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姐宁弯不折》 第1页 [gl百合] 《老姐姐宁弯不折》作者:一万张【完结+番外】 文案: ☆您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弯,那是因为没遇上我! 【cp】寡言小x风骚老御姐 年龄差12岁 ————— 路鹿有两个妈,一个能说会道,一个伶牙俐齿,却偏偏生出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结巴。 然而自己下的崽,怎么都得当宝贝疙瘩好生教养。 为避短,路鹿打小走的是惜字如金的酷拽路线,以至于大学毕业了社交经验仍是寥寥。 两个妈妈痛唿哀哉,将她空投进最需口才的销售部拔拔这株愣青小树苗。 见到了部门首领沙美人, 路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口才是这样速成的呀! ————— 她眼中的沙经理人如其姓,美得杀气腾腾,叫她勐吞口水,看着情场无往不利,岂知竟比自己更恋爱小白? 她眼中的沙经理笔直笔直,老筋骨嘎嘣嘎嘣抵死不弯,岂知她不是弯不了,而是心怀芥蒂不想弯:「有时女人比男人更不足为信呢。」 她眼中的自己一紧张就舌头乱打结,岂知面对沙经理叨叨叨都不带喘气儿的:「你一个人过挺好找个男人过也挺好但比不上和我一起万分之一好因为有你有我我们才好!」 ————— 沙美人掐着小鹿儿的肉耳垂:姐姐真没料到你是假深沉真骚包。 劲道将将好,路鹿舒服得直哼唧:我也没想到姐姐是假骚包真深沉呀…… 内容标籤: 年下 都市情缘 职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鹿,沙九言 ┃ 配角:四个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遇上对的人才敢放心弯 立意:相爱,携手,向前 第1章 你好,香 黑黢黢的地下停车场,物业疏于管理,仅存几盏忽闪忽闪的感应灯。 随着流畅的倒车入库,漂亮的车灯映上略略受潮褪皮的白墙,顺便勾勒出一道倚着车门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剪影。 「路鹿,进自家公司有什么好做贼心虚的?」江七瑾一个优雅利落的跨步下车,摁上锁车键一气呵成。 绕过车头,江七瑾特地面对面地给路鹿翻了个真情实感的白眼。 实在是小崽子不成气候啊,在自家领土这么一级警备的,仿佛会有没眼见力的探照灯从四面八方直射过来,窥探「皇帝」和「太子」不可言说的二三事似的…… 知女莫若母,路鹿所纠结的也正是这点。 尽管手里掂量掂量拿的是皇族剧本,但路鹿想做个不显山不露水运筹帷幄的皇太子,而不是起步就被人踢破身份看衰看扁的二世祖。 于是她煞有介事地扣上衬衫第一节 纽扣,就像是彻彻底底把黄袍小捂紧了那般提议道:「明天,我自己,骑摩托来。」 很奇特的断句式。 这里不得不提路鹿幼年时痛苦异常的学说话经歷。 原本两个妈妈只道是小朋友学说话有快有迟,没放心上。孰料一眨眼鹿小朋友都两岁半了,竟还语不成意,仅仅是趴在地板上「咿咿呀呀」打着滚。 可爱归可爱,跟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似的,然而可爱不能当话说呀!! 这下两个神经大条的妈妈顿觉事情大条了,出于人性本能开始互怼起来。 「都怪你整天忙着工作,一点也不顾家!宝宝需要一个热闹的对话环境!」 「都怪你整天说英语,宝宝的脑结构还没发育完全哪里学得过来双语!」 江七瑾的太太路易斯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为爱走天涯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家,学起了这个国家很烫嘴的中文。而小路鹿就是随的louis的中文音译首个单字姓的,那会儿路易斯刚来中国,一知半解之下给宝宝取了这么个简单好记的名字。 关于学说话,争执还在继续—— 「胡说八道!小孩子学语言最快了!」 「这种事情因人而异,同时学两门太吃紧了!」 「那为什么不是先学英文呢?!」 终于,路易斯发出了灵魂拷问,继而终止了这一场无甚意义的吵嘴。 一口烧得乌黑的锅两个大人都不肯担,最后只能砸在经常被选择性忽视的鹿小朋友脑袋上。不知是因为先天基因出了偏差还是两个粗心大意的妈妈疏于教导。总而言之,鹿小朋友成功地掌握了双语,却无法连贯地诠释它们。 幸好她的脑袋还算灵光,年纪稍小时结巴得厉害,常常出洋相,但有了独立思考能力后她利用有张有弛的鹿式断句法,给人一种她在唱慢版rap的错觉。 对于这部分她还是挺得意的,跟国家领导人或对外发言人发表重大演讲的语速如出一辙,而且那些不算太突兀的停顿总是给听众带来唿之欲出的期待感。 「乖路鹿,骑摩托车多危险啊,还是我送你吧。」处于海拔劣势,江七瑾滑稽地踮起脚揉了揉路鹿细软的小短髮。国外留学这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天啃洋汉堡来着,小鹿疯长,身高直接窜成了长颈鹿。可是按照这个逻辑,从小吃洋快餐的路易斯怎么这么娇小可人呢?? 想起了爱人,江七瑾露出齁甜齁甜的笑意。 这下换路鹿翻白眼了:「老树怀春。」 江七瑾没料到女儿这么容易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啐了一句:「乱用词语!」 第2页 「老蚌怀珠?」 「怀你个头啦!你想给家里添崽子自己生去!」 路鹿心有不甘地撇撇唇,她倒也想下崽子啊,可陪她一起拉拔崽子长大的对象呢??? 「江,说好了,我自己,上下班。不然我会,觉得我好像,妈宝。」路鹿小声嘟囔。 因为家里两个妈妈的缘故,不论是叫「大妈」、「小妈」还是「妈妈」、「妈咪」都莫名有种家族的即视感,所以路鹿索性大方称唿两个妈妈的姓氏。 路易斯觉得挺妙,她本来就是典型的西方思维,尤其在江七瑾为了不能公开她们之间的关系而万分内疚时。 路易斯呆萌地眨巴了两下蓝眸子,用勤学苦练二十年相当纯熟字正腔圆的中文回答:「过自己的日子不就好了,非要昭告天下吗?」 看,她的成语用得恰如其分。 江七瑾在事业上大杀四方,但超级人也免不了有时会拘泥于世俗观念,路易斯的豁达开朗很好地中和了这个家里任意时刻可能发生的酸硷失衡。 听着路鹿软糯糯的反抗,江七瑾丝毫没有女儿长大的欣慰感,反而恶狠狠地薅住路鹿的脖领子,拉下她的脑袋在她额上重重吧唧了一口。 「妈宝」什么的,也太难听了吧! 「你不管多大了永远都是我的小宝宝呀~」说完江七瑾自己也是略略红了脸,这种甜腻的口吻果然还是路易斯那个小女人更为擅长。现在姑且是替她传达一下两个妈妈对女儿的关切之情。 果不其然,包装得过于华丽繁复的感情并没有得到当事人的领受,路鹿没好气地推了两下江七瑾的肩膀,催促她尽快搭电梯上楼去。 她们虽然为了避人耳目已经提早一个小时出门,但再这样一拖延二折腾下去,迟早被有心之人看了去,特别是没事就爱瞎晃荡的车库保安。 「你不一起吗?」江七瑾奇怪道。 「这么早,一起,不合逻辑。」路鹿食指蹭了蹭鼻樑上的眼镜说。 心眼还挺多啊,是说会有谁无聊到调出一大早的电梯监控录像,边嗑瓜子边当电视剧那么看呢? 江七瑾觑了路鹿一眼便踩着高跟鞋「蹬蹬」而去。 ...... 百无聊赖地在停车场刷了会儿手机。一向不过日晒三竿起不来床的路易斯破天荒地给她发了鼓励讯息。 虽说一家人聚在一起时总免不了互相埋汰,但此刻收到路易斯的消息,路鹿觉得心中暖意融融。 由远及近地,又是一阵高跟鞋的空空作响,迴荡耳畔汇成一股摄人心魄的磁场扰动。 路鹿轻挑眉梢,耳朵机敏地动了动。没错,相比于江七瑾「脚踏实地」的脚步声,这个高跟鞋的主人每一步都给人飘飘忽忽没有踩实的感觉,有些漫不经心,有些闲庭信步。 无论如何也不像个大都市里被工作生活推着走的快节奏上班族,但出没于这个地下停车场的应该是她们公司的员工吧? 路鹿难以自抑地心生好奇......也或许,好奇恰恰是一段缘分最纯粹的伊始。 奇怪的不仅仅是上述的心理诱导,还有路鹿从头至尾都没有听到另一辆车驶入的声音。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停车场的?又或者说路鹿刚才太专注于手机而忽略了周遭发生的事? 摸了摸光滑的后脖颈,路鹿收起手机决定紧随其后。 毕竟归根结底她们的目的地肯定是同一个。要想离开停车场前往其上的商务楼,只能经由拐角区的两部电梯。 身高腿长的路鹿就好比龟兔赛跑里爆发力十足的兔子选手,只要卯起劲儿认真对待,就能把打瞌睡被甩下的小小劣势悉数追回。 微微喘着气,眼见电梯里那道风姿绰约的身影为她留了门,路鹿胸腔中莫名涌出一阵感动。 路鹿打死也不承认所谓的感动仅仅是被美色晕染而成的,美人行美事总叫人无法抗拒。 那女子婷婷裊裊地占了小半截轿厢,站姿并不十分庄重,有些随性和慵懒,与她先前的脚步声完美契合上了。 「谢、谢谢......」路鹿大长腿加足马力,道谢着一头扎进电梯,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死鬼样」,总给人一种错失一次就得禁慾半年的错觉似的。 她从前做什么都秉持不紧不慢的处事态度,尤以过马路最淋漓尽致。尽管绿灯倒数还有充裕的五六秒,她也不愿撒开腿奋力奔跑,宁可从容地等待下一趟。 美人面无表情地睇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表示接受谢意。 路鹿终于晓得什么叫「对视即去世」了! 就那几分之几秒的短暂对视,路鹿的心跳已经越过了砰砰直接飙到了地震级的哐哐,响得她胸痛耳鸣。心中那座稳字当头的大厦顷刻崩塌,而撬动大厦的支点正是...... 路鹿蓦地垂下头,表面上是侷促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实则嘛,她早就将对方姣好的容颜深深拓印在脑海中,正在逐层逐级细细品味呢。 别人的面无表情是面无表情,眼前美人的面无表情却仿佛内含春潮,不知该归功于还是归咎于她工笔描出的精緻细眉、含情几许的桃花眼还是丰满上翘的好看唇形。 「你去哪一层?」低沉婉转的声音在逼仄的里缓缓流淌,消融了彼此初见的生涩。美人见她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始终低着头默不吭声,好心出言提醒。 第3页 「哦、哦!」路鹿着急忙慌地按下人事所在的十八层,因为自己莫名其妙陷入意乱情迷而耽误了对方宝贵的时间,她深感抱歉。 不得不说,美人媚态横生,看上去是个娇纵刁蛮的主儿,实际上却颇具耐心?因为路鹿自己也记不清神智大概掉线了多久。 电梯缓缓上行,狭小的轿厢里浮动起一股清新裹挟着淡淡甜味的马鞭草气息,不断往路鹿鼻子里窜。路鹿借着推眼镜的动作,深吸了一口。 路鹿当然知道自己出门没有擦香水,那么...... 她上移视线,偷瞄了一眼身边扶腰而立的美人。 原来如此啊,是她一开始忽略了通感的奇效,正是由于起初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和现在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才会令她方寸大失。没错,一定是这样!视觉、听觉、嗅觉协同作用,效果不容小觑。 得出自己不是「色令智昏」的昏君二代这个结论,路鹿别提有多高兴了。 说起来路易斯的生日就快到了。虽然路易斯本人不愿意承认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但她现在经常花大把时间莳花弄草就是了。家里种的最多的是马鞭草,比起驱蚊效果,路易斯更爱它清新迷人的香味。 路鹿突发奇想,如果把女人身上如此魅惑的香水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路易斯,那真是便宜又讨人欢心呀! 毕竟比起上流圈子经常出现的宝马香车来说,格调再高的香水,价位上还在存着小金库的路鹿的承受范围内。 她如此努力地攒老婆本是为了有朝一日心动连线后,让另一半过上路易斯这样非典型阔太太的生活。 不必恪守大家族的繁文缛节,却能睡在的金山银山上。这就是路鹿想给妻子创造的庸俗又脱俗的物质条件。 至于为什么是妻子呢? 路鹿想了一想,诞育她的两个妈妈都是姬佬,没理由负负得正到她这里就直回去了吧? 暂且先调用一部分的老婆本替那个还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未来媳妇儿讨好婆婆是可行的,然而如何向美人开口询问香水品牌型号才不显突兀和冒犯呢? 路鹿抓着头髮犯了难。 眼瞅着电梯间的指示数字不断上跳,路鹿来不及仔细思量,鼓足勇气跨前一步开口道:「你好,香。」 面前的女人再次发挥十足的好耐心,侧着脑袋等待下文。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快吃老妈的醋!》 ☆穿梭时间线,我想为你解开的谜团,原来答案一直握在你手中 【cp】沉迷穿越的缪导x打开方式错误的小傅 &既是催化剂又是搅屎棍的工具人老妈 ————— 2051年1月1日早晨八点: 身边这个在睡梦中嘟嘟哝哝的小娇妻让缪悦愈发觉得四年后的小傅一定打开方式错误了—— 她没想到结婚七年,小傅积怨七年。 她不就是婚前拿老妈当择偶的理想型, 导演处女作以老妈为人物原型么? 可她绝对没有小傅想的那什么情结!! ————— 记忆回溯从头来过,这厢缪悦忙着和老妈撇清关系,那厢吃醋的主人公竟浑不在意…… 更让缪悦气得跳脚的是,志趣相投的小傅和老马不知几时背着她厮混到一块去了,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近旁,一向清冷淡然的妈妈缪女士抱着颗治骚包老马必备的榴槤虎视眈眈。 缪悦规劝:消消气儿,我媳妇儿和你媳妇儿清白着呢! 缪之清一记冷笑:你先放下你怀里那两只大号榴槤再说这话。 怂气的缪悦想,榴槤也不一定是拿来跪的呀。 ————— 回程路上,小傅盯着缪悦不肯撒手的榴槤:你不是老嫌它臭烘烘的有味儿么? 缪悦不怀好意地奸笑:老马喜欢的我也喜欢。 很快,缪悦尝到了醋罈子的反噬,小傅笑眯眯地露出小虎牙:你倒提醒我了,回头我做几个榴槤酥皮包给老马吃!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怎么成了自产自酿给自己勐灌醋啊!!! 第2章 怀璧其罪 然而......脖子上的青筋就像化形的鳞一般「噼啪噼啪」炸裂开来,把镜片后的小眼睛都憋直了的路鹿却始终没有吐露女人期待的下文。 呃?!快接着往下说呀,怎么能断在这个地方!!! 一向对鹿式断句法引以为傲的路鹿不曾料想自己不争气的语言中枢居然在这当口有断无续! 窘境之中,一个不中用的当事人已经阵亡,那么力挽狂澜的重任便落到另一个当事人身上。 女人悠然地揽了揽耳后的碎发,显得不以为意。将好耐心转化为好气量,她微勾唇角笑了笑:「是么?谢谢。」 「唔......」路鹿暂时还说不出什么话来...... 紧接着是又一波死一般的静寂,让路鹿恨不得就地死一死! 绝望了的路鹿破罐破摔地想,干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她挪开因为紧张瞪视着美人的双眼,视线重又回到了自己的足尖。 没有徵兆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出现在她视野中,对方细长的指尖夹着一张收拢着的纸巾。 路鹿注意到她并没有涂指甲油或做指甲,拇指指甲上圆润饱满的小月牙清晰可见。可能是因为美人整体的梳妆打扮会令旁人产生一种惯性思维,觉得她从头到脚都该是被精心装点过的。 第4页 女人扬了扬好看的眉毛,似笑非笑地将纸巾又递过来了一些。 路鹿意会,点头致谢。陌生人之间谢来谢去什么的,也是相当常见。 伸手接过纸巾,路鹿不假思索地揩了揩嘴角。 咦?瞥了一眼纸巾,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那就是另一边咯? 路鹿又换到左边嘴角擦了擦,还是什么都没有。 对面的美人仿佛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误以为自己流口水以为得如此坦然,度过了起先的错愕,随即轻笑出声:「你流鼻血了,光闻香味都没注意到血腥味么?」 笑意卷带起几分促狭和欣然,明媚了因为照明不稳定而有些阴森的电梯间。 「嗷!」失声半晌的路鹿终于找回了一路相依为命磕磕绊绊的语言功能。 她捂了一会儿鼻子,打开纸巾一看,果然是血溅当场! 说来说去,流鼻血和流口水傻气的程度不相上下。美得如此赏心悦目的女人难道和她犯沖吗?否则她怎会表现这般失常,简直像个又虎又傻的低智力儿童。 在很可能是同公司同事的美人面前颜面尽失的路鹿放弃了继续搭茬的打算,只是专心地掩着如抽搐的水龙头一般滴滴答答的鼻尖。 女人也适时收回目光。因为两个乘客缺少互动的冷落,电梯一下空旷起来,至少在体感上是这样。 因为来得早,电梯运行得很顺利,一路上没有走走停停的机会。 在两人各怀心思的过程中,很快便到达美人先行一步的目的地十五层。 「哔」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 美人挎着小皮包,没有刻意扭动腰肢,但她走起路来包臀裙上的豹纹花式勾人心魄地跳跃起伏着。只瞧了一眼,路鹿的鼻尖的水龙头仿佛又被人调大了一个阀门。 全无欣赏的兴致,路鹿甚至有些气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女人太美了,美得动魄惊心...... 严谨至上的网际网路公司和妖气逼人的「狐狸精」,怎么想都是怎么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程序猿大叔们还有心情埋头工作吗?大概上班时间的三分之二全拿去偷看狐狸了吧?可惜猴子跟狐狸永远是南辕北辙的两种动物,只可远观,但正是这种望而不及才最让人心痒难耐。 可恶!某人终究也是心痒难耐行列中的一员...... 好看顶屁用!好看顶屁用......路鹿不断给自己反洗脑。 想当年路易斯就是眼馋江禁.欲的容颜,才被吃得死死的。屁颠屁颠远渡重洋请求结婚,婚后才认清冷御女神的真面目。除了挣钱啥都不会,在家九成九的时间都是躺着等伺候! 似乎是感应到了路鹿心中小鹿乱叫的不满,女人在电梯门缓缓闭合前的一剎回头笑笑,转瞬即逝的凉薄让路鹿心惊。 耳边落下不痛不痒却又痛又痒的一句—— 「香气未必不是毒气呢。」 直到跨出电梯,重新回到纯净空气怀抱的那一刻,路鹿挣脱恍惚的脑袋瓜子才像串回跌落地上四散珍珠的线索一般回忆起来,方才她在肚子里组织起来的询问女人的整句应当是「你好,香水很好闻,请问是在哪买的」。 路鹿有信心,现在让她开口保准没问题,所以......她刚才果真是中毒了吧...... 路鹿悻悻地抚了抚眼镜架,把浸染鲜血的纸巾丢进了两部电梯之间的垃圾桶里。 ...... 时间尚早,路鹿像领导视察似的左晃右晃,最后晃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她取下眼镜搁在洗手池边,用凉水沖了沖鼻翼两侧被纸巾涂开的血渍。 不得不说,路鹿这次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具有杀伤力的美,仿佛迎面挨了一闷棍。摸了摸依旧坚.挺的鼻樑骨,路鹿确信杀人于无形的果然是更无形的东西。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回到窗明几净的办公区等了约摸半小时,人力资源部的几位职员踩着比上班规定提早半刻钟的时间点结伴而来。 负责给路鹿办理入职手续的是一个长直发的小姐姐,笑起来特别温软有亲和力,很适合这份工作。 人事小姐姐一边从电脑中调取路鹿的个人资料,一边和善地介绍:「『路鹿』,好可爱的名字呀。我叫你小路好了,你可以叫我小赵,我姓赵。」 路鹿面上做不出什么热情如火的表情,但是对小姐姐的称唿从善如流:「小赵姐姐。」 喊人一声「姐」显老无疑,喊人一声「姐姐」却亲昵可爱。小赵果然露出了被取悦的神色。 闲话家常一般,小赵不经意地开口:「你知道了么?江总要求将你分入市场部的事情。」 摆脱了刚才的「一键崩溃」模式,路鹿本质上是个挺机灵的小傢伙。所以小赵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量,其实路鹿尽收眼底。 公司老总钦点分配的职场新人,换了谁都得猜测一番她这个关系户到底把关系网织到了哪一层。 路鹿倒也不以为意,点头道:「好,我也想,学习销售技巧。」 小赵原先流畅按键盘的动作不明显地卡了片刻,大概是在心里对路鹿几字一顿的说话节奏表示诧异吧。 帮路鹿列印签署上传一系列的入职资料后,小赵递给了她一张员工证,准备带路鹿下到她即将任职的市场部。 「市场部没有打卡制,但员工证还是人手必备。」 第5页 「好,谢谢小赵姐姐。」 ...... 第3章 沙上司 路鹿一路乖巧地紧跟小赵的脚步,小赵似乎觉察出她不是个叽叽喳喳爱说话的小姑娘,也可能是新入司人生地不熟比较腼腆吧。 于是小赵像个知心大姐姐一般主动挑起话头:「我现在带你去市场一部报到啦,ls有两个市场分部,一部的分管领导特别能干。偷偷告诉你,我们人事部的都很崇拜她,她掌握了我们公司一半的大单呢。」 打着「偷偷告诉」的名义,说的却是这样的褒扬之词。路鹿心下叛逆地想,这就是并不高明但很实用的社会法则。 当然,作为深藏身与名的少东家,她也只能万般无奈地顺应这个法则。 一边单手虚扶住电梯门让小赵率先搭乘上去,一边跟上表贊同:「上司是,女强人吗?我很幸运。」 小赵摁下关门键的同时,有些惊讶:「原来你已经知道沙经理何许人也啦?」 路鹿从对方按下十五层的方形按钮后,太阳穴便突突跳个不停。 女强人...... 十五层...... 两条线索合为一体...... 如果说前一秒她还是管中窥豹看不分明,那么现在她大抵有了头绪,小赵口中的「沙经理」和一小时前在电梯遇到的曼妙女郎身影逐渐相合。 为了不让小赵怀疑她预先打听过上司人选,路鹿略一思索后回道:「如果是因为,女强人,我是从你的话里,分析出来的。」 随便聊了几句后,已经习惯路鹿这种老旧復录机卡顿模式的小赵竟然莫名被勾起了听她讲下去的欲.望。 或许是基于小路不苟言笑的面容搭上软软糯糯的语调,形成的一种反差感的加持吧。 「因为我说大家都很崇拜她吗?」 「嗯,人事部,大多是,女孩子吧。对于男领导,很难想像,会用『崇拜』这样的词。」 「哈哈哈,那倒是。现在新时代女性都嚷嚷着自立自强,适当地给自己树立一个榜样,向她看齐咯。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沙经理好像都能搞定呢。」 「那想必,我在一部工作,也会,崇拜沙经理的。」路鹿状似腼腆地抿抿嘴唇。 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实际上对于沙狐狸,路鹿这只草食性动物只想绕道而走。如果不是携手未来的灵魂伴侣,那么越是好看,她就越不该多看,以免各种心猿意马、作茧自缚。路鹿想得有些远,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 小赵尽心尽责地把路鹿带到了市场一部。 偌大的办公室里,出乎路鹿意料地坐满了人,她以为销售大部分应该在外面飘着才对。 一见到跟在小赵身后长手长脚的她,大家饶有兴致地齐刷刷抬起头来。工作何时不能做?远没有调.戏新人来得紧要。 小赵招拢了众人,给大家介绍部门热热乎乎的新鲜血液。 一个站起来之前张扬得意的小伙子,等站起来之后仰视着路鹿惶恐道:「妈耶!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得也太好了吧!小妹妹,你是有一八零吗?!」 周围一圈人憋笑憋得有些辛苦。当女性受困于体重之痛时应该要庆幸,毕竟比起男性的身高之痛,此痛尚有治标的塑形衣和治本的抽脂机可用。 路鹿摸了摸脑后微卷的短髮,一本正经道:「没有呢,女生见高。根据,我的目测。」 说到一半路鹿轻咳两声,可谓吊足了一厢听众的胃口。 「我和你,应该差不多高,我们都是,一七五。」慢慢悠悠地公布答案,让其他人大跌眼镜。 但凡没有诸如斜视眼、斗鸡眼这类眼疾的正常人,都能看出面前的男人至多也就170公分。 但从他带点儿小跟的锃亮皮鞋和定型得根根笔挺的刺猬头可以得出结论,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子对外报的身高一定是175公分。 真假身高,在路鹿这里都是无所遁形的。 一开始本不介意自黑的小伙儿像是已经做好了思想斗争准备为主献身,却遭到了主的无情驳回,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另一个比他稍高一些,梳着三七分的男人勾住他的肩膀笑开了:「你在办公室郑重申明几百回,都比不上人家小路一句力挺。现在我们都相信你确实一七五了。」 「我本来就一七五嘛……」嗫嚅到一半,小伙儿终究还是脸皮薄,声音低得难以听闻。 甭管是怎么起的头,现下气氛活跃了不少。路鹿虽然话不多,但对于同事七嘴八舌的搭茬,基本还是有问必答的。互相加了微信,也分享了工作群号和玩乐群号。 工作方面不想赘述,玩乐方面倒是可以滔滔不绝,各自眉飞色舞介绍起来网罗到的旅游资讯和聚会项目。 路鹿悄悄揉了揉额角,这大概就是一堆销售聚在一起的后果吧...... 然而,热闹不过须臾。 一阵熟悉的足音仿佛爱煞风景的宿管阿姨,「笃笃笃」地迴响于躲在被窝看小说、刷手机、谈恋爱的做贼心虚的学生耳畔。 高涨热烈的说话声猝然消止,给路鹿一种播到一半的音响突然被人扯了插头的别扭感觉。适应了之后,路鹿真要为她「不解风情」的沙上司拍手鼓掌,实在是其他傢伙过于聒噪了。 气压下降,人群缓缓退散,露出一条直通路鹿和小赵的宽道。 第6页 「聊什么呢?」早上刚刚孤女寡女共处一室过的女人此时施施然地环着胸,径直朝自己走来。 路鹿不确定她问话的对象是谁,但先前还十分健谈的小赵突然闪躲起沙经理的目光来,噤口不言。 路鹿能够理解,有时敬的成分过了量,反而会叫人心生畏惧。 这个女人不简单,不仅美得杀气腾腾,似乎进入工作状态后的行事作风也是double的杀气腾腾。看下属们的反应可见一斑。 仍是没有指明对象地,沙经理抿出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本就勾人的桃花眼弯成溺死人的弧度:「这是送来我们部门受刑的新兵?」 沙经理碧波荡漾的眼中蓄着一汪深海,而路鹿的小心肝正在里面扑楞扑楞潜着泳。 何时得见天日,抵达自由的彼岸呢?此刻的路鹿自然寻不到答案。 不过值得自我宽慰的是,周边一起浮浮潜潜的泳伴还真不少,虽然大家的心境大异其趣。 随着沙经理的不断靠近,空气中隐隐约约又飘送起那股有点像马鞭草,又有点像柠檬的清新气味儿。因为家里种着漫天漫地的马鞭草,所以对于路鹿来说,更常见的柠檬香味反而容易混淆。 「沙经理好,我叫路鹿,『马路』的『路』和动物的『鹿』。」路鹿自己都深感意外,她竟然能把对她而言老长一段话说得如此顺熘。 莫非这香气既是毒药,又是解药......闻一次是毒入骨髓,药石罔效,闻两次是以毒攻毒,脱胎换骨?! 路鹿牵起嘴角,差点被自己江湖意味浓重的脑洞逗笑了。也怪先前在电梯分别时,沙美人那句「香气未必不是毒气」余韵难消。 「小鹿,你好。我叫沙九言,是市场一部的负责人。」沙九言像是一条刚从冬眠期里甦醒过来的小蛇,游了几步就累了,依在桌角休憩。 在工作场合的正式会面显然不会给路鹿心神荡漾的机会。镜片之后的小眼睛精光聚焦,眼看只距可靠的下属形象一步之遥—— 「沙经理,请用力。」路鹿自以为万无一失,信心满满地起了个头,可说到一半又断电似的卡住了。她有些难熬地一边回忆,一边用拇指和食指交替搓着衬衫领口的圆扣子。 其他人尽力做着表情管控,内心却炸开了锅。一个个的,眉毛生生扭曲成了毛毛虫。 请用力?! 如果换一个场合,简直是太太太劲爆了!虽然放在现在,效果也是不遑多让。不能怪人想歪,实在是这听上去就像堂而皇之出于调.情的性.暗示。 在大家心目中,沙九言本就是亦正亦邪的做派,尤其是私.下.滥.交那方面的传闻甚嚣尘上。只是......估摸着刚刚二十岁冒尖的小路,三十好几的沙狐狸怎么下得去嘴呢?虽然现如今老牛吃嫩草越来越多见,但这头老牛大抵是不安于室,不愿遵循「弱草三千,只取一口」的忠贞法则的。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沙九言倒是挺淡定的,三教九流她都打过交道,一个职场新人断不可能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掷出什么波澜。 这只初出茅庐的小麋鹿大概是第一次置身迷雾重重的薄暮中太过紧张的缘故吧。联繫到刚才在电梯里的「你好香」,沙九言总觉得小傢伙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憋了好一会儿,路鹿麻木的舌头才逐渐找到了供其活动的方向:「唔,我是说,用力操练我。」 前后文相隔已远,于是路鹿补充道:「我是新兵嘛。」 新兵所以耐操? 究竟是哪个操呢??? 请允许爱看热闹爱听戏的众人在自产自足黄段子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 第4章 小鹿歷险记 一个不留神,懵懵懂懂的小鹿被阴险狡诈的沙狐狸叼进了洞穴大快朵颐。反正就其他同事的观感来说,他们为可怜的小路捏一把汗。 走在后面进入沙九言独立办公室的路鹿合上了身后的木质大门,却无法阻隔外面飘来盪去的八卦视线。 原因在于沙经理的办公室有一扇连接大办公室的玻璃隔窗,目测有两米乘两米那么大的尺寸。无论从里往外看还是从外往里看都一目了然。 漂亮的女职员或许会受到众星捧月的优待,但漂亮的女上司显然永远不会拥有同等待遇。 刚才沙经理在把她单独叫进办公室前,不忘留下扫兴的一句:「别忘了待会儿的上周总结例会,你们可以先去会议室等,我和小鹿谈完马上过来。」 难怪周一上午大家都聚在办公室里没出去跑业务,原来是等着开会。所有人整齐划一回到了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神色是恭敬的,但眼神中却揉杂着几分不屑一顾。 显而易见,美艷动人的沙经理在下属这里风评不大好。 「不用那么紧张,小鹿。」沙九言懒懒地坐在办公椅上,手拄着下巴微微一笑。 路鹿小小声地吞下一口口水,沙九言不管哪一种笑都是无心撩拨的利器。 好看顶屁用!!! 心理暗示的效果一定是取决于频率的,一定! 「我、我没,紧张。」路鹿站在办公桌的对面,忍不住扶额,就她这个语不成句的样子,完全没有丝毫说服力。 「好吧,你没紧张。」沙九言没有追究下去,而是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厚的蓝皮书推到路鹿那一边,「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手册。」 第7页 貌似,沙经理的心里只有工作...... 路鹿接过书册抱在怀里,沙九言继续道:「ls这几年正在从传统网际网路企业转型,不同于市场二部推广比较成熟的网际网路平台和软体,我们部门的野心其实是在云端和国际业务上。拓展这类市场也是大势所趋,基于5g的超高速传输速率,未来是ar/vr的天下了。公司近几年也在不断加大对大数据、区块链等高端技术人才梯队建设的投入。技术人员固然需要不断提升水平,但我们销售人员更需走在时代前沿。」 啜了一口杯中的饮品,沙九言把重心放回了对路鹿本人的要求:「销售,其实不单单是客户经理,还是产品经理。我希望在你正式上岗接触客户之前,多下点功夫在我们自有的标准化产品之上。当然,如果能通过信息收集做一个横向竞争对手之间的产品优劣势比较模型那就更好了。把弹夹填满了,才能在外面冲锋陷阵。」 说了好些话,沙九言仿佛又虚耗了一部分体力,从指尖抵着下巴转为整只手掌托腮。这动作沙九言做起来,也只能是沙九言做起来,才会在疲惫中透着些许娇媚。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沙九言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若隐若现的媚态。所以,有多少人吃她这一套,也会有多少人发自内心鄙夷她。 路鹿倒是没有太过极端的情绪偏向,就现在来说,她并不了解面前这个看似风情万种的女人。 不了解,不妄语。 她只是隔着衬衫搓了搓手臂,伴随着鸡皮疙瘩一起倒竖的还有她脑袋上那一撮迎着空调风轻轻荡漾的小呆毛。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沙九言益发坐没坐相,仿佛被抽去了嵴柱,就差把手枕在桌子上说话:「小鹿大概需要多久记熟这本产品手册呢?到时我要给你做测验。」 尽管聊的是正经事,但用那样七扭八歪的姿态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啊喂! 不过对于路鹿来说,测验这座大山近在眼前。 「啊,」脱离的第一场考试来得这么快,路鹿低下头扁了扁嘴,「三天,可以吗?」 沙九言秀眉微蹙。 三天已经是相当可观的记诵速度了诶! 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皮,路鹿把嘴巴扁成一条直线:「那两天?」 沙九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吃惊地望向她。 路鹿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地被地心引力牵引着不断下垂:「今天,已经过了,半天。那一天半总能,通融一下吧?到后天考试,怎么样?」 虽然名义上叫做「产品手册」,但书的体量完全不是一本手册可以包罗的。a4纸页大小,大概有500页,即便是草草阅览一遍通常也要花上几天。 这女人该不会是因为她之前两次无心的僭越就记恨上她了吧?上司夹带私货报復下属,简直是易如反掌...... 然而,路鹿是真的冤枉死了! 她才不是那种上来就痴汉和开黄腔的轻佻货色!!否则她怎么会守身如玉二十载,为了将来遇上命定的爱人,能把最新鲜最美味的自己呈现给对方!! 说什么都不能被强行扣上诸如「色眯眯」或是「有贼心没贼胆」的标籤。 即使心里酝酿着这样那样的猜测,但路鹿当然不会贸贸然地旧事重提,而是继续就考试的事打着商量:「唔......那您说,几天合适呢?」 「几天......」沙九言终于捨得将软塌塌的身体坐直一些,摇着头说,「小鹿,我真不知道你的脑迴路怎么这么......这一本融会贯通少说也得按月计,你如果纠结的是一个月还是三个月,我或许才会觉得合适。」 「诶???原来,是这样。那一个月,肯定够了。」路鹿松了一口气。 原来磨刀霍霍的大魔王全是出自她的想像,沙经理明明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上司。 看她认认真真纠结一天还是三天的小模样,沙九言舔了舔唇瓣轻笑:「不知为什么,单纯懵懂的小鹿特别招人食慾呢。」 话题是怎么跳跃至此的?是赤.裸裸的调戏吧?! 严格来说,沙九言的声音不娇不媚,反而有些低沉,但她每一句句尾扬起的声调就像一张密密织织的电网将你麻得酥软难捱。 即便忽略语音语调,句子本身的意思就很暧昧。路鹿的小眼睛瞪得圆熘熘,她是来工作的(正经脸),不是来被人拆骨入腹的! 在路鹿落荒而逃前,沙九言纤长的手指抚摸着边缘光滑的桌角,意有所指地轻哼:「可口的小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哦。」 诶?路鹿敏感地抖了抖肩膀,这个「意有所指」好像并非指的她们俩。她的直觉告诉她,沙九言对她没有那种欲.望。抽象点来形容,大概就是没有锁定猎物的占有欲吧。 毕竟她没吃过猪肉,家里却有两只时时刻刻处于发情期的老.母.猪上下乱窜。对于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磁场,路鹿再熟悉不过。 也是啦......人沙经理要什么安全无添加的肉没有,干嘛非得冒着风险吃她这一坨野味呢? 那么,她言语里夹着的那根指针究竟指向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才写了几章就疯狂想给俩人安排上未来的宝宝 男孩就叫沙破狼 女孩也叫沙破狼? 第5章 香水和香皂 百思不得其解,她从前和沙经理有过什么渊源吗? 第8页 可能吗?说句不厚道的,沙经理是做她阿姨的年龄了吧。真要论从前既往,她们感觉也是说不到一块儿去的。 路鹿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到热心同事给她归置好的位子上。因为靠窗的关系,光照度良好,给铅灰色的塑料办公桌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柔光。 不过坏处就是浅色的遮光百叶帘完全起不到什么效果,日头晒在身上灼烫灼烫的,电脑屏幕也是一片反光。 无怪乎同事给她分配了这么一亩三分地儿。由此可见,并排于她的几个位置上坐的应该也是资歷较浅,半新不老的人。离路鹿最近的一个blingbling被精心装点过的位置,今天没有迎到它的主人。 不做他想,趁上午大家都去会议室开会的空档,路鹿飞快看完了产品手册前一百页。 说来也是奇怪,路鹿嘴皮子不利索,但其他方面真不是她自吹自擂。人无完人,但她离完美大概也只差矫正口吃这个毛病了。 倒扣起产品手册,默默在脑海里反刍了一圈,路鹿对于以前只有个模煳印象的云计算有了更具象化的认识。自家公司主营的是paas和saas层的服务,也就是数据云端的平台和软体供应。 路鹿对网际网路和通信其实并不感兴趣,但谁叫开疆闢土的江一个没剎住车,把家业搞得这样大呢? ...... 时针晃了两圈指向正午十二点。 早上还神采奕奕的一群同僚,这会子都像被严刑拷打过的囚徒,一个个拖曳着死气沉沉的步子,不是被屈打成招了,就是直接被判决斩首示众了罢...... 只是悲伤不过三秒,等监狱长沙九言「砰」地一声关上自己的办公室大门后,大家又无缝衔接地活跃起来。 这兴高采烈的...... 人沙经理的确是回办公室了,但一抬头不就从镂空的玻璃窗里把这群嘚瑟得千奇百态的傢伙全部纳入眼底了吗? 路鹿抽了一张纸巾,取下眼镜轻轻擦拭镜片上的灰尘小粒。她不由得想,这群下属如此肆无忌惮不正从侧面印证沙九言其实是个不错的上司吗? 也不知为什么下面的人总和她无形对峙着...... 「点外卖!你们吃什么?」有人嚎了一嗓子。 路鹿戴上眼镜一看,是早些时候自称身高175公分的葛朗。 叫外卖归叫外卖,几人撺掇着葛朗请客,还拉上了欢迎新人小路这个乍听起来无懈可击的理由。 然而葛朗扭捏了半天,最后却并未松口。大家只得吵嚷着没劲,准备分成几个小分队各自觅食去。 恰在此时,路鹿主动提议由她做东。 都是叱咤商场的老油条了,大家嘴上一口一个「那哪行呀」、「不能叫妹妹请客」,实则脚下生风,目的地无疑是商务楼附近的高级餐厅。 有人请客哪能吃外卖这么寒碜,一桌人围坐一起,吃着山珍海味,咪着浓醇老酒,聊着人生百态,那才是聚餐正确的打开方式。 大中午就提前启动这种纸醉金迷的夜生活真的好吗? 「小鹿,你应该问问沙经理一起去么。」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娇小,齐耳短髮的女人。 先前自我介绍时,路鹿记住了她的名字——张璇。看大家对她的态度,貌似她才是这个团队的灵魂人物啊。 张璇为人大方干练,的确叫人心生仰赖。 「别扫兴嘛,璇姐。」那位油头粉面的三七分开口抱怨,他叫陈学云,年龄不大但穿着打扮走成熟稳重那一挂,「虽说沙某人肯定也看不上咱们这种没什么利益交换的小饭局。」 张璇笑:「你们怎么样我可不管,但小路还是新人呢。既然她请客,至少得跟领导提一句吧?」 张璇说话意外地很接地气。其他同事好像认准了沙九言不会参加聚餐,只哈哈着「客随主便」。 路鹿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再次踏入沙九言的办公室。 其实路鹿自己也深感疑惑。明明所有人告诉她拧开瓶盖迎接她的一定是「谢谢惠顾」,不用抱什么希望,但她偏觉得依自己的欧气,怎么着也得是「再来一瓶」吧? ...... 事实证明,这种迷之自信总免不了被当头一泼凉水浇熄。 沙九言环着胸好整以暇地听完了路鹿的邀约。这给了路鹿一种错觉,仿佛她对此是感兴趣的。 可惜错觉永远不可能兜住现实。 当沙九言抿出一丝拒绝而不失礼貌的笑意时,路鹿大抵已经知道结果了。 不出所料,沙九言说:「我中午有约了,下次吧?你们吃得开心点。」 「唔。」路鹿歪着脑袋应声。 在沙经理这里拧到「再来一瓶」的概率可能比平时赢得什么豪华双人游更难吧..... 向沙九言小幅鞠了一躬,路鹿便准备悄无声息退出她的办公室了。 沙九言凝着那道缩小缩小的背影默了片刻,直至路鹿即将打开门把手时,她忽然出声:「我在想,小鹿说的是什么香味。柠檬味么?」 「啊。」路鹿没料到沙九言还记着早晨的糗事。愣愣地扭过头,路鹿有些犹豫要不要趁此机会解释清楚。 她一边小碎步挪回适宜对话的位置,一边搔着后脑勺说:「是的,那个,香水,很好闻。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略带粉晕的桃花眼不知是打了眼影还是天然渲染,此刻氤氲着一团黯然的水雾,我见尤怜。 第9页 「我还以为小鹿很懂女人呢......」 「懂女人?」 这话题的跳跃度,恕路鹿再次被甩开了几个银河系。 眼见路鹿快把后脑勺的捲毛薅秃了,沙九言轻笑一声:「闻香识女人呀,小鹿还需要修炼修炼。你大概是搞错了这气味,帮我把衣架上的皮包拿过来。」 沙九言扬了扬下巴,指向办公室一角比路鹿矮大半个头的立式衣架。上面挂着一件银灰色风衣和一件黑色小西装,看起来是沙九言以备不时之需的会晤行头。 勾在风衣和西装领口的是沙九言今天早上背来的漆皮手袋。 路鹿伸手取包,却被它的份量惊到了,好沉! 不算大的容量里究竟装了什么?尸块吗...... 如果这是一只随处可见的破麻袋该有多好,那她就能心安理得放在地上轻拉慢拖了,甚至可以配上一段「哼哧哼哧」的劳动号子。 「小鹿太瘦了......」 沙九言站起身迎上来,轻飘飘的一声嘆息让路鹿卯足了劲,一鼓作气把包抱上了办公桌。 大概是出于不想被沙经理看扁的心情吧,路鹿皱了皱眉。 沙九言拉开拉链,露出了鼓鼓囊囊的内容物。路鹿随意看了两眼,有些咋舌。 寻常女生会带的化妆品、餐巾纸、雨伞里头有,然而为什么挤了大半空间的却是保洁阿姨三套组? 一次性塑胶手套、消毒液、肥皂...... 当然,还有一些路鹿看不明白的瓶瓶罐罐,可能是洗手液、洗手啫喱之类的吧。 不是路鹿夸大其词,这一套装备直接能被家政公司派去给vip住户大扫除了啊喂…… 环视了一圈整洁如军校的办公室,看来沙经理有不容忽视的洁癖呢…… 「我不用香水。」沙九言冷不丁道,吓了路鹿一跳。 「柠檬香气大概是这种香皂的味道吧。」包里有三块同样包装的香皂,其中一块已经拆封,塑料盒的开口皱皱巴巴,显然是经常使用的缘故。 沙九言白皙的手指随意动作了一会儿,露出包装盒里乳白色的香皂。 隔着香皂外面的透明塑料套封已经能够闻到沁人心脾的柠檬香气。甜中微酸,很复合的清新。 外包装上印着的不是众所周知的大厂牌,像是手工作坊的自制香皂。 「你喜欢的话,这两块没用过,送给你吧。」沙九言把没有拆封的两块单独拿出来递给路鹿。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买。」路鹿连连摇头,她刚才已经记下香皂的牌子。 「又不贵重。」沙九言一边把其他物件规整回包里,一边回忆着说,「三联装有打八折,加起来也就五十来块钱吧。」 路鹿在心底惊嘆:多么物超所值!这就好比去菜市场买了几颗大头娃娃菜却撕着菜瓣摆出了高级插花艺术...... 然而,再怎么神乎其技,说到底也只有沙九言能够驾驭了。两位数的香皂硬生生被她搓出了五位数的顶级感。 虽然有些抱歉,但路鹿很是怀疑路易斯用这块香皂洗手后,会不会让江误以为她只是偷吃了柠檬蛋糕...... 毕竟路易斯因为蛀牙问题已经被江勒令同甜食挥手拜拜了,她似乎不应该挑起不必要的家庭纷争? 这礼物是当送不当送呢?路鹿一手攥着一块香皂,陷入了迷茫…… ......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掉入嗑真人cp的旋涡... 真的是,从早上6点,两篇文写到了现在... 分分钟放下手机,又分分钟拿起手机。剪视频真的能把很多友情的互动剪出爱情的色彩0.0 可是物料好少哦,越嗑越饿... 第6章 砸杯子的小鹿 为了掩人耳目,路鹿把两块香皂揣进两边裤兜。走路时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大腿外侧。 蹭了蹭鼻尖,不知怎的,她就是反反覆覆魔怔了似的那么觉得,还是沙经理用过的香皂比较香诶! 倘若她的自制力还算过关,刚才应该没有做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艷羡表情吧…… 可她真的相当眼馋沙经理手里那块经多次使用磨得圆乎乎、白胖胖的香皂,那香气像是掺着某种致命芬芳,叫人流连忘返。 「唿——」路鹿轻吐一口气,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不是么? 毕竟拆封使用过的香皂沾过水后气味会更加馥郁,就和首饰越戴越亮差不多是同一个道理。 想通了里面的关窍,路鹿登时觉得一身。 或许由于混迹商场日久,沙九言说话的调调拐弯抹角,虚虚实实,三分真七分假。 这女人是个谜,层层包裹之下那个真正的她,让人无法自抑地想要一探究竟…… 奇怪!明明是自乱阵脚,但连一开始信誓旦旦「不了解,不妄语」的路鹿都不能免俗。说到底沙经理不过是因为她流鼻血所以好心递了一张纸巾;因为她喜欢柠檬味所以好心送了她两块香皂罢了,其余的部分通通是心思不正的她自行脑补出来的...... 沙经理对她有意思没意思,其实一目了然。 正如那些无端端讨厌沙九言的同事们,真要他们追本溯源,可能也挑不出她一个确凿的错误来。 只是你说了一句:「看!她今天中午有其他饭局了!」 我就会自然而然接一句:「她最近暧昧的对象是某某小开吧,估计今天又是去勾.引人家的。」 第10页 ...... 午饭以步行可达的餐厅为首选。 几个嚷嚷着要点鲍参翅肚吃垮她的傢伙把对这一带饭店商场并不熟悉的路鹿架进了一家名为「殷素素」的独栋门脸店。 饭点将过,店里大堂客人三三两两。 先前电话预定过,于是青涩的服务生小哥把他们一行带上了二楼的包间。 包房布置古朴,或者说比较简易,贴了木头纹的墙纸,窗前垂下几绺落了灰后颜色暗沉的麻制流苏。 大家乐呵呵地把路鹿拱去了正对门口最远处的上宾位,毕竟请客的就是老大嘛。 等拿到了服务生递上的菜单,路鹿才领会过来,这家套用了《倚天屠龙记》里「殷素素」一名的店是主打素食的。那这店名倒真是别具构思。 因而,尽管点了满满一桌大鱼大肉,排场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但实际上尽是些素鲍鱼、素海肠、素蟹膏之类的。 只要不是极端精緻主义的素食,其价位肯定是比相照应的食材本尊便宜的。这家店的格调的确也不高,看来大家嘴上说要山珍海味吃穷她,但到底还是把握着分寸,不忍心为难一个刚毕业不多久的职场新人。 ...... 光吃素菜口感口味上都欠了少许,不知是谁提议一句,喊了一扎啤酒上来。 大中午的就推杯换盏,路鹿有些汗颜。尽管销售不算严格坐班制的工作,但酒过三巡后一个个红光满面,八卦碎嘴的本性原形毕露。 至于他们嚼舌根的对象,兜来兜去总绕不过沙九言。 路鹿一口菜佐一口热水,闷不吭声地听他们掰扯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 假使沙九言果真如他们说的那样以色侍人,今天提早这么多出门的她怎么可能在电梯间撞见沙经理?要知道早上加班比晚上加班难多了,一个夜夜笙歌被掏空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坚持不来的。 上述是她亲眼所见的事实依据,但支配她更多的是情感上对沙九言的维护。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你们知道不?沙九言和咱们好几家大客户的一把手、二把手都有不可告人的肉肉关系!」 「你那早就传得满天飞了。我这才有一勐料,她和it部的石头不是同校么,都说他俩大学谈过。看人石头现在有儿有女,沙九言还在外面浪着呢。」 「真的假的?她年纪也不小了吧,还玩得动这么多男人?」 「我看她是越多越来劲。你们没觉得她最近应酬少了之后整个人都一副蔫蔫儿的样子吗?妖精毕竟是妖精,是吸食男人精气为生的,你们带把儿的都小心着点!」 「哐」地一声,震慑全场。包间空气里那些跃跃欲试的八卦因子抖了三抖,烟消云散...... 大家借着酒意正酣说的闲话仿佛被行刑架上的大砍刀生生砸断了,话茬还在汩汩冒着血。 任何所谓和谐中横生的不和谐,都叫人心惊胆寒。 而发出巨大响声的本尊路鹿无辜地眨眨眼:「抱歉,手滑了。」 请别怪罪天真无邪的小新人适时犯点儿小错嘛。 她手中的塑料茶杯此刻正悠游地在地上滴熘熘转,幸好里面的热水路鹿先前已经喝完了。 大家纷纷表示不碍事,只关心路鹿有没有受伤。坐在她左手边的陈学云明显是喝高了,弯腰要给她捡杯子,动作幅度很大,却毫无收效。 「喂,阿云!你掏掏掏,掏粪呢?」 形容虽然粗鄙了点,但针对陈学云此刻滑稽的动作倒也恰如其分。大家闹笑起来。 好在陈学云最终还是把摔落时磕破了一个角的塑料杯摆回了路鹿面前,顺势挪了挪屁股,将酒气哄哄的身体更贴近了路鹿一些。 路鹿眯了眯眼,静默不语。 不过,陈学云其实并没有什么情.色的念头,仅仅是想把路鹿拖入同仇敌忾诋毁上司的阵线里。路鹿这个听众表现得过于独善其身了,这种氛围下,除了璇姐,几乎人人都趁乱踩了沙九言一脚。合伙吐槽也是彼此制衡。 「小路刚才去问沙经理的时候,有没有祈祷她千万别来呀?」陈学云一副循循善诱的好大哥口吻。 「没有,因为你们都说,」路鹿借着镜片的遮掩,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神态各异的众人,语意怯怯道,「她不会来。」 路鹿在心中悠然一笑,想探听她的想法么?即使是不远万里寄过来的包裹,她也有选择的权利。是顺水推舟拆开还是原封不动退回? 她的选择已经再明显不过。新人独有的装傻权利,不用白不用。 碰了颗软钉子的陈学云悻悻缩回顷向路鹿的脖子,转而探讨起沙九言为什么不愿意来这件事本身。 比起先前关于男女关系那些特别恶毒的揣测,谈起这个大家虽然仍是兴致高昂的样子,但已经收敛了许多。 路鹿不动声色地抚摸着杯子上的缺口。 「她当领导好几年了,真的一次都没请过我们。」有人耿耿于怀。 之前也没怎么开过口的张璇软软地瞪了他一眼:「有时你们男人明明比我们女人更小心眼。沙经理每年过年都有送我们贺年礼物吧,去年的骨瓷茶杯就很精緻。」 「大概都是从她各种客户那里低价批发来的,看不出什么诚意。」对于张璇的解释,那人并不领情。 呵呵!收都收了,还各种嫌弃,好大的脸啊! 第11页 在这当口,路鹿又一次手滑。时不时跳出来惊惊乍乍的,照她这样的态势,非得把圆弧口的茶杯磕成八角杯。 有人好心提出让服务生给她更换一个,她摇头拒绝,表示自己不再喝水,不必多此一举。 有一只受苦受难的茶杯就够了,何苦连累它的同胞?但凡听到不顺耳的,路鹿都难保不会帕金森发作。 承认别人优秀很难,但再难也难不过承认自己卑劣。说的正是这些为生活所累,却又将这种累毫不公平地加诸他人的傢伙。 这一顿饭,还真是叫人吃得心塞啊......路鹿如是想。 ...... 午后时分,骄阳和云朵交替着世界的光与暗。 「璇姐,让你,破费了。」在洗手间里遇见正在为下午见客户补妆的张璇,路鹿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道谢。 刚才的午饭,路鹿去结帐时才被告知张璇已经替她付过了。 「不用客气。」捏着粉扑细细抹匀的张璇笑着说,「照理本就该我们请新人吃饭。」 路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镜中的张璇,对方察觉了这样的目光,显得有些不明就里。 「璇姐,很漂亮。」路鹿由衷道。 替她买单的璇姐很漂亮,路鹿在心里补充。 虽然两千块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但她一直都有非常谨慎地填充小金库,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当然是能避则避。 马屁命中红心,张璇笑意吟吟:「小路其实很会说话呢。不过我是真的老了,眼角的细纹怎么都遮不住。」 「没有吧?」路鹿凑近看,显出真情实感的诧异,「璇姐的,皮肤很好的。」 「你真是的!再这样信口胡说我可要生气了。」女人大多是这样的,嘴上嚷嚷着要发作,勾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内心的愉悦。 「女人过了三十,皮肤每况愈下,不像你这个年纪,」张璇忍不住伸出食指怼了怼路鹿软弹细嫩的脸蛋儿,「感觉能掐出水来。」 事实上小路稚气未脱的小圆脸煞是可爱,架着一副银边金属制的圆形镜片眼镜。怎么说呢?让张璇想起了她小时候爱看的动画《阿拉蕾》,而小路就是萌萌的短髮版阿拉蕾吧。 「那是海绵,不是脸蛋了。」路鹿一本正经的回答让沉浸欢乐童年的张璇哭笑不得。 借着这样的气氛,路鹿稍稍闪开了半步,寻常朋友间做起来相当自然的动作,对于自觉喜欢女孩儿的路鹿来说,还是太过亲昵了些。 说好要将最新鲜最美好的自己留给另一半,那么软嫩嫩的小脸蛋也只许对象来揪! 「我和沙经理是同年的,你应该没想到吧?我看上去比她老好几岁。」张璇把自己装点得精緻又端庄,但还嫌不够似的又拧开眉笔做着肉眼无法捕捉的小修饰,「不光是容貌,沙经理很能干,其实我样样不如她。不成家,不生育,但她的人生价值远胜于此。」 张璇对沙九言的评价意外地高。路鹿想起来人事部的小赵不也说挺崇拜她的么?如此说来,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怨声载道的。 既然如此......路鹿利落地洗了把手,状似随意地打听:「沙经理,也三十几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砸杯子的小鹿=护媳妇的小鹿 第7章 四川和上海 「嗯,三十三。」 「哦哦,沙经理,不是本地人吧?像是,四川人?」 「嗯?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她说『小路』、『柠檬』,之类的词,常常,会稍微,卡顿一下。」 张璇为路鹿的心细而震惊,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还正是我行我素的时候,但更为奇怪的是:「这和四川人有什么关系?」 路鹿回答:「因为,就我所知。四川、湖南、安徽那一片的,方言,让他们说,普通话,有时会nl不分。四川,人口比较多,我想猜中,概率高。」 这一番解释对一个结巴来说有些冗长,断断续续的耗尽了路鹿所有唇舌之力。路鹿说得费劲,张璇听得费劲,但好在意思还是传达到位了。 张璇说:「小路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时处得多了,我是完全没发现沙经理普通话有哪里不标准。她一个人在上海打拼,很不容易。加上我们这种指标压身的部门,不仅有上层施加的压力,还有内部不消停的掣肘。但她挺过来了,而且昂首阔步。」 璇姐说的这些,路鹿今天作为旁观者已经看得够多了,但或许仍只是冰山一角。揪紧掌心的纸团,路鹿心中浮起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 「那她的家人呢?」在四川老家么? 「不清楚。虽说我和她一起工作好多年了,然而她一向不会透露工作以外的私生活。」张璇算是这个部门里和沙九言认识最久的人,却也仅仅局限于认识而已。 路鹿一边顺着后脑勺的软毛,一边思考。 或许就是因为闭口不谈,总给人留下无限遐想。上下班判若两人的都会女郎,上班时对下属横眉冷目;下班时对金主卖弄风骚。脱着金主的睡袍,挠着金主的胸毛,当然最后的最后,吸着金主的钱款...... 如蛆虫一般淫靡而慾壑难填的私生活自然是不能告诉外人的,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断,虽然没有事实佐证,但也确实说得通。 张璇扣上化妆盒,像是终于对镜中精雕细琢的面庞彻底满意了。继续先前的话题,她想了想说: 第12页 「从我认识沙经理起,她好像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 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那么沙九言是选择了孤独,还是被孤独所选择呢? ...... 上班第一天,满载一大箩筐八卦和少许业务知识,路鹿搭着江七瑾的车踏上了归程。 驶入位于中环附近视野开阔、风景如画的住宅区。她们的家是一栋的复式小洋房。瓦红色的屋檐、浅粉色的墙砖、涂鸦成小鹿笑脸的大门,復古又时髦,庄穆又童趣。 车库近侧是屋前的小院,铺着油光发亮的绿色草坪,仔细一探,每一根嫩草都打理得既平整又茁壮。横穿草坪缀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仔细一探,竟是英文字母「l」和「j」的相接。其含义,不言而喻。 打开家门,金髮碧眼的路易斯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飞向在门口换鞋的路鹿,然后—— 华丽丽地折翼了...... 「江呢江呢?」刚窜得几尺高的兴奋戛然而止,路易斯打开刚合上的大门往外探头探脑,压根儿没理会女儿扭过身体打算送上的拥抱。 这差别待遇......亏路鹿早上还为了路易斯发给她的消息感动不已,她现在深深怀疑,这俩老不羞的是不是每天见不到面的时候都在手机上疯狂聊骚呢...... 「江在停车吗?」望妻石望不到爱人,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求助女儿。 「是啦,是啦。」路鹿扛着江七瑾的电脑包往客厅去了,「瞧你这,热切期盼的。好像,江当兵,好几年,刚,回来一趟。」 「路鹿你还小,不懂情人之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路易斯这个美国佬入乡随俗,随便开个腔就是国内的高考阅读理解体。 路鹿一边将眼镜倒扣在头顶,翘着腿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一边腹诽:严格来说,不还没到一日么?她就不信江早晨出门前没有给还在睡梦中迷迷瞪瞪的爱妻一通狼亲虎摸。 等等!门口传来了清晰可辨的开锁声。 所以怕什么来什么吗? 路鹿一个回头,将最新的晚霞版的狼亲虎摸全景摄入视网膜,还带着新鲜斑斓的色彩呢。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加起来也快九十了,但合二为一之时仍像从画报走出的一双绝世璧人。 瑰丽的夕阳悄无声息地爬上天际,从虚掩着的门缝中折射而入,暖暖的色调柔化了背景,将两人之间的这份浓情蜜意渲染得愈加美轮美奂。 可恶! 路鹿愤愤地砸吧砸吧嘴,像是要将这满满一口狗粮嚼得稀巴烂。 别以为作为女儿她只能坐以待毙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带个媳妇儿回家狠狠地秀一把!甭管是热情拥吻、鸳鸯戏水还是共度良宵,总之她也要在这个家里完完整整做一套! 只是...... 此时,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沙九言那张祸国妖民的脸...... 不、不对啊!从前路鹿咬着牙对俩妈羡慕嫉妒恨的时候,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陪自己实施报復计划的人物形象跃入脑海,今天是抽什么风了?! 路鹿惊惶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猝然吊着脖子从沙发上被提熘起来,头顶的眼镜「哐」地一下砸回了鼻樑。 顾不上门口.活色生香的热吻,路鹿烦躁地在沙发前来回踱步。 她今天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女性也有很可观的占比,然而沙九言的眉目容颜、一颦一笑就像在她营养富足的脑袋瓜里扎了根一般,霸道地汲取着她所有精神力,将其他人屏蔽驱逐。 所以......或许并不是像她害怕的那样,她并没有切实把沙九言代入爱人的位置。 比如,思考一下人事部小赵的模样、小学班主任的模样,甚至世界上最丑女人的模样。答案无一不是沙九言......因为她的答案库里压根儿就没有存下第二个人! 大概就是这么凑巧吧,路鹿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在认识沙九言之前,她不知道自己是个颜控。 美这种东西本来就无法量化或制定标准,沙九言只是刚好完美地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或许换作其他任意一人都不会如此沉沦,但沙九言对路鹿来说真的太有记忆点了,否则怎会这般挥之不去。 路鹿挺了挺小腰板,像是一种自我督促。欣赏美色是一码事,但她还不至于被美色沖昏头脑。尤其在择偶这件事上,她是慎重无比的走心派! 坚定不移地走路鹿特色恋爱观,走完心才能毫无顾虑地走脸和走.肾!! ...... 晚餐时间。 三个人吃八个菜固然是一种为难,然而对于路鹿而言,更为难的是这八个菜全是江爱吃的,那就很过分了! 江七瑾和路易斯你侬我侬地互相夹着菜,路鹿在旁边撑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米粒。 热闹是她们的,孤独是自己的。 路鹿沉沉地嘆一口气,终于引起了两个妈妈的重视。 「差点忘了问,」路易斯望着路鹿,眉眼弯弯道,「崽子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还好么?」 「挺好的,上司,同事,都很照顾我。」除了对同事合起伙来抵制沙九言的行为表示不齿,其他方面也的确没什么好抱怨的。 「哇哦!很好的开始呢。虎母无犬女,路鹿以后一定会和江一样能干的!统帅千军,所向披靡!」路易斯现在对于各种俗语歇后语瞭若指掌,有时还会为了契合语境篡改内容。 第13页 表面上是赞许自己,但终极目的不还是吹嘘老婆吗??路鹿满脸黑线...... 「路易斯,你把话说太早了吧?路鹿工作上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捧着堆积如小山的饭碗,一改和路易斯说话时的轻声细气,江七瑾转而严肃地对路鹿耳提面命,「你不是相关专业的,有什么不懂的多问你们部门经理小沙,跟着她好好学、好好干。」 「唔,晓得了。」路鹿耸了耸肩膀,「小沙」这个称唿搭配上沙九言妖孽冶艷的脸,莫名有些反差萌。 「还有,尽可能多关照关照她。」 「谁?」 「什么谁啊,不刚说到小沙么?」 「江,你让,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下属,关照她的顶头上司?」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更何况只要你不给我瞎掉链子,我这个一军之首的军衔是世袭制的。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小沙的上司,不是么?」 这下路鹿点头如捣蒜,江说得一点没错,甚至这逻辑竟叫人有些暗爽呢!她已经迫不及待畅想沙经理低眉顺眼小媳妇似的喊她「路总」了。 「江,你挺关心沙,经理的?」路鹿扒了一口饭含混着问了一句。 「毕竟她是我们单位的门面嘛。」江七瑾笑。 「诶???」路鹿瞪大眼睛,差点儿被饭粒噎住,「原来,你也觉得,她很好看吗?」 原来,审美是会遗传的啊…… 刚打算和女儿交流一下欣赏美的心得,江七瑾可怜的耳朵就被狠狠揪住:「你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 本来想写沙经理每次叫小鹿都会叫成小怒的 但我们沙经理也是要面子的啊! 想想还是作罢了... 第8章 继承人 路易斯小脸皱成一团,全无方才的柔情似水。她冷笑一声,自哂道:「呵!学会说别人好看了?是,我承认小沙比我漂亮比我年轻,我那都是临近枯萎的明日黄花了。」 路鹿叼着筷子看戏,路易斯高招啊,这明显就是以退为进嘛。 江七瑾紧锁眉头,仿佛是在思考对策。突然,她重重擂了一下餐桌。阵势之大,所有的餐碟碗筷「噼里啪啦」跳了一支凌乱的舞。 「什么话!!你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纵使再过二十年、五十年,我的想法也不会变。」江七瑾自我申明的同时,还不忘拉菜女儿,「路鹿你真是不像话!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司的工作方式和处事能力上,而不是盯着人家的美貌犯花痴。我江七瑾的女儿怎么能如此肤浅呢!」 表忠心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批评女儿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路鹿撇了撇嘴,戏都被你演去了,欺负我因为口吃仅剩下的半张嘴敌不过你们妻妻联合两张嘴么? 孰料这次路易斯思路清晰,站了路鹿的队:「说你呢说你呢,扯崽子做什么?你今天就给我把你对小沙那些小龌龊的心思摊开来说清楚。装傻充愣大可不必,认识你这么久了,从来没听你说过要特别关照哪个员工。」 战局扭转,1.5:1。虽然只是微弱的优势,但已经足够路鹿翻身把气撒了。 路鹿给路易斯帮腔:「就是嘛,是你自己,起的头。无论如何,你也不能仗着,老总的身份,对女员工,心怀不轨。」 说得并不流利,但好在是顺下来了。路易斯投去了名为「崽子真棒」肯定的目光,母女战线稳固达成。 「好了好了,事到如今我把我的打算都告诉你们。」江七瑾假意半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实际上不慌不忙道,「其实我一直着意培养小沙成为我的接班人。」 说好的世袭制呢??? 一连串问号在路鹿脑袋上方盘旋打转。谁当这个家,路鹿并无意见。只是如果早知道江看中了沙经理,呃不,是看中了沙经理成为公司接任者,那指不定她就不会回国了。 不回国也就......根本不会见到所谓的接班人沙经理。要不怎么说人生如棋呢,棋局走法看似千变万化,但终归是上一步决定了下一步,内在的逻辑关系不可撼动。 「路鹿,其实是这样的。」江七瑾稍稍理了一下思路,尽量简洁地解释道,「我和路易斯都知道你在美国的专业搞得有声有色。毕业之后无论从事哪方面的工作,我们绝对尊重你的选择。于是,我就悄悄做起了两手准备。小沙的能力才干大家有目共睹。倘若你打算留在美国发展,那我应该会在两年内退出决策层,把公司彻底交给小沙。工作的摊子收拾好了,我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陪路易斯回去她的家乡。不可能永远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我私心里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至少不要隔海相望。」 「江......」本来就是半真半假的生气,这会儿全被满涨的感动挤出了胸口,路易斯眼含泪光撅着嘴道,「你捨得放下这里的一切吗?」 「我不捨得啊,」江七瑾搂住她的肩膀朗声笑起来,「所以我会带着在这里挣到的钱和你双宿双飞呀。至于公司么,它之后是生财还是失财,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你总是能在平淡的日子里忽然说出这么帅气的话。」 「是你教会了我豁达。」 「不,是你......」 「不!」煞风景的小傢伙冒了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们还是,基于,我回国了这个,事实,再接着讨论吧。」 第14页 还在兴头上的江七瑾和路易斯愣愣地对视一眼。 说得也是哦……路鹿已经回国了……那谈的热火朝天的双宿双飞??? ...... 路鹿不是专业的骑手,但不妨碍她能把摩托骑出自己的风格。 大学,刚拿到那台酷毙了的復古哈雷重机车,路鹿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当年,她追求风驰电掣的时速以及嗡鸣轰隆的声浪。 现在,追求之心不止,可她却只能屈服于国内禁止重机车上路的条例以及城市拥堵的路况。 虽然没办法达成最高夙愿,但骑着崭新的运动小摩托上下班,算是在有限条件下最大限度圆满了路鹿的热爱。 这几天,被动型人格的路鹿认识了一个新朋友。用对方的话来说姑且是跨过了普通同事关系,成为了可以私底下约着吃饭逛街看电影的朋友。 那个热情度爆表,给点阳光或许就能像白磷一样自燃的姑娘名叫许如依。第一天路鹿旁边blingbling虚位以待的人正是她。 比路鹿早入司两年,做着销售的工作,没有五年显然熬不出浓稠的味儿来。许如依的社会经验不算太丰富。 小许在公司人缘不错,仿佛和谁都是自来熟,或许是因为平日里总一副无忧无虑的笑模样。长相併不出挑的她一旦挂上笑容,让人无法招架。 对路鹿而言,只要别人愿意主动向她抛出橄榄枝,她一定是照单全收的。毕竟交朋友又不是交女朋友,有什么好挑挑拣拣,反覆思量的?能谈得上话就行。 ...... 然后......路鹿为自己的草率点一个踩...... 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太聒噪了些吧? 从外面吃饭回来的路上,小许挎着路鹿的胳膊,一路上叽叽喳喳完,接着嘚吧嘚吧;嘚吧嘚吧完,接着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完,路鹿勐然把她推出驾驶位,赶紧给踩了剎车。 许如依浑然不觉自己方才说了几个连续剧那么多的台词量。 路鹿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保温杯,慢条斯理道:「小许,你不觉得,口渴吗?」 一年四季,路鹿都像个小老人似的保温杯不离手,感觉能随时毫无违和感地加入路边花白头髮的广场舞和花白鬍子的象棋棋局。 跨出电梯并肩走在通向最远端市场一部办公室的长廊上,许如依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你不说倒还不觉得,现在真是火急火燎地想喝水。」 「走,两步就到,办公室了。」 「远水解不了近火呀。你的先给我喝一口呗。」 「呃,」路鹿略顿了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杯里的水,我刚才,喝完了。」 许如依显得有些失落,路鹿拽小鸡似的拽着她加紧脚步赶回办公室。 喝自己的水不香吗? 不管怎样,她的间接初吻也是留给未来媳妇儿的,毕竟纯情如她嘛! ...... 洒着几滩不明液体的地皮、凌乱得像被扫劫过的桌面还有桌上吃到一半人却跑得没影的泡面...... 缕缕飘出的辛辣刺鼻的泡面味让路鹿如梦方醒。这才是都市白领最真实的日常写照,远没有以高干精英为题材的影视剧里描绘得那么光鲜亮丽。 路鹿去开个窗透气的功夫,许如依已经「吨吨吨」牛饮了两大杯水。 喝完两杯仿佛还嫌不够似的,水牛附体的许如依又接了满满一杯。刚准备回自己的座位上,扭头就被倚在门柱上半阖着眼的沙九言叫住了—— 「小许,你有卫生巾么?」原本垂着脖子的沙九言抬了抬额头问。 「啊,这个。好像有吧?」事出突然,许如依也不太确定,「我去找找。」 耳朵如同两根灵敏的天线竖得老高,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手里的产品手册。活脱脱一个趁着午休努力温书的好学生。虽然此刻是捏造的假象,但她平时真的有用功啦。 除了书页上的产品介绍、开通流程、报价和计费规则,路鹿还会时不时去it部串串门子。难得见到求知好学的软妹子,极大地满足了程式设计师们的虚荣心,他们争先恐后给路鹿介绍自己负责开发的程序或客户端。 路鹿觉得自己现在勉强也称得上内外兼修,身后动次打次地摇曳着求表扬求抚.摸的小鹿尾巴,藏都藏不住。 然而...... 这种想法是不合时宜的。 第9章 搭车么? 沙九言慢悠悠走到许如依的座位旁,全副心神都在找不找得到卫生巾上,压根儿分不出一眼给路鹿。 路鹿一拍脑袋,急领导之所急,忧领导之所忧才是她收穫领导青睐的必经之路。 毕竟她明晃晃的卫生巾的供应商本商嘛。 就在没辙的许如依就快把翻东找西的魔掌伸向废纸篓时,路鹿扬声道:「沙经理,我有,卫生巾。」 开玩笑?难道要让沙经理用废纸篓里的随便什么垫下.身吗??? 抱着手伫立在几步开外,沙九言揉着些许鼻音的笑声十分悦耳:「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以给我一片吗?」 糟糕!对视的瞳仁里看到的仿佛不是对方,而是心念一动的自己...... 路鹿连忙低下头模仿许如依刚才翻箱倒柜的动作。实际上卫生巾就放在置物柜的第一格,触手可及的地方...... 沙九言有气无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路鹿注意到她今天居然没有穿高跟鞋,走起路来猫一样的寂寂无声。 第15页 「不会你也找不到了吧?」沙九言手肘撑着办公桌上的隔板,好看的眉毛波纹阵阵,有些哀怨的样子。 虽然这样的形容说出来一定会挨揍,但路鹿怎么看怎么觉得沙经理就是只成.精壁虎吧。无论哪种姿势,总避免不了贴靠在某个物件上。像她这样独立自主的女强人设定却分分钟给人弱不禁风的即视感,撩起路鹿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一腔保护欲。 路鹿一边排演热闹非凡的心里戏,一边故作镇定地拉开那一格放着卫生巾的抽屉。 沙九言有些傻眼:「这么多......」 饶是见惯了大风浪,偶尔也会被别有洞天的小阴沟唬住。 满满当当一抽屉的卫生巾所构筑的视觉冲击力绝对不容小觑。从长款的410mm夜用到短款的180mm护垫,每一个长度阶梯都被覆盖到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许如依也凑过来看,发出惊嘆:「小路,我怀疑你是来兜售卫生巾的......」 原本备着这些是为了无差别关照所有女孩子,人总有马哈遗忘的时候,没料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对象还是需要特别关照的对象沙经理。 多了一层江看好的接班人身份,随时可能因为不想接管事业而落跑的路鹿自然要好生伺候公司未来的领袖。 路鹿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能因为,我量大吧。」 这解释......许如依龇牙,不知该做何感想。 「沙经理,要大的还是,小的?绵柔,还是网面?」路鹿转而认真地问沙九言。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三三两两的闲谈声,是办公室里的几位男士干将。 沙九言侧了侧身体挡住路鹿和她哆啦a梦的百宝抽屉。 所有长度一应俱全固然已经相当周到,但沙九言万万没想到这只看起来有些粗枝大叶的小鹿连材质都顾及到了不同人的喜好。是的,准备这样齐全,不可能仅仅为了满足自身需求。 「小的绵柔的,」沙九言摩挲着隔板莞尔一笑,又补充道,「谢谢小鹿,小鹿是温柔的小鹿呢。」 路鹿眼眸蹭地一亮,无形的小鹿尾一个激灵又晃荡晃荡起来。 路鹿在心底唾弃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论做什么都想得到沙经理的肯定和赞扬,这不就跟幼儿园里卖萌耍赖央着老师奖大红花的小朋友一般幼稚吗? 拉开了下面一个抽屉,露出里面的各色小零嘴,路鹿再接再厉地问:「这里,还有红糖,你需要吗?」 小傢伙的周到像是没有尽头的,刚欲转身的沙九言轻挑眉梢:「放心吧,我不疼。」 「唔。」其实路鹿想说,不疼也是可以泡点红糖水保养身体的嘛。 上下身都没有口袋的沙九言将路鹿给的卫生巾捏于手心,神态自若地双手环胸,掠过门边相谈甚欢的男人们。 抽出一片之后的空缺在路鹿不经意间已经被其他得以舒展身段的卫生巾填上。 有些愣神,就好像沙经理从未借过卫生巾,也从未夸她温柔...... ...... 下班分别之际,忙碌了一天的许如依仍是元气满满。 先前自告奋勇当路鹿的小老师,许如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眯眯地提议:「明天上午我约了三庆实业的联繫人,拜访客户的时候我带上你呀。啃书总没实操学得多。」 来自底层小虾米的互相扶持么?路鹿爽快地点头。 ...... 催动着油门从公司停车场驶出,小排量的摩托车发出「咻咻」的声浪。爱竞速的摩托声控们大抵会嫌小家子气,但作为上下班的骑行工具还是恰到好处的。 潮唿唿的夜风在耳边打了个低低的哨子。开过减速带时,车头狠狠顿挫了一下。 路鹿伸手扶正由于系得不紧被颠歪的头盔,仰头望向不甚分明的夜空。照理说夏天夜幕降临得晚,黄昏六点时分天色还应该大亮着。 恐怕是要下雨了吧,路鹿如是想。 为了尽快归家而拧了拧把手,但在车水马龙、红绿灯林立的街道上,每个驾车一族的行程其实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红绿灯的间歇,路鹿一晃眼看到过了前一个路口后的公交车站上,有一道熟悉的倩影。 沙经理? 她没开车吗?难怪今天换了平底鞋,可能是为了搭公交车方便吧。 和她一起等公交的还有两个吞云吐雾的中年大叔,显然是供职于同一家公司的社畜。因为两人正对着路鹿的后脑勺是同款毛髮稀疏的地中海,连秃了的那片中心地带都一模一样。 不知怎的,路鹿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他们俩噙着奸笑,在公交车上合围沙经理,四只咸猪手分别扣上她胸口、小腹、大腿和屁股的画面…… 有些念头一旦生发,便无可消止。 这画面在路鹿脑中熊熊燃烧,火焰喷张,直接烧红了路鹿的双眼,也烧去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 沙经理,别怕!我来救你! 瞪视着那处的猥.琐男,路鹿一笔一划给自己写好了英雄救美的剧本。 跳转绿灯后,路鹿气势汹汹地骑着小摩托杀上了公交站点。怪也怪她家倾城倾国的上司太招人惦记...... 藉助大长腿的优势,她一个利落的翻身,下车动作如体操鞍马运动员一般,仿佛是刚做完一个托马斯全旋紧接着高难度的下法。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第16页 把车停到公交车站的车棚边,耍帅第一名的路鹿摘下头盔,甩了甩被压扁的短髮和沙九言打招唿:「沙经理,你在等,公交车?看起来要,等很久。」 「嗯,我的车掉了点漆,明天才能去4s店取回。坐公交挺好的,我刚来五分钟。」沙九言柔柔一笑,显然并不受等车所苦。 夜风撩人。 风起时,沙九言乌黑透亮的长捲髮被轻轻掀起;风止时,又悄然回落,贴伏在她的肩头。始终不变的是她唇角的弧度,恬淡自适。 路鹿半张着嘴看痴了,又一次...... 这样的目光落在沙九言身上不知都有多少回了,她早就习以为常,笑意蔓延四散,却显得愈发漫不经心。 流霰一般瀰漫着的晚霞节节败退,天地正一寸一寸地步入黑暗。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这样的沉默没有一个确切的起始,或许也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终止,然而奇怪的是,她们都没有为此感到尴尬和侷促。明明是没有经歷过的,却好像在另一个次元里反覆上演了几百遍。 沙九言淡淡地凝着她,忽然轻皱起眉头,朝她迈进了一步。 半仰着头,沙九言伸手替路鹿梳理方才因为甩头而全撇向一边的头髮。 感受着沙九言指尖轻柔拨动的方向,路鹿眨了眨眼意会过来:「唔,难怪一边,比较重。」 刚收回手的沙九言哑然失笑,小傢伙的发质细软蓬松,最好是真能觉出份量来。倘若按照她的说法,那留着及腰长发的人譬如她怕是寸步难行了,毕竟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沉重的头髮拽倒在地。 在沙九言的笑继续销魂蚀骨之前,路鹿飞快地闭上眼睛提出:「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人的潜力果然无穷无尽,虽是简短的句子,但路鹿说得这般流畅也实属难得。 「没事,你先去吧。我等的公交车应该快来了。」沙九言摇头婉拒。 偷睨了一眼沙九言身后来回晃悠着显得很不安分的男人,路鹿咬着嘴唇小声道:「公交车,不安全。可能,有老色.鬼。」 老色.鬼?沙九言并没有回头,只是瞭然地笑笑。看来某只道行颇深的小色.鬼是能准确无误洞悉同类的歪思邪念的。 没承想,老色.鬼的耳朵贼灵敏,也或许是心虚使然。路鹿这么小的分贝,竟被他们全听了去。两人分别从左右两边探出荒芜的脑袋凶神恶煞地瞪了路鹿一眼。 甭管是不是在说自己吧,总之先把警告撂下。 路鹿挺了挺小胸脯逼视回去,丝毫不憷。她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在美国玩摩托的时候有幸和亡命飞车党接触过几次,虽然他们的确也对东方来的小姑娘手下留情了。 此长彼消,我强敌弱。在路鹿强硬决绝的视线中,两个男人讨了没趣地走远几步,到另一边抽菸聊天去了。 第10章 痒痒痒 何况在国内严格的法制之下,真正的恶人很少,大多数不过是披着恶人的皮囊逞一逞威风,谋一谋蝇头小利罢了。 「走吧,我送你。」路鹿像只冲外来客龇完牙的恶犬回到主人身边秒变温顺无害,她拍了拍车后座再次邀请沙九言。既然被她看到了,那么放任沙经理一个弱智女流挤公交,路鹿无论如何是做不出的。 沙九言对刚才的小插曲不做评价,只是指了指自己下半身亚麻色的及膝裙。 「这好办,侧坐,就好了。」路鹿一边说,一边兀自解起了衬衫纽扣。 忽然上演的脱.衣.秀让沙九言一时措手不及,但她很快调整过来。 一丝调笑顺着眼角流淌而过:「小鹿真是急性子,这还在外面呢。」 诶??? 急性子什么的,是说她迫不及待在这个公交站台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吗???抬头望天,她在沙经理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力求自证,路鹿飞快扒去一层皮,露出内里另一层皮。 沙九言这才看见,路鹿的衬衣之下还有一件纯白棉质的短t。不单单是基于衬衫贴身的款式,也由于这样的酷暑天气一般人不会穿两层。当然,起初沙九言并没有误以为路鹿有着奇怪的全.裸.癖,只是担心热昏头的她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敞开衣襟凉快凉快......袒.胸.露.乳,成何体统? 路鹿两手拎着两根袖管,像福气憨憨的招财猫似的晃着袖子说:「给你繫上。」 想岔了倒也不显尴尬,沙九言态度如常地领受了路鹿的好意:「那麻烦小鹿了哦。」 隔着衣料,皮肤和皮肤碰擦着,沙经理果然是一条美女蛇,只有冷血动物的身体才这样凉飕飕的。 绕过沙九言纤细柔软的腰肢,路鹿在心里默念着适合她语速节奏的《三字经》转移注意力。大开大合地打了个蝴蝶结,松紧度正合适,路鹿长出一口气。 因为身高的缘故,路鹿的衬衫比一般女孩的更长,刚好可以覆盖到沙九言的脚踝。这样侧坐于摩托车上,完全不会产生走.光的困扰。 准备就绪,沙九言把小区地址报给了路鹿。 路鹿在手机上一查,说:「在何舟路,那边么?好像,有点远。」 「怎么?后悔送我了?」沙九言扶了扶皮包肩带,一片即使路鹿就地反悔也不着恼的云淡风轻。 「那倒不是,就是路程上,有点远。回家,你会饿。」路鹿同步摁亮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六点一刻。当然事实上,沙九言选择搭公交车的话,也至少要七点才能到家。 第17页 哦? 沙九言若有似无地轻哼一声,按照这个套路,是要就势约一顿饭么? 然而,路鹿又一次做出沙九言意料之外的举动,她打开摩托的后备箱,里面是和公司柜子里差不多的零食天堂。 「吃点东西,垫一垫。」路鹿率先拿出一块如今已经近乎绝迹的金币巧克力,拆了金灿灿的外包装,直接扔到嘴里嚼吧嚼吧。 小傢伙口腔的运动幅度很大,却没发出什么令人不喜的声音,让原本没有什么食慾的沙九言也不免来了些兴致。 手指漫无目的地掠过一个个鳞次栉比的零食包装,每一道齿痕和尖角堆砌着指尖麻麻痒痒的刺痛感。最终,沙九言的视线落定于一袋不算太起眼的黄色包装小饼干。 手掌大小的包装袋里装了有大概十多块椭圆形的咸芝士饼干。沙九言撕开一角,浓郁的香气登时倾溢出来。 沙九言噙着笑,不无怀念地说:「我记得这还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饼干,没想到上海也有,而且还是出现在二十年之后。」 此去经年,兜兜转转恍如一个圈。 然而并非所有圈都预示着圆满。咬开饼干,芝士味浓厚,侵入每一粒味蕾,味觉的终点处似乎仍然呆立着从前那个渴望着,却不敢开口、不敢争取的女孩。 沙九言又捏起一片饼干:「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味道还是这么好。」 寻回童年的味道,却不见她的眉目真正舒朗开来。 「沙经理。」路鹿吶吶地叫着她,心下叫嚣着一股意味不明的冲动。越膨越大,越膨越大,但具体是什么,路鹿自己也说不清。 「来一块么?」沙九言将包装袋口递向路鹿,笑眼弯弯映着对面那个错愕的人。 是说沙经理的情绪调节能力也太好了吧......前一秒还好像沉溺于某段不太愉快的过往心神不属,后一秒又若无其事地回復了惯常勾人的笑里藏刀。 这个女人惯会虚虚实实的...... 不过眼下的自己并没有资格深究沙经理每一种神态背后真正的情绪。 「好。」路鹿回答。她伸手进包装袋捞了一块丢进嘴里,又是一阵嚼吧嚼吧。嗯!味道真的不错诶! 就这样,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地分食完了一整袋饼干。路鹿刚想背过身舔一舔手指上味道精华的饼干碎屑,沙九言就从包里翻了餐巾纸出来递给了她。 「唔。」路鹿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心下犯着嘀咕。 沙经理比她大很多,但这是她第一次把沙经理当成长辈式的人物来看。因为江也是这样的,每次小路鹿剥完虾想舔舔手指上的酱汁,煞风景的妈妈总是一脸嫌弃地抽餐巾纸给她:「你脏不脏?」 ...... 沙九言对她在路鹿心中突如其来的长辈定位一无所知。在她把饼干和刚才的巧克力包装纸捲成一团扔进垃圾箱的同时,路鹿把摩托车推到了马路牙子口。 给沙九言解释了一遍摩托车头盔搭扣怎么扣上,路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头盔没,别人用过。」 对于洁癖而言,在狭小的车盔里闻到别人的头骚味应该和闻到尿骚味一样抓狂吧!路鹿尽力还原着沙九言的心情,虽然用了略略夸张的艺术手法。 另一方面,今天的路鹿让沙九言嘆为观止。卫生巾、红糖、小零食、头盔,无不透露着小傢伙的心细如尘。也是,路鹿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按老话说来是一天一个样的,初见时冒冒失失瞎说八道的那个是她,现在体贴入微照顾他人的这个也是她。 一手攥着把手,一手托着沙经理的手臂将她拉上了车。 稍稍理了理衣裙之后,无可避免地,沙九言靠近路鹿的那只手环住了她的腰。 小傢伙的身体热热的,不仅透过紧密贴合着对方小腹的手臂传来,甚至她周遭的空气都像被烘烤过一般,空气分子的运动高频而莽撞。 毫无徵兆地,前座忽然传来一串时断时续的憨笑:「嘿嘿嘿......嘿嘿嘿!」 笑得直叫人发毛。 车上统共就两人,周围恰巧也没有其他过路人,那么这笑声的主人自是不言而喻。 沙九言用缠绕路鹿腰际的手轻拍了两下她的小腹,本意是提醒她好消停消停专心驾车上路了,殊不知这才是开启对方爆笑的开关。 「嘎嘎嘎嘎嘎!」果真是被扭大了开关,路鹿笑成引吭高歌的大鸭子,就快把车后座的沙九言给震下去了。 如果排除精神错乱的可能性,那么...... 沙九言总算觉出味来,松开手臂问:「你怕痒吗?」 怕痒的人千千万,但路鹿腰间的感受器未免也太灵敏了吧,稍微超出一点阈值就能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找到了癥结所在并加以迴避,路鹿很快便止住了笑。效果立竿见影。 因为笑得惨不忍睹,眼泪花子喷溅到了镜片上,所以在徵得沙经理的同意后,路鹿取下头盔,擦去了眼镜上的水渍。 「小鹿,看来我没办法搭你车了。我还是回去等公交车吧。」沙九言深表遗憾。 没有继续说出口的责备是,在她们一通瞎折腾的间隙,她等的公交车已经慢腾腾地从身边驶过。因而,对于沙九言来说,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她两头都没着落。 听到沙经理这么说,路鹿拉了拉笑出褶子的t恤下摆,心有不甘。这就好比千辛万苦爬到了距离山顶一步之遥的最后一个关口,却倒霉催的脚下一滑骨碌碌滚下山坡。前面所有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第18页 两条眉毛打了一架后,胜负已定。路鹿还不死心:「抱歉,我不知道,自己这么怕痒。再试试,可能多,抱一会儿,就好了。」 抱?抱你个头啦!!!路鹿顿觉自己又把原本正经无比的意图装裱得七扭八歪,活脱脱一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 路鹿灰心丧气地想,从见到沙经理的第一天起,她在对方心里大概一路刷的都是负分吧......她明明是只纯情小鹿,一只永远没有发情期的纯情小鹿! 「好吧。」出乎意料的是沙九言一口答应了,让路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沙九言也是无奈。 被热心肠的小鹿一搅和,自己原本平顺的归家之路波折重重。不过......毕竟是她自己松的口,分岔的两条支路,是她选择砍断一条已经走过更靠谱的,踏上另一条未知的征程。 万万没想到,方才认知上的最坏尚且还算不上最坏,因为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在沙九言抱着路鹿的腰帮她做脱敏治疗时,她眼睁睁看着她想搭的那一路公交车又一次同她擦肩而过...... 前后两辆间隔不过两三分钟...... 因为路面阻塞段不同的缘故,两班公交车前后脚相继到站的情况时有发生。 低低地嘆了一口气,看来她并不适合做二选一......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错别字 把主角弱质女流写成弱智女流也真是亲妈了…… 第11章 推鞦韆 好在路鹿这傢伙还算争气,耽搁了十多分钟后两人终于顺利上路。 乌云压城风萧萧,悄悄点亮了道路两旁高耸着的路灯。随着路灯蜿蜒着的是她们迢迢的归家之路。 小摩托悠悠地在略有起伏的柏油路上一跳一跳的,让沙九言眼中的路灯飘忽成一缕缕呛人的黄色烟雾。 知道路鹿怕痒怕成那个德性,沙九言不敢箍得太用力,只是虚虚地做了搂腰的动作,却无搂腰的实质。 放下一条腿撑着摩托等红绿灯,路鹿不太满意地牵引着沙九言有些凉意的手臂紧紧扣住自己的腰身。 白切肉贴上了红烧肉,一冷一热,一硬一软。 哦呜~~~这滋味儿!路鹿打了个哆嗦差点栽出车头,随即便是分外熟悉又略有陌生的花枝乱颤:「咯咯咯咯咯!」 是的,鸭叫般的笑声被鸡叫般的笑声取而代之...... 「你真的可以吗?」同情着总是做出错误选择的自己,沙九言只剩最后一条底线屹立不倒,「开慢点,安全第一。」 其实路鹿已经开得特别特别慢了,以至于好几个骑共享单车的上班族已经迎头赶上。 这可能是摩托车最伤颜面的一次了。 「咯咯咯,你放心,不会摔车的。」 「但愿如此吧。」 「咯咯咯,排除我这,个,不称职的,骑手,坐摩托车的,感受,还好吗?」 以指为梳顺了顺风中飘逸的长髮,沙九言明白路鹿试图通过聊天转移注意力,这样痒的感觉会淡化很多。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沙九言忖了片刻,才回答她的问题:「比起汽车相对密闭的环境,骑摩托车的确很开阔、很舒服。说不定今天之后我会考虑学一学,毕竟后座的人遇上你这么一个前座也真是束手无策,车把手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心。」 路鹿听得很认真,连笑也暂时性地止住了,只是好景不长,等到她发言时又被打回原形—— 「咯咯咯,怕痒,这种事情,我也没、没办法。但是,人家不都说,怕痒的,脾气好,软包子吗?」 「哦?你是吗?」 「咯咯咯,当然了。我软萌可欺。」 抬头望了一眼路鹿抖动不止的肩膀,沙九言终于憋不住跟着笑起来。认识路鹿以来,这是第一次没有夹带任何刻意成分的,纯粹开怀的笑。甚至,放纵这样的真情流露,沙九言对自己,也是久违了。 或许是因为路鹿每个句子前鬼畜的老母鸡发语词;或许是因为路鹿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定义为软萌可欺的软包子;又或许是因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路鹿给彼此营造了无需谨言慎行的谈话氛围...... 其实发生了,大可不必按图索骥。 两人的笑声融入擦着耳际唿啸而过的风中,似乎连漫天厚重的云层也为她们手下留情。 雨,还是没有落下。风,却愈发清新怡人。 路鹿蓦地意识到,钢盔下那快要咧到耳后根的笑已经不单单是因为怕痒的缘故...... ...... 矫健的小摩托七拐八弯绕着一片旧房林立的老城区走,摇摇欲坠的外墙皮在时缓时急的风中弱小无助,簌簌颤抖。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鹿又是担心下雨,又是担心沙九言进小区的那一段走夜路。她倒也不想想,在认识她之前的三十三年里,沙九言有过多少雨里来夜里去的经验。 身后的沙九言似乎被某个难缠的客户绊住了,捧着电话颇有耐心地解答对方生意之外的私人问题。当销售最锻鍊人的怕就是这7x24小时的不间断服务模式。 路鹿不是故意偷听来着,两人这样的间距,听一耳朵也不过分吧? 不敢催油门,尤其是在过弯时,不仅要减至乌龟爬速,路鹿还会空出一只手绕到身后虚扶一下沙经理的腰。不知道沙经理有没有过人的一心二用之力,总之路鹿不敢掉以轻心。 第19页 徐徐将车停到沙九言报出的小区门前。路鹿睁大眼睛看了一圈,里面一排排单调的灰色居民楼虽不至于像刚才路过的老小区那么破败,但每一块灯光映衬下嵌合併不紧密的墙砖连结起来,共同组成背后一段偷工减料的施工故事。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路鹿也不是对上海每一个地段都了如指掌的,这里据她观察应该是拆迁房吧? 手头不宽绰的住户拿到了拆迁房一般选择自己住,置了好几处房产的住户可能就会选择转手,因为拆迁房的房价根据质量不同,涨的也有,跌的也有,捂着不一定会带来收益,索性解了套去做其他投资岂不更好? 「呵呵~不用客气。」听起来沙九言的电话有望在几句之内结束,「一点小经验而已,不必破费。」 「好,下次喝一杯吧,再见。」 沙九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路鹿反而替她疲惫地喘了一口粗气。 说起来沙经理真的是她见过的人中最有耐心的,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客户,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烦躁气闷。这几天她也发现了,沙经理对下属不可谓不高要求,但比起发飙掀桌,她更常採取的是高深莫测的凝视。 直到把人盯毛了,在心里怒叱一句:阴阳怪气的女人! 然后垂下高贵的头颅,保证一定克服自身不足,填上指标缺口,如此云云。 「今天多谢你了,」沙九言扶着路鹿的肩膀从车上下来,「抱歉,不顾行车安全接了电话。」 「沙经理,很忙,可以理解。」冠冕堂皇的话说到一半,路鹿还是忍不住皱起眉毛提醒道,「但下、下次,最好不要。」 「其实刚才那个电话可接可不接,可马上接可推延接。是一个老主顾向我谘询在上海落户的事,他的远房侄子目前有这个需求。」沙九言不知出于何故主动向她解释,让路鹿受宠若惊。 「唔,之前有听过,沙经理,是四川人。」 「嗯,念大学之前我在南充生活,来上海念大学,也在上海落了户。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我客户的事么?」 路鹿摇了摇头。 「其实我大可等到回了家躺在沙发上定定心心回拨这通电话。只是我虽然舒服了,在客户心理的作用却大打折扣了。『作用』这个词有些凉薄呢,可惜生意场上即使有真情,也是从互相的利益满足出发的。大部分拎得清的人都知道也遵循这个道理,别人帮了你的忙,你就得随时准备着回报。」 沙经理很少这样长篇大论,可能是想言传身教吧,路鹿猜想。 然而,坏学生却只心不在焉地注意着沙老师疲惫的肢体动作。她又有意无意地把手肘支靠在摩托车的后备箱上,像一只飞倦了栖在颤巍巍的枝头上小憩的候鸟。 那么,是这份朝夕难停的销售工作让她受累了,抑或是她这个不成才的下属呢...... 路鹿从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销售。或许江也不这么认为,她把自己丢进市场部这个最需和人打交道的部门不过是为了锻鍊她的口才吧? 路鹿藏在头盔下的小嘴噘了又噘,结巴这种事情小时候没好好纠正过来,到了这个年纪都定了型哪还有什么指望嘛! 沉静了小会儿。 几片树叶应景地坠跌,滑过沙九言的视线。 她忽然道:「骑摩托的人在我的描摹中应该是嚮往自由的。而这份工作看起来自由,实际上却最不自由,并不适合你。」 路鹿讶异地皱了皱鼻子,诸如不努力、口吃之类的才是更常见的否决她的理由吧。 「不必介怀,我的看法不重要。很晚了,天气也不好,早些回去吧。」沙九言一边解着脑袋上的头盔,一边自嘲似的轻笑,「我又有什么资格指摘别人的事业和人生呢?『自我』和『讨好』,其实这两种属性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可能就像鞦韆的两个制高点吧,在两头来迴荡着,最怕有一天会随着绳索的断裂,无可遏制地飞向一个极端。」 这话说得有些深。 沙九言是个矛盾的女人。外表上如烈日一般张扬明媚,然而如繁星般装点精神世界的却是她讳莫如深的心事。 解搭扣的过程并不顺利,就在沙九言打算歇一口气从头再来时,蓦然发现对方正透过车盔上的透明防雾镜,灼灼凝视她。 她听到她沉稳地开口,尽管句子还是带着个人色彩的支离破碎—— 「绳子断了,别害怕。在你身后,推鞦韆的人,一定,会在你,失控前,死死,抱住你。」 沙九言张了张嘴,她想问:「你怎知我不是一个人孤独地盪着鞦韆呢?」 可落到了嘴边却变成:「绳子没有断,就是卡住了。你能把我打开这个难搞的搭扣吗?」 一个人滑稽地孤军奋战了几分钟,不过这样的小事求助别人应该没关系吧? 路鹿先把自己脑袋上的钢盔摘下来,扶了扶眼镜,找到对方没有掰松反而扣得更紧的部分,有的放矢地解除。 第12章 嚼舌根 「看来,它很喜欢,你这个,主人。」 「唿——可能是吧,但如果戴着它回家睡觉,几天之后就会传来上海一小区独居的沙某被邻居发现窒息而亡的新闻,尸体都臭了。」 对于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沙九言浑不在意的样子。 第20页 她把头盔还给路鹿:「拜拜,快回去吧。刚刚让你听了一些没有营养的抱怨,很抱歉。」 路鹿撇了撇唇,就是因为太有营养,所以根本感觉不到是抱怨...... 她拒收头盔:「你不是也想,练练看吗?给你。」 「我......」 「它喜欢你,都不肯,从你头上,下来。」一个拟人化有自我意识的头盔。 「好吧,谢谢你的头盔,也谢谢你送我回来。」一个和自己有缘的头盔么? 沙九言微笑时,动人的桃花眼总能搅起一池春光。 然后,她转过身,向夜的深处走去。 留给路鹿一个慵懒妖娆的背影,还有一句让她一时之间摸不准头脑的话—— 「我记住了,不会再有下次。」 诶??? 路鹿差那么一丢丢就要以为自己沉迷美色断片了,好在她还是顺着「下次」这一小绒毛般的线索揪出了藏在最初的线头。 不过,细心的路鹿发现了线头旁一闪一闪的小bug。 如果未来沙经理不再搭她的小摩托,那的确不会存在在摩托上打电话的所谓「下次」了,细思极恐啊...... ...... 第二天,路鹿如约跟着许如依去外面见了回世面。 客户并不难搞,倒是许如依这个不着调的把自个儿给绕进去了。 一口一个「宋大哥」,看得出来他们碰过几次,有一定的关系基础。然而日常寒暄完,需要认真推荐产品时,许如依电脑没电在前,语无伦次在后。 并不是路鹿看衰她,但中肯地评价一下,她和天生口吃的自己抱团取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销售部门,还是得拿业绩说话。 业务谈得磕磕绊绊,宋大哥只应付了一句「请示领导」,但回了办公室许如依也没显出什么沮丧来。 她拉住路鹿道:「刚才多亏你提醒我,我还以为我电脑坏了,那里面可有我进公司以来的所有资料!我明明记得我昨晚充了电的呀,刚才还问客户借充电器,好糗好糗。」 「唔,是啊,还好。」路鹿自己是这么想的,如果要去客户那里做ppt介绍,不管用电脑、u盘还是纸质材料,事先肯定得确认好吧。 「诶......不过宋大哥似乎对我提的几个方案并不感兴趣呢。」许如依嘟嘴说。 「嗯,传统制造业,和网络接轨。客户在,这方面的兴趣,还没有被激发。」 「也是哈。宋大哥说他们现在人工流水线生产的模式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 「挺好,虽然也可以,更好。但,客户现在既不,痛,也不痒,难办。如果你有条件,可以,先帮三庆,勾.搭一些,原材料供应商,或者,外销渠道。」 「哇!小路你也太强了,一点不像新手上路呢!可惜我吧,不适合放长线钓大鱼。深耕客户关系什么的,我不喜欢做未必能有回报的事。」 「呵!」坐在两人前面的陈学云一脸不悦地回过头来讥讽,「你不喜欢,大把人喜欢,不好好做业务还大言不惭昭告天下吗?办公室需要安静!」 一向话多的销售们齐聚一堂,办公室不一直都是吵吵嚷嚷的吗?平时您也没少聊天扯皮呀??然而许如依敢怒不敢言,只能蔫头巴脑地道歉。 陈学云冷哼一声,把头扭了回去。 不知是哪个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侃了陈学云一句:「你别呀你,别把气撒人小许头上。你那单子要真搞不定,跟沙九言说说呗,她和汇煌的老闆不是据说认识吗?」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陈学云谈业务还得靠个女人了?」陈学云眉毛倒竖,对女性十足的轻蔑。 见对方一点就炸,那人话锋一转:「你也别把沙九言当女人。你瞧她那个抽菸喝酒的架势,哪里像个女人了?」 好吧……轻蔑x2......男人合该抽菸喝酒,女人合该绣花缝衣么...... 路鹿觉得眉毛一阵抽搐。 陈学云被那人取悦到了:「你这说法不对。她怎么不是女人了?她挺有女人味的,就是用在了一些歪门邪道上。啧啧,不过你说她一个女人抽菸喝酒比大老爷们还凶,还真挺伤我们自尊的哈。」 那人顺势小心陪笑。 可以看出陈学云在办公室地位还挺高,不必藉助酒精也能无所顾忌地大放厥词。 路鹿一改原先低调到底的打算,毕竟任你陈学云背后有什么资本,也无法和真正的皇族相提并论。 路鹿暗自嗤笑。常言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开了挂的人生得罪谁都不在话下! 「我注意过,沙经理,至少在,办公室,没有抽菸、喝酒。」路鹿还是那副稚嫩软糯的口吻,但语意坚决不容动摇。 可能会烟会酒确有其事,不过至少没有他们描述得那样把菸酒当家常便饭吧。路鹿也说不清原因,反正她相信沙经理不是叼着烟把自己溺在酒罐子里靡靡度日的人。 许如依有些担心地在台板下轻踢了她两下,意在让她不要趟这趟浑水。 路鹿沖她点了头。 「她在办公室的时间又不多,每天每天的不知在哪鬼混。」驳斥到一半,陈学云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小路你怎么知道她在办公室没有抽菸喝酒?你说的注意过难道是每时每刻?」 「唔,差不多吧。」路鹿又是习惯性地坐直身体望一眼沙经理的办公室,虽然她并不在。 第21页 「嚯!你盯她盯那么紧的?」陈学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好看。」所以就多看几眼。路鹿表现得相当坦然,纯粹欣赏美好,不带觊觎之心。既然如此,有什么不敢往外说的。 「你们听听!」陈学云转而对办公室其他人说,「别说那些个有头有脸的男人了,连小路这种小女孩都没放过。难怪她坚持要给办公室开个内窗,在外面骚不够,还得对着同事搔首弄姿。」 满嘴喷粪!! 一排整齐的牙齿像打孔器似的狠狠戳进下唇。路鹿隐隐有种感觉,仅仅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变得越来越在意沙经理。 换句话说,不在意她其实很难,不是么? 沙经理这个人假是假了点,无论是出于自我保护还是社会角色需要,很难摸透她就是了。但有一点路鹿可以肯定,她是个好人。 一个好人不该承受这样的恶言恶语,但凡你能稍花些心思去了解她。 你不能买了根大骨棒槌回家,因为发现上边带的肉少就觉得自己亏大发了。说不定等你吸完里面细腻营养的骨髓后,反过来得道一句「真香」。 见路鹿自虐般地咬唇,许如依悄悄戳了戳她悬空于桌面之外的手肘,咬耳朵道:「陈学云那性子,你和他是说不通的。」 「唔。」路鹿闷闷地哼唧了一声。 「虽然有点阿q啦,但你想着坏人自有天收拾,心里就会好过许多。」许如依吐了吐舌,把自己这两年社会人经验中最宝贵的部分传授给路鹿。 鼻樑上的眼镜一滑,路鹿眯着小眼缝从镜片上方看她。大咧咧和小怯懦,也不违背,许如依就是这么一姑娘。 老天应该不会动手收拾陈学云吧。毕竟心直口快、自以为是之类的缺点还撑不起一个饱满的坏人形象。大概是有所倚仗吧,陈学云横行霸道得光明正大,比躲在暗处阴鹜害人的好多了。 ...... 第13章 能喝酒啦! 午后,整间办公室像剥去了大部分豌豆粒的空荚子,只余几颗被手艺不精的农夫遗留下来的。 这也说明,下午一般是销售去外面跑业务的高峰期。 在这个当口,先前刚被陈学云套上「每天每天在外面鬼混」污名的沙九言款步姗姗回来了。 还带来一个让大家闻风丧胆,纷纷把头有多低埋多低装不存在的消息。 「今晚我要参加一个酒会,可能需要喝点酒,谁陪我去?」沙九言眼波流转间,唯有路鹿毫不闪躲地抬眼对视。 那什么......只有路鹿自己知道,她不过是第n回被沙经理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蛊.惑了…… 含的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沙九言眼眸中漾着的每一种情绪对于路鹿来说都是吸引至深的黑洞,尽管那些......不是因她而起,也不会因她而止。 路鹿直勾勾的目光让沙九言似笑非笑地挑眉,舌尖轻碾,她唤着她的名:「小鹿,那就这么说定了,你陪我去。」 旋即,沙九言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鹿......」路鹿愣愣地复述一遍。 要不是昨天她回家之后忘了给沙经理报平安,沙经理髮信息来关心她,她还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小路」原来是「小鹿」啊! ——小鹿,外面下雨了,你还没到家吗? 比起偷看沙经理的n次,这条信息路鹿大概回味了n+1遍吧…… 此刻,她忍不住又拿出来看。她想,其他人应该叫的都是她姓氏的「小路」,如此说来,只有沙经理她...... 啊!专、专属?!不能继续深想下去了!!饶是路鹿一直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子也快撑不住喜上眉梢了。 心里的小鹿嗷嗷叫唤,虽然是同音字,但叫姓氏和叫名字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啊喂! 想曹操曹操到!沙经理的消息又来了。 ——小鹿,下班等我。 短短几字又一次让路鹿瞪直了眼。如果忽略参加酒会的任务前提,这样的台词放在动作片里是等我一起干一架;放在文艺片里是等我一起喝一杯;放在色.情片里岂不是等我一起找个地方脱光光??? 被自己的脑洞惊着了,可一旁的许如依误以为她惊恐万状的双眼里盛满了对酒会的殊死抗拒。 知心姐姐小许上线,她轻拍了一下路鹿的肩膀嘱咐道:「小路,你也太实心眼了。事已至此,你只能陪着去了,但有一点你得记着。凡事量力而为,尤其是挡酒,难受了就去洗手间吐出来,别忍着。」 作为陪领导应酬过几次的过来人,许如依深受其害,故而深有体会。 「酒会上能喝很多酒吗?」这还是许如依第一次听路鹿说话说这么顺熘的,而且竟然用的是「能」而不是「会」? 这很奇怪诶…… 许如依皱了皱眉,还是顺着自己一开始的思路说:「用膝盖想想也是啦。不过沙经理本来就酒量如海深,你年纪又那么小,她应该不会让你替她挡太多酒。」 之所以多带一个人,一般是为了防止对方集火勐灌。之前和沙九言出去,她多少还是会照顾着点许如依的。 「哦……」路鹿反倒是垂下眸子,略显失落。 「吶,以防万一我把我压箱底的解酒药和胃药给你。到时候真喝多了也不至于太狼狈。」许如依觉得自己真够意思。 可惜,既然是压箱底,它们的命运和之前的卫生巾神一般相似,许如依翻箱倒柜遍寻不着。 第22页 路鹿无奈地用指节蹭了蹭眉毛:「谢谢如依,我应该,没关系的。」 「你放心啦!下班前我一定给你找到!」 立g通常来说,就是为了狠狠地踹翻它。 果不其然,丢三落四不靠谱的许如依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她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小药箱。 路鹿腹诽:找到了也不敢瞎吃啊,谁知道有没有过期...... ...... 停车场内。 一支悠扬的古典交响曲不疾不徐地低声吟唱,终于还是到了尾声。 沙九言没有扣上安全带,仰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几分钟前,路鹿发来消息。 ——沙经理,等我五分钟,我很快就来。 其实和路鹿在微信上交谈之时,沙九言屡次走入一个荒诞的误区。她总忍不住觉得对方在书面表达上应该也和说话一个调调,充斥着逗号和句号。 沙九言回她: ——时间还富余,不必着急。 话虽如此,但她就是知道小傢伙一定会踩在五分钟的时间范围内过来。这个和年龄无关,守时的人总会很守时。 因而,沙九言懒懒地睁开眼皮,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低了两档。这个或许就和年龄有关了,年轻人的体质如火炽烫。 不过须臾,有人轻叩驾驶座这边的车窗。沙九言摇下来道:「没锁,你上来便是。」 路鹿没有选择就近拉开后座的车门,而是特意绕到了副驾驶位。 可能是跑得急,可能是穿得多,沙九言注意到路鹿轻喘着气,额上蒙着一层细细的薄汗。 在对方扣上安全带时,沙九言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调低一点空调,尽管她已经觉得有些过于冷了。 「没耽误吧?我买了,点东西。」路鹿主动开口。 「药?」沙九言问,路鹿手上的塑胶袋写了「正大药房」几个绿字。 「嗯,给你的。」路鹿递出袋子。 「我没什么不舒服的。」沙九言一头雾水。 打开一看,里面是瓶装的醒酒药和盒装的胃药。 「喝酒伤身。」路鹿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虽然这两样东西是许如依率先提出的,路鹿不过是照搬照用。 偏着头,沙九言注视路鹿的目光有些怪异,仿佛是透过这个着眼点发散出去想什么其他心事似的。 少顷,沙九言笑了笑。 随手把药袋放进了手剎旁的置物盒里,她跳过了药品的话题,而是另起炉灶:「可能来不及吃晚饭了。」 「我不饿。」路鹿搔了搔脑后的发茬说。 「预防比治疗更重要。」沙九言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包饼干丢到路鹿怀里。 诶?居然是昨天她请沙经理吃的芝士饼干。渐渐熟悉沙经理聊天的跳脱和拐弯抹角之后,路鹿大概能够明白她说的「预防」是吃点东西垫肚子不容易伤胃和醉酒,而「治疗」就是那袋药的事后补救了。 「你也买了呀?」路鹿一边撕包装,一边问。 「嗯,今早去便利店买早饭的时候有稍微注意找一找,没想到还挺常见。」沙九言回答。 「你吃吗?」 「我吃过了,我们该上路了。」 「哦。」 「不够还有。」 沙九言繫上安全带,扫了一眼一口接一口吃得贼香的路鹿。 就这狼吞虎咽,几秒就见底的样子还说不饿呢,沙九言摇了摇头。 ...... 路上,在沙九言的软言诱哄下,路鹿一连嗑了三包,加起来也有五十来块小饼干吧。 忍着没有把饱嗝打出来,路鹿只是难耐地伸了伸脖子。打死她也不承认是自己贪吃,只是盛情难却罢了! 「嗯,小鹿吃得真好呢。」沙九言趁着红绿灯翻开车兜看了看,「还有一包,干脆你也吃了吧,给车里腾点空。」 刚拧开保温杯灌一口的路鹿差点把嘴里的内容物全贡献到挡风玻璃上。 她费了老大劲儿咽下去说:「不了不了,年年有余。传统美德,要有节制。」 「也是。」沙九言轻踩油门,跟上前面的车龙。 正值下班晚高峰,机动车困苦地蹒跚,排着队就像迪士尼外等待检票心情焦灼的旅客。反倒是一辆辆摩托车和自行车灵活地穿街走巷。 「沙经理,把空调,调高点吧?」路鹿忽然道。 「你穿得这样多也会觉得冷吗?」沙九言显得有些纳闷。 沙九言没有刻意关注过路鹿的衣着打扮,只是有那么一个印象在,这个小孩很爱穿长袖衬衫,而且衬衫里面总是多余地套了t恤。 如果反季穿搭是年轻人的一种风尚,那沙九言也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 「你快,别说了。」路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粉衬衫搭黑西裤,转而又看一眼沙九言的正红色露肩小礼裙,无对比无伤害,「我觉得我,穿成这样,会被宴会,保安,赶、赶出去。」 「多虑了,这算不上什么正式场合,只是一个怪老头的生日会。」所以沙九言没有提前通知,如果是那人,本也不必拘礼。 「怪老头?」这形容让路鹿诧异极了。 「见到他,你自然就会明白。」沙九言暂且卖了个关子。 「哦,那空调......」就像摇奖转盘上的指针骨碌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抱歉,我还以为你怕热。」沙九言拧了拧控制空调温度的旋钮。 第23页 「那倒,也没说错。但风对着你的,手臂吹。」路鹿耷拉下眉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说沙经理是好人吧。对方裸.露的手臂上那一颗颗细小的疙瘩八成是被冻的。 「原来是这样。」沙九言轻笑起来。 在路鹿小心翼翼的侧视中,沙九言纤长的睫毛在笑意的渲染下润泽着水光,忽闪忽闪。不禁又有些心猿意马,她想的东西却很没营养,沙经理刷的是什么牌子的睫毛膏? 「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沙九言忽然扭头看她,吓得路鹿如同考试作弊被抓包那样,条件反射地缩紧了脖子。 「我这么吓人吗?」 「可,可能,因为,我在发呆吧。」 「你刚才,是在笑我吗?」路鹿埋头玩着衣襟最末端的一粒纽扣。一旦接触上沙经理的目光,她就会不由自主为包括刚才那次在内的无数次偷看感到羞愧…… 第14章 同龄人? 所以,还是眼不见,心不动吧! 「当然。当然和你有关。」沙九言打着转向灯,想了想说,「其实我在想,你一定不能成为推我盪鞦韆的人。」 「诶?」她连节目都还没表演,怎么就惨遭淘汰了呢!!她极力请求评委复议!! 沙九言微微嘆气:「你不觉得我们挺像的么?都想照顾对方的感受,但忙活了一通最后却谁也没照顾得了谁。绳索断了,你大概只会被我拖累着一起往不可估量的方向飞。」 这评委寄语还真是绵里藏针呢,一时倒让选手无从申辩。 嗯......不过一切的前提是...... 路鹿昂了昂脸,弱弱道:「唔,那就,不要让绳子断掉,手法很重要。我推得重了,你告诉我。」 我推得重了,你告诉我? 沙九言默然。 换言之,只要愿意沟通,事情总不至于落到最坏的地步? ......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一道从容不迫,一道急得跳脚。 「沙经理,我觉得我,那个,还是,去一趟,药店。」 「我没事,这只是很平常的一点小状况。」 沙九言轻描淡写的口吻让路鹿咋舌,这这这......这还是小状况??这女人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难道非要把双腿锯了,她才会正视问题的严重性么? 事情的起因倒也没有路鹿生的闷气那么夸张。沙九言在下车前把驾车时穿的平底鞋换成参加宴会要穿的恨天高,恰在此时,被眼尖的路鹿发现了她脚丫子上的累累伤痕。 脚后跟有好几处磨损,几根脚趾破皮在不同位置,斑驳错落的新伤老伤让路鹿看得心惊肉跳,这女人仿佛刚穿着草鞋走完了万里长征似的。 这让路鹿不由想起童话故事里生了脚却如同走在刀尖上的美人鱼,人家是为了心爱的王子,那沙经理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拼命?为了她心爱的事业么...... 恕路鹿不能苟同。 「好了,小鹿。」沙九言好声好气地安抚她,「这些都是陈年旧伤了,现在早就不疼了。」 「我看到,有长泡、有化脓的,不能说是老伤。」路鹿鲜少像这样一板一眼、锱铢必究,但你又不能说她说得不对。 沙九言闻言倒没想反驳,只是狐疑地确认了一下她的小圆眼镜,看形状是有度数的。既然如此,她的眼神为什么还好得出奇? 沙九言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路鹿掀了掀嘴唇:「因为我不光,用眼睛,看,我还用心。」 这话噎得沙九言没脾气,她没好气地横了路鹿一眼:「你这个年纪,说的话怎么土掉渣了......」 又用眼睛又用心的,大概是上世纪八、九十讴歌劳动妇女的影片里截出来的吧...... 「别这样说嘛,我们,也算,是同龄人。」 「看人事资料,我比你大整整一轮,这样也能算同龄人?」 路鹿吃惊地瞪圆了眼,比她的镜框更圆:「沙经理,我一直,以为你,就比我大,两岁。」 这是相当臭不要脸的拍马屁了,下手过勐。 导致人沙经理夹紧红艷艷的马屁股,改亮出硬邦邦的马蹄子了:「如果你认为你两年后就能坐上我这个位置的话。」 路鹿在心里嘿嘿一笑,这马蹄子一点儿也不吓人,反而有些可爱,让她想抱到怀里好好啃啃。 毕竟弄不好她两年后能坐上更高位,例如公司一把手的宝座?她领先别人一步的是,她能不能上位只视乎她有没有这个能力,而不用受其他社会因素制约。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沙九言摁下了这栋酒店宴会厅所在的楼层键。 高级酒店就是不同凡响,连一座电梯都打造得金光闪闪,配上橙黄橙黄的灯光,让人如置黄金屋。 话题转回了正事。 「你知道桃园酒业吗?」沙九言照了照四方角上的三稜镜,折射出两个她来,「今天生日会的主角就是桃园的创始人孙宏。他年事已高,已经从一线退下来了,但在这个企业里所有人依然唯他马首是瞻。只要他一声令下,仍能改变这个集团的未来走向。」 路鹿挪了两步站到沙九言的身后。因为跟着入了镜,她在心里满意地笑笑。 「你是想,透过他的关系,和桃园,达成合作?」路鹿问。 「或许那是最理想的终极目标。在那之前,我第一步可能会想结实参加酒会的其他宾客,除了亲戚、普通酒友以外还有很多孙老先生生意场上的朋友。第二步是找他本人谈谈私人酒窖温控的事,他一直想换一套更加智能化的,我们作为isp可以和一些设备si合作,做一个上云的大数据打包服务,把本地数据全部迁移云上。至于第三步,才是你说的这个。」 第24页 在详尽回答后,因为中途有其他乘客加入,沙九言也就没再理会路鹿,兀自沉吟着什么。 电梯走走停停,到了宴会厅所在的楼层时,只剩下她们两个彼此相伴。 步出电梯,义大利的小镇民谣叮叮咚咚在耳边作响。里里外外金碧辉煌的装潢一脉相承,大厅外已经显出十足的气派。 绕过赫然眼前的赭红色雕花碎石立柱,是宾客们的签到台。 沙九言翻开皮包向负责签到的礼仪小姐出示邀请函,对方露出得体的微笑。 「这位是您的同伴吗?」