,现在,都跟着我冲!”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只要救出老庄主,每人黄金百两,决不食言!” 略显错愕的五百庄丁,瞬间燃起如同海浪一般的怒吼! 这吼声大得,穿过了一圈圈的土楼围墙,最后来到了祝兆陵的居所。 风烛残年的老者浑浊的双眼陡然一瞪,豁然拄着拐杖起身,嘴里还气得直哆嗦:“明天就要封陵,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他敢?他敢!?” 这处院子极大,围墙内处处亭台楼阁,水榭花圃,分外清新,就连温度都要比其他地方低上一些,极为舒适。 每年夏天,祝兆陵都会居住在这里,而且这里还极为适合招待尊贵的客人。 在院子的另外一边,甚至还有一个宽阔的演武场,只不过此时演武场中没什么人,反倒是一旁的长亭之中,瓜果冰饮,正在海量一般的,落入数十个袒胸露臂的壮汉口中。 这些人有的胸口闻着一只飞鹰,有的臂膀上趴着一条大虫,有的手腕上缠着一轮青鳞,筋肉虬结,行走阔步如风,显然都不是寻常人物。 祝兆陵匆匆而来,立刻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 虽然这老头不过是一个乡下土财主,但能将粮食卖到霍家,还成为最大的粮商之一,霍盟主甚至亲自传下话来,让他们不要扰了人家,这些人自然也不敢小视。 这群人正是飞鹰帮留在祝家庄的人,也是这次给霍丹萍来这边调查妖龙之事打前站的人。 “老庄主,何事惊慌?”领头之人,是一名留有三寸胡须的中年男子,面容虽然清瘦,但此刻一身腱子肉之上,好似有一层不自觉就泛起的幽光,却给人无与伦比的力量感。 刚才那震天的喊声,他们好像也隐隐听到了一丝。 祝兆陵老泪纵横:“耿大侠,不好了,我那外甥因不满我与小孙陪葬太多,竟然要夺我家产!可怜我孙儿明日就要封墓,竟然生出如此人伦惨剧,我好惨啊!” 第三一一章 冤家路窄 祝兆陵老泪纵横的呼救,让耿正林以及其他飞鹰帮的人一瞬间都楞了一下。 祝兆陵是个乡下土员外,比较富有,那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但要说这人阵的富到一个什么骇人听闻的地步的话,这些人觉得还是不大可能。 那程世孝他们也曾见过,曾经也是闯荡过江湖的汉子,还出身于南陵道刀法大家韩家,见过的世面应该不小,眼光岂会如此短浅? 要知道他们飞鹰帮众人都还在这里驻扎,他们飞鹰帮更是代表着如今南陵道武林盟主霍盟主的连绵,当着他们的面,他就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难道他觉得他是能成功呢?还是事后能逃过南陵道武林的追捕? 但耿正林等人还未回过味来,不知该不该插手这件事之时,毕竟之前盟主就交代过,不要对祝家庄的人和事多手多脚,忽然,耿正林的脸色却陡然一变! “趴下!” 耿正林爆喝一声,一步窜出,将祝兆陵这老头的衣领直接一把攥住,然后使劲一拖一滚,两人瞬间躲到了廊下柱子之后。 几乎就在两人躲到柱子后面的同一时刻,当当当的猛烈撞击声,便如雨点一般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飞鹰帮帮众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咒骂,以及惨叫。 雨点一般的精钢弩箭射来,除了耿正林和少数几个好手之外,其他的一些身手一般的兄弟,瞬间便被射成了刺猬,横死当场。 而祝兆陵带来的那些下人,也一样成了箭下亡魂。 耿正林目彘欲裂,他没想到那程世孝竟然真的敢对他们出手,而且行动还如此之快。 “程世孝,你该死!!”耿正林双拳紧握,怒喝了一声就要冲出去,但他才刚一露头,一波疯狂的箭雨又将他逼了回去。 耿正林更加火冒三丈,其实他从心底不大瞧得起这程世孝,此人因为受不得苦从韩家叛逃,没有丝毫武人的意志不说,而且甘愿委身于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寻常乡下土员外,甚至还为此不惜攀附亲戚关系,简直就是令人不齿。 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可以说是最为被人瞧不起的,丝毫没有一点练武之人的刚烈习性。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人在这祝家庄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训练的一帮壮丁,却没几个艺业让人看得过眼的,充分说明,此人才能也就如此了。 但此时此刻,却正是他所瞧不起的这一群泥腿子壮丁,装备上了一批精良的武器,竟然能将他压制得不能动弹,让他心中,是愈加的羞怒。 不过这时候考虑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这包围圈之中逃出去,而且还要带上一个七老八十讲话都气喘吁吁但偏偏盟主看中的死老头。 耿正林心中冒火之际,墙头以及外面又传来一连串的动静。 耿正林心知不好,这廊下柱子虽然粗壮,但也只能躲藏一两次,对方人多,绕个一边,弩箭齐发,他插翅难逃。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一把便抓起正匍匐着向他靠近的一人脚踝,真气一吐,小臂青筋暴起,强大的力量爆发,直接将这人提起就甩了出去。 这人也是飞鹰帮的帮众之一,刚才那波箭雨之下,被三根箭矢扎透了身躯,看着带头的耿大哥在附近,所以正想靠近寻求援助,没想到耿正林竟然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你——!” 这壮汉惊怒之际,尚未骂出口,当当当的箭雨便落在了他的身上,瞬间便成了筛子。 而趁着这一瞬间的功夫,耿正林已经拖起祝兆陵,一个猛冲便重出了长廊,往旁边的楼子里窜了进去。 两人脚步刚刚冲进土楼,门口处便又是一阵当当当的声响,全扎在了门槛之上。 那边土楼墙头,程世孝见耿正林将祝兆陵拖进了楼里,顿时气得一拳砸在土墙之上,哗啦啦的崩坏一场泥灰。 耿正林年纪比他长,功力比他高,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想直接与这样的人正面交锋。 能用精钢长弩一波带走,他又何必去冒这个风险呢? 不得不说,这弩箭就是好用,尽管这些壮丁武艺不怎么样,但只要人人弩机在手,就算是耿正林这样的高手,面对箭雨,也只能暂时选择逃窜。 而且这批弩机,还是那劳什子的盟主这次差人送过来的,没想到却成了自家人的催命符。 想到这里,程世孝心中那股因为没能直接将耿正林射杀的阴郁也削减了一些,转而露出一个非常残忍的笑容。 耿正林虽然功力高深,但他练的不是横练功夫,轻功也不怎么见长,就算没能当场射杀,但在这祝家庄内,他依然有办法将他轻而易举的铲除。 程世孝狞笑了一声,直接一挥手,紧接着,这一圈楼墙上,无数黑乎乎的罐子便被扔了进来,砸得到处都是。 罐子破碎,流出一滩滩带着非常刺鼻气息的液体,同样黑乎乎的,好似一种非常黏腻的油脂。 紧接着,便是无数的火把化作流星雨点落了下来,这一幢祝家庄内布置得最豪华的土楼以及院子,顿时四面八方里里外外全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冲天的黑烟,好似妖魔一般,直冲天际,熏得天空,都好似阴沉了一般,让人心中十分不安。 五百壮丁,加上临时征集过来的一批庄户,将这一片火海围得水泄不通,任你本事再大,逃得过火海,也逃不过这严丝合缝的围堵。 过了大约一刻钟,火势越来越大,浓浓的黑烟形成一股超大的烟柱,冲天而起,比那烽火狼烟,都要来得壮观,几十里之外,都能见到。 见火海之中阵的没人逃出来程世孝这才狰狞的狂笑起来,凶残的面容,在火海的映照之下,显得愈加的恐怖。 时至今日,他终于想通了,五百精兵,强弓劲弩,烈火猛油,就算是武林高手又如何? 没过多久,连绵数十里的祝家庄,顿时成了一片火焰的世界。 鲜血与哭喊,只不过是火魔肆虐之时的一点点调味剂而已。 …… 浓烟滚滚,差不多熏黑了半边天空,方圆百里之内,只要视线开阔的地方,都能见到。 王中与穆无暇、白君越三人一路疾行,穿过一片林场,便是祝家庄的所在。 但一股冲天的黑烟,却让三人齐齐一惊。 “那里是祝家庄,怎么会有如此浓的烟?”木屋下大惊失色。 “起火了?不好,速去!”白君越惊呼一声,脚步一踏,身形瞬间如狂风呼啸飞驰向前。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也心知不好,连忙加快速度,但三人还未穿越这片祝家庄的专用林场,便见着那几乎染透了半边天的黑烟。 等到从林场出来,再像前看,四极开阔的平野地带,原本宛如巨兽一般匍匐,周围还有无数触角的祝家庄,此刻已经成了一片末世火海。 冲天的浓烟,炽烈的火焰,在这夏日之中,爆发出格外剧烈的力量,隔着这么远,三人都隐隐有一种酷热难挡的错觉。 三人心头一沉,没想到祝家庄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一片火海。 是畏罪自焚?还是有强人偷袭?还是内讧火并?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清楚,至于将祝兆陵抓来问询幕后黑手,似乎也成了空谈。 这么大的火势,连个挣扎的人影都看不到,若是祝兆陵真的在这里面,肯定是没得寻了。 “走,去地宫那边!祝兆陵说不定不在祝家庄,而是在地宫,而且地宫的事情,就算祝家庄灭了,也要掀出来!” 片刻之后,王中果断的领先掉头就走,这个时候再赶去祝家庄也没有意义。 他们三个大人一个小孩,这样大的火势,想要救火也是无从谈起。 三人在宽广的田野上飞奔,有些宽阔的田垄,甚至不逊色于一般的大路。 绕到了祝家庄的侧面之后,三人即刻便往地宫所在的河边之地赶去,但这时,从这个方向上,他们却发现了浓烟之下,有庄户在四散奔逃。 不过这些人奔逃的场景非常奇怪,有的人对着大火嚎啕大哭,似乎想要回去救火救人而不得。有的则是怒吼着在抢夺着他人手里的什么东西,更多的则是一副惊慌失措惶恐不安又惊又喜的神情,带着无尽的茫然,在田野之上漫无目的的四散奔逃着。 穆无暇轻功最好,立刻去将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庄户给捞了过来。 这两个庄户手中,竟然还各自握着一两块形状扭曲的金饼,以及散碎的银子和珠宝等贵重物品,这些金银财务上面,大多还沾染着泥土黑灰,或者是新鲜的血迹。 “庄子里怎么了?为什么起火?你们的钱财都是哪来的,快说!”穆无暇焦急之下,直接厉声喝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报仇的事,只怕有变。 果不其然,那两个庄户一身破烂,一看就不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也见过什么世面,穆无暇一声大吼,加上王中身上亮了刀锋,这两人立刻便仓皇的跪地求饶,同时将事情全都嚷了出来。 火是大统领程世孝放的,放火之前,他甚至还直接打开了祝家庄的金库,将金银四散,扔得到处都是,然后一路放火,将整个祝家庄都烧成了火海。 “那程世孝呢?他去哪了?”穆无暇顿时尖声喝问。 整个祝家庄,她最想杀的不是别人,正是程世孝! 此人不仅是她原身悲剧的一手缔造者,更是她的杀兄仇人,此仇不报,她枉为人。 庄户立刻以头抢地道:“女侠饶命,大统领带着壮丁马队走了,不知去向,我们也不知道啊。” 穆无暇顿时怒极,她怎么也没想到,程世孝与祝家庄,竟然回发生这种始料未及的事情。 一旁的王中与白君越也是十分不解,这难道是祝家庄内部发生了什么内讧,才导致程世孝出此下策,放火烧了祝家庄,然后抢了财宝远走高飞? 不过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法问了,程世孝的方向不明不说,而且还是带着马队走的,他们甚至连追都没法追。 穆无暇气的恨恨的一跺脚,怒意攻心,真气贯涌,一跺之下,地上土石飞溅,劲如裂矢。 白君越顺手将两个庄户拨到一旁,然后赶紧对两人说道:“事到如今,生气已经没有意义,咱们还是先去地宫看看吧。程世孝的事……” 就在他话语还未说完,侧方不远竟然出现了焦急的马蹄声。 三人回首望去,只见大路之上,有一骑骏马正飞奔而来,马上骑士英勇不凡,但看在王中眼里,却似乎有些眼熟。 “是那天那个拿弓箭的小子!”王中眼神一眯,立刻认出了来人。 他眼神又朝着此人身后的远处瞟去,果然远远的似乎有大部队正在朝这边赶来。 “真是冤家路窄!”穆无暇显然也发现了这一波人,骂一声,立刻便吆喝着白君越道:“走,咱们先去地宫!” 但这时候那两个庄户,好像是发现了三人不是什么歹人,竟然又齐齐跪下,其中一人猛的磕头道:“大侠,大侠,行行好,你们武功这么好,帮我救救我的家人吧,我的妻儿老母,还在庄子里啊!大侠,求求你们了!” 穆无暇听得更是心头怒起,怒吼道:“你们家人还在火海,自己却只顾着争抢钱财逃命,你们还是人吗?” 一脚将两人踢飞,穆无暇转身就要走,但正在这时候,一声弦惊,精钢箭矢好似流星一般,晃眼而落,正扎在他们身前丈许之外,打断了他的话语。 “休走!!” 骏马之上的少年郎怒喝一声,止住了两人的去势,第二箭已经再次搭弦! 白君越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一愣,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王中与穆无暇两人却已经同时窜出,直奔那骑马的少年郎而去,竟然是要趁着对方大部队还未到来之前,将这人先行拿下。 那两个庄户被穆无暇踢了一脚,又见箭矢落地,登时吓得屁滚尿流,星散而逃。 白君越也顾不得他们,转而却望向了那马上骑士后方的大部队,虽然隔得远,但隐约可见似乎有数十人已经脱出大部队纵马前来。 甚至还有些人,已经朝着那些跑远了的庄户追了过去。 白君越眉头大皱,祝家庄一场大火,加上各方势力到来,这下只怕要乱成一锅粥了。 第三一二章 年龄对不上 叹息一声,白君越脚步一踮,身如风起,也追着王中与穆无暇,朝那少年骑士去了。 不管王中两人因为什么,这个时候作为一路人,他不出手帮忙,也说不过去了。 尚未到得近前,便听见穆无暇的怒斥声:“别伤他的马!” 两人左右分出,一前一后,直奔箭手,那箭手手上终究只有一根箭,犹豫了片刻之后,一箭满月,朝着王中面门射来! …… 莫怀庸是主动提出来给栖霞帮打前站的,蹭着岳净衣的关系,这些天来,栖霞帮的帮众们对他悉心招待,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恭敬有加。 享了别人的好处,不帮点忙,虽然人家不会说什么闲话,但他自己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加上他精于箭术,眼力锻炼也非常人可比,所以便自告奋勇,主动提出前头探路。 岳净衣拗不过他,也就任其自然了。 反正有这么一个先锋也好,免得又遇到之前那种事。 只是令莫怀庸没想到的是,在祝家庄外居然又遇到了之前那两个人。 虽然岳净衣与他心底都觉得,这两个不像是茶铺惨案的凶手,但是那个刀疤脸的刀客,莫名的就给他一股敌意。 就算这人不是凶手,但他就是觉得,他和此人之间,绝对是敌非友,而且还是必先除之而后快的那种。 所以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他便下意识的张弓搭箭,只不过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只落在了这两人的身前空地上,以示警告。 只是他以为的是警告,但很明显王中与穆无暇都不这么认为,两人一前一后直接杀了过来,显然是要将他拿下,那女子更是离谱,杀人还要抢马。 莫怀庸之前被这女子震伤过,所以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这两人杀来,他此刻退却已是不能。 面对后方就是栖霞帮大部队的情况,这两人仍然还要动手,显然是动了杀心。 危机关头,莫怀庸也只能尽量自保,一箭射向王中,以期能逼迫女子回返救援。 但在他眼里武功寻常的王中,刀锋却快若闪电,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寒光宝刀将箭矢整好挡住了。 “当”的一声清脆声响,巨大的力道,甚至让王中手臂都有些发麻。 紧接着,又是连环三箭而来,竟然全都是针对他的杀招。 莫怀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这个人非除不可,所以一连四箭,全都是针对王中一个人。 反而是离他越来越近的穆无暇,他甚至都没空理会! 王中身形停滞不前不说,甚至还被这三箭逼得节节后退,其中第三只直奔下三路去的一箭,更是避之不及,直接洞穿了他的左边小腿,带走一大块血肉之后,扎进泥土之中。 “妈的,弓箭手果然是最应该先除掉的兵种!” 王中脚步一个踉跄,以刀杵地半蹲下来,心中更是升起了久违的怒骂。 这还是对方在他眼前放箭,而且还隔得远的效果,若是此人躲在暗处放箭,等箭矢到了身前才有反应的话,说不得就是一箭穿心了。 王中刚停下,白君越便赶了上来,见他腿上受伤,立刻翻手多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扔给了他:“此物你先抹上止血!” 王中顺手接了,白君越几个起落,便已经追上了穆无暇与那马上少年。 那少年连续四箭都没能杀掉王中,想要再追加箭矢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穆无暇已经从天而降,一掌拍向了他的面门。 巨大的掌风,甚至吹得他发丝狂舞,这一掌下来,怕是连脑袋都得被拍成西瓜。 但莫怀庸心中却莫名的没有感受到毙命的危机,似乎自己并不会死在这一掌之下。 反而是一脸寒霜却宛若仙子降尘的穆无暇,在他眼中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莫怀庸心中莫名的泛起疑惑,不过疑惑归疑惑,危机关头,自救肯定是不会忘了的。 仓促之际,他直接将自己手中的宝雕弓一扬,弓弦瞬间连环满月三震,三道气劲顿时迸射而出,迎向了对面的莹莹玉手。 三震之后,宝雕弓竟然“砰”的一声直接断裂,而莫怀庸则想也不想的就是飞身后撤。 他自知自己绝对不是这女子的对手,强行以自己最大的力量,将随身多年的宝雕弓都直接震断,气箭三连,只为阻拦这女子一下。 三道连环气箭气势惊人,就连穆无暇,眼神也不由得猛的一缩。 真气狂吐,掌劲与三道气劲先后交击,发出沉闷的爆炸声响。 穆无暇身形不免受阻,而趁着这一空挡,莫怀庸已经脱离马匹,飞身退走。 身为箭手,为了能尽快找到合适的攻击地点以及尽可能的逃避敌人的近身搏杀,他的身法与轻功同样不若。 穆无暇心中愠怒,正要再催凤舞九天,将此人一掌拍飞,赶上来的白君越却将她唤住了。 “穆姑娘,收手吧,快走!栖霞帮的大队人马来了!” 白君越赶上前来之后,总算看清了远处那大队人马打出的旗帜,正是南陵道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栖霞帮。 见到前头有麻烦,这会栖霞帮已经有数十骑正狂奔过来,若是再纠缠下去,形式对他们将极为不利。 穆无暇只得恨恨的一跺脚,翻身上马,直奔王中而去。 白君越这会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们要抢马了,王中轻功不够,还带着宁宁,确实不方便。 三人转身汇合,王中与宁宁骑马,穆无暇与白君越则施展轻功,后方连看都不看一眼,便直奔地宫的方向而去。 栖霞帮的大队人马本来还想继续追击,但莫怀庸却忽然喊住了他们:“不用追了,一场误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莫公子连宝弓都毁了,还说是一场误会,但莫公子是魁星好友,既然他说不追了,也就不追了便是。 过了一会,大部队也赶了过来,相比起之前在茶铺之时,栖霞帮的队伍似乎又壮大了许多,不仅有着栖霞帮的本部人马,还有更多的是一些江湖同道。 岳净衣因为要招呼几位掌门以及前辈,所以没有出列前来帮忙,见到莫怀庸不仅浑身泥土,而且连宝雕弓都没了,不由得眼神惊色,低声问道:“莫师弟,到底怎么回事?怎地弄得这么狼狈?” 莫怀庸虽然眼神灼灼,但还是尽量放平语气道:“没事,就是遇到了之前茶铺的那两个人。” 岳净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莫怀庸对那两个人有着莫名的敌意他是有察觉的,可为什么再次见面,就连宝雕弓都失了,他却反而敌意好像减少了许多呢? 不过此时人多口杂,他也不好细问。 反而是边上的几个派门的掌门长老之流,上来嘘寒问暖,莫怀庸不胜其扰,应付一番之后,转身便往后面的马车去了,说是去看望冒锦绣。 这些个掌门与长老,都是南陵道内的一些小门派,响应霍盟主的号召才往来白芽县的,半路上遇到了栖霞帮,大家便一起过来了。 只是还未到达盟主通知的集合地点祝家庄,这祝家庄却先起火了,这会正各自奇怪呢。 “净衣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盟主让咱们来集合,怎么祝家庄直接大火熊熊,刚才那三个人又是谁?会不会是这纵火的凶手?” “对呀,净衣公子,你可是盟主钦点的新秀,这会盟主到哪里了,有个准信吗?”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声音都不是很高,但传出来的信息量却不小。 岳净衣看了一眼众人,他大概也能明白这些人的小心思,祝家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出事,显然给人带来了很大的不安。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内情,自然没法解释什么。 更何况,他也没打算将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连同冒锦绣那件事,他可是都打算等到霍丹萍来了再处置。 “诸位稍安勿躁,不出意外,盟主应该也是今天就会到。如今岳某手下弟兄已经去追拿那些逃散的百姓了,这些人从祝家庄出来,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到时候问清楚,让盟主来定夺就是。”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但到底是安静了许多下来。 只不过这心底下是些什么心思,就很难说了。 岳净衣暗中环视了一眼,心中忽然颇感无力。 这些还只是一些普通的小派门,人一多起来,各自的利益与思想便不好把控。 一想到霍家是不是想要做那大事,面对的又该是何等复杂的局面,何等混乱的形势,他的心中难免升起一股茫然。 “唉,看来我岳某人真的不是这般材料啊,霍盟主啊霍盟主,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就在岳净衣不知道是故意做此感叹还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时,队伍后面的一辆马车之上,莫怀庸直接掀帘进入。 车厢之中满是药味,躺着一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人,正一动不动的昏睡着。 莫怀庸直接走到了此人身边,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双目紧闭的人好似浑然不觉。 “我不管你是不是冒锦绣,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之前与你交手的那名刀客身边的女子,你可认识?” 躺着的人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压根就没听见莫怀庸的话语。 莫怀庸眼神一冷,冷哼道:“哼,你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看你能躺到几时,那青楼歌女报完了信却自己独自跑了,这其中有没有蹊跷,你就等着跟霍盟主说吧。” 可惜的是,车厢地板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是真的处于昏迷之中,没有醒来。 莫怀庸又待了盏茶功夫,见这人依旧不为所动,终于忍不住,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大部队忽然停了下来,前方火势冲天的祝家庄,显然是不能去了,大家伙索性按照岳净衣的吩咐,原地安营扎寨,等着霍盟主的到来。 等到岳净衣过来找莫怀庸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 见莫怀庸正一个人待在角落,心事重重的样子,岳净衣不禁上前,好奇的问道:“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事情?” 莫怀庸想了想之后,还是将事情同岳净衣说了出来:“之前那个女子,你知道他姓什么吗?” 岳净衣疑惑的看着他,并没有搭话。 莫怀庸又只顾着的说道:“今天又出现了一个白衣郎君,唤她穆姑娘。” 岳净衣眼神一动,说道:“你不会仅凭一个称呼,就怀疑她是江南穆家的人吧?” 莫怀庸此次出门远游,其中目的,岳净衣也是略知一二的。 除了仗剑江湖之外,更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前去江南穆家,看看他那位有着父母之言的未婚妻。 莫怀庸晃了晃脑袋道:“仅凭一个称呼我当然不会做此想,但今日我们两人交手之时,我感觉到那女子并未对我有杀心,但看那名刀客的手段,应该不至于此,所以我怀疑那女子是不是穆家的人,并且认出了我的身份。”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又道:“而且今日近距离观察之下,我发现那女子的眉眼,竟然与穆家妹妹有五分相似,所以觉得十分奇怪。” 岳净衣听完之后,也觉得十分惊讶:“不会这么巧吧,江南穆家离这里可不近,穆家的人来这里做什么?难道那女子就是你的未婚妻?” 莫怀庸却赶紧摇头道:“那倒应该不是,穆家妹妹比我小八岁,今年应该是十三。那女子看上去年纪跟我相仿,年龄就对不上。” “而且虽然三年不见,但穆家妹妹的模样我大体应该还是认得的,我是怕那女子是不是穆家的什么长辈,若是巧合在这里遇上冲撞了,日后我去了穆家,岂不是尴尬?” 说到这里,莫怀庸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面孔,有些不愉快在心头升起。 若非是此人,他也不至于每隔三年,便要千山万水的走上这么一趟。 岳净衣听得也是一阵皱眉,莫怀庸的身世来历,他也大概知晓一些,本来与穆家的婚约就只是父母之言,还未经媒妁之约,若是再恶了穆家的长辈,搞不好婚事告吹也有可能。 但这事他也没经验,毕竟他也没娶过亲,也给不出太好的建议。 第三一三章 霍丹萍已先至 岳净衣赶忙劝说道:“既然是娘家人,那你可得小心应对了。不过如此一来,他们两个应该决计不是茶铺案子的凶手了,你们之间的误会因此而起,或许咱们应该找到他们主动说清楚,并表示歉意,这样兴趣能扭转对方对你的看法。” 莫怀庸一脸惆怅,谁知道会碰上这么巧合的事情。 “那我现在就去追他们!” 他话未说完,忽然一个栖霞帮帮众焦急的跑了过来。 “公子,外头来了巫原教、通明剑派、鹤山堂、神印门等多家人马,邀公子前去,有事相商。” “还有,弟兄们抓了几十个从祝家庄逃走的乡民,也问了一些消息出来,周堂主也让您赶紧去一趟,似乎有重大发现。” 事情挤到一块来了,岳净衣却没有觉得麻烦,反而心中有些石头落下。 巫原教,通明剑派,鹤山堂,神印门等,都是南陵道中响当当的派门,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比栖霞帮要来得有名。 盟里的事情,若是他们能接手处理,他也能省心许多。 岳净衣便对莫怀庸道:“我这边走不开,等会就安排两个弟兄,和莫师弟一起同行如何?” 莫怀庸却一摆手:“算了,净衣兄你的正事要紧,这是我个人的私事,就不麻烦栖霞帮的弟兄们了,我先走了。” 说完,莫怀庸直接转身就走了,岳净衣也没阻拦,转而和报信的弟子一起转向前头。 而在他们离去之后,那辆承载着冒锦修的马车帘子,忽然微微晃动了一下。 …… 另外一边,王中等人离开了祝家庄附近之后,见那大部队的人没有追上来之后,速度便也稍稍慢了些下来。 “你的伤要不要紧?”前进之中,穆无暇瞥见了王中腿上的血迹,不无担心的问道。 王中随意的摇了摇头:“没事,皮外伤而已,明天就好了。” 他继续专心驾驭着马匹,经过玄天金龙气血灌体之后,宁宁的体质似乎有着大幅度的提升,现在好像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倒是适合骑马赶路了。 那边白君越也适时的说道:“箭矢只过血肉,未伤筋骨,且箭上无毒,确实不会有什么大碍,穆姑娘不用担心太多,不过两位是如何惹上栖霞帮的,能不能跟白某说说?” 之前王中和穆无暇与那箭手过招之时,他远远的看见,那后面的大部人马,打的是栖霞帮的天魁旗,所以才有此一问。 栖霞帮是南陵道一大豪强之一,白君越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虽然这个帮派的历史比较浅,底蕴不深,帮主的功夫好像也不算是绝顶尖的高手,但栖霞帮整体的实力比起那些大派门来说,依旧不遑多让。 原因就是栖霞帮身为一个帮派,不仅人多,而且有钱! 占据河道钞关,甚至听说还能代替衙门收税的栖霞帮,比起有些派门只能顾着自己一亩三分地来说,简直就是豪奢的过分。 招惹上这样一个势力,可不是小事情。 而且来的还是天魁旗,说明带队的人应该就是当代魁星,江湖人称净衣公子的岳净衣。 这位净衣公子在江湖上也算是略有侠义名声,从不冤枉好人,王中与穆无暇怎么会与他们起上冲突? 他虽然暂时与这两人一路,但总不能莫名的背上黑锅。 穆无暇见白君越问起,加上事情也没什么不可对人说的,便将之前在茶铺发生的事情直接与他大致说了。 白君越听完之后眉头微皱:“照姑娘所说,这应该是一场误会才是,只要将那假冒锦绣公子的人审问一番,应该就真相大白了。那净衣公子心思玲珑,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他身边的人,应该也不是什么蠢人,为何你们再次见面,却依旧好似仇人相见呢?” 穆无暇一撇嘴道:“谁知道呢?这些所谓的什么公子,我看多数都是沽名钓誉,或者靠着众人的吹捧上来的,有没有真才实学都是两说。再者,那冒锦修受伤颇重,至今昏迷不醒也有可能,说不定那人还想将我们抓回去审问呢。” 白君越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虽然江湖上弄虚作假只为求名的人不少,但并不代表每个人都是这样。 而且越是这样的人,名声越经不起推敲。 那栖霞帮净衣公子可是被霍丹萍点名提举过的武林新秀,不至于像穆无暇说的这么不堪。 问题还真有可能是因为那个被救走的杀人凶手昏迷未醒,因为现在这个情况,昏迷才是那人自保的最好方法。 那边王中听了他们的谈话之后,忽然插话道:“我倒是可能知道,为什么那个拿弓的小子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穆无暇与白君越皆是向他看来:“为什么?” 王中咧了咧嘴唇:“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莫名的感觉这小子很危险,所以那天交手的瞬间便对他起了杀心,估计就被他惦记上了。” 王中的话,让白君越眉目微沉。 这种单纯只是因自身好恶便对他人起杀心的人,并不算是什么正面人物,他此时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穆无暇却接着问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王中有些不好意思道:“额,我就是单纯的觉得,处在敌对的位置之时,弓箭手是威胁最大的而已。而且后来这小子竟然敢将箭矢对准宁宁,我就更加不会放过他了。” 说着,王中眼神一凝,显然此人已经在他心里面惦记上了。 穆无暇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沉吟了好一会之后,她才说道:“其实,那个人我认识。” “什么?你认识那个射箭的?”王中十分惊讶。 就连白君越也越发看不懂这两个人了,男男女女,好像都跟正常人不同,既然认识,为什么不早说呢? 穆无暇无奈叹了一声,道:“嗯,若我没认错的话,他应该是飞星箭莫清秋的儿子,莫怀庸。” “飞星箭?莫怀庸?”王中一脸迷惑,这些个江湖人物的事迹,他自然是没听过的。 但白君越听到这两个名字,眉眼却在暗中微微一挑,有些古怪的看了穆无暇一眼。 王中不知道飞星箭莫清秋的事情,他却是听过此人的事迹传闻的。 其他的或许不重要,但在几十年前,莫清秋与江南穆家的穆敬轩,可是行走江湖的至交好友,两人结伴在江湖上创下了好大的名头。 而穆敬轩,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如今的江南穆家家主。 甚至如今穆家有一半的家业,都是在那个时候扩张出来的。 传说当年莫清秋与穆敬轩这两人年轻的时候,相交莫逆,一起游历天下,穆敬轩轻功超绝,身法独步,被他缠上的人,甚少有能够逃脱的。 而莫清秋则是一手飞星箭,箭若流星,例不虚发,凡是被他张弓引箭瞄准的人,百丈之内,必死无疑。 这两人一个负责缠住敌人,一个负责引弓射箭,配合起来不要太厉害。 当年不知有多少人狂徒,不知好歹,以为这两人年少好欺,结果死在这两人的配合之下。 后来这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再在江湖上走动,一个回了江南道继承家业,一个则隐居在了赤陵道老家,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江湖有传言,这两人还曾有过指腹为婚之类的戏码。 只不过穆家家大业大,成婚比较早,子女也多,那莫清秋隐居之后,后人的事情,就没太多人知晓了。 现在穆无暇既然知道对方是莫家的人,却又偏偏不肯早些说出对方的来历,莫非是……? 白君越虽然不好八卦,但现在的局面,让他难免不做这等想法。 那边穆无暇似乎极其不耐烦提起此人,又道:“你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不用理会那小子就是,最好能将他杀了,我倒也省心。” 穆无暇的说法,似乎更加映证了白君越心中的猜测。 但她的这种做法,却让白君越心中有些不快。 情有所属固然是个人的自由,但只因一个口头婚约,就要自己的情人去杀掉婚约人,这也太过霸道了。 这两人给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穆姑娘,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白君越忽然沉声的问道。 穆无暇回头看见白君越的神色,登时有些怒道:“你知道什么?” 白君越见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心中也不快起来,索性便道:“那莫怀庸,应该是穆家的未婚之婿吧?” 果然,他这话一出,穆无暇与王中都是脸色一沉。 但不待王中说话,穆无暇便已经怒斥道:“哼,是又如何,可仅凭父母几十年前的一语之言,就想让我小妹嫁给一个毫无印象的人,做梦。” “?”白君越闻言尴尬不已,“小……小妹?” 穆无暇见他这幅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他刚才在想什么,此时王中又在一旁,登时令她更加羞怒起来。 “白公子,我敬你是个侠义正直之人,没想到你竟然将我想的如此不堪?” 穆无暇又羞又怒的说道,此事不仅关乎她自身的名声,也关系到穆家的名声,若是让白君越瞎说出去,可就不好收场了。 白君越这才知道自己想差了,连连告罪,反倒是王中,虽然猜到了些什么,但因为不了解内情,所以还是有些茫然。 穆无暇索性便长话短说,将莫怀庸与穆家的关系,与他简要的做了一个说明。 最后,她才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小妹如今才十三不到,这辈子都才与他见过两次,我爹就因为当年一个承诺,就要将小妹嫁给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说着,她似乎又想清楚了什么,转而哀伤的抱怨道:“我就说二哥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我一提就带我出来游历了,原来是打算将我带离家门,省得我再在这小子上门之时添堵。” 原来,上一次莫怀庸上门之时,还是三年前,那时候的穆无暇原身刚刚长成,却听到自己九岁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妹妹,竟然要嫁给一个比她大八岁的年轻人,便十分恼火。 虽然她不是什么烈性的人,但到底是富家大小姐出身,莫家在赤陵道可不是什么富贵大家族,只不过是乡野山绅而已,莫怀庸如何能与她比。 所以那次在穆家,她可是在言语上好生讥讽了一番对方,闹得穆家十分下不来台。 其实上一次遇到之时,她就隐约认出了莫怀庸,但一想到自己如今落魄成了这幅模样,二哥也因她被害,若是被他知道了,还不得大加嘲笑回来? 所以当时她便也没下杀手,反而是以更加耗费真气的方法震开了双方,然后带着王中就走了。 王中与白君越听完她的解释之后,总算都明了了这其中事情的始末。 只不过说起穆天章的死讯,众人心头不免又是一叹,注意力的重心还是又转移到了此次孩童失踪的案件上来。 而经过一番奔波,祝兆陵为他小孙儿修建的陵墓,也就在前方不远了。 但尚未靠近的他们,便被一群江湖人给拦截了下来。 而远远望去,祝家陵墓所在的地方,竟然是旌旗招展,车马如龙,人声鼎沸。 将近有上千号的武林中人,早就到达了这里,在附近安营扎寨了下来。 而且这些人还带着不少的骡马车架,好似拖着大宗的货物,也不知道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但堤坝顶上,早已竖起的一杆玄金旗帜,却道明了这群人的身份。 “霍”字旗! “怎么回事?霍丹萍竟然先就到了这里?”三人心中齐齐一惊。 此时对面的两个骑手已经各自抽出了刀剑来,其中一人正冲着他们大喊道:“霍盟主在此捉拿妖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若是盟中兄弟派门,可往祝家庄之地集合,听候差遣!” 这两个骑手本来只是例行的巡逻,驱逐那些因为各种原因靠近这里的人。 但王中纵马而来,长相非是善类,另外一男一女虽然看着像是正经人物,可奔行之速,竟然不下快马,显然轻功了得,手段应该也不弱。 这样的人物,对他们两个巡逻的卒子来说,压力就有些大了。 所以两人抽出刀剑的同时,一人喝出,另外一人已经隐隐有拨转马头回去报信的趋势。 第三一四章 杀机 “你们是何方人士,来此作甚?”两个巡逻的壮汉在马上对着三人轻喝。 闻听霍丹萍竟然率领大军先到了祝家墓地,王中二人与白君越都始料未及。 不过白君越只是眉头略微一皱,便不打算强闯,先看看再说。 南陵道武林盟主这个头衔,虽然放到江湖上,有很多人不齿,但在这南陵道境内,却是有着绝对的威严的。 至少现在,整个南陵道境内有名有号的江湖势力,都归属盟主差遣,他一个小小的游方郎中,贸然与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作对,肯定没好果子吃。 而且他的目的是调查失踪案,与霍丹萍应该没有直接的冲突,甚至还有合作的可能,毕竟若是能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对霍丹萍来说,也算是功绩。 有了功绩,她的盟主之位也会做的更加稳固。 所以这个时候,迂回一下,与南陵道武林盟搭上关系,与霍丹萍走的近一点,借助盟会的势力调查此案,才是最优的选择。 但王中与穆无暇的态度,却有些反常,尤其是穆无暇,在听到那两个巡逻之人的话语后,莫名的有些激动,这让白君越甚是奇怪。 他跟着这两人一路,有合作调查失踪案的缘由,也未尝没有打探这两人真正底细的心思。 可穆无暇出身江南穆家,身份无疑,这王中也不是什么绝世高手,武功路数平平,实在没多少可挖的点,但偏偏这两人给他的感觉,都十分神秘与古怪,不是简单的人物。 那边王中与穆无暇对视了一眼,从穆无暇的眼中,王中看出了焦急。 当日他们就是在这附近的一条河道之中遇到玄天金龙的,霍丹萍率领大队人马大张旗鼓的来此,公然宣称要抓玄天金龙,穆无暇担心也是情有可原。 虽然她之前口口声声要摆脱玄天金龙,但承接四月意识的她,显然没可能如此简单的就与玄天金龙划清界限。 而且不仅是穆无暇,就连他和宁宁,都因玄天金龙的气血精华获得了好处,这份因果,也是没那么容易了结的。 不过王中还是给了她一个先暂时安定的眼神,白君越在一旁,这事不好透露。 他想了想之后,便操着一副甚为惊讶的口吻,状若无意的对穆无暇道:“没想到竟然是霍盟主在此,不过那玄天金龙据说已经现身十余日了,现在来这里抓捕,会不会有些刻舟求剑?” 玄天金龙在河流之中来去自如,自从那天露面之后,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十天半月,按照王中的理解,应该早就跑远了吧。 霍丹萍就算带再多的人来抓,又怎么会抓的到?这不就跟刻舟求剑一个道理么?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在与同伴商议,但那两个巡逻的壮汉和白君越显然都听到了。 穆无暇一听他这句话,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转头对那两个壮汉恭敬的一拱手道:“两位大哥,小妹等是千山府铁山会前来附会的,因路途遥远,没收到最近的通知,所以没想到竟然是霍盟主在此,是小妹等人唐突了。” 巡逻的壮汉听穆无暇这么一说,戒备顿时放下了不少,千山府铁山会,也算是盟内一员,只不过是个小帮派而已,属于摇旗呐喊的那种,犯不着放在心上。 而且千山府路途离这里确实也比较远,他们没收到最新的通知也理所当然。 又见她长的着实漂亮,态度还恭顺,便都放下了一些心来,其中一人连忙挥手道:“原来是同道兄弟啊,那就好说话了,你们可有凭证?” 王中与穆无暇心里头同时一咯噔,这般武林组织,难道还编户齐民不成,哪里又能拿的出什么所谓的凭证来? 这时一旁的白君越却忽然开口道:“有有有,盟主赐下令牌之后,本会第一时间就购制了的,两位大哥请看。” 说着,也不知白君越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出来。 边缘绘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正反面则刻着几个花生大小的蝌蚪文字,生僻的很。 那两个壮汉接过一看,没想到竟然还认了。 “果然是自己人,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看到那边的大堤没有,三里之内,没有盟主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你们还是先往祝家庄去,在那里和其他派门的兄弟集合,等待盟主的找见便是!” 壮汉说着,将令牌扔还给了白君越。 白君越三人连忙告罪离开,等到转过一个小土坡,才闪身进了一道林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白公子从哪弄的霍家令牌?”脱离那两个巡逻人的视线之后,穆无暇才好奇的问道。 白君越摇头道:“霍丹萍登上武林盟主之后,给每家派门都下发了数量不等的令牌,作为识别之用,不过这东西一出来,市面上就有仿制品出售了,我这就是顺手买的一块。” “还有这样的事情?霍家难道不查?”王中听得十分怪异。 好歹也是一个武林盟主,而且才坐上位置,就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这像什么话? 反倒是穆无暇对此见怪不怪,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 说着她便对王中解释道:“加入盟会,又不是全是那种大门派,多的是摇旗呐喊的那种小势力和喽啰,这些人加入盟会无非就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看看能不能捞些好处。” “既然盟会的牌子能卖钱,这些个人制作一批假的贩卖出去,赚上一笔钱财,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反正乡野僻壤,只要不做的太过火,被盟会发现,一般也不会出什么事。” 王中顿时明白,这算是趴在盟会身上吸血的小蚊虫了。 不过穆无暇转瞬却又对白君越问道:“可这样的牌子,真的能瞒过霍丹萍的嫡系手下么?我看那些人,纵马来去,可都不像是一般的江湖汉子,应该都是霍家自己养的高手。” 达官贵人养有高手死士,私兵秘军什么的,可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尤其是如今这个年头,各地方名为政策执宰,实际上多是割据状态,这种情况更是屡见不鲜。 霍家作为南陵道出了名的官宦世家,还有心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手下养了一票精锐,几乎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白君越闻言微微一叹道:“瞒得过瞒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想与他们起冲突。” 王中与穆无暇闻言眼神皆是一凝,白君越这话的意思,可不像是什么好消息。 而另外一边,等到王中等人消失之后,按两个巡逻的汉子才一脸凝重的拨转马头转身就走。 其中那名之前对王中等人呵斥的人,更是立刻对身旁的同伴说道:“你回去禀报上头,再加上一个铁山会。” 同伴立刻骂骂咧咧的挥动了马鞭:“这些个人,当真是不死心,这都是第几波了?” 自从霍丹萍放出消息要来白芽县亲自斩龙之后,别说是南陵道,就连临近其他地方的江湖人物也有耳闻,很多人都来了白芽县。 这些人有的在城里,有的就在野外,有的则是手脚快的就在实地探查,寻找妖龙的痕迹。 这一带附近的山野之中,虽然停留的人不多,但其实也有不少人活动。 在今天他们到达之后,就有不少人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号,前来搭话,这三人冒充什么铁山会的伎俩,其实他们大抵也看得出来一二。 只不过对方没有撕破脸皮,他们两个巡逻的,也就省得动手,毕竟动起手来,他们两人不一定是那几人的对手。 反正将名单交给上头,到时候大队人马集合,按照名单普查一下,也就能甄别了。 骑士骂骂咧咧的打马走了,剩下一人则继续在附近巡逻警示着,一丝不苟。 这些人显然非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对上级派下来的命令,严格执行,确实是霍家自己养的精锐高手无疑,颇有军旅气息。 另外一边,王中与穆无暇都理会了白君越的意思。 “你是说,那两个巡逻的其实已经发现了咱们身份是假冒的?”穆无暇惊讶的问道。 白君越点了点头:“当然,只不过若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两个虽然有可能放出求救信号,但在援兵到来之前,绝对会被咱们杀死,所以他们也就没与咱们撕破脸皮,而是顺水推舟将咱们赶走就行。” 王中奇了:“既然这些人都是霍家的心腹精锐,应该不是这么做事的吧?” 白君越摇头道:“这就不是重点了,兴许霍丹萍有其他交代也说不定,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王中看了看白君越收起来的那块令牌,若有所悟,若是能将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这些假冒的令牌钓出来一些,然后以雷霆手段收拾掉,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事实上,此刻祝家墓地之中,霍家人马的营地之内,有一名专门记事的书生,正在叹息着:“呵,好嘛,这又来一个,铁山会,这些个小东西,还真是一群癞皮狗。” 一边笑骂着,他的笔头下,一边又多了铁山会三个字。 而他所书写的,则是一份名单,一份近些日子调查的,有哪些假冒令牌出现的名单。 等再过两天,这份名单上的一些小势力或者小派门,全都得被好好整肃一顿。 这可是大小姐交代下来她上台之后,要好生做好,用来立威的几件事情之一,可马虎不得。 所以写完之后,这书生甚至还多检查了几眼,看看自己的字迹如何,写的够不够漂亮。 另外一边,王中三人商议了一会,知道自己等人算是已经暴露。 三人对接下来的行动,都有了些担忧。 霍丹萍抓不抓玄天金龙尚且不论,单单她现在带领大军将祝家庄的墓地团团围住,不让外人靠近,这背后的玄机,就十分耐人寻味。 虽然白君越认为,霍丹萍不管有什么墓地,但只要她还是做的这个盟主,至少明面上,她就必须站在一个大义的位置,只要这案子爆出来,她绝对不可能捂住。 但现在有些难办的是,要爆出失踪案,就必须将祝家墓地掀开,将里头的惨状公之于众。 而现在霍家的大部队将祝家墓地占据,想要做到这一步,要么他们强闯进去,要么霍家的人自己来做这件事,都不大可能实现。 至于主动联系霍丹萍,将此事上报,则太过冒险,别说王中,就连穆无暇与白君越此时对于霍丹萍都处于一个不怎么信任的状态。 万一对方和祝家庄是一伙的,霍丹萍堵在这里,就是为了将这件事压下去,他们跑去上报,岂不是自投罗网? “要不,咱们等晚上再闯进去?地宫的方位和路我熟悉。” 霍家就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堵在了路口,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好办法,穆无暇有些赌气,还是打定主意准备冒险。 王中与白君越则同时摇了摇头,显然都不太赞成。 白君越的目的是查案子,找真凶,现在霍家高手云集在此,闯进去找不出真凶不说,还得将自己搭进去,他这些年的隐忍就白费了。 而王中则是觉得,即便是闯进去,恐怕除了闹出一番乱子来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因为他隐约记得,祝家的墓好像已经修建到了尾声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埋起来了,单凭他们三个人,怕是挖都挖不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程世孝那个混蛋竟然还跑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穆无暇有些急了,不是她不想冷静,而是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导致她现在即便想要沉着也沉着不下来。 原身的仇怨不说,玄天金龙更是她的致命伤,原本她就觉得自己有些亏欠了小金,如今霍丹萍还要带人来捉拿小金,她担忧之下,心已经有些乱了。 虽然王中猜测有道理,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小金可能早就走远了。 但那是他做为一个外人,不知道小金真实情况下所做的猜测。 她与小金曾经是为一体,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原本就已经处在生死之间的小金,在将气血精华大部分都哺育给了她之后,如今的力量,可以说已经微乎其微。 能走多远,会不会就在附近停下来休息,都是一个未知数。 万一真的被霍丹萍找到蛛丝马迹,然后一路追寻下去,小金的下场不敢想象。 就在三人迟疑之刻,外面的大路上忽然传来动静。 王中回首看去,只见一个面容有一两分熟悉的中年人,正架着一辆破败的马车,朝着这边走来。 马车上铺满了稻草,斜躺着一个老者,似乎为了照顾对方,所以马车走的并不是很快。 就在他看清那老者面容的瞬间,穆无暇已经尖叫着飞奔了出去,浓烈的杀机,就连王中都吓了一跳。 第三一五章 镇恶大手印 “大胆!!”大路之上,一声爆喝骤然升起,紧接着便是骤密的拳脚交锋之声。 那中年男子与穆无暇两人拳来脚往,迸发出一次次的重击。 