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同人]追求纲吉的101种方法》 第1页 [bg同人] 《(家教同人)追求纲吉的101种方法》作者:蔓越莓酶【完结+番外】 简介: 被爱神丘比特之箭射中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谢邀,人在日本,还没下班。 母胎单身23年,突然有一天梦里从天而降一个棕发老公。 天降老公笑起来的时候,漂亮的眼睛会跟着弯起一道浅淡的弧度;嗓音很好听,清润低沉,像是有着醇厚音色的乐器被缓缓奏响。 完全正中我的理想型。 唯一的问题是,他是义大利有名mafia的首领。 万幸,与梦里职业不一样,他现实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咖啡店店主。 我觉得这是爱神丘比特的启示。 于是我勇敢地沖了。 沖的过程中,出现了点小问题。 我一时被被美色沖昏头脑,问他:「请问你能跟我结婚吗?」 话刚出口,我就惊恐地捂住了嘴。 但他沉吟了一会儿后,很快便弯起那双清透漂亮的眼睛,轻轻揉了一把我的脑袋,说:「好。」 爱神丘比特在上,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点头同意了。 再后来,一个爱吃棉花糖的白髮男人突然找上了门。 托他的福,我总算弄清了梦不是梦,而是平行世界。 他告诉我,世界马上要完蛋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毁灭世界的元兇,由衷觉得,遇见他,我才是要真完蛋了。 内容标籤: 家教 穿越时空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藤间唯,270 ┃ 配角:某路过凤梨精,职业棒球手,高水准钢琴家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写写270小甜饼 立意: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闪光点 第1章 (小修) =============================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莫名其妙从天而降一个丈夫。 梦里,我跟他自幼一起长大,是。而且这个便宜老公的长相,居然正正好好戳中了我的好球点。 梦境的碎片零散混乱,一会是学生时代,一会又是成人;时间的概念在梦中仿佛具现化成了实质,随着光怪陆离的画面一起被捶打挤压成了薄薄的几张纸片。纸片比指甲盖还要薄,可宽度与长度却向外无限延伸,那些零碎画面从纸片上纷纷涌现,像是过了很长,又像只是过了短短几分钟,梦境忽然落入了一片深沉的漆黑。 梦醒了。 我睁开眼睛,仍有些发怔。 卧室的窗帘拢得严实,月色被挡在了布帘后面。室内光线黯淡,我眨眨眼,摸索着开了灯。 灯光碟机散了角落的黑暗,我缓过神,才注意到后背竟出了一身虚汗。 床头柜摆放着的电子闹钟,显示时间是凌晨四点二十七分。 那个梦…… 我稳住心神,试着回忆起方才梦到的东西。 梦境断断续续,大半都已经变得模煳,但是便宜老公的脸却依旧清晰地印在脑海。 温柔的、清澈的棕瞳。 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会跟着弯起一道浅淡的弧度;嗓音很好听,清润低沉,像是有着醇厚音色的乐器被缓缓奏响。 他身上的一切都很符合我的理想型。 但是,有两个消息。 一好一坏。 好消息:便宜老公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好。 坏消息:他是义大利有名的黑手党首领。 - 醒得太早,再加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那个奇妙的梦上,后面再躺回床上想睡回笼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可班还是要上。 顶着昏沉睡意,我在比以往更早的时间点到达了公司。 大楼底下常买的那家咖啡连锁店还没开门。 眼皮重的像是涂了层厚厚的胶水,我揉了一下,勉强睁开,想起离公司不远处还有另一家咖啡店。 大概六百多米的距离。 那家咖啡店很小,也没什么名气,公司底楼又正好有一家同类型的店,想喝咖啡只要花几分钟乘个电梯上下,因此对于那家咖啡店,我只远远看过几眼。 现在没有选择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悠悠晃向小咖啡店。 小咖啡店装修清新自然,门前种了两排绿植,玻璃门洁净光亮,把手上挂了个猫咪招手形状的木质牌子,上面印刷着可爱的白色字体,末尾还附赠一个粉嫩的、猫咪手掌上的肉球。 欢迎光临。 是已经营业了的意思吧? 我盯着那块木质牌子看了会,推开玻璃门。 头顶上传来风铃互相碰撞擦出的清脆叮铃声。 店里瀰漫着一股咖啡豆子特有的焦香,柜面收拾得很干净,东西摆放整齐,收银机旁同样地放了一个白金色的招财猫,眯着眼睛嘴角弯起,显得憨态可掬。 柜面后空无一人。 我眨眨眼,从左侧忽地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请稍等一会,马上就来。」 循声望去,一个棕发青年正弯着腰,在给店内的小盆绿植浇水。 他靠着玻璃墙那面,窗外曦光洒进他眸底,衬得他眼瞳颜色很浅,剔透得像不掺杂质的琥珀;垂下来微微遮住瞳孔的眼睫末端,也像是盛满了金黄晨曦。 这、这个人,梦……跟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第2页 我感觉自己脸颊烧得厉害,脑海竟构不成一段完整的思绪,只塞满了大片大片的空白。风铃仍在叮铃作响,清脆悦耳的声音钻入耳朵,却犹如一滴水落入磅礴大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脚底像是在地板上扎了根,我整个人僵立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细微的、仿若被炙烤一样的欢愉与疼痛从胸腔渐渐攀升,我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正在汩汩流向发疯一般鼓动的生命之源。 被爱神丘比特之箭射中,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青年穿得很简单,白衬衫,黑色长裤,工牌上的职位写着店长二字。他侧脸被晕染了一层浅淡的光晕,鼻樑线条流畅立体,肤色透亮,看着似乎比衬衫还要白。 水浇完了,他手臂微微一提,合上盖子,准备转身。 我并不太清楚自己脑子一剎那间在想些什么。 总之,在与青年视线相交的前一秒,生了根的脚仿佛一下突破束缚恢復了行动。 我落荒而逃。 - 事后想想,幸亏我动作敏捷。 不然这副精神颓靡、盖着深深黑眼圈的模样,将会成为我与这位老公……不是,咖啡店店长之间的第一印象。 哪怕我没追过人也知道,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是的,我觉得这个梦是爱神丘比特的启示。 于是我决定勇敢地沖。 怕什么,对方又不是黑手党。 我痛定思痛,当晚就敷了价格昂贵到一直捨不得用的面膜,提前上床睡觉,确保自己第二天能看起来有点精神气。 隔天,我化了一个全妆,特地换上淑女风豆绿色连衣裙,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前往咖啡店。 这次店长规规矩矩地站在柜檯前。 满腔的气势在见到青年之后顿时就跟被戳了个洞的水球一样,泄得干干净净。我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也不清楚自己的表情自不自然,声音镇不镇定,只好仰起脸,指着电子菜单上的当季新品,发出官方三连:「你好,我要这个,谢谢。」 ……等下,这是不是把话堵死了?一会拿到饮料,我该怎么自然地切入话题? 说起来,别人都是怎么搭讪的? 我脑子一团乱麻,机械地把钱递过去,机械地低头看鞋等单。片刻,青年还是站在柜面前,没有转身要去做咖啡的意思。 我疑惑地抬起脸。 他也在看着我。 我微微揪起裙摆看了看,又摸了摸脸,确保没什么奇怪的的地方后,茫然地与对他对视。 「这位客人。」青年低沉醇厚的嗓音染上几分无奈的笑意,他摊开掌心,里面是我方才给他的钱,又点了点立着的纸质菜单。 「您还差五百日元没给。」 我:「……!」 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爱神丘比特在上。 第一印象,请问还有救吗? -------------------- 推推下一本预收—— 预收《纸片人养成攻略指南》 你是一个经营养成游戏小能手。 曾经,你横扫各大sh小游戏网站,并致力于在每个评论区附上自己的通关记录。 某一天,你换新手机时,发现了里面自带的app。 是个画风精美、ui简洁大方、即时反应多样化的—— q版纸片人养成游戏。 你需要用游戏初始贊助的一笔钱搭建起自己的资金流,给纸片人建遮风挡雨的房子、照顾他们、安抚他们的情绪,提升好感度解锁最终结局。 你很快就沉迷了进去。 遗憾的是,你虽然对经营养成很有心得,但对恋爱攻略却并不擅长。 因此,尽管你把q版纸片人一个个都照顾得十分精细,好感度也很快随之水涨船高,但打出的却都是be结局。 然后,你的面前浮现起了闪亮亮的系统面板。 【群星正在闪烁】 【神明正在注视着你】 【神明对于你在他们开发的恋爱养成app中达成的全是be结局而感到不满,因此将你丢入了游戏之中】 进入游戏后。 你身边开始出现有着苍蓝色眼瞳的白毛帅哥。 时常会撞见一个自称来自于横滨的绷带怪人。 在便利店碰到嗜好咖啡果冻的粉发杀马特小哥。 他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的q版纸片人等比放大一样。 并且,他们还保留了好感度。 【系统提示:达成he结局,成为恋爱大师,让神明感到满意,获得回到现实中的机会吧!】 【「恋爱达人丘比特」磕起了手中的瓜子,并对你起闹道:「沖沖沖,我要看修罗场!越乱越好!」】 【「月老(诚聘助理月薪面谈有意加我v)」一边将脚下的缝纫机踩得冒出了烟,一边对你友好地点了点头。】 【「aaa维纳斯美容馆限时八折戳我就看优惠详情」一把抢走了「恋爱达人丘比特」手中剥好的瓜子仁,并对你魅惑地眨了眨眼,送给了你一份小小的礼物。】 【系统提示:您获得了来自维纳斯的新手限时见面礼。】 【系统提示:您的魅力值将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提升至lv.7】 你恍惚间觉得……自己不大正常了。 第2章 第3页 ===================== 如果丘比特有回覆,我猜大概也是:没救了,毁灭吧。 我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一边急匆匆从钱包里翻出硬币递给青年,一边慌忙道歉:「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不小心漏拿了……」 连递硬币的手都是抖的。 太不争气了。 我暗地里掐了自己胳膊一把。 青年好脾气地笑了:「没关系的,请稍等一会,我这就帮您做。」 他衬衫口袋上用别针别着一张黑底工牌,除了店长的职位外,下方还有一行用银色字体印刷的姓。 沢田。 店内光线充足,这两个字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泽,烙印在视网膜中闪闪发亮。我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感觉内心某一角忽然柔软地塌陷了下去。 回过神来时,沢田店长已经围上了围裙,正背对着我熟练地过滤咖啡渣。他肩线流畅,背影瘦长,虽然在低头做事,但背嵴仍挺得笔直,脖颈连着肩膀那块形成漂亮的凹陷。 他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做习惯了的。没一会咖啡便被扣上盖子放入固定托底,连同芝士火腿可颂一起装进了纸袋递给我。 「客人,您的商品。」 他的嗓音也很好听,像是大提琴拉动时的醇厚音色。 我迅速瞄他一眼,而后垂下脑袋,乖乖接过了纸袋。 方才趁他做咖啡时想了一肚子千奇百怪的搭讪方法,此刻却全部哽在了喉头,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我一看他的脸,就会联想到刚刚闹的那个乌。 看来今天不适合搭讪,还是得回去想想,再想想。 我自闭地捏紧纸袋,再次逃出了咖啡店。 - 因为发生了点小插曲,我比平时晚了点时间到公司。 勉勉强强,算是踩着整点打卡。 再晚几秒就要算迟到了。 我舒了口气,拉开办公椅坐下,从纸袋中拿出今天的早餐。 旁边座位的同事恰好打水回来,她随意瞟了眼桌上的可颂与咖啡,有些惊讶:「咦,你今天绕路去鲔鱼咖啡店了?」 鲔鱼咖啡店。 这个跟咖啡店的精緻小资画风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名字,确确实实是那家咖啡店的。 尽管咖啡店里并没有鱼,连鱼缸都不存在。 我于是点点头:「对。」 「它家的logo很有特色呢,一眼就能看出来。」 同事笑了笑,我跟着她的视线看向打包纸袋与咖啡杯托上印着的图案。 一只小猫用肉肉的爪子压住了一条鱼。 可爱又新奇。 同事接着说:「这家店的店长,跟我是国中同班同学,没想到现在他开了间咖啡店。」 她话语中带了点感嘆的意思,我立即竖起耳朵,耐心听她讲完,而后急急追问:「你认识沢田店长?」 「以前在学校时打过几次照面,同一个班级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了?」 我轻轻吸了口气。 想不出什么能拐弯抹角打听的好藉口,我干脆单刀直入:「那你……你对他有什么了解吗?比如喜欢的东西啊之类的……或者初中的事也可以跟我说说。」 同事狐疑地打量我几眼:「藤间,你该不会……」 我坦然承认:「我想追他。」 「你帮帮我嘛,我母胎单身这么久,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心动的。」我一面讲,一面从办公桌上放的糖盒中摸出两颗糖塞到同事手心,顺便沖她眨了眨眼,指尖一搓,又比了颗心。 同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好啦,拿你没办法。」她收拢掌心里的糖,说,「我跟沢田其实也就面熟的关系。他吧,以前在班级里比较透明……人比较……呃……」像是感到为难似的,同事微微皱起眉头。她沉思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比较笨拙,也没见参加什么社团,你要问我他喜欢的东西、兴趣爱好之类的,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如果是想追他,那我还是能为你提供一点情报的。」 「当时国中的校花也在我们班级里,她是全校几乎大半男生的理想型,沢田也不例外。」 「他喜欢过她。」 校花。 喜欢。 我正恍惚地咀嚼着这两句话,办公室内蓦然响起电动门开启的响动。 同事吓了一跳,几步并作一步慌忙落座。她悄悄探出半个头,见是另一位同事提着个空杯子从外面进来,才松了口气,转而掏出手机贴近我,一只手在屏幕上不停划动。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作为参考,我记得自己有跟京子……哦,就是那位校花啦,我们合过照,你等下,我找找……」 「啊,找到了!」 我不受控地将视线投了过去。 照片上除了年轻版的同事外,还有一个金棕短髮的女生。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手上捧着大束正盛放得灿烂的向日葵。她浅浅笑着,眉眼秀丽生动,竟是连花都比了下去。 嘶。 美到这个程度,她真的不是明星吗? 我感觉自己的眼球仿佛被她身上神圣的辉光净化了一遍。 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苦涩与不自信。 如果这是沢田的理想型…… 第4页 我从小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对着自己看了看,又翻了过来倒扣在了桌子上。 虽说我也不认为自己条件很差……奈何京子的硬体水平实在太高了,我真的够不着啊! 我扁了扁嘴,忧愁地托腮。 这阵低气压持续没多久,很快又被我挥手驱散了。 没关系,谁还没个初恋呢? 只要沢田现在是单身…… …… 我突然发现一个被忽视了的重大问题。 等一下,沢田他现在,是单身吗? -------------------- 是——的——【超大声回应 第3章 =====================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可能直接去当面问沢田,一旦问了,几乎就等于打出了明牌,再无退路。 起码现在不是时候。 问同事,她连沢田的联繫方式也没有,更别谈知道他如今的近况了。 我再次忧愁地托腮,想了半天,只想出了一个笨办法。 走迂迴战术,多去店里打探消息,顺便还能混个脸熟。 如果沢田是单身,那就努力从脸熟的常客,升级成为通讯录里的朋友。 之后的事嘛……之后再议! 我粗略定下行动方针,然后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 没想到这个战术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三个店员都是半大的年轻人,话痨且开朗,嘴里把不住门。从他们闲暇时的聊天中可以听出来,沢田现在确实是单身;加上我一直刻意在与他们套近乎,如今的关系已经是可以时不时聊上两句的老熟人了。 而且,我发现,沢田很好说话,或者说,有点偏内向。 也如同事所说,有点笨拙。 比如,他基本上每周都会忘记带东西,有时是家里的钥匙,有时是钱包。偶尔,明明地上什么障碍也没有,他也会突然左脚绊右脚,摔个平地摔。 像那个什么……动画里的迟钝系少女漫女主角。 虽然我觉得这点也很可爱。 - 沢田似乎最近没睡好。 有店员轮值的时候,他会扯过一把椅子,然后蜷缩起身体,随便找一面墙靠着补觉。 椅子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实在太小,以至于他睡得很不舒服,梦里都紧紧蹙着眉。他只能缩起一半身子,长腿委委屈屈地曲起同样抵住墙面。 身为店长,明明稍微翘下班回家睡也可以。 我恋恋不捨地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而落至面前的笔记本屏幕。 虽然是周末,但企划案礼拜一就要交。 所以只能加班加点。 表格上的数字枯燥又乏味,我敲了一会儿键盘,便控制不住地再次看向沢田。 他还在睡。 我于是抽出纸和笔,眯着一只眼,竖起笔桿,隔着远远的距离在他面上量了量,打算在纸上等比描摹下来。 画画比工作有意思多了。 一时兴起,我便只顾着埋头作画,直至一小碟抹茶蛋糕被「咔哒」一声,放在了桌边。 来人力道已经放得足够轻柔,但瓷制的底盘与台面接触,仍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声轻响。 我倏地回神,视线顺着往上。 是沢田。 我脸颊发烫,匆忙想要撤掉画稿,沢田却已经看见了。 「这是……」他嗓音掺了几分好奇,「大圈跟小圈,史莱姆跟它的孩子?」 收拾画稿的手顿时停住了,羞涩的情绪也一下消散大半。 我幽幽开口:「不,画的是人。」 「……」 沢田沉默了。 他微微低头,像是在仔细分辨我手上的画,半晌,才点点头,恍然道:「火柴人,对吧?」 「……」 我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我这人,确实没什么艺术细胞。 无论画什么,最后都会诡异地跑偏到火柴人,学生时代的美术课全靠老师施捨的同情分。 虽然沢田陈述的是事实,但我觉得还是有点不甘心。 我明明超级用心地画了。 于是我决定小小的打击报復一下。 我隐约记得,在梦里,我总是叫他兔子先生;而他总是无奈回应,到最后可能也认了栽,逐渐接受起了这个称唿。 仗着沢田不知道我的梦,我把纸翻了个面,未经过笔墨沾染的崭新一页露了出来。重新提笔画了一瘦一胖两个火柴人后,我又往圆圆的脑袋上加了长长的两双兔耳朵。 接着,我把纸往沢田眼皮底下一递,示意他看过来。 他垂下眼睫,骨节分明的手抚上画纸,抿了抿唇:「……兔子。」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完全是。」 我拿笔圈了一下那只瘦瘦的火柴兔,贴心补充,「这是一只瘦兔子。」又圈了一记肥肥的火柴兔,「它因为得罪了聪明的绘画之神,被降下神罚,变成了一只胖兔子。」 沢田抬眸,神色不明。他修剪整齐的指尖沿着纸面划过兔耳的轮廓,像是将自己的指腹作为笔尖又重新描摹了一遍。 良久,他弯起眼眸,浅笑:「或许这份曲奇,能否让聪明的绘画之神改变主意、不降下神罚呢?」 漂亮、骨感的手端着一小罐咖啡曲奇送了过来。 沢田手指瘦长,手背皮肤生得薄且白,屈起指节时,掩藏在皮肤下的青筋也跟着突起一道鲜明曲线。 第5页 他不清楚我嘴里兔子的意味,但应当是看出了我话中的微小抗议。 毕竟把所谓的瘦兔子胖兔子替换成人,对话也一样成立。 可我本意是开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自然没有收下所谓赔礼的道理。 「不用啦,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我说。 见我迟迟不接,沢田再次开口:「其实这份曲奇,是作为你一直照顾我店里生意的薄礼。对一些老顾客,我们时不时就会发放一点小赠品聊表谢意。」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礼尚往来,可我身上也没什么能当作回礼的东西,摸遍小包也只有随身携带的微型糖罐。 糖罐里的糖已经被我吃的差不多了,只有罐底还倖存着两颗柠檬糖。我把它们从罐中倒出,递给沢田:「回礼。你家的咖啡真的很好喝,甜品也好吃,奶油也不腻,我尤其喜欢你家的抹茶咖啡。」 我夸了一通彩虹屁。 一个店长,肯定喜欢自己店里的产品被人夸赞。 我觉得自己这通彩虹屁切入得无懈可击。 明黄包装的糖果落入沢田掌心,他怔怔看了会,眸底因为倒映的糖果而沾染几分生动的色彩。 没有推拒,他将糖果收进了衬衣口袋,而后轻轻笑了:「嗯,我知道。」 我知道。 这三个字仿佛化为巨锤,一锤下来,砸得我七荤八素找不着北,直至沢田已经回了柜檯,我还愣在原地回不过神。 他说自己知道。 是指清楚自家产品质量过硬,还是指清楚我喜欢他家的抹茶咖啡? 如果是后者……是不是说明,哪怕是出自于对常客的口味调研,他也有在小小的关注我? 这抹思绪尤其的活跃,我感觉脸颊的温度又再次攀升。 看来走迂迴战术是正确的。 我喜滋滋地为自己的英明决断默默在内心点了个贊,掀开曲奇罐的盖子,取了一块放进嘴里。 咖啡曲奇一般都是苦的。 但不知是高兴的情绪在作怪还是味觉出了问题,我竟从里面品出了像是抹上厚厚糖霜那样的甜。 -------------------- 2022.10.28 小小的修改了一下 第4章 ===================== 自回礼事件之后的几天,我都没再去过鲔鱼咖啡店。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实在太忙了。 公司接了笔大单子,是风纪财团的项目。 上层领导十分重视,我几乎从早忙到晚,脚不沾地,连喝口水喘息的时间都要一再压缩。 然后,我出现了戒断症状。 忙着忙着就会突然停下来盯着还未填上数字的空白表格发起呆,脑内下意识地会掠过沢田的脸;吃饭时会想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跟我一样也已经开始干饭了。 心脏沉沉的,有点焦躁。 好不容易项目的前期准备工作告一段落,我抬眼看了看公司墙上挂着的钟表。 七点四十五分。 鲔鱼咖啡店的关店时间,我记得是八点。 位置又离得不远,过去还来得及。 我把手机、耳机等小物件一股脑儿的塞进挎包,急匆匆出了办公大楼。 外面在下暴雨。 雨丝连成了珠串,一串又一串毫不停歇地砸在地面上,视野所及之处,都被一片朦胧雨雾笼罩。 风很大,尽管打了伞,雨丝还是会和着风擦过皮肤,叫人感觉凉丝丝的。 我一咬牙,小心顶着骤雨往咖啡店移动。 尽管再谨慎,到达咖啡店时还是湿了半截裤子,衣袖更是湿得透彻。 我躲在屋檐下,突然开始犹豫了。 现在这幅样子,跟好看两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正考虑今天要不要先回去,改日再来时,玻璃门忽然从里向外被推开了。 沢田提着另一块「停止营业」的木质挂牌出来,与我对上了视线。 他瞳孔惊愕地紧缩了一下。 「我……」我抢在他出声前开口,却又忽然顿住了。 该怎么跟他说? 告诉他因为我很想见你,所以我就过来了? 那绝对不行。 我咬住下唇,急中生智编了一个藉口:「我回家还要加班,想起你还没闭店,就想顺路买杯咖啡提提神。」 这个藉口细思之下,好像也经不起推敲。 前面不远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下这么大雨,不如直接在便利店里买一杯美式,还可以在店里坐着躲雨。 但我情急之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完美的理由。 沢田抿起薄唇,嗓音有些低:「先进来吧。」 他说着,转身领我进店。 我收拢伞,雨珠汇聚成溪滴滴答答地沿着伞面往下淌水。我把它挂在店内专门的雨伞架上,刚一转身,手心里就被塞了一条灰色的干毛巾。 「新的,买来后一直当备用,刚刚才拆封。你衣服湿了,先擦擦。」 我乖乖应声。 毛巾很干净,丁点灰尘不染,看得出确实是新的。 我一边慢吞吞擦拭着头髮与衣服,一边在想待会儿该说些什么比较好,沢田的声音蓦然又响了起来,将还在沉思中的我吓了一跳。 「晚上最好别喝咖啡,不然等到了半夜,会失眠得厉害。」他背过身在柜檯忙碌片刻,端出来一杯牛奶。 第6页 他白皙指尖贴着玻璃杯,几乎要与纯白牛奶的颜色糅为一体。 我眨眨眼,道了谢。 牛奶的温度刚好,微热,口感醇厚丝滑。液体顺着喉管滑落,一直积郁的焦躁情绪在此刻忽然被尽数瓦解,沉重得直往下落的心脏仿佛卸下了重担,又似乎插上了无形的翅膀,轻盈得像是能飞上天。 我满足地喟嘆一声,雀跃得几乎想要晃荡几下脚尖。 沢田沉默地看着我。 我小口小口喝着牛奶,脑海一角倏地划过一道雪亮的光。 等一等,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我感觉自己唿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些许。 「那个,我刚才看了下自己钱包,发现钱没带够。」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他,「或、或许,你可以给我你的联繫方式吗?我线上把牛奶钱转给你。」 沢田肉眼可见地一怔。 我紧张地握紧了玻璃杯,等着他的回答,就像在等待一则悬在头顶的判决通知书。 他注视我良久,而后从喉间溢出一声长长的、长长的嘆息。随着这声嘆息落地,他紧绷的面色舒展开了,微微凝起的眉头也松了下来,脸部线条重新变得柔和温润。 「好。」他轻哂,掺杂着几分无奈,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放弃对什么东西的抵抗宣告投降一般;可他神色仍是的,眸底渐渐染上了明亮的笑意。 他拿出了手机,深灰色,与毛巾的颜色一致:「我叫沢田,沢田纲吉。」 判决书下达了,无罪释放。 他另一只手指尖点了点胸前的工牌,我生怕他反悔,立即从挎包摸出自己的手机,迫不及待凑了过去,笑眯眯地自我介绍:「藤间唯。」 想了想,我又明快补充,「请多指教啦,沢田先生。」 沢田从我手机上移开眼神,侧目望来,而后同样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嗯,请多指教。」他说。 -------------------- 小唯同学她勇敢地a了上去! 联繫方式get√ 第5章 ===================== 沢田最终没收下那杯牛奶钱。 交换联繫方式后,我与沢田的交流终于不用只靠自己去咖啡店,逐渐多了起来。 昨夜下了大雨,今早方才停歇。太阳从云层中被拽出了半截影子,倾洒下轻薄的曦光;地面仍然湿漉漉的,覆盖着浅薄的一层水泽,模煳倒映着天光与人影。 清凉的空气灌入肺部,我感觉整个人精神一振。 这份好心情,在看见拐角处的花店时到达了顶峰。 花店已经开始营业,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的装修。店外,靠着墙的一面,则里三层外三层地堆满了花盆绿植以及用透明纸包裹着的花束。 花盆里的花正开的绚烂,一旁,是两柄撑开放在地上的伞,一红一蓝,颜色亮眼,伞面还挂着未干的圆润水珠,欲坠不坠。 一时间,或浓郁或浅淡的色彩争先恐后挤入眼球,视野里霎时铺满了流淌的色彩之海;眼前旺盛到快要凝聚成实质的生命气息裹挟着凉爽的风,轻柔地擦过脸畔。 我揉了下眼,视线上移。 天空是海一般清澈无暇的蔚蓝。 好难得的景色。 我轻轻倒吸了一口气,倒退几步掏出手机,将映入视野的一切装进了小小的屏幕内。 我不期然想到了沢田。 真奇妙,看到漂亮的风景会想到他,看到好吃的也会想到他;想把自己珍藏的美好事物都分享给他,想让他感受我此刻的心情。 恋爱原来是这样的。 我拍了好几张照片,从中挑选了一张自己最满意的,而后点开沢田的聊天框,发送了过去。 芝士就是力量:[图片] 芝士就是力量:请看! 芝士就是力量:超级好看的花。 没等多久,就来了回应。 咖啡店里没有鱼:[猫猫鼓掌.jif] 咖啡店里没有鱼:拍得很漂亮。 咖啡店里没有鱼:[图片] 咖啡店里没有鱼:这株是茉莉吧?之前路过花店时闻到过它的香气,特别好闻。 鲜红的涂鸦笔圈出了图片一角。 茉莉? 我两指往屏幕两边划动,放大图片,看见了一株素雅白花。 叶片饱满,花蕊中空,花瓣微微蜷缩,乍看之下的质感叫人联想起舒适的纯棉布料。 这是……茉莉吗? 关于花的知识太过贫瘠,感觉有点印象,又不太确定。 我挪近几步,蹲下身体嗅了嗅。 好香! 钻入鼻腔的芬芳清雅馥郁,像是连肺腑也盈满了雪白花瓣。我没忍住,又嗅了几下,然后重重打了个喷嚏。 好闻是好闻,但是好像不能多闻。 我揉揉鼻尖,眨掉眼眶里泛起的生理性泪水,远离几步,而后敲打出消息。 芝士就是力量:我去闻了!真的好香噢! 芝士就是力量:[兔兔鞠躬.jif] 就着花朵的话题,我们聊了几句后,沢田又话锋一转,发来了一张咖啡照片。 咖啡店里没有鱼:[图片] 咖啡店里没有鱼:生椰抹茶拿铁,最近在开发的新品,快完成了。 照片中的咖啡杯底是淡淡的卡其色,杯子顶部则是清新自然的抹茶绿,分层明晰,正方形小冰块轻轻飘浮在绿泊之上,外观精緻。 第7页 好耶,是我喜欢的抹茶! 我怀着期待,欢欢喜喜地在信息框里熟练敲下一连串彩虹屁。 - 隔了两天,部门里来了位新人。 名字稍微有点奇怪,叫库洛姆。 库洛姆小姐很年轻,长得也非常漂亮。她安安静静跟在主管后面,垂着眼眸不发一声,像株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紫罗兰,直至主管介绍全了人,她才开口轻轻跟着叫了一遍。 库洛姆小姐头髮不算太长,长度刚过肩膀,发尾修得齐整,就是髮根的造型……稍稍新奇了点。 她头顶的髮丝修剪得参差不齐,瞧着有点像凤梨叶子。 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她脑门看了半晌,又惊觉不太礼貌,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她的眼睛。 浓郁、幽深的紫。 脑内突然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很适合戴眼罩。 库洛姆的位置安排在我对面,电脑后盖对着电脑后盖,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的脸。 今天天气稍微有点热,她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初来乍到,她没带什么私人物件,连水杯都用的是招待客人备着的一次性纸杯。 我摆弄了一下自己买的小风扇,往库洛姆那推了点,又扣着后盖将它转向、面对墙壁。扇叶转动,唿唿吹出凉风搅碎沉淀在空气中的闷热。 库洛姆被吹得一激灵,把额前飘动的碎发往耳后根拢了拢,略显迷茫地抬头。 「看你有点热,这样大家都能吹到啦。」我笑着说。 库洛姆眨巴眨巴大眼睛,才反应过来似的张了张口。 ……说实话,没听清。 风扇开到了最大档,扇叶轮转间发出如摩托发动般低沉的嗡鸣;她声音又细又软,掩盖在一阵接一阵的嗡鸣声下,显得含混不清。 但从口型来看,应该是在传达谢谢之类的意思。 我于是说了声「不客气」,想了想,又凑过去,徵询意见:「你午休有空吗?」 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公司附近吃的还挺多,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中午可以一起吃个饭,然后我再带你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她迟疑片刻,而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微微红着脸颊点了点头。 得到答覆,我重新缩回了座椅上。 对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我又摸出手机,给沢田发了条消息下单三杯咖啡,打算小小的庆祝一下新人入职。 芝士就是力量:麻烦沢田店长啦,到时候午休我来拿。 芝士就是力量:[兔兔鞠躬.jif] 安排是都安排好了,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临近午休,部门领导突然说要开一个会,午餐由行政统一订了送上门。 趁着大家还在准备开会文件无人注意,我迅速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芝士就是力量:店长店长,咖啡的事就算了吧。 芝士就是力量:我出不来了,被顶头大恶魔抓走开会了。 「——藤间!」 大恶魔中气十足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 我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手机一滑,差点没抓住。匆匆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我讪笑着回头:「马上来,马上来!」 这场会一开就是一个半小时。 等结束后,我已经精疲力尽,瘫在办公椅上缓了半天,才勉强提起点精神。 行政订的饭已经贴心地放在了桌上,时间点卡得正好,饭盒摸上去尚还留有余温。 我胡乱扒拉几口饭,解锁手机,才发现沢田的回覆。 咖啡店里没有鱼:开完会你发条消息给我吧,我给你送过去,离得也不远。 咖啡店里没有鱼:对了,还不知道你办公楼地址。 最后一条显示是五分钟前。 咖啡店里没有鱼:[猫猫祟祟.jpg] 咖啡店里没有鱼:开完会了吗? 我咽下喉咙的一大口白饭,咬着筷子,编辑出委婉的拒绝简讯。 这点小事,也不想让他特地跑一趟。 咖啡店里没有鱼:那好吧。 咖啡店里没有鱼:还有,之前说的生椰抹茶拿铁,已经开发的差不多了。 咖啡店里没有鱼:或许……你明天有空吗?想请你过来试饮,记录一下顾客反馈。 我盯着这句消息看了许久,一时连干饭都忘了。 虽然看起来仅仅是出于纯粹商业目的的邀约,但难得是沢田主动邀请欸? 这是不是说明,我在他心中已经从面熟的常客,升级成为了有咖啡品位、被他认可的常客?再加上逐渐熟络的联繫,或许离朋友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思来想去,直至感觉牙齿莫名酸了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一直在嚼着一次性筷子。我急忙吐出,接着用力搓揉了几下腮帮子,终于好受些许。 我一字一句斟酌着用词,小心又谨慎地试探。 芝士就是力量:好呀,我是你身边第一个尝它的吗?我会努力品鑑给你反馈的! 芝士就是力量:[兔兔握拳.jpg] 我发完这句,立即闭上眼睛,须臾又用力捏了把脸,迫使自己睁开一条缝隙。 不要慌、不要慌。 我不停让自己冷静,可手还是不受控地攒紧了筷子,屏息凝神等着聊天框蹦出下一条信息。 第8页 这次,沢田没有立即回復,而是慢了半分钟才来。 咖啡店里没有鱼:嗯,你是除我之外的第一位^ ^。 「哗」的一声,我感觉脑袋像是变作了一整片花田,此刻正颤巍巍开出一朵又一朵的小花。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挣断线的气球,马上就能飞向天空。 我于是逐渐膨胀。 如果我有尾巴,我相信它此刻一定翘得比我脑袋顶还要高了。 这应该不能只算常客了吧?常客哪有先于员工内部试饮会喝到新品的。 我觉得,是我之前低估自己这个恋爱新手在这件事上的天赋了。 大概、或许,我在沢田心里—— 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互相交流感想的咖啡爱好者朋友了! 我颇具自信地想。 -------------------- 270:? 平平无奇恋爱小天才藤间唯【不是 - 8.28捉了个虫无内容修改 第6章 (小修) ============================= 最终,我在办公楼底下的咖啡连锁店买了三杯咖啡。 一杯给我自己提神用,一杯给库洛姆庆祝她入职,剩下一杯则是特地送同事的——为了感谢同事之前慷慨给予我的沢田相关情报,顺便再小小地贿赂一下,让她想起新的信息再告诉我。 同事大方收下,沖我挤眉弄眼比了个ok,意思是包在她身上。 库洛姆却不太好意思拿,推辞了半天,又拿出钱包说要给钱,还是被我强硬地塞到她手上才讷讷作罢,小声道谢:「那、那我下次请回你吧,你想吃什么?」 好像不还这份人情,她就会一直良心不安似的。 可这又不是什么大钱,小事一桩罢了。 我有些无奈,想了想,挑了一个比咖啡稍微便宜点的食物:「棉花糖。」 「棉、棉花糖?」库洛姆微微睁大眼眸,面露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我会选这么一个东西。 我斩钉截铁:「对,棉花糖,我很喜欢吃糖。」说着,我拿起办公桌上的糖罐在她面前晃了晃。 糖罐中的糖被用力一摇,顿时一颗接一颗的撞击着铁皮盒,发出急促的「咚」声。 库洛姆看看糖罐又瞧瞧我,虽然面上还是犹犹豫豫,但好像也有点相信了。 临近下班前,我起身去厕所间,正好途径库洛姆工位。 我不经意瞥过一眼,发现她正浏览着一个网页,网页上很多花花绿绿的棉花糖图片,棉花糖形状各式各样,中规中矩的长方形、跟dna一样的基因形、以及长着耳朵的小动物形状。 我脚步停了停,下意识地又瞄了一记。 网页上的标题用粗体字标得大大的[个人亲测,最好吃的五家棉花糖品牌!] 库洛姆看得认认真真、全神贯注,即便我此刻正站在她身后、离她极近,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郑重,反倒让我这边觉得不好意思了。 为了不惊扰她,我放轻步伐,蹑手蹑脚地撤出了办公室。 既然她不太习惯别人送她东西,觉得有负担,下次倒是可以带点自己烤的饼干这种没标价的自制小甜品。 ……这种的,应该没问题吧? 我一边揉着有些刺痛的肩周,一边不确定地想。 - 隔天是周六。 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我精神抖擞地从床铺上爬起来,接着斗志昂扬地给自己化了个妆,挑了一条新买的裙子。 尽管只是被邀请去品鑑新品,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高悬。咖啡店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沢田还是那副白衬衫黑长裤的打扮,双手撑在柜檯檯面上,正俯着身子、神情专注地盯着量杯上的刻度线。 轻薄的曦光在他身上拉出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他上半身像是披了一层由光编织而成的轻纱,衬衫白得透亮;下半截却隐在柜面的阴影中,与昏沉暗色模煳成一团。 他长睫低垂,听到推门动静后循声望来,眼瞳清亮。 沢田笑了起来,眼睑微微弯出一道浅淡的弧线:「早上好。」 声音明快、轻松。 我忽地感觉心脏像被什么钝器重重敲击了一下,满腔气势顿时又泄了个干干净净。 心跳声吵闹得厉害,我没骨气地摇起白旗宣告投降,同样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早上好呀。」 我坐下没一会儿,沢田便端上了生椰抹茶拿铁。 近看之下,比照片里拍的要更精緻。浮在表层的冰块被抹茶染了色,显出一条条不规则的纹路来。 我小小抿了一口。 起先是熟悉的咖啡味道,而后才从中品出丝丝椰子的清香与抹茶醇厚的口感。咖啡味不重,与椰浆的清甜融合得恰到好处。 比起咖啡,更有点偏向于鸳鸯奶茶。 我放下杯子,翘起大拇指给沢田点了个贊,诚实地说出感想:「我超喜欢的,你要是上了这款,我可以连着买一周。」 「不过……」我砸吧砸吧嘴巴,回味着方才舌尖尝到的味道,「因为加了椰浆跟抹茶嘛,咖啡味就淡了点,而且偏甜。如果是很看重咖啡苦味的人,可能不太会买这款。」 沢田点点头:「嗯,研发的时候我就有想到,所以目标客户定的是比较嗜甜的人群。」 第9页 怪不得要找我来做顾客反馈。 我恍然大悟。 我确实比较嗜甜,喜欢点全糖奶茶加奶盖再加冰激凌球,第一次点单带进公司时,同事当即用一言难尽的目光反覆打量了我几遍,活像我是个外星人似的。 我又捧起咖啡喝了一口,杯壁上挂着冰凉的水珠,抹到掌心里又湿又凉。 「你最好还是再找其他人多问问,我这个样本应该只能算凑数的。」感受着舌尖绽开的丝滑液体,我幸福地眯起眼睛,说,「我咖啡从来不点美式,总是要加糖加奶,因此只能代表一小部分嗜甜如命的人。」 沢田颔首浅笑,嗓音低柔微哑,犹如展开的一匹上好丝帛:「我知道,不过还是想让你先尝尝看,你能喜欢,就说明这款做得还算成功。」 我往嘴里送咖啡的动作一顿,手僵在半空。 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我想多了? 脑中思绪乱飞,两种念头具化成两个小人开始拔起了河。一个在一端边拔边吼,让我不要自作多情,要耐心等待时机;另一位则生气地使劲儿跺脚,摆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架势,让我抓紧点趁这个机会试探试探,勇敢地贴脸a上去。 两个小人拉锯不下,我被弄得有点恍惚,呆呆睁大眼睛看向沢田。 柜檯后忽然传来一记轻佻的口哨。 我歪了歪头,视线跃过沢田,投向柜檯之后。 是名叫浅野的店员,平日属他性格最为活泼。 方才进门时不见他的人影,也不知在哪儿。此刻这个半大的年轻男孩穿着统一制式的工作服,胳膊支在柜面上,正一只手托腮调侃地望着我们。另一只手则还留在唇边,拇指与食指圈成一个中空的小圆。 「你能喜欢它我就高兴——」浅野一个字一个字的拖长了音调,删减了一些内容,又加上了自己的理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被当作热闹看的我:「……」 小伙子,你很懂哦? 沢田抿起唇角,转身面朝浅野:「衣服换好了?那就去收拾一下台面。」 听着似乎是呵斥的话语,可沢田看着也不像是真生气的模样。 浅野显然并不惧怕这记棉花拳,嘴上敷衍地应了几声,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蛋,随后笑嘻嘻地拾起抹布,一股脑做事去了。 沢田于是又转了回来。 穿透玻璃的明亮光线下,他脸颊的绯红清晰可见,连耳根都烧成了一片霞云。 ……现在我明白,浅野为什么要指自己的脸了。 他分明是在调侃沢田。 「浅野他这人就这样,不好意思。」沢田温声致歉。 「没关系,我没、没事。」反倒是我,变得有些结结巴巴了。 脑内叫嚣着要a上去的跺脚小人,趁另一个小人不备,此刻呈压倒之势,将中间旗拉至己方区域获得了胜利。 我于是勐灌了自己一大口咖啡,然后「啪」的一声,放下杯子。 「沢、沢田店长。」话一出口,我才惊觉自己声调有些奇怪,尖锐的像破了音,我急忙压低嗓子,「或许、或许你想去并盛游乐园吗?因为是开业八周年,最近正好在打折……身边朋友都在忙,没什么空,我自己一个人又觉得没意思,所、所以来问问你!」 我随便扯了个谎,憋着气一口说完,然后既紧张,又期待地看向沢田。 手上咖/啡因为手腕止不住的微颤,轻轻跟着摇晃。 浅野不知何时悄悄靠近了这边,身体躲在桌子后面探头探脑,脸上满是名叫八卦的求知慾。 沢田眼中微讶。他睫毛很长,在光照之下投影出鸦羽似的阴影;他短暂的沉默一瞬,而后微微撩起眼皮,棕瞳闪烁几下,仿佛流光划过。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顿时舒了口气,肩膀也放松地垮了下来。 旁观了全程的浅野立即高兴地一摔抹布:「店长!不容易啊店长!你终于——」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沢田已经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浅野只好住了口。 棕发青年面含歉意的转头看我一眼,而后抬脚,似乎是想要往浅野那走去。 然后,哐当一声,他脚底一滑,使出经典的左脚绊右脚技能,跌了个狗吃屎。 -------------------- 2022.10.24 感觉人设有点偏离于是小修了一下 第7章 ===================== 夏末初秋,天气说翻脸就翻脸,昨天还日好风暖,今日便疏忽阴沉下来。 天色昏暗,目之所及都被灰濛濛的阴云所遮盖。空气潮湿的水汽凝结成无形的一团,沉甸甸压在鼻尖。 我也没想到,第一次同沢田出去玩就倒霉的碰上了阴雨天。 幸而天气预报说不出半日便会放晴,总算是不用更改预定。 我挎着包匆匆赶到并盛游乐园时,沢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白衬衫、直筒牛仔裤,大概是有点冷,他又罩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开领针织衫,此刻正候在售票台旁,低头看着手机。 他人高腿长,身材比例又好,简简单单的休闲装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点矜贵的气质。 虽然我已经提前十分钟到了,但沢田来得还要早,而且看样子等了不少时间。 我于是几步并作一步赶到他身边,同他打招唿:「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第10页 沢田摇摇头,笑道:「我也才刚到,没有很久。」 