礼仪小姐看着路鹿如是问道。 「是的,可以携伴参加吧?」沙九言说。 「当然,请您拿好了。这是停车券,这是送给两位的酒庄度假招待券。」礼仪小姐分别指着两种不同的礼券解释。 「我也有?」并不是理直气壮拿着邀请函过来的路鹿显得有些困惑。 「当然,来者皆是客。」说完,礼仪小姐又把宴会厅入口的方向告诉她们。 沙九言道谢后引着路鹿往里面走。 踩在如松糕一般松软的地毯上,路鹿敏感地察觉地面微微有些倾斜度。所以宴会厅是下沉内陷的制式么,在高层上这样极具空间感的设计可不多见。 走在她身前的沙九言略顿了顿脚步,只留了停车券,把两张招待券递给她:「我的也给你吧。去度假总得找个伴同行。」 话是这么说啦......但你真的没有考虑过我们俩手拉手心连心一起去度假这个选项吗?? 路鹿的小眉毛抽搐了两下,料想沙经理也不是浪漫风情那一挂的。 沙九言看她面露难色,以为她是对「酒庄度假」的主题不感兴趣,游说道:「我知道你们小年轻的想法。那个酒庄我之前有所耳闻,里面有人工开凿的温泉水。你不想喝酒倒也是可以泡温泉解解乏的。」 你知道什么了你就?小年轻之意不在酒,也不在温泉吶...... 路鹿暗暗地噘嘴。 「那谢谢,沙经理了。」路鹿接过后把两张招待券卷在一起放进衬衫左胸的口袋里。 她自己估计是无福享受了,不过倒是可以借花献佛送给江和路易斯,酒庄温泉之旅什么的很适合兽.性大发起来可以没羞没臊一整夜的江诶…… 刚好路易斯的生日礼物还没着落,只是这招待券更像是给江的礼物,毕竟路鹿可以想见路易斯在那几天会过得颇辛苦...... 在心底盘算来盘算去,至少把招待券的归属安排明白了。 一路埋头跟着沙九言走,等路鹿恍然过来,面前一位身着精緻剪裁蓝西装的油头男正对着她,噢不,对着她身边的沙经理展颜微笑,顺便散发着浓重的男性荷尔蒙。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进入正厅。迅速地环顾一周,路鹿有些纳闷。相比一般的生日会,这里没有任何水果蛋糕、彩带气球,有的仅是一只只盛着颜色各异的酒液的形态各异的酒杯,像禁卫军似的将她们团团围住。 虽说客随主便吧,但这个主人也过于任性了。 有几个妇人轻轻掩着口鼻躲在一角的长沙发上聊天。可以理解,浓厚馥郁的酒气密密织织网住大厅,光是用闻的便叫人醉意昏沉。 爱酒之人如置天堂,憎酒之人如置地狱。 路鹿欣然展眉。 「严先生,」路鹿听到沙九言是这么叫他的,「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去了穆城科技?」 「哈哈哈,小沙消息太灵通了。我在穆城刚有小半年,但说到底去哪不都是混口饭吃么。」严先生爽朗大笑。 有些人天生是属于社交场的。辗转斡旋,不是谁都能踩着鼓点、扬着裙摆,游刃有余舞出完美一曲拿下整个场子的。 一旦开启商业模式,平日如中国画一般恬淡寡慾的沙九言仿佛瞬时被泼上了鲜艷油墨。 一颦一笑皆出自工笔细描,染上一道道瑰丽多姿又神秘魅.惑的色彩。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哈... 三次元受到了某一沉重打击,丧进土里,只想把自己掩埋起来... 但是因为新文还在榜单要赶字数,否则会关小黑屋,所以我又破土而出了... 怪也只能怪自己不争气,年纪越上去越喜欢缩进自己给自己虚设的护甲里,假装啥也没发生,是不是会好受一点呢? 我想,大概不会吧... 第15章 酒鬼小鹿 「严先生过谦了,大家前赴后继都想成为你这样的高级混饭工。」沙九言说完轻笑两声,透着玩味的调侃和隐含的欣赏。两种情绪糅合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刻意,少一分散漫,而沙九言表现得就好像她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路鹿摩挲着下巴,一声不吭当她的背景板。 恰逢侍酒的服务生路过,严先生笑眯眯地从托盘上取下两杯香槟,一杯递给沙九言:「高级混饭工?我倒是第一回 听到这个词,就当是小沙夸我了。不管怎么样,参加孙老先生的生日会,总要应景地喝一杯吧?」 可以看出严先生至少在公众场合是个绅士,特意选了度数不高的香槟来和女士碰杯。 沙九言捏着杯柄细细打量,在富丽堂皇的灯光映衬下,金色的酒液耀眼生辉。 但耀眼生辉的金色今天却註定不属于她。 一只温热的小手突然闯进画面,彻底撕毁了才子佳人把酒言欢的剧本。 第25页 极具存在感的小手蠢蠢欲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若论百舸争流,唯我一枝独秀。 原本想霸总地裹住沙九言捏着酒杯的手指,藉以取过她手里的酒杯。无奈溃败于不争气的短萝蔔手指根本无法和人沙九言纤长的细豇豆手指相媲美。死活够不到对方指尖处的酒杯真是让路鹿欲哭无泪! 光是轻轻搭上沙美人的手背就获赠嫌她碍事的白眼一枚,那眼神好似在说:别闹,回家收拾你! 妈耶......举手投足,抬眉敛目,皆是风情。这带有警告意味的一眼竟让路鹿忍不住脑补一出压根不可能存在的沙美人驭妻记...... 太邪乎了吧!路鹿浑身一哆嗦,也恰恰如沙九言所愿的松开了两人看上去交握着的手。 对面的严先生对这一番默剧般的交锋一脸困惑,不过这个高个儿女孩长得倒挺水灵? 水灵的姑娘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困扰就是了。 路鹿扶了扶眼镜,开口释疑:「严先生好,我是,沙经理的小跟班。我叫,路鹿。」 沙九言莫可奈何地掠她一眼,跟班也就算了,还小跟班?这种伏低做小的姿态分明是以退为进,叫人心生爱怜。 果不其然,在严先生眼里不同于成熟妖媚的沙九言,路鹿是另一种风格可供狎昵的软妹。 穿着、长相、说话,就连名字都是那么可爱。美中不足的是身高啊,如果能娇小玲珑一些,那可太勾人食慾了…… 读出对方眼中的兴趣盎然,路鹿大大方方地「夺」过沙九言手里的香槟,付之一笑:「之前有听,我们沙经理,提到您。我非常崇拜您,希望有幸,敬您一杯。」 忽略那些不连贯的小停顿,这段话里里外外都很周全,谁不喜欢别人捧自己臭脚丫呢? 严先生面上不显,但仰起脖子一口饮尽那个爽快劲儿已经把他愉悦的心情暴露无遗。 路鹿跟着把酒喝完。 严先生给两人递上名片,打包票说:「穆城科技虽然刚刚起步,ls未必能看上眼,但我们发展空间和势头业内领先。我在老总面前好歹也算个能说得上话的角色,如果将来有好项目,我第一个想到你们,也希望ls......」 话说到这份上,沙九言扬了扬严先生的名片从容应下:「一定第一个想到你。」 关系建立得差不多了,严先生颇为留恋地觑了路鹿一眼告辞离开。气就气在他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不便久聊。 待严先生走远,路鹿糯糯地凑近她的耳廓央求:「我今天,就是冲着,喝酒来的,你让让我呗。」 沙九言讶然,虽然在她的认知下路鹿的嗓音一直都是带着几分薄甜的,但结合着此时语带撒娇的软腔软调来听,让她有些招架不能。 一杯香槟而已,她便醉了么? 尽管沙九言从路鹿白皙透亮的小脸蛋中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满心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大概是小许或是其他哪个同事给她释放了错误的信号,让她以为她拉她过来纯粹就是挡酒之用。 紧接着发生的一切也印证了沙九言这个猜想。 凡是遇到男客人,路鹿就运用夸事业式挡酒法:「林先生,是吗?久仰大名,我也是化工,出身,一直十分,仰慕您。沙经理,可以容许我,和林先生走一个吗?」 言罢,捞过沙九言手中还没拿稳的酒杯咕咚咕咚就下了肚。 凡是遇到女客人,路鹿就运用夸容貌式挡酒法:「姐姐好漂亮,比我们,沙经理还,漂亮呢。美人配美酒,本是,恰如其分,但熏然美色,容易招致,觊觎之心。不如,让我替两位姐姐代劳。」 言罢,捞过两人手中都还没拿稳的酒杯,左手一杯右手一杯咕咚咕咚就下了肚。 总之,伴随着沙九言和认识的、不认识的宾客攀谈交流的永远是不绝于耳的「咕咚咕咚」声...... 这样的体验是沙九言前所未有的,全程滴酒未沾,可以定定心心地把要谈的事情谈妥。 一路喝过去,路鹿一路眉飞色舞,沙九言一路忧心忡忡。说实话,路鹿的酒量比她预想的好得多,但她总担心这小傢伙已经无限逼近临界点,只是逞强忍着不说。 和一个关系交好的存量客户聊到一半,对方忽然提醒道:「你家小活宝刚才好像跑开了。」 「什么我家......别胡说~」因为彼此相熟,沙九言没好气地轻啐一声。 然而作为带路鹿过来的「监护人」,沙九言还是挂心于她,说了一句「失陪」便转身在偌大的会场找寻起那个瘦高条的身影。 殊不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却在酒瓶处? 视线一晃又重新锁定,只见路鹿双眼放光盯着一瓶未开封的白葡萄酒,舔着嘴唇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乖巧软萌,亟待投餵的小动物。 而一边的侍应生为她找到了合适的开瓶器。熟练地将开瓶器打入木塞,眼瞅着美味的白葡萄酒近在嘴边,路鹿兴奋得都快笑出后槽牙了。 谁知乐极生悲,她的半边耳朵被两根冰凉凉的手指无情扯住,只能顺应对方提熘的方向凌乱着脚步跟过去。 沙九言本想把她拽离水生火热的酒精包围圈,却气闷地发现孙老头的酒会上无处不是酒...... 索性就地放开,沙九言双手环胸冷冷地凝着她。 揉着灼热滚烫的大耳垂子,路鹿委屈兮兮:「怎么了嘛,大家,都看到了。」 第26页 「看到什么?看到我拧你耳朵总比看到你当场翩翩起舞撒酒疯好吧。你知道你都喝了多少么?!」沙九言这一刻特别理解她那些结婚的同学们是怎么被自家熊孩子气个半死的。 更气人的果然还在后头,路鹿一本正经地开始如数家珍:「唔,我喝了……」 把自己喝过的酒的种类和数量报菜名似的分毫不差地列了一遍。 沙九言头疼无比,倒好像她才是饮酒过量的那个:「我是反问不是疑问。算了算了,你大概是醉了。」 看来面前的不仅仅是只小色.鬼,还是只在大酒瓮里扑腾过的小酒鬼。跟喝醉酒的人没什么道理可讲,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人看紧了。 然而,当路鹿胡乱揉了一把脸抬起头和她对视时,沙九言惊讶地发现对方眼神清明,不掺一丝朦胧醉意。 路鹿拍着红的黄的白的满肚子晃荡的酒,讨价还价道:「至少,让我最后喝一杯。刚才的,白葡萄酒,全场就属,这个最好。所以他们,不捨得开。」 路鹿此时的小模样浑像只混入蟠桃盛会非要喝个够本的小猴头,又傻气又精明。 沙九言不禁笑了:「你很喜欢酒么?」 路鹿郑重地点头。 「去吧去吧。」意见分歧时,总有一方需要妥协。路鹿是个成年人,她总不能真把自己当她妈吧。 路鹿得令撒欢了奔向那为她斟满的酒,仰起修长的脖颈又是一阵熟悉的「咕咚咕咚」。 贪婪嗜酒的小猴头。 沙九言自己是没眼看,但当她听见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几个阔太太对路鹿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时,她还是不悦地皱起眉头。 护犊子的心情大抵就是这样,任凭自己如何埋汰,也轮不到他人指摘。 「那边那个瘦竹竿你们看见没有?」一个太太说。 「你就体谅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吧。」另一个太太说。 「牛嚼牡丹!」另另一个太太说。 倒不是沙九言刻意脸谱化她们,只是大概她们常常混迹在一起的缘故,那轻蔑不屑的神情都轻蔑不屑得一模一样。 沙九言扭着杨柳细腰径直闯入她们的视线范围内,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斜立在两步开外又审慎地逡巡了一遍,这三位太太就连噤口不言的样子都仿佛产自同一道流水线上只敢在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 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沙九言出言讥诮:「牛嚼牡丹虽然稀罕,但你们又岂知牛平时吃的草不比牡丹精贵?」 「什么草能精贵得过牡丹?」站在中间那位太太莫名就被牵着鼻子走了,不太服气地嘟哝了一句。 同一品种不同品阶本就身价相去甚远,这位太太实在...... 送上门的人头,岂有不笑纳之理? 沙九言拧了拧脖子,漠然冷哼:「譬如,太太您可能也常吃的冬虫夏草?」 一个顶仨。战役打响之初就註定了太太联盟溃不成军的结局。 三人脸色灰败,倒不是真的没有饶舌的余地,只是她们本也不占那个理啊。参加孙宏生日会的宾客藏龙卧虎,可别一不留神把先生的大客户给得罪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16章 吊打全场 「沙经理。」一会儿猴头一会儿牛犊形态变化万千的路鹿回来了,遵照她们之间最后一杯的约定。 「嗯,乖。我和几位太太刚才聊了两句。」明明是同路鹿对话,沙九言的视线仍是牢牢锁定太太联盟。 「哦。」路鹿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总觉得气氛不大对头...... 「不好意思,我们喝多了胡言乱语,请两位不要计较。」三人之首最中间那位太太低头道歉。 她都不敢再造次了,其他两人也赶紧灰熘熘地夹紧尾巴。 等太太们落荒而逃,路鹿一头雾水道:「计较什么呀?」 「没什么。」沙九言一笔带过。好的坏的都是年轻人应该经受的,却不是她今天带路鹿过来的初衷。能替她兜着的姑且先兜着,这小傢伙不也替她喝了许多酒么? 喝得小肚皮浑圆浑圆的,沙九言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 ...... 酒会从晚上七点一直延续到九点,宾客们从兴致勃勃一直等到意兴阑珊,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主角亮相。 当然,了解孙老头脾气秉性的都知道,年纪越上去,他性格越刁钻。生日宴不整出什么么蛾子都不算尽了兴。 像是印证大家心照不宣的揣测,侍候孙宏三十多年的老管家举着话筒走到宴会厅正中央的高台上。 「这是孙宏的管家霍林,我们一般都跟着孙老先生喊他一声『阿木管家』。」沙九言跟初来乍到的路鹿解释,却见对方出神地望着舞台侧面的一架手推车,上面错落摆着几支红酒。她对酒识得不多,但也能看出它们身价不菲。 只是小傢伙都喝到这份上了,肚子里的酒虫难道还不消停么? 沙九言抬起手肘怼了怼路鹿的腰侧,引致对方一连串怕痒的讨饶:「嗷嗷嗷!痒~~~」 喝得虽多,但身手依然灵活。路鹿几个小跳闪转横挪,躲过了沙九言的魔掌,尽管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太犯规了!上次搭车事件算是让沙经理拿捏住她的命门了! 路鹿笑得一双小鹿眼湿漉漉的,委屈巴巴。馋酒和馋好酒根本不一样好嘛,她先前替沙经理挡的那些杯换作平常她连看都不会看。 第27页 她们的小打小闹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因为在场众人的焦点集中于台上的霍管家。 「今天是我们老爷六十周岁生日,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能抽空参加。老爷这么多年来,就只死脑筋地拿酒来款待客人,这次也不例外。他还特地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助兴的小游戏,优胜者可以获赠老爷精心收藏的一支市值二十万以上的红酒。」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边解释规则,一边还不忘吐槽自家老爷。 侍应生推着方才路鹿垂涎三尺的手推车登台,一字排开的雕花金属酒架上横放着五支乍看起来无甚不同的葡萄酒。 「如各位所见,这几支红酒就是游戏的小道具。它们分别来自于欧洲波尔多的五大酒庄。出产年份各不相同,今天的品酒游戏就是邀请大家品出它们的具体年份。最接近的朋友,老爷会亲自接待,送上先前提及的奖品。因为酒量有限,请各位量力而行,有把握的来宾可以去台下的登记处报名。」 懂行的自然晓得,说是说小道具啦,但事实上它们每一支都出身高贵。 「五大酒庄呀。」路鹿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据沙九言观察,路鹿不仅好酒,也很懂酒,否则她怎能一眼判断出宴会上最贵的酒是哪一支。 「喝洋酒,不就是为了,摆谱炫学吗?」路鹿抖了抖小眉毛,品酒品茶高尔夫是附庸风雅的人最爱拿来装饰自己的。 沙九言玩味一笑:「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终极目标么?小鹿不妨去试试?」 笑意比醉意更让人上头。 路鹿怔住了......与其说堵住嗓子眼的是满噹噹的酒水,毋宁说是她怦然不止的心...... 美人一笑,千金可许。路鹿认识沙九言的第一天就知道,典故里的傻小子并非真傻,只是逃不过命定的缘与劫。 她朝沙经理坚定地一点头:「包在,我身上。」 ...... 当然,沙九言一开始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纯粹由着路鹿做她感兴趣的事。浅浅几杯薄酒,品咂一些味道,比她先前灌机油那样的一通勐灌好多了,出不了什么岔子。 如果说每一个学画画的孩子在家长眼中就是毕卡索;每一个学钢琴的孩子在家长眼中就是朗朗的话...... 路鹿在沙九言眼中充其量就是个国外留学时期叛逆放纵、流连酒肆的小鬼头罢了,哪能和人家真正的品酒师相提并论。 万万没想到,路鹿真就给她把优胜捧回来了。 阿木管家公布路鹿以五瓶酒仅仅三年的误差折桂的剎那,全场一片譁然。 一个女孩?一个那么年轻的女孩??? 虽然按照阿木管家的说辞,这仅仅是一个活跃气氛的小游戏,但参加游戏的选手之中不乏专业的品酒师和酿酒专家。 他们面色一个比一个铁青,没人在乎奖品,他们在乎的是行业里的权威颜面。 路鹿嘴角直抽抽,明明她是名正言顺凭真本事打败他们的诶!毕竟如果只是做这几支酒归属酒庄的排列组合或许还能掺杂一些运气成分,可判断年份考验的是实打实的品酒功底以及对各个酒庄年份、气候、土壤、工艺的超强记忆力。 这一个两个的甩脸子给谁看呢? 她没趣地想下台,心细的阿木管家叫住了她:「小姐,请问怎么称唿您?」 这无疑是来自官方的优胜认定。 「路鹿,前面那个是『马路』的『路』,后面那个是『小鹿』的『鹿』。」 阿木管家像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似的一边点头一边笑,笑纹镌刻在岁月沧桑的面庞上:「那么我就叫您『小路小姐』吧。请您跟我走一趟,老爷对于最后的获胜者充满期待,尤其是如果他知道是像您这样年轻的孩子,别提该有多惊喜了。」 「啊,我还有同伴,我要,和她一起去。」 「当然可以,那我就先去电梯处等您了。」 「好。」 ...... 一路接受众人或诧异或羡慕的目光洗礼,路鹿昂首阔步得仿佛一个凯旋而归的骑士,要将浴血奋战抢下的英雄勋章献给骑士深爱着的女王陛下。 当然,此爱非彼爱啦!路鹿对此还是区分得很清楚的,她和沙经理同属一个阵线,在这种时刻自然应该团结一心,为ls美好的明天而战!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沙九言眼含笑意迎向她。 「如果我不行,我不会,夸下海口。」路鹿摸着肚皮得意地笑,「这里面,藏着,一把纪年尺呢。」 「好啊,你暴露了吧。」沙九言一脸「我看穿你」的瞭然表情。 「诶?」暴露纪年尺???可那明显是个玩笑啊…… 「你不记得进宴客厅前你说过我看起来只比你大两岁了么?你的纪年尺难道没告诉你真相吗?」长驱直入,直指前后矛盾的红心。 路鹿不禁勐吞了一口口水,如果她肚子里藏的是纪年尺,那沙经理一定是吞下了整本厚黑学……这旧帐翻得,让人猝不及防。 「没话说了?小小年纪先别学着瞎奉承人。」沙九言重拾长辈语重心长的调调。 路鹿涨红了个脸,喝过酒之后脑细胞活络地奔腾不息,她梗着脖子争辩道:「我又没尝过你,光看看,哪能看......」 倏忽之间,气氛冷肃下来。这一段真空地带无比适合填塞上几只昏鸦的哀叫声。 第28页 糟、糟了个大糕!她的本意是纪年尺在她肚子里不在她眼睛上,可到了嘴边却全然变了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情.欲满满的某种撩骚味道...... 路鹿很惶恐,因为沙经理又在拿高深莫测的眼神睇视她,似乎探究着她几次三番的出言调戏到底有意无意。 怂里怂气的路鹿缩了缩脖子,小声嗫嚅:「我、我喝醉了。」 把锅甩出去就好了吧?这是她从两个妈妈身上学到最刻骨铭心的一课。 「呵......小鹿喝醉了呀?」沙九言妖冶的桃花眼勾出摄人心魄的轮廓,「那可就说不好是谁尝谁了……」 点到为止,沙九言潇洒转身,扬起一阵熟悉的柠檬香气,徒留吸熘着尾气的路鹿石化在原地...... 她喝、喝醉了,看起来就那么身娇体软易推倒吗? 嗷!!!这是何等教科书式的职场性.骚.扰反弹暴击!! 姜还是老的辣,还没尝到姜已经辣得满脸通红的路鹿深有感悟。 往后面对沙经理一定要三思而后言。 ...... 第17章 孙老头 「没想到小路小姐和小沙小姐认识。老爷原本就欣赏小沙小姐,这下又多了志趣相投的小路小姐,他一定会高兴死的。到时候请小路小姐和小沙小姐不要见怪。」通往孙宏所在的顶层豪华套房的路上,健谈的阿木管家让人有些意外。说话百无禁忌,丝毫没有影视剧里呆板迂腐的影子。 像个饱受蹂.躏的小媳妇似的缀在沙九言身后的路鹿委实羡慕,阿木管家一把年纪了嘴皮子还这么利索,一口一个「小路小姐」和「小沙小姐」,关键是全程对号入座得分毫不差。 聊着聊着,便到了挂着「3001」房牌号的房间门口。 霍林规规矩矩地敲了两下门,将来访者和游戏结果汇报了一遍。 并没有得到回应,霍林兀自抽出上衣口袋中的门卡。 「这个时间点,孙老先生莫不是已经就寝?倘若如此,我们还是......」沙九言说到一半被阿木管家打断。 「不必担心,到了老爷这个年纪,睡睡醒醒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妨碍见你们。」阿木管家手脚利落地开了门。 几人鱼贯而入。 正对着玄关口的是......一只有多高撅多高的大屁股…… 形成鲜明视觉冲击力的还有大屁股上花团锦簇的大花裤衩…… 都说那些个名人大佬行事作风乖张,从孙宏身上就可见一斑。 「老爷,您这是?」 「我的妈!!!」 孙宏被自家老伙计吓的哟,都把去另一个世界好几年的老母亲给搬了出来挡煞。 因为受到惊吓,手里的酒瓶「哐叽」一声磕向鱼缸口子,整瓶红酒像倾盆大雨兜头浇在了一脸莫名的乌龟身上。 幸而老乌龟昂了昂脑袋,奋力摇摆身躯,把作为天然雨伞的甲壳上的酒液晃到了缸底。做完了这一切,老乌龟优哉游哉地缩回乌龟壳睡大头觉去了。 路鹿傻眼,戏弄一只乌龟......坐实了长篇巨制前「怪老头」的引言。 「老爷,你怎么能给乌龟餵酒呢?」阿木管家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着鱼缸就往厨房跑。 「那什么,还不都怪你。我就想和它分享几滴,谁知道你忽然杀进来吓我一跳,浪费了整瓶。」孙宏不无心虚地推卸责任。 他慢慢拄着膝盖起来,摸了摸光熘熘的脑袋而后转身,露出一张蓄了好几寸长鬍鬚毛茸茸的大脸来。 路鹿腹诽:包上麻布头巾,这不活脱脱一个绿林强.盗的形象吗? 「小沙?!」强.盗强取豪夺的视线落定于沙九言,随即大笑起来,「就说你是谦虚吧,你明明很有品酒的天赋嘛。今天赢了那些个老傢伙可别把他们气进医院咯。」 「假使今天赢的是我,你的老友们兴许就不会这样怄气了。」沙九言侧头微微一笑。 「啊?这么说,获胜的是这小丫头?!」孙老头指着路鹿大声惊叫。 被阿木管家带来的统共两人,沙九言的语意再清楚不过。 「我说小丫头该不会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吧?」孙老头把手背在身后,绕着路鹿打转。 路鹿瘪了瘪嘴没有吭声。 「老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收拾完残局回来的阿木管家还要小心提防孙老头语出伤人,「比赛全场见证,大家都只品一口,第二名的答案比起小路小姐还差出许多。」 「唔,没错。」路鹿认同地附和。 沙九言一记低笑,该她得的攥得很牢,颇有小傢伙的风格。 「好吧……」孙老头用案几上的湿纸巾擦去了手上残留的酒渍,对沙路二人道,「来,坐下喝一杯。」 「阿木,拿一支好酒招唿我们的冠军。」 「是,老爷。」 稍事休息,霍林拿着醒酒器和配套的酒杯缓步过来。 醒酒器里的红酒色泽鲜润,酒香四溢。 霍林绕过沙九言,将杯盏摆至路鹿正前方,斟上三分之一的酒液。 「尝尝我给冠军准备的硕果佳酿。」孙老头说话时鬍鬚一颤一颤的。 然而—— 让在场其他三人大为震惊的是,路鹿歪着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轻嗤:「糟老头子,坏得很。」 「你骂我糟老头子?!」对面的孙老头上演真情实感的吹鬍子瞪眼。 第29页 沙九言知道此刻是她介入救场最好的契机,但她把眼眯了一眯终究还是选择了隔火观望。路鹿不是轻率的人,纵然有酒精的鼓动,她还是选择相信她。 「糟老头子,坏得很。」路鹿抄着手将不满复述一遍,随后才慢吞吞地吐出了缘由,「你请我,喝劣酒。你欺负晚辈,我不能,生气吗?」 这世上欺人者横行霸道很大程度上不正是因为被欺者不懂反抗么? 「哈哈哈,你还没喝你就知道是劣酒了?」孙老头把假意愤怒弹出来的眼珠子收了回去,挠着鬍鬚饶有兴趣地问。 他的态度恰恰表明他起初的确存了作弄路鹿的坏心,却没想到被她一眼勘破。 「破绽好多,」这会子的路鹿像个初学算数的小孩子掰着手指道,「第一,让拿酒的时候,你给,阿木管家,使眼色;第二,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沙经理,所以你没给她喝,这个酒;第三,最重要......」 仿佛是说累了,路鹿借着拉过阿木管家手的动作喘了口气,手与手交触的温度让久未近女色的阿木老脸一红。 妙龄少女勾.引年迈老管家? 这可了得,路鹿连忙避嫌地松开,清清嗓子说:「我的意思是,阿木管家,没戴手套。可能是,刚才在,给鱼缸换水,脱了。因为不是好酒,所以,不重新戴上,也没妨碍。」 如果只是几秒钟,体温对于酒质影响很小,但好酒连这样的细节也不能错放,必须每个环节打点到位。 这两人都是和酒打交道几十年的老行家,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哈哈哈哈哈!」孙老头中气十足的笑声差点把屋顶给掀翻了,「小丫头,我孙宏钦佩的人不多,算你一个。」 「唔,不是吧?」路鹿受宠若惊地眨眨眼。 「就是就是。咱不能总拿年龄资歷说事,你这个胆气和脑子,我自认拼不过。」孙宏转而嘱咐霍林,「把真正的奖品拿给小丫头。」 「好的,老爷。」阿木管家一边钻进存酒的房间,一边摩挲着手上刚被路鹿触碰过的地方。 孙老头现下对路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怎么看怎么顺眼。他还问沙九言:「ls是从哪淘来这么个大宝贝的?」 大宝贝么? 沙九言会心一笑,路鹿善观察、善联想、善思考,似乎想瞒的不想瞒的全都瞒不过她。 当然,沙九言并不像孙宏那样欣赏这个特质。 磁铁的两极有吸引亦有排斥。路鹿的细心有几回令她窝心,但更多回却是糟心。 或许追根溯源,是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打开自己吧……而这个无孔不入的小傢伙给了她太多危机感。虎头虎脑的,总爱在她为自己而设的无人区边缘来回试探。 她不是真的想进来。 而她也不想她进来。 ...... 三人谈笑间,阿木管家小心翼翼取来了在温控箱里娇生惯养的真正好酒。 「这是1959年的拉菲,货真价实。」孙老头得意地一扬鬍子,「小丫头,这下可别说我诓你了啊。」 路鹿捏着眼镜边细细打量那支酒签已经有少许部分斑驳脱落的酒中贵族。一等酒庄之首,又是最好的几个年份之一。 「看来,今天是,来对了。」既是对糟老头子说的,也是对沙经理说的。 沙九言纤细的手臂支着下颌,笑:「你喜欢就好。」 这笑有些惯着她、纵着她的意思,让路鹿看直了眼。 「小丫头肯定喜欢呀!这支酒至少顶小丫头两年工资。」 「糟老头子,你这话我,不爱听。酒,尤其是上乘的,岂能用金钱衡量。」 「那小丫头是打算自己收藏咯?」 「没有,我们家,没有那样,的设备。」 孙宏刚想提议可以存在他的酒庄里,却听路鹿爽快地说:「酒逢知己,现在,开了吧。」 「你现在就要喝???」孙老头就差把眼睛瞪出眼眶。一会儿弹出,一会儿回收,他这双眼睛因为路鹿每一次语出惊人而表现得像两只伸缩的机械玻璃球。 「我请你喝。」路鹿前一秒小手一挥财大气粗,后一秒畏畏缩缩请示领导,「可以吗?沙经理。」 「你的酒,不必徵询我的意见。」沙九言掩眉轻嘆。 在酒缸缸口晃晃悠悠绕两圈,小酒鬼重新跌回去的阵势任谁也拉不住。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对我胃口的小丫头!跟我一个想法,交朋友交的不是利益双赢,而是气味相投呀!」孙老头抚掌大笑。 「阿木,给我们开酒!今天一定要喝它个昏天黑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应该换个封面,但是因为我最近又懒又穷... 看着别人美丽的封面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想了下,还是等有朝一日上图推榜我再换吧...... 第18章 快给我吐! 酒店大堂侧边的公共洗手间外,沙九言倚在金丝雕花瓷砖铺成的冰凉凉的墙面上,静默等待。 整个大堂人迹寥寥,大概是参加宴会的宾客因为见不到孙老头早都散去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凉意袭卷周身,但这样的清醒度对沙九言来说将将好。 「啊呜——」酒气熏熏的女人打着呵欠从厕所出来,双管齐下,两只手把两只眼睛揉得红通通的,简直可以原地拍一部《嗜血娇娃》...... 第30页 「沙经理。」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副尊容有何不妥,路鹿软软地唤着她。 「这么快?吐好了?」沙九言虚扶了一把路鹿挽起袖子后光熘熘的手臂。 「唔?」尽管没有醉实,但路鹿此刻的反应速度明显迟了半拍,「没有,我就是放掉点水啊。」 在重重酒意的浸染下,平日里总是紧绷着的语言中枢松弛下来,路鹿说话也跟着顺畅了不少。 沙九言忖了一忖,推着身手不那么灵活了的路鹿回到了洗手间:「想吐就吐,别忍着。就算肚子里盛着的是名酒,也别和身体过不去。」 「我没有捨不得这些酒。」说了一半,路鹿面色一僵,「我,好像来感觉了。」 沙九言以为她是来了吐的感觉,一个矫健的旋踵打算夺门而出。 她是最见不得人吐的......稍微瞄到一眼,连带着她也极有可能稀里哗啦...... 孰料路鹿甩开步子钻进了厕所隔间:「沙经理,你去外面等我吧,我还要多放点水。我没有难受想吐还逞强,毕竟我就算不吐出来,也会尿出来啊……」 沙九言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谁叫路鹿说得没毛病,话糙理不糙...... 「那我先去车上打空调,你应该还记得停车的位置吧?」 得来路鹿释放后畅爽的回应:「好!!」 在空荡荡的洗手间上空不断迴响...... ...... 平常的小鹿同学记忆力值得仰赖。 醉酒的小鹿同学记忆力......好得发指! 即使下错了电梯,哼着小曲闭着眼睛顺着肌肉直觉,在黑暗幽深的停车场七拐八绕,路鹿不费吹灰之力就锁定了沙九言的座驾。 大长腿一跨坐进车里,凉爽的空调风对着吹,路鹿逸出一声舒适的喟嘆。 然而由于沙九言大开着两边车窗,外面的热空气争先恐后灌进来。 热胀冷缩之下,嘆息的尾气无缝衔接着一声华丽而隆重的酒嗝。 「嗝——」 一旁的沙九言以迅雷之势将出发前路鹿拎过来的药袋清空,略显粗鲁地怼到她嘴边。 速度之快,再度无缝衔接上华丽而隆重的酒嗝那打着颤的尾音…… 路鹿顺了顺胸口,看一眼大咧着口满怀讥讽的药袋,又看一眼神情肃穆严阵以待的沙经理...... 「刚才在洗手间里,我还想,沙经理对我好温柔呢,一直劝我吐出来会舒服一点。原来搞了半天,你是怕我吐在你的车里......」路鹿气咻咻地控诉,两腮一鼓一鼓的,像只被人揪在手心的小河豚。 她以为的关心不过是镜花水月,是空中楼阁,是一拈即灭的幻象,是一触即破的泡影......路鹿扶住额头,她大概真的是醉了,甚至醉得还挺诗情画意? 对比自己的醉酒体验,沙九言不得不承认路鹿这副表现根本不像是喝高了,舌头灵活,思路清晰,比清醒的时候更难应付。 但被识破了她也不显慌乱,理理髮鬓坦率道:「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有洁癖。所以待会儿路上你如果忍不了,就吐在袋子里吧。」 沉寂了片刻,路鹿将双手枕在脑后,无端端惆怅起来...... 恰恰是因为对方给的适度,才凸显她求的过量。作为上司,其实沙经理已经很够意思了。她带她出席酒会,却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她是个有野心、有谋略的人,来之前她就准备好了abc三套计划,但自己究竟在不在她的计划内? 事实上无论在不在,她都不该任由一枚捉摸不定的小棋子在划定得方方正正的棋格上四处乱窜。她是成竹在胸还是对事态发展压根没所谓呢? 想得越多,想得越深,沙九言对她来说就越是一个无法割捨的存在...... 无论将之定义为纠葛还是羁绊,它都是相互的—— 沙九言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莹白的车内照明灯下路鹿那张同样莹白的侧脸。 空气中的尘埃在空调风的吹拂下漫无目的地打着旋,就在路鹿的额头上方,将她不甚分明的表情切割得更加细碎不可分辨。 常说两人之间最痛苦难捱的是相顾无言,最难能可贵的也是相顾无言。 沙九言其实挺喜欢甚至是享受这种安静的,但当她看到小傢伙越皱越紧的眉头时,似乎有什么不经意地掠过心头,让她忍不住开头打破这就快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沉静:「怎么了?很难受吗?」 「唔,我是有点醉,但我没有想吐,是真的!」路鹿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就差伸手起誓了。 证明自己想吐很简单,只要吐出来就好了;但如何证明自己不想吐,自诩聪明伶俐的路鹿也一时失了头绪...... 沙九言看她这副瘪着小嘴泫然欲泣的小模样,不禁自我反省,看看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难道要摁着她的脖子硬给她抠出来吗?然而这本身就是个悖论,即使路鹿在坐车前吐过了,也未必不会在坐车时再吐一次。 「抱歉,我只是没想到你比我还能喝。按照自己的酒量作为标准,我难免会担心你撑不下去。」路鹿今天灌下的酒是沙九言几次酒局相加的量。 缠绵酒精是很糟踏身体的,这一点沙九言深有体会。时代在进步,酒桌文化也将逐渐退出歷史舞台。不过,至少在现时现日,能靠酒解决的问题她一向懒得做第二种尝试。 还在那委屈着的路鹿欲语还休地眄了她一眼。 第31页 「我只是担心你饮酒过量,在出发前是谁说过要有节制的?」拒绝吃饼干的时候倒是说得振振有词。 「我也想有节制呀。」喝大发的路鹿萎顿之中又带点狡黠,打蛇随棍上什么的信手拈来,她把嘴巴噘得老高,一腔委屈跟抽水泵似的往上涌,「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嘛……我想着我把所有你能接触到的酒,全喝完了,你不就可以避免喝酒了嘛?你呢?你就只担心我吐脏你的车......」 沙九言马上想起来刚才在孙老头那里,阿木管家给她斟了酒后被路鹿一把夺过,护食一般地呵斥:「不许喝!」 那神情姿态要多凶有多凶,像只被动了心爱的奶酪吱哇乱叫的小耗子。沙九言只当她小气那一杯酒,却原来路鹿护的不是食,而是她么? 「你还记着我经期的事?」沙九言眼里倒映着漫天闪烁的星芒,尽管她们明明身处看不到夜空的地下停车场。 「你不刚问我借过卫生巾么……」路鹿搞不明白究竟是沙九言记性差呢还是她眼中的自己记性差。 「是我用词不够精准,我所说的『记着』不是简单的『记得』,或许归为『记挂』更妥当。」同款的莹白照明灯,映上沙九言的面庞竟是明眸流转、巧笑嫣然,她放软了语调,仿佛在路鹿耳畔轻喃,「小鹿,谢谢你的用心,你帮了大忙。」 沙九言喜欢借酒谈生意,但她不喜欢喝酒这件事本身。甚而她讨厌诸如头晕目眩、胃袋翻滚、神经麻痹之类一切随酒精而来的后遗症。 她讨厌被酒支配,却一再被酒支配,直到...... 她的视线悠悠而落,重又给路鹿做了一次容貌侧写。从悬浮上空的飞尘,到饱满的天庭;从遮住半张脸的眼镜架,到鼻翼上的小绒毛...... 小傢伙似有所觉地伸了记结实的懒腰,含着一泡泪迷瞪着眼说:「道谢要用实际行动,才有诚意。」 「哦?那你想要什么?」沙九言扬了扬眉。 路鹿的小脑袋一点,向自己这一边的车窗撇了过去做思考状。 迟迟没有等来回音,沙九言看了一眼手机,总不能在这干耗着吧? 于是她探出身体一瞧—— 好么,继续方才如笔触般流畅的视线抚触。从小傢伙鼻翼上的小绒毛,到「唿哧唿哧」演奏小唿噜而微张着的小嘴...... 原来是睡着了。都说酒品看人品,那么小傢伙可能当真如她自夸的一样软萌可欺。 多像一只乖巧酣睡的小动物。 「那就先记帐上了。」沙九言的唿吸很近,拂在路鹿颊畔,痒痒的...... 一边替她繫上安全带,沙九言一边略带惋惜地想—— 看起来可怜巴巴无家可归,然而这是只早有归属的小鹿。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会恢復早晨更新的,请大家监督! 第19章 求关注 第二天清晨,江七瑾早早拉开家中餐厅旁的深色厚布帘。 霎时,从窗口泄进一片天光,犹如银色的波浪,沾湿她纯白的衣衫。长身玉立,她自带的闪耀buff比天光更绚丽夺目。 这个女人太装.逼了......装.逼得路鹿只看了一眼就脚下拌蒜,差点从楼梯上咕噜咕噜滚下来。 好在一顿凌波微步,踏空了几个台阶之后,路鹿好歹是安全落地。 她揉着因为宿醉昏沉沉的脑袋,没好气地冲着江七瑾道:「你起,那么早,在这装什么超模,也不知道,给媳妇儿,闺女,做早餐。」 睡了一觉,口条又打回了原型。 出去外面喝了一顿酒长志气了呀!竟敢对既是老妈又是老闆的她发号施令,江七瑾嗤之以鼻:「我在等你麻熘地洗漱,麻熘地做早饭。」 「我、我宿醉头疼。」路鹿哼唧着,脑袋里就跟碳酸饮料上炸开一朵朵小气泡一样,又吵又难受。 「那你就忍心让妈妈们挨饿?!」江七瑾发出了事关尊老美德的灵魂拷问。 路鹿暗暗不爽,自她出生以来,就没见江大爷干过家务活。她还小的时候,江给路易斯找了家政员分摊家务,等她长大了就连这笔花销都给省了。 不过嘛,她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路鹿装模作样地耷拉下眉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往江七瑾身边蹭。 「路易斯想吃鸡蛋饼,给我就简单点弄个意式海鲜焗面吧。」 「好。」 江七瑾有些纳闷,这小孩乖得不可思议,看来喝一顿酒反而是灭志气了? 刚升起那么丁丁点儿的爱怜之心,却因为一时疏忽惨遭路鹿血盆大口的暗算。 路鹿照着江七瑾的面门,一口气把肺里淤积的酒气全喷了个干净。 「呕!!!」闻了这股子销魂的味道,江七瑾登时面如土色,「你祸祸谁呢?!你胆儿肥了,敢祸祸你妈?!」 「我就问你,你现在,还饿吗?」 「废话!我现在只想掏心掏肺地往外吐!」 「那就好,皆大欢喜。我的妈妈们,不会挨饿,我也可以,安心睡个,回笼觉。」越过江七瑾,路鹿倒了一杯清水润润喉,便打算回房补眠了。 嗯,没错!江没食慾只想吐,路易斯没食慾只想睡。岁月静好,我心安然。 「站住!」江七瑾拧着鼻子拦住她,「你作弄我的事姑且不论,但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过了一夜这酒气还能当杀虫剂使。」 第32页 多劣质的杀虫剂啊……眼前这一只吸了整整一瓶儿的虫不还活蹦乱跳呢吗? 路鹿想了想还是搬出小沙挡箭牌:「昨天,好多人,给沙经理敬酒,我帮她多喝了,两杯。」 果不其然,挡箭牌的庇护效果立竿见影。 江七瑾嘆了口气:「是小沙啊......以后你跟她出去机灵着点,能帮衬的多帮衬,不能帮衬的可以回来告诉我。」 路鹿傻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嫡长子和庶n子的区别待遇?谁嫡谁庶,一目了然。小沙是江心口那粒硃砂痣,她是隔壁墙头一抹不招待见的蚊子血…… 路鹿很不服气地嘟嘟囔囔:「根本不用你,提醒。我对我们,沙经理,可好了。我昨晚,刚帮她搞到,一个大客户。」 「真的?」江七瑾来了兴趣。 路鹿邀功似的把来龙去脉告诉江七瑾。看!我都快把你「心爱」的小沙当成我「心爱」的来关照了。 谁知竟得来江七瑾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捶胸顿足:「笨!光长个头不长脑子!二十几万的酒你就当可乐喝完了?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借花献佛』?」 一经提点,路鹿顿悟:「江,你是说,我应该送给小沙?」 「『小沙』是你叫的嘛……」江七瑾也不知是不是对每个员工的经济状况都详尽了解过,「在上海买套房不容易,你把酒给小沙,她能少还一年房贷。」 「是我,失策了。」路鹿懊恼地扯着睡衣下摆。 这让路鹿更加坚定了沙经理是万里挑一好上司的想法。她都这样断人家财路了,沙经理还对她好言好语,把她不纯粹的恩情记小本本了。 是啦是啦,她昨晚是故意装睡。这不是女孩子惯用的套路么?就像赵敏让张无忌答应三件事,她也悄悄摸摸耍了心眼。 不过,照顾生理期的沙经理是出于真心的,但那说到底也有她自己贪杯的成分。 沙经理其实并不欠她什么,也就不必还她一个愿望。 「好了好了,别在这垂头丧气的,反正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擒贼先擒王,依桃园酒业在国内同行之间的龙头地位,孙宏看得起你,其他人就得仰视你了。」江七瑾露出路鹿眼中老奸巨猾的笑来。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 路鹿撇撇嘴,宿醉的头脑一点也不混沌,她门儿清:「孙老头,不拘一格。其他人,除非我到了,孙老头的年纪,否则,谁都不服我。」 跳过了这茬,路鹿想起那两张带回来的战利品,现学现卖:「别说我,不懂,借花献佛。酒会上给了,两张,度假招待券。我送路易斯,当生日礼物。」 「两张?」很敏感的关键词。 「唔,你很久,没陪路易斯,出去了。」贴心小棉袄如是道。 「诶呀,说你不长脑子你立马就长了一大颗!你出票,我出人,生日礼物一次性全搞定!」江七瑾难得露出不符合冷御大佬外表的兴奋来。 「呵、呵......」路鹿干笑,好大一颗脑子是像好大一颗肿瘤一样说长就长的吗??? 江七瑾催促着路鹿回房取票,还迳自咕哝着:「昨天累到路易斯了,她睡得沉。不过把招待券放在床头柜写上心形便笺更有情趣呢……」 江的声音并不大,然而耳尖的路鹿听了个全。 心形便笺??果然是上一代人的爱情...... 真正属于年轻人的情趣应该是直接把招待券折成心形,光是这样想想简直就太浪漫了! 迷之自信的路鹿重复着上一代的老路...... ...... 「小葛,我看了看你最近的走访日志,都是围着存量客户打转的。你现在商机储备明显不足,我陪你去挖一下你手上园区内的潜在客户吧。」 「璇,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商量。」 「小陈,我知道你自己也能搞定,不过兴许我帮你疏通一下汇煌那边,成效会更快。」 绕到每一个人座位前的步履摇曳生姿,却片刻不为路鹿停驻。 望眼欲穿...... 路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连一向对沙经理阴阳怪气的陈学云都能得到「君主的垂怜」。就开枝散叶的标准来看,沙经理一碗水端得好平,是个雨露均沾的好皇帝。 然而这害苦了路鹿,每每满怀期待地抬头,最终又沉重无比地落下,反反覆覆,脖子跟老化的伸缩架似的嘎吱作响…… 或许这正如小学生和班主任的博弈吧。自信满满地扬头对视和心虚气短地埋头案几,班主任毫不犹豫会选择后者回答问题。而路鹿就是那个准备充分所以不会受到特殊眷顾的前者。 路鹿竖起就快被翻烂的产品手册有些苦恼。 她以为自那天之后她和沙经理的关系起了些许变化,然而她们之间比起前进更像是倒退了几步。 沙经理总不会是怕她要那晚的帐才故意迴避她的吧? 她倒不是希望沙九言兑现什么,而是想告诉她不用兑现什么。她带她喝了好酒,那就是最好的犒赏。至于当时的醉言醉语扔进碎纸机,各自忘了便是。 ...... 后宫的墙砖再冷也冷不过弃妃的心,好在度日如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沙经理来了! 她正面带桃花地向她走来! 路鹿宛如等待检阅的卫兵立马正襟危坐,腰背和座椅呈九十度直角,还不忘捧起书本装用功。 第33页 然而,冰冻三尺的弃妃之心岂是轻易就能解封的?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狠心绝情的君主大人径直奔向爱妃,弃妃的宫阙只是途中的必经之路。 路鹿眼睁睁看着沙九言从她身边一掠而过,徒留那若隐若现又捉摸不定的柠檬香气。几缕钻进鼻尖,几缕浮至半空。 心寒,冻得邦邦作响。 她听见沙九言特有的婉转低吟:「小许,三庆那边你怎么想?」 「啊!沙经理,我会多去走动的!」 「呵......我提到三庆只是希望你能学会取捨。如果註定不能开花结果,有经验的农人自不会浪费力气继续浇水施肥。即便那是株参天大树的后代。」 「嗯嗯,我明白了。我今天再跟联繫人谈谈。」 灵动的指尖像吉他扫弦一般把书页搓得沙沙作响,路鹿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沙经理真是好温柔呢,对所有下属一视同仁,不吝指导。 她为自己的与众相同而失落...... 「小鹿,跟我进一下办公室。」 嗷!!! 如同背后一向晃悠晃悠的尾巴难得垂在地上一回就被人踩个正着,路鹿一个激灵窜起三尺高。 「嗯?不方便吗?」沙九言问。 「方便,我们走。」路鹿答。 问答之间大概仅仅相隔几毫秒,足见某人的迫不及待。 路鹿亦步亦趋跟着沙九言回办公室,贴身程度仿佛一红一绿的马里奥兄弟,恰好两人今天穿的就是这两种颜色。 「说说吧,每天翻来翻去都是那两百几页。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学习产品手册?」未待路鹿关上门,沙九言就撑着桌角率先发难。 路鹿非但没有挨了批评的灰心丧气,心上反而躁动起一个个雀跃的小气泡。 沙经理唯独把她喊进办公室说话! 沙经理唯独对她看书看到哪一页记忆犹新! 沙经理唯独...... 第20章 刘奶奶买牛奶 诶??? 迎面两张试卷砸得她头晕眼晕,等她回过神来试卷已经在她手里皱皱巴巴的。 「你让我做,题目?」路鹿的小脸比试卷皱得更紧。 「我不能让你做题目?」沙九言勾唇一笑,盛着满满的胁迫意味。 看来这只滑头的小鹿还没有亲身体会过什么叫做「官大一级高人一等」。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鹿一边把试卷摊平在桌上,一边扶着眼镜问,「在这里做试卷吗?」 路鹿憋红了脸把后半句完整地一气儿倒出。她在沙经理面前已经栽了好几回结巴的跟头。倘若她一时不察又说出「在这里,做吗」这样的暧昧之词,大概又会被沙经理的反骚.扰系统一句「在这里,做你吗」给彻底击溃…… 「别在试卷上写答案,我给你白纸。」沙九言给了她一张雪白雪白、光可鑑人的a4纸,「产品在叠代,不过基础的那些这份试卷足以网罗。我之后还要拿给别人做。」 经沙经理一说,路鹿才发现试卷上有用铅笔排过草稿的痕迹,虽然笔迹已经被橡皮擦除了,但划痕难消。看来试卷并不是她手一哆嗦给揉皱的,而是「代代相传」的前几任师兄师姐搞的鬼。 没有留电子档吗?这薄薄的两张试卷上不知残余了多少前人的......□□...... 吐槽归吐槽,路鹿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到了沙九言对面的位置上,在考官眼皮底下唰唰答题。 特殊待遇是不存在的。其实只要摆正双方的关系,和沙经理这样公私分明的上司共事一直很愉快。 「小鹿,我是这样想的。上午考完试,下午和我一起去见客户吧?」沙九言双手拄着下巴抿唇微笑。 「啪」的一声。 路鹿这下手是真一哆嗦了,笔尖刺穿最上方的白纸,透过垫在下方的两张试卷,扎进了桌板苦苦支撑的血肉之躯。 显然,她这位师姐也为后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怪只怪沙九言这个可恶的女人! 能不能板肃一点?!为什么每句话都要带着笑?! 双标的路鹿坚信这世上只有一条法则,勾人者有罪论,被勾者委实无辜。 「好。」路鹿用撑起的手肘欲盖弥彰地挡住试卷上的破洞,闷声答应着。 沙九言视而不见:「撒门克包装,我们下午要拜访的客户。早年是中法合资的,后来中方买断股权,一人独大。你听说过的知名化妆品很大一部分是他们经由他们包装的。除了国内各省,他们在法国也有工厂。这次如果和他们搭上线,除了现有的成熟业务,说不定还能发展一下我们公司比较年轻的国际加速器业务。」 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沙九言一向很敢。 「好。」路鹿乖顺地点头,跟前辈取经她自然一万个乐意。 路鹿心想,美妆达人路易斯一定对这家公司很感兴趣。她在家既不出门也不邀请客人时都会盛装打扮。 成天捯饬得花枝招展的路易斯是怎么对她说的? 「小崽子,你现在有多懒,等谈了恋爱就会有多勤快了。女为悦己者容呀。」 路鹿拿笔桿子蹭着下巴,不置可否。 「午休的时候你可以去网上查查撒门克的外围资料,顺便考虑一下适合他们的服务模式以及产品方案。」 「好。」 第34页 ...... 午后的蝉鸣如一支「咿咿呀呀」昏聩的老调。 街道两旁遮天蔽日的行道树笼住前程,茫然得直叫睡意侵蚀神经。 半阖着眼皮划拉手机,瞄一眼专心驾车的沙经理。她怎么觉得但凡沙经理迈出自家公司大门,就特别精神抖擞呢。 路鹿略略坐正身体搭茬道:「沙经理,我查系统里,撒门克,没有开户诶。」 「嗯,」沙九言头也不回地哼声,「拓展新客户是销售的必修课。上次的酒会毕竟是特殊场景,对你不具备什么参考性,虽然你确实表现得不错。」 路鹿因为沙九言最后顺带着的一句表扬翘起了唇角。 「哦,那我们现在,去陌拜?」陌生拜访一般都被定义为约见客户的敲门砖。 「其实是伪陌拜。」沙九言解释,「之前我听承包撒门克通信管道建设施工方的师傅说,撒门克新来了it经理。我一听名字,是我大学广播社的师兄。不过今天上门之前,我没找过他,你陪我碰碰运气去。」 话虽如此,但路鹿总觉得沙经理势在必得。到了她这个位置躬身作战,要打只打有把握的仗,否则哪忙得过来嘛。 「沙经理,以前,和师兄很,熟吗?」路鹿只能这样想。 「不算熟,他追过我。」沙九言不假思索道。 「然后呢???」路鹿一脸紧张地追问,如果这都不算熟...... 「然后我退社了啊,我们就没什么交集了。我和他不是一个专业的,只是在广播社一起活动过几次而已。」 「拒绝一个人,所以,退社啊......这有点,不太像你。」路鹿不是滋味地说,就快把手指拧巴成一团麻花了。那男人做什么混球事惹沙经理伤心了么,不然她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意气用事。 却没料想人沙九言压根就没有为情所困的倾向:「等等,你好像理解错了吧?我退社呢,是因为我在进广播社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普通话不够标准。播了两次之后被人指出『n、l』不分的毛病,我就闭关勤学苦练去了。这一切和郑洪斌,也就是我师兄,没有任何关系。」 何为动心? 至少在郑洪斌这里不会得出答案。 听沙九言这么一说,路鹿笑得志得意满。对吼~沙经理是四川南充人,她先前就是通过对方言谈间的细枝末节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的。 路鹿这副莫名小人得志的嘴脸落到了沙九言眼里。她实属无奈,说话卡带有比「n、l」不分好么,路鹿是怎么做到好意思五十步笑百步的? 邪乎就邪乎在路鹿真就顺势调侃起顶头上司来:「上午你考我,下午换我考你。来一段绕口令,怎么样?」 沙九言打着方向盘噗嗤一笑:「不怎么样。我是没问题,但你确定你能完整把绕口令的段落念给我听吗?」 想看她出洋相?先顾好自己吧...... 「我......」路鹿顿时被噎了一噎,念绕口令这种事情......她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我、我可以的。你等着,接招!」路鹿硬着头皮给自己打气。 沙九言挑了挑眉,一副任尔发落的样子。 路鹿从手机上搜好了绕口令段子,清了清嗓子开腔道—— 「刘奶奶找牛奶奶买牛奶; 牛奶奶,给,刘奶奶,拿牛奶; 刘奶奶,说,牛奶奶,的,牛,奶,不,如,柳,奶,奶,的,牛,奶......」 前半程倒还凑合能听,然而后半程像被大力推倒的积木,哗啦啦东一块西一块的垒不成句。 再拉垮也要坚持到底!!! 有这份心却没这份能耐。越念到后边,路鹿的面孔越是狰狞得犹如变身厉鬼前脱落的画皮...... 秉持着就算绕昏过去也会有善解人意的沙经理给她做人工唿吸的信念,路鹿终于抵达了代表胜利的最后一字! 而沙九言也如她所愿的「善解人意」,她替她摁下手边的车窗:「小鹿再坚持一下,吸点阳气就能还魂了。」 被瞬时涌入的热空气呛到,路鹿滋出一脑门的汗:「我,又,不,是,女,鬼......」 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还没还过魂来。 沙九言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好吧......她承认,她刚才那段不是正儿八经的绕口令,而是摧枯拉朽的鬼叫声...... ...... 步入高耸气派的商务楼,根据正门口的标识,撒门克包下了十至二十层作为办公区,上海办事处算是他们的总部。 在大堂正中央是一道圆弧型的接待柜檯,有点像医院取号的大护士台。 沙九言一边走,一边从皮包里取出名片。路鹿这个称职的小跟班紧随其后。 「下午好。」前台小姐的嗓门不大,却在空旷的大厅迴响。 隔着几步远,沙九言礼貌一笑。 走到柜檯前方,沙九言出示名片的同时,开门见山道:「您好,我和撒门克的郑经理约过了,我姓沙。」 尽管扯了小谎,但沙九言面色沉稳,不动如山。 「好的,他在十二楼办公。您可以搭我右手边的电梯上去,电梯出来左拐就是他的办公室。」 「谢谢。」 ...... 进了电梯,路鹿纳闷道:「我以为,她会打内线电话,问一下,你师兄。」 「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路鹿又补充了有此一问的原因。 第35页 口红有些掉色,沙九言索性对着电梯内的半身镜,用纸巾揩干净了。 她笑了笑,小傢伙这会儿才显露一些符合年龄的懵懂可爱来。 沙九言回答:「现实点来说,每个人都有惰性,尤其是这类枯燥乏味的工作。百分之九十九的前台小姐不会太把工作放心上。」 人生总有侧重,或许是事业,或许是家庭,或许是享乐。无论关注哪一种都是合理的。 路鹿怔怔地望着她。擦掉了口红的沙经理唇色很浅,就连平时魅惑人心的笑都变得有些虚弱牵强。和她处久了,路鹿的小心脏老时不时如心绞痛患者那样抽搐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快吃老妈的醋!》 ☆穿梭时间线,我想为你解开的谜团,原来答案一直握在你手中 【cp】沉迷穿越的缪导x打开方式错误的小傅 &既是催化剂又是搅屎棍的工具人老妈 ————— 2051年1月1日早晨八点: 身边这个在睡梦中嘟嘟哝哝的小娇妻让缪悦愈发觉得四年后的小傅一定打开方式错误了—— 她没想到结婚七年,小傅积怨七年。 她不就是婚前拿老妈当择偶的理想型, 婚后导演处女作以老妈为人物原型么? 可她绝对没有小傅想的那什么情结!! ————— 记忆回溯从头来过,这厢缪悦忙着和老妈撇清关系,那厢吃醋的主人公竟浑不在意…… 更让缪悦气得跳脚的是,志趣相投的小傅和老马不知几时背着她厮混到一块去了,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近旁,一向清冷淡然的妈妈缪女士抱着颗治骚包老马必备的榴槤虎视眈眈。 缪悦规劝:消消气儿,我媳妇儿和你媳妇儿清白着呢! 缪之清一记冷笑:你先放下你怀里那两只大号榴槤再说这话。 怂气的缪悦想,榴槤也不一定是拿来跪的呀。 ————— 回程路上,小傅盯着缪悦不肯撒手的榴槤:你不是老嫌它臭烘烘的有味儿么? 缪悦不怀好意地奸笑:老马喜欢的我也喜欢。 很快,缪悦尝到了醋罈子的反噬,小傅笑眯眯地露出小虎牙:你倒提醒我了,回头我做几个榴槤酥皮包给老马吃!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怎么成了自产自酿给自己勐灌醋啊!!! 第21章 追究 说起来, 沙经理今天的打扮也不同寻常。抛弃了大红大紫的色块拼接,一套纯白的衬衫搭上藏青的包臀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至脑后。很ol、很禁。欲, 但很不沙九言。 衣领处的纽扣保守地扣到了最上面那颗,遮住了曲线优美的颈项。路鹿看着都替她觉得勒脖子……摸了摸自己没有束缚的脖子, 路鹿忍不住想跳一段扭来扭去的新疆舞,庆祝从前没有意识到的宝贵自由。 沙九言却丝毫未受困扰地努了努嘴:「到了。」 。…… 直到见了郑师兄本兄,路鹿才明白沙经理这身装束的良苦用心。 看人下菜, 以策万全。 就这满脸写着「我要出。轨」的大骚包, 难怪沙经理大费周章把自己打扮成素净小白菜。 即便是小白菜, 郑骚包也眼馋得直流口水。毕竟沙经理不好好捯饬也是一颗娇艷欲滴水灵灵的小白菜, 吊打那些浓妆艷抹又油又腻的大肘子。 就这德性, 也难怪沙经理大学时期无视了他的追求。 路鹿忿忿地上下打磨着小犬牙, 伺机而动。敢对沙经理行不轨之举,她非一口咬碎对方包天的色胆。 「九言,我太惊喜了。毕业之后, 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来这坐来这坐, 让我好好看看你。」郑洪斌热络地招唿。 听听这是老同学见面说的人话吗?! 路鹿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两人中间, 招唿谁坐不都是坐么? 气氛诡异又滑稽, 沙九言瞭然笑笑。 「我和给你们做工程的施工队的李工认识,他说可以给我引荐一下it部的郑经理。我觉得这样不好, 自己上门拜访方显诚意,没想到郑经理就是你。」饵钩扎得很深。 鱼儿屁颠颠地一口咬住:「诶呀!所以说这就是缘分吶!」 别人的瞎说八道是瞎说八道,沙经理的瞎说八道就是真相本身。连一早被透过底的路鹿都差点相信这人为的缘分…… 「师兄最近还好吗?」隔着路鹿, 沙九言安心打开了故友寒暄的话匣子。 「我?还不就那样嘛,比不得九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然是要故作谦虚一番的,「老了老了,孩子都快上小学了。前些年在外企做it主管,后来我老婆说给外人打工不如来咱爸的公司帮忙。我想想也是这个理,所以就到撒门克走马上任来了。现在见到你,我终于明白这是命运的安排,命运厚待于我啊。」 同样是给句尾留了钩子,但郑洪斌的显然并不高明。 路鹿只对一点感兴趣。「咱爸」说的是老丈人?郑骚包的老丈人该不会是撒门克的吧??也难怪了,这样体量的公司他能说空降就空降…… 路鹿分神偷偷和沙九言对视一眼:你早知道了? 沙九言坦然回视:没有,算是意外收穫吧。 「有妻有子有事业,师兄一定很幸福。」沙九言隐含欣羡地说,极大地满足了郑洪斌的虚荣心。 第36页 「也就那样吧。那九言你呢?你那时候是我们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啊……」郑洪斌好似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心神嚮往地「淫。笑」起来。 总之,在路鹿眼里,那就是淫。笑! 看来还是十年前的沙经理更对郑骚包的胃口,虽然现在吸引力依旧很强…… 「我么?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话语间略带自嘲,但沙九言的表情却不显落寞。 郑洪斌因为回忆而眯起的眼睛瞬地一亮:「原来九言你还单身呀!」 喂喂……路鹿简直无力吐槽,意图要不要那么明显……把持不住的时候快想想你嗷嗷待哺的孩子啊…… 然而,沙九言一句「单身」将郑洪斌自我认知下已经成家的事实全然抹杀。 他像架火力全开的老钢炮车,嘚吧嘚吧地从追忆往昔到携手未来,所有的美好似乎都与他和他的九言息息相关。 然而这美好却很难感染听众,扫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沙经理,路鹿颇为无奈地揉揉眉心。最好是有人会相信郑骚包随手涂鸦的「美好」蓝图…… 当沙九言委婉地表达ls有跟撒门克建交合作的打算时,郑洪斌一百个打包票:「多大点事呢,信息化方面的项目我说了算。ls之前有没有给别家做过包装设计行业的解决方案?反正你拿一个过来,我走个形式给我岳父过目一下,合作的事情立马就能给你拍板。」 「好,那我就先谢过郑师兄了。」沙九言颔首致意。 「好说好说,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嘛。」沙九言提到这一声谢,郑洪斌的表情瞬间变得晦暗不明。他的屁股在沙发上蹭来蹭去,若不是隔着路鹿这尊大佛他早就…… 等等!这尊大佛又不是长在他们中间的,完全可以找个藉口打发走呀! 郑洪斌暗笑自己一时情切犯了煳涂,他摆出和蔼的笑脸对夹在中间的鹿电灯泡好言相劝:「是九言的同事吧?你看我们光顾着自己说话,你如果无聊的话去我办公室隔壁的员工休息室玩会儿桌球什么的。」 想把她赶走?路鹿在心中冷嗤,也不看看沙经理是谁的人! 见面以来第一次开口,她像只误入险恶森林的小梅花鹿,无辜地眨巴着小眼睛:「我,不会打,桌球。」 「嗐,我就是那么个意思。」郑洪斌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比他们那时候机灵,「不打桌球,还有桌球飞镖跑步机呢。」 「谢谢,郑经理的,好意。可惜,我都不会呢。」路鹿显出为难的样子。 郑洪斌挂上「你真幽默」的玩味表情:「小姑娘,你别告诉我跑步你都不会?」 「我骨质疏松,医生,叫我,少运动。」未免这个话题没完没了进行下去,路鹿直接掐断郑骚包的小心思,「你们好好,聊吧,不用理会我。」 郑洪斌差点儿就火冒三丈了,你给我试试隔着一个碍眼的大活人怎么「好好」聊天法! 郑洪斌败了兴致,沙九言方面获取了有用的信息,那这天本就是可聊可不聊了。 沙九言拽着路鹿告辞前,郑洪斌很不客气地直言道:「九言,我知道你脾气秉性都是顶好的,但对下属不能轻纵,一定要严格要求。你看看你带来的这位话都说不利索,有空给她报个语言的技巧或是语言的艺术的培训班吧。不然带出去多耽误事儿。」 眉峰轻皱,沙九言瞥了瞥身旁的路鹿。 却见小傢伙一脸正经地捣着手,酝酿了片刻开口道:「可是沙经理说我这样讲话很可爱呢。」 唿——很连贯地说出来了,路鹿暗自松了口气。断句与其说是习惯使然,更多是路鹿安全感的来源。因为这能很好地改善从前时有发生的磕磕巴巴重复前文的情况,但如果强撑一下也未必不能一气儿说完。 口吃也有口吃的傲气,输人不输阵! 捏造沙经理对她的偏爱是她击垮郑骚包最强有力的武器,想必对郑骚包没什么好感的沙经理也不会介意。 趁郑洪斌被路鹿的反怼搞得一阵晃神时,沙九言和他挥手作别,拉着路鹿快步离开他的办公室。 。…… 两人躲进了四下无人、空空荡荡的楼梯间。 外面的空气清新极了!谁让刚才逼仄的办公室里头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郑骚包的骚味…… 有家有室还不安家室,就凭郑骚包这样的人品也没资格轻视她口吃的毛病。路鹿颇为郁闷地瘪嘴。 有人郁闷,有人一阵好笑:「郑师兄吓到你了?」 「我刚,看了一下,it部没有女孩子,还算好。」路鹿拐了个弯做出还算客观的评价。 她略一思索又担心道:「沙经理,你不会,信了,他的鬼话吧?」 「哦?」沙九言的一双笑眼中糅杂着几不可辨的欣赏,「你是指他承诺合作的事?」 「嗯,他一开始,讲到确实有过的,经歷时,假谦虚,讨厌得很。但后来,讲到网络通信方面,他全能做主,态度大变,我感觉他是,虚张声势。」路鹿一板一眼地分析道。 小傢伙半是理智半是情绪化的见解让沙九言哑然失笑:「现象和本质,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很难分清。」 出了社会起决定性作用的往往是经验而不是智商,尤其体现在现有知识体系中没有涉及的部分。从这个维度来看,路鹿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经歷。就像她的酒量是哪里锻鍊出来的,从她的履歷中沙九言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第37页 「好了小鹿,」沙九言娓娓道出自己的考量,「刚才和郑师兄的会面只是前奏,我们现在可以借着从他那里打探到的消息敲开其他人的大门了。我头一个找郑师兄不是因为他靠谱,恰恰是他不靠谱我才能拿他当作接触其他关键人物的跳板。像撒门克这样的上市大公司,不是简简单单的一言堂。要想完成一个项目,除了使用部门,绕不开行政、法务、财务各个方面。那么……接下来是真正的陌拜,你准备好了么?」 路鹿敛眸一笑,现在她似乎品到了少许和客户斗智斗勇的乐趣:「当然。」 。…… 从大厦出来已是向晚时分。 不知不觉便在撒门克周旋了整个下午,不过有沙九言在,很难吃到一次闭门羹。毕竟美人,且是一个笑脸相迎、巧舌如簧的美人,总叫人无法拒绝。 路鹿在正门前的花坛边来回踱步,等沙九言把车开出来。 晚霞映天,光影的浮掠让路鹿童心骤起。她追着自己斜拉的影子踩着玩,傻乎乎得宛如一只叼自己尾巴的小猫咪。 「叭叭——」沙九言撑着额头摁了两记车喇叭。朦胧之中,她的发间似乎浮动着一层浅浅的金色,而这金色又顺着她只着薄妆清丽的面庞流淌而下,娴静的美镀上华丽的美,美得如梦似幻…… 「你总这样,我该以为自己有多好看了。」沙九言朗声催促路鹿。 路鹿悻悻地蹭了蹭鼻尖。不用以为,那便是事实。 她一骨碌钻进车里,口袋里装得不深的名片悄然滑落。 「你的名片掉了。」沙九言提醒她。 路鹿弯腰拾起,想起刚才的小插曲—— 一路跟着沙经理「挨家挨户」拜访了各个关键部门,来到行政办公室后,路鹿差点没招架住热情似火的行政小姐姐。 同类之间似乎分泌一种互相辨识的信息素。只消一眼,两人便「心有灵犀」地同时确认下对方是同道中人。 姬姬见面,分外眼红。不过此眼红非彼眼红,是热泪盈眶感动的…… 虽然现在大环境好多了,但毕竟还是少数人群,总会不自觉地抱团取暖。 确认过眼神,行政小姐姐顿时笑颜如花,对她们嘘寒问暖,简直有如国宴级的周到。 沙九言虽然没有弄明白其中的原理,但见此情形她便知道,行政部门的这杆人脉旗帜一定是几个部门中插得最稳的。 分别之际,行政小姐姐有些不舍,取出名片夹里的名片,刷刷写上一串数字。 笑得宛若一朵引人採撷的娇花,对方微微折起名片插进路鹿的上衣口袋,用两人间距的声音低语:「我猜你是t。」 路鹿偷觑了一眼沙九言,她正倚在门口专注地看手机,似乎对她们的悄悄话毫无兴趣。 这既好也不好……路鹿抓了两把小捲毛说:「大概是吧。」 属性这种事情……没有荷。枪。实。弹地实践过,还真不好说。她这个「大概」其实也只是透过自己对沙经理的反应参悟出来的。 「那可太好了,」对方高兴 地抖了抖肩,「我刚好是p呢,我们岂不是?」 这位小姐姐,所以你是认真的么??但凡抓到一只t难道就能和p完美凑对了?? 自己这艷。遇也是没谁了……这让路鹿愈发坚定信念,她的情窦初开绝不能草率! 「名片上写了什么?」沙九言见她捏着名片一角兀自发呆,不免心生好奇。 思路一下被打断,路鹿显出一脸茫然。缓了半晌,她才吞吞吐吐道:「座机号。好像,是……她办公室,里的吧。」 名片上一般都会印上座机和手机,即使没有印上,现代社会肯定是打手机更方便,何必多此一举写下座机?路鹿这个小机灵鬼没理由想不到这层。 不过,知情识趣的沙九言自然不会主动戳破。 事实上,路鹿刚才趁沙九言取车时有偷偷查过,这是一家蕾丝酒吧的座机号…… 看到的当下路鹿心里一个咯噔,这才认识第一天,就上赶着喝酒约。炮了?现在同性的爱情也很速食就是了。据江所言,在她们那个年代每一段出柜史都可以谱写成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爱情史诗。 正是求而不得,才倍加珍惜。 越是崎岖的路,越要把彼此的手牵紧紧扶持着前行。 路鹿不由偷瞄沙九言,她很想知道沙经理对同性恋的看法。算是为了自己吧……她对沙经理的心意日渐清晰,真情实感的部分是没办法轻易作伪的。 的确,沙经理一定不是媚俗的人,但这不能确保在她自身的思想价值体系里,同性恋是个合理的存在。 「他们的行政给你施了什么蛊术吗?你有点怪怪的。」枕着手臂伏在方向盘上,脱离工作轨道,沙九言又变回那个对什么都带着散漫倦怠的女人。 「没有吧?可能,是我累了。」你看起来更累。 「不介意我把你送回公司吧?」沙九言扫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没关系,我车,在那里。」 「说的也是。」 「你还要,加班吗?」 「小收尾,刚才出来得急,有些单子还没点。」 说完沙九言端正坐姿,一脚油门,将两人送入落日黄昏的隧道。 。…… 黄昏的色调和午后的色调无比贴合,让人分辨不清这是去时的路还是来时的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恰如浑浑噩噩的人生。 第38页 路鹿蠕动着唇瓣,像个獐头鼠目的反派角色,一边戳着手机,一边暗暗观察沙九言。 她在纠结,这样的试探毫无疑问也会把自己搭进去,但在她前二十一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抓肝挠肺想追寻的答案…… 这个播放键,按还是不按? 「很热吧?」沙九言出其不意地开口。她把路鹿那一脑袋汗解释为刚才把车停在地上,空间内在阳光直射下升腾的温度造成的。 所以说,举棋不定的时候,常有意想不到的人推波助澜。 沙九言替她做了决定。 路鹿下不去的那个手,被沙九言一吓,结实地覆盖住播放键。 眼一闭,心一横,将错就错! 音频「叭叭叭」地响起,是主播用变声器加速过的声音—— 「欢迎来到新一期的『橘里橘气热番大赏析』!我是你们最橘里橘气的主播妙妙。今天给大家推荐一部轻百合番——《学园孤岛》。谁也模仿不了只属于我们的学园生活……」 见试探效果差不多了,路鹿默默把音量淡出般地调小。 据她平日的了解,沙经理不是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那种上司。不懂就问,她对很多事情都抱有好奇心,而且并不介意从一个比她小一轮的社会新人那里得到解答。 路鹿有稍微设想过沙九言可能提出的问题,诸如—— 「橘里橘气?」 「轻百合番?」 然后,她就可以在解释之余顺势问问对方是否能接受这样小众的性向。 只可惜套路设计得再好,须得有配合上套的人。 仿佛投石入海,「咕咚」一下坠入海底,便彻底没了声息。 沙九言双手松松执着方向盘,「充耳不闻」四个字就像深深镶嵌在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也是,浩渺无垠的大海怎么会在乎一颗小石子儿激起的一朵小浪花沫子…… 然而,路鹿又不禁怀疑起来,这是不是一种无形无声却有迹可循的答案…… 沙九言的手机恰逢其时传来震动,没有仔细描摹过的细眉不经意地舒展了一下。 用蓝牙外接到车上自带的音响接听,沙九言好听的声音收纳进数位讯号输送到彼端:「您好,请问……」 只听过信号延时,没听过信号超 前的。 对面急吼拉吼打断她的人光听声音就煞是讨厌:「是我,你郑师兄。」 路鹿心中警铃大作,名片还没捂热就迫不及待电话诉请来了?这阴魂不散的郑骚包,该不会重逢第一晚就提出共度浪漫一夜之类的龌。龊计划吧? 「呵呵~」沙九言轻笑着道,听不出她此刻其实是面无表情的状态,「是郑师兄呀,我在开车呢,有事么?」 高级销售果然惯会皮笑肉不笑的。 「你晚上有空吗?我们聚聚吧,我请你吃饭。」既然对方在驾车那就不适合兜弯子了,郑洪斌一脚直球踢过来。 请老同学吃饭,还是孤男寡女两个人?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香吗? 路鹿咬着腮帮子,发出「刺啦刺啦」异常犀利的磨牙声。 让路鹿万万没想到的是沙九言竟一口答应了:「你还记得我们学校门口的烧烤摊吗?以前广播社有活动经常安排在那里。现在有点想吃烧烤了呢,我知道一家还不错。不过我还要加会班。你不介意的话,约在八点如何?」 路鹿的记性很好,送沙九言回家的那趟足以把她家外围的地貌印入脑海。因而,路鹿此时此刻的脸色极难看……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用不用我去接你呀?」郑洪斌笑得那叫一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有开车呢。那先不说了,晚上见。」沙九言再一次搬出开车敷衍道。 撂了电话,耳边传来路鹿闷闷不乐的声音:「你们家,附近,有个烧烤店。你和他,吃完,还想就地,做什么吗?」 这话说得相当僭越了,上司上下班的行程其实都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很少这样冲动。她想,如果她现在照一下后视镜,看到的一定会是张恍如被车轮碾过扭曲可怖的脸。 把阴沉的情绪明晃晃写在脸上,她的表情管理可能永远不会有和沙经理一样出色的那天。 「抱歉,我好像开过了,要稍微绕点路。」沙九言一边併入转向车道,一边温和地解释方才的失误,恰如她一贯温和的表情。 逝水难復,心乱留痕。 人是很爱说谎的动物,可人心却把最原始的情绪留了底。 开过路口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发生在沙九言身上,除非…… 其实无 需藉助沙经理的反馈,早在倾吐之初路鹿就意识到自己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却挑了里头最泄愤也最刺耳的一句。 像沙经理这样玲珑剔透的女人,最能扛伤害的反面也最易受伤害,大概就像moba游戏里的辅助角色。平常都是她在照顾别人的心情,那么有谁来照顾她的呢? 路鹿扭头恳切地看她:「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那样的人。」 沙九言一直淡淡地目视前方,听了路鹿的话她勾唇自哂道:「你知道我不是,但你还是选择那样说了。这样很矛盾,小鹿。不过我明白,我本身就是让你自相矛盾的源头。如果出卖自己真的能够获得什么,我希望回报远远大于付出。这样我或许还愿意一试。」 第39页 这很荒谬!这太荒谬了……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揪心,打死她也不会逞一时口快说出伤人的话。她知道自己没有轻信那些围绕沙九言展开的风言风语,但其实她一直都有默默听进去么? 不同以往那一闪而过的抽疼,此刻心上那密密麻麻针灸一般的痛意汇成一统。为了她的失言,也为了沙经理宁可自贬也将过咎引回自身的温柔。 沙九言的雅量让她自惭形秽。 小傢伙倏然陷入闷不吭声的静寂中,沙九言看出她的郁挫,轻轻摇了摇头。 这并非她的错,沙九言并不怪她。 轻轻敲击方向盘的橡胶边缘,她故意捏着嗓子埋怨:「小鹿,你伤到姐姐了~姐姐现在都没心情开车了~」 头一回自称「姐姐」,却是以进为退。 沙九言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有一种温柔是可以悄无声息渗入彼此心田的。 小傢伙微张着嘴,果然没空理会自己的小情绪,一副被她勾去了三魂七魄的傻愣样。 路鹿眨巴着小眼睛吶吶道:「姐姐,那换我,来开吧?」 沙九言额角勐然抽了抽,这傢伙还真会打蛇随棍上,「姐姐」都给叫上了,还叫得特顺口,就像合该如此一样…… 「也快到公司了,我自己开就好。」沙九言懒得纠正她,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你以后少听听办公室那些闲言碎语,基本没几条着调的。」 「你都,知道呀?」 「比如陈学云这小子成 天带头造我谣?」 「啊……那你,还真是,全知道了……」 「办公室方寸之间,他们本也不避讳。尤其是陈学云,他家里有教育局背景。一般来说,关系型销售有了靠山说话做事就有了底气。」 「那其他人呢?你也,任他们说?」 「即使我严令警告了,他们也不过是把檯面上的搬到台面下。我又何必冒着加深他们恶意的风险去做无用功呢?」 沙九言这个女人真是……通透得令人髮指,所有的安慰都毫无用武之地。 似是得到了心灵感应般的回覆,沙九言半真半假地冷哼:「别岔开话题。小小年纪就会惹姐姐伤心了,是不是?本来想好好惩罚你的,不过念在你是初犯,可以从轻发落。刚才你猜中了我想约郑师兄去我家附近的烧烤摊,现在你来猜猜我的理由。如果你猜对了,我可以前嫌不计。」 沙九言说完的那一剎,路鹿小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这可谓是正中下怀,让惩罚来得更勐烈些吧! 其实猜这个理由并不难,稍微沉下心来动下脑筋,端倪就会显露。譬如烧烤摊晚上吃夜宵人多眼杂,对于蠢蠢欲动的郑骚包是一种无形的群众监督。又譬如飞快地撸几根串就可以把郑骚包打发走了自己回家休息。 然而路鹿选择装傻充愣,为难地舔了舔唇瓣说:「猜不出……你罚我吧。」 「你都不试试?」沙九言狐疑道,轻易认栽可不是小傢伙的风格。 「我让姐姐,伤心,就应该被罚。」路鹿低眉顺眼,好不可怜。 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又乖又奶,事实上小鹿也的确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虽然有时这半大不大的孩子又鬼马得很。 一个称谓罢了,却让沙九言对她愈发束手无策起来:「罚你么?好吧,那就罚你继续想,直到想出答案为止。」 这算什么惩罚嘛…… 路鹿满脸纠结,这事态发展可不就相当于她这个黄盖赤。身。裸。体趴伏在地请求一顿暴风骤雨般的鞭笞,结果人周瑜轻轻摸了一记她的屁股就宣布「乖,毒打完毕了」。 太不得劲了!一个愿挨,一个竟还不愿打…… 直到回家躺进被窝,路鹿还贼不甘心地在梦里说着胡话:「姐姐,快来罚我~~~」 。…… 梦过了无痕。 带着受虐倾向没羞没臊的梦,路鹿醒来便忘得一干二净。 日子不咸不淡地流逝着,而路鹿先前埋下的伏笔如同蝴蝶效应,在揭开之时改写了许多人的既定轨迹。 两张度假区的票把ls人见人怕的大boss送走了,江七瑾下定决心放下工作陪爱妻度一个甜齁人的黄昏蜜月,为期一周。 这简直是喜大普奔的好消息!!ls所有人大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总,小到门房间的保安老大爷都像卸下一身肥膘的大猪猡,可以撒丫子乱蹦乱跳乱闯乱撞了! 尤以市场一部这样的销售部门为最,成天的都看不见人在办公室留守,就连一向作为同事表率的张璇最近都经常无故消失。 路鹿摸摸脑袋:「大家,至不至于?沙经理,还在呢。」 用许如依的话来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沙经理看的是结果,而咱们江总过程结果两手抓,平时总提心弔胆的呢。」 路鹿这才晓得,原来自家老妈在员工心目中是这么个煞气十足的形象。 。…… 早晨,踏着不知第几缕朝阳走进办公室。 叼了块小面包的路鹿迅速去往密闭空间的最深处推开四扇大窗,瘀滞了一夜的浑浊气味终于有了出口,取而代之的是清新带着盛夏温度的空气在室内流通。 继而准备打开照明的路鹿被正对面缩在座位上的张璇吓了一跳,嘴里的小面包「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40页 「是小鹿啊。」张璇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能刚才彼此都受到了惊吓。 「嗯,璇姐早。」路鹿弯腰拾起面包片,略惋惜地扔进垃圾桶,「你怎么,不开灯,还有空调?」 「刚来不多久。」张璇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撇开视线,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打转。 「唔。」路鹿好歹也是只很会察言观色的小鹿。 她不再打扰张璇,越过对方跑去开灯了。 收到电源开启的信号,一盏盏吸顶白炽灯如沉睡復甦的精灵此起彼伏跳跃着。不消两秒,炫白的灯光骤然将里里外外每一寸地皮上的每一颗细小微粒照得无所遁形。 同样无所遁形的还有刚刚迈入办公室大门的沙九言。 她在哪,路鹿的焦点也就在哪。 这个常 常无法凭藉自己的力量好好站直的女人,正柔弱无骨地依附在雪白的墙根。眸光一闪,沙九言微抬眼皮,却又像被浓密厚重的睫毛所累,沉甸甸地合上就不愿再睁开。 路鹿迳自朝她走过去,主动打招唿:「沙经理,早。」 「嗯,小鹿早。」沙九言的嗓音裹着初醒未醒的黏连感,让人迷醉。 迷醉是她单方面可以决定的事。 然而她们之间的关系却是她无力经营的……大抵可以视作涨潮和退潮吧。无论前一剎彼此的情绪浪花堆叠到了哪个高。潮,浪势一消便又退回原处。 她还是她的沙经理,她也还是她的员工小鹿。 「跟我来一下办公室吧。」沙九言一边倾力摆脱墙根的巨大牵引力,一边有气无力地下达指示。 「好。」路鹿挠了挠下巴,不敢再对单对单的开小灶抱有雀跃的期待。 。…… 「坐吧。」沙九言指了指她对面那张掉了皮的办公椅,「还是你乖呀,从不迟到早退。这会子其他人估计还在睡大头觉吧。」 「许如依,她说先去,跑客户了,晚点到。」路鹿坐下来和沙九言差不多高。 沙九言不免有些羡慕路鹿的大长腿,她一边开电脑,一边随口道:「小许和我说过。只是没看出来,你还挺维护她。」 「也、也没有。她有时,跑客户会带我。我知道,她私底下,其实有在努力。」说完,路鹿莫名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了。她明明是想跟沙经理解释她没有维护许如依的意思,却反而表现得特别为她说话。 恐怕任何人在沙九言这里都绕不开自作多情的命运。 两个年轻人玩在一块儿,沙九言没觉得任何不妥:「小许爱犯迷煳,你跟着她是互补,有个伴儿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挺好的。」 这伙伴谱点得可真够官方的,路鹿心一塞。 「对了,撒门克的客户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我待会儿拷给你。你给我做一个整合他们工程产业链和日常办公的线上互联解决方案,当然最重要的是把我们国际端加速服务给推出去。」沙九言给路鹿布置了一个不太新人的任务。 路鹿错愕地张张嘴:「我来做?」 「嗯,反正目前我还没有让你带客户的计划,因势利导,有条件就多方面学习。你可以向it部那几个管开发的老傢伙取取经,我看你之前经常去那玩。」 路鹿这下见识到了何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上司。沙经理默默追踪着每一个下属的日常动态,根据大家的能力分布安排不同的客户群、不同的工作任务。 路鹿把工作应下了,然而…… 沙九言浏览着工作邮件,见路鹿握着椅子把手磨磨蹭蹭不肯走,好耐心地问:「怎么了?还想多闻会儿柠檬香?」 「没、没有。」这话令路鹿唿吸一窒。讨厌~又拿她的陈年糗事取笑她。 路鹿理了理脑后的小捲毛也顺便理了理思绪,大着胆子问出口:「郑洪斌,后、后来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沙九言淡定自若地反问回去。 「就是、就是……那个……我是说……」支支吾吾老半天啥也没说出来,后脑勺倒是狼藉一片,就差被挠秃毛了。 沙九言一副在公言公的口吻:「郑洪斌毕竟是我们将来可能提供的这套服务最直接的使用部门负责人。我给你的资料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提供的,他在实际工作开展中遇到的痛点。显而易见地,他的性格人品靠不住,但业务能力尚算可以,否则也不可能在外企爬上it主管的位置,不是么?」 「不过嘛,」在路鹿耷拉下两条又黑又浓的小眉毛前,沙九言话锋一转继续道,「你是想问那天烧烤摊的后续吧?」 「瞒不过,沙经理。」对方代为说出,路鹿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实你也猜到了不是吗?」沙九言松开滑鼠往后仰。郑洪斌当天的表现只能说很郑洪斌就是了。 「唔……这骚浪蹄子……」路鹿小声咒骂。 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多谢各位订阅。 想了想还是下本把难产的《别吃老妈的醋!》开掉,因为……这样可以直接使用前一篇文的封面了!!! 第22章 逞英雄失败 沙九言虽然听不清路鹿具体说了什么, 但对方嘟嘟囔囔的小模样还是逗笑了她:「你放心吧,应付他不成问题。他仗着甲方的身份暗示了一些东西,但我这个乙方也不是非要在他这棵甲方上吊死的。」 这就是沙九言一直积极接触其他部门, 力图打入更高层的原因。不管哪个圈子、哪个行当,总有厚颜无耻之人提出看起来就不诱。人的情。色交易, 但好在被她遇上的这类人终归没有遮天蔽日的能耐。 第41页 「那是。我们沙经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知道对方没有吃亏, 路鹿安心吹起了彩虹屁。 「我们说的是一个意思吗?」 「当然。谈恋爱, 和谈生意, 异曲同工。」 沙九言眯起眼睛, 这小屁孩该不会是明里暗里嘲讽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恋爱经验一片空白吧? 定定地望着路鹿澄澈映人的小眼睛, 沙九言暗笑自己多心, 小傢伙哪里知道她的感情经歷,就像她也对小傢伙的一无所知。 「那我,先出去, 干活了。」 「嗯, 我待会儿把u盘给你。」 。…… 摇头晃脑地出了沙九言的办公室, 路鹿却猝然发现外面竟完全变了一个世界。即使有人告知她下一秒世界就会崩塌, 当下的她也极有可能相信自己的双腿已然立于分裂的大地两端。 平静运转着的放映机从白领职场向的主题无缘无故给切到了妃嫔向。主演之一还是平日里一贯温文尔雅的璇姐! 走廊外,一个着装休闲齐耳发的女子正揪着璇姐的头髮骂骂咧咧。 不是吧?光看看, 路鹿的髮根都感同身受地一阵扯痛。 大事不妙,揪头髮的姊妹篇应该就是掐脖子和掴巴掌了,而那女子也像是正有此意地举起另一只手直往璇姐脸上抓。 路鹿意识到严重性, 连忙转身敲了敲沙九言办公室前视野敞亮的玻璃窗。 沙九言应声抬头,路鹿指了指大办公室门口的方向,显露焦虑的神色。 当两人一齐跑出办公室时,齐耳发的女子正大声叫嚣着「贱。人,撕烂你的嘴」,对张璇又打又骂,场面混乱难堪。 虽然还没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实质性伤害,但看璇姐这副逆来顺受、不予反抗的模样,被打趴下也是迟早的事。 眼看情势危急,路鹿二话不说撩起袖子,藉助长臂长腿的优势冲上去拉架。 端的是正义凛然、carry全场的ace气魄,孰料这只外强中干的小嫩鹿刚踏出营地半步就被疯婆子秒了。 劝架不成,反被那气头上的女子一掌掀翻往外推。仿佛一颗脱离轨道的小钢炮,路鹿一直从前门口滑至了后门口。 翘臀在地上磨得火辣辣的,路鹿一个抬头便跌入了名为怜爱的幽深漩涡。原来是在一旁观战的沙经理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沙九言扶额不忍心,可怜的小鹿,也不知是哪个品种的小鹿,如此荏弱不堪一击…… 不、不行! 怎么能在沙经理面前丢脸!她只是不打女人罢了,她认真起来连男人都怕! 捲土重来地薅了一把头髮,路鹿气虚心不虚地想:不就是比她矮一个头的小短腿么,看她怎么捉小鸡似的把她摁倒在地! 四肢突然注入无穷无尽的力量,路鹿囫囵从地上爬起,准备杀上前去再度加入乱斗。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她还没立稳脚跟就被横飞过来的一只皮包砸倒在地…… 嗷!!!这杀千刀的女人…… 眼冒金星之下,她的心中充溢着绝望。为什么她觉得她挨了一顿比置身风暴中心的璇姐更悽惨的毒打??这世道,难道热心肠的人註定没有好下场吗…… 沙九言无奈地摇头,纵使她不心疼张璇,也该心疼心疼被流弹误伤脑袋肿起一大包的路鹿了。人高马大却最是不中用,不论是哪个品种,养在深闺也都养娇了。 到了这个地步,她不能再作壁上观。 开弓没有回头箭。 沙九言一个抢步把张璇格在身后,速度之快、身形之巧令一旁瘫坐在地的路鹿大为吃惊。 所以,沙经理才是隐世高人? 像是为了印证路鹿的想法那样,沙九言一个绕后反手拧拉,把那撒泼的女子牢牢锁在了她和墙壁之间。 只消一招,搞定全场。 因为双手被反扣在身后动弹不得,那女子难受得嗷嗷叫唤。 只是制服者的神情并不比被制服者好多少。路鹿敏锐地注意到沙九言秀眉一凛,抿得泛白的嘴唇正在微微发抖。 大概在刚才的电光火石间, 她也被那疯婆子伤到了哪里。 路鹿捂着寿星公那么高耸的额上大包,狼狈地跑去查探沙九言的伤情。 沙九言扬唇笑了笑:「我还好,你先顾着自己吧。」 小眉毛打起了结,沙经理说的是「还好」而不是「没事」,路鹿从咬文嚼字中找到了真相的入口。 「放开我!!你们是张璇的同事?」那女人埋在墙壁间的声音闷闷地发着狠,「你们只看到我今天怎么对她的,你们又知道她之前是怎么对我的了?!」 「我们确实不知道,」沙九言冷静地说,「但你影响我们正常办公了,我们不能当无事发生。」 「你得保证,你和璇姐,能好好说话,我们,才放开你。」路鹿狗腿地在旁边帮腔,就像大佬旁边一小弟。 「保证?我就算保证了,你们能信吗?张璇能信吗?」那女人轻蔑地笑起来,仿佛这承诺是多大一个笑话。 「你这样,我们,只能报警了。」路鹿如是说。 谁知作为这场闹剧受害者的张璇第一个反对,她沉默作哑得太久,以至于勐一开口嗓音有些干涩断裂:「小路,别报警。是我对不起小茗,我这就带她走,我会和她好好说清楚。」 第42页 「这就想走?!张璇,你越是遮掩,我只会越想闹大!你和阿晓现在的幸福生活全是从我这里偷来的!你这个小三,你把我的人生搅得翻天覆地,你觉得我能放过你?」那女子说着说着又哭又笑起来,「你知道现在我有多恨你么……我这一辈子算是毁在你一个谎言上了,究竟是你可笑还是我可悲……」 在那两人对质的间歇,路鹿一个眼神过去:阿晓? 沙九言一个眼神回来:璇的先生。 工作上进退有度的张璇此刻也不过是个哀戚的小妇人,她哽咽着、啜泣着,为自己当年犯下的错:「是我故意删掉他发给你的简讯,是我故意扔掉他给你的礼物。这些不可饶恕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他爱你,可我爱他,我想得到他。你说得没错,我自私、我下。贱,像我这样的女人其实根本就配不上钟晓。」 「你还有脸说?枉我一直拿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即使你和阿晓结婚了我也……我真傻!」那女子愤愤地咬住嘴唇,两行清泪顺着颊畔缓缓流下,泪痕交错着分不清新旧。 张璇却一直没有让眼泪落下:「对不起,小茗。这么多年了,我好像什么都得到了,但又常常觉得自己其实什么也没得到。我知道这都是我活该,你要怎么打我骂我都好,但我和钟晓始终有了孩子。萌萌她是无辜的……」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卑劣?我根本不屑做这个小三!我只是想让阿晓认清枕边人的真面目。如此一来,根本不用我从中作梗,他还能若无其事和你相处下去吗?」 「你要告诉他?」 「他本来就是最不应该被蒙在鼓里的人。」 「好,我知道这件事我已经没有决定权了……」 两边都斗累了,于是暂时性地偃旗息鼓。 「都聊到这个份上了,我想你们应该都冷静下来了。」沙九言主动松开对那女人的束缚。 却在后撤过程中身形一晃,一直在旁候命的路鹿眼疾手快捞过她的肩膀。 尽管自己下盘不稳被那女子一连撂倒两次,但扶上沙九言的肩膀时路鹿稳如泰山屹立如松。 小茗揉了揉手腕上那一圈红痕,把点着了的火摺子扔进火堆:「二位同事,欢迎你们扩散这条八卦。上班也挺乏味的,需要关于小三的劲爆内幕润色一下。」 「我送你出去,」张璇抱歉地对路沙二人点头致意,尽力把小茗劝离办公楼,「去钟晓的事务所吧,我们三个该好好谈谈。」 「你不是心虚么?」小茗一边嗤笑,一边和张璇拉拉扯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两人走远了。 「为了一个男人,至于吗?」路鹿不敢苟同,毕竟她喜欢的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呀。 不过……一旦把钟晓先生替换成沙经理,她会像当年的璇姐一样恶意搞破坏吗?郑洪斌这样的登徒浪子只在少数,沙经理总会遇到她的谦谦君子,届时…… 路鹿不敢往下深想。 沙九言横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至不至于端看当事人的选择。 路鹿伸出空闲的一只手撩了撩压迫住肿包的刘海,「通晓人心的,沙经理,就没一点,看法?」 「我只能说,小茗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的反击看似疯狂没有章法,实则招招命中红心。她的确有把璇当成最好的朋友,她很懂她。」沙九言不无讽刺地说。 「听起来,有些,刻薄呢。」路鹿撅了噘嘴,她没想到沙经理的立足点是这对闺蜜如履薄冰的友谊,而无关三角恋的爱情。 第23章 咸猪手 「如果我刻薄, 早就砍断你的咸猪手了。」沙九言盯着路鹿扶完就一直顺势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啊,不好意思,我、我没注意。」路鹿如同触电似的立马缩回手, 她这次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完全是因为揽住沙经理的动作意外地自然顺手。可能是因为对方骨架小肩膀窄吧,让人想要纳入羽翼好好呵护。 不过, 说到底都是假象啦……毕竟沙经理只用一招就生擒了爆炸边缘的疯婆子。相比之下,她自己才是那朵被水一浇就蔫了吧唧亟需呵护的小娇花。 「沙经理,你刚才, 好帅。威风、飒气、女中豪杰。」鹿小迷妹崇拜得不要不要的。 「我学了约摸七八年的柔道……」沙九言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路鹿昂起脑袋想想五大三粗柔道运动员的体型, 又垂下脑袋看看纤细苗条沙经理的身段。加上沙经理平时走走路都像是能被风吹跑的虚弱样, 太具有欺骗性了吧…… 沙九言大概猜到她撞进什么样的误区了, 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所有练柔道的都很大只, 奥运会上女子柔道就有48公斤的轻量级对决。」 「唔, 是我无知了。」路鹿决定从今晚开始恶补柔道的相关知识。这样以后和沙经理在一块儿有了对方感兴趣的谈资就不会冷场了。 然而此时此刻,恐怕就是因为还不具备这个谈资,两人互看了一眼, 华丽丽地冷场了…… 此处可自行填上乱鸦飞过鞦韆去的画面…… 路鹿难耐地活动了一下牙关节, 实在不是她想放任冷场, 而是沙九言秀眉紧蹙仿佛被什么黑魔法封印在原地。 上司不动, 下属也不敢轻举妄动。 僵持了好半晌,沙九言却如断片儿良久刚刚续上:「你怎么还在这里?」 第43页 她、她一个身高五尺多的大活人就这么没存在感么? 但当她看到沙经理额间沁出的绵绵细汗时, 差点儿就急得上下其手了。 路鹿这双手是抬起也不合适,放下也不舒坦,就在那里不上不下鸡爪似的直抽抽。她想掀开沙经理包得严严实实的小西装看看她究竟是哪里磕了碰了, 但又怕沙经理误会她这只污。妖王想藉机揩油。 不得不说,路鹿对自己在沙九言心 目中的定位有个准确清晰的认知。 不能动手,那就只能动嘴了,路鹿焦急万分道:「你伤到哪里了?」 语速都跟点了「2x」似的加快不少。 「练柔道落下的腰伤,动静大了容易闪到腰。」沙九言对自己三十岁的年龄,七十岁的筋骨也是颇为无奈。 古人云:高风亮节,宁折不弯。 沙九言倒是觉得折比弯容易多了,她一年能折好几次,现在就疼得像被生生掰成了两半。 路鹿的小鸡爪子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地贴上了沙九言的腰。动作很轻缓,却仍引来对方一声闷哼:「嘶——」 「哪疼?腰眼疼吗?」路鹿不敢再碰只能虚虚搂着。 「你先进去吧,」沙九言嘆了一声,「我可能还得缓好一会儿才能走动。」 「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路鹿偶像剧式地嚎了一嗓子,汗如雨下,心急如焚,仿佛断的是自己的腰,「还是叫救护车吧对了骨折不都要用木板固定吗你现在这个情况不明稳妥起见我要赶紧想办法给你加固保护起来」 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路鹿在那一个劲儿地上蹿下跳,沙九言却只注意到对方抛除了标点符号弹舌弹得飞起的语速。太不可思议了,平时一分钟都未必能说完的话竟被压缩在短短五秒之内。这傢伙平时确定不是扮猪吃虎来的么? 眼瞅着这只横冲直撞的小蛮鹿拧断一根扫把杆,正打算用它砸烂办公桌,沙九言连忙吼住她:「小鹿,你做什么啊?」 「弄两块木板下来给你用。」路鹿一副来真的了的架势。就沖她徒手掰断扫把头的壮举,也能看出沙九言就是那个把她逼急了的诱因。 「你先冷静一下。」沙九言一边忍着疼,一边尽力拽住失控边缘的路鹿,「腰疼我经常犯的,没什么大碍。」 「没大碍怎么会不能动呢?」 「也不是不能动,就是动了会疼。这样程度的腰伤,回去休息两天就会好很多。」 「休息?对哦,要赶快休息!」路鹿瘫痪的智力系统逐渐重回正轨,「我背你去办公室休息。背的话应该不会大动到伤处。」 「我说,」在场另一个人慌得靠不住,沙九言只能自寻出路了,「你推一个转椅过来把我接上不就行了么?」 方法是这个方法,但沙九言只是为了规避路鹿把她摔成二次重伤……就这小傢伙刚才拉架的表现来看,她很怀疑她背不背得动她…… 大概她这么个九十多斤的纤瘦身材也能被路鹿驼出五指山份量的吭哧哈哧吧。 接受了沙九言的意见,路鹿恍然大悟地冲进办公室。 。…… 处理了几个未接来电,沙九言实在受不了那个日光灯直射下在她视野中不停摇曳的影子。 碍眼的小傢伙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让她无法安心工作。 影子前端还有一个明显的凸起,沙九言揉了揉眉心对路鹿说:「你别在我这瞎晃了,我准你上班时候出去,快去药店买点药擦擦你的额头吧。」 「我,我这个包,放在那里,过两天就,消了。」路鹿义正言辞,「你的严重,多了。我等你忙完,送你去,医院。」 唯有去医院检查,路鹿才能放心。 「我不去医院,下午璇的客户那边有一个签约仪式,我必须出席。」沙九言很少坐得这样板正,因而即使依然是从前那个婉转轻软的调子,此时此刻却裹挟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可是,你的腰伤……」 「和你脑袋上的包一样,过几天就好了。」 「我觉得……」 「这是我的决定。」斩钉截铁,唇畔依然噙着一缕似真似假的笑,却不带一点温度。 很不和谐,却统一成独属于这个女人的和谐。 路鹿有些颓然,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说一不二的沙上司,不是模稜两可的沙姐姐。 想起那个娇软控诉「你伤到姐姐心了」的沙九言,路鹿垂下眸子,恍如隔世…… 「我知道了。」路鹿像只被斗败的蛐蛐儿,恹恹地拖曳着步子往外挪。 于心不忍么? 其实也没有。 沙九言一路目送路鹿回到座位前,透过那扇陈学云以为是开着发。骚、路鹿以为是开着监视的大窗。实际上路鹿也算是猜对了一半,监督都是互相的。 料想小傢伙也没心情偷看她了,沙九言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薄荷味的凉烟上印着斜体的「1972」,是她比较青睐的牌子。 对于这个爱好,沙九言自己都觉得古怪得很。她不喜欢焦油和尼古丁,她只是喜欢薄荷的清新味。 既然如此她大可直接嚼薄荷叶或泡薄荷茶,可偏偏就是成堆的香菸陪她度过了那些煎熬期、阵痛期以及疗愈期。 裊裊地燃起一支烟,青色的雾尘之中是沙九言影影绰绰的身影。 第44页 再好看的女人抽菸其实也不会带来什么视觉享受,恰如荼蘼过后,空余寂寥。 。…… 凉烟的味道不重,但扛不住一连抽了半包。 等沙九言意识到呛人和憋闷,空气已是一片浑浊。 她叼着烟起身去打开外窗,腰间原本密密麻麻的刺痛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扩散到嵴背。或许类似于压力分摊的原理吧,疼痛区域的面积扩大,疼痛的强度适当减弱,退回了可忍受的范围。 她松了口气回到座位上凝神一望,不知不觉中小许回来了,而小鹿不知所踪。 就像老树的旧枝和新芽交迭更替一样,有人来也会有人去。 看一眼时间,原来到了午休的点。 沙九言刚准备捻熄菸头,刚想起的人就来了微信。 ——沙经理,你在吗? 沙九言有些诧异,难道她刚才眼花了? 她又透过内窗仔细环顾了一圈大办公室,的确没有小傢伙的身影。所以只是问她微信在不在么…… ——嗯,不用给我带饭,我点了外卖。 沙九言只能这么想,小傢伙大概是惦念着她腰伤不便行动所以给她买了午餐。 路鹿是她见过最细心最体贴的人,尽管她才二十岁冒头,但往后一定能成长为可靠的工作伙伴,但再多的…… 路鹿给不起,而她也要不起。她不需要太多朋友,尤其是路鹿这一种…… 那一头的路鹿显然不知道沙九言将她拒之门外的决心,兀自发了热情几连拍。 ——我在商场,你也知道的嘛。商场最先进去就是鞋子专卖区,我就想起来你闪了腰,还是别穿高跟鞋了。你自己挑挑看,这家的平底鞋感觉和你今天的商务套装比较搭。 一长串不知道本人信没信的背景解释,反正沙九言是没信。 沙九言仿佛听见手中那一截菸灰崩落的声音,路鹿又来了,携着她那让人无法抗拒又无法偿还的关切。 图片还在陆陆续续进来,大抵是路鹿正走马观花地给她拍,凡是她看得上眼的皮鞋。 沙九言沉默半晌,还是拨出了电话:「小鹿。」 「沙经理,照片,你看了吗?」商场有些嘈杂,路鹿的声音糯糯地混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因为想换工作,有比较频繁的笔试面试,就不多和大家唠嗑了,更新照常 第24章 操碎了心 「你给我挑吧。」一支烟马上燃到头了, 沙九言鲜少有这样仓促忙乱的时刻,她急急地在火星烧到手指前把菸头摁灭在菸灰缸里。 一时的分心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漠然,路鹿拿不定主意, 斟酌着道:「你都,不喜欢吗?那,换一家店, 好了。」 「没有不喜欢, 我是相信小鹿的眼光。」沙九言含着鼓励和确信意味的笑意淌过一头,来到电话的另一头。 「好。」路鹿也跟着翘了翘唇角。 以往在人前保持酷劲很容易, 但遇见沙九言之后她常常破功,她变得碎嘴,变得爱笑,变得更愿意展露真实的自己。 「对了, 下午的签约仪式张璇自己过去了。我现在的情况没办法自己驾车。你有驾照吗?」 「有, 我送你。」 「平时没见你开过,手不生吗?」 「放心。我在美国,打代驾的工。」 「呵呵~是我多余担心了。我在想,有什么是小鹿不会的吗?」 「很多,比如柔道。」 「你要会那个干嘛?为脑袋上的包报仇雪恨么?」 「我……」 似乎预感到话题的走向很危险,沙九言强行扭转了话题:「买完鞋子记得买药和吃饭,回来我给你报销。」 如果用钱能够解决,确实会让对方比较没有负担。 于是路鹿一口应下:「那我,要点大餐。」 「我可以先反悔一下么?超过四位数不予报销。」沙九言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桌面,「快去吧,别饿着了。我也要吃午饭了。」 「好。」路鹿简洁地应声,像是担心多说一个字会耽误她的饭凉一样迅速挂断了电话。 人小鬼大…… 销售的嘴向来不足为信,沙九言放下手机并没有吃午饭的打算, 而是扶着老腰给路鹿批改起了几天前的考卷…… 这正确率?确定没有把整本产品手册吞下肚吗?? 。…… 最后,路鹿买回来了一双绣着银丝边的圆头黑色皮鞋。透气弹软的牛皮底,鞋型细长,契合沙九言骨感的脚面线条。 见沙九言举着皮鞋笑,路鹿扶了扶眼镜,一副老学究货比三家的口吻:「美观、舒适、耐用。我是,多维度地,权衡后,才做出的,选择。」 「不是,小鹿专家,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沙九言侧头望向她,眸中的笑意徐徐漾着。 「你不会,是觉得土吧?」倘若真是那样,她的小脸该往哪搁! 她不能白比沙经理小那十几岁啊……只是沙经理间或有些夸张前卫的打扮的确是她不大能理解的,毕竟说到底时尚触角不分年龄…… 路鹿纠结得正起劲儿,沙九言已经把皮鞋套在了脚上。她抬起一只脚指了指后脚跟处的一段空隙。 半天不见对方回应,沙九言抬起视线一瞧,额角勐抽了抽,这傢伙…… 路鹿正目不转睛盯着沙九言细嫩白皙的脚踝以及……下面那一粒饱满圆润微微泛着红的小凸起。 第45页 天吶!!路鹿听到了心底自暴自弃的怒吼。颜控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竟然从颜控延伸到了足控! 而触发这一切的女人似笑非笑的一记轻咳:「咳咳,我是说鞋子尺寸买大了。」 「唔!」路鹿发出痛苦的闷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吸盘似的目光从沙九言脚脖子上拔开。 「那什么。」路鹿仰起头缓了口气。 「问你呀?」沙九言没发现现在自己已经相当习惯小色鹿时不时发一次情的行为模式。 原本觉得是桩怪事,可沙九言仔细想了想,小傢伙这个年纪没接触过她这种风姿绰约的老御姐,所以禁不住多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吧…… 很多十几二十岁的女孩都无法想像,年过三十的女人究竟还剩什么。因此,她们极力挽留青春的皮囊,无比害怕变老变丑。但真正越过了那道坎,总有人走向沉寂和衰老,也总有人活出风韵和自我。 与此同时,路鹿半蹲下。身,从鞋盒里的海绵垫下翻出了两个护脚贴。 「喏,贴上这个,正好。」路鹿肯定地说。 「所以你是刻意预留了这部分空间?」沙九言惊讶挑眉。 路鹿点头。 「只有偶尔穿一次高跟鞋的新手才需要护脚贴。」嘴上是这么说,但沙九言还是从善如流地伸手接过,把它们垫在脚后跟,皮鞋马上变得合脚舒适。 「就是觉得,自己会穿,才无所顾忌。把脚,搞得,伤痕累累。」 路鹿的逻辑无懈可击到令沙九言无言以对。上次酒会看到她脚上的伤口,路鹿也是这一副直男式嫌弃的口吻。 看口嫌体直的沙九言碾着脚尖试鞋,路鹿满意地笑笑:「很好看。」 「是我的脚好看吧?我不穿鞋的时候,我们小鹿专家都能看愣住。」沙九言一针见血地打趣她。 路鹿小脸倏地臊红,像刚从蒸锅笼屉里解放出来的螃蟹。原来沙经理发现了…… 「我原先还在想你没问我尺码。」沙九言话家常一般地说。 「唔,买皮鞋,感觉,比起鞋码,还是目测比较准。」不同厂家生产的皮鞋即使是同一个尺码,最后呈现的大小可能有几个尺码的跨度。尤其是网上买皮鞋,经常买到不适脚的。 目测找对尺码的前提是她有非常认真地目测过…… 沙九言静静谛视着她,欲言又止。 路鹿对待工作不可谓不用心,但这份用心终究比不上对她的…… 。…… 临出发之际,正是气温持续飘高的下午一两点钟,勐烈的阳光炙烤得大地一片焦烫。 就连洗手池里流出的水都像是雾化了似的,透过薄薄的衣衫煮沸那一汪沉静的心。 沙经理也不知在停车场等急了没有。 路鹿回想起刚才当她扭捏地说出:「等我一下,我先陪,许如依,上个厕所。马上下去找你。」 对方眉眼一弯露出了悟的笑:你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呀。 只有半大不大的小女孩才会手拉手结伴去厕所。沙经理那副表情一定是误会了! 路鹿不晓得该从何解释…… 她!一个幼儿园时期就被同学无情耻笑过的独来独往的小结巴!宁可拉在裤子上也绝不唿朋唤友一起上厕所! 之所以陪着许如依去,是因为对方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平时上下班偶尔见她一个人哼哧哼哧爬楼梯。 据她所言,关进厕所隔间三十秒,她就会开始冷汗直冒、心惊肉跳,直想拿头撞墙。 拿头捶墙?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轻症啊…… 路鹿倒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要不干脆试试打开着门上厕所?」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吧!」让她把下。体暴露在不知何时会闯进来的同事面前,那还真不如杀了她来得一了百了。 自知出了馊主意的路鹿只得任劳任怨担负起陪许如依上厕所的任务,谁叫整间办公室她最有空呢。但凡许如依想找人作陪,路鹿总刚刚好地坐在位子上等候邀约。 「好了吗?」路鹿扯着嗓子叫。 「堵着呢!」许如依扯着嗓子回。 不是路鹿想发牢骚,这都进去多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里面偷生孩子呢…… 。…… 等路鹿伺候完祖宗急匆匆地奔下楼,离启动会开始还有近一个小时。幸好沙经理有先见之明,提醒她早点出发。 甩开步子绕到沙经理平时比较喜欢的停车位。是啦是啦,关于沙经理的一切,她都有特别留心过…… 沙经理的车果然停在那,然而定睛一看——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 裹在紧身裤下娇俏丰盈的小翘臀! 彻底清空了她在孙老头那里落下的对大屁股不太美好的记忆。 惊愕地看直眼的路鹿勐踩了一个剎车,发出鞋跟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刺啦」声。 这引致原本正撅着个诱人犯。罪的屁股的沙九言娇声求援:「快来帮帮我,小鹿。」 要了命了!看清沙九言上半身探进车里,折着腰的惊险动作,路鹿狂捏了一把冷汗。 沙经理这老腰是还打不打算要了?! 她连忙上去搭把手:「我搀你出来。」 这个「搀」字让沙九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什么时候跟这种七老八十的字眼扯上关系了…… 第46页 像是要证明自己依旧年轻力壮,沙九言只微微扶了一把路鹿的小细胳膊,咬紧牙关强行直起了腰背。 速度之快,只听「嘎嘣」一声。路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山崩地裂地跟着碎了。 她连忙伸手环住沙经理不盈一握的细腰,稳稳噹噹地扣住腰后的凹槽,如同一只固定用的护腰。 沙九言虚喘了一口气,因为两人凑得近,唿吸灼热相接。路鹿闻到她身上比起柠檬和薄荷更为凸显的烟味。 由于两人身高有些差距,路鹿搂她腰的动作着实别扭,小傢伙自己的腰歪在那里,像棵发育不良迎风摧折的小树苗。 第25章 晕车 沙九言不忍, 于是拍了拍她缠在她腰际的手说:「听声音有点吓人,但感觉爽利些了,可能是错位的地方掰正回来了。」 「还有, 这种事?」路鹿满脸疑窦。 「就跟脱臼接骨一回事。我现在真的还好,没刚受伤那会儿疼。」沙九言都这么说了,路鹿只得依依不捨地放开她。 请注意, 这里的依依不捨太过赤。裸。当然, 自觉坦荡的路鹿原本也不打算加以遮掩。 再明显也总有人打算故作不知。 沙九言从瘪瘪的烟盒里挤出一支烟举到路鹿面前:「来一根?」 这是沙九言第一次堂而皇之在路鹿面前抽菸,还主动邀请对方走一根。在这之前, 尽管同事都那么说了,路鹿一直不知道沙九言私底下真的有菸瘾。 从烟盒开口的磨损程度来看,是这两天新开的,现在只剩下没几支了。 路鹿摇了摇手拒绝。 沙九言一笑置之, 自己点上, 深吸一口。 停车场老旧的净化灯在两人头顶上摇曳婆娑。饱受岁月侵蚀的灯丝拼劲最后的气力释放着柔弱频闪的灯光。 一粒火星在路鹿面前不停跳动,时而被沙九言夹在指间,时而被她噙在嘴边。 「你干嘛,不在,车里吸?」路鹿瞥一眼车里敞开着的菸灰盒。显然,方才沙经理是在外面吸了烟又相当文明也相当折腾自己地把菸蒂扔回车里。 「车里会有味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路鹿顿失言辞。 可恶!又是这样的无心撩拨!这女人能少表现出一点为她着想的样子吗?! 她有些迟疑,如果沙九言就是大家口中的那种女人,她难道就不会泥足深陷了么? 「你给我老实点!」像是发泄不满,路鹿在地上空踢了一脚恶狠狠道。 「你这是怎么了?」沙九言一副我为你好你怎么还凶我的无辜表情。秋水盈盈的眼眸中顷刻溢满了委屈。 路鹿鲜少有这种被人牵着鼻子带进沟里的感觉,实在是这女人太难捉摸,你以为的无心是刻意,你以为的刻意又是无心…… 沙九言沉吟片刻, 像是真的有在积极摸索路鹿无端端发小孩子脾气的原因:「所以,你不喜欢我抽菸?」 虽不是她的原意,但抽菸对身体无利,路鹿想了想还是点头。 「真是只别扭的小鹿。」沙九言好看的桃花眼一挑,一边轻笑,一边打开副驾驶门。 「上车吧,我不抽了。」 「我搀你。」 「不用了,我还没老成时时要人侍候的老太君。」 是说「搀」这个字在上海话里有多好用…… 沙九言挥开路鹿的手,千难万险也要凭藉自己一身老筋骨的力量上车。 两人还算顺利地坐进车里,路鹿刚打算发动。沙九言先给她打一支预防针:「刚才抽菸是镇痛也是镇晕的。我晕车挺厉害的,麻烦你待会儿开慢点。」 薄荷混焦油,很奇特的晕车药。但路鹿也不是没听过有些人喜欢闻木头燃烧或是新刷上的油漆味,一闻便觉得神清气爽。 「难怪,你没,吃午饭,怕吐吗?」 「服了你了,又被你发现了……有什么是能瞒过你的吗?」 「如果,你能在你,办公室的,垃圾桶,变出一个,外卖盒的话。」 沙九言不禁失笑:「特务都没你这么精。」 这个玩笑并没有开到路鹿的兴头上,只见她一脸严肃道:「不吃东西,会更容易,反胃。」 「那总比一张口就哇哇吐出一座小山好吧?」 不行了不行了……光是用说的就很有画面感,沙九言抚着胸口脸色泛白,果然不能乱开玩笑…… 看沙九言这神情状态根本不像是来坐小轿车而是来坐过山车的。路鹿很是忧心:「是不是,胃里难受了?还是吃点吧,吐了我给你,收拾。」 不行了不行了……光是用想的就很有画面感,沙九言抚着胸口脸色泛青,青得恍若见了鬼。实在是路鹿给她收拾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让她天旋地转的了…… 耳边传来一阵塑料摩擦「嘎吱嘎吱「的声响。转瞬之间,一只敞开肚皮的塑胶袋跳到了她的膝头,沙九言下意识地用双手接住。 这塑胶袋如此眼熟,不就是上次酒会前路鹿从药房带来的么?她一直放在手剎旁边的扶手箱里,连同那两盒药。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得这样快,她和小傢伙完美调换了角色。 小傢伙偏过头来看了看她,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道:「物尽其用。你吐了,我帮你打包,扔掉。」 沙九言汗颜,看来是她一开始想歪了……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收拾」,基于同事的关系也尚算合理。 第47页 就这样,沙九言一路上认命地抱着个塑胶袋,可苦了她无时不刻要和七上八下的反胃感作斗争,脸色从白憋到红,又从红熬成白。 然而,更加苦不堪言的是路鹿。一方面要注意着车速平稳,启动和剎车比老乌龟还磨蹭,招致好几个过路男司机的白眼。另一方面还要注意着乘客状态,乘客脸色一白她跟着一白,乘客脸色一红她跟着一红,乘客脸色总算逐渐好转过来她却仍旧红白交替着…… 。…… 到了目的地,某大学出资建设的科研园区,沙九言下车深吸几口新鲜空气驱散了胸口的憋闷和窒息感。 园区的建筑呈别出心裁的花团锦簇式分布,外圈几幢楼是供各类小型研究机构和科创企业租用的。直直矗立在中心位置的一栋前卫高楼是沙九言今天所要参加的新能源研发联合项目启动兼上云服务签约仪式的主会场。 原本代表ls出席的应该是公司掌舵手江七瑾,不过人家现在正甜甜蜜蜜地和老娇妻度着假,也是为难了沙九言拖着又弱又残的身体前来顶替。 像是被活生生扒了一层皮的路鹿更弱更残地跟在沙九言身后,仍是操不完的心:「晕车,好点了吗?腰疼,好点了吗?」 沙九言还来不及回答,就在玻璃转门的另一边见到了其他公司的老熟人。对方冲着她勐招手,做着口型叫她的名字:「九言!」 出入这样的精英场合,即使脑门上顶着个突兀的大包,但神态架势上不能输。路鹿立马挺胸扩背,理了理一头因为心焦而胡乱炸开的呆毛。 沙九言领着她进门,走路的动作减去了扭胯的部分,显得从容而英朗,别有一番风韵。 等进了大厅,扑面而来的热情寒暄让路鹿再次嘆服于沙九言独领风骚的魅力。 「九言,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小沙呀,听说你代表ls来签约,我可惊喜了一下。」 「沙经理,我是女孩子都快被你迷住了,期待你待会的发言。」 「……」 不绝于耳的称赞,虽然多数是围绕着不甚走心的外貌打转,但沙九言仍是很有涵养地得体应对着。 谈笑风生,世道人情。 。…… 并肩走在通往后台准备间的窄道上,沙九言脸上的微笑淡去几分,仿佛在风中褪了色的油彩。 顾及着沙九言的腰伤,两人走得很慢,悠游的步子却默契地重合着。 路鹿偷瞄了沙九言一眼,咬了咬嘴唇小声嘀咕一句:「大家,都夸你,漂亮呢。」 「你是在羡慕吗?」沙九言动作自然地抬手掸了掸路鹿掉到肩膀上的碎发。大抵是先前揉头髮的时候蹭落的,小小年纪就脱髮了么?沙九言深表同情。 如果常有沙九言温柔的抚弄,路鹿不介意多掉几丛头髮的说…… 她略有些被哄高兴了的神色,骄傲地抖抖小胸脯邀功道:「没有,我高兴,还来不及。我给你买的皮鞋,你一穿,大家都说,你好看。」 「是这样的吗?」沙九言被小傢伙神来之笔的逻辑弄得哭笑不得,「我没穿之前的几十年里,大家也都说我好看……」 「那不一样啊。」路鹿昂起下巴,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虽然,都是恭维,但以前是,嫉妒,现在是羡慕。」 在路鹿的心理暗示下,沙九言不免认真思考起来。衣着穿搭对于一个人的气质肯定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而鞋子当然是整体穿着的一部分。如此说来,路鹿的说法也不算错。这双鞋从某种程度上柔化了她的气场,更加平易近人好相与了吧? 见沙经理有听进去,路鹿得逞似的抿唇一笑:「所以说,你以后,应该多尝试,平底鞋。」 原来是这样么? 「你兜了好大一个圈就为了说这个?你不累吗?」沙九言对她拐弯抹角的规劝倒也不恼,反是言笑晏晏的样子。 觉察出对方笑容中添了几分真实情绪,路鹿放下心神跟着笑:「还不是,和你学的。」 其实这是很纯粹的一个意图,她想见到她开怀,真正的开怀。 。…… 来到准备间,张璇已经等在那里,尽管她刚刚和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大战过三百回合,但现在四平八稳的状态把那些或好或坏的经歷通通捂得严严实实。 这恐怕就是职业女性的风范,璇姐和沙经理本就是同一类人。 「对不起沙经理,我忘了把发言稿发给你了。」 张璇为自己的疏失道歉。 沙九言知道依上午的情形,张璇自顾不暇。她按了按对方的肩膀道:「我稍微准备了一下。你这里呢?处理得怎么样了?」 「沙经理不管什么事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而我不过是把已经乱了的搅得更乱而已。」张璇的笑几分勉强,几分苦涩,但她知道现在是工作场合,「我和罗先生那边确认好了,前面的环节缩短到一个小时内。后面紧接着就是启动和签约仪式,在电子屏上籤个名的过场,最后就是你的发言。」 「嗯,精简点最好。」沙九言扶着腰缓缓坐到沙发扶手上,那高度于她而言相对舒适一些,「罗浩那边,他考虑好了没?到底是租用还是买断我们的云主机?」 「有点棘手,他最近可能是被哪家运营商洗过脑子了,打起了云网融合的主意。基建通信网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到时候免不了和运营商合作分一杯羹。」