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神尊超高冷》 第一章 神界之雨 人间三月,惊蛰。 神界下了场雨,那里不该会下雨,却一连下了百日,而山月神尊也不该会杀人。 弑神渊内魔气暴动,封印出现裂痕,一丝魔气伺机而动,瞬间侵蚀了数百守卫天兵的神志,化为魔兵,魔兵残忍嗜血,一举杀向距离弑神渊最近的沧源城。 神尊关山月携天兵主将叶落立即赶往沧源城,于城外数十里山野中堵截魔兵,一举击杀,可剑芒所过,除了那魔化天兵化为飞灰,以及山野之中一片焦土,却有一抹殷红血色出现在二人眼前。 那一剑是关山月挥出,那片焦黑土地上的浴血少女,也是他所杀。 凌霄殿,菩提树下。 一袭白衣胜雪,眉若远山,眸黑如墨,近看,却能看他脸色惨白,薄唇也毫无血色的紧抿着。 百日雷刑过后,他立即被禁足与凌霄殿,此时正等候神殿裁决,他站在象征着生命之源的菩提树下,想起百日前,自己携着那凡人女子的一滴血到了这里。 天上的雨渐渐转小,不多时便停歇。 她会得到安宁么?他不知道。哪怕凡人生命短暂,如若不是他的失察,这名少女,或许将来能成家生子,安度一生。 一片枯叶缓缓落下,轻轻打在他的肩头,顺着衣衫划落在脚下的土地上,关山月的身子微微一震,下一刻,他步子趔趄的向后退了一步。 “神尊...”在他身后,伫立着一青衣男子,眉目之间也是一片苍凉疲惫,见他如此,突然惊呼了一声,上前扶住了他。 触及之处,骨骼嶙峋,裸露的肌肤之上,犹可见雷电光辉于肌肤内游走不息,这是百日雷刑后的伤痕,周身经脉骨骼包括元神,依旧会在刑罚之后数年遭受雷电之苦。 “圣树菩提,也渡不了她的怨么?”关山月垂眸望着那片枯卷的树叶,心中之愧,无法平息。 “神尊,错手杀她非您本意,圣树自当渡她,落叶不过是想告诉您,万物有始有终,落叶归根罢了,”叶落眼眶微微泛红,无法想象百日前那意气风发的神尊,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如此最好...”关山月轻叹一声,哪里不知对方不过是说些抚慰他的话,他失手害了人命,也就因为那失神的瞬间,一丝魔气于他剑下逃遁,一举冲破沧源城诛邪阵,又侵蚀凡人百姓数十... 之后虽及时诛杀补救,但魔气生息相连,弑神渊内得生者气息壮大,外间镇守的神官几近失手,最终神界公主凤歌身殉弑神渊以镇压魔气,得以最终平息风波。 可他不明白,自己分明以神识扫过荒山,没有任何凡人气息,为何那一剑之下,却会有一少女身陨其中? 静默了片刻,关山月突然眉头一凝,猛地咳出一口血来,他弓着身子,重伤的元神时时刻刻备受煎熬,瘦削的脸上再也看不见往日风采。 “神尊!”叶落大惊,连忙想取了帕子替他擦拭,可自己是带兵之将,身上又哪会有什么帕子? 关山月淡淡一笑,示意他不要惊慌,用手拭去嘴角血污后,慢慢直起了身子,看向了远方层层云海中的星宫飞阁。 “这场雨,只怕会牵连了沐老,”关山月收回目光,看向身侧青衣男子:“叶落,你的修为少了千年,你的战甲怎么也未穿着?” 叶落指尖一抖,慢慢缩了缩身子,但很快就露出不平之色道:“我...我顶撞了大皇子,想要彻查那女子之事,便...被褫夺神职,封了千年修为,降到了仙阶。” 关山月的眉头一拧,转身面对他道:“那日你与我一起,你亲眼所见,是我杀了人,你不该徇私。” “对不起,属下...我...”叶落心中有愧,却并不后悔,但关山月见他如此,却摇了摇头道:“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皇姐,更...更负了父神期望。” 他是神界为数不多破了上神阶封了尊号的山月神尊,也是神帝北泽立下的神界太子,北泽魂归天地后,由大皇子与公主凤歌辅政,他则受北泽嘱托,于凌霄殿内参悟太虚心经。 弑神渊暴动那日,洛宸于妖族平乱,凤歌携朱雀星君等人镇压魔气,修复封印,遂由他前往阻截魔兵。 没曾想,不过一日,世事竟已白云苍狗。 “月神,神殿那边已有决断,”一道清冷的女声自远处传来,就见一绯衣女神身卷火焰从天而降,正是远古四方星神之一的朱雀星君。 叶落连忙上前一步道:“如何了?” 朱雀看了他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关山月的身上:“幽禁于栖月宫,思己之过。” “还有呢?!”叶落见她干净利落的一句话便没了下文,顿时急道。 “你被贬下地界,任苍岩山地仙一职,”朱雀淡淡道:“十数神官因替月神求情,尽数被贬,四季神官沐岐川也因失职在神界降雨被贬去星辰阁任职,还有...” “星君,这些就别说了!!”叶落大急,连忙出声打断了她:“你现在说这些,存心给神尊添堵么?” “他已被夺了尊号,你若不想月神被人后诟病,就该注意分寸,”朱雀神色冷峻,丝毫没有在意二人神色,叶落脸色一白,气道:“好你个朱雀,当年若非神尊去南疆救你,你早就被当做魔物给诛了,还能坐上如今星神之位?!如今神尊有难,你真是飞的够快啊!” 朱雀脸色一沉,关山月却是叹了口气,将叶落拉开,道:“朱雀说的没错,叶落,你也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关山月发话,叶落只得嘴角翕动,终是抿紧了嘴,脸色青黑的站在一边。 “洛宸临危受命,于一月前登了帝位,”朱雀凝视着关山月道。 “这位置本该就是他的...”关山月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眉宇之间依旧紧蹙,心中却有其他负累。 “你说的没错,你修为虽高,但心性孤傲,故而才会失察害人性命,若将帝位给你,还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生命!”一道冷冽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便见一道流转金色光辉的身影缓缓自拱门外走进。 洛宸停在三人面前,便朝着朱雀星君抬了抬手,朱雀恭敬一拜,下一刻化作一道烈焰朝着南方星辰而去。 “叶落,本帝有话要对月神说,知晓你对月神忠心,便不必离开,只消去远处候着便可,”洛宸说着,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关山月身上,他深深的凝视着对方,直到叶落走远,才冷笑了一声道:“百日雷刑,你竟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关山月道:“你看上去很是失望。” “若说失望,应是父神对你失望,是你让整个神界蒙羞!”洛宸怒目而视:“我的皇妹也是因为你才身殉弑神渊,你怎么还有脸面活着!” 关山月的脸色一片惨白,面对洛宸的这些指责,他本就无力反驳,片刻后,他唇角微动,轻声道:“洛宸,凤歌的星宫尚未陨落,便证明她还活着,我自会去救她。” “呵,你心有魔障,若是让你踏入弑神渊,只怕还未救出皇妹,自己怕是成了魔,你这不知从何处来的野种!”洛宸冷笑之下,猛地抬手一掌拍向关山月的心口,关山月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这一掌落在身上。 洛宸之怒,于他来说,本是该受的。 关山月向后趔趄数步,鲜血顺着嘴角溢出,周身的雷刑之伤也因此震裂开来,不消片刻就将衣衫尽数染红。 “月神!”站在远处的叶落无法探听那方到底说了些什么,见此场景,顿时大急,脚下御风就要上前,洛宸眸光闪,身子侧向一边,又一掌竟是对着叶落方向拍出,金芒撕破虚空,这一掌若真落到叶落身上,恐怕不死也丢了半条性命! 嘭! 金光四散,就连洛宸自己都恍惚了视线,瞬息之后,只见关山月不知何时出现在叶落身前,他的脸色,在金芒余晖之下露出冷厉:“你以为做了神帝,便可罔顾天法?!” 洛宸眯了眯眼,道:“月神当真是爱惜部下。” 叶落被这一掌的余威震退几步,还要在上前时,却被一道禁制再度震退,他心口狂跳,即便是再急,也无法越过禁制靠近二人,他的眼眶突然通红,此刻只恨自己修为被削,根本帮不到关山月分毫。 关山月有些怔怔,洛宸以前性子和善内敛,今日却一反常态,语气行为皆与以往大不相同,他的心中一紧,有一丝疑惑自心头蔓延。 “我以为你只是恨父神将太子位传与我,”关山月强压着胸口翻滚的气血,目色骤然变得冷冽起来:“凤歌大可不必跳下弑神渊,你从妖族赶回,本能与她一起镇压魔气。” 洛宸心头一跳,恨恨道:“你不过是父神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野种,他竟然将你带到圣尊的星宫修炼,这便罢了,可他居然还将太子之位赐予了你,而我,他的亲儿子,成了神界里最大的笑话,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废物,所以才没了继承的资格,你说我如何不恨你?” “这些本不是我的意愿,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个,”关山月心有愧意,眸光黯淡。 “我的亲皇妹,哪怕你犯了那般错,她依旧站在你那边,仿佛我才是外人一般,这样的她,还留着做什么?”洛宸的眸子深处飞快的划过一抹异色。 “明明是你那边出了错处,她竟问我在妖族那边做了什么,你说奇不奇怪?这弑神渊,她不跳,又该谁跳??”洛宸嘴角微扬,露出冷笑。 “你...说什么?”冰冻千里的彻骨之寒自关山月的周身散发开来,就连禁制之外的叶落都感受到这股凛冽的寒意,他惊愕万分的望着不对劲的关山月,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关山月这样失态。 “皇弟,你想做什么?!”就在此时,洛宸的脸色突然大变,他的声音亮如洪钟,穿透禁制,几乎是一瞬间,关山月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周遭宫墙大地已然布满了冰霜,那退朝而去的神官纷纷被洛宸刻意的声音吸引而来。 “凤歌是因你的失职才自愿进入弑神渊,避免拖延下去死伤更多,她是为了不让你背上更多罪孽才这么做的,我也想拦住她,她可是我的亲皇妹!”洛宸说的真挚,关山月的心却因此沉到了谷底。 “难道只因我坐上了帝位,你现在竟想要杀我?”眼见诸多神官渐渐靠近,洛宸面露悲怆之色,心中却是冷笑起来。 关山月凝视着洛宸,只觉得对方此时的面目,让他倍感陌生,与此同时一个可怕的念头,也悄然自他的心底升起。 第二章 谁的孩子 五年后,苍岩山。 这座位于西北之地的山脉,连接着昆仑山脉,即使不似昆仑那般酷寒,却也难分四季,一年之中仅数月放晴,远远看去,只见青黑色的山川岩石上覆盖着冰晶白雪,仿若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卷。 叶落拎着一条手臂大小的鱼,穿过一条山脉之中的裂缝,进入到山谷之中,山谷之中有一片冰雪深林,只是树木花草虽长的茂盛,却被一层冰雪所包裹,好似是一瞬间结冰了一般。 往深处走,冰霜渐渐减少,却也只剩些死去的枯木,山谷深处有一条巨大的裂缝延伸进山脉之中,他的住所,便在那黑暗的裂缝之中。 逐渐走近裂缝,便能看见隐隐白色灯火自黑暗中亮起,隐约还可见裂缝两侧的峭壁上建造的亭台楼阁,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发觉手中的鱼似乎已经冻的僵硬,便大步朝着一处石阶走了上去。 “鱼儿鱼儿你莫怪,小仙如今境况不佳,你的牺牲,小仙定会铭记于心...”叶落对着手里的鱼念叨着,突然一道淡淡的声音自不远处传了过来:“你对着一条鱼在说些什么?” 叶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一个激灵,下一秒他便双目圆睁,循声望去,只见那山体裂缝相连的一座石桥上,伫立着一位衣衫单薄的男子,那男子长发披散在身后,眉目俊秀,却透着苍白憔悴之色。 此人正是关山月。 “一定是我的幻觉,”叶落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失落,即便如此,他还是加快步子朝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直到离那身影近了,他的心才跳的越发的快起来。 “月神?真的是您?”叶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仿若想要将关山月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手里的鱼也‘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关山月没有理会他,抬起手道:“这是什么东西?” 叶落顺着关山月的手看了去,便看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儿被拎着衣领委屈巴巴的垂着手脚动弹不得。 “这可不是什么东西,这可是个孩子!”叶落连忙跑上前接过看上去不过数月大的婴孩,心疼却又不敢对着关山月发火,将孩子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道:“月神,您怎么醒了?” 关山月看着叶落抱孩子的模样,心中古怪,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随着叶落的提问思索了片刻:“这里是...苍岩山?” “您不记得了?”叶落关切的看着关山月的脸色,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身子还微微晃了晃,他这才回神,立即道:“我们先回屋里,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我同您慢慢说。” 关山月点了点头,默默转身,他记忆里的苍岩山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建筑,心中有些疑惑,只是更疑惑的便是自他苏醒时,紧紧缩在他怀里的小孩儿。 “那日在凌霄殿,洛宸那混账东西不知做了什么,故意将您激怒对他动手,之后神界诸多神官被吸引过来,您便又以不知悔改、心魔未除的罪名生生被他落下了一道罪己锁,”叶落一边说着,手里搅动着鱼汤的勺子渐渐颤抖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用罪己锁这种流放罪大恶极之人所用的东西来羞辱您!” “原来如此,”关山月拢了拢身上的灰色狐裘,记忆像是被这片冰天雪地冰封了一般,只是在此时充满着暖意的房里,才渐渐消融,他抬起微微垂着的眼眸,看着叶落忙里忙外的模样,哪会看不出对方的情绪,他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轻声道:“这个孩子是你的?” 叶落的嘴角抽了一抽道:“月神大人,这孩子可是您的!” “哦?”空气里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沉默里,叶落被关山月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乱,顿时干笑了几声道:“这孩子是朱雀星君偷偷送来的,她说这是那个女子的一滴血孕育而生的。” “那个女子...”关山月的声音低沉下去,谁都知道那个女子的名字,可谁都不愿提起,她的名字像是一个耻辱,烙在了神界历史里。 那个女子名叫怀英,出生自沧源城郊外一处穷苦人家,是凡世芸芸众生之中平凡到毫不起眼的其中一个,她与神界本不该有任何牵连,却因他而死。 “这是您种入圣树菩提树下的那滴血,在您昏迷之后树上竟结出了一枚菩提果,”叶落盖上砂锅盖,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鱼汤的香气伴随着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叶落的视线:“朱雀星君知晓您想要让那女子得到安宁,便时常去看看圣树菩提是否发了新芽,没曾想竟结出一颗菩提果来。” “是么,”关山月低下头,看着正趴在他腿上张着嘴啃咬狐裘的那个小人儿,心中莫名有些厌恶的抬起手一挥,那小人儿便咕咚一下滚到了床榻里边。 “那女子早已元神俱灭,你实在不必编出如此故事来,我将她的血带回神界,不过只求渡她获得自己的宽恕罢了,”关山月站起身,再度将那小人儿拎了起来:“从哪儿偷来的仙灵便还到哪儿去。” “哎呀!”叶落连忙接过小人儿抱在怀里:“真不是偷来的仙灵,哪儿的仙灵有这般浓郁的灵气竟还这般小?岂不是早被山精妖怪给生吞活剥了去?” 如今关山月周身神力被锁,无法感知到婴孩身上的灵气,只是料想他们也不会枉顾天法去偷了谁家的孩子过来。 关山月凝视着叶落怀中的小人儿,只觉的这张稚嫩的脸蛋看上去有些熟悉。 那小人儿被他这般看着,竟是咯咯笑出声来,伸出手似乎想要他抱。 “您身上被下了罪己锁,所有神力修为皆被封印,这副重伤的身子如何受得住这等苦寒,若不是朱雀星君送来了她,小仙我怕是得灵力耗尽,虚脱而亡了...”叶落说着,露出一副可悲可叹的神色来。 “哦!我知道了,您提前苏醒,怕也是得了这灵果相助!”罪己锁一落,洛宸又以法术下了十年沉睡之刑,如今不过五年便能苏醒,只怕就是因为这圣树菩提之果的缘故了。 叶落将小人儿放进屋内一侧精致的摇篮里,自顾自又去炖鱼汤了。 关山月望着那小人儿,眉头微微一皱:“既是一颗难得的灵果,不如将它吃了,何须替它辛苦修出一副肉身来养着。” “这可是朱雀星君的心意,既然已经修出了肉身,又有了五感,便不是一颗果子了,怎么、怎么能吃呢?!”叶落心中不愿,可若关山月真的想吃了它来修养身子,他也是不敢违抗,虽是这般想,但此时的叶落却是急匆匆跑到了摇篮前站着,生怕关山月真的将它生吞活剥了一般。 关山月看着叶落如此失态的模样,心中复杂,嘴角却勾起一抹苦笑:“罢了,你想养便养着吧,只是日后,我不需要它来修养身子了。” 这副还未完全长开的面容,约莫有六分与凤歌相像,朱雀的心意,关山月岂会不懂,只是,像又如何,放在身侧,只会日日提醒着他的过错。 叶落欲言又止,神色古怪的回到砂锅旁,盛了一碗鱼汤走到关山月身前讨好道:“月神,喝碗鱼汤暖暖身子吧!” 关山月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必了,”说着便转过身推开了房门,一股寒意自门外涌入,放眼望去,巨大的裂缝之外,昏暗的光自山谷之上的苍穹洒下,灰色入棉絮般的云层翻滚着,似有一场风雪将至。 “这里原有一位地仙,自从我被贬,他便调往别处了,想必高兴得很,不过幸好他也是有些品味的,这些东西都是他造的呢!”叶落知晓关山月早已辟谷,这鱼汤也本是给那小娃儿准备的,只是关山月既已苏醒,又拒绝用那小娃儿修养身子,这副身子只怕难以抵抗这里恶劣气候。 毕竟苍岩山连接着昆仑山脉的寒冰炼狱,那里可是神界的裁决之地,总归不仅仅是凡界的风雪那般简单的。 “我出去走走,不必跟着,”关山月没有理会他的话,只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话语,便一步一步迎着寒风越走越远。 叶落哪会放心的下,但他熟知关山月的脾性,自己若跟了去,也是会被赶回来,即使关山月周身力量被锁,自己也不敢对他用强的啊! “冻坏了自会晓得回来的,”伫立良久,叶落讪讪合上房门,搬了小凳坐在摇篮边,望着摇篮里小手乱挥面带笑意的小娃儿,心中诸多烦恼一扫而空:“来,喝汤啦!” 只是叶落这颗放下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提了起来,天色渐渐黑暗下去,很快便从清晨到了傍晚,叶落以仙法探向周遭十数里,施展了几次也为探查到关山月的行迹,他耗费太多灵力,疲惫之余,终于在房内来回踱步近百圈儿之后,决定外出寻找。 只是刚安顿好小娃儿,关山房门,便瞧见了伫立在峭壁之上一处未修完的断桥上的关山月,这断桥自山谷裂缝延伸向外,常年历经风雪,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叶落看得心惊,生怕对方一个不慎,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 如今关山月若摔下去,虽无性命之忧,却会落得满身伤痕,恢复极慢,其中痛苦难以言喻。 只是看到对方回来了,他也总算放下了心。 “月神大人!”风自山谷之中呼啸,夹着细雪打在脸上生疼,叶落的声音在裂缝里传来空洞的回响,整片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唯有裂缝之中亭台长廊里的石灯里亮着如月华般的光辉。 初到时叶落便感慨过之前管辖此处的地仙,这些石灯做的精妙,风雪丝毫无法撼动内里的火苗,且每一处的安放看似随意,却偏偏能够与峭壁上的冰晶形成最好的呼应,烛光照射在冰晶之上,冰晶又恰好反射了光线,是的整座建筑不会有一处被黑暗覆盖,却又不会太过耀眼。 且石灯之内百年不灭的火烛也非凡物,虽不是什么奇珍异宝,神界里常见的很,但若放在凡世,当真是宝贝一件了。 关山月伫立在断桥之上,叶落的声音落下许久,他才微微侧过身看了过来:“叶落,不必担心,这副身子若连这点风雪都受不住,我又如何能够重回神界。” 叶落闻言,喉咙里猛地一哽,回到神界何其困难,洛宸下令,关山月在地界思过,却未给出期限,虽也提了无召不得回神界,但以关山月如今境况,莫说是去神界,恐怕就连登上神界的不周山都难以做到。 自己虽是仙阶,却也是戴罪之身,那镇守不周山之巅的神兵向来凶悍的很。 “叶落,我知晓你心中忧虑,”关山月挪动有些僵硬的身子,缓缓朝着叶落走了过去:“皇姐,我定不会任她在弑神渊中消亡。” “可是...”叶落不忍说出打击的话,欲言又止的望着缓缓而来的关山月,喉头的哽咽感愈发明显。 “此处连接寒冰炼狱,适于淬炼肉身,”关山月发觉叶落泛红的鼻头,无奈的笑了笑:“放心,死不了。” “我知道,只是肉身再强,罪己锁在一日,您又如何回去神界,更莫说前去弑神渊了,我知晓您心里难受...”叶落还想再说,却见关山月微笑摇头,但从神色看来,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下一刻他便觉得对方不过是逞强罢了,以前那受尽万神敬仰赞誉的神界太子,即使落得如今境地,气节也是不可抛弃的。 叶落还想再说,却也知道关山月的主意已定,他是劝不动了,可若真随他这样折磨自己,落下一身寒症可是难以治愈的,寒冰炼狱可非寻常之地,那是裁决堕神与邪魔之处,哪怕距离苍岩山甚远,但依旧受其影响,常年阴云密布,风雪连年,自己仙法在身勉强受得住,可关山月呢? 他终究是在惩罚自己啊! “月神大人...”叶落刚一开口,却见关山月没有继续想要听他说下去的意思,转过身边又往断桥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三章 凰音 眨眼之间便又是三年。 这三年,叶落发现一件奇事,山谷入口出那片森林的冰雪消融了许多,只是山谷之外并未改变,唯独这座山谷里似要比苍岩山其他地方多了些生机。 另一件奇事,就是小娃儿自从没有再为关山月供给灵气,长的倒是极快,哪怕是在这毫无灵韵的苍岩山这种贫瘠之地,竟比那神界的孩童成长的快的多,或许是自圣树所生的缘故,得了远古神树的孕养。 可惜之处,便是如今这娃儿看上去像及笄年纪,或许因平日里没有其他孩童作伴,性子便有些古怪,似乎有些看不懂别人脸色。 但即便如此,叶落还是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整日里围着她转悠,教书识字,快活的很。 这三年,唯独不变的,就是坐在那断桥之上的关山月,平日里的话语愈来愈少,对待小娃儿更是冷漠之中夹杂着一丝隐忍的厌恶疏离。 “这般可爱的娃娃,月神大人怎么忍心如此冷漠?”叶落遥遥望着关山月,心中一叹,若有所思。 “爹爹,爹爹!”一道清脆如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叶落扭过头去,愁容散尽,笑眯眯道:“小果子,可是肚子饿了?” 被唤作小果子的丫头脸蛋儿上划过一抹难过之色,将手里的书摊开道:“爹爹,你看看这本子的人都有名字,为何我就叫小果子,连地主家的狗儿都有王富贵这般豪气的名字呢!” 叶落哑然,小果子性情虽有些木,却毕竟生了灵智,而这些民间故事书里,讲的都是些人情往来,精彩绝伦,比起原先地仙留下的经书与传记不知道好看多少,叶落也是偷偷往冰湖里去了信给无恙海的老龙王给自己捎来的。 老龙王偷偷在地底深处打通了无恙海与那冰湖的连接,唤来灵鱼供给他与关山月,这灵鱼可是无恙海里的宝贝,便跟神界里的仙桃一般,也怪不得小娃娃喝着这灵鱼的汤,才能长的这般快。 老龙王也是大方,想来毕竟他叶落也是自无恙海而生的一条七色龙鱼修炼得道的,与那老龙王算是旧相识了,没想到对方义气的很,竟敢冒险帮他,害他感动良久。 “小果子喜欢王富贵这名字?”叶落试探的问道,小果子愣了片刻讷讷道:“我与狗儿名字相同,那狗儿会不会不乐意?” 叶落哑然,张了张嘴,突然看向远处的关山月,自己这边刚看过去,便听到关山月的声音传了过来:“凰音。” “嗯?”叶落怔了怔,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向盘膝而坐在那断桥之上的关山月,脸上浮起笑意:“哎呀,好名字!羽若九霄炽凰,音似鸣凰玉碎,好一个凰音!小果子,还不谢谢月神大人?” “凰音?”小果子低声念了一遍,下一刻就笑靥如花:“真好听,比那王富贵、张铁柱、李二狗好听许多呢!” 叶落也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便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默默念叨:“凰音?凰音...凤歌?这...”他的心里突然有些复杂的意味,却又不知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 凰音踏着欢喜的步子,在叶落愣神的时间便蹦跶到了那座断桥之上,待叶落回过神时,四下张望一番,便惊讶的发现小娃儿居然这般大胆,悄默默去了关山月的身后。 明晓得关山月待她冷漠的很,她却既害怕关山月,又想要亲近,这小娃儿当真是... 叶落心中想着,正要开口唤回凰音,下一刻发生的一幕便叫他惊愕的张大了嘴。 “吧唧!”凰音嘻笑着躬身在关山月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接着便后退几步道:“谢谢月神赐名!” 凰音素来便对这每日如冰山似的男子好奇的很,自小便生长在苍岩山的山谷里,平日里除了与叶落说说话,便只剩下关山月一人。 她自是看得出关山月与叶落的不同,便是关山月比起叶落看起来漂亮许多,这种漂亮是叫人移不开目光的,是想要亲近却又自心底敬畏的一种复杂情感,现如今的凰音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只知道对方赐名,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以往叶落每每送些小玩意儿给她,便叫她在他脸上啃上一口,叶落便会开心许久,如今她也以同样的感谢之法对待关山月了,只是没有想到,那关山月依旧背对着她不动如山。 凰音歪着头站在关山月身后许久也不见动静,奇怪的抓了抓脑袋便往叶落身边走去,叶落此时连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他何时见过这般光景,以前想亲近关山月的女神仙何其多,可谁又敢真的靠近,不过是远远驻足望着都已知足,虽然其中多半是因为凤歌的缘故,但从本质上说,关山月的性子,也是极其寡淡的。 可如今竟任这丫头轻薄了去! “凰音,你、你、你做什么?!”叶落心中庆幸关山月没有动怒将小娃儿一脚踹下断桥,拍着胸口便上前拉回凰音,又惊又怒:“你怎么,你怎么能去轻薄月神大人?!” “轻薄?”凰音似对这词儿似乎有些熟悉,脑海中搜索了良久才迟疑道:“这怎会是轻薄呢?” 叶落严肃道:“你可是大姑娘,自是要和男子保持距离,更莫说像方才一般亲男子了,再说,月神更加不行,你要对他敬重有加!” 凰音见叶落神色有些严肃,认真思索了片刻,突然道:“那我以前亲爹爹岂不是轻薄爹爹...” 叶落突然有些气急:“我是你爹爹,自然与月神不同!” “爹爹难道不是男子吗?”凰音奇怪,叶落此时突然觉得眼前这天真无邪的小娃儿怎么看都不那么天真可爱了,他咬牙切齿着,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一个念头滑过脑海,气也因此消了大半:“如今你已长大,自也是要与爹爹不能太过亲密的。” 凰音点点头,似懂非懂的垂着眸子,嘴里嘀咕道:“书里写的轻薄不该是脱光了衣裳才算么...” 叶落闻言,不由大惊,伸手捂住凰音的嘴问道:“哪本书写的?!” 凰音吓了一跳,惊慌的掰开叶落的手道:“便是那本《花间游记》啊!” 叶落哑然,思索良久才无奈扶额,本是想着从老龙王那儿弄些书来让这孩子生活不那么苦闷,也怪自己没有仔细检阅这些书本的习惯,本就是些凡界杂记,他早该想到的,当初只是略微将书看了名字大概,如今再想这书名,的确早该检查一番。 叶落心里自责着,手上也是不停,抱着书箱就要一把火毁了,凰音心疼的紧,虽舍不得却也不敢忤逆了对方,只得眼巴巴望着。 良久,只余地上一堆冒着青烟的灰烬,凰音蹲在一侧,眼巴巴瞧着,双手却在灰烬的余温下取暖,叶落看着她又气又好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浪费!” 凰音眨巴着眼睛,抬起头道:“反正我也都看完了,爹爹今日不是要去龙宫里么,是不是准备带些新的回来?” “带什么新的,屋里的经书传记看完了再说!”叶落未想到这丫头方才这般淡定竟是想着这一出,原本今日参加老龙王每年的寿宴,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方才那艳书一事发生了,叶落此刻只想着去将那老龙王狠狠揍一顿才好。 “爹爹...”凰音见叶落看上去像是真的生气了,虽不知因何缘故,但也不敢继续说下去,只得可怜兮兮拉住叶落的衣角祈求道:“那些书我都看不大明白。” “罢了,”叶落叹息,扶起凰音,轻轻拍去她身上沾的些残雪道:“爹爹晚些回来,自会给你带些新奇玩意儿,你在家里要乖,莫要到处乱跑,饿了便将灶台上的鱼汤热热,等爹爹回来!” “知道啦!”凰音顿时眉开眼笑,一直到叶落身影消失在那片冰雪森林里,她依旧欢喜不已,一时间也坐不住,便取了小棍敲起了屋檐下的冰凌,远远看去便瞧见那小小身影在峭壁的建筑里上蹿下跳,玩的极其快意。 不过多久,那冰凌也敲光了,天空又飘起了雪,凰音喘着气,望着天空纷纷扬扬而落的雪花,突然想起什么,跑回屋里取了一件披风便奔着关山月的方向而去。 关山月身着一件极其单薄的袍子,身上已经落了不少雪,凰音轻轻将他身上的落雪拍去,抖了抖披风覆在其身上,她小心翼翼的绕到关山月身前蹲下,小手学着叶落平日里的模样替他系着披风上的绳扣,动作间轻轻碰触到他的脸颊,只觉得这触感一如那冰雪一般丝毫没有温度,不由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月神大人,爹爹说在风雪里呆久了是会伤身子的,您看您身上都这样冷,比那雪还要冻人,”凰音似模似样的模仿着叶落教育她的语气说着,一边往手心呵了口气,双手搓了搓便贴在了关山月的双颊上:“暖和吗?” 关山月一直闭着的双眼微微一颤,睫毛上的碎雪飘然而落,他睁开眼,眸光淡淡的望着眼前这女孩儿的眉眼,一瞬之间略有恍惚。 双目对视,凰音只觉得眼前这双眼睛如同苍岩山一般,青黑陡峭的山脉覆盖一层白雪,阴云雾霭遮住了其中真貌,令人看不真切,一眼望去便觉得美,却又美的孤独阴郁。 “滚开,”关山月皱眉,侧过头去,目光冷冷的落在了远际。 凰音吓的身子一抖,悻悻的缩回手,沉默半晌之后才默默退了开去,关山月望着天空之上的层层阴云,目光好似穿了过去,看到了远方天际的星宫,看到了身着一袭莹白长裙绣着缃色卷云的凤歌倚坐在不冻泉边的回廊里打瞌睡。 关山月突然觉得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冰冷的眸子似冰雪消融一般,渐渐变得柔和。 “月神大人,您一定很想家吧?”凰音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甚至端了火盆放在了关山月的身侧,自己也学着关山月的模样,盘膝坐在火盆另一侧:“爹爹说您的家在天上,是一颗最亮的星星,那里漂亮极了!”凰音顺着关山月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个方向,可她看到的唯有密密的细雪与滚滚阴云。 “爹爹说您是在这里修炼,待到功成之日便能回去了,”凰音收回目光,眨巴着期盼的小眼神看向关山月:“那时候您能带着我和爹爹一同去天上看看么?我想看看天上会是什么样子,会有雪山么?会有书里写的花儿草儿么?在天上看星星,会不会更大更亮呢?” 又是良久的沉默,凰音倒也习惯了,叹了口气,不过今日似乎有些长进,关山月对她说了两个字‘滚开’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进步了。 她从火盆中拾起一根未燃的柴火,轻轻翻了翻火堆,火星劈啪作响,见火势旺了些,便停下手上动作,接着自顾自说道:“月神大人一直看上去很不开心,其实若一时回不了家,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也很好啊!” “您看这里也很好嘛,有爹爹有我,还有那些冰树冰花,虽比不得天上,不过天上到底能有多好呢?”凰音说着安慰的话,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还是对天上仙宫充满了期待,她正还想说些什么,关山月却是突然间站了起来。 飞雪卷起,落入火盆之中迅速融化消散,凰音吓了一跳,险些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掀翻了滚下断桥,她心突突跳着,跟着站起身连忙道:“月神大人,凰音是不是说错话惹您生气了?” 关山月望着阴云之中一闪而过的一道金色光芒,目光渐渐冰寒,很快便有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里:“关山月,滚出来!” 关山月心中冷笑,哪里会不知道来者是谁,只是对方气势汹汹而来,完全能够以灵力探得他的方位,却只是在外间以神威降话,显然,是发现了叶落留在这座山谷周遭的感知,对方如此是不想留下他来过的痕迹。 来者不善,用心可疑,尽管心知肚明,关山月却毅然起身打算赴约,凰音并未修习过任何术法,亦无仙阶神籍,自是感受不到神威,仅仅觉得这浓浓阴云似乎低沉了许多。 “月神大人?!”凰音连忙追在关山月身后,有些惊慌失措,生怕自己触怒了关山月,关山月身形一顿,淡淡道:“你留在谷内,不要出去,等叶落回来。” “那您呢?您要去哪儿?”凰音望着关山月的背影追问道。 “见一位故人,”关山月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凰音不知因何缘故,只觉得心头如此时天上低垂如墨的阴云一般,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第四章 远古剧毒 山谷犹如一道天然屏障,内里是细雪飘摇,外间早已是大雪纷飞,入口外,一道华服身影伫立在风雪之中,只是风雪虽大,却没有撼动对方分毫,纷纷落在其周身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上,紧接着消散无影。 洛宸看着眼前山峦之间这条设有明显神识的巨大裂缝入口,脸上浮起冷笑,不多久,这笑意便凝固在了嘴角。 “没想到在这样的境况下,你竟能提前醒了,”洛宸这番话近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关山月走到他身前三尺处停下,淡淡道:“侥幸罢了。” 洛宸最是看不得关山月这副神态,他的目光阴沉下来,双手渐渐握成拳:“你倒是有条忠心的狗,即便到了这荒僻之地,却也总能想尽办法护着你。” 洛宸上下打量着关山月,本以为锁了他神之气息和灵力,在这种苦寒荒僻之地他必不会好过。 没曾想,今日来看,对方竟丝毫看不出颓然之色,反倒肉体之身似得到淬炼过一番,看上去强健了许多。 洛宸未曾想到过关山月能够提前苏醒,只是从旁人那得知叶落每年皆会参加无恙海之主的寿宴,每每离去时,还会带上些衣物书籍和奇珍离开,神色看上去也未见多少悲凉之色,他也是因此渐渐心生疑窦。 关于当年那件事,该罚的该贬的都已处置,本就有些过重,引得人心惶惶,他也不便再做些什么。 无恙海的龙王左泊秋也是整个海族之主,虽是神籍,却不似神界里的神官能够轻易问责,即便知晓对方与叶落交好,从旁有过照拂,他也无法以此去开罪海族。 今日不过是趁着对方寿宴,亲自送去贺礼,并私下提醒了数语。 此番过来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探寻,却是有六成怀疑关山月已然苏醒,眼下洛宸的疑惑虽是解开,但怒气也因此爆发开来。 “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其他人无关,”关山月知道叶落这些年常常与海族走动的原因,他心中叹息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走动再多又如何,如今洛宸为神帝,又经过那件事之后的手段,谁又敢与他关山月沾上半点关系? “月神何出此言,你我之间哪里是私怨,我不过是依神界律法对你的失职进行小小的惩处而已,”洛宸冷笑了几声说道。 “你今日处心积虑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关山月有些不耐,他知晓神界规矩,任谁离开神界,皆会在经过九重天守卫时留下行迹,今日他亲自前往无恙海贺寿,出现在众神面前,便有了正当行迹。 而在苍岩山来,却不轻易动用灵力,反而用一身屏障隔绝神息,明知他在谷内又不踏入山谷之中,显然是不想留下任何痕迹,他这般小心,若真只是为看上自己几眼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那也说不过去。 “月神天资卓绝,深得父神喜爱,既然你这般聪明,不如猜猜我此番前来,是为何事?”寒风呼啸,洛宸神色逐渐阴沉下来,双眸之中的戾气如同深海之中的漩涡,呼啸着嘶吼着,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 “你想杀我,”关山月脸色平静,凝视着那方面色狠戾的洛宸,丝毫不为所动。 “哼哼哼...”洛宸低沉的笑着,身形随着最后一声笑落下之后疾速而动。 他伸出手狠狠扣住关山月的肩膀,下一刻二人身影瞬息消失,只余一个疾速飞旋的飞雪漩涡,片刻后也消失无影。 锁住神息灵力之后的肉身,根本受不得这种撕裂空间的速度,而洛宸这一动作也只会在方才之地留下一丁点痕迹,很快便也会消散,而以叶落之力,是无法察觉分毫的。 未过多久,关山月便感觉肩上一松,紧接着,他的身体疾速坠落,狠狠撞击在裸露在雪层外的岩石之上。 一阵骨裂声自胸腔处传来,伴随着剧烈的痛楚,关山月咳出血沫,他站起身,只觉得强烈的寒意像是千万把锋利的刀刃一刻也不停息的割在他身体每一处,撕裂了肌肤落在了每一寸骨骼之上。 关山月身形因这种痛楚微微踉跄数步,但很快还是站直了身躯,他看向周遭,立即知晓自己此时置身于何处。 昆仑山脉。 距离寒冰炼狱不过百里之地,在这里动手杀一个无法动用灵力的人,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且不会被寒冰炼狱的守卫发现。 只是关山月并非凡人,他若陨落,必会是巨大的响动,神界的星宫会失去光辉,他元神的消散会引起天地变色,届时神界必会知晓,不过多久便会寻到此处,洛宸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 关山月猛烈的咳出胸腔中的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碎裂的骨骼带来难以想象的疼痛,而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抬起手拭去嘴角的血渍之后默默凝视着洛宸。 “寒冰炼狱之寒,就连我都难以抵抗,若无异火淬炼而成的法器傍身,任谁在此处都会被压制周身力量,变得虚弱不堪,月神,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洛宸登上神帝之位,一应华服尽为异火所锻造,自能够在昆仑山脉内无所阻碍,而关山月此时却深受酷寒侵蚀,加之方才从数丈高空坠下的伤,此时还能站着,已非常人能及。 “你杀不了我,”关山月声音淡淡,面色镇静,丝毫看不出任何畏惧。 这句话,再一次激怒了洛宸。 “你当真是有恃无恐,只是你以为,我真不能杀你?”洛宸话音未落,身形猛地移动,瞬息之间便到了关山月身前。 他伸出手,狠狠的扣住了关山月的咽喉,手上青筋暴起,骨节泛白,显然是用了狠劲。 “神帝之位,你还未坐热,怎会舍得因我而犯了天规大忌?”咽喉被死死扣住,关山月的声音嘶哑,纵然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他却依旧坦然自若,眸子之中毫无惧意。 “哈哈哈哈哈...”洛宸怒极反笑,暴戾的面容之上浮现出得意之色,他笑着,另一只手突然抬起,一支通体青紫长约五寸的尖锐之物自他大袖中缓缓飞出,洛宸毫不迟疑,狠狠将这诡异之物拍入了关山月的心口。 “唔...”关山月闷哼一声,还未看清那刺入身体之内的到底是什么,便有汹涌的黑暗想要将他立刻吞噬。 他的眼前猛然一黑,咽喉上的手立刻松开了去,他本想站稳身体,却发觉浑身失去控制,狠狠的跌在冰雪里。 “我现在无法杀你,却能让你在生不如死里日渐腐朽,无需多久,你的身体便会被这毒所腐蚀,你的神脉也会因此受损,无法得到解药的情况下,你以为还需我动手杀你?”洛宸的嗤笑着,垂眸俯视脚边痛苦不堪的关山月,甚是满意的挑了挑眉。 本想多多欣赏这番美丽风景,却想到了什么,迟疑一瞬之后,便倏地消失在风雪里。 “唔...”此时的关山月已然知晓自己体内的东西到底是何物,那是上古妖兽九翼紫鸩身上的羽刺。 这只九翼紫鸩远在圣神帝尊在时便已被其斩杀,只余后代四翼紫鸩寥寥数只存活在南疆大地,这种妖兽虽身带剧毒,却也是自保的一种手段,更能与多种剧毒相解。 四翼紫鸩,不具远古灵智,并无邪性,圣神帝尊便也没有诛杀殆尽。 但是,对于九翼紫鸩的记载虽神界皆知,唯独不知的是,在凌霄殿的珍宝阁中,圣神帝尊保留了一根九翼紫鸩的羽刺。 显然,在洛宸初登帝位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凌霄殿,也碰巧找到了这根羽刺,洛宸此次过来,早已下足了功夫。 能够踏入凌霄殿后的珍宝阁得知这根羽刺的存在,如今唯有他与朱雀,如今看来,洛宸怕是早就想通了这一点,心思倒也是缜密。 远古剧毒的烈,令关山月无法抑制的闷哼出声,他睁大眼睛,瞳孔因巨大的痛苦不断抽搐,双眸已经无法看清事物,每一寸经脉骨骼被剧毒腐蚀的痛使得他似乎听到了自己身体里腐朽的声音。 “呃...”他隐忍着,却无法控制住体内翻腾的气血,鲜血自他的眼角涌出,流动着可怕的紫气,大口的鲜血不断吐出,很快便将他身下的白雪染成刺目的红。 远古剧毒便是位居神位之人也会因此灼伤无法自行祛除毒性,时日一久还会伤了根本,阻碍修行,此时的他即使有强大的神脉和灵力封锁于体内,但这无非是让他无法立即死去罢了。 洛宸,当真是恨极了他。 鲜血浸染了昆仑山脉的万年冰雪,流动于鲜血内的紫气剧毒也随着他的鲜血翻腾着,似乎这羽刺上的毒,依旧保留着九翼紫鸩的不甘一般。 这是关山月第一次感觉到这种难以自持的痛,令他的意志险些就要溃散开去,他的唇紧抿着,双手颤抖着想要撑起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倒在被血染红的雪地之中。 他不能就此死去,必须设法通知叶落! 关山月不断想要支起身躯却加速了鸩毒的扩散,很快,他的身子再也不受意志所掌控,狠狠的栽倒在雪里无法动弹,他的呼吸,伴随着嘶哑难挨的闷哼,在凛冽的风雪之中,愈发虚弱。 “你命有一劫,必不可应劫,”先帝北泽气息极弱,神色疲惫,他盘膝坐在凌霄大殿中央,方才一卦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父神,您曾教导儿臣,修行之道上,每登一阶,必有天劫降至为惩戒,自是避无可避的,况且,既要得天地之力,必要遭一番淬炼...” 关山月话未说完,北泽想起方才卦相之中所看预警,连忙呵斥道:“圣神帝尊身殉弑神渊后,万年来再未有邪祟敢造次,可数千年前神界由父神交由我手上,弑神渊却异动频繁,虽终以平息,却终究无法灭其根源,山月……其实你是我从弑神渊中带回的,” 北泽的声音渐渐低沉,看向关山月的目光里满是期许又藏着未知的恐惧。 “父神,您曾告诉我,我是自关山之巅,月圆之日得以山月精气而生于月下的一丝仙灵,关山位靠赤焰山脉混沌炼狱,您怜惜我恶境中生,便带我回了神界...”关山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北泽。 “山月,我妄动禁术,窥探了天机,已遭天罚,你听着,待我归去之后,你在凌霄殿内闭关,不可踏出神界一步!”北泽说完,仿若看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看向殿外的苍穹与星宫。 “儿臣不懂!”关山月顺着北泽的目光看向殿外,却未看出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你的劫...已非你一人之劫...是...”北泽张大嘴,却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了他的身躯,他大口喘息着,始终说不出自己卦中所见,挣扎良久,他自知无法与天对抗,长长叹出一口浊气之后,回头默默凝视着关山月。 “父神!”关山月已经看出北泽此时已是油尽灯枯之身,心痛难忍,双眸已是通红。 “不必太过伤怀,日后你为神帝,你的喜怒悲欲皆要放下,...山月,圣神帝尊所着太虚心经你可都记下了?”北泽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紧接着关切的问道。 “都记下了,”关山月声音哽咽。 “待我归于天地,你便闭关于凌霄殿内,参悟太虚心经,其他事物,凤歌与洛宸自会替你打理,”北泽略微安心的点了点头,说到洛宸时,眼神之中一抹可惜之色划过。 “父神,我...”关山月摇头,正要说话,北泽似已猜透他的心思,目光温和,轻轻咳了几声打断了他之后说道:“山月,你便是太过良善,却不知你无心神帝之位,洛宸却根本难堪大任,神帝之位关系到天下大势,就连凤歌都比他要合适,你若敬我为父神,便不要再说了。” 关山月强忍悲怆,神色郑重的朝着北泽俯身跪拜下去:“儿臣尊父神旨意,愿以身献神界,愿天地间长久大和!” 剧烈的光自九重天之巅爆发开来,整个神界皆被这刺目的光辉照耀,似有遥远的吟唱诵经之音自天际传来,良久之后,北方苍穹之上一颗星辰在天际陨落。 “父神!!!” “神帝!!!” “父神,儿臣...有负于您...儿臣...”过往幕幕,如梦如幻,神界内的哭泣声,与那吟唱诵经之声不断在关山月的脑中回响,他的双眼已被剧毒侵蚀无法视物,可却能够清晰的看到那些曾经的景象。 轰隆隆! 仿若来自天际又仿若来自于地底深处的震动之声响彻耳际,关山月已分不清此时所听所感到底是过去还是现在。 记忆变得混乱模糊,但痛楚却依旧清晰深刻。 只是片刻后,声响与震动消失,天地之间又只剩呼啸凛冽的寒风。 刺骨如刀的寒不断压迫着关山月的每一丝气力,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得全然受着各种凌虐般的折磨。 只是在方才似幻似真的响动平息过后,他身下的雪地突然动了动,一只雪白毛绒的爪子突然从中伸了出来。 第五章 异常 无恙海,龙宫。 “宴会才未开始多久你怎么就跑出来了?”脸色泛红的老龙王左泊秋捋了捋花白的龙须,突然发觉手感不对,垂眸一看,发现自己的胡须竟不知被谁编成了一把小辫,他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显然除了那几个曾孙也没有其他人敢这么做了。 “今日神帝怎么破天荒过来了,当真的怪的很,”叶落神色有些忧虑,不时透过珊瑚礁砌成的回廊往深处张望着。 “神帝那是还记着我海族的劳苦功高,再说了,咱们海族地域之广,族群庞大,也是神界一大助力,”左泊秋哼了一声,脸上一抹古怪之色划过,恰巧被叶落看了去。 “老长虫,你告诉我,神帝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叶落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他见左泊秋眼神飘忽不敢看他,顿时着急的拽住了对方的胡须。 “哎哟你个臭小子!!”左泊秋吃痛,怒道:“老夫叫你不在海族好好呆着,偏要去神界争那劳什子官位神籍,如今被贬到那般破地方,老夫都不好替你求情,今日神帝还叫我莫要插手神界内政,后又送了诸多珍宝仙丹,老夫都不便多说什么了!” “洛宸这货没完没了?”叶落怒极,声音也大了几分,若非殿内奏乐声极大,怕是这话早被内里的众人听了去。 “你不要命了?!”左泊秋这次是真动了气,神色也郑重了许多:“你若明里再帮着月神,便永远都翻不了身!” “我还能怎么办?!”叶落望向大殿内的觥筹交错,各路仙官神位无不轻松惬意,乐在其中,自己也曾受尽讨好追捧,如今却只能低声下气迎合他们。 “神帝方才离席,去了我波澜苑休憩,那里我种了诸多海兰香,你知道海兰香最能令人静心平燥,你随我过去,我替你求一道旨,让你回到无恙海来!”左泊秋整了整衣衫,压下酒意示意般瞪了叶落一眼,叶落会意,整理了情绪便老老实实跟在了他的身后。 二人默默走在回廊之中,心思却各有不同,左泊秋心中想着将叶落从苍岩山召回也并非大事,神帝洛宸这般记恨关山月,周遭一干相关人等皆被牵连,如今降了神阶,罚也罚了,若提议调回无恙海,也算是将关山月身侧现如今最亲近之人调开了,想必洛宸也是乐意至极的。 叶落自然明白左泊秋的好意,但他此时心中乱的很,总觉得今日洛宸过来并非只是为了亲自提点龙王几句话这样简单,他此时跟过去,只是想看看这洛宸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回廊曲曲折折,抬眼看去,彩色的鱼儿成群结伴游来游去,还有不知名发着光的鱼儿悠哉悠哉的游着。 突然有一条泛着莹莹之光鱼儿似被二人吸引,猛地穿过了水幕失去水的承载,落到叶落脚边。 叶落皱眉,捧起小鱼道:“你修行不够,还不能进入这里,”说着便轻轻将其放回到笼罩在回廊外的水里。 整座龙宫大部分地方皆与海水隔绝开来,形成大大小小的巨型气泡,原本左泊秋是不愿如此的,本是海族,自是与水为伴,只是为与其他来往仙友方便,便将龙宫改成了这般模样,时日一久,便也习惯了。 二人默默走着,不过多久便到了波澜苑,幽幽花香自那绀青色花丛中传来,叶落吸了吸鼻子,无心欣赏花香,目光穿过花圃四处搜寻起来。 很快,叶落便瞧见了在花圃深处几座错落有致的珊瑚礁旁伫立的一道熟悉身影,那是神帝的贴身内侍祭言,叶落见他只身一人,却不见洛宸身影,心中顿生疑虑,顿时大步上前问到:“神帝去哪儿了?” 祭言早早便瞧见了二人过来,神色微微一变之后很快就换作了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朝着左泊秋恭敬行礼,“见过海族主君,。” 他顿了顿,慢慢看向一侧的叶落,笑道:“原是叶落地仙,多年未见,怎么就忘了神界的规矩?” 叶落一怔,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许多,这祭言当初不过是一介青蟒山精,便是连个妖都算不上,不知怎得就吞服了一颗山脉灵气孕育而成的灵石,一跃成蛟蚺,之后未得多少修炼,便历了仙劫,上了不周山。 再之后由于在神界这等山精走了狗屎运位列仙班之人自然不受待见,便一直未能进入神界,只得在不周山上做些杂役。 之后神界征兵,他便入了洛宸麾下,不多久竟得了洛宸赏识,成了他的内侍。 叶落如今降为地仙,自是比不得神帝身侧的神侍的,他咬着牙,躬身敷衍一拜道:“上神,请问神帝可在此处?” “神帝觉得此处甚是不错,不希望被人打扰,命我在此等候,他独自欣赏此处海兰花去了,”祭言的话说的很是明显了,叶落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追问。 左泊秋一时也有些为难,只是毕竟这无恙海是他的地盘,今日又是他的寿辰,思索了片刻后,见叶落神色忧虑,以为他是为调离苍岩山一事着急,便开口道:“这位上神,还请劳烦你去通报神帝,海主有事要与他商议。” 面对海族之主,祭言自是不能像对待叶落一般了,只是洛宸离开前吩咐过,任何人都要设法周旋,替他拖延时间,可如今开口的是左泊秋,他万没想到这老家伙寿宴宴席不呆竟跑到此处来,顿时大感头疼。 左泊秋见其为难的神色,倒也未多想,只觉得洛宸怕是吩咐过不想被打扰,对方不过是神侍,也不好违了命令,但左右自己又是这地方的主人,想必是为难极了。 他心中一叹,本想着驻足登上片刻也好,但身旁的叶落却突然反常一般怒喝道:“这波澜苑就这么不大块地方,早该逛完了,莫不是神帝离开了此处?” 左泊秋神色一变,转过头瞪向叶落,既然他也知道这波澜苑并不大,竟还用这么大的声音,以神帝之能,必然能听到这边动静的。 祭言也未料到叶落竟敢有这么一手,也不知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怎么了,他又惊又怒,立即喝道:“大胆地仙,神帝在此休憩,你这般大声胡言乱语什么?!” 叶落看着他,却没有接话,只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祭言。 而在旁的左泊秋的眼睛已经快要瞪出眼眶了,却见身侧这小子丝毫没有领会的意思,不由得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祭言心中焦急万分,被叶落这样死死看着,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叶落看着祭言的每一个细微神色,越看便越感觉到不妙,他心中大叫不好,正转身要跑,忽然就听到洛宸的声音自不远处花圃中一座珊瑚礁那方传了过来,“呵呵呵,这海兰香当真如海主所言,宁神静心,本帝竟是一时有些忘时了。” 说着,一袭华服的洛宸便从那珊瑚礁后走了出来,祭言此时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过去,左泊秋也是松了口气,伸手狠狠拉了拉叶落的衣角,轻轻道:“莫要再乱讲话了!” 叶落此时此刻,目光从祭言的身上转到了缓缓而来的洛宸身上,根本没有在意到左泊秋的话。 洛宸此时神色淡淡,似乎真如他自己所言一般被海兰花所吸引,面色沉静如水。 “拜见神帝,”左泊秋行礼,余光见叶落的目光竟直勾勾盯着洛宸,顿时一急,猛咳了几声。 叶落回神,虽然不愿,但也只能恭敬一拜,直起身子之后,依旧带着探寻之意时不时看向洛宸。 “海主今日寿辰,怎么不在宴席之上,莫不是有事要与本帝相谈?”洛宸根本未将叶落的不敬放在心上,他今日目的达成,心中自是欢愉的很。 “神帝英明,此时过来,的确是有一事相求,”左泊秋心里没底,毕竟如今众所皆知,洛宸对关山月的仇恨并非一点半点,自己虽有海主这般身份在,但也不想惹来一身麻烦。 洛宸看了叶落一眼,早已心知肚明,他淡淡一笑道:“海主言重了,您贵为海族主君,助神界平定沿海诸地之乱,莫要说求,有何事情直说便是了。” 洛宸说着,见左泊秋面有为难之色,定是在斟酌如何开口,他又是一笑道:“可是为您这位族人之事?” 左泊秋一愣,见洛宸面上并无不喜之色,顿时点头道:“的确是为此事。” 洛宸面带笑意,看了叶落一眼道:“当初那件事,本就与他没有直接干系,只是他明知那罪人所犯之错难以饶恕,却偏要愚忠为那人求情,显然是并未了悟天地道理,罚他去苍岩山也是想让他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如今过来可是想明白了?” 洛宸对着左泊秋说着,慢慢看向了一旁的叶落,左泊秋顿时明白,洛宸这是给叶落一个机会,只要叶落认个错,想必调离苍岩山之事便也没什么难处了。 这般想着,左泊秋生怕叶落不识好歹,顿时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你同老夫讲过,如今好好与神帝说说吧!” 话音落下,叶落迟迟没有表态,他只是默默看着洛宸,越发觉得洛宸脸上的笑意诡异至极,这样的笑容,看上去丝毫没有和煦宽容,反而像是一种胜利之后的骄傲与抑制下的狂喜。 叶落心中一紧,顿时恭敬一拜道:“承蒙神帝宽厚,但小仙当初的确犯错在先,被调往苍岩山修行已经是神帝恩泽,如今时日尚短,小仙不敢有所期望,只愿在苍岩山继续锤炼身心,以此警戒神界风气。” 左泊秋的脸色随着叶落的话越来越黑,此时若不是神帝在场,他当即就像一巴掌拍死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洛宸凝视着叶落,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和颜悦色道:“你有此决心,本帝深感欣慰,海主,此事便罢了,日后若他觉得此番历练已有所成,随时可以回到神界。” 左泊秋听到洛宸这般说,脸色这才渐渐好转,顿时出声言谢,叶落此时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之姿态,没有抬头。 “神界还有诸多政事,今日便不久留了,”洛宸渐渐收了笑意,道出了去意。 左泊秋躬身一拜道:“恭送神帝!” 待到洛宸与祭言身影化作一道光芒散去,左泊秋终于忍不住,伸出手狠狠瞧在了叶落的头上:“你这条顽固的咸鱼,方才到底是在整哪般幺蛾子?!” “我觉得不对劲,”叶落看着左泊秋,眉头紧锁神色极其忧虑:“你是不是也觉得神帝有些不对劲?” “我看你的脑子才有些不对劲!”左泊秋气急,没好气的吹胡子瞪眼。 叶落摇了摇头道:“神帝今日看上去像是高兴极了,不对,应是幸灾乐祸才是,可又有什么事是他这般高兴的?即便方才我没有承他情面,也未见他有多恼怒,他不该是那副表情才对啊!” 左泊秋此时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道:“我看你就是对神帝心有芥蒂,才会胡思乱想,见他心情愉悦,你便会看哪儿都觉得不对。” “不对、不对,本就不对!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大舒坦,”叶落的眉头越皱越紧,思索了片刻后,猛地抬起头道:“不行,我要回去一趟!” “我说你当真说风便是雨,你干脆去做四季神官好了,今日我寿辰,特地将上座给你,就是想让这些仙家承情,希望你与他们多走动走动,你怎么这般不为自己考虑?”左泊秋有些不耐,拉住叶落便往回走,叶落一路沉默,心中怎么都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直到觥筹交错声传来,他猛地停住脚步说道:“我在出口处留了神识,月神他不久前出去,现在都未回来,我...” “唉唉唉!你明明跟老夫说过,月神他平日不是静坐沉思便是出去攀登苍岩山以锤炼肉身,有时数日才回,这才多久,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左泊秋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说的也是...”叶落嘴上这般应和,可心中依旧不安,左泊秋见他愁眉不展的模样,知晓他今日必然也无心参宴,无奈叹息了一声,唤来守在大殿之外的虾兵吩咐了几句。 之后看叶落依旧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模样,顿时拍了拍他的头道:“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带回去吧,今日便不留你了。” 叶落回过神,感激的笑了笑道:“老龙王,多谢你了...” 说着,叶落似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道:“话说你之前给我的都是些什么书,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哟哟哟,怎么,是嫌弃未给你准备有画册的好书?”左泊秋将手搭在叶落肩上,一副‘我都懂’的模样,看的叶落火冒三丈,正要发作,便见一名虾兵走了过来,于是只好忍下怒气没有吭声。 “这里都是好东西,你既然放心不下那边,便早些回去吧!”左泊秋捋了捋胡须笑道。 叶落接过虾兵手中沉沉的包袱,看也未看就将其中几本书册扔了出来,凰音看那艳书一事的火气此时无法发泄,加之对洛宸今日过来之事心有疑虑,便压下怒气,道了谢就匆匆离去。 第六章 白虎 星辰阁,踏入其中,宛如踏入浩瀚星空,殿阁中央,立着一座三尺高台,上方置有星盘,沐岐川立于星盘一侧。 调动星盘,则周遭夜空星辰也随之变化方位,就在他专心观测时,忽而星盘之上西方星位有微光闪过,他顿时一惊,立即将星盘调至西方星空,可观测良久,也未发觉与以往有何不同了。 “西方,凶相?”沐岐川初任星辰阁,以往星辰阁自四星神陨落便也一直空置着,自己虽曾掌四季,但对星象仅仅略知皮毛,他有些疑惑,怕自己疏漏,便又仔细看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怪了,莫不是我当真老眼昏花了?”沐岐川皱了皱眉头,略微丧气的关掉星盘,周遭星辰景象瞬息消失,星辰阁恢复平常模样,推开大门,光线令他略有不适的眯了眯眼。 云海浮动,在这座孤立在神界偏远处的殿阁外,远远的只能看到其他宫殿那边映照在云层上的七色光辉。 沐歧川踱步到观星台上,知晓自己看不出什么,却还是眺望向西方的穹顶,便在此时,一道赤色身影自他身后搅动了云海飞驰而来。 “嗯?”沐歧川察觉气息变换,转过身时,便看到了神色凝重的朱雀星君御风而来。 “朱雀星君来此,莫不是...”沐歧川与她平时鲜少有交道,一看对方神色便立即联想到方才自己所见,迟疑了须臾,还是忍不住问道:“莫不是朱雀星君感受到西方星辰有变?” “没错,我感受到西方星位似有变化,虽只是瞬息,但能感觉到西方神位有苏醒之象,”朱雀看着沐歧川的神色,从听到对方那样询问,便知道自己的感知并非错觉。 “你的意思是...西方星神苏醒了?!”沐歧川顿时惊喜万分,朱雀的面容却并未出现欢喜之色,她默默摇了摇头道:“西方星辰一片黯淡,星宫也未在神界亮起神光。” “可是你我二人皆发现了...哪怕是瞬息间的变化,这就代表西方的确有些什么吧,这件事还是要向神帝禀报的,”沐岐川从方才片刻的狂喜后冷静下来。 自圣神帝尊身殉弑神渊以及四方星神陨落后,弑神渊万年未有响动,直至一千年前,弑神渊再次暴动,魔气冲破封印魔化诸多神兵并开始侵蚀凡界生灵,先神帝虽镇压下去,但圣神帝尊留在弑神渊的封印却岌岌可危。 众神苦苦支撑,不断有献身者以自身元神修为修补封印才得以支撑下去,其后先神帝从关山带回一名仙灵抚养,于此同时,随着那仙灵的迅速成长,似乎那弑神渊的封印也在自我修复,而那仙灵便是关山月。 其后关山月感应到苏醒的朱雀星神,他的举动令众神皆觉得他便是神界的希望,可如今,关山月却因犯了大错流放凡世。 公主凤歌身殉弑神渊也不知能够支撑多久,远古星神的苏醒在此时至关重要。 神界,太需要希望了! “我方才去过神殿,今日海主大寿,神帝亲自前往道贺,这样,我先去西方查探一番,情况到底如何还是看看再说,”朱雀说着,目光投向遥远的西方。 “你说的对,”沐岐川明白,与其禀报之后得知的结果是失望,还不如不要给神界以希望的好,他默默叹了口气,取出一枚星令递给了朱雀:“希望是真的...” “多谢,”朱雀星君接过星令,丝毫不做耽搁,果断飞身而起化作一只赤色火焰巨鸟朝着神界唯一入口飞了过去。 沐岐川看着远古星神本体形态,那赤色的光似乎点燃了下方的云海,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复杂的情绪,似悲似喜又似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崇敬。 风雪依旧,茫茫冰雪山脉,那一抹红显得极为刺眼,白虎舔了舔爪子,轻轻一抖身子,将它身上背着的关山月抖落在地。 它回过头看向雪地中气息微弱的关山月,低低在喉咙里嘶吼了一声,紧接着它的周身疾速变幻,庞大的身躯变幻成了一名少年。 “啧啧,睡个觉也被吵吵的不行,本不打算理会,怎么你的气息竟这般香甜,竟然能让我闻着都觉得神清气爽呢?”少年蹲下身子,口中喃喃自语,随即伸出一根手指往关山月胸口的伤口处一沾。 “哎呀!”下一刻,少年便立即甩了甩手指,指间亮气白色光芒,那指间上沾着的一丝血液立即化作了一抹青烟消散。 “什么玩意儿,这般毒辣,白瞎了我背老远,根本不能吃!”少年气愤的跳到老远,对着关山月露出可惜之色,“竟是个大毒物!” 少年看着地上的关山月,目光复杂,显然是极其舍不得这美食,他向前走了一步,犹豫良久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面露喜色,“这毒化解了是不是就能吃了?” 这般想着,他又蹲到了关山月身侧,从怀里掏出一块冒着寒气的冰晶自己先啃了一口,将剩下的握在手心对着关山月的心口揉碎撒在对方的伤口之上。 很快,那冰晶的碎末融入了关山月的体内,紫色毒气像是沸水一般在伤口上翻腾着,仿若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所刺激,惊恐的叫嚣着不断从伤口之中向外逃离,没过多久,一枚泛着诡异青紫色的羽刺自他胸口慢慢的显露出来。 “这个东西的气息怎么这般叫人讨厌,”少年察觉到关山月的情况似乎与之前自己所猜测的不同,这剧毒看来并非与其同宗同源,想到这一点,他面上喜色越发明显,“这样说来,只要拔了毒刺,就能享用这可口的食物了!” 少年的面上露出贪婪的狂喜,手上冰晶用尽,他立即又掏出一块,宝贝般的啃了一口之后复又重复之前动作。 便在此时,他的目光突然一顿,眼眸深处似乎有一抹赤色火焰瞬息燃起又瞬息熄灭,他奇怪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上露出疑惑之色来。 “好熟悉的气息...”少年望着眼前的关山月,那毒刺已经完全从其体内脱离出来,只是其体内依旧有余毒霸道的随着血液游走着。 少年感受到自远方疾速而来的另一股气息,他神色复杂的揉了揉脑袋,万般纠结的思想战争在数息交战过后,终是决定离开。 他再度化为本体,卷起地面积雪像是掀起了水面上巨大的波浪,紧接着身体向下一钻便潜入了这片雪海深处。 “为何气息突然消失了?”此时的朱雀绕过寒冰炼狱到达苍岩山地界,她眺望向昆仑山脉的方向皱起了眉头:“寒冰炼狱非寻常之地,莫不是白虎去了那里?” 想罢,她的身子立即一动却在下一刻猛地停顿下来,寒冰炼狱之寒她虽可抵御,但那里却是神界的裁决之地,深处有天兵把守也只能查探周边。 即使她的离火之身能无视酷寒,力量却依旧会被压制,这一次飘忽不定的远古星神气息她无法确定方位,为防变故,还是不要轻易踏入其中的好。 朱雀这般想着,却没有立即打算回神界的意思,她转过身,看向苍岩山的某个方向,思索片刻再度飞身而起,只是还未飞出多远,她突然嗅到夹杂在风雪之中的一丝血腥之气。 叶落那边匆匆赶回苍岩山,虽已通过自己设下的神识知晓关山月离开后并未归来,可还是不死心的上下找了个遍,他心中惶恐,见凰音没事人一般坐在床边,手上正翻着他带回的包袱。 犹豫片刻后才开口询问道:“小音,爹爹离开后,可有外人来过?” “没有啊,”凰音哪里知道叶落心中的担忧,从包袱里翻出几件袍子,又翻出些珍珠珊瑚和一些宝石,见没有自己想要的,便大失所望的道:“每次都带这些石头回来,不能吃也不能玩...”往年还会捎带些书回来,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凰音心里是不大懂今日叶落烧书一事到底为何,放下包裹后气闷的看向叶落,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笑着安慰道:“爹爹看不到月神大人便这般紧张,这些年了,月神大人每一次出去不都好好回来了么?” 叶落倒也希望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叹息了一声,默默转过身摸了摸凰音的头道:“爹爹明日便传信让朋友捎些有趣的杂记过来,今日是爹爹的不是。” “朋友?”凰音突然想起什么,笑道:“今日月神大人也出去见朋友了呢,说起来,以往从未见过月神的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凰音话未说完便被叶落猛地打断。 她被叶落此时猛然拔高的语气吓了一跳,讷讷道:“爹爹不让小音出去,小音也未见着...” “那月神可说了那人是谁?”叶落方才还劝慰自己放下的心,此时开始剧烈跳动,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月神说...那人叫...故人?”凰音挠了挠头,之前便觉得那叫做‘故人’的名字起的奇怪,也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如何,此时见叶落神色着实吓人,回答起来便也有些犹豫了。 “故人?...故人!!”叶落双目圆睁,如今的关山月,凡关系近些的早已被贬,其他那些,又有谁还会来此探望?便是连朱雀星君这等身份的远古星神,自那次送来了凰音之后,都再也未来过,显然是神帝洛宸施压所致。 这等情势下,既能来此处不留丝毫气息痕迹的,又能被关山月称之为故人的,还能有谁?! 叶落心中有了答案,当即释放法术开始搜寻关山月的行踪,只是当他伸手掐诀之时,脸色突然大变。 “谁?!”设在山谷外的神识发现有他人气息靠近,叶落顿时以释放威压怒吼出声以示震慑,与此同时,房门也被他仙术震开,他正要飞身而出,便见烈焰的光辉自山谷外的天空蔓延而来。 “朱雀?”叶落惊愕,连忙出门迎接,刚一踏出,便看到朱雀脚步踉跄地落在不远处的石阶上,而紧靠在她身侧的,则是浑身被血污浸透的关山月。 第七章 办法 “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安顿好关山月后,叶落急声询问朱雀。 浓郁的血腥味仿若化作了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的思绪与呼吸恍若停滞。 “他周身有二十七处骨骼碎裂,胸口有一处极深的伤口,”朱雀挥手,自她袖中缓缓飘出一团赤焰,瞬间这屋内升腾起一股暖意。 叶落连忙看过去,便见那火焰如同花瓣一般一层层舒展开来,露出其中一支青紫羽刺。 “这...这是...?”叶落上前一步,刚刚伸出手,那羽刺立即便被火焰覆盖,迅速飞回了朱雀袖中。 朱雀拧眉,见叶落神色疑惑,便沉声道:“这是远古恶兽九翼紫鸩的羽刺,你碰不得。” “九翼紫鸩?!”叶落虽未见过,却也是知晓些远古志异的,正因知晓,便在朱雀话音落下时猛地睁大了双眼:“这...这妖兽不是早已...” “凌霄殿里有诸多远古奇珍,你自然是不知的...”床榻上传来喑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隐忍的痛苦闷哼声,二人立即上前。 朱雀掐诀往关山月体内注入一道灵气,于此同时,她也惊愕的发现,关山月的身体在她一路不断输送灵气之下竟丝毫不见好转。 “月神,您如何了?!”叶落心神大乱,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关山月本想起身,却发觉此时自己早已没了起身的气力,方才不过说句话,便都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呼吸起伏之下的撕裂声,恐怕这躯体遭受到的重创已不是断几根肋骨那般简单了。 “九翼紫鸩之毒,你们无法化解,”关山月调整呼吸,轻轻叹出一口气,“洛宸既用了它,便都已考虑周全。” “洛宸...果然是洛宸!!”叶落神色阴沉,怒气使得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朱雀较之叶落镇定许多,她望着关山月,轻声道:“自带来菩提果那次之后,神帝便不再许我进入凌霄殿了,想来他早已在知晓凌霄殿里有诸多远古奇珍,于是便谋划着今日,如今即使我拿着这世间仅有的一根羽刺,也无法证明是他对你下的手,毕竟...先帝之后,只有我们三个能够进入凌霄殿内里的那间珍宝阁。” “卑鄙!”叶落咬牙切齿,恨恨道:“远古志异中没有记载如何化解此毒,难道真的无解了么?!” “它是世间至毒,你莫忘了,凌霄殿里还有一棵万物本源,菩提树,”朱雀看向叶落,心中似早已有了决策。 “朱雀,不要冲动行事,”关山月从她神色之中察觉一二,顿时出声阻止道:“你应该早已发现,我体内的毒已经化解了大半。” “化解了?”叶落一听这话,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许,“这又是怎么回事?” “在我找到月神之前,有人替他解过毒,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完全化解,月神的体内还有一丝余毒,若无灵气不断修复...也终究只是时间的问题。” 朱雀说着,见关山月胸口处原本愈合的伤口再度涌出鲜血,她神色一紧,又送了一股灵气过去才勉强将其止住。 “这样说来,还是没有化解啊!”叶落的心再度揪紧。 他来回踱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道:“我要去九重天上报,有妖物横行苍岩山,伤了月神!” “你根本上不了九重天,”朱雀皱眉,“你在此处替月神调息,我去上奏此事,请百草神尊过来,便不愁不能取菩提叶了。” “朱雀,你今日是如何出来的?”关山月即使已离开神界,也能对如今神界局势猜测九分。 朱雀性子沉稳守规,洛宸手段阴狠,朱雀今日出来,对方定然知晓,也定然会在神界入口做好一切准备。 “西方星象异动,我心有感应,便要了星令出来查看,”朱雀心中哪里会想不到自己回去之后会如何,只是当下,她已想不到其他办法。 “西方...你是否因感应才寻到我的方位?”关山月沉吟了片刻,心中对前后所发生之事稍作推测,便能肯定八分,“想来是白虎星神了。” 朱雀点了点头,“你的身上的确有他残留的气息,”说着,她的神色再度凝重,“只是之后我已无法感应到他,想来,他还不想现世吧。” “你回去吧,耽搁太久,洛宸虽不能动你,却会牵连星令的主人,”关山月知晓远古星神在神界的地位,洛宸虽不能动她,但也不会给她任何实权。 “月神,我...”朱雀紧抿着唇,恨不能冲过重重守卫去夺了菩提叶来。 叶落在旁一直没有出声,直到他突然看到性子冷傲的朱雀星君居然红了眼,沉默良久之后,倏然出声道:“还有一个法子!” 朱雀一愣,但显然并不觉得叶落真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关山月默默看了他一眼,像是早就知道叶落心中所想一般,他摇头,低声道:“叶落,你应该知道,如今一切,正是因为我当初的错所导致。” “这杀孽由我来背负!”叶落双眸通红,紧握的双拳之上,骨节泛着青白之色。 “叶落!!”关山月见叶落一边说,身子已经转了过去,于是顿时怒急挣扎起身阻拦。 怎料身子刚动,眼前涌上一团如墨般的黑雾,瞬息之间让他堕入黑暗。 汹涌的痛楚伴随着喉中猛然袭来的腥甜,使得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唔...”关山月的状况突然,便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朱雀反应极快,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只是那大口吐出的鲜血令她心尖发颤。 “叶落,你便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关山月纵然极力克制,但喉咙里浑浊而嘶哑的声音已经表明他此刻的状况已经极差。 与此同时,朱雀发现关山月的目光有些古怪。 “叶落,你过来,”朱雀试探性的伸出手在关山月的眼前晃动,肯定自己的猜测之后,转过头看向叶落,叶落自然也看到了她的举动,二人目光示意之后,朱雀伸出手,指间在关山月的眉间轻轻一点。 失去视觉的关山月来不及反应便陷入昏睡,叶落神色凝重的上前,细细擦拭掉他嘴边的血渍,朱雀望着他,低声道:“若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将那果子化出人形。” 叶落抿紧着唇,隐忍着没有出声,朱雀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道:“或许只需她的一些血就够了...” “真的?!”叶落大喜,“那我现在就去取来!” 朱雀看着叶落匆匆出去取血,欲言又止之下还是没有将后话说出口。 原本只是她的推测,毕竟若是菩提叶可解此毒,那菩提果与其同根而生,且是树之精华,想来应该更加有效。 但世间万物,本就不可统一而语,诸多草药其叶可入药,其果却无用的也比比皆是。 而偏偏唯独在凌霄殿内的这棵圣树,却在神界没有任何记载,只是在当年九翼紫鸩伤人过后,圣神帝尊取其叶炼药替伤者解了毒,才有个只言片语的记录。 其他的,便只知道这棵树是神界圣物,是世间生灵万物本源。 原本这些们早该想到,只是事发突然,关心则乱,不过相比叶落那失了魂了模样,朱雀还是镇定的多。 她为远古星神,虽沉睡万年终于苏醒,但万年前的记忆并未完全记起,关于圣树菩提,她隐隐知道些什么,却无法捉住那飘忽的记忆。 另一边,叶落几乎是瞬息飞到了凰音身前,凰音也是吓了一跳,被叶落要求乖乖呆在房里的她自是没有看到关山月浑身是血的可怕模样,此时正好奇着伸着脑袋往外看。 却看到窗外突然出现叶落的一张大脸。 “爹爹,是月神大人和他那位故人朋友回来了吗?”凰音绕到门边探出身想要过去看看。 叶落将她拦住,原本的打算是令她昏睡之后悄悄取几滴血,此时却有些犹豫。 此时站在自己身前的早已经不是一颗灵果,而是已经拥有思想的生命,她不该被如此对待。 “小音,若你的血可救活一个将死之人,你可愿意献出自己的血去救他?”叶落问道。 凰音不知叶落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话,却也心思单纯,点头道:“爹爹教导过小音,要量己之力积德行善,若是小音的一点血便可救活他人性命,小音当然愿意了!” 叶落心中大感欣慰,侧过身道:“随爹爹过来!” 凰音以为自己答对了叶落出的题,便是带自己去见客人,自是欢喜极了,在这冰天雪地的一方小世界,除了书中识人,便从未见过外人了。 一路蹦蹦跳跳的跟随,直到踏入关山月的屋子,那浓烈的血腥气息便瞬间将她一路的欢喜心情狠狠击碎。 第一眼,她看到的是床榻旁绯衣如火的朱雀,第二眼,便是榻上浑身血污的关山月。 “爹爹...这、这是、这是怎么...”凰音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恐怖情景,身子猛地向后一缩。 记忆里,有那么一年,叶落应邀参加海主寿宴,却因宴会之上有仙家出言不逊,讽刺了关山月之事,叶落与之争辩最后大打出手,若不是海主及时出手制止劝解平息,叶落怕是会因此被神界降罪。 那时叶落浑身是伤的回来,只不过未过多久便修养恢复,相比之下,关山月此时看上去要狼狈的太多。 凰音脸色吓的煞白如纸,哆哆嗦嗦看向身侧的叶落,根本搞不清此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叶落轻叹了一声道:“小音,月神大人遭遇不测,此时已是危在旦夕,你可愿意救他?” 凰音自是点头不迭,得到回答后的叶落也不多做犹豫,立即握起凰音的手轻轻划破指尖取血。 朱雀没料到叶落竟将凰音带了过来,略微惊讶过后便也理解了他的用意。 凰音的血自朱雀利用术法沿关山月胸口的伤缓缓流入,效果快的惊人,伤口近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体内被鸩毒腐蚀的地方也在血液孕养之下修复起来。 可是,鸩毒却没有因此立即化解,仅仅是变得没有那么汹涌霸道罢了,一但凰音血液的孕养之力消耗殆尽,这毒依旧会席卷而来,仅凭几滴血还远远不够。 “或许可以试一试雪芝草,”朱雀望着关山月逐渐恢复的伤口,思索良久,才道:“用血为引,炼制解毒丹药。” “雪芝草的确可解天下奇毒,却不知是否能对此毒有用,不过...此时已没有别的办法了,”叶落皱眉,看了一眼朱雀,接着道:“星君,我知道你担心月神,洛宸虽然不能动你,但你的确不宜在这里耽搁太久。” 朱雀默默点头,只是她明白这一去只怕很难再找到机会出来,一旦有其他变故,只怕是... 叶落见她点头,却没有其他动作,知晓对方心中忧虑,此时他也比方才冷静了许多,便叹了口气道:“放心,我会去找海主帮忙,若有需要,海主也是可以上神界设法告知你的。” 朱雀了然,默默点了点头,转身时,目光在凰音身上扫过,似有一丝隐忧划过,但很快就随着一道烈焰消失在天际。 叶落目送朱雀离去,良久都没有出声,直到凰音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爹爹,月神他会好起来吗?”凰音这般问着,悄悄瞥了一眼关山月,心尖上莫名有些酸疼。 “会的...”叶落低声说着,伸出手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凰音的肩膀。 他的脸上露出让她安心的笑意,却在她看不到的时候,露出了一抹交杂着不舍却又坚定的神色来。 第八章 雪芝草 “爹爹,我饿了,可不可以吃饱了再学?”凰音乞求的声音听上去像一只撒娇的幼猫,任谁听了都难免心生不忍,但紧接着叶落干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学不会便不许吃!” “爹爹...”凰音拉了拉他的衣角。 “待会儿爹爹回来,若这雪芝草未开花,水也不许喝了!” “雪芝草开花就这般重要么?这样也挺好看的啊!” “...你这丫头...” “嘶,小音手指疼,不吃饱的话日后就没有血了,小音没有血了,月神大人的身子也不会好了...” “那爹爹先把你的血取光!” “哎呀!我学!我学!!” 二人的吵闹声在山谷之中的回响,起伏环绕,无休无止。关山月眉头微蹙,紧接着便从昏睡中睁开了双眼。 顷刻间,所有的声音像是退潮一般迅速从脑海之中消失,关山月微微叹出一口气,胸口处传来的一丝痛楚让他渐渐恢复了意识。他坐起身,略微的眩晕过后,他猛地发觉周身断骨竟然尽数修复愈合。 这样的伤,没有三五个月怕是下不来床,纵然有叶落相助,也需十数天,可他身中九翼紫鸩之毒,纵有灵力修护,那毒也会不断腐蚀他的身躯,断不会如此时这般轻松便能起身。 念及此处,关山月脸色剧变,立即起身,只是刚站起身,他才发觉,整个屋子被一层墨色的薄雾所笼罩。 并非是房间处于山体内的昏暗,关山月很清楚,因为所有屋内都置有明珠,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他慢慢走向书桌,目光紧紧的看着那颗黯淡的如同蒙上一层黑纱的明珠。 周遭静谧,山谷中寒风回旋呼啸的声响也似乎变得很远,直到双眼传来刺痛感他才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的五感已经被鸩毒侵蚀。 “月神,您何时醒的?”叶落略微沉闷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关山月转过身,心中虽有惊涛海浪,但脸上的神色已经在转身之际化为一片平静:“我昏迷了多久?” 叶落自然不知关山月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眼前关山月早已换了干净衣衫,但非常明显的便是消瘦的身形,不过五日,便能见嶙峋,叶落眼睛一热,老实答道:“您昏睡了五日...” “五日我这周身断骨便能痊愈?”关山月的语气逐渐起了波澜,叶落心中一震,一时斟酌话语还没来得及解释,而这样的神情落到关山月眼中则引发了一个巨大的误会。 “你、你将她炼化了?!”关山月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幕,加之叶落此时的表现,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此时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叶落!你...!!” 叶落见关山月如此反应,顿时大惊,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我没有将她炼化,只是用了她的一点血替您疗伤!” 听到叶落的解释,关山月这才平静下来,只是方才的动怒令他明显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他眼前的黑雾更浓了一些。 他默默转过身走到书桌旁稍亮些的地方,却因视线的模糊,不小心带过堆放的书册,书卷纷纷落了一地。 “月神...”叶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支碧色流光的小瓶,倒出一粒通体纯白泛着温润光泽的药丸递给了关山月。 “九翼紫鸩的余毒十分霸道,以凰音的血虽能压制,但它的力量却还是会往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涌去,”看着关山月服下药丸,叶落安心的长出一口气,接着解释道:“这是雪芝丹,一颗应可压制毒性七日。” “雪芝草极其珍贵,一株经百年才可开一花结一果,其果炼化为丹,虽是疗伤圣药,可解世间百种奇毒,却唯独对九翼紫鸩的毒起不了作用,”关山月看了叶落一眼,逐渐回复清明的视线捕捉到了叶落微微变化的眼神。 “这些都是用她的血催化雪芝草结出的果子炼的药,我只是一试,没想到竟成了,只是雪芝草海主那儿仅有十株拿来炼药,这里还剩八颗,”叶落将小瓶递给了关山月。 关山月默默看着手中碧色小瓶,良久,才淡淡道:“你知道我打算离开?” “月神大人,我跟随您那么久,虽然您不说,我也是能猜到一些的,”有关当年弑神渊一事,到洛宸成为神帝之后的种种举动,很难不让人想到关山月失察杀人一事根本就是刻意安排。 为了不让关山月追查那件事,将他逐出神界之后再设法让他死于意外就是最好的方法。 对洛宸的怀疑关山月从未提过,仅仅是等待着洛宸待他苏醒后的动作,若没有动作,或许当年另有隐情,只可惜,一切如他猜测那般了。 “以往,我当他疏远我,不过是因为父神对他太过严苛待我过于亲厚才会记恨我,如今想来...”关山月默默苦笑,话锋一转,“他此刻怕是日日都盼着我星宫的陨落,我必须在他发觉不对之前打开罪己锁。” “罪己锁唯有落锁之人才可解开,我以为您是打算查沧源城那件事...”叶落惊愕道。 “我要救凤歌,”关山月说着,握住药瓶的手指骨节泛白:“叶落,你可还记得桃之夭?” “桃之夭?那个不知...羞耻之人...”叶落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之后,嗤之以鼻道:“当年您见她潜心修炼,好意让她入神界修行,谁知她竟搅的神界乌烟瘴气,不过她不是被您上了罪己锁扔到混沌炼狱了么,为何突然提起她了?” “她流放次年,我便察觉她身上的罪己锁被人解了,只是想来她本就生性不羁,当初所做之事十分刻意,想到妖王所托,便没有追究,”关山月的脸上划过一抹无奈的笑意,但很快便消散了。 “如今我需知道,她到底是如何解了罪己锁的。” “她竟能解了罪己锁?!”叶落惊讶,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忍不住回想起当年桃之夭在神界所为,若非最后惹到关山月头上,想必也不至于被流放混沌炼狱那般下场。 但确实那样的惩戒有些过了,只是谁叫她调戏其他人不好,偏偏要去招惹关山月,不过吃了一年的苦头也算是教训,关山月最终没有追究下去,想必也是气头过了。 “设法发一道妖族追谕令,我要将她引出来,”关山月收起药瓶,想到这些药所能维持的时间,眉头渐渐紧锁。 “这件事放心,包在我身上!”海主人脉极广,一道妖族追谕令不在话下。 话音落下时,突然想到什么,立即说道:“月神,我要先去不周山一趟,前几日我已去闹了一闹,洛宸那边果然早有防备,根本不等我将您受伤一事说出口便...将我赶了下来,但我不能就此作罢,今日还得去闹一次,否则我这边没有声响,他定会起疑。” 关山月听他说完,已从他中途犹豫改口中猜测到许多,洛宸与他之间的纠葛,早已牵连了许多人,如今因叶落与海主的关系动不得,但定然不会是赶下不周山那么简单。 想来一番羞辱是逃不掉了。 “叶落,其实你...”关山月心生愧意,刚开口,叶落便打断了他,“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咱们时间不多了,我先去了。” 没等关山月再说什么,叶落的身形一晃便已飞远,关山月面露苦笑,他自是知晓叶落于他的情义,只是他要做之事太过艰险,他已不想牵累更多人。 昏迷数日,身子有些僵硬,关山月此时也无事,便打算出去走走,只是刚踏出房门,便被一个小人儿撞了一个满怀。 “爹爹,小音做到啦~哎呀!!”对于关山月的身形,凰音这一头撞过去,顿时脑袋嗡的一声脚步趔趄身子就向后倒去,关山月反应极快,伸出手拉住了她。 凰音顺势便一头扎进了关山月的怀里。 “月神大人,对不起,是小音鲁莽了...”凰音本要退开,却突然停了动作。 鼻尖有一抹冷香萦绕,她突然莫名贪恋起他身上的这股气息。 只是对方却很快将她松开,失望的揉了揉撞疼的鼻子,突然反应过来。 脸上随即浮起欣喜之色,“月神大人,您终于醒啦?您身子好起来了,小音是不是便不用学法术让仙草开花啦?” 关山月有些怔怔,目光落到了对方手中的雪芝草上,这才想到,之前叶落所说本有十株,而瓶中药丸在他服下一颗后还剩八颗,他望着雪芝草上盛开的一朵白色小花,花蕊中间一枚晶莹剔透的小果子,那光芒与自行吸收灵气所结的果子完全不同。 “这个法术,你学了多久?”关山月问道,凰音看了一眼手里的雪芝草,有些不好意思道:“学了五日呢,就刚刚才学成了!之前的雪芝草只得用血才能开花,爹爹心疼小音,便教了这个法术,只是这个法术一点都不轻松,总叫人觉得饿极...” 后面絮絮叨叨的话关山月未听进去,他的目光微微一沉,叶落教给凰音的并非是什么高深法术,不过是将自身灵气抽离注入到其他地方而已,这些年随着凰音长大,他也看到叶落教凰音如何运转灵气御寒,想来也是不想荒废了这天生灵根。 只是,叶落独留下一株雪芝草让凰音学习灵气注入之法,到底是何用心他也已经猜到。 “月神大人??月神大人???”凰音说了许久,见关山月没有反应,顿时有些着急,伸出手便扯了扯他的袖口摇晃起来。 “怎么?”关山月收敛心神,看向凰音的眸光较之以往温和了许多,凰音被这一眼看的都有些出神,“我、我可以吃点心了么,我肚子好饿...爹爹说不学会便不许吃...” “去吧,”关山月收回目光,话音刚落,凰音便欢呼一声,将雪芝草递给关山月后便蹦蹦跳跳的朝着自己的屋子跑了过去。 关山月则看着手中的雪芝草陷入了沉思。 第九章 不速之客 凌霄殿。 整座大殿地面皆由雪色玉石铺砌,雕有四方星神图腾的金色高座后方,是一面雕刻着整个神界样貌的青玉石墙。 洛宸斜倚在高座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支通体血色的短刃,他的目光落在手中诡异的短刃上,勾唇浅笑,眸中映着那抹血色染红了双瞳。 远看过去,如同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正信心满满的等待自己狠狠绞住的猎物走向死亡。 未过多久,祭言从殿外踏入,躬身一拜道:“神帝,他又来闹了。” “来便对了,不来才叫人觉得奇怪,”洛宸脸上笑意更甚。 反观祭言却面露担忧,他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洛宸,见其正专心把玩手中那柄短刃,丝毫没有将叶落在神界入口处大闹一事放在心上。 祭言思索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神帝,属下只是担心,您虽下令只要叶落过来,便封了他的嘴,怕就怕他去找海主,您也知道,海主广交仙友,若是...” “你以为除了海主,还有谁愿惹上关山月的麻烦事,海主我暂且动不得,神界之事他也无权插手,九翼紫鸩的毒,唯有这凌霄殿后的那棵圣树可解,但如今即便说出去,谁会相信死了那么久的九翼紫鸩还能出来伤人呢?无非觉得那叶落忠心为主,夸大其词,想尽办法想让关山月能重回神界罢了。” 洛宸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祭言身侧,见对方面露恍然之色,忍不住大笑了几声道:“待到关山月消亡那一日,那些老东西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来!” 祭言思索片刻,便明白洛宸的布局,他的忧虑顿时消散,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洛宸看了他一眼,似是对他此番细心尤为赞赏,伸出手将那把血色短刃递了过去,“这是血烬,你拿去用吧。” 祭言大惊失色,双手僵在半空,“这可是远古妖王所用的血烬?这...这不是应该在圣神帝尊诛杀妖王之后毁去了么?” 洛宸见他不敢接,便有些不耐的扔到了他的手中,“或许谁都喜欢留下些战利品供自己赏玩吧,”说完,他顿了顿,接着道:“你本是青蟒,无奈化龙失败,在妖族倍受嘲笑,我虽替你铸了仙根,但你在神界修行不易,想要化龙,只得用利用这种修炼之法。” “可这件事...是神界不容的...”祭言握着血烬,双手感受到一股冰凉的却强劲的力量,仿若这把短刃有了生命,如同一颗心脏一般在他手中跳动着。 “在神界你就莫要让它出现在人前,至于妖界,你小心使用即可,你化龙之日,我会助你炼化妖气,”洛宸负手而立,话语之中无不透露出强硬。 祭言本还犹豫,毕竟这血烬能够吸人精气,太过阴邪,记载里远古妖王用此物血洗人界,最后更是杀上神界,造下诸多杀戮,自己若用此物被众神知晓,后果可想而知。 但想到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神界之主,便也安了心,于是恭敬行了大礼,“祭言谢神帝!” “这段时日暂且不要离开神界,替我守好凌霄殿,盯紧任何可疑之人,特别是朱雀!”洛宸说罢便大步离去。 朱雀那天离开神界太过巧合,虽有解释,也有诸多神官看到北方星辰的异动,包括朱雀神色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担忧之色,洛宸才没有追究下去。 虽是如此,但她毕竟与关山月亲厚,他不了解朱雀的性子,以防万一,还是命人盯着朱雀那边一举一动。 较之春风得意、笑容满面的洛宸,此时关山月眉头紧锁,伫立在山谷之中,远远看着在山谷出口那片冰雪森林里独自玩耍的凰音。 他的眸光复杂,随着时间推移,愈发肯定自己的一些猜测,也因为越肯定,他便愈加烦扰。 凰音的笑声清脆如铃,便是连山谷外都能隐约听到,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正有那么一位不速之客循着这隐隐约约的笑声而来。 山谷之外,风雪已停,远看过去的茫茫白色之中,一只火红的狐狸正在厚厚的积雪之中艰难前行,他漂亮的毛发上已结了不少冰,瘦弱的身子正瑟瑟发抖。 “小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都因为寒冷变了音调,他声音刚落下,耳朵突然动了动,双眼顿时放出光来,“这种地方居然能有人家?” 说着,他的鼻子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抽动片刻,眼睛里的光芒愈发闪亮,那是食物的香气! 被追杀的日子当真的吃够了老鼠虫子,狐狸回想之前凄惨的日子,眼泪差点便要流出来。 很快,他便振作精神,一步一步朝着前方青黑色的山峦而去。 “天无绝人之路啊!!”若不是太过虚弱无法化形,此时的狐狸恨不得立即张开双臂仰天呼啸。 为了躲避追杀,便往他们火狐族最惧怕的寒冷之地逃,虽然靠风雪隐藏了行踪,终于逃脱追杀,可也差点冻死在雪山之中。 此时他穿过峡谷裂口,明显感觉到周遭的寒意少了许多,而更重要的是,穿过冰雪森林时,他闻到了浓郁的灵气。 这种贫瘠山脉,灵气匮乏之地,不应该会有如此浓郁的灵气才对,而他是在穿过裂缝时才能嗅到,这说明此处有人设了术法隔绝了内里的气息。 狐狸心中想着,便也小心翼翼的隐藏身形,穿梭片刻,他终于看到了这香甜可口灵气的来源。 “妙啊!这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般想让人一口吃了?”狐狸躲在冰冻的花草后,在缝隙之中低匐着身子,双眼直勾勾看着不远处正专心堆着雪人的凰音,看到对方已经非天生地养的灵气状态,已经化了形,狐狸有些失望,毕竟他不想造下杀戮,但是... “实在是太过美味了,到底怎么回事...”狐狸也不知是饿了太久还是如何,身子已经探出,慢慢靠近,瞅准机会一口咬了过去。 “啊!!”凰音先是被一闪而过的一坨红色吓的惊呼,下一刻就手上一疼。 立即便瞧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疼痛一阵胜过一阵,鲜血很快便涌了出来,她狠狠甩开狐狸,狐狸尝到一股热流,便立即感受到身体的力量迅速恢复,他心中惊愕,如同捡到宝了一般,顿时一跃而起想要将眼前的丫头一口吞下去饱餐一顿。 可没想到的是,他在半空中被人扼住了咽喉,巨大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头拧断了去,紧接着,他便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正好让叶落给你做件衣裳。” 他的身子还有之前受过的伤,将他扼住之人的力道实在太大,根本没办法挣扎,狐狸视线愈发模糊,心中哀嚎:“不要...将我做成...衣裳...”紧接着,眼前一黑。 “这狗儿的毛太短了,还是养着吧,”凰音此时已经不害怕了,倒有些好奇,她看着关山月手中提着的漂亮狐狸,想起了曾看过书里写过,许多人家都会养狗儿看家护院,更是有许多忠犬护主的感人故事。 凰音从未见过,唯独叶落与她画过狗的样子,简直与眼前这只一模一样。 关山月皱眉,凰音看不出不代表他看不出,眼前这狐狸本不该出现在苍岩山附近,虽然只有一条尾巴,但可以明显从尾巴旁的伤看出,这只狐狸原本应有三条尾巴。 他们此时已经足够麻烦,不该惹上妖族内务。 “不能留,”关山月没有下杀手,提着昏死的狐狸看了凰音一眼便拒绝了,只是目光扫过她手上的伤口时,冰冷的神色微微一松,“伤的重么?” 鲜血已经浸透袖口,但已没有向外流淌,这一眼看过去还是极其触目惊心的,凰音被关山月转换过快的语气弄得有些愣愣,但很快便面露笑意摇头道:“不碍事的,小音的伤已经愈合了,谢谢月神关心!” 关山月转过身,他方才怎么忘了,眼前这丫头可是圣树之果,她的治愈之力于她自己当然是更加有效。 眼下,是要在这只狐狸苏醒前控制住,方才他已饮下不少凰音的鲜血,受伤的身子不多久就能恢复,到时没有神力的自己恐不是对手。 关山月这般想着,立即朝着叶落藏了许多宝贝的仓库走去,只是在他没有看到的身后,自凰音脚下被她鲜血染红的雪地里,有一抹绿色冒出头来。 凰音望着关山月的背影,没想到自己刚被咬,关山月竟能这么快的赶来。 思索了片刻,又想到方才对方温声软玉的好生温柔,心中忍不住的欣喜。叶落总说关山月性子冷,不喜亲近他人,较之以往,似乎并非如此。 手臂上的痛已经逐渐消失,心头有一股道不明的暖意让她有些不解的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这是什么感觉?好奇怪...”凰音疑惑着,但很快便被脚下的变化吸引,她的目光立即落在脚下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的绿色植物,转过身去时,那座常年冰封的冰雪森林竟眼见的速度融化,冰封的树木花草缓慢的褪去了枯黄,蓬勃的绿色自她的脚下蔓延开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凰音惊愕的张开嘴,望着这一切的变化,以及自己从未见过的色彩,良久都陷于一种惊愕与惊喜的情绪里,待到她回过神想要告知关山月时,身后却没了对方身影。 “月神大人...月神大人!!”凰音立即迈开步子,朝着山谷之中跑了过去。 关山月在仓库中找了一会儿,庆幸于叶落这些年从海主那里搜刮来不少奇珍异宝,他隐约记得叶落那时提过,为防苍岩山有妖兽出没,便从海主那里讨了些御兽铃,原本是给自己时常外出时防身而用,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关山月从整齐的架子上找到一个盒子,从内里取出一根挂着铜铃的项圈挂在狐狸的脖子上,又取出一枚铃铛握在手中,正要出去时,便听到凰音有些慌乱的叫喊声从屋外传了过来。 关山月脸色骤然变化,顿时赶了出去,遥遥见凰音朝他跑去,可她身后并未见到入侵者。 他心中疑惑,但很快便发觉异样。 整座峡谷,都被一股生机充斥,盎然的绿色与各色的野花遍布峡谷,除去青黑色的陡峭崖壁和一些积雪,凡有土壤的地方竟都长出了植物。 “月神大人,您看那边...”凰音气喘吁吁的跑到关山月身前,见他遥望前方,便知道对方也看到了。 她喘了几口气,立即道:“方才您离开后,自我滴落鲜血的地方开始变化了!”凰音自己也猜到了些许,自她从叶落那里得知自己的血可以救人后,虽不懂其中道理,却知道自己的血异于其他人。 关山月没有接话,沉默良久之后才回过神,将手中的铃铛递给了凰音:“将灵气灌入其中,以后,它便不会伤你了。” 凰音惊讶道:“您的意思是,小音可以养它了?” 关山月没有作答,凰音权当他默认,顿时喜笑颜开,接过铃铛,以灌注灵气让雪芝草开花那般将一道灵气灌入了铜铃之中。 很快,便见到那铜铃兀自发出一声清脆吟响,紧接着,关山月手中的狐狸便全身一颤,脖子上挂着的项圈也发出一阵光亮。 “这便可以了?”凰音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宝贝,有些疑惑,关山月默默点头,目光落在那片郁郁葱葱的密林之中。 第十章 王富贵 “呜呜呜...嗯嗯...”叶落在身侧吵吵的声音让左泊秋不堪其扰,伸手一挥就将他嘴上的法术解了,刚一解开,叶落的声音便爆炸开来:“好你个老家伙,存心看我笑话是吗?” 叶落此番去神界大门口闹了一番,想必洛宸经上次一闹有了更好的对策,竟在他刚一露面时,那守着大门的神兵就将他嘴巴给封了,这会儿到了海底早已是精疲力尽。 “老夫寿宴那么好的机会,你若珍惜何至于连这等法术都解不了?”左泊秋瞪了叶落一眼,见他此时灰头土脸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先别说这个了,那雪芝草太少,不保险,你能不能想办法弄点圣树叶子...”叶落的话还没说完,左泊秋便大怒的‘呸’了一声打断道:“你当那凌霄殿是我家?!” “可是...”叶落还想再说,左泊秋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信你,但其他人对你避之不及你也瞧见了,雪芝草我会想办法去寻,但神界我是不会去的,去了也不可能去提这件事,希望你能体谅。” 叶落沉默,他本已猜到结果,不过还是有些不甘心,此时海主话已挑明,他也不好再强求,况且如今情势,对方做的已经够多了。 “对了,能帮我去弄个妖族的追谕令么?”叶落想起关山月嘱托,顿时问道。 “怎么了,妖族有谁得罪你了?”左泊秋奇怪道。 “没有谁得罪我,我这是要寻个妖,可这个妖行踪不定,性子乖张,恐怕得用上追谕令才能将她引出来,”叶落神秘兮兮附耳说道:“我要将那桃之夭引出来!” “桃之夭不是被流放混沌炼狱了么?”左泊秋将信将疑,看了叶落一眼,心中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神界被人打傻了。 “可不就是,可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解了罪己锁给逃了!”叶落向周遭看了一眼,确认此处无人,才接着说道:“月神想要解开罪己锁,便只有找她才行。” “追谕令倒不是难事,只是你打算用什么罪逼她现身?”追谕令唯有妖王手上及下级权威部掌管,一般用于发布极其重要的消息,一般用追谕令发布的消息,可信度自然是高的,与一般小道消息或者传言不同,更与通缉令不同并非是为追缉罪人,若有平民与人发生纠葛,例如情感纠葛,寻找失物,寻找失散多年挚友亲人,都可向官府申报,经核实后发布,同时交上提供有效线索奖励与下令税,这信息便能发布出去了。 “这个嘛,你听我说...”叶落早已想好引出桃之夭的方法,他脸上是信心满满的笑意,低声在左泊秋的耳边说了一通。 左泊秋听罢也是点点头,之后却有些犹豫道:“你确定?这法子虽然有效,只是怕你那月神大人知道了会...” “兹事体大,月神自然不会有异议,此事有劳你了,算我一个人情!”叶落舔着脸笑着,左泊秋吹了吹胡子怒道:“你欠老夫的人情都能填满无恙海了!!” 叶落本还想讨好吹嘘一番,突然脸色大变:“有妖气!!” 左泊秋嗤笑了一声道:“老夫这里常有妖族过来做客,自然是有妖气了,你这小子,当真是在上面被打傻了!” “追谕令的事就劳烦你了,我先回去了!”叶落神色慌张,转身便走,左泊秋满头雾水,连忙喊道:“可莫让你家月神看到你这副狼狈样子,否则又该心疼了!” 叶落此时发觉苍岩山有妖气进入峡谷,已经无暇理会左泊秋的话,苍岩山是贫瘠之地,他是一方地仙,自然知晓这种地方难以生出什么仙气妖灵的,不过这雪山之中还是有些猛兽飞禽的,很难说会不会有生出灵智来的化了妖。 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感知到妖气入侵,联想到洛宸所为,叶落就怕对方又使出些阴招,关山月被封了法力,凰音也是手无缚鸡之力,若真闯入什么大妖... 叶落想都不敢往下想,拼尽了力气卷着一身雪沫赶回了家中,刚一落地,就被眼前郁郁葱葱的绿惊出了一身冷汗来,“这是什么高深幻术吗?!” “月神大人!!!小音!!!”叶落掠过密林,很快便看到了二人身影,也立即锁定了妖气散发方位。 “原来是只受了伤的狐妖,”看到二人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如今虽神脉被封,降为仙阶,却是一眼就看清凰音怀里狐狸的状况,他皱了皱眉奇怪道:“这只火狐怎么跑到此处来了,寻死么?” “它已上了御兽铃,等它醒了慢慢询问,”关山月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片复苏的树林中,“你看到了吗?” 叶落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疑惑道:“方才以为是幻术,此番看来却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心情缓缓平复,实在没想到今日自己离开一会儿这里竟生出这许多事情来。 “是小音的血滴在地上就成了这个模样,”凰音在一旁,一边摸着怀中毛茸茸的狐狸,一边解释道。 “血...”叶落知晓凰音的血含有极强的治愈之力,对此事就能解释的通,毕竟是圣树结的仙果,想来拥有圣树这万物之源的一丝力量倒也能说得通,念及此处,叶落点了点头,后又脸色剧变道:“你怎么会流血,怎么受的伤?!” “是王富贵不小心咬了一口,不过现在已经没事啦!”凰音生怕叶落担心,解释完了立即安慰道。 “王富贵是谁?”叶落奇怪的看了关山月一眼,见他看向凰音怀中的狐狸,顿时脸色就变了,“这狐狸留不得!” “爹爹你要干嘛?!”凰音见叶落目露凶光,顿时抱紧了怀中狐狸退到了关山月的身后,好梦憨甜的狐狸突然觉得呼吸都被挤出了体外,不耐烦的睁开双眼,正对上了叶落目露凶光的模样,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敏锐的察觉事态不妙,猛地一个挣扎从凰音的怀中挣脱就要逃。 凰音慌乱大喊一声:“王富贵,回来!!” 声音刚落,狐狸还未逃出几步就觉得脖子上一股巨力阻止了它的脚步,怎么也无法移动身子了,他大惊失色,完全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心道:“完了,小爷刚逃出魔爪又落入狼窝!!” 叶落冷笑一声,抢在凰音前头,一个大步上前就将挣扎不休的狐狸拎了起来。 “爹爹,不要杀我的狗儿!”凰音急的眼眶通红,上前就要抢夺,叶落无奈,侧过身子躲过了凰音之后道:“这可不是狗,这是只狡猾的狐狸!” “狐狸?”凰音疑惑,思索了片刻才愤愤道:“书上说的狐狸分明不是这样,那狐狸腰若扶柳,媚眼含春...” “闭嘴,那是狐狸精!!”叶落听不下去连忙打断,心中再次后悔没有好好检阅从左泊秋那里带回的书,他转过眼冷冷瞧着手中的狐狸,喝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狐狸在叶落手里明显察觉对方法力高于自己,也懒得挣扎了,老老实实道:“我是为躲避追杀逃到这里来的,无意冒犯,只为了活命!” “你这是火狐逃命逃到此处,就不怕冻死自己,岂不是自寻死路?”叶落显然不信,另一只手抬起,掌心泛起光芒,便见周遭空气凝结出一支锋利的冰凌正对着狐狸,狐狸脸色剧变,连忙答道:“小爷我骗你作甚?!连你都晓得火狐畏寒,那追兵自然想不到我会自寻死路了!!” 叶落眯了眯眼,点头道:“倒也能解释的过去,不过,你伤了小女,想必也知道了她的秘密,我也留你不得!” 叶落话锋转的太快,凰音惊叫一声连忙上前阻拦,狠狠抱住了他施法的那只手。 “你们神界之人竟滥杀无辜,就不怕引起妖族不满吗?!”狐狸吓得连连挣扎,出声吼道。 叶落动作一顿,突然笑道:“你死在这里可没人知道!” 狐狸见这招没效,顿感绝望,凰音眼泪簌簌而流,连连恳求,“求爹爹不要杀它...小音在这里从未见过其他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伴儿了...” 叶落的心尖儿突然泛酸,侧过头看着眼泪婆娑的凰音,神色复杂。 “叶落,”站在一侧一直未出声的关山月终于开口,“他已上了御兽铃,无法伤害凰音,可暂时留着。” 叶落听到关山月开口,只得松了手,凰音大喜,连忙接过狐狸抱在怀里蹭掉了一脸的泪水,狐狸嫌恶却也不敢挣扎,捡回一条命的他已经不敢造次,却是心中疑惑的看向那个开口替它求情之人,这一眼心中便更觉得疑惑了,“这人周身毫无仙气,连这丫头都不如,怎么那仙人会听他的???” “月神,这狐狸生性狡黠,我还得审审他,”叶落说着,转眼间就看到凰音抱着狐狸逃也似的登上石梯往自己屋子方向跑,他皱了皱眉,神色复杂。 “你本就不打算杀他,”关山月早就看破叶落,淡淡道:“况且你也不能杀,哪怕他是妖族中罪以致死之人,神界也不能轻易干预妖族内务。” 叶落被说中想法,叹了口气道:“小音确实需要一个伴儿,我看这狐狸若是恢复过来,至少有三尾之力,倒也能保护好她。” “所以你打算查清他的底细,若真有一身麻烦,也不能留在身侧了,否则带出去,莫说不能保护我们,还会惹来危险,对么?” 关山月看着叶落,声音平淡如水,但落入叶落的耳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没想到自己短时间内想到的计划,就这么轻易被关山月看穿。 “你被洛宸的人伤了?”关山月没有就之前的话再说下去,而是看着叶落灰头土脸的模样,轻声问道。 “没有,他们不敢下狠手,是我自己故意弄得狼狈不堪,实则都未伤到我,”叶落心中暗骂自己忘了这茬,一边说着一边施展法术,周身衣衫顿时恢复整洁。 “追谕令的事如何了?”关山月没有就此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到正事上。 “海主那边已经去办了,晚些时候就会命人将追谕令送来,”叶落答道,声音落下良久,再也未听到关山月的声音,他的心中一沉,默默抬头看向对方,立即便对上了一双幽深似海的双眸。 “月神...您都知道了...?”叶落被这么一双眼看着,仿若自己全然被看透了一般,顿时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心思素来玲珑,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又想到其他办法,”关山月轻轻笑了一声,道:“原本是打算让我带上凰音,对么?” “月神,您身上的毒只有她能帮您,眼下只有八颗雪芝草,我担心时间不够,”叶落老实交代道:“若这狐狸能用,倒也是一重保障。” 关山月淡淡道:“不必了。” 叶落早就知晓自己这个安排他会拒绝,但此事他思虑许久,也早就想到了说服对方的办法。 “月神大人,洛宸他生性多疑,若迟迟不见您的星宫陨落,他必然不会罢休,届时定会设法闯入进来查看,虽不会对我如何,可若看到了凰音呢?” 叶落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凰音的身上皆是神界的气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若想带回神界,我根本无法阻止,可若他一但看破了凰音的身份和能力,后果我实在不敢想。” 关山月的眉头随着叶落这一番话渐渐深锁,叶落所说,以洛宸行为推断是非常有可能的,而后面叶落未敢想的,他却能想到,若真叫洛宸知晓了凰音的身份与能力,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将其炼化吸收。 “月神大人!”叶落见关山月迟迟没有出声,声音一哽咽,顿时跪了下去,“求您带上她吧!” “叶落,”关山月虽然知晓叶落方才一番话在理,却也明白他原本的用意,关山月抬起手想要扶起叶落,对方却如同石头一般一动不动。 “地界分人妖两族,你可想过,凰音身上的气息,一但出现在地界,会引来多少居心叵测之人?以我如今的境况,如何保她?”关山月见叶落铁了心不起来,便也松开了手。 “这个您放心!我有办法掩去她的气息!”叶落似乎等的便是关山月这番话,对方话音刚落,他便连忙接了一句,抬着头脸上掩不住的期待之色,只等着关山月答应。 “我以往倒没觉得你这般难缠,”关山月叹息,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第十一章 狐狸狗 “王富贵,你怎么不说话了?”凰音揉了揉狐狸的毛发,手感甚是舒服。 她将自己的点心端到狐狸面前,小心翼翼道:“是不是肚子饿了?” 那狐狸鼻子动了动,甚是失望的挪开脑袋蜷缩起来,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凰音见他对点心不感兴趣,侧头想了一会儿,起身将叶落热在小炉上的鱼汤盛了一碗。 还未放下,只见狐狸猛地抬起头,方才还无神的双眼登时亮起光芒。 “原来你喜欢吃鱼呀!”凰音将鱼汤放在狐狸面前,见他狼吞虎咽,心中十分欣喜,也更是觉得眼前毛茸茸的一团可爱极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狐狸脑袋,口中碎碎道:“我日日吃这鱼,都要吃腻了,而点心可是爹爹难得能带回来一些的,原本我还想着,若你爱吃点心,我便也小小分你一些,虽然舍不得,不过你毕竟是我的狗儿,我定不会亏待你的,如今你喜欢吃鱼,那便最好啦!” “咳咳...”狐狸虽不愿听耳畔罗里吧嗦的话,但耳朵长在那里,躲也躲不开。 他当然能嗅出这鱼汤的非同寻常,倒是身边这丫头看上去蠢笨极了,根本不晓得那些点心哪能与这鱼汤相比。 只是听到最后,他险些被鱼肉里刺卡住喉咙,猛咳了几声抬起头翻了个白眼道:“老子是狐狸,不是狗!” “王富贵,你总算肯说话啦!”凰音之前见叶落与狐狸对话,早就惊喜的不成样子,这会儿见他说话,顿时开心的笑起来。 眉眼弯弯的凑近到狐狸面前道:“书里的狗儿可不会说话,不过我知道,狗也分许多种,有哈巴狗和大黄狗,你或许是世间最稀有的狐狸狗吧?” “放你娘的狗屁!”狐狸气急,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他瞪着眼前的凰音,龇牙咧嘴,恨不得立即一口将她吞了才解气。 凰音嘴巴撅起,伸出手就在狐狸头上敲了一下道:“爹爹说过,不许口吐粗鄙之语,你是我的狗儿,可不能再如此说话了!” 狐狸此时就差口吐鲜血了,可偏偏自己脖子上挂了御兽铃,动不得眼前之人。 他狠狠瞪着眼前之人,片刻后他忽而眼珠一转,强忍着怒气道:“你既是我的主人,是不是该对我好些?” “那是当然了!”凰音拍了拍胸口道:“你也看到了,若不是我,爹爹早就将你宰了炖汤了,皮毛会给我做身衣裳,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便罩着你了!” “你看我身上的伤还未好,若是不治,只怕是活不长了,”狐狸说着,脸上露出十分可怜的神色,喉咙里还发出几声呜咽来。 凰音一愣,抱起狐狸上下看了一番,奇怪道:“你咬了我一口,按理说,身上的伤全好了才对啊?” 什么也未看出来的凰音复又将狐狸放在塌上,翻弄着他的毛发起来。 狐狸只觉得浑身触电一般,立即弹开,脸上也热的厉害,他缩到床榻里边,望着眼前一脸茫然的凰音。 “伤在肺腑,外头自然是看不到了,”狐狸极力掩饰自己方才的尴尬。 “我知道了,是爹爹说过的内伤吧,那可就麻烦了,我又看不出内里,也不知道好坏,不如...”凰音犹豫着,伸出手来,又朝着屋外看了一眼,有些迟疑道:“你这般小,一滴血应该足够了吧?” 狐狸听她说着,贪婪的舔了舔唇,他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也见识到眼前这丫头的神奇之处,只是他折损了两条尾巴,这需要吸收大量的灵气才能修复他的妖丹,届时就能化成人形,行事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眼见凰音就要上套,叶落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了过来,“小音,随我去仓库收拾东西!” 凰音想起叶落的告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将小刀放回原处,虽然并未割破手指,却还是双手不安的背在身后。 “来、来了...”凰音正要出门,叶落却是先一步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塌上的狐狸,又看了一眼凰音,思索了片刻突然手指凌空一画,打出一道束缚之术,将狐狸困在原处动弹不得。 “爹爹这是做什么?”凰音疑惑,回头看了一眼被困在榻上的狐狸。 叶落将她拉出房外,一边走一边道:“狐狸生性狡猾,他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要相信,还有...待会爹爹寻根绳,你将他牵着,以后不要太过亲近了。” 凰音不解的挠了挠头,却没有出声询问,而是讷讷道:“好的,爹爹。” 而屋内在榻上蜷缩着的狐狸听到叶落的话之后,咧着尖锐的牙摩擦出刺耳的咯咯声。 万分的耻辱感令他胸口气血翻涌,心中怒道:“竟把小爷当做狗!若有一日叫小爷翻身,今日耻辱一定百倍奉还!!” 另一头的凰音自是不晓得她的王富贵正气的跳脚,跟着叶落在仓库中徘徊,见叶落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将他多年自老龙王那里搜刮来的宝贝搬出来,心中疑惑,正要询问,叶落却突然停了动作转过身看着她问道:“仙草开花了么?” “啊?”凰音愣了愣,点头道:“开花了,我将它送给月神大人了。” “怪不得他知道了...”叶落思索了片刻,神色变得有些严肃道:“小音想不想去看看苍岩山以外的地方?” 凰音自小便在苍岩山中长大,对外界的了解仅仅是通过那些书本里的故事,与苍岩山这日复一日的相同景色和相同的人相比,她自然早就对那书中色彩斑斓的外界充满了向往,于是叶落的话音刚落,她便立即点头不迭:“想!” “月神大人马上就要离开苍岩山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到时候小音便跟在他身侧,一步也不可离开,知道么?” 叶落望着凰音的脸,见她果然在自己这番话后有了退缩之意,便立即接道:“爹爹要镇守苍岩山,不得轻易离开,小音跟着月神,既能去外头玩玩,也能替爹爹照看好月神,小音已经长大了,自要做大人该做的事情了。” “是...女大不中留的意思么?”凰音起先听出叶落不会一起的话音之后本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虽然对外界向往,但从未想过与叶落分开过,一时之间既兴奋又胆怯。 “差不多吧...”叶落一听便晓得凰音这话又是从书中看来的,放在此处一点都不合适。 但他此时也没有心思与凰音解释,便含糊的带过,话锋一转道:“小音,你应晓得,月神身子不好,你要替爹爹照顾好他,若是在外面受了伤,生了病,你便要用让仙草开花的法术对月神施展。” “小音知道啦!”凰音想也没多想便点头答应,此时的她已经沉浸在能够去外界的狂喜之中,脑海中更多的则是书中看到过各种新鲜事物。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你的血!”叶落哪里看不出凰音此时早已神游天外,他加重了语气,当中蕴含仙力,震的凰音立即平静下来。 “小音知道了,”凰音回神,摸了摸有些嗡嗡作响的耳朵,自从知道她的血有神奇功效之后,诸多告诫叶落说了不下百遍,耳朵都快要生出茧了。 “还有,一定要寸步不离,知道吗?” 凰音点点头道:“小音知道啦,吃饭睡觉洗澡都会跟着月神的!” “洗澡和睡觉就不必了,”叶落脸色一沉。 “知道了,”凰音叹了口气。 “你将这些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到行囊中,收拾好了才能去吃点心,”叶落指了指自己方才摆出来的盒子,交代完便转身离开。 凰音默默应了一声,老老实实收拾起来,只是在叶落离开仓库一会儿之后,她的脸上复又露出欣喜向往的神色来。 另一头的王富贵被困在床榻这方小天地,逃不出去倒不是那么重要,毕竟被追杀的日子与现在比起来,那这会儿好了太多。 他是被叶落那句那绳子拴着养的话深深伤害了,此时气的七窍生烟无处发泄,便将塌上的褥子枕头撕了稀烂,嘴里一边撕咬着一边将被自己撕碎的布料当做叶落与凰音咒骂着。 这么折腾一番,倒也舒坦了许多,岂料他刚打算吐掉嘴里的棉花,屋子里便传来了叶落略带讥讽的声音:“怎么,你这是打算拆家还是想刨个洞钻出去?” “你!!”听着叶落话语里全然透露着‘你真像条狗’的意思,王富贵只觉得气血翻涌,偏又打不过,这想要吐出的鲜血又咽回了肚子里。 “好了小子,咱们说正事儿,”叶落收起笑意,在屋里寻了张椅子搬到床榻边,正面对着狐狸坐了下来。 “你身上有没有杀孽?老实回答。”叶落睨着他。 “没有,我保证绝对没有!”王富贵举起爪子,对天发誓的模样。 “你最好说实话,毕竟你若身负杀孽,凡人之地有杀阵,会将你劈的灰飞烟灭。” 王富贵身子一抖,却还是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真没有杀人!” “你可以不必告诉我你是谁,我也可以替你解决目前的麻烦,不过你得替我做一件事。” “我呸,就算你是神界之人,也不能对我滥用私刑!快放开我!”王富贵何等狡猾,哪里听不出叶落打算利用他的意思,叶落的法力比起自己全盛时也要高出许多,有什么事情是需得他帮忙的? “你说的没错,神界自是不能干预地界两族的内务,但你闯入本仙的山头,还伤了不该伤的人,本仙将你送往妖族府衙讨个公道...” 叶落话还未说完,王富贵全身一抖,方才气势汹汹的模样顿时消散无影,他连忙哀求道:“不要将我送到妖族府衙!!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咱们公平点,不过是个交易,免得说我一介仙家欺负了你这小妖,”叶落没有立即言明,而是解开了床榻上的禁制,他人在这里,压根也不怕这狐妖从自己眼皮下跑了。 如此一番动作,不过是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罢了,“你被人追杀,走投无路竟往这苍岩山逃,想来是招惹了极大的麻烦,我不管你是穷凶极恶之徒还是遭了无妄之灾,看到小女便起歹意就不算是什么良善之辈,本仙说的对么?” 王富贵耷拉着脑袋,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叶落接着道:“我可助你恢复三尾之力,也可帮你隐藏周身气息逃脱追杀,不过...” 抛出诱人的条件,叶落刻意将后话拉长,见那狐狸虽翘首以盼的等他说,却没急着插嘴,想来也是只聪明的狐狸,知道开出的条件越高,要办的事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你要替我保护月神与凰音二人的周全,”叶落一字一句道。 “就这?”王富贵松了口气,却有些质疑:“你这里连个山精都没有,还需要我来保护?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我是苍岩山的镇守,不能离开这里,否则我还需留着你?!”叶落瞪了他一眼道,王富贵这才恍然,立即摇头道:“我不能出去,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候莫说保护他们,说不准还害了他们!” 叶落看了狐狸一眼,听到这一番话,他脸上的冷意稍稍退散了些:“你放心,我能将你周身气息隐藏躲避追杀。” “你可知道追杀我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小妖,一般的法术逃得了一次也逃不过第二次,”王富贵认真道。 “放心,自然不会是什么小法术,”叶落说着,掌心摊开,上方是他从仓库取来的一件物什,王富贵定睛一看,突然惊呼道:“龙鳞?!” 第十二章 不如榻上美娇娘 “也不晓得多送两里路,把我们扔在这荒郊野岭的,这叫什么事儿?!”王富贵指着天上一道消失的鲲鹏残影怒骂了几声,知道再说也无用,便悻悻的收回目光。 正想询问接下来该如何时,脸上突然一痛,转头过去见凰音正惊讶的缩回手,不由得气道:“你揪我脸干嘛?” 自叶落昨日替王富贵恢复三尾之力,王富贵便能化出人形,此时俨然一副俊俏少年的模样,凰音自是好奇的很,只是出于叶落警告不许太过亲近才迟迟没有动作。 今日这会儿叶落前脚乘着向左泊秋借来的鲲鹏离开,她便立即上前试探一番真伪。 “王富贵,你太厉害了!”凰音欣喜的拍手道:“爹爹说狐族擅幻化之术,你可以教我吗?” “不教,小爷没空!”王富贵对凰音给自己取得这个名字极其不满,却又不能多说什么,不过总归对方不再把自己当做狗了,倒也有一丝欣慰。 但想着自己脖子上还套着御兽铃,就还是一肚子怨气。 “你还是变回狐狸吧,”凰音撅嘴,“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小爷变回去,谁给你们两位大爷背行李?!”王富贵从不觉得自己脾气臭,偏总在这单纯无害的凰音面前忍不住生出怒火,他在心中安抚了自己几句,之后时常提醒自己眼前二位可是自己的‘金主’,便生生压下了诸多脾气。 “月神大人,等等我!”凰音本还想多逗逗王富贵,余光瞥见关山月丝毫不理会二人径直走了,顿时想起叶落再三叮嘱,连忙寸步不离的跟了过去。 王富贵见凰音没有纠缠自己,顿感轻松,他看了一眼自己背上的巨大的行囊,有些无言以对的跟了过去。 “你们神界地仙之间不过是打声招呼的事儿,互相帮忙捎一段路不就好了,怎得还得一步一步走过去,这要走到何时?” 也不记得翻过了几个山头,眼见关山月一副全然不知道累的模样,王富贵顿时大感头疼。 本想着能借凰音小丫头的光休息,岂料到凰音也好似不知疲惫一般,仿若第一次见到这方世界一样兴奋,便是一路过来看到小花小草,蝴蝶小鸟都能惊喜良久。 “一路上都是这样的景象,哪怕是第一次见,也该消停了吧?”王富贵方才的牢骚没有得到关山月的答复,便走到凰音身边发起了牢骚来。 “你不觉得特别漂亮吗?你看啊!!”凰音指了指远方,王富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此时他们正走在一处山腰,能看见连绵在山丘中的树上红的白的交相而开的花,宛若从天上落下的云霞。 美自是美,不过他哪里有那般闲心欣赏,只是在此刻不想扫了面前这天真丫头的兴,便叹了口气,抬手摘了身侧树上一枝花下来递了过去:“这是辛夷花,女孩子家喜欢拿它做香囊。” “哦...我知道,香囊送人以传情谊,对吧?”凰音将鼻子凑近手中这枝白色的辛夷花,顿觉花香浓郁如兰,心情大好。 王富贵怎么也未料到凰音竟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他跟在凰音身侧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几眼对方之后,嘀咕道:“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那当然,我博览全书,自然是懂得多了,书中有一句话怎么说来...书中虽有颜如玉,不如榻上美娇娘!”凰音摇头晃脑道:“这便是说啊,虽然书里能告诉我许多未见过的东西,但是都不如眼下自己真的所见!” “咳咳...”王富贵脚下一顿,险些就要滚下山去,他咳嗽几声掩饰住尴尬,忍不住跟上前问道:“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啊??” 凰音看了他一眼,想起叶落大发雷霆的模样,便嬉笑了两声道:“你的脸红扑扑的,真是可爱,但我还是喜欢毛茸茸的你。” 这话题叉开的过于明显,王富贵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调戏了一番,一时之间竟有些别扭,但看那丫头的天真神色,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结果,他便也懒得多想,连忙又跟了过去。 天色渐晚,兴奋褪去,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王富贵倒也还好,毕竟修为在身,加上临走前在叶落那生吞了几条灵鱼,倒也未真觉得累,多半是觉得路上无聊,而除了凰音,那关山月竟是一路上连一个字都没说过,如同一个不知疲惫的哑巴一般。 “凰音,这位月神大人到底要去办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吗?”王富贵悄悄拉住凰音与前面的关山月保持了一段距离之后,悄悄问出心中疑惑。 对于叶落这样的上仙,竟然对一个凡人这样敬重有加,怎么都不合情理,另外,若这位来头确实挺大,要办的事由他们仙法在身的神仙去做岂不是更方便? “爹爹也没有说,不过...”凰音想了想,侧头瞥见王富贵一副极其乖巧又期许的模样,顿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优越感。 如今自己有了这样一个跟班,怎么也得做出一副老大的样子来,她扬了扬下巴,咳了一声学做叶落那高深莫测的模样道:“月神大人身负重任,在地界不过是一场修行,总有一天他会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得到他应得的一切。” 王富贵听了这话,目光落在前方那修长挺拔的背影之上,沉思了片刻后又问道:“这么说,月神也应是神界中人了?” “对啊,月神大人的家便在天上那片星空里,”凰音看了一眼天空笑道:“你要是表现出色,日后主人我便带你一起去神界,给你封个仙官做,吃香的喝辣的!” “嗤!”王富贵嗤笑一声,心中暗道:“一看便是从未去过神界的丫头!” 心里这般想,嘴上自然不会说出来,不过还是立即陪笑附和了一番,但对于关山月身份依旧没有丝毫线索,眼前这丫头看着单纯,不像是会说谎的,可一路上说话也是牛头不对马嘴,想来也是真的不知道了。 此时他有些后悔以往没有好好了解如今的天地两界三族,只顾得吃喝玩乐,默默又猜测关山月或许是人族里皇室了不得的人物,毕竟只有皇室有与神界来往。 “莫非是卧龙王朝的皇子?”王富贵想着,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毕竟人族处于神族与妖族之中显得过于弱小,神族为平衡地界关系,虽没有插手干预内政,但会在每一朝更迭后,由皇室挑选出继承人送往神界修行,赐予仙根。 这样一来,介于人们对神界的敬仰,人族之中的战乱伤亡会少上许多,稳定而昌盛的一代延绵的时间也会长上许多,像是如今的卧龙王朝,如今便已经延续了千年。 “这位月神大人的名字叫什么?”王富贵一想到自己能与人族皇室攀上关系,便觉得此次一番波折受苦到头来竟是大赚了一笔。 “嗯?”王富贵这话问的突然,凰音竟一时语塞,毕竟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一直随着叶落唤着月神,也从未听过叶落有唤过其他名字。 “就叫月神啊!”凰音笃定道,王富贵啧了一声道:“没有谁的名字里能够用神这个字,你们俩原来压根不熟啊!” “胡说!”凰音忽然就来了气,便是连自己都不晓得为何,她突然停下脚步,小拳头纷纷落在了王富贵的身上,“我与月神大人朝夕相伴,岂是你一个外人能说道的!” 王富贵生生受了这一顿乱挥的王八拳,反正力道不大,只当是一阵松筋活骨,他嬉笑着看向生着闷气的凰音,见她刻意避着自己,俨然一副‘我生气了,不想看到你’的表情,不由甚觉可爱,忍不住凑上前轻声道:“你与月神朝夕相伴,莫非是她的侍妾?” “侍妾?”凰音觉得这个词听着熟悉,思索了一番,摇头道:“好像也不是...” “什么叫好像,你不是与他朝夕相处么,我见他待你不冷不热,总归不是正室,顶多就是伺候暖床的侍妾,”王富贵分析道。 “月神大人不怕冷,所以我还未替他暖床过,”凰音皱眉,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说不上的怪异感觉。 “你连榻上美娇娘都晓得,居然不晓得暖床?”王富贵一副不相信的神色,凰音恍然大悟,顿时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暖床是脱光了衣裳在榻上抱在一起翻云覆雨?” “哟,你知道的可真是多...”王富贵上下打量着凰音,越发觉得眼前这丫头不简单,时而觉得单纯无害,可偏偏这一开口丝毫不像未经人事的模样。 “那是当然,你主人我可是饱读诗书的,”凰音小小骄傲一番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问道:“不过,书里说的什么翻云覆雨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你看的都是什么书,也不将事情讲全了,”王富贵这会儿终于明白,凰音怕只是看了不少艳书,学得了不少词,却压根不懂这些内容到底代表的是什么,才会如此不知羞的说出口,他撇了一眼凰音,见对方如同一个好学的学生,正等着夫子解答疑惑,偏偏这话题就连他都难以启齿,于是只好干笑了两声道:“你不是月神的侍妾么,你去问他好了。” “我不是月神大人的侍妾,”凰音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是什么,爹爹只说让我敬重月神大人,如今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照顾他。” 王富贵想了想,突然想到叶落对待月神的态度,而凰音又是叶落之女,而在那般荒僻之地,凰音竟能看不少艳书,之后立即大悟道:“我看你爹爹还是想撮合你与月神生米煮成熟饭吧!” “生米煮成熟饭?”凰音奇怪的望着王富贵,默默道:“书里这生米煮成熟饭和翻云覆雨都是在榻上,所以暖床就的意思,是不是两个人在榻上吃饭?” 王富贵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你爹爹没有告诉过你???”王富贵心里笃定那叶落是想借自己女儿与关山月攀上关系,便心中觉得有些叶落此番卖女求荣的行为有些不耻,于是道:“对,便是吃饭的意思。” “你是不是在骗我,”凰音从他脸上看到的敷衍之色,想了想,突然道:“书里可不都是酒足饭饱再去翻云覆雨,这么吃也不怕撑死?况且,吃饭便吃饭,为何要脱光衣裳??” “你就这般求知若渴?”王富贵觉得这丫头刨根问底的功夫着实一流,偏偏脑子似乎有些不好使,怪不得迟迟未能对前面那月神得手,他笑了笑,突然靠近凰音耳边道:“我可以亲自教你什么叫翻云覆雨...哎哟!” 话音刚落,王富贵的脸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余光里一颗石子‘吧嗒’落在地上,他连忙伸手捂脸,立即就发觉脸肿了,这边的牙似乎也松动了一些。 “是谁?!”王富贵大怒,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其他人,唯有前方那道黑暗中依旧前行的背影,似乎这边发生的一切,对方毫不知情一般,可除了他,还能有谁? 介于方才自己的言行的确有失,王富贵只得忍气吞声。 “你怎么了?”凰音也被王富贵突然一声哀嚎吓了一跳,只是天色此时已经全黑,她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停下脚步,默默看了一眼四周。 一路与王富贵说话,倒不觉得什么,此时天色黑暗,二人声音落下,突然之间的寂静伴随着月下山林的幽深,令凰音觉得无比陌生与惶恐。 “没什么,”王富贵闷闷的应了一声便拉着凰音跟上关山月的脚步,而关山月却是突然在前方一棵大树下停住身形,默默的转过了身。 王富贵顿时觉得有两道摄人的目光自关山月那边直逼自己,即使对方不过是个凡胎肉体,可他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人清清冷冷,周身一股自然生成的威压。 “凰音,过来,”关山月淡淡的声音传来,凰音顿时巴巴跑了过去,王富贵见凰音如此乖巧听话,顿觉落差太大,心中酸了一酸。 “今夜在此休息,你,也过来,”知道对方是叫自己过去干活,王富贵没得选择,不情不愿的过去,将行囊打开。 “我的天!豪气啊!”白色的柔和光晕源自行囊里十来颗核桃大小的夜明珠上,而在明珠周围杂七杂八都是些金珠与玉髓,若说最不值钱的便是金珠。 王富贵倒不是没见过这些,但没见过这么多聚集在一起,且这般不珍惜的杂乱裹在一起,他在吃惊一阵过后,想到能拿出龙鳞,且随便就掏出三片龙鳞的人,想来不将这些凡物放在眼里也说的过去了。 第十三章 桃之夭 初春的夜还是有些寒凉,凰音自小便在雪山中长大,林中的湿寒倒也没什么特别感觉,反倒自换下那身厚重衣裳后,便觉得这夜风吹在身上都是柔软的,舒服极了,加之走了一天,早已疲惫至极,于是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王富贵却是缩在毯子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自己身上的麻烦事虽一时解决,但无非也是拖延,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想着,他扭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倚树而眠的关山月,心中又是一番思量,对于关山月的身份,终究只是推测,不能完全倚仗,但能够确定的是,这个人不会是普通人。 默默掏出怀里一片手掌大小的龙鳞,借着月光,那鳞片上流转着淡淡的七彩光晕,这龙鳞可是神物,据说一片龙鳞所蕴含的神威,能助长妖族百年修为,平日里带在身上散发出的龙族之气,亦能震慑邪祟,他虽也见过不少宝贝,却从未见过龙鳞。 这片龙鳞此时最能帮他的,就是掩盖住他身上的气息,加之能察觉出神界龙族气息的妖族,自然会敬而远之,这样能免去不少麻烦。 以他的修为,看不破叶落的真身,但若是神界化龙的神尊,怎会舍得一口气折了三块龙鳞给一个在地界镇守的仙家?除非... 除非他叶落就是条龙! “开玩笑呢,若他真身化龙,早就上了神界,想不通,古怪...罢了,不想了,想也没用,”王富贵摇了摇头撇去脑子里的一堆问题,小心将龙鳞收好,躺下身时,看着身旁好梦憨甜的凰音,他的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 面对一个血脉之中蕴含极强治愈之力的仙子,他同样看不破对方真身,甚至看不出对方到底有多深的修为,只能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极其诱人的香气,这种香气不同于花香,而是一种有别于食物,偏又令人忍不住想要吞食占有的气息。 整天看着一个行走的可口食物在面前晃悠,碰也碰不得,这种感觉如同百爪挠心! “虽然不晓得这趟生意前路如何,现在看来还算是赚了,”王富贵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暗暗慰籍,毕竟叶落一出手就是替他恢复三尾之力又加上一片龙鳞,实在是阔绰至极,“不晓得那边如何了,这次跑出来本以为无非躲躲追捕,不知道是谁竟对我下杀手,希望父亲那边能察觉最好...” 王富贵心中又默默想了一会,不久便经不住困意来袭渐渐沉睡。 夜深,云层渐渐聚集,月光在云中时隐时现,一阵轻微响动伴随着一道碧色光芒自关山月袖中闪过,关山月睡意极浅,动静不过瞬息,他便立即苏醒,从袖中取出一块通体碧绿的琉璃令牌,正是追谕令。 令牌之上几行泛着光华的小字闪烁不断,数息之后,光芒散尽,但那几行兀自出现在令牌中央的几行字却没有消失,就好似原本就刻在内里一般。 “桃之夭现身卧龙国都城南朱雀大道品花楼,”关山月看着这几行小字,默默将令牌收回,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好像早就料想到了一般。 昨日才发出的追谕令,不过一天时间,便有了线索,桃之夭行踪不定,从来不会叫人这么轻易发现,除非她主动现身。 关山月如此推测,也如了他之前所期望的那般了。 有了线索,心下也安心许多,不多时便也睡去了,便在关山月睡去不久,王富贵那边这才敢睁大了双眼。 方才看到那追谕令险些令他有些气息不稳漏了馅,这追谕令是妖族之物,自不同于人族里追捕令,王富贵心中对关山月的真实身份更生好奇。 不过此时也无法探查清楚,只知此人定然家大业大实力雄厚,此番,自己跟在其身侧倒也算是个靠山,如此便也渐渐安心睡了去。 此时的卧龙国都,虽已夜深,但依旧喧嚣热闹,自百年前起,除去鱼龙混杂,治安不稳之地与边陲之地的城镇,大多处的宵禁便取消了,卧龙王朝延续千年,民风开放,其繁荣景象不衰反盛,百姓对天神庇佑之说愈加推崇。 朱雀大道之上人声鼎沸,品花楼里更是莺歌燕舞,品花楼对面是一家客栈,客栈二层临街的窗边伫立着一名女子,只见她身着荷色轻纱长裙,昏黄闪烁灯下,曼妙的身子若隐若现。 她看着下方的人流,一双若有水光浮动的桃花眼渐渐生出一丝薄怒,怒意牵动脸上的神情,便使得她脸颊上一道巨大的疤痕显得更加可怖,仿若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一般。 “哎哟姑娘,劳烦您晚上出来将脸蒙上吧,吓死个人了!”品花楼二层廊里靠着廊柱正嬉闹的几对男女,其中一人正巧看到了她,顿时吓的一个激灵,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去,嗤笑声与指责声顿时传了过来。 她抬眼扫了那群人一眼,便无故生出一股风,吹的那群人睁不开眼,待到风过时,窗边的女子也不见了踪影。 “哎哟,我脸上好痒,方才是不是风把什么东西吹我脸上了?” “我眼睛怎么看不清了?!” 身后的惊呼声渐渐远去,她露出冷笑,径直回了卧房,却见在她的榻上倚靠着一名男子,上身衣衫半敞着,露出胸膛的肌肤上透着红晕,那男子美若垂柳,眼似春水,不过一眼就令人心神激荡不已。 他见那脸上有疤的女子怒气冲冲的过来,不由得笑道:“小夭,莫要乱用法术,到了这里也是要守规矩的,小心被捉了去蹲大牢!” 这女子正是桃之夭。 “放心,那监察所的官僚在这国都过得舒服,哪有闲心四处巡查,”桃之夭语气之中的不屑毫不掩饰,她抬起手在脸颊上轻轻一抹,那可怖的疤痕便消失无影,露出了她原本那张美艳无双的脸蛋来。 “啧啧,我早跟你说了,这些凡夫俗子的爱都是始于样貌,你在这里寻什么真爱,你看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榻上男子坐起身来,柔若无骨的身子慵懒的走到桃之夭身边。 桃之夭侧过身避开了他,有些不耐道:“景汐,别闹了,我正烦着呢!” “烦什么呢,你处处留情,可不见得每个男子都能被你哄的团团转,总有人清醒着,这不就有人寻你麻烦来了,”景汐见她避开自己,早已习惯,却又不死心的跟了过去将身子贴了过去:“你是招惹了哪个刺头,还是如那追谕令里所说,真的...” “放屁!”一提到那贴满地界各处的追谕令,桃之夭便是一肚子恶气,追谕令的内容人族倒是看不见,可在妖族,她的名声不过一日功夫就被毁了,原本识得一柳妖,翩翩公子甚得她心,方才你侬我侬几日,便被那追谕令吓得落荒而逃。 “罢了罢了,这里的凡人我看也配不上你,干脆跟了我吧,你寻了那般久,却不知真爱近在咫尺...”景汐说着,一只手轻柔的绕上了桃之夭的芊芊细腰。 “我可不想生一窝蛇,况且你那夫人可是难缠的很,你可敢休了她?”挥开腰间的手,桃之夭嗤笑的欣赏了一眼景汐面上的僵硬难堪,但很快就话锋一转道:“你今天去妖族据点,可查到了那下令之人的线索了?” “只知道是海族,至于其他的,他们哪里知道,”景汐干笑了两声,为了掩饰自己惧内的尴尬,连忙坐到矮桌旁抓起一颗葡萄吃了起来。 “海族?”桃之夭思索了片刻,眉头皱起道:“海族介于妖族与神族之间,当年离开神界,为了不惹麻烦,我从不与他们交涉。” 景汐笑道:“我倒是觉得啊,那海主与妖王常有来往,会不会是妖王寻不到你,又怕惹你生气,便想出这个办法,利用别人坏了你名声,再如同英雄一般接盘孤苦伶仃的你。” “妖王?不会的,”桃之夭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他不会这么做的。” “这么肯定?”景汐看着桃之夭道:“为了身份地位,他负了你,谁知道他会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只为了得到你,毕竟他如今可是妖王,必然觉得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够得到的。” “好了,不许再提他!”桃之夭冷冷道:“你若再说些我不爱听的,我便去邙山告诉你夫人,你在人族界内花天酒地!” 景汐闻言,全身忍不住一抖,顿时露出乖乖听话的神色,他连忙笑了几声道:“不说了不说了!我陪你等那个坏你名声的家伙,到时候必定替你杀了他!” “你以为我为何会选择在卧龙国都?”桃之夭瞪了他一眼道:“能下如此丰厚悬赏的,身份不会简单,况且,对方分明就是想要引我现身,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在这里,他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而同样,我们亦不可乱了凡人秩序。” “小夭,你明明是如此聪明,为何偏偏想要终其一生去寻真爱这种愚蠢的东西,”景汐仰着头,凝视着伫立在一旁的桃之夭。 屋内昏黄灯火在她面颊上勾勒出温柔的光线,他们相识数百年,他一直很想懂,却总是弄不懂她。 “愚蠢么?”桃之夭笑出声,默默转过身走到了窗边,看着街道上的男男女女,似疑惑又似自问自答一般道:“若是愚蠢,为何一代一代总有数不尽的人为之沉迷疯狂?” “因为世上聪明的人都站在至高点,他们时常被称作无情之人,愚蠢的人便在他们的脚下任由差遣,所以,真正的聪明人很少,而他们也喜欢愚蠢的人,因为愚蠢的人更容易驱使,如同帝王与百姓之间的区别,”景汐笑了笑道:“所以总有一个说法,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实人家并非无情,只是更加聪明而已。” “谬论,”桃之夭瞥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似想反驳,却在迟疑了片刻后什么也没说。 “啧,”景汐见她并不认可自己所说,本还想继续给她洗洗脑子,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说道:“小夭,这追谕令的事儿,妖王一定也知道了,若不是他干的,你说他会不会偷偷派人过来找~唔唔唔!!!” 话未说完,便见有光闪过,紧接着,景汐的脸上竟生出了藤蔓紧紧勒住了他的嘴,景汐知晓桃之夭这会儿是真的动怒了,便立即举手投降。 “滚!”桃之夭的脸上因怒气浮起一抹红晕,她一把将矮桌旁坐着的景汐拎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脚踹到了对方屁股上。 第十四章 黑色大地 “真是奇怪,怎么会是黑色?”王富贵蹲下身子,伸手摸着脚下黄黑相交的土地若有所思。 他们三人清晨启程出发,凰音让他前去找些吃的,他便先二人往前探路,本是想摘些野果,若能打点野味当然是更好了,但他越往前方探寻就越觉得古怪。 树木花草在如今这初春竟有枯死之象,越往深处走,头上的天空越发敞亮,树叶变得稀少,到此刻竟是一片光秃秃的黑色荒林。 枯萎倒也能说的过去,但是这明显的焦黑,如同被火烧过,王富贵细细看了一番,就发现,眼前这一大片焦黑的荒林,是生生被什么邪物瞬间吸走了生机才会如此。 此处诡异,最好绕道而行,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警惕起来,也立即决定回去告知其他人,岂料刚站起身,他脖子上的铃铛顿时开始兀自摇动,紧接着一股巨力拉扯着他不由自主的往来时的路而去。 “王富贵!!回来!!”王富贵被拖行了好一会儿后,便听到凰音的声音远远传来。 “臭丫头,给我闭嘴!!!”王富贵忍着浑身酸痛,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全然是被御兽铃粗暴拖回的路上摔的。 “咦,你怎么了?”凰音见王富贵这么一副模样,有些关心的上前问道。 “还不都是因为你,我去给你找吃的,你喊什么喊?”王富贵怒瞪着凰音。 “我见你这么久没回来,担心将你弄丢了...”凰音心中愧疚,不好意思的连忙将手里的铃铛收了起来。 王富贵本还想发火,见面前脸蛋微红、目光清澈,神色带着万分愧意的丫头,心里又软了下来,加之这番话,火气也生生压下去了。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红彤彤的果子递了过去,闷闷道:“呐,吃吧!” 紧接着,王富贵看向关山月,见他步伐一直未停,依旧走在前方,似乎从来都不关心除了他眼里那件重要事情以外的一切。 “哎,我说过了,月神不吃这些东西,”凰音拉住王富贵,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 “行了,哪有人不吃东西的,那可是会饿死的!”王富贵白了她一眼。 凰音哼了一声道:“我骗你做什么,你这一路何时见他吃过东西,哪怕喝口水?” “你家月神不吃不喝不拉也不撒,吸收天地日月精华,连脚指头都是香的!”王富贵心中生出烦意,默默啃了一口手里的果子,看向凰音,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顿时觉得好笑,连忙道:“我看是你爹爹给月神准备了好东西,他整天背着咱们享用呢!” “你这臭狐狸说话真叫人讨厌!”凰音瞪了他一眼,专心吃起果子,一时不打算再理他。 王富贵见状,也不想讨个没趣,想起自己还有事,便顿时上前几步跟上关山月的步伐,道:“月神,方才我去前方,发现有些古怪,我拿不准是否有危险,不如我们绕道而行吧?” 关山月的身子猛地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头看了王富贵一眼,淡淡道:“什么古怪?” “再往前,有一片黑色荒林,像是被邪物吞噬了生机,诡异的很,我觉得吧,为保险起见,咱们还是避开的好!”王富贵自顾自说着。 关山月的身子却是猛地一震,片刻后才道:“走吧。” “哎??”王富贵见关山月依旧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登时觉得自己方才好像说了一堆废话,既挫败又有些恼意。 “胆小鬼!”凰音在旁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也不等王富贵反应就踏着小碎步朝着关山月跑了过去。 “你!你们!!”王富贵气极,从方才碰的鼻青脸肿回来到这会儿已经满腹怨气,偏偏发作不得,他指着二人背影,道出一串‘你’,却是骂不出后话了。 最后,他只得气得躲了躲脚,见二人走远,为防止凰音又用上御兽铃,便冷着脸远远跟了过去。 八年前,弑神渊内魔气突然暴涨,将封印震裂,镇守天兵虽及时补救,但还是逃出一丝魔气,仅一丝魔气顷刻间便侵蚀了天兵神志修为,驱使着他们离开伏魔谷往人间作恶,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百里之外的沧源城。 那一役的凶险,天下皆知,虽已平息,但留下的痕迹却是在八年后都不曾消失。 这片焦黑的大地,在群山环抱之中尤为明显,自天上往下看去,仿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好似多看一眼,都要被吸进那暗无天日的可怖深渊里。 关山月驻足在这片黑色漩涡的中心处,没有树叶的黑色枝丫向着天空伸展着,好似无数只干枯的手从地狱深处贪婪的伸向了人间。 “月神大人?”凰音站在关山月身侧,见他良久都未有其他反应,脸色看上去也有些苍白,顿时有些担忧道:“您怎么了?” 关山月微微一怔,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而这一眼,他却看到了一张满是血污,满眼怨恨的另一张脸。 正是八年前,他误杀的那名女子,怀英。 关山月突然不忍再看那可怖的脸,猛地伸出手将眼前女子紧紧的拉入了怀中,八年,他从未原谅过自己的过错,他既恨着自己,亦将这种恨意化为对凰音的冷漠,纵使他知道凰音并非怀英。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凰音一时脑袋里嗡嗡作响,她从未与关山月如此亲昵过,更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底是渴望与他如此亲近的。 山里的风拂过二人衣衫,带着远处山野的辛夷花香,凰音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的动作惊动了关山月,生怕下一刻就离开这从未感受过的踏实的感觉。 不远处的王富贵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二人是什么心态,山清水秀时不知道你侬我侬,这鬼地方怎么突然就来了兴致? “咳咳!”王富贵咳嗽了两声,见二人这才分开,便走上前道:“这个地方如此古怪,你们的心倒真是宽。” 关山月发觉自己方才失态,有些怔怔,但很快便清醒过来,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道:“那边就是沧源城了。” 凰音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里缓过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脸上热的厉害,心也仿佛要跳出胸膛,这种奇异的感觉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沧源城?”王富贵一听便觉得十分熟悉,但知晓前方终于有城镇之后,嘴上顿时咧开了笑容,“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 “走吧,”关山月侧过头看了凰音一眼,如同方才什么也未发生过一般就径直朝着沧源城的方向而去。 “发什么愣,走啊,城里有好多好玩儿的好吃的,你不是嚷嚷了一路么?”王富贵走了几步发现凰音依旧在原地发愣,便回头一把拉住了凰音。 “咦,你的手真烫,”王富贵松开手,看了一眼面色娇羞的凰音,登时大悟道:“是不是觉得心跳的厉害?” 凰音连忙点头,疑惑道:“我是不是病了?” “病什么病,莫非是第一次与他亲昵?”王富贵问道。 见凰音讷讷的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神色十分别扭,王富贵笑道:“原来我见他待你疏离,以为对你没那份心,如今看来,怕是因为你爹爹在,所以拉不下脸来,”说着,他见凰音面露疑惑,便立即解释道:“方才他如此主动,分明就是喜欢你啊!” “喜欢...我?”凰音想了想,摇头道:“可爹爹说过月神大人并不怎么喜欢我,以前...” “那是以前!”王富贵看着凰音呆木的样子,颇为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道:“你爹爹分明是想你嫁给他,否则为何让你跟着出来,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同男子随意出行呢?” 王富贵说完,见凰音许久没有说话,便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她似乎还未转过弯来,立即道:“我看你家月神大人平日里性子孤傲惯了,许是拉不下脸,你便主动些好了。” “可是月神大人从未说过喜欢我,”凰音低着头,手指绞着已经揉皱的衣角道。 “女人呐,便喜欢听些甜言蜜语,可不是所有男子都能把情话挂在嘴上的,你看他方才如此主动抱你,不就是喜欢你么?”王富贵伸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突然想到什么,便问道:“他平日是如此轻浮对谁都这样?” “没有...”凰音摇头,但想了想,平日里苍岩山除了她与爹爹,也没有其他人了。 “不开窍的榆木脑袋!”王富贵见她似乎还未明白,便压低了声音道:“待会儿进城了,你主动点儿,让他给你买吃的买玩儿的去!” “可是月神大人有正事要办,若我耽误了...”凰音心中自是万分期待城里的玩乐,却铭记着叶落的交代。 “你若想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便稍稍任性胡闹些,若由着你,便是喜欢了,”王富贵信心满满一笑,拍了拍胸口道:“相信我,没错的!” “王富贵,你太厉害了!”凰音也不知听没听懂,自方才一事之后,她的脑袋里便是嗡嗡作响,一片迷糊,此时看着王富贵的样子,便觉得对方似乎什么都懂,着实厉害。 王富贵扬起下巴笑了几声过后,见二人刻意保持距离说这些话的功夫,关山月的身影已经有些远了,便立刻拉住凰音追了过去。 第十五章 石碑 穿过那片黑色荒林,三人又行了几里路后,便有一条弯曲的狭窄石板路出现在面前,只是道路石板缝中杂草丛生十分萧索,似乎许久都没有人走过了。 王富贵自踏上石板路后,就变得有些沉默,凰音觉得他反常,一路上早已习惯他的聒噪,这会儿安静下来,竟觉得不太适应。 “王富贵,你怎么了?”凰音挠了挠头,关切的上前。 “你没有感觉吗?”王富贵皱皱眉,向四周看了一眼,“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凰音也跟着向着四周张望了一圈,并没有感受到王富贵口中所说的压迫感,但看对方如此神色又不像作假,便跑到关山月身边问道:“月神大人,您有感受到什么压迫感吗?” “是沧源城内所布的法阵,用以阻挡邪祟,凡有杀戮之气过重的异族,便会被法阵所阻,”关山月淡淡道。 “哎哎,我可从来没杀过人!”王富贵闻言大惊,又见凰音看向自己的脸色变了变,连忙出声解释。 “若你身负杀戮,这法阵早就对你进行雷霆之刑,怎么会容你踏入阵法当中,”关山月说着,见凰音神色如同见了鬼,竟是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衣袖害怕的贴了过来。 眉间微拧,却没有推开她,“只是沧源城曾遭邪魔侵袭,又距伏魔谷最近,所以此处法阵不同于其他城镇,你身为妖族,感受到压迫是必然。” 关山月说完后,心中突然一震,他默默低下头,看了自己的双手一眼,这双手,也曾沾过鲜血与杀戮。 如若不是因为自己如今是凡人之躯,是否也会被拦在这法阵之外,遭受雷霆之刑? 凰音这才大松了一口,王富贵感激的朝着关山月笑了笑,道:“怪不得会这样...” 说着,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为何会对沧源城这名字如此熟悉,于是立即惊道:“我想起来了!沧源城便是多年前被弑神渊魔气侵袭之地,据说城里死了不少人,就连神界都折损了诸多人!” “弑神渊是什么地方?里面都住满了魔物吗?为何神界不将魔物诛杀干净,反倒留着它们四处祸害?”凰音从只言片语之中便能感觉到当年的惨烈景象,便有些奇怪的问道。 自此话题开始时,关山月心中就已翻起汹涌波涛,只是其他二人丝毫看不出那面色平静如水之下的心境。 王富贵对这些也是一知半解,以前虽也听说过,但毕竟生在太平之地,便没有去深究此事,此时凰音一问,他倒也很想知道个清楚。 令二人失望的是,关山月对此始终未发一言,凰音也不敢追问,只好神色怏怏的看了王富贵一眼道:“你也不知道吗?” 王富贵干笑了两声道:“你想想不就明白了么,若能诛杀干净,神界为何留着呢?” “对哦,”凰音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 但她心思转的快,很快想到自己能够进程,能见到自己从未见过事物,顿时就有憋不住的笑容浮上面颊,恨不得立即飞到那沧源城里去才好。 心中这般想着,凰音的身子忍不住就快一蹦三尺高,也是在此时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拉着关山月的胳膊没有松手。 她吓了一跳,顿时窘迫的松开手,结结巴巴道:“月神大人,我、我方才...” “方才什么方才,方才以为我会吃了你不成?”王富贵白了她一眼之后,突然嗤笑了一声道:“人都走远了,你还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凰音这才发现关山月早已走远,似乎根本没有将自己的失态放在心上。 心里头是说不清的复杂滋味,只是还没来及伤春悲秋,就被聒噪的王富贵乱了心绪,一路下来倒也开怀了许多。 未过多久,便见弯弯曲曲的山中古道旁的斜坡下出现了诸多石碑,走近了看去,便能看到石碑旁的祭品。 凰音从未见过,觉得奇怪,便顺着古道旁一条明显特地铺砌的石阶朝着石碑方向走了过去。 “奇怪,”跟在凰音身后的王富贵当然知道这些是什么,只是看了这一片大大小小约莫十多座石碑后,不由得疑惑道:“有碑无墓,怎么会这样?” “你在说什么?”凰音闻见王富贵在身后嘀咕,本就第一次见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看清碑上刻字,但听王富贵的语气似乎是知道的。 “这里应是埋逝者之地,你看碑上都刻了逝者的名字呢...”王富贵指了指身前一座石碑,也顺着自己所指看了过去,待看清碑上刻字后,顿时大悟。 但神色比起方才也更加沉重起来:“这里埋的便是当年被魔气侵蚀后死去的人,只怕是百姓觉得他们染了污秽邪魔,便将他们尸身焚毁,埋在这荒凉处了,所有才会只有碑而无墓。” 凰音似懂非懂,却知晓这里都是惨遭横祸之人,死后似乎也未得到关怀尊重,心中难免生出些悲悯,她后退了几步,放眼看向眼前一片石碑,默默的叹了口气。 转眼间,却见关山月不知何时也从古道上走了下来,且伫立在一座矮矮的石碑前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凰音觉得奇怪,顿时上前停在了关山月身侧,目光顺着看了过去,便见身前石碑上刻着‘孝女怀英’四个大字,侧边则刻有许多小字,还未看清,便听见跟过来的王富贵的声音传了过来:“月神认识她?” 凰音听王富贵这么一问,也是好奇,便看了一眼关山月,却见其神色微微一变,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依旧是沉默,凰音知道若是关山月不想说,问下去也是无果,不过看面前这座石碑,倒是与其他的不同,因为这座石碑前并无什么祭品,只有几根东倒西歪已经燃尽的香烛,却看上去已经腐朽变色,应是很久未有人过来祭拜了。 “你们是过来看望亲友的么?”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自不远处传来,只见古道之上,一名老妪提着香烛祭品蹒跚而来,凰音见状,立即飞奔过去替老妪接过手中有些沉重的竹篮,老妪看向凰音,露出慈爱的笑容道:“多谢这位女娃娃。” “老人家,我们准备去城里,途经这里,便过来看看,”凰音解释道,老妪了然,默默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凰音陪伴在侧,直到一座石碑前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吾儿,”老妪将香烛与祭品布置好,伸出手用袖口温柔的擦拭着面前的石碑,仿若此时伫立在面前的便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儿啊,娘已老迈,怕是不多时便能与你相聚了,”老妪说着,目光里并未流露出对生老病死的恐惧,反而那微微闪动的泪光中,满是能够与家人重逢的欢喜。 凰音虽不知对着石碑说话那逝去的人是否能够真的听到,但心中却隐隐明白,活着的人心中对逝者的牵挂与念念不忘,逝者于他们来说其实依旧活着,只不过是活在了记忆里。 “老人家,您...您认识怀英吗?”良久,老妪似有些疲乏,默默起了身,凰音心中本就存着疑惑,见她要走,便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老妪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复又转过身子看向关山月所站的方向,显然她也是认识怀英的,只是看了关山月那边一眼,她的脸上便有些古怪的神色,似乎带着几分气愤。 “你们是她的家人?”老妪的语气有些不善,凰音顿时摆手解释道:“不是,我们是看那座石碑许久都没人打理,觉得甚是荒凉可怜罢了。” “原来如此,”老妪脸色这才柔和下来,轻轻摇了摇头道:“那丫头本就可怜,出事那年,他们家不知走了什么好运,一家三口原本住在郊外的破草屋,突然就在城里购了宅子,据说是远亲离世,念着幼时交情,分了些遗产与他家,只是虽如此,怀英的爹娘依旧每日让那孩子出城砍柴,还要她去深山中采辛夷花晒干来卖...”老妪说着,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道:“若不是这样,那孩子或许不会遭此横祸了...” “家里发了财,还叫孩子跑这么远砍柴摘花?”王富贵在一旁听了既愤怒又奇怪:“这当父母的怎得如此狠心?” “因为啊,就在他家发迹那年,她娘喜上加喜,竟又怀上一胎,还未出生便逢人四处说自己终于得了儿子,怀英遭难之后也的确足月生出一个儿子来,只是可怜了怀英这孩子,我们这里人都说,是上天觉察怀英可怜,便收了上去做了仙子,但怀英感念人间双亲生养之恩,就成全了他们的心愿,”老妪说完这些便不想继续说下去,一边摇着头叹息着离开。 王富贵神色恨恨,见老妪走远,这才对凰音道:“你看看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儿子是孩子,女儿便不是亲生骨肉了?!” “你说的对,”凰音听到怀英的身世之后,心中久久未能平静,只觉得心酸和一种道不明的情绪。 只是她二人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关山月那边,自他们方才交谈开始,心中早已历经了一场惊涛骇浪。 “月神大人,您说呢?”凰音看向关山月,弄清楚了怀英的身世后,心中有一个疑问,便是感觉关山月似乎认识这个女子,此时更想得到确认。 “真想看看这怀英的父母到底长了一副怎样的禽兽相貌!”王富贵啐了一口之后,突然又道:“不对不对,禽兽不如,啧,也不对...” 王富贵那边被自己这一句话弄得里外不是,总觉得自己似乎把自己给骂了进去,一时有些自我恼火起来,而关山月那边却没有理会二人,也没有回答凰音的话,而是重新踏上古道,对二人道:“走吧。” 若是从前,凰音不会追问,可不知道为何,此时凰音追上前去,竟是又问了一遍道:“月神大人觉得那女子家人可恨么?” 关山月停下脚步,情绪不明的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们去看看便知道了。” “哎,我也觉得这家人甚是可恶,我不光要看,我还要教训他们一顿!”王富贵甚是赞同,平日里跟在后面的他顿时来了精神,仿若有一腔正义的热血涌上心头,大步走到了前头,恨不得立即就狠狠揍他们一顿才好。 关山月转过身走了几步后,察觉身后的凰音似乎没有跟来,他转过身去,见凰音还在原地站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关山月看着她,分明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他却看到了一种对真相的渴求以及对人世的不舍,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少女。 那个叫做怀英的少女,她是否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如此对待,她是否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人牵挂? 凰音虽生于菩提树,怀英的魂魄早就消散,一滴血又怎么会得以重生,但毕竟圣树菩提千万年都未结过果实,或许真有什么因果牵连也说不定。 关山月心中震荡,突然上前,温柔的握住了凰音的手道:“走吧。” 凰音的手被温暖包围,她突然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神,一种异样的情感自心底蔓延,她看了一眼自己被牵起的手,抬起头看了一眼关山月的侧颜,一时之间,心跳如擂鼓。 第十六章 傻是会传染的 沧源城,八年前的一场劫难之后,帝都很快便拨了款重建家园城池,抚慰逝者家属,如今,也看不到什么当初留下的痕迹了。 关于怀英双亲在城中住址,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的到,甚至并未打听的,竟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不少。 例如为何他家许久都未去祭拜逝去的女儿,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女儿去了天上做仙子,但从那些热心百姓的语气中明显能够感受到对怀英的惋惜,以及群起对其双亲的指责。 而在这些指责的声音之中,关山月听出了个别不同于这些的声音。 竟有人带着恶毒而羡慕的口吻说:‘若是自己也有这般孝顺的女儿就好了,若是自己也能得这样的眷顾便好了’。 关山月是第一次切身进入到地界凡世里,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先神帝白泽曾对他说过的,为何人族里能有慧根修炼成仙的寥寥无几。 为何人族在两界三族当中数量最庞大力量却最为弱小。 “多谢诸位了,”关山月起身,离开了沧源城外歇脚的茶馆,也远离了那些嘈杂的声音。 王富贵从包袱里掏出一颗金珠扔在了桌上:“这些是茶钱,剩下的请诸位喝茶!” 这一颗金珠,足以买下三间这样的茶馆,此时茶馆迎来不小的轰动,关山月皱眉,步子加快了些,凰音紧跟在其身侧,轻声问道:“月神大人,您是不是生气了?” 关山月没有回答,而追过来的王富贵则哼了一声道:“方才用钱侮辱人的感觉真好,不过我想,他们应是感觉不到什么叫侮辱吧。” 王富贵回头看了一眼,见那掌柜拿着金珠,周遭围了一群人,时不时还朝着自己这边张望说着什么,他胃中一阵翻腾,连忙移开了视线。 “王富贵,你们到底在气些什么?”凰音奇怪道。 “你没有听出来么?”王富贵冷笑了一声道:“这些人,说好的,说坏的,可他们其实与怀英家根本不熟悉,无非都是嫉妒使然。” 凰音想了想,道:“可怀英的爹娘的确做的不对啊!” 王富贵还想再说,却突然发觉周遭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再一看,原来是三人已经到了沧源城门口,诸多进出往来的百姓川流不息。 “我以为那件事后,这里的人会选择迁离这里,没想到竟还是这样的热闹,难道就不怕么?”王富贵心中嘀咕,突然转移方才那个令人烦闷的话题,对着凰音笑道:“如今终于进城了,咱们要不找个地方搓一顿吧?” “好呀!”凰音拍手叫好,忙扭头看向关山月,“月神大人,可以吗?” “嗯。” 三人穿着简单朴实,但这‘简单朴实’只是叶落眼里所认为的,他准备的一应衣物,看上去素净朴实,但料子却并非是地界该出现的布匹。 三人自进入城中便引来诸多侧目,一来是三人相貌放在人群中实在扎眼,二来是那女娃娃竟拿着金珠玛瑙当做银钱买东西。 难道是天上派下来的散财仙子?有人如此想着。 “我说,你方才给的血珍珠就为了买一屉包子?!你这是炫富你知道吗!!”王富贵心疼的抱紧了手里的包袱,对凰音道:“你这么花钱可不行,不说够不够花,若是引来强盗,给咱们来个杀人越货可就麻烦了!” “真好吃!”凰音咽下包子,瞪了王富贵一眼,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关山月一眼后,见其并未露出丝毫不悦,便立刻又瞪向王富贵道:“月神大人都未心疼,又不是你的钱,瞧你小气的!” 王富贵一窒,被噎的有些恼怒,偏她的话甚有道理,自己又发作不得,一时间脸颊憋的通红。 “再说了,家里多的是这些玩意儿,你若喜欢,回去了我叫爹爹送你一箱!”凰音白了他一眼后,立刻看到前方诸多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顿时将包子扔到王富贵怀中跑了过去。 “月神,我说的是认真的,您大概不太了解民间的...” 王富贵话未说完,关山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随她高兴便好。” 王富贵一时语塞,见关山月根本对自己的提醒不上心,一时也来了气,他远远跟在二人的身后,心中恨恨骂道:“你们这样若引来了祸事,定叫你们求着小爷救你们!单纯!无知!!” 王富贵的担忧倒不假,他们方才已经引来不小的轰动,但从他在茶馆出手一颗金珠开始,就已经引起他人的觊觎。 一如他的疑惑,这沧源城遭逢大难后,的确许多有远亲照应和有些家底的人已经迁往别处,如今这里依旧如此多人,其实多半是些穷苦人家遭了灾祸无处可去便来了此处,亦或是其他走投无路之人不得以来到此处,这其中,当然也会有穷凶极恶作奸犯科之人藏身。 城镇之中虽有神界所布的法阵,却只对异族,人族自有人族的法度,神界的规矩,便是不能过多干预。 沧源城所处之地本就偏远,遭逢大难后成了默许的一个法外之地。 只是这些,他们三人并不知情。 王富贵虽然嘴上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二人,顺道打听了一间沧源城最好的客栈,待到三人落脚时,凰音早已是吃饱喝足。 “哎哟,终于可以休息了,小爷的脚都快断了!”王富贵跟在店小二的身后上楼,几乎立即就想躺到榻上去再也不起来,他环视了一眼这间客栈,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不错,小二,为我们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大白天的洗什么澡?”店小二嘀咕了一句,但很快就面上堆笑道:“三位若想沐浴恐怕要多等一会儿,咱们这小地方不比别处。” “那...先给他上吧,”王富贵识趣的很,嬉笑着对那小二示意关山月才是三人之首。 “不必,你们二人在此休息,我要出去一趟,”关山月若不是因为凰音的缘故,早已直奔着怀英家而去,浪费了半日时间陪伴凰音,此时正好抽身调查。 “这么着急,到底什么事儿啊?”王富贵疑惑的望着关山月匆匆离开的身影,转眼见凰音也想跟去,顿时拉住了她道:“他分明是想独自出去,你还跟去自讨没趣?” “爹爹交代过,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月神大人,”凰音见关山月已经踏出了客栈大门,顿时有些急了。 “城里到处都是人,你还怕你家月神大人走丢了不成?”王富贵夺过她手里的一串糖葫芦道:“天天粘着可是会招人烦的!” “你还给我!”凰音心中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此时见糖葫芦被夺,顿时急了,伸手便要去抢,二人在二楼回廊处嬉闹了一会儿,那店小二也急了,顿时道:“二位客人,这是你们的钥匙,小的先去为二位准备热水了。” 王富贵接过三把铜钥匙,见每一把铜钥匙上都用编织细绳系着一块拇指大的竹片,竹片上写着二楼每间房的名字,疯闹了会儿的确也累了,便带着凰音找起他们的房。 “嘿,真是奇了,咱们三个人的房恰好在这二楼的三个角,隔好几间房,”转了一圈下来,王富贵将钥匙递给了凰音:“呐,你自己挑一间,剩下那间你晚些交给他,我先去躺着咯!” “不行!”凰音拉住王富贵道:“你陪我,我一个人害怕!” “大小姐,这里又不是黑店!你怕什么?”王富贵斜眼看了凰音一眼道:“况且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也不好。” “这位客人说笑了,我们客栈怎么会是黑店呢?”去而复返的店小二干笑了两声。 王富贵愣了愣道:“你不是准备热水去了么,怎么又上来了?” “热水已经吩咐下去准备了,我这是给二位送些茶点来了!”店小二连忙解释着,顺便将食盒提了起来。 “我记得我没点过啊?”王富贵奇怪道。 “这个是免费的,在咱们这儿住店的,每天都会送一份!”店小二笑道。 “倒是与其他地方不同啊,”王富贵面露疑惑之色,上下打量起面前这位皮肤略微黝黑的店小二。 “这位客人,您要知道,咱们沧源城可不比其他地方,虽是山清水秀有些玩头,但几年前那件事儿后啊,可就不那么招人待见了,甚至行商们宁可在荒郊野外露宿,也绕着这里走,若不服务好些,还怎么会有人来呢?”店小二叹了口气解释道。 “有道理...”王富贵接过食盒笑道:“你先去忙吧!” 店小二恭敬的笑了两声就下了楼,王富贵也不客气,提着食盒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正要关门,凰音却跟在身后进来了。 “喂,男女授受不清你不懂吗?”王富贵将食盒放在桌上,瞪了凰音一眼。 “这里还有我的茶点,你凭什么一个人拿了?!”凰音也不跟他客气,径直走到桌边打开食盒,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王富贵惊讶道:“我这一路吃你吃剩下的都快饱了,你居然还能吃?!” 凰音兀自倒了一杯茶,咽下嘴里的东西之后道:“这点心不如外头买的好吃,”随即用袖口擦了擦嘴。 “你这丫头也太脏了,”王富贵嫌弃道:“怪不得他一直不待见你,你赶紧回自己房间,待会儿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我不,我不想一个人呆着,反正你是只狐狸,没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凰音在陌生的地方自是不比在苍岩山时,此时一想到独自呆着,便有些害怕。 “可小爷要洗澡啊!”王富贵怒道。 “那你变回小狐狸模样,我帮你洗就是了...”凰音想了想,说了一个听上去极其合情合理,且便宜了王富贵的法子。 王富贵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死死盯着眼前的凰音,良久之后,他突然起身,一把关上房门,转过身逼近凰音。 “你怎么了?”凰音奇怪道。 “我陪着你倒也可以,我看你腰上挂着那铃铛挺别致,不如你将它给我瞧瞧?”王富贵盯着凰音咽下了一口唾沫。 虽然一叶落给每人块龙鳞遮盖气息,但他可从未忘掉面前这女子身上的香气以及曾经那一口血的美味。 “你喜欢这个?”凰音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听到这句话,知道对方不会赶自己出去后,顿时松了口气,解下铃铛就递了过去:“拿去玩儿吧!” “嗯??”凰音如此爽快倒是王富贵没有料到的,他愣了愣,一时竟没有去接铃铛,而是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知道啊,”凰音指了指他脖子道:“跟你脖子上是一对儿。” “然后?”王富贵总觉得古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却偏觉得有什么阴谋一般。 “然后?然后你就会听我的话了呀!”凰音嬉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铃铛说道。 “那你还敢把它给我?”王富贵伸出手,正要取过铃铛,凰音突然恍然,立即缩回手道:“那倒也是。” “哎???”王富贵的手僵在半空,缓过神时,凰音已经将铃铛收好,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会儿,忽然不知道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蠢事,心中也暗自腹诽自己道:“莫不是跟傻子待久了会传染的??” 第十七章 鬼魂 怀家的宅子在城东,他们落脚的客栈在城南,沧源城本也不大,脚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关山月虽一路顺畅,却隐约感觉到人流之中投过来的目光,只是待他查看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如今他已无法用动用法术,虽还有过往的洞察力,但面对暗处的刻意隐藏,他除了察觉几分,无法很快确定对方所在,即便如此,关山月已经肯定自己这边的确被人盯上了。 只是他此时无暇去引出暗中跟踪的人,站在怀府大门外,他默默看了一眼面前已经褪色的朱漆大门,略微迟疑了片刻,还是上前扣响了门环。 许久之后,大门微微一动,内里的人似乎很是吃力的拉开了门,大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显然是年久失修的缘故。 门只开了一半,一名面色憔悴的妇人在门边略有警惕的看了外面一眼,但见眼前是一名俊美挺拔,气度无双的男子,顿时放松了些许,但还是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公子,您是来买宅子的么?” 关山月微微一怔,很快也就明白过来,便顺着妇人的话微微点了点头道:“夫人,您家宅子风水上乘,本该以旺家业,却不知为何如今看上个去有些破败。” “公子...竟还懂风水...”妇人愣了愣,将关山月请了进来:“进来看看吧,我们宅子本就是沧源城数一数二的好宅,只是...”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娘亲,娘亲!” 此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儿从东厢房跑了出来,妇人见状,连忙劝说其回房读书写字,那孩童却不依,撒了一会儿娇,关山月看了那男孩之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男孩儿虽还年幼,但说话吐字清晰,虽稚气未脱,但察言观色极其敏锐,这些倒不是古怪,世间自是有生来慧根极高的人,只是那男孩长相已经可以看到是十分俊俏,但俊俏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之感,关山月看不透,只是心中有了一些怀疑。 “怀宇,乖乖回去看书,不要惊扰了客人”妇人轻轻拍了拍那孩子的肩,那孩子看了一眼关山月,似乎明白大人之间要谈正事,便乖乖退回了屋内。 “夫人,这孩子颇具慧根,天资聪颖,您有福了,”关山月夸赞道,目光却在妇人的脸上看到了除了欣慰笑意之下的无奈和隐忧,于是他立即话锋一转,道:“您这宅子虽好,但如今成了这般模样,恐怕...是有邪祟之物兴风作浪所致。” 话音落下,那妇人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但她很快就故作镇定,看向关山月的目光变得极不友善:“公子,您想说价就说价,实在不必这样胡言乱语!” “夫人您误会了,宅子的价格您尽管定,我立即就能买下,绝不二价,”关山月见她有了防备之意,顿时开口解释。 妇人面色稍缓,却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公子既然诚心想买就好,只是在价格上还要等我家老爷回来商量了才能定,不如明天公子早些过来吧!” “无妨,我明日再来,”关山月之前那番话后,妇人已经有些心事重重,如今家境窘迫,一直未能如愿将宅子卖出好价,关山月既不讲价,又是爽快,常理来说必回设法将他留住,可此时关山月却发现对方连自己的姓名与住处都忘了询问,只怕果然有些内情。 关山月观察入微,却没有着急显露,而在妇人将他送到大门时,他才略微迟疑着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身看着对方欲言又止。 妇人也是心事重重,见状后疑惑道:“公子可是还有交代?” “夫人,我无意冒犯,您府上虽境况不好,却不该太过苛责婢女,”关山月叹息道:“方才见她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着实可怜。” “婢女?什么婢女?!公子您是不是看错了?!”妇人脸色突然煞白,连忙问道。 “罢了,既是您府上私事,我也无权过问,不过是见那女孩儿不过及笄之年,也是可怜人而已,”关山月不愿多说,转身就要离开,那妇人却不依,连忙挡在他身前问道:“公子,您在哪儿看到那丫头的?” 关山月皱了皱眉,面露不解,但还是伸手指向东厢房方向,回答道:“就在您家孩子的书桌旁...” 话音刚落,那妇人浑身一抖,脸色更加苍白,不可置信的看向关山月,目光怀疑之色十分明显,关山月心性沉稳,断不会轻易让她看出端倪,于是忙关心道:“夫人,您怎么了?” 妇人看了他片刻,身子渐渐开始发抖,但还是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没事,身子有些不好,我就不送了,公子明天再来吧!” 说罢,妇人匆匆合上大门就往侧屋里赶了去,关山月虽心中对自己此番行为有所愧意,但从怀府出来之后,那个他想要的答案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他的目光也倏然从瞬间的愧疚过后变得冷然。 此时客栈中的二人并不知关山月那边发生了什么,王富贵本就对关山月的身份好奇许久,见他离开,便立即来了兴致。 “今日进城,你爹为咱们准备的身份文书,你我二人的身份是假的便罢了,怎么月神还要伪造身份呢?”王富贵神秘的将三人的文书从行囊里掏出来指了指:“你看,咱们三人是怀陵王氏族人,你我是兄妹,王富贵与王音,月神则名为月笙,为嫡长子,也就是我们大哥。” “爹爹说了,人界有人界的规矩,没有宗籍文书是会被抓的,”凰音又抓过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 “说起来,你爹爹还真是神通广大的很,不光能弄到妖界的追谕令,就连人界的文书都能弄到手,这般厉害人物,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呢?”王富贵挠挠头,仔细回忆了一番,还是没有在脑子里找到任何与叶落有关系的记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素来也只爱玩乐,自是对三界中其他事不关心。 “爹爹自然是神通广大的,”听王富贵这么一说,凰音的小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胸脯也忍不住挺了挺。 “不是,说偏了,我是说,月神为何不用自己人界的真实身份呢?”王富贵奇怪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月神的家在神界,人界哪会有什么真实身份?”凰音咽下嘴里的糕点,连忙又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白了一眼身侧的王富贵道:“你这脑子,真是笨死了,爹爹还说狐族聪明,我看爹爹只怕看走眼了。” “我看你才傻,若真是神界,我怎么闻不到半分神族气息,而他也不用法术?”王富贵心中暗叹,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致,只是心中依旧对神秘的‘月神’的真实身份好奇不已,但身旁这丫头一问三不知,大抵是问不出结果了。 王富贵沉默下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凰音已将糕点一扫而光,这才发觉耳边吵吵嚷嚷的王富贵竟不知何时坐在一旁发起呆来,样子看上去甚是呆滞。 她皱了皱眉,突然倾斜身子凑近了去用鼻子仔细嗅起来。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令王富贵猛地回过神,转过脸便瞧见险些贴脸的凰音,他的身子向后倾了些许,脸上一红,惊讶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凰音见他避开,一手撑着桌子,身子又靠近了些:“书上说,狐狸身上有臭味儿,我怎么没在你身上闻见呢?嗯...居然还挺香...” “老子是那普通狐崽吗!?”王富贵望着眼前距离自己极近的这张粉扑扑的脸蛋,一时竟发觉自己的心口如同擂鼓一般,说话竟也结巴起来:“老子...当、当然香了,只是闻多了...寻常人会受、受不住...” 便在此时,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王富贵吓得一个机灵,如同有人窥视到他方才的绮念一般,顿时向后想要躲开,只是他这般突然让开,凰音立即重心不稳,二人便人仰马翻的摔到了地上。 伴随着凰音的一声惊叫,紧接着,便传来木门受到猛烈撞击的破碎声,王富贵还来不及起身,就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关山月走了进来。 王富贵再观此时他与凰音的姿态,顿时觉得百口莫辩,正要解释,趴在身上的凰音突然爬了起来,愤愤道:“你方才做什么,我都快疼死了!”凰音揉着自己泛红的鼻子,回过头看了一眼,顿时欢喜的朝着关山月跑了过去。 王富贵站起身,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对关山月解释道:“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方才...”边说着,他却见关山月不着痕迹的上前默默将凰音挡在了身后,如此动作显然是不信他了。 “我们方才什么也没做啊!都是误会!!” “你会幻术,对么?”关山月没有理会王富贵的连声解释,而是直接打断了他问道。 王富贵张着嘴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一时有些懵了,不过见对方似乎对刚才之事没有太过追究的意思,倒也松了口气。 很快外间就传来慌张的脚步声,便见店小二一边喘着气一边惊讶的看着柴火一般的房门结巴道:“这、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劳烦准备一副笔墨来,”关山月侧过身看了一眼店小二,声音落下间见对方迟迟未有动作,一副想问却不敢问的模样,便接着道:“这门似乎有些年久失修了,险些伤了人,这间房怕是也住不得了,且先退了吧,我们也不与你们追究了。” 店小二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地面又看了房内三人一眼,很快便赔笑道:“的确是我们疏忽,几位客官对不住啊,小的先去准备笔墨了!” “走吧,”关山月淡淡看了一眼店小二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对某些猜测有了几分肯定,但没有过多表露,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办。 三人去了凰音的那间客房,还未坐定,那小二便就送来了笔墨等一应物品,除此之外还拎了一壶好茶作为赔礼。 直到店小二赔笑着离开,王富贵才终于憋不住开口道:“这也可以?如此明显的恶人先告状他们居然一丝争辩的意思都没有?!” “月神大人,我来磨!”凰音夺过关山月手中的磨条,甚是殷勤的磨起墨来,王富贵见无人搭理自己,默默撇了撇嘴,心中对关山月一番恶人先告状之后的镇定佩服不已。 “我需要你变化成我所画之人的身形样貌,只是她的声音...” 关山月顿了顿,他未听过那少女的声音,他见到那少女时,她已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若说起声音,有曾让他陷入过梦魇之中她的声音,却是他幻想出的凄厉嘶哑的哀嚎,想到这里,关山月垂下眸子,望着桌前雪白的纸张,没有让人看到他眼底的黯然。 很快他便恢复了心神,接着道:“声音便按凰音的来,我知道狐族善用天生香气迷人心智,幻术与之相辅相成,他们看到你所变化之人,自会将声音与记忆相混淆。” “你对狐族居然如此了解...”王富贵稍稍惊讶了须臾,古怪了盯着关山月良久,才问道:“说了这么多,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变化成他人模样,方才说的他们又是谁?” 第十八章 计划 面对王富贵连珠炮般的疑问,关山月在回来的路上已有预料,当他计划要做些事情的时候,之后种种需要应对的,皆已想好各种打算。 “方才,我去过怀府了...”关山月没打算隐瞒,便将方才之事与自己对此的打算托盘而出,待他说完,便听得王富贵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王富贵愤愤的‘哼’了一声道:“今晚我定要好好的吓唬他们,让他们此生都记着自己的过错!” “真相到底如何还未可知,或许...错不在他们...”关山月提笔沾墨,笔尖在纸上微微迟疑了片刻便开始作画。 一旁的凰音方才听得入神,小脸也有些凝重的神色,王富贵瞅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可恨?” 凰音愣了愣,迟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关山月,才讷讷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实在说不通...” 王富贵见她如此一说,也收了情绪,认真道:“哪里奇怪了?” “天底下哪有如此苛待自己孩子的父母,分明日子都好过了,如今这个样子,整日里叫人戳着脊梁骨又有什么好处...” 凰音挠了挠头接道:“家里有了银钱,在城里做什么买卖不好,砍柴卖花的活计才几个钱,况且怀英的年岁,不多久也是要嫁人了,他们就算再不喜欢,日后总归是看不着了嘛...” 话音落下,王富贵眼睛眨了眨,突然笑道:“我之前以为你傻,这会儿看来,倒也不算傻,只是啊,这天下之大,什么样儿的人都有,若一切都按一个道理去做,那还真是天下太平了。” “我本来就不傻,”凰音觉得王富贵是夸奖自己,顿时乐呵起来,王富贵见她会错了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说话间,并未见到关山月眼底渐渐汇聚的阴霾,片刻后,关山月落笔,淡淡道:“好了。” 王富贵连忙收了调笑的心思,小心翼翼端起画像细细看了起来,凰音也好奇的紧,连忙站起身伸长了脖子。 “倒是位清秀的姑娘...”王富贵看着,心中更是叹息,倒是凰音,伸长脖子看了几眼之后,奇怪道:“月神大人,您与怀英相识吗,竟能将她默画下来?她...她也是您朋友?” 这么一问,王富贵也是觉得奇怪,二人目光齐齐落在关山月身上,却见其根本没有要作答的意思,反而一个冷冷的眼神落在王富贵的身上:“办得到么?” 王富贵心头一跳,连忙收回目光点头道:“小意思!”声音落下间,就见他周身被一层兀自升腾出的雾气笼罩,很快,一清瘦少女凭空出现在二人眼前。 “哇!”凰音头一次看到如此神奇术法,顿时惊奇万分,想上去细看,伸手摸摸,却又不敢。 “怎么样,可还像?”王富贵挑眉,说不出的得意显摆,声音竟与凰音一模一样。 关山月看了一眼,道:“衣衫褴褛,面有血污,狰狞怨愤,如此...才是...”说起来,那少女留给他唯一的一眼的便是那惨死的模样,只是他方才起笔,却不忍如此画下,此间说出口,依旧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哦!我明白!”王富贵身子一抖,立刻又变了模样,此时看去,竟将毫无防备的凰音吓的惊叫了一声。 那清瘦少女依旧,只是此时的模样着实吓人,脸色苍白,七窍流血,浑身皆是伤痕,更有鲜血从身上不断涌出。 关山月眼睛微微睁大,即使知晓面前的不过是幻术,却依旧心头一紧,此时此刻如同置身在那片焦黑的废墟之中,就连在空气中也仿佛也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容不得我...”少女悲怆的声音凄厉空洞,似从遥远的天际而来。 如此情形,凰音早已花容失色,慌乱之下一头扎进了关山月的怀里,关山月很快就从失神的状态下清醒,低头看了一眼身子微微颤抖的凰音,有些不适的想要退开,可实质上却没有如此做,而是皱了皱眉后看向王富贵道:“就是这个样子,你先撤了幻术吧。” 王富贵本还意犹未尽,很的不立即就冲去怀府兴风作浪一番,听到关山月的话,又见凰音吓的不轻,便顿时收了术法,轻声道:“没事儿了,这都是假的!别怕呀!是我!” 凰音身子一顿,没有立即抽身,而是将脑袋一点点侧过来,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飞快地瞅了一眼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直起身子连忙伸出手抹了抹眼角挂着的泪珠。 “怎么胆子这般小,明知道是假的,竟然还能给吓哭了?”王富贵见凰音如此模样,顿时失笑道。 “哼,”凰音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道:“我知道是假的,可我哪见过鬼,怎么知道这样恐怖吓人,更何况,我也不是吓哭,只是、只是为她觉得心痛悲凉才...” 王富贵听她这么说,只当她是为自己找理由,却是关山月听到后头,默默将目光落在凰音的身上。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行动?”王富贵想起什么,连忙询问,却见关山月望着凰音出神,竟未有所反应。 屋内一时陷入短暂的安静之中,凰音瞥见王富贵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这才讷讷看向身侧之人,目光汇聚,她的心头猛地狂跳起来。 “就在今夜,”关山月似乎突然回过神,立即收回了目光,道:“伺机而动。” 王富贵点了点头,没有异议,看向凰音:“既然你这么害怕,不如...” “她与我们一起,”关山月打断道:“这里并不安全。” 凰音回过神,疑惑道:“什么不安全?” 关山月道:“有人跟踪我们,去怀府的路上我已察觉,回来时,我刻意走入偏僻巷道周旋,便发现至少有五人之多。” 关山月后话未说的是这些人的下场,他虽不能动用术法,但要撂倒普通人自是简单的很,不过他发现这些人随身配有利器,看身手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本不想伤人,但这些人显然不会是善类,于是引出的这几人统统被他扭断了手脚。 “肯定不是冲我来的,若是他们,只怕早就对我动手了,”王富贵沉思了片刻,突然道:“想来应该是冲着钱财,毕竟我们早先实在太过招摇了...” 关山月并没有打算探知王富贵身后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对于王富贵的分析,也有赞同之意的点了点头。 “这会儿离天黑还早,夜里还要耗费法力,那我先去泡个澡好好打个盹,”王富贵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那小二的热水备好了没...” 关山月起身,走到门边时见凰音没有动作,身子微微顿住说道:“凰音,过来,”话音落下,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啊?”凰音一愣,不知自己该去该留,毕竟此间是自己的房间。 王富贵眉头一挑,心道:“我当这房是给小丫头留的,他不放心我准备亲自盯着我,没想到啊...”,想到此处,他连忙上前挤眉弄眼道:“你傻么,赶紧去啊,你没瞧见他待你越来越好了?” “哪里好了?”凰音奇怪道。 “你之前说他不喜你亲近他,我看不对,我觉得只怕以前是你爹爹在,碍于身份,这会儿出来了,我眼睛瞅着他还是在意你的,你看你方才蹭他一身的眼泪鼻涕,他也没推开你啊,还有,我那房门被他踹破,你以为那门真是年久失修?” 王富贵伸手戳了戳她额头,无奈道:“你是没见着,你之前摔在我身上,他看我那眼神,恨不得让我死一万遍...分明就是吃醋了!” “吃醋??”凰音脑子里转了一圈,有些不太相信,可脸上却是红了。 “赶紧去啊!”王富贵将她拎起来推出了房间,目送着凰音扭扭捏捏跟着关山月进了屋,这才撇了撇嘴,心里一空,却很快摇了摇头,将一些心思甩了个干净,朝着一楼的店小二喊道:“小二,小爷的热水呢?” “早给您几位都准备好啦!!”店小二忙不迭回答。 王富贵想了想道:“赶紧送上来,那间也是...”说罢又朝着关山月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默默回了屋。 凰音也不是头一次与关山月独处,见他径直坐到靠窗的矮桌旁,取了追谕令握在手里,似在沉思什么,根本也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倒也习惯了如此。 只是她以前在苍岩山还没有察觉,不知为何,自离开了叶落,又与王富贵如此这般聊了些以前未曾有人对自己讲过的东西,她发觉自己的心思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最为明显的,就是当她望向关山月时,从以往的觉得对方赏心悦目移不开眼,到如今不知为何既想看,却没了以前的胆子。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直到关山月的声音传来,凰音才发觉自己竟站在门边许久,对方这么一问,她更觉得一时间手脚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过来吧,”关山月见她踟躇的模样,想到自己以往对她的确太过生分冷漠,这其中复杂情感,多有愧疚也有怨怼。 愧的是无论如何都是因为他的大意,没有察觉出那片林子中聚集的魔化神兵里竟有一凡人,怨的是,若非她在那里,凤歌最终也不会因此身祭弑神渊。 可他也明白,凰音,终究不是那个凡人女子怀英。 “月神...”凰音挪着碎步慢吞吞到了矮桌旁,看了一眼软垫,正要坐下,却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又直起了身子。 “坐吧,”关山月心中叹息,目光柔和的示意。 见她松了口气般坐下,却面对自己时目光闪躲,脸色通红,心中思量一番,似有所悟,道:“我知道你与那狐狸性子相投,只是你年岁还小,对方身份底细不明,况且...”他顿了顿,接道:“毕竟男女有别,今后还是要懂得分寸些好,待你再懂事些,若还喜欢他,待看叶落查明了他的底细,只要身后清白,便随你们...” 这话凰音起初听得云里雾里,直到后半段才明白关山月的意思,她心中着急,连忙打断道:“不是!我不喜欢他,我没有喜欢他!” 关山月愣了愣,见她反应似有些过于激动,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收回目光,心中想到或许是自己管的太多,少女心思被人说破,终归是有些羞怒的。 如此想着,便也不打算多说,只是之后的路,心中暗自打算会多留意些二人,毕竟王富贵有时言语举动的确轻佻了些。 凰音见关山月沉默不语,脸色似乎也有些冰冷下来,她心道:“月神似乎生气了,莫不是真的...吃醋了?”这般想着,回忆方才一席话,越想便越觉得就是如此,她起先是着急担心对方误会,最后,竟莫名觉得开心起来。 “我们深夜才会行动,你先去榻上休息吧,”关山月看着凰音在一旁偷笑的模样,想来是自己琢磨对了她的意思,方才一番许诺也大概也是称心如意了。 如此想着,鲜少有与少女相处经验的关山月松了口气,垂眸低低笑了一声,接着道:“去吧,夜里不容出错,今日路上你也未休息好。” 凰音一时呆了,盯着那一闪而逝的笑容,她愣了愣,很快就起身应了一声‘好’,紧接着就极其乖巧的躺到了榻上。 不多时,就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夹杂着偶尔的呼噜声传来,关山月倒没料到她竟沾床就能入睡,失笑的摇了摇头。 此时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他看了看屋内各处的烛台,又看了一眼自己矮桌上的烛台,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便在此时,一阵轻轻的抠门声伴随着小二的声音传了过来:“二位客人可是...睡下了?” 关山月如遇救星,连忙起身开门,见那小二后还跟了两名身材健壮提着水桶的伙夫,便知晓了来意。 “您这是睡下了,这热水...?”店小二迟疑道。 “进来吧...”关山月侧过身,扭头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凰音,想了想,连忙上前将轻纱床帷解开拉好。 店小二招呼伙计进了屋,只是一片漆黑的,实在奇怪,他犹豫着开口问道:“小的替您将灯点上?” 关山月此时心下着实有些尴尬,好在光线昏暗倒没人看到他窘迫模样,只听到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二是何等圆滑之人,来往各类人看得多了,当然也看得出一些名堂。 富家公子向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点灯也能理解。 几人很快就将东西备好,知晓还有一位女客人,便没有做多停留,关上房门后,关山月犹豫的站在床榻边思量着。 方才一番动作,虽不吵闹,但还是有些声响,但凰音看来是真的疲惫了,竟睡着这般深沉,他想了想,收回了伸向床帷的手。 此时细看这间屋子,对于沧源城这座偏僻小城,这间被称作最好的客栈倒也算过得去了,房间虽不大,但五脏俱全。 关山月看了一眼由屏风隔出的浴室,又看了一眼床榻,思量片刻,还是默默向浴室走了过去。 第十九章 逼问真相 “咕噜咕噜...”好梦憨甜的凰音皱了皱眉,转了个身,不多久,那来自她肚子里的声音又闹腾起来:“咕噜咕噜咕噜!” 自离了叶落做的鱼,她吃了许多以往从未见过的东西,只是地界吃食自是不能与龙王送的灵鱼相比。 她虽不是什么凡人之躯,但还未到辟谷的境界,况且眼下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之前在山里行路,吃果子自然不能饱腹,只是没得选,便也没有做声,如今到了城里胡吃了一通,没想到一会儿便饿了。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凰音已经确认自己没法在饿醒之后重新入眠,索性睁开眼坐起身,望着眼前拉上的床帏,外间鹅黄的光晕映在帏帐之上,她一时有些恍惚。 她先是好奇的摆弄了一会床上的帷帐,之后从中探出脑袋,目光环顾了一圈,竟发现关山月没了踪影。 心中一空之后她立刻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屋内虽有几处点了烛台,但灯火如豆,依旧是昏暗的很,哪里比的上苍岩山的石灯光亮? “天黑了?!他们难道扔下我直接去了?”凰音心中慌乱的想着,鞋也忘了穿上,跳下床榻想要去看看关山月是否还坐在里间靠窗的矮桌旁,怎料未跑几步,脚下竟踩到一小滩水,紧接着就是猛地一滑,凰音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后狠狠的扑倒在地上。 “啊...嘶...”房内昏暗,凰音哪里想到会莫名出现一滩水,这会儿摔的毫无防备,狗吃屎一般趴在地上,疼的她脑瓜里都嗡嗡作响。 待她缓过神来支起身子时,突然听到一阵水声,紧接着,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吓了一跳,又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滴答滴答...”水滴如细雨一般滴落在地板上,凰音抬起头,顺着眼前身影一点点向上看了去,便瞧见了脸色在这昏黄光线下有些氤氲不清的关山月。 他的薄袍简单的套在身上,就连内衫都未来得及穿,于是便能从宽大的领口看到胸口上的细碎水珠,还有几丝湿润的长发顺着锁骨藏在其中。 不知是她看花了眼还是因为这光线的昏暗,他的肌肤上似乎染着丝丝红晕,加上那细碎的水珠,莫名让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关山月环顾四下,门窗完好,屋内没有其他异样,并非是有人闯入的样子,他放下心,目光落在了跌坐在自己身前地上的凰音。 “怎么了?”他皱了皱眉,见凰音呆坐在地上,也不做回答,这才发觉自己衣衫不整,他心中有些窘迫,忙拢了拢袍子,接道:“你怎么坐在这里?” 凰音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慌张起身,怎料到这光着脚又踩到了水渍上,便听着‘呲溜’一声,凰音心中大叫不好,为了稳住身形双手一通乱抓。 待她站稳之后,面前的情形比起方才的尴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刻,时间都仿佛凝固了。 关山月的手僵在半空,显然是在方才突发状况下想要扶住凰音,结果却是抓了空,而凰音的双手则在慌乱中的抓住了他的衣领,从而稳住了身子。 只是她这一抓,那简单披上的袍子就这么顺着肩膀滑落,关山月大半身子就这么亮在了凰音的眼前。 凰音这一刻连呼吸都停滞了,双眼渐渐睁大,望着面前的身躯,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才好,恨不得立即装死蒙混过去算了,但很快她发觉自己鼻子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这一刻,恍若时间都凝固了。 夜色深沉,夜巡的士兵发觉街巷之上再无人影,便纷纷松懈下来,谈笑着往依旧亮着灯火的柳巷而去,待到几人进去许久,几道身影便从一处狭窄而黑暗的巷子里走了出来。 “你把这些东西背出来做什么?”凰音看着王富贵,奇怪道:“一不小心就是叮铃哐啷的声响,方才险些被发现。” “你懂什么,放在那破客栈若被偷了,你找谁要去?”王富贵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她辩解,见关山月已经走远,便立即跟了过去。 凰音看了二人背影一眼,目光在关山月的身影凝固了片刻,心中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凰音这一路一直跟在王富贵身侧,关山月自之前那件事后,便一直没有与她说话,脸色也是冷冰冰的,想来肯定是生气了。 凰音心中想着,这若放在从前,关山月也是如此冷漠疏离,她倒不觉得奇怪,反而还能自在的与之相处,哪怕相顾无言也好。 只是自从苍岩山出来,二人之间关系比之前亲近不少,她还没来得及欢喜,却又发生了如此尴尬之事,本想着像以前一般自己厚着脸皮亲近对方,这气总是会消的,可如今虽这样想,却没有以前那样的勇气这般做了。 凰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纠结,心里是又急又怕,可一路想来,依旧是想不到什么办法。 “咚!”正想着,却没发现身前的王富贵突然停下来脚步,于是就这么一头撞到了装满珠宝的行囊上,额头传来剧痛,紧接着她就一屁股就摔到了地上。 “我说你们这是怎么了?”王富贵转过身看向凰音,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呢这一路都失魂落魄的,他呢头上像是顶着一块乌云?” 凰音一怔,却没有答话,而是默默爬起身,王富贵见此时情况也不便多问,便忍下好奇,回过身看了一眼关山月和三人面对的一座大宅的院墙。 关山月自然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动静,微微皱了皱眉后轻声道:“这里面就是怀府,白天时我已摸清内里布局,翻过这座墙,就是正房,他们的孩子在侧房,先设法让孩子昏睡不被惊醒,再制造动静,引他们二人出来,之后该做些什么,按我之前所说的去做即可。” 面对正事,王富贵倒是慎重的很,他点了点头,卸下行囊递给了凰音,也未多做停留,径直便脚下轻点跳进了院墙。 关山月侧过身,目光轻飘飘扫过凰音一眼,清冷的月色下,见她额上的红印以眼见的速度消退。 很快就收回目光,身子一动,轻松跳上了院墙,顺着墙头行至院中几棵还未完全枯败的大树后借此隐藏身形。 凰音望着墙头上的关山月,又左右看了一眼墙角下堆放的一些杂物,一时有些为难,她走到关山月身下的墙角处,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最后目光又落到了那堆杂物上。 关山月见王富贵的身影已经进入侧屋,心中稍稍安定,他想要查明真相,但毕竟那孩子无辜,今夜之事,若叫一个孩子看去,只怕对他影响巨大。 很快王富贵的身影就从侧屋里出来,私下张望了几眼才发现大树后墙头的关山月,他朝着关山月点了点头,便开始变幻身形相貌。 而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破碎声从墙角传来,这声响立刻打破了如此寂静的夜,很快就有犬吠接连响起。 关山月皱眉,寻声看去,就看到摔倒在一堆杂物里的凰音,他脸色一沉,正要回身不去理会,余光见不远处的几处屋舍有灯火亮起,紧接着又有带着睡意的咒骂声传来,他心中一紧,身形迅速移动,跳下墙头,大步去了凰音身侧,不等凰音反应便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接着重新跳上墙头。 凰音心知自己又犯了错,大气都不敢喘,老老实实的被关山月扣在墙头上,心里头却越跳越快。 此时他们二人的举止十分亲密,凰音虽然知道关山月是怕她掉下去再惹出些事来才会将她紧紧搂着,但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划过她的脸庞时,她却觉得仿若有一根柔软的羽毛正来回拂过她的心尖一般。 凰音的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起之前在客栈中的香艳场景... 犬吠声逐渐消停,大概是没有发觉异样,被吵醒的那几户也很快熄了灯火,而怀府里此时却要有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初春的夜有几分湿冷,王富贵此时已经化作凄惨的女鬼模样,幻术已经布下,整个院子里升腾着一层淡淡的云雾,很快有妖风呜咽,正房紧闭的门窗突然兀自震动,似有什么想要冲进屋内。 很快,正房内熟睡的人便被惊醒,灯火亮起,却迟迟没有人开门出来。 王富贵等的不耐,看着门上烛火倒映着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知道屋内二人怕是胆怯不敢出来,于是施法,猛地将那房门强打开了来。 轰! 门栓破裂,大门猛地兀自破开,顿时阴风卷着白雾涌入了屋内,原本在门边颤颤巍巍想要透过门缝查看状况的夫妻二人顿时跌倒在地。 怀夫人吓得发不出声,一时腿软半晌站不起身,而怀老爷则好像知道了什么一般,连忙跪地对着门外磕头不止,边磕头边道:“真的没钱了,等宅子卖出去了一定将钱还上,求求你们多通融几天吧!” 王富贵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想必这怀府老爷忽然发了横财不知收敛,一通乱花欠下了不少钱,虽有些资产,但毕竟不是自己亲手赚的,自是不知道如何经营,如今这凄惨光景,也是意料之中。 夜色凄凉,他见那屋内二人根本不敢看自己,便手指划出一道诀,轻轻一钩,二人顿时无风自起,腾空从屋内飞滚出来。 随着二人惨叫之后,很快怀夫人便看清了院子里的情景,又是一声惨叫,便指着王富贵那边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全身颤抖,张大了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怀老爷从地上爬起,见夫人如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待到看清之后顿时脸色大变,震惊之下双腿一软,竟是对着王富贵跪了下去。 “怀...怀英?!”怀老爷声音嘶哑,满脸的不可置信,王富贵见二人如此,心中冷笑,凄惨道:“阿爹,阿娘,你们既然还记得我这女儿,为何都不去看看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怀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院中身形枯瘦的少女,狠狠揉了揉双眼,然而眼前一切并非幻梦一场,就连那雾气之中的血腥气息都那么真实,怀夫人突然双眼一红,哽咽道:“怀英,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被天上收去做了仙童了吗?” 这一席话来的突然,王富贵有些莫名其妙,心中疑惑更甚,于是冷冷道:“阿娘,我无故惨死,魂魄四处游荡,心愿未了,无法投胎,受尽了山精妖怪欺凌,哪里还能去天上做仙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怀夫人泪水横流,也不知是心痛还是悔恨。 “阿爹阿娘,为什么这些年都不去看看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呆在那冰冷凄清的山野里?!”王富贵逼问道,与此同时驱动术法,周身衣衫无风自起,周身伤痕开始不断渗出血液向下滴落。 如此场景恐怖非常,怀夫人脸色苍白,像是被吓傻一般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来,跪在地上的怀老爷一把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夫人,苍老的声音急切道:“他们说你是天上仙童犯了错,便下凡间历劫,时机已到就要重归天上,是你自愿跟他们走的啊!!” “他们是谁?!”王富贵发觉这件事并不简单,顿时问道。 “他们就是天上的神使啊?!”怀老爷答道。 王富贵没想到会是如此回答,他虽不学无术,但神界的规矩他是知晓一二的,所谓的下凡历劫本就是地界民间传出的戏文,神界从未有过如此规矩。 再一个可能,也会有地界凡人天生便有仙根者机缘巧合踏上修仙之路最终上了九重天,可即便如此,神界断不会在凡人面前现身,更不能无故插手凡人生死,退一万步说,哪怕哪位仙家看中了仙根不错的凡人,也只能待其凡间寿元耗尽之后才会将其收于座下修炼,断不可能害人性命。 王富贵心中思虑一番,很快便觉得是眼前之人想要糊弄自己,他心中怒气更甚,突然目露凶光,一双眼眶竟淌出两行血泪来,他指着怀老爷,厉声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们有了弟弟,便嫌弃我这女儿,我已成孤魂厉鬼,你们竟还要骗我,让我死不瞑目吗?!若是这样,我便日日缠着你们!!” 这声音凄厉悲怆,似从四面八方响彻而来,震的夫妇二人面露痛苦之色,可听到她所说,二人脸色已经惨白如死,怀夫人此时满面泪水,脸上恐惧之意稍减少,渐渐有后悔与思念之色流露出来。 她望着‘怀英’,哽咽道:“阿英,是娘错了,是娘错信了他人,只是他们从天上而来,踏着云彩,当真是天神啊,他们说要带你回天上,还说你下凡前便知晓我与你阿爹会是你凡世双亲,未免你历劫归去时伤心难过,便赐予金银和一个孩子...阿娘...阿娘真的不知道你会...” 说到最后,怀夫人已经泣不成声。 王富贵凝视着哭泣的怀夫人,见她不像说谎模样,顿时一头雾水,他稍稍施法加重的雾气,分出一道神识飞到墙头,轻声对关山月问道:“这也问不出什么了,看样子怀夫人没有说谎,或许真是天上...” “回去吧,”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关山月心中已有答案,他打断了王富贵的话,淡淡道:“你的法术不能用太久,沧源城鱼龙混杂,以免被他人察觉。” 说着,也不等王富贵回答,便径直带着凰音跳下了墙头,王富贵得到指令,心中也明白自己这法术太过耗费妖力,不光是要施以幻术,还要加之结界避免声响从怀府里传出去,这沧源城毕竟是凡界,妖族虽能行走往来,但也不能用滥用妖法,若是被抓,可是要被设在凡界监察所问责的。 王富贵也懒得善后,大手一挥,那夫妇二人纷纷晕了过去,紧接着收了术法,匆匆跳出了院子。 正要跟上走远的二人,余光却瞧见墙角下的行囊,他脸色一白,顿时捡起,步子轻快跟去,心中怒道:“竟将这样价值连城的宝贝扔在一边,真不知是傻还是视金钱如粪土!!!” 第二十章 盗贼 背着沉甸甸的包裹翻上屋檐跳进窗中,王富贵立即就顺着墙根瘫软在了地上,他大松了一口气,许久都未缓过神来。 而另一侧厢房中的关山月二人,亦是死一般的沉默,此时夜色已深,便连客栈内堂守夜的伙计都已经熟睡,整座客栈黑漆漆的一片,房中的烛火也早已燃尽熄灭。 清冷的风与月光顺着大开的窗倾泻入屋,自凰音被关山月带回来,二人之间便一句话都没说,待到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关山月的体温消散,凰音才将低着的头抬起来,一抬头,便看到了伫立在窗边的关山月。 月华如霜,在他的周身铺上一层冷冽的光辉,他背对着她,凝视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月神...”凰音轻轻唤了一声,打破了这几乎要凝固的寂静。 只是声音落下之后,关山月却无丝毫反应,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其实对方这个样子寻常的很,但凰音见是如此,心头猛地一紧,顿时上前拽住了关山月的衣袖,关山月这才回过神,疑惑的转过身去。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您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我以后会小心些的...”凰音的声音较之方才焦急了些,还带着隐约颤抖。 关山月微微皱了皱眉,方才自己一直在梳理今夜之事,却不知这丫头发生了什么,他愣了片刻,突然想起来,这想起来,也难免就尴尬了须臾。 “无妨的,你无需放在心上,”关山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拽住的衣袖,出声安抚了一句却见她没有松手,他又是一怔,只得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那只拽成了小拳头的手,道:“去休息吧。” 凰音这才松了口气,刚转身走出几步,突然想到这屋子里也就一张床,除了圆桌,也只有茶几矮桌旁有一处矮榻,那矮榻硬邦邦,也没有枕头软被,如何入睡? 想到这些,她心头一惊,立即道:“我睡床上,那您睡哪儿?您去睡吧,我早些时候睡足了,现在不困了!”说着,凰音生怕对方拒绝一般,立即就跑到矮榻上躺下了。 关山月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憋回了肚子里,他看着凰音,心中越发觉得被叶落带大的凰音与叶落的性子像极了。 心中叹息着,一阵寒风拂过,他转身合上了窗,又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凰音。 他本就没有睡意,也无心再多说什么,今夜,他终于从怀府知道一些真相。 回来时的路上,王富贵当然也道出了许多疑问,他没有回答,可他心中已经知晓答案。 假若真有人冒充神族骗走怀英并害死她,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要她的命? 一个少女即便与人结仇,对方要杀,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有那般腾云驾雾的本事,杀一个人又有何难?哪怕为了息事宁人不被追查,方法也多的是。 王富贵问的这些关山月自是有答案的,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让他关山月手染凡人鲜血,犯了天规杀戒,将他从高处狠狠地拉下来。 只是还有一问,王富贵没有察觉,但他却心生疑惑,便是那赐予孩童一事,以怀氏夫妇二人,再有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凡世讲究血脉传承,他们夫妇二人定然早就想要儿子,不会如此多年未有子嗣,偏偏那么巧就能有孩子,又偏偏那么巧就是一个男孩。 神界诸神虽身负天地之力,却不可能生生给人变出一个孩子来,此事必有内情,但显然已经无处可查了。 但唯一可确定的就是,当初他失察杀害凡人一事,是有人处心积虑的安排,而这幕后之人,恐怕除了洛宸也不会是旁人了。 洛宸恨他,他能够理解,但凤歌身祭弑神渊却是古怪,有太多办法可以压制弑神渊的魔气,遏制住封印溃散,实在不必她就这么牺牲自己,除非... 除非是事后在他闭关时,凤歌处理善后,查出了些端倪,洛宸得知,便将她... 想到这里,一切都能够说得通了,只是可惜,即便九成把握如他所想,他却没有证据以证清白。 更重要的是,即使能够设法令此案重审,有怀氏夫妇作证,也无法证明怀英并非他所杀,他曾有细想过,以他之能,不可能没有察觉山中还有凡人气息,极有可能,怀英早就被人杀害,在那日特地设法送到他的剑下。 而且即便重审,以洛宸如今的权力,莫说能不能说服神官答应重审,只怕只要传到九重天之上,那怀氏夫妇二人恐怕都有危险。 思索良久,关山月突然想到,若一切都是特意安排,那弑神渊封印溃散,魔气逃出,只怕也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洛宸!你若恨我,实在不必将天下安危卷入其中!”关山月心中怒极,他双手紧握成拳,一时之间只觉得气血翻涌,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身子突然一软,险些就要摔倒,视线也突然模糊,他手扶窗沿,喘息良久才渐渐平复,想来应是体内的鸩毒涌动。 雪芝草炼制的丹药,每一颗可撑七日,如今时间没到,他突然这样,想来是气血翻涌所致。 这般想着,他只能好好修养调息,正要去床榻处,便听到细微的呼噜声传了过来。 关山月看了一眼蜷缩在矮榻上的凰音,紧接着就将床榻上的软被抱了过去,轻轻盖到了凰音身上。 就在他刚刚盘膝坐到床榻之上闭目休息时,一阵瓦片踩踏的细微声响立即引起他的警觉。 循声望去,就见月光映照的窗户之上,出现了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定了定神,身形步伐极轻的走到窗边,本想等对方闯入后再行动,却发觉对方并未有进入的打算。 突然,他听到一阵窗纸破开的细微声响。 关山月疑惑,并不知晓凡间的一些手段,只得眼睁睁看着一股又一股白烟从窗纸破洞处吹入,他看着看着,突然联想到妖族迷雾,心中一惊,立即就屏住了呼吸。 很快,窗户便被人打开,一道身影轻盈的跳入,还没等那人看清屋内境况,关山月迅速伸出手,狠狠扣住来人咽喉拉到自己身前,脚下用力,便听到一声清脆声响,竟直接将此人腿骨踩断。 紧接着不给对方哀嚎出声的机会,另一只手狠狠在其脖后一拍,那人便闷声倒在了地上。 此番动作不过须臾之间,窗外之人根本不知漆黑的屋内是什么情况,还以为同伙看不清布置摔了下去,他轻声骂了一句,连忙翻进屋里,岂料双脚刚刚落地,便被关山月施以同样的招式撂倒在地。 望着眼前晕厥的二人,关山月的脸色冰冷,他站到窗前向外间看了几眼,见街巷之中再无其他异动,这才重新合上了窗,只是此时他也再无睡意。 俯身查看地上二人,发现他们身上并未带任何利器,猜测只怕是普通盗贼,却也很难说与白天那些跟踪的人有无关系。 思索片刻后,门外突然传来声响,关山月目光一凝,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你们睡了吗?!凰音?月笙?”王富贵焦急的拍打着房门,关山月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却见王富贵猛地向后跳开,待到看清是关山月,才立刻大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没事吧?!” “方才有两个盗贼,已经解决,”关山月很快就明白,想来是对方那边也同样去了同伙,不过看此时客栈里一片寂静,好似也只有他们几人遭遇盗贼,看来对方的确只针对他们而来。 “凰音没被吓到吧?”王富贵伸长脖子朝里张望了几眼,关山月淡淡道:“你那边几人?” “就一个人,”王富贵嘲笑道:“下三滥的手段,若是普通人只怕已经着了道,可惜小爷我的耳朵鼻子可不普通,只来了一个人,瞧不起谁呢?” 关山月见他似乎还要吹嘘一番,立即打断道:“在地界凡人一族,应是如何处理这等事情?可有掌管刑罚的官员?” 王富贵愣了愣,古怪的看着关山月,心中有些疑惑,关山月皱眉:“说话!” “啊?”王富贵见他面色不耐,立即答道:“自是有官府衙门处理的,不过这个时辰恐怕他们都在休息,而夜巡的人都去了烟花之地...” “控制好,天亮将他们送过去,”关山月交代完,正要回房,突然一顿,接道:“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同伙,你也莫要放松警惕。” 话一说完,房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王富贵本还想说些什么,这会儿也只得咽回了肚子里,回房过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衣男子,他愤愤然又狠狠踢了一脚道:“就你一个人,瞧不起小爷么?” 嘴里嘟囔着,王富贵躺回了榻上,地上之人以他方才下的迷香,只怕得昏睡一天。 关山月方才样子,怕也不需要自己担心了,只是刚才那番话着实奇怪。 听上去,好像对这人族事物一窍不通,可他既没有妖气亦没有神族气息,若不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想着,王富贵大大打了个哈欠,翻身嘟囔了一番,又将行囊往怀里抱了抱,不多久便睡着了。 关山月坐在床榻之上,那床上的帷幔已经被他扯下,将地上的二人绑在了一起,他望着昏厥的二人,眉头紧拧,一刻都没有松懈,直到窗上渐渐映出清晨的第一缕光辉。 咚咚咚! 