这是客套话吧? 我拽紧了包的拉链,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我又探头瞧了瞧他下巴,干干净净,昨天摔跤似乎没对他造成大碍。 我松了口气。 沢田没再这事上多加纠结,转而抽出两张票——我这才发现原来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一直在夹着门票。 这可不行! 提出要来游乐园的是我,怎么能让别人出买票钱? 我慌里慌张地按住沢田的手,长方形的门票被我掌心盖住,随之弯下一截。沢田疑惑地垂眼看我,从鼻腔里逸出短促的「嗯?」 「怎么了?」他问。 他声音低沉微哑,那声疑问尤带着些许鼻音,软得像是在撒娇。 老天,这谁顶的住啊? 我心跳漏了半拍,手抖了一下,连带着声音也有点发颤:「不是,是我说要来的,我来请你。」 沢田明白过来,哑然失笑:「买都买好了,两张门票而已,没关系的。」 并盛游乐园的票价一向不便宜,哪怕打了折也算有点小贵,自己的提案却让对方当了冤大头,怎么也说不过去。 可现在再拉扯下去,反而耽误了游玩的时间。 检票台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队首在挂着彩灯以及光鲜牌匾的门口,等到队尾,却已经折了两折,再晚上那么些时候,哪怕进去了也得在游乐项目前再排上一轮长队。 我于是收回压着票根的手,认真道:「那中午吃饭我请吧,说好了。」 沢田侧目看了看我,大约是见我实在坚持,大有不得结果不罢休的气势,才神色无奈地浅浅应了下来。 - 说起游乐园里的经典项目,那必然是各种高空项目与鬼屋。 鬼屋……说实话,我不太行。我这个人,怕鬼。 但高空项目,勉勉强强可以玩一点诸如云霄飞车之流。 离门口最近的一个高空项目,是低配版云霄飞车。 高度没有寻常过山车那么高,弯也没有那么多,轨道下方是一汪人工湖,每次车子急速俯冲贴近水面时,两侧翼板与水面都会喷射出水柱。 算是中规中矩的经典版过山车。 我目光落在远处直入天穹的弹射塔,看着游客们慢慢上升,又从最高处骤然往下坠,循环往復,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都能依稀听见他们恐惧又夹杂着兴奋的尖叫。我默默打了个颤儿,收回视线。 还是低配版云霄飞车好,看看这粉嫩的涂装颜色,怪可爱的。 「沢田,要不我们玩这个——」我转过头,正欲询问,却见青年抿紧了唇线,盯着眼前的游乐设施,神情有些僵硬。 我:「……」 不知为何,莫名想起兔子装死时的模样。 这是……害怕高空项目? 沢田语气听上去犹如一把因为生锈而拧不开的锁,转着转着就卡了壳:「怎、怎么了?你想玩这个过山车?」 我咽下嘴里的话,体贴地另起话头:「我们去那看看吧。」 我随手往后边一指,沢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神色顿时更加古怪了。 ? 我感到有点不妙,回身看了看自己指的方向。 一座供儿童游玩的小型海盗船。 高度很低,比旋转木马高不了多少,比起海盗船,那点高度更像是在慢悠悠地盪鞦韆。 一个小男孩正舔着冰激凌从我们身边经过,朝着儿童海盗船的方向走去。闻言顿时急了,扬起小脸蛋瞅了我们一眼,语速飞快:「哥哥姐姐那么大个,怎么还要跟我们小孩抢海盗船!你们一坐进去,就不剩多少位子了!」 他一边责怪,一边倒腾着小短腿飞速向海盗船奔去,连冰激凌都顾不上了,生怕被我们抢了位置似的。没跑出几步,他又突然啪嗒啪嗒倒退回来,从下往上盯着我们看了几秒,又探出小脑袋瞧了瞧我们身后的低配版云霄飞车,摆出了顿悟的表情。 「原来哥哥姐姐是胆子小啊。」小男孩揉了揉鼻子,仿佛忍痛割爱一般,依依不捨地又回望了眼儿童海盗船,「好吧好吧,没办法,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男子汉就该礼让老人……」 说到这儿,小男孩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又改口道:「虽然哥哥姐姐不是老人,但是我胆子比你们大,所以我也应该礼让哥哥姐姐。」 言罢,他又舔了一口冰激凌,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我们后面。 「哥哥姐姐先去吧,我可以等。」 我:「……」 沢田:「……」 不是,我没想抢你的船! 好尴尬,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里。 我看了眼沢田,沢田表情空白地同我面面相觑,我又低头看了眼小男孩,小男孩睁着纯真眼眸,嘴里不住催促:「哥哥姐姐快点排队去呀。」 「不是,我们——」我正欲开口解释,小男孩的父母已经追了上来将他一把拽离,一个负责数落小孩,一个则满脸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家的孩子比较皮,一个没看住就乱跑,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不是——」我再度开口,又第二次被打断。 「不是的妈妈!是哥哥姐姐想玩儿童海盗船,我礼让他们在后面排队呢!我才没有干坏事!」 第11页 小男孩声音震天响,叫人怀疑他小小身体里到底是怎么装下那么大气力的。 路人纷纷回头,朝我们这投来视线。 我脚趾头自动自发地开始动工。 不是啊!听我解释!让我解释完! 小男孩父母瞟了眼海盗船,接着再瞟了眼我与沢田,可疑地沉默须臾,随后讪讪笑了笑,强行捂住小男孩的嘴巴,拖着他快步走了。 我的手还徒劳伸在半空,那对父母的背影已经愈来愈远。我扭头看向沢田,闷闷说:「沢田,我不是——」 「我们玩这个云霄飞车吧。」他忽然说,表情如同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眼神飘忽,「其实,我胆子也没那么小。」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仿佛看到了兔子先生故作没事、强行支棱起来的长耳朵。 -------------------- 被小孩看扁、努力支棱起耳朵的270:准备硬着头皮坐过山车 数次被打断解释的小唯:麻了,就这样吧。 第8章 ===================== 兔子先生好像有属于他自己的小倔强。 绑上安全带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侧头一瞧,虽然车子还没发动,但沢田表情空白,双眼无神,显然装在身体里头的魂已经不知道被拽到哪儿去了。 我:「……」 莫名生出了点内疚感。 绑完最后一个人的安全带,车子终于发动,缓缓沿着轨道攀升。过山车爬上顶峰的过程是整个项目中最为平缓的一段,趁此机会,我暂时有空闲转了转脑袋,打量了一圈四周。 有朋友组团来玩的,也有一瞧就是小情侣的,其中不乏像沢田这样,看着就不擅长这种刺激的高空项目的人。而陪在这些人身边的恋人便会一边牵着他们的手,一边笑着细声细语安慰。 我收回视线,不受控地瞄向沢田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瘦长漂亮,此刻正紧紧扣住安全压槓,手背几道青筋也随之曲张开来。 我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指尖。 好看,想牵。但是以我跟沢田现在的关系……也没法牵。 这么说来,今天算是朋友之间的出游呢,还是带了一小点约会的成分? 昨天他脸红,是单纯的因为被调侃了而害羞,还是……对我也有一丁点好感? 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昨天只顾着一股脑的兴奋了,直至此刻,在过山车上,我才慢一拍地开始思考起他答应我出来玩这件事背后的含义。 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过山车已经升到了顶峰。车子在空中停滞一瞬,而后便顺着轨道,急速向下俯冲。 一时间,什么纷纷扰扰的杂念都连同灵魂被一起甩到了身体之外。耳畔冷风唿唿刮过,面前景色迅速变化,被拉扯成一段段模煳的色块。像是转了几个弯,又像只是在沿着直线一路前进,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名叫失重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攥住任意揉捏,在离水面愈来愈近,仿佛要直冲进湖底时再忍不住,喉头压抑着的尖叫顿时滑了出来。 车子在贴近水面时勐地一个上拉,完美避开后又接着攀升。 不幸的是,我与沢田的位置在车子的最边缘,两侧翼板与湖面喷出的水柱、掀起的水花,统统淋到了我们身上。 避无可避,如此重复两三次,待过山车结束、再次驶入平缓轨道,我们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迈出设施场地,我腿还是软的。 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有没有时光机,能让人回到半刻钟之前那种? 我把自己还飘在半空中的意识一把拽回,又呸掉吃进嘴里的头髮丝,看向明显还没回魂儿的沢田:「沢田——」 才刚叫出他名字,我便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 託过山车的福,衣服全湿了。初秋的天气,还是阴天,风一吹,黏在身上又湿又冷,方才的喷嚏像是开了个不好的头,我一时没忍住,捂住口鼻,又是一连串的喷嚏打了出来。 沢田回过神,面色仍有些许苍白。 他睫毛也被沾湿了,棕瞳泛着一层浅淡的水雾;被打湿的头髮焉焉垂落下来,黑色针织衫都快与他皮肤贴在一起了,整个人瞧上去显得可怜巴巴。 我不禁愈发心虚。 毕竟最初是我提出的想要玩这个。 「沢田,对、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他摇摇头,蹙起眉,眉眼隐隐浮现几丝担忧:「我没事,但是你需要换衣服,不然这天气等衣服干了,会感冒。」 他说着,伸长脖子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很快,他眼睛一亮,指着一处地方说,「有商品店。」 商品店中东西齐全,既有各式周边、饰品,也有衣服裤子卖。 不过毕竟不是服装店,样式单一,版型普通。只是不同颜色的t恤长裤上印了一些简简单单的图案,而且无一例外,都打上了大大的并盛游乐园logo。 这些印花图案花花绿绿,完全没有色彩搭配可言,说实话,有点土。 我盯着这些审美感人的t恤看了半天,然后选了一件沢田挑中的同款上衣裤子,快乐地哼着歌买单去了。 土就土吧,既然沢田也穿,在某种意义上勉勉强强能算情侣衫,再土我也穿。 换完衣服裤子,整个人顿时又变得清清爽爽。沢田骨架匀称,那件t恤对他而言显得宽大了一号,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竟穿出几分休闲居家服的味道。 第12页 商品店很大,分为好几个区域,既然已经来到商品店,不逛一圈就浪费了。 湿透的衣服被叠好放在了商店给的纸袋中。我们一边闲聊一边瞎逛,一个区域一个区域逛过去,直至在一个货架前停下。 货架上方是一张游乐园的地图以及各个游乐设施、活动的介绍;下方则是各种小饰品。 沢田让我等一等,说要看下地图,我便也低头看起了饰品。 货架上陈列着各种长着动物耳朵的头箍。 我目光顿时被一个有着两个长长雪白兔子耳朵、绑了支橘黄胡萝蔔的头箍吸引过去。 我凝视几秒商品,又悄悄摸摸拿余光觑了眼沢田。 兔耳头饰。 兔子先生。 感觉会很适合。 想看。 心里突然有点痒痒的,像是春笋突然破土而出,鬼鬼祟祟探出了一点尖脑袋。我抿抿唇,拿起一个兔耳头饰,有些犹豫。 好像有点可爱过头了,更像是女孩子会喜欢的,男孩子一般都不会戴吧? 趁沢田没注意,我迅速拿着兔耳头箍隔空往他头顶虚虚戴了一下。 比我想像的还要合适。 我恋恋不捨地收回手,明明这么相配,可惜了。 兔子先生不戴,那只能自己试试了。 抱着惋惜的念头,我把头箍往自己脑袋上使劲戳了几下,扶正,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又拿起另一个自己一眼相中的猫耳朵头箍,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在半空比比划划。 这一通乱比划引来了沢田的注意,通过镜子的反射,我瞧见他转过身,表情肉眼可见的一怔。 「哪个比较好看?」两个都很可爱,我纠结不已,实在选不出,便想让沢田帮我挑。 镜面中,沢田眉宇间忽然浮现几许极为浅淡的慌张。我透过镜子抬眼看他,他舔舔嘴唇,眉心微折,像在思索,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抬手点了点猫耳朵头箍。 「唔,确实这个我也很喜欢啦。」 既然结果已出,我摘下兔耳头饰,转身正打算放回货架,脑海霎时掠过一道流光。 说不定……这是个机会? 我眨巴眨巴眼睛,捏着兔耳朵头箍,装作极为自然的模样,开口道:「这家店好像就这个商品最受欢迎,质量也不错,沢田,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沢田眸光流露出惊讶,与我无言对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透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我故意挺直腰板,学着记忆里那些清纯小白花电视剧女主的表情,仰起面孔,努力睁大眼珠,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无辜一点。 沢田看着看着,忽然弯了弯眼,忍俊不禁地咳了几声。 我:「……」 我演得有那么糟糕吗?让他都忍不住笑出声? 我顿时泄了气,扁着嘴正要把头箍放回去,沢田却倏地探过了手,指尖轻轻一挑,头箍便到了他手里。 他指节微动,轻松戴上了兔耳朵头箍。 青年低垂着眼,脸颊飘上几缕绯色。他皮肤生得薄,又出奇的白皙,便显得那几缕绯色惊心动魄的红;他声音很轻,不好意思似的说:「这样吗?」 我当即海豹鼓掌,一个劲儿的点头,恨不得化身啄米小鸡:「好看!帅气!可爱!非常适合!谁不看谁亏大!」 我毫不停歇地一个接一个抛出自己脑内浮现的夸赞之词,说到后面渐渐开始离谱;沢田抿着唇角,耳垂愈发红艷。他长睫微颤,伸手似乎想要捂住我的嘴巴,却又堪堪停在半空,压低嗓子,语速又急又快:「可、可以了,别说了,我知道了,而且也没那么夸张。」 「好吧。」我止住彩虹屁,遗憾地砸吧砸吧嘴。 沢田方才戴头箍时没有对着镜子,只是随意一戳,因此兔耳歪了几寸,他柔顺的棕发也被头饰弄得有些凌乱。我看了看,朝他招招手,询问道:「歪了,我帮你理一下?」 沢田乖顺地点了点头。 他弯下腰,毛绒绒的脑袋凑到了我面前,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稍稍踮脚才能碰到。 清爽的柠檬香气扑面而来。 大概是……用了柠檬味的洗髮露? 我一边帮他整理头髮与兔耳朵,一边不确定地想。髮丝触感柔软,轻刮过指腹,带来细微的痒意;他头髮打理得很好,没有一点打结的地方,顺起来也很快,没一会儿就理完了。 我盯着他头上雪白的兔耳朵看了几秒,感觉手有点痒,于是趁其不备迅速摸了两把。兔耳朵里装了两截钢丝用以支撑,我略微施力,钢丝便起了弧度弯下一截,现在,一只耳朵立着,一只耳朵半垂,沢田看起来更像动画里可爱的卡通兔了。 我满意地拍拍掌心:「好啦,完美!」 沢田于是直起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谢谢。」 在买单这件事上,沢田拗不过我。自己的提案,约好了出来玩,而且是朋友间第一次出游,一直让对方付钱怎么也说不过去,见我态度坚决,沢田也没办法,只好放任我沖向柜檯。 买完单,店外面却下起了雨。 起先还是淅淅沥沥的雨点,没几秒便成了瓢泼大雨。水不要钱似的使劲往地面砸,我站在店门口探出半个头,发现不远处的大摆锤在迷濛的雨雾里,连边缘都被氤氲得模煳了,只能瞧见含煳的影子。 第13页 但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要比先前要更清晰,间或夹杂着一些谩骂声。 大摆锤这种设施,一旦开启就极难制动;如今那上面的游客也是倒了大霉,顶着勐烈雨势,坐在游乐设施上被左摔右甩,迫真体验了一把滚筒洗衣机全方位洗涤功能。 惨,太惨了。 透心凉,心飞扬。 我靠在墙上看了一会儿,转头一瞧,沢田也站到了身旁,同样望着大摆锤的方向。 「这么看来,我们还不是运气最糟的。」他面露同情。 我心有戚戚然,也跟着点头。 巧的是,等大摆锤终于一轮停下,连绵不绝的雨势也止住了。 我:「……」 沢田:「……」 这可真是……形容不出来的惨。 眼见一群人浩浩荡荡、骂骂咧咧地往商品店的方向跑来,估计是来买衣服的,我与沢田对视一眼,贴心地将店内留给这群倒霉得似乎连喝水都能塞牙缝的游客,默默退到主干道上。 这么折腾一番,倒是有点渴了。 于是我们又去饮品店买了两杯柠檬水。 等单的时候,天竟渐渐放晴了。 天光利箭一般破开阴云、驱散晦暗,金色重新洒落大地,沢田的影子在地面被拉扯成瘦长的一线。 我看了看沢田,见他还在瞧着店员做柠檬水,于是低下头,悄悄往左挪了几寸。 这样一来,我的影子便像依偎在他肩膀上一样,交融在一起。 我又併拢掌心,两手交叠,只余两侧食指翘起作为长耳朵,然后隔空放在离他肩膀几寸之上,兔子先生影子的肩膀上顷刻间就又多出了只小兔子。 正玩得兴起,沢田突然一回首,吓得我匆忙把手背到身后。 「给。」他递来一杯柠檬水。 我道了谢,乖乖接过。 高空项目太刺激,鬼屋我们又害怕,一时之间竟决定不了下一个项目,我们便暂时闲逛起来。游乐园的建筑仿照欧洲小镇那般,用明快鲜亮的的色彩在外墙漆了层彩漆,爬山虎攀满了墙面,探出火红与嫩绿交杂的叶片;大簇大簇、颜色缤纷的花朵从格子窗口纷纷垂落,正绽放得妖艷。 爬山虎是真的,花好像是假花。 我一边探头探脑看花看草,一边故意落了几步,亦步亦趋地跟在沢田身后踩着他的影子玩。大概是看自己身旁少了个人,没一会沢田就停了脚步,侧目朝我望来。 他似乎没发现我的小动作,向我这走了几步,眸光柔和:「累了?」 他的身体与我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但影子却因这短短几步而交汇在一处。他人本就比我高了不少,因而影子也长,在这种距离之下,竟是完整的将我的包裹了进去,两道影子显得亲密无间。 注意到这点的同时,心跳不争气地漏了半拍。 我仰头看着沢田。 青年眉眼清隽,神情关切,眸底折射着斑斓碎光;他身上的白t恤图案是一连串黄色香蕉,丑兮兮的红底并盛游乐园logo更是庞大到快占据了胸前的整块布料。 我自己身上的t恤,也是一样丑不拉几的同款图案。 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确确实实有在关注我的情况;我同他说的再细碎的事,他也有在好好应答。 我重重吸了一口柠檬水,酸甜的津液从舌尖滑过,一路落至心底,连心脏似乎也变得多汁而酸甜。 输送血液的生命之泵在这一剎那间,好像被施了无形的魔法,变成了可口香甜的水果。 原来喜欢的人对待自己事事有回应,是这样的感觉。 我于是高高兴兴蹦跶到沢田身旁,缩短了距离,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没有,刚刚是在看花。」我扶正自己不知不觉间歪掉的头箍,沖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快道,「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 朋友出游x 约会√ 第9章 ===================== 并盛游乐园虽然鬼屋与高空项目占据了半壁江山,但剩余的一半也开设了不少其他游乐设施。 比如这个常常在综艺节目中出现的人体俄罗斯方块。 恰逢游乐园八周年,设施门口竖了个招牌,正在搞闯关有奖活动。 反正云霄飞车与鬼屋是玩不成了,我与沢田便决定试试这个。 设施在室内,场地搭建完完全全照搬了综艺节目中的环节。地面挖了一个大池子,内里舖满了防止摔伤用的海洋球;中间是笔直的长台,不是很高,应该也是为了避免事故,池子两侧铺陈了轨道。 人站在台上,镂空出各种各样人体姿势的纸板墙会沿着轨道徐徐逼近,成功复制姿势躲过、不被纸板墙带下台子便算过了一关。 一旁的圆桌上,则摆满了奖品。 毛绒绒、模样可爱的动物玩偶、手机挂件、颜色鲜亮的水杯,还有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奖品挤挤攘攘地堆叠在一起,看上去都快从桌子上溢出来了。 活动持续五天,两人一组,一等奖则是一张门票免单券,需要玩家坚持到最后一关。 我们在入口排队的时候,前面已经等了不少人。 一组一组人站上去,一组一组人跌下台。越到后面难度越高,为了凹出纸板墙上镂空的形状,摔下台的姿势更是千奇百怪,有的是双手缩在胸前凌空一扑,有的是屁股墩撅得老高直直往下落,惊唿与窸窣笑声断断续续充斥了整个场地。 第14页 像是身临其境,现场在看综艺节目一样。 我看得起劲,也不急着游玩,干脆从挎包里抽出两张湿巾纸,先给了沢田一张,然后仔细擦了擦自己的手,接着又往挎包内伸手摸索几下,掏出一小袋塑料包装的果干。 看节目怎么能不配零食呢? 我撕开一条缝,在沢田惊讶的目光中,往他手上倒了一点:「这家果脯很好吃,我亲自试验过的。」 沢田看看手心的蜜饯,又瞅瞅我的挎包:「谢谢……不过,你包里好像总是装着一些点心。」 他微微偏头,似在回忆,「我记得,之前你在店里,也从包中掏出过一小罐糖果。」 原来他还记得。 「不开心或者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就会想吃甜的,所以会随身带一些糖或者果干。反正体积又小,也没什么重量。」 我一边解释,一边往口中丢入一颗葡萄干。葡萄果肉微酸,经由蜂蜜腌渍,含在嘴里甜津津的,叫人不禁心情愈发轻盈起来。 沢田眉眼微敛,听得认真。 「真的很好吃,你尝尝。」见他似乎有几分兴趣,我一个劲儿的卖安利。 沢田在我的催促之下,捡起几粒果脯放入口中。他咬肌微动,细细咀嚼一番才吞咽下去,旋即眼眸一亮:「挺好吃的,虽然甜但又不腻,是很清爽的甜味。」 「对吧?这家可是我一直回购的店铺,常年位于我的零食排行榜top3。」 成功卖出一份安利、被人认可了零食品位,我拿手捻住果干,马不停蹄地往嘴里接着塞去,有些得意。 沢田眼里浮现清浅的笑意,指了指我的挎包:「总感觉里面装着很多东西,有点像哆啦a梦的口袋。」 我也跟着看向挎包,又把头转了回来,咕哝:「要真是就好了,这样我每天上班都不用通勤,洗漱完直接摆一座任意门,多方便。」 沢田眼中笑意更盛。没等他再开口,工作人员开了闸,示意我们站上台。 不知不觉间,已经轮到我们了。 我把剩余的果脯一块儿塞入口中,盯着纸墙的方向,迟钝地生出了一丝紧张。 一等奖不太敢想,但保八争七,争取那对可可爱爱的手机挂件总可以吧? 游戏启动,我收拢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凝神跟着镂空的人体形状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 刚开始难度还算简单,我与沢田两个人站在两边,偶尔蹲一下或者扭扭腰就可以轻松通过,之后难度逐渐升级,很快就到了需要两个人通力合作的关卡。 纸板上两个镂空的人影彼此正对着牵手,分别都踮着一只脚,另一条腿则往后翘得高高的。 镂空人影的宽度很窄,只给了一点点的容错空间,看来是无法像之前的关卡一样,利用大片的多余空间尽量蜷缩身体作弊来通过了。 纸板渐渐逼近,我扭头看向沢田,四目相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异口同声开口:「我——」 我眨眨眼,止住了话头,想让他先说完。沢田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接着方才的停顿继续往下:「可以吗?」 他一只手掌心向上平摊,然后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伸了出来。 淋湿的棕发早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只是仍有些潮意,额发软软地垂落,搭在折线清晰的眼皮上。他神情耐心而认真,微微被髮丝遮挡的温润眼眸中透露着明显的询问之意。 他皮肤很白,能清晰看见掌心之下一根根如叶片脉络般延伸开来的青色血管。 四周人声鼎沸,可我耳畔却仿佛凭空生出了一道水膜,那些嘈杂的吵闹被统统隔绝在外,只盪出几缕似有若无的涟漪。 世界的喧闹模模煳煳、听不真切,我只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一下一下,又重又急,在耳边响亮得犹如惊雷;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抹上了高斯滤镜,只余下那只漂亮而修长的手。 纸板越来越近。 我轻轻搭上了他的手。 沢田身体一顿,眼梢微弯,反手握住,然后依葫芦画瓢的照着纸板人体比划出姿势。 他手掌宽大,肌肤很白,白得像是半透明的雪,青筋血管明晰可见,可掌心却是温热的。手背皮肤很薄,没什么脂肪,我几乎可以摸到他瘦长有力的指骨,像此刻屈起指节时,关节便将紧贴的皮肤撑起一道明显的圆弧,圆弧之上隐隐可见骨节的形状。 我不太知道是自己怎么下台的——我好像翘起了一条腿,又翘得不够高;踮起了脚尖,又没把握住平衡,总之,我觉得身体僵硬得好似一具刚刚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死而復生的,哪哪都不对劲,胳膊不是胳膊,大腿不是大腿,脑子也罢了工,变得一片空白。 等飘远的意识逐渐回笼,我才意识到自己迷迷煳煳间早就同沢田一起跌下了台,左右都被数不清的海洋球围着。 我不禁开始唾弃自己。 太没出息了,牵个手就飘成这样。 我短暂反省几秒,而后美滋滋地拨开身侧的海洋球,跟在沢田后头往岸上走。有他开路,没一会儿就成功上了岸。 沢田脸庞还有些未散尽的绯色,衬得他淡淡的唇色也浓了几分。他身上丑兮兮的周边t恤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早已变得皱巴巴的。 我感觉自己脸蛋烫的厉害,手心仿佛还残留着些许热意。 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我只好没话找话:「唔,你t恤皱了。」 第15页 沢田低眼一瞧,清清嗓子,耳垂却还是红得像要滴血:「回家熨一下就行了。」 正进行着毫无营养的东拉西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您好。」 我回身望去,发现是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手上拿着两张贴纸,分别递给我与沢田,笑道:「这是你们的奖品,请收好。」 贴纸继承了商品店的风格,一如既往丑的清奇,土的掉渣。 香蕉、猴子、红底并盛游乐园logo。 千奇百怪的、猴子吃香蕉的姿势。 ——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并盛游乐园的吉祥物会是一只猴子。总之,这张贴纸一看就让人没有使用的欲望。 但是在回忆加成的滤镜下,当个收藏也是可以的。 我快乐地把贴纸仔细折好,放进了挎包。 沢田看了看我,同样将贴纸整齐叠好放进裤兜,而后徵询道:「晚上会有周年庆表演,我们要不再转转?」 我欣然答应。 免费的表演,不看就是我亏,看就是我赚,而且还有沢田陪着,怎么想都不可能拒绝嘛! - 并盛游乐园餐厅的味道出乎意料的还可以,算是平均水准线之上。 用完晚饭没多久,夜幕降临,月亮清晖盈盈在天穹铺展开浅淡的一层薄纱。游乐园灯火通明,大把灯串与从格子窗口前垂落的假花缠绕在一起,将明快鲜艷的建筑外墙映照得格外明亮。 我们站在商品店的二楼露台,从游乐园的另一头,可以看见长若游龙一般的表演队伍。那队伍灯火辉煌,几辆展览车首尾相衔,有序前行。遥遥望去,便如黑夜中烧起了火作的移动城墙,竟是将清冷月色完完全全压了下去。 广播从下午舒缓的轻音乐,转而放起了鼓点强烈、节奏欢快的流行乐。 整个游乐园都瀰漫着一股庆典的氛围。 露天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大约是同我们一样在等烟花。沢田靠着栏杆,眉眼低垂,正对着免费发放的小册子在找烟花秀的表演时间。 我举着手机,朝四周左右转了一圈,正挑选合适的自拍角度,见沢田注意力集中在小册子上,头顶又戴上了兔子发箍,脑内霎时灵光一闪,动了点小心思。 我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后退,悄然挪近不少距离。 趁他不备,我对准角度,果断摁下拍照按钮。 清脆的「喀嚓」一声。 沢田抬起眼,表情略显迷茫。 我只来得及瞥一眼有没有拍煳,见画面上两个人影清晰,便火速切掉照片应用,有些心虚地沖他微笑:「刚刚在自拍。」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信以为真:「哦。」 沢田,真好煳弄。 他又说:「马上就到烟花秀了。」 话音刚落,纯黑作底的夜空缓缓浮上点点光亮。 光亮摇曳着长长的尾巴游上天,停顿一息,接着绽放出绚烂花色。天空霎时铺开一朵朵如绒球花一般的星火,星火盛放至极,余烬燃烧着坠落,像是一道道划过宇宙的流星。 不等花火衰败,又是几道火束游上天。盛开的火花交相辉映,缤纷色彩顿时从一个小点位迅速侵蚀染满整个庞大天穹;耀眼的光芒将夜幕一瞬点燃,夜空顷刻间便亮得如同正午的白昼。 有那么一剎那,视野里只有那灼目光色,什么旁的也看不清了。 待烟花少许停息,远处的表演长队已不知何时行至商品店附近。 我焦急地上手,扯了记沢田的t恤下摆,招唿他跟着一块跑下楼。 等走近了人群,我才发现到底有多热闹。 烟花在天空炸裂的声音是如此响亮,像是一道道惊雷,可身边的喧闹人声竟能硬生生压下烟花的响动,人头攒动,惊唿、欢笑、掌声混杂在一起,直往耳朵里扑。 表演队伍很长,打头的展览车上挂着「庆祝并盛游乐园八周年」的横幅,二层露天车顶上则是工作人员假扮的玩偶吉祥物——猴子与它最爱的香蕉。 展览车旁侧,工作人员则打扮成了各种模样与游客在一边互动。 我正望着一个玩偶熊向坐在父亲肩膀上的孩子发糖果,视野边缘忽地掠过一点亮色。 一个作公主打扮的工作人员款款行至我面前。 她人很高挑,瞧着比我高了不少,提起繁复裙摆沖我行了一礼,而后伸出掌心。 我有些茫然,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有的工作人员已经同游客一起面对面隔空跳起了舞,才明白她这是在邀请我。 我把手搭了上去。 但我不会跳舞。 我只能跟钻地的蚯蚓一样,胡乱扭动几下。 公主忍着笑,抬高了我们搭着的手,另一只则伸出食指在空中来回画圈。这回我领悟得快,意思是她带着我,双人舞手拉手转圈圈嘛。 我根据看过的电视剧画面,有样学样地转了两圈。 公主微笑着朝我点点头,侧目左右看了看,视线落至我身旁的沢田身上,又迴旋到我面容,领会地眨了眨眼。 她让沢田伸出手,提裙行礼,然后把我的手交付到了他那儿。 我们二人俱是一愣。 大约是瞧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又明显互相认识,把我们误认成了情侣。 公主做完这些,又接着找别的游客互动去了,只余我与沢田面面相觑。 第16页 片刻,他掩唇轻咳几声,眉眼弯弯,嗓音温柔:「你想跳舞吗?」 「想!」我立即大声肯定。 他于是收拢指尖,眼中笑意清浅,像先前那位公主一般,抬高了手。 沢田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清隽素雅的好看。但此刻烟花的瑰丽色彩晕染在他半边脸上,光线明明暗暗,衬得他五官愈发浓深,竟多了几分张扬的侵略性。 我抿着唇,一边缓慢转圈,一边控制不住地偷笑。 眼前掠过的景物中,唯有他温柔流淌的眸光清晰得仿佛刻印在了视网膜上。 很奇怪,我明明才转了一两个圈,却觉得脑袋里已经七荤八素,脚底也有些站不稳。四周人群的喧闹狂欢似乎将凉爽的晚风也烧热了,那股子热意扑面而来,烧得我脸颊滚烫。头顶绽放的烟花也好像不是在天上,而是在脚下,在我心尖,「嘭」的一声炸得热烈绚丽。 我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晕乎乎的。 幸好有提出要来游乐园。 我迷迷煳煳地想。不然,要是错过了现在,那我该有多后悔。 -------------------- 270:懂了,以后老婆不开心就拿甜的哄老婆。 - 总之 是个忙碌的九月这章 内容断断续续码了五天……自己都不敢信…… 好想一夜暴富………… 第10章 ======================= 周年庆结束,时间也已经差不多接近十点。 夜风沁凉,我脸颊却仿佛依然残留着方才参与盛大庆典的兴奋热度,耳畔被烟花震得隐隐约约还有点隆隆作响。 我揉了揉耳朵,一旁的沢田被引得看了过来。 「没事,就是烟花声音太响了,稍微有点没缓过来。」我解释。 我们距离游乐园已经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渐渐靠近了并盛商业街。商业街上一些店铺已经熄了灯,店面拉上了捲帘门;只有居酒屋等小吃店铺还亮着店招,店招散发着微弱的莹莹一团白光,屋檐挂着的灯笼昏黄,堪堪勾勒出临近店铺的一线边缘。 晚上的商业街有种令人放松的静谧。 沢田突然把合拢的掌心伸到了我面前。 我低下眼皮,青年皮肤很白,在涌动的夜幕中尤为明显。他轻轻张开五指,宽大手掌上赫然躺着一颗糖果。 我略微吃惊地看向他。 沢田含笑:「给,刚刚游乐园工作人员塞给我的,缓缓神。」 那些工作人员派发的? 我眨眨眼,从善如流地捏住糖纸拎了起来,撕开包装放进嘴。 柑橘味。 甜甜的,还不错。 我眯起眼睛,舌尖习惯性将糖果抵到右腮含住,不期然听见身旁传来一声短促的闷笑。 我疑惑扭头:「?」 沢田弯着眼梢,目光落在我脸上,他偏了偏头,问:「好吃吗?」 「还行,毕竟是免费的,不能要求过高。」我诚实阐述。 他于是又笑了一声,在我愈发迷惑的目光中,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匆匆咳了几声,而后微抬下巴,示意我看向路旁的一间店铺。 店铺正在装修,施工挡板围得四四方方,围挡上印刷了字跟图案,因为没亮光,看不太清晰。 「这里原本是一家书店,前不久老闆娘搬走了,现在……应该改成了一家甜品屋吧?」我努力回忆了一下白天路过时看到的围挡图案。 沢田点点头,语气怀念:「嗯,这家书店开了很久,老闆娘人很好,我学生时代经常来她这买漫画,有次钱没带够,她直接免了一部分。」 说到这,沢田面上浮现出一点不好意思。我微微一怔,急忙指了指自己:「我也是!我还是学生时经常来她这,老闆娘人特别亲和,夏天还免费送冰饮料。」 我越说越有点惊奇。我跟沢田同岁,同样是学生时代一直光顾的店铺,我却从未见过他。 人生的交集推迟了这么久,仿佛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直至前一段时间终于又奇蹟般相交。 糖果在口腔里融化,甜滋滋的糖水淌过舌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我咬了一下柑橘糖,忍不住跟倒豆子似的细细说了一通:「这家店的老闆娘脸圆圆的,笑起来就成了和和气气的一团。我少时买了书就在她这蹭空调,老闆娘会拎来两瓶冰饮,一边喝一边跟我聊天。」 「她有个儿子,是一个栗色短髮的大哥哥。」我一边从角落里翻出记忆碎片,一边慢慢说,「后来他考上了一所好大学,去大城市打工了,听说在职场上特别拼,升职升得很快,前不久终于攒足了首付,把老闆娘接了过去。」 「我也记得。她儿子长得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粗框眼镜,每次去店里,要是他看店的话,手上一定捧着课本。」沢田顺从地跟着我的话往下,表情似在追忆,「他总是说大城市里机会多,现在看来他确实成功了。」 我笑了笑:「不过,对我来讲,我还是更喜欢并盛。」 并盛不大,在这里生活久了,我闭着眼都能描绘出附近的街道布局,哪一条路比较拥挤狭窄不太好走,要当心脚下;哪一条路是捷径,走过去能节省时间。 我对这座小镇的记忆,是五月花开时满街浓郁的丁香香气,庆典时人来人往的嘈杂喧闹,也是老字号餐厅里引人食慾的各式菜色。 第17页 我忽地想起一家很久没吃的餐厅,一敲掌心,立即兴沖沖问沢田:「并盛有家叫竹寿司的寿司店,里面的甜虾超好吃的!肉质软腻冰凉,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尝尝。」 沢田眼底浮现几丝诧异,似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很快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好。」 既然同意得这么爽快,那应该是……对今天出游不反感的意思吧? 刺激的项目大多不能玩,大部分时间是我跟他在游乐园四处闲逛,我还担心他觉得无聊,毕竟来游乐园是我的提议。 一直窝在胸腔的那点忐忑终于消了下去。 不知不觉已经走完了一整条并盛商业街,前方就是岔路口。嘴里最后一小块糖果也融化在了口腔,我展开方才抚平的糖纸,轻快道:「谢谢你愿意给我糖。」又指了指左侧街道,「今天玩得很开心,我往这边走啦,拜拜。」 我沖他挥了挥手。 沢田立在夜色中,身材颀长,却没有要动的意思,而是担忧道:「太晚了,我送你到家。」 我扭头望了望身后的路。 路灯排成一列尽职尽责地往下投着灯光,路不算暗,我于是又摆摆手:「马上就快到了,不用不用。」 他温润的棕瞳罕见地透着一点不容置喙的意思,面色认真,始终坚持着没松口。我也不好意思再推拒,只能道了声谢后继续与他并肩而行。 路不长,没过多久就到了公寓楼底下。保安室亮着灯,那保安大叔与我打过几次照面,平时会简短聊几句,他探出身张望了一眼,又顿悟一般地缩了回去,转过身侧对着玻璃窗户,不再看我们,而是咳嗽了几声,从台面摸起一张报纸,借着灯光低头瞧了起来。 ……报纸反了。 保安大叔似乎没意识到这点,仍一副不动如山看报纸的模样。 我瞄了一眼保安,有些无奈地清了清嗓子:「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到家啦。」 说着,我转身指了指后方的公寓三层,「我就住这。」 沢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而后收回视线,垂眸浅笑:「嗯,那你今天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我点点头,站在门口没动,目送了他一会。青年背嵴挺拔,走得不紧不慢,月色清晖温柔地拥抱着他,将背影在地面上拉成长长的一截。 保安报纸也不看了,再度探出头:「藤间小姐,你男朋友?」 看来八卦真的是人类的天性。 保安大叔左眼写着「我想听」,右眼写着「凑热闹」,我抿抿唇,摇头:「不是,是朋友,太晚了他不放心,送我一程。」 没八卦可听,保安顿时失望地又缩回了脑袋。 我提着装衣服的袋子往公寓楼里走去,电梯恰好停在一楼,不用等,于是三分钟内就顺利到家。 我把袋子放在鞋柜上,顺手开了灯,第一件事却不是脱鞋,而是掏出手机认认真真给沢田发消息。 芝士就是力量:我到家啦! 沢田秒回。 咖啡店里没有鱼:好。 我这才随手将手机也往鞋柜上一放,脱下平跟鞋,前脚掌刚塞进拖鞋,刚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又亮起了起来,通知栏显示新消息到达。 我慌忙套上拖鞋,解锁划开手机。 咖啡店里没有鱼: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邀请我。 咖啡店里没有鱼:晚安^ ^ 过了几秒,我还在思索着该如何回復消息,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是一个白兔兔鞠躬的表情包。 我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给他回復了同样一条晚安的消息后,我点开他的暱称备註栏,输入了几个字。 兔子先生。 而后又调出晚上在露台拍的那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子比较近,一张脸占据了半个屏幕,棕发青年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靠着露台,低眸认真看着手上摊开的小册子。 庆典绮丽的灯光映在他低垂的眉眼上,显得有种侵略性的美感。 我想了想,打开社交平台,将这张照片发了上去,备註快乐的一天,又再三确认了阅读权限——仅自己可见。 随后开开心心地摁灭了手机。 虽然现在只是朋友,但不代表将来就不能是男朋友。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我悄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 浅浅更新一下 这本写的时候很愉快轻松想点子时叫人头秃(忧愁摸头 第11章 ======================= 大概是玩得太累,我梳洗完爬上床,脑袋刚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暗沉的梦境紧接着袭来。 与设计简洁、色彩清新的公寓房不同,梦里的房间色调以低调的黑白为主,窗帘半开,一线天光从缝隙中钻进,照得房间半亮不亮。 双人床。 脑内倏忽蹦出几个字。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同时,我感觉自己浑身僵硬,但实际上这具身体的状态异常松弛。另一个人的身躯被掩盖在轻薄的蚕丝被下,被面挂在腰部,勾勒出清晰的腰窝凹陷,沿着这道曲线往上,是一张熟悉的清隽面庞。 沢田。 他好像才醒,棕发柔软而凌乱,后脑勺有几络髮丝倔强地直指半空。那抹天光沿着他俊秀的脸部轮廓滑落,没入微微起伏的结实胸膛中。 第18页 我不受控地往他低领睡衣的领口多看了几眼。 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露出的一截胸肌线条扎实惹眼。 「怎么醒这么早?」沢田问。 大概是还有点困,他棕瞳瀰漫着一层浅薄的雾气,声音较之平常更为低哑,像是有人拿了一把细小的沙砾在耳旁轻轻摩擦。 我觉得耳根莫名变得一软,酥酥麻麻的微小颤慄感渐渐爬上。 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传了出来:「做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噩梦。」 那语气听起来心虚又虚弱,显得跟一缕缥缈的游魂似的,颤颤巍巍地从嘴巴里冒出。 沢田面露诧异,抽出被我枕着的手,漂亮修长的指节在眼前一晃,旋即我感觉头顶上有一股微小的力量传来。 他探身靠近几寸,稍稍使劲揉了揉我的脑袋。 现在,我的视野被他一张放大版的俊脸所充斥。 心跳勐然漏了一个大拍。 「什么梦?」他耐心问。 「很多很多的彭格列维修帐单支出。」我的嘴巴再度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这次声线里的惆怅愈发明显。 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摆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接着说:「——以及亲爱的财务部部长连同辞呈一起递上的菜刀。」 ……什么样的财务部部长,交辞呈还要提把菜刀? 「哐——」 我正想将这个奇妙的梦接着听下去,耳畔却似有一声惊雷乍响,我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 窗外天光微亮,室内仍残留着些许浓深夜色。头顶楼板传来慌乱的零碎脚步,随后是「咔啦咔啦」,像是玻璃互相敲击一样的脆响。 大概是……水杯摔碎了? 我不确定地想,同时抽出被垫在枕头底下的手机,解锁屏幕。 屏幕亮光有点刺眼,我眯起眼睛看过去,发现才刚凌晨四点。 公寓房的隔音向来不怎么好,好在这阵响动也就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过去了,房间再次归于寂静。 天色与方才相比,似乎又亮了些许。我重新阖上眼,脸颊的温度尚未褪去,心脏也跳得有点响。 这个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我不太清楚,但我能确定,这个梦,我赚大。 我掖好被角,控制住唿吸,试图接着将梦做下去。 疲惫的身体顺利拖拽着思绪沉入深不见底的沼泽,等意识再度归拢,已经是早晨七点。 枕头底下的手机持续震颤着发出刺耳铃声,我熟练地摸出来摁掉,顶着一脑袋的朦胧睡意,痛心疾首地狠狠揉捏了几下被角。 后半夜睡得很沉很好,就是睡得太沉了,一点梦都没能做。 我一股脑地扑进柔软被面,搓揉着杯子发泄完,又抬头望了望天花板。 ——讲真,别用玻璃杯了,我买个其他杯子送你吧? - 顶着满腔怨念踏入公司,同事正好也前脚刚来。她左手握着杯雪顶咖啡,右手在打卡机上摁指纹。 打卡机发出一声响亮的「嘀」,提示成功打卡。 我跟在她身后排队。同事一转身,顿时往后退了几步:「吓我一跳!你怎么一点声响都没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旁让了让。我越过她往打卡机上打卡,有气无力道:「早上好。」 她诧异地挑起眉尾:「你今天怎么回事?打招唿都无精打采的。」 同事说着,视线又移到了我头顶,调侃道,「哟呵,扎丸子头了?就是这丸子头看起来也有点焉巴巴的。」 我拖着身体往办公室走,沉重道:「打工人,打工魂,哪有工作日第一天精神满满的打工人在?正常、正常。」 办公室门是开着的,明显有人已经来了。 是库洛姆。 她及肩长发用发圈束起,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里是一张填了几行数字的表格,边缘贴满了便利贴,看得出她很上心。 「早上好。」我往座椅上放下挎包,同库洛姆打了个招唿。 库洛姆眨眨眼,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细声细气道:「早安。」 同事这时也进了办公室,她随口跟库洛姆道了句早,放下咖啡便凑了过来,低声说:「我周末也替你跟以前同学打探了一圈沢田的消息,怎么说呢……」 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存在感是真的不强,也没什么朋友,毕业后更是直接没了联繫,我还真问不出什么详细信息来。」 「没事啦,谢谢你帮我。」我摆摆手,从桌面角落的糖盒里随手摸了两颗糖出来,塞给同事。同事接过后往桌面上随意一放,拿起咖啡递到了唇边。 