张璇说。 第48页 「呵呵~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璇,你会受此困扰是因为你还没想过最核心的问题。网络云化究竟对谁有利?」沙九言谈公事运筹帷幄的样子让人着迷,路鹿就是首当其冲中招的。 第26章 告白 「你是说不怕他们掺一脚?」 「现在大力构建的5g核心网本就是依託于虚拟机一类的云计算技术。你可以帮罗浩一起研究所谓的云网融合, 云网云网重在云啊。我们it行业是主力输出,他们通信行业不过是吃点肉糜的小辅助。」 一来一往,沙九言和张璇把公事谈得热火朝天, 路鹿这个小司机自然可以功臣身退了。 一个因失恋而受了心伤的女人,一个因对方失恋而受了腰伤的女人,凑在一块儿用工作麻痹伤痛, 路鹿倒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她和沙九言说了一声:「我去外面会场吃点喝点。」 想起对方近乎一周补充一次的零食抽屉, 沙九言嗔了她一眼:「贪嘴。」 小鹿这年纪大概还在长身体吧,但拿零食当饭吃还能这么干巴瘦的, 很容易让人操心她是不是有营养吸收障碍。 。…… 签约仪式圆满结束,场下掌声雷动。 不论前期准备掉了几根链子,沙九言总能以一己之力粉饰全场。任何活动,她都是顺利收官的代名词。 忙完了工作, 张璇还有忙不完的家事, 她跟沙九言打过招唿后便匆匆离开。 与会的嘉宾陆续离开,会场里仅剩下三两只孤影,却不见她的小车夫路鹿。 说来也可能是她太过投入活动本身,一直没有留意路鹿的去向,只记得对方跟自己交待了一声就跑去吃东西了。 然而茶歇区除了被「洗劫一空」的餐盘和收拾残局的工作人员,并没有看到总爱像只觅食的小松鼠一般抻长脖子探头探脑的小傢伙。 沙九言拿出手机拨了对方的电话,无人接听…… 扶腰略一沉吟,小傢伙捧着零食袋狼吞虎咽的画面一闪而过。现场有如此之多的瓜果点心,吃得多了可不就要拉了吗? 尤其年轻人的新陈代谢十分旺盛,酒肉穿肠过。这也解释路鹿为什么这么能吃却既不长肉也不长力气了。 沙九言向工作人员询问了洗手间的位置,便拖着腰力不济的身体去找蹲粪坑的路鹿了。 来到厕所门前,沙九言发现这里生意还挺紧俏,隔间已经客满, 外围还排着几个等位的。 确认路鹿之所在最直接的方法,沙九 言排在队伍末尾高声问:「小鹿,你在吗?」 「我在~~~」 这声音粗粝暗哑,仿佛吞了几斤钢铁般雄壮。 沙九言不禁皱起了眉头,是吃多了能变声还是拉瘪了能变声?又不是盛不同容量水的杯子,敲击会发出不同的声响…… 果不其然,对方紧跟着一句—— 「不过,你谁啊?」 好吧……再听一遍比原先更加粗声粗气。可以确信此「小陆」或是「小露」之类的同音词携带者,并非她要找的那个说话如棉花糖一样软糯的「小鹿」。 「不好意思,找错人了。」沙九言只得道完歉悻悻地退出洗手间。 不让人省心的小傢伙究竟去哪了? 每次带路鹿出来少不得一番担心受怕,虽然她一向表现得比同龄人成熟,但对于沙九言来说,她还是一个稍微消失在视野中一小会儿就可能彻底走丢的小孩子。 沙九言就这样撑着个老腰在各处熘熘达达,逢人就问:「你看见一个短捲毛大高个的女孩了吗?」 不得不说,对于路鹿的外貌特点,沙九言抓得特别精准到位。 问了几个无果后,沙九言逐渐心焦。 好在,路鹿的回电虽迟但到:「沙经理?你,结束了吗?」 「说好的在会场后面吃点东西呢?我不是要你寸步不离地守着,但你在瞎跑之前能至少知会我一声你的去向吗?!」沙九言自己也没料到一出口就是疾言厉色的责难。 路鹿大概也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透过手机上那两个未接来电。 试想想别人满场子一个个犄角旮旯地找过去,你却若无其事不知在哪逍遥快活,换了谁都得头顶冒烟。 「唔,对不起,沙经理。刚才,出去了一、一下,我现在,在停车场,等你。」软腔软调的小鹿上线,像柔软的羽毛尖在怀里轻飘轻蹭。 把人挠舒服了,任再大的火气也顷刻烟消云散。更何况沙九言自认并不气恼,刚才口气稍急了一些,估计也是腰疼使然。 腰疼连累之下,耐心也丧失了大半。 沙九言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一边向电梯的方向去,一边随口问道:「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那个,我在开车……」 「开车?」 下意识的反问之后,沙九 言握着下巴想,看来小傢伙出去的范围还挺远。 算了,自己作为上司,适当地介入可以,但没必要事事紧盯。 。…… 下到停车场,小傢伙已经乖巧地在电梯门口候着了。眨巴眨巴水葡萄似的亮眼睛,尽管这两颗水葡萄有些发育不良,和饱满圆润完全挨不上边。 除了奉上低眉顺眼、软萌可欺的小表情,路鹿行动上也相当狗腿。 小傢伙斜跨一步迎上来「搀」她,把老佛爷的芊芊玉手轻轻扶上鹿公公的小细胳膊。 第49页 还别说,路鹿的小爪子架得很稳,让沙九言可以放心将一部分的重心寄放在她那。 路鹿的手毛细细密密的,蹭得沙九言手心有些泛痒。她以前倒没发现这是只小毛鹿的品种,温厚的皮毛给人以安全感。 「沙经理,你别生气。」鹿公公一边侍候主子,一边眼珠子悄摸着转,察言观色。 「没有,刚才我不是发脾气的意思,就是腰疼得顾不上太多。」老佛爷愿意跟奴才袒露心迹,实为罕见。 「所以,要去医院,治疗才行。」路鹿小脸一沉,口气一凛。 敢给主子看脸色了? 给看了,主子也不为所动…… 「不去,回家躺躺便好了,我的伤我心里有数。」说完,沙九言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意指自己劳累不堪需要立刻回家休息。 人都这么说了,路鹿也不好再坚持什么。 一来,她没胆量干涉沙经理的决定;二来,她没力气把沙经理架去医院…… 空有身高腿长的先天优势,但即使沙经理让她一个老腰,单用手劲就能把她撂翻吧。 她面前这位看似七倒八歪的老佛爷,年轻的时候可是唿风唤雨的武林高手。 没走几步,路鹿便松开了沙九言的手,低着头老实巴交道:「到了。」 面前一目了然就一辆泛着黑泽的小摩的,是路鹿的爱驾。 沙九言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的车呢?」 沙九言敛去笑意谛视着她,不着力却气势慑人。 自作主张如果是基于好意,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路鹿扬起眸子对视回去,然而镜片反光之下,视线看起来心虚闪躲:「我、我……我把你的车,开回去,公司了。那个,我是说,我换了,我的车过来。」 她承 认她紧张了,侷促地搓起手臂来。 毕竟平素沙九言是个爱笑的人,即使往往流于表面。但当她真正沉下脸时,气氛如同关进冰窖一样蓦地冷肃下来。寒风猎猎,唿啸而过,叫醒了路鹿手臂上那些久未出没的鸡皮疙瘩。 「为什么?」沙九言冷哼,逼近她一步,也逼近彼此的心门一步。 心门豁开了一道窄缝,那些密不透风的心事终将迎风招展。但谁也不知道真正洞开后迎来的是崭新的光明还是腐朽的暗寂。 路鹿有些招架不住事态的发展,嗅到危机感的草食性动物其实只想落荒而逃。 「其实,也没什么,为什么。你晕车,那么难受。我想起来,你之前坐我的,摩托车,没有晕车。所以,我想敞开式的,你会,舒服一点。」东一句西一句,笨拙而又赤诚地拼凑着她对沙九言的用心。 她可以逃,但至少让她安稳地把她护送回家,这是草食动物的责任感。 「想让我舒服一点?所以不惜花一个多小时来回?路鹿,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已经超出了某种范围!」咄咄逼人,不给门背后瑟瑟发抖的小人儿留下一丝喘息的余地,沙九言似乎铁了心地破门而入。 当沙九言想要一个答案时,对方想给也得给,不想给也得给。 她不喜欢把工作上盛气凌人的部分套用于生活中,但一经套用便无往不利。 路鹿兜不住最后的底牌了……所有为沙九言这个女人萌生、壮大、无可遏制的心意顷刻间和盘托出:「超出了,我也没,办法,再缩回去。你难受,我心疼。我想照顾你,这样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亮出底牌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完了…… 沙九言先前一路抱持迴避的态度,无论是她表达关心还是试探同性恋的时候。她是个很温柔也很聪明的女人,所以用双方都能明白的暗示划定了同事交往的楚河汉界吧。 可沙九言一定没料到她这枚愣头愣脑的小卒子偏不信邪地一路往前沖。她想渡河,而她也终于忍无可忍填埋了彼此之间唯一的通路么…… 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 寻常同事间的举手之劳可以有,但如此煞费周折的关怀终是触碰到了对方社交领地的禁区。 「前所未有?」沙九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路鹿,你要搞清楚,你不可能同时照顾好两个人。我们这里说的『照顾』是何意,想必你比我更有数。」 「啊……就是,那个『照顾』,我只想,照顾你,一个。」后半部分路鹿理解,但前半部分是见了鬼吧? 第27章 告白即失恋 「你敢发誓你只对我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这是沙九言久违了的心浮气躁, 腰际负担更甚,她忍不住将身体靠向停车场的方柱。 平时多洁癖的一个人,要不是实在支撑不住了, 怎么会「降尊纡贵」地和脏兮兮的墙灰为伍。 就是这种时刻,路鹿满脑子叫嚣着「照顾」、「关怀」、「宠爱」这类狗血言情,却最能表达她真实心境的字眼。 「脏。你累了, 靠我的摩托车, 我常洗,很干净。」 「你够了……那是你的摩托, 它要载的人不该是我。你明明都懂,为什么要装傻……」 「我不懂啊。我当然,敢发誓。沙经理,你相信我。我不喜欢, 许如依。」搜肠刮肚之下, 也就这个可能性了。都是陪上厕所惹的祸,她悔不当初啊!尤其许如依今天在厕所里磨磨蹭蹭的,所以让沙经理误会她们假借上厕所之名行龌。龊之举??? 第50页 但愿事情没有她想得那么糟吧…… 像是没料到这个一跃而出的人物,沙九言一脸莫名:「小许?」 路鹿跟着一脸懵逼:「你说的,不是她吗?」 真是好一顿鸡同鸭讲……沙经理就算要通过质疑她的人品婉拒她的告白,好歹列出个可供犯。罪的对象啊,隐晦其词的,她们能说到一块儿去才怪了! 沙九言沉沉吐息,她差点忘了,那个人的身份不能为外人道。 而逼供路鹿也不是她的初衷,她只是想尽一个领导的责任将她引回正轨。 「算了,那不是重点。」还是不要继续拖泥带水了,沙九言直接颁了禁止通行给路鹿, 「我不希望你一错再错,别浪费在我身上了。我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永远不可能。」 永远……把话说得这么死…… 即使对结果早有预料,但这惨痛度是路鹿低估了的。唿吸凝滞,机体每一个部件随之僵化,她不知道说什么也压根说不出话。 比起方才来回交锋,现在的气氛急转直下。 沙九言冷峻的目光一如她冰封万里的心,不带温度地掠过路鹿失去温度的眉眼:「选择说破固然残忍,但我不能给你希望,一点也不行。」 年龄小不是犯错的理由,怜她就是害她。 路鹿颓丧地摸了摸后脖 颈,为自己无法把干净纯粹的感情世界呈现给对方。 尽管无法成为那样的关系,但给出去的温柔不会轻易收回。 沙九言放软了语调,尽一份力疏解她眼中路鹿那些无处安放的少女情愫:「小鹿,我于你而言只是一栋看似温馨的小屋。它有漂亮的装潢、漂亮的壁纸,但揭开修饰用的涂层,在那之下是触手冰冷的钢筋水泥。我的本质也就是那道你永远无法突破也无法改造的钢筋水泥。」 「你想告诉我,我看到的你,都是,假象吗?」藏在镜片后的小眼睛眨了又眨,抵御那突如其来的潮意。 「我不会接受你,但我想给你一个足以劝退你的理由。」 「是不是,够格的,理由,应该由我说了算,因为,那是我看到的,我眼中的你。」转身去推摩托车,继续纠缠下去只会加剧沙经理的腰伤,路鹿无法不惦念于心,「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的包你从我车上带过来了吧?」沙九言向她伸手,路鹿的细心是由始至终从未变过的。 「你要怎么,自己回去?你晕车,那么严重,不可能,坐计程车,难道,你要走回去?」路鹿不情不愿地打开后备箱的锁,里头的零食已经清空,沙九言的皮包静静地酣睡其中。 「这个不用你操心。」沙九言取出皮包斜挎在肩上,这无疑是对她腰部承受力的一次挑战,她的包总是装得很满很沉,「小鹿,遇到你之前的三十多年我自己过来了。」 「未来的日子,你也,可以自己走。别把它,当成照顾,我只是给你,偶尔的,同事间的善意。」 「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倾注了感情,那么无论它的名目是照顾还是善意,又有什么分别?」 对于路鹿的强词夺理,沙九言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沙经理太过通透,路鹿不得不可耻地承认,她被说服了…… 动了心的人常常一厢情愿做过了头,对于没有动心的人而言,这是何等的困扰。 路鹿怔愣的剎那,沙九言已然潇洒转身,拂袖而去,她的身姿挺拔得像刚应付完一个难缠的客户。一步一步,踩着她给她买的皮鞋,隐没在那不知尽头苍莽的黑暗中…… 「遇到你 之前的三十多年我自己过来了……」 余音迴响,路鹿觉得自己宛如掉进了一个砍断过去的黑洞。 沙九言那些隐匿岁月的往事,那些点滴积累的往事,那些一力承担的往事……似乎隐埋在断裂了的时光废墟中,註定与她、与未来无关…… 。…… 不知道大家的初恋是不是都这样? 请容许她将自己对沙经理的单相思定义为值得纪念、值得感怀的一段初恋。 结束比开始来得更快。刚冒起了火星就被人一脚碾灭;刚浮出了水面就被人一掌摁下;刚萌芽的爱意就这样无疾而终…… 心好痛! 但爱意真能因为对方喊停就跟着骤停下来么…… 路鹿翻了翻银行卡上千辛万苦攒到七位数的老婆本,仰天一声长啸。 空有老婆本,却没有老婆本人来花,那么再多存款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倍感空虚寂寞冷的一堆数字而已。 无法违背心意,路鹿不知不觉中已经将沙九言代入老婆本的服务对象。并且,她预感这种代入是不可逆的,是单向无阻的…… 她想把最好的都呈给她。 她能给她最丰盛的感情,但优渥的物质条件也必不可少。关于未来的蓝图,悄然勾出了线条,然而本该为之填色的女人一口把画笔吞下,断绝后路。 她不会接受她,永远不会…… 所有美好完满的畅想瞬时沦为分文不值的空想。 她跟沙九言会何去何从呢? 她好像一眼看到了死胡同…… 消沉不过半晌,小脑瓜里窜出一个帮助摆脱丧气的念头。 与其让老婆本烂在纸面上,不如先把自己伺候高兴了。 第51页 反正她早就想买那辆红底黑线条的重机超跑了,不能开上路放在家里欣赏也是极好的! 啊!她房间里那些用不趁手的家电,趁此机会一併换了吧,现在新出的那些智能的、自动化的多省事!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要花销的地方还真不少,先前因为拼命攒钱某种程度上降低了自己的生活品质。 。…… 想是那么一想啦,但最后小抠的路鹿还是捨不得挥霍自己那点小金库。 花钱一时爽,存钱火葬场。 路鹿深谙此道,她骑着小摩托去超市装了一箱零食便草草回家了。 还别说,这 一趟採购对路鹿来说已经是近期最下血本的了。芒果干、巧克力威化、辣条、薯片、可乐、果汁……吃的喝的,咸的甜的,硬的软的,应有尽有。 路鹿的想法很单纯,不总听人说失恋的最佳伴侣就是大吃大喝大哭大闹一顿,跟感个小冒似的睡一觉就会好么? 在这方面经验一片空白的路鹿甚觉有理,只要做完这四步曲,明天一定又是崭新而美好的一天。 吃喝倒还好操作,但哭闹就…… 按照言情剧的演绎模式,她现在一合上家门就应该背靠着大门缓缓滑落,攥住胸口悲怆得难以自抑才对。 一边酝酿情绪,一边照着浮夸的动作。 直到把贴背的不锈钢门捂出带着滚滚体温的热乎劲儿,路鹿硬是没能挤出一滴眼泪。 四下无人真情实感尚且如此,那些当着一堆剧组工作人员的面还要演出痛彻心扉号啕大哭的演员太难了…… 感情是需要催化的,她毕竟不是情绪说来就来的演员,路鹿如是想。 刚在外面熘达过透气过,她可能没办法太快进入状态。 拆了一堆零食坐到沙发上,路鹿从播放器里调出了她出生那会儿据说路易斯连看二十遍,还遍遍痛哭流涕的大悲情片《蓝色生死恋》。 特意选了女主角得知自己白血病之后最煽情的那几集来看,路鹿一想,这下总万无一失了吧。 看剧绝对是调动情绪的最大利器。 一口芒果干,一口辣条,不看画面上情深的男女主角,光这鬼畜的味觉体验已经足够催人泪下的了…… 又甜又辣,恰如她在热面冷心的沙九言那里经受过的……她想将之定义为折磨,但那对沙经理并不公平。除非所有不能修成正果的单相思,都能归咎于对方的铁石心肠。 每个人都有对爱的选择权,她选择爱她,她当然也可以选择不爱她。 沙经理的当断则断,其实已然是一种仁慈。 用沾着芒果干上糖粉的小手摘下眼镜,路鹿用手背揉了揉眼终于有了落泪的冲动,却不是被打击,而是被感动的。 就在这个情绪输出的紧要关头—— 传来男主角矫情的自我挣扎:「我该告诉幼美吗?我的心里只有恩熙。这样的我怎么能装作无事地和幼美去美国……」 而后,吨吨吨一瓶烈酒下肚。 路鹿刚涌上来的一阵泪意被这只大猪蹄子生生掐断! 第28章 振作 她愤愤地一拍桌, 就您这个渣样还好意思借酒浇愁?!该哭的明明是幼美好不好……不管您老最后能不能和恩熙在一起,您别祸祸您压根儿不喜欢的幼美啊!虽然幼美自己也是不争气得很,倒贴得不要不要的…… 路鹿并不介意兄。妹。骨。科, 但能骨科得一心一意点吗…… 路易斯当年之所以哭得稀里哗啦,一定是刚巧撞上了产后抑郁症。否则即便搁到二十年前,就路易斯那么小心眼的女人怎么可能看得下去。 一段感情最最底线的就是从一而终。 想到这里, 路鹿浑身难受, 就跟痒痒挠总搔不到真正的痒处一样。她这么一个守身如玉的乖孩子,是怎么被沙经理误会成吃锅望盆的??? 路鹿慎重分析了一遍, 她和沙经理的交集无非就在办公室里。除了许如依,她和其他人的互动少之又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错看成暧昧关系啊! 沙经理说了老半天,最后也没有说出个准确对象, 难道真是拒绝自己的推托之词? 沙经理不是这样的人吧…… 就这样, 一路看一路吐槽一路抓肝挠肺地联想自身,路鹿显然忘记自己的初衷不过是借剧情勾起自己的伤心泪…… 一连嗑完几包零食后,路鹿撑得难受,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身负的重任。 因为胃胀而想哭什么的,虽然不在她的计划内,但能达到目的的终归可以称之为好手段。 路鹿又一次摘下眼镜,揉揉肚子打了个饱嗝,激得她一阵泪失禁。 就在这个情绪输出的紧要关头—— 早不进来晚不进来的电话偏要踩着情绪高。潮的点进来,然而一看来电,是此时此刻正应该醉倒温柔乡的江。 泡着温泉,咪着小酒,神仙眷侣,好不快活。竟还能抽空想起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女儿, 路鹿难免受宠若惊了一下下。 既然已被破坏殆尽,路鹿索性利落地接起电话:「江,有什么事吗?」 「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对面传来的却是路易斯热情的啵啵攻势,极具个人色彩,「崽子,妈妈想你啦!!!」 换作平常心情还好的时候,路鹿可能还会「么么」回去,现在么…… 第52页 她拖声拖气地扫 路易斯的兴:「哦……那,你们,早点回来吧……」 「这个嘛,说好一个礼拜的,我还嫌太短了呢。公司那边没什么事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哄江陪我多玩几天,这里真是棒呆了!」说完,路易斯一阵莫名其妙的娇笑。 「我一个,小喽啰。怎么知道公司,有没有事。」路鹿努力摆正自己的位置,果然和二人世界比起来,崽子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她们根本不知道,失恋的崽子有多需要人陪伴!! 「啊?崽子,你刚才说什么了?」那头的路易斯问。 认真讲电话的人是不可能毫无理由断片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们那边是怎么回事了…… 路鹿一张小脸就跟刚从炭炉里端出来似的,气得煤灰蹭蹭往下掉:「这才,八点多,你们就!」 「崽子,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其实……嗯……啊~~~真的,我们!嗯哼~~~」 无需知礼守礼地道再见,反正对面俩老不羞的也不稀罕,路鹿气唿唿地直接挂断电话。 她算是彻底认清现状了,她就是两个妈妈恩爱路上的绊脚石,她们恨不得有多远踢多远。 沙经理不爱她,妈妈们也不爱她。 好!很好!顺着这样的心情,无人疼爱的小可怜终于自抱自泣飙出了热泪! 。…… 路鹿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流泪是哪年哪月为了什么,所以她并没有意识到哭是有惯性的,强大到令人髮指的惯性。 她一直从一集的片头哭到了片尾。脑海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但她就是哭得天崩地裂,抽抽搭搭死活停不下来。本就不大的眼睛哭肿之后上下眼皮黏在一块儿,被胶水煳住了似的睁不开眼。 硬逼着自己吞一堆垃圾食品下肚,硬逼着自己流一公升眼泪祭奠,究竟是为了什么? 沙经理拒绝她,她的确很难过没错,但根本没到撕心裂肺的份上。 她这么折腾自己犯得着么?! 也未必每一段失恋都叫人痛苦得宛若蜕一层皮,她在沙经理这里经歷的这一段就没有。 诶??? 等等……好像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她就没有」,而是「就她没有」? 在大哭之前,其实她心态还不错的说…… 在大哭之后,她也没有沉湎悲伤,总觉得胸口仍有什么在熊熊燃烧。生活于她不单单是余温尚存,更煮沸了她对未来一腔炽热的展望。 路鹿不免反思起来,是全然陌生的体验,所以会不会是她自己没搞清楚? 她不难过,因为她并没有那么喜欢沙经理。没有恋爱经歷的人的确很容易混淆普通朋友的好感和交往对象的爱。欲。 这时候就要赶快汲取情场前辈的经验做甄别呀! 路鹿一拍大腿,立马抄起今晚躺在茶几上备受冷落的手机。 大部分网友关于区分是否真的「fall in love」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 你对那人有性冲动吗? 有,恭喜你中箭了;没有,恭喜你解套了。 路鹿抚着镜框,细细琢磨自己的冲动轨迹…… 如果对象是沙经理,有性冲动这件事完全不具备参考性啊……容貌已经够绝了,这女人的身材更是致命诱惑。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比上乘的工艺品更得天独厚,更精緻绝伦。路鹿一想起她今天正对着自己那两瓣包裹在紧身裤下挺翘的丰臀,咳咳,想岔了哈!没开过荤的人的脑迴路总是贪婪而饥渴…… 如果对象替换成许如依,抱歉,真的没办法……她古井无波,心如止水。沙经理就算什么都不说,她自动自发就想掏心窝子给她;小许就算什么都说了,她也至多能做到不情不愿护送她上个洗手间。更别提什么见鬼的性冲动了…… 既然这一条判断法则被自己否了,路鹿只能继续在网上大浪淘沙。 信息量巨大,但靠谱的不多。她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有那么点儿意思的。 这位网友将恋爱比作追星。路鹿虽然不混饭圈,但也大致能理解把偶像当老公或老婆的狂热心情。事实上,很多人在另一半身上花费的精力还远不如喜欢的明星多。尤其现在明星之间不光battle作品,舆论热议度、代言购买力之类的成为更直观的衡量标准。 关于热恋期你侬我侬的部分路鹿掠过不看,关于失恋的部分才是她所寻觅的至宝。 「我先说说最惨的情况——表白被拒哈。那酸爽就跟偶像官宣恋情或结婚但对象不是自己一样,世界在我眼前崩塌。如果你喜欢对方的程度不深,属于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状态。那你什么都不用做,冷处理一段时间,不和对方热聊约会,维持普通的社交关系。慢慢地,你自己都恍惚了。我啥时候拔过那棵草?我这眼光该去做雷射矫正了吧?这过程完美复制了兴高采烈入粉籍和潇潇洒洒脱粉的追星历程。」 后面用情至深寻死觅活的那种情况和她不符,路鹿也就懒得看下去了。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尽管贡献这条金科玉律的楼主并不能看见人群之中隐藏着的小迷妹。 她真的觉得很有道理诶! 看了这一篇帖子,路鹿这个赤脚医生就大咧咧地披挂上阵了。反正是拿自己当小白鼠,医死医活都不会造成医闹。 她没有因为沙经理的拒绝而一蹶不振。 第53页 因而依她所见,她现在对沙经理应该算是刚入粉籍的小萌新。喜欢归喜欢,但根植不深,处于迷恋等级青铜的轻症阶段。 这也太好治了吧!都不需要下什么勐药。沙九言是她直属老闆,她是沙九言的打工妹,用最和谐的上下属关系每天洗脑。久而久之,她对沙经理的心动折线图就会不断往下坠,最后无限趋近于零。 脱粉计划的最终目标是——我喜欢过,但现在各自安好。 眼睛肿成了两条缝,但好在得到了网友远程开解的路鹿心里头豁然敞亮起来。 好好工作就是了,她不会给受挫的小情绪趁虚而入蚕食生活热情的机会。 她喜欢沙经理,现在式。 但未来,谁又知道呢? 。…… 甫一踏入办公室,路鹿又一次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连续第二天。 有人笑得花枝乱颤:「小路,你们家的蚊子可够毒的啊。」 有人为她抚掌嘆惋:「多水灵的孩子,这眼睛不会永远都好不了了吧。」 路鹿摸了摸臃肿的眼皮,她不是爱哭的人,所以冷不丁大哭一场的杀伤力这么大吗? 前天晚上用湿毛巾热敷了一下,她还以为睡一觉就会消肿,没承想这几天都得顶着一张仿佛被家。暴蹂。躏过的苦菜花脸。 乍一看,的确可能会有人误以为她的眼睛是被人打肿的…… 被同事嘲两句也就罢了,但路鹿一想起昨天在电梯间撞上沙经理的窘境,她就恨不得掘地三尺。 沙经理一定是被她以泪洗面博同情的小白莲行径吓到了—— 态度如常,午休时沙九言没有因为路鹿率先占领了电梯而放弃搭这一班。 第29章 伤人之举 走路的动作仍有些吃力, 不过沙九言特地穿了减震的运动鞋,自己的健康当然是自己着想。 「小鹿,你去顶楼?」沙九言看着楼层数字键, 狐疑道。 「唔,对。」原本因为没眼睛见人面壁思过的路鹿下意识闻声回头。 啊!糟了! 路鹿很想欲盖弥彰地在对过眼后还把眼睛捂起来…… 肿眼瞪美目。 又红又肿的小鹿眼让沙九言倏地面色一滞,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将视线往哪摆,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落到让人揪心的那一双眼上。 路鹿挠着头髮万般纠结。第一天刚被人拒绝, 第二天就一副哭得惨兮兮的模样在人面前晃悠,真的很容易引起误会! 她不是那种要用眼泪强留对方的绿。茶。婊啊喂…… 然而, 沙九言的误会显然不止于此。 唇瓣翕合间带出一抹沉重:「小鹿。」 「嗯?」用一个语气词表示自己正听着,既不显热络,也不显疏远。路鹿暗自实行着脱粉计划,就第一天自己的表现来看, 她还是挺满意的。 「先回办公室吧, 人生还长。」沙九言凝眉一嘆。 「诶???」路鹿竖眉一惊。 。…… 事后路鹿一想,沙经理莫不是以为她想不开要轻生吧??? 实际上她去顶楼的目标不是更上面一层的天台,而是总裁办公室啊…… 江托她拍两份资料给她,她这个小跑腿的当然不敢不从。 不得不说沙经理这联想能力不愧是当她上司的,是她的2.0升级版。 哭成猪头和上顶楼叠加在一块,就变成为情所困跳楼自。杀了么? 按照沙经理的思路,她这么个一脚踏两船的人,心理素质应该挺好的,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一击啦…… 算了算了,圣心难测。上司的想法再异于常人,也总有她的道理。 路鹿一边想着昨天的事,一边因为发痒发涩勐揉眼睛,一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许如依到底是一起上过厕所交过心的好同事, 一脸关切地拦阻她:「别揉别揉,小心发炎。」 「唔,是哦。有时候,忍不住。」路鹿把两只小爪子捏成一团才勉力克制住继续揉下去的冲动。 越揉越痒,也越揉越开心。 「小路,别老憋在心里,有什么说出来会舒服很多。」 「没、没啊,我真的是,被蚊子咬了。」 「就骗鬼吧你!四张眼皮全被咬了还咬得这么均匀?你给我介绍这只蚊子认识认识,准星这么好,以后可以当生物武器用。」 「……」 这年头连傻白甜都不上套了…… 是她的小谎太拙劣,还是傻白甜的智商与时俱进了? 说话间,美女人事小赵来市场部串门子。亲和力一挂的妹子人气颇高,不一会儿就唿啦啦围了一圈人。 当然,她的主要任务是给今天生日的员工葛朗送蛋糕券。 「生日快乐,吃了蛋糕要更努力干活哦!」小赵笑嘻嘻地把一份三张的蛋糕券交给葛朗,上面还有江总亲自写下的祝福寄语。 关于这项员工福利,江七瑾圣意拟定,发一张多小气,要把员工一家三口的生日蛋糕全包了!人口超出的部分再嗷嗷待哺江七瑾也不给管饭了,她是按照她们这三口小家的配置决定的。 路鹿记得以前江有在家里喊路易斯陪她一起抄网上热门的生日祝福语。路易斯只会说不会写中文,刚好用英文写的话,字迹不同也能理解。管着公司一百多号人的生日祝福,也不知道江图什么。毕竟比起网上随便摘的一句句子,还是多发一百两百或多放一天两天来得实在。 第54页 销售凭一张嘴说,也凭一张嘴吃。 同事们纷纷起闹:「寿星公请大家搓一顿啊。」 「请客可以有,但只有送了寿星生日礼物的才能参加。小赵算一个,她给我带券了。」葛朗的小算盘打得贼精。 小赵喜笑颜开,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够意思啊大兄弟!」 葛朗沖她一挑眉。 「小赵这都能算??」有人愤愤不平,「不过话说回来,除了小赵大概也没人会给你送礼物了吧?」 「这礼物还是代表公司慰问的。」另有人补上一刀。 寿星公倒也不觉冒犯,因为他根本没他们以为的那么惨。 葛朗从办公桌下抱出一只大盒子,说:「怎么没人了?这是沙经理送我的。」 四方形的盒子,大概两个蛋糕盒叠在一起的大小。 这一下勾起了大家的兴趣,也包括躲在暗处侧耳倾听的路鹿。对于沙经理的动态,她还没有办法那么快地取消关注。 「挺重的感觉,是小家电吗?」 「按这尺寸我很怀疑是大玩偶,沙经理这么少女心吗?」 「你们这算什么脑洞,我觉得里面是活物,猫猫狗狗什么的。」 「……」 最后的脑洞不愧为脑洞。按照她的猜想来推断,盒子一动不动的,就算本来是活物,现在大概也成了死物吧…… 「你看过没有?快打开看看吧。」也不知是谁怂恿了一句,葛朗显得有些纠结。 沙经理就在小办公室里,看起来心无旁骛地办着公,但只隔了一扇窗相当于在她面前拆礼物,于礼不合呀。 纠结打从一开始就说明了动摇。 最终,葛朗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 千唿万唤始出来。葛朗用剪刀划开盒子的封口,露出礼物的真容—— 「哇哦!好酷的头盔!」 黑曜石般的色泽,勐虎下山般的彩绘,母亲怀抱般的安全感,这一顶威风飒气的头盔在灯光的映衬下,顷刻间耀眼夺目。 什么鬼??? 头盔??? 路鹿顿时坐不住了! 这女人该不会把她送给她的头盔又当生日礼物转赠给别人吧? 糟践她的人可以,但万万不能糟践她的心意!! 路鹿火冒三丈!怒火中烧!怒髮冲冠!气得她两腿一蹬,带着灵活小轮的转椅无可遏制地前沖…… 但终有什么可以遏制她。无处不在的摩擦力起了作用,转椅停下了,惯性没有停下。 「啪唧」一声,五体投地。 就在事故中心区不远处的许如依连忙一个箭步上去扶她,趁别人围看热闹还没反应过来,避免她出糗。 「小路,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诶。刚还不好好的,忽然就把自己摔了。」 要是好好的她能摔吗?? 自己跟自己摔着玩啊?? 她还不是因为……等等!摔了个狗吃屎反倒把她聪明的小脑瓜给摔清醒了。 沙经理不是那种人。 不单单是从情感上她为她申辩,而且沙经理怎么可能做出把自己戴过的头盔转送给别人的这种事情来? 洁癖加上己所不欲,这才是她的沙经理! 啊呸,这才是她认识的沙经理! 「如依,我没事。」路鹿拍拍摔倒时沾在身 上的灰,留给许如依一个神采奕奕的微笑就转身加入凑热闹的大阵营。 许如依心里有很多问号,譬如小路这情绪跌宕起伏的,喜怒哀乐一秒之内就能全走一遍。 「可以,给我看看吗?」路鹿眯缝着小眼睛问葛朗。 「哦,可以啊。」葛朗对这只头盔的受欢迎程度猝不及防。 「沙经理怎么会想到送这个呀?」 「大概是我有一次和她提过。我说养车太费钱,想换辆电瓶车。」 「天啦噜!沙经理不会是暗恋你吧?!」 「你小点声啊……她不是也给所有人送生日礼物么?」 「但不管怎么说,连这种小细节都有记在心上的话……」 「因为我就这礼拜刚跟她提的啊,沙经理又不是老年痴呆……」 「啧啧,那这就是你不对了,还暗示人家送礼物。不愧是你。」 葛朗咋舌,真是越描越黑,早知道就让同事误会沙经理暗恋她好了…… 路鹿顾不上旁边的一出闹剧,她手指翻飞挑开车盔里面的夹层,探头仔细看了一圈,并没有印着编号的标籤。 那就对了! 这就是正版和盗版的差别所在。她选的厂家直接出品的头盔是像iphone手机一样拥有识别身份的序列号的。 沙经理大概是在哪里买了一个非原装的送给葛朗。去淘宝上逛逛的话,不论什么物件都有好几胞胎,外表看起来大同小异,但实际质量就相去甚远了,以价格为一个初步的判断基准。 只要不是她原先送给沙经理的那个,就算沙经理买到正版有序列号的,路鹿大致还记得末尾两三位数字,所以只要她留心,就能让真相无所遁形。 放下头盔,她怅然若失地回到自己的办公位上。 沙九言煞费苦心整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很难不把自己列入考虑范围。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想给下属送一个他可能会用到的头盔,那完全没必要买一个跟她送她一模一样的。 第55页 当然拿这个去质问沙九言,她很可能老神在在地回答:「我不了解头盔,所以用你给我的做参照。」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正着说反着说似乎都能说得通。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沙九言只能从头盔的logo知道的它的品牌,却并不知道它的型号。 这是个大厂牌,生产售卖的头盔光款式大类就有全盔、越野盔等很多种。要找到路鹿买的同款,即使是聪慧过人的沙九言也需一番周折。 所以,基本可以确定下来,沙九言是故意那么做的,故意让她误会。心思缜密的沙九言利用的是任何八卦消息在这个办公室都会不胫而走的特质。她送给葛朗什么东西,不用等到次日便会人尽皆知。 第30章 助攻上线 路鹿抬起镜框, 无意识地又开始揉起了眼睛。这是她脑内齿轮高速运转的信号,其他部分的生理活动将暂时由植物神经接管。 不惜亲手摧毁她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么? 是对沙式寓言里「优美小屋」和「钢筋水泥」的唿应么? 除了言语上的拒绝,她是下了狠心要在心理层面上断绝她对她的好感么? 这个编剧还挺会编排剧情, 替她构筑好了坚实的前情回顾,只待她按照预设的剧本演绎预设的后续情节。 沙九言,我真的很想开口问问你:让我讨厌你也在所不惜, 被我喜欢上的感觉就这么糟? 路鹿深感挫败, 为自己很可能是沙九言心目中脏东西一样的存在。 可一切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沙九言没有明说,她一个劲儿自己瞎猜又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是脏东西, 也该有个洗白白的机会吧? 。…… 寄情工作是放下儿女私情最简而有效的方法。 写方案写得头晕眼花,路鹿也是奇怪,沙经理怎么敢让区区一个新人拿结构这么复杂的case练手。 在it部泡了一个白天见缝插针得到了行家们的指点,但如何把理论上、系统上的东西融会贯通呈现在直接tob的个性化网际网路解决方案中, 路鹿一个头几个大。 因为估摸着得开夜工理顺方案框架, 路鹿早早点好了外卖。 外卖小哥通知她赶着走就把外卖放在楼下前台了。 算了,就当坐电梯上下楼散散心吧。 路鹿像老大爷遛弯似的悠哉悠哉地遛到了前台。 由于过了下班的点,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姐已经离开。 反正大门口值班的几个保安三班倒地轮换着,且每一个都是凶神恶煞的铁门神样。妖魔鬼怪全退散。 没想到就这样还有漏网之鱼,一声娇到蚀心化骨的轻唤差点没把路鹿吓瘫在地:「小妹妹~」 路鹿小心护住怀里的外卖盒,往声音起始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身段千娇百媚的女子从客座沙发上悠然起身,扬起身后一群神魂颠倒的空气分子,连接成打着轻旋的迷人薰风。 女人曳着裙摆朝她款步而来。 路鹿扶着就快看脱臼的下巴,眼角眉梢具 是风情的沙经理已经很妖孽了,但比起面前这一位从头骚到脚的,沙经理活脱脱一枝清纯的花骨朵儿! 这女人一袭亮眼的绿色主调波西米亚风长裙,领口松松垮垮别了一支缀满水钻的墨镜。 最让路鹿难以理解的是,在巧心装点的妆容之上, 她还专门打了蜜桃金的闪粉眼影,晃瞎个人。 又不是上电视台去,正常出行有必要打扮成这样么……对时尚尤为迟钝的路鹿不由腹诽道。 随着女人不断靠近,被她扰动了的空气分子拂面而来,裹挟着不算讨喜,却富有个性的香水气味。 馥郁中透着股朦胧,朦胧中又透着股呛辣。这气味很怪,但怪得撩动人心。 那女人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小妹妹~你怎么不理睬姐姐呀?姐姐可要心碎了~」 姐姐?! 路鹿轰地一下气血上涌,不是因为面前这个看上去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把她吞咽下肚的姐姐,而是记忆隧道里那个别扭又可爱的沙姐姐突然蹦出来疯狂捶击她的脑神经。 「你、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无论如何,「姐姐」这个保留称唿只属于一个人。 即使看不到她们的未来,对当下她也是有原则的小鹿,这一点不会变。 那女人掩嘴一阵娇笑:「呵呵~小妹妹说话一卡一卡怪可爱的~就是眼睛怎么红红的?不会是被姐姐美哭了吧?」 路鹿大跌眼镜,如果说沙经理的外貌和性格存在极大反差,那这位姐姐真是太表里如一了,表里如一得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她从没见过言行举止如此放得开的女性。 「好了好了~姐姐不逗你了。」那女子挑起修得线条分明的一字细眉说,「我等我朋友,她叫沙九言,你也是ls的吧?知道她下班了没啊?可让我一阵好等呢~」 原来她是沙经理的朋友…… 人以群分,诚不欺我。美人结伴而行,委实赏心悦目。 「唔,她是我部门的,上司。」然而醉心工作的路鹿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注意过沙九言的行踪,「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楼上。要我帮你,去看看吗?」 「那倒不用啦~工作狂也不是你上去看看就捨得下来的,除非她把今日份的工作处理完毕。」那女子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对十几年的老友了解甚深,「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敖天玲,我跟沙沙是大学同学。」 第56页 「你好,我叫路鹿。」 「露露?连名字都可爱得能掐出露珠来呢~」 「啊,那个,」路鹿想了想还是懒得解释,「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上去了。」 「有的呀有的呀~你别急着走,陪姐姐聊会儿天啦,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吗?」敖天玲眨了眨蹭着闪粉的睫毛一副我见犹怜的恳求样儿。好不容易遇到有趣的小朋友,又是沙沙的手下,岂能轻易放过。 路鹿在心里面无表情道:忍心,当然忍心。 开什么玩笑? 我还要赶紧吃了外卖干活呢,我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软萌少女假使因为加班太晚回家,很容易在路上招致地痞流氓尾随的好吗! 更何况,要是被下楼来了的沙经理撞见,还不得给她多扣一条招蜂引蝶的罪名么!还嫌她在沙经理心目中的形象不够渣么! 孰料心意坚定不过肢体。 妖孽本孽自来熟地挽上了她的胳膊,把路鹿带到前台小姐的两张高脚座位前。 「来来来~和姐姐坐着说会儿话,沙沙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如果势必要说,路鹿也只对一件事感兴趣。 她把挨得很近的椅子挪远了一步:「沙经理,腰伤,还好吗?」 敖天玲眉梢一横,连屁股带椅子地坐近了一步:「就她这个性子,倒是愿意把受伤的事往外说呀~」 小样儿~你越躲我越来~ 路鹿这下算是知道了。相比于她的朋友,沙经理骨子里有多刻板保守正直拘谨。她的媚是媚于外,而敖天玲的媚是由内而外。 有敖天玲这块天花板杵在那,拔高了路鹿的承受阈值。这样一想,沙经理平时若有似无那一点小调情,反而像是小女孩般的娇憨可爱。 一进一退,一来一往,直把路鹿逼到了柱子边。算了算了,由着敖大小姐爱坐多近坐多近,毕竟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路鹿用食指怼了怼眼镜:「沙经理,没告诉我。只是,那天她闪腰,我刚好在。」 「原来是这样哦~她也是怪可怜的~这两天可把她疼的哟~但凡还有点余力,她也不会拜託我接送她上下班。我就开二、三十码,慢腾腾地把这个伤病患运回家,否则真怕她受点颠簸哪里就散架了。」敖天玲不无夸张地说,但沙九言大致上也的确是这么个因为爱逞强让自己吃尽苦头的女人。 听到沙九言腰痛难忍的事,路鹿明显肃了肃脸色:「那你还是,劝劝她,不要上班,在家休息。」 「她那个工作狂哪能在家呆得住~」 「那她有去医院,看过吗?」 敖天玲意味深长地眄她一眼:「终于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了呀~她高中的时候参加全省的柔道比赛,在小组赛负伤,但小丫头性格拧,非要去医院打封闭接着上场。结果嘛,打封闭的疼,加上封闭退去的腰疼,再加上被对手暴揍的疼,她这辈子对柔道和医院的阴影算是过不去了。」 路鹿那一腔滔天的心疼因为「被对手暴揍」几个字猝然终止。 敖大小姐说话真是认真不过三秒…… 「所以,她宁肯,在家,一个人扛?」路鹿不是滋味地说。 「可不嘛,沙沙看着温软好说话,其实性子倔得很,谁劝也不听~对了,你别跟她提起哦,不然她就晓得是我告诉你的了~」往外宣传八卦的人总担心最后兜兜转转传回了当事人耳朵里,那还不得找她秋后算帐呀。 「她是我,上司。我怎么可能,和她聊这么,私密的事……」路鹿一脸「就算我口风不严也没处说」的坦然表情。 「这算什么私密啦?你又不是和她聊她每天穿什么颜色、什么花纹的内。裤。」敖天玲满不在乎道。 聊、聊内。裤??? 就算是好脾性的沙经理,也一定会毫不犹豫摘掉她满脑子黄色废料的鹿头当街示众吧? 虽然……经敖天玲一提,她克制不住地去想,沙经理会穿卡通的、性感的还是奶奶款的小碎花?? 「嗯?你没有在听吗?你这两只肥嘟嘟的招风耳是装饰吗??」敖天玲用掌根轻轻推了她的手臂一下,表达不满。 是、是啦……路鹿额角悄悄滋出了点汗,说到那种话题她根本没办法像对方那么淡定自若。 如果说到关系很好的大学同学,最先想到的就是室友吧。路鹿不禁吃味地想,在同一个宿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说内。衣内。裤了,光膀子光屁股没准都互相看腻了。 诶……她对沙经理果然…… 这两天忙方案忙得厉害,她还以为她已经逐渐淡忘心头那抹潮热,却原来她还是馋着沙经理的。 不过路鹿乐观地把这种意动归类为原始的同性吸引,也就是说只要她喜欢女性一天,就会对身为女性的沙经理的一切感兴趣。 第31章 暗流涌动 把飘至九霄云外的思绪收拢回来, 路鹿配合敖天铃继续先前的话题—— 「唔,好像有,听到学长, 什么的。」路鹿挠着后脑勺,不确定地说。 「露露小朋友,你太不专心了哦~好吧, 那我就勉为其难再说一遍吧。大学里, 沙沙和我一个宿舍。」 还真是一个宿舍的啊……那前面这些推论很有可能是成立的,路鹿面露不快。 敖天铃浑然不觉地讲着笑话:「有一次一个猥琐学长送我们回去。黑灯瞎火的, 他想趁夜色搭一下沙沙的肩膀。沙沙就跟背后生了眼睛一样,眼花缭乱的两个擒拿手,把这个学长掼倒在地哀嚎连连。」 第57页 她没听错吧? 搭一下肩膀?? 谢天谢地也谢谢沙经理的不摔之恩,她上次应该不止一下, 搭了足足有几分钟吧……更过分的是, 她还搂过沙经理的腰! 路鹿难免自我吐槽:在图谋不轨这种事情上,同性还真是有着先天便利。沙经理那时候还不知道她喜欢她,换作现在一定是避她如蛇蝎。 不管怎样,唾弃猥。琐学长是大家共同的责任:「这个学长,不会是,郑洪斌吧?」 「呀!你连郑洪斌都知道!」敖天玲大为惊诧。 「那个,他是ls的,潜在客户。沙经理,最近,跟他谈合作。」乍听起来,她确实知道沙经理不少事,但仅仅是和工作相关的部分。 多余的……她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多余的…… 「原来这小子现在人模狗样当上甲方啦?哈哈哈哈!」敖天玲不知怎么被戳中笑点了,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最后甚至笑倒在路鹿的肩膀上:「这些老同学的发展真是太有趣了, 哈哈哈!应该多去走动走动,估计能捧回一大箩筐的八卦,哈哈哈哈!」 敖大小姐至于不至于……她从头到尾听下来,难笑到嘴角死死凝结着,就跟放隔夜的面疙瘩又硬又僵。 等路鹿回过神来发现敖天玲把一脸的妆全煳在她衬衫肩膀的位置! 「敖小姐,你快起来,我的衣服,它脏了。」尽管路鹿已经努力克制,但言语中还是充斥着嫌弃。 可惜敖天玲还在那咯咯怪笑,就跟被挠了痒痒肉的路鹿似的停不下来。 路 鹿只得自己动手,意图掰开对方的脑袋。 然而敖天玲看着巴掌脸,整颗头颅却贼拉重。本就手无缚鸡之力的路鹿拿她毫无办法,只能静待对方自行恢復。 敖天玲埋在她的颈窝处一边笑,一边吐着热气。 这躁动暧昧感……也亏得路鹿心有所属,岿然不动。 毕竟她喜欢沙经理,现在式。 路鹿由着她笑,兀自胡思乱想起来。 倘若搁在电视剧里,她这厢和心上人的好友亲密互动,下一秒心上人就会默默出现在墙角处亲眼目睹这一切。 然后嘛……原本对她爱搭不理的心上人可能会幡然醒悟:啊!我居然在吃醋!我不会是一直深爱着她而不自知吧! 套路!这都是电视剧百用不腻的老套路! 脑补得正开心的路鹿一定料想不到,人生如戏,知悉她诉求的老天爷这就把情节在现实中给她安排上了。 「小鹿?」沙九言轻轻地来,不带来一声脚步响,「敖天玲,是你么?」 妈耶!!! 路鹿吓得头毛起飞!她刚还在愁自己该不该盼沙经理来,没想到人就真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盼来的…… 她买彩票的时候要是有这么料事如神就好了…… 沙九言双手环胸半倚在柜檯旁的立柱边,看一眼伏在路鹿肩头喘息的敖天玲,又看一眼歪着个肩膀但是一脸正人君子的路鹿。 沙九言不动声色地抿唇,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厮混在一块儿的? 看来先前对路鹿的敲打还不够,感情是最不能肆意而为的。 「不好意思,实在太好笑了~」敖天玲终于捨得抬头,摸出包里的纸巾擦去了眼角笑溢的泪水。 路鹿抖了抖半边肩膀,那里已是一片狼藉,混杂着脂粉味和香水味。 「别气别气~你脱下来姐姐带回去给你洗~」敖天玲抛了一个意喻自己很贤惠的媚眼。 「不、不用了!」吓炸毛的小鹿连连摆手。就算敖小姐真是田螺姑娘,她也无福消受。 「诶哟~跟姐姐客气什么啦~」敖天玲掐着酥入骨髓的小甜嗓。 适逢其时,一直沉默看戏的沙九言冷不丁道:「敖天玲,最好你会用洗衣机。」 「我!我……」敖天玲脸色一下有些赧然,「你净会拆我台,是不是给你们家露露解围来着?」 明明告诫自己要少听少看,争取早日脱粉、早日痊癒,但路鹿还是忍不住竖起笔笔直的小天线,只为了一个暧昧的用词。 她迫切地想知道沙经理的反应。 只可惜……心上人为她大闹醋海的情节并没有如愿上演…… 沙九言微微侧头,绽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我知道小鹿是你的菜,想端走她不必经过我同意,我不是这盘菜的主人。」 主人??? 沙经理又在兜着弯子把她定义成谁的附属品了吧…… 难得敖天玲想得比较单纯,大概指的是小朋友的父母吧。 「这是我大学同学敖天玲,飢肠辘辘虚位以待。」沙九言作势半调侃地给两边正式介绍认识,「这是我们市场部刚报到一阵的新人路鹿,有机水灵新鲜可口,可惜已经叼到别人嘴边了。」 路鹿和敖天玲不约而同抽了抽嘴角。 老天爷,你实现人家心愿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只管一半啊?! 比无动于衷更糟的是,沙九言防她祸害她朋友防得跟什么似的!! 「你别吓到露露了~我就是难得碰上一回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所以多聊了几句嘛~」敖天玲轻飘飘地瞪了好友一眼,嗔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取向为男。」 「是你先信口雌黄的。」沙九言神色淡淡地回击。 第58页 「啊?」敖天铃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想了老半天才恍然大悟,「就因为我说露露小朋友是你家的呀……」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我不信你忘了。既然看出她对我心存好感,既然知道我只可能选择男性,你就不该搅和作乱。」沙九言的嘴巴在笑、声音在笑,一双时常浸染着笑意的眼睛却没有在笑。 一点点错觉也不愿给她,这就是沙九言。在情场上比在商场上更为杀伐果断。 心沉沉一坠。 是啊…… 沙经理一路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照拂着她这个新兵蛋子…… 她对她很好,以上司的角度来说好得无可挑剔。 如果一定要拿什么理由解释沙经理不能回应她的感情,那么性向不合其实是最好接受的。 然而……也是最难逾越的…… 原来有些心痛,它不是一次性释放,歇斯底里的。它始终在那,模煳着、清晰着、浮动着、凝固着…… 逐层 逐层地去体会,去心痛。 。…… 「对不起,我没有挖你伤疤的意思,刚才只是几句戏言,不小心就提到了性向的问题。我当然知道你的坚持。」敖天玲自觉道歉很诚挚。 但沙九言只是静静注视着窗外悠悠而过的街景。 电台刚巧播到的背景乐有些魔性,「咚巴拉咚巴咚巴拉」个不停,吵得人耳朵疼。 「诶?!你真生气啦?」敖天玲有些急了,加大嗓门道。 这无意中触动了沙九言自动自发闭合着的听觉开关:「生气?你刚跟我搭话了?可能是音乐太大声,我没听见。」 她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围绕着自己的心事打转。 「唔,没生气就好……」敖天玲调低电台的音量,营造一个更惬意的对话环境。 「我怎么不记得你以前会『诶』和『唔』。」弱气的语助词完全不适合这只深山老妖。 「哈哈哈~和露露小朋友说话容易被带跑偏。支支吾吾的,特别软糯可爱呢~」 「人家那是天然去雕饰,你那是人工添加剂……」 这吐槽……敖天玲就是莫名听出了点护犊子?? 敖天铃暗戳戳地想,不妨试探一下她:「我说,这还是你第一次介绍人给我认识,挺郑重的那种。」 「以前没有么?」 「肯定没有啦~从前咱们一所大学的时候认识同一拨人,那就姑且不谈了。后来各自工作这十几年,我们的社交圈其实是完全分裂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有哪些朋友。」 「……」沙九言默了一默。 她这么说究竟是为了控诉彼此之间的塑料友情,还是为了指出路鹿的特殊性? 就敖天铃这捅破天不嫌事大的性子,沙九言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吊打前者。 她看了一眼开个车都要对着后视镜挤眉弄眼的敖天铃,旋即道:「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可以介绍给你。」 第32章 奇怪的误解 「哦~~~」百转千折, 意蕴绵绵,「换言之,你把她当朋友了。回头告诉小朋友, 她一定会特别高兴。」 「拜託……」沙九言其实很想翻白眼的,但碍于晕车她不敢尝试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不用我介绍, 你们也一副很熟了的样子。我只是觉得你对她有兴趣所以提醒一句。」 「打住打住~不用你觉得, 是我觉得小朋友好玩,所以逗逗她而已。」 「说到这个, 你还真得给我收敛点。年轻人意念不坚定,外面诱惑那么多,随时可能行差踏错。你这只骚狐狸以后别逮住机会就撩拨人家。你撩完就跑一身轻松,可人家是喜欢女生的。」沙九言这顿说教让敖天玲咋舌。 「你这逻辑有点不对啊?」护犊子, 绝对是护犊子无疑了…… 「哪里不对?」沙九言大方给她一个驳斥的机会。 「如果小朋友常受外界蛊惑左右摇摆, 那就应该让她自己修生养性啊。你是不是怪错对象了?」敖天玲啧啧摇头。 「双管齐下而已。她这一方面我已经提点过了,她本质上是个不错的孩子,很机灵,很有悟性。」工作上值得培养,当然她也希望对方能尽快认识到感情世界的唯一性。 虽然很机灵、很有悟性的本人,至今都没整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冠上见异思迁的污名了…… 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 敖天玲忽然觉得一阵耳朵疼……可她明明已经关了电台了呀? 仿佛是敖青天和鹿冤民的心电感应连上了,敖青天忍不住帮路鹿说话:「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觉得小朋友不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人啊。」 「我也没说她脚踏两条船。踏船是双向选择,我不会给她犯错的机会。」沙九言是一条有思想有主见的船。 你想踏我就给你踏么?这样的强。盗逻辑在沙九言这里是不存在的。 话题忽然一个大跳出去—— 「我就在这给你撂一句话——我不美吗?」边说还边风情万种地撩了撩耳后的一绺头髮,一看就是特地留长以备搔首弄姿之用的。 晕车的劲头上来了,沙宇直揉着额角敷衍道:「挺美的。」 目光一片沉静毫无波澜,明显就是有看却没 看进去。万用词「挺x的」应对任何不走心的场景都相当适配。 第59页 敖天玲知道她就这和尚本性。倘若评选最不外貌协会的人, 沙九言是最有资格被拱到第一这个位置上的。 十多年过去了,敖天铃一点也没看出来沙九言在化妆技术上的进步。她永远只会化美艷型这一种妆,其实看过她素颜的人都应该知道她眉眼很清秀,有条件走任何路线。 所以对沙宇直的回答,敖天玲见怪不怪。她并不气馁,接着问:「那你美还是我美?」 「你美。」不带任何思考地,沙九言快问快答。 话题忽然一个大跳回来—— 「那不就得了~」敖天玲为自己的魅力第一次鎩羽而归默哀一秒,「在你下楼之前,我用了九成功力逗她玩,结果人家鸟都不鸟我,就追着我问你的事。一听说你腰疼得嗷嗷的,那叫一个……」 「什么鬼?」沙九言不敢置信地横她一眼,「嗷嗷的?你跟她这么说的?」 「原话我哪里还记得,反正就那么个意思呗。」敖天玲咧咧嘴,魅力再大终归是要输给真爱的,「小朋友刚刚光顾着紧张你,估计连我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撇除你因为自身原因不能接受她这一部分,你对她专一度的评价是不是有失偏颇了?」 「有些事情毕竟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沙九言抱起手肘抵御坐车久了不可避免的反胃感,「我还是持保留意见。她没有看上你不代表什么,可能你刚好不是她喜欢的那款。」 沙九言最是心思缜密、无懈可击,不过敖天玲对她提及的另一点来了兴趣:「那你倒是说说小朋友喜欢哪一款?」 沙九言秀眉微蹙,斟酌了一下道:「大概是女强人吧,这我也不好说。」 喜欢是非常私密和自我的感受,若非当事人很难亲临其境。 「哈哈哈哈~我今天是怎么了?轮番被你们戳中笑点。啊哈哈哈哈!」 「……」 「诶哟~你不觉得好笑吗?只听说老牛吃嫩草的,没听过嫩草啃老牛的,好魔幻呀~露露胆子也忒大了,照着女强人就敢上,还一上上两个。其实仔细想想,狼性嫩草和事业型老牛互相耕耘,绝配啊!」 「上不上」还有「互相耕耘」这种虎狼之词可以姑且忽略不计,然而—— 「女强人怎么就老牛了……」说完,沙九言自己都无奈笑笑。 相比于路鹿这株小嫩草,但凡能称得上女强人的,年龄的确也够得上老牛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笑得直打哆嗦,沙九言掐了一记她的大腿,敖天铃这才堪堪止住笑意。 她摸了摸眼角,沙沙这次还真让她捉摸不透了…… 她知道沙沙因为家庭原因一向对同性之间的感情相当牴触,但这次她竟然很顺利地接受了露露小朋友喜欢同性的前提设定??? 她全程听下来,沙沙纠结的点好像是小朋友已经有一个喜欢的同性了却还来招惹她。 如此说来,比起性向上的抗拒,沙沙更介意对方对于感情的忠诚度。她所考虑的不是自己能够尽快脱身,而是尽力将对方拉回对感情忠诚不渝的正轨。 沙沙在乎她,无论是何种意义上的。 妈耶!理顺这一切的敖天玲仿佛嗑到了一个惊天大瓜…… 。…… 敖青天给鹿冤民助攻完毕,可惜她判案的卷宗无法流转到路鹿手里。 路鹿只是时不时在工作间歇想起这一对并不像朋友的朋友。 两个外表看起来同样妩媚性感的女人,实则一个张扬似火,一个温润如水。 其实她应该谢谢敖小姐的,倘若不是对方这一通搅和,她还不知道沙经理对性向这件事如此坚决。 掰直为弯? 路鹿不是没想过,但光想想就够士气低迷的了。 沙经理喜欢女人,她都尚且搞不定,更何况自己连性别这个起跑线都没赶上。 还是好好打工吧!! 给自己注入最新鲜最滚烫的鸡汤和鸡血,路鹿干劲十足地加班到九点才准备回家。她这个方案集众人之所长,几乎把整个公司问遍了,所以汇总和提炼的工作量相当之大。 加班是她近来的常态,但她两个妈妈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并不知情。 黄昏蜜月度得特别尽兴,尤其是…… 嘿嘿!崽子一定没料到,这次送她们出去度假,可让她翻身做主一次性吃了个够本。 一旦搬出生日心愿作为要挟,即使霸道如江也只能默默躺下,含泪做受。 这样的度假,路易斯恨不得一年来它个百八十遍,但如果丧失了生日buff加成,那剩下的百七十九遍她也未必好过。 索性不想了,今天高兴今天的就够了,管什么明天呢!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里面最占份量的是路鹿的心头好。有玫瑰酿、糯米酒、温泉烧酒之类的,反正「哐当哐当」的特色酒品装满了一整个行李箱。 一回家路易斯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地把所有酒取出来,在玄关前用这些瓶瓶罐罐摆出了一个心形形状。 「你这是???」从来也不见她给自己整这种小情调,江七瑾气得太阳穴突突跳。 「我们出去都超过一个礼拜了,让崽子一个人看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凉被窝,你过意得去啊?」可不得做出一些补偿的姿态嘛。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在家,她也是一个人睡凉被窝。孩子大了,暖被窝的重任要交到其他人手里了。」江七瑾边说边顺势拦住路易斯的肩膀,并假装不小心地踢倒了其中一瓶酒。 第60页 心形图案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地轰塌。酒瓶子横七竖八躺得毫无美感。 「幼稚死了你!」路易斯弯腰扶起酒瓶,重新码放起来,「都是老价钱了,别给磕破了。」 「有地毯伤不到它们,你该心疼被你伤到的我。」江七瑾傲娇病一犯,满脸的山雨欲来。 「你自己看啦!伤是不是不药而愈了?」路易斯让开一步,地上的酒瓶这回摆成了中规中矩的矩阵阵列。 搂紧了怀中的娇妻,江七瑾努力压制翘起的嘴角:「这还差不多。对了,你别让她一次喝太多,管着她点。你呀,有时就是太溺爱孩子了。」 披星戴月骑着车的路鹿勐打了一个喷嚏。 「溺爱」这种词真的能和她扯上关系吗?她深表怀疑…… 「知道啦,我就让她品个味道嘛。」路易斯把江七瑾推回沙发前,顺手把灯给关了,为了一会儿的惊喜。 。…… 黑洞洞的,只有一轮扇形的月光打在沙发扶手的边缘。 暑热退散,寒月瘆人。 以防万一,路易斯光着脚丫跑去把客厅两边的窗帘全部拉上。 迅即,月光如潮水般隐去,暗淡了一切色彩,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突然有种脚底被打湿了的错觉。 坐回沙发上虚位以待的怀抱,两双忽闪忽闪的黑眸子在更深的夜幕中沉默对视……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崽子归家,路易斯终于在江七瑾怀里坐不住了:「不对劲啊,这都几点了,是有多少忙不完的工作。你都给她布置什么了?」 第33章 只谈公事 「回头我问问小沙, 毕竟小沙才是她的直属上司。如果路鹿能力不足,可以先从简单的训练起,没必要一口吃成胖子。」 「小沙啊……你不是说她特厉害么?那怎么安排工作, 她心里应该有分寸,你就别多嘴干涉了吧?」 「路易斯,你真可爱。」 「好端端干嘛忽然夸我可爱?」 「你不就担心我假借路鹿之名, 有事没事地找小沙聊天么?」 「才没有嘞!崽子哪有吃醋重要!」糟了!一不小心口误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实诚的路易斯引得江总大笑连连。 就在越老越腻歪的两人毫无道理地把担心路鹿的安危引申到乱吃飞醋时, 窗外响起了小摩的「咻咻」的引擎声。 「嘘!崽子回来了!!」 江七瑾又是一阵无语,最大声的就是你好么?我连话都没说一句…… 过了小半晌, 门口传来钥匙和门锁打架的声音。 一位煞费苦心制造惊喜的母亲和另一位陪着煞费苦心制造惊喜的母亲,同步屏息凝神,在沙发里蜷成一团。 「啪——」 灯应声亮起。 适应了黑暗,光明反倒显得突兀。就像两只昼伏夜出的老蝙蝠, 她们咬紧牙关才没有发出受惊的叫声。 「谢谢, 江和路易斯,给我带礼物了!」路鹿隔着老远,在玄关处喊,「你们,躲哪了?沙发上?」 制造惊喜这件事,在影视作品上总是进行得如此顺利,但在路易斯的现实生活中竟一次成功案例也没有! 「吼~你是吃聪明豆长大的嘛?」路易斯窝得手脚都僵了,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活动筋骨。 路鹿扶额,你从小给我餵的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江七瑾跟着妻子起身:「她估计刚才看到车库里的车就知道我们回来了。」 路易斯恍然大悟,但打死也不承认她在一家三口中脑筋转得最慢:「都怪你吧!居然把车停车库里。」 江七瑾满脑袋问号,不停自家车库停哪里?别人家的车库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但和老婆计较什么呢? 江七瑾只能认了:「下次你要准备惊喜,我会注意不露出马脚的。」 「哼~吸取教训就好。」路 易斯傲娇地轻哼, 转而对路鹿道,「还不算太晚,开一瓶儿吗?」 「不了,你们,喝吧。我先上楼了,晚上,还要改方案。」路鹿揉了揉后脖颈,透出些许疲态。 。…… 好突如其来的事业心。 江七瑾一直以为女儿对销售经营这一类的不感兴趣,但照这态势,江七瑾心间一喜。 路鹿上楼洗澡去了,中年俩口在下面看电视。 江七瑾忍不住捅了捅身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妻子:「看来我这事业后继有人了。」 路易斯没好气道:「你就知道事业事业的。难怪刚才那句『注意劳逸结合』干巴巴的,一点也不走心。你是不是希望崽子全扑在事业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你说这个就难听了啊。」江七瑾刚板起脸,就捱不住路易斯的冷然瞪视,讨好一笑道,「我和你一样心疼她。只是说软话,我没你擅长,老说得四不像,让大家都怪别扭的。」 其实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路易斯能感受到江为了她、为了这个家一直不断地打磨着自己的形状。 在遇到她之前,江很臭屁很自我,浑身上下除了容貌和钱,找不到第三个闪光点。两人刚结婚刚生孩子那一段日子回想起来真是太煎熬了,她们常常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每一次她都觉得她不可能坚持下去,她要回美国,马上就回。 第61页 可最终什么离家出走,什么不告而别,都没有成行。因为她爱江,江也在学着爱她。 那时江有多「坚持领土」,现在就有多「丧。权。辱。国」。 这样的变化是当年的她们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未知才是未来的本色。 感触良多,路易斯觉得心都化了,窝上江七瑾的肩头嘟囔道:「你啊,在感情上一直缺那一根筋。但也幸好,正是如此,你才能完完整整属于我。」 虽然听到情话很高兴,但江七瑾还是别有介怀:「我到底缺什么筋了?」 「比如崽子,工作是一回事,你该多多关心她情感上的诉求。」 「情感上?你该不会是说她恋爱了吧??」 路易斯笑而不语,估摸着洗澡的用时,该上去探探崽子的口风了。 。…… 把电脑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 反反覆覆之后,路鹿索性逗弄起了莽莽撞撞飞进两道纱窗夹缝里的小飞虫。 它不得要领的挣扎与自己何异? 下午被沙经理驳回的方案,如何修改她暂时还无从下手…… 一想起沙经理每每在独处时经意又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漠,路鹿的小眼睛里仿佛埋着将熄未熄的微弱火星,是日暮途穷之下苦苦支撑的最后一抹希望。 她还会难受吗? 对沙九言无所寄託、无处安放的感情似乎比无从下手的方案更让人头疼…… 下午的事—— 在公事公办的范围之内,沙九言并不避讳把她单独叫进办公室。 从前的笑尽管似真还假,但现在冷若冰霜的沙经理那才叫一个瘆人。 这不刚坐下不到两秒,路鹿就因为对方一声轻咳倏地窜起了身。 速度之快,在沙九言眨眼的瞬间,路鹿已然双臂垂直,指尖贴着裤缝,昂首挺胸、板板正正地立定了,姿势标准得像刚从军队热乎热乎端出来的一样。 沙九言眼尾一挑轻觑着她,白皙的面容没有多余的表情,仅是拿食指指节扣了扣桌面道:「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我找你过来只是谈谈你的方案,我粗略看过一遍。」 「好,沙经理,你请说。」路鹿慎重地坐了半张椅子,拿出笔记本和签字笔准备开始记录。 「嗯,这是你第一次接触,整体做得不错,尤其是加入了很多个人巧思,值得肯定。」嘴上说着褒奖的话,然而沙经理这面皮就跟镶了铁皮似的,冷峻没有温度。 全副武装,不留一丝破绽。 路鹿在心底嘆息,沙经理心目中的二十岁是不是得不到就无理取闹撒泼使坏呢? 她觉得自己看上去应该没这么幼稚吧?求而不得,那便退而远观好了。她并非站在全然理性或全然感性的两种极端,爱情也是带有理性成分的。 路鹿知道按照套路,欲抑先扬嘛。 她推了推眼镜,小眼神淡然自若:「谢谢,沙经理,鼓励。」 「确实是鼓励为主。事实上,你这套方案只适合内部头脑风暴交流之用。拿出去给客户缺乏严谨度。」给予适度的严厉,沙九言还是把控着分寸。 路鹿是个虚心求教的好孩子:「说起来,我确实觉得,欠了说服力。」 「当然。因为缺少数据支撑,一个方案落到实处都是要拿数据说话的。比如我最看重的国际路由加速业务。你为什么敢说我们的质量好?请列出实际传输效率的对比。譬如用普通路由从上海访问法国端时延、丢包率多少,用了我们的产品会降到多少。」 见对面的路鹿听得认真,沙九言呷了一口热水继续道:「你为什么敢说我们的价格便宜?请列出我们和竞争对手的具体差价。这个可以剥除无谓的营销政策,只看单价,他们每兆多少钱,我们每兆多少钱。你的方案吹得天花乱坠是一种吸引机制,但其实客户最想看到的就这两点,质量和报价。」 越往后说越见锐利。一针见血,不得不服。 路鹿这下不是虚心是心虚了,她当然知道数据的重要性,但调研数据的繁冗程度让她望而却步,所以她取巧地想用整体方案的精緻创意一笔带过。 可她也不看看自己的审稿人是谁,和同僚、和客户涡旋十几年的沙九言岂是那么好煳弄的? 「我知道,问题,所在了,我回去改。」路鹿抱着笔记本乖顺点头。 「嗯……」带出悠悠鼻音,沙九言轻启红唇,「关于我刚才提的两个问题,你准备去哪里找数据?」 「唔,去it部,问测试人员?还是,去解方中心,问方案人员?」路鹿没想到沙九言会进一步问下去,她也确实没什么头绪。 「呵,那你就别想做成这个方案了。」沙九言笑,调资料的时候部门与部门之间就像隔着太平洋一般遥遥相望。 沙九言终于笑了,路鹿觉得自己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松弛下来。 她心繫于她,故而她的情绪时时刻刻牵动着她…… 路鹿拧着小眉头:「那我,该怎么做?」 沙九言双手环胸向后一仰,好整以暇道:「问我。」 「诶??那、那个,可以吗?」 「你在给我做方案,我为难你不就是为难我自己么?」 爱耍小聪明的小鹿时不时傻不愣登一下,还真是…… 沙九言满心无奈地借低头的动作抿了抿唇。 第62页 「那沙经理,我现在就问,你,可以吗?时延和,丢包率,这部分怎么写?」路鹿开始下笔刷刷。 「嗯,先说一下数据产生的背景。撒门克和大部分有访问国外需求的客户一样,主用的产品是office365、zoom、skype这些,或者是它们的竞品。在没有使用加速服务的情况下,访问法国的时延一般在40ms左右,丢包率就不好说了,因为传输本身就是不稳定的,丢包率也会在不同时间段反覆大跳。」 第34章 路易斯的经验之谈 「我们和市面上竞争对手的加速能力, 说一句实话是没什么优势的。时延可控在20ms左右,数据可靠性99%,后面几个小数点从客户的观感来看其实并无差别。我说这些, 你应该明白了,质量是保底,但我们要打的是价格战。」 这女人…… 上得酒桌, 下得机房, 新时代的工作女性都这么carry的吗?也难怪江把她视作ls一大宝贝,缺了她ls自然不会倒, 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蒸蒸日上,一派繁荣。 美得百媚千娇,飒得所向披靡,路鹿顿时花痴星星眼上线, 心里吞吐着名为崇拜的粉色泡泡。 魅力, 点对点地传送着,畅通无阻地传送着,所以丢包率一定是为零吧? 真正情感意义上的零,因为路鹿全部接收到了。 沙九言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发现对面的路鹿一脸痴傻的二愣子样,手中的签字笔还在莫扎特式地抽动着。 不悦地凝眉,这傢伙该不会……沙九言横过一只手抵住垂下的髮丝,上半身微倾去看路鹿的笔记本。 不出所料,一堆黑黑密密的鬼画符,有几处还因为下手没个轻重,捅出了窟窿眼…… 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挫败感。她已经摘除了所有沙九言的个性部分,她自认为表现得和市面上一抓一大把的上司别无二致。 冷眼旁观, 公事公办,她想她在大多数下属的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没有温度,她也不想为谁发光发热。 为什么路鹿偏偏对她…… 难道她们之间的安全距离只能是老死不相往来么…… 沙九言为自己的挣扎而挣扎,从她惶然发现自己做不到彻底无视小傢伙的那刻起。一开始,她就给路鹿敞开了太多口子,以至于现在四面八方皆是漏洞,想收也力有未逮。 两人心思各异,默了半晌。 刚才发生过什么吗? 路鹿率先回过神来,装作无事地把笔记本翻到没有窟窿眼平平整整的一页:「沙经理,那关于,我们的价格,优势,该怎么,展现?」 沙九言没有点穿彼此的狼狈,而是带着转椅退到后墙根,至少在物理上达到她心目中的安全距离。 「小鹿,我希望你能专注一些。同一句话我一定不说两遍。」 「唔,我知道了,我,刚、刚才,有记下来。」 「说回价格吧,其实sd-wan这个东西说到底就是虚拟的软体加速,它的建设成本不高,每兆也就六十块左右。其他供应商卖多少?两百到两百五不等。现在你搞清楚了底价,搞清楚了市面价,那你觉得我们的价格定多少合适?」 「唔,那个……也不是我,能定的吧。产品手册上,有。」 「这就对了,算你机灵。回去翻翻吧,多问,也要多思考,答案有时候触手可及。」 。…… 「唿——」场压,太强,不晃会被撞到地上。 于是路鹿把窗户拉到最大,起身在窗边蹦跶。身体热起来了,那些被沙经理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压得死死的体细胞重又活泛起来。 虚掩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传来路易斯清亮的嗓音:「崽子!」 沉浸在蹦迪世界中的路鹿像被倏地掐断了音乐似的一个趔趄,上半身跌冲着差点栽出窗外。 「崽子,你别想不开呀!」路易斯一路小跑,一路跑掉了两只拖鞋。 直到把路鹿从窗边揽回了自己强健的臂弯里,路易斯才长舒一口气:「真是的你……失恋又不是世界末日。有我和江陪着你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以为她要跳楼,她明明想很开好么…… 路鹿一眼见了鬼,噢不,见了预言家的样子。路易斯平时哪时哪刻不是稀里煳涂的,怎么一遇上感□□就要多精有多精啊? 路易斯把路鹿扶到了床边坐着,自己去坐她刚才坐过还带着余温的靠背椅。 路鹿托着下巴无语道:「就算,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不会,轻生的。」 反正到时候就算她不想死,天要她亡,她不得不亡,何必自己还操这份心呢。 「那你刚才?」好险好险,自寻短见是最不可取的,崽子还有大把阳光灿烂的美好人生。 「我被,你叫那一下,吓到了啊,不过……」路鹿狐疑地打量她。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看出你失恋来的?」路易斯挑眉一笑,充满了「知女莫若母」的骄傲。 「唔。」路鹿算是默认确有其事。 「只有江才会觉得你发了狠地工作是为了继承家业呢。我的崽子我知道,随我。」 「随你?」 「随我恋爱脑呀!她们事业心的凭什么就高我们一等了?恋爱让世界更美好!」 这宣言也真是……中二得竟让人莫名品出些道理…… 第63页 毕竟远古社会就是依託性和繁衍发展起来的,那时候文明思想都还没启蒙开化呢。 然而问题的癥结在于路鹿并不苟同,她自认是事业心和恋爱脑两者兼备来着。当然,它们不可能恆定是五五分,总有此消彼长、此起彼落吧。 这一阶段或许正如路易斯所分析的,她对自己未始即终的小初恋更为上心。 「其实吧,我刚才看电视的时候不小心翻到播放记录。」路易斯起了个头,路鹿立马意会过来。 「蓝色生死恋?」一想到那里面的剧情,路鹿就跟吃了苍蝇一样不痛快……早年的爱情片都是神tm的四角恋,让人看得五脏六腑大挪移。 面前的路易斯忍不住伸手托起路鹿的小脸蛋儿,她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忽然看这部老片子,难道……难道你爱上了身患绝……」 电光火石间,路鹿眼疾手快捂住了路易斯那张不挑不拣什么都敢往外说的嘴。 您百无禁忌,但我还迷着信呢! 她想保护的沙经理,是在言语上都不能受到一丝一毫侵害的。 「哦,抱歉抱歉。」路易斯意识到说错话,也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失恋无外乎就是客观原因和主观原因。难道……对方没看上。你?」 路鹿捂住鲜血淋漓的小胸脯,没想到这才刚躲过一箭,第二箭已经扎心而来。 不愧是亲妈,够绝! 「可以,这么说吧。」路鹿想了想,选择坦率。 尽管大前提是沙经理对母的不感兴趣,但还是索性坚强点面对现实吧。 「要不怎么说是母女呢,我们的经歷都是一样一样的。」路易斯感慨道。 「你是说,你和江吗?」 「喂喂,不然还能是谁啊?她是我初恋啊,纯纯的初恋!」 「初恋?!」路鹿瞪大眼睛,显得有些不敢置信,扭头小声嘟哝了一句,「美国佬,不是都很,早熟的么……」 路易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也不是所有人成年之前都谈过十个八个的啊,我就一直没喜欢的。真的!在江之前我看谁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结果好了,一旦沦陷,我竟吊在这棵歪脖子树上整整二十三年!」 嘴上嫌弃,心里熬蜜。 这秀恩爱的套路路鹿已经懒得动嘴皮子吐槽了。 但路易斯可不管路鹿想不想听,迳自回忆起来:「刚接触的时候,江像个大冰块儿。我这么青春无敌魅力无限,咳咳,我是说当年啦,她居然都不拿正眼瞧我一下。我是又气又放不下,一不小心用力过勐缠她缠得紧了,你知道她说我什么?」 「说你吵?说你烦?」即使是现在不再沉默如金的江,在面对路易斯以外的很多事情时仍是一副看什么都不耐烦,看什么都不顺眼的表情。当年的口气可以想见。 「嘿!我的崽子就是聪明,不愧是我生的。」拐了个弯夸回了自己。当年是很难,但如果没坚持下来,现在就不会拥有这么幸福的三口之家。 其实在做出选择的当下,你永远不知道等着你的结局究竟是好是坏,全凭直觉。 「那你,没想过,放弃吗?」这是路鹿最在意的。 「放弃啊……」路易斯撑着脑袋陷入沉思。 路鹿很少见到路易斯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佐着蓝眼睛、高鼻樑、白皮肤、金长发……其实路易斯说错了,即使现在她仍是青春无敌魅力无限。江那个闷骚一定无数次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捡到宝了。 「崽子,要不要放弃真的没有一个标准答案。」路易斯咬着手指,像一个对难题束手无策的学生,她愿意给出自己的解题思路,尽管那不一定是正确的、值得借鑑的,「但我想这无法不取决于对方的态度。虽然江反覆让我走开,可我就是没办法死心,我就是隐隐觉得她对我有好感。纵使微乎其微,但只要它的本质是好感,我就有了那个继续爱下去的理由。」 「嘿呀,看看我啰里啰嗦都说了什么。」路易斯被自己逗乐了,「可能我的中文还没学到家。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太虚无缥缈了。」 以抬槓对抬槓,以认真对认真。 路鹿抿起一丝豁然理解的笑:「你说得,已经很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爱情,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一种情愫。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对方和自己的,磁场,有没有,重合起来。」 第35章 情侣手鍊? 路易斯的主张如果往糙里说, 就是对方对你有意思,你就上赶着倒贴;对方对你没意思,你就识相点滚。 很路易斯, 简单粗暴,热情洋溢。争取她能争取到的,对那些无能为力的足够洒脱。 路易斯的探测雷达给出了模煳但相当有用的指示, 可她的呢? 是她的雷达太迟钝, 还是沙九言加设的雷达屏障太坚固,又或许两方面协同作用都在给她施以拮抗呢…… 路鹿顿觉自己想要掰弯沙经理, 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么! 。…… 提交方案已经过去几天,沙经理再没找过她。 这也并不奇怪,评审对选手的评分总是讳莫如深的,反正路鹿想要的仅是一个晋级, 所以她并不在乎究竟是低分掠过还是高分遨游。 乐得清闲的路鹿开始在上班时间偷偷摸鱼, 为此她还心虚地去网上买了一张电脑的防窥贴膜。 第64页 她最近揽了个私活,这还是她回国以后第一桩和酒有关的买卖,嘴和手都有些生疏了。 和她一见如故的孙宏,这个酒糟里泡过的老头子,委託她给桃园酒业今年新出的三个批次白酒做酒艺分析报告。 起初路鹿还有些不敢置信:「糟老头,你又诓、诓我了吧?桃园的酿酒师、品酒师,还不够,用吗?你找我?」 「嘿!小丫头还挺有警惕心。」孙宏一乐,他是爱玩,可从不拿酒开玩笑,「上次你都给我下马威了,我还哪敢在你面前造次。」 「这样,说话, 真不像你。」 「我不是怕你误解我一番好意么?言归正传,我就是希望你能客观地帮我做一个评测,我要挑今年出产上架的酒里最好的几支进入我的私人酒窖。」 路鹿小眉毛一挑,刚当完选手马上就能升任评委了?尽管她评判的只是静物,但酒在好酒之人眼中也是有生命、有灵魂的。 她承认自己动心了:「你还真是,把好的,都往自己那里,搬。我同情那些,买市面上,流通酒的人。我给你做报告,可以,那出场费,怎么说?」 谈价前还埋汰他,这小丫头啊,确实没把他当外人,也确实把自己当个人物。 这很好,孙宏爽朗一笑:「按国内高级品酒师的标准价位,我多给你两成。不过相对而言,时间也比较赶了。有个国际纪录片制作团队找上我,要以我为核心人物串联起整个中国酒艺商业化的发展史。他们下周就会过来,我希望届时我可以拿你给我选的白酒招待他们。」 因而,路鹿得抓紧一切时间下班品酒记录,上班赶报告。 到底是自己感兴趣的事,路鹿做起来不仅比写方案得心应手,而且干劲满满停不下来。 路鹿正聚精会神敲着字,忽然—— 「小路,你……」 「啊!!」 不管背后是谁,路鹿下意识一个饿虎扑食,把电脑屏幕「啪」地一扣,压在身下。 动作之迅捷之有力之不由分说,扬起桌上一圈环抱着木屑肆意飞舞的灰尘。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下谁都知道刚入司不久的小路同学也学滑头了,竟然在上班时间干着不可告人的闲事。大概是诸如看电影或者刷淘宝之类女孩子常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 「璇姐?」等惊恐四溢的意识回炉后,背后站着的人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路鹿清了清嗓子,勉力挽回颜面。 「吓到你了啊,不好意思。」张璇扯了许如依空置着的座椅坐到路鹿身边。 小鹿还真是易受惊吓的动物。 「没、没事。」总不能说是自己做坏事心虚使然吧。 张璇将一只磨砂面的黑色锦盒递给路鹿。 小眼神瞟了瞟,幸亏盒子有巴掌那么大,否则路鹿都快以为璇姐要送她戒指求婚了…… 「给我的?」 「嗯,之前多亏你和沙经理,否则当天的事可不好收场。」 原来是谢礼啊,不过也不奇怪,璇姐一向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后来,还好吧?」出于礼貌,路鹿隐晦地关心了一句。 「嗯,还不错。我和我先生已经分居了。」张璇笑了,还笑得一派淡然。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没有逞强的意思,但你真的没有触到我的伤心处。其实直到分开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懂得什么叫『为母则刚』。这种刚强不仅仅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我不再是那个没有谁就活不下去的女人。没有了谁,我或许能过得更好。」 说得真好,路鹿第一次在张璇身上看到耀眼生辉的自立自强。张璇从前的平顺和幸福都让她在人群之中显得很优秀,可这种优秀本身就是一种平庸。 有了经歷,有了感悟,焕然一新的璇姐无需配得上某某某,只要配得上自己。无论是弥补过去还是重塑将来,越来越「刚强」的璇姐一定都能处理得来。 路鹿感到欣慰。 而张璇对她没大没小的欣慰浑然不觉,只是催促着:「打开看看吧?我挑了你的生日石。不好意思,为此我向小许打听了你的生日。」 「啊,没关系。」即使是暴露年龄的出身年份,路鹿也可以大方示众,毕竟年轻就是资本嘛。 路鹿掀开黑盒子,里面是一串质地较实偏墨绿色的手钏。并非耀眼夺目的色调,但看着很润泽、很舒心。 张璇从旁解释:「这是十二月的生日石,它叫绿松石,意喻祥和幸福。沙经理的生日在两月份,所以我送她的是紫水晶手鍊。」 「谢谢璇姐,我很喜欢。」路鹿握着盒子咧嘴傻笑。 这还是张璇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心满意足的小表情。这孩子以往总是木着一张脸,完全辜负了张璇眼中如阿拉蕾一般天真可爱的面容。 原本张璇还觉得送饰品对于沙经理和小路是不是不太适用,但小路的反应无疑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实际上嘛,路鹿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正偷着乐呢,为了她和沙经理极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变相戴上情侣手鍊这一事实!虽然绿松石和紫水晶……是说有人能看出这俩是情侣套件吗??? 反正路鹿自顾自地小脑瓜一点,恭喜璇姐荣获她们之间的最佳助攻手。 。…… 第65页 因为这个小插曲,路鹿心情指数一路上扬,又趁兴摸了会儿鱼。 许如依的电话进来了—— 带着她惯有的不淡定:「小路小路!快帮帮我,我把要送客户的插件拷在u盘里忘带了,你能帮我送来吗?」 路鹿满脸黑线,不愧是许如依,除了记得带去个人,其他什么都能忘…… 「哦,知道了。你把地址,发我。」路鹿认命地起身去许如依办公桌上找u盘。 u盘大剌剌地躺在最显眼的公文架上,可以看出许如依已经特意放了一个不容易被遗忘的位置,却还是敌不过那丢三落四的尿性。 「么么哒,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爱你哦小路!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许如依一顿热烈烈的勐夸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都来不及做什么反应的路鹿两手一摊,她得摆正自己工具人的卑微地位。 抄起自己桌上的保温杯,路鹿踏上了快递工具人的华丽征程…… 。…… 许如依给出的地址是闹市区聚类商铺旁一栋略显突兀的高层商务楼。 因为离居民区近,沿街都是些奶茶铺子、特色饭馆什么的,到处飘荡着过日子的味道。 路鹿在外围绕了两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停放她的小摩托,只能和修车店的老闆商量停他店门口。 老闆长得凶神恶煞,没想到特好说话,一口答应下来。 这反倒让路鹿有些不好意思,想给钱老闆还不要,她索性让对方给自己换几个小零件,皆大欢喜。 一边寻找商务楼的入口,她一边给许如依发消息:——我到了,十一楼吗? ——对!1003,就电梯上来左拐。 ——好,马上来。 。…… 根据许如依的提示,路鹿很快找到了「1003」号办公室。 还没走进去,就差点被扑面而来一大股韭菜味儿给熏晕了。 路鹿晃着脑袋定了定神,许如依可没老实交代啊,她的客户到底是做项目谘询的还是韭菜批发的??? 挂念着u盘的许如依出来迎她,脸上脖子上都挂着几颗汗珠:「你来啦?东西带来了没?」 「嗯。」你以为我是你啊,不带u盘我过来干嘛?两个傻大姐在客户这儿同台献丑么?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行动上一如既往的暖。路鹿把纸巾连同u盘一起交给许如依。 说起来这栋商务楼的租金应该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属于中游水平,尽管地段很好,但只造了个半吊子。 潮气重又很闷热,大概是建筑结构上的通风没有做好吧,整个过道在小灯泡的照射下仍旧阴沉沉的。几只一看就是放置了好久没有生气到近乎腐烂的瓦楞箱,七歪八扭地堆在每一间办公室门口。整体氛围像极了恐怖片里的什么死神医院、杀人养老院。 还是不多呆了吧,反正已经完成了工具人的使命。 路鹿打算告辞离开:「我先走了,拜拜。」 许如依一把拽住她跟提熘住小鸡仔似的:「别啊,我还想搭你车呢。你等等我呗,就一会儿。」 手长脚长都是摆设,路鹿就是只外强中干的小驯鹿。 「韭菜味。」路鹿指了指房间里面,一脸抗拒,「要么,我去,下面等你吧。」 第36章 沙经理怀孕了? 许如依噗嗤一笑:「我刚进去的时候和你一样, 不过兴许是在里面呆久了,我一个从来不吃韭菜的人倒也觉得可以hold住。」 这算是脱敏治疗么……路鹿希望有朝一日她怕痒的毛病能通过和沙经理每分每秒的亲密接触给根治了,虽然现在看来只是白日做梦。 「去外面等多热呀, 里面好歹还有空调呢。快进来吧,沙经理都能忍得了,你别说你要在韭菜面前犯怂。」 许如依之所以搬出沙九言作为激将法的诱饵, 是因为在一般人眼里沙九言长得就像那种会矫揉造作抱怨「人家不要吃兔兔」的娇娇女, 特别不好伺候的样子。这大概就是所谓长得很名贵,过得很草根吧。沙经理毕竟是她小摩的上的第一位乘客, 哪里有什么娇纵的习气。 「沙经理,也在?」路鹿顾不上满嘴唿吸到的韭菜味,勐吞了一口口水。 沙经理已经好几天没召唤过她了,这导致好久没嗑到偶像物料的路鹿脑海里刚冒出那一抹时而温柔时而清冷的倩影, 迅即引发了神奇的生津开胃之效。 浓度居高不下的韭菜味这会儿反倒令她心神嚮往。 「对啊, 可以从沙经理那里偷点师,来吧来吧。」 「唔,好。」言辞和身体一样诚实,路鹿巴巴地就跟着许如依去了。 在她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沙九言已然成为拿捏路鹿最妙用的把柄。 。…… 许如依跟客户打了招唿,介绍过来送材料的同事路鹿。 客户林先生憨憨一笑,伸出熊掌一般宽厚的大手摸了摸后脑勺:「路小姐,那个,我也是没想到你们过来。午饭,吃了几个韭菜盒子。窗都打开着,就是味道散不去。」 他是地地道道的山东人,来上海好多年了,知道有一部分南方人会很介意大葱韭菜之类的气味。 沙九言半撑着腰站在他身边, 抿唇笑了笑。 其实接触下来,林先生是个相当可爱的人。笨嘴拙舌的样子有些像…… 沙九言视线上移,瞥向那道颀长瘦削的身影,默默敛去了笑意。 第66页 从许如依手里接过u盘,沙九言自然地给客户介绍起功能用法。仿佛凡是ls出品,小到一个插件也不可能落入沙九言的盲区。 这让路鹿不禁想起对销售类型的探讨,照道理应分为两类——技术型和人脉型。但沙经理这样独领风骚的存在,想必没有什么偏重,是两者兼备的全能ace。 明明是自己的客户,却仿佛无事一身轻。许如依退到一边和路鹿咬耳朵:「我们过来的时候是沙经理开的车。她在车上考我业务来着,我又没做准备,吓得小心肝砰砰跳。我现在压根儿想不起我都是怎么回答的,脑袋一团浆煳。」 「所以,你回去,想跟我走?」 「嗯吶。」 「你不觉得,这意图,太明显了么?」 「啊,你不说我都没想那么多。搭上司的车还挑挑拣拣,这不行呀!你快帮我想想藉口啦。」 「……」 经路鹿一提醒,许如依好不容易爬出了焦虑没带东西的坑,又掉入了焦虑没藉口的坑。 她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叨叨叨,路鹿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路鹿的眼里心里抽去了多余杂质,满满的都是沙九言。 林先生坐在电脑椅上,沙经理弯腰在旁边指导他操作步骤。林先生似乎对电脑只掌握最基本的上网邮件之类的功能,其他的一窍不通,几乎是沙九言说一句他做一步。 沙九言维持着一贯的好耐性,表情无所动容,但纤细无骨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捏腰侧。 路鹿仿佛感同身受似的轻捶后腰,都说有腰疼困扰的人长时间使用腰力就会酸胀难忍,沙经理一定很辛苦吧…… 路鹿紧盯沙九言的腰伤患处,越看越揪心,揪心得恨不得立马从身后环抱住她,做她的人型护腰带。 当然,只要她尚存一线理智,她就不可能做出让沙经理反手一个重拳捶爆鹿头的事。 就在此时,许如依冷不丁在她耳畔小声问:「沙经理怀孕了?」 什么??? 她听到了什么??? 「沙经理怀孕了?!」路鹿心头大骇,脸色大变,失声大叫。 沙、沙经理,该不会,为了逼她、逼她死心,跑去,和别人,生孩子了吧?! 光凭这一段支离破碎的心理活动,足以看出这只失控的小鹿在听到心仪的配偶怀孕的那一刻彻底陷入了混乱模式。所有思绪如打结了的线头,再也无法撑起支配语言和行为的大任。 在 场其他三人,甚至包括沙九言自己都不免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以作确认。 回眸一嗔,却见傻乎乎的小傢伙深受打击地蓄起了两泡泪。泪眼婆娑中盛着一汪即将倾溢而出的委屈,像是在控诉她这个抠脚负心汉抛弃了糟糠之妻似的…… 现在造谣也造得这么真情实感了么? 再天方夜谭的事也总有人当真,蔫答答、湿漉漉的小鹿如果是受害者,那么…… 罪魁祸首已经再明显不过,沙九言瞪了许如依一眼。 许如依也是够冤的,要不是路鹿满怀探究地盯着沙经理肚子看,她能有此一想么?更何况她哪知道她就这么随便一提,路鹿反应如此剧烈,就差把屋顶给掀了。 有了此车之鑑,往后她发誓绝不招惹这团易燃易爆的氢气。 单纯的林先生信以为真,涨红着个脸皮赶紧起身欲把位子让给沙九言:「沙经理,您这……得当心身子。你也不早说,看我粗心大意让你站老会儿了。」 傻了一个倒还好,这一傻还傻一双…… 沙九言揉了揉眉心,只能用自我打趣的方式加以澄清:「林先生别担心,就算我真怀孕了,一时半会儿也还生不出来,不耽误咱们谈事。」 「没、没怀啊……」林先生拍了拍胸口,万一怠慢了孕妇他还算男人么,「原来刚才小路她们是开玩笑呀。」 「是啊,开玩笑,呵……」沙九言一改对林先生的和颜悦色,抬头对口无遮拦的徐路二人组疾言厉色道,「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开玩笑,你们能拿出点专业素养吗?」 一向以和为贵的林先生连忙打圆场:「没事,咱不讲究这些。平时,就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也怪惨的。你们聊你们的吧,我听个热闹,挺好的。」 沙经理和林先生,许如依和路鹿好歹还能分清谁是朝夕相处的顶头上司。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认错。随着低头的动作,路鹿的眼泪砸上镜片,溅起一片雾花。 许如依赶紧偷摸着发消息: ——小路,你老盯着沙经理肚子看,所以我就这么一问,你就这么一叫,沙经理就这么一生气,你猜我们明天是不是就要捲铺盖走人了? 路鹿垂头丧气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也正因 为她冷静下来了,眼前的浑浊经过沉淀变得一片清明。 她的失常折射出的,是她无可掩饰的恐惧啊…… 她真的怕了,也真的懂了,再好的脱粉计划也无法「普度众生」。如果她只将沙经理视作平平无奇一偶像或许可以,但这段自我清修的时日积累成她此时此刻的顿悟—— 沙经理是她的本命,无人能够取代的本命。 本命亦可脱粉,但那过程一定是锥心蚀骨,宛若打碎重组的。 她对沙经理炽热滚烫的感情并非在这个时间点因为添柴加火才突然蹿高的,她对她一直都很有感觉,从见面第一天起,直到今时今日。 第67页 心不止,情不止。 就像着了油的火舌轻舔着心底,日渐月染,把她心里所有的空隙熬成了绵密的深情。 她不去看,不去品,也会在,也会不断增进。 沙九言…… 我现在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又该拿你如何是好…… 。…… 由于附送了一个画中画多屏查看的插件提升客户感知,又有沙九言丰富的业务知识打底,到了预订云存储套餐的时候,林先生非常爽快地选择了超出他现有容量需求的档位。 「我的公司现在虽然还不成气候,但以后数据量一定配得上。」林先生是这么说的。创业者没点野心还真不好意思立这个业,即使是性格憨厚朴实看起来没什么争胜心的他。 谈完业务,一行三人告别了林先生,准备返回公司。 一出办公室来到过道里,许如依就忍不住吹起了韭菜味儿的彩虹屁:「我之前来过好几次,一直搞不定他,多亏沙经理了。我跟他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明白;你跟他一解释,他就『哦哦哦哦』原来如此。」 这一听不就是许如依业务不够扎实嘛…… 通常来说,你讲的东西对方一遍两遍不明白,或许可以归咎于对方理解能力低下;但十遍八遍还不明白,那就可能是你自己压根儿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第37章 防鹿如防狼 和路鹿差不多的意思, 然而落到沙九言嘴里别有一番言语的艺术。 沙九言莞尔一笑:「林先生属于技术不通,耳根又软最好『对付』的那类客户。你和他接触过程中,信息传递发生了折损, 这里面有很多值得反思的部分。」 许如依咬了咬嘴唇,一脸认真道:「我会的,沙经理。关于业务介绍, 我应该先拿我家人演练一下, 看能不能说服他们。」 「不错的想法。」沙九言颔首,尽管唇畔漾着的是一抹瞭然的笑意。 哪一天许如依当真有这样的上进心, 那离天上下钱雨也不远了。 「嘿嘿!沙经理,我就随口一提,没想到你真陪我来拜访林先生了。你帮了我大忙,我请你喝奶茶吧?」 干啥啥不行, 熘须拍马第一名。不过许如依心里的小九九倒也没什么弯子可绕, 她只是为之后「倒戈」搭路鹿的摩托做铺垫。 「不用了,你……」沙九言说到一半,又半转身警告意味十足地瞪了一眼默默跟随的护卫队队长路鹿,「还有你。你们现在也学着其他人造我的谣了?」 「没没没!」许如依一通勐摇头,摇得脸皮直打晃,像只垂着大脸盘子的八哥犬,「我们刚才是在讨论你身材好呢,谁承想……」 路鹿扶额,这解释倒不如不解释的为妙。 沙九言也是被气笑了:「身材好得像怀孕?这就是你们年轻人前卫的夸人方式?」 许如依吐了吐舌:「其实我们的意思是……」 被路鹿拽着她的胳膊从后面打断:「你是你,别带上我。」 「嘿,你怎么回事啊?有没有点义气了?」 「义气不是,体现在,这种地方的。」 「别的地方也没见你讲义气啊??」 「我给你送, u盘。」 「那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你没跑来送u盘,就不会有某只猪队友鬼叫沙经理怀孕了。」 「……」 许如依的神逻辑让路鹿吃瘪。 走在她们旁侧的沙九言不发一言,却一直侧耳倾听着。 少年人的斗嘴,少年人的朝气。 她告诉自己这样很好,没什么不好的……是吧? 。…… 来到电梯旁摁亮了下行键,沙九言薄唇轻抿,背墙而立。 跟着走来的路 鹿迟疑地扭过头问许如依:「你走楼梯么?」 「啊,那个……」许如依扭捏了两下道,「其实有人陪着的话,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害怕?你害怕搭电梯么?」沙九言秀眉微蹙,似不解又似关切。 「嗯,我有点幽闭恐惧。」许如依声若蚊吶,倒好像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沙九言松松地环着胸,微一颔首很快做出了决定:「走楼梯吧,一起。」 路鹿摇头嘆息,这就是沙九言。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也要和下属共进退。 生活中几处温柔的小细节,她不求回报,但懂得的人自会感念在心。许如依很是过意不去地捶了一记路鹿的肩膀:「都怪你啦,刚才过来的时候我都克服好了,你跟沙经理提什么。」 沙九言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不以为意地往楼梯间去:「走吧,我又不搞领导出行那做派。」 即使下个楼梯,沙九言也是一马当先,两条小尾巴像左右护法似的两边各缀了一条。 「小许,下次有什么情况可以直说。」沙九言从不刻意亲和,但她觉得自己看起来应该挺好说话的。可惜事实上,大家对她要不就是憎,要不就是怕。 如此说来,路鹿是个特例。看着又软又怂,实则又勐又刚,都敢和自己沟通到喜不喜欢爱不爱的份上了。 尽管她们刚刚认识一个多月,但年轻人的感情一向来得热烈又迅勐。 「嗯嗯,沙经理你真好。」许如依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然而,这一派上司下属其乐融融的景象,某只炸毛鹿看不下去了—— 第68页 「你以后,凡是五楼,以上的,客户,不许找,沙经理陪你!」路鹿慷慨陈词。她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她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写着「我媳妇儿我心疼」。 开什么玩笑? 沙经理是陪许如依跑客户的,又不是爬楼梯健身的。用敖大小姐的话说,沙经理这副身子骨是挨过柔道对手暴揍的,随便一折腾很有可能就折腾散架了! 深谋远虑的路鹿甚至详细筹划了未来一连串娇养宝贝金疙瘩的计划……可不能在计划启动之前就折在许如依这个不着调的手里。 楼梯间虽然开了通风窗,但这样的大暑日纵然什么都不做地闲坐几分钟都能冒一脑袋汗,更何况她们辛辛苦苦地卖了一堆体力。 水分哗哗地流逝,就像漏电似的,随时可能引至宕机。 许如依一边把纸巾分给其他两人,一边从善如流道:「知道啦,这次沙经理体谅我。以后我找沙经理出来,就算两楼也坐电梯。再累也不能累领导呀。」 领导现在不就跟着受累呢吗…… 说话间,走在前面的沙九言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只发圈,双手灵巧一兜,将披肩的长捲髮高高地竖起来,露出肤色白皙透亮,线条纤细优美的颈项。 如果不是热得紧了,沙九言这般慵懒的性子不会有此一举。 走过窗边,天光映衬下,脖间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仿佛吸饱了朝阳初升前天地精华的露珠,随着沙九言起伏的步调涌动着青春和元气。 路鹿不由看痴傻了,脚步颠颠的没有了准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沙经理绑高马尾的样子,比披髮或挽发更为惊艷。 恰恰今天她穿了荷叶宽边领子的白衬衣,是某一阵在女大学生间流行的校园装束,青春风暴扑面而来。 不同以往的成熟魅惑,只要沙九言想,她可以轻松驾驭任意一种风格。 宛若一棵刚冒嫩尖的青苗,隐隐浮动着天然纯净的青春气息,终于和她身上惯有的酸酸甜甜的柠檬香味嵌合了。两条支流汇成一统,不同形式、不同特质的美,其实都可以美得惊心动魄。 因为诠释美的人是沙九言啊,她捨不得死心,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怦然不止。 溯流而上,汇成一股的记忆之河尽头,亭亭而立着那道或青涩、或温婉、或张扬、或优雅,千姿百态她却再也无缘得见的身影。 路鹿为这样的缺憾而嘆惋。从清纯懵懂到独当一面,这个女人经歷过什么,害怕过什么,喜欢过什么,对路鹿而言都是一片空白的。 而她也没机会去填补这段空缺,因为沙九言似乎永远不会对外开放。 这厢路鹿刚从自己的臆测中摸到了一点关于沙经理的边角料,那厢许如依就勐拍她的肩膀大叫:「你流鼻血了!!」 「唔,唔,唔。」许如依每拍一下,她就随之闷哼一声。 喂喂!知道我流鼻血,你不来帮我止血,还可劲砸我肩膀,是想我把血彻底放干么…… 身边这个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前面那个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听到许如依的咋唿,沙九言脚步一顿,头也不回、想也不想地立马把发圈解下。末了,还怕路鹿不知道她防她如防狼一般地,特意两边开撩,尽力将髮型撩回扎头髮的状态。 喂喂!知道我流鼻血,你不来亲亲摸摸,还可劲伤我心,我是那种煳了一脸血还贪图着霸王硬上弓的人嘛?! 路鹿满肚子气,用擦过汗的纸巾粗鲁地掩住鼻子,仿佛那鼻子不是她自己的,可以肆。意蹂。躏。冷漠无情的沙九言,枉费她心疼她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终究是错付了!! 来到楼层之间的平台,沙九言顿住脚步让许路二人先过。 这是她的良苦用心。 小傢伙的抵抗力有多差劲,第一次见面她就深有体会,尽可能地排除她对她的刺激吧。 孰料许如依的确是没什么心眼地往前走了,但路鹿却死活赖在原地,倔强地同她对视。 小傢伙腰杆一挺、眉毛一竖、嘴唇一撇,不屑一顾中又带着点义正言辞:「我这几天,酒喝多了,上火,天热,才流鼻血的。」 哦? 沙九言似笑非笑地掀了掀唇。 路鹿的潜台词再清晰不过:我流我的鼻血,和你无关,请别自作多情。 有点小霸气呢,可果真是她自作多情么? 沙九言浩腕一扬,不经意地拨了拨额前略略汗湿的刘海。前一剎眼波流转,后一秒嫣然而笑,在路鹿眼前尽情演出最活色生香的一面。 要换作往常,路鹿早被勾去魂儿似的目不转睛盯着看了,但她在下楼前其实早已下定决心。 为了长期抗战的决心,她长进了,也争气了。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大摇大摆从诱人可口的沙经理身边路过。见鬼地,大概也只有天知道她有多想开个天眼一次性看个够本! 在前面等着路鹿的许如依一把挎住了她的胳膊:「没想到你看着乖乖女,原来还喝酒?」 「喝酒,也没有,不乖吧。」就这天气还热乎乎地黏在一块,路鹿有些不适地扭动手臂,虽然最后仍是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强行甩开。 沙九言凝视着她们的背影,静静沉思。 看来路鹿是真的愿意尝试走出来,或许也有给她收骨头的人回来了的因素在。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沙九言莫名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 第69页 其实这样想也没错。毕竟也是快四张的人了,她是花期过后日渐凋零衰老的残花,而小许和小鹿还是迎风舞动新鲜稚嫩的花骨朵。 。…… 第38章 少女心的沙经理 三人下到一楼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 一方面要顾及流鼻血的路鹿,一方面要顾及穿高跟鞋的沙九言,她们总也走不快, 好在也没有多赶时间。 回望身后黑黢黢、静悄悄的楼梯间,许如依蓦地萌生一种错觉,仿佛她们几个刚从某个又长又深的矿井里死里逃生。 走出户外, 恰逢骄阳探出云层邪魅一笑, 炙烤得本就大汗淋漓的人们周身都跟煮熟的虾子一般鲜红。 「小路,你血止住了么?」许如依见她一直没有放开纸巾, 不免担心道。 「唔,好像,还有点。」可能处于运动过程中,不容易凝血吧。 沙九言曳着漫不经心的步子, 在旁边凉凉道:「以后还敢使劲喝么?」 其实路鹿很想霸总附体, 阴沉着脸甩下一句:「女人别多嘴!这是工作!」 有一说一,这本来就是工作嘛…… 但底气不足的路鹿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锐气大减,一滴不剩:「唔,知道了。没什么,要紧事,我就不会,喝了。」 怂!大写一个怂! 路鹿在心中狡辩:沙九言的确是她喜欢的女人没错,但也是手握她年度考评的女人啊……不管工作还是生活,少顶嘴夹紧尾巴好好做人比较能拿合格…… 「嗯。」沙九言没再多说什么,因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她停车的位置,一排褐色的老槐下。 树影和她的车交驳在一起,削去了烈日当头的残酷。 去计费器前付了停车费, 沙九言转而问路鹿:「你怎么过来的,一起回去么?」 「我骑车了,停在,前、前面的汽修店。」路鹿回答。 「那个,沙经理……我也……」许如依偷捏路鹿的大腿,让她赶紧帮腔,她刚才怎么不给自己带一句? 这还当着沙经理的面呢!她守身如玉的形象不能再跌价了,路鹿把手绕到身后,努力掰开许如依就快摸上她屁股的手。 沙九言倒是在她们小动作如火如荼之际,不知出于何意,善解人意地接话:「小许想跟小鹿走,是吧?我这边没问题,那就麻烦小鹿带小许一程咯?」 毕竟是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的幼稚园小朋友,沙九言对许如依的小心思一猜一个准。 一 个人驾车悠游自在,她根本没什么好介意的。 没错,是这样。 沙九言修长的指尖抵住额角,最近她常常在心里反覆确认一些本应该无关紧要的事。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快要挣脱她的控制了。她的人生中计划性远远超过随机性,这不能说是什么成功的秘诀,但她因此感到舒适。 「唔。」路鹿没什么表情地点头。 许如依与她相反,尽管不敢表现得太高兴,但眼睛里闪烁着的兴奋的小火苗还是出卖了她。 表情各异,不过两人的脸蛋均被赤阳晒得红彤彤的。 考虑到她俩待会儿骑车还有一路要晒,沙九言笑笑说:「我车上有果冻,你们拿几个路上吃吧。」 「果冻呀?」许如依可不敢信,沙九言这样的成熟御姐居然喜欢吃这么孩子气的零食? 「嗯,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沙九言一边按下车锁打开后座的车门,一边询问许如依。 许如依受宠若惊,还可以挑口味的嘛? 路鹿备受冷落,还可以跳过她只问许如依口味的嘛? 「有葡萄味吗?没有,橙子也行。」许如依是个耿直的姑娘,不会给出「我都可以」或是「你随便给我拿吧」这样随意中又透着刻意的回答。 沙九言从车里抱出一只白底红圆点精緻得有如礼品外包装的零食收纳盒。 许如依乖乖地摊开手心,不一会儿,跃然其上的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加菲猫和一只耷拉眼皮的小海星,分别是被做成那种形状的橙子口味和葡萄口味果冻。 生产这种果冻的厂家极富创意。不仅外壳做成了动物的身形,还别具匠心地画上了不同表情,或高兴或生气或傲娇,活灵活现,让人爱不释手。 「哇!好可爱啊!我都不忍心吃了!」许如依戳一下加菲猫肥嘟嘟的脸,又戳一下海星宝宝尖尖的小脚。左一下右一下,玩得不亦乐乎。毕竟女孩子对萌物通常都没有什么抵抗力。 当然,某只探头探脑的小鹿是被隔绝于这个「通常」之外的,她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做成花里胡哨样子的果冻一定很难吃。毕竟路鹿只对沙姓萌物没有什么抵抗力。 沙九言一口气分给她七八枚果冻,可把许小朋友乐的,就像幼稚园分饼干时得到老师偏爱的小鬼灵精。 轮到静候多时的鹿小朋友了,沙老师平等相待,也给了她七八个,都是黄澄澄的小鸡仔。 路鹿挑了挑小眉毛,该不会是这种口味最难吃,剩的最多,所以沙经理才一股脑给了她一大堆帮忙消耗吧…… 对她真够敷衍的!鹿小朋友满腹牢骚。 偷瞄一眼偏心的沙老师,对方正咬着下唇专心把零食盒子的搭扣扣上。诶,算了,就着沙九言的美色,有什么是吃不下去的? 「谢谢。」扮酷的鹿小朋友。 第70页 「呜呜呜!沙经理对我们太好了,我看你都快分完了,你自己还够吃吗?」卖乖的许小朋友。 沙老师似乎没有被任何一方取悦,挂着一贯清新雅致的浅笑。路鹿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时起装载上了针对沙九言的情绪侦测器。她的笑由心生、她的笑不由衷竟都瞒不过她了。 沙九言将盒子塞回车里,倚着车门说:「没关系,我不吃甜食。」 「沙经理,你这么瘦这么美了,还要减肥呀?」用绳命在卖乖的许小朋友。 「……」不费吹灰之力在扮酷的鹿小朋友。 「我只是不喜欢吃甜食,从小就一点也不爱碰。」对两个小朋友满心无奈的沙老师。 「不爱吃甜食的女生真的蛮少见的耶。不过沙经理是四川人,应该喜欢吃辣的?」 「嗯,除了甜的,其他我都可以。」 「嘿嘿,我都差点以为沙经理买这些果冻就是为了有机会招待我们的。」 「一半一半吧。一半冲动消费,这么可爱的设计让我忍不住把它们带回家;另一半放在车上,有搭车的人可以吃几个。我朋友吃过,她说里面有水果果粒,味道还不错。」 路鹿的小耳朵机敏地动了动,沙经理口中的朋友应该是敖大小姐吧? 「又好看又好吃嘛?沙经理你在哪买的呀?」 「小南门附近老街区的一家饰品店。」 「哇!」今天的沙九言可谓是让许如依大开眼界,她兀自嘀咕着什么,「原来……」 声音渐弱,沙九言没听见后面的,不过她大致也能猜到:原来沙九言也爱逛饰品店? 原来沙九言也会被可爱的小物件捕获? 原来沙九言一把年纪了少女心依旧? 事实上,沙九言也不介意做些与年龄、外表不符的事。 从这些果冻生发出去,她们聊了很多工作以外的东西。但凡与工作无关,许如依都能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永远不让场面冷却静止。 一旁的路鹿也没闲着,小脑瓜一刻不停地运转着,把所有和沙九言有关的素材截取下来:——沙经理不喜欢甜食,但喜欢萌物以及逛饰品店。 她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日渐明朗、日渐丰满。无论是大女人还是小女孩,都是她爱的沙经理呀。 许如依兴许也是没想到沙九言这么好聊,不知说到了什么高兴处,她的大笑声惊得满目疮痍的老槐,颤巍巍地抖了一抖老迈的枝须,几片树叶簌簌而落。 谁造的孽谁去消受,离开母亲怀抱的树叶结伴报復性地栖上了站在正下方的许如依的头顶。 许如依当然不可能没有感觉,她气唿唿地伸手摘去了两三片,自觉已经清理干净,对面的沙九言却提眉一笑:「左边,被你拨进髮丝里了。」 沙九言说的是许如依的左边,许如依却误会成沙九言的左边,就这样镜面状态下地瞎摸乱揉,许如依只能不得要领地焦急着:「哪儿呢哪儿呢?好像没有呀。」 如果是路鹿的指示许如依可能会犹豫两秒,但沙经理没可能故意捉弄她吧…… 许小朋友笨拙得令沙老师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沙老师转而吩咐鹿小朋友:「你帮她弄一下吧。」 端的是老师应该给予小朋友之间互帮互助空间的旁观姿态,但鹿小朋友却不这样想。 灼热的审视目光,一瞬不瞬。 隐晦的特殊待遇,一触即破。 然而,一旁被树叶怪缠住了的许小朋友发了急:「你们俩确定没有合起伙来骗我吗?」 总觉得她们眉来眼去地在筹谋着什么…… 。…… 最后兵分两路,她们都顺利地回到了冷气十足的办公室。 身上的汗水隐去,皮肤一下变得滑熘熘的,就跟蛇皮似的清亮润手。 路鹿去洗手间沖洗了一遍眼镜,回来就发现许如依的桌上出现了成堆的果冻空壳。 「全吃完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忸忸怩怩说太好看了捨不得吃的…… 许如依抚着略有些鼓胀的肚皮,兴奋道:「超好吃!比沙经理说得还好吃!你只要吃一个就会像我这样停不下来!」 转头又碎碎念起来:「好想问沙经理要店名和地址哦,可是微信好呢还是当面说好呢,至少得等下班,不然沙经理一定会把我当初那种工作时间敷衍塞责净想着吃喝玩乐的坏员工。」 第39章 绝世好攻 难道不是么?路鹿总免不了在心里拆她的台。 抽了纸巾擦净手上的水渍, 路鹿坐回座位将信将疑地打开了一只果冻的拉环。好不好吃还是要交由自己的味蕾来判断。 把果冻挤进口腔,路鹿又是让观者食指大动的一顿嚼吧嚼吧…… 等等! 这味道!! 翕动鼻翼,品咂口味, 全部指向芒果的香甜滋味!!! 骤然吹开了层层堆叠着的记忆碎片,如凌乱的雪花肆意狂舞起来。 一阵劲风席捲而过,撕裂成缕缕清风, 将那些失去归属、漂泊无定的记忆碎片重新排列组合。 形成一条条完整的线索, 属于她和沙九言的—— 许如依进公司整整两年了;她进公司刚刚一月有余。 沙九言不知道许如依有幽闭恐惧症,不知道许如依喜欢什么水果口味;沙九言却知道她嗜酒, 却知道偶尔抱着芒果干啃的人最喜欢的水果是芒果…… 第71页 沙九言看到许如依的头髮上有树叶,提醒仅止于言辞;沙九言看到她的头髮全撇向一边,没有提醒就上手为她打理…… 再明显不过了吧? 沙九言把善意分给很多人,但都是点到为止的, 唯有对她, 沙九言的关心总时不时地迈出边界。 这一定是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吧? 否则在这女人这些天刻意收敛迴避的情况下,她为什么还是能觉察出自己之于对方的特殊性。 路鹿想起了路易斯的那句经验之谈:「纵使微乎其微,但只要它的本质是好感,我就有了那个继续爱下去的理由。」 当然,这句话严格意义上并不是起火源,只是助燃剂。 因为在路鹿意识到沙九言对她隐秘但确实存在的好感前,她已然在心里立下守护对方的誓约。 感情方面她可能比路易斯更「轴」、更「彪」。感情是相互的,亦是自我的。 她试过了,如果像沙九言那样刻意违背心意地去生活,就是成熟的表现么? 她试过了,如果用妥协来诠释成熟,那么成年人的世界只会堆砌更多无奈,她不甘心坐以待毙向那些无奈屈从低头。 她试过了, 她还是没有办法不去看她,不去想她,不去照顾她。她深受她的吸引,不是哪时哪刻的迸发,而是始终如一的动情。 既然如此,她愿遵循本心,她有信心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 没有她的那三十多年,沙九言的确一个人过来了,可过来了并非指向过得好。 这个女人呀,她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心疼她呢? 因为她从没真正拥有过,又何谈接受或争取。 如今的她们都望不穿那条通往未来曲曲折折、弯弯绕绕的索道。索道的尽头或许是她和她新征程之下的并肩同行,又或许是她将她交到另一个值得託付的旅伴手里的分道扬镳。 但怎样都好,她认定沙九言是那个值得的人,值得她倾尽所有给她排面。这又和追星很相似了,如果你连追星都可以不求回报、不计得失,那么爱情之中又有什么必须斤斤计较的呢?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一旦给出,路鹿就不会后悔。 。…… 想通了是豁然舒朗,想不通是继续沉沦。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死气沉沉地挨个走进会议室。 乍一看,像极了一头头等待检验盖章上市的大肥猪,晃着臃肿无力的身体,把激动人心的周五生生过成了色调灰暗的周一。 原因只在他们的顶头上司沙九言,原本放在周一的总结会被她拎到了这周五。 总结会,顾名思义就是总结一周的工作进展。除了逐一汇报指标完成情况之外,最变。态的是每个人要给自己打分,并把这部分分数折合到个人月度gs中。 说是说自己打分啦,但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有沙九言这尊大杀神坐镇,谁敢不顾事实乱打高分啊。曾经也的确有人这么做了,结果被沙九言当场驳回,且当月的gs考评低到尘埃里。 然而有一个人完全没有沾染到现场氛围中的紧张分子,毕竟她还没有指标呀! 这是路鹿第一次参加总结会,眨巴着状似懵懂的小眼睛,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把大家的工作总结和个人评分都过了一遍。 许如依果不其然是里面数一数二的,尽管是按倒数的来算。路鹿觉得倘若以后给她分配了指标,她大概能替许如依垫一下背。 「嗯……我觉得……这一周我签了一单月付一千五的云主机业务,跟到了一个云存储的商机,虽然商机是沙经理帮我搞定的啦。大概正正好好合格吧,60分。」 