若是程世孝在此见了,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不仅穆无暇没死,而他一心想弄死的祝兆陵以及飞鹰帮的人也没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飞鹰帮的耿正林以及祝家庄的老主人祝兆陵。 祝家庄被程世孝泼满了猛火油,烈焰熊熊,毒烟肆虐,但却没有将两人烧死。 祝家庄的地基之下,有祝兆陵早年修好的密道,程世孝并不知晓,两人正是从密道之中逃出来的。 脱离火海之后,耿正林在路边农家抢了一辆破车,便直接往墓地附近赶。 因为他早就收到了消息,大小姐今天上午就会到达这妖龙最先现身的地方,然后开始下一步的计划。 只不过现在的耿正林心中却是越打越愤怒,因为穆无暇看着年纪轻轻,但功力雄厚得浑然不似正常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子,每每对掌之下,若非是对方肉身力道不足,不能完全发挥一身内功的威力,只怕他现在就要被这女娃活活给拍死了。 在朱家庄被一个韩家弃徒阴了一手不说,这会又被一个小女娃压着打,耿正林已经是气得快要爆炸。 而祝家庄发生的事情,将祝家庄整个庄子烧成了白地不说,其中用的猛火油,还是大小姐预先运来的,让他好生保管的物资,更是让他郁闷得差点吐血。 这半日的遭遇,已经将他逼得处在暴走的边缘。 “我乃飞鹰帮执事耿正林,你们到底是谁,竟然与盟主作对,活的不耐烦了吗?” 耿正林狂吼了一声,体内真气不顾损耗的在一瞬间轰然爆发,总算将穆无暇震开了去。 而他巨大的吼声,也传遍了四野! 迎上来的王中与白君越齐齐一皱眉,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可离刚才遇到巡逻卫士的地方并不远,这人故意闹出动静,显然是在呼救。 而且此人的身份,更是让王中心头一沉,难怪她觉得这人的眉眼有些印象,同样是飞鹰帮,同样是姓耿,看来这人与那天被他杀死的耿景龙,多半有些关系。 那边的穆无暇泄去力道落地之后,眉目之间杀气不减,立刻便又猱身而上,同时怒喝道: “我管你是飞鹰帮还是飞狗帮,给我滚开,今天我非杀这老贼不可,你若再阻拦,我连你一起杀!” 话音未落,她已然提气纵掌,朝着马车上正惊骇莫名似乎即将奄奄一息的祝兆陵拍了过去。 耿正林哪里会让她如愿,都这个时候了,保住祝兆陵,是他在大小姐面前,能够留下的最后一点颜面。 若是连祝兆陵也被杀了,那大小姐交给他的事,就全都办砸了。 到时候别说是眼前这女娃,大小姐就不会轻易饶了他。 穆无暇身形极快,耿正林来不及放狠话,鼓起浑身气血以及余下的真气,直接豁命,拳掌如风,朝着穆无暇面门就砸了过去。 而穆无暇则好似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眼中依旧紧盯着车上的祝兆陵,显然她打的主意就是,拼着受伤,她也要先将这老鬼斩杀在此,报仇雪恨。 “小心!”将宁宁暂且放下,追过来的王中见状立刻惊呼出声,长刀“唰”的一声出鞘,脚下大力勃发,一刀直接砍向耿正林的臂膀。 但就在这时,一旁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同时一声怒斥扬起。 “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也要下如此辣手,哪里来的娃娃,给老夫下来!” 怒斥之声尚未结束,一道宏大的掌劲竟然已经隔空飞来,青天白日之下,七尺高下的巨大手印,比一个人还高,后发而先至,将穆无暇与王中都笼罩在了掌风之下。 巨大的压力瞬间袭来,浓烈的危机感立刻窜上两人心头,两人心中都升起一丝冥冥之中的感悟,若是被这一掌这样打中,两人都会死。 危急关头,穆无暇扭腰,错身,往后拉住王中的同时,再脚步凌空飞踏,身形如同凤鸣长空,冲天而起,以毫厘之差,堪堪避过这一道宏大的掌劲。 不过掌风迅猛而剧烈,依旧扫到了两人的边角,王中于半空之中拧身,以自己的背后承接了这一道余波。 “刺啦”一声,只是掌劲余波擦着,便将他背后的衣物直接撕裂了一大块,同时还带走了一片血肉,洒遍长空。 而宏大的掌劲,则继续飞向前方,将路边一块人高的石头,直接打得四分五裂,碎石飞溅。 落地的瞬间,就连一向对自己够狠忍痛能力已经超强的王中都忍不住踉跄了一下,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 “你怎么样?”穆无暇大惊失色,立刻将他扶住,朝他后背一看。 只见王中背上被掌风擦过的地方,已经少了一大块皮肉,若是再晚一丝,只怕连骨头都要被刮出来。 而要是让穆无暇受此一掌,以她刚才的站位,只怕当场就得双腿筋断骨折。 王中深吸了一口气,背部肌肉缓缓收缩,流动的血液似乎慢了一些。 “我没事!皮外伤!”他连忙向穆无暇扬手说道。 这一掌来得措手不及,而且威力巨大,能够只是掉一点皮肉,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这时宁宁与白君越也跑了过来。 白君越一见王中的伤口,登时便眉头一皱:“神印门,镇恶大手印!” 说着他立刻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只玉瓶,雪白的药粉簌簌落下,盖在了王中背后的伤口上。 而他话音未落,那边的车架之处,一名须发皆张的赤髯老者,已经将耿正林扶起,然后一掌拍在了对方肩头。 浩荡的真气涌入,瞬间冲散了耿正林体内因为过度激发真气所带来的淤积与暗伤,甚至直接将他的状态补充到了圆满之境界。 做完这一切之后,这名老者才对着王中等人冷哼了一声:“哼,眼光倒是不差,能认出老夫的镇恶大手印,就应该知道老夫是谁?” “老夫问你们,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霍盟主手下飞鹰执事动手?” 赤髯老者气势威严,光是站在那里,就隐隐好似一座大山一样,让人只能仰望,而无法逾越。 王中眉头大皱,他虽然忍不住此人路数,但这老头给他的感觉,甚至还在当日的韦无患之上,而且看他刚才那一掌,不难判断出,此人已经是先天境界的高高手。 神印门,似乎在市井之中偶然听人说过,是南陵道中少有的几个大门派之一。 此时,穆无暇听到白君越的话语,立刻明白过来了眼前之人是谁了 “镇恶大手印,神印双绝殷镇恶!”穆无暇牙关紧咬,道出了此人的身份。 此人乃是南陵道江湖上少有的还在活跃的上一辈高手之一,而且早年就已经领悟了先天之奥秘,将一身神印门的绝顶掌法,再上层楼,炼就了江湖闻名的镇恶大手印。 其一身功力,惊世骇俗,他们几个就算加起来,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殷镇恶见她直接唤出了自己的名字,但却对他的问题却没有什么表态,而且言语之中,明显恨恨之色浓郁,显然还怀恨在心。 殷镇恶心头登时一怒,踏步上前,喝道:“冥顽不灵,霍盟主聚集众多派门之力,布下天罗地网捕捉妖龙,为民除害,岂能容你们这些宵小放肆!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落下,殷镇恶运气抬手,真气宛如雄浑大河,以肉眼可见的态势滚滚而动,一枚新的巨大掌印几乎在瞬间便凝聚成型。 庞大的压力瞬间降临,双方之间的空气,在这掌印凝聚的那一刻,都好似静止了一般。 “前辈且慢……”白君越立刻上前,就要分说。 但穆无暇却倔强而又粗暴的打断了他,穆无暇一脸寒霜的对着殷镇恶,冷喝道:“哼,神印门就了不起?神印门难道就可以大肆掳掠百姓女童,用于邪恶祭祀?亏你殷镇恶还以镇恶为名,我看你是空活了一把岁数,助纣为虐还不自知!” “好胆!”殷镇恶顿时大怒:“牙尖嘴利凭空捏造栽赃陷害,小小女娃,年纪轻轻竟然就如此恶毒,颠倒是非黑白,你到底是何人?” 不过殷镇恶虽然发怒,但他的大手印,反而没有立刻释放出去。 穆无暇立刻便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查。你所救的这个姓祝的,不仅大肆搜捕女童,更是虐杀合适之人,钉做符桩,为他孙子殉葬,江湖上传你镇恶扬善,难道你就是这么镇恶扬善的?” 穆无暇针锋相对之下,爆出惊人的话语,将殷镇恶以及耿正林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殷镇恶是真不知晓这件事,甚至附近有大量女童走失的案件,他都没有听说,毕竟这些地方上的小事,手下的弟子也不会拿来麻烦他。 而耿正林则是惊疑的看向了祝兆陵,他来了祝家庄这么久,不是没有发现过不对劲。 但一来祝家庄是大小姐的重要合作粮商,二来祝兆陵平时就是一副老得快死了的乡间老头模样,根本看不出来有半点的凶残与邪恶。 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将这件事怀疑到这老头的头上。 而且这女童走失,严格来说,应该是官府管辖才对,连官府都没有大张旗鼓的折腾,显然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现在穆无暇将事情抖落出来,立刻让他心中火冒三丈。 如果这件事真的如穆无暇所说,是祝兆陵在背后一手主导的,那这些天一直还呆在祝家庄的他和其他兄弟又成了什么?帮凶? 那大小姐又成了什么?包庇贼人的人? 一瞬间,耿振林心中更是有一股阴寒升起,若是被大小姐知道了,他就算死,恐怕也抵不了这一次的过失了。 殷镇恶楞了一下,才转头看向车架上的祝兆陵。 在他的眼中,此刻的祝兆陵,一脸的惊惧,而且好似老年痴呆了一样,眼神呆滞,根本说不出话来。 但越是如此,不会武功的祝兆陵,此时的模样就越是和一个普通的老年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穆无暇说的再言之凿凿,一时之间,以他的经验,也没法将这样一个老头子,与大量掠杀女童的十恶不赦之徒联系起来。 不过殷镇恶也知道,事情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同时也不能简单的论断,所以他立刻便阴沉着脸对穆无暇问道:“小女娃,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 他这话一出,立刻也惊醒了一旁的耿正林,跟着面容扭曲的喝道:“若是你们没有凭据,胡乱冤枉人,今日你们必死于此!” 穆无暇却是冷冷道:“当然有凭证,不然你们以为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就是为了揭穿这桩天大的惨案!” 殷镇恶立刻说道:“证据在哪?” “就在前面的陵墓之中!”穆无暇伸手一指,正是河边陵墓所在的方位,同时也是霍丹萍大队人马所驻扎的地方。 但她手指还未缩回来,众人便看见,大队人马正从拐弯处冒了出来。 耿正林见状顿时大喜:“是大小姐!” 殷镇恶也察觉了,是霍家的人到来了,他脸色一震,便对穆无暇等人道:“小女娃,你说的事非同小可,也别说老夫以大欺小,等霍盟主来了,这事你不说清楚,老夫第一二个就不容你们。” 穆无暇却冷哼了一声,狠狠的刓了一眼还在装死的祝兆陵,然后怒道:“正要她霍丹萍出来对质!” 耿正林见她对大小姐不敬,正要怒骂,不过他眼神一凝,看了一眼还躺着的祝兆陵之后,转身便朝着那边过来的大部队迎了上去。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上百号人乌泱泱的一群,便簇拥着一匹白马来到了众人身前。 马上骑士虽是女儿身,但却做男儿打扮,英姿飒爽之余,更隐隐有一股沉重的威势,让她身后的人不敢超前她一步不说,且尽皆听命从事。 王中眼神一凝,果然是她,他曾经在渡口和清风观中见过两次。 这时候他背上的伤势已无大碍,白君越的金疮药,药效之高,不比红儿姑娘的独门秘方差。 宁宁缩在他身旁,穆无暇则紧盯着走过来的霍丹萍,白君越则是眉头紧皱,看着这过来的大队伍,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三一六章 巫原教主 范氏不卓 “殷前辈,丹萍有失远迎,还请殷前辈恕罪!” 霍丹萍白马在前,第一时间是对殷镇恶打招呼,并没有立刻理会在一旁的王中等人。 甚至就连耿正林,似乎也被她训斥了一句,只能战战兢兢的跟在马后,不敢造次。 殷镇恶虽然年纪大,又是长辈,但在盟主面前,却也不敢托大。 他立刻抱拳道:“神印门殷镇恶见过霍盟主!” 霍丹萍下马虚扶:“殷前辈不必多礼,只是我传信让诸多在祝家庄的同道一齐前来,为何只有老前辈一人?” 殷镇恶连忙回道:“回盟主,神印门弟子和其他派门的同道都在后面,应该马上就到了,老夫因不喜吵闹,所以先行了一步。” 霍丹萍闻言微微颔首,恰好就在这时,前方有大队人马出现,旌旗招展,不下万千,看样子,正是殷镇恶口中所说的其他武林中人了。 “哦,来了!”霍丹萍轻叹了一声,接着便一挥手,身后立刻便有骑士纵马而出,朝着那支大部队迎了过去。 同时那边的大部队似乎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也有骑士派了出来。 霍丹萍的目光,凝望着那边,似乎在担心出什么问题。 然而面对近在咫尺躺在车架上人事不知的祝兆陵,以及一旁怒目而视的穆无暇,霍丹萍却视若无睹,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一旁的穆无暇愈加愤怒,登时便要开口,但她身形尚未动弹,一道人影,便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小姑娘,冲动,对你没有好结果!” 来者轻轻一叹,却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看形貌,大约四十出头。 但他双目之中却充满了一股沧桑感,压根就不符合他现在这幅样貌所展现出来的年龄。 他面容平静,轻轻的对三人警告了一句,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便好似有无穷的压力,让三人感觉好似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大山。 穆无暇顿时一口话语被噎了回去,脸色胀红的看着这人,却不敢动弹。 此人给她的压力比殷镇恶来的并不小,显然也是一个和殷镇恶差不多水准的高手,以她们三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打得过。 更何况,霍丹萍还有大军在侧,穆无暇也只好暂时隐忍着。 王中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臂,然后慢慢将喘息变得急促的宁宁拨在身后,同时缓缓握紧了刀柄,那人瞥见了他的动作,也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看来只要他们不做什么举动,这人也不会管。 另外一旁的白君越也适时劝道:“先别冲动,看看再说,霍盟主应该会给个合适的说法的。” 中年人见他们识趣,便也收起了气势暂时离开了,不过却没有走远,而是就在三人侧方不远处,正守在霍丹萍的左侧后方。 王中深深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霍丹萍,又暗中扫了一眼霍丹萍带过来的队伍,在后方的阵中,竟然还有气息不下于此人的高手。 难怪这女人能坐稳南陵道武林盟主的位置,原来是身边有这样的高手护阵。 盏茶功夫之后,对面过来的队伍终于到了近前,不过这大道上不太开阔,所以只有数十个似乎是领头模样的人物,先联袂走了过来。 暗自打量着情况的王中眼神骤然一凝,因为在来的人群之中,他竟然发现了一个久违的面孔。 很快,数十人到了近前,王中越发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参见盟主!” 数十名高手齐声抱拳参见,声如雷霆震响,气势恢宏。 乍一看来,能够让如此多的高手俯首称臣,听凭差遣,倒也确实让人豪气顿生。 早在众人参拜的同时,殷镇恶便微微退了两步,让开了地方,只剩下霍丹萍一人。 霍丹萍连忙挥手道:“诸位同道不必多礼,大家远道而来,没出事故,丹萍便放心了。” 其中一人立刻越前而出,拱手行礼道:“让盟主担心了,不过祝家庄突发大火,确实让大伙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霍丹萍看了此人一眼,微微扬手道:“庄掌门稍安勿躁!此事个中情由复杂,本座手下追出去的探子还未回报,而且这边还有江南穆家的苦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去营地再说。”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朝着王中三人望了过来。 其中更有一人奇怪道:“咦,王兄弟,好巧,你竟然也在此地!” 说话的人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了霍丹萍与众人的目光,就连白君越也奇怪的看向王中与穆无暇两人。 穆无暇江南穆家的轻功被人认出来不算离奇,但毫无根基的王中,居然认识此人,而且听口气好像还挺熟识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人不是别人,却是最近在南陵道颇惹话题的巫原教新任教主,范不卓。 同时他也是前十锋会成员门派百胜门的最后遗留,十数年前江湖上声名鹊起的九胜童子。 月前的本届十锋会上,九胜童子托身巫原教重新参会,将空蝉派百影无形打得落花流水,从十锋会除名,重振六壬刀法的威名,但最后却拒绝了重立百胜门的建议,反而委身于巫原教,在江湖上可是引起了好一阵议论。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此人消失十年之后再现江湖,武功已经出神入化,是难得的高手。 而且相比起一般人不同,范不卓是从边荒外域回归中原的消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了,更让此人再添话题。 要知道边荒外域可是生死厮杀的绝域之地,能从那里面安然回来的人,与普通的江湖人可不能相提并论。 寻常人比武论高低,那里是直接用命说话。 所以即便是范不卓未证先天,但武林之中却没有人敢小瞧他,即便是先天高手也不能,因为就算是先天境界的高人,说不定论起杀伐来,都比不过此人。 这还不算他在去边荒外域之前,就已经有过九胜魔童的称号,论起杀人,此人那是真出神入化了的。 王中其实早就发现了范不卓,当下便一拱手道:“范兄!”算是打了个招呼。 看范不卓身边两人的服饰形貌,正是巫原教那种传统教服无疑。 他心头不禁有些感叹,没想到巫原教竟然真的将范不卓拉拢入教了,而且如今看来,地位还很高,说不定是真的做了教主。 霍丹萍见两人似乎熟识,不由得讶异了一下,问道:“范兄和这位朋友认识?” 相比起一般的武林门派,其实霍丹萍对巫原教以及范不卓个人,都要更看重一些。 巫原教教派本身便是庞然大物,虽然教众实力低微,而且局限于一地,但巫原教的教众之多,可以说是整个南陵道的头把交椅。 或许高手拿不出什么,但若是振臂一呼,直接拉出一直数万人的大军来,那是轻而易举。 武林门派再厉害,面对数万人就算是由普通人组成的大军,也只能是退避三舍。 因为光是让你杀,你可能都杀不完。 不过范不卓个人,又是一个另类,他是真正能够将人杀完的少数人之一。 此人原本便是亦正亦邪,杀人不眨眼之徒,从边荒外域归来之后,武功大进不说,杀起人来那是更加利索。 因为某些原因,相比起更习惯于刀剑比武定输赢的江湖中人,这种杀人盈野的悍将,才是霍丹萍心中青睐的类型。 见霍丹萍问起,范不卓轻轻一笑,点头道:“嗯,王兄弟是我回到中原之后的第一位朋友。” 霍丹萍闻言眼神微动,范不卓这话说的有玄机。 回到中原之后,说明两人之前没有关系,但第一位朋友,说明这人和范不卓真的有不错的关系,这其中的尺度,于其他人来说,反正知道此人与范不卓有旧就好了,但于她来说,就有些不是很好把握了。 私下里,她对范不卓的招揽,已经几次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回应,看来这一次,范不卓还是不想被她看出来些什么。 不过她也不恼,而是淡淡一笑道:“既然是范兄旧友,那事情就更好处理了,有什么矛盾,咱们到营地打开天窗说亮话便是。” 范不卓严重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但到底还是没有多问:“全凭盟主吩咐!” 众人很快在霍丹萍的指示下,开始往营地回返。 所谓营地,其实就是在祝家修建的陵墓外,靠着大堤,搭建的一些帐篷。 其中最大的一顶,快赶得上一座房子大小了,正是霍丹萍的居所。 帐篷内有霍丹萍的直系属下把手,王中三人以及祝兆陵都被直接带到了这里,陪着他们的是殷镇恶和两个神印门弟子。 而像范不卓那些派门的主事者,则是先去安顿了各自的门人弟子之后,才向着此地汇聚。 随着一个个人的先后进账,宽大的帐篷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拥挤。 其实并不是空间拥挤,而是这些人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就算都尽量收起了自身的气势,但这帐篷之内的气息,还是显得有些压抑。 王中等人倒是没有受到什么苛待,相反,或许是因为范不卓的原因,守卫还替他们安排了矮几与桌凳,并倒上了茶水。 只不过三人自是没敢喝的,穆无暇更是一直死死的盯着祝兆陵,严防霍家的人做鬼将这老头带走或者放跑了。 只是这老头现在竟然还睡着了,好似根本不惧怕接下来的审问一样,看得她更是牙痒痒。 “霍丹萍闹这么大阵仗,这老鬼却毫无惧色,我看,八成就是霍丹萍在给他撑腰。” 眼见帐篷内来的人越来越多,祝兆陵却依旧酣然大睡,穆无暇便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 白君越微微晃动了一下眼神,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之后,才轻声道:“稍安勿躁,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现在霍丹萍是压不下去了,且看她如何处置就是。” 白君越对霍丹萍还是抱有一些期望的,并非是针对她这个人,而是针对她这个位置。 霍丹萍一个女人坐上南陵道的武林盟主之位,本就引来了不少非议。 如今这是她当上盟主之后的第一次大型行动,如果出现了污点,那她这盟主还如何做下去? 盟主做不下去,那他霍家近些年的举动,收获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王中既没有白君越这样乐观,也没有穆无暇那样担忧,不过他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让他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就在这时,宁宁忽然道:“叔叔,我想喝水可以吗?” 大热天的小家伙跟着跑了一路,这时候有些渴了。 王中看了看桌上的茶碗,先自己喝了半口,没发现什么异常,然后才递给了她。 小家伙正端起碗来要喝茶之时,门口忽然传来高喝:“盟主到!” 帐篷门口,霍丹萍在数人的拱卫下阔步走进来,顿时一阵山呼海啸。 “参见盟主!” 帐篷狭小,比起之前的动静闹得更大,惹得穆无暇连翻白眼。 不管怎么说,这盟主的排场倒是足够了的。 帐篷中早已布下座位,霍丹萍径直上座之后,略微寒暄,众人落座。 霍丹萍倒也不拖拉,直接进入正题。 “因妖龙肆虐,祸乱地方,此次唤大家前来,也是为了捉拿妖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要辛苦各位了。” 众人连忙道不敢,霍丹萍接着又道:“不过在捉拿妖龙之前,我等江湖豪杰,来到白芽县,也有义务宁静地方,行侠仗义。” 场下立刻有人抱拳道:“盟主说的不错,不知盟主有何吩咐?” 霍丹萍立刻一指旁边躺在担架上,好像奄奄一息的祝兆陵道:“这位老者,诸位可知是何人?” 此时的祝兆陵也已经醒来,老态龙钟,其貌不扬。 场下立刻有人窃窃私语起来,祝兆陵只是一个乡下土豪强,于江湖本身涉入不深,在场的又都是一些门派有头脸的人物,哪里认得出来。 霍丹萍立刻说道:“这位老者,便是你们适才路过的祝家庄庄主,祝兆陵老先生。不过祝家庄已经葬于火海,这是丹萍的失职,所以这才临时派人请诸位前来此地集合。” 众人一听,顿时议论纷纷。 第三一七章 身份 原本霍丹萍给大家的通知是在祝家庄集合,但众人先后到达目的地之后,却只见一片火海燃烧,那火之中,还有毒烟弥漫,就是想救也救不得。 众人都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各方打探之时,恰好霍丹萍也见到了那边的浓烟,知道出了事,这才派人传话,让人来这边集合。 这样一来一回,大部队的奔波,这大热天的,可着实让人心生不爽。 当下立刻便有人将目光朝着王中三人望了过来,他们三个外人在此,这些人立刻便以为这事情与这三人有关。 “盟主难道知道祝家庄发生了什么?”一旁的殷镇恶见状,立刻上前问道。 殷镇恶作为神印门的长老,便是如今的神印门门主,以及今天神印门带队的副门主,都要唤他师叔,在江湖上辈分颇高。 加上他自身也是领悟了先天奥秘的高手,所以他这一开口,立刻就将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霍丹萍却摇了摇头,然后挥手示意众人安静,转头吩咐道:“耿执事,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盟主下首的队列之中,耿正林越众而出。 “回禀盟主,祝家庄大火,是韩家弃徒程世孝所为,此人是祝家庄的庄丁统领,还是祝庄主的远房外甥,因为不满祝庄主对厚葬子孙,所以愤而想要夺家产。” “但属下与一票弟兄因为盟主的命令,驻扎在朱家庄,准备接应诸位同道,让此人行事不得。不料此贼便恶向胆边生,将盟主事先准备好用来擒拿妖龙的猛火油从仓库之中盗取了出来,将祝家庄焚成了一片白地。” “属下拼死保护祝庄主,从密道小路逃出,这才幸免于难。” 耿正林寥寥几语,便将祝家庄起火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事情的过失什么的,自然是全推到了程世孝身上。 众人一听,便都明白过来,原来事情是祝家庄的内部出了问题。 不过韩家这次虽然没有派人来,但韩家也是会盟的派门之一,这事传了回去,只怕还有得计较,登时有些个与五刑刀韩家走的近的派门之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那程世孝哪去了?”但就在耿正林话音刚落之际,穆无暇却忽然喝问道。 耿振林登时怒上心头,说道:“你问某家,某家还想问你呢,你无缘无故便对祝庄主下杀手,你莫不是那程世孝的同党!” 穆无暇心情激动之下直接开骂道:“放你的狗屁,我与这两人都有不共戴天之仇,那程世孝罪该万死,这老狗更应该千刀万剐!” “放肆!” 一声轻喝,猛的从霍丹萍身前传出,一道无形的气劲,直接横扫整个大帐之内,除了少数几人不受影响之外,其他人都只感觉到胸口一滞。 穆无暇原本还想再说,被这一道气劲一堵,只得将后面的话又憋了回去。 开口的正是之前阻拦王中三人的那名高手。 “盟主面前,岂敢污言秽语?” 穆无暇体内真气涌动,脸色涨红,十分不甘。 这时候霍丹萍又发话了。 “岑护法且慢,这位穆姑娘心有郁结,心情激动也是正常。” 霍丹萍开口,那中年人这才将脚步收了回去。 霍丹萍接着便对穆无暇道:“穆姑娘若是想将报血仇,想将事情了结清楚,就还请好好说话,不过在此之前,姑娘是不是该跟我南陵道诸位同道打个招呼呢?本座今日既然将你们带回来,就是想将这事情了结了的,还请姑娘暂且配合。” 穆无暇闻言脸色顿时一寒,就连白君越也眉头大皱。 霍丹萍这话的意思,似乎她早就知道了祝兆陵的所作所为。 “你果然早就知道?”穆无暇立刻死死的盯着她,咬牙恨声道。 霍丹萍却淡淡的摇了摇头,一脸平静:“本座犯不着对你们说谎,这件事,我也只是最近才有所听闻,然后目前也是一知半解,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不如且看之后本座如何施为便是。” “好!”穆无暇立刻低喝道:“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包庇这条老狗!” 霍丹萍闻言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并未接话,穆无暇看似耍泼,但实际上女人的那点伎俩,她也会,只不过她不屑于用而已。 穆无暇明显是想拿话激将她,堵她的后路。 但这个时候,激将不激将其实并不重要,因为穆无暇根本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在穆无暇的眼里,或许会认为她与此事有关系,甚至还在背后包庇,但实际上,她的格局早已不在此,因为她早已将这件案子,当成了自己初成盟主之后的第一件的扬名之事。 正所谓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她一个女人靠着师承以及家族的势力做上了武林盟主之位,本就希望快些出成绩,来击溃那些流言蜚语。 原本她打算是举办一次南陵道的全武林的交流盛会,甚至就连风声都放了出去。 但没想到却蹦出来一条妖龙,接着还牵连出了一桩为害地方的惨案。 擒龙可得利,除害可扬名,这两件事若是处理好了,名利双收之下,这等同于便是给她的盟主之路的开端,铺上了两块上好的奠基石。 所以穆无暇语气冲就冲吧,她也忍了,反正就当是对受害者的同情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对这个江南穆家的女子印象不是很好,江南穆家,也算是一方豪强,即便是江南道的势力,但道理来说,她也应该是拉拢为主才对。 可能是因为她那张脸吧,即便是生气起来,也漂亮的紧! 同为女人,霍丹萍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生的确实不是那种很好看的女子类型。 此时,穆无暇已经开口向众人坦白了身份。 “在下姓穆名无暇,出自江南穆家!” 她话刚说完,那边殷镇恶便眉头一皱道:“可是凤舞九天穆敬轩那个穆家?” 穆无暇撇了撇嘴:“正是家父!” 话音一落,堂下众人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虽然穆家是在江南道,江南穆家的名声,在江湖上其实也不小的。 江南穆家的轻功凤舞九天,可谓是名传一时。 几十年前的穆敬轩与飞星箭莫清秋两人,可是在江湖上闯了好大的名头,也就是下一代没怎么出彩,否则绝对不止现在的江湖地位。 人群之中,岳净衣虽然是新秀,但他向来低调,所以在一批老前辈之间并不起眼。 听见穆无暇果然是穆敬轩之女,他心头蓦地一咯噔:莫师弟的事,只怕真个要坏了! 当日双方遭遇之时,还没来得及说清楚,便大打出手,事后莫师弟也没及时认出对方的身份,将一切都解释清楚,如今看来,这误会怕是不容易解开了。 穆无暇自报家门,惹得堂下众人连连议论,就连范不卓都有意无意的多看了王中两眼。 这个小兄弟他是有些了解的,为人戒心极重不说,而且杀性还大,最可怕的是,很多事情他都不懂,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往往是最危险了。 没想到他竟然和江南穆家的小姐走到了一起,这两人一个脸似夜叉恶鬼,一个却美若天仙,站在一起,当真是让人玩味。 这时耿正林又发话了,伸手一指穆无暇身边的王中与白君越道:“那他们又是什么人?” 穆无暇对这个阻挡她杀祝兆陵的人没有丝毫的好印象,正要怒喷一句“这是我朋友你管得着吗”回去之时,一旁的两人却分别回话了。 白君越起身对众人略一拱手,然后说道:“在下白君越,无门无派一散人!” 堂下众人对这个名字知道的不多,一时间有些议论。 但就在白君越刚要坐下之时,那边人群之中的岳净衣却忽然眉目一挑,轻喝道:“可是圣手书生传人?” 白君越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身份不算隐秘,但同名同姓的太多,他又没有显露过手段,而且他在南陵道的活动也并不算多,所以寻常人应该并不敢太确定他的身份才对,没想到这岳净衣竟然直接一语中的。 “传人不敢当,只是在先生身边随侍过一段时间!”白君越对岳净衣一抱拳之后坐下。 堂下众人顿时一片惊讶,议论纷呈。 白君越自身名声不太响亮是不假,但架不住圣手书生的名声大啊。 而且医生这个职业,在江湖上总是有着特别的优待。 因为打打杀杀的江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个受伤中毒的时候,面对医生,大家总是下意识的会客气一些,保不定的哪天就求到人家头上了呢? 特别是像圣手书生这样的传说中的神医,总有其特殊的手段是寻常医生都做不到的,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就连霍丹萍都讶异一下,对着白君越轻轻一颔首道:“原来是神医前辈的后人,请恕霍某怠慢了。” 白君越连忙拱手回应:“不敢不敢!” 这时候三人之中只剩下最后的王中与宁宁两人没透露身份了。 而在这之前,众人已经知道王中与范不卓关系不错,而今同行的一个是圣手书生的传人,一个是江南穆家貌美如花的千金,众人立时对王中的身份也有些好奇起来。 这人能跟这些人走在一起,应该身份也不一般吧。 而且在场众人都是有本事在身的,即便王中头发一直耷拉着,将面容遮去了许多,但他满是伤疤的面容,还是瞒不过众人的眼睛去。 一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在心中猜想,这莫不是哪家遭了灭门惨案的遗孤? 江湖上的这种事情并不在少数,而且越是这样的人,所牵扯的东西,分量都越重。 谁知道王中却只是平静的对众人略一拱手,淡淡的说道:“我叫王中,就普通人一个,也没什么好介绍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多是眉头一皱。 许多人都觉得这小子不识抬举,这话从名字就看得出来明显是敷衍,而且还是当着盟主与众多派门高层的面敷衍,这不就是在羞辱他们南陵道武林吗? 不过还有些人却是想的更深,此人宁愿得罪这么多人,甚至是得罪整个南陵道武林,都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看来身上必定有什么大秘密。 只不过谁也不会料到,就这么一个乡间闾吕随处可见的名字,竟然还真是他的本名。 唯独殷镇恶、岑护法等几个在场的先天高人,对王中身边的宁宁,都流露出了不寻常的目光。 这些人功力高不说,活的久眼力也远非常人。 之前还没注意这小女娃,现在现场情况平静下来,宁宁随着王中一起曝光在众人目光之下,立刻便被他们看出了端倪来。 这小女娃竟然根骨奇佳,光是一身气血,就远非寻常孩童可比,这样的娃娃,若是走上练武之路,只怕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王中对众人的目光熟视无睹,但几个高手的目光,却让他和宁宁觉得十分不自在。 默默的将宁宁护在了身后,殷镇恶等人才将目光移开。 这时霍丹萍也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之后才道:“既然三位身份清楚,那事情就往开了说了,穆姑娘口口声声要杀祝庄主,可否说一个缘由呢?” 随着霍丹萍发问,众人的目光随即又聚焦到这双方身上来。 穆无暇闻言似乎楞了一下,霍丹萍不是先问祝兆陵,反而是先问她,这有些不寻常。 “难道她真的没有包庇?” 不待细想,她便咬牙切齿指着祝兆陵开口道:“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消息灵通,想必都已经听闻了最近这白芽县附近,有大量的女童走失的事情!”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女童,都是这个老怪物收罗走的,为的就是给他死去的孙子殉葬,而且还是极其惨烈的被钉成了邪法人符!” 穆无暇话音一出,登时引得全场哗然。 人殉已是有违天道,更遑论引邪法,恶毒的将孩童钉成人符,其中惨烈,大家都是在江湖上跑的,又岂能不知是怎么回事? 就连范不卓心头都升起一股邪气,若说那边荒外域有土着野人不知教化,还有这种野蛮愚昧的习俗,但中原腹地,南陵道也算是国朝繁华之地,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恶事发生? “诸位稍安勿躁!”众人哗然之际,霍丹萍轻声一喝,止住了议论,又问向了穆无暇:“穆姑娘说的可是实情?可有真凭实据?” 第三一八章 如何阻止? 兴许是因为觉得霍丹萍难以排除包庇的嫌疑,穆无暇她的感官十分不好,听到霍丹萍的话语,她立刻愤怒的说道:“我自己就是真凭实据!” “祝兆陵为了给他的孙子凑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布置邪法,大肆搜刮女童,但都凑不齐合适的人选。为此他更是指使程世孝以旧友之谊诓骗我二哥去祝家庄,之后暗中偷袭杀死我二哥,然后让手下将我闷杀送入地宫。” “亏得我练过一门龟息大法,陷入假死状态,他那些庄丁才没看出,然后才逃了出来,如若不然,说不定我也早已被钉死在了那邪异的阵法之中。” 穆无暇话音一落,立刻引得满堂哗然。 如果这事情是真的,那这可以说是南陵道百年以来最大也最恶劣的丑闻。 虽然作恶的只是一个乡下财主,但若是传了出去让外人说起来,肯定还是会先冠以一个地方称呼,南陵道的人以后的名声,只怕都要臭了。 而且这件事若是不处理好,传了出去,与祝家庄做生意的霍家,新任的武林盟主又该如何自处?这岂不是自己将话柄送给了有心人? 当下,别说是派门之人,就连霍丹萍手下的那几个本部高手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不过如此一来,反倒让众人明白了一些,原来霍盟主也是真不到这件事。 不过霍丹萍却一反常态,反而是继续淡淡的摇了摇头,对穆无暇说道:“口说无凭,而且一切都是穆姑娘的片面之言,不知穆姑娘可还有其他证据?” 话音一落,顿时满堂皆静! 穆无暇既然是江南穆家的千金,而且是拿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告状,应该不可能有假才对。 为何霍盟主都这个时候了,竟然好像还要袒护这个祝兆陵一样呢? 霍丹萍的意图,让满堂众人都有些迷糊了。 只有少数几人,却是看向霍丹萍的眼色,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霍丹萍的话,让穆无暇更加愤怒,她感觉自己就好像要失去了理智一般。 如果不是这里有这么多高手保护着她,她甚至都想将这个女人一掌拍死了事。 这个时候,王中却伸手将气得直发抖的她拉了一拉,示意她坐了下来。 穆无暇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王中的劝告,怒瞪了一眼霍丹萍,然后愤愤的坐下。 然后王中站了起来,对霍丹萍略一拱手道:“霍盟主想要证据很简单,只要将大堤后面的陵墓挖开就行了,而且也不用担心劳师动众,我大概知道那个地宫在什么方位,只用将那一个地方挖开,到时候就一目了然了。” 众人一听王中这话,便知道他应该是进去过的,但却都有些狐疑。 他又不是何穆无暇一样的女子被掳掠过去,又是怎么进去的? 不过霍丹萍却好似直接过滤掉了这一点,反而是径直转向问向了一旁,闭着眼睛好似在闭目养神的祝兆陵。 “祝庄主,穆家千金状告庄主一事,情况都摆在这里了,是否属实,庄主可有什么想自辨的么?” 老态龙钟的祝兆陵仿佛这个时候才活了过来,他缓缓的睁开浑浊的双眼,淡淡的瞟了在场众人一眼,最后落回霍丹萍的方向。 “大小姐既然都决定要拿老夫来祭旗了,是与不是,还不是大小姐一句话的事情?” 祝兆陵声音沙哑,浑浊的痰音之中,还透露着一丝疲惫,仿佛真的是被人冤枉,认命了一般。 “只不过老夫要提醒大小姐一句,霸业开端,就没有回头路了,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说完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祝兆陵轻轻一叹,便闭目沉坐,一言不发。 然而霍丹萍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既然祝庄主不想正面回答,那就只有开坟验证了。” 说完,霍丹萍直接下令道:“岑护法,就由你来组织人手,按照这位王中少侠的指点,掘开这座坟墓。” 岑护法当即躬身领旨:“属下遵命!” 霍丹萍又面向众人道:“诸位同道,便和本座一起,都去做个见证人吧。” 在场所有人立刻齐声附和:“谨遵盟主吩咐!” 但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却传来一声急报。 紧接着,一个霍家本部手下,闯入帐来拜倒。 “禀盟主,发现了程世孝的踪迹!” 霍丹萍尚未发问,穆无暇已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在哪?” 那报信的人楞了一下,直到霍丹萍与他点了一下头,他才又继续开口。 “三沅河的弟兄们传来消息,他们在河面布网之时,程世孝率领庄丁强抢渡船,但是被他们打退了,不过……” “不过什么?”霍丹萍立刻问道。 报信的探子迟疑了一下之后继续道:“不过三沅河那边的弟兄们损失有点惨重,特派人来请求增援。” 众人顿时觉得奇怪,程世孝个人的功夫或许不错,但他那些庄丁不过寻常农夫训练而成,怎么会有如此强的战力? 能被霍盟主派出去执行任务的,至少也是本部势力人马,都是武功不错的好手,又岂会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只有人群之中的耿正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又惴惴不安的低下了头。 程世孝带领的庄丁战力提升,无非是精甲劲弩,寻常江湖中人,遇到铺天盖地的弩箭雨一下来,岂不是就得伤亡惨重? 只是这些精甲劲弩,原本是给霍家的人手准备的,只是暂存在祝家庄而已,没想到被程世孝直接据为了己有。 霍丹萍面色一沉,显然她也是想到了什么,猛火油都能被程世孝动用,那那些装备被程世孝拿走,想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耿正林,霍丹萍心中愈加恼怒。 这飞鹰帮没归顺之前,在江湖上闹的还是有模有样,结果归顺之后,却是接连出岔子,看来真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若是再这样下去,看来这个堂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反正当初也只是看重飞鹰帮的产业,才将之收服的。 事后保留这个堂口,也是为了稳住原飞鹰帮的高层人士,现在既然他们这么不争气,那这个差事就不要也罢。 不过心中虽然恼恨手下人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霍丹萍的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半点。 她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吩咐道:“三沅河是捉拿妖龙的要点之一,不容有失,岳净衣,就由你带栖霞帮的兄弟们去走一遭吧,顺便将程世孝捉拿回来。” 岳净衣心头一苦,没想到这个时候,盟主居然想的是将功劳让给他,其实他宁可不要盟主的这份看重。 事实上,盟主最初下令众人在祝家庄集结,让负责组织集合众人的也是他。 只不过他凭着栖霞帮的威名和自身的实力,能让一些小门派和势力听从还行,像神印门、巫原教这些大组织,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只是虚于应付而已。 不过这个时候岳净衣自然是不好拒绝的,而且前去三沅河,也算是做实事。 比起应付周旋于这些江湖前辈来,还是做实事更适合他一点。 岳净衣当下便越众而出,领命而去。 其他人则在霍丹萍的带领下,出了大帐,直接翻上了大堤。 众人登上大堤之时,岑护法早已组织好了人手,而且还将原本祝家修建坟墓时所未带走的一些工具也带来了。 王中三人处在队伍的最后角落,即便是霍丹萍同意了开坟验证,穆无暇心中却还是不得安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王中见她的情况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穆无暇摇了摇头:“说不上来,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一旁的白君越则问道:“穆姑娘还是怀疑霍盟主?” 穆无暇顿了一下,继续摇头道:“说不上来!” 白君越连忙安慰道:“穆姑娘大可不必,虽然霍盟主的所作所为,似有着目的,但她秉公义之心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其实在刚才就可以看得出来了。” 穆无暇略显诧异:“有吗?” 若说霍丹萍包庇祝兆陵,直到不得不面对现实了,才终于同意开坟验证,她觉得还有些靠谱,说霍丹萍本来就想以公义之心处理这件事,她反倒觉得怀疑。 一旁的王中闻言也开口道:“如果她不是想公正处置这件事的话,就不会一步步的紧逼让咱们提出开坟验证了。” 穆无暇这才有些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霍丹萍其实就是在一点点的激将她而已,要她直接将最重要的点说出来。 从头到尾,霍丹萍都没有先去问祝兆陵一句话,给他一点点的机会。 只不过她由于报仇心切,加上对霍丹萍的印象先入为主,所以一直没有转过弯来。 而且那地宫的具体地点,她还真的不知晓,所以一时间也没想到这一层上来。 难怪最后是王中说出来开坟验证,三人之中,也只有他知道那处地宫的大概地点了。 只不过穆无暇忽然想起当天是夜里,这陵墓的占地范围又大,王中是否还记得那个地宫的准确位置,还真说不定。 她连忙问道:“那天晚上那么黑,你真的还记得那处地宫的位置?” 王中回了她一个微笑:“放心,我这人有个长处,那就是夜晚的视力,比一般人要好的多。” 穆无暇这才安心道:“那就好,我倒要看看,地宫打开之后,那老鬼还有何话说。” 穆无暇说的自然就是祝兆陵了,此刻这个老家伙也被霍丹萍手下的人抬了上来,依旧还是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而且他躺在担架上的姿态也随意的很,就好像是被两个下人抬着在睡觉一样,看得穆无暇更是牙关痒痒,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一泄心头之恨。 瞧见她的目光,白君越又适时的说道:“此时确实是这老头要多关注些!” “怎么讲?”穆无暇立刻问道。 白君越道:“寻常人若是做了这等恶事被人当众揭穿,要么以势压人,要么仓皇逃窜。他已经势力尽失,祝家庄也成了白地,彻底的孤家寡人一个,却还是这么有恃无恐,说不好事情还有些变数。”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听得都是眼神一振,若这次还让这祝兆陵弄出幺蛾子,那可就没法收场了。 白君越继续说道:“而且青云宫到现在都没出现,背后到底是不是青云宫捣鬼,都还说不清楚,这老头一个普通的财主员外,竟然有胆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难道他是觉得,青云宫会来救他?”王中疑惑的问道。 穆无暇也觉得不可能:“霍丹萍在此,南陵道的顶尖高手有一半也在此,青云宫有如此大的能为?” 白君越也不知道,不好回答的他,只得淡淡的摇了摇头。 穆无暇忽然提议道:“要不要将青云宫的事情,提醒霍丹萍一声?” 王中也说不准,白君越则继续摇了摇头:“应该不用,之前那岑护法去召集人手的时候,我注意到霍家还将一批祝家庄的人看管了起来,想来应该就是这坟墓上还未完工的修建人员。” “霍丹萍说不定就是从这些人口中审问出了什么,应该有青云宫的蛛丝马迹才对。” “而且好歹她还是南陵道武林盟主,来这里捉拿妖龙,应该对本地的一些势力有数才对。” 穆无暇听着本没觉得什么,但白君越说道捉拿妖龙之时,她的心头却猛的一震,宛如洪流爆发,让她的目光都有些骇人起来。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于何处了! 捉拿妖龙,捉拿妖龙,霍丹萍来这里本是为了捉拿妖龙的! 之前那报信的说,有人在三沅河布防,肯定就是为了捉拿小金在做布置。 再联想到南陵道武林门派大举出动,霍丹萍迟迟才至白芽县,这期间,霍丹萍到底做什么去了? 莫非她早已寻找到了小金的踪迹,然后在各处河道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预备将小金一网成擒? 不想不可怕,越想越可怕,穆无暇心中莫名的便心血来潮,她知道只怕自己十有九八是猜中了。 她的心中顿时愈发不安起来,看霍丹萍动用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这次小金的处境,肯定是十分危险,要如何才能阻止她们捉住小金呢? 第三一九章 众人且退后 但就在这时,一声呼唤,却打破了穆无暇的沉寂。 原来是岑护法已经准备好了人手,霍丹萍已经派人来喊王中,要他前去指认地宫的准确位置。 此时的堤坝内侧,已经起了无数的封土堆,抬眼望去,好似一座座巨大的坟头一样,绵延无际。而在这些封土堆中间的空地上,则建的有无数雕廊画栋的建筑。 在远处一看,确实好像是大气堂皇,但若是走近了之后,就会发现,大多都只是粗制的泥架子,而且里头也未有多少布置。 这样一来,这无数的大小坟头之间,忽然多了这一处处似乎荒凉可笑的鬼宅一般,大白天的,看着竟然还有点恐怖。 另外,这一片好几里宽阔的地方,大部分的道路竟然也已经开始填土,看这架势,祝家好像是要将这一片圩子直接给填平一样。 这得多大的工程,光是土方,都不知道要挑挖多少。 众人都看得啧啧称奇,祝兆陵有没没有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再说,如此大兴土木,一个乡下土财主竟然有如此大的财力支持,登时让许多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意味起来。 王中看了穆无暇一眼:“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穆无暇连忙摇了摇头:“没事,你先去给他们指认地方吧,有事我一会会跟你说的。” 王中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宁宁暂且交给了她,自己则与岑护法一起,往那些聚集起来的力夫走了过去。 岑护法聚集起来的人,除霍家自己的手下之外,后面还跟着有大批的力夫挑夫之类的贫苦人家,只不过这些人都被人看管在堤坝圩子的一处栅栏里面,这时候还没放出来。 “他们是祝家原本修建陵墓的工人吧?”王中冷冷的瞥了一眼栅栏里的人,然后淡淡的问道。 岑护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小子走在他身边,竟然一点压力也没有,确实不像是普通人。 作为领悟了先天奥秘的高手,即便是他气势不外露,寻常人走在他身边,也是颇有压力的,感到不自在是常有的事情。 这个小子还是事主之一,反倒跟没事人一样,竟然还随口就指着那群力夫问询于他,一点礼貌的敬称都没有,若非是天生的二愣子,就是心智异于常人之辈。 岑护法迟疑了一下,才解释道:“他们确实是祝家庄的力夫,不过之前已经盘问过了,都是附近的一些乡民,被祝家庄征兆来做苦力而已。” “而且他们这一批只是封土的苦力,建造地宫什么的,都只听说,却不知晓具体位置,所以盟主才等着你来指认!” 王中听到这话,却只是冷冷的扫了这些人一眼,确实都是苦哈哈的样子,连一个庄丁都没有,估计是被程世孝提前调走了。 不过,乡民?他就呵呵了,他对这群人的印象,向来不怎么好。 知道祝家庄的传闻,竟然还助纣为虐,除了确实贫苦之外,怕是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中没有女娃子。 懒得继续看这群人,他转头一指左前方道:“走吧,地宫应该在那个方位!” 岑护法沉眉看了他一眼,然后左右示下,百十个霍家手下,便催促着那些力夫前进。 半个时辰之后,大队伍来到一座高大的土堆面前停下,而霍丹萍等人,则暂且等在外围的堤坝上,等着这边回消息。 “你确定是这里?”岑护法手指着眼前的封堆,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看着王中。 