接连不断的敲门声扰的王富贵心烦,翻来覆去之后,见那门外之人似乎没有停息的迹象,顿时跳下床,怒气冲冲开了门,却见一张笑脸迎面而来。 “客人,这是洗漱用的热水,小的给您送进去,待会儿还会送来茶点,您慢用...”店小二说着,也不等王富贵答话,就毕恭毕敬端着热水盆进了屋,只是看到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时,他的笑脸顿时一变,手上轻轻一抖,一下子洒了不少水下来。 “你们这家客栈还真是...服务周到啊?”王富贵倚着门,似笑非笑道。 “这这...这个人是谁?怎么做这种打扮,这是怎么回事...”店小二反应极快,顿时面露惊愕,匆匆放下热水问道。 “你不知道吗?”王富贵反问道。 “客人说笑了,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店小二顿时惊道。 “你们这儿乱的很,昨夜来了盗贼,想来在沧源城也不是稀罕事儿了,毕竟卧龙王朝许多地方都取消了宵禁,唯有你们这儿还设有,”王富贵语气一转,不以为然道:“可惜,这贼人碰上了不该碰的人。” “他...他是盗贼?!那他...死了吗?”店小二一副大受惊吓的模样。 “哦,那倒没有,”王富贵打了个哈欠,接道:“劳烦你帮忙将他们送到官府,可好?” “啊!?”店小二一愣,立即接道:“好好好,小的这就叫伙计将他送官!” “等等,”王富贵指了指关山月那边房:“我朋友那儿还有两个,也一并送去吧。” “是是是,”店小二连连答着,一边匆匆下了楼去唤来了几个伙计,王富贵转过身拿了行囊,出门前又踹了地上之人一脚,这才去了关山月门前,还未敲门,房门就自行从内打开了。 “月笙大哥,你起的真早,”王富贵收回伸出一半的手,摸了摸鼻子道:“这间客栈果真有古怪。”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夜里有人在走廊徘徊多次,想必是发觉有异,却不敢轻易再有动作,确定是这家客栈的人了。” “你这是一夜未睡啊?”王富贵惊讶道。 “待会我们出发去怀府,”关山月没有回答,而是反身回了屋内,王富贵立即跟了过去,奇怪道:“还去那里做什么?” “买下他们的宅子,”关山月说着,走到榻边:“凰音,起来了。” 王富贵还想再问,但目光却落到了窗边被五花大绑的两个黑衣人,与此同时也立即看到了二人形状扭曲的腿。 “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王富贵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十一章 又遇劫匪 宽阔的官道上,马车飞驰,王富贵打了个哈欠回头往马车内看了一眼道:“知道你们有钱,但为什么平白帮怀府,他们再怎么辩解还是因为自己的欲念害死了怀英,实在不值得帮。” “只是买下他们的宅邸,算不上帮,”关山月坐在车内一侧,闭眼休息。 “你还说呢,把那么多宝贝换成了没用的废纸,这些纸有什么用?”凰音看了一眼缩小了大半的行囊,气鼓鼓道。 “什么废纸,这是银票,去了别处也是可以换成钱的,”王富贵没好气道:“你不知道有多重吗?!要不然以后你背?!” “这样啊~”凰音大悟,很快又疑惑道:“那你怎么不将它们都换了?” “沧源城的当铺已经没有现银了,钱庄也里都换光了,你当我不想么?!”王富贵说着,突然松了缰绳钻进了车里:“我还是不明白,怀家女儿的死都是她双亲卖女求荣害的,咱们千里迢迢过来查清此事,为什么不将他们送官?” “送官怎么说,跟他们说是天上的神仙带走了怀英然后杀死了她??那你是状告神仙还是状告他们夫妇俩?”凰音说着,见王富贵进来居然一屁股坐下,顿时惊道:“你不去看管马儿跑进来做什么?!” “放心,我跟两位马爷打了招呼,这条路宽敞着,他们跑的多了,熟悉的很,”王富贵回答着,话锋回转:“你这么说倒也是,可我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咱们千里迢迢过来做什么呢?难道不是为怀英昭雪?” “你只需明白,怀府上下其实都是受害者,”关山月睁开双眼,眸光淡淡,神色说不出的疲惫。 “这么说也是...”王富贵嘟囔着,沉思了片刻,突然道:“但他们又是受谁之害呢?那要怀英死的凶手,到底想做什么?又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不必明白,”关山月重新闭上了双眼。 “那我的好大哥,咱们去卧龙国都做什么你也不说,难不成咱们真的要去做买卖?”王富贵知道关山月不想说,自己是再也问不出什么的,于是话锋一转。 只是关山月并没有回答的意思,默默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一般,王富贵撅了噘嘴,嘟囔道:“昨天夜里最辛苦的似乎是我吧,我也要打个盹...” 话音还未落下,便听到马的嘶鸣声,紧接着,马车突然间急停了下来,车内三人险些摔倒,刚刚稳住身形,就有密集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马哥...”王富贵气恼的翻身出去,还未站稳,就瞧见几十号人手持兵器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连这宽大的官道都显得拥挤起来。 “怎么了这是?打劫??”王富贵看着眼前阵仗,心中可算明白,为何他们在城中不论多高价格都雇不到车夫了,这怕是他们早已成了别人口中的肥羊,没有人敢赚这要命的钱了。 “你呆在里面,不要出去,”关山月从车窗看到外间情况,按住正要出去的凰音,自己则翻身出了马车,凰音知道一定有事,便一把抱住行囊,乖乖缩在马车一角。 关山月下了马车,一眼过去,至少也有三十几人,这些人身材壮硕,神色狠戾,应是特意挑选的好手,不过对付他们三人,便用了这么多人,看来应该知道他们的身手。 “此处已经出了沧源城的阵法,你可以随意使用法术伤人,但不可杀人,”关山月压低声音说着,但眉头却皱了皱,总觉这群人有些不对。 王富贵点了点头,见这些人虎视眈眈围着自己,却还没有动手的意思,显然在等这群人中的头领开口,不过他并不打算给这些人动手的机会,双手一挥,奇异的香气四散开去。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发展,三十几号人在他狐族迷香之下,竟只有十多人昏迷倒地,其余人却只是向后退开,身子歪了歪,很快就清醒过来目露凶光。 “怎么回事?!”王富贵大惊失色,而那群劫匪却是发出怪笑道:“主子说你们可能不是普通人,果真如此。” “你们...”其余人身上没有妖气,分明就是凡人之躯,王富贵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多想,再度施法,只是他刚一动手,其余人就立即举着兵器砍杀过来。 “不要再让他施法,干掉他!”人群中爆发出一个声音,所有人一拥而上,也是在交手之时,王富贵才发觉异样。 这些人动手之际,目露凶光,有的则突然口生獠牙,亦或双手生出尖锐兽爪,分明就是妖族模样。 只是这些人虽是这般模样,比起凡人的身手敏捷凶悍些,却没有法力的模样,周身也没有妖气,着实古怪。 关山月同样也发觉了异样,他本想上前帮忙,却立即分出几人围了过来,他心中疑惑,动手之时,立即夺了一把砍刀,面对这群不人不妖之辈,他下手极狠,却没有杀心,刀刀落在手脚之上,只想快速断了这群人的行动之能。 然而这群人虽无妖法傍身,肉体之坚韧丝毫不差妖族,身中数道刀伤之下,居然依旧行动矫健,更甚者则似乎不知疼痛,反而越战越勇,仿若杀红了眼。 “设法困住他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关山月并非凡体,自是能与他们交手,但时间若继续拖下去,恐怕也是不行,于是连忙出声提醒王富贵。 王富贵自然也清楚此时状况,方才以为这群人不过是普通劫匪,便轻了敌,此时交手之下,就用了全力,除去关山月那边几人,自己这边已经有多人身中幻术倒地不起了。 随着关山月的提醒,他顿时设法击退几人,趁着空挡,将幻术施展开来,与此同时再度布下强悍迷香,不过多久,这些人便统统倒下。 终于得空,王富贵回身将与关山月缠斗的几人撂倒,他喘了口气,惊愕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他们也不是妖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自然也不知晓,他看了一眼官道上横七竖八的劫匪,挥刀砍断绳索,道:“骑马走,这些人不简单,只怕身后势力非同小可,我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说着,他将凰音从马车内拉出,道:“你与她共乘一匹,保护好她!”话毕,也不多做停留,顿时翻身上马,他虽从未骑过凡间马匹,但在神界,倒也驯服过神兽坐骑,策马自然不会在话下。 两匹快马驰骋而去,很快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但很快,就有劫匪清醒过来,发觉人已逃脱,顿时怒道:“主子既然叫我们现身,便不能留活口,快发信号告知长老!” 咻! 一支响箭呼啸刺入高空,顿时炸开一道青色图腾在半空久久不散。 此时官道驿站之内,一名正与巡检吃茶闲聊的青衫男子突然察觉什么,他顿时起身,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脸色一变,怒道:“这几人当真不简单,这都能脱逃!该死!” 那驿站巡检被青衫男子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道:“林长老,您这是有事,可需要帮手?” “不必了,此时你们权当不知,事成后主子不会亏待你们,”说着,青衫男子突然周身一抖,立即化作一道青烟飞出了窗外。 “我记得凡间官道上设有驿站,我们待会去休息一番,否则这马也经不起这般跑,”王富贵大声道,倒不是担心马儿,而是他怀里的凰音这一路疾速颠簸,都吐了几回水了。 关山月自然是知晓这边的状况,他皱着眉头,心中忧虑,他们离开沧源城地界已有一段路程,虽在城中雇不到车夫,但也问询到前往国都的路线,自然知道官道之上有休息之处,但他担心的是,以对方的势力,会不会... 正当关山月思索之时,一道破空之声从正面传来,他脸色一变,瞬息之间,就见数道青色影子往面前激射而来。 “小心!”他大喝出声,抬手举刀就挡,便听到‘当当’几声,手腕巨震,砍刀生生碎裂开来,瞬息之间,又几道青影激射过来,他当机立断,顿时从已被惊吓过度的马上跳了下去。 尘土飞扬,肩膀传剧痛,耳畔又是破空之声,关山月翻身躲开,立即看向凰音那边,只见两匹马已经受伤倒地,血流不止,想必是活不成了。 王富贵施展了法术,他二人在结界之内,并无大碍,而那青色影子也停止了攻击。 关山月松了口气,站起身看向前方,他面色警惕,一边细细观察周遭动静,一边用手在肩膀上用力一扭,脱臼的手臂便又重新接好。 凰音此时脸色苍白,显然是吓傻了,而王富贵则是看着关山月如此面不改色的接好手臂,好似那手臂不是关山月自己的一般。 他倒是替对方疼一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也是钦佩万分。 “你没事吧?”王富贵没有耽搁,顿时想上前将关山月带到身侧,只是他刚一动身,就又有青影兀自从半空出现,朝着他激射过来。 叮!叮!叮! 青影打在结界之上,便见结界光晕激荡,很快就溃散开去,王富贵脸色一变,怒吼出声:“大胆妖人,居然敢在人族地界动手杀人?!” “嗯,不错,你们果然不是普通人,”半空之中,传来一道阴邪古怪语调的声音,紧接着,一席青衫男子就出现在三人身前。 关山月看了一眼马匹伤口处的青色鳞片,眼睛微微一眯,便知道对方乃是蛇妖之身。 “你们是...狐族人?”青衫男子摸了摸鼻子,迟疑了片刻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你们身上有龙的气息,你们是神族?!” 他的目光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了三人,方才他分明察觉到狐族的气息,怎么这会儿竟察觉出龙族身上的气息与一股威压。 若是以往,他若路遇龙族,定会绕道而行,可如今,苍玄门已经对这三人出手,甚至派出了兽人,那么此事绝不能让天上得知。 这三人必须死! 可对方若真是龙族,他一条青蛇,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你既然知道,还不快滚?!”王富贵知道是龙鳞起了作用,顿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 青衫男子脸色阴晴不定,这三人若真是龙族,这件事的麻烦可就大了,此时他顿觉头痛不已,但若放他们走了,门主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迟疑之间,他的目光落到了独自站在一边的关山月的身上,细细回想片刻,他顿觉不对,方才在天上出手,他看得仔细,这里三位,只有那少年用了法术,而其他二人根本没有半分法力在身,更重要的是,就连这少年的身手,也根本不像神族。 “让我滚?那得看看你们的本事了!”思索再三,青衫男子决定一探虚实,话音落下间,顿时阴风肆虐,卷起尘土,瞬息之间官道之上的这片区域便是尘土飞扬。 如此伸手不见五指的风沙之内,关山月知道对方心中有疑惑,是在刺探虚实,只是如今境况,他们只怕难以蒙混过去,他的脸色阴沉,大感不妙,出发前,从未想过在人族地界会有这样的狂徒。 沧源城里,果然有非同一般的势力,而这背后靠山,会不会与天上有关? 这个思绪一闪而过,很快就有密集如雨一般的鳞片激射进来,那鳞片上附着一层青黑烟雾,显然含有剧毒! 这样密集的攻击,没有术法傍身,关山月根本避无可避! 而王富贵那边,他虽能抵挡,但根本无法分身帮助关山月,凰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此时早已呆若木鸡,只得任由王富贵护在身后。 青衫男子终于探得虚实,也从王富贵的施术中确定了狐族的气息,只是那明显的龙族气息,他却不知从何而来。 叮叮叮!! 攻击不断,他不打算给内里三人逃生的机会,而是冷笑着退到烟尘之外,打算静静等待他们的死亡。 岂料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寒光冲着他的面门袭来,他大惊失色,顿时察觉到一股凌冽的剑气。 青衫男子未料到还有旁人,这道剑气杀伐果断,灵气逼人,他连连后退,已经无暇顾及另外三人,只得收手专心抵御这道剑气。 当! 剑气击打在青衫男子周身涌起的鳞片护甲之上,立即传来清澈声响,他气血翻涌,顿时连退数步,脸上一白,硬生生咽下了一口鲜血。 便见一身着褐色粗布简装的蒙面男子,手持一柄寒芒仙剑,从天而降。 第二十二章 逐玉仙山 关山月眼见着到自己眼前的鳞片硬生生被一道白光挡住,纷纷失去了法力落了一地,他顿生疑惑,正要设法退出烟尘之外,就见那飞扬的烟尘突然之间消散无影。 “月神、月神大人,您没事吧?!”凰音此时终于回过了神来,她慌张的跑到关山月面前,上下查看着关山月的周身。 而此时关山月的目光却落到了那个突然执剑出现的男子身上,那个人虽衣着朴素,但周身气息卓然不群,手中那柄长剑,一眼便看得出并非普通兵器。 方才定是此人出手相助,只是他们与这个人并不相识,对方冒然出手,一时也不能判定好坏善恶。 王富贵也看清此时境况,大松了一口气跑到二人身边,轻声道:“这个人是谁?好生厉害!” 关山月摇了摇头,望着不远处缠斗的二人,突然道:“我们走。” “走?走去哪儿?!不去...帮忙么?”王富贵迟疑道。 “你斗不过那只蛇妖,他处处是杀招,你虽能全身而退,却难以保全其他人,”关山月淡淡道:“这个人足以对付那蛇妖,我想,他应是人族之中修仙中人,专以对抗在人族境内作祟的妖物精怪,若我猜的没错,应是来自逐玉仙山。” “逐玉山?”王富贵思索了许久,才讷讷道:“好似听说过,据说是卧龙皇室里曾与君王去过神界修炼的内侍,在君王宾天,朝臣迭代后,这些人便创立人族自己的修仙大道,培养能与妖族对抗者。” 关山月点了点头,王富贵还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那边打斗声中传来一阵痛苦哀嚎,紧接着就见一道青烟拼尽全力朝着远处天际飞窜逃去。 “厉害啊!”王富贵瞧出是那蒙面男子占了上风,忍不住叫了声好,却见那男子没有再追的意思,而是转过身飞到了他们面前来,王富贵感受到一道逼人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但却迎着目光朝那男子看了过去。 “你是狐族,”蒙面男子虽挡住面容,一双眼睛生的清澈如星,一身简陋衣衫也根本挡不住他周身的不俗气势,王富贵被看穿身份,一时哑口无言,而那男子却是爽朗笑了几声说道:“昨天夜里,我看到你们在怀府的所为,才知你是狐族中人,最擅幻化之术。” 话音落下,关山月这边脸色一变,那男子有所察觉,朝他看了过来,一看之下,眉头却是皱了皱,目光之中露出疑惑之色。 只是他发觉三人突然生出防备,顿时收回目光,出声解释道:“在下来自逐玉山,道号归隐,并无恶意。” “在下月笙,”关山月淡淡道。 “我叫王富贵,月笙是我大哥,这位是小妹王音,方才多谢你出手相救!”王富贵连忙说道。 归隐看了三人一眼,笑了笑道:“再往前有一处驿站,却也是苍玄门的势力,你们已经被盯上,此时已经不能再从这里离开了。” “那我们如何是好,回去也不行,往前走也不对...”王富贵心生焦虑,话未说完,就见归隐手中长剑突然光芒闪烁,紧接着便化为一道巨剑出现在他们面前。 “若你们信我,便上来,我带你们离开此处,”归隐踏上之后,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 关山月倒没有犹豫,立即跟了上去,他知道逐玉仙山的存在,也知道在那些踏上不周山的凡人修仙者,大多来自逐玉山,而九重天之上,也会定期派遣仙官前往逐玉山说道授法。 王富贵与凰音二人见他上去,便没有犹豫,也跟着踏上巨剑。 高空之上,薄云拂面而过,凰音坐过叶落的鲲鹏,倒也不觉得害怕,更觉得比骑马来的舒适自在,只是这一路的波折,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惊魂未定,此间放松下来,便有些犯困。 “我下山历练,无意发觉在各处偶有孕妇与孩童失踪之事,最后便查到了此处,昨天夜里,我也是无意发现你们几人,本以为你们与那苍玄门有关系。” 归隐迎风而立,眼看远方天际,淡淡道:“你们去怀府查的那件事,正巧与我要查的有关,也是感激你们先行一步,我才知道真相。” “你说的是怀府的那个男童吧,”关山月道。 “没错,那个男童身上有古怪,可却没有妖气,联系你们那晚问出来的,我想,应是妖丹结合所出的兽人,”归隐回头看了关山月一眼,露出赞许之色。 “苍玄门,兽人...”关山月目光凝重,心中思绪万千,却没有在说话了。 “你们打算去哪儿?”归隐知道身后三人的身份可能并非王富贵所说,但见对方并无吐露的意思,便也不打算多问。 “我们要去帝都,”王富贵在旁默默听了半天,连忙答了一句,然后紧接着问道:“我们路上还遇到一群非人非妖的劫匪,莫非就是你说的兽人?” 归隐点了点头,道:“原本人族与妖族就无法通婚生育,却不知兽人从何而来,但这些人拥有妖兽之力,却无法被城池的结界察觉,这背后操作之人,想来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野心。” “这也太可怕了...”王富贵一思量,顿觉周身寒气逼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此去帝都,路途遥远,即便御剑,也需三日,苍玄门势力多广,我还未查探清楚,不过此番下山,我有师弟去了帝都,我正好与你们一同过去,权当顺路,”归隐说道。 “多谢,”关山月道。 归隐回头看了他一眼后,突然笑了笑,慢慢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道:“这位月笙公子客气了,在下见你虽是凡人,但周身浩然正气丝毫不逊逐玉山上的仙长,想来即便不是仙家,也必然是正道中人,私心也是想与你结交一番。” 归隐目光坦然清澈,周身气息肆意洒脱,毫不作态,关山月凝视着他,突然露出笑意来,便道:“日后有缘,定会与你在九重天相见。” 归隐目光一闪,突然拱手一拜道:“承蒙公子吉言!”他心中震慑,面上却是不显,关山月的一番话,他已然听出话中另一层的含义来。 而王富贵权当是这二人互相吹捧,便也懒得接话,兀自跟着凰音在旁坐了下来。 这一路是凰音见过关山月难得说过话最多的一次,不过都是与归隐交谈,起先听得有趣,但之后所谈皆是天界地界之事她便渐渐失了兴趣,便与王富贵二人嬉闹起来。 三日路程,四人仅仅在途中城镇休整补给了两次便都在剑上度过,着实有些疲乏,不过疲乏倒不主要,重要的是御剑于空,不比马车,坐的累了还能停下活动,这剑虽化作巨大形体,却也不算宽敞,加上空中景色虽美,看得多了,便也有些单调。 直到归隐告知快要到达目的地,东倒西歪在剑上打盹的凰音与王富贵二人才顿时来了精神。 四人并未直接进入帝都,因为结界之故,无法直接御剑而入,便在城外寻了隐蔽处落地,刚一下地,凰音就立即伸展了身体,嬉笑道:“方才在天上我就看到,这帝都比沧源城大了太多太多,一定会有许多好吃的吧?” “你就知道吃,”王富贵深深吸了口气,四下看了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通往城中的官道,只见官道之上来往车马货物络绎不绝,比那沧源城热闹了太多。 “我们逐玉山在各处都有固定落脚处,沧源城一事紧急,我这便要去与师弟会和,几位可愿同往?”归隐收剑入鞘,面向关山月,从第一面起,他就知道三人之中是以此人为首。 “这几日多谢你了,不过我们也有要事在身,便不多叨扰了,”关山月颔首笑了笑,接着道:“日后若有机会,必定登门拜谢。” “月兄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过若真有机会,可一定要去逐玉山,这几日照拂不周,到了逐玉山,定会好好招待诸位!”归隐笑道。 话已至此,他也不便多留,倒也是个爽快之人,而这几日御剑飞行,他见关山月不同其他二人,不是迎风伫立,便是盘膝而坐,若不是周身毫无灵气,倒真像是修仙中人,心中更是钦佩。 四人进了城后便惜别分开,关山月心中亦是对归隐赞许有加,只可惜如今他身份不同,眼下又有大事要办,不然十分愿意多与此人结交一番了。 此时天色尚早,日头正中,关山月虽想尽快见到桃之夭,但见凰音神色疲乏,便打算先寻个落脚处再做计划。 卧龙国都不像沧源城,此处之繁华喧闹,来往商贩络绎不绝,更有沿街卖艺者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喝彩,三人走在路上几次险些被人群挤散。 凰音虽一路劳顿,但走着走着,便渐渐被周遭气氛感染,便连饥饿都忘了。 “你看你看,那个人嘴巴里居然能喷出火来!” “哇,这是什么法术,那人怎么钻进那箱子就不见了呢?!” 眼见凰音途经一处戏台就像粘住一般怎么也拉不动,关山月心中叹息,便对王富贵道:“随她吧。” 王富贵却是有些不愿,但没想到关山月会由着凰音,只得苦着脸陪在身侧了,他倒也不是因为疲惫,毕竟不是凡人之躯,哪会如此弱不禁风,只是自踏入城中,他就发现来往行人之中妖族中人实在太多,他自逃避追杀至苍岩山,便一直没有道出自己这边隐情,虽然从一开始自己的相貌就是幻术,化形之后的真实面貌始终没有在他们面前显露,但在这卧龙国都里,卧虎藏龙之辈必然不会少。 他实在是担心追杀自己的那方势力在国都也有分布,虽然知道这些人不能在这里动手,但以他见识过的手段,恐怕即便有龙鳞傍身,也瞒不过太久,而只要被认出身份,想要带走他,太过简单。 “你看,王富贵!那些狗儿好生厉害,居然会跳火圈还能识数!养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会不会呢!”凰音看着一群被驯养极好的狗儿的精彩表演,顿时对着王富贵调笑,却见对方脸色极差,神色焦虑,便担心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王富贵心中有事,加之周围喧闹,一时没有听清,凰音急了,连忙问道:“还是看到同类被如此取乐不开心了?” 这话王富贵倒听得清楚,他一时脸色精彩绝伦,瞪着凰音,本想争辩,但转念一想,又不敢在外面太过招人注目,于是叹了口气道:“我有些累了...” 这样一说,凰音才惊觉自己一时兴起,居然忘了其他,这会儿肚子的饥饿叫唤声也突然在四周的吵杂声里愤愤不平起来。 “走吧,”关山月倒将王富贵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没有多问,毕竟自己这边的事情都十分棘手,更无暇分身顾及其他人的私事了。 三人脱离喧闹人群,找了多处才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客栈,因有了在沧源城的经验,路上时,王富贵便寻了当铺钱庄,将其余沧源城无法卖出的珍宝统统兑换了。 此时终于不用背着极其沉重的行囊,被贼人觊觎的忧虑也一扫而光,帝都的客栈比起沧源城,那是更加气派周全,除去供应热水吃食,那大堂内还有说书弹琴的消遣,店内小二也是热情的很,竟还能帮着跑腿出去帮客人采买。 店小二也是精明之人,一看便知三人是头一次到帝都里来,加上衣着不凡,顿时口沫横飞的说了一通,凰音听得心花怒放,见关山月没有说话,便极不客气的点了所有对方推荐菜肴小吃。 待到三人桌上已经摆不下,王富贵才将之后的统统退了,这顿饭也是这么久以来最为丰盛的一次,关山月辟谷多时,哪怕是凡人之躯,实则也不需要这些东西支撑身体。 见二人吃的尽兴,他却是默默唤来小二询问了品花楼的方位,岂料那店小二热情的紧,不光告知具体方位,更是生怕对方不知道一般介绍那里的酒如何如何好,女子如何如何娇美动人,这一下听得王富贵惊掉了下巴。 凰音云里雾里不太明白,只管闷头吃喝,王富贵却是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笑意来。 “你们留在此处,不要乱跑,晚些时候我再回来,”关山月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店小二,既然已经知晓品花楼具体方位,而这些日子,追谕令没有新的消息,便说明桃之夭依旧在那里。 “带着这些,不然连门都进不去,”王富贵从行囊中掏出一叠银票,塞到了关山月的手里。 关山月没有多想,点了点道:“你看顾好她,不要让她乱跑。” “早去早回啊~啊不对~”王富贵对着关山月的背影笑道:“其实也可以宿上一夜再回来!” 第二十三章 品花楼 “也不知月神大人又独自去调查什么坏人了,”凰音嘟囔了一句,喝了口热茶将口中塞满的食物咽了下去,“不过方才听小二说那里的酒可好喝了,当真想尝尝,我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 “啧啧,方才你被那小二忽悠,还点了一坛这帝都最贵的美酒,只可惜他不准咱们喝酒,自己却一个人偷偷去喝花酒,啧啧...”王富贵白了凰音一眼道:“你也真是没用,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你在说什么啊,月神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怎么能耽误他?”凰音没有听懂王富贵话中含义。 “对了!”王富贵说起这些事,顿时想到几天前那个夜里,他顿时露出古怪神色,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天晚上你们共处一室,可有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凰音一时没有明白,疑惑道。 “啧啧,我特地叫人送了热水进去,莫非你俩没有一起泡个澡什么的??”王富贵挑了挑眉。 凰音这才知道王富贵说的是什么,她突然一愣,立即想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幕幕,眼前仿若又出现了那道身躯... “喂喂喂!!!”王富贵眼看着凰音突然之间双目呆滞,红晕顺着耳根爬上脸颊,很快,她的鼻子就流出一道鲜血,他顿时心知肚明,连忙捏住凰音的鼻子道:“这是有多么激烈,怎么光想着你也能流鼻血?!” 凰音大感窘迫,连忙抹去鼻血,怒道:“你胡说什么,吃你的东西!” “你还知道害臊,看样子你们已经...唔!!”王富贵话未说完,便被凰音突然塞进嘴里的鸡腿堵住了后话。 “什么也没发生,你不要胡说!”凰音怒瞪了他一眼,顿时低下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许多菜肴。 “好好好,什么都没发生,”王富贵吐出鸡腿,脸上戏谑的神色却消失不见,反而有些认真道:“我知道你倾心于他,如今你们既然已经共处一室了,他去品花楼,你怎么也不知道拦上一拦,你就这么大方么?” “我为什么要拦他?”凰音见王富贵神色认真,顿时有些疑惑起来。 “你不知道品花楼是什么地方么?你没听见那店小二说的话?那里可都是美娇娘呢!”王富贵道。 “月神大人可不是那般随便之人,”凰音笑道。 “那品花楼可是烟花之地,你要知道,去那里的男人可都是为了寻欢作乐,但凡进去,必要点上女子相伴啊!”王富贵顿时有些急了。 “烟花之地?”凰音愣了愣,只觉得这词儿熟悉,脑子里细细思索一番,突然脸色一白,猛地站了起来:“就是那种会在榻上翻云覆雨的地方?!” 这话说的大声,顿时引来堂内其他客人观望,王富贵连忙起身捂住了她的嘴道:“你小声些,姑娘家,哪能把这些话放在嘴边?!” 凰音此时心乱如麻,脑子里也是嗡嗡作响,她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富贵,慢慢掰开了他的手道:“他为什么要去品花楼?” “我哪里知道,他自己要做的事,从来不会先与我们说的,”王富贵见凰音如此模样,心里竟生出一丝心疼来。 “不会的,月神不是那样的人,平日里,他都不会太与人亲近...”凰音摇了摇头,渐渐有些犹豫之色道:“他...一定有别的事情要办...” “那苍岩山也没有别的女子啊,指不定是憋坏了...”王富贵撇撇嘴道。 “你胡说八道!”凰音狠狠踩了王富贵一脚,直疼的王富贵跳脚,王富贵本还想宽慰几句,却见她又一跺脚,竟是径直跑出了客栈,他心中着急,便也连忙追了出去。 “不许乱跑,月笙大哥可是交代过的!!”王富贵几步追上,连忙拽住了她。 “我要去品花楼!”凰音焦急道:“我、我担心他一个人会有危险!!” “这地方安全的很,他能有什么危险!”王富贵知道凰音心中所想,嘴上不肯承认,便也没有说穿,但依旧拦在她的身前。 “我就要去,那种地方,谁知道、谁知道他会不会遇到什么...”说到后面,凰音也不知该怎么去说,她只知道自己心里莫名酸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若自己不去看看,仿若有什么东西会离她越来越远一般。 “那个地方女人是进不去的!”王富贵大声道:“你听我说,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一切听我的,否则被赶出来可别怪我!” 凰音这才冷静下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她顿时脸上一红,讷讷道:“那,那你有什么办法?” 王富贵四下张望了几眼,很快便找到了一家成衣铺,他顿时露出笑意,对凰音道:“跟我过来!” 凰音不解,但此时也只能听他的,便老老实实跟了过去。 此时虽是白天,但品花楼却是依旧热闹,品花楼非寻常烟花之地,它的美人天下知名,但美酒也是数一数二,夜里虽是莺歌燕舞,白天却也有歌舞作乐,如此便更能看出卧龙王朝的兴盛开明。 关山月驻足在品花楼的大门前,见这家店着实气派非凡,只是内里飘出来的香味浓郁,令他稍有不适的皱起了眉头,正要踏入其中,便见一道绯色身影向他迎了过来。 他顿时侧身躲过,与那娇艳女子错开了一段距离,那女子一愣,也不生气,而是笑道:“公子看着眼生,是头一次过来吧?” “我来找人,”关山月一边向内走着,一边四处张望,看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派奢靡之象,令他大感震惊,实在没有见过如此景象。 “来这里的客人都是过来找人的,”绯衣女子笑道:“都是来找有缘人的呢!” “这里可有叫桃之夭的人?”关山月见她又要贴近自己,顿时脸色一沉,向后退了一步。 “哎呀公子,咱们品花楼别的妖没有,但桃妖,柳妖,牡丹妖,什么小妖精都有!”绯衣女子见他如此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心中不削,但面上却依旧笑若春花。 “桃妖在哪儿?”关山月思索了片刻,问道。 “可真不巧,桃夭可是咱们店里数一数二的姑娘,一般客人可不会见的,”绯衣女子故作为难道。 关山月知道桃之夭的做派,知道她一些旧事,但从未想过她会呆在这样一种地方,他皱了皱眉,想到王富贵在自己临走时说的话,便立即掏出那一叠银票,看也不看就递给了那女子。 绯衣女子眼睛顿时直了,连忙将银票塞进了胸口,脸上笑意更甚,顿时殷勤万分道:“公子随我来!” 关山月没有多想,便默默跟了过去,品花楼门面做的气派,内里也是极其富丽堂皇,穿过大堂,踏过数道回廊,便来到一处种满桃花的庭院之内,此时初春时节,桃花开的正好,空气中没了厅堂内浓郁的香气,他的脸色也好了些许。 绯衣女子将他引入房内,道了句稍等,便急忙离开了。 他默默看了一眼室内摆设,便觉得这庭院虽雅致,但房中的床榻着实太大了些,而这房间虽然也宽敞,但除去一张床,竟还有三处软塌,高矮大小各不相同。 他看了一圈,便寻了个茶几旁坐了下来,很快,就听到脚步声传来,循声看去,就见一桃色薄裙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双眸如水,身若无骨,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欢喜,好似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故人一般。 但关山月却猛地站了起来,脸色一沉道:“你是谁?!” 桃妖哪里见过客人给过这样的脸色,但对方身上的气势极其吓人,她一愣,但很快又恢复笑意迎了上去:“我就是公子要寻的桃妖啊~”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眼见着那女子就要贴到自己身上,关山月立即后退,声音冷了几分。 桃妖一听这话,突然想起什么,顿时愣住,轻声询问道:“公子要找的...可是桃之夭?” “对,”关山月看她神色,似乎明白了几分,心中很快就猜到,对方是早已知道追谕令,刻意现身露出踪迹,等待自己,但还是有所防备,留了一手。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见她一面,”关山月解释道。 花名叫做桃妖的女子私下早已有人与她有交易,自然知道嘱托,她心中更是欢喜,毕竟这客人花了大价钱,自己不会少一分,而那之前客人嘱托之事,也是终于能拿到事成之后的钱了。 “公子稍等,奴家这就为您寻她过来,”桃妖微微一笑,转身就匆匆跑了出去,径直就去了品花楼对面的客栈之中。 客栈内,桃之夭正被一家丁模样的人烦着,她看着那家丁送来的一盒珠宝,立即推开道:“叫你家王爷莫要再送这些过来了,何时将他王妃休了,何时再来找我!” 家丁也是奉命行事,连忙好言相劝:“我家王爷已经将妾室都赶了出去,但这王妃可是皇帝钦定的,真的不能休啊!” “那就没得说了!以后莫要来找我!”桃之夭气道,那家丁还想再说,但桃之夭却看到了匆匆上楼的熟悉身影,她立即想到什么,连忙道:“给我些时日好好考虑,你先走吧!” 家丁见她如此回答,以为终于有了转机,自己也好回去复命,顿时高高兴兴放下珠宝离开,而桃之夭则立即上前,迎到桃妖身前道:“可是来了?” “姐姐真是聪慧,的确来了一人,说我不是他要找的人,我一猜,只怕就是姐姐您等的人了!”桃妖笑道。 桃之夭此时恨不得立即就去看看那发出追谕令毁她名声之人,便指了指桌上那盒珠宝道:“这些都是你的,顺道帮姐姐备些好酒好菜来!” 我要好好招待招待这位‘贵客’! 桃之夭心中恨恨道,也不多做停留,顿时就跟随着桃妖进了品花楼。 桃妖将她引进桃院,自己则去吩咐厨房了,桃之夭心中怒火憋了许久,但还是没有着急显露,而是在门外整了整衣衫之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茶几旁静静坐着的一道月白身影,那衣料本就不属凡间之物,她立即就认得出,也在同时,那男子缓缓侧过头来,熟悉的面孔使得她险些惊叫出声。 “月神?!”这一声呼唤几乎是咬牙切齿着说的,想到当初不过是偷偷看他在仙池沐浴,便落得那般凄惨下场,她就恨不得撕碎了眼前那不解风情之人。 “好久不见,”关山月淡淡道。 “你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当初之事,你还真是无情的很,”桃之夭缓步走到茶几另一侧坐了下来,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不应该会出现在地界的神尊。 “若真如此,你此刻应该还在炼狱之中,”关山月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桃之夭却是皱了皱眉,她从进来到现在,早就发现关山月身上没有他的神之气息,却又一道明显的龙族气息,她心中不解,但知道对方善隐藏,且又是神尊之位,若想让自己看不出深浅,也是能够办到的。 “哼,”桃之夭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后桃妖送来食盒,却犹豫在房内不走,桃之夭心知对方为难在已经接客,就万不能出去现身的道理,于是轻轻对着桃妖挥袖,对方便觉头晕目眩,很快就眼前一黑,沉睡过去。 桃之夭将桃妖送到床榻之上,侧过头看了关山月一眼,突然笑道:“既然点了这桃妖姑娘,月神若不享用,岂不是浪费了如此良辰美景?” 关山月闻言,脸色依旧淡淡,没有回答。 桃之夭心知他无趣的紧,也懒得再调笑,便又坐到茶几旁,笑盈盈道:“你大费周章引我出来,到底所谓何事?” 关山月沉默,心中思索,没有答话,桃之夭也不急,而是默默动手,将放在茶几一侧食盒之中的菜肴和美酒端了出来。 “莫非后悔当初那般绝情,如今知道我的好了,想与我再续前缘?”桃之夭倒了酒,将酒杯递到关山月的面前:“现在知道天上有多无趣了吧?” “你是如何解开罪己锁的?”关山月思索片刻,突然目光凝视向她。 桃之夭手上一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月神想要问责?”她凝视着他。 “不是,”关山月摇了摇头。 桃之夭心中疑惑,注视了他良久才笑道:“也是,若想将我重新押回去,实在是不必用这种方法,我当是谁,居然说我抛夫弃子,不守妇道,要寻我回家...” “抛夫弃子?”这回轮到关山月疑惑了,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桃之夭这话的含义,他心中升起恼意,万万没料到当初让叶落去办这件事,居然会是这个结果。 桃之夭见素来镇定冷淡的关山月脸色居然变得如此精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眼看着桃之夭笑个不停,关山月立即打断了她道:“你是如何解开罪己锁的?” 桃之夭渐渐停了笑意,目光流转,在关山月那张好看的脸上停留的片刻,道:“月神如此曲折引我现身,就是为了问这个?” “你只需回答我是如何解开的即可,”关山月道。 “好好好,告诉你当然可以,不过我得知道,你为什么要知道我如何解开罪己锁的,而且,”桃之夭的脸色突然认真起来:“你要答应我,我若告诉你,你却不可以因此开罪任何人。” “好,我答应你,”关山月立即承若道。 “那小女子便洗耳恭听了,”桃之夭的脸上又浮起笑意,身子柔弱无骨的斜倚在茶几上,以手托腮,一副听故事的神情。 关山月看了她一眼,道:“我答应你不会开罪任何人。” 桃之夭一怔,恍然道:“如此意思,就是不告诉我因何缘故咯?” 话音落下,关山月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第二十四章 有个条件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固,二人心思各不相同,但桃之夭也是极其聪慧之人,心中猜测一番之后,突然又将手中酒杯递了过去,“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当年我倾心于你,你却如此对待我,今日既是有事相求,喝完这些酒,我便告诉你,如何?” “我不饮酒,”关山月侧过头避开了桃之夭送到嘴边的酒杯,皱了皱眉。 “我知道,这神界最是无趣的就是你,做了神仙却不知享乐,过得都不如地上凡人的短短一生,”桃之夭没有生气,而是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不过是想与你在仙池共浴一番,又没有对你如何,怎么说好像也是我吃了亏才对吧?毕竟我这身段,其他人想看都看不到呢!” 关山月脸色越发冰冷,双眼盯着桃之夭道:“桃之夭,当初带你回神界,实则是受妖王嘱托,你犯下的过错他替你担下,却也知道唯有在神界有了身份,才能...”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桃之夭的笑意突然之间凝固,她重重放下酒杯,冷冷道:“你若想知道什么,就不许在我面前提他。” 关山月见她对妖王误会颇深,自己对当年之事也知晓一二,但只怕这心结,自己是无法替他人开解了,他心中叹息,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为何想要问我罪己锁一事,”桃之夭脸色稍稍好转,端起手中白玉雕花酒杯细细看着,漫不经心道:“罪己锁只有落锁之人可以开,但若以你的能力,想要替别人强行破开也并非难事,对么?” 关山月看着她,没有说话。 “除非,是你被人下了罪己锁,”桃之夭的目光流转,心中试探,脸上却是笃定之色。 “没错,”关山月知道对方心思玲珑,即便九重天之上再如何瞒下当年之事,但以她四处结交的人脉,想要知道天上风向变化,也不会太难,于是他没有打算隐瞒,便直接承认了。 关山月答的爽快,桃之夭却是心中惊涛骇浪了一番,她把弄着酒杯的手狠狠一抖,不可置信的看着关山月,见对方似乎真的不似玩笑,突然脸色一变,笑出声来:“月神,你也有今天,尝到我当初的滋味儿了吧?” 关山月嘴角浮起一抹苦笑,道:“解开罪己锁于我来说十分重要。” “我知道弑神渊之乱你因失察,导致战机延误,白白牺牲了许多将士,若不是凤歌献身,只怕天下都乱了,那洛宸趁虚而入临危受命做了神帝取代了你,本以为至多也就如此了,没想到...”桃之夭回想起在天上时与洛宸的几次见面,突然皱了皱眉,“没想到他看上去内敛和善,手段竟这么狠。” 关山月沉默不语,桃之夭则恍然大悟道:“所以如今局势,只怕没人敢帮你,你便想到了我?”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既然你都知道缘由了,是否能告诉我了?” “这些是我自己猜到的,又不是你告诉我的,”桃之夭露出妖娆笑意,目光莹莹如水,看着他道:“分明是你求我帮忙,怎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呢?” 关山月看着桃之夭,知道对方心中还记恨自己当年出手太狠,不会轻易松口,但虽天上没有禁酒,自己却因父神教导之故,素来自律,从未沾过半滴酒水,一时之间犹豫不已。 “不过是一壶酒而已,陪我喝几杯叙叙旧,我一开心,不就告诉你了?”桃之夭心中恶趣横生,一口饮下杯中美酒,又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了过去。 关山月知道如今别无他法,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是他此生第一次饮酒,烈酒入喉,辛辣灼热,顿时令他咳出声来,他实在不懂,如此难以下咽的东西,竟会有那多人沉醉其中,美酒一词当真不知美在何处。 “呵呵呵呵....”桃之夭哪里见过那一本正经的关山月有过如此窘迫之态,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又倒了一杯递了过去,见对方接下却迟迟不饮,便笑道:“当初我被你落了罪己锁,沉睡十年,醒来时便看见周遭天地不分,四处皆是熔岩与白骨,还以为自己死了呢。” 关山月听她说了几句没有继续说下去,便只得又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我周身法力被锁,想要离开那可怕之处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可是走了很久,久到以为天地没了尽头,都没能找到出路,我那时又恨又悔,悔自己为何要随你去处处都是规矩的九重天之上...”桃之夭说着,面露苦色,自己也倒了一杯饮下,复又看向关山月。 关山月知道对方是不喜规矩束缚之人,此间逼迫自己喝酒,只怕也是想要看看自己破了自己规矩的丑态而已,他没有犹豫,接连将其余的酒一杯一杯一饮而尽。 “恨自己当初分明也没占到你便宜,便落得如此境地,”桃之夭突然起身,竟是转身坐到了关山月的身侧,她俯身贴近关山月,见对方侧身躲开自己,不怒反笑道:“我觉得人间有句话说的对,越是轻易得到的,越不知珍惜,越是得不到的,便是百爪挠心越想得到,你说是也不是呢?” 关山月见她越靠越近,猛地站起身道:“酒已喝完...你...”他话说一半,只觉天旋地转,竟是身不由己的重重坐了下去,他心中惊愕,却发觉眼前事物好似活了一样左右晃动,周身的力气也有些使不出来。 “这里不是九重天,何必还那么古板无趣?”桃之夭见他如此,顿时贴身过去,轻声在他耳边道:“你虽被锁了神息,但身上却有龙族气息,我很是喜欢...” “滚!”感受到一股气息拂过耳侧,关山月顿觉厌恶,心中早已是怒火中烧,他立即伸出手狠狠推开了桃之夭,怒斥道:“你做了什么?!” 桃之夭没想到对方力气居然这般大,身子一个趔趄,却不见生气,又贴了上去道:“我能做什么,你从未饮酒,自当不胜酒力,我若当真想做什么,就凭现在的你,以为还能这般好好的?” “酒我也喝了,当年如何脱困,还请你告知,”关山月自然知道桃之夭的做派还不至于对自己滥用媚术,他镇定心神,慢慢直起身子问道。 “哎呀,当初我在混沌炼狱很是受了一番苦,修为也是折损了许多,许多事都记不得了,若是有龙族至宝能供我修炼将养一番,那便最好了,”桃之夭没想到关山月醉酒之下还能如此清醒理智,便挑了挑眉,没有继续逼近。 “呵,”关山月没想到对方是一点都不愿吃亏的主,失笑出声,也未犹豫,便将身上那片龙鳞取了出来。 这块龙鳞其实放在他的身上可有可无,毕竟他无需龙族气息隐藏什么,不过是叶落为防止遇到一些妖族宵小之辈,用以震慑,所以即便现在送给对方,倒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果然是龙鳞,”桃之夭双眼都仿若放出光来,她丝毫不客气,立即就伸手取过,这才满意的笑道:“既然这样,过去那些我便不再与你计较,关于解开罪己锁一事,不可声张,若叫九重天知道,只怕会牵累他人~” 关山月听她这样一说,以为对方竟还是不肯松嘴,顿时脸色一沉,但桃之夭却立即道:“不要生气,我这就告诉你...”说着,桃之夭便又俯身贴近,几乎就要贴到了他的耳朵上。 “自是那该死的妖王前去救了我,你要知道,妖王虽可以强行耗损修为破开,但必定会闹出不小动静,于是就用了另一个法子,那可是让我真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月神,你可要想好了...”桃之夭轻轻笑了一声,没有立即起来,关山月思索了片刻,问道:“我竟不知,还有别的方法?” “有自然是有的,你们九重天上一个个都狂妄自大,一定不会觉得罪己锁有什么纰漏,任我都没有想到,”桃之夭思索了片刻,突然道:“你答应过我,不会牵累其他人。” “放心,”关山月正色,将怀中的追谕令递给了桃之夭,问道:“拿去解了追谕吧,你告诉我,我不会再纠缠你。” “你若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桃之夭突然笑了起来:“毕竟这是第二个问题,追谕令可不算什么值钱玩意儿。” 关山月没有理会桃之夭,如今既然知道是妖王所为就好,至于什么方法,见到妖王也自会知晓,他正要推开桃之夭起身离开,那桃之夭却突然变了脸色,猛地将他推倒在地,紧接着俯身压了下去:“你若不亲我,那我亲你一口,权当便宜你了...” “桃之夭!”关山月怒喝出声,与此同时,门外突然传来响动,紧接着,凰音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身前,凰音刚来,便从窗外看到这样一幕,根本来不及多想就冲了进来,此时亲眼见着,更是无名怒火,她立即上前,狠狠拉开桃之夭道:“你这女人,怎么如此、如此不知廉耻!!!” 桃之夭方才就察觉有人过来,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又离开了一个,独留了一个少女气息在窗外偷看,她心中猜测了一番,故意有此行为,没想到真将凰音引了出来。 她站定身子,上下打量了眼前少女一番,眸中精光一闪,笑道:“小丫头,你是何人,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凰音惊愕不已,自己分明被王富贵拉去成衣店打扮成了男子模样,怎么眼前这人一眼就看破了呢? 她一时语塞,却懒得回答,眼见关山月似乎面色不好,立即就要上前将他扶起,岂料刚要过去,衣领就被人狠狠拉住,再也迈不动步子。 “小丫头,你坏了姐姐的好事,可是要赔偿的,”桃之夭眼疾手快,一手拎着她,另一只手在其身上又翻出一块泛着莹莹之光的龙鳞来。 “这个就当做是补偿吧,”桃之夭得了巨大便宜,立即收好龙鳞,松开手就要离开,关山月哪里会任她这样离开,自己身上这块龙鳞没了到没有什么,但凰音身上若没了龙鳞,周遭气息之浓郁,一定会引来大麻烦。 他摇晃着身子,立即起身斥道:“桃之夭,这个你不能拿走!” “月神怎么如此小气?”桃之夭转过身,有些疑惑的看向凰音,正要多打量几眼,没想到关山月却疾步过来,挡在了凰音身前。 “拿出来!”关山月伸出手,一把扣住了桃之夭的手腕,桃之夭顿觉吃痛,不由有些生气道:“我帮了你大忙,你怎么如此计较?!” “拿出来!!”关山月懒得与她多说,冷冷道。 桃之夭抽出手腕,突然嗤笑道:“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想到除了凤歌,竟还有女子能叫你如此在意?” “桃之夭!”关山月已经没有耐心,他不想在听对方胡说下去,原本不愿与她再有接触,但此事重要,也顾不得这些了,他怒斥了一声,直接伸手就要去夺。 桃之夭惊讶的后退数步,见他还要过来,顿时转身朝外面跑了出去,关山月无暇顾及还在房中的凰音,立即也追了出去。 此时朱雀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想要甩掉没有法术的关山月太过简单,但桃之夭立即就看到四处巡检的监察所中人,顿时心道倒霉,眼看关山月从品花楼追了出来,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交出来!”这一声呵斥已经是怒极,桃之夭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竟会为身外之物而动怒,实在不像他的作风,此时行人纷纷顿足,她又气又急,但目光很快就看到不远处一辆熟悉的马车。 “你放开我!你怎么如此无礼,你再这样,我就要报官了!”桃之夭突然放大了声音,脸上居然露出羞愤之色,她一边挣脱着,一边说道:“放开我!” 路人纷纷顿足指手画脚,他们不知内情,只知道这身材高大的男子着实不懂怜香惜玉,那女子手腕细若柳枝,眼看着就好像要被他生生扭断了去。 “桃之夭,这一块你万不能拿去,快交出来!”面对路人指点纷纷,他毫不在意,目光如剑,逼视着桃之夭。 “放开我,你怎么如此轻薄,小女子与你素不相识,又怎么能、怎么能与你回家...”桃之夭声音哽咽,竟是突然流出泪水,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桃之夭!”关山月登时怒了,正要再度伸手去搜,突然有一行人推开围观百姓,冲着关山月就要动手,关山月察觉,手上本没有打算松开,但这一行人手中持有兵刃,关山月眉头一皱,还是没有松手,而是另一只手将为首之人手中兵刃一把夺下,同时一脚狠狠朝着那人腿上踹了过去。 “啊!!!”那人只觉得腿上剧痛,顿时无法站稳,痛苦嚎叫,跌倒在地,其余人没料到这翩翩公子模样的人竟然这样凶猛,竟一时有些被震慑,纷纷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与官家动手?!”一道声音自人群外传来,很快就见之前与桃之夭相识的那名家丁走了过来,方才人群之外就远远看到一女子受辱,原本他们也是要去那个方向,于是顺道才管了这件事,岂料刚看清那受辱女子的模样,家丁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叫人去马车那边上报宁王。 “登徒子,快放开桃姑娘!”家丁上前,怒斥道:“当街伤人,竟伤了宁王府之人,你不要命了?” 关山月打量了眼前一行人,顿时觉得头大如斗,但他依旧不肯松手,而是压下怒意,解释道:“她盗取我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放她走。” 围观百姓又是一阵议论声传来,家丁一愣,显然有些不信,但看眼前男子不似说谎,便又看向桃之夭。 “胡说八道,”一道洪亮而带着怒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家丁一喜,顿时躬身退到一边,只见一袭华服男子突然走了过来,周遭百姓顿时认出此人,纷纷跪拜行礼之后不敢多留很快就散了。 “桃姑娘连本王送的奇珍异宝都看不上,岂会盗取你的东西?”宁王看着流泪不止的桃之夭,突然心头一紧,立刻道:“放开她!” 关山月根本没有理会,也不愿再多浪费唇舌,只想快快解决眼前麻烦,他手上又一用力,狠狠将桃之夭拉倒自己面前,正要动手再去搜,而那被无视的宁王哪里被如此对待过,顿时怒喝道:“拿下他!” 周遭府兵得令,顿时围上前去,关山月心道一声糟糕,但别无他法,顿时单手还击,索性之前夺下了短刀,这些府兵怕伤了桃之夭,他也正好借此机会,简单几下,便生生叫这几人失了行动能力。 宁王大惊失色,没想到天子脚下,居然还有如此胆大之徒,他立刻只身上前,想要救下桃之夭,却没想到关山月根本不惧他的身份,短刀挥过,也想像对付其他人一般伤他下盘。 桃之夭也是大吃了一惊,关山月不知人族皇室权势厉害,她可是知道的,于是手上悄悄用了法术,立即挣脱了关山月,身子一挡,好似站不稳一般扑进了宁王的怀里。 “桃姑娘,没事吧?”宁王立即被扑的后退几步,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亲近桃之夭,此时突然送到怀里,顿时心跳如雷,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安慰。 第二十五章 得罪皇族 “你快去马车上,此人交给本王!”宁王轻声安抚着,而桃之夭则心中暗喜,总算能得了机会逃脱,便立即想要离开。 关山月急了,正要上前阻拦,岂料那宁王竟挡在了他身前,关山月根本不想理会此人,正要动手,突然听到一声怒喝自身后传来,紧接着,他只觉得背后如遭雷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月神大人!!!”凰音此时好不容易从曲曲折折的品花楼跑了出来,便将这一切看到眼里,她失声惊呼,立即跑了过去。 而方才出手之人,正是监察所中人,监察所中人均非凡夫俗子,有妖族特派官员,亦有朝廷挑选出前往逐玉山修炼过一番回来当值的修士,他们方才看到这边响动,本不属自己管辖之事,但见那人胆大妄为,竟生生一人之力伤了多人,便不得以出手。 “见过宁王,”监察所的巡检头儿收回手中蕴含雷刑之力的长鞭子,躬身对着宁王拜了拜。 宁王点了点头道:“本王府兵皆被此人所伤,劳烦你们将人送到本王府上,本王定有重谢。” “举手之劳,”一众巡检之中的头儿拱手一拜,目送宁王前往马车,正要去押关山月,却见一清秀少年挡在了面前。 “不许你们碰他,你们这群坏人!!”凰音见关山月昏迷不醒,急的双眼都红了,眼见这群人围了上来,也忘了害怕,顿时挡了上去。 巡检头儿示意其他几人带受伤的府兵离开,自己则皱了皱眉头,他看出面前这少年似乎不是凡人气息,但此事毕竟非那少年所为,所以也不在他所管辖之内,但若那少年用法术还手,他便能够出手了。 “让开,此事与你无关,他伤人在先,自是要给一个交代的,”巡检头儿推开凰音,道:“你若要帮你家公子,便回去好生准备,此事只怕要闹上公堂,还不快快离开!” “不许你们碰他!”凰音根本不懂对方所说,再次上前挡在了他的身前,那巡检头儿见道理说不通,脸色一沉道:“你若妨碍公务,我便连你一起带走!” 凰音根本不予理会,只见几个人朝着昏迷不醒的关山月围了过去,顿时慌了,立即上前维护,巡检头儿无奈,只得伸手在她颈后一拍,最终将昏迷的二人统统押送去了王府。 此时的王富贵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了这些事,他自认出桃之夭后,便留了凰音一人在品花楼,自己逃命一般的跑回了客栈内,直到天黑都不敢出门一步,桃之夭与他有过数面之缘,还有些小小过节,很难说自己被对方认出会不会通知父亲。 只是天色越黑,却人不见二人回来,心中有些疑惑,却想到此处是卧龙国都,他二人决计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如此想着,他便安下心来,兀自在客栈里休息,却不知关山月那边已经身陷险境。 宁王府内不得私设牢狱,关山月二人被送往王府之后,宁王私心想着教训对方一番取悦美人,岂料桃之夭仿若受了惊吓,如何也哄不好,他无暇顾及关山月等人,一心只想获得美人芳心,便命下人将他们送去了府衙。 此时天色渐晚,凰音猛地惊醒,发觉自己身处一片昏暗脏乱之地,一时有些迷茫,待到清醒过后,顿时惊怕不已,她环顾四周,便看到四面都是墙壁,地上是发臭的干草破布铺成的褥子,只有高墙上一面极其窄的窗户透出一点光亮。 很快她就看到了一扇玄铁大门,根根玄铁柱接近手腕粗细,外间是一条幽暗的走道,只有油灯那黯淡的光辉在外间摇曳。 “月神?月神大人?!”凰音看着这恐怖之地,顿时害怕不已,她四处看了一眼,立即就看到一侧墙角下的关山月。 关山月生生受了那巡检头儿的雷刑之鞭,直到此时还未苏醒,凰音又惊又怕,眼泪竟又憋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抱着关山月不断摇动对方,却仍不见苏醒,哭了许久才突然想到什么,立即双手掐诀,就往关山月的心口注入治愈之力。 不多久,关山月才闷哼了一声慢慢转醒,他背上的伤在凰音的帮助下渐渐恢复,此时却因酒力而有些头痛欲裂,他睁开双眼,没过多久就发觉了异样。 “这...是何处?”关山月站起身来,揉着额头观察此时所处环境。 “不知道...”凰音收了眼泪,讷讷摇了摇头。 关山月却在环顾一圈之后大概明白了此时他们的境况,他心中大叫不妙,却没有过多惊慌,而是默默站起身,看向另一侧高墙之上的一扇窄窄的铁窗。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脚步声响,就听到叫骂声传了过来:“吵什么吵,害的小爷方才输了不少!”狱卒气急败坏,手持一根四棱铁尺走到门前,狠狠敲打铁门,发出极其刺耳的声响。 凰音被这震耳的声音吓的不轻,顿时捂住耳朵叫道:“不要敲了!”关山月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道:“为何将我们关在此处?!” “哟呵,你这话问的可笑,你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又重伤宁王府的府兵,天子脚下,这府衙许久都没人进来了,你倒是给哥儿几个寻了些事做,”那狱卒嗤笑了几声看向又走来的几名狱卒。 其余几名狱卒纷纷围在门前,像是看什么稀奇事物一样看着他道:“倒是奇了,连宁王府的府兵你都敢打,下手还那般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那女子盗取我的东西,并非是我要对她如何,宁王不分是非便维护那女子,动手在先,我又如何不可还手?”关山月知道此地不是轻易硬闯的出去的,只得压下怒意解释道。 那几名狱卒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叹了口气道:“这位公子,是非黑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对皇室中人动手,这罪名已经足以处死你千百遍了。” 另一人接着说道:“不过王爷也并非草菅人命,只是方才那罪,你若认了,吃段时间苦头,待他气消,便不会记得你,还是有机会出去的。” “宁王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凭什么就叫人认罪?!”凰音怒道。 那方才输了银钱的狱卒伸长脖子朝里看了一眼,斥道:“方才就是你吵吵闹闹,哭的像个娘们,害的老子连输了好几把,你若再吵,我便先将你舌头割了!” 凰音浑身一颤,连忙躲到了关山月的身后。 门外几人轰然大笑,其中一人道:“你瞧瞧他,倒真像个娘们,不过这年头,公子哥儿们养几个小白脸倒也常见的很!”话音落下,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凰音在书中自也看到过‘小白脸’这词儿,立即脸上一红,怒道:“你们瞎了眼么,我本来就是姑娘家!” 话音才落,关山月立即脸色一沉,低声呵斥:“住嘴!” 可惜这话已然被门外狱卒都听了去,几人对视几眼后,其中一人道:“这地牢里,男女可是要分开关押的,不过若你们识相,哥几个便通融通融了。” 关山月一时没有明白几人意思,那几人见他没有动静,脸色一变,其中一人直接打开牢门,几人便立即涌了进来。 “走吧!”其中一人立刻上前就要伸手拉走凰音,关山月立即将她护在身后,狠狠道:“你们做什么?!” “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女分开关押是上头下来的规定,这里可不是住店,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让开!”狱卒还要上前,关山月伸手一拦,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几人从未见过进了地牢还如此气焰嚣张之人,顿时怒了,纷纷举起手中四棱铁尺就要动手,关山月看一场恶斗必不可免,他素来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反手将凰音退到一边就与几人动手起来,几名狱卒哪里会是关山月的对手,不过几下,便被关山月抢了铁尺,打的七零八落。 事已至此,关山月不愿多做耽搁,拉起凰音就朝外走去,地上狱卒哀嚎不已,见他要逃,顿时大喊起来,关山月不知府衙之内把守极严,还没走出地牢甬道,便见十多名官兵从狭长的走道外涌入,将这昏暗狭窄的地牢挤得水泄不通。 此时境况,若他一人出去不是难事,但身边还有凰音便会有诸多顾忌,关山月心道不妙,但还是沉下气来,默默后退了几步,让凰音站到自己身后远些地方。 官兵也是难得看到如此景象,一时之间纷纷拔出官刀向他而来,关山月没有犹豫,挥动铁尺迎了过去,这狱卒所用的四棱铁尺虽不是利刃,但打在身上却是实打实的痛,而关山月下手狠戾,只要挨上他一尺,便是一阵骨裂之声再也没有行动之力。 眼见潮水般的官兵涌上,却丝毫没有对抗之力,关山月心知出去有望,手上速度更快,岂料没过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呵斥之声,伴随着凰音的呼救声,他顿时转过身去,心头狠狠一沉。 被他打伤在牢房之中的狱卒不知怎么竟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自他身后悄悄将凰音扣住,只见那狱卒双目通红,显然已经是恨极,他将铁尺扣在凰音咽喉处,恶狠狠道:“你再不停手,可不要怪我勒断她的脖子!!” “放开我,放开...呃...”凰音奋力挣扎,岂料还没动几下,就觉得喉咙剧痛,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狱卒见关山月目光冰冷,周身气势极其吓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向后退了几步,关山月再要向前,那狱卒立即加重了力道。 关山月不得以,只得顿住身形,阴沉道:“放开她!” 二人对峙之时,余下官兵见状立即想要趁机向前擒住他,岂料刚上前几步,关山月就立刻发觉,反身一脚,连带三人,统统被他踢翻在地。 “你还敢再动试试?!放下兵器!”那狱卒见状,立即出声威胁,手上力道加重勒的凰音脸色都涨红了,关山月无法,只得扔下铁尺,注视着狱卒,像是妥协。 那狱卒大松了一口气,对身后余下几名尚且还能行动的官兵道:“此人甚是麻烦,快将琵琶锁取来!” 那几名官兵还没出声答应,关山月却算准了此时空档,突然大步疾冲向前,那狱卒还未来得及反应,手腕被关山月狠狠扣住一扭,他吃痛之下立即松开凰音,而很快就被关山月趁机一脚踹翻在地。 凰音险些就要窒息过去,此时咽喉剧痛,便是连说话都剧痛不已,她身子一软,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关山月眼疾手快,立即拉住凰音,此时那其余官兵眼见不妙顿时挥刀冲了过来,关山月一手将凰音护在身侧,连忙躬身去捡方才扔下的铁尺。 正要上前迎战,忽的耳边传来一阵沉闷风声,紧接着便是剧痛自头上传了过来。 “啊!!”凰音失声尖叫,看到狱卒手握铁尺还要再来一击,她立即挣开关山月的手,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她已忘记害怕,嘶哑的尖叫着将那狱卒撞翻在地,她的手脚并用,也不知打到了哪里又打到了何处,更顾不得拳头上传来的痛楚。 关山月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一层黑雾,紧接着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眼睛里,立即就有一片猩红浸染了整个视线。 眼前人影晃动,摇曳的火光似乎也变作了红色,他借着微弱的视线,不断阻挡着眼前人影,但很快他便觉得周身痛苦不堪,手中的铁尺也再也握不住。 凰音对着地上瘫软的狱卒拳打脚踢,直到力竭,许久之后她双腿一软,脱力的坐在地上,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耳边兵器交接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一道阴影将自己笼罩,她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默默扭过头,却只看到关山月倚在自己肩上的侧颜,他的侧脸之上满是鲜血,就连眼眶之中也被血染红,那紧紧抱着自己的那双手上也满是刺目的血污。 “别怕...”关山月轻声喘息着,声音虚弱,却是让凰音那颗惶恐不安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别怕...” “不会有事...” 她突然觉得身子一沉,身侧也再也没了他的声音。 第二十六章 往昔 “阿月!阿月你在哪儿?!”一袭缃色长裙少女拨开如棉絮一般的云雾四处张望着,她的神色焦急,目光在茫茫云海之中四处张望,却依旧没有找到自己要找之人,她看向远处耸立在云海之中的一座宫殿,有些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那里是九重天之上炼丹处,因其中炉鼎炽热,其中存有天下异火熔岩,便离其他各个大殿最远,只是在九重天之上找了一圈也未找到,好似也只有那里没有去了。 她尚且年幼,虽有些修为,却也不能在其中做多停留,思量再三,最终她还是跺了跺脚,朝着炼丹房跑了过去。 往日里除了炼丹,百草神尊也不会呆在此处,而九重天之上自然不会有谁闲着无事跑来此处,便也无人把守,凤歌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立即便有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阿月!!你在吗??”凤歌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边向内张望,内里大小炉鼎四处耸立,其中各色异火燃烧翻滚,热浪一阵一阵呼啸而来,还伴有火星如密集的星辰一般突然自炉鼎之中炸开盛放。 凤歌连忙侧过身躲开,但还是有火星飞溅在她衣衫之上,饶是这衣衫并非地界布料,却还是立即被灼烧了几个窟窿。 “阿月,你在里面吗?!”凤歌心中害怕,但还是朝里面喊了一声,见无人回答,便顿时要走,转身之时,她似乎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声响自里间传来。 “阿月,是你吗?”凤歌一愣,复又转身细细听去,便听到一道微弱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皇姐...你在哪儿?”这声音极其嘶哑,与平日里关山月的声音不太相同,但在九重天之上,也唯有他喊自己皇姐了。 凤歌大惊失色,顿觉不妙,也顾不得太多,立即循着声音就跑了进去,炼丹房并不大,很快,她便在一处角落里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阿月,是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凤歌见他一身衣衫被灼烧的千疮百孔,脸上头发更是惨不忍睹,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急,顿时上前拉起他就要离开。 岂料未走出几步,关山月却是撞到炉鼎一足,随着一声痛呼,他竟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挣扎着要起来,竟又将手伸向身侧炉鼎上,那炉鼎的温度哪里是他能触碰的,凤歌大惊失色,一把抱过关山月,有些恼怒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岂料近了,她才看见关山月双眼紧闭,眼睛周围竟都是灼伤后的血污,她心中顿时明了,连忙躬身将关山月背了起来,迅速跑了出去。 这双眼睛被异火伤了,他还年幼,需要许久才能恢复,百草神尊无辜被神帝训斥了一番,于是之后这炼丹房便设有禁制,其他人再也无法靠近。 神帝训话许久,关山月也只是默默跪着没有说自己为何会去到那里,便最终以耽误课业,偷跑玩乐的缘由,禁足于不冻泉三个月。 不冻泉寒气极重,却也是灵气富裕之地,虽是惩罚,却其实也是为他疗养身体,泉边建有宫殿水榭,他便被关在内里不得外出,饶是如此,凤歌还是偶尔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去陪他。 “阿月,你为何不为自己辩解?”凤歌看着大殿中央端坐着的关山月,有些愤愤道:“我知道你是被那他们诓骗进去的。” “是我的错,”关山月摇了摇头道:“我贪图玩乐,没有留在课堂,不该荒废了课业。” “胡说!”凤歌气道:“你的课业是同辈里最好的,你当我不知?况且平日里课业完成,偷偷跑出去玩乐本就属正常,你连我都要骗吗?” 关山月默默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他们生自神界,生来就是神官子弟,便欺负你从地界过来的,是不是?”凤歌这些日子寻了几人问起这件事,虽各个都否认,但她却从他们神色里看出了不屑之色。 关山月没有答话,被包扎下的眼睛却是轻轻颤动了一下,凤歌将他轻轻抱在了怀里,关山月身子巨震,本能想要避开,却又渐渐放松,静静倚在她的身上,低声道:“皇姐,我为什么没有父亲和母亲?” 凤歌的手轻轻拂过他受伤的眼睛,鼻子一酸,柔声道:“谁说你没有,你生自天地之间,这天和地就是你的父母,可比我们都要厉害的多!” “真的吗?”关山月这般问着,但心中的酸楚却渐渐消散,凤歌轻声道:“自然是真的,况且,你还有父神,有皇兄,还有我啊...” “阿月,你不要记恨他们,因为你没有错,错在他们心胸狭隘,无知又愚钝,与他们计较,当真才是错...”凤歌轻声安慰着,她的声音温柔如风,顷刻间似乎驱散了周遭所有的寒意。 天上诸神,生命漫长,三月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盘算着时间快要到了,凤歌早早便备好了私藏许久的一些点心,待到课堂结束,便立即御风朝那不冻泉而去,只是路上碰到随同父神去听政归来的洛宸,她才微微顿住了脚步,打了声招呼:“皇兄!” 洛宸笑了笑,道:“凤歌,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平时从未见你这般慌张模样。” “今日阿月解禁,但他眼睛还未好,我正要去接他,”凤歌说着,正要离开,洛宸拉住了她,轻声道:“诸位神官都还未离开,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皇兄说的是,”凤歌朝着不远处的神殿看了一眼,突然道:“今天似乎晚了一些,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那倒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妖族那边,涂山与青丘又打了起来,殃及周遭,便有小妖貌似上了不周山来告状,”洛宸无奈道。 “都是同族,为何总是这般自相残杀,”凤歌皱了皱眉。 “还不是为了妖王之位,”洛宸叹了口气道:“可怜了其他小妖,硬生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可笑,他们妖族之事,本就该他们自己处理,我们神族若插手,到时候怎么都讨不得好,父神是如何说的?”凤歌好奇道。 “额...我不知道...”洛宸摇摇头。 “你不是在里面吗?”凤歌疑惑,很快就点头道:“也是,这般棘手的事情,自是不会这么快就能定夺的,我不与你说了,阿月还在等着我呢!”凤歌不愿做多耽搁,立即就要走。 “我与你一起去吧,”洛宸拉住了她,微微一笑道:“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叫父神知道,又要训你了。” 凤歌点了点头,心中想到自己方才的慌张模样的确失了些礼数,而不冻泉虽偏远,但毕竟不急那么一两刻时间,她顿时对着洛宸笑了笑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二人一同到了不冻泉,却不知为何宫殿内却不见关山月的身影,凤歌以为关山月等的心急,便自己想要出去,但他眼睛没好,又能去哪儿? 心中一想,她顿时有些急了:“他眼睛没好,怎么能四处乱走!” “或许父神派人接他回去了吧?”洛宸想了想道:“眼睛没好,应该是不会乱跑的。” “父神派人了么?”凤歌看向洛宸:“你每日都与父神一起,父神若叫人来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洛宸一愣,摇摇头道:“我也是猜的...” 凤歌心中一紧,总有说不出的不祥之感笼罩心头,她跑出大殿,向此处看了一眼,目光突然落到了九曲回廊尽头的那汪不冻泉的方向,她想也没想,顿时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果然如她所想,关山月真在那不冻泉中,但此时却是静静的飘在水面之上,不知死活。 “阿月!!!”凤歌惊呼了一声,顿时跳入泉中,还未来得及游过去,她便觉得四肢百骸如同冻结了一般,身上脸上立即结满了冰霜,她心中着急,根本忘了这不冻泉不是她能下来的,此时莫说要救关山月,自己这边都是自身难保。 她大声呼喊着关山月,但自己的身子也越来越僵硬,直到周身被冰霜覆盖,意识也渐渐模糊。 “凤歌!!!”洛宸眼见这突发变故,顿时跑到不冻泉边就要下去,但他虽修为高于她,却也知道不冻泉的厉害,没有上神之能,根本受不住这极寒,他脚步一顿,眼见情况愈发不妙,权衡之下,还是御空而起,小心翼翼的飞到凤歌上方,将她从泉水之中拉了出来。 他将凤歌安置在一旁,手上因此也结上一层冰霜,但看那边关山月生死不明,便急忙又飞了过去。 此事紧急,以他只能勉强救出二人,却无法融化冰霜,最终还是让神帝知晓了此事,凤歌幸亏在泉中呆的并不太久,很快就在百草神尊的医治下苏醒,而关山月那边却在化了冰霜之后迟迟没有苏醒过来。 眼看着百草神尊唉声叹气大呼可惜,凤歌顿时抱着关山月大哭不止,洛宸在一旁劝了良久都止不住她的眼泪,直到神帝送走百草神尊,见她如此,将百草神尊的话解释了一番后才稍有缓解。 百草神尊不过是因为看到这少年吃了这般苦,必定伤了根本,有些可惜他一身大好的仙根,没想到却让凤歌想左了,此时神帝一说,凤歌才安下心来,只是冷静之后,她却突然一反往日温和性子大发雷霆起来。 “阿月素来乖巧安分,明知道不冻泉危险,自己眼睛看不见又怎么会到处乱跑?!” “上次炼丹房一事,加上这次,不能再纵容那些孩子如此枉顾天法!” “证据,要什么证据,我说的就是证据!!” “父神若不管,我便将他们打的不敢再上九重天!” 这是凤歌第一次与神帝争辩,最终落得个禁足一年的下场,她虽心中有气,但最终无法违抗神帝旨意,好在一月之后,关山月便苏醒过来,知道她被罚,连跪了几日求来旨意与她相见。 看到关山月安好,凤歌又是哭了一番,关山月心中酸楚,却是对自己如何落下不冻泉之事只字不提,他任由凤歌抱在怀里,低声安慰着道:“皇姐,父神让我日后在凌霄殿修习,不必再与其他人一起了,你不必再替我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但是那些欺你之人,等同于欺我,我一定不会饶了他们!”凤歌性子温和,但此时却是不一样了。 “皇姐,你告诉过我不要与他们计较,他们心胸狭隘,无知又愚钝,与他们计较才是错...”关山月学着凤歌的模样安慰道。 凤歌见他如此,先是噗嗤一声破涕而笑,之后却慢慢皱起了眉头,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突然认真的看着关山月道:“阿月,我让你不与他们计较,不是叫你什么都自己忍下,任由他们欺辱,你越是什么都受着,他们便以为你怕他们,日后只会更加得寸进尺,阿月,你听好了,若是再有下次,你定要懂得反抗,要让他们记住,要让他们再也不敢轻视了你,明白吗?” 关山月垂眸,默默点了点头。 凤歌轻轻叹了口气后,渐渐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来: “阿月,莫怕,你有父神,有皇兄,还有我...没事的...” “阿月,没事的...” “阿月...” 第二十七章 小鱼儿 黑色的山,白色的雪,无聊的叶落在冰湖旁打着哈欠。 自从关山月与凰音离开了苍岩山,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作煎熬,望着冰湖里左泊秋送来的灵鱼,他愣是看了许久都忘记自己要做什么,直到一条荧光小鱼从水中探出头,对着他的脸喷出一道水柱,他才猛地惊觉,立即就对那荧光小鱼怒道:“好你个不要命的,我今日没什么胃口,你倒是自己上赶着让我吃了你?” 荧光小鱼似乎听懂了一般,顿时一个扑腾潜入了水底不见了踪影,叶落气哼哼看着湖中余下的几条鱼,一边施法去抓,一边自顾自说道:“说不定是臭老龙故意派了条咸鱼来消遣我!” 眼看抓了两条,倒也够了,正要转身走,突然一阵水声传了过来,就看见湖中泛起水花,一道荧光猛地从其中冲了出来,直直飞向了叶落的方向。 “还来?!”叶落反应极快,毕竟曾是神界主将,即便被降了神职降了修为,但身手反应却不会因此被剥夺,他立刻抬手一抓,那荧光小鱼就被他紧紧抓到了手里。 “哼,”叶落望着手中鱼儿,嗤笑了两声道:“我看你也不是条普通的咸鱼,怎么上赶着往本仙嘴里送,既然如此,那就遂了你的心愿。” 荧光小鱼似乎抱着玩闹的心思,岂料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只是无论它这一路如何扭动身子,却无法从叶落的手中挣脱,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扔进锅中,它顿时急了,这一急嘴里竟发出了声音:“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呀!!!” 叶落忍住笑意,但还是将它扔到了面前备好的水盆里,那鱼儿落进去后,顿时扑腾不已,一边扑腾,一边哀嚎:“啊啊啊啊,我不想死,烫烫烫!!” “你给我老实点!!”叶落被溅了一身水花,立即伸出手按住了它道:“烫什么烫,说,是不是老龙王叫你来消遣我的?!” “咕噜咕噜咕噜...”小鱼被按在盆地,嘴巴里吐出了一串泡泡,叶落这才惊觉,连忙放开了它,便看到鱼儿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似乎发觉这盆并非是锅,于是兀自在里边游了几圈,也不搭理叶落。 叶落看了半晌,以为这鱼只怕修行不够,便将它放到一边,自己则去到另一边开始炖鱼,在他忙着为自己做饭时,却没有看到荧光小鱼竟慢慢探出脑袋,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这无恙海的灵鱼怎么吃都吃不腻,”不久之后,香气从锅中飘了出来,叶落盛了一碗,深深吸了口气,立即对自己的厨艺精进而骄傲不已,正要动嘴,便听到‘噗’的一声,紧接着,他的碗被一道水柱打翻,鱼汤洒了一地。 叶落看着自己脚下的狼藉,又看了一眼那边的水盆,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怒道:“我要炖了你!!!” “啊啊啊啊!!!”就听到盆中传来尖叫声,叶落刚一靠近,就看见一道荧光从盆中一跃而起紧接着落到了地上,只是出奇的是,那鱼儿刚一落地,就兀自生出两条古怪的短腿,摇晃着就往屋外跑了出去。 叶落看此情景,顿时觉得又气又好笑,对方跑的极快,转眼就失去了踪影,叶落慢悠悠的走出去,往脚下山体裂缝中曲折石阶长廊看了几眼之后,也不着急追,慢慢跟着脚下的水印走了下去。 只是眼见着那小鱼儿就要往峡谷中复苏的树林里钻去,他突然感觉到一抹异样气息,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一阵隆隆之音从地底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叶落大惊失色,立刻发觉脚下大地有些震颤,很快,就见到山谷中一处灌木丛突然涌动,一道白色身影突然从土里钻了出来。 正是之前曾在昆仑山脉差点将关山月吞入腹中的白虎星神。 叶落看清了那边事物,惊愕的张大了嘴,白虎刚钻出来,立即就化作了人形,有些恼火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无奈道:“什么鬼地方,又脏,灵气也匮乏得很,咦?”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不远处一道朝着自己奔跑而来的长腿小鱼上。 他动了动鼻子,顿时露出饥饿之色,速度快到只能见一道虚影闪过,立即就冲到小鱼面前,一把就将它抓在了手里。 “哎呀,你放开我!!”小鱼没料到自己刚从被炖的危险里脱身,这会儿又被人逮住,它挣扎了许久也不见有用,险些就要哭出声来时,就听到面前传来那人说话的声音:“这是什么怪物,长的可真丑...” “丑,你说我长的丑?!我咬死你!!!”小鱼一听这话,连害怕都忘了,圆溜溜的眼睛顿时一瞪,张嘴就要咬向白虎的手指,白虎嗤笑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它的小嘴道:“你想咬我,也不怕崩了你的牙!”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小鱼扭动身子,不住地叫唤,白虎好笑的看着它挣扎了一番之后,才有些无奈道:“罢了,丑虽丑,倒算是不错的口粮...”说着,张嘴就要吃,就在此时,叶落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嘴下留情!!” 白虎一愣,循声望去,叶落匆匆飞身而下,连忙朝他拜了拜道:“白虎星君,还请放了这小鱼儿。” 叶落担心这鱼儿是左泊秋派来的,顿时出声阻拦,白虎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道:“这丑八怪你养的?” “嗯...正是...”叶落愣了愣,伸出手就将鱼接了过来,刚一接过,那鱼儿却是突然换了嘴脸,对着白虎叫嚣道:“你才是丑八怪,小心我炖了你!!” “你闭嘴!”叶落连忙伸手捏住了鱼嘴,对白虎笑了笑道:“它性子顽劣,星君不要跟它计较。” 白虎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你好歹也是条龙,怎么修为这么低浅,罢了,我肚子饿,你这里香的很,可有什么好吃的?” 叶落愣了愣,回想之前朱雀说过,白虎星君似有苏醒之象,恐怕就在昆仑山脉之中,没想到竟这么快出来,竟然不知为何跑到自己这里,莫非真是自己鱼汤做的好,把他给馋过来的? “有,请跟我来,”叶落此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毕竟白虎星神这样冒出来,天上肯定会从星辰上发现,而偏偏又是自己这个方位,洛宸若是趁此机会过来,岂不是完了? “你这里有他的气息,”走着走着,白虎突然皱了皱眉头,叶落一愣,奇怪道:“谁?” 白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的味道很熟悉,很叫我喜欢,之前见过他一次...”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他在这里吗?” 叶落想起什么,立即惊讶道:“你说的是月神大人?”说到这里,他见白虎面露茫然之色,于是解释道:“你之前是不是在昆仑山那边见过他,他当时身上重伤,你还...替他解毒了?” “啊,对,就是他!”白虎想到自己辛苦在昆仑山脉里头挖的冰晶给对方用了许多,最终却没有吃到嘴里而万分惋惜。 “你用什么方法替他解毒的,怎么才解了一半,真是...”叶落有些恼火,但火气发了一半,想到对方乃是远古星神,顿时语气一软,道:“你是来找他的?” 白虎叹了口气道:“就那昆仑山里头的冰晶,好吃的很,可惜再往里挖,那边设了极强的禁制,我没法进去。” “冰晶?”叶落想了想,只觉得天下之大,竟还有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宝贝,只是对方说再也无法弄到,便也懒得多问关于冰晶的事儿,而是奇怪道:“你找他做什么?” 此时二人已经行至厨房里,白虎立即就闻到令人垂涎的香气,根本懒得理会叶落,大步跑到边,伸手就直接端起了锅往嘴里倒鱼汤,仿若不知道烫一般。 叶落张大了嘴,良久才咽了口唾沫,道:“你也不给我留点儿...” 虽然心中诸多疑惑,但他还是等着对方吃干抹净,才询问起来意,白虎摸了摸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道:“很久之前我在山里头醒来,周围都是冰晶,便是吃了睡,睡了吃,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他,之后我总觉得自己想起了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白虎自苏醒就从未有其他人陪伴,如今见有人说话,顿时打开了话匣子:“见到他之后,我总是睡不好,梦里头我总能看到许多景象,有山川河流,有奇珍异兽,还有诸多天地道理...你说奇怪不奇怪?” 叶落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只得默默点头应和,白虎接着道:“我似乎知道自己是谁,却又不太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想,他一定知道。” 叶落心中啧啧,只觉得这作为远古星神出生的就是命好,根本无需苦苦修炼千百年,便能够轻易懂得诸多道法,生而为神,当真是好命的很,只是他对白虎所说的这些也不太明白,但隐隐觉得,似乎关山月与他有什么渊源,就像当年的朱雀星君苏醒,也是关山月最先感知到的。 “他在哪儿,我要去找他,”白虎说完,见叶落半晌没有说话,顿时问道。 “他去了地界凡间,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叶落摇头,想到自己这几日没有收到左泊秋带消息过来,同样是担忧不已。 “那我去凡间找他,”白虎起身,叶落连忙拦住他道:“你这样的身份不能轻易在人前现身,会坏了规矩,还会吓到他们的!” “你说的这些规矩,我隐约知道,”白虎皱眉思索了片刻,道:“好像我这般出来,还有什么责任在身,总之麻烦的很,也不知道那鸟会不会来找我。” “你说的该不会是朱雀星君吧?”叶落不确定道。 “嗯,那鸟凶的很,我似乎见曾过她,知道她的脾性,”白虎点了点头,叶落也立即点头不止:“的确是凶的很。” “不管了,他的气息我认得,我要找他问个明白!”白虎懒得再多说,转身就要出去,叶落急了,顿时上前拦在他的面前道:“他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若去地界,说不定会把危险引过去!” 白虎虽然不知道叶落说的危险指的什么,但却是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你知不知道我醒了多少年了?这么多年都没人找得到我,你担心个什么?!让开,我怕我一拳你受不住!” 叶落嘴角一抽,心道也是,面前这位远古星神只怕早就醒了,但天上迟迟无人能发觉,恐怕是有一番本事的,再者见他对关山月似乎并无恶意,若是能找到关山月,指不定还能帮上忙,以关山月的心眼,定能将他用上,叶落心中腹诽关山月肚子里的黑水,一边乖乖让开了身子。 白虎看了他一眼,身影一动,复又立即化作原形,腾空而起飞向空中,直到身影隐入云层,才有一道声音幽幽传了过来:“你这鱼极好,就是你厨艺不精,味道实在一般...一般...一般...” 最后两个字在山谷中回荡,荡的叶落怒火中烧。 “你!!!”叶落指着天空,气的眼睛都瞪圆了去,而他身后的水盆里,也传来一阵大笑声。 “很好笑吗?”叶落转过身,狠狠瞪向了那条可恶的鱼。 第二十八章 赎身 正午刚过,府衙大牢。 两名狱卒坐在桌旁,昏暗的火光中,他二人摇着手中骰盅,开了一把又一把之后,其中一瘦高狱卒突然扔下骰盅,怒道:“不玩儿了!老子输得精光!” 另一矮胖狱卒笑嘻嘻将面前的十多枚铜板塞进衣袋里,今日手气好的自己都没想到,但见对方怒气冲冲的模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安慰道:“你叹什么气,你从那要死之人身上搜到了好宝贝,我看那宝贝可不得了,怎么也得值个十贯钱了,那可是咱们一年俸禄!” “是吗?那我卖给你?”瘦高狱卒从怀里掏出一支碧色流光的药瓶递了过去,另一人正要接,他却突然缩回了手笑道:“你倒想得美,你买的起吗?” “我要是昨夜来的早些,哪会让你得手!”矮胖狱卒气哼哼的说着,一想到昨天夜里突然被喊去值夜,自己还极不情愿地磨磨蹭蹭,此时就懊悔不已,只是想到昨天当值的其他人都被打得浑身是伤,心里头顿时又觉得平衡了许多。 “不过这瓶子当真只值十贯钱?我看不像,我从没见过隐隐发着光的玉石,我看这宝贝肯定不一般,说不定是夜明珠做的!”瘦高狱卒将瓶子端在眼前细细打量,突然想到自己曾在当铺里见过夜明珠,越看就越觉得像,这么一想,他的心突然猛地越跳越快。 夜明珠啊,虽在国都里也有不少皇亲贵胄拥有,于他们来说或许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于自己来说,若这药瓶真是夜明珠做的,那自己岂不是一朝发达,此生吃喝不愁了? 他这样说着,另一人也是越看越觉得像,但嘴上却是酸道:“谁会拿夜明珠来做药瓶,我看不像,你是发财的美梦做多了吧?” “哼!”瘦高狱卒将药瓶打开,鼻子凑上前闻了闻道:“你是不懂富人的心思,这说不准是放什么仙丹妙药的瓶子,他们家财万贯,四处求长生丹药,我觉得肯定如此,不然你上哪儿闻过这样香甜的药味儿?” 他说着将药瓶递过去在对方面前摆了摆,矮胖狱卒顿时吸了吸鼻子道:“还真是香的很,你给我一颗尝尝!” “不给!”他立即将瓶子收到怀里放好,白了他一眼道:“这些都是我猜的,抽空我去监察所找人瞧瞧去,希望这东西是个宝贝!” “瞧把你小气的!”矮胖狱卒心中自是不太好受,有些郁郁的靠在桌边,心中越想越是懊恼。 便在此时,从甬道深处传来一阵大喊声,矮胖狱卒本就恼怒的很,听那女子又开始喊叫,顿时提起铁尺朝里间走了过去,另一人沉浸在发财的美梦里,知道他心中不好受,便也懒得搭理,只是那人刚走,便看见一名衙役走了进来。 “吵什么吵!!再吵我将你舌头拔了!!”矮胖狱卒重重的将铁尺敲打在铁门之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凰音早已忘了害怕,大步上前拉住铁门摇晃着:“他人呢?!他人呢?!!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我要见他!!” “他死了!!”矮胖狱卒想起那个被穿了琵琶锁关入水牢中的男子,浑身刀伤深可见骨,头上也是血肉模糊,昨天夜里已经是气息微弱,如今一夜过去,自己还未去查看,不过心道肯定是活不成了。 “你、你胡说!!!”凰音闻言如遭雷击,顿觉浑身发软,她恶狠狠的看向那狱卒:“你胡说!!他不会死的!!” 一边说着,鼻子却红了,双唇都开始颤抖起来。 矮胖狱卒见她可怜,声音较之方才柔和了几分道:“他的所为跟你也没什么关系,王爷要他的命却没有要你的命,你老老实实呆几天便会放你出去...”他叹了口气,正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立即接道:“你有家人么,我可以帮你传个话,若你家人拿钱来赎你,也能早些出去。” “家人...家人...”凰音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恍惚之间,一听到这句话,立即惊醒道:“有,有的,他在万福客栈,他叫王富贵!!你叫他来,他有很多很多钱,他可以给很多很多钱的!!” 矮胖狱卒一听,顿时双眼发光,连忙应声道:“行,你等着就是,”说着,便又提着铁尺离开。 那人一走,凰音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门边,她的双眼呆滞,泪水模糊,但很快就振作精神,从怀里掏出驯兽铃一边摇晃着,一边哭道:“王富贵,你快过来,你快来救救他!” 昨日变故太过突然,她竟把这驯兽铃给忘了,此时想起来,又悔又恨自己的无用,她一边摇着,一边哽咽着,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 “老子有钱赚了,”矮胖狱卒从凰音处回来,放下铁尺,看到一名衙役离开,顿时疑惑道:“怎么,又有人要进来了?” “不是,”瘦高狱卒皱了皱眉道:“是张总检来咱们府衙了,说的正是昨天那二人,不过说的是那个少年并未犯错,叫我们好好教导一番,以后莫要妨碍公务,然后将她放了。” “少年?她不是个小丫头吗?”矮胖狱卒奇怪道。 “你没瞧见她的打扮么,想来应是出门在外,为行方便装作了男儿身吧,我看她也是可怜,不如就放了,”瘦高狱卒起身说道。 “你别挡老子财路,老子正打算捎口信给她家人过来赎她,晚些再放!”矮胖狱卒将他拦住,恶狠狠道。 “那你快去快回,张总检是去过逐玉山修行过的,我打算把瓶子拿给他瞧瞧!这会儿正在府衙吃茶,你快去!”瘦高狱卒有些不耐烦,好似晚了自己搜到的宝贝就会没了一般。 矮胖狱卒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就朝着外间走去。 此前的王富贵一觉醒来,见关山月二人竟一夜未归,便也觉得有些奇怪,等到正午,依旧不见人影,心中也有些急了,便在此时,凰音摇动驯兽铃,他顿时脖子一紧,险些被从二楼直接顺着窗台拉下去。 他顿觉奇怪,虽有猜测是凰音调皮,但又觉得不像,眼见脖子上挂的驯兽铃不断震动拉扯,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妙,立即背上行囊就跑了出去。 驯兽铃拉扯着他,倒不需他去寻找,很快他便被指引到了府衙大门口,他大吃一惊,但围着府衙绕了一圈,却最终确定凰音的确就在里面。 “怎么还和官家扯上关系了?!”王富贵捂住不断震动的驯兽铃,有些为难的站在门口,便在此时,那心有不甘故意磨蹭着的矮胖狱卒从内走了出来。 “大哥,劳烦打听个事儿,”王富贵笑嘻嘻上前道:“这里边儿,可有一男一女在里面...做客?” “做客?”矮胖狱卒总觉得那瘦高狱卒得了宝贝,自己亏的很,便没好气道:“你当这里是茶馆?让开,大爷我要办公,若拦我就将你抓紧去!” “哎,不是,等等,大哥,您仔细想想?”王富贵有些着急,见那人还不愿搭理自己,于是突然话锋一转,做最坏的打算问道:“我朋友一夜未归,四处寻不到,他们初来国都,有些不懂规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被抓进去了?” 那矮胖狱卒顿时一愣,转过身问道:“可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男装?” “对对对!!!”王富贵心道一句完了,但脸上却是赔笑不已。 “他二人犯了事被关押在里边儿,我见那女的可怜,便受她托付正要找她家人过来赎身,你...是她何人?”矮胖狱卒只记得凰音说的那十分十分有钱的王富贵,于是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问道。 “我是她二哥!”王富贵立即道。 “你是王富贵吗?”矮胖狱卒此时心中只念着王富贵,于是问道。 “对对对,正是我!”王富贵立即答道,还没等那狱卒答话,顿时就要冲进府衙,矮胖狱卒立即拦住了他,四下看了一眼,拉到大门一角,低声道:“带钱了吗?” “当然带了,多少钱够?”王富贵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既然能够赎身,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事,只要钱能解决,便都是小事, “嗯...”矮胖狱卒露出为难之色,实则心中正打着算盘,王富贵一看顿时急了,连忙说道:“官爷大哥,您尽管开口就是!” “这五十两只怕太多,怕你拿不出,要不你回去凑...”矮胖狱卒还未说完,就见王富贵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进了他的手里,之前在沧源城乱花钱引来麻烦,到了帝都之后他却是聪明,换了不少碎金碎银放在身上,此时正好用上,只是脖子上的驯兽铃震的厉害,他无暇去数,直接将钱袋交了过去。 那矮胖狱卒皱着眉头掂了掂重量,一边打开,一边正要说不够,岂料刚看一眼,眼睛便直了,这钱袋里除了少许碎银,剩下的竟都是金灿灿的碎金粒儿,他立即拿了几个放在嘴里咬了几口,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够吗?”王富贵心中不屑,脸上却是没有显露,矮胖狱卒连忙咳嗽一声,正色道:“够了,你随我去接她吧。” 随着矮胖狱卒进入大牢,王富贵的心情立即就有些沉重,他闻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息,一路上过来都没有想明白关山月二人到底做了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直到见到仍旧在不断喊着自己名字的凰音,他的心才稍稍安心些许,待到狱卒打开牢门,他顿时冲到凰音身前,蹲下身子摇了摇她道:“我来了,你别喊了!” 凰音一怔,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渐渐抬起头看向王富贵,片刻后,她突然哇的一声抱住王富贵大哭起来。 王富贵将她扶起,一边安慰着一边向外间走去,刚离开牢房,王富贵就着甬道内的火光看清了她身上的血污,顿时惊呼道:“你怎么浑身是血,谁伤了你?!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一边问着,目光却是朝着旁边矮胖狱卒看了过去,那矮胖狱卒收了他的钱,见他脸色不好,顿时解释道:“我们可没动她一根头发!你可不要乱说!” 凰音方才见到王富贵,顿觉的找到了救命稻草,害怕伤心一下子便爆发开来,此时听到王富贵这样一问,顿时清醒过来,她连忙顿住脚步,哽咽道:“他们,他们要杀月神,他们要杀月神,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你说什么?!”王富贵惊愕不已,顿时又看向那矮胖狱卒:“还有一个人在哪儿?!” 矮胖狱卒脸色一变,道:“那人可不能放,你的钱只能赎她一个!” “还要多少,我给!”王富贵急道。 矮胖狱卒摇了摇头,坚定道:“那人犯了大罪,放不得,你们赶紧走,别在这儿胡闹!” “犯了什么罪?!”王富贵一听那狱卒这样说,心里又是一沉。 “他当街伤了宁王的府兵,昨天夜里居然还要逃狱,又伤了狱卒官兵几十人,这罪名,别说放了,你们还是回去替他准备后事吧!”矮胖狱卒说完,便催促二人离开。 “不是,不是这样的,王富贵,你快救他,他方才说他死了!!”凰音焦急,泪水自方才起就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你们赶紧走,再不走,我便叫衙役来赶你们了,不要叫我为难!”肥胖狱卒连忙怒道。 王富贵心中虽然震惊,但比凰音镇定许多,他连忙俯身,在凰音耳边轻声说:“我们先出去,你放心,我有办法救他!” 此话只是暂时安抚凰音,至于办法,这里凡人国都,他总不可能劫狱,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先出去再说了。 凰音不确定的看向王富贵的眼睛,见他神色坚定,想了想,于是没有继续说话,乖乖跟着他离开了大牢。 第二十九章 监察所 “我走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闹成这样?”王富贵见凰音身子有些发软,知道她定也受了一番苦,便将她搀扶着,步子也走得慢了一些。 凰音回想起昨天种种,心头又是一酸,但强行忍住,轻声说道:“昨天那个女人抢了我身上的龙鳞,月神大人就想要夺回,到我跟着跑出品花楼之后,就看到月神被人打晕了过去。” “该死的桃之夭,当真是什么都喜欢抢!”王富贵咬牙切齿,心中想起过往旧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你们俩快些走,磨蹭什么?!”此时送二人出府衙的是那瘦高狱卒,他打算顺道送二人离开之后,赶在张总检离开前,将那药瓶送过去鉴别一番,此时途经正堂,立即就看到太守与张总检正从正堂出来,他顿时急了,将二人推了推,道:“大门在这儿,赶紧走!” 说罢,立即就转过身朝着太守那方跑了过去,转身之时,脸上的神情也如翻书一般变作谄媚模样。 王富贵心知自己站在地界人族的管辖范围,且还是卧龙国都的府衙之内,他忍下怒气,没有做声,而凰音却是突然被人推了一把,立即转身向后看去,这一看,她的脸色也顿时变了。 “就是他,就是他把月神大人打晕过去,还把我们都抓到了这里!”凰音看着张总检,心中又气又恨,远远指着那边,全身都颤抖起来。 王富贵不想再生事端,连忙拉住凰音想要离开,却还是顺着凰音手指方向看了过去,只是这一眼,却与那张总检目光相交,他的心头立即一跳,见那人目光灼灼,他顿时道:“赶紧走,别把事情闹大了!” “二位留步!”张总检方才就察觉到此处有灵气波动,被那瘦高狱卒打了声招呼,目光过去,就立即看到了那边王富贵二人,此时凰音女扮男装的打扮虽在,但发髻却散开来,他先是一愣,又看到身侧王富贵,察觉到对方身上有两种气息,顿时就出声喊住二人。 “原来你竟是个姑娘家,”张总检大步上前,想到昨日自己将她打晕,又害她糟了一夜牢狱之灾,心中有些愧意,立即柔声道:“昨日之事与你没有干系,只是你再三阻拦公务,在下才将你打晕,还请见谅。” 凰音对他是一肚子怨气,但此时见他面色和善,又向自己道歉,嘴边责怪的话立即就变了,她看着张总检,顿时喉头一哽,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月神,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 眼看着面前女子就要哭出声来,张总检不想让她在府衙哭闹,立即摇了摇头道:“姑娘,那位公子当街伤人,昨夜还伤了狱卒衙役数十人,罪上加罪,哪里会是无辜?” “不是这样的,他是被冤枉的,是那个女人抢了我的东西,他才追出去与人动手的!”凰音立即争辩道,张总检微微一愣,道:“抢了你的东西?” 他心中回忆昨日之事,想起宁王维护的那个女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匆匆一撇,没有看清便被宁王送进了马车,知晓宁王平日作风,本以为是关山月与那女子纠缠不清,发生了争执,而那女子则是宁王看上的,才会有之后之事,从没想过有这一层缘由。 “她抢了你什么东西?”张总检问道。 “她抢了我的龙鳞!”凰音立即道。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张总检还未说话,身侧的太守却立即怒喝出声,张总检也是心头一震,太守不知龙鳞,觉得面前这女子胡闹,可他却是在逐玉山修行过的,自然也有了解过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情,他与太守品级相同,但这府衙内毕竟是对方管辖之地,只得客气道:“太守大人,昨日是我将他们两人拿下的,其中原委的确没有查清,不过这女子确实无辜,还请大人容我问询清楚,毕竟这件事终是要查的。” 太守见他如此一说也不好再插手,只是宁王那边打了招呼,无论如何,那个男子是饶不得的。 太守面露难色,但还是将几人重新请回了正堂,见一旁瘦高狱卒跟在一侧,想到此时自己两难的境况,顿时将气发到了他的身上: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滚回大牢里去!” “是,大人!”瘦高狱卒心中窝火,却又发不得,便只好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此时凰音见情况好转,顿时急着说道:“方才我说的都是真的!是那个女人先动手抢了我的东西!” “姑娘,不要着急,慢慢说,”张总检安慰道:“你方才说的可是龙鳞?” “对!”凰音点头。 张总检细细打量着站在正堂中的二人,心中震惊,却也有些不太信的,毕竟龙鳞是神物,即便是在逐玉仙山,龙鳞也仅仅存在于记载之中。 王富贵将张总检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叹了口气,慢慢将自己身上那片龙鳞拿了出来,呈到了对方面前。 顿时,便听到倒吸凉气的声音。 巴掌大小的龙鳞,流转的七彩的温润光辉,太守第一次得见这样的东西,也是看的心惊,而张总检却被这块龙鳞之上所蕴含的灵气与威压所震惊,再看向王富贵,便立即明白自己方才为何感受到两种气息了。 “抢走龙鳞的女人叫桃之夭,是妖族中人,”王富贵说道,见张总检面露疑色,便立即接道:“昨日我大哥月笙前去与桃之夭见面,说是有事要办,因为我私下与桃之夭有些过节,便先离开了。” 张总检闻言,眉头渐渐皱起,心中觉得这件事有些复杂,牵连中的身份太多,顿时觉得棘手,但他毕竟是受过逐玉山的教导,对是非黑白秉持极其坚定的态度,他将龙鳞还给了王富贵,又看了凰音一眼,心中思量片刻后,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不能仅仅只听你们一面之词,不过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多谢,”王富贵虽没有什么窥心术,但他从见张总检第一眼,就知道对方并非奸恶之徒。 凰音心中着急,本还想再说什么,张总检却突然开口对太守道:“太守大人,昨日是我疏忽了,这几人皆非凡人身份,恐怕是我监察所要接管此事了。” 太守一怔,但立即就忍不住大喜道:“总检大人客气了,既然是你负责范畴,那我这边马上派人将犯人送去监察所!”太守自是乐得与此事脱离关系,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得罪宁王了。 “劳烦了!”张总检立即起身拱手道谢,也不给凰音再说话的机会,便招呼二人与自己一起离开了府衙。 “你们若没有其他事,可以随我一起去监察所,其中原委,我还要细细问你们,”张总检问道。 王富贵连连点头,三人便一起去了监察所,张总检见凰音浑身血污,面色憔悴,显然是受了一番苦,他心中愧疚,便招呼了手下准备了一些简单吃食给她,凰音此时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不消片刻就风卷残云的吃了个干净。 王富贵见她好些,心中也安定下来,他不想再拖,连忙开口道:“多谢总检大人了,我大哥之事...” “你放心,我已吩咐手下去宁王府问询此事了,那桃之夭若真抢劫他人财物在先,你大哥伤人的罪责也会轻上许多,”张总检道。 王富贵松了口气,见张总检依旧面有疑惑,知道对方怀疑自己这边的身份,但他们毕竟做了假的身份入城,自己这边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乱说的,更何况,就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关山月的身份。 “张大人,我们兄妹三人初到国都,本是随大哥处理一些私事,大哥是良善之人,只是性子直了些,并非有意要节外生枝,”王富贵解释道。 张总检摆摆手,道:“放心,我会查清楚这件事,绝不会冤枉或偏袒任何人。” 见他这样一说,王富贵总算是安心下来,不多久,就有下人来报,关山月已经被送了过来,正要询问是否送入大牢之中,凰音顿时起身急道:“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张总检看了凰音一眼,吩咐道:“先送入候审室吧!” 候审室比起牢房的环境要好的多,简单的床榻桌椅都一应俱全,三人先去了候审室,直到见关山月被人抬了进来,那张总检饶是镇静之人,但还是脸色变了变。 关山月此时气息微弱如丝,周身衣衫尽数被鲜血染红,深可见骨的刀伤虽被简单止血处理过,但因为在水牢中泡了一夜,止血药物早就被水溶解,此时刚抬到床榻上,就立即有鲜血从他身上滴落下来。 凰音是第二次看到如此模样的关山月,她腿脚发软,立即冲到了床边,正要做些什么,张总检便拦住了她道:“他的伤太重,碰不得。” “我替他疗伤,我会替他疗伤的!”凰音慌忙解释,连忙跪在床榻边,手上掐着叶落教的法诀,将治愈之力送往关山月的身体里。 王富贵也是看的心惊肉跳,浓郁的血腥气息让他不适的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想到,自己离开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也没有想到,这样重伤之下,关山月竟还能活着。 直到关山月身上的伤口复原,再也没有鲜血滴落,凰音才松开了手,身子瘫软,一时站不起来。 “姑娘的医术,令在下惊叹,不知姑娘师承何处?”张总检问道。 “是我爹爹教的,”凰音答着,目光却一直在关山月的身上,见他迟迟未醒,便又立即开始施法。 张总检看得心中惊涛骇浪,他从未见过这样高深的治愈之术,即便是逐玉仙山之上,也没有这样快就能将如此重伤之人治愈好的仙师,多半也是需要丹药配合,如今得见,他立即觉得面前这丫头身份不一般了,想来应是世外高人,亦或是...仙家? 想到后面,他却有很快在心中否定,虽然在逐玉山也会有仙家下界授法,但唯有逐玉山掌门才能独自得见,之后再由掌门传授给门下弟子,除此之外根本没有谁真正的见过神仙是何模样。 就在他沉思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喑哑的声音传来,便见关山月悠悠转醒过来,而关山月刚刚一醒,就立即观察周遭环境,一看到张总检,他便立刻坐起身来,脸色也冷的吓人。 “你是何人?”关山月伸出手将凰音拉到自己身边,冷眼看着张总检。 张总检惊愕与对方这么快就从一个濒死之人恢复过来,意识与反应也异常机警,他拱手一拜道:“在下张钰辽,卧龙城监察所总检。” 关山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沉思了片刻,才渐渐放松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凰音与王富贵,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张钰辽的脸上。 “在下月笙,”关山月说着,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猛地咳嗽了几声,凰音见状,还要施法,却被关山月摆了摆手拦了下来。 “你的事我已经了解了,待将桃之夭请过来审问清楚,必定不冤枉任何人,”张总检说道。 “只怕她不会这么容易现身了,”关山月虽不知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但以他心智,便也推测个大概,他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只要是妖族在卧龙国作乱,监察所必不会放任不管,而且...”从之前张钰辽就觉得桃之夭这名字听着耳熟,此间总算是想了起来,越是立即说道:“桃之夭在妖界被下了追谕令,据说是抛夫弃子,她丈夫四处寻他,我手下这段时日也正在处理这件事。” “追谕令?”关山月一怔,突然道:“追谕令是我下的。” “你?!”张总检一惊,看向关山月的目光更加震惊了,他愣了许久,才发觉自己失态,便很快镇定心神,道:“既然有追谕令,那么她无论逃往何处,各处监察所都会去查她的行踪,公子放心,这件事若真是因为她犯错在先,定会还你清白。” “追谕令我已经给她了,我与她之间...”关山月顿了顿,略微尴尬道:“并非那种关系,其中缘由不方便透露,却也是因为一些私事。” “无妨,只要这件事还未定罪,监察所也会追查下去,”张钰辽安慰道。 关山月没有再说话,候审室中陷入一片寂静,只等着去宁王府的手下带消息回来,然而果如关山月所料,宁王府那边也没了桃之夭的去向,张钰辽派人再查这两天出入城中记录,才知道今日一大早那桃之夭就离开了卧龙城。 第三十章 逐玉双君 卧龙城,监察所正门外。 两道身影伫立在大门前,其中一人着苍青色长衫,另一人着素色粗布衣裳,二人虽衣着简单,但在那门前伫立,周身气度却引来行人纷纷顿足观望。 此二人便是逐玉山年轻一辈中最为优秀的弟子,其中一人快意洒脱,剑若游龙,说的便是那一身粗布衣裳的归隐,而另一人温润而泽,皎如玉树临风前,便是归隐的师弟,司辰,二人被称作逐玉双君,身负掌门厚望。 “二位师叔来了国都,怎么不派人过来通传一句,晚辈应该登门拜访才是,怎么能让二位师叔亲自过来...”不久之后,得到传话的张钰辽急匆匆跑到门外相迎,正要躬身行跪拜礼,却被司辰拦下。 “这里并非逐玉山,你不必如此,”司辰声音温和,便连靠近他周围,都觉得如沐春日暖阳一般。 “我们此番过来,是有要紧事与你商议的,先进去再说,”归隐不喜道上行人观望的目光,也有师命在身,在外不可张扬,便连忙阻止了张钰辽还要继续下去的寒暄。 三人去往花厅,那张钰辽屏退其他人,自己亲自奉茶,神色恭敬,归隐本还想拒绝,却被司辰目光示意,制止了他。 “二位师叔,此番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张钰辽忙完之后方才落座。 “事情这样的,我从下山之后,遇到一些百姓失踪之事,但各地官府却迟迟查不出什么,于是觉得蹊跷亲自暗中调查,之后一路查到了沧源城,发现这件事恐怕不是简单的失踪案件,而是与妖族有关,”归隐直入主题,道:“沧源城内有一股势力,名叫苍玄门,甚至与当地官僚有所勾结,外人无法深入探查,就连那里的监察所都是形同虚设。” 张钰辽听到这话,顿时眉头紧皱,沧源城素来是鱼龙混杂之地,朝廷也多次派人前去管制,却也没有办法根治那地方的乌烟瘴气,之后因那地也未出什么大事,便也作罢。 “师叔的意思是,苍玄门四处掳走百姓?”张钰辽疑惑道。 “没错,且多半是婴孩以及怀有身孕之人,之后经历了一番曲折,才发现这些事的背后只怕不简单,因为,在沧源城出现了兽人,而这些兽人正式来自苍玄门,”归隐说完,目光之中浮起焦虑之色。 张钰辽也是面露震惊,但却有些不解道:“兽人是什么?”他顿了顿,想起方才听到的,顿时联想在了一起,便立即惊愕:“难道是人和妖...” “没错,”归隐知晓他想说什么,此事太过荒谬,不是亲眼所见也的确难以置信,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目前所见的兽人,与凡人长相无异,且周身没有丝毫妖气,但若动手,他们却会露出兽人模样,且矫健非常,暂时还未见到能施法术者,即便如此,这些人已经能够在卧龙王朝的地界内横行无忌了。” 张钰辽心中虽不可置信,但他却不会质疑归隐的话,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这件事就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了,如果真是他人违背天道造出兽人,此人用心必定不纯,这件事不光要上奏皇帝,同时也要通知妖王。 “只是奇怪,若频有婴孩与孕妇失踪,为何地方府衙没有上报卧龙总府?”张钰辽越想越觉得其中古怪,他担心这件事背后牵连复杂,脸色也愈发难看。 归隐与司辰对视了一眼,三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归隐才道:“在沧源城调查失踪案时,我查到一起多年前的旧案,但那家人十分谨慎,什么都不说,之后机缘巧合碰到另一行人也在调查此事,才知道了一些内情,”归隐看出张钰辽担心的是什么,于是将沧源城怀府那夜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 “怪不得!”张钰辽听完顿时明白过来,但他依旧眉头深锁,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如今百姓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对天上神仙的崇敬甚至超过了帝王,若真有异族利用他们这样的心思掩盖罪恶,即便我们想帮他们,他们却不会信我们。” 张钰辽没料到这太平盛世里竟有这样的事情在暗中进行,他暗自有些心惊,但想到今日里来手头一堆涉及异族的案件,他便觉得头大如斗,一时竟有些心慌意乱,烦躁不安起来。 司辰感受到张钰辽的变化,他默默抬手,向对方眉心打入一道法诀,张钰辽立刻就觉得心头平静下来。 “多谢师叔!”张钰辽拱手一拜,想到自己修炼多年,却仙骨难成,只得回归凡尘从政,一时甚觉惋惜,默默叹了口气。 “你可是遇到棘手的事了?”司辰知道关于苍玄门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处理,但看张钰辽愁眉苦脸,时而沉思,便如此关心道。 “师叔心明如镜,的确如此,”张钰辽看到两位逐玉双君既然来了自己这边,便干脆将近日烦心之事说了出来,也正好可得他们指点一二,但他没想到,待他说完之后,那归隐却是脸色有些古怪。 “你说那被抢了龙鳞的三人,可是两男一女?”归隐试探着问道。 “对,”张钰辽心中一惊,道:“师叔怎会知道?难道师叔与他们相识?” “他们是兄妹三人,为首的兄长,名叫月笙,可对?”归隐又道,张钰辽立刻点头不止,眼神都亮了几分。 归隐有此猜测,也是因为之前与关山月几人同行时,就感觉几人身份只怕不简单,刚才听张钰辽说起龙鳞被抢案,就立即想到了他们三人,他也从未见过龙鳞,与张钰辽一样,只知是神族珍宝,看过古书记载,没想到这一猜就中了。 “这三人就是我在沧源城时遇到的在怀府调查的另一行人,”归隐说道:“他们其中一人自称王富贵的,是狐族人,而另外二人,我也看不出身份,可以肯定的是那女子并非凡人,而月笙...我也看不出深浅。” “这么说来,他们的宗籍文书可能都是假的了?!”张钰辽疑惑道,而归隐则对此没有作答。 “你方才说,盗取龙鳞的桃花妖已经逃了,那这件案子你准备如何决策?”司辰问道。 归隐突然笑了笑道:“她若是一路逃回妖族界内,这件事又是个麻烦事了!” “是啊,我总不能将人一直扣在监察所,若真是他那边被人盗取财物在先,他动手伤人在后,就他受的那一番酷刑下来,当做惩戒是绰绰有余,若是反告一个滥用私刑...”张钰辽话未说完,司辰突然眉间一凝,疑惑道:“案子没有定罪,你们这里便能随意用刑了么?” “不敢不敢,”张钰辽连连摆手道:“弟子受仙门教导,自然不会如此是非不分,之前所说,他们是从府衙那边过来,起初是关在府衙大牢里,也因得罪的是皇室中人,所以...哎,这朝政之中的一些事情,师叔也不听为好,实在是污了耳朵。” 张钰辽虽没有言尽,但司辰哪会听不明白,他默默垂眸,轻轻摇了摇头便没有再说话,反而是归隐,有些坐不住道:“他还被关在你这里?” “已经关了一日了,”张钰辽点头答道,目光朝着花厅之外看了一眼,便见一名手下匆匆朝着这边赶来,他看了看天色顿时道:“师叔,关于苍玄门一事还要仔细商酌,今日便留在这里用膳吧。” “总检大人!总检大人不好了!!”还未等到二人回答,那行色匆匆的手下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过来。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张钰辽呵斥道,那手下脸色焦急,但还是立即朝着几人躬身行了礼,才气喘吁吁道:“大人,候审室的那名犯人吐了好多血,好像是要死啦!!” “怎么可能!?昨天不是都好了吗?!”张钰辽大惊失色,归隐也立即起身,道:“走,过去看看!” 三人刚到候审室里,便闻道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张钰辽昨日才命人换了染血的物什,关山月伤愈后也换了干净衣衫,怎么一天过去,又成了这副凄惨模样? 司辰大步上前,探向榻上昏迷之人的脉息,顿时脸色就变了,他连忙掐诀,往关山月的胸口输入了一道灵气,之后再探脉息,却依旧十分不妙。 “怎么回事?”归隐虽与司辰二人一同修炼,以剑道为主,却也修习了些医术,只是司辰较之他更为精通罢了,此时见司辰眉头紧皱,便顿时关心道。 “他中了毒,且是妖毒,极其凶狠霸道,”司辰看着关山月,震惊不已道:“凡人中了此毒只怕立即就死了,可他...的确是凡人无误啊...他的经脉脏腑尽数被腐蚀...怎么可能还活着...” “来人,快去万福客栈叫他家人过来!”张钰辽已经顾不得震惊了,他想到昨日那少女的医术,顿时吩咐了下去,之后才对司辰道:“师叔,昨日此人送来时,浑身都是刀伤,双肩也被琵琶锁所穿,眼见奄奄一息,可他们的幺妹,不知用了法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将他医好了!” 司辰与归隐二人对视了一眼,虽是不信,却知道张钰辽不敢在他们面前胡编乱造,只当对方是说的夸张了一番罢了。 很快,王富贵与凰音二人就赶了过来,一进屋里,王富贵立即就认出了归隐,他顿时惊讶的看着归隐,奇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凰音无暇顾及其他人,方才带话的人就告知了情况,她知道关山月是毒发了,来不及多想就立刻替其医治,王富贵则压低了声音,看了一圈屋内之人,疑惑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这里?” 归隐笑道,也轻声介绍了一番,二人还想说些什么时,就听到床榻那边传来了关山月的声音。 “药呢?”关山月今日没料到毒发的如此凶猛,根本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如今醒来,他立即就想到自昨日起,好似自己身上就少了些什么,现在与凰音说了几句才知道,自己身上的解药不见了。 众人见他醒来,顿时上前问询了一番,而司辰也立即上前替他重新看脉,这一看之下,便也有些吃惊不已,果然如张钰辽所讲,这女子的医术着实不简单。 关山月自然也看到了归隐,待到司辰诊脉之后,他看了归隐一眼,淡淡笑了笑,道:“想必这位就是你的师弟了吧?” “月兄,这位是在下师弟,逐玉山司辰,”归隐见他从方才的气若游丝竟一下子恢复的如此之快,心中暗暗吃惊一番。 关山月对司辰颔首示意后,不想多做耽搁,连忙对张钰辽道:“张总检,我有一事相求。” “公子请说,”张钰辽道。 “我身中剧毒,此次出门在外,备有一瓶解药,但却在大牢里遗失,”关山月也不太确定,只是心中猜测,道:“或许解药就在那里。” 张钰辽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他最是清楚一些的人作风,心中也是对此鄙夷,于是立即道:“放心,我这便派人去寻,”说着,正要吩咐下去,关山月却是接了一句:“那药瓶为灵玉所造,会有光辉萦绕。” “灵玉?”众人又是一怔,心中愈发觉得坐在这床榻上的男子愈发不简单,张钰辽一听这话,突然皱了皱眉道:“我亲自去一趟吧...” 第三十一章 真实身份(一) 监察所内,候审室外。 王富贵与凰音二人蹲坐在石阶上,王富贵抬头望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天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再看向身侧凰音,见她双手托腮,似有心事,于是轻声安慰道:“我看他人缘倒是极好,说不定可以提前出来,你就不用担心了。” 凰音瞥了他一眼,有些无精打采:“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我...我想回家了...” “地界比那冷的要死的地方可有趣多了,”王富贵安慰道:“只能说咱们乌云盖顶,倒霉到家了才对。” 话音落下,王富贵见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便关心道:“你怎么了,是饿了还是累了?” 凰音撇嘴摇头,欲言又止的看了王富贵一眼,最后还是将心中憋了许久的疑惑说了出来:“我...我觉得月神大人好像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明明生活在一起这么久,我竟然一点都不了解他,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出来一趟我看你似乎聪明了不少,”王富贵啧啧道:“你总算是发现了么,我也发现了,你家月神大人身上的秘密可真多,比如,我没想到,他居然认识桃之夭。” “之前我听你说,你也认识她,她到底是什么人?”凰音好奇道。 “她?她是桃花妖,四处沾惹男人,欠下数不尽的情债,惹人厌的很!”王富贵想了想,面露厌恶之色,也不想多谈此人,但见凰音一副极其好奇的样子,顿时打趣道:“莫非与你家月神大人也有过一段过往?” “胡说!”凰音皱眉,瞪了他一眼道:“才不是,那天在品花楼里面,我见月神大人对她极是讨厌...只是...” “只是什么?”王富贵见她吞吞吐吐,立即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那天桃之夭对月神大人说了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之后心里总有些...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凰音咬着唇,想起那句话,她就感觉心头莫名酸涩。 “什么话?”王富贵愈发好奇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凰音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桃之夭说的话说了出来。 “凤歌?”王富贵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挠了挠头,思索良久之后,突然面露惊讶之色,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心道不可能会是那个人,凰音一旁看着焦急,连忙摇了摇他道:“你认识她吗?” “啊,不认识,不过我猜应是位女子,而且还和你家月神...月神?”说着说着,王富贵猛然站了起来,吓得凰音险些从石阶滚下去,她顿时起身,拍了拍王富贵,有些愠怒道:“你怎么了,吓我一跳!” 王富贵此时已经在巨大的震惊中回不过神,他怎么一直都没有想过,或许这位月神真的是一位神呢?他虽不喜读书修炼,也不太留意什么大事,但对两界里一些奇闻异事或是风流韵事感些兴趣,比如九重天上的公主凤歌与太子关山月之间的一些传闻。 若桃之夭说的凤歌就是神界公主,而一直以来被称作‘月神’,而人界身份叫做月笙的人,就是太子关山月... “不会是...是真的吧?!”王富贵僵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怪不得那叶落作为一个仙家要对他毕恭毕敬,怪不得他能有追谕令,怪不得从未见他吃过东西...” “王富贵?!王富贵?!”凰音见他一副神魂出窍的模样,又惊又急的摇晃着他,许久之后,才见王富贵扭过了头,直勾勾看了审讯室一眼,紧接着就要过去,凰音将他拉住,连忙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都不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认识那个叫凤歌的人?” “我...我有件事要确定一下...”王富贵惊疑不定道:“待我确定了才能告诉你。” 凰音见他还要过去,双手狠狠拽住他的胳膊道:“他们在里头商量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去捣乱啊!” 王富贵停下脚步,心中思量了一番,突然叹了口气,只得重新转过身,有些闷闷的坐在石阶上,凰音看着他这个模样,心中原本就对凤歌很是好奇,如今更是想要知道,于是有些百爪挠心的跺了跺脚,跟着坐过去问道:“你肯定知道,你就告诉我吧!” “别的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单从桃之夭说的那句话看来,凤歌肯定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你家月神极其在乎的女子,”王富贵此时心中有事,没想太多便顺着那话的意思说道。 声音落下后,凰音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候审室里,因司辰特意设下禁制,对于外间的吵闹听到分毫,而在外头,自然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这样做,是在张钰辽取回药后,因为关山月想要立即离开被拒,而关山月知道张钰辽是职责所在,且他心中明了这三人对自己这边存有疑问,于是心中权衡一天后,他决定将一些事情告知。 与外间王富贵此时心情一样,屋内三人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同样是心头惊涛骇浪,震惊不已,以至于在关山月告知弑神渊前后与沧源城怀府之间的联系之后,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里。 良久之后,才听到张钰辽咳嗽了一声,有些吞吞吐吐道:“月笙公子,您说的这些实在...实在是需要人好好消化一番的...” 关山月神色淡淡,心中早已经料到他会如此反应,原本神界是有规定,不得在凡人面前现身亦或使用法术,更不谈将神界中的事情这般托盘而出,只是如今他已别无他法。 “我只知当年是邪魔作祟,神界平息了此事,百姓皆道是天威浩荡,邪祟不侵,没想到会是这样...”司辰眉头紧锁,看着关山月的目光都与之前不同了:“但弑神渊,我从未听说过,即便是在逐玉山,都不曾听掌门说过。” (今日双更,零点一更,上午十一点一更) 第三十二章 真实身份(二) “弑神渊所在之处设有禁制,寻常人去不到那里的,”关山月解释道:“若叫世人知晓弑神渊的存在,只怕会引起恐慌。” 司辰点了点头,心中明了,归隐则目光灼灼看向关山月,突然起身拱手一拜道:“月笙公子...嗯...月神...” “此番我不过凡人之躯,戴罪之身,你便还是唤我地界的身份吧,”关山月见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便立刻就出声说道。 “月笙公子,既然如此,我便与你一同前往妖界吧,苍玄门既然能够造出兽人,恐怕除了掳走凡人,同样也需要抓走小妖的,妖族那边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归隐说道,这话因一落下,张钰辽的脸色却是变了变。 “妖族境内可非比凡界,虽有妖王,却存在多个族类势力,而且多深山而少城镇,便常有妖物精怪四处可见,非常危险,而你...”关山月顿了顿,道:“你出自逐玉仙山,虽是凡人之身,但已踏入仙门,身上的气息却是他们最为垂涎的...且又是最恨的修士,你一人冒然前去,十分危险。” “无妨!”归隐笑道:“在下既入了仙门,便知晓凡人所不知,自也要所有担当,再者,如今天下,人与妖族之间并非势同水火,他不犯我,我也不会无故去犯他。” 司辰心中有所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可再拖,昨日我已修书一封向师门告知此事,只是月笙公子时间紧急,我们自然也可以先前往那边查探一番。” 关山月心中弄对这两位逐玉山下来的年轻弟子很是赞许,但他却摇了摇头道:“苍玄门所为已经触犯了天规,背后所谋只怕并不简单,单以逐玉山出面,我担心对你们不利,而此去妖族是我个人私事...” 归隐还想要说什么,却是张钰辽突然出声道:“可桃之夭还未抓到,案子未审,月笙公子还不能离开这里...” “钰辽?!”归隐脸色一变,道:“原本此事我还未说你,事情没有弄清楚之下,你就将人抓了,如今又叫嫌犯跑了,现在竟还要留人?!” 张钰辽双肩一震,顿时躬身一拜道:“师叔,是晚辈失职...” 关山月淡淡看了张钰辽一眼,心中叹了口气道:“他职责所在,的确是我不懂凡界规矩,才会如此,不该怪他。” 归隐这才神色好转,正要说什么,突然房中三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灵气波动,而关山月则是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些古怪。 司辰撤了禁制,三人立即出去查探,而关山月也跟在他们之后,见屋外众人纷纷抬头仰望,似乎天上有什么异常,只是如今他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良久之后,就听到归隐道:“这是我第一次见结界涌动。” “莫不是有妖族人在城中行凶?”司辰面露忧色,且又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话:“若真如此,不会是这样。” “怕不是哪里来的散修御空飞行撞了上去吧?”归隐推测道,司辰一听,顿觉赞同。 王富贵方才也同样感受到头顶传来的异常,只是见候审室中的人出来,他就立即看向了关山月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的情绪令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感受到王富贵的注视,关山月也向他看了过去,他不知外间发生了什么,便对这样的眼神感到了一丝疑惑,王富贵正要上前询问些什么,突然听到正门那边传来喧闹的声音,紧接着就见到两名守门的巡检追赶着一条小狗往这边跑了过来。 “连条狗都抓不住,你们干什么吃的!”张钰辽见自己手下被一条狗左右乱串闹得鸡飞狗跳的模样,顿时出声怒喝,岂料他正要出手去捉,却看到那小狗突然一个闪身,竟是快到连他都看不清速度突然躲过了巡检的追捕。 这样一幕众人自是纷纷看在了眼里,归隐一愣道:“这不是寻常的狗吧?” 王富贵看得心惊肉跳,他觉得有一股莫名恐怖的威压冲着自己这边过来,还未来得及去看清这狗的真身,却听到一声怒吼从那只狗的方向传了过来:“怎么还有只臭狐狸?!” “臭狐狸?!!”王富贵一愣,脸上顿时就因怒意而涨红,他正要发作,就看到小狗随着话音落下,突然化作一道人影朝着这方冲了过来。 “果然不是寻常小狗!”归隐正色,身后的长剑突然轻吟了一声飞出剑鞘落在了他的手中,张钰辽手上一抖,雷刑长鞭眼见就要打过去,瞬息之间,那人形突然凭空消失不见。 “咦?”躲在王富贵身侧的凰音奇怪了一声,众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那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众人心中大惊,纷纷转过身去,却见到一少年抱着关山月,几乎是痛哭流涕道:“我可总算找到你了啊!!!!” 众人纷纷呆立当场,看那少年似乎没有恶意,又好像与关山月相识,便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关山月推了推近乎是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同样也是疑惑不已,他见这少年灰头土脸,可自己从未见过,于是只得任由他哭闹完,才道:“你是谁?” 那少年一愣,突然松开了手,摸了摸满是脏污的脸道:“月神,是我,在昆仑山我救过你啊?” 关山月一愣,突然眸光闪烁,上下打量起了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少年,而那少年有些急了,顿时跳到一侧,忽的白光闪过,现出了真身。 “啊!!好大狗啊!!”凰音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王富贵的身后。 其他几人则更是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关山月则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别吓到他们!” 白虎哼哧了一声,又变回了少年模样,目光落在凰音身上之后,白了她一眼道:“狗什么狗,真没见识,亏得你还是神界来的。” “好了,”关山月皱眉,阻止白虎继续乱说话,有些奇怪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白虎点了点头,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在外间受的苦,又想到方才一头撞上这座城上空的结界,眼泪又差点流出来,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见到关山月后,就变得如此奇怪,竟如同成了一个孩子一般。 “我就是想你了,就想见你,”他强忍着委屈,又一次挂在了关山月的身上。 “如果我方才没有看错...他...他好像...好像...”张钰辽结巴着,迟迟不敢相信自己所想,便也不敢轻易说出口,而是求证一般看向了司辰二人,而司辰也是面露惊讶之色,但他已然认出方才那少年的真身,正是自己曾在师门古籍记载的图册上看到的远古四方之神中的白虎星神。 第三十三章 苍玄门 南疆巫妖族,常以被称为巫族人,实则为妖族,只是其族类生来便与凡人样貌无异,他们居于十万大山之内,擅巫蛊之术,因山中妖兽遍地,长久之下,便也习得御兽本领。 而苍玄门就悄然建立在这十万大山之中。 苍玄门,祭祀台。 祭祀台位于一处峡谷之中,周遭树木落差极大,有三十丈余的巨树,树冠若伞般撑开,亦有低矮灌木随处可见,通往祭祀台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碎石道,南疆之地多雨水,深山之内天气更是说变则变,碎石铺路虽踏上去不适,却极其适合这种潮湿之地。 此时已是深夜,祭祀台上亮着火光,只是在这样的深山密林里,这火光立即就被一望无际的黑暗吞噬的无影无踪。 山中时有古怪凄凉的野兽嘶嚎,忽远忽近,极其恐怖,突然一声拍打翅膀的声响自不远处响起,似有飞禽被什么惊动。 林疫跪在祭祀台边的碎石道上,听到响动,突然双肩狠狠一颤,但低着的头却是不敢抬起来,他的面前伫立着一道黑色身影,那人整个身躯都被巨大的黑色袍子笼罩其中,碎石道旁虽建有石灯,摇曳的火光在黑袍人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却还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即便如此,黑袍人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此时祭祀台中央的地面上平躺着几个婴孩,他们虽有气息,却没有婴孩该有的样子,没有哭闹,亦没有动弹,而是静静睡着,远远看去,如同死了一般。 婴孩周围盘坐着一圈人,与黑袍人装扮相同,深藏在黑袍之中的脸上只有模糊不清的阴影,和一双时而被火光映照着的黑色眼眸。 在这些人与婴孩之间的地面上有一圈凹槽,但凹槽形状犹如古怪的符文,内里是一片暗红色泽,好似干涸的血迹。 “林疫,你不该失手,”林疫身前的黑袍人发出的声音宛若枯朽的树木在风中挣扎一般,低沉嘶哑而苍老,林疫回想自己在沧源城官道上被那执剑男子险些杀了,虽是自己轻敌在先,让旁人得空救下了关山月一行人,但他此时却是万不敢承认的。 “副门主,他们、他们身上有神族的气息,实在...实在不是我...”林疫本还要辩解,那被称作副门主的黑袍人却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 “你还想狡辩?”副门主怪笑起来:“若是神族,你还能活到现在?若是神族,沧源城分舵早就被发现了!” “饶命啊!我错了,是我疏忽大意,但那人的修为极高,我实在不是对手啊!”林疫被拆穿谎言,顿时磕头不止,他的额头磕在尖锐的碎石道上,顿时就血流不止起来。 “好了!”副门主有些不耐,冷冷道:“你倒也算是立了功,能将那几人的消息带过来,我这边才好通知门主,以防不测,只是可惜了沧源门分舵,都怪那愚蠢的舵主。” 一想到沧源城舵主竟冒然派出兽人,结果却偏偏失了手,他此时心中窝火,恨不得立即就将眼前之人也撕碎了去。 林疫一听这话,突然觉得心头一松,正要说些什么,忽闻祭祀台那方传来了低沉幽远的吟唱声,他知道融合仪式已经开始进行,便复又垂下了眸子没有再说话。 祭祀台上一众黑袍人吟唱着复杂而诡异的经文,很快,就听到‘噗噗’几声细微的声响自那些婴孩的身体里传了出来,紧接着,鲜血自婴孩的身体里渗透出来,慢慢汇集流到了下方符文凹槽之中,即便如此,那些婴孩却依旧安静乖巧,好似在睡梦之中。 直到所有凹槽角落被血液覆盖,那符文凹槽中的阵法立即就被唤醒,陡然间亮起了血色的光辉,周遭黑袍人吟唱声越来越快,与此同时,自他们袖中飞出一颗颗颜色各异的妖兽精元出来,这些妖兽精元分别进入到不同的婴孩身体之中,而后,就见符文凹槽中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突然躁动起来。 随着吟唱声愈来愈急,那些血液在不久后突然涌动倒流,像是被那些婴孩生生吸入了身体里一般,很快就被吸干,而吟唱声也在之后渐渐停息。 便在这时,婴孩的哭声渐渐响了起来。 黑袍人见仪式已成,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其他人抱走婴孩之后,复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疫,道:“你此番求我也无用,还是随我去见门主吧,” “门主?”林疫自进入苍玄门就从未的见过门主真身,素来都是由面前这位副门主出面交代所有事情,门中弟子也曾揣测过门主的真实身份,却无一人知晓。 面对林疫的惊愕,副门主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你与门主也算同属一族,我想,他或许会放过你,免了你的死罪。” 林疫一听这话,顿觉生路有望,立即就站起身来,对着副门主躬身拜了拜,副门主则心中冷笑了一声,二人便动身朝着幽暗的碎石道深处走去。 苍玄门依山而建许多处亭台宫殿,而山体之内也建有更多宫殿甬道,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里,竟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秘密深藏其中。 兜兜转转许久之后,一座建于山体内的宫殿出现在二人眼前,身后是悠长黑暗的甬道,眼前是一座由八根石柱支撑,高约五丈余,大殿两侧密布石灯,即便如此,身在其中,却还是觉得这里阴沉恐怖,偶有微风不知从何处进来,竟让人觉得十分寒冷彻骨。 大殿之中高台之上,同样有一名黑袍男子,只是与其他人不同,那人的脸上带着一面玄铁面具,他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并没有落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林疫二人进来,他才恍然回过神,面具下那双黑色的眼睛突然变作成一双细长的蛇瞳。 “门主,人带到了,”副门主躬身一拜,说完便兀自退出了殿外,随着石门关闭的轰鸣声,林疫的心突然不安起来。 “你说,那三个人的身上有龙族的气息?”面具男子的声音有些许低沉,却十分年轻,语气上听不出丝毫怒意,甚至让人觉得和善爽朗,林疫一时心底惊疑不定,但还是立即跪了下去,点头答道:“属下不敢欺瞒,那三人的确有龙族气息,其中一人动手时,暴露了身份,应是狐族人,却不知为何同时也有龙族的气息,其余二人一男一女,女的身上灵气极高,另一男子则...则像是凡人...” 话音落下,高台之上的男子沉默了下来,但那双蛇瞳却是阴沉沉的看向了林疫,林疫浑身一抖,连忙接着说道:“原本属下马上就要得手,岂料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名修士,那修士修为极高,属下不敌,便...便...”说到后面,他浑身颤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想说的是,起初三人像是龙族,你能杀了,之后一名凡人修士,你反倒不敌?”门主突然冷笑出声,显然是不信。 林疫顿时大惊失色,饶是头上已经满是血污,却哪里还顾得上这点伤痛,立即又开始磕头求饶不止: “门主饶命,属下不敢欺瞒,属下说的句句属实啊!” 门主冷眼看着林疫磕头如捣蒜,许久之后他才突然一动,从高台之上飘然而至那人身前,声音淡淡道:“罢了,我还是亲自看看吧。” 声音落下,还不等林疫反应,面具男子就立即掐出一道法诀,手掌猛地按在那林疫的头顶之上,林疫身子巨震,突然之间浑身动弹不得,只觉得脑袋里传来剧痛,好似有一双手在自己的头颅里翻江倒海一般。 他张大了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自己当日在官道上的种种,虽然剧痛源源不断的从头颅之中迸发,可他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好在不多时,他就觉得头上的手松开了去,便立即浑身一软,好似瞬息之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爬不起来。 他兀自喘息着,试图起身,虽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但显然是对自己的身体伤害极大。 林疫这边忙着查探自身,却没有发现自己身前那位年轻的门主,突然之间如遭雷击一般的僵在了原地,若是细细看去,还能看到那人身上细微的颤动。 “你若没有失手,或许再过几千年,我可助你飞升为龙,”片刻后,头顶传来了门主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较之前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喑哑:“修行不易,可惜了...” “可惜什么?”林疫不自觉的反问了一句,可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到头顶再次传来剧痛,好似有什么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头颅里,可他周身没有气力挣扎,只能张大了嘴,发出凄厉的嘶嚎。 “啊啊啊啊啊啊!!!!”殿内痛苦的哀嚎之声,就在站在石门之外的副门主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此行清楚门主的手段,因为在此之前,沧源城分舵的那位愚蠢的舵主也是这般进去,然后便没了。 很快,哀嚎声戛然而止,大殿内的两道身影,如今只剩一道还静静伫立在那里,林疫则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身形也小了一倍,静静的躺在地上,他的血肉精元似被吸干一般,脸上还是那痛苦不甘的绝望神情。 面具男子轻轻将插入那人头顶出的血色短刃拔了出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好似一头刚刚餍足的恶兽,面具下的蛇瞳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而看那血色短刃,则正是当日洛宸赐予祭言的那把。 此人,正是祭言。 轰隆隆! 石门打开,副门主匆匆从外间走了进来,饶是看过同样的情景,他还是因为林疫此番恐怖的样子而胆寒。 “门主,此事该如何?”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脚边干枯的尸体一眼,忍不住抖了抖,立即收回目光,恭敬的问道。 “沧源城分舵所有人,一个不留,”祭言语气淡淡,好似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相关的凡人,设法让他们意外而亡,不能留下任何与本门相关消息。” 副门主连忙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只是...只是那些兽人呢,那可是我们的心血...” 祭言此时哪里能与他道出这件事背后的牵连,他默默看了对方一眼,冷笑道:“不过是些失败品,全部杀了,连渣都不要留下一丝。” 副门主接到命令,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恭恭敬敬的拜了拜,转身就要离开,刚走几步,祭言的声音就幽幽传了过来: “此事一定要处理干净,如若但凡留下些什么,只怕没人能保得住你们族人。” 副门主浑身巨震,但还是道了声‘是’,便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之中,良久之后,祭言的身影才突然一动,微微向后趔趄了数步才站稳,隐藏在黑袍之中的双手早已颤抖的不成样子。 他双眼复又恢复成一双黑色眸子,只是那眸子有些六神无主的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宫殿,他突然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道:“怎么办、怎么会是他,不行...我要马上告诉神帝...” 第三十四章 妖王之子 万福客栈,客房内。 三道身影分别坐在关山月的身侧,关山月看着三人直勾勾看着自己,自刚才从监察所回到这里,纷纷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你们若是无事,便收拾一番即刻出发。” “去哪儿?!”王富贵立即问道。 “妖界,”关山月看了他一眼,王富贵立即大声道:“为什么要去那里?!我可以不去吗?” “可以,”关山月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道,王富贵一窒,没料到对方竟答的这般干脆,一时脸色涨红,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你爱去不去,反正月神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正好我也不喜欢你这一身臭狐狸味儿!”白虎瞪了他一眼道。 王富贵顿时气急,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立即道:“你骂谁臭狐狸?!” “骂你啊,怎么,你能把我怎么样?!”白虎不以为然道。 眼看着二人就要吵起来,关山月扶额,立即出声制止:“好了,别闹了,王富贵,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我,我...你...你真的是神界的那个关山月?”王富贵被看破心事,先是一愣,之后倒也不再扭捏,直接问出心中疑惑。 “没错,我是,”关山月点头道。 “那你为什么会在地界,又为什么一点法力都没有??”王富贵继续问道,关山月此时也已不打算隐瞒,于是淡淡道:“因为我身上有罪己锁。” “罪己锁?!”几乎是同时,王富贵与白虎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罪己锁,罪己锁?!”白虎口中念叨着,慢慢想到些什么,突然露出了愤怒之色来:“是哪个王八蛋给你下的,我要撕了他!等等,我可以帮你解开!” “以你现在还未完全苏醒的能力,暂时还没法打开,但若你完全释放星神之力,只怕还没动手,就要他们引来了,”关山月轻轻拍开白虎突然抱住自己腿上的双手后,目光流转,落在了拧眉思索的王富贵身上。 “是因为弑神渊一役么?”王富贵不确定道。 “不错,”关山月听到这个提问之后,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恍然之色,他看着王富贵,眼神里流露出的神色令对方有些莫名心虚的侧过了头,不过关山月没有给王富贵多想的机会,而是轻声问道:“原来你连弑神渊一役都知道,寻常人可不会知道这些的。” 王富贵心道糟糕,关山月说的没错,能知道神界里一些事情的,只有能上到九重天上走动的人才有机会知道,而能上到九重天上的妖族,或能与上神有所来往并能够得知这些神界不对外公布的消息的,又怎么可能会是寻常人? “弑神渊?弑神渊?!我,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觉得这地方不祥!”白虎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不太清晰,立即就有又靠紧了关山月。 关山月轻轻拍了拍白虎的头表示安抚,并没有打算推开对方,只因他知道,当年的四星神正是在跟随圣神帝尊于弑神渊一役之后陨落的,如今苏醒,难免会对其产生恐惧感。 “你若不愿意去,我不会强求,”关山月没有就王富贵的身份继续询问下去,王富贵松了口气,却是看向他道:“你此番过去,难道是要找妖王替你解开罪己锁?” 关山月淡淡一笑,点头不语。 王富贵连忙皱眉道,连忙解释道:“我猜的,毕竟放眼下去,只有妖王有这个本事了,而且那个臭女人桃之夭也是当初妖王把她从混沌炼狱救回来的。” “看来,你知道妖王是如何救的了,”关山月目光淡淡,看不出喜怒,但看着王富贵心里发慌,他这才发现,对方什么也没问,自己却怎么都说出来了,当真是恐怖至极。 “我哪儿知道,这妖王和桃之夭之间的风流事,整个妖族谁不知道?哈哈...哈哈哈...”说着,王富贵掩饰一般的干笑了几声。 “放屁,你分明就知道些什么,当谁看不出来么?!”白虎在一旁将他神色尽收眼底,嗤笑一声过后翻了个白眼道:“你这臭狐狸白瞎了自己的身份,一点儿都不奸诈狡猾,反倒蠢笨的像头猪一般...” 王富贵脸上气得涨红,又羞又恼的看了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凰音一眼,却见她也极其赞同一般的点了点头,便顿时泄了气一般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早说你的身份,早说你要干嘛,我们不就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了?!” “你说的对,”关山月淡淡一笑道,接道:“所以你可愿与我们一起回妖界么?如今有白虎在,你也不必再担心被追杀了。” 其实王富贵知道,若一早关山月告知身份目的,他定会设法逃走,不会去趟这浑水,只是所有这些事情都太过于复杂,对方不可能冒然将这些告知于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妖族,而自己更不会将身份随意道出。 一切事情,似乎冥冥之中都有了安排。 “我与你们一起去,”王富贵点了点头,回忆起当年妖王偷偷跑去混沌炼狱一事,便立即说道:“但我一开始的确不知他是去救人,因为回来时,他与以前没什么不同,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听你这么说,你与妖王好像很熟嘛?”白虎摸着下巴,问完之后,突然有些疑惑的自语道:“妖王还是那个妖王?咦,我记得他不是死了么?” “你爹才死了!!”王富贵突然脸色一黑,狠狠斥道。 “原来你是妖王唯一的儿子,涂山焕君,”关山月突然笑了笑道:“你还小时,我抱过你。” 王富贵突然发觉自己真的愈发蠢了,他尴尬的张了张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片刻后才干笑了几声:“月神竟还抱过我...哈哈...” “你指的是远古妖王,如今的妖王是狐族涂山氏,”关山月对白虎说道,此时的凰音却是在良久的聆听之后,终于惊讶开口道:“你是妖王的儿子,竟这么厉害?!那...那我以后岂不是不能养你了?那我该叫你什么呢?”说着,凰音渐渐有些失落之感。 第三十五章 心乱 “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涂山焕君见她如此,心中也顿觉得少了些什么,他不愿打破原本之前二人的关系,便立刻露出笑意说道。 “我还是觉得王富贵这名字好听,”一听这话,凰音便又恢复了些神采来。 “既然如此,我们便出发吧!”关山月不愿多耽搁,白虎今日的出现已经让他有诸多担忧,即便对方如何吹嘘自己会隐藏星神之力,他的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安。 “这么快,我肚子饿得很,可不可以让我吃饱了再走...”白虎哀求着抱住了关山月,关山月点头道:“也好,毕竟要带上三个人,的确是要吃饱些。” 白虎高兴不过须臾,突然脸色一变道:“他们自己不会飞?都要让我带上??” 关山月点了点头,白虎顿时有些不高兴道:“吾乃远古之神,岂是他们有资格坐上的?!” “你,臭狐狸,你都三尾了,不可能不会御空,你少混弄我!”白虎怒目圆瞪,突然释放出威压,面向涂山焕君,而对方则感受到震慑之后,后退了几步才顿住身形道:“你要想吃东西,就跟我来,这里只有我有钱,能给你买吃的!” 白虎眼睛一转,又看向凰音:“你呢,这般高深灵气,你自己不会飞过去?” “我...”凰音一愣,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却是关山月皱了皱眉道:“别闹了。” 白虎心中一阵憋屈,本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还是悻悻的看了关山月几眼,转过身时,脸色又突然变回了骄傲神情,他看着涂山焕君,努了努嘴道:“去给我弄吃的来,越多越好,要肉,本神不吃素!” “你们去大堂吃吧,”凰音却突然出声,上前驱赶二人,白虎一愣,正要拒绝,涂山焕君却是连忙道:“月神辟谷已久,不喜欢这些气味,走,我带你出去吃!” 白虎这才被拖拉着离开了房间,关山月则奇怪的看了凰音一眼,温声道:“你也与他们一起去吧,以白虎的能力,到达妖族虽只需一日,但路上不会太多休息,而到了妖族境内,也不能随意逗留的。” “我不饿...”凰音突然低下了头,关山月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了然之色,他慢慢上前,柔声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将你吓到了?” 凰音听着这般温柔的声音,突然鼻子一酸,立即就扑倒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将他的腰抱住,关山月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动作,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我只是觉得、觉得月神大人您变了...”是了,关山月似乎不同了,比起在苍岩山的冷漠疏离,现在他较之以往,性子开怀了些许,可这些好像都只是给了其他人,却不是对自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知道自己知道的越多,便反而越不易开心起来。 关山月不知凰音说的到底是什么,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感受到凰音此时心情低落,一双手是推开也不是,放在哪儿都好似不合适。 “月神大人是不因为快要回天上了,才会这样开心?”凰音闷闷的小声问道:“那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回去?” 开心么?或许真的如此吧,只是他之所以渐渐开怀,是因为一点一点看到了真相,他的愧疚与心结也因此解开,而如今,他只要解开罪己锁,就能够去弑神渊救出凤歌,自然是更加释然的。 “若你想去,自会带你去的,”关山月心中甚觉这丫头不过是孩子心性,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低下头轻声安慰道:“这些日子你也吃了许多苦头,若有机会...”说着,他突然顿了顿。 若有机会,若能救出凤歌,若自己还能从弑神渊里出来... 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爹爹说您是在这里修炼,待到功成之日便能回去了,” “那时候您能带着我和爹爹一同去天上看看么?我想看看天上会是什么样子,会有雪山么?会有书里写的花儿草儿么?在天上看星星,会不会更大更亮呢?” “若有机会,我带你去天上看星星...”关山月如此说着,既像是对她的承若,又像是对自己未来的期许。 凰音的眼睛突然闪烁起从未有过的光芒,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双曾经孤独阴郁的眼眸,如今竟然就像是蕴含了浩瀚星辰一般的绝美,美到自己已经沉沦其中,再也无法抽身。 她突然踮起脚,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她亲了过去,轻轻颤动着的唇,轻轻的贴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唇软软的,他身上的气息,怎么那么好闻? 凰音感受到自己心口处传来的跳动越来越快,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明白了些什么,那些以前看过的书里令她懵懵懂懂的字眼和情绪,她似乎都能体会到了。 关山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浑身僵硬,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了双眼眼,怔怔的凝视面前的少女,突然之间,复杂而茫然的情绪夹杂着一丝本能的抗拒油然而生,他应该推开她的,他本不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如若他还能施法的话,这少女定还未靠近自己就会被自己一巴掌扇飞了去。 可他忘了,即便没有法力在身,他也能够轻易就将她推开的。 他突然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思,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即便面对过凶悍的魔气,即便面对再如何凶险的境地,他都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你给我放开他!!!”突然,一声怒吼从门外传来过来,紧接着,就听到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两道拉扯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只见涂山焕君拽着白虎想要离开,脸上满是偷窥之后的窘迫神色,可还是被怒气冲冲的白虎拖着往屋内走。 凰音吓了一跳,顿时松开了关山月,她的脸色涨红,显然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此时她也才猛然觉得后怕,自己刚才的确是...太放肆了! 这般想着,她突然斜着眼,偷偷看了一眼关山月,见他脸色与平常一样冷冷淡淡,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既没有生气,亦没有别的感情,凰音的心中突然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就看到关山月的耳朵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大胆,你你!!”白虎怒吼着,突然又觉得十分委屈一般甩开了涂山焕君,跑到关山月的面前道:“我也要!!” “滚!滚出去!”关山月终于忍不住怒喝出声,白虎见他脸色极差,甚是委屈的一步三回头的又走了出去,关山月没有看凰音,却将怒意收敛了几分,道:“你也出去。” 直到三人都离开了房间,外间他们三人的吵闹声愈来愈远,关山月才有些茫然的坐了下来,他抬起手,轻轻的捂住自己的心口。 为何它会跳的这么快? 第三十六章 一株桃花 涂山之巅,望月台上。 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其中一人正是桃之夭,而另一男子面貌俊朗,衣着华贵,则是如今妖族之王,涂山尧泽。 “你什么意思?!”桃之夭携着龙鳞正要回自己的山头好好修炼一番,却没料到自己刚踏入妖族境内,就被人生生抓回妖族,此时虽好生站着,却是被妖王用法术束缚了自由。 妖王自带她登上望月台,这一路都没有说话,此时默默凝视她许久,才慢慢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远际连绵不绝的山脉。 “小夭,还记得这里吗?”他似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事物,声音也变得温柔。 “哼,”桃之夭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不记得,当年你就是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对我行刑,好在我命大,否则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涂山尧泽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你出生的那片桃林,当年我还年幼,只觉得涂山上下没有一种花能入眼,直到有一天,我站在这里看到天边有一处山头,一片桃色,极是好看,便前去挖来一株,种在了这里。”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栽培之恩了?”桃之夭嗤笑了一声。 “小夭,是我对不住你,”涂山尧泽突然回过头,眸子温润,静静的望着她:“可你不该害了思雪。” “我哪里知道她是个病秧子,”桃之夭的神色突然有些愧疚,但嘴上还是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堂堂青丘小公主,竟这般弱不禁风,再说了,又不是我杀了她,是她自不量力,非要进到十万大山里,被兽妖重伤...”说到最后,她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目光冷冷看向面前之人,接着说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尧泽君这是还要追究了?” 涂山尧泽摇了摇头,低声道:“小夭,你还是太任性了。” “任性?!”桃之夭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大笑了几声道:“尧泽,是你为了妖王之位,负我在先!我承认我恨她,是我骗她进了十万大山,但也是她先挑衅我,她说不许我再痴缠你,她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涂山与青丘好不容易平息千年恩怨,思雪与妖王之位,皆非我所求,只是父母之命,也是为妖族太平,”涂山尧泽上前一步,轻轻地扶住她的双肩道:“我与思雪之间,从未有过什么!” “你别碰我!”桃之夭无法动弹,只得尖叫了一声,但此时双眼却渐渐红了,她狠狠盯着面前的男子,过往种种在脑海之中翻江倒海:“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会连孩子都有了?!”她说完,忽觉自己不该如此说话,这样好似自己还在乎对方一般,于是立即强忍泪意,冷冷道:“别碰我,请妖王自重。” “小夭!”涂山尧泽没有松手,反而手上力道更重,他望着面前女子,仿若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还是犹豫着没有将那些话说出口。 “你以为你把我送上九重天我就会感谢你?”桃之夭又是嗤笑了一声:“你在乎的身份地位,我从来都不在乎,不要以为谁都与你一般。” “思雪是青丘公主,你害了她,青丘不会放过你,但如果你在神界有了身份,才不会有人敢动你,你明不明白?!”涂山尧泽有些无奈。 桃之夭突然发出悲切的低笑声:“我被你亲自施以火刑然后扔到了十万大山里,日日忍受着灼伤之痛,又要在其中躲避着妖兽,生怕被生吞了去,这还不够么?况且那时,思雪不还没死么?!是她自己不济,凭什么怪我?” “凭什么怪我?!只因我是一棵山野里的桃树?我没有母族,没有势力,所以我应当被人抢了夫君,也应当好生忍着?!”桃之夭见涂山尧泽沉默,心中悲伤更甚。 “小夭...”涂山尧泽静静的凝视着她,目光之中的愧疚与深情丝毫没有掩饰:“留下来吧,不要再走了,如今,不会再有人敢说什么,留下来,嫁给我...” “哈哈哈哈...”如此深情的话,如果放在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如今她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你不要以为你去混沌炼狱将我救出来,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小夭!”涂山尧泽只觉得心痛如绞。 “够了!妖王陛下,你如今抓我过来,到底想做什么?”桃之夭神色又冷了下去:“难道是想强留我在你宫里?” 涂山尧泽微微叹息,压下心中情绪,摇了摇头道:“你在人族地界犯了事,抢了不该抢的东西,监察所传了消息过来,你把东西交给我,这事便过了。” “消息传得可真是快,”桃之夭没料到他会说起这个,更没想到关山月那边竟还闹到了监察所,不由得有些好笑:“可惜我将东西送给了我人间的情郎做了定情信物,恐怕是要不回了。” “你!”涂山尧泽见她这样说话,心中自然不会好受,但对方这些年的行迹,他不是没有查探清楚,不过都是些捉弄人的把戏,根本不似外间传闻那般,桃之夭这样做的缘由,他的心里也是明白的。 “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何人?能将龙鳞带在身上的人,即便是我,也需要些办法去平息,小夭,你还要闹到何时?!”涂山尧泽心下无奈,对面前这位任性倔强的桃妖没有丝毫办法。 “我得罪的不过是个天上的罪人,是他有求于我,就送给我一片龙鳞,我见他小气,就又抢了一片,竟不知他居然还往监察所告上状,真是小气,再说了,当初若不是他,我会被扔到混沌炼狱么?!”桃之夭嗤之以鼻道。 “你说什么?!”涂山尧泽惊愕的望着她:“你的意思是,是...神尊关山月?!” 涂山尧泽显然不信,但却觉得桃之夭不像是说谎的模样,顿时心中细细思索起来。 第三十七章 别闹了 “龙鳞我没有,妖王陛下你看着办,要关押还是要行刑,尽管来就是!”桃之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懒得在与他多说。 “胡闹!”涂山尧泽对桃之夭的任性有些负气,只是方才思量一番,如果真如对方所说是那个人,以他们的交情此事会好解决的多,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关山月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界人族境内,又为什么能被桃之夭抢了东西,那人虽然因弑神渊之错失势,此时不该是被禁足在某处思过么? “我就胡闹,你又能如何?关着我?还是再用火刑对付我?!” “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害到你,”涂山尧泽声音低沉,却字字发自肺腑,他凝视着她,这些年为她收拾了太多烂摊子,如今也不差这么一件。 桃之夭曾千百次告诉自己要对他视而不见,要对他心如坚石,可千百次后再见他,她的心却依旧背叛了自己。 “你放了我吧...我与你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桃之夭垂下眼眸,不愿再看他,她害怕哪怕再多一刻,自己就会丢盔卸甲。 “怎么没有关系,你这些年四处躲我,活的好生自在,留我一人守着涂山,守着我们的孩子,你当真是狠心!”涂山尧泽说着,桃之夭竟听到几分委屈之意,她突然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道:“我狠心?你才...孩子??什么孩子???” 桃之夭突然觉得面前这位妖王是不是哪里吃错了药,为了留她,就连这样拙劣的谎话都能说得出口,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刻道:“所以那个追谕令果然是你的意思?你真是卑鄙小人!无耻奸诈!!” 涂山尧泽之前受海主之托给了一个追谕令,对方虽没有言明,但也猜到定又是被桃之夭捉弄过的人,只是这次之人,显然是有点势力,竟能让海主出面,他私心想着借此机会教训她一番,也想等她上门寻他麻烦,只是兜兜转转的,最后却因为别的原因,他不得不用强将她带回来,此时被桃之夭说破了,他也没有打算隐瞒下去。 “是你抛夫弃子,怎么反倒是我成了卑鄙小人?”涂山尧泽无奈道:“小夭,别闹了,留下来吧。” “我真是看错了你,竟不知你还能无耻到这种程度!”桃之夭又气又好笑,却不知涂山尧泽并非与她玩笑,而涂山尧泽见她仍不肯答应,显然是不信自己所言,想到自己隐瞒多年,当年之事已经过去,自己的势力也稳固了,便不再打算隐瞒。 “小夭,我与你真的有个孩子,你见过的...” “胡说八道,你当我是傻子么?!” “还记得你从混沌炼狱回来时见过的那个小狐狸么?” “呵,那不是你与思雪的孩子么,当日他恨我恨得紧,竟趁我熟睡想要偷袭我,”桃之夭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望着涂山尧泽:“妖王,思雪死了,你就拿她的孩子来糊弄我?怎么我自己什么时候生了孩子自己会不知道么?!” “思雪当年重伤直到死都一直未曾醒来,我如何跟她能有孩子!?”涂山尧泽气道。 “我怎么知道,”桃之夭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涂山尧泽气息一窒,脸色都被她气的通红:“当年你怀有身孕你都不自知,你那点微末的修为,你当真以为火刑之下你还能有活路?!你当真以为是月神在十万大山里收服妖兽时顺道救了濒死的你?!” 声音落下,桃之夭突然之间就沉默了,山顶的风突然有些大,二人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突然扭过头,看向了远方,就在连绵山脉的最远处,好似要与天连接在一起的边缘,有一座山头,桃色潋滟,正是桃花开得正好时。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完全相信。 “那你为何当时不告诉我?!”桃之夭收回目光,神色平静,虽这样问,心里却已经是信了他。 “联姻已成定局,可若你有身孕的消息传出去,即便不是青丘那边,涂山这边也不会留你...”涂山尧泽轻声说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那你也可以悄悄告诉我一个人,我会蠢到四处张扬么?!”桃之夭虽是这样说,但很清楚自己当年已经被仇恨萦绕,要是知道了,定然不会如此忍气吞声,还不知会闹出些什么。 “这么多年,你原本都可以告诉我的!”桃之夭的语气逐渐变做了娇嗔,涂山尧泽静静看着她,脸上浮起了温柔笑意。 “怪我,的确怪我!”涂山尧泽笑意更甚。 “你给我解开!”桃之夭挣扎着瞪了他一眼,涂山尧泽正要动手施法,却又突然犹豫下来。 “你怕我跑了不成?!”桃之夭气道。 “你虽打不过我,但我不敢与你动手,怕失手伤了你,”涂山尧泽脸上明摆着一副‘你肯定又会跑’的神色。 “我不跑!我还要好好教训我那不成器的孩子!”桃之夭怒道:“认贼做娘,当真可恶!” 涂山尧泽细细看着她脸上的神色,这才慢慢放下戒心,一边伸出手掐诀解开她身上的禁锢,一边道:“你如果真又跑了,我就只能派人去抓你了,到时候伤了你,可别...” 话音未落,那解开了禁锢的桃之夭几乎是瞬间就飞身而起,岂料涂山尧泽早就由此防备,伸出手临空一抓,就听到半空一阵尖叫,桃之夭毫无反抗之力的落了下来。 涂山尧泽飞身将她接住,抱在怀里,笑道:“你若还跑,我就将你种在这里,日日看着我娶妻生子,饮酒作乐!” “你敢?!”桃之夭脸色一变,涂山尧泽本就是玩笑,见她就要生气,于是立即摇头道:“不敢不敢!” 四目相对,二人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些年的荒唐的确是太过可笑。 良久之后,桃之夭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对了,关山月恐怕会来找你...” 第三十八章 如何追夫 九重天。 议事结束,一众神官纷纷离席,朱雀星君目送其他人离开后,想起方才自己所提之事被拒,虽然百官心有疑惑,但还是被洛宸几句话带过,要知道远古四星神归位,素来都是神界里的大事,四星神之间有所感应,此番白虎星象偶有闪烁之象,若派自己下去寻找,才是最好,可洛宸却拒绝了她。 别人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她身为朱雀星神,心知自己在神界之中的责任,可自关山月那边出事之后,她曾在心里无数次问过自己,她的责任,到底是什么? 走出大殿,她茫然望着云海之上的层层宫阙,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到哪里才好,迟疑间,无意瞥见一道慌张身影自远处飞过,她皱了皱眉,顺着那身影看去,却是方才洛宸离开的方向。 “神帝,不好了,”祭言匆匆回来,身上的古怪长袍自然是早换下了,他的脸色慌乱,洛宸看在眼里,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能让你这样毛躁?”洛宸向四下看了一眼,见无旁人注意到这边,才压低了声音道:“苍玄门那边出了事?” “是,但不光的是苍玄门...”祭言正要继续说下去,洛宸突然目光一闪,突然抬手制止了他,随即转过身,看向回廊尽头的拐角处。 “有人?”祭言心中一紧,随着洛宸的目光看去,却未发现任何其他人的气息,洛宸收回神识,虽然此时没有异样,但他方才的确有一瞬间感受到了不同。 “随我去凌霄殿再说,”洛宸为防不测,心中提防的很,有关苍玄门一事,若泄露出去丝毫,他这神帝之位只怕是坐不稳了。 二人未作停留,瞬间化作两道光辉,便往凌霄殿而去,许久之后,回廊尽头,一道绯红身影慢慢从虚无之中显露出来,却正是朱雀星君。 “苍玄门?”她眉头紧锁,心中升起疑惑,凝视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许久,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就朝着神界入口飞去。 此时在神界入口处已经有十数名天兵等候着她,见她过来,顿时松了口气道:“朱雀星君,该出发了。” 朱雀自上次因白虎星象有异动去星辰阁求了星令下界之后,便被洛宸命令禁止下界了,之后被派往弑神渊驻守,弑神渊的封印虽已修复,但近年总有异动,虽然那次之后,凤歌身祭其中,在内里压制魔气,但为保险,每日都换更换天兵前往弑神渊周围不断为封印修复加固。 她知道其实她一人过去也是可以,洛宸这样做,无非是为了牵制她罢了。 “走吧,”朱雀心中突然有一种恼意,她神色冷峻,看也不看那些人,突然之间化作一道赤色烈焰呼啸着就往远际飞了过去,众天兵,被灼热的气流席卷,纷纷后退了几步,见她身影已然有些远了,想到神帝之命,顿时大惊,便连忙匆匆追了过去。 弑神渊,位于无恙海中一处孤岛之上,岛屿周围设有结界禁制,寻常人远远看去是根本看不到它的存在的,岛屿之上,环形的山峦没有一丝绿意,只有满眼荒芜,环形山峦之中,就是弑神渊。 从天空上方向下看去,只看到弑神渊中一片漆黑,除了封印时而微微闪烁的符文光辉,便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漩涡旋转着,深不见底。 众天兵换岗过后,纷别驻足在巨大的黑色漩涡周围,此时漩涡旋转的较为缓慢,并无躁动之象,朱雀星君向四周看了一眼,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荒山下方简易搭建的石屋门口伫立。 她顿时往那石屋方向走了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 “你回来了,”那女子面容生的好看,但面色却极其苍白,只因在弑神渊呆的太久,比起其他处的灵气充裕,在这里,任是神仙也都会日渐憔悴。 “妙芙,你看上去又憔悴了许多,”朱雀星君皱了皱眉,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对方看上去竟好似又虚弱了许多,她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必留在这里,大可以回青丘的。” 被称作妙芙的女子闻言,摇了摇头道:“我要等公主回来。” 说起妙芙,也是极其有仙缘的一只小狐妖,虽生自青丘一窝普通的狐狸,却是独她生来就有了妖丹,轻易就能修炼出三尾,但早些年妖族内乱,她并无母族势力依靠,身在妖族,很难不被卷入争斗之中,可是以她一人之力,面对这样的战争,好几次都险些死了,最后是被下界历练的凤歌所救,带回了九重天。 天上一切,都是她不曾见过的美好光景,比起深山中的妖兽肆虐,各大势力的争斗不休,天上,太过安宁美好。 而凤歌待她也是极好,从未因她身份之故而低看了她,又将神帝赐予修炼的丹药私下分给她,助她除了妖气,化出仙根,成了下界妖族都要敬上几分的上仙。 但从凤歌出事之后,这些就都变了,栖凤宫内所有的宫娥都散到了别处,也有嫉恨她曾被如此厚待的仙娥排挤她,如今家人也早就不在,她也已不知道自己该去到哪里。 “你好不容易到了八尾,只差一点就能修到九尾,登上神阶,何苦在此处荒废?”朱雀星君劝道。 “当初就是因为我太心急,晋升失败受了伤,没能拦住公主...要是...要是我能拦住她,我就能替她跳下去...即便我的修为微末,也能替她争取些时间,想出别的法子啊...”妙芙说着,竟是轻声啜泣起来。 “妙芙...”朱雀不知如何安慰,见她越哭越是伤心,便心下思量了一番,突然道:“你放心,月神会救公主出来的。” 妙芙一愣,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双肩渐渐平复下来,她望向朱雀星君,见她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峻镇定,有些不确定道:“朱雀星君,我听说月神因那件事被关在了他的星宫思过,又因此失了帝位,就连星宫都不得踏出,又怎么能过来救公主?”她说着,突然就明白对方不过是安慰她罢了,于是默默摇了摇头,道:“况且,弑神渊太过凶险,我...我想,公主也不会希望他去犯险。” 朱雀凝视着她,心中本有一些话要说,但前后思量一番之后,却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此时关山月那边已经出发,与逐玉双君商议过后,还是决定暂时由关山月等人前往妖族,一来解决罪己锁一事,顺便将苍玄门的消息带过去,而司辰与归隐二人则前往沧源城暗中调查苍玄门人的踪迹。 高空之上,白虎真身较之平常变大了数倍,他身上背着三人,脸色虽不太和善,但终究是分得清轻重,只是飞的久了,见居然没有一个人陪他说话,顿时又觉得十分烦闷起来: “喂,本神在这儿吃苦受累,你们是不是大白天的在我身上睡大觉了?!” 依旧是除了呜呜的风声,没有一人说话,白虎眼睛一瞪,突然凌空抖了抖身子,这时才听得惊呼声传来,他便立即露出了得逞的笑意,道:“喂,方才身上有点儿痒,你们帮我挠挠?” 三人自然是不会大白天的睡觉,只是各有心事,加上之前凰音强吻了关山月,又被其他二人偷看了去,此时的气氛,可以说是十分加万分的尴尬了。 被白虎这么一捣乱,涂山焕君也的确有些忍不住了,立即笑道:“我们远古星神大人的身上莫不是长了虱子?” “胡说八道,本神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虱子,看到本神的洁白似雪的毛了吗,像是会长虱子吗?!”白虎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只是其他人却看不到:“要真有,指定也是从你这臭狐狸身上过来的!” “呵呵呵...”凰音突然忍不住发笑,着实觉得这一虎一狐斗嘴起来,有趣的紧,她一边笑着,一边侧过头偷偷看了一眼关山月,却见他坐在那里,双眼紧闭,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 涂山焕君此时坐在白虎身上,哪真的敢出言得罪了他,只怪自己没有好好修炼,御风疾行倒跑得快,却还不会飞,此时只得涨红了脸没有说话,但见凰音笑的花枝乱颤,自己竟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 他见凰音总是偷偷去看关山月,便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要看就大胆看,反正你亲都亲上了,还怕...唔!” 凰音没料到涂山焕君居然突然提起这个,顿时窘迫的将他的嘴紧紧捂住,不许他在继续说下去,涂山焕君掰开她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手上掐了一道诀,竟是对着关山月身上打了过去。 “你做什么?”凰音惊讶道。 “嘿嘿,小小禁制之术而已,他现在听不到咱们说的话了,”涂山焕君奸笑着眨了眨眼,接着问道:“这么久了,我总算知道他的身份了,可还不知你到底与他是什么关系,难道真是暖床的仙娥?” 凰音脸上一红,低头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生来就在苍岩山里,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月神大人,只是那会儿我还不会讲话。” 涂山焕君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心中突然想到什么,顿时惊道:“你该不会是他与谁偷偷在地界生的孩子吧?!” “你不要胡说!!”凰音又惊又怒,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爹爹告诉过我,我是一颗仙果,是他机缘巧合捡回来的,还时常说,若非他护着我,我险些就会被月神大人拿去吃了修养身体。” “那你倒好,现在反过来把月神给吃了...”涂山焕君撇撇嘴道。 “嗯?”凰音一愣,但下一刻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上顿时又是一红。 “不过说起来,月神的年纪的确比你大了太多,只怕以他的阅历,你这样子不会是他喜欢的类型,”涂山焕君想了想道。 “那...那怎么办?”凰音顿时凑上前,有些着急道:“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性感!”涂山焕君的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两下,然后说道:“要知道天上不知道有多少女神仙爱慕他,可他如今还是孑然一身,但天上规矩极多,一个个想必都是古板又保守,他千百年都看得多了,所以你必须得与其他人都不一样才可以。” 凰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默默记了下来。 “不过...”涂山焕君突然眉头一皱,奇怪道:“他若不喜欢你,怎么会由着你胡来?” 凰音脸上又是一红,听到他这样一说,顿时心中也觉得是,脸上渐渐浮起笑意,可很快,她就垂下眸子喃喃道:“可他从未说过喜欢我,我心里没底。” “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或许...他心里一直将你当做孩子看待,”涂山焕君心中分析了一般,然后点了点头道:“我看月神也是跟天上那些神仙一样,循规蹈矩的,所以你得再放肆些,你看你亲他,他不也没拒绝么,我想在天上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的。” 凰音听着,心底竟渐渐欢喜起来。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她心下欢喜,连忙追问道。 “比如先来个霸王硬上弓,然后生米煮成熟饭,最后运气好可不就母凭子贵了?”涂山焕君越说越起劲,凰音也是越听越觉得甚是有道理,却没有看到白虎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以及早就被白虎偷偷解开禁制后,将一切都听到了耳朵里,眉头渐渐越皱越紧的关山月。 第三十九章 杀意 苍岩山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峡谷之外的冰湖旁,叶落坐在一块石头上,细细听完了手中传音螺里老龙王的话后,他皱着眉头,看向正兀自在冰湖里游的欢腾的荧光小鱼,如今这条荧光小鱼除了能化出双腿,竟能变出一双手了,只是看上去还是十分古怪,倒不如寻常鱼儿的模样。 龙王那边并没有传来关山月的行踪,只有那道追谕令已经撤销的消息,除此之外便是关于这条莫名出现的荧光小鱼,根本也不是龙王所派,叶落前后思索了一番,只盼是关山月已经顺利从桃之夭那里得到解决之法,最后前往监察所撤销追谕是最好的。 他心底祈祷了片刻,对着传音螺施法了一番,然后一边望着那小鱼儿一边对着传音螺说话。 “月神他身上的毒还未全解,但雪芝草炼制的药却是有限,还是得麻烦你那边前去打探一番他的行踪,他毕竟不知人族的规矩,身边也没个靠谱之人,而且我担心洛宸起疑心,会过来这里...”叶落说着,面色愈发担忧起来,但是话说了一半,他突然察觉到眼前一片茫茫大雪的天地间,有一道玄青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似自远处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他眯了眯眼,释放仙识想要查看一番,岂料刚刚将仙识展开,就突然被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震慑回来,他顿时后退了几步,刚站定身子,就见到卷着地面一层雪浪凌空过来的祭言。 叶落顿时警惕起来,他悄悄将传音螺藏在衣衫里,面对气势汹汹的祭言,也不畏惧,反而是迎着对方卷起的狂风,直直的伫立在原地,静静的凝视着对方。 祭言站定身子,见其神色镇定,突然冷笑了一声,道:“叶落,苍岩山呆的也不久,怎么连天上的规矩都忘了。” “你来做什么?”叶落当然知道祭言此番话的意思,不过就是奚落他一番不懂礼数罢了,只是对方显然不会大老远过来只为了嘲弄自己,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问了一句。 “那个罪人关山月呢?”祭言想到自己此番来的目的和任务,便也不打算多扯,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将他放出去了?” “你这话说的奇怪,月神的确被勒令在地界受罚,又没规定只得呆在苍岩山里,他自然想去哪里都可以,”叶落心下一惊,没想到对方竟还未进入峡谷查看就已经知道了,难道是关山月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也是,”祭言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待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他的眼中满是不屑,又是冷笑道:“不要以为去了沧源城就能查到什么,神帝本想让他多活些时日,如今是他自己找死。” 叶落并非愚笨之人,关山月的星宫依旧在天上好端端亮着,若他真有事,哪会毫无动静,此番祭言过来,或许真是知道关山月去了沧源城,但与自己一样,并没有掌握如今关山月的行踪,又或者,关山月此时一定是安全的,洛宸那边无法下手。 总而言之,关山月此时是安全的。 而听他这话的意思,沧源城那边果然是有什么的,当年那个凡人女子的死,也一定有蹊跷,月神果然猜的没错。 “说,他去了哪里,到底还想做什么?!”祭言见叶落镇定如斯,心中隐隐有些感觉不妙。 “我不知道!”叶落皱眉,斩钉截铁道。 “反正他身中远古妖毒,没几日好活了,哪怕是临死前知道了真相,那又能如何,反倒是你,你又何必对一个将死之人如此忠心呢?”祭言见这样询问毫无作用,于是话锋一转,打算拿生死之事来利诱威胁一番:“你龙鱼出身,好不容易化尾成龙,上了九重天,本该有一番大作为,先下为了他贬了神职,又削了修为,这又是何苦?如今你若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不光能保住性命,还能重回九重天,何乐而不为呢?” 叶落一听这话,顿时确定关山月如今处境安全,心内也松了口气,他看着祭言,如同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了几声道:“你怎么就知道月神他没几日可活了?我告诉你,洛宸当年陷害他,夺了他的帝位不说,还用九翼紫鸩来毒害他,这些事,迟早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你们好生等着吧,那一天,不远了!” “既如此,那我便先送你下去等他吧!”祭言此时过来,其实也未抱什么希望,若叶落是那轻易就能背叛关山月的人,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只是可惜,此番来杀他,却不能用血烬吸了这条龙的修为。 话音刚落,祭言身形疾速而动,周身青芒泛起,双眼也变作成一双诡异阴冷的蛇瞳,叶落察觉到对方气息不对,分明早已抽取了妖丹,怎么会有如此明显的妖气?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其他心思再去考虑这些,若是以往,他哪里会将这青蟒放在眼里,可如今,神与仙之间的差距,只怕自己境况不妙了。 此时二人身影在茫茫大雪之中撕打在一起,只能看见光芒四处闪烁,所到之处雪浪炸开,地面震颤,那荧光小鱼从方才起就被吓的躲在湖中不敢出声,此时更是瑟瑟发抖,只得探出半个脑袋,瞪着眼睛,眼睁睁瞧着。 从两道光芒的不断碰撞,之后竟化作一条巨大青蟒与七彩巨龙相互缠绕撕咬,只是那荧光小鱼看得真切,风雪虽大,但那七彩巨龙的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鲜血四溅。 不多久,荧光小鱼突然见到两道身影竟冲着自己方向而来,它大惊失色,立即将身子扎入了水里,透着水面茫茫的虚影,它也不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很快,就见清澈的水面突然被鲜血染红。 它不知道这是谁的血,也不敢这样冒然出去送死,巨大的恐惧伴随着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水面上的人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它才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去。 那道青色的人影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血人倒在冰湖边缘,从他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白雪,将这片湖也染红了大半,远远看去,那人身后的雪地上也是这般触目惊心,一片狼藉。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荧光小鱼焦急万分,伸出短腿跳出水面,又伸出小手用力拍打着他的脸,或许是它实在太过吵闹,仿若熟睡的血人皱了皱眉,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它一眼。 第四十章 涂山 “带着这个,交给海主...”叶落挣扎着支起身子,他声音嘶哑,刚说完话便又从喉咙里吐出一大口血沫,他颤颤的伸出手,将那枚传音螺拿了出来,紧接着,他就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狠狠的倒在了雪地里。 荧光小鱼不敢耽误,用嘴叼住了传音螺,它转身跳入水中,迅速扭动着身体,手脚重新化为鳍立即就游向了湖底深处。 风雪呼啸着,很快在叶落的身上覆上了一层积雪,这样大的雪,不会多久,就会将一切痕迹掩盖,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许久之后,冰湖水面忽而开始翻滚激荡,就在湖水发出响动的下一刻,一条浑身雪白鳞片的巨龙卷起数丈巨浪从其中冲了出来,但那身影落地时就立即化作人形,正是海族之主,左泊秋。 近乎是落地的瞬间,他就通过气息寻到了湖边已经被雪掩埋的叶落,他的脸色铁青,双眼之中都泛起了血丝,从他身上迸发出的龙族威慑,瞬间如浪一般卷起了周遭地面数十丈面积的积雪,而叶落那触目惊心的模样,就这般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左泊秋抱起叶落,心中的怒火已然使得他双手都忍不住的颤抖,他看了一眼怀中元神即将溃散的人,忽而又抬眼看向天际的某个方向,若不是怀中之人情况紧急,那眼底的杀意,绝不会因此而只存瞬间。 很快,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冰湖之中。 无恙海深处,海主宫殿,原本各路神仙来往不绝,自海主突然离去一趟归来,突然就下令封闭了入口,而在其寝殿外,更是设下重重禁制,任是连他平日里最亲近的孙儿们都不得靠近一步。 没有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当日巡逻的虾兵蟹将们从海主疾速而过的水中看到了一些很快就散去的血迹。 天色渐渐昏暗,南疆十万大山的苍翠逐渐在夜幕下变成作了一片连绵不绝的墨色山峦,祭祀台那边又亮起了火光,诡异的经文也在黑夜的掩饰下开始吟唱不休。 越过这连绵不绝的漆黑山脉之后,便是青丘,而青丘以南,则为涂山。 与南疆不同的是,涂山之内一片祥和之象,与人族城镇的楼阁不同,涂山上下多为依山傍水而建的竹楼,也有在山中凿穴建阁,虽不似卧龙城阙之内的奢华,却无丝毫简陋之意,反而别具一番味道。 关山月一行人刚刚落地,就引来当地妖族人顿足侧目,毕竟不同于在人族境内行走,这里的人皆有修为在身,几乎是立即就察觉到他们一行人身上气息的不同。 “虽然这里没有什么结界禁制,但要进到王宫里,也是不能御空飞行的,否则,会被守卫直接攻击,”涂山焕君看了一眼不远处一座山丘,只见那山丘虽不高,却错落有致的建造着诸多亭台楼阁,更设有监察塔,那就是妖族的妖王所在宫殿。 “倒是奇怪了,之前经过青丘时,那城阙建造的极是气派,反倒更像是皇城,你家未必也太寒酸抠门了些吧?”白虎此时已经是少年模样,虽与其他人相识并不久,但众人对他这张极其刻薄的嘴已有见识。 涂山焕君也不理会他,而是领着众人朝着王宫方向走去,只是刚走到山丘下的两座监察塔下,就被一行守卫拦了下来,他这才想起自己脸上只是幻术,便立即解了,对着那行守卫道:“是小爷我回来了!还不放行?” 凰音惊讶的看着突然换了容貌的涂山焕君,立即就觉得他这张脸比起之前要漂亮了太多,只是惊艳过后,却突然觉得那个曾经的王富贵已经变得愈加陌生,好似已经成了另一个人了。 白虎早已看破他的幻术,便也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此时他饥肠辘辘,只盼着赶紧进去饱餐一顿, 只是没想到的是,那行守卫头领看了他一眼,确认不是其他人以幻术冒充之后,恭敬了拜了拜,道:“妖王吩咐了,若少主回来,先在门外跪上三日方可放您进去。” ‘噗’白虎在一旁猛地噗嗤一声笑出声道:“你这儿子是莫不是他捡来的吧?!” 涂山焕君似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只是此时有其他人在,他也难免着实窘迫了一番,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他露出几分尴尬的笑意,连忙道:“麻烦通报我父王一声,现在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他,晚些再补上吧!” “少主,不要为难属下了,”那头领没有让路的意思,但脸上却是有几分憋笑的意思,于是恭敬的又鞠了一躬,语气十分坚决。 众人面面相觑,白虎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突然道:“连自家大门都进不去,看在你这小子请我吃过大餐的份上,本神带你进去!” 话音刚落,他突然身子一抖,白色光芒乍亮之间,又现出了真身,神族威压释放出来,爪子一跺,顿时使得地面都是一阵颤动,两座监察塔也都立即晃动不已。 “戒备!!”守卫头领后退数步,突然怒喝一声,拔出腰间佩刀,而他的声音极其洪亮震耳,那山丘之上错落的监察塔上,顿时亮起各色兵器的光芒。 “胡闹!”关山月大感头疼,立即出声制止,白虎惧怕他,只得乖乖变了回去,只是此时涂山上下守卫已经察觉到敌意,并没有收手的迹象,涂山焕君也是吃了一惊,一时也不知道该拦在哪方前面,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山腰中一处楼阁里飞了过来。 那人头发花白,身形如风,手中一柄刺刃闪烁着逼人的寒芒,直逼白虎方向,而飞到一半,那人似乎发觉到什么,突然身形一顿,竟收回刺刃,缓缓落在了众人面前。 “外公!”涂山焕君看清来人,顿时大喜,那人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却是在白虎身上看了许久,最后才看到关山月身上,而也是这一眼,使得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青丘族主,是我们唐突了,”关山月面对他的目光,微微颔首,表示歉意,花白头发的老者脸色也是瞬息万变,但很快就淡淡一笑,道:“不知月神突然造访妖族,有失远迎,”说着,他立即朝着守卫示意放行,同时命人前去通报妖王那边,之后才领着众人朝着内里而去。 第四十一章 引魂幡 议事大殿内,气氛有些压抑。 原本妖王对涂山焕君与关山月同行感到极其惊讶,但在关山月将前后一些事情告知之后,他的惊讶渐渐变作了凝重。 “我竟不知,还有这种事情...”涂山尧泽的指尖在桌上一下又一下的轻叩,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沉吟了片刻后,指尖忽然一顿,目光看向身侧的他的岳父青丘珏明,说道: “父亲,南疆一代素来交由您管制,您是否发现有可疑人等出入十万大山盗猎妖兽?” 关山月没有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知妖王,只因此时这位花白头发的青丘族长在场之故,他还在九重天上时,当然也对妖族境内一些职权分布有所了解,如若妖王真的对苍玄门的所在一无所知,那便只有是这位掌管着南疆之地的青丘珏明这边出了什么问题。 但这些首先是妖族内务,其次又是妖王家事,他虽心有猜疑,却也不好直接当面说出来。 青丘珏明同样也是神色凝重,对妖王的疑问,他略微有些惶恐的摇摇头,也不知是在为自己的疏忽解释,还是在为其他的什么解释:“十万大山之大,就连南疆巫族都未能全然探知其中全貌,若真有人有心想要掩人耳目盗猎妖兽,去行什么...兽人之事,只怕也很难很快就发现他们的行踪。” 他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对,但很明显是将责任推脱的一干二净,涂山尧泽对其十分敬重,加上当年青丘思雪之事也心怀愧疚,此时又其他人在场,便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但这件事必须立即着手去查,不可耽误。” 青丘珏明闻言,几乎没有做多思考,立即就站起身道:“老朽这就派人调查!”说着,似乎早就想离席了一番,也不给妖王再说什么的机会,立刻就转身离开了议事大殿。 涂山尧泽也是颇有些尴尬的愣了愣,目送着对方身影离开之后,才苦笑了一声看向关山月,却见其此时也正看着自己,而眼神之中仿若什么都明白一般,他只得轻轻叹了口气,正色道:“月神,好久不见了,其实你今日的来意,我已经知晓。” 还未等到关山月疑惑,涂山焕君却是先奇怪道:“父王怎么会知道?” 涂山尧泽一怔,想到了些什么,没有就此作答,而是脸色一黑,呵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要捣乱!” 涂山焕君被这么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抖,突然也有些恼火,亦有些憋屈道“我出去被人追杀,险些死了,你却一点都不关心?” 涂山尧泽见他还敢顶撞,不由得脸色更是难看,但毕竟有人在场自己也不可能当着其他人的面教训儿子,便还是压制了几分怒火,道:“就凭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你以为真要有人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涂山焕君一愣,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但很快就从这句话中品到了其中微妙含义,关山月心中了然,对妖王如此行径也是感到几分惊叹。 “你、你...”回过神的涂山焕君立即就懂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指着妖王的方向,却见其脸上竟还露出几分骄傲之色,顿时就怒了:“你居然派人杀自己的亲儿子?!” 涂山尧泽不以为然道:“你本事没几分,却总想着溜出去不务正业,若不给你些教训,让你知道外界之凶险,你怎么肯好好留在家里修炼,这妖王之位,日后你又拿什么坐稳?!” “好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说我是你捡来的了!”涂山焕君想到自己被那伙神秘人追杀时的情景,又想到自己被撵着到处逃窜的憋屈,顿时心生委屈,眼睛都红了。 “放肆!”涂山尧泽哪会说出自己当时听到属下告知丢失了儿子行踪时的焦急,便立即指了指门外道:“滚出去,给我滚回房里,不要在这里耽误别人的正事!” 涂山焕君狠狠瞪了他一眼,此时正在气头上,便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留在这里,在场其他人也不好出言相劝,白虎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凰音则是看着涂山焕君就要离开,心想着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便与关山月打了声招呼,径直追了出去。 此时大殿之内,便只剩下三人。 “可是桃之夭来了这里?”关山月问道,涂山尧泽点了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夭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待我要回龙鳞...”话未说完,关山月就轻轻拜了拜手,打断了他道:“不必挂心,此番是我要给妖王添麻烦了。” 涂山尧泽想起当年种种,默默叹了口气,看向关山月:“解开罪己锁,我的确有另一法子,但也同样凶险...”他顿了顿,神色之中,有些犹豫,关山月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才皱起眉头,接着道:“我手上,有一件法器,名唤引魂幡,是昔年父亲在世时前往十万大山深处驯服一只千年妖兽所得,这引魂幡较之其他法器并无什么出奇之处,既没有呼风唤雨只能也无法将其作为什么武器法宝,便一直放在他那狐狸洞里吃灰,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了它。” “引魂幡?”关山月默默念出这个名字,心中细细思索了一番,似乎对其并无什么印象。 “这引魂幡除了一个作用,就没有其他用处了,就是...它能够吸引元神,或许对当年那妖兽十分有用,也不知道那妖兽是使了什么法子炼出了这种法宝,”涂山尧泽一直未说到重点上,关山月也不急,而是若有所思道:“那只千年妖兽可是噬魂兽?” 涂山尧泽点了点头,虽微微讶异了一番,但想到关山月毕竟曾是先神帝亲自选下的继承人,便知道其见识与才华必然不凡。 “如此说来,妖王所指的另一个方法,可是需要我死一次,让引魂幡困住我的元神,被下罪己锁的人若是元神离体,便会被它认为是死了,就会自行解开,”关山月将自己所推测道出,涂山尧泽又是嘴角一抽,点了点头。 “但元神离体十分凶险,施法期间,不得有任何干扰,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真的死了!”涂山尧泽想到什么,立即提醒道。 关山月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涂山尧泽以为他是担心这种意外,便有些迟疑了,正要出声劝慰一番,关山月却突然道:“不出意外,解开罪己锁需要多久?” “元神离体,立刻就会解开,不出意外,只需一盏茶的时间,但是...”涂山尧泽顿了顿,道:“但是此方法对你元神的损害极大,元神归位后,需要长时间闭关修复。” 关山月对此并不在意,而是微微沉吟片刻后,道:“如今你既然知道这些,想必也知道我的处境了,的确,这个方法用在桃之夭身上,只要我不追究,其他人不会知晓,但是,我若元神离体,除了罪己锁会以为我死了,我的星宫也会因此陨落,那时的动静,会立即将洛宸引来,我担心,这样会对你不利。” “月神这话太过见外了,”涂山尧泽没想到对方竟担忧的是这个,于是立即摆了摆手道:“你我之间的交情,不必说这些,再说了,他们又能如何追究?大不了这妖王之位不坐也罢,原本当年我也是不想要的。” 关山月哑然,失笑着摇了摇头道:“若弑神渊之事的确是我的过错,我也不会如此了,只是洛宸他太过心急,让我起了疑心。” 涂山尧泽面露疑惑之色,但从话里听出了其他含义,便立即看向对方,刚才关山月并未说起自己前往怀府之事,而只是提了自己在凡界遇到兽人以及从逐玉双君那边得知苍玄门存在的事情。 面对涂山尧泽的疑惑,他就将弑神渊与怀府一事尽数说完,涂山尧泽这才面露惊讶之色,前后联系一番,顿觉这件事情不会简单,但又立即察觉到其他异样,于是有些犹豫道:“月神,你...觉得与我岳丈有关系?” 关山月静静的看着他,对此不置可否,涂山尧泽有些不敢相信的想了想,很快就摇了摇头道:“虽然他因思雪之事责怪过我,但却不是那种不分是非轻重的人。” 关山月也对此只是猜测,没有确凿证据,于是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轻轻咳了一声道:“重要的是,这件事与如今的神帝只怕是有关系的,我虽失势,但天上那些人并非皆是些是非不分之辈,只要这件事传上去,洛宸权力再大,也担不下这个责任,他虽心急,却不愚钝,要想做这些事,在地界,必然要有其他势力接应,如若事发,也能将责任推卸干净。” “妖族境内族类势力错综复杂,这个可能性极大,”涂山尧泽心中恍然,也越觉得这件事背后牵连之广,只怕若这件事闹上神界,这两界三族,又会有一番动乱了。 “月神,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这边,我相信你,”涂山尧泽思索一番后,立即正色道:“解开罪己锁不可再拖,到时关于苍玄门之事,还需你指点左右。” 关山月本想应下,却想到自己解开罪己锁的目的是为前往弑神渊救出凤歌,而那时自己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于是站起身,拱手一拜道:“多谢了!” “如今你来了我这里,很难说消息会不会泄露出去,不如,我们即刻动身,现在就为你解开你罪己锁?”涂山尧泽连忙起身,轻轻按下对方行礼的手。 “正有此意!”关山月点头道。 白虎此番可以说是一路上以来最为安静的一次,他虽是少年模样,性子也是跳脱顽皮,但毕竟生来就是远古星神,自也看得清场合,此时见二人已经谈完,这才跟着起身道:“我可以为你们护法。” 关山月点了点头,妖王则从一开始就已认出白虎身份,便恭敬道:“如此,还请星君一定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三人正要出去,突然就听到凰音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他们打起来了!!” 关山月一怔,随着凰音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他连忙上前询问道:“怎么回事?” “王富贵和那个桃之夭打起来了!!”凰音方才跟随涂山焕君身侧,本是想着安慰对方一番,岂料二人说着话,刚走到一处花园里,竟看到了桃之夭的身影,结果涂山焕君一看是她,立即就上前想要将她赶走,几句话不合就打了起来,凰音没法阻拦,立即求回来求援。 “王富贵是谁?!”涂山尧泽顿时就怒了,以为不知是哪里跑出来的混账敢寻他女人的麻烦,关山月了解涂山尧泽过往种种,便有些大感头疼的立即解释道:“就是焕君。” “什么?!”涂山尧泽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关山月连忙道:“先去将他们分开,解决完了再来处理罪己锁一事。” “好,”涂山尧泽也不多做停留,立即就向凰音询问道:“他们在哪儿,快带我们过去!” 凰音连连点头,众人就跟着她朝着那个花园方向赶了过去,而就在此时,没人发现,在昏暗的夜色下,有一道黑色身影,突然从山腰处的一所殿阁之内飞出,匆匆朝着南疆方向飞去。 第四十二章 奸细 夜色渐深,苍玄门今夜的动静较之往常有些不同,那些隐藏在洞穴之中的兽人,纷纷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瞳孔里亮起了一道道阴戾恐怖的光。 “哈哈哈哈哈...” 山体深处的苍玄门正殿里,祭言负手而立,他先是低笑,之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跪在他身后的黑袍人,见他突然爆发出这样开怀的笑声,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这黑袍人竟是青丘珏明,也正是苍玄门的副门主。 “门主,是属下没有说清楚么?!之前在沧源城那边逃脱的三人,现在来了青丘啊,而且其中一人是关山月,这些事都让妖王知道了,相信很快就会传到九重天!”青丘珏明神色惶恐,周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珏明,你在怕什么?你好好想想,此时不正是你最好的机会么?”祭言转过身,笑意盈盈,他原本打算暗中派出苍玄门在各处隐藏的势力去搜寻关山月踪迹,没想到对方却先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青丘珏明此时心乱如麻,自刚刚从涂山那边知晓当初在林疫手下逃跑的几人是关山月等人后,就已方寸大乱,此时更是怎么也想不出这件事于他来说有丝毫好处可言。 祭言见他依旧不明所以,虽然心中嗤笑他的愚笨,但还是出声解释道:“如今关山月不过是一个毫无法力的废物,只要你杀了他,让他在死在涂山,再嫁祸给妖王...”祭言说着,青丘珏明的脸上终于露出的恍然之色,狡黠的笑意也渐渐爬上他的嘴角。 “这里的数千兽人都是上乘品,他们身上的蛊虫早已成熟,我现在就带着他们前去涂山,你则命青丘大军蛰伏在涂山周围,待你杀了关山月...当然,若能将妖王也除了,这件事,就更有把握了,”祭言说着,看了一眼青丘珏明,见其脸上却渐渐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接着道:“你放心,主子既承诺你,定会助你成事。” 青丘珏明一听这话,脸上稍稍露出几分安心之色,但很快他就神色一顿,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可是,关山月的身边,有白虎星神啊!” 祭言也是一怔,脸色也变了变道:“白虎星神?!你可确定?” 听到祭言语气变化,青丘珏明的心也瞬间没了底气:“属下可以确认是他,而且..他若一直守在关山月的身侧,属下又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祭言闻言,脸色也是瞬息万变,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突然神色一松道:“西方的星辰并未亮起,若真是他,只能说明远古的神力并未完全苏醒,况且,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只要派出兽人纠缠住白虎,你还怕无法趁机杀死毫无法力的废人?” 青丘珏明的脸色这才微微好转,祭言皱了皱眉,道:“放心,我会暗中助你,如果不行,我会出手!” 青丘珏明想起对方手中那枚恐怖异常的血烬,心下顿时有了底气,祭言冷笑了几声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现在立即唤人带领青丘大军守在涂山周围,若有任何人想要逃出去,统统格杀!” “是!”青丘珏明躬身一拜,毫不迟疑,就起身飞向大殿外那黑色的甬道之中,片刻后,祭言的脸上复又露出诡异的笑容,他低声笑着,取出那冰冷的玄铁面具,轻轻戴在了脸上。 南疆十万大山,身着黑袍脸戴面具的男子,傲立在黑色群山上方的半空中,他面向着涂山的方向,嘴角噙着胸有成竹的笑意,片刻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白骨短笛放在了嘴边,尖锐诡异的声响从短笛上响起,脚下的黑暗就在这一阵奇异的笛声之后,突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嘶吼声。 妖王殿后山,山脚下一处洞穴外间,三道身影在洞外伫立,只是气氛有些古怪。 白虎看了一眼脸上还有些淤青的涂山焕君,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心中觉得好笑,但又怕笑的太大声惊扰到洞**的二人,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我说,这就你不对了,好歹也是你母亲,哪能如此大逆不道呢?” 涂山焕君脸色本就阴沉,听到这番话,顿时是跳起来大怒道:“她才不是我母亲,你不要胡说八道!” 凰音担心二人在这个关头吵起来,顿时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目光向身后的洞**睨了一眼,道:“你们不要吵了,里面还在办正事!” 白虎懒得与小小狐妖计较,便哼哧了一声,双手抱胸,默默走到了不远处,靠在了一处岩石上。 涂山焕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到现在都无法接受方才妖王对自己讲的那番话,他不愿承认臭名昭着的桃之夭会是自己的母亲,但心中却明白,他的父王绝不会拿这种事出来说项,况且就连关山月都从旁作证,这件事十有八九属实。 一时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凰音心中渐渐能隐约明白一些情感纠葛,便上前轻轻将他拉倒了一边,低声安慰起来。 没过多久,白虎突然神色一凝,直起身子向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很快,就见一名守卫匆匆跑了过来,他立即上前拦住,神色不善道:“做什么?” 那守卫被白虎身上的气息震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但他神色十分惶恐,即使畏惧白虎,但还是目光避过了对方,向涂山焕君那边看了过去。 “怎么了?”涂山焕君早已发觉这边的动静,立即就走了过来。 “少主,不好了,城里突然出现了很多不人不妖的怪物,他们见我族人就杀,外头已经乱成了一团!”那守卫脸色煞白,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竟有些吓的魂不守舍。 涂山焕君心下一沉,立即就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是什么,于是连忙问道:“守城军可出动了?” “现在就是守城军正抵挡着,但这些怪物好似杀不死又不知疼痛一样,他们能抵挡一时却不能长久拖下去,况且城中还有诸多族人,现在需要妖王大人定夺,是否把分散在涂山四处的大军唤回!”那守卫焦急道。 “来的可真快!”白虎脸色凝重,看了一眼涂山焕君道:“你们这里果然是有奸细的。” 第四十三章 兽人来袭 涂山焕君心中也是如此认为,但眼下已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开口对那守卫道:“情况紧急,你带上几名妖王近卫,带话过去,让各地大军立即回来!” “可是调动全部大军需要妖王令,属下...”那守卫顿时犹豫了:“属下需要向妖王亲禀!” “父亲现在无法脱身,要是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涂山焕君当然知道调动大军关系重大,可洞**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妖王进去前交代过,在他与关山月出来前,任何人不可踏入其中。 此时事发突然,他一时也有些方寸大乱。 就在此时,那漆黑的洞xue内,突然有光自深处亮起,很快,那道光越来越近,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从洞穴之中激射而出,落在了众人面前。 “妖王!!”那守卫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扑到对方身前,涂山尧泽在里面已经洞晓外间状况,便上前扶起他,道:“两位护法呢?!” “护法大人也随守城军出宫抵挡去了,”那守卫答道。 “你...可看到了青丘族长在哪?”出了这样大的事,护法自然第一时间会在宫外阻挡兽人靠近,但不会由一名小小守卫过来通报,这许久以来,都是青丘珏明负责与自己商议处理这些事务,这个时候对方为何没有过来? 那守卫想了想,立即摇头道:“属下没有见到青丘族长。” 涂山尧泽的心中立即一沉,原本素来静谧的后山之地,已渐渐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兵器交接之声,此时若派人去请大军赶来只怕已经来不及了,他无法再做其他考虑,立即只手掐诀指向天际,一道红芒自他手中激射而出,在漆黑的苍穹之上炸开一道赤色符号。 这道法诀符号,较之妖王令则是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之下才可动用,涂山焕君早些年本该学会,但妖王见他心思不定,难堪大任便一直将此事拖延下来,如今涂山焕君抬头望着天上久久不散的赤色符号,心中复杂,竟是不敢再看妖王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虎的声音才幽幽传了过来:“你脖子不酸么?” 涂山焕君一怔,这才迟疑着收回了目光,但再看方才妖王伫立之处,已经没了对方的身影,他心中莫名有些愧疚,长久以来,他都从未想过涂山会有这样的一天,只觉得在妖王羽翼下的日子过的十分惬意舒坦,如今亲历,才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无能的人。 兵刃交接声与嘶吼声从山丘的另一头传来,似乎很远,但却已经很近了。 白虎神色凝重的看着方才那守卫提着刀重新赶赴战场,回过头,见涂山焕君身子一动,似也要跟随过去,于是伸手一拦,道:“你这点三脚狐功夫,就不要去添乱了,省的那些将士们还要分神保护你。” 白虎这话十分刺耳难听,但涂山焕君哪里不知道对方说的句句属实,他忽而有些颓然,脚步趔趄着后退了几步道:“你说的没错...作为妖王之子,我的确是没用的很...” “王富贵,你别这样...”凰音出声安慰,话音刚落,突然听到白虎的一声呵斥声传来:“谁?!” 二人立即心头一紧,顺着白虎所看方向望去,就见到三道黑影自山丘上方飞落下来,只是那三个人似乎并未看到他们,反而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他们身形看上去有些古怪,速度却快的惊人,顺着山丘半腰几处楼阁迅速查探过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这不是我们的人!”涂山焕君见他们三人身后皆有一对黑色羽翅,除了面上之外,全身竟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羽毛,他们看上去极其怪异,非人非妖,像极了修炼未果,还未完全能化为人形的小妖。 可他们的身上,分明嗅不到一丝妖气。 涂山焕君的声音刚刚落下,就见到那三人突然目露凶光,同时发出古怪的‘桀桀’笑声,他立即将凰音护在身后,声音低沉道:“这恐怕就是兽人!” 那三只兽人怪笑几声之后,突然之间就朝着三人发难,白虎双眼一瞪,真身显现,发出一声虎啸长鸣,顿时就有劲风自他周身卷起,飞沙走石间,呼啸着卷向那三只兽人。 就见三只兽人顿时被狂风卷入,只听得‘咔咔’数声,那一双双翅膀便生生被狂风折断,黑色的羽毛也七零八落的被风吹到各处。 三道黑影不过刚刚动身,就这样被硬生生从半空击落,只是他们虽是狼狈,却好似并不知疼痛和恐惧,立即就要爬起身继续动手,白虎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纵身一跃,飞扑到兽人面前,巨爪狠狠踏在地上的兽人身上。 立即,血肉横飞,那兽人们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没了声息,凰音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侧过头不敢再看,就连涂山焕君也是脸色一白,顿觉得恶心难耐。 只是在凰音侧过头的瞬间,余光瞧见又有一道身影,自那山丘之上飞了过来,她心下惊慌,连忙指着那个人影方向惊呼道:“又有人来了!!” 涂山焕君闻言,立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被黑袍笼罩的身影凌空而来,那人周身气息不同于兽人,可以明显察觉到对方周身散发出的凌冽妖气,只是随着那人近了,他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黑袍人的身上,似乎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不可能...”涂山焕君突然皱起了眉头,思索之间白虎却是飞身迎了过去,两道身影立即纠缠在了一起。 法术碰撞的巨大轰鸣声震耳欲聋,狂风从白虎周身席卷出来,周遭岩石砂砾纷纷被卷起,那黑袍人的周身被风中尖锐的岩石划出数道伤痕。 很快那黑派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设法抽身退出数丈远,白虎哪会给哪人逃跑的机会,正要扑上前去,忽然,一道寒芒从那黑袍人的手中亮起。 涂山焕君终于浑身一抖,不可思议的张开了嘴,双唇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紧紧盯着那黑袍身影,声音喑哑道:“外...公?” 第四十四章 神之陨落(一) 白虎那边与青丘珏明正在激斗之中,而此时,凰音似乎听到一阵古怪的笛声自不远处传来,只是周遭打斗声剧烈,这笛声很快就被吞没,她便也并未放在心上。 