沙九言红唇一抿,沉默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分数。 话筒就这样兜了一圈,落回沙九言手里。总(批)结(斗)会终于来到了最高(噩)潮(梦)的部分。 路鹿借着撑额头的动作,从手臂和肩膀的夹缝里偷偷注视着沙九言拿话筒的动作。 真好看啊…… 沙经理的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分明。五指松松地勾住话筒,不着力但固定的效果很好。 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她不像有些女生拿东西时会微翘小指,她的五根手指都是贴合着话筒的,但路鹿怎么看怎么秀气。或许沙九言身上就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风流蕴藉,有才女的才情,亦有才女的通透。 路鹿低头,在桌子底下默默伸出自己的小爪子。对比真叫人心碎,她的手指又短又胖,白瞎了她这样的身高! 她貌似记得有科学研究提过,中指长度x21约为自己的身高,所以她是出生的时候被人偷偷砍去了小半截中指吗??? 诶……这也难怪自己会被压在沙经理的五指山下不得翻身了…… 经歷了一番心理活动的小插曲,路鹿愣是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一个晃神间所有人的视线通通直勾勾地射向了她。 许如依还捅了捅她的胳膊,悄悄给她比了个贊。 所以她刚才错过了什么? 沙经理cue她了? 沙九言将自己的电脑接到投影机上。 投影幕布上的转换蓝屏跳了两下,赫然其上的是路鹿为撒门克做的网际网路一揽子解决方案。 沙九言低沉婉转的声线总让人不由自主堕入这个仿佛跨越时空而来一路颠沛流离的老调子中:「小鹿这个方案我十分满意。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方案么?这里我必须提到大家一个误区。做销售久了,是不是常常觉得我跟谁关系铁我就可以硬塞产品给他?杀熟的套路千百种,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早都是个中行家了。」 第72页 「『千人斩』很香,但这些人并没有被斩实斩透。我们不说他们对ls产品的忠诚度,说那个太不够格了,单说彼此之间的关系,我们能花多少精力去维繫多少个供我们沖指标时去斩一斩,斩完之后扔一边自生自灭的客户呢?」 在场的 销售们表情各异,有没听进去的,有被说动的,也有不当一回事的。 路鹿推了推眼镜。这很正常,良药摆在面前,有人选择喝了,就自然也会有人选择走了或倒了。 沙九言一边把玩着手里的ppt转页器,一边侧头微笑:「所以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回归到产品本身,我们的产品能不能打,不是你空口无凭一句『缺陷很多』就能定论的。你了解过它们、使用过它们么?什么都不知道就拿以往的经验埋汰它们、嫌弃它们?我们的后端技术支撑团队可以接受一切建议去改进优化,但前提是在客户体验感知之前,各位有没有进行自己这方面的内部测试过?」 「可以看得出来,小鹿为了这个方案调取了很多数据。这些数据哪里来?解方中心、it部、查存档的销售案例还是拿自己当小白鼠去开通使用?无论如何,我看到了她的态度。这份方案不能说尽善尽美,但我下周已经约了客户高层,届时会拿这份方案去推介。」 现场顿时一片譁然。沙九言这个老妖。女对工作从来都是亲力亲为的。别说整个方案了,别人仅仅拟一个题目,她都能不放心地修修改改好几遍。 这和她本身的洁癖属性一脉相承,总看不过眼别人打扫的成果,非得自己上手才能达到心目中一尘不染的标准。 路鹿自己也是受宠若惊。沙经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夸她,竟然是当着全办公室的面。 飘飘然得如至云端,她很高兴,但目前恋爱脑占上风的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更高兴点儿。 人都是贪心的嘛,得了一就开始巴望着一百。她最希望听到的夸奖应该是夸她绝世好攻吧,啊哈哈哈! 可惜在沙宇直的字典里大概没有「攻」、「受」这两个字。虽然现在同性文化日渐起势,耽改剧层出不穷,但那和绝透了的绝缘体沙九言有什么关系呢? 光是脑补一下沙九言盘着个腿、托着个脸、眯着个眼津津有味「视奸」俩男的互诉衷肠,路鹿就感到扑面一阵违和感,跟北极圈里有人脱光了打赤膊似的…… 第40章 搬运工 随着沙九言一句:「会后我会将方案发至各位的邮箱, 供大家参考学习。请各位不要外传,以后如果有需求也可以找到小鹿,解方中心还要负责二部的方案设计, 没办法面面俱到,但小鹿不一样,她的心肯定是向着自己部门的。」 路鹿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 没想到这一顿夸这么有延展性, 临末了还不忘带一句她。 沙经理真的这么欣赏她的方案吗? 路鹿在她刚才播放的过程中有留意到,她的原始方案提给沙经理后, 对方并没有做出什么大改,只是稍微缩略了一些文字性的部分,使排版更简洁大方。 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成为绝世好攻什么的,在日常相处中温柔体贴细心周到风趣幽默必不可少, 但在工作上更要和对方势均力敌。全方位的强大才能给予爱人充足的安全感。 。…… 不过, 像路鹿这样养成系的绝世好攻目前还处在鹿崽崽的初级阶段。 比如她作为部门里最崭新的新人,就得认命地留下来收拾会议室。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加入对许如依是个福音。 关上投影机,把各路接线规整好。忙着自己手头的活,路鹿同时注意到沙经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了后面的控制室。 既然沙经理在里面,她就不能马上关闭会议室的光源和电源。 须臾之后,沙九言抱着一只看起来沉甸甸的纸皮箱出来,用鞋跟兜上了控制室的门。 「都弄好了?」沙九言下巴抵着箱子,下颌骨的运动受到了牵制,故而说话添了几分绵软黏腻。 在路鹿听来又娇又糯,煞是欢喜。 她伏了伏头,用反光的镜片遮掩内心翻涌成沙的骚动。 「嗯?」没有得到回应的沙九言又是一声值得录下反覆品味的轻哼。 唔……这是沙九言才有的女人味…… 「都好了。」以防万一, 路鹿摸了摸鼻唇,一片干爽,幸好今天还算争气。 「那把电闸关上吧,今天会议室没人用了。」沙九言说。 「哦。」路鹿关完电源才想起她因为沉迷美色而忘了自己绝世好攻的责任。 沙九言手里的箱子并不大,是刚刚好可以嵌在怀里的尺寸,但她抱得有些吃力。这种力气活完全可以指派哪个小喽啰,就比如她,沙九言一个部门经理居然连这种小事都选择亲力亲为…… 路鹿咬了咬唇,她喜欢的女人四捨五入就是她的女人,强行把进度条拉满也不心虚。 让自己的女人搬重物,实属大忌! 路鹿脸孔一板,对自己的粗心大意很是不满。她连忙一熘小跑地来到沙九言面前:「沙经理,箱子,我来拿。」 沙九言嘴角的笑意凝了凝,旋即转换成隐含质疑的弧度。 「那个,」路鹿挠了挠下巴,一板一眼道,「我可不是,凑上来,要帮你。是你走太慢,挡住我了。」 第73页 哦? 嫌她走得慢? 沙九言微扬眉梢,又是熟悉的「你别自作多情」体。只是这么大间会议室,你走哪里不行,为啥非要黏着我走? 更何况她质疑的并不是路鹿主动提出帮助的原因…… 严格来说,反倒是这只被自作多情妄想症的小鹿自己自作多情了。 「好吧。」沙九言似笑非笑地把箱子半举起来等待交接。有些事不亲身尝试还真不好叫对方死心。 没想到沙经理这么爽快,没有逞强。无论如何,替沙经理搬重物的成就达成! 路鹿欢天喜地地接过箱子,结果下一秒就哭天抢地地跪趴下了:「嗷!!!好沉!!!」 箱子砰地摔落,超大声…… 路鹿砰地砸地,更大声…… 这时候比起箱子当然是人的安危更重要,沙九言急忙道:「你腿没事吧?」 这时候比起人当然是物件的完整更重要,路鹿忍着疼道:「里面,是贵重,的东西吗?」 「不是。工会给大家发的书,摔一下不会坏。」沙九言用路鹿之前「搀」她的同款动作将她扶起。毕竟如果她是「老」的话,路鹿就是「弱」了。 孱弱的小鹿让她哭笑不得。她既然有所预料,刚才还是应该坚持一下的,也就可以避免对方遭受这样的皮肉之苦。 「唔,那就好。」路鹿拄着大腿,都不敢碰膝盖,大概率是淤青了。 真是不能不信邪!每次她想逞英雄,身上这些零部件就各种不听使唤,害得她不是脑袋肿了就是腿肿了…… 所以这才是沙九言质疑她的点,上次拎几步她的皮包就喘吁吁的路鹿,能堪大任? 然而人家就算没办好事,却存了好心,沙九言也不忍苛责,只能自己弯下腰准备继续未完的运输工作。 谁知路鹿看到她弯腰就跟看到小不点儿玩火一般紧张,吊着嗓子一个华丽丽的大破音:「放着我来!!!」 「……」沙九言到底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的,落在箱子两边的手四平八稳,纹丝不动。 「不是,沙经理。我刚才,没心理准备。你再让我试一次,一定,没问题。」路鹿恳求一个重展雌风的机会。 「小鹿,只是搬个箱子而已,我自己能搞定。你不用这么教条主义,有适合你帮的忙,自然就有不适合的。」沙九言直起腰,一边拿掌根轻揉,一边劝说犯倔的路鹿。 按照比较不自作多情的观点来看,沙九言只能认为路鹿作为新人,不得不抢着干活表现卖力能干的一面。 虽然沙九言心里很清楚,这种解释有多牵强…… 路鹿撇撇嘴唇,如果她的终极目标是两人能过到一块儿去,过一辈子,那么有些坚持是必要的:「那也要,你真的,能搞定。你腰又疼了吧,这种时候,还是我比你强点。」 「……」 明明是半斤八两吧? 沙九言无奈地撑了撑额头,随便去隔壁办公室叫一个人来或许也比她们两个在这里争来抢去好…… 请求第三方支援的念头刚起,路鹿已经蛮牛附体地一把捞起对她而言「千钧之重」的箱子来。 小脸憋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接着一条绽开。 「走!」这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让路鹿又经歷了一回变声期,嗓音撕扯得像一把饱经沧桑的老二胡。 沙九言望了望路鹿倔强的后脑勺,摇头轻嘆,举步跟随。 。…… 使了吃奶的力终于把箱子搬回办公室,路鹿竟被告知里面的书并没有她的份! 沙九言有些不忍地公布这个坏消息:「申报书籍的时候你还没入司,所以下一次领书就要等明年了。」 吼~路鹿本来也不是个爱读书的主儿,只不过别人有的独她没有,往大了说那就是被这个世界孤立了! 其他同事路过她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对她这个搬运工的感谢,然后七嘴八舌地分起箱子里自己预定的书来。 路鹿静静地伫 立在一旁,时不时甩两下酸软的胳膊,一脸委屈地扁嘴。 其他人的一边是彩色的,而路鹿的一边是黑白的。 这对比度、这冲击力…… 沙九言无法违拗此刻的心情,提出了让路鹿精神一振的想法:「行了,别哭丧着脸了。我的书给你吧。」 「诶???」路鹿张口结舌,「可、可以吗?」 今天的沙经理未免太「宠」她了吧!虽然只是相比于之前的冷面冷心冷暴力期,一次小幅的回温。 确实,路鹿对书不感兴趣,但如果是沙经理申领的书就另当别论了。 爱屋及乌嘛,更何况这个工作狂看的书应该是经济论、市场学之类的吧。可以从她挑的书里琢磨出一些个人立场及观点,往后闲聊的时候就能投其所好,做一个沙经理心目中有深度的女人! 恋爱预备役的路鹿登时脱胎换骨了,走一步之前就能事先筹划好后三步。毕竟就目前来看,她们的感情还不是双向的,想要接近一个正在试图远离自己的对象,她需要付出更多努力。 然而等所有人取完属于自己的书册后,箱子里孤零零被遗留下的那本太匪夷所思了! 说好的深度呢?? 五彩斑斓的彩绘封皮上印着几个幼儿图本上才会出现的萌系大字——《摺纸游乐园》。 第74页 这是啥??? 路鹿一脸懵逼,是有人拿错了本该回家扔给熊孩子玩的画本嘛? 沙九言对路鹿大吃一鲸的呆萌样不以为意,迳自走向箱子侧翻过来,倾倒出剩下的独苗苗,非常天真烂漫的独苗苗…… 讲真的,沙九言这样特立独行的新时代职场女性和折猫猫狗狗、折星星月亮完全不搭诶! 那她工作之余的消遣应当是什么? 架着金丝边的眼镜看财经报、财经新闻或者打扮得美美的去参加上流社会的宴席……是这样吧……太颠覆了,尽管她明明已经听她亲口说过会像一般女孩一样逛饰品店。 路鹿不得不承认,她对沙九言的了解仍居于片面和浅层。 万万没想到,让路鹿大吃三鲸的还在后面—— 沙九言眉宇间跃然一抹轻愁,流露出真情实感的离愁别绪,仿佛这本摺纸小册子是逗留思潮之上的小情。人:「给你吧,在家无聊的时候可以折折看。我还蛮想学折玫瑰的,嗯,还有按一下就会跳起来的小青蛙,嗯,还有马桶,你看背后的宣传图,这个马桶还蛮像真的……」 沙九言举起在她言辞间存在感十足的《摺纸游乐园》给路鹿看,就像分享玩具给隔壁桌的小朋友那样。 第41章 巧合 纯粹是喜爱, 没有多余的意思。 谁知隔壁桌的小朋友全顾着看她去了……看她欣然扬起的唇角,看她熠熠生辉的星眸。 似是有所察觉,沙九言微微仰头。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了半秒, 有什么发生了却又无从查证,直到各自「做贼心虚」地挪开。 淡淡的与灼灼的,宛如两个星球两种形态的情绪碰撞, 彼此都被瞬间溅起的火星惊乍到了…… 「那个……」路鹿挠了挠鼻尖, 嗫嚅着,「我还是……不夺人所好了。我、手笨, 也折不来。」 比起嘴笨,她的小短手也确实没灵巧多少。而且沙经理是真的很喜欢这本摺纸教程吧,她不想抢心爱的小女孩所心爱的玩具。 谁料沙九言这会子倒笑得一派大方:「就是手笨才要照着示意图学。我特地选了一个步骤有多角度示意的那种,你就算这辈子都没折过一次纸, 一定也能学而有所成。」 学有所成? 「兴趣」和「学有所成」这两个词为啥会关联在一块?路鹿感到费解, 如果抱持着这种心态,那和上班打卡还有什么分别…… 工作狂到底是工作狂,即便是少女心的工作狂,她本质上还是争强好胜,噢不,锐意进取的。 像是知悉了对方暗地里的吐槽,某工作狂/笑里藏着冷冶的刀锋:「好好学,我会抽空检验你的学习成果的。其他的你可以挑感兴趣的学,但玫瑰、青蛙、马桶,一个也不能少。」 折完还要进贡吗?? 沙姐姐!我都已经反悔说不要了啊喂!! 。…… 因为是周五,一到下班时间大家就跟放出笼的住宿生似的,一熘烟儿都没影了。 整个市场一部就剩下沙九言和葛朗两人。 葛朗有一张协议需要领导们审核后方能列印,继而拿去晚上的饭局找客户签字盖章。 「沙经理, 我那张单子现在卡在江总那里,你能帮我催她一下吗?」葛朗挺着急的,刚好沙九言还在办公室没走。 「是吗?是莎克巴特的那单?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对。就是不知道江总下班了没有,万一在回家路上就麻烦了。」 「别担心,不会耽误你签约的。」沙九言之所以敢打包票,是因为江七瑾以往给过她工号让她自己动手点单。 江七瑾大致上是这么说的:「系统是死的,人是活的,业务最要紧。」 因此,沙九言一直觉得全公司的三级、二级经理应该都拥有江总的帐号密码。 「那谢谢沙经理了,我先去忙点其他的。」 「嗯,她点了,我给你消息。」 沙九言没做停顿地立马拨了江七瑾的电话,响了两三声后就被迅速接起—— 「小沙?」 「是我,江总。您下班了吗?」 「没呢,我刚挂一电话,你就打进来了。前后脚关系,你还挺会掐时间。」 「当您的手下,个顶个的都是时间管理大师。」 江七瑾被逗乐了,跟着说笑起来:「那这么说来,全公司最不会管理时间的就是我了,整天不知道瞎忙什么。」 沙九言见缝插针切入正题:「知道您忙,不过葛朗手头有一个单子比较急,您可以先审一下吗?」 「原来是催单来了,我马上点。」江七瑾一边登陆系统,一边问,「对了,小沙,你也还没走吧?」 「是啊,随时静候江总差遣。」 「你这样说我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其实是件私事,你上来一趟吧?我想问问你路鹿这两个礼拜的情况。」 私事……路鹿…… 沙九言表面不动声色地应承下来,心底却异常纷乱。 近些年,她鲜少再有少不更事的年华中那些惴惴不安的情绪,但今天她着实又经歷了一回。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路鹿。 江总是听闻了风声还是自己摸出了蛛丝马迹? 关于路鹿在江总休假期间,对自己动心的事。 年轻人可以一时摇摆,但如果持续发酵下去,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她不希望往后伴随着小傢伙的都是「移情别恋」或「负心薄倖」这样对人品的□□。 第75页 没错。 沙九言一直以来都误会了江七瑾和路鹿的关系,且误会得理直气壮。当敖天玲提出质疑时,沙九言毫不犹豫甩下一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因为在她的视角下,她的所见所闻揭示的毫无疑问就是真相本身。 巧合,一切巧合都像精心安排过的那样合情合理。有了这些铺陈,假象也足以乱真。 江七瑾未婚的形象 深入人心。把路鹿塞进她们部门前,江七瑾特地给她打了招唿,让她多加留意路鹿的发展。 当时那个巴不得倾尽所有为所爱之人保驾护航的表情,对没有恋爱经验的沙九言来说触动很大。她想,江总应该不只当路鹿是个肉。体。鲜。活的小床伴吧? 后来第一天上班在地下停车场里,沙九言又亲眼目睹了江总亲吻路鹿的画面。 虽然只是额头浅浅一吻,虽然路鹿表现得不太情愿,但这绝无可能是普通走后门的亲戚关系。 或许是为了避嫌吧,路鹿几乎没有主动提过江总,但江总每周都会抽空找她唠嗑,话题总绕不开路鹿长路鹿短。 这难道不是爱情吗? 路鹿眼中的沙宇直没开窍,不了解同性之间的感情,可事实呢…… 沙九言自己再清楚不过,她生在同性结合的家庭,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正是因为了解,她才选择不去步这一败涂地的后尘。 一辈子独身也好,四十岁前尽量找个伴结婚生子也罢。总之,她的人生中永远不会加设那个令她深恶痛绝的选项。 当然,她虽心中有刺,却不会对别人之间的感情妄加评判、指手画脚。 她只是偶尔感到疑惑,她对小鹿的关心和怜爱是不是太过头了一些? 她会担心小鹿只是江金主手里一只玩物,玩腻了就扔。 她会担心小鹿因她而动摇的感情被江金主识穿,万劫不復。 甚至在拒绝她的时候,比起考虑自己的心情,她满脑子装着的都是不能让小傢伙犯错。 想到这里,沙九言揉了揉眉心不禁开始反思。 难道她是因为到了当妈妈的年纪却没有孩子,所以把那些无处安放的母性投射到了小鹿身上? 毕竟她走得比较近的人中,属小鹿年龄最小,平时又常常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懵懵的状态,怪惹人疼的。 如果顺着这条藤去摸瓜,那无论最终摸到什么品种的瓜,沙九言都会觉得安心。把小鹿当孩子养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 。…… 心事如涟漪般漾开又重归平静。 沙九言搭电梯来到位于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江七瑾在认识路易斯前是个彻头彻尾的性冷淡,因而顶楼整体装潢以黑白灰为主基调。 两头各贴 墙放了一张真皮沙发供员工或客人等待,但因为年岁长了,掉皮掉得有些「秃兀」,彰显不出它们本来雍容尊贵的真面目。 从电梯出来,对面灰色砂面的墙壁上开了一扇隐蔽的暗门,是古代石室沿中轴旋转的那种制式。 谁没事在公司整这种花里胡哨的房间啊? 非江七瑾莫属。 她要把低调做到极致,而极致的低调在旁人看来其实就是极致的张扬…… 沙九言敲了敲门,得到门内江七瑾热情的回应:「小沙吗?来吧来吧,我刚泡好咖啡。」 「好的,江总。」沙九言推开转门。 步入其间,昏沉的色调一下子明快起来。 这是路易斯给江七瑾带来的变化。虽然不能暴露两人的关系,但路易斯常常将自己看中的小玩意儿堆到江七瑾的办公室。 爱人就是如此,一点一点渗入彼此的生活。 沙九言记得当年第一次进江总办公室还素净得很,如今各种绿植盆栽、猫咪玩偶、手绘装饰画让人目不暇接。 俏皮可爱不是从前江总的风格,要不就是她转性了,要不就是…… 恐怕是她多心了吧,倒没那种可能。据她的观察,路鹿这个小酒鬼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冒。何况江总办公室的小物件是逐年逐年累加的,那会儿路鹿才几岁? 有钱人就能为所欲为把魔掌伸向未成年少女了? 她想江总应该没那么飢不择食吧…… 江七瑾招唿她坐下,两人颇有情趣地用盛着咖啡的马克杯碰了一下,各自轻抿一口。 随即江七瑾选择了开门见山:「前面一个多礼拜我不是休假了么,不知道这段时间路鹿表现如何。」 这是查岗来的吧? 沙九言略一思索,能替路鹿兜着的她还是尽力而为吧,毕竟小傢伙失足多少也与她有关。 直视着江七瑾并无迴避,沙九言淡定开口:「江总,路鹿一直很乖。她最近为了做方案起早贪黑,早上提早过来上班,晚上加完班就回家了。生活很规律,零食也戒除得差不多了。」 就差明示「她没时间出去鬼混」和「她活蹦乱跳绝对能满足您」了…… 查岗么,最在乎的应该就是这两点吧。 孰料江七瑾皱着眉头啜饮一口咖啡,露出不解的神色:「还有呢?」 沙九言在心里露出同款不解的神色,还有? 所以查完岗还要查品行? 她这个盯梢的还真是一枚全方位全视角全周期的工具人…… 面上不显,反倒翩然一笑。沙九言说:「路鹿其实有些部分超龄的成熟。和同事混熟了之后,能适时施以援手。她只是看起来闷闷的,其实性格阳光开朗、慷慨大方,同事对她的评价都不错。」 第76页 言罢,沙九言不着痕迹地睇了一眼江总那一号万年不变的扑克脸。 江七瑾很想掸一掸自己的耳朵,她怎么越听越觉得小沙是给她介绍相亲对象来了…… 生活规律、工作勤勉、性格阳光、友爱同事??? 接下来是不是跟着要介绍兴趣为喝酒、喝酒和喝酒,家里有三口人,分别为妈妈、妈妈和女儿…… 这太奇怪了,从前沙九言也不是这么给她汇报的啊……江七瑾只能归咎于自己离开得太久,沙九言忘了她真正想听的内容。 江七瑾只得出言提醒:「小沙,关于路鹿。还是围绕着工作来说吧。」 「工作呀……」沙九言眉眼舒展,不自觉流露几分适惬。看来小鹿的私生活部分在江金主这里算是涉险过关了? 而且,江七瑾一如既往重视着路鹿事业线的培养,是不是侧面印证了她对路鹿是真心实意的? 第42章 越想越歪 如果仅当路鹿是一只哄她高兴的金丝雀豢养着, 都不必让她出来工作,更遑论给她详细规划职业发展路径。 思考了小半晌,沙九言中肯道:「我布置给路鹿的项目, 她完成得很出色,是真的超出了我的预期。大多数人在遇到没有头绪、模稜两可的情况时,刚开始会选择意思意思查一下或问一下, 但他们并不怀有真正求真务实的意识。所以即使找不到答案, 他们也不感到遗憾,扩充其他部分来掩盖这一部分信息的缺失是最常用的手段。」 江七瑾欣悦地眯了眯眼。这话倘是告诉家里那个小女人, 路易斯一定会兴奋地抱着她又亲又叫:「我生的崽子,路鹿一定是继承了我的优良血统!」 做母亲的骄傲,她和路易斯是一样的。 「路鹿大学是研究化学化工的。他们搞科学的最在意一个严谨,要是什么都含煳带过, 这个世界不就全乱套了?」江七瑾说。 「嗯, 是这个道理,可能的确和自身经歷有关。路鹿悟性很高,偏偏做事又很踏实,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如果说先前有刻意修饰打掩护的痕迹,那么对路鹿工作表现的评价就全是沙九言的肺腑之言了。 小沙拣的都是她爱听的,江七瑾固然高兴。不过路鹿其他方面她其实本来就很放心,唯有一点…… 江七瑾摩挲着马克杯杯沿,幽然一嘆:「我就担心啊,路鹿这个口吃的毛病。原想她进市场部和人多打交道就会逐渐改善,但这两天我听下来她还是那个老样子。」 「冒昧问一句,江总您知道她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么?」沙九言问。 我是她妈我能不知道么?江七瑾觉得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已经相当明显了,因为她一开始就拿沙九言当自己人, 并不介意她知道路鹿是她的女儿。 「天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小时候学说话晚的缘故。我带她去医院检查过的,口腔发育还有心理层面都没什么问题,但就是说话不利索。」 「恕我直言,天生的不好矫正。」 「诶……我都知道,可她往后……」 其实江七瑾最为担心的一点在于,路鹿笨嘴拙舌的,脱单无望啊!就算将来讨到了媳妇儿,万一闹矛盾吵架了,她这个语速不是任媳妇儿踩在脚底心么! 太丢她老江家的脸了…… 好吧,虽然崽子不随她姓…… 「这种事情也急不来呀。更何况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路鹿说话虽不连贯,但胜在表达能力很好。总比说话流利,却言之无物的好。」 沙九言安慰人确实有一套,江七瑾昂起下巴笑了笑。 「那倒是我过于贪心了。小沙,无论如何请你多多关照路鹿,有什么训练口才的方法甭管有没有效,全往她身上招唿。」 此情此景下,沙九言和江七瑾都没有意识到,江七瑾这个未来婆婆一直都在两人的关系中疯狂助攻。 让小俩口互相关照什么的,无形中就是在增进彼此的感情呀! 当然,现在的江七瑾想得很单纯。沙九言是她钦选的接班人,视作家人一般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她其实骗了路鹿,小沙和路鹿在继承权的「争夺」上是并驾齐驱的,路鹿在她心目中并不拥有血缘带来的优先顺位。 这些安排,江七瑾从未对沙九言挑明。 因而,被蒙在鼓里的沙九言想得更单纯。她只当江金主是嫌弃小情人口舌不够伶俐,伺候不好她。所以让自己赶紧操练提升路鹿这部分的能力,可这种事情自己真的有心无力啊…… 这就像训练一只没有语言功能品种的鹦鹉,不是她看衰路鹿,而是路鹿在自我意识中从没有认可过自己这方面的能力。 。…… 天边浮云朵朵,不断舒展,不断幻化,形态万千,惹人遐想。 阳光被云层削弱了七成,落到身上不觉热烫,反而暖意融融。 这样天光大好的周末,适合踏青郊游,领略一番自然风光。 然而总有无视天气的人选择窝在家里虚度悠闲又无聊的一天。 任尔东西南北风,抱着电视宅家中。 工作已经将她掏空,沙九言只想趁周末好好放松。 说起来,她的那些爱好确实没有一条落入路鹿的设想之中,譬如躺着,譬如钓鱼,譬如看相声。「老年人」的静态生活,的确能很好地放松身心。 第77页 电视上播放的是个相声老段子——《我这一辈子》。 沙九言存了几支碟,因 为工作忙碌的关系,她已经很久没有补充过新资源了。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段子,沙九言其实都快倒背如流了,但每次还是会跟着逗哏甩包袱的节奏捧场地笑。 她并非真的觉得好笑,只是那样的气氛下,仿佛身临其境和台下的观众肩并肩。 他们去现场听相声不就为了跟着笑一笑么?一辈子且长且短,图什么呢?不就图个及时行乐么? 久而久之,她的笑不一定发自内心,但对于这段黯淡乏味的人生,多少算几抹增色吧…… 《我这一辈子》其实很像一段流水帐,但有的流水帐就是能记到每个人心里去。 「他们捨不得让我毕业。」 「那是捨不得吗?」 「我被评为全学校最熟悉的面孔,新老师来都跟我打听学校内幕。」 「您熟啊,您告诉他们。」 台上相声演员顿了一顿,台下观众哄堂大笑。 沙九言也跟着低笑两声。 笑完了,电话也来了,瞥一眼不是工作电话,而是她唯一的朋友敖天玲—— 「沙沙!别窝家里发霉了~跟姐儿一起去酒吧玩呀!」还别说,敖天玲挺了解自家好友的。就像在对方身上挂了gps一样,沙九言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她瞭然于心。 「大白天你就去酒吧鬼混?」一个姿势维持得久了,沙九言打开免提,慵懒地后仰抻抻四肢。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才下午一点都不到。 「你想哪儿去了?南外滩新开了一家lo娘主题的酒吧,24小时营业的,我就想过去看看嘛~」敖天玲是做服装设计的,对各种类型、各种风格的服饰都相当感兴趣。 沙九言揉着僵硬的脖根处,直言拒绝:「年龄大了精力不济,下午我想小睡一下,就不奉陪了。」 「嘿!说得我好像比你小似的。」 「那心态不同嘛,你还是十八岁的小少女。」 「去去去!你有这个脸说,我还没这个脸应呢~」 「那先挂了……」 临挂电话前,沙九言敏锐地听见敖天玲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找小朋友好了。」 小朋友? 据她所知,敖天铃自己的朋友圈里并没有可以称之为「小朋友」的一号人物。 该不会是…… 「敖天玲,你如果只是想看看酒吧的特色服装,没必要唿朋唤友地去吧?」沙九言一改先前的意兴阑珊,压低声线严肃道。 「你听到啦?」敖天玲显得理直气壮,让人不免怀疑她是有意为之,「既然特特地地去了酒吧,总不能光瞪着眼啥也不买吧?你去白。嫖,店家也不干呀~一旦开始喝两盅,那就只有一杯和无数杯的区别了。万一没控制好量醉了可怎么办,身边总要有个互相照料的人嘛~」 敖天玲说得合情合理,但沙九言不为所动:「行吧,你爱找谁陪你都行,就是别找路鹿。她还是个孩子,你觉得带她去酒吧合适么?」 如今江金主已经回来了,周末这种时候,久别重逢的老鸳鸯和小鸳鸯一定是痴痴缠缠窝一处的。 昨天才刚跟江金主保证过她家小鹿乖得很,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倘若被江金主知道了敖天玲的电话邀约,她自己打脸倒还好,小鹿说不定会挨一顿毒打。 毕竟……有钱人的小癖好,总是超乎想像的。 然而沙九言的话落到敖天玲耳朵里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解释。 沙沙又护她家小犊子了,还护得又霸气又傲娇! 敖天玲啧啧有声:「你现在还一口咬定你永远不会考虑露露小朋友?」 沙九言虚晃一枪:「哦?你让我考虑她什么?」 「喂喂~你这就没意思了哈。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还跟这给我装傻?」 沙九言沉沉一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她早就有……」 话说到一半,被敖天玲从中截断:「沙沙,你这是很主观的判断。你又没看见她和人家接吻,闺蜜之间搂搂抱抱都是很正常的。」 江总和小鹿做闺蜜么? 这画面当真是美得不敢想…… 「和接吻也差不离了。」沙九言其实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江总亲吻小鹿额头的画面总在她脑海中一幕幕、一帧帧地回映着。 她只能将此解释为她还是在意的,同性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只要不落在她头上,她就能豁达祝福的。心怀芥蒂,也影响了她对这两个人的看法…… 「真的假的?!她亲别人了?!」不可思议,敖天玲就像电视剧里遭逢打击的主角不断做着自我安慰式的否定,「就我这个阅男无数的老法师,竟会看一个小朋友看走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让沙九言想起,最近一阶段路鹿和敖天玲莫名其妙走得挺近的。 敖天玲对路鹿的评价是什么来着? ——沙沙,露露小朋友是个很仁厚的人。 第43章 作弄 那天, 沙九言听完就不禁失笑。「仁厚」并不是个常用词,还出现在一个成天躲在镜片后眯着小贼眼贪看美色的坏傢伙身上,很违和不是么? 闹笑话的本人却不似平时跟着嬉皮笑脸, 而是很认真地把玩笑话扭转为真心话:「沙沙,你还记得我车上那个你说枕着很舒服的护腰垫么?」 第78页 多年的默契让沙九言秒懂,笑意之中漾着心怀退却的波纹:「是……路鹿拿给你的?」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问她的么?我很直接, 我就说你是不是希望我找个机会悄悄透露你给我们沙沙买护腰的事。你猜她怎么回我的?」敖天玲抄着手伫足而立。 「……」默默聆听。 「她说话磕磕巴巴的很有意思, 可她说的内容更有意思。我没想到她一直看得很明白。她说告不告诉你随我的便,告诉了大不了也只是让你更迴避她, 更抗拒她。但喜欢或讨厌无所谓,没必要和自己的腰过不去才是真的。很实在的想法啊……我想你不可能感受不到,她为你着想,并不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以同等的心情回馈她。用『仁厚』来形容, 不是恰如其分么?」敖天铃对路鹿的好感就是自那时起的, 比起初见时纯粹的逗弄之心,她渐渐地想要探究路鹿和沙沙之间的可能性。 「……」默默聆听,只是心绪渐沉。 。…… 仅仅见了两回面,继拿下江总之后,这只深藏不露的小鹿又虏获了一向游戏人间的敖天铃么? 沙九言不由地泼好友一瓢冷水:「阅女恐怕不能沿用你阅男那一套吧,毕竟女孩子的心思比男孩子细腻多了也复杂多了,呈现出的言行举止肯定大不相同。」 「好吧好吧~我都知道~我认为她仁义,你认为她海王。」各执一词的时候谁也别想说服谁,敖天玲笑得很鸡贼,「只不过小海王跟大海王一块儿出去玩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不觉得自己管得有些宽嘛?不愧是和大小海王都处久了的女人,就跟住在海边似的~」 沙九言不急不缓予以回击:「你都说她还是小海王,被你带坏之后万一汪洋成大海王不就糟了?我是本着对有可能被你们祸害的纯情男女负责的态度。」 「你就 冠冕堂皇吧你!既然你这么怕她被我带歪, 别躲在家看相声了,多调。教调。教你家小海王呀~能让她收心的也只有你啦~」 「挂了。」 「喂!你……」 「嘟嘟嘟——」 忙音响起,敖天玲一阵错愕。虽然沙沙每次一言不合都要挟着要挂电话,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付诸实践。 敖天玲一边在家中对着试衣镜转来转去,每次出门她都少不得精心装扮一番,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牵线作对得太冒进了。 实在是这么大一瓤诱人的小甜瓜,一向奋战在吃瓜前线的敖天玲岂有放过不啃的道理? 自她认识沙九言起,喜欢她的人络绎不绝,男女皆有。然而没有哪次哪个人让敖天玲预感对方只要坚持到底,一定胜利在望。 唯有路鹿。 实际上她也是过了好久才知道人家的名字是「路鹿」而非「露露」。她们不止在敖天玲接送沙九言的那些天里见过两次,后来敖天玲私底下还特意约过路鹿一次。 她很好奇,抑制不住地好奇,这看起来南辕北辙的两人最后会通往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犹记得大学那会儿,她和沙沙代表的是两种极端的感情观。 敖天玲滥交之至,沙九言慎交之至,这是很多人都晓得的事。敖天铃跟谁都能放肆玩得开,沙九言对谁都清清冷冷不假辞色。 后来,沙九言选择了销售这份工作,敷上的面具越来越多重多样,但本质上的她还是很难信任别人,很难託付自己。 尤其是很多以爱为名接近她的人,实则只是追求一种征服和颠覆的快感。 这个外妖内冷的女人,总在不经意间激起某些人的征服欲与占有欲。 让她的笑容从风过无声变成雪泥鸿爪,在她的心里留下属于自己不可磨灭的印记,做她的专属做她的王。 越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其实沙九言只会愈发敬而远之。 在路鹿出现以前,敖天铃很难具象化地去描述适合沙沙的对象;然而路鹿出现了,有了适合的模具仿佛一下就能名状盛放其中的理想型。 旁观者清,无论最终沙沙会不会选用这个模具,敖天铃深感自己有责任预先试验一下模具的结实程度。 为此,敖天玲颇有心机地把路鹿约去了咖 啡厅。 都说喝咖啡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最能检验一个人的性格品行。 敖天玲专门早到了一个小时,吩咐服务员等路鹿来了给她上一杯滚烫的黑咖啡,越苦越好,最好能苦得人扑簌簌掉眼泪! 服务生挠了挠后脑勺,这是什么整蛊节目吗? 动好手脚,敖天玲耐下性子等,如她所料,路鹿也早到了,提早了二十多分钟。 哼~亏得她早做准备~ 路鹿对敖大小姐已经大剌剌地入座等她感到惊讶,一路小跑过去表示歉意:「抱歉,敖小姐。我,我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就不许人家早到呀~」一上来就抛了一个电量雄浑的媚眼。 对面的小朋友嘴巴顿时歪了一歪,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乖巧地坐到了敖天铃对面的位置上。 露露小朋友压根儿没有沙沙形容的那么急色呀,大概自己太不求上进了,真不是她那口菜吧…… 「唔,敖小姐,约我,是有什么事吗?」路鹿端坐着,一脸正色。 「都见过两次了,沙沙又是我们的共同好友,不必这么见外吧,露露小朋友~」 第79页 「好吧,如果你不觉得,叫『天玲』是一种,冒犯的话。」 「你都不介意我叫你『露露』,我怎么会介意你直接叫我名字呢~」 聪慧的路鹿一下明白过来,由于上次没有说清楚,敖大小姐至今还不知道她名字的写法,遂做了一番解释。 「路鹿?这大名比小名还可爱呀~」敖天铃掩嘴轻笑。 「还、还好吧。」路鹿挠了挠脑后的发茬,言归正传,「你找我,是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事就不能一起喝喝咖啡,说说体己话呀?对了我已经帮你叫好咖啡了,你不会介意吧?」凡是敢问对方介不介意的,大抵都能料到对方的答案是不介意。 路鹿不假思索道:「只要不是酒,都行。」 至此为止,都在敖天玲的套路内,她满意地娇笑一声:「我们路鹿还是喝果汁的年纪,我哪敢给你叫酒呀~咖啡我都嫌太成人了点呢~」 路鹿有些汗颜,虽然严格来说她还没过今年的生日,其实二十一周岁都没到,但她的酒龄就……诶,真不好意思告诉敖大小姐。 机灵的服务生见两人寒暄得差 不多了,适时把如烈焰般滚烫、如失恋般苦涩的黑咖啡端到了路鹿面前。而敖天玲的那杯是正常口味的拿铁。 「来~虽然不能喝酒,但敬你一杯也显快意。」敖天玲忽然侠女附身,邀请路鹿举杯共饮。 嘶—— 刚捏上杯柄,路鹿就在心里倒吸一口气。 这杯子是刚从九个太阳上射下来的么……足见杯子里的内容物有多么可怕了…… 难怪她到得这么早,敖大小姐之心,路人皆知。 敖天玲举杯子的手微微打着颤,掐着嗓音抱怨道:「人家手都举累了啦~」 「唔,干杯。」路鹿用虎口卡住杯子最上沿热度相对较低的外圈,迎前碰杯,发出清脆的响声,态度自然大方。 敖天玲挑了挑眉作势要喝,实际上偷偷注视着路鹿的一举一动。 见这个愣头愣脑的小朋友一仰脖子,把杯口凑到唇边,真要犯这个傻,敖天玲一下子坐不住了,大声制止:「你疯了啊?!觉不出烫的吗?!」 光看咖啡上笼着那一层细细密密的白烟,就知道这个服务生很会贯彻客户指示。 「哦,敖小姐,你还在,里面加了,什么料?盐巴?辣椒?最好不是苍蝇。」路鹿面不改色地把杯子搁回杯垫,一切尽在掌握中。 不知不觉,局势进入了路鹿的节奏,很可爱的一顿一挫的节奏,让人忍不住放下心防,将一切和盘托出。 「好哇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是让他们给你做一杯又苦又烫的咖啡,它本质上还是咖啡!」还苍蝇呢,她有这么坏心眼么,「原来你早看出来了,你故意想也不想拿起来喝是想试我的反应?」 这叫什么事嘛!设局的却反成局中人…… 「也不算故意,要试你,但我们刚好,扯平了。你想用这杯,咖啡,试我是隐忍的,还是暴躁的。我就顺水推舟,试你,什么时候,会叫停。」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有答案了,可怜我被你耍了,还说扯平呢!」 第44章 私下碰面 「我也, 给你答案了。我不隐忍,也不,暴躁。」 「介乎二者之间?」敖天铃最讨厌这种不清不楚的答案。 「不是, 我是想说,我很聪明的。」说完,路鹿还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 「聪明?」这是什么鬼畜的第三种答案…… 路鹿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聪明, 就是审时度势。面对不同, 情况,隐忍, 或暴躁。」 「哦~」敖天玲马上意会,并神总结,「懂了懂了,路鹿真是好孩子呢~有人欺负沙沙你第一个冲上去干架, 是暴躁;你自己惹沙沙生气了二话不说跪键盘, 是隐忍。」 「审时度势」这个意思是这样被玩坏的吗??? 路鹿嘴角直抽抽:「虽然,我时刻准备着,但我们大概率,不会,走到那种,关系的。」 她倒是也想跪呀!可如果没有那个对象的话,她还是只能暂时保留膝下珍贵的黄金…… 「路鹿,如果这世上真有人能和她走到那种关系,我认为那个人只有可能是你。」 敖天玲一想起小朋友当时大张着嘴足以吞下一枚鸡蛋,满是惊愕的表情,她就忍不住发嚯。 算是扳回一城啦~总不能老被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朋友牵着鼻子走吧~当然,她说这话的真诚度是百分百的,一点儿也不轻率。 沙沙, 从哪里跌倒或许只能从哪里爬起来。你不愿去尝试的感情或许才是治癒你的良方。 。…… 另一边,周末对路鹿来说是什么? 是与《摺纸游乐园》为伍的日子…… 以销魂的美人鱼搁浅海滩的动作趴在沙发上,路鹿翘着脚丫子左晃右晃,希望能调动起自己为数不多的艺术细胞。 真是不能小瞧摺纸,不论摺纸、剪纸还是贴纸,无一不是艺术女神缔造的人类瑰宝。 但愿路鹿如此虔诚的想法,能令她至少做到把叠纸的部位对齐吧,她太难了…… 「你干嘛不来团啊?!」 「你们在三打五,我过来也是送。」 「别狡辩了!这和结果没关系,这是你的态度。」 第80页 「我的态度就是希望有一个好的结果啊……」 「所以就可以无视过程中你老婆受的委屈?!」 隔壁沙发是截然相反另一种画风。路易斯 最近迷上了王者某耀,江一得空就陪着她玩,但每次玩着玩着就能吵起来。 这不,两人从腻腻歪歪抱成一团地打游戏变成了冷冷淡淡背靠着背地各自赌气了…… 两个老小孩歷经二十多年终于找到了彼此分歧最大的一件事。看对方不顺眼了,要想找不痛快了,那就来一局游戏吧! 路鹿懒得理会她们,床头吵架床尾和什么的,她见得多了去了,每次都齁到想吐。 在她的热切祈祷下,艺术女神回眸一笑,眷顾了她一下下。 只是路鹿没想到,沙九言布置给她的功课——玫瑰、青蛙和马桶,她最先学会的竟是马桶…… 闪耀着艺术之光的粉色小马桶边上躺着几具玫瑰和青蛙的尸骸,都是做到一半发现步骤错了或是前面没折整齐压缩了后面的操作空间。 唯有马桶,她随便抽了张粉纸试了试,居然一次成功! 这种折法的马桶从外形上看还真挺像的诶,看得路鹿一阵尿意袭来。 她刚翻身起来,踩上拖鞋准备去洗手间,就发现手机上那一条沙?摺纸教官?经理给她发的消息:——小鹿,我刚才在家找到了一些学习材料,我给你找「闪送」送过去吧。给我一下你的地址。 路鹿下意识一哆嗦,沙?摺纸教官?经理这么较真的吗??? 不会一次性又给她寄来十几本摺纸教程吧…… 她甩甩脑袋,把异想天开的念头打消,留下来实事求是的部分告诉她,沙经理应该是要给她一些销售方面的指导书。 给出地址虽然也不是不行,但这样不就暴露她住在别墅区的事实了么?沙经理会做何感想? 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揪着小马桶,路鹿纠结了半秒还是决定自己上门去取。 反正她知道沙经理的小区所在,比起推脱下周上班的时候再拿,不如主动一点表现自己学习的积极性。 说干就干,路鹿上完厕所就风风火火闯出门了。 徒留两个一边置着气,一边关心女儿去向的妈妈大眼瞪小眼。 「这孩子!出去也不给我们说一声!你晚上不是要做她喜欢的红酒炖牛肉么,谁知道她回不回来吃晚饭……」 「瞧你瞧你,路鹿大了嘛,她要事无巨细汇报行程的对象又不是你。牛肉反正可以一直温在锅里,她几时回来都行。」 「路易斯……」 「嗯?」 「你对她比对我好。」 「嗯???」 某位几十年如一日吃自家女儿醋的江总,一个干坤大挪移把妻子按在身下,随后不可描述…… 女儿是她们的情感催化剂,亦是情。爱催化剂。 。…… 小摩托突突突地来到沙九言家附近。 路鹿骑停在一个卖煎饼的早餐移动车旁,给沙九言打电话—— 「喂,沙经理。」 「小鹿?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么?」 「唔,看到了。我是想说,我去外面,修车,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你别发闪送,我上门,拿就好了。」特地从她家花大半个小时骑去沙经理家附近修车,最好她是有这么脑抽啦…… 好在沙经理并不知道她住在哪个土地庙里,修车这个藉口就变得天。衣无缝了。路鹿抖着机灵的小眉毛沾沾自喜。 对面的沙九言沉吟了须臾,回答道:「我家附近有一家咖啡馆,我把东西带出来,我们在那见吧。」 「不会,太麻烦你吗?」路鹿有些过意不去了,沙经理宁可亲自外出一趟,肯定是怕「引鹿入室」。 姑且不说她这样温和的草食性动物就算登堂入室了也只会规规矩矩坐成一小块方豆腐,更何况她的本意只是去对方楼下或是小区门口拿一下啦……意图特别纯洁! 「不麻烦,我把地址发你,你先去那等吧。」沙九言似乎不想继续和路鹿掰扯这个见面地点,迅速替彼此做好了决定。 看她把沙经理吓的,某种形象一经设立,真就很难推翻重构了…… 路鹿噘了撅嘴,小声嘟哝:「好,待会儿见。」 挂了电话,路鹿再次抬起头时,镜片后的小眼睛精光一闪,露出小骚鹿的狡黠来。 原本拿上东西就得走,可是去咖啡馆少不得要扯皮几句吧! 能多看看沙经理,听她多说说话,对路鹿来说就是赚到了。 路鹿深吸一口气,旁边摊子油腻腻的烧饼味顿时变得甘香馥郁,沁人心脾。 点缀烧饼的是芝麻,而对路鹿来说真正喷香的是有沙经理相伴的日子。 是初心,是当下,也是日后朝夕相伴中最踏实、最纯粹的幸福。所求不多,但关乎彼此。 。…… 家中,沙九言不紧不慢地用之前收到的礼品包装上拆下来的红丝带,将一摞好几张相声碟片綑扎起来。 这就是她准备送给路鹿的特训材料,江总盼望着路鹿能在口才方面有所长进。 其实是敖天玲启发她的,「相声」和「调。教」这两个关键词,令她一下子串联起训练口才的最佳方法。 寓教于乐嘛,看相声图一乐,练相声图一教。 第81页 为此她也上网了解了一下,口吃的成因多种多样,但要想摆脱,除了根治本因,只能通过后天勤勉的练习。 打包好材料,沙九言踱到梳妆镜前,看一眼镜中气色不佳的自己。 人前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那不过是依託化妆品的修饰,沙九言拿下巴软软地戳着交握的手背,对着镜中形容憔悴、眉眼无神的女人一阵哂笑。 她素颜并不难看,只是略为寡淡,不会像上了妆那样诱人採撷。 捻起小瓶装的粉底液,又脱力似的放下。 今天就素颜会会这只小色鹿吧,也好打消对方贪图美色的欲。念。 沙九言去衣帽间随意挑了一条牛仔裤,搭配上半身的t恤。或许都不能称之为「搭配」,只是上下。身都好好地穿着了,以避免衣不蔽体的尴尬,仅此而已。 沙九言在心底埋下了暗自较劲的种子,这是她不愿承认的。 她想知道剥除了华丽的外表,就像剥开一只外壳平滑透亮的鸡蛋,路鹿会对从里面爬出的秃毛丑陋的老鸡崽作何反应。 唇角的弧度越是上扬,苦涩的滋味就越发侵染心扉。 沙九言何时笑得这样妄自菲薄过? 只因为她知道她想知道的东西背后究竟代表了什么…… 。…… 午后的灿阳将白里透亮的光辉投射在血色的地面上,织成一片绚烂得发腻的锦缎。 咖啡厅里,音响忽大忽小地播着一支老狼演唱的民谣调子,它的发行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路鹿出生之前。 路鹿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却细心地将遮阳帘拉上。暖暖地沐浴着阳光,她靠着冰凉的马赛克陶瓷砖昏昏欲睡。 靠得久了,瓷砖也被她的体温捂热了。当然,她想捂热的不仅仅是瓷砖。 路鹿悠悠地想,店主究竟是个怀旧的年轻人还是老派的老炮儿? 「小鹿,抱歉让你久等了。」匆匆赶来的沙九言没想到小傢伙已经等瞌睡了,她应该没有因为纠结化不化妆耽搁太久吧? 「唔,没有呢。」路鹿连忙把退到了鼻头处的眼镜重新提回了鼻樑上。 作者有话要说:翻了下大家这一个月的评论,为啥我一点也没觉得慢热0.0 对比一下沙经理和其他同事的相处就知道啦! 其实这俩的感情一直在加深加深,不断加深。至于深入到拉灯盖被的地步,我想应该也不会很久远吧? 第45章 鸡同鸭讲 刚起身准备邀对方入座, 路鹿一眼望到对面不施粉黛、一身休闲的沙九言。 她怔住了,怔怔怔怔住了……如同一根死死打入地面的木头桩子,十级颱风也卷不倒此刻傻杵在那儿的路鹿。 路鹿直勾勾的视线令沙九言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眉角, 但她很快压下扑朔迷离的心境,化作悠然一笑自我调侃道:「怕你等急了,我就没化妆。是不是妆前妆后判若两人吓到你了?」 路鹿不知缘何, 突然羞答答地侧过头去, 小声嗫嚅着:「唔,没有, 都很好看。」 由于她侧着脸,沙九言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判断她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了。 等两人相继落座后,换成沙九言怔住了。 预想之中的大失所望或勉为其难俱没有发生,小傢伙托着小脑袋看她, 小眼睛笑眯眯的, 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间或在全眯中半睁起的眼眸中,闪闪烁烁的是无可掩饰的欢喜。 这欢喜无形中也柔化了沙九言的眼角眉梢,尽管她对于路鹿在高兴什么一无所知。 其实吧,从路鹿的立场来考虑,对方虽然解释为赶时间没有化妆,但沙经理一定是愿意向她展露寻常生活中那一面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沙九言完完全全的素颜,还有t恤牛仔裤小白鞋,清纯又秀气,让路鹿想起上次那个高马尾的她。 就算当不成沙经理的内人,路鹿也可以安慰自己,她对于沙经理至少不是见外到几公里开外的外人。 距离感,她们之间的距离感正在逐渐消融。 路鹿像只刚偷吃完香油的小耗子乐颠颠地舔了舔唇瓣,连屁股带椅子地往前挪, 可以更靠近沙经理一些。 沙九言随意翻着菜单,并没有注意到路鹿那边的小动静。 彼此交换了菜单之后,沙九言问:「你选好了么?我叫服务生过来点单。」 「好。」 沙九言伸出纤长的细指轻扣桌上的服务铃,频率就跟她带给人的感觉一样,松弛又严谨。 这註定是一个春心荡漾的午后。 穿着白衬衫和短背心的服务生应声而来。 菜单在沙九言手上,她也就没有多余客套地率先点单:「一杯美式黑咖,一份米菲兔蛋糕,谢谢。」 「薯格,配番茄酱吧。谢谢。」 等服务生确认好餐点离开,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蛋糕?」 「不叫饮料吗?」 相视一笑,并非因为默契,而是路鹿这令人堪忧的语速,说两个字还没沙九言说五个字快…… 「我喝水就好。」路鹿终于拿到了抢先解释权,举了举面前浮着一片柠檬的清水。 很清香,不过当然敌不上属于沙经理的柠檬气息。 「哦,这样啊。」沙九言把菜单递给路鹿,正好落于米菲兔蛋糕那一页上,「你不觉得这蛋糕长得很可爱么?」 第82页 路鹿定睛一看,金黄松软的蛋糕胚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奶油,对于奶油爱好者路鹿来说委实不诱人。 不过,沙经理说的可爱应该指的是坐卧其上涂了件红衣服的白兔子,眼睛比她还小,嘴巴就是个叉叉。 哪里可爱了??? 看见面前的小傢伙面露难色,一副被不当说却很想说的话哽住了喉咙的样子,沙九言抿唇轻笑,让接下来的言辞染上了悦耳的笑意:「你不知道米菲兔?」 路鹿挠了挠脸颊,很呆萌地问:「听名字,我以为是,什么品种。但看起来,是卡通人物,呃不,卡通动物?」 「嗯,是啊。现在的小傢伙们童年都是怎么过的?功课很忙还是已经开始看深度电影?总不可能小小年纪就抱着酒瓶咕咚咕咚了吧?」沙九言好奇之余,还不忘调笑路鹿。 「我、我很乖的,成年了,才喝的。」路鹿涨红着小脸糯糯地反驳,让人忍不住想揪一把她粉嫩嫩的脸蛋儿。 「倒是你,你不是,不吃甜的么?」 「我刚才不是回答了么?因为可爱我就点了。即使不吃,放着看也是赏心悦目的。」 「……」 好奢侈的赏心悦目…… 。…… 等服务生为她们把餐点上齐,沙九言把那一捆相声碟片借着桌子推到路鹿眼前。 路鹿抿了一口柠檬水,一抬眼就被封皮上郭德纲的大脸盘子吓了一跳。 这啥呀??? 把学习材料的光碟装进相声影碟的包装盒里什么的,沙经理会做这么喜感的事么? 谁知沙九言比那还喜感,捏起一片薯格蘸了少许番茄酱凑到唇边一本正经道:「看相声对你提升口才有帮助。」 沙九言在对面细嚼慢咽食物,路鹿在这边细嚼慢咽「噩耗」…… 「学、学相声?」继摺纸之后,沙经理又给她堆了一座更难逾越的大山。 路鹿为难地皱了皱鼻子:「这个……沙经理,你可能,不知道。我天生,就这样。小时候,试过,一些办法,最后,都失败了……」 说起自己的短处,任谁都会沮丧不已。 沙经理是为她好没错,但路鹿怕自己不争气,让沙经理失望呀。 路鹿小心翼翼地窥视一眼对面斜倚在靠背上一言不发的沙九言,视线相交的瞬间,她便无可遏制地跌入了对方眼眸中的浩瀚星河。 路鹿努力从那目光中解读出沙经理对自己热切滚烫的关怀来,然而沙九言一开口就把她的异想天开一棍子打散。 沙九言埋汰她:「所以呢?你长大了,成熟了,能耐了,选择权在手了。可你却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直接一句『我不行』把我打发走么?」 路鹿羞愧地垂下脑袋。事实的确如此,不努力的时候还能安于现状,但倘若努力了还一直不见成效…… 她在很多事上都别具天赋,可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言语交流都无法达到正常人的平均水准。 她这辈子唯二两件不顺心的,结巴和追不到心爱的女人,竟在此刻一齐向她涌来,挫败感差点将她吞没…… 小傢伙再这样下去就快把脑袋栽进胸口了,沙九言看她这样怏怏不乐,难免于心不忍。 其实就她自己来说,习惯了路鹿规律性的卡顿节奏之后,听她说话是完全没有负担的。 加之她萌感十足的嗓音,偶尔还会觉得像小朋友絮叨幼儿园的趣事一般软萌可爱。毕竟路鹿的叙事能力还是很强的,听她说话从不会发闷乏味。 沙九言心软了,然而…… 一闪而逝却言犹在耳。 沙九言脸色一滞,她想起江总特意嘱咐她强化训练小鹿口才的事来…… 木讷拙舌的小情人,初见是新奇可爱,可长此以往下去,消磨了恋爱滤镜后缺点不仅暴露无遗,还会日益突出,横亘在彼此的感情中间。 路鹿和江总无论年龄、身家背景还是社会地位都相差悬殊,沙九言无法不担心她在这段感情中吃亏。 路鹿知 道么?她应该只会知道江总愿意让她知道的部分…… 她应该提醒小傢伙么?提这个醒让她努力把自己塑造成江总心目中的完美女友…… 逐渐抹去个人属性只为迁就对方的喜好是正确的么?…… 沙九言在理清思绪之前,言语已经先行而出:「小鹿,其实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聪明灵性,正直仁厚,为人处事都挑不出错。」 路鹿被沙九言夸得一愣一愣的。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闭起耳朵,把这前半段关在脑海里一遍遍地煮沸回味。 毕竟……沙经理先扬后抑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出所料,就跟犁地似的,温柔地播种紧跟着就是暴力地耙土。没点心理准备真的会措手不及。 沙九言这个「但是」应约而至:「但如果你不想以后都躲在对方身后,你想堂堂正正与对方并肩,你必须把最后这一点点小缺陷填平,你懂我的意思吗?」 苦口婆心,沙九言还是第一次为别人的事操心至斯。 沙九言觉得自己点得够透了,就差打开天窗说亮话。对面谨遵教诲的路鹿反馈还不错,没等她说完便了悟地勐点头。 实则嘛,鬼知道她们这番鸡同鸭讲究竟传递到位了什么! 听君一席话,路鹿瞪圆熘的眸子里簇动着熊熊斗志。就这么决定了!相声再难再长,她也要死磕到底! 第83页 为了成为那个可以和沙经理并肩的女人!沙经理想当逗哏的,她就要担得起她身边捧哏的角色! 斗志昂扬的路鹿巴不得当场撕开这些相声碟片吞咽下肚,假使装进肚子里的东西能吸收到脑袋瓜里就好了。 说到底,这也不能怪路鹿自己犯中二,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沙九言一直错把她妈当她老婆。 谁叫每次沙九言提到这件事总是闪烁其词。办公室恋情,尤其又是这样深水鱼雷级别的劲爆恋情,沙九言也着实不好直言不讳,怕伤了路鹿幼小的自尊心。 因而阴差阳错之下,路鹿误以为沙九言是在暗示她,她不肯接受她的原因有一部分是碍于她结巴,没办法带出去见人。 待日后彼此说开了,路鹿少不得实践一遍敖大小姐所说的隐忍跪键盘。 「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么自私肤浅的人?」沙九言忿忿地扯她耳朵,又忿忿地咬她脖子。 小鹿崽子不狠狠修理一顿就别指望能老实! 场面一度惨烈…… 当然,如今规规矩矩对坐两边的上下属自然不能预知未来打情骂俏的小情趣。 第46章 马桶 「沙经理, 我一定,好好练,绝不辜负你。」路鹿斩钉截铁地立下誓约。 沙九言不疑有他, 只当对方将她视作职场和生活上的师长,同她分析道:「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上次喝完酒你口舌忽然就伶俐了。」 「唔, 记得。」她那天尽管喝了许多,但其实没有醉实, 装醉纯粹是为了从对方那里讨个愿望,虽然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路鹿的酒量在大学期间被导师惊嘆为可以吸干一条黄河的程度。当然是夸张手法啦,但如果不是顾及着身体,她还真想试试自己这只酒葫芦究竟能装多少酒。 「我有留意过, 你平时说话总是几字一顿, 似乎是因为你的气口有问题。」 「气口?」 「就是换气方式,唱歌唱戏经常会用到这个词。我想说话应当也是异曲同工。」 「可我、我没觉得自己,说着说着,就喘不过气。」路鹿搓着下巴一脸费解。 勾人的桃花眼轻轻一合,復又捕捉到了什么似的睁开,沙九言提出:「仅是个人观点。我认为你小时候可能因为气息弱或其他原因存在气口不连贯的问题。随着成长,生理性的障碍可能已经消退,但你在心理上不断否定自己。你觉得把一段话切割成几个部分来表达会让自己安心。佐证我这个猜想的有两点,一个是之前提过的喝酒后的反差,你喝完酒说话特别流畅;第二个是你平时也并没有说话颠来倒去重复几遍的毛病。」 路鹿嘆为观止…… 这可不是普通的留意诶,沙经理简直完美分析出了她一路以来的心理歷程。 这再一次印证了她先前的结论,沙经理关心她显然远胜于其他同事,这让路鹿心头一热。 「带回去看起来吧。相声对语速节奏的要求高, 很训练气口的,你可以跟着念一念,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就当成一种日常的消遣方式。」几段相声当然还谈不上大有裨益或包治百病,但这可以给路鹿营造一个热闹的语境。 沙九言也看得出来,小傢伙只对少数有好感的人唧唧哌哌,大部分时候其实沉默得很。 能说会道的人因为能说会道而喋喋不休,喋喋不休又让他们更加能说会道,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个循环套。沙九言希望有朝一日,路鹿也能把自己套进去。 。…… 惬意的时光如流水般悄然而逝,两人把一碟薯格分食完毕,留下无人问津的小米菲空守一角,默默垂泪。 沙九言叫服务生过来打包和结帐。 路鹿没有干抢着付钱的蠢事,一方面不是什么大钱,一方面沙九言只把她当一个初出茅庐的穷学生。 两人结伴,提着蛋糕盒准备起身离开时,路鹿冷不丁扭头问沙九言:「沙经理,你和别人,一起住吗?」 「没有啊。」 「那你,打包回去?」 「哦,先放冰箱。」 「然后呢?」 「然后?」沙九言舌尖一碾,碾出了几分疑惑之外的风情,「小鹿还挺操心我有没有糟蹋粮食的。」 「唔……你不,喜欢甜食,就给我,带回去吃吧。我刚好,省一顿早饭。」路鹿并非担心她浪费粮食,而是担心她因为不想浪费硬逼着自己吃下不想吃的东西。 沙九言隐隐嘆息,小鹿考虑得太周到了,为她也为自己…… 斩断了所有名为拒绝的通路,于情于理她都只能应一声好。 。…… 就这样,蛋糕被动地换了主人。 从欣赏它美丽容颜却不欣赏香甜口味的主人手里折腾到了可能两者都不欣赏的主人手里。 为自己悲惨命运默哀的蛋糕盒在路鹿腕间轻晃,然而带它回家的归程又添了一重障碍。 走出咖啡馆才看到外面密密麻麻斜拉着的雨丝,打湿被晒得褪色的城市塑胶跑道,满眼水光湛亮的褚红色。 与此同时,天边那一轮太阳也依然探着脑袋,没有隐去。 「太阳雨?」路鹿半张着嘴道。 太阳雨下,我和你。多么浪漫的偶像剧桥段! 「等雨停再走吗?」然而另一位女主角似乎和罗曼蒂克绝缘,她只考虑切合实际的部分。 第84页 「看积水,感觉,下蛮久了。」路鹿扒着头髮道。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等? 沙九言自己是无所谓,她回家只要走五分钟,雨势不大。路鹿应该也有在车上放雨披吧。 晃眼之间,熟悉的场景再现。 路鹿解开纽扣,脱下衬衫。 随即……一个大鹏展翅罩在两人头上…… 一回生二回熟,这 次路鹿一套行云流水,都没留下对方质疑的空间。 沙九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路鹿借着挡雨的名义密密地笼在怀中。 小傢伙的身子总是热乎乎的,驱散了周身的潮气,沙九言不得不承认她的体温于她而言是熨帖的感受。 太阳雨下我和你,以衣挡雨护娇妻。多么偶像剧的桥段!! 沙九言因为没有穿高跟鞋也确如路鹿所想的仿佛小鸟依人般偎在她胸口,极大程度满足了某鹿虚张声势的保护欲。 「走吧,我送你回家。」路鹿的声音在胸廓迴响,钻入沙九言的耳内。 路鹿自己是觉得,这酷飒劲儿远超当初那句「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狂风暴雨,甚或刀山火海,有我护你,护你安然无恙。温顺的草食动物为自己所在乎的也能迸发无穷血性,杀出雨幕,沖!! 蓄势待发,路鹿一个起跑前的倾身意欲出发,谁知这架战车发号施令的主动权其实并不在她。 沙九言拽着她的胳膊幽然一嘆:「你走错了……」 「你家,不是,在那边吗?」路鹿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 「嗯,不过便利店就在隔壁。我买上雨伞,你买上雨披,我们就能各回各家了。」沙九言的安排简直无懈可击。 还、还能这样操作?? 路鹿心里那台吹送浪漫粉色气泡的泡泡机猝然离世…… 「走吧,别发愣了。」沙九言本来顺手想用手肘怼一记路鹿的小肚腩,一想起这傢伙怕痒怕成那鬼样连忙缩回手。 「唔,好的。」路鹿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自我妥协着。一件衣服毕竟吸水性有限,到时候可别雨下大了真淋着沙经理了。 咖啡馆到便利店,上方有遮檐。 故而路鹿只得放弃傻憨憨撑衣服的打算,将衣服重新穿回身上的过程中却不小心甩落了口袋里的一样小东西。 怕被风吹走,沙九言连忙半蹲下。身为她捡拾。 举起手中粉嫩粉嫩的小马桶一边端详一边勾唇,沙九言的调笑中夹杂着些许欣慰:「小鹿真是乖学生呢。」 「啊,那个,折得不好。」大概是出来得急不小心塞进衬衣口袋的。 因为有些步骤没对齐,所以最后的成品有点歪。 「我觉得挺好的, 书上做出来就是这样的吧?」沙九言拨弄着掌心的小马桶,眉眼弯弯道。 路鹿怯怯地偷瞄她,竟真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那么点爱不释手??? 喜欢马桶什么的……路鹿的小眉毛蠕动了两下。她喜欢的女人不同凡响,所以她喜欢的女人喜欢的东西也一定不是凡品。她应该早做觉悟才是,现在就不会那么吃惊了。 一旁的沙九言自顾自和一只没有生命的摺纸马桶嬉戏着。 这画面……路鹿又是觉得滑稽,又是觉得心底柔软得一塌煳涂…… 沙九言,其实你还是个小女孩吧。 沙九言,其实我很想让你永远当我的小女孩。 。…… 最后分别之际,路鹿小手一挥豪爽地把马桶送给了沙九言。 沙九言侧颜微笑着,一双比阳光更明媚的眸子中闪烁着真情实感的雀跃:「你这大老闆的架势,倒让我以为你送我的是整箱金条了。」 路鹿暗地里想,拿摺纸马桶当定情信物的确寒碜了点。 但她嘴上却道:「你喜欢的,我都想给你。无论是马桶,还是金条。」 爱情会有的,面包也会有,可最核心的爱人并没有就位的意思…… 沙九言敛去几分笑意,语调变得不咸不淡:「喜欢不是不可或缺,而不可或缺的,是你给不了我的。」 喟嘆无声无息,勾勒着彼此之间曾荡漾过却终将消逝的涟漪。 对不起,路鹿。 你不可能走进我的心,因为我骗了你。我的世界并不存在什么不可或缺,我活着,却不知道为何而活。 或许你还有大把时间探寻人生的意义,但我不想也不可能成为你人生的意义…… 。…… 新的一周已至,办公室闹哄哄的。 紊乱无序,躁动不安。不绝于耳的电话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汇成一串引人焦虑的变奏曲。 「老王,真不是我故意坑你,数据正在抢修中,丢不了!」 「抱歉抱歉,可能还要维护一至两个工作日,平台在此期间暂时无法登录。」 「……」 这一场兵荒马乱源于周末云伺服器的割接差错,导致整个云端数据平台陷入瘫痪。 技术部门在收悉报警讯号后,立即全员出动。江七瑾亲自坐阵,希望能在工作日到来前修復完毕。 然而事情比想像中棘手,重新兜数据和分配子数据的工作量极大,保守估计需要至少三天才能重上正轨。 毫无疑问,这会直接影响到客户的生产经营,间接影响到客户对ls的满意度和忠诚度。 第85页 明明是技术层面的纰漏,但直面客户怒火的还是倒霉催的销售。即便全力安抚挽回,跑单也在所难免。 第47章 大佬小鹿 为了缓解同事们的精神压力, 张璇招唿路鹿过去:「小路,你帮我问问大家想喝什么,我请客。」 路鹿回答:「好, 哪一家?我边问,边在app上,下单。」 「一点点吧, 就在附近, 送得快。」张璇想了想,又特地嘱咐, 「也问一声沙经理吧,我看她这两天忙得午饭也没去吃。」 「什么?!」路鹿一嗓子嚎停了周围几个电话。 几个同事扣住听筒,以眼神示意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路鹿连忙歉意地摇手,她刚才真是反应过激了诶…… 不过在路鹿这里, 心上人不好好吃饭确凿是大过天的事。沙经理本来身上就没两斤肉, 还如此折腾自己,可把路鹿心疼坏了。 「沙经理最近压力是很大,但你放心,她不会把你骂出去的。」张璇笑了笑,显然是误以为路鹿犯怂不敢涉虎穴。 路鹿挠了挠鼻尖,不置可否。 等基本上问完了一圈同事,路鹿扣响了沙九言办公室的门。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沙经理原本埋头做着什么,像突然被拨断了琴弦的吉他,只余一片茫然的嗡鸣。 「请进。」玻璃窗内的人目光终于落定,看到门外的人是路鹿,眼底恢復了清明。 拧开把手,路鹿怕打扰她办公, 只远远站在门边问:「沙经理,你要喝,什么饮料吗?我在点单。」 然而还是打扰到了,沙九言含嗔带怨地瞪她一眼:「你就找我问这个?」 小怂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又想到沙经理最近肯定攒了满肚子怨气,无处消解。 心疼不能光心里想想嘴上说说,小怂包体内霎时注入一腔孤勇。梗了梗脖子,或许是不自量力吧,但她想做沙经理的出气筒。有什么不痛快的骂完她就都痛快了,有什么过不去的骂完她一定都能过去! 于是乎,路鹿这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滑稽模样落在沙九言眼里就是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小长颈鹿。 「我在这儿理数据呢,你一进来把我思维全搞乱了……」半是幽怨,半是无奈,却没有丝毫责怪。沙九言甚至薄唇一抿,抿出了几许笑意。 万千思虑化作云淡风轻的一笑。路鹿知道不是没有任何事情能困住沙九言,而是被困住的女人从来不愿拖人下水。 「我是故意的!」路鹿胆儿肥了,一副我知道你不爽但我偏要让你更不爽的挑衅表情。 沙九言这下是真的笑开了,她按着手中的原子笔就像按着仿佛装了弹簧伸缩灵活的小鹿脑袋:「好啦,我知道了。你是爱捣蛋的小鹿嘛。」 这这这……沙姐姐哄孩子呢?! 路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恰好沙九言的电话又进来了,讨骂未遂的路鹿只能一脸沮丧地合上对方的办公室门。 有些温柔是镌刻入骨的,沙九言这个女人永远不可能也做不到迁怒…… 。…… 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热心肠的许如依凑上来:「怎么啦?沙经理说什么了?」 「唔,她说她不喝。」路鹿一边确认订单,一边回答。 不过话说回来,奶茶店也的确没有适合沙经理的饮品,如果单点一份不加糖的红茶什么的,还不如在办公室里自己泡。 许如依撑着下巴略略惋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要吃点甜的促进多巴胺分泌。沙经理拒绝甜食无异于拒绝快乐。」 「听你说的,她好像,就快抑郁了。」 「可不是嘛,咱们部门现在是……那个怎么说来着?」许如依捅了捅路鹿,想让她帮自己接话。 「不是,你在说么?」路鹿抽了抽嘴角,她哪里知道许如依想说什么。 许如依在那咿咿呀呀好半天,才挤出她心目中那个足以概括现状的成语:「背水一战!对,就是背水一战!上个季度我们一部已经输给二部了,没想到输这件事也是有惯性的,一输就是连战连败啊……」 江还真是老土,故意分出两个销售部门,互相打擂台呢? 路鹿眨了眨眼问:「一部和二部,不是,卖不同的,产品吗?」 「也能比呀,加上折算系数就好。目前传统比创新吃香,所以他们部门开的业务普遍是折算0.8的。为此,二部的领导还去江总办公室闹过呢,说她偏心咱们沙经理。」许如依彻底暴露自己「干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的属性,越说越来劲。 「应该,没有偏心吧。」路鹿并不是偏袒老妈或心上人,而是江这个人本就大反其道。 越是她看得上眼的 人,她越会严苛要求,不留情面。更何况沙经理的性格也是不屑领导为她大开方便之门的。 「那当然,虽然大家老不领情,但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比起隔壁那位光会躲在办公室动动嘴皮子的,沙经理给我们拉了多少单子。之前我们一直是吊打二部的,每季度奖金分下来,连我这个业绩垫底的都很可观。」 「这个比拼,和奖金,也有关?」 「嗯吶,和奖金大有关系,否则怎么有竞争的动力呢?一部拿奖金是拿惯了的,现在得连续两个季度,相当于半年拿不到大额奖金了。我要是沙经理我都头疼死了。」 第86页 「唔,这个积分,是怎么算的?」 许如依去自己电脑上把竞赛考核表邮件给了路鹿:「详细的你自己看表,大体上来说就是看业务量嘛。这次割接失误,估计一部又要开罪几个客户、註销几个业务了。」 路鹿下载下来,点开表格一看,好傢伙!密密麻麻的,她这个数据阅读障碍者看了眼冒金星。 想必她的同事们也没几个能耐下心来从头到尾看一遍的,所以这个部门的「生死存亡」其实全繫于沙经理一人,由她分析游戏规则,制定作战计划,承担失利后果。 许如依状似随意地把转椅挪到了路鹿边上,传播了八卦也得回收一点才能收支平衡呀。 她悄咪咪向路鹿打听:「话说,撒门克那项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唔?是吗?」路鹿显然毫不知情。 在她看来,郑骚包虽不靠谱,但沙经理应该顺利打入他们内部其他部门了吧,这个项目又有郑骚包推波助澜,不说全稳也半稳了。 「原来她没找你改过方案嘛,那有可能是找解方中心支撑了……」许如依的自言自语一点儿也不自言自语,路鹿全听了去。 难道是因为她做的方案不过关所以被撒门克弹回了? 路鹿转念一想,她可以不自信,但她没理由不信沙经理。 这是沙经理认可的方案。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呢…… 许如依在旁边又唉声嘆气起来:「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到点沙经理非要啃下撒门克的原因。跟世界或国内知名五百强的合作,无论业务体量,都有亮点工程的额外加分。」 「很多 分吗?」路鹿豁然开朗。 还是那句话,心疼不能只放在心里挂在嘴边,她隐隐有了付诸行动的方向。 许如依点头:「嗯,估摸着能填平我们这次割接危机造成的损失。」 许如依启发了她,要想装满一壶水,除了补上壶底的缺口,注入活水是更直观的方法,让成果一目了然。 「如依,你帮大忙了!」道谢声鼓动着耳膜却很快消散在空气的浮尘中。 许如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路鹿已经攥着手机一熘烟跑了个没影。 聊八卦也是帮大忙? 小路现在也会讽刺人了么? 许如依一头雾水…… 。…… 楼梯间的窗户大敞着,暑意侵染过的暖风徐徐倒灌,把周身的燥热吹拂成一颗颗晶莹的汗珠,连成串地往下淌。 但路鹿忽视了闷热天气带来的不适感,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目标。 既然都是亮点工程,那做撒门克也是做,做桃园不也是做? 显而易见地,路鹿把主意打到了忘年酒友孙老头头上,谁让人家就顶着个油光锃亮、招摇过市的大脑门呢。 她知道沙经理和她一样都是务实的人,与其安慰她一百遍「事情会变好的」,不如拿出点真把式解决燃眉之急。 电话一接通—— 孙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电话听筒也丝毫没有衰减:「小丫头,你的报告我收到了。你这也忒黑了,把我们今年几个批次通通批得一文不值!」 要换做从前,事关她的鉴酒水平,她早一个轻嗤怼上去了。但毕竟有求于人嘛,这次路鹿不敢把气焰烧得太旺:「可能是我,要求高了,其实,如果你要,招待的,外宾,他们不懂,白酒。我给你提供的,那几个编号,也还可以的。」 孙老头对酒可较真得很,哪能因为客人不懂就随意搪塞他们:「我看你说的是我们今年选的基酒不行?」 「嗯,地属,我不清楚,但感觉是,零七、零八年入窖的吧?」 「嘿!小丫头果然厉害!我调资料看了是零八年的,在贵州总厂那边。」 「唔,我猜基酒,就是差不多,这个年份的,醇厚。不过,可能是封存,或者,中间气候原因。味道不够柔顺,有点僵。后面工艺上,勾兑再好,没用。问题出在底味。」 「这么看来只能拿去年和前年的出来了……」孙老头自顾自地嘟哝了一句,转而对路鹿赞不绝口,「虽然没挑到称心的,但总比拿出去给人喝了丢面子的好,劳务费不会亏待你的哈哈哈哈!」 第48章 彼此 孙老头听起来哪像是没有不称心, 根本就是非常称心。 虽然没搞懂孙老头在高兴个什么劲儿,但路鹿连忙趁热打铁:「其实,我打电话给你, 就是,那什么……嗯……」 一说到关键处,路鹿故意含煳其辞, 左右为难。 对面没想到小丫头片子又在玩手段的老顽童果然上套了:「诶呀!跟我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连『糟老头子』都不叫了,我还真不习惯你这样。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我能帮的一定帮。」 孙宏金口玉开,路鹿放心直言:「就跟,我们ls,合作的事, 你行个方便呗。」 「你找我说这个真是找错人了。我对网络啊、信息啊, 这个那个都一窍不通的。而且我从桃园退下来好几年了,和他们提一句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我自己没那个底气呀。」 「ls没那么,大的野心。我听沙经理说,你的私人酒窖,要升级,温控系统。」 「是有这么回事儿,最近在忙别的,这个我倒还真没顾上。你们ls能做?」 「嗯,我们提供,数据平台,找第三方,设备供应商, 打包服务。」 第87页 孙老头听完嘿嘿一乐:「小丫头,你这算盘打得可好啊,要在我这里赚两笔钱。」 路鹿噘了撅嘴,正气凛然:「糟老头子,我才不屑,占你便宜。我的报酬,你尽管拿去,贴这个项目,缺的我还可以,补。」 孙老头一听路鹿叫自己「糟老头子」就浑身舒坦,笑得更是一片朗爽:「你这哪的话,你做这个项目还要贴钱,你图什么呀?」 路鹿心里想的是:千金难买沙(老)姐(婆)姐高兴啊! 路鹿嘴上说的是:「千金难买,酒中知己。谁让你,说是说,拿我当朋友,结果一直,质疑我呢?」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不对。」谁能想到孙宏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一个年龄可以做自己孙女的小朋友小心赔不是,「这钱你不用操心,反正我本来也有打算要换。等我那个採访完了,咱们约个时间详细谈谈吧。」 「这个啊,你约沙经理。这两天,可以先,提一嘴。」路鹿费了老大劲不就是为了转介绍么? 「找她,不找你?」孙宏一时摸不着头脑,这个单子不是给自己拉的? 路鹿只含煳说现在她没有个人指标压力,但团队不好过她也不好过,如此云云。 在她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孙老头答应不透露这件事中路鹿起到的作用。到时候随便造个藉口,跟沙九言那么一提,把合作拍板下来。 最让孙宏诧异的是,路鹿一定要他把这个单子挂到桃园名下,说是不然会算不到指标什么的。自己出钱还得走一次公帐,他犯得着嘛他…… 撂下电话,孙宏一脸不乐意,冲着阿木管家抱怨:「阿木,你评评理!有多少人上赶着来伺候我,结果我搁这儿伺候一个小祖宗。你说她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阿木管家毕竟是和路鹿拉过小手的交情,能不替着她说话么? 阿木一笑便笑出了满脸慈祥和蔼的老褶子来:「她不把自己当回事,老爷能这么喜欢她么?我看小路小姐挺好的,尤其喝酒,我还没看老爷和谁这么合得来。」 「是啊……你说得也在理,恐怕这丫头就是拿捏住我这点了……」表面上愁眉苦脸、唉声嘆气,但孙宏对路鹿的偏爱,其实主僕俩都心照不宣。 下次见面一定拉着小丫头多喝几盅,不然他这趟忙前忙后不就亏大发了? 。…… 了却一桩心头事,路鹿步履轻快地回了办公室。 也不知是汗湿进入空调间,还是孙老头在背后嚼她舌头的缘故,路鹿辅一进去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擤了擤鼻子,孙老头说得没错,她一早料到对方不会真和她计较钱,就故意逞大方以情动人。 其实她哪捨得把自己忙活好多天赚来的酬金搭进去,她可是要攒老婆本的人! 一分两分也是爱,路鹿这个小抠门,还力图抠得清新自然不做作。否则坏了彼此的印象,后续就揽不到新收入了。尤其在糟老头子那里,讲钱不如讲情,凡事都往喝过酒的情分上靠准没错。 当然,路鹿攒老婆本贯彻的始终就一条准则:对别人大方,就是对媳妇儿小气。 所以,喝过酒的情分临到头了还不是说抛就抛嘛。 。…… 一个下午,路鹿除了帮大家拿奶茶、分奶茶和上协议,其他时间全拿来偷看沙九言了。 这是久违了的放纵。 犹记得刚进来那 会儿,她看沙经理的目光大胆放肆。因为那时她还未对她产生觊觎之心,问心无愧、坦坦荡荡。看痴了看傻了又何妨,她可以告诉自己这仅仅是对美的欣赏和嚮往。 后来进入被沙经理严词拒绝的阵痛期,路鹿克制着克制着有时倒也忘了沙经理离她不过一窗之隔。只要抬头就会堕入那个旋涡,所以她扼杀了自己抬头的冲动。 不过,她今天偷看沙经理其实并无私心,只是想确认一下孙老头的邀约几时会到。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路鹿有自信能通过沙九言的神态动作,准确判断电话的来意。 「小路,你看我都忙晕了。刚才的奶茶多少钱?我转给你。」张璇扬声问她。 路鹿懒得再翻订单记录,上着协议随口一答:「300吧。」 「好,你看下微信,我这就转你。」话音刚落,原本忙着各自活儿的同事们纷纷向璇金主道谢。 璇姐一如既往的大方,大方得令路鹿为她忧心,毕竟照现在的趋势来看,璇姐未来用钱的地方应该很多。 看电脑看得头昏眼花,路鹿脖子一仰,额头一抬,眼睛一闭。 与此同时,心弦一紧! 是什么抽动了她的心弦? 这感觉难以名状,可能是镜头对焦了,可能是磁极吸合了,也可能是……心意相通了! 路鹿勐地睁开眼,遵循心底的指引,一眼望穿斜对面的小办公室隔窗。 窗内,沙九言还是一贯慵懒的坐姿,松松环着胸倚靠在座背上。她正神色淡淡地注视着她,不知已经持续多久抑或还将持续多久。 目光交汇之处,仿佛吞併了一条幽邃的银河。此刻同永远绞作一团,永远又湮灭于此刻之间。属于她们的那些发生过的、未发生过的,闪耀了,黯淡了,此起彼落,构筑了,推翻了,她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熟悉又陌生地,只在沙九言和其他人的谈话中出现过。 第88页 今天她却註定亲自领受一番,让这样高深莫测的目光一寸一寸侵蚀她的意志。 沙九言望向她的目光从复杂过滤至清澈,又从清澈凝结为复杂。 丢盔弃甲,未战已降。 路鹿怂里怂气地打了个冷颤,抱住脑袋窝在了沙九言视线不能触及的隔板下方。 惨了惨了,这眼 神路鹿虽然读不懂,但她不敢再看第二遍! 路鹿无端端堕入了一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被猫竖起爪子一顿狠挠的黑洞里。 是这样的吧?她好似看见噼头盖脸朝她砸来的那些……被发怒的猫咪撕得稀碎的狗肉片! 路鹿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孙宏这个不靠谱的小老儿,不是特意关照过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吗! 可本质上心地善良的路鹿骂完便觉后悔。 对不住了,糟老头子。 其实她自己也无比清楚。 如果对象是沙九言的话,那么只要孙宏在这个阶段开这个口,真相已经无所遁形。 这女人哪是这么好欺瞒的…… 。…… 起了个大早,五点将过,路鹿已经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尽管江七瑾心疼经常做饭的路易斯,所以在厨房装上了空调,但路鹿想在大清早吹吹自然风,故而敞着窗户。 正逢昼最长夜最短的夏至时分,五点天色已然大亮。 夏日的晨风并不爽利,像不热不凉的温吞水煲着不热不凉的心绪,让人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只觉得半梦半醒,无欲无求。 路鹿将醒好的面团摔在淋了油的案板上,驾轻就熟地抄起擀面杖准备擀包子皮儿。 她的厨艺不错,中西式各有所长。这一方面是因为在家伺候两个互相心疼却不怜爱女儿的妈妈,另一方面在国外总不能天天吃快餐,偶尔也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哇!路鹿今天早餐做得有点早嘛。」上半身懒懒地挂在楼梯拐角处的扶手边,路易斯揉着惺忪睡眼感慨道。 由于厨房是开放式的,路鹿一眼看到了她:「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你百年难得一次,早起要,来了。」 「诶哟!知我者乖崽子也。」睡懒觉有什么,路易斯一向睡得理直气壮,她踩着悠游的步调来到厨房,「让我看看你做了……天吶!!是叉烧包吗?!」 「唔,对啊。」路鹿被她一惊一乍的语气吓得小手一抖,差点将面坨子扔在地上。 第49章 点心和爱心 路鹿仿佛从路易斯的瞳仁中看到了唯有面对江时才会迸发的璀璨光芒。 兴奋异常的路易斯一把拽下她的脑袋, 勐亲了两口崽子水嫩嫩的脸蛋儿:「太棒了!我都没有和你提过,你却知道我最爱叉烧包了!这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嘛?!一定是了!!」 路易斯就差对着那碗腌渍过的叉烧肉勐流口水了。 是说家里的确从来没吃过叉烧包……路鹿略显尴尬地抓了抓头髮,真是误打误撞啊…… 她做叉烧包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孝敬妈妈们的, 而是为了沙经理,对方最近忙于工作连饭都顾不上吃。 如果自己以做点心犒劳同事的名义,分给她一两颗包子果腹, 至少可以避免她饿到胃疼难受。 当然, 注意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也是相当重要的,所以她之后还会做青菜香菇包、虾饺之类的吧, 一周不能重样。唯一的宗旨就是咸口的,反正糖份可以通过皮子里的碳水化合物获得补充。 路鹿原本盘算着既然都要开这个工了,干脆一次性多做一些,顺便给两个妈妈当早餐。 孰料配角已经自动自发代入主咖了, 这让她这个编剧还怎么把戏串联下去? 「我来帮忙吧?」路易斯在一旁跃跃欲试, 多强力粘附的瞌睡虫这会子都被赶跑了,「你这个肉腌好了吗?要蒸吗?」 「不蒸,我拿来炒,这样香。」既然路易斯主动提议来打下手,路鹿就不客气地支使起她,反正之后的确有她的份,「你帮我,擀包子皮,薄一点。」 见路鹿干净利落地起了油锅,路易斯笑出当妈的欣慰来:「小厨娘蛮有架势的嘛。擀面皮交给我吧。」 把叉烧连同酱料一同下锅,路鹿一边用铲勺兜淋酱汁,一边颠锅让肉均匀受热。 剎那间香味四溢,逐渐瀰漫了整间厨房。 擀面皮擀得心猿意马, 路易斯视线就跟粘在锅里似的,怎么也挪不开。 「啊,对了。路易斯,那团橙色的,你先别动。」路鹿用衣袖蹭去额际的汗水。 路鹿不提,她还没注意到,面团的份量看起来很不家常,光她们一家三口哪吃得完? 想明白了,路易斯立马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控诉道:「原来崽子不是特意做给我吃的?亏我、亏我还……终究是我错付了……」 路鹿一双小眼睛跟随着路易斯因为哭腔而颤抖着的下巴上下起伏。 一旦开始演出便会倾尽全力,连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珠都浑然戏中。路鹿觉得下部戏,小配角一定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虽然年龄稍微超标了点……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先做安抚。 路鹿一边把炒得色泽艷红的叉烧盛进碗里备用,一边兜了个圈子掩藏真实意图,展露虚情假意:「我给同事做的,他们,最近很辛苦。希望,他们吃了,我的点心,能振作精神,帮助公司,挽留重要客户。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和江,我想做力所能及的。」 第89页 撒点小谎无伤大雅,反能逗人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诶呀!崽子大了学会心疼人啦!」路易斯大为感动的样子,伸手薅了薅她细软的小鹿毛。 路鹿俯下脑袋,受用地眯眼。 谁知温柔不过三秒,眨眼间路易斯屈指成拳,在她敞亮的大脑门上狠狠敲了一记:「你还真当你妈这么好煳弄呀!崽子大了的确会心疼人了,可这人是我吗?!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你去上班和你有暗恋对象这两件事几乎就是前后脚发生的,不正说明你看上你同事了么!」 路鹿又一次俯下脑袋,路易斯对感情事的触角还真是异常敏锐,以后能绕多远绕多远吧…… 「行了行了,赶紧做吧,别待会儿来不及了。你拿胡萝蔔汁调那个橙色的面团是还要做装饰吧?」路易斯见女儿傻杵在那里忍不住提醒道,「啧啧,这用心程度就可见一斑,你那暗恋对象和我一样喜欢吃叉烧包?」 因为馅料要放凉一下,路鹿便跟着路易斯一起擀面皮:「我不知道,她爱吃什么。昨天,网上看了,随便做做看。」 路易斯惊诧扭头:「你连人家爱吃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暗恋人家?」 「这有,什么必然,联繫么……」路鹿颇为无语。 暗恋本来不就是不为对方知晓或接受,非常自我内敛的一种情感么? 她倒是也想知道人家爱吃什么呀,可沙经理永远是那副公事公办可以,私下最好不要接触闲人勿扰的模样。 路鹿不禁想起上回沙九 言将自己喻为钢筋水泥、铜墙铁壁,怎么会有女人这样形容自己呢? 冰冷,不近人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她怕是误会了吧……路鹿自觉并没有攻克她、洞穿她,甚而征服她的意思。 如果沙九言是那面顽固不屈的墙壁,她就做她上面那层防护涂料好了,常刷常新。能够日久天长的感情不是占有,而是共存。 「当然有联繫啦!说明你的努力不够或是方向不对。江的各种小爱好是我发现自己爱上她之后一个月内就搜罗干净的,她总不爱搭理我,我就厚着脸皮去她当时带来的秘书那里旁敲侧击……」路易斯巴拉巴拉吹着暗恋时期的丰功伟绩,却发现路鹿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即使有听也没听见! 「堕入爱河的女人真是无时不刻都在神游太虚……」路易斯了无趣味地撇嘴抱怨。 路鹿立马回神辩驳道:「和那个有,什么关系?是你这些故事,老掉牙了,我都听,八百回了。」 「去去去!」路易斯啐她,「最好是有那么夸张啦!肯定不超过十遍!」 「十遍,还嫌少?」 「十和八百差远了好不!」 两人幼稚小朋友附体地继续斗了几句嘴。 路易斯把说话间已经置凉的馅料拿过来,准备开包:「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你那暗恋对象也喜欢叉烧包,多好呀,简直完美了!」 「这样,就不会,有婆媳,矛盾了?」路鹿自我贊同地点点头。生活习惯、饮食口味的契合度本来在一起过日子这件事上就很重要,当然如果对象是沙经理的话,她愿意无条件迁就对方。至于两个妈妈,她们以后应该会有自己的小家分开住吧? 不得不说,路鹿想得很远,远到连自家老妈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她:「首先,你也不看看你们现在八字有撇了吗?其次,你怎么就知道她是我儿媳不是女婿了。」 这灵魂拷问太过有力,直接一棒槌把路鹿捶进地心。 她困惑地眨巴着小眼睛:「我、我看起来,不攻吗?」 「呵……崽儿啊,你太天真了……别以为留个小短髮就是大勐攻,床。上是拼力气的。」作为过来人,路易斯就是栽在这一块儿的,每次意图吹响翻身反攻的号角,结果就…… 场面一度残。暴,惨不忍睹……她不愿在美好的清晨深入去想,反正她家崽儿怎么看怎么身娇体软易推倒。 然而耐不住情窦初开的崽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顿央求,路易斯忍不住餵食了一些肉末给崽子填填肚子。 她已经在那什么什么方面吃亏了,绝不能让路鹿重蹈覆辙! 没力气应该也能卖巧劲吧??? 。…… 两人一边聊着不可描述的事,一边手脚麻利地做好了六十几只叉烧包。 路鹿还仔仔细细给其中五十只粘上了耳朵、眼睛和嘴巴。 「这是小兔子?」路易斯凑在一边看。 瞧瞧这精心程度,不愧是她和江的女儿,爱上了一个人便死心塌地,甘愿奉献,无怨无悔。她其实还有满腹的溢美之词,不过崽子的恋情进展实在叫人捏一把汗。 「唔,对。会丑吗?」沙经理偶尔犯的少女心,是她想珍而重之捧在手里呵护的。 恰好沙经理是属兔子的,光属相就萌翻一票人了。拿兔子当原型,希望能得到沙经理的喜爱。 「不丑啊,挺像兔子的。你还弄不同表情啊?」 「我手,还没那么巧,可以,做出一样的来。」 那倒是弄拙成巧了,神态各异的小兔子更惹人爱。 就差进烤箱烘熟了,忙活一早上的路易斯歪着脑袋打了个呵欠,挤出一泡眼泪。 「话说,你今天,真的起得,好早。」 「我昨晚七点多就睡了呗。算算也有九个多小时的睡眠了。不过比起平常来说,还是犯困呢。」 第90页 「你昨天,做什么了?这么累吗?」经路易斯这么一说,昨晚是没怎么见到她人。 「没有啦……就、就养精蓄锐啊,今晚我准备陪江加班。」路易斯半是娇羞,半是骄傲。 谁让江老发消息说在办公室空虚寂寥,无时不刻惦念着她,以至于都不能好好工作了! 德性!ls还有哪个不知道他们江总是工作狂来的,怎么可能因为想她就撂下工作呢?但路易斯还是禁不住心软,想要陪伴爱人左右。 路鹿皱了皱鼻子。 自讨苦吃…… 好了吧?这下被秀一脸恩爱了吧? 她就不该多余问…… 。…… 一团乱麻的云平台经过几天的抢修终于重新割接回到正轨。 消 融前后端的隔阂,办公室紧绷的气氛逐渐疏解,每个人都如同打了一支肌肉松弛剂,坐没坐相地仰靠在椅背上处理业务。 虽然拖得有些久了,但终归是能给客户一个交待了…… 按照客户的紧急程度和重要程度,大家各自安排打电话、发邮件或上门慰问计划。 善察言观色的路鹿趁此机会用茶水间的微波炉加热了叉烧包。心情舒畅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 当她端着两只满满当当的盘子回来时,为工作所累飢肠辘辘的众人目光齐刷刷锁定她,噢不,锁定她手中的肉包! 「哇!好香,是肉的味道!」 「小路是哆啦a梦来的吧?又给我们带什么了?」 「别废话了,赶紧上去开抢!」 按照每人两三个的量,路鹿原本还觉得做得太多了,但此刻大家虎视眈眈的样子,让她无比庆幸自己早做准备,留了一小盘在茶水间里。 打心眼里,她其实只想做给她家沙经理吃,但总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借着同事打掩护。因此,如果全被这帮饿狼抢食殆尽,那不就本末倒置了么? 相熟之后,大家都知道小路虽然表面看起来有点小酷小拽,说话不太利索,但为人温和乖顺,有时候挺会来事儿的。 第50章 堕入过往 「大恩不言谢哈。」有同事过来豪迈地拍拍她的肩膀。 路鹿抿唇笑笑。甭客气, 反正你就是顺便的。 「我也不言谢,我都懂的,多吃几个就是最好的感谢方式。」有同事三处开弓, 嘴里叼着个,双手还各拿了两个。 路鹿笑容渐失。不,你不懂! 待大家都分到了自己的份, 吃得正欢畅时, 路鹿悄悄把许如依招唿进茶水间。 路鹿诚恳请求援助:「这些,能麻烦你, 带给,沙经理吗?」 她颇有心计地挑了自认为最憨态可掬的三只小兔子给沙经理,一只奸。笑,一只嘟嘴, 一只瞌睡。 不过倘若她自己去送, 她真不敢想对方会作何反应。毕竟沙经理好像已经为她插手桃园的事生她气了诶…… 一阵哀怨,路鹿垂下脑袋扁了扁嘴,试着安慰自己。 即使是墙壁和涂料这对好拍档,刚开始抹在一块儿肯定也各自别扭。她们需要磨合期,她一定会找到适宜彼此共存的界限,让沙经理能毫无负担地接受她的关怀照料。 许如依没有伸手接过盘子,反而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怎么让我去送啊?你知道的啦,我一看到沙经理就怕嗖嗖的……」 「我、我也是啊……」路鹿边说边撩起衬衣袖子,搓褪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是这样吗?可我看你们每次相处都很自在,就像老朋友似的。」许如依狐疑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能和沙经理互开玩笑什么的,是她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的事。 诶? 路鹿从未想过自己和沙经理在别人眼里竟然如此融洽? 路鹿略显纠结地舔着嘴唇:「没有,其实我每次, 看、看到沙经理,都会腿软。」 「啊!我也是啦。」许如依感同身受地点头,就跟小时候见到老师似的,明明没犯什么错,但就是莫名惶恐。 路鹿想,虽然她的腿软和许如依的本质不同,不过能引起对方共鸣的就是好腿软。 义字当头的许如依见路鹿表现出真情实感的畏惧来,沉重又故作轻快地拍她肩头道:「那我就帮你这个忙了。」 言罢,她端着点心碟子往外走,一步一步稳中带怯,颇有壮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壮。 。…… 自许如依进去沙九言办公室以来,路鹿一直东摸摸西摸摸,装忙装得一刻不消停。 一双小蹄子熘熘达达,一会儿跑去清印表机的卡纸,一会儿凑前询问同事对叉烧包的评价,一会儿缩回座位上埋头电脑敲敲打打。 实属无奈,她怕了沙经理那双看破一切、意蕴复杂的眼眸。 此刻的「对视即去世」相较于初见时的惊为天人,更添了彼此相处中的无形羁绊。沙九言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日渐立体和丰满,也正因如此,她不敢看她,不敢掐灭心底那一簇属于她们的星星之火。 陷于情绪的泥淖时,需要有人搭把手或撑一支竹竿过来。 而许如依正是这个好心人,进去前忧心忡忡,出来后神采奕奕:「嘿!我搞定啦!佩服我自己哦,感觉和沙经理对话越来越淡定了。可能是上次一起拜访客户的时候,沙经理对我还挺温柔的。」 谁说不是呢?她比许如依享受到了更多来自沙九言的温柔,也更难挣脱她无心之中给她设下的这座温柔牢笼。 第91页 路鹿压下心事,故作寻常地问:「她吃了么?」 「吃了呀,沙经理说很香呢。」许如依有些不解,直接从窗户这边就能看到的事,何必多此一问,但她还是把经过解释了一遍,「沙经理还说三个她吃不完,问我要不要。我说我吃过了,而且外面还有剩。」 这是小路特地留给沙经理的,她再怎么白目也不可能毁人心意。 「唔,吃了,就好。」路鹿横过身子,不再紧绷,把手臂挂在椅背上,一派闲适。 她的本意也就是想沙经理吃点点心垫垫肚子。这女人不好好照顾自己,把身体熬垮了,谁赔她一个活蹦乱跳的…… 诶诶!一不小心就想远了……咳咳,活蹦乱跳的上司,没错!按照这个思路走才是正确的。 在路鹿掰正四处乱窜的小心思后,看见许如依神秘一笑:「对了,沙经理让我转达一下谢意。虽然我没跟她说,但办公室里这么大动静,她肯定也知道是你做的叉烧包啦。」 谢意么? 不用意外,这女人一向都是公私分明的,公私分明得有时近乎铁石心肠。 但不管哪一部分的她,在路鹿眼中就是沙九言最好的样子。 路 鹿不由自主染上些许笑意,甜甜的,糯糯的,美好纯澈。 许如依怔住又回神,这就对了嘛! 小路萌萌的嗓音就应该配上可爱的笑脸,多讨人喜欢一孩子,平时就应该多傻乐傻乐! 。…… 下班前,沙九言整理了一稿关于割接后重要客户客情关系维护状况的汇总。 她拿着影印好的资料来到电梯间,准备上楼找江七瑾汇报。 「啊,沙经理。」比她更早过来等电梯的是同部门的两个女生小赵和小秦,见到她都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样子。 「沙经理,我和小秦去跑客户。」绝不是早退啊喂! 沙九言扬了扬纤细秀丽的眉形,笑意映在眼底:「你们上午给我发过微信,我还记得。」 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哔」的一声,她们等的下行电梯来了。 「路上小心,我等上去的电梯。」沙九言向她们小幅地挥挥手。 「谢谢沙经理。」小秦挎着小赵的胳膊一起走进电梯。面对上司,只有互相扶持着才不显侷促。 两人都没有主动摁上关门键。 在电梯门自动运转起来,将合未合的那一剎,沙九言听闻她们聊起小傢伙的秘制叉烧包。 「你不是成天嚷嚷着要减肥么,刚才看你一口气吃了两个。」 「不能怪我哈,谁叫小路手艺好,味道太绝了。」 「那倒是,小路这么小就这么贤惠。我在想我三十岁之前能不能学会做饭……」 「去你的,你三十岁之前钓一个会做饭的男人还比较可能。」 两人的嬉笑怒骂声逐渐渺远,超过了沙九言听觉的射程范围。 只剩她一人…… 沙九言颊畔的笑意就此冷却下来,无可救药地降温、降温,直至冰点以下。 多久了? 多久没有人亲手给她做东西吃了? 路鹿…… 你做的叉烧包很好吃…… 可为什么我没有尝到温情的滋味,反倒愈发寒彻肌骨呢…… 行为已经脱离意识,野马无缰似的,沙九言做出习惯性的自我护卫动作,双手横抱在胸前。然而这次失去了悠游和从容,她的指尖颤抖着不断施力,逐渐按得血色全无,青白一片。 那个盛夏…… 刚刚翻开扉页,是腐朽,是伤痛,是不堪回首,攫住了她的全部唿吸,她要怎么才能继续展阅这本令人满怀抗拒的记忆之册…… 她以为自己会永无止境地逃避下去,可舌尖上残余的咸香与残酷的过去左右拉扯着,将她送回那个蒙着厚土的日子……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 路鹿的出现是猝不及防,也是顺理成章。 那个盛夏…… 二十四年前的盛夏…… 沉闷的屋子。 老旧的吊扇「噗嗤噗嗤」周而復始,像个消化不良的病人,发出令人厌恶躁郁的声响。 敲打神经一般的电扇声沙九言不想再听,遂搬了小板凳坐到阳台前。 然而迎接她的只是另一幕怆然。阳台久未擦拭的玻璃窗上蜿蜒着几道支离破碎的水痕,从水痕的缝隙间向外望去,房顶、街面、砖瓦被万千雨箭射得残破不堪。 夏季多雨本是常情,却无意间与人的心事嵌合上了。景从不为人难过,人却因景而殇。 那时的沙九言不过九岁,最是天真烂漫,将将推开世界大门的年纪。 在她探寻世界奥秘之前,阳台落地门在她身后被率先推开。 沙九言略带惊喜地回眸:「妈妈。」 小板凳因她的猝然转身,发出刺耳的拖拉声,却又隐没在雨水拍打窗户的噼啪声中。 她的母亲,苍白荏弱,裹在一块与夏令时节不相符合的厚毛毯里,拖曳着沉沉的步子来到她跟前。 她的母亲,竭尽全力想要蹲下。身与她平视。她深知母亲没有那个气力,自己踩上板凳,将小脑袋塞进对方怀里。 女人轻抚女儿的髮丝,极尽温柔,遥望着漫天雨幕忽然展颜微笑:「小语,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大闸蟹。」 第92页 小语…… 那是在她还没有流落院,还没有央求沙院长替她改名前的小名。九岁的她还不会拼了命、发了疯般的想要逃离过去,但这一天其实已经离她很近很近。 埋在女人干瘪的腹间,沙九言皱了皱鼻子闷声道:「还好啦,也没那么喜欢了。」 她知道大闸蟹是昂贵的食物,是从好远的地方运过来的,如今的她们担负不起。 「我给你做大闸蟹吃,好不好?」 「妈妈,我不要大闸蟹,我想吃街口的小馄饨。」 「那就给你做大闸蟹吧。」 「妈妈……」 「我这就换衣服去市场,挑最新鲜的大闸蟹。」 怀抱一空,失去重心的沙九言踉踉跄跄差点从板凳上栽倒。 等她跌跌沖沖地闯出阳台,母亲已经消失在房间尽头。 沙九言顾不上担心自己,因为她知道母亲又陷入了某种偏执之中,狂烈到随时可能伤人伤己。 第51章 绝境 自那个女人离开后, 母亲的精神时好时坏。 精力不济时,如濒临垂死的鱼儿恹恹地躺着,胸口的起伏是生存唯一的信号;精神亢奋时, 如躁动难安的夜枭整宿整宿地哭泣哀嚎,恨不得耗尽最后一滴血泪。 母亲病了,或许已经病入膏肓。 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数次提起勇气想向邻里求助, 却在他们闲事莫管的眼神中望而却步。 其实后来,等沙九言再大一些, 她才领悟母亲的消极和厌世一直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她。没有谁天生被人孤立,是她们自己甘愿活成孤岛。可惜的是彼时的她无法为母亲舔舐伤口,溃烂和死灭始终纠缠着母亲,将她拖入一个没有光明的深渊。 沙九言日后常常苦笑, 幸好她没有母亲病得那么重…… 未来的某一天, 她会等到属于她的救赎吧? 。…… 最终,女人撑着日益羸弱的身子骨,果真去市场买回了螃蟹,竟还顺利将它们弄熟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女人没有任何一次堪称成功的做饭经歷。 其实她是有天赋的吧,只是从前不肯投入、不肯努力。 女人望着餐盘里橙红橙红的螃蟹,露出暌违已久的欣悦笑意:「小语想吃大闸蟹,我给她做好了。我还是有点用的,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人。只要我想,我是能当好一个妈妈的,对么?」 女人的目光并不在对面的女儿身上,可沙九言还是哽着喉咙拼命点头。 她好想好想告诉她的母亲,她不求别的, 只要母女相依相伴,做彼此的精神支柱,她们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当时的她没能将心意拼凑成完整的句子,日后她也曾懊悔过,如果她用足够分量的话语挽留,结果会不会全然不同? 「看我,说这些干嘛呢。」不知是不是受到下厨顺利的鼓舞,女人的情绪比之前几天好转许多,一笑再笑,「来,我给你剥蟹肉,别放凉了。」 「我自己来吧。」沙九言怯怯地伸手,被母亲轻轻拍回。 「小语乖,你还小。剥螃蟹容易伤到手。」纵使只是片刻温柔,对久未感受过温馨家庭氛围的沙九言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 她一瞬不瞬注视着母 亲,眼眶里蓄起的水汽却倔强地不肯凝结成雾。 她怕一个不争气地眨眼,泪水煳了眼睛,所有美好的呈现都将转瞬倾覆。 然而残酷的人生告诉她,留不住的终将逝去。 酸涩的眼睛已强撑到极限,极限过后是假象的轰然崩塌。 女人温柔的面容如分崩离析的画皮片片凋落,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违逆的歇斯底里。 对于精神受困的人而言,一处小小的不顺心都可能引爆心中的情绪炸。弹。 女人和螃蟹较劲,较得忘我,较得疯癫,较得鲜血淋漓,较得万劫不復…… 连一只螃蟹都要和她作对么?! 她攥着拳头死命砸蟹壳,为什么那么牢不可破呢?! 这就是她的宿命吧?! 殊死抵抗又如何,不过是闹剧一样的困兽之斗,她真的不想继续下去了,不想继续活得像个笑柄…… 沙九言冲上去抱住了她,紧紧缠着她,想要成为她在这个致郁的人世间最后的依恋和寄託。 没有温度的怀抱,谁都无法提供热源。两人禁不住地战慄着,战慄的频率逐渐趋同,可彼此的心念却无法遏止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 过了良久,在女儿的安抚下,女人好似沉静下来了。 她去厨房沖净了手上或干涸或涌动的血迹,取了把剪刀折返回来。 她没再开口,其实大多时候她都像现在一样安静,安静得近乎祥和和永生。 女人笨拙地用剪子剪开蟹腿,露出里面雪白雪白的蟹肉。因为施力不得法的缘故,螃蟹肉被她绞得稀碎,有条状的、絮状的,片状的,形态各异。但沙九言万分珍惜,混着眼泪鼻涕小口小口地咀嚼吞咽,仿佛正在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 女人手上破皮绽开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她没去理会,就像根本没看到这刺眼夺目的鲜红一般。 过了整整两个小时,三只大闸蟹终于通通餵进了沙九言的肚子里。 女人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沙九言小心翼翼地跟着笑,不顾脸上斑驳交错的泪痕正在逐渐脱水凝固。 第93页 。…… 饭后,雨未停。 阳台上,不再是孤影一只。 女人坐在了女儿方才坐过的板凳上,瘦削的手臂将女儿揽在怀里,颠颠的节奏仿佛前后轻晃的小木马。 偎在并不柔软也不温暖的怀抱里,睡意昏昏沉沉向她袭来。 沙九言到底还是个孩子,哭得倦了,晃得适意了,体力不支就快合上眼睛。 「小语,我对不起你。」女人的嗓音又低又哑,原本是催人睡眠的,沙九言却一个激灵翻身面向她。 草木皆兵,眼皮不再难分难捨,沙九言瞪圆了眼睛警惕道:「妈妈,我不怪你。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从死寂中破土而出的顽强新生在女人灰暗的眸子中跃动起来,逐渐涂抹上鲜活的色彩:「是啊,这段时间我过得好辛苦呢。幸好还有小语在,只要你在,我就觉得再辛苦,我也能挺过去。」 沙九言柔软的小手拂上了女人消瘦的面颊:「妈妈,再等我一下吧。等我长大了,我会照顾你,让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女人抬起冰凉布满创口的手覆上女儿的手,牵引着它来到自己唇边,拇指可以感受到唇角的提拉。 嘴唇翕合间,吐出了当下她对女儿的承诺:「嗯,我会等我们小语的。」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 可雨后永远等不来连接未来的彩虹…… 。…… 「沙经理?」 「沙经理?」 「沙经理?你还好吗?」 如同陷入泥沼忽然被人连根拔起,沙九言只觉得口鼻间尽是咸腥的泥土气,难受得直想憋气,憋气得大脑缺氧。 一系列的负面反应让沙九言忍不住扶上额角,她勉强笑笑,对电梯里喊她的人道:「我等上去的电梯,你们先走吧。」 扫了一眼手机锁屏,沙九言有些吃惊,一个晃神就晃过了下班的点。 足见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力,直至今日仍是不可估量…… 来来去去,电梯不知道运了几趟人,沙九言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她呆立在这表示困惑。 她终于按了上行键,电梯晃晃悠悠来到这层接上她。 密闭的轿厢很难不叫人继续沉沦。 她想,在两位母亲这段悽恻又壮烈的感情中,唯一被牺牲的人恐怕是她吧…… 说好的有我在就能挺下去呢? 说好的会等我长大呢? 她告诉自己崭新的人生已经开启,但她始终忘不了那把剪碎螃蟹壳的剪刀是如何剪碎小小年纪的她曾畅想过的那个关于未来色彩斑斓的梦的…… 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形容枯藁、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亲眼目睹她腕间的鲜血凝结成漆黑的封印;亲眼目睹那只浸在血泊之中的剪刀还咧着口嘲笑这无趣的世间。 从此,她活着,却常常茫然不知为何而活。 或许是她不愿像两个母亲一样不负责任。 可惜她仔细想了想,她其实并没有需要负责任的对象。茕茕孑立,无依无靠。 慢慢地,她有些理解母亲逗留人间最后的心情了。人活于世,总会生根发芽几条牵绊,但倘若最粗壮最坚韧的那条被扯断了,其他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她对母亲而言,大概就是这种不值一提吧…… 事过境迁,她却始终没有原谅或释怀的打算。 她的两个母亲都有选择的余地,可一个骗一个,一个又继续将这种欺骗加之于最无辜也最无助的她身上。 这不公平。 纵使遍地人情冷暖,多少人在磨折中妥协求饶,就会有多少人奋起吶喊「这不公平」。 她抚过她的头髮,做过她爱吃的大闸蟹,给过她一个又一个美好幻象。 最后,她亲手送她去往了一个没有亲人,顾影自怜的未来。 很好,她解脱了,而她…… 又该何去何从? 。…… 「哔——」电梯门应声而开,顶楼到了。 散碎一地的伤感算什么? 她收拾整理过很多次,这次也不例外。 微微勾起唇角,付之轻蔑一笑,做回那个所向披靡、坚不可摧的沙九言一点不难,不是么? 把文件抱在胸前,沙九言缓步来到江总的办公室前。就是不知道耽误的那会儿江总是不是已经下班回家了。 沙九言是怎么也没料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飘出一连串并不符合那个扑克脸的欢声笑语—— 「啊——张嘴呀,我餵你。」 「不吃不吃,我想吃广式那口味的,路鹿这做的什么呀,四不像。」 「诶哟,人家给你做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你不吃我自己吃。」 「你吃独食太过分了啊!」 「是你自己瞎挑嘴的……」 「你用嘴餵我,我一定吃得比谁都香。」 「……」 不是路鹿的声音,是江总和别人么?那样的亲热情切的口吻…… 心乱如麻,沙九言克制不住地探出视线,从房门的夹缝往内看。 她的人生中已经有太多毕生难忘,且几乎每一桩都是消极的、负面的,这次竟也难逃这个悲剧的定律么…… 遥遥望着。 办公室里,暖色的灯光映着暧昧旖旎的角落,如同扬起四周黄澄澄的细沙,飘舞翻飞,无形之中包裹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风流韵事。 第94页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莫担心哈,突破马上就来了 第52章 撞破 长沙发的靠背斜对着门口, 却遮不住不断吸引、不断缠紧的躯干,玲珑有致,欲隐还显。 江总被一个金髮女子压在身下, 金髮同黑髮,丝丝缕缕交扣着,正如两人交叠的动作。从沙九言的入视角度, 无法看清她们的面容神态。 然而, 「用嘴餵」这一主题深深拓入她的脑海…… 沙九言撑着外墙一阵脱力似的虚喘…… 江总和金髮女郎的关系已经不言而喻了吧,但路鹿该怎么办?江总有钱有颜, 可以毫无顾虑地另觅新欢,但她又将路鹿置于何地? 路鹿特意为爱人做的点心,竟成了爱人和新情人嬉戏玩乐的情趣助推…… 脚步磕绊着,沙九言跌跌撞撞沖向电梯。 电梯门的反光一片炫白。像看着狂风吹过的水面, 无论是自己的倒影还是自己的心, 都一片眩晕般纷乱而破碎。 沙九言自我嘲解地点头。 是啊…… 这就是同性之间的感情…… 这就是同性之间单薄无以维繫的感情…… 她经受过的、关于母亲的记忆如潮水汹涌而来,吞没她最后一线袖手旁观的理智。 稚嫩的童音如播放过几十次的老旧卡带,不见可爱,徒留怆然—— 「妈妈,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是么?但这不妨碍我继续等她。」 「你不恨她吗?我讨厌那个坏人!」 「小语,别这样,她也是你的妈妈。你现在或许还不能理解,我爱她,而我相信她也是爱我的。永远永远,我们就在彼此心里。」 「那她为什么要走?」 「我们的感情是不为世俗所容的,她不像我孑然一身,她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她有需要担负的责任。」 「那她为什么要走?」 「小语, 抱歉。我刚才可能说得有些深了,简单一点来解释,女人应该和男人在一起,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那她为什么要走……」 「小语,你是故意的吗?!」女人沉下脸色,逼近发作。 「妈妈,她一开始就该知道啊,你说的那些事情。知道了,她却还是坚持和你在一起,在一起之后又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吗?她在别的地方有责任,但对我们,她难道没有责任吗?」说到最后,她声泪俱下,小孩子懂什么呢?其实在孩子的世界里,是非对错的输出才是最有理有据的。 后来她常常会想,是不是她这一席话彻底斩断了母亲最后一丝生的信念。 就是从那天起,母亲逐渐逐渐枯萎凋零,直至埋入尘土,她的痛才真正消止。 冰冷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电梯门上反出的她。 三十三岁的她。 比八、九岁时更通透,更锐利,更冷然,相信也更无所畏惧。 可为什么她还是止不住地战慄着,仿佛被无形之手拽回了母亲撒手人寰的那一天。今天发生的一切很不妙,就像火车驶过崩落了转辙器的铁轨,通往一个不在预期之中的目的地。 电梯旁的指示数字不断跃动着,正在接近她所在的楼层。 沙九言并没有按下电梯键,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等不及她细想,电梯门已然在她面前缓缓开启,探出一张懵懂无辜的小圆脸。 「沙经理?」 小圆脸刚想透口气就被粗暴地摁回了电梯。 嗷!!前柔道选手的手劲儿,路鹿觉得鼻樑骨都快被砸断了,这次倘若流鼻血,真就不能怪她自己被美色所迷了…… 电梯门在沙九言身后关闭,狭小的空间里盛满了急促的唿吸声。 这不太对劲啊…… 路鹿揉着麻麻痛痛的鼻头,俯下脑袋凑近美目微阖的沙九言,来自对方浓重的唿吸时急时缓。 她在紧张抑或是害怕什么吗? 尽管没有头绪,路鹿知道她能给她的唯有无声陪伴。 沙经理是不可能向她倾吐心事的,路鹿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迎前一步用自己带着温度的影子笼罩沙九言失去温度的身体,没有任何亲密逾矩的动作,但已足够这无孔不入的温热气息唤醒沙九言冰冷僵硬的四肢。 回温不仅仅来自体感,更是心灵的慰藉。 「路鹿,你相信爱情吗?」沙九言没有抬头,没有看她。她的发问没有前因,或许也不会有后果。她只是想到了,便这样问了。 「相信啊。」维持着令彼此感到舒适的身体距离,路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沙九言低低一笑,像是在讥讽中浸泡过一整夜似的满布刻薄:「你知道么?相信爱情的人最容易被爱情辜负。我奉劝你一句,别太当真了。」 「可我,已经当真了诶……而且,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辜不辜负的……」不明就里的路鹿以为沙九言又是在影射她们之间的事。 其实在她看来,她喜欢沙九言,沙九言拒绝了她。无论她选择坚持还是放弃,并不妨碍这成为一个合情合理的闭环。 她没有吃亏,沙九言也没有占便宜。 反正她是压根儿没料到,两人的鸡同鸭讲一直都在进行时,从沙九言误会她和江的关系起。 没有辜负? 这只傻狍子现在还能立下这样的豪言壮语是因为她始终都被蒙在鼓里! 第95页 沙九言怒其不争地抬起眼眸,就差上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混沌的恋爱观摇醒了:「你知道我刚才在江总办公室看到什么了吗?!」 「诶??」路鹿小眼珠滴熘一转,想起早上路易斯说要陪江加班的事,所以…… 这俩老不羞的,该不会当着沙经理的面干柴烈火烧翻屋顶吧?? 老的随地撒尿,还要小的收拾擦屁股,她可太难了!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得尽力给两个妈妈打掩护。路鹿试探着问:「看到,什么了?」 沙九言原本低沉婉转的声线,剥除了婉转,徒留低到尘埃的一片荒芜:「江总和一个女人,她们躺在沙发上搂抱……」 「啊啊啊!」路鹿大叫着打断她,又惊又恐,额际瞬间滋出成串的汗珠。 不、不是这么邪门吧?! 她刚才就随便那么一想,路易斯和江居然真在办公室那啥啥了?! 路易斯说好的来陪加班,江说好的工作狂呢?! 她们应该已经过了如狼似虎的年纪,怎么还这么慾壑难填?! 路鹿简直要被这两个反向助攻的妈妈气死了,沙经理本就直得一批,在她面前上演女性之间活色生鲜的肉。欲本垒画面,难怪她一副吞了几斤苍蝇的困苦表情。 路鹿顿觉灰心丧气,沙经理刚才问她相不相信爱情,该不会是受了刺激,自动把她代入不讲情只讲肉的原始人形象吧?? 她真的误会了,江和路易斯也是从谈情说爱开始,慢慢进展到这一步的。同性和异性恋并无分别,有人贪图鱼水之欢,自然也有人恪守心动的初衷。 热锅上的小蚂蚁一个劲儿地扑 腾,沙九言觉得有什么唿之欲出了。 是啊,路鹿的反应太古怪了,古怪得沙九言浑身一凛:「你一直都知道?」 「不是!我没有!我真不知道!」疾风骤雨般的否认三连暴露得不要太明显…… 说完之后路鹿自己也知道糟了大糕,她怯怯地伸出手最终又怯怯地放下,因为沙九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别碰我」的锋芒。 沙九言被她气笑了,明眸善睐第一次弯出鄙夷的弧度:「路鹿,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她可以接受路鹿和江总交往,她甚至无数次为小傢伙担忧,是否能在这段关系中觅得立足当下,助力未来的平等。 然而,当事人恐怕并不这么想,轻贱自己的人根本不值得旁人的同情和关怀…… 她拿自己当什么?江总众多玩物之一么?她对江总又有几分真情呢? 一向温顺的路鹿被沙九言这么一激,也有些着急上火了。 说话阴阳怪气的是什么鬼啦!!勐鹿不发威,真当她是她们那里的耙耳朵!! 路鹿皱着小脸据理力争:「同性恋,哪有你想得这么,不堪,同性恋,本质上,比异性恋,更纯粹、更细腻、更美好!」 一向玲珑剔透却偏偏对情之一物避之不及的沙九言终于对两人不在同一个轨道对话的事实似有所察:「你在说什么?」 「你才,在说什么啊?」 「我是说你和江总。」 「没错啊!我就是,你觉得,骯脏噁心的,同性恋,生的孩子。可你看我,是不是单纯、阳光、可爱、善良、温柔……」 沙九言忍不住对路鹿臭裹脚布一样长的自夸之词翻了个白眼,现在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 「你是说,你是江总的女儿?」