眼前的封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光是这占地周围绝对超过三里有余,近乎十丈高的封堆,怎么看都不可能一下午就能挖开,而且还要挖开这下面的地宫。 原本岑护法觉得有这数百力夫,加上百十个霍家子弟,应该足够了,可没想到网中却指了这么个玩意儿,这不是存心让他在盟主面前出丑么? 那耿正林事情办砸了就算了,他一个堂堂的先天高手,肯定屈尊人下已经很不容易,现在竟然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这小子是在存心找茬吗? 王中却没理会岑护法的脸色,而是又伸手一指侧面不远处的一个好像是随意掩埋的土堆,说道:“你若不信,可以先挖开那里试试,那里没有地宫,但应该有个万人坑。” “万人坑?”岑护法脸色一沉。 王中带点了点头:“或者叫万人坑不太准确,因为祝家根本就来不及挖坑,尸体就是随意扔的,叫乱葬岗更贴切。” 王中言之凿凿,岑护法顿时眼色一寒,看来今天这事有些难办了。 他转头一挥手:“去,带一些人,先挖开那里瞧瞧。” 手下立刻有人带着力夫走了过去,也不用管什么土方处理,直接就朝着深了挖,希望先挖到底部,看看是不是真的和王中说的一样,是丢弃尸体的地方。 哪知道才挖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力夫尖叫了起来。 “有有有有……人!” 旁边立刻有人呵斥道:“混账,说的什么话,是有尸体!” 同时,也早有人起纵身形赶忙来报:“禀护法,那土堆下面,确实有大量尸体掩埋!” 岑护法脸色顿时更加阴郁了,也不说话,脚步一踏,便已经如苍鹰一般腾空而起,几下便落在了那群民夫中间。 见有强人来到,这群人慌不迭的散开,只留下刚挖开的一处坑洞。 坑洞里头的泥土看得出来都是没多久的新土,而其中光是裸露出来腐烂了一小半的身躯,胡乱的堆叠在一起,就不下数十具,一股浓重的臭气,让人闻之欲呕。 岑护法早已闭气,但这坑中的场景,却让他这个高手都差点岔了气息。 一来是因为王中说的是真的,那那大的封堆挖掘也就成了定局,而且这还不是简单的挖坑,要将地宫也打通,工程量浩大,凭这些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他接下来必定要去盟主那里自承不足,于是颇感羞恼。 另外一个,则是坑中惨烈的景象,让他心中对祝家庄的所作所为,也升起了一股由衷的厌恶。 他的眼光自是看得出来,这些死人,其实也都是苦工之类的。 这祝家庄为了修建这一座陵墓,不知道活活累死了多少人,而且连个收尸之地都没有,就这么直接就地掩埋,简直令人发指。 不管怎么说,做人要有底线,身为江湖人,虽然有时候打打杀杀起来,也会做的很过分,但这种将大批百姓当牲畜一样处理的事情,还真没发生过多少。 “埋了!”阴沉着脸吩咐了一句,岑护法直接转身就走。 手下之人立刻张罗人手将这坑洞赶紧填上新土。 回到王中附近,岑护法又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先守着,我去请示一下盟主!” 现在来看,王中说的应该是没错的,眼前这巨大无比的封堆底下,就是地宫。 可要将这地宫今日掘开,仅凭这些民夫是办不到了,甚至一般的气力汉子,来上几百个也顶不了多大作用。 为今之计,还要请人来帮忙才行,正好今天有大量高手在此,不然还得有得麻烦。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在众人面前窘迫,岑护法的心情自然不是很好。 王中不知道这护法为什么忽然一副十分不爽的表情,他现在其实也想知道这些人准备如何将这封土堆下面的地宫给打开。 岑护法施展轻功,迅速回到了堤坝之上。 霍丹萍立刻问道:“岑护法,可有结果?” 岑护法躬身拱手回答道:“回盟主,属下无能,那地宫所在封土太大,仅凭手下百十儿郎和一群力夫,怕是今日打不开,属下特来求助。” 霍丹萍眉头一皱,虽然计划设想是很好,但执行起来,在具体的过程中却不怎么让人省心啊。 “嗯……?你想本座怎么帮你?” 霍丹萍心中有些微怒,总不能让她发号施令,让这些江湖同道也跟着一起去挖土吧? 虽然大家都是有武艺在身的人,做起这种纯粹破坏性的苦力活来要比寻常百姓强的多,但并不代表她就能将这些人当成苦力使唤啊。 这次来捉拿妖龙,顺道立威,这些人虽然看似出的人多,但实际上除了少数人之外,霍丹萍可没打算让他们怎么插手实际事务。 为的就是让这些人看到,只要跟着盟主,摇旗呐喊,最后便能获得好处,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凝聚人心武力。 可现在要是让这些人集合第一天就下去做苦力一样的活计,那她这盟主在众人眼中,会成什么样子? 岑护法自然不是不知人情世故的雏儿,只一句话,便听出了霍丹萍的恼怒。 他脑海之中略一转,便大致猜到了霍丹萍的担忧,但若不如此,就只能选择耗时耗力的用普通人挖掘,这可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以他的估计,就算再加一些霍家本部人手,最少也得三天才能将封堆底下的地宫完全清理出来。 岑护法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尴尬,就在这时,一旁的殷镇恶却忽然说道:“盟主,不如就让老夫随岑护法走一趟如何?” 岑护法先是一惊,接着便是大喜,立刻对霍丹萍道:“属下正是来求请殷长老前去相助,还望盟主恩准!” 殷镇恶镇恶大手印独步天下,众人都只知其嫉恶如仇的烈性,但却不知道他武功的根底,可岑护法却是了如指掌的。 殷镇恶出身神印门,镇恶大手印也脱胎于神印门的掌法,而神印门最着名的几门掌印之法,便有开山印裂石印等招数。 以殷镇恶的功力,强行破开外面的封土堆,应该不难,到时候只要通道拓宽,能让人进去开启地宫,就足够了。 霍丹萍见状便顺势点头道:“那就劳烦殷前辈了!” 岑护法与殷镇恶连忙俯身领命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封堆之处,殷镇恶倒也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与岑护法两人围着封土堆飞快的转了一圈,又在上下端倪了一番,才回到原地。 两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径直朝王中这边走了过来。 王中也是有些奇怪,这岑护法回去了一趟,不去多带点人手,将殷镇恶叫过来做什么? 他自然也是看得出来,仅凭在场这些人手,在今天肯定是不能将这封堆打开的,现在可都是过了午时了。 “王少侠,敢问你可知道,这地宫的入口,是在哪个方位?”两人来到王中身边,殷镇恶也不客套,直接问道。 王中想了一下,指了指东南方那一面说道:“地宫应该是在一座宫殿内,那宫殿的大门,当是开在这个方向。” 当夜穆无暇奔逃,他在众多庄丁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之时,远远瞥见过穆无暇逃出来的地方,宫门的大致方位,应该不会记错。 岑护法闻言顿时面上一喜,殷镇恶也颔首道:“既是有殿宇的,还在地宫之上,应该不是花架子,能承受得住老夫一掌,也可以省却护法许多清理的功夫。” 岑护法也喜道:“确实,这些人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将宫殿里头也给用土方给停了。不过,接下来,可就要劳烦老哥了。” 这一句老哥,算得上是岑护法的真心实意了,毕竟这一趟下来,殷镇恶的功力可得损耗不少。 殷镇恶却淡然道:“此事老夫遇见了,自是责无旁贷。” 不过他转而又是一叹,对王中说道:“不过,王少侠,老夫期望你们真的没有说假话,不然今日的事,可就不好收场了。” 虽然已经从岑护法那里知道了乱葬岗的事,但这最多只能算是对方草芥人命,但人家是花了钱请工的,就算做的再恶劣,却也还不到江湖上人人公愤的程度。 只有坐实祝兆陵掳掠女童,以人活祭的的事情,王中三人今日才有可能安全脱身。 不然的话,光是拿在场这么多人开涮,他今日就走不出此地半步。 殷镇恶的语气并非盛气凌人,反而带有亲近长者般的劝诫,看来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王中这段时间,也大致了解了此人的故事,之前在大道上之时忽然插手,可能确实也是对当时那种情况有所误会。 见殷镇恶告诫自己,他便略一点头道:“殷前辈放心,我不会拿这等大事开玩笑的。” 殷镇恶立刻沉声道:“好,岑护法,且让众人先退后!” 第三二零章 跪尸 霍家的手下和力夫,在岑护法的吩咐下,很快便远离了封堆百丈开外。 王中站在人群之中,和其他人一样,也对殷镇恶接下来的出手感到十分好奇。 先天境界的高手他曾经不是没有遇到过,那韦无患剑法阴邪诡诈,出手之间快如闪电,根本无从琢磨,惠远大师当初也是靠着直接硬抗接下来的。 在他的印象里,韦无患的剑虽然杀人如艹,但单论破坏力而言,应该还不至于对这座山一样的封堆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之后在大佛寺,他也曾见过其他高手出手,也近距离接触过迟少恭,这些人都有先天境界,但在他看来,仍旧不足以用蛮横的手段,直接破坏如此大的一座封堆。 他也很好奇,这镇恶大手印究竟要如何将这封堆打开。 之前在大道上,那一掌直接隔空而发,将路边的一块卧牛石直接击碎,已经让他觉得神乎其技了,现在看来,那竟不是此人的最强爆发。 但片刻之后,殷镇恶的动作,和他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他不仅没有隔空发掌,反而是走近了封堆,直接一手按在泥土上面,然后沉身吐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只一瞬间,此人身形所在之处,似乎连空间都膨胀了一下,让王中眼前一花。 紧接着,便有一股强大气息,从此人身上传来,好似与这封堆一般,高大厚重。 正在众人讶异之际,不知是谁忽然惊呼了一声。 “你们看,那封堆好像在晃!” 王中凝神朝着封堆顶尖望去,果然发现了丝丝的晃动,只不过下方还没有显现出来。 王中心中沉疑:“这是什么原理?共振?还是什么特殊的真气运用?” 不知不觉间,王中还是会以现实世界的思维来思考遇到的一切问题。 以一人之力,竟然引动这山一样的封堆晃动,这简直就是神迹。 晃动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而且幅度越来越大。 但殷镇恶脸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脖颈间一根根粗如筷子的经络,交替纵横隆起,好似一根根巨大的根须,看上去煞是恐怖。 不知何时,殷镇恶手掌按住的地方,开始接连有土石落下,似乎是散了架一样,很快就在他脚边落成了一堆。 等到他收回手掌之时,他面前的这一块地方,大约丈许来深三丈多高的封堆土石,便直接垮塌了下来。 王中迟疑了一下,不是殷镇恶的手段厉害,而是这样的破坏力,反而远远低于他的预料。 之前此人隔空一掌都能将一块大石头击得粉碎,怎么现在这会,闹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粉碎这么大一点地方的土堆呢? 而且这还不是什么夯实的泥土,只是新近垒起来的土方而已。 若是殷镇恶以上午那一掌发出来,怎么也得打个更大的坑洞出来吧。 但就在他疑惑之时,忽然场上气息一变,就连空气都好似骤然停止了流动,巨大的压力,让人心头好似绑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息都不顺畅。 只听殷镇恶大吼一声:“岑兄,助我!” 岑护法二话不说,双掌直接拍在了此人后心,雄浑真气,好似滔滔江河,直接灌入了殷镇恶体内。 殷镇恶深吸一口气,原本苍老的身形,似乎猛地长高了三分,脸庞也变得狰狞了许多。 “喝啊!!” 一声爆喝,殷镇恶双掌齐出,两道惊世光芒瞬间在他手掌之间迸发,宛如两只金光闪闪的大锤,直接轰在了刚才暴露出的缺口上。 “轰!”的一声,真正的山摇地动,让在场众人差点站不稳的时候,铺天盖地的雨点,便抛洒了下来。 那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泥土块,有些甚至还带着一点湿气。 漫天飙射的土石,好似一场暴雨,将方圆数百丈之内,全都淹了个遍,所有人身上顿时都落了一层厚厚的泥巴。 强大的气流倒卷,甚至将路边的树木草丛,全都连根拔起,然后直接震碎随着泥土一起抛飞。 有些碎木甚至飞出了百丈开外,都还没有力尽,砸入人群,还闹出了不少乱子。 惊天动地的声响,就连堤坝上的众人,也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场突如其来的震撼,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好在霍家的手下都训练有素,才将现场的秩序维持下来。 等到泥雨落尽,王中随着大部队踏着满地的碎土块再次前进。 原本的封堆之处,已经积累了丈许身后的土层,但整个封堆面朝他们这的这一面,底部已经被彻底轰开,隐约可见里头有建筑的影子了。 王中看着现场的一片狼藉,心中哗然。 这一下子,竟然比烈性炸药的效果都要来的夸张,这还是人? 他立刻转头朝着一旁的殷镇恶与岑护法看去,两大高手,如今都是萎靡不堪。 殷镇恶甚至更惨,原本容光焕发丝毫不见老态的面容,此刻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十年一样,一身气息,也是状若游丝,十分不稳定,如若不是肉身底子还在,只怕此刻都已经站不住了。 “老哥这是何必,其实你只要打通大半,剩下的让手下儿郎们挖上一两个时辰就是!”岑护法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哭笑道。 殷镇恶却只是淡笑了一声:“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自然是越快弄清楚真相越好,何况岑兄掘开地宫,清理通道等等,也要时间不是?” “但老哥这两印下去,少说也要少上二十年的功力,这次的恩情,岑某可真是愧领了!”岑护法叹声道。 “都是为盟主做事,岑护法何必说这些。二十年功力而已,老夫回去养养就好了!”殷镇恶说完,似乎回上了一口气,缓慢的直起了身子:“好了,接下来就交给岑兄了,老夫就只能先回去歇着了。” 岑护法连忙强提力气,唤来了霍家手下,将殷镇恶扶了出去。 不过看着殷镇恶的背影,他脸上却难掩一丝苦笑,殷镇恶自己损失二十年的功力不打紧,可连带着他也损失了将近十年的功力,这可是他没预料到的啊。 而且现在他体内真气枯竭,经脉受损,没个三五个月,是恢复不了全盛时期了,接下来若是有大战,只怕都赶不上了,当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没用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快将此事了结。 霍家的手下和那些力夫很快就被吩咐着开始忙活开了,清理通道的清理通道,挖穿最后一点泥土进入宫殿的进入宫殿。 王中则是一直都在最前方,跟这些人指点方位。 不过殷镇恶一番惊天动地的动作下,这方封土堆已经被直接掀开了一面,一直通到了宫殿附近。 宫殿里头是没有被埋进多少土方的,所以找到入口并不难。 唯一没料到的是,这宫殿也塌方了不少,不知道是刚才被震塌的还是之前埋的时候就已经塌了,王中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这些地上建筑的质量,其实真的不怎样。 毕竟祝兆陵也纯粹是靠着堆人命,赶工赶出来的。 恐怕只有那地宫,才修建的有些样子,这外面的地上建筑,全都是做个完整的架子就算不错了,就跟给死人烧纸房子纸人一样。 进入宫殿之后,王中就没法指认了,毕竟他也没进过地宫。 就在他迟疑要不要将穆无暇叫过来的时候,一马当先的岑护法已经找到了关窍,便省却了这番功夫。 这岑护法也不愧是老江湖,外头的道路都还没清理干净,甚至宫殿里头渗透堆积的泥土都还没挖走,他就确定了地宫的人口所在。 “青龙吐水,朱雀凌空,这祝家倒是好气魄,啧,给我先挖这里!”岑护法在这宫殿里头只一转,便吩咐人先将面前的一片地砖挖开。 十几个霍家的手下立刻扛着工具朝着地砖就开砸,但一溜儿的叮叮当当之后,地砖是砸了个稀巴烂了,但地宫的入口却没见影子。 反而随着越挖越深,铲子什么的有碰到金属的声音。 不多时,众人将这一方丈许方圆的地砖下头清理干净之时,便看见一整块的铁板。 而且从露出的边缘来看,这铁板之下,还有石板,旁边好像还有行走的机括凹槽,看来这里之前应该是用什么机关控制的,但现在要直接将之打开,就有些难了。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岑护法却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瓶子,围着铁板边线倒了一圈古怪的液体,不多时,这一圈铁板边缘,竟然开始迅速腐化,就好像锈蚀了许久一般。 但王中凝神看了看,却又不像是锈蚀的样子,他不能靠近,所以也没法具体判断。 不过这液体似乎十分宝贵,倒到后来,液体很快就没有了,岑护法一边在那抖落着瓶身,一边是满脸的肉痛之色。 接下来就好办了,十几个人刀枪剑戟齐上阵,直接将这块铁板给撬开了。 剩下的石板就好弄了,叮叮当当一阵之后,下方果然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空间。 不过由于开辟出的孔洞太小,里头根本看不清。 这会也不好往下扔火折子,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机关。 岑护法立刻让人去请大小姐以及诸多武林人士,自己则在现场主持,尽快将进入地宫的通道开辟出来,同时将现场清理得稍微顺畅一点。 王中尽了自己的责任之后,也就只能在一旁看着,现在到了即将揭晓真相的关键时候,霍家的人对他看管的紧,他也不好做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这一片宫殿已经彻底清理干净,外面的通道也清理了出来,霍丹萍带着大批的武林人士来到。 地宫的入口已经完全打开,掩盖的石板被彻底毁去之后,露出了一截清晰可见的向下阶梯。 王中与穆无暇他们汇合,穆无暇神情激动,早已喊道:“就是这里,当日我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虽然她当时并没有多少意识,但显然这里给她原身带来的冲击太过剧烈,所以一见到这地宫,她差点都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来。 霍丹萍看了她一眼,又朝着祝兆陵望了过去。 之前一直一言不发似乎认命的祝兆陵,这个时候终于不再毫无动静了,他神情激动,似乎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只能一一啊啊的不知道在干嚎着什么,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霍丹萍一挥手,立刻便有十几个子弟打起了火把走下了地宫。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头便接连出来惊呼声,还有不少慌乱打翻了东西的沉闷动静。 紧接着,便有下去的人飞速来报。 “大小姐,里头好多人殉,还有……还有……” 赶回来报信的人是个汉子,但脸色发白,还有丝丝颤抖,楞是没将一句话说完。 霍丹萍眉头紧皱,也不等这名属下说完,直接挥手道:“随本座一起进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举起火把,顺着阶梯直接走了下去。 但才进去不远,在场众人便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前下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起了这地宫之中原本的火盆,光线虽然不甚明亮,但眼前的场景还是大致一目了然的。 下地宫首先迎面的,便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之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尸体,粗略一看,不下数百。 虽然不是女童,但却都是一些中年妇女或者老妈子,还有许许多多的工匠打扮之人,甚至还有些许庄丁服饰的人。 这些人全都跪在地上,面朝前方昏暗之中的一座宫殿,而那些庄丁,也跪在这些人的两边,似乎就算是死了,也是管着他们的人。 众人虽然都是江湖上的厮杀人,但见到这样一副人殉的场景,还是人人皆惊。 有些在江湖上作恶的魔头,可能一辈子也没杀这么多人吧? “该杀!祝兆陵当真该杀!” 一声怒喝,忽然在人群之中传来,立刻便引起了众人的齐声附和。 有些人更是叫嚣着当场就要将祝兆陵给宰了。 不过霍家的属下,还在将人往里面带着。 众人脚步不停,很快来到宫殿之外。 宫殿外仍然有着尸体,不过这一次是站着的了,有威武将帅,也有宫娥女官,很明显都是死后被人静心打扮过,然后摆成了各种姿势放入此地的。 在场的武林众人,立刻又是一番声讨起来。 但这还没完,打开宫门之后,里头的场景,更是让众人心里头,忍不住发寒! 第三二一章 洪水 “轰!”随着众人的进入,霍家的手下,将宫殿之中的数十盏灯火尽数点燃,整个宫殿的场景瞬间尽收眼底。 只一瞬间,便是成片的吸气声。 眼前的场景,是在太过骇人听闻。 如果说之前那一大片的跪尸,还能说祝兆陵只是视人命如草芥,狠毒残忍,但眼前的这一切,则将此人完全是恶魔一样的面孔,揭露得淋漓尽致。 整整八十一具尸体,没有一具是成年女子的面孔不说,而且还被摆成了各种奇奇怪怪狠毒诡异的姿势,表情更是千奇百怪,极其惊悚与残忍。 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尸体的脚下,有着暗黄色的粗大线条,横纵来回交错,弯弯曲曲,好似鬼画符一般,在整个宫殿的地面上,绘制成了一个巨大的符箓模样。 而这些尸体,便被安置在符箓纹路上的每一个节点之处。 “邪祭,果然是邪祭!”人群之中,早已有人惊呼出来。 王中赶紧将宁宁背过了身躯,这样恐怖残忍的场面,大人看了,都会留下浓重的阴影,就更别说小孩子了。 霍丹萍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带着众人继续前进。 队伍之中,有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触碰了一下旁边的一具尸体,立刻又是一阵喧闹。 “这尸体好沉,根本推不动!” “里头灌了水银,好狠毒的心肠!” “别碰,小心有毒!” 王中闻言,拔出狼牙刀朝着身旁不远的一具尸体探了过去,果然传来的触感十分沉重,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普通女孩的重量。 一旁的白君越见了,眼神也是一寒:“这祝兆陵即便是凌迟,也便宜他了!” 三人顿时拿目光去寻祝兆陵,却发现人群之中,竟然有人在怒气冲冲的靠近祝兆陵所在担架,看样子竟是出于激愤,要将这老恶魔直接就地正法。 然而就在三人觉得还是正义之士多时,忽然祝兆陵身边的几个霍家手下,却忽然高声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那几个冲过去的人立刻暴起身形,也不说话,兵刃各自出鞘,直接就朝担架上的祝兆陵杀了过去。 前面本已经到达了宫殿尽头一具硕大棺椁之处的众人,顿时猛然回过头来。 霍丹萍奖状,立刻高声叫道:“拦住他们,不是咱们的人!” 话音未落,她人甚至已经一马当先,朝着那几人扑了过去。 在见识到地宫之中的惨状之后,霍丹萍心中对祝兆陵也充满了无限的杀意。 但这祝兆陵现在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她还要将这人带出去公开正法,如此简单就将他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而且那几个忽然动手的人,确实不是武林盟的人,今次带进来的人当中,都是一方派门的高层,个个都来拜见过她,她不说全都能记住认识,但至少有个眼熟,可这几个人,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霍丹萍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立刻朝着那几人围堵了过去,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轰鸣,忽然在人群之中炸响,紧接着,浓郁的白烟升腾而起,将大半个人群都掩盖了进去。 “不好,是迷烟!” 惊呼传来,在场众人立刻各施手段,避开迷烟的笼罩,顿时在地宫之中撞出一连串的沉闷声响,那是一具具沉重的尸体被撞倒的声音。 但如此一来,那几个去杀祝兆陵的人,反倒没了多少人阻拦。 不过祝兆陵与王中等人都属于外人,他们都落在队伍的末尾,此时此刻,反倒是王中三人离祝兆陵最近了。 而且众人所在的地方,也没有被迷烟弹所爆发的烟雾所笼罩,非常安全。 白君越立刻道:“这是要杀人灭口!” 话音未落,白君越已经奔腾杀出,袖中金光一闪,数根金针已经电射而出,径直射向其中一人的喉咙胸腹。 这些人要杀祝兆陵灭口,那必定是与此事的幕后黑手有关,祝兆陵越发就不能死了,若是他现在死了,他找了多年的线索,只怕又要断了。 只不过他这金针例来从不虚发,但没想到今天却只扎进去了半寸都不到,便停止了,而且还发出叮叮叮的响声。 穆无暇与王中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也知道情况不对,一个身形如风,后发先至,已经与一名杀手纠缠起来,只两招过后,那杀手便被他一掌拍中胸口。 可这一掌下去,却好似拍在了钢铁之上一样,不仅发出如同敲钟一般的声响,就连穆无暇自己的手掌也震得生疼。 这时她才发现,这些人的面目有些古怪,好似批着一张青色的铁皮一样,一双眼睛,完全无神,浑然不像是活人。 “这些人有古怪,好像刀枪不入,小心些!”穆无暇立刻高呼了一声。 白君越这时也抢到了这些人身前,伸手一探,便将其中一人的头帽给扯了下来,露出青铁一般的颜色皮肤。 他顿时一悚:“这些不是人,是僵尸,不可肉身接触,小心有毒!” 话音未落,穆无暇应声而倒,她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了一片青色的半点,而且还在不停的朝着臂膀上蔓延。 幸亏白君越提醒的早,她立刻提起真气,将这些古怪的毒素束缚在了手腕以下,但这样一来,她双掌便不能动用了。 面前那刀枪不入的僵尸,可不管她是不是不能反击了,手中一柄鬼头大刀,径直就砍了下来,破空声爆响如雷。 穆无暇双手虽然不能动用,但脚下身形却没被束缚住,灵动的身法瞬间就退了开去,避开了这一刀杀机。 但她身后的祝兆陵,登时便给暴露了出来,同时还有另外两个僵尸,也挥舞着兵器朝着担架上的祝兆陵乱刀砍下。 而最近的几个霍家子弟,已经倒了几个在地上,余下的和穆无暇、白君越也鞭长莫及。 至于那些个武林中人,暂时也没一个能顾得上这边,迷烟反倒在他们的动乱中,范围越扩越大,朝着这边吹拂过来。 虽然浓度淡了,但其中蕴含的毒性,只怕一样不好处理。 就在这时,比他们二人速度慢上许多的王中刚好赶到。 没办法,他轻功本来就不如这两人,而且还带着一个宁宁,想快也快不起来,必须先保证她的安全才行。 千钧一发之际,王中猛的一咬牙,长刀如同一面风车,直接迎向了三个僵尸的兵器。 “铿!” 一声脆响,三个僵尸手里的兵器几乎同时被斩断,而去势不停的刀锋,甚至仿佛还有了一个瞬间加速一样,直接在三个僵尸胸前砍过。 不同于金针入体不过半寸的成功,二十倍力道爆发之下的狼牙刀,一瞬间便切开了这三具僵尸的胸腹。 本来兵器被毁的一瞬间,这三具僵尸的身形便有一个停滞。 等到这一刀且过,这破绽就更加明显了,王中转身便是一脚,将这三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全都踢飞了出去。 而且这一次他落脚下去,竟然没有和穆无暇那样,发出类似撞在洪钟上的声音。 三具僵尸应声而倒,落在地上,噗的一声喷出无数绿色的血液,王中赶紧带着退回宁宁身边,将她全身护住。 好在那些僵尸似乎没有了心脏的动力,血液喷射的不远,并未溅到几人身上。 不过王中还是多看了几眼尸体,发现这僵尸临死之前竟然还有轻微的蠕动,显然与他所了解无痛无觉的僵尸,有所区别。 这时那边的众人也有人冲了过来,数人一个,很快将剩下的僵尸一一制服。 其实也不算是制服,主要都直接被打残缺了,想动也动不了了。 这些人毕竟都是一些门派的高层人物,一身功夫也算是少有的,王中亲眼看见一个矮壮的汉子一柄铁拐直接砸断了一具僵尸的双腿,虽然没有砍断,但这僵尸也站不起来了,只能任人宰割,很快就被锤断了四肢,在地上垂死挣扎。 但僵尸被制服,危机却没有过去,很快就有人发现,刚才的迷烟之中,还有一种古怪的毒素,让众人的内息运转,便得十分不畅起来。 霍丹萍立刻下令道:“所有人立刻退出这里,金护法,你带头,以防外面有埋伏。” 地宫里头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但外面防守的手下却没有一人冲进来救护,本身就不寻常。 霍丹萍身边的另外一名与岑护法气息差不多的高手立刻越众而出,带着一队霍家手下在前头开路,直接奔向地宫入口。 幸运的是,地宫入口并没有什么埋伏,只不过原本值守在这里的人,已经全都被拍晕了,倒了一地的人。 “将人弄醒,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霍丹萍见状,立刻火冒三丈,但她还是尽量将自己的怒火忍耐了下来,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必须冷静才行。 金、岑两位护法早已带着众人散开,去捞地上昏迷过去的人,但还未等他们弄醒这几个同僚,问清楚情况,这时远处却忽然出现了一股奇怪的声音。 “轰隆隆……哗啦啦……”好似浪潮奔涌,喧嚣不绝。 王中环视一圈,立刻疑惑道:“不对,那群力夫呢?” 数百个原本应该就在外面的力夫竟然不见了,这让王中心情越发不安起来。 没过多久,众人身后,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你们看那边,那是什么?” 回身一望,人群之中立刻有人怒骂了开来:“该死,这些人将河堤给撅了!” 眼帘之处,是一片奔涌的浪花,虽然浪头不高,但那无穷无尽的水浪,却是代表着大自然无可抗拒的力量,洪水来了。 前一段时间,白芽县附近便下了一波大雨,河水满溢。 近些天这里虽然没下雨了,但上游三沅河源头等地,又是暴雨倾盆,导致河水暴涨,此处河堤外虽然只是一条不大的河流,但洪水来临之际,依旧浩浩汤汤,无可阻挡。 霍丹萍立刻带着众人开始转移,地上那些昏过去的手下,也不能丢弃。 当下众人立刻朝着之前所呆的河堤方向跑过去,但跑着跑着,众人便发现不对劲,因为随着运动量的越来越大,个人体内的内息流逝速度在越来越快。 除了在地宫之中少数几个没有中迷烟的人之外,没有一人能够逃脱这个结局。 “到底是谁,在暗中谋害我等?” 登上堤坝之后,洪水已经将这片圩子暂且填满,水势在一点点的升高。 看着眼前这等场景,众人都是怒骂连连,若非是找不到凶手,找得到的话,恐怕早就厮杀个不死不休了。 霍丹萍心中更是恼怒,本来计划的好好的一场立威之事,没想到现在搞成这个样子。 就在她愤怒不已之时,远处大堤之上,忽然有一群人狼狈的跑了过来,正是霍家留守在营地的人员,领头的正是耿正林。 “大小姐,不好了,殷镇恶那老匹夫,带着神印门的人,将咱们准备的物资全都抢走了!” 霍丹萍登时如遭雷殛,就连一旁的岑护法也有些瞪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谁?” “你说谁?” 两声惊呼,一个是霍丹萍,一个则是神印门的那个副门主,此人此刻也还在队伍之中。 耿振林跪倒在地:“神印门的殷镇恶,他趁大小姐带领诸位长老进入地宫之时,伙同黄家堡的人带领力夫将北面河堤掘开,之后又将大营之中的猛火油千结铁网全都给抢走了。” “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霍丹萍登时气急攻心,长啸怒吼。 身旁的护法等人见状,立刻上前为她导气,安慰道:“大小姐,神印门显然已经是背叛了我们,事已至此,咱们更应该保重好自己,等来日跟此獠一决恩怨。” 那些个派门长老之类的,此时也回过神来,个个对殷镇恶及神印门破口大骂的同时,已经将神印门的副门主给围了起来。 “各位同道,焚某实不知道殷师叔会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我神印门有意背叛盟主,我又岂会还在这里,与大家一起中毒?” 第三二二章 幌子 “此事必有蹊跷,而且事关本门上下千余口,还请盟主详查!” 神印门副门主焚文定年约四十许,能坐上这个位置,除了其武功不俗之外,其他能力也是不差的。 至少此刻面对众人的诘问,他还算十分镇定,对旁人的问话都不去正面理会,只是向霍丹萍请罪,求霍丹萍明鉴。 霍丹萍眉头紧皱,说实话,焚文定说的也有道理,他和神印门的大部分弟子都还在这里,如果神印门真的背叛了的话,殷镇恶不可能是单独行动。 但有时候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她一时间也不好判断。 不过非常时刻,也不能太过犹豫,她立刻说道:“殷镇恶叛变一事,暂时还不能确定与神印门有关,但焚门主,此事神印门暂时也不能洗清嫌疑,所以就只能请你暂时委屈一下了,等此事调查清楚之后,我再给门主一个交代。” 说着,霍丹萍便吩咐手下之人,将焚文定以及他带在身边的几个弟子全都押了下去。 至于神印门带来的大批人手,则被圈禁在了营地之中,且收缴了一切兵器,由霍丹萍的手下严密看守。 整个过程之中,焚文定倒也没有发表什么特殊的异议,十分配合了她的行动,只是希望霍丹萍能早点查明事情的真相。 见他这样,事实上许多人都已经将神印门的嫌疑排除了。 不过这事虽然告一段落,但盘踞在众人体内的毒素,却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虽然脱离了毒烟的范围之后,众人都凭借自身的实力,将毒素进行了压制。 但上百名高手或多或少的,都损失了一到三成的真气不等,实力大幅缩水,这让许多人都感到心中有些不甘。 心情担忧之下,就连如何处置祝兆陵,都被暂时抛在了一边。 霍丹萍征集了一下众人的意见之后,决定在营地暂时休整一番,等到众人彻底解毒之后,再去捉拿殷镇恶与黄惟中等人。 反正据耿正林等留守的手下回报,黄惟中带来的人其实不多,而且还带走了大批物资,他们也走不快走不远。 营地之中,众人各施手段解毒,恢复功力,而且霍丹萍还给每人都发了一粒霍家特制的解毒丸,据说对一般的毒药,都有一定效果。 王中等人也被一人分了一颗,甚至包括宁宁也有,只不过他们几个却都没有吃。 不是因为他们没吸入那迷烟,事实上,那烟雾最后散得到处都是,几乎弥漫了整个地宫,虽然很淡,但他们多少也是吸入了一点的。 可王中、穆无暇和宁宁都没有任何感觉,就连白君越都十分惊讶。 连宁宁这样一个小孩子,都没有任何影响,丝毫没有手脚酸软,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穆无暇则暗中向王中道出了理由,三人都经过玄天金龙的血肉精华洗礼,所以这点毒素,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会起作用。 白君越虽然也吸了一点进去,但他自己就是用毒的高手,自己身上也带的有各种药物,所以还没回到大堤上,他的毒就已经解掉了。 霍丹萍再发下的解毒丸,他也就没了用处,甚至还有些瞧不上,因为根本比不上他自己所制作的药丸。 众人都在解毒之时,三人便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黄惟中的身份忽然变化,大乱了霍丹萍节奏的同时,也扰乱了他们的思绪。 从他的行为上来看,他显然不是简单的黄家堡公子哥了。 “这黄惟中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他也是祝兆陵的同党?”白君越十分不解。 加上他没见过黄惟中,也不好判断,只能向王中与穆无暇两人问询,至少两人是见过对方的。 但王中与穆无暇都摇了摇头,他们也只是跟那人远远的打过一次照面,根本没有接触过,完全无法判断。 霍丹萍想了一下之后,猜测道:“会不会黄惟中,就是失踪案的幕后黑手之一?” 王中闻言立刻问道:“那他跑来抢夺霍丹萍的物资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也应该是那那些僵尸一样,杀祝兆陵灭口啊。” 白君越也跟着疑惑道:“而且黄惟中只有几十个人,当时营地之中虽然高手不多,但各派门子弟,有数百之众,他们怎么可能安然离去?要么黄惟中隐藏了实力,要么,那个耿正林说谎了。” 白君越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很低,但却让王中与穆无暇都是一惊。 耿正林是霍丹萍的嫡系部下,为什么他要说谎?说谎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联想到之前殷镇恶的言行,虽然这老头有些莽,但不应该是那种十分阴险的人才对。 拆地宫的时候将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不说,从一开始,他对霍丹萍就十分恭敬,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怎么可能忽然就背叛了霍丹萍呢? 疑惑之时,白君越又说道:“地宫之中的僵尸杀手,可以肯定是来杀祝兆陵灭口的,但操纵之人,却不知道是谁,而且还有一个疑点,到底是谁将力夫都带走,然后挖开了河堤的?” 王中与穆无暇闻言,都陷入了沉思,很明显,这背后还有甚至不止一股的势力,在暗中搅动着风云。 三人商议了一番,也没有找到什么结果,只能分头在营地之中走动起来,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 穆无暇找了几个当时就在营地之中的帮众弟子之流,又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可营地之中这些人说的,与耿正林说的并无不同,甚至还要越发肯定一些,因为许多人都信誓旦旦的看见了殷镇恶对盟主手下大打出手。 一个多时辰之后,三人无功而返,而这个时候,中毒的人基本上都解毒完成,霍丹萍立刻将所有门人子弟都集合了起来,然后直接将祝兆陵带了上来,看来是要将这人用活人邪祭的事情先解决了。 空地之上,临时搭了一个台子,祝兆陵也没人绑,就那么直接的被扔了上去。 这老家伙站在上千号眼睛之下,竟然依旧跟没事人一样,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霍丹萍心中大怒,但还是尽量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冷冷的问道:“事到如今,你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公之于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霍丹萍的心情十分不好,原本她是打算将此人带到白芽县当着全县百姓的面公审,好收获更多名望的,但现在因为出了殷镇恶这档子事,一切计划便都被打乱了。 面对霍丹萍的质问,祝兆陵却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反而呵呵一笑:“说什么,老夫能说什么呢?既然被挖出来了,老夫也就只能担着了。” 霍丹萍眉头一皱,立刻又喝问道:“你担着?以你的身份怕是担不起吧。你一个普通百姓,怎么会知道这种邪恶祭祀,不可能没有幕后黑手,说出来,本座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祝兆陵闻言瞥了她一眼,并不为所动,反而冷冷道:“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能指使我,这阵法是我从别处得来不假,但布阵是我自己想布的,并未有人要求我做,霍大小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冥顽不灵!”霍丹萍顿时怒斥一声,就要发号施令。 但祝兆陵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嘶哑的声线,加上浓重的痰音,导致他笑起来极为诡异:“我若是冥顽不灵,你霍家不是执迷不悟?” “放肆!”霍丹萍身前护法立刻呵斥道。 霍丹萍的脸色,也一下子深沉到了谷底。 祝兆陵继续笑道:“老夫有什么放肆的,你霍家想做逐鹿之人,我难道就不能让我的儿孙,享受一下皇室尊荣?” 说到这里,祝兆陵忽然神色一变,陡然往前一冲,恶狠狠道:“打天下该要死多少人?我孙子享受一下皇帝的待遇,才要了这么几条人命,有什么不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 “你们以为老夫真的会信什么转世托身法阵吗?老夫从来就没信过,老夫要的就是选一批合格的陪葬品,给我的孙儿,永世为奴,即便是做鬼,也要将我孙子当皇帝一样侍奉着!” “我孙子有什么错?我祝家有什么错,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要让我祝家绝后?” “我家绝后,就得有人陪葬,老天也不能阻止我,我说的!!” 空地高台之上,祝兆陵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披头散发满是斑点的面容,好似鬼魅一样可怖。 他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似乎在进行着生命最后的控诉!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普通的乡下老者,竟然有如此狠毒的心肠,以及如此丧尽天良的认知。 场下的穆无暇已经完全不能忍耐自己心中的怒火,立刻大吼一声,直接从了过去。 “老狗贼,死来!!”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阻止她,愤怒的掌风掠过,将这死前还在枭狂不可一世的老贼,直接拍碎了脑袋,红的白的洒了一地。 场面上顿时一静,霍丹萍看了场上一眼,过了一会才叹声道:“这恶贼既然伏诛,穆姑娘也大仇得报了,此事就暂且放在一旁吧。后续的事情,我会派人继续侦查,但当务之急,是将黄惟中与殷镇恶找到,将捉拿妖龙的物资追回。几位掌门随我来议事,其他人准备一下,等会就出发。” 说完,霍丹萍便率先走了,各大势力的掌门,也跟随她而去。 很快场上就只剩下王中一行人。 穆无暇大仇得报,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心情有些低沉。 这时白君越忽然说道:“你们觉不觉得,霍丹萍好像知道些什么?” “你说祝兆陵背后之人?”王中疑惑的问道。 白君越点了点头:“嗯,她肯定查出来了些什么,不过这个时候,她却仍然选择了继续捉拿妖龙,有些奇怪啊。” 穆无暇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知道幕后之人,却不追查到底,他们肯定就是一伙的,不行,这事没完。” 说着,她竟是要直接去找霍丹萍去,边上的王中赶紧一把拉住了她。 “我看不像,我觉得,她好像是想等秋后算账。” 白君越也适时点头道:“这种人做事的目的性都极强,她执着于捉拿妖龙,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对她来说更为重要。而且黄惟中那群人的目标,似乎也是妖龙,让她有些心急了。” “她们到底捉妖龙做什么?”穆无暇闻言恨恨道。 白君越叹息一声:“妖龙一身是宝,龙珠可谓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至宝,据说能让人武功一日千里,龙血龙肉,服用之后也对练功大有裨益,至于龙筋龙甲等就更不必说了,都是制造宝甲宝兵的上好材料啊。” 穆无暇听得面色都有点发白,虽然她早就知道是这样,但一想到小金要面对这样的剥皮分尸,让她顿时心乱如麻。 王中却是眉头一沉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外物,霍家富甲一方,资材雄厚,要什么宝物找不到,犯不着为了一条妖龙身上的这些东西,如此大张旗鼓吧。” 白君越想了想,好像也是有点兴师动众了,刚才他们在营地之中转悠的时候,就打听到了不少关于霍丹萍此次行动的信息。 据说霍丹萍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在附近三百里的水域都已经做了布置,只是最后才来这源头之处,准备溯源搜寻妖龙而已。 “除非这妖龙还关乎着其他秘密!”白君越猜测道。 他话音落下,却让穆无暇与王中心底都忽然一动。 会不会是霍丹萍已经知道了这条妖龙,就是前朝的玄天金龙?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的目的就大致可以猜测了。 前朝的秘密,无非一个崇元宝藏,再就是一个传承问题,或许她觉得玄天金龙身上,隐藏着上一个王朝的什么秘密。 联想到霍家几乎是路人皆知的野心,探寻上一个王朝皇室的秘密,好像也就不难理解了。 为了妖龙,就是为了天下,祝家庄人殉的事情,对她来说,恐怕也就微不足道了。 事实上,此时在大帐之中给各家派门下达任务的霍丹萍,心中也是在暗暗发狠:“哼,青云宫,一群死太监,等我捉了妖龙,再来收拾你们。” 王中他们终究是外人,不知道之前营地里的细节。 但她做为此地主人,一回来自然立刻就有人上报了。 在祝家庄陵墓里抓到的几个古怪的太监,被人救走了。 那是之前她带领大部队来到这里之时,正好遇到了这些人在撤离,顺手抓到的。 事实上力夫什么的都是幌子,从这些人嘴里,她知道了那陵墓之中有一门转生脱身的邪恶祭祀法阵,所以她才会将此事上心,打算挖开坟墓。 而且这些人出自青云宫,也早就逼问了出来。 只不过玄天金龙比这些事情更重要,所以她才选择暂时放在一旁。 第三二三章 殒身之祸 一片不知是何地的树林之中,黄惟中正沉着一张脸,对眼前几个老太监大发雷霆。 “怎么就你们几个人,尊者呢?我费尽千亲万苦才找到机会靠近劫营,结果你们居然告诉我尊者不是和你们一起?” 这几个老太监正是当初在祝家陵墓之中帮助布置邪祭的几个老者,面对黄惟中的怒气,全都跪在地上,低着脑袋,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正战战兢兢的回道:“回公子,尊者当初为了取信祝兆陵,就没有和我们一起下地宫,我们也不知道尊者去了哪里啊?” 黄惟中顿时双眼瞪得老大:“你是跟本公子说,尊者还在祝家庄?” 那老太监身体顿时抖得越发厉害起来:“可可可……可能还在……在吧。” “砰……!”黄惟中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将这个老太监个踹飞了出去,那老太监还没落地,便喷出一口鲜血,显然是不行了。 周围一群属下,看得皆是身上一颤,这一脚还好不是落在自己身上。 黄惟中发泄之后,还觉得不解气,但若是将这些人全给打死了,宫主那里也不好交代,登时气得又是一脚踹断了旁边一棵小树,怒吼道:“还愣着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本公子赶紧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尊者,你我都准备陪葬吧。”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楞了一下,其中一人才鼓气胆子说道:“公……公子,那个殷镇恶还没甩掉,而且祝家庄的火还没有灭,咱们现在回去,这是自投罗网啊!” 黄惟中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气急过头了。 可这由不得他不气,人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黄家堡作为青云宫的分支,隐藏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起作用。 但宫主头一回动用他,就让他把事情给办砸了,这要是回到宫中,他还不得被扒皮? 平复一会之后,黄惟中勉强冷静下来,这个时候,还是先尽量找尊者再说,若真是找不到,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复命了。 他恨恨的叹了一口气,立刻对着手下骂道:“蠢材,你不会等晚上再去吗?你们几个,千结网和猛火油都让御前的人带回去,你们全都跟着我,天一入夜,就去祝家庄,就算是把废墟给我翻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吩咐完之后,队伍立刻分成了两批,一批车马俱在,带着物资直接赶回青云宫去,另外一支,则绕了一个圈子,转头又往回去。 不过稍微偏离了一下方向,直指还在大火之中的祝家庄。 就在黄惟中走后不久,一脸苍老的殷镇恶御使轻功落地,脚步还有些踉跄的他,立刻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凌乱的地面之上,痕迹丛生,让他看了好一会,才大约推断出对方的去路。 “他们好像是在这里分兵了,车架往西,另外一队往南?往南,岂不是往回走,他们又想干什么?” “不对,盟主手下有奸细是无疑的,难道这些人又想回去对盟主不利?” 殷镇恶眉头紧皱,思考了一下之后,还是往南追了过去,车架那边的印记好寻,但这一票歹人若是不将他们找出来,只怕还有得麻烦。 之前在陵墓那里,他用尽全力打开封堆之后,功力大损,只得回营地休息。 但没想到才回到营地,便发现了有人在搬运准备好的物资。 起初他还以为是霍丹萍布置下来的任务,但等到他无意之间发现这些人竟然从营地的看守里还带出了一票犯人之后,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了。 虽然他功力大损,但自恃武力甚高的他,哪里会怕这些晚辈,所以当时便出面喝止。 只是没想到,那时候在营地之中的盟主手下,竟然也有这些人的帮手。 而且这批人的身手也不差,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少年郎,年纪轻轻,武艺就颇为老辣,功力也是首屈一指。 混乱之下,他竟然还没能收拾掉这些人,反倒让他们打伤,将物资和犯人都劫走了。 顾不得寻找内奸,他立刻就跟在这些人的后面,但没想到还是跟丢了。 现在这些人回头想要继续行使阴谋,他自然不能再让故事重演。 这些人能够安然混入大营,而且还有那么多内应,不管是不是假扮混进去的,营地之中有内奸是绝对无疑。 …… 堤下大营之中,霍丹萍将祝兆陵公开罪行处死,接着便宣布大部队开拔,去捉拿妖龙,一刻也不肯停歇。 而那些江湖派门的领导高层,竟然也无一反对,看得王中有些称奇。 “她这盟主不过才当上,威信竟然这么高?” 三人带着宁宁,此刻已经被排除在了南陵道武林盟的队伍之外,刚才还一起义愤填膺的江湖豪侠们,此刻看着他们三人,还隐隐有些提防的神态。 穆无暇和白君越也面色难看,两人一个是因为小金即将遭难,心神不宁,另外一个,则是因为断了搜查幕后黑手的线索,有些为难。 白君越想了一下之后,问道:“白某打算往青云宫一行,两位可要同去?” 王中本想点头答应的,毕竟这件事没头没尾的,祝兆陵临死之前的话里头还大有文章,可惜霍丹萍明显没有继续深挖的心思,而且人也被穆无暇一掌杀了,所以现在想要找出新的线索话,去往青云宫十分必要。 但穆无暇却猛的一摇头道:“我不去青云宫,我要跟着这群人,看看霍丹萍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中听她这么一说,也只得摇了摇头,表示跟着穆无暇一起。 白君越还以为是他们两还是觉得霍丹萍是此事的最终黑手,又劝了两句,但穆无暇还是坚持己见,不为所动,他也只好作罢。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此别过,日后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白君越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就告辞离去了,这个节骨眼上,青云宫得去得越早,才越有可能找到线索,他耽搁不得。 