我瞟了她几眼,犹犹豫豫:「其实,上个周末,我跟沢田单独出去玩——」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勐烈地咳嗽声打断。 同事好像被呛到了,方才喝进嘴里的咖啡喷出了一点到衣领上,嘴巴周围也印了一圈雪顶的奶渍。她匆忙扯出几张餐巾纸擦拭,我拎起她手上咖啡放在桌面,又拍着她后背替她顺气。 幸而她今天穿的是深色上衣,从外表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没事,咳咳——我只是没想到,你上周五还在找我打探他的消息,周末已经进展到约会这一步了。」 约会。 我手上动作一顿。 我愈发犹豫纠结,努力想了想,而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呃……这算约会吗?还是算……朋友之间出去玩?」 第19页 -------------------- 试图仰卧起坐进行一个復健的动作 阿巴阿巴 第12章 ======================= 同事:「……」 她诡异地沉默片刻,恨铁不成钢地看我一眼,问:「你们是孤男寡女单独出去玩吗?」 ……怎么被她说的感觉有那么点偷情的意思? 我:「对,去了游乐园,可这是第一次——」 「先别可是。」她毅然决然打断,「我再问你,你觉得当时氛围好吗?有心动的感觉吗?」 氛围……算好吧?那场烟花秀很好看很绚烂,有众多穿着玩偶服的演职人员,一瞧便觉得财大气粗。 至于心动…… 我摸上自己的胸腔,很肯定地点头。 都快跳成心脏病了,百分百心动。 「那你们有什么突破性……嗯,或者建设性的进展吗?比如牵手拥抱、或者谈了人生理想、价值目标?」 我犹犹豫豫望着她:「牵手……牵了,还跳舞了,但那是——」 「不要但是!」同事再次打断我,连衣领也不擦了。她将餐巾纸往桌面上一丢,凑过脑袋满脸兴奋,「速度倒挺快,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平平无奇恋爱小天才呀!」 我:「……」 我尝试补全信息:「虽然但是,这些都有原因——」 「不用管原因。」同事大手一挥,将桌上的餐巾纸丢到纸篓里,又懒洋洋地坐回了座椅,一边开电脑一边自信道,「听姐姐的,姐姐是过来人,这毫无疑问就是约会。」 同事是去年结的婚,我还去参加过她的婚礼。 我一个母单,在恋爱这件事上,没什么经验,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发言权。 我从糖罐里摸出一颗糖放进嘴里,仍有些半信半疑。 同事见状努努嘴,将话头抛给了埋头在电脑屏幕前的库洛姆:「你说是吧库洛姆?」 被点到名的女孩从茫然地从电脑前抬起头:「?」 她好像没在听。 库洛姆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地反应了一会儿,才软声说:「抱歉,我……我对这种事不是很明白。」 我敏锐地从库洛姆身上嗅到了同自己一样的母单气息。 同事:「……」 她恨铁不成钢地又看了库洛姆一眼,跑到办公室门口探头,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轻轻阖上门,也不打算重新坐下,而是干脆就那样在我与库洛姆之间站着。 她单手叉腰,表情沉痛:「看来是时候给你们上节课了,不然以后怕是好不容易遇见个心动的都不懂得抓住机会。」 她扬起下巴,点了点我,「我问你,你觉得沢田这个人怎么样?我是说,他给你的感觉是一个正常男人,还是那种很会养鱼的海王?」 海王? 「当然不是!我先前去咖啡店那段时间,除了必要的点单服务,都没怎么见过他跟女性互动。」我火速摇头。 「那就结了。」同事煞有其事地一拍掌心,「排除花花公子噼腿渣男的可能性,男人这种生物非常诚实,他要是喜欢,就一定会主动。」 我想了想,弱弱举起手:「那请问老师,如果一个男的他不主动呢?」 「不主动,那就说明还不够喜欢。我建议及时止损,当然,每个人想法不同。」同事耸耸肩,「你可以仔细回想一下相处过程,沢田是不是对你也有关注、也有回应?是不是也有一些主动表现?」 甜滋滋的糖水流淌在舌尖,我砸吧砸吧嘴,努力回忆。 虽然昨天大部分时候是我拉着沢田在尝试各种游乐项目,他看起来似乎更像是在迁就我,但确实能从细枝末节里感受到沢田对我的回应。 他很温柔细心,也很照顾我,以至于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产生自己在一个人唱独角戏的不安感。 同事噼里啪啦讲完一大通,见我陷入沉思,踱步到办公桌前端起咖啡润了润嗓子,作总结陈词:「不过沢田性格比较内敛,表现可能不是那么明显,以后你也可以多注意一下,或者等一等他的主动邀约。根据我的判断来看,我觉得他对你应该是有一定量的异性好感的,成功率不会很低。」 好像……很有道理。 我茅塞顿开,信心大增,于是笑眯眯地凑了过去:「谢啦,要是能成,我请你吃大餐。」 同事哼唧一声,推开我的头,眼睛瞟向一旁的库洛姆,语重心长:「那么这位学员,请问你——」 她说到一半,突然哑火了。 库洛姆仍然是那副迷茫的表情,甚至瞧着比先前还要懵懂,她猝不及防间被点到名字,仰起面孔与同事对上了视线。 紫瞳纯净如水。 同事与她对视了一小会儿,默默扭过头,回到了自己座位上,顺手抄起一份手边的文件,自言自语般对库洛姆说:「算了,可能对你而言恋爱还为时尚早,先工作,嗯,先工作。」 办公室一下归于宁静,只有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声音流淌在房间。 片刻,库洛姆的工位上响起一道窸窣声响,像是某种塑料制品摩擦发出的动静,旋即我感觉手边被一个东西轻轻碰触。 我低下眼皮。 是一大袋棉花糖。 棉花糖花花绿绿,做成了可爱的小动物造型,被妥帖封在一个有着精美印花的塑胶袋里,看包装袋上印刷的字体,似乎是国外进口品牌。 第20页 价标已经被拆掉了。 我惊讶地看向库洛姆,后者微微红了脸颊,轻声说:「先前说好的,咖啡的谢礼。」 我本意是超市里随便买一小包棉花糖就可以了。 可这个看起来……好像很贵。 价标被拆,一时之间我也瞧不出价格,只好先收了下来。等库洛姆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电脑上开始工作后,我不动声色地拿余光瞥了一记品牌名,悄悄记了下来,然后打开搜寻引擎,一个字一个字敲了上去。 页面很快跳转,弹出一个小窗。 我目光迅速梭巡完一页,然后轻轻吸了口气。 ——等一下,这真的是棉花糖的价格吗?怎么跟义大利进口的真可可豆巧克力礼盒都有得一拼? 我下意识揉了揉眼,又再次望了过去。 价格还是那个价格,没变化。 我咽了一下口水,瞄了眼正在认真工作的库洛姆,逐渐开始思考该拿什么东西过来平价。 要不然……我给她当场表演个倒立? 我有些恍惚地想。 -------------------- 同事: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 復健!仰卧起坐的第——第五天!(掰指头 不知为什么总是在章 节发出后才发现错别字……想改,但是审核时间好长(阴暗地蠕动 第13章 (小修) =============================== 晚上,我又做起了梦。 这次梦里的场景换了。 房间陌生,设计简洁大方。靠墙并排摆了两个档案柜,里面的文件一列列摆放得整整齐齐,房间右手边是一个皮质沙发,长度瞧着正好能供一个人躺下,沙发上有一叠折得方正的白色毛毯,扶手两边则各摆了两个巨型的粉色星之卡比抱枕。 眼皮底下是一张办公桌,桌下垫着柔软的地毯,桌上垒着一摞又一摞厚厚的文件,桌角放置两个造型可爱的玩偶,是星黛露与杰拉多尼。 看着像是……办公室? 原来我那么热爱工作,热爱到晚上做梦都能梦到自己在改文件? 我想嫌弃地抖一抖纸张,可惜躯壳依然不听使唤,我没了办法,百无聊赖之下,只好顺着这具躯体的视线看向手里的资料。 才刚刚看了个开头的「报告」两字,门突然被敲响了。 于是我又不得不跟着身体抬头的幅度,也望向门口。 「请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门「咔啦」一声被拉开一条狭小缝隙,从这道窄缝中最先出现的,是剪裁锋利的西装一角。随着缝隙增大,来人的身影也逐渐全部露了出来。 紫色及肩长发,参差不齐修剪得如同凤梨叶一般的头顶,以及那双浓郁而幽深的眼瞳。 是库洛姆。 她眉眼依旧精緻美丽,身姿纤长,笔直地站在那,像株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紫罗兰。但好像又有一些不一样,她似乎变得更加沉静自信,纯黑的西装套裙穿在她身上,隐隐透出一种锋利的味道。 我正打量着梦中的库洛姆,忽而听见自己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库洛姆回答,抬起手上拎着的纸袋,纸袋上的logo一闪而逝,没能看清,「正好路过甜品店,就给你带了抹茶曲奇。」 窗叶洒进点点斑驳金光,她沐浴在光点中,抿起唇小小地笑了下,眉眼便霎时变得温软下来,方才的那份锋利之意荡然无存。 「我尝过了,这家的曲奇挺好吃的。」库洛姆唇边绽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抹茶曲奇。 我听着听着,脑子里自动自发浮现出它的模样。做的好看的曲奇褶皱明显,呈现一层一层的螺旋形状,放在洁白的瓷盘里,就像刚刚舒展开一小片花瓣的花骨朵。 ……有点饿了。 我反射性想伸手摸摸肚子,出乎意料的,手居然真的跟着意识动了起来。当意识到自己恢復了身体控制权的剎那,我睁开了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公寓房天花板。 我有些呆愣,还没缓过神来。小腿往下有一股密密麻麻的凉意,我低眼一瞧,发现被子已经掀起大半,睡裤裤管不知何时被蹭得卷了上去,大截小腿皮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 窗户没关,晚风有股潮湿的凉意。 我竖起身体,把裤脚管放了下去,重新将腿塞进被窝里,肚子又适时地发出「咕噜」一声。 我:「……」 原来是现实里饿了,才会做那个梦? 我嘟囔一句,揉了揉发出抗议的肚皮,认命起身找食。 厨房冰箱还有点剩下的熟香肠。 我一边把香肠塞进微波炉,一边瞟了眼双层架子上的烤箱。 刚刚那个梦倒是给了一点灵感。 之前就有想过,库洛姆不好意思收小礼物,那自家烤的饼干总可以吧?收那么贵的棉花糖,总觉得过意不去。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愈发觉得可行。 - 烘焙曲奇的计划暂时被搁置到了周末。 因为隔天午休,沢田发来了消息。 兔子先生:[兔兔探头.jpg] 兔子先生:或许……你这两天晚上有空吗? 兔子先生:我网上查了一下上次说的竹寿司这家店,评价都挺好,想着请你一起去。 第21页 我往嘴里扒拉饭菜的手松了松,筷子顿时掉了下来。 好在早前已经拿废纸垫了一层,油渍没有弄到桌面上,只在废纸纸面零星滴了几点。不锈钢筷子落到桌面,发出清脆响声,引得正戴着耳机埋头看视频的同事抬了下脑袋。 她茫然地看了过来。 我轻轻倒吸一口气,也顾不上重新放好筷子,而是朝同事的方向挪了挪转椅,指着手机屏幕展示给她看:「沢田他真的来邀请我了!」 此时此刻,嘴角沾着饭粒、刘海因为出油而黏成一缕一缕的同事,在我眼里俨然镀上了一层闪耀的金光,美貌可爱得像天上才有的仙女。 同事愣愣点头,足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默默翘起一根大拇指以示点赞,而后又低头望向手机,见她素未蒙面的荧幕老公去了。 我恨不得给同事头上打造一个恋爱大师的头衔安上,一边毫无保留地夸奖她,一边飞速在消息栏编辑回復。 芝士就是力量:好呀,明天晚上我有空。等下班了我去你店里找你? 兔子先生:[ok.jpg] 直至确定下来见面事项,我才又开始动筷子扒饭。 嘴里咀嚼着饭,脑子也没停,将家里衣柜的衣服一一过了一遍。 虽然可能有点早,但我已经在考虑后天该穿什么去了。 - 尽管纠结了很久,等真到了吃饭那天,反而很快就将衣服定了下来。 鬼天气说变就变,才过去一天,气温就又降了几度,已经完完全全进入了秋天。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套上了外套跟长裤。 等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转到六点,我便火速关机起身,准时打卡冲出公司。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暮云被染上一层浅淡的阴影,余晖被浓浓的雾蓝所浸染。咖啡店门口已经早早亮起了两盏灯,柔和光芒在干净整洁的玻璃门上静静流淌。 临近咖啡店时,我特意放慢脚步,从挎包里掏出小镜子打开左右照了照。 还行,妆没花。 我合上小镜子,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推开店门,头顶风铃敲击出熟悉的叮铃声。 店内有一两桌客人,吧檯后不见沢田的人影,浅野倒是在,正拿着抹布擦拭台面。 「欢迎光——」大概是听见了风铃的声音,浅野最后拿抹布扫了一下台子,抬头望来,话至一半却突然顿住。 他打量我几眼,而后瞭然地挑起半边眉毛,笑嘻嘻扭身朝吧檯里侧的一条过道里喊道,「店长,藤间小姐来了。」 ……这表情怪灵性的。 我正默默在心底吐槽,过道里很快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沢田围着卡其色围裙,探出半边身体,手上湿淋淋的挂着水珠,挽至手肘处的白衬衫也有点被浸湿,染出略微深色的一片。 「稍等。」他歉意地笑了笑,眼睑随之弯起一道浅淡弧线,「刚刚在做新品试验,等我一下,马上收拾。」 -------------------- 2022.11.9 修了一下房间描写 第14章 ======================= 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沢田见状,又转身进了过道。 应该是收拾去了。 浅野原本正装模作样地左擦擦台面右抹抹咖啡机,眼见沢田的身影已经完全隐没在拐角,他忽地一丢抹布,往我这靠了几步。 这个半大的男孩八卦地沖我挤眉弄眼:「藤间小姐,你跟店长今天要约会呀?」 浅野的表情做得简直像五官各自都具有自我意识一般,在他脸上乱飞,那双圆圆的眼睛被眼皮与脸颊肌肉挤压成了细小的一条缝,可细缝中又清清楚楚能察觉到他对八卦的强烈求知慾。 那道求知慾闪亮得犹如镭射光线,在我脸上扫描来又扫描去。我咳嗽一声,指尖点了点吧檯台面:「浅野同学,你能先把表情放正常一点吗?」 浅野立即抬手往脸上一抹,眼睛瞪大,顿时又恢復了清清爽爽大男孩的模样。 「藤间小姐,你跟店长进展这么快?」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又咳嗽两声,想含含煳煳地打岔打过去,「就是朋友之间普普通通吃个饭。」 浅野撇撇嘴:「我可从来没见店长单独跟女性出去吃饭过……哦,除了他妈妈,也就是奈奈阿姨。」 奈奈阿姨? 是沢田母亲的名字吗? 我思绪正有些岔边,不料浅野下一秒却话锋一转,嘟嘟囔囔:「而且,藤间小姐,你刚刚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真的很心虚。」 ……有吗? 我抬手揉了揉脸颊,努力睁圆了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一点。 浅野又絮絮叨叨地接着往下:「店长性格比较内向,虽然看起来可能有点笨拙,但其实真的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脾气又好,但奇怪的是一直没什么异性缘。他本人又是那种随波逐流的态度,所以藤间小姐出现的时候,我还挺高兴,觉得店长的春——」 我眨了眨眼,看向浅野身后。 浅野的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肩膀上有一只瘦长有力的手,无声无息地搭了上来。 浅野脸上顿时一会绿一会白,精彩地变化了好几番,才终于定格在一个眉眼都耷拉下来的表情上,怏怏转过了身。 我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态,但能听见他谄媚的声音:「店长,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脚步声……你能干的得力店员正跟藤间小姐夸你呢!」 第22页 沢田幽幽开口:「能干的得力店员先生,有脚步声,只是你光顾着说话没注意。」 浅野:「……」 沢田嗓音柔和:「你很闲的话,就再把店里拖一遍。」 浅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浅野这回确实可能有点过了线,自知理亏,相比较上次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他这次就显得老实了许多。手上迅速拾起抹布,一边嘴里叨念着「哎呀差点忘了,这块地方还没擦」,一边把抹布往檯面上那一小个憨态可掬的招财猫摆件上怼。 招财猫光洁如新,金色的那一轮描边在灯光下甚至隐隐泛起点晶亮的光芒。 浅野眼都不眨,执着地擦着根本不需要再擦拭的招财猫,再没往我这边投来一点视线。 沢田这才放过了他,从吧檯后走出:「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他的皮肤在光下显得有种通透的白,可能是因为方才浅野那番话的缘故,那抹白里掺杂着几分朱红,一直从脸上晕染到了耳垂。 我下意识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沢田与我对视片刻,忽地微微侧头偏离了视线。 他脸上那抹霞色好像更红了。 「走吗?」他轻声问。 ……糟糕,好像看太久了。 这样不太礼貌。 气氛有些微妙,我后知后觉回过神,同样垂下眼睛不去看他,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嗯」后,跟在他身后准备从后门撤。 临走前,我回头望了一眼浅野。 浅野正一边擦着招财猫,一边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见我望来,他明显一愣,而后停下手上动作,笑嘻嘻地朝我比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我笑着沖他摆摆手。 - 咖啡店后门是一扇铁门,不大,大概能余一人多一点的身量通过。出了后门,旁边是两个大垃圾桶,再往旁空一点的地方,停则着自行车与摩托。 摩托车身是流畅的弧线形设计,以白色为基底,橙色沿着机盖及轮胎内圈勾边,logo部分则故意做成了撕裂破碎的花纹样式,整整横跨过半个机盖。 后门只在门顶上装了两盏小灯,不比前门明亮。昏暗的光芒下,摩托安静地卧在空地上,机身流淌着银白冷芒。 看着有种赛博朋克照进现实的味道。 不知道是哪位店员的。 我正默默在内心点评,却见沢田稳步走向了那辆摩托,然后在一旁停住了脚步。 我看看他又望望摩托,一时没反应过来。 换下那身工作服后,他身上是一件浅灰色的毛衣,衣料看着很软,外面套了件牛仔外套,下/身也是同色牛仔裤。裤管对他而言短了一点,露出了半截脚踝。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休闲大学生的打扮。 我以为骑这种摩托的人,身上都会穿着皮衣皮裤,总而言之,就是看上去要多酷炫有多酷炫的那种。 跟沢田的画风……相差有点大。 他微微侧了侧脸:「摩托,可以吗?我不会开很快,如果还是有些怕的话,我们可以乘地铁去。」 他声音平和,认真询问着意见,没有半分强迫人的意思。我于是点头道:「我没问题的。」 沢田笑了一下,随即熟练地从车身上取下两个头盔,一个夹在自己臂肘,一个则用手挑着伸到了我面前。 粉白色,很少女心。 应该是给女孩子用的。 「给,这个头盔是我妈妈的,她平时坐在后座会用到,暂时先借来用一下。」 头盔看起来挺重,沢田的手却很稳当,一点也没有摇晃的迹象,也不见有多吃力。 我一边道谢接过,一边不禁冒出一个念头。 阿姨,好潮流好酷炫哦。 -------------------- 八卦小王子浅野:我的眼睛不会骗人!我的嗅觉不会骗人!这俩就是有一腿!(嚎嗓子 第15章 ======================= 头盔有点重。 戴上的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脖子不由自主被压得往下弯了一截。 我一面调整着头盔,一面努力支棱起脖子。摩托车尾座有些高度,我低头打量几秒,试探性地将手搭在皮质座椅上,侧着身体踮脚抬腿。 腿跨过半空,正正好好卡在了尾座皮面上,再抬不起半分。 我:「……」 剩下的那只脚还稳固地立在地面,我干脆单脚跳了几下,企图抢救。 搁在尾座表面的那只腿也随之动了几下,只不过幅度微小,看起来就如同被浪冲上岸已经翻起了肚皮,但仍不死心还在垂死挣扎的鱼一样。 我:「……」 谢谢,年度最尴尬事件加一。 面前适时地伸过来了一只手。 手掌宽大,指骨修长,皮肤很薄。 天暗得很快,相较方才浓深的雾蓝,此刻半边天空已渐渐被夜色侵蚀。那只漂亮白皙的手,在我眼皮底下轻轻晃了晃,五指微微屈起又张开。 「咳,或许,你需要一点帮助?」 我抬眼看向沢田。 他眼里残存着些许笑意,唇角却被刻意压平,明显是一副忍笑的模样。 我眨眨眼,搭上了他的手。 那只手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脂肪,哪怕只是轻轻一碰,也能清晰感受到骨节衔接的形状,甚至能具体到哪块骨头粗哪块骨头细。 第23页 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好像只是稍微使劲抬了一下手,我以手为支点再配合地一跳,起先怎么也跨不去的那个座椅,眨眼间就横跨了过去。 简单到我方才的挣扎更像是一条胡乱扑腾的咸鱼了。 直至成功坐下,我还有点没回过神。 沢田人高腿长,显得比我轻松多了。他似乎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抬腿,人便骑了上来,视野里顿时被牛仔外套的暗蓝所填满。 鼻尖嗅到的柠檬香气又重了些许。 沢田咳嗽几声,说:「我会开的比较慢,但安全起见,你可以抓着我衣角。」 他指了指自己的牛仔外套。 沢田肩线很宽,腰却很瘦,骨肉生得匀称,以前从侧面看他时,背嵴也是薄薄的。 我盯着牛仔外套瞧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小心揪紧了那一小片衣角。 手指背面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一点毛衣边角。 毛衣和我之前想的一样柔软,应该是捂在外套中的缘故,摸上去感觉还有点温热。 有点……像人的皮肤。 脑海不受控地冒出这个念头,我忽地有些紧张,捏住衣角的手不禁加重了点力道。 沢田似乎一直在等我调整好姿势,直至此刻才启动了车子。发动机犹如巨兽一般打了个巨大的响鼻,发出沉沉的咆哮;响亮的嗡鸣紧贴着地面,像是要把声音也一同打进地基里去,逼得地面也在跟着一起震颤。 摩托很快就窜了出去。 如沢田所说,他确实开得不快,慢悠悠地跟着车流一起驶入大道。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酷炫的摩托,不免有些新奇地到处探头探脑。 他开得稳当,我便也有更多时间四处打量。 我看到了自己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大部分楼层都还亮着灯。 再往旁是一片购物区,一整块竖屏攀在商城表面,竖屏上正在打一则gg,妆容精緻的女明星手里拿着支金管口红,雪肤红唇,张扬美艷。 正值下班高峰时期,车子打着尾灯排成了一条长队。路灯也陆续亮了起来,在昏暗天色中编织出一道流淌的光色长河。 我好像从来没仔细打量过自己上班的这片区域。 平常总是下班就急匆匆地走了,直至此刻,坐在沢田的车上,我才终于好好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是那种时尚且现代的漂亮。 我默默记在了心里,有些遗憾现在没法掏出手机拍一张照片。 到达时比预定要晚了一会儿。 沢田定的是一间小包厢,服务员领着我们进去时,店里已经落座了不少客人。 服务员给了一本菜单。 纯白色的封面,上面印着几根稀稀疏疏的竹子。我翻开菜单,先是点了两盘甜虾,而后才开始点寿司。 甜虾上得很快,浅红的虾肉盖在冰块上,一看就十分有食慾。我将盛甜虾的盘子往沢田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先尝尝。 虾事先已经去头去壳,沢田拿筷子挟一条沾了点酱油入口,咀嚼几下。 我期待地看着他。 「唔,很新鲜,很软。」沢田说的很慢,像是在仔细感受。等喉结一滚,完全咽了下去之后,他才点头称赞道,「很好吃。」 自己喜欢的食物被喜欢的人肯定,我不禁欣喜地弯了弯唇角,又把盘子往他那推了几寸:「那你多吃一点。」 沢田看了看两盘摆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快凑到他胸前的甜虾,有些无奈地抬头:「谢谢,但是……嗯,我不用这么多。」 他又拆了双筷子当作公筷,往我碗里挟了几条甜虾,「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吃这家店的甜虾吗?先吃吧,不够再点。」 他记得。 那天晚上我只是随口一提,但他记得很清楚。 讲不清是什么感觉,身体深处似乎升起了许许多多酸酸甜甜的碳酸小气泡,托着心脏一直往上飘一直往上飘,叫我脚下有些晕晕乎乎的。 我努力往下压了压情绪,想维持住镇静,但那些碳酸气泡却挥舞着反抗的旗帜一熘烟冲进了脑壳,迅速占领地盘,搞得我现在连脑子里都觉得轻飘飘的了。 我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好,那我也多吃一点。」 我拿筷子戳了戳虾,又瞄了沢田一眼,试探着说,「其实,那天在游乐园,虽然我说我怕鬼屋,但真人密室之类的我还挺想——」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礼貌地敲了几下。 下一道菜也上了,是鳗鱼寿司。 端菜的服务员个头很高,没穿统一制服,而是一身纯黑。黑夹克黑长裤,头顶棒球帽压得低低的,只能瞧见轮廓线条硬朗的下半张脸。 鳗鱼寿司被轻轻摆在了桌面上,瓷纸银盘与木质桌子相接,发出极轻的一声脆响。 「您的餐,请慢用。」 他声音爽朗,富有朝气。放完餐起身时,因为角度原因,那一张脸露出了大半。 是个眉眼俊朗的男人。 而且,长得还有点眼熟。 我略微思索几秒,终于记起来自己是在哪见过他了。 在荧幕上。 山本武,当今炙手可热的职业棒球明星。 他怎么会在这? 我正疑惑,沢田诧异的嗓音却响了起来:「山本同学?」 -------------------- 写饿了【砸吧砸吧嘴 第24页 第16章 ======================= 山本微微抬了抬帽檐,视线转向沢田。 沢田似乎察觉到刚刚自己的话太过突然,又补充道:「我国中也在并盛中学,并盛一年a班,以前跟你当过一段时间的同班同学。」 沢田跟山本以前是同班同学? 我左看看山本,又看看沢田。方才已经因当红职业棒球明星在这个老店里当服务员而吃过一轮惊了,此刻听闻沢田的话,我顿时感觉脑子又有点宕机。 山本先前面上没有惊诧,大概是已经习惯被路人认出,但现今却眼含讶异地上下打量了沢田好几眼,然后,那份讶异渐渐化为了细小的困惑。 「你好,呃……」山本挠了挠后脑勺,「这么巧,好久不见。」 非常客套、非常标准的寒暄。 如果忽略那个细微停顿的话。 他看起来……好像没认出沢田。 连名字都略了过去。 我想起同事给我透露的消息。 她说,沢田在国中时没什么存在感,是个小透明。 沢田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也跟着客套寒暄:「好久不见。」 简单四个字说完,室内一下陷入沉默。 氛围感觉更尴尬了。 我拿筷子戳了戳安安静静在盘里躺尸的甜虾,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梭巡片刻,试探性地出声:「山本先生,前段时间我才在电视上看到你的赛事转播,真的打得很精彩。」 ——骗人的。 我压根不看什么联赛或者体育赛事转播,对运动是一窍不通,更别提棒球了,完全看不懂。 我对运动的理解水平,只停留在哪个球进了,哪个球没进,以及简单易懂的比分牌上;能认识山本的脸,也只是因为新闻里偶尔能看见他的採访。 但是不懂没关系。 搭话嘛,本来就是先起一个双方都能接的下去的头,之后再顺其自然转到别的话题上。 我也没打算真的深入聊棒球,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 山本礼貌回应:「谢啦,其实我在那场比赛里也学到了很多。如果观众觉得精彩,那就说明比赛双方的努力都有被看到。」 高雅的语言艺术。 我默默在内心翘起大拇指,嘴巴迅速抛出了下一个话题:「今天碰见山本先生还真是意外之喜,说起来,山本先生是在这……?」 我尾音故意顿了顿,山本看我一眼,笑了笑,大大方方接上:「这家店是我老爸的,工作不忙的时候,我偶尔会来帮忙。」 这可真是巧上加巧。 我恍然点头,正往嘴里送那一条已经被戳的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洞的甜虾,忽而听闻山本的下一句话:「难得碰见老同学,这样,你们今天这顿约会——」 「咳咳咳——」 我没想到山本语出惊人,沾着满满酱油以及芥末的甜虾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刺激的辛辣从喉管一股劲儿地反上。我顿时感觉眼睛不是自己的眼睛,鼻子不是自己的鼻子,一边被呛得疯狂咳嗽,一边感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视野像是沉入了湖泊被水浸满,什么也看不清了。 室内一下子充满了愈演愈烈的咳嗽声。我低头拿餐巾纸擦着眼睛,隐约好像听见碗盘碰撞的声音,然后身体被谁一扳,转了个朝向。 手上被塞进了一个塑料瓶。 「喝水,吸气。」沢田冷静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我哆嗦着手,对了好几下都没对准嘴巴,但很快,我感觉瓶身稳了下来,像是瓶底被谁托住了一样。 托这个的福,我好不容易才对准嘴巴,手握着瓶子向上一抬,艰难地寻到咳嗽的空隙,一口一口灌了进去。 凉水入喉,渐渐抚平辛辣。 我缓了又缓,总算缓了过来。一边努力顺气,一边拿手揉了揉眼睛,揉去瀰漫的水雾,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我看到了一张放大版的俊脸。 鼻樑高挺,眉眼深深。 吸进的空气,半口进了肚,半口留在了嘴里憋着。 方才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怎么止咳上,如今我才发现,沢田不知何时坐了过来,离我很近很近,肩膀与肩膀几乎紧挨在一起,而我的后背,始终在被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着。 沢田一条腿半屈跪在地上,眉心微折,清俊素雅的容颜浮现担忧之色。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紧张到身体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不敢动,嘴巴则偷偷做着小动作,咽下含着的那半口空气。 然后,可能是过于紧张,我打了个嗝。 非常响亮、且中气十足。 我匆忙捂住嘴巴,可是已经晚了。 沢田明显听见了。 他眼神微微一滞,面色短暂地空白一瞬,迟疑地望着我:「你……你还好吗?」 我感觉自己脚趾能抠出一座芭比城堡。 我拿手掩着嘴,在沢田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尴尬到咬住下唇。 很好,第二次出去玩,在喜欢的人面前把蠢都犯了个遍,形象全部丢尽。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刚刚才被辣得眼泪鼻涕一起流,胡乱拿餐巾纸往脸上瞎抹了一通,现在一定好看不到哪儿去。 今天运气实在太糟糕了。 我自暴自弃地想着,面上却还得强颜欢笑:「没事没事,我已经好了,谢谢你。」 第25页 希望妆没有花得很厉害。 我内心默默祈祷。 山本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没事就好,刚才还真有点吓人。」 山本,插/入的真是时候! 我借着这个巧妙的时机扭过身体。 山本先前一直在包厢门口同我们交谈,这时却已经进了房间。他没有坐下来,包厢相对于他的个子来讲便显得狭小拥挤了些许, 他站在桌前,手上端着茶杯,另一手还提着水壶把手。见我望来,搁下茶杯与水壶,抬手转了转棒球帽,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茶杯是满的,浅黄茶水被装在杯子里,轻轻摇晃。 「看你咳的厉害,脸都红了,想给你倒点水来着。」山本笑笑,目光在我与沢田身上来回打了个旋儿,摩挲了下指腹,说,「我刚刚进来时,听到你们在讨论什么真人密室,是吗?」 山本的话题太跳脱,我一时没跟上,愣愣地「嗯」了一声。 「那是真的很巧。」山本说,「我有个朋友正好开真人密室,如果你们想去,我可以跟他说一声,打八五折。」 -------------------- 80:相遇即是缘,让我给老同学送上一个助攻【不是 老铁们,双击666,马上就给小唯跟270的恋爱加速! 第17章 ======================= 我与沢田俱是一愣。 意思是……刷山本的脸? 虽说是老同学,但这一小段时间看下来,沢田跟他关系好像也挺陌生,而且我之前也不认识山本,今天才刚刚说上一两句话,便不太想欠这份人情。 矿泉水瓶盖子还没来得及拧上,我默不作声地双手捧起瓶身,一口一口抿着里面的水,同时瞄了沢田一眼,想听听他怎么说。 咳嗽止住了,沢田却没有从位置上移开,而是微微挪远了肩膀的距离拉出一些空间,改跪姿为坐。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眼珠微微一转,与我短暂对视几秒,而后低头清了清嗓子,望向山本。 「这会不会有点太麻烦山本同学了?」沢田客气推辞。 「没事,我跟那朋友很熟,大学四年室友,打一声招唿就成。」山本爽快摆手,突然微不可查地停顿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说,「不过得凑满五个人,不然会随机跟其他陌生游客组队。」 五个人。 我感觉脑内霎时被一道灵光打亮。 于是我水也不喝了,匆忙将瓶子往桌面一放:「那山本先生对真人密室有兴趣吗?我们请你!」 我越说越满意,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天才。 看似我们欠了人情,实则又用请客的方式还了回去,一借一还,那不就平了嘛! 「反正要凑五个人,对吧沢田?」我隐蔽地拿胳膊轻轻捅了捅沢田。 沢田顺利接受到了信号,附和我道:「说的也是,山本同学也一起来吧,当作工作闲隙间的放松。」 这点位置要装下两个人实在有点勉强,沢田膝盖屈着,两条长腿委委屈屈地收在一起。他很注意没有碰到我,但是身体离得还是近了点,始终能叫人感受到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尽管隔着一些空间,可我觉得还不如不隔。 我努力忽略背后这种若即若离的微妙感觉,等着山本的回答。 山本明显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应了一会,而后才笑道:「唔,谢谢!如果你们都觉得ok的话,我这周周末有空。」 「我也有空,你呢?」我扭头,期待地望向沢田。 沢田掀起长睫看了看我,也笑了:「好,我都可以。」 初步定下时间,山本礼貌丢下一句「还要接着帮忙」便起身告辞,我则匆忙抓住空隙去卫生间补妆。 对着镜子一照,我顿时丧气地垂下了头。 眼线全都晕开了,跟眼妆煳成颜色脏脏的一团;唇釉不仅光泽淡了不少,也有些花了。 不能说是很丑,只能说是不好看。 我决定在内心拉黑这些号称高端生产线的彩妆品牌。 等补完妆回来时,餐已经都上齐了。 方才甜虾也没吃多少,肚皮仍然空落落的,所以这顿饭我敞开了肚皮,吃得比平时快了不少。 结束晚饭,沢田正准备送我回去,忽地又转身问:「要不要随便走走消消食?」 我欣然答应。 然后,面前被递来了一个才分别不久的粉白色头盔。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抬眼。 我以为他说的随便走走是在竹寿司附近,没想到沢田想的是开车到河堤散步。 过了下班高峰,路上车子便少了很多,道路逐渐显得空旷起来。今天白天是个大晴天,晚上星星也明显,碎钻一样镶嵌在黑蓝交织的夜幕上。 我们绕了一点路,到了河堤。 这会儿河堤没人,云层轻薄,浅浅在天空铺了稀疏一层。银白月光穿透云幕落在清澈河面,像洒下了一层银粉,粼粼白芒在水面轻轻摇曳。 河旁修的是石子小路,离河还有一小段缓坡。坡上就没路了,只有遍布缓坡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杂草,但是奇异地很整齐,应该是才被割草机修剪过。 我们小心踩着草坪下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河面,脚下泥土湿软,踩上去黏答答的,土块都粘在了鞋底,连迎面吹来的晚风也带着股潮湿的凉意。 第26页 跟白天温差有点大。 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面前适时地伸来了一只手。 手上提着一件非常眼熟的、暗蓝色的牛仔外套。 我倏然抬眼看向沢田,青年身上现在只剩下了一件面料柔软的浅灰色毛衣。 「不、不用了,我还好,你穿上吧。」我一时没组织好语言,只想着要先拒绝,以至于说出来的话有些磕磕巴巴。 毕竟沢田瞧着也不像是能抗冻的人。 沢田蹙起眉心:「我不冷,但你……」他犹豫一会,仿佛在思考该怎么组织语言,最后瞧了瞧我,轻咳一声,说,「我看你一直在吸鼻子。」 我:「……」 他又再三保证:「我穿着毛衣,不冷。」 我:「……」 算了,还管什么形象,现在在沢田眼里,我应该早在刚才那顿饭席间就已经没有形象可言了。 我破罐破摔地从挎包里抽出纸巾揉了揉鼻子醒出鼻涕,然后接过了沢田手中的衣服,小声道谢。 大概是刚刚才脱下来的缘故,外套上还残留人体余温。沢田个子比我高不少,以至于他这件外套对我而言显得过于宽大,袖子比手还长,空荡荡地垂下一截。 ……怎么回事,怎么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微妙错觉? 我抬起胳膊,手朝上努力晃荡几下,企图让衣袖通过重力回到它该回的位置,但是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最后还是沢田出手。 他让我把胳膊伸平,我乖乖依言照做。 青年上前几步,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牛仔外套的衣袖上,轻巧灵活地折了几下,袖口便往内翻起一截。 我的手又重新露了出来。 他面容沉静,微微阖眼时睫毛就跟鸦羽似的投下一片浓影,黑且分明。我一边缩了缩脖子,将自己愈发塞进外套里,一边乖巧换了只手上来。 外套跟沢田身上一样,有一股柠檬的清香。 好像也不是香水,是那种干净的、经由阳光晒过的皂角香。 让人一闻就能想起温暖的太阳。 衣服温热、宽大,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柠檬香气,这几样元素加起来,让我有些恍惚。 有一点,产生了被沢田拥抱在怀里的错觉。 -------------------- 一个重要通知: 宝子们!我改文名了!我用我聪明的小脑袋瓜想出了一个新文名!还换了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封面!(得意叉腰.jpg 虽然换了身皮!但是你们一定还是认得出来的对吗?(卑微.jpg 第18章 ======================= 袖子很快就翻好了。 也没见他费多大力,只是简简单单往上这么折了两折,衣袖便堆叠着固定了下来,我收回手随便晃荡几下,袖口丝毫没有滑落的痕迹。 曲线利落,不显臃肿。 方才还冷得吸鼻子,现在外套残留的体温却熨得我整个人都感觉有点发烫,晚风微微扎着皮肤,我尽量不去想刚刚脑子里冒出来的旖旎念头,拿手揉搓了一把双颊,而后指向河面,问:「沢田,你见过鸭子洗澡吗?」 非常生硬的话题转换,但沢田还是配合着看向了河。 河不宽不窄,蜿蜒着探向远方。皎洁月光仍温柔拥抱着这条河,灿烂星汉影影绰绰倒映在河面,被摇曳水泽一带,像是一捧缓慢流淌的星沙。 很漂亮的景色,要不是沢田今天提出一起散步,我就错过了。 我手指轻轻一动,从挎包里掏出手机,后退几步,手机一横,摄像镜头对准了河。 沢田见状,大概是为了不影响画面,也跟着后退:「鸭子……洗澡?」 「嗯。」我应了一声,调整角度按下拍摄键,「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见到过两只鸭子。」 那两只鸭子应该是人养的宠物鸭,有个像是主人一样的女人站在河堤旁,一直在看着。 我收好手机,细细回忆:「鸭子洗澡的时候,又可爱又,会把整个脑袋埋进水面底下,头跟尾巴颠倒过来,只露出肥嘟嘟的屁股。」 我一边说,一边併拢五指,在空气里划拉一通,试着用手掌给沢田比划出画面。 指尖是头,掌根是尾,手在半空忽上忽下,这通划拉更像是跳水的姿势,我不确定沢田有没有看懂自己想要传递的画面,但他静静望了一会儿,忽然出声:「嘎嘎。」 静谧黑夜中,除去风滚过草坪带来的「沙沙」声,只有他这句突兀的鸭子叫。 格外清晰。 我停住手上动作,震惊地注视着他。 「鸭子不是这样叫吗?」他挠了挠脸。 「是,你学的太像,我吓了一跳。」我反应过来,在脑内回放沢田刚才的那两声叫唤。他故意压低了声线,让嗓子变得粗粝了些,听起来……是像鸭子,尤其像唐老鸭。 想到沢田套上唐老鸭的衣服变成沢田老鸭,我不由被逗笑。 于是沢田也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我边笑边补充:「而且它们还会潜泳,把身体沾湿,然后扑棱翅膀使劲抖落水珠,圆滚滚的屁股也会跟着一摇一摇的。」 沢田似乎听明白了:「所以……你是喜欢鸭子的屁股?」 直取重点。 被看出来了。 我哑然一瞬,不好意思地承认:「就是……它们屁股看着手感很好,毛绒绒的羽毛又多,很想摸。」 第27页 沢田体贴地替我圆上:「其实就跟想摸小猫小狗一样。」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说,「上次你在游乐园也买了动物发箍,你很喜欢小动物?」 我纠正:「是毛乎乎的可爱小动物。」 世界上有谁不会喜欢毛绒绒呢? 沢田笑着点头:「嗯,我也喜欢。」 他单手插兜,慢慢跟在我身旁。那句「我也喜欢」落在我耳里,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我感觉心脏轻微的「咔哒」了一声;也许是饭桌时他很照顾很体贴,也许是方才我随口起的话题他回应的很认真—— 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气氛很不错。 我于是缩了缩手,将自己整个埋进他的牛仔外套里,嗅着鼻尖愈发浓郁的柠檬气息,说:「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打了……一个很响的嗝儿。」 沢田看了过来。 「也有部分呛到的原因,但其实,我觉得……」我脚尖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觉得自己此刻的姿态就像一只把自己缩进壳里又努力探出脚掌的鹌鹑。我舔了舔唇,停下脚步,转身与沢田对视,「主要原因,是我还挺紧张的。」 一个试探性的小小信号。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很多种意思,是因为普通地被呛到了有些紧张,还是因为跟有好感的异性单独吃饭、而他又离得很近感到紧张? 模稜两可。 我不确定沢田理解的是哪种意思,因为他看起来怔了一下。 经过这两次的单独相处以及同事给我开的恋爱小课堂,我至少明白一点,那就是沢田对我也有好感。 我想将这份好感更具体化一些确定下来,如果可以的话,在双方步调一致、节奏舒适的基础上,把关系再往后推进一点。 所以,沢田的回答很重要。 远山沉默地伫立着,月光沿着边缘隐约勾勒出一点亮色。浓浓阴影前,是一座跨河的桥。桥面亮着灯,车水马龙,金黄光色汇聚成川,流向与河水截然不同的方向。 我小心翼翼瞄着沢田的面色。他背对着桥与山,光线映得脸庞忽明忽暗;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舒展开眉眼,轻轻笑了:「嗯,我也很紧张。」 一个明确的回应信号。 我只觉得之前的碳酸气泡又一齐浮了上来,挤到脑子里,然后「啪嗒」一声,齐齐碎裂,炸得我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 车流打着灯从桥上飞速驶过,沢田的面庞一下暗了下来,可眼睛里的光却没有熄灭,明亮而柔和。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反倒是我这边有些不知所措。我艰难地将浸在泡泡里、湿淋淋的脑子打捞起来,努力想了想,一边胡乱点头,一边磕磕绊绊地说:「那……你……甜虾……不是,我是想说,我喜欢吃甜虾,但好像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语句有些破碎,沢田却似乎完全理解了,嗓音含笑:「你想了解什么?」 他知道我喜欢抹茶,喜欢甜虾跟甜品,怕鬼,爱看热闹,但是,我对他所知的信息却很少。 或者说,我晓得他对待工作很认真,脾气好,很会做咖啡,包括今天见到他开机车的强烈反差也让我对他有了新一层的理解,可我还想多知道一点。 「比方说,你喜欢吃的东西,喜欢听的歌,还有……」我鼓起勇气往他身前挪近一步,抬眼觑了觑他。既然方才没有拒绝,那就是允许靠近的意思,于是我胆子大了一点,问,「你为什么会想开咖啡店?」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用说。」我又匆忙打上补丁。 沢田低头注视我片刻,眼底微光闪烁,同样往前走了一步。现在,我们距离又拉进了一点,彼此脚尖对着脚尖。 「我喜欢吃汉堡,喜欢听歌谣,平时下班没事会跟浅野他们打几把游戏,大乱斗之类。」 我垂眼瞧了瞧地面,月光明晰,沢田的影子便也显得清楚。长长一截映在地上,车流带来的金黄光轮时而转过这截影子,竟也打不散它半分。 