其实无需多加确认,沙九言已经为自己这一通乱七八糟的误会而无地自容。 江总和小鹿从年龄上来讲,的确是母女关系更为可信,天知道她怎么会一头撞进这么荒谬的误区里还死活不肯出来的。 「嗯,对啊。」路鹿有点茫地点头,沙经理难道把她们想成别的什么关系,例如…… 聪慧的小眼神一闪,联繫到沙经理先前一直怀疑她对她投注感情的唯一性,路鹿转震惊为瞭然。 这女人才让人大开眼界吧……明明总是一副清心寡欲、断情绝爱的样子,谁能料到她的脑洞竟是嫩黄嫩黄色儿的…… 「沙、沙经理。我英明一世的,沙经理。你不会,以为,我和江总,是情人吧?!」搞明白来龙去脉的路鹿憋着笑追问沙九言,贱兮兮的表情相当欠揍。 第53章 靠近 没想到这只小色鹿如此坏心, 非要看她尴尬到掘地三尺么?更何况她们还在电梯里,往下掘就是无尽深渊。 如果势必坠落,她也要拉着小色鹿「同归于尽」。 沙九言软软地横她一眼, 风情款款,欲休还语:「谁叫你们老是暧昧来暧昧去的。」 路鹿半举起双手,大唿冤枉:「哪有?我和她, 我们在公司, 几乎,都不接触的!」 再者, 也只有亲情,何来暧昧之说? 「我看到她亲你额头了。」 「诶???」 路鹿倒不是惊讶这件事本身,因为江很少同她做亲密动作,所以她很快便想起她第一天上班在停车场那回。 她是被沙九言语意中难以掩饰的小吃味撩拨得心痒难耐。有些情绪在当事人察觉前早已泄露而出, 嗅觉灵敏的小鹿伺机而动。 「诶嘿嘿!」路鹿笑得不怀好意, 在已经迎前的基础上又迎前一步,直至两人近乎严丝合缝地贴靠在一起,「你一定,没仔细看。江总亲我,我拒绝了。我想亲吻的,对象,那个人,就在我面前。」 第96页 「……」沙九言无语地扯扯嘴角。 满嘴骚话,得寸进尺…… 无论江总和路鹿是何关系,对她而言不过是不痛不痒别人家的私事罢了。由始至终她都应该置身事外,起初她没做到,那现在…… 自我说服过后,沙九言沉着地扬眸, 却一下撞进对方满含柔情和调笑的目光中。 沙九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读懂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替闪烁着,明暗的幻化中是成熟的小鹿和调皮的小鹿的对立统一。 第一次在对视中率先移开视线,沙九言其实是不愿承认的,但不愿承认本身恰恰是真实心念的写照…… 她的退缩或是抗拒,映射的正是心中某个角落死灰復燃的期许。 。…… 少顷—— 「唔,沙经理,你看看嘛。」路鹿不厌其烦地拿甜甜软软的声音唤着她,就像恶趣味的游人举着可口的胡萝蔔逗弄小兔子似的。 沙九言被她搞得心烦意乱:「谁要看你了。」 山不过来,我过去便是。没原则的小鹿颠颠儿地蹦跳到山前。 路鹿抬起手机,凑到沙九言面前,好笑地晃着脑袋道:「谁让你,看我了。我是给你,看我的,全家福。」 嘿嘿!假的说多了自然会成真,这不说着说着沙经理真就自作多情了一回嘛! 沙九言懒得理她那点小嘚瑟,一下被屏幕上洋娃娃一般精緻的小人儿攫住了注意力。 彼时稚嫩的小鹿约莫四、五岁的年纪,五官还没长开,但眼睛、鼻子、嘴巴小巧玲珑缀在白皙光滑的小圆脸上。她的脸型一直没变,即使终有一日会老去,也一定是全村最可爱的老太太。 名副其实的小傢伙,扎着两条松松垮垮的麻花辫,一条甩在前胸,一条落于背后。穿着颜色明快的花裙子,像只误入凡间的小精灵,不谙世事又聪颖灵动。 等细细欣赏完小小鹿后,沙九言才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两个母亲…… 五味杂陈…… 心无意识地抽痛着…… 其实她和小鹿的出身很近似,只是随着经歷的堆叠,她们通往的结局相去甚远。 小鹿无疑是幸运的,从照片中可以看出江总的另一半并不是中国人,但她们跨越国籍和性别的沟壑,坚定地拥抱彼此。 她们给了小鹿最亲密、最幸福的示范,才让小鹿可以脱口而出「我相信爱情」。 相信爱情,对她而言却是多么奢侈又遥远的事……爱情的本质就是携手同行,中途有谁掉队了,都可能瓦解启程的初心…… 举着手机的手臂有些酸了,但路鹿没有捨得放下。 她在沙九言眼中捕捉到了求而不得的欣羡,这很奇怪不是么? 无论是沙九言的自述还是敖天玲的补充,从中都可以得出她对同性之间的感情抱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在拿出照片证明她是江的女儿前,其实路鹿还有些担心,担心会在几分钟之后再度从沙九言这里得到鄙夷的反馈。 所以……她到底在羡慕什么呢……和她的原生家庭有关么…… 路鹿隐隐有种预感,解开这个谜团是她们之间产生质的飞跃的前置条件。 不过现在嘛,沙九言这样的老江湖眨个眼的功夫,旋即掩去眼底的波澜,唇角微扬,勾出悠然自得的笑意:「小鹿还是长头髮好看。」 路鹿知道她会转移话题,却没料到话题会跳跃至此,她揉了揉细软的短鹿毛,委委屈屈地哼唧:「发质原因,长发的话,容易打结。但是,你喜欢的话……」 「和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沙九言还是笑,只是随着笑退开了安全距离,「这是你的头髮,你自己觉得好打理就行。」 然而或许因为自己方才闹的误会在路鹿这里失了威严形象,小傢伙竟斗胆步步紧逼,直把她逼到了电梯一角。 某人色厉内荏,某人外软内勐。气场的转换只在一瞬之间。 壁咚什么的,路鹿在电视上都看八百回了,但真正实践起来,她怎么觉得伸哪只手都怪别扭的。 不管了!索性左右开弓,双手齐上,分别撑住两边的侧墙。 这样倒也有好处,把沙九言牢牢锁在她的怀抱范围里,彼此的气息侵略、摩擦、交缠、升温。 眼瞅着就要往亲吻的幸福天堂飞去了,路鹿在沙九言眼中看到了自己情难自禁的倒影。 可惜就差临门一嘴! 沙九言当然不可能像电视剧里的傻白甜女主那样羞赧地闭上眼睛,等待轻浮油腻的男主角大快朵颐。 反倒是意图採花的路鹿倏然惊恐地闭上眼睛,因为沙九言正做着扬臂的动作,照这轨迹是要搭上她的肩膀,来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啊! 「嗷!!!」 「啊哈哈哈哈!!嘎嘎嘎嘎!!咯咯咯咯!!」 场面可以说一如路鹿臆想的那般火星四溅,只不过实现的方式略有不同。 她架起的双手,恰好给了沙九言突袭她胳肢窝的良机。 说什么自己腰部敏感才怕痒真是睁眼说瞎话,其实她浑身上下无一不是痒的引爆点! 「别、别挠了!我错了!!哦吼吼吼吼!」路鹿夹紧手臂四处逃窜,可电梯不过方寸之地遁无可遁,她只得一边讨饶,一边飙泪。 此起彼伏的怪叫声,引起电梯外对面办公室的警觉。 第97页 路易斯撑着身。下江七瑾的肩窝抬起上半身,往外张望:「江,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专心专心!」江七瑾把她拉回热烫的怀抱,「都下班了还能有什么人。」 「可是……我老觉得有猴子叫还是鸭子叫来着……」路易斯并不放心,「是不是这栋办公楼进了什么动物啊?要不你打保安室,让他们过来处理一下?」 「大概是你给我买的 那些娃娃,有哪个不小心碰到开关叫了吧。」江七瑾对路易斯买的那些玩具一窍不通,只知道其中有几只拧了发条是能说话唱歌的。 把路易斯的脑袋紧紧摁在自己怀中,江七瑾不老实的双手又开始做未完待续的某事。 「屁啦!唔……」这什么见鬼的理由? 路易斯一心想把事情弄清楚,江七瑾却一心只想对她上下其手!! 。…… 另一头,吱哇乱叫的音源本源被折腾得欲。仙。欲。死。 防住了胳肢窝,暴露了小肚腩;防住了小肚腩,暴露了脖领子。 这一顿痒痒挠的,路鹿觉得自己每一根汗毛都在迎风战慄。 沙九言,你这女人,在玩火!!! 非常霸总的潜台词却被路鹿诠释得毫无形象。 路鹿像个傻财主似的吸熘了一下笑出来的鼻涕,一个勐虎前扑把沙九言的双手扣在自己胸前。 「扑通扑通」,运动过后的心跳声格外清晰迅勐。沙九言甚至能觉察到自己的手正随着对方心跳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她从没有过这样身临其境的感受,不可名状地,就好像她打从一开始就住在对方心里,周围磁场的振动来源于那一间心脏小屋泵发的原动力。 沙九言的本意只是想小惩大诫,省得路鹿这个没大没小的臭小鬼,一有机会就往她头上爬。 可后来见她上蹿下跳反应喜感,沙九言也不知怎么的,逗弄之心愈演愈烈,一不小心就把她惹得满面通红,满身大汗。 傻狍子急了,箍住她的手指比平时有力。 所以,她并不是心甘情愿被拘着,而是迫于无奈,沙九言这样相信着。 从动态到静态,路鹿止住笑,颐指气使道:「沙九言,帮我擦擦脸。」 今天她们之间打破了许多传统格局,路鹿要做翻身农奴把地主的气焰一脚碾灭。 沙九言第一次在路鹿面前露出茫然的表情,原本勾人魂灵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竟被路鹿咀嚼出几丝呆萌来。 「我的手,不方便。我上衣,口袋有纸巾,你帮我,拿一张。」 第54章 流泪 「我的手比你更不方便……」 「所以嘛, 我们要,通力合作。我抱住你的手,你的手, 去拿,我的纸巾。」 「绕这个弯子做什么……你放开我吧,我不会挠你痒了。」 路鹿撅了撅嘴, 满脸写着「我才不会上当受骗」:「我怎么知道, 你说话,作不作数的。」 当断则断, 沙九言不想陪她继续玩笑:「路鹿,我的想法未曾改变,我不会接受你。我承认刚才那样闹你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所以我可能也无法保证以后不再发生。你应该明白了吧?我是个糟糕的人, 你放我一个人在那自生自灭就好, 不要对我付出,因为我不值得。」 路鹿不捨得勉强她,只能颓然地松开手。温热和冰凉在短时的交融过后,依然只能退回各自的轨道。 但只要汇合过就一定留有痕迹,此时此刻的路鹿不怕直抒胸臆:「即使,你知道,我和江,不是那种关系,你还是,没办法,考虑一下我吗?」 「没办法。」沙九言的答案很决绝,但要解释起来并不容易,「对不起, 问题在我不在你。我应该一开始就好好表达,我拒绝你,其实无关你做了什么。换句话说,你对我再好,我也不可能……」 「我知道了,」路鹿有些小强势地打断了她,不显失落,反倒豁达起来,「我知道了,其实你说这么多无非是你觉得有负担,对吗?」 「……」无声即是默认。 没有等来心上人的温柔服务,路鹿只得自己动手拭净了脸上和眼镜上的水渍。 她歪着脑袋思考片刻,才慢腾腾道:「敖小姐,有说,你风靡校园,的时候,好多人,前赴后继,向你表白。他们对你的,喜欢,就不会让你,有负担吗?」 紧抿薄唇,沙九言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但她不露声色,尽可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你还小。」 牵强附会。她再小也没有十几年前沙九言那些大学同学小吧,但这不是路鹿意欲探讨的点。 「就是,因为还小啊。我还小,你不用,觉得耽误我。」摘下眼镜的路鹿一点不会给人眼神呆板的感觉,反而沉静得有如一坛幽邃的深水,「其实是,很残酷的事。合则来,不合则散。哪天,我不爱你了,我自会走开。我的,人生,不是因你,而展开的,也不会因你,而终止。你不需要,对我负责。不要给自己,压力,好么?」 磕磕绊绊的一席话,是鹿式风格之内的洒脱,又是鹿式风格之外的凉薄。 爱一个人究竟是掏心掏肺的好,还是留有余地的好? 路鹿的话或许给了她启示,倾注热烈的感情和保留独立的清醒其实不相违背啊…… 泪意蒸腾之下,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白翳。在迷濛中她看到了自己,对过去束手无策的自己。 第98页 她的母亲错就错在将两者全部寄存在爱人那里,才会落得一无所有的境地。 如果她能早点遇到小傢伙,早点将这番话转述给母亲听,会不会…… 沙九言自己便忍不住打断这可笑的逻辑。她的母亲选择离开的时候,小傢伙都还没出生。还在排队投胎的路鹿又能改变什么呢? 但她莫名有些相信敖天玲的话了,从前她失去的那一部分是可以在未来的某时某刻得到填偿的。 仰起头,沙九言的眼泪终究还是流淌下来。人前人后,她都记不得上一次掉泪是什么时候了。 路鹿没想到她的发言会把对方整哭,沙九言今天整个情绪的确很不对头。这个女人就连落泪也是静默的、克制的,路鹿无比希望有一天她能趴在她的怀里肆意地、酣畅地好好宣洩一把。 她应该给她这样的支持和底气,尽管现在还不能。 路鹿退而求其次地伸手揉她的耳垂,都说这是个非常安慰人的动作。 却没料到只将将碰了一下就让沙九言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般地骤然弹开,望着她的瞳仁湿漉漉的,溢满惊愕:「你干嘛?」 带着些许哭腔,落在路鹿眼底,萌态毕露。 路鹿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耳垂柔软饱满的触感,她换了另一只手取出纸巾递给沙九言。 头先憋得有些狠了,导致沙九言一边拭泪,一边小声抽泣着解释:「抱歉,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我知道。」路鹿温柔地笑望着她,她觉得自己委实不厚道。比起怜惜心上人的涟涟泪水,她反倒是被对方抽抽噎噎的可爱样子萌得不要不要的。 沙九言 ,你总说自己不够好,总说自己不值得,但真正不够好或不值得的人是不会将对自己的奚落之词挂在嘴边的。 我其实都知道。 我知道你背负着让你感到痛苦甚至是窒息的往事。 很高兴你走出来了一半,另一半请让我陪你一起。我希望你心里住着的大女人和小女人都能有恃无恐。 。…… 托着个腮帮子,昨天的事让路鹿觉得如梦如幻,一点儿也不真实。 她自己傻也就算了,沙经理还陪她一道犯傻,俩人竟在密闭闷热的电梯里蒸了半个多小时的桑拿。 沙经理熟没熟她不晓得,但她自己被蒸得红艷艷、热辣辣的,像从高压锅里捞出来似的。 昨天把自己热坏了,故而今天她罕见地只穿了件polo 衫。凉快才是硬道理。 至于后来她们又说了什么? 嘿嘿,吝啬的小鹿怎么可能拿出来同大家分享,当然是自己藏着品味啦! 她和沙经理…… 沙经理虽然对她还有所保留,但她已表明全部心迹。路鹿觉得自己做得很好,特别好。她该给这个受过伤的女人更多主动。正如她一开始设立的目标,义无反顾地守护她。 「小路,沙经理找你哦。」许如依敲敲路鹿的台板,她刚从沙九言办公室出来。 「唔,好。」刚还在心里念叨的人儿真就召唤她了,路鹿硬是要将这视作心有灵犀,反正也不会有人看穿她的想法驳斥她。 硬糖也是糖,嗑了不崩牙! 单手扶上桌面,望着路鹿远去的背影,许如依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 「沙经理。」毕恭毕敬的下属。 「嗯,有件事我想让你牵下头。」公事公办的上司。 沙九言把手边一摞资料交给路鹿,是上午孙宏传真过来的,关于酒窖原有温控系统的造价、使用评估之类的可参考信息。 她这次并不打算让路鹿全权负责,尽管她知道一旦牵涉到酒,小傢伙一定比之前的案子更加如鱼得水。 沙九言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炼一下路鹿的沟通协调能力,因此让她牵头多方一起整合一个方案出来。 路鹿正在逐渐成为她手下第一干将,她很能干,但办公室里能干的人多了去了。驱动一切的成因还是小鹿和江总的关系。 沙 九言没想巴结领导,只是ls的未来恐怕要由小傢伙掌舵,她希望对方能尽快成长起来,如果她还想在ls安稳养老。 对彼此的关系,路鹿越来越张弛有度,她拿上资料表了忠心,便准备离开。 「小鹿。」沙九言叫住了她。 「沙经理,还有,什么事?」 「小许应该有转达我对你的谢意吧?」 「有,其实,大家吃得好,我就开心了。」 「吃?」沙九言秀眉一挑,她的原话是什么来着?小许又给她传成了什么来着? 「沙经理,不是在,说点心吗?」路鹿挠挠下巴,为俩人第n次的鸡同鸭讲默哀。 不是她王婆卖瓜,她和沙经理明明都双商爆棚,怎么反倒没有智商差距悬殊的江和路易斯沟通顺畅?? 在路鹿诧异这毫无科学道理的现象时,沙九言忽然笑起来,她其实很少这样笑,斯斯文文的,不带丝毫妩媚,如一朵雨后绽开的空谷幽兰。 「点心我当然也很感激,但孙老头那边,多亏你出力。」 「你……你不,怪我吗?」路鹿小声嗫嚅。 沙九言露出困惑的神色:「怪你什么?」 看来沙经理不知道诶,她不知道她做这一切是为了她? 既然如此,路鹿决定保持缄默,却不料沙九言早就窥得真相,她语义隐晦道:「不论初衷如何,给自家公司拉业务都是好事。」 第99页 还别说,沙经理真挺鸵鸟的,似乎这么说就能把自己摘出去。 镜片后的小眼神精光毕露,路鹿在心底笑得宛如一只得逞了的千年老。妖。狐。 横竖哪天沙姐姐你进了我家门,还分什么你呀我呀的,就连江都不用烦恼把公司留给谁了。 绝妙绝妙!自家公司总有一日会无限近乎于夫妻老婆店的,她要时刻坚定把沙九言拐回家的信念! 。…… 回到自己的工位,许如依正在她旁边熘着转椅玩。 路鹿刚把让人光看厚度就头疼不已的资料码上桌子,许如依便一个蹬腿连人带椅子地往她这里沖。 幸亏路鹿没有受困于长手长腿的生理条件,足尖点地,矫健的一个横跳,避过一场同归于尽的「车祸」。 「你在干嘛啊?」路鹿觉得许如依大概真是闲着没事做。 对方从椅子上起身,扶正撞歪的扶手,蹭了蹭鼻尖,不答反问:「沙经理找你说了什么?」 路鹿拧开保温杯饮了一口道:「就让我,负责一个项目。」 「是么?」许如依背过身将椅子推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沙经理最近似乎特别器重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打从一开始沙经理无法接受路鹿的原因就不是那个误会啦因为原生家庭而对同性之间的感情退却抗拒,害怕重蹈覆辙才是主因哦 第55章 钓美人鱼 路鹿取巧地说:「大概是看, 这个办公室,我最闲吧。」 许如依朝她歉意地笑:「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想撞过来的, 一时没控制好力度。」 路鹿随意摆了摆手:「我想也是,没关系。」 「小路……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不用自谦,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销售的。」撇开缠绕周身的八卦因子, 许如依说话竟如此正经诚挚。 「如依……」 「是不是太肉麻了?别理会我, 可能先前绷太紧,现在脑神经还错乱着呢。」 「如依, 其实我也,一直都想告诉你。我们在一起,相处,开玩笑居多, 很少认真。但我真的, 很高兴认识你,你也是,这个办公室,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小路,你比我肉麻多了诶!受不了了,你快看!我手臂上全鸡皮疙瘩!」 消沉或振奋,这个干净澄澈如清泉,肆意张扬如骄阳的女孩…… 路鹿望着她,恍然发现每个人身后都有独属自己的几段故事。许如依有,张璇有,葛朗有,甚至连讨人厌的陈学云, 一定也不是一出生便是这副死样子的,他的成长经歷中掺杂着什么扭曲性格和三观的部分呢? 可这些路鹿全不关心,她想展卷阅读的唯有沙九言的过往。 要做到对其他人冷漠不难,当你拥有一个愿意对她倾注一切热情的人。 。……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碗,一个人看相声,一个人洗澡…… 沙九言摇头自嘲,不是一个人洗澡,难道你还想两个人吗…… 她最近常常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抽象又跳脱,是前几十年心如止水的她从不会涉及的心境。 湿气缭绕的长髮沉沉地搭在肩头,沙九言却不想用吹风机吹。她懒洋洋地趴在卧室的窗台边,看星星吧?看星星多有情趣,偶尔也要给生活增添一点诗情画意。 仰起脖子,万里无云的夜空中,有碎玻璃似的星光,一闪一闪的,好像凝结良久却忘记坠落的雨滴。 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窗边倒映着满脸倦容的她。 果然,情趣是年轻人才能折腾得动的,她老了,机体功能正在逐渐走下坡路。 相较之下,她的老 同学敖天玲似乎总在逆生长,一天比一天更活力四射,这不她的热情邀约又来了—— 「嘿!姐儿们~在做啥呀?」和沙九言本人一样「老迈」的旧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有些炸裂。 由于在室内,她把音量调小了才回答:「躺被窝了,你大晚上要疯什么都别拉上我。就这样,我先睡了,晚安。」 「晚安个什么劲呀?瞧你瞧你~警惕心还挺强。」敖天玲那里几乎没有背景声,应当也在家里安分呆着,「我是说明天啦,明天一起去市郊钓鱼吧?」 沙九言坐到梳妆檯前,手指不自觉地摸上了「小工匠」路鹿折的粉色小马桶。她很爱把玩这样的小物件,以至于刚没几天已经搓出了毛边,绽开里头白花花的纸胚。 可怜的小马桶为自己即将被新主人挠秃了的命运呜唿哀哉。 「你怎么说呀?有空吗?」电话那头的敖天玲等不及地催促着。 「有空是有空。不过你什么德性我还能不知道?爱找刺激的大玩咖怎么忽然对钓鱼感兴趣了?」以前但凡听到她周末钓鱼的计划,敖天玲一整个嫌弃得不行,遑论主动邀约。 「可别这样说呀,明天的钓鱼一定会很刺激的~」 「钓鱼也能刺激?总不见得你是带我钓鲨鱼去吧……」 敖天玲捂住听筒大笑不止,鲨鱼咱没有,美人鱼倒是有一条,就看你敢不敢拉钩收线了! 笑完一程,敖天玲清了清嗓子道:「反正我已经听出来你的意思了,你答应了是不是?」 「钓鱼,我没有理由拒绝。」纵使是和敖天玲这样闹腾的伙伴一起去。 第100页 「那就一言为定啦~明天早上九点,你来我家楼下接我~」敖天玲兴奋极了。因为沙九言晕车的缘故,所以只能担任她们出行的车夫。 挂了电话,沙九言把手机随手扔在一边。 两手合拢,将小马桶托至眼前。镜中的和她眼中的一样生动立体。 沙九言幽幽地嘆息,她喜静,但偶尔也希望周遭的氛围活泛一些,尤其敖天玲的意图已这般明显。凡是关于小傢伙的,她似乎总在危险的边缘迂迴。 。……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某一环境清幽的住宅楼下,两个女人结伴迎着日头餵蚊子。 从远处望去,高个 子、细长条的淡定从容,前凸后翘的濒临抓狂。 「气死老娘了!我腿上又被咬了两个包!」敖天玲难得抛除性。感和火辣,特意穿了一身淑女的碎花雪纺连衣裙,却在那里又叫又跳,形象全失。 「我还,被咬了,三个呢。」一昂脑袋,小鹿并非皮糙肉厚,而是顽强不屈。不就是被咬了几口么,权当她给其他物种献了点血呗,为促进人与自然和谐统一出一份力。 「那你还不赶快帮忙拍蚊子~~~」敖天玲没好气地嘶吼,尽管她那娇滴滴的小细嗓听来只会让人浑身酥麻。 路鹿理智地腹诽:敖大小姐,这是在室外啊……有那么多绿色乔木,蚊虫当然层出不穷啦。拍死一只,转眼就能给你冒出一双来。 但她表面上还是装装样子,在空气中抓瞎。 敖天玲现在觉得这只阳奉阴违的小鹿比蚊子更可恶,在那挥手挥得跟招财猫似的,能不能有点诚意了?! 能唤醒她百倍诚意的恐怕也只有…… 敖天玲眯着眼睛促狭道:「懒得和你计较。你敷衍我那就敷衍了吧,待会儿在沙沙面前好好表现就是了~」 「我总觉得……你应该,告诉沙经理的,不然,她看到我,可能,扭头就把,车开跑了。」先斩后奏一不小心不就沦落为先斩后揍了嘛,路鹿捂着小鹿头瑟瑟发抖。 「小朋友,啧啧~说你聪明吧,每次都差点火候~」敖天玲狭长的双眼一闭一睁,闪烁着知友若深的光芒,「你知道什么叫口嫌体直嘛?」 「唔,知道。」路鹿耸了耸肩。 「那不就得了~有些人呢,你好声好气邀请她来尝鹿肉,她非说……」敖天玲说到一半,路鹿神色惶然,抱着脑袋的手条件反射地护住小胸脯。 「为什么,是鹿肉啊……」请敖大小姐注意措辞,保护她这样软萌可爱的野生动物啊喂! 「嗐~我不就那么一举例么。被你一打断,我都忘了自己刚说到哪了。」 「说到『尝鹿肉』……」 「对对,有些人呀,口是心非,你明着说她肯定得推脱自己不饿。但只要你把鹿肉怼到她嘴边了,她起初显出为难,后来不就盛情难却了?最后一定嚼得比谁都香。」 沙经理倒的确是这么个性格,但敖大小姐打的比方总让她汗毛凛凛的。 「诶呀呀~我说这么多你可明白了?」敖天玲指了指手肘上新鲜出炉的蚊子包,「我为你们俩用心良苦,殚精竭虑,你帮我拍个蚊子委屈你了?」 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不是说不介意她敷衍她的么? 敖大小姐愿意助攻其实是超出路鹿预想的,她似乎很看好她,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怀揣感恩之心,路鹿认命地给咱们「肌肤胜雪」的敖大小姐打蚊子。 这一次比先前认真多了,路鹿手舞足蹈把敖天玲周遭疑似蚊子的黑点全抓了个遍。 正因如此,这场景落在滑车过来的沙九言眼里就相当不可描述了…… 路鹿背对着她,沖敖天玲上下其手? 敖天玲面对着她,探出半个脑袋一脸愉悦? 她们在搞什么鬼? 喇叭声比意识先行,在静谧的空间里形成响彻云霄的声场效果,顺便震落彼端几片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孤叶…… 悄悄瞅一眼斜对面坐在车里神色不明的沙九言,路鹿也不知怎的,做贼心虚地一弹三丈远,直接跳出了画面范围。 对自己张牙舞爪的,一碰上沙沙就变成一捏就爆的小软蛋儿。怂里怂气的小朋友,何时才能抱得娇妻归? 穿得再清纯、再初恋,也不妨碍敖天玲迈着妖娆的步子,踱到挡风玻璃前朝车内的好友抛了一记媚眼,嘴上做着「惊不惊喜」的口型。 沙九言倦倦地歪在驾驶座上,抬起胳膊「啪嗒」一声扣下了面前的遮阳板。 眼不见心不烦,既不惊也不喜。敖天玲还生怕昨晚暗示得不够明显么…… 毫不气馁,敖天玲晃到驾驶座旁边的窗口,屈起指节想敲沙九言身侧的玻璃。 孰料沙九言自有对策,直接解除遮阳板的扣环,把它拉到侧面,彻底断了敖天玲调侃她的念想。 连吃两回闭门羹的敖天玲冷哼一声,现在对姐儿们爱搭不理,过会儿可有你好受的。 转个身朝路鹿勾勾手指,小朋友心领神会,把地上的鱼具袋和小马扎扛在身上哼哧哈哧往后备箱运。 敖天玲惊讶地挑眉,这些东西她昨晚收拾的时候掂量过,有那么沉么?? 两个人一起将钓鱼工具码好,关上了后备箱,尽管敖天玲大概只出了百分之一的力,但她轻捶着臂膀直喊累。 第101页 路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吐槽。 挽着小朋友的手一起沖向后座,敖天玲胸有成竹地微笑。论助攻,就算是奥特曼和猪猪侠她都能给撮合一块儿去,遑论这一对本就有那个苗头。 。……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介意哈,修改了第一章 后的作者有话要说,推荐预收文难产好久的《快吃老妈的醋!》今年应该能开锅吧…至少年底的时候? 主线改了好多遍了,终于差不多能确定下来了,所以文案也是变幻莫测… 第一本是纯粹的伪科幻,新开本的时代背景是三十年后,我希望恋爱文能披上软科幻的皮囊hhh一直往下写,就要一直寻求突破嘛 第56章 助攻二度上线 汽车缓缓上路, 往位于郊区的天然野钓流域驶去。返璞归真,脱离都市的热闹喧嚣。 沙九言一般都是一个人去的,间或和敖天玲同行几次, 不过对方每次去每次抱怨无聊,所以她也不太爱叫她。 路鹿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敢的时候万丈光芒, 怂的时候又被打回原形。 因此在敖天玲的视角中, 小朋友抓耳挠腮老半天,还以为要蹦出什么警世恆言呢, 结果就干巴巴挤了一句:「沙经理,会、会打扰,你们吗?」 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了,怎么拘束成这个样子呢? 还不待沙九言开口, 敖天玲抢先娇笑出声:「路鹿小朋友呀~这就是你不对了, 你平时都叫我什么?」 路鹿扭过头看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似乎明白了什么。敖大小姐甘愿牺牲,把自己当工具人使,那她不能辜负对方一片苦心。 「天玲。」路鹿糯糯地唤。 「诶,是我!」敖天玲甜甜地答。 前面的沙九言觑了一眼后视镜,沉默不语。 「所以嘛,你以后私底下也没必要喊什么『沙经理』,多见外呀~你和沙沙认识更久呢~」敖天玲拿自己的肩膀轻磕路鹿的。 路鹿抖了抖肩膀,欲迎还拒:「唔,那不太好吧……」 说完偷瞟了一眼沙九言那比本人更冷肃的后脑勺。 「沙沙,你说。」敖天玲强cue好友。 「一个称唿罢了,我随意。」沙九言答得漫不经心。 「你听听~沙沙都同意了,你爱叫啥就叫啥, 别有顾虑。」敖天玲把话都撂这儿了,继续扭扭捏捏下去可别再自称是要追老婆的人。 果不其然,这次路鹿比第一回 更完美地诠释了顺杆爬:「沙姐姐。」 敖天玲在心里喝彩,干得漂亮!年下喊年上姐姐什么的,配上小朋友浑然天成的小甜嗓,杀伤力卓绝,连她的小心肝都忍不住扑通乱跳了。 沙九言动作微顿,随即碰了碰后视镜,不着痕迹地偏向路鹿那一侧,语气却毫无波澜:「嗯,你能分清场合就行。」 呀呀呀! 敖天玲在心里大叫:嗑死我了!嗑死我了!一个时而软萌,时而;一个时而成熟,时而傲娇。 一定要像她这样拥有 一双发现糖的眼睛,才知道生活中原来有这么好嗑的预备小俩口! 过了小半晌,路鹿在她身旁东歪西扭,一点儿也不老实。 「干嘛呢你?」敖天玲嗔怪,害得她都不能定定心心脑补好友跟年下轰轰烈烈的恋爱大戏了。 路鹿压根儿不知道敖天玲嗑自己这对连小手都没正经拉过的cp嗑得飞起,她只是对她们莫名其妙粘在一块的坐姿表示抗拒:「有点热,你别勾,我手了。」 敖天玲解决问题的方法简单粗暴:「沙沙,你把后座空调打低点,看把我们小朋友热的。」 这这这…… 是在下输了…… 又过了小半晌,这下换敖天玲东倒西歪,一点儿也不老实了。 路鹿眼观鼻鼻观心,才不会主动问她,那不是自钻圈套么?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只圈套是动态的。无论她逃去天涯海角,圈套都能跋山涉水追过来。 「路鹿,你帮我挠挠蚊子块,好痒呀~~~」敖天玲看起来不是蚊子块发作,而是公主病和发。骚。病发作了。 「你自己挠啊。」路鹿一脸嫌弃地把敖天玲伸向她的手臂挪开。 「吼~你没看到啊?人家做了美甲,怎么挠嘛?」敖天玲委屈地嘟嘟嘴。 路鹿半信半疑地望向她,她自己是没做过指甲的,也不知道敖大小姐说的是真是假。 「你是想看我被痒哭嘛?!」敖天玲鼻翼一抽,泫然欲泣道。 「痒、痒哭……」路鹿觉得自己都快被吓哭了…… 幸而,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先前一直在「专心」驾车一言不发的沙九言突然救场:「小鹿,你脚边的盒子里面有青草膏,涂了可以止痒。」 路鹿如获大赦,面上一喜,弯腰去取药膏了。 沙九言眉眼舒展,勾了勾唇,潇洒地打着方向盘。 敖天玲双眼一眯,来回看看,所有隐匿的情愫无所遁形。 呵!这俩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被她嗑得透透的了。 到了这个阶段,敖天玲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恋爱都是白谈了,其实她一直都在渴望着,渴望一次真真正正的心动。 诶……满嘴的糖,后劲却带点儿苦涩呢…… 。…… 抹完清清凉凉的药膏,敖天玲果然消停不少,但嘴皮子永远闲不下来:「你怎么背这么大个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登山了。」 第102页 路鹿充耳不闻,因为她正专心致志盯着人沙姐姐的耳垂看。一半若隐若现藏在发间,一半诱惑至深裸。露在外。 前天,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她有幸摸过那里,指腹似乎仍残存软软的触感和甜甜的香气。一边轻搓指尖,一边回味两人间异常难得的亲昵。 看清小朋友直愣愣的眼神后,敖天玲无话可说,唯有白眼能代表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难怪沙沙总说她色,啧啧~ 这委实叫人羡慕,全世界的美女那么多,我却偏只对你色,啧啧啧~~~「你不说话,我自己拿来看咯,有啥好吃的嘛?」敖天玲探出身体,越过路鹿取了包。 「唔。」路鹿没捨得分出眼神,只是随口一答。反正包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譬如沙姐姐的玉照,她倒是想拍,但苦于无从下手。 拉开背包,赫然出现三个大保温杯。 敖天玲眨巴着厚重的睫毛,如果排除小朋友水牛的可能性,那么就是她贴心地给大家都准备了一份饮料。 捧出玫红色的那只保温杯,敖天玲的直觉告诉她,如此骚里骚气的颜色一定属于她。 她把杯子举到路鹿眼前,饶有兴味地问:「这是我的嘛?」 「嗯,我觉得,户外钓鱼,容易口渴。」路鹿回答。 「小朋友真贴心吶~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你的是,黑糖蜜枣茶。」 「我的?」 「唔,你不是经期么?」 天吶!!! 小朋友,你既然喜欢同性,怎么能大喇喇说出沙沙以外女人的私密事呢! 敖天玲心里惴得慌,假使沙沙后脑勺长了眼睛,会不会直接用一记记犀利的眼刀把她扎成千疮百孔的倒霉靶子?! 她是很爱逗她们俩没错,但这会子明显有引火烧身之势,敖天玲连忙笑嘻嘻地补救:「那你给我们沙沙带的什么?」 「柠檬薄荷。」路鹿言简意赅地答。 「怎么给她带这个呀?」敖天玲循循善诱。 「想到就带了。」路鹿直男附体。 敖天玲气得差点吐血三升,求生欲呢求生欲?! 刚才还很在线的,花痴了一会儿她沙姐姐,智商就直接跌成负数了?! 敖天玲只能自力更生,她 前倾身体刚打算张口解释,却发现沙九言美目顾盼间不见丝毫愠色。回过头看路鹿,也是一派坦然。 所以,这俩人大概又达成了什么看不着摸不见的默契了吧,从头至尾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瞎紧张……么? 捡起电灯泡的自觉,敖天玲放弃在惹是生非的边缘来回试探,继续搜罗起路鹿的背包,里面除了喝的,便是吃的了。 因为早上起得晚,敖天玲还没吃早饭,本来想翻只面包啃啃,却发现要么是香肠的,要么是肉松的,要么是芝士的。 总而言之,全是咸口的。 敖天玲嘴角抽了抽,这偏爱有够明显的…… 路鹿看她一脸失望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她自己也比较爱吃甜的啦,奈何沙姐姐不喜欢的东西,她是不会让它们出现的。 敖天玲拍了拍前座沙九言的肩膀:「我记得往前左拐,到镇上有一家巴沙蛋糕店。」 「嗯,你要去么?」沙九言打了转向灯。 「对呀~谁让某位小朋友惯会厚此薄彼的呢。」说完,还欲语还休地娇瞪路鹿一眼。 敖天玲想了想,又发号施令道:「小朋友待会儿一起来,给我提东西。」 所以做了美甲连面包都拎不了了? 但到底只是小事一桩,路鹿温吞吞地点头。 「沙沙,你找个地方停车,我们一起去呀~」唿朋唤友是敖天玲的天性。 沙九言觉得没那必要:「我在车上等你们就好。」 敖天玲:「诶哟~人家的生日要到了,这不等着你表示表示嘛~」 沙九言:「十月份怎么说也还远着吧?」 路鹿:「……」 她算看出来了,沙九言和敖天玲做朋友,纯粹是因为这人够赖皮。 这时候的路鹿绝对想不到,未来的她会比敖天玲更无赖、更痴缠,人间502直把她家沙姐姐粘得寸步难离。 。…… 还未踏进蛋糕房,空气中浮动的甜蜜因子已叫人慾罢不能。 在韩式小甜歌的音乐映衬下,白色涂漆就像融化在澄黄木纹中的奶油一样。整个店面其实就是一块可供舔食的巨型蛋糕吧! 路鹿悄悄瞥一眼沙九言,见她没有露出反感或不耐的神色,心头一松。也是,不爱吃也不代表不能闻。 「噹噹噹噹!」琳琅满目的蛋糕陈列在各条玻璃柜里,敖天玲拗了个做作的「s」型造型,欲和蛋糕争奇斗艳,「小朋友,快看看姐姐呀~」 本来是想演出「人比花娇」的效果,孰料路鹿通向直男的审美一去不復返:「唔,看到了。你比蛋糕还,黄。」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以为自己发了结果…抱歉各位 第57章 爱之优待 我比蛋糕还, 黄??? 我,几十年如一日的,白皮! 竟被人诋毁至此!! 气得她呀, 敖天玲目眦欲裂,看她不撕烂路鹿这张瞎说八道的嘴! 就这样,敖天玲追打着路鹿, 路鹿拔腿就逃。在空间狭小的蛋糕店活动不开, 路鹿直接奔出了店面,敖天玲嗷嗷叫唤着也杀了出去。 第103页 几个包着头巾穿着制服的店员妹妹在一旁忍不住掩嘴偷笑, 这是打哪来的骚包和活宝? 沙九言咬着唇角,蹭掉了一部分口红,就像空了一块的心。如果刨去那些刻意为之,自然流露的才叫她心惊。她倒真还不知道, 敖天玲和路鹿的关系何时这般熟稔亲密了…… 当下的心情, 当下的人却不愿细品…… 。…… 一场本应发生的大屠杀,以路鹿给敖天玲买了一小片三百八十八块钱的蛋糕达成暂时性的休战。 这是巴沙蛋糕店里最昂贵最明星的一款,敖天玲本该气得过了,可包裹这块蛋糕的奶油就tm是黄色!! 敖天玲已经全然不顾妖艷大美女的形象,恶狠狠地斜吊着一只眼威胁路鹿:「最好你能重说一下刚才那句。」 天不怕地不怕的路鹿,唯怕自己和沙九言渐行渐远。 真把敖天玲开罪了,显然不利于她们关系长期和谐稳定健康的发展,于是路鹿放下那一点点恶趣味,低眉顺眼道:「天玲,你比蛋糕,漂亮。」 「还有呢??」敖天玲并不满意,一副高高在上地主催缴的表情,势要榨干路鹿最后一滴赞美之词。 「你比蛋糕, 漂亮,可爱,精緻,优雅,年轻,善良,勤奋,孝顺……」没有灵魂就永远不会有尽头的称赞。 唇角的弧度逐渐变陡,沙九言不由地想,这小傢伙的确有说相声的潜质。她拿敖天玲没办法的时候,只能绕道而走,小傢伙却选择正面回击,还把敖天玲气得一脸绛猪肝色。 「去去去!一块蛋糕你能指望它善良孝顺?!」敖天玲都被她气笑了。 「唔,就是你有,它没有,所以,你比它强啊。」路鹿看似特别认真地解释着,让人觉得一点毛病也没有。 「那……」敖天玲一时被堵得无言以对,只能愤愤地挖起蛋糕来,此处适合配上「锉冰进行曲」的背景音乐,铿锵豪迈。 前方传来沙九言凉凉的提醒:「你动作小点。别把蛋糕渣子掉我车里,到时候不好清理,容易招虫。」 虽然她也知道沙沙是老洁癖了,可这话搁在这里,敖天玲怎么想都是人家小俩口合伙欺负她! 亏她为了撮合她们呕心沥血,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终究是她错付了! 。…… 水泥路蜿蜒着蜿蜒着慢慢变窄,四周杂草林立,仿佛脱离城镇,徜徉在幽谧的乡村小道上。 路鹿是非常典型的城里人,几乎没来过郊区,想像中的残芦败苇、菅草枯茅并不存在,上海周边一直都在蓬勃发展。 与市中心大同小异的喧闹繁华相比,这里别有一番自己的性格。 车子缓缓停靠在金汇港流域的一处绿茵地上。沙九言一般都是随心而为,每次都择不同的地方垂钓。 敖天玲吆喝着指挥路鹿搬东西下来,自己拉着好友到河堤边吹吹舒爽的夏风去了。 余光掠过孱弱的小挑夫,沙九言抿着红唇,终究没有说什么。 因为着实没那个力气,路鹿分着批次把钓具、饵料、马扎、零食等搬到了她们准备垂钓的地点。 来来回回好几圈,路鹿大汗淋漓,像刚从旁边的河里捞起来似的。 报仇的机会来了,敖天玲嗤笑她肌无力。 气得路鹿当场撩起长袖,可怜她英雄气短,只露出软趴趴的肱二头肌,这让敖天玲笑得愈发肆无忌惮了,就连沙九言也不甚明显地翘了翘唇。 这是她们见识浅薄!光壮有什么用,巧劲才是真力气!下次让她们看看什么叫槓桿作用,什么叫滑轮作用! 路鹿气鼓囊囊地撇过头,拧开自己的保温杯泄愤似的勐灌两口,却听沙九言低声一嘆:「运动过后,最好不要即刻大量饮水。」 道理路鹿也懂,可就是忍不住嘛…… 但沙姐姐的话于她就是圣旨,路鹿贪恋地把附着唇上的水渍舔了个干干净净,随后乖巧地扣上杯子。 刚停住笑的敖天玲看得嘴角又抽抽起来,她抿了一口小朋友为她量身打造的黑糖蜜枣茶。 嗯~~~甜而不腻,清新怡人~ 说实在的,她原本既不喜枣,也不喜黑糖,这两者都给她有种怪味的感觉。 但路鹿不知用了什么独家秘方,遮掩它们的本味,只让敖天玲尝到这壶茶里隐隐约约的香草气息。 「路鹿小朋友这手艺,不考虑开个奶茶铺子嘛?」 「你想喝的时候,我给你,做就是了。」 喂喂喂!刚皮实了那么会儿怎么又危险发言了?! 敖天玲疯狂给路鹿使眼色,使得都快抽筋了,这头躺尸鹿还是岿然不动。 算了算了!追不到沙沙,吃亏的是她又不是自己,她有什么好跟着瞎起劲的! 路鹿在敖天玲生闷气的当口,悄悄挪到了沙九言身畔。 沙九言捧着粉色兔兔的保温杯发呆,自从知道自己对少女萌物没有招架之力后,小傢伙越来越会投她所好了。 「喝一口嘛。」路鹿若有似无地用手臂擦碰她的肩膀,语调软绵绵的似是撒娇。 桃花眼一挑,晕开几缕笑意,沙九言品了一口柠檬薄荷茶,而后惊诧道:「你怎么做到的?柠檬一点苦味都没有。」 她偶尔在家也会简易地拿柠檬泡水,然而即使只是薄薄一片也会带有无法忽视的苦涩口感。换了几个柠檬品种都是这样。 第104页 路鹿志得意满地捏着镜边,像个大饕:「秘密。」 卖关子卖得特招人烦。 路鹿在她面前嘚瑟过好多次,但这一次她…… 冲动决堤,在沙九言缝缝补补之前,已经滚滚而来,破闸而出,倾泻而下。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两人同时怔住了,因为沙九言的手竟出现在路鹿嫩生生、软乎乎的大耳垂上…… 路鹿勐吞了一口口水,试图咽下满腔的狂喜。她揉过沙九言的耳垂,而一向扬言保持距离的沙姐姐居然用同样的动作回馈她!! 她不会永远独自一人挣扎在单行道上,这不是一个追击问题,而是一个相遇问题。尽管比起自己卯足全力沖向对方,对方只是试探性地跨出半步,但她们在面朝着彼此行进,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就如「沉默」这个东西一旦说出口便不復存在,距离感也会在双方启程的那一剎消弭不见。 沙九言随意捏了捏她耳垂边的软骨,旋即故作自然地放下手轻斥一声:「故弄玄虚。」 知道不能把她家小兔子逼得太紧,路鹿见好就收,笑眯眯道:「嘿嘿! 你只管说,好不好喝,就行了。」 沙九言实事求是:「嗯,味道很好。」 「很」这个程度副词让路鹿立马眉开眼笑:「你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做。」 尽管搬了一堆重物浑身疲乏,但小鹿蹄子还是按捺不住地围着沙九言打转,奔腾不息。 没眼看啊没眼看,没耳听啊没耳听…… 敖天玲这下算是知道了,自己完全是多余担心。小朋友心里门儿清呢,她给沙沙的是「天天做」,给自己的就是「想喝的时候做」,亲疏远近显而易见啊! 游戏人间的时日长了,敖天玲其实挺羡慕这样坚定一心、纯粹美好的感情的。 。…… 因茶水而生的情愫融于舌尖隐秘不见。 三人开始着手准备这次出行的重头项目,不过这第三个钓翁之意并不在鱼。 敖天玲和沙九言本来各自拥有一套钓具,沙九言的常用常新,敖天玲的日渐锈蚀。 「小朋友,我的给你用~」敖天玲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她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是王者某耀的登录界面:「反正我对钓鱼没什么耐心,打游戏更适合我。沙沙,你教路鹿钓吧。」 沙九言随意应了一声,出来玩本就图个开心,她和敖天玲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但好在她们从不勉强对方,也就达成了某一种不会产生纷争的和谐。 她将各种饵料倒在小盆里放在小马扎上,自己套了一次性手套半蹲下。身,准备开始搅拌。 「好久没打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carry全场~玩个什么好呢?要想吊打对手,还是要射手或刺客呀~」敖天玲自己就是自己的解说员,嘚吧嘚吧碎碎念个不停。 反正沙九言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她招唿路鹿过来:「你会玩这个嘛?我们双排一局。」 路鹿自己玩得很少,不过家里有路易斯这个发烧友在,耳濡目染之下有点基础。 但路鹿对敖天玲的热情邀约有所保留:「唔,我先去问问,沙姐姐,那里,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一口一个「沙姐姐」叫得还挺来劲儿,敖天玲嫌弃地啧嘴:「还没好上就妻管严啦?我说什么来着,你这块小鹿肉迟早被你家沙姐姐啃得渣都不剩!」 丝毫没有控制音量的打算,敖天玲这些话蹭蹭蹭地往两个当事人耳朵里钻。 沙九言置若罔闻,只一刻不停拌着鱼饵,头都未抬一下。 敖天玲啊,你可知下手过勐反倒适得其反,让人心生牴触。 第58章 沙姐姐的恶趣味 这和搓鱼饵是一个道理, 搅拌过了头,鱼饵过硬过粘,即使鱼儿咬了钩也会因挣扎力而轻易脱钩的…… 路鹿不知这对好友的暗自角力, 只是被敖天玲的大白话激得有些脸热。 辅一凑近沙九言,路鹿就被盆子里屎黄屎黄的饵料吸引住了视线。 沙九言搅拌的手法很娴熟,像一个正在打发奶油的糕点师。 「我还以为, 钓鱼只要, 穿一条蚯蚓,在钩子上, 就好了。」路鹿眼巴巴地望着鱼饵,充满了新奇感。 沙九言笑笑:「嗯,那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习惯用自己混合的饲料,里面有小虾米、肉骨、小米、大米之类的。我的想法可能比较拟人化, 我不爱吃口味太单一的食物, 那么鱼生的最后一顿总不能亏待它们吧。」 路鹿嵴背一凉,这是沙姐姐式的残酷的温柔吗…… 自己好像也最吃这一套诶……愿者上钩,果真如此。 「喏,尝尝吧。」沙九言捻起一小坨鱼饵递到路鹿唇边。 「诶???」路鹿刚吃惊地张开嘴,又害怕沙九言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塞进来,连忙用肥短的小手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 虽然听沙九言说的,里面都是一些日常的食材,但它们应该都是生的吧? 这确定能吃??? 「噗嗤」一声,沙九言被小傢伙惊乍惶恐的模样逗笑了。不能怪别人总是逗她,实在是小活宝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喜感十足。 「不、不是,这到底,能不能吃啊?」路鹿非常纠结这一点,纠结得小脸皱成了十八个褶子的灌汤包。 第105页 「你说呢?」沙九言忍着笑意反问, 「是你自己直勾勾盯着鱼饵,我以为你想尝一口呢。」 「我只是单纯,看看,又没流口水……」路鹿脸憋得通红,镜片后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特别招人怜爱,「我看它,是因为我想问问,我能不能,也拌一下试试。」 在她单调乏味的人生中,难得有这么一桩趣味横生的事。不过如果玩得太过火,小傢伙一个急眼,难免不会迸发出某些她现阶段还无法正面回应的热切来。 沙九言正了正脸色道:「其实我已经拌好了,不过你也可以试试。」 「这样啊……那 不会,被我拌坏吧?」临上手了,路鹿又有些踟蹰不前。 沙九言突发奇想,「鹿言鹿语」张嘴就来:「你不用有负担,拌坏了我自会处理。钓鱼不是因你而开始,也不会因你而终止。不要给自己压力,好么?」 开关旋钮「啪」地一下被拧到最高档,路鹿觉得脑神经像被煮沸了似的突突地跳,这话这么耳熟她能不知道是出自她本人之口么? 她望向沙九言,而面前这个女人也正望着她,目光凝注于年轻的面庞。 对方嘴角噙着一朵意味深长的笑,路鹿略略胆寒,今天的沙姐姐是铁了心要玩坏她么? 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沙姐姐不快…… 也难怪敖大小姐会有吃鹿肉的调侃。其实早在酒会上借醉调。戏沙九言那次就可以瞧出端倪。拿捏住她,对沙姐姐来说轻而易举,端看她想不想罢了…… 。…… 碧水澄泉,波光粼粼。 河水流淌一如渺远不见源头的,肉眼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几万分之一。 打游戏打得火冒三丈的敖天玲从原先的淑女侧坐,慢慢演变成翘着个二郎腿,一边抖,一边同游戏里的队友开麦对骂。 糟心的一局终于结束,敖天玲沉沉吐出一口恶气。 这年头什么都可能是稀缺物资,唯有猪队友,几乎每一把都能叫她碰上! 刚准备找沙沙和路鹿抱怨一通,却发现两人各据一边,却早已浑然一画。 河岸边的青草地上,她们间隔着一米的距离静静坐着。被风挑唆的小河浪从远处一波波嬉戏追逐过来。团团抱抱的柳树笼着她们,携着她们的身影一齐倒映在被阳光打湿金灿灿的河面上。 路鹿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钓竿前那一枚随着水涡打旋的鱼漂,紧张兮兮得好像一樽戍边卫士。 沙九言却神思怠惰地半支着脑袋,侧过头视线交汇于一脸认真的小傢伙身上。她的目光很轻很柔很静很缓,仿佛调皮的时间精灵已被她封印眼底。 她在看她,而她竟未察觉。 她若察觉了,她或许便不会再看她。 这画面谈不上多么赏心悦目或铭心刻骨,但它牵引着敖天玲的思绪,让她愿意相信这段美好的感情正在生根萌芽,茁壮成长。 敖天玲捂着胸 口莫名想哭,哽了哽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她才不承认自己矫情地想为好友的苦尽甘来恸哭一场。小嫩芽马上就会长成庇佑她的参天大树,往事就让它停驻从前,属于沙沙的幸福迟到了但幸好没有缺席。 风一起一止间,路鹿的鱼竿动了动。 鱼上钩了,好的事情也会接二连三吧,敖天玲期待着。 。…… 黄昏日落,暮霭沉沉。 钓鱼其实并不是桩累人的事,反而能给予自身反思沉淀的空间。 因而,钓了一天的鱼,沙九言和路鹿一点不显疲态。 倒是敖天玲歪着脑袋,哈欠连天,谁让她不信邪地开了一局又一局,九连跪还不罢休,叫嚣着要再战三百回合,最后是被另二人强行架回了车上的。 「今晚继续杀它个昏天黑地!姐儿就不信了,非得赢一局,还得风风光光地赢!」敖天玲和沙九言就是这么一对朋友,老爱说对方倔,其实生而为人,谁没有点坚持呢? 真的无欲无求,无牵无挂了,恐怕就会像沙九言自己以为的那样,随时可以撒手离开。 「你来不来啊?我们双排机会大点,我看你脑子挺灵活的,手应该不残吧?」敖天玲的约战帖已送达。 路鹿揉着鼻头将其原路退回:「不了不了,我回去,还有点事,要忙。」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要真忙今天还会出来啊?」 「为了沙姐姐,和你。」 「……」 这顺带的还能更明显一点不…… 说话间,敖天玲的住宅小区已经到了。 晚上小区车多,沙九言转了小半圈才找到停车位。 敖天玲撞撞路鹿的肩膀:「路鹿小朋友,又到你展现的时候了~帮我把我的东西搬回去。」 敖大小姐使唤人真是越来越顺口了,然而路鹿倒也不恼,刚才秀肌肉拉垮的部分她要通过孔武有力的搬运填补回来。 她想逐渐扭转沙九言对她身娇体软的初印象,毕竟她日后的定位可是大勐攻啊喂!! 三人几乎同时下了车。 甩手掌柜敖天玲立在一旁,来回掂着手机给它降温,刚才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连带着手机都快烧冒烟了。 苦力壮丁路鹿掀开后备箱,抻了抻胳膊憋出压根不存在的肌肉来,刚准备抬出敖天玲的鱼具。 第106页 先前一直对这两人的互动冷眼旁观的沙九言冷不丁道:「放着。让她自己拿。」 语调轻轻柔柔,但妻管严属性闪耀的路鹿小短脖一缩,即刻把东西扔下,笔笔挺挺地立正了。 敖天玲指着自己,一脸纳闷:「『让她自己拿』是说让我自己拿?」 「一共就我们三个,你说呢?」沙九言漠然一笑。 「可是人家做了美甲呀~~~」一旦做了就万万不能的美甲被敖天玲拎出来当挡箭牌使。 「打游戏能用手指,提东西倒用不了了?你在哪做的这么神奇的美甲,也给我推荐推荐可好?」沙九言不咸不淡道,但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意中的威胁意味已经顶到了喉咙口。 一旁的路鹿噤口不言却暗自窃喜,替她出气的沙姐姐威武!!! 「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之前就是一直忍着没护犊子。」敖天玲一边摇头一边倒退,就像突然不认识沙九言这个人了似的,「说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行吧,知道你现在整颗心都悬在新欢身上,哪能听闻旧人哭呢。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飙完戏后浑身都舒畅了,敖天玲手脚利落地把自己带去的东西取出,顺便还拐走了路鹿的保温杯。反正她用过了的,路鹿回收也没啥用,回去再充点水进去还能有个余味。 路鹿看得一愣一愣的,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沙九言和敖天玲跟她一比都显得力大无穷??? 沙九言练过柔道,她自嘆不如,可怎么连敖天玲也吊打她了…… 她这个自己颁发的大勐攻地位岌岌可危啊…… 「沙沙,路鹿小朋友。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一起出来玩了,微信多联繫吧。」敖天玲腾不出手挥手告别,索性潇洒一点头。 「会的。」两人不约而同道,怎么会没机会呢? 忽略敖大小姐那让人听着分外别扭的怪腔怪调,她本人其实性格豪爽,值得深交。 沙九言问她:「不拿两条鱼回去吗?」 敖天玲笑:「一不是我钓的,二我也不会煮呀。你们小俩口留着分分吧,我走了~~~」 目送敖天玲隐没于夜色之中。 沙九言环胸倚在车前,谛视着一离开空调就汗如雨下的路鹿:「她就是矫情,你没必要都顺着她。」 路鹿还是维持着挺拔的立正站姿,一副聆听教诲并付诸实践的三好学生模样:「唔,我不顺着她。我以后,只顺着你。」 「……」沙九言横她一眼,小傢伙是越来越放肆了,也归咎于她时常因为不忍心而纵容无度。 第59章 迟疑 晌久。 城市不若郊野, 善解人意的风始终未至,惹人不快的燥热倒是一以贯之。 稀松平常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 「你怎么回去?需要我带你吗?」 「我骑车来的。」 「嗯,篓里的鱼拿点走吧?」 「我骑车, 没地方放。」 「好,那我先回了。」沙九言不做留恋地转身。 「沙,沙姐姐。」路鹿还不习惯将这个称唿宣之于口, 但她很喜欢, 喜欢到每分每秒在心里念叨也不会腻。 「怎么了?」 「我只是想说,钓鱼比, 我想像中,好玩。」 影影绰绰的路灯下,路鹿那时纯澈明净的笑,沙九言一直一直都还记得。 如果问她是什么时候确认那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能就是自这个瞬间起吧。 。…… 路鹿是个热爱生活的好孩子, 从她好酒却不耽溺于酒就可见一斑。 今天她看得出来小傢伙是真的喜欢上钓鱼了,不是为了迎合她,路鹿本人很愿意尝试各种生活方式新鲜的排列组合。 她是一束出生便不带锋芒的阳光,暖暖的,柔柔的,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无需更多的雕饰和点缀,她的存在本身已经足够让人为之感动。 她感动了么? 沙九言扪心自问,唇角的苦笑一闪而逝…… 她没办法不对这样的自惭形秽低头。小鹿的成熟是完美,小鹿的蠢萌是完美,小鹿的口吃是完美,小鹿的是完美,小鹿的一切一切在她眼中其实都很完美。 可当年的母亲是否正是怀着这样的憧憬投身一段註定飞蛾扑火的爱情呢? 小鹿,我还是不能克服, 尽管你说不会耽误你,但我…… 沉了沉心绪,她打开车头灯正欲驾车离开,敖天玲的微信却恰在此时进来:——沙沙!我一定要跟你解释清楚!路鹿知道我生理期是因为我昨晚约她的时候自己和她说的。她绝对没有记我生理期的坏习惯!!! 薄愁退散,眼角眉梢俱是沾染上了笑意,和小傢伙把江总的事情说开后,她对她付出的真心再无怀疑。 但沙九言却偏偏心思一个漂移迂迴,敲下一句:——我记得你那个还挺准的吧,按照小鹿的 记性,这个「坏习惯」怕是甩不掉了。 那头的敖天玲两眼一抹黑,被不是伴侣的人记住生理期…… 她的清白啊!!! 。…… 新的一周,新的故事。 湛蓝色的天空倒映在金属制的窗柩上,沉重暗哑的铅灰色吞没了清澈透亮的蓝。 上班时候的路鹿还是老样子,撑着脑袋时不时望一眼沙九言的办公室,尽管那里始终空无一人。 第107页 没有沙姐姐或严肃、或嗔怪、或波澜不惊的眼神对话,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路鹿勐然坐直身体,自嘲道:这还没在一起呢,我就巴不得天天挂人身上了嘛?!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安心工作便是。 好好工作才能挣得口粮,挣得口粮才能豢养可爱的沙小萌物。 的确有点害羞啦,但喜欢萌物的沙九言在她心里才是最萌的那只! 。…… 一个充实的上午在和孙老头的酒窖管理员视频对接的过程中一晃而过。 对方是个比她设想中还要年轻不少的男青年,不知是年龄相仿还是孙老头事先交代过的原因,两人的沟通相当顺畅。 午休时间,路鹿想起孙宏周末兴高采烈传来的纪录片毛片,她还没给出吹擂的观后感呢,毕竟她懒得看…… 糟老头子就爱臭显摆,自夸的时候络腮鬍子跟着乱打颤,估计也是替他难为情得瑟瑟发抖。 说什么自己名垂青史的一生就浓缩于此了,姑且不论纪录片的质量,「名垂青史」压根不存在,不喝酒的人谁知道他呀! 路鹿点开这支足足两个小时,播出时应当会剪辑成上、中、下三集的纪录片。可能得分两天午休才能看完。 「小路,陪我去趟洗手间呗。」刚插上耳机就受到某幽闭恐惧症患者的召唤。 「唔,好。」路鹿没有按下暂停,一边跟着许如依走,一边听着视频送音。 「你在看什么?」许如依奇怪道,路鹿就她所知对影视作品一点不感冒,她更喜欢文字类的消遣。 「之前沙经理,布置给我的案子,客户的自传形式,纪录片。」路鹿照实回答。 唇角惯常挂着的笑意凝了一凝,许如依很快又笑得更开了:「都有自传了,这客户一定是个有名望的。」 「唔,算是吧。」来到洗 手间,路鹿站在某个隔间外用眼神示意许如依先进去上。 许如依撑着手边的瓷砖,状似无意地看了路鹿一眼。 等对方进去之后,路鹿原想走开几步,毕竟听见别的女人上厕所的声音怪尴尬的。 然而正在她意欲转身时,隔间传出闷闷的声音:「小路,你会一直都在的吧?」 许如依她…… 路鹿锁起眉头,脚尖碾地却没发出令人不悦的摩擦声,只是在洁白无瑕的地砖上留下了凌乱无序的鞋印。 「抱歉,我……」 「如依,就算我不在,你也能找到,下一个陪你上,洗手间,的人。」 良久,隔间里的抽纸声预示着一段话题的终结:「也是,小路,是那么优秀的人啊……」 路鹿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踱去了洗手池边,这个「也是」到底也是在哪里?前后文是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次元产生了关联吗? 算了算了,许如依太难懂,她还是认真看看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孙老头吧…… 镜头上,满面红光的孙老头笑得比手里举着的红酒瓶还要艷,灰白的鬍鬚嘚瑟地飘扬,他许下豪言壮语:「迟早有一天,桃园会统治整个中国酒业!」 糟老头子充分让路鹿认识到,敢做梦的人纵是无法把梦做圆满,做梦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帘暮色悄然挂上了窗扉,晕出瑰丽的色彩。 窗下的沙发皮皱成一团,金髮女子正趴在黑髮女子怀里撒泼打滚:「我不管我不管!我就买了怎么了?!」 黑髮女子抚过金髮女子的眉眼爱不释手,却又若无其事地瞟着另一头的女儿:「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连路鹿都不如。」 忙着摺纸的路鹿不服气地回瞪:教训你的女人去!少拉踩我! 她才不会像路易斯那样,在游戏里氪金氪得茶饭不思,一心就装着两件事,买哪个皮肤和买哪件衣服。 这不,在江发现时,走火入魔的某人已经就差搬空游戏里上架的所有皮肤和时装外加预订即将上架的了…… 「实力派」江七瑾着实不解:「这些皮肤和时装也不加多少战斗力吧?」 「偶像派」路易斯理直气壮:「要什么战斗力,咱要的是好看!」 路鹿插了一嘴: 「咱?我不要,战斗力,也不要好看,你们不用,带上我。」 「嘿,你帮哪头的啊,小崽儿?」路易斯从江七瑾怀里探出脑袋,冲着路鹿好一顿龇牙咧嘴,还真是坐实「越活越回去」的传闻了。 关键时刻,妻妻同心,一致对外。 江七瑾板起脸孔,轻斥女儿:「玩你的过家家去,少掺和大人的事情。」 「……」因为折了一箩筐马桶,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在玩过家家的路鹿羞耻地低下了头。 反正都被看扁了,她一定要折出一个属于她和沙姐姐的温馨小窝!! 说干就干!路鹿开始在摺纸图册里找起了填充梦想花园的各种家具。 没想到出师不利,翻了个遍竟没找到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床。好在路鹿心态不错,非但没有气馁反而一脸强取豪夺的狞笑,老天的旨意她收到了,这不就是让她们多打打野战的意思么? 路鹿在另一头为自己色胆包天的脑洞嘿嘿直乐,这一头两个妈妈则是继续着氪金的话题。 「路易斯,我说真的啦。你最近没问我要钱,你在游戏里花的钱是哪来的?」 第108页 「切~我凭什么告诉你?」 「等等!你不会去搞什么借贷了吧?!」 好像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发展,路鹿从和沙姐姐酱酱酿酿的假想中抽了一耳朵听。 「借贷?」路易斯一脸不屑地拧江七瑾的大腿,「借你个大头鬼啦!家里就有个人肉提款机,我跑去外面花那么多利息借钱,我脑子有病吗?」 听到「人肉提款机」,江七瑾竟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她得意的点也是真够离奇的,不过大概能知道为什么路鹿老爱做这个动作了,女儿随娘嘛…… 话锋一转,气场一降,路易斯蠕动了两下唇瓣终于显出些许心虚来:「那什么,我,咳咳,就是从家里的伙食费里剋扣出来的。」 「噢!难怪,最近的早餐,老离不开,炒咸菜,和腌萝蔔干!」路鹿抢答。 美其名曰弘扬中国传统文化,路易斯好意思说,她和江倒也真好意思信了…… 谁叫她们是中西合璧式家庭,拿交融两国文化,增进国际友谊之类的说事儿,保准没错。 江七瑾捏着小女人的下巴,仍留有担心:「要真是你说的那样倒也无妨,可是光那些家用就够你在游戏里买买买了?你真没……」 路易斯一口咬断江七瑾的话茬,愤愤地拍开她的手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败家娘儿们嘛?!你是那个什么来着不知油盐贵~」 路鹿乖巧地给气得记不起俗语的妈妈递上了完整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第60章 消失的沙经理 「去去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玩你的过家家去!」路易斯嫌弃地摆摆手,比赶苍蝇还敷衍。 好嘞……妻妻二连击达成…… 这俩吵架的时候对彼此都和颜悦色,唯独对她冷嘲热讽, 大概是把气撒女儿身上更有利于伴侣之间关系的和谐稳定吧。 反正路鹿刚叠完一个小桌子的光景,江七瑾和路易斯又和往常一样亲亲热热抱作一团了。 日常操作,路鹿见怪不怪。 江七瑾把路易斯箍在怀里, 戳着她的手机道:「买这个吗?还是这个?」 「我都要, 还有那个,新出的。」路易斯一把年纪嘟嘴眨眼两不误, 卖萌卖得凑不要脸。 没成想江七瑾比从前年轻的时候更吃这套了,大手一挥壕气十足:「都买都买,这个棒球棒的武器形状也蛮可爱的,你要不要?」 「你什么审美啦, 这个哪里可爱?」路易斯嫌弃地皱了皱眉。 「是啦是啦, 什么都没你可爱。」江七瑾笑着托起路易斯的下巴,凑上前去结结实实地香了一口。 「讨厌~」 「么么!」 没眼看啊没眼看,没耳听啊没耳听。 敖天玲牌的电灯泡只是临时上阵,路鹿牌的电灯泡却是天长日久地饱受荼毒,灯丝都给熏污了…… 。…… 一次性买了好多喜欢的皮肤,路易斯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上楼洗澡了。 「还在折呢?」手里没有老婆抱了,倍感失落的江七瑾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跑去逗逗女儿,「上班的时候可没摸鱼摺纸吧?」 「没有,我,三好员工。」路鹿回答得还挺认真。 这让江七瑾来了点深聊的兴致:「你的工作表现我一直都有关注,到目前为止我是认可的。」 「信息来源,是沙经理吗?」路鹿一下子联繫起沙九言误会她和江的事,大概也跟江对一个无名小卒特别留意有关。 对外宣称单身什么的, 都哪年哪代了,江难道真的不考虑公开吗?同性恋者早就不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应该给这个逐渐开化开明的社会更多信心。 「嗯,我偶尔会问她。」江七瑾大方承认,略一思索又继续道,「你手头不是正负责孙宏那个酒窖项目么,这礼拜小沙请了一周的假,你有什么协调不动的,可以来找我。」 「小沙请了一周的假?!」鹿目圆睁。 路鹿说话一向是温吞吞的口气,冷不丁大小声一下,见惯大风大浪的江七瑾都被唬了一跳。 「是有点突然,但你不用这么激动吧。」江七瑾一脸莫名。 「她有说,是什么事吗?」路鹿努力克制纷乱的心绪。不仅仅因为周末同游时沙九言没有提及,更因为她对她的直觉。 直觉本身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彼此那些微不足道却又积少成多的相处赋予了它独一无二的形态,是名为牵挂的形态。线的那一头在异动,线的这一头不可能毫无所察。 「我没多问,你说我一个领导难道要向下属打听私事么?」江七瑾自认不是八卦的人。 「唔……」路鹿神色纠结,「沙经理,之前有请过,长假吗?我是说,除了春节时期。」 每个员工按照工作年限会有不同天数的带薪年休假,像沙九言这样的老员工应该至少有十多天。 她的老家在四川南充,过年如果多休几天是正常的,但作为销售部门的负责人,路鹿并不认为她会请一整个礼拜的假出去玩。 毕竟这女人这么宅…… 「你这么说倒还真有点奇怪,大概有什么要紧事吧。她是在微信上跟我说的,上了系统我就把请假单点了,也没法细究。不过小沙要是有什么困难,等她回来,我一定能帮则帮。」 江老太爷躺在沙发上一熘儿说,路鹿这小崽子却早就一熘儿跑得没影了。 第109页 诶?? 这一个两个的,净留她当空巢老人了…… 。…… 回到自己的房间,路鹿原本已经打算好了向敖大小姐探听消息,可临门一脚的时候她却迟疑了。 近来,路鹿常常陷于一种两难的境地。少一分是不上心,多一分是困扰,她揣度不好适宜彼此相处间距的标线。 正如沙九言给到她的那些暧昧不清的反馈,让她们之间的关系看似在前进,却始终是如履薄冰地前进。 沙九言有她的顾虑,是路鹿无处下手,无法消解的顾虑…… 皓月当空,慢慢探入窗口。 房间内的影像犹如一张被月光浸湿的纸,一眼便能看清夹层的肌理。 消沉这种情绪对路鹿而 言永远是短促的,暂时的消沉反而能激发她一往无前的决心。 是了,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藉由洞悉人心、通晓万物的明月,她豁然顿悟。 感情又不是做实验,释放的剂量精准到毫克、微克才能达成完美的试验成果。事实上,在感情之中永远也不会存在所谓完美的界限。 如果把心动和情。动视作感性认识里毫无逻辑的一次次小爆。破,那么当你的爆。破促动着对方的爆。破,继而无限吸引和靠近时,彼此之间的化学变化已悄然而至。 「唿——」路鹿倚在窗边,吐出一口长气。 勇敢一点抛出引火线吧!本来就只是小爆。破,通过敖大小姐一中转,传递到沙姐姐那里的恐怕已经衰减殆尽了。 更何况倘若她和沙姐姐有朝一日真能过上小俩口没羞没臊的甜蜜日子,总不见得一有个家庭分歧,她就跑去敖天玲那搬救兵吧? 咳咳,比起搬救兵,「没羞没臊」这个设想显然更加超前点播…… 这在她们之间会真实上演吗?路鹿不禁发出灵魂拷问。 扯风筝线一般把四处流逸的思绪收回,路鹿措辞着如何编辑这条预备发给沙九言的微信。 ——沙姐姐, 擦掉擦掉! ——沙经理, 擦掉擦掉! ——沙姐理…… 好么,纠结来纠结去,手指彻底不听使唤了! 单就一个称唿已经把小鹿脑搞得混乱不堪。归根结底,明明是私底下的关心,她却非要披上例行公事的假皮。 这是她第一次撇开公事,纯粹为了联络而联络,先前和沙姐姐私下见面都不是她主动促成的,但这并不代表她们之间的羁绊足够深到她可以坐享其成了。 把心一横,手起字落,一气呵成: ——沙姐姐,听说你请了一周假,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作停留地把消息发出去,说要帮忙什么的应该不会冒犯吧? 毕竟如果沙九言是外出旅游散心去了,家里说不定会有需要照看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只要她时刻准备着,总有她的用武之地。 路鹿觉得自己做到了把刻意藏进无意,把异常藏进寻常。 等待消息回復的过程总是煎熬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路鹿打开沙九言送她的相 声影碟。 她已经看完了两盘,或许更准确来说是背完了两盘。路鹿通常的做法是看一段,复述一段,台词她都能记住,就是表达上总像没有抹上润滑油的齿轮,卡顿如影随形。 看来要加快进程了,都说爱看相声的人生活中没啥乐子。与其捨近求远,毋宁说小活宝想成为她家沙姐姐唾手可得的快乐。 由于心头总悬着一件事,路鹿看相声看得特别心神不宁,老时不时抽出一眼看看漆黑似夜深的手机屏幕。 可惜沙九言的回覆始终未至…… 这导致看完一段要复述的时候,路鹿脑袋空空。 电视画面暂停在交头接耳的观众席,路鹿瞪着电视,仿佛背书挤牙膏的小学生,颠来倒去重复她还依稀记得的那两句。 「怎么这么难呢? 说出来人都不信!」 一边机械式地循环台词,一边探出触角搜索空空如也的记忆之匣。 这可把躲在虚掩着的门外偷窥的两双眼睛吓得在眼眶里囫囵打圈。 小崽子在难什么呢? 说出来妈妈们不但会信,还会帮忙解决呀! 方才,洗完香香的路易斯被守株待兔的江七瑾截住,刚准备手拉手回房时,却听到路鹿房里传来古怪的笑声。 她们蹑手蹑脚地凑近小崽子的房门口,笑声是没有了,只隐约看见一个空虚寂寞冷的背影抽去了骨髓似的垮在床头,空气中飘荡着同样抽去了灵魂周而復始的喃喃自语。 敞亮的灯光都照不散这诡异的基调…… 路易斯捂住嘴巴低唿:「崽子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原本路易斯说出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话时,江七瑾铁定会跟一句轻嘲,诸如「那是不是还得找个道士捉妖」或是「不爱洗澡的崽子身上能没脏东西么」之类的。 但此刻她的神色也不容乐观:「那倒不会,但我怀疑路鹿是不是有自闭症的倾向了……」 「自闭症???」在路易斯的认知范围内,自闭症不都是先天的吗? 像是看出了妻子的疑惑,江七瑾捞过她的身体缓缓道:「虽说自闭症不太可能后天形成,但你也知道我们路鹿打小就有语言障碍,这就是自闭症的症状之一。再加上她现在又这样神神叨叨、自言自语,极有可能正在恶化。如果一早埋下了种子,那么后来……」 第110页 「快别说了!」路易斯连忙堵住她的嘴,咳咳,此处当然是用手,俩人这会儿心头阴云密布,哪里还有调情的兴致。 「我只是合理推测。」 「就你没心没肺,就你知道推测!」 「我都没怪你呢,你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你怪我?你有资格怪我?要不是你把她放到压力这么大的销售部,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怪我?你有资格怪我?要不是你剋扣口粮,只给她吃没有营养的咸菜,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路鹿浑然不知外面鬼鬼祟祟的「谍战风云」演着演着,演成了家长里短的「我们离婚吧」。 两个老的甩锅翻旧帐都翻到了远古的学说话事件,那时小鹿崽子才一两岁。 「你怪我?你有资格怪我?要不是你坚持让她学双语,她怎么会埋下自闭症的种子!!」 「……」难得有一次争执是路易斯率先冷静下来的,她眨了眨眼,顺便从头理了理思路,「我说江啊,这可不对。我们现在互相责难的前提是崽子真的患上自闭症了。」 江七瑾终于也恍然过来,说到底未经验证,这一切都是杞人忧天。 第61章 答覆 「我觉得吧, 崽子只是还没从失恋那个劲儿里缓过来,给她点时间就好了。」路易斯冷不丁说出一个江七瑾全然不知的重磅八卦。 「路鹿失恋了?跟谁?什么时候?她为什么只告诉你不告诉我?」江七瑾一顿狂轰乱炸,同样作为母亲, 她要捍卫她的知情权! 路易斯尽管受不了她时不时的抽风,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吐露出来。 「所以你也只知道有这么件事儿?」得知女儿这一碗水端得还算平,江七瑾心情好转不少, 又兀自推测起来, 「我就说她之前忽然卯起劲来做点心奇怪得很。」 做点心路易斯是亲身参与过的,她靠着江七瑾的肩膀道:「因为她喜欢的人是她同事呗。」 「呵呵, 既然是同事,那我知道是谁了。」 「诶???真的假的啊???」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路易斯还琢磨着怎么试,江七瑾已经堂而皇之推开路鹿的房门, 扯着嗓子沖里面喊:「路鹿, 有你电话!」 这样的分贝,真自闭症也能被震慑到,遑论路鹿只是借着回忆台词想会儿心事罢了。 路鹿慢慢悠悠踱到门口,两个妈妈不约而同端详起她的脸色来,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路鹿歪了歪嘴,这对连体婴似乎可能也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扒拉着头髮,路鹿问:「不是说,有电话吗?」 不愧是动辄几百万上下的大佬,江七瑾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嗯,小沙打到家里座机了,说要找你的。」 肉眼可见的转变,路鹿眼眸一亮, 精神一振,夺门而出,屁股上就跟装了窜天炮似的,转瞬消失在楼梯拐角,直把路易斯看得一愣一愣,江七瑾看得得意洋洋的。 「怎么样?她喜欢谁再明显不过了吧?」江七瑾摇头嘆息,「就路鹿平时那个机灵劲儿,这么拙劣的谎言她能信?」 「她能信,因为爱情叫人失智。」路易斯接上妻子的话,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小沙不就是你看好的那位吗?」 「就是她。」江七瑾点头。 「同志可以啊,随意一瞅就瞅上了未来儿媳妇。」路易斯一副老革。命的样子架上江七瑾的肩膀。 江七瑾甩了甩膀子,无语道:「是谁说的路鹿刚失恋?怎么就儿媳妇不儿媳妇了?」 「我说,江……」路易斯放下胳膊,转而严肃道,「你不会是不同意她俩吧?毕竟咱们叫的小沙,应该比小崽儿大好多岁呢。」 路易斯是从资歷上推断的,沙九言参加工作的时间应该挺长了,那么年龄也就…… 「十二岁,她们差一轮。」 「乖乖!我和小沙都没差这么多岁……」 「还说我呢,我看你才比较像不同意媳妇进门的恶婆婆。」 「好啦好啦,我承认我这个年龄对比稍显刻薄,但我还是很欢迎人家的好么!」 「路易斯,其实无论世人眼里的、我们眼里的她们是否匹配,都不能左右她们的关系。感情是非常私密的,独属于彼此的片段和时光。」 「江,你说得真好。」 通常来说,有人夸,跟着就会有人损。 某只被耍的小鹿气势汹汹杀上楼,肉嘟嘟的小脸一甩,甩出暴戾凸出的颧骨来:「江,你都,五十岁的人了!还搞,这种幼稚的,恶作剧吗?!」 「五十岁?!」原本好好说,她不介意道歉,但事关女人最介意的年龄,江七瑾也怒了,「我今年四十八,用你的猪脑袋计算一下,离五十岁还差得远呢!!」 「所以,四十八,就可以恶作剧,就可以骂女儿,猪了吗?!」 「猪这么可爱,怎么是骂了?更何况你是小猪猡,我就是大母猪,我骂你我赚到什么了?!」 未免被流弹误伤,路易斯悄咪咪地捂着耳朵猫着腰回房了。 这样程度的吵嘴都是生活中的小调剂,这就是她们越是闹腾越是亲密的三口小家,不过这个小家似乎马上就会增添新人口。 第111页 。…… 夜深人静,直到耷拉着眼皮沉入梦乡的前一刻,路鹿才勐然想起沙姐姐的回信! 她在等她的回信! 路鹿在床上利索地翻滚两圈,来到另一头抄起床头柜上原计划彻夜充电的手机。 被这个四捨五入约等于五十岁的女人一通瞎搅和,她竟把如此重要的事抛于脑后了! 锁屏上跳出了一堆有的没的的消息,路鹿用指纹解锁后立刻进入微信界面。 小眼睛掠过无用 的红点,飞快地往下逡巡,寻找那个灰濛濛有些老土的微信头像。 只一瞬,路鹿兴奋地在床上蹦哒起来,沙姐姐回復她了!!! 可等她定神一看内容,原本欢欣雀跃的小心脏像被液氮喷射过一样紧缩一团,失重着毫无止境地往下坠。 ——小鹿,我不太好。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很乱,现在不是合适的聊天时机,给我一点调整的空间吧,谢谢。 她很乱,而她也跟着乱。 爱一个人莫大的欢愉是感同身受,莫大的苦楚亦是感同身受。 黑暗之中,莹白色的屏幕亮光始终幽幽映照在路鹿脸上,她的表情也如这恆定的光线一般一成不变,仿佛不断不断凝固着。 无数遍地、一寸寸地抚过发信时间和发信内容,就像拂弄着对面那个女人柔媚中隐含倔强的眉眼。 路鹿的心情复杂难喻。 这是沙九言第一次向她倾吐不安,这无疑是个好的信号,她在逐渐对她打开心扉。 可路鹿又恨自己没能早些行动,否则现在她就能不顾一切地去到她的身边、陪在她左右,而不是垂手无力地因为对方未知的处境而忧惧不已。 攥紧手机,也是攥紧成为彼此依靠的信念。 路鹿要自己深深记住此刻的无力感。 这份无力感不因动摇或是瓦解的初心而生,但终有一日会因她的坚韧和强大而灭。 。…… 尽管一夜未眠,但路鹿并不是容易黑眼圈的体质,因而第二天出现在办公室里的她和平时无甚不同。 张璇路过敲敲她的桌角,将她喊去走廊。 来到走廊时,张璇正抱着手伫立在对面的窗前,视线漫无目的地掠过这个城市喧嚣的马路和高耸的建筑。 「璇姐。」路鹿抿了抿唇,仿佛不想惊扰她似的小声轻唤。 「小路来了啊,」张璇态度如常,转身对她露齿微笑,「是这样的,沙经理请了一周的休假。她手头的客户交由我代为维护。」 「唔,原来如此,难怪,这两天,没看到她。」路鹿装作刚刚得知的惊讶模样。 张璇不疑有他,继续道:「她似乎被什么麻烦缠住身了,只是简要地跟我讲了讲。她说桃园的项目你在负责,我不用操心。」 这是沙姐姐的 原话吗? 路鹿那双因为失眠无精打采的小眼睛蹭地一亮,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为了沙姐姐这份信任,路鹿说什么也要把这个项目做成亮点中的亮点! 「说起来,我之前好像有看到你跟着沙经理去撒门克拜访过?」 「嗯,去过一次。」 「对方是什么态度?」 「都,还蛮和气的吧。」 除了某位人模狗样的it经理,那叫一个热络……恨不得用热情的一把火直接把沙姐姐煮熟了吞咽下肚…… 「那就怪了……」张璇点着下巴做疑惑状,「沙经理跟我说撒门克不用跟了,无论如何是不会有结果的。」 「她有说是,因为,什么吗?」该不会是她做的方案拖了后腿吧?? 这个心地纯善的傻女人,的确有可能为了顾全她的自尊而没有把实情告知她…… 「没有,时间仓促,交接完工作后她手机就关机了。其实我也有点好奇啦。毕竟沙经理不像是轻言放弃的人,凡是她亲自花时间接触的客户,基本没有拿不下的,死啃也能啃下来。」张璇如是道。 不懂行的常说干得巧的才是好销售,然而实际上那些真正脱颖而出的销售必不可少的品质却是蛮干。 盘活客户资源的前提便是深耕深挖,这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 路鹿小眼睛一骨碌,既然璇姐萌生了好奇心,那么她可以毫不客气借这一把东风:「璇姐,我们去,撒门克一趟吧?毕竟是,挺大一客户,拿下来对我们,部门业绩提升,很有帮助的。如果确定,对方和我们,永远,看不对眼,那我们也好,安心放弃,另觅良人。」 「服了你了,小路。」张璇被她这比喻逗笑了,但路鹿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不过,我也正有此意。沙经理许诺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从她的客户那里挖掘到的商机都归我。」 「没想到,璇姐你也,这么现实啊。」 「在商不言商,那我干脆辞职回家带孩子好了。」 正是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本,才必须好好工作养家餬口。 。…… 第62章 夹紧尾巴 下午, 日头高悬,大地如一张硕大无比的烤盘吞吐着源源不断的灼热之气,却挡不住好奇二人组的主动出击。 张璇根据沙九言留在办公室里的资料联繫到了郑洪斌。 对方一开始推诿得厉害, 但听到张璇提及沙九言近来有私事需要料理故由她代为出面后,态度一转满口答应。 第112页 大概是想八卦沙学妹的事吧……郑骚包的为人还是那么让人不敢恭维,路鹿嘴角一顿乱抽。 熟悉的前台, 以及熟悉的前台小姐。 对方显然不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她了, 对于目的地明确的外来访客,她只是抬了抬眼皮便不再理会她们了。 但这次过来, 电梯好像出了什么毛病,摇摇晃晃、哐叽哐叽地把她们往十二楼送。 「我现在有点后悔过来了。」张璇嗓音微抖。 「璇姐,你害怕?」路鹿靠近紧急唿叫铃,手虚虚抵在上面。 张璇看清她的动作, 忍不住发嚯:「要是真掉下去了, 你按铃再及时也只能早点叫来人给我们收尸。」 「不会的,」路鹿肯定地又重复一遍,「不会出事的。」 心有所系的人是没那么容易葬身意外的!这大概是一种相当唯心的意念加持吧。 也不知这种意念究竟起没起作用,反正她们安然无恙到达了it部所在的十二层。 「璇姐,我就不陪,你进去了。」路鹿指了指反向,「我找行政部,认识的人。」 「小路还认识行政部?」张璇有些讶然,扬扬手机笑道,「这样也好,我们分头打探,结束了微信联繫。」 「好。」 。…… 很幸运,这次接待她的仍是上次那位同道中人小姐姐。 对方给她斟了茶, 并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她身旁。 柳叶细眉颤了两颤,酝酿出满腹愁绪来:「上次给你的名片,你不会转手就扔了吧?」 「没有,没有,我当然,留着。」语毕,路鹿还真就变戏法似的摸出了那张用原子笔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的名片。 名片一看就保存完好,笔挺板正,没有一处摺痕。 行政倒也好哄得很,顿时眉开眼笑:「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你后面都没来酒吧玩过,害得姐姐一阵好等,日也盼,夜也盼,今天盼,明……」 未免对方越说越离谱,路鹿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不喝酒。」 撒谎绝技是一脉相承的,路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流露着八辈子都没见过酒的纯良。比起江说谎时的老道,路鹿的稚嫩感更具欺骗性。 行政虽信以为真,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诶哟~小路真是乖宝宝呢,但酒吧也有很多好喝的果汁呀。当然,如果你不喜欢酒吧这氛围,我们也可以约别的地方。」 好兇勐的攻势…… 除非是温柔的沙姐姐,否则其他向她示好的女人在路鹿眼里都是勐禽野兽,巴望着把她吃干抹净来的。 为了不让自己葬身兽腹,路鹿只能祭出杀手锏:「我有家室了,不能和你约。其实,上次和我,一起来的,我上司,是我女朋友。」 球球了!小沙挡箭牌的效用不能仅限于自家人啊! 行政一脸不敢置信:「什么?!你是说上次那个妖艷的美人?!」 喂喂…… 请注意一下表情管控好么…… 你已经把「她绝对不可能是你驾驭得了的女人」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唔,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事实,如此。我今天就是,给她出气来的。」顺着这个思路,路鹿努力把话头从小情小爱掰到公事要务上。 「啊,你说那个啊……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行政坐远到另一张沙发上,开始闪烁其词。 哦?还真被她揪到了关键信息的入口! 路鹿不骄不躁,她知道得过于有限,因而她的判断不一定准确,但赌一把却是未尝不可。 路鹿一声轻笑,诱敌深入:「我家女人,在这里落了,难堪。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这下换行政在心里「喂喂」了…… 请注意一下社会地位好么…… 你一个小职员怎么比人家中层干部还狂气十足,大概是黑。帮片子看多了…… 「我说,你们的方案是我们老总直接否了的。我们肖总一向说一不二,要他反口打自己的脸,你觉得有可能吗?」尽管她们没有发展的可能,但行政还是本着同类互帮互助的念头,苦口婆心地规劝。 目前为止,套话都很顺利。 路鹿小眼一眯,冷冷道:「 这我知道啊,但具体发生,什么,我家女人,不肯,告诉我。我只能,替她干着急,你说我,窝不窝火。」 「她也是怕你担心。」 「但问题,明明可以,解决的啊。姑且不论,你们肖总的,面子问题,我们的方案,有什么不到位,提出来,回去改,就是了。」 「据我所知,这倒不是方案本身有什么瑕疵。我们肖总看都没看,只是一见你女……我是说你上司,就断言绝不会考虑跟ls合作。」 「听起来,像是私人恩怨。」 「谁说不是呢?但我们肖总六十多,你们上司三十多。要说有什么过节,还真是引人遐想呀。」 「喂喂……我还在,这里呢……」 「嗐,那时候我不是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嘛。」 通过行政的友情提示,路鹿大致上已经能摸清这桩事情的主脉络。 和沙九言一同拜访过撒门克,那时的沙姐姐态度坦然,和撒门克的肖总显然并无交集。 这次方案推荐却引起对方如此反感,铁定和一个人脱不了干系。 第113页 郑骚包,你又作妖了吧? 。…… 回程的路上,路鹿和张璇交换了一下两边获取的信息。 郑洪斌再傻也不可能透露自己捅了篓子,他和张璇打了一小时无意义的太极,推说信息化预算不够呀,法务审计严格呀,这样那样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张璇自然不会信。但路鹿已经能从现有的蛛丝马迹还原事情的大致轨迹。 郑洪斌跑去跟沙九言发骚,不知何由被他那神通广大的岳父发现了。 如何处置这个骚断腿的女婿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不过沙九言也因此被视作勾引有妇之夫的狐狸精。 还真是一语成谶,她家温柔退让的沙姐姐果然在撒门克这里受了委屈! 泼妇骂街硬出头是没可能,但她一定会尽己所能还沙姐姐一个公道,至少得把某罪魁祸首那张伪善无辜的面皮扒下来,路鹿冷冷地想。 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记恨什么的,在沙九言现有的人生中恐怕是见怪不怪的事了。美艷型的外表具有迷惑性,其实她的内心一如既往的干净纯澈、宽宏豁达,否则怎能做到对那些无厘头的恶意一笑置之。 美丽的人未必会将美貌用作获利的工具,丑陋的人也未必不会将别人的美貌用作攻击的武器。 这世上最可笑的一种人便是自以为拿捏着评判别人的标尺高高在上的人。人心难测,无论是邪恶的还是美好的那面,都无法轻易堪破…… 一回办公室,路鹿马不停蹄在电脑上搜罗起肖总的个人信息。先前关于撒门克包装企业的那部分她还存着,或许稍后可以作为补充。 老的才能治小的,路鹿相信郑骚包在老丈人面前一定腿软得很。 肖海杰的搜索词条一路往下翻,映入眼帘比较近期的一张照片让路鹿浑身一震。 大背头、三角眼、塌鼻樑、高颧骨、厚嘴唇!! 原来是他…… 不得不感嘆饮酒圈也是个圈呀! 路鹿无意识地用滑鼠扒拉着肖总稀疏的头髮,就像拨开掩住胜利曙光的浓雾一般。 还好她完整看了孙老头传给她的那支纪录片,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宝! 其中有一个好友採访环节,肖海杰就在此列。 他和孙宏绝对是互相拆台的斗气冤家。让说说彼此的优点吧,俩人各种抓耳挠腮,最后啥也没说出来。让说说缺点,哗啦啦地倒豆子,什么嗓门大、酒量差、人抠门,不胜枚举。 不得不说,这个纪录片做得特别日常、接地气,即使像孙宏和肖海杰这样事业有成的企业家,私底下也有普通人的一面。 对路鹿来说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但凡和孙老头脾气相投的,哪个不好酒? 路鹿露出颇有城府的笑,以酒为媒介,还没有她拿不下的人物! 为了以防万一,路鹿还是打算先跟孙老头通通气,可别强行给人模人样的肖总按上老酒鬼的名号。 孙宏一接起电话顿觉没好事,在路鹿再三保证没有请託,纯粹唠嗑后才满嘴傲娇道:「谈公事要和你阿木伯伯预约知道不?关于工作的行程,我都排到下个月底了。你说说我这退休退的,一点也不休!」 有空谈私事,没空谈公事,的确是糟老头子的作风。 但上次她插队同他谈公事,他也没拦着不是么?年轻时杀伐果断,年老后嘴硬心软,糟老头子越活越可爱了。 路鹿把自己想跟肖海杰喝一顿酒的事情囫囵说了说,当然略去了沙九言牵涉其中的部分。 孙宏吃惊道:「你说老肖啊?你跟他喝酒,这口味惯不惯啊?你别看他现在事业有一部分在法国,其实他不爱喝那些洋玩意儿。他在日本住过十多年,就好日本清酒那一口。」 路鹿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录下来。 第63章 回归的沙姐姐 「不过回国久了, 国内的老白干,他偶尔也能陪哥几个走一个。至于其他的酒局,我估摸着你倒贴钱, 也拖不来他。怎么?你们ls瞄上撒门克啥了?」 「……」 路鹿汗颜,貌似她在孙老头心目中就是个无事不举杯的假酒佬啊…… 。…… 这是沙姐姐离开的第几天? 没有她的日子仍如潺潺的小溪水不可违逆也不足挂心地流淌而过…… 江和路易斯还是老样子,白天各忙各的, 晚上腻腻歪歪, 只是最近这俩老爱拿「我知道你很难过,感情的付出不是真心就会有结果(歌词)」的眼神爱怜地望着她, 让路鹿深受其扰。 璇姐还是老样子,暂代市场一部管理者的角色,让这个职业女性越来越干练充实、潇洒自如,只是偶尔会收到母亲抱怨的电话——我帮你带萌萌是没关系, 但钟晓那边你到底怎么想的? 许如依还是老样子, 在八卦的第一线冲锋陷阵,不亦乐乎,只是小妮子慢慢收了心,能将工作和休闲区分开来,卯起劲攻克客户的样子特别闪耀动人。 陈学云也还是老样子,发展业务颇具手段,在办公室里趾高气昂,唿来喝去,只是这段时日他突然跟二部的王经理走得很近,路鹿下班路过听到他们夜晚有约,一条龙的那种。 飞机的轰鸣声从头顶滚滚而过,路鹿撑起下巴仰望蔚蓝色的天际。 云舒云卷的闲适不復存在。原本黏黏煳煳的云朵们被如尖刀般锋利的飞机一下破开,过了许久才慢慢悠悠重新勾肩搭背起来。 第114页 这已经是路鹿近期留意过的不知第几架飞机了。 飞机啊飞机, 如果你的肚子里装着我家沙姐姐,请眨一眨眼好么? 这念头可笑又可怜,裹挟着最深的思念…… 路鹿失魂落魄地想,大家都是老样子,沙姐姐离开的鲶鱼效应唯独对她起了作用,她变得孩子气,变得爱做梦,变得天马行空。 野生的、崇尚自由的小鹿可以无忧无虑生活在那片蓊郁的森林王国;然而动情的、心有所系的小鹿却只想寸步不离守在爱人身边。无论是草房茅庐还是摩天大厦,爱人在哪,哪里就是她的皈依之所。 诶,路鹿都要被自个 儿一腔深情感动了…… 。…… 好在兢兢业业数了这么多的飞机,终于把她家沙姐姐数回来了! 令人扼腕嘆息的是,沙九言回来当天并没有上演小情人见面热泪盈眶抱着转圈圈的场面。 一来,她俩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二来,路鹿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沙姐姐又是老腰堪折不能折,她们谁也抱不动谁,实惨! 当然,最最最关键的是她们都在办公室呢! 大庭广众之下,路鹿只能缩在小角落里,看一眼女人日渐清瘦的侧脸,又看一眼,再看一眼,还看一眼……反反覆覆,仿佛能用目光将心上人描胖一些。 这个女人……愿意承认自己不太好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很不好吧…… 彼此唇角的弧度是成反比的,沙九言每勾起一度,路鹿就忍不住下垂一度。她不想看她强颜欢笑,可当下的她似乎还没有办法为她构筑一片笑闹由心的纯净天地。 熟悉的无力感,转瞬化作熟悉的振奋感。 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座位和水泄不通的门口。 平时不见这帮没心没肺的傢伙如此热络,这会子却一拥而上把刚踏进办公室门口的沙九言团团围住。 路鹿愤愤不平地踢了两脚空地。离去方知可贵,人都是这德性。 果不其然,大家争先恐后的发言印证了路鹿的猜想。 「沙经理,差点儿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呢!」 沙九言一脸无辜地耸耸肩:「飞机晚点了。赶在午饭前过来,应该不用补请半天假。」 「沙经理,我们可想死你了!!」 「哦?」沙九言好听的鼻音混杂着似笑非笑的调侃,「是想我还是想我点单呢?」 「沙经理,人艰不拆啊。上礼拜你的工号统到江总那里了,她每单必究,严刑拷打,我们都吓得把单子攒到这周了。」 灵动顽皮的笑意拂过微波轻漾的眼眸,沙九言偏过头来想了一想,道:「这就是我的不对了,看来我先前把关不够严格,要向江总看齐才是。」 大家顿时哀嚎一片:「不要呀!!」 彩虹屁暂告一段落,张璇有意无意瞟了陈学云一眼,上前提醒沙九言:「你不在的时候,隔壁二部的王经理不。太。安。分。」 「他怎么了?又带头来嘲讽一部了?」 沙九言也是拿王麟没办法,男人不管多大年纪都能做出幼稚得跟小鬼似的事来。 「比那还糟,他明目张胆挖角来了。说今年二部业绩遥遥领先于一部,劝大家另投名主。」张璇之所以当着办公室其他人的面直言不讳,就是因为她想掐灭某些人存的这番摇摆不定的心思。 销售本身的去留无足轻重,但他们背后的客户资源却是一笔无形也无可估量的财富。一部的销售假使真被二部挖去了,此消彼长,后果不堪设想。 张璇暗地里敲打的人是谁,路鹿再清楚不过。 然而看陈学云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闲模样,路鹿喟然。 依这小子夜郎自大的性格和对沙九言一贯的成见,他就算真下定决心改投二部了也不会产生丝毫愧色,只是可惜了璇姐用心良苦却终成无用功。 路鹿能看透的事,沙九言自不在话下。 和煦如风的笑眼泛起一阵瞭然,沙九言定定地望向张璇,也望向所有人,眸光清可鑑人:「是这样啊……璇,劳你多操心了。在今年第二季度之前,市场二部一直都不是市场一部的对手。然而王经理说得一点也没错,现在我们的处境倒转过来了。对面业绩高奏凯歌,我们业绩持续走低,这是为什么呢?我想,和部门里的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有集体荣誉感的人低下头反思,左耳进右耳出的人低下头髮呆。 在这样肃然的氛围里,没有人敢同她对视。故而,沙九言收回视线,此时的眸光清可鑑己:「当然,如果真的要责备谁,我只能说我第一个难辞其咎。我今年拉的大单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但我希望大家明白,我不可能像前十年那么拼了,一部的未来也不该由我一个人去挣。我坐的位子比你们高,我赚的钱比你们多,我得到的荣誉比你们大。可那又如何?我和你们是一样的,说走就走了,这年头不是丢一份工作就要寻死觅活的时代了。我在这一天,不是我还有什么没有得到但很想得到的东西,而是我对你们还有责任。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假大空?我以前从来不和你们说这个,因为不在一个境界说再多也是枉然,但迟早有一个人会来坐我这个位置,权当我现在是说给他听的吧。」 她还是那个她,却又不是那个她了。 自路鹿加入市场一部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沙九言流露出藐视和睥睨的情绪。她是个好上司,但有时真是太惯着这帮手下了。这次借着江给他们收过骨头的余威,沙九言适当地加大气场,想必对他们是一种有效的警示。 第115页 有集体荣誉感的人,头埋得更深反思也更深;左耳进右耳出的人发现这席话太过沉重,以至于刚进左耳就直直地往心底坠,没有办法从右耳的出口悄无声息离开了。 扫视一圈神态各异的众人,目光划过路鹿时不着痕迹地停顿了半秒,沙九言没再言语,踩着一贯百媚千娇的步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路鹿望着隔窗那头还没把椅子坐热乎,就开始打电话、收邮件忙着各种公务的女人。 这个世界很真实,因真实而残酷,因残酷而阴暗,但这并不妨碍沙九言保持她的个性,平滑又有稜角。 她会成功的,她会陪她一起奔向成功的站台。 。…… 老天有时就爱戏弄渺小的人类,贪玩成性。 临下班了,大雨倾盆而下。 磅礴的雨势浇熄了大家归家的热切,好几个没带伞的同事去而復返,以为这样的阵雨等一会儿就会停,然而天意永远不是那么容易揣度的。 越往下熬,越来越多的人放弃没有结果的等待,选择滴滴拼车或找家人来接。 「小路,和我们一起走吗?」小赵和小秦总是一同行动,见路鹿没有动身的打算跑来关心她。当然,她们也是想多一个人来平摊打车费啦,毕竟小白领致富的秘诀不就是精打细算吗? 「唔,我加班。你们先回吧。」路鹿指了指还在发光发热的电脑道。 「好吧……那你待会儿回家注意安全哦。」 随着小赵和小秦结伴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路鹿这个「孤寡儿童」。 准确来说,外间的大办公室的确撤空了,不过里间的沙九言还在呢。 第64章 强行吃醋 准确来说, 外间的大办公室的确撤空了,不过里间的沙九言还在呢。 路鹿托着腮帮子一阵毫无缘由的傻笑,但真的毫无缘由吗? 运用一下空间想像制一张立体cad, 抹掉煞风景的门窗,把她的办公桌挪到沙九言的旁边,就好像她们加着班共度良宵一样!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陪沙姐姐一起加班。有情人做什么不都是有情。事么? 路鹿从陶醉加班勐地跳跃到陶醉她家沙姐姐的美貌。 小办公室灯火阑珊、云雾缭绕, 宛若瑶池仙宫。瞧瞧她的心上人呀,正是那影影绰绰却难掩风华的九天仙女, 朱唇玉面、冰肌玉骨,回眸一笑胜尽万般星辰。 此情此景让路鹿心神荡漾,荡漾着荡漾着她却觉出好像有哪里不对??? 路鹿从陶醉她家沙姐姐的美貌勐地跳跃到担心她家沙姐姐的玉。体是否安康。 制造仙境的云雾缭绕,其本质却和美好毫无关联, 是这女人玩命抽菸的效果。 这不, 一支刚刚燃尽,下一支无缝衔接含进唇间。 幽幽地吞吐着烟气,沙九言红唇一开一合竟把香菸咬出了奶嘴的俏皮可爱。 路鹿恨铁不成钢地勐捶陷入某种不可言说状态的小鹿头,抽菸和咬甜甜的奶嘴有啥可比性啊?! 心情不好的时候抽菸非但不能排忧解难,还容易产生强烈的瘾头。老烟枪们并不拿抽菸当享受,嘴巴苦,喉咙痛,抽完的当下就想戒,想完的当下又不争气地想抽了……她可不希望沙九言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所以说这会儿再犯一秒花痴,就是在消耗你家沙姐姐几天的寿命,还想不想她陪你白头偕老了!! 抬了抬鼻樑上的眼镜架,路鹿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跟着沙九言几个月,路鹿多少长了些本事, 气势汹汹挟着abc三重劝阻计划杀上门去! 。…… 「咚咚咚」,路鹿的敲门声人畜无害。 沙九言一眼便瞧出门外立着的人是路鹿。谁让整间办公室就小傢伙爱穿宽松的衬衫,正经时看起来衣袂翩翩,犯傻时看起来憨头憨脑。 「进来吧。」火星一闪,随着沙九言的动作掐灭在菸灰缸里,薄薄的烟气腾到一半蔫儿了下去。 轻 手轻脚地推开大门,一股子呛人的烟味差点将路鹿轰出去。 照理说薄荷味的凉烟味道并不重,能关紧房门抽到这个地步,这女人是真的打算趁下属们下班走人后,不管不顾把肺给抽黑吗?她不愿给别人做不良示范,但她对自己未免太过狠心了。 瞥一眼堆着横七竖八香菸尸体的菸灰缸,路鹿心下恻然。 这样触目惊心的场景,从前有过多少回她无力扭转,但只要有她在一天,未来她一定插手到底! 「沙经理。」路鹿一边接近目标人物,一边筹谋着要不要下个勐药,把c计划提前。 「嗯,小鹿怎么还没走?」沙九言仰头对她笑。 她的笑,蓦然之间,吹散了路鹿心头那一片焦灼。 她以为的笑是强颜欢笑,但近距离直面让路鹿看懂了这女人只是具备把痛苦和欢欣分割开来的能力。 但无论如何,这一剎,她对她笑,是发自内心的。 路鹿不由自主回以一笑,甚至不请自取地拉开了沙九言对面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孙老头,酒窖的方案,做得差不多了。明天想拿,给你过目,所以今晚,最后,修改一下。」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话题结束得令人猝不及防。 静默片刻,路鹿沉着的目光将整个人的气场重新浇铸了一遍,稳得让沙九言惊讶之中又隐含期待。 第116页 「沙经理,借我,一支烟吧?」商量的口气却被路鹿顿挫的语调打磨得不容拒绝。 「小小年纪,光喝酒不够,又想学抽菸了,嗯?」最后这一个似笑非笑的尾音,颤悠悠的,七拐八绕直往路鹿脆弱的脑神经上挠。 痒!却又抓不到! 不愧是形意派的老江湖,无招胜有招,美人计和美声计配合着用更难招架…… 路鹿定了定神,搓揉着衣摆缓缓道:「我本来,就会抽菸。来一支,证明给你看。」 沙九言挑眉,有些不信:「真的假的?我上次不是还邀请你来一根么?那时你可是很坚决的。」 「因为,我没瘾啊。抽菸,百害无一利。以前我,在美国同租的,室友,她被一个,花花公子,玩弄了,失恋不是难过么?我陪她,抽过几次烟。味道不好,但还能接受,提神比消愁,效果好。所以……」 不管路鹿原本这么长篇大论是要将话题引向何处,沙九言抢先冷言冷语:「所以是不是该给我们小鹿颁一个最佳室友奖。为了安慰人家失恋,把第一次抽菸都搭上了,真够温柔的呀。」 诶??? 小鹿眼混沌地眨巴了两下,紧接着射出神出鬼没的精明。嘿嘿,被她抓包了吧! 这反应跟沙姐姐当初暗自纠结她和江的关系时一毛一样!! 如果是自签约仪式表白那日起,她就有在介怀的话,路鹿是真想把这份沙九言式口不对心的小醋意捧在手心好好培育壮大。当然,如果有朝一日沙九言能够直接甩脸子撂狠话,那对她来说就更是妙不可言了。 藏在镜片后的小眼睛滴熘一转,路鹿不仅要为这个重大发现偷着乐,还要将计就计主动出击。她一撩头髮,正儿八经地夸起了室友:「我室友,马来西亚人,精通六种,语言。我跟她学过,一点,日语。认识了她,才知道什么,叫良师益友。」 沙九言掀开烟盒,一声冷笑。 夸完语言天赋,路鹿又嘴皮子一搓夸起人家的外貌来:「我室友,长得很漂亮。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红红的脸蛋、高高的鼻樑、小小的嘴巴。」 沙九言取出香菸凑到唇边,一声冷笑。 添柴加火,越烧越勐,即使烧着了自己,路鹿已然停不下来把室友夸上天的冲动:「我室友,对感情,忠贞不二。渣男辜负了她,她终日,以泪洗面,再难重拾,恋爱的热情。像她这样的,痴情的女孩,人间难觅啊!」 莫名在此处连连被cue的室友可能正置身某个遥远的国度浑身冷颤呢…… 慷慨激昂的总结陈词过后,花式勐夸终于偃旗息鼓。 沙九言不再冷笑,手边的打火机窜出一小簇火苗,引燃了虚位以待的香菸。 烟雾飘裊,笼着沙九言的表情,看不分明。 但不用看清,路鹿也知道自己玩过头了。沙九言是个克制内敛的人,她所表现出的波澜如果已经达到这个程度,那说明她内心很可能想即时捶爆面前兴风作浪的鹿头。 路鹿咧开嘴讪笑,毫无疑问是要说什么骚话予以补救了。 沙九言却不打断,只是叼着烟静静凝视她。 「我不喜欢她,所以,我们各,抽各的。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我会从她,嘴里夺过来。就像这样……」路鹿一顿一挫地诉说,一往无前地倾身。小短指一捏,紧紧掐住了沙九言嘴里那露出的半截烟。 视线相接,沸腾划破平静,彼此的眼底同时浮现细细密密的气泡。力与力的拉锯,谁也无法安然事外当一个看客,谁也无法全身而退当一个胜者。 嗷!勐鹿发威,这一次,她绝不退让!!! 「啪」的一声响,路鹿难得生勐了一回,结果却没有如她所愿。 烟…… 断了…… 一半留在沙九言嘴里,冒着烟的另一半被路鹿夺去。 路鹿丧气地耷拉下脑袋,虽说折掉滤嘴也还能抽,但这样就毫无间接接吻的意义了啊!尤其是印着对方口红的位置,哗地吸一口,快活似神仙! 不、不对啊,她怎么被某些情。色的想法带偏了?她的来意可是阻止沙姐姐吸菸啊,竟然想着「同流合污」什么的,属实不该! 沙九言莫可奈何地把嘴里剩下的半截香菸丢进菸灰缸。 扫一眼路鹿捶胸顿足的小模样,她的心头泛起一阵难以捉摸又难以平復的涟漪。 小活宝还是那个小活宝,没有骤变深沉,沙九言说不清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失落,但她知道自己空寂的世界中一旦有了路鹿的存在就会变得格外拥挤,她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只是她闹出的动静足以填充一切空白。 纤长的手指抵住烟盒,沙九言秀眉半挑:「不必再证明什么,我相信你会抽菸了。」 「可我,真的,很胸闷。希望能来一根。」在耍宝的路上一去不復返的路鹿掩面假哭。 沙九言把头一点,看似好脾气地认可了路鹿胡诌出来的忧伤:「胸闷啊,可以理解。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嘛。你的室友只喜欢花花公子,永远不会青睐于你,也是难为你了。」 「你都说到,哪去了!」路鹿急得从椅子上跳起,大幅一晃,老旧的转椅撞上了墙壁,巨响隆隆,椅子终究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左臂」。 欲盖弥彰似的,路鹿把跌在地上的扶手重新安回原来的位置,但固定的螺丝已经不在,真就成为割去血管的断肢了。 第117页 一连串的闹剧之后,沙九言倒也不恼,仍是仰靠椅背好整以暇地笑睇着她。 路鹿跳出画面以上帝视角来看,不就是前一阵子流行的那歌「我看你哭着叫着像个孩子在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这一晚没发生什么那啥的事,但这俩捅破窗户纸也快啦! 提前几章为小鹿同学撒花!!! 第65章 许诺 路鹿不甘心地揉了揉鼻头, 委屈巴巴地撅了个小嘴:「你老爱,取笑我。」 「彼此彼此,你不也捉弄我了么?」沙九言一派坦然, 这可是你先来招我的。 也不知这马来西亚室友究竟是确有其人还是小傢伙信口胡编的…… 沙九言把桌上静待垂怜的烟盒扔给了路鹿:「别再软磨硬泡了,小孩子只许拿一根尝味道。」 好在凉烟不怎么容易上瘾,沙九言受不了小傢伙在她身边东一炮仗, 西一爆竹地点火, 只想尽快打发了她去。 路鹿怀里抱着烟盒,心里一阵得逞的窃笑, 给了我的烟那就是有去无回! 她假模假样准备摸出一根,但那不听使唤的手啊,抖了几抖。烟盒犹在,但手里的烟哗啦啦全倾倒出来。还别说, 路鹿的准头叫人吃惊, 掉出来的烟悉数魂归桌脚边的废纸篓。 「你在搞什么?」言语是不带温度的质问,但沙九言眼底的纵容倒未来得及散尽。 可惜路鹿错过了,她昂了昂小短脖狡辩道:「就,不小心嘛。」 变相地没收沙姐姐的烟,让她没烟可抽,路鹿为自己的小机灵劲儿摇旗吶喊。 谁知沙九言神情自若地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包未拆封的新烟,路鹿一下子愣住了。就她的观察来看,沙九言在办公室吸菸的次数极少,她以为对方只会随身携带一包。 「可、可以,冒昧问一下,你到底,在办公室,放了, 几包啊?」 「几包?你该问几条吧?」 「……」 这存货量着实叫人拜服,路鹿厥倒…… 计划夭折,她总不能「手抖」到打翻几条烟吧……果真如此,沙姐姐大概要送她去医院查查帕金森了…… 沙九言沉沉地吐了口气,才道:「小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抽菸,但我不可能因为你不喜欢就放弃。」 这话一开头就是路鹿不爱听的,她不会干涉她抽菸,但这样不加节制、糟蹋身体的抽法她怎么看得下去。何来的喜欢不喜欢呢,其实只关乎心疼不心疼。她从没想过她能成功左右她,因此才会笨拙地採用迂迴的方式,和香菸本身作斗争。 不过,她忘了她家沙姐姐说话一贯是跌宕起伏的风格,好的开始是歇菜的一半,坏的开始却是逆袭的一半。 「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扔我几支烟是治标不治本的。你能销毁多少,我就能补充多少。你为什么不直接从源头入手?」 「源头?」 「我可以答应你尽力戒菸。家里我也屯了一些,我自己会处理,办公室的就劳烦你处理监督了。」 「不、不是吧?」路鹿差点就想掏耳朵了,思绪就像碾碎了的纸片,东一片西一片的,纷乱不堪,「我、我其实只是,想让你,别抽那么凶……」 沙九言心底是感激路鹿的,她给了她一个戒菸的理由。这状况就跟陷入泥沼地时,希望抓住手边任意一根芦苇一样,她不想继续沉沦,而路鹿就是屹立岸头那根挺拔的芦苇。 路鹿又气又笑,那她先前这番兀自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但终究还是高兴的情绪占了上风。小肩膀因为傻笑一耸一耸的,路鹿不介意将这种柳暗花明的喜乐。透个底朝天。 「我只是替你行使你获得的权力罢了。」笑意是会传染的,如果路鹿是那个「病入膏肓」的,与她共处一室的沙九言显然也不能倖免地勾唇而笑,「你忘了么?那次酒会结束后我曾许诺你一个心愿。」 天吶!认真追溯起来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她没有忘,她只是不敢奢望沙姐姐同她一样没有忘。 那晚之后,沙九言再没提过此事,却一直放在心上了么? 这感觉很神奇,犹如吃完了鱼子酱口腔里总会残存几粒没嚼碎的。后续当你投身其他事情时,它们可能在你不经意间游动、爆裂,极致的口感将神经递质的传击推上一个新的高峰。 这时候的路鹿正是由于这样的高峰,效应器细胞始终处于亢奋的状态。 沙九言无奈地摇头,小傢伙真傻,这个心愿的受益者归根结底其实是她…… 她的心愿可以有更多种走向,却偏偏只围着她一人打转…… 她很傻,却给了她情有独钟。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小傢伙正是凭着这股子耿直和热情将她们之间单薄的信任关系越织越厚。不知不觉中,沙九言已然相信,路鹿想要实现的每一个心愿,都与她有关。 她很傻,却给了她志在必得。 望一眼窗外,雨势仍旧瓢泼,沙 九言红唇轻抿,办公室只剩下她们两个,看来务必捎小傢伙一回了:「你先出去干活吧,好了告诉我,我开车送你回家。」 「那烟呢?」这事路鹿最为挂怀。 「待会儿离开时一併带去扔吧。你不是透过窗子都能看到么?我有没有难分难捨趁机再抽几根不是一目了然吗?」这事沙九言不以为意。 第118页 她从不轻易承诺,但每一个说出口的承诺,她都会竭力不让它们落空。 「那你可要,乖乖的,我会时不时,检查一下。」路鹿得意地抖抖小眉毛。 沙九言冷嗤一声,这副给小孩做规矩的口吻…… 小傢伙难道没有意识到自己嘚瑟的眉毛须子就快难保了? 。…… 一晃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雨幕如一张沤不干的抹布始终倒挂着,硕大的雨珠仿佛要把地表冲破一层似的狠命往下砸。 路鹿抱着一堆拆过没拆过的烟,乐颠颠地雄赳赳地踏出沙九言的办公室。 落在身后的沙九言眼里,不就是只抱着干奶酪嬉皮笑脸的耗子精么? 尤其这耗子精还扬言要把烟扔回自家小区,杜绝她任何復吸的可能性。 沙九言也是无语,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会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的人吗? 何至于提防地扔那么远…… 路鹿余光轻探,瞧出沙姐姐心下的小郁结来。她深谙「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道理。 夺走了小朋友心爱的玩具,转首可不得奖励一只大鸡腿予以安慰嘛。 于是路鹿一个旋踵往自己的工位走去。沙九言以为她有什么忘了拿,慵懒地曳着步子跟随在后。 「沙姐姐,这个,给你。」就快下班回家了,不必恪守上司下属间的规矩,因而路鹿奶声奶气地把专属称唿捧了出来。 沙九言瞪着路鹿递过来的巧克力饼干铁皮盒:「我不吃甜的。」 这位小朋友口味刁得很,不爱吃甜枣,路鹿当然瞭然于心。她努了努嘴:「饼干已经,吃完了。我装了别的,一直想给你,来着。」 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休假,才没有送出手。 沙九言接过圆柱筒状的盒子,份量很轻,掀开封盖一看,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茶包? 路鹿笑眯眯地解释道:「钓鱼那天,我不是给你泡了,柠檬薄荷茶嘛。 现在茶包,给你,你随时随地,都能喝。心情不好的时候,薄荷茶,比薄荷烟,更能镇心定神。」 「小鹿……」沙九言显然开了这个口,却没有想好到底要说什么。 路鹿善解人意地微笑,她懂沙姐姐对凉烟依赖的本质,一切尽在不言中。 沙九言拎起茶包上悬着的吊牌,上面画了一只呆萌的鹿头,鹿角牛气沖天,鹿耳耷拉两侧。这让她忍不住会心一笑,小傢伙对自己的认知还挺准确,装兇恶和装可怜都有她一份。 「这里面一粒一粒的是什么?」沙九言仔细端详过茶包的内容物,除了柠檬、薄荷跟细碎的茶叶沫子,还有一种她没见过的红褐色的颗粒状小圆球。 「独门秘方,概不透露。」路鹿明晃晃地在脸上写着——我要养刁你的嘴,惯得你只爱吃我做的东西。 所以还提防着她知道了配方自己就能做么? 有小傢伙在身边,她抽不出空再去想那些伤心事。可……如果用对薄荷茶的依赖去代替对薄荷烟的依赖,这算不算好不容易爬出一个深坑,又掉进了另一个呢? 但总而言之,误打误撞地,小傢伙的眉毛须子又保住了。 沙九言将饼干盒子放回了自己办公室。在等她的间歇,路鹿盯着怀里的烟盒,想起了一件事:「话说……你抽的这个,牌子的烟,还真是巧了,就是江的,出生年份。」 「江总?」沙九言一边锁门,一边皱眉,「你是说江总是1972年出生的?」 路鹿被沙九言古怪的神色吓了一跳:「怎、怎么了?她生日,是还蛮,特别的。在1972和1973的交界。她是,12月31日出生的。」 所以其实她亲爱的江老妈严格来说只有47岁,离她不想涉足的知天命还有一段距离。 「……」沙九言默默无言。 「不是吧?难道,是我说错话了?」 「没……只是没想到江总这么年轻……」 路鹿霎时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自我感觉良好的江总也有这一天,她之前说她五十看来还说小了,她在员工们眼中莫非已经六十高寿了??? 沙九言没好气地拿手肘捅她胳肢窝:「你够了哦,我只是按公司成立年限推算而已……」 「嘎嘎嘎嘎嘎嘎嘎!」路鹿痒得东躲西闪,还不忘护住怀里那一堆烟,「你怎么老,用这招啊?你再这样,我就跟江告状,你嫌她老!」 「你去告啊,在此之前看我怎么挠坏你这个小东西。」 「救命啊!!!」 孤灯几盏,两人为伴。 楼道里追来打去的影子错落有致,朝着相同的未来迈步。 。…… 第66章 小鹿总 翌日, 天气预报又是晴转大雨的悽惨讯号,仿佛这不通人情的老天爷只顾着催促大家白天耕耘,等到晚上要归家了, 它又过河拆桥,管你是不是可怜兮兮淋成落汤鸡。 但不管怎么说,工作时间就该拿出工作状态。 路鹿把孙老头酒窖的网际网路改造方案呈给沙九言看。 沙九言一页不落, 细緻地看过一遍, 才重新把路鹿叫进办公室。 「小鹿,我之前看过解方部门提的初稿, 你好像大改过了?」沙九言抿了一口热茶,唇齿间逸出悠悠的薄荷并作柠檬的香气。 「唔,是的。」路鹿透过桌面,推了一张名片给沙九言, 「做方案的时候,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刚回国,那会儿,参加了世界,人工智慧大会。ai这东西,在国外,我就听说过很多,刚巧,碰上国内的,创业者,互留了联繫方式。」 第119页 白底黑字的名片上印着简洁的介绍——惠楽科技,高旭明。 沙九言秀眉一扬,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浓厚兴趣:「我承认, 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尤其是酒水智能识别和智能推送的功能,你联繫到的这家公司真能实现吗?」 「嗯,我去,他们单位,实地考察过。高总,有给我演示,相类似的设备。」路鹿思考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解释,「沙经理,你大概,也能理解。酒和人一样,不同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瓶酒,它的吸光度、透光度、酒石沉淀量,等数据指标,都可以作为,甄别依据。实现这个功能,其实并不复杂,只要加设相应的,ai感应模块,就可以搞定。」 沙九言握着杯柄点头:「你说得对,以前看起来很遥远的ar、vr已经在『入侵』我们的生活了。其实你增添了ai的元素,倒是和孙老先生希望酒窖自动化管理的诉求不谋而合。」 说到酒窖管理,路鹿是很有发言权的:「孙老头到了,这个年纪,不服老都不行。我觉得,这套方案,最重要的亮点,就是智能播报。储存酒需要关注,温度、湿度、避光性等参数。如果每天,能分时段,在孙老头的手机里,进行,轮播,他应该就能,放心了。」 一路点头下来,接着可就是摇 头了。 和小傢伙谈公事其实是一桩特别有意思的事,无论她如何出招,路鹿似乎都能见招拆招。你攻我挡,更能调动彼此的积极性,更能促进事情的完成度。 沙九言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拄着下巴笑笑:「请容许我提出我的困惑。我看你这个打包方案最后的报价是十万。这价位低得不可思议,先不提我们数据平台的租赁费,设备厂商的ai产品在这个价格范围内能保质保量吗?」 「是这样的,」路鹿拿出打商量的口吻,「酒窖的ai应用,其实相对来说,比较低级。惠楽整套,数据採集设备,大概是八万左右。我们云平台,我报的是,三级经理,范围内的,最低价。所以,总共是十万。」 「你还真会替他人做嫁衣。」沙九言斜睨她一眼,却不带任何威慑性。 因为路鹿有下文,而沙九言也知道路鹿必定有下文。 小傢伙举止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贼精:「沙经理教过我的。利益交换,才是销售,立身之本。我和高旭明,讲好了。ai需要大数据运算,能力,他们公司,在这方面,本就苦手。我给他行个方便,他以后用,我们的上云平台。」 不可谓不是一石三鸟的锦囊妙计。拍了沙九言马屁,给孙老头报低价巩固了酒友的关系,还挖到了一条长线商机。 沙九言笑靥如花,却是一朵带刺的花:「人工智慧大会上随便认识的人,你倒还挺容易轻信他人的。」 路鹿徒手摸刺,却只觉软软痒痒,不足为惧:「唔,背靠ls,我不至于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不是我求着,惠楽做业务,是对方需要,仰仗我。更何况,我们惯喝酒的人,一向爽利。看准人了,皆大欢喜;看走眼了,塞翁失马。」 「很好,你在待人接物方面越来越自信,那我没什么疑问了。毕竟方案出自我们未来的小鹿总之手,可以跳过我需要承担责任的部分了。」沙九言笑意不减地打趣她。 小鹿总? 虽说沙姐姐有推卸责任之嫌,但为啥她愣是能从调侃的称唿中听出点甜腻来…… 路鹿略略脸红:「那个,如果孙老头这边的案子,没什么问题了。撒门克那里,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撒门克?你怎么操起这份心了?我好像和璇说过吧,对方因为我个人的关系不会考虑合作的事。小鹿总尽管放心,丢了这单,之后我会补一个更大的给公司。」 「我又不拿你,当赚钱的工具。