看着他飘然远去,穆无暇忽然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何尝不想将此事一查究竟,可现在明显是小金的情况更危急,所以她只能选择如此。 王中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先别急,也有可能是虚惊一场,说不定玄……”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因为范不卓竟然这个时候来找他了。 “范兄?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范不卓正从营地之中走来,王中立刻拱手问道。 穆无暇虽然不认识范不卓,但也与范不卓互相见了个礼。 范不卓一边与宁宁点了点头,一边与他说道:“教中事务,其实我并不插手,所以清闲的很,过来问问,你最近是怎么回事?那祝兆陵背后,显然不一般。” 王中立刻问道:“你也知道祝兆陵背后还有人?” 范不卓面色不变道:“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他一个乡下员外,怎么可能会那种邪恶的转生法阵,那种东西,我在边荒外域都只在传说中听过,中原就更不可能有了。” 王中立时陷入沉疑:“看来你们是都知道,那为什么霍丹萍不继续查下去?” 范不卓只是淡淡的望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营地,说道:“很简单,因为没好处罢了,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么多人,跟在她后面,是为了什么?” 王中瞥了一眼穆无暇的表情,然后故意问道:“猎一条妖龙,能有什么好处?而且一条妖龙,能够你们这么多派门分吗?” 范不卓却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妖龙宝物是小,龙气才是真,你可能不知道,据说这条妖龙,有可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洪荒异种,玄天金龙。” “前朝?龙气?”王中这次是真的疑惑了,霍丹萍知道了玄天金龙的真实身份还不算难以理解,但龙气又是什么鬼东西?难道不应该是崇元宝藏吗? 一旁的穆无暇,听到范不卓的话语,也用心的竖起了耳朵。 范不卓嘴角微微一抽,然后说道:“龙气就是龙气,帝王为龙,霍家若是能得到龙气,那么争霸天下的希望,就更大了,所以南陵道的武林,才会这么顺利的整合在她的手下,不然就算她的师傅再厉害,也不可能号令武林群雄的。” 王中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一个咯噔,看来这其中还有不少秘密。 不过范不卓显然只是顺嘴一提,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他接着便又道:“而且祝家庄这事,那个邪祭法阵,也是个有意思的,有些人嘴里谴责,心里也是想要的,也不好处理,你和穆姑娘两个势单力孤,我觉得还是趁早收手的好,不然连带着宁宁,可能都要陷入危险之中,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 一旁的穆无暇立刻道:“范前辈这是在劝我们现在就赶紧离开?” 范不卓不置可否道:“离不离开随你们,我只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来提醒你们一下而已。这件事,水越来越深,单打独斗的你们,混在这里面太危险了。” 说着他又微微冷笑道:“而且祝家庄背后的人,什么都不抢,单单抢了霍家准备的猛火油和千结网,搞不好也对妖龙有心思,到时候少不了一场混战,你们两个牵连进里面,觉得自己有活路么?” 穆无暇心中一动:“你怎么知道劫营的人,就是祝家庄背后的人?” “很简单,地宫之中杀人灭口的僵尸与毒烟,然后是决堤放水,和营地被劫,这三者配合的如此巧妙,不是同一个组织所为的话,就太过巧合了。”范不卓随口解释道。 穆无暇还想再问,但范不卓已经迈步走开了。 走了两步,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王中道:“对了,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都招惹了什么人,但耿正林和河缘寺的人好像认出你了,你也要小心注意!” 说完,范不卓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连王中的拱手致谢也没看到。 穆无暇看着他漠然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他到底什么意思?” 范不卓一边告诉了他们一些内情,一边又劝他们赶紧离去,让她感到十分矛盾。 王中淡淡的叹了口气:“就是字面意思,范兄这是在提示我们,再在这块地方纠缠下去,只怕有殒身之祸。” 穆无暇其实也知道事情比较危险,立刻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才道:“要不,你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吧。反正我还有个江南穆家的身份,说不定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王中很直接的摇了摇头:“祝家庄的事对霍丹萍来说,很明显只不过是顺手为之,你闹一闹,她还不会对你怎么样,但若是真的和范兄说的那样,事关什么所谓的龙气话的,你觉得她会容许有任何差错发生?” “连营地被劫她都可以暂时忍下来,继续按照原定的步骤去捉拿妖龙,她的决心,可见一斑了。” “对了,玄天金龙身上,真的有什么龙气?” 王中对龙气这种东西还是不怎么能理解,气运之说,已经涉及到虚无缥缈了,这与目前所见的世界,有些不符啊。 穆无暇颓丧的摇了摇头:“我是真不知道!但当年先祖创立德盛皇朝,小金受封护国神兽,有过天命所归的说法,或许,它的身上真的有某种事关王朝的神秘力量也说不定,不然也不会轮到我们夜家执掌天下数百年之久。” 王中闻言顿时眉头紧锁,如此一来,他越发可以断定,霍丹萍肯定是已经锁定了玄天金龙,才会做出如此声势浩大的举动。 不然的话,她不可能耗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来赌一场未知的收获。 “算了,不说那么多了,咱们先走吧,不跟着他们一起,但可以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见机行事就是。” 但穆无暇却一指宁宁道:“那她呢?总不能让她也跟着我们一起遭遇危险吧。” 哪知她话刚说完,小家伙已经摇着王中的手,对穆无暇道:“姐姐,我不怕的!” 王中默然的抚了抚小家伙的头发,缓缓的将她背在了背上。 “走吧!” 穆无暇顿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头一次对自己的诞生,产生了一丝怀疑。 而王中则是一边走,一边握紧了手中的刀,有些事,是他不能逃避的。 而且他也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各个态势。 过程中,他做不到十全十美,就只能尽自己所能了。 好在他还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一把刀,以及一颗依旧不肯沉沦在这个世界的心。 第三二四章 最讨厌弓箭手 霍丹萍的队伍其实走的不快,甚至很慢,因为从祝家庄的陵墓这块开始,她基本上是对各处河道在进行拉网式的搜索。 而且每搜索完一处之后,这处河道之中,都会布下铁索横江以及无数暗沉的千结网,若是妖龙再来,必定会被缠绕无疑。 而只有到了这时候,王中与穆无暇两人才是真正领会到霍丹萍的力量,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霍家的力量。 每到一处,不仅官府河工都能受其调遣不说,而且各处河道,不仅早已准备好了各种粗大的铁索,就连用来固定铁索的巨大石柱,也都早已准备完善。 至于船只帆板等等在河面上的交通工具,更是不计其数。 不仅是官府,就连各处乡野的土地主,土员外等等当地豪强势力,也无不俯首听命。 大量的民夫与劳役被征调,所到之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当地官府在组织人手兴修水利。 而穆无暇略做打听之后,发现官府与豪强调动百姓的名义,还真就是兴修水利,只不过略有偏差,有的是什么祭祀河神,有的是清理河道,有的是镇压水鬼等等,不一而足。 惹得穆无暇连连冷嘲热讽:“汛期兴修水利,当真是好手段。” 不过不管两人觉得如何不妥,但霍家的势力,确确实实是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难怪那么多江湖派门,都能顺利的聚集在她的麾下,除了那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之外,或许霍家本身,便是他们无法反抗的存在。 虽然他们只是江湖中人,但江湖中人也有产业,有家人亲族,有八方牵扯,霍家在南陵道,可谓是黑白两道通吃,大一点的势力,做什么都不可能完全避开霍家,受人钳制之下,顺势服从,也就理所当然了。 霍丹萍的大举行动,自然也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无论不知内情的百姓,还是江湖市井,都对她的这场大行动感到震惊。 从祝家庄附近的两条小河开始,他们这一只大部队一路上就没少被人跟随看热闹过。 对普通百姓,霍丹萍倒也不阻止,反而还多多让手下人宣传,这是在清理河道之中的害人猛兽与妖物。 而对江湖中人,这些人的态度就截然相反,凡是不是入了盟会的可疑人士,都会受到盘查。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跟在大部队的后面,虽然化妆做了寻常百姓,但还是有好几次差点被霍家的人发现。 一路有惊无险跟到第七天的时候,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七天下来,霍丹萍带着大部队已经走遍了方圆百里之内的河流大湖,而且每一处重要的河道交汇所在,还都指派了足够的人手防守,只要妖龙出现,必定能够拦住。 就算拦不住,也能逐渐将妖龙困在一个比较小的水域范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至今还都没有发现妖龙的踪迹。 但七天之后,正是在三沅河附近搜索的时候,霍丹萍却收到了手下人的来报,小凌河附近发现了妖龙的活动踪迹。 大部队立刻火速开拔,直奔百里之外的小凌河。 而且沿途霍丹萍还将一路上布置的猛火油,也全都调走了大半。 王中与穆无暇立刻发现了霍丹萍大部队的奇怪举动,只不过他们不知道霍丹萍的具体目标,所以也就只能先跟着再说。 但行不过数里,在度过一处名叫贺子溪的时候,两人遇到了阻拦。 阻拦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霍丹萍手下的亲信耿正林。 王中与穆无暇由于不敢跟的太紧,所以与霍丹萍的大部队落后差不多又十多里路。 但等到他们两人赶到贺子溪的时候,溪上的浮桥,却已经被耿正林安排人手直接设了卡子,可疑人等,一律不得过河。 贺子溪虽然名为溪,但实际上却是附近最大的几条河流之一,加上汛期涨水,河面更是宽达两三里。 穆无暇虽然轻功高绝,有青萍渡水之能,但王中和宁宁就过不去了。 至于河面上的渡船,则早已经被霍丹萍下令集中收缴,就连普通百姓过河摆渡,都要接受严格的盘查。 “怎么办,他们肯定是已经发现了小金的踪迹!”溪边一处水草丛后,穆无暇望着河对面,十分焦急。 在她们右手边里许之外,便是霍家把守的渡口,方圆十里之内,除了那一处渡口的唯一一艘渡船之外,再没有任何可以渡河的工具。 此时再去临时找或者制作过河用的工具,显然已经来不及。 “没办法了,只能抢船过河了!”王中望了一眼河面上的船只,沉声说道。 河面上以及对面河岸上,都还有霍家的人防守,想要无声无息的摸过去,显然已经不可能,也就只有强渡这一条路了。 还好那些留下来防守的,都是一些普通手下,没什么高手,顶多也就是起个示警作用,所以冲过去应该不难。 两人也不废话,即刻便往渡口而去。 由于之前霍丹萍已经知会过地方,所以渡口现在其实没有百姓过河。 反倒是附近的河工管辖和霍家的几个手下,正百无聊奈的空守着渡口唯一的一艘渡船。 闲聊之时,那几个河工对霍家这些手下壮汉奉承不已,几个壮汉登即也便在这些普通人面前胡吹些牛皮,说什么霍大小姐是要去擒龙什么的搭话,惊得那些人一愣一愣的。 正在这时,王中与穆无暇带着宁宁急冲冲的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河工立刻起身发问:“嘿,那两口子,你们是哪村哪寨的?要过河做什么去?” 但他还没问完,那几个霍家的壮汉便已经“仓啷”一声拔出了武器,因为王中手里已经探出了一柄长刀。 “霍盟主有令,贺子溪封渡,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强闯渡口?” 几个霍家壮汉瞬间摆开阵势,拦在了渡口小路上,其中一人更是对王中三人高声怒喝。 那几个河工,则早在这几人拔刀之时,便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钻进了草丛中,不知所踪。 这些个强人,一言不合就厮杀,果然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计。 王中与穆无暇既然决定了抢船渡河,也就没了那么多废话,对那壮汉的呵斥理都未理,直接就杀了过去。 他脚步一踏,坚实的夯土路上都被炸出一个浅坑,刀势更是迅捷无比,几乎是在瞬间就跨过了数丈的距离,直接杀到了他们面前。 那领头的壮汉双目陡睁:“不好,点子扎手,快放讯号通知对面!” 话刚说完,他仓促提起的钢刀便撞上了狼牙刀锋,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自己的刀背砸在了他胸前,手臂更是喀嚓一声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他整个人顿时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还在半空之中便呕出一口鲜血,砸落在路旁,挣扎着直哼哼。 这还是王中留手了的缘故,如果他全力爆发的话,这人肯定要被他一刀直接连人带兵器都斩成两断。 这些留下防守的,都是普通喽啰,也就初学真气的水准,再加上一点打熬的气力,根本没有什么高手。 一刀斩退敌人的同时,那边穆无暇也身如鬼魅的欺身近了一名正将一只花筒掏出的壮汉身前,手腕一转,便将花筒夺了过来,接着一掌便将此人拍飞了出去。 渡口将近十来个值守的霍家手下,前后只花了不到几十个呼吸的功夫,便全被两人顺利解决。 登上渡船,虽然两人不会架船,但穆无暇内力一吐,船只无风自动,划破水波,便朝对岸缓缓驶去。 也是两人运气好,过河之时,河面上巡逻的船只正好错开了这处渡口,上下隔得还有两三里远,所以没遇到阻拦。 只不过那两只船上已经升起了大白天也十分绚丽的烟花,看来警报还是给了出去。 船只靠岸之后,两人也顾不得身后那两艘巡逻船上追下来的人,循着之前大部队的印记便急急狂奔。 可才翻过一座山岗,便发现狭窄的山路上,已经早有霍家的人严阵以待。 这座山岗是前进的必经之路,两边都是灌木丛生的山林,穿行极为不便。 山岗背后,一条小路横在半腰,前方里许之外,是一处峡谷形状的地貌,此刻的峡谷口上,耿正林正一脸阴郁的看着急急而来的王中与穆无暇。 “嘿,你们还真是不死心,竟然还敢跟到这里来!”看着两人停在谷口,耿正林居高临下,不住冷笑:“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闯进来,今天正好宰了你,为我侄儿报仇。” 耿正林其实也没想到王中就会是杀死他侄儿耿景龙的仇人,还是霍丹萍认出了他就是当初在广福县渡口的那个神秘刀客。 之后耿正林也就知晓了,正是此人在广福县城之中,杀死了他的侄儿耿景龙。 不过他其实本没打算现在就去找此人报仇,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导致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今他正在为霍丹萍将他打发到后方防守一些形迹可疑的人而恼火,王中却又正好撞了上来,立时便彻底激发了他的怒火。 既然都撞上了,那就索性将仇也报了算了,至少回去对二郎家里也有个交代。 王中握着狼牙刀,眼神警惕,余光不停的打量着这峡谷口上的布置。 耿正林单打独斗他倒是不怕,但这峡谷口的梁子上,除了耿正林之外,还有二十多个霍家的手下,虽然都不是什么高手,应该就是飞鹰帮的普通帮众之流,但架不住他们手上每人拿着一把泛着漆黑幽光的弩弓。 弩上早已架好了箭矢,只待一声令下,就能箭如雨下。 王中最讨厌的就是弓箭手,而且现在还是比弓箭手更无耻的弩箭,上弦又快,他没把握能避过这些箭矢。 沉吟了一下,他对耿正林冷笑道:“你的侄儿,应该是叫耿景龙吧!他是我杀的没错,但你想要报仇,何不自己动手来杀我呢?” 耿正林立刻大怒:“杀你,简单的很!” 说着他便一挥手,大喊道:“放箭!” 一旁的二十多具弩弓,顿时弦刀齐齐落下,一连串的箭矢,朝着两人劈头盖脸就射了过来。 好在穆无暇反应的快,将他拉着飞快后退,而王中自己也将狼牙刀舞得密不透风,所以并未被箭矢射中。 但如此一来,两人与这关卡的距离便又拉开了,绕路的话,浪费时间且不说,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找到霍丹萍的踪迹。 加上他们还带着一个宁宁,闯关的话,又十分凶险,所以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思考了一阵之后,穆无暇果断将宁宁往王中背上一放,然后说道:“他这二十来根箭,还奈何不了我,一会我去将他们的火力都吸引开,你将耿正林缠住,等我料理掉那些弓箭手之后,再回来杀他,有没有问题?” 王中想了一下,单纯应付一个耿正林,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他有些担心的问道:“你确定能躲得过箭雨?” 下一次再上,耿正林可就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只有一轮射箭的机会了。 从这里冲过去,最起码要经受三轮箭矢的密集射击,虽然穆无暇轻功很好,但这些人能被霍家选做弓箭手,显然也不是没经过训练的。 穆无暇却是很沉静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没问题!” 既然她这样肯定,王中也就只有同意了。 将宁宁在背后负紧之后,王中提刀静气,穆无暇则瞬间如电射出,身形在路边草木之上连环纵横,直接飞向峡谷的梁子上。 耿正林立刻大喝:“放箭!” 那些个箭手顿时齐齐将弓弩朝着穆无暇发射,而且一支接一支,装换箭矢的速度极快。 但穆无暇就好像是一只穿花蝴蝶一样,任凭箭雨落下,在草木之中扎得邦邦做响,却楞是没有一根箭矢能落在她身上。 梁子上的耿正林看得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女娃子的轻功竟然这么好,江南穆家凤舞九天果然名不虚传。 若是他能有此轻功根底,之前程世孝那漫天箭雨,根本就不可能奈何得了他,祝家庄的结果也就不会恶化到那个地步,大小姐也就不会将他飞鹰帮冷落,而他也就不会铤而走险,受了那神棍的蛊惑,现在更是不必被打发到这里来做些外围帮众干的活了。 一想到此,耿正林心中更加愤怒,抄起身边两把弩,便朝着穆无暇的落脚点射了过去。 第三二五章 经验不一定全对 耿正林虽然轻功不佳,但毕竟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眼力还是有的。 穆无暇看似轻功卓越,但她避开箭矢的方式,其实十分原始,就是以绝对的速度以及敏锐的感觉,在箭矢尚未落到身上的时候,提前避开箭矢覆盖的范围。 真正让她在箭雨之中,以各种身形扭转,于千钧一发之际毫厘差距之间躲过一根又一根的箭矢,她还办不到。 耿正林所发,与手下箭雨错开,而且紧盯着的,就是她力道转换的节点,任凭穆无暇轻功再如何高超,突然之下,也是避之不及。 “噗”的一声,穆无暇避过了其中一支,但另外一支还是射中了她的左肩膀上,巨大的力道甚至差点带得她的身形不稳。 好在她内功深厚,强行稳住气息,提气纵横,赶在那些弩手发出新一轮的箭雨之际,越上了山梁之上。 只一近身,虽然手臂受创,但凭借深厚内功的优势,穆无暇依旧如同猛虎入羊群一般,转瞬之间,就拍死拍飞几人。 耿正林见她出招凶猛,气劲雄浑,琢磨了一下竟然好像还在自己之上,顿时不敢大意,立刻呼喝道:“还看什么,都给我上,她就一个女人,能有多大本事,杀了她,老子重重有赏!” 耿正林面色狠厉,发话的同时,手上也已经多了一副漆黑色彩只露指节的拳套。 拳峰之上,更是有短而尖的金属凸起,锋芒丝毫不弱寻常刀剑。 穆无暇给他的威胁很大,而且吃过一次亏的他,如今是兵器不离身,这拳套便是他横行江湖多年贴身兵刃。 一身功夫全在一双拳头上的耿正林,戴上拳套之后,顿时胸中升起了无限的豪情。 曾几何时,飞鹰帮也是在与几家帮派的厮杀中才逐渐在南陵道立足的,那时候的他,一双铁拳之下,不知毙命过多少敌人。 眼前的女人就算内功再高又如何,观她动手的手段,招式凌乱,不成系统,显然并没有练过杀敌的功夫,又或者是练过,但与人生死搏斗之际,临场发挥,却大失水准。 所以,此刻的穆无暇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空有一身强横内功,但却不懂施展的愣头青,这也的确符合穆家大小姐的身份。 但就在他心中刚觉得胜券在握之际,忽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在他心底陡然绽放。 凭借着经验,耿正林想也不想就是一个滚地葫芦,炸出一堆泥草碎屑,一下子突出丈许之外,才翻身站起。 而在他刚才所站的原地,王中一刀劈空,正将他脚下的一块石头,直接轰成碎渣。 站起身的耿正林眼神顿时一凝,王中的身形在他的眼中可以说是破绽百出,而且观其动作与形貌,他可以断定,此人内功修为绝对不如自己多矣,但为何这一刀,却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原本他对这个疤脸刀客,还没有多在意,甚至一度以为侄儿耿景龙之所以会被杀,完全是骄狂大意所至,这疤脸小子,顶多也就寻常水准,但没想到,今日竟然是看走眼了。 不过他也是搏杀经验丰富之人,立刻就挥动双拳向王中杀了过去,踏步之间,脚下山石泥土尽成碎屑激射,显然已是用尽全力。 虽然他刚才不应该关注穆无暇太多,放了此人一个空子,但既然这一刀偷袭都没人伤到自己,杀这小子,应该不难。 而且这小子最不该的,是如此凶险的搏杀之际,背上竟然还背着一个孩子。 这是该有多大的自信,又或是有多么瞧不起他耿正林? 心底暗怒的耿正林冲刺之间,更是爆喝一声,身形再快三分,闪烁着金属光芒的拳刺,在空中挥舞出无数道寒光,宛如雪花一样,朝着王中身上纷纷落下。 其中更有数拳,是直接杀向王中背后的宁宁! 狠辣的耿正林,此刻心中更是凶残,既然你这么在意这娃儿,那老子就先将她在你前面锤成肉泥,再送你们父女下去团聚! 面对漫天锋与气劲的王中,第一时间便察觉了对方的意图。 心中怒意迸发的他,手中长刀反而更加沉稳,稳到甚至就像是一堵山一样,朝着耿正林轰然砸下! 急速挥舞的刀锋,每一刀落下,都是宛如雷霆爆炸一样的迅猛力道,铺天盖地,连绵不绝。 只是初一接触,耿正林便觉得手臂发麻,在没有强大内力的作用下,对方竟然能够施展出如此恐怖的力道,显然是肉身非凡之人。 而且这一刀过后,竟然是连绵不绝的刀锋,如此快速的出刀,以及强大的力道,甚至让他的双目都有些惊骇起来。 这不可能,此人内功平平,武功肯定不怎么样,怎么可能做到在如此短时间之内挥出这么多刀,而且每一刀的爆发,甚至都还要比上一刀强,这不符合常理! 然而尚不等他弄明白,狼牙刀携带爆炸一般的力道,便已经将他淹没。 狂猛绝伦的力道,让他在抵挡到第七刀的时候,便遭遇了平生最惊恐的事情,仓促之际,想要脱离战团避开刀锋的势头,都不由得一滞,紧接着,便是惊天惨叫。 以寒铁银丝所织就铸造的拳套,竟然被刀锋直接破开,让他一双铁拳,直接变成的了只剩半截的断掌!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原来在第一刀的时候,拳套之上,便已经有了痕迹裂缝。 骤逢剧痛,耿正林浑身筋肉都好似被这股痛楚刺激得鼓胀了一大圈。 生死攸关之际,前半生的搏杀经验再一次救了他。 他不仅没有仓皇后退,反而怒吼一声,断拳之上,迸发出雄浑气劲,直接轰在王中胸前。 巨大的力道砸在王中胸口,顿时发出如同擂鼓一般的响声。 只一瞬间,王中便闷哼一声,口鼻溢血,身形不由得一滞。 而趁着这个空档,耿正林已经拖着断掌,向后飞速的退开。 刚才那一瞬间,若是他被突然的受伤惊慌得失了神智,必然会被接下来的乱刀分尸。 但丰富的经验以及多年来养成的凶残与狠辣,还是让他于绝处之际,求得了一丝挣扎的机会。 不顾伤痛直接以断掌发拳,这小子果然内力平平,护体真气羸弱不堪,一拳便被他打断了攻势,断了后续。 可即便如此,后退的耿正林还是惨呼着转身就跑。 刚才那一拳,若是他全盛时期的话,定然能将此子直接一拳连心脏都给轰出来,可手掌已经断裂的他,仓促之际,却是没能杀死王中。 想到此人的天生怪力,这样的人最是抗打,力道恢复也是飞快,受伤的他接下来绝对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内功高深的穆家女娃。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逃,只要逃到盟主身边,甚至只要逃到大部队附近,他就能活下来,如若不然,他必然要死在这两人手下。 穆家女娃轻功卓越,等她摆脱那些手下的纠缠,他必定无路可逃。 然而就在耿正林疯狂逃窜之际,一道刺骨的锋芒,已经迅速接近了他的后辈。 耿正林双目陡然睁得老大,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惊骇! 怎么可能,明明我那一拳已经将他内腑震伤,他都吐血了,就算不死,也应该难以行动才对,为何这才过了一两个呼吸的功夫,就能提气追来? 胸中肺腑,气息不宁,怎么可能提得起力气,跑得动身躯? 一瞬间,耿正林甚至以为自己见鬼了一样,甚至有些觉得,自己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化身人形的妖族猛兽。 除了本体强大的妖族,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在没有内力防护的情况下,以胸腹硬接了他一拳,血都喷了出来,却还能迅速提气追击过来。 心中的惶恐,即将面对死亡的惊骇,让耿正林顿时发出不似人间的惨叫,他想着回身再次应敌,至少将此人打退再说。 然而这一次迅猛的刀锋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怪就怪在,他这辈子没有经历过将背后留给敌人只顾奔逃的时候。 雪亮刀锋从上到下,斜劈而过,瞬间将耿正林直接斩成了两半。 扭曲到一半的上半身,顺着惯性,最终还是转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嘴角血迹纵横的疤痕鬼脸,只一双眼,宛如饿狼一般,凶残且血腥。 他竟然没事!这不可能!一拳下去都打得吐血了,竟然没有任何影响! 我不服,我不服啊! 沉沦的黑暗,将耿正林最后的目光与念头都一齐埋没,断裂成两半的尸体,随着漫天的血雨以及飞散的内脏,重重的砸在地上。 耿正林的死从前到后,其实也没多少工夫,穆无暇虽然肩膀中了一箭,但那些个弩手被近身之后,都不是什么高手,很快也被她料理的差不多了。 等到耿振林被王中斩杀的时候,已经只有五六个人在一个开阔地带,彼此结成了一个阵势还在负隅顽抗。 不得不说,霍家的这些普通手下虽然实力不高,但经过的训练都非同一般,这几人结成的阵势,一看就是军中手段,霍家的目的,也可见一斑。 穆无暇正要强行将这几个人全数击杀的时候,王中已经提刀前来。 将宁宁放在一旁的他,没有了束缚,加上狼牙刀又锋利无比,顿时突进猛如下山之虎,只三两个回合,就将这些人尽数杀了个干净,连报信的空档都没给他们留下。 解决这群拦路之人后,穆无暇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势,一把扯下箭头,顺手在肩膀周围几处大穴一点,便拉着王中要走。 王中虽然跟着她急忙前行,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伤势真的不要紧?” 从王中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穆无暇肩膀上的伤口其实并没有完全止住流血,而且行动之中她不时抽搐的眉毛,显然这伤口的痛楚也不一般。 但穆无暇还是坚持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倒是你,被耿正林一拳打在胸口,我看你都吐血了,要不要紧?” 王中见她说起这个,也跟着摇头:“无碍,他并没有伤到我!” 事实上王中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家事自家知,虽然他有着玩家体质,伤势能够自我缓慢的恢复,但在抗打击能力上,他的身体其实并不算出众。 尤其是他内力修为并不高,如今虽然说比起当初最开始时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放在江湖上,也就是三五年功力刚入门的水准。 这样的功力,连护体真气都放不出来,面对那些高手的攻击,可谓是根本没有任何防护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攻击招数,都是一个劲的出招,浑然不顾自己短暂的伤势也要将对方逼到不得不硬拼的原因。 因为你来我往之下,对方很可能只要三两招打中他,他就得趴下了,所以他不能给对手这个机会,只有通过不停的出招来逼迫对方应对。 可刚才耿正林确实是结结实实打了他一拳,那擂鼓一般的声响,别说穆无暇,就连他自己当时都觉得自己好像要被这一拳直接打碎了内脏一样。 但事实结果却是,那一拳只在他内脏之中爆发出了强烈的震荡,破坏了一些弱小的血脉,让他不得不喷了一口血,真正的内腑,却是没有受到多大损伤。 他感觉就是,自己的内脏,好像是在无意之中强化了数倍都不止,抗打击能力大大加强。 思来想去,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玄天金龙所提供的气血精华。 只有这玩意儿,才有滋养肉身的作用,而其他地方,他特找不出什么理由。 不过想起经过玄天金龙血肉精华洗礼的宁宁,如今更是天生武骨,他这点肉身提升,好像也就不算什么了。 穆无暇见他行动如常,也知道他真没事,便不再问了。 因为这个时候,她的心底已经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发散,冥冥之中,那种与小金已经断裂的练习,又开始若隐若现起来。 她隐约能感觉到,小金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妙! 她的心情顿时越发焦急起来,若是霍丹萍真的将小金捕捉,她甚至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狂奔一个时辰之后,前方旷野之中,一条河流横过,冲天的喊杀声,隔着老远,便朝这边传了过来! 然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无限的火光,以及冲天的浓烟! 第三二六章 志大才疏 烈火熊熊燃烧,黑烟冲天,刺鼻的异味让人闻之欲呕。 加上各处不停的喊杀声,以及到处充满的血腥味道,让这河边的大片平原之上,好似陷入了一场惨烈的战争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穆无暇看着眼前的场景,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饶是她甚是担心小金的安危,但眼前的这片乱象,还是让她有些忙让。 而且她四下望去,也确实没有看到小金的踪迹,显然它并不在这里。 那自己之前心底升起的不好预感,又是来自何方呢?穆无暇心中愈加困惑了。 远处那条河不知道叫什么河,河里的水势看着不小,但河床并不高,所以未见堤坝。 河边是一大片的平原农田,但此刻已经沦为了大批江湖人物你来我往的厮杀战场,农田里的秧苗,早已被踏得不复原样。 王中也甚是奇怪,霍丹萍带着那么多高手,怎么会跟人在这个地方起冲突,而且还大打出手起来。 两人躲在暗中观察了一会,才发现这动手的竟然还不止两方,而是三方,甚至更多。 其中霍丹萍这一方是实力最为强大的一方,而且行动上还是略有指挥,虽然队伍组成复杂,但到底有一个盟主压阵,所以本部未散。 另外三方,其中一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强人,服饰竟然还比较统一,而且个个都还是不弱的高手,从前进的方向上来看,似乎是从河流上游杀下来的。 而剩下的两方,实力最为弱小,不过其中一方有数百精兵造型的队伍,个个身穿铁甲,而且还有马,如若不是这些人还裹挟的有大批的民壮,不停的让那些老百姓拿着粗制滥造的长枪长矛上去送死,说不得还真是一列精兵。 这些人也有首脑,虽然个体实力不强,但那数百骑兵装备精良,且人人有弩,厮杀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一通箭雨下去,任是再强的高手,也得暂避锋芒。 而且古怪的是,霍丹萍的队伍,竟然主攻的就是这只军队,茫茫多的武林好手,将这些人几乎是碾着再打。 因为这一堆人的战法还是太过单一,好像并没有经过什么训练,纯粹是靠着装备精良,加上驱使不知道从哪里裹挟来的百姓冲阵,乱地方阵脚,所以好像还能坚持。 而剩下一群人,则是人数相对不少,但却是最混乱的一方。 这一方似乎没什么组织性,而且也都不像是什么良善百姓,匪帮巨寇,江湖好手,青皮恶汉,几乎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些人好像是从河对面过来的,虽然势力看着庞大,但在战场上可谓是一盘散沙,若不是时不时还有三五十个人一起聚集,联合抵抗周围的敌人,说不定早就被彻底杀散了。 “这到底是在干嘛啊?”躲在暗处观察了小半个时辰,王中与穆无暇虽然大略分清楚了势力,但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在这里大打出手。 至于下去找人问一问,两人这个时候可是不敢的,混乱的战场上,几乎四面都是敌人,他们两个哪一方都不是,进去之后只怕当场就得被淹没。 盘桓了一阵之后,王中总算看到了范不卓所带领的巫原教所在的位置。 不过他们所在的地方,却是靠近河岸所在的位置,王中想找过去暂时也没得办法横穿战场。 范不卓正带着一群手下,以稳步推进的态势,将战线一点点的往前压,凡是非武林盟的人,都在斩杀之列,所过之处,已是血流成河不说,还有无数人前后不得逃脱,最后纵身跳河。 不过那些跳河的人也没有好下场,巫原教之后,便是霍丹萍霍家的本部人马,同样是精钢长弩,咻咻咻的就将河里扑腾的人,射成不少水中刺猬。 也就那有些水性好的,一闷子潜下去老远,才避免了这种悲催的死法。 王中端详了一会,立时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些霍家的人使用的劲弩,甚至还有部分人也穿戴的铁甲等,竟然与那数百个裹挟大量民壮的队伍,装备十分类似。 他又仔细盯着这两拨人看了一会之后,越发可以肯定,双方就是用的同一批装备,只不过现在却是敌人。 他将这蹊跷与穆无暇一说,穆无暇立时也察觉到了不对,猜测道:“莫非那支军队是霍家的叛徒不成?” 他们两人在外看得清楚,霍丹萍的队伍前进方向,正是合围那支队伍而去,如果真是叛徒的话,倒也说得通,清理门户,在江湖上可是头等大事。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霍丹萍到底是人数最多的一方,也有统一指挥,而且论单独战力,也是最强的一方,很快就将战线推进到了一个定鼎战局的地步。 大批的武林高手已经冲进了那数百军队的阵中,顿时大开杀戒。 这些人确实好像只有一身寻常气力,都不是什么高手,只凭借着装备与齐射的弩箭压人,一旦被这些武林好手近身,顿时便被打得抱头鼠窜。 阵型飞快瓦解,没了箭雨齐射,这些人唯一的长处便只有坐下的四只蹄子了,队伍很快就开始溃散,四散奔逃起来。 有些人跑着跑着,甚至连身上的铁甲都不要了,扯了细索就往下扔,还有那劲弩也是,如弃草芥,为的就是轻装纵马快速逃离战场。 其中有一人,侥幸逃得追击,却正好是往王中与郑景玥躲藏的山岭之处来。 马上山岗,灌木丛生,很快便失了速度,穆无暇迅速飞掠而出,只一下便将这人衣领揪住,然后掼在了地上。 那人一落地,登时便是滚地葫芦一般,翻滚了两圈,摔得七荤八素,才回复清明。 见得王中与穆无暇两人,立刻又是磕头如捣蒜,丑态百出。 “两位大侠饶命啊,饶命啊,小人是被逼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王中与穆无暇哪里有心情听他呱噪求饶,只是这人落地之后的情态,浑然不像是军旅出身的汉子,而且身手也乏善可陈,完全就像是个普通人,顶多训练了几日罢了,与他之前身上的那一身精良装备,可以说是完全不配。 但既然如此不堪,谁又会舍得给这样的队伍装备上这样好的武器铁甲呢? 而且还和霍丹萍手下的装备一模一样,就算是叛徒,霍家之前难道收的都是这种草包? “你们是哪里来的军队?是县兵吗?还是隶属哪个大营的?”穆无暇立刻板着脸问道。 这样的饭桶士兵,或许也只有一些县城的县兵才符合要求了。 谁知那人却忽然哭丧道:“大侠明鉴,小的不是兵啊,小的就是祝家庄的农民,是被大统领逼得才造反的,大侠饶过小的吧,小的真没杀过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穆无暇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你是祝家庄的庄丁?” 那求饶的汉子登时楞在了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两人竟然知道他的身份,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穆无暇见状,哪里还不知晓自己猜对了,登时对那支数百人的队伍来由也知晓得一清二楚了,除了程世孝这个狗贼还有谁? “狗贼受死!” 怒喝一声,穆无暇一掌直接将这庄丁拍死,转身就朝着程世孝所在的队伍冲了过去。 一旁的王中赶紧拉住了她,虽然现在程世孝大势已去,队伍已经被打散,但下面的战场这么混乱,穆无暇一个人冲进去,还是太冒险了。 “你轻功好,我现在也有马,咱们先在外面观察着,程世孝这个时候肯定要逃,等他逃离战场,咱们再杀他不迟!” 穆无暇虽然有些急躁,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知道自己冲动了。 不过她转而还是有些不甘心道:“要是那狗贼逃不出来呢?” 穆无暇原本是冷静的性子,但是到底年轻,而且由多个意识融合而成,根本不稳,一旦被仇恨蒙蔽,确实容易上头。 王中怕她控制不住,这一下去就是送死了,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逃不出来,那也不碍事,起码他是必死无疑,也省得你去动手了。” 虽然知道王中说的是正理,但是仇恨当头的穆无暇还是颇有些不甘心,那样一来,她岂不是不能手刃此人,亲手报仇了? 不过片刻之后,她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好,那就看着狗贼今天怎么死。” 恨恨的骂了一声,她立刻施展轻功,王中则带着宁宁骑马跟在身后,就在战场外围之处,紧盯着程世孝那一批人行动。 或许是穆无暇的仇恨感动了老天爷,没想到一刻钟之后,程世孝还真从混乱的战场之中逃了出来,他身边还有十几个忠勇的手下一起,在这战场之中分外显眼,一下就被王中与穆无暇发现了。 …… 看着一天前还浩浩荡荡的队伍,转眼之间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程世孝心中是又怒又痛。 祝家庄一把大火,将祝兆陵经营多年的庄子烧成白地,但却将程世孝心中炽热的火焰给点燃了起来。 有着祝家庄多年积累起来的大批金银,又有瞌睡来了送枕头一般霍家送来的兵器装备火油等等大批物资,在这王朝末路的时候,揭竿而起,啸聚山林,说不定真能成就一方伟业。 所以逃出白芽县之后不久,程世孝索性便举起了旗号,自号浑天将军。 县城他暂时还不敢打,但乡镇村寨,却是挡不住他的骑兵大队的冲击,有那顽抗的,一通箭雨,再不济一通火油,再还不济他孤身杀进去打开大门,顿时便是简单的屠杀。 不得不说霍家的这批兵甲好用,有了劲弩,那几百个由普通庄户训练而成的手下,只要不是傻子,听从号令,一通箭雨下去,任你是强横高手,也得退避三舍,甚至当场射杀。 对付那些普通百姓民壮,更是跟割韭菜一样迅速。 而一身精良的铁甲,则将这些没有什么内功修为的普通壮汉,防护得比寻常高手还要妥当,寻常刀剑枪戳,根本打不破防御。 有了这么一只起家的队伍,程世孝一等安全下来,便在周边地区伐村破寨。 一来让这些老实巴交的人见见血,虽然这些人以前经常在庄里横行霸道,但到底还是少了几分狠厉之气,因为杀人确实杀的少,顶多就是打骂居多。 二来则是从那些村寨之中,裹挟诸多流民,等到人数足够的时候,再带着这些人去冲击大城市,必然可以一股而下。 以往的历史,以及戏文之中,可不乏起义军横行千里的故事,他虽然读书不多,但对人多势力就大这句话还是理解得透的。 只是没想到,他这满腔的雄心壮志,才经历了几天的顺畅,便被霍丹萍一掌给拍得七零八落。 原本他也是没打算与霍丹萍正面交锋的,所以才是一路奔逃了几天之后,才开始进行这件事。 但没想到的是,霍丹萍的人竟然到处都是,在三沅河被堵上了不说,今日竟然在这龙凤溪边上,还遭遇了对方的大部队。 虽然他打了几个村寨,裹挟了也有上千身强力壮的流民,但面临霍丹萍大批武林高手,以及霍家的精锐兵丁手下,根本就不是对手。 火油也烧了,箭雨也下了,虽然给对方造成了一些杀伤,但是对霍丹萍的人马来说,只能算是不痛不痒。 之后的民壮更是被驱散,大批高手冲进阵中,那些庄丁组成的手下,即便是有了兵甲之利,但到底还是气差一筹,登时便被冲散,连带他也只能拼命遁逃。 继续纠缠下去,遭遇了霍丹萍手下的高手,估计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一边逃离战场,程世孝一边还在对从上游来的那一群诡异人士怒骂。 如果不是这群人正好也冲进战场,对他形成了夹击之势,他说不定还不会败得这么快。 但逃不过一时三刻,程世孝心中忽然又起了心思。 眼下霍家的人手包围得紧,想要从这边冲出去已经不可能,而后面那群人和霍丹萍的人遇到一起,也杀得毫不手软,显然也是与霍丹萍为敌的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时候,若是投靠对方,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说干就干,程世孝立刻带着剩下的十几个所谓的锻炼了出来,其实也就是跟着杀人杀多了的手下,一齐朝着后阵那群人冲了过去。 第三二七章 半月刀 “什么?你说那是程世孝,他想要投降?”黄惟中听着手下的报告,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搅屎棍到底想搞什么鬼?” 原本他是奉宫主的命令,前来阻截霍丹萍的大部队,为宫主擒拿妖龙争取时间的,但没想到中间蹦出来一群造反的流民。 起初他看到那群精锐骑兵的装备,与霍丹萍的手下装备相同,他还以为这是霍丹萍的人,所以才二话不说,先打为敬。 但没想到打了半天,才发现这只队伍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强大,而且看样子还是霍丹萍的眼中钉,所以他后面才让手下稍微放缓了攻势。 若真是霍丹萍的敌人,那就是自家的盟友,就算是上千头猪,在这狼奔豕突的,也能给霍丹萍多带来点麻烦,多挡一挡她的脚步。 不过手下人来回报,却也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批人竟然就是从祝家庄卷走了大批钱财和物资的程世孝。 之前他还以为程世孝能够在霍丹萍眼皮子底下做成这样的大事,足堪壮举,程世孝也算是一枚枭雄豪杰。但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不中用,起码两千多号人,没几下就被打的落花流水,本部人马也四散奔逃。 再联想到这人忽然脑抽的行事,完全大乱了宫主与尊者的计划,顿时越发鄙夷起来。 驴球用没有,给了机会都不中用,还专门乱别人的大事,不是搅屎棍是什么? 不过程世孝虽然队伍不行,但这人好歹也是一个高手,面对霍丹萍的大军,能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力量,忍一忍将这人先收着,等会派出去充当炮灰也好。 但就在黄惟中刚要下令的时候,前方的战事已经起了变化。 程世孝打算投靠背后这与霍丹萍不对付的势力,但等了一小会,他就等不及了,一是没耐心了,二是霍丹萍的人已经杀了上来,他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所以等不及黄惟中回话,他便带着剩下的十几个属下,直接杀了出去。 十几个人都是高头大马,身披铁甲,马上的汉子也是孔武有力,武艺也不算太差,竟然还真让他给冲了出来。 这十几个算是他班底之中本事最高的那一批,而且装备什么的也都是最好的,加上霍丹萍的手下也都是些江湖中人,并不是什么精锐的战阵军队,战场上一混乱,被他逃脱出来也不算稀奇。 但冲出包围圈不难,想要逃走,反而有些越发困难了。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三箭连发,倏忽就将他身后的手下连射死三人。 程世孝回头看去,只见侧方不远的霍家队伍之中,有一年轻后生,正手持一把精铁角弓,箭无虚发,咻咻咻的射出一根根锁魂夺命的利箭。 程世孝也曾在江湖上混迹过的,立刻认出那后生附近之人所打的旗子,正是栖霞帮的标志,登时心中怨毒的咒骂道:“栖霞帮,艹你姥姥,早晚老子要讨回这个场子。” 射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莫怀庸,一连几日没找到穆无暇与王中,他不得不来寻岳净衣。 经岳净衣一说营地之中发生的事情,立刻便知道自己与穆无暇是错过了,懊恼不已。 不过这时候大战将起,他也不好再次离去,便在栖霞帮的手下,帮助岳净衣杀敌。 从岳净衣那里,他已经知道,这群和霍家属下兵甲相似的人,正是放火烧毁祝家庄的罪魁祸首,而且还是穆无暇的仇人,所以他便一直紧盯着程世孝的动向。 之前此人在乱军之中不好射杀,如今跑了出来,就成了他的活靶子。 只不过程世孝和他身边最后的老班底,到底不是那些临时啸聚起来的普通壮汉,被他三箭连发偷袭死三人之后,立刻便防备了起来。 等到他第二次发射之时,便只伤了两人一马,没有取得更好的战果。 但程世孝明显是急于逃命,所以虽然狠狠的望了他一眼,但并不敢上前来杀他。 莫怀庸顿时更加大胆起来,运起身法,直接追赶在这群人的身后,寻找可以一箭毙命的机会。 程世孝等人一门心思的逃走,倒还真给了他可乘之机,先后又射下三人。 只不过这些人到底都是起码的,他长途奔袭之下,也追之不及。 但莫怀庸却不肯就此放弃,他与穆家有些渊源,也有些误会,尤其是那大小姐穆无暇,对他更是成见甚深。 他虽然觉得这女人颇为讨厌,但到底是穆家之人,为了婚事,他不忍也得忍了。 如今有个机会帮助穆无暇报仇,也能让他日后的婚事少些阻碍。 程世孝好不容易逃出战场,手下最后只剩下十个得力的,本就气恼不已。 莫怀庸更是阴魂不散紧追不舍,便更加让他发狂,有好几次他都恨不得先冲过去将这小子给宰了,江湖上这种暗箭伤人的,最是令人讨厌。 但好歹他还没有失去神智,回头只会陷入泥潭,他们有马,只要再坚持一会,那小子绝对气力不济,追不上来。 但就在他刚以为要摆脱莫怀庸之时,忽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轻喝之声更是振聋发聩,让他脑门都有一瞬间的发麻。 “程世孝狗贼,受死!” 穆无暇与王中一直在战场之外守着,程世孝的逃跑,第一时间就被他们发现了,所以立刻就上来拦截。 穆无暇甚至还发现了一直追在程世孝后面的莫怀庸,不知道为什么他也紧盯着程世孝不放。 但这都无关紧要了,现在她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程世孝这个狗东西一掌拍死,以慰兄长在天之灵。 程世孝此人,不仅忘恩负义,而且狼心狗肺,阴险残忍。 当年他因在韩家做学徒没有月俸,便心生不满,偷学了韩家的刀法之后,便叛门而出。 之后在江湖上混迹,也没做几门好事,就差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了。 韩家追杀他将近三个月,此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之际,恰好遇到了她二哥穆天章。 穆天章见他哭诉定会悔过,又见他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将刀法练的不错,将来可能成就不凡,所以出面将他保了下来。 此后此人老实了一段时间,就彻底消失在了江湖上。 穆天章还以为他改恶行善,退隐苦修武功去了,结果却是在祝家做了欺压乡里的庄丁头子。 江湖凶险想要混出名堂太难,这人就转头去欺负普通老百姓,作威作福,果真就是一枚人渣。 但穆无暇兄长穆天章不知内情,这次在南陵道又遇到他主动相邀,去的又是乡下庄园做客,不是什么江湖势力的老巢,所以就没怎么提防。 没想到结果一到祝家庄不久,就被此人暗中偷袭给害了不说,还要抓她去献祭殉葬,简直就是良心都被野狗吃了。 虽然如今的穆无暇并非之前的穆无暇,但穆无暇原身在此,她又怎能不恨? 穆无暇含恨一掌,真气狂涌,飞沙走石,威势赫赫,将程世孝都吓了一跳。 “倒霉,哪里又来的这样一个高手?” 危机关头,程世孝也来不及详查,腰间长刀骤然出鞘,瞬间化作满月弧光,将身前三尺之地,化作清辉满地。 韩家的半月刀,步战就有清辉一扫八方寒的美誉,如今在马上,借助奔马的力量,威势更加绝伦,且势不可挡。 但穆无暇又岂会用一双肉掌,去与他的铁刃交锋。 人在半空之中的她身形陡然一扭,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刀锋,正落向程世孝面门。 半空之中变幻身形,越过半月刀,直接杀向自己的面门,就连程世孝都不得不对此人的身法速度为之一叹。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这些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但一身武艺可没落下。 几乎就在一瞬间,程世孝左掌并指如刀,直接以小圆切直接斩向此人肩头,那丝丝的血水,正是他所攻击的目标。 半月刀分大小圆,手刀也是刀,借助马力,他不信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女人,能跟自己一较高下。 而且同时回身的刀锋,已经斜切向了对方的胸腹之间,只要一瞬间,就能一刀毙命。 然而程世孝没想到的是,手刀对掌,轰的一声爆响在两人之间炸开。 强大的冲击力道,让他左臂钻心一痛不说,自己练在马上都没坐住,直接给拍了下来。 “怎么可能?这么强的内力,她是打上辈子就在修炼吗?” 从马背上跌落的程世孝大惊失色,一连又退了好几步才一刀拄地站稳身形。 程世孝还剩下的十个手下,见他被一下子打落下马,也是各自惊呼,扯缰的扯缰,停马的停马,竟然没有一个离去,倒是让程世孝心中舒缓了许多。 这么多兵马之中,总还是有十来个得力的。 