正正好好,这抹影子将我整个人强势地包裹了进去。 我听见沢田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至于为什么开咖啡店……」 他停顿了一会儿,像在思索,也像在组织措辞,语速变得缓慢,「嗯——我国中的时候,其实……存在感不太高。」 是同事说的小透明时期? 我动了动指尖,抬头看他。 「那个时候,我人比较瘦弱,做事笨手笨脚,性子弱,时常被人欺负。」沢田说得不疾不徐,几缕刘海微微垂落,半遮住了眉心。尽管谈论的是他少年时代的难堪之事,可他语气仍是平静的,「后来上高中,父亲看不下去我这性子,就找了一个家庭教师,勉勉强强,算是矫正了不少。」 沢田……原来过去是这样的? 现在这幅平静的模样,是已经与自己和解了吗? 他面容平和,从话语与表情来看,我判断不出。 但我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在渐渐剖析自己的内心给我看,于是我也端正了表情,极为认真地听着。 「也许是由于那段经歷,我并不喜欢被人过多关注,也更偏向于拥有自己舒适的一方小空间,但也不代表我想要完全脱离人群,所以,咖啡店就很好。」 沢田笑了一下,「环境舒适,安静,可以养自己喜欢的植物。而且,它就像是一个玻璃瓶。」 第28页 「透过这个玻璃瓶的窗口,可以看见外面忙碌而热闹的世界。进来咖啡店的人很多,各行各业、各个年龄段,有神色放松的,也有带着蓝牙耳机还在开会的,每个人的人生短暂在这里交汇,嗯,我想想,该怎么形容呢?」 他轻轻皱起了眉,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我便也耐心等待着,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商店里不是会卖那种罐装的、拿纸折的星星吗?或许有点像。短暂交集的人生轨迹像星星一样被装在玻璃瓶里,通过这个小小的窗口,以这样的方式,我也得以融入人群。」 我静静注视着沢田。 他叙述自己的人生经歷时,态度始终坦然真诚。在他口中,少年时的那个他似乎穿越了漫长的时间迷雾,与面前的这个成人版沢田纲吉重叠在一起,构筑成连续的、完整的、名为「沢田纲吉」的存在。 很奇妙,在此刻,我好像终于伸手触碰到了一点他的内里。 「不过,上次去游乐园,你带着我跑下露台冲进人群的时候,稍微有一点,抽离玻璃瓶的感觉。」沢田同样看向了我,夜风携着他清润的音色悄然滚过耳畔,「很新奇。」 我感觉已经破碎的碳酸气泡又躲在脑子里开始蠢蠢欲动了。 「那你……开心吗?」我问。 沢田诧异一瞬,旋即肯定答道:「很开心。」 「……那给我一下你的手。」我想了想,仰起脸,示意他伸出掌心。 沢田疑惑照做。 我往他掌心上放了一颗柠檬糖。 明黄色糖纸,落在他白皙掌心,像是要连那一小块接触的地方也染上明亮色彩。 我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笑盈盈道:「希望沢田纲吉先生以后一直都能有这种新奇而开心的体验,我也会为沢田纲吉先生早日跳离玻璃瓶出一份力。」 「这个!」我凑过身体,抬手点了点柠檬糖,故意严肃地压沉了声线,「算是给店长一份小小的礼物。」 沢田微微一怔,面上闪过明显的讶然之色;他抿了抿唇,眼底微光闪动,像是铺开一层细碎星辰。 但我没能来得及细看。 我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轻轻揉了几下,刘海被揉得有点凌乱,遮住了些许视野。等反应过来,我才发现刚刚在头顶作乱的,是沢田的手。 有点像先前做的那个梦,又有点不像。 这只手掌心宽大,力道很轻,十分克制,只是简简单单地搭在了头顶,比起揉,更像是在轻抚。 梦里的沢田下手却比现在要重一点,带着明显的亲昵之意。 我迟钝地盯着地板发怔。 沢田却已经收回手,仔细将糖果放好:「谢谢。」他顿了一下,尾音微微上挑,「嗯……甜虾小姐?」 -------------------- 好喜欢这种成年人之间的试探拉扯【捧脸 小唯同学前进一步,纲吉同学前进一步,那彼此之间就还剩下九十七步!离吃喜糖的时候不远了! 第19章 ======================= 甜虾小姐。 很奇怪,这个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称谓落入耳朵时,就像被小猫用掌心肉球在心口软绵绵地按了一记。 我顿时感觉脑子又有点飘忽了。 我们沿着河的一边走到另一边,又从另一边走回到原来的位置,最后,沢田开车准备送我回家。 道路比早前来的时候更空旷,沢田开得不紧不慢,我坐在后座,牛仔外套在我身上,没有可以下手揪的地方,便只能揪住他毛衣。 沢田朝着公路桥的方向开。 两旁景色在视野里渐渐倒退,粼粼河面逐渐被甩在身后。我们离那金黄车流却越来越近,等真正冲进光流时,就仿佛跌入了一张由虚幻光色编织的网。 金芒白芒交相辉映,在这片充满视野每一个角落、迅速从身侧沖刷而过的璀璨光流中,我动了动指尖,小心地将手中毛衣衣角松开又攒紧。 这次攒紧的范围,比原先拽住外套的那一小片要更大。 我轻轻唿出一口气。 即便隔着头盔,那些流窜在身体四周的光点也仿佛触手可及。 我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瞧自己那双拽着沢田毛衣的手。 桥的索塔很高,斜拉出的影子也很长,涌动光影就这样一波又一波,接连不断地越过手背。 手下毛衣被一道道飞驰而过的光影衬得颜色浅淡明亮;青年的背坚韧挺拔,青松一样撑在视野里。 我指尖轻轻按住落在拇指的光斑,幅度微小地摩挲了几下毛衣柔软的面料。 希望下一次再来的时候,能拽的不再只是衣角。 - 沢田送我到家时,保安室里的保安正拿手肘撑着脑袋打盹。 摩托引擎响亮的轰鸣声刺穿黑夜,保安被吓得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慌忙举起手电筒往公寓大门前扫来。 白芒乍然掠过眼球,我方才已经摘下头盔,此刻条件反射性地闭了闭眼,喊了一声:「保安大叔,是我,藤间!」 白芒在眼前停顿一息,而后熄灭。 同时停下的,还有摩托引擎的轰鸣。 黑夜在此时又重归静谧。 沢田将两个头盔挂在摩托把手上,自己先下了车,跟先前一样,朝我伸出了手。 我将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顺利跳下摩托。 第29页 沢田前发凌乱,后脑勺的头髮却被头盔压得有些扁平。我仰着脸,视线在他头顶停留了一会儿,沢田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咳一声,拿手拨了拨棕发。 但好像没有太大的效果。 还是一样的乱。 我觉得……挺可爱的。 沢田维持着头髮一边乱蓬蓬、一边扁平的模样,沖保安微微颔首:「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保安已经收起了手电筒,走出保安室:「小事,不过小伙子,你这摩托还挺帅。」 保安视线在沢田的机车上打转,两人就着车的问题简单讲了几句——基本上是保安在问,沢田礼貌应答,然后,沢田巧妙地收住了话题,俯身到我耳边,轻声说:「太晚了,进去吧。」 青年温热的唿吸跟藤蔓一样,从耳根攀了上来。 我指尖不由自主地一颤。 我努力压制住这种奇妙的感觉,将身上的牛仔外套脱下来还给他,乖乖点头:「嗯,谢谢你的外套,那……晚安。」 沢田伸手接过衣服,顿了两秒,才弯弯唇角:「晚安,早点休息,甜虾小姐。」 我朝他挥挥手。 引擎声重新划破夜幕,直至沢田远去,连点摩托的影子都望不见了,保安才遗憾地收回目光,像在回味一样砸着嘴,恋恋不捨道:「藤间小姐,你朋友的车不错。」 「还好还好。」我不懂摩托,只好选了一句百搭的回覆模板。 没车可看,保安又回到了保安室,随手抽出一张叠在桌上的报纸。刚刚打开,又放了下来,从窗口探出半个脑袋:「藤间小姐,我感觉这小伙子人也挺不错的,很有礼貌,真不是你男朋友啊?」 话里话外都暗含着「你要好好把握」的意思。 我顿时哭笑不得。 「我也觉得他很好。」我摆摆手对付过去,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倒退回来。 保安已经缩回脑袋,听到动静,从报纸后伸出了头。 我背过手,捏了捏自己掌心,补充:「男朋友……现在还不是。」 但是我觉得……只要我再加把劲,离成为男女朋友的那天,好像也不是遥不可及。 - 我哼着歌回到了家。 屋内漆黑一片,灯的开关一开,很快就亮堂起来。我开了电视随手调了个频道,然后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电视正播放着一部锻造长刀的纪录片。老铁匠皮肤黝黑,颧骨高耸,一双手枯皱得如同层叠在一起的树皮;也许是长期弯腰打铁的原因,他身形看起来本能地有些佝偻。 淬火炉里中的火烧得正旺,老铁匠面庞冒汗,一边打铁,一边向记者讲述自己的锻造经歷。 我看了一会儿便没再看了,取出手机,给朋友发了真人密室的邀约。 山本说过,真人密室要凑齐五个人,加上我跟沢田,现在也才三个,于是分别前我便与沢田说好各自去问问身边的人,看能不能凑一凑。 结果相熟的几个朋友问下来,都说这周有事。 我忧愁地托着下巴想了想,忽然想到了同事。 要不……问问她与库洛姆? 我试探性地给她俩各自发了一条。 做完这些,我目光又不自觉移到了沢田的头像上,等察觉过来时,指尖已经下意识点开了对话框。 我盯着空白的对话框发呆。 虽然点开了……但是该发什么内容呢?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软壳,我思量片刻,从相册里选了一张今天拍的河面照片,给沢田发了过去。 芝士就是力量:[图片] 芝士就是力量:虽然说了晚安,但突然记起来今天拍的照片还没给你看过,所以特地发来给你看看。 芝士就是力量:河面真的很漂亮,谢谢你今天邀请我散步,不然我就傻傻错过啦。 沢田这会儿应该还没到家,消息显示未读,倒是库洛姆跟同事给了回復。 同事说她周末要跟老公出去就近旅游过两人世界,就不参加了;我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以为大概率会拒绝的库洛姆却发来了肯定的答案。 库洛姆的头像是一只毛乎乎的雪鸮幼崽,缩着小脑袋,看着有些呆头呆脑的;她的回覆也一如既往地带着她谨慎礼貌的措辞风格。 库洛姆(修行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试试。 芝士就是力量:当然!大欢迎! 芝士就是力量:[猫猫鼓掌.jif] 这样定下来了四个,还差一个。 我正苦恼剩余一个该怎么找人,沢田这时却发来了消息。 他应该是刚刚到家。 兔子先生:拍得很好看,谢谢分享,已经存到手机里了。 兔子先生:等季节再往后一点,深秋的时候,并盛的后山景色也很漂亮,下次可以一起去。 兔子先生:[兔兔探头.jif] 意外的邀约。 我一怔,而后火速回復「好呀!」,又跟他说了一下已经凑到四个人的事。 兔子先生:浅野说他想去,你觉得呢? 浅野? 我想到了他那双八卦得堪比镭射光线的眼睛。 不过除去八卦这点外,浅野其他地方都挺正常,人也好相处,脑筋转得快,是个热情清爽的大男生。我最先去咖啡厅打探消息时,愿意跟我搭话、最先熟悉起来的也是浅野。 第30页 我犹豫一瞬,给了肯定的答案。 大不了明天打太极打过去,浅野也不是看不懂氛围的人。 五个人定下,我跟沢田互道一声晚安后,摁灭了手机屏幕。 电视里的老铁匠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得意之作,一列长刀俱都整齐挂在武器架子上。我目光跟着记者的镜头游移,好像看进了画面,又好像没看进;好像听进了介绍,又好像没听进。 大脑具有自我意识一般,缓慢地播放起了沢田在河岸边同我聊天的一幕。 月色如水,浅淡笼罩在他身上;他笑着叫我「甜虾小姐」的时候,神态比月光还要温柔。 我默默抓过沙发上的毯子,团巴团巴揉成了一张厚厚的面饼,而后将脸埋进去,深深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了一句破碎的气音。 -------------------- 是沾了小唯同学香水味儿的外套捏~ 预备,唱!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感谢在2022-11-02 17:37:37~2022-11-05 21:3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чanka 10瓶;梓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 晚上,我又做起了梦。 这次地点还是在办公室,不同的是,办公室的构造与摆设跟上次不一样,处理公务的人也变成了沢田。 这间房间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间布置低调奢华的书房。屋内宽敞明亮,光线充足,红榉木书案色泽艷丽,左手边靠墙并排摆着两个红榉木书柜,封装精美的书册整齐有序地列成一排,填满了书柜的每个缝隙。 沢田面前堆着一份做满标註的文件,垂着眼,眉头微皱。白衬衫,灰色西装,衣物熨烫笔挺,覆盖在流畅宽阔的肩线之上。 大约是为了方便工作,青年衬衫衣袖的领口是解开的,半捋到了小臂处,露出一截扎实的肌肉线条。他皮肤白,手腕那两道青筋便像叶片上舒展开的脉络一般一直延伸至小臂,清晰可见。 沢田背后是一扇大开着的玻璃窗。这里的楼层似乎很高,从我这个角度望出去,可以看见湛蓝的天空与稀薄的云层。 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感觉自己站在沢田身侧,似乎在等待什么;办公室内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沢田看得认真,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钢笔,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中透着丝疲惫:「可以,转告给情报部,就按这条线索查下去。」 钢笔笔尖以纯金打造,笔身做工精巧,在光照下微微泛着一层弧线形的冷芒。 这支笔,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我一边想,一边跟着身体低头去瞧沢田递过来的文件。 这好像是一份调查报告。 调查对象是彭格列的干部,丹尼尔.索沃。根据第一页列明的调查简概显示,这位丹尼尔.索沃先生大概率与近期的大量流浪儿童失踪案有关,并疑似与杰索家族勾结。 ……不是,这文件内容看着可是相当不妙啊? 我感觉脑子逐渐开始宕机。 家族、彭格列…… 我目光停留在「彭格列」三字上,总觉得熟悉,左思右想,总算从记忆一角拽出了一点碎片。 前两次做的梦里,有提到过这几个字眼。 那场我认为是丘比特好心启示的梦境,大半都已经模煳不清了,但现在一搜刮,隐隐约约,勉强能记起沢田所率领的家族名字。 好像……就叫彭格列。 一切都串了起来。 所以……我做的梦,居然跟电视剧一样,是个连续梦? 我的脑洞原来能这么离谱? 这件事实在太过魔幻,以至于我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逐渐过载。 如果我能张嘴,我敢肯定自己现在的嘴巴能大张到塞进半个鸡蛋。 沢田抬眸看向我,眉眼仍透着疲倦,嗓音却霎时柔和了下来:「辛苦了,小唯。」 我身体向前几步,靠近了沢田。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山本在底下院子里磨刀,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山本?什么山本?难道是……山本武? 我已经被震撼到说不出话,转而渐渐对自己的品性产生动摇。 不仅是库洛姆,现在连刚见一次面的山本武都要被自己拉进梦里当黑手党…… 我这个人,也糟糕过头了吧! 沢田愣了一下,含笑点头:「好。」 于是我们顺理成章 地离开了办公室。 外面超乎我想像的豪华。 走廊很长,高大的圆形拱门连接着天花板与地面;琉璃吊灯安静垂下,天花板上是花纹繁复的暗金色壁画;地面干净瓦亮,每隔一段距离,走廊两侧墙壁便挂着一副油画。 ……这是我配梦到的吗?这是我能梦到的吗? 等下了电梯到了院子里,见到屋子的完整样貌,我顿时觉得方才的惊嘆都不算什么了。 我刚刚呆的地方,竟然是一整座城堡。 城堡外观恢宏,是非常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筑风格,占地极为广阔,可比城堡更为广阔的,是四周望不见尽头、不知有多少顷的森林。 第31页 森林纠缠掩映,层叠林海筑成了一栋墨绿色的城墙。 山本武就坐在院子里,垫着块磨刀石在磨刀。 他弯着腰,身形瞧着与纪录片中的老铁匠有点相像;可一旦直起身体时,那抹相似感又顷刻被冲散。 老铁匠是温和忠厚的,山本挺直背嵴时,看起来却犹如一把出了鞘的利剑。 山本朝我们挥了挥手。 那把刀看上去比老铁匠展示的得意之作还要锋利许多,哪怕是静静躺在磨刀石上,刀身也流淌着一抹冷晖,锐意逼人。 「已经磨好了?」 山本笑眯眯点头,随意提刀往半空一斩,落下的树叶剎那便碎成了两瓣。 一刀斩出,山本收势,转而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枚盒子靠近磨刀石。手上青蓝火焰一闪,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块磨刀石竟凭空消失,化作流光进入盒子中。 不是,这是个什么原理?! 我不理解,我大为震撼。 见沢田望来,山本将刀递去:「要不要试试?」 沢田接了过去,一边认真看着山本的剑花教学,一边抬手去松领带。 领结被扯得往下滑了些许,大概是觉得还是有些不方便,他又顺手解开领口两粒衬衫纽扣。 而后,修长指节屈起,握紧了刀柄。 沢田垂着眼,手腕发力一振,刀身便紧跟着发出一声清吟;他模仿着山本的动作,手腕一翻,便挽出了漂亮的银白剑花。 只是这道剑花做到一半便生生止住。 一只深蓝色的蝴蝶飞了过来。 寒芒在蝴蝶跟前一闪,硬是在中途将将收了势。那只蝴蝶吓傻了似的,在半空僵硬停住,没敢再前进分毫。 下一秒,刀身便翻了面,不再是刀尖对着蝴蝶,而是刀面朝上,平稳地停在空中。 片刻,蝴蝶才仿佛回过神,振着漂亮的深蓝色翅膀,缓慢地、试探性地,靠近沢田手中的刀,立在了刀面之上。 蕴含强烈生命力的深蓝在这一刻,与那一线无机质的银白达成了某种脆弱又美丽的平衡。 梦醒了。 屋内天光大亮,闹钟时间显示七点,比平常要早了一刻钟醒。 我按下闹钟,暂时没起床,而是甩了甩脑袋,将剩余的朦胧睡意从脑子里赶走后,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框内输入「连续梦」。 跳出的连结很多,可没一条是符合我如今这幅情况的。做过清醒梦的人很多,连着做几次的也不足为奇,但像电视连续剧一样的清醒梦……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和我有相同情况的人。 只有一条发在小众论坛的帖子,楼主声称时常梦见有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与她行止亲密,一直在叫她去山里找他,回覆中有一条头像看着就很神棍的人,说是邪灵作祟,不能去,这条回復底下网友齐刷刷地都在跟帖都在喊她千万别去。 这……这怎么还扯到玄学领域了? 我感觉背后莫名一凉,将自己又往被窝里塞了塞。 再往下划,又有人跳出来反驳,摆科学讲道理,认为梦是意识与潜意识的一种映射,楼主会连续做同样的梦,一是近期心理压力大,二是白天可能看到什么事物,潜意识记了下来所引起的连锁反应。 白天看到的事物…… 那个打刀的纪录片? 我是看到了铁匠在炼刀,所以才做了有关刀的梦?梦见库洛姆那次,是因为现实里肚子饿了,所以才会有她给我带曲奇的画面? 这样一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也比较合乎情理,但……第一次的启示梦就无法解释了。 我想了想,删去搜索框里的「连续梦」,重新输入了「彭格列」。 跳转。 页面霎时被长串的英文与义大利文充满。 我往下划了些许,才找到一个日语帖子,标题是「起底义大利的老牌黑手党家族」 排名第一位的,赫然显示着彭格列的名字。 我:「……」 手机「啪叽」一声,摔到了我脸上。 脸好痛。 如果可以,我很想回去睡一觉,然后告诉自己这也是梦境。 可惜不行。 所以……我是不是真的得找玄学大师给自己看看了? -------------------- 藤间.逐渐怀疑现实.唯 第21章 ======================= 我犹豫一会,将页面切回了论坛。 註册、发帖。 希望早日一夜暴富 7:14 并盛 发布贴子 主题:求助,有没有人做过连续的清醒梦? 如题,楼主最近一直在做剧情非常连贯的清醒梦……就跟看电视剧一样,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跟我有一样的经歷? 楼主觉得可能跟以前这位发帖姐妹的经歷有点相像(以下附连结) 2l 希望早日一夜暴富 7:16 并盛 梦境中的行为逻辑前后高度一致,真实的都有点不太像梦了…… 也有一部分荒诞离谱的情况,比如梦里有一种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火焰噼啪噼啪地一冒,盒子就打开了,里面居然能收纳比体积要大上好几倍的物体。 而且最重要的是,楼主第一次做梦就梦见了自己的理想型,而且后来在现实中也碰见他了,这算是启示梦吗? 我刻意隐去了关于彭格列的信息,模煳了一些细节,怀着忐忑的心情,发出了帖子。 第32页 结果一个上午过去,也只有零星几条回復。 刚开始还在正经讨论,到后面就歪楼歪到了「理想型」上去,纷纷开始八卦我跟这位「理想型」现实中的故事。 眼见楼已经掰不回来,我忧愁地嘆了口气,开始认真考虑起去寺庙烧香的相关事宜。 - 到约定的真人密室那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按原先的预定烤了些黄油曲奇。 用了可爱的小动物模具,也备了漂亮的透明包装袋,还另外购买了牛皮纸袋单独拎着以防被压碎。 准备充分,到达约定地点时,沢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其他人还没到。 今日是个阴天,铅云低垂,天空雾蒙蒙的一片,光线昏暗,四周景色被这么一照,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褪色滤镜。 沢田穿了一件卡其色薄款风衣,风衣很长,垂至他小腿有余;墨蓝色的牛仔裤在脚踝往上几寸收了边,露出一截清瘦脚腕。 他靠墙站着,一条腿微微屈起,正低头看着手机。灰败的景物中,浅色外衣格外亮眼。 亮得……像整个人都在发着柔光。 我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我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总算把自带的好感滤镜摘下,重新恢復正常。沢田却已经注意到了我,含笑招了招手。 我眨了眨眼,感觉刚刚才摘下的柔光滤镜,又不由自主地有点捲土重来的架势。 我悄悄抬手揉了几下眼角,将纸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同他打招唿:「早上好,你来得好早。」 「早安。」沢田笑笑,「醒的比较早,再睡也睡不着,干脆就早点来了。」 我视线落在他脸上。 青年眼梢透着几分遮掩不住的倦色,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比起散步那晚上,他瞧着确实有一些疲态。 「你这几天没睡好?」我问。 「嗯,有点。」他简短应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晚上睡得不太行。很明显吗?」 我仔细看了看,摇头:「还好,还是我们清清爽爽的沢田店长。」 沢田愣了一下,弯了弯唇。 他似乎终于注意到我始终背在身后的手,目光微微偏离,落在我后方,却没有立刻发问,而是询问性地看向了我。我于是将牛皮纸袋往身前一推,雀跃道:「要不要猜猜里面是什么?」 沢田微怔,垂眼瞧了会,半肯定道:「曲奇。」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准?他是开了天眼吗? 我呆了一呆,跟着看向牛皮纸袋。纸袋被我特地拿手指捏着封住了口,哪怕沢田人高,从上往下看也应是看不见里面的才对。 大约是我脸上的震惊太过明显,沢田单手握拳抵在唇边,短促地闷笑一声:「是气味。我一直在咖啡店,对甜品的味道比较敏感。」 气味? 我抽抽鼻子,努力吸气,从带着泥土潮湿气息的空气中勉强捕捉到一缕浅淡的甜香。 黄油的奶香味。 他鼻子也太厉害了吧? 我内心惊讶,松了指尖敞开袋子给他看:「猜对啦,是我自己烤的黄油曲奇。」 明黄曲奇被整齐码在一个透明的塑胶袋中,封口处拿水蓝色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牛皮纸袋面积不大不小,正好卡住了透明袋,这样一来,烘烤好的饼干也不至于乱晃碎裂。 我轻轻摇了摇纸袋,明快道:「专门带了一点想给你们尝尝,等大家到了一起吃吧。」 我们并没有等多久,人很快就到齐了。 简单的寒暄与介绍后,我提起塑胶袋,解开蝴蝶结,将曲奇分给了其他人。 库洛姆吃相秀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拿手垫在底下,很注意不让饼干屑掉落;山本则比较爽快,一整块饼干被捏起丢进嘴里。 两人不约而同给出了好吃的评价。 我悄悄捏紧纸袋,看向沢田。 我专门挑了一块兔子模样的饼干给他。 兔子先生吃兔子曲奇,很合理。 沢田盯着掌心饼干瞧了会,抿了抿唇,沉默地咬下了兔子的头。 ……好像也不是那么合理。 我莫名感觉脖颈一凉。 沢田尝过后,同样给出了高评价:「很好吃,烤得正正好好,甜度适中。」 我默默松了口气。 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还没吱声了。 我看向浅野。 浅野正在埋头苦吃,也不见他有出声的意思。沢田拿胳膊撞了撞他,浅野抬脸,表情茫然,嘴角还沾着几粒饼干屑。 「说说感想。」沢田淡淡提醒。 「感想……」浅野似乎才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就是很好吃,好吃到想把藤间小姐挖过来当我们店里的甜点师,这样老闆做咖啡,藤间小姐做甜点,以后出去就是夫——」 浅野顿了一下,小心瞄了眼我与沢田,口风一转,「不,咖啡与甜品俱佳的口碑咖啡店了。」 沢田:「……」 我:「……」 浅野先生,说实话,你那个拐弯,真的很生硬。 沢田轻咳一声,将浅野手中剩下的饼干重新塞进他嘴里。 我余光迅速扫了一眼周围,山本原本正抱着手肘兴致勃勃地看戏,见我望来,脸上吃瓜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默不作声地低头看鞋去了;库洛姆好像一点没摸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仍睁着那双无辜的水润大眼。 第33页 我与库洛姆眼睛对着眼睛互相望了一会儿,库洛姆才仿佛终于察觉到什么似的,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匆忙补充:「我、我虽然不怎么会夸人,但是饼干真的很好吃!」 她停了一下,皱起秀气的眉,似乎在苦苦搜刮脑中词彙,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嘴里重复:「嗯,很好吃!」 可能是以为我在等她的夸赞,末尾甚至贴心地加了重音。 可可爱爱。 我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库洛姆的脑袋。 -------------------- 270:说说感想【和蔼的微笑 完全处于状况外的库洛姆:发生了什么?【茫然 第22章 ======================= 排队没多久,很快就轮到了我们。 这间密室不大,也不是恐怖类型的主题,剧情线简单明了,博物馆文物失窃,邀请调查员破案并找出失窃文物的下落。 房间做成了博物馆的模样,灯光微弱,勉强映亮了一小方天地,其余空间都被昏暗笼罩。工作人员见山本是老闆的朋友,又知道我们是新手,一面给我们塞对讲机,一面给我们演示怎么用。 演示完毕,工作人员好像还是不太放心,特地附送了一个提示:「你们四处转了转,发现不远处的展柜上散落着两封——」 剩下的字还未出口,身后那扇合拢的门突然传出「滴」的一声。 那声音听着……与密码锁成功输对密码时发出的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山本站在门旁,手还悬停在半空。他茫然地看看亮着微弱蓝芒的密码器,又看看自己伸出的手指,半晌,默默将手指缩了回去,讪讪挠了挠后脑勺:「呃……我就是想试试,随便输了个数,它……自己就开了。」 工作人员:「……」 我:「……」 山本的运气,如果拿去买彩票的话,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吧? 好羡慕,好想拥有。 工作人员面色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化了好几番,最终定格在一个不知所措的震惊表情上。大约是之前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出声:「门突然开了,你们几个调查员的疑惑却还没有得到解决。或许……你们还是想四处转转,弄明白这间屋子里到底有什么机关跟遗留的信息?」 话音上扬,明显的疑问句,问得卑微且小心翼翼。 「说不定,你们未发现的物品对下一关会有所作用。」工作人员引导说。 我们依照工作人员的提示,从善如流分散到房间各个角落,寻找设置好的线索。 房间墙壁刷的是墨绿色油漆,每一面都挂着以金框裱着的油画;正中央则摆放了两三个长方形的透明展示柜,里面立着人形胸像台,琳琅珠宝躺在打磨圆润的石膏上,在昏沉暗色中折射着细碎光彩。 据山本所说,这些东西都是他朋友从网上进的货,便宜不贵,但就是这些便宜的小元素让整个场景显得逼真不少,看得出老闆在搭设时的用心。 山本他们往展示柜的方向走去,我与沢田则沿着另一面墙的边缘行走,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乍看之下,每幅挂画似乎都没什么异样,只有一副描绘了乡间小径的油画,角度显得有些斜了,相较于其他摆放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仿佛是强迫症仔细整理过的油画而言,莫名透着那么几分不自然的味道。 我停下脚步,凑了过去。 画框四周的墙面上有很明显的,像是被挪动数次后留下的细小印迹。 方才离得远没注意,如今凑近一看,这些划痕在墨绿色的墙体上格外清晰。 我伸手扶住画框,试探地转了转,画框跟着手上力道转动些许,很快又卡住。 底部好像有个可拆卸式卡扣。 我顿时兴奋扭头:「这幅画好像有问题,沢——」 话还没说完,我感觉头皮勐地一阵抽痛,剩下的那个「田」字立即被吸气声所淹没。 糟糕,后面的头髮缠上项鍊了。 沢田似乎听见了我的声音,原本正在端详另一幅画,闻言脚步转了过来:「怎么了?」 他视线落在我身上,声音忽地一顿。 我正艰难地将手跃过肩膀往后伸,想要将头髮扒拉到自己眼睛能看见的位置再慢慢解开,可惜勾住的髮丝实在太短,略微一扯,头皮就被牵动得一阵一阵的疼。 我感觉自己像是戴上了痛苦面具。 我猜自己此刻的姿势一定很奇特,因为沢田脸上又疑惑又担忧。眼见他迅速跨过几步拉进距离,我想了想,干脆转过身体,将长发统统拨至一边,露出脖颈让他看被项鍊勾住的地方。 我向沢田求助:「头髮勾住了,我自己看不到,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空气好像寂静了一瞬。 我背对着沢田,看不见他的表情,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回应。正当我以为这是拒绝的信号,准备自己强硬地扯断髮丝时,后脖突然无声无息地覆上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柔软、有力度、若即若离。 有点……像是人的皮肤。 胸腔内的心脏,忽然重重地跳动了一下。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沢田的手指。 项鍊被往后提了些许,应该沢田是在帮忙解头髮,过程中,青年指尖不可避免地滑过后脖那片皮肤,似有若无的触感霎时激起一阵细微的麻意。 第34页 我轻轻咬住下唇,拢住长发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些力道。 「好像是里面的链子勾住了,看不太清,得低一下头。」沢田嗓音微哑。 我乖乖照做,弯低脖子。 山本他们拆开了放在展示柜上的信封,在另一侧正围着信纸在讨论着什么,没人注意到这里。胸前的项鍊随着沢田的动作幅度轻微地震颤着,耳畔响起窸窸窣窣、链条碰撞的微小声响,而后,我感觉耳脖骤然一热。 绵长的、带着暖意的吐息扑上了皮肤。 皮肤上的每一处毛孔仿佛于此刻统统都活了过来,密密麻麻的颤慄犹如潮水一般从点位扩散,急速上涌,温柔地、强势地,没过身体每一寸。 下一秒,那抹热源又倏然抽离。 我还愣在原地发怔,沢田含着歉意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抱歉,勾住的地方太小了,实在看不清,就靠近了些,现在解开了。」 我一寸一寸、无比僵硬地抬起脖子,慢慢左右转动。 已经没有那股抽痛感了。 整个过程,沢田始终耐心谨慎,我几乎没有被他弄痛过。 沢田的唿吸远去了,可方才那阵汹涌的潮水却仿佛还留在身体里,搅得我脑子嗡嗡作响。我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做足心理准备后,我扭头,仰起脸看向沢田。 「不痛了,谢谢——」 「等一下,你头髮有线头——」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我猝不及防地撞入沢田的眼里。 他弯着腰,一只手越过我耳边,悬停在半空。他的脸离得很近,近到我几乎能看见他肌肤上细小的绒毛,近到彼此唿吸相抵,近到我能从他干净清透的棕瞳中,望见小小倒映着的自己。 他眸底水泽微闪,在昏暗光线中格外明亮,衬得眼里映出的那个女孩仿佛身上也发着光。 我骤然屏住唿吸,又有点紧张得想打嗝了。 喊他帮忙解头髮时,完全没想过会有现在的场面。 我僵在原地,睁着眼睛同沢田对视。他好像也有些怔忡,瞳孔微微紧缩,语速又急又快:「我看你头顶有一小根线头,就想帮你拿下来。」 那只悬停在半空的手又动了,它越过耳朵,往我头髮上轻轻一捻,而后沢田一边直起身体拉远距离,一边将手伸到我面前。 屈起的指节上,有一根深色的毛衣线头。不显眼,尤其处于这种灯光微弱的环境下,不细看很难发觉。 所以……沢田是刚刚凑近解头髮时注意到的? 浅淡阴影中,青年耳垂红得扎眼。 他轻咳一声,转过身体面朝画着乡间景色的油画,嗓音略显沙哑:「小唯,你刚刚是想说这幅画有问题吗?」 他叫得实在过于自然顺口,就像叫过千百遍一样熟练,以至于我跟着一起望向油画,准备回答疑问给他指出机关时,才惊觉他称唿的变化。 不是藤间,而是小唯。 他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虚幻的潮水仿佛又从脚底漫了上来,轻轻拍打着心脏。 我一时没能回话,只睁着眼睛看他。沢田等了一会儿,微微侧脸望向我。 我掐了掐指尖,走过去扶住画框,转动:「它底下好像有卡扣,可以打开试试。」 停顿一下,我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喊道:「纲吉君。」 沢田站在原地怔了怔,面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 难道刚刚……不是以后互相叫名字的意思吗? 我有些忐忑。 沢田一只手托着画框底部帮忙分担着重量,抬眼。 「唔,可以直接叫我阿纲。」他看着我,语速很慢,「熟人经常这么叫。」 tsuna。 鲔鱼。 所以这就是咖啡店店名,以及纸袋上印的那条鱼的由来? 我鼓鼓气,顺势喊他:「阿纲。」 沢田轻轻应道:「嗯。」 他弯了弯唇,同样唤我:「小唯。」 短促的音节从他齿间滑出,跌落在空气里,像是合着那阵不停拍打涌现的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重重敲击在我心上。 -------------------- 都互叫名字了,那四捨五入就是结婚! 本篇,堂堂完结! *密室有原型参考,并做了部分改动。 感谢在2022-11-08 17:32:05~2022-11-10 17: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的中也还是在上面 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 我顿时感觉耳根发烫。 烫得跟火炉子一样。 沢田仍然与我对视着,没有丝毫想要移开视线的意思;微妙的暧昧在此刻像是凝结成了实质性的水珠,渐渐自无声沉默中流淌蔓延。 虚幻潮水拍打在心间的声音好像愈发响亮了,迳自在耳畔哗哗作响。 我没能抗住,率先错开了目光,低头去瞧扶着的画框。 「沢……阿纲。」我适应了会,才适应过来这个新称唿,「我们把卡扣解开,移动画框试试。」 「好。」 我垂着头,视野中,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微微用劲抬起画框,随后又抽空腾出一只,从两旁缝隙内探进去摸索,没过几秒,我感觉画框倏然一轻,卡扣解开了。 第35页 沢田解开卡扣后双手重新托住画框,贴心地接过了大部分重量,慢慢往上抬。 最上面也有一个卡扣。 我努力踮起脚帮忙解开。 油画被顺利取下,先前被遮盖的地方完全露了出来。墨绿色的墙壁上,是一块五线谱长板。 白底黑线,蝌蚪形状的音符贴着长板。我抬手试探性地拔了拔,成功拔下。 可移动式音符。 这样看来……好像是要把音符移到正确位置上的意思? 可我完全不懂五线谱。 我盯着手上那块音符,发愁地皱起了眉。 「如果是五线谱的话,应该还会有段匹配的音乐,可以找找。」沢田说。 耳边轻轻拍打的潮水声渐渐褪去,我压下心中悸动,抬眼看向沢田:「你会五线谱?」 听他口气,似乎只要找出音乐,他就可以破解这个小机关。 沢田观察着长板:「算是。高中时期的那位家庭教师要求全面发展,不仅教文化课,还教各种艺术类课程,不过……」 沢田顿了顿,面容浮现一些无奈,「我没什么艺术细胞,那时候光是跟上文化课就已经挺吃力了,所以尽管上了艺术课也没什么作用,但五线谱还是能勉强认认。」 什么家庭教师这么全才,能一手包揽文化与艺术两个领域的课程?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艺术类课程……那你现在是会弹一两个乐器吗?还是会画画?」 沢田笑了笑:「如果拉小提琴拉出锯木头的声音能称之为会乐器的话,那我应该是会的。」 「至于画画……」说到这,沢田忽然看了我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五线谱,眼含笑意,「说实话,不是太好,但比火柴人稍微好一点。」 我登时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我想辩解几句,但仔细一想,又发现都是事实,只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父亲找的家庭教师好全能。」 沢田面色忽然古怪起来:「老师他确实很厉害,虽然作风……可以说是非常严厉。」 我点点头,将手中音符重新插/进五线谱中:「那你父亲对你还是挺上心的,找了个好老师。」 沢田忽地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回应,我扭头看向沢田,发现青年方才脸上挂着的笑意相较于刚才,突兀地收敛了几分。 ……我是不是踩到了什么雷点? 我有些吃不准。 大约是我表情太过明显,沢田看了看我,眉眼又柔和下来:「我父亲他……由于工作需要,常年不在家,在欧洲一家蛤蜊公司上班。」 蛤蜊? 「是水产公司吗?」我问。 沢田沉默了一会儿。 「应该是吧,他向来不谈自己工作的事,我也不怎么过问。」 沢田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依旧平和,可我总觉得他的心情比之先前明显要低沉一些。 而且依照话里透露的信息,他似乎与自己父亲关系并不怎么好。 我识趣地不再多问。 音符由金属制成,表面冰冷、光滑。我探手摩挲了一会儿边缘,想了想,说:「其实我父母也是,小时候他们就离家了,也是去了欧洲工作。」 既然沢田允许我逐渐靠近他、了解他,那相应的,我希望他也能渐渐了解我。 沢田愣了一下。 我接着道:「他们走之前託了人照顾我,所以我还算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少年时期。」 沢田耐心听着,神色严肃而认真,像在等着我继续往下说。可我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尴尬地发现似乎没什么好讲的了。 过去的人生不算好,也不算坏;称不上津津乐道,也并非不值一提。 我于是点头作结:「嗯,过得还行。」 这不是一个结束话题的好方式,幸而广播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音乐。 与其说是音乐,不如说是一个个音符组成的一小段音阶。 突如其来的广播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望向广播喇叭。旋律响得突兀,结束得也叫人措手不及。 「唿,吓我一跳。」山本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遥控器,「刚才顺着信纸写的线索找了一下,发现了这个遥控器,结果按了一下后,突然就听到了音乐。」 我看向山本:「线索?」 这次接话的是浅野,他展开一封信,信不长,寥寥几行字,末尾签字流畅漂亮。 「这是一封怪盗的预告信,应该是与剧情有关。」浅野说着,举起了另一封,「这是线索,通过这封信,我们在一个展示柜里找到了遥控器。」 然后,他们齐齐望向了我与沢田背后的五线谱。 山本摸着下巴,总结:「所以……这段音乐,看来就是解五线谱机关的关键了?」 -------------------- *密室有简化夸张处理 想不出有什么能说的,这样吧,我给大家表演一下胸口碎大石 感谢在2022-11-10 17:54:46~2022-11-12 22:2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杨 rey 50瓶;伊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 我视线跟着落在山本的下颔。 肤色略深,鬍子颳得仔细,显得光洁而干净。 第36页 但梦中的山本,他下颔右侧有一条细长伤疤。深褐色,伤口应该不算浅,以至于结痂癒合后疤痕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长长一道划过皮肉与下颌线。 有点……像是刀伤或者剑伤。 我正下意识对比着梦境与现实中看上去有些微妙不同的山本,忽而山本眼神扫过,恰巧与我对上,我微微一惊,匆忙错开视线勒住脱缰的思绪。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而且,人家好好一小伙,偏偏被我在梦里平白无故往脸上多加了道消不去的疤痕…… 怎么想都是我这边有问题。 我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翻看着浅野递来的两份信。如浅野所说,一封是来自于怪盗的预告信,言明自己将盗走名为郁金香的一副油画藏品;另一封则提示了广播遥控器的所在位置。 「再放几遍吧。」沢田探身过去,接过山本手里的遥控器,往下摁了一记。 广播喇叭里顿时又响起了方才那段简单的旋律。 说来也巧,我们五个人中,只有沢田一个人会看五线谱。 他握着遥控器走到五线谱长板前,手指扣上音符,神色认真。旋律接连响起几次,他一面听着,一面移动板上音符。 音符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沢田往后退了几步,左右大致看了一下整个五线谱后,目光投向站得离末尾音符最近的山本:「山本,能麻烦你帮忙移动一下音符吗?」 语气听着比之前在竹屋那天,多了几分熟稔与放松。 山本爽快答应。 他跟着沢田的指示,将音符移至最顶行与第二行的中央,刚对准洞口插上去,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咔哒」声。 我循声望去,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柜子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那块地方先前被我与沢田搜索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什么东西,此刻那条缝却越扩越大,升降台从底下逐渐升起,檯面上摆了一只手电筒与一张小纸片。 或许……这个就是工作人员所说的下一关所需道具? 我兴奋地揪了下沢田的风衣衣袖,指着那支安安静静躺在升降台上的手电筒,直白夸赞:「你看,答对了!你好聪明!」 沢田面颊微红,单手握拳抵在唇边,掩饰性地咳了两声。 「其实只要会五线谱就很简单。这段旋律也不难,就是纯粹由音级组成的一小段音阶。」沢田解释。 他话音刚落,便被山本鼓励似的拍了拍肩膀。 「那也很厉害了,我就看不懂五线谱。」山本笑道。 我立即跟着小鸡啄米式点头,正想接着吹吹彩虹屁,一道紫光倏地打了过来。 我下意识看了过去。 浅野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柜子旁,此刻正拿手电筒对着我们的衣服。手电筒开了光源,照出来却不是寻常手电那样的雪白,而是沉沉的一汪蓝紫。 紫光灯手电筒。 浅野「哇」了一声,惊嘆:「店长,这光还挺配现在这种什么都看不太清的环境。」 手电筒被拿走了,升降台上却还剩一张纸。库洛姆展开看了一会儿,抬头:「是密码纸,可能……是这扇门的密码。」 她指向已经开了的门。 浅野玩得兴起,手电筒在他手上转了一圈,亮着萤光的蓝紫紧跟着掠过四周墙面,直至周边都被彻彻底底扫荡一遍,浅野才收起了手电。 「我来之前还特地看了一些密室攻略,说是紫光灯能照出原本看不见的字,不过这间房好像没有。」浅野左右张望了一下,遗憾地咂嘴。 「可能下一个房间会有。」沢田简略回应,「我们可以再四处找找,如果没有新发现,再进入下一个房间。」 