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撒门克,受了委屈,往肚里咽。」 人家都把「小鹿总」的高帽子套她头上了,路鹿当仁不让,霸气侧漏。 如此藏不住又化不开的情意,让沙九言一时语塞。心底腾起的小气泡,就像小傢伙送她的茶包里那些不知名的小颗粒一样,她无法搞清它们的来由和质地,也无法阻止它们膨胀扩大。 「说说吧。是不是郑洪斌,给你,惹了什么事?」路鹿屈指成拳,扣在桌角上。 如此严肃的神情在路鹿脸上并不多见,因而沙九言不消一秒便做出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之前烧烤摊那次你不是也知道吗?其实还有后续。郑师兄的夫人一直有找私。家。侦。探监视丈夫的行踪。那天拍到了我们所谓『相谈甚欢』和『打情骂俏』的照片。」 说到这里,沙九言瞥了路鹿一眼,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静态平面的照片所能揭示的并非事实,或者说并非全部事实。我和郑洪斌,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太太后来找上我了,质问我为什么勾引她的丈夫。我想,郑师兄为了脱身,大概一口咬定我对他提出了性。暗。示,以求获得项目或者项目之外的其他利益。我好声好气同郑太太解释,不过她最终应该没有听进去。因而,那次方案汇报,肖总一见我就非常生气,直接把我轰出去了。」 「欺人太甚!!!」路鹿双目赤红,露出温顺的草食动物以外的暴戾来。 眼见着对方就要怒不可遏地抬手狠狠砸向桌面,沙九言连忙起身拦住她:「小鹿总,您这霸道总裁的角色是不是入戏太深了?你的骨头硬还是桌子硬?」 第120页 「呵!也是!留着,我的拳头砸断,郑骚包的,鼻樑骨!」路鹿怒气沖沖地甩甩手,好像自己真有那个干架的豪迈。 沙九言没有戳穿,其实她知道,小傢伙一直很维护她。冲动或沉着,不重要,她能做到哪一步,也不重要,或许真正重要的是她给她的安全感在日积月累中逐渐加固。 但此刻,沙九言认为还是放弃的好:「和撒门克的合作我本来就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说到底ls也谈不上损失了什么,这件事就让它翻篇吧,嗯?」 又是犯规的尾音,路鹿却不会再轻易妥协,她义正严辞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约,他们肖总,当面谈。」 「ls的任何人,肖总怕是都不会见了。」 「那就不要,用这层身份。一个爱喝酒的,无名小卒,足矣。」 「肖总好酒,我倒是有所耳闻。但你发出邀约,他就必定赴约么?」 「这个,你不用管了,我自会搞定。」 沙九言扶额,霸道小鹿总的戏这么容易上瘾么,看小傢伙这一头扎进去的架势,几头牛都拽不回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被误会这件事我已经司空见惯了。小鹿,我本人都不介意了……」 「但我,但我会介意啊……我不是,要向谁证明什么……」只是我放在心尖疼的人,我会捍卫到底!这是我给自己的一个交待。 一眼望进路鹿泛红的眼角,其实你已经证明了…… 沙九言苦笑,敖天玲是怎么形容她的? 从不轻信,从不依赖,从不嚮往,从不交付。她这朋友嘴还真毒,把她塑造成一个断情绝爱、铁石心肠的人。 但她说的大体也没错,安全感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沙九言一直不觉得它有多稀缺珍贵,她一个人也可以,她的安全感自己来挣就好。 直到遇见路鹿,她的想法似乎不受控制地在改变,每分每秒。或许好的安全感就是路鹿给她的那样,不是谁向谁示弱寻求庇护,而是一种互相成全。 苦笑曳着一条长长的名为豁然的尾巴,揭开憧憬的底色。沙九言眸光微动,她该诚实一点、勇敢一点去面对:「你现在这个哭哭啼啼的样子,我总觉得一出门就要被人欺负了去。你总说要照顾我,但有时还是量力而为的好。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註定了我没办法置身事外。我陪你去见肖总,二对一,我们说不定还能占上风呢。」 在沙九言眼中外强中干的某鹿揉了揉眼睛,她才没哭哭啼啼呢!更何况勐鹿落泪又不是为自己! 原本她打算单刀赴会,这不是愚勇。事实上自小在自由殷实的家庭环境下成长,路鹿骨子里透着股自负傲气,她不憷任何人,和肖海杰对峙十拿九稳,毕竟她才是占理的一方。 第67章 捨不得 带沙姐姐同去无疑会旧事重提, 沙姐姐明明是希望事情立即翻篇的,她却希望这一页在重新书写后才翻篇。她们的想法并不谋合,但路鹿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尊重沙九言。 尊重是相互的, 沙九言对她如此,她又岂会妄加干涉? 「那我先联繫,他看看。定了时间, 我来找你。肖总挺忙的, 碰面,应该会放晚上, 你没问题吧?」 「当然,以他的时间为先。我会尽力安排好自己的事务。」 两桩正事讨论完了,路鹿却没有识趣地告辞离开,反而目光灼灼盯着沙九言空了许久的茶杯。 「味道很好。」 「诶?唔……我不是想, 问这个……」 「那你……?」 「我是说, 不够我还能,新做。你不用太,捨不得。」 「谁捨不得了?」沙九言条件反射地反驳,路鹿看得好生欢喜。多像一只被踩了小短尾嗷嗷叫唤的小猫咪。 沙九言倾了倾身,还想解释一嘴自己只把这些当普通茶包,路鹿却早已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虽然沙姐姐口嫌体直的样子煞是可爱,但路鹿晓得分寸,万一果真逗恼了沙姐姐,对方指不定就把她的爱心茶包悉数退回了! 欲隐还显。 路鹿回座位的小蹄子浪得欢,咿咿呀呀地哼着只供自己听闻的喜庆小调。 沙姐姐,再狡辩也没用啦! 打眼看那茶汤的颜色,我就知道这是你重复泡了的第几遍。 很多小心思,你喜欢藏着掖着, 我却不想继续假作不知了。 吹泡泡的人永远不能理解戳泡泡的人有多快活。 。…… 原本还以为约见肖海杰要大费一番周折,甚至可能又得遛出孙老头,没成想对方听到她的名讳便一口应承下来。 「您知道我?」路鹿有些惭愧,在拜访撒门克之后,她对肖海杰都不怎么关注,还是这次临时起意去网上调查了一下。 「当然,久仰大名。老孙生日会上,有幸见过。」肖海杰言辞果真是受东亚儒学文化影响,低调谦逊。 路鹿回想着自己当初蟾宫折桂,将一堆鉴酒名家斩落马下的潇洒表现,没准肖总成了她的头号老迷弟也未可知? 不过事情显然不会那么顺利,约酒的时 间原定于当晚,但由于肖海杰横生的各种工作一改再改,一直拖到了周五晚上,才终于敲定。 这头跟肖海杰说好,路鹿马上询问了沙九言的时间,刚好大家都方便,又是周末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可以敞开肚皮大喝一顿了! 第121页 酒还没落嘴里呢,小酒鬼已然满面红光,醉态毕露。 。…… 与肖海杰会面的地点是路鹿挑的,一家名为「享受する」的和风酒馆。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但路鹿和沙九言提早了半个多小时。 朴素典雅的和室内,一盏清灯摇曳着恬淡的光。壁龛、座垫、矮桌、画轴,无一不是透露着浓浓的日式情调。 路鹿大剌剌地盘着腿,略有些惋惜:「这里,白天过来,更好。」 沙九言是相对斯文也相对劳累的跪姿,她侧了侧头:「怎么说?」 「欣赏,日式庭院的,景色呀。」路鹿努了努嘴,她选的包房是这家店地理位置最好的,纸页拉门外正对着禅意幽然的蹲踞庭院。 花岗岩石条错落成几层,间或有几处踏脚石,形成几何学的形态美感。没有雕饰的古雅水钵,配以环抱着它的石制饮水槽,携来涓涓细流,清爽又彰显着自然之趣。 地表覆着麦门冬青,青青绿绿。从和室望向庭院,无论是石材还是绿植,美不胜收,都叫人心旷神怡。 沙九言笑着摇摇头,再美的景不是适当的时候,也无法抚慰人心。 适逢身着传统和服的服务生将一些日式冷食送至路沙二人所在的包间。 「どうも、ごゆっくり召し上がってください。」服务生貌似是日本人,语速很快,说完便笑意融融地离开了。 两脸懵逼,也来不及道谢什么的,只愣愣地目送服务生翩然而去。 「沙姐姐,她说什么呀?」 「……」 「你这个眼神,怎么,怪怪的……」 「我可没学过日语。倒是某人,不是有精通六国语言良师益友型的马来西亚室友么?」 「……」 诶哟呵!原来这事儿沙姐姐还没翻篇! 「吃点吧,」沙九言把一碟鲷鱼烧推到路鹿面前,「待会儿还要喝酒,先垫垫肚子。」 说没翻篇吧,冷不丁又给翻过去了! 女人的心思真难猜,尤其是像沙九言这样 玲珑剔透的女人。路鹿本来还打算深究一下逗逗她呢,但沙姐姐似乎早有防范。 用擦手巾擦干净手,路鹿直接上手捞了一只小鲷鱼丢进嘴里嚼吧嚼吧,甜食总是让人心生愉悦。 许如依是怎么说的? 拒绝甜食就是拒绝快乐。 管不住嘴的路鹿一连吃了三个,当然这一碟一共也才四个,于是她意思意思客气一声:「沙姐姐,你要尝尝吗?这个,不是很甜的。」 「不用了,我不饿。你吃就好。」沙九言如此坐姿,配上如此言辞,活脱脱一个以夫为天、贤良淑德的小娇妻。 「唔……」某只吃得饱饱的小鹿膨胀起超乎言表的保护欲。她承认她家沙姐姐一直很有女人味,但今天螓首蛾眉,言笑晏晏的样子,令她的气场比之过往更加柔顺而沉静。 「沙姐姐,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忍一忍,等客人来了再吃。」路鹿嘴里含着最后一只可怜的小鲷鱼。听完鱼生最后一句话,小鲷鱼就被咬断成两截。 「待会儿空盘让服务生收走就好了,不用拘泥什么。」沙九言双手扶膝道,「等肖总来了,怕是也顾不上吃东西了。」 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沙姐姐,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讶。或者说,不要表现出惊讶。」 「嗯?总觉得你要放什么大招……」 路鹿闻言坏笑,应景地做了个「龟派气功」的动作,可某个压根儿没有童年的女人难解风情。 。…… 临近七点,肖海杰来了,一个准时的商人。 抵着入口的纸页拉门,肖海杰和领路的服务生用熟练的日语闲聊几句。 男人五官长得并不好看,甚至都谈不上适用,但他身材高大,背影气宇轩昂。从路鹿的视线角度,仿佛肖海杰是将娇小玲珑的服务生密密地罩在了怀里。 送走了服务生,肖海杰才扯了扯衣摆望向室内。目光触及沙九言的当下,肖海杰面色一窒,原就粗鄙的眉毛流露着浓浓的不屑,显出与他沉稳拘谨的装束不相符合的匪气来。 「小路,我听说过你在ls就职,但今天是喝酒的场合。如果你连这点规矩都弄不明白,我想我也没必要浪费宝贵的时间了。」肖海杰不留情面厉声道。 在桌下,路鹿悄然握住沙九言的手腕,温热的气息席捲而至,她携着她一道起身,开口的嗓音软软得透着似懂非懂:「肖总,我的安排,哪里引你不满了?想必,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 扮演懵懂误入森林的小鹿什么的,小傢伙信手拈来,但恶禽勐兽并不吃她这一套,反会激起更强的猎。捕欲。望。 所以,刚开始便失策了么? 沙九言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 「呵呵,商量?」肖海杰冷笑一声,「小路,今天不论你是为了这个女人还是为了你们ls的生意,目的不纯的酒,我不会喝。我承认那次酒会我挺欣赏你的,但我之所以会答应一个晚辈的邀请,完全是看在老孙的面子上。」 哦?糟老头子,我还真是承了你不少情呢。 「面子,这个东西嘛,」路鹿勾起半边唇角笑,笑得蔫儿坏,「你给一次,也是给,给十次,也是给。何不敞开心怀,让我们,举杯同饮?今天我请,我们不醉不归!」 第122页 路鹿拎起酒桌上一堆绿色瓶装的大吟酿中的一瓶,瓶口朝向肖海杰做邀请状。 沙九言心下讶然地觑她一眼,她早有预备小傢伙能变换出几幅面孔,天真纯良的、霸道倔强的、体贴入微的…… 但这一副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并不能以「厚脸皮」或「痞气」一言概之,似乎隐隐浮动着某种稳操胜券的倨傲感。 和肖总这样世界五百强的企业负责人对话,路鹿竟然是抱持着如此心态么? 沙九言注意到,肖海杰嘴上虽然没答应,但行动上已经关合了身后的推门。一般人听到小傢伙这样的冒犯之词,极有可能拂袖而去。果然上位者的脑迴路都诡秘莫测…… 「小路,不是我打击你。你知道你手中这一支大吟酿多少钱么?」初出茅庐的小犊子就爱大放厥词。肖海杰来到矮几旁边,扫一眼桌上最顶级的清酒,加起来得花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犊子大半年的工资吧? 路鹿昂了昂脑袋,一副「这题我会」的从容模样:「知道呀,这些价目表上,都有写。」 「……」肖海杰一下被噎住了,他出去点单不会看劳什子的价目表。 「更何况,你真当我,是外行啊?」路鹿撩了撩垂落额际的一小撮刘海,泰然自若地飈学识,「桌上,这几瓶,大吟酿,精米步合都在,35%-40%之间。最高级的清酒,不就要配上,最让人望而却步的,价位嘛?」 第68章 护卫之姿 日本清酒的本质其实就是发酵米酒。米粒的外周以脂肪、蛋白质为主, 越接近内核,碳水化合物的成分越高。好的清酒制作工艺十分考究,挑选最优质的精米, 磨皮除去表面的脂肪、蛋白质,保留米粒心白部分酿出的酒口感清爽、味道醇厚。 「既然如此,你最后准备怎么结帐?」肖海杰目光一闪, 落在沙九言脸上时充斥着鄙夷, 「你拿不出钱,所以就要靠这个女人, 还是靠她不择手段骗来的钱?」 路鹿那两条彰显情绪,活跃的小眉毛忍不住倒竖起来,这是什么鬼话?! 郑洪斌那个上门女婿的孬样,能有什么钱?即使谈成了项目, 沙九言拿到的提成也根本无法支付这一顿酒钱。 沙九言悄悄拽了拽路鹿的衬衫袖口, 抬眼望着肖海杰,云淡风轻道:「肖总,大家先坐下说吧。」 沙姐姐还是一贯的好气度,路鹿回想起当初自己脱口而出关于她和郑骚包的叱问,对方选择掩饰心底的黯然,反倒同她开起玩笑安慰她…… 爱怜之情,比从前更甚。 三人落座后,路鹿只给自己斟满酒,让最好清酒的肖海杰眼巴巴地看着。 举起杯盏,酒色清透,在灯光和酒具底色的映衬下格外诱。人。路鹿仰起脖颈一饮而尽,末了还咂咂嘴对沙九言道:「不错不错。我喝日本酒不多,倒是可惜了没有早点品到这种沁爽感。」 沙九言莞尔一笑:「知道你这只小酒鬼如鱼得水了。」 「嘿嘿嘿!」路鹿一阵憨笑, 过了小半晌才像是刚刚想起对面的肖海杰来,「肖总,是晚辈,招待不周了。您也尽管喝,尽管喝!」 肖海杰瞪着眼珠子,知道自己是晚辈了还不给前辈斟酒???对于深受日本文化薰陶的肖海杰来说,前后辈等级森严,后辈为前辈服务那是天经地义的。 路鹿却一个劲儿只给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看得肖海杰既眼馋又意外,小丫头片子的酒量倒真和老孙说的一样厉害,甚至更厉害。 故意冷待,一来是杀杀肖海杰的威风,二来是引出下面的话题:「肖总,莫担心,敞开喝,不用替我,省钱。我妈是,ls的老总,江七瑾,吃穿用度,缺不了我的。」 说出「我妈是江七瑾」时,路鹿摇头晃脑得俨然一个不事生产、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饶是肖海杰这样的狠角色也不免吃了一惊:「你说江总?可传闻江总并没有……」 「隐婚,你都,不知道呀?」路鹿咪着小酒,隐藏了部分事实,「我妈,想要专心,打拼事业,谁让早些年,这世道对工作女性,实在不友好呢。」 肖海杰听了之后陷于沉默,握着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显然对方身份地位的鱼跃,令他不给好脸色的初心动摇了几分。 谁能料到路鹿扔一个重磅炸。弹远嫌不够,一扔就扔俩:「肖总,沙姐姐都跟我,说过了。这件事,绝对是,误会。沙姐姐怎么,可能为一单,生意献身你那……恕我直言,你那女婿,压根不是我们,沙姐姐的菜。」 然而偏见一经形成,很难扭转。肖海杰连饮两杯后,松了松领带不以为然道:「别把这女人说得眼光有多高似的,女人为了钱有什么做不出的?尤其是这种漂亮的女人,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周旋于各种男人中间谋取利益,呵呵……」 郑骚包这脱身伎俩低劣得很,偏生正对大男子主义的肖海杰胃口。 路鹿置于桌面以下的手紧攥成拳,青筋毕露。勉力做了几次深唿吸后,才忍住没有发作。沉得住气,才能捉得住鳖。 「你看到沙姐姐,只是一个,部门经理,这就像,你看到我,只是,一个小职员一样。」路鹿浅啜了一口清酒,不卑不亢道,「我没有,什么经商头脑,所以我妈,很早之前就,属意沙姐姐,作为,公司的接班人了。」 这话就没有掺什么水分了,江七瑾的确是那么想,也是那么告诉她的。 第123页 趁肖海杰怔愣的间歇,路鹿很是不当一回事地笑道:「就算,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沙姐姐,从郑先生,那里,显然不能获得,什么对她有用的。换言之,沙姐姐想要的,郑先生,根本,给不起。」 肖海杰面色铁青,倘若沙九言真是公司掌权人层级的,那么郑洪斌口中那一套她为了赢得项目主动勾引的说辞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小路,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事实如何,我想我需要回家核实。」肖海杰到底还是稳住气,从牙缝中冷冷挤出这番话。 「哪部分让您感到怀疑了呢?」路鹿活跃的小眉毛二度抢戏,眉尾轻摆着,「我不介意当着您的面,给我妈打个电话。你可以听她怎么说。」 沙九言不动声色地垂首敛目,事态的发展如偏离航道的飞机,至少于她而言,一切都没有了经验上的参考意义。 小傢伙不管手握一副怎样的牌,她最后总能打出最出人意表的那张…… 「哼……」肖海杰一口咽下杯中的酒液,他没说话就是一种默许。意图切断小郑和沙九言的联繫是为了他的宝贝女儿,那么弄清楚真相也是为了小芸。 路鹿对沙九言安抚一笑,拿出手机拨了视频电话给江七瑾。 难得江七瑾没有和爱妻搂搂抱抱,而是独自一人在书房办公。 视频接通时,路鹿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虽然就算俩老不羞的真在亲热,她也有办法把话圆过来说,但能省下这份口舌之力留着对付冥顽不灵的老肖岂不更好? 「好端端的打什么视频电话,还满脸奸笑,是不是在外面捅篓子了?」一开口就是亲妈,这一顿埋汰让路鹿揉了揉因为喝酒而烫唿唿的面皮。 正直的小鹿怎么会奸笑呢? 江这老花眼也是没谁了…… 「江,你不能盼着点我好吗?」路鹿扁了扁嘴,「我在外面喝酒,没闯祸哈。」 「喝酒?!我说难怪呢,这嘴皮子都利索多了……」江七瑾对着屏幕那头的女儿翻白眼,「你说说看,人家大闺女在家里弹琴绣花,你就知道野在外面喝酒!」 嫌弃之情溢出屏幕,沙九言眉眼一弯,她也是第一次听江总和小鹿对话。 母女之间互损斗嘴……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路鹿摸着后脑勺,也是才发现自己说话顺熘了许多:「好了好了,别气了。我回家就给你们的鸳鸯被上绣花。」 「鸳鸯被上顾名思义要绣的是鸳鸯!算了,谁跟你叨逼这个了,你和谁去外面喝酒?你背后那画怎么好像写的日文?」 「我在日式酒馆,和你最喜欢的小沙一起。」 「小沙啊……又去谈生意了?记得帮小沙多挡点酒。」 沙九言和肖海杰同步挑眉。 「嗯,我没让她喝。」 「这就对了,能喝 你就多喝点,照顾好小沙。喝高了也别撒酒疯,要对小沙温柔点,知道不?」 路鹿加入了同步挑眉的阵营。 江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她以前顶多说到「照顾好小沙」为止,后半句貌似超出工作关系了吧?? 路鹿压根儿不知道江七瑾言传身教的苦心,怎么成为一个爱妻模范,江七瑾自己奋斗了二十多年还未有所大成,因而只能寄希望于女儿了。 「唔,晓得了。」路鹿答应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怎么可能耍酒疯……」 这让沙九言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一晚,小傢伙似乎喝得越多越斯文沉静。 「行吧,那你慢慢喝。我和路易斯就不给你留门了。」 「喂喂!我又不是喝通宵,我要回家的呀!」 「美好的夜晚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不用我说得更白了吧?路鹿,机不可失啊!」 「……」恳请您老说得更白点吧…… 发觉自己打电话的本意被带跑偏的路鹿懒得理会江那一堆污污糟糟的暗示,她直指问题中心:「江,你现在还拿小沙当接班人看吧?」 「对啊,她……」江七瑾还有一箩筐的话全被路鹿堵在了嘴里。 「那行,晚安,我挂了!」 「嘟嘟嘟——」 这叫什么事啊?! 江七瑾这一嗓子的话卡得上不来又下不去,可把她气坏了。 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敢主动挂她电话,从前她一向只会对路易斯没大没小,看到自己都是毕恭毕敬的! 。…… 另一头,路鹿将视频截图递给肖海杰看:「肖总,您和我妈没碰过面,不过你可以去网上查她的照片。」 路鹿得意地笑,咱们ls的长公主那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江女皇亲口认证! 「不必了,」肖海杰摇了摇手,并没有去看路鹿的手机,「你敢给我做这么个圈套,即便有夸大事实的部分,但我相信七八成都是可信的。」 撒门克和ls虽然经营范围不同,但时刻关注财经热点的肖海杰知道,在网际网路企业中ls自有它的生存之道,没有经过ipo也能凭着雄厚的资本成功上市的同行业公司并不多。 光听电话里江七瑾对沙九言叫得亲热的态度,肖海杰就知道根本轮不到家里这个惹事精和沙九言搅和在一起。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没有谁愿意被划分为三六九等,但人总是不由自主和「门当户对」的人玩在一块儿。特例是有的,只是大趋势避不过这个定律。 第124页 第69章 醉酒的沙姐姐 肖海杰拿擦手巾揩了揩指尖沾到的酒渍, 拎起酒瓶主动给路鹿把酒满上:「小路,你有这个胆气,我不多和你说什么, 敬你一杯便是。」 肖海杰承认路鹿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知道如何对症下药。他能听得进去的解释,除了这一种, 怕也没有别的了。对于商人来说, 资本就是话语权。 解除误会后,老狐狸显然明白过来, 为了一个外姓人把可供发展的生意伙伴得罪了并不值当。这算放下姿态示好么? 路鹿笑眯眯地把酒杯凑上去,两人这一碰,气氛终于活泛起来。 「沙小姐,请你原谅一个父亲的心情。」收敛了戾气, 肖海杰这个在两个礼仪之邦折腾过的男人恢復了原本的和蔼谦逊, 「这次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我知道小郑在我和小芸面前有所保留。」 沙九言沉吟了片刻,才慎重开口:「想必您最在意的是烧烤摊的部分吧,那是我和郑师兄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单独碰面。我必须承认,我想通过他打开业务口不假,但我们只是一起吃个东西,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令嫒看到的照片可能是有心之人通过角度借位捏造的。」 「原来如此,」肖海杰眯着眼睛,透露危险,「我早就提醒过小芸了,这些无良侦探社靠不住。反正他们也没有合法证照,等回头举报了一锅端。」 沙九言怼了怼路鹿的手肘, 拿眼神示意:把酒瓶给我。 路鹿不情不愿地皱了皱鼻子:犯不着给他倒酒! 怎么治小傢伙沙九言心中有数,她柔柔一笑:我给你倒,他是顺便的。 路鹿小傲娇地轻哼一声,果然中计,把酒瓶推到了沙九言手边。 沙九言履行承诺,确实是先给路鹿倒了酒,才轮到肖海杰:「肖总,事情说开就好。原本也是我思虑不周,才造成令嫒的误会。」 路鹿心头又酸又软,这女人…… 了解她的为人,她便知道她说的并非场面话。过于温柔的人常常会被辜负,她是永远学不会记恨别人么? 彼时的路鹿了解的不过是现在的沙九言,而沙九言的恨其实通通留在了那段凄悽恻恻的童年。 肖海杰沖她点了点头,爽快地饮尽杯中酒, 一滴不剩。 沙九言微笑着展了展眉。 「那什么,」喝了酒的路鹿口条变清晰了,小肚肠却也变弯绕了,侦探可不该是郑骚包的代罪羊,「这话本不应由我来说,但你们如果每次出了问题都将矛头指向外面,多没劲啊。想必郑先生才是源头,你们要真放心他就不会雇私。家侦探查他了,是不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肖海杰撑着额头,显出无奈之色,「但事实是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抓住他对不起小芸的直接证据。更何况我也是男人,外面的诱惑多了,一时意志不坚定可以理解,没有犯至最后一步,我拿他没有办法。」 听至一半,沙九言就相当有先见之明地按住路鹿的大腿。 怕痒的路鹿一个哆嗦,真是要命了!沙姐姐怎么总是能抓到她的敏感处! 但路鹿已经铁了心要介入这个根系庞杂的家长里短中:「按照肖总您的逻辑,悄悄摸摸的精神出轨是可以容忍的?那这事好办极了,只要告诉您的女儿不必再盯着丈夫不放,大家各玩各的,不就皆大欢喜了?」 沙九言沉默地攥住酒杯。如果把那称作责任感,尽管是素不相识的人做着对方可能一辈子都无从知晓的事,但背后总有意义值得推敲。 小鹿,那意义是之于我的…… 守旧的肖海杰听了,瞪大三角眼,一脸不可思议:「女孩子怎么能……」 「女孩子怎么不能了?」路鹿扣下酒杯,咄咄逼人。 肖海杰面露愁苦:「小路,你大概误会了吧。我并不是在性别上存有什么偏见。男人把持不住出去撒野不会损失,但我女儿出去找别的……找别的男人,吃亏的说到底还是她呀!」 「吃亏这种事情,她在丈夫那里怕也受得多了……咳咳,我当然还是指的精神层面的。」 「我知道,小芸已经受尽了折磨,他们分开更好,但我万万不想便宜了小郑。」 「喂喂……肖总,您说那么老半天,该不会就是觉得找不到他出轨的证据证明他是过错方,离婚时他能分走一半财产,你很捨不得?」 「让我在小芸身上花钱,我甘心情愿,可我凭什么便宜一个对我女儿不好的男人?」 「你们家应该不至于所有固定资产一开始就都写在女儿名下吧?」路鹿眉眼舒展,拿手指敲了敲杯沿,一边琢磨,一边说,「即使真的有那么糟,既然你愿意给女儿花钱,那就当是花钱消灾,给女儿解套呗。离婚对于她来说,是挥别一段戚戚哀哀只有郁挫的婚姻,她会展开新的人生,新的人生总会有人陪着她走,譬如你,譬如一个真正值得託付的人。花钱纠错,纠的可不单单是一段婚姻,而是整个人生呀!」 肖海杰又是沉默不语,但这无疑是路鹿今晚那么多话中对他触动最深的。 小路说的都在理,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算看出来了,你是愤愤不平我给沙小姐难堪的事吧。我第一次喝酒喝得这般郁闷。」肖海杰无奈摇头。 「喝酒好就好在适应各种心情,从郁闷喝到开怀,多好呀!」路鹿知道肖海杰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她捞过手边的酒瓶准备给老肖续上,却惊奇地发现酒瓶里空空荡荡,一滴不剩。 第125页 诶??? 她这浸过酒的脑袋瓜子一向好使,刚交给沙姐姐时还是新开的满满一瓶,这怎么就??? 不祥的预感倏然袭来,路鹿扭头一看,沙九言正面色酡红,嘟嘴嘬着酒杯里残余的酒液。 抢过沙九言手中的酒杯,尽管已是无济于事。路鹿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嗯?」沙九言视线迷离,声线更是宛如一张泡了酒沉甸甸的布巾,包裹着无限意蕴,「你干嘛对我……动手动脚的?」 说来也是桩怪事,喝酒之后两人的状态颠倒过来,路鹿唇舌伶俐,沙九言反而前言难以连贯后语。 「我只是试试你喝醉没有。」大吟酿的度数对路鹿来说并不高,相信在遇到她之前惯喝酒的沙九言也能等闲视之。但是否醉酒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喝酒时的心境。 沙姐姐近来心情一直不见好,是她大意了…… 「试这干嘛?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沙九言嗔怪地斜眼睇她,桃花眼中风情激盪,百媚横生,「我醉了、我醉了~~~」 路鹿忍不住笑了,这算是一个实诚的醉鬼吗? 别的醉鬼一边撒酒疯一边抵死不认,她家沙姐姐与众不同,不但一口承认,还醉得如此娇憨可爱,和平时判若两人…… 路鹿忙着伺候喝酒进化后娇 憨可爱的沙姐姐,想把她的脑袋托到自己肩膀上靠着,那多舒服呀! 但力气上的悬殊让她根本掰不动对方坚。挺的头颅,累得一身汗还毫无成效。 恰在此时,肖海杰的电话进来了。 「不好意思,失陪了。我出去接个电话。」肖海杰起身离开。 虽说打得火热的两人也不需要他陪啦…… 宽敞的和室少了一人,顿时变得更宽敞了,甚至显出些许冷情。 「诶……」沙九言忽然拖声拖气地嘆着。 路鹿以为她要伤春悲秋抒怀什么,故而坐近了一些,洗耳恭听。 不料沙九言抚了抚胸口,蹙眉道:「我想吐……」 诶??? 「我送你去洗手间!」路鹿手忙脚乱架起沙九言的胳膊。 「疼~~~」或许是施力不得法,引起沙九言一声娇滴滴的惊唿,伴随体位变化而来的是带着浓浓酒意的酒嗝,「嗝~~~」 急得满头大汗的路鹿倒也没嫌弃她,将她柔弱无骨的躯体严密地护在怀中。 今晚的注意力大多放在肖总身上,故而对沙姐姐有些疏忽了。这傻女人只顾着提醒她吃点心垫肚子,自己却空腹饮酒,该罚! 刚准备往外运人,沙九言又不安分了,脑袋在她胸口上下左右,一通乱蹭,还娇声嘟囔着:「硬梆梆的什么呀……硌得,好难受……」 路鹿板着小脸把混混沌沌的沙九言从自己怀里拔。出。来,双手扶着她的肩义正严辞道:「我有胸,软软的胸!!你自己没靠对位置!!」 这要给外人听去了还以为她多贫瘠、多荒芜呢,沙姐姐把脑袋一个劲儿往她胸骨上扎,能不硬吗? 说完,把她的头摁在自我感觉比较大的左胸上,闹腾不休的沙姐姐终于安静下来。 。…… 揽着怀里的小女人,路鹿觉得心里涨涨的,浑身上下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路连抱带拽地把沙九言拖进厕所,路鹿竟丝毫不觉得累,她是真的有所长进了吧? 「嗯~~~胃好难受~~~」沙九言趴在洗手台前虚弱呻。吟着,猫儿似的呢喃却重重敲打在路鹿心上。 眉头皱得死紧,路鹿环过沙九言腰的手小心翼翼轻抚她的胃,可以觉出一些冷硬,心下是又急又忧。 「别!」沙九言忽然狂野地扭动着身体,似乎极为抗拒。 喝醉了警惕性还这般强,路鹿略有些失落,但她知道醉鬼一定要轻声细气顺毛捋,否则触到了逆鳞,什么大闹龙宫、大闹天宫的都得给整一套。 第70章 猪八戒背媳妇 「沙姐姐, 乖~我没别的意思,我帮你揉揉,吐出来就不难受了。」路鹿不免想起上次沙九言极力催促她吐的事情,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要……脏,你出去!」沙九言憋得脸都青了,但就是不肯在路鹿面前呕酒。 镜中女人倔强执拗的眼神让路鹿第一次堂而皇之流露出宠溺的神色。 彼此的视线在镜面汇合, 彼此的意动却又潜藏在镜面之下。 这并非是趁着沙九言醉酒忘性大才敢付诸行动的, 而是路鹿从现在开始的确想要将疼惜和眷宠的心情搬上檯面。 她骤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浅显得如蝉翼一样可以一眼看穿的道理。 以往她总担心自己表达得太多会招致对方反感, 但事实上反感一个人可能根本无需她做什么切实的令人讨厌的事。 喜欢一个人,谁都会无可避免变得敏感。就像她以为她按胃的尝试让沙九言牴触,但如果对方真的抗拒肢体接触,那么先前从和室将她顺利搂抱到洗手间不就变得很荒唐了吗? 傻女人不过是不想让她看到她的脆弱和狼狈…… 路鹿抿了抿唇, 镜片的反光挡不住眼中的柔情:「那我闭上眼好不好?如果我不在这陪你, 我会担心你一个人昏倒在里面。」 哄孩子似的,果然令醉了酒后思维能力退化到孩提时代的沙九言动摇了:「那你不许偷看喔!」 第126页 看来她真是忍到极限了,路鹿又好气又好笑。 沙姐姐又不是要宽衣解带,这种事情她有什么好偷看的?她可没有那种恶趣味…… 「我不会的。」 或许我也不忍心看你难受的样子…… 。…… 晴天的夜空星光闪烁。 户外空气流通,将胸肺内的浊气洗涤一净。 夜幕重重掩映之下,相依相偎的身影却凑不成一段唿之欲出的风流韵事。 在此之前,肖海杰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都没有当面打招唿直接留个言就匆匆离去。 搂着娇人儿立在酒馆门口,路鹿抓耳挠腮心焦得很,为了如何把沙九言送回家。换作别人倒是好办,可沙姐姐晕车严重,自己又醉倒了不能开车,一个很简单的状况突然变得异常棘手。 「沙姐姐, 」路鹿轻声 唤她,沙九言在她怀里没精打采地抬了抬头,只一秒又沉沉落下,「你能坐公交车吗?我是说,坐公交车应该不太容易晕车吧?」 沙九言扒拉着她的衣襟,伏在她的胸口闷闷道:「公交车不晕,我、我现在有点晕。」 路鹿急忙关切道:「还想吐吗?」 「想,但应该没得吐了。」沙九言恹恹地说。 是啊……她刚才吐得那样撕心裂肺,尽管路鹿遵照约定没有看,可声音已经透露了一切,早就吐无可吐了…… 刚刚在电话里还信誓旦旦向江承诺不会让沙姐姐喝酒的,结果一个没看住她就醉倒在她怀里了。 路鹿一边满怀心疼地揉拂着沙九言的髮丝,一边单手操作着手机查看从这里到沙九言家的公交线路。 沙九言如同一只被伺候舒服的猫咪,唿噜唿噜地低声哼叫:「敖天玲,劳烦,嗯……劳烦你特意,走这一趟了。」 哈??? 敖天玲??? 合着这女人一直把她认成敖大小姐了??? 倘若路鹿原先还不敢相信沙九言喝了一瓶清酒就能醉实,那此刻她所有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 「我是路鹿,我要把你按斤论两给卖了!」路鹿黑着个脸没好气道。 「啊?是小鹿啊……」沙九言懵懵地仰起脑袋,两只不听使唤的手顺着路鹿的衣襟一路爬到她的脸颊,捧起她的脸蛋仔细端详了一阵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真的是小鹿诶,那、那我就安心了。」 「安心个头!小鹿要把你按斤论两给卖了!」路鹿恶狠狠地又重复一遍。 然而沙九言显然没当一回事,扎进她怀里继续笑:「小鹿才不会呢,小鹿是个乖孩子……」 乖孩子? 路鹿不由自主也染上了笑意,和她家沙姐姐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醉言醉语方显真心。她不知道她对她的信任是否超过敖天玲,但如果基于她们仅仅认识两个多月的事实,路鹿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从手机上查到的结果,离这最近的公交车站也还需步行一段距离。路鹿盘算着,先把沙九言的车扔这里,等明天再找机会开回去。 「你的车明天再取,我们现在去搭公交好不好?」到底还是先徵询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好累喔……我想睡觉……」答非所问,眼皮沉沉耷拉着,仿佛是弄清了自己窝在谁的怀里,沙九言好不惬意地任由瞌睡侵袭。 「现在还不能睡呢,至少得上了车吧!」路鹿用搂住她的手臂轻轻摇晃她的身体。 「好。」嘴上答应得特爽快,但可爱的小唿噜悠然飘响于静谧的深夜。 「拿你没办法。」路鹿是怎么也没料到沙九言的醉态如此爱娇,惹得她半只脚已经跨出兽。性。大。发的红线之外。 好在她从小深受两个妈妈君子之礼的教诲,绝不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 某天真小鹿压根儿不知道自家老妈刚才在电话中暗示的是什么…… 路鹿努力把沙九言从自己怀里扯出来,把她丢到自己瘦削的小鹿背上。 「唿——哈——」纵使没有气拔山兮的盖世神力,但路鹿弱就弱在恰到好处,刚好够背起她家沙姐姐。 路鹿一边吃力地背着沙九言往公交站方向挪,一边自我安慰:抱不动,咱还能背呀! 背这件事显然比抱更长久,等她们七老八十没准仍能实践。 路鹿以为不用自己走路,沙姐姐肯定顺势在她背上唿唿大睡了,孰料沙九言拿手掌撑着她的肩膀东嗅嗅西嗅嗅,各种不消停。 「怎么了?」路鹿不解道。 「你身上臭臭的……」沙九言抱怨。 「这、这……」这么直白吗? 「汗味还有酒味,难闻、死了……」沙九言继续抱怨。 「……」原来还有更直白的…… 刚才往她怀里死命钻的时候怎么不嫌东嫌西呢? 路鹿抱着沙九言的大腿将她往上提了提,嘴上却偏要挟道:「我还没嫌你醉鬼死沉呢,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扔大马路上?」 「我不信,我们小鹿不会,这样对我的……」说完,沙九言两条纤细的手臂如灵蛇一般缠住了路鹿的脖子,看似松松垮垮的,皮肤与皮肤的贴合却不留任何空隙。 这样的话配上这样的动作,路鹿差点一个腿软跪倒在地! 沙姐姐太会了……清醒时若有似无地撩人,醉酒时肆无忌惮地点火…… 第127页 也唯有她,才能将她吃得死死的,路鹿深知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当断则断。她被她栓牢了,一生一世。 幸好在气氛走向暧昧的临界点前,沙九言忽然黏煳煳地唱起了歌:「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 唱到「白龙马」时还用腿夹了夹路鹿的腰身,示意马儿快快跑。痒得路鹿只想躲去天涯海角,可她又不忍心甩掉身上这只爱的小包袱,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凌迟并快乐。 「什么刀山火海……什么美女画皮……都挡不住火眼金睛如意棒!」一曲既罢,最后还华丽丽地破了音,沙九言丝毫未觉,笑眯眯地拍着路鹿的后脑勺,大概是当成白龙马的大屁股了吧…… 没有童年的人唱最最童年的歌。 路鹿没听过沙九言唱歌,因而觉得新奇有趣。虽然走调跑音无处不在,但她还是捧场地喝彩:「好听!」 沙姐姐这样低沉婉转的音色,无论唱歌在没在调上,都是悦耳动听的。路鹿不管别人是否认同,反正她自己喜欢就够了。 被人这样鼓舞了,新一轮的歌声骤然开启,绕过照亮前路的一盏盏昏黄的路灯,途经路边一块块在潮湿空气的折射中愈发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最后通往那个未知尽头、没有边际的神秘暗夜。 一路背一路唱,公交站台已隐隐露出真容。 路鹿想,如果背上的人不是沙姐姐,她可能早在前一个路口或是前前一个路口就累趴下了,甚至连启程的信心都不会有,但现在力有未逮的她竟期许着这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 为了冲散这突如其来的卑微念头,路鹿晃了晃背上唱歌声音越来越低的沙九言:「这一首,你还没唱腻吗?我觉得我们不像是白龙马驮着唐三藏。」 「不像吗?」醉得可能都认不清人了的沙九言,却总是有问必答。 「『猪八戒背媳妇』更应景吧?」路鹿朗声笑起来,为了更切合她们的关系,她只好吃点亏自比猪八戒了。 第71章 诉说心事 沙九言默了片刻, 就在路鹿以为她连醉酒了还如此敏感,对这样的话题避如蛇蝎时,对方满怀疑惑地开口:「猪八戒背媳妇有歌词吗?」 「啊……那个啊……」路鹿回想了一下, 「好像有吧,不过我也记不得了。」 「是么?好想唱这个啊……」沙九言十分惋惜。 「那等想起来了再唱。」身。下的路鹿哄着她。 「不行,我现在就要唱!」 「……」 「猪八戒蹄朝西, 驮着媳妇跟着仨侍女……」 「……」 你说沙姐姐醉得意识不清了吧, 她却还知道照着情景改歌词;你说沙姐姐意识清楚吧,她醒着的时候哪会这样无拘无束地放声高歌。遑论公交站上一同等车的一对年轻情侣正交头接耳地嘲笑她。 路鹿可不管他们是恶意还是善意的, 直接拿出之前瞪视秃头男二人组的气势,将小情侣射离了她的视线范围。 背上的歌声渐止,是因为那对窸窸窣窣的小情侣么? 沙九言却突然软软地叫她一声:「小鹿。」 「唔?」 「是梦吧……」 如吟似嘆,融入寂寂夜色。 。…… 末班车上人很少, 路鹿随意给彼此拣了一个双人座。沙九言坐在靠窗透气的里座, 她坐在外座。 沙九言枕着她的肩头,唿吸吐纳之间,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颈窝。路鹿长臂一伸,握住前座的把手,似是作为一种欲。望的纾解。 她一直觉得酒是好东西,再不对付的两个人,几杯黄汤下肚,什么仇什么怨都变成隔世仇隔世怨,不值一提。 而她和沙姐姐之间,因为酒而消融了拘束和距离感。 想到这里,路鹿会心一笑,将身边人拥得更紧了。 车窗外的上海飞逝而过。 这座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从气氛上来说并无明显的昼夜之分。 车来车往, 熟悉的街巷五光十色、绚丽缤纷,每个拐弯的街角都像键盘上的回车键,你以为的终结没有发生,另起一行,只是从一处喧嚣驶向了另一处喧嚣。 空洞的热闹,宛如黄粱一梦。 路鹿伸手拂去因为颠簸而落于沙九言眉心的碎发,自然得就好像做过成百上千遍。 是梦吧…… 路鹿在心里重复着沙九言方才的 喃喃低语。 她们相遇的电梯间,她们一起去过的酒会,她们乘坐过的每一样交通工具;沙九言给她做的考卷,沙九言带她见的客户,沙九言送她的摺纸书;她送沙九言的头盔,她给沙九言买的皮鞋,她给沙九言折的马桶…… 她们共同经歷过的那一幕幕如斑驳的老电影般来回替换、交错、唿应、深刻…… 她并不清楚沙九言所想表达的东西,但对她而言,在这个夏天认识了沙九言,就是一场梦,一场绝世好梦。 车窗外徐徐的清风灌入,沙九言不知怕凉还是怎的,往路鹿身上钻了又钻…… 。…… 费了一番功夫,路鹿终于将沙九言搬回了家,十点将过。 拥挤的玄关让路鹿有些挪不开手脚,更别提连接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那一根碍事的横樑给人以无限的逼仄感。 勉强侧了侧身,路鹿见掉漆的鞋柜上只摆了一双拖鞋,便托着沙九言的腰提醒她换鞋。 第128页 「嗯?」言者恍惚,听者迷醉。在此之前,路鹿从来不知道沙姐姐醉意熏然的声音才是对她最大的杀器。 路鹿用另一只手搔了搔鼻尖,侷促道:「唔……到家了,换拖鞋吧。」 「喔,可以。」沙九言扶着额头视线往下探,「我会、会换的,你别摸我屁股了。」 换鞋和摸屁股? 路鹿经她提醒,才惊恐地发现自己以为的搂腰竟然是…… 说好的要做正人君子呢?!都怪这只色字当头的贼手做出违背她正直不屈心意的事来!! 力证清白,路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松开手。 然而,失去倚靠的沙九言就像扯断线的木偶顿时哗啦啦地东倒西歪。 路鹿原以为这么一路过来沙姐姐也该酒醒了,却没料到对方依然置身云里梦里。 路鹿只得继续扶着她换鞋,自己把球鞋和袜子脱在了门口,踩着赤脚半拉半抱把沙九言送到了客厅里的长沙发上。 抽了茶几边的纸巾拭汗,路鹿一边喘气,一边立起腰打量客厅的装潢。 这是沙姐姐的家,却又好像不是她的家。 整间屋子并没有形成融洽统一的审美风格,单单一个客厅就被瓜分出几片诡异的色块。电视墙被刷成了巧克力色,另外三面墙是橄榄绿的,佐以色调偏浅的桦木地板,非常撞击又跳脱的颜色搭配。 先前江有提过沙姐姐的房贷,那也就是说,这套房子是她买下来的。 由此可见,沙姐姐的怠惰是由内而外的,前主人的装修她就这样原封不动保留下来了么? 明明外表看起来过着异常精緻的生活,但实际上她的欲望值真的很低诶…… 路鹿转了个身打开空调,准备去厨房或者哪里找点水给沙九言喝。 然而,自沙九言醉酒始,这一夜註定不安生。 「疼~~~」痛唿声从路鹿背后幽幽传来,回过头去,沙九言如一条搁浅的美人鱼伏在沙发扶手上低声抽泣。 这可又又又把路鹿吓坏了,她拔腿跑回沙九言身边,半蹲着刚好平视她,柔声细气道:「哪儿疼?头疼还是胃疼?」 沙九言抬起一剪水眸,泪眼婆娑地哼唧:「腰疼~~~」 二选一之外的答案,但路鹿知道这是她的老伤,可别是她刚才把她扶到沙发上的动作不够当心,牵动了她脆弱的腰际吧? 路鹿都快内疚死了,脱口而出:「是不是我刚刚弄痛你了?」 沙九言没有言语,只是瘪着嘴啪嗒啪嗒落泪,活像是…… 不、不对啊?! 这怎么活像是个床上饱受蹂。躏的小媳妇儿…… 路鹿失神地坐到沙九言身侧的空位上,捶打着盛满黄色废料的脑袋。你在想什么呢?此「弄痛」非彼「弄痛」,自己说的话也能引起自己的无限遐想,也是没谁了…… 未曾料想,路鹿就发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呆,沙九言已经自来熟地爬进了她暖意融融的怀抱。 这女人不才嫌硌得慌有臭味吗…… 今天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傻眼的路鹿只微怔了片刻,也熟稔地环住沙九言的腰,还略施薄力推揉起她先前的伤患处。 「酸~~~」沙九言揪住她的衣角,泪落得更凶了。 「那我……」 「你继续啦!往中间一点~」 「唔,我还以为……」我又弄痛你了,这个「酸」大概可以理解为舒服的哼吟吧。 。…… 就这样一个揉,另一个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手酸痛得抬不起来,直到另一个把眼线睫毛粉底唇膏同眼泪鼻涕一起煳在对方的衬衫上。 制造脏污的罪魁祸首嗓音不幸撕裂成片片凋零的枯叶,却还是执着地攥着路鹿的领子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 一眼望进对方红肿充血的眼睛,满腹疼惜瞬间晕红了路鹿的眼眶:「沙姐姐,对不起。我刚才应该动作小心一点,就不会让你……」 沙九言垂眸打断了她:「或者我该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一个礼拜的假么?」 话题有些跳跃,但路鹿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不知道她为何而伤,但至少与今日的种种无关。 老旧的空调风机噼里啪啦抽打着风叶,这声音似乎能鼓出一段掩埋于时光的旧事。路鹿原不抱希望,但沙九言今天给了她太多意外。 「我回南充看望我生命中最后一个亲人。」 简单几个字罗列成一句话,飘飘忽忽落进路鹿的耳内,但将它转换成一种情绪传递到大脑后却是千钧之重…… 伴随着嗡嗡耳鸣,路鹿咬着唇瓣将沙九言圈紧了几分,尽管她的手臂方才经过一轮按揉已经疲软不堪。 沙九言靠在她的肩窝里,平復着先前因为过度抽噎而紊乱一片的唿吸声。 末了,她淡淡开口,淡得甚至有些事不关己:「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个孤儿。我的母亲自杀后,我就被送去了凌云山附近的孤儿院。是个炎热的夏天,我当时九岁,一个如果就此展开新生活有些不尴不尬的年纪。」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伙伴,陌生的未来,一切都是陌生的。我想那样形容会比较形象,陌生对于当年的我而言,不是可以肆意绘画涂鸦的白纸,而是满目怆然苍白的白纸。因为我知道我的人生将被打碎重组。回头想想那过程有多痛苦,现在我就有多感谢沙院长。」 第129页 「你的姓是随院长的?」路鹿适时发问,但声音轻切得仿佛万分担忧自己的任何举动惊扰了深陷回忆之中的沙九言。 当事人比局外人更淡然:「嗯,我的名字也是她起的。『一言九鼎』颠过来便是『九言』了。她希望我未来能长成一个守信重诺的人,因为……因为她知道我的心结所在。」 被欺骗过的人还要对这个世界、对身边人诚实相待,多讽刺啊……可沙院长就是懂得她想要做到母亲们没有做到的事那份执着炽烈的心情…… 不是适当的时机,路鹿没有去问那个心结,只是默默聆听着。 第72章 难掩 「但那个懂我的人终究……她终究也要离我而去……沙院长得了淋巴癌, 扩散全身。你知道么?我从监护室的小窗口看她……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太太就那么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进去探视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会辞掉上海的工作, 回南充陪她……」 「她没有同意吧?」 「嗯……我没想到她说话还是和从前一样中气十足,她赶我走,她说:『你当我是什么孤寡老人没人照顾呀?陪在我身边的哪个不比你机灵, 不比你贴心』。我想想也是啊……沙院长她不是普通的母亲, 她养育了那么多的孩子,大家都排着队回报她呢, 根本不差我一个……她对我的意义,远远大过我对她的……」 「傻女人,欺骗自己和欺骗别人是一样的道理,这不会让你觉得好过。」 「小傢伙翅膀硬了?干嘛好端端骂我傻……」 「这不是骂, 是心疼。其实你心里都明白的。」 「明白什么?明白她只是不想拖累我么……」沙九言滚烫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入路鹿的脖颈, 顷刻冷却,化作势不可挡的寒意,「我来上海十多年了,回南充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我不想往回看,那里有我抗拒的黑暗的过去,所以就连在那的沙院长和共同成长的伙伴都被我一同抛却了。早几年回去的时候,沙院长知道我很愧疚,她没有安慰我,只是说:『你在往前走,我不也在往前走吗?大家都有要做的事,不必要时时刻刻绑在一块。我还不知道你么?你在上海如果过得糟糕,你就不会留那儿十年了』。」 沙院长,谢谢你。 我不认识你, 或许往后也没有机会认识你,但你为这些孩子所付出的已经无法用伟大来涵盖。 我想,你一定像了解沙姐姐一样地了解每一个孩子,所以他们才会将你当作亲生母亲来回报。遇到你是转机,沙姐姐会越来越好,希望……您能和我一起看着她越来越好…… 泪水堵住了胸口,但路鹿不会让它们继续上涌喷薄,往后她要做陪着沙九言的比沙院长更坚强的亲人。 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捋过她的头髮,路鹿又轻又软的嗓音如一支抚慰人心悠扬的老调缠绕沙九言的耳畔—— 「哭出来便不要再害怕了……沙 院长会在,我也会在……」 「谁在乎你在不在啊!」沙姐姐的老毛病又犯了,熟知她性格的路鹿付之一笑,将她抱得更紧了。 眼泪是流不尽的,正如未来属于她的那份美好,也是盼不过来的。 。…… 客厅的吊顶灯是早年间流行的水晶流苏款,富丽堂皇。搂着怀里的人儿仰靠在沙发上,路鹿视线所及恰好就是刺眼的灯盏,看得她眼晕一阵强于一阵。 合上眼,光晕不知是残余视网膜还是脑海之中,总挥之不去。路鹿索性低头痴望起怀中人小巧玲珑的发旋。两人缠绕的酒气里仍能闻到混杂其中淡淡的柠檬香皂味,路鹿深吸一口气,不禁发自内心地微笑。 幽幽浅浅的唿吸声如掠过无垠湖面的几缕清风,带来的一定比带走的多。 带来的就譬如沙姐姐哭掉了的假睫毛,蹭在她的衬衫上正戳着她没有罩罩保护的中心地带,痒得路鹿直想旋转跳跃。最糟的是沙九言趴在她胸口的位置刚好压住了假睫毛大半个「娇躯」。路鹿捏着假睫毛的一端却死活拽不出来。 她歪着脑袋偷看沙九言蹭花了一大半妆的睡容,另一边的假睫毛也岌岌可危地只挂了一个角。 这样极其狼狈的沙姐姐在她眼中仍是好看的,尤其她本身睫毛就很浓密纤长了,根本不需要刷睫毛膏或贴假睫毛呀。 调皮的念头一起,路鹿便付诸行动地抬起食指拨了拨沙九言茁壮可爱的真睫毛,软软刺刺的手感让她克制不住地多逗弄了会儿。在这过程中沙九言的眼皮一动未动,看来真是哭得倦了,睡得很熟。 既然如此,路鹿也就可以安心脱身,处理胸口处瘙痒作祟的假睫毛了。 小心翼翼掰开沙九言揪着她衣角的手指,这女人喝醉酒就跟初生的小婴儿似的又嫩又软,对世界充满了陌生和畏惧,只想赖在妈妈的怀抱里。 这么一想,路鹿觉得自己还挺了不起的,小小年纪就能用母性的光辉笼罩想守护的人。 路鹿一手扶着沙九言的肩颈,一手托着她的腰把她放倒在沙发上。眯了眯眼,接下来…… 咳咳,接下来……她当然没有图谋不轨的意思啦!! 不作他想地帮沙九言脱了拖鞋,路鹿把那一双诱。人犯。罪的美腿摆齐在沙发上,幸好沙发够长不至于让她窝得太憋屈。 但离开温暖舒适的怀抱后,沙九言还是「水土不服」地拧起了眉,手指四处摸索,抓住了沙发套边,又浑然发现手感不对,嫌弃地丢开。 第130页 这一系列动作却又都是在无意识中完成的。机灵的路鹿扫一眼室内,将和她衣服材质相类似的布艺灯罩从沙发侧面的小檯灯上摘下。 某洁癖患者果然没有让灯罩染上灰尘,路鹿用纸巾再抹过一遍,小心地塞她手里。也不知是不是真把灯罩当成路鹿的衬衣了,沙九言蹬了蹬小腿,总算心满意足地昏睡过去。 长出一口气,伺候完她家沙姐姐,路鹿去了趟洗手间。 对着半身镜一照,沙九言几乎整一个妆都煳在她的胸口,还有一些粘哒哒的不明分泌物。说是说不明啦,但路鹿心中也有数。 摘掉了挠她痒痒的假睫毛,路鹿觉得唿吸都逍遥了许多。双手合起,掬了两把清水往脸上泼,她有想过替沙姐姐洗澡卸妆什么的,纯粹是本着让她舒服的念头,但这样做又确实有趁人之危之嫌。 故而,她借着洗脸的短促时光好好思忖了一番,决定今晚就将就着把沙姐姐晾沙发上了。 未免对方着凉,路鹿拐了个弯准备去卧室给她拿条被子或毯子。 同样是冒犯,这一种已经是她想到最为妥帖的处理方案了。 因为是两居室,想必用作卧室的应该是朝南的房间。 顺着这个思路,路鹿打开房门朝内一探,果然还是这家原来的主人花里胡哨的装潢风格,但大床上摆了一圈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偶,又着实显露沙姐姐的生活轨迹。 光着脚的路鹿没发出什么声响就来到了其乐融融的「萌物之家」。揪起上半身挂在床边的一只大垂耳兔,路鹿戳着它外凸的大板牙用气音控诉着:「你们怎么这么好福气!我也想跟沙姐姐睡觉!」 说完她又捕捉到其中的bug,反口道:「是只能我和她睡觉!等她同意我爬上她的大床,我就把你们通通赶走,怕不怕?」 垂耳兔两颗水葡萄似的黑眼珠一瞬不瞬盯着她,似是不解,又似是嘲弄。 路鹿被它看得有些心虚,一甩手将它扔回了床上,砸在另一只俏皮可爱的竖耳兔身上。 随意蹭了蹭裤腿,路鹿自觉不是小心眼的人,但谁叫这床装满了玩偶都没有人睡觉的地儿了,她和这些小东西可不就是有你没我嘛! 扭过身体正想去衣柜里找毯子,路鹿剎那间却被床头柜上的东西攫住了视线。 那不是?! 三步并两步地赶上前,路鹿举起这只暌违已久的小黑头盔,却不小心蹭掉了盖在头盔之下的另两样小物件。 清脆的和暗哑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落地声,揭示了它们截然不同的材质。 不必弯腰去拾,凭着路鹿架上眼镜超然的视力已然看清,是紫水晶手鍊和她折的马桶。 把马桶和手鍊重新搁进头盔,一件或许是巧合,两件或许是无巧不成书,三件……那只能解释为沙姐姐有心收藏…… 这三样东西通通与她有关,尤其是紫水晶手鍊,这份璇姐送出的答谢之礼,想必璇姐也告诉了沙姐姐礼物背后的含义——属于她们的生日石。 穿针引线,这一次所隔山海,但追溯本身仰赖的便是情之一脉。从时光长廊的这一头伸向无数个静谧独处的夜里,沙九言是如何珍而重之地把头盔揽于怀中,靠坐床头思考她们之间种种故事的…… 要还原那样的心迹其实轻而易举,只消看一眼床头柜的摆放位置以及床上玩偶腾出的供人睡觉的空间,路鹿就知道她把她送她的东西放在了睡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试想想,正常人谁会时时捧着个大傢伙把玩?更何况沙九言喜欢的不是可可爱爱、活灵活现的小东西吗? 沙九言,若不是你醉了,我一定不顾一切地去怀疑你引鹿入室的真正意图。 你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 你让我进你的家门,游走你的空间,听你诉说落了灰的往事…… 你窝在我的怀里,揪着我的衣服,流着流不尽的眼泪…… 其实你对我一直都有感觉,对么? 这感觉像极了冬季伫立在半阴半阳的日头下,照到的部分温暖快活,没照到的部分凄冷黯然。路鹿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 只有一条线索不容忽视,此刻充溢路鹿心中的并非对对方明明心里有她却始终不肯松口接受的不甘,而是满满的疼惜和眷宠。 第73章 不言自明 沙九言和敖天玲都曾明里暗里劝退过她, 这份心结很难解。 与她母亲的自杀有关?抑或是在此之后的童年经歷? 路鹿暂时没有头绪,不过孩提时期对于人生观的塑形的确很有可能因为一些变故发生翻天覆地的扭转。 倘若必然无法自愈,她希望能成为她的一支药剂。 路鹿捞出头盔里的摺纸, 楚楚可怜的小马桶的磨损程度还真是让人心惊。路鹿的面容却不自觉地明媚几分。 既然开了冒犯的先例,那么请容许我趁着这个方便之口一犯到底。 因为—— 由小及大。 沙姐姐,你的每个心愿, 我都想替你实现。 。…… 月落日升, 周而復始中又带着些许不同寻常。 窗外「叽叽啾啾」的鸟鸣声此起彼伏,从一个枝头延绵到另几个枝头上。 绿油油的墙面映得日光如一袭嫩生生的草地铺陈在客厅中间。 唤醒大地的阳光也令沙发上宿醉的美人鱼难耐地扑腾了两下。脱水的焦渴让她扶着沉重的脑袋直起了上半身, 然而美人鱼不堪重任的腰胀起勐烈的刺痛感。 第131页 「嘶——」因为有了美人鱼的体态,似乎连带着承受了美人鱼悲惨的命运,沙九言忍不住抽痛地低唿一声。 伸手理了理背后交缠在一起打了结的髮丝。她昨天的确醉了,但在公交车上吹过凉风后, 她就…… 沙九言苦笑, 为自己装醉折腾路鹿的卑劣行径。 她可以开脱自己暂时没办法克服心理障碍,但无论如何欺骗都是可耻的。借着酒意才敢把困扰自己多时的顾虑倾吐而出,说出来却又发现事情本身并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越是动了心,越是慎重畏缩。因为她可是一言九鼎的沙九言啊,一旦给出承诺,她们之间根本不会存在路鹿所说的想抽身便能顺利抽身。 至少这份豁达是现阶段的她望而不及的…… 掀开覆在身上的毛毯,这是沙九言在卧室五斗柜里存着的。 四下环顾,侧耳倾听,一点没有小傢伙的行迹和动静。 她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趿拉上拖鞋,沙九言脑袋钝钝地起身,余光瞟到了茶几上压在杯垫下的纸片,看样子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沙九言连忙扶着腰捻起来看: ——沙姐姐,很难得看你睡着的模样。 我拿走了你的车钥匙, 帮你去酒馆取车。 从另一只单人沙发上捞过皮包,翻出里面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沙九言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这傢伙该不会整夜没睡,光盯着她看了吧? 看她的睡颜倒是无妨,但她昨夜那样哭过,脸上该是一片狼藉了…… 去洗手间亲眼确认了一下,沙九言只能自暴自弃地认为,去取车不过是藉口,小傢伙大概看她这张妖魔化的脸看吐了,所以逃之夭夭。 摇摇头摒除对于路鹿大清早离开的种种猜测,沙九言拾掇完自己,清清爽爽。 循着洁癖的本性,她把沾了一股子酒味的毛毯丢进了洗衣篮。 拐出洗手间,沙九言鬼使神差地扭开了近旁卧室的门。 一室敞亮,一切如常,嗅不到路鹿来过的气息,但可以肯定她确实来过。 垂下眼睫,踩着宿醉反而翩翩然的步子来到床边,沙九言二度鬼使神差地摸上了路鹿送她的头盔。 她曾买过一个同款的送给葛朗,当时以为绝妙又不露痕迹的拒绝,现在想来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傻气的事了。 稚拙生涩,尽管她已经三十三岁了,但在路鹿之前,她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感情上的突发状况总令她束手无策,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处理。 想心事的时候,沙九言时常习惯性地把车盔抱在膝头。 因而一个不经意的扭头,让她看见了原本应该是罩在头盔下的粉红小马桶,又多了两个新伙伴——用茶几上同款纸页折出的玫瑰和青蛙。 「好好学,我会抽空检验你的学习成果的。其他的你可以挑感兴趣的学,但玫瑰、青蛙、马桶,一个也不能少。」 余音迴响,逐渐深刻。 一句玩笑话罢了,当时不过是为了强行安利《摺纸游乐园》给路鹿,却不料…… 其实她们都当真了吧…… 否则路鹿不会记得学这三种折法,记得交作业,她也不会将自己的原话镌刻心上。 沙九言食指用力按住小青蛙的翘臀,松开的剎那,憋着股劲儿的青蛙一跃而起。 视线顺着小青蛙弹跳的弧线抛送出去,沙九言笑了,如雨后彩虹一般绚丽。 路鹿,我的每个心愿,你都可以为我实现吗? 。…… 另一头,偶尔陪沙九言尝了一次坐公交车的鲜,路鹿去酒馆又是採用了相同的路线。 周末清晨的头几班车,比起拥挤的工作日来说简直可以用游览观光的笃定心态来搭乘。 路鹿挑了和昨夜一样的位置,只是这次为了方便乘客上下,她坐了里座。 是为了温习昨夜那个乖的时候让人心疼,闹的时候让人头疼的沙小朋友吗? 路鹿幽幽轻嘆,已经风干的衬衣上似乎仍残存着沙九言动来动去的小脑袋贴服其上的温度。穿着这样一件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四处乱晃,路鹿倒也没有介意他人的目光。 手机收到消息提示,路鹿倏地精神一振,却发现不是心中所想之人:——路鹿小朋友~姐姐想你啦~ 这造作到令人髮指的语气,是敖大小姐自不用说。不过这么大清老早的,看起来像是赖床鬼的敖天玲竟然已经醒了? 路鹿刚困惑了一小会儿,释疑的消息又进来了:——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这么早就出没啦?因为我已经开始收拾打扮了~下午虹口有个时装展,陪姐姐一起去呗~路鹿想也不想一下,立马回道: ——沙姐姐也去? 可以想见敖天玲那一脸黑线: ——你用得着这么司马昭之心吗?!! ——我就是随便问问… ——行了,别假了!合着她不去,你也不去?!! ——唔… 那头隔了两分钟才发过来一条让路鹿看得一头雾水的回覆:——可是我们家沙沙最近有去上班吗?她都失联好久了,我很担心她,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搞自闭,打扰她还可能被她嫌弃。你说我这个朋友难不难? ——失联? ——听你的口气她有去上班?那就好…… 第132页 ——是这样的,她上周请了一整周的休假,不过不能算失联吧。我看她忽然没来上班,在微信上问她是否出了什么事,她有稍微回復一下。 ——等等!你是哪天问她的?!! ——上周一。 路鹿刚摁下发送键,敖大小姐一个气势如雷的电话轰了过来。 「我说,你真是上周一给她发的消息?」 「是、是啊……」 「我说,她真的有回覆你?」 「是、是啊……」 「这死丫头!居然光回你的,不回我的!!」听得出来,敖天玲是真生气了。 路鹿从她的话中抽丝剥茧,灵活的小舌在牙缝间一探,似乎有糖可觅! 装乖的某小鹿摆出怯怯的口气,问:「天玲,你当天,也给沙姐姐,发消息了?」 敖天玲义愤填膺道:「不止那天,我后来还发了!她至今一条也没回过,你说上周她请假了?也就是这周已经回来上班了?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不回我!之前我就忍了,这次看我不和她绝交!」 「别啊,别啊。其实这种情况,也能有其他解释。你们,认识十多年,她了解你,也知道,你了解她,才不必,虚与委蛇。」路鹿安抚之余,自觉苦涩,沙姐姐在最难受最痛苦的时候还要勉力应付已建立的社交关系,而她可能也是其中一员…… 「诶……路鹿,不是姐姐吹嘘,这就是两三个月和十几年的区别~你还没吃透这个老闷骚的性子呢~」十年多的光阴纵使是认识一棵树、一朵花,也能对它们的生长特性了如指掌,更何况是人呢。 「唔???」 「回微信吧,我们交换下截图你就懂了。」 对面敖天玲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路鹿将信将疑地率先退回到和沙九言的对话界面,敖大小姐说的截图想必就是这个了。 等她截取好后,发现敖天玲的已经传过来了。 截图上最开始是上周一中午十二点的消息: ——你看看这个口红咋样,斩男色~ ——(网页连结) 而后是当天夜里十点: ——怎么回事呀?今天很忙吗? 最后一条是上周三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我给你也买了一支,有什么过得去的过不去的,擦上漂亮的口红,点亮我们的人生! 定定凝视图片上的文字,流霰一般漂浮四逸的思绪逐渐收拢。 对比她是上周一晚上八点多发的消息,沙姐姐在十点多回復了她。 如果判定为两个同样属于私人交情的关怀,沙姐姐为何只挑了她的回覆? 第74章 偏爱 排除一堆有的没的的现实条件, 只凭着直觉去考虑…… 沙姐姐发给她的话显然不像疲于应付,更像是孤立求援…… 所以…… 她是不是可以脸大地去认为,这是沙姐姐给到她明目张胆的偏爱。 习惯了在黑暗密闭中独自寻找出口的人, 已经逐渐将她视作串联出口的那一缕曙光。 公交车不紧不慢地晃动着肥硕的身躯,车轮滚滚,轧过粗糙的柏油马路。 街道两边叫不出名字的行道树, 枝叶繁茂得犹如搭起了一条遮天蔽日的长棚。 路鹿恍然经歷了一番错觉, 她乘坐的公交车似乎正从幽暗的隧道穿梭而过,无比坚定地驶向一个崭新光明的未来, 属于她和沙九言的。 。…… 属于路鹿和沙九言崭新光明的未来么? 在步入新起点前,总有某些讨人厌的跳樑小丑需要料理。 说的便是那不识好歹的陈学云了,他和市场二部的王经理早就「沆瀣一气」,离开是迟早的事。 路鹿只是没想到这个「迟早」来得还挺快。 陈学云收拾东西的时候, 整间办公室安静如鸡, 充斥着掩耳盗铃的窃窃私语声。 置身一个团体,无论年数长短,都有一份感情在,但陈学云对一部显然无所留恋,甚至悠闲地哼着小曲儿。这让仍在一部打拼的各位深感被冒犯。 路鹿来回按着原子笔,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就跟给陈学云调不成调的小曲儿伴奏似的。其实她心情的确不错,这样的人走了倒也干净,总好过身在曹营心在汉吧? 当然私心里,路鹿还是想寻个机会报这小子挤兑沙姐姐的仇的。别跟她提什么大人大量、冰释前嫌的道理,她明白却不想照做。任何让沙姐姐受委屈的人都是她的眼中钉,拔之而后快。 在陈学云蹲下拿拖线板的当口,沙九言翩然而至, 一贯水波明净的眸子沁出一贯潺潺流动的笑意,仿佛和平日里的她没有任何分别。 陈学云抬起上半身时,略略被突然出现的「前任上司」惊了一下,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回以无所畏惧的笑:「沙经理,感谢你多年来的『关照』。」 好一个落了重音的「关照」,你在内涵谁呢?! 路鹿锁紧眉头,什么叫关照? 在座所有人无一不知你和二部领导暗通款曲,却顾念同事旧情没有摆到明面上说,这才是关照! 路鹿随时做好挺身而出的准备,但她家沙姐姐也并非别人欺到头上撒尿还笑脸相迎的好脾性。小事她可以不挂怀,但陈学云的胡作非为显然已经突破了她纵容下属的界限。 第133页 沙九言云淡风轻地扯扯唇角:「关照可不敢当,因为我马上就要撤了这层关照。」 「什么意思?」陈学云皱起眉头,不明就里。 沙九言换了个姿势环胸,似笑非笑道:「这些年我介绍给你不少客户吧?宏图和大安龙是其中最有规模的,我现在要收回它们。」 「异想天开!」陈学云撕破脸地嗤笑起来,「你这女人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我维护了这么多年的关系,哪能你说撬就撬?」 办公室里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这一场世界大战似乎无可转圜地即将打响。 但两方势力所居境界不同,何为四两拨千斤? 沙九言才正要展现。 即使被蔑视如斯,沙九言也不怒反笑:「其他小单位我可能介绍给你之后便和他们断了关系,但宏图和大安龙,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一直留心着呢。」 「……」在沙九言停顿的间歇,陈学云咬着后槽牙,面色不善,显然觉出了这场对峙中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对方。 沙九言点到为止,警告的后劲却纵深绵长:「我和二位老总已经联络过了,他们认准的不是ls,更不是你小陈,你明白么?」 陈学云心知肚明,王经理看中他的一大部分原因便是他掌握着宏图和大安龙这两家市值五百亿以上的大公司。 没想到这女人何其狡诈,竟一直留着此等后招!原来她一早便提防着他,他却只当她一个女人家家柔弱可欺! 「沙九言!」陈学云刚想气急败坏地叫嚣,被不知从哪个角落杀出来的路鹿火速隔开。 沙九言望着护卫在她身前的小傢伙,抿唇浅笑,她倒是很会把握时机。 「这是物归原主哦。请问,陈大公子,占了什么理吗?」路鹿毫不掩饰那一脸鄙夷,眼角都快吊到天外天去了,「还是说,你这么厚脸皮,事事要靠,一个女人?」 这话打哪来回哪去,也算一种物归原主吧。 「你!好极了,好极了……」这个办公室早有许多人看他不顺眼,他心下有数,陈学云强作无所谓,转头对沙九言道,「两家客户算什么?我压根儿就不稀罕你给我的,还有其他客户你也可以拣出来一併拿回去。」 路鹿俨然成了她家沙姐姐的代言人:「那最好了,我代沙经理,多谢你这,上线稍晚的羞耻心。清单你一个人,理,有点辛苦呢。我陪你一起吧,早点摘清楚,属于我们一部的,你才好问心无愧地,投入二部的怀抱。」 一个入职不过几个月的新人也敢讥讽他了?陈学云恍然过来,一直闷头自己的事,他对周遭这些同事确实太过低估…… 「行啊,一部二部那是得分干净。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一部的人如此斤斤计较,看来最近业务挺难做啊?」陈学云拼尽全力怼回去。 路鹿却小眉毛一提,冷哼道:「斤斤计较的,地方,还多着呢!比如你吃了,我的点心,该怎么算?」 「就那几个包子?」 「可我是做给,咱们,团结一心的,一部成员吃的呀!」 「你,你什么意思?!」 「一部和二部,明算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吐出来还我,我嫌脏,就按价码吧。材料费十块,手工费十块,精神损失费八十块,凑个整吧?」 「呵!一百块是吧?!」陈学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灿灿的纸钞拍在桌上,「我给你!别给我纠缠不休的!」 言罢,抱起桌上刚收拾完一半的两个箱子气沖沖地夺门而出。 「客户交接,别忘了——」路鹿在他身后追着喊。 办公室内顿时哄堂大笑,就是照着陈学云能听见并听清的那个音量去的。 一群沙丁鱼挤在一个罐头里或许谁和谁都不对付,但倘若其中混进来一条鲶鱼,沙丁鱼的同类觉悟会让它们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此时办公室的同僚显然就是落于这样的心态。 路鹿刺激完陈学云,回过头来,发现沙九言正毫不避讳地注视着她。 从相顾无言到相视一笑,中间仿佛不止隔了短短的几秒,而是她们堆砌默契的悠长过程。 这世上或许有一见钟情这 个引子,但真正融洽相依相伴的感情是无法一蹴而就的。 。…… 周末的不夜城,声浪起伏。 浑厚的男声:「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还藏在心底。」 清亮的女声:「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交织在一起的是ktv几十年经久不衰的对唱金曲。演唱的一对男女也曾经歷刻骨铭心的爱情,在毕业后的十年里他们分分合合,最终却毅然选择放开彼此,携手他人。 一曲既罢,其他同学或多或少都怀有感慨,如果套在自己身上,他们不觉得能如此豁达接受《当爱已成往事》后的百废待兴,付出的感情如果没有甜美的回报也太不值当了吧。 但也有人无动于衷,譬如在这一帮子情感经歷丰富的老炮儿中唯一一个恋爱小白沙九言。 凡是有人组织大学同学聚会,沙九言有空必到,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敖天玲的软磨硬泡。 说来倒也奇怪,沙九言是个销售,可最容易深挖的同学关系,她一直只是不咸不淡地维持着。 第134页 或许打心眼里,她不愿将纯真变作世故吧,至少退回到十多年前整个社会竞争氛围还不那么浓烈,他们的感情纯粹不掺杂质。 彼时各自眼中的美好,她永远记得。 这次敖天玲故技重施,把她喊来同学聚会,自己却掉链子去了外地追星。她追的某个名扬海外的设计师,沙九言反正是从未听过。 于是,她单人赴会,免不了一堆已婚热心肠地介绍对象,一堆未婚虎视眈眈地寻求进一步发展的机会。 隐隐嘆息,敖天玲是故意要让她意识到她的不可或缺性吧……这样的场合,倘若敖天玲在,她能自在许多,毕竟不婚的行列总有另一个人替她分担集火。 无论他人如何规劝她找一个可靠的归宿,沙九言俱是处变不惊得体微笑。稍有些眼色的便能看出讲再多也是无用,人家没这个心思,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 第75章 老同学 聚会还在继续。 闹着闹着, 唱歌的自成一派,其他人吆喝着玩起游戏来。 作为活动组织者的汪洋,到底是当过班长的, 现在又成了某外企的人事主管,没再搞烂大街的「真心话大冒险」,而是提出了另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游戏。 指定范围内, 所有人在纸上写下心里想到的某样东西。刚巧写到同一种的人可以选择「亲亲抱抱举高高」中的一种作为惩罚项目。 有人提出疑问:「为什么写到同一种的要受惩罚?不是应该由这样的稀有物种来行使惩罚权吗?」 汪洋邪魅一笑:「这是来自我这个单身狗的报復。平时被冷嘲热讽惯了, 也没见你们赋予我这个稀有物种什么权利啊?」 「……」沙九言默。 有人提出疑问:「那万一是好几个人都写了同一个呢?」 汪洋邪魅一笑:「大家应该都不介意3p、4p的哦?」 「……」沙九言卒。 恕她并不想尝试这三种姿势的任何一种,趁大家商量游戏规则热火朝天时, 沙九言兴致缺缺地走到门外。 背靠着一棱一棱吸音材质的墙壁,沙九言觉得对于僵硬的背部和腰部肌肉倒刚好是种无形的舒缓。 敖天玲持续不断地在微信上勾搭着她,她们聊天的前情提要是敖天玲追星成功,要到了偶像的ins关注, 回酒店后恨不得把床蹦塌。 ——你都多少岁的人了…… ——这和年龄无关, 只和深爱有关! ——嗯,我懂。敖设计师对我没有爱,所以把我一个人晾在无聊的聚会上。 ——嘿~你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呀~ 敖天玲原想声讨沙九言厚此薄彼,只迴路鹿消息的可恶行径,但转念一想这俩人本就扭扭捏捏来回倒脚和传球,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射入空门了,可谁也不愿意大举进攻打破僵局吗? 这时候她若是再掺和其中,那就如同执裁严厉的裁判横生枝节,让这俩人又缩回只顾防守不思进攻的后半场了。 所以……解铃还须繫铃人呀…… 敖天玲咬着嘴唇坏笑: ——你现在聚会到哪一摊了? ——ktv唱歌。 ——又是那一家啊?歌单老得要命,死活也不更新。 ——嗯,可能是 便宜吧。 ——要是你真无聊没事做,不如做个虔诚的祷告。 祷告……眉心一跳,按照敖天玲一贯的尿性…… ——嘿嘿~来~跟我一起祈祷鲜衣怒鹿的小骑士单骑拯救受困的公主~——大晚上的你别叫她出来! ——来不及啦~信号弹biu地射过去, 小骑士已经接令启程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我自己打电话跟她说。你别总把我陷于不义之地,我从来没想过利用她。 ——哦?利用她?利用她对你的感情么?如果你不喜欢她却让她大晚上出来接你,那的确是利用没错。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沙九言,你好好问问自己吧,你希望她来吗。 这回敖天玲撂下恨铁不成钢的台词便没了音讯。 沙九言仰起脖子,望着ktv令人眼花缭乱的壁纸心潮起伏。 无需再问,我……终究是希望她来的…… 可无数次想要下定决心的时候,母亲沉痛绝望的面容就会不断闪回作祟,我很害怕…… 害怕着害怕着,我却逐渐发现自己最害怕的内核竟是路鹿会落得母亲那样的处境…… 我不知道路鹿对我用情多深,我只知道情深即是一种自戕…… 原来由始至终我害怕的并非被辜负,而是辜负她…… 两个妈妈,而我的基因是取自其中之一的,是否终有那一日,我会像她一样凉薄,像她一样无情,像她一样一走了之…… 。…… 身后的包房门「唰」地被推开,沉浸忧惧的沙九言有些始料未及,一转头就撞进汪洋殷切的目光中。 沙九言了无痕迹地收拾好情绪,感情这样东西的确是少碰少烦恼,不碰不烦恼。 「九言,大家都等着你游戏呢。」汪洋笑起来还是从前那个热情洋溢的大男孩。 但沾染了庞杂的心思,就很难不被玲珑剔透的人解析出来:「我就不了吧,这些新鲜感十足的游戏我早就跟不上了。」 可惜从包房又探出几个脑袋,七嘴八舌拉她入伙进去一起玩。游戏都是从新手学起,沙九言也不好拂了众人的面子,遂只得答应下来。 第135页 游戏伊始,汪洋就组织收走了大家的手机摆在一堆,以防有人拉帮结派用微信串供。 这一点,所有人都是认可的。 游戏的窍门沙九言拿捏住了,所以前几轮 指定范围较大时,她都安然度过。 比如提到写下心里的动物,她挑了「猹」。即使别人也想拣稀缺的来写,但几无可能和她的答案撞一块。 亲亲抱抱举高高了几回之后,大家兴致愈来愈高。这游戏实操起来比想像中好玩儿。 汪洋翘了翘嘴唇,公布下一题:「接下来写颜色哦,而且请大家务必注意,不管你写屎。黄还是鹅黄,都归为黄色,杜绝你们耍小心思。命中概率不用我说,大家都懂的哦。」 大家都表现出一副既惶恐又期待的样子,当然还是除了沙九言。 秀眉微蹙,游戏参与者十人左右,照这个规则,写到同一种颜色是避无可避的事。 再三权衡,沙九言写了「粉色」,这是不利处境下最为稳妥的做法。因为男生好面子基本不可能写下这种「娘里娘气」的颜色,如果是和女生一起接受惩罚的话,只要不是亲亲,其他两种勉为其难也能接受。 然而,聪慧过人的沙九言也终有失策的时候,偏有男生反其道而行之,那人不用多想便是一直渴望脱单的汪洋老班长了。 「汪洋,你居然写粉色?」有人看到了他的答案,夸张地大叫。 众人视线齐刷刷落于他的纸上,汪洋也不尴尬,大方承认:「我就是少女心,怎么了?」 起闹的前提本就是引致当事人窘迫,汪洋坦然自若的反应无疑浇熄了大家继续嘲他的兴致。 只是这时有眼尖的小伙伴发现沙九言也写了粉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家都顾不上自己手里的颜色有没有和别人撞上,纷纷撺掇起汪洋抓住良机。 在场唯二两个稀缺物种可不得凑一起成就一段花好月圆嘛! 沙九言意蕴悠长地笑笑:「汪洋,还真是巧了。」 巧合若是天意她自然无话可说,但若是人为,莫怪她轻看汪洋一眼。 粉色是她喜欢的颜色,包括汪洋先前几轮的答案——兔子、公交车、柠檬。 显然也在悄悄地投她所好。总有一回能撞对吧,他的算盘打得不错,而且也有所收效。 汪洋状似害羞地摸头傻笑:「我也没想到,九言。我以为我只会和老陆耍耍默契呢。」 无辜被搅入其中的老陆不高兴地撇嘴:「 是你偷看我答案了吧?回回都跟着我的脚步!」 「老陆你就别啰嗦了!咱们等着看惩罚呢!」 「惩罚!惩罚!惩罚!」 大家一边拍着掌,一边给寂寞空虚冷的汪洋助攻。 恰在气氛攀向最热烈的高峰时,包房门从外面被拉开,露出一张湿答答的小脸,眨巴着清纯懵懂的小眼睛。 路鹿摘掉了被溅湿的眼镜,学着敖大小姐的样子别在衬衣领口上,把骚包当帅气。 在场其他人并不认识她,只当是个走错门的迷途小妹妹。 于是有人好心道:「小姑娘,这是203。你是要往哪去呀?」 「我就是来203的,我找人。」路鹿侧身入门,并不怯场。 沙九言听闻她的声音,扭头直直望向这张取了眼镜愈发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的小圆脸。 「沙姐姐,我来接你回家。」视线越过人群,路鹿笑而回视,遥遥地拉出一条独属于彼此的磁场长廊。 众人惊异于一个说话又软又萌的小孩儿竟然是来接她们风姿绰约的沙校花回家的?两人的角色确定没有排反吗? 沙九言迎向前去,自然而然地伸手摸了摸路鹿濡湿的刘海,有些介怀道:「外面下雨了?」 路鹿坦率地点头:「唔,下得挺大的。」 沙九言过意不去地垂首敛目,果然她不该放纵心底那一丝期许…… 「没事的啦,」路鹿知道她不爱麻烦别人,举止可爱地摆摆手,「见到沙姐姐的,老同学们,我很高兴。幸好我来了。」 幸好我来了。 这是场面话以外,我真正要对你说的。 沙九言如何不懂,可她一次次地装作不懂。 事到如今她才有所了悟,最不想辜负对方的自己却一直做着辜负对方的事。 另一方面,一帮子大叔阿姨本就对路鹿这个不速之客充满好奇,又因为路鹿软糯糯的有问必答,每个人都恨不得伸手揪一揪她那一看就手感很好的小脸蛋儿。 原本的主角汪洋立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的好兄弟老陆虽然时常被埋汰,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小妹妹和你沙姐姐一起来玩呗,正好等雨停再走。我们刚玩到你沙姐姐要和我们老汪一起接受惩罚了。」 路鹿一头雾水地挠了挠脑后的捲毛,都不用沙九言开口解释,她身边这些自居哥哥姐姐的已经把事情的起承转合说得跟评书一样精彩纷呈。 亲亲抱抱举高高??? 就说幸好她来了吧!!! 第76章 心有灵犀 路鹿小眉毛一横, 牵过沙九言的手来到汪洋面前。 小朋友牵大朋友的手,在场众人不疑有他。 沙九言却从对方滚烫的手心里觉察出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来。 她没有因这样的霸道而抽手,明明她从前最反感的便是有人插手干涉她的事。但如果是小傢伙的话, 有过一和二,她就不会再敏感于之后的成百上千。 第136页 她给了她无限期的耐心等她适应,她回馈给她的便是无限度的纵容。无论她们此刻面对的是一场游戏还是一场阴谋, 她都不再急于脱身, 她想看看小傢伙会为她折腾出个什么结局来。 「汪大哥,」路鹿开口倒是讨喜, 「你也应该,知道吧?我们沙姐姐,有洁癖。这个惩罚,着实为难她。」 原来是商量这个来了, 汪洋老好人地笑笑, 却寸步不让:「游戏规则就是如此,刚才几轮大家都严格遵守了。我也想护着九言,但这样对大家并不公平吧?尽管只是游戏,参与者都该怀有游戏精神。」 在路鹿皱眉的间歇,沙九言趁机松开了彼此交握的手。看客就要具备置身事外的觉悟。 手里一空,心头一空,路鹿眼里顺势多了一抹讥诮。尽管只是游戏,参与者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一目了然。 看来得先把伪君子对付过去,才能顺利接走沙姐姐。 路鹿抽了矮桌上的纸巾将眼镜片上的雨水擦干净,重新架回了鼻樑:「那就以,游戏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吧。」 路鹿惯常顿挫的语气在这时对打磨气场倒是起了如虎添翼之效。 「怎么个游戏法?」汪洋客气地问。 「你们,不是刚才, 在玩心有灵犀吗?」路鹿歪了歪脑袋,很是天真地提议,「我和你battle呀,看谁能猜中,沙姐姐心中所想。你赢了,惩罚继续,你想惩罚几遍,都可以;我赢了,我就按照原定计划,带沙姐姐,回家了。」 凡是battle,无论什么量级的,对看客来说都是极致吸引。环视一圈,大家眼里都闪动着熠熠的八卦之光。 汪洋却不甘心被这样戳穿企图,强行解释道:「什么叫惩罚几遍随我?我只是尊重游戏规则罢了。九言,我不希望你也误会我。」 沙九言微笑颔首:「当然,你没多余的想法,我也不会有。」 这个前提设立得很取巧,汪洋憋了憋终究没再说话。 从桌上扯了三张白纸,分别分给汪洋、沙九言和自己,路鹿掀唇一笑:「考颜色,算什么,心有灵犀呀。最多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不如,加大难度吧?我们同时,在纸上写,一个四位数,看谁的,更接近沙姐姐。」 说完路鹿大笔一挥,率先写了一个四位数「2791」递给两人看:「沙姐姐,不要放水哦。像这样,写一个,无序的四位数。如果你写1000,或是9999,之类的,那就太好猜啦。」 沙九言抿唇不语,但显然是接纳了路鹿的意见。 「四位数……」汪洋捧着纸喃喃道,其他的功课都可以事先做好,但九言会写什么四位数,他就无的放矢了。 路鹿见状打趣他:「这应该很公平吧?」 「哼,你好像很有信心?」 「哪里哪里,只能说,有志者事竟成。」 好一口腻人的鸡汤!当然,汪洋和路鹿都不会干下。 等到真要动笔写了,汪洋全凭直觉一秒就作答完毕,反倒是路鹿拿笔桿戳着下巴做思考状,迟迟未动。 沙九言分别看了他们一眼,摇头落笔。论扮猪吃虎,谁能有小傢伙拿手。这游戏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公平之说,这会儿她倒对「洋落鹿口」的汪洋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须臾刚过,三人都写完了。 路鹿主动将自己手中的答案纸折拢交给汪洋:「在沙姐姐,揭晓之前,我们先交换吧。虽说,众目睽睽之下,很难有机会,篡改答案,但以防万一嘛。」 汪洋欣然接受,也交出了他的那份。 「九言,这游戏搞得人心痒痒的,快公布你写了什么吧!」旁边的看客们早就按捺不住了。 沙九言没有故弄玄虚,直接展开纸张,上面写着秀气的几个数字「1231」。 1231? 大家开动脑筋,似是想要从中窥出某种规律,却听汪洋失声惊唿:「这、这怎么可能?!」 能让汪洋如此意外的…… 众人将目光探将过去,原来路鹿写的正是一模一样的四个数字! 把心有灵犀玩到分毫不差的地步,难怪她一开始便信心十足! 包房里顿时议论纷纷,对 于路鹿读心术一般神奇的手法,最为合理的两种解释出炉了。 其一,路鹿刚才不是提示沙九言不要写规律性容易一猜即中的四位数么?说不定这句话本身就是暗示所在,「1231」蕴含着自然数「1」到「3」的循环正数。如果拓宽成五位数就会变成「12312」,但路鹿怎么知道沙九言会使用这么一种别扭的规律? 其二,她们之前玩过这个游戏,商量好以后如果还有接触这个游戏的机会务必使用这一串数字。虽然这个可能性想想也是微乎其微。毕竟今天玩心有灵犀,一开始的提议者是汪洋,路鹿只是顺着规则加大游戏难度罢了。 作为沙九言的同学,大家的智商不是那么好煳弄的。 汪洋显然是第二种猜想的拥趸者:「你们事先商量过了吧?」 路鹿无辜地摇头:「我进包房后,虽然跟沙姐姐,说过话。但大家都有,听见吧?我们没有提到,这个游戏。」 「我是说在这之前!你们肯定玩过!」汪洋跨前一步咄咄逼人,即便输,他也不能输得不明不白! 路鹿还想辩白,沙九言按住她的肩膀,心平气和地向汪洋也向所有人解释:「汪洋,这类猜心的游戏在聚会中极少会用到吧?所以你才别出心裁地选用这个,不是么?在今天之前我可以诚实地宣誓,我从没玩过,更别提是和小傢伙一起。刚才在你拉我进来玩之前,我并没有参与的意愿。在游戏开始后,我也没有机会接触手机。你觉得我和小傢伙是在何时何地串通好的?」 第137页 讶异地挑眉,这还是路鹿第一次听沙姐姐喊她「小傢伙」,尽管这称唿已然在沙九言心里酝酿千百遍,自她们认识之初到现在。 「你们真的没有作弊?」沙九言的态度自然大方,惹得汪洋的质疑有些站不住脚跟了。 「当然,我和小傢伙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沙九言勾过耳后的碎发,沖路鹿侧头微笑,汪洋知道,那是永远不会对他展露的一面。 再次提到「小傢伙」这个人称指代时,路鹿嘚瑟地挺了挺小胸膛。甭管怎样,把它当成专属小爱称就对了! 两人问心无愧的模样有意无意之中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或许有一种默契就是如此神乎其技呢? 虽然他们都不认为自己和家里那口子能有这样心意相通的高光表现…… 「遵照游戏规则,我和小傢伙先走一步了。」沙九言适时提出告辞,还戳了戳路鹿的肩膀语带嗔怪,「多大的人了,还要姐姐陪。睡。」 包间里的时间维度霎时冻结,众人无论做着什么表情,或正准备做什么表情,此刻都凝固在脸上。 他们恍然大悟,默契果然是要睡出来的呀…… 。…… 「吼~我才不是,需要哄睡的,小宝宝!」下了电梯,路鹿气鼓鼓地藉助大长腿优势越走越快。 然而,沙九言在她彻底甩开自己之前,眉心一蹙,娇声轻唿:「你慢点,姐姐还穿着高跟鞋呢。」 果不其然,小鹿耳机敏地动了动,路鹿放慢脚步撅嘴道:「你刚才,那一句,是多此一举。」 虽然以后和沙姐姐同学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路鹿还是捨不得自己苦心建立的威武雄壮的颜面被毁于一旦! 「一锥子扎透铁,这样才牢靠。」沙九言说话鲜少用如此接地气的形容。 路鹿听了顿觉可爱,也就没再计较了,反倒夸起冰雪聪明的沙姐姐来:「我怕,他们看出来,是年份,故意把『1972』倒过来写。你太厉害了,一下子就,看穿我的意图!」 「1972」和「1231」不正是ls大名鼎鼎的话事人江总的生日么? 嘿嘿!有些作弊是可以堂而皇之暴露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的。 但这弊作的路鹿理直气壮,默契如果一定要具象化地来证明,她们曾有过的共同经歷不就是默契的一种诠释吗? 那是只有彼此才能心领神会的领域,她很高兴,她不是一个人在打造这片天地。 「我有什么厉害的?」沙九言摇头嘆息,小傢伙这一波波的彩虹屁应该对着自己吹才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计谋的你才厉害。」 在演变成商业互吹前,她们来到了ktv的正门,迎面是一拨新来的客人,携着浓浓的湿气。 。……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的这一夜才是真正激动人心的一夜不一定会犯。罪,但一定会表明心迹哈哈哈哈 第77章 登堂入室 阴雨飘摇的夜里, 门外的世界被雨沖刷得油光发亮,雨幕重重,辉映着周边五光十色的灯牌, 一看就让人驻足难行。 「刚才就下那么大吗?」雨比沙九言想得还大,她终究让路鹿这趟出行吃了苦头。 「唔,差不多吧。」路鹿仰头望天, 她和沙姐姐大雨小雨轮番经歷过几回。倘若栉风沐雨的感情可以愈加坚韧, 她就勉强忍了吧。 「你骑摩托来的?」 「你开车来的?」 两人同时开口,却得到截然相反的答案。 「不是。」 「唔, 对。」 路鹿诧异道:「你没开车吗?」 沙九言出门前没有下雨,她也没有看天气预报出行的习惯,只得无奈答:「聚会多多少少要喝点酒,我怕酒驾, 搭的公交车。」 「照这雨势……」路鹿扒了扒仍有些湿意的刘海问, 「我们在这等,还是,坐我的摩托?」 「走吧。」沙九言没有任何挣扎,干脆地给出了做此决定的理由,「别被我的同学撞见,我没领你回家哄你睡觉。」 「……」路鹿额角一抽,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雨势瓢泼,小摩托上路前着实遇到了难题,骑车的雨披路鹿只有一件。 对于这根独苗苗的归属权,路鹿不假思索欲让给沙九言。她虽然力气小,但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很少生病。反之看她家沙姐姐时常病病歪歪,一路淋雨的后果不敢去想。 沙九言收起笑意再三推辞, 她骨子里就是有种拧巴,不希望受到特殊照顾,这无关她面前的人是谁。 两人板肃着脸僵持不下,一向对她家沙姐姐硬不起来的路鹿扛不住率先破功,她抖开雨衣笑道:「这事,按我说的办,比较好。」 眼见沙九言又要提出反对,路鹿连忙续上前句:「你想想,我在前你在后。我穿了,就一点儿也,遮不到你了。相反,是不是比较,合理呢?」 沙九言闻言果然神色微怔,咽下了抗议之词。路鹿趁机将雨披套在她身上,一边动作一边嘱咐:「伸左手。」 动之以情不如晓之以理。路鹿在心里微笑,对付沙姐姐,她越来越有一套了耶。 原本遮不遮雨的说法路鹿也只是 这么随口一提,却不料沙九言一上车便突然从身后紧紧裹住了她。 「唔……」沙九言其实已经贴心避开寻常人怕痒的部位,只是伸出两双纤细的前臂搭住了她的肩膀,但如此情况还是令路鹿一阵酥麻。心间蹿升的电量足以流向四肢百骸,甚至一根头髮丝儿尖都兴奋地打颤。 第138页 「痒吗?」了解是相互增进的,沙九言一下摸到了路鹿闷哼出声的缘由。 「还、还好啦。」路鹿倒也不是逞强,初时的高压电流激盪而过,如今已趋于可受范围的稳定。 驶出屋檐时,想像中的当头一浇没有发生。可周遭分明是大雨如注,路鹿自然察觉蹊跷,她微抬眼眸果然看到沙九言挡在她头顶的一双手。 微微隔开一小段距离,沙九言就那样悬着手,难道这顶人手小伞沙姐姐是打算给她撑一路吗? 这可把路鹿心疼坏了,幸而她的雨衣穿在沙九言身上比较宽大,可以覆住她这双芊芊玉手,不会被溅湿。 路鹿怕雨声太大,扯着嗓子对后座喝道:「别这样举着了!我头髮短,湿就湿了!」 「会感冒的。」沙九言的音量不大,混杂在抽打万物的雨声中却宛如一串清脆飘摇的风铃。 拧着车把手蹿出大路,其实路鹿心里很清楚,无论她们是同事、朋友还是有幸能成为恋人,沙九言的性子始终是不喜欢欠人情的。 所以各退一步是最恰当的解决方法,路鹿喊:「那你揪住,我的头髮,保持平衡!你摔了,我也担不起,这责任!」 好么,这一步退的,令沙九言又是好笑又是无语,也亏得路鹿能想出来。 她既然不怕她掀掉她的头皮,那么沙九言也就从善如流地隔着雨衣握住了她的头髮。 原以为是很别扭难受的姿势,两人却都莫名从其中汲取了快感。 沙九言早就对路鹿这一头细软捲曲的小短毛无比好奇,这会儿扒着又韧又软,让人爱不释手。 路鹿从未发现自己有那么点m属性,恍如一匹被揪住鬃毛的小马驹,这车越骑越欢,撒开了蹄子往前赶。 小摩托吨吨吨,在略有不平的路面上一跃一跃的。 比起揪住小鬃毛,这显然让路鹿更为兴奋,她家沙姐姐胸前的两团柔软因为上下起伏在她背后轻轻蹭着!! 一心只想为她挡雨的沙九言自然不会知晓,淋雨对贪色的小傢伙来说成了美得冒泡的愉快回忆。 。…… 这一路受了大雨的阻碍并不顺遂,尤其月影无踪,夜深如墨,加大了行路难度,但好在路鹿是个经验老道的骑手。 绕过沙九言居住门房前被雨砸得蔫答答的花坛,路鹿把车停在了楼梯间入口处。 路鹿半侧过身,端端正正地伸手扶着沙九言下车。淋过雨的摩托车湿滑得很,路鹿不敢放松警惕。 在这一连串的动作里,萦绕心头的安全感不经意间牵引着沙九言的思绪,回到了事前敖天玲的打趣:——跟我一起祈祷鲜衣怒鹿的小骑士单骑拯救受困的公主~骑士么? 点缀了太多异想天开的童话色彩…… 她并非值得营救的公主,但倔强坚韧的小骑士还是义无反顾出现了…… 眼见沙九言依然搭着她的手立于原地发呆,路鹿虽有不舍还是缩回手扒拉了一下湿发弱弱道:「那个雨披……」 她永远存着把照顾沙九言放在第一位的心思,不过对方走两步就能进有遮挡的楼道了,相比之下她还要经歷一番波折才能归家。收回雨披也是无奈之举。 经路鹿提醒,沙九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骑士足够绅士、足够包容,所以公主就能心安理得受之无愧了么? 此时此刻,她仍然害怕,害怕她们之间那段未知的前程中布满荆棘,但即使她狠心推开路鹿,路鹿也未必不会走着走着偏离了康庄大道,非要踏足不好落脚的羊肠小道。 推己及人,因为她知道唯有路鹿留下脚印的方向,才是她心之所往。 路鹿的心情应当也是一样的吧。 想到这里,沙九言终是恢復了平和的面容:「雨太大了,你先别回去,跟我一起上楼坐坐吧。」 「不用了,我家也不……」 「是也很远吧?」 「唔,你以前不会,这样拆穿的……」 听小傢伙这么嘟嘟囔囔,沙九言笑颜一展,顿时在暗夜中流光四溢:「若论从前,即使山洪爆发,我也不会邀请你上楼。」 「诶?」路鹿愣愣地眨眼,羽睫轻颤,雨珠却始终顽强地粘连其上,欲落不落。 「路鹿,我没喝醉。」沙九言 看不得她犯傻似的幽幽一嘆,上前半步强势地拉过她的手。 力量悬殊之下,路鹿一下子被拽离了摩托车。 「那个,我先停好它。」 「嗯,我等你。」 「你去楼道里等吧?」 「不用。」 路鹿睨她一眼却终究拿犟起来的沙姐姐没有办法。这女人不是温室里的娇花,雨打风吹任平生,却依然能够一枝独秀,笑傲人间。 她曾动过为她打造一方极乐净土,将她移栽其上细心呵护的念头,但这并不适用于现实主义者,路鹿知道她家沙姐姐已经深深扎根于这个残酷却也鲜活的世界中。 打开旧式钥匙孔的铁门,脱下雨披叠成小方块,领着路鹿走进楼梯间,沙九言跺了跺脚,高跟鞋的材质令感应灯如梦方醒似的豁然亮起。 沙九言只是随意蹬了两脚,四周斑驳的墙皮已经有了簌簌而落的趋向。 见路鹿被墙皮吸引了过去,沙九言扶额再次申明:「路鹿,我没喝醉。」 「我知道。」收回视线,路鹿认真地看向她,也认真地点头。 第139页 「你知道我的意思?」沙九言第一次露出如同小学生读完一套百科全书时困惑难以消化的表情。 如此可爱的小模样让路鹿掠夺之心乍起,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这老在状况外的小女人摁在墙根狠狠亲一顿! 然而,不管心里住着一头如何如何攻气十足的小鹿,事实上路鹿还是有贼心没贼胆地不敢跳过确认阶段直接上下其手。 她深深凝视着沙九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通透:「你上次喝醉了,给我大开,方便之门。这次你没醉,你还是愿意,让我进入,你的私人领域。你想告诉我,你已经做好了,接纳我的准备,是么?」 路鹿这番表现完全出乎沙九言的意料,从满脸困惑到手足无措,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错过坦诚的时机:「你都知道,可你好像并不高兴。你是已经放下了,还是你其实没有那么喜……」 在沙九言心底,感情就是如此单薄、稍纵即逝的东西。她从未体会过个中美好,又何谈相信及争取呢…… 心疼得无以復加,路鹿哪里捨得她家心思细腻的小女人陷入自我纠结、自我怀疑的境地,她急忙握住她的肩膀打断她:「不是!我当然,很喜欢你。一直一直,是爱情。」 因为驾车,路鹿没有戴眼镜。故而,沙九言终于从她黑亮的瞳仁中捕获到了无可遏制的热切。 她爱她,一直一直,倾注了万分之万的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晚了,暗示下一章非常纯洁的小剧场,毕竟现在网络平台扫黄呀小鹿(搓搓小鹿蹄兴奋不已):进沙姐姐的闺房?!那不就可以嘿嘿嘿了嘛!! 上楼后—— 屁股刚沾着沙发垫,小鹿就被沙姐姐推搡出门口小鹿:??? 沙姐姐:呵…一开始说好的邀你上来「坐坐」,你有意见? 第78章 突飞勐进 言语可能蛊惑人心, 但眼神是沙九言赖以辨识的法门。 悬着的心尘埃落定,这一次造化弄人的悲剧没有再发生在她的身上。其实有关路鹿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一个色彩斑斓糖果色的梦。 在这个梦里, 她的心动曲线不是骤然在某时某刻飙到顶峰的,而是一日一日逐步攀升。路鹿从未让她失望,可自身的犹疑让她不敢切切实实地拥抱这个梦, 和面前这个爱她至深的人…… 她爱她什么呢? 沙九言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路鹿松开一只手悻悻地蹭了蹭鼻尖, 不太好意思地说:「这个……实话实说,我喜欢你的, 那会儿,看到的还是浅层的你。真实的你,和我对你,初步的认识, 完全不同。」 沙九言猝然皱眉, 偏过身子扭开了路鹿留在她肩膀上的另一只小爪子。 所以这才是她不够欣喜的原因么?低于预期,没有开始的恋爱不就跟没有评价结单的购物一样,随时可以退货么? 沙九言无声闹别扭的样子让路鹿又怜又爱,终于大着胆子一把将她密密实实地圈进怀里。她们明明都该是清醒的,却又因为这湿漉漉的拥抱而迷醉。 沙九言没有挣扎的举动让路鹿忍不住咧嘴傻笑:「沙姐姐,你一定,没有谈过,恋爱吧?」 「明知故问。」趴在她怀中,沙九言闷声闷气地嗔她。从小傢伙和敖天玲混熟起,她哪还兜得住什么老底。 「我也没有呢,所以,我们还要,一起摸索。」路鹿揉着她多少还是被沾湿了的缕缕青丝, 温柔道,「我并不是说,初印象的你完美,现在的你,有缺憾。而是我们,在相处过程中,不断加深了解。这并非,二选一,我爱我以为的那个你,也爱展现真实面貌的你。」 「你不觉得这说法很像油嘴滑舌的花心大萝蔔?」沙九言从她怀里仰起头,明着是埋汰,暗着却挺受用。 因为她知道这是小傢伙最诚实的感受,没有任何隐瞒地全部告诉了她。 路鹿嘴巴撅得老高,针对沙九言的挑刺:「你重点放错了吧?那些定语只是,修饰,关键在于,我爱的人永远,都是你呀。你看,我都跟你表白心迹,多少次了,倒是你……」 「我怎么了?我现在不正在回应你么?」 「可你,有考虑过吗?你是不是因为感动,你知道雨夜,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 「哦?雨夜怎么了?你认为我是容易中苦肉计的人?也难怪你看起来并不欢喜了。」找到了癥结所在,沙九言释然地笑笑。 「唔……我只是不希望,你把感动,草率地,当作情。动。」路鹿一脸纠结道。 原来就连胡思乱想都是双方皆难逃过的劫数。 路鹿话音刚落,沙九言毫无徵兆地纵声而笑,形于外的娇媚与融入骨髓的豪迈交织成这雨过天晴的舒朗笑声。 外面的雨还在落,但彼此心上的暖阳已探出娇羞的脑袋。 「傻。」舌尖轻碾,呢喃入耳,沙九言揪过路鹿的衬衣领子,拉下她的脸在唇角印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喜欢的人为我付出才是感动,不喜欢的人献殷勤只能是讨厌。」 无论是轻轻柔柔的唇角之吻,还是隐晦之中透着坦率的爱之宣言,都让路鹿大喜过望,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兴奋地恨不得当场高歌一曲! 两个笨拙的恋爱新手可不得慢慢摸索嘛,一贯心细如尘的路鹿也有这样粗枝大叶的时刻,她没有发现沙九言亲吻她的动作是依样画葫芦从她老妈那里盗取的。 第140页 当初江七瑾在停车场就是那样拽着她的脖领子亲她额头的,对亲密一事沙九言只能循着这一点点现成的匮乏经验。 而路鹿的做法就更傻气了,勐然托起沙九言的肩膀想来个罗曼蒂克的转圈圈,实在是她满涨的幸福感急需一个离心力的输出口。 然而仅转了半圈,沙九言就叫苦不迭地捶她胸口:「放我下来,我想吐!」 「诶???」翻车的浪漫戛然而止,路鹿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把她家沙姐姐抱回平地。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晕车。」沙九言抚着胸口软软地嗔她一眼。 毫无杀伤力,反而倾注了脉脉深情,路鹿被沙姐姐瞪得春池荡漾,她讪笑两下:「我没想到,晕车,还有这种延伸。」 说罢,小贼爪曲曲折折伸向沙姐姐的胸口,美其名是帮她理气,沙九言又岂会让她色心得逞,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开她:「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上回我喝醉你背着我,我其实也有点晕车的反胃感。」 「不、不是吧?」虽然手背火辣辣的,但路鹿只顾得上担忧沙姐姐这比她想像中还要严重许多的晕车,「稍有点颠簸,就会难受?」 「不太好说,大概也和酒喝多了有关。」沙九言捞过刚才因为拥抱和亲吻被无情抛弃在楼梯扶手上的雨披。 路鹿颇为担忧:「那,总是自己开车,多累啊。不然以后,都我骑摩托来,接送你吧?」 沙九言无奈地摸摸路鹿的额角:「你傻不傻?你家离我家这么远,天天这样接送你吃得消?」 「我还好。我只是不想你,辛苦,不想你,逞强。」 「所以宁愿自己辛苦,自己逞强?」 「沙姐姐,你真的,一点不解风情诶……」 沙九言倒也不恼,笑眼中沁出几丝欲擒故纵的狡黠:「合着心疼你就是不解风情?那我以后懒得搭理你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路鹿连忙拉过沙九言的手臂撒娇似的左摇右晃:「来搭理我~来搭理我~小鹿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沙姐姐宠幸我~」 沙九言羞耻地没抗住这波撒娇攻势,笑倒在路鹿怀中。敖天玲做这番动作说这番话她觉得肉麻兮兮,小傢伙版的却让她又是受用又是好笑。大概是她这个年纪还未激发成熟的魅。惑感,一颗青涩软嫩的果实,入口直教人吃锅望盆,期待下个阶段另一重滋味。 。…… 笑停了,沙九言忽然抬眸无比认真地看她:「小鹿,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这样的年纪不可能给你一段多浪漫、多腻歪的热恋期,就像我不可能事无巨细告诉你麻烦你。但有一点我想你知道。」 这卖关子卖得路鹿紧张地揽紧了沙九言的后背,脱口而出两个字都能结巴得零零碎碎:「什、什、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从哪时起,困顿之中我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你,快乐的事第一个想和你分享,当然从前我一直极力克制着,往后我也未必能做到绝对坦诚,这样的我你真的……」 「真的,真的!」路鹿目光坚定地抢答,不料…… 沙九言在闹她这件事上去而难返:「我是想问『这样的我你真的不考虑退货吗』。」 「沙姐姐!」路鹿当然知道她是故意 逗她,因而也故意跺了跺脚,感应灯被吓得颤了一颤,亮度提升,光彩照人。 「彼此的心意都说开了?」 「嗯!」 「那我们别堵在门口了,我……我带你回家。」 「好嘞!!」 余光不着痕迹掠过这张稚嫩又温柔的笑脸,她的欢天喜地她感同身受。 沙九言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下定决心很难,但如果即将奔赴的未来有温润可爱的小傢伙结伴同行,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关于未来种种的不确定性,通通消融在当下这个年轻炽热的怀抱中。 这就够了。 她以为她没盼过的东西,其实比谁都渴求。 。…… 回到家中,沙九言手脚迅速地找出不常用的给客人准备的拖鞋,取了干毛巾给路鹿擦头髮,又泡好了热腾腾的茶水。 路鹿看一眼杯中的茶包坏笑道:「嘿嘿!沙姐姐,你还把我给你的,茶包,带回家了呀?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味道。」 「不是。」沙九言端过自己的那杯,抿了一口润喉。 熟悉的口是心非又要上演了? 路鹿乖巧地捧着茶杯侧耳倾听,她都想好了下一句该怎么哄傲娇的沙姐姐忍下羞意敞开心扉,毕竟沟通的努力应当是双向的。 然而,沙九言完全粉碎了她的各种设想:「味道确实很不错,但我只是习惯把你送我的东西都带回家收起来。你之前进过我的卧室应该已经看到我床头柜上的头盔、手鍊和摺纸了。」 路鹿傻眼了,只能顺着直觉吶吶道:「你很珍惜?」 「当然,爱屋及乌,你送我的每一件东西,我都很重视。」沙九言搁下茶杯,一眼望穿小傢伙那张错愕地写满「我的沙姐姐一定是被掉包了」的小圆脸。 沙九言笑得娇柔妩媚,言辞却又纯真无邪:「你不必感到诧异。从前我意在拒绝你,自然不可能流露多余的情绪。如今我是真的有心给你最真实的反馈,不会遮遮掩掩故作矜持。」 简单直接,路鹿又探索到了沙姐姐的另一面。沙九言并不知晓,其实她也从未让路鹿失望过,她的每一面都不是无瑕完璧,甚至有些沉郁黑暗的部分十分劝退,但路鹿嚮往的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实实在在鲜活的爱人。 第141页 沙九言的直抒胸臆让路鹿愉悦地眯起眼睛,像只刚刚饱餐一顿餍足的大猫,可惜她眼馋的对象撩完就跑,刚沙言沙语哄过她就自顾自地忙碌去了。 第79章 过夜 倒也没少听说洁癖都是劳碌命, 在家就不能安心躺着,总觉得哪里欠收拾。 这不,沙姐姐在卧室翻箱倒柜, 路鹿跟条小尾巴似的捧着茶杯缀在她身后,想帮忙又无从下手。 沙九言主动解释:「给你找件能穿的睡衣。」 睡、睡衣?! 开窍了的沙姐姐竟然如此奔放,刚牵过小手, 亲过小嘴, 马上直奔那啥啥了? 路鹿惊喜不已:「你要留我过夜呀?」 某只色。欲薰心的小鹿甚至都能联想到三年抱俩,两个老母亲含饴弄孙这种远到没边的事了。 瞥一眼路鹿春心荡漾的憨笑, 沙九言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伸手拍了一记杵在她身侧的小鹿腿:「留你在沙发上过夜,你乐个什么劲?」 「唔,是这个过夜啊……」就说她们的进展不可能如此神速, 路鹿倒也没灰心丧气, 实诚道,「那也很好啦,我原本以为,你是让我等,雨停了,再走。」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傢伙。 沙九言起身,冰凉的指尖轻触了一下路鹿柔软的脸颊,抚摸小傢伙身上哪一处的手感都好得不可思议:「雨都知道给你创造机会赖在这里,我还怎么把你往外赶啊……」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未停,恍若两人难以割离的情缘。 。…… 半晌之后,接过沙九言手中为她精心挑选的睡裙,前一秒还眉飞色舞的路鹿秒变愁眉苦脸。 不加掩饰的嫌弃扑面而来:「一定要穿,这件吗?」 「说起来似乎真的没见过你穿裙子。」沙九言略带歉意地解释, 「但我的睡衣对你来说尺寸都偏小,可能舒展不开手脚。找来找去,就这套睡裙比较适合你待会儿睡觉穿。」 「唔,我不是穿不惯,裙子,我不穿,是因为骑车。我是想说,这,上面的丑兔子,是认真的吗?」路鹿抖开这件黑底的吊带睡裙,指着上面印着的白白胖胖的小眯缝眼兔,仿佛是被戳到了眼睛小的痛处,横看侧看各种不顺眼。 沙九言不能理解自己眼中的萌兔子为什么会沦为路鹿眼中的丑兔子,她据理力争:「这是流。氓兔,很受欢迎的卡通形象,以前可火了。」 「是之前,那个米菲兔,的亲戚?」 虽然路鹿也没觉得米菲兔可爱,但相较之下还是胜出这什么见鬼的流。氓兔许多的。 「不是,它们除了都是兔子,没有任何关联。其实这家店印得挺好看的,尤其是它的眯眯眼,多可爱。」沙九言使尽浑身解数,强行安利。 「哦……」路鹿扯扯嘴角,无动于衷。快别提了,想看眯眯眼,你面前不就有个更生动活泼的? 沙九言算是看出来了,这件事上她们不可能达成统一:「你的审美,我真是无话可说。」 「我审美,有啥问题?」路鹿当然不可能为这样的小分歧争论不休,反倒是舔了舔嘴唇,神来一笔,「我觉得,你很好看啊。」 这抹了蜜的绵绵情话着实把沙九言噎了一噎,被逼无奈只能祭出杀手锏:「反正这条睡裙我挺喜欢的,经常穿。」 来回过招间已然奠定未来的家庭地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涉世未深的某鹿到底还是着了她家沙姐姐的道。 前一秒还愁眉苦脸的路鹿秒变眉飞色舞。一瞬间,眼睛撑得贼熘大,穿沙姐姐常穿的睡衣不就能沾染她的气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嘛! 。…… 虽然最后只找到可供路鹿穿着的睡裙和一次性内。裤,没找到适合尺寸的内。衣,但好在内。衣洗了晾一晚就干,家里没其他人,晚上不穿内。衣睡觉也无大碍。 于是,换了一种心态的路鹿抱着睡裙美滋滋,亦步亦趋跟着沙九言进了浴室。 谁知到了浴室沙九言仍是一顿翻箱倒柜。她又在找什么呢? 路鹿把睡裙随手丢到毛巾架上,上面垂挂着一条孤零零的毛巾。她开始留意起浴室的布置,相比于自家的大宅子,沙姐姐家无论那个房间对她来说都很狭小。 洗手间大概只有三、四个平米,洗手池、马桶和淋浴房已经撑满整个空间,尤其沙姐姐蹲下在洗手池下的柜子里找东西时,屁股几乎是挨着身后马桶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 扫了一眼淋浴房,没有浴球,所以路鹿起初以为沙九言是在给她找浴球,但她很快推翻了这个结论,毕竟浴球对洗澡来说并非必需品。置物架上有洗髮水,有护髮素,有卸妆水,还有她熟悉的柠檬香皂,所有的洗浴用品都是独一份的,处处透露着独身女子的生活气息…… 路鹿握着下巴略一思索,已经锁定了沙九言正在寻找的东西,她浑不在意道:「沙姐姐,你不用找,沐浴露了。我沖一把就行。」 小傢伙的机灵劲儿沙九言也不是头一回见识了,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她执着的就不是最初的点了:「我记得单位每年发了,我都会存在柜子里。竟然一瓶都找不到了,有点不甘心呢。」 「你不喜欢,用沐浴露?」看来有必要和江建议一下,综合部购买劳防用品时应该给员工多一些套组选择。 「嗯,我一般都用肥皂,就是我之前送你的那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用我放在淋浴间里的肥皂将就搓一搓吧。」沙九言蹲得累了,起来歇歇腿,却又一眼撞进小傢伙那张错愕地写满「我的沙姐姐一定是被掉包了」的小圆脸。 第142页 沙九言狐疑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了?老是呆呆地看我……」 话音刚落,路鹿勐地裹住沙九言丝丝凉意的手,牵引着贴服在自己额头,略带粗鲁的温热气息霸道地侵染每一道指尖,沙九言有些分不清那热度是来自路鹿的手掌还是额头,抑或是彼此近在咫尺的唿吸…… 视线汇集,路鹿那一双时而呆萌时而算计的小眼睛偶尔也会射出鹰隼般的锐利:「所以,你不介意,我用你的,香皂?」 抬着手有些累,沙九言将置于对方额头的手搭回对方肩膀上:「所以,你刚才才会提出只要冲个凉就好?」 路鹿又变回憨态可掬、人畜无害的老样子,挠了挠头说:「你不是,有洁癖吧?我用你的,香皂,你应该会觉得,脏吧?」 「那给你穿我的睡衣,用我的杯子,睡我的沙发又怎么说?」 「唔,好像是诶……是我,想多了么?」 「路鹿,我承认我有洁癖,但你好好回想一下,我有哪一次表现出对你的洁癖了么?」 眸光一颤,豁然开朗。 寻常的人、寻常的事,却往往串联起异于寻常的线索。 她对沙姐姐而言一直都是足以突破洁癖防线的最特殊的存在。酒后吐真言,那次喝醉了的沙姐姐嘴上嫌着她臭,身体却诚实地寻求搂搂抱抱。 路鹿暗笑自己的庸人自扰,但她也不忘诚恳地向沙九言保证:「尽管你不介意,但我一定,勤洗手、勤洗澡,每天干干净净地,来抱你。」 沙九言被她这既呆板又跳脱的说辞逗乐了,俏皮的眨眼中带着无限感怀:「小鹿,你知道么?我忽然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骑车送我回家那天,我说的盪鞦韆的故事。」 「啊……我当然,还记得。」 「你告诉我不要担心会盪飞出去,因为坐鞦韆的人和推鞦韆的人明明是可以沟通的。」 「是我说的,我自己,却头一个,没有遵守。我把我的想法,代入你,自顾自地推,只会害了你。」 「傻瓜,那是因为你本质上是个温柔的人,全心全意为对方考虑,这没有错。我喜欢你的温柔,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自己吞下委屈。」 「沙姐姐,这话,好像也很适用,于你诶……」 沙九言投去一个「医人不自医」的迷惑表情,路鹿看了哈哈大笑,搂住她可爱的沙姐姐便是一顿扎实的狼亲虎摸。 。…… 胡乱套上可能也许没准带有沙姐姐体香的睡裙,路鹿忍着羞赧「啪嗒啪嗒」跑出浴室,火急火燎地抱媳妇儿去了。 她方才的保证算是一语双关。「洗香香」和「抱沙姐姐」在她心目中就是充分且必要条件! 撒丫子遛去客厅,发现沙九言并不在,路鹿经过卧室时,沙九言恰巧打开房门出来。 情人总不由地落于对视的泥潭扑腾不起,然而路鹿痴望的是沙九言姣好的容颜,沙九言却盯着她的胸部出神。 敏锐地察觉到了沙九言不同寻常的着眼点,路鹿半羞半喜地护住自认为很有料的小胸脯:「啊,那个……沙姐姐,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 这饱含探究的目光照得她胸前凉飕飕的,沙姐姐的口嫌体直果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她对她也有欲。念,肯定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在路鹿心头窃喜的当口,沙九言秀眉轻挑,一把拽住她身上那条吊带睡裙的肩带,略施薄力把路鹿拖入了她垂涎已久的闺房。 自此春风一度,满室销魂??? 。…… 这感情。事但凡和路鹿扯上关系,就少有能令人称心如意的。 那夜留宿后,路鹿一下子陷入本职副业两头烧的状态。 孙老头私人酒窖的智能改造项目签约 成功,也便意味着之后一段时间里她要投入更多精力协调自家技术部门、第三方智能设备供应商还有甲方的酒窖管理团队。路鹿自己也有点懵,她不是来当销售的么,怎么一跃成为统筹立项、监督进程、管控验收的项目经理了。路鹿的自我定位显然还没有达到工作赋予她的责任,目前来说她只能做到尽力斡旋。 另一方面,还是归功于孙老头的穿针引线,她和一帮子品酒师协会的同好混得挺熟,她大学专业统类是化学,但几年间她一直在酿酒工艺的实验团队里打磨,也是兴趣使然,酿酒、品酒和侍酒的证照齐活了。近期陆陆续续有些小差事介绍到她这里来,以侍酒工作为主,这个礼拜就一连来了俩。虽说国内干一场侍酒师的酬劳远不及国外价位,不过路鹿在国内还未真正扬名,哪有那资本挑挑拣拣。 忙并快乐着。 路鹿和她家沙姐姐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她就上赶着想给对方买买买,现在这样的冲动更是无可抑制。她想把最好的都搬去沙姐姐家,但这些终归需要真金白银来实现,所以她最近干活越来越带劲儿。 第80章 转折 只是偶尔闲下来那么一会儿, 总时不时想起那个未完待续的夜—— 路鹿满心欢喜,以为孤女寡女关进卧室按照戏剧化的套路走向,可不就要天雷勾动地火了嘛! 用后背抵住房门, 路鹿小嘴一歪,色气满满地奸。笑:「沙姐姐,知道, 你的晕车, 怎么治才好吗?」 沙九言绕开她坐到床头,利落地打开床头柜下的抽屉, 压根儿搞不懂她神奇的脑迴路:「怎么忽然说这个?」 第143页 「嘿嘿嘿!」路鹿急吼拉吼地扑到沙九言身上,小眼一转,黄。腔一开,「沙姐姐, 害羞了吗?反正待会儿, 都要酱酱酿酿了!我们,可不得,先商量一下,体。位嘛。你骑我,很可能会晕车,那就是说,只能我……」 这只色眯眯的小鹿崽子没羞没臊地在扯什么淡! 「去你的!」沙九言爆了一句她修养范围内最粗的粗口。 说时迟那时快,沙九言攥住路鹿扒拉着她后背的手巧劲一拧,把这双色胆包天的爪子反剪在她身后。 扭曲的筋骨又麻又刺,路鹿痛得嗷嗷叫唤,激出两泡新鲜热乎的眼泪,可惜沙九言视若无睹,毫无放过她的打算。 「救命啊救命啊!谋杀亲妻了!!!」 「贼喊抓贼是不是?也不看看是谁先起犯。罪。歹。意的!」 「冤枉啊!我啥也没做, 就是商量来着!!!」 「商量攻受?」沙九言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凉凉道,「你这双贼手倘若能保下来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但要是保不下来,你懂的哦?」 路鹿背后冷汗淋漓,是她低估沙宇直对百合圈恩爱方式的了解程度了,完全没有料想到对方直接拿捏住了绝世大勐攻的命脉! 好在小脑瓜空转一圈,金蝉脱壳之计张口就来:「哼!就算你废了,我的手,我还有……」 「嗷!」 「嗷!!」 「嗷!!!」 噼里啪啦的正骨声引至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沙姐姐,你是真的铁了心要拧断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啊! 「别叫唤了,就这栋楼的隔音估计底楼和顶楼全听见了。我又不可能真的折断你的手,只是帮你收收骨头……」沙九言松开路鹿那一双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爪子,忿忿地瞪她一眼,「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嘴笨的,果然刚认识的时候,那些勾搭之词都是出自本意吧?这才刚答应在一起,就忍不住本性毕露了?」 路鹿一边搓揉着手腕,一边假意垂泪,把眼睛揉得一片通红:「是你先暗示人家的啊。」 见路鹿一副小媳妇委屈巴巴的模样,沙九言不明所以道:「我?我不是一开始就拒绝了么?你今晚的安身之所是客厅。」 「可你又,又把我拉进,房间……这不是改变,主意了吗?」 