但很快,就见山丘上方又出现几道黑影,明显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与之前三只兽人不同,这数道黑影身形奇快,显然是有法力在身。 凰音看得真切,涂山焕君更是明白此时情况不妙,他连忙将凰音向身后的洞穴一推道:“你进去,这里太危险了!” 凰音明白自己的确是帮不上忙,但此时也不知自己这样进去是否会干扰到关山月那边,于是点头应下后,却只是稍稍向洞xue内走了一步,用黑暗遮掩了自己的身影。 那后来的数道黑影,其中几道朝着白虎方向而去,似乎有意想要帮助青丘珏明脱身,其余便剩下四道黑影立即就朝着洞穴方向疾飞过来。 从方才看到那些黑影自山丘上出现时,涂山焕君就已经暗中在自己四周布下了幻术迷雾,此时发觉这四只兽人竟有法力在身,他的心里顿时没了底气。 很快,那四只兽人便踏入了他的幻术范围,只见那四人明显速度慢了下来,脸上也纷纷露出了疑惑之色。 涂山焕君不敢放松,见对方已经中了幻术,便立即出手,他飞身而起,五指成爪状,只见手上光芒流转,竟凝结出尖锐锋利的长爪,顷刻间就飞身到一只兽人面前,狠狠的将五爪刺入那兽人心口处用力一掏。 鲜血四溅,蠕动的心脏被他嫌恶的甩开,但当那颗心脏刚一落地,就见一只浑身冒着黑气的古怪虫子突然从中爬了出来,涂山焕君当即就认出那虫子是什么。 此时情况容不得他再犹豫,立即就要前去解决其他三只兽人,只是这时候,那三只兽人突然之间挣脱了幻术,双眼纷纷露出血色光芒,周身杀气暴涨,飞身而起直接就朝着他面门袭来。 涂山焕君心道不妙,连连后退数步,他知晓自己的实力,此时虽能挡下,但以他一人之力,却是不能支撑多少时间,三只兽人已经临近,他只能御出一道结界挡在了身前。 轰! 只一击,结界就立即溃散,涂山焕君又退了几步,此时身后就是洞穴,已经避无可避了。 就在此时,就在他面前地面之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颤动,紧接着,脚下土地突然隆起,数道藤蔓破土而出,那藤蔓之上不断分开长出更多枝丫,眨眼之间就成了一张巨网一般将其余三只兽人全部笼罩其中。 那三只兽人大惊,嘶吼着想要挣扎逃脱,岂料那藤蔓巨网越缩越紧,三人立即就挤做一团,动弹不得。 下一刻,藤蔓之上突然长出许多荆棘利刺,纷纷扎入了内里三只兽人身体,立即就听到恐怖的哀嚎声传来,已经缩成球状的藤蔓巨网也是激烈抖动不已。 涂山焕君皱了皱眉,哪里不会知道是谁出手帮了他,眼见着一道熟悉身影飘然而至,他虽一时无法接受对方是他生母的事实,但此番情况下,也不好再与其发生什么争执了。 “尧泽施法期间不可被外力打扰,”桃之夭刚一落地就对洞穴中探出脑袋的凰音说道:“但你可以守候在旁,比起这里毕竟也安全的多。” 凰音点了点头,对着他二人道:“你们一定小心!”,说完便立即朝着洞穴深处跑了进去。 洞穴并不深,很快她就看到前方的两道身影,只是正要靠近,突然之间,刺眼的光辉自那边爆发开来,顷刻间她的眼前就变成一片茫茫白色,耳朵里也是一阵的嗡鸣声。 很快,一切归于寂静,她站在一片白色的天地之中,仿若与世隔绝了一般。 漆黑的夜色下,一道光柱如烈日一般直冲苍穹,整个涂山都被这光辉照亮,如同白昼,不过,这道光唯有修为在身之人方可看得见,寻常人却只能看到在星辰密布的夜空之上,有一颗星,渐渐失去了光辉。 轰隆隆!!! 九重天之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地动山摇般的震颤,众仙家哪里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纷纷立即循着声响处看了过去。 只见层层云海之上,遥遥天际那边,有一座悬浮于云海上方的巨大宫殿,突然之间灵光溃散,变得黯淡无色。 “那是...那是神尊的星宫啊!!!” “嘘,别乱说,他如今已被剥夺了尊号...” “月神他...他不是在地界思过吗?!怎么会突然之间陨落了?!!” 天上震动不止,就连往日平静的云海都翻腾起巨大的浪潮,栖息在各处飞阁宫阙里的仙兽也发出阵阵哀鸣,这样大的动静,洛宸自然也有所察觉,他飞身而出,望着那座灰暗的星宫,嘴角浮起一抹难以自控的笑意,若非周遭还有其他人,只怕他早就笑出声来。 “神帝,月神,月神他...他...”沐岐川自星辰阁方向过来,他的神色仓皇,一时都不知如何说出后话,洛宸连忙掩饰好自己的心思,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山月是在何处出了事?!” 沐岐川连忙正色答道:“南方妖族境内,那神息是从涂山方向过来的!” “涂山?!”洛宸心中没有过多思量,这件事他全权交给了祭言去办,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成了,且是在涂山,简直再完美不过了,他心中狂喜,但脸上却是不显,而是作悲怆状道:“立即召集众官,与我一同前往涂山!” 弑神渊内,众人纷纷抬头观望这远际天地之间的那道光柱,天兵们神色复杂,虽不知是谁陨落,但难免心中戚戚,但朱雀却是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个光柱方向,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有神陨落?”妙芙面露震惊之色,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却见朱雀神色悲怆,她立即心中一紧,复又看向那个方向,她想了想,连忙问道:“那里是...栖月宫?”她的声音哽咽,不敢再说下去。 “不可能,”朱雀没有看她,而是在巨大的悲伤之后,突然镇定下来,她的目光扫过那一众天兵一眼,突然就从原地消失不见,妙芙大吃一惊,连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她抬起头,望着在不远处的漆黑夜空之下,见有一星点赤色的光芒闪过,竟是朝着方才光柱的方向而去,妙芙左右看了一眼,趁那些天兵暂时还未发现,立即伸手掐诀,身形一晃,竟是变作了朱雀的模样。 白光渐渐散尽,天空复又被黑暗吞噬,短暂的轰动过后,嘈杂的打斗声又恢复如初,青丘珏明也知道只有拥有星宫之神的陨落才会造成这样的声势,而这涂山之内,除了白虎便只剩关山月了。 而那白虎,此时正气势汹汹的与自己缠斗。 那这样的声势,便只有一个结果,关山月死了。 第四十五章 神之陨落(二) 青丘珏明心中狂喜,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对方竟莫名其妙死了,而这样的大动静,神界必定很快就会来人,一想到这里,他便立即觉得妖王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白虎早已被与自己纠缠不久的几人搅的恼火,一身远古神威不能轻易释放,此时关山月那边的动静一出,他就知道自己终于不必再憋屈了。 吼!!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伴随着巨大的威压从他身体之中爆发,几只兽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这震慑之威从半空中击落,他们只觉的周身被一座巨山狠狠压住,全身匍匐在地面之上动弹不得。 青丘珏明如风中残叶,被这威压震退数丈才稳住身形,他望着眼前身形巨大的远古星神,突然之间有了想到逃跑的冲动,而就在此时,密集的轰鸣声自脚下传来,竟是如潮水一般的兽人攻破了宫门已然杀了过来。 他的脸上露出笑意,立即就想要趁机摆脱白虎,白虎哪里会看不出对方意图,只是担心洞穴外的二人难以抵挡住潮水一般的兽人,便只得又是一声嘶吼,这嘶吼之威卷起重重旋风,飞旋呼啸着在下方连成了一堵风墙。 再看向青丘珏明时,对方身影已经飞出数丈余,白虎心中冷笑,立即飞扑过去,瞬息之间就出现在青丘珏明身后,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肩膀。 “啊!!”凄厉惨叫过后,青丘珏明忽然化作一只雪色九尾狐,瘦削的身体这才从白虎的口中挣脱出来,迅速躲入密集的兽人之中,白虎哪会任他逃脱,立即就下去追捕,岂料那兽人也是凶悍非常,几十数百的纷纷缠了上来。 此时桃之夭与涂山焕君二人已经放下成见,一心抵挡从旋风中侥幸逃脱过来的兽人,只是二人难以精准的一击就杀了蛊虫,只要蛊虫还在兽人体内游走操控,他们即便被卸了腿脚,也会疯狂爬过来撕咬。 从风墙里钻出的兽人越来越多,二人也愈发吃力,便根本没有发现,有一道黑色身影,借着夜色的黑暗,悄悄潜入了洞穴之中。 白光过后,凰音渐渐恢复了视听,她的心狂跳着,朝着深处那亮着淡淡光辉的地方走了过去,很快,她就看到洞穴中一处石台之上静静躺着的关山月,以及在对方身体上方,一面慢慢旋转着、流转着光晕的引魂幡。 此时涂山尧泽在石台下方盘膝而坐,他的双眼闭着,正专心御动引魂幡,似乎并未发觉凰音的到来。 “啪!”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声响自关山月的手腕处传来,凰音立即上前查看,就见到他的手腕处亮起一道金色枷锁,而那枷锁之上渐渐出现了诸多裂痕。 “啪啪!” 数声过后,金色枷锁倏然碎裂消散,就在此时,凰音看到关山月的身子周遭亮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一刻,她发现那个曾被她偷偷看了无数次的男子,似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只是他依旧闭着双眼,纵使眉宇之间开始有浅浅的华光流转,他却丝毫没有什么动静,仿若睡着了一般。 “月神...你怎么了...”凰音心头一跳,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脸上时,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自洞穴外而来。 “谁?!”她立即收回了手,转眼间,一名黑袍面具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人的眸子隐藏在面具下的阴影中,但她还是立即察觉到了对方那阴戾的一撇。 祭言的目光扫过毫无声息的关山月一眼,虽有疑惑,但此时已经能够确定对方真的死了,于是他将注意力落在了涂山尧泽的身上,见对方专心致志于那面旋转的的旗幡,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他心下一喜,就要趁机动手。 凰音一直关注黑袍人的举止,见他身形一动,她立即就做出反应,挡在了涂山尧泽身前,黑袍人看也不看,手上一挥,只觉得胸口被巨石击中一般传来剧痛,凰音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狠狠撞到了石台之上。 “唔...”胸口剧烈的痛楚使得她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而浑身骨骼仿若都被震碎了一般,再也使不出力气。 “嗯?”祭言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突然顿了顿,看向凰音:“这是什么气息,竟如此之香甜浓郁?” 凰音此时心中已是惊骇万分,她虽察觉到自己的伤正在迅速恢复,可也明白,自己纵有一身灵力与治愈之力,却根本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 “怎么办?!怎么办?!月神大人,您快醒过来吧!”凰音倚着石台,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关山月,焦急呼喊着。 “哼!”祭言冷哼了一声,道:“待我杀了妖王,再来吞噬你!” 说罢,他立即抬手,掌心凝聚十分力道,狠狠拍向涂山尧泽的面门,岂料涂山尧泽的身上突然亮起一阵光芒,竟生生将他这力道震开,祭言趔趄几步,脸色一沉:“竟还有后手?!” 他眉头皱了皱,思量之下,突然将血烬祭了出来,诡异的血色光辉在这把匕首之上萦绕,原本不想用这血烬,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对方身上设有禁制,自己若想击破禁制只怕会花费些时间,若将其他人引来只会更加麻烦,更何况,关山月神逝的动静必然会引来神界之人,他要在那些人赶到前将事情解决。 “罢了,有神帝在,不会有人追究死因,”祭言这般想着,手中血烬同时激射而出,这远古妖王所用邪器果然非同一般,须臾之间就击碎了禁制,狠狠的刺进了涂山尧泽的胸口。 “啊!!”剧痛使得涂山尧泽猛然睁开了双眼,他根本来不及查探周遭动静,只觉得周身气血与妖丹震颤不已,似乎正被正被东西吸出体外。 他心中大叫不好,立即汇聚妖力于胸口,猛地将胸口处的那支血色短刃震出了体外,但此时他明显发觉自己的修为在极短的时间内生生少了近半。 “不愧是妖王,”祭言收回血烬,只觉得从那血烬之上,传来一股极其醇厚的力量涌入到自己的体内,他餍足的舔了舔唇,冷眼看向对方。 “是血烬?!”作为妖族之王,自然认得这记载在传说中的东西,涂山尧泽站起身,脸色苍白,望着眼前将身体包裹严密的男子,冷冷道:“你身上分明有神族气息,你、你是九重天上来的!” 涂山尧泽此时已经将诸多事情想的通透,几乎是立即就明白此时的情势,但对方既有血烬在手,他又失了近半修为,只怕... “哼,”祭言自被神帝赐予血烬,在妖界早已吸食了诸多妖丹,虽为上神已久,却离化龙为尊差了太多,他望着涂山尧泽,已不想再做耽搁,立即掐诀做法想要速速了结了对方。 涂山尧泽冷笑一声:“无耻下作之流,也想杀我?”说着,他的周身再度亮起护体禁制,身后竟也化出光晕流转的九条狐尾。 这山洞之内极其窄小,二人缠斗之下,处处岩石炸裂飞溅,轰鸣震动不断,凰音虽害怕,却是扑在了关山月的身上,生怕那不断落下的石块砸伤了他。 “当真是难缠!”祭言发觉自己在妖王手中竟丝毫讨不到半分好处,立即有些急了,他的余光看了一眼石台那边的凰音,想到对方周身灵气之独特,便心中一动,袖中的血烬突然飞射而出,径直朝着凰音的背后刺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归来(一) “当心!!”涂山尧泽心下大惊,立即大喝出声,可惜自己此时根本无法抽身,只得眼睁睁看着那血烬离凰音越来越近。 凰音听到惊呼声,立即起身看了过去,而那血烬须臾之间就已飞到眼前,浓郁的血腥气息铺面而来,死亡的恐惧令她呼吸都狠狠一窒。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虽是好看,但显得有几分单薄,可是,就见这手轻轻一握,蕴含万分恐怖气息的血烬就这么,轻柔的、仿若只是一件普通东西一般。 被这只手轻而易举的握在了手里。 “血烬?洛宸太过大方了些,”旋即,一道淡然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凰音终于从惶恐之中回过了神来,她狂喜着转过头,欣喜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关山月,他的周身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华光,那双黑眸之中的阴郁全然不见,此时仿若蕴含着一片璀璨的星河。 她一时竟看得呆了。 “你、你不是死了吗?!!!”察觉到关山月周身的巨大神慑威压,祭言心神激荡,骇然之下根本来不及多想,立即身形扭动朝着洞穴外逃窜而去,关山月目光微凝,淡淡道:“想逃?” 说罢,他突然起身,身形如剑,须臾之间就已到祭言身后,察觉到恐怖威压临近,祭言顿时想要施法抵挡,岂料刚一转身,他的脖颈就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扼住,从这只手上传来的力量瞬息之间就使得他周身仿若被雷电之力击中,抽搐着再也无法动弹。 “不...不要...”祭言的齿间艰难的挤出求饶的话,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 他心中大骇,立即发觉自己在对方这样简单的钳制下居然毫无办法。 这便是尊阶的力量吗? 但见关山月神色冰冷,凌冽的杀意丝毫不做掩饰,他心下绝望之际,只得化出真身,一条青蟒瞬间出现在几人面前。 而那青蟒身形迅速缩小,立即就化作细长一条从关山月指间滑走。 关山月冷眼看着那小蛇仓皇而逃的模样,眉尖一凝,突然飞身追了出去,刚飞出洞外,他便猛地一手指天,大喝一声:“轩辕!” 很快,自苍穹之上,遥遥天际的栖月宫里,一道金色光芒激射而出,划破漆黑夜幕,带着万钧之力朝着涂山飞了过去。 “那是?”云海之上飞驰的一众神官看着那道金光瞬息间从身旁划过,纷纷咋舌,立即就有人认出了那道金芒:“那是轩辕剑!!是月神的剑?!” 这话音落下,众人齐齐回身看向九重天的方向,立即就看到之前黯淡的一处星宫,不知什么时候起,竟重新燃起了耀眼的灵光。 “怎么回事?!”洛宸心中震惊,不知涂山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但眼下已经无法回转,只得对众人道:“涂山那边定有大事,我们赶紧过去!” 众人纷纷应和,十数道光辉如长虹一般划向远际。 祭言仓皇逃窜,此时涂山大军已赶来支援,他一出洞穴,身形顿时化为巨蟒,扭动着庞大身躯卷走想要过来阻拦的人群,失去他操纵的兽人早已经如同一盘散沙,不多时便被斩杀殆尽,祭言发现人群中没有青丘珏明的身影,亦不见青丘大军,顿时心生绝望。 就在此时,一道金芒划破夜空,立即照亮了这片山谷,瞬息之间,那金芒就朝着祭言方向而去,只听到一声巨大轰鸣,就见那巨蟒被金光击中,光满散尽,竟见一柄金色长剑穿透了他的身躯将其狠狠的插在了地上。 巨蛇吃痛挣扎,激起尘土阵阵,地面震颤不休,但很快他就没了力气,软软的匍匐在地面之上。 涂山二位护法带领大军追杀逃窜的兽人余孽,白虎甩了甩身上的血污,重新化为人形飞奔到了关山月的身侧,眼见就要抱过去,关山月立即侧身躲开。 “月神,这些怪物太恶心了,”他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但目光扫过,突然面上一喜道:“成了?” 关山月没有理会他,而是默沉着看着周遭的狼藉,残肢断臂遍地都是,血液浸透了土地汇集成纵横交错的血河。 他的脸上露出悲愤之色,目光如剑看向那边已然化作人形的祭言身上,此时对方脸上的面具早已碎了一地,衣衫褴褛,浑身是血,样子很是凄惨。 “孽障!”关山月双手紧握,突然飞身上前,他伸出手,拔出轩辕,直指祭言,而祭言浑身又是一抖,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就在此时,十数道长虹划过,落在众人眼前。 “来的正好,”关山月收回手,看着一众熟悉的面孔,正要说些什么,又见一道赤色光芒紧随而至,却是朱雀。 一众神官望着眼前一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会如此光景,却是洛宸,立即看到了躺在关山月面前的祭言,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关山月,你强破罪己锁,又重伤神侍,到底想做什么?”洛宸思量一番,很快就出声打算先发制人。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死伤这般惨重,真是罪孽!”见关山月没有立即答话,另一名神官连忙出声说道。 “是啊,是啊!”众神官纷纷应和。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应当问问你们的神帝,为了这帝位,当年是如何于弑神渊一役陷害我,又是如何在苍岩山设法杀我,如今更是指使祭言搅乱妖族,”关山月面对众人问责般的目光,他神色淡淡,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派胡言!”伫立在洛宸身后的一名年轻青男子突然上前,指着关山月道:“当初本就是因为你的失职,亲手杀害一名无辜凡人,又害的沧源城被魔气所侵,你自己也认了,怎么如今还要反咬神帝,莫不是想要反了?!” 那年轻神官手握一柄拂尘,看样子应是接任了四季神官之职,关山月看也不看他,而是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归来(二) “你笑什么?!”年轻的四季神官突然脸色一沉,顿时就觉得自己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定是当年因弑神渊一役被魔气所侵,如今怀恨在心,已然成魔!”洛宸突然出声,大袖一挥道:“这里诸多杀孽也定是因他而起,诸位,不要再听他胡说,速速将他就地格杀!” 众神官神色纷纷一凛,似乎真的就要动手,而就在此时,白虎与朱雀二人立即挡在了关山月的身前。 “二位星神,这是为何?”来时路上,沐岐川就发觉手中星盘有异动,只是已经无法前往星辰阁细看,但就这异动过后,西方星辰就点亮在天际,众人也已知道白虎星君的苏醒,却不知为何竟也会出现在这里,眼见两位星神都似乎站在关山月的身边,原本就对这件事有所疑惑的沐岐川,立即就顺势说道,以此阻止他们动手。 “诸位可认识此物?”朱雀伸出手,一枚赤炎莲花慢慢张开,露出了其中那支九翼紫鸩的羽刺。 众神官倒吸了一口凉气,朱雀继续道:“不久前,海主贺寿,神帝便趁此机会掩人耳目,从凌霄殿取了此物去了苍岩山,若非是我正好因感应到白虎星象异动,下界查看,只怕月神早已被他所害!” “血口喷人,你若亲眼所见,为何早不见你对任何人说?此番拿出来说项,当真可笑!”那四季神官突然说道。 朱雀眉头一皱,道:“这羽刺一直存放在凌霄殿内,如今九重天上,除了我,便只有月神与神帝去过凌霄殿。” “就凭这点也不能说明什么,谁不知你与他交好,偷拿了这个诬陷神帝也是极有可能的!”那四季神官嗤笑道,众人纷纷沉默,敢与远古星神呛声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从不周山上来的年轻小辈了。 “小子,你嫌自己活的太长了么?”白虎脸色一变,就要发难,沉默良久的关山月看着此番争辩场景,默默摇了摇头,沉声道:“弑神渊一役,说我失察杀害一名凡间少女,那少女是如何被掩去气息藏在那荒山之中,又是如何那般巧的死在我的剑下,想必祭言是清楚的,对么?”说着,他看向躺在地上的祭言。 祭言心如死灰,挣扎着起身,看向洛宸,众人也是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洛宸神色阴沉,狠狠看着祭言道:“祭言,怎么回事?” “问他做什么,”关山月淡淡一笑道:“诸位,自行用摄魂看看便知。” 祭言闻言,顿时浑身巨震,他当然知道摄魂为何种法术,当日,他便是用摄魂从林疫脑海之中看到于沧源城官道上的一切,若此番自己被摄魂,免去元神所伤之痛,只怕这真相一出... “哈哈哈哈哈!!!”祭言突然大笑起来,他猛然回首,看向关山月,眸中满是滔天恨意:“没错,是我陷害你,那又如何?!当年我在不周山想要报在你的麾下,却被拒绝,我修炼千年,你却反倒提拔那些百多年的仙灵做了天兵,你无非就是瞧不起我妖族出生,可你也不过是山野之中的一抹灵气所凝,又比我高贵多少?!你又凭什么瞧不起我?!” 关山月知晓他不过是胡编乱造一通,毕竟自己当年手下所统领的天兵,除去自己在地界看上的叶落之外,其余多数是由朱雀负责筛选提拔,只是这些事其他人却不知晓。 “我就是要害你,那又如何?!让你也尝尝被所有人唾弃,避之不及的滋味,没了这个身份,你以为谁还会当你是什么?!”祭言说着,突然口吐鲜血,显然是太过激动而牵动了伤,他喘息着,一番话下来似乎有些筋疲力尽。 “祭言,你、你怎么如此糊涂?”对于祭言此番话,洛宸心中明白对方想要将罪责一并揽下,便顺势装作痛惜状说道。 “你熔炼兽人,联合青丘,屠我涂山,又是为何?!”赶来的涂山尧泽望着这满目疮痍,悲愤道。 “兽人?!”众神官纷纷惊疑不定,竟不知兽人为何物。 “哈哈哈哈,自是要坐上妖王之位,日后带领妖族再覆了这九重天!”祭言大笑道。 “好大的口气!” “狂妄之徒!” 众神官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一番话,立即就出声叫骂不止,此时关山月对祭言这番行为的目的了然于胸,他冷笑一声,将血烬取了出来,淡淡道:“这个一直存放于凌霄殿的珍宝阁内,以你的修为,还打不开珍宝阁的禁制,那你又是如何得来的?!” “这是...这是!!”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显然是认出了这把远古妖王所用过的邪物。 “没错,方才那祭言就是拿这邪物偷袭于我!”涂山尧泽说道。 “孽障!!”就在众人纷纷惊愕之时,洛宸忽然怒喝出声,与此同时,自洛宸袖中倏然飞出赤霄宝剑,径直朝着祭言的心口处杀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心道祭言怕是完了,却没想只听得‘当’的一声,赤霄剑竟生生停在了祭言身前,众人看去,只见关山月手握轩辕,抵住了赤霄。 “这么慢的剑意,也想杀人灭口??”白虎见状,忽而好笑的看着洛宸道:“你现在一定很尴尬吧,哈哈哈哈...”岂料还没笑完,却见那祭言居然身子一歪,重重倒在了地上,很快,他的七窍渐渐流出鲜血。 “他竟然自碎了元神!”朱雀大惊失色,心下暗暗责怪自己的疏忽。 关山月也是脸色微微一变,没料到祭言竟是这样一个忠诚刚烈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从方才洛宸的行为之中,他们哪里不会察觉到古怪,但此时祭言已经死了,即便之前招认全部罪责,但此时的气氛确实尴尬万分。 “无妨,”关山月凝视着洛宸,见他脸上划过一丝侥幸之色,突然道:“洛宸,对你也是可以用摄魂的,对吗?” 第四十八章 对峙 洛宸没料到关山月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脸色剧变,又惊又怒道:“关山月,你敢?!” “不可不可,这万万不可啊!!”一众神官里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之前那气焰嚣张跋扈的四季神官也立即出声应和道:“祭言都认已经认罪,神帝也是被他蒙骗了,如今还要被摄魂,岂不是太过苛责了?” “是啊,况且摄魂之术极伤元神,若无确凿的证据,九重天上向来也是对此术极其慎重使用的!”有一神官出声说道。 关山月看着这些出声的神官,哪里认不出他们皆是洛宸替换后的势力,此前那些跟随先神帝的神官,只怕都因他之故,被贬去了偏僻荒凉之地了。 “诸位,”朱雀素来性子冷傲,脾气也是火爆,此时也没了耐心再听这些人的申辩之词,她冷眼看着众人,周身散发出远古星神的灼热之气,使得周遭立即就安静下来。 “若当初一切都是祭言一手策划,而月神才是先神帝立下的太子,那么当初临危受难而坐上帝位的人,如今也该功成身退了罢?”朱雀一字一句说着,且说到最后时,将‘功成身退’四字说的极重,洛宸的脸色也是因此愈发铁青,双唇紧紧抿着。 话音落下,方才义正言辞的神官纷纷没了声音,他们神色各异,心中似乎也在如此关头不知怎样盘算才好了。 “怎么都不说话了?哑巴了?”白虎看着面前一众神官面面相觑的模样,心中甚是觉得好笑,忍不住的就想要冷嘲热讽一番,他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四季神官的身上:“你方才说的最多,也说的最好,我看你也是位刚直不阿,维护正道,又维护神帝威仪之人,怎么现在不说话了?你维护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番话,虽是对着一人说,但字字明显是针对之前替洛宸说项的所有神官,话音落下后,就见那四季神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实在是精彩万分。 “诸位,此事,还是先回九重天再做定夺吧?”一直未出声的沐岐川虽也被贬做了闲职,但论资历却比起在场的多数神官要高出许多,而他之所以没有被牵连贬下神界,也是因其立场只为神界,从不攀附任何势力。 此时他明白神界内务不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解决,为了维护神界颜面,便立即出声说道。 “对对对,还是先回去,再做定夺,”应和之声便很快跟了上来。 白虎看着那边毫无底线可言的神官们,气得恨不得一掌拍过去,若不是关山月轻轻拦住了他,他着实已经忍不下了。 看着众神离开,唯有沐岐川对着关山月恭敬一拜才转身离去,朱雀眉头微微一紧,似乎想到什么,立即看向关山月道:“不如我去通知昔日因此被贬的仙家们回来?” 关山月点了点头,原本他就有此打算,倒并非是为自己,而是那些因他而受牵连的人本身就是清白无辜。 朱雀见他没有反对,也不做耽搁,立即就化作一道赤焰飞向天际。 “就让他们这么回去了?”白虎心有不甘,憋了一肚子火气,对他如此隐忍的性子有些不满,而关山月则摇了摇头道:“此事不急。” 说罢,他转过身,看向涂山尧泽,见对方神色凝重,正与身侧的妖族守卫低声交谈,便没有急着上前说话。 而在一旁的桃之夭则是看到了他的目光,这才轻声提醒了涂山尧泽。 涂山尧泽立即正色,拱手一拜道:“月神。” 关山月心下愧疚,在其惊愕的目光下,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月神这是做什么!”涂山尧泽惊愕过后,连忙伸手阻止,关山月则叹了口气,道:“此番牵连了你与族人,甚是有愧。” “月神不该这样想,”涂山尧泽摇头道:“若非月神,这暗藏在妖族内的势力,只怕不知要壮大到何时,也不知还会有多少族类惨遭迫害,更不知日后会是怎样一个结果了,此番,反倒是我要感谢月神才对。” 白虎对涂山尧泽这番话很是满意,立即投去赞许的目光,关山月转过身,望着这满目的尸横遍野,即便如今算是真相大白,他却难以因此而开怀。 “月神不必自责,妖族的确需要好好整顿一番了,”涂山尧泽知道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于是立即说道:“神界也需要你回去。” 关山月收敛心神,想到自己身上还有未尽之事,便点了点头,他回过身,目光落在了方才那洞穴方向。 凰音没有随众人一起,而是一直都站在洞穴口,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四目相对,凰音忽而双肩微微一颤,突然低下了头,竟不知为何有些迟疑起来,这一路所经历,是她在书上不曾体会到的滋味,她并非胆小懦弱之辈,却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的关山月,竟让她不敢再靠近,甚至不敢再直视。 她与他之间的距离,犹如隔了一道天地星河。 “小音,是身上的伤还在疼?”突然,关山月的声音在自己面前响起,再抬头时,对方竟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前,她突然愣在了原处,直到关山月的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脉,她才惊觉,猛地抽回手道:“没有,早就好了...” “这丫头真是不怕死,方才在洞内,身无修为,却敢挡住祭言...”涂山尧泽赞许的声音传了过来。 关山月收回手,凝视着凰音的眸子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我知道。” 涂山尧泽一怔,这时才想到自己施法被祭言打断,那时对方的元神分明还在引魂幡里,他突然面露震惊,良久之后才啧啧道:“好强悍的元神...” 关山月知道,只因他什么都看在了眼里,他的元神曾经过极其严苛残酷的淬炼,自是能感知一切。 寻常人的元神若是离体,过不多时就会消散,即便是仙神之位,若无人护其左右,根本无法感知到外界,元神也容易迷失在天地之间,渐渐被浊气所染,最后不是消散便也是会被其他妖物仙灵吞噬的下场。 当时关山月的元神在引魂幡中,虽不会迷失在天地间,但因引魂幡之故,他根本不可能从中逃离回到本体之内。 可他却偏偏做到了,其中艰难,难以想象。 与旁人看来,施法过程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可他却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漫长折磨,那时情况危急,他眼睁睁看着凰音被祭言重伤,若非... 第四十九章 真相 关山月侧过头垂下眸子,一抹难以察觉的黑气自他眉心处挣扎一番又重新被他压制回去。 “走吧,”关山月的脸上浮起笑意,轻声说着:“你不是早就想去天上了么?” 凰音怔怔望着他,忽而心中一松,方才心中千丝万结瞬间便因他这一笑而疏解,她点了点头,连忙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现在就去么?” 关山月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白虎,对方立刻就读懂了他的意思,浑身一抖,真身立现,关山月带着凰音坐到了白虎上,涂山焕君突然出声道:“月神,凰音...” 凰音不舍的朝他挥了挥手,道:“若有机会,你一定要来天上找我!” 涂山焕君露出苦笑,最终还是未将心中的话说出口,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涂山尧泽才轻咳了一声道:“焕君,你看不出那丫头心悦的是谁么?” “不是!”涂山焕君似被说中心事,立即脸上一红,他有些恼怒的摇了摇头道:“我、我其实想去神界修炼...” “就你这样连不周山都爬不上去,就莫为难为月神了,”涂山尧泽叹了口气道:“你若想好好磨练自己,日后就不要再任性妄为了。” “是,父王...”目光扫过桃之夭一眼后,涂山焕君立即低下了头,他自是不会说自己的想法,除了想要去神界修习,更是因此时自己还不知如何面对桃之夭,但转念一想,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而妖族此番遭逢剧变,他若什么也不管的离开,的确是不配为妖王之子。 此时夜色深沉,从高空俯瞰脚下连绵山脉,依稀能见有多处烧起山火,离开涂山范围后,也能看到战火已经往四处蔓延。 而此时的神界,也正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失去祭言之后的洛宸,茫然的伫立在神殿内的高台帝座旁,他望着大殿中央神色各异私下用灵识传音的众神,已经没有想要去探知的想法,这些人里,有曾决绝说站在他这方的,也有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可如今再看他们神色,哪里还有半分对自己的敬重,更莫说能如祭言一般了。 “无非是让出帝位而已...不会怎么样的...”洛宸心中如此想着,但大袖下的双手,却已经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没有证据,谁也无权对我用摄魂...” “神帝?神帝??”从殿外匆匆跑来一名天门守将,但唤了数声都不见洛宸反应,周围神官纷纷看向洛宸,见他神色仓皇,心下了然,沐岐川叹了口气,便上前一步,以灵识传声,洛宸这才有所反应,怔怔看着台下道:“怎么了?” “神帝,从下界来了许多仙家,他们说要参与什么审判,因没有神界传召,此时都被拦在九重天门外,”诸多留守神界的人并不知晓在涂山发生了何事,包括这名守将,也是有些茫然无措。 “什么审判,神界是何人都能随意上来的么?!”洛宸又惊又怒,连忙挥手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那守将认得此时在入口处的众仙曾都是这九重天上的神官,甚至还有诸多自先神帝在时就在神界任职的前辈,神界虽有神界的规矩,但这般不讲情面的轰人下去,却是有些过了。 就在此时又一名守将从门外跑了进来,刚一进来就慌忙说道:“启禀神帝,月神此时正在天门外,还有两位星神也在...”这守将想到外间那两位星神,只担心着自己此番过来,那边会不会就直接动手,毕竟他们二位的脸色不善,自己过来之时,都已经开始释放神威震慑了。 沐岐川叹了口气,拱手一拜道:“事已至此,又能拦到何时呢?” 洛宸闻言,脸色忽而变得惨白,他的身子趔趄数步,颓然的坐了下去,但很快,他就振作精神,挥了挥手道:“让他们都进来吧,”说完这话,洛宸脸上的神采渐渐暗淡,他抬起手,轻轻抚过头上的旒冕,最终苦笑一声将它取下,端正的放到了桌案上。 九重天,通往神殿的青玉石桥上,浩浩荡荡数十仙家,他们跟随在关山月身后,看着这熟悉的云海星宫,虽数年时光于他们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却还是感慨这白云苍狗般的世事。 “为何不见叶落?”关山月皱眉,望着眼前层层宫阙,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有些不解的向身侧朱雀询问道:“怎么如此多人?” “叶落不在苍岩山,或许他又偷偷去了海主那里,方才通知其他仙家时,已有人去往无恙海那边带话了,”朱雀说着,目光又看了一眼遥遥伫立在一片云海之中的一座巨大门楼,只见那门楼之上刻有‘九重天’三个大字,正是与不周山相连的神界入口。 此时依旧不断有零星的仙家从门楼外的虚无中出现,他们皆是被互相转达消息才相继赶来,关山月或许不知,当初因他的缘故受到牵连的,可不仅仅止十几人。 “或许多数人你都从未见过,但他们却都曾是你的追随者,以及...当年对那件事提出了质疑之人,”朱雀叹道。 关山月闻言,没有对此作出反应,而是侧过头对一直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凰音说道:“天上与你想的可一样?” 凰音自进入神界,心中早已被震惊所填满,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更是根本也没办法能够想得出的样子,这地界的城阙如何恢弘,却哪里能像这般高千丈,还有七色霞光笼罩的宫殿? 更有从未见过的飞鸟于天上翱翔,而那层层云海里,也有长着翅膀的鱼群在其中穿梭起伏。 地界还是深夜,神界却亮如白昼。 “真的很美...”凰音张了张嘴,想了许久也不知如何形容此时自己眼中所见,最后,只能吐出这几个字来。 “啧啧,没见识的丫头,这有什么好看的,”白虎虽自苏醒之后是第一次到九重天,但心中早已对这些景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呆的越久,便有数不尽的熟悉画面自他脑海之中浮现,他嘴上虽这么说,但心底却莫名的对神界亲近喜爱,若非现在还有正事,他一定会跳入那云海鱼群之中饱餐一顿。 第五十章 审判(一) 九重天,神殿。 众人第一次觉得这空旷的大殿居然有些拥挤,平日里空下的许多位置,如今却三五人挤坐在那里,没有座位的便站着,大殿内站不下甚至都站到了殿外。 虽然大殿中央进行着一场严肃的审判,但此时看去,竟让凰音觉得既滑稽又十分熟悉,那些看上去仙气卓绝不染尘埃的仙家,此时倒有几分像在市井凑热闹的百姓。 凰音被白虎拉倒一边,与沐岐川坐到了一起,虽然此刻所有人在意的是大殿中央的事,但还是有许多人察觉到这个周身气息不同寻常的少女身上,凰音明显感觉到许多探究的目光,只是去看时,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在看她。 “这件事从头到尾,目前所能佐证的,便是这些,”朱雀将前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阐述,声音落下后,原本安静的大殿内立即就有嘈杂声响起。 ‘利用凡人少女,陷害神界太子,熔炼兽人,搅乱妖族,意图颠覆神界...’ 这一字一句声若洪钟般在众人脑海之中激荡不息,若非祭言已经自裁,但凡他还站在这里,只怕也会被众人的怒火灼烧而死,此时叫骂声不绝,仔细听去却也不过皆是‘孽障’‘孽畜’这些词汇,凰音想起自己曾在书里看过许多骂人的话,却是要比这些精彩丰富的多。 便在吵吵嚷嚷中,白虎忽而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看向还坐在高台帝座之上的洛宸,他皱起眉头,伸手一指:“喂,你还坐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舍得下来?” 这话音一出,大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一道道目光仿若汇集成锋利的刀子一般落在了洛宸的身上,令他第一次觉得这高高在上神帝之位竟让人如坐针毡。 面对这些目光,他虽知晓自己大势已去,但骨子里作为皇长子的骄傲不容他露出半分颓然之色。 洛宸一步一步的走到关山月的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对其深深鞠了一躬,道:“山月,是皇兄御下不严,害你受苦,皇兄对不住你。” 这番言语动作之下用的极其巧妙,那些刀子般的目光居然渐渐也柔和惋惜起来,关山月注视着洛宸的一举一动,既不出声,亦没有伸手扶他,而是任其这般久久躬着身躯。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持,人群中便有不平之声传来,似是觉得关山月不够大度,有些过度苛责了一般。 白虎心思敏锐,立即就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推脱的干净,到底是御下不严,还是你亲自授意,你心里不清楚么?” 听到这话,洛宸竟突然直起了身子,面色上既有对自己过失的愧疚,又有几分被冤枉的愠怒,道:“白虎星君,你虽为远古星神,得众神崇敬,但你也不能如此陷我于不义。” 这番话一出,立即也引来一番赞同之声,但其中也不乏是对白虎的言行无状有所言辞之人。 白虎并非生在神界,自然不会百官之间虚伪做派,他脾气不好,此时哪里还忍得下,扭过头对着那些发出赞同声的方向释放一通神威震慑。 吓得那边一众仙官脸色发白纷纷后退,好在他及时收了威压,否则继续这般震慑下去,只怕那方要忍不住跪倒一片。 “笑话,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怎么陷你不义了?”白虎心中对洛宸这般精湛演技表示十分敬佩,也对躲藏在人群之中的墙头草嗤之以鼻。 “祭言利用是我贴身内侍的身份,造下诸多孽债,的确是我的过失,但今日,在场的诸位,亦有于我一同前往涂山之人,他们都可以作证,祭言已经亲口承认了所有罪责,”洛宸目光扫向众人,立即就有人出声表示赞同。 他面露感激之色,恭敬的朝着人群拜了拜,之后面向白虎,道:“星君方才所言,意有所指,若非有证据,怎能如此空口无凭的栽赃于我?” 白虎一窒,突然没了话语,他有些焦急的望向关山月,见其却依旧神色淡然,仿若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洛宸的眼眸深处,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他自小与关山月一同长大,虽没有凤歌与对方那般亲近,但对其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关山月自小便性子内敛孤僻,不善言辞,多半时间都在修炼,极少与人走动,不谙人情世故也是正常,此时他便利用这点,为自己开脱。 此时大殿内诸多仙家虽是因当年被牵累一事而来,但只要关山月沉冤昭雪,自己也能因此而免去罪责,官复原职即可,而其他方面,他们似乎根本不打算深究,反而打算将此事和稀泥过去。 自然也有眼明的看得清楚透彻,却同样没有一人出声,只因事实的确如此,祭言已认罪,又无其他证据,洛宸虽有失察之责,却并非造成这个结果的主事者。 “也罢,此事的确因我失察才会到这般田地,”洛宸长叹一口气,面向众人道:“我愿领雷刑百日,以平月神怒火。” “好一个已退为进,”白虎不由怒了,上前拽住了洛宸衣领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让我摄魂一探便知究竟!” “胡闹,”关山月终于出声,却是阻止了白虎的动作,白虎一愣,心中虽是不愿,却还是不敢忤逆了对方的意思,他松开手,但嘴上还是不甘心道:“月神,只要对他用了摄魂,不就真相大白了?” “白虎星君,摄魂并非儿戏,若无确凿证据,万不可轻易对人施放此术,其术法既伤身又伤元神,稍有不慎,所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沐岐川出声解释道。 “真是好笑,摄魂之术不就是用在那些私下做了肮脏事却不肯承认之徒身上?若有确凿证据,还用摄魂做什么?!”白虎反驳道。 “神界规定,不可随意施展此术,”沐岐川摇摇头道:“还请星君莫要再说了。” 第五十一章 审判(二) “好了,祭言都已认罪,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大皇子既然都肯自领雷刑百日,要知这百日下来,元神也定会重伤...” “如今真相大白,是否该为当年因此牵连的人也一并昭雪?” 众多声音此起彼伏,关山月听的真切,只有那最后一句才是众人想说的关键,不知为何,当他自进入神殿开始,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厌恶之感,就连这周遭话语声,都仿若是天大的笑话一般,令他忍不住想发笑,又忍不住想一并将神殿都毁了。 “杀了他们...”突然有一道声音自他脑海之中传来,他的思绪猛然清醒,抬头间,目光扫向众人,却不知这声音究竟从何而来。 “月神,”朱雀察觉到关山月似乎有些不对,以为对方是因身上九翼紫鸩之毒还未解之故,她立即上前询问,却在此时,一道如惊雷如洪钟般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过来: “真相大白,老夫倒要看看是如何真相大白了?!” 这声音蕴含神威震慑,震的众人耳内嗡鸣,要知在神殿内如此作法,视为不敬,于是众人齐齐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很快在场诸多人已经认出了这个声音,便也不由暗自揣测缘由。 声音落下间,左泊秋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神色铁青,此番气势汹汹,只怕来者不善,众人如此想着,而关山月却是心中隐隐有些忧虑,他上前一步,躬身拜了拜道:“海主,叶落怎么没同您一起过来?” 左泊秋对面关山月也未给出什么好脸色,而是冷哼了一声,看向洛宸道:“那就要问问这位了!” 关山月的目光看向洛宸,面上虽是疑惑,但心底却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洛宸也是对海主突然到来尤为震惊,但他自然不会放过此时大利于他的情势,于是拱手一拜,恭敬道:“还请海主言明,若也是因晚辈的过失牵累了海族,晚辈愿一力承担。” “是么,你派人杀我挚友叶落,此罪你莫不是要拿命来偿?”左泊秋的话犹如一道惊雷,顿时令在场众人目瞪口呆,洛宸从对方来时就已猜到是为何故,心下早已做好打算,于是连忙说道:“海主,祭言背着我做下诸多错事,的确是我的过失,如今他虽已认罪自裁,但毕竟...” “好了,你不要再装作无辜了,我若无证据,不会平白胡说,”左泊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从袖中取出一枚海螺,正是当日叶落所拿的那枚传音螺。 此时众人纷纷疑惑不解的看向左泊秋手中之物,见那海螺之上满是干涸血迹,便也皆是露出惊疑之色。 “这是我海族用以传话的传音螺,”左泊秋说着,轻轻在那海螺之上打出一道法诀来,立即,就有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不要以为去了沧源城就能查到什么,神帝本想让他多活些时日,如今是他自己找死。” “反正他身中远古妖毒,没几日好活了,哪怕是临死前知道了真相,那又能如何,反倒是你,你又何必对一个将死之人如此忠心呢?” “你怎么就知道月神他没几日可活了?我告诉你,洛宸当年陷害他,夺了他的帝位不说,还用九翼紫鸩来毒害他,这些事,迟早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你们好生等着吧,那一天,不远了!” “既如此,那我便先送你下去等他吧!” ...... 这些对话一字不差的落入了众人的耳朵里,整座大殿浑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左泊秋的目光阴沉,他一步一步逼近洛宸,将其从一开始的镇定变作此时的惶恐神色尽收眼底,他冷眼注视着洛宸,一字一句道:“如此,你还有什么要说?” “是、是祭言他诬陷于我!!我没有让他杀人,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是他、是他...”洛宸面色如死,步步后退,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他万没有料到,居然在这紧要关头,会出现这样一个难以逆转的把柄。 “诬陷?谁会去对一个自己要杀的人说些诬陷之词,有什么意义?莫不是怕对方变成厉鬼来找他报仇?!”白虎伸手指向洛宸:“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么?!” 就在此时,一道剑吟声传来,紧接着,便有金色光辉爆亮与大殿中央。 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听到一阵轰鸣声传来,就连地面都明显的震了一震。 高台之上,桌案碎裂,一道狼狈身影自高台上方滚落下来,在其身后层层台阶之上,尽是鲜血,众人定睛一看,那从台阶上滚下的人竟是洛宸。 再看那金色光芒乍亮之处,却是关山月手握轩辕,一身月白长衫无风自起,他的脸上满是悲怆绝然之色,一双眸子通红似血。 众人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眼见关山月再次举剑直指洛宸,只怕已经有了杀心,便有声音慌忙阻止:“快拦住他!!” 白虎只当没有听到,一副期望对方赶紧动手的神色,朱雀却是知晓此事严重,连忙出声喝道:“月神,不要冲动!” 但关山月此时早已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的的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杀了洛宸。 倏然之间,他身形一动,几乎是瞬息就到了洛宸身前,方才洛宸在猝不及防之下生生受了轩辕剑气之威,此时浑身骨骼断了数十,若非一身神帝盔甲所护,只怕经脉都会受损,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他不过上神之身,与早已登上尊位的关山月自是天差地别,哪怕对方尊号被夺,但一身修为对他乃是完全的压制,洛宸浑身颤抖,看着眼前闪烁着金色光辉的剑刃,他忽然怆然一笑道:“反正皇妹也为你跳了弑神渊,父神也不在了,你要杀便杀,我也好与他们相聚。” 话音刚落,轩辕剑突然狠狠一颤,那双赤红的眸子里,渐渐出现一抹清明,剧烈的痛楚自心口处蔓延开来,关山月根本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洛宸这番话却是听的清楚。 他突然趔趄着后退了几步,眼前的一切渐渐被黑暗吞噬。 第五十二章 妙芙 “好你个大长虫,你也好意思过来,当日怎么不把话说清楚,害的我家月神那般伤神?!还害的凰音丫头差点哭死过去?!” “老夫敬你是星神,你再敢喊大长虫,老夫可对你不客气了!” “你们俩别吵了!”朱雀忍不住呵斥出声,白虎与左泊秋二人立即察觉到热浪滚滚而来,齐齐禁声后,但双双怒目而视,仿若在用眼神交战一般。 凰音皱了皱眉,原本就因为神界没有黑夜她睡不太深,如今外间这样的响动,她立即也就醒了,刚站起身子,第一时间就去看榻上的关山月,但因一直蹲守在床榻旁,腿脚早就麻木的没了知觉,这一起来,双腿顿时就是一软。 “啊!”凰音惊叫了一声,眼见着就要一头栽到关山月的身上,好在她反应极快,连忙伸手撑住了身子。 “怎么了?!”屋外三人听到动静,立即就推门而入,白虎第一个冲上前,很快扭头转身捂住了双眼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凰音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是按在关山月的胸口上,而关山月此时正静静的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满是疑惑之色。 气氛有那么半刻的凝固,直到关山月很快从昏迷后的迷茫之中清醒,他才又急又无奈的开口道:“还不快起来?” 凰音欲哭无泪道:“腿麻了...” “把手拿开,”关山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生气还是好笑,他的嘴角动了动,克制住一掌将其拍飞的想法。 “哦,”凰音乖乖将双手一缩,接着,整个人就这么扑倒在了关山月的怀里。 朱雀与左泊秋二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立即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下一刻二人齐齐转过身,左泊秋不由咋舌,轻声对白虎道:“这小妮子保不定是故意的...” 白虎不知后来发生何事,连忙回头,从捂住双眼的指缝里偷看过去,岂料,却看到一双愠怒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白虎连忙解释,又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凰音,连忙道:“你坐在地上做什么,方才不是还...” “咳咳,”左泊秋连忙咳嗽了几声,打断了白虎的后话,他很快调整好脸色,转身对关山月笑了笑道:“月神,这两日你一直未苏醒,老夫都不知如何向你解释,其实吧...叶落没事,是老夫没将话说清楚...哈哈哈..” “两日...”关山月皱了皱眉,起身揉了揉额角,没有深想,而是立即问道:“他现在如何了?” “索性保住了性命,只是虚弱的很,还需静养一段时日,所以我将他留在了海里,”左泊秋说完,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也好,”关山月本还想询问些什么,却见白虎将凰音拉倒一旁窃窃私语,诸如‘手感如何’这类话语,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们两个出去!” “哎?为什么?哎哎?!”白虎被朱雀推出房外,心有不甘却发觉大门‘啪’的一声重重合拢,甚至出现一道禁制挡住了他。 凰音知道此事屋内应是有要事需要商议,于是打算四处走走,自到这座悬浮在云海之上的栖月宫,她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房间,但一想到百草神尊为其解毒,可能以后都不会再需要自己,她忽然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漫步回廊之下,时有雾霭薄云如柔纱拂面而过,刚走出这座院落,就见一座石桥曲折九弯,桥下清流潺潺作响,伴有异常甘冽清甜气息沁人心脾,凰音只觉得自己走在这边上,居然好似喝上了几口山泉般舒适。 她顿生好奇,连忙向桥下张望,正在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你是谁?” 凰音一愣,顿时抬头循声搜寻,就见一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石桥尽头,她有些怔怔的看着那女子,只觉的对方眼若秋水,唇似点朱,生的极其好看。 那女子看清她的面容之后,忽然露出惊讶之色,讷讷道:“公主殿下?”但很快,她就发觉不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凰音也是满头雾水,奇怪道:“什么公主??”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栖月宫?”那女子上下打量着凰音,见她周身灵气丰裕,却不似有半分修为,周身还有凡尘气息,根本不该会出现在神界。 凰音张了张嘴,本想解释,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描述自己的身份,却在此时,白虎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她是这里未来的女主人,自然就在这里了。” 那女子脸色立即一变,虽知道白虎的身份,却还是有些不悦道:“星君说笑了,她这样的身份只怕是做宫娥都不及。” 白虎挑了挑眉头,大步走到凰音身侧,之前他就见过这个女子,是随朱雀一同过来,只是当时还不知关山月的状况,于是就让她先在正殿候着,没想到此人居然私自到了后院。 “那也比你强,”白虎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嫌恶之色:“处处都能闻到臭狐狸味儿。” 白衣女子心下虽恼怒,却也不敢对白虎不敬,且发觉对方似乎十分维护这少女,便只得上前恭敬的拜了拜,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凰音的身上:“我叫妙芙,方才以为你是闯入这里的闲杂人等,所以言语上有些失礼,真是抱歉。” “我叫凰音,”凰音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便连连摆手道:“没关系的。” “凰音?”妙芙奇怪道:“是青黄交接之黄,因果之因么?” 凰音头一次被如此问的细致,心下觉得奇怪,但想起叶落曾说过的话,立即照搬了过来:“羽若九霄炽凰,音似鸣凰玉碎...的凰音。” 妙芙脸上露出探究之色,奇怪道:“你与凤歌公主是什么关系?相貌有几分相像,名字竟也这样像?” 这个问题令凰音当即愣在了原处,她以前从未听到有别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虽之前也知道凤歌的存在,却从来也有将自己的名字与她联系在一起,如今妙芙这样一说,凰音才觉得好似真的如此。 凤歌,凰音,听上去倒像是一对姐妹的名字一般。 “我与凤歌公主,长的很像么?”凰音连忙追问道。 第五十三章 引狐入室 “倒也不是很像,方才远远看着我险些将你当做了她,但此时细看,却又不太像了,”妙芙发觉自己说这些十分多余,她陪伴凤歌已有千百年光阴,若对方还有其他什么远亲,自己定是会只晓的,况且看眼前这少女,似乎连百岁都未到,也不知是从地界哪座山头来的仙灵。 “叫你在前边儿等着,谁让你跑这里来的?”白虎不耐烦道:“神尊他身子不好,你就不要去打扰了。” 凰音知道白虎说话素来是如此,但觉得如此对一个女子说话总不太好,便连忙拉了拉白虎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白虎哪里是别人一劝就能止住话的,他本就是远古星神,心性玲珑剔透,一眼都能瞧出他人神态下的小心思,于是有些怒其不争的道:“你看不出她是要跟你抢人来的么?对他这么客气做什么?!” “啊?”凰音刚张开嘴,就听到妙芙愠怒的声音传了过来:“白虎星君,妙芙方才已经解释清楚了,也道过歉了,妙芙少时就伴公主殿下左右,与神尊也是相识许久,如今公主还在弑神渊下,妙芙只是过来探望一番,您为何要如此羞辱于我?” “我羞辱你了吗?”白虎不耐烦道:“本神都说过了,神尊身子未好,不宜打扰,是你自己赖着不走,自讨没趣,如今是要怨本神了?” “妙芙不敢,”妙芙低下头,凰音却是听到这番话后,不免替她觉得委屈,她瞪了一眼白虎,道:“来者是客,况且月神都已经醒了,只是此时正与其他人商议重要的事情,你若要等,便等着吧。” 说罢,她便立即拉着白虎匆匆离开了石桥,白虎叹了口气,凰音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拉着自己不知跑到了何处,眼见就要跑出星宫,下一刻就会一脚跌入云海,他才连忙将凰音拉了回来,没好气道:“你再跑就掉下去了,寻死么?” 凰音这才发觉,连忙又后退了数步,有些后怕的望着眼前层层叠叠如棉絮一般的云海,心中突然升起许多怅然。 “你这丫头,真不知该夸你天真还是愚蠢,”白虎白了她一眼,道:“也不知神尊瞧上你哪一点了。” “月神...”凰音的双手纠缠在一起,眉头也紧紧拧着:“月神的确是瞧不上我的,或许一直以来,只是因为我...有些像那个凤歌吧?” “胡言乱语,”白虎摇摇头,思索了片刻后,道:“我似乎睡了很久,有许多事都未亲历,不过这几日我听得许多闲话,神尊可是先神帝之子,凤歌与他可是姐弟,虽然...神尊是养子,与那凤歌公主没有亲缘关系。” 凰音的眼睛一亮,听到后头又很快黯淡下去。 “正因为这个原因,那个长子洛宸心中不甘先神帝将帝位传给了作为养子的神尊,才会有之后这些事情,”白虎叹了口气,扭过头见凰音脸上又是失落之色,不由笑道:“反正那凤歌都不在了,今日把这臭狐狸赶走,神尊可不就是你的了?” 凰音脸上依旧没有半分喜色,并不觉得这些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白虎十分不喜她这整日愁容满面的模样,于是有些恼怒道:“你怎么总是这么一副丧气模样,若非是神尊私下里嘱咐我照顾你,我真不想管你这扶不起的烂泥,实在是丢人。” “真的?”凰音恍然大悟,为何白虎怼天怼地,唯独总是处处维护自己,原来竟是关山月的嘱托。 白虎点了点头,见她这才面色稍稍好转,于是叹了口气道:“虽然本神也并不知道神尊之前种种,但自见到他后,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且觉得十分亲近,好似千万年前就与他认识了一般,这段日子,越觉得如此,而且...有一些说不出的印象...好似神尊从不与旁人亲近,特别是...女人。” 白虎说完,意有所指的看向凰音,听到这样的话,凰音心中若没有半分欣喜那自然是假的,只是她不敢相信罢了。 “可是...”凰音犹豫着,白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可是什么可是,真不知你为何如此啰嗦。” “我不过是颗小小的果子,他却是要做神帝的,我...”凰音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我配不上他...” 白虎斜眼看着她这般卑微小心的模样,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良久之后,他才说道:“你可不是什么小小的果子,你可是圣树菩提之果,天下间,除了你,没有什么能配得上他了。” “圣树菩提?”凰音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份,虽不知圣树菩提到底是什么,却觉得一定是万分厉害的。 “嗯...”白虎点了点头,有些吃力的想了想,道:“反正就很厉害,多的我也记不清了,得容我好好回忆回忆...” 凰音也分不清白虎是不是在安慰她,但此时心中的阴郁却是渐渐消散了许多,就在此时,朱雀的声音自身后远远传了过来:“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哎,大鸟,你来的正好,”白虎一见是她,立即喜道:“你知道圣树菩提吗?我有些记不清了。” 朱雀一怔,左右看了二人一眼,道:“凰音,神尊带话于你,说叶落那边不必担心,过段时日你就能见到他了。” 凰音顿时心中另一处的担忧也放下了,她朝着朱雀笑了笑,高兴道:“太好了!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 “大鸟,我同你讲话呢!”白虎见朱雀没有搭理自己,顿时急了,朱雀则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要整日都四处躲懒,现在神界还有诸多事情需要你我去善后。” “哎呀,你去做就好了,你有经验,”白虎嬉笑道,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于是很快正色,道:“那个洛宸到底怎么惩治?” “雷刑百日,再囚禁于他的宸曦宫,”朱雀淡淡道。 “就这?”白虎惊愕道:“不可能吧?” “这是神尊的意思,”朱雀皱了皱眉,转过头看向凰音:“凰音,你若打算日后一直留在天上,便需要好好修炼,否则连这栖月宫都出不去,也会落人话柄。” “修炼?”凰音也觉得甚有道理,于是连忙点头道:“是不是爹爹回来教我?” “叶落还有其他职责在身,明日起会有一位叫做妙芙的上仙打理星宫事物,你便与她一起修习,不要去打扰神尊,”朱雀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立即就化作一道赤焰朝着远处宫阙方向飞去。 “真是万事不顺,这下好了,引狐入室,”白虎悲叹,侧眼看了凰音一眼,见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于是道:“放心,若那狐狸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打断她的腿。” 凰音忍不住笑道:“我看妙芙姐姐不像坏人,大老虎你就放心吧!” 第五十四章 火烧浮云峰 天上无夜,以鸣钟九声为忙时,鸣钟三声为寝时。 九道钟声刚过不久,凰音还在酣睡中便被妙芙拉了起来,她睡意朦胧的跟随在妙芙身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我想念爹爹的鱼汤...”凰音捧着妙芙递来的一碗清水般的羹汤,几天以来日日都是以此果腹,而且在神界一日只有两餐,整座星宫连个后厨都找不到,她看着碗,里面清澈的映出了她委屈的脸,“我还想吃烧鸡,猪肘,馄饨,包子,桂花糕...” 咕噜咕噜... 肚子里的抗议之声愈发频繁。 “咕咚咕咚,”虽是极其嫌弃,但还是一饮而尽,“我会不会还没见到爹爹就饿死在这里了?” “这可是玉露饮,乃是采集于云海之中凝结的灵气所酿,比凡间的五谷滋补的多,”妙芙露出一副无奈神色道:“你要是学会吸收其中精粹,不光不会觉得饿,于修行也是有益的。” 凰音撇撇嘴,心里虽不太愿意进行什么劳什子的修炼,但为了避免自己饿死,于是学着妙芙的模样盘膝而坐,闭眼深呼吸。 ‘烧鸡,猪肘,馄饨,包子,桂花糕’她在心里默念了数遍,想象它们的味道。 “摈弃杂念,感受自己的呼吸,你的意识随着呼吸游走于周身,慢慢找到灵气的根源,然后将你每一次呼吸中的浊气排除体外,留下精纯的天地灵气引入到你的灵气根源处...”妙芙说着,周身渐渐浮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烧鸡最好吃,猪肘也好吃,但吃多了会腻,最好配上清茶,可以去除油腻...’凰音在心中默念道。 远远偷看着二人许久的白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妙芙眉头一皱,扭过头看向屋檐上蹲坐着的白虎,连忙起身一拜道:“白虎星君。” “你这几天都去了哪里,总是不见你的身影,”凰音如获救星,立即奔向白虎方向。 白虎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妙芙,而是飞身落在凰音面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本神自是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倒是你,几日不见,怎么眼圈都黑了?莫不是谁薄待了你?” 白虎说着,不太善意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妙芙的脸。 对方的话意有所指,妙芙哪里听不出来,她脸色有些微妙变化,但还是生生忍住,恭敬解释道:“白虎星君,凰音初到神界,自然是会有些不适应的。” “妙芙姐姐对我很好,每日都会耐心教我修炼,只不过...”凰音摸了摸肚子,道:“只不过这里吃食也太过小气了。” 白虎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最好有烧鸡,猪肘,馄饨,包子,桂花糕再配上清茶,对么?” 凰音发现自己所想对方竟说的一字不漏,一时惊讶的张大了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想的?” 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脸上一红,道:“我知道了,你定是用了什么法术偷听我的想法!” 白虎干笑了两声,正要说话,妙芙的声音却幽幽传了过来:“白虎星君,随意窥探她人神思,在神界可是不许的。” 白虎不悦的瞟了妙芙一眼,道:“今日我来教她修炼,你去忙别的吧。” 妙芙没有反驳,敷衍般的又是拱手一拜,然后兀自离开了,白虎懒得计较对方的无礼,见她一走,立即嬉笑道:“这几日被朱雀缠着,着实恼人,屁大的事都要我去做,今日终于得空,我带你去大吃一顿!” 凰音心下大喜,立即拍手叫好,只是想到神界规矩,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道:“不是不能够随意去地界吗?” “谁说要去地界了,你可不要小瞧了天上,”白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凰音顺势看去,就见那遥遥云海之上,隐约能见一座山峰,只是细看过去,却也看不清那边有什么不同。 “上来,”转过头时,白虎已经化出了真身。 二人飞驰与云海之上,卷起柔云如波,轻轻荡开消散,凰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呆了多日的星宫一眼,忽然有些奇怪道:“咦,那里怎么跪了这么多人?” 白虎看也不看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便冷哼了一声道:“你整日呆在后院里,当然不知道了,那些人天天都来求着神尊登位。” “这是为什么?”凰音奇怪道:“月神原本不就该坐上那个位置吗,为什么要求?” 白虎一愣,想到些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神尊有神尊的打算吧。” “说起来,自从妙芙姐姐过来,我便没有再见过月神了,”凰音叹了口气,并没有发觉白虎的不妥,她噘嘴道:“说月神不是静养,就是在正殿处理要事,怎么会这般忙?” “你也听到百草神尊交代了,根除九翼紫鸩的毒十分麻烦,要落下什么病根可就不好了,”白虎想了想道:“栖月宫就那么一块地方,哪有见不到的道理,我看你就是蠢,处处听那臭狐狸的话做什么?” “妙芙姐姐说我身上有地界浑浊之气,对月神身子不好,”凰音解释道:“妙芙姐姐也是希望我用心修炼,能早些...” “放他大爷的狐狸屁!”白虎总算明白过来,立即破口大骂,“你可是圣树菩提子,你就该日日呆在神尊身侧才是为他好呢,这狐狸一族,当真都不是些好东西。” 凰音被白虎这么一提醒,立即就问道:“圣树菩提子到底是什么?以前在苍岩山时,我只知道,我的血能救人,我自己受伤也同样很快就会恢复,难道,我其实真的很厉害吗?” 白虎的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厉害的!” “圣树菩提长什么样子?要是我真是它所生,这样算起来,它不就是我的...爹娘了?”凰音想了想,虽然自己是叶落带大,但她明白自己并非是叶落所生,以往只知道自己是树上掉下的果子,如今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她顿时来了精神。 “到了!!”白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快速落到脚下的山坡上,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笔直崖壁上的松树,道:“待会我给你做烤鸡!” 一提到吃,凰音立即将方才的问题忘了精光,但顺着白虎所指方向看去,却见几只肥鸟盘桓在松树之上,不由奇怪道:“鸡也会飞么?” “神界的鸡当然得有些本领的,”白虎敷衍了几句,随即伸手朝着那方凌空一抓,便见鸟群受惊,立即四散飞走。 但有一只鸟儿似被什么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仰着脖子挣扎不休,不多时就眼巴巴看着自己慢悠悠晃到了猎人的手里。 凰音瞪眼看着白虎纯熟的拔毛上架,生火烤鸡,一时惊叹不已,不多时,就有肉香飘来。 二人话不多说,就是一顿风卷残云。 “好吃!”凰音觉得这只烤鸡是她在天上吃的最好的一顿,忍不住意犹未尽的拍了拍肚皮道:“若是每日都能吃这么饱该多好...” 白虎嘿嘿一笑道:“明日我抽空过来,再带你去抓鱼!” 回去时,凰音坐在平日里修炼的观云台上,许久都未看到妙芙身影,她试着吸收灵气,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杂念,杂念,到底什么才是杂念?!”凰音忽然有些恼怒,也不知为何,自己一闭上眼,想的念的就都是关山月。 “月神应当不算是杂念吧?” “不算不算,”白虎靠坐在一旁的桌案上打盹,见她如此想,心中甚是觉得好笑又可爱的紧,他闭着眼安慰道:“你与我一同修炼,不必跟着那杂毛狐狸学习,她又能教你什么。” 凰音发觉自己心中所想又被白虎听了去,顿时有些恼怒道:“你怎么总是偷听?” “不是我想偷听,是你修为太过低浅,心中所思明显至极,吵得我都睡不好!”白虎叹道。 “那岂不是这里所有神仙都能听到我心中所想?!”凰音震惊道。 “那倒不是,他们这些人循规蹈矩的,极守规矩,平日里都不会胡乱释放神识,”白虎解释道。 “这么说还是你刻意偷听了?!”凰音立即明白过来。 “你是不是想学?”白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凰音脸上立即就红了,心下了然的笑了笑道:“想窥探神尊的心思?” “你若再偷听,我便去同月神说!”凰音气愤道。 “好好好,不听不听,”白虎没好气道:“这不是也省了你说出来的功夫么?” “那也不许!”凰音气的伸手就拧住了白虎的耳朵,白虎自知理亏,连忙笑着答应,见她这才没有继续发火,才叹息道:“只是你就算学会了,以神尊的修为,你别说想窥探他的心思,只怕到时候反倒伤了自己的神识。” 凰音一听这话,神色立即就黯然下来。 “方才回来时,我见正殿门口那些人都散了,你与其想着学什么窥探,倒不如多与他相处,哪怕去端茶递水,洒扫打杂也成,不要叫旁人钻了空子,”白虎想了想,说道:“那日去妖界时,我听那个妖王之子说的极好,怎么也不见你付诸行动?” 凰音记起王富贵交给自己的那一套,她并非不想付诸行动,只是诸多条件限制导致了她根本无法采取行动。 “我连栖月宫都出不去,更别说去地界了,”凰音叹了口气道:“这里又没有什么商铺能买什么漂亮的性感的衣裳。” 白虎想了想,连连点头不止,他左思右想了一会儿才道:“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你能随意下界?”凰音有些不信。 白虎连忙直起身子,挺了挺胸脯道:“本神是何等身份,虽然没法带你出去,但我可是能够出去的,你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带上来!” 凰音见他模样不像撒谎,心中一喜,立即向四周看了一眼,但还是不放心,于是附耳说了一通,白虎神色微妙变化一番后,若有所思道:“就这些东西还需要如此神神秘秘?” “你不许让别人知道了!”凰音连忙提醒,想到当年自己的书被叶落烧了干净,心中耿耿于怀至今,但一想到神界的日子漫长,加上妙芙所说的神界规矩,就更加无比怀念那些杂记话本了。 “放心,”白虎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我得空一定给你带上来。” “带什么上来?”冷不丁的,关山月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二人身后的廊阁下,也不知是何时过来的,吓得白虎浑身一抖,凰音更是手足无措,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 “凰音她觉得自己修炼难以吸引灵气入体,托我去讨些凝神补气的丹药过来,”白虎脑子转的飞快,连忙解释道。 关山月看向白虎,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却是白虎忍不住浑身一颤,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后悔自己方才所说。 “她周身灵气充裕不绝,不需要这种丹药,”关山月一字一句道。 “我...”眼看凰音像是要招了,白虎立即道:“是她这几日不习惯神界饮食,差点饿死,所以托我去其他宫寻些点心。” 关山月微微一怔,看向凰音时,见她的确眼圈泛黑,好似真的瘦了一些,于是声音也柔和了几分:“是我疏忽了...” 凰音二人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二人庆幸,就听到妙芙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神尊,不好了!” “真是处处都有她,”白虎心中不悦道。 “何事?”关山月看向妙芙,皱了皱眉。 “百草神尊说他养的灵鸾鸟被人偷吃,还险些将他浮云峰给烧没了!”妙芙惊慌着跑来,说道:“朱雀星君正在处理此事,但有仙娥作证,说看到...好像是白虎星君去了浮云峰。” 凰音大惊失色,立即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便见之前那座山峰正冒着青烟。 “完了...”凰音心下觉得一片凉意,立即将头埋了下去。 第五十五章 言传身教(一) 这段日子,神界之上不太平,众仙家私下憋屈却又怒不敢言,各个都看紧了自家后院,生怕哪天自己宫殿的金顶少去几块金瓦。 “百草神尊的仙童来了,说他们的灵鸾鸟又少了几只!” “神尊,方才有巡逻的天兵发现仙池那边的白玉廊少了几块玉砖...” “神尊,云海中的采灵鱼最近莫名少了许多,玉露饮便不足了,诸多仙家都苦不堪言...” 关山月重重搁下手中的书卷,饶是平日里再如何冷静,此时也火上心头,他在神界数千年,从未见过这里被闹的如此鸡飞狗跳,如今想也不必想,他就知道这是何人所为。 “朱雀呢?”关山月看了一眼妙芙,问道。 “朱雀星君方才押...带着白虎星君上门道歉去了,”妙芙答道,关山月想了想,眉头微微一拧,“这段时日,凰音修行如何了?” 妙芙面露为难之色,但还是老实答道:“凰音难以沉下心来,好不容易能凝出仙根灵海,却时常被、被白虎星君带走,妙芙也不敢拦星君。” 关山月若有所思,妙芙见状,立即接道:“若凰音能静下心来,一心修炼,不再躲懒贪玩,白虎星君也是带不走的。” 关山月微微点头,道:“的确,”他说着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妙芙,然后沉吟道:“日后你负责正殿大小事务,不必再看管她了。” 妙芙面上露出喜色,以为关山月终于要放弃这个山野丫头,她心中思索着是否提出建议,让凰音去不周山磨练一番,待她飞升上仙再提拔到神界,心中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关山月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往后这偏殿和后院的事物都由她来做,你现在便去正殿那边吧。” 说罢,关山月撂下神色已完全开裂的妙芙,独自向后院而去,良久之后,妙芙脸上露出怒色,狠狠的跺了跺脚。 “我的屋子空空荡荡,这么多书,定会被发现,但是这里又是月神的书阁,要是...”凰音愁容满面的望着地上一摞杂记话本,思索了片刻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将白虎从地界买来的这些书分别往书架上的每一摞书的最底端塞了进去。 “月神常看的书都会在上头,这样就不会发现了,”凰音甚觉满意,留了一本塞进怀里,准备去观云台那边好好品味一番,岂料刚踏出书阁,便与关山月撞了个满怀。 关山月刚面露疑惑之色,凰音便立即捂紧了胸口的书,解释道:“妙芙姐姐最近总是忙着去正殿,我今日的修炼课业已经完成,但不想浪费光阴,就想着过来找本书看。” 这番谎话说的行云流水,跟着白虎别的未学会,这巧舌如簧和察言观色倒学的很快。 关山月没有深究,而是领着她往观云台的方向走,他极少来后院,平日都在偏殿呆着,过去多半时候也是在凌霄殿里,如今竟觉得较之其他宫殿的宫娥往来不绝,园子中繁花似锦,自己这里的确冷清素净了些。 刚走出几步,关山月忽然闻到了奇怪的气味。 正要去看,却被凰音突然拉住了手快步穿过回廊,又大步跑过了水榭飞阁,但关山月还是用神识看了清楚。 就见各处隐秘角落,山石夹缝中,藏着各式各样的点心,更甚者还有向油纸包外滴着油的烧鸡烧鹅。 他一时也不知该觉得可笑还是生气,最终还是装作不知,任由凰音慌张拉着自己到了观云台。 凰音的心跳的厉害,连喘了几口大气才解释道:“方才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动动筋骨,可能是每日打坐腿脚有些僵了,月神,您也不要整日呆在偏殿,也应时常出来走走。” 关山月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看她说的真挚,突然觉得如此下去撒谎成瘾只怕不好,他望向浮云峰的方向,见那山峰周围不知何时起居然亮起了阵法之光,便心中叹了口气,道:“日后你不必再跟着妙芙,偏殿与后院的杂务都由你来做,每日修行课业由我亲自教你。” 一席话下,凰音只觉得自己的头顶即是雷雨隆隆又是太阳高照,好的是以后便能日日见着关山月,而坏的是自己恐怕很难再去躲懒贪玩。 望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凰音,关山月接着道:“灵鸾鸟极其难得,以仙草喂养,千年得以成型,神界诸多丹药都由其血为引,而玉露饮是由采灵鱼日日在云海之中采集灵气后凝结成露制成,神界像我一般辟谷者甚少,采灵鱼一少,便等同于断了他人吃食。” 话音落下,凰音当即就知道话中所指,她原本并不知其中原委,但也明白自己与白虎所为的确不对,只是架不住那鱼鸟实在美味,又觉得一切都有白虎担着,便没有约束自己,如今知情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小音知错了,”凰音低下头,脸上通红。 关山月不过是点了几句,并未打算苛责于她,此番见她已有悔意,便坐到观云台边的桌案旁,见她还杵在原地,便招了招手道:“过来。” 凰音眼睛一转,径直挨在他的身边挤坐了过去,关山月似并未在意,而是伸出手道:“我书阁里的书艰涩难懂,记载诸多术法秘技,你虽还不能学,却能先试着领会,只是你暂且还看不懂,便由我讲解与你听吧。” 轰! 这是一道响彻凰音脑海之中的惊雷声。 “不、不用麻烦月神大人如此劳心费神了吧...”凰音看了一眼伸到自己面前那只漂亮的手,伸出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讨好一般的挠了挠他的掌心:“要不改天吧,我看您今天气色不太好...” “无妨,”关山月拍开她的手,并未有所动摇。 “月神,我突然觉得有些困了,要不...”凰音作势要走,关山月这才发觉她有些古怪,伸出手就捏住了那本被凰音死死抱在胸前那本书的一角。 凰音哪能给他瞧见,双手迅速夺过,眼见对方似乎起疑,她只得忍住心痛,狠狠将书往观云台边缘下的云海扔了进去。 第五十六章 言传身教(二) 关山月看了一眼立即就被云絮吞没的书,又看向凰音:“......” “哎呀,对不住,一时手滑!”凰音干笑了两声,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机灵,下一刻,她的神色就凝固在了脸上。 就见关山月朝云海的方向轻轻一挥手,那本书便轻飘飘飞了回来,落在了他的手里。 “三十六技?”关山月看着封皮上的几个大字,有些疑惑,“竟忘了我这里还有这样一本书。” 正欲翻开,一只小手突然按住,凰音笑嘻嘻道:“既然月神也未看过,不如换一本您熟悉的,也好与我讲解,对吧?” “不必了,”关山月想了想道:“正好,我们一同看。” “不太好吧?”凰音的手越按越紧,关山月的眉头这才渐渐皱了起来,声音也有些不悦,“放手。” 僵持了片刻,凰音慢慢的将手缩了回来,她扭过头,已经不敢去看关山月脸色,但耳畔传来纸张翻阅的声响,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过去。 此时关山月的手已经停止了动作,书页停在一副配图上,凰音看那图画,心中忍不住称赞了一番这画作之精妙细致,她经历了方才那一番七上八下之后,此时已经磨砺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脸皮,抬头,看向关山月。 对方神色微妙,耳根以眼见的速度变的通红。 下一刻,一道完美的弧线,这本书再次迎来第二次被扔下云海的命运。 “哎...”还是有些心疼,凰音叹了口气,强撑着脸皮看向关山月,就见到他惊怒不定的神色,还有一丝不明显的窘迫。 这表情当真是精彩万分。 凰音发现自己与白虎的性子越来越像,胆子变大了不说,更是懂得如何一步一步试探他人的底线,比如吃了一只灵鸾鸟后,不过是道歉,吃了两只,还是道歉而已,那便再来五只。 而此刻,她发现关山月也没有拿她如何,就像上次自己冲昏了头强亲了他,也没有被如何,那不如... 再来一次,就用方才那画上的姿势。 凰音想着,忽然起身,一手按在关山月的肩上,一脚踏在椅子上,躬身侧首亲了过去。 有云絮随风拂过,卷过不知从哪座星宫的花园飘来的花香,这花香沁人心脾,还带着一抹甘甜,分明是鼻子闻到,凰音却觉得自己满舌清甜。 “够了么?”关山月的声音自脑海里响起,凰音奇怪,此时他的嘴被自己占着,哪里来的声音? 虽然疑惑,但心中连忙想着答道:“不够不够,怎么都不够。” 直到脑袋被推开,凰音才后知后觉,顿时心跳如雷,也不敢看他,但还是强撑着脸面嘴角抽了抽,在他耳边道:“不知为何,一看此书,就忍不住想要言传身教一番......” 哐当。 东西摔落在地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凰音如惊弓之鸟,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循声看去,就见朱雀不知何时站在那廊阁之下,在她的身边,有白虎,还有妙芙。 妙芙手中琉璃盏已摔地七零八碎,双手却还保持端着的姿势,白虎则慢慢伸出手,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神尊,因这段时日白虎之过已无法平息,是否罚他前往流波山捕足灵鸾鸟与采灵鱼各百只以消其过?”朱雀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很快就收敛了心神。 “各百只?!”白虎方才四处道歉被甩脸子就十分委屈,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满道:“流波山那头牛很是凶,偷他的口粮也太为难人了,何况各百只...我也没吃这么多啊...” “嗯,不足数不许回来,”关山月的声音平静无波,仿若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神尊...”白虎还想央求一番,却被朱雀强拉着离开,唯有妙芙还站在原处,神色古怪。 被这么多人看了去,凰音早已经羞的满面通红,她看着妙芙,干笑了两声,连忙上前去收拾地上的琉璃碎片,却被妙芙冷着脸推开。 目送妙芙离开,再回头时,关山月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凰音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一眼,脸色慢慢从窘迫变为了狂喜,甚至在原地手舞足蹈转起了圈。 占到关山月便宜的凰音欢喜了良久才平静下来,此时感到肚子一阵呼噜乱叫,她眼睛一转,立即想起些什么。 “妙芙去了正殿那边,月神也不晓得去了哪儿,接下来,我岂不是自由快哉?!”凰音一路狂奔,第一时就想到自己私藏的吃食,但连找了三圈,那些原本好好藏在角落里的东西竟全都没了踪影。 “是谁干的?!”凰音终于确定不是自己记错了藏匿地点,而是有人将她的宝贝洗劫而空,她先是怒火中烧,复又想起方才白虎也被罚去了别处,只怕一时也见不到他了。 凰音不由悲从中来,接下来不知多久自己又得只能喝那清汤寡水度日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院子里,凰音望着眼前宽敞又空荡的庭院,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月神,月神!!!” 凰音的声音大老远传到了正殿,关山月一怔,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快找过来,但想到自己方才收缴那些吃食时,四处都弄的是残渣油渍,他的脸色也渐渐有些难看。 “全部投到炉鼎里烧了,”关山月对妙芙说道。 妙芙点点头,将地上堆的各类吃食一一投到了正殿外间的一座炉鼎中。 凰音从偏殿找到正殿,总算是找到了关山月的身影,正要说话,就闻到了一阵阵熟悉的香味,下一刻她立即就搜寻到地面上的油渍,顺着油渍也发现了正在往炉鼎中扔猪肘的妙芙。 又气又心疼,但没料到是被关山月发现了,一肚子气只得生生憋了回去,她不忍再看妙芙那暴殄天物之举,而是转过头对关山月道:“月神,是不是以后偏殿和后院都由我管?” “没错,”关山月看了她一眼。 “那我要重新修缮后院!”凰音叉腰道。 “好,需要什么都向朱雀说,她会替你安排,”关山月本也觉得自己的星宫的确看上去清冷了些,便爽快答应了。 “好!”凰音的眼里划过一抹精光。 第五十七章 栖月宫的后院 “你们听说了吗,栖月宫里住进了一个女子,听说是神尊从下界带上来的,如今竟在自己星宫里给她建了庖屋,”一行宫娥窃窃私语。 “每日都有吃食送过去,怎么还需造庖屋?”众人不解道。 “我听说那女子并未修炼得道,如同凡人一般...真是奇怪,神尊为何会瞧上她?”另一宫娥疑惑道。 “你难道不知,你也是从下界上来的,底下民风开化的很,哪里能与九重天上相比,想必那女子是有一些狐媚手段的,”又一宫娥插嘴道。 “早知神尊喜好这口,我也不必总是装模作样远远偷瞧着了,真是可惜...”有宫娥面露懊悔之色,其他一众仙娥顿时纷纷称是,只怪自己被神界的礼仪规矩所绊,失了这么个大好机会。 待到一行宫娥离去,妙芙才从旁走了出来,她的脸色阴沉,看了一眼手里端着的两盏玉露饮,恨不得现在就砸个稀烂,但还是生生忍住,转过身就朝着栖月宫飞了过去。 偏殿里,关山月盘膝调息,听得门外传来极重的脚步声,看也未看便知是凰音,但声音近了他就发觉不对,慢慢睁开了眼睛。 “何事如此莽撞?”看是妙芙,关山月微微拧眉。 “神尊,这是今日的玉露饮,”妙芙将托盘放在桌案上,抿着唇,犹豫着道:“神尊,下面到处都在私议咱们栖月宫,您为何如此纵容那凰音,实在是坏了规矩。” 每日玉露饮都是凰音自行去前殿领,怎么今日倒让别人亲自送来,莫不是到现在还在赖床? “下去吧,”关山月站起身,端起托盘就要走,妙芙大惊失色,连忙出声道:“神尊这是要亲自给她送去?” 关山月头也不回道:“她不守规矩,你莫要忘了规矩。” 妙芙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目送关山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平日回廊里总有浮云飘过,如今这浮云颜色不对,味道也有些呛人,他皱了皱眉,前些时日朱雀送来凰音画的图纸时,他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虽画的些许潦草,但能隐约看得出和苍岩山那后厨陈设相似。 本想着以她如今这修为,还离不得吃食,为了避免再去伙同白虎偷别家星宫里的仙禽,便也允了。 神界也有诸多仙果花朵能用来制作糕点,充饥定是够了,却不知做糕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烟雾。 步子快了些,到了石桥上,他突然停了下来。 石桥尽头的草皮不知何时被翻了土,一边支起了栅栏,里头似有什么家禽发出怪叫,另一边则整整齐齐种上了菜。 再看石桥下方的池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群采灵鱼的鱼苗... 如今的确不那么冷清素净了,却好似也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我说,直接像我那般支个架烤不就好了,干嘛这么麻烦还要切块来炖汤,你瞧瞧房子都差点给你烧着了!”白虎咳嗽了几声道。 “这些灵鸾鸟还不太肥,这点肉哪够吃,不如炖汤,还能给月神送去一碗,给他滋补身子,”凰音也咳嗽了几声,道:“他每日也不吃东西,光喝那乌漆嘛黑的汤药怎么能行?” “没想到你修炼不行,厨艺竟比你爹爹好不少!”白虎砸了咂嘴道。 “都怪你带的这柴火不好,火越烧越大,险些糊了我的汤,”凰音不满的责怪了一句,然后颇有些得意道:“这几日我好好研究了你从下界带给我的菜谱,自然厨艺不会差了。” 关山月越听越觉得不对,拨开浓烟踏进了庖屋,一眼就看到了堆放在灶台边上还未投入火中的不尽木。 这是用来喂养异火的神木,而异火用于炼丹,她却还嫌弃的很? “月神,您怎么来了?”白虎最先发现关山月的身影,但立刻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一股寒意,于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道:“这灵鸾鸟是我从流波山抓回的,不小心多抓了些,便送过来了,可不是偷的!” 白虎虽然平日里吵闹的很,但也不会如此大声几乎是喊着说话,这里虽满是烟雾,只是看不太清,却不是听不见。 关山月又皱了皱眉头,很快想到那流波山的夔牛吼叫如雷鸣,只怕此番去人家眼皮底下偷口粮,耳朵估摸着也吃了些苦头。 凰音好不容易用池水浇灭了灶火,但因用的太多,混杂着灰烬的黑水流的满地都是,其中一股则慢慢流到了关山月的脚边。 关山月向后退了几步,将手里的玉露饮搁在了一边。 “月神,您尝尝,”凰音见他过来,忙不迭盛了一碗,双手递上,目光很是殷切。 关山月望着她黑漆漆的双手和面颊,拒绝的话被她猛地一勺汤塞进了嘴里。 味道的确不错,虽辟谷已久,但还是分辨的出好坏的。 罢了,灵鸾鸟也算不得凡间五谷,不算是破了自己的规矩... “今日的课业完成了?”关山月挥挥手,卷起清风一阵,立即将屋内的烟雾吹散。 凰音脸色一变,目光求救一般的看向白虎,白虎搁下碗,悄悄以灵识传音道:“放心,待会若问你,我说一句,你答一句。” 得到白虎的帮衬,她便立即点头笑道:“自然是完成了!” 关山月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先去观云台那边候着。” 支开了凰音,关山月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白虎心头一跳,正想着扯个由头也跟过去,关山月的声音就幽幽传了过来:“如今过来,便连正门也不走了?” “这不是怕惊扰到您吗,”白虎赔笑道。 “若下次还敢如此,便罚你去不周山好好学学规矩,”关山月撂下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观云台上,白虎神色戚戚,只觉得关山月对待他不太公平,分明每次犯错的不止他一人,不守规矩的也不是他一个,最后被训斥责罚的却都只有他。 “谁以头触不周山,折了天柱,”关山月寻了最简单的问道。 “共工!”白虎传音道。 “公公!”凰音立即答道。 第五十八章 滋味如何 “什么公公?!”关山月皱眉,白虎立即传音道:“曾经的水神共工,素来与火神祝融不合,昔日争帝位,屡战屡败,最后气得一头撞上不周山,死了。” “曾经的水神公公,素来与火神猪龙不合,昔日争...”凰音还未说完,关山月突然一手揪住白虎的衣领,猛地扔下了云海。 凰音的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看向关山月,但见其脸上平静无波,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做一般。 “放心,死不了,”关山月见她脸色煞白,许是被吓到,便出声安抚了一句,但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若你再敢懈怠课业,还试图舞弊欺瞒...”他的目光睨了一眼下方云海,目光如剑,吓得正要飞回来的白虎顿时扭头遁走。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凰音浑身一抖,连忙跑到关山月的身侧,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将脸上黑色的炉灰往他肩上蹭了个干净。 真是脏,像极了路边的乞儿,好似栖月宫如何亏待了她一般,关山月的眉头又皱紧,左右没找到什么帕子,最后只得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拭脸上的污渍。 今日收了海主的口信,叶落已恢复大半,看时间,许是很快就会过来,若叫他看到凰音这副样子,只怕到时候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自己苛待了她。 那炉灰越抹反倒越黑,关山月倒是极有耐心,不紧不慢,手上温柔,凰音却是眼睛瞪得圆溜,心口狂跳不止。 这人为何能生的如此好看?眉若远山,眸似星辰,面有华光,唇... 她突然忍不住舔了舔唇,却舔到了关山月的手。 “你做什么?!”关山月如遭雷劈一般,看了一眼手上亮晶晶的口水,又看了一眼她水盈盈的眸子。 他从未收过弟子,自是更不知如何拿捏严苛与否去教导一个女子,天上地下,除了桃之夭敢故意激怒他,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泼皮无赖一般的女子。 可又与桃之夭不同,自己如何也对这小丫头狠不下心,打也不能,训斥似乎作用不大。 “月神,方才你问的问题我答不上,我若问你一个问题,不知你能不能答上?”凰音嬉笑道。 敬称也忘了,真是没有规矩! “说,”关山月将手上的口水擦在衣角,心道这件衣衫也不能要了。 凰音心中窃笑,愈发觉得面前这位高高在上,活了数千年的月神实在心性纯良,自己不过短短日子,都能学得如此能言善辩投机取巧,他竟总是会轻易上套。 她想了想,翻身一屁股坐到关山月的腿上,双手勾着对方后颈就将唇贴了过去。 关山月的双手僵在两侧,实在不知该放在哪里。 若不是感觉到对方的脸愈来愈红,只怕马上就要大发雷霆,凰音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他,然后道:“滋味如何?月神大人可还喜欢?!” 意识到这便是她的问题时,关山月只觉得心口如擂鼓,忍不住怒道:“放肆!”如今竟敢说出这样轻浮之语,再如此下去,岂不是要与桃之夭的言行一般了?! “放肆放肆!!!!”又有一道怒火中烧的声音传了过来,凰音愣了愣,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 为何每一次都会被人看到?!凰音此时真想去地界的大街上拉来一个算命先生,好生为自己测测凶吉。 “爹...爹...”慢慢扭过头去,叶落已经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指向她的手颤抖的厉害:“你、你、你!!!你给我下来!!” 凰音这才发觉自己还坐在关山月的身上,顿时讪讪起身,站到了一边,低头不敢看叶落。 “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如此、如此...”一连三个如此,却不知该如何去说,凰音连忙提醒道:“知书达理。” “知书达理!”叶落连忙说道,但很快就双眼一瞪,抬手就要去揍,凰音却突然趁机抱住了叶落,声音哽咽道:“爹爹,小音好想你!!” 眼见着这丫头就要哭出声,叶落心中一软,火气瞬息就消了干净,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凰音的背道:“爹爹也想你啊~” “海主说您被奸人害了,小音差点哭死过去,”凰音红着眼睛,松开手,关切的上下看了叶落一眼:“您没事了吧?”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要胡说!”叶落说着,以此想起左泊秋对自己说的事,便立即正色,朝着关山月恭恭敬敬的拜了拜。 关山月将他扶起,脸上不常见的浮起了笑意:“你回来了。” “恭喜神尊,沉冤得雪!”回想起昔年种种,叶落喉头一哽,双眼也红了。 “叶落,你我之间不必这样生分,”关山月心中也是有些感慨,轻轻叹了口气,道:“倒是险些害了你,如今见你安好,总算也放心了。” 叶落摇了摇头,自己捡回一条命就好,也不愿多提,心下也是觉得自己好歹是条七色神龙,居然险些死在一条蛇的手上,虽有隐情,但传出去还是不太光彩。 二人互相了解脾性,便也没有做多寒暄,叶落本想询问今后之事,但看凰音还杵在一边,想到方才场景,立即又寒毛直竖。 “如今爹爹回来,你赶紧收拾一番,”叶落皱眉道:“爹爹在天也有一处仙府,正好也空置着许多屋子。” “我不去,我觉得这里甚好!”凰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神尊喜清净,你既莽撞又失礼,若非看在爹爹的面上,你可知你早就被神尊扔到混沌炼狱里了?!”叶落想起方才一幕,又联想到桃之夭,越想越是后怕。 “月神才不会,月神很是心疼小音!”凰音连忙抱住关山月的手臂。 关山月一怔,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发觉自己刚一动,那丫头反而力道更紧了一些。 叶落已恢复原职,平日里不可能时时都看管她,况且那仙府在下方,与诸多亭台飞阁相邻,不似这栖月宫,到时候指不定又会闯出什么祸事。 “便让她留下吧,无妨,”关山月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被蹭的漆黑一片的衣衫,皱了皱眉道:“你二人且好好说说话,我...先去换身衣裳。” “你太不像话了,怎么敢那般不知礼义廉耻,你可是个姑娘家!”叶落见关山月离开,立即出声训斥。 “反正也不止这一回,月神从未说过不行,他指定是喜欢的,”凰音道。 还未走远的关山月突然加快了步伐。 第五十九章 一个故事 “这本书上说的方法似乎不太管用,换一本看看,”凰音皱着眉,想起自己照着之前那本所学,本以为关山月也能如书上男子那般被攻占城池,结果对方却依旧无动于衷。 今日从正殿那边取了汤药就搁在偏殿门外,眼看都大半日了,自己原本早该过去侍药和读书,可这许久不出现,对方竟问也不问? “破书!什么女子要主动,冰坨子也能融化,融化个屁!”凰音将这本书塞进书架,重新取了一本出来。 “情之诗话集?”打开翻了翻,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塞进衣衫,朝着屋外左右看了一眼,一个人影也没看见,本该高兴,却是莫名有些失落。 “我不找你,你也不来寻我,若我是因为病了起不来,岂不是一个人在屋子里病死了?”凰音悻悻回了自己屋子,躺在榻上细细品着书。 未过多久,她就有些不耐烦的将书扔在一边,气鼓鼓的起身。 飞快穿过九曲石桥,回廊蜿蜒,只是当看到偏殿的屋檐一角后,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心中还是记着对方喜静。 “牺牲她的确是万全之法...”蹑手蹑脚的近了,隐隐约约听到关山月的声音。 凰音这才明白今日是来了人,听方才那话,应是在商议什么重要之事吧? 牺牲谁?万全之策?什么意思?? 后面突然没了声音,凰音站在原地思忖着是留还是走,就在此时,偏殿的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果然是你,”白虎皱了皱眉,表情是少见的凝重。 凰音以为是自己打扰到殿内重要议事,连忙轻声道:“我吵着了?那我先回去了!” 白虎见状,竟从里面钻了出来,反身合上门连忙追了过去,“神尊允你今日休息,不如我带你去四处转转?” “你们不是在商议什么要事吗?”凰音步子一顿,奇怪道。 “有朱雀和你爹爹在,我在那里也说不上话,”白虎干笑了两声,见凰音还是一脸疑惑,连忙道:“走,我带你去摘果子!” 偏殿内。 支开了凰音之后,关山月才从沉思中回过神,他看了一眼屋内二人,对于方才朱雀的提议,他很坚定的摇头道:“但我不会用她的性命来保全自己。” 叶落立即大松了口气,但很快又陷入复杂的情绪之中。朱雀神色依旧冷峻,对关山月的决定并不赞同,“她命运本就如此,不过是她原本就该尽的责任。” “可她毕竟已经不是一颗果子,她有血有肉,更有心,知冷暖辨善恶!”叶落听着朱雀这番话很不是滋味的说道。 “既她能辨善恶,那不如让她自己选!”朱雀道。 “不行!”叶落断然拒绝,“你们谁人不知她为了神尊,脸皮都不要了,何况是命!?” 关山月的手突然抖了抖,睨了叶落一眼。 “那你的意思是,让神尊涉险便可以?”朱雀冷冷道:“当年我送她来时,不过是捏出一个形,本意是想让神尊心中好受些,放在身边也能滋养身体,却是你自作主张替她开了五感,如今这个局面,分明是你一手造成。” “好了,”争执了半日也不见消停,关山月的脸色沉了下来,“去弑神渊救皇姐是我个人的决定,与他人无关,不必再说了。” 叶落的脸白了又白,突然就跪在他面前,“神尊,让叶落替小音吧。” “你跳进去有什么用?”朱雀怒道。 “不必再说了!”凛冽的寒意自关山月的周身散发,屋内气氛顿时凝固,关山月的眉眼冰冷,神色决绝,话音落下间,突然站起身,“这件事谁也不许告诉她。” “即便如此,进入弑神渊也是大事,如今您不肯承袭帝位,众神都已六神无主,而进入弑神渊又是九死一生...”叶落不敢说出让他放弃凤歌一事,但还是忍不住设法劝阻。 “神帝之位,历来都是能者居之,”关山月哪里不知他的心思,但他心意已决,任何人都无法劝阻。 “神尊...”叶落的声音渐渐有些沙哑,关山月挥了挥手道:“兽人之事还需善后,地界的恐慌还未平息,你们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另一头,白虎与凰音那边刚到紫珠峰。 入眼有紫色灵光灼灼,靠近则有甘甜气息入喉,凰音刚一落地,满眼都是那丈余高的葡萄藤爬的到处都是。 原本的那些树都被葡萄藤蔓覆盖,分不清模样,就见一串串圆润水灵的葡萄挂满了枝头。 “这不就是葡萄?”凰音伸手接过白虎摘下来的一串,摘过一颗塞进了嘴里,脸色立即就变得十分惊喜,“神界的葡萄就是不同!” “不就是葡萄?”白虎装模作样的学她说了一句,然后嗤笑道:“哪是地界的葡萄能比的?你多摘些回去,吃剩的还能酿酒。” “酿酒?!”凰音似被点醒,毕竟她还从未喝过酒,只是听说酒水辛辣又苦涩,但若拿这么甜的葡萄酿酒,味道一定会很好吧? “可是,月神不许我喝酒,”很快她又有些失落。 “他不许你做的事,难道你还做的少了?”白虎斜了她一眼,然后道:“况且这神界还有位酒神,大家都会饮酒,这天上之酒岂是地界黄汤淡水可比的,仙酿可补灵气活气血,功效可多了。” “还是吃来的方便,我又不会酿酒,”凰音说着,嘴巴里一颗接着一颗。 白虎见她喜欢吃,便也没有多说,又挑了几串长的好的都摘了下来,凰音却想到了什么,手上动作一顿,突然停了下来。 “这就饱了?”白虎疑惑道,凰音看了他一眼,瘪瘪嘴道:“我还不知生我的那棵树是什么样子...不如你带我去看看?” 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又想起了这件事,白虎微微拧眉。 “看不得,那圣树菩提在凌霄殿里,凌霄殿你可知道?”白虎摇头后反问了一句。 凰音恍然,点头道:“凌霄殿是神界开辟者圣神帝尊的星宫,我哪会不知,我还知道圣神帝尊他老人家身殉了弑神渊,保天地万年安宁,只是之后,凌霄殿便黯淡无光,成了一座普通的星宫。” “虽是如此,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白虎脸上露出几分哀伤神色,叹了口气。 自那以后,圣树菩提也渐渐凋零... 白虎见凰音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心头一跳,连忙笑道:“没曾想你竟还知道这个?” “月神他总逼着我看书,我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找到一本能当作故事来看的,其他的什么法术经文,我实在是一看就瞌睡,”凰音撇撇嘴道。 “嗯...你就当作故事看吧,本来也都是故事...”白虎心中叹息,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能令人接受,倒不如编个故事,一个弑神渊都如此令人惶恐,要是叫旁人知晓这天地真相,还不都疯了去? “嗯?”凰音疑惑的看了白虎一眼,奇怪道:“你在嘟囔什么?” 白虎扭过头,看向远际的云海那边的万千宫阙,思绪突然有些恍惚,心中渐渐升起许多孤独,“我曾看过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你想听么?” 既会玩乐,又会吃喝,这般见多识广,故事定然精彩绝伦!凰音如此想着,便也忙不迭点头笑道:“想听!” 说罢,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从前,有一位渔夫带着几个朋友四处捕鱼交于他的父亲,但千万年时光,许多湖泊都因没了鱼而枯竭,万事万物除了他父亲越吃越肥,其他各处都荒凉至极,也曾有人阻止此人如此霸道行径,但却因此人的儿子各个都极其厉害,便无人能挡,直到有一天...”白虎说着,凰音却是皱眉打断了他道:“为何一定要吃光呢?连我都知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的道理。” “你说的对,只可惜那位父亲霸道残忍,什么也填不饱他的胃口...”白虎冷笑了一声,道:“直到有一天,那位渔夫到了一个他从未到过的荒凉地方,本以为这次又要无功而返,却发现一片干涸湖泊中心,有一颗不起眼的发了芽的种子。” “对嘛,除了鱼,也可以种种菜,养养鸡鸭鹅,”凰音说道。 白虎知道凰音并不知道自己所说的到底指的是什么,脸上笑笑没打算解释。 “渔夫捡起了那颗种子,竟发现种子里存放着那片湖泊过往记忆以及凝结着那片湖泊所有的生息,也发现了...他自己的身世,”白虎的神色又露出几分悲凉。 “那位只吃鱼的父亲并非是这位渔夫的生父,这位渔夫本来是这湖泊当中的一条鱼,只是那位吃鱼之人当初发现了他的不同,便将他养大,利用他的能力为其捕鱼。” “那...那岂不是...”凰音皱起了眉头,思索一番后立即就懂了,“那岂不是利用它杀害他的同类?” “鱼也分多种,就不细说了,”白虎叹了口气道:“之后那渔夫悲从中来,他知道自己暂且敌不过那残忍的吃鱼之人,带着那颗种子逃离了对方的控制,他越逃越远,终于找到一个偏僻之地,那里正好有一片还未干涸的湖泊,只是其中鱼儿瘦小,眼看也是不行了,他便在那湖泊中投下了那枚种子。” “种子长成一棵巨树,树上生出各种鸟兽,湖泊的鱼儿越来越多,眼看着生息愈发茂盛强大,定会引来那吃鱼之人,他便设法在周围布下阵法结界,从外看去,这里依旧是一片荒凉干涸之地,而里面的人也出不去,”白虎说着,原本还闪烁着光辉的眼眸里又渐渐暗了下去,“可那吃鱼人的儿子其中一个,有一天却发现了这里。” 凰音心中一颤,顿时为那片湖泊担忧起来。 “这位曾经的渔夫原本与那个儿子交好,可如今却成了敌人,他不能放对方离开,又不忍杀了对方,只得利用那棵树的强悍力量将对方封印了,”白虎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最后呢?”凰音神色有些许沉重,白虎却是突然脸色一变,大笑道:“没啦!” “这就没了,那应是说明,那片湖泊还好生着吧?”凰音的脸色也渐渐转好,心中也松了口气。 “是啊,多好,鱼儿虾儿每天乐悠悠,不知水上还有一方天地,飞鸟走兽也很好,不知那结界外还有一方世界,里头生生不息,一定是会越来越好的,”白虎笑了起来。 “你这故事我当真是第一次听,以前从未听过类似的呢!”凰音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嬉笑道:“吃饱了,剩下的带回去分一些喂鱼喂鸟!” 云海茫茫,时而有采灵鱼群嬉戏翻滚,跃出云外又钻入其中,凰音抱着剩余的葡萄,回想起方才的故事,却总觉得有一些说不出的味道。 她抓了抓白虎毛茸茸的背,叹了口气道:“你说,我养的灵鸾鸟和采灵鱼他们若是知道自己最终也是被我吃掉的命运,会不会特别伤心难过?” 白虎往栖月宫飞着,没料到对方竟在自己身上伤春悲秋,他撇了撇嘴道:“鸟儿也吃鱼,鱼儿也要吃虾,虾也要吃飞虫沙土,你这么说,大家都饿死好了。” 凰音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却是在沉默过后,突然道:“那吃鱼人会不会也是因为不吃鱼就会饿死的原因才...” “哎呀,一个故事你较什么劲?”白虎甩了甩头,加快了速度:“那吃鱼人什么都吃,只不过因为他吃鱼之后会更有力气而已。” “那真是混蛋王八蛋,”凰音骂道。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个王八羔子!”白虎突然笑了起来。 “咦,对哦,那渔夫不是带了几个朋友一起出发捕鱼的么?那几个朋友是好是坏,也是鱼么?”凰音又疑惑道。 “不是,”白虎皱了皱眉道:“是一鸟,一虎,一鳖,一蛇。” “还真是齐全啊,天上的水里的,地上跑的都有,”凰音听着顿时笑了起来,而白虎却默默黯淡了神色。 第六十章 为何害我 刚一落地,凰音便抱着葡萄风风火火往偏殿里跑,朱雀伫立在正殿外的高墙下,神色一如往常的冷峻模样,白虎见凰音跑远,顿时上前道:“怎么样了,神尊他...他决定了吗?” “你希望如何?”朱雀未答,而是反问。 白虎露出为难神色,叹了口气道:“我既不希望小音被拿去祭弑神渊,也不愿神尊冒然进去救人。” “你大概不知凤歌殿下于神尊意味着什么,”朱雀脸色愈发难看了:“你们一个二个都分不清轻重!” 不想再与白虎啰嗦,朱雀板着脸就飞走了,临走前还卷起一团火焰将他的衣衫燎着了一角。 白虎气得跳脚,一边扑身上的火,一边咬牙切齿道:“救救救,有什么可救的,跳都跳了,了却别人当了英雄的心愿不好吗?现在大家都挺好,非要无事找事,还想用小果子做替死鬼,我呸!!” 他朝着朱雀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口,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烧糊的衣角正冒着烟,脸色倏然就黑了下来,正想往里走,忽然脚步一顿,回头呵斥:“谁在那儿?!” 好似方才的话被朱雀听到了一般,又见数团火球从空中飞了过来,白虎一挥衣袖,有狂风卷起与火球相撞,顿时风平火散。 “哼,小心眼!”白虎往那早已看不到朱雀身影的方向白了一眼,复又扭头朝大殿里走了进去。 许久之后,妙芙从正殿外的高墙另一头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双手也微微颤抖,手上还端着刚刚从下面领回的几碟蔬果,直到白虎走远,她才大松了一口气。 观云台上,关山月负手而立,眼眸垂着,眉头也拧着。 “可她毕竟已经不是一颗果子,她有血有肉,更有心,知冷暖辨善恶!” “你们谁人不知她为了神尊,脸皮都不要了,何况是命!?” 的确已经不只是一颗果子了,旁门左道也懂的比谁都要多。 想着方才叶落说的话,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间就会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画面。 “为何害我?!”倏然间,身后传来凰音的声音,话音严肃却又带着些许委屈,关山月微微一震,心中有些惊讶。 惊讶于身后来了人,自己竟因走神而未发觉,而走神却是因为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转过身时,就见到凰音眉眼凝重,秋水般的眼眸里含了万分忧郁,饶是平日里再镇定,关山月还是露出了几分震惊的神色。 是谁竟敢让她知道了?! 心下第一次感觉不知该如何说些宽慰的话,迟疑间,凰音却突然跑了过来,双手一捞,搂住了他的腰。 “害我如此心悦于你,”眸子里依旧是那忧郁神色,但明显内里藏着狡黠,本该生气才是,却是心下松了口气,反倒有些安心了。 凰音仔细瞧着关山月的神色,见他嘴角竟划过一抹笑意,顿时觉得有戏,想起自己今日翻看的那本诗话集,脑子里迅速搜寻一番,接道:“月神,地上有凡人,天上有仙人,你是什么人?” 本尊可不是人,这般想着,关山月觉得不对劲,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凰音心道糟糕,看样子像是快要动怒,便连忙答道:“你是我的良人!” 关山月的嘴角一抖,双唇渐渐抿紧,他竟会如此认真的考虑她的问题,当真是近墨者黑。 “放开,”这丫头分明生于木,怎么身上这样烫人,像个火球一般,关山月觉得自己身上莫名有些燥热,连忙去扒她的手。 “就不!”自己使足了劲的双手还是被这么对方轻描淡写的挥开,力气竟么大,以前竟没发觉? ‘他不许你做的事,难道你还做的少了?’白虎的话在脑海中响起,有个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的猜测慢慢变得明确。 凰音抬起头,细细看着关山月的眼睛,从她有了记忆开始,她便时常都是这样看着他,不过那时候他一直昏睡着,自己只能慢慢从床角爬到他的身上瞧,虽然那时还不会说话,却已经能明白,什么叫赏心悦目。 只是那个时候,他冷漠的如同苍岩山的冰凌,看上去晶莹剔透的十分漂亮,捏在手里久了却是寒彻骨髓的疼。 可如今,虽还是惜字如金,却已经是大大的不同。 关山月被这般直勾勾瞧着,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正要转身,一双手突然又挂上了他的脖颈。 “胡闹!”已经隐隐料到这丫头又想胡作非为,关山月立即出声呵斥,身子向后退了数步,正要掰开脖子上的手,岂料腰间突然又被一双腿勾住。 对方竟如同猴子上树一般挂在了自己身上。 “快下来!”关山月何曾遇到过这样惊世骇俗之举,他已经察觉有其他人的气息靠近,此时是脖子上的双手越勒越紧,腿又碰不得,眼见着那丫头还趁机拿脑袋蹭他脸... 下一刻,他突然御风而起,朝着云海某处飞了过去。 “咦?”白虎四下看了一眼,奇怪道:“方才分明还听到他们声音啊,人呢?” 望着栖月宫越拉越远,随后几乎要成了一个小黑点,凰音才紧张道:“我、我快没力气了!!”这若掉下去还有活路么? “害怕了?”关山月顿住身形,感觉到搁在自己肩上的脑袋狠狠点了点,这才道:“知错了么?” “知错了,”手臂有些酸,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凰音垂眸看了一眼脚下云海之中聚集翻腾的鱼群,仿佛就等着自己掉下去饱餐一顿,心下一跳,立即扭着腰又向上爬,腿上也勾的更紧。 知错了,下次还敢。 “下来,”关山月察觉到对方极其不老实,连忙说道。 “下来?下来我就掉下去了!”凰音大惊失色。 “不会,”关山月正伸手去掰她的胳膊,脸颊上突然一热,‘啵’的一声后,对方像是很满意的砸了咂嘴,紧接着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又落到了脸上。 “凰音!”忍无可忍,关山月一边躲她的嘴,同时双手在她腰上一握,正要用力将她扒开,余光忽然瞥到几道身影飞了过来。 第六十一章 噩梦征兆 “咦,这是...神尊?”为首的那人不太确定,毕竟那身影看上去古怪,似乎是胖了一圈。 快要靠近时,立刻就对上了一双阴沉沉的眸子,以及周围万分恐怖的威压,几人顿时远远绕走。 凰音余光瞥见几道黑影远远从两边飞过,又在她眼前不远处汇集,似乎还停下来瞬间,似在观察什么,下一刻就见那些身影好似被雷劈了一般,七零八落的往下掉。 “不好,似乎有人掉下去了!”凰音说完,转念一想,都是神仙,掉下去也不会如何吧,自己真是瞎操心。 耳边是古怪的安静,凰音侧头看了一眼,侧颜依旧是那平静无波,淡然平静,但是... 耳垂却是被染红了一些,好似刚熟的蜜桃,凰音望着,忍不住想去尝一口。 耳朵一热,似还被什么濡湿的东西舔了舔,关山月如遭雷击,脸上素来平静沉着的神色都被劈的四分五裂。 钟声响了三次,该就寝了。 白虎欲言又止的望着那边拧眉看书的关山月,自他回来时,脸色就有些吓人,更吓人的是,他竟把那丫头禁足在了书阁里。 好像是头一次这么罚她,虽然并非是什么重罚,但那丫头向来是坐不住,被锁书阁半日,岂不是会疯了?若里间都是她爱看的杂记话本倒还好,可偏是神尊的书阁。 可惜自己也不敢硬破屋子上的禁制,否则定给她塞几本其他的。 “神尊,罚也罚了,这会儿该放她回去休息了吧?”白虎装着胆子试探着问道:“她今日犯了什么大错?” 座上人的手轻轻的抖了抖,指尖将书页都捏的发皱。 “难道是因为偷吃了酒神的葡萄?”白虎皱眉道:“那整座紫珠峰都是葡萄,少几串至于跑来告状么?” 感受到一道凛冽的目光,白虎身子抖了抖,忽然间就不敢再说一个字,关山月搁下书,淡淡道:“作为星神,你似乎太过清闲了些,不如收几名座下星宿好生教导。” “不不不,不清闲,神界如今也没个正主,诸多事务还需要我和朱雀处理,我先走了!”白虎头也不回扭头就走,一副重任在身哪怕不睡也要去完成的模样。 片刻后,座上人轻叹,搁下书起身,思忖了须臾,将双手负在身后,露出一副严肃的师尊模样就朝着书阁方向走。 平日里许是真的太纵容,若日后学会了飞行,这神界又不知会被她闹成什么样子,到时还会遭人诟病,说他早年带回一个桃之夭,如今又教出一个果之夭。 站在书阁外,关山月又想,早些年叶落教她时,虽的确宠爱了些,但那时这丫头还不至于这般胆大妄为,为何随自己凡世走一遭,就成了这个模样? 又是一声叹息后,书阁中传来一阵响动,他皱着眉,收了禁制,刚推开门,便迎来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眼睛肿了,鼻尖也红了。 凰音被门外叹息声吓了一跳,慌忙就将手里的杂记塞了回去,只是想到方才那书里的故事实在凄惨感人,本就哭红的眼又有泪涌个不停。 关山月本想好了一番劝诫之词,如今全然被这张脸堵了回去,不过是关在书阁,竟还能哭成这个模样? 以前也没发现这丫头如此脆弱敏感,莫不是自己的确严厉了些? 正想着,那张伤心的脸一下子凑近,竟是钻进了自己怀里,将眼泪鼻涕蹭了个干净,忍不住眉头又是蹙紧,这时候哪还忍心再说什么狠话。 “早些休息,”关山月心下有些憋闷,轻轻拂开她便‘咻’的一声凭空消失。 望着眼前扭曲的虚空渐渐恢复正常,凰音张了张嘴,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想到方才故事中的男子,也是这般无情的抛下女子,跑的飞快,眼下自己面前这位甚至比跑还要快,竟直接就不见了,她又是一阵悲不自胜。 神界的夜也是亮如白昼,原本在书阁就偷摸打了盹,此时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到自己每每‘行凶’都会叫人看见,今日更是险些被关山月扔下云海,心中不免惆怅。 栖月宫偏殿,与后院那边凰音的境况不同,关山月自解了九翼紫鸩的毒后,因那霸道之毒在体内积压了太久,每日汤药不断,时常会感到困倦,不多时就能入睡。 只是今日难得做了梦,竟是在涂山解罪己锁时的场景,那时他被引魂幡所困,能看到周遭情况变化已经是难得,岂料那时变故太多,没曾想祭言竟带着血烬赶来。 眼见着那蠢笨丫头也不知是不是吓傻,躲也不知道躲,还敢上去阻拦,关山月记得自己虽只是一抹元神,却还是清晰的感觉到心口如被雷劈了一般。 就见那柄血色的利刃越逼越近,有一抹黑气不知从何处飘来,在他元神周围落下一句话:“我能帮你回归本体。” 元神离体后的身体极易引来邪祟,就像民间也会有鬼附身或是诈尸一说,当时无法查探那黑气的气息根源在何处,以为不过是妖族里的野生妖灵想要沾他身上的灵气,便没有多想。 可之后却时常察觉身体愈发容易困倦,那黑气虽也没了踪影,在他心里却留了些疑心。 如今梦中再次看到那日场景,关山月看那不断在自己周身游走的黑气,只觉得胸口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闷,仿若被什么压制了行动,要被夺走了身体掌控一般。 猛地睁开眼,关山月有些懊恼于自己竟会梦魇,但胸口上的压迫感依旧清晰,他的脸色突然一变,立即就看到一个脑袋正搁在自己的胸口。 “你做什么?!”关山月骇然起身,将她推的滚了一圈滚到了床榻里边,她却嘤咛一声,翻身伸手一抱,一条腿也搭了上来。 近乎是逃一般的下了榻,不可置信的望着床上好梦正酣的少女,那少女皱了皱眉,闭着眼伸手四处探了探,发觉不对,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六十二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四目相对,少女疑惑的爬起身,懒洋洋道:“月神怎么起了,这么快就到忙时了么?” 对自己爬男子床的行为丝毫没有感觉到半分的不妥,甚至还有些责怪他不该起身吵醒了她,这是什么道理? “你给我滚回自己的屋子!”关山月上前一步就要提她下床,岂料刚一伸手,发觉她身上衣衫不对。 杏色薄纱长裙,本该着里衣的脖颈与胸口处却是空荡荡的,露出一片莹白如玉的肌肤,关山月瞪大了眼,这身装扮莫名有些熟悉,像是地界某个地方的莺莺燕燕所穿。 “我不回去,我那屋子太亮,总睡不好,”凰音揉了揉还有些肿的眼睛道:“月神的屋子光线暗,好睡的多。” 一句‘胡扯’就要说出口,突然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双眼被异火灼伤,之后又落入不冻泉,眼睛轮番遭罪,因怕加重了伤势,神帝就命人在他寝殿装上了避光的帘子。 虽说是帘子,却也是难得的奇珍,装在门窗上平日里也看不出有东西,只是到了寝时钟声一响,屋内的光便自行就暗了下来。 记得年幼时也询问过神帝,好像说是生于神界于地界之间的什么飞鸟的羽毛所制成,之后眼睛虽慢慢好了,但因长久呆在凌霄殿,也渐渐忘了这帘子的存在。 望着凰音红肿的眼睛,关山月抿着唇,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就听她打了个哈欠,道:“以前我都是这般抱着你睡的,一睡就是好几年,之后爹爹不许我再抱你,害我总睡不好...” “胡扯!”关山月皱眉,之前在地界,便连在荒郊野岭都能睡的鼾声如雷,哪里还会有她睡不好的时候? “没有胡扯,”凰音伸手将关山月一拉,道:“以前我还不能说话,但自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只是你那时候日日都睡着,并不知道。” 关山月被她一拉,坐到了榻上,但身子却是绷得笔直,一派雅正端方的模样。 心下回忆着也的确如她所说,从昏睡中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一个白胖胖的小娃娃,赖在自己的身上。 “那时我就时常亲你,心中只觉得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眉眼好看,嘴巴好看,身上也...唔?!”凰音说着,突然发觉自己的嘴巴竟是张不开了,她大惊失色的摸着闭着紧紧的唇,终于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即就摇晃起他的胳膊表示求饶。 “寝不语,”关山月声音淡淡,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发觉身后的丫头似乎真就乖巧的松了手,这才松了口气,那番惊世骇俗之语,她是如何能这么毫不知羞的说出口的? 身后总算是安静下来,关山月回过头看了一眼,眼前却突然一黑。 凰音气闷的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唇,然后飞快的躺回了榻上,紧接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鼻子里还哼哼了几声,像是如何也不能吃亏一般。 不多时,身后就传来细小的呼噜声,关山月这才松了口气,正要起身,衣衫却是一紧,回头看她拽着衣角成了小拳头的手,一时哑然失笑。 翌日,栖月宫正殿,几名百草神尊座下药童就着每日送汤药的机会,伸长了脖子向里间张望,妙芙皱了皱眉头,疑惑道:“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药童们嘿嘿笑了几声,纷纷凑到妙芙身边,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妙芙姐姐,您日日在栖月宫当值,难道不知发生了什么?” 妙芙看那几人如此神色,思索了片刻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那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窃笑了几声,其中一人便凑到她的耳边悄声说了一番,妙芙的脸色渐渐就阴沉下来。 那人说完,其他人便又是相视而笑。 “我听那仙官说亲眼所见,而且之后他们几个还莫名被什么法术击中,落到了云海里,浑身麻痹,半日都起不来,一定是神尊被人瞧见,所以恼了他们,”其中一人说道。 “以前听说栖月宫的山月神尊就如天上明月,清冷高远,一心修炼,无心风月,没曾想居然有这般情趣!”另一人说道。 妙芙的脸色已经是一片青黑,她见那群药童越说越起劲,不由怒从心生,斥道:“荒唐,神尊不过是怜她曾在地界陪他吃了许多苦头,才会如此纵容,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般不堪!” 几名仙童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这火气发的莫名其妙,便有人说道:“妙芙姐姐,这有什么不堪,这天上地下,情投意合本就是一桩美事。” “对啊,咱们只是觉得,或许神尊终于生了情丝,诸多以前就爱慕神尊的女上神都好奇那女子到底有何不同,居然能融了几千年的冰山,摘了天上的明月...”另一人说道。 见妙芙的脸色又是一阵五颜六色的变幻,其中一人似乎看明白了几分,突然笑道:“妙芙姐姐,您少时就得凤歌殿下青睐留在身边,便能时常与神尊见面,如今更是在栖月宫当值,您生的貌美,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人立即答道。 “神尊素来不喜女子近身,以往宫里也没有宫娥伺候,说不准如今将您留在栖月宫,也是怜你因他之故而受了许多苦,所以妙芙姐姐,咱们外头可是有许多人都羡慕您呢!” 妙芙的脸色稍霁,想起凤歌还在时的种种,默默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望着药童们叽叽喳喳的离开,妙芙看了一眼桌上的汤药,眉头渐渐又皱了起来。 每日用药须得准时,可凰音每隔几日都会迟上一次,当真没把神尊的身体放在心上。 端起药,想起之前被关山月提过规矩一事,若无要事需禀报,自己无需也不能再去偏殿与后院,她迟疑着又往偏殿那边看了几眼,眼见手里的药就要凉,终是咬了咬唇走了进去。 刚到门口,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房门竟被人从里面打开,妙芙低眉颔首向后退了一步,以为是神尊,却看到一双白嫩的脚丫出现在眼前。 猛地抬头,只见凰音衣衫裸露,薄纱下的肌肤若隐若现,头发有些凌乱,睡眼朦胧的一边接过药盏,一边回头不满道:“我都说妙芙姐姐心好,一定会替我送过来,你偏要拉我起来!”说着,又朝她笑了笑道:“多谢妙芙姐姐了!” 妙芙的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少女将药送到关山月的书桌上,又用手锤了锤腰道:“腰酸背疼的,昨夜都未休息好,都怪你...” 妙芙再也无法呆下去,几乎是逃一般的跑出了偏殿。 关山月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淡淡道:“你占着床榻睡了一夜,本尊坐了一夜,本尊还未怪罪你,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那我为什么会睡在地上?!一定是你趁我睡着将我扔了下去!”凰音鼓鼓嘴,气哼哼的坐到他的旁边道:“如何补偿我,我今日腰背疼的很!” 关山月睨了他一眼,想到今日钟声一响,自己便从冥思中苏醒,下意识就起身,岂料忘了她还拽着自己的衣衫,于是连带着将她拉下了床。 睡着了都不松手,也不知是如何办到的,摔下床还能睡的鼾声如雷,实非常人能比。 “回去换身衣衫,”关山月见她还盯着自己,似乎真要讨个什么补偿,目光落在那身薄纱上,立即侧过头,声音有些低沉。 “为什么?不好看吗?”凰音提着裙子绕到他眼前转了一圈,很是喜欢这身轻盈的薄纱,关山月见她一走动,一双腿居然都若隐若现,目光立即一沉:“有伤风化!” 凰音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周身,见对方立即收回了目光,顿时笑嘻嘻凑上前道:“月神高风亮节,昨夜却与我同塌而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个更有伤风化?” “看样子还是要封了你的嘴,”关山月的眉头又拧到了一处,话音还未落下,便有一双柔软的唇贴了过来,在他唇上流连缱绻,最后狠狠一吮。 “我自己封,”凰音舔了舔唇,笑道:“最好时时刻刻都封着。” 说着,竟又凑了上来,关山月迅速伸出手去挡,岂料对方竟是眉眼弯弯,将他手指含在了嘴里。 轰! 关山月只觉得五雷轰顶,触电搬的缩回手,腾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了她许久,而她却毫无知觉一般的只是望着他笑。 再次被下了禁言术,凰音也不着急生气,而是极其乖巧的去书阁取了几本书,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看,直到肚子发出咕咕声,她才求饶一般发出呜呜声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从正殿领了玉露饮回来,凰音方才还因终于解开禁言而欢喜的脸上,突然变作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关山月不知她又有什么诡计,便没有理会。 直到她去后院炖了鱼汤,又提来一串葡萄,一顿饭磨磨蹭蹭好似打算吃一天,关山月才放下书,皱着眉头道:“你想做什么?” 凰音拽下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斜了他一眼,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睛竟红了,却又不说话。 关山月的眉头越蹙越紧,道:“到底怎么了?” “月神不是讨厌我么?何必管我,”声音愈发委屈,下一刻就快要哭出来。 “本尊何时说过讨厌你?”关山月不明所以,只觉得古怪,但看她样子又不像假装,便出声安慰了一句。 “那你也没有说过喜欢我!”凰音扔下葡萄,扑到他身边,关山月的身子不自觉向一旁靠了靠,凰音看了他一眼,鼻尖一红道:“你看你这还不是讨厌我?!” “......”关山月沉默下来,见她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眸里渐渐泛起水雾,心下疑惑不过转眼的功夫,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他只得叹气道:“真的不讨厌。” 凰音吸了吸鼻子道:“方才我去取玉露饮,听到有宫娥说神尊收留我,纵容我,不过是可怜我。” 可怜?在她身上,哪里看得出可怜二字?不过纵容或许真的有些纵容,恐怕之前她与白虎胡闹,被人瞧见了,之后却只有白虎一人出面道歉领罚,才会有如此传言吧。 自己许久未出面,这些人似乎放肆了些,闲话竟说到栖月宫门口来了? 见关山月沉默,凰音心口一酸,又道:“还有人说我恬不知耻,神尊不喜欢我,我还上赶着倒贴,就好似地界那些低贱的...” “荒唐!”关山月眸子一冷,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我辱没了山月神尊的名声,玷污了神界的清净,我还是回苍岩山吧,或者...我去妖族找王富贵,反正她们都说我是狐媚妖女,不配留在天上,更不配呆在栖月宫...”凰音说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起身就往外走,一边走双肩还一边抽动,显然是哭到伤心至极。 关山月脸色阴沉,站起身追了几步,但没料到对方一双短腿竟跑的飞快,他想了想,转身去了前殿。 此时前殿只有妙芙一人,方才的确有宫娥过来送玉露饮,寻常都是各宫去领,今日过来,想也不想就知是想要打听什么,妙芙本就不悦,便没给那群宫娥多说的机会,几句话就打发走了,之后见凰音过来,就忍不住提醒了几句。 “妙芙,日后无干人等都拦在外间,莫要让她们进来污言秽语,”关山月神色冷然,妙芙看的心慌,她因陪伴凤歌左右之故,比起其他宫娥或女神仙,与他相处的机会最多,但也极少会见他动气的模样,多半时候,关山月与凤歌一起时,哪怕也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但周身气息要温和的多。 妙芙恭敬的目送关山月离开,心中很是疑惑,天上各种传言早就传开了去,按道理对方也早就知道,为何今天突然发了脾气? 她思索了片刻,想起自己方才对凰音说的一番话,顿时想到了什么,一抹怨愤之色渐渐爬上她的眼眸。 此时关山月坐在偏殿,脸色依旧难看至极,没过多久,就见凰音背着一个巨大包袱,吃力的走到他面前,戚戚然道:“感谢神尊大人对小音的照顾,小音要走了,以后便不会有人玷污了栖月宫的名声。” “谁让你走了?”关山月见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心中有些气闷。 “神尊大人不必开口,小音知道您为难,像我这般轻浮又讨人厌的人,若非是神尊大人顾念一丝交情...哎..罢了,小音有自知之明...”凰音说着,将肩上的巨大包袱往肩上拉了拉,头也不回的向外走。 左一个神尊大人,又一句您,如此生疏,好似是自己如何了她一般。 大袖一挥,殿门‘碰’的一声合拢,凰音吓得向后退了几步,有些疑惑的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看向他。 “放下,没人叫你走,”关山月皱眉。 凰音的小脸上露出不解之色,犹豫着将包袱放在脚边,低声道:“神尊大人讨厌小音,小音心里明白,其实不必因爹爹的原故...” “不讨厌,”关山月见不得她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些不耐道。 一听这话,凰音立即踏着小步子跑到他的身前,问道:“真的不讨厌?” 脸上泪迹未干,眼睛里水雾朦朦,鼻尖儿泛红,声音哽咽,关山月心中叹息,声音柔和了几分:“不讨厌。” “那...神尊大人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上赶着倒贴,行为轻贱...”鼻音极重,声音也有些哑了。 “没有,”关山月摇摇头,心道轻浮或许是,轻贱这话也太重了,不知她是从何听来,这下头的宫娥愈发没有规矩了。 正想着,便见那人影极快的速度拖着包袱绕过屏风进了里间,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关山月起身跟过去,就见她从包袱里取出被褥和枕头,还有诸多衣衫首饰,甚至还有些点心水果。 眼见着她的动作麻利非常,关山月立即明白过来,顿时气道:“你将这些东西放到本尊的寝宫里做什么?!” 凰音一边将被褥枕头扔到床榻上,又将自己的衣衫首饰放入柜子里,之后将点心摆在茶几上,才笑嘻嘻道:“自然是要住下来呀?” 话音落下,关山月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她下的圈套里,他错愕的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心中升起诸多复杂情绪。 第六十三章 惩罚 金顶飞檐,檐上四方星神雕像,威严肃穆,琉璃落窗,白墙如玉,门上匾额上书‘凌霄殿’三个烫金大字。 位于整个神界最高处的一座神殿,其规模气势无可比拟,可惜的是,这座星宫的主人早已魂归天地,元神消散,于是此处没有丝毫灵光霞霭,只余一片黯淡寂寥。 珍宝阁中,关山月就着琉璃灯盏的光,从一侧摆满各类古籍书卷中寻找了一番,却是没有找到自己所想,最后目光落在一本名唤《神息符印图集》上,正要去取,白虎却是伸出手一挡道:“这本书不许看。” 关山月侧过头,看他神色比往常要正经许多,不似要逗趣玩笑的样子,便收回手,凝视着他道:“为何?” “这里都是拿命施的法术,邪门歪道,圣尊都不许人看的,”白虎认真道。 “好,”关山月没有强求,朝着另一侧的兵器阁走了过去,白虎松了口气,默默将方才那图集寻了个书柜缝隙往里一扔,然后连忙跟上前去,见他正看着那支被朱雀封印在盒子里的九翼紫鸩羽刺,便皱眉道:“这毒鸟的毛怎么也不给毁了?” 关山月看了他一眼:“是我不让她毁的。” “这东西害的您不浅,说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生来就只会害人,为何要留着?”白虎似极其厌恶那羽刺,多一眼都不愿看。 “若想害人,拿什么都能害,与是什么东西无关,”关山月没有在这边停留,而是将目光慢慢扫过满阁泛着不同光晕的各类神兵法宝。 “这话听着挺熟悉,好像以前也有谁说过,”白虎自言自语道。 “白虎,为何神界从来没有关于圣树菩提的记载?”关山月走到一柄短小却极其精美的短刃前停下,就见这短刃通体剔透玲珑,周身泛着温润的光晕,丝毫感受不到杀伐凌厉的气息。 白虎张了张嘴,没料到他竟会问这个,思索了片刻,才答道:“上次朱雀也交代了,圣树菩提关乎天地存亡,神界以往出过一些离经叛道的堕神,若让这些人知晓它的利害关系,一言不合把树砍了,那岂不是完了?” “上次你们并未说圣树菩提如此重要,”关山月眸光微微闪烁,看向他的神色也凌厉起来:“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没说吗?!”白虎吓的肝颤,连忙后退几步却不小心撞到一处矮架,架上器皿顿时摇晃作响,又是一阵寒毛直竖,慌忙跳到旁边,不敢看他。 落在身上的目光依旧没有挪开,白虎最终熬不住,叹了口气道:“神尊,如今四方星神还差两位没有苏醒,许多过去的东西,我的确都记不起来了,只是圣树菩提...它...” “说,”关山月冷眼瞅着,手渐渐握住了那柄短刃,白虎眼睛瞪大,立即道:“圣树菩提与弑神渊相生相克!” “什么?”之前说圣树菩提能压制弑神渊,克制魔气,如今竟又说相生?!神界圣树与弑神渊的魔气相生,这又是怎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面对关山月震惊的目光,白虎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连忙摆手:“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他想了想,然后接着说道:“弑神渊的魔气能吸食生者气息变得强大,而圣树菩提又是万物生命之源,它身上的浩然之气也是弑神渊所向往的,当初就是意图吞噬圣树菩提,圣尊才将其封印。” 关山月垂眸,似在细细思索,白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不敢露出半分破绽,若再说下去,只怕关于天地真相就要脱口而出了,不免又是后怕了一番。 “既如此,那日朱雀为何说要拿菩提果祭弑神渊?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关山月的问题总叫白虎心惊胆战,话音刚落,白虎就身上一抖,连忙答道:“被封印在里面的魔气实则早已不比初时强悍,它早就没有吞噬圣树菩提的能力,所以总想着出去吞噬弱者的生气壮大自己...” 良久都没了声音,白虎生怕自己一个不慎说错什么,偷偷抬眼去观察对方脸色,便见关山月已经将那柄短刃拿了起来,他立即颤抖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神尊这是要干什么,严刑逼供吗?!” 关山月微微一怔,神界里诸多人对他甚是敬畏,除去身份一说,还有他多与人保持距离的原因,但若能近身的人,他却并不会疏冷,自白虎出现在他身边,他便发现对方面对自己时,尊敬且放一边,多半如孩子般粘人性子,可骨子里分明对自己很是畏惧,当真是奇怪。 以往并未有所交集,为何会有这般恐惧,自己很是吓人?若如此,那丫头为何看上去倒丝毫没有什么畏惧可言? 看他望着手中短刃,眸光微凝,白虎又后退了几步。 “以前到过珍宝阁,并未注意到这把短刃,如今想着,好似也并未看过有关记载,”关山月搁下短刃,走向白虎。 “这是圣尊自己做来玩的,”白虎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拿昆仑冰晶与混沌炼狱的熔岩所造,原本是想看看冰火交融会是如何一番结果,最后却是两者戾气相抵,成了一件秀丽温润的摆件,不过...”白虎话锋一转,见对方正似乎很有兴趣,便继续道:“不过只是看上去毫无锋芒,实则若是伤人,那可是伤极元神根本的。” “这般看来倒是一件不错的兵刃,”关山月思忖道:“为何会连记载都无?” “圣尊觉得这带出去也没什么威慑,像是女子所用,便搁置在一边了,”白虎笑了笑道。 “有名字么?”关山月一边向外走,一边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敛光,”白虎跟在身后,老老实实答道,关山月嘴角微扬,心道这名字确实取的妥帖。 二人慢慢踱出珍宝阁,一路无话,到后殿中央那棵菩提树下才停了下来,树干高大粗壮,树叶却是所剩无几,较之数年前时更加枯败,经历万年沧桑,它终是要撑不住了么? 白虎望着这棵树,心中感慨,一时有些怅然。 翌日,凌霄殿中,关山月手握卷轴,却是一本连先神帝都曾不允他翻看的禁术卷轴,朱雀领了汤药过来,见他手中之书,顿时上前,语气沉了几分道:“卜算推演之术有违天道,反噬之力无人可躲。” 关山月微微一怔,淡淡笑道:“我知道,不过是好奇圣尊如何能造出如此逆天术法,”说着,他便将卷轴收到放到了一边。 “听白虎说您在栖月宫设了禁制,任何人不得进去,不怕她出什么事?”朱雀皱眉道。 “那里俨然成了她的农家院,饿不死,”关山月想起什么,眸光凝了凝,端起汤药一口饮尽。 “神尊,最近有仙官奏请调查关于罪己锁一事,”朱雀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简递了过去,如今他不肯继位,但名义依旧是神界太子,虽关山月早年便不许人唤他太子之称,但诸多事务还是会往他手上报,早年还有凤歌与洛宸二人处理,如今他是如何都推不掉了。 朱雀心中明白为何这个时候他不肯承帝位,只是如何劝都没用,便干脆不提,而是直接将该处理的奏简全都送来。 关山月捏在手中细细看了几眼便扔到了一边,脸上浮起几分冷然的笑意:“都是那日跟着皇兄去了涂山的,他们定是在怀恨自己还未坐热的神官之位,这会儿总算想起罪己锁一事了,便将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想要迁怒于人。” 朱雀拧眉,道:“如何处置?” 神界以为,罪己锁除了落锁之人,无论如何不是其他人能解的,当初桃之夭一事他没有追究,后桃之夭在地界即便被人看去,也都会认为是自己暗自放了,之后涂山那事,却是叫他们抓了把柄。 涂山尧泽于自己有恩,定不能牵连了他。 关山月思忖了片刻,道:“祭言刺杀神界太子,致太死身死,故而罪己锁消散,妖王及时出手相救,保下太子元神,护卫其归位本体。” 朱雀听着,眼眸微微浮起光彩,她看向关山月,心中好一阵赞许,如此一来,妖王那边反倒成了功臣,而祭言已死,又有谁能去佐证? “不过,”关山月眸光一凝,摇头道:“毕竟罪己锁一事关系甚大,混沌炼狱那里流放的,可不是什么良善愚笨之徒,为防不测,混沌炼狱里每一处都要设上阵法,不许再有任何身怀修为之人在其中施法作恶。” 混沌炼狱本就在周遭设有禁制,内里中人会被困在其中不得出去,天地之间也不会有人敢冒死进入其中,妖王却是第一个。 如今想来,的确是要防范,不过这事一出,倒也发现这位圣神帝尊所创罪己锁之术,也是有些疏漏的。 “是,”朱雀应声,正要离开,却是想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您打算长久住在凌霄殿了么?”朱雀本很想问凰音到底又做了什么能让他如此,之前虽也闯祸不少,甚至还有那般轻浮之举,却都不见他置气,如今却是连栖月宫都不回了,甚至还将那丫头禁足不许任何人见。 但想了想,还是没问。 “栖月宫四处都是机关陷阱防不胜防,还是凌霄殿来的安宁,”关山月说完,突然惊觉自己方才说了一通胡话,顿生恼意,不由得又是眉头紧蹙。 朱雀见他面色不好,便没有再多问。 刚出了凌霄殿大门,便迎上匆匆忙忙赶来的白虎,朱雀伸手一拦,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栖月宫到底怎么了?” “我倒想知道,可我不敢问神尊,”白虎耸耸肩,朱雀皱了皱眉,想到妙芙也从前日起被安排在凌霄殿外的门楼处当值,如今凰音一个人呆在栖月宫里,虽说不会再伙同白虎出去惹祸,但方才神尊所说的机关陷阱又是什么? “你知道栖月宫何时布下了机关陷阱么?”朱雀还是忍不住问道。 白虎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道:“神尊的星宫里怎么会有机关陷阱,这里可是神界,你若说有什么阵法禁制倒还说的过去。” 朱雀哑然,她的确将这事忘了,地界凡间或许还能用上什么机关陷阱,但是神界却是毫无作用,如若如此,方才神尊说的又是什么? “大鸟,你怎么了,今天古古怪怪的?”白虎挠了挠头,朱雀回过神,瞪了他一眼,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任务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虎熟知朱雀火气说来就来的脾性,也没有深想,连忙转身朝着殿内里去,刚一靠近,就见关山月面含愠色的凝视着自己,他不由的转身就想逃。 “何事?”关山月先开口询问,一下子将白虎转身的想法打消,他只得乖乖上前,撇撇嘴道:“神尊,都一日了,何时才能解禁?栖月宫那般高远,小音一个人在上头,得多害怕啊!” 关山月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她还知道害怕?” 白虎打了个颤,心中疑惑更甚,踟躇许久,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神尊为何要罚她?” “目无尊长,举止轻浮,不知悔改,”话音落下间,关山月似乎难消怒气,腾地站起来,白虎吓了一跳,但心中将这些词思量一番,却终于明白过来。 他看着关山月,忍不住低声道:“神尊当真是在罚她?”感受到对方摄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白虎咽了口唾沫,一边扭头往外跑,一边道:“分明就是在罚自己,因为您无法接受自己喜欢这种举止轻浮,目无尊长...哎哟!!” 白虎刚要跑出殿门,却迎头撞上猛地合上的大门,脑袋上顿时被这厚重的门板磕出一个大包。 “你与朱雀一同前往混沌炼狱,由你去布下杀阵,不可留下间隙,朱雀自会从旁指点!” 白虎险些就要痛哭流涕,此时十分后悔自己为何非要多嘴,关于有人上奏罪己锁一事他也知道,只是... 在混沌炼狱布杀阵,那里如此之大,且还不能留下任何间隙,岂不是要布下千万个阵法,不眠不休也要耗上好几日,更何况布阵极其损耗心神修为,这是要把他重新魂归天地再睡个万年? 白虎的眼睛突然就忍不住红了,委屈的瘪瘪嘴,捂着脑袋灰溜溜离了殿。 第六十四章 引火烧身 五天,整整五天,若不是偶尔还能看见远处有身影飞过,凰音差一点就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头一天白虎时而溜过来在禁制之外陪她说话,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也能从肢体表情上逗乐解闷。 可之后白虎再也没有来过,凰音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在第五天终于想明白过来,关山月是故意的,他在罚自己,也在躲自己。 “我知道你仰慕他,这天上仰慕他的人多的是,可从来没有人敢逾矩,如今因为你,整个神界都在私下里拿栖月宫的事情当做谈资,拿神尊当做谈资,如果你真心仰慕他,请你懂得尊重和自重...” “天上明月唯有星辰可作伴,而并非尘埃,我相信你懂得我的意思吧?” 五天前,她去正厅取玉露饮,妙芙黑着脸跟她说了这些,哪怕平日子自己心再宽,若说丝毫不往心里去也是不可能的,就着心里难过,学着书中所写的以退为进,假装要走,以为最终得逞,岂料对方说走就走,一句话都没留。 “明明说不讨厌,却一连躲我五天,”凰音坐在偏殿那张桌前,平日里他便是在这里,或蹙眉,或提笔,偶尔也会展颜浅笑。 那一席月白袍子,如瀑的长发,简单古拙的软玉扣将碎发别在脑后,时而负手而立,时而端坐看书,时而盘膝冥思,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却又处处没了他的身影。 “囤的果子和点心都吃完了,是打算把我饿死吗?!”凰音气哼哼望着围栏里毛还未长齐的灵鸾鸟,又转身看了一眼池子中的鱼苗,一时间无比怀念平日里万分嫌弃的玉露饮。 终还是抓了一只稍肥些的灵鸾,又摘了些青菜,打算炖锅汤。 虽鸟鱼长的慢,但当初叫朱雀从地界带回的青菜种子,却在神界长的出奇的快,几天不管就成熟了一片,正好能将吃不下的喂给鸟鱼。 “也不知道爹爹去哪儿了,自从到了神界,他就总是很忙,”凰音搬了小凳坐在小炉旁,手里捏着扇子轻轻扇着火。 见火势够了,于是从偏殿那边取来软垫搁在一旁,又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 一边研习着杂记话本,一边守着砂锅里的汤。 不多时,竟慢慢睡了过去。 “喂,你们看,那边怎么在冒烟?”一仙娥指着远际层层云絮之上的某处说道。 “那边是栖月宫,你忘啦?这会儿指定是那金屋藏的娇到了饭点了,”另一人说道:“真是羡慕,被山月神尊这般宠着,做凡人我都愿意...” “做饭会有那么大烟吗?”又一人有些奇怪道。 一行人正说着,突然瞥见一道光辉自凌霄殿里激射而出,朝着那冒烟处掠去,须臾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做饭的确没有那么大烟,更不会有火光爬上房檐。 异火喜食不尽木,只因它性热,易燃又燃的长久,天生神木,不是一把火就一盆水能熄灭了的,凰音总算从实践里明白书里写的关于神木的记载。 不过打盹的功夫,火星沾上了堆放在庖屋里的那堆不尽木,这火一燃,火舌瞬间就爬上了门框房梁,水缸里的水用光了也不见火势转小,再去池子里打水过来时,那大火就像受惊的猫,转眼间就窜上了屋檐。 凰音端着水盆,周身都被浓烟熏的漆黑,此时看着火越来越大,心中已经一片苍凉。 人还没回来,自己就将别人房子给烧了!这样谁还敢与自己住一块?保不准哪天做个饭家就没了。 不对,她这会儿该担心的不是房子烧没了,而是要担心火势蔓延下去,整座栖月宫都要着火,自己不会飞,真到了那时候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活活烧死,要么跳下云海里摔死! “不行,”凰音咬了咬牙,一头扎进那像极了在卧龙城狗儿表演跳火圈的门框,刚一进去,便听得‘咚’的一声,身后一根横梁如火柱一般斜倒了下来。 凰音的心立即就凉了一片,伴随着火星炸开,她被烫的跳了起来,烟尘愈发浓厚,滚烫的热浪一阵阵拂过她的肌肤,很快衣裙一角就被火舌舔到,瞬间就爬上了腰。 这时候,凰音终于无比痛恨这身漂亮的薄纱裙,中看不中用! 她吓得连忙将一盆水浇在自己身上,虽熄了身上的火,但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 终于感觉到害怕的凰音,泪水顿时不争气的奔涌而出,但泪水很快就被热浪吞噬,就连方才将自己浑身湿透,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被烘干了去。 “救命啊!!!!”凰音歇斯底里的大吼,此时眼前除了火焰便是黑烟,已经分不清门口的方向。 “咳咳咳...” 现在就连呼吸进胸腔的空气都十分灼热,痛的她猛烈的咳嗽起来。 灼痛感越发强烈,每一次呼吸都疼到了肺腑,她忍不住躬下腰,甚至已经无心去顾及又有火苗从她裙角上窜起。 已有经过的仙家发觉不对赶来,只是整座星宫上下都设了禁制,他们无法进去灭火,眼见火势就要蔓延整座宫殿,正有人打算前去禀告此事时,就见一道白光闪过,瞬间冲进了大火里。 下一刻,张牙舞爪的火焰像是被邪风所控,都说风助火势,但眼见这火就被风所卷动,瞬间卷向云海,随着‘轰’的一声,火焰炸开,于云海中消散。 黑暗渐渐从四面八方涌来,凰音眯着眼,感觉到所有的痛楚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心道竟有一天自己将自己给弄死了。 意识被黑暗吞噬前,她似乎看见一道白光驱散滚滚烈火浓烟,将她笼罩其中。 灼热感渐渐被四周升腾的冰寒驱散,却很快有几分柔软和温暖渐渐包裹了她的周身。 以前看各种凡间杂记话本里提过,人死时,能看到天上仙子接自己的魂魄离开,会远离尘世的一切病痛折磨舒舒服服的去到一片极乐之地。 如今自己就在神界了,也不知是哪位仙子来接自己呢? 虽然知晓那杂记话本子里都是胡诌八扯的,但她还是这般想着,慢慢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是一瞬。 凰音发觉身上许多地方传来又痛又痒之感,她不适的扭动着身子想要换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却听得耳边传来喑哑低沉的呵斥声,“别动!” 凰音一愣,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张阴沉苍白的脸,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他的头发有些乱,甚至还被水沾湿,几缕垂在自己胸前,发丝上还凝结了星点的冰花。 她慢慢睁大了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此时正被关山月打横抱在怀里,向周围看了一眼,才发现他们两人浸泡在一处冷泉之中。 她这是死了还是方才不过是噩梦一场? 仔细回忆了片刻,凰音顿时睁大了眼,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救了出来,后怕慢慢涌上心头,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闭嘴,你想引人过来看到你这个样子?!”关山月气急,吓得凰音连忙收声,含着泪看着自己被浸泡在水里的身体,衣裳已经被烧的没剩几块好布,裸露的皮肤上满是水泡,不过却能看到那些伤痕和水泡正渐渐的消融治愈。 “不冻泉虽能化去不尽木的灼伤之痛,但却极寒,你一个人受不住,”关山月淡淡道。 像是在解释着什么,凰音想了想,这才感觉到来自他身上散发的温暖,他的衣衫也被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显出了紧实的线条。 自己的头正靠在他的胸膛,听到了强有力的心跳声。 凰音突然咽了咽唾沫,不自觉的想起在沧源城的客栈里,被她不小心扯下衣衫之下的那个身躯。 “怎么了?!难道是伤到了肺腑?”心里兀自想着香艳画面,头顶上却传来关山月焦急的声音,她从来没听到过他这样的语气,便慢慢抬了头。 四目相对,那平日里高远平静的面容里,此时却是出现了慌乱与...心疼? 凰音一时看得呆了,好似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场乌云下的疾风骤雨,瞬间就席卷了她的思绪,他这个样子,是不是说明,他是在意她的? 鼻子有些痒,伸手一抹,竟是一手黏糊糊的血,凰音尴尬的抽了抽嘴,这才明白对方刚刚在着急什么,连忙抹干净,笑道:“没事,就是急火攻心,身上的伤也不打紧,月神知道的,我自己很快就能恢复好。” 关山月收了目光,似乎发觉自己方才的失态,语气也冷静下来:“疼么?” 治愈之力的确强悍,但不尽木燃起的火,却是能不断在身上游走,他将她抱出来时,就看她周身肌肤里爬满了火星,虽以她天生的能力,能够慢慢将灼烧驱散,但会更加漫长。 毕竟她生于木,多少是畏火的。 “疼,”凰音点了点头,突然眼睛一亮:“月神是在关心我?” 从方才起,他与之前似乎不同了。 可是此时,他却又很快变成了之前的样子,除了耳边的心跳声,周遭又变得安静下来,凰音已经累极,很想闭着眼多睡一会儿,可此时却强撑着,不舍此刻二人之间的亲密。 “我以为我会死,”她伸出手,挑了一缕他的发,轻轻在指间把玩:“我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 头上依旧是一片沉默。 “我是真的喜欢你,”对于他的沉默,她早就该习惯才是,只是人就是这样,尝过了一些甜头,想要的也就更多,她压着难过,一句一句说着:“你说过不讨厌我,却没有说过喜欢我,是我一厢情愿。” 关山月的心口微微一颤,渐渐抿紧了唇。 “你说走就走,一句话也没留,”凰音低低笑了一声道:“我看过许多书,书里讲的都是情情爱爱,都是些你不耻的书吧。” “书里说强扭的瓜不甜,可我总想着,我不扭下来尝尝,怎么知道他甜不甜?”凰音说着,松开了指间的发,指尖轻轻的戳在了他的心口处。 “你这里没有我,我想把我塞进去,可我似乎做错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的确是不甜的...” 不甜?吃干抹净占尽了便宜,这会儿却说不甜? 关山月的脸色越来越沉,有些迷茫也有些不悦。 “虽然都说你像是云端上的明月,清冷高远,但明月犹可攀,我却觉得你就像是一阵风,有自己要去的地方,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人牵绊,”对面一贯的沉默,凰音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巨大的困倦搅着心尖上的酸涩,她突然闭上了眼睛,声音轻轻的,似乎随时都会飘远:“我不扭了,不甜...” 她兀自说着,没有发觉头上那人的脸色越来越白,漆黑的眸子里已经乌云密布,向来镇定如斯的山月神尊,竟露出了几分气急败坏的神色。 她已经很久没睡了,每日蹲守在正殿大门前,生怕自己错过了他,想着他或许总会需要什么回来取,可眼睛瞪的再大,也没能看到他。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在炖汤时睡过去,不过这件事终究也是怪自己的。 “你走了五天,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我在殿门口坐了五日...什么都没有等到...” 伤口在愈合,已经不疼了,那心尖也是被火燎了么,为什么这般疼呢?算了,不管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唇上有什么软软的,凉凉的,痒痒的,竟还有几分急躁,熟悉的气息喷洒在鼻尖,带着几分甘甜清冽,很熟悉,好像是他...他在做什么?! 凰音突然心头狂跳起来,她的眼前一片黑暗,眼皮很重,怎么也无法睁开,但她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唇,和他温柔缱绻的吻。 是梦吗,还是自己日思夜想后的幻觉而已? 许久之后,天上还有人以此津津乐道,栖月宫燃了场火,虽然及时扑灭,没烧着正殿,却融化了一块冰,暖了一弯寒月。 第六十五章 三件事(一) 醒来时,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只是关山月不在的那几日一直没怎么睡,大火一撩,这会儿虽醒了,身上还是软绵绵的。 凰音爬起身,发觉自己此时正在他的榻上,再看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衫,回想昏睡之前的种种,她的脸上一热,眼睛顿时也瞪圆了。 “难道...”心中有了十分羞人的想法,但很快就摇了摇头,刚打算起身,却见一道白影从屏风那边饶了过来。 他手里还拿着书,应是就在外间看书,自己刚一醒,他便这般着急过来,连书都忘了搁下? 但为何他的脸色这般难看,阴沉沉的,难道是怪自己烧了他的房子? “后院重修,这段时日,你便住这里吧,”关山月看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凰音盯着他的脸许久,直到将他看得不自在的转身要走,她才出声道:“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话一出口,凰音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用脚丫子思考都能知道,关山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可是她好似有些许印象,自己在昏睡前似乎被他给偷偷亲了去,只是以他的行事作风,凰音有些不敢确定,总觉得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产生的错觉。 他的耳根似乎慢慢染了层红晕,连忙道:“是医女替你换的,”说着便抬脚要走,凰音眼睛一转,连忙‘哎哟’一声身子向榻下一倒。 这带着赌的性质,若赌输了,大不了摔下床滚一圈罢了。 衣袂声响,卷着风里几丝凌冽似冰霜般的冷香,她落到了他的怀里,正要将她放回榻上,她却趁机伸出手环过了他的腰。 “怎么?”关山月以为她身子不好,并未疑她。 “头晕,身上疼,心口也疼,”她的脸色本就有些发白,此时蹙眉,更是一副虚弱可怜模样,关山月的目光一沉,低声道:“不可能...”百草神尊那边的医女可是亲传弟子,分明说了并无大碍。 “你多抱抱我,就不疼了,”凰音将脑袋顺着他的胸膛往他颈窝处蹭,关山月这才会意,脸色一黑就要推开她,岂料她双手早就紧紧绕着,又怕失手把她伤了,一来二去他便有些气闷的停了手。 一次又一次上了她的当,简直有辱他的威名,这若传出去日后怕是一桩笑话。 “你亲了我,是不是?”发觉他身子有些僵硬,凰音窝在他肩上无声窃笑,随即又追问道:“山月神尊言行举止在神界受人敬仰钦佩,难道眼下要对我撒谎?” 一片静默,凰音心中暗笑,又来了,这紧闭的心门,到了关键处总是以沉默对待,什么都藏着掖着。 偏偏这人逼不得,逼急了便又负气跑了,她心中快速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害我险些烧成一把灰,闭上眼都是那大火烧身的情景...”说着还应景一般的将身子轻轻颤抖了几下。 “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了,”心中的火气瞬间又泄了干净,他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表示安慰。 凰音脸色一黑,这番动作像极了慈祥的长辈,她可不把他当什么长辈,纵然他年长她数千岁,甚至比她爹爹叶落还要年长许多。 不过在神界,数千岁也不算老,何况他有那样一张夺人心魄的面容。 “可我毕竟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在心里留下了可怕的烙印,作为栖月宫的主人,是不是该补偿我?”凰音心里算盘打的极快,一计接一计。 “好,”关山月立即便应了,却见她脸上那虚弱神色立即不见,双眼突然亮起了贼光,他立即皱眉,补了一句:“只要不是...都可以...” “只要不是什么?”凰音咧嘴一笑,抬头对她露出一拍天真懵懂的神色。 关山月一窒,眼见着耳垂越来越红,但脸色却是越来越黑,凰音连忙笑道:“放心,自是不会让您做什么有失风化之事的,”她嘴上这般说,心中却是腹诽,自己还未说要什么,他便都想到那些事去了,难道自己在他心里就是如此形象? 当真是处处都提防着自己,只是,真的能提防住么? 天真! “说吧,”对方开口,凰音心中狂喜,脸上强忍着得逞的笑意,还故作难受的咳嗽了几声道:“都说月神性子冷,栖月宫也是冷冷清清,日日见你一身素净袍子,更让人觉得你孤高冷傲,其实我知道,月神待身边人极好,分明就是一捧暖阳,偏要做那天上寒月。” 关山月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我想你看你着红衣的样子,”凰音见他眉头一皱,连忙说道:“我知道你不喜张扬,那就只穿给我看,你若要出去大可以换了,如何?” “好,”关山月低声应下,然后道:“还有两件,一并说了吧。” “这么着急做什么?”凰音心口微微发涩,知道你不喜欢欠人情,难道你便如此想与我两清,划清界限? 又是一阵沉默,她深吸一口气道:“我许久没有见到爹爹和两位星神了,是你故意将他们支开的么?” “不是,”关山月轻轻摇头,看向她道:“他们身负神职,各自有责任在身,过几日应就会回了。” 凰音想了想,松开手,从他身上起来,关山月微微一怔,身上一空,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听白虎说,酒神酿的酒于身体有好处,我知道神界并无禁酒的规矩,不喝酒只是你的规矩,但你可否破一次规矩,陪我喝上一场?”凰音回想起当日在品花楼里关山月醉酒之后,为了她被桃之夭夺去的那块龙鳞,他竟那般失态,又想起在大牢里,他为了护她浑身浴血... 她时常觉得关山月是在意她的,可偏偏得不到肯定,与天下女子一样,她也俗气的很,喜欢甜言蜜语,喜欢承诺,喜欢被哄着。 都说酒后吐真言,既然如此,何不试试? “好,”关山月没有拒绝,凰音心头大喜。 第六十六章 三件事(二) 她几乎要从榻上跳起来,但见他仍旧是眉头微蹙,好似十分为难的模样,顿时心中又凉了几分。 自己总是逼着对方去做他不喜欢的事,会不会叫他讨厌? “神界的酒与地界不同,你从未饮过酒,初次不可多饮,否则会伤身,”关山月低声嘱咐道。 没想到他考虑的竟是这个,凰音张了张嘴,笑意蔓延开来:“好,不多饮。” 没过几日,就有宫娥送来了新的衣衫,若非是关山月交代过,妙芙险些以为这些人送错了地方。 他从来不喜欢如此艳丽的颜色。 凰音去前殿领时,妙芙脸色十分古怪,既是明显的讨厌她,又是一副想要问询的神色,凰音没有与她多说,以前白虎说过让自己离妙芙远些,那时只是觉得白虎或许是因为不喜欢狐狸一族。 但慢慢地,凰音发觉了妙芙身上莫名的敌意,以及看向关山月的目光,尽管对方极力隐藏,但同为女子,她哪里看不出对方眸光下的热烈? 加上前些日子妙芙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匆匆取走了衣裳,不去理会自己背上刀子一般的目光,这几日关山月对她极其宽厚,既没逼着她看书,也未让她修炼聚灵,每日便窝在偏殿里,很是惬意。 唯一可惜之处,就是她虽住在了偏殿,但寝时他便独自去了外间盘膝冥思入眠,这一点自己如何纠缠对方都不会退让,之后也作罢。 凰音撑着下巴兀自想着,很快,身后门响,换了一身红衣的关山月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倒吸了一口气,好似天地间所有的事物都失了颜色,只剩下眼前这一抹殷红。 仿若将夕落的云霞披在了身上,往日里清冷的眉眼都映染上一层氤氲,变得温柔却又耀眼。 看着呆若木鸡的凰音,关山月的脸上略微有些窘迫,往日数千年里,也并非未被各种目光窥视,可在她面前,竟会有一种想要避开的感觉。 “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重新绾发吧?”凰音虽是问着,但并未给对方回答的机会,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屋里钻。 “月神,我后悔了,”凰音在他身后,轻柔的松了他的软玉扣,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发丝,关山月微微一震,疑道:“什么?” “以后你在外还是穿素净点儿吧,”凰音嘴角扬起,轻声笑道:“此刻若叫外头那些女上神看去,非将你身上看出成千上万个窟窿不可!” 知道自己又被对方打趣关山月却没有黑脸,只是想着头发时不时被粗手粗脚的她拉扯着,倒不知掉了多少。 心中有一抹说不清的情绪开始蔓延,他有些烦躁,连忙顺手取了本书翻看。 凰音见他就连自己替他绾发的时候居然都不忘看书,不由得有些好笑,可分明自己故意用力扯他头发,他为何一声不吭呢? 他这性子当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什么都忍着,难道不知天下间,只有会喊疼的孩子才有糖吃么? “月神,难道你不怕疼吗?”凰音皱了皱眉,青丝绕于指间,这头发真叫人嫉妒,如墨如瀑。 “无妨...”关山月心下叹了口气,感觉到有指间轻轻拂过他的耳鬓,顿时侧过头躲开,凰音一愣,发觉他耳垂竟又通红,不由得娇笑出声来。 便在此时,门外一阵响动,竟是叶落一行人推开了门。 于是栖月宫偏殿里的众人,此时的脸色是五彩缤纷变了又变,十分精彩。 叶落一直在下界助妖族平内乱,难得回一趟天上,正巧碰上了从混沌炼狱回来的朱雀白虎二人,便一同去了栖月宫。 岂料刚一进去,就看到了眼前惊掉下巴的一幕,险些让众人以为来错了地方。 关山月一身殷红长袍似血如霞,领上有暗色日月星辰卷云绣,长发似瀑,翩若惊鸿。 修长的手在这样的夺目的颜色下显得更加白皙,骨节分明手中握着书卷,眉头微微拧着,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他的身后站着一鹅黄衣衫的少女,正拿着他的头发不知在倒弄些什么。 他向来喜素净颜色,性子冷然内敛,怎么会身着如此张扬的红衣? 三人一时呆在门边,不知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踏进了谁下的幻术里,但很快,就听那少女喊了一声:“爹爹,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 叶落最先反应,连忙跑到关山月身前不远处,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就见凰音手中将关山月的头发挑了一缕垂在额边,又将耳鬓边的发丝拢了拢,用软玉扣拢到了一起。 见叶落过来,凰音立即松了手跑到他身边,笑道:“爹爹,好看吗,这是小音特地挑的。” “都坐吧,”关山月感受到众人的震惊,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叶落道:“妖族那边如何了?” 叶落连忙回了神,皱眉道:“南疆十万大山的确是一处麻烦地,巫妖族行为诡秘,不喜外族人接近,虽困难重重,不过还是找到了苍玄门所在地,却没找到青丘珏明。”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兽人的熔炼与巫妖族脱不开关系,但巫妖族本就部族分散,势力错综复杂,青丘珏明只能躲藏在十万大山,人族地界,有逐玉山与各大城镇的阵法,他难以容身。” 叶落也点头道:“如今妖王还在十万大山中搜捕...”说完,他便没有再多说,而是眼睛有意无意的往关山月身上看。 白虎与朱雀此时也从之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朱雀将混沌炼狱那边完成所有阵法之事交代完,白虎原本之前还想好好因此叫声可怜,如今却抛诸于脑后,只想弄明白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神奇之事。 “爹爹,小音想你...”凰音摇晃着叶落的胳膊,却见叶落脸色不太好,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也是阴沉沉的,便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爹爹都不想我。” “你又惹了什么祸?!”叶落总觉得不对,又不好问关山月,只得轻声喝问凰音。 第六十七章 请战神出山 “我哪里惹祸了?”凰音眨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没有?!”叶落虽是刚回来,但眼睛还不瞎,实则方才来的路上就已经发现诸多宫娥仙童们聚成一团,三五成群的议论什么,但见他们三人,却突然就停了话语。 饶是如此,他还是听到了什么栖月宫大火之事。 “那栖月宫着火是怎么回事?”叶落瞪眼道。 “我...”凰音语气一软,正要出声解释,关山月突然道:“小音,你先出去,”她闻言先是一怔,接着脸上一喜,立即就冲到他面前,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然后轻声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你是怕爹爹骂我,到现在还不承认喜欢我?” 关山月手上一抖,正要一道法术封嘴,那鹅黄身影已经飞快的跑了出去。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虽几人往日都亲眼见过凰音在他身上放肆之举,但今日总觉得哪里不同。 “是我的疏忽,”关山月将前几日那场大火之事解释过后,竟是对着叶落露出了愧色,叶落大惊,连忙道:“神尊,其实您真的不必如此忍耐,这臭丫头缺乏管教,不如送去不周山...” “哎,我说,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白虎的脸上早已是笑容满面,他打断了叶落一本正经的话,凑到他跟前:“神尊若是不喜欢,一挥袖那丫头早飞出十万八千里,你怕是快要越级做上神尊的岳父了,还...唔?” 话说了一半,白虎的嘴便再也张不开,他连忙看向关山月,便对上一张寒意逼人的眸子,虽然自己也能解了禁言术,此时却是不敢如此动作,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到了一边。 在场其他二人的心中其实早已猜到几分,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只不过实在不敢相信,加上关山月左右也没给个明话,他素来喜欢将心事深藏,这到底如何,谁也不敢乱猜。 “再过些时日,我的身子便完全恢复了,在去弑神渊之前,我有些事要交代,”关山月侧眸看了一眼屋外映在门上的人影,手指画了法诀打在了门上。 “咦?”发觉屋内声音突然消失,凰音掏了掏耳朵,终于确认是里边下了禁制,便有些讪讪的坐到了廊子里,望着不远处来来往往修葺后院的人影,又想起那日种种,脸上忍不住浮起笑意。 “明日二位星神随我一同去蓬莱请战神出山,”关山月话音刚落,叶落便惊讶道:“随先神帝殒身后隐退于蓬莱的战神沧溟?可他老人家说过不会再理天下事啊...” “你可知他为何隐退?”关山月垂眸,眸光落在自己桌前一张画风拙劣的画上,虽笔触凌乱,但能看出画的是自己,而另一个小人儿则是凰音。 画中二人相依,旁边还设了桌案,只是桌案上竟不忘添上几笔碗碟吃食... 三人面面相觑,白虎从未见过战神,自然不知,但其他二人以为战神是因与先神帝北泽的兄弟情谊,因其殒身而伤心隐退罢了,如今听关山月的语气,好似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只是三人正要洗耳恭听时,却见座上之人竟露出一丝开怀笑意,于是三人纷纷互看了一眼,心道莫不是战神隐退的缘由十分可笑? 发觉自己失态,关山月连忙收回了目光,接着道:“父神并非因弑神渊魔气侵蚀而殒身,而是因为妄动禁术,替我算了天劫。” 白虎朱雀相视一眼,露出凝重之色,叶落则震惊道:“神尊,以您之资,只要不出意外,要过天劫并非难事。” “当时我也不懂父神为何要这么做,第一卦算出我命带不详,有毁天灭地之灾,算这一卦时,战神也在。” “毁天灭地?!”叶落心神震荡,脸色顿时白了。 “如此说,还有第二卦?”朱雀白虎二人对禁术了解,自然知道这禁术的厉害,先神帝能算两次已经是极限了。 “第二卦,便是父神殒身那日,在凌霄殿里,他告诉我,我有一劫,十分凶险,在他魂归天地后,便要我在凌霄殿内参悟太虚经,不可踏出神界一步,”关山月想起先神帝北泽,神色渐渐有些悲然。 “会不会...会不会洛宸将您赶下神界,之后凶险重重,便是应了这第二卦?”叶落脸色发白,话音有些颤抖。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战神沧溟便是因第一卦之故想要杀我,被父神所阻,才负气去了蓬莱岛,之后有所妥协,便提议废我神脉修为,褫夺太子位,去地界做个凡人,便无论如何也不会造成什么会地灭地的灾难了。” “这战神真是...”叶落本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这是卦象所显,以战神角度,的确是为天下考虑,并非有错。 “所以之后,父神也想知道这第一卦到底指是什么,就用尽元神之力,算了第二卦,”回忆当日情形,关山月的眸子里满是沉重:“只可惜,第二卦,父神似乎知道了什么,却如何也说不出,只告诉我不要离开神界,若真是洛宸一事,那这劫数未免太过简单了些。” “简单?您可险些就死了...”叶落心存侥幸,依旧不希望在之后的岁月里,还会有更大的变故。 “如今神界不比从前,而地界也是灾祸连连,天地动荡,我去弑神渊前途未知,若有幸能救出皇姐,之后便将帝位禅让于她,由战神辅佐,安定天地应是不难,”关山月神色淡淡,似乎没有什么后话,可叶落却是急了,连忙道:“若是出不来呢?!” 朱雀白虎二人也是脸色一白,白虎本想斥责叶落不该说如此晦气的话,可他明白弑神渊的凶险,心中也是万不愿对方涉险。 “父神当年于弑神渊一战,只身将魔气逼退其中却能全身而退,我虽不及父神,却也不会如此不济,如若实在不行,”关山月淡淡笑了笑,道:“也定会尽力将皇姐送出弑神渊。” 在场三人立即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可劝阻的话都纷纷哽在喉咙里,他们早已知道如何规劝都是无用,再说也是多余。 “小音知道这件事吗?”白虎抽了抽鼻子道。 “......”关山月默默垂眸,摇了摇头。 第六十八章 扶桑果(一) “神尊...”叶落终于不再逃避,看向他道:“我虽不是她生父,却也是看着她长大,她自小便倾慕您,您在哪,她的眼睛便在哪里,我实在不敢想,若您...若您...”说到最后,还是哽咽着无法再说。 关山月的心口也微微一颤,他的嘴上扬起笑意,道:“叶落,我今日才知你竟对我如此没有信心。” “不是,我是...”叶落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关山月轻轻摆了摆手道:“你们想说什么,我知道。” “除去战神一事,还有一件事,”关山月道:“关于凰音的身份,不可能长久瞒下去,圣树菩提日渐衰竭,自不能置苍生于不顾,瀛洲有神树,名唤扶桑,其果可凝元神化仙身,只是需以灌注修为不断温养百年才可化形。” 朱雀皱眉,白虎早已偷偷解了禁言,立即出声道:“您要给小音重铸一个身体?那样的话,那...” 关山月看了他一眼,对他解开禁言一事并未在意,而是点点头道:“只是百年太久,凤梧宫的灵光愈发黯淡,皇姐只怕等不了,所以...”他轻叹口气,看了一眼叶落:“若我不在,便由你替她养好扶桑果,到时借助引魂幡之力,将身体置换,以后她便不会受身份所累了。” 叶落从白虎那边知晓引魂幡一事,此时听关山月的嘱托,立即就明白对方打算,脸色也稍稍好转几分。 实则其实无需引魂幡,也可将元神温养在身侧,只是这般做极其耗费灵力,其中还不可有任何差池,如此借用引魂幡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朱雀抿了抿唇,沉声道:“原来神尊在凌霄殿几日,早就有所打算,”凌霄殿内古籍禁术之多,她虽也未完全看尽,但也知扶桑树一事。 朱雀之前不提,不过是因为即便提了,看凤歌的星宫光辉黯淡,也知撑不到百年,现在根本用不上,凰音天命在身,关系天地苍生的安危,此次不用,日后圣树菩提完全枯竭,弑神渊的封印也会因此打开,她还是会被献祭。 而她本想以此逼着关山月眼下就将凰音拿去祭了弑神渊,没曾想对方竟早都打算好了。 关山月见朱雀脸色发白,又见其他二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便出声安慰道:“你们放心,我是打算亲自替她养出一个身子的。” “那扶桑树上有九只金乌把果子宝贝的很,可不好对付,若是一只就罢了,九只非给我烤熟了不可...”白虎撇撇嘴道。 朱雀也想起什么,皱眉道:“昔日圣尊命我捉了金乌之首到神界,封其名号为大明之神,与太阴星君共同化为天地间的日月,只怕那金乌兄弟几个记仇的很,会觉得我们将它大哥给害死了。” “无妨,扶桑果由我亲自去取,”关山月站起身,仿若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可其他三人却是齐齐站了起来。 “不可!”却是叶落先出声:“还是我去吧!” “叶落,你不是它们的对手,”关山月看着三人神色,突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来:“你们这是在质疑本尊?白虎便罢了,朱雀、叶落,你们二人是觉得本尊连小小金乌都敌不过?” 众人知晓关山月打定主意不会改变,便纷纷禁声,没有再劝。 栖月宫,观云台。 “说好已经忙完了要紧事,怎么一回来,就又跑不见了?”凰音踢了踢趴在桌上瞌睡的白虎,气哼哼道:“你们整日里这样,倒显得我无所事事!” “难道不是?”白虎打了个哈欠,想到前两日去请战神回朝,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若非关山月拦着,自己恨不得发火,小小战神,不过是年岁长些,也不知摆什么谱。 “你就给我带了一壶酒,哪里够?!”凰音提着一只白玉葫芦,很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私藏了?” 白虎坐起身,无奈道:“酒神老儿的酒可精贵着,你这里的可是一壶千年酿,若非是看在神尊的面上,你以为他会给?” “咱们远古星神上门求酒,竟都不卖面子?”凰音显然不信,白虎嘴角一抽,道:“我收了个跑腿费,私留了壶百年酿,不过分吧?” 凰音看他脸色不妙,顿时赔笑道:“不过分,不过分!” 白虎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说服神尊陪你饮酒,是不是想将他灌醉了然后行什么生米煮成熟饭,霸王硬上弓,母凭子贵之事?” 凰音张大嘴一怔,下一刻拍手道:“多亏你提醒我!” 白虎笑道:“这可是千年仙酿,到时候我怕是你先醉的不省人事了。” 凰音嘻嘻一笑道:“我见你平日里最是敬重他,我这般算计你家神尊,你怎么从不生气?” 白虎斜了她一眼,道:“因为你待他是真心实意,并非因为他的身份地位。”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见色起意?”凰音撇撇嘴,白虎却是嗤笑了一声:“那天上地下绝色美人可多的去了,就那涂山狐狸,长得可不也挺不错,况且他对你极好,怎么不见你对他见色起意?” “那可不一样,王富贵可是我的朋友,”凰音摸摸鼻子,突然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以前总见你没给他好脸,今日居然说他长得不错?” “一码归一码,”白虎不想在多说,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样子,又重新趴在了桌案上。 “今日一大早他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凰音见他困倦模样,自己似乎也感染了些困意,默默趴在了另一侧:“说起来我比你更早认识他,却总觉得你反倒与他更熟悉一般。” 白虎闭着眼,眼皮微微一跳,闷声道:“或许万年前我就认识他了呢?” “万年前?”凰音扬眉:“万年前月神还不知在哪儿呢,尽说些胡话。” “或许吧,我也只是感觉,毕竟睡的太久,的确糊涂了,”白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目光投向远处缓缓翻滚不息的云海。 第六十九章 扶桑果(二)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凰音皱眉,望着白虎的后脑勺,但声音落下后许久都不见回音,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头。 白虎直起身子,皱着眉头,似对她扰了他的休息而有些不耐,看着她许久,才道:“你什么时候对那些神界乱七八糟的政事有兴趣了?” “不是政事,你不用骗我的,”凰音也坐直了身子,神色正经:“以前是我若不主动避开你们谈正事,也从没有人会主动让我离开,可自从回了神界,你们却都刻意不许我听。” “你可不要多想,只是有些事与你无关,但若你听了也是徒增烦恼,”白虎揉了揉额角,接着道:“其实你不必总是试探他,他心里是有你的。” “你又知道?他与你说了?”凰音拧开白玉葫芦上的小塞,还未凑过去闻,便有浓郁醇香从中飘出。 “原来酒是这般味道,”凰音深吸了口气,心中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在书中看过的许多故事里,都少不了酒的存在。 “神尊待一个人好,不会总放在嘴边的,”白虎凝视着她道:“你以后就会慢慢知道...” “你看,你们果然有事瞒着我!”凰音咽下口水,重新塞好了酒塞,轻轻拧住了他的耳朵:“快告诉我,否则他回来我便说你欺负我!” 白虎没好气的拍开她的手道:“胡思乱想什么,又没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方才说的话,意思分明就是,他心里有我,但不说,却私下为我做了什么惊喜之事!”凰音咧嘴笑道:“对不对?” 白虎嘴角一抽,没料到这丫头比以往要难缠的多,可眼下他的确很想告诉她一些事,只是关山月警告在前,这丫头又是个管不住嘴的,他哪敢透露一个字。 下一刻,白虎竟是呼啸一声飞遁,徒留她一人坐在原处傻眼叫骂,待他身影完全消失,她的脸上才渐渐浮起欣喜之色来。 “连白虎都看得出你心里有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凰音笑着,手指轻轻拂过桌上的酒葫芦:“可你却始终不肯承认,我也只想让你亲口告诉我而已...” 寝时的钟声已过去许久,关山月却没有回来。 凰音恨恨踢了一脚桌案,却是疼的自己龇牙咧嘴,早时他离开前分明答应自己今日回来后会履行第二件事,结果这一去就是天,到现在都不回来。 “难道是他心里反悔,所以跟上次一样跑了?”凰音气急败坏的往正殿跑,此时妙芙已经回了凤梧宫,正殿里也是空空荡荡。 “骗子!”凰音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到了正殿前的石阶上,她望着不远处云海中的的宫阙层层,虽一脸怒火,但心里却是默默数起了数:“我数一百下,不、五百下,我给你五百下的机会!” 瀛洲,一道身影自一片火云中飞射而出,细看过去,就见那火云实则是九只金乌齐飞的情景。 身后是金乌愤怒的嘶鸣,却因担心其他方的觊觎便没有离开扶桑树太远,在瀛洲边缘半空中守着的二人见关山月出来,又见金乌并未跟出来,顿时松了口气。 关山月刚出了瀛洲,就察觉身后跟了二人,他的身影在空中骤然停下,回头看向那二人,叹了口气道:“你们竟还是跟过来了。” 叶落看了朱雀一眼,便干笑了两声道:“这不是担心瀛洲的恶兽太多,怕您寡不敌众吗...” “神尊,您受了伤,”地界的天色已然是深夜,天地一片漆黑,朱雀的周身亮起赤焰般的光辉,瞬间就照亮了高空之上的这方天地。 叶落心中紧缩,连忙看了过去,就见关山月的身上有几道利刃划开的伤痕,鲜血早已浸透染红了胸口一片。 “小伤,”关山月伸出手,将一枚拳头大小的血色果实递给了叶落:“先由你来温养吧。” “金乌可是万年前的神兽,虽不听教化,但...”朱雀的话未说完,关山月的身影突然之间消失不见,叶落脸色一白道:“受了伤还用这等瞬移之术,大概的确是小伤吧,我们却是不该太小看了神尊...” 朱雀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便也自原地火焰爆裂涨,之后像是黑暗中出现一个看不见的通道,她的身影立即就吸入其中,很快,天上便黑了下来。 叶落嘴角抽动,左右看了一眼,顿时又好笑又气道:“会瞬移术了不起么,这法术如此耗费灵力,也不怕待会儿飞不上九重天!” “三千五百一十一...”凰音斜靠在石柱上,闭着眼,嘴巴喃喃数着:“三千五百一十二...”忽然有风吹过,她顿时惊醒,四下看了一眼,脸上又露出失望之色。 站起身,负气走回偏殿,正要伸手开门,她却突然惊觉不对,她出去时根本就没有关山门。 难道是他回来了?可他极守规矩,神界上下虽都会飞来飞去,可若要去拜访任何宫殿,都需得落在正殿门前通报拜访,不可胡乱半空闯入,哪怕是回自己的地方,也是如此。 “该不会来了贼吧?”凰音脸色一白,后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这神界又怎么会有贼,况且这里可是栖月宫,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这里造次? 这般想着,她便立即推门而入,此时殿内一片昏暗,一时没有适应光线变化,凰音眯了眯眼,正要进去,却听到关山月的声音传了过来:“将门关上。” 凰音一愣,老老实实合上门,有些狐疑的往里头看了几眼,渐渐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她便立刻看到了端坐在矮桌前的关山月。 “你何时回的?”凰音总觉得古怪,慢慢走过去,有些疑惑的坐在他身边瞅着他,却见他拿起了桌上那酒葫芦,心下一气,顿时怒道:“你是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 “没有,”关山月轻声道:“只是被一些事所耽搁,让你久等了。” “我方才都在门口等的睡着了!”凰音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关山月将酒葫芦放下,淡淡看了她一眼:“若是觉得困,便早些休息,明日我也可以陪你。” 第七十章 合卺酒 “明日?明日你又要寻个什么理由跑出去了吧?”凰音冷笑了一声,起身要走,“你不愿做的事可以直接拒绝,不必像上次那般,说走就走,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不是...”关山月起身,声音有些喑哑:“没有不愿。” “那你回来时为何不叫醒我,而是自己偷摸跑到偏殿?”凰音皱眉,关山月眼眸漆黑如夜,怔怔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凰音有些疑惑,从方才就觉得有些古怪,上下看了他一眼之后,突然惊讶道:“你出去时穿的不是这件红衣,难道...” 难道是特意回来换上红衣,只因自己喜欢,所以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想起白虎白日里对自己说的话,她的脸渐渐红了,怒气也瞬息间消散无影,此时反倒有些羞愧起来。 “坐吧,”关山月兀自坐下,取了酒盏,将酒水倒好,凰音很是欣赏他这般主动自觉,嘻笑道:“是我错怪你了,不过你的确害我好等,是不是要先自罚三杯?” 屋外的光透过特制的遮光帘,在屋内洒下柔和黯淡的一点光辉,红色的的琼浆倒在琉璃盏中很是好看,关山月不饮酒,但在神界数千年,诸多酒宴也是去过的一些,这酒是赤练果所酿,性热且活血。 想来酒神应是一番好意,自己服用驱毒温养的汤药,配上赤练果所酿的酒,反而会催化药性,与身体有益,只是... 关山月也不知该觉得高兴还是如何,撞上自己今日受了外伤,凝血还差不多,此时却只得活血,当真是走运的很。 连饮三杯千年酿,借着微弱的光线,凰音见他却是面不改色,好似方才喝的是水一般。 “不对呀,之前在品花楼里,你分明不甚酒力...”凰音一不小心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连忙捂住了嘴。 却听得一声轻笑,柔和的光映在他的侧颜上,使得他往日的冷峻料峭也变得温柔起来,凰音一时看得痴了。 他竟笑了?原来还是不甚酒力,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开怀的人。 凰音不知,此时关山月已非凡人之躯,要想化了酒气,实在是简单,这也是他为何笑出声的缘由。 原来她是想将自己灌醉,的确天真了些。 “假酒?”凰音狐疑着,连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下,顿时喉咙一阵温热暖流而下,紧接着,便是满口醇香甘甜。 “好酒!”凰音大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关山月连忙轻声道:“你初次饮酒,还是不要喝的过急。” 凰音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倒了一杯递了过去,然后道:“我们来喝个有意思的!” 凰音端着酒盏的手绕过了他的手臂,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我们一起,先喝一口。” 一口之后,交换了酒盏,她见他眸子漆黑,好似多看一眼就会被吸入其中,便连忙收回目光道:“再喝一口。” 换回酒杯,凰音的脸上浮起欣喜的笑意,眸光潋滟,噙着几分醉意:“将剩下的都喝了吧。” “这个喝法有意思么?”凰音搁下酒盏,这才领会到了千年仙酿的厉害,她揉了揉额角,轻声道:“这个喝法,一生只能与我喝一次的。” 关山月没有说话,凰音摇了摇头,带着几分醉意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为何?”关山月的声音很轻,又带着一丝低沉喑哑。 真是块榆木疙瘩,问一句才说一句,凰音心中叹息,又替各自倒了一杯,自己先一口饮下,见他不喝,便娇嗔道:“你喝呀!” 关山月垂眸看了一眼酒盏,没有迟疑,也是一口饮下。 抬眸间,就见面前少女双颊如霞,眼眸之中,水光潋滟,他微微一怔,柔声道:“不能再喝了。” “你真笨,”凰音嗤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为何要你着红衣?” 笨?关山月此生头一次叫人说笨,心中倒也觉得稀奇新颖。 “这世上或许你知晓许多事,但这件事,你指定是不知道的,”凰音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是放在唇边,没有急着饮下:“我不知天上如何,但是地上的凡人成婚,便是着红衣的。” 关山月本想拦她,一听这话,手却是微微一颤,僵了片刻,而她则是趁机又饮下一盏酒。 “你肯定是不知的,我哪是想看你着红衣的样子,我只是想着...当做你娶我的样子而已...”舌头开始有些打结,凰音连忙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这才有几分清醒。 “在苍岩山时,我知道你讨厌我,”抬眸看他,但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你若讨厌我,为何要给我取这样好听的名字?你大可以让爹爹为我取个李狗蛋之类的名字。” 是因为凤歌么?是因为我这张与她极像的脸? “不过也不打紧,我喜欢你就成,”凰音抽了抽鼻子,道:“方才我与你喝的那有意思的酒,忘了告诉你,那是合卺酒,合卺酒你知道吗?” 对面依旧是沉默,凰音声音微涩:“你肯定不知,但我很欢喜,你竟特意回来换上红衣,与我喝了合卺酒啊...合卺酒可是成亲那日,新娘与新郎要做的...喝了合卺酒,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说着,又要伸手倒酒,岂料伸手一摸,酒盏却不知去了哪里,她顿生了恼意,顿时坐直了身子朝他看了过去。 “你把酒藏哪儿了?!”却见那白玉葫芦也不知去了何处,凰音气急,伸长了手想要去拉他的手,看看是不是被他拿在了手里。 “给我!”撅起嘴,心中委屈,眼睛竟也红了,眼见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关山月皱眉,道:“你明日会头疼。” “你管我头疼做什么,我心疼你都不管,”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低头喃喃道:“这里疼你怎么不管呢?” “小音,”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焦急,似乎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凰音抬头看向他,突然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胸口,“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关山月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莫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想起自己曾看过的一个故事,她突然破涕而笑:“所以你的心也是石头吧?” “那便不怪你了,”她正了正色,脸颊泛红,眸光却突然清亮:“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可我只是想要...想要你亲口告诉我,我总猜不准,你不告诉我,我猜不准的...” “你这人什么都放在心里,什么也不说,你说...”她的身子晃了晃,微微倾向他,“你喜欢我么?” 第七十一章 心意已决 沉默,该死的沉默。 醉意上涌,她感觉自己的思绪都已有些纷乱糊涂,但还是强撑着凝视着他,“那你告诉我,那日你是不是亲了我?” 眼前的男人似乎脸色有些不同,有些惊慌,也有些窘迫,只是光线昏暗,她视线有些模糊,心下又是一恼,连忙爬起身贴到了他的身侧。 “你说话呀!”凰音逼近了他,这才看清了他的眼眸,他的脸有些苍白,眼睛漆黑深沉,自己这般莫不是叫他讨厌了? “承认你喜欢我,就那么难吗?”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她的声音哽咽,却强忍着泪意。 “那好,现在我让你做第三件事,”凰音坐正了身子,敛了伤心神色,凝视着他,“第三件事,说你喜欢我。” 关山月的眼眸深处早已翻起了一场疾风骤雨,此时她话音一落,他的心头更是巨大的震颤,她的伤心,故作镇定,他一样不落的看在了眼里。 怎么会没有一丝感觉?或许早就不止一丝,也许有很多,或许早就泛滥成灾。 “山月神尊不会说谎,”凰音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若说了,便一定是真话,但若这件事你不愿意做,您可以拒绝,我便能懂你的意思。” 他的唇紧紧抿着,目光深邃如墨似夜。 说一句喜欢真的难吗,比面对生死还要难吗,还是从始至终,她都猜错了? 耳边是一片寂静,凰音的心尖渐渐由酸涩变得钝痛难忍,她再也忍不住泪,由着视线变得氤氲模糊,无处宣泄的伤心顿时化作了恼怒,她伸出手,狠狠在他胸口上锤了一记。 “你混蛋,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凰音哽咽着,又是一拳,宣泄着,声音颤抖沙哑:“你骗人,你为什么不说!!你说话!!你可以拒绝,你可以说不,不要再像这样什么都不说了好么?” 手上一热,拳头被他握在了手里,温软的手心传来几分颤意,凰音一怔,正要挣脱,对方力气却是极大。 “好,”一个字,没了下文。 好什么好?这个人身上是不是被下了什么恶毒咒语,好似多说几句话就会死了一般? 等了很久,又是那沉沉的寂静,凰音气急,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揍,岂料对方反应倒是极快,又将她的手握在了手里。 “小音,”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声音在此时仿若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给我一些时间...”关山月说着,想起弑神渊一事,心口泛疼。 他说好,他说给他一些时间,那他的意思便是没有拒绝,那他便是喜欢自己的? “多久?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凰音哽咽,娇嗔。 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似乎是想让她安心。 “二十日,可否?”他轻声问着,带着几分小心。 二十日快的很,凰音心下狂喜,一会儿又有些怅然若失,若二十日到了,他却是拒绝了怎么办? 头很晕,身子仿若在旋转着向下沉,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奇怪,他竟也变成了好几个,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 “好,山月神尊言出必行...”终于受不住醉意,她的身子一歪,倒在他的怀里。 关山月凝视着怀中熟睡的少女,心中翻腾的巨浪却未平息,他不是不想告诉她,只是不能,也并非对自己去弑神渊一事没有信心,只是...只是万分之一的差池也不可以。 若现在答了她,若自己真的再也回不来...那倒不如叫她以为自己铁石心肠,她非凡人,日后岁月很长,总会有别的人出现,若叫她念着想着,倒不如什么也不留给她。 这世间感情他虽不懂,却也知道些许,像她这样的人,不会将自己沉溺于恨意痛苦中太久,也不会执着于失去,就像当初被叶落烧了的那些书,也会有其他的书能代替,她总是能寻到开怀的办法。 “我等着...”少女似梦呓,声音轻柔,他低下头,轻轻在她的额上落下了一吻。 “好...”他轻声答着,嘴角扬起浅笑。 翌日,百草阁。 “金乌落的伤有灼烧之毒,你竟还敢饮酒,饮酒便罢了,竟还饮那千年赤练酒,当真是不爱惜身体!”百草神尊大清早刚开了门,便看到等候在外的一袭红衣男子,差一点以为神界又有什么好事临门。 “就是,一点都不爱惜身子!”叶落一边责备,一边替他披上了干净的衣衫。 “山月神尊素来律己,怎会如此大意?”百草神尊递了一瓶丹药过去,带着几分愠怒道:“五日,每日一颗,不许再饮酒了!” 关山月知晓作为医者的脾性,便接过药歉意的笑了笑。 刚出了百草阁,叶落跟在他身侧,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关山月早已发觉他气息不稳,便停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关山月看向叶落问道。 “神尊,战神如今回来,有他主持大局,压下了您要去弑神渊一事,但我总觉哪里不对,”叶落皱眉,心中隐隐不安。 “擅自打开封印进入弑神渊极其冒险,那些人绝不会同意这件事,”关山月垂眸。 叶落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您说战神当年本打算将您...我担心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关山月的眉头微微一拧,抬眸看向他:“你怀疑战神?” 叶落心中一跳,沧溟战功赫赫,为人最是杀伐果断,黑白分明,并非是什么暗中作祟之人,当年先神帝北泽为关山月卜算一事,他都未将卦象之事声张出去,以他的能力想要暗中出手除去关山月并非难事,又怎么会等到如今做些算计之事? “我只是觉得,以战神的威望,即便将这件事公布出去,他也能够力排众议,到时候在弑神渊外,于您来说,还能多一些助力去压制魔气,”叶落说着,心中越发不安,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不如您与战神再议此事?” “以朱雀白虎二人之力足以压制魔气逃出,如今神界这些人...”关山月摇头,“他们心性不坚,去了反倒添乱。” 叶落见他心意已决,便终没有再劝。 第七十二章 定情信物 栖月宫,偏殿。 这段日子几乎是数着过来的,自那夜醉酒之后,关山月便开始在凌霄殿内闭关,眼见二十日的期限就剩最后一天,凰音开始沉不住气了。 “你,你天天在这儿睡觉,为何月神就要闭关修炼?”凰音推了推卧在矮榻上的白虎。 自关山月闭关之日开始,白虎就日日陪在她的身侧,几乎是一步不离,她心里明白定是关山月的嘱咐,毕竟白虎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连她睡觉都会守在门外的。 白虎打了哈欠,揉了揉眼睛道:“我天生享有远古神力,自然不必修炼了。” “他要去做什么吗?”凰音虽还未参透什么修炼法门,但也知道关山月都已登上尊位,在神界乃是最高神阶。 白虎的心头一跳,连忙笑道:“他都好几千岁了,你才多大点儿,你说他若不好好修炼以延寿命,若是老了,就像那...沐岐川一样,满头白发,皱纹横生,你岂不是就跟别人跑了?” “胡说八道!”凰音嘴上娇斥,但心中却泛起几丝甜蜜,心中想象着对方变成老头儿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老了我也喜欢。” “嘁,”白虎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话可不要说太早,情深时什么都觉得坚不可摧,可要真这样,这人世间哪来那么多悲欢离合?凡人的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其中多少欺骗背叛,天上神仙的光阴如此漫长,又有诸多出类拔萃的少年英姿,风流倜傥,你是如今只能呆在他身边,若有一日会飞了,指不定就被那眼花缭乱的英俊仙家勾走了。” “你你你!!!”凰音气得一拳头擂在他的背上,又踩了他一脚,见他龇牙咧嘴的喊疼求饶,才消了几分怒意道:“你嘴里就不能说句好话?我是那种随意会被勾走的人吗?!” “那若他死了,你人生漫长,总会有将他忘记的时候,”白虎坐起身,揉着自己的脚。 “呸呸呸!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死?!”凰音心头一紧,即便对方只是说说,她竟会因此感到恐慌。 “神仙也是会死的,我就打个比方,”白虎抬起头,看着她。 “那我与他一起死,”凰音一字一句道。 “那你还是被别人勾走吧,”白虎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便连忙笑了几声道:“什么死不死的,咱们还要活个几万年,万万年呢。” 凰音却是没笑,神色认真,眸子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辉:“明日我便会有答案了,若他心中真有我,他在哪,我便在哪,他死,我便陪他一起死。” “他心中当然有你了,还要什么答案?”白虎想到明天的事,有些没好气道:“非要为难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跟你说些难以启齿的话。” “你很懂吗?”凰音气道:“我不喜欢猜什么心思,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喜欢一个人恨不得立即宣告天下,将对方占为己有打上烙印。” 白虎不置可否,凰音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道:“一看你便是没有心悦的母老虎,”白虎被说中心事,顿时哼哧了一声,不悦的扭过了头。 “我并非是要逼着他如何,只是想要他亲口告诉我,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我也不会纠缠他,”凰音站起身,笑道:“我看了那么多情爱故事,深知有许多误会纠缠都是从‘我以为’开始的。” “所以我才想听他亲口告诉我,”凰音伸出手,从桌案边的一摞书中,轻轻取出一本。 手中这本是她自己装订好的画册,内里的每一页都是她亲手画下,每一页都是他的一颦一笑,或立或坐。 “这画的也太丑了,”白虎不知何时起来,见她看着出神便也好奇了一番,岂料凑过去一看,却是一堆鬼画符。 “这什么书,神尊怎么会看这种书,莫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符篆?”白虎皱眉,伸手又在桌案上翻了翻。 凰音气急败坏,伸手将他推开,将自己这本又藏了进了书堆里。 便在此时,殿门轻响,二人心中疑惑,关山月闭关,朱雀守在凌霄殿外,平日里不会有人来到这里,凰音以为是叶落从妖族那边回来,便立即看向门边。 却是一袭白衣胜雪,周身沐着淡淡光辉的男子。 他似乎又有些不同,可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凰音一时看得呆了,白虎却是点头笑道:“神尊,您的身子总算好了。” 凰音这才恍然,百日汤药已过,他的神脉骨骼被九翼紫鸩的毒腐蚀落下的伤已全好,怪不得此时看上去不同了。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关山月看了白虎一眼,白虎顿时会意,像是解脱了一般几乎是欢呼雀跃着跑了出去。 “我很想你,”凰音大步上前,扑到了他的怀里。 “特别特别想,”发觉对方的手似要推开自己,她双手一绕,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放。 “不想看看礼物么?”头上的声音有些无奈,凰音顿时松开手,惊喜道:“礼物?送给我的?” 关山月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光芒自他手心亮起,就见一件极其精致漂亮的短刃出现在他手中。 “它叫敛光,以后便是你的法器,”关山月淡淡一笑,见她接过了敛光,手上轻轻拈了道法诀打入了她的眉心,凰音只觉得手中那晶莹剔透的短刃触感微凉,刚捏住,就觉得神魂激荡。 “它与你的元神相连,日后便只认你为主,”关山月收了手,声音轻柔:“只是现在你还无法用它。” “人家都送花送首饰,你竟送我一件凶器,”凰音心中甜蜜,嘴上却是娇叱了一句。 “它可以保护你,”关山月凝视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这么大个东西,带在身边很是不方便,为何我不能像你那般将它变不见了?”凰音小心翼翼将敛光端在眼前把玩,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摔坏了它。 第七十三章 准备了惊喜 “你若日后好好修炼,不再偷懒,不过百年应当也可以做到,”关山月出声安慰了一句,却见她眉头一拧,将敛光送到桌边放好,复又立即转身扑到自己怀里。 “今日也并非什么特殊日子,你送我这个,我却还不能用,那你为何要送我?”凰音抬起头,下巴抵着他的胸口:“难道是...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圣尊亲手所做的法器乃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拿来做定情信物,倒也...倒也没有辱没了它。 关山月先是眉头微微一皱,之后却又展颜低笑了一声。 怀中少女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腰上的手也是越勒越紧,关山月感觉耳根发热,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松手,”他低声斥道。 “你笑起来真好看,”完全不会将对方这种话放在心上的凰音,手上反而抱的更紧,她嘻嘻一笑:“偏你日日都板着脸,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如以后多笑笑,我看着你笑,我就欢喜。” 一个‘好’字到了嘴边,却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今日是最后一日,”凰音缓缓松开手,与他隔了些距离,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我今夜都不想睡了,我要守在你身边,到明日忙时的钟声一响,你就得告诉我。” 关山月哑然,袍子里的手微微一颤。 “你说我该回什么礼呢?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凰音有些气闷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都送我定情信物了,我居然什么都没准备!” 说着,露出一副甚是苦恼的神色。 关山月凝眸看了她一眼,若说礼物,她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于那些曾最为苦闷煎熬的日子里最好的陪伴。 是那片黑白天色,皑皑雪山之中,最为鲜艳的一抹颜色。 “不行不行,我也得送些什么,可是...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啊,吃的是你的,住的也是你的...”凰音的脑子里突然蹦出‘金屋藏娇’四个大字。 想着想着,突然斜着眼去偷偷看他,却立即迎上一双如墨般的眸子,内里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仿若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多看一眼,下一刻就会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或许是鬼使神差,又或许是见色起意,凰音上前踮脚,闭着眼吻上了他的唇,鼻息之间是他身上那一抹似乎已经渗透到骨子里的冷冽香气,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胸前,感受他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忽然,腰间一紧。 又立即有另一只手扶了她的脖颈,凰音的心越跳越快,眼睛颤抖着不敢睁开,但她知道,他没有推开她,竟还主动承了这一吻。 寝时的钟声十分不应景的响了。 钟声似乎惊醒了面前的男子,凰音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抖,很快,身上一空,睁开眼不过是瞬息之间,那人居然没了踪影。 凰音摸了摸自己的唇,觉得手心竟都是汗,这一次她既没有昏迷,亦没有喝醉,他的主动,是真真实实的。 “亲完就跑,你是不是害羞了!”凰音跺了跺脚,发觉屋内渐渐昏暗,连忙推门追了出去。 “不许躲着,我说了我要守你一夜!!!混蛋!!!”凰音对着空空荡荡的栖月宫,又气又好笑的叫骂着。 原来,活了几千年的山月神尊,竟是这般羞涩的性子。 所有人皆以为他的性子冷,实则真正了解他的又有几人? 一夜未眠,虽然心里知道那个人不太可能会回来,但还是撑着睡意等了一夜,直到忙时的钟声响起。 心中有些小小懊悔,原本那人性子如此,自己已经逼他够急了,昨天就不该说什么要守着他一夜,不过...凰音摸了摸唇,心下窃喜。 正殿也是一片空空荡荡,倒是有些奇怪,平日里妙芙从来只会早到,怎么今日居然迟了? “要是我也会飞多好,他敢跑,我就在他身后使劲追,”凰音蹲坐在石阶上,撑着脑袋望着门外发愣。 等了一会儿,她突然站起身,跺了跺脚:“混蛋,你难道要反悔?!” “反悔什么?”关山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凰音一愣,连忙转身过去,见他神色淡淡,便有些气恼道:“给你的时间到了,是不是该告诉我答案了?” 她注视着他,却见他的眸子依旧如往常多数日子里那般沉静淡然,她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说你喜欢我!”凰音跑上前,钻进他的怀里,一股幽香入鼻,她一怔,吸了吸鼻子道:“今日你身上的香味有些不一样...” 关山月的脸色从她那句‘喜欢’的话后便开始阴沉下来,但很快,他就变了脸色,笑意盈盈轻轻挣脱了她,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嘴上这般说,但心中却已经开始突突跳个不停,她看过许多情爱之书,自然也见过什么男子对女子表示心意时,会私下准备许多惊喜。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山月神尊竟也会有这般心思,难道昨天夜里他便去准备这个了? 正想着,鼻尖又有幽香拂过,她总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正要开口询问,她立即觉得身子一轻,竟被他搂在怀中凌空而起。 “我们要去哪儿?”凰音发觉速度有些过快,眼前的景色都已经看不清,头也开始有些晕眩,耳畔除了呼呼风声,却没听到他的回答。 “月神,我...”凰音此时只觉得自己有些恶心,刚一开口就有风灌入嘴里。 “别说话,闭上眼睛,很快就到了,”关山月轻声安慰了一句。 凰音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照做。 只是她被他搂在怀里,虽也不是第一次,但唯独这次,她觉得他的手勒的她发疼,或许是天上的风太寒,她的身上也有些发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揽在她腰间的手突然一松,还没等她出声询问,肩上传来一阵剧痛,仿若被巨石狠狠砸中一般,她受不住这般痛楚,忍不住喊出声来。 第七十四章 这就是答案 睁开眼的同时,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这是哪儿?晦暗不明的天空,黑色的岩石山脉,身子倒飞数丈,紧接着猛然下沉,这是噩梦吗? 为何没看到他?耳边似乎传来什么惊呼声,似乎是叶落的声音,凰音一喜,正要出声呼救,但下一刻,她的身子便被一股力量拉扯,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原来真的是一场梦,可为什么还不醒?睁开眼,周围是一片漆黑,身子一直在下沉,耳边有风声呼啸,似乎还有千万个人在窃窃私语的声音夹杂其中。 “他不爱你...他从来都不爱你...他将你带在身边,不过是利用你...” “没有人待你是真心实意的,所有人都在骗你,利用你...” “走开,我要醒过来,我不要做这种噩梦,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凰音使劲扭动着身子,不愿再听那些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声音,可那些如同千万个人哽咽哭泣和疯狂的嘲笑声却萦绕在她耳边,越来越嘈杂。 “这是梦!这是梦!!”身体像是被千万看不见的手狠狠拉向无尽的深渊当中,方才肩上遭受的重击带来的痛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这大概真的不是梦。 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救我,救我,救命!!!”她感到彻骨的寒意传遍了四肢百骸,终于明白这一切并非是梦境,她大声呼叫,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像是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泥潭之中。 忽然,有一道金色的光辉从下方亮起,她终于能看清自己的处境,周围像是一片虚空,那些黑暗原来是如烟如雾一般的黑气,而她此时就好似躺在一片乌云之中。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在这片无边无尽的黑暗里,这点光芒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侧过头,想要看看下方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自下而上凌空飞来。 四目相对,他那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惊骇。 这一瞬变得很慢,但又很快,那金色的光辉来自他手中的长剑,他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却揽着一个女子。 他在向上飞远,而她在往下沉沦。 “救我...”凰音伸出手,想要拉住那从手边划过的衣角,却什么也没有抓住,但很快,她便看见对方转过了身,复又向她这边飞了过来。 “月神...”越来越近,凰音突然看见关山月的嘴角噙着一丝血迹,神色也是她从未见过的仓皇无力。 他的眸子漆黑,眼眶却是一片血红。 他怀中的女子,有着与她相似的容貌,虽然那女子脸色一片青黑,眼眸紧紧闭着,嘴唇也毫无血色,但凰音看得出,这女子比她美了太多。 凰音伸出手,却见他的长剑指向了自己,她张大了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丝声音,便见金芒暴涨,那柄长剑自他手中飞出,狠狠刺向她的心口。 痛么?怎么会不痛,被自己所爱之人一剑贯胸是何滋味? 可是,为什么?她很想知道,可却明白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光芒渐渐消散,她将会沉睡于永世的黑暗当中。 原来,这就是他的答案。 衣袂翻飞,黑气翻涌呼啸,像是被什么惊扰一般,一同随着那道渐渐下沉的身影一同卷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轩辕剑从下方黑暗中激射而出,自行划破黑暗在他头顶引路,剑刃上的鲜血飞溅,滴落在他的脸上,他颤抖着抬起手,手心是一抹流动着淡淡光晕的元神。 他将那元神轻柔的放进了自己的心口处,动作小心,生怕弄疼了她一般,很快,眼前渐渐有光出现。 许多声音开始从远处传了过来,终于,一声剑吟,轩辕剑兀自飞回他的手里,那些熟悉的声音也变得清晰。 “将封印裂缝修复!”他的声音沙哑,已经拼劲了最后的力气,刚一落地,还未站稳,他便立即出声下令。 将凤歌安置在一旁,他的脚步有些趔趄,身子险些就要摔倒,有血顺着他的耳朵、嘴角涌了出来。 弑神渊内,果然凶险,不过是一柄诡异的黑色长剑,居然就有这般威力,而更可怕的是,他竟险些被那魔气引诱,差一点便要去拔剑。 “不可,小音在里面,小音在里面啊!!!”叶落目眦欲裂,大步跑到白虎身侧,想要将他拦住,可此时古朴悠远的符文之声已经自那弑神渊上方响起。 “神尊,快让他们住手啊!!”叶落使劲摇晃着白虎掐诀的双手,可对方全情专注,根本丝毫不为所动。 关山月心口剧痛,在弑神渊中强撑了一夜的身子,终于撑不住摇晃着跌在凤歌身侧。 他捂着心口,不断用即将耗尽的灵力守护着心口处的那抹元神,就在此时,耳边有剑吟声响起,却见是赤霄剑向他疾飞而来。 当! 轩辕自有感知,顿时飞出护住,与赤霄碰撞在一起,瞬间,光影闪过,竟是纷纷弹开。 但很快,就有一道身影从关山月身后的虚空中出现,凶猛的一掌拍向了他的背上。 须臾之间,多番变故,叶落大骇,这才反应过来,眼见那突然出现的身影还要再下狠手,他连忙飞身上前,挡住了那凌厉的杀招。 “洛宸,怎么会是你?!”待叶落看清眼前之人,顿时大惊失色。 洛宸冷笑,正要说话,却见那边封印已然恢复,两位星神已经发觉这边不对,他眸光一闪,扫过关山月,见他身上气息已经奄奄,顿时收回赤霄,反身就消失在了天际。 “不、不可能...不可能...” 叶落本想去追,身后却传来关山月嘶哑哽咽的声音,他旋即转身,慌忙问道:“神尊,您怎么样了?!” 却见这白衣男子再也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他手执长剑,撑着身子,似在寻找着什么,那双眼睛中的神志分明已要涣散,却还是不断聚集神识扫视周遭。 “不可能...”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向外涌出,剧烈颤抖的身体摇摇欲坠。 朱雀大惊,连忙道:“你灵力耗尽,不可枉动元神之力!” 叶落大步上前,与白虎一同制止了他的动作,可他分明早已力竭,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二人。 手上再度掐出法诀,似立即想要搜寻些什么。 “神尊!!”白虎察觉关山月的眉眼青黑,若再继续下去,元神必定重伤,思及此处,他便没有犹豫,伸手在他身上一点,便见那道身影狠狠一震,紧接着倒了下去。 洛宸一掌本想趁他虚弱,击碎了他的元神,岂料却被另一道元神所挡。 那是凰音的元神,那一掌,将她击碎,从他的心口跌落出来。 他反应极快,但却因在弑神渊中早已力竭,周身再也使不出半分法力留住那碎裂的元神。 神界,出了一桩大事。 自圣神帝尊身殉弑神渊,保了天地苍生万年太平,千年前又不断开始有暴动之象的弑神渊,于那日,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山月神尊冒险救出凤歌公主,并以圣树菩提果压制弑神渊之力,或许又能保世间万年的安宁,神界里好奇了许久的那个被山月神尊宠爱的女子的身份,也终于大白。 原来那女子就是圣树菩提的果子,原来圣树菩提竟能压制弑神渊内的魔气。 原本不想将此事公之于众,因叶落发了疯一般与二位星神争吵纠缠,此事还是传了出去些风声。 而关山月自苏醒之后如同失去了一切感知,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整日里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终是朱雀决定将此事公布,为凰音正名。 神界为凰音于英灵神殿中设了一座灵位,她的身份是拯救苍生的英雄,并冠以尊号,为圣女灵尊。 