没有人提出异议,我们又四处转了转,确实再找不出什么遗漏的线索后,一起进入了下一间房。 房间一如既往的昏暗,甚至比第一间房还要再暗一些,摆设瞧着也没什么区别,一样拿墨绿油漆刷的墙,摆着相同的透明展示柜。 柜里的展品倒是不太一样,大部分换成了瓷器与工艺品,只有少数与之前的房间保持一致,放了一两个首饰。 通往下一间房的门依然紧闭。 我把长发捋到耳后,弯腰一个个从展示柜上观察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目光划过一条项鍊时,忽地顿住。 这条项鍊应该是镀金的,瞧着不贵,吊坠做成了细长的六芒星形状,中心镶嵌着一小颗琉璃,蓝紫渐变,打磨精细,躺在白色绒布里闪着微弱光芒。 我对含有星星元素的饰品一向没什么抵抗力,而且,这个六芒星做得……意外的还不错。 有点小心动。 我下意识将手探向腰际,想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拍一张回家上网查查,结果一摸摸了个空,这才记起在进入密室前,所有人都将手机连同随身事物一起都放入了託管储物柜。 我扁扁嘴,失望地放下了手。 沢田清润低沉的嗓音倏然从头顶响了起来:「这个展示柜有问题?」 我循声抬头,从这个角度,却只能望见他轮廓清晰分明的下颌线。 我:「……」 我不得不往右挪了几步,才能完整地看到沢田的脸。 「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这个项鍊挺好看的,有点想问老闆要连结。」我说。 第37页 但过去这么久,老闆应该也早忘记了。 沢田敛眸看向展示柜:「你喜欢这种?」 「其他一般,吊坠好看,星星设计得不错,简单大方。」我隔着透明柜子点了点项鍊最中心的那颗坠子。坠子是整条项鍊中最亮眼的地方,光泽温润,晕染自然,被绒布轻柔包裹着,静静躺在展示柜里。 圆圆的,又透亮,像星空做成的糖。 沢田弯下腰仔细凝视了一阵,认同道:「确实很漂亮。」 他指节微屈,在透明柜上轻柔而富有节奏地缓慢敲击着,像是在思索什么,突然侧头看了看我,唇角微翘,温和道:「嗯,我猜应该很适合你。」 猝不及防的一记直球。 我惊讶地睁大眼,视线落在他耳根。 房间很暗,青年语气看似镇定,但耳垂……却红得清晰惹眼。 -------------------- 如果此刻浅野听到了这句话: 浅野(化身猩猩嚎叫版):店长!店长一定是在夸藤间小姐漂亮!他不好意思了!他害羞了!这两人绝对有一腿……不,两腿! 感谢在2022-11-12 22:24:13~2022-11-15 17:4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透明方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aq 28瓶;月亮很好吃 9瓶;好想吃蛋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 他说项鍊很漂亮,又说适合我。 所以……这是在变相夸我? 我脑筋转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 那现在,是不是要以同样的方式夸回去? 我一边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词彙,一边飞快扫了眼沢田,试图在他身上找出什么饰品,然后夸回去。 但他身上干干净净。 手腕也没有戴手錶。 也对,沢田一天到晚要做咖啡,还得调制新品,每天都在沾水,戴了手錶反而不方便。 我想了又想,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沢田的浅色风衣上,忽而脑海一亮。 「你也很适合这件好看的风衣。」我说完,又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说反了。 这样听起来,就像我在夸风衣一样。 我手在半空依着他人的轮廓比划,匆忙打上补丁:「我不是在夸风衣,我的意思是,这件风衣很好看,很适合你……但其实主要还是你人高,长得好看。」 讲到后面,我干脆放弃了弯弯绕绕,按自己习惯的方式来了。 昏沉光线中,沢田别过脸,似乎闷笑了一声。 那声音极轻极短,一时之间我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我眨了眨眼,看着沢田留给我的后脑勺,还没等回过味儿,浅野兴奋的嗓音忽地打断了思绪:「店长!藤间小姐!快看!墙上有东西!」 大概是过于激动,浅野嗓门显得又亮又响。跟着声音望过去,浅野握着的手电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紫光在墙面扑来扑去,时不时地就映出一些图形边角。 「等一下,固定住,往后退几步试试。」山本稳住浅野的手。 浅野依言后退,手电筒光照范围变大,一点一点从映出的图形边角往下照,待光亮挪到墙面中央时,一幅弯弯绕绕、叫人眼花缭乱的画面顿时显露在了视野中。 这么多条通道交汇在一起,看着好像是……迷宫? 库洛姆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指着上面说:「有字。」 浅野着急地朝我们招手:「店长,藤间小姐,你们快来看!」 沢田转过头,面色如常,拍拍我的肩膀:「走吧。」 我点点头,往前迈开几步,耳畔忽地掠过一阵风。 温热、且带着清新的柠檬气味。 沢田清润的嗓音贴着耳边响了起来,语含笑意:「谢谢。」 他俯身,刻意压低了声线,清润音色中便掺了几分沙哑,吐出的尾音微微上挑,仿佛也沾上了唇齿间流露出的湿热气息。 不像是直接听到的,更像是声音沿着耳朵轮廓在缓慢地攀爬。 我下意识嵴背一僵,抬眼看他。 沢田却已经直起身,一个大步越过我走到了前面,匆匆一瞥间,只能勉强捕捉他到红红的耳根。 刚刚那声谢谢,是在谢我夸他?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几步跟上,同他一起在浅野身旁站定。 「你们快看看上面的字。」浅野见我们围过来,晃了晃手电提醒。 我收回偷瞄沢田的视线,定定心神,看向迷宫。 迷宫外围是一整个圆形,内部通道很多,每一个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数字,但只有少数几个在入口有英文字母。 t,l,u,i,p。 山本猜测:「会不会要组合起来看?这似乎是个单词。」 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库洛姆忽然小声接话:「我、我知道,tulip,是郁金香的意思。」 郁金香。 怪盗所盗取的油画藏品,也叫郁金香。 既然能拼成单词,那应该也含有提示。 「所以。」我跟着他们的思路往下,沉思道,「可不可能是按单词顺序进入有字母的通道,找到对应的数字拼出密码?」 沢田微微颔首:「大概率是,试试。」 手电筒能照亮的范围有限,迷宫比较小,也不算难。浅野站在原位不动稳定手电光源,我们几个人凑到墙前,手指紧贴墙面,跟着条形通道一路往下,试错几次后,很快就找到了相应数字。 第38页 但门是拿传统钥匙锁着的。 我们又四处搜寻了一遍,总算在一幅画后面发现了暗格。 暗格里存放着一个小箱子,上面挂着五位密码锁。 浅野顿时眼睛都亮了,立即抓过箱子手脚迅速地输入密码。 「咔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除了一把铜黄色的钥匙外,还有一大块拼图。拼图边缘并不规则,有凹有凸,瞧着像是从完整一幅拼图上抠下来的。 浅野拿起拼图,打开手电筒照了照,而后摇头:「没什么异常。」 沢田取出那把铜黄色钥匙,转开了门。 按工作人员所言,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房间。 房间很小,刚一进门,视线便被对面占据了大半墙面的人像拼图吸引。 拼图右下角空空落落,明显缺了一块;正上方是一盏黑色外壳的灯。浅野弯着身子,从最末位一下窜到前方,才乐颠颠地将拼图合上去,灯便有所感应似的闪了两下,蓝紫色的光打在门这边的墙面上,隐隐约约映照出几个图形。 这灯也是紫光灯。 灯泡不灵敏地闪烁两下后,又尽数都亮了起来,墙上的图案也随着光亮而渐渐清晰。 圆形、正方形、三角形、菱形,四个图形中取三个做三位数累加,得出四位数图形为和。 有点像是逻辑题。 要是放在平常,虽然会有些绕脑子,但也不算难,顺一顺逻辑就可以分别求出每个图形所代表的数字,可问题在于…… 现在我们身边除了一张在第一个房间得到的道具密码纸外,再没有其他的空白纸了,而且也没有笔,更别提手机这种奢侈品。 所有步骤要在心里默算,乱糟糟的都塞在塞脑子里,就比较耗费脑细胞。 山本抬手挠了挠脸:「糟糕,这可难倒我了。」 「至少有能记录的纸或笔的话,会简单很多。」我把手指当作笔,又把空气当做纸,试图在上面推演心算。 指尖在半空划拉半天,也没划拉出个所以然来;倒不是没有思路,只是总会跟上一步混淆到一起。 真叫人头秃。 我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脑细胞在一个接一个地枯竭,于是忧愁地停了下来看往四周,想瞧瞧其他人的进度。 沢田抱着双肘,眉头微锁,眼神钉在图形题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小臂;浅野抓耳挠腮,表情苦大仇深;山本则一脸茫然,看着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解题。 视线转了一圈,却没看见库洛姆。 我本能一怔,匆忙扭头搜寻她的身影,这才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库洛姆不知何时已经远离了人群,独自一个人靠角落里站着。 先前两间房还有几盏小灯,虽然微弱,但至少能看清整个房间。这间房却几乎没有什么光线,进门时因为有第二间房连带投映过来的光源,才勉强能看清拼图上的人像与紫光灯的模样。 除去那点连带光,房中唯一的光源便集中在那盏紫光灯上,灯光又是那种暗沉的蓝紫,也不大能帮人视物。 我与沢田他们离得近,靠拢光源,彼此表情与动作还是能看清一点。库洛姆挑的地方却特地远离了光源,是个光线照不到的角落。 从我这个角度看,只能模模煳煳能瞧见一个纤长的人影外廓,再加上她今天穿的又是深色衣服,往那一站,整个人几乎要融入黑暗。 我刚想抬手想招唿她过来,库洛姆却冷不丁报出了一个数字:「1。」 ?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库洛姆沉默两秒,紧接着说:「圆形,1。」 是在说……图形代表的数字? 她的声音又细又软,可在这时听起来,比平日里无端还要低了几分,阴柔轻慢,像是由毫无重量的雾气纺织而成;偏偏字句末端又带了些许锋利的意味,显得有几分厚重的力度。 她隐在黑暗中,理应是叫人看不清表情的,但我总有种被审视打量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库洛姆尽管性子慢,平日里却安静乖巧,也很懂礼貌,相处下来让人觉得她很像一只无害可爱的小动物;可此刻那道似有若无刮过身体的视线,却带着沉沉的压迫感。 像是小动物亮出爪子,一下子变成了具有攻击性的巨兽。 我眨了眨眼,心中生了些迟疑。 是不是因为方才沉迷解题没能顾上她,所以库洛姆生气了?还是因为解题解得……心烦气躁? 我正踌躇地想着该怎么接话,视野却忽然被一片垂下来的阴影遮挡住一半。 我愣了愣,抬眼看去。 是沢田。 他半侧过身,隔绝了那道探究般的视线。青年面色凝重,眉头折得比之前解谜时还要深,在眉心压出了浅浅的印痕。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探出半个脑袋,看看库洛姆,又看看沢田,逐渐开始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山本犹豫的声音忽地响起:「库洛姆小姐,你……没事吧?」 黑暗中,库洛姆似乎轻笑了一声,反问:「哦呀,看来你认为我有事?」 山本被呛了一记,倒也不恼,反而认真道:「就是,感觉你氛围有点变了。『啪』的一下,然后又『哗』的一下,从花变成了仙人掌。」 ……? 我隐秘地瞄了山本一眼。 第39页 这是什么形容? 一直沉迷解题处于下线状态的浅野,似乎在这时终于久违地上了线,仰起一张苦大仇深的面孔,声音却是茫然的:「你们……怎么了?」 他又望望库洛姆,招手,「库洛姆小姐怎么站这么远?过来一起解题呀!」 浅野,心大到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库洛姆的异样。 库洛姆既没有回应浅野,身体也没有要动的意思。而是就这样维持着一段距离,立在原地冷静报出一串数字:「3801。」 在场的人俱都一愣。浅野最先反应过来,瞬间从位置上跳了出去,嘴里一边念叨着「3801」,一边脚下跟装了马达似的,迅速扑向房间门。 嘀嘀几声后,门开了。 浅野勐地扭过头,用力一拍自己大腿,兴奋大喊:「店长!开了!不用再解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破图形题了!」 他使劲一推,门便被推开大半。雪亮的光从缝隙里钻进来,转眼间便填满了房间的边边角角,连带着库洛姆那身墨绿色的连衣裙也被映得浅了一些。 明亮的白炽灯光线中,库洛姆眯起眼睛,视线从我们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沢田身上。 「好久不见,沢田纲吉。」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 -------------------- 在场四人中,只有浅野毫无察觉。 真.迟钝傻孩子,可能放恐怖片里这孩子就是第一个领便当的吧(无慈悲 - 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感觉写出来的东西都干巴巴的,衔接总觉得有问题,可能下周休息个几天多输入一些东西找找手感,啵啵大家! - 啊!!!!忘记定时发表了!!!看来最近是真的状态很不好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2-11-15 17:48:31~2022-11-18 07:5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瓜群众 42瓶;vong 5瓶;伊始 2瓶;冬青还是小百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丝银亮,斜斜自半空打下;早晨来时雾气浓重,一眼望去,远方的建筑都被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中,如今雾倒是散去不少,模煳了的大楼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只不过天气依然阴沉沉的,铅云压得极低,像是要从天上倾倒下来,温度也比先前要冷了些。 我缩了缩脖子,看向隔着一段漫长距离、正互相交谈的沢田与库洛姆。 本来想说大家一起再吃顿饭,可惜山本临时有事,浅野这几天肠胃不好有些腹泻,这阵子得吃清淡的,这个想法便暂时作罢,改到下次再聚。 自从离开密室,库洛姆就迅速恢復了正常,言语神态与平日无异,正常到令人觉得,方才密室中的异样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刚从密室出来,沢田便主动找上了库洛姆。 我站在店面的屋檐底下耐心等着,几点雨滴被风裹挟着飘在脸上,潮湿、微凉。 我抬手抹了抹。 等低头捻掉那点水珠,重新抬脸时,库洛姆与沢田已经结束了交流,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正往我的方向走来。 库洛姆站定,轻轻抿唇笑了笑:「那个……谢谢你的邀请,我第一次玩真人密室,玩得很开心。」 她柔声说,「饼干也很好吃,你一定花了很多功夫准备吧?」 她似乎已经完全回归到平常状态中了。 「也没有啦。如果你喜欢,下次还可以给你带。」我摆摆手。 她微微一愣,脸颊抿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我、我很喜欢……谢谢你。」 现在的库洛姆,又是往常那个害羞内向、像小动物一样的库洛姆了。 她同我礼貌作别,撑开伞,走出没几步,又忽然转身,迟疑几秒,微微弓腰沖我与沢田挥了挥手,随后又不好意思似的拽紧了挎包,小步跑着离开了。 我目送着库洛姆的身影被街道吞噬、消失在拐角,旋即收回视线,望向沢田。 说不想知道他和库洛姆谈了些什么……那是假的。 而且,那句「好久不见」……意思是他们之前见过?可看刚进密室时双方自我介绍时生疏的态度,又好像确实是陌生人。 我正踌躇着要不要问一问,没想到沢田自己却主动提起:「方才库洛姆一直在跟我夸你。」 我茫然地与他对视,没太理解。 夸我……为什么要跟沢田讲? 沢田凝视着库洛姆消失的拐角,片刻,收回目光,垂眼看着我:「她说你人很好,一直在照顾她,也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个邀请她出去玩的人,所以……」 他顿了顿,眼底浮现一丝复杂之色,「她跟自己家人都说过了,说是想和你好好相处。」 这段信息量有点大。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缓慢地开始分解起字句里所蕴含的信息。 首先,库洛姆说想跟我好好相处,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的话……姑且、暂时,可以认定为她是想和我做朋友……吧? 至于为什么要跟沢田讲—— 考虑到库洛姆内向羞怯的性格,或许,是因为不好意思直言,所以托沢田转达? 再然后,根据沢田的转述,库洛姆在做这个交朋友的行动之前,还跟家人进行了报备。 第40页 ……库洛姆,家里管得这么严吗? 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副画面——小可怜库洛姆明明渴望交上朋友,却因为家长刻入骨髓的门第观念不得不天天饮恨垂泪。 这是什么现实版灰姑娘剧情? 我甩甩脑袋,抽去脑子里浮夸的画面,问:「那,库洛姆是想跟我做朋友?」 和可爱又乖巧的女孩子做朋友,我当然一百个欢迎。 雨下得比方才要大了,淅淅沥沥的水珠渐渐拉长成了接连不断倾倒而下的银丝。说这话的时候,一阵风袭来,卷着还未坠落的雨珠一齐扑上了我身上半边毛衣。 我一边等着沢田的回答,一边抬手拍向毛衣,想拍掉上面沾着的水珠。 沢田垂眸看着,突然拉着我往屋檐内挤了挤,而后自己往外站了些许,护在了我外侧。 他手指洁白、瘦长,薄薄一层外皮包裹着血肉与骨骼,指节微屈,扣在我深色毛衣衣袖之上。 白色与深色,强烈的色彩对撞。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无比自然,自然到我过了两三秒才意识过来。 沢田嗓音紧绷:「可能是吧,她也提到了浅野与山本。」 那就是……孩子大了,小时候又被压抑得太狠,现在想多交几个朋友? 我低眼瞧着沢田扣着毛衣衣袖的手,他似乎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倒是沉默了一小会后,扣得愈发紧了。 他:「库洛姆那边……你还是注意点。如果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举动——」 他停顿一下,改口,「不,假如你觉得身边有任何不对劲、或者感到危险的地方,请一定要及时告知我。」 沢田语气严肃,原本他手上不轻不重的力道,随着话语渐渐加深,手指边缘微微在毛衣上摁出几个小小的坑,浅浅陷了进去。 尽管隔着毛衣,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指尖不同寻常的力度。 我感到有些混乱。库洛姆……库洛姆能有什么异常举动?像刚刚密室里那样的吗? 总觉得,听他语气,这些异常举动仿佛会对我的自身安全产生威胁一样。 我没太明白,茫然地抬眼望着他。沢田同我短暂对视一会,又说:「只要接到你的求助消息,我就一定会来帮你。」 心脏微微一滞。 沢田的卡其色风衣已经有些被雨打湿了,肩膀氤氲出濡湿的一片深色。 然而我这边除了方才那一点雨滴外,整个人连着衣服,都是干燥清爽的。 我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抬手,大着胆子小心揪住他风衣两侧,将他往里拽了拽。 现在,我们距离近了不少。 刚才那短暂的滞涩就像启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心脏犹如一台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笨重机器,渐渐地、渐渐地、运行得愈来愈快。我揪着他的外套,抿着唇,怀着一些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期待与紧张,试探道:「那如果……你离得很远呢?」 大概是空气里湿气太重,沢田的棕发也染上了几分潮意,发尖有些软趴趴的垂着。他低着眼凝视我,几缕髮丝垂至眉弓。 「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他神情极为认真,口气庄严得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如果你需要,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砰砰、砰砰。 心脏的跳动声,甚至吵闹到让我觉得过分喧嚣了。 沢田的目光温柔而坚定,蕴含着一种无形又柔和的力量。 父母离家早,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大部分难关我都靠自己闯过了。无论是填志愿没有家人可以商量的时候、还是刚进社会屡屡碰壁的时候,我都没有哭鼻子。 没有能钻进的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跌跌撞撞凭着一股冲劲儿,也就这么过来了。 不算好,也不算坏。 但此时此刻面对着沢田,眼眶却倏地有些酸涩。 因为,沢田是第一个这么坚定地、直率地表达出愿意无条件帮助我的人。 信任、关心、与爱护。 这种糅合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就像一直负重的人,他习惯了背着担子走山路,久而久之,便也不会再觉得身上的担子重。可是沢田却让我觉得,他愿意替我分走一半的担子。 于是习惯的重量被摘下,我浑身骤然一轻。 揪住他风衣的手松开又攥紧,原本熨烫挺直的衣物已经被拽得有些皱皱巴巴,褶皱纹路从掌心下的衣料一路往外延展,像是也延展到了我心里,胸腔那一颗心霎时也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了。 我低下头,有些狼狈地与他错开视线,一面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一边企图将眼里含着的些许湿意憋回去:「谢谢你,我、我很开心,真的!」 我不太想让沢田察觉到自己的过度反应,因此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抛出了另一个疑问:「刚刚,库洛姆说好久不见,你们是之前见过吗?」 沢田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他的嗓音才迟疑着响起:「算……半面?」 半面? 我不太能理解这个形容,眼眶里的迷濛雾气已经被眨掉大半,视野逐渐恢復清晰。我等了一等,却没等到沢田的下一句话,于是调整好情绪,重新抬头看向他。 「什么是半面?」我问。 沢田面露纠结,看得出他似乎比较为难。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冒犯,正准备叫他不用说的时候,沢田出声了:「你……相信超能力吗?」 第41页 什么? 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句,我滞在原地,呆愣一瞬。 「不,没什么。」大约是我的表情太过迷茫,沢田轻咳一声,微微别过眼珠,「认识的缘由……」 他声音顿了一下,长睫微垂,睇了眼我,「算是……因为打架吧。」 万万没想到的回答。 沢田店长这么温柔的人,也会打架吗? 我悄悄睁大眼珠,沢田刚转回视线与我对上,就又偏了开来。 他就像是明白我心中所想似的,开口:「高中时候的事了。对象不只是一个,有过的几次,都是对方先找茬。」 这是被动还手的意思。 我忽然记起沢田说的,国中他因为性格原因,经常被人欺凌,所以……是到了高中还有人欺负他,逼不得已之下,他支棱起来了? 「那,库洛姆是不小心看到了你打架的画面?」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最符合沢田说的「半面」。 沢田含含煳煳、模稜两可地「唔」了一声,没有否认。 问题得到解答,我转而小心翼翼追问:「那你,都赢了吗?」 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沢田微微一怔,眼里流露出明显的诧异。他转过眼与我对视,说:「赢了。」 我于是放心地重重点头:「打得对!」 沢田目光定住了。 「做错事的人是那些霸凌者,你只是防卫反击。」我松开揪着他风衣的手,捏成拳往空气里挥了挥:「你说,我需要帮助时可以找你,但其实你也一样。」 「虽然打架我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如果有其他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竭力去帮你。」我极其认真地说。 屋檐积蓄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个个小水坑。路旁,一辆车打着灯疾驰而过。 雪白的光骤然划分开暗沉天色,染亮了雨丝,也染亮了青年的半张面孔。 清俊疏朗,眉眼深深。 他凝视着我,眼瞳清亮,忽地伸出手,在我面前屈起指关节,同样地弯成了一个拳头。 然后,这个外表比我要大了不少的拳头,缓缓地碰了碰我的。 大拳与小拳相撞,力道很轻,轻到几乎只能用「接触」来形容。 但奇异的是,在我心中,它却像陨石撞击地球那样,掀起了一阵无法言喻的、强大的冲击波。 我瑟缩了一下指尖,看向沢田。 沢田弯起眼梢,点了点头,说:「好。」 -------------------- 喜报:好像有恢復一丢丢手感 悲报:卡文 感谢在2022-11-18 07:55:38~2022-11-19 14:3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 密室游玩结束后没多久,风纪财团委託的项目进入了下一阶段。 这阵子项目组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我与沢田也只能抽空保持线上联繫,掐指数数,也已经有好几天没能见到他了。 每天睁眼就是上班,闭眼就是睡觉。 现在是晚间六点。 若按往常时间来算,已经是该拎包下班的时候了。 但就在刚刚,十分钟前,风纪财团负责这个项目的甲方领导——木村先生,顶着他那张鼻孔朝天的脸,要求更改部分企划方案。 截止时间是明日早晨。 他的诉求吹毛求疵到堪称与「五彩斑斓的黑,五光十色的白」共处同一水平。 简而言之,非常龟毛。 而此刻,这位在项目中占有绝对主动权的木村先生,梳着他打满了摩丝、显得油光滑亮的大背头,繫着打得一丝不苟的黑色领带,摆着一张鼻孔翘得比天还要高的脸,说:「请你们今天赶一赶。」 用字是「请」,但他的态度却完全没有一副「请」的意思。 硬要形容的话,那更近似于一种理所当然、命令式的语气。 我胳膊不着痕迹地下移几寸,压在手底下的企划表顿时被挤出了几道皱褶。 往日里神气十足的大恶魔上司跟在木村后面,脸上也不神气了,瞧着反而有些尴尬。 毕竟,木村越过了身为乙方实际管理者的他,直接下达了指令。 我看看木村,又望望上司。 上司额头并不存在实际意义上的汗,可他仍是虚虚抹了一把,挤出笑来:「藤间,你们……你们今天加加班吧,稍微有点急。」 上司一笑,面皮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连眼睛也被藏在堆起的褶皱之中,几乎快眯成了一条缝。 木村紧跟着转过头。 「藤间小姐。」木村矜持地理了理袖口,高昂着头颅,垂着眼自上而下看来,「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展现出与自己水准相符合的工作素养吧?」 ……说实话,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很欠扁。 唯一让我克制自己保持冷静坐在这里的理由,原因无他—— 风纪财团给的实在太多了。 项目钱越多,分到的奖金就越多。 我暗地里磨了磨牙,捏紧了手上握着的笔,忍了又忍,才微笑道:「好的,没问题。」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在心里称唿他为木村龟毛。 木村龟毛理完衣袖,又将西装褶皱拉平,笑了一下:「我很期待。」 第42页 轻飘飘一句话,撂完转身就走。 上司仍留在原地,见木村龟毛渐渐走远,才凑近了压低声音说:「组里的其他人也都在加班,你们辛苦一下,到时候项目奖金我去给大家争取,放心,都不会少的。」 我探身瞧了一眼门外。 窗外夜色已经渐渐降临,室内却依然灯火通明。一排工位上的电脑桌面俱都亮着,有些不在位置上,应该是去吃饭了;办公室外正对面还有几个人,皆都顶着一张苦大仇深,印着深深黑眼圈的脸,对着电脑发愁。 上司虽然平时又爱开会又爱说教,但在奖金这事上,也确实没亏待过人。 我收回视线,看向上司。没了木村,他的表情也舒展开了,恢復得与往日无异。 他鼓励似的合拢双手掌心拍了拍:「大家今天辛苦一下,都还没吃晚饭吧?我请客,你们点。」 说着,又转身走到了办公室外,尽管隔着一堵墙,相较于刚才木村在时的低声细语,声音洪亮不少,显得中气十足:「我请客,大家随便点。已经下楼吃饭的……问问他们要不要夜宵,一块点了。」 等上司离开,同事立即哀嘆一声,趴在了桌面上:「又要通宵。」 我打开抽屉,取出里面备着的眼罩,往自己眼睛上比了一比:「谁叫风纪财团给的真的很多呢?」 通宵做完,说不定勉强能有一两个小时的空闲,戴上眼罩还能喘口气睡会。 同事转了个方向,又将另半张脸压上了桌面,面对着我痛苦闭眼,凭空摸索摆在桌角的眼罩。 她摸了半天,也只摸到一团空气。我拎起那副躺在桌角边缘的眼罩,塞至她掌心里,同事屈起五指抓住,恨道:「我真是看错他了!」 「谁?」我随口问。 「还能有谁,木村啊!」同事勐地翻身坐起,一下子精神了不少,脸上也没有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了,「我一想到他第一天来时,我居然还跟你们夸过他长得帅,我就恨不得立马去医院挂最好的专家号好好治疗一下自己的眼睛!」 她说着,把眼罩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一沓文件上,「我现在一见他就胸闷气短,这样一想,我老公那张脸长得比他要叫人舒心一百倍!」 长得很舒心…… 这是个什么形容? 我哭笑不得,从糖盒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她,劝道:「看在钱的份上。」 同事顺势接过,剥开糖纸将糖一把丢进嘴里,哼哼一声:「看在钱的份上。」 话音刚落,她又掏出手机,咬着糖,声音有些含煳,「你们看看要点什么吃的,我们一起报了。」 我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正打算点开外卖软体看一下菜品,却发现通知栏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条来自于兔子先生的信息。 时间显示是五分钟前。 为了防止影响工作,上班时我一般都是调的静音模式。五分钟前……正好是木村龟毛进来喋喋不休的时候。 兔子先生:你今天还是要加班吗? 兔子先生:吃晚饭了吗?店里没什么人,浅野在看着,我正好空闲,给你带点?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踌躇片刻,指尖犹豫地在输入法上点了几下,又删除。 有点想见他。 但是,公司已经承包了晚餐,没必要特地再让沢田跑一趟,何况就算见了,也见不了几分钟。 我在手机上打出字句。 芝士就是力量:[猫猫鞠躬.jpg] 芝士就是力量:要通宵,但是公司已经帮忙买晚饭啦,就不麻烦店长了。 刚回復好,眼皮子底下突然伸来一只手,左右晃了晃。 「要吃什么?」同事问。 「等一下,还没来得及看。」我匆匆切换软体,正打算找一找有什么想吃的食物时,同事带着调侃意味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看你刚刚开心的表情,是不是沢田发消息来了?」 ……真不愧是过来人。 我哑然一瞬,而后不好意思地点头,承认:「他问要不要给我带饭。」 同事双腿交叠,手撑着下巴,幽幽开口:「忽然觉得我老公长得也不是那么舒心了。」 我:「……」 我咳嗽一声,移开视线。 「然后呢?他一会要过来是吗?那我跟库洛姆先点饭了?」 「没有没有,我拒绝了,公司不是包饭嘛,也不想麻烦人家特地跑一趟。」我连忙摆手,恰巧这时,手机通知栏又显示新消息到达了。 我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看,同事神色复杂地望我一眼,莫名开始长吁短嘆:「宝贝,我的傻孩子,他给你送饭,不一定是真的只想送饭。」 ……什么意思? 我茫然地眨眼。 同事问:「这阵子我们一直在忙,看加班时长,你们是不是好几天没见了?」 我迟疑地点头。 同事又问:「那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见他?」 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对了嘛。」同事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想见他,他当然也想见你呀!跟能见多久、能见几次没关系,就是单纯的想见上一面,不难理解吧?」 我眼巴巴望着同事,同事镇静地看着我。 然后,我恍然瞪大眼。 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43页 同事的恋爱小课堂还在接着开:「而且,宝贝,有时候不是需要见多久,而是光见一面就很开心了。」 得到恋爱大师的贴心指点,我顿时觉得似乎有灵光积聚在了脑袋瓜里。我一边听着同事的教诲跟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一边匆匆解锁手机屏幕。 沢田的消息赫然跃于屏幕之上。 兔子先生:那……或许,你需不需要一份能补充精神的甜品^ ^? 这次,已经参悟些许、领会沢田意思的我一连发了两个欢欣雀跃的表情包。 芝士就是力量:好呀! 芝士就是力量:[猫猫跳舞.jpg][猫猫跳舞.jpg] -------------------- 小唯同学:我跟同事小姐说了,报我名号,课堂八折,速来报名! - 那个什么,朱紫的卡带到了【苍蝇搓手.jpg 下周榜单赶完可能停个几天,懂的都懂,我要去宝可梦学校上学啦!等我回来给大家一人发一只御三家!你们放心!我会用麻袋装好的!【不是 感谢在2022-11-19 14:31:12~2022-11-21 17:2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o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 给了沢田地址后,他说半小时到。 我从挎包里翻出小镜子,往自己脸上照了照。 眼下青黑一片。 熬夜熬的。 我:「……」 我啪地一声,合上了镜子。 挣钱,真的很不容易。 幸而化妆包里颇具先见之明地放了只遮瑕笔,我转开笔尖在眼周点了点,稍稍掩盖了一下这双显眼到不能再显眼的熊猫眼。 勉强算是有了点精神。 剩下的就是等沢田来了。 点完晚餐,我关了手机静音,定定心神,打开企划案,打算从头开始顺一遍。 同事见状,也默默放下了交叠的二郎腿,将办公椅朝着电脑的方向转了半边,嘴里长长吐了口气,像给自己洗脑,也像给自己打气:「工作嘛,早做晚做都得做,所以今天通宵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在钱的份上,正常,都正常。」 就是语调与内容相比,显得略微暴躁了点。 随着这句话尾音落下,办公室一下又安静下来,一时只能听见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动静。 一旦沉下心工作,时间就流逝得很快。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手机屏幕再次亮了,铃声响起,显示是沢田的来电。 库洛姆与同事的两双眼睛都一齐望了过来。 我清清嗓子,偏过身体,压低嗓音接起了电话:「阿纲?」 对面「嗯」了一声,清润嗓音经过电子信号的传输,微微有些失真,显得愈发低哑。 「我到你公司楼底下了。」 很奇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真的缘故,他声线听起来比往常还要温柔,几乎像流淌着的水一样,从听筒里缓慢地渗进耳廓。 我捏着壳的手悄悄收紧了一点。 手机里除了沢田的声音之外,还夹杂着些许嘈杂的风声。 他在外面? 我赶紧道:「你进楼里来吧,大堂不需要门禁卡,有沙发可以坐,我马上下来。」 沢田又「嗯」了一声,唿吸清浅:「不急,你慢慢来。」 挂了电话,库洛姆已经低下头接着工作,而同事眼睛睁得跟电灯泡似的,鼓励一般地看着我。 我不自在地挺直肩膀,揣上手机,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贴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 「那个,沢田到了,我下去一趟。」 同事宽容地摆摆手:「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晚间六点三刻,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电梯却依然下降得缓慢。楼层标志灯亮着,红色数字渐渐从「28」跳到「19」,旋即「叮」的一声,最左侧的电梯停住了。 电梯门缓缓拉开。 里面人不少,表情俱都露着明显的疲惫。角落里还有空位,我小心挤进去站定,抬头,眼巴巴望着标志灯上不断变化的数字。 电梯下降得很慢,空气沉闷,身周的人都像是累极了一样,面容睏倦,死气沉沉。加班这么多天,我本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可自从接到沢田的电话后,我却似乎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鲜红数字在缓缓地往下掉。 16,10,4。 终于,电梯停在了一层。 我跟着人流走了出来,拐弯,再走一小段距离,到了闸机前。 闸机右前方是大堂的沙发,下班的人排着队刷卡出闸,我排在后面,踮着脚探头探脑,目光搜寻一圈,很快就发现了沢田。 他没换下制服,身上依然是简简单单的白衬衫与黑长裤,大约是晚上有点冷,外面又加了一件黑色夹克。 沢田面前是一大张圆桌,圆桌上放了几个牛皮纸袋。沙发后是一整片玻璃墙,浓深夜幕之下,车打着灯自楼前大门驶过,暖黄光线与雪白灯光交织,柔和地勾勒出他清俊五官。 青年安静垂首,正摆弄着手机。 我感觉自己脚步顿时轻快不少。 很难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好像真的就跟同事刚刚说的一样,与能见多少次、能见多久无关,只是因为单纯地见上了那么一面,就仿佛心里整块地方一下子都亮堂了起来。 第44页 我迫不及待地跟着人群刷卡出闸。闸机离大堂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我避开人群往前,脚下不自觉地越走越快,到最后已经是近乎于小跑着到了沢田面前。 我微喘着站定。 沢田抬眼。 他半个身体被我投下的阴影笼罩,眼瞳却依然被光染得清亮;他站起身,修长指节一弯,旋即勾起桌上的牛皮纸袋递给了我。 「不冷吗?」我接了过来,手上陡然一沉。 好重。 三个纸袋,似乎都装了不少东西。 「还好。」沢田答道。 纸袋没有封口,俱都敞开着,我粗略扫过一眼,发现不止是甜品,连饮料他也带了。 左边纸袋里拿杯托固定着一杯饮料,另外两个则装了模样精巧的小三角蛋糕以及羊角可颂。 抹茶蛋糕叠在最上方,一眼就能望到。 「这么多?」 我惊讶地仰头看向沢田。他人长得高,方才坐在沙发上我还在低头同他打招唿,如今一站起来,我便不得不费力地仰起脖子才能与他对视。 他偏了偏头,同样望进纸袋中,指着它们一个个介绍:「你不是喜欢抹茶吗?给你带了生椰抹茶拿铁跟抹茶蛋糕,最下面有芝士棒,羊角可颂刚烤好,可以趁热跟同事一起分了吃。」 说着,沢田弯了弯嘴角,唇线跟着抿出温柔的弧度,「拿铁给你加了全糖,甜度……应该够了吧?」 -------------------- 外卖骑士,沢田纲吉已接单,正在配送中。 感谢在2022-11-21 17:27:50~2022-11-22 21:3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见惊鸿,未见陌路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 他好像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 我不由悄悄捏紧了纸袋, 一时有些怔忡。感觉脑子里「哗」的一下,像是开了满满一捧小花,将木村龟毛带来的坏心情硬生生挤了出去;身体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四肢重新变得轻盈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通宵加班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没想到, 光是见上一面就能这么开心。 是因为好几天没见了吗? 我不太确定。 纸袋被我捏出了些许皱褶, 大堂人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匆急着下班回家, 休闲沙发这儿此刻就只有我与沢田两人。 沢田瞥了眼纸袋, 敛起眸光:「本来想给你带热巧巧的, 但是你发消息说要通宵,就换成了拿铁,想着可以帮你提提神。」 我重重点头感谢:「够的够的, 帮大忙了。」 沢田笑了笑,视线落在我脸上,忽地有些凝固住了。 他微微俯下身, 稍微拉进了点距离,那张俊秀的脸便紧跟着在视野里撑大些许。 我与沢田对视片刻, 骤然腾升一股紧张。 是脸上沾东西了吗……? 我想腾出手整理一下仪容, 但两只手此刻都被牛皮纸袋占领,连根指头也空不出。 「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沢田开口, 语气隐隐含着股担忧。 是在说我的状态? 尽管先前已经拿遮瑕笔盖了一下眼周发青的地方,但还是没能完全掩盖掉, 在近处看的话,仍然会有点明显。 大堂灯光明亮, 沢田离得又近, 很容易就能发现。 「最近加班多, 睡得不太好。」 准确来讲,是没有睡过连续的觉。 天天工作到十一点,好不容易今天能早下班,又因为木村龟毛的突然变卦导致要紧急通宵,仔细一算,每天平均下来也就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不太想让沢田担心,我委婉地修饰了一下这几天的地狱处境,「不过姑且算是自己感兴趣的行业,所以……嗯,还想再坚持坚持,扛过这阵子就好了。」 如果木村龟毛能立马被调离现有岗位,那应该会好受不少。 我拿余光悄悄瞄了眼四周来往的人群,偷偷在心里补充。 沢田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又吞了下去;光落在他的睫羽上,扯出一片浓黑剪影。 他忽然抬手,出乎意料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力道不重,只是搭在头皮上轻轻揉了一把,也很注意没有弄乱头髮。 跟在河畔散步的那天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沢田带着很明显的克制之意,这次却显得自然熟练了许多。 我微微一愣,睁大眼看着沢田。 沢田掀起长睫,那片浓密剪影随之颤了颤,紧跟着一点一点缩了回去,露出底下亮晶晶的眼瞳。 「加油。」他说。 我反应过来,于是又重重点了一记头。 因为还要赶着上楼工作,还没跟沢田聊上几句就不得不匆匆告别。沢田没有门禁卡,进不了闸机,三个牛皮纸袋便只能由我带上楼。 我两只手提着纸袋,也没法挥手告别,只能嘴上说着「拜拜」,眼巴巴目送着沢田的身影消失在大门,直至他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连隔着玻璃墙都望不到了,我才磨磨蹭蹭地把其中一个纸袋抱了起来,腾出手拿门禁卡刷闸机。 这时段,出闸机的人很多,进闸机的人却只有我一个。 我逆着人流,小心抱着纸袋贴墙走到电梯处等电梯。 第45页 电梯还没来。 纸袋里的拿铁因为方才半踮着脚从口袋里掏门禁卡的缘故,好像有点歪倒的迹象。 我想了想,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探进去,想平衡一下杯托,刚碰到杯子外壁,略微显烫的热意便主动贴上了指腹。 我动作一顿。 热拿铁。 而且应该是才做好没多久。 这两日降温降得厉害,风大,白天又短暂地下过一阵子雨,连带着风里也含着股湿冷。然而尽管在外面吹了那么一会儿冷风,拿铁的热度看起来也没有流失太多,跟刚刚新鲜出炉的没什么两样。 与指腹紧贴着的那抹烫意,好像一路沿着神经攀爬,缠绕上了胸腔。 连心脏也被熨帖得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放平杯托,捧着牛皮纸袋,靠边贴着墙,等里面的人都差不多都走光了,才进了电梯。 鲜红的楼层数字缓缓上跳,最终停在了19。 电梯门开了。 我提着沢田贴心带来的「礼物」,虽然手上略微沉重,但脚步却轻快不少,等回了办公室,甚至称得上是有些雀跃地将纸袋一一在办公桌放平。 同事转过半边椅子,面朝我,挑眉:「这么开心?」 ……状态变化得很明显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避开同事带着浓厚调侃意味的视线,从纸袋中取出三角蛋糕、可颂与芝士棒一一分给同事与库洛姆:「这是沢田给你们的。」 