而穆无暇接了他一手刀也不好受,此人刀法造诣果然不一般,手刀之刃,竟然也能迸发锋芒,在她肩头再落一处伤口。 那处伤口,正是她之前被箭矢所中的地方,也是她刚才唯一的破绽,此人一瞬间就能抓到机会,即便是自身被击退也能借着余劲伤到此处,可见不凡。 两人各自落地,相隔三丈,隔空对视。 程世孝见到穆无暇的面容,略微有些惊疑,不过却又不敢确定,立刻提刀怒道:“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拦住程某去路?” 穆无暇咬牙切齿道:“狗贼,你难道认不出我?今日定要你给我二哥偿命来!” 话音一落,穆无暇反掌提气,就朝着程世孝杀了过去。 程世孝顿时大惊,没想到这人还真的是那逃出去的穆无暇,只不过当日只有十几岁的女孩,怎么几天不见就成了大人不说,功力还增长得这么恐怖? 但眼下他也来不及探究了,既然是仇人,那就杀了再说。 耽搁的越久,等霍丹萍的人围过来,他必定死路一条。 程世孝立刻提着刀就迎向了穆无暇,雪亮刀锋,瞬间一化为三,三刀相互交错,似乎呈现前后之位,但给穆无暇的压力,却是仿佛三刀合聚在了一处,威猛无比。 穆无暇正要想法避过之时,忽然一道寒光骤然从侧面射来,激射的劲风,让程世孝汗毛倒竖。 程世孝迅速中途变招,长刀在最后关头正好迎向了寒光,只听“当”的一声,一根精铁长箭以毫厘之差,几乎是贴着程世孝的脸庞飞过。 箭矢上蕴含的巨大力道,甚至将他头上的铁甲盔的系带都给崩断,直接将整个头盔给扎了出去,程世孝登时发髻散乱,踉跄后退。 原来是一旁不远处的莫怀庸瞅准了机会,一箭射向了他的脑门,可惜的是,还是没能将此人一箭毙命。 穆无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乘着程世孝身形不稳之际,立刻崩身而上,“砰砰砰”就是连环数掌打在程世孝身上。 但程世孝身穿铁甲,穆无暇虽然一连此人好几掌,都没能将他打死,只是震得他吐了两口血。 体内伤势的痛楚反倒还将程世孝激怒,登时刀影连环,将穆无暇又逼了开去。 “孟达、朱洪,带几个人去先将那弓箭手先砍了,其他的随我先围了这臭娘们!” 迫开穆无暇的程世孝立刻怒吼了一声,吩咐几个手下如何行动,然后提刀直接杀向了穆无暇,只一两回合的交手,他便已经差不多弄清楚的这娘们的路数。 虽然穆家轻功卓越,但拳脚功夫还真不怎么样,这娘们不知道哪里来的深厚内力,连他都比不上,但用起来,就乏善可陈了。 只要她不跑,他绝对有把握将她斩杀当场。 所以他才会下令让几个人去解决弓手,剩下的几个先将穆无暇围起来。 十个手下当中,有五人立刻按照程世孝的吩咐,纵马朝着莫怀庸杀了过去。 剩下几个也飞快的就将穆无暇的后路给堵死,一来这些人马快,二来穆无暇仇恨在心,一心想着要将程世孝击杀,也没想着逃,所以行动进行的顺利无比。 紧接着,双方便陷入了激烈的苦战之中。 说是苦战,是因为双方确实都不好受。 这边莫怀庸一路狂追,气力消耗太大,程世孝手下之人都是骑马,体力真气都没消耗多少。 所以莫怀庸对上五个好手,也不简单。 但莫怀庸箭无虚发,五个人才冲到一半,就已经三人先后挂彩,要不是身上穿着铁甲,只怕早就被此人一箭穿心了。 莫怀庸且战且退,强忍着臂膀的酸痛发箭,对面五人则冒着随时可能被一箭毙命的危险,强行追击,所以双方都打得十分艰难。 第三二八章 五刑御刀术 而另外一边,穆无暇虽然功力深厚得连程世孝都不敢硬拼,但正如程世孝以及耿正林等人所看出来的,她的手段却并不可怕。 空有一身功力,却没有相应施展的武功,顿时实力大打折扣。 加上她无有兵器在手,仅凭着一双拳脚,对上程世孝的宝刀以及周围几人寒光闪闪的兵刃,也是吃亏。 但偏偏她又是不可能放程世孝离开的,死咬程世孝不放,所以在几人刀下,走的是险象环生。 好在她原身所会的凤舞九天,乃是家传绝学,从小便勤练不堕,所以身法迅捷,在这几人刀下来回游走,虽然险,但也暂时能保全自己。 只是想要将程世孝迅速击杀,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而程世孝则更不好受,穆无暇缠着他不放,他一时半会也杀不了穆无暇。 时间若是纠缠得久了,等霍丹萍的人再上来,他到时候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心情焦急的程世孝,此时已经是催动毕生功力,刀光纵横如雪,无处不在,欲要将穆无暇迅速置于死地。 双方分成两个小战团,你来我往,杀得不可开交,没多时,便各自有人挂彩,时不时传出一声声的痛呼与惨叫。 就在双方纠缠的时候,却不知道何时,战团边上,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穆无暇轻功卓越,发现程世孝要逃之后,更是循着山野悬崖一跃而下,完全不需要道路,所以速度奇快的就追上了他。 王中没这本事,还带着宁宁,只能骑马尽快赶来。 等到他到的时候,穆无暇已经被程世孝及几个手下团团围在了里面。 程世孝见许久拿不下她,便让几个手下不顾生命危险,硬吃她拳打脚踢,强行用身形将她腾挪的空间堵死,然后不得不正面应对自己的刀法。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的有用,穆无暇虽然功力高深,被她一掌拍中,非死即伤,但这几人个个身穿铁甲,防御力大增,强撑着挨了几下,虽然人人都被打得吐血,但终究还是没有倒下,很快便将穆无暇给死死的缠住了。 程世孝二话不说,挥舞宝刀,便朝着她腰身斩去,雪亮刀锋所过之处,甚至划出道道弧形的刀光,将韩家的半月刀发挥得淋漓尽致。 半月刀,又称腰斩之刀,出自五刑御刀术第三刑,刀出半月,横斩八方! 这一刀积蓄了程世孝满腔的怒火以及迫切的逃生欲望,刀势一出,便如洪水滔滔一般,势不可挡。 而且穆无暇腾挪空间已小,无论她想从哪一方避开,都不能完全避过,只要被刀锋扫中,便是横尸两截的惨烈下场。 所以她只有硬接,而硬接的话,她也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程世孝一刀斩成两半。 五刑御刀术,脱身刑罚,刀势向来就是这么惨烈与霸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凶残。 所以韩家即便是在江湖上没做什么恶事,但一直以来的名声,却也不怎么好。 即便韩家已经尝试将刀法的名字改头换面,比如腰斩改称半月,但人们心中的固有印象难消除,所以也收效甚微。 当初也正是因为韩家本身名声不怎么样,穆天章才会出面保下程世孝。 但世事无常,谁也不会想到,刀法凶残名声不好的韩家还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受人恩惠的程世孝,却已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凶残恶徒。 限于困局的穆无暇心中立刻警兆大升,程世孝虽然不是东西,但他的武功却是实打实的,这毕其功于一役的一刀,即便是她,也感受到了绝命的危机。 只一瞬间,她便想要先将身边的两个恶徒给逼开,然后好躲过这一刀。 但那两人能作为程世孝最后的班底,显然也不是庸手,入庄丁之前,也是在江湖上混迹过的,眼力与经验都不差。 两人知道此时是帮助统领将这女人斩杀的最好时机,所以面对穆无暇劈下来的雄浑双掌,不进反退,拼着被穆无暇打成重伤,也要将她拦下。 一瞬之间,穆无暇便陷入了最危急的死局。 程世孝高高跃起,猩红的眼神之中,满是疯狂与凶残,似乎已经看到将人一刀斩成两断之后血腥横飞脏器四散的绚丽场景。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寒光,迎着他如半月一般的刀光,瞬间杀来,雪亮的刀锋之上,爆炸般的力道迸发,连空气都似乎被切割出了暂时无法消弭的波澜。 “铿!!” 双刀交错,半空中的两人齐齐一震。 刀锋之上蕴含的强大力道,将双方都震得手臂发麻,身形爆退。 穆无暇趁机“砰”“砰”两掌,将边上两个匪徒的胸甲都砸得凹陷了下去,然后飞身急退,避开了其余几人的兵器,顺势落在刚好落地的王中身旁。 王中落下之后,只觉胸口一阵翻滚,有一股说不出的恶心。 不仅是对方的刀法势大力沉,震动了内腑,而且对方的内力也十分古怪,竟然能侵入他的身体,破坏他的气血运行。 这是五刑御刀术独有的特点,刀气入体,积蓄到一定程度,即便是攻不破敌人,刀气也能在敌人体内爆发,将敌人直接撕成碎片。 若是没有特殊的过人之处,五刑御刀术又如何能入列十锋会之名呢? 不过好在王中真气不惧消耗,接二连三的不断涌起浩荡真气,与那古怪内力相互厮杀,消弭,最后总算将其从体内逼了出去。 但对面的程世孝就没这么好运了,王中虽然功力不高,但二十倍的爆发之力,强大的力道让他甚至以为自己撞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千斤重的巨熊。 纯粹的肉身震动之力,差点让他双臂筋骨发麻。 更为恐怖的是,他出了大钱财打造的随身宝刀,竟然一刀就被崩出了一个硕大的豁口不说,刀身之上还产生了若有若无的裂纹。 若是再来一刀,这把耗费了上万两银子的宝刀,只怕就要当场报废。 但报废是小,打斗之时若是没了兵器,那场面,程世孝自己都不敢想象,恐怕腰斩的就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了。 而且经过这一耽搁,这时候想要再杀他们俩就难上加难,若拖到霍丹萍的人来,他必死无疑。 所以程世孝当机立断,不待气息平复,手中宝刀便化作了暗器,朝着王中与穆无暇两人激射而来。 而他自己则一把抢过了身边一人手中的钢刀,转头翻身上马,就朝着黄惟中的队伍冲了过去。 前行路被堵,往后撤亦是不行,现在就只能先投靠黄惟中这边的这方势力了,至不济,从这里借路也好逃离。 虽然他还并不知道,这一路人马的首领,是将他鄙夷到了泥土里的黄惟中。 “狗贼休走!” 穆无暇没想到此人竟然会有如此举动,就连程世孝剩下的几个手下,都没想到统领竟然这就将他们几人给抛弃了。 一时间战场竟然诡异的停了下来,穆无暇前去追程世孝,那几个手下则迅速星散而去,王中也没有阻拦。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莫怀庸解了围,那几个追杀他的庄丁见程世孝逃了,各自打马就走,丝毫不敢再继续纠缠。 莫怀庸身上已经挂了好几道彩,加上气力损耗大半,想要射死两人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纵马狂奔跑了,自个儿扶着一块石头,直喘粗气。 那边王中刚平复体内气息,便见穆无暇追着程世孝而去,登时翻身就跑,跑到背后一处荒草堆中,将藏在其中的宁宁背起,然后翻身上马,也追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山岗拦路,马儿四蹄飞快,反而是程世孝因为有穆无暇的纠缠,没有跑掉。 比轻功,程世孝自然不是穆无暇的对手。 马蹄阵阵,仿佛催命符一般,在程世孝耳中响起。 穆无暇对他本就威胁甚大了,再加一个力大无穷的刀客,他想要活命,将更加困难。 危急关头,他阴眼一扫,见王中身后还带着个娃娃,登时狗急跳墙,拼着受了穆无暇一掌,顾不得胸中滞郁,口吐鲜血,就朝着王中杀了过去。 刀锋舞动,半月乍现,好似虚幻的空间被割裂一般,借着穆无暇一掌的力道,程世孝这一刀骤然转向杀来,顿时将王中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想也不想便是长刀下劈,一式定星,直接朝着程世孝撞了过去,誓要与他硬拼。 然而就在此时,坐下马儿似乎是被程世孝刀光吓到了,陡然刹住,整个马连带坐上的人全都被掀飞了起来,倒栽下去。 王中头上脚下,虚不着力,双刀交汇,登时被程世孝一刀所含的巨大力道,震得口鼻溢血。 但程世孝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伸手探爪,直接朝着宁宁抓了过去。 小家伙虽然一直谨守王中的交代,尽量躲藏不出声,但这个时候人被抛了出去,还是吓得尖叫起来。 霎时间,王中气血上涌,身形还未回正,便猛的一口鲜血,朝着程世孝喷了过去。 程世孝哪会管他,径直探手,就要抓到宁宁,但这时一道清灵身影,后发先至,在他将将要抓到之时,以毫厘之差,将宁宁顺手一拉,便脱离了他的身手范围。 “砰”“砰”! 转瞬之间,三方落地,程世孝捉拿人质的计划落空不说,前有穆无暇,后有王中拦路,顿时陷入死局。 不过穆无暇落地之时,立刻护着宁宁后退了几步,给他看到了一丝可乘之机,立刻提刀便要扑上去,但此时的后方,王中爆喝一声,长刀已经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斩向了他的身后。 “死来!” 王中钢牙紧咬,血沫四溅,心中怒意,好似火山一样在疯狂喷发。 程世孝敢将手伸向宁宁,就注定了今日两人之间不死不休的结局。 知道背后之人天生神力,而且还拿的是一把宝刀,程世孝当然不敢掉以轻心,转身便是连续三刀,快若闪电在王中刀势之上连续三斩。 虽然三刀力道不大,但却将王中这一刀的力道尽数卸掉,余劲不足的刀锋,轻松就可避过。 交手之下,他也大约摸清楚了这刀客的手段,力道惊人的同时,刀势快若绝伦,但变化却不足,完全比不过他数十年的浸淫。 在他看来,对方如此奋力的一刀被泄去,应该正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只要他再快速一刀,有八成把握能破开此人胸前的刀锋,直欺对方中堂,有极大的几率将其斩杀,甚至还有可能获得一把宝刀。 有了宝刀在手,对付穆无暇,将会更加得心应手。 三刀瞬息而过,程世孝钢刀刀锋在狼牙刀刀背上顺势一带,雄浑的真气冲击之下,就要再起刀势,直奔对方中庭。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带一拨,王中的长刀竟然纹丝不动,反而是王中迅捷无比的刀势,再起连环,大到变态一般的力道,仿佛一只暴猿疯狂的挥舞着拳头就砸了下来,连顺势切入中堂的钢刀都不管不顾。 “扑”! 锋锐的刀尖在程世孝身后的内力支持下,虽然起不了刀势,无法劈斩,但还是以绝伦的速度刺进了王中的肩窝。 但同时,王中的狼牙刀,也以一个迅猛无比的势头,落在了程世孝的肩头。 巨大的力道,甚至将程世孝的身形都砸得一矮,坚硬的铁甲,也挡不住宝刀的锋锐! 一声惨叫,程世孝左臂顿时被齐根斩了下来,血腥散满一地。 骤逢剧痛,惨烈的伤势让程世孝忍不住疯狂嚎叫。 但越到这种时候,却越是激发了此人的凶性,即便是左臂被断,他竟也不退不逃,反而体内真气再涌,手中钢刀就要上撩,刀锋直指王中喉咙。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王中一起垫背! 五刑御刀术,第一刑,斩首! 身为韩家弃徒,被韩家逐出师门的他,偏偏最厉害的本事,便是韩家所教的刀法。 刀锋离王中的喉咙不到一尺,这一式斩首,即便是程世孝只有一只手,但凭王中毫无护体真气的内功修为,将无可抵挡。 背后正急急本来的穆无暇见到这一场景,登时惊得魂飞魄散。 “不要!!” “死吧!”疯狂的叫嚣之中,连音调都走形到了尖利无比。 第三二九章 腰斩 黄惟中现在的心情有些沉闷,处在后阵的他,将战场之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程世孝的队伍也太不经打了,给霍丹萍带来的麻烦,可以说微乎其微。 没多久就彻底丧失了屏障的作用,接下来,他将不得不提前直接面对霍丹萍。 眼下河对面还有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一群武林人士,似乎与霍丹萍不是一路的,虽然组织性比起程世孝之前的队伍还要不如,但这些人的身手却要高出程世孝的那支队伍许多。 只是战场混乱,这些人与他的队伍,也有交手,双方杀的也是难分难解。 “宫主交代的是必须将霍丹萍的脚步拖到明天日出,这样下去可不行,估计今天都拖不过去,我这点人就得被霍丹萍杀光了。” 黄惟中心中思考着双方的实力对比,他带来的人虽然人人都是好手,但身手好的其实有限。 比起寻常派门的弟子或许要有高出,但比起那些掌门长老之类的,就要大大不如了。 但霍丹萍的队伍之中,恰巧就有许多这样的高手。 真要激烈厮杀起来,他可以预见,即便是自己的这些人都忠诚于宫主,悍不畏死,但也最多只能支撑两三个时辰。 两三个时辰之后,即便是没有被杀光,剩下的也就不成气候了,自然拦阻不了霍丹萍的脚步。 他对前几天在祝家庄废墟之上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那殷镇恶一身真气枯竭,临死之际,都还能将他数十手下一一镇杀。 如今的霍丹萍队伍之中,可是还有好几个不弱于殷镇恶这样的高手。 虽然他们多数都是以保护霍丹萍的安危为重,但稍弱一些的派门高手,也还有一大把,厮杀起来,他这边根本找不出这么多能与之相对的人手。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渡河的这群人,应该都是未曾服从霍丹萍的武林中人,听到了传言,所以跑过来想要分一杯羹的。” “这些人里头高手也不少,索性他们现在也还没有威胁到宫主的计划,不如放他们过来,我先缩一下,让他们先跟霍丹萍打上一场再说。” 想到这里,他立刻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队伍的阵线,很快开始移动,逐渐将河滩一边的空地给露了出来。 他又立刻亲自前往阵线之前,找寻刚才手下来报有意投靠的程世孝。 程世孝虽然不知他,但他是知道程世孝的,此人一手五刑御刀术也算是杀伐之刀,杀人便捷且凶残无比,正适合在这种大规模的阵战之中重逢,震慑敌人,陷敌锐气。 多一个高手,他也能多抵挡一会霍丹萍,所以还是收了的好,白白让他逃掉,还是可惜了。 黄惟中从侧面跃马而出,循着手下的指点,便去追欲要逃走的程世孝。 当他听到程世孝几乎已经变形的嚎叫之时,正好看到坡上一道雪白的半月刀光,骤然绽放,在这黑烟滚滚的战场之侧,分外显眼。 黄惟中心头忍不住一震:“好一个半月腰斩!” 这一刀让他心头都忍不住一跳,程世孝的刀法,显然是得了真传的,五刑御刀术,果然不同凡响。 然而下一刻,入目眼帘的场景,却让他大吃一惊。 半月刀光落下,两截尸身轰然倒地,但站着的,却不是他所熟悉的程世孝,反而是一个满脸凶残如鬼的血腥刀客。 那个躺在地上断成了两截,但还在拼命蠕动的尸体,才是他要找的程世孝。 黄惟中神情顿时一凝,程世孝竟然这么快就死了? 那刀客的身影与面孔,以及他身边的女子和娃娃,忽然让黄惟中觉得有些熟悉。 “竟然是他们!?” 黄惟中已经认出了王中与郑景玥,正是在开阳县所遇到的那一对男女,而且他还知道,祝家庄的消息,就是从这对男女手中传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按照宫主事先的吩咐,纠集群豪,主动发难,将水搅浑。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了他们,而且他们还将程世孝给斩杀了。 黄惟中惊疑之际,穆无暇却没空理会于他,拖起王中,两大一小迅速便远离了此地。 黄惟中看了一下,也没去追,只是将这两人记在了心底。 这两人来历未知,但偏偏却参与事情颇深,而且能将程世孝先断手臂再行腰斩之人,其武功显然也不弱。 若是与宫主作对的话,之后少不得也是一桩麻烦。 回程的路上,他还在对两人的身份做着猜测:“那半月弧光,明显是程世孝的拿手刀法,半月腰斩,这是韩家五刑御刀术的绝学,怎么那人也会?难道那人是韩家派出来清理门户的?” 不提黄惟中的困惑,另外一边,穆无暇与王中迅速脱离了战场,战场边缘还有许多和他们一样在逃跑的人。 有的是民壮,有的是江湖中人,有的是程世孝的庄丁。 不过程世孝已死,穆无暇大仇得报,便也没有再大开杀戒。 而且王中的伤势不轻,必须要尽快找个安稳地方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最后那一刀,穆无暇几乎都已经认为王中要被程世孝一刀枭首了,但没想到反而是王中的刀锋先发,一道半月弧光,将程世孝直接腰斩。 结果导致程世孝的最后一刀出了偏差,钢刀从脖子侧面砍过,正好嵌在了腮帮子边上,刀锋几乎入骨三分,而且伤口一直延伸到了脖子上。 王中此刻的脖子上血如泉涌,即便是穆无暇连点了几处大穴也不紧事,分外骇人。 两人踉跄而走,没走多远,只寻了一个无人停留的土坡脚下,便停住了。 穆无暇立刻双掌同运真气,将王中脖子上的伤口强行压制。 “你不要动,我用真气将你这处血脉暂且封住,千万不要用力,否则伤口崩裂,就无力回天了。” 王中只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意识浑不着力,眼皮勉强眨了两下,算作回应。 穆无暇真气如泉,迅速将王中伤口附近的大小经脉全数封住,然后又私下衣带为其缠紧,这才作罢。 不过随着她的动作,王中却感觉自己的脑袋更加昏沉了,就好似那种供血不足的感觉一样。 一旁的宁宁从来没见过如此萎靡不振的王中,也吓得哭了起来。 “姐姐,叔叔不会有事吧?” 穆无暇一边将王中半边脑袋缠紧,一边安慰道:“宁宁乖,你叔叔不会有事的。” “还好只是外伤,等敷上金疮药,血肉自动凝合便好了,到时候我再解除真气封印,你叔叔就会好起来的。” 宁宁不懂这些,但听到穆无暇说没事,才算是略微放下心来,不过眼泪还是在打转,显然心里头十分担心。 确实自从她跟着王中以来,虽然经历过很多血腥困难的场面,但王中却还是头一次受到如此恐怖且极具冲击力的伤势,由不得她不担心。 穆无暇这话不仅是对宁宁说的,其实也是说给王中听的。 昏昏沉沉的王中胡乱了眨了几下眼皮,权当是知道了。 简单包扎好了之后,穆无暇立刻去边上抢了一匹马来,然后驮着两人便往大路而走,要去城里抓药找大夫医治。 喊杀声逐渐远离,空气中那种刺鼻的气味也越来越淡,王中的心神总算松了下来。 昏昏沉沉的大脑,让他的意识无时无刻不想就此一觉睡过去。 但躯体固有的缺陷,却让他怎么也无法入睡,反而是胸中恶心与无数杂念一齐涌了上来,让他想要凝聚心神,自我疗伤都办不到。 无尽的杂念之中,他一会感觉自己在飘,一会感觉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一会又听到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脑子里昏沉沉乱糟糟的一团。 这种痛楚与难受一直持续到晚上,王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躺在了哪里,一直到脖子上再次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楚,才将他的意识又彻底拉了回来。 有人在解开绷带,给他清洗伤口敷药! 王中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在了一间充满药味的房间之中,一个老年郎中正战战兢兢的给他脖子上摸着一种不知名的清凉药膏。 而他的脖子上,则还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刀柄正握在一脸恶狠狠的穆无暇手中。 “你醒了?”见王中睁开双眼,穆无暇立刻惊喜的瞪大了双眼。 不过她这一动,手中的刀锋不自主的便晃动了一下,吓得那老医者立刻尖叫了起来,手上更是剧烈抖动,在王中的伤口上划拉了一下,剧烈的痛感登时让王中差点咬到舌头。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小老儿这里就只有这种药了,你就是杀了小老儿,也没法生肌啊。” 老医者吓得仓皇求饶,手上的动作更是完全停了下来。 穆无暇顿时知道自己孟浪了,立刻将长刀稍微挪开了一些,喝道:“没你的事,你赶紧继续抹药,抹完了,自会放你离开。” “好好,好,小老儿这就继续,这就想继续。” 老医者理解颤抖着告饶,然后挑起身边一只罐子里黏糊糊的东西,抹到旁边的一片青叶上,青叶上有好几种泥巴一样的物事,被他搅和了一下,然后才挑到王中的伤口上,成为带有丝丝凉意的止血药。 如此这般小心翼翼的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王中的脖子上都抹成一片绿色,又裹上了准备好的白纱布,老医者才在穆无暇的好言好语之中仓皇逃窜。 直到出了大门,见那女恶霸没有追出来,这老医者才扶着墙猛的喘了几口气。 最近这世道真是不太平,先是有人强征药材,现在连他本人都被直接掳了过来,要不是他还有些真本事,只怕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那壮汉的体质当真匪夷所思,那么严重的伤,能强撑数个时辰不死不说,血管筋肉竟然还又自我愈合的倾向,让他都有些无法理解了。 “罢了罢了,这些个江湖豪客,往来厮杀,连这小镇子都不太平了,趁着天色还早,我看我还是到乡下去躲几天好了,免得遭殃。” 不提老医者一面后怕,一面絮絮叨叨的走了,房间之内,王中在伤口重新缠上纱布之后,已经感觉好了许多。 之前那种昏沉的感觉已经消失,现在也能够开口说话了。 穆无暇总算是将心里那块大石头扔下了地,王中的伤势其实并不像她之前说的那样简单。 她用真气压制血脉只是无奈之举,而且最多只能压制两个时辰,如果时间再长的话,长时间得不到血液供给,王中甚至有可能出现瘫痪痴呆等症状。 之前王中都快要睡着了,差点没将她吓死,一旦他昏睡过去,那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在老天保佑,总算在附近找到一个小镇子,绑了一个医者来上药。 听完穆无暇将事情叙说一遍之后,王中这才知道自己的处境,看来是伤到了大动脉了。 “人家医者既然都来上药了,你又何苦还拿着刀架着人家?”王中苦涩一笑道。 穆无暇冷冷道:“那老倌百般搪塞我,先是说店里的金疮药之前都被认强征走了,只能现配,接着又说现配的只有止血之效,生肌效果聊胜于无,我不拿刀架着,他手上一使坏,你可能就没了。” “你看,拿刀逼着还是有用的,你现在血脉勉强凝合了,也就不用我真气封禁,气血通畅,自然而然就醒来了。” 王中无奈的笑了笑,又问道:“宁宁呢?” 他醒了,小家伙不可能不来,但房间里没有小家伙的身影。 穆无暇连忙一指里间道:“在里面,跟着折腾了大半天,这会哭着哭着睡着了。” 原来之前为了防止王中睡着,两人轮流在他耳边呼唤,小家伙哭着喊着折腾了半天,嗓子都快哑了,人也累着了。 听完穆无暇讲述之后,王中这才明白自己之前昏沉之际,听到的呼唤是她们俩在叫自己。 他心中不由得一恸:“我现在已经醒转,就算没事了,你也去休息吧。” 穆无暇一路奔波下来,自己的伤口都没怎么处置,这会也是满脸倦色。 穆无暇却连忙摇头道:“不行,这里还不安全,我得守着。” 见王中要阻拦,她立刻便转换话题问道:“对了,你怎么会五刑御刀术的?” 第三三零章 可笑的世道 王中看得出来,穆无暇显然是在转移话题。 不过既然她问起了,他便索性也就解释道:“我哪里会什么五刑御刀术?只不过程世孝连续施展的半月刀法,我忽然有点领悟,所以便依葫芦画瓢,使了出来。” “不过只是看着像而已,实际上与他的刀法完全不同,甚至最后一刀能将他斩杀,都是因为狼牙刀的锋利,真正的刀法原因,其实是没有的。” 自己的事情,王中自己知道,之前那一刀,确实是他灵光一闪模仿程世孝的刀法而来,就和他模仿六壬刀法一样。 只不过六壬刀法,他没有内功心法,但还是有招式刀谱,可很容易的上手,且练的看上去是那么回事,而程世孝的刀法,他纯粹的便是模仿他出刀的轨迹而已,除了看着有点像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你还能在打斗之中,模仿对方的出招轨迹?”穆无暇听得有些惊讶。 王中略微有些诧异:“这很难吗?只要能看清楚他出招的轨迹,模仿自然就不成问题吧。” 这下反而轮到穆无暇诧异的看着他了,江湖中人厮杀之时,看清楚对方的出招轨迹确实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连对手的招数都看不清楚,岂不就是等死了? 但看清楚之后,抵挡与应付是一回事,而临时模仿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同的武功都有着不同的真气运行以及发力技巧,能够在临场之时,模仿对方的招数,可不寻常,因为你必须在交手的一瞬间,在一定程度上领略对方招式的发力,否然才有可能模仿得出来,这可不是看清楚对手的招数路线就能成功的。 难道王中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感知,以及对武功招式的天生敏感? 穆无暇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发亮,有这样资质的人,可是练武的好材料啊。 可当她将这其中关窍与王中说了之后,王中却有些尴尬的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靠一股蛮力催动,按照他的刀法轨迹走一遍就是。” 穆无暇还要再问,王中连忙微微抬手,止住了她,道:“好了,这些都没什么打紧的,你先去休息吧,顺便把伤口处理一下。” 穆无暇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哐当”,好像是大门被人给撞破了。 王中顺手就摸起了狼牙刀,说来也怪,那老大夫虽然说临时调的草药不怎么好,但这会儿,他竟也感觉不到伤口有多么的痛了,就是身子好像因为失血过多有点虚而已。 穆无暇则是立刻站起,急忙去将宁宁抱了起来,小家伙骤然惊醒还有些睡眼惺忪,不过看到王中醒了,登时两眼瞪得大大的,甚为高兴。 不过她却没机会打招呼,因为穆无暇正在急忙说着:“这镇子离那河边不到五里,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溃兵闯进这里了,现在应该是河边战场有更多的人逃了出来,跑这里来了。” 王中立刻道:“那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走吧。” 河边的战场本就已经混乱不堪,虽然没有一个是正规的军队,但那些人的破坏力,可比**还要墙上数倍,溃散下来的人,若是发了性子,对地方百姓来说,确实是个灾难。 就好像穆无暇,找个医生都是提着刀架着人家脖子,其他的事情,可想而知。 两人带着宁宁,迅速从房间之中走出来,这是一方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子,主人在穆无暇来时已经逃了。 此刻院子的两扇木门,已经被人砍倒在地,两个手持刀剑的壮汉,正在院子里头的水井边上,拿着葫芦瓢咕隆咕隆的大口灌着井水,看他们汗流满面且脸上还带着黑灰的凄惨模样,显然是在战场上厮杀了好一会了。 两人身上没有受伤,显然是很善于保全自己的那一类人。 这两个人显然没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人,王中三人出来,还将他们吓了一跳。 等到看清楚只是一对妇孺带着一个伤号之后,两人才略微放下心来,不过手中的兵器也没落下,而是十分警惕的看着王中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那提剑的汉子立刻对王中他们喝问道。 他显然是先喝了水的,胸前的衣襟打湿了大半,而那提刀的,见王中他们好像没什么威胁,又舀了一大瓢,正鲸吞牛饮着。 穆无暇立刻回道:“哼,你们又是什么人?大家都是过路的,井水不犯河水!” 这院子本就是别人的农家小院,他们都是外人,这两人暂时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所以穆无暇与王中也没打算与他们纠缠,准备直接离开。 但就在三人刚动身之际,那持刀的汉子将水瓢扔下,哈着爽气瞅了他们两眼之后,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变了。 两个壮汉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抽了抽嘴角。 这男的脑袋都快被包成粽子里,连刀都提不动的样子,显然受伤不轻,不足为虑。 而这女人虽然发髻散乱,但模样身段却是没得说,而且肩头还有血迹,显然也是有伤在身。 如此一来,这两人对他们哥俩来说,岂不是手到擒来,得享一番艳福? 两个壮汉立刻默契的提起了手中的兵器,朝着穆无暇与王中走了过来。 其中那个提刀的壮汉更是面露淫邪笑道:“呵,小姑娘,你这小郎君都快死了,还扶着干甚,不如跟了哥哥两个,保证让你快活可好?” 穆无暇闻言顿时面色一冷,怒道:“找死!”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电射而出,小小的院子里头,竟然出现了一连串的虚影,瞬间就窜到了那两人面前。 “砰砰”两掌,这两个壮汉眼神才发生变化,从淫邪变为惊骇莫名,但手里的兵器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穆无暇直接拍飞了出去。 两人胸口凹陷,大口的鲜血喷吐而出,落下之时,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自打与人动手之后,穆无暇的杀气,也是越来越大了。 穆无暇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脑袋上:“说,你们是哪路人马?” “红……狼……”那人哽咽着吐出两个字,似乎还想求饶,但转瞬便脑袋一歪,没气了。 再看另外一人,比他死的还快,已经翻了白眼。 穆无暇脸色一沉,回转过来:“红狼,红狼帮?红狼寨?这不南陵道境内有名的山贼吗?应该是在安池府一带才对,怎么也跑来这里了?” 红狼帮的名字她是听过的,这是南陵道安池府盘踞大团山一带的山贼,但安池府是在南陵道北部边境,离这里足有一千多里,这些人是怎么跑过来的? 而且红狼帮可不是南陵道武林盟的成员,反而是霍丹萍会盟诸多派门之后,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所剿灭的对象,他们跑这里来,岂不是找死? 不过既然她都不知道,王中也就更加不知道了。 顾不得这两个山贼,三人立刻出了小院,然后往镇外而走。 这乡里小镇,不过横纵两条土路,权且算作街道,但此刻街道上,已经乱成一团,而且那边好几座院子,都冒出了滚滚的浓烟,显然是有人放火。 不知道多少从河边战场上溃散下来的江湖人在这里肆虐,大多都是和刚才那两个山贼一样,一脸风尘仆仆。 多数还受了伤,到处翻箱倒柜的找着药材或者郎中,有些侥幸未伤的,渴了饿了,也在各屋舍之中寻找落肚的,一言不合又是刀枪火并起来。 有的在镇子里又遇到了敌对之人,顺手也是厮杀的不可开交。 还有些侥幸未伤未打的,有些人在这镇子里头顺手发个财什么的,有的则急冲冲的离开,在路上横冲直撞,将整个镇子闹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王中与穆无暇走到镇口的时候,已经顺手宰了七八个在祸害尚未来得及逃跑百姓的贼子,但镇子里乱成一团,他们也不敢久留,只能先行离开。 还好镇子里其实大多数百姓早就逃了,现在还没逃的,多数都是家里有些实力,请得起看家护院的。 只不过这乡下地方的人见识浅薄,哪里晓得这些人的厉害,一般看家护院的汉子,遇到了从战场上溃下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对手,所以下场凄惨。 王中与穆无暇救得了一家,救不了第二家,乱兵尚且无法可制,更何况是一群彻底乱了套的江湖中人呢? 两人带着宁宁从镇口出来之时,镇子里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这天干物燥的,多半又是下一个祝家庄了。 两人不敢久留,顺着大路一直向前,打算先找个最近的大城再说。 大城里面至少还有官府官兵,还能有个安全的保障,能得个一片安歇之地。 不过,身为江湖中人,居然希冀的是官府保护,说来也有些好笑了。 但好笑之余,却是这世道乱象的悲哀,在每一处地方蔓延,即便是这混乱的制造者群体,也没法摆脱。 就在王中与穆无暇两人感慨之际,前面忽然又出现了马蹄声。 两人正待躲入旁边的山林之际,不料对方那马速甚快,已经到了眼前。 “围起来!”十来匹高头大马,还未等王中与穆无暇说话,便呼喝着朝他们俩围了上来。 其中一人更是一抹额头汗珠,对他们骂骂咧咧道:“妈的,可让老子好找,总算是没追丢。” 王中手握长刀,穆无暇则是护着宁宁,两人如临大敌的看着这群人,不知又是何来头。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我们去路?”穆无暇立刻沉声喝问道。 那领头的也就是刚才骂骂咧咧的,大约三十来岁,但面容却搭理得像个贵公子的做派,身穿一身边角洒金的青袍子,还有点风流倜傥的味道,只不过嘴里没半个赶紧的词,毁了一身形象。 听到穆无暇的喝问,又见他们俩这一副摆明了要顽抗的样子,此人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道:“嘿,我们是什么人,你们不需要知道,乖乖跟我们走就是,否则,别挂老子不懂怜香惜玉。” 不过话音刚落,他立刻又将手一挥,很不耐烦的下令道:“算了,省得麻烦,先把他们拿下,然后绑起来带走,这样省事的多。”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十来个手下,立刻全都下了马,提着兵器就朝着王中两人杀了过来。 这些人倒没怎么呼喝,但仅凭他们的动作来看,王中与穆无暇就发现,这群人的来路不简单,身手完全不弱于一般的派门子弟。 比起刚才那两个山贼来,更是强上许多。 看来这些人也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势力,就是不知道是哪家派门还是哪个家族了。 更为奇怪的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抓他们,完全没个缘由。 但这时候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先将这些人解决掉才是正经,之后慢慢再问不迟。 虽然这些人身手都不弱,但穆无暇暂时还没有放在心上,以她的眼光,自忖还能应付得了。 只不过这些人动手之时,那马背上却还有两个人没动,其中一个就是那领头之人,另外一个,则是一个脸藏在兜帽里的人,看不清形貌,给两人的压力不小。 大路不宽,也就两丈有余,这些围过来的人多数都是使刀的,兵刃来回,虽然身手还算矫健,但想要抓住穆无暇,则是没有半点希望。 不到三两个回合,穆无暇便已经拍飞了数人,虽然限于战团不得全力下手,这些人没有当场死亡,但痛楚加上受伤,这些人跟失去战斗力也差不多了。 那领头之人对这样的情况十分诧异,倒抽了一口凉气:“嘶,这穆家的小娘皮不是说没什么本事的吗?怎么身手这么好?” 场上情况很显然就要坚持不住,他立刻对身旁那戴着兜帽的人说道:“大师,还请劳烦您老人家出手,不然盟主那边不好交差了。” 有穆无暇在前头应付那些刀客,护着宁宁站在后方的王中,一直紧盯着这两人。 此刻听到那领头之人的话语,立刻脸色一变:“你们是霍丹萍的人?” 难怪这些人训练有素,原来是霍家的手下。 穆无暇也听到了那边的说话,也跟着怒骂道:“早就知道那贱人不是什么好人。” 对面那领头之人,立时察觉自己说错了话,露了身份。 不过暴露就暴露了,他也懒得去隐藏了,立刻对两人骂道:“好胆,竟然还敢对盟主不敬,大师,快快将这两人拿下,等候盟主发落!” 后半句,自然是对他身旁那人说的。 那兜帽之下,立时传来一声长叹,接着帽子落下,露出一个老和尚。 “施主,还记得贫僧否?” 第三三一章 破绽卖的好不好 兜帽下露出来的和尚,让王中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老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客然居之内意欲拦阻他的河缘寺老和尚。 面对老和尚的招呼,王中淡笑了一声说道:“大师音容,自然记得,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大师不在寺中好好的参禅拜佛,偏要跑出来沾染这些是非做什么?” 老和尚面色微怒,上前走来,踏步之间,隐隐有虚无震动传开,顿时给了穆无暇很大的压力。 还剩下几个能站着的刀手,立刻趁机抽身后退,保存实力。 “施主倒是巧言色辩,你杀我师侄,贫僧原以为你是范教主同门,能在十锋会上讨个说法,却没想到,施主竟然是以外身得传六壬刀法,这倒是贫僧想差了。” 所谓范教主,自然就是如今身为巫原教教主的范不卓了。 当日老和尚曾放话,要在十锋会上,与他论个究竟,是因为他看出了王中刀法的路数,将王中误认做了百胜门的遗留弟子,这事还得落在当时已经重出江湖的九胜魔童范不卓身上。 但没想到,十锋会上,王中压根就没去,而且十锋会之后的会盟之时,他通过霍丹萍与范不卓提及此事,但范不卓一口否认百胜门除他之外,没有别人,所以此事便一直搁置下来。 “今日天不绝人,贫僧奉霍盟主之命前来,正好也能与施主了解因果,施主以为如何?” 王中闻言却是立刻哂笑道:“不如何!因果只在和尚你自己,我却觉得因果早就了了,和尚又何必多生事端?” 这和尚的师侄,也就是那崇信候的护卫杜安,死在他的刀下,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他连崇信候都一并杀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因果? 难道杜安帮助崇信候做事,就能随意处置他人的生死不成? 老和尚听他如此这般蛮横的言语,登时怒上眉梢,两道白眉不住抖动。 “哼,杀人偿命,施主杀了我师侄,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说着,老和尚直接踏步向前,手中念珠,不住的拨动,哗啦做响。 “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也不取施主性命,只要施主随我前去,在我河缘寺静心悔过便好。” 话未说完,老和尚已经踏步到了王中近前,伸手便要去摘他手臂,显然是要擒拿于他。 那边穆无暇见状,立刻挥掌相对,但只一接触,老和尚的手臂便好似铁石一般,砸得她手腕青痛,以她的功力,竟然都奈何不得这老和尚分毫。 王中赶紧将她一拉:“这老和尚一身硬功,你打不痛他,反而会把自己打痛,我来。” 之前在客然居他就先后与杜安和这老和尚,还有这老和尚的师弟一个肌肉和尚交过手,这三人虽然体型各异,武功路数也不一样,但根基类型却都差不多,都是走的硬功路线。 尤其是这老和尚,看着体格弱小,其貌不扬,但却是功力最深的一个。 一手硬功配合掌法,对付一般人,那是无往不利,往往打上去,这老和尚骨头硬的不觉痛,打人的自己倒觉得疼痛难忍。 而且若是被这老和尚打上一掌,就算是内功深厚,恐怕也有些吃不消。 当日要不是黑玉佛像帮他挡了一掌,只怕他现在早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以他的体质尚且如此,穆无暇虽然内功深厚,但身子骨毕竟不强,就更不能冒险了。 而且他手持狼牙刀这等神兵利器,正是这等硬功的克星,对付这老和尚也正好。 穆无暇听他这么一说,立时理会得厉害,便也不逞强,乖乖的后退了开来,将宁宁护住。 对付这种人,确实是一把狼牙刀,要占优许多。 不过她还是有些懊恼,其实这样的硬功,以内力破之也是一条路子,但她虽然内功深厚,却没学过多少高明的武艺,只能是空有一身蛮力,不得起法,当真是始料未及。 而且王中之前受伤颇重,现在不知道为何似乎精神了许多,但她心里头还是没底的。 好在只要神兵在手,这和尚便要束手束脚,她在一旁支应,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穆无暇退后,王中提刀上前,那老和尚果然眼神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这把宝刀,当日给他的印象可是十分深刻,即便以他的功体,只要轻轻擦着,都是一道流血的口子。 他那随身多年的紫檀念珠,早已坚硬如铁,但还是被砍得稀碎。 如今看这分毫未损的刀锋,似乎又经过了不明的磨砺,锋锐好像比当日还胜一分,登时让他心中也忍不住发毛。 王中一面催动黑玉佛像,将体内的真气补充圆满。 受伤以来,他还没有好生调息过,真气的自我运转,并没有能恢复完全,所以还是得依靠黑玉佛像来提供足够的真气。 这个关头,他还抽空感受了一下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存量,结果却让他心头有些沉重,佛像之中储存的真气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消耗了接近一半。 虽然这里头的真气看似海量,无边无际,但他每一次出刀都是全力爆发,那样的挥霍,对真气的需求,确实太大了一些。 但不凭借连绵不绝的真气不断爆发的话,他的功力,在高手眼里,其实不值一提。 只靠自身的这点功力,爆发一下,也就只有一刀的机会,一刀之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那就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刀莽了,自然是不行的。 “也不知道这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消耗完之后,我的内功能进步到什么境界,若是功力不足的话,以后的麻烦可能还不小。” 临战关头,王中甚至还发散思考了一下,自己以后的路途。 不过现在肯定不是考虑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立刻眼神一振,将刀锋斜指,对着老和尚道:“和尚口口声声说我要悔过,我倒真不觉得,杀一个横行乡里,作威作福的侯爷和他的狗腿子,有什么要悔的。” 老和尚登时瞠目,怒道:“好胆!光天化日杀人如草,竟然还敢大言不惭,果然是冥顽不灵,贫僧今日就为盟主收了你!” 几乎是在气息爆发的同一瞬间,老和尚手中念珠当当当作响,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 这时候,听得响声,王中才发现,这老和尚如今手上拿的念珠,竟然是金铁做的。 球体碰撞之时,发出明显的金铁交击之声,显然是对他的狼牙刀,早有应对。 王中也不惧这铁念珠,立刻挥刀便迎了上去,两人珠来刀往,瞬间便在这路上杀出一连串的铿锵作响。 但战不过几回合,王中便发现,这老和尚果然难缠。 相比起程世孝和耿正林来说,他们的功夫路数,更习惯直接的硬碰硬。 这老和尚一手念珠,虽然是金铁所制,砸起人来也不含糊,但却总给他一股滑不溜秋的感觉。 王中制胜的手段其实并不复杂,就是用连环的刀势,逼得对方不得不与自己硬碰硬。 一般的武林中人,交手两招,见他内力平平,都会不知不觉的就陷入这种节奏,然后被他连环不停的爆发,死死的压制。 再加上他悍不畏死,可以毫不顾忌的以伤换伤,甚至以伤换机会,所以只要不是那种功力高出很多,多到他二十倍的爆发都不能撼动的高手,他基本上都能靠着这一套路建功。 这老和尚显然不是那样的高手,甚至王中觉得,他的功力,可能还比江玄策都要稍弱一线。 但这老和尚的手段与经验,却明显要更高明的多。 手持铁念珠的他,并不急于进攻,反而通过念珠这古怪兵器的优势,不停的化解王中爆发性的力道,就是不与他硬拼。 同时他一身硬功极为扎实,即便是王中要与他以伤换伤,他只要不受要害之伤,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他手段也不弱,一手摧心掌,对一般人来说,那是打谁谁死,王中虽然不晓得这功夫的名头,但内功浅薄的他,护体真气都没有,自然是更加不敢让这老和尚打中了。 而老和尚唯一担心的,便是被狼牙刀的锋芒,配合雄浑大力,斩断肢体,所以一直十分小心谨慎的与王中慢慢纠缠。 不到盏茶功夫,王中便感觉刀势越来越迟滞,每一刀下去落不到实处不算什么,难受的是那念珠不仅滑不溜秋,而且中间穿着的,也不是什么绳结,而是纯粹的铁链。 这铁链一下子砍不断,便无时无刻的不想着找机会缠住他的刀锋,让他不得不迅速提刀避开。 虽然他反应极快,且真气不缺,但他刚刚受伤过,失血过多,精力毕竟还未恢复,应对得久了,精神头自然而然的就会开始下落。 有好几次,老和尚都操着念珠打到了他的身前,甚至以念珠缠绕刀锋,酷烈掌风已经兴起,就要砸向他的心口。 但都被他临时暴动,拼着受伤也要将长刀砍向老和尚身体的架势,将之逼退了开去。 老和尚明显算的十分清楚,自己绝对挨不住这样一刀,所以绝对不给他这样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机会。 又纠缠十几回合之后,老和尚手段是越发熟练,王中便越发难受起来。 这么多次厮杀以来,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能这样完全摸清楚他套路的对手。 虽然他知道自身的缺陷,但被人摸清楚完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实际上,要破他的套路也不难,要么功力够高,要么速度够快,只要二者有其中一个能突破他的极限,其实他这点功夫,根本做不了什么。 但这老和尚明显是在这两者之外,又走出了第三条路,那就是缠着他,消耗他的精力。 真气再多,补充的再快都没什么,人的精力不可能无穷无尽。 每一次极致的爆发,消耗的不仅仅是真气力道,还有人的精神。 如果精力消耗过大,王中的刀势难免会出现破绽甚至漏洞,那到时候再趁机反击,王中防护薄弱的本体,必定就能建功。 此刻的王中,便好似陷入了泥潭一般,突不进去,退不出来,反倒是落入了老和尚的套路。 片刻之后,王中心中一晃,索性装做精力不支,卖了个破绽,刀势衔接之中,露出了一丝空档,这时候只要老和尚铁珠挡住刀锋,提掌向前,就能给他一掌,他绝对来不及防护。 但这老和尚竟然也忍得住,这破绽当前,都没有上钩,反而是将计就计,念珠上的铁链顺势一绞,将刀锋彻底扭在了里面。 王中顿时心道不好,这老和尚果然老辣,看出了他故意卖弄的破绽不说,竟然还真给他找到了破局的机会。 只一瞬间,老和尚眼神一振,便抓住了瞬息而逝的机会,将狼牙刀封住,然后摧心掌携带无比狂猛的力道,骤然杀来。 铁念珠与钢刀扭结在一起,绞得嘎吱嘎吱做响,王中想要抽刀已是不能,而老和尚的一只蒲扇般大的手掌,已经突袭到了近前。 这一境况,看得身后的穆无暇差点尖叫起来。 江湖厮杀,卖个破绽引人上钩确实是不错的手段,但这种法子,却要慎用。 因为破绽若是卖的不好,或者对方眼力高一点,可能这一下破绽卖的,就真成了破绽了。 王中现在这情况,就是很典型的例子,他的破绽,被老和尚看穿了不说,还顺势将他逼到了绝路,那一掌在穆无暇看来,她现在去接都有些困难,就更别说内功平平的王中了。 然而就在这时,王中却忽然猛的将刀交左手,然后使劲一扯,这一扯,他并不是想要将狼牙刀从念珠之中拔出来,而是让老和尚与他之间的距离,在更快的靠近。 同时,空出来的右手,已经凝聚成拳,拧身,垮腰,凶猛拳势,如同猛虎出闸,又好似暴猿猛锤,直指老和尚的掌心。 “砰!”拳掌相对! 久违的灵猴拳暴猿一式,在二十倍的变态爆发之下,与老和尚的摧心掌撞在了一处。 筋骨如铁的和尚,臂上筋肉,好似老树虬结,瞬间涌起,膨胀三分,显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 而王中的拳上,只感觉有一股霸道的真气,好似洪流一般,摧毁着他手臂上的经脉,一路杀上肩膀,胸腔,直往心脏而去。 摧心掌,一掌摧心,不仅仅是力道,更还有着独特的霸道内劲! 怀中黑玉佛像瞬间不住的涌入真气,对那霸道的内劲发起连绵不断的自杀式冲击,总算是将其堵在了心口之外。 但肆虐的真气,将他半身臂膀经脉冲得七零八落,立时便让王中剧痛万分。 不过他却诡异的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反而诡异的冲着老和尚轻轻笑。 紧接着,一阵让人心中发毛的嘎吱声,骤然从老和尚手臂之上响起! 第三三二章 不明势力 老和尚眼神惊惧,几乎是一点点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在一点点的变得扭曲变形,然后听到一连串骨头茬子交错摩擦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无与伦比的剧痛,袭入脑海,让他顿时发出非人的惨叫,连念珠都不顾了,即刻便飞身后掠。 后跃数丈之后,老和尚才捂着左手腕踉跄站稳,此时的他,整条左臂,已经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小臂之处,隐约可见血肉模糊之中,有白色的骨片,刺出血肉之外,分外可怖。 摧心掌虽然将王中半身震得七零八落,但王中一式重拳,也将老和尚的左臂直接废掉。 这个时候,就很难说他之前那个破绽卖的是好还是坏了。 若是不卖那个破绽,他可能还要陷在老和尚的套路纠缠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局。 