第七十五章 她是苏忆情(一) 彻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毒虫噬咬,疼的她猛然间睁开了双眼,她下意识的爬起身捂住心口,感觉到身上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正冰冷而粘腻的站在肌肤上。 她大口喘息着,心口传来的刺痛终于渐渐平息。 这是哪儿?我是谁?他们是谁? 这是她脑子里下意识的疑问。 “醒了醒了!太好了!!”周遭传来二人的欣喜的声音,她茫然的看着这两个陌生面孔,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们是谁?”话一出口,顿时就有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子眼眶一红,泪水流了下来,“这、这可怎么办,忆情不认得我们了!” 二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年轻男子连忙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不可能啊,李珩把最好的丹药都送来了,怎么会没用呢?” 那清秀女子抹抹泪道:“他说这药能保住了性命,没不能保证人会不会傻,眼下人是活了,可多半也...” “你们才傻了呢!都闭嘴!吵死了!”床榻上的虚弱女子终于听不下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很是有些疼,便立即出声打断了他们。 二人从未见过她如此凶悍模样,一时面面相觑,但这一吼之下的确有效,周围总算安静下来。 她打量着周围,陈列简洁朴实,很是陌生。 “我叫什么名字?”她出声询问,发觉身上渐渐有了些力气,便慢慢下床站起身,只是刚起身就觉得浑身酸痛,也不知是躺了多久才会如此。 “你、你叫苏忆情,”清秀女子连忙跟过去,生怕她再出点什么事,伸手就要去扶,却被她下意识避开。 “继续,我忘了很多事,这是哪儿,你们是谁,发生了什么事,统统告诉我,说不定我会慢慢想起来,”她没有去看那女子的神色,而是兀自坐到屋内的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是元香,他是秦安,”元香连忙上前,坐到了她的身边,她虽无奈于这叫元香女子说话实在啰嗦,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她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她叫苏忆情,乃是逐玉仙山的内门弟子,颇受仙门器重,却恋上那一心修仙的卧龙王朝二皇子李珩,大皇子已于逐玉仙山学成回了国都,而二皇子资质极佳,淡泊名利,便不打算去争夺什么皇位,而是留了下来。 之后被仙门举荐前往不周山,在不周山上修行两年,终于等到神官下来挑选弟子,但名额只有两个,其余有次等名额十个,次等名额的结果是要么入军营苦修,或是成为宫娥。 诸多比试下来,苏忆情与李珩二人拔得头筹,眼见三日后就要进行最后的考核,却在昨日遭遇刺杀。 原本那暗杀者的目标是李珩,结果被苏忆情发觉,于是舍命相救,李珩只受了轻伤,而苏忆情却被命中要害,命垂一线,好在李珩送来丹药,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而她身侧照拂左右的则是她昔年在逐玉仙山的好友,此次过来也是仙门嘱托,照拂左右,能入神界则入,不能则也留下修炼。 “原来我叫苏忆情...”她喃喃自语。 苏忆情皱着眉头听完,抬头间,就见那二人两双眼睛灼灼盯着自己,顿时有些不适应的站起身道:“才一日的时间,这丹药就能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身上也不见有什么伤,看样子的确是极其珍贵的仙丹了,李珩这样倒也仗义。” 说着,她原地转了一圈,道:“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你们就不要这样盯着我了,再盯下去,我怕我身上会多四个大窟窿。” 元香闻言,破涕为笑,连忙走到她身边道:“你这刚醒,还是好好休息吧,三日后还要考核呢!” “是啊,你坐下休息,顺便好好想想,或许只是睡得有些迷糊才会记不起事,”秦安连忙说道。 苏忆情摆摆手,一把拉开了房门,顿时,沁凉的山风扑面而来,走到屋外,只见远际山峦重叠,各处山腰之上错落建造着屋舍,时而有御剑者穿梭于山峦之间,留下一条渐渐消散的尾芒。 眼前一切场景依旧陌生,没有激起她半分熟悉感,苏忆情皱眉沉思,忽而脑海之中呈现一片黑暗。 黑色雾霭如墨,像是一条条巨蟒,吐着猩红的信子缠上了她的身躯,越勒越紧,险些就要窒息。 苏忆情扭动身躯想要挣脱出来,岂料那黑雾越来越浓,寒彻骨髓的冷在周身蔓延,她渐渐耗尽了力气,突然,一道金色的光辉划破黑暗。 白衣胜雪,眉眼如画,可他的眸子却也如同那黑雾一般漆黑而冰冷。 光辉乍亮,胸口却是传来剧痛,她垂眸一看,竟见一柄金色长剑贯穿了她的心脏。 “啊!!”苏忆情突然尖叫一声,只觉得那一剑贯胸之痛袭遍全身,身后二人顿时惊呼上前,却有一双手突然拖住了她险些摔倒的身子。 有绵绵暖意自那双手上传来,苏忆情眼前立即恢复清明,抬眸间,就看到一身着雪青长衫的男子,那男子面如冠玉,眸似秋水,长发以简单的木簪束起,周身气息温软如玉,很是让人觉得亲近。 “多谢公子,”苏忆情立即抽身,颔首道谢。 “见过二皇子!”身后二人的声音传来,她这才微微诧异的再看眼前之人,却见他眸中有一抹疑惑之色闪过。 原来这位就是她爱慕之人,卧龙王朝的二皇子李珩,大概觉得自己方才说话十分疏远客套,才会有些诧异吧,不过之前听元香说自己爱慕此人,却未听说此人爱慕自己。 想来一直是自己单相思罢了,不过现在她统统忘了干净,也不知是福是祸。 “既已决定入仙门,便不再是什么皇子,你们不必如此,”李珩淡淡一笑,谦和有礼,虽看不出王宫贵胄的骄奢之气,但周身还是莫名散发着一种高贵儒雅气息。 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不过就是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而已。 第七十六章 她是苏忆情(二) 这样风姿卓绝的男子,怪不得自己以前会喜欢他,哪怕是现在什么都忘了,此时看着面前这位男子,依旧也会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优秀又俊俏的男子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想几眼的,苏忆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可的确是她此时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 “你的身子可还好?”李珩看向她,面露关怀之色,但苏忆情看得出来,这眼神里只有最单纯的关怀,绝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李公子,多谢你的丹药,我已经好多了,”苏忆情报之一笑,随即伸了个懒腰,兀自踱步到山腰边缘,就见脚下林木苍翠,有烟云如纱缠绕其中。 “如此...便好,”李珩伫立在她身后,先是释然,其后却又有些疑惑的注视着眼前女子,总觉得她似乎与以前不同了。 “对了,”苏忆情想到什么,连忙转头看向李珩:“行凶之人可抓到了么?” “我以为你猜得到,”李珩眉头微微拧起,却摇了摇头:“我与他之间积怨已深,却不想连累了你。” 猜得到??苏忆情回头看了一眼元香秦安二人,却见他们二人突然缩回了身子,躲在了门后,只露出半张窃笑的脸。 怎么方才他们两个完全不提这一点呢,此时自己哪里知道那行凶之人是谁,若知道以后也得防范着。 苏忆情伸出手,拍了拍李珩的肩膀道:“没事,我们毕竟同门一场,不要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主要是这行凶之人,绝对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李珩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看了看她,只觉得方才那动作语气实在不像是以往温婉端庄的苏忆情。 如若不是这张面孔,真以为站在身前的是另一个人。 “你说的对,”李珩轻轻点头,撇去心中那一丝疑惑,正色道:“刺杀失败,他不会善罢甘休,这三日你也要小心。” 李珩说出自己所想,苏忆情很是赞同的点头道:“行了,你不用对我心怀愧疚,我救你,你又拿那么好的药救我,我们俩扯平了,毕竟对方冲着你去,你要小心才是。” 说着,她又拍了拍李珩的肩,紧接着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李珩看着那‘碰’一声关上的大门,垂眸思索了片刻,无声一笑,转身便离开。 “你居然把李珩晾在外头?!”秦安很是惊讶,伸着脖子朝窗外看了几眼,很是有些不可思议。 “只怕脑子还是有些坏了吧,”元香看着她无事人一般倚在榻上,翘着二郎腿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很是不美观的姿势,顿时急了:“这该怎么办,要是一直不好怎么办?” “糟糕,这若是以后想起来,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秦安好笑道。 “你们知不知道是谁暗中刺杀李珩?”苏忆情猛地坐直身子,实在懒得去搭理这二人一唱一和。 她虽不记事,但关系到自身安危,还是得好好思量的。 会不会是她刚刚脑海里那个男人? 方才脑海里发生的一切太过真实,包括那穿心之痛,和满心恨意,这绝非会是梦,定是她的记忆。 默默抬手捂住心口,似乎只要回忆,心就会感到疼痛。 “你声音小些,”元香似乎受到什么惊吓,立即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道:“除了那个宁王府的李世子还能有谁?这人心狠手辣,就连皇子他都敢动!” 秦安点点头,神色凝重起来:“你救了李珩,便是和这李泰卜作对,加上这名额里本来就有你,剩下三天可真要小心了!” 苏忆情扒开元香的手,喘了几口气道:“李泰卜没得手,你怕是要替他灭我的口了!”话音落下,元香顿时脸色一白,一时手足无措道:“对不起忆情,我不是故意的,我...” “开玩笑呢!你看你,傻丫头!”苏忆情见她当了真,眼眶眼见着就红了,顿时出声安慰,轻轻将她的手捏在了手心里。 “这李泰卜是谁?这么目无王法?敢在这里行凶还抓不到证据,莫不是个高人?”苏忆情发觉元香性子太软,实在不适合讨论生杀予夺之事,便看向秦安问道。 “李泰卜是宁王之子,仗着他父王乃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兄弟,为人十分嚣张狠辣,而且宁王早年还得了个什么宝贝,有利于修行,便让他带在身上,加上宁王还结识许多能人异士,于是这李世子分明灵根极差,修为却是一路增长,”秦安说着,慢慢叹了口气道:“大家都以为此次他定能被选入神界,岂料却落选,进了那次等名额,要从军苦修。” “所以他就打算杀了李珩?”苏忆情好笑道:“难不成杀了李珩,他便一定能入选?” 秦安点点头道:“此次在不周山上的这一批人中,也只有他仅次于你们二人了。” 苏忆情了然,却还是有些不解,之前听他们两个说,不周山连接着九重天,那道通往九重天之上的通天路有天兵神将驻守,如今不周山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竟然不管? “既然你们都知道是李泰卜,神界莫非不管么?”苏忆情奇怪道。 “管啊,怎么不管,但动手的又不是李泰卜,是宁王府派到他身边的随从,”秦安咬牙切齿道:“昨日那随从将罪名认了,只说是自己与李珩之间结了梁子,全然和李泰卜没有半分关系,神界还能如何呢?” “一个随从居然这般厉害?”苏忆情心中暗道,立即觉得这李泰卜身边果然是卧虎藏龙,怎么一个世子的排场,竟还比一个皇子要大。 “那随从被废修为,逐下了不周山,可那李泰卜身边,还有好几个这样的随从,真是可怕的很,”元香补了一句,脸上忧虑更深。 “既然他有这么多厉害随从,怎么会没有得手?”苏忆情疑惑了。 “那是因为...”元香正要说,门却突然被人叩响,同时,一道清亮的男声从外间传了过来: “那是因为有小爷在,自然不会得手了!” 第七十七章 妖族少主 秦安一听这声音,立即过去开门,苏忆情只觉得自己今日这才刚醒就着实热闹,于是伸长了脖子去看那门外之人。 门刚刚打开,就见到一名身着绛紫衣衫,面容俊俏的少年走了进来,这少年浑身透着一股邪魅气息,让苏忆情有些不适的坐直了身子。 “你是谁?”苏忆情皱眉,上下打量着他。 眼前少年刚一进来,就跑到自己床榻边一屁股坐下,很是自来熟的模样,但他身上的确有一股不同于其他人的气息,苏忆情往旁边挪了挪,那少年又挤了过来。 “干嘛呀,这么冷言冷语的,小爷好歹也救了你,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少年对她眨了眨眼。 “可我没打算以身相许,”苏忆情推开他,有些生气道:“男女授受不清,请你注意些!” “忆情...他、他是...昨天救了你的人,”元香红了脸,结巴道:“他是妖王之子,妖族的少主涂山焕君。” 妖王之子,也就是以后的妖王? “妖族?”苏忆情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但实在对身边这人的行为没什么好感,若非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早就忍不住翻脸。 “多谢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水代酒!”几乎是从床榻上跳起来从桌上倒了杯水,双手奉上。 “这...忆情你这也太...”这也太敷衍太没有诚意了吧?元香看向秦安,二人面面相觑。 但见涂山焕君极其欣喜的模样,上前端过水杯,却趁机捏住了苏忆情的手,正要喝下去,苏忆情却是脸上一红,双手被对方紧紧握住,抽了半天尽丝毫没有松动。 这妖族少主有些本事,只是举止轻佻,实在讨厌! 苏忆情有些急了,伸出脚猛地踩了他一脚,可那涂山焕君丝毫不为所谓,反倒是十分享受一般饮下了水。 “忆情姑娘真是太有诚意了,这水也如其人,甜!”涂山焕君松开手,笑意盈盈,媚眼如丝。 秦安嘴角一抽,心道:“哪里有诚意了?” “妖族少主,这谢也谢过了,我有些累,就不送了,”苏忆情重重搁下杯盏,双手在身上擦了擦,逐客之意全然不做掩饰。 “完了完了,这脑子是真坏了!”秦安心中哀叹。 可见涂山焕君也不恼,反倒像听不懂一般坐了下来,苏忆情脸色一青,险些就要动手。 “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涂山焕君抬眼看她。 苏忆情正要撸袖子的手慢慢松开,一脸狐疑的望着他,慢慢在他身边坐下,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却突然对其他二人开口道:“麻烦二位出去稍等片刻,小爷我与忆情姑娘有几句话要说。” 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二人犹豫,苏忆情开口道:“没事,你们出去等我,不用担心,他既然救了我,若再杀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秦安与元香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出了屋子,门刚合上,涂山焕君便落下了一道隔音禁制。 苏忆情冷眼看着他,语气不善道:“说吧,我的记忆,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涂山焕君一愣,奇怪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苏忆情冷笑道。 涂山焕君摇摇头道:“因为你不是苏忆情,苏忆情已经死了。” 只有一瞬间的些许惊讶,很快就镇定下来,这个解释在她意料之外,但却是她潜意识里能够接受的说法。 “那我是谁?”苏忆情凝视着他问道。 涂山焕君也看着她,方才的不正经仿若只是一个假象,此时的这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却是一种夹杂着悲伤深情的目光。 “你是我的小心肝呐!”他笑着说道。 方才那眼神一定是自己的幻觉,苏忆情猛地一掌拍在了桌上,就听见咔的一声,桌面开裂,自她掌心蔓延出好几道裂纹。 涂山焕君连忙正色,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你是一个要过来复仇的人,你的仇人在九重天之上,十年前他杀了你,害你元神碎裂,险些消散于天地。”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苏忆情默默看着他的神色,却看不出他这番话是真是假。 可她清楚的记得在自己的脑海里,那个一件贯穿她心脏之人的相貌,以及那滔天的恨意和痛苦。 突然,她捂住了心口。 “还疼么?”涂山焕君脸色一白,伸出的手被她用力拍开。 苏忆情看着他,慢慢坐直了身子,道:“把话说清楚!” 原来,她不是苏忆情,她叫凰音,是为天下苍生献祭弑神渊的圣女灵尊,可真相是,她并非自愿,而是被人推下弑神渊,并杀死了她。 那个人,是神界皇子,山月神尊,曾是她心之所向,是她此生执念,到头来却欺她骗她。 苏忆情原本不会轻易相信,可对方说这些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内心狂躁的跳动,尖锐的酸涩凝结成了痛楚包裹了她整个心房。 妖族有一法器,名唤引魂幡,它能吸引妖灵和元神,自己的元神就是这么在世间飘荡,最后被引魂幡所引,重新凝结聚集。 救自己的,便是这位妖族少主,涂山焕君。 涂山焕君将她的元神藏于引魂幡中,想要替她找到适合的肉身,可又不能滥杀无辜,原本不愿向神界去求,但眼见元神愈发脆弱,于是只得来了不周山。 只因听说不周山上有棵人参果树,也是这座山灵气充沛的源泉,那果子可凝结肉身,拿来承载元神最好不过。 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些不过是传言而已。 机缘巧合,他整座山搜寻人生果树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行凶,虽终于解救了二人,那女子却伤重不治,他见这女子的灵根纯净,肉身也修炼的不错,索性就将她的身子拿了过来。 “那为什么我会什么都不记得了?”苏忆情勉强相信这个说法,却提出了一点质疑。 “十年太久,你的元神损耗的十分严重,如今刚有了新的身子,还是需要一些时日适应,或许以后会慢慢想起来,”涂山焕君不确定道。 第七十八章 她要报仇 “或许?”苏忆情摇头,冷笑道:“什么都忘了,可我却记得他杀我的那日,想来其他的什么根本不重要了。” 那么深的恨意,那么彻骨的痛,还需要记得其他的么? “小音,如今你既得了新生,不如随我离开不周山吧?”涂山焕君说完,伸出手握住了让她的手。 她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淡淡道:“既然得了别人的身子,就要替她完成去往神界的心愿,”她顿了顿,眼眸渐渐冰寒,“我死的如此之惨,那凶手还能好生生在神界当神尊,这又是什么说法?” “小音...”涂山焕君有些担忧道:“我刚刚胡乱说的,报仇什么的,不要太当真!” “......”她抿着唇,沉默片刻道:“难道我不该报仇吗!?” 涂山焕君大惊失色,连忙摇头道:“你这身子的修为虽高,却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小音,来日方长,你随我回涂山,待我修炼九尾,待我...” “多久?一千年还是一万年?”她摇头,道:“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小音,神界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涂山焕君还想劝阻,但她心意已决,从她脑海之中浮现起那可怕场景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暗自下了决心,要找出那个白衣男子,弄清楚一切。 如今既然知晓了真相,反倒更简单了。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苏忆情,”苏忆情语气坚定,看向他的眼光渐渐柔和了许多。 “小音,我救下你,不是希望你活在仇恨里,但若你要报仇,我也会支持你,”涂山焕君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串铜铃放在她的手心。 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这个你拿着,若有事,便用它来唤我,无论多远,我都会过来见你!”涂山焕君眼眶微红,漂亮的眼眸深处,藏着从未道出的情绪。 苏忆情望着手中铜铃,突然讷讷道:“王...王...”剧烈的痛楚自心口蔓延,她突然有些痛苦的弯下了身子。 涂山焕君伸出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想不起就不要勉强自己,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若有一日你累了,不想报仇了,我就带你走。” “王富贵?”苏忆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只知道自己刚说出口,那少年的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 “你记起我了?”他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的面容,早就已经发觉这女子与凰音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或许,这就是天意? 苏忆情摇摇头,慢慢推开了他,保持了几分距离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得这个名字。” “这个难听的名字,是你替我取的,哎...倒希望你忘了才好!”涂山焕君突然露出笑意,嘴角一勾,狐族的妖媚气息重新浮于表面。 “对了,既然我现在是苏忆情,眼下又得罪了李泰卜,三日后的考核...”她有些凝重,只觉得麻烦。 “放心,这件事虽然抓不到他的把柄,但这几天我会保护你,直到你能顺利进入神界,”涂山焕君拍了拍胸口道:“有妖族少主做你的贴身侍卫,大可放心!” “贴身就算了吧,”苏忆情瞪了他一眼,见他的手不知道何时又揽上自己的肩膀,顿时脸色一黑,一掌劈到了他的胸口。 “我去!”涂山焕君身子向后一倾,脸色一白,猛地咳嗽了几声道:“你下手能轻些吗?!” 苏忆情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他,方才一掌拍过去,她立即就觉得有一股力量自她腹中流转到她的掌心。 “这就是我的修为?”她眯了眯眼,既觉得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你这身修为在逐玉山可是出类拔萃的,日后出手注意分寸,”涂山焕君苦着脸,伸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揉按:“真的挺疼...” 苏忆情脸色顿时黑了又黑,猛然起身,抽回手,作势又要劈。 “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是出去吧,苏忆情与妖族少主原本应该是没什么交情的,外间还有她的两个朋友,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苏忆情冷冷道。 涂山焕君见她掌心又凝聚的灵气,顿时站起身,打开房门就飞了出去,遥遥落下一句:“若哪天想要以身相许,小爷会留个位置给你的!” 声音在山间回荡许久,门外二人面面相觑,良久之后,元香才讷讷道:“难道妖族的少主英雄救美,看上咱们忆情了?” “得了吧,人妖殊途!”秦安瞪了她一眼。 “可若妖族能化去妖丹练筑仙根,也就不会是妖了...”元香提醒道。 “你们两个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进来吧!”苏忆情有些听不下去了,连忙道:“三日后到底要考些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哦哦哦!”一听是正事,二人立刻收敛神色,连忙进了屋子里。 入夜,山间虫鸣阵阵,秦安回了自己的屋舍,而元香则留了下来。 最后的考核实则十分简单,如今入选的名单已经定了下来,三日后则需要入选之人自行登上神界,不周山与神界之间有一条相连接的石阶,只要爬上石阶,抵达神界入口,便算是通过考核。 虽听上去简单,但不周山上住着许多往年未通过最后考验的修士,他们有告诫过众人,这石阶虽看着不过百丈,但实则一踏上去就是另一番世界。 考验的不是修为,而是心性,凡有丝毫恶念者,皆难往。 也不知是那救命丹药的作用还是重伤后睡了太久,夜色已深,苏忆情却毫无睡意,她轻轻掰开紧紧拽着自己的那只手,有些无奈的望着那位哪怕睡着了,脸上依旧是一副担忧神色的元香。 这副身子的主人何其有幸,得了这样真挚的好友。 她站起身,悄悄披上衣衫出了屋子,山峦沉入夜幕,漫天布满星辰,空气中是不知名的花香,令她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三日后的考核,她有些担心,如果考验心性,她如今脑子里一片空白,自然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可那切实的恨意与复仇之心却是无法隐瞒的。 第七十九章 仇人相见 想要骗过神界,这个想法都显得可笑。 可若登上神界之路需要如此单纯无害的心性,那自己为何会被那天上的神尊欺骗和伤害? 神界当真如所有人向往的那般好吗? 白日里那个妖族的少主说的话她也没有全信,只是从眼前看来,那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否存着什么其他利用的心思,就很难说了。 记忆何时才能够完全恢复还未可知,但在恢复记忆之前,除了试着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什么呢?”一道慵懒的声音突然间从身后传来,苏忆情立即收了思绪,扭头看去,就见涂山焕君竟倚坐在屋檐之上看着自己。 苏忆情皱了皱眉,大步上前,一个飞身跳上,却在刚榻上屋檐时气息不稳,眼见就要摔下去,涂山焕君起身伸手轻轻将她一带,顺势搂入了怀里。 “放开!”苏忆情有些恼怒,挣脱了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白天不是走了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竟一点声息都没有。 “这身修为毕竟不是你的,想要运用自如,还需好好学习一番,”涂山焕君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打了个哈欠又躺了下去,似乎打算就在这屋顶上睡觉。 “我问你话,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妖族少主,若说特地过来餐风饮露的宿在屋檐上是为了保护自己,恐怕很难让人信服。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涂山焕君双眼微微眯着,从怀里取出一块泛着莹莹之光的鳞片递了过来。 这个答案跟自己预想的最不可信的答案一模一样,她在心中冷笑。 顺手接过东西放在手中把玩,非常明显的灵气与一道特别的气息从这鳞片上散发出来,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什么普通玩意,只是看着模样,也不像是什么法器。 “这是龙鳞,”涂山焕君道:“我约了一位神界的老朋友,待会他会过来取走这片龙鳞。” “你打算贿赂神官?!”苏忆情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手中这片龙鳞,只觉得那龙鳞之上传来的灵气源源不断,很是神奇。 “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我不过是物归原主,”涂山焕君笑了笑道:“在他来之前,先便宜你了。” “什么?”苏忆情一头雾水,却见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龙鳞道:“沾沾龙气,上头的灵气也于修炼有益。” 这话说的到没错,方才拿到手中时就已经感受到灵气四溢,虽然待会儿别人就会过来取走,但能拿一会儿是一会儿,总的来说还是赚了。 “所以你是在送还别人东西之前,特意拿来给我沾沾光?”苏忆情坐了下来,瞥了他一眼问道。 “知道小爷对你好了吧?”涂山焕君突然喜笑颜开,双眼弯弯如月牙儿,苏忆情见他伸手过来作势要抱,顿时亮出拳头挡在了他眼前。 涂山焕君立即缩回手坐起身,很是正经道:“你在这儿坐会儿,我那朋友似乎要到了,我先去看看。” “哎...?”苏忆情还没来得及多问,那人身影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她四下看了一眼,没有多想,而是默默打量起手中这片泛着七彩光晕的龙鳞。 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仔细想了许久,也记不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想想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便也作罢。 涂山焕君离开不久,周遭的虫鸣渐渐低糜,苏忆情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即站了起来。 有异香扑鼻,显然不是寻常的气味,苏忆情刚刚屏息但为时已晚,她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提不起力气,下一刻就见三道身影从山下的树丛中飞跃而出,落在了自己院内。 “世子,气息就在这里,”其中一人声音喑哑,脸色苍白发青,苏忆情皱眉,默默看着他们。 “这里?这是...苏忆情那个女人的屋子,”中间身着金光灿灿华贵袍子的男子看了过去,刚说完,便看到了屋顶上的身影。 “有人!”身侧二人也同时发觉,立即拦在那被称作世子的男子身前,警惕的看向自己。 苏忆情冷笑两声,看着三人问道:“你们大晚上跑来这里做什么?”显然中间这衣着华贵的男子是三人之首,也明显认得自己。 “世子,她手里是您的龙鳞!”那嗓音喑哑的男子惊讶道。 这话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在场几人都听了个清楚,苏忆情也不例外,她拿起手中龙鳞,面露疑惑之色。 李泰卜凝眸,细细看着苏忆情,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指着她道:“我道是哪里的毛贼,敢打本世子的主意,没想到竟是你!”说着,他的嘴角勾起冷笑:“之前你坏了我的好事,我也没打算追究,可你今日倒好,竟主动招惹上门!” 苏忆情将方才所有的话联系起来,顿时确定了这人的身份,他是宁王之子李泰卜,可方才他们说这块龙鳞是他们之物又是为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是无事,各位请回吧,”苏忆情暗中运气,却提不起丝毫灵气,她的心一沉,顿觉不妙。 “苏忆情,本世子平日里还真看不出你有做梁上之人的嗜好,若早知如此,本世子定会准备许多宝贝等你,”李泰卜的眼睛里泛起促狭的光。 苏忆情顿觉腹中一阵恶心,可眼下她只怕连跳下屋檐都有些费力,想也不必想,方才那异香定也是这三人的杰作。 “世子,你说这块龙鳞是你的,可有什么证据?”苏忆情背后冷汗直冒,尽力设法拖延时间等涂山焕君回来。 李泰卜嗤笑一声道:“笑话,这不周山上还有谁拥有龙鳞?”说罢,他上前几步,上下打量着苏忆情周身,接道:“若是苏姑娘你喜欢的话,本世子倒不介意将龙鳞借给你用,你我二人大可以做一对双修仙侣,你看如何?” 苏忆情握紧了拳头,如若不是此时没办法动手,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的嘴巴撕烂。 第八十章 再次遇袭 “苏姑娘?”见苏忆情半晌没有答话,李泰卜以为对方默许了自己提的条件,脸上笑意更甚,“你这是默许了吗?” 这李泰卜的名字后面应该再加‘要脸’两个字才与他匹配,苏忆情心中默默想道。 “李世子,不瞒你说,这龙鳞还真不是你的,”苏忆情淡淡道:“所以还是请回吧!” 李泰卜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而他身侧二人哪里容得这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眼见就要动手,于是他眼睛一转,连忙出声道:“将她制住,但不要伤了,本世子今晚还要好好享用一番。” 糟糕!苏忆情大惊失色,立即转身想要跳入屋子后的树丛里,可对方那二人身法太快,瞬间就将她双手扣住,带到了李泰卜的面前。 “啧啧,你看,你这分明是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李泰卜惊讶于如此简单就擒到了她,心下有些高兴,挥手命随从放开了她。 苏忆情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思索对策,可如今自己面对三人根本没有分毫能够逃脱的可能。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摸到了她的脸上,如同冰冷的蛇在肌肤上游走,她顿时后退一步,一巴掌拍开了李泰卜那不安分的手。 分明都是皇室血脉,分明都看上去是鼻子是眼,可李泰卜与李珩之间的差距简直是隔了一片山海! “苏忆情,不要给脸不要脸!”李泰卜突然变了脸色,前一刻还是那花花公子的模样,此刻却换作一副阴冷之色,这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就连周身气息都变得极其诡异恐怖。 这才是李泰卜的作风吧? “若不是你,那李珩不死也残了,次等名额之中我的成绩为首,到时候没了李珩,必定会由我来顶上,如今神界被惊动,老子正愁怎么动手,你却自己惹上门来!”李泰卜冷笑道:“苏忆情,光凭偷盗这一条罪,你就注定与神界无缘!” “你放屁!”苏忆情出声骂道。 那两名随从突然再次上前,扣住了她的双臂,李泰卜从她手中夺过龙鳞,笑道:“苏忆情,谁人不知这龙鳞是我的?你说是你朋友的,那你朋友在哪儿?” “放开我!”苏忆情挣扎,却突然发觉身上传来痛麻之感,很快她就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糟糕!! “放心,你今夜与我双修一番,只要我满意了,便会放你一马!”李泰卜挥挥手,收起龙鳞就要离开,苏忆情大惊失色,却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样架走。 不过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数道光辉从黑暗中亮起,几乎是瞬间就从身后的漆黑树林中飞到了眼前。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李泰卜都未来得及反应,苏忆情看清来人,立即大松了口气。 涂山焕君直冲向自己,身侧两名随从立即就松开了手打算对付他,李泰卜大怒出声道:“你们是何人?!” 话音刚落,苏忆情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其强悍的气息从那与涂山焕君一起来的人群中爆发开来。 与此同时,李泰卜与他的随从似乎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身上,猛然跪倒在地,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起身。 苏忆情发觉身子被人扶住,下一刻,她顿时觉得浑身一松,周身麻痹感很快消失,手脚逐渐恢复如常,回头一看,却是涂山焕君。 再看与他同行几人纷纷身着甲胄,周身气息很是强劲,为首之人着银色甲胄,面貌英武俊朗,气息更是不同于在场的所有人。 “李泰卜,原来昨日刺杀李珩一事的确是你授意,”为首之人神色严肃,声若惊雷,那李泰卜此时若还不知自己面前人的身份那便实在太过愚蠢了。 “上神息怒啊,上神误会了!方才、方才不过是跟姑娘家开个玩笑,吓唬吓唬她而已!”李泰卜眼珠一转,立即解释道:“这姑娘偷了晚辈的的东西,晚辈是过来抓人的,而且这姑娘还入了内门弟子名额,晚辈这么做,也是替神界揪出一个隐患!” “哦?偷东西?”为首之人看了他一眼,目光慢慢落在苏忆情的脸上,她心头一跳,本想出声解释,却见那目光里似乎闪过一抹震惊之色,可再细看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可有证据?”那人移开了视线,心中却已有不少的震动。 这苏忆情与凰音的长相竟有几分相似,乍一眼,还以为是凰音丫头...叶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心口中逐渐泛起酸涩。 “有的有的!”发觉身上的威压一松,李泰卜立即掏出龙鳞,解释道:“这龙鳞是晚辈的父王传给晚辈的,自小便带在身边,不周山诸多修士都见过的。” 叶落看着那块龙鳞,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你说这块龙鳞是你父亲传给你的?你父亲是谁?”叶落眯了眯眼,沉声问道。 “晚辈父亲是卧龙王朝的宁王!”李泰卜以为对方看到这龙族宝物有所震慑,于是连忙答道。 “呵呵,很好,这些年倒是忘了这件事了,”叶落冷笑道:“本神早些年遗失了一块龙鳞在地界,没想到竟是落入你们的手中!” 李泰卜大惊失色,一时不知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成这个局面难,正思忖着如何应对,眼前那身着银色甲胄之人突然爆发出滔天的怒火,声若洪雷般道:“将他修为洗去,赶出不周山!” 这事情也太过古怪了,哪怕是别人捡到了他的东西,这惩罚未必也太重了吧? 苏忆情不知前因后果,但涂山焕君却是知道的,当年关山月正是因这块龙鳞与宁王手下大打出手,结果被关进了大牢,好一通折磨。 他看着那行天兵压着三人前往不周山掌刑司的方向后,突然伸出手,在苏忆情的背后轻轻一点。 “姑娘!”一道惊呼拉回了叶落的思绪,便见苏忆情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晕倒过去,他立即皱眉,上前一步道:“她怎么了?” 涂山焕君皱眉道:“你听说了昨日之事吧?” 第八十一章 圈套而已(一) 涂山焕君踹开房门,元香也是吓了一跳,方才外间动静很大,但她丝毫没有察觉,此时这踹门声却是将她吵醒。 看着眼前架势,想也不想必定是苏忆情又出了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哭,就被涂山焕君制止。 “她没事,你不要急着哭丧,”涂山焕君声音带着几分呵斥,元香立即就将眼泪缩了回去。 “昨日受袭伤了元神,虽然被极好的丹药保住了性命,实则却是伤了些根本,今日又受惊吓,恐怕这次要病上好几日了,”涂山焕君看了一眼门边伫立的叶落。 叶落眸光闪烁,他既是神界大军主将,身上当然会带着些上好的仙丹,此时被这么一瞅,立即就知道对方的意思,好在他也不是什么吝啬之人,随手就掏出一个药瓶扔了过去。 “一日一颗,三日后即可痊愈,”说着,他朝涂山焕君招招手,示意他出来。 二人刚出了屋子,便立马听到屋内传来元香的啜泣声。 “边走边谈,”涂山焕君掏掏耳朵,有些不耐。 叶落点头,二人飞身而起,几个呼吸间便到了神界入口处,离了夜幕,眼前突然大亮,涂山焕君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 立即有驻守天兵过来行礼,二人也未多做停留,跟着叶落便到了他的仙府,刚进门,就瞧见一道人影飞奔过来,扑到了叶落怀里。 涂山焕君看着叶落怀中女子身后还扭动着一条鱼尾,有些好笑却没有出声询问。 叶落却是大感窘迫,连忙推开了她,恶狠狠道:“尾巴还没学会收起来就出来丢人,赶紧滚回你的池子里好好修炼去!” “哼!”那女子朝他二人做了个鬼脸,虽是不满,但还是转身跳入院落不远处一汪池水中。 “虽然鲜少再管不周山这边,但这等大事自然会收到消息的,”叶落连忙收敛心思,边引着他往花厅走,边说道:“不周山上争夺斗殴之事并不少见,但屡禁不止,所以也没放心上,便派了手下处理。” “岂料这次可并非斗殴,而是杀人,”涂山焕君说着,突然捂住了胸口,他脸色发白,一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叶落连忙上前,扶他落座,手中凝聚灵力替他调息片刻,才皱眉道:“怎么身体这般虚弱,修为也不见长进...” 用自己的修为温养着她的元神十年,不虚弱才怪呢! 涂山焕君收敛心思,摆摆手道:“我用引魂幡找了小音十年,自然没什么时间去修炼,哪像山月神尊,如今还有心思收徒,当真是心宽的很。” 叶落脸色一黑,负气转身落座,但很快又压下了怒气,道:“谁让你当初带着引魂幡跑了?若是我们出马,指不定小音早就...”后话突然咽了回去,他的眸光明显黯淡下来。 “唬谁呢,谁去找都一样,小音元神脆弱不堪,只怕不出三五日就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小爷就是不想让他称心如意,就是要让他愧疚一生才不借给他!”涂山焕君冷笑,叶落瞪了他一眼,道:“如今你送引魂幡过来,还是要谢谢你。” “只可惜,东西送来了,但看他的模样,好似就连小音这个人都忘了个干净,”涂山焕君似笑非笑的看着叶落道:“不过十年时间而已,他便能放下,这是如何做到的,我也很想讨教一二。” 叶落脸色黑黑,却没打算在此事上做多解释,而是收回目光,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你过来送东西,怎么就跑到不周山去多管闲事了,还...” “还顺道替你们揪出一个祸害遗,顺便救了他山月神尊未来的好徒弟?”涂山焕君抿着茶,眉眼弯弯,嘴角噙着一抹嘲意。 叶落回忆着苏忆情的面容,眸光灼灼,似乎有所想法,涂山焕君笑道:“我本是抱着好奇去不周山走一趟,岂料碰巧遇上暗杀一事,更巧的是那苏忆情竟与小音有几分相似,否则,我根本懒得出手相帮。” “是么?”叶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免有些黯然。 “或许...或许这是天意?”涂山焕君笑道:“初见时我也吓了一跳,但抽空调查了一番,苏忆情的确是逐玉仙山弟子,没有什么问题。” “天意?”叶落苦笑摇头:“在地界看来我们可不就是天么,他们时常会向天许愿,那我们又该向谁讨个心愿...” “这不就送来苏忆情?”涂山焕君挑挑眉,但见叶落神色依旧黯然,便立即接着说道:“不过此番她这样子,只怕没办法通过最后的考核,若是这样,不如让我带回去,权当了却我的一点私心吧。” 叶落一怔,侧头看他片刻,却是哼了一声道:“这是我们神界的弟子,何时轮到你来抢人了,你做梦吧。” 涂山焕君的笑意渐淡,道:“早年我见小音对他是死心塌地,便什么也没做,如今想想,将小音让给这等冷血无情之人,真是让人后悔。” 叶落脸色一白,垂着眸子没有出声。 “我知道你心中也怨恨过他,”涂山焕君注视着他道:“早年他既辜负了小音,如今不如将苏忆情让给我吧?” “小音是小音,苏忆情是苏忆情,长得像又怎么样,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叶落皱眉,拒绝了他道:“神界有神界的规矩,此番的确是神界疏忽才闹成这样,这苏忆情也无需参加最后考核了。” 涂山焕君起身,脸上浮起怒意:“你方才还说是不同的两个人,我看就是你自己私心想将她留在神界,圆了你那点愧疚之心。” 叶落被说破心事,脸上一红,又一黑道:“怎么,就是我的私心你又能怎么样??” “你!”涂山焕君一窒,指着叶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一夜后,不周山,山腰屋舍。 “你别哭了,你一夜没睡,还是先休息吧,”秦安拉开伏在床榻边的元香,有些无奈道:“既有神官赐的仙丹,说了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 第八十二章 圈套而已(二) 一夜功夫,那李泰卜被散去修为赶出不周山的消息就传遍了去,秦安一打听才知道是昨夜里苏忆情出了事,但好在有神官及时出手。 “可这个样子,她还怎么参加考核?”元香抹泪,眼眶通红:“她不能去神界,我也不去了!” 秦安与元香二人此番都入了次等名额,一个参军一个做宫娥,原本三人都以为能在神界好好修炼得道,没曾想却短短几日发生这样的变故。 “你若这样,忆情心里得多愧疚?”秦安拧眉道。 元香摇摇头,眼泪又落了下来。 叩门声响起,秦安一愣,不知这大清早会是谁,狐疑的去开门,却见是李珩站在门外。 都知李珩虽性子温润谦和,却是个冷情的主,待谁都有礼,却不见对谁有情,如今已经是第二次主动过来看望,但想着,应是对苏忆情心怀愧疚,不想欠人情罢了。 但这件事终究是因他而起,秦安此时虽恭敬,却没什么好脸色。 “苏姑娘还好么?”李珩见他如此,心中自然清楚缘故,他也没有什么恼意,反倒很是担心。 “不好,怕是要昏迷数日,没法去参加最后考核,”秦安淡淡道。 “实在抱歉,在下一早听说她昨夜里遇了袭,没想到会这般严重,”李珩面带愧色,但秦安站在门口挡着,他也不好硬闯。 元香见秦安有些无礼,连忙擦了擦泪过来解围,道:“昨日那位神官给了仙丹,说忆情不会有大碍了。” 李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向二人,想起自己的来意,立即说道:“方才神界那边贴了消息下来,想必二位还不知吧?” “什么消息?”元香连忙问道。 “苏姑娘不必参加最终考核,可以直接进入神界,所以这两日就好生休养即可,”说着,李珩取出一个锦盒递了过去:“这里有一株千年仙草,熬以汤药,可以为她滋补身子。” 虽是淡泊名利,但毕竟还是皇子,自来了不周山,大皇子便送来了许多好物,之前那颗保命丹药实则也是大皇子送来的,据说是早年逐玉山掌门赠与皇帝的仙丹。 元香见秦安铁了心不给好脸,便自行接过道了谢,直到李珩离开,秦安才愤愤道:“好在神界还是通情理让忆情直接过了,不然我也觉得这神界没什么去头。” “你方才还说怕忆情有愧呢!”元香破涕为笑,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只是见秦安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便连忙上前安慰道:“你啊,不该如此对李珩。” “为什么,因为他是皇子吗?”秦安皱眉。 “不是,只因他是忆情心悦之人,”元香摇头,解释道:“无论如何,忆情的确喜欢他,我们也不该怠慢了他才对,而且这事并非李珩主动招惹,而是忆情主动救了他,如今李珩所为,礼数上也并非不周全啊?” 秦安知道元香说的在理,只是自己毕竟与苏忆情多年挚友,想到她如此之痴傻,而那李珩虽礼数到位,却明显不喜欢她,自己很是为她不平。 三人结交多年,互相都很了解,元香哪看不出秦安的心思,便叹了口气,道:“喜欢这事又不能强求不是么?难道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你便是大恶人?” 秦安觉得元香这比喻很是好笑,便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要是喜欢我,我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元香一愣,秦安说完也是愣在了原地。 直到敲门声又响起,二人才回过神来,秦安忙去开门,元香则红着脸坐到了榻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僵坐着。 “哟,都在啊?”涂山焕君的声音传来,元香才连忙收敛了神色,起身行礼:“见过涂山少主。” 这位妖王之子不过少年模样,但周身透着的邪魅气息很是明显,每次见他,元香都有些害怕,加上对方言语动作又是十分出格,她更是一见此人都会莫名红了脸。 秦安看着元香的模样,心中却是想到另外方面了。 “还不醒啊?那么好的仙丹下肚,再睡下去可太对不起这大好时光了!”涂山焕君说着,大步走到榻边,一把将苏忆情的手握在手里。 秦安正要出声制止,却听见一声轻咳,苏忆情竟这么巧的醒了过来。 苏忆情有些茫然望着围在自己眼前的三人,好一会儿才回想起夜里发生的事,她立即坐起身,甩开涂山焕君的手,淡淡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元香有些怔怔,此时苏忆情看上去并不像重伤初醒的模样,精神看上去反倒比昨日还要好了许多,她想了想,很快就想到昨夜神官给的那瓶仙丹了。 “就半夜的时间,忆情,昨天夜里可吓坏我了!”元香说着,眼眶再次一红:“都怪我睡得太沉,竟一点动静都没发觉...不然...不然...” “好了好了,你看你,眼圈都青了,一定没有休息好吧?”苏忆情伸出手摸了摸元香的脸,轻声道:“我没事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元香咬着唇摇了摇头,苏忆情有些无奈,立马从床榻上跳下来,在她面前转了一圈道:“你看我都没事了,乖啦香香~” 哄了好一会儿,才让秦安带着元香离开,二人刚走,苏忆情立马转身将门关上,紧接着,兀自坐在桌旁冷眼看着面前的涂山焕君。 “怎么这样看着小爷,莫不是昨夜里又一次英雄救美,让你对我产生不得了的情愫?”涂山焕君笑道。 虽然苏忆情已经看破他这表面里的不正经不过是层伪装,但还是会十分厌恶他嘴巴里冒出的这些话,她强忍着怒气,冷冷道:“夜里的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吧?屋子外这么大的动静,元香都没有察觉也一定是你做了手脚,那龙鳞也是你故意偷来,为的就是将李泰卜引过来,对吗?” 意料之外的是,涂山焕君似乎丝毫没有打算为自己辩解,反而点点头,全然认了下来。 第八十三章 看破计谋(一) “你说的没错,”涂山焕君好似还十分高兴的模样,笑道:“你昨夜里突然不能御动灵气,也是因为我。” “你什么意思?!”苏忆情看着他那张笑脸,心中升起防备。 “小音越来越聪明了,真好,以前就是太蠢...”涂山焕君脸上浮起赞许之色,正说着,苏忆情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收起你这副嘴脸,你装的不累我也看累了。” 涂山焕君一怔,神色渐渐沉下,默默注视了她片刻,才说道:“李泰卜被赶出不周山,你与李珩二人便不会再有危险。” 其实这些苏忆情已经想到,但她气愤的是对方在做这些打算之前,并没告知自己,她不喜欢这种被算计的感觉,哪怕需要自己以身犯险成为诱饵,也是要自己知晓的前提之下。 “还有呢?我为什么会突然昏迷?”如若是为了铲除一个威胁,在自己昏迷之前,李泰卜就已经被带往掌刑司,苏忆情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比较清楚的,那突然吐血昏迷十分不寻常。 “你若不表现的伤重一些,如何能让那神界觉得是他们的失职,又如何能直接免除最终考核呢?”涂山焕君两只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望着她。 他说这话的意思,莫非自己不用参加最后的考核了?可这漂亮的眉眼,璀璨如旭的笑意,却让苏忆情浑身发冷,面前这人,真的是好算计,不光算计了自己,更是能将神界算计其中。 “如此,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苏忆情冷眼瞅着他,而他却极其真诚的点点头道:“不如你亲我一口表示感谢?” 苏忆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猛地朝他面门挥出一拳,不过对方早有预料,侧身躲过后反手将她的拳头捏在了手心,她想抽出手,却发现对方的力气极大。 “头脑比起以往聪明了许多,怎么脾气也大了不少,”涂山焕君啧啧道:“你若有力气,不如好好想想去了神界之后应当如何。” 这么一说,苏忆情暂且也冷静下来,她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你先放手!”涂山焕君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复又露出慵懒神色,倚靠在桌上,道:“虽然你可以混过考核,但到了神界,若你对修炼一窍不通,只怕还是会露馅。” 这件事苏忆情当然有考虑过,只是对方说出口,加之昨夜的算计,她心中总觉得对方的话越发不可信。 “我总觉你比我更想杀了那个人,否则你没有理由帮我,”苏忆情凝眸看他:“你想借我之手杀人。” “我与他可没什么仇怨可言,”涂山焕君微微一笑,道:“你若不想去神界,亦或是不想杀他,我绝不对逼你,至于理由,小音,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为什么?”苏忆情疑惑了。 “因为...”涂山焕君眸光澹澹,饱含深情:“因为你是我的心肝儿呐...” 苏忆情已经无力再去为他动气了,面前这个妖族的少主,她实在看不透,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思去过多揣测,如今自己已有接下来的方向目标,而这个人也是可以利用一二的。 “小心肝儿,之前我给了你一串铜铃你为何不用呢,昨天夜里你若用了,我岂不是能早些来救你?”涂山焕君的话倒提醒了她,从怀里取出那串铜铃,有些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涂山焕君心知这丫头此时防备心太强,于是嘻嘻一笑,从脖子上取出那藏在衣衫内的另一串铜铃,苏忆情一看,脸色一沉,正要将手里的铜铃扔到地上,却被涂山焕君慌忙阻止:“你听我跟你说呀,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东西叫御兽铃!” “御兽铃?”苏忆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又看了看他脖子上的,一个想法从脑海中浮起,她好笑道:“听上去倒像是给什么战宠和坐骑用的东西。” “可不是嘛...”涂山焕君嘴角抽了抽,瞪着她道:“以前你可不就将我当做你的...宠物嘛...说起来都是辛酸泪...” 堂堂妖王之子,妖族的少主给自己做宠物?自己以前莫不是以为了不得的大能? “这东西你解不开么?交给我,不怕我以后掣肘你?”苏忆情心中愈发疑惑,涂山焕君摇头,叹了口气道:“小音,你还是不信我,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敌人啊...” “你这人城府太深,我怎么信你?昨夜你还拿我当诱饵犯险,这是朋友会做的事么?”苏忆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 “我一直都在附近看着你呢,怎么会让你有危险,况且,你不是也没事嘛?”涂山焕君干笑了两声,苏忆情冷哼一声道:“可我不喜欢被人算计!” “好好好,以后我绝不会再算计你,好吗?”涂山焕君真诚道:“那你以后不要这么防备我了行不?” 苏忆情摇摇头,凝视着他道:“你发个毒誓看看?” 涂山焕君一愣,但很快就抬手指天,郑重道:“我涂山焕君在此起誓,一心只为你好,绝不会算计你,欺骗你和伤害你,若违此誓,魂飞魄散,神形俱灭。”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苏忆情抿着唇凝视着他,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蔓延,良久之后,她才收回目光,轻声道:“为何我会一点都记不得你了?” “你还记得王富贵这个名字便是心中有我的,”涂山焕君浅笑着,目光从不曾从她脸上移开片刻。 苏忆情避开这灼灼目光,带着几分警告之意道:“若以后你要做什么不要瞒着我,我并非是什么畏首畏尾之人,昨日之事若你提前告知,我断不会如此气你,如果往后你还算计我,可别忘了你今日的誓言。” 涂山焕君连忙点头不止,脸上笑意渐渐扩大:“好!” 他的眼底深藏一丝黯然,凰音重生之后的性子与以往有太多不同,或许以往像今日这般,就不会有之后种种,以往的她天真活泼,只有在那个人面前才会畏首畏尾,那时自己在她身边鼓励她,她才敢大胆示爱,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第八十四章 看破计谋(二) “有一件事你的说的对,我对修炼一事的确没有丝毫经验,冒然上去一定是会露馅的,你既然说了,可想到了什么办法?”苏忆情询问道。 “呐,”涂山焕君收回心思,早有准备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了她:“这是逐玉山的修炼法门,你已有修为在身,只要懂得如何运用即可。” “你怎么会有逐玉山的东西?像这种东西应该不会轻易外流才对,”苏忆情疑惑道。 “小爷是什么人,出入那逐玉山简直像是回自家后院,”涂山焕君骄傲的挺了挺胸,苏忆情嗤笑一声,道:“逐玉山如此不济?是从李泰卜那偷的吧?” 逐玉山被称作仙门,又能培养出通往九重天的弟子,未来便是能位列仙班,怎么可能容得别人轻易进出盗取秘籍? 看着涂山焕君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显然是自己戳穿了他,苏忆情一时又觉得好笑,面前这位妖族的少主,时而城府极深,时而又像是位顽劣少年。 不过这修炼法门的秘籍既然能带出逐玉山,只怕外流出去也并无不妥,方才苏忆情随意翻看了几页便已发现,寻常人拿了这书也是看不懂的,侥幸能看懂,却也在没有灵根之下根本无法修炼。 “你这两日就呆在这里好好看书,两日后神界自会有人带你上九重天,小爷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若遇到什么麻烦,摇动那铃铛唤我即可,”涂山焕君没有打算多呆,似乎真有什么急事要去处理。 苏忆情并未留他,巴不得耳朵清静,只是见对方飞远之后,她突然想到什么,看了一眼手中的铃铛,嘴角一勾道:“涂山焕君,过来!”说着她摇动御兽铃。 良久,没见有什么动静,苏忆情皱眉,莫非这家伙是骗自己的?但又想了想,有些犹豫道:“王富贵,快回来!”再一次摇动御兽铃。 不多久,门外传来响动,紧接着,本就没有关上的大门外出现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 “你干什么?”涂山焕君被脖子上的御兽铃拉扯着又飞了回来,但看苏忆情一脸惊喜模样,顿时心下一喜,笑道:“怎么小爷刚走就如此思念小爷了?” 苏忆情见他展开双手似要缠过来,顿时脸色一黑道:“我只是试一试这东西好不好用而已。” 涂山焕君笑意凝固,但还是不死心的说道:“口是心非的臭丫头!” “行了你走吧,”苏忆情连忙将他推出门外,挥挥手:“不打扰你办你的正事了。” 涂山焕君撇撇嘴,转身走几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正要飞身而起,就听见身后又传来对方的声音:“王富贵,回来!” 紧接着,铃铛声响,刚飞起的身子就这么被半途生生拉扯下来,涂山焕君狼狈的跌在地上,脸色涨红的看着她道:“臭丫头,你玩儿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忆情看着他想发火又生生憋回去的模样,顿时大笑不止:“就当是你昨日算计我的惩罚吧!” “臭丫头!”涂山焕君低声说着,看着那笑靥如花的少女,心尖儿上却有些泛酸。 最终考核那日,出现在自己屋外的是那天夜里那位身着银色甲胄的神官,苏忆情清楚记得,就在李泰卜被抓那夜,这位神官曾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有过瞬间的震惊。 她也曾仔细看过这副身子的样貌,并不算什么美艳无双绝色倾城,作为活了数千年或许更久的神仙,什么样的皮囊没有见过呢? 本还想多问些东西,可惜那涂山焕君自前两日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当然也有想过是否用御兽铃,但毕竟并非什么要紧事,想想还是作罢。 那为何这位神官会在看到自己时有震惊之色呢?苏忆情想到两种可能,一是或许他与自己这副身子曾认识,二是这副身子的样貌与对方相识的人相似。 最终苏忆情认为第二种猜测的可能性最大。 不过终究都只是猜测,只希望若真如自己所想,这样貌最好不要与对方的仇家相似最好。 一大清早所有入选之人都早早去了通往神界的入口处,苏忆情还未来得及与元香她们二人见上一面,此时直接被这位神官带到了神界入口,便只好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等候结果。 面前是一座高达数丈的门楼,上书九重天三字,前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身后便是无数人向往的神界。 亭台楼阁,宫阙层层,霞光万丈,好生气派。 时而有巡逻天兵踏风而过,又有貌美宫娥身披彩缎如花似蝶。 苏忆情一时看的呆了。 “主将,女帝派人传话,若两名内门弟子都到了,便先带去神殿,其余人选便由您负责安排,”一名天兵匆匆过来传话,苏忆情这才回过神,她看着身边说话的二人,自然也不好多嘴,便耐着性子看向那茫茫云海。 只是这看过去,虽然知晓这下方就是不周山,但云雾太重,根本看不见那石阶上的情况到底如何。 天兵退下,叶落看苏忆情脸上的担忧之色,心下了然,便出声道:“不必看了,不周山与九重天之间的连接,并非是普通石阶,而是一方破邪阵法,他们眼下所处之地,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 苏忆情自然知晓,但心中担忧却不是假的,虽她并非苏忆情本人,但短短几日,元香与秦安待她的情谊却不是假的,哪怕这真挚给的并不是自己。 但苏忆情已死,她如今只能是苏忆情了。 “不知这位神官如何称呼?”方才听那天兵叫他主将,一想就知不会是什么小官职。 “在下叶落,”叶落看着她,虽然心中知晓面前这女子并非是凰音,可不知为何,那相似的眉眼总让他恍然看到凰音,虽然在天上,还有一个人与那丫头长相相似,自己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叶落神尊?”几日时间里,慢慢也记得一些神界的修炼阶级,仙阶分地仙与上仙,在网上便是上神,目前最高者便是神尊,听上去没什么概念,但实则每一阶之间差距甚远。 第八十五章 神界主将 能被天兵称为主将,就算不是神界大军的主将,也会是一方势力主将,总归不会是仙阶能坐上的位置,苏忆情想着,便往更高阶来说,虽然不知道神界吃不吃拍马奉承这一套,但总归不会得罪了别人。 “神尊不敢,便称上神吧,”叶落觉得这从地界来的丫头有几分机灵,不由又多看了她几眼。 “多谢叶落上神之前的搭救之恩,”苏忆情躬身行礼,这下并非是溜须拍马,而是因为涂山焕君也算计了面前之人,否则自己此时也不可能如此清闲的站在这里。 表示感谢,再表示一点同情,毕竟都是被算计过的人,只不过最后获益的却是自己。 “职责所在,无需言谢,”叶落抬手虚扶了她一把,苏忆情见此人倒没什么架子,心中思量一番之后,许多有关神界的问题还是生生压了下去,毕竟说多错多这句话她是知晓的。 “主将大人,掌仪过来了,”驻守九重天大门的天兵在二人身后出声提醒,叶落转身,远远就见妙芙款款而来。 “苏姑娘,这位是御前掌仪,名唤妙芙,掌管神界宫娥女眷,你叫她一声掌仪姑姑即可,”叶落出声提醒,苏忆情这才回过神向后方看去,就见一袭鹅黄长裙的娇媚女仙不疾不徐的向这边走来。 苏忆情虽从地界上来,但还是能感受到那位御前掌仪身上的气息不同,与身侧这位主将想比,对方的气息显然是有很大差距的。 “叶落上神,这位姑姑的官职不小,但相貌看上去,叫姑姑会不会...”作为女子,苏忆情有这个疑问倒很合理,见妙芙还未走近,叶落便好心提醒道:“这位上仙早年差一点便能登了神位,之后因一个意外差点搭上性命,虽是捡回一条命,却折损了大半修为,女帝体谅,越阶为她提了掌仪之职,所以你若唤她一声上仙只怕是折了她的颜面,若叫姐姐,她却是大了你几千岁的。” 苏忆情这才明白过来,立即面露感激之色对叶落拱手行礼,叶落摆摆手,此时妙芙已经走近,正要行礼,但不经意扫过苏忆情的目光却像被惊雷打到身上一般猛地一颤。 叶落倒已经预料到对方的反应,而苏忆情也捕捉到了妙芙脸上一闪而逝的色变,看来自己这相貌在神界还是位红人? 见他们二人互相见了礼,苏忆情连忙对妙芙躬身行礼,只是对方虽然很是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那僵硬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如若时机不对,她真的很想问一句自己这张脸到底像谁。 其实随便想想,若是有一天你跟你的朋友碰到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像极了你们共同认识的某位友人,正常的情况之下,即便开口打趣说出来也是没有什么不妥的。 莫非自己像某个罪大恶极之人所以他们才会有这种表情?? “这位就是在不周山险遭毒手的那位内门弟子...苏忆情?”妙芙扯出一抹笑意询问道。 叶落点头,妙芙的目光又向自己看了过来,苏忆情被这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终是忍不住了,便开口问道:“掌仪姑姑,晚辈的长相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话问的妙芙愣了片刻,看了叶落一眼,却见他并不打算解围,便只得干笑了两声道:“待会儿去了神殿你便会知道了。” 去了神殿便知道?这人为何不直接说呢?苏忆情疑惑,却不好再追问。 叶落有些意外妙芙的回答,他瞅了妙芙一眼,但很快就转过身看向了云海的方向,道:“时间不多了,若还无人出来,只怕这考验他们是过不...” 话音未落,就见那厚如棉絮般的云雾突然翻涌沸腾,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中走了出来,苏忆情的思绪也从方才那些疑问中回神,立即就认出来这道身影是谁。 李珩虽脸色有些发白,刚出来时步履有些狼狈,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又恢复平日里那般儒雅淡然的风姿,绕是叶落过往掌管不周山竞选之事,见过诸多天资卓绝之辈,却还是在看到李珩之后很是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李珩的确风姿绝然,作为一名皇子,竟能放下凡尘富贵荣华,心思纯净,已经是难得了,苏忆情默默想着,怪不得自己此前这身子的主人会痴心于他,眼光倒也不差。 李珩刚稳住身形,就忙过来行礼。 得知对方是另一位内门弟子,叶落便点点头,对守门天兵吩咐了几句,带着二人先行前往神殿,而次等名额中的女眷妙芙要负责教导,虽心中又所思量想要一起过去,但终是沉住了气。 前往神殿路上,叶落将神界规矩简单的告知些许,也顺带一提此次不周山竞选是女帝的意思,是为神界最为年轻的神尊选的座下弟子。 这位山月神尊很是了不得,为先神帝养子,天资甚高,不过六千岁的年纪就能一举登上尊位,要知道这神界中其他神尊,都已是万岁以上的年纪,而他不光为神尊,还是先神帝起初定下的太子,只是对方无心于此,便将帝位让给了公主凤歌。 这番话下,李珩早已经动容,脸上满是敬仰崇拜之色,唯有苏忆情神色淡淡,甚至眼底藏着一抹嘲意。 这位山月神尊当真了不得,就连帝位都能让出去,更是能为了天下苍生去欺骗并杀死一名女子以祭弑神渊,也是难为他了。 如此作风也能坐上尊位受人崇拜尊敬,真是好笑,苏忆情在心中冷笑。 但当其他二人看过来时,她却很是适时的换上一副震惊崇拜的表情。 直到来到整个神界层层宫阙中心处的这座华丽的神殿前,苏忆情心中的其他心思才被这百丈高的宫殿所驱散,取而代之的唯有震撼。 甚至站在这神殿门前,她就有一种自己渺小如同尘埃的感觉,那种忍不住就想要匍匐跪拜之感油然而生。 同样陷入震撼之中的还有李珩,叶落料到如此,便轻轻咳了一声,这声咳嗽带着几丝威压,二人立即回过神,面上有些窘迫。 第八十六章 山月神尊(一) “神殿乃是诸神议事大殿,会留下诸多神官的气息,你们会因此感到压迫感也是正常,”叶落低声解释,二人这才明白过来,苏忆情倒对这位很是善解人意的上神生出了些许亲近之意。 此人官位绝对不低,却丝毫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势,更是非常适时的能够为他人解围,此人值得结交一番。 “进去吧,”面对二人投来感激的目光,叶落淡淡一笑,出声提醒。 直到踏入神殿之内,苏忆情才明白妙芙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为何了。 自己的容貌竟与那高位之上神态高雅端庄,头戴旒冕的女帝有几分相似! 这下总算能解释那些震惊的目光是为何了,自己此时也是震惊万分,能与神帝有着相似容貌怎么说也是荣幸之事,只是不知会不会是一件幸运之事了。 “陛下,这两位便是通过竞选的内门弟子李珩与苏忆情,”叶落恭敬一拜,其他二人也连忙行礼。 苏忆情忙收回目光,她虽不记得事,但这些基本的礼仪还是知晓的,如此直勾勾盯着别人看已经是无礼,更何况前方那位是天地之主呢? “二位不必如此紧张,能过考验定是心思纯良之辈,既然如此,那在神界里就不必低头垂眼,”女帝的声音很是柔和动听,没有想象中的那种不怒自威与压迫感,反倒像极了温柔和蔼的长辈一般。 苏忆情这般想着,慢慢抬起了头。 感受到苏忆情的注视,凤歌立即看了过去,眸中划过一丝惊讶,却很快露出笑意,点点头道:“坐吧,你们的师尊很快便会过来。” 立即有宫娥过来斟茶,苏忆情在此时却渐渐紧张起来,她很担心,在那位山月神尊过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若是对方问起逐玉山之事,亦或是修炼之事,自己该拿什么回答才好? 手里捏着琉璃茶盏,手心也出了许多汗,直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李珩在桌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她才恍然回神,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陛下问话了,”李珩轻声提醒,苏忆情心里头一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忆情抬头,忙起身一拜道:“陛下恕罪,晚辈初来神界,害怕是黄粱一梦,所以一时有些走神!” 凤歌微微一笑,并无怪罪之意,反倒是柔声安慰她道:“你不必惊慌,坐吧。” 苏忆情松了口气,坐下时不忘对李珩投去感激一笑。 “想必叶主将已经介绍过你们的师尊了,山月神尊他性子冷傲,待你们或许会十分严苛,但修仙之路,虽拥有漫长岁月,却也不该蹉跎浪费,如此,他的严苛自有严苛的好处,你们可理解?”凤歌问道。 “晚辈明白!”二人齐声作答,凤歌点点头,又道:“踏上神界便是彻底了断凡尘,自此以后,过往种种恩怨情仇皆要放下。” “晚辈明白,”这次回答,苏忆情的心里却是没了什么底气,若过往恩怨情仇皆放下,那她重生之后又来神界的意义是什么? 苏忆情有自己的思量,而李珩此时的神色当然也有犹豫不舍,然则这些反应往年也看过不少,凤歌淡淡一笑看向叶落。 “放心,你们还有一次能够下界探望亲友的机会,修炼之路漫长,地界凡人寿元短暂,你们终究会面对亲友一个一个离开的事实,如此也是一番心性的磨练了,”叶落出声安慰了一句,李珩发觉自己心思被洞穿,既羞愧又有些怅然。 苏忆情心中所想却并非如此,她记忆一片空白,在凡世根本无所牵挂,如今唯一牵动她一步一步走下去的,只有那记忆中深切的仇恨。 随后叶落又交代了些神界规矩,没过太久,在苏忆情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时,殿外传来一阵参拜行礼的响动。 紧接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踏入神殿。 为首者为一男子,一袭墨色长袍,衣襟上坠着一块血玉,下垂金丝流苏,黑发简单束在身后,眉飞入鬓,眸若寒星,他刚入殿内,周身气势立即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其他人身上的气息压了下去。 李珩暗自心惊,只觉得那人身上的气息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一般狠狠压在他的身上,此时就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而在苏忆情的眼中,这人的相貌与自己记忆当中的白衣男子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是他,他就是山月神尊,也是自己曾心心念念之人,更是亲手杀了自己的那个人! 这一刻,她突然能够理解这果,却不明白那因。 大殿中央这位墨袍男子,眉眼如画却冷若冰霜,一眼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无情冷漠之意,自己初时怎会恋上这样冰冷的人?爱上这种人的结果想也不必想定是伤痕累累,被他杀死以安天下不算什么,这样的人,恐怕连自己的命都能毫不迟疑的献给天下,又何况是他人的性命? “山月,叶主将身边二人便是此次不周山竞选得胜的两名逐玉山修士,今日起就是你座下弟子,”凤歌看着关山月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反而脸上浮起亲切的笑意来。 在凤歌声音落下前,关山月便已经感受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凝聚在自己的身上,他扭过头,看向那目光所在之处,立即就与苏忆情四目相对。 在神界,从来没有谁敢用这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一眼,他便发觉这女子面容有些熟悉,很快他就心下了然,这女子的容貌与凤歌竟有几分相似。 “晚辈李珩,拜见师尊!”李珩连忙离座,上前几步,行了师徒跪拜之礼,苏忆情这才回神,学着李珩的模样照做。 良久不见头上有话传来,苏忆情皱眉,只觉得这人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些,正当她要抬头之时,余光就看见那袭黑袍飘动,竟兀自转身出了神殿。 “你们两个起来吧,随我一同前去英灵殿,”另一侧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苏忆情起身时,才想起方才进殿的有两人,其中一人是山月神尊,另一人便是此刻开口之人。 这人是一名女子,长裙赤红如火,而与这身热烈颜色完全不同的是,这女子的面容也布满冷峻之意。 第八十七章 山月神尊(二) 拜别神帝,刚踏出神殿,苏忆情就惊讶的发现殿外早已聚集了不少男男女女,从周身气息上看,显然修为不低,只是这些神仙们虽伸长脖子张望,却又明显带着几分惧意不敢靠近,她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叶落,叶落会意,悄声道:“神仙收徒不过是寻常事,但往年诸多仙家和大妖挤破头想拜入他的座下都被拒绝,所以如今才会引来众神好奇。” “原来如此,”李珩了然,轻轻点头,心中更觉荣幸。 “既然以前不愿意收徒,为何如今却突然收徒了?”苏忆情可并不认为她与李珩是什么不世奇才,心下有所疑惑也是正常。叶落闻言脸色也是有些变化,正要开口,却突然一愣。 “我为何要告诉她这些?她又不是小音!”叶落在心中想着,顿时收了口,正色道:“待会儿到了英灵殿不要失了礼数,那里供奉着世代神帝与英烈的牌位,明白了吧?” 苏忆情看叶落突然之间神色语气都变得有些严厉,而说这话之前分明就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奇怪却没有多问,只是觉得自己提出的疑问或许真有什么内情。 前往英灵殿是不可飞行的,而这神界之大超乎想象,那千百层台阶往上,其中还有云雾缭绕,给人一种仿佛又上到另一重天上的错觉。 在英灵殿内行祭拜之礼,除去是对英烈的尊敬,实则也是宣告自己已为神界族人的一个仪式,一如地界那些能够入祖宗宗祠的人,也必然只有本家才可以。 叶落自随他们到达英灵殿之后便匆匆离去,毕竟不周山最后考核的所有参军人选他也是需要去安排的,自祭拜开始到结束皆是由那红衣女子主持。 那位山月神尊只在神殿出现那么一小会就没见踪影,苏忆情越发觉得这人很是让人反感,虽然自己未见得有多想见他,但毕竟是他收徒,怎么眼下看着反倒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 “这里是栖月宫,乃是山月神尊的星宫,再你们还未升仙骨之前便住在此处,”朱雀的声音传来,苏忆情回神,看了一眼面前的宫殿,又看向身后茫茫云海,这才发觉这栖月宫位置极其偏远,那神殿与其他宫阙看着都成了一个黑点。 倒与这人性子一般,冷僻孤高。 “朱雀星君,为何升仙骨之前我们都要住在栖月宫呢?”路上时已得知这冷峻女子乃是远古星神,更知道这远古星神在神界的地位也是非同一般的,而这女子看自己并没有露出与其他人那般惊讶之色,这等沉稳心境,苏忆情不敢在此人面前造次,完全是一副乖巧模样。 “升了仙骨便彻底退去了凡尘气息,你们便能拥有自己的仙府了,”朱雀说着,引着二人径直朝着栖月宫深处走去。 李珩的话一路都很少,但对身侧这位苏忆情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往年在逐玉山修行时,对方时常会以各种理由接近自己,多年相处,自己对她的性子也是了解许多,可如今,她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与以往简直派若两人。 李珩时不时投来疑惑的目光,苏忆情早就发觉,自然也明白定是自己与之前苏忆情大不相同才引起对方的疑心,此时一直未做反应,只是因为实在不该如何去向他解释罢了。 况且,这李珩原本就不喜欢苏忆情,又能抛却皇子身份,根本就是一心修仙之人,有所怀疑也是一时而已,肯定不会纠缠自己问个明白的,苏忆情如此猜测,便安下心来。 抬头间,她突然有些惊讶,只因他们几人穿过了重重回廊楼阁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是带着几分凡尘气息的院落,与前面那些高耸的宫殿不同,这院落反倒像是什么人间的屋舍院落。 “这里是栖月宫的后院,也是你们二人日后暂居修习之处,”朱雀说着,正要带二人过去,却突然从内里冲出来一道身影,拦在了他们眼前。 “不行,这院子是小音的,他们不许住!”那少年模样的人怒气冲冲的神色让在朱雀身后的二人有些奇怪,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敢出声。 敢在远古星神面前放肆的人哪里会是他们能够得罪的? “白虎,不要胡说,快让开,”朱雀有些警告的意味,眸光如剑逼视着白虎。 一听二人说话,苏忆情二人立即就知道了许多消息。 这少年叫做白虎,又敢在朱雀星君面前放肆,那他的身份显而易见只有是同为远古星神的西方星神白虎了。 白虎刚才说这院落是小音的院子,自己从苏醒之后到现在所掌握的信息看来,小音便是她,便是之前在英灵殿中看到的那个牌位上写着圣女灵尊曾住过的地方。 苏忆情眼底藏着一丝冷笑,紧抿着唇看着身前二人争执。 “你们这样擅作主张,难道就不怕他日后知道了?”白虎脸色涨红显然气的不轻,见朱雀没有退让之意,他立即双手张开,一副不死不休的神色说道:“反正我不许,他同意我也不许。” “你若再胡闹,我便神帝提意让你去看守昆仑炼狱!”朱雀冷冷道。 “你敢!”白虎双眼一瞪。 “何事喧闹?”却在僵持之时,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忆情刚一扭头,就见一道黑影就如一大片乌云般袭过眼前,卷起的风里带着一抹冷香,落地之时,朱雀白虎二人通通噤声。 他负手而立,眸光淡淡,不过是睨了白虎一眼,白虎便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松了手,缩了缩身子竟悄悄移步到朱雀的身边去了。 “神尊,”朱雀斜眼看白虎以示警告,很快就拱手一拜,正色道:“白虎认为这院子太小,苏忆情与李珩二人毕竟男女有别,同住一处或许有些不便。” 这话落下,就连白虎都小小惊讶了一番。 关山月看向这所院落,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拆了重建吧,在此之前,他们二人先行宿在本尊的仙池水榭。” 白虎本暗自高兴,一听这话,立即就急了,连忙道:“神尊,这可是您最喜欢的院子,怎么能拆了呢?” 关山月眸光一凝:“本尊怎么不记得有这种事?” 朱雀心下一慌,连忙拱手道:“我这就带他们二人过去。” 关山月微微颔首,转身就要离开,白虎顿时急了,却不敢拦,而是手足无措的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道:“可不可以不拆啊?这院子...这院子毕竟是...” “白虎!”朱雀怒斥出声:“休要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自己舍不得这院子里的庖屋!” 白虎此时冷静下来,面对朱雀的警告,他撇撇嘴,不情愿道:“那就算是我舍不得吧,神尊可否不要拆了它?” 关山月眸光微微闪烁,沉默下来。 第八十八章 仙池水榭 至始至终,那位白虎星君都没有留意苏忆情二人,但看他似乎与凰音往日里的关系不错,人死了院子还如此极力护着,若他知道凰音还活着,不知会是何种心情。 苏忆情默默想着,又想到自己的死,若真的有什么情谊,为何当初任由自己被拿去祭了那弑神渊呢,想来终究不过如此吧? 若是换作了秦安与元香二人,只怕是舍了命都是不肯让步的吧?苏忆情想着,却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谁又知道呢,那弑神渊一暴动,稍有不慎死的便是千万人,若真到了那时,权衡之下,只怕没有人会认为自己去死有什么不对。 “苏姑娘,”李珩望着身侧这女子神色一会儿冷然一会儿悲怆,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你可是在担心你的两位友人?” 思绪被打断,苏忆情侧头看了一眼李珩,对方眼中的探究之色越发明显,她摇摇头,却又很快点点头。 再扭头看身处的这座仙池水榭,只见天上云雾凝结灵露,垂以为瀑,积水成池,远看就是一座悬浮在云海上的一座山峰,身处其中才见周遭建有亭台楼阁,很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朱雀离开前有告知他们,这仙池中水灵气丰裕,用以沐浴修炼极佳,神界诸多类似这种仙池,还有一处更甚之地名唤不冻泉,不过以他们此时的修为,踏入不冻泉纯属找死。 “我看这地方比那破院子好太多,”苏忆情深深吸了口气,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空气都清新许多,看了看周遭的院落后,指着一处临水的屋子道:“若你不介意,这近水的屋子我可就先得了?” 李珩一怔,看着她脸上那带着些许狡诈之色,失笑点头,但见那女子转身就要进屋子里去,便立即开口道:“苏姑娘!” 这一开口,便连自己都愣住了。 苏忆情也是如此,她转过身,看着那男子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窘迫之下的红晕,心下了然,有些是还是说开了好。 “李珩,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她大步上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其实在那天夜里你遇袭之时,我重伤之后便失去了记忆,很多过往都忘了个干净,所以你也不必挂怀,就当我已换了个人吧。” “什么?”李珩先是愕然,但很快就理解这段时间苏忆情的不同是因何缘故了,知晓原因后,他反而更是心怀愧疚,苏忆情料到这人会如此,连忙出声道:“你不用觉得愧疚,我反倒想要感激你,如今什么都忘却了,反而没有什么烦忧,人也轻松了许多。” 过往的种种难道只有烦忧么?李珩张了张嘴,心里莫名有些怅然若失,却还是微微一笑,道:“若是如此,倒是要恭喜你,心无牵挂,于修炼有益。” 这人什么都能扯上修炼,真是让人佩服的很。 “那如今你我既已入神界,又成了山月神尊座下弟子,我便吃些亏,唤你一声师兄如何?”苏忆情如此倒有些算计在内,毕竟认小并无什么坏处,反倒还能在某些时候能得‘长辈’庇佑保护。 李珩哑然,凝视着面前笑魇如花的女子,良久都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师兄?”苏忆情见他目光呆滞,伸手在他眼前挥动。 “师妹,”发觉自己失态,李珩连忙调整心态,微微一笑道:“其实之前便发觉你有所不同,只是没有多问。” 那可不是,以往的苏忆情心悦于他,必然会时常在他眼前晃悠,小心翼翼又大献殷勤,如今自己对他冷淡许多,心里落差肯定是有的,但长期被如此捧着,哪里会屈尊跑来询问呢? 苏忆情想着,又想到了自己过往与山月神尊之间的关系,虽然还未想起什么,但只要一想到他,自己的心口就会疼的厉害。 “唔...”苏忆情脸色发白,一把捂住心口,李珩以为是她的伤疾未愈,顿时也变了脸色,上前扶住她道:“可是哪里不适?” “没事...”苏忆情推开他,此时没什么心情再与他多做解释,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好好梳理接下来的计划。 朱雀星君离开前有交代,神界没有昼夜,但有忙时与寝时之分,以钟声为界。 他们二人暂住仙池水榭,但每日都要前往栖月宫问安,寝时之后并非就不能去往别处,只是神仙也是需要休息的,即便出去也是没什么去处,而下界更是不可能随意出的去的。 苏忆情默默回了屋子,看了一眼内里陈设简单却齐全,没有多想便躺在了榻上。 她初上神界,如果说丝毫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就拿栖月宫来说,刚一进入,她便觉得十分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过往种种,还有看到白虎星君与叶落,那种自心底的近亲感不会是假的。 可自己什么都记不得,唯独记得是怎么死的,这又是为何? 报仇想着简单,不过两个字而已,可今日看到那人,她明显感受到这天与地的差距,自己想要杀他,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难道就真的从此留在神界乖乖修仙?? 即便一时无法报仇,设法探知关于凰音过去种种也好,可她今日从朱雀白虎二人的争执里就可以看得出,凰音这个人似乎都成了一种禁忌。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苏忆情想着,渐渐觉得有些疲乏,她揉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先不想了,想也没用,不如见机行事吧。 床榻还未捂热,门外便传来了响动,听到叩门声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苏忆情只得起身,没料到门外竟站着一行宫娥,手里还端着些衣物吃食。 “苏姑娘,这些是掌仪姑姑吩咐送来的,”那行宫女见她满面疑惑,连忙出声解释,苏忆情抬眸看了看远处那边,见也有一行宫娥朝着李珩住处过去,才点头伸手去接。 早些时候在不周山时她就发现有许多人穿着相似,后来了解到那些人皆出自逐玉山,而内门外门弟子的服饰皆有分类,想来神界各宫座下也是这样,便没有多想。 不过看他们送来的吃食时,苏忆情只觉得比起不周山的粗茶淡饭,这甘甜的汤水与果子倒是好了太多,只是不太填饱肚子。 暗暗感慨自己也成了有宫娥服侍的主,却想到自己还不知元香与秦安二人的结果如何了,眼下也无事可做,不如去找人问问? 第八十九章 紫珠峰偶遇 没有犹豫,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就动身出去,顺着来时路飞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灵气有些引不上来,看了一眼脚下的云海,不知道掉下去会不会粉身碎骨。 四下张望,找到最近一处冒着紫光的山峰歇脚,其实并非修为不足以支撑飞行,而是毕竟自己才刚熟悉这身子,驱动灵气得法门也才学了两日,好在早些时候与朱雀一起时没有闹这一出,否则就不仅仅是闹笑话的事了。 刚落地,就见满山挂满葡萄,鼻息之间都是甜腻气息,自己方才吃的那葡萄应就出自此处了,不过看上去无人看守,难不成能随意采摘? 虽这样想,苏忆情倒知道一个道理:不问自取视为偷。 于是没有打算动歪脑经,而是寻了块石头坐下,兀自平息有些乱窜的灵气,不过一会儿时间,突然一道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哪儿来的小宫娥,跑这儿来打坐修炼?”这声音有些慵懒,但苏忆情一听就认出来是谁。 寻声望过去,苏忆情就见白虎倚靠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他神色不善,似乎因为打扰了他的小憩感到有些生气,只是当二人四目相对时,那少年模样的星神突然双眼瞪大,身子一歪,竟是从树上摔了下来。 苏忆情捂住嘴,这树高丈余,这样结结实实摔下来只怕是摔得不轻。 “小音!”正想着,白虎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瞬间就到了自己的面前,他面露惊喜之色,一双眼睛闪亮亮的像是缀满了星星。 “你认错人了...”苏忆情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但下一刻她似乎会意到什么,突然僵在了原地。 如若自己听得没错,他喊的是小音,之前在栖月宫后院时,也听过他提过这个名字,如果猜的没错,小音就是凰音,也就是她。 但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难道他这双眼睛还能看透她的元神不成?? 不可能,苏忆情马上就否决了这个超乎寻常的能力。 “怎么会呢?怎么、怎么...”白虎似乎冷静下来,一双眼睛在苏忆情的脸上细细打量,眼底的惊喜渐渐褪去,转而化为惆怅与疑惑,“的确长的挺像...但你肯定不是她的,她早就已经不在了...可神界何时有这样一个与她相像的人我却不知?” 眼前少年喃喃自语,苏忆情注视着他,心里微涩。 但很快就从对方的话语中了解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她这身子的长相与曾经的自己十分相像!可苏忆情分明与女帝长相也相似,怎么会又这般巧的与凰音也长的相似了? 怎么天下这样大,光一个神界就撞脸两次了? “你是谁?哪个宫的宫娥??”白虎精神一振,立即有了将她讨到自己座下的打算。 “我叫苏忆情,是栖月宫...”苏忆情话还没说完,那少年突然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肩膀,惊讶道:“你就是神尊今日收的徒弟?!” 苏忆情一时无法消化眼下得知的这些信息,有些呆愣的点了点头。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白虎突然又惊又喜,脸上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又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大笑着,自顾自说道:“难道这便是天意??或者是那丫头的来世??不会不会,来世也来的太快了,不过十年,顶多也才十岁才对...” 这白虎星君好歹也是一方星神,眼下怎么看上去有些疯癫了?苏忆情想着,慢慢皱眉,伸手拍开了他的手道:“白虎星君,晚辈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正要转身飞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从半空拽了回来。 苏忆情一个趔趄,有些恼怒的瞪着他:“你有毛病?!” 白虎一噎,在神界里还没有哪个晚辈敢用这样的口气对待他,但看到这张脸,复又难以自控的想到凰音,便干笑了两声道:“别生气嘛,你要去干嘛,我陪你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是苏忆情脑子第一反应。 不过看他模样,倒好似将对凰音的一些牵挂之情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若能加以利用,倒也不会是坏事一桩。 “晚辈有两个朋友不知有没有通过不周山考核,正打算去找人询问一番,”苏忆情面露难色:“可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找谁才好...” “小事一桩!”白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你把他们名字告诉我就行,至于你嘛,最好不要乱跑,老老实实在仙池那边呆着吧。” “多谢星君!”该有的礼节自然要到位,将二人名字告知之后,她有些疑惑,虽然猜测神界定然会有些禁地不可去,却也不至于不能四处走动吧? “星君,晚辈想四处散散心,熟悉一番,免得日后去错了地方惹祸,”苏忆情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对方神色。 “不行!”白虎想也不想就出声拒绝,但刚说出口,他似乎就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的望着她片刻后,才默默道:“你既是初来,还是规矩些,毕竟是来修行,不是游玩...” 他到底在想什么,这苏忆情又不是凰音... 可当初带凰音离开神界并推入弑神渊的罪魁祸首至今没有查出来,那人的居心到底是为何呢?凰音的身世知晓的人只有他们几人,而那天他们都在弑神渊,到底是谁得知凰音身份与他们的计划,又是谁能幻化成关山月的模样骗过守门天兵的眼睛?? 懂得幻化之术的人非少数,只从妙芙那里得知是一名男子,且是以关山月的相貌示人,只是妙芙发觉不对,想要阻止时被对方重伤昏迷。 那次之后,他们几人都以为是战神所为,只因授意洛宸刺杀一事就是战神沧溟。 可战神又是如何得知凰音的身份的? 其后关山月与战神对峙,以对方身份,全然认下授意洛宸刺杀一事,却没有认带走凰音一事,如今诸多谜团,依旧在他心中成了一个结。 苏忆情望着那张神色黯然的脸,眨了眨眼睛,疑惑道:“白虎星君,您怎么了?” “没什么,你赶紧回仙池水榭吧,没什么事就不要乱跑,省的被人吃了都不知道!”白虎突然回过神,有些不耐的挥挥手道:“打听到消息我便会告诉你的,放心吧!” 第九十章 试炼 面对白虎一会儿好一会儿恼的怪脾气苏忆情没有放在心上,好在晚些时候总算带来了秦安他们的消息,二人都成功通过了考核,秦安被暂时安排道流坡山做守卫,元香则被分到百草阁那边。 放下心来便安心睡起大觉,直至第二日的钟声响起时才醒。 打开门就见李珩侯在门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苏忆情摸了摸鼻子,道:“师兄,久等了。” “我也是刚到,”李珩还是那副谦和的笑脸。 一路无话,直到栖月宫时,苏忆情才有些惊讶的发出来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望着前面那道身影,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晚辈见过白虎星君,”李珩恭敬道。 白虎倚在正殿外的廊柱旁,见她过来,登时喜笑颜开,可见她身边还有别人,于是很快露出一副高傲神色,抬了抬下巴道:“本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苏忆情没打算跟他闲聊浪费时间,便与李珩二人径直往正殿里去,白虎慢悠悠跟在身后,只是刚进正殿,就瞧见主座上站在关山月身旁那女子,他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送了药便走啊,还呆在这儿做什么?”白虎皱眉道。 妙芙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也不恼,而是恭恭敬敬退下高座,轻声答道:“陛下担心神尊处理公务忘了服药,这药凉了会影响效用,便差了我督促神尊用药。” 神帝都摆了出来,白虎只得闭嘴,反倒是关山月抬眼看了下方一干人后,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有了弟子,自己得分神教导他们二人。 原本收徒就是凤歌的意思,本意是想让他不要太过辛劳,推脱不下,便只得答应。 “弟子拜见师尊!”二人齐齐行跪拜礼。 只是苏忆情在跪拜时,突然听到从自己身上传来细微的裂帛声,她心头一跳,发觉不对。 这跪拜礼动作也不算太大,神界的衣衫应该不会如此脆弱不堪吧? 关山月搁下手中奏本,道:“起来吧。” 苏忆情小心翼翼起身,好在衣衫并未出现什么问题,便大大松了口气,猜想大概是自己方才动作大,踩到裙角了也说不定。 “白虎,带他们二人去校场,”关山月收回目光。 平日里白虎这个时间只怕还在睡大觉,今日来的奇怪,不过能用则用,他平日里着实太清闲了。 待到三人离开,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药盏,关山月端在手中,斜睨了一眼妙芙,淡淡道:“侍药这等小事,不必御前掌仪你亲自来做,”话必将汤药一饮而尽。 “神尊,这是陛下的旨意,况且这也是您入口之物,又怎么会是小事呢,”妙芙察觉到对方的疏离,连忙出声解释。 关山月搁下药盏,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 “那便收起其他心思,”关山月扔下一句话,身形如风,转眼消失不见。 妙芙脸色一白,双唇轻轻颤抖,悲怆又不甘之色渐渐爬上脸庞。 神界校场,是一座浮于云海之上的圆形场地,列有桃木制兵戈百种。 “神界这般小气,便不能摆些上好的法器么?”可惜了自己那柄长剑,地界武器不可带入神界,好以为神界能有什么仙器,没想到竟是些破木头。 “你这小身板,神界的法器要你能用才行啊,给你一件神器,只怕没伤到别人,倒先把自己给伤了,”白虎撇撇嘴,取了柄木剑递给她。 苏忆情发觉这木剑居然有些沉,轻轻挥动片刻便觉手酸,立即又重新摆了回去。 “逐玉山以剑修为主,但并非所有人都适用长剑,”关山月远远飞来,苏忆情虽不喜他,却觉得他这话说的在理。 “师尊,弟子应如何知晓自己适合哪种兵器呢?”李珩询问道。 关山月看了一眼兵器架,随手取了一柄桃木弯刀递了过去。 “此刻开始,本尊便是你的敌人,”关山月声音落下,一手附在身后,接道:“若能触碰到本尊衣衫,那便是适合你的兵器。” 白虎嘴角抽了抽,轻声对身旁的苏忆情道:“神尊不用手也能让你们死个千百回了。” 苏忆情看着那方李珩不断挥刀攻向关山月却连对方衣角都挨不上,顿时皱眉道:“那他岂不是耍我们?” “胡说个啥,神尊是为了替你们找到最适合的兵器,”白虎咧咧嘴道:“作为你们的师尊,以后还会送你们仙武呢!” 苏忆情扬眉:“他那栖月宫看着极穷,能有什么好宝贝?” 白虎一噎,如看傻子一般看着她道:“你竟说神尊穷,这神界最富有的便是他了。” 能自由出入凌霄殿,内里秘法与神器皆能随意使用,怎么会穷? “看不出来,”苏忆情不以为然,眼看李珩换了诸多不同兵器都无法近身关山月,她收回目光,悄声问道:“你说这拳脚无眼,我若是伤了他,神界不会计较吧?”若是因此杀了他,岂不是更好? 白虎再一次露出看傻子一般的神色来。 “你没睡醒吧?”白虎好笑道:“我看你连在梦里都不可能做到。” 这白虎怎么看着十分崇拜这位山月神尊,犹如一个狂热的追随者一般,尽是各种吹捧。 “我看她之前不是还喝药吗,是病了还是伤了?”苏忆情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白虎一怔,看了她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关心我亲爱的师尊吗?”苏忆情连忙咧嘴一笑,道:“待会儿也掂量着别伤了我亲爱的师尊呀!” 不远处那墨色身影一顿,这亲昵的词汇让他眉头都皱紧了几分。 “他受伤你也不可能挨的到他的衣角,你可就不要白日做梦了!”白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噢,这么厉害还能受伤?”苏忆情对着他挑了挑眉。 “你...”白虎被她噎的差点吐血,但又不可能告诉她那伤是他自己弄的,而且还险些死了,眼下憋红了脸,却只得干瞪眼。 “看样子,你更适合灵宝,”那边传来关山月的声音,苏忆情一怔,疑惑道:“什么是灵宝?” 第九十一章 反击(一) 白虎撅起嘴,道:“天下灵宝作用各有不同,有引动风雨雷电的,有能排山倒海的,亦有制造法阵牢笼的,数不胜数。” “这样说起来岂不是比什么刀啊剑啊更厉害些了?”苏忆情惊讶道。 “也不能这样说,厉害的灵宝要你能驱使得动才行啊,神尊的意思,是李珩不适与人搏斗,只适合远远催动灵宝,但催动灵宝可是极其耗费灵气的。” 如此说来,便是李珩不善拳脚,适合在远远的利用法术伤人,若有人偷袭近战,只怕是要略差一些。 正想着,李珩已经走到了身边,他气息有些急,显然是方才与关山月对招很是费劲。 “你自己挑吧,”关山月远远凝视着苏忆情,而苏忆情却觉得自己似占了一个便宜,毕竟方才与李珩对招也有一会儿,又有伤在身,自己此时过去,岂不是要容易的多? 上下看了一眼兵器架,挑选了一支用料最少最轻便的桃木短刃,苏忆情心中窃笑,大步就迎上前去。 只可惜,一切都是她美好的想象。 且不说自己还记得多少招式吧,就连跑着追着都无法近身对方,早知道自己就挑一支最长的武器了,怎么也能戳到他吧,哪里像此刻,两个人反倒像是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一般。 另外二人远远观望着也是一头雾水。 苏忆情正想着,突然发觉不对,怎么总觉得手脚凉风直冒呢,越动风越大,还有一些奇怪的声响传来,低头间,她才发现自己衣衫所有线脚连接处竟然全都松开许多。 什么狗屁做工,神界的衣裳也太不结实了吧?! 暗骂一句之后,不太好听的裂帛声在耳边响起,苏忆情心里头一沉,连忙收了动作,可惜为时已晚,衣料脱落,手臂大腿胸脯全然凉快起来,这校场虽大,但人也不少,神界礼仪最是严苛,自己此番失态,岂不是... 一切发生的太快,近乎是瞬间,她心中大叫完蛋,余光却见一道黑影如乌云一般笼罩过来。 怎么衣裳才刚破,天上就要降下雷刑处罚了么!? 身上一暖,立即有凛冽的冷香扑鼻,苏忆情才发现那一片乌云原来是件长袍,只是那袍子太大,盖在自己身上都拖到了地上。 再看关山月那边,面色沉沉似冰雪,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幸好他及时出手帮忙,正在校场训练的其他人并未发现自己这边的不妥,但白虎那边二人却急忙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白虎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料放在手中细看,片刻后才冷笑了一声道:“这是被人做了手脚。” “做了手脚?”李珩琢磨这话感觉有些不对,看向苏忆情道:“你这件衣衫也是昨日那一行宫娥送来吧?” 苏忆情点头,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李珩看她面露疑惑,想起她失忆一事,于是解释道:“昨日那些人中有两人乃是此次不周山次等人选中排名靠前者。” 这么一点,苏忆情立即就明白过来,如若自己今日失了体统丢了山月神尊弟子的身份,就有可能会在她们其中再选一人补进来,这如意算盘打的是真好啊。 这话并非是无理无据,只因她苏忆情初到神界,根本没与任何人结怨,做这些事的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去做,不是寻仇就是为了利益,如此之下,自己倒了霉,最得利的恐怕就是她二人了吧? “这样心思不纯之人,也不知道是如何通过最后考核的,”苏忆情冷笑道。 “力争上游并非心思不纯,只是太蠢,手段拙劣了些,”关山月淡淡道。 苏忆情被这话噎的脸色都垮了下来,她立即瞪向关山月,白虎发觉这丫头脾气有些冲便连忙圆场道:“这事分明是御前掌仪御下不严,该好好拿她问责才是!” “白虎,你何时喜欢管这些事了?”关山月睨着他道:“不如让你以后做掌仪一职?” 白虎脸色顿时僵住,马上就噤声不敢再说。 苏忆情倒是看出来了,这关山月句句话都是在维护那妙芙姑姑,想来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必然不会简单了。 她心中冷笑,上前几步接近关山月,抬头看着他那副事无关己的嘴脸,突然堆起极其灿烂的笑容道:“师尊!” 眸光流转,望着眼前少女的笑魇,关山月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笑容有些诡异。 紧接着,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那笑意盈盈的少女突然抬手,将手中短刃抵在了山月神尊的心口处。 白虎的下巴差点就掉到了地上,李珩也是目瞪口呆。 就听那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师尊,您输了。” ...... 如苏忆情所想的那样,关山月根本没打算追究这件事,给衣服做手脚的人没揪出来,御下不严的人也没有受罚,这件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这样毫不掩饰的偏袒会不会太明显? 苏忆情越想越气,气的将手边的茶盏扔进了面前的池水里,紧随在咕咚声后,一阵嗤笑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怎么这么点儿小事儿你就气成这样?”白虎大早发现去栖月宫修习的人少了一个,还听闻是病了,所以赶忙过来看望一番,岂料大老远就见那丫头坐在临水露台上拿器皿发脾气。 “你怎么来了?”苏忆情没好气道。 “我来看望病人啊!”白虎笑嘻嘻坐到她的身边,上下看了她好几眼道:“只怕也就你敢罢他的课了,可惜这理由太过牵强,若待会儿差了医女来瞧你却没瞧出什么病,你可就得遭殃了。” “嘁,”苏忆情不屑道:“他巴不得我病死才好吧,还会差医女过来给我瞧病?” “医女肯定是不会来的,毕竟他一定猜到你这是闹脾气装病呢,”白虎撇撇嘴道:“你要是不解气,我便去替你教训那使坏的宫娥如何?” “还是别了吧,你没瞧见他那般维护御前掌仪?”苏忆情冷哼一声道:“若你动了掌仪手下的人,师尊他还不为他那心爱的美娇娘扒了你的皮?” 第九十二章 反击(二) “放他爷爷的臭大屁!”白虎呸了一声道:“那死狐狸也配?!” 苏忆情倒是第一次听到神仙骂人,几乎是立即就笑出声来:“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看的出来你不喜欢那个掌仪姑姑,不过这件事毕竟也没个证据,再说了,就算是她手底下人做的,那也不能怪她不是么?” 白虎冷哼一声,碎碎念道:“那可说不准是不是她暗中授意的,毕竟...” “毕竟什么?!”苏忆情耳朵极尖,见他念叨到后面突然没了声音,于是连忙追问。 白虎扭头凝视着她,片刻后,失笑道:“毕竟狐狸最是阴险狡诈让人讨厌,谁知道她是不是嫉妒你的美貌呢?” 苏忆情可不觉得白虎之前打算说的是这个,只是此时知晓那妙芙竟是一只狐狸,顿时有些好笑:“狐狸生来貌美,还会幻化之术,哪里会嫉妒别人的容貌。” 白虎沉默下来,注视着她良久,才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也别恼,神尊并非是包庇害你之人。” 仿佛听到了最无力的解释,苏忆情也扭头看他:“你看我像傻子吗?” “你没听到昨日神尊说什么吗?”白虎摇摇头道:“这等小事,别人若是不承认,你该如何?你没有证据,这等小事也不可能用摄魂那种大刑,你想让神尊因这种事帮你出头,那你还真不配做他的徒弟,你既然是他徒弟,断不可如此愚蠢又无用。” 苏忆情歪着头想了想道:“所以师尊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反击?” “你可是栖月宫的人,当然不能丢了他的脸面!”白虎点头,没有言明,但苏忆情总算是明白过来。 “可惜我只怕等不到教训人自己就先饿死了,”苏忆情说着,肚子也是非常适时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白虎眉头一皱,有些狐疑道:“你好歹也逐玉山弟子,虽没到辟谷的境界,但不至于会饿吧?” “我都辟谷两日了,再这样下去我真饿死了!”苏忆情怒道。 “你先喝些池水垫垫肚子?”白虎指了指前方。 “你要我喝别人用过的洗澡水?!”苏忆情眼睛瞪圆,有些不可思议道。 “嘿嘿,开个玩笑!”白虎干笑两声,然后正色道:“每日都有送来仙果和玉露饮啊,你既是逐玉山弟子,应该懂得让口腹欲与灵气结合饱腹才对啊??” 苏忆情点点头,认真道:“问题就在这里,已经两日没人给我送这些东西了。” 白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走,去找那宫娥麻烦去!!”白虎腾的站起身,脸色极其难看:“太不像话了!!这何止是欺负你,这也是不把栖月宫,不把神尊放在眼里!!” “我想问一句,”苏忆情跟着起身:“我能动手吗?” 白虎勾唇一笑,道:“别打死就成。” “我哪有这么凶残,”苏忆情伸展胳膊,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只是肚子又不争气的传来抗议的咕噜声,白虎睨了她一眼,道:“你先别急,吃饱了再教训人也不迟。” 苏忆情摸摸肚子,皱眉道:“去哪儿吃?” 白虎咧嘴一笑,道:“你且等着就是!”还不等苏忆情反应,白虎身形如电,转瞬消失不见。 苏忆情目瞪口呆的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完全不知对方接下来的打算,不过白虎突然出现倒在她意料之外,其实原本她并非打算任人欺负坐等饿死,今日早起正盘算着该上哪儿寻些吃食,那白虎就好巧不巧的出现了。 “既然让我等着,那我便安心等着吧!”苏忆情放下心,悠哉悠哉靠在露台边感受着那仙池中散发出的灵气,不过多时,就有两名宫娥端端飞了过来。 苏忆情看她二人眼熟,想起初时送衣物那行宫娥里便有她们,但此时她的目光却是落在对方手里端着的吃食上。 这两人显然来者不善,眼看着靠近,就将手中碗碟重重搁在她身边的小桌上,也不见行礼,反而鼻孔朝天,很是一副瞧不起的人模样。 苏忆情想也不想就知道这两个人就是李珩所说的两名次等名额的修士了。 “赶紧吃,吃完了就滚,”其中一人冷哼了一声道。 苏忆情刚捏起一颗果子塞进嘴里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她心中疑惑,这二人之前好歹也装上一装,此时这样无礼轻慢,无非是身边没有其他人,可自己毕竟还是栖月宫座下弟子,她们这样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这话倒是奇怪了,要滚的应该是你们吧?这里是栖月宫的地盘,何时轮到你们在这里撒野?”苏忆情也没抬眼,而是兀自吃着东西,翘着二郎腿,很是一副主子教训下人的模样。 “哎哟,都什么时候了还摆臭架子?你都被逐出栖月宫了,哪里来的脸面说这种话?”方才开口那女子笑着说道,她身边另一人连忙附和道:“方晴姐姐说的对,不过来不周山才多久,也不知道是爬上了哪位皇子的榻,居然能一举当上神尊的弟子。” “就是,好在神尊英明,看出你平行不端,这不就逐你出去了么,你啊,赶紧吃了这顿卷铺盖走人吧!”方晴冷笑。 她被关山月逐出栖月宫了?她怎么不知道?就算是真的,也不该由她们二人过来告知吧? 苏忆情立马想到白虎,猜测对方一定在刚才离开之后做了什么。 她又吃了几颗果子,这才压下饥肠辘辘之感,余光瞧见那二人正讥笑的看着自己,她心中思量一番后,突然露出几分难过的神色。 “二位姐姐怎能污蔑我品行不端?我才来两日,师尊待我极好,怎么会将我逐出去呢?”苏忆情说着,眼眶也微微泛红。 “谁不知道你在神尊面前搔首弄姿,故意弄破衣裳,神尊那是顾及你的颜面才没有戳穿你!”方晴笑道,目光瞥向身侧的凝霜,二人相视而笑。 “今日还想装病博得同情,神尊他早就看穿你这下作行为,已经放话让你吃完这一顿自行离开了!”凝霜嗤笑道。 “你、你们怎么会知道我衣裳破损一事,明明这件事没有外人知道的!”苏忆情故作惊讶状。 第九十三章 反击(三) 方晴挑眉,见她一副唯唯诺诺伤心模样,顿时大笑道:“如今你既然都被逐出栖月宫了,不妨告诉你,你那衣裳是我弄的!” “还有,饿了两日不好受吧?”凝霜接了一句。 看着二人一副阴谋得逞的模样,苏忆情很是好奇他们二人到底是如何被白虎忽悠过来的。 “你们、原来是你们害我!”苏忆情强忍笑意,忍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可落在方晴二人耳朵里却成了伤心欲绝的声音。 “我要去揭发你们!!”苏忆情站起身,面露悲愤。 “你有证据吗?谁会信你在那里胡诌??”方晴好笑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你们无冤无仇!”苏忆情指着她们,指尖轻轻颤抖。 “我到不周山都已十数年了,好不容易靠自己化去妖丹凝结了灵根,你不过一届凡人修士,靠着与皇室的关系爬上来,也有脸面说这样的话?若不是你,这一次我必然能够成为神尊的弟子!”方晴怒道。 果然如此,苏忆情心中冷笑。 “可是即使我走了,栖月宫也只会空出一个位置,”苏忆情抬眸,小心翼翼的看向二人一眼,那二人也是笑意微微一顿,心中默默开始思量。 “凝霜姐姐,我知道你定是被她蛊惑才会如此,神界律法严苛,我被逐出栖月宫已成定局,断不会轻易改变,但她这样的人若是去了栖月宫,以后必定会踩到你的头上,说不定还会担心今日之事暴露就设法将你也赶出神界,”苏忆情露出一副为对方考虑的神色。 凝霜一听这话,联想到方晴平日里处处压自己一头的霸道,顿时有些动摇。 方晴没料到那看着软弱无害的女子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有些着急道:“凝霜,不要听她胡说!” “方晴姐姐,神界的规矩你定是清楚的,今日所为但凡传出去丝毫,你也别想成为栖月宫的弟子!”苏忆情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神色,道:“谁不想做栖月宫的弟子呢?可如今位置却只有一个...” “对,她说的没错...”凝霜突然神色一冷,看向方晴道:“那些事都是你做的,我只不过是被你逼迫才会掩护你罢了。” “凝霜,你疯了吗?!”方晴大惊失色道:“我答应过你,只要我成为神尊弟子,必会设法提拔你的!!”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提防我拿这件事威胁你而设法将我赶出神界来灭我的口?”凝霜嗤笑道。 眼看时机成熟,苏忆情连忙上前道:“凝霜姐姐,我们这就去找掌仪姑姑揭发她!否则日后她定会设法害你!” “凝霜,你不要被她耍了,她分明是在挑拨你我!”方晴大急,见她们二人已经达成一致,眼见着她们就要离开,心下一横,连忙出手阻止。 苏忆情眼尖,见方晴伸手来挡,突然暗中凝聚灵气,狠狠往前面的凝霜的身上一撞,紧接着,她摔倒在地,滚到一旁,脸色发白道:“你、你竟然敢动手?!” 凝霜一个趔趄,回头看向方晴僵在半空的手,脸色一变,怒道:“方晴,你果然心狠!” 方晴此时虽发觉是苏忆情从中作梗,但也明白了凝霜的异心,此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心中已然有了计谋。 苏忆情冷眼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二人,分明看到那方晴故意处处露出破绽让凝霜打伤自己,心下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计划。 她爬起身,本想暗中出手以泄私愤,但仔细考虑还是作罢。 不多时,她突然听到远处有呵斥声传来,寻声看去时,就见妙芙已经飞了过来,方晴二人大惊失色,连忙停手,纷纷跪在妙芙身前。 “你们二人竟敢在此私斗,好大的胆子!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吗,想要修炼切磋要去校场!”妙芙怒气冲冲,根本不等那二人解释。 苏忆情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可又听不出哪里不对。 “掌仪姑姑,奴婢知错了!”方晴脑子转的极快,连忙道:“只是今日想趁着空档与凝霜二人切磋指教,平日里难得抽出空挡...” 这见风使舵睁着眼说瞎话的本是真是厉害! 凝霜也是眉头一拧,没有吱声。 “你们两个若想勤加修炼断可以私下向我请教一二,虽然宫娥一职事物繁多,但也能在寝时后抽出空挡来的,罢了,今日过失...”妙芙没有说完,苏忆情突然拍拍身上的灰尘,打断道:“掌仪姑姑,她们两个可不是在切磋比武,而是打算争夺栖月宫弟子的位置呢!” 妙芙没有料到苏忆情竟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方才她从手下那里得知栖月宫要重选女弟子一事,虽不知道这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立即派人去查了,结果查到这两个蠢货竟去了仙池水榭,心里立即就知道这件事有异。 栖月宫重选弟子一事可是大事,怎么会自己还不知却先在这群宫娥里传开了? “苏姑娘,栖月宫弟子已定,神界皆知,您又何必出言取笑我们呢?”方晴突然扭头,冷笑的撇了她一眼。 苏忆情顿觉此人变脸变得极快,心下佩服不已。 “你们弄坏我的衣衫,让我在师尊面前失态,又两日不送吃食害我生病,难道不是想因此让师尊将我逐出栖月宫?”苏忆情怒道。 “竟有此事?”妙芙也是一怔,转而看向脚边跪着的二人。 苏忆情看着她,顿时接道:“晚辈说的句句属实,她们两个方才就是过来以此嘲笑晚辈的,还承认了那些事都是她们做的!” “你胡说八道!”方晴大怒道:“我们听闻你病了,特意给你送来吃食,然后你说感激我们便要我们二人切磋,你来指点一二,怎么现在竟说这种话来污蔑人?” 精彩,简直精彩的不能再精彩了!这方晴莫不是早前在哪个戏班子里学过一段时间? “我病了的消息你们两个又是怎么知道的?既然病了为何不是送药而是吃的??我既病了哪里还有精力指点你们???”苏忆情连珠炮一般的问道。 第九十四章 反击(四) 方晴与凝霜二人纷纷愣住,妙芙脸色一沉,冷冷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也是奇怪,你们两个方才分明笃定我已经被逐出栖月宫才过来取笑我,还为了那个空缺的位置大打出手,怎么这会儿突然改口了???”苏忆情在心里奇怪道。 方才她们两个打斗,那方晴处处露出破绽被凝霜所伤,分明是有打算让凝霜背上重伤同僚的罪责,这二人明显是在妙芙来之后才改口,显然是这妙芙利用什么神识传音背着自己告诉她们了些事才会如此。 若说这两人害自己事出有因,可妙芙如此维护这两人,难道真是因为怕承担御下不严的罪责吗? “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也是听在栖月宫附近当值的人说你病了,想到在不周山时有过一些交集,才会好心来看望你...而且送药是百草阁那边的职责,我们不好空手过来,便带些仙果来了,这些仙果对身体也是有益处的!”沉默良久的凝霜突然出声。 这话字字句句撇清关系不说,还顺便让自己成了那无事生非的恶人,当真是好本事啊,怎不见方才她们有这脑子呢?! “好了,休要胡闹!”妙芙出声,冰冷的眸子看向苏忆情:“看你中气十足不像是生病模样,莫不是谎称得病来躲避修行课业?” “掌仪姑姑,现在要处理的,是她们两个方才斗殴之事吧?”苏忆情明显发觉对方竟然将苗头指向自己,这话锋转的实在是太快了,没有丝毫想要掩饰的意味。 好像明摆着说:我就是要包庇这两个人! “她们二人在校场之外比武切磋的确坏了规矩,罚自然会罚,而你作为栖月宫弟子,竟如此不思进取撒谎躲懒,实在令人失望,”妙芙这番话说的苏忆情是目瞪口呆。 “掌仪姑姑这是明摆着要包庇她们了?”苏忆情脸色沉了下来。 “苏姑娘,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方才的话?”妙芙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道:“若是空口无凭,胡乱栽赃可是要负责任的。” 苏忆情心头一跳,立即沉默下来。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白虎会如此讨厌这位御前掌仪了,为了维护下属,为了推卸御下不严的责任竟然会如此是非不分。 “无话可说了吧?”方晴冷笑。 “就是,不光不领情,还要污蔑我们,污蔑我们便罢了,竟然对掌仪姑姑不敬,而且还是装病躲懒,按这神界规矩,是要受戒尺之刑的!”凝霜接着说道。 苏忆情看她们几人一唱一和,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一时也没了主意。 “你们两个私下比武也要领罚!”妙芙出声呵斥,那二人顿时低头不语,她收回落在那两人身上的目光,慢慢走到苏忆情的身前,淡淡道:“苏姑娘可还有话说?” 苏忆情心中冷笑,道:“无话可说。” “那是否请医女过来看看你到底是真病还是假装呢?”妙芙接道。 苏忆情没料到对方变本加厉还不打算放过自己,她双手捏成拳,没有回答。 “苏姑娘,神尊素来严苛,若是被他知晓,只怕你必然躲不过戒尺之刑,你虽言语无状又冒犯于我,但念你初犯,我便代你师尊罚你掌刑以示惩戒,”说着,妙芙眸光一闪,道:“自己掌掴五十吧。” “你有什么资格替师尊教训我?”苏忆情哪会听从,虽然心中不忿,但还是极力冷静下来,只因她觉得这妙芙并非是什么善类,更别说当别人冒犯了她之后还会替别人着想,此时分明是不想让这件事被关山月知道。 “苏姑娘,”妙芙发觉眼前这位从地界来的丫头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又长着这样一张令她厌烦的脸,顿时有些恼了:“这么说,是要请医女过来了?” “不劳您费心,晚辈自己会向师尊领罚!”苏忆情打算赶紧从这个麻烦中脱离,扭头就要走,岂料妙芙突然伸手将她拦住,于此同时,苏忆情发觉自己身子一沉,竟被对方释放的气息所压,无论如何挣扎,还是狠狠跪在了地上。 “我是栖月宫弟子,你想要滥用私刑?!”苏忆情怒道。 “我乃神界御前掌仪,管的就是你们这些女眷的行为举止,你行为逾矩,品行不端,目无尊长,我要罚你,还算不上是私刑!”妙芙说着,抬手便是一个耳光,苏忆情咬牙接下,只是这一耳光蕴含的功力在内,她只觉得脸上剧痛,耳朵里也是嗡嗡作响,浑身气血都因此一阵翻涌。 她身子一歪,险些就要摔倒,但看另外一边跪着的二人正讥笑的看着自己,于是强自镇定心神,稳住了身子。 妙芙冷眼盯着她,淡淡道:“你可知错?!” “晚辈不知!!”苏忆情抬眼瞪她,只是开口时才发觉自己口中有一股腥甜之气,嘴角牵扯着脸都有些胀痛,此时自己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 “很好!”妙芙冷笑抬手,耳边劲风呼啸,苏忆情正要闭眼抗下,余光瞥见一道光辉在眼前闪过,妙芙的手突然弹开,身子也向后趔趄了几步。 “救兵到了?”苏忆情暗自想着,心中怒骂白虎来的实在是太慢了。 “本尊倒不知小徒犯了什么错竟让掌仪如此生气,”这声音语气听着不像是白虎,苏忆情一愣,侧身看去,没想到竟是那关山月不知何时出现在妙芙的身后。 是他,他怎么来了?! “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啊!?”紧接着,白虎的出现在她身边,看着她肿起的半边脸颊,又气又愧,压低声音道:“我方才见你斗不过她才去请的神尊,这才多久你就被打了?” 苏忆情瞪了他一眼,轻声道:“原来你之前也在啊,那你怎么不出面帮我?” 白虎摇摇头,低声道:“我不能...” “拜见神尊!”妙芙脸色一变,躬身行礼,直起身子之前就快速调整了心神,起身后整个人都换作一副恭敬镇定的样子。 第九十五章 反咬一口 “说吧,”关山月看着她,目光淡淡。 苏忆情收回目光,心道:“说什么说,分明就是等着她去编,他们倒是老熟人了,哪里会给我机会辩解?” 等到那边添油加醋的说完,苏忆情发觉周遭安静下来,她疑惑抬头,目光却与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撞到了一起。 “可是真的?”关山月凝视着她道。 “嗯?”苏忆情一愣,心道这是给自己表演的机会了?于是立即眼珠一转,也不起身,跪着拖动膝盖几乎是扑到关山月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少女毫不顾形象抱着男子的腿就开始嚎啕大哭,仿若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白虎都半晌回不过神,只是默默在心里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师尊啊!!!”苏忆情暗中掐了自己一把,憋出几滴眼泪:“她们冤枉我啊!!!” 关山月皱了皱眉,动了动腿,却发觉对方抱的极紧,此时也不好一脚将她踹开,便生生忍了下来。 “她们说徒儿被师尊逐出师门,还说那破衣裳就是她们做的手脚,而且故意不给徒儿饭吃,要饿死徒儿!饿死了徒儿她们就能做师尊的徒弟了!!两个人打架才不是为了切磋,是为了争那弟子之位才打起来的呀!!”脸肿之下连说话都漏风,再带着哭腔哭诉一番,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 除了那边三人,妙芙脸色极其难看,那跪着的两名宫娥更是脸色发白。 “神尊您千万不要听她胡说!她是骗您的!都是她自己做的想要诬陷我们!”方晴大惊失色。 “是啊,神尊大人,她满口胡言,生病也是骗您的,您千万不要被她蒙骗了啊!”凝霜也连忙出声。 关山月面无表情,听得那边二人争辩的声音落下后,才淡淡道:“哦?你们的意思是,本尊教导出的弟子,满口谎话,品行不端,而本尊竟眼拙于此,丝毫看不出来,还受了她的蒙骗?” 方晴那边二人正要出声附和,却被妙芙一个冷眼压了回去。 苏忆情哪里听不出关山月这一番话中的含义,顿时心头狂喜,没料到这冷脸冷心的山月神尊,竟然会如此...护犊子! “山月神尊,她们二人虽初上神界,但素来恪守规矩,这送衣送饭之事都是亲力亲为,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她人,岂不是自寻死路么?”妙芙冷静解释,苏忆情暗叫不妙,她这话分明就是想说:“你们没有证据!” “妙芙姑姑,难道我成了栖月宫的弟子,还会自己害自己不成?!”苏忆情连忙出声道:“我无端受人欺凌陷害,您不查自己手下的人就算了,方才我说想要将此事禀告师尊,您竟还要打我让我不许把此事说出去...” 少女又开始抽泣,着实惹人怜爱,但白虎明显看到那少女眼底的狡黠,她这神色配上这样貌,令他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人。 “是么?”关山月看向妙芙,此时的目光已然冷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她在撒谎...”妙芙此时终于有些慌乱起来。 “师尊,徒儿知道口说无凭,这神界有一法术摄魂,为证清白,徒儿甘愿受摄魂之术!”苏忆情原先听白虎提起过这个法术,虽然知道这种小事断不可能上升到使用摄魂的地步,但此时只有自己先开口提此事,那心中有鬼之人才会露怯。 果然,这句话有奇效。 别说是妙芙那边三人了,就连白虎的脸色都是狠狠一变。 “不行啊,这摄魂极伤元神,你这身板哪里受的住啊!”白虎大惊失色的制止。 关山月垂眸,看着那紧紧抱着自己腿的少女,见她一脸涕泪横流却眼底藏着笑意的模样,慢慢收回目光,道:“好。” 这下,在场几人立即都站不住了。 眼见关山月抬手就要施法,若真叫他用了摄魂,且不说苏忆情的下场了,之前发生种种到时候全然会显露在众人面前,那个时候只怕自己都不仅仅是御下不严与包庇之罪了! 妙芙想着,突然一个大步上前,猛地跪在了关山月的身前。 “神尊,这件事的确是奴婢的失职,摄魂术非儿戏,苏姑娘如今修为一旦受此法术只怕仙缘尽毁,还请神尊容奴婢详查,到时一定给神尊一个交代!”妙芙倒不是关心苏忆情的仙途,她担心的是这真相大白,苏忆情毁了便罢,但后果严重,只怕她也是难辞其咎的。 原本就是她暗中放话告诉这些不周山新进女眷只要苏忆情被赶出去她们就有机会,只是没想到这两个人如此愚蠢冲动。 “方才见掌仪如此义正言辞,倒不知何处失职了,”关山月双手拢在袍子里,目视前方,并未去看妙芙那张惨白的脸。 妙芙心下狠狠一沉,知道对方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于是一咬牙,道:“奴婢御下不严,失职失察,未查清真相轻信她人一面之词。” 关山月见她没有后话,漆黑的眸子在她脸上扫过后又在苏忆情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道:“还有呢?” 妙芙浑身一震,哪里会不理解他这一眼的含义,可是心中震惊的是对方的性子应该从来都不可能管这种事,更不会为了她人如此大动干戈。 “奴婢未经查实,逾越身份,滥用私刑,”妙芙一字一句道。 苏忆情伸手揉了揉自己红肿的脸颊,心中冷笑,她可记得清楚,就在关山月来之前,这位掌仪姑姑可是十分理直气壮的说她没有逾矩呢! “如此,自行去刑狱司领罚吧,”关山月将手背在身后,在妙芙起身时,接了一句:“至于其他人所犯之事,掌仪可莫要再失职失察了。” 望着三人身影仓皇离开,苏忆情差点就要从地上蹦起来,只是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今日发觉这师尊极其护短,该装可怜还是得好好装的。 “多谢师尊...若不是师尊,徒儿只怕...”苏忆情边说边伸手捂住自己肿的老高的脸颊,关山月连忙后腿几步,从她剩下那只爪子里逃了出来。 第九十六章 惩罚 眼看苏忆情又要落泪,关山月的眸光一冷,道:“谎称生病欺瞒本尊,戒尺二十,白虎,你带她过去受刑。” “啊??”白虎愣了,方才分明是如此护着苏忆情,这么眼下突然就翻脸了呢? 就连暗中狂挤眼泪的苏忆情也是懵在了原地。 “师...”苏忆情刚想开口讨饶,岂料对方墨袍翻飞间,身形已然远去。 “翻脸比翻书还快!”苏忆情恼怒起身,瞪着那道身影狠狠跺了跺脚。 白虎却马上回过神来,走到她身边安慰道:“今日神尊替你立了威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况且你的确是装病欺瞒了他嘛,走吧,乖乖领罚去吧。” “我知道,”苏忆情冷静下来,一边轻柔自己的脸颊一边道:“其实我刚开始也很意外他会出面护我,不过转念一想呢,其实他也是在维护他自己的脸面,只怪这位掌仪姑姑的确是太过分了。” 白虎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道:“不对不对,神尊他往日才不会管这些闲事呢,那臭狐狸就是拿准了他这冷漠性子才会如此大胆,此时一定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第一次去栖月宫时就连一个宫娥都没见着,如今有了弟子自然不一样了,不过说起来也奇怪,掌仪姑姑今日所为总觉得是针对我...”苏忆情疑惑道。 “她最是巴不得你走了,整个神界谁人不知她妙芙对神尊存着什么心思?”白虎冷哼了一声道:“更何况你这脸...”说到一半,他突然收了嘴。 苏忆情斜了他一眼,道:“因为我这脸像那个死去的圣女灵尊?” 白虎一窒,惊愕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还记得在葡萄山时你叫我什么吗?”苏忆情道:“加上第一次你在栖月宫拦着我们不许我们住进那个后院说的话,我便猜到了。” 白虎还是有些震惊未褪,上下打量了她数眼之后,才叹了口气道:“你的确和她长的挺像,只是性子相差太多,你比她可聪明多了...” 苏忆情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高兴,毕竟在白虎嘴里,被褒被贬的好像都是自己。 或许她并非是重生之后变得聪明,而是忘却了往日一些愚蠢的牵挂,才会显得聪明一些吧? “那圣女灵尊的事迹我倒也听说过一些,”提及这件事上,苏忆情得心渐渐凉了下来:“还真是识大义令人敬重的很呢!” “你以后不要随意提起圣女灵尊之事了,”白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他看向一望无际的云海,心中黯然惆怅。 “走吧,去刑狱司吧,”苏忆情知道,自己想要知道更多过往一时急不得,不过来日方长,今日种种,很难说是否都是因她这张脸所起,包括身边这位白虎星神为何会出手帮她,只怕也与此有关。 “我还以为你会求我给你免了刑罚,”白虎发觉对方一副爽快模样,一时没有从方才的怅然情绪之中转过弯来。 “求你就能免了?”苏忆情早就发现这位白虎星神十分惧怕那位山月神尊。 白虎咧嘴一笑道:“你想的美!” 苏忆情翻了一记白眼。 从刑狱司出来时,苏忆情已经无法站直身子,虽然不过二十道戒尺,但落在背上居然带着雷电之力,此时想也不必想自己的背后定然是血肉模糊了。 白虎中途被人唤走,正想着待会儿靠自己回仙池水榭会不会半路掉下云海,却在刑狱司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忆情!!”元香看到自己,又是双眼一红的扑了过来。 “疼!”苏忆情连忙后退几步,立即扯到背后的伤,疼得呲牙咧嘴。 “我带了伤药,咱们现在就回你那里,我替你上药!”元香连忙缩了手。 “你当值期间出来会不会有事?”苏忆情担忧道。 “放心,百草阁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元香小心翼翼搀着她安慰道,苏忆情这才放心,但又想到什么,连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是栖月宫那边传话过来的,也是因此我才能过来,”元香吸了吸鼻子,忍着难过,但声音还是哽咽颤抖。 苏忆情望着她,心中暖意上涌,好似自己从苏醒过来就一直受伤,而每次元香都会在自己身边,短短相处时间,对方也总是为自己红着眼。 回到仙池水榭时,刚一翻开衣衫,元香的眼泪立即就憋不住吧嗒吧嗒直落。 苏忆情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撇过脸,干笑两声道:“小伤而已,你这哭的好似我马上要死了似的。” 元香动作轻柔的涂抹的药膏,一听这话,突然有些恼道:“你若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苏忆情一听也觉得对,立即就闭了嘴。 但听到身后隐忍的抽泣声,还是有些不忍,于是想了想道:“小香香,乖香香,我真的没事,你这药膏一涂,我一点都不疼了!” 元香没有理会她,上完药后,替她着好了衣衫,才道:“这药需上五日,以后每日寝时我来帮你上药,这期间你不可乱动,每日都要趴着休息,知道吗?” 苏忆情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元香这才破涕为笑,又取了化瘀的药膏替她红肿的脸颊涂上。 “香香,你不问我这是出了什么事么?”苏忆情奇怪道。 一提这事,元香立即就皱起眉头,还瞪了她一眼,道:“你装病偷懒被神尊发现,这事儿早传开了去,我不问,你竟然好意思提!” 苏忆情眉头一挑,真是好的不传专传坏的,其他人陷害自己的事怎么不见传出去呢?看样子定是那掌仪为了脸面给压下来了,不过自己去刑狱司受罚时分明也瞧见了她,这动作也未必太快了些吧? 罢了,元香不知道便不知道吧,苏忆情也不打算告诉她了,若是这些事从元香嘴里传出去,以那妙芙的权势手段,定也会找她的麻烦。 “哎呀,我哪里是躲懒,明明是师尊太严苛了,神界的吃食总让人觉得饿,我是真觉得没力气才打算好好休息一天的...”苏忆情半真半假的说道。 “胡说八道,”元香白了她一眼道:“以你的修为,这每日仙果仙饮足矣饱腹,躲懒还要找借口!” 苏忆情不打算继续争辩,只得干笑两声表示默认。 “你是不知道多少人想成为山月神尊的弟子,偏就你竟还嫌弃他严苛!”元香无奈摇头,默默收好药瓶放在她的榻边。 片刻后,她突然转过眼,凝视着苏忆情,道:“忆情,你变了许多...” 以前的苏忆情绝不会做出今日之事,更不会说出今日这些话。 苏忆情心头一跳,连咽了口唾沫,镇定道:“我一直都很想记起以往,可怎么都记不得,也不知道现在这样是好是坏...” 抬头看向元香,对方抿着唇没有说话。 “那香香觉得我现在好,还是以前更好些?”苏忆情笑嘻嘻道。 “以前好...”元香立即答道。 不知为何,苏忆情心里头有些失落。 “现在也好...”元香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以前你勤于修炼,言行端庄,可...可都是为了李珩...如今虽看着极其随性洒脱,但你所为却是为自己了。” 看来以前的苏忆情也是一位为他人而活的痴傻之人啊! 苏忆情心里头感叹了一番,马上喜笑颜开道:“香香,或许如今才是真的我,为了李珩差点死了,也算了了一份没有结果的情意吧!” 元香望着苏忆情的笑靥,脸上也跟着浮起了笑意。 屋外,李珩本不是刻意想要偷听什么墙角,只是尊师命过来送一本凝仙根法诀书册,却在要敲门时听到了后面几句话。 他看着手中书册,心底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失落滋味。 第九十七章 疑惑 栖月宫,观云台。 关山月负手而立,眉头微蹙,站在他身后的白虎手上端着药盏,神色仓皇,恨不得立即逃离此处。 “你说本尊自弑神渊归来之后被魔气所染,昏迷九年,苏醒之后忘了诸多旧事,如今都已一年过去,药也用了许多,为何还不见好转?”关山月转过身,看了他手中的汤药一眼。 白虎心头猛地一跳,嘴角抽动着牵扯出一抹笑意道:“神尊,弑神渊是何其凶险之地,那魔气入体自然非比寻常了...” “是么?”关山月不太愿意相信,毕竟凤歌足足在弑神渊内八年也不见像他一般,自己修为较之凤歌更是神位与尊位之别,怎么反而对方早已恢复,自己却如此虚弱。 原本打算于凌霄殿闭关参悟太虚经,可自己如今这神修为似乎被压制了大半,强行修炼只怕是不行了。 他只记得当年沧源城一事后自己被落罪己锁贬下地界一事,之后种种全然成了一片空白,只是询问下来得到的答案并无差别,可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白虎,你与苏忆情可是旧识?” “没有,”白虎下意识回答,但很快发觉对方一双幽深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不知为何,总觉得若再被这样看下去,自己藏在心底事儿就会被看穿了一般。 “哦?”关山月发觉对方神色紧张到脸都憋红了,心下思量一番,道:“若是想结成仙侣,也并非不可。” 白虎这才发觉关山月把事情想左了,松了口气后又连忙摆手道:“神尊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丫头有趣罢了...” 关山月想到那张狡黠的脸,慢慢皱紧了眉。 有趣?真看不出来这丫头哪里有趣了,反倒愚蠢又无礼,若非是不喜那妙芙到自己眼皮底下作妖,他才不会出面处理这种事。 只是这张脸看着十分熟悉,的确与凤歌有些相似,但又好像并非是与凤歌相似,关山月想着,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可细细想时,心口便有些沉闷的钝痛。 “你去一趟涂山,许久没收到那边的消息了,”关山月接过药盏说道。 “现在就去??”白虎发觉对方神色不对,心下又开始慌乱起来,有关过去种种,只要与凰音相关都被隐瞒下来,但这一年时间,关山月总在追查苍玄门一事,凤歌担心,就特意把所有关于苍玄门的消息压了下来,没想到他还是没忘。 大家都很担心,这样下去,他会不会从中发现什么端倪。 “你手头有别的事务要忙?” “没有没有,我这就去...”白虎特别害怕被关山月那种看似平静的眼神盯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飞奔离开。 良久之后,关山月低头看向手中黑乎乎的汤药,心中有些怀疑起百草神尊的医术,但还是将汤药一口饮下。 凤梧宫外。 “要不我们还是把那封印解了吧,他已经开始怀疑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发现!到时候我真怕他把神界掀翻了去!!”白虎拽着朱雀,有些着急。 “有药压着神尊的修为,他不会发现的,”朱雀淡淡道。 “可他已经开始察觉那药不对了!”在关山月面前装傻充愣,这会儿白虎心中清楚的很,能以一个理由搪塞一时,一年,那往后的十年百年呢? “那解了封印再让他去寻死?”朱雀挥开白虎的纠缠,有些恼意。 前九年里,涂山焕君带走引魂幡消失不见,关山月踏遍天下搜寻凰音元神,耗尽灵气便动用元神之力,每次力竭而归,苏醒之后复又如此,一双眼睛为了搜寻元神,瞎了又瞎,元神之力数不清多少次耗尽,险些就要消散于天地。 若非用这个方法,哪能保全他的性命? 白虎知道朱雀说的在理,虽心有顾虑,但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行了,你赶紧去吧,”朱雀挥挥手,转过身就朝着凤梧宫里头走,白虎撇撇嘴,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去涂山一趟。 朱雀刚进凤梧宫,便被宫娥告知女帝在偏殿见妙芙,今日仙池水榭那边发生的事实则女帝早已经知道,虽然神界所有宫娥都由妙芙掌管,但要知道的是,神界的最高统治者乃是神帝。 凤梧宫偏殿内,妙芙脸色有些泛白,背后的衣衫上都沁出星星点点的血色。 “小芙,身上有伤便回去修养,这几天的也可以便安排手底下人做,我这里你也不必来了,”凤歌坐在桌安前,手里拿着一本奏折。 她看了一眼跪在底下的妙芙,眉头微微皱了皱,又收回了目光。 “陛下,奴婢有罪...”妙芙躬身,狠狠的磕了个头。 凤歌此时哪里还有心思看的进奏折,只得叹了口气,道:“小芙,你以前不会如此,为何如今竟这样糊涂?” “陛下,奴婢只是因为...因为...” “因为你喜欢阿月,容不得其他女子接近他?”凤歌搁下手中奏折,注视着她道。 妙芙大惊,连忙摇头道:“不是这样的陛下,只是因为苏忆情与以往那个凰音长的太像,奴婢担心、担心会让神尊他想起些什么,到时候神尊又像一年前那般可怎么办?” “小芙,圣女灵尊的容貌是朱雀当年按照我的脸捏出来的,如你这般说,阿月岂不是连我都不能见了?”凤歌哪里看不出妙芙那点心思,面对对方的狡辩,她心里有些失望。 “陛下,当年许多事情虽压了下去,但这苏忆情出现的太过蹊跷...” “苏忆情的身世我已经查过,并无不妥,”凤歌起身离座,走到妙芙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你对阿月的情意我哪会不知,只是阿月性子执拗,你想入他的心,用这种手段只怕反倒叫他厌恶,小芙,有些事强求不得,”凤歌凝视着她。 妙芙心头巨震,末了,对于面前这位对自己有诸多照顾提携之恩的女帝生出许多愧疚之情,她抿了抿唇,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回去休息吧,” “奴婢告退...” 侯在偏殿之外的朱雀目送妙芙离开后,脸上飞快滑过一抹讥笑之色。 第九十八章 连累(一) 踏入偏殿时,就见凤歌面露疲色倚靠桌安边。 “陛下,那两名宫娥已经被她逐出神界了,”朱雀看着她,目光扫过堆积在桌上的奏折。 凤歌点头,道:“星君,请坐。” 待朱雀落座,见凤歌脸上仍旧布满难色,于是也沉了眸光,低声道:“是苍玄门一事还无进展?” 凤歌叹息,摇摇头道:“青丘珏明至今未被抓获,但苍玄门在地界各处的分舵全部被连根拔起,因此事关系重大,人妖两族关系破裂,如今已成水火之势。” “原本人妖两族就不该有所来往,凡人孱弱,受不得妖气,只要两方安守于自己的地界之内,倒也无妨,”朱雀对此结果反而赞同。 “星君所言极是,只不过战神虽因当年一事退隐蓬莱,但他弟子却时常将神界消息带往蓬莱,我担心...”凤歌皱眉,神色沉重。 “沧溟他还是认为种种变故皆是因那一卦所起?”朱雀眸光微冷,双手也渐渐握紧成拳。 凤歌沉默,朱雀冷笑一声,道:“唆使大皇子陷害神尊的是他,命大皇子于弑神渊刺杀神尊的也是他,这些事端分明是因他而起,怎么事情过去这么久,他还是不肯罢手?!” 凤歌摇摇头,道:“能压下那件事已经不易,星君,要知道诸神对圣神帝尊的尊崇,仅那一卦,足矣让阿月成为众矢之的。” “卜算之术本就是禁术,未来之事向来诸多变化,岂能由一个卦象定人生死?” “是啊...只可惜...”凤歌叹息,可惜的是,偏偏那术法是圣神帝尊所创,诸神有谁会质疑圣神帝尊? “战神无非是担心神尊壮大,如今神尊修为被压制,他应暂时不会如何的,”朱雀安慰道。 凤歌轻轻点了点头,对于封印关山月记忆与压制对方修为一事,她虽心有愧疚,但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陛下,妙芙所为其实并非全错,苏忆情的出现...”朱雀思忖着,一时也有些迟疑不定。 “苏忆情的出现并且坏事,万事皆有因果,或许她能填补些什么呢?”初见苏忆情时凤歌也有惊愕,之后才知道这女子更多则是像以往那个凰音,她也有担忧过,但最终还是决定留下对方。 朱雀回忆起凰音死后关山月近乎疯魔的样子,心下不忍,但知道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哪里真的能让他轻易放下执念? 对于凤歌心底的期许,朱雀心下了然,只是未来尚无定数,能让关山月有其他牵挂,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为关山月收两名弟子的用意便是如此,关山月注重责任,只要他心有负累,便会在行事上有所考虑,十年前救出凤歌,交出太子之位,已经还了先神帝北泽的养育之恩,才会在之后因凰音之死险些被魔气所侵,诸多疯狂之举皆是如此。 如今两名弟子在旁,或许时日一久,也会有了牵挂。 朱雀心中思量,最终也默默接受了苏忆情留下的事实。 仙池水榭。 将修炼书册丢到一旁,苏忆情有些疑惑的翻动身子朝着窗外看了几眼。 寝时已经过去良久,怎么还不见元香过来?虽然今天是最后一次用药,自己背后的伤实则恢复的差不多了,但元香的性子,恨不得自己能多修养几日更好,不可能把最后一日的药给忘了才对啊? 索性起身出门等着,却在外间走了几步看见仙池边的露台上盘膝而坐一名白衫男子。 这李珩真的是勤于修炼,同样作为神尊的弟子,自己似乎显得极其懒惰。 几日没去栖月宫那边,似乎神尊都快把自己这徒弟给忘了吧? “师妹?”李珩发觉有人往自己这边张望,睁开眼后,略微惊讶。 “师兄,你还真是勤勉呢!我可是打扰到你了?”苏忆情见对方如此机警,顿时尴尬的笑了两声。 “没有,”李珩起身,走到她身边道:“怎么不好好休息?” “今日该上药了,却不见元香过来,我自己也没办法涂药,”苏忆情指了指自己的背,却见李珩的脸上微微一红。 这都能脸红?苏忆情心中腹诽,忙转了话题。 “师尊这几日没有提起我吗?”自从发现关山月护短的性子之后,苏忆情就打算换一套计策接近那人。 “这...”李珩免露难色,道:“师尊说,要专心修炼,心无旁骛,不可躲懒...” 苏忆情嘴角抽动,这不明显就是在说自己吗?! “师兄,你觉得...师尊的性格怎么样?是不是好相处之人??”苏忆情连忙问道。 李珩微微一怔,思忖片刻,摇头道:“师尊看上去面冷,但实则...实则并非不好相与...” 这问了也是白问,面对如此听话又勤勉的弟子,哪里有什么生气的理由,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去苛责了他,只是自己眼下面临的问题,却不是什么如何尊师重道早日升仙... “罢了,我去找找元香,师兄您继续,师妹就不打扰了!”苏忆情摆摆手,转过身就飞往百草阁方向。 如今已是寝时,百草阁大门紧闭,但宫娥居住之所却能过去,而百草神尊座下弟子与医女则住在另一处仙府里。 分配到各宫的宫娥每日都有许多杂物要做,修炼之事都只能放在难得的空闲里,或许今日元香手头有活计没有做完? 百草阁宫娥住所一片寂静,只有三两人坐在榻上交谈些什么,苏忆情在窗边探出半个脑袋搜寻,却见元香的榻上空空荡荡。 难道方才来的路上与她错开了去??苏忆情想着,正打算出声询问,却听到那交谈的几人口中蹦出了元香的名字。 “那个元香,仗着与苏忆情相识,整日里有事无事就往山月神尊的仙池跑,指定是想与栖月宫攀上什么关系!” “谁说不是呢,那李珩温文尔雅的,若能被他瞧上,岂不是就能做上他的仙侣,哪里还用做什么宫娥?” “我听说以前苏忆情就痴情那凡间皇子李珩,只是别人压根瞧不上她,这会儿自己不成就将身边的人送上门,难道姐妹二人是想共侍一夫?真是恶心!” “一个新来的还有如此野心,活该被掌事姑姑罚去采赤炼果!” “就是就是!那五极洞府外间千百仙草,等到她找到一百颗赤炼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不说别的,就那五极洞府时不时往外间散发五行之气,只怕她都得脱层皮!” “哈哈哈哈哈,真是活该!” ...... 第九十九章 连累(二) 听着屋内三人的对话,苏忆情险些就要进去撕烂她们的嘴,可眼下最重要的并非是与这些人纠缠,而是要去帮元香。 她们言语之中,明显是元香犯错被罚,但元香素来守规矩,哪里是会随便就犯了错的人,苏忆情想着,立即就猜到了缘由。 因她的那件事,元香担心再有那行负责仙池水榭的宫娥趁着自己伤病过来寻自己麻烦,于是每日都会抽空亲自送来吃食茶水,原本自己还有推辞过,但元香说百草阁这边也是应允了,所以自己才会答应。 没想到还是牵累了元香。 心中着急,五极洞府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问这群宫娥只怕是没有结果的。 苏忆情速速转身,飞回仙池水榭,见李珩还在露台边打坐修炼,虽知道不便打扰,但权衡之下还是大步跑了过去。 “师兄!” “没有找到元香?”李珩睁开眼,见她还是一人便如此问道。 “师兄可知道五极洞府在哪里?”苏忆情没打算解释,连忙问道。 李珩一愣,见她神色慌张,连忙点头道:“从此出发,往北约百里,能见五行之气,便是五极洞府所在了。” 苏忆情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师妹,五极洞府并非你我如今能前往修炼之地,你去那里做什么?”李珩疑惑道。 “找人!”苏忆情头也未回,丢下一句话就匆匆往北方飞去。 五极洞府,内里设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精,乃是化神境才可进入其中修炼,洞府之外遍地仙草,也是百草阁平日取材之处。 苏忆情到达时,就见一座浮于云海之上的山峰,周遭奇花异草争相怒放,洞府入口处一片混沌之色看不清内里情形。 围着山峰饶了半圈才见元香身形。 “香香!!”苏忆情连忙落地,见她看上去无事才松了口气。 “忆情,你怎么来了?”元香先是有些疑惑,随即想到上药一事,便连忙惊呼出声:“是不是已经过了寝时?!那五极洞府时常会发出巨响与钟声相似,只怕是我弄错了声响!” 元香面露愧色,苏忆情更是愧疚道:“香香,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被罚吧?” “没有,你不要多想,”元香知道苏忆情能找到这里来定是已经去过百草阁,该听说的肯定都听说过了,“是我耽误了百草阁里的事务,被罚也是应该的。” “一百颗赤炼果还剩多少?”苏忆情不打算继续跟她长吁短叹,连忙正色,看了她手里的药篓一眼,只见零零星星十数颗赤炼果,极其可怜。 “没事的,不过是采药而已,你非百草阁弟子,不懂药理,这里有诸多草药是有毒的,你先回去休息,我采完了便去帮你上药!”元香推了推她。 “你再啰嗦我便躺这里了啊?!”苏忆情指了指脚边草丛,一副打赖的模样。 元香见她真要一屁股座下,脸色一变,又气又无奈道:“那红色的花是有火毒的,肌肤触碰可是会起水泡的!” 苏忆情看了一眼脚边草丛中看上去不起眼的红色花朵,顿时退了几步,干笑两声道:“那你告诉我赤炼果有哪些特征,我与你一起采也快些!” 元香叹了口气,从篓子里取出一颗带叶的赤炼果道:“这种叶片细长似柳叶的红色果子是赤炼果,还有一种叶子锯齿状的是赤焰果有剧毒,你可千万不要采错了!” 苏忆情看了几眼之后,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元香见她风风火火就要去寻,连忙嘱咐道:“其他的药草你千万不要乱碰啊!” “知道啦!”苏忆情眼睛瞪大四处张望,终于明白为何一百颗赤炼果都成了难题,这放眼望去各色仙草果子数不胜数,眼睛都看花了去。 找了半晌她的兜里才五颗,苏忆情揉了揉眼睛,正打算将手里的果子送过去,却突然发觉周遭有一股热浪袭来,抬头看去,原是自那洞府之中喷出的赤色气息。 “哎呀!”苏忆情连忙御动灵气护住周身,但还是闻到了些许焦糊味道,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一缕头发被这灼热的气息烤的冒起了青烟。 她连忙伸手掐灭发丝里的火星,有些恼怒的甩开断掉的头发。 又过不久,竟有水雾从那洞府中涌出,瞬间这座山峰雾气弥漫,周遭数丈看不清事物。 五行之气,哪怕身处在洞府之外都能感受,其中凶险真是难以想象。 待到雾气散尽,苏忆情连忙跑到元香身边,将自己摘的十多颗赤炼果扔进了药篓,元香低头一眼,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果然还是采错了一颗赤焰果。” 元香将一颗红色果子取出来正要丢弃,苏忆情有些疑惑的从她手中截过,道:“这红色果子都长的一样,有没有叶子,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果子虽一样,气味却不同,你若呆在百草阁一段时日,也会懂的,”元香失笑道:“快扔了吧,赤焰果有毒。” “有毒?那我岂不是中毒了??”苏忆情大惊失色,连忙扔的远远的。 元香笑着摇头道:“这果子服下才会中毒,气味甘甜,但属火毒,入腹灼伤五脏六腑,还会灼伤经脉。” 苏忆情咧咧嘴道:“那神界种这种害人东西做什么?” “这里的仙草都是因五极洞府内的五行之精而生,你方才应该感受到五行之气了吧?正以生仙药,浊便凝结毒草,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呀。” “多谢仙子,在下受教了!”苏忆情抱拳,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元香见她耍皮,好笑的瞪了她一眼。 “继续给香香找果子咯!”苏忆情连忙转身朝着另一处地方走,转身之际脸色却微微变化。 如若这里有毒草,若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毒,不知道能不能毒死那个人呢? 心里想着,苏忆情没有走太远,一边寻找赤炼果,一边有意无意的问道:“香香,这种黑色的花是做什么的?” “那是腐石花,不要碰,手会烂!” 第一百章 下毒路漫漫 “那这个白色叶子的草呢?”苏忆情连忙缩回手。 “那是寒息草,其汁液是炼制止息丹的一味药引。” “止息丹是做什么的?”苏忆情一副好学求教的模样。 “用来压制修为,诸多飞升历劫的神仙怕无法度过天劫,便用此压着一些修为慢慢修炼壮大,拖延历劫之日,还有一些有伤在身之人不宜用法术也会用此药修养。” “那我不客气了,先藏几株!”苏忆情连采三株塞进怀里。 “忆情你不要胡闹,若直接服用其汁液,你的修为便全然被压制,到时候与凡人一般了!”元香呵斥道。 苏忆情一怔,眼珠一转,嘴上答好,手里却又采了几株藏进了怀里。 “香香,为何会有草是紫色的??” “忆情,你怎么问的尽是些毒草?!”元香好笑道。 苏忆情脸上浮起冷笑,她特意找些奇形怪状的妖异花草询问,自然就是为了找到剧毒之物。 “哎呀,人家好奇嘛,你就告诉人家嘛!”苏忆情撒娇道。 “紫色的草药有许多,叶圆无尖的是止血草,叶长似柳的有毒,叫做迷心草,会...”元香脸一红,道:“会叫人全身燥热,气血翻腾,若无疏解,乃会...十分难受。” 苏忆情没听出元香隐晦的比喻,连忙采了几株塞进怀里。 “香香,黄色的...”苏忆情又要问询,突然发觉一股强悍逼人的压迫感直冲面门,仿若有巨石击中周身,她胸口一痛,整个身子被这巨力掀翻,顿时倒飞出去。 这一刻,她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一段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那白衫男子一掌劈在她的肩膀,她的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紧接着落入一个黑色的深渊之中。 记忆里的痛太过真实,真实到她一时忘了呼喊也忘了御动灵气护体。 “小心!”元香大惊失色,眼见苏忆情就要撞上其身后一棵满是利刺的大树,一道白影突然闪现,将苏忆情稳稳接到了怀里。 元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苏忆情刚一落地,突然转身,一掌劈向他身后的李珩,李珩哪里预料到她会对自己出手,毫无防备之下胸口一震,身子后退数步,肩膀立即就被身后尖锐的刺所伤。 “忆情?!”元香脸色剧变,连忙跑上前去,却见苏忆情脸色发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忆情,你怎么了?!”元香发觉她不对,连忙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苏忆情这才回过神,一看李珩,就明白自己方才将李珩当做了记忆中的那个白衫男子。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她惊愕的睁大了眼,立即发现李珩肩膀上的血迹。 “对不起,我...我刚才...吓到了...”苏忆情伸出手又连忙缩了回来,有些慌乱的看向元香:“这个树有没有毒?!” “放心,没有毒的,”元香安抚了她一句后看向李珩的肩膀:“还好伤口不深,将你那个药膏给他涂两日就全好了。” 苏忆情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十分愧疚的面向李珩:“对不起师兄...” “无妨,只是小伤,”李珩微笑表示自己无事:“不必挂怀。” “师兄怎么来了这里?”苏忆情的话音刚落,那五极洞府内又喷出一股山石之力,李珩连忙御动灵气,在三人面前形成一道灵气结界来挡住了这一击。 “五极洞府太过凶险,见你去了许久未归,一时放心不下便过来了,”李珩老实道。 苏忆情闻言,神色微微一怔,元香也是愣了愣,看了一眼李珩又看了一眼苏忆情,而李珩被二人这般一看,耳朵微微有些泛红。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李珩轻轻咳了一声问道。 苏忆情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番后,李珩才沉吟道:“我与你们一起摘吧。” 栖月宫,正殿。 “去了这么多天,便只有这个消息?”关山月实在怀疑这些天白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人妖两族彻底断绝往来,青丘珏明至今未被逮捕,或许藏匿于十万大山之中,这都是人尽皆知之事了,白虎去了涂山几天回来却又将此复述了一遍。 白虎点头,很是诚恳的神色道:“目前进展就是这样了...” 关山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桌案上越来越少的奏折,片刻后,才道:“这几天辛苦了...” “师尊!!”后话还未说完,苏忆情的声音便远远从殿外飘了过来。 白虎一怔,此时忙时的钟声还没敲响,这丫头不该还在睡大觉么,怎么这么早跑过来了?? 关山月同样也是疑惑,但他见不得喧闹,苏忆情的声音清脆,栖月宫素来僻静,被她这么一喊,他有些不适应的揉了揉额角。 苏忆情刚跑进大殿就看到了白虎,好几天没见到对方,她顿时眼睛一亮,步子在他前身顿了顿:“见过白虎星君~” “丫头,这么早跑过来做什么?” “前几日为了躲懒犯错被罚,养伤这几天晚辈每日三省吾身,已经深切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和不足,所以今日特地早早过来给师尊请安!”苏忆情原本是打算提前过来候着,万没想到关山月他们早就已经起身。 昨晚从五极洞府回来之后其实还没有太晚,有了李珩的帮忙一百颗赤炼果不多时就已经凑齐,只是可惜自己不能再偷偷藏什么毒药,免得被李珩发现端倪。 知道关山月身上有伤需要每日用药,昨夜她就已经盘算了许多计策,然而可惜之处是,关山月每天用药都是百草神尊亲自熬制,然后由白虎或朱雀她们负责去取,其次就是妙芙才能够接手。 她根本无权沾上手,看来下毒之路还是漫长。 “哟,有此悟性真是不错啊~”白虎笑眯眯道。 关山月冷眼看着二人,想到白虎之前说他们二人之间旧日并无交情,此时怎么看也觉得不像。 发觉高座之上散发寒意的目光,苏忆情连忙回身,躬身对着关山月拜了拜:“徒儿给师尊请安!” 第一百零一章 讨好 “嗯,”关山月淡淡应了一句收回了目光。 白虎想了想,连忙道:“我先去百草阁那边看看。” “等等,”苏忆情眼睛一亮,如此好的机会千万不能放过,白虎一愣:“做什么?” “是不是要去取师尊的伤药?”苏忆情轻声道:“不如以后都让我为师尊侍药吧?” 白虎眼睛微微一眯:“神尊的入口之物可不能随意经外人之手。” 见他拒绝,苏忆情顿时急了:“我这做弟子的怎么能算外人?况且服侍师尊本也是做弟子的义务,之前我又惹了祸,全靠师尊仁慈,眼下就想表表孝心,你怎么这般不讲情面...” “你想表孝心方法多的是,反正侍药不行!”白虎想都不想再次拒绝,抬脚要走,苏忆情大急,正想再次阻拦,却在此时,高座上突然传来关山月的声音。 “以后都让她来侍药吧,”关山月神色淡淡,看向白虎。 “神尊?”白虎有些惊讶,那药若是寻常伤药也就算了,在神界虽也不会有人胆敢谋害关山月,但小心些也并非不合情理。 “怎么?”关山月的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白虎此时心里却开始擂鼓不已,苏忆情是他的弟子,弟子侍奉师尊也是情理之中,自己若再阻拦,反而就显得十分不合情理了。 “没什么,就是担心这丫头毛手毛脚做不好事,惹您生气...”白虎连忙解释,目光悄悄瞪了苏忆情一眼表示警告。 苏忆情见关山月居然都开了口,哪里在意白虎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嘻嘻一笑,道:“不会的,晚辈必定会把师尊照顾的舒舒服服...” “......”苏忆情的话虽没什么错处,但总觉得听上去有些古怪,关山月沉默,眸光却是一直落在白虎脸上。 “那就好,那我现在去跟百草阁那边打声招呼!”白虎哪里没有察觉到关山月的审视之色,他脸上保持镇定,心里却已经七上八下。 “晚辈跟星君一起去!”苏忆情大喜过望,连忙跟着白虎跑了出去。 从百草神尊的药房出来后,见四下无人,白虎顿时脸色一沉,对着身边神采奕奕的苏忆情道:“你好端端的做什么非要抢这个活儿?!” “这种事本来就不该是你这尊贵身份的星神该做的呀,再说我之前见你也不喜欢那个妙芙,如今由我来做岂不是最好?”苏忆情见白虎似乎有些生气,心中不解。 白虎气哼哼瞪着她,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多了还会引起她的怀疑,到时候若在关山月那边说了什么可就不妙了。 可偏偏关山月也放了话,这下哪怕去找神帝都是没有办法的,做的太多反而更加令关山月怀疑。 白虎突然开始觉得苏忆情有些碍眼。 苏忆情见面前这位少年模样的星神的脸居然慢慢涨红,一副犹豫迟疑十分憋闷的模样,她挠了挠头,脑海之中突然浮现一个猜想。 “星君,难道你...”苏忆情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难道你对师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情意?” “呸!”白虎差点吐出一口鲜血,若非她手里还端着药盏,自己定要一巴掌给她扇飞了去。 当当当...忙时钟声很适时的敲响。 “赶紧去侍药!!!”此地不宜久留,再留下去只怕是要气死。 “星...”苏忆情望着面前身影说消失就消失了,嘴角微微一抽。 片刻后,站在栖月宫正殿外,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端着的药盏,脸上慢慢闪过一抹冷笑。 “师尊,吃药啦!”复又笑意盈盈的跑进正殿,挤在他身边坐下,又将药盏端过去,顺便舀了一匙递到关山月的嘴边。 这丫头是将他当做深受重伤手脚无力之人了么? 关山月的眸光闪烁,扭头看向贴在自己身边一脸恭顺之色的少女。 苏忆情望着他,只见一双漆黑的眸子似一片看不见尽头的夜空,眉眼间似乎都能看到一层淡淡的华光,这样绝美的五官,当真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表情似乎有些猥琐,关山月突然神色一冷,从她手中夺过药盏一口饮下之后重重搁在桌上。 苏忆情有些莫名其妙的僵在了原地,好端端的身边这人怎么好似突然发起了脾气,自己刚刚哪里做的不对了? 喝药这么痛快,难道不怕被人下毒给毒死么?苏忆情心里恶狠狠想着,但她眼下虽得到侍药的机会,却还没有蠢到现在就去下毒,毕竟想要毒死神界里的尊者恐怕不会简单,到时候别人没毒死反倒把自己的小命丢了。 “师尊,是徒儿刚刚哪里做的不好么?哪里做的不好,师尊您告诉徒儿,徒儿下次一定改!” “.......”关山月突然有些莫名的懊恼,身边这少女是自己弟子,并非是其他那些如妙芙一般的女子,自己刚刚似乎想多了。 “师尊??”见他还是冷着一张脸,苏忆情咬着唇,放下汤匙双手一环就搂住了对方的手臂:“师尊不要生气了好吗??徒儿下次一定会更加细致体贴,不会再惹您生气了!!” “没有...”关山月抽出手臂。 看看这样子,分明就是生气,苏忆情虽然不明白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对方不快,但无论是什么她都乐意改,毕竟眼下讨好对方才是计策的关键一环。 “骗人!”苏忆情双手又绕了过去。 关山月腾的站起身,周身寒气逼人,苏忆情突然发觉这人此时好像是真的怒了。 她忙收手,笑容险些就要挂不住。 “弟子拜见师尊,”就在此时,李珩突然很是适时的进来,这才让关山月周身冷意有所收敛。 “嗯,”关山月低低应了一声,道:“自行去校场那边吧。” 李珩躬身一拜,有些古怪的看了关山月身边的苏忆情一眼,却没有多问,转过身就出了正殿。 关山月见苏忆情又有黏上来闹腾的意思,连忙将手负在身后,脚下轻轻一点,身影便飘下了高座。 第一百零二章 那些记忆 眼见着苏忆情又追了过来,他有些无奈,边走边道:“你那点伤既然已经恢复,便自己好好参悟升仙法门,无事不必过来。” “师尊,栖月宫没有宫娥服侍您,每日三次用药都得徒儿伺候,来来去去甚是麻烦,不如...” “什么?” “徒儿就在这里修炼,不懂得地方还能请教师尊呢!” 关山月的步子猛地停了下来,对方这话甚是有理,答应由她侍药的是自己,作为师尊指导修炼也是职责所在。 “好,”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穿过回廊,刚到偏殿外,看这丫头跟在身后没有离开的意思,关山月转过身道:“还跟着做什么?” “徒儿不敢随意乱走,初次过来时还被白虎星君驱赶,徒儿是想问栖月宫有没有什么禁忌之处?” “没有,自己找地方修炼,”关山月皱皱眉,推开殿们就走了进去。 “哎?”苏忆情刚想再说什么,便听得嘭的一声大门无情合上。 苏忆情几乎下一刻就一蹦三尺高,没有禁忌是最好,关山月被自己缠的不耐窝在了房里,这会儿栖月宫可不就是她的天下? 毫不犹豫就往后院走,她是凰音,那里似乎曾是她住过的地方,或许多待会儿能从一些地方找到些许记忆,就像她昨夜被五极洞府气息震退时,就因那肩上的痛楚想起了当初自己被关山月一掌拍下弑神渊的画面。 凭着初次记忆,很快就穿过一座九曲石桥来到那座院落。 院里两边设有篱笆,内里连根草都没有,苏忆情望着篱笆里围着光秃秃的土地,一时有些奇怪,看这酷似农家院的布置,这篱笆里应该养殖些什么才对。 比如鸡鸭鹅或者青菜萝卜? 苏忆情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好笑,在神界养鸡鸭鹅种青菜萝卜简直滑稽,她摇摇头,撇去这个想法默默推开了门。 “这是庖屋?!” 锅碗瓢盆,调料水缸样样齐全,望着这些陈设,她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 神族只食仙果仙露,什么时候还需要下厨烧饭了?听涂山焕君说自己是圣树菩提果,自然也不是凡人,怎么会有庖屋? 栖月宫的主子是关山月,听说他早已辟谷,更不可能在星宫建庖屋啊?? 苏忆情满脑子雾水,伸出手摸了摸案板... “红烧青鸾鸟?采灵鱼炖萝卜?”脑海之中纷乱画面飞快闪过,她本想抓住些什么,但那些画面却如闪电一般划过却无痕,唯有一些模糊的声音如山谷中的雷鸣不断回响。 “白虎...”苏忆情心口猛烈颤动,尖锐的痛楚蔓延开来,她捂住胸口,终于能够确切的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她的确曾住在这里,白虎那时与她做伴,她虽不是凡人,却没有修为,肚子饿了就撺掇白虎带她在神界各处偷吃东西,最终闹得诸多神仙过来叫苦,关山月便为她在栖月宫建了这么一处农家院子。 “高高在上的神尊大人为了我居然在星宫建了庖屋,难怪我那时被你这恩惠迷了心智...”她捂着心口,眼眶发红。 良久之后她才平息心痛,却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急切想要找回记忆的是她,可那酸涩又撕裂的痛令她害怕。 ...... 一连几天后。 “师尊慢走~”正殿外苏忆情恭恭敬敬目送关山月离开,转过身时就看见白虎正拿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这几天做什么总这样看着我??”苏忆情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皱眉。 兀自朝着大殿里走,收拾药盏正打算送去百草阁,却被白虎拦了下来。 他左右看了一眼,见关山月已经走远,才神秘兮兮道:“苏忆情,你打的什么主意?怎么不见你对别人这么殷勤??” 整整一个月,这苏忆情除了寝时回去休息便整日里泡在栖月宫,忙上忙下,端茶送药,清理洒埽的活计全包,简直是成了栖月宫掌事宫娥,可她毕竟是关山月的弟子,像这种事情根本无需她来动手。 虽然栖月宫里没有养宫娥,但他定期都会带人来做这些事,她何必这样辛苦自己? “别人又不是我的师尊,”苏忆情奇怪道。 “你该不会跟那臭狐狸一样打神尊的主意吧?” “白虎星君你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师徒之间若是逾越了那可是有悖人伦的,我可不是那种欺师灭祖之辈,”苏忆情没好气道。 “你知道就好,你若真生了那种心思,神界可不会放过你!”白虎恶狠狠道。 苏忆情正走着,一听这话猛地停了步子,扭过头眯眼看向白虎:“星君,您这反应让晚辈越发觉得您这是对师尊有一种不得了的占有欲啊?” 白虎顿时气息一窒,脸色顿时就憋的青红,他伸手指着苏忆情,咬牙切齿道:“臭丫头你皮痒了是不是?!!” 苏忆情咧嘴一笑,眼睛一转,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星君,其实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白虎瞪着她,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抽她一嘴巴。 “是为了凰音吧?” “......” 看着白虎脸色变化,苏忆情收敛玩笑的心思,说道:“您以前和凰音交好,她住过的院子您不许其他人住,她喜欢过的人,您也是不许其他人喜欢的,对吗?” 白虎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心尖渐渐浮起苦涩,他的眸子微垂,低声道:“没错...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跟老一辈的宫娥混熟了便总能听到些故事,”苏忆情心头一抖,连忙找了个理由搪塞。 “臭狐狸是怎么管教手下的,竟敢在人后嚼舌根!”白虎脸色一沉,瞪向苏忆情:“我警告你,关于小音的事情你不许再去打听,否则神帝若是知道,我也保不了你!” “为什么?” “你存心找死我可不拦你,”白虎并没有打算回答她。 “圣女灵尊又不是什么犯了大错的罪人,既是为天地众生祭了弑神渊,当是值得人人称颂之事,怎么反而在神界连提都不行呢?”其实她并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寻人打听,可惜那些人一听这些话,要么就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内情,要么就是讳莫如深对自己避之不及。 若非当初涂山焕君告诉自己事情真相,恐怕自己还真信了神界那套说辞。 “苏忆情!”白虎气急,指着她的鼻子道:“不关你的事你不要乱打听!” 看他反应自己当年的死果然另有隐情,只怕还是些不光彩的隐情,涂山焕君恐怕真的没有骗自己。 “哎呀,女孩子家本就喜欢听这种情情爱爱的故事嘛,不说就不说,”苏忆情赔笑,三步并作两步就要离开。 “站住!”见苏忆情就要飞身逃走,白虎连忙出声呵止。 “我以后不会再提了!我保证!”苏忆情求饶,生怕他因生气要抽自己一顿。 白虎脸色红了红白了白,瞪了她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道:“送了东西回来陪我去个地方。” 第一百零三章 结梁子 “去哪儿?” “等你回来再说!快去!”白虎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苏忆情一头雾水,但见白虎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显然是因为自己提起凰音之事让他心里不好受了。 心中也有些复杂滋味,自从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她明白,在神界里,白虎曾是真心对待过自己的。 只是没想到,白虎带自己去的是紫珠峰,还擅自摘了许多葡萄塞给自己。 “是因为刚刚对我发脾气,所以用葡萄补偿我?”苏忆情往嘴里塞了一颗。 白虎寻了块石头躺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道:“过来坐吧。” “你怎么了?”难得在白虎脸上看到这种落寞疲惫的神色,苏忆情不知为何心里也染上了一丝惆怅。 “以前,我也带她过来偷过葡萄,”白虎闭上眼睛,脑海之中浮现往日种种。 方才还警告自己不许再提,自己此时却主动提起。 是因为太过思念却无人诉说么? “......”葡萄塞进嘴里,甘甜全然化作了苦涩,苏忆情吸了吸鼻子,没有出声。 “她喜欢看些乱七八糟情情爱爱的凡间杂记,还托我下去帮她买,可我身上哪里有什么世俗的财物,只好偷了神界的玉砖和一些神官仙府的金瓦...” 苏忆情忍不住笑出声来,脑袋里满是那些堆在栖月宫正殿外叫苦叫冤的神仙们。 “我们偷了百草神尊的青鸾鸟烤着吃,着实美味...” 又把云海里的采灵鱼拿来炖汤,险些断了神仙们每日的食粮,苏忆情在心里暗暗接了一句。 “之后闹得太大,只好在栖月宫自己养来吃...” 是啊,为了补偿他们犯的错,你被派往流波山抓青鸾鸟和采灵鱼各百只,流波山的夔牛被你气的嗷嗷乱叫,把你耳朵都震伤了,好几日大家都得扯着嗓子说话你才能听见。 苏忆情侧头看着白虎的脸,眼眶发涩。 “那丫头着实蠢,做个饭竟把栖月宫给烧了!险些还把自己做成了烤果子!” 是吗?自己居然做饭把房子给烧了?? 苏忆情一愣,竟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蠢事,她又气又笑的抬头遥望云海另一头那座星宫,仔细回想着自己火烧栖月宫的画面。 烈火熊熊,火舌舔上了她的裙角,热浪滚滚,浓烟漫天... 又是那一袭白衣胜雪划破烈焰,对方眉眼之中的担忧心疼好似一场精心雕琢的美梦... “唔...”苏忆情疼痛难忍的捂住心口,使劲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发觉苏忆情呼吸急促似乎不对,白虎睁开眼起身看向她。 “没事,这葡萄坏了,又苦又酸!”苏忆情连忙收敛心思。 “胡说八道,这可是仙果,”白虎瞪了她一眼,从她怀里摘了颗葡萄塞进了自己嘴里。 二人相对无言,白虎似乎也忽然觉得这葡萄真没有往日那么甜了。 “星君,你很想念她吗?”苏忆情忽然开口问道。 白虎浑身一震,沉默不语。 “在神界里,恐怕只有你还会想念她了吧?” 白虎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若她...还活着的话,你会如何?”苏忆情歪着头看向他。 白虎心头一颤,抿紧了唇道:“我定会护着她,不许任何人害她...”话音刚落,白虎神色猛然剧变。 “害她?谁会害她??”苏忆情疑惑道。 “没有,谁敢害她,你听错了吧?”白虎有些慌乱起身。 “你刚刚明明说...” “放他姥姥的大臭屁!”白虎打断了苏忆情的话,道:“神界被闹得鸡犬不鸣那些神仙都不敢找她麻烦,哪里有人敢害她,你这耳朵该好好掏掏了!” 苏忆情嘴角抽动,白了他一眼道:“哎呀,自然不会有人敢害她,毕竟她都已经死了。” 白虎脸色一黑,苏忆情说的没错,人都已经死了,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抱着你的葡萄滚,以后不许再与人提起这些事!”白虎大手一挥,随即又躺在了石头上。 “干什么呀,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 “本神要休息了!”白虎哼了一声道。 她是苏忆情不是凰音,自己不该对她说这些,可为什么会忍不住告诉她呢? 白虎生的是他自己的气。 见白虎不再搭理自己,苏忆情撇撇嘴,跳下石头就走,怀里的葡萄挺多,自己也吃不下,想了想,她身子一转,朝着百草阁的方向飞了过去。 本就一肚子难过,没想到在百草阁里还没见着元香,却是先与妙芙撞了个满怀。 葡萄散落了一些,苏忆情蹲下身子就去捡,却是一只脚好巧不巧,自己要捡哪一颗,这脚就踩哪一颗。 原本故意不想与妙芙搭话,没想到对方非要寻自己的晦气。 “妙芙姑姑,这果子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何如此暴殄天物?!”苏忆情站起身,注视着妙芙道。 “谁说果子没有得罪我,我最讨厌的就是果子!”妙芙说着,又是一脚狠狠踩爆了一颗葡萄。 “你!”苏忆情发觉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好歹也是神界的御前掌事,就算之前那件事自己得罪了她,她此时举动也未必太过幼稚了些。 最讨厌的就是果子??苏忆情微微一怔,突然明白过来。 她这话里的意思若自己猜的的没错,只怕还隐喻了凰音那颗菩提果吧,毕竟她也喜欢山月神尊,可当年对方却在她眼皮子底下抢她心悦之人呢。 苏忆情不想再与她啰嗦,抱着怀里几串完好的葡萄就要走。 “站住!”妙芙冷冷出声,苏忆情反而更是加快了步伐。 没想到妙芙却没打算息事宁人,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妙芙姑姑,您有事就快说!”苏忆情压下火气,但口气也不算太好。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仙果?!”妙芙看她手里成串的葡萄,冷笑道:“来人!” “等等!”苏忆情嘴角一勾,道:“这些葡萄是白虎星君摘来送我的。” “胡说八道,星君怎么会做这种没有规矩的事?!”妙芙皱眉,但心里却打起了鼓,白虎星君素来不守规矩,但若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有人敢拿他如何的。 偷吃酒神的葡萄早已是寻常事。 “姑姑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去问问白虎星君,若不是再来问罪也不迟,若是又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只怕...”苏忆情露出为难之色,后话不说妙芙也能意会她想说的是什么。 正因如此,妙芙的脸色顿时变得万分难看。 “晚辈还有事,先不打扰姑姑了!”苏忆情收了脸上的神色,绕开妙芙就朝着百草阁里跑去。 “好一个苏忆情!!”妙芙在心中狠狠说着,目光冷冷注视着那道得意洋洋的背影远去。 第一百零四章 忘了 “香香~”看到元香在药房里捣药,苏忆情连忙大步跑过去,将怀里的葡萄堆到了桌上,元香看到这么多葡萄,顿时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仙果?!难道是去紫珠峰偷来的?!” “哎呀,是白虎星君摘来给我的,”苏忆情撅嘴道:“我岂是那鸡鸣狗盗之辈?” 来神界许久,关于白虎星神的行事作风元香也听说过,她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笑道:“星君摘葡萄给你,你竟说他是鸡鸣狗盗之徒...” 苏忆情嘿嘿一笑,摘了一颗葡萄塞进元香的嘴里道:“我有好东西可都第一个想到你,你竟打趣我!” 元香捂嘴偷笑,但很快收敛了神色,目光朝周围看了一眼,连忙咽下葡萄道:“忆情,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不你晚些过来吧?” “也好,”苏忆情点头,反正关山月每日三顿药她都能借此过来与元香见面,此时耽误了她要是又被罚可就不好了。 苏忆情前脚离开,后脚药房中其他宫娥便三五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元香抿着唇,手中捣药的动作慢慢停下,她沉思片刻后,突然将葡萄抱起,来到她们面前,脸上挂着笑意,道:“这些葡萄大家一起吃吧?!” 其中一人正要去接,却被另一人伸手拦下。 “不过就是些仙果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用得着你在这儿施舍么?” “就是,吃不下的往我们这里塞,当我们什么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酸话听得元香脸色发红,她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前,没有再去看那边人群刻薄的嘴脸。 回到栖月宫时,苏忆情满脑子里都是白虎在紫珠峰对自己说的话,她的记忆零零碎碎记起了一些,但还是无法将一切理顺。 涂山焕君告诉自己的只是大抵的前因后果,却没有告诉更多。 记忆里是关山月将自己一掌打下弑神渊,在弑神渊中也是他一剑杀了自己,可白虎今日不小心说的那句‘不许任何人害她’又是什么意思呢? 分明害她的人就是关山月才对,但若看白虎对关山月的态度,以及许多欲言又止之处,好似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白虎话中之意,似乎是神帝下令不许再提圣女灵尊之事,神界其他人对此讳莫如深,可唯独那位最为关键之人,苏忆情还从来没有试图去询问过。 如果直接问他呢?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观云台边,而更巧的是,关山月正端坐在那边看书。 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望着那道墨色身影,总觉得他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些不同。 可究竟是哪里不同自己也说不上来。 “师尊,”恭恭敬敬过去行了个礼,对方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低低嗯了一声,这种态度她早就习惯,比起初见时觉得此人让人觉得凛然难犯,这段时间下来,苏忆情倒觉得他也没人什么可怕之处,除了话少面冷,并非难以相处。 比起妙芙实在好太多。 “师尊...”苏忆情坐到他对面,撇了一眼他手中书册名字,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种文字。 “何事?”关山月抬眼看她。 “徒儿有些疑惑,”苏忆情压下心紧张,小心翼翼道:“咱们栖月宫的后院空着,为何白虎星君不许弟子住进去呢?” “听闻此前白虎与圣女灵尊交好,许是留个念想,”说罢,复又垂眼看书。 听闻?人在你栖月宫住着,和谁交好还用得着听闻?苏忆情咀嚼着词句含义,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看他反应,似乎并未对自己提起这些事有所排斥,苏忆情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那师尊与圣女灵尊私交如何?” “......”关山月的眉宇渐渐皱了起来。 糟糕,莫非是生气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关山月搁下手中书册,深邃的眸子看的她心里发慌,但脸上却扯着笑意答道:“徒儿听闻圣女灵尊事迹,心中很是敬佩,便想了解她的过往,也好借鉴学习一番。” 一双眼睛亮晶晶,很是一副真诚求学的模样。 关山月收回目光,但眉头却越皱越紧,良久之后也不见他回答,苏忆情有些沉不住气了,歪着脑袋轻声道:“师尊??” 关山月似乎回过了神,却是在微微一怔之后摇了摇头道:“忘了。” 这算什么回答,他一个神尊,虽然活了数千年,哪怕是老糊涂也不至于将十年前的事情给忘了吧?莫非是对自己冷血无情的手段选择性的遗忘不成? 忘了,你凭什么忘了?!我夜夜梦魇,都是拜你那一剑贯心所致,你却说忘了?! “莫非真跟她们说的一样...”苏忆情故意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说着还抬眼悄悄打量了对方一眼,眼里透出一些质疑之色。 见关山月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后,她才目露震惊,连忙捂住嘴。 “你说什么?!”关山月眼神突然有些凌厉。 苏忆情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躬身一拜道:“徒儿想起还有些事,不打扰师尊看书了!”说完拔腿就跑,还没跑出几步,身子便被对方凌空一抓倒飞了回去。 “说!”关山月的脸色沉了下来,苏忆情虽然有些害怕,但她方才本就是故意如此试探一番,没想到对方竟然就简单上钩。 “师尊让徒儿说什么啊?” “装傻?”关山月看穿了她的伎俩,但他的确早有疑问,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其他人虽告知许多,但他总觉得有所隐瞒,只是自己如何也记不起。 虽然不知道苏忆情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看她的模样,似乎知道些什么。 “师尊,徒儿不敢说...” “本尊命你回答,若有隐瞒,便以欺瞒之罪罚以戒尺五十。” 苏忆情眼睛一转,连忙露出委屈的神色道:“可是这些事神帝不许人议论,若是传出去...” 凤歌不许人议论此事?关山月一怔,自己鲜少与人走动,自然也不会去问些什么,自一年前从昏迷中苏醒之后发现记忆缺失,也都是从凤歌以及两位星君那边知晓这些年发生的事迹。 第一百零五章 失忆之症(一) 也不是未曾有过疑惑,私下有向叶落询问,但所得结果却是一般无二。 难道真有什么事情所有人都在瞒着自己? “放心,不会传出去,”关山月放缓了语气,看了一眼那似受惊小鹿一般的少女,道:“坐下说吧,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苏忆情磨磨蹭蹭坐下后,迟疑的看了他一眼,才道:“徒儿听闻圣女灵尊与师尊以前...甚是亲密。” 关山月的眉头从方才起就从未有一刻舒展过。 “还有呢?” “还有...”苏忆情斟酌着句子,轻声道:“听说圣女灵尊并非自愿身殉弑神渊,而是...被人所害。” 几乎是壮着胆子说完这些话,苏忆情仔细看着关山月接下来的神色,本想看出些什么端倪,岂料对方依旧是那副冷淡严肃的表情,自己的话对他并非激起半分波澜。 如若是他所为,神帝为他隐瞒下来,他定是知道的,若有人胆敢私下嚼舌根,此刻他得知应该是会勃然大怒,为何反而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可若不是他所为,自己此时的话已然颠覆神界的记载,这等对圣女灵尊不敬对神界不敬的传言,他也应该会生气才对啊?? “被谁所害?”就在苏忆情心中暗暗思忖之时,关山月突然出声询问。 苏忆情寒毛直竖,这话她哪敢回答,便连忙摇头道:“徒儿不知。” 关山月沉默,但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一直凝视着她。 “徒儿真的不知道,这些只不过是些传闻,徒儿也是觉得不妥,今日才会大胆向师尊求证的...”苏忆情连忙解释道。 这世上不会有什么空穴来风之事,即便传闻不实,却一定有所根据,今日苏忆情所言,自己从未听他们几人提过,关于过往总总,特别是圣女灵尊一事,他们几人都是一语带过。 关山月虽有疑惑,但想起自己往日鲜少与女子亲近,便也没有多问。 但栖月宫后院莫名建造的庖屋的确不像他往日作风。 他们究竟隐瞒了自己什么?为何自己就连那圣女灵尊的模样都记不得丝毫? 关山月突然发觉有些不适,他伸出手轻轻揉动额角,越想便越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捏住衣襟裳坠着的那块血玉,症状才渐渐舒缓下来。 “师尊,您怎么了?”发觉对方脸色发白,苏忆情连忙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的模样很是有些古怪,难道是被人说破心底的秘密,加上有伤在身,所以感到不适了? 关山月触电一般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的眸子逐渐有冷意蔓延,苏忆情突然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威压,顿时抽回手,道:“师尊,您哪里不舒服,徒儿这就去百草阁请...” “不必了,” “可是徒儿看师尊脸色不太好...” “在神界非议先烈,你可知是大罪?” 苏忆情的身体突然就僵硬了,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对于关山月此时忽然之间的出尔反尔阴晴不定,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师尊...”苏忆情大惊失色,虽然心中有些恼怒,但眼下只能认怂一般跪在了他的脚边:“徒儿知错,徒儿再也不敢妄自议论此事!” “不想受罚的话,”关山月本不想用这种方法威胁她人,可如今他也没有其他办法:“有关过去栖月宫的人和事,你都要替本尊打听一二。” 这是什么古怪的要求?自己不会去打听么??苏忆情先是疑惑,但立即想起白虎说的话,她心中一震,抬头看向关山月。 难道他的确如他方才所言忘了一些事?! 怪不得!怪不得白虎不让自己打听,怪不得还说神帝下令不许人议论,可...为什么呢?关山月为什么会忘记,大家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懂了么?”关山月的声音再度传来。 苏忆情回神,咬了咬牙道:“可是她们都不敢说,徒儿能打听到的不多...” 她该上哪儿打听,原本自己方才说的就不是从被人那儿打听来的啊! “那你方才所说,又从何处得来?” “......”苏忆情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会儿真的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下该怎么办,难不成去向涂山焕君询问不成? “师尊...”苏忆情突然抬头,小心翼翼道:“师尊的伤难道是失忆之症?” 自己因元神碎裂,死过一次,沉寂十年重生才会导致记忆一时无法恢复,关山月每日都在服药,难道也是元神受了伤才会如此?? 关山月突然沉默下来。 仙池水榭。 双脚在池水里泡着,苏忆情望着手中御兽铃,仔细回忆着自己与涂山焕君之间的记忆,良久之后还是无果,她有些气恼的用脚拍打起水花。 “忆情?”元香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苏忆情连忙收好御兽铃,扯出一抹笑意回头道:“香香,怎么才来啊?” 元香抿着唇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坐到露台边,奇怪道:“你怎么神神秘秘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寝时苏忆情为关山月取药时,神神秘秘邀约她来仙池水榭,却没有言明是何事,害的元香心里七上八下,还以为又有谁寻了对方麻烦。 “没有没有,就是有件事想问你...” “怎么了?”元香眉头拧紧。 苏忆情朝李珩的房间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百草阁修习,可有听说过失忆之症?” 元香一愣,这才惊愕道:“忆情,你又犯病了?” 苏忆情干笑两声道:“从不周山过来就一直未好过,迷迷糊糊记不得以前...” 元香不疑有他,只是觉得苏忆情性子自那次重伤之后就变了许多,到了神界后不见她再提,平日忙着活计和修炼之事,自己竟将这件事忘了,此时不由有些歉意道:“忆情,是我疏忽了...” “哎呀,关你什么事,怪自己做什么,”苏忆情戳了戳元香的脑袋道:“所以我才问你,百草阁里可有记载失忆之症?” 元香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忆情嘴角一抽:“这是有还是没有??” 第一百零六章 失忆之症(二) “我好似看到过一些记载,只是失忆之症很是少见,多半是非常严重的创伤过后才会有此症状,比如在元神受创或是脑袋伤了之后会出现短暂的记忆混乱,但这种症状在神界几乎没有出现过,哪怕有也会在很快恢复,毕竟神仙与凡人不同...”元香说着,突然恍然道:“对啊,忆情,我们还未升仙,你这身子的伤恐怕落了病根!” 苏忆情点点头,如元香所说,自己的确受过严重的元神重创,而且还借了别人的身子重生,只怕这种症状会要严重更多。 如若不是今日与关山月说了一些话,恐怕还想不到用药恢复这一点。 可是若元香没有记错,以关山月神尊之身,哪怕受伤再严重,这么久都没有恢复也是件怪事。 他虽未亲口承认失忆一事,但也没有否认,难不成是在试探自己?? 可他在试探自己什么呢?没有理由啊?? “我回去翻一翻医书,看看有没有什么医治方法!”元香起身,苏忆情连忙拉住她的手道:“香香,我失忆之事不希望被其他人知道...” 元香点头道:“放心,我明白的,你看你来了许久也不见修为有所精进,只怕修炼之法还没想起来吧?再拖下去可就要露馅了。” 元香处处为自己着想,虽然此时所说并非自己所想,但她仍是心中一暖道:“香香,你真好。” 元香脸上一红,捏了捏苏忆情的手道:“以前都不见你如此肉麻...” 苏忆情心头微微一跳,连忙道:“那是因为以前放在心里不说,实则早就想说了。” “你不是都忘了吗?尽胡说八道!”元香松了她的手道:“你早些休息,说不准睡一觉就能想起来了!” 苏忆情站起身,套上鞋袜伸了个懒腰:“承你吉言!” 待到元香离开许久,苏忆情默默揉了揉眼睛,心中默默道:“对不起...” 她不想骗元香,可眼下还不是将真相告诉她的时候。 翌日,苏忆情端着药盏在栖月宫正殿门口踟蹰良久,昨夜一夜没有好眠,心中摸不准关山月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太过心急,眼下她与关山月之间总觉得有一种十分古怪的关系。 没料到自己还没想到以如何姿态去面对,关山月却从殿内走了出来。 “师尊!”苏忆情手一抖,连忙把药盏递了过去。 关山月喝药十分利落,那黑漆漆的汤药光闻都觉得苦涩,他却喝的爽快,苏忆情撇撇嘴,接过空药盏后突然皱起了眉头。 “师尊,这药可是治疗失忆之症的?” 关山月点点头,看向苏忆情时似乎察觉到什么,眸光微微一闪。 “师尊用药多久了?”想起元香昨夜的话,她突然有些狐疑。 关山月正要说些什么,李珩的身影从远处飞来,苏忆情也有察觉,连忙闭了嘴。 “弟子拜见师尊,”李珩恭敬行礼,关山月点头,看了他一眼后,道:“李珩,修炼之事不必过于心急,你虽生来灵根悟性俱佳,但升仙之路凡人至少需千百年光阴,若是操之过急只怕有损心性,物极必反。” 李珩一怔,自己日夜修炼,近日发觉灵根隐隐作痛,原来竟是这个缘由。 “多谢师尊指点,”明白缘由,心中大松了一口气。 “以后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你此刻去天地书库,取灵宝记载类书册了解一番,” 望着李珩一副很是感激的模样离开,苏忆情总觉得关山月此番是为了支开此人。 李珩与关山月之间像极了师徒关系,反倒自己到神界一个多月都不见被如何指点...自己也从未真的好好修炼过一天,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 “过来,”李珩飞远,关山月慢慢转身踏入回廊。 苏忆情连忙跟在他身后,斟酌了一番,才道:“师尊,徒儿修为不见精进,若是等不到千百年成仙寿元尽了可如何是好?” “那便在英灵殿赐你一座灵碑,” “......”苏忆情琢磨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脸色一沉连忙道:“师尊,若是如此徒儿岂不是给您老人家丢脸了?” 关山月没有理她。 “师尊,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在徒儿寿元将尽前升仙啊?”苏忆情不依不饶道。 “你真是逐玉山弟子?”关山月步子一顿,带着一丝疑问。 苏忆情原本是想表现出作为一个弟子该有的样子,没成想竟弄巧成拙,她忙干笑两声道:“徒儿开个玩笑...” 关山月没有再问,苏忆情也不敢再瞎说,直到二人来到后院,她才略微惊讶的看向关山月道:“师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既打听过圣女灵尊之事,可知道这院子的来历?”关山月负手而立,望着眼前院落。 苏忆情向四周看了一眼,点头道:“这是圣女灵尊以前住过的地方。” “还有呢?”关山月道:“为何会有庖屋?” “因为...我听闻圣女灵尊虽是圣树菩提之子,但并无修为傍身,在神界食不果腹,师尊便命人为她建了这庖屋,还养了青鸾鸟与采灵鱼为食,甚至还在院子里种了菜...” 关山月皱眉,惊讶与不解从眼底划过。 他没有说话,径直推开门踏进庖屋之内,自他苏醒不是没有来过此处,但他以往鲜少住在栖月宫内,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的栖月宫会有这么一处院落。 内里陈设齐全,灶台边竟还堆放了些不尽木,此等神木,难不成竟在这里作为烧饭用的柴火了?如果是真的,曾经自己对这位圣女灵尊也太过纵容了些。 “师尊?”苏忆情在他身后低低唤了一声。 “除此之外,可还听说过什么?” “还听说...”苏忆情望着他的背影,双手渐渐握紧成拳:“她曾在做饭时不小心引燃不尽木,险些将栖月宫烧了。” 关山月,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在这里做戏给谁看呢?! 神界医书记载,失忆之症实为罕见,哪怕身负重伤有此症状不消几日便能恢复,你身为神尊,怎么可能会忘却这些事?!自己身死一次又沉睡十年,如今都能想起些许,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一百零七章 药渣(一)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没了,”苏忆情心情突然有些烦闷不耐,她愈发觉得面前之人是在戏耍自己,可具体目的为何却是不清楚。 莫非是知道有传言如此,想借自己之手了结了传言不成? 若是如此也太过无聊了些。 苏忆情回答之后,屋内陷入一段死一般的沉默。 “如此,你先退下吧,”良久之后,关山月淡淡道。 苏忆情嗯了一声转身就走,根本没有发觉自己的无礼,而关山月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在她走后,他突然抬手,临空掐了一道诀,手指点在自己眉心处。 许久之后,他突然脸色一白,身子微微趔趄几步,有些虚弱的喘息了片刻。 身上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没发现任何封印,除了自己周身经络与元神十分脆弱之外,并没有其他异样。 “如果不是封印,为何记不起丝毫?”他并非没有怀疑过,可眼下的确没有找到封印,或许真是自己在弑神渊受创所致。 可为何他们几人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有关圣女灵尊的事情? 关山月转身踏出院落,走着走着忽然飞身而起,径直朝着凤梧宫的方向飞了过去。 苏忆情刚踏入百草阁,便见掌事过来取走了药盏,她朝里面张望几眼,却没瞧见元香身影。 自己也不好总拉着元香当值期间出来,于是没有多留,转过身就朝外走,没走几步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经过。 “叶落上神!”苏忆情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去。 见是苏忆情,叶落脑海里闪过另一道身影,他的目光柔和几分,卸了些将领的凌厉气息。 “忆情,许久不见,” “是啊,很久没见到叶落上神了,还没有好好感谢上神之前对晚辈的关照...” “职责所在,不必言谢,”叶落微微一笑,道:“在神界可还习惯?” “神界与地界有诸多不同,不过晚辈已经习惯了,只是在修炼一事上没有什么精进,”不知为何,见到叶落,苏忆情总有一种如见亲朋的亲近感。 “修行之路便是如此,不必心急,”叶落安慰道:“若遇到什么难题,也不必惊慌,你的师尊虽面冷,却定会为你解惑。” 听叶落这话,似乎他对关山月也有些了解,不知他们二人关系如何。 “叶落上神,您与师尊可熟识?”苏忆情试探道。 叶落微微一怔,点点头道:“曾是神尊下属,有些交情吧...” 曾是下属,有些交情?这话听上去怎么感觉像是再说如今已无交情的意思了? 苏忆情皱眉,叶落有所察觉。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师尊有哪些忌讳,免得晚辈哪里做的不好惹他生气...”苏忆情连忙解释道。 叶落失笑摇头,道:“他不喜与人太过亲近,又喜安静,只要不要太过聒噪便好...”说着,苏忆情明显察觉到对方的眼睛渐渐浮起一抹黯然之色。 苏忆情想了想,道:“可晚辈总觉得栖月宫太冷清了,师尊也总是一个人默默呆着,让人觉得...很是孤寂...”说着,她偷偷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叶落瞳孔微微震颤,但很快就掩饰下来。 “他性子就是如此...在下还有公务,日后若有空,可去将军府做客,先告辞了...” “......”苏忆情张了张嘴,看着叶落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为何,她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一丝丝悲怆的滋味。 寝时之后,仙池水榭。 “忆情,还是不要喝吧?” “不行,得喝!” 苏忆情望着眼前黑乎乎的汤药,心里为自己鼓气,捏着鼻子就将药几口喝下,元香见她整张脸都皱成一团,连忙从碟子里取了颗果子塞进她的嘴里。 良久之后,口中苦涩散尽,苏忆情才大大呼出一口气来。 “忆情,我毕竟还未成为医女,这药都是就着医术上煎的,要是喝出什么毛病来...” “那就没错啊,照着医术上煎药怎么可能会出毛病?” “可是症结或许会有所不同,症结不同,用药都会有些许改变的!” “哪里不同了?不是说元神重创者,会有精神恍惚,记忆错乱之症,宁神汤能温补修复元神,元神恢复,记忆不就回来了?” 元香被苏忆情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得默默将药渣收拾干净,苏忆情望着她的动作,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拦住她道:“香香,我要考考你!” “考我什么?”元香狐疑的看着她。 苏忆情轻轻咳了两声,从瓦罐里倒出残余的汤药递到元香眼前:“香香,若光以汤药给你看和闻,你可分辨得出内里用了哪些药材?” “这么难,只有百草神尊才能办得到,”元香瞪了苏忆情一眼。 苏忆情有些泄气,但又瞧见元香手中收拾的药渣。 “等等,”她伸手一拦,问道:“若是凭这些药渣,你可分辨的出这副药的功效?” 元香愣了愣,低头看了压榨,皱着眉头道:“我还未试过,不过若将药渣取出来一一鉴别,再根据用量,或许能够分辨的出。” 苏忆情双眼登时亮起了光:“百草阁的药渣都是怎么处理的?” “多半都是送往百草神尊的炼丹房喂给异火,”元香看苏忆情一脸兴奋的模样,有些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苏忆情咬着唇,思索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可知道每日我师尊用过之后的药渣送去哪儿了?” “也是一样啊,”元香挠挠头,不明所以道:“忆情,你老问这些没用的药渣做什么?” “我、我想知道百草神尊给师尊的药方是什么...”苏忆情神秘兮兮道:“香香你能帮我弄来药渣吗?” “不行不行!”元香连连摆手道:“百草神尊的药房不许外人进入的,只有掌事每日前去打扫收拾。” “这样啊...”苏忆情想了想,的确如此,自己每日前去取药,都是由百草阁掌事进去取出来,煎药时百草神尊不许任何人进入,就连那掌事都是随自己一同等候在外。 如此神秘,难不成那药真有什么问题? 第一百零八章 药渣(二) 越是猜,苏忆情心里头便越想知道。 “忆情?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想做什么??”元香伸出手,在兀自发呆的苏忆情眼前晃了晃。 “我...我就是想知道师尊用的什么仙药用的着这么神神秘秘的,我听说他老人家也是元神受过伤,所以想着...想着...”苏忆情正盘算着如何编下去,元香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想知道百草神尊的药方,想要我依葫芦画瓢给你煎那种药?” 苏忆情嘴角一抽,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对!!” 元香脸色一黑,伸手在她头上一戳道:“神尊的宁神汤会因他的身体情况在用药上也会不一样,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瞎吃药?!而且,百草阁本就有规矩的,百草神尊的药方哪能轻易给外人看了去?!” 苏忆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还是抱着元香的胳膊摇晃道:“哎呀,人家也是想早日恢复嘛...” “都说药不能乱吃,我看你怎么偏偏喜欢乱吃药!”元香摇摇头道:“这事儿我可帮不到你,本来今天我都不该给你煎药的!” 苏忆情咧嘴笑道:“那不一样,我家香香资质极高,医术一绝,我看不出几日我这失忆症就能好起来!” 元香忍不住被她这副拍马屁的嘴脸逗乐,她抿嘴笑了笑,马上想到什么,连忙拉过苏忆情的手,手指搭在她的脉搏处。 苏忆情外头看着她一副认真神色,笑嘻嘻道:“怎么样我的神医香香,方才那副药起作用了吗?” “你的身子分明早已好了大半,怎么元神上竟有些细微裂痕呢?”元香眉头皱紧:“不应该啊,早前在不周山时李珩那颗丹药可是极好的,若元神上有裂痕,你现在哪里还能如此活蹦乱跳的???” 苏忆情大惊,连忙缩回手道:“肯定是这些裂痕让我失忆的!” 元香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被神尊一剑贯穿心脏,元神都四分五裂了去,如今能活下来都是万幸,有些裂痕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看来今日这药下的没错,而且你这身子还需大补,下次用药得再猛些...”元香思忖着说道。 苏忆情想了想,连忙打了个哈欠露出困倦之色道:“说的没错,方才喝了药,莫名觉得浑身舒畅的很...”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元香起身,苏忆情见她将药渣包好准备带走,连忙伸手阻拦道:“这些药渣留着我明日自己送去炼丹房吧。” “你当炼丹房是随意进的去的吗?”元香失笑道:“每日用过的药渣都是掌事姑姑带人送过去,交给驻守在丹房内的百草阁弟子送进去焚烧,我们若进去会被异火所伤的!” 慢慢缩回手,苏忆情陷入沉思。 第二日大早,苏忆情就守在了百草阁外,刚有宫娥过来开门,苏忆情便一头扎进里面,转而开始蹲守在百草神尊的药房外。 侍药过后苏忆情再次出现在百草阁,掌事见她四处徘徊,连忙上前询问,她便以头痛失眠,想开些安睡的药这种理由打发。 来回蹲守了三日,什么肚子难受,手脚抽筋,乱七八糟理由全用过,之后实在惹人怀疑便又拿李珩做幌子,说李珩在校场修习过度经脉受了伤。 之后被人拿怪异的眼神看的实在难受,苏忆情终于灰溜溜走了。 庆幸的是,她终于摸清了一些事。 关于煎药看诊,并非都由百草神尊亲力亲为,多半有医女药童或是他座下弟子负责,百草神尊大多时间不是在炼丹房,便是回了自己的住所研究医术,亦或去往别处采集仙草,鲜少会在百草阁的药房里呆着。 百草神尊每日为关山月煎药后就会离开,似乎并不会为其他人亲自煎药了,接着掌事宫娥就会前去药房内清理药渣,但偶尔也会有其他状况,便是那掌事宫娥为了省事,直接在取药出来时会顺手带着药渣出来。 原本苏忆情还担心若是药渣混在一起该怎么办,如此之下便安了心。 眼下要做的就是要趁机换走药渣。 今日一大早,百草阁的人还很少,苏忆情拿着这几日开的药用水煮过后的药渣,学着百草阁的习性拿了纱布包好藏在大袖之中。 如往常一般守在药房外,见百草神尊进去后,与那同样守在门边的掌事宫娥对视了一眼,对方却拿看待怪人般的眼神看着自己。 “早啊!”苏忆情咧嘴一笑,那掌事却生怕被她染了怪病一般的后退了几步。 苏忆情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直到内里传来百草神尊的声音,她才连忙打起精神,接着掌事宫娥将药盏端出来,她的眼睛立即就瞄准对方是否在这一次带出来药渣。 极其幸运的是,这位掌事这一次恰巧将那药渣带了出来。 此时不动手等待何时?!苏忆情动作极快,接过药盏之时故意脱手,滚烫的汤药洒了些出来,疼得那掌事几乎跳起来。 苏忆情连忙道歉,卷着袖子便帮她擦拭,顺便将药渣更换下来。 虽然溅上滚烫的药汁立即擦干净不会有伤,但烫那么一小会儿也是很疼的,为了自己的目的如此对待她人,苏忆情的心中很是愧疚,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强忍着狂跳的小心脏踏出百草阁,见身后并无动静,看样子自己的动作并没有被人发现异常,她大大松了口气,脚尖一点便朝着栖月宫的方向飞了过去。 “师尊,吃药啦!”苏忆情心中为自己得手之事狂喜,脸上神色丝毫不做掩饰。 关山月睨着她的脸色,接过药盏问道:“何事如此高兴?” 苏忆情回神,神秘兮兮的将藏在袖子里的药渣取了出来,“师尊,徒儿厉害吧,徒儿蹲了几日,总算是把您这药的方子弄到手了!” 关山月微微一怔,望着她手里的纱布包,眉头微微一拧。 这几日除了侍药她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还以为她是贪玩躲懒,没成想竟是为了自己的事。 第一百零九章 将军府(一) 苏忆情将药渣铺开,又从桌案上取了几张纸,分别将内里的草药渣分类包好。 “师尊,待徒儿弄清楚这些药配在一起的功效就能知道是不是您的药有问题了,”做好之后,苏忆情将东西收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关山月收回目光,望着手中药盏陷入沉思。 “你为何会觉得是药的问题?”良久之后,他饮下汤药询问道。 苏忆情抿了抿嘴,迟疑道:“神界医书上记载,在元神重伤后会有记忆出现混乱或空缺的情况,但不会太久便能恢复,特别是师尊您可是神尊之身,不该会吃了这么久的药都没有效果啊?” 关山月沉默,可他的情况有所不同,听说是在弑神渊内被魔气所伤,并非是简单的元神受创。 之前,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所用的药会有什么问题,但近月,他也慢慢有了些疑惑,为何自己的伤恢复的如此之慢,从他决定让苏忆情侍药开始,便已经生了疑心。 没想到对方动作竟比自己快了一些。 “你懂医术?”关山月从桌案上取了一本书册出来,放到了她的面前。 苏忆情看了一眼,发现正是那日在观云台那本自己看不懂的文字书籍,连忙摇了摇头道:“徒儿的朋友在百草阁当值,所以才知道这些。” 关山月了然,对她招手道:“你把药渣取出来。” 苏忆情愣了愣,却还是照做了,没想到关山月竟也在研习医书,那书上文字她虽看不懂,但上面画的各类草药她却能因此推断这本书是医书。 原来他也在怀疑么? 可是...如果真是药的问题,那么能够授意百草神尊这么做的只有神帝,神帝为什么要让关山月失忆呢?? 苏忆情兀自在一旁思索,良久之后,关山月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 “药没有问题,宁神汤而已。” “没有问题??”苏忆情先是惊讶,莫名有些失望,自己忙乎这么久,药居然没有问题?! 如果药没有问题,问题又出在哪儿呢?? 一边想着,苏忆情的目光开始在关山月身上打量。 莫非是人脑子出了问题?! 关山月轻轻咳了一声,苏忆情虽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她心中所想。 苏忆情连忙收敛心思,将药渣重新收好,还是打算带回去,晚上让元香看看,再确认一次总是没错的。 仙池水榭,又到了鬼鬼祟祟研究药剂的寝时。 砂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药,苏忆情瞪大眼睛看着元香正分析白日里自己偷换回来的药渣,良久之后,元香才抬头看向她。 “怎么样??师尊的药与你为我开的药哪个更好??” “其实都是一样的,”元香无奈道:“只不过神尊的用药比较温和,还分了三次,其实每日一次便足够了...” 说着,元香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苏忆情大失所望,药还是没有异样,那么关山月失忆一事的线索便就此断了。 “比较温和是什么意思?” “就是效果比较慢,多用于身体极其虚弱之人,用药猛反而会伤了伤者...” “我看师尊活蹦乱跳,不像是什么身体虚弱之人啊??”苏忆情有些疑惑。 “神尊身份尊贵,小心些也是没错的,”元香笑了笑,看向苏忆情道:“不如以后我也为你分三次,用药温和些?” “不不不,每日一次就够了!!”苏忆情连连摆手,闻着自己满屋子药香,嘴里却泛苦,这药闻起来香,喝在嘴里可是苦的不像话。 “这么大人了,居然怕吃药!”元香转身坐到火炉边,看了一眼火候之后,又往砂锅里添了些水。 “香香,你明日多配几天的药来,我以后自己煎药就好,免得你每日跑过来,”苏忆情撑着下巴,看着元香忙上忙下的身影。 “不麻烦的,每日过来陪你说说话多好,” “不行,我不许累坏我家香香!”苏忆情撅嘴,元香想了想,默默点头道:“也好...” 苏忆情发觉元香语气有些不对,直起身子看向对方:“香香,你看上去好像有些累?” “这段时日伤者较多,百草阁便忙了许多,”元香没有回头,眼中映着火炉里闪烁不定的火光。 “伤者?发生了什么事吗?哪里的伤者??”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多半是军营里过来的,好似是在下界被妖物所伤吧,”元香答道。 苏忆情眼珠一转,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次日大早,侍药过后的苏忆情跟在关山月身边,双手绞着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关山月抬眼看了她几次,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有事?” “师尊,徒儿想求您赐个宝贝...”苏忆情难为情的开口。 “你到神界月余,修为不见长,脸皮倒是厚,”关山月收回目光,这话落下苏忆情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热,便也没好意思再出声。 “说吧,想要什么?” “啊?”苏忆情愣了愣,很快会意过来,登时喜上眉梢道:“徒儿想要些上乘的疗伤仙丹。” “你要这个做什么?”关山月又看了她一眼,“哪里受伤了?” 苏忆情摇头道:“徒儿没有受伤,就是想拿这药去做个人情...嘿嘿...”发觉自己竟然好意思将这种话说出口,苏忆情干笑了几声。 关山月抬眉,搁下书,“送礼要看人,你打算把伤药送给什么人?” “是叶落上神,徒儿早前在不周山被人偷袭,若非叶落上神出手相救,只怕您就从此少了一个如此孝顺聪明的好弟子了,一直也未上门道谢,昨日听说最近有诸多将士被妖物所伤,便想着借此机会登门道谢一番...” 苏忆情上次与叶落匆匆打了个照面,旁敲侧击说了一席话,发觉对方与关山月之间似乎有什么过往,但对方明显借机逃避,正愁没有机会再次套近乎。 “如此,本尊的确该好好谢谢他,”关山月认真道。 “师尊是答应了?”苏忆情喜上眉梢,双手一伸,“师尊可要赐徒儿拿的出手的好药啊!” “叶落乃是将领,最不缺的便是上好的丹药,” “一份心意嘛,反正他也用的上,不会嫌多...” “本尊与你一同登门道谢方有诚意,”关山月又拿起了书。 “师尊、师尊您要和我一起去???”苏忆情尴尬的嘴角抽动,他若去了,自己还怎么设法套话了?! “嗯,”关山月似乎打定了注意。 “师尊,这种小事其实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苏忆情不死心的劝道。 关山月眼皮也未抬,“若非叶落,本尊岂不是少了一个如此孝顺聪明的弟子,这么看来并非是小事。” 苏忆情有些懵了,关山月说话素来一本正经的,刚刚怎么好像是在揶揄自己? 午间用药过后,关山月便带着苏忆情出了栖月宫。 前往将军府的路上碰到诸多神仙行礼,苏忆情难得满足了一次作为栖月宫弟子的虚荣感,直到将军府大门外,她才连忙收敛了脸上自得的笑意。 叶落的仙府也很是气派,苏忆情甚至觉得比起栖月宫还要有气势,并非是宫殿有多豪华,只是好歹这门外有宫娥通报,哪里像远远在天边的栖月宫,冷清的不像话。 到达正厅时,叶落清退了宫娥,朝着关山月行礼,苏忆情发觉对方的神色除了恭敬之外,还有些许明显的疏冷。 这两个人之间莫非结过梁子? 第一百一十章 将军府(二) “忆情,你去外间候着,本尊与叶落上神有事商议,” 苏忆情屁股还未坐热便被关山月下了逐客令,她不由得有些气恼,明明是自己要过来登门道谢,怎么此时反倒要赶自己出去? 苏忆情起身,走到门外时忍不住回头瞪了关山月一眼,却无意间瞥见叶落的脸上有一抹不安的神色划过。 边在院子里转悠,苏忆情边在心中思索,难不成还真被自己说中了,看叶落那表情,难道以前真得罪过关山月? 正走着,却没发现一处池子里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正注视着自己。 “喂,你是谁?” 苏忆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四下看了一圈却没见着人,还以为是哪个宫娥戏耍自己,她皱起眉头叉腰道:“我是你大爷!” “你是我大爷??”那声音突然近了,苏忆情连忙转身,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女子吓得浑身一抖。 却见此女裙子下竟垂着一条鱼尾,苏忆情脸色一白:“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是鲤鱼仙身!!”那女子脸色一黑,撅起了嘴。 想来能出现在将军府里,必然不会是妖怪,说不准是那叶落上神的人,自己定不能得罪了去,苏忆情脸色变幻一番,再看时已经是一副笑脸:“原来是鲤鱼仙子,失敬失敬!” 那女子嘻嘻一笑,目光在她脸上定住,“是你?” “是我??”苏忆情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鲤鱼仙很是惊愕的往后院看了一眼,又看向苏忆情的脸:“你、你怎么活了?你不是一直在屋子里睡觉吗??” 苏忆情挑眉,感情是把自己认作了那个死去的圣女灵尊了?自己来神界这么久,虽然之前时而有人会拿惊愕的眼神看自己,但从来不会有人真的以为圣女灵尊复活,这鲤鱼仙子莫非是脑子不行? 等等...苏忆情突然意识到什么,“我在哪里睡觉??” 鲤鱼仙子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道:“你一直都在那里头睡觉啊??” 苏忆情心口狂跳,她压下震惊之色,将对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鲤鱼仙子很是骄傲的嘿嘿一笑道:“被我发现了吧,我整日被叶落逼着修炼,你却偷懒装病,害的叶落每日都悄悄去看你,我要告诉叶落,你是装病!” 苏忆情见她要走,慌忙伸手将她拉了回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个生病的人!” “胡说!你们分明长的一样!”鲤鱼仙子撅嘴。 “不信你过去看看,她指定还在房里,我可能是与她长得像而已!”苏忆情神色真诚道。 鲤鱼仙子神色松动,又往后院方向看了一眼,“你同我一起去,要是不见人,你可别想抵赖,我定要告诉叶落,让他罚你!” “好!”苏忆情见她上钩,很是急切的跟在她身后往后院走。 直到一间屋子前,苏忆情的脚步突然顿了下来,她的心跳的很快,总觉得自己将要面临的事情,或许是她一时难以接受的,她突然有些害怕了。 “走啊??”鲤鱼仙子拉不动她,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你果然骗我!” “没有!”苏忆情正色,指了指眼前的屋子道:“就在这里面吗??” 对方点头,上前伸手推门,岂料手刚碰到门便被一股巨力震退。 “有结界?!”鲤鱼仙子气的跳脚,回头怒瞪苏忆情,“是你做的手脚吗?” 苏忆情张了张嘴,边摇头边道:“我哪有这个能力啊,我可是凡人之身,你好歹也是仙子啊!” 鲤鱼仙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点头道:“的确如此...可为什么会有结界,叶落明明每次推门都能进去啊??” 当然是叶落上神自己落下的结界才会如此,这鲤鱼仙子到底是怎么成仙的,言行举止怎么看都像是个孩子一般? 鲤鱼仙子猫着身子想要偷过门缝向内打探,却什么也看不到。 “我还就不信了呢!”有些挫败感的她再次伸手推门,没想到这次用力过猛,门没开,反倒自己的身子却被震飞出去数丈。 苏忆情见她跟一个结界较劲的情景,险些在旁笑出声来。 将军府,正厅。 “不知神尊今日为何事而来?”苏忆情离开后,叶落收敛了不安神色。 关山月望着他脸上的疏远之色,微微一笑道:“听闻你在不周山出手救了忆情一命,便特地过来道谢。” “神尊言重了,这是小神的职责所在,”叶落恭敬道。 关山月这一年早已领教过叶落的疏远,只是心中不解,却没有多问,毕竟自己失去了诸多记忆,或许其中就有对方疏远自己的关键。 “听闻今日诸多将士被妖物所伤,却不知为何本尊没有收到这些消息,” 叶落闻言,心头一跳,忙解释道:“神尊身子未愈,神帝她不想您太过操劳,便没有往栖月宫送折子了。” 关山月紧抿着唇,看着眼前叶落一副恭顺有礼的样子,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那叶将可否告知一二,可是下界又出了什么事?” “啊,就是前几日十万大山有千年妖物出山作祟,所以有将士因此受伤,如今妖物已然伏诛,神尊劳心了。” 关山月眸光微微一沉。 自己前几日还去了一次凤梧宫,因关于下界的消息越来越少询问过凤歌,对方却答下界并无任何风浪。 十万大山之内妖物作祟已是平常事,但妖王自会处理,若出现难以平息的动乱时才会请神界出面帮忙,但到了这个时候,便不会是什么小事。 这种事,有必要瞒着他么?说起来,叶落依旧是自己下属,神界带兵一事也是由自己负责,只是苏醒之后,一直未能恢复,便应了凤歌要求不再过问,安心养伤。 眼下的情况,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他并非是贪恋权势倚仗之人,他们这样做,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叶落...”关山月的眉头微微蹙紧,“你我之间...” 话音未落,叶落的脸色突然大变,他慌忙起身,躬身一拜道:“神尊,在下有要事要处理,不便相送,还请见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的好爹爹 苏忆情叉腰看着鲤鱼仙子再次被结界震开,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本想上前安慰几句,但转念一想,如果真被对方把结界给破了,自己能够趁机进去一探究竟也是好的。 索性没有安慰,反倒在旁边煽风点火起来:“加油,你可以的!” 鲤鱼仙子瞪了她一眼,不甘心的从地上爬起来,正打算对那结界来个猛攻,突然一道身影横在了她的面前。 “你在做什么?!”叶落阴沉着脸,一双眼睛瞪的老圆,吓得鲤鱼仙子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但余光瞥见一旁偷笑的苏忆情,她顿时伸手向对方一指,道:“叶落叶落,她,她活了!!她没...唔唔!!” 话还没说完便被禁了言,一双手在空中乱舞,也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叶落此时脸色十分害人,瞪着对方道:“回你的池子里,若敢再胡言乱语就给我滚回无恙海!” 这话一落下,那鲤鱼仙子立即变成了霜打茄子,几乎是瞬间就逃遁不见,苏忆情掏了掏耳朵,远远听到一阵水响。 这叶落上神不愧是将领,方才那周身气息,那雷鸣般的声音,着实震慑到了自己,苏忆情咽下一口唾沫,连忙趁着空隙想要离开,岂料刚一转身,便被叶落一个闪身挡在了面前。 “叶落上神,晚辈见您与师尊有事商议就想着随处走走,没想到那仙子将晚辈认作了别人,晚辈怎么解释她都不信,就...” “她跟你说了什么?”叶落打断了她的后话。 苏忆情看他这副表情有些不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像是要杀人灭口一般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叶落,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也没说什么,就一直说晚辈欺骗了叶落上神,说晚辈一直在装病偷懒,要向您告状罚我呢!”苏忆情挠了挠头,一副很是苦恼又无辜的模样,“上神,是不是晚辈长的跟您府上哪个宫娥相像,所以刚刚那仙子误会了??” 叶落冷冷盯着面前女子,想到那条笨鲤鱼的心智的确不太成熟,心中疑惑渐渐搁下。 “她脑子不太好,刚刚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还有,方才之事最好不要到处乱说,否则...”后话没有说出口,但苏忆情却瞧见那双眼睛里明显闪过的骇人杀气。 这是一个神仙该有的眼神吗?自己并非什么邪祟魔物,更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他为什么会用这种可怕的模样对待自己? 心尖上又泛起了酸涩和疼痛。 “知道了么?!”叶落见她不答,突然呵斥出声。 苏忆情浑身一抖,眼眶泛红,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别说苏忆情自己都有些意外,叶落也是嘴角一抽,想着自己也没对这丫头做什么,不过是出言威胁教训了几句,怎么心性如此脆弱? “知道什么?”好巧不巧,关山月被叶落晾在正厅,出来不见苏忆情身影,听到后院响动便过来一看,没想到就看到苏忆情哭的梨花带雨得模样,“忆情,你又闯祸了?” 苏忆情转身看了关山月一眼,心里委屈更甚,突然一个健步扑到了关山月的怀里。 “我没有、不是我...”叶落真是有苦难言,这副样子好像是自己如何欺负了她一般。 关山月几次伸手想要拉开苏忆情,没想到这少女一双手环在自己腰上像是上了一把锁般。 “怎么回事?”关山月有些无奈,低头看了她一眼,却瞧见自己胸前衣襟被她泪水湿了一片,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叶落,可是小徒做错了什么?” 