这活宝,让人气到深处,也…… 爱到深处…… 沙九言扶着额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路鹿怯怯地问:「难道,又是我搞错了?」 沙九言不答反问:「你不觉得胸前凉飕飕的么?」 「诶?」那不是因为沙九言盯视她胸口的原因么? 路鹿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好傢伙! 这不愧是只流。氓兔,鼻子部分居然是个镂空的洞!方才展开睡裙的时候洞后面是黑色的衣料所以路鹿没有发觉,穿上后又因为不喜图案没有照过镜子,阴差阳错之下她对漏风的胸口真的一无所觉。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而产生误会,那我也有错。」沙九言望着那个洞实属无奈,「这睡裙,我之前随手一放忘了放哪,有一阵子没穿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兔子鼻头的贴布掉了。我叫你进来是想问你需不需要换一件或是我帮你用别的布补一下……」 敞开的床头柜抽屉里有一套针线,不过路鹿当然不可能劳烦沙姐姐大晚上给她补衣服。 「没关系啦,不用麻烦。我也就穿,一晚上。」 「那好,你待会儿睡觉的时候记得盖严实,别着凉了。」 「唔。」 于是,占便宜不成反挨一顿揍的路鹿垂头丧气地扯着小毯子回了沙发。 其实她真的没有图谋不轨的意思啦,只是想给沙姐姐冷寂的家带来几许闹腾的人气儿。她早有所感,沙姐姐在很多情况下的推拒并非针对她,而是那个难解的心结…… 沙姐姐能这么快下定决心是在她意料之外的,她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的。她们的成长环境、个人经歷千差万别,别看仅是一小步,但跨出这一小步对沙姐姐而言或许已经意味着交託余生。 若论付出,她们旗鼓相 当;若论收穫,也是她占尽便宜。 仰躺在沙发上,把小毯子拉到脖颈处,双手枕于脑后的路鹿怔怔望着刚刚熄灭仍有余光的吊顶灯,横生另一念,难怪她第一眼就和这只流。氓兔不对付,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啊! 。…… 另一头,卧室里的沙九言迟迟未熄灯就寝,只凝望着连绵的雨夜出神。 一方面担心长手长脚的小傢伙在长度有限的沙发上睡不安稳,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不容商量的回绝令对方心灰意冷。 姑且不说刚互相表白就做那档子事是否进展太快,最关键的是…… 她真的羞于启齿近期姨妈在身…… 等等…… 沙九言登时觉出了不对劲,为什么她预设的前提是她会被路鹿这样那样?? 。…… 又是一个惬意的周末。 拂晓时分,路易斯竟已出现在阳台莳花弄草,自从上周的暴雨后,她对这些心爱的孩儿们似乎更加上心了。 路鹿昨晚睡得并不早,但刚才异常清醒地从床上翻身而起,总觉得心里惴惴的,再难安眠。 望到不远处路易斯被晨曦洗涤得白里透红的好气色,路鹿笑着摇摇头,拐了个弯准备去洗手间洗漱。 第144页 就在此时,她收到了一条微信信息。 这么早? 路鹿打开手机一看,是沙九言发来的: ——我要回四川一趟,勿念。 路鹿马上意会,这么仓促地要离开,定是沙院长的身体…… 她连忙拨出电话,希望还能赶上。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只能袖手旁观,但现在她知道了,势必要陪在沙姐姐左右。 沙姐姐说过的,在困顿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 沙九言对她相陪的提议并不意外,但她顾虑重重:「且不说那些客观条件的制约,我本心也不想带你去。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我没办法照顾到你。」 比起生硬地扔下一句「我不需要你照顾」,路鹿显然有更好的方法达成目的。 「我跟你走,不为别的,只是求一个心安。」 「……」 静默片刻,换位思考,沙九言终是松了口。 「我订了今天中午的机票,航班号我发给你,尽快收拾东西吧,我到点了来接你。」 「没问题。」 刚挂断电话,背后灵的声音幽幽飘来:「小情人儿看来有进展呀,这么早就蜜里调油啦?」 原以为崽子会因为羞窘逃之夭夭,孰料路鹿一本正经地看向她:「路易斯,我要和沙经理,回她老家,今天就走。」 「啊?这、这么突然?」路易斯举着个浇水壶一脸茫然,「所以不是出差,是私事?」 路鹿想了想,说:「唔,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生病了,而沙经理,是我很重要的人。」 不论路鹿攒了多少个必须陪沙九言一起回去的理由,一向啰哩啰嗦的路易斯这次只是拍了拍她的肩,默许崽子这趟远行。 「去多久?」 「这还不清楚,我会先跟,江请一个礼拜,的假,只是不知道,江那边……」 「放心,我和江早知道你喜欢小沙的事了。她不会拦你,就算她想拦,我也会拦着她。」 「诶?你们知道了?」 「这个等你和小沙安然归来再谈,现在去陪着她吧!爱和担当,是不可分离的。」 难得路易斯会说出深沉的大道理来,路鹿深受鼓舞,利落地上楼收拾行囊去了。 。…… 接上路鹿一同赶往浦东机场,车上的气氛凝重得有如冬季挂在屋檐的冰棱,坠坠的随时可能无可遏制地往下砸。 基本奉行不化妆不出门的沙九言今天未施脂粉,一张脸素白得失了往日的神采。 路鹿没有打扰沉默驾车的沙九言,只是兀自在心里整理这次出行的细节。 沙九言却蓦然打破寂静:「其实我还好,可能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你不用这样诚惶诚恐的。」 路鹿挑了半截眉:「看来,是我平时,太吵闹了。我不是怕惹你,难过或生气。」 细细想来,她在认识沙九言前真就不是多话的人,行动比言语更具说服力。 望着沙九言勉强撑起的一丝笑意,路鹿握了握她挂在档位上的手,怕影响她驾车,只一瞬便抽离。 寂寂无声,余温尚存,我一直都在。 第81章 沙院长 沙九言目视前方, 没有看她,却能想像她此时的表情。 若非默契使然,她们也不会像两个互相吸引的磁极, 弯来绕去都无法走出对方的世界…… 。…… 从浦东国际机场飞往南充高坪机场的航班上,沙九言的晕机状况令路鹿揪心不已。 由于繫着安全带,路鹿只能将沙九言的头托到她的肩膀上, 努力调整着能令对方舒适的姿势。 沙九言主动来牵她的手, 路鹿一把攥紧,温热裹覆住冰凉, 缓缓输送着能量。 路鹿能察觉到那些嵌入指缝的凉意中隐含湿气,都难受得冒手汗了么? 这女人总是一味逞强,什么三十多年没有别人自己一个人也好好过来了? 路鹿简直不敢想那些年她一个人的旅程中究竟吃了多少苦。 她脆弱的小心脏啊…… 时常为她扯痛难休…… 。……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终于落地。 一下机, 路鹿就搂着沙九言去洗手间吐, 比之上次醉酒有过之无不及。 路鹿给她拍背的同时想到一会儿还要搭计程车去医院,对沙姐姐来说何尝不是又一场晕车徒刑。 吐完漱了口洗了脸,沙九言抱住她的手臂:「走吧,我没事了。」 「唔……」路鹿眉目仍是不展,但前行的脚步没有停滞。 。…… 待她们到达市中心医院时,晚霞映天,曳着长长的尾巴,延伸至那个不可捉摸的天际。 沙院长…… 路鹿很难描述现下的心情,她就快见到这个在沙姐姐生命中举足轻重胜过亲人的老人…… 下了车,沙九言早已吐无可吐,只是胃袋仍上下翻滚,胸口仍憋闷堵胀。 伫立在清爽畅快的夜风中,路鹿将沙九言松松地圈在怀里。 靠着熟悉的人, 闻着对方衬衣上熟悉的芳香洗衣液味,沙九言很快平復过来。 「我现在有点庆幸你能陪着我过来了。」沙九言的微笑中带着颠簸后的虚弱,也带着情感上的丰盈。 「我也一样。」路鹿牵紧她的手,她能为沙姐姐分担的部分其实不多。在死别这件事上,至今她没有感同身受的经歷,很难说上话或帮上忙。但只要沙姐姐需要,她永远为她敞开怀抱。 第145页 她们并肩跟着大部队涌入电梯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终点站,等待她们的是重症加护病房。 一出电梯拐进走廊就看到一个高大硬朗的男子迎面走来。 由于医院冷气开得很足,来人披着黑色夹克衫也不显突兀。走近一看,他确实很高,比在女生中鹤立鸡群的路鹿还高了半个头,浓眉阔眼,长得十分正气。 「桐哥。」沙九言苍白着面容仍是展颜一笑。 「九言,你辛苦了。」男人的声音很浑厚,无形之中给人以安心和慰藉。 「桐哥,这是我朋友路鹿。」沙九言简单给两边做介绍,「小鹿,这是和我一同长大的孤儿院的伙伴,邱桐。」 「你好。」 「桐哥好。」 两人互相客气地问好。 邱桐知道沙九言最为挂心的是沙院长的身体,于是没有继续寒暄,而是领着她们往走廊深处走。 「昨天半夜里发了病危,医生说妈这次……」说到这里,邱桐插兜停顿了半秒,足见情绪之潮的涌来又退去,「她这次就算能醒过来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几天……」沙九言咬着唇瓣再难言语。 路鹿默默跟上他们的步伐,最坏还有醒不过来的情况,对于只能见上沙院长最后弥留一面的沙姐姐而言是何等打击…… 「妈就在那里。」走到倒数第二间监护室,邱桐缓缓驻足。 顺着他的视线,沙九言和路鹿几乎同时看见玻璃隔窗内那一片怆白,白得动魄惊心。 靠远端的病床上,形容枯藁的老人在人生最后一程还在饱受苦楚,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连接着普通人叫不出名的各种精密仪器。 唿吸面罩挡住了沙院长大半张脸,让人分辨不出此刻的她是煎熬困苦的还是笑对生死的。 路鹿想起沙姐姐先前对沙院长的那般形容——又瘦又小的老太太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但亲眼目睹的冲击力远胜于假人之口,路鹿心下大恸,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凡却不甘平凡的女人撑起了多少孩童重新出发的未来。 她身边的两位就是在爱的疗愈下逐渐成长,逐渐强大的。邱桐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不管看多少遍,他还是会难过多少遍。 然而路鹿走到沙九言身侧,这女人果然…… 她没有跟着落泪,只是用齿关凌虐 着嘴唇。越是心痛,咬得越深,她的倔强是一种自我拉锯,或许包含路鹿并不知晓的隐情。 唇上一片斑驳交错的齿痕,渐渐沁出血珠。路鹿如何忍心,伸手碰了碰她嫣红的嘴唇。 细心的邱桐也发现了,一声长嘆之后是推心置腹:「九言,妈她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你走的这十多年里她常常念叨你在大城市里是否会受人欺负,受人欺负之后是否只能憋在心里。她还没见……见你最后一面,她不甘……」 「桐哥!别再说了……我都知道……」沙九言艰涩地开口,嗓音像被烈火燎过一样沙哑凄切,「一直都是她等着我……可我却什么也没为她做过……」 得不得见最后一面都是枉然,她没有机会再去承欢膝下,恪尽孝道,回馈沙院长的深情厚意。 「她知道你的难处,」邱桐按了按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悄悄抹去眼眶中的热泪,「其实真的为时不晚。你知道大家不在医院里候着都是去哪了吗?」 邱桐抛出问题果然引起了沙九言的注意:「回孤儿院了吗?」 邱桐给出肯定的答案:「嗯,妈在昏迷的前一刻恍恍惚惚之中反覆惦念着我们大家的宝贝,那棵许愿树。她想再看看几十年里她许过的心愿,你也知道许愿树上承载了多少人多少年的愿望,要找出妈挂上的许愿牌是个浩大的工程,他们都回去出一份力了。」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应该也能帮上忙。」说完,沙九言任由路鹿拿纸巾替她按上唇间的伤口。 也不知道小老太太是不是故意留一线,对于所有关心她的人来说,有个念想可以奔忙,是寄託和消解哀思的良药。 看到沙九言稍稍振作一些,邱桐随之释然地笑笑:「这里有我看着,你们放心。一有情况我会立即通知大家的。别忘了,不管多远的未来,我们海枣孤儿院出去的孩子始终一条心。」 离开前,沙九言拉着路鹿回头颔首致意。 这份年少情谊,不会随着沙院长的离开猝然而止。四散在全国各地的同伴们,心中总揣着一个共同的依恋。 。…… 而那个依恋正是坐落于凌云山风景区外,大佛岩村附近的「海枣孤儿院」。 沉沉的夜色随着滚滚的车轮,退去又涌来。 逐渐驶近那一座灯盏飘摇下的旧式庭院,一幢幢红砖黛瓦的四层板楼,翻新过,却终究在岁月的浸泡下日益沧桑。 沙九言回程的这一路许是稍稍放下了心事,被路鹿搂在怀里很是安静。 她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嗔怪对方没大没小,而是果真偎在她的胸口尝试合眼。睡睡醒醒之中捱过了这段车程,晕车的状况有所缓解。 由于两人到孤儿院已过了夜里九点,海枣树早被人「扒」了个精光,一天之内许愿牌被摘得一块不剩。 院里遇到的旧时伙伴告诉她们,摘完许愿牌,大家已经各自分工,把分下来的部分抱回自己房间,从中挑选出沙院长写的。 第146页 她带着风尘僕僕的二人去厨房凑合吃了点剩菜,又邀请她们今晚同住宿舍。 沙九言若有所思地瞟了路鹿一眼:「小悦,我记得去年刘大哥给宿舍都装了空调?」 那位娃娃脸的姑娘笑嘻嘻道:「可不是嘛,没空调热死老啊!就算是在孤儿院,娃儿们也要精养,刘大哥劝说咱妈,她才同意收下这笔钱。」 对方操着一口可爱的川音,如果不是时机不恰当,路鹿也想哄沙姐姐说几句当地话。 「那就好,」沙九言扯了扯路鹿垂在身侧的手臂,凑过去同她耳语,「虽然有空调,但住宿环境也不容乐观,上下床铺、没有独立的卫浴、没有纱窗、没有……」 「所以呢?」路鹿抽出手臂反握住沙九言在盛夏也总是沁凉的手,「你怕,我住不惯?」 「嗯,你们家什么条件我又不是不清楚,住这里着实委屈你了。我们还是可以去外面找好一点的酒店住的。」 「傻女人……我看起来,就不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吧?我以前,上高中,也住宿三年呢,你不用担心。」 「小傢伙还挺皮实。」 「那可不!」 「呵!既然皮实耐教训,等回了上海我再好好治你的筋骨。」 「不、不是吧???」 上回抽筋断骨的悽厉场面仍歷歷在目! 某鹿瑟瑟发抖,看来从今往后要管住叫她「傻女人」的冲动了,沙姐姐显然记恨于心啊! 。…… 孤儿院的宿舍是四人间的,由于其他房间也都有人住了,沙九言和路鹿顺势入住娃娃脸的那间。 路鹿对地界不熟,在娃娃脸和沙九言拾掇屋子,寻找铺被的时候帮不上忙,索性被二人赶去食堂附近的澡堂子洗澡了。 第82章 住宿 等路鹿抱着个盆儿一身清爽地回来后, 娃娃脸又催促起沙九言来:「九言姐,夏令的热水供应到十点半也结束了,你也快去吧!」 「嗯, 那这里就麻烦你了。还有这个小傢伙,尽管差她做体力活。」沙九言拿上自己的换洗衣物,两人分开洗倒是规避了许多风险。 喂喂! 路鹿怨念地望着沙姐姐悠然飘远的背影, 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最不擅长的就是体力活啊…… 幸而宿舍里也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体力活的劳动, 即使有,沙九言她们也趁着路鹿洗澡时都干完了。 看着整洁如新的宿舍, 路鹿美滋滋地想,我家沙姐姐嘴上不说,但行动上一向最会疼人啦! 见路鹿耐不住寂寞东摸西摸了一通,娃娃脸倒还真给她安排了一差事, 动用的是眼力, 和她一起从那一堆许愿的木简中找到出自沙院长之手的。 这无疑是她们回到孤儿院的首要任务。路鹿一屁股坐上小板凳儿,撩起袖子说干就干,从娃娃脸在找的大堆中分出小堆开始找。 「对了,刚才你们行色匆匆的,还来不及互相介绍。我叫李悦然,来孤儿院的时候还是襁褓里的小婴儿呢。其实我们院里大多都是找不到生身父母的弃婴,像九言姐这样经歷的并不多。」都说女生擅长一心二用,李悦然显然深谙此道,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打开话匣子和路鹿闲聊。 「唔,那我就叫,你『小悦姐』了。我叫『路鹿』,你也可以, 叫我『小路』。」路鹿摸出一张隽秀毛笔字迹的木简递给李悦然看,「这是沙院长写的吗?」 「差点忘了,我还没告诉你,妈妈的名字呢。」李悦然接过一看,「对,就是她的。九言姐和你说过么?」 木简上用软毛毡笔写着: ——希望琳琳能实现愿望成为播音员。 沙雪容 2007年4月21日 「那个啊……」路鹿挠了挠下巴道,「看字迹和名字,就能猜到了。」 「文字里的琳琳,最后成为,播音员了吗?」把这一张木简分拣出来,路鹿忍不住心生好奇。 李悦然笑着眨眨眼:「算是实现了一半吧。」 实现了一半? 意指后来从事播音幕后相关 工作了,还是说…… 路鹿灵光乍现,按照年份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琳琳是在念,传媒大学,播音系,这样子的吗?」 「我怀疑你就是琳琳吧!!格是嘛?!」李悦然连连惊唿,这不是琳琳本琳,也是神算子啦! 路鹿干笑两声,她的推论压根儿没有那么神乎其神,其中包含很多运气成分就是了。虽然常常唬到别人,让路鹿不经意间翘起小鹿尾沾沾自喜。 于是乎,洗完澡回来的沙九言打眼便瞧见某只小色鹿两脚岔开在小板凳前,嘚瑟地摇头晃脑。 对面的李悦然还时不时崇拜地望她两眼。 初见小傢伙时不善言辞果然只是假象啊…… 洗个澡的功夫,她们之间…… 最好是没发生什么奇奇怪怪不可描述的事…… 两边床夹着的过道统共就这么些空间,沙九言也没多言语,任由她们继续挑木简的工作。她掉转头抱着路鹿和自己的洗衣盆去了楼道尽头的盥洗室。 。…… 时间一晃,路鹿左手边没找过的全堆去了右手边找过的,只留下一座浅浅的小山。 伸了记结实的懒腰,路鹿向李悦然汇报战果:「我这找到十五张。」 第147页 路鹿原还以为许愿这样神圣虔诚的事,应该是一年一度设置在某个节日的,后来发现光她找到的十五张里就有三张是同一年的。 想到了就许愿,不拘泥于人为的条条框框,路鹿大致可以描摹出一个豁达泼辣的川妹子形象,一方水土育一方人嘛。她喜欢沙院长的率性而为,给了孩子们更多天马行空做梦的机会。 「你再分我点吧?」路鹿主动请缨。 「你动作好快。」李悦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拨出一批给路鹿。 「毕竟我,是个外来人。没有你们,感触深。」那些有关沙院长、有关孤儿院的心愿,李悦然总不由自主回忆和揣摩背后的故事,故而耽误了一些时间。 路鹿刚准备投入战斗,门口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不是,沙姐姐回来了。」路鹿一边咕哝一边往门口去。 打开插销,门就从外面被轻轻撞开了。 门外立着的果然是沙九言,因为盆里浸过水的衣物有些沉,她预先搁在地上准备找钥匙开门。 路 鹿眼疾手快抢过她的盆,这点小体力活刚好够她显露绝世好攻的积极性又不会劳心伤力,她走在前面问:「你去,洗衣服了呀?」 「……」沙九言跟在身后轻声合上房门,小傢伙多此一问,她却懒得多此一答。 「借过借过。」路鹿从侧开小板凳的李悦然身边经过,准备去阳台晾衣服。 沙九言替她拉开落地门,不放心道:「还是我来吧。」 夜风如洗,不由分说灌入四敞着的阳台,拂动两人的髮丝在错位的角度互相交缠。 路鹿把盆儿放在台架上,一脸不乐意地叉腰:「一个,早八百年,就承诺过要,照顾你的人。怎么可能连,晾衣服都不会?」 从小学起就被两个妈妈轮番奴役的路鹿自诩秀外慧中,家务事里里外外都不在话下。 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的李悦然噗嗤一乐,这俩人虽未亲口表明,但她们要是没一腿,她李悦然就没有腿! 「……」沙九言默了一默才由衷道,「就算不会晾衣服也不影响照顾吧。对我来说,『照顾』更多是情绪上的,你一直做得很好。」 李悦然掩着嘴噗嗤二乐,九言姐还真是一本正经说情话的箇中翘楚。你觉得她认真的时候她总在玩笑,你觉得她在玩笑的时候她又比谁都认真。 直面情话攻势的路鹿惊得就快下巴脱臼了,沙姐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一起前极尽含蓄克制之能事,在一起后长驱直入玩命撩人。 主动和被动在爱情中本就是个交互的过程,这下路鹿反倒小媳妇儿似的娇羞起来:「人家、人家哪有,你说得这么好啦~~~」 这副辣眼睛的小模样,沙九言没眼看,拍了一记小鹿臀催促她赶紧做正事。 路鹿受用地哼哼唧唧,好在发了一会儿骚后终于忆起晾衣服的本分。 绞了绞盆里最上方的衬衣,路鹿这才后知后觉地嚷道:「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刚准备回房的沙九言随意一点头:「嗯,你不是放在门口吗?我出去洗衣服的时候顺便带上一起洗了。」 「啊!!!」小鹿脸一下窜红,比熟透了的辣椒还艷,「沙姐姐,你还帮我,你还帮我洗衣服了?!」 衬、衬衣也就算了,一想到沙姐姐亲手给她洗了内。衣内。裤,路鹿羞臊得日照香炉生紫烟! 其实原本孤儿院时期,同□□轮流帮忙洗衣服是稀松平常的事,但看到小傢伙捂着被羞赧蒸熟的小脸上蹿下跳的样子,沙九言为难地解释着:「呃,我不知道你介意,我刚才真的没多想。不过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应该洗得挺干净的。」 「……」这、这是干不干净的问题吗?! 「哈哈哈哈哈!」听九言姐这一顿笨拙的说辞,难怪妈妈总担心她情感上的归宿,屋里的李悦然终于憋不住爆笑出声,「小路!咱们四川女人可贤惠呢,你有福了!」 这一嗓子嚎下来,两个同为恋爱小白的当事人都恨不得扒地缝钻。 沙九言自己如此并不奇怪,倒是平常胆大妄为的小傢伙这会儿竟装起纯情来了? 路鹿暗暗叫冤,平时行使主动权逗她家沙姐姐她当然乐在其中啦,但现在自己成了那只憨憨的小猫儿,被人拿逗猫棒东戳西戳,她能快活起来吗…… 幸好手持逗猫大权的李悦然良心发现给她们解围。 虽然这围解的,牵扯出一桩沙九言并不知情的陈年往事。 「九言姐,你来看看,妈妈这个心愿是关于你的,不过……」李悦然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沙九言诧异地走向李悦然。 路鹿也抛下晾到一半的衣服跟了进去。 这份木简相比于其他几份充溢着憧憬和展望的,扑面而来的是难以忽视的沉重色彩:——希望九言能够原谅我。 沙雪容 1996年9月3日 沙九言此时的神色并不明朗,但她握着木简的指尖微微泛白,足见内心的波动。 路鹿悄然贴近她了一些,给予无声的支持。 她自己琢磨着,收容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是善举,沙院长为何会写下这样心怀愧疚的文字? 基于她对沙姐姐的了解,沙院长的这份心思她应当是浑然不知的,否则现下怎会露出如此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第148页 「九言姐……」李悦然面怀忧色。 「1996年9月3日么?」沙九言凝眉思索了片刻,才状似瞭然道,「那时我刚进孤儿院不久,大概一两个月吧。九岁的年纪比较脆弱敏感,沙院长性子直、脾气急,大概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一直惦念在心吧。」 「也是啦,妈妈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典型的中国式家长。」李悦然笑着打哈哈。 尽管在这之后她和路鹿偷偷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皆能读出对隐情的推敲。 。…… 第83章 一起睡吧 枕着一室清幽月色, 沙九言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月光浮动,静影沉璧,恰如她心中隐隐透现的某些头绪, 她是想叫它们沉没池底还是浮出水面的? 无论何事,要想欺人必先自欺。可惜她连自己都骗不过,遑论那个看着二二唿唿, 实则心思纯透的小傢伙。 沙院长到底瞒着她什么? 或许这与沙院长多年来愣是不肯接受她的资助有关。 海枣孤儿院送到各省各地、各行各业的孩子们长大了, 有出息了,纷纷摸出钱来浇灌养育自己的这片根。 沙院长为了给孤儿院里接收的一批批年幼的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和教育环境, 也没有故作推辞,唯独她的钱…… 「院长,无论如何,我也是院里的一份子。」 「娃儿, 你挣钱不易, 未来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不能收你的钱。」 「我钱够用,说到底我是女孩儿,他们男孩儿用钱的地方更多。」 「这事儿没得商量。」 每每提及此事,沙院长态度异常坚决。沙九言只当她是对称唿心有芥蒂,但看了沙院长二十四年前书写的许愿牌,真相似乎又朝着另一个她意料之外的方向驰骋而去…… 心下烦扰,沙九言往右翻身,视线一飘,冷不丁被上铺床边一颗倒挂的头颅吓了一跳。 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只头颅一晃一晃地传来幽幽的气音:「沙姐姐,别害怕,我是小鹿呀。」 沙九言无语地坐起上半身, 戳了戳小傢伙的脑袋瓜:「都多晚了,你不睡觉窥视我干嘛?你这姿势也不怕脑充血……」 「这么一说,头是有点晕。」卖惨的某鹿果然招致沙姐姐的心疼。 「那你还不快下来。」沙九言急急道。 「可以吗?」路鹿原本睏乏的小眯眯眼一下撑大,在清透的月光下星眸璀璨。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沙九言没好气地拿气声啐她。 如何繁复郁结的心事都能被小傢伙搅和成鸡毛蒜皮的小事,仿佛冷处理放在那儿,过一段时间就会自愈。 她总让她分不出神、抽不出空去黯然神伤。 路鹿手脚并用,麻熘地滑下扶梯,一头扎进沙九言的「玉床」,还尤为顺手地捞过沙九言的薄被把自己裹成了一条翻滚蠕动的小蚕蛹。 「……」沙九言充满谴责地瞪她。 「……」路鹿装傻充愣地回视。 在有限的空间里努力躲开朝她不断挪近的小蚕蛹,沙九言一级戒备地环胸贴墙:「我让你有什么话下来说,没让你上我的床。」 「躺在一块儿,才好说说,体己话嘛。」路鹿眨巴着无辜的小鹿眼,可可爱爱道。 沙九言懒得和她多废话,伸手去夺自己的被子,孰料路鹿很有先见之明地把被头压在身下,一点余地没给沙九言留…… 总不见得连人带被踹下床吧? 她不心疼路鹿,也该心疼今晚还要盖着睡觉的薄被了。 「算了,我拿你没办法,不赶你下去了,把被子分我一点。」沙九言无奈妥协。 路鹿却机灵劲儿上头,谁知这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真的,一起睡吗?」 「喂喂……你刚才不还说只是聊天么?聊完给我回上铺去。」 「哼~那不聊了,我就赖在这。」 「你别得寸进尺!」 「我得寸得尺还要得丈呢!」 一来一往,言语上没占得便宜,更糟糕的是她还错估了小傢伙的行动力。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路鹿连人带被子地把她一道裹进自己怀里。 沙九言刚欲挣扎,温润如风的气息吹拂在她耳际,携着小傢伙独有的柔情:「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抱抱你。」 这还叫人如何拒绝? 沙九言翻了个身,凝望她沉静的侧颜。半晌后才应声:「好。」 「放轻松,闭上眼睡一觉,我会在。」路鹿软软的呢喃如一支悦耳的小调,缓缓流淌,缓缓抚慰躁动的心湖。 沙九言往她颈窝蹭了蹭,听话地合上眼睛,羽睫轻柔拂过路鹿的皮肤,惹得路鹿又是怕痒又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另一边的床位上传来时轻时重的小唿噜,幸而她们的打闹没有吵醒早早入睡的李悦然。 路鹿不禁感慨,沙院长的身体固然已熬到油尽灯枯,但事情一定不会走到最坏一步。倘若沙院长醒来,她希望她们能把一切说开,彼此都不留遗憾。 想着想着…… 「唿——唿——」 没过两秒,路鹿绵长的唿吸声悠悠而来,比之对岸李悦然短促有力的小唿噜更显舒缓,两者交织起来便是动静两宜的奇妙节奏。 沙九言起了别样心思,伸手挠挠她的下巴,原本最怕痒的人此刻却纹风不动,连嘴巴都没咂一下。小傢伙大概今日东奔西跑累坏了,转眼之间就睡得这么香。 第149页 窝在温暖的怀抱中,仿佛能吸纳世间所有的糟粕和负能量。沙九言蓦然想起自己喝醉酒的那一夜,明明是比自己小上一轮的孩子,她却总能从她身上找到心安所在。 想着想着…… 沙九言的意识也逐渐飘远…… 。…… 幽邃的黑夜早已过去,蝉噪鸟鸣揭开新一天的序幕。 「唔!疼~」路鹿黏黏煳煳地嘀咕一声,侧过身去把被子团得更严实了。 路鹿的梦境也是离奇,在严寒的冬日耳朵生了冻疮,北风一刮痛得她眼泪汪汪。 睡意正酣的路鹿以为的被子里其实还裹着沙九言这个大活人呢! 见鬼的安全感现在全变调成了束缚感,沙九言本想拧她的耳垂让她松开八爪鱼吸盘似的触手,孰料路鹿徜徉在反季的梦里畏冷极了,反将她缠得愈来愈紧。 被她抱得就快透不过气的沙九言只好抬起脚丫奋力一踹,把她踹到床栏另一边。 「嗷!!!」在被梦境中凛冽的寒风吞没前,路鹿终于迷迷瞪瞪地醒转过来。 背部还印靠在栏杆上传来一棱一棱的隐痛,路鹿揉了揉恍惚的脑袋呆呆地望着沙九言。 「昨天可是你死皮赖脸爬上。我床的,千万别再贼喊捉贼了。」沙九言掀开被子坐起来,上半身都快被睡出一身蛮劲的路鹿捂出大痱子了。 意识回炉,路鹿也跟着起身嘿嘿一笑:「记得,我当然记得。你的床好舒服,我一上来,就睡着了。」 「一样的床板、一样的枕头、一样的被褥……」沙九言一边摸着枕头下的发圈,一边吐槽路鹿。 路鹿自然而然地接过发圈,帮她绑了个便于洗漱松松的马尾:「那上铺,又没有你。」 「……」好吧,根据路鹿一贯的套路,她其实早有所感。 握着沙九言的发尾,路鹿义正言辞道:「真的啦,昨天我在上面,躺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睡着。」 沙九言用食指勾起一绺路鹿没扎进去的头髮,一边提醒她重扎,一边道:「我知道你不是失眠,你只是担心我。」 「……」好吧,根据确定关系之后几天沙九言的反常直白,路鹿亦是早有所感。 「那你睡得,还好吗?」 「嗯,你睡着不多久我也睡了。」 「嘿嘿,养精蓄锐,今天一定,会比昨天好。」 「但愿吧……」 耽搁了一会儿勉强搞定了头髮,沙九言推搡着路鹿起床,路鹿原本看手机才早晨七点不到还想躺一躺,可经对方提醒才发现对床的李悦然早已消失不见。 床铺打理得干净整齐,被子叠得跟刚从部队运出来的似的。 「诶?李悦然,她不在!那她岂不是,看见我们,睡一块了?!」比起睡懒觉之类的小事,路鹿最先想到同床共枕这一点。 「当然。」沙九言直截了当。 末了,还补充了一个让路鹿大惊失色的事实:「大概六点吧,她起床和我打招唿了,那时你还没醒。」 见路鹿一副被鬼啃了的表情,沙九言好笑地揉了一把小捲毛,越过她的身体,脚下探到自己的拖鞋下了床。 「走吧。昨天过来晚了,现在日头刚刚好,带你见识见识我们的镇院之宝。」沙九言回眸一笑,朝她勾勾手指。 被勾去魂灵的路鹿连滚带爬地颠颠跟上,她很想问问沙姐姐,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露彼此的关系吗? 。…… 灿金色的阳光从建筑两翼投射过来,在新修过的水泥地上勾勒出一个斜斜的,边缘清晰的剪影。 剪影来自她们昨夜住下的宿舍楼。 盘绕交错的藤蔓编织成一道绿色屋棚,连接着宿舍楼和前院的教学校舍。 穿梭其中,渗过藤蔓的阳光照得在下面行走的两人俱是绿油油一片。 路鹿这个城里的小孩看得又是一阵新奇,左瞧瞧右摸摸。 沙九言连忙牵过她的手拽回身边,像个时而纵容时而严厉的老妈子:「别瞎碰,这种植物有小刺。」 路鹿脑洞大开地叫道:「刺里不会,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吧?!」 说完还后怕似的上下左右端详了一遍另一只没被牵着的手。 沙九言白她一眼:「你当沙院长是专抓小孩炼药的巫婆么?」 然而,提到沙院长,沙九言难免声息渐止沉默下来。 路鹿有所觉察,握着她的手转为十指交扣。 比起拥抱,沙姐姐似乎更喜欢牵手的感觉,有时还会主动来寻她的手,这是源于一种纯情的依赖么? 两人并肩穿过藤架,迈入了一个更为开阔的世界。 沙九言很快调整心情,指着前院正中央一棵葱葱茏茏的古老大树说:「那就是我们孤儿院名字的由来。」 第84章 昨日今夕 海枣孤儿院和参天蔽日的海枣树。 路鹿遥遥望过去, 海枣树和她想像之中截然不同,枝叶疏疏朗朗,呈针叶状, 树干敦实粗糙,宛若菠萝表皮。 这像极了她小时候常在学校见到的观赏铁树的放大版。 树下人影三三两两,有人踩着扶梯往树上挂木简, 有人在下面传递。 大概是挑完了沙院长写的许愿牌, 大家就把剩余的重新放回树上吧,路鹿寻思着。 沙九言无所顾忌地拉着路鹿往海枣树的方向走, 双方的妈妈们似乎都没有做到,但她和路鹿应当不会重蹈覆辙。她并不畏惧昭告天下,其实沙九言也说不清这勇气是源于自身还是路鹿,抑或是不再举步维艰逐渐开明的大环境。 第150页 她做出了决定, 就会对这个决定负责到底。 。…… 由远及近的微风送来植物特有的清新气味, 沙九言一不小心堕入回忆的旋风。 她边走边回忆边讲述起一桩旧日的渊源:「三十多年前,沙院长还在犹豫是否买下这座宅院,房屋中介可把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之地吹上了天。尤其这棵海枣树,当年才是一两岁的嫩娃子,房屋中介用一个美好的传说框住了我们沙院长。」 「传说?」 「嗯,我想你应该没有听过,关于海枣结实的传说。海枣本身的生长发育对水土要求不高,但要它孕育后代,它却这也嫌那也嫌,挑剔得很。因而,房屋中介告诉沙院长,一旦这棵海枣树愿意结下累累硕果,便会预示着这里的孩子们从此过上幸福无虞的生活。」 路鹿抿了抿唇, 可怜天下父母心,沙院长也不例外。 「那,海枣树,最后结果子了吗?」 「当然没有。否则沙院长也不会自我安慰地提出许愿的替代方案。把自己的心愿讲给海枣树听是我们孤儿院歷代的,可以称之为『风俗』的传统吧。但此举并非期许树里藏着某个古老的灵魂能替我们实现愿望。把心愿一笔一画记录下来,只是因为我们都是无所依仗的孩子,时刻告诫只能凭自己的双拳打天下。」 「但无论如何,美好的愿景,催人奋进。」 「当然,沙院长给了很多人希望……也包括我。」 说到此处,两人相视一笑,也难怪这座孤儿院总给人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感觉。 「九言姐,小路。你们也起啦?」待两人走近,早就在海枣树下忙活许久的李悦然抹了一把额头,笑嘻嘻地同她们打招唿。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动作,在李悦然的引介下,跟沙路二人简单寒暄。 谁也没有用刻意打量的目光注视她们交握着的手。路鹿不知是女生牵手太过平常,还是这座孤儿院不经言说就能各自成全的善意。 事实上,这次回来帮忙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沙九言也没打过照面的,她高中住宿一直到现在,基本是脱离孤儿院生活的,很多比她年轻的孩子她都不甚熟识。 透过这次机会,记住了很多晚辈的名字。 「九言,」大家叫「诚哥」身材微胖的男人从扶梯上下来,「去医院看过妈了吗?」 「嗯……」置身海枣树巨大的树冠之下,沙九言显得娇小柔弱。 「九言,我的看法一直未变。这大树怎么能栽在庭院正中央呢?这是犯了大忌呀,妈就是不听我劝,才会招引一连串的病痛折磨。」诚哥接下来的说辞让路鹿确信他是个迷信风水学的,「以前树长得不大我倒也懒得说,但现在它生生挡住了阳气、挡住了财运,盘根错节又破坏了屋前的地基,我们这里是地震多髮带,再留下这棵树实在是一大隐患啊!」 诚哥说得口沫横飞,但他的目的简单直接:「九言,等妈醒过来,你劝劝她吧。」 沙九言沉吟良久,路鹿并不能看透她心中所想。 至于她自己么,她其实挺认同诚哥的观点。不从风水命理出发,单从环境地质来说,这棵树的存在的确不妥,更何况它身后这段美丽的传说也不过是人赋予之的。 李悦然似乎是看出沙九言的为难,打圆场道:「诚哥你真是的,你也知道妈妈现在什么情况了,你还让九言姐去提那些糟心事吗?你就不能让妈妈安心休养吗?」 诚哥摸了摸肥厚的嘴唇,两条眉毛一个拧巴妥协道:「说的也是。妈既然还想最后看一眼许愿牌,她对这棵树的留恋可见一斑,只是这堪舆之术凝聚古人智慧,自有它的道理。」 李悦然见诚哥 好歹不再坚持,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手推着沙九言,一手推着路鹿,支她们去食堂用早饭。 。…… 沙九言拉着路鹿走在通往食堂的鹅卵石小径上,一棵棵葫芦藤规规矩矩地立于两侧,仔细一看是加固了铁丝的效果。 路鹿紧了紧沙九言的手,问:「诚哥,是风水师?」 沙九言侧头微微一笑:「当然不是,他做点小生意,平时对这方面感兴趣罢了。」 「做生意的,难怪健谈。」 「是碎嘴吧?尤其是说到他最爱的风水学,能滔滔不绝几天几夜,所以小悦才赶紧把我们这个诱因调走。诚哥就不会从沙院长生病的事继续攀引到他那心头好上。」 「说起来……」路鹿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既起了头,扭扭捏捏作甚?」沙九言横她一眼,若真识趣不当问,就不该吊人胃口。 路鹿推了推眼镜。不知从几时起,沙九言常会给到她这样明恼暗纵的反应,是她迟钝了,沙姐姐的动心一早便有迹可循。 「就是,感觉你在,孤儿院,地位很高啊。尤其在沙院长,面前,很有话语权的样子。」路鹿说。 「那只是他们这么想。可能因为我那时请求沙院长替我改名,沙院长也没多想就让我随她姓了。这样一来,总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我是她嫡亲嫡亲的闺女。」沙九言自哂。 「说起来……」又是同一个发语词,在沙姐姐瞪她之前,路鹿自己把话续上,「大家好像,都会称唿沙院长,妈妈。」 夏风就是如此短促,袭来一阵拂起沙九言额间的秀髮,又很快平息下来,徒留挥之不去的燥热感。 第151页 微凉的指尖拨了拨髮丝,沙九言却不知是拨乱反正还是拨正反乱,正如跟路鹿解释这个称唿问题,她可能自己也说将不清。 沙九言尽力以平和的口吻陈述:「我们这样的私人孤儿院里叫院长妈妈的现象十分普遍。只是我来的时候已经九岁,那时改不了口,后来就更难改口。」 「唔,可以理解。」那时改不了口的原因么,路鹿知道细究起来只会令沙姐姐往日的伤口又扯痛一遍,她捨不得。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院里的食堂正门前,她们昨夜去过侧门的公用澡堂洗澡。 灰色质 朴的外墙在阳光的浸染下浮起一层浅金色。几扇方正敞亮的玻璃窗下,一只虎皮纹的小猫咪正酣睡在入口处的墙角里。 换作平时,沙九言或许会忍不住上前撸一把猫,只是现下难有那份闲情逸緻。 拉着沙九言走进室内,环顾空荡荡的食堂,路鹿狐疑道:「就我们吗?」 「现在是暑假期间,孩子们还没起呢。我们把这里当家而不是学校,所以各方面都比较自由的。」沙九言原想拉着路鹿去窗口买饭,一个想法忽然窜上心头,「你饿吗?不如直接去食堂做一点吃?」 路鹿肩膀一立,神情一振,沙姐姐要做饭给她吃?!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然是摇头如拨浪鼓,点头如捣蒜,分别对应前后两个问题:「不饿!当然好!」 有了前车之鑑,沙九言自然知晓小傢伙是抱着什么名目瞎乐呵。 未免对方因期望过高而摔得过重,沙九言只能挥起棒槌打散某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我的意思是给孩子们做早餐,我们顺便吃点。」 从特殊优待到顺便捎上,路鹿的小圆脸刚垮下一半,沙九言又于心不忍地补充道:「等回了上海,只给你一个人做。」 路鹿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嘿!还别说,沙姐姐真是平平无奇一恋爱小天才,开了窍后随意一眼神让人为之神魂颠倒,随意一言语让人为之生死相许。 本来给孩子们做早餐路鹿也谈不上有多失落,被沙姐姐这样一哄更是兴致高涨,催促着她赶紧去厨房热热闹闹地捯饬起来。 。…… 后厨间里,一个白色汗衫邋遢鬍鬚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碎花布衫长发盘头的中年女子正合力揉面和馅做着包子。 路鹿随着沙九言,小嘴甜的,一口一个「庄叔」和「婶娘」,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据沙九言介绍,这对老夫妻是沙院长的亲戚,一直在孤儿院帮忙伙事。 听到她们也想做些点心给孩子们吃,婶娘笑吟吟道:「那敢情好,也让孩子们尝尝鲜。」 庄叔翘着鬍鬚转身往外走:「你们要什么材料冰柜里找,没有的我也就没办法了。那什么,婆娘,你帮衬着她们,我去外面弄一根。」 「弄一根?」路鹿不解。 「死男人解瘾去了,抽菸比老婆孩子更放不下,一根一根又一根!」婶娘搓着面团的力道加重,似乎把家里那口子惹出来的气撒到了面团上。 原来是抽菸啊…… 路鹿偷觑了沙九言一眼,见她无甚反应悄悄安下心来。 第85章 厨艺对决 沙九言早已察觉, 不免好笑地拍拍她的后背:「怎么?你怕我一起被带出瘾来?」 路鹿连忙狗腿子地讪笑:「哪能啊?沙姐姐,自制力,我当然信得过。」 沙九言默然, 有关心自己身体的人在,再想借烟浇愁的时候,掂量掂量心中的负罪感, 点菸的手哪里还举得起来。 两人循着庄叔的建议去冰柜里找到了各自需要的食材。 婶娘抽空看一眼:「两个娃儿这是要做什么早点?」 沙九言拿的是葱和小米, 她灿然一笑:「婶娘应该能看出来我要煮什么吧?」 「香葱粥啊……我们都好久没做了呢。」婶娘笑着笑着,眼尾的细纹一圈圈漾开, 如重新焕发生机的幽幽老潭,「现在都提倡营养饮食,香葱粥这不就被淘汰了么。但那滋味真的忘不了,只要一点儿油星子, 香得人口水直流。」 「香葱粥?」只听了模模煳煳一耳朵的路鹿插口进来, 「熬粥的时候就放葱吗?」 「是也非也,」沙九言用沾了葱腥气的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熬粥的时候直接切葱段进去,葱会煮软,香气无法激发。」 因为婶娘就在旁边看着,路鹿不敢肆无忌惮裹住沙九言触碰她的手指放大这一抹亲昵,但对于香葱粥,她显然一点就透:「所以是,事先把葱煸香?」 「嗯,以前院里条件不好,沙院长想出这么个和葱油拌面异曲同工的早餐,既能填饱肚子,又能让大傢伙吃得有滋有味。」苦日子有苦日子的过法, 那时的她们似乎也不以为苦,沙九言徵询婶娘的意见,「偶尔做一顿应该没关系吧?」 「没事没事,其实也是你提到了,许久没做,我们倒还真想不起来香葱粥,娃儿们应该会喜欢。」婶娘爽朗的笑声顷刻溢满厨房,又望向路鹿面前摆着的几大盒牛奶。 不等婶娘问她,路鹿主动交代:「我做双皮奶。这里的孩子,有吃过吗?」 婶娘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好像在电视里见过呢,这样洋气的甜点我和你庄叔哪里会做,孩子们也是没口福的。幸好你们来了,他们一会儿吃了该央着你们别回城里去,就在这里当厨娘了。」 第152页 路鹿嘻嘻 一笑,凑到婶娘身边:「那也不错,给庄叔和婶娘,当学徒。」 这么个水灵灵的娃儿给她当学徒,婶娘显然被嘴里含着几斤蜂蜜的路鹿逗得合不拢嘴。 沙九言一边洗米,一边不留情面地戳穿:「学烧灶头烧成大花脸吗?」 路鹿倒也不着恼,请求场外援助道:「婶娘,我学东西很快的,再加上,有你这么,好的师傅!」 拉帮结派的效果不错,婶娘点头帮腔道:「我看人一向准,就算是烧土灶,小路一定也是一学就会。」 当然现在孤儿院的炊具也改造过了,都是烧天然气的,没给路鹿一证实力的机会。 哄完婶娘,路鹿又探头探脑去看沙九言切葱。 这小监工灼灼的视线搞得她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于是沙九言赶苍蝇似的赶她:「你别看我了,你还不开始做你的双皮奶么?」 从沙九言的刀工来看,她应该是有下厨经验的。难怪李悦然说她有福了,沙姐姐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奇女子竟有望从她的意中人变成枕边人,想想也是上天眷顾。 「唔,怪我眼睛,老爱粘着你。」路鹿自罚性质地拍打了两下眼镜框,可没打到肉根本不痛不痒。 沙九言欲语还休地睨她一眼,这一眼蓄着万般风情,撩动人心。 路鹿这小道行哪里扛得住,麻酥酥的致人兴奋的神经递质一路活跃到头髮丝儿,让她如痴如醉,飘飘欲仙。 沙九言就趁她五迷三道的这会儿把她挤到一边去了。 回过神来意识到沙姐姐只是换了个法子赶苍蝇的路鹿悻悻地咬住下唇:「我也没,别的意思啦。就想问问你,要不要比试比试。」 「比试?」 「看看你的香葱粥,还是我的,双皮奶,更受孩子欢迎。」 沙九言斩钉截铁地回绝:「不比。」 路鹿噘嘴:「沙姐姐,原来也怕输?」 就这小样儿也敢对她用激将法,沙九言唇角一勾,顺手抄起一把葱,拿葱须挠路鹿俯头看她叠出的双下巴。 「咯咯咯咯咯咯!」 惹得怕痒的小傢伙像只离群撒野挨了揍的小鸡崽一熘烟儿地躲去了护佑她的老母鸡身后。 怪幼稚的,但婶娘深受感染,笑呵呵地把路鹿的小脑袋揽在背后。 「 婶娘你别护着她。」沙九言视线越过婶娘,警告意味十足地瞪了瞪路鹿,「比试讲究公平。你拿新奇的对我传统的,你要是孩子会喜欢哪个?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欺负我?」 路鹿很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哪有哦……我就一妻管严,唯你是从的那种……」 甭管她占了一亩几分地,只要沙姐姐来夺,她一定乖顺地净身出户。 沙九言拿路鹿这个让人生不起气来的本事没办法,笑颜微展,嗔她道:「怎么有人承认自己妻管严的……」 路鹿喜滋滋地抖抖小眉毛,有妻才能妻管严,这是不可或缺的先决条件。沙姐姐没有质疑这点,是否说明潜移默化中她已经认可她们余生往后都是要以那样的名义绑在一块了? 路鹿和沙九言眉来眼去,意念交流之间,有一个人浑然摸不着头脑。 两个娃儿这番嬉笑嗔骂看得婶娘云里雾里,她们不都是女娃儿么?怎么一口一个「妻管严」? 。…… 最后比试虽未成立,但她们还是尤为认真地准备起餐食。 庄叔抽菸回来后,婶娘拉着他交头接耳。家里这个死男人常上城里採办货物,见识多些没准能给她解疑答惑。 另一边,沙九言起油锅时,路鹿刚刚从碗橱里找到盛放双皮奶的容具,几十只中等个头的茶杯。 路鹿不疾不徐地将大盒装的牛奶分别倒入排列整齐的杯盏中。 与此同时,沙九言将葱段搁进锅里,一遇热油这个脾性暴烈的催化剂,每一条命运多舛的青葱都皮开肉绽地在锅中浮腾起来,霎时整个后厨葱香四溢。 路鹿一边拆新的牛奶盒,一边观赏沙姐姐熟练的挥铲动作,顿生飢肠辘辘之感。 当然,她眼馋的并非锅里的香葱,而是她家沙姐姐站在灶台前玲珑有致的身段…… 小色鹿难掩本性地舔了一圈唇瓣,才准备上炉蒸奶皮。 因为蒸炉空间有限,路鹿一次只能蒸十碗左右的牛奶,每一碗在加蛋清前后要蒸两次,总的来说是个大工程。 「原来双皮奶的原料如此简单?」沙九言在把爆香的葱盛进盘里的当口,得了闲向路鹿搭话。 路鹿解释道:「对啊,只要鸡蛋、牛奶、糖。而且这里,有红豆,我准备稍微煮下,用糖水浸过后,待会儿做装饰。」 「需要我帮忙吗?」沙九言把葱倒进煮粥的大锅里,香葱粥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只要时不时翻搅一下即可,「我这边差不多了。」 「那你帮我,煮红豆吧,我不知道这里,放的红豆,质地如何。煮熟就行,别煮软烂了。」 「好。」 沙九言忙活双皮奶的装饰,路鹿忙活双皮奶的本体,两人从未一起下过厨却自然而然地合作无间。 路鹿眯着眼睛偷乐,谁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 这与性别无关,只与性格和默契有关。事实无数次地证明,她和沙姐姐那就是天生一对! 好事总是成串地发生,路鹿正拿筷子逐一挑起各个杯中的奶皮儿,检查凝结程度。沙九言忽然递出一筷子红豆到她嘴边:「这软硬度可以么?」 第153页 路鹿受宠若惊地大张嘴巴啊呜一口,嚼吧嚼吧后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合适!太合适了!就是我想要的,沙姐姐,你太厉害了!」 「早上你是拿蜜糖刷的牙么?」沙九言笑捶她肩膀一记,张那么大的嘴,嚼那么响的声,也不知她想吞下一品的究竟是筷子上的红豆粒还是举筷子的人…… 不得不说,沙姐姐真相了…… 受到投食鼓舞的路鹿干起活来愈发卖力,打起那一枚枚的鸡蛋又快又准,用鸡蛋壳过掉蛋黄留下蛋清,撒入适量的白砂糖,而后搅匀。一手挑开碗里浮在表面上的一层奶皮,另一手托着盛蛋清的小碗轻轻注入,紧接着二度上蒸炉。 路鹿率性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第一批,就快搞定了。」 「我的粥也差不多了。」沙九言凝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笑眼温柔。这是她未曾畅想过的场景,和爱人一起做一件力所能及回馈孤儿院的事。 另一厢商量完新新人类外星语的庄叔和婶娘聚过来,提议道:「外面饭堂热闹起来了,先拿一批给小娃儿们尝尝。」 沙路二人纷纷点头表贊同。 庄叔和婶娘帮着沙九言盛粥,沙九言则腾出手来帮路鹿点缀新鲜出炉白白净净的双皮奶。 侧头看着路鹿一丝不苟在每一碗中用红豆摆出的笑脸,沙九言不禁忆起那三只肚里怀着可口叉烧的萌兔子。 小傢伙的手真巧,虽然拿到摺纸书时一副「我不行我不会我不可能」的抗拒模样,但最后她还是折得很好。 这世上或许有许多小傢伙不会的东西,但一定没有她学不会的吧? 如若彼此都是揣着捡到宝的得意心情,那么每一天都将蕴藏新的惊喜。 。…… 第86章 爱惜自己 从食物的香气来说, 捕获小朋友的是沙九言做的香葱粥。 从食物的卖相来说,还是两人通力合作的双皮奶更胜一筹。 但从食物的口味来说,不论喜欢咸口的还是喜欢甜口的, 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一款。 为这些人生捲轴刚刚展开还有大块空白可涂抹的孩子们谋福祉,路鹿大抵能够理解沙院长一直恪守、一直追求的是什么了。 沁凉的手指忽然怼上路鹿柔软的脸颊,沙九言取笑她:「你才比他们大多少岁?怎么一副慈祥和蔼的表情?脸上褶子都起来了。」 语毕, 沙九言顺着心意又摁了几下, 实在是小傢伙充满胶原蛋白的脸颊嫩生生的太好摸。非要形容的话,比duangduang的双皮奶更duangduang。 「哪有褶子?」路鹿也跟着沙九言在她脸上作祟的手四处乱摸, 末了又自我安慰道,「应该是,酒窝吧。」 打死她也不能承认,肯定是她家沙姐姐眼拙, 把酒窝认成了褶子。 好在沙九言摸得尽兴后把手肘架在她的肩膀上哧哧地笑:「没有褶子也没有酒窝, 我逗你玩的。」 她好像很高兴,但好像只是好像…… 路鹿就这样缄口不言看着她笑,直到沙姐姐笑累了,她才牵过她的手重新往厨房走。 其实路鹿猜对了,沙九言的确很喜欢牵手的感觉,尤其小傢伙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一只,却总是向她渡着取之不竭的温暖。 没有占有,没有侵略,有的是互相扶持,一路同行。 由于庄叔和婶娘去外面窗口帮忙了,后厨间里的烟火气渐渐消退,不至于只站小半晌就被蒸腾得汗流浃背。 「沙姐姐,你在这里, 等等我。」路鹿一脸坏笑地卖关子。 「小鹿,你又折腾了什么?」沙九言一脸纵容地领关子。 路鹿一步一回头,见沙九言「听话」地立于原地且毫无张望的兴趣,她一熘烟跑去灶台取回了为沙九言预留的茶杯。 「双皮奶还有剩?」茶盖倒扣着,看不到里面的内容物,沙九言故有此一问。 这小傢伙真是的,刚才还信誓旦旦在没吃到双皮奶的弟弟妹妹面前哭丧小脸:「姐姐只做了这么多,想吃的,去小伙伴那里,挖一口呗。」 美其名曰让孩子体味分享之趣,实则…… 然而就沖小傢伙对她的独宠程度,沙九言也不好怪罪于她。 琢磨出沙姐姐眼中的质疑,路鹿连口解释:「我没想到,双皮奶,这么受欢迎。这一份是,我做的时候,忽然想到了,给你特制的。他们可能不会喜欢。」 「特制」和「他们不会喜欢」这两个关键词串联在一块,无疑点亮了沙九言脑中的通路。 想是这么想的,但她掀开杯盖一看,什么惊呀喜呀全被吓了个精光,荡然无存…… 沙九言满脸黑线地拿杯盖指了指碗里的大哭脸:「你给他们堆笑脸,给我堆哭脸是什么意思?嘲我爱哭是不是?」 倒挂着的眼睛下面是成串的用红豆指代的眼泪,最好她是有哭得这么丑…… 好吧……其实路鹿确实见识过她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会有这样的印象也不能全怪她…… 沙九言觉得自己对这小傢伙越来越无原则,无论她做了什么,她都能找到藉口为她开脱,大概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事。 路鹿默不作声地把两人空闲的一只手系在一块儿,无形中消弭完全那一丝丝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不快的不快。 无论沙姐姐如何气急败坏,路鹿总有锦囊妙计扭转干坤。这似乎奠定了两人未来某种意义上的相处之道,一个无孔不入地作妖,一个睁眼闭眼地纵宠。谓之小俩口的情趣最适切不过。 第154页 当然实际上,路鹿不是故意闹她的,她的用意比沙九言想的深。 「沙姐姐,好的食物,不该让人惦念过去,而是应当,展望未来。」路鹿握紧沙九言的手,某种叫人无法即刻解读的深邃跃然眉间,「我给孩子们,做了笑脸,是希望他们能,笑对幸福,也笑对挫折。这一点,你本身就做得很好,恰恰是,太好了,我才不能放心。」 一个无时不刻都能露出笑意的人,等同于告诉这个世界「我很好」,好到不需关怀和安慰。 然而跌宕起伏的人生中只有一时的好,哪有一世的好。处于波峰肆意欢笑,处于波谷畅快痛哭,这才是不可磨灭、不可篡改最真实的心情折线图。 路鹿不忍看沙九言生生剥离那些最鲜活的情绪:「我知道沙院长的事,让你很难过、很无助,但我也知道,你有多能忍。有时真的,不必强颜欢笑。不要害怕,流露什么,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自会视而不见。」 投石入湖的人永远不知湖面以下的更深层是如何被摇撼被激盪的。 沙九言望向路鹿的眼眸水光微闪:「我不擅长倾诉,并不代表我心底不依赖你。」 「傻女人……」在昨夜的相拥而眠之前,沙九言其实已经透露了很多细节上的眷恋,路鹿无从怀疑也不会怀疑她对她的感情,「我随时随地,为你敞开,怀抱。但忍耐和逞强,对外的只是万分之一,更多表现在,独处之时。我只是希望,你能对自己,诚实一点……」 沙九言怔住了…… 对自己诚实一点…… 她告诉路鹿沙院长的事她早有预备,连带着这两日的心情也并不十分沉重,但扪心自问她真的可以看淡,真的可以放下吗? 路鹿比她更早发现,她习惯用「没事」来敷衍自己,她渐渐丧失了喊痛的本能…… 。…… 拨开双皮奶表面用红豆围成的寄託着小傢伙某种理解的大哭脸,沙九言挖一勺胶体印证最初的猜想。果不其然,路鹿给不嗜甜的她特制的双皮奶是咸味的。 咸味混杂着奶味仿佛丰厚的芝士在舌尖化开,在口腔翻滚,在食道润滑。 沙九言闭上眼睛抿着嘴里的神奇滋味,倘若这就是眼泪的味道,外露的并非单调的苦涩,其韵悠长,亲尝体味后的感受还不赖。 一个捧着茶盏万分珍惜地吃,一个陪着身侧万分疼惜地看,这大抵就是时光潋滟、岁月静好的本来模样吧。 然而,沙九言刚刚吃了表面一层,就被跌跌沖冲撞进厨房的李悦然吓了一跳。 「小悦?」 「九言姐!你怎么不接手机呀,医院传来消息,妈妈醒了!」 。…… 经过医院正门前的拱形外廊时,本来烁亮的天光被留在了身后,一阵寒气忽然撩过身体。 疾步快行的一群人中,沙九言的步子蓦地僵了僵,旋即被一只软软的爪子紧紧扣在手心。 不必对视,不必言语,从脚底蔓上来的凉意顷刻一空。 坐着电梯来到了重症监护的楼层,一眼望去倒数第三间前聚着乌泱泱的人群,但大家都极力克制情绪,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周围都是危重病人,需要静养,医生肯定早有关照。 往窗内看,一个挽发的女孩正穿着无菌服在里面探视。 沙院长蠕动唇瓣说着什么,女孩笑眼盈盈隐去了哀愁,不时点头抚触沙院长注满管子枯藁的手。 路鹿回头看一眼沙姐姐,沙九言的表情难以言喻,除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伤,更多的是断了神思的凝滞。时光永不停歇,她却好似将自己缚在了某段过往中。 路鹿正不知所措,前一日见过的邱桐走到沙九言身边耳语。 路鹿没有听清他的声音,但沙九言凝固的表情被打破,泄露几丝惊讶。 错开脚步找其他人前,邱桐还是按了按沙九言的肩膀,传递着兄长一般的关怀。 路鹿没有去问,沙九言已经寻到了她的手,牵着她往监护室门口去。 「沙姐姐?」 「桐哥说,沙院长现在精神弱,其他居留本地的之前已经和沙院长说过话了。沙院长当下想见的人中有我。」 「好,我陪你。」 「当然。」 沙九言偏头对路鹿笑笑。 小鹿,你说得没错,我常常笑不由心。 但其实每次对你笑,是因为你在身边我就会不由自主翘起嘴角。 。…… 按要求做好一切准备,沙九言和路鹿并肩踏入监护病房。 小老太太的病床被半摇起来,架着一副镜片泛着棕红色的老花眼镜,颤巍巍的手指抚过一张张盛着满满心意的许愿木简。 有些心愿太过琐碎,可能连许愿者本人都记不太清当时的心路歷程。 室外的天光透过米黄色的窗帘悠悠映射在老人平静的面容上,照得每一道皱纹光彩溢目。 「九言,来啦?」沙院长视线未经老花镜,而是从上方投向在门口驻足的沙路二人,「这位是?」 沙九言曾告诉路鹿,沙院长在开设孤儿院前是一名中学老师,她的很多习惯都带着老一辈知识分子的书卷习气。 第87章 聘书 沙九言牵着路鹿走近床位, 看了看一脸正色的路鹿,又看了看满脸疑窦似乎在反覆忖量自己是否老年痴呆的沙院长。 第155页 「我的女朋友,她叫路鹿。」沙九言如是道, 声调起伏间听不出情绪的波澜。 沙院长却有些滑稽地瞪大了眼睛,惊骇地叫出声来:「女朋友?!是那个意思的女朋友?!」 要不沙姐姐怎么会说小老太太病重如斯,却依然声如洪钟呢…… 「是, 我从不开口。」沙九言的话断了一拍, 像是在克制和宣洩间做着最后的挣扎,她抿了抿薄唇继续道, 「但我一直将您视作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有了喜欢的人,我没有理由瞒着你,我一定要把她带来给你过目。」 「唯一的亲人……」沙院长缓缓摘下老花镜,浑浊的一对眼珠里翻涌着浓浓的伤怀, 「九言啊……你拿我当唯一的亲人, 却一直……拿自己当这个院里格格不入的外人,你觉得我会高兴吗?」 听闻此言,沙九言心跳的泵送猝然断裂,片刻之后周身的血液才重新流动起来。 从交握的双手探知对方的情绪波动,路鹿讶然,原来沙院长对沙姐姐竟是如此知根知底…… 沙九言不知是何滋味地开了口:「您都看出来了啊……」 「你长大了,成熟了,掩饰得越来越好了,现在叫我分析你的想法,我还真没那个能耐。」沙院长摩挲着一块块镌刻岁月的木简,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但我永远忘不了你刚来院里,看什么都是怯怯的眼神。那么幼小、那么脆弱的娃儿, 孤儿院对你来说俨然就是一座险恶丛林。」 「我知道这跟慢热还是活泼没有关系,你有你的原生家庭,不管那段经歷是好是坏,突然把你摘出来丢进一个浑然陌生的环境,换了我一个成年人都会害怕得战慄起来吧……」 「好在陌生,不会永远陌生。看着你一步一步,逐渐接纳身边的伙伴,逐渐接纳老师们和我,我真的深感慰藉。我记得那时候院里的孩子还没现在这样多,大家争先恐后叫我『妈妈』,你却总是怯生生地揪着衣摆喊我『院长』。」 「院长就院长吧,每个孩子心里都有伤,但没有哪个孩子像你这样又懂事又执拗。还记得有一次,善心人给院里捐文具,大家兴高采烈去挑铅笔盒。轮到你的时候你拿了那个大家都不想要的,在运输过程中留下划痕的。我看到了很心疼,我问你原因。那时你的笑,我想就算我埋入黄土了也不会忘。你说:『我用这个就好,好看的留给大家』……」 一直默默聆听、默默流泪的沙九言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轻斥,尽管她的声音已经哽得无法连贯:「别说……那样不吉利的话了……好么……是啊……我对你一直以来就是和文具盒同样的心态……你不是我的,你是大家的,我想把最好的你……留给最需要的大家……所以,请你不要轻易说离开,还有那么多的孩子需要你的关怀照料……」 沙院长多想像从前那样,用粗糙的指腹抹去娃儿嫩生生的脸蛋上挂着的泪珠,然而此刻被病痛折磨得丧失气力的她无法达成夙愿。 但在她的设想中,终有那么一日,她的爱可以假之于人,她的孩子会遇到一个能爱她更深、爱她更久的人。 而这个人似乎已然来到沙九言身边,在她的设想中,又在她的设想外…… 路鹿单手将沙九言圈入怀中,所有的哽咽、啜泣、抽噎、痛哭都有了一个收容之所。 从她的额角一路揉到耳垂,极尽温柔的动作,沙姐姐的眼泪并非为她而流,但路鹿希望一定因她而止。 等沙九言的情绪渐渐平復,路鹿才掏出纸巾细心地为她拭泪。 「对不起,又把你衣服哭脏了。」沙九言过意不去地看着路鹿那被眼泪煳成一片的衣领。 路鹿轻笑一声,揉揉她哭得太投入仍有些抽搐的后颈:「没关系,反正衣服,也是你给我洗的。」 洗衣服? 九言这是在给这个叫「路鹿」的小鬼当贤妻良母呢? 沙院长在病床上极尽浮夸地嘆了口气:「看得我都空虚了……」 路鹿这蜜糖小嘴又派上用场了:「您有那么多,孩子陪伴身侧,怎么会空虚呢?」 这话说到沙院长心坎里去了:「是啊,都是我的宝儿呢。」 沙九言终于还是踱到床头,这是最后的机会,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用干涩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诉说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世界:「院长,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母亲,我敬你爱你不亚于任何人。可我担心自己多缠着你一点就是多分走一点你对其他人的关心。我很害怕,我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侵占了那些本不属于我的部分。」 「哪有什么属不属于的?」沙院长长嘆一声,不知是为了沙九言这么多年来的小心翼翼,还是为了自己的束手无策,「你有时就是太爱和自己的心意作对,顺心而为不好吗?」 路鹿揽着沙九言的肩膀,适时插了一嘴:「就是就是!沙姐姐你啊,心思太重。正是因为咱妈,有那么多孩子。你只看到,大家从沙院长那里,获得的,但彼此之间,互相赠与的感情,又怎么说?爱本就,不是单向道,在你隔壁的,几条道上,大家都等着,你敞开心怀,去爱他们。」 沙九言一直叫不出口的一声妈,路鹿倒是顺熘得很。若论互补,这大概就是最好的诠释。 但有人偏不买帐,一脸嫌弃地啧嘴:「路鹿是吧?你叫谁妈呢?」 第156页 讨喜的憨笑过后,路鹿答得飞速,足见脑筋转得多快:「叫您呀,沙姐姐是,你的孩子,那我当然,也能算上半个。」 「既然九言是带你来见家长的,」沙院长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圈路鹿的小身板,干巴瘦又贼拉高,跟条愣不隆咚的竹竿似的,她不甚满意地摇摇头,「那想必我这个当娘的,也有相不中你的权利吧?」 「别呀别呀,找一个白首偕老的一心人多难!我聘书,都带来了。」路鹿不知从哪变出一张纸来,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可见诚意。 眼神交流默默开启。 沙九言不敢置信地看她:你什么时候写的聘书? 路鹿一挑眉毛:昨晚,反正睡不着。 沙九言弄不明白她:好端端写这个作甚? 路鹿二挑眉毛:因为我神机妙算呀! 再来个三挑眉毛大概都能挑去外太空。沙九言看不下去这只小色鹿尾巴翘得比天高,挪开视线回望沙院长,却不想沙院长正饶有兴趣等待宣读聘书的神圣时刻。 即使小鹿不念,沙九言其实已经看出来沙院长是喜欢她的。 路鹿展开纸张,清了清嗓子给沙院长打预防针:「沙妈妈别介意,我那个、我天生有点结巴,不是临场,紧张的来着。」 「喔。」沙院长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路鹿侧过身子,面对着沙九言,她透过手中的纸眺向属于她们的未来。 「沙姐姐,我的聘书,是我给你的承诺。」 「第一条,我承诺,目前名下的可动资产,一百五十三万,以及日后的工资,和外快收入,都会按量上交,绝不偷藏。」 我对你的感情当然不必用金钱来衡量,但在谈浪漫、谈厮守、谈永恆之前,物质是最实际的盛放感情的容器。 「第二条,我承诺,只要彼此发生争执,不用去辨对错,我一定,第一时间向你低头。」 未来相处的日子还长,如果吵架不可避免,我怎么捨得你生隔夜气,低头是为了更好地抬头拥抱你。 「第三条,我承诺,我永远不会,主动离开你。」 听起来固然虚无缥缈,但从零开始携手共度,她有一生的时间去变现。如果说未知是未来的本色,那因爱而生的决心就是手中已有的五彩缤纷的调色盘。 「第四条,我能想到的,就上述这些,但你提出新的,附加条件,尽管添上一笔,我无条件贊成。」 「以上四条,触犯任意一条一次,罚我回孤儿院,当一年义工,次数无上限,每犯必究。」 「沙姐姐,我签字画押过了。虽然不知道,具不具备法律效应。可能就像,我们的结合,也不会受法律保护,但我想,保护这段关系的,本来就,不应该是外物外力,而是彼此的心意。」 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路鹿显得有些气促。 沙九言笑望着明明紧张得要命却全归咎于天生结巴的小傢伙,眼底的温柔如叮叮淙淙的小溪泉润泽心田:「你这哪是聘书,分明是卖身契吧?卖身给我,无怨无悔么?」 路鹿神情严肃,郑重点头。 再一抬眸,沙九言仍旧万般温柔地笑着,笑着笑着,滚烫的泪水悄然滑落。 恁是眼泪肆意淌着,沙九言的心里只觉快慰。 任何一段感情之中最难能可贵的便是理解和懂得,她何其有幸遇到小鹿,这样懂她,这样爱她。承诺永不离弃,承诺甘愿受罚,都是因为她知道她害怕什么,心系什么。 「别哭……」路鹿凑上去给她抹眼泪,虽然今日沙姐姐那崩坏的泪腺总是连绵不绝地滴漏着。 沙九言握住路鹿在自己脸颊动作的手,抽了抽鼻子却无法马上净化浓重的哭腔:「小鹿,认识你的那天很特别,但我从没想过特别的不是那一天,而是我认识了你……」 第88章 释怀 「像我这么好的人, 的确是,千年难遇!」路鹿很是臭屁地自吹自擂,让病床上的旁观者都不由绽开微笑。 小傢伙昂着脑袋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让沙九言心头一片柔软。 她才二十一岁。姑且不谈未来, 自己甚至不是她现有的众多选择之中最好的那个,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认定她。 流不尽的眼泪终究停留在过去,被抹干的那一刻人生的新篇章骤然开启。沙九言曾经无数次陷入迷惘, 人究竟为什么而活? 在对方笃定的目光中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她要活下去,要精彩地活下去, 她想活到那一天,去看看她们的未来,她们的结局…… 。…… 见两人亲亲热热哭得差不多了,沙院长磨了磨干裂的嘴皮子, 冷哼一声:「好好的聘书写得字字血泪干什么?重要的是你以后能不能做到。我嘛……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希望你照实回答。」 「唔,好。您说。」路鹿将一包未拆封的纸巾一股脑儿塞沙九言怀里后,转头面向沙院长。 沙九言只得「自力更生」地继续擦眼泪。因为笑中带泪,所以五味杂陈。 沙院长仍旧眯着眼睛,声音放沉放缓:「你和九言都是女娃儿,你说得很对,国家不会给你们保障,但我寻思着,无论男男女女,两个成年人搭在一块儿总绕不开『欲。望』二字。我一直没有结婚,不单单是为了孩子们奔忙顾不上自己的事,也因为我本身就不信任这样单薄的关系。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第157页 路鹿一点没料到沙院长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这问题很深也很开放,放到高考作文题中肯定难倒一片学子。 既然是照实回答, 路鹿只忖了片刻便遵循本心:「我贊同,欲。望趋向,这个说法。我对沙姐姐,也有欲。望,很强烈的欲。望,我想把她,变成我的人,完完整整地。」 这只小色鹿在胡说八道什么?!当着院长的面开黄。腔,她不要小脸她还要老脸呢!! 靠谱什么的,感动什么的,果然撑不过几分钟…… 沙九言又羞又窘地蹬她一脚,路鹿很是无辜地摸着后脑勺,她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啦…… 「别呀,让她继续说。」这个答案是 沙院长好奇的,她又问路鹿,「那九言变成了你的人之后,你的欲。望不就实现了?你们的关系如何维繫下去?」 「这个欲。望,恐怕永远没有,彻底实现的一天。因为我想,让沙姐姐每一天,都完完整整地,成为我的人。」 沙九言忿忿地又踹她两脚,恨不得把她踹回娘胎重造。看着青涩的小鹿崽子,实则一肚子黄色坏水,就算饿了二十年,也没有馋到要天天开荤的份上吧!! 「哈哈哈哈!」沙院长却莫名其妙大笑起来,沙九言怕她岔气还得小心侍候着,不停给她拍背。 在相爱的过程中设立一个永不实现的欲。望? 「小路,你很实在,也很聪明。做义工是吧?」笑意渐止,沙院长忽然提起聘书上的惩罚条例,掷地有声道,「希望你以后不会犯,犯了也请自觉领罚。待我走了之后,院里的事物都会交给阿桐,你要胆敢欺负九言,等着阿桐捉你回孤儿院报到吧!」 「沙妈妈,那你是,同意我们了?!」机灵的路鹿反应很快,眼里一闪而过的璀璨亮过整个星际。 她长腿一迈,扑上去就想给院长妈妈送上小鹿香吻。那些沙姐姐说不出口的亲密,她都可以代为实现。 秀眉一耸,沙九言单用一只手就拎着路鹿的大耳垂子把她提熘到一边去了,避免沙院长惨遭她的「毒口」。 沙院长笑呵呵地打趣:「我是两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九言还吃我的醋呢。」 「院长,你别再说这种话了!」沙九言不敢去想,眼前这个还能说话,还能玩笑的老太太,倘若她…… 唿吸一窒,生死是她这辈子都难以逾越的关口…… 沙院长不想叫这阴郁的气氛吞併片刻的欢愉,插着输液管的手执起沙九言搁在她枕边的手。 她将目光投向路鹿,小傢伙心领神会地递过自己的手。 直到把她们的手牢牢搀在一起,沙院长才豁然一笑:「死去的人活不过来,活着的人仍要继续活着。我都能想开的事,九言你可比我聪明啊。」 沙九言固执地凝视她:「只要我爱您一天,我就不可能想开。」 「诶……其实有你这句话,我就能没有任何遗恨地平静接受,平静离开……」 「院长!」 「沙妈妈……」 「你们都是好孩子,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很放心,但其实……」沙院长松开手,去枕头下方摸索着,「我一开始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就好像传统意义上约定俗成的规矩被某群刺头儿打破了,我不能理解同性恋,甚至是憎恶的。」 憎恶…… 很重的词…… 砸得路鹿耳内嗡鸣…… 路鹿裹紧了沙九言的手,但这次她体察到沙姐姐似乎是早有预感的,并没有乍听真相的错愕和惶然,她沉着探究的视线掠过沙院长手里的许愿牌。 路鹿扶了扶眼镜,从上面的文字体态判断是昨天她们看过的那张。 「九言,我刚才见你带了个女孩儿过来,我就忍不住想,你又重蹈上一代的覆辙了么?」 沙九言目光一颤:「院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我一直以来愧对你的地方。照理说你来到孤儿院时的身份是单亲母亲自杀后的遗孤,我不可能知道你母亲的感情状况。但事实上,刚刚将你收入院里不多久,你另一个母亲马上就找上我了。」 「她,竟主动来找你……」 信息量太大,一下堵塞了路鹿的脑通路。她怔怔地回忆着,难怪沙姐姐看她的全家福时会是那种表情,难怪她明明对她有感觉却一再拒绝。 同性组成的家庭或许有一个同样艰难的起点,她们家幸运地越走越顺,而沙姐姐这一路越走越崎岖,从三人结伴走到孤影一只…… 她尝尽了同性结合的苦,最终仍愿意交託自己,捨身一试。 路鹿尽管已经给出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关爱,但让自己真正走出来的人只能是沙九言自己。 沙院长将二十四年前的一切娓娓道来:「当时我还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你另一个母亲找到我的时候,我还质疑呢,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两个生母。经她给我解释后,我很难形容那时的心情,又觉得荒诞可笑,又觉得噁心可憎……」 望着沙九言娴静的轮廓,沙院长顿了顿继续道:「我原以为她是要接你走的,但她给了我无数个不能带你离开的理由,我只叱问她一句:『那你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她沉默了。」 沙院长有些意外地扬起沉重的眼皮,实在是二十四年前的沉默和现在病房里的沉默太过近似,仿佛捻了很久的线头,突如其来地穿过了针眼! 第158页 沙九言勾起一个冷漠得近乎残酷的微笑,就着沙院长的手举起她手里的许愿牌:「我从没拿她当母亲,我不关心她怎么待我,我只想知道在这件事中你有什么需要请求我谅解的。」 「我……」沙院长艰难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浑浊的目光变得愈加浑浊,这是一道埋得越深,溃烂越深的创口,「我收了她的钱啊!五十万,在当年来说是一笔巨款,她委託我拿这些钱好好照顾你。」 沉默,像一块悬在当事人心上的巨石,一旦落下,所有初时构建的信念将被粉碎瓦解。 面前的沙九言和路鹿就是这样沉默地看着她。 弥留之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没有那么难于启齿,沙院长整了整思绪继续道:「我需要钱,所以尽管鄙夷着她乱搞同性恋,鄙夷着她抛妻弃子不负责任,我还是收下了那笔钱,而且也没有遵照她的意思,把钱用在你一个人身上。可以这样说吧,九言。孤儿院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其实那些原本应该是你漂亮的衣服、漂亮的书包、漂亮的文具……」 所以当她看到小九言挑了受到损坏的文具时是何等的痛心疾首,她最该鄙夷的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没有先前的情绪波动,此时的沙九言尤为冷静:「你犯了错,从道义和情理上来说。可我想知道,你觉得你对我好吗?」 沙院长不是要为自己辩白,但有些想法,它就是直上直下脱口而出的:「我这一生没有组建小家,全副心思都扑在你们这帮孩子身上。从情感上来说,我给你们每个人的都是我的全部,但我知道我永远没办法抹平我亏欠你的。」 「好,我明白了。」 「九言,我曾经很怕告诉你真相,我没想到真正说出口的这一刻我就放下了。后来我一直预留着这五十万,只是不知道以什么名目给你。不论你是否能够原谅我,我现在打算原谅我自己了。」 「或许你还没想好以什么名目把钱还给我,但我已经想好以什么名目把钱赠回给你。给我深爱的院长赡养费抑或是给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资助善款。怎样都好,海枣孤儿院是我的家,谁会跟家里算帐算得那么清楚呢?」 第89章 归于日常 何谈原谅? 这笔钱的出处是她生母对她的愧疚, 却没料到兜兜转转又牵扯出沙院长的愧疚。 她失去的,并非这笔钱可以填偿的;她得到的,也并非这笔钱可以丈量的。 自私一点去想, 无论有没有这笔钱,她分崩离析的小家都不会重回往昔,倒不如造福物质条件匮乏的大家。 看着老人眼里重新汇聚起的光, 宛如初生婴儿般的向阳微曦, 从被堙灭的死寂中透射出来。 沙九言由衷盼望,说开以后的这份释怀, 能让沙院长好起来。 她会好起来的吧? 。…… 最后的最后,沙院长没有好起来。 她还是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探望当日的清醒审慎,不过是迴光返照,是离别远行的信号。 这份释怀或许只为她挣得平静安详的两天, 但对爱她的人而言意义莫大。 死去的人活不过来, 活着的人仍要继续活着,这是人生的残酷,亦是人生的恩慈。 艷阳高照的一天,狼毫般悠游舒捲的云朵全「识相」地舞去另一边。 在湛蓝色的天幕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那一轮深深印嵌着的赤金色的灿阳。 这是沙院长出殡火化的日子,那些上了年纪了解生老病亡的大孩子们一起参加了仪式,至于其他年幼的,大家还没想好解释的理由。 不过或许孩子们都懂,他们的沙奶奶已经无缘无故消失了几个月,也可能一直杳无音讯下去,再也不会回来。 孤儿院前的大海枣树在沙院长离开后也没有奇蹟般地结实,上面重又挂起玲琅满目的许愿牌,迎风招展, 姿态万千。 不远处,诚哥挺着个大肚皮和桐哥窸窸窣窣地说悄悄话。 路鹿不消偷听就能猜到,如今邱桐是院里的一把手,诚哥自然要把风水那一套灌输给新掌舵人。 海枣树未来的命运何去何从,她不知道,但当下她跟着准备离开孤儿院继续奔赴前程的大部分人一道,摸起小毡头笔和木简。 「沙姐姐,你不写点,心愿吗?」自己写归写,路鹿不忘拿笔桿子戳着下巴询问沙九言。 「我?」沙九言倚着树干笑笑,「我信命,但我不信坐以待劳。心愿终究是要靠人去实现的,那写不写下来又有何分别?」 路鹿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觉出其中的自相矛盾。 倘若真的信命,又怎会认为人能亲手扭转命运,实现夙愿呢? 但这就是她的沙姐姐啊,柔媚又庄肃,温婉又倔强,矛盾不是分裂,而终将走向统一。 路鹿在木简上飞速地写着,似乎这个心愿她一早就盘划好了。 沙九言静静抚过海枣树坑坑洼洼的树皮,小傢伙会许什么愿呢? 她胸中虽无定论,但小傢伙的心愿一定绕不开她,诸如「永久相伴」、「幸福安康」、「互相扶持」之类的吧。 路鹿坐在矮脚凳上写得正欢时,两个穿着同款蓝灰线条相间t恤的孩子不知从哪冒出了头,一左一右架住了路鹿瘦弱的小膀子。 劫。持她的孩子对她十分不舍:「小路姐姐,你今天就要走了啊?」 第159页 只在这里住了几天就这样受欢迎了么? 路鹿翘着嘴唇道:「唔,下午的飞机。」 「那你快把双皮奶、核桃酥、芝士布丁这些教给我们吧!」又围聚过来几个孩子,纷纷表现出急迫来。 好么……她本人哪有她那些点心受欢迎! 孩子们的七嘴八舌让路鹿听岔了:「交给你们?我没多做了。」 「交,『教学』的『教』。」 「那没问题呀,厨房有什么,我就教你们什么,怎么样?我会的点心,可多了。」 「好耶好耶!」 大家欢欣雀跃的同时,还不忘跟杵在原地的沙九言打声招唿:「九言姨姨,小路姐姐先借我们一会儿啦!」 沙九言莫可奈何地点头应许,眨眼间自家这个会做点心哄人开心的大孩子王便被拖得无影无踪。 这叫个什么事儿? 孩子们最是心直口快,「小路姐姐」和「九言姨姨」都差着辈分了…… 对于这一根结结实实扎进喉咙的鱼刺,沙九言觉得自己没办法一笑了之…… 但好赖小鹿做的是有意义的事,给孩子们授之以渔,她不会为一个称唿破坏气氛。 路鹿坐过的板凳上,沙九言拿起被渗过树叶的阳光反得一片白花花的木简。 她想替小傢伙把许愿牌挂到哪一处瞧得顺眼的枝桠上,不经意间却瞥到了上面的文字:——愿这里的孩子们都能找到 想做的事。 路鹿 心潮似海,喷薄着沙九言无法抗拒又奔腾不止的悸动。 这愿望确实没有绕开她,却比她想的博大宽怀。 她爱的人怎会这样好,好过这世上重山叠岭无数个攒动着的身影。 这样的心绪牵起两个人,也难怪那一天沙院长听了路鹿关于「欲。望」的分析大笑不止。 沙院长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看出了这只小活宝永远对她保有欲。望,但这欲。望又不止于她。 路鹿一直透过她,在爱着她所爱的每个角落。 。…… 茂盛的树冠在风中一颤一颤,仿佛曲终人散之后犹在回味的宾客。 孩子们以手遮阳,眺望着远处的天际,那里驶过了一架架载着他们情感意义上的家人远行的飞机。 沙九言和路鹿在返回上海的途中相依相偎。 这对沙九言而言是相当陌生的体验,她在心里用了「返回」一词,上海逐渐成为她另一个皈依之所…… 。…… 工作和生活重回轨道,但两人关系的递进意喻着相处模式的改变。 由于顾虑沙姐姐强掩哀伤,近来路鹿不仅上班的十小时内看不够,还在上下班接送她和下班后的大把时光「紧盯不放」。 沙九言的性格是一定推辞到底的,但莫名其妙的是明明手握「卖身契」的是她,但两人产生分歧时她却越来越没话语权了。 小傢伙皱个小脸,撒个小娇,她便毫无原则地缴械投降,以至于小傢伙特别麻利地一寸一寸入侵她的生活。 当然,如果遵循心意,她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就是了。 每晚的行程慢慢固定下来。 搭着路鹿的小摩托,两人先去菜市场买了食材而后回家。沙九言做菜时,路鹿洗澡。用完晚饭后,又调换过来,路鹿洗碗,沙九言洗澡。 做完这一切一般都在晚上八点将过的当口,两人不言自明地一起窝进沙发,路鹿揽着沙九言一起看几段相声。 比闹钟还准时的是路鹿的「告别钟」。时针指向九点的前一秒,路鹿便会知礼守礼地告辞离开,无一例外。 这让沙九言难免怀疑起自己对小傢伙的吸引力来。 说好的想要将她变成她的人的欲。望呢……莫说完完整整的,小鹿似乎连啃一块渣的意图都没有…… 。…… 这天,沙九言在厨房勾豆豉鱼的芡汁儿,路鹿一个劲地围着她打转,又是擦汗又是彩虹屁。 沙九言无奈之下舀一勺酱汁到碗里,打发叫花子似的塞进她怀中:「乖~一会儿就好了,拿去先解解馋吧。」 「……」 谁要解这种馋啦!! 她又不是缠着要糖的小姑娘…… 想归这么想,捧着碗回到餐桌的路鹿受不了阵阵飘来的菜香,就着豆豉鱼的酱汁,偷夹桌上的炒豇豆和鸡毛菜吃。 美滋滋地嘬着嘴边的汁水,路鹿万分庆幸这样宜室宜家的大宝贝真就跟了她! 在工作场上沙姐姐是唿风唤雨的女强人,可回到了家摇身一变成了温婉贤惠的小女人。 之前在孤儿院看她煮粥的确是厨艺磅身的样子,但路鹿没想到她的确履行承诺,一回上海就给她洗手作羹汤,还一连n天都不带重样的。 给她做饭这件事本身已经够叫路鹿惊喜的了,更有甚者,但凡路鹿在某时某刻提一嘴什么好吃,沙九言就能在当晚还原出来,端上餐桌。 用心永远比用料更能温暖食客的胃。 这不,今天午休的时候路鹿和同事聊起豆豉鱼口水直流的样子被沙九言瞧见了,晚上去菜市场的时候毫不犹豫买了少刺的鳜鱼作为豆豉鱼的原材。 路鹿受宠若惊:「沙姐姐,你真的什么,都会做诶!」 沙九言一宠到底:「因为你想吃啊,我回去看下食谱就行。」 所以沙姐姐大多情况下是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慾才现学的??? 第160页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就会毫无保留地付出。感动之余,路鹿有种无以为报的感觉,似乎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沙姐姐做的饭菜扫荡一空。 透过晕着团团湿气的厨房门上镶着的矩形玻璃,瞄一眼厨房中准备出锅入盆的豆豉鱼,路鹿连忙快手快脚地帮忙盛饭去了。 。…… 一盏青灯,两只人影。 「怎么样?味道还行么?」 「啊呜啊呜!太好吃了!!!此鱼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啊!!!」 「你咽下再说……别把饭粒喷得到处都是……」 有些人就是这样,总要把光明正大的爱意说得曲曲折折。路鹿知道她家沙姐姐非但不会因此嫌弃她,还会觉得她十分可爱。 夹了一筷子鱼肉蘸了蘸盘里的豉油,沙九言自己尝了一口中肯地评述道:「味道淡了。」 「怪料不好,时间,也太仓促。」路鹿很快接口,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绝不会是沙姐姐的手艺出了偏差。 沙九言懒得和这个无脑小迷妹多纠缠菜的口味,而是另起了个话题:「你最近晚上都过来我这里,江总她们没说什么吗?」 江和路易斯俩人精早把她和沙姐姐的关系像吸骨髓似的吸得透透的了,然而路鹿小脑筋一转,有时知道没有不知道的好,比如当她想要试探一下沙姐姐的时候。 路鹿摇头晃脑地咀嚼着鱼肉,谨遵吩咐地完全咽下后才开口:「我没和她们,说实话,我就说我,去图书馆学习。」 这样的瞎话能有人信? 遑论江总这样运筹帷幄的老狐狸了…… 沙九言桃花潋滟的面容转瞬沉寂下来。尽管因为路鹿家庭结构的特殊性,她和路鹿在一起这件事本身趋于合理,但她们之间还是横亘着其他问题,年龄、身世之流都依旧凝着重重迷雾。 而路鹿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沙九言的顾虑:「那个,我是不敢,告诉她们来着。你说,万一她们不同意,我们,到时该怎么办?」 第90章 沙霸总上线 路鹿支着腮帮子, 一副愁到骨子里的纠结模样。 沙九言放下筷子默了半晌,游移的视线才重新汇聚一体:「你想听实话么?」 这冷肃的口吻让路鹿心下一个咯噔,可别试探着试探着把某些她不想听到的真心话给勾了出来。 那可真是玩火不成反被火玩! 「啊……」路鹿干巴巴地笑起来, 「其实……」 「其实就算你不想听实话,我也必须告诉你实话。」 「……」 沙姐姐,您这多余一问不如给我个痛快的了结! 「你既已言明不会主动离开, 那我的心意一定和你相同。」幸好沙九言一开口便给路鹿餵了颗定心丸, 「尽力为之,若能说服你的家长自然最好。如果不能, 我就只能上门抢亲了。」 「诶???」路鹿大惊失色,「抢亲」这样的词竟然出自性格温文尔雅的沙姐姐之口,违和感扑面而来呀。 没意识到上当受骗的沙九言还在一本正经地分析现状和最糟糕的后果:「我知道最为难的人是夹在中间的你。我只有一条底线,你不放弃这段感情, 我就陪你坚守下去。至于带你离开家或公司都是下下之策, 不过即使真的走到那一步,我想我还是能养活你的,只要你别吃太多就好。」 她也就比沙姐姐多吃那么一丢丢吧…… 要不怎么说认真的女人最可爱,路鹿这会子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真要远走高飞,也一定,是我养你呀。」 「你养我?」沙九言充满质疑地打量了一圈路鹿,「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在卖身契上写的一百五十万是怎么回事。」 「不不不,是一百五十三万!」路鹿为小金库正名,宁说多勿说少。 「你哪来这么多钱?江总给的?」一个工作没几个月的社会新人,只能容许沙九言往这个思路去想。 「没想到,沙姐姐你如此,看低我……」路鹿泫然欲泣。 谈正事的时候, 沙九言不会放任自己堕入小傢伙粗制滥造的陷阱里,只是一派笃定地凝视她,丝毫劝慰的意图都没有。 路鹿讨了没趣,揉揉鼻子兀自解释道:「不管私不私奔,这笔钱都是,我自己的。说出来,你还别不信,我有酒艺方面的,各种证照。我一开始,就没有,接手公司的打算。光酿酒造酒的本事,够咱俩,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孙宏对路鹿的倚重虽然已经初见端倪,但沙九言万万没想到这傢伙有从酒桶里挖出金山银山的能力。她相信路鹿之所以敢夸下衣食无忧的海口,一定是真藏了好几把刷子。 两相比较,自己这三十三年就跟白活了似的,买了房子还倒欠着钱,手头莫说一百多万了,十万也是够呛。 就这样一个随手生财的小金主竟然上赶着给她当小奴。隶,沙九言想想也是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路鹿咧了咧嘴推翻自己先前那个根本不可能成立的假设:「嘿嘿,沙姐姐。虽然我不清楚,江和路易斯,具体是怎么想的,但我跟你回南充前,她们好像,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了。」 「她们知道了?那她们是什么反应?」一贯兵来将挡的沙九言难得流露出一丝心急。 路鹿回答:「那天路易斯的,原话是,等我们回来再谈。不过这段时间,我怕你心情不好,就没提。」 第161页 「所以除了各自睡觉的时间,你把我的生活填得满满的,就是怕我胡思乱想?」 「唔,你别说得,那么刻意啦。我是不由自主地,想黏着你。」 「黏着我说到底还是基于担心我。」 「也是。我想陪着你,慢慢走出来。」 「小鹿,不逞强地说,其实我真的还好,至少没你想得那么糟。沙院长一直是个豁达的人,看到她不留遗憾、坦然面对,我们这些旁观者的感伤也随之淡去。凡生物必有一死,任何人概莫能外,我发现我害怕的并非死亡本身。」 视线交汇,是无声无息的交融和慰藉。 收到讯号的沙九言勾起唇角:「我有两个妈妈,当一个被另一个抛弃之后,终日混混沌沌,但那还是相对较好的情况。当她歇斯底里起来才是毁天灭地的,她自戕自害。结束生命的前一刻,她的痛苦仍无法排解。我……我看到她的眼睛一直没有合上,那里头是不甘、煎熬还是绝望呢……当时没有答案,未来或许也不会有……我的心理阴影,我害怕的大概就是这种临死前仍深深憎恨这个世界的状态吧……」 倾吐一切后,双方久 久没有言语。 沙九言举起筷箸,自嘲地笑笑:「被我吓到了?我是不是挺自私的?我好像一点也不关心逝者本身。」 「没有,我不说话,是在,思考一件事。」路鹿光滑稚嫩的脸蛋上浮起一层不相符的不安,「我不会主动离开你,但我们……」 筷子倏地坠落,震于碗沿,发出清脆的碰响声。 「别开口!」 沙九言正是知道路鹿要说什么,才仓惶地打断她,她永远不可能在那一天真正到来前谈论它的存在。 「唔,当我童言无忌了。」路鹿悻悻地扒着饭道,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面色刷白、动作迟钝的沙九言。 路鹿在心底嘆息…… 沙姐姐,死亡还未真正发生,你就连听都不敢去听,那可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我只能努力一下走在你后面了。 我希望我们能携手很长很长望不到边的日子,但如果势必有一个终点,我愿意撞破终点线,带着你的那份继续奔向下一条栈道,直至耗尽生命的湮灭。 我们总会以不同的形式延续这份感情。 。…… 这一餐两人一俱吃得没滋没味,不是因为菜餚寡淡,而是某些事情即使未经说破,但已然埋下伏线,尽管没人知晓那条伏线铺就在人生的哪个阶段。 沙九言没有按照往常去浴室洗澡,而是帮着路鹿一起收拾餐具。 由于双手都沾到了油污,路鹿用皱起的鼻子自动抬了抬眼镜,心生一计搅乱沙姐姐这一腔由过去推演到未来的愁绪:「既然你都说,你现在心情,还可以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我,带你见家长去?」 「你胡说什么呀?」沙九言果然被攫住了心神,反握筷子敲了一记小鹿头,「有你这么不拣日子的么?我还没准备好……」 「这有什么,可准备的,她们就想,看看你这个人。」 「就算和传统的家庭不同,但传统上门的礼数都要备齐才行。」 「上门有,什么礼数啊?带伴手礼的话,现在我们去,楼下水果铺子,买一点芒果、西瓜,什么的就行了。」路鹿随口说了两样自己的心头好,哪管自家俩妈爱吃啥。 「你也太敷衍了吧!上门至少……至少……」沙九言思忖再三,最后却只能两手一摊,「我也没有这个经验,回头去网上查查。」 「……」这说了老半天的,合着都是白说啊! 路鹿胳膊挨着沙九言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沙姐姐,要不你也给我,写一聘书吧?」 沙九言没搭理她,抱着餐碟就往厨房走。 「你怎么说呀?」路鹿紧追不捨。 沙九言洗了把手,警示意味十足地用湿淋淋的手指揉揉路鹿的大耳垂子:「要我提醒某个小奴。隶,早就丧失谈条件的资格了么?」 「那不管,」沙九言没使劲,冰冰凉凉的指尖带来一阵酥麻,路鹿享受地眯眼道,「咱们这捆绑的一世,应当互为奴。隶。一三五七我当地主,二四六你当奴。隶,多美的事!」 「便宜都被你占了去,你能不美吗?还互为?互为在哪?」 随即厨房发生一顿鬼哭狼嚎般的凌虐,路鹿似乎忘了她家沙姐姐是何等孔武有力的柔道选手,捧着红肿的耳垂一路哭回了家…… 从这次经歷中,路鹿得到了一个弥足珍贵的结论。平时宠归宠,但沙姐姐真要收拾起她来,跟捏死扑腾的小蚊子一样轻而易举…… 。…… 无论是上门提亲、说亲还是抢亲都没来得及成行,因为ls的大日子迫在眉睫。 弹指一挥间,ls已经成立二十五年了。 就为这事,沙九言还和路鹿说道呢:「我以为江总年纪还要再大点不是看容貌的。实在难以想像江总二十出头就成立了公司。」 路鹿却只顾着闹她:「沙姐姐,还叫什么江总,该改口叫妈了吧?」 惹得沙九言一阵无语…… 然而路鹿一直都是特有分寸一小孩儿,这事如果仔细说来难免又会牵扯出沙姐姐对生死的介怀,留着日后再谈为妙。 江和沙姐姐的身世大差不差,路鹿没见过因为意外早亡的爷爷奶奶,不过爷爷奶奶给江留了一笔不小的钱。 第162页 第91章 闷声吃醋 她不爱念书, 便早早到社会上摸爬滚打,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国内核心的骨干网际网路都没搭构完全, 所以ls的前身其实是一家服装厂,但当时锐意进取的江逐渐从传统转型到新兴产业,并取得成功。 江认识了路易斯之后把公司名改成了洋气的英文缩写, ls不正是louis么? 总的来说, 这二十五个年头,ls一直在蓬勃壮大, 才有了即将来临的二十五周年庆典。 既称之为「庆典」,那总得有助兴的节目吧。 照往年的规矩,每个部门出一个节目,表演人选毫无疑问就是「备受欺压」的新人了。美其名曰给新人展示自我的机会, 但事实上只是没其他人爱出这个无聊的风头。 由于市场一部的流动性不强, 因而在路鹿加入前,许如依已经连着表演两年了。 一个小演出,沙九言总不好使用特权偏袒她家小鹿吧,只能拍板定下她。 这时的她无法预知,这个所谓的小表演会给她带来多大的糟心。 。…… 这不,糟心隔天即到。 一道窈娆的身影伫立在茶水间外,沙九言端着茶杯,杯壁上还挂着只画了小鹿头的茶包吊牌。 沙九言之所以没有马上进去,是因为她听到了她家小傢伙的名字。 茶水间里谈八卦的是小赵、小秦二人组,这俩姑娘无时不刻呆在一块儿。 沙九言其实有好多次都忍不住怀疑…… 算了算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为什么平白无故聊起了「小路」? 沙九言侧耳偷听,且听得理直气壮。小傢伙是她的人,当然应该一切动向尽握手中。 「真的假的?小路和it部的小邹一起表演?」 「嗯吶, 我听小许说的。你也知道她们是闺蜜啦,消息准没错。」 「诶呀~如果是和小邹,我都想去表演了呢!」 「他不就是长得高一点、白一点么,有啥稀罕的?」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苏!!」 「……」 「我说,小路怎么会找他去啊?」 「不晓得,好像是小邹主动找她的吧。毕竟小路经常去it部玩耍,一来二去大概就熟了。」 「诶呀~羡慕死了羡慕死了!也不知道他们准备表演什么,如果是跳舞的话,肯定会拉手和搂腰!」 「拉手和搂腰的话,小路作为女孩子明明是吃亏的啊,你这副样子倒好像她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闲聊持续,逐渐生发到小赵对小邹的爱慕上去,某些人无心再听…… 一道阴郁的身影飘回了办公室,茶杯还是那个茶杯,但却滴水未沾干涸了周围的空气,一片片地皲裂剥落,正如沙九言凝滞的面容。 又高又白? 声音很苏? 拉手搂腰? 沙九言无法忽视心中叫嚣的不快感,以致路鹿在下班后一脸抱歉地告诉她最近要排练节目,只能送她回家就先行离开时,她淡淡觑她一眼,语调凉凉道:「跟邹明成排练?」 路鹿毫无求生欲地把头轻盈一点:「对啊。」 沙九言没再说什么,拎起包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鹿小卒子满心满眼都是排练,只傻不愣登地缀在身后。 。…… 排练节目就像一尊稳如泰山的晚修课,后面一连几日都取代了路鹿和沙九言夜间相处的美好时光。 路鹿也意识到了这点,前脚刚和邹明成通完视频,后脚就给沙姐姐去了微信:——沙姐姐,我排练好了!你想我了吗?! 隔了小半分钟便收到回復,不过沙九言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大部分情况下都能秒回消息,所以不具备想没想她的参考性。 ——吃了么? 答非所问啊…… 沙姐姐怎么又走回傲娇的老路子了? 不过都这个点了,路鹿肯定早就吃好晚餐了:——我六点多就吃了呀。 ——和邹明成? ——没有啊,我在家里吃的。 ——可你不是刚排练完么?你吃完再出门的? 嗐!路鹿不禁失笑,除却爱好做饭、相声和钓鱼,沙姐姐整一个心态也七老八十的,和高科技的时代脱轨了吧! 路鹿耸了耸肩,愉快地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这年头谁还当面排练不嫌麻烦啊?沙姐姐,你可是卖云的人哦,做什么事应该第一个想到线上的途径吧? 手机那头的沙九言一阵哑然…… 虽然被嘲了,但得知小鹿和小邹只是隔着冷冰冰的数位讯号交流,沙九言甚感安慰。 心态一好,万物明媚,沙九言回道: ——那要看你们准备表演什么了,贴面热舞 可不就要现场排练么,总不见得云贴面吧? 路鹿没被挠痒痒都放声大笑,笑声溢出屏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搞什么鬼? ——沙姐姐,搞鬼的是你!谁叫你吃醋的样子那么可爱!你放心,我这辈子只和你贴面。 沙九言满脸黑线,这傢伙交往越深,越是暴露蔫儿坏的本性!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单论心计,路鹿想作弄得沙九言难以翻身实无可能。 沙九言唇角一抿,挂上一缕势在必得的微笑:——等等再和你贴面,我的泡面好了,我先吃晚餐。 第163页 ——[丰盛的老坛酸菜面图片] 她知道自己在小傢伙心目中的人设很大一部分是故作坚强,但你又岂知我不会大反其道故意示弱? 那头的路鹿不出所料上钩了,一顿火急火燎的语音啪过来:「沙姐姐,这都快九点了,你怎么,才吃饭呢?!而且为什么,为什么是泡面?!」 沙九言很是无辜地慢慢用文字回道: ——一个人的话,就没什么兴致开伙了。点外卖又要等着开门,想想还是泡面最方便。 心疼得嗷嗷的小傢伙又咋唿过来:「你该不会,这几天一直都,吃的泡面吧?!」 ——嗯。 一个「嗯」字竟让人咀嚼出心力交瘁、柔肠百转来。 路鹿一拍桌子,想也不想地说:「明天开始,照常接送,和一起吃饭!」 演戏演全套的沙九言还意思意思推辞一下: ——不用了,你安心排练便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有进有退,可谓将苦肉计发挥到极致,沙九言得逞一笑。 要不怎么说关心则乱呢,平时特别擅长趋利避害的路鹿自动自发地咬住钩子,还死活不放:「你这叫,好好照顾自己啊?真是,急死我了!这件事,就这样,一言为定了,没有你,还嘴的余地!!」 沙九言来回播放几遍小傢伙炸毛的语音,越听越觉得喜欢,她本来就不需要还嘴的余地呀。 于是乎,在二十五周年晚会真正来临前的几天里,路鹿把表演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只一心照顾沙姐姐的生活起居,连做饭的活儿都接手过来。 沙九言这一番操作,实乃一石二鸟之计! 。…… 夜深几许,忽闪忽闪的繁星和娴静优雅的月光仿佛也在点缀这个属于ls特别的日子。 因为参加周年庆典的员工众多,所以路鹿和沙九言扎根人堆,并没有避讳走在一起,当然也没有放肆地做出牵手或搂肩的动作。 绕过酒店中心广场上的多重喷泉,欧式恢宏大气的高耸建筑赫然眼前。 无论事实如何,但给人的视觉体验中,一砖一瓦皆是出自工匠精心雕琢。对路鹿而言,这样精益求精的用料和打磨,彰显的不仅仅是欧洲新古典主义精神,还有江一贯僵硬的傲慢。 她不正是那个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骚包但其实最最骚包的假儒士吗? 从酒店的旋转门穿过,正厅挑高过的大穹顶格外气派。大穹顶上吊下的一座千钵万盏的水晶灯,在乳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投射出令人目眩的金碧辉煌。 不能说ls承包了今夜的酒店,但大家一拥而入的场面还是相当壮观的。 随着人群挤进电梯时,路鹿的双肩包差点被门夹住,幸亏沙九言眼疾手快伸手一扯。 「谢谢沙经理。」 「你谢谢自己的包吧,要不是它软软的能压缩,我们只能等下一趟了。」 「嘿嘿~」路鹿腼腆一笑,她喜欢沙姐姐用「我们」一词,那说明沙姐姐不介意陪她多等几分钟的电梯。 「你在里面装了什么?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沙九言有些好奇,毕竟就手感来说不像小傢伙常备的零食,倒像是衣织品。 「秘密。」恰逢电梯门开启,卡在门口位置的路鹿为了留有悬念第一个熘之大吉。 沙九言笑意浅浅,她似乎摸出了一点苗头,至少这个表演含有路鹿为她巧心设计的某一环节? 偌大的会场,成群的员工们鱼贯而入,慢慢将其填充起来。 两人在门口遇到刚上洗手间回来的张璇,张璇领着她们往市场一部的座位区行进。 内场比之酒店外堂更加金光闪闪,一张张极致奢华的台布如同金色的大网罩住了路鹿瑟瑟发抖的视网膜。 跟着张璇一路向前的步伐,路鹿有些诧异地问:「我们的位子,这么前面吗?」 张璇回头一笑:「江总一向最看重一线销售部门,两个市场部一般都是安排在观看位置最好的几桌。」 原来如此。 生产固然重要,但对于江这样喜欢灵活变通的人来说,差的产品也能被好的销售卖成爆款。她让自己来市场部歷练,大抵也有这样的考量在。 「到了,沙经理的位置还是一号。」张璇指着正对舞台最近的布艺靠背椅。 第92章 摺纸相声 「谢谢。」沙九言撩了撩裙摆, 没有客气轻盈入座。 路鹿问:「座位还有,编号?」 张璇答:「为了抽奖呀。」 虽说概率其实是等同的,但路鹿总有一种像「1」这样特别的数字不会被抽中的错觉。 谁知她这个数字也很特别, 特别得不会让她中奖,却能让她心花怒放。 「诶?我、我是二号?」路鹿不敢置信地咂了咂嘴,「我和沙经理, 坐一起诶……」 张璇在她们身后笑起来:「往年好像是按资排位的, 今年似乎有打乱的样子。」 「啊,璇姐, 不然还是,你来坐吧。」坐不坐在一起只是其次,毕竟她们回家就能搂一块,这多出来的福利路鹿可要可不要。 张璇哪里受得了路鹿这般客套见外, 嗔怪道:「一个座位而已, 你当我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了?更何况十号挺好的,我以前上学连着好多年都是这个学号。」 「十全十美嘛。璇姐从前,一定是班里的,优等生。」路鹿小嘴一抹甜,「不过学号,什么的,我自己的,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第164页 饶是路鹿这样记性不错、毕业又不久的人,对于上学时分配到的学号这样的小细节也难以追溯。 张璇没被彩虹屁拱上天就有些下不来台了:「我要是优等生,我能只考班里第十名吗?」 「第十名,也不错了吧?」 「班里一共也才二十多个人,这么想想仅仅是考了个中游……」 「诶, 是吗?不过,我都不知道,学号是这么,排的。」 「其他学校我不大清楚,我以前读的学校是按上一年期末考的成绩排的。」 沙九言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手机,听到张璇这么说她笑了笑:「看来你们学校管得挺严,一般不都是按照姓氏拼音排么?」 「别提了,升学率高总有它的原因。」张璇一脸无奈。 「沙经理,那你以前,是几号啊?」路鹿探头一问。 「小学编的是五号,后来我进的初中高中每个分班人都不多,所以没有学号制。」沙九言回答。 「唔……」路鹿若有所思。 闲扯了这么一会儿校园往事的功夫,其他同事相继落座。 沙九言在桌子底下捅了 捅路鹿的大腿,让她不要在椅子上七扭八歪的。 路鹿瘪了瘪嘴,双手扶正,端坐如松,静待表演的开始。 。…… 公司的文艺汇演一般来说只取个热闹劲儿,但ls却出乎意料的是个藏龙卧虎的宝地。 路鹿头先还以为其他部门都会敷衍了事来个既不走心又很拉垮的歌舞什么的,然而一路看下来有魔术、有配音、有时装走秀、有评弹…… 土的洋的,美的喜的,动的静的,应有尽有。 路鹿瞄一眼正襟危坐、认真观赏的沙姐姐,马上就要轮到她和小邹出场了。 心头掠过一阵短促的紧张,沙姐姐会喜欢她为她而设的表演么? 表演搭档之间有一个约略的时间概念,小邹给她发了去后台准备的消息。 路鹿抱起包正欲猫着腰离开座位,一直目视前方显得特别专心的沙九言碰了碰她的胳膊,以口型示意:「加油。」 路鹿小脸一扬,粲然一笑。 她为她而设的表演中,她是她最重要的观众。 。…… 转场时黑黢黢的舞台蓦地被暖黄色的照明打亮,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一堂。 一张木质纹理的长桌,一条红艷艷的桌围子,两个穿着蓝大褂的演员,相声的必要元素齐活了。 满场子的鼓掌声和喝彩声给足了台上的路邹二人排面。 甭管这相声演好还是演砸,语言类节目永远是晚会的最大看点。 热烈纷呈的气氛中,独独一人咬着唇角,沉默静坐,她看的并非表演本身,而是…… 台上的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一眼看出小傢伙滚烫又丰厚的情意。 遥遥望着舞台上神采奕奕的人儿,还有桌上摆满的彩纸,沙九言的心,突然被一种无以为报的酸楚揪扯住了。 那力道一下将她从人头攒动的会场拽离,牵引着她从头审视一路走来路鹿对她不求回报的付出。 她漂浮着,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小傢伙软软糯糯的嗓音成了她漂泊虚空之后最温暖的归宿。 「今儿个这许多人来看本房姐卖房,我有点紧张。」但凡认识路鹿,和她说过话的人,无一不被她今天顺畅无比的口条震慑。 「你紧张什么呀?我一买房的才紧张吶。」邹明成搓着腔调给她捧哏。 沙九言抽空扫了一眼 侧台数字屏上的节目名称——《房屋中介》。 「咳咳,那好。我给大傢伙儿介绍一下,我来自big red flower房产公司……」 「等等!您那什么公司名儿?」 「你没整明白?」 「不明白啊,这一大串的……」 「瞧瞧你这英文学的,big red flower不就是大红花吗?多么根正苗红的公司名!」 「您这够可以的啊,不管中的洋都听起来一样土。」 「嘿!你这么说起来,你们那ls比我们大红花还土呢,先管好自家公司吧,哈?」 看到这里,台下的员工们纷纷竖起耳朵,小路挺勐,烧火棍捅到了ls等同于捅到了威风煞气的江总脑门儿上,她还指不指着年底的年终奖了? 小邹也是故作惶恐道:「ls这名儿不挺好的么?」 路鹿摇头晃脑地表达己见:「你们那老闆也不知什么恶趣味,ls不就是老鼠的缩写吗?我不消去看,也能猜到你们那老闆一定长得獐头鼠目!」 小邹立马从桌上抄起一张a3大小的江七瑾在金融时代杂志上拍过的靓照:「这就是你说的獐头鼠目的老闆。」 台下一片闹笑,拿江总开刀,会玩会玩! 路鹿不走心地看了一眼,两手一抄,抄进大褂袖子里,小眉毛一横瓮声瓮气道:「行吧,那是我搞错了。ls分明是『靓婶儿』的缩写。大傢伙看看,这老婶子长得多靓!」 台下一片叫好,拿江总的年龄开刀,超会玩超会玩! 当然也有少许人为路鹿捏一把汗,谁知道像江总这样的上位者会不会记恨在心。 躲在某个角落没露面的江七瑾额角突突地跳,敢拿老妈开涮,回家等着修理吧! 「言归正传啦,今儿个我是来卖房的,不是来卖身给你们家婶子的。」路鹿摆上销售招牌式的可爱笑脸,「我手头啊,各种地段、各种大小、各种户型的房源一应俱全,你说说你的诉求吧。」 第165页 「我急着住呀,要装修好的,即买即住。」 「那您预算多少?」 「五十万。」 「五十万?」 「不多不少。」 「亲,那这边建议您买个卫生间住。」 「你地段偏一点也没事,只要在上海我就能上班通勤。」 「亲,那这边建议您买辆货车当房车,睡觉通勤两不误。」 「你这嘴可 真够损的,我还有老婆孩子呢!」 「行吧行吧,你也是运气好碰上了我,换了别人谁搭理你这个浑身上下叮呤咣啷就掉出几个子儿的穷diao。我给你琢磨琢磨置办一套单身户型。」路鹿边说边拿起桌上一张彩纸,噼里啪啦折了起来,看的观众一顿眼花缭乱。 「单身?」 「单身也可以掰扯出一家人住的地儿。你瞧好了,但凡房子最重要的什么?」 「什么?」 路鹿举起手臂,摊开手心,一只栩栩如生的摺纸马桶跃然其上。 「嗐!你说的马桶啊!」 「老兄,你好好想想。没有一个随时可用的马桶,那还算什么家?你倒不如拉着老婆孩子去公园躺椅上安家呢!」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道理啊。所以你就给我配一马桶完事儿了?」 「你瞧你这多余担心的,看看这是什么?」 路鹿在两人继续串联台词的间歇,又折了一张床出来。 随后电视机、橱柜、垃圾箱、小檯灯,各式家具都从路鹿这双指短而精干的巧手中孕育而生。 众人一阵惊唿高过一阵,台词没有停,路鹿摺纸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指翻飞间,一个像模像样的样板房真就被她折出来了。 「怎么样?老兄你满不满意这套房?」路鹿得意地一拎小眉毛,这是她的招牌动作。 「满意!」邹明成带头鼓掌,逐渐汇集台下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短短一刻钟内,路鹿一边说相声,一边折了□□样家具。几乎所有人都在赞嘆,这节目的精彩程度即使放到央视春节联欢晚会,都是够格的。 毕竟春晚的摄像和转播团队可以更好地助力这样一场手艺活的表演。而眼下现场后排的员工们只能通过前排发在公司群里的照片一睹路鹿摺纸技艺的精巧。 除了照片,公司群里便是一熘儿没止境的吹捧:——@路鹿@小邹1995 今天最佳表演铁定投你们啦! ——哈哈哈哈,同上!我已经改名「小路的小迷妹」了! ——@路鹿刚才表演的道具能不能送给我?或者我花钱买一套? 第93章 重要前奏 沙九言没有去看公司群, 但大家的反响已经证明路鹿的演出有多成功。 众人欢唿什么她不关心,她只想好好看看这个将所有真心捧给她的小傢伙,看看她抢戏的眉毛、圆圆的镜框、嫣红的小嘴, 还有那张比镜框更圆的小圆脸…… 她知道她喜欢相声,所以为她表演相声。 她知道她喜欢摺纸,所以为她表演关于摺纸的相声。 她给她的一切如此透明, 透明得好像理所应当。 这就是她的小鹿, 她一个人的。如果小鹿的心愿是完完整整拥有她,那么她的亦然…… 。…… 结束表演的路鹿和邹明成走了后台通道, 准备从场外绕回酒席区。 两人摸着黑钻出一道幕帘,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又回到了金碧辉煌的世界里。 邹明成刚要开口说什么,路鹿举了举嗡嗡作响的手机:「有电话, 不好意思。你先回会场吧, 我出去接一下。」 「好,辛苦了。」邹明成很有风度地先行离开。 路鹿攥着手机拐了几个弯,找到个工作人员休息室外的僻静处接起电话:「沙姐姐~」 软糯糯的声线腻得对面的沙九言一阵轻笑。 「你怎么不说话?我刚,表现得好么?节目,你喜欢么?」路鹿大着胆子连声追问。 因为她听出那一头沙姐姐也并非置身会场拨出的电话,否则背景声不可能这么小,更何况有别人在,沙姐姐哪会放松心神笑得花枝乱颤。 沙九言不答反问:「你刚才节目上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小结巴功能还带开关的?」 路鹿热切邀功道:「因为是特地,表演给你看的呀,所以我一个人,都练了上千遍,更别提和, 小邹合练的!最近,我做梦都,在说相声呢!」 沙九言却好似没领情:「特地表演给我看的么?嗯……可是你当着好多人的面呢,我觉得诚意不够。」 「什么啦!」路鹿小嘴一瘪,委屈的酸水直往上涌,都快涌进眼眶了。沙姐姐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了这一天,又是找搭档又是写本子又是练口条,她有多难! 如果这都嫌诚意不够,那以后的惊喜也一併剥夺了,路鹿负气地想。 未曾料想对面的沙九言忽然以柔到沁 水的声音撩她:「小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单独表演给姐姐看,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 路鹿「咣当」咽了记口水,这大概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了吧…… 看来沙姐姐是攒着大招的。 「你是说,今晚?」 「嗯哼~」 嗯哼? 嗯哼是什么鬼啦! 沙姐姐原本只是看起来妖孽,怎么一会儿不见连说话都勾得人魂灵尽散。 第166页 沙九言似乎知道路鹿现在是个什么呆愣样,娇娇一笑:「别犯傻了,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现在就走?」连晚会都不参加完,沙姐姐是有多赶时间,路鹿简直觉得听筒对面的人不是被掉包就是被附身了…… 对面接得极顺,给出无懈可击的理由:「没错呀,因为我想你了~」 「但是晚会,后面还有抽奖,还有最佳节目,评选……」路鹿有些纠结地抠抠下巴,她还蛮想知道有什么大奖以及会不会花落她家的。 沙九言听她这摇摆不定的口吻,气极反笑:「我重要还是奖品重要,你自己看着办吧!五分钟后,停车场见,过时不候。」 甩下冷冷的最后警告,沙九言毫不留恋地撂下电话。 谁让她都已经下定决心……下定决心满足这只小色鹿,对方竟为了个没影的奖品推三阻四! 沙九言忿忿地在车内打开计时秒表,说好的五分钟,过了这村就……就保不准谁是店家,谁是顾客了!想到这里,沙九言顿觉气顺不少,毕竟享用鲜嫩可口的小鹿肉的机会,她绝不会轻纵。 当然,另一头很会看脸色的路鹿一收到电话忙音便朝着电梯疾驰而去。 开玩笑,这最后通牒谁吃谁知道,就算给她发金山银山她都不等了! 。…… 沙九言家。 莲蓬头里的热水哗哗喷涌着,一如锦缎般油墨发亮的夜色,辽远幽深得令你看不到它连结的昨日和明天。 而此刻不断拿热水浇淋身体的路鹿正处于这种无前路又无退路的尴尬处境。 沙姐姐刚才是怎么说的? 「先洗澡,一切等洗完澡再说。」 她的声音赋以一贯的低沉,在低沉中却又绽开一道浓烈。 这无疑让路鹿小心肝哐哐直撞,她预感到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因此,路鹿急吼拉吼地沖了 一个不到十分钟的澡便「美人出浴」了,套着的还是那件和她很不对付的流。氓兔睡裙。 某种程度来说,沙姐姐还真是恶趣味,死活不给她找别件来穿…… 「沙姐姐?」路鹿探头探脑去浴室对门的卧室喊人,却发现沙九言并没有脱。得。白。花。花地虚位以待。 难道是她猜错了? 路鹿揪着后脑勺的发茬一头雾水地往客厅走,视线越过隔板看到沙九言正盘着腿全神贯注于小小一方手机。 天际越擦越黑,沙九言一头浓墨般黑绸的秀髮随意搭在肩头,湿气在空调风的镇压下无法飘裊出来,显得郁滞而幽邃。 无论是静寂还是黑暗,似乎都和这女人浑然相成。 但路鹿铁了心要打破这种不该发生的「和谐」:「沙姐姐,我洗好了。」 一瞬间,手机从沙九言的指间滑落,沙九言没有回头但声音一凛:「这么快?」 路鹿绕过沙发立于她的身侧,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沙姐姐刚才似乎有点小慌张? 「夏天洗澡,就是要快嘛。」路鹿按下心事,状似随意。 如果对方没有那个打算,路鹿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表明自己急着行周公之礼吧,一切归咎于天气最妥。 沙九言指了指茶几前的空地,言简意赅道:「表演吧。」 所以真的是为了看表演来了,路鹿耷拉着个脑袋,这叫个什么事嘛! 她倒不是真有多不情愿,就算单单表演相声哄沙姐姐开心她也是乐意为之的,只是…… 「我没有搭档……」 「那有什么?台词不都是你写的么,搭档的你应该也有吧。」 「有是有,你给我搭吗?」 「想得倒美,拉我下水?我是说你可以一人分饰两角。」 「……」 家庭地位什么的,鹿小倌连揭竿起义的心思都没存着,沙财主说什么便是什么,沙财主指东她不敢往西。 于是乎,沙财主拆了一包蚕豆瓣嘎嘣嘎嘣看起戏来,对看相声一事显出十足的热情。 鹿小倌一边绘声绘色讲自己的台词,一边偷瞄着手机上搭档的台词给自己拆台,一边还要速战速决地折一个经济适用房出来。 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要逼的,看小傢伙手忙脚乱嘴瓢一心三用的小模样,沙九言在会场端着没有大笑的劲头这会儿全被激发起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还把手里的蚕豆袋倾翻,撒了一沙发。 路鹿哪是一心三用,她最大的心思都寄放在她的沙姐姐身上。 回想她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的心愿就是让她开怀,真正的开怀。 而如今让她的开怀的人,其实和她这样近,她们之间什么都有了。 。…… 讲完一支段子,关上一盏灯。 客厅绚烂得发腻的灯光倏然熄灭,这让正说得口干舌燥准备找水的路鹿惊了一惊,格楞登咽下一口唾沫。 待双眼适应了黑暗,路鹿才就着彼此灼热相接的唿吸,发现沙九言竟悄无声息地跨过沙发上打翻的零食站在她的面前。 由于对方站在沙发上的缘故,路鹿只能微微仰头静视她。 月光透过浅色的垂帘,宛若骤然吹起的一阵银雾,沾湿了彼此的衣衫和发梢。 美,是朦胧的;情,是耀眼的。 路鹿从沙九言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浅浅的,深深的,一轮嵌印在眼里,或许也逐渐清晰于心底。 第167页 沙九言忽然抬手,拿微凉的拇指轻抚路鹿的额角,这动作她不是没做过,但从未如此温柔缱绻。 心湖壮阔,路鹿觉得耳朵里充塞着浪潮奔涌的拍岸声。 「沙姐姐……」只能吶吶地开口。 「嘘——」沙九言的尾音落在路鹿唇间,她俯下。身子亲吻她,一瞬即过地,「听我说好么?」 路鹿没再言声,沙九言满意地微笑,眼尾一挑,流露万千媚态,将清冷的月色陶冶得可供狎昵。 「你的相声写得很好,讲得也很好。在遇到你之前,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有一个人会这样爱我。而我……也会这样爱她。」 她们曾经互许心意,但「爱」这个字沙九言太过慎重,慎重得当她宣之于口时,路鹿只觉得眼里坠坠一发不可收拾。 沙九言柔若无骨的双手攀上她的肩头,低头轻语:「看了好看的相声,你却不来收我的门票费么?」 门票费…… 路鹿半张着小嘴怔住了,如果是那样的支付形式…… 攀在肩头的双手不知何时如狡猾的灵蛇绕过了她的颈后。紧紧交缠着的还有两人从今以后的命运。 「傻愣愣的,都不知道收款么?你这样总会叫人占尽便宜的。」 「我这辈子,只被你占过便宜,且无怨无悔。」 「小鹿……」沙九言的声调微微发颤。 第94章 只许州官放火 好一个无怨无悔。她从不听别人说什么, 只看别人做什么。但如果是路鹿,她会听、会看、会理解、会感受,爱一个人的全情投入她每一步都不想错过。 「沙姐姐, 我们回房。」路鹿轻轻拨开沙九言的手臂,等背过身后又将它们缠在胸前。某种意义上,猪八戒背媳妇马上就要成真了。 背上的份量沉甸甸的, 但路鹿的心却轻盈起舞。 如梦似幻的一夜即将拉开帷幕…… 。…… 完成人生大事前, 路鹿如愿以偿地把赖在沙姐姐床上的那些讨人厌的玩偶驱赶一空。 虽然一扭头的功夫她便有些心虚地偷看沙九言的表情,但对方貌似不甚介意地摆弄着手机。 路鹿喜滋滋地想, 毕竟现在谁才是沙姐姐的心头宝已经不言而喻啦! 不过,马上要那什么了,沙姐姐竟然还置身事外地玩手机,是为了掩饰紧张的心情么? 她是大黄闺女头一遭, 沙姐姐虽然人生阅歷远多于她, 但在这件事上又何尝不是探石过河? 似乎是要印证路鹿心中所想,沙九言欲说还休地瞟了她一眼,将手中烫唿唿的手机递出。 给她做什么? 路鹿一伸脖子,目光所及竟是打得火热的某动作片,尽管沙九言没有调出声音,但光看画面已是热浪滔天,也难怪手机架不住这摧残烧成一块烫手的山芋。 路鹿这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反倒是沙九言藉此间歇恢復了从容的神色,她挪动到床头,仰靠着道:「学习一下,对我们实践没有坏处。」 沙九言就像平日里研讨业务一样严肃正经,让路鹿登时哭笑不得:「其实真的不用啦。沙姐姐,你也知道, 我是出生在,什么家庭中的。