但破绽被老和尚一眼看穿,也是事实,只不过最后结果却是,王中再次完成了以伤换伤,凭借一式甚少展示的灵猴拳法,直接将老和尚打成了残废。 失去了一臂的老和尚,连金铁念珠也丢了,就算他功夫再高,这个时候,拿王中也没了办法。 相反,王中体质异于常人,特别是在玄天金龙的气血精华补益之后,他的体质蜕变,比起穆无暇与宁宁两个吸收了大量气血精华的人,都要深刻的多。 如果不是这次受伤之后,伤势恢复如此之快,甚至王中自己,都还不曾知晓自己体质的变化。 颈部大脉破裂,却在仓促的压制下,短短几个时辰之后,便自我愈合,这种复原速度,比起之前受创之后,身体缓慢修补,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这也更加促使了王中与老和尚厮杀之时,更加坚定伤换伤的决心。 毕竟这也算是以及之长攻敌之短了。 两人兔起鹘落的战斗,紧接着近乎戏剧般变化的分开,让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对面那群霍家手下的领头之人,更是面露惊骇之色,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这这这……这怎么可能?盟主不是说只需注意那女子的吗?怎么此獠如此生猛,连庆云大师都不是对手?” 他尚在那里自言自语,老和尚却已经忍住痛楚,握着断臂,对头扭头就道:“左公使,此獠杀性滔天,赶紧走为妙!” 他失了一臂,又丢了金铁念珠,已经没法应对王中的宝刀。 而王中杀起人来,他可是见过的,连不通武艺的普通人,都好不手软,面对他们这些人,肯定更加不会留手。 加上旁边还有一个轻功卓越的穆家大小姐,从刚才交手的情况看,这大小姐的功力也是不弱,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他们这一群人全都得成为王中的刀下亡魂。 所以尽管心中不甘,没有替师侄报仇,讨回公道,也没能完成自己当初自告奋勇与盟主讨来的任务,但老和尚还是立刻就劝诫带队的左公使,即刻逃走。 对方两人皆是有伤在身,而且还带着个孩子,只要他们铁了心的逃跑,对方不一定能够将他们全杀掉。 到时候将这件事汇报给盟主,让盟主再派更厉害的高手前来,比如九胜魔童范教主那一级别的,定能将此獠绳之以法。 霍丹萍做了盟主之后,座下设有护法、兵卫、公使等诸多级别的行走,这左公使,姓左名元佑,乃是最早投靠霍家的江湖匪类之一,加上皮囊生得好,又忠心耿耿,所以得奉了一个公使的差事。 但他武艺只是稀松平常,这次也是因为有河缘寺的庆云大师主动请缨,所以他才得以领了这个差事,配合庆云大师一起抓人。 现在老和尚也失了战力,就算老和尚不说,他也是看得清楚的,所以还没等老和尚说完,此人率先拨马便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分散撤离,即刻回去将此事汇报给盟主!” 这人脑子倒是不笨,而且确实也忠心不渝,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吩咐着属下,一定要将这里发生的情况带回给霍丹萍。 但王中哪里能给他这个机会,一旦霍丹萍再派高手前来,他和穆无暇两人可是抵挡不了的。 所以他立刻奋起直追,可是两条腿的毕竟跑不过四条腿的,而且他轻功委实稀烂,纯粹的蛮力爆发只追上了附近几个散开的普通喽啰,一刀剁了,却也无济于事。 穆无暇顾忌于宁宁,也不敢走远,只来得及截住了近处的两个喽啰,那左公使和老和尚,还有三四个喽啰早已分散而逃,追之不及了。 “算了!”最了半晌之后,还是让老和尚与那领头的左公使和两个喽啰逃了,那老和尚虽然一身硬功强横,但轻功竟然也不弱,王中索性便唤住了穆无暇。 “就算追上将他们全杀了,但霍丹萍见不到回报,肯定也会知道事情的结果,一样会针对咱们,这时候追之也无用了。” 穆无暇也明白这个道理,便放弃了追捕,转而牵回了两匹失散的马匹,与王中一人一骑。 虽然她轻功不错,而且功力深厚,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是双腿赶路,而且没怎么停歇,对精力以及体力的消耗,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这个时候的她,也难免需要休息了,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王中一定要让她休息的缘故。 毕竟以她的根基,肩膀上的一只箭矢创伤,这么久了都还没有愈合,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霍丹萍为何要抓你?”骑在马上,穆无暇一边默运真气调息,一边问道。 王中摇了摇头:“不清楚,如果是因为飞鹰帮的仇怨,她大可不必使这样的阴绊子。” 他想来想去,自己和霍丹萍之间的过节,也就只有当初在广福县杀了为她前驱的飞鹰帮耿景龙,之前耿正林也认出了他来,还报仇来着。 霍丹萍如果是因为这件事要找他麻烦的话,那在祝家庄之时,就大可发难了。 就算她为了顾忌自己的名声,不愿意将当初耿景龙的飞扬跋扈给牵扯出来,但暗中指示一下耿正林,在前几天应该就能将找上他了,没必要刻意让人领一队人马来抓他。 而且还安排一个与他有过过节的河缘寺高手来,显然是有意掩盖什么。 穆无暇也想不清楚霍丹萍抓王中做什么,若是来抓她,她倒是能猜出个一二三四来。 见她在那苦思冥想没有头绪,王中便道:“罢了,反正你如今仇也报了,咱们解决完玄天金龙的事情,就离开南陵道,与霍丹萍也就打不上交道了,此事就先放在一边,咱们现在是要去哪?” 之前跟着霍丹萍,是因为对方有很大的概率就要捕捉到玄天金龙了,所以两人才心急火燎的一路尾随在霍丹萍的大部队后面。 但现在霍丹萍的队伍在与不明的势力开战,捉拿玄天金龙似乎暂时无从谈起,加上霍丹萍动机不纯,所以现在两人就没了继续靠近霍丹萍的必要。 只不过穆无暇这样直接的离开,显然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必定是有了什么指引,所以王中这才问她,现在是要去哪。 穆无暇闻言皱着眉头淡淡道:“我心中与小金的感应越来越清晰,小金现在肯定是陷入了什么危机之中,我必须去救它,只不过不是应在霍丹萍这里,而是在那个方向。” 说着,穆无暇伸手一指,却是西南方向,但只有一个方向,也不知道具体在何处。 王中想了一下道:“我记得你说过,玄天金龙不能上岸,那咱们就往那边走,顺着水流找寻便是,它那么大的家伙,一旦现身,绝对不可能是小事,必定闹得沸沸扬扬。” 穆无暇闻言便点了点头,两人带着宁宁打马便往西南而去。 绕过山头,拐了十几里,果然寻到水道,看走势应该还就是之前霍丹萍大军所在的那条河的上游,当下两人都觉得可能有蹊跷,便循着河水一路往上走。 或许是因为两人骑马,速度较快,又或许是两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煞气惊人,所以这一路上也没遇到那种散落的江湖人上来找茬。 不过一路上路过的村寨大多十室九空倒是真的,有的是废弃了,有的则是人口逃散,地方乡野,凋零若厮,完全没有一个正经王朝的景象。 当晚,尽管穆无暇心中感应越来越清晰,觉得玄天金龙已经很近了,但两人还是没有寻到玄天金龙的踪迹,也就只得寻了一处荒村落脚。 王中与穆无暇虽然可以不顾劳累,但宁宁却是不行的,小家伙精神紧绷并不比他们来得轻松,一天下来,也是累的不轻,草草吃过晚饭,便沉沉睡去了。 一夜无话,王中难得的得了一晚调息的时间,总算将自身的真气运转理顺,至于体内的伤势,就只能等身体的自我复原了。 不过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发现自己无论是外伤和内伤,好像都已经好转了大半,虽然外表看着还有些吓人,但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真实情况,与人动手,并不妨碍了。 而且经过连番的厮杀,以及真气连环不停的最大限度的灌注,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真气容量上限,似乎又增加了一丝。 这种变化,以前他感受不是很深刻,但随着他的功力进步,他的感受则越来越明显。 王中如此强横的体质,以及功体变化,让穆无暇也大为惊讶。 大家都是经受过玄天金龙气血精华洗礼的,而且王中还是三人之中得到的气血精华最小的,但他的受益,却远超了她和宁宁。 “难道说是因为我和宁宁没有练过类似激发肉身的功夫?”穆无暇猜测道。 拳脚刀法套路等等,这些武功,克敌制胜的同时,也有锻炼自身的作用。 宁宁还小,没学过任何功夫,跟着王中比划的花拳绣腿完全都没入门,而穆无暇一身只有轻功拿得出手,拳脚武艺,刀剑兵器等等,她则是一门都不精通,这样一来好像也说的通。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王中顿时觉得,让宁宁学武的事情,恐怕就得要好好思量了,练一门高深的武功,更大限度的激发她如今肉身之中的潜力,那样她以后也能有强横的体质,安全系数自然大大上升。 早上的惊讶小插曲过后,三人匆忙收拾一番了又赶紧上路。 这一次两马养了一夜的精力,顿时被抽得不住飞奔,直直的朝着穆无暇心中所感的方向而去。 而且恰好这一路上还都是循着河流前进,所以越发肯定了两人心中的猜测。 但太阳刚上日头之时,前方河流陡然开始变得宽阔无比,似乎有好几条河流在此地汇集,然后流经一座大山之侧。 大山不高,但连绵起伏,不见边际,河流在崖壁之侧来回奔腾,爆发出如同钟鼓一般的巨大声响。 王中两人还在河对面十里之外,便被拦住了,唯一的要道之上,驻守了一群服饰统一的人,这群人将河边的道路堵得死死的。 旁边的山林之中,不时有金铁光芒闪烁,锋锐刺眼,埋伏的正是王中最讨厌的弓箭弩手。 离得还远,王中与穆无暇便不得不停下了,这时候冲过去,压根不明智。 而且两人还不知道,这群人又是什么势力,只不过看他们这样的做派,天上地下,水中岸上都防得死死的,人员必定不少,装备还精良,竟有不弱于霍丹萍的架势。 王中与穆无暇观察了一会,转而从侧面绕远路,打算从另外一个方向,接近那水浪滔天如同钟鼓阵阵的所在。 但两人纵马跑了一上午,绕了几十里,凡是接近那处所在的地方,还隔着老远,便有庞大的不明势力防守,严实得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相比起霍丹萍在三百里方圆的河道布局,洒下天罗地网,这一不明势力,则是将这河流交汇处方圆二十里之内,守得水泄不通。 你就是想从野外丛林之中,慢慢摸腾过去都做不到,林子里头的弓箭手都能把你射成筛子。 两人震惊于这股不明势力的庞大之时,绕了半天的王中,却忽然心有疑惑。 “怎么感觉,咱们又回到白芽县境内了?” 第三三三章 天尸大法与绝对的把握 王中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远处起伏的地势虚影,忽然让他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 穆无暇闻言四方一望,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定起来:“好像还真是回来了。” 就在两人吃惊之时,忽然侧面不远的灌木丛林之中,传来一阵厮杀响动。 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靠近过去,躲在一处密林之中张望。 这一看却是齐齐惊讶,那防守严密的不明势力,正有数十人或手持刀剑,或张弓搭箭,似成阵势,将一白衣身影,逼得好不狼狈。 “白君越?他怎么在这?”穆无暇登时奇道。 两人都认出了那人,正是之前分开的白君越。 “别管那么多了,先救人,他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王中看了一眼战团,立刻说道。 白君越的情况不乐观,一身白衣,现在都快成了血衣,显然是遭遇了什么危险,此刻他的身形腾挪,也十分虚弱,在那一组人的追击下,险象环生。 王中立刻打马冲出,长刀出鞘,顿时引来了那一群人的注意。 白君越也注意到了忽然出现的王中,立刻便朝着他的方向靠了过来。 双方一追一逃之间,很快就到了王中面前。 王中来不及与白君越寒暄,对面数支长箭便已经划破长空飞射而来。 王中暗骂了一声晦气,脚步一蹬,迅速从马背上跃下,那几只长箭咻咻的飞过,还有两只,恰好射在了马脖子上,入肉近半,显然弓矢的力道惊人。 马匹遭受重创,登时哀鸣一声,扑倒在地。 索性王中已经先行跃马,否则这一下必然导致身形不稳,落入乱刀之下。 跃马而下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数柄刀剑合击而来,上下左右,尽是锋芒。 这一手小范围队伍内的合击之术,显然是训练已久的,虽然这些人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手持利刃以人多的优势合围起来,杀伤力也是不小。 若是寻常人碰到这种情况,要么便是借助高超的身法与轻功,迅速后退拉开距离,暂避锋芒。 但若速度不够的话,立刻便会被对面齐齐拥上,彻底陷入刀枪剑戟的锋芒之海中。 要么便是以强横的力道,横扫四方,将这些人的攻势生生破开。 但如此做的话,就必须有着强横的武力,能在一瞬间将七八个训练有素的敌人全都逼退。 王中毫不犹豫的便选择了第二种,一来以他的爆发力,这些人绝对承受不住。 二来他手持狼牙刀,神兵在手,这些人的兵器虽然精良,但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即便是有些地方没防住,他也不惧怕这些人的刀剑加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势,所以他只怒喝了一声,直接便是一个夜战八方。 上下四方的兵器,顿时全都落在了一片好似被扭曲了的半月刀光之下,叮叮当当一片做响。 片刻之后,王中长刀再动之时,有好几个人的兵器,便已经只剩下了半截。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在乍一交锋的瞬间,便被一股夸张的破坏性力量,直接给掀飞了出去,有一人甚至兵器都没握住,跌到在地的时候,反而痛苦的嘶嚎着握着自己的手腕。 强如河缘寺的高僧,与王中一拳交锋,也落得个筋断骨折,而王中如今厮杀是全然不顾真气的损耗,每一次都是全力的爆发。 所以这一刀下去的爆炸性力量,与昨天跟老和尚交手之时的力道也相差不大,所以这些人是绝然挡不住的。 要不是兵器为他们抵挡卸去了大半的力道,只怕这些人在这一刀之下,便全都得被半月形的刀光斩成两截。 虽然王中不会五刑御刀术,但从程世孝那里模仿来的这一刀半月腰斩的轨迹,在以绝对优势的力量应对敌人之时,确实十分好用。 只需要一招,便能将敌人斩成两半,威力巨大的同时,十分高效。 逼退这一小撮先锋之后,王中得势不饶人,大步向前,直接将两人踩在脚下,同时一跃而出,直奔那两个弓手而去,连旁边拦截的几人都不管不顾。 虽然这些人武功平平,但弓箭手无论什么时候,对他来说,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威胁。 除非他能练出自己的护体真气,或者有其他的远距离的制胜方法,否则一旦厮杀起来,弓箭手就必须率先解决。 即便是面对暗箭他能反应过来,提前抵挡,但挡得了一支当不了十支,而且他身边还有一个宁宁,随时都有可能被这些家伙选做目标,所以弓箭手必须先死。 伴随着一声怒吼,王中踏中的两个家伙,顿时一口鲜红呕出,显然是活不成了。 而在这一小撮先锋之后的人,齐齐将兵器打向王中,却都落了个空,只划破他背后的片片衣裳,王中便已经冲到了正在张弓搭箭的两人。 那两人瞬间便是双箭齐飞,正面逼杀而来。 王中提刀转身,一个回旋将四支精钢长箭全都荡开的同时,狼牙刀也飞速的接近了这两人的脖子,带走一片血花。 两个弓手一除,返身在杀回去的王中,顿时便如猛虎下山,凭借狼牙刀的犀利,很快便将之杀了个落花流水。 不过可惜的是,这些人倒是硬气,即便是伤亡殆尽,这些人竟然也没有一个人逃跑求饶的,反而全都是力战到底。 所以王中杀到最后,也没能留下一个活口,因为这些人压根就不理会他的劝降之言。 清理掉这一小队敌人之后,王中又寻了这些人的一匹落马才往回转。 看着满地的残肢断骸,王中很快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死士,而且是训练有素完全不下于精英兵卒的死士。 之前他与穆无暇将这附近方圆二十里都绕了个遍,遇到的那些防护势力,也是何他们一样的死士。 能够蓄养如此多的精良兵卒死士,这背后的首脑所拥有的势力,简直不可想象。 若是组织起来,成建制的压进,岂不就是一支所向披靡的大军? 带着这样的疑问,王中牵着两匹落马回到了穆无暇附近。 此时的白君越,正在穆无暇的护法之下,紧急疗伤,他身上显然是仓促的洒下了不知道多少怪模怪样的药粉,一身凌乱。 而他人却在双目紧闭,正在搬运内息调理内伤,空气之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残留,显然还服用了什么特殊的药物。 见王中一身是血的回转,穆无暇立刻转头问道:“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刚才王中的冲杀她也是看到了的,虽然王中并不像是会被这些人杀伤的样子,尤其是那两个弓手被解决掉之后,这些人应该就没人能伤得到他。 但看他满身是血,穆无暇还是忍不住有此一问。 反而是宁宁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担心,王中受没受伤,表情和眼神,她都已经经历过多次,能准确判断出来了。 王中摇了摇头:“没事,都是别人的血。他怎么弄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中说着,伸手指了指一旁不远处正闭目盘坐的白君越。 穆无暇叹息一声,摇头道:“白公子一脱离危险,便服下丹药疗伤了,我都还没来得及问。” “那你在这看着他,我去前面守着,就怕后面还有追兵!”王中说着,指了指这些人追出来的方向。 如果不提前预警的话,要是那边再来敌人,白君越这情况可不怎么好处理。 不过就在他刚准备起身的时候,白君越却忽然开口了:“不必了,王兄弟!” 醒转过来的白君越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浑浊的气息之中,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道,显然他的内腑伤得不轻。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两位,这可真是老天有眼。”吐气之后的白君越似乎好了许多,一边踉跄站起,一边感叹。 王中顺手扶了他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君越的武功绝对在他之上,甚至空有一身内力的穆无暇,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再加上他医术精湛,熟知毒物药性等等,寻常之地,应该难不住他才对。 如今闹成这幅惨样,可想而知,他之前是遭遇了什么样的困境。 白君越立刻恨恨道:“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安全的地方再说,这些人都是青云宫蓄养的死士兵奴,足有上万,可不好对付。” 王中闻言,立刻与穆无暇对视了一眼。 其实在发现白君越的一瞬间,两人心头便有了明悟,白君越一路追寻失踪案的线索,之前与他们分道扬镳时,便要去寻青云宫,这些人十有九八就是青云宫的手下。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便立刻坐实了,只是还不知道青云宫与失踪案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白君越既然建议换个地方说话,他们两个当然也不反对,循着相反的方向一直走到了十里开外,三人才在一处山间荒废了的山神庙里落脚。 “我现在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肯定,孩童失踪案,就是青云宫在背后搞鬼,你们可知那青云宫的宫主,是个什么东西?” 破庙之中,升起了一帘篝火,白君越气色虽然稍微好了一些,但此刻说起青云宫,却是气得双目圆睁,咬牙切齿,脑门上青筋暴露,配合一身血污,看上去反倒有些狰狞。 王中疑惑了一下,准备的把握住了白君越话中的不寻常之处:“东西?难道那青云宫主不是人?难道他是妖族不成?” 好好一个人,白君越肯定不会无的放矢,说他是个什么东西,显然对方很有可能是异类。 不过天启王朝的异类,一般来说就是妖族,这是王中曾经见过的,也并不忌讳,所以他立刻便做此猜测。 哪只白君越却恨恨的一摇头道:“若是妖族,那还简单了。此人如今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修炼的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天尸大法,现在应该说是非人非鬼,两界不存。” 此言一出,王中是一头雾水,穆无暇则是震惊得瞪大了双眼:“天尸大法,难道他就不怕天下群雄共诛之?” 天尸大法,乃是久远以前江湖上流传的一门极其阴邪恶毒的功法。 此们武功,与寻常武学完全是大相径庭,以尸入道,以尸气代真气行周天循环于己身,将自身一步步的淬炼,直到最后,甚至可以如同天尸一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而且入水不沉遇火不焚这些都还只是小道,真正厉害的是,炼成天尸境之后,便可以犹如鬼物僵尸一般,以天地阴尸之气为食,永驻世间,不老不死。 不过练就这门武功,所需要的尸气,可并不是寻常乱葬岗坟墓堆里所滋生的那种散乱的阴尸之气,而是需要按照一定的要求培养出来的尸气。 所以练就这门功法,将会需要大量的特殊的尸体,以一定的条件或者阵势来养出合适的尸气,才能修行,否则的话,只会将自己练成人鬼不知的怪物,死于非命。 穆无暇见王中不明所以,立刻便将天尸大法的来历,与他做了一番讲解。 可听完之后,王中却是眉头一皱,按照这等说法,那收集尸体的青云宫,妥妥的就是失踪案背后的黑手了,收集尸体,便是为了养育特殊的尸气。 为何白君越这个时候了,还不肯完全确定就是青云宫干的呢? 白君越无奈解释道:“虽然如此,但我尚未找到他们的养尸之地,没有看到尸体,所以拿不出证据。” 说着他又继续颓然道:“拿不出证据,我就没办法取信于霍丹萍,借助不了她的力量。” “青云宫完全不像是外界所看到的那样与世无争,他们不仅蓄养死士兵奴,而且还有大量的兵甲器械,随时都可以拉起一支大军,单凭我一个人,现在肯定是斗不过的了,我必须借助霍丹萍的武林盟才行。”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都是言语一滞,将失踪案的幕后黑手铲除,也是他们的意愿。 但青云宫的势力既然如此庞大,以他们的力量,肯定是办不到的。 白君越要借霍丹萍的势力,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与霍丹萍也不是一路人,甚至是仇敌,这身份关系就十分不好处理了。 这时白君越又连忙问道:“对了,我这几天一直都在青云宫内,对外界的情况所知不多,二位可知霍盟主的队伍如今在何处捕捉妖龙?” “我拼死突围出来,就是为了去找她,而且我有绝对的把握能让她支持我铲除青云宫。” 第三三四章 拦河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白君越如此笃定的话语,穆无暇莫名觉得心头一紧,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这些天她循着冥冥之中的感应,一路来到这里,但却还是没有找到玄天金龙,心头已经十分焦急。 此时心中一急,登时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惊骇,从四肢百骸涌起,眼前甚至好像出现了一幕幕惨烈的幻觉。 “为何?”她忽然有些颤抖的问道。 白君越并未察觉她的异常,径直说道:“妖龙如今已经被青云宫的人困住,霍丹萍如果想要捉拿妖龙,势必会来。” 穆无暇闻言只觉得心口一滞,好似有一只手,将她的心脏都攥得紧紧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王中见状,连忙踏前两部,将她挡在了身后,然后转而对白君越惊疑的问道:“妖龙在青云宫?他们不是要收集孩童吗?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与霍丹萍抢妖龙?” 白君越轻轻摇头道:“这个我也委实不知,但我在青云宫之中,确实见到了他们也正在紧锣密鼓的捉拿妖龙。” “我夜探之时,曾听到两个青云宫之人的对话,那妖龙如今已经被困在钟山附近的水域之下,只等收网,便可将之彻底擒拿。” 钟山,便是王中与穆无暇两人之前过来时,所看到的那河流交汇处水声犹如钟鼓齐鸣之地的那座山峰,是青云山最靠近水域的所在。 听到白君越如此一说,王中也是心底一沉。 青云宫势力庞大,若要救援玄天金龙,他和穆无暇两人是绝对不行,看来也只有借用霍丹萍的力量了。 只是想要在这两大势力争夺之中,将玄天金龙顺利解救出来,一样不简单,甚至难上加难。 他侧首看了一眼穆无暇,她此刻也是六神无主,眼神之中满是哀痛与惊恐。 尽管她一再标榜自己,是新生之人,但是承接了记忆的她,并不能摆脱过往也是她的过往。 这事难办,但难办也得办,更何况他自己与宁宁也曾受了玄天金龙的馈赠,不救是不行的。 外加青云宫是失踪案的幕后黑手,顺便一起解决,也十分有必要。 但仅凭他们两人的力量,显然不现实,所以必须另想他法了。 想了一下之后,王中忽然转头对白君越道:“昨日我们还在东北方向几十里外的一条河边,见到霍家大军,与几波人大战,想来这个时候,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白公子若是要去找霍丹萍的话,望那个方向,应该很快就能寻到。” 白君越闻言并没有立刻起身,反而是楞了一下:“战斗?拦截霍家的,是什么人?” 霍丹萍封锁了方圆三百里的水域,布下天罗地网与各级关卡,又亲率本部精锐,外加各派派来的精英子弟上千人,大张旗鼓的捉拿妖龙,这个紧要关头,南陵道还有谁去敢捋她的虎须? 就连道御使衙门,以及南陵道六扇门,现在都偃旗息鼓,南陵道六扇门总捕头更是据说都已经挂印离去,如今的南陵道,无论是黑白两道,都是霍家一家独大,谁敢在这个时候找死? 除了程世孝之外,王中对另外两股势力,是不大知晓的,只得与白君越简单描绘了一下那两方人马的形态。 白君越听完之后,先是恶狠狠道:“程世孝作恶多端,伐村破寨,之前我在来时的路上,也曾偶遇过,但没时间也没能力与他那么多人计较,这恶贼死的倒是好。” 出身于小山村的白君越,对这种依仗武力,对普通乡民百姓作恶多端的江湖中人,没有一点好印象,程世孝这种人,死的越惨越好。 骂过之后,他才犹带三分不平的仔细咀嚼了一下王中对另外两只队伍的描述,立刻双目一瞪,惊叫道:“不好,你说的那两方人马,其中训练有素的一方,应该就是青云宫的人马。” “他们虽然不能打败霍家,但若是有心拖延抵挡的话,还真有可能借助地形与事先准备好的布置,将霍丹萍的脚步给拖住。” 王中立刻问道:“那另外一方又是什么势力?这两家好像都与霍丹萍不对付呢!” 白君越立刻惊骇的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另外一方,应该就是南陵道中那些被霍丹萍排斥在武林盟之外的穷凶极恶之徒,这时候来,就算不是青云宫搞的鬼,但他们若是也想趁机分一杯羹,捞点好处,同样也会大大放缓霍家的脚步,不行,我得赶紧去找霍丹萍。” 霍丹萍坐上南陵道武林盟主的位置,对南陵道的武林势力,自然不可能是好赖不顾,照单全收。 除开一些正常的派门之外,那些平日里口碑就十分不好的派门,甚至一些贼匪凶恶势力,肯定是排除在外的。 原本霍丹萍打算在上任之后,将这些势力一一从南陵道清除出去,还南陵道武林一个干净和谐的氛围,也算是一场功德与政绩。 只不过因为妖龙的事情,这场谋划还没来得及展开。 这群人自然也不是坐以待毙的,闻听霍丹萍要捉拿妖龙,寻求至宝,立刻便啸聚而来。 目的无非是趁机浑水摸鱼,想从妖龙身上分一杯羹,就算再不济,霍坏了霍丹萍的好事,也是不差。 白君越久在江湖行走,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一下子就将这些人的来历猜了个九八不离十。 但情势越是如此,便对青云宫越是有利,霍丹萍若是真的被这些人拖住了,恐怕妖龙最终就得落在青云宫手里。 青云宫宫主修炼天尸大法本就难对付,若是被他得到妖龙,说不定更加难制。 所以白君越立刻同王中两人告辞,仔细确认了方向之后,马不停蹄的就狂奔而走,去寻霍丹萍的大队伍去了。 白君越一走,穆无暇的焦急顿时不用再掩饰,她急得是团团转。 王中连忙安慰道:“且先宽心,玄天金龙不是暂时还没被捉住吗?等霍丹萍的队伍来了,双方肯定会打起来。” 说着,他伸手一指青云宫所在的方向道:“这里河流山岗交错,各处进出都有重兵把守,两方争斗起来,必然处处厮杀,青云宫就算想要捕捉玄天金龙,肯定也要与霍丹萍先分出个高下,不然人手肯定不足。” 玄天金龙好歹也是一只庞然巨物,就算是先天高手,想要从水底将其抓上岸,只怕也是痴人说梦,所以靠着大量的人力物力,将其网住捉拿,才是最可能的办法。 王中接着说道:“等他们杀的不可开交的这段时间,咱们看看能不能帮助玄天金龙从水底逃走。” 穆无暇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头稍微好受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担心道:“这样真的行吗?” 王中心里头不免一叹,其实他这也只是想当然的想法而已。 玄天金龙体长数十丈,如此庞然巨物,抓起来不容易,但青云宫与霍丹萍既然有把握将其堵住,那么所用的手段,肯定也不简单。 若玄天金龙真的被缠住,他们俩就算有心帮忙,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个事实说来太沉重,穆无暇心中也未必不了解,她此刻只是需要一点安慰而已,王中这样说,也只是让她先暂且静下心来。 免得玄天金龙还没出事,他们两个却先方寸大乱了,最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 王中接着便又说道:“你想想,玄天金龙那么大个,而且神异非凡,霍丹萍他们难道真的就有十足的把握抓到它,到时候两方厮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玄天金龙只要一发威,冲破封锁,从水中逃走,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拦住呢?” 穆无暇这才镇定了下来,附和着点了点头,此时也只能往好处方面想了。 “当年小金在战场之上,别说是普通的高手了,就连巨型楼船战舰,也是说掀就掀,确实应该没人能够拦得住它的巨力。” 不过两人在这担忧了半天,但玄天金龙如今到底在这附近水域的哪处具体所在,还是个谜,穆无暇虽然心有感应,但也只是一个大概范围,并不具体。 所以两人也没法联系上玄天金龙,只能耐心等待它现世的时候。 估计也就是青云宫或者霍丹萍逼它现身的时候了,两人现在便也只有等着。 但等着也是有讲究的,霍丹萍与青云宫两方人马对垒,这附近几十里之内,只怕都会沦为战场,他们两个哪一方都不属于,而且与霍丹萍也不对付,所以自身安全也尤为重要。 又要保证自身安全,又要能及时关注到水域之中的动静,两人趁着霍丹萍的人还未到,立刻在这附近侦查起来。 加上之前一路绕过来,两人临近天黑之时,将这附近的大略地势调查了三遍,才最终选定钟山对面的一个废弃小山村落脚。 这里地理偏僻,也不在去往青云山的主干道上,大部队不会经过这里,但这里却又有一条小路直奔钟山对面的河流宽阔之处,虽然远了点,但胜在安全稳妥,且没人发现。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完全亮堂,王中便被穆无暇的举动惊醒了过来。 穆无暇见他醒转,立刻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山下,王中抬眼看去,虽然光线不甚明了,但却看得见,有无数旌旗招展,正有一只大部队前来。 人声马嘶声,不多时也顺着风儿传来,虽然落到这里已经叮铃了不少,但依旧可以看出,这些人的人数可不少,足有数百。 “好像是霍丹萍手下的那些派门子弟!”穆无暇看了一会之后,大略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王中也看得清楚,那一群人确实都是江湖中人,而且虽然数百人一起行进,但彼此之间,还是有着比较明显区别的,最大的分割,便是旗帜。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队伍之中,竟然没有霍丹萍的本部人马,而且霍丹萍好像也不见。 “为何霍丹萍不在此处?”王中看着那群江湖中人,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问道。 穆无暇立刻回道:“她手下人多,或许打算分路进击也说不定,走吧,这群人前面就要遇到青云宫的防守了,咱们现在跟上去。” 王中心中存疑,但现在形势不甚明朗之下,也只能先行如此了。 两人将熟睡之中的宁宁唤醒,取了马匹,然后顺着小路,一直在侧后方跟随这着群人的行动。 果不其然,这些人没多久就与青云宫的人发生的了冲突,厮杀虽然他们看不到,但那冲天的黑烟燃烧,却是极为显眼。 猛火油,这是霍丹萍为了捉拿玄天金龙特意准备的。 此物燃烧有毒,所以寻常人家根本用不到,但这东西即便是洒在水上,也能兀自燃烧个不停,有传言只要有足够多的猛火油,便是连江水都能煮沸。 霍丹萍要不了将浩荡江水煮沸,但只要水上火势一起,任你是什么妖龙水龙,一律都要受到限制影响,所以是捉拿水中妖物极好的东西。 霍丹萍有猛火油,青云宫也有,防守在外的青云宫之人,本身也是防守这附近的几条水道。 河口往上十里之内,水中早已钉入了大量的木桩,每隔一段距离,还有船只拖拽大铁链,横亘河水之中,小鱼小虾没什么,但是像玄天金龙这样的庞大的体型,根本不肯能走的通。 除非它能以蛮力横冲直撞,将这些铁链木桩,全都撞折撞断。 不过即便是这样,青云宫也还有准备,两岸隔一段路程,便有死士把守,不论是岸上还是水里的巡弋船只,都配备的有无数的猛火油。 若是妖龙前来兴风作浪,只需将猛火油尽数倾倒入水中,一把火点燃河水,妖龙不想被火油黏上身躯,活活烧死,便只有退走一途, 退来退去,各处河道都走不通,最后它的活动范围便只会越来越小,然后便是聚合无数人力,强行撒网捕捞的时刻。 王中与穆无暇之前就见到过那些青云宫的值守死士,自然也发现了猛火油。 猛火油燃烧时的黑色毒烟,十分显眼。 现在前方既然已经有猛火油燃烧,但烟气却不粗壮,说明这两方肯定是打了起来,有猛火油被无意点燃了。 两人催马疾驰,下得山来,只见靠近钟山十里之内的某处水道边上,一处青云宫的据点已经被彻底焚毁,冲天的黑烟,笔直而上,地上还散乱的落着一地的尸体,以及刀剑兵器。 不过大多是青云宫的死士,看来单独一个据点的这些人还是太少,完全挡不住数百名江湖中人的冲杀。 再往前走,厮杀的场地便少了许多,尸体也少了,有些地方甚至没发生战斗,看来青云宫的人也看到了吃亏之处,将人都事先撤了回去,聚集到一起去了。 第三三五章 到底在哪 青云山并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也不高大,十几座高矮不一的小山头,以前甚至都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头,当地人只唤做北山岗子一带。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不再允许近山打柴,也不许入山采狩,加上这白芽县境内,大多都是一马平川之地,这地方便显得突兀且神秘起来。 而且之后,还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青云山。 山上据说还有个青云宫,但却不是什么烧香祈福拜神求庇佑的所在,普通百姓进不去,大多也不识得其中真面目,只是偶尔的以讹传讹。 若是进去过的人,便会知晓,青云宫坐落的并不是在最高的山头上,反而是在几座山岗之间的一处低洼谷底边的半山腰上。 除却这主体之外,整个青云山十几个山头,倒也修得有些亭台楼阁,从外界看上去,倒确实像是个清净自然的风景名胜。 其中风景气象,最为入胜的,当属最东边的钟山,此山头前后不过三五里,但东侧却是悬崖绝壁,下临深渊。 三出一进四条河道在这里交汇,虽然不是什么大江大河,但几条水面汇聚在一处,倒也形成了一片汪洋水泽,恰好在便在这钟山脚下。 河水连年冲刷,白玉也似的碎在山崖之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犹如钟鼓轰鸣,于是这座小山头便被唤做了钟山,名头在附近文人雅士圈子里头,略略传扬。 然而今日的钟山之上,却是肃杀之气弥漫,刀兵现世,兵甲横行,连同这十几里青云山上上下下,都是闪烁着无数的寒光。 一处宫室殿宇之中,黄惟中正大汗淋漓的跪在堂前,脑袋抵在身下厚重的地毯上,浑身抖若筛糠。 一半是吓的,另外一半,则是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势给他疼的。 此刻他衣衫凌乱,好似被乱刀砍过,身上留下横七竖八的数十道伤口,只洒了点金疮药,然后用金疮药草草一裹,经过一段时间的奔逃之后,许多绷带之上鲜血与尘土汇成一处,已经染成了一片灰褐,看上去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大殿进深很长,殿上左右无人,只有上首一张宽大座椅之上,坐着一个不甚高大的身形。 里头虽然点了烛火,但光线依旧不甚明亮,那座椅之上的人形的样貌,还是陷在黑暗之中,一点也看不清。 只有两道目光,好似化虚为实,跨越数丈距离,正落在跪伏在地的黄惟中身上,无端的便让黄惟中身形一抖,好似撞了一阵阴风。 “为什么没拖住?”一开口,沙哑的声线,便好似细细的虫儿在此人喉间摩擦,然后发出一连串古怪的音调,听得人心中格外不舒服。 声音在这大殿之中转动,立时引出一阵虽然轻微,但诡异的回响,立时让人毛骨悚然。 黄惟中心中惊惧,但又不得不尽量凝实自己的声音,回答道:“启禀宫主,那霍丹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发了疯一样,一改之前的稳重态势,完全不顾人员伤亡对属下人马发起冲击。” “属下人马虽然精锐,但毕竟人数太少,而且对方高手众多,分四路进击,属下实难抵挡啊。” 黄惟中声线之中,甚至已经带上了哭腔,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叩首求饶。 坐在上首的青云宫宫主,只是冷眼扫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挥手道:“拖下去!” 话音刚落,他座椅两侧的阴影之中,立时便走出来了两个人影。 原来那里竟还有两个人随侍左右,若不细看,还真的难以发觉。 这两人一躬身,立刻便朝黄惟中走了过去。 “宫主饶命,宫主饶命啊!求宫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将霍丹萍拦在钟山之外,宫主,宫主!” 黄惟中一见那阴影之中的两人走来,顿时骇得魂飞天外,也顾不得在宫主面前有失体统了,惊叫着连连叩首,失声求饶,身上创口血液,更是四散飞溅,好不凄凉。 但青云宫宫主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而且身形竟然越来越淡,再一眨眼,居然瞬间消失在了这大殿之中,甚为诡异。 黄惟中见状,顿时双目圆睁,急剧惊慌的膝行向前:“宫主!宫主饶命啊宫主!” 这时那两个阴影之中走出来的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竟都是一身内侍打扮,模样看着不甚年轻了,可面白无须,眼神阴鸷,没有一丝男子阳刚之气。 “黄公子,别喊了,前次尊者遗失,宫主已经给了你机会,但这次让你拖延霍丹萍三日,你又将事情办砸,别说是宫主,就连老奴也看不下去了,走吧!” 两人落脚在黄惟中身前,其中一人立刻一挥手里拂尘一样的物事,看着脚边的黄惟中冷笑道。 另外一人闻言也是眼神将地上抖若筛糠的黄惟中冷冷一瞥,然后才淡淡的哼了一声:“没用的废物,没让你填尸坑都是好的了,还不起来,难道还想让咱家出手不成?” 地上的黄惟中本是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但后一人的话语,却好似寒冬之中的一缕春风,将他心中的苦寒全都给吹了出去。 一瞬间,他的心底甚至有些欢庆起来,不用死了! 不够这瞬间的情绪之后,继而涌起的是无尽的后怕,以及劫后余生的惊恐。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不是让他填尸坑,他便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 他立刻便充满了力量,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跟在两人身后,走出了大殿。 出得殿门那一刻,尚有些烈的阳光迎面而照,他心中甚至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对美好生命的无限眷念:“活着,真好!” 但下一刻,一缕殷红的色彩,忽然之间便冲进了他的眼眸,瞬间扩散。 顷刻之间,黄惟中两只眼珠之中,便尽是血色,一根根细如发丝的血管,被血液所充盈,宛如一条条恐怖的深沟裂缝。 直到这个时候,他的意识之中,才想起要转身。 但身躯尚未转到一半,他的意识,便彻底沉入了黑暗,整个人砰的一声,直挺挺的便倒在地上,无声的抽搐着。 这时那两个人才回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之前唤黄惟中黄公子的那人立时一撇嘴:“哼,心神俱裂,就这种废物,还指望宫主饶他一命?这些个派出去的,如今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另外一人连地上的尸体都懒得看上一眼,宫主想要的人才是人,不想要的,那就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垃圾自然是不用过多关注的。 “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霍家分四路人马杀来,还是赶紧去办宫主交代的事情吧。” 说完,此人足尖一点,身形如风儿卷着一般便飞跃了下去,几个借力,便消失在了殿前,轻功造诣,显然已经出神入化。 另外一人则是又喝骂了一声,才伸手一招,殿门左右不远处,立刻飞奔过来两个手下,将黄惟中的尸体搬走了,此人则顺势离去。 …… 青云山外,钟山对面,四个河口之处,厮杀震天。 霍丹萍的突然暴起,杀了青云宫一个措手不及,沿途布置的防守被一一打散不说,更为重要的是,原本用来封锁玄天金龙的布置,现在全都落在了霍丹萍手里。 若是不能夺回这些沿河的布置,到时候抓捕玄天金龙,便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青云宫之中,人员大举进出,河面上船只纵横,方圆数十里之内的大小船只,早就被青云宫征集了来,如今这钟山两侧,已是不见河水,尽是帆板。 无数青云宫死士,正借着这些大小船只组成的浮桥,迅速从钟山而下,径直杀向对面河口。 霍丹萍的人马也不甘示弱,不仅要将这些人杀退,霍丹萍更是传下命令,要尽快攻下对面的钟山去。 其实若不是这青云宫的地势对霍丹萍不利,这些江湖中人配合霍家的本部人马,早就杀上青云宫了。 毕竟青云宫的死士虽然多,但也比不上霍丹萍带来的人多。 而且那些死士虽然是经过训练的,但武功确实不如霍丹萍带来的这些江湖派们的精英子弟。 在非是战场冲杀的混战之下,还是霍丹萍的人要技高一筹,所以青云宫已经有抵挡不住的趋势,只能借着这宽阔的睡眠,源源不断的投入有生力量,不顾一切的要将霍丹萍挡在对岸。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躲在一座小山岗上,这座小山岗恰好处于两条河道之间,左右皆可见到河口的厮杀。 战场之上的形势,两人也能看出个大概,照这样的情况进行下去,青云宫的人最后肯定不是霍丹萍的对手,攻过水面,杀入对方的大本营是迟早的事情。 但穆无暇却没有丁点的欣喜神色,反而随着战况的越来越明显,心中越发的惴惴不安。 这种莫名的情绪影响,来自她与玄天金龙之间的冥冥感应。 不论任何一方获胜,最后都是要抓捕玄天金龙,所以玄天金龙的危机,不但没有解除,反而随着形势的明朗,抓捕行动会越来越提前。 但让穆无暇焦急的是,现在两方人马都已经摆明车马,为的就是争夺一个抓捕玄天金龙的权力,说明两方人马可能都知道了玄天金龙就在何处。 可她即便是与玄天金龙有着冥冥之中的感应,却并不知道它到底在何方,就算是想要救援,也没法思考对策。 “它不在这水下?”王中十分疑惑的问道。 霍丹萍和青云宫就在这钟山水面两边展开大战,谁都不想让对方掌控这周围的四个河口,按照道理,玄天金龙应该就在这数里水面之下才对。 但穆无暇却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小金不在这下面。” 这里的河水其实并不算深,以玄天金龙的体形,就算是略做动弹,都应该会有反应,毕竟这附近这么多人厮杀,它不可能没有一点感知。 王中一听,也有些糊涂了,若是玄天金龙不在这里,那霍丹萍和青云宫厮杀个什么劲? 看下面战场的态势,霍丹萍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不仅自家的手下全数压上,就连那些派门子弟也是个个悍不畏死,显然是被知会了什么。 王中甚至还隐约看到了神印门弟子的身影,这些之前被暂时禁足了的人,都被霍丹萍带了过来压上,不知道是戴罪立功呢还是真的已经查明了真相,还了他们一个清白。 与此同时,在最南面的一条河口之处,霍丹萍正在手下的簇拥下,凝神看着河面上那前赴后继的青云宫死士。 双方在浮桥河口厮杀了快一个时辰,死伤无数,将河水都快染红了。 “大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伤亡太大,已经有好几个小门派的掌门开始发出怨言,嚷嚷着要退出此次行动了。” 霍丹萍身边,一名文士打扮的手下,忽然小声的近前奏报。 霍丹萍冷眉一竖,哼道:“哦,他们嚷嚷什么?” 那年轻文士略一迟疑,然后回道:“额,大都是在抱怨压根就没有见到妖龙的影子,怀疑大小姐是不是在拿所谓的金鳞宝甲忽悠他们。” 霍丹萍冷笑了一声:“本座还用得着忽悠他们?罢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你继续和之前一样,将名号记下就是。” 文士连忙领命去了,在之前,他就已经记录不少私铸令牌的不安分者,如今这本子上,怕是又要添上许多了。 他一走,霍丹萍的脸色却是骤然变得铁青。 这盟主可真是不好当,这才第一次行动,就有各种各样的幺蛾子,看来彻底统合南陵道江湖势力的任务,还任重而道远。 不过经此一事,必定会淘汰掉不少不听话有小动作或者是不一条心的人,之后的队伍,带起来应该就方便一些了。 正思量着,前方河口忽然又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呼喝,己方阵线,竟然在一瞬间被攻得七零八落,十几个好手当场惨死,看得霍丹萍怒上心头。 原来对面青云宫之中,竟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高手,凌空飞渡之间,一柄银丝拂尘横扫,道道气劲,宛如利箭一般激射而下,瞬间斩杀十数人。 这等高手,已经不是寻常人了! 先天高手! 只一瞬间,众人便看出了此人的实力。 霍丹萍立刻一挥手,身后便有一人越众而出,踏山川草木而至,直接杀向了那个手持拂尘之人。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钟山石壁,却是轰然一震,好似天崩地裂。 第三三六章 养尸气,化尸龙 片刻之前,小山岗上。 穆无暇心中预感愈发强烈,但两人却就是没法确定玄天金龙的位置。 情急之下,王中便建议道:“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呼唤方式,要不你主动唤它试试?若是相距不远的话,玄天金龙应该会有反应吧?” 穆无暇顿时有些茫然的点头道:“以前四月与小金之间是有一种呼唤方式的,但现今它已知道我不是四月,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那还等什么,你是与不是四月,现在都不重要了,我相信玄天金龙听到你的呼唤,应该也不会视若罔闻的。”王中急忙催促道:“只要它弄出动静,咱们就能确定它的位置,也好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穆无暇原本其实也想过这样做,但她心中还有些希冀,小金并未被青云宫或者霍丹萍困住,若是她将小金唤来,反而使得它暴露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现在情势明显逆转,加上王中一劝,便点头同意了。 片刻之后,她便与王中偷偷摸摸的躲着霍丹萍与青云宫人马的视线,寻到了最近的河水边,站在浅水之中的穆无暇一开口,便发出了一阵低沉且难以听清的古怪声音,呜呜咽咽,犹如一种特殊的生物在鸣叫。 不一会儿,身材矮小的宁宁忽然讶然道:“哇,好多鱼!” 王中连忙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去,只见不知道哪里来的鱼群虾蟹,正朝着这边一条条的飞快的游了过来。 这些水族,小的在穆无暇身边打个转,大的在附近停留了一会,便又飞速的离去。 见到这一道道浅浅的波纹荡开,穆无暇这才止住了呼唤。 “好了,以往只要有水族在附近,便能给小金带去信息,希望这次也可以!” 看着那些水族离开,穆无暇叹了一声,然后才抬脚上岸,两人又返回小山岗之上,仔细盯着下方处于混战之中的水面。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就在最南边的河口爆发更激烈的战斗之时,忽然水面对岸挺立的钟山峭壁,好似被一柄大锤砸中了一样,地动山摇,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湍急的河水,顿时掀起数丈高的巨浪,狠狠的拍打在石壁之上,又放出无数深沉的轰鸣声。 那横亘水面上的青云宫战船浮桥,也跟着上下起伏,好似随时都要散架一样。 “在那下面!在那座山下面,怎么可能?!” 穆无暇见状,立刻惊叫出来,先是一喜,紧接着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因为呼唤小金的结果,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小金竟然是被压在了钟山之下。 可小金何等庞大不说,这世上又有谁人能将一座上拔起,然后镇压在它身上呢? “可能不是被山压着,那山壁被水浪一扑,常年嗡嗡震响,里头或者下方有可能是中空的,就算不是中空,也应该有很大的空余空间,玄天金龙应该是被困在了那里头。”王中看着前方数里水面对面的那座横亘数里的石壁,断然猜测道。 “那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将它救出来?”穆无暇顿时凄然道。 钟山之下是什么布置她们还不知道,而且如今这地方正处于青云宫与霍丹萍两方交战的最中心,无论她们做什么,都要暴露在这两方人马的视线之下,根本没办法行事。 还更别说,能将体型庞大的玄天金龙都困在里头的布置,她们势单力孤的两个人,要怎样才能将之破掉。 就在穆无暇与王中两人陷入沉思之际,钟山之下的动静,也引动了霍丹萍以及青云宫众人的目光。 最南边的河口之外,霍丹萍第一时间便将目光放向了远处的那处山崖石壁之处,嘴角不由得轻轻一抽,冷笑道:“果然在这里。” 她身边还站着那名文士,闻言立刻惊疑问道:“大小姐,那青云宫难道将妖龙镇压在了山腹之中?” 霍丹萍淡淡一笑,赞叹道:“镇压?那老太监应该还没这本事,顶多就是困住罢了。” 