叶落远远看着二人,那两双熟悉的眉眼,那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他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好,好的很,好一派师徒情深,”叶落冷笑,“小神府邸虽没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也不任谁都能胡乱闯入的,还请神尊管好自己的弟子。” 关山月不明白叶落至今为何会对自己怀着一种莫名的恨意,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心思继续探究,他嘴角翕动,低声道:“抱歉。” 说罢,揽住苏忆情瞬息间从叶落眼前消失不见。 叶落脸色微微一变,上前半步,面露忧色:“怎么敢胡乱用瞬移之术,也不怕...”他忽然抿了唇,将后话咽了回去。 刚到栖月宫,关山月便一把将苏忆情甩开。 苏忆情还没反应过来,以她的修为还难以承受瞬移术,立即头晕目眩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说,你又做了什么?”关山月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苏忆情爬起身,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边既委屈又憋闷的瞪了他一眼, “......”关山月也是有些莫名其妙,方才在将军府不被叶落待见,此刻回来了怎么自己的弟子好似也不太待见自己? “哼!”苏忆情没有心情理会他,脚尖一点竟是扭过身飞走了。 关山月当即愣在了原地......如果没有看错,这丫头是在给他甩脸子? 苏忆情此时无心去管关山月会不会生气又会不会给自己定个不敬的罪责,她的脑子里除了委屈还有数不尽零碎回忆在不断的浮现。 脑袋胀痛,心口也发疼,若非憋着一口气,只怕到不了仙池水榭,堪堪落地,苏忆情身子一歪就坐到了地上。 叶落上神,身着甲胄,何等的威风,可是她的记忆中,叶落分明眉眼温和,一身布衣,会捞鱼会炖汤,会在她无法入眠时守在她身边哼唱着不着调的曲子哄她入睡。 他教自己认字,贪玩调皮也舍不得对自己说一句重话,还时常带些小玩意逗她开心... 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冷漠决绝... “爹爹...”苏忆情难掩悲伤,捂住心口痛哭出声。 坐在仙池露台边看书的李珩早就搁下书站起身,可见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但见对方哭的实在伤心,终是走上前去。 “师妹...你、你这是怎么了?” 不问倒还好,一问苏忆情反倒哭的更大声。 李珩慌了手脚,连忙蹲下身子拿手去替她抹泪,苏忆情顺势就拉着他的衣袖擦起了脸上的鼻涕眼泪。 “谁欺负你了?”李珩见她有所好转,皱着眉头轻声询问。 苏忆情抽泣着抬起头,正要说话,脸色突然发白,一口鲜血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吐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妖气 “疼...”疼是真的疼,心口的剧烈疼痛不是作假,这么久以来心口时常会疼,但今日却是第一次如此厉害。 李珩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也顿时沉了下来。 “你的体内为何会有妖气,你被妖物伤了?!”李珩将她扶了起来,大步走到仙池边的露台上,于此同时,他伸手按在对方肩上,将灵气一点一点渡入对方体内。 苏忆情脑袋里一片混乱,满脑子记忆像是煮沸的水一般不断翻涌,泪水模糊了视线,耳朵里也嗡嗡作响。 “妖气附着在元神之上,元神上竟还有伤痕?”李珩心中一沉,苏忆情虽在逐玉山修炼,灵根已铸,但毕竟凡人之身与妖气相斥。 眼下必须要将这一抹妖气逼出体外才能设法修复元神上的伤痕。 可这妖气霸道,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狠狠嵌在元神缝隙中,李珩头上冒出冷汗,联想之前苏忆情所说,心中顿觉愧疚。 她分明说过自不周山受伤后忘却了许多事情,自己为何如此大意没有想到或许是因为那次元神重创未愈之故?! 李珩紧抿着唇,耗费诸多灵气也不见那妖气所有松动,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心中已有打算,“师妹,对不住了。” 说着,他将苏忆情打横抱起,动作利落干脆的跳入仙池之中。 仙池之水灵气充沛,源源不断涌入二人体内。 苏忆情顿感周身舒畅,除了心口还有些发酸,头疼欲裂之感逐渐平息。 李珩见此法有效,一遍凝聚着周遭不断涌入的灵气,一边再次将神识探入苏忆情的元神里,见那妖气似乎有些躁动不安,他的脸色顿时一松。 苏忆情此刻只觉得身子仿若浮在云端,轻飘飘的很是舒服,她睁开眼,泪水朦胧中,只见一袭白衫男子眉目如画,周身衣衫被水湿透贴在身上,青丝如绸蜿蜒在他的胸口。 “是你...”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似乎还在栖月宫,栖月宫生了一场大火,她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在滚滚火浪之中,有一道身影如天神降临一般救了她。 此时场景不知为何十分熟悉却又久远,好似自己一直在等着他盼着他。 “我喜欢你...可你为何不喜欢我呢...”苏忆情伸出手勾上了他的脖颈,听着他胸口强有力的心跳,她贪恋的将脑袋在他胸口蹭着。 李珩此时全身僵硬,脸上腾的一下变得通红。 “喜欢我很难吗...”苏忆情抬头,眼前所见的男子全然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见对方没有回应,她突然有些急了,挣扎着身子将唇凑了过去。 李珩低头,眼前少女双眸闪着水光,唇若点朱,双颊染着云霞,很是好看,他突然有些惊慌。 他从未喜欢过苏忆情,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可为何此时,他竟突然觉得,他想要亲近这个女子? 李珩听到自己的心脏跳的飞快,似乎马上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眼见那少女的唇越凑越近,就在此时,他的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黑影。 “师尊...?”抱着苏忆情的手一抖,李珩突然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一般窘迫。 也不知是池子里泡的太久还是什么原因,他突然觉得周遭寒气逼人。 “本尊似乎并未传授过你们双修之法,”关山月负手而立,原本想着刚才在将军府一事,苏忆情被叶落斥责了一番,自己这做师尊的不管不问便算了,竟也跟着责问她,她委屈生气倒也没错。 本打算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看到这么一幕。 “不是、弟子没有...”李珩大急,忙抱着苏忆情从池子里飞出来,“师妹刚刚过来身子不适,弟子查看一番,竟发觉到她体内有一股妖气作祟。” “妖气?”关山月疑惑的看向他怀里意识迷糊的苏忆情,连忙上前一步,手上掐诀,手指点在对方眉心处。 一番查探下来,关山月心一沉,这可不是妖气作祟,而是一道封印。 “交给本尊,”关山月接过苏忆情抱在怀里,“去百草阁命人煎一副宁神汤过来。” 声音刚落,李珩就见眼前虚空扭曲,紧接着关山月与苏忆情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不见。 到偏殿时,衣衫还在滴着水,这对于关山月来说不是难事,挥手施法间便见苏忆情周身一阵水雾腾起,衣衫很快就干透,若此时苏忆情还清醒着定会为此感到惊奇。 栖月宫里自他苏醒别的东西不多,各种丹药可是堆了满屋,关山月将苏忆情放到榻上,取了颗凝气丹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苏忆情顿觉口中有甘甜化开,立即砸吧嘴喃喃道:“好吃,还要...” 关山月刚搁下药瓶的手就微微一顿,这可不是什么糖果,哪有好吃便能多吃的道理。 不管这丫头呢喃,关山月连忙掰正她的身子,掐了法诀就开始设法解开她身上的封印。 自己这做师尊的的确不够细心,弟子整日里在面前晃悠,元神有伤还被人以妖术做了手脚自己居然都没有发现。 若非自己一身伤总不见好,修为也不见恢复,何至于这等小小封印还要如此费力。 这封印似乎是被人有意为之,虽不至于伤害到苏忆情,但恰巧卡在她元神伤痕处,却以相克的气息阻止了元神的治愈。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苏忆情何时与妖族有过节了?? “疼...”苏忆情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关山月正施法紧要关头,有些恼怒的将她两只不安分的手扣在她身后。 “好疼、疼!!”随着封印的松动,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如同一场准备良久的疾风骤雨猛然间在她脑海之中咆哮不休。 良久之后,苏忆情慢慢安静下来,似乎也是累极,她的额上都沁着一层细汗,关山月收回手,轻轻的扶她躺平,若非自己没有痊愈,此时帮她将元神完全修复根本不是难事。 凤梧宫,叶落正与凤歌说起今日关山月拜访一事,殿内原本气氛就有些沉重,正在此时,一名宫娥引着百草神尊前来。 “百草神尊?”凤歌有些疑惑,叶落也是皱了皱眉。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记忆复苏 百草神尊躬身行礼后,也不啰嗦,直接道:“栖月宫那边派了弟子过来取宁神汤,可此时还不到用药的时候。”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凤歌顿时紧张起来,叶落却是眉头微微一皱,道:“只怕是因为神尊他用了瞬移之术的缘故,因为一直有止息草压制他的修为,加上他的身子,瞬移术很是耗费灵力。” 凤歌松了口气,百草神尊了然,于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还是按原本的方子煎一副送过去即可,不过现在还早,为了不让他中途发现端倪,这副药里的止息丹要下重些才可维持到明日。” 凤歌点头,待百草神尊走后,她才扭过头看向叶落,“今日在你府上还发生了什么事?若非是什么急事,我们都鲜少会用到瞬移之术。” 叶落抿了抿唇,“臣...唉...”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接着说道:“苏忆情趁着我们谈事的空档四处乱跑,险些就发现了小神养在后院的扶桑果...” “你还养着那颗扶桑果?你...”凤歌露出怅然之色,默默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臣也是心急,便斥责了她几句,但见神尊很是护着那丫头,便也朝着神尊发了火...” 凤歌哪里会不明白叶落火从何来,只是此刻听到叶落这样一说,她反倒是沉吟了片刻后,突然露出几分欣慰之色。 “看样子这苏忆情甚得他的喜爱,如此对阿月来说不是坏事,叶落你可明白?”凤歌知道叶落放不下凰音,便带着几分小心的劝道。 叶落沉默片刻,闷闷应了一声。 栖月宫偏殿。 苏忆情正在半梦半醒的昏睡中,嘴里喃喃自语,细碎的话语里,关山月只听到些‘不要’‘为什么杀我’‘爹爹’诸如此类的梦呓。 也不知她到底遭遇过什么,元神受创不说,还被妖族在身体里做了手脚。 正想着,门外传来李珩的声音,站起身时,关山月发觉视线突然发黑,身子微微一晃,良久才恢复过来。 推开门就见李珩一脸忧色的杵在门外。 “师尊,这是宁神汤,”李珩朝着屋内张望,“师妹她如何了?” 关山月转过身道:“你与她是同门,可知道她身上的伤从何来?” 李珩跟在关山月身后,绕过屏风看到了躺在榻上看上去十分虚弱的苏忆情,“在不周山时,弟子曾被人偷袭,师妹为救弟子元神受创,险些身死。” 关山月步子一顿,侧过身看他,见他一双眼睛从没离开过苏忆情身上,便收回目光,道:“李世子身边的妖族打手还没有能力下这种封印。” 这道封印并非一时半刻能够落下的,若是抱着杀人的目的,哪里有时间在她身上留下封印?这封印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李珩点头,心中也在思索此事。 实则之前他们在不周山发生的事情关山月也是知道的,但这件事交给叶落处理,原以为也就与以前那些为上神界名额之事的争斗,没想到对方竟下了杀心。 看来地界皇室内部斗争已经转到了台面上,只可惜神界可不是由他们胡闹的地方。 关山月接过李珩手中药盏坐到床边,“之后她可有与妖族之人接触过?” “......”李珩默默缩回手,思索了片刻道:“当日救下弟子与师妹的是妖族少主。” “涂山焕君?”关山月眉头微微一抬,“你们之前与妖王之子相识?” 李珩摇头,这件事他也曾有过疑惑,之后对方说顺道过来恰巧碰上了便出手相救,于是自己也没有多想。 “以前从未见过,”见关山月这样问,李珩突然想到,与苏忆情接触过的妖族只有那么几人,如果不是李泰卜的手下做的,那只有妖王之子有这个可能。 可对方目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与她朝夕相处,不知她身上的伤还未愈?” 李珩明显察觉到对方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他低下头,心中愧意更甚,“师妹说她自那次之后记忆有些缺失,忘了许多事情,弟子见她并无其他不妥...便也...是弟子的疏忽...” “你先退下吧,”关山月头也未抬,李珩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苏忆情一眼,眼下有关山月照顾,自己自然也没什么可担心之处了。 他躬身一拜,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偏殿。 摸了摸还有些烫的药盏,关山月陷入沉思,良久之后,他突然联想到什么,口中喃喃道:“记忆缺失?” “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是你...”榻上少女似乎又陷入梦魇,一双手胡乱抓着。 关山月将药盏放到一边,手指轻轻点在苏忆情眉心处,一股温和的灵气就这么轻柔的注入到她的身体里。 “别怕,没事了...”关山月也不知如何安慰,直到对方气息不再紊乱,他才松了手,“起来喝药。” “不要...药苦,不喜欢...”刚刚身处黑色的迷雾之中,仿若有千万条黑色巨蟒缠住她的身子勒的她险些窒息,很快就有一道白色身影拨开黑雾,她本以为那人是来救她,可没想到紧随其后的,却是一柄长剑无情的贯穿了她的心口。 那尖锐的、撕裂的痛苦一遍又遍的纠缠着她的身体。 很快,似又有一道白光照亮周遭驱散黑暗将她拯救。 眼下正舒服躺着,却被人要求吃药,想着那黑乎乎的药汁,苏忆情顿时有些不满,翻过身打算继续睡下去。 “起来!”关山月声音重了些。 苏忆情有些恼了,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 入眼是熟悉的眉眼,鼻梁笔直高挺如山,眼眸漆黑似夜空,肌肤较之以往有些过分苍白,而那薄唇是她曾流连缱绻的美梦... 是她心之所向,却也是她的梦魇。 “是你!”苏忆情脸色发白,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关山月微微一怔,立即想到她只是刚醒意识还有些混乱,许是将自己错认成曾伤害她的仇人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稍稍放柔了声音安慰,没料到这少女像是受惊的小鹿,身子猛地向后一缩,关山月眉头轻拧,正要再说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胆大妄为 突然之间,一只手猛地从那边伸出,猝不及防的拍在他的胸口。 这一掌若放在以往,便当做是挠痒痒般过去了,但此刻,关山月身子向后一退,元神激荡间,一大口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相比苏忆情元神上那点伤痕,关山月此时被人刻意抑制治愈的身体显然是脆弱的更多,加之方才耗尽力气替她疗伤,他此时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良久都没有恢复过来。 苏忆情这会儿才回过神。 她都想起来了,虽然所有的记忆一拥而上让她一时不知如何理顺,但她记得清楚,将她推下弑神渊,将她一剑刺死的人,就在自己眼前。 “苏忆情...”关山月喘息着,“你冷静些。” 苏忆情??? 听着这个名字,她慢慢缩回自己的手,看着手上喷溅的鲜血,她的心突然沉了下来。 对,她现在是苏忆情,而凰音已经死了。 苏忆情眯了眯眼,歪着头看着身前看上去十分虚弱的男子,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对方可是神尊之身,哪怕如今自己用的身子是逐玉山最为优秀的弟子,但人与神之间的差距,她清楚的很。 怎么可能胡乱拍出的一掌就能将他伤成这样? 苏忆情想起他一直都在服药一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将他伤成这副样子。 “师尊,您没事吧?”她试探着询问,小心翼翼的说道:“徒儿方才不是故意的...” 关山月摇头,抬手擦拭嘴角的鲜血,只是视线还是一片漆黑,心中疑惑,自己的眼睛为何好似曾受过极其严重的创伤? “桌上是宁神汤,趁热喝了,对你修复元神有益,”关山月轻声道。 苏忆情看了一眼床榻边的矮桌上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嘴角抽动。 药虽苦,但她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在仙池水榭那边浑身剧痛的苦头,犹豫片刻后她连忙捏着鼻子将汤药喝了下去。 “不必急着起来,你体内封印刚解,耗费了你不少灵气,先在此休息半日吧,”关山月抬手揉了揉额角。 “封印?什么封印??”苏忆情有些疑惑。 “你元神受创后一直都未恢复便是因元神裂缝处有一道妖族封印导致,”关山月说道。 苏忆情张了张嘴,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涂山焕君。 “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徒儿不知...”苏忆情掩饰心中惊愕,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却见关山月从方才起看也不看她,神色上也有些古怪。 “师尊??”苏忆情探着脑袋上前查看,对方似有所觉,突然站起身来。 “好好休息...”扔下一句话,关山月便往外走,苏忆情明显察觉对方步子有些趔趄,正疑惑,却见对方身子突然撞到了屏风边缘。 “师尊您怎么了??”苏忆情连忙下床上前搀扶,这才发现对方的问题似乎在眼睛上。 他似乎是扭头看着自己,但那双眸子却明显失去了焦点。 “无妨...”关山月知道也掩饰不下去了,便直起身道:“扶本尊去座上。” 磨磨蹭蹭到了桌案边,关山月便兀自盘膝而坐调息起来,苏忆情站直了身子,垂眼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此时不杀等待何时?!她眼睛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那柄端端放在不远处架上的轩辕剑。 苏忆情轻轻挪着步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趁你病要你命。 当站在这柄金色长剑面前时,那种骨子里的恐惧感不受控制的在心底蔓延,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可是深切记得轩辕剑划破皮肉贯穿贯穿心脏时的痛楚。 哪怕沉睡十年她也不成忘记过! 手止不住的颤抖,却还是伸向了剑柄。 铮! 剑吟声伴随着一道剑芒在面前一闪而逝,于此同时,苏忆情的身子被强悍的剑气震慑,立即倒飞出去。 心中甚至连惊骇都没来得及,就觉得气血一阵翻腾。 “不要命了?!”没有在意料内的摔倒,耳边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苏忆情连忙站直身子,挣脱了关山月扣着自己肩膀的手。 转过身时,便触到一双阴沉沉的黑眸。 “徒儿、徒儿...”苏忆情被吓得说不出话,但看对方眼睛,似乎恢复了些神采。 她怎么忘了,轩辕剑是他的兵器,又是一件上古神器,想来早已认主,自己方才居然异想天开想拿轩辕剑杀他? 另外一点,她记得当年在涂山解除罪己锁时,那撼天动地的动静,自己若能一击得手,这神之陨落的动静必然会引来所有人,在诸神的眼皮底下逃脱,她自认为没这个本事。 而更重要的是...能不能得手还是个问题。 “......”关山月皱眉,眼前这丫头太不老实,原本就已经带伤之身,不好好呆着便罢了,竟还打起了轩辕剑的心思,“你...” 正要斥责几句,却见面前丫头眼珠一翻,身子突然软了下去。 关山月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有些无奈的把人重新送回了床榻之上,防止对方再起来胡闹,自己只得坐在一旁守着。 见她呼吸渐渐平稳之后,关山月半阖着眼陷入沉思。 当当当...直到寝时钟声敲响,他才抬眸,又取了颗凝气丹塞进对方嘴里,苏忆情砸吧嘴,脸上露出一副‘老娘很满意’的神色。 整座偏殿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仿若进入到地界的黑夜之中。 “还不醒?”关山月有些疑惑,伸出手捏住了苏忆情的手腕,一探之下,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苏忆情还未升仙,但灵根之中灵气稀薄,今日已为她服了两颗凝气丹,不该会出现这种情况才对,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妥,灵气都去了哪儿? 他沉吟片刻,又从自己体内引了灵气渡入对方灵根,就在此时,他发现了蹊跷。 每当灵气注入灵根,便会立即溃散,她的身体并无其他症结,这种现象关山月很是熟悉。 唯有止息丹会造成如此现象,可是苏忆情何时用过止息丹了? 思绪飞速旋转,一双眸子慢慢落在那碗曾经装过宁神汤的药盏上。 “原来如此...”关山月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第一百一十五章 痛苦 寝时的钟声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方才以前,白虎他们几个送药很是及时,今日苏忆情生了意外没有过去,那边却全然没有动静,还能说明什么? 这碗融过止息丹的宁神汤恐怕原本就是给他的。 “咦?天黑了???”榻上传来苏忆情迷茫的声音。 关山月收了心思,垂眸看了她一眼。 苏忆情揉揉脑袋,慢慢清醒过来,愣了片刻后,她连忙爬起身,“师尊,徒儿去给您取药...” “已经用过了,”关山月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苏忆情,你元神受创,记忆缺失,为何不说?” 屋内光线昏暗,唯有雕花窗上透出斑驳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双眸子里闪烁着晦涩不明的光辉。 苏忆情咽了口唾沫,脑袋飞速旋转,“徒儿、徒儿受伤后连如何修炼都忘了,徒儿不敢说,担心被人知道后大做文章不许徒儿留在栖月宫,师尊您知道的,外头多少人眼巴巴盼着能进来...” 怪不得总是惰于修炼,原来如此。 “眼下你身体已经无碍,只要你不主动寻死,在仙池那边修养两日便可痊愈,” 苏忆情干笑了两声道:“徒儿只是觉得那柄剑很是漂亮...” 关山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修养两日?”苏忆情连忙叉开话题,“那徒儿这两日不必替师尊侍药了?” 看她语气似乎很是为此感到高兴?关山月收回目光,“不过也有可能会留下病根,你试着御动灵气。” “嗯?”苏忆情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结果可想而知。 “师尊,徒儿怎么修为全没了?怎么回事!??” 修为被压制并非没了,只是灵根内灵气溃散而已,这丫头到底是不是逐玉山选出来的弟子? 看着苏忆情慌张模样,关山月也不点破,反而声音很是沉重道:“看样子只有一个办法了...” 苏忆情站起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不要啊师尊,不要把徒儿逐出师门!!” 她哪只耳朵听到自己说要将她逐出师门了?? 关山月甩开她,正要解释清楚,那丫头却是动作奇快紧跟着又缠了上来。 “有一个地方或许对你有用,”关山月将手挣脱出来,见那少女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说道:“本尊何时说过会将你逐出师门了?!” 苏忆情眼睛里泪光几乎是瞬间就缩了回去。 “走吧,”关山月无视了她精湛的表演,一甩衣袖就往外走,苏忆情连忙跟上,一边走苏忆情一边暗自腹诽,这栖月宫又没旁人,分明就一蹬脚随时都能飞走,可他偏偏如此守规矩,非得走到正殿外的平台之上才离开。 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真是古板无趣,自己以前为何会如此喜欢这样的人? 正想着,苏忆情突然感觉脖子一紧,回过神时竟发现自己如同一条小狗似的被关山月揪着脖子上的衣领飞了起来。 “干嘛呀!!”苏忆情脸上一红,看都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可笑,她又气又恼的扭动身子,甚至趁机蹬了身旁那人几脚,黑袍上顿时落了几个灰灰的脚印来。 关山月瞪了她一眼,低斥道:“不要乱动!” “徒儿难受!师尊分明就能‘咻’的一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苏忆情被斥责之后反倒动作更大,“这样子被人看到太丢人了!” 当瞬移术是能虽随便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为她解除封印修复元神不知耗费了他多少力气,加上此时她修为被压制,哪里还能承受瞬移术,不识好歹! 关山月懒得对她解释,揪着衣领不做声。 苏忆情远远看到有一行巡逻天兵经过,脸上更是臊红,她扭过脸瞪向关山月,突然哼了一声,身子扭动晃荡趁机伸出双腿一勾。 “你做什么?!”关山月大惊失色,万万没料到这苏忆情如此胆大,居然像一只猴子一般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苏忆情懒得理会他,自己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放肆!!”关山月发觉自己的斥责被无视,顿感恼火,可这人如赖皮猴似的怎么也扒不下来,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于此同时沉下脸的还有另一人,便是妙芙。 自那次惹恼关山月后自己一直不敢再招惹他,之后每日侍药都被苏忆情抢着做了,根本再难抓着机会靠近对方,今日在凤梧宫听闻关山月在将军府的事,好不容易旁敲侧击的从凤歌那边求了个机会过来送些下界的奏折平息对方疑心,没料到却看到这么一幕。 妙芙几乎的是气急败坏的上前,岂料那边两人却在纠缠一番之后凭空消失了。 “苏忆情,你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妙芙咬牙切齿的往着那片空空如也的云海,终是黑着脸转过身离开。 不冻泉,寝时钟声过去良久,守在此处的天兵打了个哈欠,正打算寻个台阶打盹,突然眼前人影晃动,两个人就这个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 “哎哟...”苏忆情此时天旋地转,一屁股摔在地上,胸口恶心难受,许久都没爬起来。 天兵瞥了地上女子一眼,下一刻就认出了关山月。 “参见神尊!”他连忙打起精神上前,恭敬的行礼。 “嗯,”关山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苏忆情,“赶紧起来!” “起不来!你抱我!”苏忆情有些气恼,负气的撒开双手伸向关山月。 看着眼前一幕的天兵仿佛活见鬼一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关山月也是怒极反笑,伸手一抓将苏忆情从地上拎了起来,苏忆情正难受着,又被如此粗暴的对待,顿时大怒,手脚并用对着关山月就是一顿张牙舞爪。 天兵远远看着那边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不冻泉周遭的云雾中,一双眼睛险些没有从眼眶里掉出来。 苏忆情被扔进一间屋子里,末了余怒未消的瞪向身前那高高在上睨着她的人。 “苏忆情,你懂不懂什么叫规矩?!” “是师尊您先不拿徒儿当人!” 居然还反咬一口?逐玉山是怎么教出这种胆大妄为之人的?! 关山月险些气的一口血吐出来,他望着脚边一副气鼓鼓模样的少女,压下怒意,道:“在这里好生呆着,此处灵气醇厚,老老实实呆上一夜便能痊愈。” 苏忆情自然是信的,这里是不冻泉,她又不是没有来过... 脑子里突然浮现起一些画面,她猛地摇头撇去。 回过神时,关山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嘭’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她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怒气。 “你凭什么发脾气?!”苏忆情站起身,随着周遭寒气渐渐浓郁,心里的火气也慢慢平息下来。 不冻泉是个好地方,但她这身子哪里承受的住这种寒冷,盘膝坐在软垫上吐纳调息了一会儿,虽然明显能感觉到灵气入体的通畅舒适,但这里的确冷的不像话。 “凡人的身体真是没用的很!”苏忆情无比怀念自己还是凰音时的身体。 苍岩山那样的苦寒之地,自己住了那么久还从来没有冻的掉鼻涕过,这小小不冻泉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想起苍岩山,苏忆情的心里又有酸涩上涌。 “爹爹...”想到今日在将军府的事,她捂住嘴,强忍着哽咽,“是因为小音你才会和他如此疏远么?” 良久之后,苏忆情吸了吸冻红的鼻子,眸子里渐渐染了层冰霜。 叶落,我的身世你不会不知道,当年关山月拿我祭弑神渊一事,你也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呵...”苏忆情垂下眸子,嘴角闪过一抹苦笑。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冻泉惊魂 关山月将自己忘记,所有人似乎都在瞒着他,白虎的隐瞒,叶落的冷漠,苏忆情不明白在自己死后的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苏忆情打着哆嗦,将御兽铃取了出来。 “王富贵,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自己元神里落下封印故意不让自己痊愈,又亲手把自己送上神界... 这副身子来的太过巧合,苏忆情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苏忆情的死自己才能够占了她的身子,而偏偏这个女子的样貌还与自己如此相似,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不可能,他不会杀人...”苏忆情使劲摇了摇头,又将御兽铃收好,只是心头的不安愈发明显,眼下无法安心调息,又实在太冷,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活动身子取暖,但牙齿还是忍不住打颤。 不行,这一夜也太难熬了! 推开门,撒开丫子就往外跑,放眼望去寒雾弥漫,回廊蜿蜒,来时的路都看不真切,苏忆情嘴角抽了抽。 关山月难不成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也不怕她冻死?! 在仙池修养两日就两日吧,反正她也不着急做什么,总比在这里遭罪的好。 也不知这飘在云海之上的冰山到底有多大,想到之前刚到这里的入口处似乎没有这么冻人,苏忆情咬着牙一步一步沿着小路摸索。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苏忆情发觉自己头发上都结了冰碴,她才惊觉自己或许走错了方向。 刚一转身,余光瞥见一道黑影,心中大喜,若是有人能带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太好了! 朝着黑影走近才发现那是一件放在冷泉边的衣裳,上面搁着一块血玉还垂着金色流苏...这东西很是眼熟啊! “嗯?”苏忆情一愣,这不是他的衣衫么? 扭头一看,萦绕着寒气的冷泉里还有一个人,只是那人衣衫尽褪,浸在水中只露出了一半身子,他闭着眼仿若熟睡,几缕青丝垂在胸口,他的肌肤上附着些许细碎的冰霜,但能见一层淡淡的华光萦绕在他周身吞吐不息。 而那些细碎的冰霜也随着光晕的吞吐时而出现时而消融。 比起以往,他似乎消瘦了许多,苏忆情蹲下身细细看着对方,不由自主的想起在沧源城客栈的那一晚。 鼻腔里有些发热,她顿时窘迫的捂住鼻子,不能不能,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流鼻血?!太没出息了! 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能被美色所惑,但一双眼睛却像是黏在了对方的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转念一想,不看白不看,凭什么不看,总归被他杀了一次,该讨的债连本带利一点都不能少! 苏忆情察觉自己体内渐有暖意上涌,暗自查探一番才发觉是灵根之内的灵气慢慢凝聚起来,她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不冻泉还真是个好地方。 边想着,一双眼睛又落在关山月的身上。 他的侧颜如刀削一般凌厉,但周身流转的光晕却又温柔了他的棱角,分明是一张如诗如画的容貌,却为何生了这样一颗冷血无情的心?! 苏忆情忽然抬手捂住心口,疼痛伴随着恨意席卷着她的心房,她猛然起身,没料到蹲的太久,双腿麻软,加之泉边结着一层冰霜...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这么滑进了寒泉里。 好冷,冰冷彻骨,寒入骨髓!几乎在一瞬间,苏忆情就觉得周身似乎被千万根寒冰细针不断地在自己肌肤与骨肉中进进出出。 她张大嘴想要呼救,却惊恐的发现周身越发僵硬,好似冻住了一般。 不好! 眼见冰霜在自己身上蔓延,就连睫毛上都开始结冰,她瞬间就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只怕就是冻死。 “救命、救命!!师尊救我!!”这人会不会睡的太沉,自己掉下水这么大的动静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苏忆情张大嘴呼救,可喉咙里的声音也好似被冰封一般只发出嘶哑的声响。 大仇未报难道就这么窝囊的死在这里了?? 苏忆情欲哭无泪,挣扎着僵硬的手抓住了寒泉边缘,但刚想用力,手上却是一滑,若非是哭不出声,她恨不得号啕大哭一番。 随着身体越来越僵硬,苏忆情明白此时必须镇定下来,寒泉周遭都是湿滑的冰霜,要想爬上去,只能...只能踩着他了... 苏忆情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关山月,这该死的不冻泉如此恐怖,他是怎么还能安然入睡的?该不会死了吧?? 她伸出手,动作慢的如同一只垂死的老龟。 终于,一只手抓住了关山月的头发,顺势一拉,身子便荡到了对方面前,很好,下一步就是从他肩膀上爬上去! 苏忆情两手按住关山月的肩膀,出乎意料的是一股暖流从手心传来,这暖意简直就是救命良药,她慢慢贴近他,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温暖,一双脚正想办法如何跨上去... 关山月的眉尖微微一皱,一双眼竟慢慢睁了开来。 苏忆情察觉对方似乎醒了过来,心中顿时狂喜,刚想开口,却见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从一瞬间的迷茫之后,突然变得万分冷戾。 “苏忆情,你做什么?!” “我...” 两个人此时的姿势可以说要多尴尬便有多尴尬了。 而自己一双退正卡在对方腰上,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如狼似虎要将面前之人吃干抹净的模样。 哗啦! 关山月没等她解释,伸手掐住苏忆情的咽喉,带着她一同飞出寒泉,苏忆情咽喉剧痛,天旋地转间就被这么扔到了地上。 牙齿打颤咔咔作响,身边是衣袍簌簌声,身子慢慢恢复知觉,苏忆情连忙起身打算解释,刚起身,就看一身墨袍的关山月正冷冷的睨着自己。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萧杀之气。 “苏忆情,看样子是本尊太过纵容你了,” 他方才不是揪着自己衣领,而是扣着自己的咽喉...他刚才难不成想杀了自己? “师尊,徒儿还以为您死了!!” 关山月脸上的怒意突然凝固,一双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身前突然间就号啕大哭的少女,他的身子也忽然之间僵在原地。 “您吓死徒儿了,徒儿见您一动不动的,还以为您死了呢!!” 眼泪成串的往下掉,一双眼睛眼见的速度红肿,身子一边冷的发颤一边哭的抽搐,简直可怜的不能够再可怜了。 关山月嘴角翕动,往她身上打了个法诀散去她身上的寒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演技精湛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呆在屋里么?”他放缓了语气,怒气也散了些。 苏忆情在心底夸赞了自己一万遍,这精湛的演技,这说来就来的眼泪,她恨不得抬头问苍天,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像她这般厉害?还有谁?? “徒儿觉得冷,就想出来活动活动身子,结果越走越觉得冷,还迷了路,”苏忆情抽抽搭搭,上前一步,面露关怀之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来看到师尊在这里,但徒儿怎么叫您都没反应,徒儿担心,就想救您出来,结果...” 结果自己滑进不冻泉差点死了。 后话不说关山月也知道事情经过了,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方才一心疗伤,的确没有发觉周围响动。 他似乎又误会了这个弟子... 关山月突然有些糟心,脸上扯出一点笑意,安慰道:“没事,本尊没那么容易死...” 话没说完,苏忆情突然扑到他的怀里抽泣起来。 “师尊,您吓死徒儿了...”好一副劫后余生的后怕语气,苏忆情又在自己心里默默夸奖了自己的演技。 不过关山月的身子是真的暖和,虽说在外间冷冰冰的,但在这里着实堪比一个巨大的火炉。 关山月推开她也不是,任由她这样抱着也着实不像话,但见对方身子抖的厉害,他只好伸手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安慰道:“没事了。” 没事?老子刚刚差点冻死,你当真以为我担心你死了?你死了才是最好!! 苏忆情吸了吸鼻子,脑袋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师尊,徒儿好冷...” “......”关山月抿着唇,有些后悔收了一个女弟子。 “看看自己元神,是不是已经痊愈了?”关山月这么问,但已经以神识在她体内探查了一圈,不冻泉受了一番苦是真,不过因祸得福也是真,好在自己醒过来,否则她真得死在这里。 苏忆情松开环在他腰上的双手,肩宽腰窄,这身段着实不错。 心里夸赞着,顺便审视自己周身,“真的!徒儿好了!!” 关山月看着眼前破涕为笑的少女一眼,皱了皱眉道:“既如此,自己回去吧。” 不冻泉泡上一次,那点止息丹哪里还有什么用?关山月方才一番探查已经发现对方体内的灵气充裕,修为也全然被释放。 苏忆情咧嘴一笑,躬身拜了拜,刚一转身,突然想到什么,又转回身来,“师尊,您的身子怎么样了?” “无碍,”关山月淡淡道。 “那您失忆一事会不会也跟弟子一样?”联想到其他人的态度,苏忆情立即想到这个关键,其实之前她就想过,她只喝了元香的两剂药,就发觉身子起了变化,记忆逐渐复苏,恐怕也是因此牵动了元神上的封印。 无论关山月受过怎样的重创,没理由这么久都不见好。 加上所有人有意瞒着他过去的一些事,在他身体里做些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关山月眉头一紧,“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苏忆情看他神色,立即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师尊,那您可记起些什么了?”苏忆情注视着他,心口碰碰直跳。 关山月没有回答,而是从她身边走过,“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了。” 过河拆桥?! 苏忆情跟在他的身后,本打算追问,岂料还没开口,那道黑影如同一片乌云一般飘飘然从眼前飞远。 “我可不许你忘了,”苏忆情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你记不得,我便再让你记一次。” 冷哼一声,她足下轻点,飞身之际朝着仙池水榭的方向飞去。 回到仙池水榭时,苏忆情惊讶的发现李珩居然在露台上修炼,心中又暗自佩服了对方一番,正打算悄悄回屋子里休息,对方竟忽然出声叫住了自己。 苏忆情转过身,见李珩飞到身前,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 “你怎么样了,身体恢复了吗?”李珩注视着她,语气有些急切。 “啊?”苏忆情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从栖月宫回来身子不适时,迷迷糊糊里好似是他发现了自己。 中间发生了什么虽记不清了,但自己最终会在栖月宫,也应该是李珩送过去的吧? “我已经没事了,今日还要多谢师兄...”思及此处,该道谢还是得道谢。 “你、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苏忆情嘴角微微一抽,摇头道:“还没有...” 李珩一怔,连忙拉过苏忆情的手探向脉搏处,苏忆情心里惊慌,慌忙抽回手。 “封印没了,元神也恢复的很好,记忆为何还是...”李珩疑惑的看向苏忆情,很快脸上一红,“对不起,我方才失礼了...” “师兄是关心我,不必道歉,只不过我觉得很累,想早点休息...” “对了,之前元香有来找过你,”李珩发觉自己刚刚失态,连忙转移了话题。 “香香来过?!” 糟糕,苏忆情这才想起来,前一日还让元香多送几服宁神汤的药过来,结果自己这大半个寝时不在,也不知道对方多担心。 “我都告诉了她了,有师尊替你疗伤,她也安心些,”李珩说着,将手里的草药包递了过去,“宁神汤再服用几天也好。” 苏忆情有些欲哭无泪的接过东西,心里乱成一锅粥,如今李珩和元香都知道自己身体的事,可自己毕竟不是真的苏忆情,又该从哪里去恢复苏忆情的记忆呢? 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口咬定自己落了病根不记得了... 苏忆情推开房门,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期望着对方千万不要起疑,却见李珩还站在方才那个地方看着自己。 她心头猛地一跳,连忙扯出一个笑意道:“师兄早要些休息,师尊说过修炼一事不可心急,你要保重好身体啊,我先休息了...” 嘴巴甜些总是没错的,看李珩那个样子,想来习惯了苏忆情以往的关怀关注,若被自己冷落了,有些疑心是必然的,今后还是稍稍对他好些吧。 关上房门,苏忆情感觉自己一天下来的经历可谓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她疲惫的躺在床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珩伫立在原地良久,心情有些复杂,回忆起自己从方才起的反常,他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 转身离开时,目光扫过仙池方向,脑海里竟不由自主的浮现二人相依在池水中的一幕... 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厉害,李珩惊慌失措的逃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过河拆桥 翌日。 苏忆情头一次觉得去百草阁取药仿若度日如年,她不敢直面元香,更不想对她撒谎,可她却没有别的办法。 幸运的是,来来往往的宫娥中没有元香的身影。 若是以往,她恨不得每次都寻上元香,哪怕只是说几句话,如今没见着反倒松了口气。 回到栖月宫时,意外的在正殿外碰上了妙芙,苏忆情对此人是能避则避,虽然以往还是凰音时与她没什么太大过节,但如今重生归来却没想到结了梁子。 绕开妙芙,不理会对方在背后递来不善的眼神,苏忆情端着药盏进入正殿。 “师尊,该用药了,”将药盏送到桌案边,见他很是专注的看着折子,便不打算继续留下来打扰,只是刚踏出几步,苏忆情又重新绕了回来。 关山月有所察觉,抬眸看了她一眼。 “如今你已经好了,修炼之事不可再懈怠,以后跟在李珩身边多向他学习。” “传道受业是师尊的责任,怎么能劳烦师兄?” 关山月一怔,这丫头好似在责怪自己推脱责任?他皱了皱眉,淡淡道:“自己回去看书,看不懂的再过来问。” 话音落下良久,身侧的身影一动不动。 “苏忆情,”他搁下手里的奏折,侧脸看向她,“耳朵坏了?” “没坏,”身子一弯,挤在关山月身侧坐了下去,“师尊在看什么?” 面对苏忆情放肆的举动,关山月腾地站起身,脸色阴沉下来。 “滚出去,”语气冰冷,没有将她一掌拍飞已经是很大的仁慈,苏忆情似浑然不觉一般抬头望着他,“师尊不想知道大家都瞒了您哪些事吗?” 关山月眯眼道:“本尊说过,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也不许再过问。” 苏忆情站起身,露出委屈神色,“徒儿只是想帮师尊,因为徒儿也尝过失去记忆的滋味,什么都不知道、又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哪怕那些记忆是痛苦或者是恐怖的,也比一无所知来的强。” 关山月睨了她一眼,负手而立,转过身去,“此事本尊自会解决,无需你费心。” 苏忆情瘪瘪嘴道:“师尊这是过河拆桥...” “......”关山月侧过头,凝视着她,“过河拆桥?” “对啊,师尊之前分明让徒儿替您打探消息,可昨日之后突然就改口,难道不是因为从徒儿身上发现了什么?师尊的失忆也是被人下了封印导致的吧?” 这丫头倒心思玲珑,关山月点点头,“所以呢?” “师尊不需要徒儿就把徒儿一脚踹开可不就是过河拆桥?”苏忆情语气很是理直气壮,好似他这决定欺负了她一般,可终究都是自己私事,与她本就没有太大关系。 关山月望着她良久,总算明白过来,他嘴角滑过一抹了然的笑意,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会儿轮到苏忆情愣在了原地了,自己与对方说了这些,到头来似乎是鸡同鸭讲,她又气又好笑的上下看了面前之人好几眼,一时都有些气结。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关山月被苏忆情一双眼睛看的有些不适,垂眸看了自己身上一眼,目光落在胸口那块血玉坠子上。 原来如此。 “拿去吧,”眼光倒是不错,这坠子是凤歌送的,是以昆仑玉髓与凤凰血熔炼而成,戴在身上能够宁心静气,抵御邪祟,于修炼有益。 很是大方的取了坠子扔了过去,随即挥挥手道:“退下吧。” “......”苏忆情有些语塞的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一眼,秉承着不要白不要,权当对方还了个利息的想法将玉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师尊,您可知道叶落上神那日为何会对徒儿发火?” “没兴趣,”关山月坐回座上,又拿了妙芙刚刚送来的折子翻看起来。 苏忆情被噎的无话可说,看他那副冷漠模样,突然来了气,一跺脚便负气离开了栖月宫。 终于,正殿内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关山月顿觉耳朵清静,眉头都松开下来,只是手中奏折看完之后,他的眉头又重新拧紧。 妙芙今日送来的,多半是些来自下界的琐碎之事,比如逐玉山弟子下山历练失踪,妖族内部又如何出现内斗死伤多少。 昨日才与叶落见面提了疑问,今日便巴巴送来这些消息,会不会太过明显了些? 目光瞥了一眼手边药盏,冷笑一声,挥手间药汁便化为雾气散尽。 苏忆情说的没错,没有人喜欢一无所知又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 只是自昨日断药和在不冻泉内疗伤之后,他的确发觉自己的元神当中有一道封印,但他身体各处经脉都有严重的创伤,加上那封印强悍,拥有两位星神的气息,此时此刻想要解开只怕痴人说梦。 即便自己全盛时期,都需费些力气,可这封印偏偏同苏忆情身上的那道封印一样,恰恰卡在关键处,更甚是不光导致自己元神的伤无法痊愈,更源源不断的汲取着自己神脉内的神息灵力。 他们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己如此虚弱,于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如此麻烦,不如干脆下一道罪己锁算了? 关山月虽不记得一些事,却了解他们几人,如若不是干系重大,他们绝不对如此对待自己,这般处心积虑,难道只是担心自己恢复记忆? 满脑子疑惑无人解答,想了良久都想不通,索性起身离殿往凤梧宫飞了过去。 没料到凤梧宫却是热闹的很,多日未见白虎聒噪,刚被宫娥引进殿内,便看到白虎正与叶落正坐在一起,朱雀在凤歌身侧,妙芙也站在一边。 几人连忙行礼,凤歌面露笑意向他迎了过来,“阿月怎么来了?” 数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关山月全然不在意,也是低低笑了一声道:“再过一个月,这批新人就要下山历练,如今我座下也有了弟子,便打算与他们一同下去。” 凤歌脸上笑意明显一僵,“此次历练实则是让他们回家探亲,实则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对啊,您座下两位弟子也是逐玉山出来的佼佼者,不过是回家一趟,何劳神尊亲自护送?”白虎连忙接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元香之伤(一) “若是放心不下,属下可派人暗中保护左右,”叶落也出声应和,关山月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却是不显。 他若真想下界,哪里会专程跑来告诉他们,九重天大门处的天兵也拦不住他,真不知道这几人如此阻拦意义何在。 “毕竟是我的弟子,还是由我亲自看顾的好,”关山月不为所动的说道。 “阿月,你这身子每日用药不可断,他们下界不过几日时间,况且如今人界并无妖邪作祟,你真的不必太过担心...” “是啊,是啊!”白虎出声附和。 “这药用了这么久都不见好,断几日也无妨,”关山月寻了位子坐下,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交汇间,朱雀突然出声道:“正因您身子恢复的慢,这药更不能断,否则药性积累中断几日,之前的功效便白费了。” 关山月想也不想就知道这是他们几人用传音术商量出的结果,如今他也约莫证实了之前猜测,便没有继续坚持,而是在数道目光之下,慢悠悠饮了口水。 “许是从未收过弟子,有些关心则乱了,”搁下茶盏站起身,“罢了,还是以神界规矩来吧。” 见他松了口,众人吊着的心也纷纷落了下来。 送走关山月,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白虎拍拍胸口道:“真是吓死我了,神尊是失了记忆,不是失了智,刚刚真怕被他看出不妥。” “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这两个弟子,”叶落皱眉道。 “如此也好,心里有了牵挂,以后即便恢复了记忆,也会有所牵绊了,”凤歌舒了口气。 几人相视一眼,沉默下来,妙芙至始至终在旁未发一语,此时在几人身后露出了深沉之色。 观云台上,寝时钟声刚过。 “师尊,您的药,徒儿告退。” 关山月抬眸看了苏忆情一眼,自早上她负气离开之后,她的态度便是如此了,恭敬倒也恭敬,敷衍也是敷衍,送来药盏就走,动作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不像其他人一定盯着自己喝下汤药,耳根子也比以往清静,倒还不错。 满意的收回目光,见苏忆情走远,他站起身,顺手将药倒入脚边云海之中。 苏忆情心事重重回了仙池水榭,左右等不到元香,突然有些慌了,一天下来未在百草阁碰上对方,自己本就畏手畏脚有些躲避对方,未碰上这倒说得过去,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苏忆情都想好了说辞,没想到元香竟没有找过来。 这太过不寻常了,以元香的性子,应是早早就跑过来询问自己身体记忆如何了才对。 “该不会又出了什么岔子被罚了吧?”苏忆情心中忐忑,终是忍不住推开门就往外跑。 宫娥住所没见着元香不说房间里也是空空荡荡,五极洞府那边也没寻到,这偌大的神界,一处一处找下来都不知到什么时候了,咬了牙又绕回了宫娥住所,没想到这时候竟看到元香兀自一人坐在院子里。 “香香!”苏忆情连忙跑上前,却见对方受惊一般站起身。 “忆情,你、你怎么来了?”元香脸色慌张,还有些不自然的苍白。 苏忆情起疑,眼睛一扫就看到元香十分扭捏的扯着袖子双手蜷在一起。 “你手怎么了?”正要查看,元香猛地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她,这下苏忆情反而更加起疑。 “没什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啊,对了,我听李珩说...” “把手给我看看,”苏忆情冷着脸没有被对方刻意转移话题带偏。 “看我的手做什么呀,真是的,忆情你太奇怪了,”元香嘴角扯着笑,身子一直向后退,“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赶紧...呀!” 苏忆情没等她说完,伸手飞快拉过元香,一把撸起了她的衣袖,入眼的伤痕让苏忆情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双手上纵横交错的淤青之上还沁着血丝,新伤旧伤不是一日两日能成这个样子,苏忆情心底猛地一沉。 “谁打的?”苏忆情眼眶发红,却见元香连连摇头道:“是我不小心弄成这样的...” “你当我傻子吗?!”苏忆情咬牙切齿,“我问你谁打的?!” “真是我自己摔的...”元香脸色发白,但眼泪却扑簌簌落了下来。 苏忆情沉着脸看她,突然侧身绕到她身后,伸出手就拉开元香的衣领,元香身子躲的快,但满背的伤痕还是让苏忆情看了个清楚。 “这也是摔的?!”苏忆情抿着唇,“你若把我当朋友就不要骗我!” 元香隐忍着情绪抽泣着摇头,苏忆情余光瞥见宫娥住所的窗边似乎有几张脸看向这边,抬头看去时对方很快闪过,她收回目光,看向元香,伸手往屋子方向一指,“你是不是被她们欺负了?” 元香惊慌失措的摇摇头,哀求一般的拉住了苏忆情的手,“真是我自己摔的,忆情,你别问了!” 苏忆情甩开她,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眼,瞧见一个储水缸,立即上前取了木桶舀了水,提着桶踹开门,没等那些宫娥反应,这一桶水顺着一排榻上假寐的宫娥身上泼了上去。 “啊!!!你干什么?!” “你有病吗苏忆情?!” 尖叫过后骂声不断,屋内九名宫娥全然跳起来围上前,苏忆情也不惧,将元香拉在自己身侧,狠狠摔下手中木桶,冷笑着看着这群人道:“谁弄的,站出来。” “笑话,她自己受了伤关我们什么事?” “就是,你别仗着自己的身份在这里作威作福!” 苏忆情眼睛还没瞎,怎么会看不出这群人脸上的神色说明了什么,更重要的是,她还没说是什么,就有一个愚蠢之人自己跳出来承认了去。 “我何时说元香身上有伤了?”苏忆情逼近那名说出此话的宫娥,“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宫娥脸色剧变,连忙道:“我们平日里忙完了时常会去校场切磋修炼,身上落些伤本来就是寻常事。” “是吗?”苏忆情哪会信她,伸手拉过此人的手撩开了她的衣袖,“那你怎么不见有伤?” 那人甩开苏忆情,嗤笑一声道:“修炼不到家之人,切磋之下难免会有伤的,元香她才上来多久,这点苦吃不了便不要留在神界修炼了。” “就是,你看元香她自己都未说什么,你瞎操什么心,再说了,这里是百草阁,还轮不到你来管闲事!”另一人出声附和。 人群叫叫嚷嚷,元香急红了眼,双手拉着苏忆情往外走,苏忆情哪肯就这么算了,甩开元香大步上前一巴掌就扇在了那叫嚣的宫娥脸上。 第一百二十章 元香之伤(二) 这一巴掌打的突然,屋子里突然间就安静下来。 谁也没想到苏忆情居然敢直接动手,此时从她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也十分骇人,众人一时纷纷愣在了原地。 “那好啊,我栖月宫弟子也来向你们讨教讨教,跟你们切磋一番,”苏忆情冷笑一声,再次伸手打了过去,众人这才纷纷回神,一时间屋内乱做一团。 有人趁机溜出去报信,待到妙芙与百草阁掌事宫娥赶过来时,屋子里的人已经从屋内打到了院子里。 “都给我住手!!”妙芙大喝一声,众人顿时惊觉,吓得立马停了动作退开,苏忆情站直身子,将怀里的元香拉到自己身后。 此时她头发蓬乱,脸上淤青,模样很是狼狈,但若和其他人比起来,她的伤算是轻了,若不是因为要护着元香,她也不会吃了这些闷拳。 “你们居然敢在神界私斗?到底怎么回事?!”妙芙看了苏忆情一眼,目光落在她胸前那血玉坠子上,惊愕从脸上划过后很快就阴沉下来。 一众宫娥齐齐伸手指向苏忆情,“是她,是她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妙芙目光一转,扫了一眼其他人,“寝时已到,栖月宫弟子怎么会在此处?” “掌仪姑姑,苏忆情她狂傲无礼,丝毫不将神界规矩放在眼里,只因一点小事就对我们拳脚相向...”一个宫娥肿着双眼哭诉道。 “是啊,简直无法无天了!”又有附和声此起彼伏。 苏忆情看着她们表演,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沫,突然大笑了几声,道:“放屁!” “苏忆情,不得无礼!”掌事宫娥出声呵斥。 “小事?你们合起伙来打伤元香在先,对此毫无歉意且出言挑衅在后,是谁无法无天又是谁不守规矩??” 从上次元香被惩罚在五极洞府采药那次之后,苏忆情隐约发觉元香许多时候都有些不对,只是自己被私事缠身没有多想,今日过来,正好满腹怨气,打一架下来总算是疏解许多。 妙芙挑眉,目光扫过众人,“她说你们合伙打伤元香,可有此事?” “绝对没有!” “是啊,元香身上的伤分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 苏忆情懒得听这些人叫嚷,她侧过头看向元香,伸出手小心的拉开对方衣袖露出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些伤是自己弄的?你们要是看不明白,不如请医女过来看看吧??” 掌事宫娥看向妙芙,却见她摇摇头,对着那些宫娥呵斥道:“老实交代,这些伤到底怎么回事?!” 一行宫娥身子发颤,连连跪了下来,其中有人出声道:“姑姑恕罪,您知道的,我们宫娥难得有空修炼,许多时候都是在寝时之后去校场那边切磋一番,一天下来很是疲惫,不小心落下些伤也是常事啊!” 妙芙点了点头,立即有人瞄准时机接着说道:“是啊,可苏忆情非一口咬定我们是故意打伤元香,还以此出手伤人作威作福!” “这是不小心落的伤?!”苏忆情突然觉得自己方才下手还是轻了。 “好了,都闭嘴!”妙芙有些不耐,上前几步走到元香面前,“元香,你自己说吧,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苏忆情看向元香,目光鼓励她说出实情,元香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了妙芙一眼,又看向苏忆情,在苏忆情的注视下,她垂下眸子,颤声道:“只是切磋比武不小心留了些伤,她们不是故意的...” 苏忆情眼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她不可思议的注视着元香,而对方却低着头开始轻声啜泣。 “听到了吗?!都说不是有意的了!!” “苏忆情,你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人,根本不配做栖月宫的弟子!” 耳畔叫骂声,嗤笑声,她已完全不在意,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元香为什么会这样回答。 可元香根本不敢抬头看她。 “苏忆情,你可知错?”妙芙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呵,”苏忆情站直身子,不以为然道:“不知晚辈犯了什么错?” 妙芙没料到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这丫头的嘴巴竟还硬的很,她冷笑一声,道:“你无视神界律法,公然挑起事端出手伤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你还想抵赖不成?” “不是,掌仪姑姑,忆情不是故意动手的,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只是...”元香闻言,大惊失色,但此时脑袋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如何解释,更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 苏忆情皱了皱眉,轻轻捏了捏元香的手表示安抚,然后看向妙芙道:“我与她们只是为了增进修行互相切磋了一番,拳脚无眼的有些伤也是寻常,没您说的这么严重吧?” 妙芙被她这话噎住,半晌都不知如何反应。 “胡说八道,就是你故意出手伤人,才不是什么切磋呢!” “姑姑不要听她胡说,我们平日修炼切磋都是在校场那边,私下里可是守规矩的很!” 一群宫娥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出声辩解。 妙芙也转过弯来,脸色阴沉,一挥袖道:“将苏忆情押往刑狱司!” 一众宫娥里顿时跳出几人,推开元香就扣住了苏忆情,苏忆情身上吃痛,挣扎着推开几人恶狠狠道:“掌仪姑姑,你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定罪?我不服,我要见神帝!” “凭什么?”妙芙负手而立,冷笑着看着她,“凭我是御前掌仪!” “这种小事神帝向来全权交由我来负责,今日你不服也没用,”妙芙说完,抬手示意一番,自己领头转身出了院子。 苏忆情心道不妙,正打算拉着元香趁机溜走,没想却被掌事宫娥以法术禁锢了手脚,立即有几人合力扣住了她的身子,顺便趁机拳脚相加泄愤一番。 她身上吃痛,元香也被人拉扯到了一边,若真被押进刑狱司,自己岂不是就成了妙芙案板上的鱼肉了? 眼见着被拉出院子,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掌仪姑姑,忆情是栖月宫弟子,如若犯了错,也该是由师尊处置吧?” 苏忆情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身前的李珩一眼。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解救 “李珩,若是苏忆情在栖月宫里闯了祸,神尊要如何管教我自然无权干预,但眼下不是在栖月宫,是她跑到百草阁里来惹事,还出手打伤了数名宫娥,百草阁掌事将此事通报于我,自然由我来处理,”见李珩突然出面阻拦,妙芙扭头回来,态度依旧强硬。 李珩在妙芙面前虽也是晚辈,但此时丝毫不惧,面对着她说道:“我是忆情的师兄,自然也身负管教之职,还请姑姑告知她犯了什么错,若在理,我绝不会阻拦。” 妙芙并不将李珩放在眼里,她目光朝着身侧百草阁掌事宫娥示意一番,那掌事立即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师兄...”苏忆情动了动身子,但身边宫娥手脚力气极大,见她动作以为她又要作妖,连忙伸手按住了她。 李珩听见苏忆情疼的抽气,眸光微沉,望向她身边两名宫娥道:“放开她。” 苏忆情察觉身子一松,立即一个趔趄跌入了李珩的怀里。 平日里见李珩都是一副温润谦和的模样,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身为一位皇子的气势,苏忆情有些惊愕,从他怀中挣脱之后,轻声道:“师兄怎么来了?” 李珩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走到元香的身边,“我知道你是担心牵连了她,害怕日后有人报复才会如此,但是若你不说实话才是真正害了她,明白吗?” 元香一怔,脸上仓皇之色渐渐消退。 “放心,神界律法公正,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你说实话,恶人自会被惩处,这件事了后,若谁敢私下再对你如何,必定会遭受更加严厉的惩罚!”李珩说着,目光扫过周围宫娥,那些人本还不断向元香投去警告的眼神,但此时被李珩一看,突然心生畏惧,纷纷扭过了头。 妙芙没有想到这位看上去温柔谦和的男子居然能有这般心思与气势,她突然有些懊悔没有更快一步处置了苏忆情。 眼下只怕是难了... “元香,你可要想清楚说话,若是三番两次的改口,只怕你也是满嘴谎言,居心叵测!”一旁的掌事宫娥看出妙芙脸色,连忙出声说道。 李珩见元香身子一抖,连忙在旁声音温和的说道:“不怕,尽管说便是。” 元香点点头,抿了抿唇,抬头道:“的确是她们故意伤我,从我刚入百草阁,她们便百般为难我,时常以修炼切磋的名义打伤我,还威胁我不许说出去,否则会让我在神界待不下去!” “胡说,她是胡说的!!姑姑,不要听她乱讲啊!!” “是啊,无缘无故的,我们为何要欺负她!” “谁说无缘无故,你们就是因为我与忆情交好,你们妒忌她但却动不得她,所以...”元香话说了一半,突然住了口。 苏忆情心口发紧,看向元香时,正好与对方那双饱含歉意的眸子撞到了一起。 傻香香,要抱歉的是我才对啊!苏忆情眼眶发涩,忍下了泪意。 “掌仪姑姑,元香已经道出实情,现在该被押送刑狱司的,应该是这些人了吧?”李珩转过身,看向妙芙。 妙芙哪肯轻易了结这件事,她阴沉着脸道:“既然是这些人作恶在先,该处置的一个也少不了,但是苏忆情不该私自出手伤人,若都如她一般私下泄愤,神界岂不是乱了套,她这般举动又置神界律法于何地?” “...”苏忆情心中冷笑,若这还听不出妙芙用意,只怕就是个傻子了。 “但事实是百草阁这些宫娥枉顾律法欺人在先,忆情为她人受辱不平,冲动行事忘了规矩,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有管教好,便由我来替她受罚,”李珩走到妙芙面前,“现在就去刑狱司吧。” “这...”妙芙一时语塞。 “至于苏忆情,自会在栖月宫受到应有的惩处,掌仪姑姑若是不肯,晚辈只好去请师尊了,”李珩淡淡道。 “你!”妙芙自知李珩出现后这番言辞举动无一处有错,若真请来关山月,这事还指不定会怪在她的头上,到时候恐怕又落了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责。 “走!”心中尽管再不愿,也只能放过苏忆情。 苏忆情有些慌乱的上前,拉住了李珩,“师兄,这怎么可以,你...” “你带元香回仙池那边,还有,不要去找师尊了,这件事你也有不对的地方,还是不要闹大的好,”李珩轻声在苏忆情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伸手轻轻将她推开,头也不回的跟着妙芙一行人朝着刑狱司的方向而去。 苏忆情伫立在原地,望着那行人渐渐远去,心中哪里会不清楚李珩是怕自己惹了关山月的不快,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也有错,错在不该如此冲动。 “忆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元香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她,早已哭成了泪人。 “先去我那儿,我帮你上药,”苏忆情抹了抹元香脸上的泪,心中一阵叹息。 手指上的药膏清凉,虽有阵痛之效,但每每触碰到元香身上,苏忆情还是明显能察觉到对方身子的颤动。 越想越气,气的是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察觉到元香的不对劲,没有多多关心对方一些。 “忆情,你怎么不说话...”元香趴在榻上,心中忐忑,自到了仙池水榭,苏忆情就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被你气的牙疼,说不出话,”苏忆情没好气道。 元香立即慌了,刚想侧过身对苏忆情说话,却马上就被苏忆情按着脑袋压了回去,“别动,涂药呢!” “对不起,是我的错...”元香哽咽道。 “就是你的错,你不把我当朋友,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 见元香又急着想起身,苏忆情再一次将她身子按下去,紧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怕我自责才瞒着我的,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们要对付的本来就是我,你一味地忍下去有什么用?反而只会让别人觉得我们好欺,迟早有一天还是会有人辱上门来。” 元香闻言,总算是安静下来。 “不要以为这些人真是因为妒忌我才会这样,她们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撑腰授意,哪里愿意招惹栖月宫的人?恨不得上门巴结才好呢!” “你的意思是...”元香惊愕,苏忆情点头道:“刚刚你也看出来了吧?” “可是、可是为什么?” “比起巴结栖月宫,她们毕竟受妙芙管制,修行与晋升调配都得经过妙芙的手,妙芙又是神帝的人,权衡之下哪怕不愿,也只能照做,”苏忆情解释道。 “为什么妙芙姑姑要对付你呢?” 苏忆情眯了眯眼,嗤笑了一声道:“我猜因为我是个女的吧。” “啊??” 见元香不懂,她只得好笑的解释道:“因为她喜欢师尊啊,自然容不下师尊身边有女人亲近了。” “可是、可是你是神尊的弟子啊,她若要喜欢,大可以做你的师娘,怎么会...”元香一时有些混乱了。 苏忆情咬了咬唇,叹息了一声道:“香香,你还不知道吧,我这张脸与神界一个死去的人长得很像。” “什么???”元香再一次疑惑。 “据说我与圣女灵尊长的极像,”苏忆情收好药膏,替她穿上衣衫,“而圣女灵尊以往与我师尊...有些亲密。” 苏忆情也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心情说出这些话来的。 “怪不得!!”元香总算会意过来,但很快面露忧虑之色道:“那这样的话,妙芙姑姑岂不是永远都...都会瞧你不顺眼了?” “对啊,”苏忆情两手一摊,元香神色仓皇道:“那可怎么办啊!” “所以,若受了欺负千万不要忍着,一定要告诉我!妙芙她虽一心想对付我,但心里也不想惹师尊生厌,只要我一日还抱着师尊这座大神便对她有所掣肘!你呢,有我照着,也不必怕她!”苏忆情注视着元香,认真道:“明白了吗?” 元香望着苏忆情狼狈模样,边掉眼泪边点头,“忆情,你都伤到哪儿了,我帮你上药!” “不,”苏忆情摇摇头,接过元香手里的药瓶放到一边,“皮肉伤不打紧,我还要留着这惨样给师尊看呢!” “啊?”元香一愣,会意之后哭笑不得。 “不光要给师尊看,明日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这副凄惨的样子!”苏忆情咧嘴一笑道:“总是绝地反击,吃了不少亏,我总得给她些颜色看看!也好让其他人知道栖月宫的人可不是任谁能欺辱的!” 元香抿着唇望着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抹掉泪痕,突然想起一事。 “忆情!你身子怎么样了?!李珩告诉我,你晕倒了,元神上的伤是因为被妖族封印所克制...” 苏忆情心中叹息,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事了,师尊已经替我解了封印,元神上的伤也已经痊愈了!”苏忆情笑了笑,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记忆还是有些模糊...” 元香先松了口气,后又紧张起来,“怎么会这样?” “或许是因为拖的太久吧,毕竟妖气与我们凡人体质相克,总会落下些病根之类的,说不定以后会慢慢好的!” 元香沉思片刻后才点头道:“极有可能如此...” “你先休息,我要去刑狱司一趟,这次能脱险,还多亏了师兄及时出面,可惜害他无端受了罚,”苏忆情站起身。 “多亏他出言点醒了我,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跟你一起去吧,”元香有些后怕,刚要起身就被苏忆情按了回去。 “你老实躺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苏忆情将药瓶揣进怀里,推开门就往外走,没想到刚要起身飞往刑狱司,就见李珩遥遥从云海之上飞了过来。 “师兄,”苏忆情连忙上前,“今日多谢师兄了!” “不必言谢,”李珩摇摇头,上下看了她一眼,“她们几个的伤反倒比你严重的多。” “自然不能吃了亏去!”苏忆情得意的挺了挺胸,但很快收敛了神色,道:“连累师兄了...” “无妨,”李珩微微一笑道:“早些休息吧。” 说着,李珩便往仙池另一侧的屋舍走了过去,苏忆情犹豫着看向他,立即就见他身后白色衣衫上星星点点沁出许多血迹。 本以为不过就是二十戒尺的惩罚,但现在看去,定是妙芙因被李珩横加阻拦没害成自己,设法在李珩身上出了气。 默默跟在李珩身后,眼见对方回了房间,终是上前几步拦住了正要合上的房门。 “你怎么...”李珩一愣。 “这个,”苏忆情连忙将药膏掏了出来,“我来帮师兄上药!” 李珩脸上迅速泛红,有些结巴道:“我,我自己上吧...” 苏忆情无奈的望着一脸通红的李珩,想了想,道:“师兄,你替我解围,又是因为我受了罚,我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再说了,你自己怎么上药??” “我...” “你我是师兄妹,以后漫长岁月日日相伴,与家人无异,” 李珩看着苏忆情一双清澈的眸子,释然一笑,“倒是我拘礼了,进来吧。” “师兄,你怎么会去百草阁?” “见你神色仓皇出去许久未归,放心不下就...”李珩耳根又开始发烫,连忙话锋一转,“生在皇宫,明争暗斗看得多了,也猜到了一些。” “哦!”苏忆情想起方才李珩在百草阁时说的那番话,还有那种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果然不愧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杂记话本她看过许多,怎么就从没想过呢,能在皇室安然无恙活下来的,又怎么可能是愚蠢之辈。 “所以,师兄修行,是因为厌倦了皇室里的争斗么?” “嗯,”李珩解开衣衫,垂着眸子。 苏忆情之前表现的洒脱,其实心里跳的厉害,毕竟这李珩也生的一副漂亮皮囊,衣衫之下的身材匀称养眼,全然不似养尊处优的皇子,既不纤瘦也不臃肿。 如自己猜测那般,妙芙定是拿李珩出了气,这背上被戒尺留的伤比起自己之前要严重许多。 “如今神界上也有这些争斗,师兄会不会觉得失望?” 李珩微微一怔,抿唇低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修行是为逃避这种纷争?其实我知道,无论在哪里都难以避免这些,就像在逐玉山时...” 李珩话语一止,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吗?” “没有...”苏忆情嘴角抽动,“许是我脑子装不下太多东西,所以记忆丢了便找不回了吧。” 李珩沉默片刻,释然一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借势 翌日忙时钟声刚过,神界之上忙碌身影中,一道特别的身影尤为引人注目,只见她衣衫有些脏污,飞起来歪歪扭扭,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总算有人认出那身影是谁,便有各式各样的传言在私下里传开了去。 栖月宫,观云台。 刚从不冻泉那边回来不久的关山月倚在观云台边调息,耳边不太协调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扭头看去时就看到了步履蹒跚的苏忆情。 “师尊,您的药,”苏忆情低着脑袋,畏首畏尾的模样很是有些奇怪,更重要的是衣衫上除了脏污还有些被扯破的地方,俨然一副潦倒凄惨模样。 关山月皱皱眉,见她搁下药盏闷不啃声的转身就走,便出声问道:“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没有,没什么,徒儿摔了一跤...”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步子。 关山月趁她转身之际将汤药倒入云海中,随即抬手一挥,就见苏忆情的身子轻飘飘飞了回来,落地时,苏忆情趔趄两步,顺势跌坐在关山月的脚边。 “抬头说话,”关山月凝视着她,已经看到她双手上一些明显皮外伤。 苏忆情本想着如果关山月没有留意到,自己便准备走几步来个假摔,好在对方还没有冷血到完全忽视门下弟子的地步,立即心头一喜的开始演上了。 “师尊...”她抬起头,将脸上的淤青和脖子上的抓痕露了出来,“徒儿真是摔了一跤。” 看着十分触目惊心,但实则都是皮外伤,并没有大碍。 关山月自认为还没眼瞎到那种地步,叹了口气,道:“打架了?” 这丫头甚是狡猾,绝不会让自己吃亏,谁能将她搞成这副样子? “没有,徒儿真是自己摔的...” “说实话,本尊为你做主,”关山月莫名生了些恼意,自己这弟子如此胆小怕事的模样,好似自己这做师尊的很是没什么用一般? 苏忆情抬眼望着关山月,眼眶一红,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一双眼睛如同那仙池上的瀑布,泪珠儿唰唰往下掉,鼻尖通红,身子哭的直颤,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憋不住的爆发开来。 关山月眉头又拧紧了几分,一双手无措的放在膝上也不是,拢在袖子里也不好,就在此时,苏忆情突然抱住了他的腿,脑袋蹭在他的膝上唔唔啜泣。 “松开手,起来说话!” “呜呜呜呜...” 苏忆情根本不听,一双手反而抱的更紧。 耳根子没清净两天,是谁这般大胆惹了这个麻烦精?!关山月头大如斗,总不能真的一脚将她踹开,只得任她哭下去,等着她发泄完再问。 好一会儿后,苏忆情总算是哭累了,仰起头将下巴搁在关山月膝上,眼泪巴巴的望着他道:“师尊,徒儿告诉您,但您千万不要生气好么?” “说,”关山月睨着她。 “徒儿跟人打架了...” “嗯,”点点头,这副样子完全看得出是跟人打架了。 “徒儿没用,打不过她们几个,还害的师兄进了刑狱司...” “嗯?”打架便算了,居然是跟好几个人打,平日里如此规矩的李珩怎么也被牵扯进去了,居然还进了刑狱司,这样大的事,自己居然毫不知情? “到底怎么回事,站起来好好说!” 苏忆情瘪瘪嘴,颤颤巍巍起身,岂料脚脖子一扭,一头栽进了关山月的怀里。 关山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去推她,却发觉怀里小身子板颤抖的厉害,嘤咛着喊了声疼。 手上动作轻柔了些,暴怒的声音也压了下去,“起来坐好!” 苏忆情差点就要笑出声,强忍着狂笑没有露馅,身子却是忍笑忍到发抖,她这是找准了时机,只因刚发现回廊那边远远有两道身影正往这边赶。 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进行,顺利到恨不得跳起来欢呼。 见苏忆情迟迟没有动作,关山月有些恼了,苏忆情察觉到对方情绪,连忙坐到他身边,脸上还是期期艾艾的表情。 “脚麻了...”她委屈巴巴道。 关山月一怔,心里头莫名对此有一丝熟悉感,还未深想,就察觉到其他人的声息,忙要起身,身侧少女却吃痛的‘嘶’了一声身子往地上栽。 只得转了动作去扶,结果就是这苏忆情顺势又栽进了他怀里。 “脚麻...”苏忆情轻声说着,目光已经瞥见二人见鬼一般的神情。 关山月将她安置在长椅上,转过身看向凤歌与妙芙二人。 “她,她的伤怎么样了?”凤歌收敛神色,关切的询问道。 凤歌这么问,看来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情了,关山月眸光流转,看了一眼站在凤歌身后的妙芙。 苏忆情觉得自己这样坐着实在不好,连忙起身行礼,“晚辈见过陛下...” “你身上有伤且坐着就好,”关山月将她按了回去。 “阿月...”凤歌哪里看不出关山月此时已经生了气,她侧过身,看了一眼妙芙。 妙芙会意,连忙上前跪在了关山月的面前,“是奴婢疏忽导致这件事的发生,请神尊责罚。” 嘴上如此说,妙芙心里却是已经气极,刚才听到那些宫娥窃窃私语,得知内容之后她几乎立即就明白苏忆情的意图,摆明就是要让关山月知道此事才刻意卖惨。 本打算拉上个宫娥过来背黑锅,岂料凤歌却也知道了这件事,扣着自己就来栖月宫请罪。 这会儿自己百口莫辩,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责罚什么?”关山月疑惑的看向凤歌,凤歌也纳了闷,苏忆情见状,一个翻滚下了椅子也跪在了妙芙的身边。 “是徒儿的错,不关妙芙姑姑的的事,徒儿不该隐瞒师尊,但这件事的确与姑姑无关!”说着,还急切地磕了几个头。 “这...”关山月的确有些茫然,虽然察觉到苏忆情的几分刻意,但眼下正好借此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陛下,到底怎么了?” 凤歌见苏忆情这般,心里更是对妙芙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番。 这下关山月总算是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立威 “妙芙还是年轻,资历尚浅,管教不严有此疏忽倒也能够理解,不过本尊这弟子行事鲁莽,也是本尊的失职,” 妙芙一怔,有些诧异关山月的这番话。 可惜还没高兴太早,关山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记得以前鲜少会有这种事,怎么自从本尊收了弟子,几次三番就不得安宁了呢?” 说着,似乎有些大感头疼的抬手揉了揉额角。 凤歌看在眼里,脸上愧色更甚。 “神尊恕罪,是奴婢疏忽,是奴婢的失职!”妙芙惊慌失措,顿时磕头不止。 “不怪妙芙姑姑,是徒儿的错,徒儿有幸成为栖月宫弟子,行事鲁莽张扬,遭人嫉恨才会惹出这些事来,绝对与妙芙姑姑无关,妙芙姑姑掌管神界女眷修行礼法,自然最是谨守规矩以身作则...” 若是可以,妙芙恨不得将苏忆情的嘴缝上,她这话说的句句是在为自己开脱,实则句句是将错处往自己身上引,让人忍不住就往其他地方想。 “这件事由陛下处理就好,至于我这弟子...”关山月垂眸看向苏忆情,“忆情,神界律法你还不熟悉,但若再有这种事,大可以向神帝陈情,如此私下与人争辩打斗不能再有下次了,知道么?” “徒儿知道了,”苏忆情乖巧道。 凤歌此时脸色已经挂不住,她忍着怒气,对妙芙道:“自行去刑狱司领罚,另外,那几个宫娥也不必留在神界了。” 妙芙脸色发白,咬着唇起身退了下去。 “阿月,”凤歌眸光扫了一眼桌上的空药盏一眼,声音轻柔道:“你身子可还好?” 关山月淡淡一笑,“陛下挂心了,还是老样子,无碍的。” 苏忆情听着两个人互相寒暄,全然把还跪在地上的自己给忘了,抬头看着两人很想开口提醒一番,却立即触到一双漂亮的眼眸。 她心头一跳,连忙收回了目光。 凤歌也是眸光微闪,只因看到了苏忆情胸前那枚玉坠。 直到关山月送走了凤歌,回到观云台时见苏忆情还跪在原地,才慢慢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道:“你当你这些伎俩旁人看不出?” “师尊,徒儿只是不希望外人觉得我愚蠢好欺,” “便借此机会立威?” “师尊英明,”苏忆情顺道拍了个马屁。 关山月坐回位上,经历了一场闹剧,他着实觉得有些心累。 苏忆情默默跪在一旁,心中窃喜这个结果,其实如果真像李珩说的那样不惊动关山月倒也没错,但他毕竟不了解关山月的性子以及神界之中暗藏的许多秘密。 妙芙与凤歌之间的感情颇深神界皆知,其地位自然不是自己能够硬碰硬去撼动的,但今日这件事以这个结果收场,日后还有谁敢欺辱自己? 那几个宫娥的结果就是最好的警示,女眷不敢得罪妙芙不错,但若想巴结妙芙便替她来招惹自己,有了这件事,只怕其他人必然会好好权衡一番的。 “起来吧,”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一个月后就要下界了,好好做些准备。” 苏忆情揉着膝盖坐到他对面,“下界?做什么??” 关山月半阖着眼,淡淡道:“回家探亲,也是你与家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苏忆情才高兴没一会儿,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在关山月面前也不敢露出马脚,但一天下来也是心神不宁。 寝时回到仙池水榭时,见元香与李珩两个人竟坐在露台上,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她本就瞒了他们自己的身份,眼下更是忐忑的不知该不该上前。 “师妹,”李珩第一个发现苏忆情,连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 “你们继续聊,我先回房休息!”苏忆情忙转身。 “忆情!”元香大步跑上前,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不要多想,我跟李珩没说什么,只是聊了些你的事儿...” “啊?”苏忆情嘴角一抽,看元香慌张表情,这才明白定是元香误会自己吃了飞醋。 她连忙干笑两声,也懒得解释了,只得叹了口气道:“我没多想,我就是觉得有点儿累...” 此时见李珩也走了过来,为避免尴尬,苏忆情连忙道:“对了,过一个月要下界探亲之事你们都知道了吗?” 李珩与元香对视一眼后,元香点头道:“早知道了...” 苏忆情看二人表情很是奇怪,疑惑道:“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元香挠挠头,小心翼翼道:“忆情,这件事...”可说着又停下来看向李珩,李珩抿唇,轻声道:“你们二人先说,我先回房休息了。” 苏忆情一头雾水的被元香拉回房间,奇怪道:“怎么啦??” “忆情,你真不知道?”元香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苏忆情的表情。 “知道什么?回家探亲吗?对了,我正打算问你呢!”苏忆情露出苦恼之色,“我这会儿什么都记不起还怎么回家探亲啊,香香,你可知道我家在何处,家里有哪些人吗?” “忆情...”元香鼻尖一酸,伸出手抱住苏忆情,“不记得就算了,不回去也好...” 苏忆情恨不得立马举双手赞同,但实际还是要装上一装的。 “为什么啊?香香,我家里到底怎么了?” 元香面露难色,但眼下也瞒不下去,只得轻声道:“忆情,早年在逐玉山时,你的家人便在一次水患里没了...” “都没了?”苏忆情惊讶道。 “嗯...我只知你是怀陵人,却也不知道你家在何处...不过或许打听一番许是能找到、找到...” 找到什么,找到坟冢吗?苏忆情心里知道自己不该因此事感到高兴,但也着实大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苏忆情垂眸,轻轻叹了口气,“香香,我没事的,你不必担心我。” “忆情...” “香香家在何处,家里可还有兄妹姊弟?会不会和香香一样傻?”眼见着元香又要伤感,苏忆情连忙转移话题。 “我才不傻呢!”元香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 苏忆情赔笑打闹,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救命恩人 元香在仙池水榭养了几日的伤回了百草阁,这件事传开后,效果在苏忆情的设想之内,现在每每出去,旁人看待自己的目光总算多了些恭敬。 哪怕这种尊重不是发自肺腑,但起码也不会有人平白无故怠慢了自己。 这日一早刚取了药,便很是稀奇的在正殿里看到了白虎的身影,算起来好像是从在紫珠峰那次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稀客啊?”苏忆情歪头看了他一眼后发现关山月并不在殿内,便奇怪道:“师尊呢?” “我也不知道啊?正想问你呢,栖月宫上下找了一圈也没见他人影,”白虎皱皱眉,“你是他弟子你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苏忆情一愣,自己又不是整日住在这里,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 “说起来也真是,这栖月宫冷冷清清的,连个守大门的宫娥都不安排一个,”她耸耸肩,端着药盏走出正殿就往回廊里走。 “以前也是有宫娥的,只是那些人见到神尊就移不开眼,神尊恼的很,便将人都打发走了...”白虎连忙追过去,有些不高兴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星君大人可是有何要事?”苏忆情一边走,一边看了他一眼,“是找师尊还是找我?” “当然找你啊!顺便看看神尊...” 苏忆情有些惊讶的停了脚步,不太确定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白虎想了想,目光有些古怪的打量了苏忆情一眼后,才道:“下界来了个人,说要见你。” “下界来了人要见我??”苏忆情顿时更加疑惑,“谁要见我???” “我正想问你呢,你跟那个涂山焕君很熟吗?”白虎满脸探寻之色,看得苏忆情心头狂跳。 “不熟啊,不过...他倒是救过我,”苏忆情强装镇定的看着白虎,“在不周山的时候,我...” “行了行了,这件事我知道,”白虎未看出什么疑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之后,连忙说道:“这段时间神尊可都有按时服药?” “你怎么说话说一半呢?到底谁要见我?难道就是那个...妖族少主??”苏忆情疑惑道。 “是啊,他此时正在将军府上等着你呢!”白虎赶忙说完,接着道:“神尊这段时日可都是呆在栖月宫里?” 苏忆情拧紧了眉,很是狐疑的打量着他。 “对啊,每日都在,都有按时用药,”收回目光,伸手敲了敲偏殿的门,“师尊,在吗?” “进来吧!”内里传来了关山月的声音。 白虎一双眼睛顿时瞪圆了,他之前分明也有找过,根本没在栖月宫看到关山月的身影,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就突然又在了? 跟在苏忆情后面就往殿内钻,关山月果然就端端正正坐在座上,白虎揉了揉眼睛,满脑子都是疑问。 发觉关山月正看着自己时,白虎心里猛地一沉,如若他一直都在,自己方才与苏忆情说的话岂不是都被他听到了? “师尊,您的药,” “嗯,”关山月端起药盏,搁在唇边,余光见白虎正盯着自己,便又放下药盏,“白虎星君,方才听你说涂山焕君要见忆情?” 白虎脸上笑容很是僵硬道:“是啊...” “将人带过来吧,”关山月神色淡淡,目光不经意的从白虎的脸上划过,白虎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被他这一眼吓回了肚子里。 见白虎离开,苏忆情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听闻涂山焕君要见自己时,正打算送了药就去见上一见,正好自己有事要问他。 却不知关山月为何会想要见对方。 关山月站起身,衣袍拂过桌边时,那碗漆黑的药汁便化作雾气消散。 “他既然在你元神上做手脚,也应想到了事情败露的一天,本尊倒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关山月说着就踏出了偏殿,苏忆情总算是明白过来,与此同时在心中道了一句糟糕。 无论涂山焕君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这本是自己与对方之间的私事,但眼下被关山月知晓,恐怕事情没那么好了。 她连忙跟在关山月身后,斟酌了片刻后,小声嘀咕道: “或许、或许这件事不是他做的呢?” 关山月步子一顿,苏忆情一头撞在他身后,揉了揉鼻子,心中忐忑不定。 说完这话苏忆情就有些后悔,毕竟怎么听都好像在为对方开脱,但他对自己做的又并非是什么好事,一来二去的关山月定会起疑。 正思忖着怎么圆过去,关山月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双手负在身后就往正殿方向走。 白虎回的很快,但让苏忆情诧异的是,不光白虎来了,就连叶落都跟了过来,不过是一个涂山焕君到访,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 无非就是怕涂山焕君在关山月面前透露了什么,可关山月早已经开始起疑,他们越这样做,反而是欲盖弥彰。 “见过神尊!”三人行礼过后,苏忆情就看见涂山焕君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苏忆情的脸都快抽搐了,可涂山焕君似乎并未看出自己的示意。 “苏姑娘,不周山一别,你可还好?” “好的很,多谢涂山少主挂怀...” 苏忆情往后退了几步,忙与他保持了距离,显得生疏些对大家都好。 关山月看了座下几人一眼,淡淡道:“涂山少主,听闻在不周山上,是你在歹徒手上救下忆情,说起来,本尊该感谢你才是。” “神尊言重了,”涂山焕君也不看关山月,一双眼睛黏在苏忆情身上不放,“举手之劳而已。” 苏忆情欲哭无泪,撇过脸无视了涂山焕君的注视。 面对涂山焕君的无礼,关山月也不恼,反而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道:“怎么会是举手之劳,若非你以法术护住她的元神,她哪里还能好端端活到今日?” 这话刚落,涂山焕君的脸色稍稍一变,这话别人听不出含义,可他却听的真切,转过身面对关山月,二人对视之下,在旁的苏忆情也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很快,关山月便把目光投向叶落二人身上,“人已经送到,不知二位还有别的事么?若是没有,本尊想与涂山少主单独聊聊。” 叶落与白虎二人对视一眼,白虎忙道:“也没别的事,神尊要聊什么呀,大家一起嘛。” 叶落扶额,心里知道没法监视下去了,只得忙将白虎往身边一拉,道:“没别的事了,我们这便走,不打扰神尊了。” 白虎大感惊讶,但又不敢显露,直到离开栖月宫,他才甩开叶落的手道:“你疯了,那臭狐狸一肚子坏水,你就不怕他乱说什么?!” “神尊是失忆却不是傻,你没看出来他已经发觉你我行径失常了么?!”叶落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可臭狐狸要是真说了什么怎么办?!” “......”叶落沉默片刻道:“看着办!” 白虎一窒,见叶落说完便往远处飞,他连忙追过去,边追边急道:“什么叫看着办?!出了岔子你担的了责任吗?!” 叶落步子一顿,阴沉沉道:“你要想回去那你就回去试试吧!” “我...”白虎脸上涨红,回身看了一眼不远处漂浮在云海之上的栖月宫一眼,想到方才情况,的确是没法硬留在那里。 他很是不安的看了几眼之后,无奈回头,却见叶落早已飞远。 栖月宫,正殿。 叶落二人走后,殿内便陷入一片寂静。 关山月一双漆黑的眸子凝视着涂山焕君,脸上也丝毫看不出喜怒。 “看样子神尊是知道了?”涂山焕君看了苏忆情一眼,从她脸上得到肯定之后,反而松了口气的轻笑了几声,走到苏忆情身边,轻声道:“对不起,我并非是想害你。” “没事,师尊已经替我疗伤,早已无碍了,”苏忆情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 “是妖王让你这样做的?”关山月拧眉,“可若是要提醒本尊,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涂山焕君耸耸肩道:“不是父王的意思,是我个人的意思,神尊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人做了手脚,不知有什么打算?” 关山月起身走下高座,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 一双眼睛始终在他的身上。 “本尊与你似乎并无什么交情。” 关山月这话简明扼要,但一句话里却包含了多个意思,一是想问我跟你不熟,你为什么要帮我,二是,既然我跟你不熟,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又凭什么告诉你? 苏忆情听后,在心中赞了一句妙。 “神尊所言极是,我与您的确没什么交情,如若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这么大费周折,你们神界真的是太过严苛,处处都有人监视着,对吧?”涂山焕君脸上是惯有的嘻笑,但一双眼睛却是看着苏忆情说出这番话的。 苏忆情心中大惊,连忙后退了几步,“师尊,徒儿先退下了...” “哎,走什么,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听的,”涂山焕君一把将苏忆情捞住,拦着她的肩膀笑道:“神尊都没有让你出去,想来你已经深得他的信任了。” 王富贵,你疯了吗?! 苏忆情在心底怒骂,挣扎的想脱身,岂料对方力气极大,硬是将她揽进怀里。 关山月伸手不着痕迹间往涂山焕君手上打了一道法术,对方只觉得手臂一麻,下一刻苏忆情便被关山月拉到了一边。 “她还是凡人之身,受不得妖气,”松开苏忆情后,他将双手拢在大袖中,眸光淡淡的睨着涂山焕君。 涂山焕君看了他一眼,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神尊难道就不想知道晚辈说的她是谁吗?或者,您没有什么别的想问?” 关山月唇角翕动,眸光微微闪烁一番后,却是无声一笑,道:“没什么可问的。” 他的防备心还真是重啊! “......”涂山焕君愣了好一会儿,才摸了摸鼻子道:“既如此,可否借您这位弟子出来与我叙叙旧?” “我跟你好像也不熟吧?”苏忆情嘴角微抽。 “没良心的丫头,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涂山焕君大感委屈,关山月看了二人一眼,抬脚就往殿外走,末了扔出一句:“注意分寸。” 待苏忆情再去看时,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殿外。 “你抽的哪门子疯!?”苏忆情忙转身瞪向涂山焕君。 涂山焕君拉着苏忆情到一旁坐下,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她道:“都想起来了?” 苏忆情点点头,“你今日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干嘛,你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你回来了?要知道,若是以圣女灵尊的身份回来,日子可会好过许多呢!” “我现在也很好,那个身份...我不喜欢,”苏忆情垂下眸子,把弄着胸口上的血玉。 “还想报仇么?”涂山焕君凝视着她。 手上动作一顿,慢慢松开垂在了两边,“报仇,别说笑了,只怕我都还没挨着他就先死了吧。” “你还是喜欢他,放不下他。” “我就算再没有骨气也不至于会在仇人身边卑躬屈膝,只是我必须弄清楚一些事...”苏忆情皱皱眉,“这十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你问的是他,还是我?” 苏忆情无奈的笑了笑道:“自然是他了。” 涂山焕君虽早已料到她的回答,心里头还是难受了片刻,但很快他的脸上就挂上了笑意道:“他好的很啊,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山月神尊,还有闲情收徒打发时间。” “你明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涂山焕君面露疑惑,苏忆情哪里会信他,声音一沉,急忙说道:“他为什么会忘了许多事,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他,为什么...” “我不知道!”涂山焕君打断了她的话,“这些年我都在妖族,而神界口风甚严,我也是前些日子过来才发现他有些奇怪。” “你撒谎!”苏忆情一字一句道。 “小音,我真的没有骗你,当年得知你的死讯,我来神界找过他,只是那时他已伤重昏迷,至于你是被他所杀的消息,我也是灌醉了叶落才得知的!” “之后呢?” “之后我便拿着引魂幡四处寻你,再也没有来过神界,直到几个月前听闻他要收弟子一事,我才想着过来看看,但没想到他竟根本不认得我,十年前的许多事他都忘了,包括你...” “那你为什么在我的体内留下封印,看你们方才的意思,好像是你刻意为此用来提醒他,这样说,你应该早就知道他的记忆也被人做了手脚!” 涂山焕君很是惊讶的眨了眨眼,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的天,换了副身子果然聪明了许多!” “回答我!”苏忆情拍开他的手。 “几个月前见了他一面,有过简单的交流,本想多说几句却被叶落阻止了,再问叶落也只是告诉我他伤了元神,记忆出现了缺失,原本我还没有多想,若不是叶落和那白虎一个劲儿阻挠我,我还不会有此猜测。” 苏忆情看着涂山焕君脸上表情的确不像说谎,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片刻后,她想起一件事。 “苏忆情的死,到底是不是巧合?” “你、你怎么会这样想?”涂山焕君惊愕道。 看着他的神色,苏忆情的心里微微一沉。 “难道你是看到苏忆情长的像我,于是干脆杀了她,让我占她的身子重生?!” “不是!我没有杀她!!我真只是好奇,顺道过来看看他未来的弟子一眼,苏忆情长得与你相似只是一个巧合而已...我怎么可能杀人...” 面对涂山焕君的慌乱神色,苏忆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涂山焕君被这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心惊,终是喑哑了声音,道:“我只是...没有尽力救她...” “王富贵!”苏忆情心头狂跳,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是,你本来可以救活她?!你、你让我如何自处?!” “小音,你听我说!”涂山焕君连忙按住了苏忆情的肩膀,“如果我那日没出手,不光苏忆情会死,李珩也会死!我若有心杀人,这十年里我早就能用别人的身子让你复生!” 我与你的元神朝夕相伴十载,但妖丹日益虚弱,我已经没有别的方法继续养护你的元神了,若非如此,我绝不愿将你送回他的身边... 权当是我自私吧,哪怕我知晓他为你险些成堕神...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见钟情 少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因太过着急而发红,看得出,他很紧张,紧张到捏的她的双肩都有些疼。 却抵不过心口传来的疼痛。 “对不起,我不该怪你,”涂山焕君救了她,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虽然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略过,但要养护一个人的元神十年又怎么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涂山焕君连连摇头,声音有些颤抖道:“小音,不要对我道歉,我只希望你过的好...”哪怕你心里眼里无我都好。 时至今日,苏忆情哪里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说明了什么,可是她给不了回应,什么也给不了。 “对了,你今日特地过来见我,到底是打算做什么?”苏忆情揉了揉眼睛,岔开话题,“你跟他说的那番鬼话我是不信的,毕竟若发现我体内封印的不是他,你可就得遭殃了。” 涂山焕君看着她,慢慢松了捏在她肩上的双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啧啧啧,这脑子真是越来越好使了,果然不愧是逐玉山的杰出弟子啊...” 苏忆情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这样冒然过来,以他的心性肯定会怀疑的,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他压根都不打算问你些什么,显然就是不信你。” “嘁,爱信不信,原本我也没打算帮他,反正我也不知道什么内情,他若真问了我便一通乱编好了,”涂山焕君双眼弯弯,眼里都是笑意。 “王富贵,你这人真是...”苏忆情无奈,看了口气,“可这会儿他指定也会觉得我可疑了...” 涂山焕君亮晶晶道:“那不是最好吗?他若不要你,你便跟我回妖族做少主夫人吧!” “我跟你讲认真的,你这人真是没个正形!”苏忆情娇白了他一眼。 涂山焕君收了笑意,坐直了身子,“我知道过段时间你们就要下界探亲了,我担心你露出马脚,便忍不住上来看看,本打算着你若是实在瞒不下去,我就道出在你元神做了手脚一事,总归有的人知道我与他结了梁子,拿他弟子出气也合情合理。” “也就你敢跟他结梁子了...”苏忆情无奈摇头。 “下界探亲之事,不如我偷偷在不周山附近等你,总之也没人会跟着,我带你去妖族玩儿几天?” “我现在用的是凡人身体,被你们妖气所克,你也不怕再把我克死了去!”苏忆情摇摇头,实在没有什么心情游玩,“反正熟悉苏忆情的那几个人都没起疑,大概以为我脑子被妖气给熏坏了。” 涂山焕君没好气的道:“你真是没一点良心,御兽铃给你这么久,也不见你想我一次...” 苏忆情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道:“神界又不是你随意能上来的地方,我自己都遇到一堆麻烦,怎么好把你牵扯进来,而且我偷偷翻过递给他的折子,眼下妖族内乱不断,你还要跟随妖王处理事务,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喊你岂不是拖累你?” “哎呀!”涂山焕君心下一暖,双手一捞将苏忆情搂进怀里,“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头发被对方一同乱揉,苏忆情有些恼意的想要挣脱,正在此时,一道怒喝从殿外传来:“臭狐狸你给我撒手!” 趁着涂山焕君愣神的空档,苏忆情连忙挣脱,起身整理自己的头发。 “白虎星君,你怎么又回来了??”涂山焕君没好气道。 白虎一把将苏忆情拉到自己身后,眼睛在正殿里扫了一圈,没见着关山月的身影倒也稍稍松了口气,但想到刚才一幕,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在这儿调戏栖月宫弟子,信不信本神给你一掌拍死?” 涂山焕君嘴角勾起一抹笑:“我与她两情相悦,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提亲一事,何来调戏一说?” “提亲?!”白虎眉头一挑,“放你姥爷的屁!人妖两族不可通婚,你可就做梦吧!” “大不了我也入神界,为了忆情我愿意化去妖丹!” “我呸!你想得美!”白虎又将苏忆情往身后拉了拉。 “你们不要总是一见面就吵架!”苏忆情有些无奈,捂着耳朵道:“吵的我头疼!” “你可不要被他骗了,他是狐妖,生性狡猾,嘴里没一句真话!”白虎拧着眉头郑重其事道。 “我没被他骗,也没说要嫁给他呀!”苏忆情头大如斗的解释,余光瞥见涂山焕君正悄悄对她使眼色,还没反应,就见他突然身形一动,竟是飞了出去。 末了还扔下了一句话,“忆情,下次我再来找你,你可一定要等我来娶你啊!” 声音刻意用了法术,便如那昼夜交替时的钟声一般在殿外回响。 饶是在偏殿的关山月都听到了声响。 白虎脸色气得发白,狠狠瞪着那道身影消失在云海后,才气哼哼转过身,看着苏忆情道:“他虽生的好看,却不是什么良配,你可千万不要被他迷惑了。” 苏忆情哭笑不得,一时心生捉弄之意,“星君为何不喜欢他,我看他还不错啊?” “哪里不错了?!”白虎脸色一僵,仿若是看失足少女一般的眼神盯着苏忆情道:“你不能喜欢他,他待你不可能是真心的!才见几次就提亲,肯定是见色起意!” “不会吧,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日后让我做妖族的少主夫人,还说会对我一心一意!” “那是骗你的!他、他只是因为看你长得...”白虎突然住了嘴。 苏忆情脑袋一歪,舔着脸道:“长得倾国倾城吗?” 白虎脸色发沉,跺了跺脚道:“不行,我要去跟神尊说,不许答应此人提亲!” 说罢就转过身,苏忆情忙上前要拦,二人却因伫立在门外的一道黑色身影统统顿了脚步。 “神、神神神尊,您怎么来了?”白虎结巴道。 苏忆情心头一阵狂跳,也不知他来了多久,怎么走路连个声音都没。 关山月望着白虎,淡淡道:“你不是同叶落走了吗?” “啊!对对对!”白虎连忙顺杆子往下爬,“我担心那妖族少主品行不端,言语无状惹您生气,便回来看看,没想到真被我抓个正着,那臭狐狸竟调戏您的弟子,您可千万不要答应了他的提亲啊!” 苏忆情捂脸长叹,此时已经无言相对。 关山月眸光微微闪烁,看了苏忆情一眼,“若他二人彼此有意,倒也无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的宝贝 白虎惊了,苏忆情也惊了。 “我不,我不喜欢他,我也不要嫁人,我要留在神界,留在师尊身边修行!” 白虎一时还没回神,苏忆情却负气跑到关山月身边,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接着道:“师尊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徒儿只想侍奉师尊左右...” 说着,声音哽咽,眼眶里眼泪打起了转转,很是委屈模样。 “我怎么就...?”白虎有些莫名其妙,但见关山月一双冰冷的眸子扫过来,便忙缩了缩身子,悄悄从二人身边溜走,“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 待到白虎飞远,关山月甩开苏忆情就往后院方向走。 苏忆情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追了过去,“师尊,师尊您等等徒儿!” 关山月突然停步转过身来,回廊里有薄云拂过,他的眼睛似雾霭中的一汪寒潭,漆黑而氤氲。 “今日起,你就搬到栖月宫,每日在正殿当值,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这里。” “啊?”这是打算让自己做栖月宫的掌事宫娥了不成?苏忆情上前道:“那徒儿住哪儿?” “自己挑间屋子,”关山月说着,伸手朝她胸前的血玉坠子上打入一道神识,“若有人找,本尊却不在栖月宫,你便暗中握住此玉注入灵气即可。” 苏忆情顿时明白关山月的用意了,不过要一直在玉里留下神识太过耗费精力,还不如用御兽铃来的方便。 在关山月的脖子上挂御兽铃...她连忙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师尊这段时间是不是都要在不冻泉那边修炼?” “......”关山月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往偏殿里走,“没错。” 看来是打算拿自己做掩护了,方才还疑惑为何不干脆请些宫娥过来,只怕白虎之前所说,以前那些宫娥老直勾勾看着他所以被他赶走,只怕除了他好看,更多则是为了监视。 监视他,隐瞒他,封印他... 关山月,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回过神时,对方已经踏入偏殿,她连忙跟随着对方坐到身边,“师尊,您方才为何不问涂山焕君您想知道的事,徒儿看他似乎真想帮您,或许他知道些什么呢?” “他若知道大可以直说,”关山月盘膝而坐,半阖着眼,“如果不是看在妖王的面上,他在你身上所为,已经触犯了天规。” “所以师尊是怀疑他别有用心?” “或许吧。” 苏忆情觉得自己不该多嘴来问,关山月既然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对周遭都生了防备心也是正常,但眼下看,他似乎并没有防备自己。 “徒儿这就去收拾收拾搬过来,”她站起身,默默退出了偏殿。 回到仙池水榭,望着自己屋子里藏了许久的那些剧毒草药,苏忆情思索了片刻,还是将东西打包带走,这些东西留在身边才是最为安全,或许什么时候能用上也说不定。 好在自己也没有太多行李,整理好一个包裹,便往外走。 “师妹,这是怎么了?”李珩见她背着行囊,有些疑惑的上前询问。 “啊,师尊让我搬去栖月宫住,”看到李珩更加疑惑,她只得解释道:“实际上是让我去栖月宫当值做宫娥。” 李珩想到栖月宫冷冷清清,听说过关山月不喜喧闹一事,起初还觉得连个掌事都没有实在不太好,如今让苏忆情过去倒也觉得合理。 “师妹...”李珩见她要走,连忙上前道:“过段日子便要下山了,你一个人留在神界也无事,不如趁此机会,随我去一趟国都,就当做散心了?” 这是怎么了,前头有涂山焕君邀约自己去妖族,现在又有李珩请自己去国都? 苏忆情想了想,记起之前他与元香神色古怪的那晚,顿时明白过来。 看样子是怕自己举目无亲感到伤心才有此举动了。 心中一暖,她笑了笑,“师兄既是皇子,一定很有钱吧?是不是还能带我吃尽山珍海味,顺便逛逛花楼什么的?” 李珩哑然失笑道:“花楼还是算了吧,不过却能带你去皇宫里看看。” “皇宫啊!”苏忆情拍手叫好,“如今我与皇族也算沾亲带故了,是不是能在皇宫里耀武扬威一番?” 苏忆情突然记起当年她还是凰音时,与关山月二人险些死在宁王手上,而更巧的是,如今这副身子,也正是因为宁王之子李泰卜而死。 所为狭路相逢,看样子这梁子是解不开了。 李珩有些无奈的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苏忆情眯了眯眼,“师兄,李泰卜也在国都吧?这次下去,我定要寻他晦气!” “傻丫头,到了地界便不可滥用法术伤人了,他已被洗了修为,你更不能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动手。” “小小的教训一番也不可以么?那...利用师兄的身份欺负他呢?” 看样子苏忆情是铁了心的要报复此人了。 李珩叹了口气,点头道:“此人心术不正,倒能借此机会敲打他一番。”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忆情奸笑着朝着李珩挑了挑眉。 李珩望着身前满脸狡黠之色的少女,嘴角忍不住的勾起笑意。 回到栖月宫时,苏忆情很是不客气的搬进了自己以前住的那间后院,内里的布置从未变过,就连自己曾穿过的衣裳还在里面。 有些兴奋的试了一试,没想到如今这身子竟是穿不得,苏忆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脯,想起以往干瘪的身段,顿时窃笑了起来。 虽说在栖月宫正殿当值,实则着实闲得慌,半日下来全然是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打盹。 结果到了寝时翻来覆去怎都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我以前藏的书还在不在?”想到这件事,她突然从榻上跳起来,眼睛都冒出了光。 总之也睡不着觉,不如去看看曾经千辛万苦藏的宝贝? 说干就干,栖月宫也就两个人,另一个人此时指不定早不在宫里了,眼下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去书阁里逛一番。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受伤了 “嘿嘿嘿...”虽这么想,还是有些心虚,刚到了书阁外,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一眼,紧接着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还记的每本书都藏在最下方,苏忆情心中祈祷,伸手一抽。 望着手中这本《皇子娶妃传》,苏忆情已经不用翻看其中内容就知道这本书不可能是关山月的,而她的其他宝贝一定都没有被发现。 “那就这本了吧!”正巧马上就有机会去地界皇宫里了,先来看看关于皇宫的情爱故事也好。 将书卷塞进怀里,虽然知道外间不会有其他人,还是垫着脚轻轻地合上书阁的门。 不冻泉。 当所有灵力凝聚攻往封印上时,大片冰霜在关山月周身凝结,皮肤上的华光逐渐黯淡,就连气息都变得极其微弱。 良久,他的脸色已白的不能再白,紧闭的双眼突然之间睁开,顿时有痛苦之色蔓延开来。 耗尽灵力,那封印却在激荡之下出现裂痕,零碎的记忆片段飞快的闪过又马上消失无影。 此时的他更为虚弱,全身经脉与元神上陈年累计的伤使得他终是抑制不住闷哼出声。 还是太过心急了些,可那封印阻止了他元神的治愈,如此下来根本无法回到他全盛时期。 出了寒泉,他身上的冰霜散的极慢,脚步有些趔趄,但还是强撑着身子划破虚空躲过栖月宫周围巡逻天兵。 因做贼心虚之故,周遭明明不见一个鸟影,苏忆情还是如同夜里走在墙上的猫一般,一步一步绕过回廊往后院里去。 簌簌... 就在这个寂静到只听得到自己呼吸的情形下,一阵古怪窸窣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道黑色影子跌跌撞撞而过。 苏忆情先是吓了一跳,但再看时却见那黑影靠在廊柱边一动不动。 是他,他怎么了? 短暂的犹豫后,还是大步跑上前去,却见关山月倚在廊柱旁喘息,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着一层细碎的汗珠,细看之下就发现他的发丝上还有未化尽的冰霜。 他的喘息声喑哑低沉,还带着极力隐忍下的颤抖,就连苏忆情都能察觉到他身上的痛苦。 “师尊,您、您怎么了?!” 关山月侧过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角翕动间本要说些什么,却是一口血自嘴角涌出。 下一刻,他的身子像是被瞬间抽离了所有力气,猛然间朝着一边倒下。 “月神!!”惊慌失措的抱住了他,冷冽的寒意自他身上散发,触及之下就连苏忆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不容易将他拖回偏殿榻上,苏忆情一下就犯了难,看他模样,定是与旧伤有关,可自己也不会疗伤,这样下去恐怕会更加严重。 苏忆情看了眼榻上气若游丝的关山月,腾地站起身,正要前往百草阁,手腕忽然一紧。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似乎是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番话,只因那双黑瞳里涣散无光。 话音落下后,扣着苏忆情手腕上的手垂落下去,关山月再次陷入昏迷当中。 “不告诉别人?那你怎么办?难道就任凭你这样了??”苏忆情惊慌的询问,但榻上男子再无半点反应。 没过多久,她突然冷静下来。 自己为什么要紧张和担心他?自己此番不正是为复仇而来么,他死了不是最好么? 而且既然是他自己开的口,将他放在这里等死也怪不到她头上吧?! 转身欲走,刚走到屏风边上,她的脚步就顿了下来。 关山月并不蠢,断不会自寻死路。 他每日都去不冻泉疗伤,定是为了解开封印,眼下突然这样虚弱,难道是为了解开封印导致的? 重新退回了床榻边坐下,伸出手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水珠,指间轻柔的滑过他的眉眼,当拭去他嘴边的血迹时,苏忆情 的脑海中忽然之间浮现一朵迸溅开的血色花朵。 那是轩辕剑抽离她的心口时,她眼前最后的一抹景色。 “到底为什么...” 她骗不了自己的心,时至今日她还是不信对方会用这种最卑劣的手段对待自己,哪怕自己是菩提果,肩负着殉祭弑神渊护天下安宁的责任,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明说... 如今在他身上发生了太多解释不通的古怪之事,或许当年一事真有什么隐情呢? 关山月苏醒时,屋内的光线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刚坐起身就发现了正匐在床边苏忆情。 “嗯...”嘤咛一声,苏忆情也从打盹中清醒,“师尊终于醒了!” 关山月内观周身,灵力正在慢慢恢复中,封印有了裂痕,虽然过程凶险,不过若以此方法下去,迟早能硬破了封印。 “师尊,快,药还热着,您赶紧喝!”揉了揉眼睛,忙把宁神汤递了过去。 “不必了,本尊早已断了药,”关山月说着,伸手从旁取了凝气丹服下,“其实你猜的没错,百草阁的宁神汤的确有问题。” 原来他之前也并非完全信任自己啊! 苏忆情看了一眼手中汤药,默默又放到了一边,“师尊把徒儿吓坏了!” “不必惊慌,不会有事的,”关山月下了床,见她一眼疲惫之色,“今日你好好休息,正殿那边也不用守了。” 苏忆情起身,打了个哈欠道:“那可不行,既然百草阁的药有问题,徒儿若不去取,岂不是要换做别人过来盯着师尊用药了?” 关山月微微一怔,凝眸看了她一眼。 苏忆情嘿嘿一笑,朝他使了个眼神,“徒儿聪明吧?” 无声一笑,关山月转身就往外走,刚出偏殿,便见一张纸从门边飘了下来。 垂眸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闲人勿进,后果自负’八个大字。 这字丑的如同出自幼童,关山月哑然望向她,苏忆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露出几分骄傲之色道:“徒儿是不是考虑的特别周到?” 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关山月抬脚就往正殿方向走,苏忆情连忙紧跟其后。 到正殿时,就见殿门上也贴了一张纸。 “送东西的将东西放在门口,若有事要见神尊,请在此处大喊三声,勿要擅自闯入,神尊近来心情不好,不想挨揍闲事就不要打扰了!” 关山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苏忆情嘻嘻笑道:“字虽难看了些,但徒儿这么做还是有用的,”说着,她弯腰将堆在门边的几本折子拿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长得像她 “师尊,您身上的封印怎么样了?”虽然栖月宫没有别人,但苏忆情还是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二人进了殿内,关山月落座后,她也搬了椅子,坐在了桌案边上。 关山月看了她一眼,也未阻止。 “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够解开,”随手取了折子翻看,余光却瞥见身侧的少女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苏忆情咧嘴一笑,道:“师尊为何会信任徒儿?” 关山月动作停顿须臾,却没有回答,反而自己心里都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对啊,于自己来说,苏忆情虽是自己的弟子,但入门也不过月余,他不该这么轻易的就将自己的处境告知于她。 望着关山月渐渐拧紧的眉尖,苏忆情双手撑着下巴,道:“或许徒儿知道原因呢!” 关山月侧过头看她,对她这句话到起了几分兴趣。 “前段时日徒儿知道了一件事,就是徒儿的模样生的与神界一个人有些相像!” “嗯,本尊知道,”与凤歌长相有几分相似明眼人都看得出,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不是像神帝,而是另一个人,”苏忆情知道他定是误会了自己的话。 果然,这样一说,关山月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丝疑惑。 “像那死去的圣女灵尊,凰音。” 她脸上挂着笑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关山月。 迅速的讶异之后关山月的脸上再次恢复成平静无波的模样,他垂下眸子,翻动奏折,片刻后,才顿住手。 “所以,妖族少主与你亲近也是因为与圣女灵尊之故了,看来白虎说的没错,你还是不要被对方欺骗利用的好。” 苏忆情没料到对方想的竟是这个,有些意外的睁大了眼睛。 “师尊为何觉得他会骗我呢?” 关山月突然发觉自己不该与她这么多废话。 “你既是栖月宫弟子,就要谨守规矩,况且你身为女子,的确该与男子保持距离,本尊知道你钟情于李珩,但是...” 想到那日在仙池之中,李珩与苏忆情那般亲密之举实在太过失礼。 “师尊在胡说些什么呀!”苏忆情已经听不下去,脸上一红,连忙打断了他,“徒儿谁也不喜欢,只想永远留在师尊的身边。” 关山月皱了皱眉,一时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啰嗦了,他们二人若是情投意合,在神界成婚结成仙侣共同修炼也未尝不可。 但见苏忆情此时羞涩之色,便知道自己不该点破,于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苏忆情望着关山月一脸老父亲的模样,心里头突然十分难过,她哼了一声,噘嘴道:“师尊就不想问些别的什么吗?” 关山月看了她一眼:“本尊想知道什么,自会在封印解开后知晓。” 苏忆情负气起身,跺了跺脚,却见对方一心扑在手里的事务上,顿时气道:“师尊知道徒儿钟情于李珩,难不成想撮合徒儿嫁给他不成?” “你二人若有此愿也并无不可,况且若结成仙侣,便可行双修之法,倒也与修行有益...” “我......!!!”苏忆情气结,伸腿踹了他一脚便兀自跑到殿外坐在门栏上生气了闷气。 自从收了弟子,关山月越发觉得自己啰嗦,李珩倒也省心,偏偏女弟子性子不好拿捏,偏偏对方只是十几岁的年岁,自己数千年未曾与这样的少女有过接触。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不由得大感头疼却只得扶额叹气。 ...... 她素来是个不记仇的性子,气不过半刻就自己消了,以前是凰音的时候如此,如今成了苏忆情也是一样。 只是拉不下脸面跟正殿里的那人讲话,午时去百草阁领了药后就连过场都省了,兀自将汤药倒进了正殿前的炉鼎里。 他也还是老样子,一个人可以呆上一天,自己若不招惹他,他便连一个字都可以不说。 殊不知关山月压根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 “师尊,”苏忆情终于耐不住性子,舔着脸跑进大殿里,磨磨蹭蹭到他桌旁,“徒儿想出去走走。” “嗯,”关山月眼也未抬的闷声允了。 待到苏忆情气哼哼的离开,他才抬起头,大松了口气般搁下手里奏本。 这哪里是收了个弟子,分明是迎了个小祖宗。 坐了半日也有些乏,离座走到殿外,看到随手扔在炉鼎边的空药盏,更觉这苏忆情根本不像是从逐玉山出来的弟子。 只是看着眼前炉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下一刻就转身飞向凌霄殿的方向。 午时过后,墨色身影出现在凌霄殿外,驻守在外间的守卫见他进去良久才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点头示意,转身就往将军府方向飞去。 凌霄殿内,珍宝阁里。 各色灵宝仙器的光芒交相辉映,穿过几排多宝槅后,关山月停到一座单独安置着紫玉炉鼎的架前。 他早该想到这件仙宝,紫玉炉鼎可纳天地灵气自行炼化为最纯粹浓郁之态,以往修行路上,不耻捷径,宁可独自感悟天地间的气息炼化。 眼下这紫玉炉鼎倒是对他作用极大。 这件仙宝存放至今,内里灵气已然十分充裕,关山月毫不犹豫的将它收入囊中。 刚刚踏出正殿大门,便见叶落正伫立在院内远远看着他。 关山月没有太多惊讶,但还是皱了皱眉,叶落迎上前,行礼过后,轻声道:“神尊怎么今日想起来凌霄殿了?” 关山月自苏醒养伤起就再也没有来过,只因内里藏书以他之前状况,看了也没法修炼,用强反而会伤了自身。 这件事叶落明白,关山月自然也懂。 “许久没来,过来看看,”关山月没打算多呆,刚从叶落身边走过,却听对方突然道:“神尊寝时之后可还要去不冻泉?” 身形骤然停下,关山月无声一笑,转过身,“看来你都知道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叶落抬眼看他,脸上是一副如释重负后的释然之色,“神尊,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关山月不明所以,沉默着跟在叶落身后,却见对方竟引着他到了凌霄殿后方的院子里。 这院里没别的,只有那棵圣树菩提,关山月走到圣树边,顺着那些枯黄败落的枝叶,眸光猛然凝固在树干上一道巨大的裂口。 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是人为所致,若再用些力气,只怕圣树菩提便会被整棵砍倒。 关山月还没来得及问,叶落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树是你砍的。” 瞳孔微缩,关山月不可置信的看向叶落,“你在胡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早就知道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难道他疯了不成?! “我没有胡说,这的确是你干的,”叶落走到他跟前,凝视着他,“你被执念所困,邪祟入心,差一点便成了堕神。” 关山月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但他此时自然也笑不出来。 叶落虽会瞒他,却不会骗他。 正因了解叶落,关山月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为什么?” 叶落仰头深吸了口气,那些记忆并不长远,却沉重的令他语气发颤,“我们封印你的力量是迫不得已,如果不这样做,战神他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关山月细细咀嚼着他的话,良久之后,才道:“所以,是因为那个卦象,你们都知道了?所以...我真的如卦象所说...” 毁天灭地,诸神陨落? 可眼下神界安然无恙,地界也无大的风波,是因为他们封印自己的力量才避免了卦文之事? 叶落摇摇头,“神尊,我们从来不会信那什么卦文。” “那这些又是因为什么?!” 关山月素来镇定的神色终于碎裂。 “眼下除了我们几人,没有其他人知道先神帝卜算一事,即便这一年里你伤重不愈,战神也从未放下戒心,这一年处心积虑的想派人潜入栖月宫对你不利,”叶落垂眸,抿了抿唇,“言尽于此,还请你好好考虑。” “既然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你此时不该是过来对我说这些,而是通知其他人才对。” 叶落摇头,声音涩然,“神尊,我本不愿如此,那些记忆该由你自己决定...” 他长叹一声,“我们都知道根本瞒不了太久,你迟早有一天会生疑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关山月望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心中挣扎。 “所以你不打算阻拦我?” “拦得住一时有什么用呢?” 他要做的事,总来没人能够劝阻,他总是这么一意孤行。 “如若我真的心生魔障,以战神的性子,任谁都劝不动他,定会将我送往裁决之地。” 叶落一怔,轻声道:“事出有因,他也有错。” “什么事,什么因?” “因为小音...”叶落说完,突然间发现自己被关山月几句话套出了更多,他有些惊慌的闭了嘴,连忙道:“别问了,你若要做就赶紧去,神帝那边我也会告知的,如若你记忆恢复,还是不能释然,下一次...就会是罪己锁了。” 关山月心中讶异,但脸上不显,只是淡淡的望着眼前男子。 叶落说完,躬身行礼,转身就要走。 “叶落,还有一事...” 关山月上前,拦住了他,“若我没有记错,逐玉山掌门玄逸曾是战神座下外门弟子吧?” 叶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疑惑之下点点头道:“没错,怎么?” 关山月眸光微闪,嘴角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叶落下一刻也回过神来,他想起当年涂山焕君大闹栖月宫,扬言要杀了关山月为凰音报仇,又想起如今与苏忆情亲近一事。 “难道苏忆情是...”他睁大了双眼。 “只是猜测,”关山月说着,余光撇过天际,突然一愣,“那是?” 只见重重宫阙后方,遥遥天际边缘浓烟滚滚。 “闷葫芦,冷血无情无趣无礼!”苏忆情从栖月宫出去后,骂骂咧咧一路,到了百草阁打算寻元香说说话,却见她正与几个宫娥在听医女讲课。 自己无所事事无心修炼,总不能也拖累了别人吧? 于是没有上前打扰,有些怅然的走出百草阁,漫无目的乱走一通却好巧不巧的到了将军府外。 或许是心中有事指引着她过来的吧。 伸着脑袋往里瞅,犹记得那鲤鱼仙子说过的话,内里宫娥忙里忙外,即便自己能进去,也没办法窥探那个秘密。 “苏姑娘,”一名宫娥认出自己,忙过来行礼,“你是过来找上神的吗?” “啊...”苏忆情可不想再被叶落一番冷言冷语的威胁了,连忙摆了摆手,“路过,呵呵...” 那宫娥闻言,也不多说,恭敬退下,苏忆情叹了口气,抬脚要走,却是一道身影从里头飞快窜出来拦在她的身前,“嘿,是你呀?” “鲤鱼仙子?”苏忆情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却再也没见那条碍事的尾巴,“看样子是化形修炼成了?” 鲤鱼仙子露出得意的脸色,笑道:“那是当然!叶落对我可好了,整日里都帮我化形呢!” 心里头难免有些酸,苏忆情撇撇嘴,“他对女儿自然是好的...” 果子没了又养条鱼,也不见多想念自己,哼! “女儿?我才不是他女儿呢!”鲤鱼仙子气得叉腰,脸色涨红,“我不喜欢你说话!” 苏忆情挑挑眉,顿悟道:“你是他养的小媳妇儿?” “嘿嘿...”鲤鱼仙子极其羞涩又对此话十分受用的笑了笑,此时府院里的宫娥也传来偷笑的声音。 苏忆情大喜,这面前模样可爱的仙子竟是自己的...娘亲? “你是何时与叶落相识又是何时嫁给他的?”苏忆情大感好奇,忙将她拉到一边询问,鲤鱼仙子嬉笑道:“我不叫鲤鱼仙子,我叫小鱼!” “小鱼!我叫苏忆情,”苏忆情哪管这么多,连忙接道:“快说说呀!” “不可乱说,叶落会生气的!”小鱼摇摇头,苏忆情急了,此时好奇心被对方勾起,急的恨不能钻进她脑子里好好瞧瞧。 咕咕咕咕... 那小鱼神色坚决,看来很是畏惧叶落,苏忆情正觉无望,突然听到对方肚子里传来击鼓的声音。 咕咕咕咕... “饿了?”她又挑眉,小鱼摸摸肚皮道:“是啊,神界都没有肉吃!” “我有肉吃啊!”苏忆情奸笑。 要说她什么最拿得出手,修炼她不行,但厨艺在神界也没有其他人可比了。 毕竟神界没人会做饭... 为节省时间,苏忆情拉着小鱼就往浮云峰跑,往年同白虎偷鸡摸狗的事儿做的多了,自然也熟练。 不多时就抓了两只最肥的灵鸾鸟,拔毛上架一气呵成。 小鱼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口水淌了一地立马就全招了。 初见时,小鱼还是一条初生朦胧灵智的荧光小鱼儿,被龙宫海主寿宴的热闹所吸引在周围徘徊。 后来见到了叶落,被他吸引,一不小心冲进没有水的廊子里,差点死了,却被叶落所救。 之后一心修炼,打探叶落消息,最终找去了苍岩山。 苏忆情惊叹,这也是漫长的追随之路啊! “所以你头一次见叶落时,就喜欢上他了?” “他生的好看,比那海里的臭老龟,大脚虾可好看多了!” 苏忆情竖起了大拇指,“原来你也是见色起意之辈。” 叶落的确生的好看,又是武将,剑眉星目很是威武不凡,但却又不粗犷,温柔与刚硬相融合的十分巧妙。 “你也是?”小鱼咧嘴一笑,很是好奇的眨了眨眼。 苏忆情嘿嘿一笑道:“我还是婴孩那么小时,第一眼就相中了他,他生的更美,让人移不开眼。” “更美?会比我家叶落还美?” “那当然!天下第一美男子!” “才不呢,我家叶落才是天下间生的最好看的男子!!!”小鱼不服气的争辩道。 “你家叶落跟我的比略逊几分!” “你骗人,你家那个丑,叶落好看!” “叶落才丑呢!!叶落还打呼噜,叶落不爱洗澡!!” 小鱼急了,追着苏忆情就打,“你胡说八道,你含血喷人!!” 二人嬉闹追逐,好一会儿后苏忆情才气喘吁吁道:“好好好,你家叶落最好看!” “哼,那是当然,”小鱼扬了扬下巴,斜睨了她一眼,“说了半天,你家那个到底是谁呀?” 苏忆情张了张嘴,一时没了声,就在此时,小鱼突然皱了皱。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 “......”苏忆情吸了吸鼻子,目光飘向方才她们生火的方向,紧接着,她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又烧浮云峰 百草神尊彻底傻眼了,自己的浮云峰为什么又遭了殃? 记得十年前就烧过一次,之后为防止白虎捣乱便在外间支起了禁制,后来时日一长不见动静,总支个禁制挺耗费灵气,不久便也撤了。 眼看着栽了几年的仙草刚有欣欣向荣之势,莫名其妙竟又着了火,远看浓烟滚滚很是吓人,仙草不知还剩几株。 怒气冲冲的赶往浮云峰,却见到两道熟悉身影,再看地上齐齐跪着的二人,可不就是栖月宫和将军府里的么。 眼下火虽已灭,但辛辛苦苦种了几年的仙草烧了大半...... 百草神尊的心凉了半截。 “谁叫你胡乱跑出来的?看看你做的好事!我看你真该滚回无恙海了!”叶落怒道。 “是晚辈非要带她过来的,也是晚辈生的火,与小鱼无关,”苏忆情听着叶落凶小鱼,心生愧疚,连忙出声解围。 叶落看了她一眼,熟悉的容貌使他在瞬息恍惚过后脸色更沉,便侧过头看向关山月。 关山月居高临下的睨着苏忆情,“自你来后,栖月宫内外没有一日安宁。” 苏忆情一怔,心中暗自腹诽,又不是她惹事生非,分明是旁人明里暗里的找茬。 “在外你不守规矩,对神界律法心无敬畏,在内你更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修炼也是自入门到现在从未开始过,本尊很想知道,你来神界,究竟想做什么?” 他的神色冷然,一字一句的说着,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身前。 苏忆情愕然抬首,头一次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威压。 她发觉自己的身子变得很沉,就连抬头都显得吃力,“师尊、徒儿...徒儿知错...” 百草神尊看关山月训自家弟子本也不好再上前发火,但听这话味道却有些不对,便连忙上前劝道:“山月神尊,想来她并非是故意为之,还是个小孩儿,有些孩子气也是寻常的,回去严加管教便是,不必太过苛责了。” 小孩儿?苏忆情嘴角抽抽片刻后才了然下来,相对于他们这些个动辄数千年、万年的岁数,自己的确是个小孩儿了。 “这孩子屡教不改,若是轻易又放了她,下次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来,”关山月收回目光,目光扫了一眼周遭,“如今毁了不少仙草吧?” “无妨的、无妨的...” 方才过来时分明是气急败坏之色,哪里无妨了?叶落在旁悄悄瞥了对方一眼。 “百草神尊大度,但理应要罚,”关山月眸光微微闪烁,双手拢在袖袍当中,“苏忆情,你从现在起前去五极洞府,采仙草千株送往百草阁赔罪,未采完不可离开五极洞府一步,否则,栖月宫不会再留你。” 声音落下间,身上的威压顿收,苏忆情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但见关山月转身就走,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忆情...”小鱼此时很是愧疚,刚想上前宽慰几句就被叶落拎住衣领提着飞走。 百草神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看着这半座烧的黑漆漆的山峰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气恼的跺了跺脚,还是离开了。 徒留苏忆情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其他人都走远后,她起身挪开脚,露出了一直藏在裙下的骨头残渣。 幸好没发现她们还吃了灵鸾鸟,否则自己岂不是还得像白虎当年一样去流波山抓鸟了? 苏忆情后怕的将这些东西埋入土里毁尸灭迹。 关山月方才的态度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字字句句没有半分相护,反而透着想将自己逐出师门的意思,若刚刚百草神尊不开口求情的话... 再者,一千株仙草?!这是疯了吗?五极洞府外间各类药草虽多,但要找出这种专门喂养灵鸾鸟的仙草也要费些力气,百株都要个大半日了,千株?? 打算将五极洞府那整座山峰都采秃了不成?! 愤愤往那边赶,到达时又傻了眼,自己并非是百草阁弟子,这与仙草长相类似的草药也不少,其中更有各种毒药,若是一个不慎把自己给毒死了可怎么办?! 好在眼下时间还早,有百草阁弟子在此处采药,便能给予指点没出什么岔子。 可寝时一过,除去一名入口处的守卫,就再没旁人过来。 苏忆情欲哭无泪,可那守卫也不通药理,更不能擅离职守,她望着手里才百多株仙草,忽而仰天长叹了一声。 采千株仙草不易,还要时刻防着五极洞府里时不时向外涌出的五行之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忆情!” 元香的声音远远传来,苏忆情一亮,循声看过去时,没想到除了她之外李珩也过来了。 “你们都知道啦?”苏忆情委屈巴巴抱住元香直蹭她的脸。 元香咯咯笑了几声后道:“百草阁里都传遍了,只是山月神尊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帮你。” 苏忆情脸色一垮,没料到对方做的这么绝。 “师兄怎么也来了?” 李珩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虽然平时都在仙池修炼,但偶尔也会去校场,听闻浮云峰被人纵火却未放在心上,没想到之后才知是你...是师兄来的晚了...” 苏忆情越发觉得委屈,她瘪了瘪嘴,指着一旁石头上堆放的百余仙草道:“这大半日才这么点,一千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呢!” “咱们也不浪费时间,能采多少就多少,”元香取下背上的药篓,说干就干。 李珩于上次帮元香,也认得些草药,三人话不多说便开始采集。 “师妹,你为何会去浮云峰?而且还在那里纵了火?” 面对李珩的疑问,元香也生了好奇,方才着急帮忙,竟一时忘了询问。 “哈,”苏忆情干笑了一声,道:“我去那儿烤了两只灵鸾鸟吃,一时忘了灭火...” 李珩失笑,元香却是瞪大了眼,“你还烤了百草阁的灵鸾鸟?!” “这灵鸾鸟可是百草神尊的宝贝呀!怨不得神尊罚你了!”元香摇头叹道。 苏忆情叹了口气,她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毕竟以前也是如此行事,却从未被罚过。 此刻一想不免为白虎心疼,想必他当年为自己背了不少黑锅。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 正交谈着,一道呵斥声从不远处传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阴谋诡计 三人齐齐转身,只见一身着掌事服侍的女子走了过来,但看面相却是陌生的很。 “山月神尊下令,不许任何人相帮,你们这样做,是打算一起进刑狱司受罚么?”那女子厉声喝道。 “这位姑姑是?”李珩上前行礼,心中打算着如何转圜,那掌事宫娥眉宇冷漠,瞥了他一眼道:“我是新晋刑狱司掌事林霖,受命来此看管苏忆情。” 苏忆情心里又是一沉,好嘛,这显然是关山月下的令了。 “师兄,香香,你们赶紧走吧,本来就是我犯错在先,的确该罚,”苏忆情见李珩神色,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连忙劝道:“没事的,总比在刑狱司受皮肉之苦来的好。” “师妹...” “忆情...” “好啦,快回去休息吧!”苏忆情眨了眨眼,朝她们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意。 劝走二人,苏忆情看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侧的林霖,心中暗叹,看来自己还是没摸清关山月的脾性。 想必对方对自己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才会如此吧。 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凰音了,不是圣树之果,没有可利用之处,又何来理由纵容? 约莫采了十来株,她便觉得腰酸眼疼,困意来袭,苏忆情揉了揉眼睛,侧过头看了一眼那紧跟在身侧的掌事宫娥。 “这位姑姑,师尊只说要采齐一千株仙草,不许旁人帮忙,却没说我不可以休息吧?” 林霖左顾右盼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她突然开口说话,愣了愣回过神,“倒是未曾提过。” 苏忆情伸了个懒腰,道:“也辛苦姑姑了,我先去旁边休息会儿。” 转了一圈寻了个平整的石头,刚要坐上去,苏忆情突然发觉身上一麻,紧接着,整个人被人钳制着飞了起来。 “呃.....”惊骇中她张开嘴试图呼喊,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身子很软,使不出什么力气,但一双眼睛看得真切,她正被人钳制着飞往五极洞府的入口方向。 实则根本不用想也知道,这人绝非打算做什么好事。 碰! 刚进入洞府内,钳制着她的手便一松将她摔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苏忆情撑着身体抬头,就看到那林霖正冷冷看着自己。 “咳咳......”她张大嘴,鼻息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拂过,喉咙却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所扼,只能挤出可怜的嘶哑声。 洞府很小,却能明显感受到天地五行的气息,五道光辉自头顶处吞吐流转,好似下一刻就要从上头喷涌下来。 “既然想休息,不如在此处休息吧,”林霖眸光闪烁,嘴角一勾,眼里含笑。 “呃...”苏忆情张嘴喘息,挣扎着爬起身想要逃,而对方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一掌将她拍的飞滚出去。 待她再爬起身时,只见那人触动墙角一处阵法,紧接着,便有赤色光辉突然从头顶爆发。 “既是纵火罪,那便由异火来惩罚你吧!哈哈哈哈....” 轰! 大笑声后,便是汹涌的热浪自头上虚无中席卷下来,瞬间就将她周遭一切填满,灼痛感须臾间传遍每一寸肌肤。 她已经无法睁开双眼,身体也无法动弹,巨大的痛苦使得她不自觉的蜷缩起身子。 救...救我... 苏忆情伸出手在怀里摸索着,她知道异火的厉害,五极洞府乃是神阶以上修炼之处,而自己只是一个凡人! 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或许下一刻就会化成灰飞,除了那个凶手,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 她看不见,只能凭着触感在怀里摸索... “王富贵...快来救我...王富贵...” 她要死了吗?沉睡十年,又要不明不白的再死一次? 那掌事宫娥她从未见过,更不谈有何仇怨,哪怕就连妙芙再如何讨厌自己,都不曾敢真对自己如何。 此人如此胆大妄为,草菅人命,若不是背后有人担着,何来的胆子? 思绪随着灼痛渐渐飘忽,对啊,这人是关山月派来的... 又是他吗? 凰音,你真不该回来,更不该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 “你这弟子未学神界药理,那里诸多剧毒草药,你也不怕她死在那里?”支走小鱼之后,叶落紧随在关山月身后。 关山月负手而立,身形如风,径直往栖月宫方向而去。 “她是不是战神的人还不能确定,罪名虽不至于到逐出栖月宫的地步,却也不至死吧?” “那边有守卫,出了事还来得及解救。” “你是故意支开她?” 二人堪堪落地,关山月回身看了叶落一眼,“解开封印的过程十分凶险,不可出任何差错。” 叶落握了握拳,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你想要通知他们过来阻止我,现在还来得及,”看出叶落的纠结,关山月淡淡的说了一句。 叶落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在外间守着,若有变故,我会帮你...” 关山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原来这一年中的冷漠疏离,从来都是假装。 他无声一笑,伸手在叶落肩上拍了拍,旋即转身进了正殿。 碰。 殿门重重合拢,门上亮起一道禁制,叶落哑然,却还是默默守在了外间。 由朱雀与白虎共同落下的封印极其强悍,在不冻泉虽能借助其中治愈之力来免受反噬之伤,但关山月一但耗尽周身灵力,便再无暇抵御那彻骨寒意的冻伤。 世间事,皆物极必反,疗伤圣地的不冻泉也是如此。 而紫玉炉鼎对他此刻要做的事情来讲却是最好的助力,源源不断的灵气供给化为灵力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封印。 裂缝越来越大,但这过程漫长难捱,每一次撞击后的灵力耗尽,力竭的痛会令他元神都激荡不已。 关山月的周身不断有神息光晕吞吐,又在吞吐一番之后瞬间消失,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凶险万分。 轰!轰! 来自体内封印破裂的轰鸣声,伴随着尊位神息的解放,耀眼的白光尽数被挡在正殿的禁制里。 记忆,也随着白芒的消散涌入脑海。 寝时的钟声已过良久,殿内没有传来任何声响,越是这般,叶落越是难捱,他走到门前,禁制还在,若强破只怕会惊扰了对方。 犹豫间还是收回了手,但目光却瞥见殿门上黏贴的那张纸上。 “这鬼画符般的字...”望着上面书写的内容,叶落自然明白不可能是出自李珩的手,只能是苏忆情的手笔。 但若作为逐玉山杰出弟子,写出这样一手烂字于理不合。 这字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思索片刻后,叶落嘴角牵起一丝冷笑。 “原来如此,这样的行事作风,这样的字,看来模仿的有些时日了吧?”他冷笑着,将纸张撕下,瞬间就在手中化为飞灰,“沧溟啊沧溟,你当真是阳奉阴违,丝毫不将神帝放在眼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解除封印 栖月宫正殿内。 “咳咳...”关山月吐出一口鲜血,神色仓皇失措。 已经十年了,即便他再不愿面对,凰音的元神也早已经消散于世。 “小音...”他的身子一歪,眼眶殷红如血。 一丝黑气自他心口流转,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 “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救活她...只要你肯放我出来...” “闭嘴!”关山月坐直身子,双眸紧闭,这抹黑气他再熟悉不过,自他十年前在涂山解开罪己锁那日,本以为将它净化,没曾想竟一直潜藏在自己的体内,而自己除了压制,竟毫无办法追其根源。 他险些成了堕神,便也因这黑气所致。 这黑气,是他的心魔。 “我真的可以帮你...啊!!!”尖叫声过后,终于将其再次压制。 睁开双眼,有冷汗滑过他苍白的脸颊。 指间拂过光芒黯淡的紫玉炉鼎,关山月还没来得及起身,一道嘶哑的声音突然以神识之力传入耳中。 “救我...救我...好痛...” 是苏忆情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感知来自于那块血玉上他留下的神识,脑海里有一簇异火的光辉一闪而逝。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身处异火当中? 走下高座,眼前突然浮现苏忆情与凰音二人的身影,他摇了摇头,却见两道身影逐渐重合。 “呵,”唇角勾起冷笑,“学的倒是有几分相似。” 一把拉开殿门,叶落忙转过身来。 二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终是化为无声的笑。 “救我...”那声音渐渐虚弱消散,关山月垂眸片刻,终是握紧了拳。 她并非奸恶之徒,死是不必了。 “苏忆情有难,”对方凡人之躯,在异火当中根本撑不过几刻,血玉能护她一时,但不能再拖。 说罢,在叶落的惊讶中,关山月身形划破虚空,已然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还用瞬移术,不要命了!”叶落急得跺脚,下一刻反应过来,“苏忆情有难?” 好端端的在五极洞府外采草药,中毒了喊守卫帮忙就好了,用得着你前去帮忙? 虽是这么想,叶落还是足下轻点,朝着五极洞府的方向飞了过去。 异火霸道,在阵法中憋闷良久,此刻出来却又被限制在这一方小小的洞府不得出去,它愤怒呼啸着,不断在洞府当中翻涌旋转。 关山月刚踏入其中,便被火浪迎面卷来,此时他体内灵力稀薄,一身旧伤还未痊愈,突如其来的异火瞬间吞噬了他的周身。 洞府中央,少女早已昏迷,有一层淡淡的光辉自她胸前血玉上散发,在她周身落下一层保护。 但随着异火灼烧,光晕逐渐暗淡,很快,就听到‘啪’的一声,玉坠碎裂,瞬息间化为飞灰。 眼看火焰猛然卷向她的身躯,一道黑影破开火焰,将她包裹其中,却是关山月脱下袍子护住了她。 灼痛从双目传来,为了在火海里寻找对方,不得以动用元神之力寻到了她的声息。 血丝从眼角滑落,关山月抱起苏忆情,下一刻闪身出了洞府。 叶落堪堪落地,看了一眼正在五极洞府入口处打盹的守卫一眼。 “我倒好端端能出什么事,你竟在此睡大觉?!”他出声呵斥,声音伴有神威震慑,那守卫浑身一震,猛地惊醒。 “将军!属下失职,不知为何竟...竟...”那守卫也委屈,素来值夜也未见这种状况,今日倒也是奇怪了。 “最好没出岔子,否则你就滚去弑神渊轮值吧!” 扔下话叶落便往五极洞府那边赶,刚走没几步,便见一道黑影略过,趔趄的落在自己身前。 一双眼眸通红,眼角伴有血痕,这样的情景这十年里他看了太多次。 为了在世间搜寻肉眼难以看到的元神碎片,关山月这样眼眸伤了不下百次。 “神尊!”叶落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了对方。 “去栖月宫...” 栖月宫,偏殿。 已经许久这间偏殿里没有这般热闹过了,床榻上,关山月安静的坐着,百草神尊正在看脉。 周遭站着两位星神,叶落则站在凤歌身后。 这样的情景,最后一次是在一年前。 “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那苏忆情跑进了五极洞府里?”凤歌轻声询问,叶落抿唇,摇头道:“臣也不知。” “五极洞府的阵法以苏忆情的修为还无法开启,莫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朱雀皱眉,已有所指。 此话瞬间点醒众人,叶落叹了口气,道:“守卫说了,寝时过后去过三人,分别是李珩与元香,还有一人是刑狱司掌事林霖,先前两人在林霖到后便离开了,而林霖何时走的,那守卫也不知晓。” “不知?”白虎疑惑,正要询问,却见百草神尊突然站起身来,哑然的看了众人一眼。 众人见他神色震惊,顿时心里一沉。 “伤的很重吗?”凤歌率先询问,而百草神尊却欲言又止,看向关山月又转而看向凤歌。 只是白着脸不知如何道出。 关山月虽伤了双眼不可视物,心中却是了然,他勾唇一笑,道:“百草神尊尽管说便是。” 百草神尊迟疑片刻,低声道:“他体内的封印解开了。” 凤歌的双瞳微缩,脸色一白,其他几人除叶落之外也是面露震惊,纷纷禁声。 “阿月...你...”凤歌张了张嘴,他终究还是发现了。 也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陛下,神尊经脉都是旧伤,元神还未痊愈,老臣这就去煎药,”百草神尊躬身一拜。 “若还要下止息丹,便不要送来了,”关山月在他身后淡淡说了一句。 刚绕过屏风的百草神尊身子猛的一顿,便听到凤歌声音传来,“你们都先退下吧。” 几人面色复杂,退出偏殿后,白虎沉声道:“何时开始察觉的,我竟一点都没有发觉。” 朱雀看了一眼叶落,见他面色并无惊讶,叹了口气道:“叶落,你说呢?” 叶落双肩一震,“约莫早已有所察觉吧,只是这件事恐怕跟苏忆情和那涂山焕君脱不了关系。” “百草神尊,您先去煎药,止息丹...多融几颗进去。” “嗯,”百草神尊点头,转身就走。 “看样子你早就知道了?”待百草神尊走后,朱雀转身面对叶落,“为何不告诉我们?” “是啊,你忘了之前他疯魔的样子了吗?再有二次,只怕很快就会闹到战神那边去了,到那时候,神尊他...他...”白虎气急,狠狠瞪向叶落。 叶落沉默,面对二人质问,他长长叹了口气,“迟早都有这一日,我、我只是希望这一次他能放下...” “若还放不下呢?!若执念更深呢??”白虎怒极,却被朱雀抬手示意小声些。 白虎禁声,恼怒的坐到了一边的廊子里。 朱雀垂眸思索片刻,道:“待会儿药送来之后,我们几人合力将他制住,我...给他下罪己锁。” “罪己锁...”叶落双拳紧握,骨结泛白,“他何罪之有?” 朱雀沉默,垂下了眼睑。 “你方才说这件事跟苏忆情和那涂山焕君有关是什么意思?”白虎见二人沉默,突然想到这一点。 叶落回过神,思忖了片刻后,道:“这也是神尊的猜测,苏忆情的相貌你们也看到了,若说是巧合,倒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她的行径作风竟也与小音相似,又和那涂山焕君牵扯不清。” “的确,涂山焕君早年闹过,他是恨极了神尊的...”白虎点头。 “更重要的是,逐玉山掌门玄逸曾是战神的外门弟子,”叶落沉声说着,抬眸看向两人。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下立即就肯定了这个猜测。 “该死!”白虎愤然起身,想起之前与苏忆情接触时的种种,有些懊恼道:“怪不得她总旁敲侧击的询问小音的事...” “原以为她能替小音陪在神尊身侧也好,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白虎咬牙切齿,转身道:“我要把她给撕了!” “等等,”朱雀拦在她身前,“事情还未有定数,况且今日这件事也很是蹊跷,暂且不要动她。” 白虎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数息之后才压下怒意道:“好,那我先去盯着她,省的她又有什么动作。” 朱雀点头,那苏忆情被及时解救,并未有多重的伤,眼下的确要看紧,不能让她将消息带出去。 “这一批弟子里所有来自逐玉山的,都要派人盯上,”叶落说着,朝朱雀示意,“你在此处守着,我去安排人手。” 朱雀点头,待二人走后,她的目光落在眼前偏殿紧闭的大门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证据吗 后院,医女见白虎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星君,苏姑娘只是些外伤,并未伤及内里,只是受惊过度才昏迷不醒,奴婢已为她上过药了。” 白虎瞥了一眼榻上昏睡的女子,点头道:“你先退下吧,今日所见所闻半个字也不许传出去。” “是,”医女恭敬一拜,离开时顺手合上了房门。 苏忆情呼吸轻浅,一双眉紧皱着,身上许多灼伤处都已包扎,两鬓的头发还有明显被火燎后的枯卷。 又可怜又可恨! 白虎坐到床榻边,一双眼睛里险些气的喷出火来再将她烧上一遍。 “亏得我差点就接纳了你,没想到你竟是个大祸害!”他咬牙切齿的瞪着榻上少女。 越想越气,白虎抬手凝掌,差点就要劈下去。 “不要杀我...爹爹...救我...王富贵...” 手上动作僵在了半空。 “小音好痛...月神大人...为什么...” 白虎猛地收回手,呼吸都有些急促,“死丫头,你给我闭嘴!” 这是下了不少功夫去学吧,连昏迷中还不忘演上一演! 愤然起身,烦闷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臭老虎,迟早给你找个母老虎治治你...” “我呸!老子还会怕了不成?!”虽晓得榻上女子的确是在昏迷中,但还是下意识回了一句,只是刚说完,他的脸色就一白。 “若你不是沧溟的人该多好...”眸子黯然,转身出了屋子,一屁股坐到门栏上生起了闷气。 偏殿里,一片寂静。 凤歌指间抹了药膏在关山月的眼上涂抹,她动作轻柔,眸子里饱含复杂神色。 二人就这般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凤歌将黑色绸缎缚在他的眼上束好,才终于嘴角翕动,轻声道:“阿月,你是不是在怪我?” 关山月端端坐在榻上,未发一语。 “阿月...” 敲门在此时声响起,凤歌犹豫片刻,起身去迎,见是百草神尊端了药盏过来,朱雀还守在一边,几人都未说话,互相看了一眼。 眼神示意下,凤歌已然明白,轻轻叹息一声便接过药盏进了殿内。 关山月依旧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年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会说会笑,到头来又成了这副模样,亦如那不堪回首的九年时光里,除了沉默便是沉睡。 她最害怕的就是他这副样子。 “阿月,你身子未好,喝了药便好好休息吧,”她坐到关山月的身边,舀了一匙汤药递到了他的嘴边。 关山月这才有所反应,慢慢侧过头避开,“陛下,止息丹的味道重了些。” 凤歌的手轻颤一下,抿了抿唇。 “阿月,你的元神和神脉都有创伤,不宜再动用法术了,好好休养也是为你好...”复又舀了一匙递过去。 啪! 挥手掀翻了药盏,汤药撒了一地,凤歌脸色发白,朱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关山月扭头面对她,那双眼睛虽蒙着,但凤歌却能感受到对方的逼视。 “皇姐,你让我放过洛宸,我答应了,”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些许轻颤,“你让我不要追查是谁把小音带去弑神渊一事,我也答应了...” 可你竟生生把凰音从我的记忆当中剥离! “你说都是为我好...”他无声的笑着,“我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阿月...”凤歌浑身颤抖,眼眶里噙着热泪。 她哪里会不知道,那九年当中,疯了一般的滥用元神之力,伤了神脉,伤了一切。 私用禁术,险些身死... 他啊,就是一心想要寻死。 “不要再逼我了...” “不是的阿月,不是这样的...”凤歌终于抑制不住,抽泣出声,她颤抖着双手,轻轻将关山月揽在怀中,“皇姐不想你再做傻事,不想你死啊...” 一如数千年前二人还年幼时,关山月便是这般,什么都放在心里,所有滋味皆一个人受着。 一如数千年前,她处处护着他,与他相伴,亲密无间。 可如今... 关山月松开她的手挣脱出来,语气淡淡:“放心,不会再那样了。” 凤歌一怔,关山月不会轻易开口,但若一旦开口,必不会骗她。 “你们若不信,大可以动手,”他站起身,哪怕双眼无法视物,却对栖月宫陈设十分熟悉。 凤歌正要扶他,但对方已经走到了门边,一把拉开殿门。 “神尊...”朱雀吃了一惊,忙看向紧跟出来的凤歌。 “要动手吗?”薄唇轻启,声音淡淡。 凤歌对着朱雀摇了摇头。 “若不打算动手就都走吧,实在不放心,可以用结界控制整座栖月宫。” “神尊言重了,”朱雀皱皱眉,低声道:“只是苏忆情被人暗害一事...” “这件事你们暗中去查就好,至于苏忆情,暂且留在这里,”关山月说罢,双手拢在袖袍中,静静等着她们答复。 “可是她极有可能是沧溟的人...”朱雀说着,凤歌闻言顿时面露惊愕的看向她。 “你们有证据吗?”关山月淡淡道:“如沧溟拿卦象一事掣肘我,可他毕竟也拿不出证据,如今一切,哪一件不是他刻意促成?” 话音落下,凤歌与朱雀二人神色沉重,心中思绪万千。 “这些年,敬重该给,却给的有些过了,”他说着,嘴边略过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切照旧,本尊倒要看看,沧溟究竟还能做什么。” 朱雀突然有些讶异,之前所有设想全然推翻,只因眼前的关山月实在太过镇定,与以往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阿月你先休息吧,我们这便走,”凤歌见朱雀还想问些什么,连忙目光示意了一番。 朱雀会意,伸手朝后院方向打出一道赤色光辉,紧接着二人便匆匆离开。 良久之后,关山月抬手伸出两指在眉心一点。 神识扩散,除了周遭如丝如絮的灵气浮动,只余苏忆情一个人的元神光辉亮在后院方向,他收回神识,双眸有些刺痛。 这双眼睛被他折腾的不成样子了。 无声一笑,转身合上殿门。 翌日,宸曦宫,偏殿凉亭。 “凤歌,你许久都没有过来看我了,”洛宸坐在凉亭里,替她斟了杯茶,却见她不接,便淡淡一笑道:“哦,陛下,罪臣一时忘了,还请见谅。” 凤歌脸色一沉,接过茶盏放到一边。 “皇兄,是不是如今你也想将我杀了?毕竟,我抢了你的帝位,对吗?”凤歌凝视着他,一夜未眠她的眼眶还微微红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冷血冷心的他(一) 洛宸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抬眼看向她,“当年他以为是我将你推下的弑神渊,实则你知道是因何缘故,如今说这些又是为何?” 凤歌垂眸,脸色微微发白,“皇兄,昔年父神在时,我们三人分明都很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与你说过,凤歌,或许我的确是有私心的,我承认我也做过许多错事,但他的确该死,”洛宸的眼里飞快划过一丝黯然。 “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卦象而已,他分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对他?”凤歌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什么毁天灭地?阿月他自小心性良善,哪怕被欺辱也都默默受着,哪怕当初你那般待他,他却依旧没有苛责你,这一切都只因念及手足之情,他又怎么可能应了那卦文?!” 洛宸低下头,大袖中的手微微颤动。 “凤歌,世间因果,难道一定要等到那恶果出现再去解决?待到那日早就为时已晚,你承得起吗?天下苍生承的起吗?父神耗了自身寿元算这一挂,你可知为何?为何父神不为你我卜算而是他?!”洛宸站起身,目光坚定,凝视着她,“想必你也早已去向战神求证过了吧?” 十年前,在她被救苏醒之前,是战神压下了弑神渊一事。 凤歌身子轻轻颤抖,泪水已然流了下来。 “凤歌,山月他出自弑神渊里,哪怕周身毫无魔气邪性,甚至天赋异禀...”洛宸伸出手,轻轻拭去凤歌脸上的泪,轻声道,“不知道这些之前,我何曾有想过要害他?” “他死于意外或是死于我手,在英灵神殿,依旧会有他的灵位,他会受万神敬仰,可若日后一但应了那卦象呢?” 洛宸叹息,声音一哽道:“你能护他几时?战神铁了心要除了他,昔年是因父神之故没能动手,后因太子身份也不能动手,如今呢?” “阿月分明什么也没做啊...”凤歌失声痛哭。 “凤歌,我一直在想父神他为何会早早魂归天地?那一卦的确耗费寿元,哪怕早年去过弑神渊,只要静心修养,断不会如此,父神宾天那日,在凌霄殿里,只有山月一人在旁,你为何不去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宸站在她身侧,轻轻拍打着她的肩。 “皇兄,你、你想说什么?!”凤歌全身一震,猛然抬头:“阿月不可能...” “我不是这个意思,”洛宸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道:“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父神如此看重他到底是为何,哪怕卜算出那种凶象,却依旧一意孤行,又是为何呢?” “这便说明父神也不信那卦象所言,毕竟、毕竟那是禁术,圣尊必定也知道禁术其实是会不准的,对吗?”凤歌擦了擦眼泪,有些无措的看向他。 “凤歌,”洛宸见她已经有些胡言乱语,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道,“你如今已是天地之主,你要为天下众生考虑。” 凤歌摇头道:“我不信阿月会做出什么毁天灭地之事...” “可战神不会放过他,没了我,也会有其他人,如若不行,终有一天,战神将那卦象一事公布天下,你觉得山月会如何?”洛宸目光深沉,凤歌心口猛然一缩。 “他会成为天下的敌人,这世间再也容不得他,那时你还护得住吗?”洛宸转身,看着笼罩在自己宫殿周遭的禁制光辉,轻轻叹息,“小妹,我知道你与他亲厚,可是非轻重,愿你好好斟酌。” 凤歌起身,咬着唇没让自己再次失态,她已不是公主凤歌,而是天地共主。 擦干泪水,复又是那身着帝袍的凤歌陛下。 栖月宫。 嘤咛一声,伴随着身上些许灼痛感,她睁开了眼睛。 入眼陈设熟悉,是她那间院子,身上衣衫已换,还有几处包扎,看包扎手法,应是医女所为。 她何时回来的?谁救的她?? 猛然起身,牵扯了身上的灼伤处,苏忆情皱眉吸了口气,下一刻套上鞋就往镜子前探。 头发眉毛烧的卷起些许,幸好脸上没看出有破相..... 大松了口气,刚走出屋外,就看到伫立在院子里的关山月。 “师尊?”苏忆情有些疑惑,“您怎么在这里?” 神界的天不分昼夜亮着,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时候了,她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这些都不是重点。 她昨日寝时后遭人迫害,如今捡回一条命,那害她之人到底是谁?之前以为是关山月派的人,可若真如此,自己不该好生站在这里才对。 而且,他没有理由要杀自己。 “跪下,”关山月转过身面对她,声音冷厉。 苏忆情浑身一抖,一时忘了动作,而是惊愕的看着那条缚在他眼睛上的黑缎。 “您...”话未说完,苏忆情身子一沉,似被无形大山压在肩上,狠狠的跪了下去。 这是来自关山月身上的威压。 一位神尊与凡人之间的莫大差距。 她似乎都听到了自己膝盖上传来的崩裂声。 自己才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哪怕自己的确犯错在先,可眼下真正要问责的不该是那位刑狱司掌事宫娥吗?! 苏忆情艰难的抬起头,有些怔怔望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委屈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而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就连询问都没有。 “苏忆情,本尊救你回来,不代表你的过错就此算了,”关山月说着,双手拢入了袖袍里,“凶手还未抓到,为避免你再招惹是非,今日起禁足栖月宫。” 为了避免自己招惹是非? 苏忆情张了张嘴,喉咙里好似硌了一块石头,“师尊,徒儿险些死了,这您都不在意吗?” “这件事自会有人去查,”听得出她的哽咽,无论如何,毕竟年少,受了此等惊吓却无人提及半句关怀之语,伤心是自然。 “起来吧,”关山月转过身,边走边道:“正殿有几本神界律法,禁足期间,今日先抄一本,没有抄完不许休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冷血冷心的他(二) 苏忆情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消失,她连喘了几口气,刚要起身,膝盖剧烈刺痛,紧接着又摔回了地上。 低头一看,双膝有血丝染红衣衫。 “嘶...”她伸手按了按,骨头没事,但却肿了老高。 “还不快跟上?!” 前头身影毫不在意,竟还有些不耐的催了一句。 忍着身心交织的痛,苏忆情起身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一边暗骂对方冷血无情,一边十分惊愕对方蒙着双眼居然还能视物。 “师尊,您的眼睛怎么了?”没曾想自己居然还有心思关心他。 此时已入正殿,关山月从桌案上堆放整齐的一叠书里取出一本。 苏忆情看了一眼那本神界律法心里更加惊愕,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毫无反应,似乎是看不见的。 “还不快去抄书?”关山月皱眉。 “师尊,徒儿真的知错了,”鼻尖儿一酸,这回是真的难过,并不是假装,“师尊罚徒儿是应当的,可是您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徒儿的死活吗?徒儿身上好痛...” “你的死活与本尊有何干系?”没有温度的话语,充斥着残忍的真相。 “滚下去抄书。” 以前他即便待人冷面,却不会冷血,而如今,好似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夹着尾巴滚下高座,寻了张桌,老老实实抄书,目光却时不时往他身上瞟。 他一手支着额角,双眼被蒙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更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 “师尊,您的眼睛是伤了吗?” “徒儿禁足期间是别人送药,您不担心其他人会监视您是否真的用药了?” “师尊...” 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雪山里,她时常会跟在他的身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她絮絮叨叨,他不发一言,只当她不存在。 苏忆情突然觉得很冷,是从骨子里沁出的彻骨之寒。 泪水从未停止过流淌。 原来当对待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时,他竟会是这样的面孔,难道这才是真的他吗? 或许...是因为伤了眼睛心情不好? 捂住心口,心尖上是撕裂的痛,到这时候自己竟还在为对方找理由,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忽然,高座上的人站起身朝着殿外走,很快就消失在殿门外。 苏忆情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哭出了声来。 不久后,她在怀里摸了摸,心道:“老娘不伺候了!” 也不知王富贵能不能带自己走,苏忆情皱皱眉,忽然回忆起在五极洞府时,自己神智模糊下好似抓到了御兽铃求救...... “东西呢?!”腾地起身,发现御兽铃并不在身上,脖子上挂着的血玉也不见了踪影,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衫都被换了,医女应不会乱动自己的物件吧? 小心翼翼探出身子,发现关山月并不在附近,便忍着伤痛往后院赶,结果在屋内找了几圈都未见自己的御兽铃。 心中大叫不妙,那可是她最后的保障了! 眼下又被禁足在栖月宫,根本没办法去问昨日是谁为自己医治包扎,这可怎么办?! 神界规矩既严,那医女应该不敢随意取走自己的东西才对,更何况,就连关山月赐予自己的血玉都不见了踪影。 那东西到现在也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一样的。 “难道是他...”苏忆情走出院子,想要找他询问,又有些犹豫,今日他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这会儿去问,就怕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血玉便算了,可御兽铃不见了,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抄那狗屁书?! 正踌躇不定时,余光瞥见一道黑影匆匆从廊子里经过。 是关山月? 双眼都看不见了,这么火急火燎的要去哪儿? 苏忆情心生疑窦,蹑手蹑脚的远远跟着,就见关山月径直进了书阁,门也未合上。 这下就更奇怪了,眼睛看不见去书阁做什么? 她垫着脚尖走路,强忍身上的痛,悄悄来到了门边,探出脑袋向内张望。 却见关山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口青玉匣子放在书桌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很是珍爱这个匣子,而随着匣子上淡淡的禁制光晕消散,他打开了匣子,从中取出一样东西。 苏忆情的心里突然传来一阵雷击般的轰鸣声。 那是一本她特地藏在关山月书堆里的画册,内里的每一页都是她亲手画下,每一页都是他的一颦一笑,或立或坐。 “这画的也太丑了,” “这什么书,神尊怎么会看这种书,莫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符篆?” ...... 犹记得白虎还因此嘲笑过她。 苏忆情忍着泪意,看着关山月动作温柔的翻过每一页画卷,他的双唇紧紧抿着,指尖一寸一寸地摩挲着纸张... 关山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她差点便要忍不住上前狠狠质问他,但还是生生忍住,心尖上又传来疼痛,而那方的男子也突然脸色一白捂住了心口。 他怎么了?! 这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就要进去,但猛然发觉自己此刻根本不该出声,她捂住嘴,心道一声糟糕!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苏忆情根本来不及逃跑,只见金芒乍亮,轩辕剑直面杀来本想那人如今虚弱又眼盲,自己或许侥幸不会被发现,岂料关山月却突然放下画册,伸手一指,自虚空中飞出一道金芒,带着极其恐怖的威压,朝着自己面门而来。 变故来的太快。 他出手竟如此果决狠辣,难道就不怕自己杀错了无辜之人?! 铮! 面门光芒暴涨,刺的她睁不开眼,轩辕剑掠过处,两旁书架纷纷倒地。 此时苏忆情根本来不及跑,下意识伸手挡在面前,周遭劲风四起,光芒在她眼前炸开。 身上完好无损,身前白色光芒与金色光芒如同烈日一般吞吐不息。 来不及多想,苏忆情乘着这个空隙连忙扭头飞身逃跑。 哐当一声,光芒散尽。 轩辕剑落在了地上,而那半空之中,一道散发温润光辉兀自旋转的短刃也慢慢落在了地上。 关山月的身子微微踉跄几步,嘴角涌出一丝鲜血,他的元神在剧烈地激荡。 他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阴晴不定的他(一) 片刻后,他突然疯了一般跑向方才轩辕剑所指的方向,一个不慎,被倒下的书柜所绊摔倒在地,但手却还是颤颤巍巍的在周遭摸索着... 手上一凉,他浑身也跟着一颤,是敛光... 方才是敛光替苏忆情挡下了那一剑。 他本以为苏忆情是那个人派来的,本以为那个人仍旧不死心的想要除了他,本以为... 可敛光里只有凰音的神识契约,从未换过主人。 敛光不会骗人! 是她...是她回来了?! 脑海之中都是苏忆情的种种逾矩行为,她的话,她写的字,她欲言又止的试探和询问,在此时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可她为何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关山月的浑身都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他伸出手,扯下眼上的黑绸,手上化出一道法诀,在自己眉心用力一点。 眼前又复光明,除此之外,还能看见周遭虚空之中缓缓飘动的神界灵气,他趔趄着飞出屋外,循着苏忆情浅浅的灵气痕迹寻去,只是刚飞出一段,他的身子便支撑不住,从半空落了下来。 视线慢慢开始模糊,熟悉的刺痛感从双眸上传来。 “不...”他跟着那道气息的方向跑了几步,却脚下踩空,狠狠的摔了下去。 视线再一次被黑暗吞噬。 “不要走...”他挣扎起身,早已慌不择路。 “不要走...”他的脸色惨白,意识也有些模糊。 “师尊,您怎么了?!”去而复返的苏忆情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好了对策,可没想到,自己竟会看到这样一幕。 他跌在地上,脸色仓皇失措,嘴角含血,眼眶之中竟也流出殷红的血来。 这般触目惊心的场景,使得她的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竟还是会为他心痛么? 凰音,你真是废物。 “师尊,徒儿方才见有个陌生身影从这边飞走,莫不是有贼人闯入?!”她强行撇开这种心痛,换成了惊慌模样,连忙跑了过去,“您是被贼人伤了吗?!徒儿这就去叫人过来!!”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忆情的手僵在他眼前,心中挣扎,终是默默缩回,却被他一把抓了手腕。 “师尊?!”难道他刚才就已认出自己的气息!? “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他的声音微弱,终是支撑不住晕厥过去,苏忆情皱眉,心内一片混乱。 看样子并未发现是自己,只是为何不要传出去,自己的地方被外人闯入,以他的脾性会轻易作罢? ...罢了,此番最好,省得闹大最后自己也不好交代。 将关山月安置好时,苏忆情身上的伤都崩裂开了。 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抹了些医女留下的药膏,起身就朝书阁方向而去。 书阁之内一片狼藉,顾不得收拾,苏忆情大步跑到那匣子前,一眼便看到了内里熟悉的东西。 泪水忍不住滴落,手中画册上的墨迹顿时被晕染开来。 “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是愧疚吗?你既能狠心杀我,又何必留着这个?”苏忆情的手颤抖着,一页一页翻看她曾经的痴傻。 “或许你的确是愧疚,毕竟你如此爱待天下苍生,拿我的命换天地万年太平看上去倒是我的荣幸,但终究是你亲手杀害一条性命,如今你于心不忍,倒也对得起你山月神尊之名。” 苏忆情紧紧捏住了手中画册,却终究没有忍心撕碎它。 若撕毁了,他必定会知晓,自己如今还不能惹恼了他。 默默将画册放好,正打算离开,一道温润的光突然在她身侧亮起,苏忆情一怔,便见敛光悬浮在她周围,温柔地围着她旋转,似乎极其亲昵。 敛光... 苏忆情伸出手,将那冰凉剔透的短刃握在了手中。 “它叫敛光,以后便是你的法器,” “它与你的元神相连,只认你为主,” “人家都送花送首饰,你竟送我一件凶器,” “难道是...定情信物?” 记忆翻江倒海,刚刚止住的泪意再次奔涌而来。 她垂着眸子,指尖轻轻抚摸着敛光,心尖上的苦涩疯狂蔓延,她突然转身,飞回偏殿,手腕扭转,尖锐的短刃直直抵着榻上男子的心口处。 刺下去,击碎他的元神,以他此时的虚弱,必死无疑!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手会颤抖?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的心依旧会被他牵动?! “小音...”低沉喑哑的声音似是他梦中呓语,却惊的苏忆情后退数步,敛光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怪不得他今日行为反常,原来他的封印已经解开了?! 心脏剧烈跳动,许久才得以平复。 “关山月,你该死!无论如何,终究是你亲手杀了我!”苏忆情声音颤抖。 她坐在塌边,凝视着他的面容,这是她曾经的执念,曾经的魂牵梦绕。 此刻的他虽在昏迷之中,哪怕清瘦许多,脸色也苍白如纸,但依旧掩不去他的无双风华。 他的唇也是她曾缱绻不舍的绮念... 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唇,忽然,她浑身一震,躬身吻了下去,他的气息很轻,周身冷香夹杂着丹药苦涩气息竟也这般好闻... 她在做什么?! 猛然起身,望着他唇上被自己咬破而沁出的血,苏忆情突然脸色一白,慌乱的捡了敛光逃似的跑了出去。 寝时钟声刚过,白虎便急匆匆往栖月宫赶。 正殿里只有苏忆情的身影,他犹豫片刻,还是沉着脸走了进去。 “你何时醒的?”他的语气很是不善。 苏忆情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道:“约莫午时之后吧。” 白虎低头看了一眼她正抄写的书册和东倒西歪的字。 “这字真丑!”说着,心思转动,忽而凝眸看她,“学的再像你也不是她,只会叫人恶心。” 苏忆情一怔,抬头看他,“星君在说什么?” 白虎转过身,“没什么,你继续抄吧。” 苏忆情看了他手中药盏一眼,连忙上前,“我去侍药吧。” “撒手!”白虎恼怒的掰开她的手,刚走出几步又被她拦在身前。 苏忆情清楚记得关山月的交代。 “......”望着眼前与凰音相似的样貌,白虎脸色一黑,忽然从他周身迸发威压,瞬间就震的苏忆情倒飞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阴晴不定的他(二) 没有预料中的落地打滚,身子被人从后方扶住,面前的威压也瞬息之间消散。 “神尊?”白虎惊讶上前,“您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苏忆情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色衣衫,连忙挣开了他扶在自己肩上的双手,“师尊...” 他何时醒的,又是何时过来的? 书阁一事,他有没有发现是自己,又会不会追究自己? 苏忆情不知道的是,关山月自苏醒,一直都在她身边不远处。 “你先去偏殿候着,书不必再抄了,”关山月的语气很轻,没了之前的冷厉,反倒多了些柔软。 苏忆情已经完全混乱了,她总感觉短短的两日内,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关山月的阴晴不定,白虎的疏离厌恶。 目送苏忆情离开后,白虎才忙把手里的药送到他的手里,“放心,不会再给您下药了。” 关山月放在嘴边顿了顿才饮下。 “神尊,涂山焕君果然来了,此时被叶落扣在了将军府上,”白虎收好药盏轻声说道。 “让叶落好好看管他,不要放他出来,”关山月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个话题后,语气微沉道:“林霖审的如何了?” 白虎摇头叹息,“的确不是林霖,有许多人为她作证。” “这件事,你是否觉得熟悉?”关山月冷笑了一声。 “难道...”白虎会意,眼眸瞪大,“难道与当年那件事有关?” “明日早上再过来,我会教你如何做,”关山月转身欲走,白虎飞快跟上道:“神尊是不是知道是谁了?” “八成把握,但无证据,” “神尊是不是认为是妙芙做的?”白虎压低了声音。 关山月步子一顿,“你不要打草惊蛇。” 对方没有否认便是肯定了白虎一直以来的猜测,他强压怒火,咬牙切齿道:“我说什么来着,当初我就怀疑是她!” “你没有证据,”关山月压低了声音,“先退下吧,明日再议。” 白虎点头,脸色阴沉沉的飞走。 偏殿里的光线因特制的遮光帘变得柔和昏暗下来,苏忆情心中忐忑不安,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 不久之后,殿门开启,有光洒入,她微感不适的眯了眯眼,便见一道浴着光辉的身影站在门边。 光芒在他身上渡上一层银边,脸上逆着光,只有一片阴影。 苏忆情更觉得恐怖异常,身子也往后缩了缩。 殿门终于合上,关山月的眼睛像是能看见自己一般朝着这方走了过来,苏忆情余光看了一眼还供在不远处架上的轩辕剑。 下一刻腾地站起来,干笑两声,乖巧道:“师尊,早前书阁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徒儿很担心您...” “书阁溜进了一只老鼠,”他淡淡道。 老鼠,你才是老鼠!果然是瞎了眼!! 苏忆情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庆幸,不过若真以为是老鼠,他当时那反应未免也太过了,对付一只老鼠用的着轩辕剑么,那恐怖的杀气是打算牺牲一座书阁来给老鼠陪葬不成? 苏忆情暗自腹诽,但也因此松了口气。 可是...神界哪里来的老鼠??? 苏忆情扭过看看向关山月,却见他脸上那抹淡淡的笑意,她身子一抖,更觉得瘆人,他这副表情,明显是在戏耍自己! 他压根就知道在书阁外的是自己! “师尊,徒儿知错了!” “何错之有?” “徒儿没有尊师命在正殿抄书,不该乱跑,不该打扰了师尊...” 苏忆情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却见对方仍旧浅笑着。 她突然间就住了嘴,总觉得十分诡异。 良久的沉默之后,苏忆情终于熬不住,轻声道:“师尊,您打算怎么罚徒儿,给个痛快话吧,您这样很是吓人...” 很吓人??? 关山月有些茫然无措,收敛了笑意之后,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他胆怯了。 她是凰音,却以苏忆情的身份回来,她不跟自己相认,也恨着自己。 关山月的胆怯,只在面对凰音时才会有。 他害怕自己一旦点破后的未知结果。 他站起身,有些僵硬着动作从旁取了药膏,然后又回到矮桌旁端端坐下。 “罚你替我上药,”他轻声道。 就这???苏忆情有些狐疑的上前,弯下身子坐到他身边,却牵扯到自己膝盖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关山月脸色剧变,他不该忘了,苏忆情身上还有灼伤,膝盖的伤也是他刻意为之。 此刻是一万个心疼和自责。 “没、没什么的,徒儿先为您上药!”苏忆情忍着痛,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又惹他生气。 毕竟自己已经见识过他那阴晴不定的怪脾气了。 解下黑绸,一双黯淡无光的黑眸露了出来,之前趁他昏迷已经替他清理过,但不敢乱用药加上他又不许自己喊人过来,便也没管。 多漂亮的眼睛,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师尊,您不生气了?”指腹在他眼睛周围轻柔按压,眼睛瞥见他唇上的伤口。 看着自己的杰作,苏忆情的脸突然有些发热。 偏巧关山月此时似有察觉一般,伸出手,指间碰了碰唇上的伤口。 “不生气,”关山月的声音有些低哑。 苏忆情松了口气,替他重新束好了眼睛后,才道:“师尊,火烧浮云峰的确是徒儿的错,您生气也是应该的。” “你没有错,”关山月紧接着说道。 苏忆情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睁大眼望着面前男子,突然生出一个怀疑。 他是不是何时伤过脑子?? “烧便烧了,总归五极洞府那边多得是仙草,”关山月抿了抿唇,“记不记得害你之人有何异常?” 这态度变化的可真是快啊!苏忆情眨眨眼,想起之前他分明不愿多提此事,更也说了自会有人去查... 心里想着,几道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苏忆情,本尊救你回来,不代表你的过错就此算了...” “凶手还未抓到,为避免你再招惹是非,今日起禁足栖月宫。” “这件事自会有人去查...” 她猛然抬头看向关山月,嘴唇翕动,“师尊的眼睛是因为救徒儿才伤的吗?” “不妨事,旧伤而已,几日便能好,”关山月怕她多想,一句话带过后紧接着说道:“昨日寝时,最后与你一起的可是刑狱司掌事林霖?” “的确是她把徒儿带进五极洞府里的,”苏忆情撇去其他思绪,忙道:“可徒儿觉得奇怪,徒儿此前并不认识她,更未与她结过怨,她没有理由害徒儿,除非...” “你认为是她人授意?” “有这么想过,但还是觉得不对,”苏忆情想了想,“杀人的罪名可不小。” “的确,”关山月轻轻点头。 “咦?”苏忆情突然会过神,“师尊这话的意思是...林霖已经被抓了?” “是。” “她认罪了吗?”苏忆情惊愕,关山月微微一笑,“拒不认罪,且昨日寝时她一直在刑狱司值夜不曾离开过。” 在神界明目张胆的杀人并非小事,能得这个结果,应该是通过核查了,如此说来,那个人不是真的林霖,那会是谁? 长相相似之人? 不会,若如此,神界必会将其抓获。 或者是...幻化之术? “该不会是她吧?”苏忆情想到一个人,也想到一些事,可话到了嘴边却没敢轻易说出口。 “妙芙么?”关山月却是轻描淡写的接了一句。 苏忆情哑然,看着关山月神色淡淡的不似玩笑,便也镇定下来,“毕竟自来到神界,只有她与徒儿过不去了,而且她是狐族,可幻化成别人的模样,但是杀人也太过冒险了些,徒儿自认为与她之间也没什么非要置之死地的仇怨吧?” “你说的没错,那你为何还是会怀疑到她?” 苏忆情想了想,犹豫道:“徒儿闻到了一抹很熟悉香味儿,以前好似在她身上闻到过...” “狐族施展幻术时,香味也是迷惑人心的关键,且每个狐族人身上的气息都不同。” “但香味这个东西看不见,也没办法当做证据,或许有相似的味道呢?”苏忆情摇了摇头,并不觉得味道这一点会成为有力的证据。 关山月低头浅笑,很快正色道:“想要知道是谁,倒也不难。” “师尊有办法?” “嗯...”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请君入瓮 苏忆情被人暗害,险些死于五极洞府内。 这件事大清早便从刑狱司那边传了出来,五极洞府外守卫证明,期间去过三人,李珩与元香二人很快就离开,但林霖不知何时才离开。 只因守卫被人以幻术迷惑,陷入昏睡当中。 而林霖也恰巧是狐族人,只有她的嫌疑最大,可偏巧的是,昨夜刑狱司值夜几人并未见过林霖离开过刑狱司。 林霖也拒不认罪,案情陷入胶着,而唯一见过真凶的苏忆情还在昏迷当中,能否苏醒还未可知。 “听说山月神尊很是伤怀,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但眼下还是没有结果...” “五极洞府的法阵当中可都镇压的是天地五形之精,她一凡人进去,只怕是活不成了...” “若非神尊昨夜里及时赶过去,只怕等到被人发现时都死透了!” “我刚刚听说神尊的眼睛因此伤了,好似还十分严重呢!” 妙芙大清早被神帝派往百草阁替关山月送药,只因白虎与朱雀二人都着手调查此事无暇分身。 而凤歌此时正在上朝,便遣了她过来。 耳边宫娥们的窃窃私语她听的真切,嘴角浮起笑意过后又迅速冷了脸。 没想到苏忆情福大命大竟被关山月给救了! 不过眼下被异火所伤,作为凡人之躯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边想着,妙芙很是愉悦的往栖月宫赶,到达偏殿外时,她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神尊,妙芙奉命为您送药,”轻轻叩门,片刻后,内里传来关山月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殿门,便见一袭黑袍的关山月坐在桌案前,他似乎很是疲惫,一手撑着额角轻揉着。 自己似乎许久没来栖月宫了,更莫说是这偏殿。 心口跳的很快,一步一步靠近,将药盏放在桌上,“神尊,听说您眼睛伤了,可需要妙芙侍药?” “不急,”关山月微微皱起了眉头。 妙芙望着他紧闭的双眼,眼角发红,似有血丝沁出,再看桌上,凌乱的放了许多药瓶,用来束眼的黑缎也落在桌边。 她知道关山月这些年眼睛落了伤,加之幼年也被异火灼伤过,本就有旧疾,昨日去救苏忆情定是伤的很重。 加上他一身修为被压制... 心里泛疼,妙芙关切的望着他,柔声道:“神尊的眼睛怎么会伤的这般严重,今日还未上过药吧?” 关山月点了点头。 “妙芙替您上药吧?”妙芙小心翼翼问道。 她鲜少与他这样近的说话,更不提什么肌肤之亲,只因对方素来就是这样与人疏冷的性格。 她本以为自己借着与凤歌之间的关系,平日里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在神界里都已经难得,本以为可以走的更近...... 可凰音却出现了,而今,又冒出一个苏忆情。 “嗯,”关山月低声答应。 妙芙十分意外的睁大了眼,心脏跳动的更快,她已经抑制不住欢喜的露出了笑颜,一双手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 她在桌上扫了一眼,立即取了其中一瓶药膏,指腹沾上一点就要替他涂抹。 倏然间,一只手凌空伸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神尊,怎、怎么了?”妙芙吃了一惊,虽手腕被他捏的有些发疼,但她却莫名生了绮念,红了双颊。 这药膏的气味关山月嗅的出。 这些年,因滥用神识观测生息之故,他的眼睛坏了许多次,但用的药却与异火灼伤所用不同。 气味也不相同。 “为何要用凝雪膏?”关山月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妙芙有些懵,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神尊,您的眼睛被异火所伤,自是要用凝雪膏的。” 话音落下,关山月松开了她的手,嘴上浮起一抹笑意。 妙芙不明所以,正要继续为他上药,却听到凤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循声望去,就见凤歌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小芙,你太让我失望了。” “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妙芙彻底懵了,但很快,她脸上的惊愕越来越大。 白虎、朱雀、叶落三人也从屏风后的寝屋走了出来。 最后,则是本该重伤昏迷的苏忆情。 “你、你们...”她慌忙站起身,震惊过后,强压着心头的不祥感,忙向几人行礼,“见过二位星君,见过叶落上神。” 苏忆情为何看上去毫发无损?! “小芙,你即便与忆情再不合,也不该狠下杀手啊!” 凤歌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惊的妙芙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陛下,奴婢哪敢如此胆大妄为,奴婢昨日寝时一直都在凤梧宫后殿休息,从未离开过,当值的宫娥都是可以作证的!” “就连五极洞府的守卫都被你迷晕了,那些宫娥怎么可能看的破你的幻术?”叶落冷冷道。 妙芙低着头,惊慌道:“奴婢真是冤枉的啊!这神界并非奴婢一人懂得幻术...” “好了你别狡辩了,”白虎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若无切实证据,我们也不会随便冤枉人。” “证据?什么证据??”妙芙惊疑不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妙芙姑姑,您刚刚自己说过的话,您忘了?”苏忆情在旁提醒了一句,“您说异火灼伤要用凝雪膏。” 这也算证据?! 其他人倒还好,但见是苏忆情说话,她顿时黑了脸色,怒道:“难道不对吗?!” “错就错在这里,”苏忆情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您怎么知道师尊的眼睛是被异火所伤呢?” 她的身上的确有那抹香气,不知为何,这香气她似乎在许久以前也闻到过... 苏忆情皱了皱眉。 “大家都知道,我为何不能知道?!”妙芙怒道。 “不不不,”苏忆情摇头,“不如妙芙姑姑自己好好想想,今日那几个百草阁的宫娥到底说过什么。” 一听这话,妙芙的脸色微变,但下一刻,她的脸便立即惨白如死。 这一瞬间,妙芙仿若听到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坍塌的声音。 那是她苦心经营了千百年来的一切。 妙芙明白,今日这些,他们是专门为了自己设的局,他们早就怀疑是自己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而这个局顺利的促成了一个最为致命的证据。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喜欢你 “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是、是奴婢一时记恨她才会这样做,陛下,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妙芙爬向凤歌,不知疼痛般在她面前不断磕头。 眼见着额头红肿有血染红了地面。 凤歌不忍,侧过头道:“小芙,你伤人性命在先,神界已留不得你,好在忆情无事,否则你的命也保不住。” “陛下...”妙芙仓皇抬头,满目泪水。 “叶落,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且去吧...”凤歌沉声道。 雷刑五日,散去修为,斩断仙根,逐出神界。 妙芙心里清楚罪责,却不敢相信这一次凤歌丝毫没有维护自己。 她站起身,双眼已经失去了焦点,空洞而茫然的跟随在叶落身后。 “等等,”就在此时,一直未有话语的关山月突然出声。 妙芙步子一顿,一时惊疑不定,心中升起一分希望,却又不敢肯定。 “陛下,还有一事,”关山月站起身,慢慢走到妙芙身前。 凤歌微微一怔之后,眉头忍不住皱紧。 “神界有一桩悬案未决,事关十年前,”关山月淡淡道。 声音落下间,妙芙只觉这世界仿佛再也没了别的声音,也再也没了其他人的身影,只有眼前这袭黑袍男子,和那双漆黑冰冷的双眸。 “阿月......”凤歌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后话。 “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尊以摄魂术公之于众?” 他的语气平淡,仿若说的是‘今日天气如何’一般的小事,可他的眼睛里,却像是漆黑无底的深渊,内里只有阴冷与死亡。 她从来不知,关山月会有这样恐怖的一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妙芙仰头大笑,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众人无声看着那笑的歇斯底里的女子,一时神色各异。 “没错,是我把凰音推下的弑神渊!”笑声顿收,双目里除了绝望还有疯狂,“是我变成你的模样骗她离开。” “果然是你!!”白虎怒极,正欲上前,却被朱雀拦下。 凤歌长长叹息一声,闭了闭眼,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叶落双手紧握,已经隐忍到了极限。 而苏忆情更是脸色煞白的趔趄了几步,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又哭又笑的妙芙。 她想起来了,想起十年,想起被‘关山月’带出栖月宫时对方身上传来的幽香... “但是,杀她的人却是你关山月!!”妙芙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嘶哑,她的手指向关山月,嘴角噙着残忍的笑,“你一定不知道吧,那天她在正殿门外的石阶上坐着等你,好像还等了你一夜,一脸期盼着你给她一个答案,她至死都想不到,这答案会是你亲手将她杀死!” 关山月的身子向后退了几步,脸色白的吓人,一双眼睛无法视物,满眼空洞,眼眶血红。 “哈哈哈哈哈哈...”望着对方这般模样,妙芙反而未觉半分痛快,只因对方的痛苦只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 “关山月,是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却是你自己选择让她死!你凭什么做出这副深情的模样,你也配?!”妙芙大笑着,已然陷入疯狂。 叶落终是忍不住,抬手一挥,妙芙的嘴便再也张不开,身子也动弹不得。 “陛下,两罪并罚,应当如何?”耳畔安静后,关山月哑声说道。 “雷刑百日,流放混沌炼狱,”朱雀冷冷道。 凤歌已不忍再多看妙芙一眼,她挥了挥手,命叶落带其下去,再看关山月,却见他紧紧捂住双眼,血色的泪痕从指间滴落。 “阿月!” “神尊!” 白虎连忙飞奔几步搀住了他。 “快,快请百草神尊过来!”凤歌惊慌着对朱雀吩咐道。 “不必!”关山月抬手阻止,“这里有药,苏忆情留下,你们都走!” 几人神色纷纷怔然,扭头看去,却见苏忆情无声无息的站在角落里,苍白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想到苏忆情的身份,白虎十分忧虑。 “走!”关山月的语气坚决,丝毫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几人思绪万千,但拗不过对方性子,只是离开前,凤歌对苏忆情柔声道:“照顾好你师尊。” 周遭一切都安静下去,伫立在殿中央的关山月转过身面对苏忆情的方向,嘴角翕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二人这般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忆情突然上前,轻轻扶住了他的手,“师尊,徒儿为您上药。” “徒儿方才吓到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还请师尊见谅...”苏忆情说着,手忙脚乱的扶着关山月落座。 “我的记忆恢复了,”察觉到落在眼睛上手指有些颤抖,关山月轻声说着,“你曾向我询问过她的事,如今还有想问的么?” 手上动作骤停,抬眼间,苏忆情的一双眼睛早已通红。 “所以,真是师尊亲手杀了她?” “是。” “师尊本可以选择救她出去,是么?” “......是。” 很好,很好!这就是她身死后沉睡十年得到的答案。 苏忆情裂开嘴无声的笑了,滚烫的泪不断滴落,她望着眼前男子的眉眼。 满目悲伤全然化作了冰冷。 心口猛烈一缩,紧接着,尖锐的痛苦如疾风骤雨席卷而来。 啪! 苏忆情狠狠将凝雪膏的小罐摔在他的脚边,罐身碎裂,迸溅一地碎片。 她再也无法在这伤心处多呆一刻,她想要嘶吼,想大声哭喊,想要将胸腔里的悲恨宣泄出来。 “师尊,徒儿一时手滑不小心把药摔了,徒儿去百草阁重新为您取...”仓皇起身,手腕一紧。 “小音!”却是关山月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苏忆情浑身一震,“师尊,您是不是糊涂了,徒儿是苏忆情...” “你是小音,”关山月站起身,声音喑哑。 “凰音已经死了,”苏忆情冷冷望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徒儿是与她长得像,但师尊真认错了人...” 苏忆情试着挣脱无果,又伸出手去掰他的手。 “敛光不会认错人。” 他都知道了,苏忆情早该察觉到的,想起在书阁外的那一幕,那挡住了轩辕剑的白色光辉,只怕就是敛光了。 是啊,敛光不会骗人,他关山月也不曾糊涂过。 “放开我!”既如此,她也不必再伪装,“你放开我!” “不放,”关山月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苏忆情的指甲狠狠嵌入他的手上皮肉,他骨结泛白,依旧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关山月!”苏忆情红着眼,声音哽咽,“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你放我走吧.....” “不、不许走,”关山月摇头,声音发颤,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话来挽留。 “关山月我求你了,是我不该爱你,是我的错,你既选择了天下苍生,我便不会再痴缠你,你放过我吧...” 放过?放过是什么意思?是要此生不复相见? 他不允。 “对不起...小音...对不起...” 依旧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因惊恐手上捏的更紧。 “嘶...疼!”苏忆情痛呼出声,关山月闻声,忽而惊觉,手指一松,对方趁机猛地抽出手,转身就往外跑。 可殿门之上亮有禁制,任凭自己如何使劲,也无法撼动分毫。 苏忆情知道若关山月不肯放她走,她是无论如何也踏不出偏殿一步。 转过身时,关山月已经靠近。 “你想让我身殉弑神渊你说就是了,你不喜欢我,你大可以告诉我,你若一早拒绝我,或许我就不会像如今这样痛苦...关山月,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恨你!” 苏忆情大步上前,狠狠将他推开。 “不要靠近我!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关山月摇头,一步一步向前,“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没有、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第一百四十章 我想要你死 视线模糊,心口激荡,苏忆情伸手胡乱抹去眼泪,“没用的关山月,我知道你是心里愧疚,但是不必了,我不需要。” 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可较之放在已经平静许多。 这种平静令他惊惧、惶恐、不安。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关山月上前一步,慌张道:“你想要做什么,我陪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关山月这般模样。 仓皇,哀求,小心翼翼。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涟漪也是自欺欺人。 她终究做不成苏忆情,她是凰音,是那个满脑子满心满眼都是月神大人的凰音。 凰音唇角翕动,忽而咧嘴笑道:“我想要你死。” “好!”几乎没有犹豫,自他声音落下间,身后有金芒乍亮。 凰音知道,那是轩辕剑的光辉,随着剑吟声起,她的心也猛烈震颤,几乎瞬间她便下意识嘶声大喊:“住手!” 有一阵风自面门拂过,轩辕剑停驻在半空,剑尖已经紧紧指在他背后。 “若现在你死在我面前,我岂不是要与你陪葬?” “关山月,没那么容易的,我这十年都活在暗无天日当中,除了彻骨的寒冷便是无止尽的梦魇,每一次梦魇,都是你亲手用剑穿过我的心口,每一次痛苦至死,又不断循环往复...” 凰音步步向前,伸出手按在他的心口处,“这种痛你永远都不可能懂。” 复又狠狠将他推开。 “你凭什么这么轻易的死呢?你以为你死了,我便会原谅你么?不会的!” “你要好好活着,活上千年万年。而我不会走,我会陪着你,作为你的弟子...苏忆情。” 哐当。 轩辕剑上光辉散尽摔落在地,关山月趔趄几步,脸色苍白。 如此,也好...... 神界,将军府后院杂物房。 涂山焕君被五花大绑,折腾了一夜过后,此时有些精疲力竭的靠在柱子边,绳子有禁制,他打不开,门上有禁制,他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叶落刚将妙芙前往行刑处,突然想起自己府上还绑了一位妖族少主,顿时端着几叠仙果赶了过来。 门一开,二人大眼瞪小眼。 下一刻,涂山焕君张嘴大呼,“来人呐,救命啊!!!” 砰地一声大门合拢,叶落黑着脸站到他身前,“看样子关你一夜还不够,只怕要饿上几日你才会消停!” “叶落老儿,你居然敢绑架小爷!你疯了不成?!” 叶落眯了眯眼,将手里的食碟搁在桌上,翘着二郎腿睨着他,“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 “我做了什么要被你私下绑回来?!”涂山焕君怒道:“我既没造过杀孽亦没偷过抢过,你凭什么...” 叮铃铃。 一枚铜铃出现在叶落手中,涂山焕君立即禁声。 “怎么...”他惊愕的张了张嘴,下一刻面露疑惑之色,“叶落老儿,你拿个铃铛做什么?” 叶落冷哼一声,“你还要装作不知么?” “什么意思?”涂山焕君眯了眯眼。 “小狐狸,你跟苏忆情勾结在一起,想要对神尊不利,我们都知道了,”叶落将御兽铃扔到他身前地上,滚了几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涂山焕君眼睛一转,“叶落,你脑子被门夹了吗?我跟苏忆情如何能对他不利了?” “还要嘴硬?” “按你这么说,关山月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叶落咬着牙瞪向他,“若真有事我饶不了你!” “他既然没事你为什么绑我?还有,我给忆情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涂山焕君白了他一眼,“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叶落起身,走到他身前,一双眼睛差点儿瞪出了眼眶。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是妖族少主,既然没触犯神界律法,你无权关押我,快给小爷松绑!” “给你松绑?好让你去跟苏忆情商量些阴谋诡计??” “不知所谓,胡说八道!” “涂山狐狸,神尊都告诉我了,”叶落懒得再与他周旋,蹲下身注视着他道:“他体内的封印解开了,如今你满意了?” 涂山焕君怔了怔,忽然咧嘴一笑,“如此他该感谢我才对啊!” “你知不知道他的处境有多危险?!” “我见他活得挺好,有什么危险?怎么,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面对?还要把那些事给忘了?凭什么?!” 叶落气急,起身就要出去,可到了门边又停了下来。 涂山焕君毕竟是妖族的少主,一直扣押的确不该,若叫妖王知道,还不知如何解释。 “我放你走,以后,我不会再放你上来!” “我要见苏忆情,”涂山焕君从方才起便觉得不对劲,眼下更是开始心慌。 叶落正打算替他松绑,听他说话,手上动作停顿,“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什么叫不可能了??”涂山焕君大惊失色,“你们把她怎么了??” 叶落斜眼看他,道:“你还要装傻么?苏忆情是沧溟的人,千方百计将她送到神尊身边,还不是为了害他?!” 涂山焕君一时有些懵了,良久才回过神,“你的意思是战神要对关山月不利?” 叶落也愣了,“难道妖王没告诉你内情?” 二人相对无言,涂山焕君突然好笑道:“叶落你吃错了药吧?你们神界要内乱与我有什么关系,更与苏忆情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跟苏忆情狼狈为奸的又是为了什么?” “你用词恰当些,我与忆情是情投意合!” 叶落嗤笑一声,站起身,“我当真不知到底是你在利用苏忆情还是她利用了你,总之,苏忆情现在没事是没事,但也不会太好过。” “你先给我松绑!”涂山焕君心口狂跳,“我告诉你叶落,你若真敢动忆情,今后一定会后悔的!” 叶落嗤笑了一声,道:“我不管你知不知情,以后神界你是不必再来了!” “你们既不欢迎她,不如将她逐出神界,我带她走,以后绝不踏入神界一步!!” 叶落凝视着脸色慌乱的涂山焕君,忽而觉得心中发紧,一抹悲凉油然而生,他叹了口气,复又蹲下身替他松绑,“只要她不犯错,我们自也不会滥杀无辜。” “小音难道不无辜?!” 心头一震,叶落脸色立即发白。 “她毕竟不是小音,你想带她走可以,但不是现在,我知道你心里有小音,如今拿她替代,着实显得...” “显得什么?” “可笑。” 涂山焕君略有深意的看了叶落一眼,轻声道:“的确可笑。” 松了绑,叶落却不放心,见对方捡起御兽铃,心里更是有些发酸。 “我想见她,她到底如何了?”涂山焕君知道自己眼下打不过叶落,也闯不出去,索性压下了脾气。 “她性子顽劣,一把火烧了浮云峰,这会儿正禁足在栖月宫。” “没多大事你方才说的那般严重做什么?不就是烧了浮云峰么?小音往年闹的还少??” “她毕竟不是小音!”叶落皱眉道。 “你...”涂山焕君一窒,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方才说的内情指的是什么,但我的确是存了利用苏忆情的心思试探关山月的情况。” “你现在知道了?” “你们封印他的记忆,压制他的修为,让他这般虚弱痛苦的活着难道是为他好不成?” 叶落摆摆手,“你想知道什么回家问你老头子,别来这里胡闹,赶紧走!” 见叶落语气果决,已然没了回旋余地,涂山焕君只得软了语气,“既然如此,你还是将御兽铃给她,我只想有个牵挂。” 叶落注视着他,默默接过了御兽铃。 “还有,她不过一介凡人之躯,受不得什么重罚,请你们手下留情,实在不行就将她逐出神界,她的过错我都替他受着。” 叶落眼眶微酸,一时心中戚戚,复杂难当。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惹怒他 栖月宫后院,三道身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忆情,吓死我了...我好怕你出事...” “没事了香香,我这不好好的吗?” ...... 安慰了许久,元香总算是停了眼泪,只是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子,红扑扑的,又可怜又可爱。 “幸亏你没事,那个妙芙也太狠毒了,活该被流放!”元香恨恨道:“大家都觉得罚的过重了,但我觉得还是轻了些。” 苏忆情怔了怔,随即恍然,心道只怕是十年前那件事并没有公之于众。 “百日雷刑够她受了,更何况之后要流放混沌炼狱,只怕以她的修为在那里也活不长的,”不知为何,凰音此时倒不太恨妙芙,甚至觉得她有些可怜可笑。 她或许真的爱关山月,只是爱的太过疯魔病态。 “亏得是山月神尊救了你,否则她死一百遍也不够!”元香想了想,接道:“一万遍也不够。” 凰音失笑摇头,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听说神尊为救你眼睛伤的严重,浮云峰那边的处罚也换成了禁足,你师尊待你真好...” “哪里好了?别在我面前提他!”凰音突然变了脸色。 元香被凰音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便有些茫然道:“忆情,你怎么了呀?” 凰音连忙镇定下来,干笑了两声玩笑似的说道:“要不是他我会遇险吗?” 元香只觉得她此刻像是对大人闹脾气得孩童般,不由失笑道:“忆情,不得不说你,火烧浮云峰本就是你的错。” “......”凰音也不想解释了,闷不吭声的从桌上拿了颗果子塞进嘴里。 “眼下你被禁足,不知师尊会不会允你下界,”下界探亲的日子临近,李珩有些担忧,“不如等会我去替你问问...” “下界?”凰音一愣,突然想起来,脸上浮起笑意道:“他不许我也要下界,否则我就将他栖月宫给烧了!” “忆情你真是...”并没有将她的话当真的李珩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又宠溺的抬眼看向她,“真是有些任性。” 凰音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余光瞥见两道身影自院外走近,她眸子微冷,但下一刻就化为璀璨的笑意。 “师兄,你眼睛真好看。” 李珩的脸突然就红了,就连元香也呆滞片刻,紧接着捂嘴偷笑。 “可是没有我的眼睛好看,你可知道为何?” “......”李珩张了张嘴,讷讷道:“自是没有师妹的眼睛好看了...” “因为我的眼睛里有你啊...” “我受不了了!!”元香捂住耳朵,很是难为情的道:“忆情你从哪里学来的话,青天白日里这样,也不知羞!” 李珩有些窘迫,一时愣在了原处,只是看着眼前正眉眼弯弯望着自己的少女,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呀!拜见神尊!拜见上神,”忽的,元香突然惊呼起身。 李珩心头一跳,也忙起身朝着二人行礼,“拜见师尊,拜见上神。” 方才那番话,只有耳聋的人听不到。 叶落望着迟迟没有行礼,反而很是泰然自若的苏忆情一眼,想到涂山焕君不久前所托,突然冷了脸。 “苏忆情,你的礼数教养呢?” 凰音不以为然,权当没听到。 叶落还是叫自己苏忆情,看样子关山月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 “无妨,”关山月虽眼睛未愈,却感觉的到叶落的脾气,于是连忙出声解围,“她遭迫害,又有伤在身,许是受了些惊吓,不必太过苛责。” 什么受了惊吓,方才还谈笑风生白日里与人眉来眼去的! 别说是叶落了,李珩与元香二人更是惊讶关山月的态度。 “她还在禁足,今日让你们过来探望已经是神尊宽厚,现在都退下吧,”叶落有些气闷的挥了挥手。 “是...”元香忙应声而退,而李珩却是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在关山月身前停了下来。 “师尊,弟子有一事想要询问,”李珩看了苏忆情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再过一段时日就要下界了,不知那时师妹是否可解了禁足下界?” 关山月思忖片刻,才道:“听闻她在地界已无亲故。” 李珩微怔,但听这话意思应是可以的,于是连忙解释道:“弟子与忆情是师兄妹,便也是亲人了,遂打算带她一同回家。” “再议,你先退下吧,”关山月的语气有一丝不太明朗的不悦。 待到其他人走后,凰音也不顾叶落不待见自己的神色,兀自坐到桌前,捏了颗果子吃起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这苏忆情的行事作风彻底惊呆了叶落,心里莫名觉得既古怪又愕然。 “上神要不要坐下一起吃啊?”却见那胆大妄为的少女朝他眨了眨眼。 叶落彻底怒了,却是关山月轻声笑了。 叶落心中更是古怪,却不好明说,只得暗中传音道:“神尊,是她烧坏了脑子,还是你刻意纵容?” 他虽怒,却还理智,只觉得眼下这番定是关山月的什么计策。 然而对方没有对此回应。 “叶落,你去正殿等我,”说着,他伸出手,示意对方将东西交给他。 递过御兽铃后,叶落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院子。 只剩下二人时,凰音脸上的笑容瞬息间消散无影,“师尊有什么事吗?” “涂山焕君来过,”关山月走向她,将手里的御兽铃递了过去。 凰音连忙一把夺过,有些恼意的看了他一眼,“谁让你拿走我的东西?” 关山月没有说话,静静站在一旁。 “他人呢?”将御兽铃收好,凰音连忙起身向院外张望。 “走了。” “呵,”凰音略感失落的收回了目光,“是你赶他走的吧?他若来了,一定是要过来看我的。” “小音,”关山月没有就此作出回答,而是轻声道:“你要同李珩去地界,去他家?” 凰音挑了挑眉,笑道:“是啊,怎么了?你不许我去?” “你想去么?” “非常想去,师兄说了会带我去皇宫里,还会带我在城里游玩,比起神界...” “好,”关山月没有听她讲完,匆匆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不知为何,凰音看他不痛快,自己的心里反而更加愉悦。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折磨他(一) 正殿,叶落正气闷的来转踱步,不多久就见关山月有些神色闷闷的走了进来。 “哎呀,您走慢些!”叶落连忙上前,虽然知道面前这人早已在瞎眼的经验里摸熟了栖月宫的一砖一瓦,但还是不太放心。 抬眼看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眉间微蹙着,虽然他不说,叶落也能看得出他此时不太高兴。 “神尊,那苏忆情的确有些不大对劲,这般态度,莫不是火烧坏了脑子突然疯了?”他挠了挠头,“她应该处心积虑的要讨您欢心才能留在栖月宫啊?” “......”关山月没有说话,似在思索什么。 “神尊??”叶落上前,满脸疑惑。 “她不是苏忆情,”思量一番还是不打算隐瞒了,“她是小音。” 关山月说的认真,叶落也听的认真,正点着头,突然眼睛就睁大了,“什么???” 再看关山月表情,不似玩笑,再者他也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叶落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探向关山月的额头,却在半空被关山月侧身避开。 “神尊,您别吓我,”叶落艰难的扯出笑意,“我知道您比谁都希望她回来,可...可...”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在了喉咙里。 “她的确是小音,”关山月无声的笑了笑,紧接着在叶落惊疑不定下将原委道出。 良久,正殿里是一片寂静。 叶落将前后许多事情在脑子里重新理了一遍,终于敢相信这个事实。 红着眼的他眼下恨不得将那涂山焕君揪回来暴打一顿,该死的狐狸嘴里没一句真话! “小音她既回来了,为什么不肯与我们相认?!”叶落又开始焦虑的在关山月面前来回踱步。 “不行,臭丫头,存心害我伤心,我要去好好说说她!” “等等,”关山月连忙出声制止,“不必去了。” “她不愿相认便不要逼她,她想要如何都顺着她吧...”关山月低声道:“只要她欢喜就好。” 叶落心头一涩,“可是您......” “她恨我,我知道的,”关山月哑声说道:“这十年,她定受了不少苦。” “可是您未必好过多少啊,甚至...” “那都是我该受的。” “神尊,我承认起初我也怨过您,”叶落摇摇头,“但我知道那个情况下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小音恨您,也该让她知道真相才对。” “真相就是我杀死了她。” “不是这样的,您怎么不跟她解释呢?”叶落急了,“我去跟她说!” “叶落!”关山月沉声呵斥,带着几分仓皇无措,“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神尊...小音她回来了啊!您拿命寻了她九年,盼了九年!!眼下终于回来了,为什么不好好相处?为什么要闹得如此地步?” “她心里有怨,有气,”关山月无声笑着,“让她解了气再说吧,否则现在的一切解释都更像是托词。” “这妮子不是记仇的性格,不过来神界都这般久了,她倒是沉得住气,”作为一手把凰音拉扯大的叶落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急,还有千年万年呢。” 关山月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离开栖月宫回了将军府后,叶落坐立难安,良久,唤来一名属下询问:“那狐族少主还在不周山?” 