方才没细看,直至要给库洛姆递甜品了,我才发现她手正撑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要眯不眯,显然一副困极了却还在努力强撑着保持清醒的模样。 库洛姆的办公桌很干净,也没什么太多的私人物品,文件都规整地归入了文件夹中,桌角有很大一片空出来的地方。 我往前压低身体,正打算蹑手蹑脚将甜品放在她桌角,刚伸长了手,还没等绕到她身旁,库洛姆却勐然惊醒,脑袋倏然从手掌弹开,睁大一双湿漉漉的紫瞳,茫然地望了过来。 像一只刚刚被拽出洞,还没摸清状况的小鹿。 不小心吵醒她了。 我手上动作一顿,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了,刚刚沢田给我们一块带了点甜品,看你快睡着了,就想先放你桌上。」 库洛姆「唔」了一声,缓慢地眨了眨眼,紫瞳里的迷茫渐渐褪去,眉梢却还残留着睡意。她不好意思似的红了脸,也许是刚醒,音色听起来比以往还要细软,吐字有些迟钝:「没、没关系,谢谢……」 库洛姆想了想,又认真补充:「两边都是,谢谢。」 两边……指的是我跟沢田吗? 「可颂刚烤好,还是脆的,你赶紧趁热,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我边对库洛姆说,边顺手将另外分好的甜品递给同事。 同事爽快接过,揶揄:「没想到还能沾光蹭到一顿夜宵,今天加班看来也算是加对了。」 她似乎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能打趣人的机会。 我感到脸颊有些发烫,想插科打诨打过去:「不是,这个是沢田主动给你们——」 话还没说完,便被同事打断。 她手撑着下巴,煞有其事地点头:「也是,那记得帮我谢谢你家沢田。」 我:「……」 脸上似乎更烫了。 我无声与她对视几秒,一只手扶着椅背,默默贴着椅子坐回了工位,然后展开纸袋抖了抖,倒出挖蛋糕的小勺子,分别给两人送了过去。 「渡边老师,请吃蛋糕。」我恭恭敬敬地奉上勺子,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看在蛋糕的份上,同事好像终于大度地打算放过我,转而低头研究起放在她面前的那盒慕斯蛋糕。 我舒了口气,取出那杯热拿铁,捧着杯壁啜了一小口。 有点微烫。 甜甜的,但相比之前在咖啡店一直点的加冰,口感要更加醇厚,咖啡的苦涩与糖浆的回甘也更明显。 丝滑液体沿着喉管一路下滑,渐渐的,连胃袋似乎也变得暖和起来了。 我又啜了一口,同事挖了一口蛋糕,嘴巴还在咀嚼着没咽下,手上却已经竖起了大拇指点赞:「确实好吃,甜,但不腻,看来我以后也要多去沢田开的宝藏店光顾。」 库洛姆似乎也被口感惊艷到了,从电脑后探出半个脑袋,举起我给她的芝士蛋糕,小声说:「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明明她们夸的是沢田,我捧着纸杯,却忍不住躲在杯子后偷偷弯了弯唇。 有一种奇妙的,与有荣焉的感觉。 -------------------- 同事小姐,在本章 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名字。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你们看到两个字或者四个字的内容提要时,就代表我已经耗尽脑细胞想不出好的梗概了【叉腰 感谢在2022-11-22 21:37:16~2022-11-25 10:3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10瓶;好想吃蛋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 沢田给的夜宵有点多, 刚刚又下单了晚餐,生怕一会吃不下浪费,我们三个人就先把可颂与芝士棒分了, 蛋糕动了几口后暂时放置到了一边,准备半夜饿的时候再吃。 第46页 晚餐过了一个小时才来。 同事点的是定食, 每人一份, 额外又加了一些小菜,我们把文件捋至一边, 腾出块空地, 又将饭盒摊开、椅子挪过来, 聚在一起埋首开始干饭。 库洛姆好像困得厉害,就连夹筷子的动作也慢吞吞的,跟树懒一样, 眼见她又掩嘴小声打了个哈欠,我没忍住,关心道:「要不你先眯一会儿?」 库洛姆闻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没关系的, 只是最近加班有点多,回去还要修炼, 所以睡觉时间变少了。」 修炼? 我愣了一愣, 看向库洛姆。 她眼周也浮着明显的青黑,好像比我的还重;而且因为皮肤苍白, 一对比,便愈发显得没精打采, 再加上她身形本就瘦弱,叫人不禁生出几分担心来。 「你是说……锻鍊吗?」我想了半天, 也没想明白修炼指的是什么, 倒是知道有一些健身爱好者, 无论有多疲惫、加班有多晚,当天也一定要进行锻鍊,自律到近乎严苛。 「如果很累的话,可以适当放一放,毕竟身体超负荷了反而不太好。」我劝道。 库洛姆咀嚼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轻轻「啊」了一声,面庞浮现几丝慌乱。她飞速瞄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对,是、是锻鍊。因为想着要尽量坚持下去,所以可能有点勉强自己了。」 这个慌张的表情…… 是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在举铁吗?刚刚因为太困了,所以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但是,现在不少上班族确实会为了增强体质下班健身,很常见,似乎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我一下有些吃不准,那边库洛姆仔细咀嚼完将食物咽了下去,又认认真真道:「谢谢你,我……我以后会尽量注意。」 稍许的放松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将饭盒等垃圾清理好,又要马不停蹄地立即投入工作。 我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灌完最后一点剩下的拿铁,拍了拍双颊,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 窗外夜色静谧,办公室内灯光明亮,我从糖盒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一边含着一边敲键盘。只是还没工作多久,对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极轻极淡,不仔细听的话很难听见。 我微微一怔,抻长脖子看了库洛姆一眼。 她闭着眼,唿吸绵长、十分富有规律。 ……好像坐着睡着了。 办公室的窗户在半开着透气,秋天的晚上还是有点冷,尤其这两天下过雨,冷风时不时就会顺着窗沿空隙钻进来。 而库洛姆的位置离窗户很近。 她穿得不厚,外套挂在工位上,醒着时还好,睡着后这个温度对她而言,可能会有点凉。 正想着,女孩子忽地抽动了一下鼻翼,肩膀也无知觉地抖动两下。 我缩回脖子想了想,蹑手蹑脚走过去关了窗,又取下她挂在座位上的外套,还没替她披上,库洛姆却忽然睁开了眼。 我愣了一下,提着外套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你醒了?」 库洛姆没说话。 她缓慢扭头,细緻、谨慎地扫视了一眼周围。那眼神更近似于一种半陌生的打量,看起来就像这个房间里的摆设对她而言并非长久相处之下的熟悉,而是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前段时间在密室的那种奇妙感觉又再次捲土重来。 她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我提着的外套上。 我指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将外套递给她,解释:「你刚刚睡着了,怕你冷,想给你披上。」 库洛姆没吭声,默然接过了外套。 现在的库洛姆好像又不是方才那个乖巧可爱的小鹿了,身周散发着一种沉沉的压迫感。 「还在工作?」 她皱紧了眉头,声音低低的,语气也变了,像是由毫无重量的迷雾织就,比尘埃还要轻,虚虚浮在空气最顶层。 这是睡迷煳了? 我感到有些奇怪:「对,你才睡了大概……」我瞥了眼她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算了一下,说,「十五分钟不到吧。」 她视线跟着落在屏幕上。 「要写企划案。」这次是肯定句。 ……好像真是睡迷煳了。 「或许……我去底楼给你带杯咖啡?」我试探地问。 这个时间,离楼底下的咖啡店关门还有十几分钟,现在下去勉强能赶上。 「不需要。」库洛姆果断拒绝。 怎么感觉……性格好像也变了? 如果是平日里的库洛姆,就算是拒绝,应该也会先认认真真道谢。 所以…… 她其实还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我一边猜测,一边将剩余的那半个芝士蛋糕挪到她面前:「那,你要不把沢田给的蛋糕吃了,甜品能让人打起精神、心情变好。」 库洛姆听着,忽而转动眼珠看向蛋糕,无端哼笑了一声。 我无法准确形容,但那大概也不能称之为笑,只是面皮松松扯了一下,乍看之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僵硬地牵动着脸上肌肉。 似笑非笑。 我看了看库洛姆,担忧问:「那个,你没事吧?」 她不置可否,反问:「哦?你觉得我有事?」 「就是……」我想了想,小心翼翼说,「感觉你脸好像有点抽筋,要不要给你揉一下?」 第47页 库洛姆:「……」 她顿时拉平了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自己似乎被她隐秘地瞪了一眼。 可等我揉了揉眼,再望过去时,库洛姆已经开始面对屏幕工作,只留给了我一个后脑勺。 我只好回到自己工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透明玻璃窗望出去,对面大楼原本亮着的灯也都渐渐熄灭了,夜色很快就模煳了楼体轮廓,远远看着,商业区的大楼在深不见底的暗色中连成了一片,再分不出彼此,像条坠落在海洋深处的巨鲸,沉默地匍匐在海床之上。 企划案已经根据木村龟毛的新要求改至一半,我伸了个懒腰,从座位起身,想在过道里走一走活动活动身体。 过道在库洛姆工位旁。 我一边揉着酸疼的肩膀,一边来回走动,在不知道第几个来回的时候,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库洛姆屏幕上的企划案。 最初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但没等走出几步又忽觉不对,赶紧退回到了她身旁。 我细细品读了一下。 我看呆了。 原本放在她手边的蛋糕已经空了,应该是被吃掉了。说实话,我不确定她现在有没有打起精神,但我此刻倒是被震撼得无比精神。 不仅格式不对,想出的点子更是匪夷所思,与木村龟毛的要求不说大相迳庭,那也算得上是南辕北辙。 像是一个对市场的嗅觉已经落后好几个版本,新手中的新手做的。 可是不应该呀。 库洛姆以往的企划案我也看过,踏实稳妥,时不时也会有一些很出彩的点子,格式更是排版得整整齐齐,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做出面前这份乱糟糟的文件。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被牛抬起蹄子踢了一脚,也可能是被大象冲过来撞了一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张大嘴巴,合上,再张大嘴巴,再合上。 我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终于在同事也发现不对劲,狐疑着走来时,斟酌好了语言。 「你是不是……真的很困?」困到脑子与手分离,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那种。 我思考了半天,也只想出来这个解释。 同事也看到了这份方案书,紧跟着便倒吸一口冷气。 库洛姆挑起半边眉毛,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是说,你……要不还是先睡一会,养精蓄锐?」 库洛姆无法理解似的瞥了我一眼。 「kufufu,我很好。」 ? 这是什么诡异的笑声? 而且……她没意识到企划案的问题吗? 我想了又想,绞尽脑汁委婉表达:「也许你睡过一觉后,思路会更清晰呢?」 库洛姆仍然还是那副无法理解的表情,甚至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没了办法,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的这份企划案……非常具有时代的代表性,也非常具有……」 我左思右想好一会儿,才找出了一个精准的形容词,「自己超前且独特的创意。」 「但是。」我小心翼翼、言辞恳切地点出,「对于木村以及上司来说,这份创意可能太过超前独特,以至于暂时还接受不了。」 库洛姆:「……你的意思是它会被打回?」 她看上去似乎对自己的方案充满了信心,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我为难地看着她,决定还是稍微直白一点:「我觉得,也许,不止是打回?大概还要附赠加班修正一日游。」 库洛姆:「……」 明亮光线下,她眼皮清晰可见地狠狠抽动了一下,脸上表情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无言地看我一眼后,转回身体,一点一点,用力地敲着键盘,删掉了屏幕上的字。 -------------------- 没想到吧!社畜69上线【? 第31章 ======================= 好在库洛姆对着电脑干瞪了一会儿眼后, 似乎终于从诡异的状态中缓了过来,重新恢復了正常。 后半夜时,外面下起了雨。雨声细碎, 外头很黑,看不清具体雨势, 但室内灯光明亮, 扣在玻璃窗上的道道雨丝被映得清楚可见。 方案总算改完,我懒散地伸了个懒腰, 熄了屏幕, 扯过桌上眼罩盖住眼睛。 库洛姆工作还没弄完, 但她似乎特意放缓了敲击键盘的力度,很轻,像是有着柔软脚垫的小动物收了爪子、慢慢在地板上走步。 啪嗒啪嗒, 敲打键盘的响动和着雨丝拍打的绵柔声音,悄然流淌在安静的室内。 身体沉重、眼皮打架。伴随着这催眠一般的环境音,我很快便感觉自己意识断了线, 陷入深沉的黑暗中。 一阵悠扬的曲声传来。 飘逸、轻盈,但又不止于此, 或多或少夹杂着沉沉的、如拨动金属片一般的嗡鸣。缠绵音色被低沉鸣奏高高托起, 又轻轻放下,始终缭绕于耳畔。 随着那一声声高昂婉转的曲调, 眼前的黑暗逐渐消退。 熟悉的办公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巍然壮阔的景色。 苍穹蔚蓝, 高高伫立在头顶,绵延至远方望不见尽头的地平线;阳光明亮的像是用水沖洗过一样, 大把大把的云团洁白而崭新, 轻悠悠地飘浮在天空中。 而视野的中心, 是一大片宽阔恢弘的教堂建筑群。它们一座接一座毗邻紧挨,占地极为广阔,几乎叫人无法将其完整收入眼底。蓝瓦穹顶高耸入云,威严雕像屹立在石台上,沉默地俯瞰着往来之人。 第48页 三座高大的拱形大门依次林立,庄严肃穆,拱门之上,大理石浮雕精美繁复,经年累月被风霜侵蚀、已经有些斑驳掉色的教堂外壁上挂着巨大的大本钟,棕榈树与橄榄树长得高大葱郁,翠绿叶片被晨曦照得油亮,像是盛着一汪又一汪碧绿的湖水。 脚下是宽广的广场,遍布着黑白二色鸽群;琴声悠远,抱着手风琴的街头艺人正坐在奶白色的阶梯上十指翻飞、摇头晃脑地拉动着琴身。 刚刚听到的琴声便是来自于街头艺人。 远处,红砖黄瓦的尖顶房屋鳞次栉比,色彩明艷。 看建筑风格,像是在欧洲。 我有些茫然,意识断线前的画面陆陆续续回流,撑开记忆一角。 所以……是又做梦了? 广场很大,四周来往的人也多。我站在原地,手上拿着面包,还没等回过神,忽而一只鸽子张开翅膀,径直从空中俯冲了下来。 它身姿矫健,飞行迅速而有力,洁白翎羽根根舒展,像是一柄柄雪亮的利剑斩穿空气,勐地撞了过来。 我心中一紧,在即将被它撞上的时候,忽而感觉胳膊被一阵力量勐地拉扯了一下,世界剎那间天旋地转,紧跟着便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心。」 熟悉的清润嗓音。 我抬头,发现是沢田。 白鸽在离身体几寸之处悬停了下来——它的肌肉力量似乎很强,以至于哪怕处在如此迅疾的俯冲过程中也能硬生生止住,扑棱着翅膀直挺挺立在半空。 它用鸟喙叼走一小块面包,收起翅膀稳稳落地,又不解似的歪了歪头,嘴巴里「咕」了两声。 沢田扶着我的肩膀,笑道:「看来它很饿。」 他身上不是已经闻惯了的那种,经由温暖阳光晒过的皂角香,而是一种凛冽又略显清苦的木质雪松味儿。 像是苍翠松针上铺着的那一层皑皑白雪,干净清冷。 鼻腔满是微凉的树脂香气。 被这样的气味包裹住的时候,恍惚间有种置身于冬季空旷松林中的微妙错觉。 白鸽已经低头啄食完了方才叼来的那一小块面包,正高高昂起头颅,歪着脖子打量我们。 这次,它没有像先前那般莽撞冲动,而是礼貌地低头拿喙梳理了两下翎羽,而后探出爪子,抖动着羽毛蹦跳到了我脚边。 它似乎并不怕人,而且身上很干净。 毛乎乎的,肥肥的,有点可爱。 我对绒毛多的动物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正想着,这具担当摄像机镜头的身体已经蹲了下来,掰开一小块面包丢在了地面。 白鸽睁着橙黄色的眼睛,「咕」了一声,头朝下、尾朝上依偎在脚边,尾羽轻轻翘起,一点一点啄食起了眼前的面包。 沢田也跟着一起蹲了下来。 以往梦见他的时候,沢田大多穿着西装,但今天却不是。他身上只简简单单穿了一件休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有着紧实肌肉的小臂;下身是菸灰色牛仔裤,轻薄修身,严密贴合着大腿,随着蹲下来的动作,布料被撑出一道漂亮的、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 「它很亲人。」沢田看着白鸽说。 「可能因为一直被行人喂,所以习惯了吧。」 广场人不少,三三两两分布在四周,有些驻足在街头艺人身前,有些同我一样手里拿着面包在餵鸽子。 也许是因为身处教堂面前的关系,人群刻意压低了嗓音,交谈并不大声。 我正跟着这具身体的视线打量着周围环境,突然视野里又多出了一个黑影。 扭头看去,是一个捲髮小男孩。 他蹲在我身边,盯着纷纷飞来啄食食物的鸽子,表情羡慕。 「你要餵吗?」 「可以吗姐姐?」小男孩眼睛一亮。 他说的不是日语。 可我却奇异地理解了意思。 这具身体——「我」点了点头,撕出一块面包递给小男孩,笑着说:「可以一点一点给它们。」 「谢谢姐姐!」小男孩面露惊喜,乖巧接过,依言搓成小块面包屑餵给鸽子。 这招颇有成效,甚至有一两只鸽子吃完自己面前的那份,又扑棱着翅膀跳到了小男孩脚边,等待着下一次投餵。 小男孩玩得兴起,身边却没有家长的影子。 沢田语气柔和地问:「你父母呢?」 「爸爸……爸爸在参观教堂,刚刚还在呢。」小男孩想了一会儿,百忙之中抽空回身指了一个方向。 「我」跟着看了过去。 一个中年男人满头大汗地从小男孩指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脸上肉眼可见地堆满了焦急,天气不热,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和舒适,但男人却急得脖子上都是汗,连t恤领口都被浸湿了一小片。 「爸爸!」 小男孩刚叫一声,就勐地被男人紧紧拥住。 他拥抱的力度很大,以至于小男孩像是被一把拽着撞过去的一样。 「幸好你还在。感谢上帝、感谢上帝……」男人喘着粗气,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来。 他闭着眼拥抱了小男孩好一会儿才松开,又仔细端详了一翻,似乎在检查他有没有什么异样,末了还训了两句自己的儿子。等做完这一番动作,他才将视线投向我们。 「你好。」沢田礼貌颔首。 第49页 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完,男人一边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汗,一边抱歉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小傢伙一出教堂,腿上就跟长了翅膀一样,眨眼就看不到人影了。」 「爸爸,我腿上没长翅膀,人类的腿怎么可能长翅膀呢?」小男孩摇了摇男人的手,委委屈屈。 男人抬起大掌亲昵地捋了一把小男孩的头髮,没有搭理儿子天真的童言,而是心有余悸地接着道:「最近流浪儿童失踪事件频频发生。我刚刚已经拜託了教堂的工作人员帮忙一起找,要是再晚上那么几秒,我都要开车冲去警局报案了。」 男人面色难看,语气里仍残存着深深的恐慌,仔细一瞧,嘴皮甚至还在后怕地上下打着哆嗦。 流浪儿童失踪案。 我悚然一惊,脑海里倏地掠过之前梦中见到的那份文件。 文件的内容我还记得,说是根据调查,近期社会上的失踪案疑似与一位彭格列干部有关,并且这位干部,私下还在与另一个家族相勾连。 几个外国人名有些难记,我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记起一点干部的名字。 好像是叫什么丹……丹尼? 所以……梦又连起来了? 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正苦苦思量着,中年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们了。」他言辞恳切,眼露感激。 沢田沉默了一会儿。 他垂着眼,看向小男孩。小男孩表情心虚,没有半点方才神气生动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犯了大错,面包也不餵了,支支吾吾地在原地罚站,紧闭着嘴,半个字也吐不出。 沢田注视半晌,才缓缓开口:「不用谢,你的孩子很乖。」 小男孩惊讶地抬头看向沢田,像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夸,愣了两秒,然后弯起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中年男人揉了一把小男孩的后脑勺。他情绪看上去平復了不少,方才擦拭汗时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也渐渐停止了。 「这小傢伙平时皮得很,夸他乖的人倒很少。」男人笑了笑,「你们是要进教堂参观吗?我刚从那出来,现在正好人少。」 沢田看了一眼教堂,摇头:「不,我们……只是来看看,不会进去。」 「这样啊,不过就这样错过的话,还挺可惜的,都到门前了。」 沢田温和地笑了笑,没接话。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中年男人见状,轻轻推了一把小男孩的背,小男孩借着这股力,迈着小短腿往前走了两步。 「来,跟哥哥姐姐说再见,我们回家了。」 小男孩看看我又看看沢田,乖乖挥手,嗓音稚嫩:「哥哥姐姐拜拜。」 于是我们也挥手作别。 男人最后又道了声谢,牵着小男孩转身,朝广场另一侧走去。眼见他们的身影渐渐远离,「我」默不作声地往右挪了一步,靠近了沢田。 鼻腔里闻到的清冷雪松味儿又重了些许。 我们此刻离得很近,几乎是肩膀紧挨着肩膀。天上浮动着的白云不知何时渐渐吞没了那一轮金灿暖阳,光线被云幕遮挡,只在地面投下了一抹浅淡的影子。 没了吃的,鸽子纷纷散了开来,这一角便只剩下了我与沢田。 沢田凝视着那对父子远离的背影,然后微微转开视线,望向了建造得恢宏庄严的教堂。 「上帝应该不会容许我进去。」他突然开口,嘴角扯了一下,面上笑意淡去,没什么表情,说不上喜悦,也谈不上愤怒,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沉寂。 我从来没在沢田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我感觉自己探出了手,摸索到沢田的掌心,然后轻轻插/入他的指缝。 像是一种安慰。 沢田微怔,清透棕瞳转过几分看向我。他与我对视几秒,无声收紧了手上力道。 他扣得很紧,手指与手指相贴交握,几乎不留一点空余的缝隙。 宽大、有力,皮肤微凉,仿若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对于丹尼尔.索沃的调查已经趋近尾声,根据情报,他下一次与杰索家族的接头地点也基本确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冷静而平稳,「要动手吗?」 随着话音落下,另一只手随即探向了后腰。 指尖在一剎那间,似乎摸到了什么。 表面光滑、冰冷,极具质感,像是由某种金属制成,沉重而冷硬。 触感一闪而逝,很快就收回了手,我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 那个形状…… 是枪? 我无法确定,但我脑内几乎能勾勒出它的模样。 纯黑,死气沉沉,像死神手里握着的锋利镰刀一般,轻易便能勾走生命。 正想着,一道软糯童声忽地响起:「哥哥、姐姐!」 是方才那个小男孩。 他迈着小短腿飞奔而来,中年男人就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后方,微笑着注视着男孩。 等到我们跟前时,小男孩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可他一双眼睛仍然亮晶晶的,脸上神采奕奕。 「请你们低一下头。」他摊开幼嫩的掌心挥了挥,示意我们弯腰。 「我」与沢田依言照做。 然后,小男孩踮起脚尖,「吧唧」一声,在我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第50页 一个湿润的、柔软的,有温度的,带着纯粹感谢之意的吻。 「谢谢姐姐给我面包餵鸽子!」他大声说着,又转头面朝沢田,脚尖艰难地又往上够了够,才勉强够到,同样地往沢田脸上也印了一个响亮的吻。 「谢谢哥哥夸我乖!我好高兴,嘿嘿。」 不知道是因为跑步还是羞涩的原因,小男孩脸颊红扑扑的。天在这时突然放了晴,云层不再遮挡太阳,他眼睛很大,很澄澈,被金灿阳光照得亮闪闪的,身上是一种磅礴且富有朝气的生命力。 与身为死物的手/枪截然不同。 几乎是同一时间,耳畔传来了教堂的钟响。 空灵、悠远,迴荡在耳廓,余音不绝。 我只觉得灵魂剎那间被钟声一拽,意识被裹挟着渐渐浮在了半空,四周的一切画面都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又像是被架着的一张画布,而现在,颜色褪去了,画布也被随之扯下。 意识逐渐归拢于身体,四肢终于听从了大脑的指令。 我一把扯下了眼罩。 -------------------- 小男孩(理智):人类的腿不可能长翅膀! 白兰(笑眯眯):人类的后背还能长石油翅膀呢。 - 区分了一下梦中小唯跟现实小唯的代称,以后梦中版小唯的行动会用「」来标识。 感谢在2022-11-25 10:51:28~2022-11-27 15:5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чanka 20瓶;tem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 窗外天色将亮未亮。 天际霞光隐约自云罅间钻出, 又被尚未完全消退的夜色挤压成薄薄的一线,如同一条连绵不绝的金橙色山脉一般虚虚压在地平线上;商业大楼逐渐挣脱了夜晚的桎梏,轮廓渐渐被霞光勾勒得清晰起来。 满室幽静, 只有绵长均匀的唿吸声在房间内轻轻迴荡。 手机显示时间是5点40分。 办公室的灯关了,库洛姆与渡边正趴在桌上睡着, 还没醒来。 我小心翼翼坐直身体, 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地探头瞄了眼办公室外。 项目组的其他同事也俱都睡得东倒西歪。 方才的梦境还深深印刻在脑海,室内很安静, 反倒给我腾出了整理思路的好机会。 最开始的梦杂乱无章 , 没有什么连续性, 但自从某一个节点开始,逐渐有了共同点。 ——流浪儿童失踪案。 如果彭格列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话,那么这个案件…… 眼罩被捏在手心, 已经变得有些皱皱巴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眼罩,转而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如果是大面积、频次高的流浪儿童失踪事件, 应该会有相应报导才对。 很奇怪,在这个紧张的时刻, 我的思绪却硬生生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节——在渐渐蔓延至头皮的余惊中, 我甚至还有空余想着不能用电脑键盘打字,会吵醒库洛姆她们。 流浪儿童失踪。 我在搜索框敲入这几个字, 想了想,又在前面加上了限定地点。 义大利。 根据文件显示的概要以及梦中带着浓厚欧洲风情的建筑, 可以顺势将发生地框定下来。 页面跳转。 搜寻引擎列出的信息凌乱无序,我跟着一页一页翻过去, 没找到相关的报导, 又去了几个专业的国外新闻网站, 同样没有发现。 我咬着唇想了一会儿,调出翻译软体,将几个关键词翻译了一下,找到义大利本地的新闻网站输了进去,又按时间排序一条条用软体翻译过来。 没了梦里语言自由转换的技能,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一一尝试。 机翻过来的语言并不是那么流畅,语序标点混乱,间或夹杂着没有翻译出的原词,只能勉强看个大概。 好在我也不用看编辑对于新闻的观点与评语,只需要一些关于时间、地点、事件的客观信息,机翻导致的逻辑断裂便也显得不是很重要。 义大利本地新闻的报导更多更详细,近年来也确实有发生一些流浪儿童失踪案件,但都是偶发性的,时间跨度不一,有的隔了很久,有的紧挨着,有些还列明了后续抓住犯人入狱的跟踪报导连结。 像梦里发生的这种连续性、高强度失踪案,没有。 梦与现实并不完全对等。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我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方才浸透身体的余惊与颤慄如潮水般褪去,直至此刻,我才发现自己扣着手机外壳的指节用力到泛起了一层浅淡的青白。 手腕上,一条水晶手鍊在昏暗室内闪着莹莹的光。 自从上次发现彭格列真实存在之后,我曾不抱希望地抽空去医院做了趟全身体检——检查报告果然显示一切正常;鑑于物理上找不出原因,只能寄希望于玄学,我又买了串据说可以转运驱邪的手鍊。 然后,手鍊在今天被证实派不上什么用场。 我苦恼地抓了把头髮。 失踪案对不上是一件好事,证明梦只是梦,但……先前能在现实中找到对应存在痕迹的彭格列又该怎么解释? 完全没有头绪。 只是照目前来看,除了一直在做连续梦,而梦境又过于真实之外,身体与周围环境一切正常,都在按着原有的生活轨迹稳步向前。 第51页 得到的信息太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只好沮丧地将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对着手机干瞪眼。 余惊消退,短暂撑起的清醒似乎也随之一起消逝,大概是这几天实在太累,浓厚的睡意又再次袭来。 眼睛酸涩,眼皮沉重,视野很快又变得模煳。 我再次陷入了沉睡。 一觉无梦。 晚间八点半。 相较于前几天的工作时长,今天勉强可以算是早下班。 到家已经是差不多九点,在公司时已经吃了晚饭,此刻倒是不饿,就是疲惫得厉害。 我想洗个热水澡早点去床上趴着,刚到卫生间按下开光,却发现灯没亮。 ……灯坏了? 我又试探性地重新按了下开光,灯泡闪了闪,勉强发出一丝微弱的光,没过两秒,又「啪」地一声熄灭了。 这次无论我怎么按,灯泡都不亮了。 卫生间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 挺好,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手机哪怕架在洗衣机上开了手电筒模式,光线也只能勉强照亮浴室的角落,洗澡实在有些不方便。 家里没有备用灯泡,我只好再次穿上外套,准备下楼去商业街上的一家杂货铺。 我记得那里有卖灯泡。 外面还是有点凉,湿冷的风直往脸上扑。我下意识缩缩脖子,拢着手将自己往毛衣里埋了埋,加快了步伐。 商业街不远,这家杂货铺就在便利店旁边,店招有些破旧,屋檐下挂着几盆弔兰,墙面往外凸出了一块,专门用来放玻璃展示柜。展示柜锁得严实,里面每一排、每一列都摆满了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招财猫。 看得出老闆是真的很想暴富。 灯泡在一个角落里陈列架上,价格质朴,比我以往买的还要实惠。 我正弯着腰挑拣,余光突然被一大片阴影笼罩。 一股浓浓的、强烈的酒臭味扑面而来。 很难形容那种味道,像是被汗水浸满了的衣服丢在衣篓里几天没洗,也似乎是某种肉类腐败后的、令人作呕的臭味。 我手上动作一顿,不露声色地远离酒鬼几步。 这明显是酗酒酗多了才会出现的气味。 即便屏住唿吸,那股酒臭味似乎也无处不在。我紧皱着眉,随手挑了一个尺寸合适的灯泡,匆匆走向柜檯结帐。 酒鬼也跟着排队。 离得不远不近。 走出店门时,酒鬼还跟在身后。 我扫了他一眼。 酒鬼身材肥大,脖颈粗壮,肚子更是鼓得跟圆球一样,脸上呈现一种被酒精熏蒸后的、不正常的红。 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脚步虚浮、瞳孔涣散、面皮松垮,五官堆挤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表情肌肉僵硬,仿佛自己一点也没有对于面上神经的掌控力一般,脸上扯着怪异而荒诞的笑容。 而且,我停,他也停;我走,他也走。 酒鬼走路打晃,摇摇摆摆,看着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似的,明显一副神智不清醒的模样。 ……人倒霉起来,真的喝水都塞牙缝。 我捏紧了毛衣口袋里的手机。 杂货铺旁边就是便利店。 便利店的灯亮得晃眼,半透明的玻璃墙上人影绰绰,店里似乎正有一些顾客在挑选商品。 我打算先进去再报警。 人多,他应该也有所顾忌;再不济,我也可以向别人寻求帮助。 我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酒鬼似乎也有所察觉,尾随的步伐也跟着快了起来。 他人看着一副酗酒过度被掏空身体的模样,可落在地面的脚步声却很沉,跟催命符一样始终如影随形,紧咬在后方不肯松开。 咚咚。 声音越来越近。 咚咚。 那股刺鼻的酒臭味儿也越来越重,仿佛下一刻就要生扑上来。 我一咬牙,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便利店的自动门恰巧在这时也拉开了。 有人出来。 头顶是电动门打开时的「叮咚」提示音,我来不及细看,匆忙间想紧急剎车,却一个没剎住,直直扎进了那人怀里。 熟悉的、清爽的柠檬气息。 像是衣物经由阳光晒过的皂角香,温暖而澄净。 这个香气…… 面前被柠檬香味扑了个满怀,先前萦绕在鼻腔的酒臭味儿一下子被驱散得干干净净。我微微一怔,倏然仰头。 果然是沢田。 棕发青年似乎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撞得直直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了店内。他面上有着明显的错愕,睁着眼眸无声与我对视,手上却已经反应迅速地伸手揽住了我的腰,极力稳住了我们两个人的身体。 踉跄的步伐止住了。 「你……」他惊讶地看着我,薄唇里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接连响起的、电子门再度开启的声音打断。 我转身,扭头看去。 酒鬼紧跟着沖了进来。 他脖子与脸涨得通红,眼神迷醉,神智瞧着似乎比方才还要涣散。 男人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简直像皮肤被某种软烂的爬虫蠕动着探出脚足爬过一般,黏腻的、叫人极度不适的目光。 然后,酒鬼抬起了手,醉醺醺地向我伸来。 第52页 -------------------- 榜单没赶完,明天还有浅浅的一更。 心态有点崩,有点迷茫(嘆气)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更完应该会休息一周,忙忙工作,玩玩朱紫,调调心态,期间更新随机掉落_(: 啵啵大家。 感谢在2022-11-27 15:53:52~2022-11-29 11:2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t5的小娇妻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 那只手探至一半, 便在半空中被死死钳制住。 沢田眼疾手快地擒住了他。 沢田的手很稳,酒鬼挣扎了几下,依然没能挣脱开。 男人被酒精熏蒸的脸霎时涨起了一阵不正常的粗红, 红得像往酒精里撩了一把火直直烧起来那样,甚至显得有几分可怖;他额角青筋暴起, 眼睛瞪得直往突, 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要不受控制地掉落在地上,可瞳孔仍是涣散的, 眼里没有一点亮光, 看着有种怪异且离奇的割据感。 ……瞧上去怪噁心的。 如果能给他打上马赛克就好了。 我本能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想离这张令人糟心的脸远一点,但由于方才的意外冲撞,我大半身体还在沢田怀里, 这么往后一靠,几乎就等于贴上了沢田的胸膛。 我身体顿时一僵。 沢田也明显一顿。 我正打算默默直起身板,重新拉远距离, 沢田另一只手却愈发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放在腰侧的手虚虚搭着,像是碰到了, 也像是没碰到, 清润嗓音自头顶响起:「别怕,我在。」 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他似乎以为我是太害怕了, 所以才往他怀里缩。 我一怔,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刚刚萦绕在心底的不安与惊慌,早在见到沢田的时候就已经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奇妙的踏实感。 说不上来是什么, 但是, 可能跟脚下能踏上坚实土地的那种安心感很像。 酒鬼咬着牙,又奋力挥动几下胳膊,可被沢田擒住的那只手仍然动不了分毫。 相较于酒鬼的狼狈,沢田看起来轻轻松松。他站得很稳,一手揽着我,一手箍着酒鬼的手腕,修长指节扣在男人浮肿的腕部,瞧着似乎没怎么使劲,却硬是让男人无论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出他的钳制。 酒鬼气急,拔了几下手没拔/出来,干脆放弃,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狗男女——」 下一秒,他嗓子眼便突兀地冒出了一声惨叫,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管里。 沢田半掀眼睫,目光冷凝。他扣住男人腕部的那只手收紧,小臂紧实的肌肉线条微微绷起,明显是用上了几分力道,指节下扣着的皮肤随之泛起一片涨紫,痛得男人捂着手吱哇乱叫;另一只揽住我腰的手却松开了,转而轻柔地撩开了我耳边的碎发,捂住了我的耳朵。 他动作很温柔,捂得却很严实,酒鬼的惨叫以及谩骂霎时被隔绝了大半,只能听见一些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叫喊。 我眨了眨眼,看着沢田。 他脸上褪去了一贯的温和笑意,面无表情,唇线绷得笔直;微微眯起的眼睛不见往日里的暖意,反倒沉得像雪山之巅上的一汪深潭。 寒意自青年眉梢眼角一点一点晕开,清俊五官在此刻仿若被覆盖上了一层薄冰。大概是酒鬼骂得实在过于难听,沢田手收得愈来愈紧,没有一点要留情的意思,指尖在皱巴巴的皮肤上按出深深的凹陷,像是要径直嵌进男人浮肿的手腕。 雪松。 脑子里下意识蹦出这个词,我没由来地想起了梦里在沢田身上闻到的香水味。 凛冽、清冷,像冬日挺拔苍翠的松针上积着的簌簌白雪,与他此刻凌厉的表情……微妙地极为相像。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沢田。 不单单是温柔好脾气的性子,也有锋锐果决的一面。 我好像在这一瞬间,看到了更完整的他。 「断了断了,要断了!」男人痛极,这声从嘴里滑出的哀嚎出乎意料的响亮,硬生生穿过沢田捂住我耳朵的手钻入脑海里。 酒鬼旋即发狠般啐了一口痰,抬起另一只没被制住的手,似乎还想反击,在半空抡圆了胳膊,只是还没等挥下,又被沢田反手制住,无力垂下。 沢田松开了捂住我耳朵的手,轻轻将我往外推了一把,然后侧身挡在我面前。制住男人的另一只手后,他又迅速放开,手腕像蛇一样灵活一翻,就将男人换了个朝向,酒鬼的一双手瞬间被反剪在了身后。 沢田抬脚,找准关节往男人腿窝踹了一记,男人便「噗咚」一声,踉跄着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沢田,看着温温柔柔,战斗力原来这么强? 虽然有听他说过高中时被迫无奈打了几场架练了练身手,但……也确实没想到他居然很能打。 而且,真的很解气。 我站在原地,跟着攥紧拳头,对着酒鬼凭空挥动了一下。 男人仿佛这时才终于认清形势清醒过来,打了一个重重的哆嗦。他被沢田擒了双手,只能弓着背跪在地上,身体动不了分毫,声音也一下低了下去,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 「对、对不起,我、是我被酒沖昏了头脑,我不该对你动手的,我、我脑子不清醒,你饶了我吧!」 第53页 沢田不为所动,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声音冷淡:「别对着我说,转过来,跟她讲。」 酒鬼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配合着沢田的动作,用膝盖在地上转了一圈,低着头朝向了我。 店里的顾客都被吸引着围了过来,有的横举着手机对着我们,像是在拍视频;店员回过神,匆忙从收银台后赶了过来,手在统一的工作制服上抹了又抹,紧张道:「三位顾客,请不要在店内闹事。」 我瞄了一眼举着手机看热闹的路人,精简语言解释:「不是我们在闹事,是我路上被这个酒鬼尾随,然后沢……那位顾客先生好心帮助了我。你放心,我们马上解决,不会耽误你营业的。」 酒鬼这副酗酒过度的模样太过明显,围观路人很快便纷纷信服起来,开始对着男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男人半仰着头,面色难堪,脸上红紫交夹,声音听着像是从咬紧的牙冠缝隙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我、我是不小心酒喝多了,眼花把这位小姐当成了自己妻子——」 「眼睛不行就捐给有需要的人,脑子有臆想症就丢掉得了!」我狠瞪了他一眼,感觉浑身都因为噁心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沢田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往男人肩关节按了一记,同时又将他的胳膊往后一折—— 男人喉咙里顿时又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嘴巴放干净点。」沢田淡淡道。 「好、好。我对不起这位小姐,是我酒精上头,我、我喝酒误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没控制好自己,你们就饶了我这次吧!我绝对不会再碰……不,我发誓,我以后滴酒不沾!小姐、小姐,求你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长期酗酒成瘾的人说的话,一个子儿都不能信。 我一点也不想听他的辩白,男人还在苦苦哀求,因为过于激动,原本就不正常的面色更是吓人,仿佛马上就要厥过去一样。我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对着沢田说:「我们得把他送去警署。」 这种人,不去警署一趟根本不会涨记性。 「好。」沢田简短应道。 男人闻言顿时挣扎得更加厉害,可在沢田手下,他就跟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鸡崽一般,压根儿提不起一点劲儿,轻轻松松就被箍着双手提熘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家了,我们现在就把这人送去警署。」我一面朝着四周鞠躬道歉,一面跟着沢田往店外走。 四周顾客有的在拍手叫好,有的还在举着手机拍视频;店员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看我又望望沢田,似乎还没从方才「顾客勇捉尾随犯」的事件中回过神来。 警署离这也不远。 沢田押着酒鬼,送到了值班警察那儿,按警察的说法,说是会约束至酒醒并进行为期两天的治安拘留。 回来的路上,天色比方才要更暗了,冷风唿唿地往衣襟里灌。我往里缩了缩脖子,沢田看我一眼,忽而担忧地问:「小唯,你面色好像很不好……真的不要紧吗?」 -------------------- 270【揪领子】:醒醒,那明明是我老婆。 最近稍微云了一下底特律,顿时惊为天人…… 感谢在2022-11-29 11:25:37~2022-11-30 15:0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чanka 20瓶;5t5的小娇妻 12瓶;te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 脸色不好? 