说着,她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困住妖龙,也算是不凡了,若是给他时间,只怕还真有可能将妖龙给收服,即刻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申时之前,一定要攻破一座浮桥,杀上对面山头,占据一座高地。” 文士立刻激动的挥舞着手臂,赶紧下去传递命令去了。 这边霍丹萍则是将眼光又落回了眼下浮桥之上交手的两人,那青云宫手持拂尘之人,一身妖异武功,端的是阴险毒辣,就连她手下的四大护法之一,竟然都没能建功。 同是领悟了先天奥秘的高手,自家人竟然还隐隐有不敌的趋势,这让她顿时眉头紧皱。 “这青云宫的实力竟然如此强悍,而且还蓄养了如此多的死士兵卒,幸亏是今日打将上来了,要是他日起兵之后,被此人在背后一击,就算不伤根本,也是一桩大麻烦。” “看来今次就算妖龙失手,也得将这青云宫铲除了才行,管他什么乐公公喜公公的,都是先帝爷时候的交情了,大哥他们也太过畏畏缩缩了一点。” 不提霍丹萍在这边心中暗自计定,就算抓不住玄天金龙,今日也要借机会将青云宫铲除。 钟山巨震的同时,青云宫之内的某处秘密所在,青云宫宫主,也是面色不虞,正急急的在甬道之中前行。 这甬道建的奇怪,地面竟是倾斜的阶梯,下方黑沉沉的,只有些许的灯光在光华的石壁上映照出点点光芒,让人看不清数丈之外的情形。 他尚才走到一半,下面便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等到了面前,那手下见得宫主,楞了一下,才立刻单膝下跪,恭敬行礼:“参见宫主!” 青云宫主随手一挥,脚步并不停下:“起来,下面发生了什么?为何玄天金龙会翻腾撞击山腹?” “回宫主,似乎是药力不够,这条孽龙最近睡的不是很安稳,一直迷迷糊糊的,好似在做噩梦一般,刚才就是忽然惊了一下,背拱撞上了山腹,所以才会引起钟山震动。” 属下之人,立刻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言语之中,还有些惊骇留存,毕竟这样巨大的一个家伙,只是翻翻身都能将一座小山撞得轰隆隆的乱震,落在人眼里还是十分恐怖的。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正是钟山山腹之内,若是那孽龙一个发疯,将整个山腹撞塌了,那这里头的上千号人,包括他自己,便都得被压死在里头。 “做噩梦?”听到属下的回报,青云宫主立刻轻疑了一声,心头升起疑惑。 他临时调集了打量的天尸,送入此收兽口腹中,让尸毒流转其全身,按道理来说,经过这么多天的毒素侵扰,这妖龙应该脑部都已经尸化了才对,怎么还会留有神智做梦呢? 难道是送的尸体还不够多,尸毒的数量还不够? 带着这样的疑问,一路急急而走,不多时,甬道前方,竟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声响越来越大,光线莫名的也跟着越来越亮。 却不是那种自然的日光,而是昏黄的无数火把燃烧所发出的光芒。 待得片刻之后,无数的火把照耀之下,将此地的形状,一展人前。 但见此处竟然是一处天然的山腹空间,宽广纵横将近三里,头顶是将近二十丈高的山石穹顶。 沿着穹壁,四面借着天然的岩层突出,修建的有连环而行的栈道,彼此上下交错,竟然将这处山腹空间四面彻底连通。 而山腹之下,则是一片黑沉沉的水面,时不时可见突出水面高矮不定的礁石。 水浪来回,哗啦啦的不停拍打在山壁之上,巨大的响声,在这密闭的空间之中来回反射,最后形成一种嗡嗡的巨大声响,好似在敲钟一般。 这里便是钟山内部,天然存在的一处溶洞空间,又经过青云宫数十年的改造,才有今日这番景象。 只不过原本是用作他途的秘密之地,如今则成为了专门约束某个庞然大物的所在。 只见水浪来回奔腾之间,水中有一团巨大的阴影,不知首尾,正静静地匍匐在那里,随着水浪的来回而轻轻晃动。 青云宫主又走了一段,来到靠北面的一截栈道之上,再向下看,才看到那巨大的黑影之中,正有一个如同房屋般大小的狰狞头颅,被围在影子中间,不是玄天金龙又是哪个。 此刻的玄天金龙,好似盘旋起来冬眠的蛇一样,脑袋耷拉着,趴在水中一动不动。 若非是穹顶之上,还残留着被撞碎的山石缺口,以及大片的水渍与血迹,谁也不会想到,这巨兽刚才竟然醒转过。 “刚才它暴动之前,可有什么异样?”青云宫主立刻对身边值守的属下问道。 一直看守在此地的属下立刻回道:“回宫主,并无异样,这孽龙一直处在尸化过程中,进展十分顺利,但刚才就像是突然被人唤醒了一样,就发了一下疯,撞向了头顶,害得咱们损失了不少人手。” 玄天金龙的巨大身躯飞腾起来,几乎可以将这片山腹空间全部充满,刚才这畜生暴动之时,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躲避,便有数十人被其压成了肉饼,还撞断了不少嵌在崖壁上的栈道,此刻正还有不少人在修葺呢。 青云宫主眉头一皱,又问道:“那水里呢?水里可曾有什么动静?” 立刻有人上前一禀手道:“回宫主,检查过了,没有人从水下潜入进来的痕迹,而且谷口的复鳞网完好无损,连一条鱼都没挂上。” 青云宫主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看来还真的是有可能尸毒不足的缘故。 毕竟这里还是水下,而且这妖龙本身就有尸化的迹象,对尸毒的抵抗力,应该远超他的估计。 他立刻吩咐道:“即刻将天尸坑中的剩下尸体,全都运过来,给它喂下去,最迟明日,我要让这条妖龙,彻底化成一条尸龙。” 他这话一出,立刻让边上两个候着的属下面上一难,其中一人斟酌了一下,才拱手道:“宫主,自从祝家庄的事发之后,现在已经没有新的尸体送过来了,最新一批的天尸,还差点火候,喂下去,会不会不起作用啊?” 青云宫主却是冷冷一摆手道:“照吩咐做便是!还有,我说的是全部,那些尸种也不必留了,全都喂下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那属下立刻面上一白,赶紧恭敬的领命而去。 青云宫主又神色阴晴不定的看了看在水中沉浮的龙头之后,才转身离开。 尸毒不足,便养不出尸气,养不出尸气,这妖龙便不能为他所用。 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不成功,霍丹萍就要杀上来了,所以就只能兵行险招了。 天尸就算还未养成,但天尸坑之中,除开新养的天尸之外,还有一直作为尸气孕育引子的尸种存在,这些蓄养了多年的尸种,其中蕴含的尸毒,是寻常天尸的数倍都不止,一齐喂下去,应该就能成功了。 至于没了尸种,天尸坑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甚至废掉这些都不算事。 有了这条尸龙,不论是驱为己用,还是炼化天尸大法,对他的提升,都可谓是翻天覆地。 只要有了足够的实力,别说是一个天尸坑,就算是十个百个,从头再来,他也有信心置办的起来。 这年头,帝王无道,天下大乱那是迟早的事,只等星火一起,到时候他也就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直接大张旗鼓的干就行。 尸种,多拿些尸体来堆,总归是能发酵出来的。 当务之急,是要将霍丹萍挡在外面,若是等霍丹萍杀进来,就算养出尸气,他炼化也需要时间,到时候可能就没法从容布置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顿时对黄惟中愈加恼恨。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黄家堡这支奇兵养了这么久,却完全没有发挥出该有的作用,简直该死。 原本只要在外拖上两日,再在河口与霍丹萍纠缠两日,就足够他布置了,但现在被霍丹萍杀了个措手不及,时间少了一半不说,甚至还有可能惊到了妖龙,这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第三三七章 去请范教主 青云宫有两处禁地,没有宫主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够踏入。 其中一处,是宫主闭关练功的地方,而另外一处,就是天尸坑。 与钟山内部天然形成的孔洞不同,天尸坑是经过数十年的挖掘,凭空在宫殿之下的山体岩土之中,挖出来的一个直径三百六十步的大洞。 坑檐之上,还修建的有一道道长短不一,分属三排的条形陷坑。 这些条形陷坑之中,如今正存放着一具具惨白的尸体,这些尸体经过特殊的处理,尚未腐烂,反而面目如生。 唯独面无血色,隔着老远一看,便有一股凉气让人从心底滋生,走近之后,更是会有一股萦绕不去的冰凉感觉。 即便是身上穿着厚重的毛毡,前来搬运尸体的青云宫之人,也只感觉有莫名的阴风在顺着衣角的空隙,不住的往身体里面在钻。 每组搬运出尸体的人,都不会被安排进去第二次,有心人已经发现,这些人的面目,已经有了一点变化。 面目发白,嘴唇乌青,皮下的血肉之中,似乎有气血团团凝聚,映在体表,便如一坨坨骤然生出的斑点,只是还不算很明显。 这是沾染了尸气的症状! 如果继续严重下去的话,过不了三天,这些人便会从活人,变成意识全无的活尸,然后遵循本能,肆意杀戮眼前一切活物。 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很快,这天坑周围附属的条形陷坑之中的尸体,便被搬运一空。 领头之人,又带着一众属下,越过这些条形坑,来到了天坑的真正边缘。 只望下一看,道道阴风吹来,在场众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天坑之中,阴沉沉,黑黢黢的,完全看不到底下是什么情况。 但正是因为看不清楚,所以才给人以无限的恐惧,即便这些人是从小就培养出来,可以为宫主买命的死士,此刻也忍不住遵从生物的本能,产生了畏惧心理。 这个天坑是天尸坑的种坑,里头存放的,便是尸种,而且是大量的尸种,只有大量的尸种,才能滋生出足够的尸气,迅速将尸体培养成天尸,然后供宫主取用。 但谁也没见过尸种是什么模样,所以即便是这些人,面对这似乎深不见底阴风阵阵的天坑,也心生顾虑。 但宫主的命令肯定是要执行的,不多时,那领头之人便指派了一小队五人,悬着绳梯,向下攀登而去。 说来也怪,领头人是知晓的,这天坑其实并不是什么深不见底的深渊,最中心处,也就不到十丈,但就是这么一点深度,人一爬进去,往下还没走几步的功夫,便好似被下方那黑沉沉的黑暗给吞没了一样,就连坑檐上的人都看不清楚了。 就算是高举着火把,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朦胧的影子,在一片黑暗之中慢慢的蠕动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下方偶尔还传来几声尖叫,更加弥漫了压抑的气氛。 等候在天坑之外的人只觉得过了好久,那绳梯下才重新传来动静,等候的人赶忙伸手拉动绳索,很快便将下面的重物给提了上来。 一露到光线明亮的地方,众人都齐齐吓了一条,原来拉上来的并不是之前下去的同僚,而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尸体。 真的栩栩如生,而且还穿戴整齐,乍一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是一个人睡熟了一样。 而且比起之前从条形坑中起出来的天尸,这尸体面目,竟然还带有点点红润,唯独一样的是,没有气息起伏,身躯冰冷。 冷到众人只是靠近,都觉得心头一冷,似乎有一道寒风,刮进了心底。 那领头之人立刻吩咐道:“快,准备的薄棺呢?快抬进去。” 众人闻言,手忙脚乱的赶紧将这尸体放到了早已准备好的薄棺之中。 虽然只是几片木板,但桃木制作的棺材一盖上,空气之中那种莫名的寒意确实少了一些。 就在这时,那绳梯又开始晃动,很快,那之前下去的五人,便一一爬了上来。 这是有过交代的,和之前一样,每组人只搬运一具尸体,便出去晒太阳,换下一组人。 但这五人一上来,坑檐上打了照面的人,便都心头一突。 虽然人还是那五个人,但他们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变得极其诡异,就好像脸皮僵硬了一般,活动不开。 就连领头的人吩咐他们,他们的回应也十分呆滞,眼珠转的都不甚爽利。 若非是还能听懂吩咐,进行简短的回话,只怕在场众人会不会以为这些人都已经被尸气灌脑了。 见这五人好像没什么大事,那领头之人立刻一挥手,大批人马便循着绳梯鱼贯而下,而坑檐上的人,则早已准备好了数十薄棺,紧紧等待。 很快,一具又一具栩栩如生的尸种,便从天坑之中取了出来,然后装入薄棺,运送出去。 而谁也没注意到的是,那最先进去的五人,还未走出这地下世界,见到阳光,他们眼神之中的光亮便逐渐散了开去。 最后僵硬的立在了通道之侧,好似在站岗,又好似睁着一双没有瞳仁的白眼,静静的看着身前的人来人往。 钟山腹心,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运到这里,然后直接丢下了水。 水流似乎有着灵性,带着这些尸体缓缓漂流到玄天金龙的嘴边。 似是沉睡的玄天金龙,在这些尸体靠近之时,却好似受到牵引一般,巨吻自发的开合,尸体顺着水流自然而然的就流了进去,落入此兽腹中。 而它那庞大的身躯,就好似一个无底洞一般,一连吞噬了上百具尸体,也不见有任何变动的,甚至就连整个儿身子,都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见这东西没有动弹,那些青云宫的下属,便也逐渐放心起来。 接着,投下的尸体,便换成了从天尸坑之中起出来的尸种。 尸种落下,除了抛运尸体的人感觉十分不适之外,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等到所有的尸种都投入玄天金龙的腹中,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山腹之中的众人,顿时都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各归其位。 一批人立刻提篮挎篓,沿着溶洞边缘行走,一边走,一边朝着睡眠,抛洒着一种古怪的灰白色粉末。 “仔细点,洒匀了,可别让这畜生再醒过来了。”有那执事的人,立刻发号施令着。 洒粉末的手下们,于是便行走的更加勤勉了,为的便是将篮子里的粉末,尽量均匀的洒向玄天金龙。 这时,忽然有个眼尖的轻声叫了起来:“主事,这有条鱼在吃灵粉,要不要赶走。” 那主事立刻问道:“多大的鱼?” 那人立刻回道:“指头大小!” 主事登时冷笑了一声:“指头大小能吃多少,只它吃便是,莫去管它,免得惊动了这畜生。” 洒灵粉的人连忙应了一声,不再过多言语,反而又多洒了一把灵粉在原地,那小鱼果然一转眼,就翻了肚皮,显然是撑死了,于是也不再理会。 灵粉洒下之后,众人又在领头人的安排下,有序离开此处,最后将此地封禁,只留下一队人把守在侧,监视玄天金龙的一举一动。 不过就在众人离开此地之后,那主事心中却是一凝:“天尸入水,这洞中水域,应该是剧毒无比,任何活物都不存才对,哪里来的小鱼?” 念头冒起,此人立刻心神大骇,就要去找宫主禀报此事。 但不知为何,脚步挪移了半天,却还是没有走出方寸之地,四下狐疑一扫之后,此人终究还是默不作声,转身离去了,就当此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谁也不知道的是,山腹之中,吞噬了大量天尸的玄天金龙,随着水浪摆动的头颅之上,眼皮忽然抖动了一下。 山外的厮杀还在持续,霍丹萍下了死命令,今日必定要攻过对面钟山去,所以南北两道河口的争夺,是最为激烈。 因为这里的两座浮桥,可以直接杀上对面的钟山山头,而中间的两道河口,青云宫都是靠着舰船运送兵力,就算杀散了,还是要乘船到南北两处登岸。 不过青云宫的韧性以及高手的数量,还是超出了霍丹萍的预料,即便是连带功力尚未恢复的岑护法也派了出去,她坐下四大护法齐出,也还是没能攻破这两道浮桥。 他手下的人马虽然精锐,但毕竟还是有着牵挂的,不像是青云宫蓄养的死士,生来就是为宫主卖命的,个个悍不畏死,即便是断手断脚,都还要以残躯,咬上对手一口,端的难缠。 而且青云宫先后竟然拍下来两个先天境界的高手,另外还有两个,虽然尚未到达此类层次,但却练就一身强横横炼功夫,刀枪不入,气力难伤,两大护法也拿之不下。 更为难缠的是,这两人丝毫没有高手风范,上来就打,抽着控制便会对那些普通弟子大肆杀戮,逼得两个护法不得不将其死死拖住,但偏偏却又怎么打都打不死,着实气恼。 “好一个天尸大法,这两具尸傀,也不知道练了多少年了,想要消灭,除非能一刀斩首!” 浮桥之上,惨烈厮杀之中的岑护法最为不堪,他应对的便是那两个刀枪不入的高手之一。 经过一番交手,他早已认出此人的来历,这并非是什么活人,而是天尸大法之中,以高手的尸体练就的尸傀。 能够被青云宫主选定为尸傀材料,说明此人生前武功绝对不弱,再加上尸傀之身,刀剑难伤,气劲不入,功力损耗过度尚未完全恢复的他,根本就拿这玩意儿没有任何办法。 甚至即便是他全盛时期,只怕也只能将这东西压制,而没法将之除掉。 没见另一边的天罗子护法翻云破浪掌招招致命,却也没将他所应对的那只尸傀给除掉么? 反倒是每打上一掌,就得花上一点真气去祛除趁势袭入体内的尸气。 虽然这不算什么,只是念动之间就可以办到,但积少成多,所消耗的真气也是不小。 那边天罗子也看到了岑护法狼狈的样子,听到了他的抱怨之后,立刻高声应和道:“岑兄,盟主可有斩杀此物之法?” 天罗子并非霍家嫡系,而是遵从霍丹萍之师的命令,前来效力,所以只能算是客卿一般的存在,对霍丹萍的家底并不了解,所以有此一问。 岑护法立刻高声回道:“想斩这怪物,非神兵利器与力大无穷之人不可,真气充盈可为巨力,但盟主并不擅兵器,所此次神兵也未带来,这下怕是麻烦了。” 天罗子立刻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就会日落,日落之后,月华一降,这怪物力道还会加强,必须趁着此时天光尚在,将其斩除才是。” 岑护法闻言,心中顿时一沉,这事他当然知道,可这时候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徒惹人心烦罢了。 他正无奈着,天罗子却已经将另外一只尸傀引到了他的身边,对他说道:“岑兄,这两只我来勾着,你速去盟主处问问,看看随行各大派门之中,谁有神兵利器的,借来一斩,这样拖下去,无济于事。” 岑护法顿时心惊,暗道:“嘶,这老怪倒是忠心,竟然如此侍奉大小姐,之前倒是没怎么发觉,难道浮光掠影之名竟然如此骇人么?” 天罗子什么来路,他自然是一清二楚,这老怪在江湖上可没有什么好名声,虽说不奸淫掳掠,杀人放火,但死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十锋会之际,此人声称奉惊鸿令而来,拜入大小姐麾下,大小姐也一直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没让他出什么力,没想到第一次出手,竟然就如此尽职尽责,这般情状,倒是让岑护法对此人刮目相看。 不过既然天罗子有心,岑护法也就顺水推舟应了,功力大损的他应付这尸傀确实吃力,而且天罗子也说的没错,必须尽快找法子将这怪物斩了才是。 岑护法很快便回转,禀报于霍丹萍。 霍丹萍不在战场中心,这时才知晓尸傀的究竟,闻言顿时一皱眉。 “师尊赐我的戮神锋未带来,神印门栖霞帮等也多是手上功夫,你且去寻范教主,唤他前来。他手中竹器,浸淫数十年厮杀,分毫未损,煞气逼人,应该正是此物克星。” 第三三八章 看走眼了 “尸傀?”范不卓淡淡的重复了一下岑护法口中所说的怪物,沉吟了一下。 这种养尸而成的怪物,他也是听说过的,据说炼得高深的,尸傀不仅刀枪不入,就连烈火焚烧,也不能损其分毫。 唯有一刀斩首,破除其首脑,才能将这种怪物消灭掉。 其中缘由,不外乎这种炼尸乃是内外阴阳一体,虽由阴尸之气而生,但六阳魁首之内还剩着一口阳气,阴阳并存,方才能有一定的灵智能被人驱使,且保持生前绝大部分的战斗水平。 若是阴阳不调,阳气过重,阴气不足,炼尸便不成气候,随手可破。 若是阴尸之气满溢,而一点阳极不存,那这炼尸便无法操控,只会自我疯狂,力竭而死。 不过按照岑护法所说,那两具尸傀很明显是经由高人,以高明的炼尸之法炼制的,而且尸体生前也是江湖少见的高手。 这种怪物,力大无穷,刀剑难伤,以竹器一刀斩开其首脑,他也不是很有把握。 不过岑护法急急而来,又是奉的霍丹萍的命令,他也不好推辞,所以只是略一沉吟之后,范不卓便将手下指挥,交给了教中一名长老,然后便随岑护法向南而走。 从南到北,一共四道河口,南北两道皆是厮杀得最为惨烈的浮桥所在。 这两道河口的战场,布置的都是霍丹萍自己霍家的嫡系精锐,一来可以不计伤亡,免得这些江湖派门,第一次跟随盟主行动便死伤惨重,生出不该有的怨言。 二来妖龙之属,霍丹萍可不希望他人染指,所以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可靠的。 范不卓带着巫原教,则在北面第二道河口处,与青云宫的战船,在河口边厮杀,同行的还有许多这次霍丹萍带来的派门,但要属他巫原教的人手最多,所以他便是这一路的首脑。 范不卓也知道霍丹萍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这一路,自开战以来,就是一直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只缠住青云宫的一部分人手便好。 岑护法只一眼便看透了战场上的行事,不过范不卓既然痛快的跟着他走了,他也就没多计较什么,反正这里的情况,大小姐早就料到了的。 两人踏波而行,很快便来到了最南端的河口处。 浮桥之上,天罗子一人应付着两只尸傀,虽然尸傀杀不了他,但被这两个怪物缠住,天罗子也不好受。 最主要的是,霍丹萍下了命令,不能将已经推进的战线后撤,所以他几乎是硬顶着这两只尸傀,每一次的拳脚碰撞,都让他气血翻涌,然而对面的尸傀却跟没事人一样,这一场架打得,着实让人气恼。 眼见天罗子情况不妙,范不卓与岑护法两人也顾不得去与霍丹萍见礼,径直就杀向了那两只尸傀。 范不卓虽然未曾领略先天之妙,但一身实力,却是实打实的在穷凶极恶之地厮杀出来的,所以一出招,便是凌厉迅捷,直指要害。 “竹器”铿锵一声出鞘,上一瞬间人还在半空,眨眼之后,仿佛瞬移一般,范不卓手中的竹器便挥舞着一道星辰运转般玄奥的轨迹,正落在了其中一只尸傀的后颈之上。 这尸傀不是没有想过去抵挡,但它尚未来得及做出动作,宝刀“竹器”便已经“当”的一声斩中了它。 不过齐身而上的岑护法,以及正与另外一只尸傀纠缠的天罗子,听到这一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同时一皱眉头。 这般声响,犹如砍在铁板上一样,并未有入肉切割之感,显然范不卓这一刀没能建功。 果然,两人一侧首,就见范不卓皱着眉头,提刀略略错开,无功而返。 岑护法立刻问道:“范教主,如何?” 范不卓横刀在前,冷冷道:“这怪物果然气锋难破,待我以气血劲力再发一刀试试。” 话一说完,范不卓顾不得与岑护法过多解释,手中刀锋一转,身形起纵如鹰隼,一抹寒光乍现,好似下方无尽水波轰然暴涨,如箭电射,又好似天际陨星下坠,破空而现。 “喀!” 落刃寒光,正中这只尸傀脖颈,刀锋入肉三寸不止,切开一应血肉,最后落在骨头之上,终于再难寸进。 而就在此时,那尸傀似乎也知道吃痛,“嘶啦”一声怒吼,拳脚连环,瞬间朝着范不卓上上下下无孔不入的泼洒过来。 范不卓却不与它缠斗,而是一掌击出,与之相对,瞬间抽离“竹器”,与其拉开距离。 到底是炼尸,非是活人,虽然保留有生前的大半厮杀本能与功夫,但对高手来说,还是破绽百出,范不卓轻而易举的就逃出了对方的必杀半径。 也就是这东西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打不烂杀不死,若是没有高手牵制,放将下去,对那些普通门人弟子,简直就是屠夫杀神一般的存在,所以才十分难处理。 范不卓后退片刻之后,那被斩破脖子的尸傀,却依旧生龙活虎,脑袋未被彻底砍掉,这怪物也就只当身上多划了一道深一点的口子而已,并没有多大感觉。 唯一有用的地方在于,这一刀到底是破开了对方的躯体,导致其体内尸气外泄,这尸傀的力量便在一点点的流逝。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当尸气流逝超过一定限度的时候,这尸傀也就会失去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能力,那时候就随便收拾了。 不过范不卓与岑护法都没有对这抱有期望,因为一旦入夜,经过月华滋养,这怪物铁定会将伤口复原不少,而如今距离天黑,也就一个时辰不到了。 一个时辰,这怪物仍然不好解决。 而且范不卓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宝刀,岑护法也就不好意思再让他继续出手了。 原本清凉的“竹器”之上,此刻已经黏上了一层细腻的“白毛”,仔细一看,却是那尸体之中蕴含的油脂,但附着在刀身之上,却让整把刀有一种晦暗不明的感觉。 即便是范不卓鼓动真气冲刷,也只能一点点的消磨,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清除。 “好霸道的尸毒,竟然连兵器也能污秽!”范不卓见状,登时惊叹了一声。 接着他又猛的一提左掌,只见他手掌表面,也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毛”,只不过这一层就要比“竹器”上的浅得多了,他只气息一转,便将之祛除了个干净。 “岑护法,看来我这刀锋也不好使!”范不卓随即便对身旁的岑护法说道。 岑护法顿时心头一沉,若连范不卓的宝刀也斩不得这怪物,等天一黑,月光一现,白天的老大气力,便全都白费了。 若是等盟主取了神刀来,只怕连黄花菜都凉了。 “那怎么办?范教主可否知道,近日诸多同道中,还有更好的神兵么?” 范不卓闻言顿了一下,说道:“神兵倒是有一把,乃是真正的神兵,但却不是我道中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借来。” 岑护法闻言楞了一下,不是我道中人,那岂不是说,这人如今是在这附近游离的武林人士? 霍丹萍终究不可能将数百里地域之内的天上地下全都封死,她也只能封锁一些地面上的主要交通要道而已。 而对那些武功高强的人来说,跨越山川荒野,只是等闲之事。 所以即便是她们大军出动,但这附近,仍旧是有不少武林中人跟在她们后面的。 岑护法对这情况自然也是知晓,若范不卓所说的人,是暗中潜藏打算浑水摸鱼的武林中人,此去借兵,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不管麻不麻烦,今日这尸傀是一定要杀的,至于事后的人情利益什么的,事后再说就是。 岑护法想了想之后,立刻说道:“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范教主快去借来神兵便是,事后有什么要求,咱们与那位朋友再细谈。” 范不卓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是暗自点头。 数千人大举出动,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拉网式搜查,最后终于要杀到妖龙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他虽然没打算在这次行动中为霍丹萍立大功,但他如今好歹是巫原教代教主,时间拖的越久,他刚积蓄起来的一点手下势力,也要损失惨重。 所以这件事,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天这么多幺蛾子,现在还是快点结束了的好。 范不卓立刻对岑护法说道:“那就劳烦护法先缠住这怪物,范某去去就来。” 话音落下,范不卓收了竹器,转身便凌波踏浪而去,目标竟是直奔北面河口外的一座小山。 而那里,真该死王中与穆无暇躲藏的地方。 他们两人以为自己躲得严实,外人并不知晓,但实际上范不卓手下的人早就发现了他们。 若不是范不卓知会下去不用过多理会,他们两人可能早就被这些江湖人给驱逐了。 范不卓此去,正是要去寻王中。 王中手里的狼牙刀,当日他便见识过一二,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来,那是一柄不折不扣的神兵利刃。 加上王中那古怪的劲力爆发,正适合拿来斩杀这尸傀。 唯一需要顾虑的是,王中气力爆发或许不够,但只要神兵在手,一刀不够就来第二刀,有他和岑护法这样的高手牵制,王中可以只管砍就是,多来几刀,那尸傀肯定挨不住。 范不卓速度极快,只花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找到了王中与穆无暇。 两人尚自震惊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但听说范不卓需要帮忙除掉尸傀,王中与穆无暇直接便答应了。 虽然此举有将自己暴露在霍丹萍眼皮子底下的风险,但他们两正在愁苦该如何帮助甚至是接近玄天金龙,范不卓此举,倒是给了他们方便。 之前钟山震动之时,两人便已经明白,玄天金龙此刻就在钟山之下,想要过去,眼下还真就只有跟着霍丹萍的大队伍一齐杀过去才有希望。 三两个人强行闯过去,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青云宫还有高手未出,甚至那传说中的青云宫宫主都未露面,而且钟山与青云宫之中还有大量的死士兵卒,去的高手少了,还是拿不下来,反而容易把自己折进去。 这也是为什么霍丹萍手下明明有先天境界的大高手,却不派这些人先行踏波而过,杀进对方老巢的原因。 王中同意帮忙斩杀尸傀,范不卓当下也就不墨迹,直接带着两人和宁宁,下到了河口边,调用了一只缴获而来的小船之后,范不卓气息一吐,这帆板一样的船只顿时如离弦之箭,射向南面的河口之处。 王中轻功太差,这已经是范不卓能想到的最快方式了。 等到范不卓回到南边浮桥之处时,时间刚刚好过去了一刻钟,此刻离天黑,还剩下三刻钟不到。 岑护法见范不卓将王中与穆无暇带来,心中十分惊讶。 这两人看上去不像是有神兵在手的样子,而且大小姐对那疤脸刀客似乎还有着其他的吩咐与布置,他是隐约有所耳闻的,莫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不过范不卓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所以他也就没有置喙。 形势危急,众人也顾不得客套,王中隔着老远便看到了那起跳纵横之间,好似浑然没有痛觉的尸傀,这怪物除了轻功与他一样做不得数之外,其他的,果然是匪夷所思的造物。 不仅寻常刀剑砍在这怪物身上,压根就砍不进去,而且拿拳脚与之相对,还要畏手畏脚。 天罗子虽然他不认识,但一身雄浑的气息,给他的感觉比岑护法还要强,显然也是一个领悟了先天奥秘的高手。 这样一个高手,还不敢与这怪物连连硬接,显然这怪物身上,也是有什么最好不要触碰的古怪。 “小心一些,这尸傀身上满是尸毒,沾染不得,少时我与岑护法拖住此獠,束它手脚,你趁机一刀斩首便是,记得,一定要全力以赴!” 范不卓交代了一声,立刻提气纵身,先行一步,越过数人交战,手中“竹器”现,直接杀向了那尸傀。 而沿途越过的战团,在他之后,都会留下一蓬蓬的血光,那是青云宫死士死得其所的色彩。 王中紧随其后,狼牙刀紧握,瞅准时机,便是一刀惊鸿而动,直落尸傀脖颈侧方。 而在岸上的帅阵之中,霍丹萍见岑护法先后请来了范不卓与王中,尤其是王中与穆无暇出现之后,眉头顿时蹙起:“这两人?难道是我看走眼了?连庆云都没能抓住他们?” 第三三九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提霍丹萍在远处感到惊疑,只说浮桥之上,范不卓话一说完,王中狼牙刀便已出鞘。 寒芒刀锋,落在岑护法与天罗子眼里,两人都是眼光的,皆是眉目一颤,离得近了,两人同时发现,这刀竟然是一把神兵利器。 岑护法心中更是惊诧,难怪这小子其貌不扬,武功平平,却能热造出诸多乱子,原来是有这样一把神刀在手。 三人将那两只尸傀聚合一处,只一个眼神交流,便一齐使力,将这两只怪物朝着附近一处破洞的船板逼了过去。 王中武功看上去不怎么样,若想让他能顺利斩下这尸傀的首级,还得先将这尸傀限制住行动才是。 破洞的船板深约四五尺,这尸傀落下去,必然会有一个短暂的停滞才会再次跃出,到时候就看着小子能不能抓住时机了。 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三人都是久经厮杀的高手,配合起来倒也默契,很快范不卓骤然落刀一斩,便将其中一只尸傀生生压下了船板。 这一刀力道甚至过大,将这尸傀脚下的船板都震得四分五裂,破洞瞬间扩大到三丈有余,甚至整个船体都开始裂开来。 但即便是这样一刀,竹器也没能将此物的骨头斩断,反而是范不卓眉目一抽,竹器之上传来的反震之力,让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虽然功力高深,但可没有尸傀那样坚硬无比的身躯,两只手臂,都震得有些生痛,连同其中流转的真气都差点震散。 就在这一刻,一道寒光在那尸傀咆哮跃出之际,骤然爆发,刀锋好似一轮弯月绽放,瞬间掠过尸傀的脖子。 只听“刺啦”一声,一颗满是狰狞咆哮的头颅,顿时高高飞起,然后重重的跌落进脚下的河水之中,惨白的双目晃了晃,似乎得到了解脱一般,随着头颅缓缓沉入水底。 而只剩下身躯的尸傀,顺着惯性还冲出了老远,最后撞上了一根柱子,轰然倒地。 倒下的尸体上,脖颈之处断口平滑,但却没有一丁点的血液流出,反而是一道道淡淡的黑烟,缓缓释放,被日光一照,瞬间眼小云散。 “好!”见到这一幕,即便是岑护法与天罗子两人,也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天罗子更是连声道:“小兄弟,再来!” 说着,他也不再顾忌那尸傀身上的浓郁尸毒,大喝一声,雄浑气息,犹如江河流转,爆发出一阵阵的流水轰鸣声。 “轰”的一声,天罗子一掌正中剩下一只尸傀胸口,即便是以尸傀如此强悍的体魄,竟然也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显然骨头都被天罗子这一掌给打得裂开了。 不过这对尸傀来说,却不是什么致命伤,而且没有痛觉的尸傀,也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但这一掌,却是将那尸傀,直接击飞,朝着王中这边撞了过来,半空之中无处借力的尸傀到底不是活着的时候,还能做出诸多灵巧的变动。 所以此刻它虽然还在张牙舞爪的咆哮着,但落在王中眼里,却是一个正好的活靶子。 一刀斩首尸傀的王中,立时再提刀锋,体内真气在黑玉佛像的加持下,瞬间补满,狼牙刀锋再次直斩而下,迅猛刀光再现,这一次,半月刀锋,竟然绽放出近乎凝实一样的光芒。 刀光落下,飞到一半的尸傀,竟然被王中齐腰斩断,上下半身,砸落在船板之上,还在兀自挣扎,嘶吼咆哮。 天罗子与岑护法都看得一愣,本来只要斩首便能杀死尸傀,但谁料到这小子出刀竟然不准,却将这尸傀直接给腰斩了。 此时尸傀的结果已经无关紧要了,毕竟失去了下半身的尸傀,就算再凶悍,总没有断体再连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不足为虑。 反而是这其貌不扬的王中,这一刀竟然能将尸傀都给腰斩,除却神兵自有的锋利之外,此人的力道,也让两人心惊不已。 他们两人都是老江湖了,自然看得出来,王中刚才那一刀的力道之大,足可开山裂石。 可王中明明不像是身怀巨力的模样,功力也没有多高,竟然能发这样一刀,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这小子是天生神力?”两人心中都升起疑问。 江湖中也出现过这样的奇人,明明生得瘦小,看着羸弱不堪,却偏偏力大无穷。 在两人看来,王中或许就是这样的异人之属了。 而一边的范不卓则更是心下沉疑,王中的力道比起当初他遇到之时,好似有了近乎倍许的增长,而且功力也有长足的进步。 刚才那一刀,天罗子与岑护法不明就里,但他是与王中对练过一个多月的人。 王中之前是什么实力,他知晓得一清二楚。 但现在,即便是除开这一把在手的神兵,换了其他兵器来,王中这一刀的威力,在江湖上也足可称道了。 虽然单单只是一刀之威,他还尚有许多其他地方的不足,比如招式简单,比如身法缓慢,比如轻功不足等等,但有的时候,就只需要这么一刀的威力,便能奠定生死。 而据他所知,王中自从练功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应该也还不满一年的时间。 “一年,练的还是自然功,竟然能爆发出这样恐怖的威力!神力自生又有增长,还是……?” 范不卓只觉得越发看不透王中了,疤痕密布形如鬼面的相貌之下,可能真的隐藏着某个被灭门世家的武林秘密吧。 而且最让范不卓觉得有些奇怪的是,王中刚才那一刀的半月弧光,他竟然有些熟悉。 若他看的没错的话,虽然架势有些出入,但确实是韩家的五刑御刀术的腰斩之刀无疑。 百胜门当初与韩家齐列十锋会,范不卓自然是见识过五刑御刀术的。 但韩家传承比百胜门还要苛刻,门人弟子拜师,五年端茶倒水,打磨炼身,五年学徒筑基,为韩家任劳任怨,之后还要经过比拼竞争,方才能得授真传。 而且这真传还不是一次性的传下,而是又分五次,视个人修为进度,一一传授。 寻常韩家弟子,基本上等到能够出师的时候,都已经在韩家过了快二十年了。 不仅自身与韩家密不可分,而且门规法度,早已归刻入心,功法是绝对不可能外传的。 王中以前甚至都没来过南陵道,他又是哪里学的五刑御刀术? 和百胜门一样,韩家对五刑御刀术的外流,也查的极其严厉。 只要非是正传弟子,一律不得修习五刑御刀术,违者,便要受到韩家的追杀。 这不怪武林中人敝帚自珍,而是这功夫是个人在江湖上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明不白的传出去,一来容易给自家招惹是非,二来若是刀法根本被人知晓,便容易被人钻研破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根据刀法根本,创出了一门专破自家刀法的功夫,谁会不担心? 范不卓之所以未曾为难王中,一是他只得刀法之形,未得真正的内功心法,二是百胜门已灭,王中又不算是那种滥杀无辜之辈,所以他才没去追究。 但若是韩家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韩家弃徒程世孝,当年也是因为有江南穆家二公子作保,加上程世孝未尽得真传五刑,而且程世孝之后再也未曾出现在江湖,这件事才这么不了了之。 不过韩家自此也与江南穆家,算是结了梁子仇怨,这么多年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解决而已。 想到程世孝与韩家,范不卓脑中立时回转过来,王中身边的穆无暇,便是出身江南穆家。 “难道程世孝已经死在他们手中?这刀法便是从程世孝那里得来?” 一瞬间,他便以为王中是将程世孝杀了之后,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功法秘籍之类的。 而在众人疑惑之际,缓缓收刀而立的王中,也有些目光闪烁。 刚才那一刀,他好似真正捕捉到了程世孝当日出刀时的完整轨迹,也就是说,他在无意之中,真的复刻了程世孝的腰斩之刀,虽然他没有程世孝的内功心法,但这一刀以他自身的功力运转下去爆发的威力,同样来的不可小视。 不过这种灵光一闪,让他还是有一种不尽实际的感觉,也不知道日后多多练习,能不能将这一刀彻底的化成自己的功夫。 心底念头闪过之后,王中立刻提刀看向了被斩成两截的尸傀。 纵然是不坏之身,但被分成了两截,这怪物便也失去了逞凶的威能。 下半身自然是没法动弹了,而上半身虽然还在犹自拍打着双臂,依旧是刀剑难伤,力大无穷。 几个靠近了想要捡漏立功的霍家手下,都被打得刀剑齐断,筋裂骨折。 不过这尸傀的创口处,却有一点点的黑气在逸散,虽然速度没有被斩首之后逸散的那样快,但随着这黑气的逸散,尸傀的力量也在明显的减弱。 范不卓离得最近,脚步一踏,竹器应声而动,只一刀,便将这还在逞凶的尸傀直接斩首。 内外一体被破,竹器便也斩得动这怪物了。 六阳魁首一落,这凶残肆虐的尸傀,便也彻底死透了,大量黑烟一散,原地便只剩下了一具恶臭难闻的尸体。 岑护法与天罗子前后脚的落了过来,见状,岑护法顿时眉头一皱:“这东西死了也不安生,怕是还有剧毒,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才是,不然少不得祸害一方山林,人畜死绝。” 岑护法立刻便吩咐左近的霍家手下,去寻木板裹布来,将此物运走。 “之前还落了一颗头颅进水的,那这附近的河里,怕不是水族也得死绝了咯。” 天罗子对此却不屑一顾,淡淡笑道,反正只要完成霍丹萍交代的任务便好,至于善后,死不死人什么的,就与他无关了。 岑护法顿时一皱眉,掉进河里的头颅,随着水流不知道会飘去哪里,这一路上的水域,只怕也会成为毒水。 “那个现在想找只怕也找不到了,算了吧,反正河水量大,也还好!” 一颗头颅蕴含的尸毒毕竟没有整具尸体多,而且毒素经过大量的河水稀释,毒性也会减弱,不过在靠近毒源地方的河水,人畜饮之,多半也少不得腹痛腹泻,但那也确实不算什么了。 三人处理了尸傀,便打算带着王中一起,齐齐去找霍丹萍复命。 王中其实不大想去,河缘寺的老和尚没能将他逮住,反而暴露了霍丹萍的阴谋,他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就在王中迟疑之时,忽然河对面的钟山之后再次爆发巨大的声响。 这一次并不是钟山震动,反而是一声不似人生的痛苦嘶嚎,好似一头洪荒猛兽,在宣泄自己的痛苦。 一时间,方圆数里之内,都能听到这巨大的嚎叫声,令人心底发寒。 而就在两局尸傀被斩首的时候,青云宫中的某处秘地之内,盘坐静室的青云宫主,忽然只感觉心头一阵烦闷,紧接着便是连续两口血液呕出。 “怎么可能?即便是先天高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尸傀的阴阳二气散掉,难道霍丹萍手下还有神兵?” 霍丹萍手上有一柄惊鸿照影亲自为其奔走打造的戮神锋,但那柄神兵要为霍家镇宅,不可能轻易带出。 青云宫主百思不得其解,江湖中宝刀宝剑常有,神兵利器口口相传比比皆是,但真正的神兵,却是少的令人发指,铸造极难。 尸傀是他亲手炼制,与他心神相连,一旦被破,连带他自身也会受到反噬。 只不过刀剑难伤水火不侵,且身上蕴含剧毒寻常人靠近都难的尸傀,竟然连天黑都没有支撑到,除了神兵,他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但这时候明显不是神兵不神兵的问题了,而是尸傀一死,导致他的计划便全部给打破了。 原本他打算的很好,尸傀只要能坚持到了入夜,到时候别说是寻常高手,就连先天境界的高手,一个不慎,也要栽个大跟头。 霍丹萍作为盟主,自然不可能自己带着人攻上来,却放任这两个大杀器对她的手下大加杀戮,所以尸傀是她必须要先解决的东西。 这样一纠缠,便给了他争取到了时间,只要等到夜半子时,他将妖龙炼化,到时候霍丹萍就算将惊鸿照影请来,也奈何不得他。 可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尸傀一死,便将他逼道绝路了。 沉默片刻的他,立刻一拍身旁的坐垫,顿时机括声响起,整个床台迅速下沉,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而地上那一滩血液,这时候在灯火的照耀下,也露出了一点真容,竟然不是红色,而是漆黑如墨。 第三四零章 新生的玄天金龙 突来的巨大声响,惊动了战场上的每一个人。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青云宫那两名先天高手,似乎收到了某种特殊的传信,竟然舍了自己的对手,转身就往山中逃窜。 霍丹萍坐下另外两名护法见状也是有些不明就里,不过两人却没有去追,而是来与岑护法等人汇合了。 一见面,岑护法便问道:“怎么回事?那两人为何逃了?” 天罗子也跟着猜测道:“难道那是妖龙的吼声?青云宫难道降服了妖龙?” 两位护法也是不知,只得摇头,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就在众人迟疑之际,有传令者飞速而来:“几位护法,范教主,盟主有令,即刻出击,天黑之前,定要占据对面山头。另外,今夜或许要挑灯夜战,请诸位做好准备。” 传令兵甚是急促,花一说完,甚至顾不上几人答复,便转身踏浪而走,往其他三处河口去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岑护法立刻说道:“既然盟主有令,事不宜迟,你我便动身吧。” 众人自无不可,王中也就顺势跟在了范不卓后面,连带着穆无暇带着宁宁也跟随在了一起。 范不卓本想劝他,让穆无暇与宁宁安心在这边等着便是,但却被王中婉拒,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王中其实又何尝不想让穆无暇带着宁宁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但穆无暇不去,玄天金龙与他可没法沟通,如今也只能冒险了。 不过落在后头的王中还是有些疑惑的低声向穆无暇问道:“刚才那声吼叫,真的是玄天金龙的叫声?” 那一声巨大的嘶吼,像极了一条洪荒猛兽在咆哮,没见过玄天金龙的人,多半都会信以为真。 但王中是与玄天金龙打过数次照面的,那叫声在他听来,却与玄天金龙的气息好像不符。 穆无暇趁着无人注意的档口,对他摇了摇头,轻轻道:“不是,那根本不是小金的声音。” 王中顿时眉头一皱,若那不是玄天金龙的叫声,这就有些奇怪了。 现在不仅是岑护法,几乎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已经下意识的将那声嘶吼当做了玄天金龙在咆哮,众人的心情,一下子就火热了起来。 特别是一些派门高手,甚至还不需要霍丹萍下命令,这些人便已经飞速的赶来汇合。 没了先天境界的高手压阵,青云宫的死士是节节败退,很快南边这道河口的浮桥便被霍丹萍的人马彻底打通且占领。 数千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进入了青云山境内。 一入青云山,霍丹萍的人马便再次遭遇了顽强的抵抗,尤其是靠近钟山附近的山道上,更是兴起一片惨烈的厮杀。 钟山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一座山,山上不可能有十分平坦的大道,而都是顺着山势修建的山路,有些山路,更是贴在悬崖边上,一边就是脚下滔滔的河水。 霍丹萍要控制钟山,与青云宫布置在这里的人马,顿时杀得不可开交,不时有着人惨叫嘶嚎着被打落悬崖,跌落水中。 不过这都还算好的了,掉下河或许还有一条生还之路,而在山上,除非能将敌人杀退,否则哪里还有生还的希望? 只是夜幕降临前的那一段时间,双方的厮杀就异常惨烈,死伤不下数百,看得霍丹萍都心疼不已。 要知道这第一波为了收买人心,她派上去的都是自家的嫡系属下,而不是那些江湖派门。 这些手下虽然算不得什么高手,但任何组织势力,都不可能事事都是几个高手亲力亲为,所以这些底层力量,才是霍家最坚固的基石。 可现在只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数百人丧命于此,着实让她心中肉痛。 而反观青云宫,上来拼杀的,都可以算作死士,而且青云宫主人也毫不珍惜,只让他们用命来填这山道就是,看来是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这青云宫撤了浮桥,将所有的人手力量全都收缩回山上,用人命来拖住我大军脚步,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也不知道那玄天金龙被其控制到了什么地步,不行,不能再拖了,得尽快杀进去才行!” 霍丹萍心中盘算了一下,觉得事情到这时候也该有个了结了。 原本她看在旧日长辈交情的份上,没打算理会青云宫。 但没想到这青云宫居然这么不安分,竟然还想着躲在背后摘她的桃子,那今日就索性全拔除好了,也省得日后南陵道武林内还有个异端存在。 很快,霍丹萍的命令便传递到了各家派门首脑的手中,范不卓也同样收到了不计一切代价攻入钟山之上的那座宫殿的命令。 山道只有那么几条,肯定不够大伙尽数摆开,于是众人便各展其能,从四面八方杀向了山顶。 轻功好的,御风踏林而行,轻功不好的,便披荆斩棘跋涉而上,整个钟山南面,顿时便被无尽的喊杀声给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没过多久,月光升起,火炬频传,喊杀声甚至蔓延到了钟山的西面、北面,甚至整个青云山前后,都已经有无数火柱冲天而起。 杀人放火,很多时候都脱不开联系,霍丹萍带来的人马之中,虽然有神印门、巫原教、栖霞帮这样规矩行事,听从号令的大派。 但也有许许多多只望来参加一场武林盛会混个脸熟的小势力。 人一多,局势一乱,加上势力上下组织并不像军队那样严明,所以随着战场的扩大,很多人的目的很快就变了。 青云宫大部分的人马都被汇集到了钟山之上进行防守,那些其他地方的防守就自然薄弱了许多。 而这些地方存放的金银财宝,布匹细软等等一切值钱的东西,便都成了这些人哄抢的对象。 杀人,抢劫,再顺手放一把火,不得不说,这才是江湖厮杀的常态。 妖龙就算浑身是宝,但最后肯定也是霍盟主的,他们这些过来凑数的,既然得不到妖龙身上的宝贝,那掳掠敌人的一些财货,自然是理所当然。 而且人一杀起性子来,心中的暴虐欲望一旦被释放,就算是军队,也不容易约束,就更别说这些平时便以武力犯禁的江湖中人了。 入夜还不到一个时辰,整个青云山上上下下便处处燃起了烽烟大火,火光冲天,混合着弯月光芒,顿时将方圆十里之内,都映得如同白昼。 王中与穆无暇紧跟着范不卓,幸亏得有范不卓巫原教大部人马的照应,否则这局势一乱起来,那些不认识的江湖中人,说不得连他们也一起打杀给抢了。 经过小半夜的厮杀,众人总算杀上了钟山顶上的大殿。 大殿附近是一片空旷的广场,早已有一大批的青云宫死士严阵以待,寒光齐整之间,竟然颇有点军旅大阵的气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霍丹萍只一皱眉,便一挥手,无数手下,便吼叫着杀上了前去,不多时,这整个广场之上,便成了一片杀戮的世界。 这个时候,别说是霍丹萍手下的人马,就连那些江湖派门子弟,也都开始出现大面积的伤亡。 不过众人都来不及心疼,因为霍丹萍已经传下命令,妖龙就被锁在这山腹的秘地之中,若谁能斩杀青云宫主,擒住妖龙,就赏黄金万两,神功一部,宝兵一把。 顿时如同在油锅之中泼了一碗水,双方的厮杀立刻进入白热化阶段,而这时候,那宫殿之中,先前退走的青云宫两大先天高手,也被逼了出来。 霍丹萍座下四大护法,除却岑护法还护在她周身之外,其他三人,齐齐而出,也不讲什么江湖道友,联手就上,一瞬间便将这战场之中,厮杀出好大一块空地。 范不卓这个时候一反常态的没有上去抢功,反而是带着巫原教的人,按照既定的路线,一路清理眼前的敌人。 而穆无暇则是心神越来越难以平复,因为这会她真的感受到了玄天金龙的气息,甚至玄乎的都能听到玄天金龙的呼吸,就在她的脚下。 不过越是到这个时候,王中和她反而越发没法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因为霍丹萍眼看着就要大获全胜,青云宫的人手虽然悍不畏死,但毕竟人数较少,而且高手也不如霍丹萍的多。 这样厮杀下去,估计只要再过一个时辰,霍丹萍就能攻入大殿了,这个时候若是他们两人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霍丹萍随便就能派出高手将他们俩人逮住。 就在两人焦急之刻,忽然大部人马之中,陡然传来莫名惊恐的惨叫声。 “这些尸体,有古怪!!” 随着一声惨叫,众人这才发现,刚才被斩杀的那些青云宫死士,竟然全都并未死去,而是全都如同僵尸一样站了起来,继续提着武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对周围一切活动的物体进行杀戮。 霍丹萍的人马一个不查,登时损失惨重,就连栖霞帮的净衣公子,猝不及防之下,都被一刀斩在了背后。 “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会变成僵尸?” “砍掉他们的手脚和脑袋,快,不然这些怪物还会站起来!” …… 一连串的厮杀与混乱之中,霍丹萍脸色铁青,天尸大法果然诡异莫测,竟然在这最后时刻,还摆了她一道。 广场的西南方向,范不卓并未冒进,所以手下人马损失并不大。 “情况有些不对劲,你们等会切勿前进,一有不对,即刻下山!” 范不卓这话既是吩咐手下,也是对王中说的。 