那人答道:“是,狐族少主徘徊在不周山没有离去,他身份尊贵,自然也不能苛待,便也安排了住处。” 叶落点点头,想起涂山焕君与凰音合起伙骗人一事,越想越气,终是压不下怒气道:“引我去他住处。” 该死的涂山狐狸,不能拿凰音出气,还不能拿你出气了不成?! 翌日。 碰! 一声巨响,凰音顿时吓得从榻上跳了起来。 便见一块门板夹杂着碎屑飞了到脚边,是谁拆了自己房间的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怎么做人弟子的!!”自己还未开骂,倒是门外传来了白虎怒气冲冲的声音。 凰音披上衣衫跑了出去,便见另一块门板歪歪挂在门框上摇晃着,难得没有做噩梦,却被人扰了睡意,顿时也有些怒气,却是不敢发。 “快去侍药,好生照顾你师尊!”白虎见她还磨磨蹭蹭似乎不愿的模样,顿时急了,“还不快去?” “星君,晚辈被禁足了,没办法去百草阁,”凰音摊了摊手,无奈道。 “药在那里,”白虎侧过身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方向。 自己禁足以来这件事就转交他人了,这白虎大清早过来显然是给关山月送药的,怎么好端端非要绕一圈送到自己这边来? “你怎么不去?”凰音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白虎一窒,后话咽进肚子里。 他倒是想说,自昨日叶落将事情告知,他恨不得立刻就飞过来好好质问她,但关山月的话他不敢违背。 昨日在墙头蹲了一天,好家伙,栖月宫也不大,这两个人偏偏像活在两个不同世界,一个想要靠近,另一个刻意避开。 一整天也不见说上一句话。 关山月是个骄傲的人,自然不会死皮赖脸的上赶子贴过来,也不会用强,就那般远远站着,看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虎急得跳脚,思忖了一夜,终是打算从旁撮合。 只是这丫头着实气人,好在自己已经知道她是凰音,否则若还是苏忆情敢这样,自己定要用拳头招呼她。 “他是你师尊,又不是本神的师尊,伺候他是你的职责,你这样推三阻四,莫不是不想在这儿呆了?” 凰音斜了他一眼,点点头,“晚辈是不想呆了,麻烦星君告诉师尊,晚辈尘缘未了,很想下界相夫教子,享天伦之乐,还请他老人家成全。” 老人家?关山月很老吗?他若是老人家,自己乃数万年前的远古星神,岂不是老老老人家,半截身子都该入土去了? 等等,相夫教子,享天伦之乐? 白虎嘴角抽了抽,憋着火气扯出点笑意道:“你不去便不去吧!” 他转过身,像是想起些什么,“如此不知礼数,不懂得尊师重道,想必是你师兄教导不严,既然你想离开神界,本神这就去神帝那儿请一道旨,你们师兄妹二人一起收拾收拾滚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折磨他(二) “跟李珩有什么关系?!”凰音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拦在他面前。 白虎抬了抬下巴,“逐玉山竟会教出你这样的弟子,看来以后不周山的试炼门槛也要改改了,这逐玉山的人...收不得...” 知道白虎这番话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可她偏是不喜连累别人的性子,如此只得受了这个威胁。 “......”凰音气闷的深吸了口气,“星君,晚辈方才睡的迷糊了,实在抱歉!” “嗯,”白虎睨了她一眼,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最近神界人手不足,无暇分人过来打扫,这栖月宫上上下下所有宫殿院落就交给你清理了。” “什么?”凰音惊愕道:“神界还会人手不足?” “反正你禁足期间也没什么事儿,况且火烧浮云峰一事,大惩给你算了,这小小的惩罚也是你该受的!”白虎再也懒得理她,转过身便跑的无影无踪。 他咧嘴笑着,心道:“你一日不承认你是凰音,我便一日拿你当苏忆情使唤,看你能忍到何时。” 凰音望了一眼四周亭台院落,这是小小的惩罚么? 看白虎的样子,应该也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若放在以前,他也不会对苏忆情这样不客气吧? 站在原地想了想,凰音突然冷笑了一声。 除了关山月授意,只怕也没有别人了。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热气升腾的药盏一眼,打定主意后,她转过身跑进屋子里翻出一个包裹。 “赤焰果,寒息草,迷心草...”如数家珍的看着这些东西,凰音想了想,终是将那几颗红彤彤的赤焰果挑了出来。 神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放了这许久好好端端的,更是有甘甜香气令人口舌生津,不知他会不会喜欢吃呢? 栖月宫,偏殿外。 飞窜到一半的白虎被关山月逮个正着。 “为何会从后院过来?”关山月皱眉,“你去找她了?” 白虎挠挠头道:“我没跟她乱说什么,您放心好了。” “那你找她做什么?”以对白虎的了解,关山月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 “神尊呐,她这样日日避开您,要等到何时才能与您重修于好?”白虎轻声道:“我就是...威胁了她几句。” “我说过,不许对她用强,”关山月的声音沉了下来。 “没有没有,”白虎连连摆手,生怕下一刻对方一掌劈过来,“我只是拿李珩威胁她,若不好好做好弟子的本分,我就去惩罚李珩...” “李珩......”关山云沉吟。 “是啊,小音这臭丫头极讲义气,威胁她没用,拿她身边的人就一威胁一个准!”白虎察觉到关山月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正打算抽身逃遁,余光见凰音已经过来,便立即道:“她来了,我先走了!” 一晃神的功夫,白虎就溜了。 “师尊,徒儿来侍药了,”凰音远远看到白虎慌张溜走,忍不住又冷笑了一声。 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血色,但精神看上去比以往好了许多,一双眼睛束着黑缎,却丝毫不影响他行事。 凰音起初还觉得惊讶,不过想想倒能理解,毕竟这是他的栖月宫,想必所有陈设早已铭记于心,更何况,他非寻常人,自然不能跟寻常人比。 很是顺从饮了汤药,顺手将药盏搁在桌边。 短暂的沉默过后,凰音忽而低声笑了笑,道:“你就不怕我在你药里下毒?” “你会吗?”关山月反问她。 凰音没有回答,而是将盛着赤焰果的碟子推到他面前,“师尊,这是徒儿特地为您准备的仙果,吃了对身体好。” 这果子的味道不对,关山月抿唇不语。 “徒儿喂您吃吧,”凰音见他没有动作,想起他早已辟谷一事,“这是徒儿的心意呢!” 血红的果子递到他的嘴边,他勾唇浅笑,顺从的吃了下去。 “好吃吗?”凰音笑盈盈的望着他。 “嗯,”关山月点头。 “那便都吃了吧,不要辜负了徒儿的一番心意。” “好。” 关山月说过,她要做什么,自己都会陪着,她想要什么,自己也都会给她。 不过区区赤焰果火毒而已,受着就是了。 良久,一碟赤焰果吃了个干净,可座上男子端端坐着,丝毫不见异常。 凰音有些失望,想到当年他身中远古妖兽的剧毒都挺过来了,想必这点东西是对他没用的。 默默叹了口气,伸手解开他眼上的束缚之物。 “师尊,徒儿为您上药...” 指腹轻轻在他眼睛上轻揉,他的睫毛长而浓密,鼻梁也很是高挺漂亮,薄薄的呼吸拂过自己的手心,有些痒。 不久之后,凰音发觉他的呼吸逐渐不太平稳,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师尊,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凰音挑眉,目光与他那双漆黑无神的眸子相触。 “没事,”他却笑了。 明显是中毒之状,他还能笑得出来? 凰音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滋味如何?” 滋味如何?这话她曾对他说过,记忆飘忽,十年前的观云台上。 “月神,方才你问的问题我答不上,我若问你一个问题,不知你能不能答上?” 她又趁机吻了他,如以往一般步步试探,越发大胆。 “滋味如何?月神大人可还喜欢?!” 关山月回忆着,忽而笑了笑,哑声说道:“很好。” 很好?凰音狐疑的望着眼前之人,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冷汗从脸颊滑落,声音都明显有些隐忍的颤抖。 他还是如以往一样,什么都喜欢自己忍着。 “难受吗?你方才问我的话,我现在回答你了,”凰音将黑缎扔在一边,撑着下巴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为什么不会给你下毒呢?你以为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愚蠢良善?” 关山月抿着唇,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 见他依旧如此,凰音不愿再呆,腾地起身飞奔出去,她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心里狂吼的心声。 她还是爱他啊!看他痛苦,她还是会心疼啊!! 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他。 她爱他,却也恨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折磨他(三) “我要是没有过来呢?!那你就任凭这毒在身体里了?!” 偏殿里,叶落分外烦躁。 关山月有交代不让其他人干预,可他着实放不下心,便借着传苍玄门的消息过来看看,本意是想偷摸看望凰音,结果却见关山月晕倒在偏殿里。 索性不是什么远古剧毒,已经被其自己化解了去,可火毒灼烧的痛却非同一般。 叶落心里什么都明白,可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死丫头太任性妄为了!”来回踱步了良久,终是皱眉道:“我得去找她谈谈。” “与她无关,”关山月调息片刻,轻声道:“不怪她。” “与她无关?这毒从哪里来的?她去过五极洞府,那个元香又是百草阁弟子,只有她...”叶落话语一顿,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五极洞府那次医女从她身上只搜出了御兽铃,并无它物,难道是元香昨日给她带的毒物?” 说着,他又立即摇了摇头,“不对,这段时日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她们,他们昨日过来并未带其他东西,而且百草阁对药材管理甚是严格,哪怕是偷偷从五极洞府那边采的,在百草阁里也一定会被发现......” “算了,”关山月并不打算追究,摆摆手道:“都是小事。” “小事?”叶落震惊了,“给您下毒还是小事?这丫头即便气您,手段也不能如此恶毒吧?” “我没事,”关山月失笑道:“这种东西奈何不了我,而且,我知道东西不对,却还是吃了,怎么能怨她?” 叶落彻底无言以对。 “你过来是有何事?”关山月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连忙将话锋转了。 反正关山月此刻也看不见,叶落很是大胆的瞪了他一眼。 “下界传来消息,您看不了折子,我便是过来告诉您的,”叶落忙正色,道:“各地仙家发现许多不寻常的现象,原本十年前一事后,人妖两族断绝往来,可还是有诸多妖族在人族界内走动。” “千百年如此,哪里能轻易断绝,”关山月自然是知晓的。 “怪就怪在,今年此现象锐减,”叶落甚觉古怪的摇摇头道:“山里的山精小妖全无踪迹。” 人妖两族划清界限也是好事,但天地间气息相连,山脉水源间总会生出异类,若说毫无踪迹可寻,的确古怪了些。 “可有查到什么?”关山月也皱起了眉头。 “没有,”叶落叹了口气,“仙家也在暗中查找线索,目前没有结果。” “继续派人查吧,”关山月有些疲惫的按住额角。 赤焰果的火毒的确伤身的很,虽不致命,却也折腾的够呛。 叶落见状,又叹了口气,“您先休息吧。” 关山月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很难劝得动,这一点熟悉他的人都了解。 犹豫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尊重他的意愿没有去后院方向。 若他此刻去了后院,就会看到凰音此时正在庖屋里捣药。 赤焰果的毒似乎不太有用,她也没别的东西了,索性把寒息草和迷心草混在一起捣出汁液,打算一次全用了。 眼下也没别的事可做,捉弄他和折磨他便是唯一打发时间的法子。 凤梧宫那边有些热闹,自叶落带来苏忆情是凰音的消息后,凤歌早已经按捺不住想去看看这未来的弟媳妇。 可惜眼下偏偏不行。 “叶落,他们两个怎么样了?”叶落刚从栖月宫出来就被凤歌招来询问。 三人围坐在一起,神色沉重,仿若商量着什么天下大事,实则是为关山月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叶落再一次长长叹气,“一个正在气头上,另一个偏是个内敛的性子,误会一但有了,如何解开?” “也是...”凤歌自然了解关山月的性格,虽然比起以往已经好了太多,但让他去哄女儿家开心,只怕是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 朱雀提议道:“白虎素来懂这些,不如让他去教教神尊?” “他懂也要他敢在神尊面前指点啊?”叶落失笑,“只怕神尊一个皱眉那家伙便吓得跑了。” “哎...”三人齐齐叹息,便连扶额的动作也出奇的一致。 又一番无果的商议之后,白虎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你上哪儿去了?”朱雀见他一脸高兴的回来,奇怪的打量了他几眼。 “送药啊,你们全在这儿,可不得我去送?”白虎笑嘻嘻对着凤歌行了礼,紧接着坐到了三人面前。 “送药之前呢?躲在何处睡觉?”朱雀一语点破,白虎很是尴尬的张了张嘴。 “本神...自然是寻了个安静处为神尊想法子去了嘛!”他灵机一动,寻了个借口,“总算是想到个好法子。” 三人露出将信将疑之色,叶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今日大早过去,威逼了一番,她就只得乖乖过去伺候神尊,这两人只有见面才能有机会和好嘛,”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我还想了几个,除了平日里都要去侍药,她还要每日给神尊念书解闷。” 其他三人忙去看纸上写的内容。 “每日给神尊梳头绾发?”朱雀皱眉。 “每日偏殿清洁洒扫?”凤歌总觉得这像是宫娥该做的事。 “还要给神尊做衣裳???”叶落已经懒得继续往下看了。 “你这办法都是帮倒忙吧?”叶落将纸张揉成团,“我们是想办法将她哄好,你这是火上浇油!” 面对三人鄙夷的目光,白虎顿时不满的跳起来道:“你们自己想不出办法,凭什么瞧不上我的法子?我刚刚把药送到后院里,小音可高兴坏了,我看她很是乐意如此呢!” “你送后院去做什么?”叶落脸色陡然就变了,他站起身,指着白虎怒道:“你、你太糊涂了!” 白虎一头雾水,“小音想着法子躲,我这不是要给他们二人创造机会吗?” “你知不知道...”叶落本不打算提起此事,但眼下不得不说了,“她今早给神尊喂了毒!” “什么?!” 众人纷纷震惊起身,凤歌手中茶盏滚落在地,“阿月他怎么样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要你 叶落又瞪了白虎一眼后,才转身道:“陛下,神尊没事,毒性不强,以他如今修为轻松便能解了。” “下毒也未必太过火了些,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凤歌不放心道。 “神尊不许我们插手,”叶落无奈道。 “凰音哪弄来的毒?”朱雀心中所思却是另一方面,叶落知道她所想,连忙摇头道:“不是那两个人。” 四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片刻后,白虎跺跺脚道:“我去看看,省的又出了事!” 叶落忙出声阻拦,“你若不怕神尊给你扔出来就尽管去!” 白虎一怔,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紧接着耷拉了脑袋,闷闷道:“那可怎么办...” 凤歌扶额,摇头叹息片刻道:“先看看吧,时日还长,阿月总是要学会如何哄姑娘家的。” 另外三人对视一眼也是叹息着散去。 而此时栖月宫那边,凰音正端着加了料的药盏往偏殿赶,刚进偏殿,便见那墨袍男子倚在桌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尊,”凰音上前,将药盏搁在他面前,“该吃药了呢!” 关山月直起身,轻声道:“好。” 凰音此次很是殷勤的将药盏送到了他的嘴边,心里头本还有些许忐忑,但见对方毫不犹豫饮尽,便也松了口气。 这次又会是什么毒呢? 关山月搁下药盏,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凰音反倒有些恼意,总觉得这双黑缎下的眼睛看穿了自己所为,此刻还带着嘲弄之色看着自己。 “高兴,”关山月又笑了,“你还在...比什么都好。” “呵,”凰音站起身,“我没死,你心里的愧疚自然就没了,你当然高兴了。”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看到你高兴我就不快活!” 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关山月笑意渐收,思忖着打算跟过去,即使看不到,也能远远陪在她身边,感受她的气息也是好的。 岂料刚站起身,他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一抹嫣红爬上他的耳垂。 “这是...这是什么毒...” 气血乱窜,心口跳的厉害,燥热难疏。 他忙坐回去,提气调息打算将毒化解,却又马上惊愕的发现自己神脉死寂,灵海空虚... 凰音心里很是不好受。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折磨关山月自己真的会好受吗? 并没有多快活,反而更加痛苦,她觉得自己像个卑劣恶毒的女人。 可什么也不做,只当过去一切从未发生过?她没办法劝自己这样轻易原谅对方。 自此一别两宽,不复相见? 可关山月不肯放自己走......真走了,自己就一定放的下吗? “呵...”凰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嘴角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后院,曾种满蔬果的地方空余黄土,灵鸾鸟早已飞走,池子里的鱼只怕也早已经挥动翅膀去了云海里。 一切都变了,也回不去了吧?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啊...... “小音,”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一道声音陡然间自头顶方向传来。 “嗯?”下意识循声回应,却见白虎蹲在房檐之上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她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了然的苦笑,原来他也知道了。 随着她的应声,白虎一跃而下,落在她的身前,眼眶有些红,但脸上却是带着怒气。 “你是来替他说项的?”凰音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对方这样怒气冲冲的模样不太像是来叙旧的。 况且说起交情,以往白虎对自己好,也不过是看在关山月的面子上罢了。 随手从碟子上想取颗果子,却发现碟子早已空了。 “你不与我们相认,我知道为什么,”白虎道:“你恨我们所有人。” “是,”凰音默默缩回手,站起身望着他,“不该吗?” “该,该恨,”少年模样的星神脸上有着与之不符的沧桑神色,“你落下弑神渊那日,我与朱雀都在场,我们没法脱身救你,叶落也在,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凰音嘴角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 “是我们的错,”白虎深深吸了口气,“你的身世我们早就知道,我也一直瞒着你,相信你也发觉了。” “嗯,”凰音转过身,有轻纱般的云雾从她指间拂过。 “他从没想过要牺牲你,”白虎看着她的背影,“他替你寻了新的身子,叫做扶桑果,温养百年可成肉身,也可助你脱离圣树菩提的宿命...可那时候凤歌陛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呢?”凰音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飘过的云雾,却是抓了空。 “守护扶桑树的九只金乌乃是远古恶兽,神尊他一人前去,受了伤却还记着你邀约他饮酒,一身的血都快流个干净,也不想你因此不开心...” 思绪渐渐飘远,那个夜里,她气他来迟,守在正门许久不见他归,却是他换了身自己最喜欢的红衣等在了偏殿里。 原来,那身红衣是为了掩饰身上的伤? “所以他还是亲手杀了我不是吗?”凰音皱皱眉,转身凝视着他。 白虎脸色微白,沉声道:“你听我说完。” “你说,”回过身,心头却有些发沉。 “他为你做了许多事,你都不知道,”白虎闭了闭眼,实在不忍回想那九年里关山月的可怕模样。 “你的元神碎裂不见,他找了你九年,引魂幡被涂山焕君带走不肯借给他,他便以神识探看周遭,一寸一寸的寻你,你或许不知道灵力耗尽是什么滋味,更或许不知作为神尊之身,在十万大山中若没了灵力,周身神脉的气息会引来千万妖兽垂涎...” “还有他那双眼睛,便是因此落了伤,每一次重伤垂死的回来,刚有好转便又去寻你,谁也不敢拦他,眼睛也坏了千百次,找回的元神却都不是你。” “你发现了吧,他如今习惯着黒衫,只因往年每次浑身是血的回来太过骇人,哪怕那种时候,他也不想让旁人担心。” “第九年时,他用了禁术,差一步便堕了魔道,也差一点就死了...” “那又如何?!”再次转身时,凰音的眼里早已噙满了热泪。 可那又如何呢?他做了再多,却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选择让她死的啊! “凰音!”白虎神色悲怆,抬手指向她,指尖颤动,“你知不知道弑神渊内有多凶险?!他不曾允诺你什么,只因他很有可能会再也无法从里头脱身出来!每一步他都已经替你做好打算,你凭什么怨他?!” “凭什么?”凰音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一剑刺穿心脏的滋味?你知不知道这十年里的每一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在被他杀的梦魇中循环往复了十年不曾有一日安宁!” “他不想这样的!”白虎急了。 凰音嘶声道:“可他的确这么做了!!” “那是因为他没得选择!”白虎哑声道:“在弑神渊里寻了凤歌一夜,能将凤歌救出来已经是极限,他本会留在弑神渊里!可你被妙芙推了下去,他该如何?救你然后扔下凤歌?还是同你一起死?那个时刻已容不得他多考虑了,晚一瞬,你便会被魔气带向深渊底部!” “趁着所有的魔气都被你的气息所引,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带走你的元神,留下你菩提果的躯体引走魔气!!!” 恍若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响,凰音浑身猛然一震。 嗡! 耳朵里只余得知真相过后的嗡鸣。 “他把你的元神存在心口处,却没想到刚出了弑神渊,便遭洛宸刺杀,是那一剑击碎了你的元神啊...”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悲痛,惊愕,懊悔填满了她的心房。 又是那种尖锐酸涩的痛楚自心口蔓延。 “小音,你不该恨他...”白虎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她奋力跑着,忘了如今的她能够御空飞行,忘了那些沉甸甸的恨意,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她要见他。 穿过回廊、亭台,偏殿的门像是黑暗中的唯一一盏孤灯。 她为什么不多问问他呢,她明知道他是那样一个隐忍的人。 碰! 用力推开殿门,那黑袍男子如往昔许多日子里那般,端端坐在矮桌前的软垫上,见她进来,他慢慢扭头面向她。 “谁?”他的声音喑哑低沉,还带着几分隐忍下的颤抖。 她怎敢忘了,前一刻,自己还往他的药里下了毒。 “是我...是我啊月神...我是小音...” 她飞扑过去钻进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的颤意,还有来自他身上最熟悉的冷冽香气。 “小音...”他的声音忽然有些惊讶的意味,又带着几分朦胧而暧昧的沙哑,“是我的小音...” 凰音点头不迭,泪眼婆娑,“是、是你的小音...”下一刻,她猛地从他怀里挣脱,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快,快把药吐出来,有毒,那药有毒的!” “有...毒?”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般的疑惑,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直延伸到了脖子,凰音突然发觉他的身子滚烫。 糟糕,一定是毒发了! “我去找人...”刚要起身,却突然被他勾住了腰身,天旋地转间,她又落入了他的怀中,紧接着,他的唇便贴了过来。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唇齿纠缠间,腰上的手也越来越紧。 他怎么了?!他从不曾这样失态过!?他中了毒,对,一定是因为中毒,不能再拖了! “唔唔...”凰音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关山月松开了她的唇,却没有松开她的身子。 “你中毒了...”凰音想要起来。 “别乱动...”关山月因为她的动作呼吸更重,甚至带着些许喘息。 凰音的心突然跳得飞快,只因此时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太过撩人,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关山月。 他的衣领不知何时松开了许多,露出内里的肌肤上也染了层淡淡的红晕。 不知为何,她突然伸了手,解开了他眼上的黑缎。 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这一次,她不自觉的想要跳入这深渊里沉沦。 指尖顺着他的眉轻轻拂过他的睫毛,又顺着他的脸颊落在了他的唇上。 关山月突然擒住了她的手。 “小音...别再乱动了...” “怎、怎么了?”凰音从沉醉中惊醒,“你还中着毒,快去...” “不懂药理就不要胡乱下毒...你下的...是情毒...” 情、情毒...... “紫色的草药有许多,叶圆无尖的是止血草,叶长似柳的有毒,叫做迷心草,会...会叫人全身燥热,气血翻腾,若无疏解,乃会...十分难受。” 脑海里回忆起元香说过的话,眼下,她总算是懂了那时元香的扭捏是为何。 疏解,如何疏解? 脑子里又突然飘过自己曾经看过的许多书和画册。 “小音,你去一趟百草阁取...”话未说完,凰音突然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双朱唇贴上了他的唇。 “别闹了...” 凰音这么做,简直是在催发毒性。 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关山月推开了她,就在此时,凰音瞥见门外一道身影,她脸上瞬间就红了,连忙扭头瞪了过去,嘴上无声说道:“关门走人!” 白虎会意,红着一张脸替他们关上门灰溜溜走了。 再看此时二人动作,自己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腰上,他的衣衫也被自己扒开了许多,脸上燥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你答应过我一件事记得吗?”凰音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索性是关山月此时看不到她这般如狼似虎的神情。 “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你都会陪我,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她的脸红的快滴出血。 “是...” “我要替你解毒,我...要你...”紧接着,她懒得再说,伸手将他按倒,俯身便吻向了他。 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脸颊、耳垂,顺着他的脖颈往锁骨处蔓延。 关山月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她击溃,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天,凰音突然懂得了什么叫做翻云覆雨,什么叫做生米煮成熟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注意 许久都没有睡的这样安稳过了。 凰音极其舒适的翻过身,循着身侧的温暖直往里钻? 睁开眼,脸颊正贴着他的颈窝,下巴正抵在他锁骨上。 她吓得立马从榻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榻上男子被她动作惊动,默默坐起身来,便见有玉簪从他身上滑落,墨发立即倾泻下来,半敞的衣袍下的肌肤也在发丝下隐约可见。 她立即看到了。 睡意散去,之前的一幕幕立即在脑海中重现,凰音慌张的摇摇头。 她都干了些什么?!这简直也太刺激了吧? 凰音慌乱的整理衣衫,发觉自己倒还好! 关山月自起身便端端正正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 听到凰音发出声音,他立即回神,忙问道:“小音,怎么了??” 凰音完全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连忙上前将他衣衫整好,轻声道:“没有.....”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会儿不该是男子替女子整理衣衫什么的吗?眼下怎么反过来了呢?? 算了,他眼盲不方便,不跟他计较。 衣衫整理好,凰音手忙脚乱的把他头发拨弄着。 谁人能想到,那孤冷高远的山月神尊,竟然会是这样容易害羞的性子? 自己下的这毒,莫名其妙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不过...倒也不亏。 反正从十几年前起她就已对关山月虎视眈眈、不怀好意了,千辛万苦摘了天上那捧冷月,此刻也不该卖乖。 这般想着,凰音忽而坐在了他身边,歪着脑袋观赏着面前秀色可餐的面容和身段。 即便看不见,关山月也知道她正盯着自己看,只因为对方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最后竟又用小嘴在他唇上浅啄了一口。 发觉到自己失态,凰音心头狂跳,连忙解释道:“一时...唔...” 话还未说完,凰音便被他捧住了脖颈,后话尽数被他吻进了嘴里。 怎么他的情毒还未解么??? 砰砰砰! 就在此时,殿门非常不凑巧的被敲响。 紧接着是白虎担忧的声音,“神尊,您在里面吗?您...还好吗?” 凰音生怕再不回答他就会破门而入,吓的连忙脱身,大步跑过去拉开了门,“神尊没事,好的很呢!”刚说完,入眼场景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她身上。 这殿门外的廊子里站了四个人,此时正满脸殷切的望着自己。 他们何时过来的?又待了多久?? 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了关山月的声音,眼下便是连阻止都来不及了。 “何事?”关山月停在凰音身侧,察觉到气息不对,“你们都来了?” 凰音清晰的看到所有人震惊的神色,一双双眼睛全盯在了关山月的脖子上。 她已经羞臊的快要四分五裂,而关山月却毫不知情。 “苏忆情你太胡闹了,这、这是你伤的还是毒的??”叶落首先回神,又惊又怒的伸手拉开她准备好好教训一番。 “爹爹...”凰音撒娇似的撇撇嘴,“您怎么老凶我...” 这一声爹爹彻底融化了叶落所有的恼意,“你、你个臭丫头终于肯认我了!!” 二人眼眶通红拥在一起,叶落却反应很快,马上变化成了慈父嘴脸,“小音,你太不懂事了,就算生气,也不能下毒伤人啊?你看看神尊身上的伤!” 白虎扶额,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叶落,我瞧着你也该先娶个妻了,当爹实在早了些,什么都不懂,还不如小音。” “什么意思???”叶落一脸茫然,凰音满脸通红的上前捂住白虎的嘴,“你再瞎说,我便让月神封了你的嘴!” “怎么了?”关山月有些茫然。 “没什么!”五人齐齐出声。 一场误会终于解释清楚,错过了十年的两人如今重修于好,怎么说都是一桩喜事,只是栖月宫偏殿里的气氛却不太对劲。 几个人围坐在关山月周围,凤歌放心不下,还是请了百草神尊过来。 凰音倒是想阻止,可面前的是神帝,她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着神帝发号施令。 一番掐脉之下,百草神尊沉吟片刻,道:“眼伤无碍,再过两日便能好,只是今后千万不要再伤了。” 众人连连点头,百草神尊又接道:“神尊体内有寒息草,这本是止息丹的药引,不可直接用,虽没有毒,却能封锁神脉灵海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凰音皱皱眉,怪不得当时他无法化解迷心草的毒性,原来是寒息草的作用,这样说来自己也是因此捡了他的便宜? 不过手无缚鸡之力从何说起,他的力气可不小啊... “好在用量不多,药效早已过了,但奇怪的是,神尊的体内还有残余的迷心草...”百草神尊略有深意的望向凤歌。 凤歌也是红着脸叹息了一声,悄悄以传音术简单的告知了对方事情的原委。 百草神尊也是万年的老神仙了,一听凤歌所言,虽也震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忍不住凰音身上打量。 凰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待她回过神时,那些目光也立即收了回去。 “神尊并无大碍,只不过需要静养,不可...。” 这席话凰音听出了几分古怪,忍不住抬头去看那提着药箱要走的百草神尊,却见对方朝她笑了笑。 “姑娘元神并不太稳,凡人之身毕竟过于脆弱...”说着,凤歌便与之一同离开了偏殿。 百草神尊做了万年的医者,这些年神界动荡也未撼动他分毫,只因他从不参与这些纷争里,这也是凤歌信任他的缘故。 不过凰音这件事毕竟复杂,眼下还不能宣扬出去,必须细细交代一番。 几人目送神帝与百草神尊离开后,叶落有些憋火道:“小音,这般大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知羞,你怎么能对神尊下这种毒?” “我也不知道迷心草是这个效用...要是知道...”要是知道,她会多采些回来备用,那个样子的关山月可不多见。 只是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百草神尊提醒她节制,剩下几人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怎么好像自己如何欺负了关山月似的?! “咳咳...”关山月轻咳了几声,“眼下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凰音打心眼里佩服关山月替她解围和转移话题的能力。 “怎么了?!” “何事?” 几人顿时将凰音晾在了一边。 “小音毕竟用的是苏忆情的身份,”关山月顿了顿,“神界律法不可违,所以,本尊要娶她一事需等上一些时间。” 几人点头称是,却是凰音立即反应过来。 娶她?她的脸瞬息间就红了,心里头如同灌了蜜糖。 “便说是圣女灵尊归来,借以苏忆情身子重生,反正苏忆情之前在不周山遭暗杀一事许多人都知道,只当她死了呗?”白虎提议道。 朱雀摇头否决道:“此方法不可行,神界律法里有言,无论是谁都不可妄自夺舍他人肉身,即便那人已死,除非...得到肉身亲故的准许。” “没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无他们许可,便不可得之用之,可惜的是苏忆情在地界已无亲故,这件事若真传出去,只怕后果还要严重的多,”叶落点头,沉声应和。 凰音总算听明白了,她有些着急,忍不住出声问道:“那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只能做月神的弟子了?!” 看着凰音焦急模样,几人忍不住笑出声,就连素来神色冷峻的朱雀都勾起了嘴角。 凰音这才发觉自己失态,捂着脸就往关山月怀里钻。 “扶桑果还养在叶落府上,再等上九十年,你便可以拥有新的身份了,”头顶上传来关山月轻柔的声音。 “九十年?这么久!!”凰音惊呼。 又是一阵笑声,凰音已经没脸去看他们了。 一别十载,有太多说不尽的话,若非是寝时钟声敲响,凰音都不好打发他们离开,生怕他们以为是自己憋不住又想对关山月如何。 总算捱到几人走了,凰音才大松了口气。 “累了?”听到凰音的叹息,关山月轻轻搂住了她。 凰音摇摇头,又点点头,之后才想起对方看不见,于是只得出声解释:“有一点点的累,师尊亲亲就好!” “喊我什么?”关山月眼见的速度脸色沉了下去。 “别生气嘛,”凰音双手缠上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毕竟还不能让旁人知道,我怕我叫的顺口,在人前出错就不好了。” “现在没有旁人,”关山月道。 “还叫你月神的话显得有些生疏,毕竟我们已经...”凰音咳了一声,连忙跳过后话接着道:“那叫你阿月也不太合适,毕竟陛下也这么喊你...” “月月?不如叫你月月吧?又亲密,又没有其他人敢这么喊你!是我的独家称呼!” “不好,”关山月拧眉。 凰音看着他一脸不高兴的模样,突然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又在他脸上落下一串细密的吻。 “百草神尊说我体内还有残余的迷心草,”关山月垂眸,语气平淡如水,却惊的凰音差点从他怀里跳起来。 然而立即被他紧紧揽住了腰身,眼看着他躬身贴近,一缕缕长发滑过自己的脸颊,心里竟有些发痒。 凰音一直有个疑问,他分明眼睛还看不见,那是如何精准的找到自己的唇的呢? 这么想着,柔情蜜意的吻已然落了下来。 “神尊,您的药...”推开殿门的白虎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突然察觉到一股威压从殿内奔涌而出,他连忙搁下药盏,飞奔而逃。 凰音发觉,自己的好事总会叫人撞破,这栖月宫该养些宫娥了,实在不行,门上也该装锁。 “山月,”凰音红着脸从他怀里挣脱,喉咙里还有些细微的喘息,“叫山月如何?” 关山月浅笑,“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鱼的烦恼(一) 两日后,平日里赖床的凰音居然起了个大早,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关山月的眼睛逐渐有了好转之象,如百草神尊前两日所言,两日后可好,就一定不会拖到第三日。 关山月之前就解了凰音的禁足,这惩戒能约束苏忆情却无法约束凰音,她素来都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 这两日赖在身边近乎一刻都不离开,今日倒是奇了。 关山月心中疑惑,想了想就往后院去寻,远远瞧见她屋舍的门破破烂烂碎了一地。 两日前,二人虽已做尽亲密之事,但毕竟身份不明朗,他让她住回自己的院落,却被告知房门坏了,睡起来漏风。 原以为只是个借口,没曾想居然是真的。 在屋内看了一圈没瞧见凰音,却瞧见了桌上的书。 这丫头素来不喜学习,以往是堆满了吃食,难得能看到一本书。 关山月走上前,取了书册还没翻看,目光就定在了书名上。 ‘皇子取妃传’几个大字赫然印在书皮上,也映在了他的眼睛里。 若是以往,他肯定会一把火把这种书化成灰,可偏偏这又是凰音喜欢的东西,自己许诺了她,想要什么都给,又怎么能将她心爱之物给毁了? 只是这书名看得实在让人心里恼火。 忍不住翻开几页,里面写的不是别人,正是卧龙王朝二皇子李珩。 啪! 关山月将书扔回了桌上。 “怎么跑这儿来了?”凰音手里端着药盏,忙上前,“记得百草神尊说你眼睛这两日就能好,我今日过去讨了瓶温养眼睛的丹药过来,以后每天都用,把旧疾养好...” 话没说完,余光瞥见桌上的话本,她忙把药盏递给他,然后小心翼翼的取了书准备藏。 一边盯着他喝药,一边垫着脚去了床边。 “书好看么?” “啊??”凰音刚把书塞进枕头下面,便听到他闷闷的声音。 回过身时,对方已经走了过来,伸手一抽,又将那本《皇子娶妃传》给拿了出来。 这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惊的凰音目瞪口呆,“你、你眼睛好了?” 眸子黑漆漆的,里面写满了不高兴。 他素来不喜欢自己看这种书,想来一定是生气了,凰音眼睛一转,忙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不好看...” “没看怎知道不好看?” 凰音彻底慌了,伸手就要去抢,关山月哪里给她机会,拿着书就往外走。 追到庖屋时,就见关山月往灶台里扔了进去,自己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有火光腾起,那本书瞬间就变成了一捧灰。 他以往会顺手扔了,却也不见这样生气,难道他翻开看了? “这故事都是民间杜撰,只因世间女子多数向往皇宫生活,但旁人不敢写...”李珩也是皇子,但年少就送去了逐玉山修行,淡泊名利又生的好看,自然成了许多写书人的材料。 “所以呢?”关山月睨着她。 “所以...所以我只当是故事看看...”凰音双手缠上他的腰,撒娇般摇晃着,仰头看他,“这书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画...” “你也向往皇宫生活?” 凰音一愣,突然歪着脑袋,眼睛眨了眨,“你吃醋了?” 关山月脸色顿时沉下来,转过身就往外走,见他这副样子,凰音心里更多的却是高兴。 “月神大人吃醋啦!!”她忙追过去,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前方身影越走越快,但凰音看到他的耳根子染了层薄薄的红晕。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她的痛呼声,他心里一慌,忙转过身,却见她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小脸皱成一团,显然是摔疼了。 “怎么平地你都能摔?”他上前,伸手就去扶她,结果对方趁机勾住了他的脖颈,脸蛋在他耳边蹭了蹭,“我喜欢你为我吃醋,见你吃醋,我心里十分欢喜。” 关山月微微一怔,嘴边否认的话咽了回去。 “咱们山月神尊不会撒谎,”凰音站直身子望着他,“老实交代,方才是不是吃醋了?” 自然还是得不到他的回答了,凰音虽然了解他的性子,却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午时过后,栖月宫多了许多奏折,全是以往积压着不许他看的旧事。 凰音见他看的认真,自己也不好打扰,便放轻手脚慢慢退出了正殿,径直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跑了过去。 有几日没见小鱼了,这位仙子极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小娘亲,怎么也得处好关系。 刚到将军府便见到叶落又在训斥小鱼,模样凶的很。 “不许骂她!”凰音插着腰跑过去拦在了小鱼的面前,“对待姑娘家怎么可以这样,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 周遭宫娥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更有甚者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连忙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 没看错,栖月宫的弟子跑来将军府训斥神界主将,而将军居然好脾气的没有发火。 叶落一窒,忙将其他人清退。 “她胡乱吃丹药,若吃错了火性丹药是会死的!”叶落无奈解释,得知了原委的凰音叹了口气道:“您关心她也可以好好说,这样骂她...” 她压低了声音嘀咕着,“也不怕把媳妇儿骂跑了!” 小鱼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是想修炼的快些,早日能去你麾下帮你...” “谁关心她了?不给我惹麻烦算好了!”叶落气得跺脚,转过身就往外走,“营里还有要事,我先走了!” 叶落这才刚走,小鱼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他对谁都好,就对我这般坏!我就这么让他讨厌吗?” “不讨厌不讨厌!”凰音忙帮她擦眼泪,轻声哄着,“他就是口是心非,做惯了大将军,拉不下面子。” 小鱼噘着嘴,又抽泣了会儿,“我还是觉得他可能真的讨厌我,原本也是我赖着他来的神界,毕竟以我的修为很难轻易上来,他一定觉得我拖累了他...” 凰音很是头疼的挠了挠脑袋,若说关山月以往是块沉闷的冰坨子,好歹如今自己也捂热乎了,就差融化成一滩春水。 那叶落就是油锅里烫石头,真还就不好捞出来了。 “你想知道他喜不喜欢你?” 小鱼点头不迭,“嗯嗯嗯!” 凰音摸着下巴皱起眉头,“那得需要一个办法逼着他说出来才行啊...” 二人坐在将军府院子里的石阶上冥思苦想许久,忽然,凰音眼睛一亮,连忙凑到小鱼身边耳语了一番。 小鱼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这法子真管用?要是他...” “要是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咱们还有下一招!”凰音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表示此事就这么定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鱼的烦恼(二) 这几天的栖月宫很冷清,同样,往常吵吵闹闹的将军府也安静了许多。 栖月宫正殿,关山月正端着折子看,关于之前所查一事仍旧没有结果,他皱起眉,看向身边的叶落,“各处地仙查了几天都无结果,看样子要派些上神阶下去看看了,你认为呢?” 身边没有回应,叶落似乎在思索什么,一脸沉重。 “叶落?”关山月又唤了他一声。 “啊?”叶落回神,迷茫的望着关山月,“怎么了?” 关山月搁下折子,“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叶落很是苦恼的叹了口气,又来回踱步几圈,才道:“神尊,我待下属虽然严苛,但也不会无故的苛责他们,他们对我也是敬重有加毫无怨言,怎么到了府上就不管用了呢?” 关山月想了想,自己那几年无暇顾及其他人,却还记得叶落的府上多了一名无恙海的仙子,那些宫娥一直都在也不见他这样过,如此眼下说的应该就是那条鱼了。 “你常年与将士相处,他们多为男子,且军营的规矩与府上又不同,自然不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府上其他人都好的很,各个规规矩矩的,哪里像她,行事作风没个正形,看似惧怕我,却一点都不听话!”叶落眉头越皱越紧。 “那你便将她送去军营吧,”关山月又取了本折子看,但眼睛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自他眼睛治愈那天起,凰音很是乖巧的寻人修了后院的门住了回去,平日里更是不见踪影,之前还会殷勤送药,之后便连这等事都弃了。 也不知成天跑到了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虽说耳边清净许多,按常理也是他所期望的,可真清净了,反倒不自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叶落所言,关山月反而觉得像极了凰音以往的状态,所有人在他一个冷眼下都不敢靠近,唯独她像是看不懂脸色,一个劲的招惹自己。 “她那小身板去军营还不死了?”叶落表示不赞同。 “没那么容易死,”关山月没好气道。 说完这番话关山月便自己愣在了当场,自己这是怎么了? 叶落被噎的嘴角抽搐,又气又恼的坐到一边,左右没法安静下来。 实则叶落气的也不是小鱼不守规矩,这十年他都习惯了对方如此,他气闷的原因是,这几天小鱼突然之间规矩起来,既不乱吃东西也不会偷懒,每日老老实实修炼。 空闲了还会与宫娥一同打扫庭院,见到他也是礼数又加,没有一丝错处,害得他张嘴都不知道与对方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栖月宫正殿里传来两个人齐齐的叹息声。 直到有不成调的小曲儿从外间传来,关山月抬眼就见凰音提着裙角蹦蹦跳跳进来,却在刚入殿没几步又停了下了脚步。 “在忙正事吗?那我先不打扰了,”说罢转身欲走。 “过来,”关山月突然出声喊住她。 凰音迟疑了片刻,还是蹦跶着跑到他身边,也不管叶落在场,一弯身就坐到了他腿上。 “去哪儿了?”关山月舒展了眉。 一脸高兴,也不知从哪里学的小曲儿。 凰音笑了笑,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去仙池那边找师兄啦,他还教了我一首歌谣,可好听了,我唱给你好不好?” 叶落哪里看得惯凰音如此做派,简直是将他直接忽略了去,可偏关山月也不管,自己哪好意思出声。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攲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 叶落已然听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头道:“也不知是民间曲子难听,还是你唱的难听...” 凰音脸色涨红,瞪向他,“爹爹,您这样不会讲话,怪不得小鱼仙子不喜欢你!” 叶落眼睛一瞪,“不喜欢便不喜欢,好心将她带回来,她还心里有怨气了?” 凰音哼了一声,嘀咕道:“很了不起吗,在海里多自在,朋友多,漂亮的鱼儿可以与她作伴,总比你那破池子好多了!” “她跟你说的?”叶落急了,气哼哼站起身,“她若不喜欢大可以回去。” “是吗,我看她的确打算回去,”凰音不以为然,扭过头去看关山月,却见他脸色冷冷淡淡的,似乎...不太高兴? 不过他向来都是这种神色,或许自己想多了。 叶落本一肚子无名的火,这会儿更是被凰音气的不行,他朝着关山月行了一礼,脸色青黑,“神尊,我府上还有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嗯,”关山月闷声应了。 凰音才不管叶落,见他走了,连忙将脑袋往关山月颈窝里蹭,“方才那歌谣还没唱完,我再给你唱一遍。” “不好,”关山月扒开她挂在自己身上的手,站起身就往殿外走。 这歌谣自己未听过,但听词句他是能懂的,若是凰音从别处听了来倒还好,偏偏是李珩教的,作为男子又是她师兄,教什么不好,偏要教这种歌谣?! 居心叵测!看来作为师尊的对他的管教还是太松懈了些! 凰音呆呆望着他的背影,疑惑的挠了挠头,看他样子,莫非是又生气了? “师尊、师尊等等徒儿!”凰音忙追了过去。 怎么又喊师尊了?! “......”关山月身形猛顿,急转过身望着她,“日后不许乱跑,每日留在观云台修炼,累了便看书。” “为什么??我不要!!”凰音见他语气不善,不乐意的鼓鼓嘴。 “因为我是你师尊,”说罢,关山月径直往书阁方向走,凰音气的脸色发白,顿时跟上前,“什么叫你是我的师尊?!” 关山月没有理她。 “好,师尊既这么说了,徒儿自当听命,只不过师尊平日里甚忙,也无暇教导徒儿,徒儿这就搬回去仙池水榭!”凰音扭过头就往后院跑。 左一个师尊右一个徒儿,居然还要搬去仙池水榭?仙池水榭只有李珩一人在,孤男寡女的,到底想做什么?! 转过身时,凰音的身影早不见了踪影,关山月脸色一沉,身影如风般追了过去。 凰音窝火的跑回屋子,看什么都不顺眼,索性塞了几件衣服背上行囊就往外走。 刚走出院外,就见关山月正沉着脸负手而立,一双眼睛看的让她心生寒意。 不过这样的他自己看的多了,生气便生气吧,总归也不可能对自己动手不是? 凰音移开目光从他身边绕开,还没走几步就被对方捏住了手臂。 “去哪儿?!”关山月看了她身上的行囊一眼。 凰音手臂发疼,很是恼火的甩开了他,“自然是搬回仙池水榭了。” “不许去,”想也不想就拒绝。 “就要去!”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没走几步便被关山月抓住了手又拽了回来。 “还请师尊自重!”凰音气急了,“师徒之间礼数不可废,况且徒儿是女子,更不能乱了规矩,免得落人口实,污了栖月宫名声。” 话音落下,关山月的眼眸中明显生起了风霜雾霭,又冷又阴沉,直勾勾盯着凰音,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下凰音有些慌了,关山月这模样太吓人了! 她拼命地挣脱了关山月的手,也懒得再往正殿方向跑,更不顾规矩,直接一个飞身而起,踏上屋檐,径直朝着仙池水榭的方向飞去。 关山月没有追过去,而是沉着脸望着那道身影自云海上越飞越远。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鱼的烦恼(三) 寝时过后,忘尘台旁,两道身影鬼鬼祟祟。 “你说他怎么还不来?”小鱼有些紧张的四下张望。 凰音也伸长脖子往远处看了一眼,低声道;“你留了信吗?” “留了啊!” “放的位置显眼吗?”凰音有些不太放心。 小鱼想了想,点头道:“特别明显,他一定能看见!” 忘尘台下是忘尘池,与周遭云海相连,边缘也看不清楚,忘尘池中云水一体,混沌模糊,看不太真切。 片刻后,周遭一个人影也未见着,小鱼急了,“他根本不在意我,我干脆跳下去算了!” “你疯了吗,这是能随便跳的?!下去你可就会不喜欢他了!!” 忘尘池的水能洗去所有的情丝绮念,神界有修无情道之人便会入此池内修行,只不过无情道争议太多,之后修无情道的便愈来愈少。 都说大道无情,无情非绝情,而是大爱。数万年时光中,神界因爱恨别离生出的故事丝毫不比地界少,而修无情道可避免这些纠葛,只是同样还是有无情道者心生魔障。 心志不足够坚定者终是不适合这条道路,其后修无情道者便愈来愈少。 “他既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小鱼白着脸咬牙道。 将军府,叶落刚处理完公务回来,便觉得府上十分冷清。 平日总会有她在池子里探出脑袋等自己回来,眼下自己都在院子里站了这般久,也不见飞奔过来的身影。 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 往池子方向走了几步,没见她身影,想了想,如今她倒也可以脱离了水,只是不在水里呆着会去哪儿呢? 难道又去自己屋子偷药吃?! 叶落想着,心头发慌,忙往自己的院子跑,刚进门,就瞧见院落中央摆了张书桌。 只是此刻桌子边还围了两个守夜的宫娥。 叶落心里奇怪,好端端怎么把书桌搬到院子里了?? 他大步上前,还没询问,那两宫娥忙对他行礼,接着道:“上神,小鱼姑娘给您留了信。” 他早就看到桌子正中央那封信,现在知道是小鱼搞的名堂,顿时面露不耐之色,挥手道:“你们去外面值夜吧。” 待到二人离开,他采将信封打开,内里飘出一张纸。 一边看着,眉头越来越紧,小鱼毕竟化人身并不久,一手字写的甚至不如凰音,更重要的是,自己回神界后不同于在苍岩山时,能教导小鱼的时间太少。 所以她许多字还没认全,眼下这封信,除了歪歪扭扭的字,不会的字竟还配了画。 “叶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修行,是因为你,可十年了,你还是那么讨厌我,每一次生气都会让我滚回无恙海,我很伤心却舍不得你,所以我要去忘尘台,听说那里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烦忧,那样我就不会再伤心了。” 修行二字不会写,画了一个小人打坐。 滚字画了一个圆圈,伤心二字用哭泣的小鱼替代,生气却画的是他叶落的脸,只是表情很是狰狞。 叶落很是费力的猜出了这封信的完整意思,脸上一阵青一阵黑,自己的脸上何时有过如此狰狞可怕的表情了? 他愣了愣,发觉事情重点并不在此,而是忘尘台。 “她要跳忘尘池?!”手一抖,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只知道有恐惧,有慌乱,总觉得自己即将失去一样十分珍贵的东西。 下一刻,虚空扭曲,只余一张纸慢悠悠从半空飘落,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算了,他真的不会来了,”小鱼眼眶发红,站到了忘尘台的边缘,凰音忙去拉她,“别傻,说不定事物繁忙还没回去呢!” 小鱼瘪了瘪嘴,摇摇头,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已经很晚了,他真不回来了。” “小鱼...”凰音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时不知如何规劝,但一双手却将对方紧紧拽着。 “我心里头很难受,身子也好疼,”小鱼捂住心口处,“好似吃坏了东西,肠子都绞在了一起的那种痛,你知道吗?” 凰音明白她想说的是心痛,看她如此,自己也跟着难受。 “小鱼,这世上男子多的是,不喜欢就不喜欢,再换一个吧,总是有千万年的时光,多喜欢几个也没关系...” “我不要,我不想喜欢别人了!”小鱼甩开她的手,“我谁都不要喜欢了!” 正说着,小鱼突然终身一跃,凰音大惊失色,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压根等不及她反应,就见小鱼的身子已然要没入那池水中。 突然,虚空飞出一道身影,下一刻,凰音就见叶落抱着小鱼落在了自己眼前。 “你疯了吗?!”叶落煞白着脸,捏着小鱼的肩膀大声质问,“知不知道跳下去你会死的!” 小鱼一脸茫然,还没从方才伤心难过中回神。 “会死???”凰音也奇怪了。 叶落这才看到凰音也在,他顿时沉了脸色,“你怎么在这里?!” “糟糕!”凰音心中发觉不妙,但叶落只是瞪了她一眼后就又开始黑着脸训斥小鱼。 “你修为尚浅,元神脆弱,进了忘尘池,只怕连你的骨头渣都洗干净了!”叶落越想越后怕,嗓门也越来越大,小鱼吓得脸色发白,张开嘴就大哭起来。 “你不要老是骂她了!”凰音实在看不下去,连忙出声道:“你若真讨厌她,就放她走吧,无恙海里那么多鱼儿,总会有喜欢她的那一条!” “不行!!”叶落怒声否决,声音刚落,便连他自己都愣了。 小鱼哭声顿收,但眼泪还是不断往下掉,“为什么不行,我就要,我还要生很多小鱼,我再也不想被你骂了!” “你想得美!”叶落黑着脸,一把拎住她的衣领,转过身就往回飞,“一天不闹就不消停!回去再继续教训你...” 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只留凰音一人在忘尘台上。 她突然感觉有些难过,不是因为小鱼,而是因为自己负气离开许久,关山月竟没有找来。 看得出,叶落是在意小鱼的,只是不知如何与她相处。 她也知道关山月是在意自己的,只是对方总是不愿表达出在意,什么都憋在心里,前几日多好,近几日又变成原来的样子。 她恨恨的跺着脚,总不能又去采几株迷心草喂给他吧? “说几句好听的很难吗?”气哼哼的回了仙池水榭,眼下睡不着,便脱了鞋袜坐到了露台边踩水。 李珩自窗边远远望着凰音,心中略有讶异。 “师妹,”他飞身而下,落在凰音身边,“谁惹你生气了?” “师尊!”凰音没好气道。 第一百五十章 不善言辞的他(一) “因为师尊让你搬回来的缘故?”李珩笑道。 今日早些时候凰音还是欢欢喜喜的离开,回来时却是怒气冲冲,手上还拎着包裹,上前去问,对方一个字也不说,于是也没再多问。 凰音斜了他一眼,“是我自己要搬回来的,他想留还留不住我呢!” “师妹,”李珩走到她身边坐下,“师尊他老人家待你宽厚,但你也要尊重他,不可太过任性了。” “老人家就是难伺候!脾气臭又无趣!说话也不好听!”凰音没好气道。 远在栖月宫睡不着觉的关山月此时正在书阁里,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李珩噎了一下,轻咳了两声,柔声哄道:“到底怎么了,说给师兄听听,师兄给你拿主意。” 凰音怔了一怔,李珩长得温润如玉,声音也极其好听,较之那人冰冰冷冷的声音,跟身边这人讲话甚至都不舍得发脾气。 “今日师兄不是教了首民间歌谣给我吗,”她愤愤道:“我回去唱给师尊听,本想着哄他开心,谁料他竟生气了!” 李珩脸上神色一僵,立即扶额,“怪不得师尊生气,这歌谣是民间传情的词曲,他定以为你不务正业...” “传情的词曲?”凰音一怔,“传情的曲子怎么了?” 自己只觉得调子好听,词句也不太懂,但关山月定是懂的,既是传情的曲子,他应当欢喜才是,怎么反倒生气了呢? 凰音越想越气,脚丫子拍打着水,立即就溅了二人一身。 只是看李珩有些狼狈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开怀,反而动作更加频繁,李珩一身衣衫近乎湿透,又无奈又好笑道:“若你再胡闹,我可要将你扔下去了。” 李珩声音太过柔和,一番威胁的话说的毫无气势可言,凰音哪里会将他的话听进去,脚不够,甚至用了手。 眼见着李珩的头发上都挂上了水珠,他揉揉眼睛,氤氲的视线下,是少女如初春盛放的桃花般娇嫩的笑颜。 面对凰音的放肆,李珩无可奈何,只是微笑着相陪。 玩的累了,望着因自己胡闹而浑身湿透的李珩,她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兄的脾气怎么这般好,哪里像师尊...” “师尊自是不能陪你这样胡闹的,他的身份与地位都不许,若叫人看了去,还有何威望可言,更何况他也是为你考虑才会严苛些...”李珩站起身,拧了拧衣袖。 凰音自然不能跟他说明真相,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师兄衣裳都湿透了,回去换了早些休息吧!” “还在生气?”李珩询问道。 “不气了,”凰音嬉笑道:“师兄脾气这般好,任谁的没法生气!” “那就好,”李珩勾唇,眼里浮起宠溺的笑意,伸出手轻轻一敲她的额头,“你也早些休息,明日去跟师尊好好道歉!” 凰音脸色一垮,推了推他,“刚说不气了又提他,没意思!” 说罢,径直转身甩着衣袖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李珩无奈摇头,复又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失笑出声。 栖月宫,书阁。 啪! 关山月重重将手里一摞书扔在了书桌上,便见这摞书散落开来,隐约可见几本的书名。 《邻家兄长美如画》《拐走师兄做相公》《翩翩公子图鉴》等等...... 没想到自己书阁里头竟被她藏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书,且每一本都藏在最底层,还真是煞费苦心。 关山月已经没眼去细看这些书名了,阴沉着一张脸仿若眼前都是些邪魔妖物,就差拿轩辕剑将它们毁个稀碎。 可他终究没有真的这么做,虽不情愿,还是将书籍整理摆放整齐,转身要出去时,又回身将面上那本翻个了面,仿若那书名若露出来会污了他的地方一般。 刚踏出书阁,他的身影便立即消失在虚空中,下一刻,忽然间出现在仙池水榭最顶端的瀑布源头处。 还未看到人便先听到凰音的嬉笑声,垂眸看去,就见两道戏水打闹的身影。 前头还在负气,这会儿倒快活的很! 他收回目光转身就要飞走,下头又传来二人的说话声。 “师兄的脾气怎么这般好,哪里像师尊...” “师兄脾气这般好,任谁的没法生气!” “刚说不气了又提他,没意思!” ...... 顿在半空上的身影气得差点就掉下去,转回身,却见二人都各自回了屋,他的眼睛眯了眯,下一瞬间,忽然出现在凰音的面前。 “啊...唔...”一声惊呼立即被关山月的手捂了回去。 二人大眼瞪小眼许久,凰音更是心里头跳的厉害,原本见他过来还有些欣喜,但越看越觉得他脸色阴沉的吓人,周身还有寒意散发,顿时有些惧怕的后退了一步。 关山月挥挥手,几道半开的窗户齐齐关上,整个屋子被他落下了一道禁制。 “你怎么来了?” “......”关山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 凰音一双期盼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可还是没等到他半句甜言蜜语,丧气的转过身坐到榻上,“师尊这样出现在徒儿房里,只怕不合礼数吧。” 她还知道不合礼数?脑海里是方才李珩与她嬉笑打闹的画面。 “跟我回去,”他走上前,拉起她的手。 “不要!” “为什么?” 凰音气急败坏道:“这里有师兄陪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那儿有什么好,又要逼我修炼,还要凶我!” “在栖月宫不开心?”关山月想了想。 “不开心!”凰音扭过头噘嘴。 “好...” “啊?”凰音甚至还没来及反应,便觉手上一空,再看时,关山月已没了踪影,只余空气中一抹淡淡的冷冽香气。 呆愣愣的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凰音突然醒悟,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自己这一天天的又做了什么??? 原本是想让他也能温声软语的哄哄自己,只想两人之间你侬我侬一番,可到头来怎么弄巧成拙了呢? 她不该忘了关山月的性子如此啊,只是人一但尝到了一点甜头便想要的更多。 让他指导修行,问他天地间的道理他只怕能好好说上一天,可若让他说些肉麻情话,只怕跟杀了他没什么两样。 自己为什么偏要气他呢,明白他的心意就好了啊? 凰音此时一万个后悔,以前总是自己主动不得回应,眼下对方难得主动一次,居然还被自己气走了。 “气死我了!!”凰音恨恨的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哪里还能睡得着,站起身就要往栖月宫追。 没料到刚走几步,眼前景色突然扭曲模糊,瞬息后关山月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善言辞的他(二) “这是敛光,你带在身上,过几天就要...”关山月话还没说完,眼前少女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手脚并用如猴子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关山月吃了一惊,还没说话耳边就传来她的呜咽声。 “别生气了好不好嘛...我们不要再吵架了...” 关山月将她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有丝慌乱道:“怎么、怎么哭了呢?” “我不想跟你吵架了,”凰音抽泣着,瘪了瘪嘴,“一点都不好玩。” “好...” “那我可不可以不要修炼?” “可以。” “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望了一眼他手里的短刃,“你把它拿过来做什么,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吗?” 关山月望着眼前两眼红的跟桃子似的少女,突然莫名觉得好笑,也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音,过几天你要随李珩去卧龙国都,”他将敛光递给她,“留在身边,保护好自己。” 少女突然间就窘迫了,可难得见到他这样如旭日般的笑容,她立即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患得患失都变得值得。 她不是不够信任关山月,而是不够相信自己。 可眼下她终于安定下来。 关山月是在乎她的,他纵使不懂得如何去说些好听的话,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她考虑周全。 自己又何必要求万事万物都能够十全十美呢? 若他真的变成那种张口便是甜言蜜语之人,自己怕是都难以接受了吧? 收好敛光,她张开双手,娇嗔道:“人家今天伤心了一天,要你抱抱才能好!” 关山月浅浅笑着,将她拥入了怀里。 “山月,我不在你身边,你想不想我?”她将未干泪渍全蹭在他胸襟上,声音有些闷闷的问道。 “想。” 凰音抬头看他,只见他的耳根子又红了。 她忽而窃笑着,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我困了,但是要你抱着才能睡的着。” “好,”关山月说着,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还没走几步,怀中少女又道:“回栖月宫吧?” 关山月是个守礼的人,自那次中毒失态之后,再也没有对凰音做过什么,即使后两天凰音都宿在了偏殿,他也是这么抱着她入睡。 凰音知道他这般,但趁着他看不见的时候也时时会撩拨他。 如今他眼睛好了,不知为何自己反倒脸皮薄了许多,竟主动提议搬回后院,实则她早年就千方百计往偏殿里钻。 该做的都做了,怎么反倒害羞起来了呢? 偏殿里的光线昏暗柔和,满室都是暧昧的气息,她蜷在他的怀里,指间把弄着他的头发,心口跳得厉害。 慢慢扭过头偷看身侧的关山月,他倒是睡的安稳,这样一个秀色可餐的男子在自己身边,自己哪能轻易睡着? “别看了,快睡,”身侧之人突然出声,吓得凰音一个激灵。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片刻,关山月睁开眼,扭过头看向凰音,一双淡然无波的眸子因背着微光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总能这般平静而镇定。 可他越是这样,凰音反而越是像吞了一团火般的心猿意马,难以平息。 “要亲亲才能睡,”凰音忍不住将嘴凑了过去。 关山月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又躺正了回去,“好了,睡吧。” 这就完了?!凰音此时很是想念那时披散着长发,衣衫半敞,面有红晕的他,可眼下却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了,但是自己这颗心为什么越跳越快,身上也烫的厉害呢? 这怎么睡?鬼才能睡着吧?? 身侧凰音的呼吸十分不稳,关山月当然能感受的到,他默默叹息了一声,轻声道:“我在书阁找到许多书。” 这话简直不能太管用,简直像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什、什么书啊?”明知故问的干笑了两声。 “不是每个人都同我一般,以后与男子之间还是要懂得言行有度的好。” “啊?”凰音愣了愣,撑起脑袋看他,“我与师兄什么的。” 关山月也睁开了眼,“那种书看多了不好。” 凰音又愣了,这话题怎么跳来跳去也不按着顺序来? “多亏了那些书我才能将你骗到手啊!多看看也是好的!” “你还打算骗谁?”关山月睨了她一眼,凰音连忙摆手,“你一人就够了,我学的所有心思可都花到你身上了。” “既对李珩无意,便不要太亲近他了。” “我跟他真没什么,苏忆情以往的确爱慕李珩,可我又不是苏忆情,我只把他当兄长,你知道的,我身边没太多朋友亲人...” 关山月半阖着眼,沉思了片刻,将她往怀里拢了拢,“他对你有意,你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呢,你肯定看错了,”凰音认真想了想,道:“以前苏忆情钟情于他,又知书达理温婉可人,那个样子他都不喜欢,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总之,保持距离便是。” “好好好,”发觉关山月的声音沉了下来,自己若再争辩只怕他又得生气,于是连忙将脑袋往他颈窝蹭,“我只喜欢你,我才不喜欢别人呢。” “让我损失了一个疼我的师兄,你要补偿我,”她蹭了蹭,又抬头盯着他,“要亲亲补偿。” “方才亲过了。” “不行,不算,我都依了你,你怎么这般小气,我...唔唔...”话未讲完,关山月突然封住了她的嘴。 唇齿纠缠,他闭着眼,逆光下,隐约能见他脸上的一丝淡淡红晕,他的动作温柔,脸呼吸都温柔至极,淡淡的冷香在鼻息间萦绕。 凰音突然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心口处酥酥麻麻,好似饮了一壶千年酿般,思绪飘忽,如梦如醉。 翌日,榻上少女好梦憨甜,钟声未响,关山月就已起身。 叶落早早候在正殿里,意外的是,李珩竟也在。 二人见关山月过来,连忙行礼,关山月刚落座,目光便落在李珩身上,“遇到难题了?” 李珩连连摇头,“不是,弟子今日过来,是为师妹的事。” “何事?”关山月收回目光,神色淡淡。 “师妹性子跳脱,但对师尊并无半分不敬,只是早前在不周山受伤过后落了旧疾,因此忘了诸多礼法规矩,还请师尊不要怪罪师妹,弟子一定会用心教导她...” “嗯,本尊自会亲自教导她什么叫规矩,你的根骨不错,专心修炼便是,”关山月神色看不出喜怒,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这番话李珩听不出情绪,但叶落却是听得个清楚。 待到李珩离开后,叶落才出声笑道:“你这弟子倒很是护着她。” 眸光流转,不经意的一眼却叫叶落立即没了打趣的心思。 桌上有叶落今日刚送来的折子,关山月随手翻开一本,“你也有事?” “也是为小音的事过来的!”叶落正色,连忙道:“小音也太胡闹了,居然把小鱼带去了忘尘台,那忘尘池水哪里是她这样的修为能受得住的?若真跳下去了,岂不是尸骨无存?” 关山月手上动作一顿,拧眉却没抬眼,“所以你是来告状的?” 叶落一窒,却偏偏看不出对方喜怒,只得答道:“算是吧。” “小音是胡闹了些,我自会管教她的,”关山月淡淡道:“只是小鱼在神界并无正当的名分,既然你也不喜欢她,便送回无恙海吧。” “啊??”叶落一时懵了。 “她既不是从不周山选上的弟子,又未入你的麾下,更不是宫娥,便不该留在神界,”关山月的目光轻轻扫过门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当年她替你传消息救了你一命,如今得你相助凝了仙根也算是你还了她的人情,你若不便开口,我这让神帝替你拟一道旨......” “不用了吧?”叶落眨巴着眼睛,完全不知道为何事情就扯到了小鱼的身上。 “这是规矩。” 关山月睨着他,神色平静淡然,可叶落总觉得这话听上去有些...有些像是在护短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财不外露 叶落愁容满面的离开了栖月宫,凰音躲在殿门外的廊柱后偷笑,叶落听出护短的意思,她也越发觉得关山月的肚子里装了不少坏水。 只是有一张如此正气凛然的脸,叫人很难会生出这种怀疑。 “怎么不多睡会儿?”正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凰音被身后冷不丁的声音吓一跳。 转过身时忍不住就往他怀里钻,“你不在旁边我睡不着,”边说着边很是适时的打了个哈欠。 听到怀里小猫似的懒洋洋的声音,关山月叹了口气。 不久后,正殿空了下来,大门紧闭,门上又贴上了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 所有折子都按纸上所言往偏殿里送,说是山月神尊需静养眼睛,偏殿光线柔和,实则是凰音为了自己好入睡罢了。 于是每日关山月早起处理事务时,凰音都会继续窝在他怀里,时而会睡大半日,时而又会见他看的认真故意惹他,不是趁机亲亲,就是伸手乱摸。 关山月也不恼,只因劝阻多次也不见对方有所收敛,索性由她胡闹了。 外人不知内情,还真以为山月神尊静养,而叶落几人已经从起初的惊愕到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到了最后若无重要紧的事,其他人也懒得多留,总觉得呆在偏殿里自己成了讨人厌的多余之人。 这一日,凰音难得没有赖在他怀里,只因今日就要下界,一大早她便兴奋地上蹿下跳,收拾了两件衣裳后,她见关山月无动于衷般坐在桌前看书,便兴冲冲跑到他面前伸出手。 “要出远门了,是不是该给点盘缠什么的?” 关山月愣了愣,抬眼看她,“什么盘缠?” “当然是银钱了呀!”凰音撇撇嘴道:“难得能下去一趟,总是要买些下界的特产回来嘛,这没钱难不成去抢?” 下界的特产?关山月的脑海里蹦出那些不堪入目的话本杂记。 脸色一沉,摇头,“没钱。” 凰音脸色一僵,眯了眯眼睛,慢慢缩回手,嘀咕道:“那好吧,没想到栖月宫这么穷,哎,只能吃师兄的用师兄的了,反正师兄是皇子,想必有钱的很......” 关山月的眉头逐渐皱紧。 “可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该拿什么还好呢?”边说边往外走,眼睛偷偷瞥他,“不过毕竟是师兄妹,师兄待我不会如此计较吧?指不定撒个娇就算了...” “凰音!”关山月已然听不下去,站起身挥袖一捞,凰音便飘进了他怀里,“栖月宫倒还没有穷到如此地步。” 用得着你向他人撒娇蹭吃蹭喝了? 凰音捂嘴偷笑,关山月哪里看不出她眼里的促狭,冷着臭脸道:“你在此处等着。” 话毕,身影倏然消失。 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关山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便听到哗啦一声,地上堆了诸多闪闪发光的物件。 “黄金做的器皿?”凰音的眼睛也跟着发光,她蹲在这堆东西面前,一样一样翻看着。 “这么多宝石挂件?!这是什么玉??”凰音看的眼花缭乱,这一堆东西里,最多的是一种泛着莹白光辉的扁圆玉石,仔细看能见玉石当中有流动的云絮,定然不会是普通玉石。 “哪里来的这么多宝贝?”凰音的眼睛都睁大了。 “早年父神送的,太过难看,便都堆在了杂物房里,”关山月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那是昆山寒玉,用来铺地的。” “铺地???”凰音嘴角抽搐,取了几块塞进行囊里,又从那些黄金制的器皿挑了些小杯盏,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些宝石挂件上。 “这是用来做珠帘的,跟那些金器一样,太丑,你若喜欢都拿去吧,”关山月顿了顿,“仓库里还有数百件,只是太大了,你若想要,我可以帮你碎了它们。” “不要碎!留着!!”凰音咽了口唾沫,站起身,“留着我回来好好清理,我们栖月宫的东西,总得有个数,你可千万别觉得丑就扔了!” 凰音笑的灿烂如花,以往见栖月宫的陈设都太过素净,别处都是金碧辉煌的,还以为是因为关山月这人清高之故,原来在他眼里,这些东西只有美丑之分。 关山月望着凰音这副嘴脸,对她的了解又多了一层。 好色且贪财。 好在他这两样都能满足她,心中默默想着,脸上一热,却是凰音趁机亲了他一口。 “我要去与师兄汇合了,你...送不送我们?” 关山月凝眸看她,见她一双眼亮晶晶的装满了期盼,虽不合规矩,却还是点了点头。 “不可乱用法术,”关山月边说,边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扒下来,“不可惹事生非。” “知道了,啰嗦!”这些嘱咐的话临近下界的几天里她听了不下百遍,以前只觉得他话太少,如今却觉得他越来越像叶落...... 神界入口处的门楼下站了几人,凰音远远就认出了李珩与元香,还有昨日从流波山赶回的秦安。 而其他围在李珩身边的几人自己并不认识,但明显可以看的出全都是女子。 “师兄,香香,秦安~”凰音一个飞身上前,对几人笑道:“你们怎么还没出发?” “还不是为了等你,”元香看了一眼凰音的大行囊,“我说怎么你这般久没过来,这都带的些什么东西啊?” “都是值钱的宝贝呢!”凰音这才发现这些人什么都未带,只有自己像是要远行一般背了如此圆润的行囊,她脸上一红,“你们怎么什么都不带?” “不过三日时间,家里什么都有的,”秦安好笑的瞪了她一眼,“听说你要与李珩一同去皇城,这是带给他们家的见面礼么?” “快给我们瞧瞧都是些什么宝贝?”元香忍不住笑出了声,另一旁被团团围住的李珩好不容易抽身出来,在众女子注视下大松了口气的走向凰音几人。 “师妹可总算来了,”李珩很是大松了口气,凰音侧头看了那群女子一眼,窃笑道:“师兄如今成了天上的香饽饽,以后我也能跟着沾光啦!”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入宫(一) “胡说什么,”李珩正打算伸手在她脑袋敲上一记,却被凰音眼疾躲开,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众人齐齐行礼的声音。 “山月神尊!” “见过山月神尊!” “师尊!” 几人连忙跟着转身行礼,凰音也似模似样的跟着做了,只是在大家还未直起身子时,她便抬头向关山月抛去了一个媚眼。 关山月眼底藏着笑意,脸上是平日里张冷冰冰的模样。 “嗯,”眼睛都未转一下,更没有理会那些双眼冒光的宫娥,关山月一双眼睛只落在凰音身上,“不可...” “不可乱用法术,不可惹是生非!”凰音抢着讲话说完,话毕后还朝他鞠了一躬道:“谨遵师尊教诲!” “做栖月宫的弟子真好,神尊竟会亲自相送...” “是啊,而且你们看...”后话未说出来,但凰音却从几名女子互相示意的眼神中看出了意思。 无非就是关山月长的如何如何好看嘛,她能理解的,关山月鲜少露面,这下定惊艳了这些人,否则那一双双眼睛为何会放出光来。 自己的眼睛都快闪瞎了去,真是不知收敛! “走吧,”关山月负手而立,话音落下间他身形轻盈似风掠过,卷动周遭云海,眨眼间就见一层云浪卷过,再看时,便见方才李珩那群人都不见了踪影。 一群女子都是此次与元香同一批的宫娥,本早可以离开,就是见李珩迟迟不走,她们才设法前去搭讪。毕竟平日里也很难私下里相见,能留个好印象也是好的。 这神界里属于她们地位最低,但若能攀上关系,便能早日脱离底层,即便成了哪个宫的外门弟子也都要比宫娥来的强。 可惜李珩虽对任何人都谦逊有礼,面含微笑,可她们看得出,此人压根没有将她们放在心上。 几人正神色讪讪,门楼下两名守卫有些恼了,见她们迟迟不走,忙出声道:“你们若不打算下界便都回去,九重天入口处不能聚集逗留。” “是是是...”其中几人忙出声答应,扭着腰身就往云海中一处混沌光幕里跳了下去。 凰音那边,一阵白光闪过,本以为自己会被带到不周山,可睁开眼时,却是一处荒郊野岭。 还没来得及看清周遭景色,身旁便传来了干呕的声音。 就是李珩也甚觉不适的揉着额角脸色涨红。 “此处是卧龙城外,卧龙国都位于中部,从此处出发去任何地方都会快许多,”关山月一旁事不关己的站着。 凰音见他们几人模样,有些奇怪自己竟对瞬移术没有任何不适,她朝关山月投去询问的目光,对方却像没看到她的疑惑一般。 “多谢...多谢师尊...” “多谢神尊相送...呕...” 凰音噗嗤笑出声,眨眼的瞬间后,关山月的身影倏然消失不见。 心里突然就空了一空,她忙向四周张望,只余一片稀疏的丛林灌木。 “你们修行不到家,看看我,我一点儿事都没有,你们以后可要更加勤奋才是呀!”凰音撇去心里头的失落,暗暗告诫自己不许如此没用,不过三日而已,很快便能再见。 毕竟往后还有千年万年的时光呢! “忆情你分明是因为...呕...因为你身上有仙器傍身...当我们感觉不到么?”秦安揉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啊??”凰音愣了愣,“我藏在身上没拿出来你们都能知道??” “那般浓郁又强悍的气息,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也太小看我们了,”秦安伸展身体,向四周看了一眼,“这是卧龙城外?说起来国都我还是第一次来。” “既然来了,不如先去我府上坐坐?”李珩提议道。 元香缓过神后,从怀里摸出一瓶丹药到给二人,“这是凝气丹,瞬移术于我们来说有些伤身,服下之后好好调息。” “多谢了,不过三日时间太短,此生是最后一次与家人相见,还是不做耽搁了,”秦安说着,脸上露出黯然之色。 凰音也伸出了手却被元香拍了回去,“神尊待你如此宽厚,你以后可不要再仗着宠爱对他无礼了啊!” “人家明明是栖月宫最懂事最尊师重道的弟子了嘛!” 元香收好药瓶,与秦安站在了一起,“我与秦安都是杏州人,眼下就一起出发了。” “你们竟是老乡?”凰音惊讶道。 秦安一愣,“你不是知道吗,我与元香本就是青梅...哎哟...”话说了一半他脚上吃疼,见是元香一脚踩过来,便没有再说下去。 凰音心领神会,看了一眼脸色涨红的元香,窃笑两声,“既然这样,你们赶紧出发吧!” 二人点头,正要离开,元香顿了顿,忽而回头道:“李公子,还请照顾好忆情。” “放心,”李珩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相隔十年,第二次来到卧龙城,凰音的心境大为不同。 进城时李珩取了户籍文书出来,吓得她差点当场腿软,只因自己压根就忘了这茬子事儿,当初这些东西全扣在了不周山,若回去取自己怕是要飞上大半日。 索性李珩在九重天守卫那里早就替她领了,便是虚惊一场。 然而当李珩文书被反复确认后,城门口的一众将士脸色全然变了,齐齐跪了一片,已有人前往皇宫送消息,就是李珩都拦不住。 还有一列士兵要为他准备车辇相送,拒绝再三也无用,仿若要了这些人命一般,李珩无奈,只得承了这情。 凰音是第二次来到国都,却是第一次享受此等待遇,跟在李珩身边受了不少尊敬和羡艳的目光洗礼。 二人坐在宽敞的马车上,自被关山月告诫一番后,她也发觉李珩似乎对她越来越不同。 车内空间宽敞,但两个人面对面气氛还是有些古怪,凰音干笑两声,忙掀开帘子伸出脑袋透气。 道路宽敞,行人看得出是皇家车辇纷纷退避两旁,凰音望着一排排熟悉又陌生的楼阁商铺,一时感慨万分。 当年自己与关山月在这里可吃了不少苦头,说起来也好笑,那时候自己头一次从桃之夭嘴里得知凤歌的名字,还吃了好大的醋,之后也是因桃之夭抢了自己的龙鳞,惹了关山月不快。 再之后,他们两个得罪了宁王,吃了好一番苦,特别是他。 脑海里浮现在大牢中与众人打斗的情景,还有他浑身是伤也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一幕。 他是何时开始喜欢自己的呢?会是那个时候吗? 她放下帘子,倚在一边。 在自己的记忆里他似乎总是在负伤当中前行,凰音默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回顾下来她忽然间发现,关山月在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长久的安宁。 心莫名揪紧,她总是要求关山月如何爱她,可她又真的为对方做过什么呢? “忆情?忆情??” 李珩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这才发觉马车早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凰音抬眼,见李珩已然下了马车,此时正在外间等着自己。 她忙躬身出去,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对方相扶的手,大咧咧跳下车,“这里就是你的府上...吗...” 雕梁画栋、高大巍峨、金碧辉煌...词句匮乏的她只想的出这些字眼,较之神界,这里的建筑仿若只是从云端上下来的另一个神界。 “这里是皇宫,”李珩低低笑了一声提醒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入宫(二) “皇宫?”目光从四周高大的的城墙上收回,凰音这才发现二人身后跟了宦官宫女数十人之多。 再看这些人一个个低眉顺眼的模样,凰音顿时觉得周遭气氛都紧张起来。 一路行至一处名为临天殿的宫殿前,便见一华服男子迎上前来,周遭宫人顿时齐齐下跪。 “皇兄,”李珩上前正要行礼却被那华服男子伸手阻拦,凰音看他气度不凡,眉眼与李珩有几分相似,但较之李珩身上的温润,此人却是有着一股摄人的气势。 此人便是卧龙王朝的大皇子李鸿宇。 “临天殿每日都会派人打理,只等着你回来,”李鸿宇握住李珩的手,难掩面上激动之情,他挥挥手,一行宫人齐齐起身退在两旁。 “皇兄,这位是苏忆情。” 李鸿宇的目光刚至,凰音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礼数,不由有些尴尬的咧嘴笑了笑,“见过大皇子。” “我们以前也见过的,不必拘礼,先进去说罢,”李鸿宇眸光微闪,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珩。 几人进了殿内,李鸿宇便立即清退了下人,见其他人退下后,他才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坐到了桌边,“自离了逐玉山后,反倒很是不习惯宫中的这些繁文缛节,我们私下里便不要太拘束了。” 李珩失笑,拉着凰音入座,“皇兄回来也有数年了怎么还不习惯?” 李鸿宇摇了摇头道:“还是逐玉山好啊...”他说着,侧过头看了一眼苏忆情,随后露出一抹略有深意的笑容。 “苏姑娘早年心愿便是与皇弟一同入九重天,如今倒是要恭喜苏姑娘了,不过却不知苏姑娘的另一桩心愿可有达成?” 什么另一桩心愿?凰音懵了,眼巴巴看向李珩,一脸茫然的模样反倒看的李珩脸上发热,很是无奈的对李鸿宇道:“皇兄,不要玩笑了。” “你今日带她一同回来...莫非也是玩笑?”李鸿宇见二人如此,只当是脸皮薄,便不再多言,而是立即转开了话题,道:“自得你从不周山传回的消息后,父皇和你母妃很是欢喜,这临天殿啊也日日都派人收拾,但我知道,这一次以后...怕是再难相见了吧?” 李珩眸子微黯,没有对此作出回答,而是微微一笑,道:“看来国都内外也是早有安排吧,我这一刚回,他们动作倒是熟稔,原本打算先回府上,没曾想直接被接到了宫里。” 李鸿宇点头,“父皇那边还在议事,我已递了消息,晚上你们留下一起用个家宴吧。” “那个...二位皇子,这次下界我也是顺道过来,本打算在国都游玩一番,你们先聚,我一个外人就不留了吧...”凰音有些坐立难安,只因她虽早前很是好奇皇宫是何模样,却只是想看看而已,可不想真见什么皇帝。 在神界时她素来不爱守规矩,但起码有人在背后替她撑腰不是? 眼下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她立马就露了怯。 “说起来我们在逐玉山还是同门,如今你与皇弟又一起入了九重天,怎么也不会算是外人的,不过是顿家宴,你不必紧张,”李鸿宇看出她的顾虑,安慰道:“况且我们李氏也是的九重天垂怜才得以延续至今,父皇很是尊敬天家,你也不必害怕,平日里是何模样便是何模样。” 盛情难却,凰音嘴角抽了抽,她倒是想如往常一样,可若真那般,只怕是要折了天家在皇帝心里的印象了。 “大皇子这么说,忆情恭敬不如从命了,”凰音心里叹了口气,若真如往常一样,她可是说走就走的。 几人在临天殿又寒暄了一番,之后她便被单独安排进了后殿里,一行宫女替她梳洗打扮,可她从来没被人服侍洗澡,更何况会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 本想推脱,可拒绝的话刚说了一半那行宫女像是被人架了刀子在脖子上一般,齐齐跪倒了一地。 凰音在话本子也见识过皇宫里的等级森严,却没想会恐怖到这种程度,一时既后悔答应来皇宫,又对那些挤破头想入宫的女子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卧龙王朝于乱世中建立,得神界相助,凡人才得以在强大的妖族面前争得一片天地。 初时皇帝与之后的继位者都会入神界修行一段时日,较之常人,他们都有修为傍身,寿命也会长上几十年。 而后地界两族动乱不堪,在天生拥有异能的妖族面前,凡人军队不堪一击,便又有专门一支禁军可入不周山修行。 再往后一代一代延续至今,这些禁军里有人创立逐玉山,传不周山修行法门,如此有修行者维护两族间的安宁。 神界也逐渐抽手,之后几代皇族至今,便不能再入神界,而是直接送往逐玉山修行。 李珩与李鸿宇便是。 如今修行一事并非只能是皇族,凡有心者皆可上逐玉山,经过考核筛选下留下的乃是颇有灵根仙缘之人。 皇帝对此很是推崇支持,这样便能与妖族相抗衡,不过接踵而来的也有弊端。 人心是会变的,并非每一个修行者皆是作风正派,所以近百年邪修也是层出不穷,做下恶事比比皆是。 而十年前的苍玄门便也有邪修参与其中,才使得诸多凡人轻易被带走迫害。 这些事情凰音原本知道的不多,以往她也并不关心这些,今日在临天殿听到他们闲谈,才从中理清了这些。 而近些年则又出现诸多修士失踪一事,朝内便是一副紧张的气氛,连国都驻扎的军营也多了一倍不止。 凰音极少关注这些事,如今听了,也觉得自己往年关心的只不过是儿女私情,天下之大,若又起纷争,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失去亲人爱人。 “看样子以后不能总打扰他处理事务了...”她默默想着,任凭周遭宫女替她更衣打扮。 良久之后,耳边传来一名掌事宫女的恭敬的声音,她才从思绪中走出来。 “仙子,已经好了,您看看可还觉得满意?” 仙子?自己倒头一次被人这样喊,本来还想解释几句,但想到方才她们诚惶诚恐的模样便还是作罢。 故作清冷高远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很好,你们先退下吧。” “是...”一群宫女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凰音大松了口气的垮了肩膀。 不得不说,端着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本想寻个软塌休息,刚走几步,只觉浑身冒冷风,低头一看,她震惊的张大了嘴。 她曾看过民间描述天上仙子的模样,有一句是这样的: 衣袂轻盈如天上云雾所织,仙帛似风卷银河九天。 再看自己身上这一层霜色的薄纱长裙,还有雪青披帛垂在身后,这若是自己飞上一圈,可不是衣袂翻飞仙气飘飘了? 在偏殿里寻了一面落地铜镜,她忙上前打量自己,又原地转了几圈,美是真美,比神界的衣衫好看许多。 但这的确太薄了些,虽知道卧龙王朝民风开化,但穿惯了神界衣裙,突然这样子,她只觉得浑身哪里都不太舒服。 以往虽也有穿过,可那毕竟是穿给关山月一个人看的啊! “要卖皇帝面子,穿就穿吧,吃完饭就换咯!”她在心底默念几遍,总算是逐渐接受了这件衣裳。 转过身,寻了个软榻打算休息会儿,可刚坐下,门外就又传来了叩门声。 她忙又端起了架势坐直了身子,似模似样道:“进来吧。” 殿门被宫女打开,一名身着华服容貌艳美动人的贵妇在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你是...?”凰音看得出此人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周身贵气逼人,仪态雍容,身份绝对不低。 那美貌妇人朝她微微一笑,笑容和蔼近人,随即抬手轻轻一挥,“其他人都退下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温馨的家宴(一) 临天殿,卧龙王朝建立之初这座宫殿便已存在,那时有神界下派仙使便是以此处为会面之地,之后的卧龙皇城也是以这里为中心建造。 自逐玉山创建后,皇室与神界之间的联系便断了,如今临天殿开启,倒是百余年来头一遭。 沐浴更衣后,李珩与李鸿宇相对而坐,没有凰音在场,李珩的态度较之前也变了许多。 “皇兄,你这么做应告诉我一声才对,”换了一身华服之后的李珩,脸上惯有的笑意已然看不见分毫,“利用我可以,不该把忆情也牵扯进来。” 李鸿宇脸色笑意微凝,“皇弟,你当知道,自苍玄门一事后,百姓私下对我朝颇有微词,近年又有诸多修士无故失踪,至今未查出线索,无数传言说我李氏江山已无神只护佑,如此情势继续发展下去,只怕又是一番风雨飘摇。” “皇兄,是为安定民心,还是为巩固皇权,你都当事先告知于我,”从入城那一刻起,李珩就洞察到这些举动背后的含义。 以前在逐玉山修行期间,也有过下山探亲,却从来不是这般浩大的声势,如此行径,他怎可能猜不到呢? “我既生自皇室,自然会明白这些道理,朝政动荡苦的也只是百姓,你若好生告知,我会不答应?”李珩站起身,推开殿门,便能见外间乌泱泱跪了一片,一直从临天殿外的祭天台延伸到宫墙外。 宫墙内里跪的是百官群臣,外间是百姓商贾,他们满目崇敬,满心敬畏,只为一睹神仙降世的风采。 “皇弟!”李鸿宇大步上前关上殿门道:“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可我并非仙身!这样做,是对神界的亵渎!”李珩难得发一次火,李鸿宇记得,上一次还是在他们年幼时。 “算大哥请求你了...”李鸿宇忽而双手抱拳,躬身下跪,李珩大惊失色,忙阻止了他这番动作。 “皇兄,我并非不答应你们!”李珩将其扶起,“只是若叫我于千万人前说谎,我办不到。” “不,你什么都不必说...只需展示些法术,让他们以为是神威即可...”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谎言? 李珩望着李鸿宇近乎祈求的目光,心中最为坚定的地方渐渐生了几分裂痕。 “阿珩,天下百姓需要安定,李氏也需要一位神使...”李鸿宇知晓李珩的性子,他心有愧疚,见其神色动摇,于是立即接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三皇弟是如何出的事?” 话音落下间,李珩的脸色突然煞白如纸。 三位皇子年纪相仿,那年都还年幼,有邪祟现世,沧源城遭难,虽已平息却有诸多传言自民间散播。 加之后几年又有诸多失踪案件频发,便有人说李氏王朝内部出了邪祟,得罪了天神。 卧龙皇帝不得以设天坛以观天象,没曾想,那从逐玉山请来的道长却观出了荧惑守星之象。 而那颗灾星,便是三皇子李煜之。 李珩忽而红了眼眶,脑海中唯有那群臣百姓满脸激愤仇恨的目光,还有最终于烈火中丧命的三皇子。 那时无人敢替李煜之说一句话,便连最终的骨灰都是他们兄弟二人偷偷清扫出来的。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东窗事发,所谓荧惑守星和民间传言,不过都是后宫争权以及权臣派别的一次阴谋而已。 后宫有两位主子,李鸿宇为如今皇后之子,李珩则为皇后亲自提携的母家侄女所生。 二人把持后宫,相互扶持,一路扶摇直上,可三皇子却是一名皇帝外巡期间宠幸的烟花女子所生。 这女子生的年轻貌美,也颇有心计,皇帝一时兴起将她带回皇宫,因有两位后宫之主的强势,便将该女子遗忘在了后宫里。 那女子发觉自己有孕在身却未声张,悄默默在后宫生下皇子之后才将消息告知。 一朝母凭子贵,两位主子如何容得下她? 三皇子还未满月,那烟花女子便香消玉殒,死因则是身子太过孱弱,受不起皇家恩泽。 三皇子李煜之虽贵有皇子身份,可毕竟母亲是烟花女子,母亲死后,无人打点内外,李煜之在宫中过的凄苦可怜。 偏巧宫中禁军之首一次偶然机会发现李煜之灵根颇高,只怕仙缘不浅,至此皇帝才又开始重视这位皇子的存在。 那些年,兄弟三人尚且年幼心思纯良,并不知什么朝堂里的争权夺势,私下里感情深厚,可惜没有几年,便无端生出什么荧惑守星一事。 李煜之被活活烧死祭天一事过了两年便东窗事发,皇后与那名假冒的逐玉山道长私下会面被揭发。 皇后被废,于冷宫内自尽,诸多涉案官员统统革职的革职,处死的处死。 那一年风雨飘摇,皇城里满园花香都遮盖不下那浓郁的血腥。 李珩自那时起,便一心想要逃离皇宫这座人间炼狱。 “阿珩...”李鸿宇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扳指递了过去,“你离开皇宫那时没有带走,但我知道你很牵挂他。” 这枚青玉扳指是皇帝所赐,但李煜之自小清苦,从未见过什么好东西,当时在李珩身上得见喜欢的不得了,李珩便将这十分寻常的玩意儿送给了他。 没想到他竟宝贝一般穿了绳挂在了脖子上。 那一把大火过后的灰烬中,只剩下这个扳指。 李珩的手有些发颤,默默接过扳指握在手心。 “阿珩,人生何其短暂,我在逐玉山呆过,知晓天地间的道理,此次你回来怕就是来道别的吧,我知道你不在乎身外之物,但这个扳指你带走吧,”李鸿宇深深吸了口气,“我们生自皇家,身上背负的一切没有选择,你入仙门,其实要背负的比我更多。” “皇兄,不必再说了,”李珩站起身,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我答应你便是,也的确是最后一次了。” 昔年荧惑守星一事败露,自皇后被废,皇帝再未立后,后宫之主为李珩生母聂氏贵妃。 原以为这日后的继承者只怕唯有二皇子李珩,却没想到,这位皇子根本无心权力之争,竟一脚踏入仙门后再未回朝。 此间也有人猜测,皇后手段狠辣,一步一步手握大权,为何会在这件事上轻易被人揭发,或许唯有她最为亲近的聂贵妃才有如此机会。 而这些终究只是猜测而已。 第一百五十六章 温馨的家宴(二) “此时尚早,天坛还在做法,时机到了我会通知你,”李鸿宇伸出手拍了拍李珩的肩。 “苏忆情不必参与这件事,”李珩将扳指戴在手上,抬眸凝视着对方,“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没关系的,我愿意出面,”李珩声音刚落,就听得侧门那边传来一道身影,寻声而去,却见是凰音款款而来。 凰音一身长裙清丽脱俗,较之以往大为不同,李珩的眸光稍稍凝固片刻,立即看到紧随在其身后的聂贵妃,于是所有的情绪都冷了下去。 他扭过头看了李鸿宇一眼,却见对方颇为愧疚的侧过头不敢看自己。 一切猜测也都明朗下来。 “忆情,你不必如此,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李珩上前,将凰音拉到自己身边,聂贵妃见他如此动作,神色有几分黯然。 “师兄,你别生气,”凰音笑了笑,道:“不过是以此来安定民心,我们也算是为天下安定做了份好事。” 李珩皱眉,见聂贵妃已走近,便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妃。” 聂贵妃上前,轻轻握住李珩的手,细细打量着他,“珩儿,你瘦了许多,也高了许多,修行路上一定吃了许多苦吧。” 李珩不着痕迹的缩回手,淡淡道:“谢母妃挂怀,儿臣不苦。” 凰音有些讶异的望着这对明显有些疏离的母子二人,想到之前聂贵妃告诉自己的那些宫廷旧事,她迟疑片刻,没有急着开口。 “母妃知道这样做你一定是会生气的,”聂贵妃轻轻叹了口气,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捂住嘴咳嗽了几声,脸上妆容精致却掩不住憔悴之色,“如今局势,也是不得以如此,你要怪就怪我吧...” “母妃...”李珩上前半步突然停下脚步,却是李鸿宇连忙上前扶着聂贵妃入座。 凰音看得出李珩并非无情之人,便连忙上前,道:“师兄,这次下来是你与家人团聚的最后机会,我虽不知内情,却也知道身处在不得以的情势下,难免会做不得以之事,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只看对错。” 李珩望着她,一双唇紧紧抿着,眸光微黯。 “一个谎言若能平息动荡不安的局势,能让数万人亦或更多人不会在惶恐不安中度日,那么这个谎言便也不算坏事吧?”凰音上前,握住李珩的手,认真道:“我知道师兄为人正派,说谎骗人定是你不耻的,但我愿意啊。” “忆情...”那双黯淡的眸子里渐渐亮起光彩,“你说的很好,谢谢你。” “啊?” 凰音本还准备了许多说辞,没料到对方确实这么快就接受了。 “母妃,仪式何时开始?”李珩面向聂贵妃,神色较之前柔和了许多。 看到此番情况,凰音总算是松了口气。 神界,凌霄殿后,菩提树下。 往年还能见枯叶中有零星的新叶发芽,如今被关山月留下这么大一到豁口,已然连枯叶都落了个干净。 关山月伸出手,指间轻轻摩挲着这道豁口,神色凝重异常。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动手欲毁了菩提树,更不记得自己有过疯魔失智的时候。 可这些事的确发生了,他自然不会怀疑其他人会欺骗自己。 唯一的解释,便只有自己体内那一缕不曾被他斩断过的黑气。 “神尊,”朱雀悄然从身后出现。 关山月收回手转过身,“你们在我体内落下封印时,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朱雀神色微敛道:“那时您身上有弑神渊的气息,不过自您从弑神渊出来时便难免会沾上些,陛下也是过了两年才完全净化那些气息。” 关山月垂眸不语,朱雀凝视着他,迟疑片刻,才询问道:“神尊,那些气息我们在您昏睡期间已然处理了,如今您问这件事,难道...” “不要多想,”关山月抬眸,目光望向东方,“你们知道我曾用了禁术为凰音卜算生死,也是在那次妄动禁术之后才险些遁入魔道,对吧?” “嗯,”朱雀神色愈发凝重。 “你们那时候一定以为是我算到凰音早已魂归天地才会乱了心神,其实并非如此,”关山月眸光深沉,脸色微微泛着几分苍白。 “我看到的其实只是一柄剑。” “剑?” “一柄通体晶黑,刻有吞天二字的长剑,”关山月闭上眼睛,脑海当中所浮现的那柄长剑,也正是他曾经在弑神渊下看到的那一柄。 “吞天剑?”朱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可那瞬间过后,却又只剩茫然,“吞天剑...为何这般熟悉...” “朱雀,那柄剑就在弑神渊里,所有魔气的源头都来自于它,”关山月从东方天际的方向收回了目光,他转过身,凝视着对方,“可在我的卜算里,吞天剑出现在了神界。” “什么?!”朱雀陡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关山月,“怎么会...怎么可能...” “或许以往我都会认为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卦象,未来事会因当下的每一步所改变,可当我直面这个卦象时,却不得不为将来打算,”关山月见朱雀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所以战神不容我,我也能够理解,我不怪他。” “吞天剑便是魔气来源...不对...吞天剑是有主的...”思索良久,朱雀突然想起些什么,“吞天剑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若无人驱使,我们足以对抗。” 关山月凝眸看她,“你想起些什么了?” 朱雀摇摇头,“只有这些了......” 关山月叹了口气转身朝外间走,边走边道:“这段时日东方星辰有变,你与白虎多多留意吧。” “神尊,有菩提果在,弑神渊内所有的魔气都已被压制在最深处,若无外力破坏封印,这种安宁会持续万年不止,所以...您不要担心,卦象只是千万种结果当中的一种罢了。” 关山月步履停顿,侧头浅笑,“你说的没错,所以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 所以战神对他所为,他能够理解,也不会怪对方。 “弑神渊外加派人手,今日我所说,也不要告诉其他人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温馨的家宴(三) “这人都往哪儿去啊?都疯了不成?!瞧瞧,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二皇子回来啦!据说他已入了天界成了仙身,眼下正在临天殿外的天坛为咱们祈福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而且这次还有一名仙子共同下界,这会儿正在城门楼往下洒圣水呢!咱们赶紧去啊,晚了可就赶不上圣水恩泽啦!” 宁王府外一行人飞快跑过,百姓之间奔走相告,不多时,整条热闹的大道便空空如也。 临街阁楼的窗边,宁王眼看着最后几个老太太互相搀扶着往皇宫方向赶,他慢慢收回目光,刚转身时,却见李泰卜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泰卜,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父王,是李珩回来了,对吗?”李泰卜的脸上有着几分不正常的苍白,“外间这样大的响动,我怎么睡得着?” 宁王忙上前搀扶,“大师说过,你要静养。” “父王,这么重要的事,皇上没有召您入宫?”李泰卜虽是询问,可眉宇间却带着笃定和嘲弄的意味,“我们的计划都白费了。” 李泰卜于不周山对李珩出手,虽发生在与世隔绝的仙山,但终究纸包不住火,还是传入了皇宫。 皇帝虽念及手足之情并未降罪,但私下里有过敲打,其后也暗中削了宁王不少势力,这件事没有外传,但朝臣哪里嗅不出风向? 只怕得盛宠多年的宁王,终究是要落魄了。 “不会的,”宁王神色坚定,面露胸有成竹的笑意,“我们的大军马上就能成了!” 李泰卜从宁王的脸上找回些许安心,他笑了笑,松开了宁王的搀扶,“大师说了,这身修为也已与我灵海相融,以后我会越来越强,根本不用去什么神界。” “呵呵呵呵...”一阵桀桀怪笑从不远处传来,二人齐齐回头,只见一名全身被黑袍笼罩的人走近。 二人连忙恭敬行礼,宁王率先道:“大师,您怎么...出来了?” 那黑袍男子的脸上有一层黑雾,根本看不清内里,他怪笑着,声音沙哑,“放心吧,眼下那些监察所的小辈都去了皇宫方向,宁王府周遭有我的阵法护佑,他们找不到我的。” 宁王脸色微顿,加之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倒也暗自松了口气。 “此间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才入界不过数月,怎么可能就修成了仙身,况且仙身又能如何?”黑袍人嗤笑一声,接道:“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罢了。” “这么说,皇帝那边不过是借此造势?”李泰卜惊愕,脸色变化一番后,忽然道:“若此时有人揭发了他们,该当如何?” 宁王皱眉,摇头道:“如何揭发,又如何能证明呢?” 李泰卜一窒,默默垂下了眸子。 黑袍人见他们二人如此丧气模样,心中冷哼一声,嘴上却是安慰道:“无妨的,虚张声势而已,你们也不要打草惊蛇,我知道神界的规矩,李珩此次下界不过三日就会走,之后不会再能轻易涉足凡界,更不能插手凡间运转,待他走后,我们再动手。” “可是...”李泰卜咬牙切齿,“之前好不容易才让那些传言散播,眼下...” “事成之后,我自有办法,你们要的不过是民心所向,放心吧,要造出一个邪祟皇子,不会太难的,”黑袍人说完,又发出了阴森恐怖的小声。 “王爷,王爷!宫里派人传旨了!”忽然,阁楼下方传来下人的声音,宁王神色一紧,正要说些什么,那黑袍人却已然化为一抹黑烟消失不见。 不久后,一辆马车自宁王府内驶出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此时,天色逐渐暗沉,群臣百姓目睹了神仙降世的绝代风华,此时人人面上红光焕发,只觉得此生已无遗憾。 临天殿。 偏殿里,凰音四仰八叉躺在榻上,一双眼睛无力的耷拉着眼皮,她长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啊,头一次来皇宫,竟是陪皇帝做了回戏...啧啧...” 一旁的李珩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轻声道:“抱歉,这件事...” “师兄你可不要误会啊!”凰音忙直起身体,扯下脸上一层用以遮挡面容的薄纱,“我可不是埋怨,反倒觉得这件事很是了不起啊,不光让我尝到一回做仙子受万人敬仰膜拜的滋味,更是能与当今的皇帝并肩而行,这是我以往从没想过的呢!” 李珩微微一怔,忽而失笑出声,知道对方话中有安抚之意,便也没有打算点破。 “眼下奉天殿那边正大摆宴席,你我其实可以悄悄出宫一趟,”李珩笑着对她说道。 凰音闻言,猛地从榻上跳下来,脸上写满了惊喜,“可以出去玩儿了?” 李珩点点头,脸上表情不是玩笑,凰音却在瞬间的惊喜过后冷静下来,“师兄今晚不是还有家宴吗??” “无妨,让他们等着,”李珩淡淡道。 凰音想了想,摇摇头道:“没关系,我们还有两日呢,今晚家宴过后出宫也是一样,师兄其实...不必因为这件事与他们负气。” 李珩凝望着面前如此善解人意的少女,一时有几分恍然。 就在二人交谈时,外间传来李鸿宇的声音,“阿珩,父皇在馥华园设了家宴,我们现在一同过去吧!” 声音刚落,便见李鸿宇走了过来,凰音拉了拉李珩,扭头对李鸿宇笑道:“好!” “奉天殿的宴席呢?”李珩脸上看不出喜怒,却明显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宴席才刚开始,皇帝与贵妃二人怎么可能轻易离席? 看出李珩的猜疑,李鸿宇连忙解释道:“放心,你与苏姑娘不必再露面,不要多想,奉天殿那边...” 李鸿宇突然露出好笑的神色,道:“有宁王那边陪衬着,这件事我倒忘了告诉你。” “宁王?”凰音想了想,突然睁大眼,“就是那个不要脸的李泰卜!?” “李泰卜是宁王府世子,他父亲是宁王,”李鸿宇笑道:“父皇这边早已经知晓李泰卜在不周山做的那些恶事,之前一直对他们暗中打压,今日更是...” 李鸿宇说着,想到宁王府的马车入宫时的模样,不由忍不住笑出声道:“父皇特地宣他们入宫,实则百姓也都知道李泰卜做的那些事,加上宁王往年嚣张跋扈惹了不少民怨,今日趁着人多很是将他们堵在宫门外羞辱了一番。” “如何羞辱?百姓居然敢公然羞辱宁王吗??”凰音疑惑道。 “往日是不敢,但今日有仙家庇佑,且李泰卜又曾对阿珩不利过,加上他们今日入宫不得带府兵,于是趁乱闹上一番,总是抓不到人的...”李鸿宇笑个不停,“你们是没瞧见,好好的马车近乎被拆了,他们入宫换下的衣裳上满是臭鸡蛋与烂菜叶...” “哈哈哈哈哈...”凰音脑子里立即浮现对方狼狈不堪的模样,也跟着大笑起来,“这等好戏没有亲眼看着真是太可惜了啊!” 李珩望着两人毫无形象放肆大笑的模样也跟着失笑出声。 “如此还不够,眼下群臣皆见识过你们二人的风采,这会儿让宁王去奉天殿陪宴,实则也会受到好一番羞辱的,”李鸿宇轻咳两声,掩下幸灾乐祸的神色,看向李珩。 “阿珩,走吧?父皇和你母妃还在等着,”他正色道。 “好,”李珩点点头,脸上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温馨的家宴(四) 明月高悬,夜幕降临。 但馥华园内每十步可见廊灯,满园花香浓郁,虽位处后宫深处,却依稀能听到从奉天殿方向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 下了车辇,一行宫人低埋着脑袋在前方领路,待到三人踏入一处湖心亭时,所有宫人全然退到了湖边候着。 凰音第一次得见凡间皇帝的真容,一时说不出是惊喜还是失望,说起来两界三族,神帝她见过,妖王她也见过,这会儿倒是将三界帝王都看全了。 她知晓人族每一任皇帝也都会在即位前去往逐玉山修行,可见眼前这位皇帝的确器宇不凡,但明显看得出年岁已然不小,较之天上那些动辄数千岁还长着一张少年模样的人来讲,这位皇帝已有老态。 这就是凡人于三族中缘何为最弱一方的原因么? 这顿家宴,的确是家宴,原还端着架势的凰音到最后也逐渐放松下来,桌上没有帝王的威严,真宛如一桌普通百姓吃上一顿饭一般。 这凉亭中,听不到皇帝与贵妃的称呼,唯有亲人间最为亲密的昵称。 凰音知道这些生来就是自己没办法改变的,便也没有特别羡慕。 一个人默默在旁望着这深宫中的一家人谈笑,但见李珩已然放下那些隔阂,她倒也很为对方欢喜,只是此时想着自己的宝贝还在临天殿,一时有些牵挂。 聂贵妃心细,看出凰音不对,便忙握住了她的手,道:“苏姑娘,今日多谢你了。” “您言重了,我与师兄之间从不计较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得知珩儿有幸能入仙途,我这做母亲的本该高兴才是,可说实在的,我还是舍不得他,本还想看着珩儿开枝散叶...”聂贵妃说着,竟是突然红了眼。 “夫人,”皇帝忙出声安慰,“珩儿此次回来,特地带了苏姑娘过来,难道你还不懂?” “啊?”凰音突然愣了。 “是啊,儿子在逐玉山时便知道苏姑娘,那时就见她与阿珩二人出双入对,如今更是共同踏入仙道,以后何愁不能...” “大哥,不要胡说!”李珩忙打断了他们,有些歉意的看向凰音,凰音这会儿若还听不懂便是真蠢了。 她正打算出言解释,可是转念一想,如今这一别,以后便再也不能得见,若能此时叫他们心中有所期盼,倒也是一桩善举。 解释的话终究咽了回去,她忽而瞪了李珩一眼,娇嗔道:“师兄,哪里是胡说了?” 李珩的神色忽然怔住,他脸上一热,竟是呆呆望着凰音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会儿无需解释,桌上人全然心神理会。 这一顿家宴是在欢声笑语中结束,皇帝心中欢喜,多饮了几杯,之后便由李鸿宇亲自护送回去休息,李珩则陪同聂贵妃回了寝宫。 凰音知晓他们一家人自是有体己话要说,自己乐得清闲被车辇接回了临天殿。 一心牵挂着自己带下来的宝贝,刚进偏殿里就找到行囊抱在怀里,忙碌一天下来,本打算边打个盹边等李珩回来,结果没想到的是,她等到的竟是李泰卜。 说来也巧,奉天殿那边特意安排宁王与世子招待群臣,用意自然是明显,揣测圣意本也是群臣应有的能力之一,不过终究宁王也是皇室中人,当然不可太过。 宁王在朝中也有自己的势力所在,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群臣不敢真如今日宫门外那些百姓一般朝他扔什么臭鸡蛋,不过却是在酒过三巡后,提议让李泰卜跪在临天殿外赎罪。 本就是李泰卜在不周山行为不端,皇帝没有降罪已经是仁慈,眼下不能忤逆圣意,又不能辱了宁王的脸面,最终一双双眼睛全落在了罪魁祸首的宁王世子身上。 于是宁王世子便被这么百多双眼睛逼着去了临天殿。 守在临天殿外的都是些宫娥,自当不敢去拦这位臭名昭着的宁王世子,李泰卜知道自己此番不过是做做样子让那些人好交代,哪里会真跪在大殿前。 他寻了个僻静处醒酒,没料到恰巧是通往偏殿的一处凉亭,便也恰巧看到了独自一人回来的凰音。 知晓今日有一神界仙子随同李珩下界入宫,却不知其真颜,方才匆匆一眼,周遭灯火昏暗,只觉得有三分眼熟。 就着酒意,李泰卜摸到偏殿窗边打算一睹真颜,没料到看到的竟是自己恨得牙痒痒的苏忆情。 想起自己当初在不周山被洗去修为的痛苦,又想到之后种种羞辱,李泰卜眼下哪里还能忍得下这口气。 此时不报仇,待到对方回了神界哪里还有自己报复的机会? 看清周遭就她一人之后,李泰卜翻窗就进,几步冲到了凰音面前,彼时凰音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刚闭了眼睛就察觉有异。 她如今毕竟用的是苏忆情的身子,一身修为也不是白捡,周遭声响细微却还是被她捕捉。 一个起身就与李泰卜打了个照面,然而不幸的是,自己终是晚了一步,对方的手此时已经扣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片刻的大眼瞪小眼后,李泰卜冷笑了几声,率先出声说道:“苏忆情,好久不见啊。” “可别说的跟大家很熟似的,我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凰音眯了眯眼,心道一句冤家路窄。 “这里不是不周山,你想做什么?”凰音伸手就去捏他手腕,岂料刚一动手,却发现对方力气极大,自己这么一拽,竟没有撼动丝毫,“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泰卜嗤笑了一声,恨恨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若非你设计害我失了修为被赶出不周山,我也不可能机缘巧合得到如今这一身更加强悍的法力!” 龙鳞被偷,自己被抓,自离开不周山之后,李泰卜早已想明白自己是被人下了套。 如今仇人已到手中,短时间里他已想好千般折磨之法。 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李泰卜是如何这样短的时间内又有了一身极强的修为,她一抖衣袖,敛光入手,迅速朝着对方手腕划了过去。 敛光乃圣尊所炼神兵,凰音虽修为低浅发不出其全部威力,但毕竟也是一件兵刃在手,李泰卜见她竟带有神兵利器,眼睛一眯猛地缩回了手。 凰音本想喊人过来,但一想自己毕竟是以仙使身份出现,好不容易替皇室平定流言,若此时连个李泰卜都对付不了,还得向外人求救,岂不是贻笑大方? 她皱了皱眉,咽下了口中的呼救。 李泰卜自小便有龙鳞在身,马上便察觉到对方手里那柄短刃来头不小,他嘴角一勾,扬了扬下巴道:“苏忆情,你不是我的对手,若你将你手里的东西给我,过去那些恩怨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杀意 这李泰卜果然把他不要脸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凰音有些好笑,方才就已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酒气,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敛光,“你想要这个?” 李泰卜很是真诚的点了点头。 “若我给你的话,你就立刻离开这里,今日我们权当没有见过?” “没错,”李泰卜又点点头。 凰音当然不可能相信此人,她此时只想拖延时间,李泰卜分明在不周山被神界洗去了修为,可看他此刻的模样,哪里像是没了修为的普通人? 眼下不知道对方深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将身上仅有的武器交给对方是绝对不可能的,对方一旦真的得手,自己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我怎么知道你拿了东西会不会守信?”凰音将敛光横在胸前,步子往门外挪,“要不你站远些,我扔给你?” “苏忆情,你是不是当我傻?”李泰卜脸上假装的真诚之色荡然无存,他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好说你不听,那我便要用强了哦?” 凰音的心里一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李泰卜周身忽然浮起如烟如雾般的光晕,眨眼间,那些光晕迅速凝结,竟成诸多长剑悬浮于空。 下一刻,李泰卜双手比了个剑诀向她一指,便见满室剑雨齐刷刷朝着凰音面门飞了过去,凰音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再也管不了什么其他,张开嘴便大喊救命,与此同时转身往门外跑。 岂料李泰卜比她更快一步,手中掐出一道禁制打在了门上。 出路被封,后有剑雨,凰音心头大骇,眼见着就要被刺成刺猬,忽而手中敛光之上传来一声轻吟,从她手中飞出挡在了她的身后。 光芒大亮,剑雨消散,便听的哐当一声,敛光掉到了地上。 “果然是把神兵!”李泰卜不怒反笑,一双眼睛都快将地上的敛光盯出一个窟窿,“罢了,我也不同你玩了,你和它老子都要!” 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李泰卜手中再度施法,一道光辉自他手心激射而出,猛地打在了自己身上。 麻痹感迅速传遍全身,凰音脸色苍白,此刻就连喉咙里都发不出丝毫声音。 李泰卜的嘴上是贪婪的笑,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凰音只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恶心至极。 她拼命凝聚体内灵气,想要将这种麻痹的法术挣脱,可尝试许久也不见有效,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泰卜越走越近。 忽然,李泰卜的脚步顿了下来,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在瞬间凝固后陡然变成了惊骇。 一个墨袍男子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他眼前,他怎么会不惊骇? 更重要的是,那人出现的一瞬间,他的周身像是被冰封一般动弹不得,“你、你是谁?!” 凰音疑惑片刻,忽然发觉身上一松,下一刻,关山月高大的身影慢慢从她身后走到了她的身边。 “山月?”凰音一怔,忽而鼻尖就酸了,“刚刚吓死我了...” 还没来得及哭,凰音突然发觉自关山月身上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气息,那是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死气,是一种让人感受到恐惧和窒息的寒意。 这种气息让人觉得陌生而熟悉。 “山月,你怎么了?”她忽而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便见那双满是杀意的黑瞳慢慢柔和下来。 满室寒意消散,关山月轻轻挥手,李泰卜的身子便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为何你一个人在这里?”关山月侧眸看她,语气当中的担忧和责备令凰音甚觉愧疚的瘪了瘪嘴。 “跟我回去,”关山月揽住了她的腰,却被凰音反手一个猴子上树挂在了他的身上,“人家好不容易下来一趟,还有两天呢,再玩两天嘛?” 说着,小嘴又往他脸上亲。 关山月侧头避开,眸光瞥了一眼地上晕厥的李泰卜一眼。“这就是你说的玩?若我方才不在,你会如何?” 凰音动作一僵,只见关山月冷着脸,安安静静的望着自己。 “我怎么知道这人这般大胆...对不起嘛...”凰音撒娇般将脑袋往他颈窝里蹭,蹭了两下后,忽而疑惑道:“你为何会知道我在这里?而且还知道我有危险??” 她说着,从关山月身上跳了下来,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是不是不放心我,所以在我身上留了神识?” “嗯,”关山月闷声应了,随即伸手凌空一抓,敛光飞回了他的手心,“就在敛光里。” “......”本打算打趣对方,没曾想他竟这般大方承认了?凰音接过敛光收好,很是开心的上前抓住关山月的手摇晃起来,“你待我真好。” “嗯,回去吧,”关山月不为所动,想起方才那一幕便觉得怒从心起,此刻只想赶紧将凰音带回栖月宫看管起来。 “不要!”凰音慌了,很是委屈的说道:“今日来这里没有一刻消停,我还没来得及去街上逛逛呢!” 关山月睨着她,淡淡道:“我陪你去。” 凰音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眨巴着眼,正要确认一遍,关山月忽而皱了皱眉,“你这穿的什么东西?” “啊?”凰音立马慌了,自己这一身着实太过暴露了些,正打算解释时就见黑影晃动,一片乌云似的袍子就这么乌泱泱的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走吧,”关山月伸手将她捞进怀中,一个呼吸间二人便凭空出现在了朱雀大道边的深巷里。 “要是我也会这一招,哪里还有危险追的上我??”凰音惊叹,早就有此想法,“这个可以教我吗?” “可以,”关山月侧眸看了她一眼,“若你不偷懒,大概五千年便可以学会。” “啊,五千...五千什么??”原以为五年,没曾想竟会是五千年!凰音耷拉了脑袋,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 从深巷中走出,满街灯火辉煌如白昼,卖艺人与行商来往不绝,凰音惊奇的发现,街上有诸多女子竟与自己内里穿的衣裙相似,更甚者,还有人脸上学她白日里那般戴了轻纱,手中握着玉瓶,正往周遭行人身上洒着‘圣水’。 “这也学的太快了吧...”凰音心中惊叹了一番。 “这是哪家公子,好生俊俏!以前好似从未见过!”忽而有女子的惊叹声在身边传来。 “怎么会有生的如此好看的人?”从窃窃私语变为大声赞叹,最后甚至有不少女子将帕子香囊往关山月手里塞。 凰音侧头看了一眼关山月,他褪去一身宽大的墨袍后,内里肩宽腰窄的身材加上修长的身段在人群中本就扎眼,再加上这样一双眉眼,走在街上就是活脱脱的勾引! “你们没看到我吗?我是他夫人!名花已有主,把你们东西都拿走!”凰音怒极,将那些手帕香囊全然扔了回去。 “公子才貌出众,三妻四妾才是应当,你既是他夫人,怎么这般小气?”竟有女子被扔回礼物后不满的指责了她一句。 “我呸!”凰音撸起袖子,“三妻四妾想都不许想,你们做梦去吧!” “你这妒妇!当心日后人老珠黄被休!”那女子不甘示弱,眼见二人就要打起来,关山月脚步一顿,嘴角划过一抹浅笑。 朱雀街上突然生起一阵风,临街商铺的布匹被风卷开,绸缎飘飞间,商铺掌柜慌忙追上去捡。 很快,这一阵风过,行人忙扯下覆在自己身上的布匹,而方才被女子围在当中的一对男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六十章 又见归隐 二人出现在朱雀大道的另一头,刚站稳脚,凰音便叉腰怒道:“太气人了!怎么有女子这般不知羞?!” 她倒也好意思说别人不知羞?! 关山月眨巴着眼睨着她,嘴边是逐渐扩大的弧度,“你方才真打算与她们打架?” 凰音嘟嘴道:“若我要跟她们打起来,你帮谁?” “她们不是你的对手,”关山月扭过头,望了一眼这条人头攒动的大街,余光见凰音似乎很是不满意这个回答,他低低笑了一声,道:“不过你若不使法术,也很难说。” “你!”凰音气急败坏的踹了他一脚,气哼哼的往前走,关山月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生闷气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 就在此时,凰音的身影在前方一处小吃摊前停了下来。 凰音摸了摸身上,对那满脸殷切的老板露出抱歉的笑容,“没带钱...” 出来的太急,自己特地带下来的玉石金器居然落在了临天殿,真是马虎。 也不知李珩此时有没有回临天殿,有没有发现李泰卜在那,若他没看到自己,会不会担心? 要不现在回去把钱拿出来,顺道给李珩打个招呼? 想到这里,凰音脸上露出苦恼之色,自己方才还跟关山月置气呢,也不见他过来哄自己,要是这会儿舔着脸去求,那也太没面子了吧? 正想着,突然有两双手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双手里端着桂花糕,另一双手里捧着桃花酥。 “姑娘,你生的好看,没钱吃糕点没关系,这是哥哥送你吃的,”其中一男子笑眯眯道。 “姑娘是哪家千金,可有婚配?”另一男子忙问道。 二人说着,将点心塞进了凰音的手里。 “谢谢...”凰音干笑两声,望着手里的点心咽了口唾沫,正打算回绝,忽然一道黑影站到了自己面前。 也没听到关山月说什么,只觉得站在他身后都能感觉到一抹寒意,下一刻,就见那二人灰溜溜的跑不见了踪影。 这会儿轮到凰音得意了,她好笑的绕到关山月身前,笑嘻嘻道:“你吃醋啦?” 关山月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点心上。 然后,便见一道完美的弧线,两包点心被他扔进了道路旁的池水里。 “我还没吃呢!!”凰音气急,“不吃白不吃啊!!” “有毒。” “你骗人,怎么可能有毒?!”凰音拽着他的手,“你赔我点心!” “......”关山月任她拽着自己手臂撒泼,他闷不啃声的转过身,一副看你打算闹到何时的模样。 凰音被他这么冷眼瞧着,更觉得委屈,只觉得面前这人太不懂情趣。 没曾想,下一刹那,周遭声音顿停,风中摇晃的彩灯静止不动,就连那卖艺人喷出的火焰都凝结在了半空。 凰音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一切,然后,她看见关山月从那小吃摊当着老板的面取了几样糕点送到自己的面前。 “赔你的,”他淡淡道。 “这样...不太...好吧?”凰音结结巴巴道:“这会不会触犯了天规??” 关山月不置可否,将点心塞到她手里。 “还没给钱呐...”凰音不太好意思的望了那静止不动的老板一眼。 她想了想,从头上摸下一支发钗,看上去似乎是金器,是今日那些宫女给她装扮上的,只当是今日为皇帝演戏的酬劳吧。 想着就将那发钗塞到老板手中,然后踩着碎步跑到关山月身前,“我跟你闹着玩,可不希望你为我触犯天规,乱了人间秩序。” 关山月安静的望着她,一双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那是他的荣幸。” 末了,从他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话音落下后,大街上一切恢复行动,凰音却是张着嘴呆呆望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方才我已为这条街的人驱除了身上的妖气,如此他们也能多活几年,”关山月淡淡道。 “妖气?”凰音一怔,旋即往嘴里塞了一块桃花酥。 关山月揽住她的肩膀,避开了一辆疾驰的马车,然后道:“没错,这里有妖气。” 凰音咽下桃花酥,抽了抽鼻子,只闻到满街各色小吃的香气。 愣神片刻,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曾翻看过堆积在正殿里的奏折,如今地界,人妖两族已经断绝来往,妖族如今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有妖族混进了卧龙城里?”凰音惊讶道:“有监察所巡逻,妖族怎么能进的来?” 二人漫步于人声鼎沸的朱雀大道上,因关山月这番话,凰音心里头也有些紧张,一双眼睛看谁都像是妖族。 “不过城里有阵法护佑,能进的来想必不会是恶妖吧?” 关山月摇摇头,如今两族之间情势紧张,这会儿凡人对妖族的恐惧和憎恨与日俱增,这个节骨眼上往凡人的地界跑,莫不是嫌自己命长?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妖到底在哪儿? 关山月走着,眸光微微一凝,忽而拉住凰音拐入了一条深巷里。 “我们去哪儿??”凰音一头雾水,眼看前方灯火逐渐稀疏黯淡,周遭也渐渐僻静,她疑惑的拉了拉关山月的手。 “你跟了一路,”关山月步伐骤停,猛然转身。 然而转身之际,他的神色却是一怔,似乎有些意外此时眼前所见之人。 什么跟了一路?凰音也跟着转过身去,借着巷道两侧的灯火,她眯了眯眼,讶然道:“是你?!” 那一直悄悄跟随在二人身后的男子在看清他们面容之后,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好久不见。” “归隐?”关山月望着眼前男子,十年时光不长,对方却已满目沧桑。 “我原以为我看错了,”归隐抱拳,朝着关山月恭敬的拜了拜,“月神。” 他目光流转,目光又落在凰音身上,短暂的恍惚过后,他疑惑道:“忆情,听闻你已上了九重天,莫非...?” 凰音十分尴尬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关山月,然后干笑了两声,“没错,晚辈入了月神座下。” “恭喜,”归隐微微一笑,道:“方才差点将你认作了其他人,早年我曾与你说过,你与天上一位仙子长的极像,不知在九重天上可有与她见面?” 凰音哪里不知归隐说的是谁,可眼下自己又不能说出实情,只得又是干笑两声,点了点头。 只是听归隐的语气,似乎与苏忆情很是熟悉,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归隐与苏忆情本都是逐玉山弟子,况且又偏偏皆是逐玉山的杰出弟子,相识也是自然。 但是按辈分来看,归隐应当是要高出苏忆情的,可为何入不周山的不是归隐? 她记得还有一位叫做司辰的弟子,当年与归隐二人可谓是意气风发,号称逐玉双君呢! “城中有妖气,想必你也已经发觉了吧?”关山月不太擅长寒暄,便直入主题的问道。 归隐神色收敛,恭敬道:“的确,只是...只是我在城中找了数日,也不知源头来自何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妖气源头 “此事本该由监察所处理,你...”关山月注视着归隐,眉间微蹙,“以你如今修为,理应能入九重天。” 归隐听出关山月的意思,苦笑了一声,道:“月神不知,十年前自国都一别,我与司辰去往沧源城后,发生了许多变故。” “哦?”关山月想到自己当年嘱托他们去往怀府一事,顿生疑惑,“发生了何事?” “等等,”凰音见他们似乎打算就站在这巷子里继续说下去,连忙出声打断道:“我们还是寻个好点的地方慢慢说这些吧?而且...”她看向关山月,“师尊,我从皇宫出来,师兄还不知道,若叫他发现我失踪,只怕...” 关山月当然明白凰音担心的是什么,但李珩将凰音带入皇宫,却让她差点陷入险境,这点惩治还算是小了。 不过眼下不想事情变得复杂,他便点点头,道:“如此,我们先去皇宫一趟。” “??”归隐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周遭景物突然间模糊不清,他忙眨了眨眼,却发现自己就在眨眼间到了另一个地方。 周遭禁军重重,将此处宫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乌泱泱一片,气氛很是诡异。 凰音心叫一声不妙,忙往偏殿里跑,归隐紧跟其后,惊愕的发现周遭禁军似乎像看不到他们一般,直到进入偏殿里,他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并非禁军看不到他们,而是这处宫殿里的所有人都被施了法术凝固在了一瞬间里。 想也不用想只能是关山月的手笔了。 此时偏殿当中有李鸿宇与李珩二人,地上李泰卜被五花大绑,李泰卜的身边则为宁王。 此时李珩手中多了柄长剑,正直直指向李泰卜,看他神色,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杀了对方一般。 宁王一脸惊骇之色,正跪在李泰卜身侧,想必当时正在为他儿子求情。 凰音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忙夺过李珩手中长剑扔到一边。 “师尊,好在来的及时,否则...”凰音不敢往下说,伸出手拉了拉李珩,见对方毫无反应,便忙望向关山月。 关山月指间微微一动,便见李珩身子一松,下一步动作果然是将长剑刺向李泰卜,然而他马上就发觉不对。 自己手中空空如也,身前几人一动不动犹如雕塑。 “师兄!”凰音从旁取了自己的行囊后,忙跳到李珩面前,伸手晃了晃,“我在这里!” “忆情!”见她突然从旁窜到自己眼前,李珩有些不敢相信的将她拉到自己眼前,又往身后看了几眼,心中惊讶更甚。 “师尊?!”他忙上前行礼,又见归隐在关山月身侧,“归隐师叔??”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兄,今日我回到这里之后,李泰卜就突然冒了出来,还要对我不利,”凰音嫌恶的瞟了一眼李泰卜,然后忍不住将对方一脚踹翻在地,“此人心术不正,皇宫里都敢如此放肆,你可千万不要放过他。” “他竟说你被旁人掳走,好在我根本不信,”李珩眸光微沉,“奇怪的是他的修为居然如此深厚。” “此人就是于不周山刺杀你们的李泰卜?”关山月上前几步,伸出手在对方眉心处一按,很快,他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关山月抬眸,看向归隐,“修为不下百年,但气息繁杂不稳,这些修为不是他的。” “什么?!”归隐自然听得出关键,也正因如此,他的脸色也骤然凝重起来。 “像是将其他人的修为融入一体,且有妖气在他体内,”关山月收回手,“与当年苍玄门熔炼兽人之法相似,不过在他身上的修为并非是妖丹,而是...你们逐玉山的气息。” “怪不得...”归隐脸色发白,“诸多弟子失踪,只怕与此人脱不开关系!” “重要的是,行这种邪术之人,只怕就在卧龙城里,”关山月扭头看向李珩,“这里交给你处理。” 李珩心思玲珑,自然听得懂他们所言,知晓事关重大,忙点头应下,刚一点头,便有风从面门卷过,眨眼间,关山月几人身影再度消失不见。 宫中有塔,名唤盘龙,高约百丈,凰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关山月带到这盘龙塔的顶端。 有风呼啸,吹得三人衣衫猎猎作响,虽早已习惯飞行,但陡然出现在整座卧龙成最高处,望着脚下的灯火人影都成了星星点点,难免还是慌上一慌。 关山月俯瞰脚下城阙,手中掐过一道法诀,下一刻,凰音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将指间点在了眉心处。 再睁眼时,那双漆黑的眼眸在这样的夜色中竟亮起了璀璨如星河般的光辉。 整座卧龙城在他的眼中全然变了模样,在他眼里,可以得见在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元神生机的光辉以及不同于凡人气息的妖气。 扫过每一处街巷,很快,他的目光停留在城北玄武大道的一处府邸方向。 “找到了,”关山月闭了闭眼,眸中光辉散尽,“此人心思机敏,所在处设有阵法和禁制,怨不得你没有找到妖气源头。” “走吧,”他身影一动,此次没有再用瞬移术,而是纵身一跃,径直朝着城北方向掠去。 玄武大道正是宁王府所在方位,幽深的地下甬道内,黑袍人正盘膝而坐,在他身旁,横七竖八躺着十数人,细看过去,只见这些人枯瘦如柴,面如骷髅,早已没了声息。 若以神识探看过去,能见丝丝缕缕的生机正从这些尸体中源源不断的往那黑袍人的身上汇集。 良久,黑袍人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哼哼哼...”他阴恻恻笑了几声,很是餍足的站起身动了动脖颈,忽然,他的动作凝固片刻,似乎察觉到什么。 “神族的气息?!”喉咙深处吐出的字眼,喑哑中透出惶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黑袍人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驻足片刻,一双浑浊的眼珠扫了一眼脚下尸体,终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六十二章 碧水剑 宁王府内,一片死寂。 关山月并未施法避人耳目,只因他刚一落地就立刻发觉整座王府内被妖气萦绕。 所有佣人与府兵笔笔直直围在他的身边,一双双眼睛里仅剩冰冷空洞。 前一刻他们一如往常般,有的谈笑风生,有的洒扫打杂,可他刚入府内这些人的嘴脸全然变了。 归隐与凰音二人随后赶到,刚落到他身边,就见满院人影步步逼近。 “是兽人!”归隐大惊失色,望着不断从王府各处涌过来的人群,他旋即拔剑,便有寒光倾泻而出。 “这些兽人与以往不同,”关山月伸手拦了归隐的动作,他上前一步,挥手之间,人头攒动的兽人忽而如冰封一般止住了动作。 归隐虽已在之前见识过这等逆天术法,但此时得见,依旧觉得心惊肉跳。 神与人之间的区别,隔着的何止于天地。 关山月此时并不知归隐心中所想,他走到一名府兵身前,伸手在其心口处一点,随即他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并非兽人,体内没有妖丹,只是元神被巫蛊邪术所吞噬,妖气便来自于此,”话毕他猛地在那府兵心口处一按,便见那人面部诡异的抽动一番,一只通体血色的小虫从那人口中爬了出来。 凰音脸色煞白,只觉得喉咙里也像爬了虫子一般恶心至极。 关山月眼疾手快,在那血色虫子爬出之际,一道火光闪过,便听到凄厉的尖叫过后,小虫化为一缕黒烟散尽。 与此同时,那名府兵忽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再看他时,就见他已然面无血色,像已死去多时之人。 “这些人被邪术控制,他们的亲友不可能没有察觉,哪怕妖气被藏匿于府内,为何监察所没有接到过哪怕一个报案?”归隐走到这些一动不动的人群面前,细细观察着他们的周身。 “他们的元神被蛊虫吞噬,蛊虫在他们体内,便保持着原本的习性和记忆,几乎与活人无异,寻常人看不出不同,”关山月声音低沉,发觉失态已然十分严重,“但若持母蛊之人号令,这些人就会变得像此刻一般。” “所以,他们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凰音惊讶道。 “死了,”关山月声音落下间,便见他手中有光辉乍亮,如星河一般闪耀着往四面八方倾泻而去。 下一瞬,无数凄惨挣扎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很快,那些蛊虫便全部死绝,而那层层围在周围的人群,也如褪去的浪花,轰然倒下。 凰音望着周围成百上千的瞬间成了死尸的人群,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悲怆,她捂着嘴,眼眶发红。 悲伤过后,对做出这种恶事的凶手唯有深切的恨,凰音无法想象,这里死去人们的亲人爱人会是如何伤心。 她望向关山月,声音颤抖道:“可以找到凶手吗?” 声音落下间,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却见对方身形一动,突然朝着院落一处角落疾驰而去。 归隐与她互看一眼,随即紧跟其后,绕过几座院落后,便见关山月的身影停在一处阁楼外间,而此时阁楼顶端屋檐上,竟有一黑袍人伫立在那里。 那人手中,握着一柄碧色长剑,剑上光辉如水,柔和的看不出分毫邪气,与那邪气凌然的握剑之人格格不入。 归隐刚一站定,突然失声道:“那是司辰的碧水剑!” “......”关山月看归隐神色不似有假,他知道兵器于修行之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要么这黑袍人便是司辰,要么司辰只怕已经遭遇不测。 思虑间,那黑袍人似乎也没有动手的意思,于是他伸出手,凌空一抓。 便见黑袍人轻而易举的被他所控,衣袂翻飞间落在了三人面前。 归隐早已迫不及待,立即上前掀开了笼罩在黑袍人头上的宽大帽围,可露在三人面前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子的脸。 “司辰呢?!司辰在哪?!他的剑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归隐狠狠摇晃着那面目呆滞的男子,神态慌乱狂躁,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的镇定沉着。 “归隐...”关山月正要上前安抚,忽的就见那黑袍人发出一声怪叫,原本平静的面容突然扭曲,像是看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般。 “沧源城,沧源城!沧源城!!”黑袍人喊出这几个字后,两眼一翻躺在了地上,归隐大惊失色,蹲下身查探过后,脸色变得煞白。 “他死了,”归隐站起身,微微趔趄了几步后,忽然道:“我要去沧源城。” “此人这番话或许是有人刻意说与我们听,”关山月眸光微闪,环视四周,可那最为浓郁的妖气的确出自这个黑袍人的身上。 然而这个黑袍人并非妖族,体内也没有妖丹,显然是有人借此机会逃遁。 “月神,当年在沧源城的确发生了一些事,在那之后,司辰留在了那里,我这些年时常会去看他,可自去年起,他却突然失踪,”归隐神色沉重,“我一直在找他。” 关山月知晓近年来多有逐玉山弟子失踪一事,却没料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他思忖片刻,点点头,“一起去。” 归隐很是意外关山月的反应,他忙转身,朝着关山月拱手一拜,“多谢月神相助!” “不必言谢,出发吧,”关山月将凰音轻轻揽到身侧,“你与我们一起。” “需要告诉师兄吗?”凰音本就没打算独自一人留下来,只是想到李珩还在处理李泰卜一事,于是忙出声询问。 岂料话音刚落,自己的身子便被关山月提着飞上了一处高楼的屋顶。 “这里的事还需要他善后,”关山月淡淡说着,挥手之间,下方院落里的尸首忽然燃起了火焰。 “这火势会不会蔓延出去啊?”凰音担心道。 “邪气过重,凡人沾染上只会害了他们,”关山月说着,见归隐取了碧水剑飞了上来,他不做耽搁,忙出声道:“沧源城路途过于偏远,你护住元神,莫要让瞬移术伤了自身。” 说话间,虚空扭曲,下一瞬,三道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良久之后,火光冲天,很快便有人发现宁王府内的异常。 “走水啦!!宁王府走水啦!!!”街道上百姓奔走相告,有的从家里取了水桶,有的顺手将街边茶水摊的茶壶拎了过去。 一时间,玄武大街上乱作一团。 便在此时,有一年轻男子自来往的人群中钻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赶来灭火的人群,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又到沧源城 周遭景色迅速变化,有敛光在身,凰音虽不至于被瞬移术所伤,但这次距离较远,她刚一落地便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 忽然,她察觉有人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紧接着一股凉凉的气息自背心处涌入她的身体,而方才那恶心眩晕的感觉也因此消失无影。 侧过头,见关山月慢慢收回了手。 眩晕感消散后,街道上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她定了定神,又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喧闹的大街,根本很难相信这里就是沧源城。 她记得,沧源城是有宵禁的,这个时候,大街上不该会有人,更不可能这样热闹。 “当年你与司辰来此处发生了什么变故?”关山月望着周遭来往行人询问道。 归隐目光看着一个方向,“我与师弟过来时,受你嘱托打算前去怀府,没想到在官道上碰到一场厮杀,受害的正是怀府一家。” “还是晚了一步,”关山月拧眉,而归隐却摇了摇头道:与你想的或许有些出入,我们到时,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怀府的那个孩子。” 凰音闻言,顿生疑惑,而关山月却因他这番话,猜到了些许缘由。 “那个孩子是兽人吧?” “没错,苍玄门本就是打算派人灭口,并带走那个孩子,结果或许连他们都没有想到,那孩子居然有这样大的力量,或许是受刺激导致,包括怀府二老,实则都是被那孩子所杀,”归隐神色阴沉,看向关山月。 “什么?!”凰音此刻才听得明白,也因此心头剧震,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们去怀府看看,”归隐叹了口气,便走边说道:“只是那孩子全然不记得自己所做之事,司辰不忍,不顾我反对,将那孩子带在身侧,想要助他把妖丹化去。” “兽人已非常人,想要化去妖丹何其困难,即便化去妖丹,也是元神残缺之人,活不长的,”关山月淡淡道。 归隐苦笑一声,道:“月神说的没错,司辰自小修习医道,有一颗济世救人的心怀,我劝不动他,便只能暗中掩护他的行为,任由他带着这孩子留在了沧源城。” “可惜...”他皱起了眉,“终究还是被掌门察觉,险些将他逐出师门,那时他已收留不少兽人孩童,根本不忍对他们动手,不过那些孩子身上的戾气的确被他压制了许多,掌门也并非冷血武断之人,便给他时间用来救这些孩子。” 凰音脑海中回忆起初见司辰时的模样,温润而泽,玉树临风,便连说话都带着一抹柔和如云般的清逸。 的确是位善良慈悲之人。 “之后你说他失踪了,是怎么回事?”关山月问道。 归隐脚步一顿,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头望向眼前一座宅邸,“到了。” 眼前便是怀府,当年凰音跟随关山月调查怀英之死一事,但那时过来走的是后院的墙,如今突然到了正门,一时只觉得陌生。 此时怀府较之十年前有了诸多变化,那时怀府家道中落,屋檐上杂草丛生,大门朱漆斑驳,再看此时,却是完全重新修缮过了。 “炼化妖丹需要诸多药材从旁协助,而这些孩子,本就在苍玄门一事被揭露后于世人所不容,能藏匿在怀府里实属不易,司辰每年都会回逐玉山一趟,除了带药材过来,便是向师门禀报境况,可自去年开始,司辰便没了消息,”归隐上前,推开了大门,“怀宇也失踪不见,剩下的孩子都被带回了逐玉山。” “司辰与怀宇是同时失踪的么?”三人进入怀府,内里虽已无人居住,但一切陈设都十分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人打理才会如此。 “没错,二人一同失踪,其他人也毫不知情。” 关山月于院子正中央驻足,他的目光扫视周遭一圈后,眸光陡然变得阴沉,“此处不对。” “怎么了?”凰音看他神色有异,立即跟着紧张起来。 “当初为了防止那些孩子如怀宇一般突然失去人性,我与司辰在此处设了阵法,”归隐连忙解释。 关山月摇摇头,猛地踏出一步,顷刻间,便见自他脚下地面亮起层层光晕涟漪四散向周围激荡而去。 紧接着,有血色烟雾从各个屋内喷涌而出,夜色下,那殷红如血的雾气翻涌着,最后全然凝结成数以万计的血色飞虫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是蛊虫!”凰音记得之前在卧龙国都时从那些人口中飞出的血色小虫,此时一眼就将这种虫子认了出来。 数以万计的飞虫密密麻麻,振翅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归隐并未料到此处竟有埋伏,正当他打算拔出佩剑时,却见关山月于这虫海当中冷笑了一声,紧接着,自他周身亮起霜雪般的光辉。 所有虫鸣声于瞬间凝结,一切血色被寒霜覆盖。 下一瞬,周遭便是如下雨般的淅淅沥沥声,所有蛊虫纷纷落了一地。 “要养出这样多的蛊虫,想必母蛊一定需要大量的人血,控制母蛊的人必然也在城中,”关山月转过身,眸光冰冷,“是你自己出来,还是由本尊亲自抓你出来?” 话音落下,归隐与凰音二人齐齐愣在原地。 “厉害,不愧是月神,”还没等二人询问,便听到一道夸赞的声音自不远处了过来,归隐最先认出这声音,正因如此,他的神色突然之间苍白如纸。 很快,一名白衫男子从院外飞入,轻盈落在了一处屋檐上方。 他的面色淡然,一身白衫衬着月光,很是一派仙气凛然。 唯有关山月却看得见他心口处蔓延的一抹血色。 “司辰!你怎么在这里?!你、你之前到底去哪儿了?!”归隐上前几步,却被关山月伸手拦了下来,“他已不是司辰。” 他已不是司辰。 这话中所指没人会听不懂,加上方才发生的一切,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可归隐却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不是司辰...不可能的...” “师兄,你说的对,我当然是我了,”司辰淡淡一笑,说话间掐出一道剑诀,便见归隐身后背着的碧水剑微微一颤,紧接着飞回了他的手里。 “多谢师兄将我的碧水带回来,”司辰说着,足下轻点,落到三人面前,“月神,好久不见。” 关山月将凰音拉近自己身边,没有太过在意司辰,目光又往四下打量,司辰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而是看向归隐,道:“师兄,你我二人也有许久未见了,不打算寻个地方坐下详谈?” 归隐嘴角翕动,却未有所动作,而是注视着他,沉声道:“方才的蛊虫是你所为?” “不是他,”关山月皱眉,说话间,突然伸出手一掌拍向司辰。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场厮杀 铮! 寒芒出鞘,却是归隐拔剑横在了关山月的面前。 关山月掌风顿收,脸上浮起一抹恼意,“归隐,他的确不是司辰,你心里应当清楚。” 归隐的眼中升起许多悲愤之色,他抿了抿唇,转身之际剑尖赫然指向司辰,凰音只听他道出一句,“我来拿他!”之后,便见二人缠斗起来。 两人身形如风似影,与屋檐之上翻飞不停,视而能听到兵刃交接的刺耳声响传来。 关山月神色凝重,知道归隐此时心里必然不会好受,他轻叹一声,并未阻拦,只是默默看了一眼门外方向。 几人关注在司辰身上,并未发现,自踏入怀府宅邸当中后,街道上所有的喧嚣全然消失不见。 关山月自然已经察觉,他知道幕后之人并非司辰,只是见司辰于之前所见受控之人不太相同,本想亲自检查,但归隐之意与此便也作罢。 此时二人缠斗不休,归隐剑意决然,而司辰本就修的是医道,加上如今意识受控,不会多久就能分出胜负。 关山月收回目光,指间画出法诀,再次按在眉心处打开了神识。 这一次,他看到了满城的死气。 突然,他身子一晃,视线骤然黑了一瞬。 “停手,你不能再滥用神识之力了!”凰音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关山月,见他如此,忙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臂,“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无妨,”关山月淡淡一笑,轻拍她的手。 “有妨!”凰音手上抓的更紧。 来沧源城之前,关山月怎么都没有料想过会是这种结果,司辰被害,整座城里死气沉沉,那些之前所见的生机与喧嚣全然都是假象。 但他明显发觉,在这死气当中,也有生者存在,虽是该庆幸,但这样一来,反倒棘手。 或许,这正是幕后之人的用意所在。 好在方才一眼,他已看到母蛊位置所在。 “怎么打起来了?!怎么回事???”忽然,外间传来百姓的议论声。 “怀府莫非是进了贼?” “咱们快报官吧??” 关山月飞身上前,一掌将门外聚集的几人当中的一人拍飞数丈,就见那人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时,分明能听到骨裂之声,却不见他吭一声。 那人刚落地,便见一口鲜血伴随着一只蛊虫从那人口中喷涌出来。 “杀人了,杀人了啊!!!” 其余几人忽然脸色煞白,惊恐万状的四散逃开。 面对同样惊呆的凰音,关山月沉声道:“沧源城中多数百姓已遭毒手,但其中也有活人。” “那、那怎么办?!一个一个的找?!”凰音紧张道。 关山月沉默片刻,摇摇头,“不必如此麻烦了。” 说话间,府邸外的大街上已经乱做了一团,其中不乏做戏的受控傀儡故意想要将局势扰乱。 关山月沉吟一声,忽而抬手指天,便见沧源城上方的夜空里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这道白光自高中乍亮,迅速化为千万道剑气,杀气腾腾的自上而下击杀下来。 他的黑瞳里再次亮起璀璨星辉,每一道剑气都要由他所控,精准的击杀每一个傀儡。 轰轰轰!!! 轰鸣声自外间此起彼伏,大地震颤,凰音捂住耳朵,心口狂跳不止。 不久后,声响逐渐平息,身侧修长身影忽而趔趄了几步。 “山月!”凰音大吃一惊,只见关山月双眸紧闭,有血从他眼角渗出,“你的眼睛...!!” 凰音手忙脚乱,解开行囊翻找一番之后,气恼的将行囊扔到了地上,“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怎么办,我没有带药...” “没事,”关山月直起身,拭去眼角血渍,他睁开眼,眼眶通红。 “我真没用,什么都帮不到你...”凰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戏人,从头到尾没有起到一丝作用。 隐隐约约的哭喊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关山月将凰音护在自己怀里,轻声道:“没事了,你不要多想,跟在我身边。” 他看了一眼已经被归隐制住扣押而来的司辰,淡淡道:“我找到你了。” 司辰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目光却是望向了门外方向。 紧接着,一个少年踏着悠闲的步子慢慢走了进来。 他的身上有许多伤痕,显然在刚刚的剑气之下很是受了一番苦,但他未见有多害怕,一双眼落在关山月的身上从未离开过。 “我见过你,”他笑着,眸子里闪着诡异的光,“你买了我家的宅子。” 凰音的心口猛然颤动,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怀宇?!”归隐也认出这个少年,他的手轻轻一抖,浑身如遭雷击一般僵在原地,司辰见状趁机挣脱开来,一个飞身落在了怀宇的身侧。 “你来自九重天吧?”怀宇歪着脑袋,一如初见时那个俊俏聪颖的孩童模样,“方才那样的力量,凡人是不可能拥有的。” 关山月没有理会他这些话,冷冷道:“青丘珏明呢?” “青丘珏明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怀宇露出意外的表情,他耸了耸肩,“我看得出你此时的境况不妙,不过我无意与你为敌,我要对付的人,是他!” 说着,少年伸手一指,竟是指向了归隐。 “我与他是私人仇怨,与其他人无关,你若硬要插手,可别怪我不客气,”怀宇睨了一眼关山月道。 关山月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若不说,我便亲自来看了。” 怀宇一怔,似乎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见身侧司辰拔剑挡在了他身前,可见他对关山月还是有所忌惮。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关山月朝着怀宇一步一步靠近,每一步都有寒霜自他脚下蔓延,待到怀宇察觉不妙时已经晚了。 他与司辰二人全然被冰霜封住了行动,唯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 关山月伸出手,轻轻按在怀宇的头顶之上。 剧烈的痛楚自怀宇的脑子里爆裂开来,仿若有一只手无情的搅动着他的脑髓,嘴巴在剧痛之下张开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喘息声。 诸多记忆随着法术的深入全然暴露在众人面前。 归隐望着怀宇头顶上方虚空中不断闪回的画面,他的身子开始不断颤抖,眼眶也变得通红。 不久之后,关山月收回了手。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他?!”归隐浑身颤抖,目眦欲裂:“他将你养大,教你修炼,助你化妖丹,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怀宇苍白着脸,眸光扫向三人,凰音只觉的那人的目光有些诡异,落在自己身上仿若是一阵寒风拂过,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逐玉双君永相离 “他杀我双亲,我报的是弑亲之仇,应当说是合情合理,”怀宇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归隐身上:“若非你回了逐玉山,我连你也要杀,可惜了...”说着,他脸上浮起冷笑。 “一派胡言,你、你不可能杀得了他,哪怕你妖丹未除,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归隐不可置信道。 “哼,”怀宇露出十分自得的笑意,歪着头像是十分欣赏一般看着归隐的痛苦模样:“你说做义子的要杀义父还不简单?他从来都不会防备我,到死都想不到我会杀他。” “畜生,畜生!!”归隐再也抑制不住,痛苦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早便提醒过他,不该留你...你是兽人,是没有人性的...” 怀宇突然露出愤恨的神色,恶狠狠道:“你不要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当年你们二人杀我爹娘时,可还有一分人性?!” 凰音顿时惊讶,不可置信的看了归隐一眼,她并不相信归隐会如怀宇所说那般,只是对于这样一番话,难免会震惊。 “哈哈哈哈...”归隐怒极反笑,“我们杀你双亲?若是如此,也该将你灭口才是!” “不要以为封印了我的记忆,我这辈子就会被你们蒙骗,任你们摆布,什么逐玉山,什么正义,都是假的!我早就记起来了,当年我与爹娘离开沧源城,不久后在官道上遇到了一行人要杀我们,我当时年幼,受惊吓昏迷,但我中途也有苏醒过!”怀宇眼眶渐渐泛红,直直盯着司辰:“你们剑上都是血,而你,当时不正打算杀我么?” 归隐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我当初的确不该心软留了你!” “哈哈哈哈...行了,别装了...”怀宇笑着,扫过一眼周遭,露出一抹恍然之色:“你们逐玉山与九重天沆瀣一气,我无话可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凰音听到这里,已然十分疑惑。 归隐深深呼吸,压下恨意,“那个时候,周遭都是死尸,包括你的双亲都已惨遭毒手,唯有你独自一人坐在血泊里活了下来。” “我检查了尸体上的伤口,所有人的致命伤皆非是兵器所伤,而是被利爪撕裂肺腑,感染妖毒而死,”归隐回忆那时场景,依旧觉得痛心:“我们在检查时,那些死去的人突然又活了过来,竟完全失去心性一般还要动手伤人,不得以我们只能杀了他们...且唯有斩下头颅或是刺穿心脏才能阻止他们继续行动。”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那些人只怕都是苍玄门的兽人,他们的身上有蛊虫,死后依旧能受人操纵,蛊虫不死,钻进任何活物或死物体内便可继续活动。” “而他的双亲,也突然活了过来,竟是要拿刀杀他,所以我...”他本不愿杀人,但怀府夫妇二人那个时候已经不算是人了。 “满口胡言,你们逐玉山修炼的是讲故事吗?还真是精彩!”怀宇嗤笑一声道。 “怀宇,我本不想留你,也不该留你,是司辰说你尚且年幼,被制成兽人也是无辜,遂想帮你化去妖丹,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救你养你,你却如此待他!”归隐露出万分懊悔之色,泪水又流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他为何封印你的记忆?”归隐看着他道。 “编,继续编!”怀宇冷笑。 归隐指着他道:“你们被追杀时,你受惊吓,兽性大发,露出本来面貌,杀了在场所有人,也包括你自己的双亲!!!” “是你杀了他们,是你!!!司辰他怕你知道这些,才将你那时记忆封印,你既想起来,为何不都想起来?!” “你闭嘴!你胡说八道!!”怀宇突然浑身巨震,想要挣脱霜冻,他疯狂叫嚣着:“你闭嘴,你也该死,你也是凶手,我要杀了你!!” “司辰...师兄不该心软...”归隐望着怀宇这般疯癫模样,深深吸了口气。 凰音看着他,觉得那一瞬之间,那位意气风发的男子便如一位沧桑的老人一般。 “怎么会这样...”她心中难受,哽咽着看向关山月。 关山月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垂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恐怕事实的确如归隐所说。” 他说着,伸出手,一道神识自他手中飞出落入怀宇身上,很快便找到归隐留下的封印,眼见那封印已有裂痕,想来怀宇在修炼之中定也察觉到了。 关山月手上轻轻一捏,神识瞬间回来,而那道封印也彻底解开。 奔涌的记忆涌入怀宇的脑海之中。 凰音发现那少年突然之间陷入安静之中,他双眸呆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久后,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自怀宇那边传来:“不可能,不可能!!!!” 凰音捂住了耳朵,心中酸涩,回忆起初见司辰时的模样,一时之间忍不住落下泪来。 归隐走到司辰身侧,伸出双手按在他双肩,“师弟,你再说句话吧...”虽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心中却还抱着一丝希望。 归隐握住司辰的手,触及之处尚有体温,他还活着,却也死了。 那白衫男子静静站着,一双眸子清亮温润,嘴角还沁着淡淡的笑意。 凰音眼眶一涩,默默偏过头不忍再看。 “师兄...”忽然,从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浑浊,颤抖,“杀了...我...” “司辰?!”归隐惊愕的睁大了双眼,然而对方在说完这一席话后,很快又重新变为之前那种木然僵硬的神色。 “没用的,即便替他驱除蛊虫,这点仅存的意志不足以支撑躯体,他终究会死,”关山月睨了另一边痛哭流涕的怀宇一眼,“你害死司辰,又利用他害死诸多逐玉山弟子,如何处置,还是交由逐玉山吧。” 方才从怀宇记忆中所见,暗中传授巫蛊邪术之人始终未露真容,但以地点看来却是在城中,如若真是青丘珏明,以他身上所背负的杀孽,绝对不可能进入到布有阵法的城镇当中。 但以苍玄门当初从炼制兽人,到至今可将活人制成傀儡,又能熔炼修士的修为融入其中,只怕他若想重新炼制新的躯体为自己所用,也并非难事了。 这件事发展至今已十分严重,若非自己此次恰巧遇上,这些傀儡平日里与常人无异,根本很难看出异常。 “归隐,以沧源城为例,若其他城镇也有邪术蛰伏,后果不堪设想,你带怀宇回逐玉山,母蛊在他体内,会与其他蛊虫有所感应,以瘟疫为名,在各地城镇施药隔离,所有被种此种傀儡蛊者,一缕以火毁之,断不可心软。” 此话落下,归隐浑身巨震,一双通红的眼眸直直盯着面前的司辰。 “归隐!”关山月声音微寒,“你带他走!” 归隐哪里不明白关山月的意思,他摇摇头,道:“多谢月神,他是我师弟,自有我送他最后...一程。” 话音落下间,伴随着剑吟声起,一道寒芒倏然闪过,便见白衫男子心口处有血渗出,如盛开的血色牡丹,瞬间在他的胸前绽放。 细微的虫鸣过后,司辰身子一软,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归隐的怀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平衡 沧源城里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城外伫立着百余人,他们神情各异,有悲伤,有惊恐,只是所有惹情绪都凝固在了脸上,身体也因被施了法术一动不动。 渐渐有灰烬从天上飘落,像是一场黑色的雪。 凰音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抬头看向关山月,他的脸上映着远处的火光,一双墨瞳里含着悲悯。 “山月,”她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近乎一座城的人,都没了,若是我们神界出手,或许会比逐玉山...” “不行,”想也没想,关山月便出声打断了她,“他们必须自己解决。” “为什么?”凰音在此之前就对他的决定不太赞同,“幕后之人还没有抓到,卧龙国有多大你知道吗?数百座城池十六个州啊!” “这是天规,今日我所为,已经坏了规矩,”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片火海当中。 “那可是人命!神界难道不是为守护苍生而存在的么?!” “神界会派人从旁协助,但不会直接干预,并非是坐视不理,”关山月皱眉,转身看着凰音,“他们于三族当中最弱,总归要学会应对,若有一日,神界无法再帮他们了呢?” 凰音一怔,“你、你在说什么...” “走吧,邪祟已清,剩下的已与我们无关,”关山月转身,城中火焰呼啸着卷上高空熄灭,与此同时,幸存的百姓忽然恢复动作。 悲怆的哭声远远传了过来。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凰音知道关山月说的没错,凡人一族于三族里是最为弱小,他们的力量与生命在神与妖的面前宛若朝生暮死的蜉蝣。 但关山月末了的那句话却引起了她的猜疑。 关山月凝视着她,自不会告诉她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那蓬勃的灵气来自于天地万物的生机。 这便说明,这片天地的生机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回去吧,”关山月避开她的目光,揽住她的腰身。 正要动身,忽的一道蓝色电光划破黑暗,从漆黑的夜空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激射而来。 轰! 电光所及之地震颤崩裂,飞沙走石间,关山月已然抱着凰音消失于虚空当中。 九重天入口处,两道身影突然从云海中现身,刚一落地,又有蓝色电光顺着二人身后即将消失的虚空裂口处激射而出。 能在瞬移术那稍纵即逝的轨迹中跟过来,此人修为极为恐怖。 轰! 这一次,由天际一处宫殿中飞出一道金芒,一蓝一金两道光辉相撞,无形的气浪掀动云海层层云浪激荡开来。 九重天守卫二人一时拔刀剑警惕看着光辉乍亮处,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只因他们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光芒散尽,一声剑吟,轩辕剑自行飞回了栖月宫里。 凰音与那两名守卫一样,目瞪口呆的杵在关山月身侧。 “怎、怎么了?”望着兀自飞回的轩辕剑,凰音结结巴巴的问道。 话音刚落,又一道身影自云海中现身。 那人满头银发,面容却不见老态,一身气势很是刚硬霸道,刚刚落地,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的两名守卫忙垂了头不敢直视。 “战神!”二人齐齐行礼,这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又连忙向关山月行了礼,“神尊!” 他就是战神沧溟?凰音立即也察觉自那人身上散发的神威压迫,她不适的皱起眉,也随其他二人躬身行礼。 “你先回去,”关山月声音随即传来。 他的语气坚决,凰音没有多问,但看二人之间僵持的气氛,心中难免有些担忧,眼下神界还在寝时,否则就凭方才那样的动静,必会引来他人。 可凰音反倒希望引起他人注意。 那道蓝色的电光,极有可能是沧溟所为! 她心中思忖着,身形在半空一顿,转而往将军府的方向飞去。 这件事比她猜测中的还要严重的多,从叶落闻讯后慌张的脸色里看得出来,凰音仓皇无措的站在院子里,身侧时小鱼睡眼朦胧的拉着自己。 叶落让她呆在府内不要乱跑,小鱼倒是听话的很,一双手拽着自己从来没松过,哪怕早就困得不成样子。 神界素来法度严苛,以战神的身份,断不会胡来,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手,看那声势,显然是下了杀手。 战神要杀自己?还是要杀关山月?! “不行,我得去看看,”凰音越想越觉得心里头像压了块巨石,呼吸都要不顺畅了,可她刚有动作,小鱼便狠狠将她拽了回来。 “不能去,叶落说了,这件事很麻烦,我们都帮不上忙!” “那个战神...太可怕了,我不放心...” “忆情!”小鱼连拖带拽的将凰音带回了花厅里,“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若是帮了倒忙岂不是更不妙了?” 凰音一怔,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 小鱼说的没错,自己总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指不定真的会因为冲动帮了倒忙... “有消息叶落会告诉我们的,你不要担心,好好等着就是了,”小鱼打了个哈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等吧...只有这样了... 凰音抬眸,目光看向门外那片挂着七色光辉的宫阙。 神殿内,气氛沉重。 如叶落所言,这件事的确麻烦,且麻烦大了去了。 此时神殿大门紧闭,殿内立有六人,帝座上是凤歌,其身侧尊位上坐着的则是沧溟。 朱雀白虎二人与叶落一同伫立大殿一侧,中间受审的则是关山月。 “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沧溟神色冷峻,眼含怒意,“你擅自在沧源城所为,已然触犯天规。” “这件事我没打算隐瞒,”关山月淡淡道:“自当以天规处置便是了。” “呵,好一个敢作敢当的山月神尊,”沧溟愤然起身,转而朝凤歌行了一礼,“陛下,您曾许诺过老夫,不会让他离开神界一步。” 凤歌脸色煞白,沉着脸点了点头。 “他离开神界,您可知晓?” “没人知道,”关山月道:“是我以障眼术避过了守卫私下地界。” 沧溟怒极反笑,“好好好,好的很,早年先帝在世时,只怕从不曾见过你如此不遵礼法、任性妄为的模样吧?!” “此次所有罪责皆是我一人所为,以天规处置便可,”关山月根本不打算将话题扯远。 “既如此,私下地界,干预地界事务,两项罪责...”叶落眉头紧皱,正要宣下责罚,沧溟突然出声打断道:“等等!老夫的话还没说完!” “沧溟,你到底还要如何?!”凤歌站起身,声音颤抖。 在场所有人,其实都知道沧溟的用意。 他,想置关山月于死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囚禁 忙时的钟声已经过去良久,凰音没有等来关山月,等来的是满目愁容的白虎和朱雀二人。 关于那个可怕的卦象,她也终于知晓了。 一直以来,凰音都以为作为关山月这样令人羡慕的身份地位,又有那么高深的修为,必然是过得极其惬意舒坦的。 关于对方的过往,自己甚至从来没有了解过。 如今知晓,却一时不知是何种滋味,若非是两位星神说出口,这些事,自己无论如何是不敢相信的。 外人不知他,只当他是个淡漠孤傲的人,实则是因关山月幼时被北泽带回神界时强逼着他修无情道,至于缘由,外人自然不知晓。 如今也只有他们几人知晓。 关山月,来自于弑神渊。 这便是先神帝北泽迫使他修无情道的原因,只因他自弑神渊内而生,生来身具两种气息,一种来自弑神渊内可怕的死气,一种是他从未曾见过的浩然正气。 一正一邪相互制衡。 他不可被任何凡尘情绪所牵绊,只得以无情道压制。 在他满千岁时,他便以无情道法登了上神阶,也是那一年,关山月前往南疆平兽妖之乱,那一场祸乱与巫妖族脱不开关系,关山月有所察觉,以一己之力险些灭了整个巫妖族。 巫妖族内部落派系极多,亦正亦邪一时难以说得清,但那时关山月行事作风太过武断极端,也是因此从他登上神阶开始,北泽便停了他无情道法的修炼。 这件事原以为就此过去了,可如今前前后后联系到一起时,怎么看都像是巫妖族的伺机报复。 一只母蛊可孕育千万蛊虫,可一只母蛊的炼成需要不下千年时光,更可怕的是,在那片满是毒虫恶兽的十万大山中,所有巫妖族的信仰,则是一只曾被圣尊诛杀的蛊王。 母蛊便由蛊王而生,如今母蛊现世,还能说明什么? 关山月千岁时于南疆十万大山中浴血而出,状如恶鬼,北泽将其带回神界以后,闭关百余年才消其杀孽,其后改修太虚心经。 这件事,一直藏在关山月心底,知晓者除去他自己,如今只剩凤歌以及沧溟。 而今天在神殿里,沧溟将这件事说了出来,无非是想告诉众人,这件事的因果,其实都是因关山月而起。 而如今一切,定也是卦象的征兆。 凤歌与沧溟之间达成过协议,只要关山月不离开神界一步,只要他的力量得到控制,自己便不会对他如何,然而,这个协议在此次之后就此作废。 实则这些年里,关山月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暗中监视着,沧溟作为战神,门下弟子众多,其威望地位自是从先神帝开始便延续至今。 即便关山月也是无法撼动。 凰音不知道在神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值得庆幸的是,这件事在诸多神官到来之时就已结束,沧溟终究还是给了一线生机。 只是关山月自今日起,将被囚禁于栖月宫内,对外宣称闭关,而时限,沧溟没有说。 没有说,便是无限期,除非他松口。 无限期的囚禁,只因一个毫无根据甚至没有发生的卜算! 囚禁之前,私下地界擅自出手扰乱地界秩序的罪罚一样都不可少。 朱雀交代完该交代的,便独自前往刑狱司监刑了,此时凰音与白虎二人坐在空荡荡的栖月宫正殿里,四目相对,满目苍凉。 凰音怎么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结果。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但或许这样也是为他好,”白虎站起身,坐到她身侧。 “为他好?”凰音觉得自己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哪里好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讲过一个渔夫的故事?”面对凰音讥讽的神色,白虎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很是认真的望着她问道:“那个故事是这个天地的真相。” “渔夫的故事...”凰音思忖片刻后,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神尊的身上有圣尊的气息,以往我总觉得,或许圣尊当年身殉弑神渊并没有完全魂归天地,或许...或许留了一抹气息重生于世也说不定,”白虎抿了抿唇,“我以为他便是了。” “难道不是?”凰音了解过一些事,譬如朱雀白虎的苏醒,关山月会有所感应,若那渔夫的故事便是这世界的真相,那么那位渔夫便是圣尊,四个伙伴,便是四方星神。 “可他身上的邪气越来越重,性子也变了许多,我不信你没有察觉,”白虎没有直接作出回答,“而且,他曾险些将圣树菩提给毁了。” “我不信!”凰音心头大骇,猛然起身,“你们如今是想告诉我什么?想告诉我,神尊是弑神渊里的邪魔不成?!” 白虎张了张嘴,慢慢起身,“我也不信,可种种迹象表明,他极有可能就是弑神渊内的邪祟之体,所以他身上会有圣尊的气息,也会有弑神渊的邪气,所以才会有那个卜算...” “你胡说!!”凰音捂住耳朵,“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么?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做过一件坏事,你们凭什么这样说他?!凭什么囚禁他?!!” “这是唯一保全他的办法!否则便是打入寒冰炼狱处死!”白虎掰开她的双手怒吼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怎么会这样...”从一开始,凰音一直保持着镇定的听完这些事,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到了现在,她再也无法自控,歇斯底里的难过从心底蔓延开来,“都怪我...都怪我...若我不坚持要下界这一遭,若非我遇到了危险,他也不会...他就不会这样了...” “即便没有这一次,也总会因为其他事而触犯了战神的,”白虎望着眼前哭到抽搐的的凰音,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凰音胡乱拭去泪水,抽泣着问道。 “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打算趁此机会参悟太虚经巅峰境,这是圣尊所修功法,能平世间一切邪祟,若他能炼成,一切也就不攻自破,”白虎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 “巅峰境除圣尊以外,神界没有第二人炼成过。” “......”凰音怔怔的望着白虎,忽而破涕为笑道:“那他一定可以,我相信他,我等着他炼成那日。” “小音...”白虎皱了皱眉,心疼的望着她,“这件事是他让我转告你的,或许百年或许千年或许根本就...” “所以他的意思是叫我不必等他,然后重新找个人过日子去???” “......”关山月虽没有这么说,但意思也很明显了,白虎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我要他亲口跟我说!!”凰音压下心尖上的酸涩,强扯出一抹笑意道:“他若真敢亲口说出这番话,我就立马找人嫁给他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是你该受的 朱雀被拦在了刑狱司外,随后赶来的凰音也被拦在了外间。 此次监刑的是沧溟,关山月所犯天规,虽不至于用雷刑,但百道火鞭之刑也非常人能受,他是神尊之身,想要以自身力量对抗刑罚可以说轻而易举,所以在刑狱司有人专门负责监刑,不许受刑者以术法护体。 只是,沧溟亲自监刑,又不许任何人进去,虽然其他人不会质疑战神会徇私,但落在关山月身上这件事,知内情者又岂会放得下心? 可放不下心也没有办法,凰音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便连朱雀都无法进去,更何况是自己? “战神非寻常人,待他出来,你不要冲动行事,”望着身边脸色发白心神不宁的凰音,朱雀想了想,难得主动开口与她说话,“此人心思缜密,不要让他发现你身上不对。” 面对朱雀难得开口说话,凰音先是小小的惊讶一番,但马上就明白对方的好意提醒是为何。 自己如今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又没得到苏忆情本人的同意,更是欺瞒了神界自己的真实身份,若叫沧溟知晓,恐怕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对于朱雀的好意,凰音轻声道了句谢,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来。 “其实...”朱雀抿了抿唇,“你不必谢我。” 凰音微微愣了愣,只因朱雀这句话听上去古怪,一般来说,若道谢了,客套一句不必谢也正常,但朱雀这样说,她总觉的对方似乎有什么后话要说。 正想着,朱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当初是我把你身世的消息透露给妙芙的,也是我将那天要去弑神渊的消息告诉她的。” 轰的一声,凰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口炸开,她愕然的望向一脸冷峻的朱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甚至都忘了问为什么。 朱雀一脸平静,她转过头与凰音对视,淡淡道:“你既是菩提果,自然要担起生来的责任,可是他宁可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不肯牺牲你,这...不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凰音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方才的震惊过后,没有想象中的痛恨,她明白朱雀为什么要这么做,站在朱雀的角度来说,她这么做也并没有什么错。 公正且无私,一切都是为了天下安宁。 “今日你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就该明白,神尊向来公私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如此...如此失了分寸。” “你说的没错,我不怪你,”凰音收回目光。 朱雀的眸子里有一抹不知名的光芒闪过,她垂了眸,轻轻道:“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不必道歉,”凰音苦笑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神界的律法到底是为了什么,为天下安宁,神族可以身殉弑神渊,可天下大乱时,却又可笑的出手相帮还要被责罚。” 朱雀微微一怔,眉头皱紧,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刑狱司内。 与地界幽暗的牢狱不同,此处一片光明,干净整洁,没有血腥恶臭,也没有喊冤叫屈的犯人。 关山月褪了外袍,伫立在宽大的处刑台上,镇定自若的好似受刑的根本不是自己一般。 他的身后,只有沧溟一人,百道火鞭之后,沧溟慢慢踱步到关山月的面前,心中讶异过后,却是深深的忧虑。 百道火鞭,没有法术护体,关山月至始至终一声不吭,哪怕身后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他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身躯都不是他的了。 这样的耐力与心志,怪不得北泽如此看重他。 “你若无话要说,晚辈便走了,”关山月睨了一眼沧溟那双幽深的眸子,慢步走下处刑台,取了外袍披在身上。 “你心里有怨,对吧?” “晚辈不敢。” 沧溟无声一笑,走到他的面前。 “你被北泽带回神界,我一直都不同意,却也对你抱了几分希望,所以我一直都在观察你,”沧溟将双手负在身后,思绪飘向数千年前。 “在你登上神阶时,历了一番天劫,很是虚弱,也是那时,你感受到了南方星空的苏醒,带回了朱雀,那时我与北泽一样,坚信你便是这天地赐予的希望。” 关山月的脸色有几分苍白,额上的细汗说明他此时正强忍着周身的痛楚,可除此之外,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别的神色。 “你起初修行无情道,北泽是希望你不会因凡尘杂念影响了心性,没曾想南疆大乱那次,却因你的无情险些灭了巫妖族全族,那时我突然开始担忧,也与北泽共同商议,停了无情道法,转而让你修行太虚道法。” 这些事关山月都知晓,却不知沧溟此时说这些意欲何为,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对方。 “你以太虚道登上尊位仅仅用了不到千年时光,这是何等的...”沧溟斟酌片刻,接着道:“可怕。” 关山月的嘴角轻轻一勾,一抹复杂的笑意一闪而逝。 “也是那一年,弑神渊忽然暴怒,数十神官为此耗尽元神才堪堪压下,我也因此发现了一个规律,”沧溟望着关山月,眸光深沉,“当你虚弱之时,这天地方有生机。” “此话怎讲?”关山月淡淡道。 “起初我也只是猜测,北泽虽不愿相信,却也生了疑心,才有之后为你卜算之事,所以结果,你也知道了。可他依旧不信,竟还拼了最后一口气替你算了第二卦,想为你寻一个解救之法。”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关山月皱了皱眉,“可你信第一卦,却不信第二卦,遵循第二卦破解之法我本不可离开神界一步,你却唆使洛宸害我贬下神界。” “可我最终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沧溟声音冰冷道:“在你虚弱之时,这天地间才有生机,你忘了白虎又是何时苏醒的了?” 关山月垂眸思忖,眉头越皱越紧。 “你的强弱似乎决定这天地间气息的变化。” “若只是巧合呢?” “我不信什么巧合,这天地苍生也经不得巧合二字。” 关山月冷笑一声,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就要走。 “为了天下考虑,这番苦也是你该受的,若我错了,日后必会以命抵过。”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责任。” 说着,关山月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处刑室。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许忍着 刑狱司外,白虎也在凰音之后赶到了,此时叶落正在神殿那方与众神商议地界巫蛊邪术祸乱一事,凤歌为神帝,自要留下定夺。 而刑狱司这边,平日里也无人敢靠近。 白虎赶到时,关山月恰巧也从中走了出来。 “山...”凰音刚迎过去,看到刑狱司外守卫,又见到紧随其后出来的沧溟,她的心猛然一抖,立即改口,“师尊,您还好吗?” 朱雀白虎默默伫立在一旁,以白虎的性子只怕早就该上前嘘寒问暖关心一番,可此时,却是同朱雀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 沧溟看了一眼几人,淡淡道:“走吧,不要耽搁了。” 凰音此时很想与之争辩,想要大声怒吼,可她终究没有,也不能。 栖月宫一如平日里远远耸立在云海偏远的一处,安安静静,清清冷冷。 巨大的惶恐自心底蔓延,就连凰音自己都未发现,自己正紧紧拽着关山月的胳膊,迫使他站在正殿外的平台之上迟迟没有动作。 她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就是她再也无法触及的温暖。 朱雀白虎站了会儿,发觉这样僵持下去只怕不好,正要开口,没想到沧溟却先开了口。 “本座知道你是谁,”沧溟望着凰音,一字一句道:“你是凰音,对吧?” 所有人在这一瞬都因这句话而变了脸色。 关山月转过身,一双墨色的瞳子冷冷逼视着沧溟。 沧溟却是丝毫不在意这些眼光,反而淡淡笑了笑,道:“不必担心,她是圣女灵尊,她为天下苍生为神界做的牺牲本座记在心里,自然不会对她如何。” 凰音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心中更为恐慌,这个沧溟居然什么都知道,他是何时知道的,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只是你毕竟是苏忆情的身份,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沧溟看了一眼面前这座巨大的星宫,“去吧,神尊身上有伤,你去为他上药,想说什么,也赶紧说了,本座就在此处等着。” 关山月收回目光,伸出手握住了凰音冰冷的小手。 待到二人往偏殿里去后,沧溟转身面向他们,“二位星君,本座知道你们与其交好,但为天下考虑,还望二位记住自己身上的责任。” 白虎的臭脾气难得没有爆发,只是一张脸涨得通红,朱雀依旧是那张惯有的冷峻脸,既没有动怒,亦没有打算搭理他。 沧溟仗着他资历老,又曾与北泽并肩作战,诸多战功在身,座下弟子众多,口气倨傲些也是寻常,只是她二人毕竟是远古星神,若真按身份来说,哪怕是神帝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若非关系到关山月,这件事又十分复杂,以他们二人,倒真不用给沧溟什么好脸色看。 可惜之处,他们星神力量并未完全苏醒,而硬碰硬只会将事情恶化下去,于神界来说内讧可不会是一件好事。 再者,沧溟所为,的确不是为私心,立场上来说,他是为神界为天下考虑而已。 如此,他们根本没什么理由与沧溟争辩。 偏殿里,没了其他人在场,更因没了那个气势压人的沧溟在场,凰音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替他褪了上衣,仔仔细细清理伤口上的血污,上药时,望着偏殿里各种伤药,凰音终是打破了沉默,轻声道:“疼么?” “无妨。” “我是问你疼不疼,”凰音的声音有些颤抖,“疼便是疼,我不喜欢你什么都忍在心里。” “嗯...”关山月垂了眸,无声一笑,“还好。” “什么还好,你总这样!”凰音涩声道:“开心便开心,生气便是生气,是怎么想的便说什么,又没有人会责怪你。” 说完,见他还是那副深沉淡漠的模样,凰音来了气,轻斥了一声,“说了不许忍着!” 关山月沉默片刻,忽而眉头一皱,咳出一口血来。 凰音脸色一白,忙取了帕子替他擦拭,心尖儿疼的发紧,鬼知道他这口血忍了多久又咽下多少次? 她动作轻柔,处理好伤口之后,替他取了干净衣衫换上,偏殿里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白虎都跟我说了,”凰音坐到他身前,取了他的一缕发丝缠在指间,“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关山月抬眸看她,眸光深邃,深沉若海。 “你若真打算因为这种可笑的缘由将我推开,”凰音顿了顿,“那就是你从来不曾喜欢我。” “不是...”关山月皱了眉,“你...害怕么?” “害怕??”凰音一怔,嗤笑一声道:“怕什么?怕你是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关山月凝视着她没有接话。 “你若是大魔头,那我便是魔头夫人,以后还要跟你生一个小魔头,怕什么?” “傻丫头...”关山月叹息着,将她揽入怀中。 “你知道吗,我真不喜欢你总是拿这种对待孩子的口气与我说话,虽然...你是大了我几千岁,”凰音闭上眼,伏在他的胸口,轻轻嗅着他身上草药混合着他与身俱来的一种冷冽的香气。 “我时常会想,神界到底有什么好,做神仙多无趣,像你这般,开心了不能大笑,生气了不能闹,难受了又不能哭,总是责任责任的挂在嘴边,千年万年时光何曾为自己活过一天,反倒不如做个凡人。” “小音,若人人都这样想,这世间就乱了,”关山月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只希望你能这样想,”凰音坐直身子,不舍的离开他的怀,揉了揉酸涩的鼻子,“我只希望在往后的千年万年里,你能与我一起,好好活上几十年,如凡人一般。” 往后的千年万年么?还有机会? 关山月伸出手,轻柔的抚过她的脸颊,“可是...” 唇上一凉,是她的手指将他后话按了回去。 “没有可是,我等你,”凰音望着那双漂亮的眸子,忍不住吻了上去,“我会一直等你,你休想推开我,这世上其他人我谁也瞧不上。” “好。” 他的眸子里绽放出炫目的光彩,凰音痴痴望着他脸上难得的开怀笑意,她贴近了他的身,吻住了他的唇。 唇齿纠缠,她忽然咬破了他的唇,口齿之间血腥蔓延。 泪水自眼角滑落,这一分开,不知下次见面会是何年何月。 第一百七十章 他想要的 走出栖月宫时,凰音发觉自己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波澜,平静到自己都觉得讶异。 直到沧溟施法,当身后这座宫殿全然被冰封时,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声响从脑海里传来。 啪! 有一根弦,在最为紧绷之下猛然断裂。 尖锐的刺痛感后,她的视线被黑暗侵袭。 苏醒时,凰音望着陌生的床帏发愣,良久之后,她才记起来,栖月宫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可眼前这个陈设也不太像是仙池水榭啊?想着,她扭头往旁边看,不远处一华服女子正倚在桌案边翻阅着什么,再看她神情,似乎极为疲惫。 神帝凤歌?! 凰音一个激灵,哪里还敢继续躺下去,翻个身几乎是跳下了床榻。 凤歌立即察觉,扭过头向她看了过来,见她正一边手忙脚乱的穿鞋一边往自己这边看,目光相交间,凤歌轻轻笑出声来。 “傻丫头,不必慌张,”凤歌起身,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坐到榻边,“你的元神与这身子毕竟不是天生一体,而你修为尚浅,一旦元神激荡,身子便受不住了。” 凤歌声音柔和,听得凰音只觉得浑身都变得柔软下来,只是毕竟自己身边的是这天地之主,有些畏惧是本能的。 “多谢陛下关心,”她垂着眸应了一声,望着自己被对方握住的双手,一时抽不来也不是,就任对方握着也甚觉古怪。 凰音自小只有叶落教养,而叶落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父亲,对于亲情,她所知所感甚少,此时面对关心,反倒不知所措。 “听闻你胆子极大,一般的规矩礼法都束缚不了你,怎么此刻我看着却不太像呢?” 凰音怔怔,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位神帝似乎是在...打趣自己? 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自己与她也没什么交情可言,若不是打趣的话,莫非是在责怪自己以往行事作风没有规矩? 正思忖着是否卖个乖时,凤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寻常的仙子从不敢靠近阿月,也只有你敢在他面前如此泼皮无赖,”凤歌低低笑出声,“我以往从没想过阿月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失态。” 凰音心里越发惴惴不安,听着她的话总觉得这是在责怪自己,怪自己不该惹了关山月失了常性? 所以才会闹成如今这副样子?? “不过,这也是我一直期望的,”方才还笑着,这会儿凤歌又叹了口气,“我一直希望阿月能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如今...总算是有了。” 听到这里,凰音总算明白自己方才的一通胡思乱想都是多虑了,凤歌哪里是要对自己问责,这些话和这态度,分明就像是婆家见媳妇儿的模样啊?? “陛下?”心中如此想,但还是不太确定,便想知道凤歌对自己说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 望着凰音疑惑的目光,凤歌的脸上慢慢浮起复杂却十分温和的浅笑,“你在外人面前也是这般的?与我这样生分,莫不是在怪我没有护着阿月?” “不是...”凰音心头一跳,忙摇头道:“我没有...” “好了,傻丫头!你这模样,好似我在怪罪你一般,”凤歌无奈道:“我看着阿月长大,他的心上人,我哪会舍得责怪?” “我...”凰音垂了眸,一种柔软而温暖的东西从对方的手上传遍自己周身,她的鼻尖儿一酸,“我倒是希望您怪罪我,若不是我,山月他不会...” “胡说八道,”看着凰音这副神色,凤歌一想便知道对方打算说些什么,她皱了皱眉,手上一紧,“丧气话就别说了,如今阿月只是闭关,时日还长着呢,我们要等他出来,我还要为你们主婚呢!” 凰音张了张嘴,脸上顿时就红了。 一来她是觉得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扭捏作态,心思小家子气了些,二来则是因凤歌最后这一句话。 但总的来说,心里头总算开阔了许多。 “今后你回了仙池那边住着,但毕竟还是苏忆情的身份,你与李珩二人总归不能没人看顾着,修炼一事便由叶落从旁指点吧,”凤歌说着,忽然莞尔一笑,“听闻你不喜修行,但我还是要说你两句。” 凰音缩了缩脖子,十分乖巧的准备听一顿教导。 “叶落府上替你养着一具仙身,你若惰于修炼,如何等上九十载?”凤歌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凡人体弱,你的元神又受过伤,今后可不能再偷懒了,否则我便再替阿月物色几个仙子。” “那可不成!”凰音急道:“晚辈不会再偷懒了!” 一番话下来,二人之间也没了之前的生疏,又聊了几句后,凰音见凤歌那边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便告了辞。 离开凤梧宫时,恰逢寝时钟声敲响,她揉了揉还有些发晕的脑袋,正打算去栖月宫外坐坐,却在途中碰上了李珩。 二人刚一见面,都颇为讶异,凰音没料到李珩这么快就从地界回来,而李珩实则刚回便听说了关山月闭关之事,正觉得一天下来事情变故实在太快,却又问不到缘由,又听闻凰音遭受此打击晕过去,正在凤梧宫休息,正打算过去探望一番,没曾想途中却碰上了。 “忆情!”李珩忙飞身近前,细细打量着她,“你还好吧?” “啊?”凰音愣了愣,“师兄这么快便回了?” 李珩点点头,见她脸上没什么血色,眉头微蹙,“听闻你身子不好,可是因李泰卜一事?” 凰音见他面有愧色,忙摆摆手道:“师兄多想了,只是昨夜里回来没有休息好。” “听闻师尊他闭关了...怎么会如此突然?”李珩想起逐玉山那边传到皇宫里的消息,心中一紧,“与沧源城的事有关?你们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没有没有,”凰音顿了顿,疑惑道:“沧源城的事你也知道了?” “嗯,”李珩点头,“听闻师尊擅自干预了沧源城的事受了罚,想着他闭关或许与此相关,只是沧源城那边定然凶险,师尊才会不顾天规冒然出手。” 凰音默然,二人一路飞到栖月宫外的平台上,此时由沧溟亲自落下的冰封上散发着很是强悍的威压,整座栖月宫看上去倒十分像苍岩山被冰雪覆盖的山峦,寒冷而孤寂。 “沧源城那边的确有些凶险,”她的身子因冰霜散发凛冽的寒意微微抖了抖,“只是遭难的却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珩的心意 从李珩带回地界的消息得知,逐玉山并没有将巫蛊邪术一事公之于众,他们与宫中修为在身的禁军守备分别前往各处追踪蛊虫踪迹。 而李泰卜则被以对神界不敬的罪名关押在宫中天牢,宁王府毁之一旦,因有归隐作证,宁王与此事脱不开关系。 原本宁王为自己申辩,将自己摆到了受害者的位置,然而他如何也解释不通李泰卜身上的修为是如何得来的。 宁王在皇帝寝宫外跪了一夜,然而这一次,皇帝没有再念及情谊松口了。 在栖月宫外讲完了这许多,凰音也不知道内里的人有没有听到,她看了一眼这座冰冰冷冷的宫殿,转身道:“师兄,我们走吧。” “等等,”说着,李珩面对正殿方向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枚龙凤玉扣递到了凰音手中,“这个是母妃送你的平安扣。” “你母妃送我的?”凰音想了想,“只是见过一面,吃了顿饭,为何要送我这样贵重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手中纯白如脂又泛着粼粼水光的玉扣,哪里会不知这玩意儿放在地界有多贵重? 李珩脸上一红,道:“原本打算早些送你,岂料在临天殿发生了变故,如今回来,没曾想师尊却突然闭关,本是想就此事当着师尊的面亲自与你说的。” “什么事要当着他的面说?”凰音疑惑的看着满脸通红的李珩,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扣,“师兄是担心师尊不许你带回地界的东西?” 李珩摇摇头,望着眼前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我是打算向你提亲的,只是你在地界已无亲故,而弟子事师,敬同于父,所以...” “提亲?”凰音瞪大了眼,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后,她忙将手里的玉扣塞了回去,“我、我不能收!” 凰音心头狂跳,做贼心虚一般的目光直往身前的冰封宫殿里瞥,索性是关山月此时不在,若真叫李珩当着他的面向自己提亲,那场面,她都不敢想下去。 “忆情,”李珩望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凰音,认真道:“我知道你忘了许多事情,以前我待你的确有些冷漠,但如今我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个屁啊!我根本不是苏忆情!! 凰音心中叫苦不迭偏偏又没法告知对方。 “我喜欢你。” 凰音心里一沉,实在担心自己如若这般拒绝了他会不会叫他太过难堪,可这件事继续误会下去只怕更难断个干净。 想了想,凰音上前一步,很是郑重其事的道:“师兄,谢谢你喜欢我,可是自我那次受过重伤以后,放下了许多事,如今我们既到了神界,不如也将这些凡尘情爱都放下吧。” 李珩心头巨震,连忙道:“师妹是担心此事会误了修行?” “不是,”凰音摇摇头,“我...我心里已经断了这些念想了,我对师兄只是兄妹同门情谊。” 冰霜上泛起层层寒烟,李珩发觉自己周身冰凉,心里头也凉了一片。 “可你...可你那日在仙池水榭亲口说你喜欢我啊...”李珩垂了眸,想起不久前苏忆情昏迷前,二人在仙池中相依她说的那番话。 “你...可是因为过去我待你不好才...”李珩抿了抿唇,“才因此负气?” 凰音没有听到后话,只记得他前头说的那一句。 在仙池水榭亲口说喜欢他?自己怎么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师兄是不是记错了?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那日你从栖月宫回来,哭的十分伤心,后来我发现你元神上有伤,于是待你去了仙池里...” 还没说完,凰音忙红了脸打断了他,“师兄,那时候我神志不清,不能作数的...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李珩愣在了原地,周围也安静下来。 片刻后,他突然无声一笑,又将玉扣塞进凰音的手里,“不作数便不作数吧,不过这是母妃送你的见面礼,你还是收下吧!” “无缘无故的,我不能收...” 李珩笑了笑,仿若方才之事丝毫未在他心上留下痕迹,他依旧那般温雅有礼,看不到半分被拒绝后窘迫。 “这是母妃的心意,并没有其他意思。” 凰音看着眼前白衫男子,只觉得若自己再扭捏下去反倒不如对方洒脱了。 “那好吧,我就收下啦!” “师尊闭关,我们便不要在外打扰了,”李珩见她收下了,也放下一番心事,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宫殿,然后道:“师尊都已是尊位还如此专于修行,你我二人可不能懈怠了。” “那是自然,”凰音嘻嘻一笑,也朝着正殿方向行了礼,“弟子今后起也要勤于修炼,等到师尊出关那日,指不定还能与师尊不分高下!” “你倒是异想天开,”李珩失笑摇头。 待到二人离开良久,一道黑色影子出现在厚厚的冰墙当中,他望着冰墙外模糊不清的景象,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回到仙池水榭,刚关上房门,凰音身子一软,倚着门滑坐在地上。 面上的笑容与坚强立刻四分五裂。 以往,她只觉得关山月淡漠,自己这颗心很难攀得上高悬于空的那捧冷月,历经百般磨难误会,总算是与他相知相交,她只把这一切当做是上天给她们的考验。 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剩下的千万年时光,总能相依相偎。 变故来的太快,快到她不知所措。 这也是上天的考验?她身处天界,如今种种,也的确是天界所为吧。 如今已成定局,她还能如何应对呢? 凰音深深呼吸,揉去脸上的泪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寒雾缥缈的池水,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等吧,她等得起,心与身都认定了那人,便无所畏惧。 那人还在,只是隔着一层冰封而已,他们的心始终都在一块,又有何惧?! 心下想着,有暖意从心口蔓延,暖的她嘴角勾起。 远处,隔着这片仙池的半峰屋舍,一席白衣倚在窗边,遥遥望着少女一颦一笑,他痴痴看着,清澈的眼眸中渐渐荡起层层涟漪。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失踪 仙池水榭,露台之上。 凰音盘膝而坐,安静的引动周边丝丝灵气入体,良久之后,她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一番吐纳下来身心十分舒畅,但久坐之下,还是觉得十分枯燥无趣。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侧闭目调息的李珩,心中难免钦佩了一番,这两日,自己虽能静心修行,但时间总不能太长,哪里像他,坐上一整日都能够纹丝不动。 想起这次下界与亲人相聚是此生最后一次机会,待到再能下界的时候,凡间的亲人只怕早已经故去了,他为何舍得提早回来而不是留满三日多与家人相聚这最后的时光呢? 这事若放在自己身上定是万分的舍不得,只怕都不想要再离开亲人半步才是,但这段时间的相处看得出,李珩并非是寡情之人,为何如此放得下? 凰音心中想着,李珩慢慢睁开眼看向了她,“你气息不稳,心有杂念。” “师兄当真厉害,”凰音干笑两声,想着眼下心中有了疑惑,憋下去也难以静心修行,便干脆多嘴问道:“师兄,这次下界为何如此着急回来?要知道,三日过后,以后只怕再难得见了。” 李珩一怔,没料到对方竟想到这个,他淡淡一笑,摇头道:“他们知我平安,我知他们安好,便没什么可牵挂了,即便留在他们身侧,也终会有一天要分离的。”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凡人寿命短暂,生离死别的不过几十年。 没料到李珩想的如此通透,他皇室出身,不光能放下如此尊贵身份,选择艰苦的修行之路,如今连亲情都能放下,也不知该说他心性淡然还是如何了。 这样一看,反倒与关山月有几分相似,难不成他修的也是无情道不成? 心中这样打趣着,凰音叹了口气道:“师兄不愧是师尊的弟子,与师尊倒有些像,哪里像我,心里牵挂诸多,总不能安心修行。” “与师尊像?”李珩疑惑。 “啊,师兄不知么?师尊以往可是神界太子的身份,却将这天地之主的位置让给了如今的神帝凤歌。”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李珩失笑道:“自是听说了些只言片语的,你既然知道,应当也知道宸曦宫里关押着的是谁吧?” 凰音点点头,心想这件事毕竟闹得大,别的隐瞒下来了,但当年洛宸为争夺帝位闹出的风波只怕是没法平息。 “听闻先神帝在世时,从没人瞧得出大皇子会有如此狠毒沉浮,所以...帝位的争夺,当真是能改变许多的,哪怕是神界...”李珩叹了口气,发觉不该妄议这些事,便连忙打住。 凰音听的真切,立即就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于是也闭了嘴。 “今日你还要去栖月宫那边请安吗?” “自是要去的...”这两日寝时过后,凰音都会去栖月宫那边坐坐,有时会自顾自对着冰墙说话,有时只是静静坐一会儿才走,为免李珩怀疑,她也会邀约着李珩一同去请安,只当是尽份孝心。 李珩只当她是因地界没了亲人才会如此,除自己之外,关山月便算得上是她长辈,她心中牵挂着,倒也说得过去。 而以往她在关山月面前胡闹不敬的模样,只怕也是将对方当做长辈撒娇的缘故了。 凰音知晓李珩所想,便也由他这样想了。 “他老人家或许会因你如今这般乖巧感到高兴,但日日去门口说上一通扰他修行,也不知他会不会想出来揍你一顿。” “师尊哪里老了?!”虽知道李珩是好意,也带着几分打趣,但凰音想到那副漂亮面孔,又听到‘老人家’这种称呼,顿时来了气,“师尊看上去如此年轻,怎么能说他老?” 李珩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完全一副维护自己人的孩子模样,顿时好笑道:“听闻师尊几千岁了,难道还不算老?” “一点都不老!”凰音白了他一眼,顺手从桌旁的碟子上取了颗葡萄塞进李珩嘴里,“师兄的嘴巴不甜,得补一补。” 李珩哑然,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失笑摇头。 “你们俩还有心思玩笑啊?”突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二人齐齐起身,对着那道忽然飞来的身影恭敬的行了一礼。 白虎挥挥手,望了一眼脸色尴尬的凰音,不悦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凰音看出白虎语气不好,本想解释,但李珩在场也不好多说。 “你...随我来,”白虎瞪了李珩一眼,旋即拉上凰音就飞远了去,徒留被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的李珩兀自站在露台上发愣。 完全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这位星神了。 飞出一段之后,凰音忙解释道:“我与师兄只是同门情谊,你何必给他甩脸子?” “哟,你还护上他了?!”白虎脸色一沉,“神尊才闭关几日,你便与这李珩如此亲密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凰音气急,也不顾来往飞过的仙家,一拳头就这么砸到了白虎的脑袋上。 “哎哟!”白虎咬牙切齿的瞪了她一眼,“连星神你也敢打,信不信将你丢进刑狱司挨抽?!” “神尊如今失了势,你就这样翻脸不认人了么?”凰音冷笑一声,道:“也是,毕竟你们都不信他。” “我就知道你心眼小,还记恨着这事儿!”白虎叉腰,伸手一拉,二人落在了紫珠峰上,“这件事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总不能杀了沧溟灭口吧?!” 凰音眼睛一瞪,忙向四周看了一眼,“你疯了,我跟你玩笑呢,这话可不要被人听了去!” 白虎咧嘴一笑,伸出手往她额头上一敲算是还了刚才那一拳头,“我知道你跟我玩笑,不过这里没有其他人,方才还未靠近时我就用神识探看过了。” 凰音平息了心中慌乱,忙拉着他道:“你方才说有事要告诉我,是何事?坏事好事??” 白虎这才想起过来找她的事儿,便忙收敛的玩笑的心思,脸色也沉了下来。 凰音一看他这脸色,立即生出不祥的预感。 “此次下界探亲的其他人,全部都失踪了。” “全部失踪?!”凰音心头巨震,抓着白虎胳膊的手也是一紧,“你的意思是...元香和秦安也都失踪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隐忧 白虎点点头,解释道:“由于地界这次变故牵连到巫妖族,又或许与在逃的青丘珏明有关系,神帝昨日便下令各处地仙依据他们在不周山留下的户籍信息前去召回,没想到...他们竟完全失去了音讯。” “什么叫完全失去音讯?”凰音大惊失色道:“各处城镇都有来往进出人员的记档,暗自潜入城中府衙内查一查不就能知晓了吗?” “就是因为查过才得出这个结果,”白虎将她都快扣入自己血肉里的手指头一根根扒开,“他们于前日陆续离开了所在城镇,而其他地方也无他们出入踪迹。” 前日正是帝都与沧源城出事的第二日! 凰音知道,这次下山探亲本就也是一次历练的机会,自己和李珩不同,属内门弟子,他们这些人并未得神界修炼法门的机会,若此次下山他们当中有人放不下凡尘挂念,不回也便不回了,只因他们本就未在神界入册,只是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会派出神官前往,洗去他们在神界内的记忆。 新晋弟子归家不舍,弃了神籍这种事也并非不常见,但在这次事件上发生,且所有弟子全然未归,显然不同寻常! “也就是说他们离开城镇失踪在山野当中了!”凰音一颗心高高悬起,脸色发白,“这会不会与当年苍玄门一事有关?!他们、他们会不会被...” 想到当年那些被炼成行尸走肉般的兽人,又想到李泰卜体内古怪多出的高深修为,凰音顿时捂住了嘴,不敢再继续推测下去。 一双眼睛求助般的看向白虎,只等着对方能个给自己一个更好的解释。 白虎摇了摇头,神色黯然道:“只怕已遭不测...” “胡说!不可能!”凰音步子趔趄着后退了两步,一双手颤抖的不像话,“说不定、说不定他们也发现巫蛊邪术作祟,然后、然后本着神界弟子的身份,便暗中追查去了,所以才会失了踪迹!他们或许前去了妖族,深入到十万大山中,才会没了踪迹!” “小音...”白虎望着仓皇失措的凰音,想到之前她因关山月一事受了刺激,元神激荡还晕厥过去,心中担心,忙扶住了那副瘦小孱弱的身子,“当年因苍玄门一事,妖族各处都设有关隘,特别是南疆。” 原本这件事是不打算告诉凰音的,就是因她这脆弱的心性与身子,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下去,眼见今日就是弟子归来之期,那元香与秦安二人又与她相识,瞒得过一日两日,久了定会察觉。 更何况此次这一批弟子全都未归,消息迟早也会传到凰音的耳朵里。 “设了关隘...”凰音思索着,突然道:“那他们便还在凡人的地界内了?那...” 白虎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接过了话道:“我们在各处山脉都有地仙,凡人的地界大,地仙要找的细,也需要耗费良久时间,你先别急,等上几日再说。” 凰音左右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得不安的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道:“等几日吧...他们都有修为在身...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逐玉山派出弟子与各处府衙接洽,挨家挨户搜查巫蛊邪术的踪迹,以瘟疫之名强制所有百姓都要服下丹药,事关重大,又有沧源城几乎灭城之灾摆在前头,各处府衙哪里还敢在这件事上头想什么其他敛财的心思,一个个几乎是提着脑袋办事。 而收效的确不错,卧龙王朝百余城十六大洲,各处都查出蛊虫踪迹,索性这些蛊虫并未养成可用之态,否则这件事若没有发现,后果难以想象。 这件事同样在妖族内掀起了巨浪,一来巫妖族本就因其术法诡邪遭受排挤,以往便有操纵妖兽祸乱妖族的前例,还险些全族被灭,好不容易苟延残喘至今,又以巫医四处行善事才能得妖界容下,十年前与苍玄门一事扯上关系,如今更是在凡人境内出了这等大事。 本就在南疆十万大山这样恶劣坏境中苟且偷生的巫妖族上下更是提心吊胆,生怕神族因此迁怒,又派来当年那月神下来将自己这族赶尽杀绝。 当年关山月根本不问巫妖族有何部落分布,也不查到底是哪个部落所为,只知是巫妖族起乱,几乎是无差别的斩杀。 血泪的过往,关山月已然成了巫妖族最为惧怕的梦魇般的存在。 此事一出,还不等妖王派人去查,巫妖族自己内部就开始逐个部落间互相质疑防范,一有个看不顺眼便往涂山告状。 妖王这边同样头大如斗,每日都有巫妖族使者过来告状,可这些人带来的所谓其他部落‘异常’行事,查到最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一来二去的,反倒使妖族内部忙上加忙。 原本携引魂幡私逃十年归来的涂山焕君被妖王关在家中安心静养修炼,此事一出,这几日渐渐减少了见面指导修炼的机会,桃之夭生性并非什么温婉持家之人,自是陪同在妖王身侧处理事务。 趁着这个机会,涂山焕君悄悄打听到了巫蛊邪术作乱一事,旋即也因此知晓了关山月的事。 他倒不关心关山月死活,只是明白对方在凰音心中位置,此时哪里还放得下心,夜里趁着看守换岗,扔下一道幻术趁机就溜了出去。 没想到辛辛苦苦飞到九重天大门处就被守卫给拦了下来,凰音的脸没见着,就被守卫带到了将军府里。 原以为又要被五花大绑的关起来,岂料叶落看到他后只是打着哈欠挥了挥手屏退了其他人,独自将他带到花厅议事。 “我来看望小音,不是看望你这老东西的!”涂山焕君看着他,见他两眼乌黑,就知道恐怕月是因地界巫蛊邪术之事。 心里还记着上次被关在杂物房之仇,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 放在平日叶落定要数落他几句,但眼下哪里还有这个力气? “大晚上过来,你不睡觉小音也要休息的,”叶落白了他一眼,端起桌上提神醒脑的汤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那我在你这儿将就着一夜,忙时我再过去看她!”涂山焕君眼睛一转,在花厅一角寻到张躺椅,边说着边躺了过去。 叶落睨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听闻妖王将你关在家中不许再出来胡闹,此次是趁机溜出来的罢?” 涂山焕君哼哼两声算是答了。 “我还是给妖王去个消息吧,省的他忧心。” 涂山焕君腾的坐起身,脸色极差,“我不过是来看望小音,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赶我回去?” 叶落好笑的看着他道:“我何曾要赶你回去了,你以为妖王此时还有闲工夫管你?只是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子嗣,巫蛊一事还需他配合调查,因你分了心可就不好了。” 涂山焕君想了想也是,涂山尧泽都好几日没工夫去管他修炼一事,哪里还真大老远跑来揪自己回去,自己在神界一事让他知道也好,总归没有什么危险。 想着,他又重新躺了回去,以他修为一路赶着飞来早就妖丹空空筋疲力尽,于是哼哼几声便沉沉睡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政变(一) 夜色笼罩着皇城,宁王府的大火死了数百家丁府兵,多少逝者亲眷集结于废墟外哭天喊地,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然而此次就连宁王妃与府上姬妾也没能幸免于难,此消息一出,诸多不利于皇室流言才平息下去,后有各地瘟疫一事传出,城中百姓这才将注意力转了开去。 深宫内,刚谈完要事的皇帝扶着额,面色疲惫。 大皇子李鸿宇从外间进入,屏退其他人后,低声道:“父皇,邪祟一事已然平息,剩下各地抚慰金一事交由儿臣吧,您莫要累坏了身子。” 皇帝抬头,揉了揉额角,沉吟道:“宁王还在天牢外跪着?” 李鸿宇点点头,知晓对方素来注重手足情谊,此次重罚显然也是下定了决心,但心中不忍也是有的。 “宁王不肯离去,只说跪天地为世子赎罪。” 皇帝叹了口气,“他一应家产全然捐了,又将手上先帝赐的两万亲兵交到朕手上,无非是想换他那儿子一命,可是...” 可是李珩表态了,李泰卜一身修为来的诡异,只怕与妖族脱不开关系,又提了此次宁王府大火是神界手笔。 与此同时,逐玉山归隐同样带了话,宁王府大火那日,他也在,那场大火烧的正是王府中的巫蛊邪祟。 所以这李泰卜...饶不得。 看到皇帝困扰的模样,李鸿宇做儿子的哪会放得下心,他踱步到桌案前,一边替对方揉捏着僵硬的肩膀,一边道:“父皇体恤宁王,已然留世子过完年关处死,他若继续这样跪下去,只怕宫里又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是啊...” “王妃还未入土,不如让他们见上一面吧,”李鸿宇轻声道。 皇帝知道自己所想,这儿子全都猜到,他抬手拍了拍肩上的手,叹息道:“你去处理吧。” 李鸿宇淡淡一笑,“父皇不必烦忧,早些休息,阿珩还在天上修行,指不定这会儿看着我们,您可莫要让他担心了去。” 想起自己那超脱尘俗的儿子,皇帝脸上疲态散尽,笑意浮起,“你去吧。” 刑部天牢外,月光打在青石板上泛着冰冷的光,一席粗布衣衫的老者跪在这坚硬的青石板上,他的腰间系了白麻,他的头发白了许多,背部佝偻着,若非知晓者,根本无人认得出这人会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兄弟,尊贵的宁王。 此处是皇宫内直属皇家掌管的刑部天牢,外间守卫身着甲胄,满目冷漠。 这若放在皇城里任何一个府衙,宁王跪在这里,这守卫那里还站得住,只怕早就软了腿与他跪在了一起。 已经许多日了,每日换岗的守卫只当他不存在一般,只是当宁王侍从前来送饭时,那守卫才会多看几眼。 夜色渐浓,有车辇声渐近,两名守卫侧头看去,一眼就认出了车辇装饰的品级。 “见过大殿下,”二人恭敬行礼后很快又站直了身子。 李鸿宇跳下车辇,交代了一声,独自一人走到宁王身边。 “罪臣见过大殿下...”宁王本想起身行礼,却被李鸿宇轻轻一扶让他站直了身子。 “皇叔,您这是折煞晚辈了,”李鸿宇望着一身粗陋衣衫的宁王,皱了皱眉,“父皇口谕,许您进去探望世子。” 宁王的眼睛浑浊,短短时间苍老了许多,哪里还能看得出是卧龙城有名的风流王爷的模样? 一听这话,宁王的眼睛顿时清亮起来,仿若瞬间就有了神采,他惊喜万分,忙又要行礼,却被李鸿宇打断了,“父皇既松了口,年关之前想必还有机会能时常看他。” 宁王点点头,恭敬地朝着皇宫某一个方向郑重行了大礼。 接着,他忙提起身边食盒往天牢里去,刚要进去却被守卫伸手拦住。 “将食盒打开,例行检查,”其中一人冷冷道。 “这里头只是些简单的吃食...”宁王说着,倒也照做,李鸿宇慢慢走上前,对于刑部规矩,他也不便破坏,安静的等候在侧。 检查完毕后,那扇黑漆大门才隆隆打开,透出内里一排直达甬道深处的火把光辉。 “进去吧,”守卫这才放行,李鸿宇上前一步开口道:“你们好好守在外间,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 李鸿宇领着宁王走在幽深的天牢内,内里比起外间更加阴冷,时不时有一股湿冷的寒风吹过,夹杂着一股潮气。 皇家天牢不比别处,自然不会有血腥恶臭味。 其一是时常清扫打理,其二是能关押在此处的并非寻常人,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关在这里,就像如今,整座天牢空空荡荡,大多牢房都空置着。 走了许久,拐了个弯,这才到了关押李泰卜的那间死牢。 死牢有单独把守的守卫,死囚也会被玄铁锁链禁锢手脚,就连嘴巴都会被塞住。 其目的,就是担心死囚在刑期前自尽。 未到行刑日便死了,那就是刑部的责任,刑部自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看到李泰卜被挂在粗重的锁链上,宁王手里的食盒险些就要握不住,一双眼睛登时就红了。 “大殿下,宁王,”守卫恭敬一拜,很是熟练的打开了牢门。 外间的响动立即惊醒了李泰卜,见是宁王,他喉咙一哽,嘶哑着道:“父王...父王...” 他的眼睛很快便瞧见宁王一身打扮,泪水奔涌而出,“父王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都怪儿子...是儿子不好...” 李鸿宇心下一酸,最知道眼前一幕皆是罪有应得,但也难免有些难受。 “你先退到三丈之外吧,陛下有话要带给他们。” 那守卫看得多了自然也懂,有些话关系到皇室颜面,说给死囚听的话,他也不太想知道。 恭敬一拜,那守卫便退了开去。 实则皇帝并没有话要带,只是李鸿宇体恤宁王这家,如今宁王府烧毁,宁王势力就此颓了,宁王妃母家亲眷有多远跑多远。 算下来,这宁王府便只剩下父子二人,而年关后,便徒留了宁王一人。 宁王妃还未入土,宁王等的只是李泰卜能带上一段白麻,算是披麻戴孝敬了孝心,今夜一见,明日也就能下葬了。 “母亲为何会出事啊?!府上为何会出这样大的事啊!!”李泰卜得知王妃死讯,早已哭的不能自已,“是儿子不孝,都是儿子的错啊!” 望着牢房里痛哭流涕的二人,又见宁王亲自将白麻披在李泰卜身上,李鸿宇长长叹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五章 政变(二) 父子二人哭完,宁王从食盒里取了些早已凉透的小菜喂给李泰卜,比起天牢里的伙食,哪怕这凉透的菜也是美味珍馐,李泰卜大口吃着,一时心急噎着大咳不止。 宁王知晓李泰卜自小娇贵惯了,此番定是受了不少苦,见他如此模样又是一阵哽咽。 李泰卜咳了半天,忽然见宁王喂来的肉食里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趁着对方替自己清理脸上油渍的空档,二人眼神交汇一番,李泰卜顿时会意,忙将那张纸吞入了腹中。 收拾好食盒,宁王正要退出牢房,李泰卜突然出声道:“殿下,罪臣有话要说。” 李鸿宇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宁王,似乎有些讶异。 “当初加害二皇子一事,还有如今巫蛊邪术之事,其实并非罪臣所愿,而是有人...有人胁迫而为之...” 李鸿宇脸色一沉,忙上前几步,“早年你们府上便常与妖族往来,此事父皇早已知晓,之前问你此次巫蛊一事,你为何闭口不谈?” 李泰卜眼眶通红,神色戚戚道:“只因那妖人拿父母之命胁迫,如今得知母亲已遭不测...罪臣已无牵挂...” “泰卜,为何你从不曾跟为父提起这件事啊?!”听到此处,宁王大为震惊之下,一双浑浊的眼睛再度涌出泪水。 “父王,那妖人手段颇狠,行踪诡秘又能幻化他人模样,儿子担心还未来得及求助,便牵累了你们啊...” “如此,为何今日又敢说了?”李鸿宇沉声道。 “如今逐玉山出面,那妖人哪里还敢造次,罪臣担心风波过后他会不甘心再来谋害我们卧龙子民,死前将所知供出,算是赎罪了罢...” 李鸿宇眸光微闪,这李泰卜行事冲动鲁莽,的确没什么城府可言,方才自己一直都在,二人说话自己也都听着,并未交流其他阴谋诡计。 他思忖片刻,又上前几步,一双眼睛如利剑般落在李泰卜的脸上,“那妖人既然能幻化他人相貌,恐怕你所见也未必是真,他的身份线索,你又怎么会知道?” “咳咳...”李泰卜喘息几声,道:“那妖人早年蛰伏在不周山下,其目的本是染指神界,罪臣有幸能往不周山,却知道并无仙缘,而那妖人手段狠毒,竟能吸食他人修为供给自身,只是不周山有阵法所限,他的幻术无法施用,罪臣有幸见过他的真身...逐玉山也有破幻术法器,定能将他...” 话未说完,李泰卜猛然咳出大口鲜血,他的脸色苍白如死,声音嘶哑,仿若被人扼住了咽喉般再难吐出一个字来。 宁王大惊失色,顿时上前,“泰卜,你怎么了啊?!” 李鸿宇也是脸色发沉,李泰卜被关天牢,审问是有的,但并未施以重刑,看他如此模样,分明是被什么妖法所致,难道那妖人在他体内做了什么手脚,让他不能说出真相?! 可是逐玉山前段时日已经送过驱蛊除邪的丹药,所有人都已经服下,李泰卜周身也有检查过,并无妖气啊? 这妖人手段果然不同寻常! 李鸿宇想着,怎么也不能让李泰卜就此死了,他忙伸出手按住了李泰卜的脉搏,另一只手凝聚法力按在李泰卜的胸口。 其体内血脉翻涌,但脉搏强悍,根本不该如此虚弱! 就在此时,李鸿宇忽然发觉后脖一阵刺痛,他大惊失色,忙收了手,回头看时,却见宁王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那双浑浊的眸子此时哪里还看得出之前颓败苍老之象,分明像极了吐舌信子的毒蛇! “你...你们...来人呐!”李鸿宇摸着刺痛的脖颈,只觉得心口处似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剧烈的痛楚使得他意识已经迅速涣散,大惊之下,他忙唤守卫。 无论这对父子想有什么动作,天牢守卫皆有修为在身,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听到大皇子的呼唤,守在三丈外的守卫顿感不妙,忙握住佩剑大步跑了过去,只是过去时,却见李鸿宇伫立在李泰卜身侧,而李泰卜则满嘴是血,气息奄奄。 “大殿下,发生何事了?”守卫问道。 “李泰卜重疾复发,你去唤来医师为其诊治,行刑前不可让他死了!”李鸿宇吩咐下,大步踏出牢房,那守卫暗自松了口气,慌忙行礼目送其离开。 再看宁王还伫立在外一脸迟疑的舍不得走,他忙低声喝道:“宁王,还请速速离去!” 宁王一怔,立即点头,佝偻着身子忙转身离开。 车辇远去,宁王却没着急离开,他看了一眼守在天牢外的两名甲胄守卫,皮甲上泛着月的冷光。 他复又抬头望了一眼周遭连绵的高墙,嘴角飞快划过一抹冷笑。 皇帝寝宫,此时聂贵妃正守在桌案边,手里搅动着下人刚端来的补汤。 “陛下,鸿宇这段时间处理这些事已经十分干练,您大可放心才是,”滚烫的补汤冒着热气,聂贵妃便搅动着,边叹息道:“您啊,还是安心将折子交给他处理,咱们考虑些其他的吧?” 皇帝一怔,搁下奏本,“什么其他的?” 聂贵妃浅浅一笑,“阿珩心中已然有些心仪的仙子,咱们鸿宇年岁大些,早该定下婚事,我们也好早些含饴弄孙才是。” 皇帝愣神片刻,很快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这些年辛苦你了,还让你平白担了不该有的污名,”他复又叹了口气,“只怪皇后实在...” “身处皇室,眼下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心性难免会有些偏差,”聂贵妃手上一顿,皱皱眉,“不提也罢,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皇帝呵呵一笑,伸出手接过汤药。 就在此时,守在寝殿外的宫女匆匆进来禀报大皇子求见一事。 聂贵妃一愣,“这般晚了,鸿宇怎么来了?” 皇帝对那宫女挥手道:“让他进来。” 待到宫女离开,他才淡淡笑了笑,“早先他去了天牢一趟,宁王总跪在那里也不是个事,此时过来,想必是有什么消息吧。” “宁王也是老糊涂了...”聂贵妃叹了口气。 殿门打开,李鸿宇沉稳的步子远远传来,走得近了,卷起一阵阴冷的寒气惹的聂贵妃忍不住皱了皱眉。 或许是从天牢回来之故,总觉得他此时周身都是那骨子潮湿阴冷的气息。 “儿臣拜见父皇,”李鸿宇近前后恭敬的行了礼。 皇帝吹去汤药上蒸腾的热气,“那边如何了?” 李鸿宇直起身子,走到桌案边,神色淡淡,“宁王已经答应不会再跪了,此番见过世子之后,倒也看开了许多。” “如此就好,”皇帝松了口气,心中一个牵挂落了地。 “你这孩子,派人带个话就好了,何须亲自过来一趟,”聂贵妃上前,见他额上有许多细汗,立即取了帕子替他擦拭,“不是有车辇么,怎么像是跑过来一般,出了这一身汗?” 李鸿宇眸光流转,望着眼前满面温柔的聂贵妃一眼,双手竟开始颤抖起来。 “儿...儿臣...”他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刚一发出,却立即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再也无法说出后话。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政变(三) “鸿宇,你怎么了?”发觉李鸿宇状态不对,聂贵妃心生担忧,忙将他的手捏在自己的手心,发觉对方竟是在颤抖,聂贵妃更是惊愕,“可是哪里不适?!” 李鸿宇的意识一片血色,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远,他无法操控自己的身躯,可他清楚的能够看到也能够听到自己的言语行为。 “怎么了?”皇帝也发觉李鸿宇不对劲,搁下药盏走了过来,“脸色这样差,唤个御医来瞧瞧吧,许是这几日操劳所致。” “也是,”聂贵妃说着,将帕子塞到李鸿宇的手中,“擦擦汗吧!”说罢,她转身就要去唤殿外宫女,就在此时,李鸿宇的眸光飞快从聂贵妃头上尖锐的发簪上撇过。 下一刻,他的手在聂贵妃转身之际,迅速取下发簪,寒芒闪过,只听得一声闷哼传来。 “鸿宇!你!你!!”皇帝至死都没有想到瞬息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年轻时同样也在逐玉山修行过,一身修为虽谈不上惊才绝艳,但这样的杀招想要挡下并不难。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入心口击碎元神的那枚发簪。 之所以没有挡下,只是他根本没有想过,更想不到李鸿宇竟会出手杀自己! 聂贵妃也已发觉古怪,转过身时,只见到皇帝身子趔趄数步紧接着倒在了地上,她大惊失色,根本不知在她转身之际那瞬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聂贵妃飞快上前,将皇帝扶在怀中,原以为是他年岁见长,几日操劳引发劳损之疾,可她很快就闻到了空气中一丝腥甜气息。 以及皇帝心口处那支原本该在自己发髻中的发簪。 “陛下!!!”望着鲜血慢慢浸湿袍子,聂贵妃早已在骇然之下苍白了脸,此时她根本想不到这件事会与李鸿宇有关,她抬起头,通红着眼大喊,“来人呐!快来...”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李鸿宇一道凛利的掌风拍到了她的心口。 聂贵妃不过一介毫无修为傍身的凡人,这一掌足以要了她的性命,可她并没有马上断气,大口鲜血从嘴里喷涌出来,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伫立在眼前,十分镇定的李鸿宇。 “鸿宇...为什么...” 如今皇帝子嗣只有你一人,你又何须如此心狠,你便如此等不及了么?或者说,是因你还记恨着皇后的死?还在怪我?? 聂贵妃有很多问题想要弄清楚,只可惜,再也没了弄清楚的机会。 “啊啊啊啊!!”听到寝殿内的动静而赶来的宫女立即吓得魂不附体,她想逃,想要将李鸿宇谋杀皇帝意图篡位之事传出去,可她的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 刚跑没几步便软麻下来,她只得连滚带爬的往寝殿外逃,边逃边叫喊着:“来人呐!来人呐!!大殿下刺杀皇上了啊!!!” 深秋之夜,明月高悬,宫中一排排修剪整齐的枝丫上早已没了绿叶,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如同枯槁的手掌,挣扎着伸向夜空星辰。 刑部自有专属医师,便也无需盘查直接可进入天牢里,李泰卜自吞下那张画着符咒的纸张后便觉得血脉偾张,李鸿宇离开后又吐了好几口血才转好。 他悄悄以法术探看自身,发觉那符咒之力已经消失,这才大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刑部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走了进来。 眼下他身体并无异常,这医师只要一检查就能得出结果,也不知大师为何要吩咐医师过来,难道是有别的安排不成? 想到那位身法诡秘的黑袍男子,李泰卜不由心生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样短的时间里,只需一只细小的虫就能完全掌控李鸿宇的身体,只是何等的恐怖? 正想着,一只冰凉的手触到了他的脉搏,这人手指太过冰冷,惊得李泰卜顿时收回了思绪。 与此同时,他立即与一双阴沉的眸子接触,下一刻,他心头巨震,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 眼前的医师年岁不过不惑之年,与那黑袍人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看自己从未见过那混沌黑暗中的容貌,之前与李鸿宇说的不过是胡诌而已。 那位大师,竟已经混入宫中了?所以在李鸿宇被其掌控之时才会特意唤来医师,其目的就是让他的真身能够顺利入宫? 会不会是自己多想了? “犯人曾遭妖气所伤,一直未得医治,如今病入肺腑,只怕熬不过年关了,”医师收回手,蹲下身子打开了药箱。 这话说的守卫立即变了脸色,虽说是死囚,但绝不能让他死在行刑期前,他上前几步,低声问道:“大人可有法子拖延下去?” 医师思忖片刻,点点头道:“你拿着这个。” 说着,将一枚白瓷小瓶递了过去,守卫接过后,有些不明所以,眼下是要给死囚治疗身子,这药也该是喂给锁链上那人才对,递给自己又是为何? 医师站起身,淡淡一笑,“待会儿我会替犯人施针,你便趁机将这药撒在我下针处,来的匆忙,未带药童,劳烦你了。” 守卫这才明白过来,他虽不精于医理,但也知道许多时候,在治疗病症时会有些麻烦,同时需要几个人从旁协助的也不少见,加上眼下这犯人不光刑期未到,身份也是特殊,再者临头免了死刑的案例也很常见,对于这些个皇亲贵胄,像这样定个大罪用一敲打威胁恐吓什么的也是帝王手段之一罢了。 想到这些守卫便不敢耽搁,忙点头算是应下了。 李泰卜此时却是一脸茫然,他身子哪里来的什么病症,根本无需扎针,这医师若不是大师派来的,怎么会如此胡说八道?! 眼见着医师交代好守卫后,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针朝自己走来。 李泰卜大惊失色,哪里还能镇定下去,他大声喊道:“你要做什么?!你这是要滥用什么私刑?我根本没有伤病,你这庸医!!滚开!!” 医师手上动作一顿,叹了口气道:“这下针的确有些疼,不过那药是阵痛效果,世子不必害怕,只要他药下的及时,不会太疼的。” 李泰卜一听这话更是慌了,一顿破口大骂,不过这话原本就是说给那守卫听得,一听这话,那守卫连忙拨开了瓶塞靠近过来,很是仔细的等待这医师的动作。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他手中的白瓷小瓶中慢慢升腾起一缕淡淡的红色烟雾,若此时凰音在场,必然会认出这种红色烟雾是什么。 在沧源城怀府时,那些血色的蛊虫便是由这种红雾凝结而成! 皇宫不同于沧源城,四处皆有修为高深的高手,便连这刑部天牢,许多看不见的暗处,都蛰伏着诸多大能。 在这种地方想要大面积施行蛊虫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一个一个的种蛊的办法虽曲折漫长,却也别无他法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政变(四) 深宫的静谧突然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打破,各宫墙内的值夜宫女倒也习惯了,夜里总有巡卫经过,这些人身着甲胄,想要放轻步伐都是难事。 虽觉得吵,但每日夜里听得多了倒也习惯,反倒哪天到了那个时辰没听到脚步声,她们反而睡不安心。 几名守夜宫女蜷缩在宫门边,听着墙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几人相视一笑,各自打了个哈欠依偎在了一起。 又有脚步声传来,这一次,声音更加响亮,且能听得出脚步比起方才匆忙了许多。 或许是天干物燥,哪宫的庖屋走水了吧,这种事每年这个季节都会有。 可当脚步声愈发密集,甚至能听到低吼声与兵器交接声远远传来时,这些宫女内侍们才终于发觉事情不对,纷纷惊醒,推开一条门缝往外张望。 大皇子弑君篡位! 不久之后,从那嘈杂的声音中,她们终于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刑部,天牢外。 有一排排疾驰的火把光辉映照在连绵的宫墙上,远远就能看到那火光略过,渐渐地,又有整齐的甲胄撞击声传响。 宁王抬头,遥望向皇帝寝宫的方向,面上最后一丝不安终于消散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胜利和难以自持的狂喜。 “成功了吗...成功了吧...”他心中默默念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十数列黑压压的将士整整齐齐的行至刑部天牢外,饶是镇定的守卫,此时也纷纷变了脸色。 “大皇子弑君谋反,请宁王主持大局!” 为首的统领朝着宁王抱拳,态度坚决而恭敬。 就在此时,周遭数百道黑影从高墙后的黑暗里飞掠过来,与天牢外的守卫站到了一起。 “怎么回事?!”其中一人出声询问,他们并未得到任何指令,平日守在此处,若无皇帝命令,本不许任何人靠近。 更没有收到什么大皇子弑君的消息。 而这阵仗,莫非是宁王为救世子宫变谋反? 就在此时,统领从怀中取出一枚金令高高举起,天牢外间一行暗卫顿时变了脸色。 那是皇帝贴身所带的金令,只有皇帝一人拥有! 宁王转身看向那行守卫,淡淡道:“你们在此守住天牢吧,世子戴罪之身,本王分得清,也不为难你们。” 说罢,他大步行至统领身侧,低声耳语一番,匆匆随着他们离开。 再看那粗布衣裳的宁王,他脚步轻快,身子挺直,哪里还有前几日的苍老与佝偻之态? 这天,是要变了吗? 良久,听得沉重的大门开启声传来,却见是之前进入天牢内的医师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本该守在死囚牢房的守卫。 “你出来做什么?”见医师提着药箱远去,而那守卫却迟迟不回去,一名守卫皱眉,心中本就不安,连忙出声询问。 只见那名死牢守卫僵硬的扭过头看了出声之人一眼后,才淡淡道:“医师说,世子身上的伤病是此次瘟疫所致,那瘟疫凶猛你们都知道,所以我们这些人,都要服用逐玉仙山送来的药才行。”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白瓷小瓶递了过去,方才那行暗卫才刚刚归回黑暗当中,他们身手并不寻常,自然听得到门口传来的声音。 一听这话,又想到前些时日收到的消息,顿时变了脸色。 “我们已经服过药了,应不用再服药了吧?”守卫说着,还是接过了白瓷小瓶。 “世子也服过药,可他还是发病了,若非发现及时,只怕熬不过几日,你若是不信,便不用了。” 那守卫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沉,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瓶塞。 淡淡的红雾生起很快又消散在寒冷的空气当中。 守卫倒了倒,却发现瓶子里是空的,正要出声询问,却半张着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秋风扫过,吹落了卧龙城外义庄里那棵老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 义庄内外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棺椁,像这样的地方,寻常人根本不会在大半夜过来寻晦气,而在这样阴森恐怖的地方,却能看到一名少年正端端倚在一座红木棺椁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看不出丝毫恐惧,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手中端着的一座青铜炉鼎,细看过去,只见炉鼎里有一只古怪的黑色虫子,正懒洋洋趴在血水里。 “逐玉山出来的弟子果然难缠啊...”良久,他收回神识,心中一叹过后,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与此同时,那被重重围住的李鸿宇忽然全身一震,眼眶里的血丝很快散尽,一双漆黑黯淡的眸子渐渐恢复清明。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重重禁军,手上一抖,一柄滴血长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一切,都在他目睹之下发生,那些在他手里消逝的生命,那一张张惊惧而死不瞑目的面孔,他的身后,是一路从皇帝寝宫杀出的血路。 每一招一势都是逐玉山所学,他根本无从辩解。 “父皇...”他的身子一晃,重重倒在脚下一片浓稠血水里。 九重天,神界,忙时钟声刚刚敲过。 凰音发觉鼻尖儿发痒,忙挥了挥手,嘀咕一句,“哪里来的虫子?”然后翻过身继续瞌睡,岂料刚一翻身,就听到几声窃笑在耳边传来,她听着耳熟,愣神片刻,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 嘣! 竟是与涂山焕君的脑袋撞了个结结实实,两声惨叫过后,凰音大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知道敲门吗??” 涂山焕君揉着额头,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她,“你我之间亲密无间情真意切,用不着那些繁文缛节!” “呸呸呸!”凰音伸出手使劲捏着他的脸,“少来,如今你应当都知道了,也不必跟我在演什么戏码,没人看了!” 涂山焕君任她蹂躏自己的脸,反倒很是享受一般扬起了头。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师妹,你怎么了?!” “我...”凰音还没来得及说,便听得门外李珩暗吼一声,“有妖气!” 紧接着,那扇可怜的门就被对方劈了个粉碎。 凛利的掌风随着那道门的破裂袭向涂山焕君的面门,涂山焕君也不躲,起身抬掌与这掌风对上。 劲风猎猎,他衣袂翻飞,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哟,好大的杀气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老友相见(一) 李珩在不周山那次刺杀时见过涂山焕君,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也知晓对方的身份,对方行踪不定,当时也未来得及拜谢,此时本当感谢一番,但想到了苏忆情之前体内妖族封印一事,脸色顿时也沉了下去。 凰音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起身拦在涂山焕君面前,解释道:“师兄,你不要误会了,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忆情,你过来,”李珩上前,将苏忆情拉到自己的身边,“师尊如今闭关,上次一事虽未提追究,但这妖族少主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涂山焕君嗤笑一声道:“既不追究,自然说明小爷所为并非恶事,对吧忆情?” “不周山一事多谢你,但是你对忆情做的,害的她至今记忆缺失,如何不算是恶事?!”李珩冷冷道。 凰音急了,生怕涂山焕君不小心说些不该说的出来,她连忙出声打断道:“你们不要吵了,师兄,这件事另有隐情,师尊已经处理过了,这位妖族少主的确...不是有意要害我的。” 李珩皱眉,其实他也早已发觉自己虽为关山月弟子,但似乎更像一个局外人,有许多事都在隐瞒自己,但想到关山月自有他的理由,作为晚辈,也不便多问。 眼下凰音既然开口,他也不好再做什么,只是对涂山焕君却不可能给出什么好脸。 此时场面着实尴尬,凰音虽不愿骗人,但自己真实身份还不能告诉李珩,思忖片刻,她忙道:“涂山少主,我不知你妖族规矩如何,不过今日你竟爬窗闯入我屋子里,于情于理,也是失了礼数的。” 涂山焕君忙点头应和:“是是是,是我失礼了。” “那不知少主此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凰音说着,忙趁李珩不注意对他眨了眨眼。 涂山焕君会意,轻咳了两声道:“之前对你元神动了些手脚也是因为我跟那关山月有点过节,害的你身子不好的确是我的不对,此次过来自然是为了道歉赔罪来的。” “赔罪?”李珩眼神不善,语气冷然,“有你这般赔罪的?” 涂山焕君干笑两声,忙解释道:“是我失礼了,一时心急,忘了走门。” “涂山少主应该知道,我与师兄都乃凡人之身,与你妖族不得亲近,你既说了是来赔罪,这心意我就领了,”凰音似模似样的说着,“不过那件事到底是劳烦了师尊,也是师尊他不予追究,所以你该去给师尊道个歉再道个谢才对。” “苏姑娘言之有理,言之太有理了!”涂山焕君一边赔笑,一边绕过二人灰溜溜奔出了屋子。 “多谢师兄解围,这狐狸悄无声息,吓了我一跳,”凰音见对方已经溜走,看了一眼碎成一堆的烂木头,心道这李珩发起火来也真是吓人。 “虽不知师尊为何要隐瞒此人所为,但自有他的道理,不过,我们还是要提防着他些,”李珩严肃道。 凰音忙不迭点头赞同,然后道:“师兄,我去一趟将军府问问元香的事,等我回来咱们再修炼!” 李珩本想说些什么,但凰音动作极快,根本没给他机会,一溜烟的钻出了屋子。 他默默转身,目光落在被自己毁坏的门板上,良久,才无声一笑,低低道:“其实你要与他私下说些什么大可以直说的...” 自小生于宫中,若是连这点话里有话都听不出那当真是愚钝了,再者之前不周山那次,他也看得出对方出手那次,明显目标是为了保护苏忆情。 他们二人之间是否有什么私交,对方不说,他也不会多嘴,方才气的只是这涂山少主行事太过放浪,苏忆情毕竟女子之身,有些礼仪还是得注意分寸的。 栖月宫外。 涂山焕君用手摸了摸冰墙,刺骨的寒意立即从指间出游走全身,他顿时缩了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下次过来记得大声招呼,免得惹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凰音远远飞来,在他身边落住脚。 涂山焕君撇撇嘴,道:“我瞅着那李珩待你很不一般啊。” “那也是对苏忆情不同,不是我。” “所以你打算一直瞒下去?” “也没别的法子了,”凰音整了整衣衫,“你该知道神界的规矩,我这副身子用的实在不安心。” “也是...”涂山焕君嘀咕一句,忽然笑道:“如今他被囚禁于此,只怕再难出来了,这神界没什么意思,不如你跟我回妖族吧?” “你胡说什么?”凰音大惊道:“他是闭关,可不是什么囚禁,注意你的措辞。” 涂山焕君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咧嘴笑道:“得了吧,我都知道了,神界消息瞒的紧,不过我老头子与他关系非同一般,前些年他为寻你,惹出不少事,若非叶落暗下里请了海主与妖王出面,沧溟哪会轻易收手?” 得知对方知晓这些内情,凰音神色一松,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要轻易提起这些事了,”她寻了平台旁的石阶坐下,双手撑着脑袋道:“明知道这些,非要让我心里不痛快。” 涂山焕君坐到她身侧,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所以才赶过来见你,事已至此,你与他只怕再难相见了,不如...” “你知道我不会跟你走的,”凰音打断了他的后话。 “他关一辈子,你也守寡一辈子?天大地大,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呢?!” “你才是歪脖子树!”凰音怒极,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 涂山焕君笑着,眉眼弯弯道:“他又不喜欢你,当年我都看在眼里了,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而且就你这栖月宫弟子的身份,注定不能同他一起,何必一条路走到黑?” “我就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固执?!”涂山焕君睨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身后厚厚的冰封,突然眼睛一转,道:“其实你我二人之间又有默契,又聊得来,他早该看在眼里,你对他不过就是早年的一个错误的绮念而已,只是你自己没分清自己的感情。” 凰音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才没分清。” “今日我若去跟叶落提亲,想必他也会同意的,”涂山焕君挑挑眉道:“毕竟妖族没那么多规矩,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你的身份,更不怕被问罪,活的逍遥自在,多好?” “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便叫爹爹不许你再来神界了!”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你瞧你脸都红了!”涂山焕君自顾自说着,突然嘴巴砸吧了一下,道:“哎呀,怎么突然亲我,不行我得亲回来!” 凰音见他自导自演,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忙站起身,又气又急道:“王富贵,你疯了不成?!” 第一百七十九章 老友相见(二) 见她是真要生气,涂山焕君连忙赔笑道歉,凰音知晓他是玩笑,倒也不会真放在心上,冷静下来之后,想起眼下担忧之事,连忙正色道:“你既然知道月神的事,想必沧源城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涂山焕君点头道:“事关重大,妖界早就传遍了。” “会不会与那个苍玄门有关?” 涂山焕君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道:“没想到你也会关心这些,我以为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情爱之事呢!” 凰音哪里有什么心思与他调笑,瞪了他一眼道:“我与你说正事,我有朋友此次下界没了音讯,就连神界都没找到他们的行踪。” “失踪?神界都寻不到行踪的话那可就悬了,”涂山焕君想起些什么,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早前有逐玉山弟子失踪一事你该知道吧?” 凰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忙点头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还记得苍玄门当年熔炼兽人一事吧?” “记得...” “我从父王那里得知,那些失踪的逐玉山弟子已经找到,只是...”涂山焕君想起什么,脸色略微变了变。 凰音大急,忙追问道:“你快说啊!!” “那些弟子被找到时全都死了,经检查后,他们体内的修为与精血都被人吸干了去,死状极惨...” 凰音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这样的手段...可查出是怎样的邪术所致?” “我们妖族的确有这种邪术,以吞噬他人妖丹强大自身,多存在于十万大山里那些妖兽之间,不过根据之前苍玄门的手法,只怕是以此为基础练就出更加邪门的法术了。” 想到已经失踪良久的元香等人,又联想到方才涂山焕君所说的吸干精血修为一事,凰音只觉得有一块巨石膈在自己的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得,难受的双眼通红,呼吸也愈发急促。 “小音,你先别急,或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涂山焕君见她如此,慌忙劝慰道:“苍玄门隐藏在妖族各处的据点都早已被端了,外...”他顿了顿了,想到自己并非青丘思雪的骨肉,又想到对方所为,微微黯然片刻,改口道:“青丘珏明也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又如何...”凰音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元香与秦安他们至今没有音讯啊!” “小音,许是因为凡人政权更迭之故,眼下各州城里的势力纷争肆起,你那朋友为护着家人不受牵连,躲出了城镇也说不定呢?” 凰音一怔,似乎并未听明白,疑惑道:“什么政权更迭?” “你竟不知么?也是...这些事告诉你也不可能去插手,神界素来不会管凡人政局之事,”涂山焕君点头道:“说起来,巫蛊邪术一事也与凡间皇室脱不开关系。” “你指的是宁王世子那件事?”凰音隐隐发觉事情不简单,心里的不安更甚,“他不是已经被抓了吗?他身体里的修为...难道是...” “对,逐玉山已经判定他体内的修为就是那些惨死的逐玉山弟子的,那人也被判了年后处死,而关键就在这里。” “你一次说完!”凰音急了。 “以瘟疫之名,凡界各处已经做了防范措施,巫蛊邪术已然平息,青丘珏明已经找到,而供出青丘珏明藏身位置之人,正是那个被判处死刑的世子。” “如此说来,这件事果然与青丘珏明有关?!” “只可惜,青丘珏明找到时已经死去多时,看他死状,是被蛊虫反噬而死。” “这样说来,这件事应该平息了才是...为何元香他们还是没有音讯...”凰音心口巨石依旧高悬,始终没有落地。 “按理说是平息了,剩下的也与神界没什么关系了,不过我们妖族可焦头烂额了,因这次巫蛊邪术为祸人间一事,巫妖族内部也起了纷争,”涂山焕君叹了口气,“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凰音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她突然想到什么,立即道:“不对,你方才说朝政更迭一事是什么意思?” 涂山焕君一怔,回神道:“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那宁王世子之前如何审问都不供认,对凡人行摄魂术他根本无法承受,神界就此作罢,岂料皇宫里发生了政变,却也是峰回路转,没想到宁王世子是被人威胁所致,才会如此行事。” “怎么回事?” “凡界皇子弑君夺位,早前见了世子一面,打算灭口,好在那世子体内修为足够强悍,留了一命才有机会供出青丘珏明一事...” “弑君谋反?!”凰音震惊道:“哪个皇子?弑君...那...那皇帝他如何了?!” 虽与皇室中人并无太深的交情,但凰音记得那次家宴上的温馨和睦,自是不希望他们遭遇不测,更何况,他们是李珩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说起来也只有一个皇子了吧?”涂山焕君想了想,道:“你不是与李珩熟悉么,我只是匆匆看过这些消息,倒也不知具体是哪个皇子...” 这些凰音心里清楚,卧龙王朝三名皇子,早年死了一个,如今只剩二人,一人上了九重天,还有一人,便是大皇子李鸿宇。 “所以...所以他亲手杀了皇帝?”凰音不太敢相信,说完便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这帝位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他不会如此。” “皇权争斗,从来瞬息万变,外人哪说得清,”涂山焕君咂咂嘴道:“据说那皇子不光弑君,公主和众妃嫔都惨遭他的毒手,皇室血脉唯剩他一人才是最安稳的,真是心狠手辣啊...” “不可能?!”凰音大惊失色,道:“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小音,人心难测,”涂山焕君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忙上前拍拍她的脑袋,转念一想,恍然道:“知道你与李珩交好,只是他生在皇室,也该能预想到这些事的发生,不过有件好消息要提。” 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凰音心中想着,却没有什么心思去问,白着一张脸,心里乱成一锅粥。 “那皇子本想灭了宁王府一脉,没料到国都里的逐玉山弟子发觉了不对,及时出手,才救下了宁王世子二人,才得知那件事至始至终都是那位弑君的皇子一手策划,不过宫中还是有诸多人受蛊虫侵蚀丢了性命,否则晚一步,那皇城便会完全受控...” “不可能!不可能的!”凰音摇头道:“根本不合情理!按你的说法,是大皇子伙同青丘珏明利用巫蛊邪术祸乱朝政,祸害自己的子民?!怎么可能?!” 第一百八十章 已成定局 涂山焕君后面又说了许多,政权更迭,因各势力依仗不同,宁王在此次大皇子一事前的声誉就不太好,此事一出,各地背后势力便开始造势。 多年和平,兵力不足,各地便有征兵一事,只是安乐久了,又有之前瘟疫闹的人心惶惶,哪里还有人愿意参与这种卖命的行当,于是各地便有强制征兵纳税之事发生。 涂山焕君说起这些原本是想打消凰音对元香秦安二人的担忧,但凰音并非以往那简单心思,哪里会想不出其中关键,即便此次下山弟子是想保家人平安远离这些纷争,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家人前往逐玉山避难,但以他们修为,带着凡人远离各城镇前往逐玉山并非易事。 况且这么久了,神界在凡间各处地仙不可能完全没有他们的行踪。 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凰音决定前往将军府问清这件事的始末,没想到刚一去,叶落就将涂山焕君狠狠数落了一顿。 凡界的消息并非是绝密,只是想到凰音一直牵挂元香等人的安危,此次政变又与李珩相关,叶落本不打算告知凰音,可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提醒一句,涂山焕君便大早没了影。 这下好了,瞒也瞒不下去了,只得如实交代。 涂山焕君那边说的其实与神界收到的消息差不太多,只是关于卧龙王朝政变之事,少了许多细节。 逐玉山不会干预朝局政权之事,但宫变那夜,皇宫内的厮杀触动了神界布在城中的阵法,这便说明有妖族行了杀戮一事,逐玉山这才前往宫中镇压,这才发现宫变发生。 虽已镇压下来,但诸多朝臣对大皇子行事产生疑问,虽有认证说大皇子那夜前往刑部天牢后有巫蛊邪术自天牢蔓延,后有宁王佐证是大皇子想要杀人灭口所为,但大皇子体内却找到了一只蛊虫。 政局之内势力由此分为两边,一边站宁王,另一边则为大皇子叫冤。 逐玉山发觉此次蛊术在之前诛杀之后有了新的进展,便是服过丹药后依旧会被感染,事情重大,遂派出更多增援前往卧龙城。 这件事神界得知后,便派遣妖族联合巫妖族研制新的丹药,索性也短时间内研制出来。 青丘珏明已死,巫蛊邪术一事总算完结,但牵涉到政权更迭一事,逐玉山不会插手,神界更可能涉事,如今收到的消息,便是大皇子只怕弑君篡位一罪恐怕已成定局。 “怎么能定罪呢,既然在大皇子身上找到蛊虫,很有可能是受人操控所致啊!”听到这些消息,凰音心中久久不能安心,如她所说,大皇子已经是唯一可继位的皇子,这帝位迟早都要交到他的手里,他又何必做出这些无畏之事? 其二,他身上的蛊虫就是最大的疑点。 叶落叹了口气,摇头道:“没用的,在大皇子的府邸找到了诸多与异族交往的罪证,还抓了几名巫妖族人,这些证据足以定罪了。” “那也有可能是被人栽赃嫁祸所致!”凰音连忙说道。 “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人栽赃,”叶落皱眉,“好了,这件事你知道便知道了,但神界不可能插手,至于李珩那边,你自己考虑是否要告知他吧。” 从将军府出来时,凰音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思绪都陷入了一片浓稠的泥浆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元香与秦安的音讯至今未知,神界虽还在寻找,但显然已经不抱太多希望,青丘珏明已经找到,苍玄门一事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妖族界内处理巫妖族之事。 一切看都往好的局面发展,可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小音,别多想了,世间诸多事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望着满目愁容的凰音,涂山焕君出言安慰道。 凰音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太想说话,二人沉默着回到仙池水榭。 直到看见李珩还一如既往的坐在露台上修炼,凰音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的踟躇着不敢上前。 “这个消息毕竟不是绝密,他迟早会知道,”涂山焕君低声说道。 凰音摇了摇头,压下心中思绪后,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涂山焕君一愣,脸色一沉,不高兴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此次我过来特意是看你来的,你莫不是要赶我走?” “不是不是,”凰音忙摆手道:“现在我也没心思与你玩笑,再者你与李珩之间在之前就闹的不愉快...” 涂山焕君知道她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行了,既然你没有打算赶我走,那我就在这里小住几天,陪你...” “臭狐狸,你想的美!”涂山焕君话还没说完,遥遥传来如洪雷般的话音,震的二人耳朵嗡鸣,就连入定中的李珩都不适的睁开了双眼。 白光闪过,白虎的身形带着凌厉之势倏然飞到凰音身侧,伸手一捞就将凰音拉到一旁,瞬息间,又有一阵掌风迎着涂山焕君的面门扫了过去。 涂山焕君脸色一僵,被这声势震的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小老虎,你疯了不成,小爷我哪里得罪你了?!”看是白虎,涂山焕君瞪时脸色发黑,怒喝出声。 “哼,”白虎不去看凰音想要规劝之色,两眼一瞪道:“你何处得罪本神,心里没点数?!满嘴谎话,害人不浅的就是你!!” 涂山焕君眼睛一转,立即就知道白虎所指是当初自己隐瞒凰音身份一事,他嘿嘿笑了两声,翻了个白眼道:“是你自己迟钝没有发现,凭什么怪小爷我?” “你!”白虎气急,却又说不过他,心中怒气更甚,忽而眯了眯眼道:“如今天下大乱,人界皇室腥风血雨都是因你妖族管辖不理导致,你不去善后,跑到神界来做什么?!本神闻不得妖族身上的臭味儿,被扰乱了凡界又来搅浑神界!” 这话说的涂山焕君也是哑口无言,从苍玄门到如今巫妖族为祸人间,他们妖族的确有脱不开的责任,白虎这样说,他顿觉理亏,可又不想在气势上服软,便直的插着腰瞪着眼与其对视。 凰音大感头疼,望着二人呼哧呼哧穿着粗气互不相让的一虎一狐,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淡淡的声音,“白虎星君,您方才说人界皇室是怎么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怎么冷静 凰音一听这声音就打了个激灵,忙伸手将白虎的嘴巴捂住了,就见李珩从露台那边匆匆飞了过来,也忘了行礼,一双眼睛里除了疑惑更多的是慌张。 “没什么,师兄听错了!” “对对对,我们闹着玩呢,胡说八道的!”涂山焕君连忙搭腔道。 李珩哪里会轻易被他二人糊弄了去,目光扫过凰音满脸慌乱,心里的猜疑更甚。 白虎掰开凰音的手,叹了口气道:“你们别瞒了,瞒不住的,现在整个神界谁不知这件事啊?” “你能闭嘴吗?!”凰音急了,李珩不等她解释,直直望向白虎,“白虎星君,还请言明!” “真没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李泰卜那件事,师兄都知道了不是吗?总归宁王那边还是会闹上一闹的,真没事!”凰音拉开李珩,脑子转的飞快,忙拿李泰卜一事掩饰。 只是话虽这么说,李泰卜一事却是李珩亲自经手过的,自然明白宁王府那边以当时的情势怎么也不可能闹出‘腥风血雨’这么个词句来。 他凝视着凰音,从对方脸上看出事情不一般,心中不安更甚,“忆情,你骗不了我。” “看到了吧,事已至此,还是告诉他吧,他迟早都会知道的!”白虎皱皱眉,却见凰音瞪了她一眼,但眼下情势的确是瞒不下去了,凰音无法,只得深深吸了口气道:“师兄,你千万要冷静,这件事...” 她顿了顿,根本不知从哪里开始讲,一时心乱如麻求助般的望向涂山焕君,白虎见那边两人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只得上前一步,拍了拍李珩的肩膀,紧接着,将凡界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简单说了一番。 前头倒还好,直到李珩听到‘弑君夺位’这里时,他那素来镇定自若的神情终于分崩离析,而白虎将事情讲完时,众人只见李珩浑身颤抖,脸色已然苍白如纸。 “师兄,或许事情还有转机...”看到李珩如此模样,凰音忙出声劝慰,只是话音刚落,就见李珩身形一动,突然略过几人飞身而起。 白虎眼疾手快,立刻抬手施法将李珩拽了回来。 其他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白虎却是一双眼睛将对方的意图看了个透彻,他看着李珩,冷冷道:“你想下界?!” “皇兄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你们消息有误!我要亲自下去看看!” “师兄,我也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凰音上前一步,轻声劝道:“可神界律法在,你不能离开。” 涂山焕君摸了摸下巴,嘟囔道:“消息肯定是没错的,只不过其中内情或许有其他可能...” 话音未落,白虎的目光十分不善的瞪向涂山焕君,后者则缩了缩身子,老老实实闭了嘴。 李珩强自镇定心神,可这样的消息,他根本难以平静,只是发觉自己方才言行有失,便收敛了焦躁之色,朝着白虎拱手行了个礼,道:“白虎星君,事情紧急,皇兄虽未被立为太子,但眼下储君之位唯有他一个人选,他断不会如此大逆不道,晚辈觉得,或许此事与之前巫蛊邪术有关。” 白虎叹了口气,默默摇头,道:“你的疑虑我们并非没有想过,逐玉山也派人查过,方才也对你说了,证据确凿,此罪已成定局。” “逐玉山不比神界,巫蛊之术太过诡秘,或许有诸多线索,只得以神界之力才能...” “本神知道你想说什么,”白虎打断了李珩的话,皱眉道:“但眼下人间蛊术之乱已平,其他的政务,神界不得干预。” “......”李珩怔然片刻,眉头陡然皱紧,下一刻,他再次转身想要离开,而这次,白虎下手有些重,直接一道法术打入他的心口,致其立即晕厥过去。 将李珩安置好后,白虎瞪向一旁的涂山焕君,没好气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涂山焕君撇撇嘴,瞅了一眼昏睡当中的李珩,“现在要考虑的事这个人该怎么怎么办,他总会醒过来的,总不能一直让他昏睡下去吧?” “是啊,”凰音沉声道:“只怕他一醒来又会冲动行事。” “以他的能力不可能突破九重天守卫,他若醒了你还是好好劝劝他,省的惹事还是自己吃苦头,”白虎想了想说道。 “可是凡界皇室里发生的事的确大有古怪...”凰音迟疑道:“神界为何不...” “小音!”白虎低低呵斥了一声,道:“万年来人间政权更迭我们神界都不插手,不仅仅因为神界律法,而是因为这些乃是神界与人界之间的协议。” 凰音一怔,疑惑道:“什么协议??” 白虎抿了抿唇,又瞥了一眼涂山焕君,迟疑片刻后,道:“总之就是不插手人间政务的协议,只要与异族无关,他们要如何我们都不可干预就是了。” 凰音叹了口气,知晓万年前必然发生过什么,其中细节或许以自己这样的身份无权知晓,于是也没有追问。 “我手上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原本过来就是担心你这臭狐狸惹事,眼下...”白虎皱皱眉,“眼下你留在这里吧,以她一人拦不下李珩,这段时日莫要让李珩离开这里,或许多段时间,他能想通也说不定。” 涂山焕君知晓白虎用意,神界律法严苛,若李珩真一时冲动大闹九重天入口,很难说会不会牵连了凰音,毕竟看凰音的样子,难说会不会反倒成了对方的帮手。 他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二人难得没有拌嘴,很是默契的对视一眼后,白虎就匆匆离开了仙池水榭。 凰音心乱如麻,寻了个矮凳坐下,看了一眼跟在身侧的涂山焕君一眼,神色怏怏的道:“王富贵,我时常会觉得神界的行事作风有些太过冷血无情了些,你觉得呢?” 涂山焕君怔怔看着她,叹了口气后在她身边落座,“虽然我也不知道神界与人界有过什么协议,但白虎的话还是要听的。” 凰音白了他一眼,“我是问你的想法。” “嗯...”涂山焕君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后,道:“拿这件事打个比方吧,若是你自己的家务事,你定也不希望外人干预的吧?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清官难断家务事?” “话是这么说...”凰音垂了眸,轻声道:“可若是家事里本就另有隐情,我无法解决时,也是希望有能力者帮我来解决啊!” 涂山焕君愣了愣,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闭了嘴没有回答。 第一百八十二章 办法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两个人就这么呆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但涂山焕君明显从凰音紧皱的眉头下的双眼中看出了几分端倪,这种表情的她绝对不会是在想什么好事。 不出所料一定是在思考如何设法帮助李珩了。 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正思忖着到时候她若真开了口自己该如何应对时,凰音的声音很是适时的传了过来。 “王富贵,我记得你是会幻术的对吧?” 虽在意料之中,涂山焕君还是打了个激灵,扭头间嘴角抽了抽,“赶紧把你肚子里的坏水吐出来!” 凰音回头看了一眼榻上昏迷着的李珩,然后凑近了涂山焕君,低声将自己心中计划和盘托出,听得涂山焕君连连摇头。 其实凰音的想法倒还不错,以涂山焕君的幻术来看,要将李珩伪装成其他人的模样也不难,设法偷来一块下界令牌便完全能让李珩混出去。 而更加稳妥的法子,就是将李珩幻化成涂山焕君的模样,还省去了偷令牌这一危险的举动,直接带着妖王令离开便可,然而凰音的想法虽美,实际要面临的打击则是九重天守门的天兵可并非其他处守卫可比的。 以涂山焕君这不成器的幻术,只怕只消两眼就能看破。 二人这么一番分析,凰音终还是如泄了气的皮球,蔫蔫的垂下了脑袋,一时之间叹气不止。 原本这些事都是违背神界律法的,涂山焕君心里牢记着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会帮她的,实则这件事上,他并不诚心去想办法,只因太过冒险,而李珩于自己之间也没什么情分可言。 “小音,我知道你想帮他,但神界守卫森严,律法严苛,你已经尽力了...” 凰音无精打采的睨了他一眼,闷闷的应了一声。 涂山焕君在旁看着不忍,心中思索片刻后,安慰道:“再说了,此次下界探亲回来,证明他已放下凡尘杂念,如今大抵是因为恶变太过突然才会方寸大乱,待他镇定下来,说不定也能明白的。” 明白什么呢? 凰音当然知晓涂山焕君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李珩虽还未化出仙骨,但已经入了神籍,凡界种种牵绊已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若一意孤行,便是要公然触犯神界律法,与此,总是要好好思量一番的。 混出去亦或是硬闯的法子肯定是不行,剩下的法子便是自愿舍去神籍散了修为,如此倒是能顺利去到凡间,可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只能是一个孱弱的凡人之躯,又能再做些什么呢? 又是大大叹了口气,凰音已经没了深想下去的力气,涂山焕君见她没有坚持,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二人并肩而坐,默默不语。 片刻的安静过后,榻上李珩慢慢睁开了一双微红的眼眸。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已经极力控制住情绪,良久之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调整了面色从榻上坐了起来。 后方的动作很快引起了凰音的注意,见对方苏醒,她心头猛跳,忙转过身大步上前,关切道:“师兄,你...醒啦,你还好吧?” 李珩抬眼看向她,嘴角飞快回应了一个让对方放宽心的浅笑,紧接着摇摇头,道:“没事,让你们费心了。” “我的意思是...是...” 李珩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道:“我知道。” 对于李珩的态度,凰音一时有些怔怔,面对李珩那双与往日同样清澈淡然的目光,很快她也就放下心来,并为自己先前的种种忧虑感到好笑。 屋子里原先所有的阴霾气息此时一扫而空,但站在一旁的涂山焕君反倒是心中升起一抹莫名的疑虑,他双手抱在胸前,默默在旁打量着李珩的言行神态,良久也未发现什么端倪。 “我虽不了解凡间律法,却也知道弑亲夺位的罪名一但立下,这下场可就是死路一条!” 涂山焕君冷不丁从旁冒出这么一句,凰音险些没有跳起来将给他一个拳头,她压下怒气瞪向对方,目光里的示意在明显不过了,然而涂山焕君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直勾勾与李珩相望。 短暂的沉默后,李珩长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涂山少主亦是出自皇室,权力之争朝代更迭谁也无法阻止,不是么?” 涂山焕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凰音见二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忙趁着这个空档道:“师兄,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今日吐纳养气的功课我还未做呢,就先走了!” 说着,也不等李珩答复,一把拉住涂山焕君直奔仙池水榭的露台处,站定后,她又遥遥朝着李珩的屋子看了一眼,紧接着一双眼睛怒瞪向涂山焕君,道:“你吃错药了吗?为何故意说那番话戳师兄痛处?!你是成心刺激他吗??” “我才没这么无聊呢!”涂山焕君撇撇嘴,睨了她一眼,“我只是觉得他平静的太快,着实古怪的很。” “你也太过疑神疑鬼了吧?”凰音皱眉思索了片刻,接道:“你可别忘了,他毕竟是逐玉山选出的杰出弟子,心性定然不同旁人的。” “我知道你心里希望他是真的放下了凡尘牵绊才会这样说,难道你真的没有怀疑?心性如何镇定如何仙缘不浅又能说明什么,哪怕是天上神族也会有各自在意的事物,也会因此牵动心绪,反观李珩,凡骨未脱,才入仙门多久,经此剧变,他方才的表现,也未免平静的太快了些......” 话音落下后,凰音并未思索太久,只因对方句句说到了她的心里,一双秀眉又是逐渐皱紧,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情复杂的道:“眼下发生了太多事,我只希望他是真放下才好。”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整日里为了别的事忧虑,闲得慌...”涂山焕君将她拉到一旁坐下,啧了一声道:“眉头中间都生出皱纹了,莫说你这般惰于修炼能不能等得到月神出来,就是你等到了,只怕到时候皱纹横生,头发花白,成了一副老太婆的模样,他指定是会嫌弃你的。” “胡说八道!”一听这话,凰音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间,慌张又恼怒的瞪向涂山焕君,“臭狐狸嘴里就没一句好听的话!” “实话总是没多少喜欢听,哎...或许这就是狐生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海蝶 在涂山焕君的提醒下,凰音那颗放下的心也稍稍提了起来,只是在李珩面前没有太过明显,一连观察了三日。 李珩与往常一样,每日除了打坐修炼,也会去校场与其他弟子切磋一番,跟平日里没有太大差别,凰音看在眼里,甚至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之前发生的那些事不过是噩梦一场罢了。 因为自己平日里极少与李珩一起,于是暗中观察李珩行踪行为的差事自然落在了涂山焕君的头上,三日里,凰音倒也乐得清闲,每日除了蹲守在栖月宫前,便是在仙池那边修炼。 心里头紧绷的那根弦一但放松,人便也容易随之放松惰懒,今日久坐在栖月宫外,默默对着寒气袅袅的冰幕说着话,忍不住就打了个哈欠。 “我时常想着,若那次我没有随师兄一同下界,便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害得你受此牵连了,如此,我也就不会与他的家人认识,更不会因此觉得难过...” 她撑着下巴,望着面前一片虚无的冰幕,自顾自道:“都说做了神仙便超脱尘俗,之前我很担忧师兄会因此做出什么傻事,但如今见他似乎并无不妥,不知为何,心里反倒有些不大舒服了。” “我...”凰音轻声说着,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出的话有些犹豫,于是顿了片刻,终还是开口接着道:“我见他如此淡定,心里反倒有些怨他无情冷血...哎...” 一声长叹后,周遭陷入了一阵长久的寂静。 很快,凰音振作了精神,边整理衣裙边站了起来,她朝着冰幕摆了摆手,道:“今日修炼的功课还未做,便不陪你了,省的真如臭狐狸说的那样,等你出来,我若熬成了老太婆,你便会嫌弃我了!” 摆手道别,心中虽是不舍,却还是往仙池水榭方向飞远,栖月宫深处,关山月盘膝而坐,周身华光吞吐不息,他嘴角微扬,轻轻的道:“不会...” 仙池水榭。 凰音刚落地,便见着涂山焕君正从自己屋子里出来,她皱了皱眉,疑惑道:“你不是...” “正找你呢!”涂山焕君一副兴奋模样,“走走走,今日可有乐子了!” 凰音左右看了一眼,“不是让你跟着师兄吗?” “啧啧!”涂山焕君白了她一眼,道:“我总不能看着他一辈子吧,再说了,我见他自在的很,心思也通透,断不会去做什么鸡蛋碰石头的蠢事,所以你放心吧,他不会出事的。” 话已到这个份上,凰音也不好再责怪对方什么,毕竟论关系,涂山焕君与李珩没有什么情谊可言,论身份,自己也不该如此使唤对方。 反倒好似一直以来,自己总是索取的那方,劳烦着一位妖狐少主替自己做了许多。 这般想着,难免心生愧意。 “你方才说的乐子是什么?”她整了整思绪,忙问道。 “你啊,整日里呆在这般偏远的地方,就多该四处与旁人走动才对,”提及此事,涂山焕君脸上的兴奋之色又挂了起来,“无恙海那边送来了三只海蝶,很是漂亮!我带你去看看!” “海蝶?很是稀奇么??” “海中蝴蝶,自然稀奇了!”涂山焕君见她好似完全没有听过,便一把拉过她,“天下奇珍异兽虽多,不过这海蝶却是极其罕见,千百年也未见几只,况且它们寿命极短,再不看可就看不到咯!” 凰音任由他拉着自己往一个方向飞,心里却对这海蝶没有多大兴趣,虽然是头一次听说海中蝴蝶,但既是蝴蝶,无非就比扑棱蛾子漂亮几分罢了。 只是心中对涂山焕君有愧,对方来神界这般久,整日里跟着自己受累,难得放松,便也依着他了。 没想到的是,此时的神殿外宽阔的平台上竟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仙家,若非有神殿附近不可御空之令,只怕就连半空都要塞满不可。 远远飞过瞧了一眼,便见着人群中央有七色光辉闪烁不定,刚一落地,便是连海蝶的影子都见不着,尽是起伏的脑袋。 海主送来海蝶供神帝赏玩,神帝凤歌倒也是个大方的主,直接便将海蝶放到了殿外,只怕也没料到会引来这般场景。 “这神仙也是活了数千年的,什么没见过,竟还要凑这些热闹,”望着身前乌泱泱一片,凰音有些无奈的说道。 “大概是天上的确太过无聊了些吧,”涂山焕君撇撇嘴。 二人正说着,就见有光辉从前方大亮,抬眼一看,竟是三只海蝶高飞而起,如水凝结的七色蝶翼在挥动间,就见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似星辰似雨滴般挥洒而出,极其漂亮。 三只海蝶纠缠嬉戏,引得众仙惊叹不止,闪烁着光的水滴从半空落下,凰音忍不住伸手去接,竟惊奇的发现这水滴落在手心竟是开出一朵朵颜色各异的小花来。 她心中大感惊奇,正要去闻开在自己手心的花朵,一只手突然拍了过来。 “你做什么?!”望着手中消散的小花,凰音很是恼怒的瞪向那支手的主人。 “看看就行了,若是去闻,只怕中毒更深,你真是傻的很!”涂山焕君无奈道:“虽然你不知道你方才看到了什么,但我可提醒你,海蝶身上落下的蝶粉会有迷幻人心之用,神仙们倒能在迷幻与清醒里自如,你可是凡人,小心被毒成了傻子。” 这话一落,凰音忙拍了拍手,吓得脸色发白,“既是毒物,你还带我来看,这些神仙真是闲得慌。” “倒不失为一桩乐趣,于他们来说,就像凡人饮酒作乐,享受片刻糊涂的快活,要知道这神界的酒很难入醉,”涂山焕君笑了笑,接着道:“这些神仙活的太久,又太明白,总归也需要放松放松,而这海蝶的稀奇之处,便是我们狐族幻术都难以匹敌的,法力再高深的神仙,也难以一眼看破,总归是会迷惑一阵,哪怕是须臾。” 凰音挠了挠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此刻在看去那些满心欢喜观赏海蝶的神仙时,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凡间那些围着街边杂记卖艺的人群,倒有种异曲同工之处。 那些凡间百姓时常可见的乐子,到了神界反倒成了稀奇物,也不知该拿什么去形容了。 耳边传来了惊奇的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想到自己这段时日总被许多烦心事所扰,难得此时能放松,何必还兀自伤春悲秋? 她忙撇去心中杂念,随着其他人一般仰望着飞舞的海蝶,时不时伸手去接那些漂亮的蝶粉,观赏着只属于自己的幻化景色,一时开怀不已。 涂山焕君见她脸上终于出现良久不见的笑容,眸子里也渐渐染上温软的笑意。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百密一疏 不多久,便有天兵奉命驱散聚集的仙家,观赏玩闹之事不过是调剂,一群仙家围在一处又笑又闹,久了便也显得十分不合体统。 好在众仙家也能把握好这个尺度,并未多言,纷纷乖乖散去,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凰音发觉这番下来身体有些疲惫,分明也未做什么,没想到这海蝶的迷幻之术竟这把耗损心神。 “观赏完海蝶,竟然就像大醉了一场,真是神奇,”凰音揉了揉额角,余光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可再凝神去看时,却也未见到什么熟面孔,她失笑摇头,恐怕是因为自己修为低浅,对于海蝶的迷惑之力没有尽散。 “你若觉得累,便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吧!” 在神界,叶落虽给他安排了住处,因凰音所忧虑之事,涂山焕君干脆就在仙池水榭找了处闲置的屋子休息,他是狐族,外间稍有动作便能立即察觉,本意是替凰音看着李珩,没料到李珩夜里睡得踏实,却能明显察觉出凰音的辗转反侧。 听到这句话,凰音扭头看了他一眼,触到那双笑意吟吟的眉眼,总觉得好似一切都是对方安排,可又不可能是对方安排。 “你这几日也辛苦了...”正说着,便瞧见一名天兵神色凝重的从身侧匆匆跑过,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正着急禀报。 “莫不是下界又发生了什么事?”想到眼下元香与秦安二人迟迟没有音讯,难得舒展的眉宇再次皱紧,脚步也不由顿了下来。 “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些事神界自有人负责处理,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涂山焕君伸出手在她额头上敲了敲。 思索须臾凰音心中觉得也是,自己实质上又帮不上忙,想来想去累心累身也没什么益处。 二人正往回走,身侧有一群宫娥款款而过。 “他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私下地界,只怕被抓回来也是凶多吉少...” “好不容易入了神籍,何苦呢?” 凰音的脚步猛然顿了下来,迟疑间见那行宫娥越走越远,终是忍不住跑上前去拦在了她们身前。 不问不知道,这一问才知,她们口中私下地界的人正是李珩。 应验了心中猜想过后,凰音不太敢相信,以李珩的修为,怎么会能够在守卫天兵的眼皮下溜出去? 而后据那行宫娥所说,李珩是在众人观赏海蝶时,悄悄装了不少蝶粉,以蝶粉的迷惑之力为他争取了片刻的时间。 就在九重天守门天兵因蝶粉分神的瞬间溜了出去。 眼下此事已经禀报神帝。 得此消息,凰音愣神数息后,突然扭转身形朝着将军府的方向飞奔而去,涂山焕君在旁也是听得真切,他知晓这件事的后果,忙也跟随过去。 赶到将军府时叶落正巧从府里出来,几人一碰面几乎不用言语各自都知晓是为了何事,叶落抢先一步,支走身边人后对凰音道:“若是为李珩一事,你不必多说,此时没有转圜的余地。” “爹爹...”凰音咬唇,“或许有关夺位一事真有什么内情也说不定啊...” 叶落皱眉,正色道:“这件事你不许再提半个字,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他的选择。” 眼见着叶落就要离开,凰音心下慌乱,忙伸出手拦在了他的身前,涂山焕君心情复杂,实在没料到自己竟被李珩摆了一道,他心中愧疚,立即安慰道:“不过是一时糊涂,将他带回来就是了,你不必担心。” 凰音知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却还是没有打算放弃的意思,干脆一把在拽住叶落的胳膊,低声道:“爹爹便让师兄再看看他家人吧,如今遭遇变故已经很惨,只当是最后一眼...” “小音,你可知道他不光是私下地界这一件事?” “什、什么?还有别的不成?”便是连涂山焕君都愣了愣。 叶落瞪了一眼涂山焕君,眼里的责怪之色丝毫不做掩饰,“我知道你这几日都有留意他,只是你太过大意了,他与你们不同,攸关亲友性命,只怕他时刻都在寻找机会,这次他不光是利用了海蝶粉,还在众仙家松懈玩乐时,偷走了他人要紧的法器。” “什么?!”一听这话,凰音顿时惊愕了。 “海主早几日就送来了海蝶,起初只是送给神帝赏玩,后才放出消息要在今日于神殿外与众仙家同乐,只怕他也早有耳闻,对于今日便有了打算,既如此,哪里是想回去看看这么简单?”叶落神色凝重,再也不做耽搁,闪身间就已消失不见。 “爹爹!”眼见着叶落的身影突然消失,凰音六神无主,一时已经不知道如何应对,涂山焕君叹了口气,低声道:“抱歉,是我的疏忽...” “不怨你,眼下我只是担心,师兄既然冒险做了,可是以他的修为,只怕不多时就要被爹爹抓回来,到时候也白白挨罚,着实不该...” “的确如此,”涂山焕君思索了片刻,回忆起方才叶落的话,突然又皱紧了眉,“方才叶落说李珩还偷了他人的法器,竟不知这又是意欲何为...” “法器...”凰音想了想,心中不安更甚。 仙宝仙器之物可落下神识只为己用,通俗来讲便是刻下印记算是认主,旁人根本无法驱动,除非在修为上压制仙宝主人,强行打散仙宝上的神识便能据为己有。 而法器则不同,通俗来说,法器更像是寻常人出门在外的消耗品,例如各种符纸... “符纸!”凰音想到此处,心中一个激灵,她怎么忘了,早时关山月点拨过李珩,他不适合与人近身搏斗,善用仙宝法器一类,之后便让他专修此道。 自己平日里与李珩闲聊时,倒也有过短暂时间生过几分兴趣,便得知符纸有不少用处,虽每张只能用一次,但种类何其多。 “怎么办...怎么办...”想到这里,凰音着急的来回踱步,最后目光落在了涂山焕君的身上,思索片刻后却又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 涂山焕君哪里不知道凰音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他干笑了两声,道:“方才观赏海蝶时间不久,以李珩的修为,还没等他闯出更大的祸事就被你爹爹逮了回来,你放心好了。” 凰音扯了扯嘴角,默默望向九重天入口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五章 闯法场 时间越拖越久,凰音心中愈发慌乱,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终是一跺脚,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要去入口处守着...” “那可不行!”涂山焕君眼睛一眯,凰音身形刚动便被他伸手一拍,捞起来就往仙池水榭方向飞。 怎料自己技不如他,只是那么简单一拍,凰音浑身如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一路上气的咬牙切齿。 “王富贵,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添乱给自己惹麻烦,”刚一落地,涂山焕君便直接将她拉回住处扔到了榻上,他叉着腰,望着凰音道:“他既能沉得住气在你我面前如此镇定,想必早已经将后果都想清楚了,不告诉你便是不想连累你,明白吗?” “你先解开法术!”凰音怒道。 “解开法术让你去胡闹?你也替叶落想想,莫要让别人为难!”说罢,也不能凰音再多说,涂山焕君一个挥手间,对方就被迷晕了去。 “好好睡上一觉吧,”涂山焕君默默蹲坐在榻边,一手撑着下巴,凝视着少女的睡颜。 少女一双秀气的眉头在睡梦里竟还时忍不住微微皱起,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的伸出手指,轻轻揉开了她眉间的皱痕。 ...... 这一觉睡的极沉,便连梦也没有,凰音醒来时,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自己好似仅仅闭上眼又睁开了眼,却不知实质上已过去了一天一夜。 她猛然回神,忙坐起身,便立即与涂山焕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相对而视。 “臭狐狸!”她怒斥了一声,立即跳下床榻,却被涂山焕君拽住了胳膊。 “你不必再去等,李珩已经被押回神界了,”涂山焕君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道:“此刻他被关押在刑狱司,不多久就要被处置。” “你说什么?”意识到不对的凰音顿时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你让我睡了多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要用这副表情看着小爷,小爷也是为你好,你在神界人微言轻,这件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涂山焕君将她拉回,硬生生把她按坐在榻上,又从桌上端了碗玉露饮递了过去,“饿了吧,赶紧喝吧。” “不饿,没胃口!” “有我在,你连这间屋子都没办法出的去,乖乖喝了,我便将昨日之后的事情告诉你,”涂山焕君挑挑眉。 心有不甘,但凰音知道,就算涂山焕君往日多么不学无术,自己也仍不是他的对手,便只得老老实实接过汤盏。 涂山焕君见她没有继续闹下去的意思,一个转身斜倚在屋内另一侧的矮榻上,他打了个哈欠,余光见凰音一双眼睛睁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得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将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 说起来,李珩的确心思缜密,他往日本就时常会出入神界书阁,因听从师命研习仙宝一类书册,便也因此结识了同样修习此类法术的仙家弟子。 这三日他看似平静,实则在与他人互相学习当中故意提及法器炼造之事,而那些仙家弟子哪里受得住几分吹捧,立即就中了他的计策,在李珩有意引导下,特地带来了不少法器想要显摆一番。 而这其中,就有李珩最为需要的瞬移符。 在神界里,瞬移术虽并非最难修习的法术,却是等闲神仙难以掌握的,而后是极其耗费灵力,于是便有灵宝一脉因此造出这种符文使用。 但瞬移符的炼造并不简单,哪怕是专修灵宝铸造一脉,也不见得人人都炼的出,而那仙家弟子偏是个好胜的性子,几句好话下来心已飘飘,又下不来台,只得偷拿了门中一枚瞬移符,想在李珩面前涨涨脸之后再偷偷放回去。 没曾想他这番作为恰巧中了李珩的圈套,李珩虽心思缜密,能攻人心,大抵也没料到这弟子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偷来的符文。 对方发觉符文被盗,知晓事情严重,立即就上报了将军府符文失窃一事,而原本被海蝶的蝶粉迷惑的九重天入口守卫,起初还并未察觉李珩私自离开之事,只因李珩动作极快,洒出蝶粉的同时便逃了出去。 虽然叶落在接到符文失窃一事的消息后,从被盗者的话语里猜出了与李珩有关,前后时间并不多长,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因护城结界所拦,李珩利用瞬移符只能止步卧龙城外,没料到附近还有逐玉山弟子,他手无寸铁,只得用召雷符伤人,企图闯入皇宫救走法场当中的李鸿宇。 没料到那神界符文威力极大,哪里是凡人受得住的,纵然是仙门弟子,但一来二去间,伤者已达十数人。 叶落赶到时,李珩眼见着就要闯入法场救走李鸿宇,终究是被带了回来。 听完了这些,凰音的脸色已然发白,她忙伸出手按住心口处,颤声道:“伤者十数人...师兄即便是想救人,却也不该...” “关心则乱,或许他也不想,但事实已成定局,”涂山焕君叹了口气,“你可以想到李珩将要面临的会是何种惩罚了吧?” 凰音点点头,沉思了片刻后,她突然一惊,“法场?!” 涂山焕君见她脸色瞬息万变,想来是想到了什么,便点点头,道:“没错,说来也巧,李鸿宇罪名已定,昨日正是行刑之日。” “那...那...”凰音脸色一沉,“李鸿宇他怎么样了?” “叶落及时赶到,在李珩还未引起更大骚动时将他制住,因神族不可轻易示人,便用法术隐去了身形,法场那边如期行刑...” 凰音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捂住了嘴。 涂山焕君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凰音已然知晓是何种结果,她站起身,颤声道:“我想去看看师兄...” “小音,李珩闯出的祸不小,你去了也不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怀,”涂山焕君慢慢从矮榻上起身,轻叹了口气,道:“索性他没有伤人性命,加上栖月宫弟子的身份,不会轻易要他性命,但也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凰音摇摇头,“我只是想去...探望他...” “你大概不知,这件事闹到了战神那里,这位神尊素来不近人情,刑狱司你怕是进不去的。” “怎么会惊动战神?!”沧溟的性子凰音自然有所耳闻,听到这话,她的心不免有些凝重,却也生出诸多疑惑。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心如死灰 李珩师出逐玉仙山,此次强闯卧龙城,又伤了不少逐玉山弟子,这件事自然是要处理,但毕竟李珩已入神界,要平息事端,自然需要神界出面。 而逐玉山掌门玄逸曾是战神外门弟子,神族平日里不可随意在凡人面前现身,顺理成章的,这件事就该由战神座下弟子前去处理,于是战神自然要得知此事的。 这闯祸的李珩出自逐玉山,偏逐玉山掌门又曾是战神外门弟子,饶了一圈过来,若责怪玄逸教导不严出了这样的弟子,最终岂不是也有战神的几分责任? 作为先神帝那一辈的老神仙,只觉得颜面尽失,前后审问与行刑就一手揽了去,凤歌敬他身份,总归气是气,总不会胡来要了李珩的性命,便也没有阻止。 但在定下实质惩戒前,只怕没人能进的去刑狱司了。 想到关山月在战神面前都是敬重有加,凰音也没有对探视一事抱有希望,只得老老实实等着,但没想到的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李珩将被废去修为,逐出神界,此刻你过去,还能见他最后一面,”带来消息的叶落神色凝重。 凰音腾地坐起身,步子一个趔趄,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严重?!”她顿了顿,声音忽然高了几分,“难道是战神他为泄心头不快?!” “休要胡说!”叶落拧眉呵斥了一句,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李珩自己的决定。” “什么?!”凰音愕然的望着叶落,却在他脸上没有看出半分玩笑的意思,她自然也知道叶落不会在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可对于方才从对方嘴里得知的消息,她是如何都不相信的。 好在涂山焕君在得知这个结果之后虽然惊讶,比起凰音还是镇定许多,他忙出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落很是惋惜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此次凡间皇室发生的变故着实令他遭受不小打击,只怕也是心灰意冷了,原本定下鞭刑五十,再禁闭修心三年,可他却在受刑过后决定脱离神籍,离开神界。” 涂山焕君眯了眯眼,皱眉道:“我若记的没错,散去修为,贬下地界已算是重刑,他既想离开神界,何必白白受那鞭刑?岂不是自讨苦吃??” “我也是如此劝他,这便也是我觉得惋惜之处,”叶落想起此事连连摇头,“李珩说了,他毕竟伤了人,皮肉之苦乃是偿还,而离开神界是他的心愿,算不得惩罚。” 有一说一,涂山焕君虽与李珩看不对眼,但对方这般行为,倒是令他另眼相看了。 “鞭刑五十哪里是凡人之躯受得住了,若是再没了修为,岂不是连性命都难保了?!”凰音激动道:“为何不给他养伤的时间?!鞭刑既受了,便也抵消了他的错处,何必非要立即将他逐出神界呢?” 叶落见凰音着急,忙想出声安慰,却听得涂山焕君冷不丁接了一句,“这的确是有点儿不近人情了些...” 叶落立即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个什么?!这也是李珩的要求,只因再过几日他凡间双亲就要葬入皇陵,许是想最后再看上一眼吧。” “那...”凰音张嘴想说些什么。 叶落挥挥手道:“我知晓你想说什么,若是可以,又何须选择脱离神籍这条路呢?” “爹爹...”凰音咬唇,叶落伸出手轻轻落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声音柔和了几分,“你放心,我已暗中给他喂了丹药,可确保他无虞,只不过他这番行为倒是触怒了战神,战神不会讲什么情面,你若再不去,恐怕再难见他了。” 一听这话,凰音来不及多想,立即就与二人往神界入口方向飞了过去。 如叶落所说,审问李珩时,战神本就满心怒气,起初对方认下一应罪行的态度很好,加上受刑时硬是一声不吭,本还生出了点儿欣慰,岂料临到最后,竟突然开口提出脱离神籍一事。 这事儿怎么看都好似这李珩打从心里就不认同神界律法,也不将神界放在眼里,战神那原本快要熄灭的怒火小苗临门被其浇上了油。 沧溟几乎是毫不犹豫间就生生击碎了李珩的修为,便是连守候在处刑室外的叶落都没来得及制止。 若非叶落提及李珩毕竟是关山月门下弟子,需得前往栖月宫外行一个叩拜礼,以了去这段师徒身份,只怕当时沧溟就会命人将他赶下神界不可。 而叶落也是趁着这个空档才能将李珩带走,喂下仙丹,替他简单处理了身上的伤。 眼下寝时将近,再拖下去,那小心眼的沧溟怕是不会讲什么情面。 几人到了九重天入口处,远远地,凰音就瞧见来了一身血污的李珩。 这段时间在他身上发生了太多难事,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大步奔至李珩身前时,哪里还看得出初时的模样,那时也是在这九重天大门处,他经历最后考验终于踏入九重天之上,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如今再也看不到半分往日里的俊雅儒雅的气息,那双清澈温软的眼睛也变成了一片黯淡阴翳。 “师兄...”凰音张了张嘴,声音发涩。 “忆情?”李珩似乎从沉思中回神,抬眼看向凰音时,一抹微弱的光辉闪过,“好好修行,不必替我难过。” 好好修行,不必替我难过...... 到了这般境地,李珩最先对凰音说的话,竟全然是为对方考虑。 凰音心尖猛地抽搐,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落个不停,她喉咙一哽,忙伸手抱住了对方,“师兄,你要好好活着...” 自她重生于世,李珩于她来说,更像兄长一般,在她眼里,李珩生于皇室却心性良善,没有半分奢靡之气,行事作风无处不透着谦谦君子之风。 可往往天不遂人愿,美好的事物,总是要拿来生生毁去才肯罢休,或许凡人能道一句苍天不公,而他们呢,站在这被世人仰望的九重天上依旧是身不由己。 甚至都不能怨一句苍天不公。 真是可悲可笑。 强忍着又悲又恨的心情,哭了片刻,凰音想起自己是来送他,此刻反倒是李珩在轻声安慰自己,她忙直起身子,正想着再说些什么,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手上有些濡湿。 垂眼看去竟是满手血污,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懊悔又心疼的咬住了唇。 她怎么能忘了李珩此前刚刚受了鞭刑呢?! “对不...” 第一百八十七章 怨怼 道歉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李珩的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将她的手轻轻捏在手心。 而另一只则挽了干净的袖口小心翼翼的替她将手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凰音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手避免这突如其来的肌肤之亲,却在犹豫片刻后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眼底的温柔没有丝毫掩饰,可凰音心里明白,这所有的情绪本该给的是那位已经死去的苏忆情。 而她,不是。 今日一别,往后恐怕再难相见,自己占了苏忆情的身子,又取代了她的身份,起初是万不得已,而如今,是否该将真相告知于他呢? 她不想骗他。 然而,对方已遭连番打击,凡间的亲人已然惨死,可若将他心中最后一丝牵挂也断了...... 凰音不愿继续深想下去,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 寝时的钟声已经过去很久,凰音也已经在栖月宫外枯坐良久,涂山焕君默默陪在一侧,平日里喜爱玩笑的他,此时此刻竟想不到半句安慰的话来。 直到白虎突然出现,才打破了这方寂静。 “小音,”白虎望着满目愁容的凰音,轻轻唤了一声,却见她没有丝毫反应,眉头一紧,叹了口气道:“叶落让我带句话给你,李珩那边你不用担心...” 枯坐如石雕般的少女这才回过神,默默看向他,等着他说下去。 “虽然违背天规,叶落却还是悄悄命人给他安排了住处,安度余生也是足够...” “安度余生?”凰音似笑非笑,“他已如此境地,还如何安度余生......” “李珩毕竟是皇子,按理说以卧龙王朝此时的境况,可以直接送他回皇宫,说不定...” 涂山焕君的话没说完,白虎摆手打断了他,道:“卧龙国百姓皆知这位皇子已超脱尘俗,之前他大闹国都之事勉强压了下来,如今以他身份,即便回去,莫说没有势力依仗,逐玉山那边也不会赞同。” 涂山焕君一听这话,立即明白李珩如今处境,他叹了口气看向凰音,却见她慢慢垂下眸子,睫毛微微颤动。 “无亲无故亦无家可归么...”少女嘴角翕动,眼眶逐渐泛红。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亦是命数,天下苍生何处不是离合悲欢,你莫要太过伤怀了,眼下还是勤于修行,早日化仙才是正事,”白虎安慰道。 知晓这番话是为自己好,可凰音还是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道:“是了,早日成仙,变作无情冷血的模样活个千年万年才是正事。” 白虎虽知晓凰音这气并非是对自己,但还是被噎的脸色一黑,眼下在栖月宫外,还得顾及着里头那位,于是便将目光鄙视向涂山焕君。 “臭狐狸,你当神界是你家后花园么,你打算赖到何时?!” 莫名成了撒气对象的涂山焕君很是瞧不起白虎这欺软怕硬的模样,他哼了一声,笑道:“小爷爱住到何时就住到何时,神帝都未说话,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哟呵,杂毛小狗儿,敢对本神如此不敬,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吧?!” “白毛老猫,你若闲得慌不如替神界多抓几只老鼠,不要跑来小爷面前耀武扬威讨人嫌!” “你!!!” 眼见着二人抡起袖子似要打上一架,涂山焕君余光瞥见凰音的身影突然闪过,他顿时一惊,转身望去时,对方早已飞远。 “罢了,一时半会儿那丫头心里的怨怼怕是没法平息,你去陪着她吧,莫要让她钻了牛角尖才好,”方才还一脸怒容的白虎几乎瞬间就变了脸色,此时哪里还能看出半分怒气。 涂山焕君叹了口气,方才二人不过是故意如此,想以平日里的打闹分她的心,可惜收效甚微。 他朝白虎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向凰音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卧龙王朝,举国齐丧,弑君皇子已然斩首,因其罪大恶极,没有资格葬入皇陵,甚至没有好生将其安葬,直接将他尸首投入了乱葬岗当中。 皇帝在位时因其仁德执政,颇受百姓拥戴,如今薨逝,百姓无不伤怀惋惜。 卧龙城郊山麓下,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当中,有一年轻男子自榻上惊醒,他刚坐起身,便脸色刷白,身上伤口有撕裂之痛使得他的额上瞬间便冒出细碎的冷汗。 他有些茫然的望了一眼周遭,发觉所处卧房虽看似破旧,却干净整洁,生活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记忆逐渐理顺后,他的脸上渐渐从痛苦换作了苦笑神色。 起身行至桌边,桌上一方木匣子有不少银钱珍宝,匣子旁还有一张房契与一本户籍文书,想来应是叶落替他打点的这些,只不过自己与那神界主将并无什么交情,却不知对方为何会如此。 只是眼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忖缘由了。 一眼过后,他再未去看那些东西,而是径直踏出了屋子。 行至大路上时,李珩认出了自己所处之地,正是通往皇陵必经的一座山峦,而再往深处,便是卧龙王朝乃至卧龙国都命名之地,卧龙山。 皇陵,便建在卧龙山中。 年幼时,他曾随父皇前往皇陵祭拜先祖,那时难得出宫,对于深宫牢笼,哪怕是枯坐马车当中,也乐得能看看这一路山峦风景,而今伫立在这条道路上时,心境却早已一片荒凉。 李珩驻足片刻,眸光忽而一沉,他蹲下身,捡起脚边几片黄纸,只见这黄纸之上描有暗红腾龙图纹,显然是皇室所用之物。 下一刻,他的脚步一个趔趄,险些就要摔倒。 “父皇...母妃...” 此时天色阴沉,却未有雨,只是满地泥泞,看得出前几日应是有雨水降下,而黄纸沾有污泥印记却依旧崭新且染料未褪,这便说明,这些黄纸刚洒下不久。 想明白这一点,李珩双手颤抖,手中黄纸散了一地,他的双眼通红似血,大步朝着卧龙山方向跑了过去。 如今他已无修为傍身,又是重伤未愈,一路狂奔之下,伤口尽数崩裂,身后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刚进卧龙山界,就已气喘吁吁,虚弱不堪。 皇陵已近,耳畔已然能听闻呜呜恸哭声遥遥传来,可他的步子却再也迈不动一步,便连意识也开始模糊不轻。 他不可以倒下,他还未来得及见双亲最后一眼。 挣扎着又走出几步后,意志终究不敌如今虚弱的身体,李珩身子一歪,跪倒在地,而就在此时,一支白瓷小瓶从他胸口衣襟当中滚落出来。 李珩双眼猛然一亮,记得这支瓶内装的乃是神界仙丹,他立即拨开塞子,慌乱的倒入口中。 不久后,仙丹起了效用,他忙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皇陵的方向而去。 良久。 大路旁的密林当中,有一身着鸦青袍子的少年身形如风从中而出,落在了那支被丢弃的白瓷小瓶旁。 他看了一眼渐渐消失在道路转角处的身影,躬下身捡起了药瓶,此时药瓶虽空,但仙丹的香气却浓郁扑鼻。 “神界之物...” 少年低低自语,抬起头,稚嫩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殡 卧龙山下,守卫数百,距离皇陵所在已然不远,可李珩却被守卫拦在了山外,这些守卫从未见过他,自然认不出他的身份,甚至根本不容他解释便将他驱赶开去。 李珩知晓,如今的他若是硬闯,只怕是会死在这些人的刀剑之下。 而另一点他也明白,即便自己道出身份,这些人也不会相信,恐怕话一出口,也将会以冒充皇家身份,擅闯皇陵,触犯皇陵之罪被当即斩杀。 他驻足在卧龙山下,双拳紧握,指甲扣入掌心。 思忖片刻,他转身离开,却在远离守卫视线之后立即钻入了密林当中,打算从山中绕道通向皇陵。 林中灌木密集,脚下泥泞不堪,纵有丹药之力,他也毕竟只是毫无修为的重伤之身,不多时就已精疲力竭。 已记不得多少次摔倒在地,疼痛也早已麻木,可他只想着再见上双亲最后一面。 荆棘灌木中攀行许久,透过远处叶缝已隐约能见丧幡白影,虚弱不堪的身体因此重新生出了力量,朝着那个方向奋力攀行。 然而下一刻,忽然一道呵斥声从那方传了过来。 “是谁!?皇陵重地,何人来犯?!” 糟糕! 他早该知道,皇陵四处遍布镇守,莫说是平日里都是戒备森严,更何况今日?! “或许是山间野兽吧,皇家重地,不会有人敢来平白送死的,”另一个声音说道。 “你守在原地,我过去看看,大白天这里极少会有野兽出没。” ...... 李珩心叫不好,四周虽有灌木,却难以隐藏身形,眼下他无处藏身,但若强行动作,声响必然会引来那人,自己一身血污,身着更是不像樵夫和猎户,一但碰面... 眼见那名守卫拔出佩刀逐渐逼近,进退维谷间,却听得不远处传来沙沙之声,而那守卫立即调转身形朝着声响处走了过去。 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与倒地之声。 李珩神色一凝,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但那声响并不远,立即就引起守候在原处的守卫的注意。 “老赵,发现什么了吗?”那守卫心生怀疑,忙出声询问了一句,却久久未得到回应,便也立即心生警惕。 “喂,这可不是玩笑的时候,你说句...唔...”话音未落,又是一声闷哼。 李珩虽看不清发生了何事,却也能从声响里听出端倪,方才两名守卫,显然是遭到了袭击,且一击便败。 若是野兽,绝不可能会是这样细微的声响,莫非还有别人?! 正在李珩惊疑不定之事,耳畔忽的一阵寒风拂过,他旋即转身,低声喝道:“谁?!” 刚一转身,便瞧见一名全身拢在鸦青长袍中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那少年肤色苍白如死,一双眼眸漆黑黯淡,看上去十分古怪,仿若一副垂死之人的气色。 “你是谁?”想到方才莫名被伏击的两名守卫,李珩心生警惕,立即向后退了一步。 “我认得你,”那少年并未回答他的话,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李珩,“不久前你以仙家之名于皇宫城楼之上为国祈福,你...是已入神界的二皇子李珩?” 他说着,立即又有些疑惑的低语道:“而今你身上并无灵气,又成了这副模样...莫不是触犯天规被逐出了神界?” “与你何干?”对方句句都是猜测却全然猜对,显然身份不会一般,但李珩明显能察觉到此人诡异非常,行事非正派之举,根本不愿多与此人交涉。 然而刚一转身,打算从那两名守卫露出的空档前往皇陵方向,却在须臾间,少年诡异的身形拦在了他的身前。 “若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是打算吊唁你那父皇母妃,但我劝你一句,皇陵周遭守卫森严,而逐玉山也来了不少人,你这般模样过去,恐怕不妥,”少年淡淡道。 李珩眸光微沉,细细打量着面前少年,既没有反驳,也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此处能见皇陵入口,你若想好好送他们最后一程,也只能止步于此,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少年道。 沉默片刻后,李珩抬脚向前走出数步,拨开灌木,便见斜坡之下整齐罗列的人马。 数百高耸的丧幡在风中飘扬,那些遥遥就能听到的呜咽声则是棺椁两旁将要殉葬的婢女发出的。 他已如此,又哪里还有替这些宫婢伤怀的心思? 李珩双膝一曲,重重跪在地上,他躬下身,远远朝着那个方向磕头,懊悔与悲痛尽数发泄在每一次磕头中。 “儿臣不孝...” 直到呜咽声随着巨大的石门落地,一切归于寂静。 也是在这一刻,抵不住身体的虚弱,李珩身子一歪,昏倒在地。 一直候在身侧的少年见状,冷哼了一声,立即上前将他抱起,闪身之下,身影如风消失在密林深处。 这名少年,便是所有人都以为早已伏诛的青丘珏明。 当初他与宁王勾结,原是想利用对方控制凡界,攻入妖族,岂料这宁王生性狡诈,竟在事成之后反咬一口,想借逐玉山之手除了自己。 好在他早就准备了后路,夺舍了一名少年身躯遁走,只是以他性情,本早该要了那宁王性命,可惜对方极其小心,因蛊虫之灾一事,请了诸多逐玉山弟子留在身侧。 原本他根本不惧逐玉山一行,可之前闹出的声势太大,已然引来了神界,甚至连关山月本尊都亲自出面,他哪里还敢踏入卧龙城半步。 可他已无去处,妖界回不去,凡间又有各路修士四处驱逐妖族,心中对宁王背叛一事耿耿于怀,便只得隐匿与深山之中,想要伺机而动取了对方性命。 今日皇家丧事,宁王父子二人必定要出面主持大局,本以为是个机会,每曾想对方竟将逐玉山的人都带来参与此事。 他心中恨极,却不敢轻易出手,又不肯就此离去,远远潜伏在原处,却没想到竟碰上了李珩。 神界对李珩造成的一时之乱压的极好,根本无人知晓那日国都发生的事与其有关,只当是哪里来的流民作乱,于是青丘珏明自然不知李珩身上发生了何事。 但他毕竟曾是青丘之主,也与神界有过接触,稍作推测,便能猜到一二。 而今李珩在手,只要能利用对方身份,莫说的复仇有望,便是连之前的野心也重新燃起希望。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阴谋之下 李珩这一次昏迷,除去身上所受之伤,加之过于悲恸,一连多日高热不退,多亏叶落那丹药吊着一口气,几次三番将他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 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昏暗,只有星点烛光撑起周遭小片光明。 他坐起身,只觉得周身酸痛,浑身衣衫已经汗湿紧紧附着在身上。 从迷茫中回神,便见身下垫着干草,借着洞穴一角那支白烛昏黄的光线,他发现身处之地似乎是一座洞穴之中。 自己为何会在这里,难道是那个古怪的少年救了自己? 他与那少年素未谋面,对方为何要出手相帮? “醒了?”正在思忖间,就听到一声略微沙哑的嗓音自黑暗中传了过来,李珩抬首顺声望去,就见到长袍少年从幽暗中缓步走了过来。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帮我?”李珩淡淡的看着对方。 青丘珏明负手而立,低低笑了一声,道:“你不要觉得奇怪,我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帮你。” 身前少年面色苍白,在摇曳的烛火中,面上更是一片阴影浮动,虽是少年模样,可无论是举止还是言语都透着一股不太符合的苍老。 “你既认得我,便该知道,如今的我已给不了你什么回报,”李珩低声道。 青丘珏明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我何时说要你什么回报了?” 李珩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话,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冷的凝视的他,眼眸深处似乎还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 青丘珏明也未因此恼火,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是想与你进行一个交易,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防备我,毕竟,你完全可以拒绝。” “我拒绝,”想也不想,李珩斩钉截铁的答道。 “二皇子,话不要说的太早,”青丘珏明皱眉,“不如先听听交易内容,或许在你听过之后,便会改变主意了呢?” “不必,”对于面前这位身形诡异的少年,如此恰巧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又无缘无故帮自己,李珩实在想不到对方会是什么善茬。 他慢慢起身,忍着伤口的痛楚,站直了身子,朝对方拱手道:“多谢你出手相救了。” 谈话间李珩已经适应了洞**的光线,便也看到清冷的月华顺着洞口的方向洒了一地。 “你难道不想为他们报仇?”眼见李珩已经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青丘珏明并未去追,而是默默伫立在原处,对着那道背影淡淡的说道:“毕竟,害死你双亲的凶手并非是大皇子。” 李珩的步子骤然止住,下一刻,他赫然转身,道:“你究竟是谁?!” 青丘珏明没有作答,而是继续说道:“大皇子李鸿宇是被人控制了心智才会如此,如今身首异处,被投于乱葬岗中,便连血肉都被野兽吞噬干净,当真是死的冤枉啊...” “我问你究竟是谁!?”李珩心口一团怒火夹杂着悲痛猛然大盛,他大步向前,直逼到青丘珏明身前,一双眼睛早已通红。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谁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青丘珏明淡淡一笑,“正是你的皇叔,宁王。” 听到这个答案,李珩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愕,只因从这件事的结果上看,最终的得益者正是宁王。 良久的沉默过后,李珩从方才的怒火中逐渐镇定下来。 “我凭什么信你所言?” “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青丘珏明道:“但是没有我,你便连卧龙城都无法踏入半步,更别说靠近他...以及报仇。” “这么说,你能帮我?”李珩眸光微闪,眸中映着洞穴中那抹微弱的烛光明暗不定。 “自然。” 李珩嗤笑一声,道:“如你所言,如果这是一场交易,我想不到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若真是他所为,那便是我与他之间的血仇,他的生死利弊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青丘珏明突然大笑了几声,点头赞叹道:“不愧是逐玉山送上神界的弟子,果然慧心卓绝。” “回答我,”李珩冷冷道。 青丘珏明耸耸肩,道:“我出自妖族,因犯了些过错在先不得踏入妖界,而后受巫妖族祸乱牵连,如今人妖两族已然因此决裂,便连人族地界也无法立足,家人更是被巫妖族迫害皆亡,你说,我为何帮你?” 对于青丘珏明的这番话,李珩自然不可能立即就信,单从对方此时的神态看上去,哪里有半分家人死绝无处可去的伤心模样? 青丘珏明毕竟在世千年,目光毒辣,一眼便看穿了李珩所想,他也不慌,面对李珩质疑的目光,继续说道:“你可以不信我,我与你非同族,行事作风自然不同,只是面对生死与仇恨,唯有撇开那些无用的情绪和自尊,才能走好复仇路上的每一步。” 李珩身子微震,脸色顿时苍白下来。 青丘珏明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说动了对方,但对方毕竟是逐玉山教育出来的弟子,那些所谓的正派风骨早已经刻入骨髓里,一时半刻很难攻克。 他也不急,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处,默默的凝视的对方。 良久的沉默之后,李珩从沉思中回神,一双眼眸漆黑深邃。 “我在人间已无任何势力,又因触犯天规被逐出神界,如今即便亮出我的身份,莫说逐玉山不会容我,如你所说,若这一切真是宁王所为,一旦他知晓我的存在,定不会容我活着。” 青丘珏明点点头,知道李珩已经妥协,便笑道:“放心,我能助你重获修为,更能助你重回皇宫夺得帝位,然后...亲手杀了他。” 李珩脸上一片沉静,无悲无喜的看着他道:“所以你只是想要他死?” 青丘珏明微微一怔,露出几分悲天悯人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天下苍生因他野心备受摧残,人妖两族更是因此断绝往来,互相仇视,长此以往还是会引发争斗,伤亡也在所难免,我虽有私心,却也希望人妖两族能够重修于好...” 这番话说的大义凌然,以李珩此刻心境虽不会全信,却终究选择了相信。 第一百九十章 谣言 数月时间,凰音的脸上再难见到笑颜,便连话语也少了许多,每日更是从未见过的勤奋修炼,除去修炼或是休息,剩下的时间就只是枯坐在栖月宫外,一句话也不说。 白虎从地界各处寻来美味珍馐她也提不起兴趣,叶落派了小鱼住到仙池水榭相陪,可小鱼自己在仙池中玩的畅快,凰音却依旧没被对方的快意感染半分。 涂山焕君在旁无论是插科打诨还是故意捉弄,也如石沉大海,半分回应也没有。 此时,凰音正在露台边凝气入体,小鱼坐在一旁享受着茶几上白虎送来的美食,涂山焕君自将军府那边赶来,远远驻足看了一会。 良久,他才撇去脸色忧色,一展笑颜飞落在凰音身前。 “小音,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声音落下许久都不见凰音有所反应,依旧是半阖着眼,手上掐着一道凝气法诀。 小鱼咽下一块糕点,看了一眼凰音,又看向涂山焕君,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接话道:“坏消息就不必讲了,你直接说好消息吧!” 涂山焕君看也没看小鱼,一双眸子凝视着凰音,片刻后才轻声道:“是李珩的消息。” 凰音闻言立即睁大双眼,猛然起身,正要开口询问,却突然胸口剧痛,一道灵气自胸口乱窜,猛地咳嗽了几声。 涂山焕君未料到她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就连凝气修行时的禁忌都抛诸脑后,顿时又急又气道:“你急什么,快将灵气凝稳住,顺经络而行,消息我稍后告诉你就是了。” 凰音捂住胸口点了点头,她重新盘膝坐下,一双眉头紧紧皱着。 涂山焕君见她心思已乱,忙道:“是好消息,你不必担心。” 话音落下,这才见凰音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 片刻后,凰音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一睁开眼便忙开口问道:“李珩他怎么样了?” 涂山焕君瞥了她一眼,“都说了是好消息,还能怎么样,他现在可是风光的很,竟是当上了卧龙国主,凡间的帝王。” “是么...”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有让凰音多么开怀,一双秀眉反而又逐渐皱起,“他不喜权谋争斗,怎么会选择重新回到那处金色囚笼里...” “啧啧,你倒挺了解他,”涂山焕君撇撇嘴,睨了她一眼,脸上闪过不悦之色,他扭过身一屁股坐到凰音身侧,接着说道:“我从叶落收回的地界史官记载才得知,起初是那宁王准备登基,却有关于他不利的谣言四处传播,而这宁王苦苦查不出谣言源头,便以暴行施压,引得民怨四起,恰在此时,李珩突然出现在皇城之下。” “原本那次巫蛊之乱李珩便颇得民心,见他出现,更是将他奉若神明,拥护他的声音远远高过宁王,便也顺理成章...” “等等...”凰音打断了涂山焕君的话,拧眉道:“我若记的没错,李珩之前举动逐玉山是知晓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得到拥戴,我虽不懂什么皇宫权谋,却也知道,并不是百姓几句呼声,就能将一个皇子推上高位的。” 涂山焕君笑了笑,伸手在她额上一戳,道:“你很聪明啊,连这都想到了,我猜李珩也是这般想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凰音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 “说来也巧,这几日人族地界有几处生了水患,其后又引发疫病横行,因之前巫蛊邪术为祸人间,死伤百姓诸多,许多城镇还未来得及应对,除去人手不足就是粮食不够,偏偏皇室还出了乱子,宁王尚未登基,便在安排官员赈灾一事上不得心应手,中间还出了差错,而李珩就是这般巧的出现在受灾之地,”涂山焕君像是背书一般的说道。 “听你的语气,好像这些是他为了夺得帝位而故意安排的一般,”凰音冷冷道:“他已是凡人,哪里还有什么呼风唤雨的本领?再说了,即便是修为还在,他也...” 涂山焕君被她这态度噎的心中更加不悦,不免醋上心头,冷哼了一声打断道:“我不过是想说太过巧合,又没有说是他安排,你如此维护他,莫不是移情别恋了不成?!” 凰音一愣,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说的好消息就这是个了?” “好像还有,可你方才那般着急维护他,我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哎哟!”涂山焕君的话还没说完耳朵就是一阵剧痛,他忙捂住耳朵,气道:“父王都未拧过小爷的狐狸耳朵!” “你说是不说,再不说我将你耳朵切下来拿去给白虎下酒!”凰音威胁道。 涂山焕君见她竟对自己开起了玩笑,说明她心情已经豁然,自己哪里会真的与她负气,便忙赔笑道:“我说我说!” “快说!”凰音气鼓鼓道。 “除去方才所说的那些,李珩能够顺利登上帝位,最重要的是他查出当初李鸿宇弑亲夺位一事乃是宁王父子二人伙同巫妖族所为,如此一来,宁王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话音刚落,凰音腾的从软垫上跳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从涂山焕君脸上得到肯定的神色,凰音已经抑制不住欣慰的喜色,“太好了,太好了,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结果!!” 她在原地来回踱步,脸上的喜色毫不掩饰,涂山焕君抬眸看她,望着这难得的笑颜,数月以来心底的忧虑也一扫而空。 小鱼在旁听了半天,许久才理清楚二人讲的话,她思忖了片刻,突然道:“这样是不是说,其实当初凡间政变之事还是与妖族有关?” 这话一落,凰音面色一凝,脚步也顿了顿。 涂山焕君此时想捂住小鱼的嘴已然是晚了。 “如若当初神界肯派人详查,又哪会有之后那些事,李鸿宇也不会枉死,在这世间,李珩他还能有一个牵挂...”凰音喃喃低语。 “想来是宁王太过狡诈,既主动配合逐玉山诛杀巫妖族,还供出了...那个人,”涂山焕君顿了顿,没有说出青丘珏明的名字,他叹了口气,道:“毕竟出自深宫,玩弄人心的本领哪里是那些逐玉山的呆子招架的住的,神界太过信任逐玉山,也不想会是这个结果...” 凰音嘴角微微一动,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个坏消息没说呢,”小鱼并未发觉自己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又说了一句好心提醒。 涂山焕君却在这个坏消息上丝毫没有责怪小鱼多嘴,反而在她话音落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是啊,这个坏消息当真的令人伤怀啊...” 凰音听他这语气太过做作,斜眸看了他一眼,“什么坏消息?”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成熟的想法 涂山焕君叹了口气,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凰音发觉意思不对劲,联想到自己一直在等元香等人的消息,顿时心头一沉,急忙道:“到底是什么事?” “我说了你可不要太伤心,”涂山焕君皱眉道。 “你快说啊!”凰音见他这样,心里头更加慌乱。 “父王带话让我立即回去,这段时间已经催了几次,只怕我再不回去,他便要亲自过来拿我了...” 话音刚落,凰音神色骤然一松,“你吓死我了...也是,你的确在这里呆的太久,回去协助妖王处理妖族事务也是应当的。” “你这是什么话?”涂山焕君哀怨的盯着她道:“你这死丫头怎么一点儿舍不得的神色都没有,也太没良心了!” 凰音见他故作伤心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道:“我自然是舍不得你,只不过我如今毕竟是苏忆情的身份又是凡人之躯,同你呆的太久总归是不太好,再说了,妖王若真来寻你,我也拦不住啊...” 涂山焕君白了她一眼,“你若真舍不得,不如与我一同回去?” 本就是开玩笑的话,他也没当真,岂料面前少女却是微微一怔之后,嘴上逐渐扯开一个大大的笑意,道:“好啊!” “啊?”涂山焕君愣了愣,“你说的可当真??” “嘿嘿...”凰音脸上笑意更甚,“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涂山焕君眼瞅着她的笑容愈发诡异,心里生出几分戒备之色,“我觉得既然你这想法不太成熟,不如还是装在肚子里吧!” “哎呀!”凰音笑嘻嘻挽住他的胳膊道:“你先听我说嘛!” 少女身上的香气忽而扑面而来,涂山焕君脸上一热,定了定神道:“你说吧。” “我想下界一趟...”凰音也不避讳小鱼还在身侧,直接说道:“如今巫妖族祸乱已然平息,但元香和秦安一直没有消息,之前有逐玉山弟子失踪之事,虽归与巫妖族相关,但毕竟人还未找到,我想...” 涂山焕君伸出手捂住了凰音的嘴,打断道:“不,你不想。” 凰音拍开他的手,噘嘴道:“你忍心见我日日不得安寝?” “地界的事说不清的,虽然人界比妖界安全,但你毕竟已入神籍,哪里能轻易在下头现身?”涂山焕君摇了摇头,接着劝说道:“况且,你与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带你下去。” “我想你去跟我爹爹美言几句嘛...”凰音撒娇道。 涂山焕君被她这无事献媚的模样激的浑身打了个冷颤,忙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接着大摇其头,“不行不行,你爹爹将你当做宝贝似的,绝对不会同意你出去...” 凰音想了想也是,沉思片刻后,只得耸耸肩道:“那好吧...” 没料到对方这样容易放弃,涂山焕君反倒起了疑心,便不放心的上下打量着她道:“你心里头在打什么歪主意?” “没有,”凰音坐回软垫,随手捏了枚点心塞进嘴里。 看了一会并未瞧出什么不妥,涂山焕君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道:“你可别想像李珩那样做什么蠢事出来。” “放心吧,我又不会用法器,即便偷来对于我来讲也只是废纸一张,”凰音嘴里嚼着点心含糊不清的答道。 涂山焕君立即睁大眼,“看样子你还真有过这个想法了?!” “想是想过,但我不会这么做的,放心吧!”凰音嘴里塞的鼓鼓囊囊,对着涂山焕君露出一个放宽心的笑容。 “那就好...”涂山焕君松了口气,他伸出手揉了揉凰音的脑袋,轻声道:“那我走了。” “这么快?”凰音微微惊讶片刻后,点了点微笑道:“我便不送你了,我......” 涂山焕君自然知道凰音心里头是不愿再去往九重天入口处勾起那些不开心的记忆,他转过身背对着凰音挥了挥手,下一刻已然飞身而起,“说不准过几日我便又回来了,这些个繁文缛节的就免了吧...” 话音落下间,他的身影早已经飞远。 与此同时,凰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将手中没有吃完的糕点扔回了碟子里,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撑着下巴兀自发起了呆。 小鱼见凰音的神色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突然就变了,一时之间有些茫然,看她脸上是一副落寞之色,便朝她身边靠拢,小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呀?” 凰音摇了摇头,没有答话,眉头渐渐皱紧,似在思忖着什么。 小鱼歪着脑袋想了想,立即道:“其实你还是舍不得狐狸哥哥的对不对?你不想让他瞧见你不开心,所以...” “小鱼,”凰音哭笑不得的打断了对方的后话,无奈道:“你的鱼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鱼脑袋里自然是装的鱼脑了嘛,”小鱼认真答道。 凰音嘴角微抽,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在苍岩山的那些年,叶落日日煮的鲜美鱼汤... 刚想到鱼汤的味道,她突然打了个激灵,忙摇了摇头,有些歉意的看了小鱼一眼,然后道:“小鱼,叶落他对你如何?” 想起自己之前替她出谋划策牵线搭桥之事,因为后来种种事情,也忘了去问结果,如今看着叶落对小鱼的态度似乎也没太大改变,莫非是自己牵错了线不成? 经凰音这么一问,小鱼脸上顿时红了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微有些娇羞道:“他对我自然很好很好了...” 看着小鱼这般神色,凰音很难不想到其他处,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如此说来,比那次之前好多了咯?” “嗯嗯,就是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凶巴巴的了,私下里还会主动牵人家的手,还...” “打住!!!”凰音耳根一红,哪里还许她继续说下去,自己虽然看过不少风月之书,对情爱之类的故事虽有兴趣,但若这其中故事主角换成了自己的爹爹,自己哪里还能听得下去。 小鱼嘻嘻一笑,扭捏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脸颊却是越来越红。 “如此说来,你与叶落已经是情意绵绵不分彼此了?”凰音心中轻叹,一抹愧色飞快的划过脸庞。 第一百九十二章 胆大妄为(一) 小鱼一听这话,想也不想便连连点头道:“自然是了!天上地下只有我与他才是情深似海不分彼此,别人可不行!” 凰音扶额,干咳了两声,道:“那可难说,我得考考你才行,考过了才信你说的是真。” “啊?”小鱼微微一愣,似乎并没有完全明白凰音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在愣神片刻后,忙不迭道:“你考就是了,我才不怕呢!” 小鱼上钩这样快完全在凰音的意料之外,却是正中下怀,想到自己的打算,便忙正色道:“叶落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白色!”小鱼大声答了一句,似乎生怕凰音听不到一般,震的凰音耳朵发疼。 凰音想到当年在雪山里啰里啰嗦又一本正经的男子,实在想不到这人会喜欢白色,不过自己原本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便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很不错!” “叶落最喜欢做的事?” “公务!” “叶落最爱喝什么?” “桃花酿!” “叶落的出行令放在哪儿?” “书阁右边第一排柜子的红木匣子里!” 问到这里,凰音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不露声色,朝着小鱼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天上地下与叶落最是般配的小鱼啊!” 小鱼闻言,扬起下巴骄傲不已的哼了一声,“那是当然!” 对于自己坑了小鱼一道这件事,凰音深感愧疚,却不得不这么做,她心中既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 对去到地界的想法,也并非完全是为打探元香秦安二人的行踪,她的修为心里有数,其次自己并不是真的苏忆情,自然没有苏忆情的记忆,对于元香秦安凡间的家在何处,又有哪些亲朋当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若真全然抱着这个想法下去,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根本毫无线索可言。 她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去卧龙城,见李珩一面。 除去想看看他的近况,其次就是李珩既然当上了人间帝王,这样高贵的身份下拥有的权力,想要在人界找上几个人定然会简单的多。 打探到叶落手中出行令的存放处,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明确的多了,与小鱼又嬉闹了一会儿,她就提出想去将军府看看叶落,小鱼许久没有回去,一听这话几乎是立即就答应了。 一切顺利的凰音差点就要拍手称快,二人拉着手说说笑笑间就到了将军府外。 恰巧叶落不在府上,其他宫娥见是她们二人过来,当然也不会阻拦,便也自顾自做着自己手头上的活计没有过多去留意这二人。 凰音见此状况,差点笑出声,却还是镇定自若的拉着小鱼往后院走,直到无人处时,她才轻声道:“书阁在何处?” 小鱼想了想,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凰音抬脚就往那边走,刚走出几步就被小鱼拦了下来,“不可以去。” “为什么?”眼见着这样大好的机会,她哪里肯放过,但又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只得耐心道:“他又没什么值钱的宝贝,反正也闲来无事,他是神界主将,自然不少好的兵书,也与我修行有益,你该不会这样小气吧?” 小鱼慌忙摇头道:“不是我小气,只是叶落他平日里都在书阁里处理公务,诸多奏本都会放在那里,毕竟有些事不是外人可轻易得见的。” 凰音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与我要好,会相信我的品性,怎么你以为我会去翻阅那些奏本么?” 一听这话,小鱼顿时慌了,忙拉了凰音的手,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 结结巴巴间,凰音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立即道:“哦,我知道了,方才我考你的题你根本不知,是乱答的吧?” “什么、什么题?”小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满脸疑惑,但被凰音那双眼睛盯了片刻,顿时脸上涨红,跺了跺脚道:“胡说,我才不是乱答的!” “我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乱答?”凰音满眼怀疑之色。 一想到自己在凰音心中‘天上地下与叶落最为般配之人’的地位开始动摇,小鱼哪里肯干,顿时气道:“看看就看看,走!” 说罢,小鱼拉起她就往书阁方向大步而去,凰音心里憋笑,脸上依旧是一副质疑的神色任由她拉着自己往书阁里走。 进到书阁,凰音一眼就看到了书阁中右边第一排的书架上的红木匣子,她心跳入雷,毕竟是偷鸡摸狗之事,在如何镇定也不可能不紧张害怕。 刚一进屋,小鱼顿时松开手,跑到书阁前打开匣子将里头的一枚金晃晃的出行领递到了凰音手里。 “你看,我没有乱答,就是在这里放着呢!” 凰音接过令牌,手心都冒出汗来,她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然后赔笑道:“原来是真的,小鱼真是太厉害了!” 说着,她转过身,边往书架方向走边道,“好了好了,还是将东西放回去吧,以后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了!” 说着,她一手打开木匣子,垂下大袖挡住了小鱼的视线,另一只手捏着出行令往里轻轻一敲,发出一道声响伪装成出行令装进的声响后,却很快手腕一扭,将那出行令顺着自己的衣袖滑了进去,紧接着合上了木匣。 做完这些,凰音早已紧张的心头狂跳,好在小鱼并未发觉有异,只是撅起嘴,小小的不开心了一会儿。 “好啦,咱们出去吧,将军府的书阁毕竟不是外人能轻易进去的,被人瞧见也的确不好,”做贼心虚,生怕叶落回来抓个满怀的凰音忙拉着小鱼离开书阁,另一只手悄悄将袖中的出行令塞进了衣兜里。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不远处回廊中几名宫娥慌忙往外间走,边走边道:“上神回来了,快快去准备茶点。” 一听这话,凰音背后顿时冒出不少冷汗,她左右看了一眼,拉着小鱼就往一个方向跑,刚穿过一条回廊,就见叶落从正前方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叶落先是挥挥手,驱散了身侧跟着的两名宫娥,然后大步迎向二人问道。 “我们...” “我想来看看那颗扶桑果如何了...”生怕直脑经的小鱼将方才之事说出来,凰音忙打断了小鱼的话抢着说道。 这件事在小鱼那里或许根本没有什么,但叶落可不是什么心思简单之人,作为神界主将,自是一肚子兵法诡策,一旦知晓必然会心生疑窦。 小鱼发觉凰音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刚刚捏了捏自己,正觉得疑惑,突然心头一跳,却是理解成了另一层含义。 虽然自己与凰音并没有做什么,但书阁必定不许外人进去,若刚刚自己说了,二人虽什么也没做,但叶落必定会觉得自己坏了规矩,到时候即便不对自己发火,也必然会觉得自己这未来女主人太不守规矩。 如此想着,小鱼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头对凰音的提醒几乎是感恩戴德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胆大妄为(二) “是啊是啊,我们是来看扶桑果的!”小鱼心里头感激,想也没想就出声应和道。 叶落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似笑非笑道:“小鱼,你先退下吧,我有话要对忆情说。” 小鱼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乖巧的离了开去。 凰音心里头发怵,正想着扯个理由赶紧开溜,叶落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还未养好,有什么可看的?再说了,那屋子设有结界,你们根本进不去,这一点小鱼是知道的,她会不告诉你?” “是啊,我正说她呢,糊里糊涂的竟将结界的事给忘了,害的我白跑一趟...”凰音忙说着,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叶落冷哼了一声,将手伸到她的面前,“拿出来。” “什、什么?”凰音发觉事情不妙,本就心虚,眼下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却还是咬着牙,装作不知,“什么拿出来??” “出行令!”叶落沉声道。 “什么出行令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日修炼功课还未完成,我先走...” “你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一手带大,你有没有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得出,”叶落不等她说完,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接道:“况且方才送涂山少主离开时,他已经跟我说了你想下界的想法。” 臭狐狸的嘴怎么这般长?! 一边心中暗骂了涂山焕君,一边无奈的耸了耸肩,继续嘴硬道:“我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但与什么出行令又有什么关系?” 叶落见她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不承认,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若唤小鱼来搜你的身,你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她?” “爹爹!”知道自己再也没法瞒过叶落的发言,凰音既哀求又有些慌张道:“这件事与小鱼没有关系,是我...是我骗了她...” “她若知道,一定会很伤心,”叶落凝视着凰音,道:“所以我才会支开她。” 凰音垂下眼眸,灰心丧气之中对小鱼的愧疚更深,她默默取出了出行令,塞到叶落手中,然后道:“对不起...” 叶落收起令牌,又看了满面愧色的凰音一眼,“将军府的出行令,只会在处理军务时使用,以你的身份即便是拿了也无权出去,你一旦在守卫面前亮出令牌,他们会立即向我通报此事,而且,你还会以盗取军令之罪论处。” 凰音头一次知道事情会这样复杂,她还以为各个府上的出行令都是一个作用,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关联。 若方才叶落没有回来,或者没有发觉,自己岂不是要惹祸上身? 想到这里,她的背后再次出了一身冷汗。 “至于小鱼那边...”叶落见她沉默不语,思忖了片刻后,接着说道:“她心性单纯,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她,至于你日后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叶落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转过身就往书阁方向走,凰音心里头如翻倒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忙追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爹爹...小音...” 这声爹爹唤的叶落双肩一震,陡然间想起对方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身边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关山月又无法陪在身侧,自己方才似乎太过冷漠了些。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渐渐柔和,声音也软了下来。 “小音,乖乖呆在神界,不要多想,一切都会过去...” 凰音到了嘴边想要恳求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她点点头,悄然松开了双手,转过身向着外间走去。 一切都会过去么?自然是会过去的,可过去和好起来想比,她依旧不肯就这样枯等着时间流逝。 元香与秦安二人多一日没有消息,便多一分危险,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呆在神界里什么也不做呢? 踏出将军府时,外间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宫娥经过,她们有的嬉笑追逐,有的聚在一起谈论风生,而自己孤身一人更显得孤寂。 盗取出行令下界的方法显然已经不可行了,可若硬闯的法子更显得愚蠢,左右想不到办法,凰音的心里愈加不是滋味,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栖月宫外。 整座被冰封的栖月宫升腾着寒冷的云雾,她默默坐到了平日里最长坐的石阶上,目光似想穿过这层厚厚的冰幕,投入到关山月温暖的怀中好好哭一场。 “山月...我好想你...我该怎么做才好...” “你若听得到,可不可以劝劝我,劝我放下这些心事...” 少女略带哽咽的呢喃如一根利刃刺入了关山月的心口,他从调息中睁开双眼,双手逐渐紧握成拳。 栖月宫外发生的事他当然能够听得到,这段时日,少女时常会坐在外头与他讲述这些,可听得到,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就连声音也无法传出去半分。 饶是如此,他却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对方的心碎和孤单。 铮! 一声剑吟伴随着金芒出鞘,轩辕剑随着他的心意而动,陡然间飞到他的身前,悬浮在半空中。 一剑斩碎冰封,带着她,陪在她身旁... 关山月抬起手,正要握住剑柄时,他的指间微颤,重新握成了拳慢慢垂了下去。 他不能... 再等等,再等等他吧,等他摸清了邪气藏匿之处,等他将邪气斩杀,等他能够毫无掣肘、毫无顾忌之时... 金芒逐渐暗淡,神剑退回原处。 关山月重新闭上了眼,所有的担忧与心疼也尽数隐没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之下。 良久之后,石阶上的少女似乎哭的累了,她揉了揉眼睛,发觉身子有些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起身时,复又回望了一眼这座巨大的冰封之地。 “你已是神尊之位,却也要低沧溟几分,便连神帝都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思...” “可沧溟所为,虽过于冷血无情,却又偏偏事事都是为神界,为天下苍生考虑,于情于理,他也没有错...”凝望着身前厚厚的冰封,少女心中默默思忖。 突然,她双眼一亮,赫然转身,面向神殿方向。 心中有一个危险的想法油然而生。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殿请命(一) 翌日,神殿。 神界虽不会插手地界两族的政务,却也会有分布在各处的地仙留意当下发生的事情,国都自然也不会例外,关于李珩被逐出神界之后没过多久竟成了卧龙国主一事早已传遍了神界。 而关于李珩替李鸿宇洗清罪名之事不光是给逐玉山蒙羞,也同样是一巴掌打在了众神的脸上。 当然,此刻殿内脸色最为难看的就是战神沧溟。 而眼下殿内正在议论的便是这件事。 “这样大的事竟都没查出来,闹得人间经受这样大的动荡,还险些让那等险恶之徒做了帝王,如今这逐玉山弟子当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这番话可以说是字字句句都扎到了沧溟的心窝子里,可偏偏说这话的是白虎星神,况且又没有说错,饶是沧溟一肚子怒气却无从发泄。 殿内众神更是在白虎说出这样一番话后纷纷禁声,面面相觑之下无人敢接下他的话。 谁都知道当年白虎是跟随关山月回到神界,且不说对其马首是瞻,但绝对是敬重有加,而关山月却被沧溟以扰乱凡间秩序之名禁足于栖月宫内,心有怨怼也是难免。 “星君这话也不尽然,李珩也是逐玉山弟子,这件事终究还是他查出的结果,如今更是做了帝王,还颇受百姓拥戴...” 白虎睨了那出声之人一眼,虽不知那人与沧溟有什么关系,却也知道此时敢如此替沧溟掰扯颜面,显然是受过不小恩惠,他嘴角一撇,冷哼了一声,道:“可本神记得,这李珩原本发现那件事的端倪,不得以坏了规矩闯下界去,可惜临了被抓回来,被废修为又逐了出去,到头来双亲枉死,还亲眼看着自己的皇兄被斩下头颅。” 这话一说,沧溟的脸已经黑的不可再黑,而叶落心内同样不会好受多少,毕竟李珩时他亲自抓捕,法场内发生的一切,他也同样目睹。 如果他那时出手制止,或许... 叶落心中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想下去,这世上哪来什么如果,对于凡人是这样,对于神仙也同样公平。 “白虎星君这话似乎是觉得神界律法有不足之处?”沧溟目光示意方才说话那人不必再说,自己则收敛了神色看向白虎方向。 “没错,本神的确早已觉得这律法该改改了!” 白虎性子骄纵神界无人不知,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话都不为过,但此话一出众神还是纷纷变了神色,沧溟意在此处,便立即沉声道:“胡闹,神界律法每一条都是圣神帝尊亲自定下的,哪里是说改就改的?这样其非儿戏?!” 众神纷纷应和,白虎面上挂不住,登时怒道:“李珩这件事的发生可不就说明神界律法也有不足之处?!” “李珩他盗取他人法器,又迷惑神界守卫,到地界时更是出手伤人,若是日后人人效仿,到时岂不是天下大乱?!”沧溟反问道。 “好了!”一直未出声的神帝凤歌眼见殿内就要吵起来,她立即出声何止,待到众人禁声,才皱眉道:“此时不是要你们争对错的时候,李珩一事,的确欠妥,但这件事逐玉山的失职在主,若非逐玉山没有发觉其中蹊跷,我们如何会袖手旁观?” 神帝说话,众人哪里还敢出声,而她说的没错,当初逐玉山协助人间彻查宫变,却没有查出有巫蛊邪术在其中作祟,才引的后面冤案发生。 “但逐玉山弟子毕竟皆是凡人,他们能力有限,对于巫妖族诡邪术法有所不查也是情理之中,如今既发生了,也是对神界的一个警醒,”凤歌看向沧溟,恭敬道:“初时是为地界人妖两族能互相制衡,如今两族相抗,凡人修士已呈弱势,所以...这件事还需请战神出面,在逐玉山修行的道法上须得多加点拨一二。” 凤歌的话较之白虎耐听许多,句句给足了沧溟颜面,沧溟此时面色稍霁,恭敬起身行了礼,算是应下了。 白虎的脸色却没好几分,摄于凤歌,他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你们可还有政事要禀?”凤歌点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座下众神官,见无人应声,正打算散朝。 忽而一名神殿守卫共恭恭敬敬的走进殿内行了一礼,“神帝,殿外有位女弟子说有事要禀。” 一般来说,神仙官阶也是层层往上,此时站在神殿内的皆为各地仙官之首,每日上朝议事,手里头也都是底下汇总的事务,而此时守卫说出这样的话,便只可能是神界里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 那守卫声音刚落,众神心里头也是有些错愕,一双双眼睛齐齐望向了殿外。 “让她进来,”凤歌眉头一紧,没有多问对方身份,毕竟像这样越级上奏之事极少。 那守卫躬身退下,不多时,在众神目光洗礼之下,一道娇小的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 “小...苏忆情?”看清那女子面容之后,白虎惊讶的长大了嘴。 叶落更是在瞬息的惊愕之后,心里头猛地一沉,几乎是立即就猜到了凰音此时出现在神殿内的原因。 凤歌也颇为惊讶,她毕竟身为神帝,脸上却是不显,看那少女恭敬跪拜之后,才挥手示意她起身,“苏忆情,你来此处是为何事?” “栖月宫弟子苏忆情,斗胆向陛下请命,弟子出自逐玉山,如今能入神籍,幸是得了神界垂青,但凡间如今灾祸不断,师兄也因此失了分寸做出错事,诸多言语已是对逐玉山弟子的秉性能力产生质疑,”凰音心跳如雷,不敢去看叶落的脸色,低垂着眉眼,一字一句却是铿锵有力,“而今还有失踪的逐玉山弟子没有找到,更有多位已登神界的弟子至今没有音讯,弟子斗胆,恳请陛下给弟子一个重入地界历练的机会,一为逐玉山弟子正名,二则是以当下凡人之身,更便于在凡间行走,彻查失踪之事的线索。” 凤歌一听这话,原本要当即驳回的话硬是咽了回去,神界内知晓凰音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他们几人,对方的目的显而易见,可偏偏句句真切在理,处处是为神界考虑。 可凰音可是关山月极其在意的女子,当初更是因为她险些成了堕神,这女子的安危直接关系到关山月,她又如何能放心容她离开神界? 正思忖着如何拒绝时,白虎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这件事自有各处地仙去查,你才入神籍,眼下你要做的是修行,早日凝结仙根!” 有白虎开口,凤歌立即松了口气,可她还没来得及就此接话回绝,沧溟的声音突然抢先传来: “很好,不愧是山月神尊的弟子,也不愧是逐玉山选出来的杰出弟子,有此等觉悟,当真是众多新晋弟子的楷模!”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殿请命(二) 此话一出,众神纷纷表示赞许,随之应和的声音此起彼伏,叶落见情势不妙,终于开口道:“失踪案自有专人负责,你有此心已是足够。” 凰音昨日就知道叶落的态度,会被拒绝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叶落话音刚落,她便旋即屈膝跪地,恭敬的对着神帝行了大礼,“弟子与此次失踪的新晋弟子们相识,而地界各处地仙或许还从未见过他们,还请陛下通融,允弟子下界协助他们搜寻线索。” 若非是在神殿,叶落恨不得当即就将凰音的嘴给封住才罢休,他本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殿内诸多仙家上前,纷纷站到了凰音的身侧。 “这位栖月宫弟子说的没错,她毕竟与那些失踪弟子相识,或许真能在此事上提供助力!” “既然她有此心,加上地界那边久久没有什么实质的消息,姑且一试,权当是历练一番也好啊...” 支持的声音越来越多,凤歌心中着急,她虽尊为神帝,但目前情势哪里还容得她再出言相拒? 她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后,一双眼睛认真的凝视着凰音,声音有些低沉道:“苏忆情,失踪案尚无线索,当下巫妖族之乱看似平息,但其中艰险也无定数,你可想好了?” 凰音明白凤歌是在给自己回头的机会,她心中感激,但在这件事上已经做了非去不可的打算,于是点点头,郑重道:“弟子既入神籍,自当以天下苍生太平为己任,前路凶险未知,但弟子不惧!” “好!”就在凤歌变了脸色的同时,沧溟赫然出声,满面赞许之色道:“如此觉悟,神界若是拒了你,反倒显得畏首畏尾,入我九重天者,皆当以此女为榜样!” 话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什么反对之声,凰音下界之事已成定局,今日她在神殿内的举动,更是传遍了神界,之前因李珩一事造成的负面流言也因此销声匿迹。 凰音的目的达成,心中一万个欢喜,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人为此开怀,那人便是沧溟。 且不说凰音下界后是否能成事,光凭借神殿内请命一事,已经为逐玉山的名声添了不少光彩。 他自然不在乎凰音会如何,毕竟此间对方顶着的身份是苏忆情,此次下去,成事也好,失踪亦或是身死也好,总归都落得个好名声了。 然而就在散朝之后,凰音前脚刚回仙池水榭收拾行装,后脚就被白虎拎去了凤梧宫。 宫娥们已经被屏退左右,凤梧宫里有哪些人会在,凰音看都不看也能想到,对于自己今日鲁莽之举,她猜到定会被兴师问罪,总之自己目的已经达到,被骂一顿倒也无妨。 乖巧的跟在白虎身后踏入凤梧宫中,一路上已经受尽白虎一张黑脸,刚进到宫殿当中,就听到叶落一阵劈头盖脸的斥责声传了过来。 “臭丫头你长本事了是么?这样大的事,你为何不先与我们商量,竟然擅作主张闯入神殿?!神殿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随便便去的么?!” 凰音揉了揉耳朵,低垂着脑袋抬眼偷看了叶落一眼,然后嘀咕道:“您不是知道的嘛,而且也没有同意,所以我才会去神殿...” “你!”叶落气的一噎,当即就要上前拧她耳朵,凤歌见状忙伸手拦住他,然后道:“小音,你这样的确胡闹了些。” “就是,真是个不知深浅的臭丫头!”站在凰音身侧的白虎白了其一眼。 凰音自知理亏,也知道他们几人都是为自己好,只得乖巧的走上前,朝着几人行了一礼,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行此下策,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次?”叶落气道。 “罢了,此时已经在众神官面前做了决定,眼下最重要的是,凰音下界之后该如何行事,”一直沉默不语的朱雀出声提醒道。 “没错,”凤歌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凰音,“你修为尚浅,况且又并非是真的苏忆情,神殿内的话显然是为争得其他人的赞同,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总算是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上,凰音咽了口唾沫,心里头将话理了一遍后,才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几人一听,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凤歌沉吟道:“借李珩在人间的权力寻找线索的确可行,原本各处地仙不得在凡人面前现身,如此倒是可以一试。” “这么说,你是打算直接去皇宫里与李珩商议此事了?”白虎挑了挑眉,“既如此何须这样麻烦,让沧溟老儿托逐玉山的人带话过去不就可以了?” “失踪案里除了有逐玉山弟子,还有已入神界的那批新晋弟子,总归算半只脚踏入神界了,若叫逐玉山的人都知道了,岂不是很没面子?”凰音摇了摇头。 这话虽直白,却的确在理,原本李珩那件事就惹的沧溟下不来台,如若叫沧溟再派人前去求助于李珩,只怕沧溟决计是拉不下脸面的。 “若只是向李珩求助,派你带去话再回来也不是不可以,可眼下你在神殿里的那番话,若查不出个眉目就轻易回来,定会落人话柄...你有这个打算,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叶落皱眉道。 “您也没给机会让我跟您多做解释啊...”凰音嘟囔了一句,见叶落脸色一沉,她立即赔了一个笑脸,然后安慰道:“现在您知道了嘛,总归我是去到皇宫里,又不会四处乱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放心吧!” 叶落脸色稍霁,却是白虎眉头一挑,道:“我知道了...” 凰音忙扭头看他,见他脸色古怪,不由得奇怪道:“星君这是知道什么了?” “你是知道了李珩的境况,也想借此机会去探望探望他,然后好好叙叙旧吧?”白虎似笑非笑道。 “是啊...”凰音下意识回答,可话音刚落,她立即就觉得白虎话中有话,脸上那副揶揄之色也确定了心中猜测,于是她顿时慌了,生怕他们几人误会了去,便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毕竟也曾是我的师兄,之前被散去修为,又重伤之身被贬下界,而今...” 凰音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得一声轻笑传来,她愣了愣,转头间竟见是凤歌脸上飞快闪过笑意,一时半刻有些怔然。 下一刻发觉自己方才失态,脸上顿时就红了。 “放心吧,我们自然不会怀疑你对阿月有异心的,”凤歌见她窘迫,心中好笑,忙打趣了一句。 这话一说,凰音更是臊得慌,转身一拳头砸在了白虎的身上,“臭老虎你耍我!你太过分了!” 叶落轻咳了几声,想要提醒凰音不可逾矩,凤歌对他摇了摇头,制止了他要说的话。 眼下既已明白凰音的目的,便也没有太多担心,之前忧心忡忡的几人也总算是大松了口气。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再相见 卧龙城郊,一处隐蔽之地,虽人烟罕至却还是在四周设了结界用以迷惑凡人隐匿身形。 “东西都带齐了么?” “爹爹好啰嗦,一路上都问了百次了!”凰音无奈,却迫于叶落一双眼睛瞪着自己,只得将行囊打开,一样一样清点道:“户籍文书,敛光,还有许多丹药...” “什么叫许多丹药,这是外伤用凝血的,这是内伤用凝气的,这是...” “哎呀!爹爹我知道啦!!”凰音忙收好行囊,叹息道:“不过是去皇宫里,又不是深入龙潭虎穴当中,爹爹您也太过多虑了吧?” “皇宫跟龙潭虎穴相比又能好上几分?”叶落知道自己似乎过于忧虑,却还是不太放心,见凰音丝毫没有警惕之意,顿时着急道:“只要与皇权沾上边的地方,免不了阴谋诡计,你此次事以逐玉山弟子的身份过去,可千万莫要与其他不相干的人有所牵连!” “知道了!”为避免叶落继续啰嗦下去,凰音很是郑重其事的点头答应。 叶落这才安下心,凝神向四周看了一眼后,突然抬脚向地面跺了跺脚,便见一层似水波般的光辉自他脚下的地面迅速朝四周扩散开去。 凰音正觉得惊奇,一只灰色雀鸟扑棱着翅膀飞入结界当中,落地之时已然化作一名灰袍老头儿。 “小臣松鸦拜见主将上神!”名唤松鸦的灰袍老头很是恭敬,对着叶落行了礼后又朝着凰音躬身行礼。 “哎哎...”凰音忙拦住对方动作,“忆情是晚辈,应该是晚辈给您行礼才是...” “好了好了,”叶落制止二人浪费时间,不耐烦道:“松鸦,今日卧龙山脉一代城镇可有什么异常?” “回上神的话,卧龙山这一代除去之前皇城动乱,并没有别的不妥了,”松鸦恭敬道。 虽然下界各地每日都会上报消息,叶落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他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凰音,目光向松鸦示意道:“她是栖月宫弟子苏忆情,与此次失踪那批神界弟子相识,此次下界便是协助详查此事。” “原是山月神尊的弟子,果然年少有为,天姿卓绝啊!” 虽然知道对方夸自己大概皆是因关山月的名声,但凰音还是忍不住小小得意了一番,叶落瞪了那地仙一眼,“溜须拍马的话少说,眼下是交代正事的时候。” “是是是...”松鸦忙收敛心思。 其后又是一番交代,听得凰音差点就地睡过去。 因天规律法之故,仙者不可以在凡人面前现身,而今凰音在皇宫中借凡人帝王权力查失踪案,需要将消息传递到神界,又要与各处地仙互通消息,所以在叶落安排下,松鸦将自己的仙宝交到了凰音手里。 那是一片灰色鸟羽,只因松鸦本就是山中鸟雀遇到机缘修行化仙,通俗来说这鸟羽便是他的武器与铠甲,当有要是需要传禀时,只要再鸟羽中注入灵气即可。 只因鸟羽本神就与其主血脉元神相连,若有其他力量注入,松鸦就能立即知晓。 若放在以前,凰音绝对是会对这种神奇之事好奇,但她毕竟身上带着御兽铃,又有敛光相伴,哪里还会觉得惊奇。 进入卧龙城时,耳边总算是没了叶落的唠叨,再次踏入这座繁华的帝都,她发觉自己的心境与之前两次又有不同。 初次来时,是从未见过人间喧嚣的惊叹,甚至都忘了疲惫,对卧龙国都的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心,便是连路边的花草石子都能多瞧几眼。 第二次来时,是那种对记忆里流连忘返时的怀念。 而今,却着实有些复杂了。 说起来,卧龙城带给自己的并非全然是什么好的记忆,除去吃不完的美味珍馐和看不尽的精彩杂耍,还有抹不去的血腥气。 有当年自己与关山月的牢狱之难,还有因巫蛊邪术死去的百姓,之后就是那场宫变,李珩也是因此失去常态... 心中如此想着,凰音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再去多看街边小吃摊和心心念念的杂耍,此时她已经十分沉重,目光与脚步只有一个方向,那便是皇宫。 等待通传的时间并不久,凰音心里那点微末的忐忑也很快消散,此次她能拿着户籍下界求见,以李珩的心智定然能猜到缘由。 起初叶落几人还担忧李珩会因那件事对神界有所怨怼继而拒绝见她,所以他们便让沧溟在逐玉山那边替苏忆情的名字上加了层无法轻易回绝的身份。 如今她可是逐玉山首席弟子的身份来的,无论如何李珩都无法拒绝了。 这是凰音第二次入宫,不过去到的地方从临天殿改成了帝王寝宫。 凰音倒没从中察觉出什么,但一行宫人却是满心揣度,只觉得这女子身份不一般,联想到李珩之前也在逐玉山修行过,恐怕这女子日后成了后宫之主也说不定。 待到宫人离去后,凰音刚在宫殿里寻了个软榻坐上去,便见一道身影匆匆穿过层层珠帘而来。 “忆情...”人还未近前,李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凰音忙起身相迎,正要行礼,李珩便握住了她的双手,声音柔和还带着几分隐忍的颤意,“你我之间无需这些礼数!” “那可不行,如今你可是皇帝了,可不能给旁人落下话柄...”凰音咯咯一笑,不着痕迹的将双手抽了出来。 “此处没有旁人,所有宫婢都被我屏退,”李珩眸光微微一黯,清澈的眸子闪烁着激动之色,“你还好么?” “这话应是我问你吧?”凰音定了定神,打量着面前金冠华服的男子,他的气度依旧如往常那般高贵儒雅,或许是这身耀眼的衣服的缘由,比起以往还多处几分威严之态。 突然想到这份尊贵从不曾是李珩想要的时,她的心微微一颤,柔声道:“师兄,你还好吗?” 多久没有听到这样不含其它心思的关心之语了? 李珩的瞳孔微震,突然伸出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我很好,我有好好活着...” 被贬下凡间时,多少次想要随着双亲与皇兄一同死去才好,每一次万念俱灰时,支撑的他的,除了刻骨之仇,便是在那日九重天送别时她说的那句话... “师兄,你要好好活着...” 第一百九十七章 深宫疑团(一) 天色渐晚,已入深冬的皇城上空低垂着厚重云层,不多时就有细碎的雪渐渐飘落。 到深夜时,整座帝都已然银装素裹。 守夜的宫人们纷纷裹紧衣衫,忙不迭的清扫起道路上的积雪,生怕在天亮时阻了道路受到责罚。 “都这么晚了,外头还有什么活需要这个时候做?”凰音正倚在偏殿的软榻上打盹,虽然外头清扫的声响不大,但她还是被吵醒,睡眼惺忪的睁开眼询问道。 此时服侍在她身侧的是一名叫做画意的宫婢,原本她并不打算让人伺候在旁,却拗不过李珩,只得答应了。 画意见她醒了,忙将烧好的手炉递了过去,边道:“姑娘还不知呢,您膳后小憩这会儿下了大雪,眼下路上都是积雪,他们此刻清理是为明日出行方便。” 凰音从榻上跳起来,顺手将热乎的手炉搁在一边,惊喜道:“下雪了?” “是啊,雪可大着呢!”画意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兴奋,心里头觉得奇怪,脸上却不敢显露丝毫,生怕冒犯了这位贵人。 “许久没见着雪了,我要出去看看,”凰音兴奋的踩上鞋就要出去,画意登时急了,忙又取了手炉拦在她身前。 “姑娘等等,带上手炉,奴婢替您取件狐裘过来,外头寒气重,您若从这屋子里冒然出去,容易受凉...” 凰音噗嗤一笑,伸出手戳了戳这位年幼宫女的额头道:“你是不是傻,我可是修行中人,哪里会如此弱不禁风?” 画意哑然,脸上有些窘迫的红了红,但想到李珩的嘱咐,还是有些害怕道:“陛下说了,要好生服侍您,这雪天路滑,还是不要随意出去了吧?” 凰音从她脸上看出几分惧色,想了想,问道:“李...你们皇上呢?这会儿睡了么??” “陛下现在应是在后殿书房里处理公务,”画意老老实实答道。 “都这么晚了还要处理公务?”凰音起先有些惊讶,但想了想便也了然,李珩初登帝位,之前又不涉朝政,自然有大把的事情需要他接手,想到神界时,关山月也长长会收到一堆奏本,何况是这人间帝王呢? “罢了,罢了,”凰音耸耸肩,眼珠一转,拉住画意的手,道:“反正皇上忙着,你陪我玩儿会雪,他也不会知道的!” “奴婢不敢!”画意吓了一跳,忙抽出手。 “你是怕外头的人看到了去告状么?”凰音愣了愣,看到画意如此胆小的模样很是不习惯,却也知道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自己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改变了去。 “那先让他们退下吧,就说我嫌吵,叫他们明日早些时候再过来打扫,”凰音提议道。 “那可不行,到了明日,雪下初时的地面会结冰,很容易摔倒...”画意摇头道。 “这也不行那些不行,那你在屋子里带着,我自己玩!”说罢凰音便推开门往外走,画意慌了神,哪里敢离开她一步,顿时跟上前去。 院子里正清扫积雪的宫人们见她出来,纷纷停下手头事务朝她行礼,凰音看道路上的雪已经被清扫不见,此时他们正清理草木枝叶上的雪,好端端一片雪景已经毁去了大半,顿时有些着急道:“你们先退下吧,不必清理了!” “这...这怎么行...”众人面面相觑,全完不知她到底是何用意。 凰音见他们没有动作,心里头一叹,挥挥手道:“你们去跟皇上说,这是我的意思,皇上不会怪罪你们的,去吧...” “是...” 有了这句话,众宫人才带上工具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偏殿院落。 四下里又安静下来,凰音扭头看了身侧的画意一眼,她嘴角一勾,突然伸手朝旁边还没来得及清理的雪堆里一抓,捏个团砸向了画意。 啪! 松软的雪球刚落到画意身上便如烟火般炸开,画意被这突如其来的雪球吓了一跳,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画意,我们来打雪仗吧!”凰音笑嘻嘻的又揉了一个雪球,示意对方也这么做。 画意一怔,思绪里飞快飘过而时在宫外与其他孩童们玩雪时的情景,遥远的好似上辈子一般。 她朝前挪动了一步,望着一脸欢喜之色的凰音,突然屈膝行礼,低着头道:“奴婢不敢!” “你做什么这样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只是叫你陪我玩,这雪球也不会伤人...”凰音正打算寻个遮挡物当做盾牌,好好与其来一场雪球大战,可见对方竟还是那般受惊的模样,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画意,”扔下手中的雪球,凰音走到她身边,伸手拂去她身上的雪沫,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皇宫森严,规矩繁多,可我也并非皇室中人,更不会久住,你便当我与你一样就好...” 不说倒好,一说这话,画意吓得魂不附体,就要下跪,“姑娘身份尊贵怎能与奴婢一样,奴婢不敢,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了!” 路上的积雪虽然已经清扫,但地上还有不少冰冷的夹杂着冰碴的积水,凰音眼疾手快拉住了对方,才没让其跪下去。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画意的脑袋道:“那你陪我堆雪人,这总该可以了吧?” 画意一愣,本想再说一句不敢,却听得凰音语气一沉,道:“这是命令!” 她这才无法回绝,只得红着耳朵点了点头,任由凰音拉着跑到一处还未清理的雪地里。 “我滚一个大雪球做身子,画意你去滚一个小雪球做脑袋...” “画意你看这颗石头像不像眼睛?” “画意,你找到做鼻子的东西了吗?若找不到,我可就要去御膳房偷胡萝卜啦!!” “哎呀,你别怕,我开玩笑的,你去寻几根树枝过来吧!” “哈哈哈哈哈...画意,这树枝太短了,哪里能做手,做手指头还差不多!” ...... 后殿书房内,屋外的风雪渐渐转小,门窗已关,桌案上的烛火突然摇动,李珩察觉忙搁下奏本,伺候在李珩身侧的宫人突然一怔,忙道:“陛下,或许是门窗有缝,奴才这就去查看...” “不必,”李珩皱眉,摆摆手道:“让外头的人都退出寝宫,你也退下吧。” “是,”宫人不敢多言,躬身退出书房。 待到外间人声消失,一道鸦青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几排书架深处的黑暗里现身。 “先生此时到来,有何要事?”李珩重新端起奏本,看也不看就知道来的是谁。 “听说你这里来了位逐玉山首席弟子,”青丘珏明神色阴沉,显然很是不悦,“你难道就不怕对方察觉到什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深宫疑团(二) 李珩眸光微凝,心头也是一紧,面上却是不显,淡淡道:“先生多虑了,原本逐玉山也是皇室的助力,我之前已经皇城里所有逐玉山弟子遣散,他们虽认为是我对之前皇兄一事心生介怀,但毕竟也不能断了关系。” “这件事我自然明白,”青丘珏明上前几步,火光摇曳不定,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可你竟将她安排在寝宫里,不知这又是为何?” 李珩捏着奏本的指间微微一颤,“放在眼皮底下才放心。” “是么?”李珩虽隐藏极深,却还是逃不过青丘珏明的眼睛,他无声一笑,道:“这女子对你来说只怕关系匪浅。” “先生到底想说什么?”李珩闻言,骤然抬眼,看向那烛光之下的诡异身影。 对于李珩神色变化,青丘珏明全然看在了眼里,他慢步走至桌案前,盯着李珩的眼睛道:“我不在乎你与她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在意的是,她既是逐玉山首席弟子,修为定然不会差到哪里,若发现你的身体有异,必会起疑。” 李珩眸光微凝,沉声道:“我自会小心行事。” “那你告诉我,既然你已经答应会助逐玉山彻查失踪弟子一事,如今他们又派了名弟子过来会是为了什么?”青丘珏明眯了眯眼,瞳孔深处燃起一抹危险的火苗,“想必之前替你重聚修为时,我杀了几名在城外巡视的弟子,他们因此起了疑心吧?” “那几人尸身早已焚化,况且先生已经特意制造他们前往妖族的假线索,他们若是起疑便不会轻易撤里卧龙城,”李珩赫然起身,面对着青丘珏明冷冷道:“先生最好不要打这女子的主意,她可并非是什么逐玉山首席弟子。” “哦?”青丘珏明大感意外,但想到这样的消息李珩此时才说出口,保护那女子的意图也太过明显,而对那女子的身份也持有几分怀疑,“据我所知,寻常人可不敢冒名顶替逐玉山弟子的身份。” “寻常人自然不敢,她...来自神界,乃是栖月宫弟子,”李珩凝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先生曾与神族有过往来,想必也该知道山月神尊是什么来头吧?” “关山月?!”青丘珏明惊愕片刻后,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森白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自然认得他,呵...没想到他竟还收了弟子...” 李珩看他神色,明显察觉到不对,原本是打算以苏忆情身后最为尊贵可怕的背景作为要挟,以此保护苏忆情,没想到此时情景,只怕身前这位曾与山月神尊结过不小的怨。 想到此处,李珩虽心生忧虑,却没有太多担心,只因面前这位自称因妖界内乱受到牵连的青丘狐族,如今境况不佳,毕竟在妖界被定为乱党逃遁人间,前有人族修士捉妖,后有妖界通缉,若还想安稳度日,绝对不可能再去招惹神界。 看到青丘珏明阴晴不定的垂眸思忖片刻后,突然道:“既然来自神界,对妖气尤为敏锐,更不能留在宫中!” “先生有所不知,她与我是同出一脉,共同进入神界修行,如今还是凡人之身,大可不必担心,”李珩说着,脑子里的思绪飞快转动,顿了片刻,接道:“她与妖族少主交情颇深,先生说过,想要缓解人妖两族关系,或许能从她身上入手。” 青丘珏明怔然片刻,讷讷道:“她与焕君相识?” 李珩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也是一怔,“先生似乎与妖族少主十分...熟稔?” 青丘珏明回过神,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间,脸色突然一变,身形再度鬼影一般隐入了黑暗中。 下一刻,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陛下,奴才有事要禀。” “何事?”李珩正色,目光扫了一眼书房外映在门上的身人。 “偏殿那位姑娘突然遣退了所有洒扫宫人,奴才觉得此事不太寻常,但又不能冒然惹了姑娘不快,遂向陛下请示,”门外之人答道。 “......”李珩沉吟片刻后,踱步到门边,“既是贵客要求,那便随她,你也退下吧,今夜所有人都退守寝宫之外。” “是,陛下。” 待到声响逐渐消失,李珩侧头看向那一排排书架深处的黑暗当中,青丘珏明不知在何时离开,徒留一抹像是腐朽味道的妖气在屋内久久不散。 他转过身,将桌案上的鎏金炉鼎掀开,往里添了几块香料后兀自站了会儿,直道腐朽的气味散尽,他的眉宇才微微放松。 风渐渐转小,雪花安静的飘着。 偏殿回廊里,凰音抖了抖肩上的积雪,很是满意的望着庭院中间自己与画意的杰作。 “可惜这个季节皇城里连朵花都没有,否则我们堆的雪人定是天下最好看的...”自离开苍岩山后,她已很久没有见过下雪,更莫说能玩雪,这会儿尽兴了,顿觉开怀。 说着,她扭过看了一眼身边的画意,却见对方的耳朵和双手冻的通红,分明已经冷的不像样,却是一副紧咬牙关强忍的模样。 凰音心中顿生愧疚,她怎么忘了身边这丫头乃是凡人之躯,本就瘦小,哪里经得起这般天寒地冻? “对不住对不住,你这笨蛋,觉得冷就说呀!”她忙将画意的双手捏进自己掌心,一边揉搓一边道:“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 “奴婢...”画意大惊失色,忙要抽回双手。 这样瘦小的身子,力气自然不如凰音了,见她挣扎,凰音悄悄使了力气,“你的手也太凉了,若是因为我生了病症,叫我如何能心安?” “奴婢身份低微...” “低微什么低微,年纪轻轻如此啰嗦!”凰音低笑一声,端起她的手哈气,然后道:“瞧瞧你,鞋袜都湿了,难道不难受么?” 一股暖意自手心涌上心头,画意愣愣瞧着面前女子,廊子里昏黄的灯火在其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眼里一阵恍惚,面前女子好似从天上下界的仙子一般。 “呀,你眼睛怎么红了?”凰音自说自话间,忽然瞥见面前少女的双眼不知何时变得通红,她一怔,忙道:“你怎么了?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般?” 画意摇摇头,声音哽咽道:“奴婢幼时家乡遭了饥荒,早已没了亲人,已经...已经很久没有人...”正说着,她的余光忽然瞥见廊子尽头的一道身影。 “啊!”画意猛地抽出手,身子朝着那个方向跪了下去,“恭迎陛下!” 第一百九十九章 深宫疑团(三) 凰音想起宫中规矩,正打算行礼,李珩恰在此时开口道:“画意,你先退下吧。” “是,”画意站起身。 凰音忙嘱咐了一句,“赶紧换身干净衣裳,不要着凉了...” 待到画意离开,李珩走到凰音身前,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不由关心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屋子里呆着,脸都冻红了...” 凰音噗嗤一笑,道:“师兄忘了,我可是修行中人,哪里会怕冷?方才在院子里堆雪人,热了我一身汗呢!” “堆雪人?”李珩微微一怔,却见凰音伸手指向庭院里的一个方向,他扭头看去,就见院子中立着的两个雪人,一大一小,相依相偎。 其中那个矮些的雪人头上竟还装点了不少树枝,看上去甚是滑稽。 “你倒真会寻乐子,”李珩失笑,伸手指向那个满头树枝的雪人道:“那可是照着刺猬的模样做的?” “什么刺猬啊?!”凰音脸上一热,白了他一眼道:“那个是我,头上的树枝代表那是女孩子的发饰!” “哦?”李珩越看越觉得滑稽,却不想惹了她生气,强忍着笑意,“那旁边脑袋上光秃秃的雪人,又是谁呢?” “那个是...”凰音险些将关山月的名字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打住,想到自己如今可是苏忆情,与关山月乃是师徒身份,便只得干笑了两声道:“那个...是师兄啊!” “我?”李珩哑然,心头巨震。 “是啊,一个是李珩,一个是...苏忆情,”凰音心中默默叹息,如今的李珩在这世间已经是独身一人,即便替亲人昭雪,可终究死去的人也无法复生,在这深宫当中,想必处处都能触情伤情,很是孤独。 自己终究不是苏忆情,却占了苏忆情的身子,之前李珩曾向自己表明心迹,若苏忆情还在... “师兄,待到事情了结我便会回去了,希望你每到孤独时还能记得,天上还有一个师妹记挂着你...” 他凝视着那堆依偎在一起的雪人,眸光灼灼,满面疲惫之色荡然无存,他的嘴角微动,却是在心里默默道:“忆情,谢谢你...” 回过头时,满目潋滟瞬息收敛,只余一片澄澈淡然,他伸出手,轻轻在凰音脑门上敲了敲,“怎么还叫师兄,毕竟我已被逐出神界,你知道神界律法森严,莫要坏了规矩。” 凰音咧嘴一笑,边揉着额头边道:“叫着习惯了,一时半刻很难改过来,人后你又不许我叫你陛下,那我该叫你什么?总不能直呼姓名吧?” “......”李珩失笑,正要开口,凰音突然一本正经道:“所以我还是叫你师兄吧,反正这里又不是神界,谁会管那些劳什子的神界律法,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师兄呢!” 笑意微顿,却还是跟着面前少女的笑颜低笑了几声,叹道:“你总是有理的,罢了,随你高兴吧!” 凰音看得出李珩脸上笑容瞬间的凝固,她很清楚,以李珩的心思,定能听得出她话中有话,虽然知道自己并不会在地界呆太久,二人以后只怕也难在相见,但李珩看她的眼神当中的情愫,她哪里会看不出来? 虽然之前拒绝了李珩一次,可对方眼里的别样之情从未消失过,如今屡遭打击,她关心他,却还是希望对方能清楚这种关系止步于情爱前。 次日,风雪已停,天色却未转晴,苍穹之上乌云盖顶,低垂于空,多看几眼仿佛那厚重的乌云会立即压下来,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凰音原以为夜里堆雪人活动了筋骨会睡的沉,岂料辗转反则总睡不踏实,这皇宫中的金丝软枕躺上去分明舒适极了,可她总感觉黑暗里有一双阴戾的眸子,正阴恻恻的望着自己。 或许是在仙池水榭时早已习惯了瀑布流水的声音,如今这落雪的簌簌声虽然显得夜里十分静谧,反倒不习惯了。 辗转几次后终于入睡,醒来时,只觉得独自咕咕作响,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 “姑娘醒了?”刚穿上鞋袜,一道陌生的女声传了过来,凰音疑惑的看向那名宫婢,拒绝了对方服侍,自己套好衣衫后才奇怪道:“画意呢?” “奴婢不知,”那宫女低眉顺目道:“姑娘可以唤奴婢碧玉。” 凰音思忖片刻,想到昨夜里画意离开时哆哆嗦嗦的小身板,顿时皱眉道:“画意是不是病了?” “奴婢不知,”碧玉低声答道。 “你们都在宫中当值莫非并不相识?”凰音嘟囔了一句,想到皇宫也大,虽不及神界,恐怕也分布不少宫殿,各司各部多了去了,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才与画意熟识,经昨夜里这么一玩闹,虽不能说情比金坚,却也有几分感情,当下又换了生面孔,着实不太习惯。 “那...”她刚打算开口,忽见碧玉脸上一抹古怪神色飞快闪过,似乎对自己方才的话有所触动,于是试探的问道:“你认识画意的,对吧?” “奴婢不知,”碧玉慌忙答着,然后紧接着道:“姑娘睡的沉,虽然早已经过了早膳时间,此刻也未到午时,但陛下吩咐,若您醒了,随时都能传膳。” 凰音摸了摸正不断抗议的肚子,虽然感觉这宫女似乎故意打岔,却没有表现出怀疑,而是点点头道:“那你吩咐下去吧。” “是...” 待到碧玉离开,凰音稍稍思索了片刻,突然推开门跟了出去,顺着回廊走到连接正殿的宫门处时,见碧玉正跟守在外间的宫人吩咐膳食之事,她大步上前,拉住一名宫人道:“昨日我这里的宫女去哪里了?” “奴才不知,奴才不知!”那宫人吓了一跳,忙挣脱开,恭敬的退开几步,“奴才去传膳了...说着,一溜烟跑的比兔子还快。 碧玉脸色有些发白,可见凰音不依不饶,似乎还要再去找别的宫人询问,情急之下也忘了礼数,一把拉过凰音,将她拉回了偏殿的庭院中。 “姑娘为何一定要知道画意去了哪里?这皇宫当值并非由我们自己决定,总归是总管大人调派...” “既如此你早说就是了,何必一副惊慌害怕的模样?”凰音哪里会轻易相信她此时的这番言辞,冷笑了一声道:“况且,各司各部从不会轻易换人,你让修剪花枝的去做饭总归是不像话的,说罢,画意是不是...受了责罚?” 凰音原本想着今日画意没有过来,极有可能是因为昨夜里陪自己玩雪落了风寒,那么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去看望一番的,可眼下看这些人的态度,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想到皇宫中阶级森严,又想起昨日强拉着画意陪自己玩雪,一时忘情,被有心人瞧见了告了她一状也不是不可能。 就连神界里那宫娥之间勾心斗角为了往上爬的不少,更何况在这个深宫当中呢? “奴婢真的不知,姑娘莫要再问了,不光奴婢不知,其他人也不会知道的...”碧玉低下头,不敢去看凰音的眼睛,声音却十分坚定的劝道。 第二百章 深宫疑团(四) 这话里话外变着法子告诉自己没人会告诉自己真相了? “很好,那我便去问皇上吧,”凰音挥开碧玉,转过身就往外间走,碧玉一听‘皇上’二字,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忙追上前死死抱住了她的手臂,“画意已经离宫嫁人去了!” “出宫嫁人?”凰音几乎是笑着说出口,她既觉得可笑,又有些无奈的望着面前试图糊弄自己的碧玉,道:“你当我是傻子么?你们皇宫里竟还能如此自在,说进来当值便能进来,想出去嫁人就立马出去嫁人了?” 碧玉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真的是...”凰音长长叹了口气,试图扒开紧紧拽着自己的那双手,可对方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若非怕用灵力误伤了对方,自己定会去找李珩问个清楚。 一来二回怕是拗不过这宫女了,看她神色,恐怕也是奉命行事,总之早晚都能见到李珩,不急于一时,否则身边这宫女也会受到牵连。 “你倒说说,她嫁给了城里哪家哪户,之后出宫我也能顺道去看看她...”明知碧玉是在撒谎,凰音还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下去。 碧玉双手渐渐松开,将信将疑的看了凰音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轻声道:“奴婢听闻是回了老家嫁人。” 呵,连老家都扯出来,估摸着是怕自己真的出宫去寻吧。 凰音心中冷笑,转过身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拉家常般的说道:“哦,之前倒是听她提过几句,好似说的是她家大哥给她说的亲事......是吧?” 说到这里,凰音猛地顿住,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碧玉一眼,面上还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奴婢...”碧玉本想回答不知,可又怕自己这么一说惹怒了对方,想到面前女子或许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画意不过只是个宫女,与面前女子身份乃是云泥之别,又不过一日的交情,对方总不可能真的跑去画意的家乡寻找,于是垂眸答道:“奴婢也记不太清,好像是吧。” 凰音心中已经确定自己的猜测,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道:“皇上这会儿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陛下此时应还在宣政殿处理政务,”碧玉答道。 凰音想了想,没有继续问下去,这顿饭也吃的极其安静,宫中御膳做的精致,而今她却食之无味,匆匆填饱肚子后,她看了一眼屋外阴沉的天色,总觉得还有一场大雪没有降下来。 “皇上什么时候回来?”她皱了皱眉,站起身往外看了一眼。 “奴婢不知。” “我能去宣政殿么?” “宣政殿是皇上与朝臣议事之处,其他人不能进去。” “哎...”凰音叹了口气,想了想,“你陪我四处走走吧?” “是,”碧玉这才很是听话的替她开了门,规规矩矩的跟在一侧,行至偏殿拱门处,凰音见她也没什么动作,便大步走了出去。 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此时有宫人正在清扫屋檐上的雪,凰音皱了皱眉,知道整个冬日里,只要落雪这些人恐怕都不能停下扫雪的活计了。 “你瞧瞧这天还阴沉着,只怕不久又得下雪,为何不等这场雪下尽了再清理?” “回姑娘的话,这雪积的久了,底下便会压实成冰,容易压坏砖瓦,或是滑落,从而砸伤了人,”碧玉答道:“有时候下一场雪,晴上半日,雪化半日,也容易结冰凌,以往宫里便有人被冰凌伤过。” “这样啊...”凰音想起在苍岩山生活的那些年,那时候自己还年幼,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雪白寂静,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砸石桥与石栏上的冰凌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苍岩山只有自己与爹爹还有关山月三人,若像这宫里头人来人往的,自己那是肆无忌惮的敲落冰凌,还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遭殃。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好笑,笑过之后又一阵怅然,说起来,在苍岩山的时光,恐怕是她此生快乐无忧的时候了。 不愿多沉浸在回不去的过往里,凰音又与碧玉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中二人已经走到了寝宫的宫门边。 “姑娘,...”碧玉见凰音步子不停,发觉到她的意图,忙出声提醒,“您此时恐怕不方便离开寝宫。” “哪里不方便了?”原本身边跟着一人就总觉得像是被监视着,此时她更有一种像是被拘禁般的感觉,“我不能离开寝宫?这命令是皇上下的?” “姑娘,眼下正是朝臣议事的时辰,宫中女眷不便四处行走,到了午时之后...”一边说,碧玉一边慢慢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乃逐玉山弟子,并非宫中女眷,此次过来也是位正事,”凰音有些不悦的打断了她解释道。 可看碧玉神色,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午后我便能出去了?”宫规森严,丝毫不亚于神界,凰音轻叹。 “姑娘若想出去,奴婢这便差人去陛下那里请示,”碧玉抬眸,似乎在等凰音的答复。 然而话到此处,凰音突然明白,自己在宫里的一切行动,不光是要遵守宫规,而且每一步都得在李珩的掌控之下,这一瞬,她猛然觉得心头发寒。 “出不出去倒没什么,罢了...你带话过去,关于失踪案,我有事想要与陛下商议,还请他忙完了能抽空见我,”凰音冷下脸,再也没有闲逛的心思。 她明白或许李珩此举并无恶意,毕竟自己对皇宫并不熟悉,宫里的规矩毕竟也与神界不同,他担心自己惹麻烦也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为何昨日自己来时李珩却对此只字不提,自己又不是什么粗鄙莽夫,宫中有何禁忌大可说出来,自己遵守便是了,何至于就连出个门都得向他通报,如今他已是帝王,手上忙不完的政事,这样岂不是更加麻烦? 回到偏殿里,心里头越想越觉得古怪,起初只是觉得憋闷,但想到后面,她发觉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李珩心思通透玲珑,处理人事关系断不会这样不周全,联系到画意的突然被换下,又被刻意隐瞒去向之事。 她虽想不明白,却越发觉得这皇宫里,有一种极其古怪的气氛。 第二百零一章 她死了 傍晚时,纷纷扬扬的大雪又开始落下。 晚膳刚过,凰音也总算盼来了李珩,只是当看到对方一脸疲色的伫立外门外时,她满腹疑问到了嘴边却哽在了喉咙里。 李珩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她,挥手将所有宫人屏退左右之后,才轻声道:“抱歉,来的晚了。” 道歉的话一出口,凰音顿时心生愧疚,忙上前道:“师兄如今乃是一国之君,定有忙不完的政务,是我疏忽了...” “这种见外的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李珩摇摇头,将手中握着的一本奏折递给了她,“他们的画像已命人连夜传印,三日内便能在整个卧龙国境内张贴。” 凰音接过奏折,翻开看了几眼之后,眉头渐渐紧皱,“这里头说是之前瘟疫横行时引发了各地百姓外逃一事...” “这折子是之前各地递上来的,那时宁王把持朝政,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便也积压下来了。” “诸多百姓因对瘟疫蔓延的恐慌而往人烟罕至处躲,其中不少因此失去踪迹...”凰音合上奏折,疑惑道:“这折子里想说的意思是许多人跑出去就没了消息,除了一部分得知瘟疫之乱已平息之后便回去的,还有一部分至今无所踪?” 李珩点了点头,道:“没错,这里面便也包括神界那批新晋弟子的家乡。” 凰音闻言,心头微微一跳,“师兄的意思是这些弟子或许是因瘟疫之事带着家人逃遁荒僻处,所以才失踪的?” “不全是因为这个,”李珩收回奏折,眸光微沉,“毕竟他们都是逐玉山出来的杰出弟子,虽未化仙骨,却也在神界修行过,即便是带着家人在荒僻处避难,凡间的野兽也奈何不了他们。” “那师兄的意思是?” “那次瘟疫之乱实则是巫妖族作乱这件事你也知道,人间传的是诸多百姓四处躲避,有遇野兽袭击至死尸骨无存的,其中也有已经感染瘟疫死在山中的,实质上多数死于蛊虫反噬,毕竟巫蛊邪术的厉害,便连我皇兄也...”李珩的后话没有说完,凰音已经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也因明白,她的脸色顿时白了下来。 “难道他们至今未归,是因为中了巫蛊邪术的迫害?!”凰音心头巨震,忽而摇头道:“可他们毕竟修为在身,若发觉有异,为何一个都没有回去,以他们之力即便对付不了蛊虫,也该立即设法将这个消息传到神界寻求帮助啊?” “忆情,你先不要慌,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定论,只是我的猜测,”李珩见她脸色不好,出声安慰道:“当初他们既是拿着户籍回家,必然会留下出入城镇的消息,待到这些画像过去,总能收到线索的。” 凰音心中忐忑,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便立即开口问道:“师兄,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李珩来之前就已经收到消息,白天在这边发生的事,碧玉早已经一字一句都传了过去,他哪里会不知对方问的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不过一天照面的婢女,也能让她如此牵挂。 他转过身,望着屋檐外飘落的大雪,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也低沉下来,“你想问的是关于画意的事情么?” “是,”凰音知道元香等人的消息一时半刻也急不来,而眼下画意莫名失踪,其他人又如此古怪,她实在做不到不闻不问。 “碧玉应当告诉了你。” “师兄的意思是画意出宫嫁人了?”凰音摇头,冷笑道:“可惜我知道碧玉是在撒谎,且不说画意是否到了年限就可出宫嫁人,碧玉说画意家人说了门亲事本就是无稽之谈,因为...” “因为画意早已没了家人,又有何人替她说亲?”李珩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凰音面色一沉,“如此说来,师兄什么都知道,碧玉说的这些话也是师兄示意的了?” “忆情,”李珩垂眸,却没有转身看她,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声音温和,“不过是个宫婢罢了,你何必...” “什么叫不过是个宫婢罢了?”一听这话,凰音脸色又是一沉,“我不明白,若是因为昨夜里她陪我玩闹一事坏了宫规而受罚,告诉我便是了,我虽然心里愧疚,却也知道你们这里自有你们的规矩,可我不过是想见她一面,想跟她说声抱歉,毕竟是我强...” “画意死了。” “什、什么?” 凰音长大了嘴,心脏猛然瑟缩,她原本发觉今日宫人们的躲闪,碧玉的撒谎就将真相指向一个极其不好的结果,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画意死了。 “师兄是在跟我说笑吧?”心里发沉,也知道李珩断不会开这种玩笑,凰音却还是不愿相信,大步绕到李珩身前,“即便触犯宫规,也罪不至死啊?!” “忆情...”李珩望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女,本打算避开她的目光,可话已出口,终究是要告诉她的,“昨夜她离开这里时,在回去的路上,或许是因雪大路滑,不小心跌入了莲池,今晨才被巡卫发现尸体...” “你胡说!”凰音伸出手,拽住李珩的手臂,“她在宫中当值,平日里走的路自然熟悉,这样大的雪,寻常人都晓得要避开危险处,她又怎么可能在池边行走呢?” “忆情,宫中每年都有这样的意外发生...”李珩见她双眸突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的不像话,心中一紧,忙伸出手按住了她的双肩,“不愿告诉你就是怕你伤心,她的身后事,我已派人去办,虽然她已无亲故,但我还是命人将她尸骨送回故乡安葬...” 画意死了,那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说没就没了。 凡人的生命竟如此脆弱,就一汪莲池都能如此轻易的夺去人的性命? 画意与她不过一日缘分,她自诩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心怀天地的大爱之人,可也实在无法接受身边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说死就死。 “忆情,对不起,这件事,的确是我瞒你骗你在先,是我...” 凰音挥开李珩的手,泪水夺眶而出,“师兄为何要道歉?!师兄是不是以为道歉,我便不知道画意究竟是因谁而死么?!” 李珩眸光微拧,心里莫名抽紧。 不可能,苏忆情绝不可能会知道真相才对啊! 就在李珩惊愕间,凰音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哽咽道:“是因为我,昨日我就不该抢拉着她陪我玩闹,若我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她也不会湿了衣衫,也不必冒着风雪离开,就不会...不会出事了!” 心里头某个紧绷的弦瞬间放松下来,李珩回过神,正想安慰几句,却见凰音的身子已经退到了廊子边。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了她...” 心中悔恨交加,可凰音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她转过身,投身在斜飞的大雪里,她凝望着庭院中依偎在一起的雪人,脑子里复又出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泪水旋即决堤。 第二百零二章 黑影(一) 这场雪又下了两日,直到深夜时才渐渐停歇。 这两日,凰音睡的很浅,时梦时醒,总能见到画意的身影,可每当自己想追上前去时,便立即从梦里惊醒。 “画意!”又一次在梦中错过,凰音惊呼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昏黄的灯火洒了满室。 两日前知晓画意出事之后,她便执意请李珩撤了碧玉,只是毕竟她居于宫中,诸多方面都许有人在旁提点帮衬着,便叫只留了两名宫人守在偏殿外。 虽然有人伺候在旁要方便许多,可她已不想再与任何人走的过于亲近了。 睡意渐淡,她向四周看了一眼,哪里有画意的影子。 鼻尖发涩,她忙摇了摇头撇去心中阴郁,此次下界她有正事要办,不能总叫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当中。 逝者已矣,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此时全然没了睡意,夜里又太过寂静,思绪难以自控的伤怀,索性套上衣衫推开了门。 寒风卷入,冰雪独有的冷香扑面而来,虽有修为傍身,但她还是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思绪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明。 抬眸看了一眼漆黑的苍穹,又看了看四面高耸的红墙金瓦,恍惚间觉得自己住着的并非是千万百姓向往的皇宫,而是一座雕梁画栋镶着金边的牢笼。 旋即足下轻点,轻飘飘就落在了屋顶上方,她向四周眺望,帝王寝宫排布尽收眼底。 天上虽无明月,但皇宫各处灯火通明,只可惜自己这座偏殿并非最高处,很难看到其他处的夜景。 凰音想了想,以自己的身法,想要找个高处并非难事,只是这里毕竟是皇宫,四处还有巡卫,若自己飞来飞去的不打紧,让这些人误会是有什么刺客闯入可就不妙了。 本着不想惹祸给李珩带来不便的心思,凰音的目光慢慢转向寝宫正殿那边,忽然,一道黑影以诡异的速度倏然飘过,瞬间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 “那是...”凰音愕然,揉了揉双眼之后,眉头一皱,“是我看花眼了么?!” 思索片刻,终是放心不下,她悄悄潜行在高墙之上,避过巡卫,很快就来到了之前看到黑影的那条回廊上方。 她屏息细细听着周遭动静,并未再发现什么异常,但方才的确看到黑影就是在这个地方消失,旁边就是李珩的住处,难道真有刺客要对李珩不利? 想到自己以前看过不少关于深宫的话本杂记,凰音心头一沉,扭身一跃朝着正殿的屋檐飞了上去,脚尖刚踩上砖瓦,便发出一店轻微声响。 就在此时,正殿大门猛地打开,一声低喝从下方传来。 “谁?!” 凰音听出是李珩的声音,又看了一眼守在墙外的宫人,见他们也听到了李珩的呵斥声,正要进来,她忙跳下屋檐,拉着李珩就躲入了殿内。 “忆情?”李珩惊讶的睁大眼,一抹慌张之色飞快从眼底略过,“你怎么...” “陛下,发生了何事?!”一行宫人紧张的便往正殿方向跑,边出声询问。 李珩将凰音往门后一推,然后轻咳了几声,阻止了那行宫人靠近,“无事,你们退下吧。” 那行宫人虽有疑惑,但见李珩还好端端站在门边,便也安心的退了出去。 李珩关上房门,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凰音,疑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凰音这才发现李珩只着了一件单衣,长袍只是披在身上,顿时尴尬的笑了笑,生怕被对方误会了去,便急忙解释道:“我睡不着,便想着看看皇宫里的夜景...” 李珩脸颊微红,忙将袍子穿好,这番动作下,凰音以为对方还是想左了,便立刻摆手道:“我不是想要来偷看师兄睡觉的风景,我是...我是...” “呵呵呵...”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李珩哑然失笑,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不必多想。” “师兄,”凰音定了定神,想起自己出现在正殿里的目的,顿时正色道:“方才在偏殿那边看风景,似乎看见一道黑影从这边略过,我担心有贼人闯入,却又害怕是自己看错,所以才没有惊动巡卫,打算自己过来查探一二。” “那你可找到贼人的踪迹了?”李珩心中一紧,脸上不露声色,慢慢走到桌边,往炉鼎中加了几块香料。 凰音摇摇头,深深吸了口气,往四周打量了一眼,皱了皱眉,道:“许是我看错了吧...” 空起来似乎又一抹古怪的气味,可再闻时,却只有浓郁的熏香味道。 “或许你没有看错,”李珩转过身,见她听了这话脸色微变,不由好笑道:“许是宫人养的猫儿夜里饿了出来觅食吧。” 虽是玩笑的话,凰音却很是认真道:“宫里头还可以养猫么?” 没料到对方竟将玩笑话当了真,李珩只得耐心解释道:“忆情,入宫当值十数载或数十载都有,总归是要寻些什么聊以慰藉,宫规森严,却也不尽是无情。” 凰音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夜里能悄无声息穿梭各处的恐怕真是猫了,毕竟是皇宫,哪里那么轻易进贼?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既好笑又冒失,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儿,干笑了两声道:“倒是我糊涂了,眼下我反倒更像是个贼人。” 李珩低低笑出声,而后凝视着她,轻声道:“你如此在意我的安危,我很高兴。” 凰音一怔,面对李珩忽然之间的温言软语,她心头慌乱,眼下自己还在对方的寝宫里,这样的气氛也太过暧昧,避免引起误会,她忙抬头想要与他解释,却触到一双昏黄烛光下熠熠生辉的双眸。 “您毕竟是一国之君,天下初定,百姓再也经不起什么动荡了,我自然不能让你陷于危险当中,”她忙后退几步,干笑道:“再说了,你是我的师兄,我自然也要关心你的...” 李珩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只是温柔的凝视着她。 “师兄明日还要上朝,早些休息,我也困了,就不打扰了...”说着,她一边作势打了个哈欠掩饰尴尬,一边加快步子,拉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李珩默默看着她一股脑跑到正殿宫墙之外,然后与一行宫人尴尬的对视几眼,紧接着似乎想到什么,一溜烟往偏殿方向跑了过去。 “呵...”看到外间宫人一脸疑惑的往自己这边望,李珩失笑出声,反手合上了殿门。 第二百零三章 黑影(二) 殿门闭合,李珩转身之际,青丘珏明的身影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面前。 “她若一直留在此处,恐怕迟早会发现你我二人之事,”青丘珏明声音低沉喑哑,眸子里闪烁着阴戾的光,“要么安插几名暗卫守着她,避免她夜里胡乱出来。” “先生说笑了,若安插了暗卫,恐怕先生也不能随意这般出现了,”李珩摆摆手,忽而心口剧痛,身子也因痛楚弯曲下去,青丘珏明忙伸出手扶住他,将一枚通体暗红的丹药送入他的口中。 李珩走至桌边,调息片刻后,苍白的脸上才逐渐恢复血色。 “修为早已融合,为何总会如此反复在我体内乱行?”他抬眸,看向青丘珏明,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青丘珏明负手而立,默默看着他,道:“你的灵根毕竟已毁,这些人的修为虽出自逐玉山一脉相承,但却并非属于你,而是来自不同人的体内,他们既然已经身死,元神消散于天地,这些修为也本该随之散去,强行占为己有,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青丘珏明说着,从袖袍里取出一枚白瓷小瓶搁在他桌前,“这里是新炼的,除去你方才用的一颗,还剩下两颗,以你如今反复的时间,半月之内应是够了。” 李珩望着眼前的药瓶,口中腥甜气息忽而浓烈,他顿生恶心,而后沉声道:“先生日后所需大可告知于我,不该像之前那般随意将人掳走。” “不过是个路过的宫婢罢了,除了她根本不会有人在意,”青丘珏明冷冷道。 “先生知道还有人会在意就好,你明知她身份不同,为何偏偏要对她身边人动手?” “李珩,”青丘珏明眸光发寒,“你打算将她留到何时?其实即便你拒绝了她的请求,神界也不会用强,更何况我告诉过你,那些个神界的弟子,早就已经死了。” 袖袍中的双手忽而握紧,想到苏忆情伤心难过的模样,他心口又是一痛。 元香和秦安以及那些之前下界探亲的弟子早就死了。 他知道,却没有告诉苏忆情。 “你喜欢她,想留她在身边,对么?”青丘珏明早已轻易看穿李珩的心思,阴恻恻笑了几声,道:“我可以帮你啊,不过是得到一个女人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 似乎是说中了李珩的心事,那一瞬,他的神色有所动摇,却很快冷静下来,“她是神界弟子,此次过来神界是知晓的。” “我可以让她心甘情愿的脱离神籍,留在你的身边...”青丘珏明的声音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充满着致命的诱惑,李珩愕然望向对方的眼睛,却从中看到了不知名的危险。 “先生不必再说了,”心中挣扎片刻,李珩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还要替先生设法让人界与妖界重修于好,此时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青丘珏明对李珩的不为所动略感惊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默片刻后,他的身影逐渐被一层黑气笼罩。 “明日设法再送些人过来,要知道,你的药,一颗就需要三个人来炼...”声音落下后,那诡异的黑影也消失不见。 下一刻,李珩的脸色倏然发白,他站起身,一双眼睛早已不敢去看那枚安安静静伫立在桌上的白瓷小瓶,他的步子趔趄几步,身子早已颤抖的不像话。 他做了什么?! 为了顺利进入皇城,为了复仇,他害死数名逐玉山弟子将他们的修为占为己有,为了压制融合这些修为自身不被反噬,他又不得以要不断的用别人性命炼药。 这种罪恶滔天,丧心病狂之事是他从前从未曾想过的。 而今... 李珩颤抖着,低头看向自己的一双手。 而今这双手,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甚至在他的身体里都仿佛装满了那些哀嚎的冤魂。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会这样啊...” 无数次想过,在那个阴暗的洞穴里,面对着鸦青袍子的神秘人的话,他不该犹豫,更不该听下去,如此就不会一步一步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里。 可若真回到那个时候,皇兄身首异处尸骨无存,双亲喊冤而死,自己就连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而宁王父子却能笑着坐拥天下! 他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观,更做不到如此苟活于世!! 若真的回到那座阴暗的洞穴中,他还是会选择留下来,听对方说下去,再一次选择踏上这条由尸体铺垫的道路。 “对不起...”喉咙里沙哑着吐出这几个字后,李珩慢慢站直了身子,儒雅俊逸的面容之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然变得冷漠而坚定。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 深宫之中,总有无人问津的荒僻之地,而那些地方,总能伴随着诸多怪力乱神的传说,从而使得胆小的宫人更不敢靠近左右。 那里便是冷宫。 卧龙王朝的冷宫已经许多年甚至许多代都无人问津了,于是根本无人得知在冷宫之下建造了一座隐蔽的地宫。 此时地宫里,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与呜咽声,而发出声响的则是一座铁笼里蜷缩在一起的两个人。 这两人蓬头垢面,周身衣衫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他们瑟瑟发抖的靠在一起,二人看上去似有些疯癫,其中一人年纪较长,却明显能看到那双眼睛还保持着清明,他将身旁年轻男子的手放在手心揉搓了一会儿,然后向四周打量了一眼,然后轻声道:“他出去了,他出去了...” “啊...啊...”年轻男子抬起头,立即露出了一双空洞的已经没有了眼珠的血窟窿,听到年长男子的话,他似乎十分激动,可喉咙里发出的只有古怪的呜咽声,根本无法吐出一个清晰的字句。 “他走的时候,忘记落锁,我们有救了!”年长男子说着,很是激动的抱住年轻男子的肩膀,“别怕,泰卜,别怕!拉住爹的手,爹带你逃出去!” 话音落下,那年轻男子似乎更加激动,可怕的瘦成骷髅般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了已经逃出生天的笑容。 只是那张脸太过恐怖,莫说看不出笑容,哪怕是他们曾经最为亲近熟识的人,此刻恐怕也认不出他们是谁了。 此二人,正是本该早就问斩的宁王父子。 第二百零四章 黑影(三) “快,走快些...”推开牢门,二人佝偻着身子,借着幽暗的烛光,顺着地宫甬道跑,可每跑出几步,李泰卜便大口喘气,虚弱至极的停下休息。 “泰卜,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宁王急了,忙拉起李泰卜,一边跑,一边四处搜索通往外界的出口,可他们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关入这个堪比地狱的囚笼,此时只能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而宁王也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全靠求生欲才能撑到现在,可在巨大的如同迷宫一样的囚笼里绕了许久,他也没能找到出口。 途经的诸多石室里,只有成堆的干枯尸体,而那些尸体黑洞洞的眼窝,像是催命符一般的,嘲笑着他们。 也在不断的提醒着他日后的下场。 “坚持,再坚持一会儿,逃出去就好了!”宁王喘了几口气,再次打起精神,将身旁靠着墙壁休息的李泰卜拉起来。 昏暗中,他隐约看到了甬道尽头一条通往未知处的向上延伸的石梯,想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必定是在地面之下,而这条石梯极有可能就是出口。 “出口,那一定是出口!”宁王的眼睛在昏暗中亮起兴奋的光辉,他见李泰卜步履蹒跚,心中着急,忙将对方背在了背上。 李泰卜虽瘦弱,却还是让不算年迈的宁王感受到了压力,但速度较之前还是快了许多,他奋力的朝着石阶的方向走着。 忽然,他的步子停了下来。 “大门没锁,再快些就能逃出去了,”阴恻恻的声音却是在他身后传来,宁王脸色顿时苍白如死,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快呀,逃啊,站着做什么?莫非是想继续留下来陪着老夫么?”那是声音清秀,听上去分明是少年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沧桑老成的感觉。 宁王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恐惧化为痉挛,他知道身后是谁,也知道自己这番动作已经是徒劳,却还是咬了咬牙,背着李泰卜朝着石阶的方向而去。 可那石阶分明就在眼前,也不过几丈距离,却任凭他走了许久都没有到达。 “有趣,”就在此时,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声音再次传来,其中似乎带着一抹赞叹的意味,“宁王还真是爱子心切啊...” “可惜了...”青丘珏明似乎觉得有些腻了,拢在宽大袍子里的手轻轻打出一个法诀,那个近在咫尺的石阶顷刻间消失不见。 幻术散尽,出现在宁王面前的,还是那个可怕的黑铁牢笼。 宁王此时终于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对于那人来说都是一个可笑的游戏而已。 他颓然的跌倒在地,身上的李泰卜也摔落下来,浑身颤抖的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声。 青丘珏明一挥袖,李泰卜便如一片枯叶一般飞起,重新滚入了牢笼里,他慢慢走至宁王身前,嘴角牵起一抹温和良善的笑容。 “尊贵的宁王啊,毕竟那孩子有几日未进食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力气,不过是个累赘罢了,而你原本还能逃的。” “放了他吧...是我,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忘恩负义,”宁王爬到青丘珏明身前,匍匐着身子,不断磕头,“您要杀便杀我,他什么都没有做啊!” 铁笼里的李泰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爬起身,因眼睛看不到,只能摸索着抓住铁笼,嘴里发出恳求一般的呜咽。 “啊啊...啊!!” “啧啧,”青丘珏明躬下身,一双清秀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之人,“真是父子情深啊,你说的对,当初是你过河拆桥陷老夫于不义,的确与他没什么关系...” 宁王眼睛一亮,头磕的更勤了,“大师慈悲,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大师放了犬子!” “呵呵呵...”青丘珏明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分明是一张少年的笑容潋滟的模样,但宁王看在眼里,只觉得眼前之人比恶鬼还要恐怖。 “若是我,定会成全了你这慈父的心愿,只可惜...”他的笑意顿收,眸光乍寒,“只可惜不肯放过你们的,乃是当今卧龙国主,李珩啊...” “是他?”宁王惊愕,停了磕头的动作,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当初李珩入城回宫,带着万千百姓的拥戴,更因他入九重天位列仙班的消息早就传遍人间之故,自己根本来不及动手,之后败在李珩手上,原以为是神界插手查出了真相的原因,遂派李珩回来主持大局。 没曾想,李珩竟然与此人相识! 当初被判处斩刑,于行刑前夜被此人掳到这个地方,知道这就是当初与自己合作的那个青丘珏明后,原以为此人是要报当初背叛之仇,没想到... “眼下我与他乃是盟友了,我自然不会如你当初那般不守信用,”青丘珏明很是享用宁王脸上的惊恐万状,他慢慢直起身,“他交代过,不能让你们轻易死去,要让你们生不如死的活下去呢!” “不、不要相信李珩,他已入神界,怎么会与你结盟,其中、其中必然有诈!”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宁王却依旧能在慌乱中保持几分理智,“小心他以后反咬你一口!” “呵,”青丘珏明哪里不知道宁王说出这番话是为了什么,他冷笑一声,对于对方此刻的垂死挣扎甚觉可笑,他摇摇头,淡淡道:“宁王,不要再说这种无意义的话了,你现在要关心的是你的宝贝儿子。” 宁王知道对方已经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但一听到关系到李泰卜,他顿时镇定下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对方。 “他若再不吃些什么只怕成不了多久,不如...”青丘珏明双眼微眯,脸上再次出现那抹诡异非常的笑容,“不如将你的肉给他吃吧,身上少些东西也不会死的,对么?” 宁王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片刻,慢慢回头看向李泰卜,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在看到李泰卜时渐渐染上心疼之色。 将自己的肉喂给李泰卜,做父亲的自然愿意! “毕竟,你也吃了他一双眼睛和一根舌头,礼尚往来也是应当的...只是不知世子喜欢什么口味,是红烧还是清炖呢?”就在此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在宁王脑海中炸响。 “杀了我,杀了我吧!!”宁王忽然疯狂嘶吼,绝望的泪水夺眶而出。 “啊...啊...”牢笼里的李泰卜同样在听到那番化后开始哀嚎不已。 “呵呵呵呵...”唯有青丘珏明,静静的伫立在一旁,微笑的欣赏着。 第二百零五章 新年(一) “姑娘,姑娘?” 门外突然传来宫人的声音,将沉思中的凰音拉过神来,她搁下手中白日里李珩送来的各城送回的信件,有些怅然的应了一声,“何事?” 这几日传回的消息里,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时间一天天过去,凰音心里头也愈发不安。 “陛下请姑娘去书房一趟,”门外之人答道。 莫非是有好消息过来了? 她心里一喜,忙起身拉开了门,此时已近傍晚,但深冬季节的天已经全黑了,引路的宫人提着宫灯,虽未下雪,但脚下的路还是有些湿滑,对方走的小心翼翼,急的凰音恨不得能飞过去才好。 索性寝宫并不太大,不多久就到了书房外间。 “陛下,苏姑娘到了,”那宫人在门外恭敬的通传了一声,而后忙退出了院落,而书房门外也没有留下任何人。 凰音记得以往来时,妃子帝王身边都是跟了不少侍从,这段时间在寝宫里也没有去过别处,只当李珩私下里也不喜人近身,便没有多想。 正要推门时,书房的门却从里头打开,却见李珩突然伸出手将她拉了进去,随即关上了房门。 “师兄???”凰音一脸疑惑,正要发问,李珩递过一身藏青袍子到她面前,“换上吧。” “啊?”她茫然的接过袍子,旋即发现这是一身男装,更加不解,“这是要去做什么吗?” “自是有大用处,你且去书架后换上吧,”李珩淡淡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凰音本还觉得不妥,但看那几排书架高大,又见李珩说完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书架方向,顿觉是自己太过拘泥了,于是忙转身将衣衫换好。 这身衣服虽是男装,却很合身,凰音一想就明白这恐怕是李珩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突然让自己换上一身男装。 “师兄现在可以告诉我,这身衣服到底是要做什么了吧?” 从书架上后出来,她这才发现李珩今日也并未着平日里那身华贵衣衫,而是一身绛紫袍子,玉簪束发,倒像是一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 “自是要出宫一趟了,”李珩打量了她一眼,突然靠近,伸手将她头上的花簪取下,“虽是男装,这发髻却能瞧得出女子身份...” 凰音忽然知晓李珩想做什么,连忙后退几步,一边拆开发髻,一边笑道:“我自己来...” 李珩的手微微一顿,不着痕迹的将花簪搁在一边,将早已备好的一枚男子常用的玉扣发饰递了过去。 “是不是有线索了,所以师兄要带我前去调查一二?”她一边将头发重新束好,一边道:“可师兄毕竟身份尊贵,这样出宫会不会有些危险了,再说了,什么消息需要亲自过去,为何不叫人送进来?” “只是打算带你去城里散散心,”李珩答道。 一听是这个回答,凰音下意识就打算拒绝,可话到嘴边又重新咽了回去。 李珩如此做也是一片好心,想必是见自己这段日子郁郁寡欢之故,在调查失踪案上,本就是麻烦对方帮忙,眼下自己只能干坐着等消息,在宫里等也是等,何必拂了对方心意呢? “上次回来,原本打算带你在国都好好游玩一番,只是后来被耽搁了...”李珩说着,看到从凰音脸上飞快划过的那抹犹豫之色,以为她如今还是挂怀失踪案一事并没有心情出去游玩,于是话锋一转,“若你觉得累了,也...” “师兄好啰嗦!”凰音噗嗤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去么?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 李珩见凰音突然之间就满面欢喜之色,一时怔在了原地。 “你可是皇帝啊,哪能轻易出去,若叫文武百官知道了,岂不是吓个半死?”凰音歪着头看着他,见他没有反应,于是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师兄?” “呵呵...”李珩哑然失笑,点点头道:“自然是要偷偷出宫的,我已安排妥当了,你不用担心。” 待坐上出宫的车辇,凰音才知道今日是人间的新年。 这几辆马车来自李珩故去生母的家乡,算的上是他母家势力,只是他生母故去的早,加之他常年不在皇宫,这母家势力不比其他皇子,却也是富贵荣华。 而今李珩当上一国之君,又到了年关,祖父祖母年岁已大无法奔波,便差人特意请了那边几家亲眷过来。 凰音自然不懂其中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觉得如今李珩在这世间孤身一人,即便以前从无往来的远亲,却也算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友了。 既是皇帝请入宫里的远亲,虽要例行检查,却也不敢过于严苛。 这些臣子十分看得懂眼色,即便是远亲,由皇帝下旨请入宫里,只怕日后母家势力也会逐渐壮大,朝局风向将会从此改变了。 随着车马离开皇宫,她与李珩二人的车辇行至人少处拐入另一条巷道里,良久之后周遭喧嚣渐小,他们才得以出来。 跟马夫吩咐几句之后,凰音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没走出巷子,她突然拉住李珩的手臂,皱眉道:“师兄,你这样出去恐怕不好,记得上次回来,你与我为平巫蛊风波可是在皇城上露过面,我那时候戴了面纱,可你却...” 话没说完,李珩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面具戴在了脸上。 见凰音愣神,李珩笑了笑,道:“这样如何?” “哎呀,师兄深谋远虑,倒是我显得有些多虑了...”凰音干笑两声,虽有些尴尬,但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此时没有多余顾虑,她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我说为何今日晚膳迟迟未到,原是师兄早有打算,只是眼下实在饿得慌,不知师兄可知道皇城里最贵的酒楼在何处?” “最贵的??”李珩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最贵的酒楼可未必菜色最好。” “莫不是国库空虚,手头太紧,师兄才拿这话搪塞我吧?”凰音抬头朝他眨眨眼揶揄了一句。 “这话从何说起?”李珩好笑的望着她。 “最贵的自然是最好的,若最贵的酒楼里的菜还不如其他地方,那百姓又不愚钝,酒楼的生意又如何能做的下去?”凰音扬了扬下巴,很是认真的分析道:“而我若开酒楼,有国都里最好的酒菜,自然也会将价格定的比其他家都要高,毕竟它值得,反倒降低了身价,旁人还会多想呢!” 这一番言论李珩倒是第一次听,他失笑着摇摇头,默默将之前命人打听的那些消息咽了回去,而后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这便去找到城里最贵的酒楼吧!” 第二百零六章 新年(二) 然而没想到的是,一路随便打听下来,百姓的声音出奇的一致,在卧龙城里,最贵的菜肴和最贵的美酒,都在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便是品花楼。 凰音自然知道品花楼是什么地方,当年也是在那里她见到了桃之夭,更是因对方灌醉了关山月,又夺她身上的龙鳞惹出了后来她与关山月遭受好一顿牢狱之灾。 眼下一想到那个地方,凰音心中难免有些恶气未消。 “看样子,这最贵的地方恐怕是去不成了,不如改为第二贵的地方如何?”李珩见凰音闷闷不乐,脸颊都气鼓鼓的,心中甚觉可爱,遂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不成不成,就去品花楼,怕什么?!”凰音扬了扬下巴,打定主意要把丢在品花楼里的面子给找回来。 李珩无奈道:“忆情,那种风月场所只怕污了你的眼睛。” 凰音一摆手,“什么污不污眼睛的,咱们爷俩是去吃饭喝酒的,再说了,”她朝着李珩挑了挑眉,“再说我是女儿家,即便是寻几个美人陪在身侧,也不会吃什么亏嘛,哈哈哈哈...” 望着少女满脸期待与兴奋的神色,拒绝的话难以再说出口,当下打定主意,两人便往品花楼的方向走。 卧龙城毕竟是天子脚下,连续几日下了那么大的雪,没想到除了宫里,就连这街道上都清扫的极其干净,若非还有个别高处的屋檐之上有积雪难以清理,只怕很难想到这雪是昨夜里才停。 街上依旧喧嚣,虽已至深冬,但还能见路边小贩叫卖不绝。 “奇怪啊...”一路走来,虽热闹仍在,凰音却发觉不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今日既是新年,多数人都要与家人团聚,在家里吃上一顿团年饭才对,怎么街上还是这么热闹?” “眼下早过了晚膳时间,”李珩解释道。 “这样啊...”凰音皱皱眉,看了一眼街边嬉笑打闹的孩童,“这样说的话,怎么反倒觉得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 李珩见她满腹疑问,对什么都有着一股好奇和探究之心,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往年在新年时,整座卧龙城早已挂满彩灯,一连两月都不曾灭过,夜夜都能见到烟火漫天的景象。” “如此想比较的话,现在倒显得十分冷清了?这又是为何??” “国丧三年,国都之内不可操办任何喜宴,不可挂彩灯,不可燃烟火,其他商铺因营生所需可遵平常...”李珩淡淡一笑,见她立即明白,也因此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他忙摇头,柔声道:“不要多想,我没事。” 虽如此说,凰音还是伸出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中直骂自己愚笨,就连这点都没有想到,这会儿问这样的问题,简直是往李珩的伤口上撒盐。 既然对方开口,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最好。 她轻咳一声,忙四处张望想要寻个别的话题打岔过去,却见李珩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后笑道:“再往前走便要走过了。” 凰音扭头,这才见二人已经到了品花楼的门口。 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便见一名娇艳女子迎了上来,只见她身着灰兔毛领的缃色雪披,脸颊也不知是冻红还是如何,好似有两片红云浮面,很是娇艳好看。 “两位公子别冻着了,赶紧里头请啊,”那女子见两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着眼生,又见其中一人脸上还戴了面具挡去了面貌,一看就知必定是初来这种场所,或许不太好意思,又或是不想碰着熟人。 国都里像这样的公子哥儿也不少见,她自然知道如何应对,忙上前去拉其中个头较矮的清秀男子。 凰音只觉一阵香风袭来,还没回神就被对方拉进了品花楼。 掀开杏色丝绒幔帐后,仿若立即就踏入了另外一个天地,里间的暖意瞬间驱散了门外的寒凉,其中有浓郁的脂粉香味萦绕在鼻息间,才刚在里头走了几步,便觉得耳根子都开始发烫。 当年忙着偷看关山月与谁幽会,并没有太去关注品花楼里是什么陈设,而今一看,内里灯火繁多,却皆被红粉绸缎所阻,于是周遭全然是一片柔和的光辉。 虽不太明亮,却能瞧得出这里头花了不少心思,这座中空高大三层的楼里,中间竟还做了暖泉,怪不得此处比外头温暖不少。 此时水汽氤氲,池子里竟还有女子嬉戏,单薄的裙子贴在身上,竟比不穿更令人觉得诱人。 凰音轻咳一声,忙收回目光,双颊滚烫,很是有些难为情。 “现在晓得怕了?”李珩低声耳语,“此时出去还来得及...” “谁怕了,小爷我...”凰音咽下唾沫,身子直了直,而后对身侧笑颜如花的女子道:“桃妖可还在?” 那身着缃色雪披的女子微微一愣,而后笑容更甚,“倒是奴家眼拙,还当公子头一次过来呢,只可惜不巧,这桃妖姑娘已经被贵客包下了,”那女子说着,眼波流转,“但柳妖却是刚好得空呢!” “那便选她了!”凰音想也不想就说道。 女子微微一怔,有些犹豫的看向那戴着面具的男子一眼,她在风月场所多年,自然早就看出凰音的女儿身,也一眼能瞧得出两个人里谁的身份更为尊贵,谁才是正主。 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带着红粉知己逛花楼当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李珩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却看也不看那女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引路吧。” 重重回廊,暖泉水榭,莺歌燕舞,一派奢靡之风。 除去外间散客,这点名道姓寻来的客人身价自然不会一般,而能点到品花楼的四大台柱子的,更非寻常富贵人家了。 单单一个柳妖的包间便需万两黄金,更何况还未点其他美酒点心? 那引路女子乐得双眼弯弯,一路笑开了颜,便连走路都如水蛇一般扭的极其欢快,看得跟在其身后的凰音险些憋不住笑。 到了包间落座,李珩摆摆手拒绝了那女子介绍酒水菜肴,而是对那女子道:“最贵的,全部上来。” 之后,在那女子眼中,这两位客人仿若活脱化作了两堆璀璨的金山。 第二百零七章 民间流言(一) 酒菜备齐,梳妆妥当的柳妖也迈着轻盈的步履款款而来。 凰音早已经饥肠辘辘,一双眼睛只盯着面前满桌佳肴,哪里真的会去关心什么美人在怀的乐趣。 虽然已经递了话,柳妖知晓两位贵客里其中有一名乃是女子之身,但即便没有人告知,以她风月场所里磨练出的眼色,自然也能轻易瞧得出凰音真身。 刚入包间,她便笑盈盈的往那面具男子身边走去,芊芊柔指刚要碰到对方的肩膀,对方却是轻轻避开,正在她愣神的功夫,就听到面具下传来一道温柔却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你好好招待这位爷吧。” 语气虽是温柔着,却无不透出不容拒绝的气势。 柳妖心里头奇怪,虽不是头一回遇着带着红粉知己乔装打扮过来寻乐子的,却是头一次碰到让自己去伺候一个女人的奇事。 她心中虽觉得奇怪,但毕竟是客人的意思,既收了钱,便只得乖乖依言去办,腰肢一扭便转而坐到了吃的正开怀的凰音身边去了。 “公子怎么光吃菜不喝酒呢,咱们品花楼的美酒在这帝都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呢!”柳妖声音软腻,一口芬芳气息在耳边直教人觉得心都酥了,凰音这才回过神,一眼就瞧见了身侧女子。 怪不得花名柳妖,的确是一把细若杨柳的身姿啊! 又看了一眼一身男装的自己,当真是羡慕不来的身段啊! 凰音心里头暗自想着,柳妖却已斟了杯美酒递到了她嘴边,酒香扑鼻,她眼睛一亮,就着对方的手一口饮尽。 “果然是美酒!”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全然这么想,这酒气不浓,入口温软偏甜,味道的确不错,可比起神界的酒,那可差的太远了。 如若能拿了酒神酿的酒在人间开间酒肆,只怕会客似云来,数钱都数不过来了吧? 如此想着,凰音抬手就要再倒一杯,却见一只白皙玉手伸了过来,夺过了她手中的酒壶。 “公子身份尊贵,哪有自己动手斟酒的道理?”柳妖媚眼如丝,身子也柔弱无骨的依在她身上,一边斟酒一边轻声道:“再说了,美酒若配上奴家的手来喂,岂不是更添乐趣?” 凰音脸上陡然就红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一边默默饮酒的李珩,却触到了对方面具下那双饶有兴致的眼眸。 知道李珩正看自己笑话,她这不服输的性子哪里肯依,顿时伸出手揽住了柳妖的腰肢,哈哈笑道:“美人配美酒,自然是一桩美事,人生也不枉此行了!” 这一副风流公子的做派她可是从书里看来的,眼下没想到能派上用场,以前看话本时就很是好奇,为何诸多风流故事都脱不开这种风月场所,如今亲自体验,立即就明白过来。 那柳妖极其热情,不消多时她都不知自己喝了多少,不过这凡间的酒水毕竟不比神界,她又有修为傍身,醉意不浓却是满肚子黄汤已然憋不住了。 李珩在旁倒也没有闲着,光看她如此做派,差点以为她真是哪家常来此处的公子哥儿,心里头虽疑惑,毕竟如今眼前的苏忆情与以往大相径庭,但又想到她失去记忆一事,也没有过于深究。 反倒觉着一个女儿家逛花楼逛的这般熟稔,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儿。 默默在旁欣赏着面前有趣的景象,忽而见苏忆情与那柳妖耳语几句之后,突然从座上起身似要出去,李珩连忙要跟上,却被柳妖拦了下来。 李珩眸光乍寒,与柳妖保持了半步距离,冷声道:“让开。” 柳妖被这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正要出声解释,已经走到门边的凰音忙朝李珩挥了挥手道:“大哥对姑娘家这么凶做什么?小弟我去去就回...”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李珩皱眉道。 凰音脸上一红,柳妖眸光流转,压低了声音道:“女儿家酒量浅,要去方便,公子跟过去岂不是变得不方便了?” 李珩这才明白,脸上一红,却被面具遮挡无人得见。 凰音虽没听到柳妖对李珩说了什么,却也能猜到,她嘻嘻一笑,并不知柳妖早已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便对着李珩摆了摆手道:“大哥稍等片刻,替小弟照顾照顾美人!” 凰音一走,屋内原本嬉笑玩闹的声响顿时就安静下来,原本包间就远离其他喧嚣处,虽能隐约听到正厅里的丝竹管弦之声,却还是显得有些安静。 柳妖不知身侧戴着面具的男子是什么来头,却知道那女子对他来讲非同一般,从来时来现在此人都与自己保持着一段距离,想来此次来品花楼,多半也是那女子的意思了。 想清楚了其中关系,柳妖哪里真的会去招惹身边男子,只是乖乖坐在一边,心里盼着那女子赶紧回来才好。 毕竟,当下的气氛着实有些令人害怕。 凰音心情愉悦,哪里知道自她离开后包间里早已经寒意逼人,心里头默念着柳妖指的路,绕过几重回廊就找到了茅房。 放光了满肚子黄汤,只觉得通体舒畅,又来了精神,正打算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去,幽禁的回廊里,传来了几个女子窃窃私语的声音。 “阿宁也真是可怜,唯独一个姐姐,就盼着过几年能到了时限出宫团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 “死便罢了,可居然只留了一捧灰,这皇宫里做事未免太过狠毒了些,难道是她姐姐生前得罪了什么人?” “不要乱讲,我听说是染了重疾怕传了其他人才会作此决定的。” “这几个月里好几个宫人都是如此走的,我听闻还有失踪的,便连一捧灰都没剩下...” 凰音脚步一顿,顺着声音看去,见是几名粗使丫头躲在一旁拉扯闲话。 她本不打算逗留去听这种没有依据的流言,毕竟来自于皇宫里的故事总会被人添油加醋一番。 可她听到‘失踪’两个字时,身形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来。 “宫里贵人多,当值的宫人也多,这里头总会有些不长眼的得罪了贵人,每年不都会死上一些么,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说的也是,不过可千万不要在阿宁面前这样讲...” “我还是觉得奇怪,先放宫里头的不说,近日牢里的死囚也是如此......” 第二百零八章 民间流言(二) 那几个粗使丫头并没有说多久便各自散去,想来是手头的活计没有做完,忙里偷闲一番。 但凰音却从中听出了古怪。 皇宫里诸多宫人也是家境贫寒才会不得以才会入宫当值,身体孱弱者自然不会少,染了重疾身亡怕传给其他人便立即火花了倒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奇怪的是其中有无故失踪连尸身都未寻到的,还有便是她们后来讲的那几桩事。 牢狱里的死囚在行刑后,本应由家人安置后事,可近几月的死囚却在行刑后也被直接火化,这些人难不成也染了重疾不成? 另外,还有从别处城镇大牢里押送过来的重犯,也在提审行刑后如此被处置了。 此事惹的那些之后赶来领尸的家属哭天喊地,着实闹了一番不小的动静,虽然事后压下了,可还是有诸多流言四起。 凰音心中自然免不了对此生疑心,于是也没了继续消遣的心思,拉着李珩匆匆回了皇宫。 路上时本打算就此事询问李珩,可是想到自己毕竟是在风月场所偷听来的小道消息,并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若冒然开口问了,也不知会不会因此给别人带来什么祸事。 毕竟私下里如此议论朝政本就不妥,如果是添油加醋过的消息,指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于是到了嘴边的疑惑还是没有问出口。 回到偏殿后,心里头久久放不下,辗转反侧一番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陡然从榻上跳了起来,忙从柜子里存放的行囊中取出了一支灰色羽毛来。 “地仙,快出来见我!”凰音往羽毛中打入一道神识,不多久,便见有光芒闪过,松鸦的灰色身影自窗外那道闪入的光芒出现在她面前。 “小仙见过...” “我可是晚辈,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凰音摆摆手,虽然身侧已经无人伺候,却还是怕屋内的声响引起庭院外的守卫注意,她知道仙家是不能在凡人面前现身,未免惹来麻烦,她将松鸦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晚辈有件事需要您帮我核实。” “何事?”松鸦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心中好笑,抬手就打出个禁制落在了房门上,“姑娘不必担心,这下外间不会听到咱们说话。” 凰音这才想起他们二人可都来自神界,怎么将一身法术都给忘了,此时见他动作,立即有些尴尬,便干笑了两声。 而后将自己在品花楼里听到的话一一告知。 松鸦听了也是神色微微变化一番,他在人间当值,虽不得干预人间之事,却也因仙身之便知道不少人间事。 此刻一听这些,便立即正色道:“姑娘所言,小仙倒也听闻了一二,不过这种流言在人间实属常见,凡人闲来无事,总得需要些怪力乱神的故事打发时间的。” 凰音以为自己太过大惊小怪,正松了口气,松鸦却是沉了脸色,接着说道:“不过近些日子这些传言与以前的那些的确不同了些,但毕竟这些都属于人界政事,不归咱们神界管理,所以小仙也并未上报。” “神界的规矩我懂,”凰音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过此番我就是为查失踪案而来,既然在这个时候传出相关流言,或许其中会有什么牵连也说不准。” 松鸦点头,明白对方的意思后,立即道:“姑娘需要小仙做些什么?” 凰音垂眸沉思片刻,然后道:“我想知道今日听闻的这些是否属实,劳烦您帮忙核实,顺便查查其中会不会有...巫妖族的关系。” “巫妖族?”松鸦一怔,思索片刻,“的确,巫蛊邪术之事虽然平息,但也难说有漏网之鱼作乱,小仙这便去查!” 松鸦正要离开,凰音突然道:“等等,大概需要多久,我也不想让您白跑,毕竟您也不是随随便便能现身的。” 松鸦想了想,道:“既有其他城镇的流言需核实,至少五日,五日后再传小仙吧!” “好!” 话音刚落,门上禁制消散,松鸦的身影也悄然化为鸟雀隐没于黑夜当中。 与松鸦交代这件事后,凰音眼下的一桩心事算是了却,加上酒意上涌,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然而在偏殿不远处的书房里,李珩此时的脸色却不大妙,只因一直等候在书房里的青丘珏明带给他一个消息。 