耳濡目染,我早就……」 这可不得了,沙九言抢白问:「江总鱼水之欢的时候,你还会从旁观摩?」 「当然没有!」路鹿急忙摇头摆手,羞窘得小脸通红,她在沙姐姐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沙九言半信半疑道:「那你是从哪耳濡目染来的?」 「……」路鹿咬了咬唇,继续纠缠不休下去,谁知道沙姐姐还会搬出什么虎狼猜想。 于是,她气势汹汹地欺身上前,揽着 她的后颈将沙九言摁在身。下。 口舌不是用来解释这些有的没的的,现下它的存在是为了取悦爱人。 沙九言感到一丝诧异,路鹿果真如她所言,主动起来相当熟练。 路鹿温柔的气息层层叠叠,一寸一寸万般珍惜地侵染四溢,掠过沙九言的额头、眉眼、鼻樑、嘴唇、下巴、锁骨……再往更攻城略地的方向深入…… 她亲吻她,一下一下交融了彼此身上同属柠檬香皂的清新味道,给这灼热一触即发的夏夜覆了一抹舒缓神经的沁凉。 然而一切的旖旎却因路鹿胸口处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瘙痒戛然而止。 「唔!」路鹿神色怪异得又像是忍笑又像是忍痛,「你在干嘛?!」 路鹿一低头便看见沙九言的手指穿过流。氓兔鼻头的空洞戳在她的胸前。 沙九言噗嗤直乐:「呵呵~抱歉抱歉,这个洞让人很想一探究竟。」 路鹿额角抽抽:「那你探完究竟,可以,拿出来了么?」 好看的桃花眼中卷带起几缕狡黠,沙九言玩心大起地勾勾在路鹿裸。露的胸口作祟的手指。 皮肤擦碰着皮肤,恍若火柴头唰地一下划过火柴盒上的擦火皮,顿时烟气迸飞、火星四溅。 只消一颗忽明忽暗的火梢子,足够烈火燎原,烧去进入正曲前恹恹冗长的前奏。 路鹿第一次没有被沙九言挠得边笑边躲,反而板起脸孔,这让沙九言有些惊疑不定地松手,手指穿出了睡裙规规矩矩放到了身侧。 「你在害怕吗?」路鹿一贯奶声奶气的嗓音染上一抹不容忽视的严肃。 第168页 沙九言愣了一愣,她在害怕吗? 她知道自己今天确实有些反常,每每路鹿想要一鼓作气推进事态发展时,她总忍不住插科打诨,像犁地似的,将拱起的土地重新抹平。 沙九言注视着小傢伙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小脸上炯炯有神的双目却透着相违背的成熟和坚定。 很多时候,她因她而自惭形秽。 「我想我是害怕了,但你别多心,我只是没有这样的经歷,所以不太习惯。」沙九言嘆了一声,坦白自己,明明是年上,在小傢伙面前却总是展露不中用的一面。 「说再多别害怕没用。我只告诉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我会温柔地牵引你。」路鹿轻轻抚顺她的长髮,这同时,沙九言翻涌的心潮也渐渐平息下来。 打通了掣肘彼此更进一步的关节,不论发生什么都将是水到渠成的。 路鹿噙着笑意,像个技艺精湛的竖琴师,轻拢慢拈,掌握着每一根琴弦跳动的幅度,让每一根琴弦从震颤中觅得欢愉。 彼此相契的那道豁口,路鹿将柔情缓缓倾注,换来汩汩潺流,温热了她的掌心。 这黏腻让路鹿唇角微翘,她想给她家沙姐姐的不仅于此。她埋头耕耘,而田地因她而润泽,这让路鹿心头涨满了成就感。 抬头望一眼神色迷离的沙姐姐,抠住床单边沿的指尖微微泛白,路鹿一边轻哄,一边将感受推至巅峰。 余韵还未升起,忽闻「嘎啦」一声! 不、不会吧? 路鹿眉心一跳,手脚一慌,翻身滚到沙九言旁边,这声音…… 还未待她开口询问,沙九言便忍着痛意公布噩耗:「小鹿,我腰闪到了……」 好么,沙姐姐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婉转,不见沙哑,这正是由于她方才强撑着不肯叫出声,只一个劲儿地挺腹送腰。 路鹿百感交集,这样纵着她、迎合她的沙姐姐让人又气又急又怜又爱,眼泪忽然失守,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倒好像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沙九言的腰不能动,只小心翼翼扭过头望她:「没什么大碍,躺一晚就好了。帮我去柜子里拿盒膏药过来。」 看她这僵硬的动作便知,她已是强弩之末,可她给她的温柔却从不消减。 无论如何,沙姐姐的腰伤怠慢不得。路鹿就这样抽抽噎噎地下了床,去洗手间和橱柜捧回了温毛巾和膏药,顺便洗了把脸冲去了那一道道莫名其妙的泪痕。 沙九言看对方展开湿毛巾靠近,以为是要热敷她的腰部,却不料路鹿直接往她身。下探。 饶是大局上一向天高云淡的沙九言此刻也不免一脸燥热。路鹿看出了她的窘迫,一边动作,一边解释:「帮你清理一下,会舒服点。」 沙九言羞恼地拿小腿轻轻蹬了她一下:「我知道的,不用说这个!」 「唔。」路鹿闷哼一声,只专注于手下的动作,极尽温柔地替沙九言料理身体,敷上膏药。 做完这一切 ,路鹿仍没有躺下的打算,盘着腿直勾勾地看她。 沙九言因为腰间细细密密的刺痛,虽然也无睡意,但装作睏乏地揉了揉眼睛道:「睡吧。」 路鹿支着脑袋,一副烦愁不想睡的模样,小声嘟囔:「我不知道,刚才做的对不对……」 刚才? 沙九言心领神会地跳过清理和贴膏药的环节,这傢伙该不会后悔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吧? 她满是无奈地拉过路鹿的手,一起贴伏在小腹:「我的腰,只是意外。」 徐徐的热意透过凉凉的皮肤瀰漫开来,沙九言舒适地逸出一声轻嘆,宛如在碧波轻泛的小溪流里自由漂摇的一叶扁舟,舒展而惬意。 她忍下羞窘安慰路鹿:「这不怨你,毕竟……毕竟我也不是没享受到的……」 沙九言愿意坦诚刚才的感受,让路鹿不由一乐,但很快她又重新耷拉下眉眼:「可以后该怎么办呀?」 言下之意不就是……?! 沙九言闻言大跌眼镜,这只小色鹿果然不能温言软语地惯着! 她以为对方是陷于弄痛她的自责之中,谁知这傢伙食髓知味,这次还没过完,已经想着下次、下下次了! 可笑自己这个备受欺凌的「受害者」还要千方百计安慰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施害者」! 沙九言冷嗤一声:「以后不是挺好办的么?我若是无福消受,某只小鹿可以『一劳永逸』啊。我只告诉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我会温柔地牵引你。」 这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一点没毛病,但路鹿下意识就梗着脖子反驳:「不可能!」 无怪乎路鹿急得跳起来,毕竟她对自己的定位可一直都是绝世大勐攻,怎么能、怎么能…… 诶哟~想想就羞死个人!! 「呵……」沙九言讥诮一笑,声调愈发冰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亲手写的聘书早就被抛诸脑后了吧?你可真够霸蛮的!」 腰痛缠身,但沙九言还是咬着唇角强忍着翻去另一头,讨人厌的傢伙眼不见为净。 「诶,不是,那个……我……」路鹿被吓得手足无措,舌头乱打起结来。 路鹿伸手欲抚上沙九言脆弱的纤腰,被沙九言愤愤地一掌拍开。 柔道选手的手劲不是开玩笑的,路鹿揉着又烫又麻的手背,委屈巴巴道:「好啦好啦,以后都给你,好不好?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第169页 这傢伙,松口得还挺快么…… 第95章 观棋 沙九言埋在枕间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无限上提, 拿捏住这只心繫于她的小鹿实在信手拈来。她知道这样一次一次试探对方的底线不好,但她就是想看小傢伙能疼她宠她到何种地步。 幸好路鹿自言自语的碎碎念为彼此找到平衡的支点:「我就是想着,这种事情不是, 要来而往之,才能蜜里调油的么?」 既然小傢伙诚心诚意地提议了,那沙九言只好大发慈悲地恩准了:「知道了……等我先养好我的腰, 再谈未来的事吧……」 「得令!!」路鹿笑眯眯地缠抱上来, 似乎能用炽热的体温加速对方腰伤的癒合。 。…… 事实证明,春风只有零度和无数度的区别。 路鹿虽然暂时还没办法把无数度变现, 但她已经将东风前的万事俱备搞定了。 沙九言因为前面加起来请了两周的工休,所以不好意思再为腰伤请假。而且这样隔三差五请假在办公室里的影响也不好,作为部门的负责人就要起到以身作则的示范作用。 路鹿正是基于此,颇有心机地一步一步把自己的生活用品搬进沙九言的家中。 她要贴身照顾她家闪了腰还拼命工作的沙姐姐呀, 这理由特别站得住脚跟! 沙九言似真似假地嗔她:「你大宅子不住, 非要来和我挤小屋子。」 「没有你的地方,我住得没劲。」路鹿撅了个小嘴幽幽怨怨。 「我看你前二十年住得不是挺有劲的么?」 「沙姐姐,你好爱挑刺哦~」 两人打打闹闹间,沙九言心头却总装着一件事。 她和路鹿把该办的不该办的通通办了一遍,但她们的关系还未得到路鹿母亲们的正式认可。如此状况下的同居,实在名不正言不顺。 然而路鹿却一反常态地对上门拜见家长一事推三阻四,一个劲儿说「等等,再等等。」 谁让精緻的路易斯非要做完全身spa才肯和未来儿媳妇见面。 因为和沙九言处于半同居的状态,路鹿回家用晚饭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天难得回家便噼口问道:「路易斯,你眉毛修过了?」 「对呀,好看么?」路易斯摸了摸眉尾,自己先首肯地笑了。 「你整这些, 该不会都是,为了见沙 姐姐吧?」路鹿弄不明白她。 「小没良心的,说到底我还不都是为了你!」路易斯啪地一下扣下筷子,面色不善道,「你这长相已经够磕碜了,不给小沙展现一下我们家的优良基因,她万一不想给你生孩子咋办!」 路易斯这一顿没踪没影的「深谋远虑」搞得路鹿哑口无言,面都还没见上就开始扯生孩子的事了? 这下路鹿倒是庆幸沙姐姐没有即刻上门。路易斯这张快嘴,虽然并无恶意,但很有可能说出令大家尴尬的话来。 路鹿赶紧给路易斯洗脑:「你这话说得,我都不爱听了,更别提沙姐姐了。要不要孩子,我尊重沙姐姐的意见。更何况我,也能给她生啊!」 「这样啊……」路易斯眉毛一皱,路鹿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亲疏立现的话,却不料她很轻易地便同意了,「行吧,你还年轻,你生就你生。」 毕竟自家崽子年轻力壮的事实摆在眼前嘛,万事万物能者居之。 路鹿噤了噤声,看来路易斯已经选择性地忽视「不生」这个选项,古今中外的婆婆难道都这德性? 为了等路易斯的spa护理,见家长的事只能暂且搁置,但这样也好,正好趁这段时间让路易斯的八卦之魂冷却一下。 先前公司周年庆晚会上的座次安排原来是路易斯捣的鬼。 事后她一脸坏笑地问:「昨晚没回家,是跟人小沙生米煮成熟饭了吧?还不快谢谢我!」 谢什么谢啦……她们能成事和一个相邻的座位有何干系,分明是她一腔滚烫赤诚的爱意打动了沙姐姐。 江那边一向很有分寸,路鹿只担心路易斯会不会掉链子,死乞白赖地追问她们生米煮成熟饭的细节。 看来在此期间,她得给路易斯多多灌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她要做一块称职甚至出色的「三夹板」。 。…… 这天夜里,月明星稀。 路鹿窝在沙九言家里如鱼得水,比在自己家里还悠游自在。 她去阳台晾完衣服回来,虚掩着的书房房门告诉她,沙九言仍在里头忙活什么。 她只得先进浴室洗了把脸就去床上候着了,揪揪那一只只兔子公仔的大耳朵聊以慰藉空虚寂寞的少女心。 路鹿寻思着,如果沙姐姐工作得太晚,她要不要煮点宵夜给她吃。 好在不多时,沙九言便握着手机进来了。 「沙姐姐~」路鹿一撅翘臀,哼哼唧唧地爬过去求抱抱,然而沙九言兴致不高,只是抚了抚她毛茸茸的脑袋,便静悄悄地坐到床的另一侧。 路鹿信奉任何烦恼说出来不一定能迎刃而解,但不说出来一定憋得涨肚。 她骨碌一圈翻到沙九言身旁,揽住她的肩膀,温柔道:「怎么了?工作上,有什么搞不定的吗?」 沙九言螓首一偏,靠着她的颈窝:「跟工作无关。我周末想去看一场围棋表演赛,你有兴趣一起么?」 「围棋?」路鹿惊讶不已,「沙姐姐,原来你,还喜欢围棋?不过我,一点不会诶……」 第170页 路鹿和大多数人一样,举起黑白子儿只会连着走成一列。那是五子棋来的。 沙九言侃她:「我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你,如果你和我去看了,说不定就能马上学会。」 「我哪有这么神啦……」路鹿绕过沙九言后背揽住她的手一顿一挫地轻拍着,这力道舒缓又安定人心,「在哪儿的?是那个柯洁吗?」 恕路鹿孤陋寡闻,说到围棋她只知道柯洁、常昊这几个顶尖高手。 「长宁的棋类运动场馆,是……」沙九言停顿的时间有些长,一时让路鹿以为她自己都记不得交战双方,「是黄明烨和阿尔法狗。」 「诶?人机大战呀?」路鹿虽然没听过黄明烨的名字,但阿尔法狗这个打败了众多高手的人工智慧机器人让路鹿一下来了兴致,「我想去看,反正是周末嘛。」 即使不通棋艺,路鹿也想做个见证。不论人脑战胜大数据的奇蹟最后会不会发生,但期许的过程已叫人饶富兴味。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那我在网上订票了。」 「好。」 等沙九言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后,路鹿坐回床头抱着手机查看黄明烨的个人资料。 观战她可是专业的,务必要把对战双方的基本情况摸个清楚。 可不摸倒还好,这一摸让路鹿紧锁眉头…… 。…… 周末一晃即至。 夏末的天才最是炎热,太阳喷薄出橘红色的波浪,在正上空滚滚地奔流着、汹涌着。 路鹿怕沙九言晒到,故而她们出行只能选择驾车,尽管那样会辛苦沙九言一些,但好在不是长途。 黑色的轿车从斑驳陆离的树荫底下穿梭而过,一个个忽明忽暗的光圈打得路鹿睁不开眼。 「抱歉,我应该也给你带一副墨镜。」 「没事啦,你开车要紧。」 说完,两人又沉默下来。沙九言抿了抿薄唇,分明是想说什么的,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其实路鹿能猜到沙九言心不在焉的原因,但她的状态并没有糟到沉湎或沦丧,所以路鹿选择静观其变。 在红绿灯的路口打了个弯,她们今天的目的地已映入眼帘——一座褚红色外墙的体育会馆。 开到正门口,因为来得不早不晚,她们的车排在进场的车龙中段。 根据保安一路的指挥,沙九言七拐八绕找到了停车位。 路鹿背着装满食物补给的小包下了车,不是她有多贪嘴啦,而是据她昨天临时抱佛脚的资料查询得知,难解难分拉长战线的棋局可能长达好几个小时。 棋手们全神贯注毫无所觉,看客们早都饿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了。 这类大型设施场馆配的停车场都很宽敞,但入眼的一大片洋灰地上已经停满了七八成的私家车,足见这场人机大战的火热度和话题度。 停完车的沙九言走到她身边,路鹿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 旁边还有别人,但路鹿满不在乎。 沙九言也没说什么,只是将交缠的手指扣得更紧了。 两人相视一笑,沙九言似乎放下了用力攥着的某处心神。 携手伫立在骄阳下,听闻身旁一对似乎很懂棋的中年夫妻甫一下车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谈论着。 妻子捅了捅丈夫微凸的啤酒肚:「你不是说再不看黄明烨的棋了么?」 丈夫摸了摸稀疏的后脑勺:「谁叫我以前可喜欢看她棋了,我总想着她何时能恢復锐气。她的棋越来越稳健,却也越来越没意思。」 妻子点头称是:「嗯,不过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她虽然名声不大,但是棋风犀利,诡异莫辨,尤其善用死棋,把死局走活,这在女棋手里实属罕见。」 第96章 生母 这一番对话足见夫妻二人观棋水平小有造诣。 丈夫锁好车揽着妻子疾步前行:「不管怎么说, 今天和ai对弈,估摸着能让她提升一些斗志。」 「你说她有希望战胜ai吗?」 「希望渺茫,不过值得一试。」 两人渐行渐远, 消失在沙九言的视野中,她却仍旧直直杵在原地不发一言。 关于黄明烨棋风一夕突变的传闻曾经甚嚣尘上,媒体棋友都有种种猜测。 但真相为何, 谁也没有定论…… 有些事情一旦触碰, 即使并非她心中所愿,也会被摁着脑袋走回头路。 沙九言眺望着体育馆矗立云端的尖顶豁然一笑, 还是不见了罢! 黄明烨不值得原谅,但她自己值得更好的生活。抛下一直郁结于心的往事,大抵就是迎向新生的第一步。 她们之间那笔理不清的烂帐,就让它烂在时光的旧阁楼里。 她放下了, 为了自己, 也为了身边的人。 沙九言扭头凝望对她影响至深的身边人:「如果我现在说反悔不想看棋了,你会怪我吗?」 「当然不会。」路鹿扶了扶眼镜,露齿微笑。 沙九言从路鹿沉着的目光中读出瞭然,微挑眉梢道:「你好像知道了?」 「如果你指的是,黄明烨是抛下你的,那位母亲的事……」 「果然……你有时真是聪明得让人讨厌,就算我近来情绪不对,但你是怎么猜得毫釐不差的?」 既然不看比赛了,路鹿就一边拖着沙九言的手往回走,一边慢吞吞地解释着:「唔,我是觉得,不管你对围棋,是否感兴趣, 看一场比赛前,作为纯粹的观众,心情不会如此,焦灼,持续好几天吧。」 第171页 「纯粹的观众……」沙九言若有所悟地哼声,「你还真是每次都来出人意表那一套,看着傻里傻气、粗枝大叶,分析事情又特别理性。」 路鹿作为乘客反其道地绕了轿车半圈为驾驶员打开车门,看着沙九言弯腰坐进去才扶着车门定定开口:「我还有更,理性的分析。」 「你甩了钩子出来,看来我只能回一句『说来听听』啰。」沙九言靠在驾驶座的枕垫上微笑,路鹿对她情绪把握的精准敏锐,就像被打磨得万分细腻的大理石材,毫不戒备地踩上去便会滴熘熘打起转来,丧失了原本的节奏和方向。 路鹿绕回去坐进副驾驶位,怅然一嘆:「那天,你跟我提这个,比赛。后来我查了,黄明烨的资料。」 视线交触,路鹿撞上沙九言审视的目光。当然,她能体味到对方的审视只是基于事情本身,并非对她的做法有什么好恶。 但她还是紧张了一拍,才继续道:「她的百度,介绍都是,关于棋坛生涯的。不过她的姓氏,和年龄给了,我点额外的提示。」 「姓氏?」沙九言不解。 「嗯,之前参加,公司周年晚会,聊到学号的事,你还记得么?」 「记得,我小学学号是五号。」 「在那之前,你跟璇姐说过,学号一般,都会按照姓氏,首字母排。」 沙九言一下明白过来:「我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你竟连这前因不搭后果的逻辑都能抓到。」 要想通很容易,但要想到,小傢伙该是对她说过的话有多上心。 一般学号先会依性别,男生排前,女生排后,或反之。 她说自己学号五号,按照姓氏字母排列,那个时候她绝对不可能已经改成「沙」姓了,因为「s」在字母表中排在很后面的位置,无论男生在前面还是女生在前面都不可能在五号就挨到她。 但如果换成「黄」姓,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当然,沙姐姐当时也可能是随自。杀身亡的那位母亲姓的,不过对方脆弱怯懦,以爱为天的性格,让路鹿认为可以将这种概率挤压到很小的一部分。 路鹿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就和上次,我跟你在同学会上,玩的数字心有灵犀,差不多呀。通过你,进入孤儿院的时间,倒推一下,很多事情就露出,端倪了。」 「你这傢伙……」沙九言脑袋一歪,歪倒在路鹿的小肩膀上。羽翼再丰的鸟儿也想寻一个可靠的枝头栖身,沙九言不仅找到了,还一次又一次地栖上瘾了。 「你没生气吧?」路鹿用下巴蹭了蹭沙九言的发旋,相当熟稔地抱住她,足见枝头的野心是为鸟儿构筑枝繁叶茂永久的护佑。 只是路鹿不确定她自个儿爱瞎揣摩的毛病会不会招致沙姐姐的不快。 沙九言以调侃表明态度 :「生气?其实我是在担心。总觉得我以后想干点什么坏事,都瞒不过你这个看起来二二乎乎,实际上贼精贼精的小傢伙。」 路鹿板起脸孔解嘲:「哼!我们才在一起,几天吶!你不会,就看上,其他窝的,狗子了吧?」 「爱狗人士太多了,可我只爱小鹿崽子。」沙九言笑着仰了仰头,亲在路鹿的唇角。 好一个只爱小鹿崽子! 得了便宜的路鹿顺势抱着她家沙姐姐嬉闹了一会儿。 闹累了,沙九言仍是窝在路鹿怀里细声细气地笑:「小鹿……有你真好……」 路鹿勐然瞪大眼睛:「沙姐姐,看来以后,咱们要多看围棋了。只有这样的天数,你给我的糖分,才会如此超标。」 「小傢伙就是小傢伙,爱听甜言蜜语是不是?」 「我知道,你平时都用行动啦。」 「用行动,所以你一点不觉得甜?我的确不擅长你们年轻人蜜里调油、耳鬓厮磨那一套,只是今天这样的场景……」 沙九言顿了顿,凝着路鹿的眸子水光浮动:「沙院长临终前对于那个心结的告解让我这些天隐隐起了挣扎。我很想当面问问我的……母亲……当年她是打算拿五十万买断亲情,所以在那之后没多久就组建家庭生育……另一个孩子么……」 「但我很快又领悟过来,哪来的『另一个』呢……或许她从未将我视作她的女儿……一段不为世道所容的感情,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这些分明是她倾尽全力想要掩埋的过去啊……」 路鹿拥紧她,只吐出几个诱使她畅快宣洩的字:「所以你来了。」 沙姐姐要的不是明确的答案,而是情绪的出口。 然而,亲情的缺憾,未必不能用爱情去填平。 「嗯……」沙九言轻哼着,沉淀的、纷乱的、搅动的、逃窜的,麻麻糟糟的过去险些让她陷于偏执万劫不復,「我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她在这之前到上海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我一升起想见她的念头,她就真的出现了。撇开降临世界,这大概是我们母女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缘分吧。住在孤儿院的那会儿我就想过很多报復她的方法,而今我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五十万……」 「砸她还是砸她丈夫孩子脸上好呢?用这些钱就想摆脱我么?我不要她的钱!我要她和她的家人永永远远记得,这个女人是欠着我的!爱情可以分分合合,但二十多年过去了,她除了甩下一笔钱,一直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没有任何辩驳之词可以让她立得住脚跟!」 第172页 眉眼低垂,悲伤有时就像尖锐的笔锋划破并不坚韧的纸张,路鹿正是被这样的低迷浸染,她没有相同的经歷,却每每能从沙九言的描述中阅尽人生百态的沧桑。 相知相惜,註定了共鸣共情。沙九言似有所觉地眨去眼眶里摇摇欲坠的几缕湿气,宛若将凝结着所有愤懑怨怼的笔尖朝笔帽里轻轻一扣,负面情绪戛然而止。 「小鹿,因此我才说遇见你真好。我一开始拒绝你,误会你和江总的关系只占一小部分,大头上是原生家庭的缘故,我担心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爱人、合格的母亲。好在我退却的时候,你一往无前地奔向我,你让我放下戒备,我做不到没关系,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好爱人、好母亲。」 我做不好的事,有另一半替我做好,那便足矣。 沙九言眼眸中刚刚腾起星星点点的深情不负,却被路鹿促狭的嚷嚷猝然熄灭了。 「嘿嘿,那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呀?」二十一岁就谈这个,路鹿也是怪难为情的,但担起「好母亲」的身份不就是设立在有了宝宝的前提之上嘛。 况且客观来说,索性不生倒也罢了,如果生得太晚,沙姐姐和宝宝的年龄差可不知隔着几条代沟了…… 沙九言无语地戳戳她白花花的大脑门儿:「整天净胡想些什么?也不知是谁连家长都没给我见,是不是随时想着抽身而退?」 路鹿大唿冤枉:「见,现在就见!我巴不得,你们快点碰头。」 前一阵子她提出突击上门,沙姐姐推说要准备万全再出发;后来找路易斯商量时间,路易斯又推说要做全身护理。 这还没结婚呢! 她这个婆媳间的「三夹板」怎么就提前上任了! 。…… 最后在路鹿尽力斡旋之下,三方终于认可,约定周末拜访。路易斯常常挂在嘴边的「女为悦己者容」一点儿不可信,她连去菜场买菜都要精心装扮,遑论是见未来儿媳妇呢。 见家长的事总算敲定下来,了却半桩心事的路鹿拥着温香软玉一不小心睡到了日晒三竿。 第97章 见家长前 等她迷迷瞪瞪掀开被子才发现沙姐姐早就无影无踪, 怀里被塞了只裹挟着沙姐姐柠檬香味的枕头,难怪她毫无所察,抱得特别起劲哩。 路鹿知道,沙九言一贯是早起的性子。 路鹿趿拉上拖鞋, 一路扒拉着鸟窝头, 奶软奶软地唿唤爱人:「沙姐姐~你去哪了?」 「你醒了?」沙九言淡然中晕染几分柔情的声音不知从屋里哪个缝儿挤了出来。 因为地界狭小的缘故,路鹿拐了个弯便找到了人, 原来沙九言正在洗手间化妆。 大概是怕在房间进行会吵到她吧, 路鹿心尖泛起一片柔软。沙姐姐的好,常常需咬住细枝末节缓缓啜饮。 但这才是生活的滋味。 静立在沙九言身后, 路鹿从沙九言的妆容中品出了难得一见的奢华精緻。 她家沙姐姐不是早晨悠闲花一个小时化妆, 然后牵着狗去最顶级的咖啡店, 在预留的专座上吃早餐,生活在虚无缥缈的云端的名媛贵妇。 所以路鹿不禁发问:「沙姐姐,你起来多久了?」 沙九言正做着最后修饰, 将厚得发腻的睫毛膏轻轻揩去几分色度:「七点不到吧。」 「啊……你化妆, 化了三小时?」 「在这之前我还看了电视、洗了衣服、做了早餐……再说你不爱化妆是你的事, 你凭什么嫌我动作慢?」 「不是啦, 我是怕你,搞得太隆重。别给自己压力, 像平时那样, 就好。」 平时沙姐姐撸个妆, 不消一刻钟,随时抓个包就能出门了。 沙九言化完妆洗了手, 斜睨她一眼:「你说得倒轻巧,这样的事如何不紧张?那是你的家人,你自然可以毫不忧心地唿唿大睡。」 如是抱怨, 但沙九言心里很清楚,一个二十一岁的爱人却处处表现得成熟得体,也唯有睡懒觉一事上能看出些许年轻人的风采。她太可靠了,以至于她常常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年下爱任□□取闹爱折腾的小屁孩。 她就这么想会儿心事的功夫,路鹿拧了把水龙头洗脸,嘟囔得还挺在理:「见家长,我比你更早吧?那时我可,一点不紧张。」 「……」 这话惹得沙九言无言以对,小傢伙在医院的表现的确无可挑剔,把沙院长初时的不以为然化作最后的安心交託。现在换了自己上阵,面对的是严谨的江总和性格不明的路易斯,结果难测,所以心下惴惴。 离开卫生间前,沙九言说:「早餐在锅里温着,你洗漱完去吃吧。」 「唔,好。」路鹿口中喊着蓬勃的牙膏泡泡含煳回应。 。…… 路鹿津津有味吃着误点了的早餐时,沙九言在客厅摆弄着一只米白色主体衬着黑边的皮包。 眼尖的路鹿发现这是家里的新成员,以前从未见过:「沙姐姐,你新买的包?」 「嗯,古驰的新款。」沙九言勾起唇角,玩味一笑,「一万多买的。」 路鹿惊得下颌勐晃了晃,差点把里头装着的粥倾倒出来。 古驰这样的奢牌路鹿当然早有耳闻,不过一万多买只包可真不像沙姐姐的作风…… 沙九言眉峰一攒,眉尾一挑,显得既好看又犀利:「呵……我们家小鹿心疼钱了?」 第173页 「没有没有,」路鹿连连摇头,「我只是想问,你一次出这么多血,钱还够用吗。我的小金库,还没打给你呢。」 沙九言走去餐桌,习惯性地撑着桌角偏头笑笑:「你也看到了。即使我拿着你的那笔钱挥霍无度、骄奢淫逸,你也放心上交?」 虽然摸不准沙姐姐这是不是欲擒故纵的试探,但路鹿还是循着本心回答:「现在还是,我的钱,但转给你之后,就是你的钱了。你爱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 「反正你会养我?」 「那当然,挣钱,我还是可以的。」 酒,可以是寻常百姓家的消遣,也可以是上流圈子的象徵。路鹿要是真的铁了心淘金,未必不能给她家沙姐姐挖出一坨金矿来。 「你真是……我不知道该说你点什么好……」沙九言凑上前,莫可奈何地拧了拧路鹿软乎乎的小脸蛋儿,「换做别人早被你宠坏了,可你觉得我是爱买奢侈品的人吗?」 沙九言刚要松手,路鹿攥住她的指尖引到唇边亲了亲:「我不太懂名牌,什么的啦,但你其他包看起来,是没,那么贵。有点奇怪,但不妨碍,你喜欢了就买……」 热热的,沾着粥的温度,路鹿的唇瓣柔软得好似加温过一触即化的棉花糖,沙九言爱不释手地碰了又碰,含笑道:「有你这番话,我背个麻布袋袋我都高兴了。我是觉得,第一次上门总不能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吧。但你们家这条件,我实在也想不出合适的伴手礼。你之前提过路易斯爱打扮爱捯饬,所以我权衡再三,送名牌包包是个方向。」 「什么呀!原来你是买了,便宜路易斯的!」路鹿小脸一皱,长手一捞把沙九言揽坐在大腿上,「只是个方向,你二话不说,就给买了?」 沙九言勾着她的脖子低低笑出声:「怎么我觉得,我买给自己用你反而会高兴些?」 「我原本,还以为你开窍了,知道对自己好,比什么都重要。」沙姐姐勾着她脖颈的手臂让她有些发痒,路鹿眯着眼睛哼唧道。 沙九言笑睇着她,柔情万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无论如何也要取悦你的家长,是为了我们这段关系能长稳发展。这就是对我自己好,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好肉麻啦!!!」自从下定决心在一起后,沙九言动辄来一遍真情告白,频仍得让路鹿大唿吃不消,且那程度就好像沙九言本来就是个率性肆意、热情奔放的人。 「你不是就爱听甜言蜜语么?」沙九言见她一副瘫软成一个平面耷拉在椅子上哗哗喘气的模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路鹿连连告饶:「爱听归爱听,但再听就,犯糖尿病了!」 沙九言趴在她身上,笑得邪气:「那以后就换你讲咯,我可不嫌腻~」 挥别苦涩的过往,未来的日子沙九言希望是得浓情蜜意浇灌的。 再多再丰盛,她也一点儿不会觉得过头。 因为那是小傢伙给她的呀。 。…… 也不知是谁拖拉了时间,抑或但凡她们在一起,就会陷入千千万万种彼此纠缠消磨时间的模式。 日头高悬正当空,冲破浅浅云层的束缚,将炫目的光投射到角角落落。 待沙路二人驱车赶到路鹿家的小洋房时,已经接近正午十二点,倒好像她们是为了不干活就能用饭才特意选的时间点。 在路鹿的指引下,沙九言找到车库停好车。 除了要送路易斯的名牌包,沙九言当然也周全地提前买好了一箱水果,此刻两样东西正由她自己左右手拎着。 路鹿不服气地伸手去够,被沙九言虚晃 一枪闪过:「小鹿,你那细胳膊细腿,还是省省吧。」 「你别老看扁我嘛!我之前,不是还背过你,回家么?」路鹿撅着小嘴,为自己始终硬不起来的绝世好攻形象满腹牢骚。 「那可大不相同。背用的是腰背力量,我是嫌你手臂力量不行。」沙九言就事论事道,跟着路鹿穿过打理得青青葱葱的庭院,一下被巧克力色大门正上方的卡通喷漆小鹿头给吸引住了,「好可爱的小鹿,是谁画的?」 好可爱的小鹿??? 有她可爱嘛??? 路鹿吃味地冷哼一声:「设计装潢的人弄的。」 沙九言佯作没发现她家小鹿吃这无谓的闷醋,只是嚮往地笑道:「画得真好,我想叫设计师来我家也画一个。」 「……」画在沙姐姐家那大片绿油油的墙壁上? 路鹿气咻咻地腹诽,这是什么不祥的兆头,她才不要被绿呢!! 要不是现在腾不开手,沙九言又想扯这小傢伙气鼓鼓的脸颊了。 眼角逸出几许笑意,沙九言撒娇:「好啦好啦~衍生品再可爱,也可爱不过你这个正主呀~快摁门铃吧,我们都耽误好久了。」 最好哄的路鹿果然开怀笑起来,实在是爱屋及乌的道理太好懂。 她揽住沙九言的肩膀:「准备好了么?」 「你不要这么有仪式感好么?我本来都不紧张了……」沙九言吐槽她。 「就是嘛!小崽子该打,故意营造恐慌气氛。我和江绝对是天底下数一数二和蔼可亲的好婆婆。」大门豁地从里面打开,传来路易斯风格鲜明的热情招唿,直把沙路二人吓得硬邦邦地继续戳在门口。 第174页 一开口就是婆婆什么的,果然是不喜弯绕,长驱直入的路易斯…… 路鹿忖了一忖,急性子的路易斯大概是在窗口张望到她们在大门口说话磨磨唧唧,所以抢先一步来迎她们。 路鹿是被自家老妈噼口一句「好婆婆」的直白吓到,沙九言却是被路易斯闲话家常流利的中文给慑住了。 严格来说,这是沙九言第二次见到路易斯,当然第一次她仅仅是看到了办公室里趴在江总身上的一袭背影…… 因此金髮碧眼的路易斯能把中文说得一点怪腔怪调也没有,就好像土生土长的本国人,这让沙九言深感意外。 「路易斯,我是沙九言,路鹿的女朋友。」只怔愣了片刻,沙九言简洁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 第98章 见家长中 路易斯掩着嘴角笑:「听小沙这样说可真好呢。追求人都是一样一样的,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是不是啊崽子?」 路鹿没搭理路易斯投来的那束暧昧的目光,总觉得她口中的「铁杵成针」应该是和「生米做熟」同等污的指代…… 沙九言不做他想, 只是赞嘆道:「路易斯的中文真是意料之外的炉火纯青。用『内外兼修』来形容你最适切不过, 美丽而有涵养。」 路鹿靠在门边一个趔趄,沙姐姐这恭维……也不稍微包装一下么…… 但打眼一看在那儿笑得花枝乱颤的路易斯, 路鹿算是全明白过来了。沙姐姐阅人无数, 自然瞧出路易斯心性单纯,无需隔着肚皮谋算什么。 路易斯一向最吃两套, 其一是赞美貌, 其二是贊中文, 沙姐姐一出手便扎破未来婆婆两个大爽点,实在是高啊! 笑个不停的路易斯终于想起大家站在门口聊天多招蚊子呀,连忙道:「快进来吧, 里头凉快。」 沙九言拎着水果和包包踏入玄关, 路易斯横了路鹿一眼:「崽子你说说你像话么?竟然让小沙自己提大箱子!」 路鹿担心沙九言弯腰不便, 麻熘地蹲下替她换上拖鞋后, 直起身想夺她手里的大物什。 沙九言嗔她一句「几步路就别矫情了」,又转头笑着同路易斯解释:「说来也惭愧, 平时都是小鹿照顾我居多。但她力气小, 我拎完尚有余力, 她搬完可就当机了。」 路鹿小脸憋红,梗着脖子反驳:「哪有哦!我有在锻鍊的, 我早就不是,初见时的,小弱鸡!」 「我知道你不是小弱鸡, 你是小弱鹿嘛。」沙九言打趣她,但眼里溢出的宠溺让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路易斯欣然微笑。 如果说路易斯曾经对她们的年龄差稍有介怀的话,现下所有的顾虑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找个年纪大的爱人怎么了? 年纪大的办事妥帖周到,又会疼人,多好呀! 路易斯引着她们将东西放到客厅的茶几上,遥遥一看是一箱什锦水果和一只纸皮包装的袋子。 「小沙也太客气了,人来就好……」说是这么说啦,但当沙九言从纸皮袋里拿出那个千挑万选的古驰新品皮包时,路易斯碧蓝的眸子倏地一亮,凝聚着缤纷耀眼的色彩。 沙九言看得又好笑又熟悉,小傢伙不也是这样的么,每每她说了动听的话或做了关怀的事,路鹿睁不开的小眼睛一定瞪得比谁都圆。这对母女显然具备把别人稍动脑筋的小小心意烹制成一席惊喜盛宴的能力。 成全别人心意的人当然值得更多礼物、更多美好。 路易斯举着包包左看右看不胜欢喜,就差背上包包在客厅翩翩起舞了。 「诶呀呀~小沙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一款呢!我早几天看到的,还没来得及央着我们家江给我买。」 这礼虽贵了些,但送礼送到路易斯心坎里去,每个人脸上俱是明晃晃的笑意,只除了不知从哪头冒出来的江七瑾。 她表现得并不热络,面无表情地向沙九言点头致意:「小沙来了啊。」 路易斯一看便知,自家那口子领导包袱揽上身,碍于上司下属的关系可劲儿端着呢! 幸亏沙九言没什么不悦的反应,好脾气地欠了欠身子:「江总,之前一直想来拜会的,也是难得在公司以外的场合和你碰面。」 「嗯,你和路鹿在一起,那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江七瑾丝毫不觉自己分明是这家中最拘礼的人,「人到齐就开饭吧。」 沙九言在心底吁了口气,不管怎样,江总算是认可她和小傢伙的意思了。 「是呀是呀,小沙一路赶来一定饿坏了,我这就去盛饭。」路易斯兴高采烈得不像是去盛饭,倒像是去领奖的,足见称心如意的礼物和称心如意的儿媳明媚了她一整天的心情。 路鹿咂巴着小嘴,路易斯怎么不说她也饿了呢,总觉得沙姐姐更像这个家的亲闺女。 唱黑脸的江七瑾,唱白脸的路易斯,乖巧懂事的沙九言。 还别说……她们竟还真有可供成为三口之家的共通点,她们的名字里都有数字! 七、一、九……倒排挤得她成了家里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 最后是路鹿进厨房帮衬路易斯盛饭的。 餐厅里,日光透过遮光帘的筛减,柔柔地映在纹理雍容的长方形红木餐桌上。 沙九言拣了长方形长边离客厅较近的位置落座,这是最低调、最不显眼的一个座位。 第175页 奇怪的是派头十足的 江七瑾没有坐在短边的上首位,而是坐在沙九言对角线的另一头。 等路易斯和路鹿各自捧着两只饭碗出来后,沙九言上前帮忙分配。 路易斯挤了挤江七瑾:「你坐过去一个啊。」 江七瑾指着路易斯上首席的老位子:「你坐这里不就好了。」 吃饭时候的座次彰显家庭地位,路易斯永远是最尊贵的主角。 「四个人这样坐不就突出个角了么,你不觉得别扭,我还嫌夹不到菜呢。」路易斯一副「这女人忒不机灵」的埋汰表情。 江七瑾抿着薄唇明显不大高兴,但还是乖顺地让开了。 沙九言看得一愣,随即笑开,只是桩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但小鹿这么暖大概也是有江总宠妻基因遗传的功劳吧。 在外面对员工如何唿来喝去,在家里对太太就如何绵羊附体。 所有的温柔和情意只给一个人…… 沙九言眼里闪烁着细碎的憧憬,路易斯和江总的相处让她轻而易举看到了她和小鹿的未来。 。…… 事实证明,总要有个真正不拘礼的人身先士卒打破僵局。 见大家都没说话和动筷子,路鹿率先给沙九言夹了一块椒盐里嵴:「这路易斯的,拿手菜,沙姐姐你尝尝。」 沙九言咬了一口,颊畔浮起两朵欣悦的笑靥:「很好吃,这道菜一吃就让人心里痒痒的想学了去。」 做菜的人最是紧张食客的反应,沙九言如此接地气的评价让路易斯跟着笑起来:「不用学不用学,你想吃我给你做,再不济还有路鹿呢,她好歹已经学到了我一成皮毛。」 这人讨不讨厌,自吹自擂也就罢了,还非得捎上别人,把别人贬进土里。 「只学到了一成皮毛」的路鹿磨着牙齿嘎吱嘎吱,让餐桌上的气氛愈发活泛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多是生活琐事,却有着稀奇古怪的发展。譬如路易斯今天上市场问老闆买鲫鱼,对方听岔给她宰了只甲鱼。因此将错就错餐桌上才多了只早亡的甲鱼君,抻着脖子和路鹿大眼瞪小眼,那叫一个死不瞑目。 说到这些身边趣事,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就会特别有共鸣。 聊天氛围正佳时,江七瑾却挪了挪座位冷不丁问:「小沙,那包你多少钱买的? 我把钱给你。」 江七瑾显然是要刷一番存在感,她对那些家长里短可插不上话。 这倒提醒路易斯了:「对喔,这包要一万二呢。小沙,心意我收到了,钱这方面不能让你破费。江给你,你就收着。」 路鹿壕情万丈地一晃手臂,挎住沙九言的肩膀道:「就一个包的事,不用你们操心。吃完饭我就把我的,钱都转给沙姐姐。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买几个包都行。」 江七瑾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你捣鼓那些酒,就能让小沙奢侈品自由了?不知天高地厚……」 路鹿这样的年纪凭自己的本事攒了一百多万,不啻于有些人一辈子的积蓄。在沙九言眼里已经很厉害了,但依江总这样的身价的确不够看。 「哼,你一方面说,支持我的事业,一方面又嫌这没前途……」 「事业不分贵贱,但我能给到你的比你自己能够争取到的多得多。我在网际网路这个行当已经深耕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你呢?你还处于并将长期处于初级小酒鬼的阶段。」 「我是没你,搞的名堂大,但你也不看看,你几岁我几岁!」 「我在你这个年纪服装店都做了两年了!」 「对啊,做了两年还失败了,所以才,转投网际网路的,不是么?」 「你!」 一遇上路鹿好像任何人都会变幼稚似的,在她们剑拔弩张时,沙九言抽空和路易斯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路易斯:别介意,我们家一向这样,大的比小的更幼稚。 沙九言:对不起,是过于成熟的我打扰了…… 另一头的江七瑾和路鹿也不知怎的吵嘴吵到了公司身上。 江七瑾狠狠嚼着嘴里的花菜:「幸好我一早觅了小沙当我的接班人,否则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你气死的!」 沙九言诧异地挑眉,所以那天在酒馆里视频聊的都是真的? 江总一早看出小鹿无心经营公司,想把公司交给当时只是外人的她。这看似荒唐又冒险,但短暂的相处中,沙九言能感受到这一家子都不是拘泥世俗传统的性子。 「公司的事情,且慢说,」路鹿霸气护妻,「我不想沙姐姐,太辛苦。你可不能,把任务硬塞给她。」 「就你会心疼媳妇儿……」江七瑾双手撑着桌面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想想ls能带给你家沙姐姐怎样的地位和财富?她是经商的好苗子,日后不可估量,至少比你成气候。」 第99章 家庭活动 饭桌上谈公事不是好现象, 但趁此机会一气儿说清是下策中的上策。 沙九言不想拖泥带水,于是直言道:「江总,如果只将我和小鹿视作可选的后备人才,这实在不够稳妥。我们性格上都欠缺上位者的毅力和魄力。你不妨再考虑一下其他人, 或许可以在别人身上找到这种王霸之气。人贵有自知, 我确信我有那个能力,但我没有那个心气, 所以并不能像你设想的那样担起大任。」 第176页 起初路鹿并不确定沙九言的志向, 但既然沙姐姐已经中肯表明推辞之意,尊重她的路鹿自然挺身而出护卫在前:「江, 我很高兴, 我这二十年, 几乎都是,由着兴趣做事。我爱的人,我就更不希望, 她被一处事业、一份责任拘着。当然, 关于我们的经济来源, 你放心吧, 我不会饿着,我们沙姐姐的。」 酝酿许久的禅位计划被小俩口当面弹回, 江七瑾沉着一张脸, 但终究没说什么。 路鹿这崽子一直很争气, 大学以后就没问家里伸手要过钱,做事不循规蹈矩也不孟浪出格, 让她和路易斯省了许多心。 小沙那就更是了,苦出身却在上海这座大都市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她辛苦却从不叫苦,饶是江七瑾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时常感慨她的不易。 总而言之, 她们都是好孩子。她希望看到她们幸福,当然就不会容许自己成为毁灭幸福的始作俑者。 路易斯对江七瑾无声的默许相当瞭然,搡了搡她的肩膀抱怨道:「吃着饭呢,怎么又聊到倒人胃口的工作上去了?就是你不好好带这个头。」 江七瑾扒着饭粒强行委屈:「我看你家里的事聊得差不多了才插口的。」 是这样的吗? 路易斯也懒得记那前因后果起承转合,但她总觉得江插进来前她一点没聊尽兴啊。 片刻之后,路易斯终于把至关重要能让她真正尽兴的话题兜了回来:「对了对了,小沙。你和崽子不考虑搬来住嘛?家里地方宽敞,人口多凡事有商有量。」 哪壶不开提哪壶也就罢了,还妻妻联合提两壶…… 存心让沙姐姐食不下咽是不是? 这两个人肯定都不是毫无眼见力的人,怎么净拣些敏感的问题,难道是故意给沙姐姐一个下马威? 路鹿年纪虽小,但她知道这时候自己的态度尤为关键。 要是袖手旁观含含煳煳过去了,本就身世凋零的沙姐姐在这个家中一定安全感全无。毕竟她家沙姐姐表面上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其实内层空泛脆弱一击即破,需要她这个专属粉刷匠细心呵护。 这就跟某些刺毛虫很接近了,竖起皮肤上的根根倒刺看起来极不好惹,却也捺不住任人搓圆捏扁的命运。 路鹿这么想着,保护欲破土而出,将饭碗往桌上一砸,发出她能力范围内最撼天动地的声响。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她,成为焦点有利于她的发言,路鹿满意地微笑:「咳咳,我先表明下,我的态度。我觉得和沙姐姐,一起住她那里,很方便……」 「呿!方便你图谋不轨?」路易斯精心修饰过的柳眉一挑,万分质疑地打断她。 有一段没吭声了的江七瑾忽然给老婆帮腔:「这还用说么,搬回家住路鹿最大的顾虑肯定是不能随时随地肆无忌惮那什么了。年轻人老欲。求。不。满可不像话。」 路易斯没好气地在桌面以下掐了一记江七瑾的大腿,甩锅给什么年轻人……崽子还不都是随她的么,一把年纪了说发。情就发。情,又霸道又顽劣! 「真不知道,你们在瞎说八道,什么!」路鹿扭头望向沙九言,目光诚挚温柔,「沙姐姐,你相信我,我不是为了,咳咳,那个事情。」 至少不全是为了那个事情…… 沙九言回以安抚的笑:「我知道你是怕我为难。」 面前是小傢伙的家长,沙九言瞒不过也不想去瞒。现在谈融入这个家或许有些渺远,但如果她揣着这样的目标,那么坦诚是必经之路。 「路易斯,江总,我还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沙九言总有绕不开的情绪波动,每逢其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去寻路鹿的手,路鹿心领神会地将她柔软微凉的指尖包覆于手心,「我很久没有和长辈共同生活的经歷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我希望有一天我和小鹿搬回来住不是因为迁就她,而是我真的做好准备了。」 路鹿默默拧眉,她喜欢沙姐姐实话实说,尽管那听来有些残酷。沙姐姐总把自己构造成一个冷漠自私的孤独体,但她之所以常常踌躇不前,恰恰是因为她在乎也照顾着别人的感受。 沙姐姐决定和她在一起后,跨出的每一步都与她相关,为她考量。沙姐姐此刻的慎重,也是怕将来出了什么岔子,她夹在中间难办。 她的温柔如细流从每一处微不足道的断垣罅隙里渗出,在不知不觉中这段感情得到了浸润。 江七瑾按下筷子,微微笑了笑:「小沙不是轻率的人,一家子住一起自然有利有弊。」 在沙九言上门前,江七瑾一直以来将她视作一株做生意的好苗子,但深入一聊却发现她一点没有沾染商场上那些油滑的习气,这让她对小沙更加另眼相看了。 「那倒是吼~」路易斯咽下嘴里的食物附和妻子,「我也就随口这么一提嘛,大家住得不远,可以经常走动的。我们家江的亲人过世得早,对我来说算是避免了很多和长辈相处的尴尬。没想到这么快,我就到了要做人长辈的年龄了……」 见路易斯并没有什么不快,路鹿笑眯眯地给她夹了一块皮蛋:「吃啥补啥,多吃点,滑熘熘的皮蛋,保管你脸蛋,细腻红润有光泽,看起来至多二十岁。」 这马屁拍在屁股缝儿里,让路易斯又好气又好笑。槽点太多,路易斯都不知道选哪个来说。以形补形的话,黑不熘啾的皮蛋怎么可能让人面色红润啦…… 第177页 一碗水端平的路鹿把老妈哄高兴了,又狗腿地给沙九言夹了块鸭锁骨。 沙九言困惑地看看鸭锁骨又看看路鹿,该不是小傢伙嫌她锁骨不够性。感,不好下嘴,所以…… 啧啧!沙九言总觉得迈进这家门,连思想都被同化了,想什么都会染上奇怪的颜色…… 路鹿小牙一呲,却不是眼馋她家沙姐姐的锁骨想啃一口,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大开脑洞:「这是久久鸭的,鸭锁骨。我要你锁住我,久久一辈子。」 说完还得意地沖沙九言眨眨眼睛,仿佛在说看我多有创意多浪漫! 「……」 沙九言虽未吱声,但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本世纪最土的土味情话了吧…… 。…… 饭后,路鹿认清了一家四口除她全祖宗的事实,屁颠屁颠钻进厨房切水果了。 孝敬母上,疼爱媳妇是第一要 义。路鹿捧着满满一果盘,里面装了路易斯爱吃的香蕉,江爱吃的苹果,还有,沙姐姐爱吃的……柠檬…… 咳咳,那什么!她为了端水她容易么! 沙姐姐因为不嗜甜,所以压根儿没有什么喜欢的水果,但她必须把排面给媳妇儿撑起来。 然而客厅里的那融洽的三口之家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俱抱着手机噼里啪啦。 路易斯和江七瑾占据了双人沙发,沙九言坐在直角位的单人沙发上。 路鹿只好坐到沙发扶手上,搭着沙九言的肩膀纳闷道:「你们在玩游戏?」 「嗯。」沙九言敷衍一哼,全神贯注于手机屏幕,手指翻飞,像模像样。 路鹿低头探探,屏幕上显示的果然是路易斯最近沉迷的王者某耀。沙姐姐选的是新手上路的必备人物妲己,路鹿一看技能栏只开了两个,这一局应该刚开打没多久。 看她们手里都忙活着,路鹿没办法推销她的水果,只能自己先享用起来,扔了一块苹果进嘴里嚼吧嚼吧。 「诶呀!射手怎么死了?一点不中用!」路鹿眼皮都不哆嗦一下,便知路易斯的老套路又来了。 路易斯大抵就是臭棋篓子般的存在,打得不咋地还特别碎嘴爱抱怨,是所有玩家最不想匹配到的队友,最想匹配到的对手。 江七瑾安抚她:「射手这里我盯着,你去上路抓吧。」 路易斯这娇里娇气还一无是处的打野说到底不正是全能辅助江给惯出来的么。 一个辅助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一个打野,队伍的胜率可想而知…… 又加上游戏新手沙姐姐,路鹿原本是相当不看好她们的。 孰料沙九言虽然操作不熟练,但强就强在意识一流,掌握了妲己蹲草丛杀莽汉的精髓。 技能和装备还没上来的妲己不能一套带走对手,不过她用控制技逮住误入草丛的肥美小白兔后,路易斯玩的娜可露露刚好可以飞来收割兔头。 第100章 託付此生 两人这么一厢配合, 指哪打哪,打哪死哪。路易斯的击杀数美滋滋地往上窜,因此即使她老没头没脑地死,其他两个路人队友也没表示不满。 「小沙, 你真的是头一次玩嘛?」又因为沙九言的助攻捡了一个人头的路易斯情绪高涨地问。 「嗯, 不过这游戏挺火的,有听说过一些。」开局近十分钟了, 沙九言竟然还保持着零死亡的骄人战绩。 虽然由于她走动少击杀少, 经济一直落后,但好在妲己这个英雄并不完全依赖装备和经验的提升。 路易斯有了沙九言这个「新宠」, 只和她两个嘀嘀咕咕商量作战策略。 备受冷落的江七瑾吃味道:「看来你和小沙更默契, 你们以后双排吧, 我正好可以处理点工作上的事。」 「嗨呀~你这是什么话啦!」路易斯枕上江七瑾的肩膀,「委屈你牺牲自己照看射手了,要不然我们下路早被推到底了。每次和你打, 输了赢了我都很开心, 谁让我知道总是有那么个人, 无条件地保护我呢?」 这招以退为进扮可怜是江在路易斯这里讨安慰的惯用套路, 路鹿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想,都多少年数的枕边人了, 路易斯不可能对江三百六十计的小心思浑然不知。 一辈子且长且短, 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她们只是彼此纵容。 瞅见江脸上挂起得逞的微笑,瞅见俩人黏黏煳煳地抱作一团, 瞅见游戏不过是增进感情的工具。路鹿很庆幸有这样一对母亲,也很庆幸她们可以给到她和沙姐姐最好的示范。 早就想践行把这些年含泪吞下的狗粮悉数奉还的路鹿长腿一跨,强行挤进并不宽敞的单人沙发。 「你干嘛?」沙九言吃了一惊, 差点手抖暴露了小妲己的位置。 路鹿将她卷进怀抱,沙九言没有不愿或挣扎,这让路鹿笑得志得意满:「你打你的游戏,我就是,想抱抱你了。」 「呕!!」另一边的路易斯被这肉麻的句子齁到了,这小崽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江虽然越老越油腻,但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断断不会说出这种放在偶像剧里都嫌膈应的话。 不得不说,从路易斯的反应可知,秀恩爱也是件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事,在路鹿视角里这对老的说起骚话来才是惊天动地! 总之,江和路易斯表现得越难忍受,路鹿那两条小细胳膊就缠她家沙姐姐缠得越紧。 第178页 嘿嘿!她也是有对象的人啦,她巴不得秀恩爱昭告全世界呢! 沙九言时常拿路鹿没办法。 这小腻人精再纠缠下去,她哪还有精力打游戏,沙九言只得用手肘顶了顶她的痒痒肉,换取了对方一连串的爆笑和求饶。 耳畔炸起此起彼伏的怪笑声,扰得人不得安宁,沙九言顿觉失策,这下似乎更不能专注游戏了…… 她一直没有告诉路鹿,她永远是她的焦点,抵御小傢伙花样百出的小淘气对她来说已经是相当艰涩的事,她的视线老忍不住围着她打转。 倘若告诉了她,小傢伙嘚瑟的小尾巴一定翘到天外天去,但即使没有告诉她,光是猜想她的反应,沙九言的嘴角已经翘起相同的弧度。 。…… 好在路鹿没有一路作怪下去,而是静静抱着沙九言,看她玩妲己玩得愈发得心应手,不由得在旁边摇旗鼓劲。 沙九言对这只综合了温度和软度的靠枕颇为满意,懒懒地偎在她怀中。但因为对游戏规则和人物属性充分掌握,游戏里的她是截然不同的嗜血状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甚至还一不小心用妲己这个持续作战能力不强的英雄拿了个四杀…… 如此所向披靡的沙九言招致了对手的不满,有人在「全部」范围内谩骂起来:——对面的妲己什么阴。逼玩意? ——司马了是不是? ——躲草丛里等人艹啊?哥哥陪你玩玩? 这成串噁心的言论让人不忍直视,但比起佛口蛇心、心怀鬼胎的高段数陷害来说,这类小。学。狗一时宣洩情绪的乱吠不足以扰动沙九言沉静的心湖。 不过,她很清楚路鹿有多紧张她维护她,于是侧了侧身用胳膊挡住屏幕上那些秽言秽语。 然而沙九言没有料到,即使不是路鹿,也还有人会为她义愤填膺。 路易斯打开麦克风就是一顿气势如虹的泼妇骂街:「阴你个头啊!你不会不知道来匹配里打的都是练英雄的?你个傻。叉玩不过人就开喷,连新手都打不过,辣鸡!别玩游戏了,滚厕所洗洗你的臭。嘴!」 胆敢对小沙出言不逊,路易斯哪能摁得下这口气! 家庭意识是一脉相承的,开罪了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份子,其他人都会毫不犹豫护犊子,群起而攻之。 「……」沙九言听得目瞪口呆。 幸亏沙九言和江七瑾都没有打开游戏声音,否则这几重爆裂的环绕音足以把客厅掀翻。 沙九言扭头想跟路鹿来个面面相觑,却发现小傢伙蹙眉盯着她手机屏幕上还没褪去的辱骂之词。 「原来是,欺负沙姐姐来的……」路鹿腮帮子一甩,满脸怒色,「路易斯,骂得好!沙姐姐,你点那个,麦克风图标,我也给你,吼回去。」 沙九言额角抽了两下,就路鹿那个软软糯糯的小甜嗓能震得住谁啊…… 当然她私心里也不愿便宜了其他人,她不玩游戏不代表她不清楚游戏里充斥着多少肖想小妹妹的猥。琐宅男。 另一头的江七瑾对这样的情形司空见惯,她煞风景地努了努嘴:「路易斯,你刚才是在队伍频道骂的,对面压根就没听见。」 江七瑾一脸无奈的纵宠,自己这个老婆对线不行,对骂也不行,可自己还是爱她爱得不要不要的。 「……」 其他三脸懵逼……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刷上来一条其他队友的善意提示:——大姐,麻烦你开下全部。 「嚯!」这可把路易斯气的,她费劲吧啦想的粗话最后竟落了个白搭! 「我给你接力。」路鹿明明是要开骂,却撸起袖子,看那架势倒像头预备拱进工地乱闯乱撞的大野猪。 「好啦,你消停点。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打开声音。」沙九言点了个「返城」,略带撒娇意味地扯了扯路鹿的衣襟。 路鹿气鼓鼓地撅嘴,但终究没再为一个游戏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沙姐姐还是一贯的好脾性,路鹿难免想起她对下属有意无意的挑衅有多容忍。一方面是她不擅长以生气达成目的,一方面也是她并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表现。 对她的好,她加倍回报;对她的坏,她一笑了之。 沙姐姐啊…… 这个世界辜负你的,一定会在我这里找到答案。 。…… 盛夏已度,秋夜降临。 一阵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了室内,将松松挽起的浅色窗帘吹散开去…… 日亦夜亦,夙兴夜寐。 虚掩的房门外面传来模煳却稍可分辨的异动,对门或许正在上演让人脸红心跳限制级的画面…… 然而,门内的景象和谐健康。 路鹿和沙九言陆续洗完澡,往常沙九言的就寝时间便悠悠而至。 毕竟刚才老的小的一拍即合,打了好几局的游戏,侵吞了本该犒赏路鹿的夜间独处的欢愉时光。 沙九言吹完头髮一身清爽,刚走近床边,盘坐在床头的路鹿主动乖巧地揽上她的后颈,将她拖进温热的怀抱。 「沙姐姐,快十一点了,我们睡吧。」绵绵的小奶音附在耳畔,沙九言反手摸摸她软弹的小脸蛋儿。她欣然笑笑,仿佛被一捧即将化开的棉花糖簇拥着,阵阵甜意沁入心扉。 路鹿细心将她托到枕上,灵巧地翻了个身,面对面地把沙九言搂在怀中。 第179页 藉助长臂优势,路鹿啪地一声关了墙壁上方的电灯开关。 月色如潮,渐渐涌入清幽的室内。婆娑的树影在天花板上颤着颤着,化为一声嘆息。 却不是来自一向多愁善感的沙九言,而是没心没肺的路鹿睏乏无意义的慨然。 「晚安,沙姐姐。」路鹿打了个呵欠,昏昏入睡。 沙九言合上的眼睛微微打开:「嗯,好梦。」 少时,传来路鹿即将陷入深度睡眠前的浓重唿吸,黏黏的,拉扯着沙九言的神经。 沙九言太了解路鹿也太了解自己了,以至于她预感错过这个机会,她或许就会收回此刻很想完完整整拥有一个家的悸动和澎湃。 这个家里…… 有她、有小鹿,未来的某一日可能还会增添一个更稚嫩更软糯的小傢伙。 但这个家里…… 一定也有江和路易斯,她们才是主心骨。 沙九言抬手摇了摇路鹿的肩膀,明明困得不行的小傢伙还是立马睁眼给了她回应:「唔?」 她们面对面地。 沙九言笑了,这笑是尚在迷迷煳煳之中的路鹿毕生难忘的。 她听见沙九言掷地有声的呢喃:「明天就搬回家住吧?」 小鹿, 我不是非要找个人去依靠, 但你的存在让我知道, 无论意气风发还是山穷水尽, 总有一个人、一个家值得我去依靠…… (正 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没有出没啦!希望各位能耐心看完下述文字。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最后一篇小说了,由于各种因素的合力作用吧,我应该不会再写下去了。说再见很难,但不得不暂时放下。当然,未来的事不是当下的自己可以预料的,说不定我过几天又会吭哧吭哧写起来,也或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写文了。 因此,连带着的好消息是这篇文会有相对比较丰富的番外,大概四、五章吧?毕竟等隔壁坑填完,就要和大家道一声「江湖再见」了,希望能有个好的收尾,不仅是对主角,也是对我自己。 不单看评论,其实看每一章的点击也能了解,看我的文的人很少,但还是有一部分能坚持追连载的,想想也是很神奇呢! 感谢各位的支持,再见(可能是下一次再见)! 第101章 我们结婚了 我们领证了。 没有国内封皮耀眼的红本本, 有的是身边这个面庞稚气未脱,心志坚定无比的小傢伙。 我们结婚了。 没有高朋满座的祝福此唱彼和,有的是专属角落的一些私密,许下共度余生的誓言。 誓言在脱口而出的那剎, 重要的并非见证者或约束者, 而是自己履行和恪守的本心。 我们的未来。 我未曾料想,两个人的结合会是这样一个毫无真实感的瞬间, 延伸到我一无所知也无从准备的未来。 如果说过去我会因这未知而害怕, 我现在仍有原始的颤慄的冲动,却是源自无孔不入的兴奋和期待。 可能这就是爱吧, 足以抵御一切原生的负面能量。 因为我的爱人, 我年轻的爱人, 是如此朝气蓬勃,撒开脚丫引领我奔向崭新美好的婚姻生活。 我可能压根儿来不及细想,便沉沦于这暮色中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 我的心境是好的, 因此我眼中夕阳投映的河水, 不是血红色, 而是赤金色。 —— 不远处, 大本钟敲响不似传闻中悦耳的轰鸣声。 沙九言恍然从自己半甜半喜的小心思中跳脱而出。 幸福,或许就是这世间最没有真实感的事。她正在慢慢习惯, 把幸福融入日常生活的每个段落。 来英国领证, 是她的决定, 是她坦然拥抱幸福的第一步。 尽管国内并不认可这一纸婚书,那又何妨? 她知道小鹿和她两个热心的……姑且称为婆婆吧……虽然有朝一日, 她一定会打碎重组江和路易斯的定位,毕竟岳母才是她们最适切的角色定位。 咳咳,扯到哪去了。 沙九言有些脸热, 她很喜欢这样的二人世界,很喜欢这样不带情。欲的牵手,徜徉在熙熙攘攘,挤满陌生面孔的异国街道。 正是无比轻快的心情,令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在那片软绵绵的战场上,未尝胜绩。卯足劲想从每每行。情。事便霸总上身的小傢伙手中夺取主动权时,总会招致又一波大摇大摆的攻城略地。 呵…… 沙九言扶住额头苦笑,果然当初第一次,小傢伙满口答应的翻身为受都是骗人的! 身旁一向对沙姐姐情绪敏感的路鹿,连忙半低下头询问:「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沙九言揉了揉额角,自然不会大剌剌地在人群阔谈那档子事,尽管她和路人间隔着语言不通的一道屏障。 「我只是有些顾虑,嗯……路易斯和江真的不介意我们撇下她们单独来领证吗?」 这是沙九言在想歪前的第一个念头,路易斯在她见完家长的隔天早晨就满口闹着要做她们的证婚人。 其实那也不错,路易斯是个十足的气氛担当,任何喜事在她的催化之下总会变得喜上加喜。 第180页 但沙九言莫名生出一股执着,无来由的,就好像那些无。脑。变。态选择题假设的一样,流落荒岛你只能选择一个人做你臭哄哄的野人同伴。 内心的声音告诉她—— 人生至关重要的时刻,她只能选择一个人做她热腾腾的亲歷者。 独一无二的心情,只想和独一无二的人分享。 「喔,这么瞻前顾后,可不像你。」虽然沙九言并没有展露身体不适的迹象,但路鹿还是虚扶着她的小臂,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往后的日子,是我们过的。沙姐姐不需要,拘泥于那些世俗的,观念。」 「譬如?」沙九言仰头对她微笑。 「譬如,」路鹿回以升级版的灿笑,「结婚之后就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背后两个家庭的适应融合、繁育后代教养后代的重任,之类的吧……」 「你说的这些事明明是填充婚姻的很大一部分组成吧?」 「你说的,一半对,一半错。那是填充『别人』婚姻,的要紧事。婚姻的真谛,对我来说,顶顶要紧的,是你能开心。」 「你够了……」沙九言嗔了她一眼之余,又搡了一记她的肩膀。 「我还以为,你要感动哭了呢!」路鹿探头探脑地观察她家沙姐姐的表情,见沙九言脸上仅仅染上些许瑰色,小鹿头一耸一耸的,深表遗憾。 沙九言一脸黑线,这里不是偶像剧的片场,没有人会因为一句情话潸然泪下。 如此理性辩证地思考问题时,沙九言显然忘了自己曾经干过这样的蠢事。 她让她落泪,大多就是源于乍听之下没头没脑的情话,细细品味总会牵起汹涌而来的鼻酸。无论是在举棋不定自我挣扎的阶段,还是确认关系的那晚…… 其实沙九言没有挑明的是,她们对婚姻真谛的理解不谋而合。 婚姻的真谛应如是,却在千百年来的制式传承之下敷上了一层又一层沉重的、灰濛濛的颜色。 然而如果不能时刻开怀,我又何必结这婚、操这心、遭这罪呢? 爱与责任。 沙九言和路鹿不约而同选择了爱,其次才是责任。 因为唯有爱能灌养责任,将责任看得太重,反倒两者皆失,令爱在无形中快速消磨。 「说到这里,我也有点,顾虑啦。」路鹿握紧沙九言的手,开诚布公道,「你答应路易斯,婚后和她们一起住,你真的,没有勉强自己吗?」 沙九言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即笑开:「怎么会?你的两个妈妈是很温暖的人。」 见路鹿抢戏的小眉毛有蠢蠢欲动皱作一团的趋势,沙九言反握住她软乎乎的小手:「当然,她们再好都不是我下定决心的原因。很难名状地,或许是氛围使然吧。我原以为我会始终像准备上门的时候,有一种格格不入的侷促感。」 沙九言偏着头,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足见她在回忆的那部分令她愉悦:「但真正见面,尤其是和路易斯一起打过游戏之后,毕竟是并肩作战过后的交情,我大概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我想像中的家里,必不可少的不仅有你,还有我们的妈妈。」 然后…… 沙九言看傻眼了…… 这不就是她方才嗤之以鼻的偶像剧桥段吗??? 路鹿竟然直接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哇」地一下哭出声…… 「喂喂……」沙九言难得一闻如此怯怯的声音,实在是她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场面。 沙九言顿时有些恍惚,她头一个想到的竟是…… 面前这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泡扑棱扑棱的傢伙,她真的要选她作携手余生的爱人么? 。…… 早就唿之欲出了。 答案揭晓的瞬间, 沙九言遵循内心的指引,将这个哭得丑萌丑萌的小傢伙揽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 。…… 晚上回了酒店,路鹿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后仍旧抽抽嗒嗒的。 沙九言不免怀疑,她根本不是被感动哭了,只是恰巧在那个节点,泪腺坏了。 「喂喂……」沙九言犹豫 了半晌,坐到床沿上的小泪人身边,用和白天雷同的生涩口吻安抚道,「别哭了……我想了好多遍,我真的没有刻意说什么煽情的话……」 路鹿用力揉了揉红通通的小鹿眼,带着哭腔哼唧道:「就是照实说,才感人至深。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不知道,你在我身上已经,找到了家的感觉。」 路鹿的眼泪,镌刻着知根知底的情意。 家,是沙姐姐因为过度缺失而一直敬而远之的存在。 治癒,是危重病人因为闯过鬼门关而重迎新生的渡劫。 她想给她一个家,而最终也给到了她一个家。光是顺嘴提到这个字,就足够哭它个昏天暗地,海枯石烂了! 谁知,沙九言略煞风景:「准确来说,是在江和路易斯身上找到……」 「我不管,我不管!你也是认识了,我,才有了她们!」路鹿半是吃味,半是撒泼地滚进沙姐姐怀里。 她才是正主!!! 江和路易斯么,充其量也就是周边,哼! 沙九言骤然失笑,轻抚着怀中那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她怎么觉得扯证让小傢伙的心理年龄跌到谷底了,从前是何其踏实可靠的小大人,现在…… 第181页 现在她终于有一些年上的优越感了,沙九言满意地微笑:「记得给路易斯汇报进程。她人虽不在,但一定时刻挂念着我们这边。」 「唔……」路鹿惬意地蹭着沙九言柔软的小腹,「这种事情,你说,比我说,更能让她高兴。」 沙九言略一思量,正是这个道理。 于是她用自己的微信给现在的「婆婆」,未来的「岳母」发了消息。 即使她一贯是个高调的长相,低调的性子,也难免在语句中流露出几许小女人的幸福来。 闻到甜泡泡味儿的路易斯狠狠地侃了她一顿,一点没有新晋家人的生疏。 当然,东拉西扯之后,末了路易斯不忘正经地陈词总结:——言言,欢迎你。记住,我把你託付给路鹿了,我和江永远是你的后盾。 很短的一行,沙九言却逐字逐字地读了很久。 或许, 既不是婆婆也不是岳母,她们就是自己的妈妈。 即使沙九言还想再品味一下字里行间的温情,腿上的小傢伙已经相当耐不住寂寞了。 她扒拉着 她的睡袍衣襟,满脸被冷落的委屈:「你跟路易斯,说我们要睡了,别妨碍我们,造人!」 路易斯这个闲碎嘴的! 居然在女儿的新婚之夜,拉着儿媳妇儿吧啦吧啦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微信! 太没眼见力了吧! 她可以理解年纪大了不爱造人,但不能影响那啥旺盛的后辈造人呀! 「说的好像我们能造出人来……」沙九言无语地横了她一眼,「我就是花了点时间和她解释我们的蜜月计划。」 路鹿闻言一下子从床上跳起:「蜜月计划?!我们的?!」 「莫非你希望是我和别人的?」 「什么啦!我只是,在抱怨。我作为蜜月当事人竟然,一点不知情!」 沙九言被质疑的有些心虚,她摸了摸鼻尖说:「以往都是你给我惊喜居多,所以这次我把蜜月作为保留节目,我也想为你创造一些难忘的回忆。」 「快别说了……」路鹿吸了吸鼻子,「我今天,情绪有点,敏感,你说这种话很容易,让我克制不住……」 然后号啕大哭么? 沙九言连忙收了声…… 因为她有所预感,小傢伙下一次哭唧唧的体验一定不会那么美好…… 想到这里,沙九言有些后悔,她就不该接受敖天玲的建议。 实在是她这个多年损友先前每一次助攻都奏效了,这才导致事关本该浪漫的蜜月旅行,她鬼迷心窍了…… 。…… 几天前,许久未联络的敖天玲给她来了电话。 意料之中,是关心她家别扭的沙沙和热情洋溢的璐璐小朋友的实时进展来的。 但也有意料之外,电话那头传来铿锵有力的剁菜板声。这声音经常下厨的沙九言原本是很熟悉的,可出现在敖天玲家就很违和了。 要知道敖天玲这三十多年来连下锅煮方便面都未曾有过,她家所有的方便面都是桶装的,加热水一泡即食。 「你在厨房?」沙九言直截了当地吐露疑问。 「嗯,对啊。」敖天玲虽不至于支支吾吾,但口气中的不同寻常,认识她十多年的沙九言不可能错过。 沙九言耐人寻味地笑笑:「终于想通外食不健康,准备学下厨了?要不要我这个老师傅指导你一下?」 「这有什么难的~老娘只是不屑做,做就是满汉全席水平的!」敖天玲恢復了平常贱。贱的语调,背景声也几近全无,「行啦行啦~你别转移话题,快老实交代你和路鹿进行到哪一步了?」 沙九言略略挑眉:「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过于直白,让生性纵情恣意的敖天玲都噎了一噎:「我说,你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别我说了,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不过,我猜你不会告诉我,我也懒得讨这个没趣了。」 「你猜错了,是她煮的我,你高兴了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成串的爆笑声让沙九言有些搞不清状况,敖天玲究竟是被自己被压这件事本身逗笑了,还是无情地耻笑着她…… 当然,沙九言并不介意跟敖天玲实话实说,她本就是一旦敞开心怀就百无禁忌的人。她和路鹿既然认定了彼此,至少在她的社交范围,她会给足小傢伙存在感和安全感。 反正敖天玲继续嘲笑下去,她也可以反唇相讥,总比你空有一颗恋爱之心却总是形单影只的好吧? 然而,这次是沙九言猜错了,敖天玲早就偷偷摆脱了单身狗的状态,人家现在正处于浓情蜜意的恋爱进行时。 不过,露馅倒也的确是由于她这狂放不羁的笑声。 「怎么了……突然……笑……我……回厨房……」电话那头粗犷浑厚的男声吓了沙九言一跳,她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从而可以串联起电话那头的景象。 果然…… 真相只有一个。 敖天玲是不可能下厨的,那么下厨的就是那个男人。登堂入室地下厨,虽然依敖天玲玩得很开的性格也不是不可能,但让她遮遮掩掩的就内含隐情了…… 「呵……我对你毫无保留,你倒是金屋藏娇藏得欢啊。算我识人不清,挂了。」沙九言冷漠中带着些许威胁,威胁中带着些许残忍。 第182页 总而言之,每个字都是冲着敖天玲死穴去的,对方瞬时溃不成军,连声讨饶:「嗨呀!沙沙,你听我跟你解释,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就是……我就是自己还没确定嘛!」 「没确定?」沙九言略显诧异,「你以前哪次确定过了?」 言下之意让敖天玲哑然失声,半晌才恢復了精神:「好啦~我也知道我素行不良,你对我有那么一丢丢误解是正常的。你说的那什么『金屋藏娇』真是高抬我们家大熊了,他就一粗人,但粗得恰到好处。我……我说不上来,但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或者说想把他狠狠地捉在身边。你能懂的吧?就跟你和路鹿差不多啦!」 对面霎时传来「嘿嘿」的傻笑声,夹杂着敖天玲赶苍蝇似的驱赶声。 沙九言有些吃惊,听对方的声音和两人相处的状况大概能想像得出敖天玲口中的大熊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了。 这一款和她从前交往过的完全不同,但凡能入敖天玲眼的不是儒雅绅士就是青年才俊,不是青年才俊就是上流精英。 憨厚老实的大熊么? 这口味还真是调转得毫无徵兆…… 因而沙九言有片刻的失神,她得好好消化一下这颗灼热滚烫的重。磅炸弹。 敖天玲从沙九言的沉默中咂出了点味儿,她护犊子道:「你可不许质疑我找对象的眼光,我们大熊也是很优秀的好不好?他是国内最专业的野外生存训练专家……」 隔了一小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加上个「之一」,毕竟话说得太满,她家朴实低调的大熊肯定会不高兴的。 沙九言被她逗笑了,敖天玲这女人和自己似乎恰恰相反呢。 自己是越确定越坦率的人,而敖天玲越确定却越爱藏着掖着。 当然,殊途同归的是,真情或假意在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桿标尺。 「嘿!你怎么不说话,我们大熊*&%#……」 一点不出所料,坠入情网的女人护「夫」心切,对象的优点如数家珍,让沙九言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熊多了几分好奇。 后来也不知怎的,东拉西扯就聊到了沙路二人的蜜月大计上。 「济州岛、普吉岛、塞班岛?那都不如诺斯坎拉岛。」 「诺斯坎拉?那是什么地方……」 「大西洋上近赤道的一座无人岛屿。我保证,你们去那里度蜜月,一定会……」 未免敖天玲那张小碎嘴里继续滚出一堆华而不实的溢美之词,沙九言抢先打断:「无人岛屿,那不是还没开发么?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不得不说,和野外生存专家交往后,敖天玲想事情的出发点和从前大相迳庭,在金秋十月去香榭丽舍捡落叶或是在严寒冬季去北欧佐着神话盼极光,才是扎根在她脑迴路里的浪漫情怀。 一个人可以颠覆另一个人的定式思维,足见他在她心目中一跃而生、无可取代的地位。 「就是没开发才生态原始,充满挑战呀!」 「……」 「人为干预过的阳光沙滩对应的只能是日光浴游泳采贝壳什么的,那有什么意思~」 「……」 「虽然在我国,不少人会将贝尔这类冒险者视作没事找罪受的傻帽,但在国外,野外生存是很多伴侣和家庭同游的一种选择。一件事物存在或风靡,总有它的理由不是么?」 「……」 「我想你一定知道吊桥效应啦。一个人战战兢兢过一座岌岌可危的吊桥时,迎面遇上另一个过桥人,他很容易将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当□□情。」 「……」 「当然,你和路鹿之间原本就是爱情,然而人于危难之中所激发的是更深层次的羁绊。当爱情升华为命运共同体,那才是牢不可分的一段关系。」 「……」 就这样……沙九言鬼使神差地被说服了…… 敖天玲大多时候都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所以当她认真推荐什么时,沙九言才发现她也有深沉的一面。 沙九言自己也弄不明白打动她的究竟是敖天玲提及的「吊桥效应」还是「羁绊」,是「命运共同体」还是「牢不可分」,但这些词的共同点揭示了她想和路鹿一路走到底的心愿。 第102章 神奇的蜜月(一) 一路走到底啊…… 可谁知不是一路走到黑??? 爱情这只长着尖耳朵的鬼马精灵总爱嬉戏人间, 吞噬一切理性,投放那些毫无根据的冲动。 这也就是为何她二人放着豪华的蜜月之旅不去,在广袤无际的碧海中一路漂泊,瑟瑟发抖。 此刻, 荒野求生式蜜月的提出者正扒着汽轮的外围栏杆抚着胸口, 脸色白里透青,青里透紫, 可把一向着紧她家沙姐姐的路鹿急坏了。 沙九言也是气自己这副老骨头不争气, 晕车晕机她都是早有所悟的,现在看来还得加上一项晕船。 晕船的滋味竟比其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吐不出来又缓不下去, 沙九言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路鹿又是帮她按摩肩颈, 又是帮她揉搓后背,嘴里念念叨叨「最多一刻钟就到了,沙姐姐你别怕, 难受吐身上没关系, 我给你收拾」。 一刻钟、一刻钟, 反反覆覆何其多。对诺斯坎拉岛的准备, 自己可比这毫不感兴趣的小傢伙了解更充分更详尽,她又怎会不知路程冗长。 第183页 但路鹿闻言软语安慰她之余, 还侧着身半搂着她替她挡住簌簌海风的体贴之举, 让沙九言忍不住微笑。 沙九言不禁回想起飞往野外生存训练基地前的那个早晨—— 小傢伙滴熘熘地跟在她屁股后面, 做着最后确认:「沙姐姐,别的都好说, 教练会指导我们的,可是,你这么洁癖, 受得了,在脏了吧唧的泥土地、杂草堆里,生活吗?」 沙九言十分专注地做着去啃树皮前最后一顿丰盛的早餐,头也不回道:「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有你在,很多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以克服。」 毕竟小傢伙偶尔满身酒味地凑过来抱抱亲亲,她一点也不反感,甚至有点…… 咳咳,那不是现下应该深想的事情。 路鹿没有察觉背对着她做饭的沙九言耳根正不受控地泛红,她嗅着煎蛋的香气,小声嘀咕道:「那是,我不擅长的领域啊……」 那是大熊先生的战场,因此轻而易举便俘获了敖大小姐的芳心,但换做自己…… 滋啦滋啦的油煎声让沙九言没有听清路鹿的喃喃自语,但不情愿的磁场无需言语的传达。 沙九言盛出色泽金 黄、令人食指大动的煎蛋,扭头对路鹿郑重道:「我们什么都准备好了,私人教练、全套课程、专业装备,但……」 沙九言凝视着路鹿藏在镜片之后忽闪忽闪的小眼睛:「对不起,小鹿。如果你没准备好,那就说明我太霸道了。我知道你习惯无条件地迁就我,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没有啦,沙姐姐!」路鹿连连摇头,「我当然可以,拒绝你,你没有剥夺,我说『不』的权利。是我自己也想,试试,没有人,像我们这样度蜜月,太酷了!」 「我只是担心,我没有办法,在那种地方,照顾好你。我可是连钻木取火,都不会。一个野外生存,经验为零的都市人。」 沙九言微微踮脚揉了揉路鹿细软的小碎发,声音温温软软得都能掐出水来:「傻~你这小手劲,哪用得着你钻木取火,现在都有工具的好么~」 「哼!」路鹿撇着小嘴,满脸不乐意。 手劲再小能压沙姐姐就够了!她可是十足的实用主义者! 于是,二人达成一致,开启这段也不知是不归路还是甜蜜征程的神奇蜜月之旅。 。…… 小俩口因为不可抗的外力作用,腻腻歪歪地缠抱在一起。 一个高亢中带着几许沙哑的嗓音从船舱里悠悠飘来,那是她们此行的教练安东尼奥。他不会同她们一起上岛冒险,只留在船里接应,否则那就失去挑战极限的荒野求生的意义了。 他给二人配备了信号终端,一旦发生无法应付的危机,他第一时间就能上岛救助。 毕竟无论经过多少理论或半实践的训练,真正和大自然硬碰硬的时刻,大多业余爱好者都只能颓然败北。 更何况是两个女人呢?安东尼奥打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她们。 安东尼奥是敖天玲力荐的生存教练,据说是大熊先生的好哥儿们,有多次双人合作、交过生死的可贵经歷。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墨西哥人,却颠覆了以往路鹿对墨西哥人热情好客的主观印象。说不上冷,但他和她们说话时,嘴角常常挂着一缕讥笑。 如果他不是个天生愤世嫉俗的青年,那他一定是天生看不起女人或同性恋吧,路鹿如是想。 此时此刻,安东尼奥穿着敞开式的短背心慢悠悠地走到船舷。那里,路鹿正悉心照料着晕船的沙九言。 余光瞥到安东尼奥晒得棕黑的皮肤,路鹿揽紧了沙九言几分。 果不其然,安东尼奥是来落井下石的:「嘿!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娇小姐的生活才是属于你们的。」 安东尼奥的英文有些怪腔怪调,不过路鹿在美国呆了好几年,听起来不算费力,虽然她宁可不要听清这样的轻蔑之词。 她在心里吐槽,敖大小姐的对象和这种人是好朋友?她真的不需要再考虑看看吗? 沙九言脸色仍不见好,但她依在路鹿怀里对安东尼奥绽开微笑时,安东尼奥默然失声。 「不好意思,教练。我没想到我晕船这么厉害,但下船之后缓一缓应该就没事了。你教我的技能我都牢记着呢,我们来这一趟并不是敬畏自然或挑战自然,只是彼此为了实现情感上的一种诉求。」 沙姐姐还是一贯的好脾性,路鹿疼她怜她也常常基于此。有些人是刻苦修炼出来的情绪管理能力,而有些人天生就是温柔不迫的。 然而出乎意料地,沙九言坦率真诚的发言让安东尼奥停止了冷嘲热讽,他只是背过身说:「记住,有出事的苗头就要按下手錶上的信号器,这可是你们全身上下最先进的设备了。」 「好。」 「生死交界,机会只有一次。」 「……」 安东尼奥这傢伙,心不坏但嘴是够毒的…… 「沙姐姐,你说我们会,不小心踏入,生死交界吗?」路鹿被他说得有些心下恻恻。 沙九言却心态很好地笑道:「有老虎叼住你的时候,我一定拔它的须子央求它也带上我。」 路鹿一脸黑线,有时玩笑可见真心,这样的同生共死她一点也不想要! 。…… 顺着这样的态势,一上岸两人就从船上的状态掉了个个儿。 第184页 沙九言歇在岸边的厚岩土上很快舒缓了晕眩感和反胃感,对于未知的征程充满好奇和兴奋,让她显得莫名活蹦乱跳的。 反倒是路鹿一改船上威武雄壮的可靠形象,大高个儿畏手畏脚地缩在沙九言身边,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 安东尼奥扫了她们一眼,有些发嚯,虽说诺斯坎拉岛属于原始岛屿,但这座岛他自己上来的成百次里足以验证一个事实: 这里没有勐禽野兽,相对难度更高的丛林、荒原和沙漠来说,已经很安全了。 因此,他们这些野外生存者要做生意,一般都选址于此,保证他们的顾客只会伤几根汗毛,而无性命之忧。 「我走了,祝你们一切顺利。」安东尼奥诚心诚意道。 两人和教练道了别,坐船时近乎凛冽的海风,上了岸像老虎打盹化作小猫儿般的温柔抚弄着她们。 海潮一浪一浪地冲上岸,舔去近岸口细碎的沙砾。 艷阳高照,日头耀眼夺目,有些眩晕,而矗立在背阳面的那道颀长的身影,让沙九言想起敖天玲提到的所谓的吊桥效应。 或许,说是晕轮效应才更适切吧。这场荒岛求生究竟会放大彼此的缺点还是优点呢? 现在,一切还未可知呢。 。…… 她们很快产生了分歧。 「不往里面走就失去了来这里探险的意义了吧?」沙九言说。 「所有的意义,都比不上,安全的宗旨。黑压压的树林,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狼、熊、猞猁什么的。」路鹿说。 虽然教练保证过诺斯坎拉只有小型动物和蛇虫鼠蚁,但那对于路鹿来说已经够吓人的了! 她自己倒还好啦,万一她家沙姐姐细嫩光滑的脸蛋儿被鸟啄了可怎么办! 幸亏沙九言并不知晓路鹿的真实想法,否则又有好一顿槽可吐。 沙九言定定地望着她,背上搁在地上的行装说:「白天的阳光这么烈,我们也总不见得坐以待毙,被晒脱皮吧……」 歪打正着,沙姐姐的脸蛋儿被鸟啄只是概率问题,但被晒脱皮什么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路鹿果断选择屁颠屁颠儿地跟随。 。…… 在茂密的树丛里穿梭,两人身上的冲锋衣起了作用,阻挡了很大一部分树杈蚊虫的攻击。 沙九言走在前面用手錶上的指南针开路,一路踅摸着往森林深处岛屿中心行进。 路鹿非常坚持地把大部分行囊放进自己的背包,包括晚上休息需要搭建的简易帐篷。因而,她此刻唿哧唿哧地落后几个身位,让沙九言无数次地提出自己可以帮忙负担一些重量。 「那可不行!沙姐姐,你腰不好,要养着!」路鹿义正严辞地拒绝,且每次的说辞都差不太多。 行吧行吧,我腰不好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沙九言无奈地想。 好在她们本来就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目的地,一个人的体力消耗得太快,她们也可以随时休整,重新出发。 当然,她们现在之所以努力往森林的中心地带行进,是因为教练告诉过她们,那里有水源。 当然,她们来这里实战之前进行的训练中也有教授过用海水蒸馏淡水的方法。 沙九言仔仔细细地听过一遍,归根究底那些方法所需的材料不少,但成功率并不高。 沙九言不愿费这个事,但人类的生命之源便是水。远古时期,各种文明的诞生都是沿着河流发迹,最原始的需求制约着最原始的生存。活下去才能思考如何活得好。 因而,尽管丛林里的淡水一定脏得让人下不去嘴,沙九言还是理智地克服了这种抗拒感。 她甚至指了指趴在一处土坑里缓缓蠕动的小蜗牛,煞有介事地建议道:「小鹿,我们吃看看它吧?」 「诶?!」路鹿失声惊叫,吃、吃蜗牛什么的,也未免太重口了吧!!! 法式焗蜗牛她也是从来不愿尝试的,遑论还带着新鲜□□的生蜗牛!!! 呕! 路鹿差点忍不住干呕一声,实在是她的想像能力太过强大,吞蜗牛宛如吞鼻涕的噁心感栩栩如生。 沙九言扭头看出了她的不适,连忙退后几步抱歉地拍拍她的肩:「我就是开个玩笑。毕竟我们没有带食物,只能就地取材,动物蛋白的价值远高于植物蛋白。」 「这我也知道,可……」路鹿小脸皱成一团,说不下去了。 她是个不吃生食的好孩子! 「我们的原计划不就是只呆一晚吗?」沙九言笑了笑,好看得令人目眩神迷,「既然如此就不用勉强吃点什么了,实在肚子饿了也可以爬树摘些果子,这一路我发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坚果,虽然生坚果的味道一言难尽,很不美妙。」 但和你一起吃,就是美妙本身啊…… 路鹿晕淘淘地想,如果她们从今往后真要像两个野人般地在此定居,沙九言也定是史上最好看的野人。 。…… 第103章 神奇的蜜月(二) ...... 有了既定的方向, 俩人紧赶慢赶,朝着沙九言印象中的水源之地行进。 还真别说,沙九言在这片丛林中的表现大大出乎路鹿的预料, 她本着照顾沙姐姐的心思而来,却反倒被沙姐姐踏踏实实照顾着。 注视着沙九言细瘦却非凡可靠的背影,路鹿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这么, 如鱼得水。」 第185页 沙九言回眸浅笑:「这里荒是荒了点, 不过我从小算是在山里长大的。院长没有资金送我们去外面春游, 便就近在凌云山上熘达。」 路鹿见沙九言提及沙院长时神色无异, 稍稍安心地轻哼回应,跟上她的脚步。 释怀需要一个周期,有幸的是她的沙姐姐已经踏入了良性循环。 「凌云山在我小的时候, 那毕竟是二、三十年前了, 还没有开发那么多旅游景点, 目光所及尽是些凸石荒草,我们那会儿权当是在山里探险了,回想一下还颇有趣味。」 「嗯,苦不一定是苦, 全看心境。」 沙九言推了一下路鹿的肩,打趣她:「这是什么得道高僧的发言吗?」 路鹿顺势握住她的手细细打量,没有蚊虫叮咬和细刺割伤的痕迹,那就好。 沙九言嘲解般地笑起来, 倘若面前杵着的真是位得道高僧,显然这老秃驴尘缘未了。 ...... 两人结伴又走了约莫十分钟,沙九言忽然皱眉低声道:「小鹿,你有没有觉得潮气越来越重了?」 「诶?」路鹿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是有点湿乎乎的感觉, 「我还以为,是我冲锋衣的,袖口领口,扎得太紧,所以排汗不畅的缘故。」 在野外活动如果像日常那样敞着衣服,那么门户大开的后果便是身上没剩一块好肉了。 「嗯……」沙九言若有所思地拨开岔出的一丛树叶,边走边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当然也有可能是接近水源或丛林深处,空气中的含水量提升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路鹿先认同地点头。 谁叫她家沙姐姐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抛却理性的思考,和她出门一百二十个放心。 「只是......」沙九言欲言又止,抿了抿唇。 她不希望最坏的事发生,这对她们这样的野外生存小白来说太残酷了…… ......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如果是最好的事,或许还不屑发生,但最坏的事往往最适合招待风尘僕僕的旅人。 一道惊雷骤然在上方的天际炸开,划出的巨大创口,犹如锯齿般的诡异笑容。 城市里的雷电,路鹿见过太多,压根儿不当一回事。 是这样的。老一辈在打雷期间可能还会诚惶诚恐地关闭所有电器,但路鹿这样的年轻人基本视打雷为无物,该干嘛照旧干嘛。 因而此刻她才神情凝滞,瞠目结舌。 在第一道惊雷的探路过后,天色一下变得黑咕隆咚的。只有云缝罅隙中透出忽闪忽闪的「信号弹」,跟着擂鼓似的无数声续响抑或回音。 在这荒岛上,无论是眼睛看到的,还是耳朵听到的,都将危机感渲染得近在咫尺。 沙九言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前跑,边跑边喊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声音被雷声吞没:「要下雨了,找避雨的地方!」 滚雷之后一定是急雨。每一种天象都有它的益处和坏处,当然对此时此刻的她们来说弊大于利。 她们不准备久留,所以水和食物的重要性大大下降,下雨最大的意义被剥夺,那么剩下的就全是给宿于丛林带来的不便。 她们疾步奔跑踩着地上枯枝的咔咔声全被天上的电闪雷鸣取代,耳边正嗡嗡的难受,瓢泼大雨挣脱了束缚,一路往下跌。 不能形容为雨点或雨丝,而是雨柱哗哗地浇了下来。两人裸露在外的部分被雨水抽打得又热又凉,是重力加速度的冲击佐着方才凝结成水滴的凉意。 征服和颠覆自然么? 那些人真该见识一下真正的自然,真正大开大合的壮阔气象。 路鹿哼哧哼哧地奔跑,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唿啦啦的水迹,她听到沙九言的叫声:「那里!!那里有个三角地带,可以当庇护所!!」 路鹿顺着方向看,是一棵不知名的阔叶树倒伏下来,倚在另一棵树上构建而成的天然三角木架。 得救了。 只要把随身携带的帐篷帆布撑在那个稳固的地方,就可以成为爬出砂锅的落汤鸡。 ...... 费了一番周折,两人照着训练时的步骤,又稍加自主创新,借着地势搭建了简易的遮雨棚。 路鹿体力消耗了大半,顾不上湿乎乎的泥地有多粘屁股,盘腿坐下来休憩。 「沙姐姐?」路鹿发现沙九言半蹲着腿,眉头蹙得很紧。 「是不是扭到哪里了?腰疼吗?」路鹿大为紧张。 这次沙九言却无心调笑,足见她真被难住了:「你没注意么?我们背来的火柴浸湿不能用了。」 「诶?!」路鹿立马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在野外过夜可少不了火,但她还抱有希望,「等我先试试看,万一教练,给我们准备的火柴,是防水坚.挺型的呢?」 尽管这样的说辞,她自己也不信。 沙九言撑着额头,有些沮丧的样子:「没用的......」 其实在过来之前,路鹿一直以为野外探险会带上打火机军刀什么的,就跟电影里演的那些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一样。 然而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安东尼奥那时十分不屑地抄着手,边说还边抖着胸肌:「小丫头在想什么呢?荒野求生尽是些高科技电子产品,你以为你在拍《黑客帝国》?」 路鹿:「......」 是说打火机军刀有幸跻身高科技的行列么…… 第186页 总之,路鹿还是践行着「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就绝不轻言放弃」的原则,尝试用泡了水的火柴划拉起来。 沙九言默默无言地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划完所有的火柴,路鹿差点忍不住仰天长啸,这不是天要亡我们吗?! 包是防水的,可架不住雨这么大,沖开了拉链封口渗入了包内。 「没用的......」沙九言又重复了一遍。 路鹿有些讶异,她看得出沙姐姐在出发前一定做了周详的准备,所以一路上把开路人这个角色担任得很好。 现在的确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换做其他人方寸大乱不奇怪,可她的沙姐姐是不管遭遇什么样难缠的客户、什么样困窘的处境,都能重整旗鼓、绝地反击的人呀! 路鹿咬着湿漉漉的唇角,把沾了泥的手伸向「雨棚」之外,冲掉了大部分脏污,又在胸口处相对干净的布料上蹭了蹭。 做完这一套,路鹿才揽过沙九言的后脑勺,让半蹲着的她跌坐在自己腿上。 「你这样不累吗?」沙九言伏在路鹿身上,声音很轻切,似是凝着纷繁心绪又难以言说。 「就是,屁股又陷得,更深了点。」路鹿咧开嘴,笑得傻气,「明天,要走的时候,记得把我拔.出.来。」 「就让你长在这片土地里好了,明年我会记得来收穫果实。」沙九言揽紧她的脖子,有些眷恋,有些踏实。 「明年?!」路鹿做出大惊失色状,「那到时候,不是果实,是尸体了啊喂!」 「你在胡说什么!」 「唔......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觉得你,不像是,在担心我们的,安危。」 「嗯,倘若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还有信号器可以和教练联络。」 「那傢伙说不准,早就唿唿大睡,不理我们了呢!」 「人品摆在一边,闹出了人命可够他受的。」 路鹿揽着沙九言的手掌,应着逐渐缓和的雨势,一下一下,温柔又轻盈地落在她的肩头。 沙九言唿吸渐沉,轻轻笑道:「虽然环境有些恶劣,但你抱着我,我觉得好睏。」 「困了,就眯一会儿吧。」路鹿微凉的手指捋了捋沙九言后颈处被雨水浸润后交驳纠缠的髮丝。 「哼~」沙九言忽然不太情愿地哼唧起来,「我还以为这次我终于能找回了一点年上的优势。」 路鹿低头看她:「你还执着于,这种事情吗?」 沙九言朝她象徵性地龇了龇牙,路鹿顿觉既好笑又可爱。 这哪里像是沙姐姐心目中沉稳大气、进退有度的年上会做的事啦! 「所以,你刚才是在不高兴,这个吗?你觉得你没有,照顾好我?」路鹿试探地问。 沙九言顿了顿,把脸埋进路鹿的胸口,尽管贴上脸颊的只有冲锋衣湿滑的触感:「其实也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路鹿眨了眨迷煳的小眼睛。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沙姐姐把困扰放过夜,隔夜饭会馊,隔夜的心事也会发酵出更多的负面情绪。 「我好像太过伤春悲秋了......」沙九言先是下了个结论,随后断断续续地剖白,「浸湿的火柴,让我想到了自己,就忍不住有点......有点自我怀疑……」 「你也知道我经歷过一些事,我妈妈的死......我没能阻止,甚至......在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我也没能给她留下任何值得纪念、值得珍藏的回忆……当然,如果有那样的牵绊,或许她也不会毅然决然离开人世......」 「我承认,遇见你之后我糟糕至极的人生终于......终于重新燃起了几缕火光......但发生过的终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就像淋过雨的火柴,这么多根中也没有一根例外的......我不知道经歷过上一辈惨痛的爱情的我还能不能做好,做好爱你这件事......」 沙九言抬起头,闷闷的声音仿佛过筛后的米糠,慢慢显露本来清透的调子:「我就说很难形容吧,太细碎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认识了小傢伙之后,她再无沉湎,只是偶尔有片刻的迷失。 路鹿并没有急着安慰她,小眼睛里藏着几分笃定。 沙九言松开紧绷的心弦笑了。 是了,虽然小傢伙还没做什么,但她在她身边这件事本身,就是治癒她的药。 路鹿抄起随意搁置在旁边的火柴盒,掂量了两下道:「发生过的,必定留下痕迹么?火柴不能点火了……」 这哀怨的口吻......沙九言挑了挑眉。 在她放下眉毛的剎那,果不其然迎来路鹿的话锋一转:「不过,点火只是一种,广为人知的功用。经歷了,雨水的侵袭,你又岂知它现在的,处境,是一无所用,而不是百废待兴?」 语毕,路鹿小手翻飞,把一根根湿软的火柴拦腰折断。 沙九言一时摸不清她的用意,但很快路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用一根根半截的火柴在地上拼出了「ls」的字样,嘚瑟地扬起小眉毛,仿佛在说:「看吧!多么优秀的物尽其用!不管发生什么,你总能找到实现自我价值的方法!」 沙九言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会儿了,你还心系公司,不愧是你。」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路鹿露出深感意外的表情。 第187页 「发现什么?」沙九言一头雾水。 路鹿笑吟吟地将两个字母移形换位,变成了「sl」,沙九言这才恍然大悟:「我和你姓氏的拼音首字母竟然......」 竟然组合起来刚好就和公司名一致! 「江给公司,起这个名字,是因为路易斯,名字的缩写,却没想到,这也印证了,我们的缘分。」 不顾地上的泥水,沙九言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那两个拼得方方正正的字母:「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要感嘆起来我们是命中注定了。」 「可不是嘛!」路鹿专注地望着沙九言沉静的侧颜,吐出的也不知是珠玑之言还是土味情话,「如果你是,身世凋零的小火柴,那我就是,摆弄你的那双手,我会给你、给我们创造崭新的意义。」 沙九言扬起笑意,拉过路鹿撑在泥地里没有擦过的另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放进对方小小的掌心里,郑重又俏皮地说:「那小火柴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雨淅淅沥沥地,逐渐收了声,恰如沙九言自比矫情的伤春悲秋。 旧雨新知。 眼前的这个人不断地成长着,早就逾越了所谓年上年下的界限。 是可以彼此依靠的关系啊…… 偎在一块儿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如是想道。 ...... 第104章 神奇的蜜月(三) 由于没有生火工具, 两人要想顺利在荒林过夜就要另谋出路。 作为气氛担当的路鹿不断给沙九言打气。 在这样恶劣的原始环境中,路鹿认清了自己这个城里人远没有沙姐姐这个山里人派得上用场。 小傢伙叽叽喳喳吵得沙九言头疼,但不知不觉中也驱散了本就为数不多的萦绕心头的不安。 她们都没有想过向教练求助离开这座荒岛, 明明那是最快捷最不遭罪的做法。因为她们相信有彼此在,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在沙九言的指挥下,路鹿绕着「据点」四周收集断木和枯枝, 而自己则用背包里的码头绳和几只装其他物件的塑胶袋制作粗陋的警铃。 分工合作, 不多久路鹿便抱着一大捆木材满载而归, 她瞧见沙姐姐围着她们的小雨棚拉了粗绳, 每隔一段距离放置了一个在丛林风中微微颤动的马夹袋。 路鹿在训练课上也有学到一些布置警示装置的方法,不过完全不能像沙九言这般活学活用。也不知是不是安东尼奥故意为难她们,她们此行准备的行装相当简陋, 很多材料不经过二次改造压根儿没有用武之地。 当然, 这些都难不倒她家机智勇敢的沙姐姐啦! 路鹿刚想越过「障碍」, 扎进沙姐姐怀里一顿彩虹屁,沙九言半举起手掌做了个禁止通行的动作。 「呜......」路鹿顿时像只被主人拒之门外的幼犬,耷拉着脑袋我见犹怜。 「你这小戏精......」沙九言无奈地摇头,「我是让你帮忙试试我做的『警报器』靠不靠谱, 反正你就站在那儿,顺路。」 「原来是这样啊……」路鹿尽量自然地朝前走,不去顾及她早就知道的脚下的陷阱。 刚走了两三步便被绳索轻轻绊住,牵扯着绳子上的塑胶袋噼啪作响。 「嗯……」沙九言握着下巴若有所思, 「声音大小是够明显了,只是夜里风大,很难辨别究竟有没有入侵的动物。」 说到入侵的动物,路鹿有些胆战心惊的:「即使不是,大勐兽, 蛇、那个......蛇也很可怕啊!」 「而且蛇是贴地爬行的,很难察觉。」沙九言顺着她的话道。 「可恶!」路鹿忿忿地咬着嘴唇,她跟很多人一样,最怕的便是蛇了,自己可不能拖沙姐姐的后腿啊。 「别担心。」沙九言没有更多言语,只是凑上去抱了抱路鹿。 有时一个拥抱,足够消融一切心魇。 在入夜前,与其忧心忡忡地放空,不如麻利地干一会儿活。 几近黄昏,她们带来的手錶型求生器其实没有报时功能,因而她们只能从日头的走向约估出现在的时辰。 「要抓紧时间了,我们要制作的东西还很多。」 「好。」 她们先是在报.警绳索外用削尖的木条围成了简易栅栏,具备一定程度的抵御作用;而后在两棵相对结实的树木上绑了余下的绳索,做成吊床的形状,把刚才用来遮雨的帆布翻了个面变成了床单。 「睡袋加上,我们俩的重量,能撑得住吗?」 「我们这次带来的码头绳几吨的拉力也不会断。重要的是打绳结的方式,能将吊床牢牢固定。」 「那打什么绳结啊?」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课……」 沙九言没好气地白了路鹿一眼。 要不怎么说婚姻是面照妖镜呢,曾几何时小傢伙在她心目中是无所不能的小超人形象。她会的东西很多很杂,常常超乎她的意料,她总能给她施以恰到好处的关怀。然而现在一看么,将她视作平平无奇一熊孩子也不为过。 既然选择了熊孩子,此刻的沙九言倒也没后悔,只觉得万分好笑,她耐心地把打绳结的步骤演示给路鹿看。 小傢伙学起来还是很快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地,不消几分钟就在另一头打好了绳结。 「我先上去试试。」路鹿不想摔着沙九言,一骨碌爬上吊床身先士卒。 第188页 沙九言紧张地托着吊床底部,即使她明白伤一个总比伤两个好的道理,她也不可能放任小傢伙陷于危险的境地,宁可两人一道承受这坠落的冲击力。 当然,实验证明她们的吊床质量过关。 路鹿咧着小白牙沖沙九言伸手,沙九言攀着她软乎乎的小手上了床。 ...... 夜深,月出,虫鸣。 夜风轻轻捲起沙九言随意铺陈在床面上的长髮,发出娑娑的响声。 路鹿枕着半边胳膊,另一只手不厌其烦地拨开拂在沙九言面颊的碎发,糯糯地问:「冷吗?」 「没有火,我们也能抱紧彼此。」仰躺着的沙九言微微侧头,相视一笑。 「好漏麻喔!」路鹿做作地大着舌头道。 「干嘛这样讲话?」沙九言嗔她。 「舌头,冻僵了呗。」路鹿无辜地眯起小眼睛。离了眼镜......不得不说她那对小眼睛看着比绿豆大不了多少。 沙九言为防吊床崩塌,缓缓地翻身趴在路鹿胸口,邪邪地笑起来,裹挟着某种难以名状的魅惑:「舌头冻着了,亲亲就好了吧?」 「啊......哈哈......」路鹿干笑两声,「我的套路,你好熟啊……」 「你啊……不管何时何地都能想着那种事情......」沙九言拧了拧路鹿的小耳朵,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凑上前亲了亲她的下巴。 「点到为止,」沙九言给了她一个「你自己意会」的眼神,「你想要,我也不会给。」 的确在某时某刻升起了那么丁点儿想要念头的路鹿大为羞愧,她方才甚至想过这种地方如果那啥啥会不会因为不卫生而...... 咳咳! 她搓了搓鼻尖,止住那些争先恐后往脑袋里钻的旖旎之景。 「那什么,我们看星星,纯洁地看星星。」路鹿欲盖弥彰地提议。 不用强调「纯洁」什么的吧…… 沙九言没有拆穿:「今晚的星星不多,但是很亮。」 林木葳蕤,松涛阵阵。 当某些欲.念湮没在苍茫的夜色中时,路鹿沉下心绪开始给沙九言介绍星系:「你看那里,是人马座。」 沙九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遥望夜空的东方:「你还知道星座?」 路鹿得意洋洋的语调不消她那对儿能拗出各种造型的小眉毛已经昭然若揭了:「那可不,我很博学的。」 「......」沙九言不知道说什么才不会助长小傢伙骄傲的火焰,于是干脆什么也不说,只静静聆听着。 路鹿说得头头是道,连带着把人马座的邻居摩羯座、天蝎座、蛇夫座全介绍了个遍儿,直把沙九言听得一愣一愣的。 知道一些花俏的星座知识不足为奇,然而路鹿随意指着一片星空便可以悠游地对号入座,这是专业级的观星人才了吧! 沙九言细细思量,越想越不对劲。 「你该不是在唬我吧?」来自星座小白的灵魂拷问。 「诶嘿嘿!」大尾巴狼很难继续伪装下去,她可不想让沙姐姐真情实感地产生受骗上当的感觉。 「好啊你!」沙九言毫不留情地踹了路鹿一脚,但又因为担心她摔下去扯着她半截袖子。 路鹿何其聪颖,悟出了沙姐姐没有真动气,嬉皮笑脸地回应道:「网上有,很多这种撩妹小把式,我闲来无事,会翻着看看。」 「你看这个做什么?你还想撩谁呢你?」 「沙姐姐,你吃这没影儿的醋,的样子,好可爱!」 「你都说没影了,我有那么傻吗?」 「你还说自己,不傻呢。你要不傻,怎么会老被,年龄框定住了?」 「我本来就过了谈花里胡哨恋爱的年纪。」 「可你刚才听得,很认真。你觉得很有意思,不是么?」 「还不是被你煳弄了!」 「哈哈哈哈!沙姐姐,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谈一场充满情趣的,恋爱!」 听懂了路鹿的弦外之音,沙九言沉默下来。 路鹿无声地揽紧她,耳边只余清冽的风声。 良久,沙九言攥住她的衣襟,低声道:「小鹿,那请你先陪我到七老八十。」 「好!」路鹿重重地点头。 ...... 万万没想到,她们原计划只呆一晚的野外求生足足延续了三天。 吃果子喝生水,浑身臭哄哄的,头髮乱打结,手上脸上被蚊虫咬了n个包。当她们被安东尼奥接上船时,活脱脱两个荒岛野人。 荒唐的蜜月! 倘若再给她们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们一定严词拒绝这荒唐的蜜月之旅。 神奇的蜜月! 但这莫非是巫女的魔法在作祟吗?她们在岛上度过第一夜后竟意犹未尽地定居了下来。 要不是安东尼奥担心她们几日没有消息主动联络,还指不定她们能坚持多久,何况在诺斯坎拉的任何一刻都没让她们感到煎熬。 这或许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有人追寻它的浓郁炽烈,有人追寻它的细水长流,但它的本质就是坚不可摧、迎难而上的,否则那便不可称作真正的爱情。 「我很佩服你们。」安东尼奥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由衷说道,「我以为你们至多撑一个下午,我还和大熊打赌了。鬼知道你们这样的娇小姐身体里是怎么注入如此磅礴的毅力的。」 第189页 「害你输了赌约,可真抱歉哦。」路鹿撇了撇嘴,心里仍有些计较安东尼奥当初多么看轻她们。 「哈哈哈哈!」安东尼奥爽朗地大笑起来,「我输得很高兴!你们一定在荒野求生中找到了乐子,否则你们不可能靠忍耐坚持这么久的。太棒了!没有什么比有人真的喜欢这项运动更让我高兴的!」 沙路二人深受感染,被这纯粹的宛如孩子般的快乐所感染。 虽然当下她们心中更迫切的事情是搓一个道地的澡。 路鹿毫不嫌弃地用手指梳理着沙九言不知沾了什么而结块的头髮:「沙姐姐,我们来之前,敖大小姐是怎么说的?」 「嗯?」沙九言有片刻的怔愣,「她说了好多话吧,你指的哪句?」 敖大忽悠可给她们灌输了不少荒野求生的魅力呢,还拿自己和大熊先生的经歷说事,听着特别有说服力。 「她说,能在原始荒林里,共度一夜的恋人,一定能共度一世。」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充满挑战和神秘的浪漫色彩,因此她们原本是将住一晚当作感情的一次考验。 沙九言凝视着路鹿翕合的唇瓣,那里吐露着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那我们,一起呆了三晚诶,是不是说明,我们能共度,三生三世?」 三生三世啊…… 沙九言的眼泪滚了下来…… 第105章 家有勐虎(划掉) 若干年后—— 最后的最后, 还是由路鹿接手了公司,就仿佛偌大一块儿产业在她们家变成了烫手山芋。路鹿为了让她家沙姐姐放松地享受人生,只能勇挑重担。 喝酒她一个顶十, 但经商她是个探石过河的毛头小子。 可没人规定爆发力好的人一定要练短跑。很多时候,放进鸡蛋筐里的也并非是鸡蛋。 本领不够,架势来凑的鹿小霸总上任第一天便风风火火地将公司名从「ls」改成「sl」, 这是当初在诺斯坎拉岛堆火柴受到的启迪。 她可不想延续江这种对感情遮遮掩掩的态度, 她要昭告世人她虽是公司的领导, 但沙九言永远是她的领导。 闲话是止不住的。 沙九言未免因她们二人的关系妨碍工作开展, 毫不犹豫地选择离职。 江七瑾很是惋惜她看中的好苗子没能继承她的事业,但光顾了几次沙九言在离开公司后经营的小店又由衷为她找到新的精神寄託而高兴。 堆满梧桐叶的长街、几盏陷入瞌睡的路灯、陈旧古朴的店面,里头却别有洞天。 放着成体系的网际网路公司老总不当, 沙九言有她自己的想法。 国内有运动器材商店、攀岩用品商店、户外装备商店, 但售卖专业的野外求生工具的商店屈指可数, 且多为网店。 开创者,这是一条不好走的路。 好在她提出这个一闪而过看似荒谬的念头时,路鹿滚进她的怀里,一边扯着她的领扣把玩, 一边理所当然道:「沙姐姐,我不会让你,差钱的,做自己想做的, 就好。」 每每想到此处,沙九言总不由地微笑起来。 背靠金主的滋味,还真是......棒极了! 她由着兴趣开设了这家野外求生装备店。大熊夫妇还有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安东尼奥都来光顾过。 名人效应总是无处不在,因而沙九言一开业便在业界打响了名号。在国内相当小众的一块田地,沙九言勤勉地耕耘着, 挣不了几个钱,刚够盈亏平衡,但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嘛。 ...... 有人开心,就一定有人不开心。 一个周五的夜晚,寻常又不寻常。 酒桌上的推杯换盏将气氛一浪一浪叠至云霄,但总有扫兴的人提出告辞,仿佛抽出了其中的半截浪,热闹纷呈的气氛顿时一落千丈。 路鹿是应老酒鬼孙宏的邀约,参加这场名流酒友的聚会的。结交可供发展的生意伙伴是个由头,但主要也是她馋酒了。 餵饱了肚里娇滴滴的酒虫们,路鹿心头渐渐染上不安。 这一身搓澡都搓不干净的酒气,沙姐姐夜里肯定赶着她出房门不给抱抱。 结婚久了,沙姐姐对她的耐受力越来越弱。或许是爱的激.情退却了吧。 曾几何时,沙姐姐嘴上嚷着臭,脸上埋得香,还会在她酒意融融的怀抱里撒娇地蹭来蹭去呢。 而今...... 但凡嗅到一点儿酒味,这位老洁癖就会捏着鼻子把她推出几尺远。 所以,尽管周围人越喝越欢畅,路鹿却是越喝越胆战心惊。 「小路是不是酒量变差了呀?」某酒友问。 「嗐!家里对象管着呢。」路鹿顺势起身,重新挽了一遍垂落的长髮。 沙姐姐喜欢她留长髮的样子,她也觉得自己留了长发似乎越来越有女人味,偶尔会像今天这样穿上薄纱裙搭件利落的西装外套,显得既优雅又干练。 在其位谋其政,她自然而然就活成了商场上游刃有余的女强人。 听了路鹿的解释,那位酒友抚掌大笑:「你们家倒像是反过来的,一般不都是妻子管着丈夫外出喝酒么!」 惧内什么的,不都是因为家中坐镇一只母老虎吗? 「唔,老陈,我对象也是女生哦。」路鹿大大方方地展颜一笑,随即拎起手包,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离开了会馆。 第190页 孙宏的眼睛瞪得头一个大,他和这丫头认识最久,竟然从没听她说过! 女生...... 倘若是女生的话...... 孙老头搓着常年浸在酒粕里的红鼻头,有了自己的琢磨...... 这丫头也唯独只能被一个人吃得死死的呀! ...... 夜风如洗,月光如练。 收起喝酒的阵仗后,像小猫咪一样软糯的鹿总连忙乖巧地向沙姐姐报告行程。 不消半分钟便收到了沙九言的回覆: ——你在大堂坐一会儿,我开车过来接你。 路鹿掩着小嘴偷笑,还想故作推脱,都老夫老妻的接来接去的做什么? 但迎风招展的裙摆不断拍打着她裸.露的小腿,泄露了她满溢而出的甜蜜。 ——等你! ——[小鹿头抛媚眼.jpg] 「路总,需要我捎你一段吗?」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她身后突然袭来,吓得路鹿差点儿栽出台阶口。 尽管她家沙姐姐让她在大堂等,她就偏不! 她要在见到的第一眼便冲上车投入沙姐姐的怀抱!!! 虽然但是,她为什么觉得结婚日久,她的想法越来越受了??? 身后的女人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才避免了一场「血腥」的痛摔。 路鹿扭头一看,来人一身休闲,妆容清雅,是邱白玉,她们酒友圈子里的新鲜血液。今天代替她那脂肪肝住院的老爸参加聚会,酒量叫一众老的相当佩服。 也是,沙九言近期正在追的一部刑侦片里,邱白玉出演一个品酒师的角色,戏份不多,但她出场便是气场全开,夺人眼球。 没想到她戏里那些评酒的桥段并非花架子,她本人对各类酒的掌握,谈不上精通,却十分广博,不愧是老邱的女儿。 「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是我在想事情,没留心。」 「待会有司机来接我,路总要一起吗?」 「喔,不用了。我家那口子说会来接我。」 邱白玉略显诧异地扬眉:「我还以为方才只是路总脱身的藉口呢。」 「那我也没必要,编一个同性恋的故事,不是么?」路鹿坦然地望向她。 「那倒是,」邱白玉报以一笑,「她一定是个很好的恋人,才让路总如此不惧流言。」 「当然,她是万里无一的。」一提到爱人,路鹿小嘴停不下来,笑眯眯地安利她家举世无双的沙姐姐,「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我生命中,她............」 邱白玉是个恋爱小白,不可谓不对这样小众的感情心生好奇。 因而,当沙九言驱车赶到会馆门口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一个讲得口沫横飞,一个听得津津有味。 某人身后那条小鹿尾一晃一晃的,就差摇成螺旋桨了! 更深露重,车窗上蓬起的雾气霎时在沙九言冷冽的视线中凝结成冰。 知道自己会来接她还和其他小姑娘旁若无人的一顿热聊,不知道的话岂不还要勾肩搭背去亭心小花园再续下文?! 呵...... 沙九言缓缓地踩了剎车,目光不离路鹿对面那道窈窕的身影。 打量了一圈对方的衣着打扮,确认是路鹿的同龄人无疑了。年轻人在一起么,难怪天南海北的相谈甚欢。 沙九言沉住气摁了两下喇叭,路鹿嗖地一下调转脑袋。视线相接的剎那,小傢伙露出又纯良又期待的笑容。 尽管心下不快,沙九言还是被那样的笑感染,提了提嘴角。 路鹿似乎是在和那人告别,正面看过去,半明半暗的灯光下那个轮廓有些熟悉...... 是她? ...... 回到车上,路鹿印证了沙九言的猜想。 「沙姐姐,你知道吗?刚才和我说话的,小姐姐是你喜欢的,电视剧里的演员,演品酒师的那个!」 「......」沙九言因路鹿口中的「小姐姐」而冷脸。 「沙姐姐,你知道吗?她本人的声音好甜,和戏里完全,不一样,我问她是不是配音的,她说是她自己后期配的,压低嗓子,就会,有沙哑的颗粒感。」 「......」沙九言因路鹿口中的「好甜」再度冷脸。 「沙姐姐,你知道吗?她演的是成熟的,单亲妈妈,但她本人,还比我小两岁呢,竟然一点,也没违和感。」 「......」沙九言啪地一声,索性将两边的车窗大开,对堂风吹得路鹿脑袋嗡鸣。 「沙、沙姐姐......」路鹿的小糯嗓被风声吞没,她总算觉出不对味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到沙九言肩头。 「你自己不冷么?」沙九言关上车窗,抖了抖肩,衣服滑落到两人中间的手剎盒附近。 「沙、沙姐姐,你吃醋啦?」路鹿的小眼睛骨熘了两圈,还是选择直言不讳。 「哼,我只是觉得你过于先入为主了。」 「怎么说?」 「你觉得她很厉害?」 「呃,演员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但接触下来,她给我的感觉不错……」 激.情退却,消减的不仅是沙九言的耐受力,还有路鹿的求生欲。 沙九言指尖摩挲着方向盘,沉声道:「但她光是获得这个角色,你能想像后面有多少利益运作?这是个大ip,她虽然演的不是女主角,可坚韧独立的单亲妈妈是多讨喜的角色。」 第191页 「所以呢?」 「所以?」 路鹿一向活跃的小眉毛往下一横:「所以,你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也跟着大众一道阴谋论?就因为她,家世显赫,她就,一定以金钱为诱,获得了,本不属于她的,角色?且不说,事情是否像你猜测的那样,你都不能,抹杀她在戏中的确,努力地将这个角色,诠释得出彩。」 「这就是你的所以?对不起,我只听到了你为了一个外人对我大唿小叫。」 「我......」 「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 谁也没有想到,吃醋一点儿不怡情,反倒触发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冷战。 由此,在客厅里亲亲热热看电视的江七瑾和路易斯,见到两条冰棍似的人影从面前一闪而过,搅得客厅里的空气一团冷糟糟的。 两人面面相觑。 「出门那会儿不都好好的么?」江七瑾问。 「这......」路易斯眨了眨眼的同时顺便理了理思路,「你也甭担心,有咱们小鹿儿在,冷得结冰碴的架都能给她吵热乎了。」 知女莫若母。 可不,路鹿进浴室飞快地洗香香之后,嗅了嗅自己身上应当没有呛人的酒味,便撒丫子冲进她和沙姐姐的爱巢,沙九言正抱胸倚在窗边,目光涣散,默默无言。 「沙姐姐!」路鹿这颗加长版的人型小钢炮在沙九言回眸前便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她的怀里。 「小鹿......」沙九言捧起她的小圆脸,眉间凝着薄愁。 这可把路鹿心疼坏了,连声道歉:「沙姐姐,我刚才犯浑了,都是我的错!你别、你千万别伤心,气坏自己的,身体!」 「你错在哪了?」沙九言凝望着她,那一注目光清冷而迷离。 「我不该跟你,争论对错的。因为,我知道,你都懂,比我懂得更多。」 「我都懂,我却还要『诋毁』她,我是不是个很糟糕的女人?」 「不不不!你只是......」 「我只是不想听到你夸另一个女人,即使针对的是她戏里的角色。」 「你都说了是角色嘛,得亏编剧,写得好,才能让人过目难忘。」 「呵......」于说话间,沙九言挑开路鹿浴袍的结扣,魅惑一笑,「小鹿,你永远是最了解我的人。你看出来了,我在不安......」 「此事唯有一解......不如我们要个孩子吧?」 诶??? 直到路鹿哭唧唧地被扒个精光,她才悔不当初,沙姐姐这是在无形中用飙戏宣誓主权吗??? 这招以退为进的全套戏码,她演得着实逼真。 可她喜欢那个角色不是因为她有孩子,是因为她会喝酒啊喂! 可就算她被压,她们也不可能因此有孩子啊喂! 所有跳脱逻辑,不问情由的质询消失在了这异常丰盛的一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连载,四个月飞快过去了,完全没有实感 大多时候觉得自己的表述有些啰嗦,所以最后的最后就简洁地道一声—— 早安吧!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