王中与穆无暇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杀戮过甚的广场之上,原本应该是血流成河的状态,但现在这些血液,却在顺着地砖之间的缝隙,一点点的流向不知名之处。 月光照耀之下,广场上的血气一蒸腾,竟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薄雾,腥气扑鼻。 穆无暇与王中顿时齐齐一愣,这腥气之中,蕴含的并非单单只有血腥气,还带有一股极其熟悉的气味,正是玄天金龙本身独特的味道。 就在这时,众人脚下的山峰忽然猛烈震动起来,一声宏大但却沉闷的怒吼,骤然从众人脚底下的山腹之中发出。 紧跟着便是“轰”的一声,整座山峰瞬间剧烈跳动了一下,好似底下的怪物,要直接破开这座山峰钻出来。 山顶众人顿时一片惊慌,好在霍丹萍还没失去头脑,立刻指挥众人赶紧从山顶退下。 才刚下山不久,便见东面的山壁忽然“轰”的一声震天响,整个矗立的峭壁,被直接撞破,一只硕大狰狞的头颅,腾空而起,卷动乱石横飞八方。 “轰隆隆!”“哗啦啦!” 山壁被破,钟山顿时不稳,好似天崩地裂一般,引起连锁反应,整个钟山顿时发生了一连串的垮塌,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之前还是山水环绕的宝地,瞬间便毁于一旦。 钟山崩塌,山石倒入使河交汇之地,顿时引动河道变化,洪水像四周蔓延,四条河口,除开中间还有少数几处高低尚未被淹没之外,其他的地方逐渐蔓延成一片泽国。 而那些高地,便成了一座座的孤岛,其中就有王中与穆无暇两人之前躲避的山头。 钟山崩塌,不知多少人被乱石所埋,被洪水卷走,但霍丹萍虽然手下损失惨重,可高手之中,却没有损失多少。 四大护法,各大派门长老掌门等,还是大多都保存了下来。 残余的一处高地之上,众人看着那盘旋于月色之下,狰狞凶恶的妖异蛟龙,眼神都不自觉的流露出恐惧与贪婪夹杂的目光。 玄天金龙再现人前,这一次,比起上一次在广福渡口,它所露出来的形貌更加全面,近乎百丈长短的巨大身躯,小楼一般的头颅,滚石一样的竖瞳,不含丝毫感情,无不向人们展示着一条洪荒巨兽所该有体量与威严。 而且相比起之前破破烂烂的身躯,此时的玄天金龙竟然大变样,不仅头上的断角重生,就连身上的鳞片,也都一一复原,威风凛凛之下,宛若新生。 唯一不变的,或许就是那双巨大的眼球,依旧没有任何的神采与感情。 玄天金龙这个样子一出,就连穆无暇都差点没认出来。 而且新生的玄天金龙,与她记忆之中完整时期的小金,样貌也完全不同,那鳞片漆黑得,甚至都要化进夜色之中,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极为妖异,就连穆无暇都感觉到了一丝可怕的味道。 “头上生角,腹无指爪,果然是一条正在化龙的蛟!”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在暗中嘀咕了一句,顿时所有人都明白了玄天金龙的根脚。 第三四一章 火烧妖龙 玄月高挂,一尊洪荒巨兽,矗立在众人面前,有一种神话走到现实的感觉。 龙,虽然只是蛟龙,但数百年来,早已只在传说之中的出现,今日竟然真的得见了真容。 就在众人诧异之际,龙首之上,忽然有一块巨大的鳞片开合,仿佛门户打开一样,里面竟然透射出了一点光亮,紧接着,这光亮之中透露出了一个身穿黑袍的身影。 踏足龙首,睥睨四方,此人一出,立刻引来了无数人的震惊之声。 “那是谁?” “他竟然从龙首之中走出来,这是什么人?” “难道这条龙是被他控制的?” 霍丹萍面色沉疑,虽然她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但青云宫主竟然能控制玄天金龙,这却是她所没想到的。 而且眼前的蛟龙,与当日在广福渡口所遇到的玄天金龙,形貌新旧差距太大,让她都有些拿不准了,这到底是不是玄天金龙了。 如果是还好,如果不是,那即便是她将这条龙拿下,那她原本的计划意愿,也要大打折扣。 “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龙首之上传来一阵得意的大笑声,那黑袍人沐浴月光之下,双手平举,好似世间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 “霍丹萍,霍大小姐,想不到吧,终究还是咱家技高一筹,这玄天金龙,咱家就笑纳了。” 钟山残岩之上,霍丹萍听到黑袍人枭狂的声音,心中反而落下了一块石头,原来还是玄天金龙,是就好! 霍丹萍对此人的得意毫不在意,而是一挥手,背后的手下早已鱼贯而出,山顶火炬舞动,而方圆数里水面的岸边,早已有无数火龙在行进,那是早已准备好的人手与船只,如今正高举着火把,按照既定的计划执行任务。 “左公公,话不要说的太满,谁胜谁负,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晓呢!不过今日公公若是能将玄天金龙让出,本座必有厚报,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龙首之上的黑袍人,正是青云宫主,闻言立刻怒道:“哼,小女娃,就算是东亭学士在此,也要称呼咱家一声左千岁,你这娃娃男生女相,不修儿红女艺便算了,竟然连礼数也不知,霍家当真是一代比一代衰败了。” 面对青云宫主拿前辈身份来压她,霍丹萍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接这个茬。 这老太监就算是与她爷爷有过交情的人物又如何?就算兄长们曾经提点过只要这老东西不惹事就不来招惹他又如何? 明明已经玄天金龙在手,这老太监张口却是以长辈的交情来压她,可谓是无形之中便漏了怯。 霍丹萍不知道是玄天金龙没有传说之中的那么厉害,还是这老太监没能完全控制这条孽龙,她个人更倾向于的是后者。 那么局势便对她更有利了,不过还需要以言语拖住他一段时间才行,毕竟手下的人布置手段,也是需要时间与功夫的。 万一这老太监忽然驾驭玄天金龙,突围逃走,她可能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将其留住。 “霍家衰不衰败,公公随本座前往灵台一观不就知道了?若是公公能带得玄天金龙驾临,本座两位兄长,定然以大礼相迎,公公意下如何?” 青云宫主顿时大怒:“哼,小女娃,想与本座周旋,拖延时间,当本座看不出来?既然给你脸面不要,那今日也就怪不得本座对故人之后出手了!” 青云宫主显然也不是善茬,对霍丹萍敷衍的话语,立时就洞穿了其想法。 他话音一落,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屹立半空的龙首顿时仰天长啸,巨大的嘶吼声,好似雷霆炸响也空,让人心头震颤。 紧接着,这比小山还庞大的身躯,便笔直的朝着霍丹萍所在之处撞了过来。 若非那龙身的下半截还在水中游动,只怕都以为这蛟龙已经是在空中飞腾了。 龙身巨大,庞大的身躯一晃,便是百丈而过,携带者剧烈的腥风,飞快的扑向霍丹萍。 那边霍丹萍见青云宫主直接撕破脸,便也不再墨迹,立刻喝令道:“哼,早看你这老太监不顺眼,该死不死,留着祸害人间,点火,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这条妖龙,到底能有多猖狂。” 话音落下,顿时河面上有无数星点一样的火光,朝着玄天金龙就撞了过去。 玄天金龙所过之处,巨浪滚滚,但这些星点火光,即便是被水浪扑中,竟然也没有熄灭,反而是那升腾的黑烟,变得更浓了。 玄天金龙尚未冲到霍丹萍身前,下半身上,便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仔细一看,并非是玄天金龙的本体在燃烧,而是一滩滩黑色的油脂,东一块西一块的粘附在龙身之上,燃烧的,便是这些油脂。 而且这油脂的黏性极强,就连高速移动的玄天金龙,也不能将其从身上甩下。 这正是霍丹萍刻意收集过来的猛火油,这东西天生地长,黏性极强不说,而且可以浮在水面上燃烧,正是用来对付水中恶兽的最好武器。 自从在广福渡口,一行人被玄天金龙弄得狼狈不堪,霍丹萍回去之后,便经过多方请教与打探,才花费重金求得此物。 若非是得到了这东西,她也不会想着来狩猎玄天金龙。 毕竟在水里,就算是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敌得过一只百丈巨兽。 但有了这猛火油就完全不同了,玄天金龙再厉害,力气再大,就算它能开山裂石,但也终究还是肉体凡胎。 烈火燃烧,一样能烧坏其鳞甲血肉,只要有足够的猛火油,能将这妖龙泼个通透,就算它真是一条龙,也得给烧成肉串。 河面上的船只,早在攻入钟山之时,便已经被霍家的人全数收缴,而猛火油也早已布置完全,等的就是这一刻。 与青云宫主不同,霍丹萍要的并不是一条活的玄天金龙,死了的玄天金龙更好。 反正她也要将其剥皮抽筋,赐给那些前来响应参与的派门。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玄天金龙之上蕴含的关于前朝的秘密,不管是虚无缥缈的龙气,还是传说之中的崇元宝藏,都是她的目标。 而在霍丹萍所立的残岩左侧,巫原教的残余人马尽皆候在此地,等候调遣。 王中与穆无暇此刻也混在其中,跟在范不卓的后面。 听到霍丹萍与那黑袍人的对话,穆无暇立时便怒道:“果然霍丹萍早就知道这青云宫的恶事。” 王中也有些沉默,那黑袍人便是青云宫之主,这是范不卓从俘虏之中早就问了出来的。 而看霍丹萍与黑袍人的对话,两人很明显都对对方的根脚一清二楚,而且甚至两家还有可能是旧识。 霍丹萍对青云宫的所作所为,八成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一个志在天下的家族,居然会容忍这样一个凶残恶毒的势力潜伏在自己脚侧,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交易。 这个世界的畸形,或者说人心的冷漠,让他已经越来越不能理解了。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上位者? 他们可以对这世间一切人的性命,都只当做一件交易的筹码,甚至是可有可无的数据? 可这世间,又有谁注定是上位者呢?没有了底层的这些百姓,上位者又该去相对何人而言? 王中本想带着穆无暇先行离去,现在这个时候,在霍丹萍的队伍里继续待着,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青云宫的人基本上已经被肃清,没有杀掉的,也多半都逃跑了。 而霍丹萍的人马,现在全都被聚集在了围杀玄天金龙之事上,就连那些只顾着抢掠的人,也被玄天金龙吸引了过来。 他们这个时候离开正好,不会被人当成敌人给攻击。 而玄天金龙现在这个态势,好像也不需要他们两人去救,从它的形象来看,它现在的肉身状况,应该前所未有的好。 唯独灵智上似乎出了问题,竟然听从了青云宫主的指挥,这却是有些让王中与穆无暇想不到的。 甚至穆无暇都想不出,青云宫主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给玄天金龙恢复了身体,还将它给控制了。 不过想要让玄天金龙脱离青云宫主的控制,两人在霍丹萍这边就更加没法做到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趁着青云宫主驾驭玄天金龙逃跑的时候,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穆无暇重新唤回玄天金龙的灵智。 “我能感觉到,小金的意念没有消亡,能够听到我的呼唤,但它就是没有回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玄天金龙出现的那一刻,穆无暇就试了好几次在心底呼唤对方,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或许,我们应该进入到它的体内去,就是那处空间!”王中猜测道。 意念存在,龙珠就还在,这是穆无暇自己说的。 而之前四月见他之时,那处空间之内,是有着玄天金龙的龙珠碎片的,龙珠是玄天金龙的一身精华与修行所在,若真是出了什么变故,他估计多半是在龙珠处。 虽然之前它的龙珠已经散掉,但现在玄天金龙,很明显不像是龙珠碎裂的样子。 很有可能,青云宫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帮助玄天金龙重新凝聚了龙珠,然后在其中做了手脚,才会形成现在这样一番局面。 眼见霍丹萍的人马与玄天金龙已经打了起来,青云宫主虽然能够操控玄天金龙,但猛火油的灼烧,即便是玄天金龙也不能视若无睹。 只能潜入水下的巨龙,除了能在水中肆虐之外,并不能对岸上的霍丹萍等人造成什么伤害。 刚才那一下冲击,龙头差点就撞到了霍丹萍等人的脸上,但还是紧接着就缩了回去。 月光之下,疯狂嘶吼的巨龙,近乎半身已经凝聚了道道火焰。 而水面上还有无数的船只在不顾生死的靠近,只为了将一坛坛的猛火油,砸在玄天金龙的身上。 甚至其中还有天罗子这样的高手,虽然玄天金龙的威势惊人,随便一扫尾巴,便能将数艘船只尽数扫成碎片,但对天罗子这样的高手来说,还是不太足够,因为他们大可以提前避开。 而船只破碎之后,猛火油散入水中,对玄天金龙来说,一样麻烦不小。 这些油脂能够在水面燃烧,玄天金龙身躯一旦滚荡而过,便会被沾上,躯体燃烧的痛楚,让玄天金龙一下子便疯狂起来。 方圆数里的水面,都被它搅得天翻地覆,青云宫主趁机不停的给它发命令,让它冲上岸去撕咬霍丹萍等人,但其他命令都还好,可只要一靠近陆地,甚至没有火焰燃烧,玄天金龙都会自己就退回水中,就好像压根不敢上岸一样。 青云宫主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可眼看着玄天金龙身上附着的燃烧的猛火油越来越多,他也不得不退回了玄天金龙头顶的门户之中。 门户一闭上,玄天金龙立刻便潜入了水中,虽然猛火油能在水面燃烧,但潜入水中之后,这猛火油没了空气助力,还是便都熄灭了。 金龙一入水,霍丹萍心头便是一震:果然成了! 不枉她以势压人,从通明剑派之中情形索来的信息,这玄天金龙果然似有什么诅咒,不能离开水域活动。 只要她立于岸上,这玄天金龙若是够不着她,她便立于不败之地。 这也是为什么就算青云宫宫主将玄天金龙控制住了,她也丝毫不担心的原因。 现在猛火油奏效,玄天金龙显然扛不住猛火油,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 “严守河口,切勿让妖龙走脱!” 霍丹萍命令即刻传下,青云宫选定的此处水域,只有四道河口可以出去。 玄天金龙不管是走哪条,都会遇到水下铺就的无数木桩与铁链。 早在推进之时,这一路上的布置,便已经沿着河口乡下,超过了三里。 就算这条妖龙真的是洪荒猛兽,想要凭着一股蛮力,挣脱如此多的铁索横江,她觉得是不大可能的。 令音传下没多久,水面忽然又是一阵滔天巨浪,玄天金龙又再次钻了出来,一下子便掀翻了不知道多少大小船只。 原来是那青云宫主,并不甘心,所以再次窜了出来,想要再试一次,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这一冲出,毁坏船只的同时,也导致了更多的猛火油倾倒入了河水之中。 霍丹萍见状登时冷笑道:“哼,垂死挣扎!” 河面上燃烧的猛火油并未熄灭,玄天金龙体表粘附的猛火油也并未甩掉,这一露面,火势即刻便蔓延过来,甚至还有数名高手齐齐扔来火把,顿时玄天金龙身上再次腾起烈焰黑烟。 第三四二章 何不速死? 熊熊烈焰在体表燃烧,即便是玄天金龙,也忍受不住这样的痛楚。 痛苦的嚎叫,宛如夜空之下的炸雷,轰隆响动,无尽的腥风,掀起道道浪花,吹向四方。 若非是它体格强健,气血充盈,加上体表新生的鳞片有强大的防护力量,否则早已支撑不住。 这猛火油简直就是一切大型兽类的克星,不仅比普通的油脂染料经烧的多,而且还蕴含剧毒,光是那燃烧之时散出来的黑烟,都能让普通人头晕目眩。 更重要的是,这油脂粘附性极强,一旦沾染上,就跟强力胶水一样,怎么都甩不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灼烧自己的皮肤血肉。 体型巨大的玄天金龙,躲得了头也躲不了身子尾巴,只要露面,怎么也会被那些猛火油泼中,更别说那些猛火油坛还是被许多高手看准了之后掷出来的。 穆无暇不忍再看,拉着王中便要去找范不卓告别,她必须尽快找到方法让小金脱离青云宫主的摆布才行,而这需要能靠近甚至进入小金的体内空间,才能有所作为。 但眼下她们现在还在霍丹萍的阵中,想要靠近小金,首先就得过得了霍丹萍的人马,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有找机会进到前线混乱的战团之中去,或是等小金逃跑的时候,凭借她的轻功,才有可能做到接近小金。 眼见玄天金龙不过如此,钟山残岩之上的霍丹萍顿时大笑三声,对着那还在妖龙头顶百般努力想要控制玄天金龙的青云宫主大喝道:“左公公,我看你就不要挣扎了,野兽终究只是野兽,就算体型再惊人又能如何,你想靠着一只兽类便能称霸天下,我看你这么多年,都是越活越回去了!” “作为晚辈,本座就送你一句话:既然如此,何不速死?” 霍丹萍话音落下,周遭数里之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之声,数千江湖好手,外加霍丹萍嫡系手下,齐齐同声高呼:“既然如此,何不速死!”“既然如此,何不速死!” 身处青云宫主,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让他速死的呼喝声,直气得当场三尸神暴跳。 “好个臭丫头,竟敢如此羞辱咱家,咱家今天就让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们知道厉害!” 一声尖啸骤然响起,青云宫主身上斗篷顿时四分五裂,露出一个鹤发童颜之人。 此人满头白发苍苍,一张脸庞,却好似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样稚嫩,偏生一双三角眼,蕴含无尽的阴狠之中,却又透着数之不尽的沧桑,显然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模样。 而他奸细的啸声,落在人的耳中,更是凭空的便让人感到不舒服,好似心口有一片绒毛膈应着,就想去挠,即便是挠穿心肺也在所不惜。 更诡异的是,此人皮肤雪白,白的如冰,白的如雪,白的好像是那刚裁好的纸张,扎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儿。 这种妖异的错觉,让人只一看,都觉得有一股寒流,打从心底涌起。 就连月光照下,都好像凭空多了一层凉意一样。 见青云宫主露了真身,霍丹萍反而一反常态,变得严肃了不少。 刚才她之所以拿话激怒此人,为的就是逼迫他显露真容,如今看来,此人虽然已有返老还童之相,但青丝依旧如雪,显然他的天尸大法,还未练到最高境界,倒也没必要那么害怕了。 霍丹萍立刻冷笑道:“那就让本座来领教领教前辈的天尸大法,看看前辈浸淫此道数十年,到底都练出了个什么名堂!” 话音一落,霍丹萍也不动身,竟然转身就从背后的手下身上,接过了一张五尺长弓。 大弓往身前地上一杵,顿时响起金石交击之声,砰的一下,碎石飞溅,显然这张弓的分量并不怎么轻。 弓身形如雄鹰展翅,整体鎏金,两侧为翼,中间护手则成一只尖嘴鹰喙形状。 紧接着,一只粗如儿臂的巨箭,便搭在弓弦之上。 金雕弓,飞鹰帮的震帮之宝,也是飞鹰帮前后数十年,集合众多资源,合请天下能工巧匠,经过十年才熬制完成的一把宝弓。 据说弓成之日,弓弦始终拉不开。 飞鹰帮的前任帮主还将自己最心爱的神雕斩杀,以其血液浸泡此弓三日三夜,之后血液尽数被此弓吸收,方才成功出世。 而飞鹰帮被霍丹萍收编之后,这把宝弓也就顺理成章的被奉献上来了。 霍丹萍为了对付玄天金龙,可谓是处心积虑筹谋已久。 水中拦截,猛火油烧,外加这专克鳞虫之属的金雕弓,以及从南陵道六扇门仓库之中强行借来的三支破玄箭,无不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虽然现在换成了青云宫主,但既然二者一体,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宝弓落地,箭矢上弦,边上立刻便有两名力士飞身上前,一左一右,沉腰跨马,双手死死的将宝弓给扶住。 而霍丹萍则是沉声吐气,一步后撤,身形竟然是比那宝弓都高不了多少了,但紧绷的弓弦之上,一支银白色的箭矢已经蓄势待发。 “接本座一箭!” 一声高喝,霍丹萍双眸骤然一放,手中箭矢顿时如同闪电一般飞出,银白色的箭矢混在月光之中,竟有些看不清本体。 方圆数里之内,大多人只见一道白色光华,好似天外飞来一般,笔直的便射向了半空之中的硕大龙头,箭锋直指龙首之上的华发少年模样之人。 早在霍丹萍让人抬上金雕弓的瞬间,青云宫主便是眉头大皱。 在错算了玄天金龙的前提下,此刻他,不仅没能操控玄天金龙大杀四方,反而还是被座下的玄天金龙给困在了河中心,四方被人团团围住。 虽然他自忖武功盖世,就算这些人全部一起上,也不一定能够抓住他,他大可以直接选一个方向突围而走,但若是就这么舍弃到手的玄天金龙,他自然是不甘心。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霍丹萍也就休想要,这玄天金龙,本来就还有准备的第二种用法,就算如今时机还不成熟,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霍丹萍箭矢破空而来的瞬间,他已经大喝一声,催动玄天金龙迅速下沉,硕大的龙头终究还是来不及避开,破玄箭正中它其中一只龙角。 只听“砰”的一声,坚硬的龙角应声而断,断角之处,如瀑一般的血液,横洒半空,本被烈焰灼烧得痛苦不堪的玄天金龙,顿时越发猛烈的咆哮翻腾起来。 一瞬间这方圆十里之内的水面,都好似江海倒灌,巨浪滔天。 巨大的水浪加上之前钟山倒塌引起的河水漫灌,已经将这四条河口,都快连成了一片泽国。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玄天金龙这次断角的位置,竟然与它之前残躯之时的断角位置,竟一模一样。 下方观战的王中与穆无暇看到那一箭,都是心惊不已,穆无暇对玄天金龙的再次重创感到无比的心疼。 王中更是莫名的心头泛起一股厌烦感,果然弓箭手什么的是最讨厌的存在。 霍丹萍射出这一箭,就连玄天金龙都不能抵挡,就更何况说是普通人了,就算是先天高手,王中觉得只怕也够呛。 更关键的是,射箭的霍丹萍,还是处在重重保卫之中,这样就算是有人想欺近身将她斩杀,也变成了不可能,只能老老实实挨箭,或者逃跑。 他不知道青云宫宫主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若是换了他跟霍丹萍这样交手,肯定觉得十分憋屈。 河面之上,巨浪翻腾,玄天金龙巨大身躯在水中不停的挣扎,猛火油燃了又灭,灭了又燃,始终如同跗骨之蛆,粘附在它身上燃烧。 此刻它巨大的身躯,甚至已经成了一条硕大的燃烧着的火龙,只有偶尔浸入水下的部分,才会暂时熄灭,但只要一露出水面,立刻便又会被周围水面上燃烧的猛火油给点燃。 而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这数里宽阔的河面上,已经变成一片片黑烟与火焰交织,宛若地狱场景。 一箭断角,霍丹萍对自己取得的战果却不甚满意,并非是破玄箭所造成的伤害不够,而是那左明忠老东西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玄天金龙在痛苦嘶嚎与挣扎,但这老东西却反而消停了下来,正站立龙首之上,也不知道在嘀咕还是在骂咧着什么。 唯一还能确定的是,这老东西还没逃,玄天金龙依旧在水面上挣扎,并未全然潜入水底去。 霍丹萍想也不想,体内真气涌动,立刻接过了手下递上来的第二支破玄箭。 这是六扇门以前专门对付先天高手的护体真气所制作的特殊箭矢,能破一切护身罡气。 左明忠这老太监若是算真实年龄,今年应该已经有九十多了,比她爷爷那边辈还要大上不少,在她曾祖父入朝为官时,这人就已经在宫中当差,是货真价实的老太监。 据说此人在大内宝库之中,偷得了一本神功秘籍,然后假死脱身,离开了京城,躲到了这么个穷乡僻壤来,为的就是练就这门神功。 现如今看来,他偷来的这门天尸大法虽然还未圆满,但也是火候精深了,单论交手,或许天罗子等人都不是此人的对手。 也就是现在将他困在玄天金龙身上,她才有机会如此从容应对。 若是这老东西当真舍得了那玄天金龙,后面应付起来怕还是个麻烦了。 不过也亏得这老东西是个太监,太监什么都可以舍弃,就是舍不得到手的宝贝,这玄天金龙,既然他想要,她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破玄箭再次上弦,霍丹萍双眼微眯,于冲天缭绕的火光与浓烟之中,不断的锁定着摇晃龙首之上的左明忠。 或许是之前那一箭给玄天金龙带来的痛楚太过剧烈,此时的玄天金龙挣扎的厉害,不停翻滚的龙首,让霍丹萍一时间竟难以锁定左明忠的身形。 片刻之后,霍丹萍忽然眼皮一跳:“不对劲,玄天金龙好像有古怪!” 像玄天金龙这样的凶兽,就算是被打断了一支角,也不应该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痛苦打滚,痛苦之后,激发的应该是这凶兽体内无与伦比的凶性才对,怎么这玄天金龙现在却好像是越来越痛苦的样子? 就在此时,远处的穆无暇忽然也是心头一跳:“不好,我感觉小金现在十分痛苦,是源于它自身本源的痛苦!” 王中不明所以,还来不及说什么,穆无暇已经拉着他朝范不卓狂奔而去。 “你们俩现在要走?”范不卓得知两人的来意之后,不由得眉头一皱。 此时那玄天金龙正在疯狂哀嚎,凄厉的声音,在这夜色之中格外的刺耳,将他的声线,都影响得有些缥缈。 近在咫尺,王中都觉得此时的范不卓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没想太多,只是连忙点了点头:“我们有要事要离开,特来与范兄说一声!” 说完,他抱着宁宁就要与穆无暇两人离开,但就在这时,一道令人心惊的气机,猛然在他背后绽放,让他身形一滞。 王中双眼陡然睁得老大,满脸的不敢置信,慢慢回头转过身来。 范不卓竹器在手,虽无杀机,但隐隐即将出鞘的寒光,已经足够说明了许多。 “抱歉,王兄弟,职责所在,你现在还不能走!” 王中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心头却是有一股气,在疯狂勃发着。 “什么时候的事?”他竭力保持着平静,缓缓问道。 范不卓身形不动,但周围巫原教的人,已经将几人团团围住。 范不卓淡淡的回答道:“就在玄天金龙出现之时,盟主暗中派来使者,让我无论如何务必留住你们,所以,你们现在暂时还不能走。” 穆无暇呆立在当场,而王中,已经缓缓将宁宁交到了她的手中。 狼牙刀柄缓缓入手,冰冷刀锋,此时竟然让王中感觉有些温热:“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好人!” 范不卓迟疑了一下,竹器锋芒,伴随着一阵铿锵,一点点的外露。 “在一般人眼里,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王中手中刀锋顿了一下,长吸了一口气:“那你我算是朋友吗?” 范不卓微微一笑:“应该不算,即便是,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你想让我没有包袱?”狼牙刀已经没有了刀鞘,刀锋外露。 “是也不是,所谓同类相残,你我都是同一类只遵循自我意志的人!”竹器刀鞘滑落,范不卓伸手在刀背上一抹,顿时整个人的气势,变得完全不同,一如山岳,横在眼前,不可逾越。接着刀锋一变,竹器已经锋芒相对,范不卓继续道:“只是你经验太少,容易被人,甚至是被自己欺骗与误导。” “你对我的期望,本就是错误的方向!” 第三四三章 第三支破玄箭 范不卓的话看似无情,但从字里行间,却也听得出来,他和王中,还算不上敌人。 只是两人立场不同,各自都有自己的坚持,所以矛盾最终还是只能诉诸武力。 霍丹萍让他留住王中,他不得不留! 作为巫原教的代教主,甚至过不了几天就是教主了,南陵道治下一大势力,不管是在这乱世保全自身,还是要发展,终究要在霍丹萍的手下讨生活的。 外人或许不明白霍家的势力,但作为武林盟会的主要派门之一,他对霍家的实力是有着直观认识的。 霍家争霸天下的野心,如今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若是没有三分神通,他们又何敢加入战场逐鹿天下的游戏当中? 而若非如此,巫原教神印门栖霞帮等等这些大门派,也不会真心实意的就奉了霍丹萍这样一个女人为盟主。 甚至霍丹萍之前收服的飞鹰帮,通明剑派等等,哪一个又不是一方大势力呢? 这些武林门派,在南陵道几乎可以说囊括了绝大部分的江湖人士,如今全都一一归顺在了霍丹萍这盟主之下。 虽然这盟主处事的手段还很青涩,而且还是一个女人,捉拿一条妖龙,前后经过这么久的谋划都弄得损失惨重,但却依然没有人敢生出怨言的。 其中原因,肯定不知是霍丹萍有一个传说中的师傅那样简单,真正的决定因素,还是因为她姓霍,出身三相世家的霍家,是霍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王中错愕了一下之后,也很快就明白过来,虽然他不知道霍丹萍到底有着何等强大的势力背景,但范不卓都能说出一句职责所在,其中压力可想而知。 但唯独让他有一点想不通的是,在他看来,范不卓应该是一个不羁的人,一个狂放的刀客,他应该是不会被这些世俗之事所累赘的才是,但现在来看,他的眼光好像真的错了。 或许真如范不卓所说,他对他的期望,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 更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期望,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他以自己十多年的社会经历所了解的人际关系以及社会关系来简单的推断这个世界,完全就是缘木求鱼,不知所谓。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我们离开?”狼牙刀横锋在前,王中淡淡问道。 范不卓将竹器一扬,示意周遭的人退开,说道:“简单,想要离开,除非竹器断裂!” 对于高手来说,兵器便是自身的第二生命,范不卓显然是高手无疑,而竹器则是他随身多年的兵器,刀断,便是人亡! 言下之意,若是王中想要离开,只有踏过他的尸体。 王中握刀的手不由得一紧,他从未想过打不打得过范不卓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那并没有意义,他难以接受的是,若要离开,付出的代价竟然是如此巨大。 范不卓能够以性命相要挟,换言之,在霍丹萍那里,王中两人的价值也就水涨船高。 但王中与穆无暇此刻都不是很明白,他们两人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霍丹萍如此重视的? 一瞬间,王中心中猛地惊疑! 从早些时间的传言,加上之前青云宫主的话中来看,霍家要争天下,已是无疑的事实。 在这个背景下,霍丹萍要寻玄天金龙,也曾有龙气之类的相关传言。 而王中与玄天金龙,之前在广福渡口是有过交集的,霍丹萍想要抓他,很可能就与玄天金龙有关。 玄天金龙又是前朝德盛王朝的护国神兽,王中身上,好死不死就带着一个关于崇元宝藏的秘密,虽然这个秘密是假的,但世间无人知晓。 霍丹萍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陇川府通缉犯的事情,抓他,不仅是为了玄天金龙,更是为了崇元宝藏呢? 刀锋震动了两下,王中终究还是没有催动内力,而是将眼神越过了范不卓,望向了钟山残岩之上正持弓而立的霍丹萍身上。 霍家的势力庞大,能查到他的根脚,好像也不算什么难事。 迟疑片刻之后,王中忽然对范不卓道:“我可以留在这里,但能不能让她们两个先离开?” 他话音刚落,宁宁与穆无暇已经先后开口:“宁宁不要走,宁宁要和叔叔一起!” “要走一起走,你不走我也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范不卓见状喟然一叹,顺手便将竹器背在了身后,面对小儿,锋芒总是不宜在前。 他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只能答应你,可以让宁宁离开,但穆姑娘,盟主也有交代,不能走!” 王中立刻眉头大皱:“为什么?” 霍丹萍想要留下他,他还能从自身上找到可能的原因。 可穆无暇乃是新生之人,虽然他与玄天金龙有着重要的联系,但这件事除了他与穆无暇自己之外,可以说就连宁宁都只是一知半解,霍丹萍又岂会知道? 除开这之外,穆无暇之前在江湖上也没有任何名号,甚至还有一个江南穆家的出身,霍丹萍为何连她也要扣留? 难道就是因为之前穆无暇对她言行无礼了一点?可作为堂堂盟主,霍丹萍岂会在人前连这点气量都不留? 强行留下穆无暇,她不会有任何好处?她为何会要这样做?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两人便会十分被动,就相当于敌暗我明,根本没办法预料到对方的手段。 而且霍丹萍显然老早就注意到他们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明着出手而已。 虽然暗中也曾派遣人手,但或许是因为轻视了他们,又或者是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所以一直没能将他们怎么样。 可如今两人在范不卓眼前,又在巫原教的重重包围之中,两人想要脱身,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见穆无暇也不让离开,王中的脸色顿时愈发难看了,这样一来,就算范不卓可能够托付宁宁,他也是不敢赌上这一赌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十分僵硬,比起刚才刀剑相向的时刻,还要让人压抑。 范不卓眼神跳动了一下,忽然说道:“盟主只让我留住你们两人,并未说过会危机你们两人的性命,既然她不说,那我就自当是承诺了,无论如何,我可以保你一个在事后安然离开的机会。” 霍丹萍留住王中两人意欲何为,范不卓也是不清楚的,能够保证留他们能在事后安然离开,这可以说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然而王中却淡淡的摇了摇头,并非是他不相信范不卓,而是若真如他猜测的一样的话,到后面,范不卓可能不一定能够保得住他们,甚至还会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气氛顿时陷入停滞,王中也没了强闯范不卓手下的心思,范不卓见他不想动手,便也收起了竹器,挥手退散众人。 两人又回到了之前那副相处的场景,只是左近的暗夜之中,显然已经有无数人在盯紧了此处。 而此时的江面上,就在两人闹得差点打起来的时候,玄天金龙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嘶吼哀嚎不断的巨型猛兽,不住燃烧的熊熊烈火,簇簇腾起的黑烟,将这方圆十里的水面,已经闹成了一锅粥一般。 霍丹萍一箭只断了玄天金龙一角,并未对左明忠造成什么损伤,立时便拉动金雕弓,准备再射第二只破玄箭。 可弓弦尚未满,她凝神所见,便发现一点看起来不起眼,但细想之下却十分让人心惊的变化。 玄天金龙被左明忠操控,全身大部分地方被烈火焚烧,竟也不得躲入水中。 反而随着一声声的嘶吼,此兽的头颅却越升越高。 高到最后,便见河面上一条妖龙,近乎腾空而上数十丈,对这头顶明月疯狂咆哮。 而在龙首之上的左明忠发髻散乱,满头发丝随风狂舞,仿佛就要乘坐火龙,破空而去一样。 霍丹萍所见,便是左明忠的头发,竟然有部分发丝,在明月光芒之中,开始一点点的从白转青,再由青转黑。 霍丹萍登时心道不好,这老东西竟然在临阵突破,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在这个关头,要将天使大法催到最高境界。 天尸大法,虽以尸为名,但据说炼到最高境界,可以以死复生,返老还童,青春永驻。 心神颤动的瞬间,弓弦尚未拉满的第二只破玄箭一抖,便骤然射了出去。 这一支破玄箭虽然力道同样巨大,但弓开满月尚且伤不得左明忠,半月而射,又岂能建功? 果然,左明忠只是轻轻一催动玄天金龙,便躲过了这一支必杀之箭。 银色箭矢最后射在玄天金龙脖颈下方三丈之地,穿过一片被猛火油灼烧的鳞甲,直接穿透了进去,没入了玄天金龙巨大的身躯,消失不见。 被一箭重创的玄天金龙,顿时再一次发出痛苦的嚎叫,巨大的身躯不住的疯狂扭动与挣扎,如同在挣命一般。 但即便如此,它巨大的体型还是在左明忠的御使下,保持着一个近乎仰天而起的姿势,并未改变多少。 玄天金龙如此惨状,顿时让下方的穆无暇看得越发心疼,心里头对纵火与射箭伤及金龙的霍丹萍越发憎恨起来。 霍丹萍那边自是不知,此时的她,正全神贯注的紧盯着龙首之上的左明忠,第三只破玄箭已经蓄势待发。 “好一个老太监,竟然将这妖龙炼成了天尸,你要以这天尸妖龙成道,本座就先废了你这妖龙,看你还如何逞凶!!” 破玄箭一箭射穿龙鳞,没入玄天金龙体内,立刻让她瞧出了门道。 这玄天金龙现在的情况,与刚刚现身之时已经相差完全仿佛。 之前刚出来的时候,那一身鳞片,刀剑难伤,水火不侵,就连猛火油烧上去,都很难烧烂。 现在的玄天金龙。不仅浑身衰败,而且鳞甲的防护力量竟然也大大减弱,猛火油所燃烧的地方,许多都已经烧焦。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伤势所导致的,而是左明忠在以特殊的手段汲取这玄天金龙的能量精华。 失去了能量精华的妖龙,才会变得如此不堪。 而左明忠能够对妖龙行使如此手段,显然是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了什么手段,已经将这妖龙炼成了天尸。 只不过天尸应该是死物才对,为何这妖龙却是生龙活虎,让她有些不得其解。 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了,在此人将妖龙力量吞噬之前,她必须将这老太监打下来才行。 一声怒喝,霍丹萍双掌一并,强悍的内力汹涌而出,金雕弓顿时弓开满月。 霍丹萍觉得犹有不足,又是大喝一声,再加三分力道,那她两个扶住巨弓的手下,也是齐齐一喝,以强大的力量,将弓身稳住。 这边的大动静,立刻引来了诸多的目光。 范不卓看得更是眼皮一跳,那两个扶弓的卫士,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乃是霍家直属手下之中专门保护霍丹萍的两员大将,就连他都不一定敢言稳胜。 这两人同时发力,牙关紧要,脚步骤绷,却仍然被霍丹萍张弓拉得差点后退,可想而知这弦上的力道该是多么巨大。 而能够进金雕弓拉得近乎弯折的霍丹萍,其一身功力,也是深不可测。 那边龙首之上的青云宫主左明忠也听到了霍丹萍的怒喝,但即便是面对破玄箭前所未有的蓄势待发,他却依旧没有催动玄天金龙躲入水中,反而是仰天长啸起来。 “哈哈哈,霍家贱婢,小小年纪,眼光倒是不差,咱家确实将这妖龙炼成了天尸,但咱家既然敢以这天尸成道,就不怕你来捣乱,你就乖乖的看着咱家成就秘法,重返天阳吧!到时候你若是能在咱家脚下承欢,咱家勉强还能饶你一死!哈哈哈……” 疯狂的叫嚣之中,玄天金龙吼叫得越发高亢,无形的月光,此刻似乎都有朝着龙首之地凝聚的趋势。 这番神异的场景,别说是王中,就连那些江湖中人都看的人人皆惊。 一时间,就连河面上那些执行泼猛火油的人都停了下来。 一来人手已经损失大半,无数人已经葬身在了妖龙巨大身躯的翻滚与抽打之下。 二来还幸存的船只上,猛火油也几乎都已经全部砸出去了,现在就算是想要砸,也没有猛火油可以提供了。 而岸上的弓弩箭矢等等,也皆奈何不得妖龙了,一时间,众人的心神,竟都齐齐寄托向了霍丹萍的方向。 眼下只有第三只破玄箭,才能与那妖龙一决雌雄! 若这一次还不能将此人与妖龙射杀,那接下来,就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近身血战! 第三四四章 牠,活了! 第三支破玄箭迟迟没有放出,并非是霍丹萍不愿意,而是她没有必杀的把握。 不知不觉,霍丹萍身上便已经承载了重担,巨大的压力,让她眉角之间已有汗珠流下。 强行保持金雕弓弓开满月,即便是她这样的内功修为,也有些吃不消了。 河面上,火焰与浓烟交织的光影之中,龙首上方的左明忠,一头白发,已经越来越黑,而他脚下的玄天金龙,气息则越来越弱,却仍旧强撑着巨大的身躯。 远处的穆无暇只感觉小金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痛楚,青云宫主此时对它力量的剥离,比起它往日受到的伤势所带来的痛楚还要严重的多,就好似一个原本中气不足的人,被人强行灌注了大量的补药,但现在却又在放他的血一样。 但穆无暇就算再心急,此刻也是无用,因为她根本就帮不上任何的忙。 唯一还让她没有崩溃的是,在她冥冥的感应之中,小金虽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但却隐隐有一股坚定不移的意志,在其中坚持着,或许小金自己还有着保命的方法。 就在左明忠一头白发即将尽成青丝之际,抽取玄天金龙体内力量的他,终于要迎来了自己功体蜕变的时刻。 也就是在这一刻,霍丹萍终于把握住了他的一丝停顿,弓弦骤然一松,第三支破玄箭划破虚空,好似直接穿过了这一段空间,降临在了左明忠的面前。 迅捷的箭矢,至极的锋芒,尚未及身,强大的压力便将左明忠眉心之处的血肉压破,渗出点点流动的黑色液体。 左明忠怒牙一咬,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蓦地忽然一张口,一道惨白的光芒忽然迸射而出,与破玄箭正中一处。 携带无比距离的破玄箭,被这白光一阻,竟然无有寸进,反而是整支箭杆,在刹那之间忽然爆碎成无数碎片。 银白色的碎屑,如同最锋利的暗器,在月光照耀之下,向着四方飞散。 落在河面之上,尽管是隔了数百丈远,但仍然将不少在水面上游离的船只直接射出一个窟窿。 霍丹萍的这一箭,终究还是无功! 那白光很快散去,眼尖的人早已发现,那并非是什么光芒,而是一颗鸡蛋大小,正散发着莹莹光芒的宝珠。 霍丹萍一箭射出,连结果都没注意,便立刻飞身而起,大声喝令:“可近妖龙者,随我斩杀此獠!其余人等,分散四方,防守河口,万不能让此獠与妖龙走脱!” 声震四野,令传四方,霍丹萍人已经踏浪而走,登萍度水,直奔妖龙身躯而去。 早在箭矢射出的一瞬间,霍丹萍对这一支破玄箭能否建功就已经有所感应,既然破玄箭杀不了他,那就只能近身搏斗了。 她对此倒也是不惧,本来破玄箭就是为了玄天金龙所准备的,也曾有过破玄箭无法射杀玄天金龙的预案。 如今只不过是将玄天金龙换成了青云宫宫主左明忠而已,计划一样可以继续进行。 眼下玄天金龙已经不足为虑,只要能避开这畜生挣扎之时巨大身躯的拍打,便可以直上龙身,杀向那龙首之上的敌人。 各家派门此次出动的人手当中,有此实力的不在少数,加上她带来的高手,足有数十人之多。 她就不相信,这老太监一个人能够应付这么多人,而且其中还有数人都是已经领悟先天奥秘的高手。 换了她师傅来,手持神兵或许还有希望,这独处龙首之上的老太监,连闪都没地方闪,逃都没地方逃,她倒要看看,这天尸大法,到底有多厉害。 霍丹萍的话音尚未完全落尽,各方河面上便已多出了数十条身影。 这些人无一不是已经能登萍度水的高手,踏着巨浪便行,全都冲向了那高高矗立的玄天金龙。 巫原教的人群之中,范不卓闻言也是提起竹器便直接动身。 他并未与王中说什么,也没有对巫原教的那些手下交代什么,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走了。 王中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范不卓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他手中长刀瞬间下滑,拉起穆无暇就要走。 但这一拉,王中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拉动穆无暇。 他赶紧回头一看,只见穆无暇不知何时,正一脸惊疑的望着龙首方向,严重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王中顿时一阵焦急,果不其然,他这一番动作,立刻便引来了巫原教人马的注意。 虽然范不卓未曾交代什么,但那些人只是楞了一下,便瞬间围了上来,数十人只给他们仨留下数丈方圆的空间,这时候就是想逃,也不明智了。 王中顿时气恼,转身对穆无暇问道:“发生了何事,你为什么不走?” 穆无暇却又惊又喜的一指龙首之上,对他说道:“你看,龙珠!” 穆无暇手指的,正是青云宫主手中的那颗宝珠。 “龙珠?”别说是王中,就连那些防范他们的巫原教之人,也被穆无暇这话吓了一跳,那青云宫主手上拿的宝珠,竟然是龙珠? 传说龙珠乃是龙族的一身精华凝聚,凡人得之,有种种不可思议之神效。 什么服下龙珠可以起死回生,吞下龙珠就能长生不老,龙珠能给人增添百年功力,龙珠能治百病,龙珠能让人返老还童等等等等。 可到底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没见过龙珠是何等模样的。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了龙首之上。 刚才那一颗珠子抵挡住了第三只破玄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若说是龙珠,好像也是有道理的。 在场众人,顿时无不对那颗高悬于天空之中的宝珠,充满贪婪的神色。 趁着这机会,穆无暇果断拉着王中转身就跑。 她轻功卓越,王中力道又大,两个反应稍微快点的巫原教众,还没来得及拦截,便被她们俩撞出了包围圈。 众人立刻呼喊着要追,但王中狼牙刀一斩,顺势便将身后追上来的四把兵器全都砍成了两断,顿时吓住了这些人。 巫原教虽然人多势众,但教中高手确实不多,不然也轮不到范不卓一个外人凭借武力成为教主了。 追兵见王中手上如此凶险,立刻便被吓得一滞,等到这些人周围汇聚了诸多兄弟,心里头再次鼓起勇气之后,眼前哪里还有王中与穆无暇的身影。 暗夜之中,王中与穆无暇一路狂奔,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水面中央之处的战团所吸引,倒也没有人来理会他们。 王中一面跑,一面不解的问道:“咱们现在这是要去哪里?” 穆无暇头前带路的模样,显然不像是无的放矢,而是有着明确目的的。 穆无暇连忙小声的回道:“走,小金有办法脱身了,咱们先离开这里,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说。” “嗯……?”王中闻言顿时一愣,怎么刚才还一副担心的要死的样子,转眼之间玄天金龙就脱离危险了?这也太出乎人的意料了吧。 王中心中立刻一动,问道:“是因为那颗龙珠吗?” 穆无暇立刻激动的回道:“是的,往日有龙珠在,相距不远时,小金便能与我在心中对话。刚才便是它给我传信,让我不要担心,它自有办法脱离危险。” 王中虽然能理解穆无暇所说,但心中还是十分狐疑:“那龙珠明显在青云宫主的掌控之下,它要怎么脱离?而且它不是对你不满吗?为何还能与你这般照顾?” 穆无暇闻言顿了一下:“你看着就知道了,不过咱们一边看一边远离这里,霍丹萍的人反应过来,咱们可就逃不掉了。” 她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两人虽然从巫原教的手下逃脱,但这是范不卓故意放的水,若是霍丹萍知晓了,他们肯定跑不脱,所以眼下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更何况他还带着宁宁,确实先脱离人身危险比较重要,玄天金龙的事情,既然穆无暇自己都不担心,那他也就可以放一放了。 两人离开的同时,水面上的交战,也正式陷入白热化。 众多高手随着霍丹萍的一声令下,齐齐杀向龙首之上的左明忠。 最先到达的,却不是别人,而是霍丹萍手下如今战力可谓是最强的天罗子。 此人虽然并非出身与霍家嫡系,也非是南陵道哪家派门之人,而是遵照霍丹萍的师尊之命,前来听候差遣的。 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只要霍丹萍派他出站,他一直都是不遗余力。 就连霍丹萍,若不是她师尊曾经提点过,这老家伙生死都在他的一念掌控之间,她都可能会一度误以为此人与自己的师尊到底有着何等深厚的友谊。 天罗子身形如云中之龙,在一片黑烟与残火之中,踏着玄天金龙的残躯几个起落便到了左明忠的面前,翻云破浪掌在这水域之中,再添三分威势,好似掀起一道狂猛的浪头,朝着左明忠当头便砸了下来。 “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咱家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神功!” 左明忠站立龙首之上,一手握着刚才挡住破玄箭的明珠,一手轻提,气息猛然一吐,便是一式掌劲,迸发而出。 宏大的掌劲,掀起一阵飓风,瞬间吹散了天罗子翻云破浪掌所引动的乌云以及水汽,而巨大的手印比起殷镇恶的镇恶大手印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好似一面硕大的石碑,朝着天罗子便撞了过去。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天罗子惨叫一声,便倒飞而回,同时河水之中,一条龙尾已经携带无比威猛的力道,朝着天罗子的身形就抽了过去。 身在半空之中的天罗子,此时无处借力,正是可无可躲之时,顿时便陷入了危局。 半途之中,立刻有数人前去营救,有人手持兵刃,直接斩向巨大的龙尾,有的则是迎向天罗子,期望能给他借上一把力。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却让在场众人全都傻了眼。 只见那巨大龙尾从水中升起,众人都以为是它要抽向半空之中还未稳固身形的天罗子,但谁知道那龙尾却直接略过天罗子,然后继续往上挥舞。 漫天水珠洒下的瞬间,比房屋还粗的龙尾,竟然“轰”的一下子砸在了它自己的头顶。 这一下突来的变故,将四方水浪,掀得一浪高过一浪,别说霍丹萍等人傻了眼,不得不半途找地方落脚,就连远处观战的王中与穆无暇,都看得莫名一愣。 而龙首之上的左明忠,更是被抽了个措手不及。 这妖龙看似笨拙,似乎只要是个轻功不差之人,小心一些都能应付,但其力量,却是实打实的,只要被击中,任你是金刚在世,只怕也要立成肉泥。 而玄天金龙这一下抽的可是真狠,几乎用尽了它全部的力气,龙首之上首当其冲的剩下一支龙角,啪的一声齐根而断。 龙尾正中左明忠,饶是刚刚神功大成的左明忠功力冠绝天下,但也被这一尾巴抽得蒙了一下,整个人直接被抽飞了出去呕出一大口血不说,手上那颗龙珠,也自然而然的脱手了。 就在这一瞬间,被自己抽得歪倒的龙首,却强行挣扎着冲出,将那落在半空之中还隐隐绽放华光的宝珠,一口便吞了下去。 咕咚一声,那巨大的唾液吞咽声,几乎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然而紧接着,这一声咕咚,便好似一柄重锤,在众人心底敲响了一口沉重的古钟! 龙珠入腹,巨大龙首之上的门户顿时关闭,同时毫无感情的龙目之内,骤然射出两道凶残嗜血的神光。 这条龙,活了! 如果说之前的玄天金龙只是被人操控的行尸走肉,那么现在这条妖龙,便是一条彻头彻尾自主活过来了的的暴虐猛兽! 只一瞬间,龙目所过之处,人人皆惊,比那普通人遇到猛虎在侧,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扫视了四周一眼,玄天金龙猛地仰天一声嘶吼,只见天际月华,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全都攥在了手中,朝着它身边汇聚。 而月光之下,巨大的龙身开始不住的抖动,掀起一阵阵波涛的同时,一块块澡盆大小的鳞片,开始不住的开合与晃动。 还附着在龙身上的那些猛火油,顿时齐刷刷的往下落,半点也沾染不上了。 只是片刻,水面上便散落了一片的火海,火势升腾! 而熊熊烈焰之间,则是一条只剩了半只断角的妖龙,以冷血凶残的目光,看着周遭的一切生灵! 请几天假 肾结石已经拖了快一个月了,一直卡着下不来,疼到止痛针都打了两次,今天又去了一次医院,只能做手术取石,接下来几天就没法更新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