宁王不堪受辱自尽身亡,只留下了奄奄一息的李泰卜。 李珩本意是不想让宁王轻易死去,这样太过便宜对方,可而今死都死了,除了恨对方死的过于舒坦,也没有别的办法。 “是我大意了,本以为他会舍不下他儿子,没想到...” 青丘珏明略微抱有歉意说着,李珩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罢了,李泰卜既还活着也是一样,宁王该受的苦都让他受着就是了,眼下设法束缚他的手脚,别让他有机会自尽才好。” “陛下放心,”青丘珏明点头,“宁王是生生撞破脑袋死的,李泰卜早就没了舌头,咬舌自尽不行,也没有什么力气去撞脑袋。” 李珩听着,脸上没有一丝开怀之色,也没有多余的其他情绪,仇人的生死之事,多么惨痛都不值得他动容。 “将他身体养好些也好禁得起以后的罪,”李珩垂下眸子,指尖摩挲把玩着手中的面具,而后淡淡道:“他自小仰仗的都是宁王,如今也不例外,便也让宁王尽最后的养育之恩吧。” 这话说的不含半分血腥,但青丘珏明立即听出李珩所指乃是以宁王的血肉喂食李泰卜,他虽手上沾了不少鲜血,早已没了所为慈悲心肠,但却对面前这位儒雅随和的男子如此淡然的说出这样残酷的话而感到心惊。 “陛下放心,我自然不会浪费了宁王的一番慈父之心,”说着,青丘珏明正要离开,忽然他似乎感觉到什么,神色顿时一沉,“怎么会...” “先生,发生何事了?” 青丘珏明面对着书房外的某个方向,声音低沉的道:“有神界的气息出现,就在你这寝宫偏殿方向...” 李珩手上动作顿停,脸上的淡然之色也陡然消失。 第二百零九章 疑心(一) “我早该想到她此次下来既然是为调查失踪案,必然会与地界仙家互通消息,”李珩的眉头紧皱,神色凝重起来。 “此女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了,”青丘珏明冷冷道。 话音落下良久不见李珩反应,沉默片刻后,青丘珏明双眸寒光闪烁,“必须想一个办法让她自愿离开卧龙城,然后...” “我自有办法,先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李珩察觉到对方眼底浓郁的杀机,“你当知道,先生无论是在何处动手,总会留下妖气,到时候必会引起神界重视。” “呵,”青丘珏明收敛神色,凝眸看他,“我自然不会轻易动手,但你却可以。” “不可!”李珩想也没想就出声拒绝了他。 “是不可...还是不舍?”青丘珏明冷笑了一声。 “我已有打算,这件事先生不必担心了,”李珩脸色阴沉的说道,青丘珏明没有轻易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能想出什么万全的法子,只当对方是舍不得对心上人动手而做出的托辞。 “要知道如今你已是人间帝王,在人界你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青丘珏明嘴角勾着冷笑,“此女已入神界,与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结果。” “我说了,我已经有了对策,”李珩明白青丘珏明还想劝动自己,神色愈发阴沉。 “是么?”青丘珏明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对方脸上神情,知道李珩并非愚钝之辈,当然不会拿他自己的前途玩笑,却又很难确定此人会不会因情而乱了心智。 “事已至此,只有断了她的念想她才会离开,明日我会将那批失踪弟子的消息告诉她,”李珩见青丘珏明不肯轻易罢休,本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决定,便直接告诉了他。 青丘珏明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李珩知道对方想左了,忙就抬手示意对方不要着急,而后解释道:“先生放心,我并非是背信弃义之人,给她的这个消息自然是半真半假,而且,还需先生从旁协助。” “你且说来听听。” ...... 翌日。 等消息的时间总是过得漫长,在画意那件事后,李珩已经给她自由在宫中行走的特权,只是之后她心里难过,哪里还有四处闲逛的心思。 自昨夜在品花楼听到那番话后,虽有松鸦前去核实消息,但凰音还是坐不住,打算在宫里走动一番,想着或许能因此探听到更多消息。 如今虽没有宫女紧跟在身边,但还是有侍卫远远跟着,虽说是为保护,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并非凡人,哪里需要这些人的保护? 知道这些侍卫多半是为看守自己,却没有因此生气,只因宫中规矩她也明白,自己毕竟是外人,这皇宫可不比别处,哪里能当是自己家一般四处乱闯的? 然而可惜的是,逛了近半日,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查到,那些宫人瞧见自己各个恭敬的很,可每当自己开口问话,一提到宫里是否有人失踪时,那些人便像见了鬼一般。 要么连滚带爬的扯个理由溜了,要么就苍白着脸如当初的碧玉一样一问三不知。 一如所获的回到寝宫时,日头已有西沉之象。 凰音在心里头犯了会儿嘀咕,自己也不是什么手握重权,能掌他们生死之人,权当闲聊而已,怎么一个个都对此这般讳莫如深? 若真是宫中禁忌,又怎么会轻易传到了宫外? 越想越觉得奇怪,一个不太好的猜测也在胡思乱想中逐渐清晰。 莫非是李珩下令,所有宫人不许对她透露任何消息? 就像当初下令隐瞒画意那件事一样?? 这个念头一起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若不弄个明白,只怕今晚又难入睡,凰音叹了口气,想到李珩的脾性温和,自己当闲聊一般去问问,对方或许不会那么容易就生气。 打定了主意,凰音便到庭院外差了守卫去带话,没过多久,那守卫就带回消息说晚膳之后李珩便会回来,到时候在书房见面即可。 这下放了心,凰音就在屋子里琢磨起措辞,晚膳过后,她立即往书房那边跑,打算先去等着,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到,凳子还没捂热乎,李珩随后就赶了回来。 “师兄,”凰音忙起身相迎,立即发觉他脸色不太好,想到对方如今要处理诸多事务,自己却还这样劳烦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来,“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若是觉得身体不适,我明日再...” “无妨,”李珩摆摆手,解开身上的雪披搁在一边示意她坐下说话,“你难得托人带话要见我,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我...”凰音一时半刻不知如何开口,犹豫间,李珩叹了口气,然后道:“忆情,若是为了失踪案一事,我这里的确查到了一些线索。” “什么?”意料之外的,原本要问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得到了这个消息,她顿时惊喜道:“可是查到她们的消息了?!” 李珩没有点头,神色却逐渐凝重,看的凰音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却又不敢开口去问消息的好坏,直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画像发下去不久,在元香与秦安的故乡杏州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数月前在因躲避瘟疫蔓延时,有人见过他们带着家人离开了城镇,之后一直未归,之后顺着对方所指寻到他们曾在乡下的宅邸时,发现他们早已...” 话到这里,凰音已然从李珩的神色中猜到了结果,可她不敢擅自下定论,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道:“他们早已离开了么?” 李珩摇了摇头,“发现他们早已死去多时,死状...与被蛊虫吞噬精血之状相同。” “不可能!!”凰音赫然起身,面色苍白如纸。 “忆情,你先冷静,听我说完...” “他们有修为傍身,哪里那么容易被邪祟轻易靠近,我不信!”凰音一边摇头,眼眶却立即就红了。 “忆情!”李珩起身,双手捏住她的肩膀,道:“死去的都是他们的家人,并未发现他们二人,但是...” “但是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并没有遇害?”凰音登时睁大双眼,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 “但是我的人在那宅邸附近抓到了一个可疑之人,或许知道他们的行踪,”李珩垂下眸子,不敢看她,“这个案子毕竟非同一般,不可以我人界罪案手段处理,我已派人将其私下扣押,提审一事,便由你我同去。” “好,好,我们一起去,”凰音心乱如麻,眼下已不知该喜该悲,“那人关押在何处?” “因情况特殊,暂时不能收监,此时将其拘禁在城外一处荒宅中,”李珩答道。 “我们现在就过去!”凰音立即道。 “忆情,对不起,这个消息我昨日就已经得知,却没...” 凰音摇摇头,知道李珩是怕自己伤心,又到年节,所以才压到现在才说,既然现在已经知道,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追究这种事了。 第二百一十章 疑心(二) 马车在山间行驶,夜色深沉,沉默良久的凰音在平静过后,想到一些古怪之处,但见李珩满面疲惫之色,正半阖着眼小憩,于是也没有出声问询。 到达目的地后,她发觉外头并无看守,一时心生疑惑,“师兄,那人关在此处为何不见有人看押,难道不怕他跑了?” 那所谓的可疑之人本就是他让青丘珏明安排的,等的就是他们过来,怎么可能跑了? 心中这样想,却不可能将这话告诉苏忆情,于是李珩摇摇头,“此案与神界有关,又涉及之前巫蛊一事,未免引起恐慌,越少人知道便越好,所以我只派了两名影卫守在里头,”他顿了顿,接道:“况且押送来时已经派人给他下了药,此时...” 二人一边说着已经踏入了这座荒废的宅邸里,可李珩的话没说完,眼前的景象就连他都愕然驻足。 两名影卫倒在庭院的荒草之中,月色下,那二人脸色苍白发青,肌肤内陷,如被人吸干了精血一般,一双眼睛毫无生气的瞪大,直勾勾望着苍穹。 “糟糕!”凰音一眼就认出这里二人死于邪术,而联系到这段时日人界之乱,便只有一个结果。 巫妖族的巫蛊邪术并没有全然诛杀干净! 眼下情景完全在李珩的安排之外,他先是震惊片刻,之后想到或许是青丘珏明为了让此事显得更加可信才会有此一手,便忙朝着起初安排好的那间跑了过去。 “师兄,此处危险!”凰音见他独自跑开,可毕竟对方如今只是凡人之身又无半点修为,她哪里放得下心,连忙跟了过去。 跟随李珩到达一处屋舍前,对方刚一拉开明显被从外加固后的房门时,一道黑影从漆黑的屋内猛然冲了出来。 这一瞬发生的太快,凰音正要伸手拉开李珩,却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一拉,险险躲过了那冲出的黑影。 转眼看去,却见拉住自己胳膊的是李珩的手。 “别让他跑了!”李珩见凰音正看着自己愣神,忽然间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发白片刻立即开口喊道。 凰音这才回神,猛然转身,手中一道凌厉的掌风凝聚灵气朝着那黑影方向拍了过去。 “唔!”只听到一声惨叫,那本就没有逃远的黑影立即跌倒在地,凰音见一击得手,登时上前打算将其制住,岂料对方丝毫没有要再逃的意思,反倒扭转身形,朝着凰音面门打出了一道黑气。 那黑气速度极快,呼啸间,就见一颗血珠穿破外头包裹的黑气,以更快的速度杀向凰音。 这是...血色蛊虫,她在沧源城时曾见过!! 糟糕,自己并不知如何对付巫蛊邪术,出来时太过着急,也没将敛光带在身边,即便敛光与自己元神相连,眼下情势,哪里来得及等它相助?! 眼见血蛊逼近身前,她正要抬手尝试以灵气将其逼退,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出现,挡在了她的身前。 “师兄,不要!”惊呼间,李珩身子巨震,只怕已经被血蛊打中。 不远处的黑影愣了愣,似乎也没料到李珩会如此胆大,居然敢以肉身抵挡,只是眼下情势,容不得他露出半点迟疑,就在李珩倒地之时,他的身影猛地飞向凰音方向。 凰音因李珩受伤分神,但知道眼下情势不得马虎,那黑影的动向她皆看在眼里,对方逼近时,她掌心立即凝聚灵气,又一掌劈向对方。 那黑影没来得及避开,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击,踉跄落地后,却似乎没了挣扎的力气,周身黑气也消散不见,露出了其中真容。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不同,甚至面目清秀,可凰音知道,能行巫蛊邪术者,若非被巫妖族所控的傀儡,那便是巫妖族自身。 那人看上去有些虚弱,一双眼睛却不见半分惊恐之色,反倒直勾勾盯着凰音,那张清秀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尤为诡异。 凰音不敢松懈,打出一道封印术将对方束缚,而后忙去查看李珩的伤势,见李珩面色惨白,嘴角噙着一丝血迹,显然受伤不轻。 “师兄,方才那可是血蛊,你怎么能以身体抵挡?!”她忙捏住李珩的手腕,打算探入神识查找蛊虫去向。 李珩突然抽出了手,摇头道:“血蛊并没有进入我身体里,我没事。” “没事?!”凰音显然不信,那血蛊来势汹汹,连她都只能选择躲开,方才虽速度极快,但她只要设法在周身落下一道结界便能抵挡下来。 方才自己虽在李珩身后没见着,但对方毫无修为傍身,分明是结结实实挨了那血蛊的攻击,此刻若不找出蛊虫所在,在设法逼出体外,只怕... “你看...”李珩见她还要再探,忙伸出手,将手心里已然死去的那只血蛊地给她看。 “这...”凰音大惊,满面疑惑,“这怎么可能...” “你忘了,之前巫蛊之乱,神界助逐玉山炼出了诸多丹药派发,我回到人界,当然也会服下此药...”李珩说完,忙直起身子,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而后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此人,没想到这人城府颇深,之前只怕是故意被抓。” 李珩这话说到了凰音心里,刚才发生的一切虽十分突然,但她心里已经生了疑惑,眼下李珩一提,她就立即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恐怕不是凡人,此事关系重大,我得通知神界...” “呵呵呵...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就在此时,那清秀少年忽然冷笑出声,“你是神界之人?可你身上仙气和神息怎么这样轻呢,就跟他们几个一样,吃起来还是不够美味啊...” “你说什么?!” 凰音赫然转身,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那人,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难道你不是为了找那几个神界弟子而来?”少年冷冷一笑,歪着头望着她,“我看到你们贴的画像了,啧啧...可惜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凰音大步走到他身前,袖中的双手已经颤抖的不像话。 “他们的元神和修为真是美味极了,只可惜啊,死前太过凄惨伤心,着实败人胃口,我记得那女子见我吞噬了她同行那名男子时,哭的双眼都流出血泪了呢,嘴里还喊着秦安,秦安的...”少年说着,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笑意,舌头竟还不经意的舔了舔唇。 第二百一十一章 疑心(三) “不可能...不可能...”凰音眸子通红,双唇颤抖,“他们不会死的,不会的...” 少年看着她,冷冷笑着,“若非你们神界联合妖界对我们巫妖族赶尽杀绝,我们也不会对你们这些资历尚浅的弟子动手...” “你胡说!”凰音脸色发白,望着面前分明已经动弹不得的少年,“以你这样的修为,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少年闻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若不是被逐玉山弟子围剿重伤在身,你方才早已成了我蛊虫的养料...” “你闭嘴!”凰音眸光陡然阴沉,强自镇定下来后,她看了一眼身后面色苍白的李珩一眼,而后道:“师兄,此事我需通知神界,可否劳烦派人将我留在宫中的行囊取来?” 李珩点点头,正要动身,那巫妖族少年忽而大小了几声,阴恻恻的看着他们道:“你想将我交给神界,我告诉你,休想!我们巫妖族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音刚落,凰音立即就听出对方这话的含义,然而还没等她制止,巫妖族少年的嘴忽然张开成常人无法忍受的程度,鲜血像是洪水一般的从他口中喷涌出来。 而那鲜血落地之后,却并未如常态一样流淌,而是极其诡异的凝聚出千百颗血珠朝着凰音的面门激射而去。 “小心!”李珩察觉异常,立即上前几步将凰音拉开,可那血珠太过密集,哪里是轻易能躲得开的。 对于李珩的行为,凰音大吃一紧,可她饶是伤心至极,却与以往那遇到变故就只知道的哭的性子已经不同,千百血珠化成的血蛊逼近,她立即掐诀,一道结界便立刻挡在了二人身前。 密密麻麻的血色蛊虫撞击在结界之上,发出密集而令人心里发麻的声响。 她还记得当初在沧源城时这些蛊虫的可怕,眼下若光抵挡,只怕自己的灵气难以支撑太久,必须设法将它们杀死才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服用过可知蛊虫的丹药,让我出去将它们引到...” “我不能让你冒险,一只也就罢了,可眼下这样多恐怕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凰音知道李珩的打算,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可是...” “咦?”正在李珩还想再说时,凰音陡然发现那些笼罩在结界外的血雾突然之间停了动作,接下来,就如雨滴一般吧嗒吧嗒往地上落。 不久之后,所有血色蛊虫全部没了声息,落地没有多久就化作污血侵入土地之中。 再看那巫妖族少年的身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凹陷下去,死状一如外间那两名影卫。 凰音当即收了结界,面色凝重的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此人恐怕知晓到了神界或许会连累其他族人才会如此,”李珩皱眉,“以往以为巫妖族是拿其他人的身体做虫盅,没想到他们竟然也会拿自己的身躯养虫。” “......”凰音回过神,默默看了一眼那个已经死绝的巫妖族少年,心中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她沉吟片刻,忽然道:“此人既有这样大的本事,又从逐玉山弟子围剿中脱逃,却为何还会回到那里,再轻易被你们的人抓住呢?” 李珩闻言,心里一跳,脸上却没有显露半分,而是作思考状,片刻后,他轻声道:“也许他们如今在两界已无处藏身,想借此机会靠近人界国都,毕竟...若能成功掌控住皇城,再以蛊虫控制人界百万兵马之力,足以与妖界抗衡。” 李珩这样一说,凰音顿觉有理,她沉思了片刻,道:“如此说来,恐怕在人间还有藏匿的巫妖族,一日不除尽对于天地两界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没错,”李珩点点头,语气凝重道:“虽之前以瘟疫之名让百姓服下过丹药,但天下之大,这些巫妖族不难寻到容身之地,以他们诡异的巫蛊邪术,只怕总会有一日被他们炼造出攻克之法。” 凰音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李珩见她半晌没有说话,却有隐约抽泣声从身旁传了过来,他心下一惊,立即侧身看去,只见身侧少女早已满面泪水。 “忆情,你...”正打算询问她为何伤心,下一刻李珩就想到关键处,他虽早已知晓那批新晋弟子的结果,却不得以必须瞒着她,而今演上这样的一场戏,心里头的愧疚愈加强烈。 “忆情,我的人并未找到他们二人的尸身,或许元香他们设法逃走了也...” 凰音摇摇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落个不停,“我早该知道的,以神界之能都没找到她们,显然他们早就不在了,而且,若真无恙,他们早该回去了...” “对不起...我...”李珩脸色发白,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自己的心尖仿若也被什么狠狠碾过一般的疼。 凰音此时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的脑海里只有那少年邪魅而冷酷的声音。 死了,他们都死了,死的凄惨,尸骨无存。 那个隐忍而温柔的元香,那个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元香,再也不能回来了,那个如哥哥一般的男子秦安也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她虽不是苏忆情,却自私的占有了本该属于苏忆情的友谊和关爱,她本想着有一天,自己总会将真相告诉他们,那时即便他们会生气,会难过,但长久的相处下,总会有感情牵绊着。 她以为人生很长,还有百年千年的时光可以容她蹉跎,容她们嬉闹,却没想到有的人匆匆一别,却成了永别。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凰音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恸,突然蹲下了身子,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她闭上眼,声音沙哑的嘶吼着:“这一定是噩梦,一定我的噩梦,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 “忆情...”李珩看着眼前痛苦无助的少女,他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可他明白,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甚至在此之后,他与她恐此生再难相见了。 他这副沾满了鲜血的肮脏的身躯,根本不配再去拥抱面前的这个少女,而他之后短暂而罪孽的一生,也终究会成为对方长久岁月里的一个瞬间。 第二百一十二章 疑心(四) 他静静的伫立在一旁,默默陪伴着因哭泣而浑身颤抖不止的少女,事情已尘埃落定,他本该安心,可眼下他的心里被莫大的痛苦包裹着,以至于劝她回程的话也说不出半句。 事已至此,她总归是要走的,何必急于一时呢,便再多看她几眼吧... 心里这般想着,李珩忽而发觉身体里传来一阵剧痛。 下一刻,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糟糕! 紊乱的气息开始在经脉中横冲直闯,本不该这样早就发作,恐怕是因自己方才受伤才会如此! “师兄,你怎么了?!”凰音立即发觉身侧李珩的异样,这才想起对方刚刚被那巫妖族伤过,而今已是凡人之躯,哪里能承受得住?! 她忙站起身,正要凝聚灵气替对方疗伤,却见李珩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来。 “无妨,”李珩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的手,忙服下丹药,担心对方起疑,他忙暗中调息,压下喉咙里的血腥,低声解释道:“之前被逐出神界,身体留了旧伤,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心。” 凰音看着那颗血色的丹药,轻轻皱眉,“刑狱司里的鞭刑非常人能受,这药有效么?” 李珩忙收好药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宽慰她的笑容,“自不比神界的丹药,却也是人界最好的药了。” 凰音微微一顿,忽然想到自己此行,叶落替自己准备了许多疗伤的药,自己也用不上,却能留给李珩。 神界里落下的伤以人界的药来治,恐怕难以痊愈,所以数月过去他依旧没有好全,但神界的疗伤丹药必然会有效的多。 想到此处,她忙收了心中悲恸道:“师兄,我那里正好备了丹药,你身子虚弱,我们现在立刻回去吧。” ...... 凰音虽然不愿相信今日噩耗,但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回到皇宫之后,她本打算立刻离开,但见李珩身体虚弱,遂打算过了今晚再走。 李珩如今身份虽然尊贵,但在神界发生的事在逐玉山那边必然瞒不下,虽然自己已经将仙丹交给对方,但难保一时半刻效用不佳,而逐玉山也有炼丹一脉,却不大可能会替李珩炼制丹药了。 如若他身体不见好转,或许自己在离开前能以灵气探脉,替他修复那鞭刑落下的损伤。 如此想着,加之伤心之故,她甚觉疲惫,可刚入睡不久,便又立即想起自己还有另一桩事没有落实。 关于之前在品花楼听到的传言,自己与地仙松鸦有过约定,五日后将要等对方查到的结果,而今神界弟子失踪案虽有了结果,却也在今日得知,巫妖族并没有真的收手。 而皇城里这些古怪的传言,会不会也与巫妖族有关?以他们的野心,很难说会不会就如李珩所言,实则早已有巫妖族潜入了皇城里? 这般想着,疲惫顿消,她站起身,正打算前去与李珩探讨此事,事情重大,已经顾不得传言不传言了。 可刚拉开门,她的脚步立即顿住。 李珩今日受伤不轻,此刻恐怕已经休息,自己怎么好现在前去打扰? 再者,既然自己已经让松鸦前去核实,不如等对方回来,将消息确定之后再说也是一样。 这般想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房,余光忽然瞥见一道极其不易察觉的黑影,在漆黑的苍穹之下,迅速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这一次,她看的清楚,那黑影并非行于屋檐之间,而是从半空飞过,便不可能是什么黑猫,而那般诡异的速度,更不可能是飞鸟。 “那是...”凰音的心骤然一紧,联想到今日所遇之事,她只迟疑片刻用以思索,而后身形一动,悄无声息的跳上了屋檐,而循着方才黑影所去的方向,正是李珩所居正殿! 黑影...巫妖族... 难道是巫妖族?! 想到这里,凰音大惊失色,已顾不得做多考虑,身影如风,轻易避过外间道路上巡视的守卫,迅速朝着正殿方向飞去。 此处乃是人界国都,更是守备森严的皇城,当初巫妖族祸乱之事,神界暗中助逐玉山弟子在城中每一处都检查过,其后更是守卫极严。 若真有巫妖族混入其中,怎么会到现在都没被发现,而到现在也不见皇城之内的任何异常呢? 心中想着,她脚步轻盈,悄悄落在正殿侧边的回廊之下。 难道是自己忧思过重看错了去?或许真是飞鸟也说不定? 未免打扰到李珩休息,这一次她没有急于出声,只是悄悄将身形隐匿在黑暗里,手中掐出一道法诀,慢慢向屋内探入神识。 “忆情,是你么?”就在此时,屋内传来了李珩的声音。 自己已经足够注意响动了,这么还是吵醒了李珩? 凰音正愣神的功夫,屋内亮起烛光,而在她身处的正殿侧边的廊子里的窗户也从内打了开来。 她十分尴尬的直起了身子,想起自己上次过来的理由,这次又要用一样的,也不知对方会不会再相信自己从而误会了去。 这般想着,她只得轻叹了一声,道:“担心师兄的身体,所以想过来看看...” 逆着光,凰音看不清李珩的神色,却只听对方轻轻笑了一声,而后道:“我这皇宫里的门墙果然是形同虚设啊...” 看到李珩安好,恐怕自己这次真的又看错了去。 “师兄没事就好,我也能安心睡了,毕竟师兄是为我挡了那一击才受的伤...”凰音干笑两声,也不愿多逗留,身形一扭,便再次跳上屋檐,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良久之后,李珩慢慢转过身,身后的烛火被风撩动,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明灭不定的阴翳。 “当真如她所说最好,”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烛光触不到的屏风之后传来,“可她要是真对你起了疑心,只怕你体内修为一事,也藏不住了。” 李珩神色苍白,双眸冷厉的看着屏风方向,“先生放心,若真如此,我定会送先生安全离开,决不会出卖半句。” 良久的安静过后,屏风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冷笑。 “你可想过,你若没了,这卧龙王朝便会再次陷入一片混乱,且不说是否是一方诸侯,只怕但凡手里有些权力的都想要争得这江山宝座,而那时多少百姓会死于战乱?” “先生倒是忧国忧民,”李珩冷冷道。 “有时候少数人的性命若能换去更多生灵存活,便连神界也会选择牺牲那少数人,你信是不信?” 李珩唇角翕动,‘不信’二字到了嘴边却停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送别宴 “姑娘,陛下在升平楼设了宴,派奴婢来请您过去。” 凰音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竟坐在桌旁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睡眼朦胧,强打着精神起身,来到屋外那宫婢面前。 昨夜月亮那般明亮,怎么今日的天又成了这样灰蒙蒙的,收回目光后,她忙向那宫婢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巳时刚过,已到午时,”那宫婢恭恭敬敬的欠身行礼后,接道:“正到了用膳的时候。” 以往话本子看的多了,凰音就知道人间有自己的计时方式,将每日分成了十二时辰,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也分的极其清楚,起初以为苍岩山闭塞,自然不可能有人跑到那里去给他们几个当更夫。 之后到了神界发现,神界竟也没有十二时辰之分,如今到人间住了一段时日,又想起这事来。 她还记得以往有跟白虎闲聊过这件事,本以为是神界没有那个仙娥愿意做更夫这种活计,谁料白虎告诉她,神仙寿命长久,在神界以每日做时间标准,你若真叫人不断的在耳朵旁敲锣报时辰,只怕那老神仙烦都烦死了。 当时自己听了白虎一番半真半假的话立即就恍然大悟,还因此被白虎笑话好久,凡人寿命短暂,每日每时每刻就显得尤为珍贵,哪里像神界那般,打个盹的时间便一日过去了。 心里头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脚步已经随那引路的宫婢到了一处陌生的园子里。 她这才回神,发觉这园子布置的极其雅致,难得的是虽是冬季,却不知从何处寻了诸多常青的植物来,甚至遥遥能见有不知名的花正开的娇艳。 再往里走,寒风中还能闻见隐约花香。 而升平楼就建在这满园春色里。 待到入了升平楼里,李珩便打发了所有宫人退出园子外间,凰音看着满桌佳肴美酒,忽而觉得十分熟悉。 李珩看出她的疑惑,忙解释道:“这是我特意请了品花楼里的厨子过来做的,酒水也是品花楼里运来的。” 凰音这才明白为何这些菜色看着十分眼熟了,相较于宫内的膳食,可与外头酒楼里的完全不同,味道虽也数一数二却着实少的可怜。 而今眼前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饶是她心情沉重胃口不佳,却也被这香味诱出了几分食欲。 “方才听人说师兄在此处设宴,”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周遭,“怎么只有你我二人?” “这宴本就只为了你备的,”李珩示意她落座后,替她斟了杯酒,“如今失踪案既定,我知道你不会多留了,想来以后你也再难轻易下界,我是师兄,当然不能小气,这送别宴自然也的是国都里最贵的才是。” 凰音接过酒杯,知晓对方全然是为自己考虑,难免心里头一暖,却见对方正举着酒杯,忽而眉头一皱:“师兄有伤在身,怎么能饮酒呢?” 李珩微微一怔,轻咳了几声,“只是如今一别,恐怕此生也是最后一次与你对饮了。” “不如等师兄身体转好之后我们二人再好好大喝一顿吧,”凰音淡淡一笑,却见李珩神色微变,凝眸看向她。 “忆情这话是...” “师兄,师妹恐怕还得再白吃白住你几日了...”凰音抬手饮下酒水,却觉口中淡而无味,眉间微蹙,分明还是那夜的酒,而今却丝毫引不起她的欢喜。 “师兄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呢?”忽然,她搁下酒杯,凝眸看向对方,忍不住撅了噘嘴,“莫不是国库空虚,养不起忆情这几日了?” 李珩收敛心思,失笑摇头,“师妹说笑了。” 说笑么,凰音虽不是托大,却也能感受到李珩对苏忆情的心意,本该巴不得对方多留几日,可方才那一瞬的表情,自己绝对是没有看错了。 那个表情,明显是惊讶,却没有半分惊喜。 “神界律法严苛,此次你下来是带着要务而来,我本想着这件事一了结,你便要立即回去的,”面对着她目光深处的几分探究,李珩并没有回避,而是直视着她,道:“若真能多留几日,师兄又怎么会不高兴?” “那便好,”凰音收回目光,兀自夹了菜放入碗中,却没有着急吃,“我方才还想着,若师兄真不欢迎我,恐怕我只得劳烦了地仙为我在城郊寻个落脚处了。” “这是哪里的话,”李珩皱眉,思忖片刻后,忽然道:“方才你说若不留你便要寻地仙帮忙,那你此次多留几日,莫非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凰音点点头,筷子搅动着碗里的菜肴,一双眼睛盯着碗,好似里头有什么更有趣的事物一般。 李珩方才见她进来时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想到昨日的打击,恐怕多半是一夜未眠了。 “原以为你只为失踪案而来,没想到竟还有其他任务,却不知是为何事,为何不对我提起过,兴许我也能协助一二?”李珩问道。 凰音回过神,叹了口气,这才抬起头看他,“这件事倒并非是神界所托,而是我不经意里发现了一件事,”她说着,见李珩神色很是认真,忽而干笑两声,夹了口菜塞进嘴里。 “你莫非还跟师兄客气了?”李珩看出她脸上的为难,忙道:“说罢,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听到这话,凰音忙咽下口中食物,清了清嗓子道:“前几日出宫时,我无意间听到了一个传言...” 待到凰音将那日所闻全然告知后,李珩脸上的认真神色很快的凝滞了片刻,又立即化为无奈的笑意。 “原来是那日你听到了这种传言,居然忍到今日才提,着实见外了些,”李珩摇摇头,道:“坊间怪力乱神的传言多了去了,你当知道才对。” 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而今师兄可是一国之君,我也是担心这些流言蜚语的触怒了皇城禁忌,从而无端牵累了旁人。” “皇权倒还没有到这种不讲理的地步,只当是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故事了,不必当真,也不会去追究他们的,”李珩宽慰了一句,而后又替她斟了杯酒。 “如此,那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呢?”凰音端起酒杯,递到嘴边却突然停下,一双眼睛直直望向李珩。 李珩嘴角的浅笑微微凝滞,“自然是假了。” 凰音叹了口气,而后将酒一口饮下,再抬眸时,已是一副失落的神情,“如此,我便没什么理由再多留在师兄身边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面目(一) 这话说的暧昧,李珩的心底深处更是因此微微悸动。 “罢了罢了,说这些伤感话做什么,”凰音忙挂了关怀之色在脸上,“师兄身体如何了,我马上就要走了,离开前不如替师兄看看体内是否留有丹药无法修复的经脉,或许能替师兄治疗一二。” 说着,她便很是随意的伸手想要去探李珩的脉象。 李珩忙避开她的手,脸上却是不露声色,而是那副惯有的温和儒雅的笑容,“昨日服了师妹从神界带下来的丹药,今日刚起便觉周身以往隐隐作痛处皆已平复,想来全好了。” “那就太好了!”凰音对此很是开心,默默缩回手,忙替自己倒了杯酒,而后起身道:“如此,我也能安心回去了,我先敬师兄一杯,为这些时日的叨扰。” 凰音一口饮下杯中酒,眸子深处却闪烁着一抹十分复杂的神色,她搁下酒杯,正打算再倒一杯。 忽然,她的面色一白,一口鲜血毫无征兆的吐了出来。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直到那酒杯落地摔出脆响时,李珩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忆情,你怎么了?!”少女身子摇摇欲坠,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撑在桌沿的手已然颤抖不止。 忽然,又一口鲜血吐出,少女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向后直直倒了下去。 李珩立即上前将她抱住才没让她摔到地上,怀中少女神色痛苦,殷红的鲜血星星点点的落在胸前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疼...我...”凰音说着,忍不住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李珩大惊失色,他清楚的知道,苏忆情乃神界弟子,纵没有仙骨却在逐玉山时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修为,若非重伤,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方才自己一直同她在一起,根本没有外人,更不提何人能够伤她。 正想着,突然见对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指向饭桌的方向。 “有...毒...” 有毒?!这酒菜是自己派人准备的,自己方才也吃过,根本不可能有毒,除非... 除非是被人下了蛊。 李珩想起那人对苏忆情一直抱有十分浓烈的敌意和杀机,心头猛然一沉,立即伸出手捏住苏忆情的手腕。 无论是何种蛊虫,这会儿刚入体内,自己必然能后将其逼出来,再以逐玉山派发的丹药压制,定能护她周全! 正想着,少女的手腕忽然翻转过来,以极其快的速度反手捏住了他的手。 这一瞬,李珩如遭雷击一般的双肩猛震,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下一刻,他突然挣脱那只手,却没有松开怀中女子。 “师兄,你体内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怀中少女却伸手推开了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她抬起手,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渍,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质疑之色,直直的凝视着他。 李珩很快从惊愕中清醒,神色逐渐恢复如常。 “忆情,你喝醉了,”仿佛方才什么也未发生一般,他依旧那般温和的,像是关心一样的说着,“我送你回去休息...” “或许,我该换一种说法,”凰音凝视着他,声音发沉,“你这身修为,是从何处得来的?” “忆情...”李珩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 这一刻他明白,苏忆情方才吐血大概只是故意逆行灵气逼出来的,她是装的,而目的,显而易见。 凰音没有再说,而是静静的看着他,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虽然如此,她心中可是全然明白,一个被废去修为的人,在这样段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修炼出这样深厚的修为。 “你...何时开始怀疑的?”事已至此,已没有办法强行隐瞒下去了,李珩忽而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眸光微寒。 凰音的瞳孔微微震颤片刻。 如此回答,便是认了。 “师兄若无修为在身,我两次悄无声息的靠近,师兄却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的所在,若第一次是我不小心踩到了瓦片,可第二次未免太快了些,”凰音心尖发涩,心情复杂之下,声音也沉哑了几分,“来之前得知师兄的消息,我本也怀疑过,可我心中是真的希望师兄能过的好,可是...” “可是师兄到底是如何轻易扳倒了宁王呢?即便民心所向,有百姓拥护,可毕竟宁王已手握大权,怎么可能任由师兄轻易进入皇城,而就连逐玉山都未查出异常,师兄又是拿什么查到宁王与巫妖族勾结之事的呢?” 声音落下良久,二人之间陷入一段死一般的寂静里。 “说完了?”李珩忽而轻声叹道。 “我说完了,”凰音垂眸,望了一眼桌上早已凉透的佳肴,“还请师兄回答我,你这一身修为,从何而来。” “忆情,”李珩双唇发白,轻声道:“对不起。” “回答我!!”凰音声音骤然拔高,眼眶顿时红了。 就在此时,一道喑哑阴沉的笑声自她身后传来,随着那声音陡然间靠近,凰音赫然转身,还没来得及惊呼,却发觉周身居然动弹不得。 一席鸦青长袍笼罩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忙暗自驱动灵气,想要与敛光感应,却立即惊愕的发现,自己灵海一片死寂,所有灵气都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般。 “我早就说过,这个女子留不得,”青丘珏明冷冷的看了一眼李珩,而后看向凰音,嗤笑了一声道:“不必挣扎了,你以为方才是假装中毒,实则我早就在酒中动了手脚。” “不要伤害她!”李珩上前,拦在了凰音身前。 “伤害她?”青丘珏明眯了眯眼睛,眸子里的阴戾之气陡然浓烈起来,“若我这次没有提前备了这一手,你可知会发生什么?” 青丘珏明说着,宽大袖袍中的手突然抛出一个行囊扔在了地上。 “这里头的东西,一样是能与此处地仙相连的仙羽,另一件则是一柄神器,”他顿了顿,脸色骤然凝重下来,“这神器带着远古的气息,便是连神界里资历颇深的上神也不见得能够拥有,而她却能轻易带在身边!” 李珩闻言,愕然的睁大了双眼。 “此次她下来,恐怕是专程对付你我而来!”青丘珏明说着,突然抬手,五指成爪,猛地推开李珩之后,毫不留情的扣住了凰音的咽喉。 “不要!!”李珩大惊失色,出声之时忙抓住了青丘珏明的手臂,“不许杀她,你若杀她,我便...” 话音未落,李珩周身如遭雷击,所有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猛地向后退出数步,身子瘫软在一旁的椅子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真面目(二) “你便如何?你又能如何?”青丘珏明嗤笑一声道。 李珩喘息着,心里已然知晓对方或许早就在自己身体里动过手脚,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没办法反抗,只得镇定下来。 “我早就说过,若东窗事发,定不会透露先生之事半句,可先生若将她杀了,神界必会察觉异样,到那时,神界再次联合妖界出手,天下之大,先生恐再难有容身之地!” 青丘珏明慢慢松开钳制住凰音的手,似笑非笑的望向李珩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并非是威胁,而是提醒,”李珩直视着对方答道。 “呵...”青丘珏明将双手拢入袍子里,似乎在思量着李珩说的这番话,李珩见他周身杀意渐散,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纵使我不杀她,她若迟迟不能回去,神界终有一天会找下来,”沉吟片刻后,青丘珏明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眸光骤沉,“李珩,你若不想她死,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去办。” 李珩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集结百万大军,攻入妖界!”青丘珏明冷声道。 “你疯了?!”李珩大声喝道:“百万大军不过是凡人之躯,与妖族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呵呵呵呵...”青丘珏明冷笑道:“你大可放心,有我在,凡人之躯亦可化为不死之躯!” 听到这话,李珩总算明白,这个所为想要人妖两族重修于好的妖族人从来想的都不是什么和平。 他早该想的到,如此手段残忍狠戾之人,怎么可能有着那样美好的愿望? 凡人化作不死之躯? 凰音愕然,只觉得这字句万分眼熟,记忆在脑海中翻涌之后,她突然失声道:“兽人?!你想把他们都炼成兽人?!你...你是苍玄门的余孽?!” 青丘珏明微感讶异,默默转过头打量了她一眼,“小丫头知道的挺多,十年前之事本就是一桩丑闻,神界居然会告诉你?” 凰音自然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为何会知道苍玄门的事,她周身动弹不得,只得大声道:“师兄,不要中了他的诡计,昔年苍玄门到如今巫妖族祸乱,为的根本不是什么两族太平,而是为了那妖王之位!!” “小丫头,事到如今你竟会以为我还会在乎什么妖王之位么?”青丘珏明甚觉好笑道:“这世上我已无任何牵挂,不过想在死前,替我唯一疼爱的女儿报仇罢了,毕竟妖王还欠我一条命。” 说着,他慢慢将目光投向李珩:“我想你应该最为明白这种感受了吧?” 李珩沉着脸,没有答话。 “师兄,不要答应他!那可是你的子民,那是百万人的性命...呃!”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凰音的下巴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捏住,一颗周身血气缭绕的丹药便在这突然之间送入了她的腹中。 “你给她吃了什么?!”李珩大惊失色,“我答应你便是,你不要伤害她!” 青丘珏明没有理会李珩,松开手饶有兴致的望着凰音,道:“小丫头,不放告诉你,十年时间,我早已不需要熔炼什么兽人了,而所谓逐玉山的抗蛊丹药,实则也没什么作用,不过是我放出去的假象罢了。” 凰音此时已经说不出话,只因那血色丹药入腹之后,她的周身经脉如同万虫啃噬般的痛苦,便连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 青丘珏明说完,复又看向李珩,“你最好不要学宁王那般做出什么愚蠢的举动,否则,我会让她在你面前立刻化为一滩血水!” 话音落下,李珩的脸色早已一片死灰。 “去下达旨意吧我的皇帝陛下,”青丘珏明侧过身,大袖一挥,对着李珩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与此同时,李珩浑身一震,周身气力立即恢复如常。 他站直身子,却没有立即离开,青丘珏明看出对方一双眼睛始终落在那少女的身上,便低笑了一声道:“放心,只要你旨意下达,夜里我会将她完璧归赵。” “百万大军分布全国各地,其背后执掌者断不会轻易听从这道荒唐的旨意,恐怕还会因此被神界耳目知晓。” 对于李珩的担忧青丘珏明丝毫不感到意外,他点点头,很是赞许对方这番话,而后道:“放心吧,他们这次集结会是以镇压叛党而来,而这叛党,便是身处人妖两族交接处的那位诸侯。” “原来先生早有打算,”李珩身子发寒,眼眸之中已然多了几分惧意。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那几位将领实则早就等着这道圣旨了。” “先生既早已掌控一切,有何须利用我来做这些多余之事?或者,先生也可以控制我去做,便也少了些唇舌浪费时间。” 青丘珏明淡淡一笑,没有对此作出回答,而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立即离开升平楼。 李珩周身如堕冰窟,踏出这座园子时,再看周遭簇拥着的一群宫人,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仿若利刃落在自己身上。 李珩离开良久之后,青丘珏明看了一眼身侧被痛苦折磨的少女,他伸手临空一抓,那行囊复又回到他的手里。 “小丫头,我知道,神界既然将这样的神器交给你,若不与你元神相连,你也用不得它,所以你也不必再徒劳挣扎,这包东西我早已落了禁制,切断了你们之间的联系,”他说着,忽而指尖掐了个诀。 凰音周身骤然一松,身子立即就瘫倒在地,终有能够动弹的她再也承受不住身体里的痛楚,顿时蜷缩起来,颤抖不止。 可她仍旧强压这种痛苦,吃力的扭过头看向身侧少年,“你这样做只会害了剩下的巫妖族,到时候这世间两界三族都不会容得下你们...” “啧啧啧,瞧瞧,即便到了这样的境地,来自九重天之上的神界弟子竟还有这般慈悲的心怀,”青丘珏明讥笑着凝视着她,“你当真以为我会在乎巫妖族以后会如何吗?” “你若要为女儿报仇便自己去啊,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凰音颤声呵斥道:“你那女儿若知晓她背负了这么多的生灵,定不会安心!” “闭嘴!”青丘珏明脸色骤沉,声音陡然拔高:“收起你那副恶心的说辞,死了便是死了,她的元神早已消散天地,什么都不会知道了!更不会知道那些曾对不起他的人如今拥有了一切,早已将她忘记......而我...” 青丘珏明慢慢转身,目光投向门外那片苍穹当中。 “我要以血洗天下为她陪葬!!!” 第二百一十六章 礼物 夜幕渐深。 李珩在屋内来回踱步,升平楼已人去楼空,苏忆情也没有回到偏殿,他原打算前去冷宫的地宫里去寻,可他无论去何处,身边总会有人跟着,若冒然过去定会让人起疑。 身边的宫人看似正常,却又很难说得清谁被操控着,而谁没有。 随着夜色渐浓,他的心情也愈发不安起来。 “陛下,苏姑娘求见,”门外突然传来宫人的声音,他顿时一喜,忙上前拉开房门,就见夜色之下,苏忆情面带浅笑的伫立在庭院里。 “忆情...”他微微一怔,见她身侧随行的宫人慢慢抬头看向自己,脸上划过一抹诡异的笑容,而后轻声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说罢,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李珩没有多想,忙上前查看苏忆情的情况,而苏忆情却忽然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我疼...” 李珩面色一变,立即将她扶入房中入座,刚要以手探寻对方脉搏,对方却忽然身子一软,靠在他的胸前,“师兄,我疼,你抱抱我吧...” 朱唇附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李珩脸色一红,神色迷惑了片刻后突然站起身,“你怎么了,你...” 却见那少女身躯柔弱无骨一般从座上起来扑到他的怀中,一只手慢慢抚摸他的脸颊,声音温软,“师兄,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啊... 李珩身子顿时僵硬,眸光逐渐变得迷离,他垂下眼,望着面前少女泛着红晕的脸颊,这一瞬间,他的心突然颤抖起来。 “师兄,你想不想要了我...” “不,不对!”李珩骤然清醒,身子大退几步,“忆情,你清醒一点!” 纵使自己希望得到她,却也是对方心甘情愿之下,即便自己如今早已满身罪孽,但也不可能乘人之危行什么下作之事! 正想着,少女的身子再次逼近,他慌张退避,却被对方突然推倒在软榻之上。 心脏越跳越快,他的呼吸也愈发急促。 “忆情,别闹了!”他推开她,手中立即掐出一道法诀打入对方体内,便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 “我送你的礼物莫非不喜欢?你若不喜欢,我便要收回了...” 李珩神色剧变,立即收敛思绪,露出几分欢喜之意道:“先生哪里的话,这礼物甚得我心!” “呵呵呵...如此,便好好享用吧...”阴冷的声音逐渐远去,只留室内急促的喘息与心跳声。 李珩侧过头,看了一眼榻上满面酡红的少女,他慢慢压低了身子靠近她,手中再度凝结一道法诀。 他将唇凑近了她的耳朵,轻声道:“忆情,对不起...” 翌日,午时过后。 门外有宫人通传之声传来,李珩搁下手中奏本,请进那些布膳之人。 宫人们徐徐而进,便能见金丝幔帐旁散落的女子衣衫,他们忙收回目光,早已面红耳赤。 唯有一人虽面色恭敬,却没有敬畏之意,直直看着软榻方向,似想探究些什么。 “退下吧,”李珩挥手示意之后,忽然看了一眼那名不同其他人的宫人,而后不露声色道:“留下两人守在外间等候通传,顺便叫人前往聚华池准备沐浴之物。” “是!”一行人慢慢退出屋外,但李珩知道,那古怪的宫人定然留在了外头。 他站起身,走到床榻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掀开帷幔,柔声道:“忆情,起来吧,即便觉得累,也不能睡太久,免得饿坏了身子。” “我恨你,”蜷缩在床榻一角的凰音看着眼前软榻上的狼藉,眸子通红,“我恨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恨我,却也已经是我的人了,”李珩猛然伸出手将她拽起,欺身靠近,“即便你回去他们也不会留你,而你若选择乖乖留在我的身边,这人间最尊贵的皇后之位,便是你的。” 凰音撇撇嘴,瞪了他一眼,旋即又恢复方才伤心欲绝的神色,“你不得好死!!” 啪!! 一声脆响,门外一名宫人听得忙捂住了脸颊,他咋舌的摇了摇头,而后悄悄凑近身侧宫人,轻声道:“咱们陛下平日里如此温和之人,没想到男女之事竟会如此霸道。” 另一名宫人闻言,冷笑一声后瞪了他一眼,“你若想保住你的狗头,最好管好你的舌头。” 那宫人立即没了打趣的心思,忙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屋内,李珩与凰音二人一齐听着外间动静,很快回过神,凰音眼睛一转,突然声音哽咽起来,“你干脆杀了我啊!” “你竟宁可死,也不愿做我的皇后?!”李珩气急,一巴掌眼见又要落在她脸上,却忽然手腕扭转,竟是两手一拍,又发出一声脆响。 紧接着,隐隐约约的哭泣之声从屋内传出。 “过来用膳,莫要让我说第二遍,”李珩冷厉的声音传来。 良久,内里女子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只听到她轻声抽泣着道:“你该知道,以往在逐玉山时我便钟情于你,却是你不肯...” “罢了,别哭了,”见对方服软,李珩的声音也温柔了几分,“所以你之前几次三番拒绝我,也是因为过去我对你绝情?” 屋内女子轻哼一声,没有作答。 “过去便过去了,”李珩轻轻叹了口气,“多吃些,待会儿我陪你去聚华池沐浴。” “好...” “只要你肯乖乖的留在我的身边,便拥有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 屋外一名宫人听得浑身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忙抖了抖身子,撇撇嘴,轻声道:“我当这逐玉山来的弟子有多清高,没想到竟也是欲拒还迎罢了。” 另一名宫人面容依旧如之前那般冷然,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不知名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我说小海你这几日是怎么了,古古怪怪的?” “小海?小海??” 连说了几句之后,那名被唤作小海的宫人才僵硬的扭过头看向他,“你的话真的是太多了...” “你???” 那宫人越发觉得古怪,身侧这位小海平日里也是跳脱性子,如今总觉的性情大变,也不知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或是身体出了毛病,他正打算出声询问,却愕然发觉那叫做小海的宫人忽然对着自己长大了嘴,一颗血珠猛然间从那黑洞洞的喉咙里激射而出。 血珠瞬间没入他的体内,瞬间,那原本还满面讶异的宫人忽然之间沉默下来,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化为一片木然。 第二百一十七章 聚华池的秘密 聚华池内,水汽氤氲。 便连站在外间都能感受到此处比起其他地方的温度要高了许多,内里时不时传出男子与女子的嬉闹调笑声,伴随着水花的响动,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凰音一边拍打的池水,一边轻声在李珩耳边说道:“幸好他没有对此起疑,否则就真只能任他宰割了。” “人间信奉神明,而宫中不少达官也与逐玉山有交集,他暂时没有控制所有人,看来还是有所忌惮,可我们依旧不可掉以轻心,你昨夜说的那个法子...” 李珩还未说完,凰音发觉外间有些不对,登时面色一变,忽然笑道:“师兄,你轻点儿...” 虽然知道这是演给外间人的动静,可李珩的脸上还是微微泛起红晕。 昨日在升平楼时,她饮下了动过手脚的酒水,周身修为灵气瞬间泻出体外,好在前夜从城郊归来时,担忧李珩的伤势,将那些神界丹药统统送给了对方,而对方其实并未服用,这才从青丘珏明的眼皮底下恢复回来。 不过最终要的,还是李珩并未趁人之危,反而解了她体内的媚药,才有了此时将计就计的一幕。 虽然修为恢复,但以对方的手段,很难说自己能否顺利离开皇宫,跟更别提能否离开国都,这件事终究不能冒险。 凰音记得关山月在敛光上留下了一抹神识,然而包括那支松鸦的羽毛在内,都被对方落了禁制,也不知放到了何处。 如今最为稳妥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身上那串御兽铃。 涂山焕君乃是狐族少主,以幻术混入皇城不会太难,而他对妖气也极其敏锐,到时候一定会发觉不对劲。 若能将这个消息让他带回妖界甚至神界,在百万大军集结之前,必然能阻止此人阴谋。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叫师兄,是不是该改口了?” “陛下~”凰音娇滴滴答了一句。 李珩皱眉,“忆情,这样还是过于平常。” “那该怎么喊嘛!”凰音娇嗔道:“陛下又并非寻常人,我也不能直呼你的名讳...” “你好好想想,想一个你我之间才能知晓的亲昵称呼。” “那...容我想想...” 紧接着又是一阵水中嬉闹的声响。 “呀,我知道了!” “说说看。” “陛下身份尊贵,乃是人间帝王,又拥有天下财富,贵不可攀,不如就叫王富贵如何?” “......”李珩憋笑,却是带着几分不悦的语气说道:“这名字太过俗气!” “哎呀,不要生气嘛!别走呀!” “王富贵,回来,快回来!!” “不许这么喊!” “多好听的名字啊!王富贵,回来啊!!!” 在故意制造的水声下,凰音晃动御兽铃,紧张的说出咒语,便见铃铛摇晃,淡淡的光辉闪烁不定,已然得到了回应。 暖泉之内温度极高,然而为了这最后这番动作,她却只觉得浑身发寒,额头上也出了细密的冷汗。 总算是目的达成,外头也没有发觉他们的异样。 “罢了,还是唤我师兄吧,如此还能想起往日在逐玉山时的记忆,”李珩看到凰音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顿时松了口气,二人相视一笑。 “师兄,怎么才一会儿便觉得很是疲惫?”这话并非是伪装,而是她真觉得有些累了。 “若是累了,便起吧,想来宣政殿那边已经堆积了不少政务,”李珩将她从池中拉起,又将干净的衣衫递了过去,自己则默默站到屏风外更换衣物。 “陛下,是要更衣了么?”门外突然传来宫人的询问声。 李珩皱眉,正要开口,却听到凰音一声娇叱,“陛下自有我伺候,用不着你们几个奴才,对吧,陛下?” “叫师兄,”李珩失笑,却很是佩服对方这样机灵的脑袋,若非知晓对方过往,否则他真会误会了她或许真是出自深宫之中某位得了盛宠的狐媚妃嫔。 外头没了声响,似乎并未引起什么怀疑。 待到送她回了寝宫,李珩便径直去了宣政殿,如他猜测的那般,莫说是堆满了奏折,更是堆了不少官员。 而所来的目的,则正是为了那集结百万大军平乱一事,调兵遣将并非儿戏,谋逆之罪也非儿戏,各地诸侯素来安分守己,那旨意一下,何止激起千层浪? 李珩能想到会有这个结果,而青丘珏明曾为青丘之主,自然也能设想到,于是在诸多反对和质疑的声音下,短短两日,就从与妖界接壤处的诸侯属地传来了一个消息。 那位诸侯,真的起兵谋反了。 于是所有反对声全然销声匿迹,生怕一个不慎,就被牵扯到谋逆一党。 李珩心中明白,那所谓的起兵谋反,必然是青丘珏明的手笔了。 自己已有两日再未见到对方,极有可能在这两日时间,对方离开皇宫前去布局,可对方向来是行踪诡秘,即便没有见到对方离开,李珩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两日里,两人除去政务,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在人前举止亲密,人后虽同住一室,却从未有过任何逾矩。 这夜,凰音从睡梦中惊醒,发觉是怀中御兽铃颤动了一会儿,立即睡意全无,她知道,另一个戴着御兽铃的人已经靠近。 她看了一眼睡在室内另一侧硬榻上的李珩,忙起身披了衣衫蹑手蹑脚的靠近,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兄,人家谁不着...” 李珩很快清醒,看了一眼外间映在门上的两道人影,然后故作宠溺道:“莫不是白日里睡的太多了?” “嗯,总之也睡不着,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吧?” “夜里风大,小心着凉,”李珩似要出声拒绝,却听得凰音一声娇嗔,“前些日才说要星星要月亮都会摘给人家,怎么才几日,便连散步都不肯陪了?” “胡说,我是怕你着凉,”李珩无奈摇头。 “你不陪,那就让我一个人出去走走好了,”凰音怒气冲冲的推开门,门外守候的两名宫人原本还是一副木然神色,见她突然出来,瞬间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脖子扭动,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凰音看得心底发凉,虽早已知晓这二人已经并非活人,却还是为他们的枉死而感到心痛。 李珩忙去了件雪白的雪披追了上来,温柔的披在她身上,“罢了罢了,我陪你就是。”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拙劣的演技 手心里紧紧拽着不断震颤的御兽铃,她知道,涂山焕君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可皇宫太大,又有夜巡侍卫,即便有感应,却也很难马上定位到自己的方向。 而今她无法确定这身边往来的宫人里到底又多少人被空置,便也不可能再轻易的使用御兽铃。 即便此时能在掩人耳目下呼唤对方,但她还记得这御兽铃的威力,那拉扯之力一定会让对方显得太过古怪从而引起注意。 可凰音已经一刻都等不得了,她脚步匆匆,直拉着李珩前往宫墙,爬上高高的宫墙,脚下就是一条笔直通往卧龙城外的朱雀大道。 这里国都里最显眼的位置,也是离开皇宫,离开卧龙城最近的一条路。 宫墙之上,寒风呼啸,她遥遥望向远方的天际,拢在雪披里的双手已经紧张到沁出不少冷汗。 “忆情,此处风大...”李珩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关心了一句。 “师兄,我想看看国都的繁华,”凰音如此答着,眸子却在脚下的街巷中四处搜寻。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国都虽无宵禁,但逼近天气寒冷,街道上除了夜巡官兵,便只有零星的几个醉汉路过。 她的手轻轻颤抖着,心也早已经飘回了遥远的九重天之上。 就在此时,一阵幽香自城楼上呼啸的寒风扑面而来。 凰音轻轻吸了口气,发觉这并非是宫中常燃的熏香,略微皱眉之后,不由侧头看向李珩,却愕然发觉对方似乎被什么吸引,默默看着一个方向,目光也有些呆滞。 这是狐族的幻术!! 惊愕过后便是狂喜,赫然转身朝四周望去,守城侍卫皆陷入幻术当中,而那一直紧紧监视自己的两名宫人也失去了往日的敏锐,见她如此乱走,却没有丝毫反应。 “王富贵,是你吗?”她有些不敢相信,又怕是自己看错去,忙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小音啊小音,小爷前脚刚走,你便还是来了地界,这下好了,遇到麻烦事了吧?”涂山焕君虽是责怪的语气,声音却是轻柔,下一刻,便见一名年轻侍卫慢步登上城楼。 在靠近她时,就见对方周身光辉闪烁,光华散尽后,露出了涂山焕君原本的身形样貌。 “王富贵!!”凰音眼眶登时一红,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心里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地,眼泪顿时不争气了落了下来。 “说正事!”涂山焕君语气不悦道:“你该不是偷偷溜出神界,而后也被发现,接着被逐出神界便来投靠此人了?” “你说什么呢!”凰音松开对方,镇定了一番后,忙道:“我跟你说一件大事,这皇宫已经被巫妖族控制,眼下已经威胁李珩下令集结百万大军,不日将对妖界开战,你快将这个消息带去神界!!” 涂山焕君怔然,看她神色也不似说笑,便也凝重起来,“你说巫妖族卷土重来了?那...那你为何还留在此处??” “那人已经以蛊术控制了诸多人,起初我被对方泻了灵气,又拿走了我的兵器,幸好有我带的丹药替我恢复修为,但我毕竟不能冒险,若我没有成功离开,那么既有可能再也没办法将消息送出去了,”凰音沉声道:“此人阴戾狠毒,论修为,我不是他的对手。” 涂山焕君闻言,立即点头,而后拉住她道:“巫蛊邪术十分诡异,以你凡人之躯本就难以抵抗,再加上你平日惰于修炼,这三脚猫的功夫留下来就是找死,我现在就带你一起离开!” “不行,带上我只会拖累你!况且...他还在...”凰音犹豫了,回头看了一眼仍旧陷入幻术中的李珩。 “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他做什么?!放心好了,此去神界近的很,只要神界出手,那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了!”涂山焕君抓紧凰音的手,脚下生风,正要飞身而起。 忽然,漆黑如墨的苍穹之中突然亮起一道光辉,如流星夜火,那冰冷的光线瞬间划破夜色,竟是直直朝着他们二人的面门而来。 这道寒芒所带的威力惊人,涂山焕君大惊失色,立刻将凰音狠狠推开,旋即掐出一道法诀,五指成爪状,光芒乍亮间,竟是迎着那道光辉抓了过去。 碰! 劲风猎猎迷人眼,片刻后,光芒消散,涂山焕君看了一眼手中抓着的物件,神色骤然变得惊惧而复杂。 这柄寒芒刺刃,他再熟悉不过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惊愕之下,顿时察觉到什么,忽然将那刺刃扔在一边,又要伸手去拉凰音,可偏在这时,周遭一切都变了。 这里再也不是什么卧龙城的皇宫城楼,而是在那南疆十万大山的某处竹屋之下,那里曾是他幼时玩耍与习武的地方。 “焕君果然长大了,不光幻术有所精进,修为也是见长啊!”鸦青袍子的少年身影从他们身后的城楼屋檐上缓缓落下,落在涂山焕君眼前时,却是那熟悉的花白胡子的老者。 “外公...”涂山焕君长大了嘴,神色复杂。 一旁的凰音早已惊惧万分,幻术可择人而下,她此时并未中招,可她周身已经动弹不得,这一瞬她知道,她的计划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不...他已经死了!!!”涂山焕君捂住眼睛,知晓自己已经中了幻术,可对方明显修为高于自己,以自己之能很难轻易解开。 “法器与元神相连,这一点,你从小就知道,”青丘珏明柔声道:“焕君,你还叫我一声外公,便留下吧...” “留下,留什么下?!”涂山焕君大惊失色,“你居然没有死?!” 居然没有死? 这话里话外,似乎并无半分亲情感念,反而是巴不得他死了一般么?果然,与自己没有半分血缘的孩子,是永远也养不熟的。 幻术消散,威压犹在。 涂山焕君看了一眼不远处无法动弹的凰音一眼,眸光骤冷,“原来你还是对妖王之位不死心。” “啧啧,你们的说辞怎么都一样呢?”青丘珏明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以为我是为了狗屁妖王之位?!” “那是为了什么?要杀我父王,发兵涂山,而今又祸乱人间,你到底想要什么?!”涂山焕君又怒又痛,纵然已经知晓自己并非是青丘珏明的亲外甥,可多年的陪伴和教导,怎么会没有半分感情?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计划失败 青丘珏明默默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涂山焕君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凰音与李珩二人,因涂山焕君被制,他施加的幻术也已经解除。 而李珩与凰音则同样被青丘珏明法术所控,此时也是动弹不得。 “你们做戏做的不错,若是旁人只怕就要信了,”青丘珏明冷笑一声,“可惜,在这世上老夫只信自己。” “你是青丘珏明!!!”二人对话中,凰音已经知晓对方身份,也因此感到万分震惊,只因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就是一名少年,哪里有半分当年那位白须老者的影子? 可转念一想,她又立即明白过来,以青丘珏明的狠戾,必然是夺舍了他人的身躯,所以当初才能从神界的眼皮底下逃脱,他的身上并无妖气,显然这副身子恐非妖族。 只是虽无妖气,却有一股浓郁的腐朽气息,再看他法术犹在,又联想到当年熔炼兽人的手段,想必又是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段维持这副本不能与妖族内丹相容的身体。 从昔年苍玄门一事,再到数月前巫妖族之乱,此人手段凶残,即便强夺了妖王之位,又有谁会真的臣服于这样的残忍之人? 到那时候必然也会惊动神界,而神界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青丘珏明恐怕真如他所说,早已不惧生死,一心只想复仇。 一个满心都是仇恨之人,除了让他目的达成,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短暂的时间里,凰音的脑海当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可到了最后,她依旧想不出任何对策。 “青丘珏明...”李珩低声喃喃,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什么,面色顿沉。 青丘珏明,就是当初巫蛊之乱的始作俑者,而他的双亲和兄长,还有那些年幼的公主皇子们,也都是死于他手!! 而自己,居然成了仇人的一枚棋子,那个他以为的复仇,也不过是对方的另一枚棋子而已。 想明白这一切,李珩的身子巨震,紧接着一个摇晃,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他已酿成大错,错的彻彻底底。 “焕君,我本想着,即便你并非思雪所出,却也是我一手带大,这件事与你并无什么关系,我没想过要对你如何,”青丘珏明严重略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可如今你既然知道了,我便不能再放你离去。” “既然是为了雪王后的报仇,那您便去找父王找那...桃妖,这些人与这件事也没有干系,外公...请您放了他们吧...” 对于涂山焕君的央求,青丘珏明自然不为所动,那双漆黑阴沉的眼睛,看过凰音之后,嗤笑了一声,道:“姑娘,你的元神虽养护的极好,我却看得出它受过非同一般的创伤,这种创伤,若是凡人,只怕元神当即就消散于天地间,即便你是逐玉山最杰出的弟子,亦或是逐玉山的掌门,这种创伤,若是不死,恐怕也会陷入沉睡中无法苏醒。” “你到底想说什么?!”凰音心中一抖,对方这番话显然是猜到自己身份不妥,但怎么可能呢,仅仅凭借受过的伤,便能猜得出自己之前并非凡人?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苏忆情,”青丘珏明侧眸看了一眼涂山焕君,见对方虽极力隐忍,但脸色变化还是被他一眼看穿。 “十年前,神界有仙子名为凰音,生自菩提,后为平息弑神渊而身祭其中,故封圣女灵尊之位,”青丘珏明说着,忽然慢慢踱步到凰音跟前。 这一瞬,凰音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是因此,她立即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听老夫说完你再答也不迟,”青丘珏明淡淡道:“也是在那十年里,山月神尊失去常性,后有妖族少主带走引魂幡不知所踪...桩桩件件,姑娘,你还要我挑明么?” 凰音紧抿着唇没有答话,而青丘珏明则冷笑道:“方才,我听焕君称呼你为...小音...” “够了!!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如今既然已经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你就是!!”凰音陡然拔高声音呵斥道。 青丘珏明啧啧两声,忽而单手一挥,瞬间,三人意识立即模糊,黑暗逐渐吞噬眼前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凰音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抬眼看向四周,却是一间宽敞的帐篷里,她立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肌肤上布满古怪的血色符咒。 “这是什么?”凰音顿感不妙,灵气无法凝结,而肌肤上的符咒仿若是拥有生命一般时隐时现,犹如呼吸。 她慌乱的掀开衣袖,又忍不住探看周身,惊愕的发现,这种怪异的符咒竟布满了自己的周身。 虽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却明白绝非是什么好事。 于城楼上昏迷之后,仿若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但看眼下情况,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她忙从简单布置的榻上起身,刚要离开,便见帐篷外的门帘被人掀起,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即走了进来。 “师兄!”凰音大喜,忙上前一步,“到底发生什么了,这是何处?” 李珩淡淡的睨了她一眼,“这里便是人妖二族的交界处。” 凰音一怔,忽而察觉不对,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与面前之人保持了几分距离。 “怎么?”李珩发觉她的动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在害怕什么?” 凰音紧紧的盯着他,声音低沉道:“那日我们的计划失败后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到了这里?” “自然是朕御驾亲征,平定叛乱!”李珩一字一句道。 “你!”凰音愕然,接二连三的变故之下,她的脑子已然乱做一团,“师兄,你...你...” “师兄?”李珩嗤笑一声,“你既不是苏忆情,又何必如此唤朕?” 凰音心头一跳,想起那日在城楼时,李珩必然已经听出了什么,而今在自己昏迷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眼前的李珩似乎与之前不同。 他似乎...站在了与自己相反的另一边。 “对不起,我不想骗你...”心中有愧,语气也低了几分。 “可你不光骗了我,更骗了神界,骗了忆情身边的所有人!”李珩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尊敬的圣女灵尊!” “对不起...对不起...”凰音无力反驳,对于这件事,她没有半句可辩解的底气。 “呵,”李珩冷笑一声,忽而松开手,凰音趔趄数步,见他要离开,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也有苦衷,可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师...李珩,纵然我千般不对,但你的子民无辜,妖族百姓无辜...” “你以为,凭你我之力,能与他抗衡?”李珩凝眸反问道。 第二百二十章 性情大变 凰音知道李珩说的没错,莫说是自己与他了,而今更是将涂山焕君也牵扯进来。 想到涂山焕君,她顿时惊呼一声,忙道:“妖族少主在哪儿?” 李珩眉头微蹙,慢慢转过头去。 “诸侯谋逆叛乱已被镇压,但要犯趁乱逃往妖族地界,其府上搜查之下,发现有对方与妖族少主往来证据,此次谋逆,与妖族有关,只怕妖族早已存了一统地界之心,所以...” 李珩的话没讲完,凰音双手失去力气,陡然松开。 二人相视片刻。 凰音突然大惊失色道:“你们...你们是想利用他掣肘妖王?!” 李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即便有理由,人族对妖族开战,神界必会知晓!”凰音震惊之下,抬手指向李珩,“青丘珏明一心求死,只想着让更多人与他陪葬,你呢?你疯了不成?!” “你以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李珩素来镇定自若此时荡然无存,他双眸微红,眼神里是一片决绝的死灰色,“我的身体早已受他所控,若不听从,便会立即受反噬身亡,我死便死了,可即便我死了,青丘珏明却能重新掌控我的躯体成为傀儡为他所用,既如此,我为何要死呢?” 这一刻,凰音陡然想起了当年认识的那个名唤司辰的逐玉山弟子。 蝼蚁尚且贪生,又何况是人? 说不清此时是何种心情,凰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李珩望着她,脸上狂怒之色渐渐收敛,他叹了口气,然后道:“今夜,大军将会集结,待他法阵成功驱动,便会攻向妖界。” “这样下去也只会两败俱伤,我求你,求你清醒过来好不好?”凰音低声央求道。 “我很清醒,”李珩淡淡道:“只要能以妖族少主相要挟,妖王必不敢轻举妄动,哪怕神界出面,妖王也会因唯一儿子的生命受威胁而阻挠,只要能控制住妖族...” “不可能的,即便如此,神界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你们胡作非为!”凰音慌张道:“以神界律法,定会以大局为重,即便青丘珏明的邪术再如何诡异,神界有诸多上神,又有战神在,哪里会就此收手?!” “呵呵...”似乎戳到了李珩心里的痛处,他的脸色登时变得青黑,“神界律法?战神?当初若非因神界所为律法,我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皇兄枉死?!我倒觉得,这天地的主人,早该易主了!!!” 啪! 李珩此时言行仿若魔怔,凰音气急,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不是师兄,师兄不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珩怔怔,抬手摸了摸泛红的脸颊,他慢慢扭过头看向凰音,忽然,他的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你看清楚,”李珩摊开双手,慢慢向她走进,凰音忽然觉得周遭气息都变得寒冷下去,顿时向后退去。 “你看看,我的双手早已经沾满了鲜血,我杀了逐玉山的弟子,夺走了他们的修为,又以活人精血生机炼制的丹药延续自己的生命,你以为,我该是什么样子呢?” “不...不是的...你是被青丘珏明利用了,你是被他要挟...” “你觉得,我还该像以往那般,逆来顺受?整日里将道义和大义挂在嘴边?既不敢爱,亦不能恨?”李珩猛地上前,一手快速钳制住凰音的双手,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在她的腰间,“你错了,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也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了。” “你放开我!!!”李珩突然之间的亲密举动让凰音顿时警醒起来,她此时已无反抗之力,对方又已经失去理智,自己万不该继续激怒对方才是! “山月神尊为你失常,妖族少主为你不顾性命之忧,我倒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值得之处...”李珩无视她的挣扎,稍一用力便轻而易举的将她打横抱起。 他走出几步,狠狠将她扔在榻上,还没等对方起身,便欺身压了过去。 “你做什么,你疯了吗?!”凰音大惊失色,但对方很快就将自己手腕用力捏住,高高举起扣在了脑袋上方,而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衫。 这还是李珩么?那个出自皇室,却无半分奢靡气息,满身只有温柔儒雅的男子? “放开我!!你放开我!!!” “嘶...” 啪! 一巴掌后,凰音只觉得眼冒金星,眼前事物都变得有些模糊。 李珩抬起一只手,轻轻拂过被对法咬破的唇,眸光骤然变冷。 “这既是忆情的身子,你又有什么资格占有?要知道,若是她,必然是肯的...” 声音落下间,李珩的身子再次压下,细密的吻在了凰音的脸颊上。 “陛下,她身子虚弱的很,可经不起你如此对待,”忽然,一道喑哑的声音突然间在帐内响起,李珩身子一僵,突然间松开了凰音,慢慢站直身子,转身之际不忘整理衣衫。 转身后,他发现虽然是对方的声音,但来者并非青丘珏明本人,而是一名被对方所控的傀儡,便稍稍松了口气。 “此女总归是要死的,死前容我消遣一番也不会如何吧?” 凰音身子瘫软在榻上,转眼看向散落在榻边被撕碎的衣衫,泪水不断滴落。 “没时间了,”那傀儡宫人低声道:“阵法已成,此时就要带她过去,路途尚远,还请陛下现在启程。” 李珩似乎有些失望,默默叹了口气,而后点头道:“好。” 那傀儡宫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李珩知道青丘珏明疑心重,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转身伸出手一拉,将凰音从榻上拉了起来。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凰音猛地将手挣脱出来,刚走出几步,她突然顿住身形。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走吧,”李珩淡淡道。 “给我衣裳,”凰音颤声道。 李珩眸光在她身上裸露的肌肤上停留片刻,而后笑道:“这里都是傀儡,没人会在乎你这个样子。” 凰音神色骤然一沉,忽的取出半块碎裂的玉扣抵在了自己的喉咙处。 “那我便立即死在这里!!” 这玉扣她一直随身带着,方才与李珩撕扯时不小心在坚硬的榻上磕破,眼下反而成了一件趁手的武器。 那傀儡没有神色,便是双眼忽然睁大,直直瞪向凰音,“拦住她!!” 眼见鲜血从她脖颈处滴落,李珩神色顿时一变,双眼紧紧盯着那块自己曾经赠与她的龙凤玉扣,那是母妃送给自己的最后一样礼物... 袖袍中的手轻轻颤动片刻后,他脸色发青的将自己身上的金丝雪披解开,随手扔在了凰音的脚边。 “此处没有女眷,只有这个了,”李珩凝视着她,“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求死,穿上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十万大山(一) “若我记得没错,穿过这座山谷,便与南疆十万大山相连,其中妖兽横行,这座山谷设有阵法隔绝,以此保护人界不收妖兽侵入,可若再往里走,恐怕仅仅凭我们两个,只会成为妖兽的口粮...” 因为忌惮,即便此处有阵法保护,从未有凡人敢进入山中,多以山路多崎岖难行,但能明显看得出此前不久有大批人踏过此处,便能见一条新辟的道路。 应该是他们的军队早已经深入进去了吧? 李珩没有接过凰音的话,只是默默跟在她的身侧。 “姑娘只管放心,你所担忧之事,不会发生,”反倒是那名傀儡幽幽答了一句。 凰音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身后紧紧跟着的数十个神色木然的侍卫,秀美一皱,忽而冷笑道:“就凭你做的这些傀儡?” 那名说话的傀儡面无表情的望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往前方幽暗的密林中一指。 山谷深处与边缘处不同,植被多茂盛,更因接近南疆之地,所以并不似卧龙城深冬之寒,反而是一派盛夏之景。 顺着那名傀儡手指的方向,只见是山谷中央一条不太明显的道路被迷雾所笼罩,深处是一片朦胧与昏暗,根本看不真切。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没有再开口询问,脑子里只想着之前在营帐里听到的李珩所说的那句话。 “此女总归是要死的......” 垂眸看了一眼双手皮肤上依旧吞吐不息的血色符文,她的心情也愈发沉重。 穿过迷雾,面前竟是一条死路,抬头向上望去,面前是一座高入云间的峭壁,虽然有诸多藤蔓植被爬满峭壁,可难不成真要徒手攀过去不成? 正当凰音疑惑时,之前搭话的那名傀儡突然上前,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过后,便见那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瘫软在地,而从他口中飞出了密密麻麻的血色小虫,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齐齐飞向峭壁。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凰音只觉得喉咙里恶心至极。 血色小虫沾上峭壁便融化成血水,而那峭壁居然如嗜血的活物一般,瞬间将血水吸收不见。 立即,岩石土块全然消失,一个向上延伸的幽暗甬道出现在她眼前。 她惊愕的长大了嘴,发现李珩似乎也有一丝惊讶。 “走吧,”突然,身后一名傀儡士兵出声提醒。 刚踏入其中,便能见甬道两侧每隔三丈就有说不出是何物的某种植被的从简陋的砖墙缝隙中伸出的枝丫,枝丫上结着一串淡黄色的果实,而甬道内的光线便是这发光的黄色果实上而来。 刚走出不远,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竟是之前进来的时的入口慢慢合拢。 仿若是什么活物闭上了他的嘴一般。 “呵,怪不得青丘珏明躲藏十年没有被发现,原是像老鼠一般四处打了洞穴,”凰音冷笑了一声。 “姑娘谬赞了,”一名傀儡侍卫淡淡答道。 甬道悠长,四通八达,也不知走了多久,她这身子虽被封了修为,可毕竟也是经过修炼过的身躯,比起寻常人强健的多,饶是如此,此时也觉得疲惫不堪。 甬道内比起外间虽阴冷许多,可毕竟已入南疆,她早已浑身湿透,却还是紧紧地拽着身上的雪披挡住身前被撕烂的衣衫。 “我走不动了,”凰音忽然停下脚步,喘息着摇了摇头。 整个行进的队伍都停了下来,其中一名在前往引路的傀儡也停了下来,却是脑袋以极其不自然的方式,身子未动,唯有头转了回来,看向她:“如此,老夫便帮姑娘一把。” 声音刚落,凰音还未领会这话是何意时,她的身子,却自行迈开了步子。 “怎么回事?!”凰音大惊失色,可此时自己的身躯根本不由自己掌控。 一行人继续往前往行进,而那名为首的傀儡则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之后,淡淡道:“怎么他没有告诉你么?” 凰音闻言,顿时侧头看向李珩,而对方则紧皱着眉头并没有对此作出回答。 “你早就知道了对么?我的身体里也被他下了蛊?” 李珩没有看她,为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没错。” “既然如此,何必还让我留着意识?青丘珏明,你大可以直接操控我们去做你想做的事!” 她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内传响不绝,渐渐飘远。而 前方那引路傀儡没有回答。 “忆...”李珩叹了口气,开口间意识到不对,便立即顿了顿,而后道:“你的元神不同于寻常人,上面带有源源不绝的神息,较之灵气,这种神息能滋养万物,亦能滋养...蛊王,所以你不能死。” 神息?滋养万物? 这熟悉的字眼让凰音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是啊,她本就生自神界圣树菩提,生来便是不同凡响,只是她原本的真身早已落入弑神渊内,元神上若还带着以往的能力,她为何丝毫未觉? 就连关山月当初也没有从她的元神里探看出什么神息啊??若如此,关山月岂不是很早就能因此认出自己了? 凰音正想着,突然神色一凝,“你方才说...蛊王??” 李珩沉吟片刻,道:“是,你的体内养了一只蛊王。” 凰音觉得这词有些熟悉,沉思之下,却只记得当初能控制所有傀儡体内蛊虫的应是母蛊,母蛊一死,则其他蛊虫便会立即失去联系,而这蛊王又是什么? 想了片刻,她猛地心头巨震。 蛊王!!蛊王乃是巫妖族信奉如神明般的存在,那是万虫之主,万虫之王,传说中巫妖族由蛊王而生,而很久很久以前,因巫妖族太过强大,神界将蛊王诛杀,才导致之后巫妖族虽在妖界里颇受忌惮,却还是成了最为神秘而低调的一脉。 如果自己体内真的养了那可怕的蛊王,后果她已不敢想象。 “蛊王早已被神界诛杀,你青丘珏明本事再大,难道还能将其复活不成?!”凰音心中慌乱,语气里却是带着几分鄙夷。 “呵呵呵...”引路傀儡似乎觉得凰音这番言语十分好笑,竟发出一串音调十分诡异的笑声来。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凰音继续就此话题追问道:“当初巫妖族太过强大,导致妖界失衡,若蛊王真存货着,他们又何至于到今日这般境地?”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十万大山(二) “你以为他们已经在妖界颇不受待见,本就是仰人鼻息而活,又为何愿意助老夫一臂之力呢?为的不就是重回昔日妖界之主么...”引路傀儡嗤笑着。 凰音本还想接话,却忽然察觉前方有光亮,抬眸望去,竟是到了一处出口。 走出甬道,眼前豁然开朗,但此时外间已经入夜,唯有如霜的月华倾泻满地。 高大的巨树好似天柱一般直入云霄,远方是连绵不绝的漆黑山脉,时而能听到野兽长鸣遥遥传来,而甬道之外,竟并非如她猜想的那般会是可怕的丛林,脚下明显是人为铺设的石子小路,远远还能见不少依山而建的屋舍。 只是除了这些,这里没有半分生气,只有一片死寂。 行于石子小路上,她发现诸多道路旁的石灯已经破损倒塌,有的道路缝隙里也长出了不少植被,怎么看都像是许久无人打理的模样。 突然,她想到什么了,虽身体不由自己控制,却还能如常说话,便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这里难道是苍玄门!!” 没有人回答她,只因他们已经走到了石子道路的尽头,一处祭祀台。 而青丘珏明正静静的伫立在祭祀台的中央。 他的脚下,是一圈形如各类相连符文的凹槽,能见凹槽周围一片暗红,如干涸的血迹,却已经是厚厚的一层。 浓郁的血腥气息随着夜风迎面而来,饶是身披厚实的雪披,凰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本要开口说话,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向着祭祀台的方向走了过去,直到青丘珏明身前才停下脚步。 黑袍拢身的青丘珏明慢慢转过身,将她的手捏起一只,而后寒芒闪过,掌心立即被利器割破,鲜血顿时奔涌出来,淅淅沥沥的滴落在脚下的符文凹槽当中。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黑暗的石子小路那边现身,凰音脸色骤然一白,惊呼道:“王富贵!!” 青丘珏明并没有打算探究‘王富贵’这个名字从何而来,而是等到对方靠近后,以同样的方法对待他。 凰音这才发觉,涂山焕君双眸呆滞,已然是被人操控神志的模样。 她心中狠狠一沉,悲恸与愧疚顿时爆发开来。 “青丘珏明,他是你的外甥!!” 青丘珏明微微一怔,忽而皱眉,下一刻,凰音便发觉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做完一切,青丘珏明似乎明显松了口气,目的即将达成,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凰音,而后笑道:“当初蛊王虽死,却不代表不能重新炼制蛊王,巫妖族隐忍了一代又一代,无非是因为蛊王的练就太过艰难罢了。” 凰音睁大眼,惊恐的望着他。 “一代又一代的巫妖族甘愿献出精血,直至今日,加之百万凡人之血,足以炼成,不过...”他的眼里忽然亮起兴奋的光辉,“而今,若将这蛊王养在你圣树菩提之子的元神里,那么到时候生出的蛊虫便再也不惧神族!” 那百万大军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是拿来与妖族开战而用,而是... 凰音垂眸,赫然间发现这座原形祭坛里的符文血槽周遭还连接着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的一条血槽,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青丘珏明要的不是血洗天下,而是掌控两界三族!! 看着凰音眼里惊惧的神色,青丘珏明很是享用的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似乎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话说完后,旋即转身,面向某个方向。 低沉的咒语从他口中传出,他的双手掐出一个古怪的手印,抬手指向头顶漆黑的苍穹里。 暗红的光辉自他手心散发出来,片刻后,光辉朝着八个方位激射而出,只听得一声闷哼后,那八颗血色光辉落入了黑暗的山脉,紧接着脚下突然血槽突然间亮起了同样的血色光辉。 这便是那熔炼蛊王的法阵么?! 她该怎么办,若真叫蛊王炼成,对于两界都是一场未知的可怕灾难,可是她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啊!! “小音,别怕,听我说,阵法一但开启,便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就在此时,涂山焕君的声音突然间从她脑海之中传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凰音立即就能断定,涂山焕君根本没有被蛊虫操控! “之前巫妖族之乱,父王担忧我出去闯祸,便逼着我吞下了一颗四翼紫鸩的内丹,蛊虫天生受其刻制,我元神里的那只蛊虫早就被其气息压制,眼下我是装作被他操控而已,原本我也想给你带上一颗,可惜四翼紫鸩极其难找,而其体内含有剧毒,你如今的身子根本不能用...啊,不该与你说这些废话的,你听好,接下来我会带你离开,别怕!” 脑海中的声音骤然停止,而青丘珏明那边依旧在进行着古怪的仪式。 就在此时,原本静静伫立在祭祀台一侧的涂山焕君突然身形移动,猛地飞身抱起凰音,脚下一点,瞬间飞向高空。 凰音一离开法阵中心,法阵的光辉登时熄灭,青丘珏明身形巨震,他的神志猛然从咒语中回过神来,旋即一大口血立即从喉咙里涌出。 很快,他便察觉到不对,也立即捕捉到二人逃离的身影,正要起身去追时,忽然一道身影闪过拦住了他的去路。 “呵,你以为你拦得住我?!”青丘珏明双眸一眯,李珩的周身便立即被巨石所压,狠狠的跪了下去。 便听到咔的一声,好似双腿的骨骼崩裂之声。 李珩忍不住这种痛苦闷哼出声,但见青丘珏明看也不看自己,身形一动就要追过去,他哪里肯放,及时此时四肢百骸已被蛊虫啃噬,他还是强忍剧痛,拼命地伸出双手,死死的抱住了青丘珏明的腿。 “该死的东西!若非人前还用的上你,你当真以为我会留你到今日?!去死吧!!”眼见涂山焕君与凰音二人已然朝着涂山方向逃遁,青丘珏明怒斥一声,忽然伸出手临空一抓。 李珩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口某个地方传来什么东西撕裂的声响。 而后,所有的一切都逐渐离他远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再也回不来(一) 便在二人远离阵法所在之地时,凰音忽然察觉到周身一松,那可怕的控制感已经消失。 “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既然不会被他控制,你就该立即去涂山将消息带过去啊!!” 涂山焕君嘻嘻一笑,抱着凰音的手很是不老实的在她腰上一扭,“小爷我冒险救你,你不感谢就算了,竟还责怪起我了?” 凰音被对方动作吓了一跳,脸颊也顿时红了,可她现在虽能动弹,但灵气还提不上分毫,这会儿被对方抱在怀里也不敢动弹,便只得瞪了他一眼。 “其实我原本是打算趁他布下阵法时将消息带回涂山,”涂山焕君正色道:“只是你毕竟在他手里,我若走了,即便神界来人,他若以你为质,我担心...” 凰音一怔,立即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以神界一贯作风来看,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必然会以大局为重。 虽然如此,为天下苍生,她也是愿意赴死的。 “王富贵...谢谢...” 话音未落,她立即察觉到一股劲风自背后袭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涂山焕君周身巨震,紧接着,有温热的液体飞溅了她一脸。 “怎么了?!”凰音大惊失色,却见涂山焕君脸色苍白,目光顺着血腥气息往下移动,便见他肩膀处露出了半支寒芒利刃。 那是青丘珏明的武器! 下一刻,利刃光芒大盛,猛然从他体内激射而出。 糟糕! 凰音心叫不妙,登时出声大喊:“不要管我了,你快走!!” “啰嗦!”涂山焕君沉声呵斥了一句,脸色愈发苍白。 “一个都逃不掉!!”紧接着,青丘珏明的声音猛然靠近,便见光芒自涂山焕君身后乍亮,在凰音的惊呼声中,涂山焕君身体巨震,明显的骨裂声从身后传来。 涂山焕君闷哼一声,抱住凰音的双手险些松开,但此时被重伤,周身气息已乱,再也无法支撑御空,陡然从半空掉落下去。 浓密的树冠被二人掉落的身形撞出一个豁口,惊起鸟雀无数。 落地之际,涂山焕君强运法术,踉跄数步才得以保住凰音没有摔的粉身碎骨,只是这一番动作下,他肩膀上的伤口处已然血流如注。 “你快走,快走,不要管我了!他暂时不会杀我!!快!!”凰音慌乱至极,眼看着涂山焕君肩膀处的血窟窿好似怎么也止不住,她的一双手死死按着,本想扯了衣衫替他简单的包扎一番,可颤抖的双手怎么都做不好。 “快走啊你!!” “走不...走不掉了...我没想到...” 没想到青丘珏明真的狠得下心这样对待自己,那些自以为的情分,终究是不在了。 “焕君,我本不想伤你...”就在此时,青丘珏明的声音自二人身前不远处传来,“为何偏偏要逼我呢...” 涂山焕君陡然警觉,站直了身子挡在了凰音的身前。 “你不会成功的,放弃吧!如若巫妖族有这样大的本事,就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外公,放过她吧...” 青丘珏明脸色骤然一沉,根本不想在与其浪费时间,一声‘外公’再也无法令他动容丝毫。 “滚开!”青丘珏明大袖一挥劈出一掌,便有劲风袭来,凰音大惊,猛地挡在了涂山焕君的身前。 噗! 如今没有修为傍身,这一掌虽未尽其全力,却仍使得她五脏俱震,身体不由自主倒飞数丈狠狠摔倒在地,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青丘珏明这才神色一变,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杀死这最为重要的养蛊容器,只是那一掌本就突然,对方动作也是突然,自己根本来不及收回掌风。 “小音!”涂山焕君大声惊呼,好似忘记疼痛一般追到她身前将她抱起,探看其元神无恙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而今对方凡人之躯,自己的妖气根本不能为其疗伤。 “咳咳咳...”咳出胸腔里的血,凰音痛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她伸出手推开涂山焕君,声音嘶哑道:“你快走,快走,起码还能活一个...” “他走不了了,”青丘珏明飞身上前,手中掐诀迅速打入涂山焕君体内,立即,涂山焕君体内妖丹快速沉寂下来。 “此处距涂山尚远,而今你无法飞行,哪怕是跑过去,也要几日,权当是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青丘珏明说着,一把拽住凰音的胳膊。 正要带着凰音离开,涂山焕君忽然冷笑几声道: “呵呵...你有没有想过,我不学无术,法术低微,为何能够摆脱了你蛊虫的控制?” 青丘珏明脚步一顿,就听得他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四翼紫鸩吧?” “早年九翼紫鸩祸乱天下,被神界所杀,也正因如此才会使得巫妖族再无天敌,”青丘珏明说着,似乎想到一件事,脸色也陡然变得铁青。 当初洛宸以九翼紫鸩的羽刺伤关山月,神界无人几乎无人知晓那根羽刺的存在,而知晓者更不知为何圣神帝尊会留下如此阴毒可怕之物。 而今想起,之后巫妖族生乱,蛊王被诛,莫非圣神帝尊用意便是如此? “你是不是想到了?”涂山焕君寒声道:“巫妖族虽四处屠杀所剩无几的四翼紫鸩,但南疆十万大山,哪是真的杀的尽的?我早已服下过四翼紫鸩的内丹,自不会被蛊虫所侵害,而我的血里...” 青丘珏明亲手将他的血滴入了那布好的献祭血槽当中!“你该死!!”青丘珏明又惊又怒,抬起一掌狠狠劈向对方,岂料身侧凰音见状,旋即挣脱开挡在了他的掌前。 青丘珏明忙收掌风,手中掐诀,凰音的身子登时瘫软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你与你的父亲和你的贱人母亲一样,都该死!!”青丘珏明怒喝出声,手掌再度抬起,“他们害死爱女思雪,我便要了他们儿子的命!” 轰! 这一掌,光芒暴涨,劲风猎猎,以涂山焕君未中心的脚下数丈开外的地面猛地向下一沉。 “不要...不要...不要啊!!!!”凰音心口巨震,目眦欲裂,便见枝叶卷起,土石纷飞,她挣扎着,狂吼着,却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掌狠狠拍在了涂山焕君的胸口处。 “不要!!!!” 心口如被万箭穿心般的疼痛瞬间传入元神当中,元神震荡之下,有鲜血自她眼眶中溢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再也回不来(二) 震颤渐渐平息,青丘珏明阴沉着脸,甩了甩喷溅在手上的鲜血。 凰音挣扎着吃力的扭动脖子,却只看到在那浅坑里,静静躺着一只红毛狐狸。 泪水陡然间夺眶而出。 她知道,若非极其重的伤,狐族断不可能连化形之术都无法支撑。 “不必看了,他死了,”青丘珏明走到她身侧,伸出手扣住了凰音的双手,身形一动,陡然向头顶树冠豁口外飞去。 “不过是一点血污染了,要知百万大军还剩许多可用,”青丘珏明冷冷笑着,不消多时就重新回到了祭祀台上。 咚的一声,凰音的身子便被随意扔在了地上,而后青丘珏明从怀中取出一支骨笛,细细看去,竟与当初祭言用来驱动兽人的那支一模一样。 古怪的音调自骨笛上吹响,便听到丛林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笛音落下时,数十名鱼尾人身的怪物自黑暗的林中现身。 他们似乎从泥水中钻出来,还古怪的在鱼尾中长出了一双人腿,既恶心又恐怖,浑身又腥又脏,虽然浑身疼痛且无法动弹,但还是熏的凰音吃力的扭过了头。 “清扫干净!”而后是青丘珏明不耐的声音。 淡淡的月光从树冠交接处的缝隙里洒落,落在祭祀台不远处的地面上,照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师兄?”凰音望着那人口鼻中沁出的鲜血,以及毫无声息的身躯,声音顿时涩然。 忽然,两名鱼尾怪物走到李珩身边,思考了片刻,朝着青丘珏明发出了古怪的声音,青丘珏明侧眸看了一眼,淡淡道:“赏给你们了。” 两名鱼尾怪物得了指令,满口獠牙的面容上似乎浮现起极其兴奋的神色,他们动作极快,拖起李珩的尸身便消失在了黑暗的丛林里。 “不...”凰音因悲恸而浑身颤抖起来,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此二人待你倒是情深,便连命都不要了,”身后是青丘珏明古怪的语气,“若是他当初待思雪有半分...” 话音顿住,再无下文。 之后,便从黑暗的丛林里传来撕咬吞食的声响。 凰音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她不想听这恐怖的声音,却不得不去面对,涂山焕君因她而死,李珩也因她而死。 巨大的愧疚与悲痛沾满了她所有的思绪。 悲痛交加之下加上身体受创,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刚一睁开眼,便是一片黯淡的灰色苍穹。 她尝试着动了动身子,发觉可以行动,便力气从地上爬起,还是在那个祭祀台处,但身下的凹槽中已经没有了那些鲜血。 环看周遭,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难道不怕她逃走么? 凰音想了想,忽然苦笑一声,如今的她能逃到何处去呢?十万大山,凡人之躯只会成了妖兽口中吃食罢了。 忽然,她想起什么,也因此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铃来。 她的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铜铃颤动,声音清脆。 “王富贵...你还在吗...”声音嘶哑,苍白无力。 那个明媚而又洒脱的少年啊... “你给些反应啊,你回答我啊!!!” 四下无人,她再也忍不住,将御兽铃紧紧按在酸涩的心口处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明媚而又洒脱的少年啊...只怕再也回不来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凰音猛地收起眼泪,收好御兽铃。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离开这里,哪怕承受妖兽的食物,也绝不能让青丘珏明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得逞! 循着记忆,她朝着来时甬道的方向跑去,岂料刚跑出起步,面前突然亮起一道结界,她来不及停顿,撞的头晕眼花后退数步。 “呵...” 青丘珏明筹谋良久,怎么会如此疏忽大意任由自己逃走呢?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顿时熄灭。 似乎察觉到凰音的意图,就在这一刻,她肌肤上的血色符文突然暴动起来,这一刻,从未体会过的那种蚀骨噬肉之痛瞬间霸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啊!!!” 连接着不同方位祭祀台的血槽慢慢涌来浓稠的血液,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的消亡。 鲜血在脚下的血槽汇集,而她体内符文愈发躁动不安。 周遭没有看见青丘珏明的身影,却能听到忽远忽近的念咒之声传响不绝。 此时,她除了痛到满地打滚,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做任何事,哪怕是寻死... 这样的折磨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连续的怪响从他体内传了出来。 噗噗噗! 伴随着皮肉撕裂的怪响,她的肌肤上突然钻出十数条血色的触手,那触手犹如活物,又像是血管一般,伸向了脚下的血槽里。 似乎要迫不及待的饱餐一顿。 立即,便能见触手股动,血液顺着那些触手全部向自己的身躯内涌入。 这一刻,从未有过的饱腹感几乎要撑破她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寸经脉,而她的意识也在这巨大的痛苦里再次开始模糊。 即便模糊,却仍旧保持着感受痛楚的意识,也能清晰的发觉自己的元神开始震荡。 她是要死了吗...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是否注定了她这一生唯有苦难相伴? 也便在此时,在遥远的国都皇城冷宫地下,一道璀璨的光辉在黑暗的角落里,从包好的行囊中乍亮。 同时,在行囊上方立即亮起一道禁制的光辉,于是敛光复又沉寂下来。 ...... 就在此时,九重天之上的神殿中。 叶落神色凝重,收到松鸦传回来的消息,他已察觉不对,但这件事非同儿戏,便立即向神帝汇报。 然而话音落下后,战神却不以为然,只说边界处的地仙并未上报有任何不妥,恐怕并非大事,真的只是人间内政而已。 “边陲之地的诸侯,十万大军足以镇压,何须百万大军挺进?这其中必有蹊跷!请陛下容我带兵前去查探!”叶落朝凤歌拱手一拜。 “荒唐!”战神沧溟不满起身,伸手指着叶落道:“你身为神界主将,岂能将带兵下界之事当做儿戏一般?!” 叶落怒极,松鸦回报中,凰音发觉皇城内部有异像,让他去查,之后却迟迟没有与他联系,之后他悄悄打听,才知诸侯起乱之事。 而他放心不下,却又无法感应到自己那支羽毛,顿觉事情古怪,便将消息上报,这件事已经透出古怪,沧溟却诸多阻挠,饶是叶落这样能隐忍的性子,也终于忍不住了。 “若真有大事发生,你沧溟担得起责任吗?!”叶落指着沧溟骂道:“莫要仗着你战神的身份耀武扬威,出不出兵,是陛下说的才算!” “你!!” 凤歌神色凝重,忙抬手制止二人在殿前争吵,她正要出声,却听得殿外传来天兵急报。 “启禀陛下,两族交界处的地仙传来消息,一日前,人间皇帝带兵亲征,成功后并未离开,却连带着百万大军一同失踪了!”那天兵说道。 “什么?!”便是连沧溟都变了脸色,声音响若惊雷,“你说清楚,百万人怎么会突然一夜失踪?!” 那天兵答道:“那地仙便是如此传话过来,属下看他周身气息孱弱,一问才知他几日前莫名被困于地底,好不容易才破了结界出来。” “糟糕!”敢对地仙动手,又能将其困住多日,非一般修为能如此。 整件事都透出不祥的预兆! 叶落脸色大变,正要上前一步再向凤歌请命,忽然,巨大的轰鸣声自栖月宫的方向传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危险气息(一) 沧溟第一个察觉到是自己落在栖月宫上的极冰封印出现震颤,神色骤然阴沉,下一刻,身形便消失在神殿之中,当初外人只知关山月是自愿闭关,并不知晓其中细节。 见到沧溟如此反应,知晓内情几人皆是神色一变。 “莫非是山月神尊要出关了么?” 神殿内议论声响起,凤歌忙示意众人安静,私下传音命叶落与朱雀前去查看。 此时,沧溟刚到栖月宫外,便能见厚厚的冰层上出现诸裂痕,他神色发青,沉声呵道:“关山月,你忘了你我之间的协定了么?!” 说着,他手上掐诀,将正门处的冰层化去,却依旧留了一道透明的封印阻止对方行动。 冰层化去,立即就见到关山月神色凝重的伫立在封印之后,他曾在敛光上留下过自己的一抹神识,敛光异动之时,他便立刻察觉,虽然只有瞬间,却再也难静下心来。 “她身在何处?”关山月此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与沧溟周旋,直接开口询问道:“我察觉到她有危险,她是不是去了地界?!” 沧溟知晓凰音对于关山月意味着什么,眼下事情本就已经有些复杂,于情于理是该告诉对方,但心里头又担心告知了对方,以关山月的性子,若乱了心智岂不是更糟?! “她没事,你不必担心,”沧溟淡淡道。 “那便让她来见我,”关山月显然不会轻易放下心。 沧溟有些不耐,声音也冷了几分,“你有你该做的事,她也自有她该做的,我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协定!” 关山月一听此话,心里顿时一沉。 铮! 一道金色光辉自他身后的宫殿中激射而出,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关山月,你莫非是要为此等小事破坏我们的约定?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要见她,否则...”关山月根本不将沧溟的威胁放在眼里,说话之时,手中轩辕剑上光辉大盛。 “你!!!”沧溟怒极,剑拔弩张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伴随着赤焰光辉陡然传来。 “住手!” 却是朱雀破空而来,落地之时,她忙走近关山月,声音与神色皆是一副镇定模样,“神尊,不要冲动。” 看到朱雀,又见叶落遥遥跟来,关山月这才稍稍平息焦躁之气,正色道:“她是不是出事了?” 朱雀正要回答,平日里四处躲懒的白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也是被栖月宫的响动吸引过来,虽不知发生何事,却也在方才听到那方剑拔弩张的对话,便忙笑了笑,道:“神尊,您不是在敛光上留了神识吗,她有没有事你当知道才对啊?” “我察觉敛光异动,却只是一瞬便又没了声息...”关山月点头。 “那敛光既然与小音的元神达成契约,若小音真有危机,敛光必会躁动不安,怎么会只是一瞬?”白虎忙安慰着,眼下只有知情的几人,他也懒得用苏忆情的名字掩饰。 关山月并未就此放松,而是眸光一转,看向几人,而后声音猛沉,“所以她是不是不在神界?” 白虎张了张嘴,悄悄看了一眼叶落与朱雀,此时却不敢轻易回答。 “你们不必瞒我了,”手中轩辕剑渐渐握紧,“前几日她便与我说了李珩与失踪弟子之事,想必以她的性子,必是要弄个清楚。” “的确是个爱管闲事是的性子,”白虎哼了一声,却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神色阴沉的沧溟,“原本怎么也不可能放她下去的...” 关山月能从白虎神色言语中猜到几分,但眼下根本不是追究的时候,叶落也是如此想的,于是立即出声打断了白虎,说道:“神尊不必忧虑,眼下地界的确出了些状况,却是李珩带兵亲征平乱,消失在与妖族交界处,我正要带兵去查此事。” “她也失踪了?”关山月眸光骤冷,不等回答,便立即道:“我与你们一起去!” “这...”叶落一怔,颇有些为难。 “关山月,此时自有人处置,我会与叶将军一同下界,你还是留在该留的地方为好,”沧溟表明了立场绝不会松口。 “别担心,我与大鸟也去,有我们在你还不放心吗?我们绝不会让小音有事的,”白虎看向叶落与朱雀,原本朱雀并没有如此打算,但眼下为关山月安心,便点了点头。 沧溟对此并未作出反对,权当是默许了,凤歌那边他们几人是知道的,只要沧溟不决然反对此事,为凰音安危,多一份力量都是一层保障。 如此之下,关山月没有再说什么,随着极冰封印逐渐修复,外间几人总算松了口气,却又立即神色凝重起来。 兹事体大,下界一事不可再耽搁,凤歌遂下令,命叶落带一万天兵下界搜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在凡人面前现身。 朱雀与白虎两位星神则协助战神沧溟前往十万大山方向搜索。 旨意一下,几人立即出发,叶落调动天兵遂只能落在几人之后,此时下界的天色已经逐渐大亮,但南疆十万大山的那片苍穹却是阴沉一片。 这并非异常,十万大山兽妖遍地,妖气漫天,加之气候多湿热,便在大好的晴天也会突然降下暴雨,变化无常,便连四季神官也无从下手,只得任由其如此下去。 眼下连绵不绝的山脉上空一片阴沉,若凭肉眼去寻,即便是神仙也要浪费不少时间,妖气浓郁,很难搜寻到凡人气息。 几人分头行动,原本在半空搜寻,但气息过于繁杂,最后不得以还是要进入丛林之中,然后以神识探看周遭。 白虎与朱雀二人本是四方星神之身,较之这十万大山里的妖兽来讲,气息过于威慑,二人刚进入丛林,就引得妖兽的四散奔逃,这于他们二人来讲倒是个方便。 只是随着二人深入,这种气息压制的方便逐渐消失。 越来越多的妖兽似乎并不惧这种与身俱来的威压,慢慢从幽暗的丛林探出身子,血红的眸子当中,饱含诡异的暴戾之气。 “这丑东西怎么这般眼熟??”白虎斩杀数只妖兽之后,立即发觉不对。 这些被斩杀的妖兽,哪怕被割了脑袋却依旧继续厮杀,甚至能准确的找到自己的方位。 直到无意间粉碎了对方内丹时,他看到那在地上嘶鸣的血色小虫,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又是苍玄门?!”他大惊,容不得多想,忙往天空上方打出一个法术信号。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危险气息(二) 察觉到白虎放出的信号,朱雀与沧溟旋即赶到,望着满地尸块,白虎道:“这些妖兽不太对,它们与当年苍玄门侵入涂山时的兽人有些相似。” 沧溟点头道:“然而这些并非兽人,我方才也检查过,它们已被蛊虫操控,看来这次的事又与巫妖族有关系。” “你们是否发现,越往一个方向,这样的妖兽便越多,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或者说...” “或者是在阻拦我们去某个地方,”白虎皱眉,顺着脚下残肢断臂,声音骤沉,“那是涂山的方向么?” 沧溟沉吟片刻,“此时牵连甚广,若真与苍玄门有关,那么目的便还是妖王之位,如此便要通知妖王做好准备了。” 朱雀点头,道:“我现在便去涂山。” 沧溟正有此意,忙应允下来,朱雀刚走,叶落竟也循着白虎打出的信号赶了过来,刚一落地,看到满地尸骸,脸色愈发阴沉。 “交界处我寻到了小音的气息,却在进入十万大山之外的一片迷雾中消失,同样,那百万人的气息也是消失在那片迷雾当中,”叶落沉声道:“之后我们找到了建造于峭壁上的入口,已经派一半人进入其中,当年苍玄门也是这般悄然建立在十万大山里,我想其中也许会有关联,遂打算直接去苍玄门驻地看看。” 途中看到白虎打出的信号,想到或许对方发现了什么,叶落便先派了剩余天兵前去,自己则与他们碰头。 “你想的没错,”沧溟点头道:“我们在进入密林之后,遇到了不少被蛊虫操控的妖兽袭击。” 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后,叶落脸色骤然发白,“这巫蛊邪术非常人能抵,看样子当初那件事后,还是有巫妖族余孽攻破了我们助逐玉山炼制的丹药!” 白虎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惊叫道:“若真如此,小音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苍玄门藏在十万大山里的驻地早已被清剿,而今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却又很难说是否有余党在所有人放下警惕之后又回到那看似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沧溟分析道。 “眼下也没别的线索,我们现在就去苍玄门驻地!”叶落焦急出声,几人没有异议,旋即身形一动,冲出树冠升向半空,朝着十万大山深处飞去。 天色愈发阴沉,越往深处,那覆盖在上空的乌云便愈加浓郁,还未飞出太远时,三人同时发现在山脉深处的某处天空之上,与别处全然不同。 那片天地,也不知是从天空垂下一片呼啸旋转的乌云,还是从地底升腾的黑雾,只是那黑色的云雾深处,可见血色光辉时隐时现。 越靠近便越能感受到风声愈烈,空气里的血腥气息也越来越浓。 三人心情顿时凝重起来,沧溟沉吟一声,打算破空瞬移而去,“我先过去...” 岂料话音未落,忽然从前方密林里飞出数千道光辉,径直朝着三人激射而来。 沧溟身形于空中停顿,伸手向前,掌心大开,数千光辉杀近之时,立即自他掌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巨大屏障。 乒铃乓啷一阵乱想过后,那数千光辉如雨般落入了脚下树林。 看似简单,却非一般神仙能挡得住的,沧溟虽年事已高,神威却不减当年,只是在他当下这许多光辉的攻击之后,眸光随着那落入林中的光辉,脸色也随之一变。 “咦?”叶落此时似也发现不对,下一刻,他登时脸色发白,寒声道:“方才是我们自己人...” 那数千光辉的攻击都来自于神界的气息,那整整齐齐的剑雨,分明就是众天兵平日里有操练过的剑阵。 “你说什么??”白虎似乎没有听懂,却在看到二人脸色后,顿时讶然道:“你是说我们的人在攻击...” 白虎话还没说完,就见叶落看着某个方向的眼睛陡然睁大。 他忙收了话顺着对方目光看去,就见从前方密林里陆续飞出了数千天兵,他们身上的铠甲上可见血迹斑斑,很明显已经经过一场厮杀。 然而他们此刻与以往正常时的有些许不同,只因那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已经被一片漆黑覆盖。 一双双全黑的眼眸,如同黑洞一般远远的注视着他们。 “不可能...以他们之躯,怎么可能轻易就被....”白虎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与此同时,又有数千身影从下方林内飞出,其中一人飞向这方,其余人则拦在那群已然被巫蛊邪术控制的天兵面前。 “将军!”那人仓皇而来,脸上是叶落从未见过的惊恐之色。 叶落认出此人是自己派遣进入迷雾森林那个甬道中的首将,立即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拱手一拜,“如将军猜测那般,那个甬道虽四通八达,却最终通向苍玄门旧址,我们的人刚出来,便被一群妖兽所拦,厮杀时,见...”那名首将说着,忽然向身后方向看了一眼,“见到他们过来支援,可就在此时,突然有数万凡人也向我们进攻,我们见他们已经被蛊虫控制,元神早已消散,只得对他们动手...可是...” “他们的身躯虽是凡人,却也不同以往,一定要斩杀他们体内的蛊虫才可以...”叶落说道。 “我们也是这般想的,没想到的是,一但切开他们的身躯,便会有数不清的蛊虫飞出来,蛊虫太过密集,起初还能应付,之后发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想先撤离,可谁知道那些凡人居然能发觉我们的意图,统统自行化为千万蛊虫将我们包围,而那些蛊虫太过邪气,不敌之人便成了这般模样...”那首将说完之后已经是气喘吁吁。 叶落看着身后对峙的手下,心痛如绞。 就在此时,身侧那名首将忽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嘶吼,三人齐齐望去时,他的双眼竟然也变成一片漆黑,周身仙气全然消失,浓郁的血腥气从其体内散发出来。 “不好!”沧溟最先反应,手中金芒大盛,没等对方发难,先出一掌就将其狠狠的击退,毕竟是面对神界中人,沧溟没有下死手,那被蛊虫侵蚀的首将倒飞数丈后,像无事人一般停留在半空。 下一刻,他忽然张大了嘴。 喉咙里立即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得到什么号令,那在半空不动的数千天兵,突然之间杀意暴涨。 还未被侵蚀的那一方天兵靠前者根本来不及反应,不少人就在那一瞬间被重伤,紧接着有血色蛊虫钻入体内。 半空之中,厮杀声响彻云霄。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白虎最先发声,他似乎记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神色剧变,对着身边二人道:“蛊王,一定是蛊王!不杀蛊王,这些蛊虫永远都杀不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危险气息(三) 若是放在以往,从白虎嘴里说出来的话,沧溟是绝对不会认真对待,而眼下他却没有半分怀疑,只因他虽未经历圣神帝尊斩杀巫妖族蛊王一役,但白虎却是经历过。 “既如此,蛊王必定被他们安置在一个最为安全的地方,我们应如何找到它?”沧溟连忙询问道。 白虎在记忆里搜寻片刻,忽然抬眸,伸手指向那片呼啸低垂的乌云方向,“你们看到了吗,那里面暗红的光辉皆为血气孕养的蛊虫,一但养成就会如这些中蛊之人一样,里面的血蛊会涌向天下各处,但这些血蛊必须由蛊虫孕养而生,那么邪云附近必然是蛊王所在!” “交给我!”沧溟闻言,周身光辉大盛,自他身后,倏然凝结八支光剑,身形一动,就朝着低垂的乌云方向飞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乌云十丈之地时,那乌云内陡然红芒大震,好似有生命与感知一般涌动,紧接着就能见以乌云为中心的密林之中,突然亮起了血色的阵法光辉。 那光辉从地面快速升向半空汇集,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结界将乌云笼罩其中。 沧溟身形骤停,身侧一支光剑倏然激射而出打向结界。 当!! 只听得一声巨响,便连脚下树林都被这巨大撞击掀起的狂风卷动,劈啪作响,齐齐被风卷向一侧。 可那结界竟在发生轻微震动后毫发无损! 一击不成,沧溟复又将身侧其余七支光剑齐齐祭出,企图以全力击溃结界,而就在他一击未成时,那方交战的天兵里受控之人忽然抽身而退,竟是全部围攻向沧溟方向。 七支光剑还未来得及碰上结界,那数千天兵的身躯全然挡在光剑之前。 血肉横飞之间,光剑威力被削弱许多,最终落在结界之上时,已然失去了近半威力。 结界震颤,依旧毫发未损。 这对于沧溟来讲好似奇耻大辱一般,可他转念一想,记载里以圣神帝尊那般齐天之力,都并非轻易得胜,心中便也释然。 望着天兵血肉横飞的场景,叶落心如刀绞般,他忙发出号令,将其余天兵召回,再看白虎,也是一脸凝重。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叶落焦急道,“必须将消息带回九重天,调动其余万名天兵过来增援!” “万人都不够,蛊王没那么好对付,你派人回去,诸神全部都过来,我们必须举神界全力布下阵法,阻止蛊虫向其他地方侵袭,还有,让神帝将九翼紫鸩的羽刺带来!”白虎沉声道。 “好!”叶落闻言,旋即派出一人带着消息离开。 眼下沧溟破结界未成,阴沉着脸回到二人身边,还没来得开口,就见山脉尽头的天空上亮起火焰的光辉,瞬间染红了灰色的苍穹。 “朱雀!”白虎沉声呼唤了一声,声音刚落,那火焰真身已经来到几人身前。 “怎么就你一个人,妖王不打算派兵支援么?”沧溟面色一沉,颇为不满。 朱雀神色凝重,摇摇头道:“我赶到涂山没多久,蛊虫所控的妖兽大军已经杀到各处,消息也正好传到涂山,眼下涂山那边自保尚可,若冒然过来,只怕也不是蛊王的对手。” “你想起来了?”白虎若有所思的问道。 朱雀点点头,眸光投向东面的某个方向,“之前就已感应到青龙的气息有苏醒之象,之后沉寂无声,或许是天地已乱,他终是要醒了,我们才能得以因此多了几分记忆。” “如若四方星神聚齐,那么此一役恐怕会多几分胜算,”沧溟心中一喜。 “或许吧...”朱雀神色沉重,看了白虎一眼,突然想到什么,立即道:“九翼紫鸩...” 话未说完,白虎便已明白她想说的什么,便忙解释道:“我已让叶落派人去办了,你放心,只是眼下境况,每耗费一刻,这蛊王便会壮大几分...”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却也能够在十万大山周遭布下阵法,阻挡蛊虫入侵其他处!”朱雀忙道。 “好!”白虎连忙应下。 二人做了决定,手中立刻掐出法印,自他们二人周身忽然亮起一种古老的神息,白色光辉与火焰般的光芒交相辉映,似有来自天际的经文吟唱声遥遥传来。 这就是远古星神的力量么? 二人闭目,专注于在这片广阔的山脉周遭布阵施法,便能见遥遥天际交接的山脉里,逐渐有同样的光辉闪烁起来。 “记载里说,这种蛊王所生之蛊,能不断吸食生机壮大,较之弑神渊的魔气,有几分相似,眼下虽能阻挡蛊虫前往其他地方,但这十万大山里,有数不尽的妖兽为他供给...”看着两位星神专注施法,沧溟想起些什么,神色逐渐沉重。 吼吼吼!!! 就在他话音刚刚落下之时,自阵法之光逐一亮起后,诸多妖兽无法突破进而发出了嘶吼声。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似乎已经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沧溟凝神,身躯周围复又重新凝结了八支光剑,叶落不敢大意,立即整好其余天兵待命。 随着嘶吼声越发震耳欲聋,就能见那起伏的山峦里,鸟雀哀鸣,四下纷飞,诸多数丈高的巨树东倒西歪,枝叶折断声伴随着地面密集的踩踏声。 脚下的树海仿若如水一般掀起了巨浪,而那巨浪从四面八方迅速向着低垂乌云的方向涌去。 “糟糕!”沧溟惊呼,“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他们是要献祭蛊王?!”叶落猜测的同时,脸色刷白,“快,快阻止他们!” “来不及了!”沧溟摇头之时,妖兽在密林中掀起的巨浪已经涌入了蛊王周遭结界之中。 他们无法突破结界,更无法进入其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巨浪平息,而那阵法中央的血色乌云忽然剧烈翻涌起来,越来越明显的血色光辉从黑色的乌云中亮起,忽然,从那团乌云当中,亮起了一双巨大的血色的眼眸。 “那是...”沧溟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巨大的血色眸子,“那是...蛊王?” 吼!!! 震天动地的嘶吼声从那黑色乌云中爆发,与此同时,黑气忽然像是被什么狠狠吸入腹中一番忽然消失。 露出了内里的真容。 沧溟与叶落二人看清其中真容之后,顿时张大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那是一只,长着一双血色眼眸的巨型... 妖兽?!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危险气息(四) 一眼看去近百丈高的巨型身躯每踏出一步,便引起地动山摇,它的周身布满了苍青色的铠甲,似鳞片又似羽毛。 “它看上去与人相似...”叶落颤声道。 “记载里的蛊王并非是这个模样啊...”沧溟不可置信道。 只见那巨型妖兽与其他妖兽不同,它有着和人一样的身躯,没有翅膀,没有尾巴,脑袋之上五官分明。 话音落下间,巨型妖兽已经走出了蛊王结界,他伸出手,猛地拍向他们二人的方向,劲风呼啸间,沧溟与叶落二人险险飞遁躲过。 “布阵!”叶落忽然大喝一声,那群已然同样惊呆的天兵们顿时回过神,纷纷飞远,围在巨型妖兽周围布阵。 “控!”随着叶落的指挥,众人立即掐出法诀,瞬间,数千道光线向巨型妖兽周身激射而去。 “束!”又一声,数千光线便犹如绳索般绕住妖兽周身,紧紧束缚。 “可笑至极!”就在此时,那妖兽居然开口说话,声若洪雷一般震的人耳膜发疼。 叶落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妖兽竟还有这般灵智,惊愕之下,他再次高声下令,“止!!” 声音落下,从数千天兵手中伸出的光线顿时光辉暴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里,束缚住妖兽手脚的光线突然凝结出冰霜,迅速在妖兽周身蔓延。 眼见那妖兽动作逐渐迟缓,冰霜覆盖全身之后,它终于停止的动作。 “太好了!”欢呼声从人群中爆发,叶落见那妖兽已然踏出蛊王结界的保护,忽然化出巨龙真身,利爪当中凝结龙族之威,猛然杀向巨兽的心口处。 吼!!! 一声嘶吼过后,巨龙杀近,却在靠近之时突然在呼啸的风中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不对!”叶落身形一顿,下一刻,覆盖在巨兽周身的冰霜突然破碎,千万碎裂的寒霜凝结成尖锐的利刃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沧溟惊呼,“小心!!” 与此同时,他身侧八支光剑陡然激射而出,突破密集的冰刃狠狠向着巨兽的心口齐齐杀去。 叶落周身数道被寒冰利刃划破的地方不断往外渗血,他重新化为人身,抬手凝灵气盾当下了其余冰刃。 再看周遭天兵,竟有近半来不及抵御的天兵被冰刃重伤。 “束!!”此时根本没有退路,他立即发生,其余天兵也根本没有惧意,再次凝结出光线伸向巨兽。 此时,沧溟的八支光剑也已杀到巨兽身前,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那巨兽忽然抬起两只手拍向八支光剑。 当当当!! 只听得当当数声,那光剑被拍的七零八落消散无影,却仍有一支刺破巨兽掌心,穿过他的手掌刺入了那巨兽的心口。 鲜红的血顿时喷溅出来,巨兽身形一震,身子微微趔趄,只是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那些四溅的鲜血竟没有向下流淌,反而慢慢浮起。 下一刻,那些鲜血陡然化成千万只血色蛊虫铺天盖地的往人群中飞去。 “不!!”叶落目次欲裂,其余千百天兵因离的太近,又分心布阵施法,瞬间功夫便被血蛊吞噬。 鲜血如同下雨,更相似瀑布一般从虫群里渗出,而后从半空往下流淌。 诡异的事,便在这瞬间发生。 那些鲜血,像是被无形的手操控一般,竟朝着蛊王结界里密林中的某个方向涌了过去。 这一切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场景,全军覆没,妖兽的身躯在那些鲜血涌入某处之后,手掌与心口处的伤痕也瞬间愈合。 吼!!! 它忽然仰天嘶吼了一声,血色的眸子慢慢看向专心维持阵法的两位星神方向。 沧溟与叶落察觉后,心里陡然一沉,正要飞身向前强行拦住时,忽然,数不清的颜色各异的光辉划破天际。 “他们来了!”叶落看向迅速靠近的光辉,眸中逐渐亮起希望。 “布阵!!”就在此时,凤歌的声音自那光辉之中传来,于是,所有的光辉便拖着长长的尾巴倏然齐齐朝巨兽方向飞去。 诸神驰援,声势浩大,正片阴沉的天空被这璀璨的光辉驱散阴霾。 紧接着,万名天兵赶到,与众神齐齐布阵。 冰霜再一次覆盖巨兽周身,其中还有雷电之力游走其中,巨兽身形颤动,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嘶吼,却在诸神合力之下,不消片刻,凝结在冰霜里。 “杀!!”如此情势之下,凤歌十分果决,立即下令。 “攻其三大要害!”叶落想起方才妖兽心口受创后并无明显虚弱迹象,忙向杀去的人群发出提醒,“小心他的血会凝结成蛊虫!” 于是,人群与受操控的神器立即分为三波,分别杀向巨兽的眉心,心口,丹田三处。 砰砰砰!!! 噗噗噗!!! 巨兽身上先是传来铠甲碎裂之声,而后便是沉闷的血肉声。 就在这震撼天地的打击之后,巨兽身形终于呈现重创之象,身形轰然向后趔趄倒退,那双血色的眼眸中的红芒也逐渐暗淡。 最终,光满散尽,巨兽失去声息般一动不动,下一刻妖兽的身躯慢慢碎裂开来,化为灰烬消散无影。 然而蛊王结界却并未消失。 众神远远都瞧见了那巨型妖兽,此时见一杀变成,纷纷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几分喜色。 “此妖兽到底是什么?”凤歌飞到二人身边,看了一眼对外界动向并无察觉的两位星神一眼。 “万不可掉以轻心,”叶落沉声道:“陛下看你那妖兽身后的血色结界未破,便代表蛊王还活着,这妖兽只是它的护法而已。” “结界太过强悍,或许要我们合力...”沧溟话音还未落,突然,从前方传来惊呼声。 伴随着惊呼声,便听到密集的嗡鸣突然压过惊呼,三人立即循声看去,就见那妖兽身躯倒下之地,突然飞出了数不清的血色小虫。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之声便是由那乌云般的血虫发出。 而原本还未完全化为齑粉的巨兽之身,却能明显看到剩余血肉上有什么东西正慢慢蠕动。 仔细一看,便发现那蠕动着的,正是从血肉中钻出的血色蛊虫!! 从方才惊呼中可以听出,定时已经有人中招! 想到自己之前所带天兵折损的惨景,叶落脸色骤沉,声音陡然拔高疾呼,“小心,快退!!” 第二百二十九章 极东之光 叶落的提醒用了神息之力,声音在半空之上宛若惊雷,然而饶是如此,还是晚了一步。 血色虫群如同乌云般瞬间向密集的人群席卷过去,神阶较高者从其中突破出来,进而合力以法术帮助其他人脱困。 然而还是能听到惨叫声不绝入耳,最终被淹没与虫群的嗡鸣声里。 此时已经不需要叶落出声,逃遁的众神与叶落几人齐齐凝结灵力抗击虫群,巨大的灵气护盾横在这片天地。 被吞噬的人群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虫群席卷之处唯有触目惊心的血雾从空中向下飘落。 然而在其余人共同撑起巨大的灵气盾抵挡时,虫群却没有继续发起进攻,反而齐齐停在了半空。 “你们看那边!”忽然,人群里有人发现了什么,循着声音看去,便见那些慢慢落下的血雾逐渐凝结在一起,齐齐朝着蛊王结界中心的密林中涌去。 与此同时,半空的虫群似乎得到了什么的滋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又迅速收缩,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巨大的跳动着的心脏一般。 “不行,必须想办法破开结界,蛊王必然就在里面!”沧溟沉声道。 “这些蛊虫数量太多,一但再有牺牲,便都会成为孕养它的力量,莫说段时间里能否破开结界,这些蛊虫断不会轻易让我们靠近...”叶落想起之前场景,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可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凤歌道。 “我有办法!!”就在众神仓皇无措之时,忽见一道光辉划破虚空,猛地掠到凤歌几人面前,“九翼紫鸩专克蛊虫,可以用此办法对付虫群!” 众神立即认出此人正是妖族之王涂山尧泽,叶落这才想起什么,立即对凤歌道:“陛下,九翼紫鸩的羽刺可带来了?” 凤歌大袖一挥,袖中一枚被灵气封印剧毒的紫色羽毛出现在几人眼前。 “大家不要松懈,继续撑住护盾!”叶落对众神发声后,忙对凤歌道:“陛下以此物对付虫群,我们设法破坏蛊王结界!” 凤歌点头,涂山尧泽连忙道:“我手中还有一颗四翼紫鸩的内丹,便与陛下一起吧!” 二人意见达成一致,立即飞身而起,停在距离虫群三丈之地,各自驱动手中鸩鸟之物朝着虫群中心杀去。 “神族的血当真美味啊...”那不断像心脏般涌动的虫群里,突然发出一道称赞之声,似乎并不知危险已至。 而就在鸩鸟凝结的杀气杀入后,虫群似从沉迷美餐中清醒,涌动的虫群被杀气击散,发出刺耳的哀鸣,也正是这一瞬间,众神突然看到那虫群中心处,似乎有一个人影。 眼看鸩鸟之力果然有用,叶落立即与沧溟二人扭转身形,悄悄离开人群,绕到一侧。 沧溟再次凝结光剑,而自叶落手心也逐渐凝结出一支七彩灵片铸成的长剑。 虫群在凤歌与妖王的攻击之下不断减少,原本凝结成团的阵型也逐渐被冲散开,忽然,内里那道人影发觉危机,猛地大喝了一声,“是你?!尧泽,你是来送死的吗?!” 这声音太过熟悉,涂山尧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青丘珏明!!!” 怒喝声传到不远处的人群中立即引起轰动。 涂山尧泽虽震惊早就已经伏诛的青丘珏明不知为何会重生,但眼下局势显然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而从结果看来,青丘珏明不光没有死,反而拥有了极其可怕的能力。 “老夫没去找你,你竟自己送上门来,如此,老夫便送你下去与你儿子相见吧?!” “......”心口巨震,涂山尧泽的身形也猛地在半空一顿。 “快,不要被他蛊惑!”凤歌连忙提醒,涂山尧泽立即回神,再次杀向已经十分暴躁的虫群。 与此同时,巨大的轰鸣自蛊王结界上方传来。 青丘珏明那张狂怒的面容赫然一白,他回眸看了一眼正在攻击结界的两道身影,已经明显能感知到结界有溃散之象。 下一刻,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垂眸间忽然抬起一只手,猛地朝自己心口处抓去。 鲜血瞬间喷涌出来,在他的心口处出现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内里散发着暗红光辉内丹也被他亲手掏了出来。 “来吧!!以我之躯,奉之蛊王!” 光辉暴涨,蛊虫从狂躁之态变得更为疯狂,四散奔逃的虫群再次聚拢。 “快!杀了他!!!”将青丘珏明动作看在眼里的涂山尧泽再也顾不得抵挡想要吸食他血肉的蛊虫,凝结周身之力,狠狠朝着一个方向击杀而去。 那里,就是青丘珏明! 近了近了! 眼见一击就要得手,忽然,虫群瞬间聚集在他面前,暗红的身躯迅速化为坚硬的铠甲。 碰!!! 光芒爆亮,涂山尧泽的身躯被这股力量震出数丈。 碰!!! 又一声巨响,却见凤歌的身形同样踉跄飞出。 而青丘珏明的身躯已经被虫群吞噬,在那片天地里,原本死伤过半的虫群,忽然振翅团结,原本在此之前被击杀的巨兽身影再一次的出现! 越来越多的蛊虫从十万大山的各处飞出汇集而来,还有诸多被控的妖兽奔袭而来想要献祭于它。 凤歌发觉不对,立即出声道:“阻止妖兽过来,快!” 声音落下间,巨兽那双血色瞳孔忽然转向了不断想要击破结界的两道身影。 吼!! 它抬起手,手中血气喷出,又立即凝结,便见数千血虫猛地朝着二人方向振翅飞去。 “快走!”凤歌惊呼出声,可那血虫形成的虫云竟逐渐分开,形成合围之势,铺天盖地般的杀了过去。 数次全力攻击之下,沧溟与叶落二人已有灵气枯竭之象,但天地间灵气浓郁,却也需要时间恢复,此时虫群杀近,他二人立即倒飞数丈,可明显速度慢于虫群。 “不!!”眼见虫群即吞噬两人身影。 忽然,东方的天空,亮起一道苍青色的光辉,那光辉在东方亮起的瞬间,数以万计的青色光点瞬间划破虚空杀向虫群。 这些青色光点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精准的击杀每一只血虫! 那是... 忽然,布阵施法的朱雀与白虎二人慢慢睁开了双眼,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 他们望向东边天际的苍青色光辉,脸上出现了一抹似狂喜,似悲恸,又似久别重逢的复杂神色。 “青龙君...”朱雀眼眶微红。 “大头蛇...”白虎欣慰的笑了。 第二百三十章 复苏的气息 遥遥天际的冰封宫殿里,那伫立在庭院中的黑袍男子忽然神色一白,目光旋即看向东方。 便见冰层上有苍青光辉闪过。 “青龙现,天地变...”关山月原本就焦躁不安的心情立即变得沉重,他沉吟片刻,终下定决心。 金色光辉的轩辕剑陡然出现在他手中,下一刻,他挥动这柄上古时期的神剑,便听得轰鸣声从冰层上传来。 碎裂的冰块纷纷四溅紧接着化为灵气消散。 “连沧溟的封印都变得这样脆弱,恐怕...”关山月看着一击便被击溃的冰封,他立即想到了什么,神色骤然一沉,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南疆,十万大山。 妖兽在众神合围之下只有零星几只跑进结界当中。 雨一般的青色光点精准的击杀所有围向叶落二人的所有血蛊之后迅速凝结,青芒闪烁间,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 玄青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头发散发的绛紫的光晕,双眸如蟒,满目杀机。 “青龙星君是青龙星君!!” “东方星神苏醒了!太好了!!!” 他的到来像是一抹来自东方升起的烈日般,好似给身处在冰冷黑暗的人带来生的希望。 “青龙!”朱雀与白虎二人旋即飞身而至,到了身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此时并非是一个适合寒暄的时候。 面色俊逸但周身无不散发着极强杀气的男子看了二人一眼,而后微微颔首道:“玄武君呢?” “老东西不知道蜷缩在哪偷懒呢!”白虎嗤道。 “罢了,这东西不是蛊王,结界里的才是,以三方星神之力,足以击杀,动手吧!”青龙也不啰嗦,声音落下间,男子身形一转,倏然间,一条巨大的青色巨龙出现在半空。 青龙扭转身体,卷起破风声阵阵,他张开巨嘴,两抓狠狠扣住巨兽头颅,身体立即将巨兽的脖颈束缚。 白虎也不迟疑,化出真身,嘶吼着扑向巨兽心口,尖锐的爪子狠狠撕裂了覆盖在上方一层一层铠甲,很快,便能见到其中那颗跳动的血色元神。 蛊虫们似乎察觉到危险降临,不断又有其他处的血虫涌向元神方向凝结成铠甲想要保护那最为脆弱之地。 “朱雀,快啊!!!”白虎不断撕开铠甲,可蛊虫不断修复,而巨兽的身躯也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此时朱雀化出真身,巨大的羽翼铺展开来,炽热的火焰掀起阵阵热浪,朱雀张开嘴,来自远古星神的火焰带着焚尽万物之威猛地朝着巨兽裂开的心口奔涌而去。 吼!!! 痛苦的嘶吼伴随着一声巨响过后。 巨兽身躯上的血色随着火焰舔过,逐渐变成一种死灰色泽,而后那硕大身躯在半空的狂风之下如齑粉般消散与天地间。 “赢了吗?” “这次真的死了吧?” 人群里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而后,更多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还没结束,”叶落看着那道巨型的结界说道。 “没错,”巨龙消失,玄青袍子的高大男子忽然鬼魅般出现在凤歌身侧,他的眼眸扫向众神,声音陡然拔高,“蛊王不灭,像这样的巨兽它很快又能再造一个!” 这声音宛如晴天霹雳,已经开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众神,脸上的笑意便因这句话瞬间就凝固了。 青龙收回目光,冷冷道:“蛊王能造出此等声势,显然有阵法相助,能引周遭所有妖兽自行献祭,这种结界我与其他两位星神能够破除,但以蛊王不断吸食孕养的能力来看,很快又能重新凝结。” “竟这般强悍?!”凤歌惊道。 “待会儿破开结界之时,你们一定要全力阻止四面八方赶来的一切生灵,蛊王十分脆弱,只需留一人击杀蛊王,”青龙说道。 凤歌连忙点头,刚看向叶落,还未开口,对方已经领会,顿时道:“待会儿我会领众神布阵,抵挡妖兽!” 青龙眸光流转,看了凤歌一眼,复又将目光看向沧溟。 “击杀蛊王不得有任何闪失...”青龙说着,凤歌当然明白是何意思,按身份,自己虽然贵为天地之主,可按修为,自己仍在上神阶,而作为战神的沧溟却早已入了尊位。 即便方才一战对方耗损巨大,但眼下显然已经修复了七七八八。 “我与叶将一同抵挡妖兽献祭!”凤歌立即主动开口。 “好,”青龙点点头,转身之际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将白虎朱雀二人招至身侧,甚至都不用说什么,三人都已知晓接下来的打算。 巨兽灰飞烟灭,而十万大山中的兽鸣声却此起彼伏,遥遥可见密林震颤,树木被其中奔走的妖兽撞的东倒西歪,还有巨鸟从远际飞来,嘶鸣着想要涌入那片暗红结界当中。 此时已经三方星神已经各就其位,青、白、赤三道火焰席卷起远古神息的威压狠狠的涌向结界顶端。 众神已无所畏惧,专注着使出周身灵气凝结阵法,在那蛊王结界外圈再次凝结出一个更大的结界来。 咔! 忽然,从蛊王结界上方传来崩裂的声响。 咔咔! 又是两声过后,明显的裂缝自那暗红结界之上蔓延开来! 轰!!! 终于,在密集的碎裂声后,一声巨响,红芒散尽。 经历次战,众神终于第一次得见蛊王真容,随着结界碎裂,巨大的余波四散席卷,以结界为中心,所有的树木连根拔起,飞沙走石间,那结界中心只剩下一个古怪的阵法。 中间一处阵法周围连接着八个阵法,而在这八个阵法上,竟堆满了小山一般的尸骨,鲜血便顺着这些尸山流入下方的阵法血槽里,最终向着中心处汇集而去。 而在那中心阵法里,一个瘦小的身影伫立其中。 那便是蛊王吗?! 结界破碎后,阵法的暗红光辉稍稍黯淡,但仍能见光辉吞吐不息之象,沧溟知晓此事是击杀蛊王最佳之时,身侧再凝八支光剑。 杀!!! 他抬手掐诀,猛地指向阵法中心。 光剑齐齐激射而出,破空声尖锐着,嘶吼着。 半空中,八支光剑迅速合拢,化为一支巨剑,狠狠地向那道身影击杀过去。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发生,在那闪烁的光辉中,忽然,似乎有一道光辉划破虚空,迅速追在巨剑之后。 那不同的光辉一闪而逝,众人只当自己的眼睛看花了去。 而下一刻,那异样的光辉再次显现,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巨剑穿过中心的那道瘦小的身躯的瞬间,异样的光辉在那身躯前爆亮,一道墨色身影手持金色长剑赫然出现在身躯之前,他似乎想要挡住巨剑,却终究是迟了。 “山月神尊??”刺眼的光芒散尽后,所有人都看清了那道身影。 “阿月?!”凤歌惊愕之余,忽然,在她的身边,传来了叶落的声音,只是他的声音不同于之前的果决,而是颤抖着,嘶哑着的。 “小音...怎么会是小音...” 第二百三十一章 消散 少女的身躯像是一片失去依托的落叶,轻轻的落入关山月的怀中,她的身子轻而瘦弱,仿若稍稍用力便会碎裂。 “小音...小音...”关山月惊慌失措的抱着她,就像往常那般温柔,可少女却无法再像以前那般在他怀中娇嗔嬉闹了。 她的心口伴随着大量涌出的鲜血逐渐失去了跳动的迹象。 关山月凝聚周身神息止住鲜血流淌,可很快,就见星星点点的光辉从她心口处涌出。 那是她的元神,是碎成了星辉般的元神。 伴随着元神的溃散,她周身肌肤上的血色符文终于停止了吞吐,一切归于沉寂。 蛊王一死,十万大山中躁动的兽群忽然失去了某中力量的操控,面对漫天诸神,妖兽们这才感觉到恐惧,纷纷退避,逃入了十万大山里。 厮杀声逐渐消失,妖兽的嘶吼声也渐渐远去。 周遭静了下来。 众神的目光唯有脚下那片阵法中心的两道身影。 元神碎片的光渐渐暗淡,关山月抬手掐诀,修长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他可以,一定可以再次收集好她的元神,重新凝结,孕养下去,一定可以救她。 一定可以!! 忽然,一道光辉出现在他二人身侧,便见一柄通体晶莹的短刃拖着柔和的光晕慢慢的围绕着他们旋转起来。 突然,敛光的动作停滞片刻。 叮! 一声清脆的鸣响过后,敛光拖着最后一丝光辉,似乎饱含不舍般,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这代表着,元神契约的解除,也代表着它曾经的主人,在这天地间已经没有任何与它感应了。 “不会的...不会的!!!”叶落终于反应过来,趔趄着身形向着下方飞去,可是落在祭祀台边缘时,他却不敢再踏前一步。 他不敢去看凰音没有声息的面容,更不敢想象,那名墨袍男子将会如何面对这个事实。 “小音的元神本就受过重创,而今凡人之躯...”白虎紧跟过来,苍白着脸,轻轻说道。 他这话是对关山月所说,只因关山月此时依旧不断掐诀想要留住那些黯淡下去的元神碎片。 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他们纵然是能搅动风云色变的天神,却依旧不能逆天改命。 “阿月...”凤歌双目通红,心头剧痛,又懊悔不已,她为何当初要同意凰音下界,如果她不同意,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在凰音的身上... 关山月已经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了,他只有一个想法,便是留住她,将她救活,他不想再与她分开一时一刻。 什么天规,什么律法,他都不在乎了! 光辉已然消失,他只得凝聚神息于双眼,在天地间搜寻那些带着微末的她的气息的元神碎片。 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声息都不剩了呢? 她是在怪他,是在故意躲着他吗?? “神尊,她...她走了,她的元神已经消散于天地间,你...”便连素来冷漠的朱雀也忍不住红了双眼,只因那祭祀台中央的男子的那双眼眸已经能见到鲜血自眼角滑落。 “不...”关山月牵动嘴角,仓皇的将少女紧紧抱在怀中,“她没有...” “阿月!”凤歌上前一步,声音颤抖着,“对不起...” 关山月忽然抬眸,看向周遭几人,他很疑惑,这些人为什么要用这副神色看着自己,复又垂眸,怀中少女面色平静,肌肤苍白。 却真的再也没有了半分声息。 她死了,他的凰音,死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忽然,他抬起手,指间还有少女未干的血迹,他颤抖着,掐出一道法诀。 那便与她一起,消散于天地间吧。 忽然,一个声音自他脑海中传来,这声音很熟悉,他听过的。 “关山月,我可以帮你...” 这是他体内的另一道声音,曾经出现过,那声音背后蕴藏着恐怖的未知的力量,他曾感受过,这些年,也一直再压制着这抹蕴含弑神渊内气息的声音。 “关山月,我可以救她...” 他曾憎恨着避无可避的邪魅的声音,可此时此刻,他却无比的期待着对方说下去。 “我可以救她...只要你将身体交给我...” 若放在从前,他或许会立即回绝,在此刻,他本该有所警醒,与对方谈条件也好,约法三章也罢,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想。 “好,我答应你...” 对方似乎很是惊讶与他的爽快,忽而低低笑了几声,“放心,我不会食言。” 风渐起,蛊王死后,那些凝聚在天空上方的邪气也渐渐消散,遍布在各处的蛊虫尽数化为齑粉,但空气中,却充斥着浓郁作呕的血腥气息。 祭祀台上一片静谧无声,台中心处的男子垂着眸子,手中掐着一道法诀,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那个法诀是...他...想做什么?”凤歌苍白着脸,忽然问道。 白虎骤然一惊,立即大声道:“快,拦住他,他想自毁元神!!!” 几人大惊失色,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商量,顿时齐齐飞身上前阻拦,就在这一刻,那祭祀台中间的男子忽然抬起了眼眸,露出一双冰冷漆黑的眼眸,这双眼眸与以往并无异样,但不同的是,这双眸子里,便连一丝情绪也没有了。 无爱无恨无忧,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 “呵,”突然,关山月嘴角微扬,轻轻一笑。 便在这一刻,肆虐的狂风伴随着浓郁的死气自他眉心处奔涌出来,一股恐怖的力量如同呼啸的巨浪瞬间将靠近的几人掀翻,甚至在这样的力量下,他们就连稳住身形都难,在众神惊愕的目光下。 几人如风中残叶,倒飞数丈,毫无反手之力的摔倒在地。 “神尊疯了不成?!” “弟子殒命固然伤怀,可他怎么能对旁人动手?!” 半空有斥责的声音传来,却不见一人敢下去阻止,只因他们知晓,那下方的几人,修为高出自己太多,连他们都没有还手,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阿月,对不起,你冷静一点,我们先回去,或许能找到救她的方法!”凤歌捂住激荡的元神,忙站起身劝道。 “是啊!”叶落忙接道。 那方没有回答,而这边,白虎与朱雀二人却感受到从关山月那边传来的气息后,瞬间变了神色。 忽然,一道玄青色的身影自半空中激射而出,竟是朝着关山月方向而去,与此同时,那玄青色身影方向传来一声爆喝,“快!快杀了他!!他是...” 轰!! 话音未落,那玄青色身影在接近关山月的瞬间被一股巨力掀翻,力量的碰撞激起狂风阵阵,周遭一圈树木倾倒折断声不绝入耳。 而青龙也在趔趄数丈之后,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所有人都见识过青龙周身强于另外两位星神的力量,却没想到关山月什么也没做,就能如此轻易的伤了对方!! “魔气,他身上有魔气,他...还是堕神了吗?!”沧溟皱眉叹息了一句。 “不是...”朱雀僵硬的摇了摇头,脸上是沧溟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惊惧之色,“他不是关山月了...” “他是...幽泽...”青龙寒声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诸神陨落 “嗯,”关山月的眸光慢慢转向青龙,“许久没听到有人喊我了。” “幽泽是谁?!怎么可能,他明明是...”沧溟话未说完,忽然发觉喉咙一紧,紧接着他的身躯临空而起,好似被人勒住了脖颈般,便连手脚都动弹不得,只有一张脸涨的通红。 “啧啧,这孩子身上有你的气息,是你杀了她吗?”关山月松开怀中凰音,慢慢站起身,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说起来倒是要感激你,不过又可惜,也是你害的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幽泽!你不要胡来!!”青龙忽然寒声斥道。 “胡来?”关山月似乎很是讶异,转身面对青龙时,沧溟的身子失去控制的掉落在地上。 “我若偏要胡来,你以为你们拦得住我?!”言毕,关山月脸上笑意顿时消散无影,冰冷的神色虽与以往很多时候相同,可却又明显能让人察觉到其中令人发指的死气。 这种死气让人根本控制不住的产生恐惧和绝望的情绪,让人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有一种想要立即死去却又不敢死去的悲伤。 “不可能...幽泽不是被圣尊封印了吗?!他此时不是应该在弑神渊里的吗?!”惊惧中的白虎忽然回过神,一把拉住身侧的朱雀问道。 “你们的意思是...他就是...”处在疑惑中的凤歌忽然就瞪大了双眼,“他就是魔尊?!” 魔尊?! 这声音立即让半空的众神炸开了锅,这是一个只出现在记载中的名字,那些他们对抗了数万年的弑神渊,那可怕的魔气,便都是来自于魔尊。 圣神帝尊当年身殉弑神渊,为的就是封印魔尊,可为何,弑神渊的封印扔在,魔尊竟会出现在这里? 竟会出现在关山月体内,亦或是...关山月从一开始便是魔尊?! “我早说过,他是不祥之兆,我早该杀了他!”沧溟捂着胸口,猛地咳出几口鲜血,可他此时根本无法动弹,只觉得浑身灵气与神息全然枯竭,周身如巨山压肩般的沉重。 “啧,真吵,”关山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佛陀的后裔真是愈发的没用了。” 佛陀?! 这个名字对于众神来说全然是陌生的,然而却让其中三人纷纷变了脸色。 那便是唯一知晓这天地真相的几位星神。 “你闭嘴!”白虎忽然怒声喝道。 “怎么,就凭你们也敢在我面前造次?!”忽然,关山月眉头一皱,露出不耐之色,他陡然抬起一只手,顷刻间,苍穹忽然变色,所有的光辉像是被他吸入了掌心,黑暗骤然降临。 便连那些跟随者众神散发着灵光的法宝也立即失去了光辉,众神身子一歪,忽觉灵海瞬息之间被什么抽空。 紧接着,就听到惊呼声自半空传来,密集的身影倏然自半空掉落。 沧溟眼睁睁的望着这从未见过的景象,心中只有那曾经伴随着他许久的声音,那个北泽曾说过的可怕卦象。 神界崩塌,众神陨落! “杀了他,快杀了他!!”沧溟强忍元神上的剧痛,惊惧的怒喝出声,然而,他的声音,很快便被一道慵懒的笑声打断。 “呵呵呵...”关山月淡淡一笑,冷眸睨了他一眼,“可笑至极!” 声音落下间,便能见遥遥远方的某片漆黑的天空,亮起一道赤色光辉,那光辉如同鲜血一般浸染了半边天际。 轰隆隆!! 赤色的闪电伴随着震撼天地的轰鸣声自那边天际炸响。 天地震颤间,三位星神身子趔趄,如同失去所有力气,纷纷跌倒在地,鲜血顺着他们的嘴角滑落。 “弑神渊的封印...破了啊...”朱雀双眸空洞,声音幽幽如死。 就在此时,一柄通体漆黑却有暗红光晕如脉络般的长剑划破黑夜,咻的一声,落在了关山月的手中。 “吞天剑...”青龙苍白着脸,一字一句道。 关山月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温柔的拂过剑身,像是对待最为心爱的好友般露出了微笑。 “菩提果虽好,却还是喂不饱你么?”他低声喃喃,却是对着手中长剑说出了这句话。 “你要做什么!?”朱雀发觉不妙,仓皇出声。 关山月一顿,似乎被她问住了一般,沉思片刻后,笑道:“你们几个难道不知道么?” “你...你想...”白虎不由瞪大了双眼,浑身也开始颤抖不止。 “你们几个叛徒,背叛了魔宗,又害的我沉睡这么久,如此,便由你们开始吧!!”关山月眸光一凝,手腕扭转,剑指白虎。 立即,便由黑气自剑身散发出来,呼啸着朝着白虎面门席卷而去。 白虎此时周身力气被抽空,便连醒着都耗费力气,哪里还有什么办法能与之对抗,只能眼睁睁瞧着那吞噬生灵万物的魔气朝着他袭来。 “不!!”朱雀悲恸嘶吼,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却在此时,那黑气突然迟疑片刻,紧接着,骤然消散。 而关山月的身体,也在此千钧一发之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弓着身子,以剑支撑身躯,面色苍白。 “你...你的意识竟还能左右我?!”他十分惊讶,却发觉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意识竟也有模糊之象。 “好,我不杀他们,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办到!”他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片刻后,他重新站直了身子,却没有再看面前的这些人一眼,而是赫然飞身而起,朝着天际的某个方向飞了过去。 良久之后,那些覆盖天地间的黑暗逐渐退散,金色的阳光慢慢铺洒在大地之上。 就在那道身影消失不见后,所有人逐渐感受到灵气自四面八方涌入,那空虚的灵海渐渐有复苏之象。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仙家从密林里走出来,他们神色仓皇无措,根本不知方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只知道,关山月不见了踪影。 那个令他伤心欲绝几近疯魔的少女的身体却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尊他...他是怎么了?” “你们先回神界疗伤,此事容后商议,”青龙在凤歌之前发声,只因他知道,凤歌无法解答众神的疑惑。 他也知道,面对幽泽,没有圣神帝尊,这片天地,只怕终究会成为魔宗九幽的腹中之食。 第二百三十三章 换是不换 无恙海,弑神渊。 封印已破,那些原本被封印在深渊内呼啸的黑气也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深渊,周遭地面横七竖八着十数兵刃,吞天剑冲破封印时,带走了这座孤岛上所有的生机。 也包括这些守卫的元神,甚至不留身躯。 放眼望去,唯有一片焦土。 “你让我来此处,莫非是想让我取回那枚菩提果?”幽泽望着身前的深渊淡淡道:“还是说,你想骗我下去,重新将我封印?” 脑海中关山月的声音安静下来。 良久,幽泽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嗤笑之色,“那果子早已吞天剑吸尽了生机,取出来也是枉然,我既说过救她,自然不会食言。” 说罢,他伸出一只手,掌心上升腾起一片细碎的荧荧之光。 幽泽垂眸凝视闪烁着微弱光辉的碎片,淡淡道:“于你们来说,碎成这样的元神,恐怕穷尽所有人的力量也无法重新修复,可对于我们魔宗来讲,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周遭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唯有岛屿周遭海浪一阵一阵的拍打礁石的声因。 片刻后,幽泽收回手,转身之际身形骤然消失在虚空里。 九重天,将军府。 将军府后院的某间屋子里,除了此处主人之外,常年无人能进入其中。 屋内陈设齐全,一边的书架上整齐的拜访着不少民间话本,还有些姑娘家喜爱的小玩意儿。 屋内床榻上,一名少女安静的躺在那里,好似睡着了一般,若是细看,就能发现那少女身躯一动不动,便连呼吸起伏的动作也没有。 忽然,一道黑影诡异的从虚空中乍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床榻边,甚至就连落在整座屋舍上的禁制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幽泽只是扫了一眼榻上少女,便已经看出不妥。 “这身子还欠些火候,”他轻轻说了一句,而后抬手一挥,细碎的荧光便全然涌入了榻上扶桑果凝结的身躯里。 紧接着,他轻轻抖了抖衣袖,那柄通体漆黑的吞天剑骤然出现。 剑身之上血色脉络红光大盛。 从未有过黑夜的神界忽然之间似有乌云盖顶般瞬间昏暗下来,各处宫殿与星宫上散发出的神光也在这一刻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这一刻,整个神界像是瞬间被洗去了色彩,变作一副黑白的水墨画卷。 众神哪里见过如此情景,纷纷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陌生的场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有互相搀扶着的准备往百草阁去疗伤的仙家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讷讷的瞪大眼看着面前的一切。 “大概是魔头出世,所以天地间的气息也会因此变化吧,”另一人不确定的说了一句。 声音落下间,立即有赞同的应和声传来。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让他们稍稍安定。 “眼下我们还是疗伤要紧,那魔头不好对付,神殿那边正在商议对策,我们也不能浪费时间了!” “对对对...” “记载圣尊与他之间都经历了一场大战,四方星神也因此陨落,之后圣尊身殉弑神渊,落下这个封印,才险险将其封印,如今我们能对付的了他吗?”一道惶恐的声音不和谐的出现。 “闭嘴!而今我们有战神,又有三位星神在世,你怕个什么?!” “就是,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正事要紧!” ...... 将军府后院,幽泽轻易的穿过屋子上的禁制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周遭变化,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你想做什么?!”忽然,脑子里关山月的声音陡然出现,惹的他忍不住皱眉,有些不悦的道:“我做什么,我自然是要救她,难道你以为这样做不需要付出代价么?” “我既然答应你将身体让给你,还需要什么代价?!”关山月问道。 “呵呵,”幽泽冷冷一笑,“天真,怎么你以为重新挽回一个人的生机只需要施法便能成了的?天地万物都有其法,若要救她,当然需要以其他生机来补足才是。” “所以...” “所以我只是用了这里的一点儿生机,算不得什么大事,”幽泽有些不耐的打断了脑海里的声音,接道:“你若不愿意,我也可以用别的方法,比如用其他人的元神来孕养她的元神,换句话来讲,就是以命换命,那你说换是不换呢?” 脑海中片刻的安静后,关山月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以用我的元神救她!” 幽泽一听这话,脸色陡然一沉,“啰嗦,我要怎么做容不得你来指指点点,你最好安分些,毕竟她的命在我的手里,你若想着重新夺回身体,我在她元神上设的法术便会失效,你可要想清楚了。” 终于,脑海中归于平静。 而幽泽的神色则在关山月安静下来之后,渐渐升起一抹恼怒之色,他恼怒于自己此时不得不依靠关山月的元神存在,沉睡良久,他都没有找到脱离的方法,这些年来只能悄然蛰伏。 他已不记得自己沉睡了多久,若非一次偶然的重创使得自己能从这元神封印的裂缝里苏醒,或许,他会在那元神的封印中一直沉睡下去。 “幽冥啊幽冥,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可悲可笑的很,”幽泽低声喃喃,似自语,又像是对着另一个人诉说着什么,“这些蝼蚁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以生命去维护呢?” 九重天,神殿。 此时神殿内只有几人在场,百草神尊送来丹药后并未离开,只因沧溟的伤实在太重,偏又不肯离开,于是他只得留下来,在神殿内为其疗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凤歌服下丹药,兀自调息片刻后,面色稍稍好转,她看向朱雀方向,皱眉道:“我一直知道对于过往,你们或许因为什么缘由对我们隐瞒了些许事情,可事到如今,你们还要隐瞒下去吗?” 朱雀面露难色,有些无奈的抿了抿唇,默默将目光投向青龙,没有回答凤歌的问话。 “告诉你们又能如何?”青龙闭着眼,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他不在了,我们谁也不可能是幽泽的对手!” 正当青龙话音落下时,周遭忽然昏暗下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们可以求我 “这、这是怎么回事?!”沧溟大惊失色,陡然起身之际牵扯伤势,身子趔趄,复又重重坐回了原处。 在他身侧的百草神尊同样在天地间昏暗下来之后神色骤变,讷讷的望着殿外的天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来了,”白虎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 “难道我们便要坐以待毙吗?!圣尊既然能将其封印,必然是有办法的,我们便照着圣尊的法子将他再次封印啊,当年一战到底又什么隐瞒之处,你们倒是说啊!”沧溟说完,猛地咳出几口鲜血,吓得百草神尊立即回神探向他的脉象。 “当年一战并无隐瞒之处,”白虎站起身,目光投向殿外一片阴沉的天空,思绪也渐渐飘远。 白虎记得自己曾对凰音讲过一个渔夫捕鱼的故事,那时候他并未完全恢复记忆,而今全然记起,却完全没有因此感到半分开怀。 “圣尊在无恙海寻了座孤岛,以自己之躯化为血阵将其封印在那里,那里...便是弑神渊,”青龙沉声道:“就算如今教给你们布阵之法,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学的会,即便能学会,纵观神界,也无人能驾驭的了那个阵法。” 这话一出口,众人面色狠狠一沉。 “这话是何意?”凤歌颤声询问道。 “换句话说,”白虎垂眸,将目光从殿外昏暗的天空里收回,他慢慢看了一眼殿内的所有人,然后道:“至今无人习得圣尊所留的太虚心经,无一人踏出尊位之上,便也无人能对付...幽泽。” “那...那...那岂不是...”凤歌眼眸里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熄灭,唯剩一片颓然,后话不说,在场之人也能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 “即便我们所有人合力,也不成?!”沧溟不敢相信的问道。 “合力?一万个尊阶也抵不上一位圣阶,”青龙摇头,“幽泽的力量你们都看到了,不是么?” 整座神殿,在这句话音落下之后,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里。 忽然,一阵冷笑自殿内传来,紧接着,便见黑雾翻涌,幽泽的身影突然显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齐齐起身,面露警惕之色,紧紧的盯着大殿中央的那道墨袍身影。 幽泽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逐渐浮起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你们是在害怕我么?” 说完,他似乎有些疑惑,紧接着说道:“不对啊,你们不是应该全然不畏生死,看到我就该想要过来杀我才对啊?” “你究竟想要什么?!”沧溟忽然怒喝出声,幽泽睨了他一眼,而后垂眸低低笑了几声,边笑边往前走了几步,再次抬眸间,眼眸之中一片寒意,“我想要什么,你们不知,想必这几位星神很是清楚的,对吧?我们魔宗的叛徒?!” 魔宗的叛徒?! 星神是魔宗的叛徒?! 一直被凰音的死以及关山月变成幽泽之事所困的叶落忽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幽泽看了一眼众人神色,故意露出一抹惊讶之色道:“怎么你们不知么?” “他到底、到底在说什么?”叶落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却因这个猜测太过可怕,他实在不敢相信,只得扭头看向身侧的白虎。 白虎咬牙切齿道:“我们从来不是生自魔宗,何来叛徒一说?!” 幽泽叹了口气,并没有理会白虎,而是露出无奈之色道:“也是,若叫你们知道这四位星神以往也是魔宗弟子,恐怕你们也容不下他们了,更何况...” “闭嘴!”白虎暴怒,声音中带着星神本源的嘶吼声,整座神殿都因此震颤起来。 幽泽面色骤然沉了下去,忽然转身,面对白虎,伸手临空一抓,白虎身子立即萎靡下去,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出来。 “我很不喜欢在说话的时候被旁人打断,”幽泽垂下手,神色淡淡,继续道:“如果告诉你们,你们那伟大的圣神帝尊也是来自魔宗,还是魔尊的儿子,你们又会如何呢?” “什么?!” 除了知情几人,其余人纷纷变了神色。 这一次,他们除了对魔宗的愤怒,以及恐惧,更多是对自身和对一切认知的动摇,这种力量,甚至比面前这位可怕的幽泽更为令人胆寒。 “不要听他胡说八道!”白虎拭去嘴角的鲜血道:“圣尊是佛陀的后裔,是你们魔宗趁佛陀遁世修行期间,偷偷击溃莲花池夺走了他!” 幽泽摇摇头,啧啧几声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再怎么说,父亲养育了你们几个,怎么到头来竟不知感恩呢?” “呸!”就在此时,朱雀突然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偷走金莲,又偷走我们几个,还不是为了夺得西方星海的力量,很可惜,一切都是妄想!!” “唔!”话音刚落,朱雀身子赫然倒地,鲜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滴落,可她却在闷声过后,强忍剧痛爬起身,一双冷峻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幽泽。 “罢了,多说无益,”幽泽大步向前,每踏出一步,便有无形的力量往四周奔涌而去,凤歌无力抵抗,身子被这股力量掀的倒退数丈。 下一刻,便见幽泽悠闲地踏上高位,很是自然的坐在了帝位之上。 “这神界总之也是幽冥创造的,啊不对!”幽泽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了笑道:“这颗星辰是他赐予的生机,这片天地也是他创造的,他不在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替他接管,想必很合规矩吧?” 神殿之内无人出声,只因来自幽泽身上那股看不见的威压使得他们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更莫说出声了。 殿内安静片刻,幽泽似乎发觉自己忘了这茬,忙收了威压,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又低笑了几声,“抱歉,倒是我的疏忽,权当之前你们对我无礼的惩罚吧,那么现在,给你们一个求我的机会。” 依旧是关山月的容颜,依旧是关山月的声音。 然而此时此刻,这略微低沉的,带着几分邪魅的声音,每一次开口,都令人心头忍不住的发颤。 “自此神界便改名为魔宗吧,”幽泽一字一句道:“你们可以求我,求我收你们入魔宗,毕竟我魔宗与神界是生死宿敌,想要活命,便快些开口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地真相(一) 幽泽说出的这番话,蕴含着隆隆之声,在整个神界内传响不绝,与此同时,原本失去光辉的神界之上逐渐有乌云升腾而起,云海化为一片黑色的云絮,九重天入口处的牌楼上三个大字陡然变为血色的‘魔界’二字。 这种变化,迅速引来众神哗然,不消多时,便有仙家惶恐的涌向了神殿的方向,也便在他们靠近神殿后,惊愕的发现神殿上悬挂着的金色牌匾之上,竟成了魔宗二字。 此时,大殿内一片寂静无声。 幽泽等了一会儿,发觉殿外的人群越聚越多,他突然从高座上起身,身子轻盈的飞落在了大殿之外。 立即,殿内众人警觉之下纷纷跟上前去。 幽泽现身神殿,那么神界内方才所有的变化便也说的通了,此时他刚踏出殿外,聚集的众神纷纷亮出兵器相对。 “方才本尊说的话你们该听到了才对,”幽泽面对距离他最近的一名男子,看了一眼对方手里握着的兵刃,嗤笑了一声道:“这个机会先给你吧。” 面对幽泽脸上看似良善的笑容,那男子脸色一白,立即感觉到周遭目光如千万根针一样扎在自己的身上,他虽非什么德高望重的神职,但自入神籍后还未受过次等奇耻大辱。 这一刻,他根本顾不得其他,脸色顿沉,掐诀间竟是朝着幽泽面门杀去,“我杀了你这魔头!!!” 众神神色皆变,随着此人这等不畏生死的举动,仿若是一种鼓舞一般,顿时更多人有了与幽泽拼死一搏的心思。 就在那人杀近之时,忽然,青龙快他一步,一道青芒闪过,那人被青芒所挡,身子不由自主的倒飞回去,险险被周遭同僚接住才没有出什么洋相。 青龙的这番举动无疑是为了将这名男子从自寻死路上拉回来,然而偏偏落在一些人的眼中,却变了些味道。 “青龙星君,你这是做什么?!”那被救之人反倒没有表示感激,而是转而面向青龙发出了质疑与指责的声音,“你难道是在维护他不成?!” “青龙星君这是在救你,你怎么能对星君这般无礼?!”有明眼人忙小声劝了一句。 那人冷笑一声,根本没有将这话听进去,他伸手一指,对着青龙道:“在南疆时,他们说的话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吗?他们根本就是相识的!还有,你们看看神界变成了什么模样,再看看他!” 那人说着,复又将指尖移向幽泽的方向,“他堂而皇之的从神殿里出来,这些人都与他们在一起,你们倒是说说,这又是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哗然,凤歌脸色骤沉,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是天地之主,是九重天的神帝,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站在魔头的身后,什么都做不了。 她很清楚自己并非是对方的对手,更相信青龙所言,哪怕是整个神界合力都不能将幽泽如何,所以,她不能冒险,能不能让众神白白牺牲。 其次,她现在还有诸多疑惑之处。 例如,关山月去了哪儿? 面对越来越多的质疑声和指责声,青龙紧紧抿着唇没有作答。 幽泽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慢慢向前走了几步,便见人群如潮水一般向后涌去数步。 “看到了吗?”幽泽停步在青龙面前,“这便是你们拼了命也要去维护的生灵,当真是不识好歹啊...” 幽泽话音未落,眸光微微一凝,也不看那方,像是不经意般的抬起手,而后凌空一抓。 “啊...啊!!”那名男子猛然间感受到浓郁死气涌入自己的每一寸经脉当中,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惊恐而痛苦的喊叫声便随着身躯一同湮没在天地间。 一个上神,就这么...死了,轻而易举的死在了幽泽的手里。 对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只是抬起一只手罢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事...” 铮!!! 各类法器兵器出鞘的声音不绝入耳,矛头自然是全部指向了幽泽。 人群里的幽泽只是慢条斯理的收回手,舌头舔过指尖,叹了口气对青龙道:“趁着我心情还不错,你还是劝劝他们吧,你知道的,只要我乐意,这片星辰顷刻间就能湮灭。” 说罢,他根本没有理会对他虎视眈眈的人群,身形如风,带着几分悠闲的意味,轻盈而缓慢的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陛下,这...这...” 众神面面相觑,追也不知,这样眼睁睁瞧着对方飞走也不像他们该有的作风,六神无主之下,突然想起他们并非群龙无首,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凤歌的方向。 青龙知道凤歌面对这样的困境根本给不出对策,便叹了口气,一步一步往已经变成了魔宗的神殿里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道:“你们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们。” “青龙!”白虎脸色一白,嘴角翕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还记得圣尊的嘱咐,便连忙追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你疯了不成,现在告诉他们,只怕会天下大乱!” “怎么,你以为继续瞒下去,这天下就不会乱了?”青龙冷冷道。 “可我们答应过圣尊,会永远守住这方净土!”白虎沉重道。 青龙脚步一顿,神色淡淡,“这里已不算什么净土了。” “你!”白虎哑口无言,可见其他人已经慢慢跟上前,越来越多的人向殿内涌去,他只得咽下了后话。 朱雀随着人群进入大殿,停在了白虎的身侧,她见白虎面向外间那片染黑的云海,便也顺着对方扫过周遭改变的样貌的所有宫殿。 “这里,像极了魔宗...”她低声哀叹了一句。 白虎浑身一震,眸光逐渐变得悲怆,“你知道吗,山月神尊身上的气息,我总觉得熟悉和亲近,以往我以为他或许与圣尊会有什么关系,重生也好,亦或是曾受过圣尊点化恩泽的仙灵也罢,总归能沾上些关系,即便没有金莲池,只要圣尊在这世间哪怕还剩下一丝灵气亦或半分气息,他都能够回的来,可是没想到,我错了...那熟悉的气息竟是魔宗的气息...是我错了...” “白虎,”朱雀皱眉,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们还不清楚山月神尊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便不要过早陷入绝望,也许一切都有转机。” “呵,”白虎摇了摇头,“我们斗不过他的。” “你没有发现么?”朱雀凝眸,神色肃然,“他并未像从前一样杀伐果断,或许,他的力量并未完全恢复,亦或...山月神尊的意识还在影响着他!”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地真相(二) 宇宙洪荒世界,孕育出一方净土,佛陀因此而生,见周遭星辰一片死寂,遂化出生灵。 无数星辰化出无数生灵,也因此孕育出善恶正邪。 邪恶之念化为魔气意图染指西方净土,佛陀念其也是因他而生,无论善恶也是一方生灵,于是想要将其感念净化,一场大战之后,魔气大败。 然而生灵存在,则恶念无处不在,最终聚集而成如今的九幽。 九幽逃遁至宇宙极暗之地,创建魔宗,蛰伏在数亿星辰当中,佛陀知晓斩杀一次,造下杀孽不说,生灵不灭,便依旧有邪恶之念会从中而生,于是他离开西方净土,遁入星辰传教正善道法。 在莲池以自身的九滴血化出金莲成为西方净土的守护与传承。 九幽知晓西方净土有创造万物之大能,趁佛陀遁世之际,偷走了一株金莲占为己有。 他并未能吞噬金莲之力,也不能灭了金莲,更发现金莲有着净化魔气的力量,于是干脆将金莲养在身侧,想要以自己之力将金莲养成魔宗邪恶的化身,以此证明佛陀与他并无不同。 这株金莲便是之后的幽冥,也是这方世界的圣神帝尊。 金莲长大时,四颗莲子化出四只小兽相伴,这四只小兽便是如今的四方星神。 金莲灵智初开,不知来处,更不明正邪善恶之理,便被九幽蒙骗为其所生之子,更是替其屠杀了诸多星辰,将万千生灵凝结的生机献给九幽吞服壮大。 长久如此,金莲并未发觉异样,直到某一日,他感知到生机所在却踏入一颗荒芜的星辰,原以为是自己失误,却在这颗荒芜的星辰发现了一颗尚有一丝生机的种子。 那颗种子,便是菩提果。 菩提果所在,实则是代表着佛陀曾点化过的地方,或许是之前由九幽其他儿子屠杀过的星辰,以为生机已尽,却没想到这片毫无荒芜之地,这颗种子顽强的活了下来。 金莲捡起菩提果,因留有佛陀气息,感应到西方净土所在,从而唤醒了来自血脉中的善恶之念。 这一次,金莲没有回到魔宗,而是留在这片星辰里,他造出神界,隐去这片天地的存在和气息,种下了菩提果。 随着菩提果的长大,这片星辰里的万物生灵也重获新生。 话虽如此说,生灵万物的重生实则耗费千万年时光,金莲迟迟不归,九幽震怒,遂派出幼子幽泽前去寻找,只因幽泽与金莲共同长大,感情深厚,其次是给幼子一个历练的机会。 幽泽与金莲熟悉,每次金莲离开或归来,都会将自己所见所闻告知,幽泽便轻易寻到了金莲此次去往的方向,也在如灰尘一般密集的星辰当中找到了金莲的方位。 只是没想到,金莲迟迟不归竟是知晓了身世,但对于幽泽来说,他是背叛了魔宗,背叛了九幽,也背叛了自己。 幽泽劝不动金莲,金莲也不可能轻易放知晓一切的幽泽离开,一场记载里的远古正魔之战由此而来。 如佛陀那般慈悲,金莲没有诛杀幽泽,而是以身躯化为血阵封印了幽泽,更想以自身创造的这方世界来感化幽泽。 然而数万年过去了,幽泽生于宇宙洪荒的魔气,怎会轻易被感化呢? 而今封印已破,幽泽出世,是否代表着这片星辰终究脱离不了荒芜的命运? 关于这片天地的真相,终究还是揭开了。 殿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得知了这些从未曾想象的到的事,对于生自一颗渺小星辰的生灵来说,无疑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种感觉,仿若从高高在上的神灵,顷刻间打入了地底,成了一片尘土当中毫不起眼的...一只虫子,亦或是一粒尘埃。 在场的众神,只觉得身上耀眼了千百年或是千万年的优越的光芒,瞬间灰暗下来。 他们有的呆若木鸡,有的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难以想的通透。 这样的结果,早已经在三位星神的预想中。 “如此...我们难道就只能坐在这里等死了么?”就连战神沧溟的脸上都头一次的出现了灰败的神色。 “或许,或许我们拼死一搏,也能伤他,待他虚弱之际再度封印也...” “我们这点微末的力量,根本伤不到他的!” “死了也只会成为魔宗口中之食!” 为数不多的鼓舞士气的声音终究还是淹没在一片颓败的声音里。 “他不是说了吗,只要投靠魔宗,便能...” “荒唐!!!”这道声音刚一出现,沧溟立即怒喝出声,他虽知晓与幽泽力量悬殊,知晓这片天地或许命不久矣,却从来没有想过归降。 沧溟的声音震耳欲聋,大殿里原本被一片丧气笼罩的众神只觉得心头巨震,恍然从那个天地真相的故事里清醒过来。 “对啊!我们既生自佛陀点化之地,又是神族,即便战在最后身死,也绝不可能向魔宗归降!” “就是,死也要死的有气节风骨!!” 面对着殿内的慢慢恢复的几分士气,白虎垂眸苦笑,青龙的脸上则露出几分欣慰之色,而后看向神色冷峻的朱雀。 “或许比我们预想的结果要好几分,”青龙以神息传音道。 “或许吧...”朱雀的神色依旧冷峻,看不见半分喜怒,她望向青龙,嘴角翕动,“可是又能改变些什么?” “他们能乱,我们作为圣尊的四方守护绝不可乱,”青龙皱皱眉,“幽泽初醒,力量还未回到全盛时期,我们还活着一日,便不可轻易放弃。” “你的意思是...”朱雀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光突然一亮,“神息符印图集?!” 青龙点头,朱雀忽而眸光一凝,默默摇头,“我们三个虽与圣尊同生,力量却大不如他,况且现在只有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不知何时能出世。” 青龙轻轻冷哼了一声,眸光瞥向大殿内众人所在的某个角落,嘴上未出声,目光向朱雀示意,而后依旧是神息传音道:“谁说他没有出世?他素来喜欢隐藏自己,你们两个不知,我却在南疆时就感应到他了。” 朱雀一听这话,暗中凝结神息在双眼上,立即,她就看到大殿人群外围的某个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仙童似乎与其他人一样,聚精会神的听着战神沧溟说的一番鼓舞之言。 但与其他人满脸激愤神色不同的是,这名年轻仙童虽看上去也是激动愤慨,但在他的眼底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朱雀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后,年轻仙童在她眼里的样貌如吹灰般消散,露出了内里一名肌肤如童却满头白须的男子来。 “玄武啊玄武,事到如今,你难不成是想趁机投靠魔宗不成?!”朱雀神色一黑,向着那个方向以神息传去了一句话。 “放你姥姥的狗臭屁!”那仙童顿时大骂出声,哪里想到这脱口而出的话险些给自己惹了大祸。 朱雀是以神息传音,而他却下意识开口大骂,当下沧溟正在鼓动众神对抗九幽,正说着‘作为神族死也要死的有气节,不枉圣尊再造之恩泽’。 他却当即来了一句‘放你姥姥的狗臭屁’。 可想而知,此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何等的精彩绝伦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何为对错 “哟,倒是热闹了不少,”望着虚空中悬浮着殿内的一切影像,幽泽原本觉得索然无味,此时见那边四方星神居然凑齐了,顿时饶有兴致的从座上直起了身子。 “你瞧瞧他们一个个慷概激昂的,都想着如何置我于死地的模样,啧啧,着实好笑的很,”幽泽说着,见无人应答,脸上的笑意顿收,挥手间,那悬浮着的影像也随之消散。 “关山月,你是在气我方才杀了那人?”他挑挑眉,目光流转,落在一侧床榻上沉睡的少女的容颜之上,“可是,若不是你自愿将身体交给我,我也没办法杀他,说白了...” 他顿了顿,发觉元神里有怒气涌动,于是很是满意的再次展颜笑道:“说白了,也算是你杀了他。” 感受到关山月的怒意为平,却依旧没有出声,他慢慢站起身,径直走到了床榻边,凝视着凰音的脸,道:“我每杀一人,就能多得一分生机来救她,于你来讲并非是坏事,反倒成了我一桩公德,再者,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何我会在你的元神里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终于,关山月的声音自他脑中响起。 “呵,”幽泽低声笑了笑,动作轻柔的坐在床榻边,“我若说你与我本就同宗同脉,你便就是我,你信不信?” 关山月那边复又没了声音。 “你不想听,可我偏要跟你讲,总之你我二人共存一个元神一具身躯,你也避无可避,”幽泽伸出手,指间轻柔的拂过少女苍白的脸颊,“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而我也不是第一次帮你救她了,你一直以为我是你的心魔,总想着净化我,消灭我,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才是正,你才是邪呢?” “可笑。” “可笑?”幽泽皱了皱眉,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内,瞬息间,便移动到了九重天入口处。 他挥挥袖,拨开了云海,露出的却是地界的各处城镇的景象,此时卧龙国帝王失踪,帝位空置,各方势力涌动争夺,原本一派繁荣之景落得兵荒马乱之象。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要保护的苍生,为了拥有主宰他人生死的权力地位,便是六亲不认,亲手屠杀千万同类连眼睛都不眨,”幽泽说着,见关山月没有接话,复又挥了挥手,便见狼群捕杀落单的羔羊,苍鹰啄食野兔,秃鹫盘旋在厮杀后的战场上空,只等着重伤的士兵断气。 “告诉我,这些人里谁是对,谁又是错呢?”幽泽负手而立,神色淡淡不见悲喜,“杀戮从未曾停止过,若这些是你们认可的弱肉强食与规则,那么我...” 他转过身,面对着一片昏暗无光的天地,目光落在牌楼之上被改成的魔界两个大字。 “那么我做的,以及我身后的魔宗所为,缘何就成了错的那方?”幽泽的目光逐渐冷厉,“就像狼群狩猎,苍鹰捕食,我魔宗以生机为食,怎么就成了错的那方?!你回答我?!” 元神里没有关山月的声音,幽泽冷笑一声,赫然转身之际,战场上厮杀的人群忽然间身子一软,齐齐瘫倒在地,林中飞鸟如下雨般往下掉落,城镇里前一刻好端端在饭桌上的人们也突然间倒下了一片。 “住手!!”终于,关山月的怒吼声陡然自脑海传来。 幽泽深深吸了口气,如餍足的野兽,露出了极其舒心的笑意,他没有理会关山月不断的嘶吼声,足下轻点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又回到了将军府的那间屋子里。 他走到凰音身侧,伸出手,手中凝聚出无数生灵凝结的生机,看着手中温和的光晕,他没有着急动手,而是笑了笑,道:“这些生机足以修复她的元神,你说救还是不救?” “我说过,让你住手!” “不救?!”幽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露出犹豫和不解的神色来,“你不希望她活过来吗?可是,我生来便为杀戮,从未救过人,这一次倒十分想试试做好事的感觉呢!” 说着,他便将手中生机全然注入到凰音的心口处。 瞬间之后,那榻上少女的睫毛微微颤动片刻,紧接着,一动不动的身躯逐渐有呼吸起伏之象来。 “还差一些,许是这丫头的元神太脆弱了,啧...”见少女没有苏醒的迹象,幽泽有些丧气的站直了身子,忽然,他脸色一凝,猛地抬起手捂住了心口。 “你做什么?!”幽泽剧烈喘息片刻,忽见有鲜血顺着嘴角滴落,诧异之后便是勃然大怒,“你想出尔反尔?!关山月,你太过天真了,我留你是看在你为我准备了这么一副好的肉身,而今想利用我救人再与我同归于尽,呵,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话音落下间,幽泽抬手掐诀,却竟是神界所传的法诀。 而今他力量尚未痊愈,原本的魔气之体也早已被圣尊所毁,关山月这副身躯虽好,却与魔宗诸多功法相斥,如此之下只得用神界法术。 法印结成,虽不熟稔,却也能暂时将关山月暴动的元神之力平息,同时将对方控制在一处黑暗里,再也无法感知到外间的一切。 做完这些,幽泽的脸色更为苍白,他才初醒,几番大动作之下力量早已透支,若非方才吸食了不少生机,只怕真要被对方重新夺了身躯。 他身子微微趔趄数步,乏力的坐到了床榻边。 榻上少女丝毫不为外界响动所影响,依旧面色平静的沉睡着,她的呼吸很轻,虽然元神依旧脆弱,但周身充斥着浓郁的生机,使得幽泽忍不住舔了舔唇。 生机的味道与他来说是致命的引诱。 他的身子很乏,腹中也已饥肠辘辘。 “既然是他先出尔反尔,便不要怪我...”说着,他抬起手,掌心有漆黑的死气开始涌动,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自他眼前乍亮。 铮! 清脆的吟鸣声似呜咽又似欢腾自那团光辉中传响不绝,幽泽只觉这光辉太过灼人,忙起身后退数步。 待到光芒渐渐散去,便看到一柄通体晶莹剔透的短刃悬浮在少女身躯上方。 幽泽抬起手,看着手掌上被这支短刃灼伤之处又留了不少血,他的眸光渐渐阴沉下来。 “上面有幽冥的气息,”他抬眸,盯着敛光,神色骤沉。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她还活着 神殿内自玄武现身之后,衰败之气顿消,见此状况,凤歌立即安抚众神各归其位,维持天地秩序继续运营下去。 而在众神离席之后,殿内只剩下四位星神以及战神还有神界主将叶落时,她连上方才充斥着的信心顿时消失不见。 “陛下,”朱雀见凤歌满面愧疚与疲惫之色,顿时上前担心道:“没事吧?” 凤歌摇摇头,双眸却渐渐红了。 “幽泽虽强,但毕竟肉身已毁,那来自魔宗的力量定然削弱许多,之前因幽泽现世太过突然没有想到,此时想想,以幽泽的性子,一但现世,他最先做的应当是以吞天剑毁灭这方星辰,打破结界而后回去魔宗,”青龙见她如此,轻咳了两声说道。 “没错,我也在暗中观察里发现不对,若是从前,只要他挥动吞天剑,这片星辰的湮灭只是顷刻间,而在南疆时,我发现他虽唤出了吞天剑,但明显难以御动,”玄武接着补充了一句。 “二位星神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有胜算的可能?!”沧溟立即出声询问,青龙没有对此作出确切的回答,而是看了朱雀一眼,而后道:“还需一试才知。” “如何试?”凤歌忽然出声,“若真能对付他,会不会...会不会伤到山月?” “陛下,”沧溟脸色骤然一沉,“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先帝的卦象吗?他自弑神渊内而生,至始至终都是幽泽那个魔头的转生之体!” 凤歌一窒,没有接话。 青龙皱眉看了二人各一眼后,微微摇了摇头,“即便是转生之体,可若之前那人的意识不灭,便不能算是同一人。” 叶落神色忽然一振,猛地抬头看向青龙,“也便是说,有可能神尊还在其体内?!” 青龙点头,凤歌脸上立即显现出几分光彩,她本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沧溟严词打断,“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除了这祸害,至于其他的可能性,在苍生面前都是次要!” “可是...”凤歌一听这话,虽知晓沧溟所言并无错处,但若关山月若真还在,她却无法狠心真对其不管不顾。 眼见着二人还要争辩下去,叶落忙出声道:“战神,我们的意思是,若关山月真的还在,或许能将其唤醒也说不定。” 沧溟冷冷一笑,道:“你们若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们一句,当初凰音在弑神渊出事后,他便已有入魔之兆,而今幽泽能现世,也是因为那个女子身死的原故,此人早有魔性,本就是魔头转生,时至今日,还能指望他不成?” “好了!”青龙有些不耐,立即冷声道:“眼下,我们要立即拿到圣尊的血阵封印之法,能否成功,还未可知,若是不成,这片天地都会灰飞烟灭,何谈其他?” 此话一出,殿内再次陷入安静。 叶落双手握拳,正要开口时,自南疆带回的敛光忽然从他袖中飞出,闪烁着璀璨的光辉朝着殿外激射而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众人纷纷起身,却是白虎神色骤然一变,忽而大声喊道:“敛光与小音的元神有过契约,在南疆时小音元神消散,敛光便没有动静,眼下难道是小音她...” 后话没有说完,他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众人。 叶落那里还有心思继续待在殿内,立即飞身而出,循着敛光的尾芒追了过去。 “过去看看!”其他人也不做逗留,纷纷跟了过去。 敛光呼啸间直抵将军府,几人紧跟其后,随着看清光芒掠入的方位,叶落的神色愈发激动。 那是温养扶桑果的屋子,他记得清楚。 身形落地,正要解开门上禁制的手忽然一顿,他记得自己落下过禁制,若禁制还在,便连敛光也无法轻易进入其中,可方才敛光这么轻而易举的进去了,便连半分与禁制相搏的声势也无。 他一抬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他留下的禁制,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消失了! 思绪一团乱麻,刚已推开门,叶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一开始的激动和充满希冀的眸光,瞬间化为一片惊愕与警惕。 “是你?!”他目光直视床榻边的幽泽,没有丝毫惧怕的意味,猛地上前一步,“你要做什么?!” 幽泽沉着脸,默默收了吞天剑,而后冷眼瞧着对方,思绪飞速旋转过后,忽而一抹古怪的笑意自眼底划过。 “叶落,你来了,”幽泽学着关山月的语气说道。 叶落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幽泽,片刻后,讷讷道:“神、神尊?” 幽泽心里头憋着满腹怨气,方才已试过对榻上少女动手,岂料这敛光护主心切,又有那人的气息存在,害得他受伤不说,更是耗费不少力气,此时极其虚弱,差点就要撑不住元神那道对付关山月的封印。 本打算设法吸食活人气息疗伤,岂料此人突然出现,若放之前,对方生死只在他抬手之间,但他眼下虽也能这样做,但很难说自己能否在那四位星神的眼皮下离开。 灵机一动之下,幽泽心中便生出一计。 “放心,小音已经没事了,再养些时日便能苏醒,”幽泽说着,故意在叶落的面前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神色来。 叶落心头颤动,他忙上前,以神识查探扶桑果的周身,立即就发现原本毫无声息的扶桑果里已经生出了经脉与元神,他抬头看向幽泽,颤声道:“神尊,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是幽泽!并非是关山月!!”赶来的白虎看到这么一幕立即急的出声大吼,幽泽看到跟随在白虎身后的几人,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猛地抬手,狠狠扣在的叶落的心口处。 顿时,浓郁的生机如潮水一般涌入了他的体内。 “糟糕!!”白虎最先出手,掌风逼近时,幽泽已然恢复些许力气,一个闪身便化为一抹黑雾消失不见。 “唔...”叶落脸色一片青黑,身子摇晃着便歪倒下去,白虎连忙将其扶住,探看其元神,发觉虽被摄取了诸多神息,却尚留一丝生机,立即松了口气。 “我将他送去百草阁,”白虎说着,抱起叶落便飞了出去。 青龙神色凝重,想到方才情景,越想越觉得古怪,他沉吟道:“幽泽出手,怎会有活口?”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得凤歌一声惊呼传了过来: “小音...小音她竟真的活着!” 第二百三十九章 规则 人间刚过凛冬,初春之际。 山间的雪未全化,也是转暖前最为寒冷的时候。 墨色身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某处山脉之巅,他的步子有些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脸上却因此升起怒容。 怎么会这样呢,苏醒之后分明感受到力量复苏,为何不过微末的法术,竟会耗损如此巨大? 定了定神,幽泽目光扫过脚下连绵的山脉,凛冬之后,万物复苏,他能感受到蓬勃的生机由脚下的土地迸发出来。 深深呼吸过后,他祭出吞天剑,猛地将剑身刺入脚下的土地里。 霎时,自吞天剑处,无形的死气迅速蔓延,所经之地一切活物立即身死,草木枯败,土地焦黑。 而剑身里暗红的脉络像是有新鲜的血液在里间涌动,那光芒也越发明亮起来。 而幽泽原本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好转,手上因触碰敛光落下的伤口慢慢愈合。 见此状况,他很是满意的叹出一口气,虽距离他全盛时期还相差甚远,但若能一直这么下去,很快便能回到那个时候。 吞天剑的动作未停,眼见周遭山脉逐渐化为焦土,死气不断向四面八方蔓延之时,他忽觉心口处剧痛传来,紧接着,一口血毫无预兆的自他口中吐了出来。 剧痛向着四肢百骸涌去,他忽然间发觉这种汹涌的痛楚似乎正是从吞天剑上传来,痛到难以自控之时,他再也坚持不住,猛地松开了握剑的手。 吞天剑上的光辉吞吐数息之后沉寂下来。 “怎么回事!?”幽泽不可置信的抬起手,看着双手肌肤上脉络上竟有严重的灼伤,而自己周身同样因此才会如此痛苦。 他捂住胸口,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紧接着,一道声音自他脑海中传来,“杀戮太重,终会受到反噬之苦,你若及时收手,或许...” 此时他身受重创,对于关山月的封印也无力支撑,他并不担心对方能重夺身躯,只是这句话却令他感到一丝忧虑。 “荒唐至极!”纵然忧虑,他却不愿相信对方的话,强忍痛苦之下,冷笑道:“我因杀戮而生,怎会受杀戮反噬?!” “你忘了,这方星辰已有自己的规则,更何况,我的肉体本就是这方天地浩然正气炼成,纵使你元神占据,却不得不受控于天地规则!” “什么狗屁规则!”幽泽怒斥一声之后,忽然想到什么,他眯了眯眼,噙着血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想起来了...” 幽冥曾对他说过,天地万物皆有其法,若要长久不衰,便一定会存相生相克此消彼长,这便是法则。 想到这一点,他一时半刻有些恍惚,只因他也记得,自己此前对关山月说过,想要救那个女子的性命,必然要付出代价。 原来潜移默化中,这所谓法则,竟早已存在于他的认识当中。 所以,他吞噬这片天地的生机,导致杀戮过重,死气胜过生气,便要以此付出代价?! “呵呵...”幽泽抬手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渍,慢慢站直了身子,“我记得他说过,作为守护这片天地的神,本就靠这片天地孕养,包括你们的呼风唤雨的力量,如若有人心术不正,犯下恶事,便会化为邪魔,成为堕神,受尽梦魇缠身万箭穿心之苦,对吧?” “没错,”关山月答道。 幽泽脸上笑意更甚,眸光扫过远方起伏的山脉与城镇,他轻咳了几声,忍住喉咙里的血腥气息,道:“我本就出自魔宗,死亡的气息只会让我更加强大,无非这副身子与我气息相悖,可若我将此炼化,又待如何?” 听出幽泽的意图,关山月声音骤寒,“我不会让你成功的!” “这可由不得你!!”幽泽强忍痛楚,抬起一只手掐出一道怪异的法印,猛地朝着自己灵海处点去。 “唔!!” 这副身躯的灵海当中,灵气纯净,神息更是强悍无比,幽泽知晓,以自己之力想要与之对抗绝而后占为己用绝非易事,既然他的死气无法将其同化,那便彻底将其摧毁了吧! 此法虽险,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毁掉这副身躯里的修为,将其化为平凡躯体,虽然会导致自己之后一如凡人般脆弱,但只要此时无人干扰,他立即就能将吞天剑里吞噬的力量灌入体内。 那时,这副身躯虽非生自魔宗,却已经被魔气所染,哪里还会再受什么狗屁规则的牵制?! 自毁灵海的痛苦,宛若剔骨洗髓,生生疼的幽泽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而与他一同的关山月虽失去身躯的承载,但这毕竟是与他相连的灵海,如今灵海震荡,已有溃散之象,他的元神便如同那片灵海一般震颤不已。 轰!!!! 像他这般已入尊位神阶的修为是何等的恐怖,灵海强碎,立即掀起了如海啸般的狂风像四面八方席卷,焦黑的土地瞬间黑雾弥漫,大地震颤,隆隆之声不绝入耳。 随着修为溃散,幽泽的身子仿若被人抽去了所有气力,他与关山月同生于一个元神当中,而今他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虚弱,以至于连起身都难。 即便如此,他终究是除了一个心头大患。 “呵呵呵呵....”幽泽躺在地上,目光看向头顶逐渐模糊的苍穹,忽然,他察觉不对,立即警惕道:“关山月,你连修为都没了,还想重掌身体?” 幽泽没有等到关山月的回答,只是发觉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如此动作,立即牵动支离破碎的经脉,传来的痛楚使得他只能眼睁睁的感受到有鲜血自他七窍之内涌出来。 关山月的意识竟这般强悍?! 幽泽惊愕之下,突然想到,此时自己与关山月同样虚弱,他怎么能望,哪怕身侧无其他人打扰,但此时他最大的敌人便是这位与他共生在一个元神上的关山月!! “该死!”若非暂时无法杀了对方,幽泽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他无法自控的站起身,脚步虚浮,慢慢移动步子,向着吞天剑相反的一步一步走去。 “你想做什么?!”眼见吞天剑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幽泽心内一慌,忙怒斥了一声,紧接着便与身体里的力量相抗。 只是每当自己胜算多一分,身躯传来的痛楚与无力感便会使他难以自持的想要退避。 此时是谁占据上风,便会完完全全的承受这些痛苦。 幽泽不明白,为何关山月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 第二百四十章 大结局(上) 两个意识争夺着身躯,关山月却始终得以占上风。 幽泽不明白关山月为何能抵御住肉身之上那种无以复加的痛楚,只因他自出生起便从未吃过这种苦头。 此时关山月已经走到一处悬崖边缘,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这一刻,幽泽终于知晓对方的意图。 “关山月,你疯了不成?!”幽泽嘶吼着,却见他一只脚已经踏出,此时关山月已无半点修为,甚至连神息都被他方才强行溃散,哪怕肉身再强,从这里跳下去,便连元神也会收受到牵连。 就在此时,幽泽见其没有半分犹豫的模样,顿时急道:“我若死了,她也会死!你以为我当真不给自己留退路吗?!” “即便如此,这片天地若被你毁了,她又何以能活?”关山月苦笑一声。 “那你尽管寻死便是,脱了这副肉身,我的元神便再寻个人吞噬了也是一样!”幽泽冷冷道。 这一瞬,关山月迟疑了。 只是瞬间的迟疑,幽泽立即趁机将对方压制,毕竟而今关山月只剩这点意识,而自己虽与他相同,却终究比他多了一分与生俱来的能力。 那便是吞噬周遭生机化为力量。 重掌身躯的这一刻,他哪里还会顾及什么肉体之痛,旋即从悬崖边缘退了回来,纵身朝着吞天剑的位置一跃。 指间触及吞天剑的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寂静下来。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离关山月愈来愈远。 浓郁而诡异的黑气自剑身喷涌而出,又迅速涌入了幽泽的身躯里,这一刻,他的双眸终于不再是深邃而沉静的墨色。 力量的涌入,让这副身躯终于纯粹的化为了魔宗之体。 幽泽抬起头,深深呼吸间,眼眸已然一片赤红。 “什么狗屁规则,这片天地的规则,由我说了算!!”他大笑着,目光陡然转向山脉另一侧的城镇方向。 毫不犹豫的抬起手,凌空一抓。 遥遥远方,似乎传来了数以万计的痛苦嘶吼声,而这声音只是一瞬间,而后便消于寂静,而那座喧嚣的城镇在那瞬间的嘶吼声之后,全然化为了一片焦土。 幽泽感受到身体里的力量愈发醇厚,他勾起了嘴角,露出无比餍足的笑容来。 随着他的目光越看越远,甚至能穿过重重山海时,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成焦土。 浓郁的死气在凡间的大地上蔓延。 数十城池与百姓的湮灭,使得他的眉心处终于凝结出一颗赤色的魔宗之血。 这副身躯,终于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 而脑海之中另一人的声音再无半点动静。 “呵呵呵呵呵....”幽泽忍不住心中欢喜笑出声来,他张开双臂,朝着寂静四野高声叹道:“幽冥,你看到了吗?!你终究是输给了我!!” 没有人回答他,除了耳边呼啸的寒风。 “你终究输给了我,”良久之后,他垂下眸子,轻轻的叹道:“守着这样无聊透顶的星辰到底有什么意义,如若你与从前那般一样,或许终有一天,我们魔宗便能掌控西方净土,那样的话,你想创多少颗星辰来玩都可以的...” 幽泽的脸上,恍惚中带着些许伤怀,他低声喃喃着,慢慢抬起了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处。 “魔宗,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说完,似乎下定了决心,下一瞬,他的身影重新回到了九重天之上。 这一刻,他眼里的世界再也不同之前,只是一眼,他就已经看穿这片天地的秘密。 下一瞬,他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凌霄殿后的菩提树旁。 “呵,你看看,即使我不来,你所保护的天地早已有枯败之象,”看着面前这棵只剩零星叶片的菩提树,他嗤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挥剑砍去。 轰!!! 原本已有裂痕的菩提树在吞天剑接触的瞬间,树干之上传来巨大的崩裂之声,紧接着,枝叶被黑气覆盖,瞬间化为齑粉。 这一刻,耀眼的白色光辉自凌霄殿方向爆破开来。 伴随着隆隆之声,整座神界开始震颤。 众神皆惊,而从地界赶来送消息的地仙也在此情此景之下忘记了自己要做之事。 地界死气弥漫,城池毁了大半,生灵涂炭,日月无光。 而眼前的神界竟也是如此。 只见原本失去灵光的宫殿逐个坍塌,黑色云海如沸水般沸腾,在神界的天空上,逐渐有千万条裂痕蔓延。 神界即将毁灭了吗? 若如此,他们还如何能去庇佑地界?! 天空上的裂痕越来越大,便能见裂痕之外竟是一片没有半分光辉的黑夜,甚至比他见过的黑夜还要漆黑的颜色。 原来,神界之上还有另一方世界吗? 众神呆若木鸡般的看着数万年光辉的神界逐渐暗淡坍塌,他们不知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此时,只有一个绝望的念头自他们的心头升起。 这片天地要完了。 忽然,四道光辉自昏暗中激射而出,瞬间驱散了那方天空的黑暗,四道光辉如同黑夜里的一道星光,纵然微弱,却生生将陷入绝望的众神从淤泥中拉了出来。 四道光辉飞向凌霄殿的方向,在其上空牵出一片闪烁着光辉的巨网。 从未见过的符文自如网一般的阵法之上闪烁不息。 有低沉的吟诵声自坍塌的声音里传来,越来越响。 坍塌声似逐渐有平息之象。 “是四位星君!” “有救了!!” “快,我们快去帮忙!!” 慢慢的,众神纷纷从惊愕与绝望里清醒过来,他们齐齐飞向了凌霄殿的方向,也目睹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得见的之战。 “快,攻他元神!!!”早已赶到的叶落朝着众神呼喊道。 众神应声,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章法,手里的法宝法器一应朝着阵法中心的那道身影杀去。 然而千百道光辉杀气腾腾而去,却在幽泽身前三尺之处顿住身形,再也无法靠近半分。 “不要停下来,快!”叶落嘶吼道。 聚集而来的仙家越来越多,而半空中各色光辉的法宝也密集如星辰般的一次又一次的杀向幽泽。 “这么久了,一点新鲜的花样都没了?”幽泽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四道声音,冷笑了一声,道:“没了他,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废物。” 说话间,幽泽目光有些不耐的扫了一眼周遭密密麻麻的法器,他皱眉,忽然朝着他们抬起了一只手。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结局(下) 幽泽的这个动作他人不知,但四位星神却是立即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下方众神,一但被其化为己用,只怕这血阵也无法困住她了。 四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 白虎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也活得够久了...” 四人相视而笑,也不再多费时间,纷纷闭上了双眼。 便见四人身形化为四色光辉在半空融合,紧接着狠狠朝着阵法中心那道墨色身影疾冲而去。 四位星神以元神与身躯献祭血阵!! 幽泽发觉不对,抬头的那一瞬,光辉已然笼罩下来。 轰!!! 血阵之内光辉爆亮,地面之上升起的符文光辉像是牢笼一般将那片天地紧紧禁锢。 “啊!!!!” 痛苦的嘶吼声从阵法中心里传出,神界的坍塌震颤与隆隆之声也在这嘶吼声之后逐渐平息。 光辉逐渐散尽,四位远古星神的身影已不见踪影。 阵法铸造的牢笼依旧闪烁着淡淡的光辉,有金色的符文流转在阵法之上,此时,幽泽的身子看上去十分虚弱,他半跪在地面之上,一手握着吞天剑来支撑身躯。 “四位星君呢?!”忽然有人发现不对,连忙出声询问。 叶落眼眸微红,颤抖着吸了口气,道:“四位星君为封印魔头,已然献祭于血阵了...” 悲怆气息瞬间自人群里蔓延。 忽然,听到有人惊呼了一声,“他没死?!” 这才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再看阵法中心,幽泽竟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嘴角还沁着血渍,一双眼眸通红如血。 “这个阵法原本就无法将其诛杀,以我们之能,也无法将其诛杀...”叶落叹息着,目光扫向周遭,忽然之间,悲从中来。 凌霄殿是神界最为圣神之处,而今虽未全毁,却也坍塌近半,而那棵圣树菩提更是化为灰烬... 圣树菩提乃是这方世界气运的象征,更是护佑天地隔绝气息不被魔宗察觉的阵眼,而今被毁,即便幽泽无法作乱,可若继续让这片天地暴露在宇宙洪荒里。 魔宗迟早能找到这里... 如此想着,叶落忙看向身侧的凤歌与沧溟二人,那二人似乎也有此想法,正抬头仰望苍穹之上巨大裂缝之外的漆黑宇宙。 “青龙之前与我们几人说过,若一旦菩提树被毁,便只有一个办法修复阵眼...”叶落走上前,神色认真的注视着凤歌,“替我照顾好小音。” 凤歌一惊,立即摇头道:“我既为神帝,便该为天地苍生作为,此事该由我来做。” “而今天下大乱,各处秩序都需陛下决断,我为神界主将,因失职于南疆害死近万将士,为苍生献祭是我神族职责,也是...对我失职之责的惩罚...” “好了,你们二人都莫要再争了,”沧溟声音沙哑,目光里失去了往日的逼人之态,“我已近归天地之年岁,四位星神再次雨落,而今天下,还需要你们二人,我为战神,昔年因执念一错再错,而今便由我来吧。” “战神,不可!”二人大惊,忙出声制止。 “圣树已毁,以我之能,可维持千年,千年之后再交给你们吧!”沧溟摆摆手,心意已决。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间,忽然从血阵之内传来一阵冷笑,众神齐齐看去时,却见幽泽不知何时再次举起了吞天剑。 “就凭你们四个,也想封印我?!”幽泽说着,猛地挥剑砍向四周牢笼般的光辉之上。 轰! 巨大的轰鸣声后,大地震颤,而阵法上的金色符文竟出现模糊溃散之象。 “不好!四位星神的力量似乎不敌幽泽!” 所有人的心中,都涌出了这个不祥的念头。 随着阵法动摇,幽泽脸上笑意更甚,一击不成,紧接着他再次挥剑。 轰! 又是一阵震天撼地的轰鸣,突然,从阵法中涌出四色光辉,他们似有感知,打算以最后一丝意识阻止幽泽的动作。 然而幽泽看到那四道光辉后,嘴角忽的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来。 他再次举起吞天剑,而这一次,他并未再斩向阵法,而是从剑身之上涌出浓稠如墨的死气。 “来吧!让我来享用一下所谓的西方星神的味道吧!!” “他想吞噬四位星神的力量!!!”叶落大声惊呼,然而身处阵法之外,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四道光辉被阵法所困,难以脱身,众神眼睁睁看着黑气吞噬了光辉,眼睁睁的看着幽泽眉心处的黑色印记迸发出毁灭天地般的死气来。 轰!!! 阵法之上的金色符文在这一瞬间溃散,浓郁的黑气瞬间从中爆发开来。 “唔!!” “啊!!!” 巨大的力量如海啸一般汹涌的倾泻而出,周遭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击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像是一片片被风扫过的落叶一般纷纷倒飞出去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黑气奔涌开来复又立即缩回幽泽体内,血阵终究没能成功困住他。 烟尘散尽,众神只觉得周身修为与神息已经被抽空,从未有过虚弱与恐惧在他们的心中涌动。 然后,便见幽泽的身影慢慢站直,他一手握着吞天剑,另一手慢慢抬起,拭去了嘴角的血渍。 赤红的眸子冷冷俯视着所有人。 “一切都结束了...”他张开嘴,声音低沉却饱含狂喜,然而笑容却在他脸上绽放了瞬间之后忽然凝固。 众目睽睽之下,幽泽的身影突然之间趔趄着后退了数步,他的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眉心处黑气涌动,却见有一丝金色的光辉从中闪烁不定。 “怎么会...”他惊愕的开口,声音骤然颤抖不止,“怎么可能...” 这声音沙哑,甚至带着明显的虚弱之下的喘息。 “西方的气息与你魔宗相克,幽泽,你这是自寻死路,”脑海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只有他才听得到的声音,然而这个声音却与关山月完全不同。 他记得这是谁的声音,也正是因为这道声音,他的面容突然之间变得惊恐万分。 “幽冥?是你?!”他愕然开口,对方却再无响应,而紧接着,幽泽忽然无法自控的将吞天剑再度举起。 众神此时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哪里还能再阻止他做些什么,所有人只觉得此时便是这片天地的末日。 他们见幽泽忽然爆喝了一声,竟是将手中的吞天剑狠狠挥向头顶裂开的苍穹,吞天剑从他手中飞出,猛地刺入了那片漆黑的宇宙当中。 “不!!!”随着吞天剑被宇宙的黑暗吞噬,幽泽忽然爆发出一阵愤怒而绝望的嘶吼。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幽泽的身躯狠狠一震,忽的软倒在地,再无动静。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众神面面相觑,凤歌挣扎着站起身,而后搀扶起身侧的沧溟。 叶落皱眉,拖着虚弱的身躯拦在二人身前,“我去看看...” “小心!”凤歌点头。 叶落刚踏出几步,幽泽的身子忽然一动,他脚步一顿,却还是慢慢向对方走去。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顾忌,还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呢? 他走着,余光瞥了一眼周遭,忽而躬身捡起一把不知是谁遗落的长剑。 如若幽泽不死,以神界如今境地,即使不敌,也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对抗吧? 叶落想着,每一步都愈加坚定起来。 就在此时,幽泽趔趄的支撑着身躯站了起来,漆黑如墨的眼眸带着几分决绝之色的看了一眼周遭。 忽然,寒芒闪过,竟是叶落持剑从其身后刺来,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金色的光辉忽然之间在叶落眼前闪过。 当!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叶落手中长剑被震飞数丈远,而他的身子也因这一股撞击之力后退了数步而后难以支撑的摔倒在地。 待他稳定心神之后,忽然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轩辕...” “是轩辕剑?!”不远处所有人都惊愕了。 便见一柄金芒闪烁的长剑悬浮在幽泽身后,似乎要誓死守护他的安危一般。 幽泽似有察觉,慢慢转身,看到轩辕剑后,他也不惊讶,反而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它。 “他...他是阿月?!”凤歌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阿月没事...” “等等,”沧溟见凤歌动身想要过去,立即拉住了她,“即使关山月的意识仍在,但幽泽与他共存一体,指不定下一刻就会重新回来!” “可是...”凤歌喉头一哽,心中悲怆,面色复杂万分,却终究没有靠近过去。 “神尊,是您吗?”叶落的眼眶里逐渐涌起湿润,他紧紧的注视着那道墨色身影,声音哽咽。 关山月也不答话,而是默默的看着手中的轩辕剑,眸色漆黑,却清澈淡然,再也不见方才可怕的杀戮气息。 片刻,他眼底的眷恋逐渐化为冷漠。 他走到叶落身前,伸出手将其扶起,而后将轩辕剑递了过去,“叶落,照顾好小音。” 说罢,他转过身,目光看向天际的某个方向。 “您要做什么?!”叶落心中隐隐不安,猛地出声询问。 关山月身子一顿,轻声道:“这是我一念之差所造杀孽,自是要由我来终结。” 说罢,他似乎再无任何挂念,身影一动,金芒闪烁见已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 下一瞬,茫茫雪山当中,一道墨色身影忽然现身,打破了这方天地始终如一的颜色。 他伫立在凛冽的寒风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上明显的黑色裂缝。 忽然,他勾唇浅笑,抬手掐诀指向苍穹。 立即,他肌肤之上亮起金色的光辉,如同血液和脉络一般涌动起来。 “你要做什么?!”突然,脑海之中传来幽泽暴怒的狂吼。 “不属于你的东西,就该还给天地!”关山月淡淡答道。 “不要!!!”幽泽狂吼,而关山月再不理会他,自他周身亮起的光辉带着浓浓的生机涌向了苍穹在上方的裂缝。 片刻后,关山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周身上的光芒已然消散,脸上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苍白色泽。 他收回目光,不再去管苍穹上方的变化,目光慢慢转向身后一座巨大的寒冰山脉,山脉中有一条漆黑深邃的洞窟向内延伸,深不见底。 那里,是神界处决之地。 那里,是昆仑炼狱。 他一步一步朝着炼狱的方向走去,凛冽的风如同刀子一般落在他的周身,这种痛楚丝毫无法撼动他的决心。 脑海中的声音依旧叫嚣着,挣扎着,却因力量的散尽以及昆仑炼狱气息的压制,逐渐变得微弱下去。 昆仑炼狱里,数万年的冰雪化成一片寒冰宫殿般的巨大洞窟,这里曾关押过无数毁天灭地的恶兽,却终究没能熬得过三日。 关山月走到处决之地时,脑海中幽泽的声音已然万分虚弱,“你...难道...不想再看看她么?” 关山月的身形微微一顿,却终究闭上双眼,他张开双臂,口中念出一道符咒,两侧冰面立即凝结出巨大的寒冰锁链将他周身紧紧锁住。 下一刻,忽然自锁链上方凝聚出一根根手腕粗细尖锐冰刃,数不清的冰刃从锁链上方凝聚,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身躯里。 “唔...” 鲜血如雨一般的滴落又迅速凝结。 “你疯了...你当真疯了,你比幽冥还要恶毒!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与此同时,昆仑炼狱的寒冰同样能让元神感受到这种剔骨洗髓般的痛苦。 幽泽哪里经受得住这种痛苦,不到数息便沉寂无声,然而炼狱之惩,哪里会如此简单?! 极寒之冰蕴含纯粹的治愈之力,重伤之人亦能迅速恢复,而冰刃会再一次刺穿他每一寸肌肤与骨骼。 只要元神不灭,这种痛苦便会一直持续千年万年。 “关山月,我不会放弃的...我幽泽,绝不会放弃,你且等着,终有一日,我会将你的意识吞噬...啊!!!” ...... 轰隆隆!! 隆隆之声传遍天地,苍穹之上有金光闪烁,随着金芒融于裂缝之上,便能见那漆黑深邃的宇宙逐渐缩小。 结界正在修复! 随着最后一丝黑暗消失,光芒重回神界。 轰隆隆!! 又是一阵轰鸣声,废墟之上的砖瓦石块轻轻的临空浮起,下一刻,所有的建筑都在自行修复。 一切,都结束了! 铮! 就在众神欢呼之时,叶落手中的轩辕剑发出一声轻吟,这一声剑吟,带着悲怆的色彩,便连叶落都能感应的到。 他转过头,目光飘向极北之地的方向,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神尊...”轻轻的一声叹息,被周遭的欢呼雀跃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