我下意识伸手摸上自己脸颊。 触感冰凉。 大概是冷风吹的, 似乎稍微有点僵。 近日来一直在加班,导致睡眠时间不太行,状态有些萎靡, 再加上刚刚遇到的酒鬼尾随事件,可能确实面色不大好看。 但是…… 我觑了一眼沢田。 他的面色同样很难看。 方才问我的时候, 他声线已经柔和下来, 表情也渐渐舒展开了,不像在便利店里那样, 面容冷寒彻骨, 只是眉梢眼角仍带着残存的、尚未完全消融的寒意。 我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僵硬的面颊, 说:「我还好,阿纲你才是……没事吗?是不是刚刚酒鬼反抗的时候,不小心被伤到哪儿了?」 说到后面, 我不禁提起一颗心来,在沢田身边探头探脑地转了一圈,试图观察他身上有没有被酒鬼留下的伤口。 尤其是手, 他单手制服酒鬼时,对方挣扎地尤为激烈。 路灯浅浅投映下来, 在地面上形成一团有着粗糙绒边的白色光斑。青年站在这团光斑里, 身姿颀长,略微显深的棕发被光线抹上了一层微薄的亮色。 他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看不出什么异常,身上也干干净净, 压倒性的战斗力甚至没能让他的衣物产生一点因为打架而挤出的皱褶。 我悄悄松了口气。 沢田垂眸看着我,摇头:「不, 我没事, 你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我刚刚在想——」 他停顿了一下, 嗓音稍显紧绷,「如果你今天没能遇到我呢?如果……你走的不是大道,而是没有什么人迹的巷子呢?」 那我,大概连进便利店向别人求助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他刚刚在店里才这么生气。 青年眉心紧蹙,温润眼瞳里罕见地覆着层愠怒,那点好不容易才褪下去的寒意隐隐又爬上了眉眼,琥珀一般的棕色顿时像跌入了冰做的深潭。 第54页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也很生气,光是一想到,就后悔没在路上多打他几拳。」 比起后怕与惊慌,更多的是愤怒。 这样的人,光是拘留两天都算是便宜他了。 我重重地往半空中挥舞了几记拳头。 沢田的面色仍然不见好转,眉心越皱越紧,压出几道浅淡的印痕。 他看了看我,又突然张望了一下四周,说:「你等我一会儿。」 他大跨几步,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一家奶茶店铺前。 那家店的店员似乎已经打算下班了,在做着最后的清洁整理工作。捲帘门拉下了一部分,只能看见店员被藏在水吧后的半个身影,头却被捲帘门遮得严严实实,一点不露。 沢田弯下腰,从没有完全合拢的捲帘门底下探过头去。他人比较高,弓腰时上半截身体硬是弯得快与地面平行,才能勉强看到店内情况。 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店员拿抹布擦台面的手一顿,原本拒绝的手势也收了回去,改为拿起了一杯空纸杯。 店员转身,远离了前台,似乎去后方捣鼓了些什么,等沢田再回来时,他手上就凭空多了一杯饮料。 他递了过来:「给,热牛奶。」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一边接过,一边问:「你是特地去买热牛奶了?」 纸杯温热,温度适中,上面扣着一个塑料盖。 我轻轻掀开盖子的口。 裊裊热气登时挣脱束缚,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奶白色雾气在涌动的夜色中尤为明显,丝丝缕缕,混合着一股热牛奶特有的油脂香气,浮动在商业街的空气中。 沢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浓厚的安抚意味:「喝热牛奶可以缓解惊惧。」 指腹感受到的热意渐渐蔓延开来,我捧着纸杯,抿了抿唇,如实说:「其实……现在还好。」 「刚开始是有一点惊慌,原本打算的是冲进便利店里寻人帮助,然后报警。」 指腹贴着纸杯边缘摩挲了一下,我抬眼看向沢田,「但是,一看到店长,就突然安下心了。」 那是一种全然的笃定。 眼前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我伸出援手。 这份信赖像是从心底里直接滋生的,如同土地里会长出幼苗、水汽凝结会降雨一般,无比自然地浮现在脑海。 沢田眸底闪烁。 商业街已经有些店铺关店熄灯,只被路灯余晖淡淡勾描出一线轮廓;有些店还开着,店招亮着或白或红、颜色深浅不一的光芒。 远处的商业大楼沉默地伫立在夜色中,后山山峦大半都隐没在大楼背后,只露出一小截黛色的山峰,锋利地、静默地捧着疏朗群星。 沢田凝视着我,说:「我说过,只要接到你的求助,我就一定会来帮你。」 他语气郑重地再次重复,「我会尽我所能,如果你需要,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路灯投下的光芒簇拥在他身边。 映得青年眼底仿佛落满了天上的星子。 我怔怔地望着他,然后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个头。 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 就好像冬季深夜里在电热毯上铺了一床柔软的鹅绒被,温暖舒适,埋进去的时候既开心又轻松,恨不得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打个滚。 他许下了承诺。 他也确实做到了。 - 返程路上,沢田很贴心地送我到了公寓楼底下。 他说自己之所以出现在便利店,是因为正好电视遥控器没电了,他出来买电池。 一个电池没电了,一个灯泡坏了。 我才知道,原来霉运还能凑一块来。 告别沢田后,我取下一直挂在胳膊弯上的小袋子。 里面是在杂货店买的灯泡。 我从客厅搬来凳子,放到灯泡正底下。洗衣机的位置恰好对着灯泡,能在较为平缓的盖上架起手机支架。 打开手电筒模式,反过来放下调整好灯光对着的角度后,我去玄关拉下电闸断了电。 室内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只有卫生间里能看见手机电筒发出的微弱光芒,那团白斑正打在灯泡上,我摸索着站上了凳,伸手,想要拧开坏掉的灯泡。 ……没够到。 身高问题,常有的事了。 我伸直了胳膊,一只手扶着墙壁,脚尖往上垫了垫。 勉强碰到。 艰难地拧下旧灯泡换上新灯泡后,我重新拉开了电闸。 卫生间恢復了明亮。 要是沢田来的话,他应该很轻松就能够到灯泡吧? 我一边往外搬凳子,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然后,思绪与动作忽地一顿。 换灯泡这件事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在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尽管称不上次数频繁,但也姑且可以算作灯泡熟练工。 一个人住,或多或少总要碰见这些事。 在遇到沢田之前,我早就习以为常靠自己去解决,也不会在这件很普通的、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上,产生想要依赖别人的想法。 这是第一次,想着如果是沢田的话,他人高,应该会比我更加从容,不至于会像我刚才一样那么费力。 我贴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伸手捂住了脸。 有些吃惊,也好像不是那么吃惊。 第55页 也许是他那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来帮你」的原因。 明明刚刚才分别不久,但此刻脑海里一浮现出他的面容,居然又有点想见他了。 我捂着略微发烫的面颊,想了想,起身从洗衣机盖子上拿起手机。 沢田的聊天框头像是一条鱼。 浅蓝色,模样像是卡通化的鲔鱼。 我指尖轻轻点着手机壳,想了想,在消息栏打出一行字。 芝士就是力量:阿纲,过段时间项目收尾,我就不会这么忙了。 芝士就是力量:你要是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发送。 -------------------- 冬天,冻手手(揣 马上要过年了捏(掰着指头数 感谢在2022-11-30 15:00:24~2022-12-03 10:0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aq 2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 沢田的回覆过了一会儿才来。 兔子先生:好^ ^ 我忍不住翘起唇角, 感觉浑身轻快,收起手机,洗漱、上床。 风纪财团的项目在逐步有序推进。 就在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被反覆的修改要求折磨得十分脆弱,无法再承担任何重量时, 项目进入了收尾阶段。 剩下的事, 便与企划部没多大关联了,只需配合甲方与其他部门做一些扫尾工作。 工作时间终于渐渐恢復到了朝九晚六。 我一直没忘记那天晚上跟沢田发出的邀约, 得了空, 便试探着同他发消息、定时间。 沢田说是想给母亲买件衣服, 问我能不能帮他选一选。 沢田的妈妈。 我隐约记得浅野曾经提过一嘴。 似乎是叫奈奈? 听上去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 我答应下来,同时让沢田发一张奈奈阿姨的照片过来。 帮别人挑选衣服,总得先知道她的模样。 沢田很快便发来了一张照片。 女人褐发褐眼, 皮肤很白。她所在的地方似乎是某个国外的旅游景点,身后是一尊巨大的金佛像,佛像盘腿端坐在莲花台上, 面容庄严,悲悯垂眸俯视世人。 她站在莲花台下, 笑容温婉, 看起来很年轻,眉眼确实与沢田有几分相像。 粗粗望上去, 给人的感觉也跟沢田一脉相承。 这张照片里的光影抓得很好,看得出来拍照者是认认真真在拍, 人像清晰,边缘没有一点模煳, 就是……技术委实直男了点。 本应正常的人体, 硬是给拍成了三七分。 七是上半身, 三是下半身。 而且,焦点位置也不太对,金子打造的佛像占据了大半照片,女人反而只有一个小角落。一眼看去,最吸睛最引人注意的地方反倒成了那尊瞧着十分气派的佛像。 如果没有沢田跟我说的前提,我可能会以为……这张照片是专门拿来拍佛像的。 我盯着照片,陷入了沉默。 半晌,我将照片双击放大,专门移到左下角奈奈阿姨在的地方,截图,保存。 这样看起来更清楚一点,我打算拿这张作为参考。 至于给沢田的回覆…… 我想了又想,反覆斟酌,才打出信息。 芝士就是力量:阿姨看着很年轻,长得跟你好像,照片光影很好,拍得……十分有特色。 兔子先生:真的吗?这张照片我也很喜欢,是旅行时给妈妈拍的。 兔子先生:[兔兔点头.jpg] 他似乎……完全没发现问题。 我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打破他这份奇妙的自信。 毕竟…… 拍都拍了。 跟沢田大致定下见面的时间后,我切出聊天软体,转而研究起奈奈阿姨的截图来。 - 与沢田的见面时间定在了周六的傍晚。 落日熔金,晚霞浓艷。带着金灿光芒的深粉像油画颜料一样晕染开来;远处的建筑却被大片雾蓝笼罩着,愈往后愈浅,仿佛笔锋行至一半突然没了墨,到最后与天空融为了淡色的一片。 我进咖啡店时,沢田还没下班。 他正在招待客人,似乎没注意到我。 今天轮班的不是浅野,是另一位来做兼职的女大学生,算是第二个与我混熟的。她看见我,眼睛一亮,正要抬手打招唿,我匆忙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摇了摇头。 女生眨眨眼,合上了张开的嘴。 我随意找了个靠墙的空位置坐下。 站在吧檯前的是一位老人,她手上牵着小孩。小孩看起来至多不过六七岁,眼睛水汪汪的,后脑勺很圆,正咬着手指盯着展示柜里的三角蛋糕发呆。 老人的嗓门不大不小,在我这个位置,可以隐约听见她嘴里叨念的,「动物奶油」「植物奶油」之类的话。 沢田脸上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耐心地一一解释作答。 余晖从透明玻璃墙倾洒过来,落在沢田的身上,仿佛给他烙上了半边金灿的粼粉。 我托着腮,静静等待着沢田招待完客人。 沢田偏专业的话语对老人来讲可能稍微有些难以理解,他不得不一点一点揉碎了掰开来讲,一遍一遍重复「使用的都是动物奶油」这件事。老人在沢田反覆的保证下似乎终于放下心来,替孙子选了一块蛋糕。 第56页 小孩眼巴巴地看着沢田用夹子取出蛋糕并打包进纸盒,老人刚一接到打包袋,他便迫不及待地围在袋子周边探头探脑。 老人领着兴高采烈的小男孩走了。 沢田揉了一下肩膀。 他眼梢透着些许疲惫与无奈,表情却始终柔和,一点也没有焦躁不耐的迹象。 青年按着肩膀活动着脖子,不经意间一个抬眼,与我撞上视线。 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沢田微微一怔,然后弯起眼睛,也跟着笑了。 那点笑意浸润在眸底,一下沖淡了他脸上的疲倦。 沢田从吧檯后走出,向我的方向走来。 「抱歉,刚刚在忙,没看到。」他歉意地笑了笑,两只手探向背后去解围裙的结。 「没关系,我也才刚到。」 而且,能看到认真工作模式的沢田,也不亏。 甚至可以算是小赚。 他浅浅应了一声:「我马上就结束了,去换个衣服,等我一下。」 我迅速点头。 但沢田的手在身后弄了半天,也没能解下围裙的结。 他略显窘迫地蹙起了眉。 我想了想,试探性地问:「要不……我来吧?」 沢田眼神微讶。他看了我几秒,从善如流转过了身。 我抬手,指尖勾住繫紧的结。 深秋的天气,先前那身白衬衫制服相比之下显得单薄了许多,已经不再适用如今的季节,现在咖啡店的工作服换成了加绒的姜黄色圆领卫衣。 卫衣宽松,腰腹两侧还空余出来许多;沢田肩线流畅漂亮,背嵴很薄,腰腹瘦削,却也不会给人贫弱的单薄感,而是一种掩盖在衣物下的、富有爆发力的美感。 深色围裙的系带松松跨过腰腹,在腰眼处打出绳结。 我试着拨了一下,终于知道沢田为什么解不开了。 也许是一个绳结容易松,他系了两个,现在一端卡在了另一端里,形成了死结。 我一只手勾着结,一只手慢慢拉扯出空间整理。 耐心作业了大约半分钟左右,绳结解开了。 我轻快地拍了拍双手,笑道:「好啦,已经可以了。」 沢田扯下围裙,一边转身一边将围裙叠好挂在手上:「谢谢。」 我摆摆手,示意没事。 沢田顿了顿,空了一只手出来,忽而揉了一下我脑袋。 力道不轻不重。 余晖将划分玻璃墙的窗格拉出很长一段阴影,在沢田脸上切出一道道整齐的网格影子。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半隐在阴影里,却依然熠熠发光。 霞光投映进来,将青年眼尾、眸底也沾染上了一丝丝铺展在天空的金粉,莫名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 显得……似乎比平时更温柔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顿时又被丘比特拿着箭身偷偷拨弄了一把。 沢田收回手,嗓音清润低沉:「我去换衣服,稍等。」 我晕晕乎乎地跟着点头。 沢田没让我等很久,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下班。 我们去的地方是商场。 里面服装店占据了快四层楼,衣服琳琅满目,俱都挂得整整齐齐。 上次看照片的时候,我脑子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 奈奈阿姨皮肤很白,可以试试看红色系的衣服。 我们一家家逛了过去,最终停在一家女装店前。 我取下一件挂着的酒红色毛呢大衣。 「酒红的话,比较偏暗,不会很扎眼,很低调,但是又很衬肤色。」我说,「你觉得怎么样?」 沢田抬手摸了摸面料,面露思索,像在回忆:「说起来,近年来我确实没怎么见过妈妈穿红色。」 「我记得……她以前穿过几次,感觉……确实很适合。」沢田补充。 「那——」我刚想要开口,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下意识垂眼看向屏幕的通知栏。 from:木村龟毛。 消息不长,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 木村龟毛:藤间小姐,你现在空闲吧? -------------------- 小唯同学(皱眉):这拍照技术……该怎么救啊? 这个约会结束就要到文案名场面了! 感谢在2022-12-03 10:08:48~2022-12-04 17:2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小娇崽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娇崽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 我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看了几秒, 悄悄地、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理智的指针在装死与怼回去之间不断来回摇摆,最后「啪」地一声,停留在了后者的区域。 我在消息栏里大力敲字。 <木村先生, 工作事宜请直接联繫我的直属上司,若需要安排, 他会传达于我> 屏幕被戳得啪嗒作响, 我一句话打完,还没发出去, 木村龟毛的下一条消息又慢吞吞地到了。 木村龟毛:我已经定好了一家法国餐厅, 在市中心, 晚七点。 木村龟毛:[定位地址] ? 什么情况? 第57页 我感觉脑子里逐渐被一个巨大的问号塞满。 手指茫然地悬空停在发送键上好一会儿,我才慢半拍地意识到木村龟毛这是在邀请自己。 不,这或许也不能称之为邀请。他的字句一如既往地带了点理所当然的命令式语气, 甚至没有提前问过我一声,而是迳自默认了我有空闲、一定会赴约并直接定下了餐厅。 ……这是什么品种的奇葩? 而且,我不记得自己有跟他关系好到可以单独出去吃饭。 更直白点的话就是, 我与他之间只有纯粹的甲乙方商业关系。 我看着屏幕,缓缓皱起了眉头。 一字一字删掉方才在消息框打下的字后, 我重新整理语句回復。 芝士就是力量:木村先生, 我并没有空闲。 木村龟毛:藤间小姐,这是一家会员消费制餐厅, 如果没有像我这样的高级会员带领,普通人是进不去的。 木村龟毛:错过这次机会, 你很难有再次体验的契机。 ? 我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它是不是会员制餐厅,跟我有什么关系? 木村龟毛, 原来不止龟毛, 还听不懂人话。 为了能让听不懂人话的木村龟毛明白到我的意思, 我决定换一种表达方式。 我怀着非常诚恳的心情,敲出回復。 芝士就是力量:木村先生,有三点。一:没空。二:还是没空。三:我说没空就是没空。 发送、关机,一气呵成。 我克制了好久,才压下直接拉黑他的欲望。 ——毕竟离项目结束还有一些扫尾工作。 等我解决这桩突如其来、完全称得上是莫名其妙的事情时,沢田已经买完单,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他手上提着品牌给的、装衣服的纸袋,看着我愤愤将手机丢进毛衣口袋里,问:「工作消息?」 我皱了皱鼻子:「不,比工作消息更糟心。」 说着,我微微转过眼,视线落到袋子里的衣服上。酒红大衣被叠得方方正正,外面包了一层透明的塑胶袋,规规矩矩躺在底部。 沢田跟着看了过去。 「我觉得……这件衣服很适合妈妈。」他笑了笑,「谢谢你,她应该会很高兴。」 今天最主要的目的达成,我与沢田便慢慢闲逛起来。 商场很大,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商铺。我们从一家卖棉花娃娃的店出来,沢田又抬手按了几下肩膀。 这一路上,他时不时就会揉一会肩颈。 「很累吗?」我觑着他的面色,轻声问。 沢田面上略显倦容,他看了看我,放下了按着肩膀的手:「稍微有点,最近客人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忙不太过来,这两天适应了就还好。」 我眨了眨眼,想起那个被围观群众放上网的,沢田在便利店见义勇为的视频。 当时店里顾客举手机的不止一个,角度也各不相同。视频最先被上传的地方是并盛本地论坛,取的标题很直白,叫「便利店热心小伙勇于助人英雄救美」,谁也没想到这个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居然能在论坛掀起不小的水花。 随着热度发酵,那时在场的店内顾客也纷纷出来凑热闹,添上几张不同视角的照片。 直至评论区有人认出了沢田。 「这个长得帅帅的小哥我认识!是我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的店长!」 然后,鲔鱼咖啡店就这样进入了大众的视线。 「我听说,还有记者找你了?」我有些担忧。 那个视频热度很高,常年战斗在冲浪前线的浅野与同事第一时间发来了问候,山本与库洛姆紧随其后,询问我有没有事。 我一一回復完,还从浅野那得到了有记者闻讯前来的消息。 我还记得,沢田曾说过,出于自身经歷,他不太喜欢被人过多关注。 也许……这给他造成了困扰。 沢田怔了怔,诧异一瞬,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是浅野和你说的吗?」 他垂眸瞧着我,眉头微微蹙起,很快又松了开来,思索一般慢慢说道:「唔,其实还好,确实会有一些做自媒体的人找过来,不过大部分都被浅野帮忙挡掉了,等过段时间热度消下去就好。」 我沮丧地扁了扁嘴:「抱歉,我疏忽了。」 在便利店的时候,虽然有注意到路人在拍视频,但情急之下只想着要解释清楚,一时忘记让他们删掉拍摄的视频与照片了。 等路上想起来,已经为时已晚。 沢田凝视我几秒,忽而又说:「不过,托这个视频的福,店里的生意好了不少。现在店员都说我是……」 他顿了顿,仿佛不好意思似的轻咳一声,耳根染上一层薄薄的浅红:「是……人形招财猫。」 人形……招财猫? 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沢田这次的咳嗽变得重了些许,兔子……不,人形招财猫先生瞟了我一眼,又飞速挪开视线,表情就跟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视死如归似的用力闭了闭眼,然后抬手至耳边,缓缓虚握成了一个拳头。 他慢吞吞地学着招财猫的经典动作,挥了一下手。 棕发柔软,皮肤白皙的……招财猫先生。 我睁圆了眼睛,脑内顿时被无数个破土而出的「可爱」刷屏。 真的很可爱。 第58页 想记录下来。 好想拍。 指尖按在手机的开机键上,有些蠢蠢欲动。 我废了好大劲儿才压下不听使唤的手,努力想控制住表情,可惜却失败得彻彻底底。 我嘴角忍不住越翘越高。 不用沢田说,我也敢打赌现在自己一定笑得傻乎乎的。 沢田掀开眼皮,睇了我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眼睑的线条生得很柔和,放松的时候,眉眼向来是没有攻击性的;此刻一笑,连眼角眉梢都似泛起了温柔的弧光。 我不禁摸了摸脸颊,觉得……自己的表情可能变得更傻了。 -------------------- 啊啊啊生死时速赶上了今天的更新! 虽然短短的但我尽力了!(尔康手.jpg 第37章 ======================= 视线角落忽地掠过一丝白金色。 我下意识侧了侧脸, 跟着那点闪烁的亮色望了过去。 是一辆无轨观光用电动小火车。 车身不长不短,每两个座位为一排,一共分隔了五排;车头则做成了白色猫猫头, 大大的金色铃铛挂在脖子正中央,它嘴角是十分标准的招牌猫咪式笑容, 鬍鬚粗短, 脸上…… 脸上戴了一副圆圆的、冷酷的黑色墨镜,恰好遮挡住了猫猫头的眼睛。 我眨了眨眼。 好酷炫好可爱的大佬猫! 而且, 该说不说…… 长得跟招财猫有那么一点像。 我偷偷摸摸瞄了一眼沢田。 沢田显然也看见了这个电动小火车, 浅浅「唔」了一声, 语气略显惊奇:「现在观光电动车原来都做得那么……有特色了?」 大概是为了吸引小孩,猫猫头小火车的车轮、猫耳朵最尖端的部分、底盘等,都用能发光的零件做成, 此刻正在这一层楼内变幻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车的座椅也不只是单纯的座椅,而是做成了可摇动的车身。 简而言之,就是摇摇乐版本的观光电动车。 有一点……小心动。 这种摇摇乐, 一些店铺会摆两个在户外门前来赚点外快,坐在上面的感觉就跟盪鞦韆似的, 我小时候尤其喜欢玩。 我往沢田身旁靠近了一些, 指着开得慢吞吞的小火车:「阿纲,我们去坐那个吧?」 沢田明显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说, 面色短暂地浮现出一丝茫然:「什么?」 那辆车上除了打方向盘的司机,剩下坐了人的两排都是家长带着小孩, 明显是大人被硬拽着在陪小孩,并没有像我们这样的两个成年人。 沢田望望小火车, 又看看我, 犹豫着问:「你想……坐这个?」 我看向他。 青年眉眼温润, 棕瞳澄净,正耐心地等着我的回答。他表情略微有些纠结,可更多的是一种摆在明面上的纵容。 似乎只要我说想,他就可以陪我坐。 我想起来换灯泡那天晚上,突如其来闪现在脑海的念头。 ——如果是沢田的话。 虽然察觉得有点迟,但我确确实实,是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逐渐开始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上也会想要依赖沢田。 这种依赖感就像一株扎根在土里的树苗,根系尚浅,却弯弯绕绕,绕得心脏都有些皱巴巴的。 我并没有想要铲掉这颗小树苗的想法,反而……想放任它再长高一些。 我重重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沢田,伸出大拇指与食指,努力将两者之间的间距拉大:「有一点。」 沢田的视线在我的两根指头上转了一圈,又落回我的脸:「……小唯,你说的话跟比出的手势好像不太一样。」 他眉宇间有些无奈,语气却仍然温柔。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抬脚走向小火车,背影挺拔利落。 「走吧,我们去坐。」他说。 我于是欢欢喜喜地大跨几步跟上。 小火车已经开出有一小段距离,我们小跑着赶上了趟,付完钱后,又顶着小孩好奇的目光落座到了最后一排。 观光车的设计可能主要还是为了供父母跟小孩乘坐,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坐在上面时看着勉强还行,两个成年人挤进去就显得有些狭窄逼仄。 沢田人高,整个人便不得不蜷缩起来,他一双长腿委委屈屈地贴着座椅收拢,一条胳膊往外搭在车身边缘,随着摇摆的车身而一起颠簸。 他很注意,尽量没有碰到我,但拥挤的环境中,彼此的身体不可避免的有所接触。 我们肩膀对着肩膀,大腿贴着大腿。 皮肤略带热意的温度,似乎透过毛糙的牛仔裤布料,若有似无地缠了上来。 我觉得自己甚至能感受到,沢田被掩盖在布料之下微微紧绷的腿部肌肉。 扎实、弹性、坚硬。 有一种极具爆发性的力量感。 车身摇动,紧贴着的大腿皮肤隔着布料,也在随着上下的颠簸而轻轻地互相摩擦。 那份缠绕而来的温度,似乎因为这个缘故,愈发热得明显。 我偷偷攥紧了原本放松搁在膝头的手,脸颊逐渐发烫。 沢田并没有看向我这边,而是半侧着脸看着外侧。他搭在车身边缘的手微微蜷起,青筋在露出的一截修长脖颈上偾张出鲜明曲线,暴露在我视线里的耳朵更是红得透彻。 第59页 红得像……放在蒸笼上被蒸过一遍。 气氛莫名有些沉默。 在坐上小火车之前,我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捏了捏指腹,试着开口:「阿纲,你知道天线宝宝吗?」 沢田转过脸来:「什么天线宝宝?」 看来他不知道。 「一个英国的儿童节目,主角头上都长着会发光的天线。」我想给沢田更具现化一点的画面,因此抬起垂在膝头的手,变成手刀的姿势在自己头顶上比划了一下,又将另一只叠了上去,无比艰难地画了个圈。 「像这样,他们会亮着头上的天线,排成一列列骑着滑板上坡下坡,跟这辆小火车很类似——」 我话还没说完,沢田突然笑了一下。 他原本正拿手肘搭在车身边缘,掌心撑着脸庞,宽容地看着我瞎比划,就在说到「亮着头上的天线」这句话时,他弯了弯唇,又像是没忍住,忽而笑得连身体歪了几寸,向我这边倾倒而来。 我茫然地止住了话头。 他笑声闷闷的,瘦长指节覆上眉心,好一会儿才止住,嘴角却还残留着明显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闪着光,脸颊抿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样很可爱。」兔子先生脸颊泛着薄红。 很可爱?指哪里?模仿天线宝宝天线亮了那段吗? 那个动作……哪里可爱? 我愈发迷茫,睁圆了眼睛注视着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自己的姿势,觉得跟可爱搭不上边,反而跟傻可能有点关系。 沢田看了看我,突然抬手揉了揉我脑袋。这动作他做了太多次,已经显得驾轻就熟,但是这次,他放下手的时候,还特意帮我理了理被揉乱的鬓髮。 拇指轻轻蹭过耳朵轮廓,像被柔软的羽毛尖尖剐蹭了一下。 他指肚上有一层很薄很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茧,擦过皮肤时,有些痒痒的,柔韧中又带了丝很浅的粗糙感。 我下意识屏住唿吸。 沢田却已经收回了手,面带笑意,语气认真:「嗯,真的有被可爱到。」 -------------------- 今天也是,努力工作的一天【坚强的微笑.jpg 冷酷墨镜大佬猫猫头!谁能不爱呢! 第38章 ======================= 心跳勐地漏了一拍, 我本能地抓紧了自己的毛衣袖口。 沢田还是那副含笑的表情。 我想了想,一边悄悄将衣领往上拉了半寸,企图稍微遮挡一下自己发烫的面颊, 一边转动着脑筋,思考该怎么回应。 我最终决定谦虚地吹捧回去。 「谢谢, 你也很……」我顿了一顿, 把沖至嘴边的「可爱」两字咽了下去,诚心诚意道, 「很帅气, 兔……人形招财猫先生。」 沢田微微睁大了眼珠, 无声与我对视。 然后,他不好意思似的轻咳了一声,眼睑线条随之弯出温柔的弧度。 小火车的终点是一个敞开式的儿童游乐园。 说是游乐园也不太准确, 具体来讲,是一个由小朋友会感兴趣的各种儿童设施组成的场地。 场地四周没有护栏,依次是捞金鱼、组乐高、涂颜料画等小摊——或许那也不能称之为摊, 几张桌子椅子,一个店家站在对应的桌子前就算是一个设施。最旁边是一个小型滑滑梯, 设施中间也没有隔离栏, 有几个小朋友已经在那玩开了,撒着脚丫兴奋地往四处窜来窜去。 ……怎么说呢, 从小火车到终点,这可真是一整套流水线给家长安排得明明白白。 果然, 坐前排的两个小傢伙当即扭动着小小的身体,迫不及待地就要扒着车身爬下去。 大人们慌慌张张地先推开车门下了车, 又将胖墩墩的小朋友抱了出来。两个小孩脚掌刚碰到地, 便一熘烟儿地冲去了游乐园。 其中一个还不小心摔了一脚, 但小傢伙浑不在意,起身拍了拍裤子,又歪歪扭扭地摸索到了捞金鱼的池子前,低头观察了几秒,忽然沖大人扭头喊道:「妈妈!你快看,金鱼感冒了!好可怜,它在吐鼻涕泡泡!」 虽然已经坐了小火车,但这个全是小傢伙的地方也确实比小火车更不适合我与沢田。 我刚刚扶着车门下车,一转头,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两个娃娃机。 一个娃娃机里面装的是普普通通玉桂狗,另一个则装的是平平无奇星之卡比。 娃娃机被滑梯挡着,而且相比给成人玩的,这两个娃娃机高度明显低了不少,似乎是考虑到了小孩子的身高。先前因为受限于角度,我一时没发现,如今脚面落了地视野范围变大后才得以察觉。 那个塞满了粉色恶魔的娃娃机安安静静躺在滑梯后,粉色恶魔个头很大,目光丈量上去几乎有抱枕那么大,不同形态的卡比被机器自带的led灯管一打,哪怕隔着扇透明的玻璃,也像是可爱得在发光。 我脚步一转,又立马「蹭蹭」退了回来。 或许……也不是不适合。 毕竟,谁说大人就不可以是小朋友呢? 大概是见我没跟上,沢田停了脚步,双手插在风衣兜里,转身望着我。 我慢吞吞地向沢田那儿挪了几步,站定,然后指着装着星之卡比的娃娃机,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弯起眼睛,无声沖他露出个笑容。 第60页 沢田:「……」 他看了看娃娃机,似乎一下便明白了意思。长腿往前跨了几步,也没怎么费力,轻轻松松就到了我跟前。 「走吧。」他嗓音带着些纵容。 沢田跟在身后,我兴沖沖地跨过大半游乐区,来到了娃娃机面前。 隔壁的普普通通玉桂狗已经有个小男孩占了位置,正低着头站在机器面前,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掰扯着手上的硬币。 我瞄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我的目标本来就是卡比,不影响。 我摩拳擦掌地搓了搓手心,生怕袖口影响微/操,又往上撩起毛衣衣袖,接着往手掌上长长唿了一口气,等自己觉得已经把那些霉运统统吹走了,这才跃跃欲试地往投币口投下硬币。 硬币掉下的声音很清脆,「咔啷」一声,摇杆的灯登时亮了起来。 儿童娃娃机的操作台很低,我不得不弯着腰、压下大半身体,才能把到那个小小的摇杆。 靠近掉落口一侧有一只睡眠形态的星之卡比娃娃。 粉色恶魔正在唿唿大睡,一只短短的、几乎没有什么长度可言的小圆腿搁在了掉落口围栏边缘。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看着也很容易抓的样子。 就是你了! 我握着摇杆,将爪子移到睡眠卡比的正上方,仔细对准,然后满怀信心地按下了确认按钮。 爪子摇摇晃晃地往下探去。 张开,收拢。 勾住了卡比毛绒绒的睡帽。 爪子又摇摇晃晃地缓慢上移。 然而它只是将卡比往上面提了一提,很快就像耗尽了电力的电池一样,再也无法握紧任何东西似的,晃动得愈发厉害,眨眼间,卡比就无声地落回了原位。 那短暂的滞空距离,甚至很难以肉眼判断。 我:「……」 可能是角度不太好,没关系,再来! 我气势汹汹地又投下一枚硬币。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我学聪明了,爪子对准睡眠卡比后,我探出半边身子,左看看又望望,从四面八方各个视角确定了自己的的确确选的是最完美的角度。 我满意地按下按钮。 爪子顿时又歪七扭八地再次开始了抓娃娃行动。 这次它顺顺利利抓住了卡比,提起,按照既定程序,往掉落口挪动。 然后,爪子突然一个神龙摆尾,就跟抽搐了一下似的,那只卡比登时又掉了下去。 出于惯性定律,它这次掉落的方位不是在原地,而是「啪叽」一声,被甩到了离掉落口最远的边角。 我:「……」 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沢田:「……」 怎会如此! 我震惊地看着那只一点都没有职业道德、完全就是在摸鱼偷工的金属爪。 沢田试探性出声:「要不……我来?」 -------------------- 睡了【缓缓拉上被子】【闭眼】 那边的同学,麻烦帮我关下灯,谢谢【安详】 感谢在2022-12-06 17:53:44~2022-12-07 17:1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t5的小娇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 抓娃娃技能等级为零的我, 恋恋不捨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睡眠卡比,随即点了点头,从娃娃机前让出了位置。 沢田补位, 投下硬币:「其实我也没怎么玩过,就……试试看。」 「咔啷」的熟悉脆响后, 摇杆与按钮依次亮了起来。 沢田手指圈上摇杆, 将爪子移到睡眠卡比的正上方,然后停了下来, 不再做大开大合的调控, 而是用指尖轻扣着摇桿头部, 幅度微小地慢慢调整着角度。 金属爪稳如磐石地吊在半空。 从正面看,完完全全是在卡比的正上方。 ……好像有戏! 我眼睛一亮,匆匆往旁跨了几步, 试图从娃娃机透明柜的右侧观摩。 那只从正面看时角度非常完美的金属爪,自侧面看时,就显得有些歪了。 太靠前了, 如果这样直直往下伸,只会抓住卡比的一小半身体, 重心不稳更容易掉。 我急忙出声:「等等, 阿纲——」 沢田闻声抬头,手却已经按上了确认键。 ——晚了。 那只承载着我们厚望的金属爪, 就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摆摆地伸了下去。爪子尖端只短短碰触了玩偶一下, 便像浑身过了静电一样,「唰」地放了开来, 甚至都没能提起卡比。 落空。 沢田:「……」 我:「……」 好像也不是那么有戏。 沢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转过脸来, 似乎不太好意思:「抱歉,我也……不是很会。」 在玩这个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战况竟会如此惨烈。 「没关系,毕竟我们……」我顿了顿,最后还是诚实道,「都半斤八两。」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嘆息。 这声嘆息嗓音稚嫩,很快就被人声掩了过去,但听方位……似乎很近。 我循声望去,发现是刚刚站在玉桂狗娃娃机面前的小男孩。 他正无言地注视着我们。 第61页 小男孩方才还两手空空,此刻手上却已经一左一右抱着两只垂着耳朵的玉桂狗。他皱着粗短的眉,挺着秀气的鼻子,原本肥肥嫩嫩的白净小脸现在却硬是挤成了一团,左边写满了「同情」,右边写满了「怜悯」。 玉桂狗跟卡比一样,做成了普通抱枕的大小。对成年人来说正好,对小孩而言就显得有些大了。 他两条短短的胳膊吃力地一手揽了一个,一直在将下滑的玩偶努力往上提;玉桂狗软软的绒毛贴着小男孩的面颊,小男孩先是拿肥嘟嘟的脸蹭了蹭玩偶的头,才幽幽开口:「哥哥姐姐,好逊。」 我:「……」 沢田:「……」 这小男孩看着,大约也就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小学生看不起。 偏偏,我还反驳不了。 我和沢田俱都沉默了下来。 小男孩看看我,又看看沢田,最后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这声嘆息带了点语重心长的味道,与小男孩过分年轻的岁数相比,显得有种浓厚的、不协调的滑稽感。 「真没办法,我帮你们抓吧。」小男孩恨铁不成钢似的嘟囔一句,然后费劲地抱着玉桂狗,迈着小短腿,往我们这走了几步。 他脚上的小皮鞋鞋底似乎有些滑,也可能是抱住玉桂狗的姿势挡住了视野,等摇摇晃晃地走到我们这时,身形突然不稳地踉跄了一下。 我与沢田急忙弯腰从两旁伸手,分别扶了他一把。 小男孩在我们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 他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将手中的两个玉桂狗举得高高的,远远要高过了自己头顶,脚尖也非常努力地踮起,硬是将两个玩偶分别往我与沢田怀里一塞:「哥哥姐姐,请帮我拿一下,谢谢。」 说完,小男孩严肃着一张小脸,握紧了小拳头,站到了装着卡比的娃娃机面前。 他摸上了自己的口袋。 霎时,他整个身体就跟凝固住了一样,迟迟没有动作。 我手里抱着从天而降的玉桂狗玩偶,怔在原地,看着他,还有些没回过神。 小男孩这时仿佛终于从凝固的状态中惊醒,转过身,摊开手掌,表情依然严肃,脸颊却悄悄飘上了两团红晕,声音也突然低了下来:「哥哥姐姐,我没硬币了。」 事实证明,小男孩真的很会抓娃娃。 两枚硬币,换来了两个卡比。 一只是汽车形态的卡比,一只是我一直很想要的睡眠卡比。 小男孩的父母就在附近,为了答谢他,我请他玩了捞金鱼跟组乐高。 离开游乐园时,我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你很高兴?」沢田侧着头看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嗯!」我点头承认,想了想,将怀里的另一个汽车卡比递给沢田,「这个给你。」 沢田手上接了过去,微怔。 卡比身上有着细细的绒毛,很软,摸上去有种舒服的、略带粗糙的质感;手指微微往下压的时候,光泽良好的布料会随之凹出一个小小的圆坑,等再松开,里面富有弹性的填充物又会将表面布料重新撑平。 我将脸贴上卡比软绵绵的睡帽使劲蹭了一把,感受着那极度舒适的触感,满足地眯起眼睛:「算是今天出来玩的纪念品。」 沢田垂眸,注视了会儿那只手上那只张大了嘴巴、吞下一半汽车的卡比,也学着我的动作,歪着头,慢吞吞地将脸贴上了卡比圆圆的脑袋,轻轻蹭了蹭。 青年柔顺的髮丝贴着面庞微微滑下几缕,压在卡比与耳旁之间的鬓髮被挤得翘起了一小簇;卡比很软,他线条分明的脸廓瞧着已经陷进去了一小半,只露出了一截瘦削白净的下颌。 他薄唇微抿,轻哂:「那……我也得送你一个纪念品才行。」 「你想要什么?」他问,似乎是思考一般,尾音慢慢拖长了些许。 那道微微延长的温润音色落在耳里,仿佛也沾上了他唇齿之间的温热吐息,听上去就像是有什么绵软的、类似毛刷一样的东西忽而在耳畔轻慢地搔颳了一下。 轻悄悄的,一触即逝。 然而我却霎时紧张了起来。 「其实……这里有一家diy手工店,我一直很想去。」在沢田诧异与好奇的目光中,我清了清嗓子,坦诚道,「是一家香水主题的店。」 「我们互换着做彼此心里关于对方印象的香水吧?」我说。 香水是一种很奇妙的装饰品。 自己闻得到,别人也闻得到,在某种意义上,它丰富的前中后调甚至能侧面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 ——我想要知道,自己在沢田眼里是什么样的。 而且……还有另一点隐秘的小心思。 想要让他喷我做的香水。 这样的话……就像偷偷摸摸在他身上圈出了自己的专属标记一样。 希望他闻到香气的同时,就能想起我。 「如果你愿意的话。」心脏在咚咚直跳,我不好意思地又把脸往卡比玩偶里埋了一点,可能是压得太狠,我甚至感觉它圆鼓鼓的身体似乎有些变了形,「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纪念品啦。」 -------------------- 没想到吧!270也不会抓娃娃(…… 靠小朋友救了回来。 被压得变形的卡比:谢谢,已经被扼住了命运的喉管。 第62页 再次相见可能是下周了,啵啵大家。 感谢在2022-12-07 17:15:53~2022-12-09 18: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 沢田眼神微怔。 他凝视着我, 浅笑着点了点头。 他半张脸的轮廓依然陷在卡比软绵绵的身躯里,点头的动作在这时看上去,反倒像是又重重蹭了胖乎乎的卡比一把。 卡比粉色的躯体又因此下陷了一点。 卡比很软, 沢田的头髮看起来也很软;不同的是,卡比正摆出大张着嘴、作势要吞下汽车的姿势, 而青年皮肤白净, 眼含笑意。 可可爱爱。 叫人很想揉一把他的头髮。 我想起之前在游乐园替沢田理兔耳发箍时,也曾顺手帮他理了一把头髮。 髮丝不硬, 摸起来很柔顺, 但也不是那种非常细软的发质, 顺着摸下来也没有什么打结的地方。 总而言之…… 就是很好摸。 有点怀念。 我将蠢蠢欲动的指尖按进卡比松软的躯体里,轻轻揉捏了一把玩偶,按捺住突如其来的冲动, 说:「那我们走吧。」 香水diy店在四层的电梯口斜对角,电梯一乘上来就能看见。 店面不算大也不算小,招牌擦拭得闪闪发亮, 室内装修用了暖黄的木质色调,一排排列得整齐的单人沙发也是同色系的橘黄, 灯光柔和, 不怎么刺眼,整体格调显得温馨又大方。 进店时首当其冲感受到的是各种各样好闻的香味。 店铺正中央有一条过道, 过道隔开了两侧,左边一侧是木质陈列架, 上面放了各式的成品香水,下方对应的陈列架边缘则拿白色标籤写了价格;右侧是几张小圆桌与几个单人沙发, 靠墙则摆了一张透明长桌, 桌面上的一整条陈列架中间俱都摆满了小瓶精油。 看上去, 右边就是手工diy的地方。 店员小姐领着我们到了一张圆桌前。圆桌很干净,没什么脏污,于是我放心地将卡比暂时存放在小圆桌上,手撑着膝盖,俯身去看那一排密密麻麻的精油瓶。 近了才发现,这些精油瓶都已经分门别类整理好了,用一个个薄薄的隔板隔了开来,下面分别用标籤贴着「木质调」、「水生调」、「花香」等不同的香调。 每个圆桌上都配有一个小小的、装满咖啡豆的方形罐子,用来缓解短时间内闻太多不同香调造成的嗅觉失灵。 店员小姐简单介绍了一下步骤后,便让我们开始试香。 黑色的精油瓶在灯光下泛着一层微冷的银芒。 我拿起试香纸,几乎没作他想,伸手就取出了香柠檬与雪松两个小瓶。 瓶身在手中相撞,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沢田侧脸,朝这边投来了视线。 我迅速将两瓶精油往毛衣下一盖,挡住了他的目光。 沢田:「……?」 我眨了眨眼,理直气壮:「用料还是得先跟对方保密,等做完再揭晓。」 沢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指了指试香纸:「但是……试香的时候,会有气味。」 我:「……」 差点忘了这茬。 「试香也不代表最后一定要用这个精油嘛。」我抿了抿唇,方才充足的底气渐渐弱了下去,「总之,就是……尽量保密。」 沢田无奈地看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远离他几步,一手拿着试香纸,一手往纸面喷上香料。 选香柠檬跟雪松的理由很简单,一个是时常在沢田身上闻到的,一个……曾在梦里闻过。 而且,那天便利店里的沢田,确实很符合雪松这味香给人的印象。 雪松的气味和梦中闻到的很像,清冷凛冽,只是没有梦里那么丰富的层次,显得有些偏单薄了。 香柠檬的味道也是,虽然闻起来还是很清爽,可总感觉少了一些什么。 好像……没有寻常闻到的那种,温暖的太阳味道。 我印象中的沢田,尽管真的生气起来时会面色很冷,对待酒鬼也没有一丝要手下留情的意思,但是在没有被踩到底线的情况下,他非常好说话。 耳根容易红,偶尔有些笨拙,脾气好,尊重人,性格温柔沉稳,给人一种温暖的包容感。 我希望香水的总体基调,能更符合后者。 这样的话……也许还差一些木质香? 我在试香纸上写下了香柠檬跟雪松的名字,转而望向了陈列架。 沢田正垂着眼,神色认真地逐个挑选着陈列架上的精油瓶试香。柔和光线沿着他笔挺的鼻樑下滑,在侧脸勾勒出微亮的一线银芒。 那个位置,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是果香的分类。 原来在沢田心里,我比较像一个水果? 我不免起了些好奇心,于是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绕到他身后,悄悄探出半个头。 就稍微打探一下消息,也不算违反保密原则吧? 毕竟……我改口以后说的是「尽量」保密。 我犹豫一会,便理不直气也壮地挺直了腰板。正打算迅速瞄一眼后就悄无声息地撤回去,没想到刚踮起脚,还没等抻长脖子,沢田却忽然转过了身,视线正巧与我撞上。 第63页 我:「……」 当、场、逮、住。 巧了吗这不是。 我立即偏开目光,左看看空气,右摸摸卡比;沢田哑然片刻,有些好笑地唤我:「小唯。」 我含煳地应了一声,弯起双眼,不好意思地沖他笑。 沢田微微仰身,往台面前一挡,那块地方便被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看着我,含笑说:「用料还是得先跟对方……尽量保密,等做完再揭晓。」 这句话很耳熟,就在刚刚才听到过。 因为心虚,我眨眼的频率下意识快了些许,嘴上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缩回脑袋转过眼,老老实实不再去偷看了。 木质调的精油在靠近架子边缘的地方。 种类繁杂,乌木、檀木、柏木……我一种种试了过去,直至感觉鼻腔里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头香气,弄得人都开始头晕时,选定了木质龙涎。 相较于其他木质香,它给人的感觉要更柔更润一些,有种经过阳光晒过后的、干燥的木头气息。 感觉……很适合沢田。 我一边吸着咖啡豆疏通鼻腔里残留的芬芳,一边在陈列架上挑来挑去,最后又加了三味香料。 森林、红茶、白麝香。 接下来的过程很简单,等待店员小姐帮忙配比比例,然后自己再用滴管一滴滴灌入。 我回头看了一眼,沢田还在选香。 于是我准备先去挑装香水的玻璃瓶。 玻璃瓶样式很多,整整齐齐摆在一个白色托盘里,让人惊喜的是,这家店居然还有渐变色的玻璃瓶。 我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挑了经典款的透明方形小瓶。 考虑到香水做完还要加色素与闪粉,选透明款的更能显出颜色。 而且,关于香水颜色,我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挑完香水瓶回来时,沢田已经选好了香型,正将装咖啡豆的方形罐子端在眼前,像是在观察。 我靠近几步,问:「这个咖啡豆怎么了?」 沢田回过神,摇了摇头:「不,没什么,下意识就……职业病有点犯了。」 他蹙着眉,揉了揉鼻子,似乎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拿手掩住口鼻,轻轻打了个喷嚏。 「唔,不好意思。」他扭回头,眼睛微微湿润,用力吸了吸鼻子,又捏了一把鼻樑,「感觉有很多香味在我鼻子里打架,一时没忍住。」 香气闻多了,确实会有些刺激。 我顺手取过旁边空着的圆桌上摆着的小咖啡罐,也一起递给了沢田。 「多闻闻,会缓解一点。」 沢田「嗯」了一声,自然接过,两只手举着咖啡罐凑到了鼻尖,低着头嗅闻。 ……有点像埋头吃草的兔子先生。 正想着,店员小姐走过来,提示我们可以接着进行下一步了。 她搬来两个电子秤。 我和沢田各自隔开两张桌子,根据店员小姐给的克数进行调配。 拿着滴管的手有些抖,我将手肘支在桌上努力稳住,一点一点严格按照配方纸上写的滴入,又依次加入了定香剂等溶剂。 至于颜色…… 我想要偏橘调的橙红。 让人一眼看去,就能联想到午后温暖又明亮的阳光。 这个色素有点难调,我调了好久才勉强达到心目中的及格线。做完所有步骤后,香水沿着瓶口缓缓灌装入内部,橙红液体渐渐攀满了小小的方形透明瓶。 我晃了晃香水瓶,往自己手腕浅喷了一下。 香味缠上皮肤,随着体温逐渐挥发。 我贴近手腕嗅了嗅。 似乎……是我想像中的味道。 我小心翼翼拿着香水瓶,朝着沢田的方向探头:「我好啦。」 沢田看向我:「嗯,我也好了。」 于是我兴沖沖地几步并作一步,快步到了他面前。 沢田手背在身后,明显是藏着什么,这种情况下,被他藏着的百分百就是香水。 我往左迈一步,他也跟着转过一步;我往右退一步,他也跟着退一步。沢田身量高,始终将香水瓶挡得严严实实,任凭我怎么探头探脑都看不出分毫。 ……保密工作做得真不错。 我放弃了挣扎,直接将自己调制的香水放在掌心,捧到他面前:「请看!这是我的自信之作!亲自认证的好闻。」 灯光下,那点橙红轻轻随着瓶身摇曳,盪出一汪清透澄澈的光彩。 「试试。」我催促他。 沢田空出一只手来,指节扣上香水瓶,单手拧了拧,没开,他又用了几分力,瓶盖这才勉为其难地松了开来。 看着好艰难。 「要不……我来帮你?」我试探着问。 沢田点了点头,我拿瓶口对着他,正犹豫该喷哪时,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喷这就行。」 他侧过脖子,微微垂下头,露出的一截脖颈白净、修长,掩藏在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脉络清晰。 我忽然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直接喷吗?」 沢田随意应了一声。 我抿了抿唇,对准他的侧边脖子,按了一下喷嘴。 香气渐渐在空气里瀰漫开来。 起先是清爽微酸、略带皂角气味的香柠檬,前调慢慢消退至一半,干净的、有着皑皑凉意的雪松味儿又涌了上来,像是冬日晴天笼罩下覆盖着茫茫白雪、望不见尽头的松针林。 第64页 及至后调,经由暖炉烘烤后那一抹干燥的、微熏的木头香合着红茶温柔又醇和的香气,使整个香水的基调变得低调而沉稳。 很符合我对沢田的印象。 「我觉得沢田店长是一个很温柔,同时又很有自己底线的人,所以按着这样的思路配了这款香水。」我抬眼看着他,有些紧张、有些期待,「你感觉怎么样?」 沢田稍稍睁大眼,惊讶地凝视我片刻,然后低头闻了闻,慢慢地笑了。 「嗯,谢谢,很好闻,我很喜欢。」他柔声说。 我放下心来,弯了弯眼,开心地凑到他身前又闻了一把。 沢田身体一僵。 现在,木头跟红茶的香气比刚刚挥发时要重了些许。 不愧是我。 我霎时间自信爆棚。 但沢田身上……隐隐约约还有一股甜香。 被刚刚喷的香水一遮,混在一起,有点分不清楚是什么了。 我揉了揉鼻子,仰起脸,与沢田撞上视线。 他瞳孔微微紧缩,眼睛亮亮的,眸底像是有微光闪烁。 我眨了眨眼,他也眨了眨眼,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忽然变戏法似的伸了出来。 一瓶蓝色的香水紧跟着冲进了视野中心。 静谧的深蓝占据了一大半视野,银色亮粉在里面随着溶液起伏,乍一看上去,就像流着一捧捧星沙的幽蓝星空被硬生生从天上拽到了眼前。 我有点说不出话来了:「很……很好看。」 「我看你先前在密室时,似乎很喜欢那个星星吊坠的样子,就想到了这样的颜色。」沢田温声说道,「但是……里面的香气可能有点不太符合它的外表。」 香气? 我慢半拍地回过神,往自己手腕上喷了一记蓝色香水。 第一个念头是—— 好甜。 刚刚在沢田身上闻到的甜香,好像就是这个。 我将手腕贴近鼻尖,使劲嗅了嗅,试着分辨里面的味道。 前调是轻盈明亮的柑橘,很容易叫人能闻出来,但是又比单纯的柑橘味儿更加酸甜,等再过一会儿,水果的香甜便渐渐被花香侵蚀了些许。 清甜的、通透的茉莉,以及几缕似有若无的柑橘香气,可好像又不止于此。 再多的,我就闻不出来了。 我茫然地看向沢田。 青年笑了笑,忽然往前两步,骤然拉进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柑橘、葡萄柚、蜂蜜、茉莉、橙花、樱花。」他语速缓慢地一个一个报出香料名字。 ——都是甜味的香料。 「之前见你的时候,你身上总是有股柑橘的香气。」 我平时,确实更偏爱柑橘调的香水。 他……原来有注意到? 我愣在原地,而沢田还在接着往下说:「所以最先挑出来的,是柑橘跟橙花。」 「至于后面几种……」沢田的耳根又开始红了,他咳嗽一声,瞧了瞧我,一边说,一边拉过我的手腕,轻轻嗅了一下。 拇指擦过皮肤,带来一阵温热。 柔韧,又有丝很浅的粗糙感。 他靠得很近,身上那股干燥的、微熏的木香不知何时已悄悄将我包围,与花果的甜香紧密交融在一起,像是两尾密不可分的游鱼似的,径直往鼻腔里钻。 「见到你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夏日跟春季。」 「夏日的果实很甜很多汁,春天的花开得漂亮又具有生命力。」 「所以。」沢田垂着眼,耳根仍然是通红一片,手却始终扣在我的手腕上,没有放开,「我觉得花果很适合你。」 我顿时感觉脑袋比方才闻那么多种不同的香时,要更加晕晕乎乎了。 语言组织功能像是在这时突然罢了工,我想了半天,也只能极为认真地、结结巴巴地一味儿重复道:「我、我很喜欢。真的,我很喜欢!」 沢田微怔,旋即半弯起眼睛,浅浅笑着应了一声。 「嗯。」 -------------------- 写小唯同学香型的时候,把自己给写饿了(砸吧嘴 殭尸吃掉了我的脑子,现在的我脑壳空空如也,所以顺理成章 —— 摸了(遁走 感谢在2022-12-09 18:51:57~2022-12-13 19:0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喵喵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喵喵 8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桠 9瓶;狗带完了外要踹 6瓶;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红豆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 今天也是沢田送我回的家。 门口的保安大叔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甚至见到他来,还能熟络地从保安室的窗口探出半边身子,笑眯眯地同沢田打招唿。 沢田礼貌颔首回应。 我照例目送着沢田离去的背影, 保安大叔也跟着看了一会儿,忽地扭过半边脖子, 说:「藤间小姐, 我最近从儿子那新学了一个词。」 我好奇地看向他。 保安室的灯映着中年男人的半边脸,将他脸上的褶皱照得也染上了一层亮光。保安大叔眉间压出几道深深的印子, 像是在苦苦思索一般:「叫什么, 推拉, 是吧?」 第65页 我愣上一愣。 ……没想到保安大叔还懂这个。 「怪不得呢,原来现在的年轻人讲究推拉,我儿子说是什么, 男女双方面对感情都这样。」保安大叔舒展开眉头,摇了摇头,感慨, 「听着跟拔河一样,我年轻时候哪懂这些, 就逮着一个人可劲儿的追, 她一有回应,我就高兴得恨不得立刻蹦到她面前。」 我一时不知该对保安大叔突如其来的情史自白作何反应, 只好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保安大叔缩回身子, 一抖报纸,报纸便平整地铺展开来, 完整地挡住了他的整张脸, 只有与方才相比, 略微显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位女士,其实就是我的妻子。」保安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顿了顿,从报纸后探出半个脑袋,因为上了年纪而松弛的眼皮半耷拉着,眼角或深或浅的皱纹被白光染得微亮。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可提到自己妻子时,眉宇间仍是遮掩不住的、带着些许羞涩的笑意。 很难想像,一向健谈八卦、能拉陌生人唠家常唠上大半天的保安大叔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像个刚出社会的半大小伙。 「很棒的故事。」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中年男人腼腆地笑了笑,脑袋又默默缩回了报纸底下,只有捏着纸面一侧的手,悄悄地松了开来,紧接着,那只手沖我比了个打气的手势。 皮肤粗糙,微黑。哪怕隔着短距离,也能瞧得出这是一双经过风霜捶打的手。 「加油,藤间小姐。遇见喜欢的人不容易,虽然我不太懂什么推拉,但我还是祝愿你能漂亮赢得拔河的胜利。」 - 告别保安大叔后,我回到了公寓。 推拉。 拔河。 尽管保安大叔刚刚用了这两个词形容我与沢田,但实际上……我自己却没有什么实感。 或者说,在刚开始不确定沢田感情的时候,我的确有过一些试探性的举动,可之后确实也没想那么多,反而是任由它自然而然地发展了。 而今天沢田的态度—— 似乎、应该、大致上,可以进入告白的阶段了? 沢田那句夏日与春天的形容依稀还迴荡在耳边,清润低沉的声线仿佛又凭空响了起来,带着缱绻的尾音,轻轻地穿透鼓膜。 我一把将头埋进了软乎乎的被子里,屏住唿吸,傻笑着使劲蹭了蹭脸。 被面绵软,人埋进去的时候,简直像扑进了棉花糖做的海洋。我歪过脑袋,视野里随之出现一片粉色。 是商场里靠小朋友捉来的那只睡眠卡比。 它规规矩矩地靠在床头,跟身体差不多长度的睡帽安静地垂至枕侧;一旁的床头柜上则放着沢田给我调的那瓶香水。 我伸长胳膊,将卡比揽进怀里抱着,然后慢吞吞地在床上坐起身,用膝盖一点一点,往床头柜的方向挪了过去。 第一个床头柜里放的是发绳、发卡、夹子等一些小物件。 没记错的话,里面应该也有几根丝带,是先前买发绳送的。 我拉开抽屉。 几条髮带沉默地躺在角落里。 而且……正好有一条水蓝色的。 我想了想,调整了一下姿势,挑起那根水蓝色的髮带,在香水瓶瓶口绕了几圈。 髮带有点长,绕到一半,实在没位置可以接着绕了,只能先认认真真地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做结尾。 蝴蝶结的小尾巴拖得长长的,逶迤在掌心。 床头的小夜灯照下一片暖色,掌心的蓝色丝带流淌着水一样的温柔光泽,我捧起香水瓶微微摇晃了一下,幽蓝星空似的溶液便紧跟着斜过半寸,像是整片星幕在无声地向地面倾倒。 我凝视片刻,摸出了手机对准香水,咔嚓咔嚓地从各个角度一连拍了好几张。 然后,我从中选了无论从灯光还是氛围,自己都是最满意的一张,开开心心地上传到了社交平台。 #今年心中最top的香水,嘿嘿~ [配图] 很快,这条动态就有了零星的点赞。 我看了看点赞的列表,一个熟悉的头像赫然也在其中。 浅蓝色、模样卡通化的鲔鱼。 脑内莫名浮现出一行字。 ——沢田纲吉觉得这条动态很贊。 我忍不住弯唇笑了笑,用指尖对准这个鲔鱼头像轻轻点了两下。 虽然我没有告白的经验。 但是……人总是要勇于迈出第一步嘛。 我熄灭屏幕,一边躺倒在柔软的被面上打了个滚,一边在内心默默给自己打气。 - 上班那天,我特地用了沢田调的这支香水。 同事从我工位路过打水,刚走出没多远,又立马倒退了回来。 「你换香水了?」她迟疑着说,鼻翼抽动了几下,「好甜的味道。」 按在键盘上的手一顿,我默默挺直嵴背,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嗯,换了。」 同事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几眼,转过身,又忽地停住,脚尖转了一圈,再次正面朝向了我。 她放下水杯,贴近我,眯起眼睛:「不对劲,这不是你的习惯。你平常用的香水再甜,也没有腻歪成这样的,怎么说呢……闻着就有一种微妙的恋爱味道。」 同事越靠越近,那张审视的脸在视野边角无限放大,我刚想别过视线,脸颊却忽然覆上一阵柔软的触感,紧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脸被微微用力一掰,正面对上了同事小姐。 第66页 「你是不是跟沢田有情况?」她问。 ……何等敏锐的嗅觉。 我将游离的目光拉回,心虚地眨着眼。 「还真有。」同事看着我,肯定地下了结论。 我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其实……本来我也没有想瞒着的意思。」 这是真话。 考虑到告白这件事还是得向有经验的人取经,我自然而然便想到了the.恋爱大师.渡边。 只是,我确实也没想好该怎么详略得当地描述那天的事。 毕竟……渡边勐烈的揶揄式八卦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没想到才踏进办公室没多久,还没等整理好叙事思路,就被渡边嗅到了蛛丝马迹。 我略过大部分细节,只简单地讲了一下大致的事情脉络。渡边坐在椅子上,听着听着,又换了副姿势,手托着下巴,满脸的兴奋与感慨。 「读书时还真看不出来,沢田原来这么会。」她啧啧两声,「然后呢?你是想问告白需要做什么准备?」 我重重点头。 渡边调整了下坐姿,放下随性翘起的二郎腿,重新变得端正起来:「嗯……我觉得真诚一些,顺其自然就行。毕竟,沢田也算是提前给你答覆了嘛,所以不用太担心。」 提前答覆……?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渡边。 「哎呀,我是指那句夏日跟春季啦!」渡边指尖敲了敲办公桌桌面,脸上挂着调侃的笑容,「不觉得很像隐晦的告白吗?这个形容,明显是对喜欢的女孩子才会说的呀。」 「而且,香水这么甜,不就代表你在他心里也很甜的意思吗?」 好像……很有道理! 被渡边这么一说,脸颊又不受控地渐渐烧了起来。我忍不住弯起唇角,说:「那——」 我没来得及问出剩下的话,因为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藤间小姐。」 是木村龟毛。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 渡边拿手掩着小半张面孔,在木村龟毛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翻了个白眼;就连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库洛姆也从电脑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摇了摇头,又默默缩了回去。 「藤间小姐,你有听到吗?」 木村龟毛又喊了一声,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转过椅子,换成了正面朝向他的姿势。 「木村先生,你好。」 「藤间小姐,原来你耳朵听得见。」 木村龟毛一边讲,一边专心致志地低着眼、整理着手腕上的錶带。表身银白,在日照下泛起一层冰冷的金属光泽。 「木村先生,我耳朵很健康。不像某些人的耳朵与眼睛,需要别人反覆重复已经说过好几遍的话,就不劳您费心了。」我礼貌地、客气地回怼了过去。 木村龟毛动作一僵。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捨得分了点眼角余光给我。 从上至下的、俯视的视线。 他依然梳着打满了摩丝、显得油光滑亮的大背头,繫着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西装面料笔挺,从外表上看,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只是他看人的目光,几乎与尊重这个词一点也搭不上边。 就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可以用钱衡量的物件、一块摆在案板上的肉块,而他,握着评判价值几何的裁决权。 我很不喜欢这样。 于是我从位子上起身,挺直背嵴站了起来。 木村龟毛的脸色称不上好看——他似乎很少会被人这样呛声,以至于面皮肉眼可见的青了些许。 片刻,他扯动面皮上的筋肉,无端笑了一下。 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自鼻腔振出的一记轻嗤。 「很少有人会拒绝我,藤间小姐。」他语气依然彬彬有礼,方才脸上表情的龟裂消失不见了,就像是重新黏合上去的纸张碎片一样,又恢復了那副傲慢的模样。 他很快又移开了目光,指尖摩挲着錶盘,连点余光也不愿意再给旁人了。 「真遗憾,我本想来看看你对那天的回覆有什么解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我几乎快被气笑了。 我刚刚还对他说「你好」。 好个屁。 「木村先生,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解释的理由。」我抱着双手,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无法理喻,「况且,我先前就已经回復过你了。」 「——我说没空,就是没空。」 -------------------- 是这样,马上过年了,但是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年货。 所以—— 站住!打劫!交出你们心里觉得好吃的零食来让我抄抄! 感谢在2022-12-13 19:03:17~2022-12-16 14:1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t5的小娇妻 10瓶;红豆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 再谈下去, 场面就不会很好看了。 渡边咳嗽一声,看看我又瞅瞅木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起圆场。 在渡边的劝说下, 木村龟毛理了理西装平驳领,又抬手抹了一把大背头, 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办公室。 第67页 趁他不注意, 我对着木村的背影狠狠挥了一记拳头。 「大早上的,他过来犯什么病。」一看木村走远, 渡边脸上堆起的商业性笑容顿时垮了下去。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拿指尖轻轻戳了戳我, 问,「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看了渡边一眼,深深嘆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的答案……说实话, 我也不清楚。 我万分确定,自己跟木村只有纯粹的甲乙方项目关系。 而且,还是想暴打甲方的那种乙方。 我从桌角摸出糖罐, 往自己嘴里塞了颗柠檬糖:「也不是得罪吧。」 我将那天木村莫名其妙发消息过来的事同渡边简单概括了一下。 渡边一边听着,一边缓缓皱起了眉头, 等听完事情始末时, 她整张脸都已经快皱成了包子。 「所以……木村是看上你了?」渡边匪夷所思道,「你们有什么除了工作之外的交集吗?」 「没有。」我手里反覆揉捏着明黄色的糖纸, 回答得果断且迅速,生怕同木村扯上一点关系。实际上, 在听到渡边刚刚那一句「看上」时,我甚至没忍住打了个颤。 「那个……」库洛姆颤颤地举起了手, 嗓音细软, 秀眉微蹙, 「你没关系吗?」 「除了心情不太妙之外,一切都还好。」 甜滋滋的糖水流淌在舌尖,稍微缓解了早上木村造成的坏心情。我习惯性地糖抵到右腮含住,眼见库洛姆还是一脸担忧,想了想,又从糖罐里摸出两颗糖,分给了她与渡边。 「放心,小事而已,我没吃亏。」我摆摆手,笑道,「没事啦,不用管我,接着工作吧,下午还得抽时间排演节目呢。」 排演节目。 过两天就是公司周年庆,据说宴席定在了风纪财团麾下的一家高档餐厅里,而每个部门都被要求展示一个才艺节目。 上司嫌烦,懒得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按他的说法,就是「有空余的时间还不如拿来开会多讨论出几个方案」,但迫于硬性要求,又不得不排练出至少一个节目。 因此,他充分发挥了煳弄学。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在出通知的当天就往行政那报了一个歌唱节目。 儿歌,口口相传,一点多余动作都不需要,只用出几个人在台上站桩唱歌那种。 他很满意,部门内的人也很满意。 周年庆当天。 公司定下的餐厅是一家传统日式餐厅,木质古典装潢,空间很大,圆形栅格将空间一个个切割开来;灯笼与布缦错落着低低垂下,转过长长的迴廊,便是一个栽种满了山石景观的小院子。 整个空间里最不日式的地方,应该就是那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型酒柜。 清酒、红酒、烧酒……众多品类的酒似乎都被收集在了这一面酒墙上。 公司这次花了大手笔,包下了一整层楼。 企划部的节目排在第三个,因此等站上去瞎唱了一通下台后,我们便没有什么事了,只需要负责吃吃喝喝就好。 服务员端上来了一瓶果酒。 我先前偷偷看过菜单,很贵。 酒液清澈透明,闻起来有股清新的青梅香味。 我试着抿了一小口。 甜甜的,果味很重,完全不涩,也没有酒惯有的辛辣,只有在尾调时,才能尝到一点酒的味道。 像是某种水果饮料。 我喝了几口,想到这瓶果酒的昂贵价钱,本着薅羊毛的心理,又往杯子倒了大半杯。 「一会还要抽奖,不知道奖品会是什么。」渡边看着临时搭建的演讲台,突然出声。 我舔去唇上残留的酒液,说:「一等奖是两张海岛旅行券,葛兰西岛,包全程那种。」 葛兰西岛,近年才发现的一座无人孤岛。在这个岛的航线上栖息着短吻海豚群,岛上风景宜人,因此很快便被富豪买下,改造成了高档旅游景点。 除了海豚之外,海岛最出名的还有它的神秘传说。 据传,这座岛的四周有着和尼斯湖水怪一样的未知生物。 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只是营销团队为了增添海岛价值的一种噱头。 「原来是旅行券——等下,你怎么知道?不是在开奖前都保密吗?」渡边倏地扭头看我。 我顿了顿,左右张望几下,见身边除了库洛姆与渡边之外再无旁人,才压低了嗓音说:「是关系很好的行政姐姐告诉我的。」 渡边目光复杂:「有时候觉得你的社交力还挺恐怖的……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这是什么形容。 我好心地纠正她:「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可我没有要向行政姐姐求偶的意思。」 渡边的目光顿时更复杂了,她微妙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这个回復……你不会是醉了吧?」 「?」我把手贴上了脸颊。 有点烫,头也有点晕,身体感觉略微有些轻飘飘的,情绪高涨,但我万分确定自己神智很清楚。 这些身体上的感受,只是由于酒精造成的正常反应。 如果现在让我上大街走直线,我也一定能走出一条最完美笔直的、打破吉尼斯记录的线。 因此我极度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我很清醒。」 正当这时,台上忽然叫到了企划部的名字。 要上去抽奖了。 第68页 库洛姆还埋头在桌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酒,似乎没听见主持人的话。我想了想,捏起她的衣领,试着提熘起她一起上台,可惜失败了。 也许是在健身的原因,库洛姆虽然看着瘦,但实际也没有想像的那么轻。 我转头,对着渡边严肃道:「我提不起她。」 「……那你为什么不先叫她一声,让她自己上台呢?」 我愣了愣,茅塞顿开:「也是哦。」 于是我轻轻拍了拍库洛姆的肩膀,喊了一声。 她脸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睁着水润的紫瞳,面色迷茫地看了过来。 我注视了她一会儿,再次严肃地扭头,向渡边报告:「库洛姆醉了。」 「……谢谢,我知道。」渡边捂住头,哀嘆了一声,「身边两个醉鬼,真要命。」 两个醉鬼? 库洛姆和谁? 我一时没琢磨明白,偏偏这时主持人又接连催促了几声,便只好暂时先放下这个疑问,上台抽奖。 令人意外的是,一直以来买彩票都扑空的我,居然在这个周年庆上抽到了一等奖。 不同部门的同事纷纷在耳旁起闹,我珍而重之地将这两张可能透支了将来整整一年运气的旅行券放进挎包的夹层,然后转身,面向始终跟在我身后的渡边。 「我刚刚在台上想清楚了,两个醉鬼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也喝醉了?」 我十分郑重地纠正她:「你这话说得不对,毕竟我没有醉。」 渡边垮着肩膀,似乎已经懒得再掰扯了。她随意摆摆手,语气跟煳弄小孩一样:「醉了的人都不会认为自己醉的啦……你手机带好了吗?外套呢?我先送你跟库洛姆回去。」 手机? 我摸了下口袋,检查了一遍,点头:「带了。」 想了想,我又伸出手,张开五根指头,补充道:「这是数字五,我很清醒。」 渡边还在忙着找外套,头也不回地敷衍道:「行行行,我问你,12x12是多少?」 「144。」 「13x15?」 这道题有点难。 我跟在她身后团团转,在心里想了片刻,才报出了数字:「195。」 渡边披外套的动作顿住了。 她回过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上下下将我扫描了一遍,无言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醉了还能做数学题的,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没等我再反驳,渡边已经将我们二人打包,一手牵一个熘出了会场。 她已经提早叫好了车子,报出了刚刚叫醒库洛姆时问到的地址。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 窗外夜色朦胧,车内暖气打得很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我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就是脑袋好像有点缺氧,迷迷煳煳的总想睡觉。 我半睡不睡地打着盹儿。 再次醒过来,是被一阵冷风冻的。 带着浓厚潮湿气息的晚风。 我霎时打了个激灵,顶着昏昏沉沉、有些胀痛的脑袋,往四处张望了一眼。 车停在了一栋小洋房前,夜色深重,哪怕屋内亮着灯,也只能隐约瞧见洋房的大致轮廓,再细节一点的地方就看不清了。 车门开着,另外两人已经下了车,渡边正扶着库洛姆在按门铃。 这是……库洛姆的家? 我迟钝地反应过来,慢吞吞爬下了座位。 车内暖气打得足,外面却很冷,温差很大,而且好像刚刚才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折射着路灯的微光。 我拢起手,将头往衣服里缩了缩。 渡边看我一眼,把我拉了过去。 像怕小鸡仔走失的老母鸡一样。 小洋房的门牌上写着两个字。 「黑曜」 我知道并盛有个黑曜中学,再早之前,并盛还曾建过黑曜乐园,但是原来……还有人姓黑曜? 我正费力思考着,小洋房的大门忽然自己开了。 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人。 借着路灯的昏暗光芒,勉强可以看清模样。 娃娃头、平刘海,戴着平光眼镜,面容年轻秀气,发色瞳色瞧着跟库洛姆有些相像。 所以……他是库洛姆的哥哥? 我歪头看了看他,轻轻推了推库洛姆的背。女孩子从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瞳孔仍有些涣散失焦。 片刻,她才缓了过来,焦点渐渐对准,见到年轻男人后软软唤了一声:「千种。」 男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以防万一,我还让他现场给库洛姆打了个电话,直至确定手机里的来电显示同样也是「千种」后,我们才将库洛姆交给了他。 男人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全程也不怎么说话,只配合着我们的要求,直到临走前要告别时,才言简意赅地低低吐出两个字:「多谢。」 目送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转身打算回车上时,渡边忽然狐疑出声:「刚刚那么理智,你……酒醒了?」 她好像很坚持我喝醉了的想法。 我摇了摇头,仍不动摇:「我没有醉,你看,我走出的直线是那么完——」 美。 我回头,想指给渡边看,没想到这一瞧,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从小洋房大门到计程车的距离很近,没几步就能到。但不知为何,我分明觉得自己走得是特别标准的直线距离,此刻离小洋房大门却很远,再转身一瞄,我站的地方也不是在车门前,而是在亮着灯的车尾。 第69页 走得歪歪扭扭的。 我陷入了沉思。 等下……难道我真的醉了? 渡边又捂住了脸,开始唉声嘆气:「我知道了,你还没醒……你这样偶尔理智的状态比完全喝醉更可怕,叫人很难分清情况。」 「我——」 这次,渡边似乎已经准备完全不再听我要说什么了。她捂住我的嘴,半拖半拽地把我扯上了车。 车外景色飞速后退。 这会儿路上车流没晚高峰时那么拥挤,脸颊被酒精熏蒸得微烫。我拿手支着下巴,看着路边景色放空大脑。 一家咖啡店蓦然掠过视线。 熟悉的玻璃墙,熟悉的绿植,熟悉的招牌。 鲔鱼咖啡店。 店里灯还亮着。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脱口而出:「师傅,请靠边停车!」 渡边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匆忙按住我的肩膀:「你干嘛?」 「跟阿纲打招唿。」我如实说。 「哈?」渡边好像无法理解似的,呆愣了一瞬。 而这时,师傅已经依言找了处地方停车。 趁渡边呆住的时机,我推开车门,堪称是用跳的下了车,然后一路奔向咖啡店。很奇怪,之前下车我还觉得冷,但这次却完全没这种感觉了,心脏也好身体也好,全都热乎乎的。 「不好意思,师傅,多少钱?……藤间唯!你给我等一等——!」 连渡边的声音也随着风一起,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很快我就到了咖啡店前。 室内外温差大,玻璃墙上覆着一层浅薄的水汽,雾蒙蒙的,但还是能看见里面的人影。 沢田正弯着腰在拖地。 我却忽然不着急喊他了,微喘着气,想了想,用干燥的指尖抹去水汽,伸手在墙上画了一只火柴兔。 还往兔子的头顶附赠了一颗爱心,在旁边写上了沢田的名字。 做完这些,我又朝店内望去。 沢田好像还没注意到我,仍在拖地。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视野略微有些迷濛,我努力睁着眼,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不知不觉,我越靠越近,到最后半张脸已经贴上了玻璃墙。 脸颊烫烫的,玻璃却是凉的,贴得脸蛋很舒服。 沢田在这时终于注意到了我。 他想要重新沾湿拖把,一抬眼,整个人却僵住了一瞬。 ……好像是被我这幅样子吓到了。 我退开半步,恋恋不捨地将脸蛋从玻璃墙上挪开,一只手指着方才画的兔子跟爱心,示意沢田去看。 沢田跟着我手指的方向投去视线,一怔。 然后,他回过神,将手里的拖把匆忙往桌旁一搁,快步出了店门。 「这么晚了,你怎么——」他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诧,却在看见我的脸时忽地一顿。 这题我会。 沢田肯定是想问,这么晚了,我怎么突然过来了。 于是我翘起两根指头,一边努力顺平了气,一边歪歪扭扭地沖他比了颗心,笑嘻嘻道:「yes sir!报告sir!因为忽然非常想见你,所以就飞冲过来啦!」 -------------------- 这章 写的是自己也不敢相信的顺滑……我懂了,原来我最擅长的是写笨蛋! 第43章 ======================= 沢田微微睁大了眼,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似的,愣在了原地。 手上比的心离他有点远。 我看了看翘起的指头,又望了望沢田, 决定充当一回快递员,将比出的这颗心完完整整地送达到他手里。 于是我直挺挺地举着胳膊, 摇摇晃晃往前一步。 不知道是因为刚下过雨, 地面湿漉漉的缘故,还是因为喝了酒身体有点绵软, 脚底忽然有些不受控制地打滑。 我感觉眼前一花, 整个人险些就要栽倒下去。 然后, 身体被一双手托住了。 那双手手掌有力、宽大。 紧接着,沢田腾出一只手,轻轻拭去了方才我脸颊贴着玻璃时沾上的水汽。 他掌心温热, 脸上残余的冰凉仿佛一下就被融化了。 我忍不住弯起眼睛,将脸蛋贴上他的手掌蹭了蹭,傻呵呵地沖他笑。 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好像也没有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发生, 但沢田这个人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奇妙的魔力, 只要一见到他,我就像被施加了魔法一样, 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沢田动作一顿,指尖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掀起眼皮向我望来, 眼底被咖啡店透出的光映得亮晶晶的。 下一刻,他指腹轻柔地剐蹭过我面颊, 帮忙将被风吹得搭在脸上的鬓髮往耳后拢了拢。 「你喝酒了?」他问。 几乎是同时, 渡边抓狂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藤间唯!」 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唿着气,头髮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模样稍显狼狈。 「你、你明明平时连、连三百米都跑不利索,怎、怎么现在就能跑这么快?!」 她喘得断断续续,抬手将头髮统统往后一捋,眯起眼睛看向沢田。 借着灯光,可以看见她打量似的上下扫了沢田几眼。 片刻,她迟疑着问:「沢田纲吉,是吧?」 我这才记起,渡边好像一直没见过成年版的沢田。 第70页 在沢田回答之前,我率先替他承认:「是的,这位就是我们不仅人长得好看,做咖啡也很好喝的沢田店长。」 沢田轻咳一声。 「……」渡边无言瞥我一眼,似乎懒得搭理我一般,又将视线转了回去,「沢田先生,不好意思,我是她同事,渡边。我们公司周年庆,这孩子不小心喝得有点多了。」 被无视了。 渡边小姐,今天对我的态度与平常时不时就冒出口的「宝贝」相比,好像尤其冷淡。 我有些委屈地扁嘴。 「行了,别给人家添麻烦了,回家了。」 渡边作势要拉我过去,却被我巧妙地一扭身,错了开来。 虽然喝了酒,但我感觉自己此刻简直灵活得像条泥鳅。 渡边:「?」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瞧了瞧我:「你干嘛?」 「跟阿纲打完招唿,接下来当然是要聊天啦。」我理直气壮地说。 渡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又再次吸入:「你醉得连声音都变扁平了,还怎么聊天?」 我觉得渡边的说法有些奇怪,因此认真纠正:「渡边,人的声音是无法拿扁平去形容的。」 说着,我仔细观察分辨了一下她的面色,想了想,担忧道:「你是不是也有点醉了?」 渡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渡边此刻的脸色简直跟明明蹲在马桶上却便秘了,用尽全力也死活拉不出屎那般如出一辙。 「那你是不打算跟我走了?」她问。 我费力地思索了几秒,郑重点头,然后拽住沢田的衣袖,跟树懒攀着树木似的,抱紧了他。 沢田身体僵住了。 他外套是一件质地柔软的毛衣,微凉,也许是因为下雨返潮的原因,覆着一点点潮湿的水汽;衣料微微有些起球,应该是洗过几遍了,脸贴上去的时候,感觉既软乎又有些毛糙。 身体靠上去的同时,鼻腔随之钻入了一股浅淡的雪松气息,而比之更重的,则是干燥的、微熏的、像是在暖炉旁烤火一般的木头香气。 低调、温柔、沉稳。 这味道,是我给他调的那瓶香水。 他有在用。 讲不清是什么感受,莫名有种在他身上印下了自己标记的满足感,有点像…… 有点像树懒找到了它专属的树。 沢田腰腹瘦削,抱起来却很舒服,坚韧又富有力量感,我忍不住将这颗专属于自己的树搂得更紧了点。 渡边看看我又瞧瞧沢田,正僵持不下之际,沢田忽然出声:「我送她回去吧。」 渡边沉默了。 她面色犹豫,像在评估什么,而沢田声音诚恳:「渡边小姐,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小唯平安无事地送回家。」 渡边撩起眼皮,目光在我与沢田之间来回打着转儿,良久,她才吐出一口长气,松了口:「那就麻烦沢田先生了。」 而后,她大跨几步,提熘起我的衣领,耳提面命:「到家后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报平安,知道没?」 我立即点头如捣蒜。 送走渡边后,沢田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柔声问:「冷吗?」 我依旧挂在他身上,闻言摇摇头,诚实道:「还好。」 甚至还有点小热。 他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姿势,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只是,这种姿势还是给他行动造成了不便。 沢田耳根红红的,无奈道:「小唯,我得先去收拾拖把。」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对。 于是我松开了手,改为跟在他身后团团转。 沢田瞧着也没有要接着打扫的意思了。他将清洁用具匆匆收到储物间,眼见就要关灯走人,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了水吧。 然后,我手上就被塞入了一杯用纸杯装着的温热液体。 白开水。 沢田让我一只手握着杯子在路上慢慢喝,一边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回家。 也许是在外面的时间久了,他手没有方才那般热,而是被吹得有些凉凉的。我走得歪歪扭扭,他便借了大部分力给我,让我走在内侧,自己在靠近车道的外侧。 地面盖着一层浅薄的水渍,显得湿漉漉的;因为下雨,空气也很湿润,隐约瀰漫着水雾。 被路灯一打,空气里的水雾与地面的水渍都折射着细碎的银芒,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掉了下来。 再加上脚底也轻飘飘的,恍惚间我竟有种地面与天空互相置换了的奇妙错觉。 「周年庆开心吗?」沢田问。 我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夹层里抽出那两张旅行券晃了晃,得意地分享给他看:「看!我抽到了一等奖!」 沢田包容地笑了笑,顺着我的话夸赞:「了不起。」 我高高扬起了下巴。 然后,被冷风吹得一冻,下意识又将脖子缩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在逐渐消散的原因,身体没有方才热了。 沢田看我一眼,停下脚步,帮我兜上了外套的兜帽。 兜帽有些大,边缘有着一圈毛茸茸的绒边,噼头盖脸拉下来时,一下便遮盖住了视线。 「阿纲,我看不见了。」 几乎在我委屈出声的同时,沢田就将兜帽掀起些许,重新调整到一个不会遮挡住我视野的高度。 第71页 他弯着腰,离得很近。黑暗刚一褪去,眼前便被他那张清俊的脸所占据。 那双清透澄净的棕瞳,在今天似乎显得尤其好看。 脚下踏着蜿蜒星河,四周水雾折射着琐碎的光,像是飘飘洋洋的星屑一样,亮闪闪的。 与他在一起时,整个世界似乎总是铺上了一层亮色。 抽到一等奖很开心。 可是今天见到沢田,也是跟中了大奖同样的开心。 我于是盯着他的眼睛,歪着脑袋,说:「沢田纲吉先生,你是不是会养兔子?」 沢田微怔,眼露疑惑。 「不,我——」 在他否认前,我抢先截断了他的话头:「可是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心口总像揣了一只兔子。」 「而且,这只兔子的性格也太活泼好动了,一直在里面乱蹦不肯消停。」 我拧着眉头,伸出一只空着的手,在半空中瞎比划,试图给沢田凭空画出这只特别会蹦迪的兔子。 通过手挥动的间隙,我恍惚看见沢田的瞳孔倏然剧烈紧缩了一下。 然后,他无声抬手,捉住了我的。 也许是天冷的原因,我总觉得他的唿吸相比刚才要急促了些许,眼瞳在夜色中也显得亮得惊人,被他紧紧锁住视线的时候,隐约有一种微妙的灼热感。 我眨了眨眼。 沢田也跟着眨了眨眼。 而后,他将我的手揣进了他的毛衣口袋里。 口袋内侧不像外部衣料那样带着冰凉的湿意,干燥、微暖。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双手,就这样隔着毛茸茸的兜帽,搓揉了一把我的脑袋。 我的头被他带得东摇西晃的,本来已经被冷风吹得稍稍冷却的大脑一下子又变得有点眩晕起来。 断片的记忆倏忽掠过脑海。 我记得,前两天,自己好像还在找渡边问告白的事宜。 那现在……算不算气氛很好?很适合告白? 我挣脱开沢田的手,费力地用被甩得一片混沌的脑子思考了几秒,然后得出了确实如此的结论。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自己。 而沢田已经帮忙理着我被搓乱的刘海,他脸颊不知何时也染上了薄红,一边凝视着我,一边说:「小唯,其实我——」 「等一等!」我抽出那只被塞进他毛衣口袋里的手,一挥,打断了他。 此时此刻,当然是告白的事最重要。 「你帮我拿一下。」我又顺手把纸杯也塞进了沢田的掌心里。 接着,我报出了一连串数字。 「12x12等于144。」 「13x15等于195。」 在沢田怔然且迷茫的目光中,我左右张望了一圈,然后顺势踩上了绿化带的台阶。现在,我人终于跟他差不多处在同一平行高度了。 我抬起双手,郑重地捧住了他的面颊。 沢田:「?」 ……别说,手感真的挺好,跟布丁一样。 我下意识地在心里感嘆,面上却依旧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阿纲,我会做数学题,所以我很清醒。接下来说的事很重要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听。」 沢田:「……」 他沉默两秒,轻嘆一声,无奈应道:「好。」 我觉得他的这副态度有些敷衍,不是很满意,于是又加重了语气强调:「你一定要好好思考、认真回答,不然我会很生气。」 想了想,我又捏了一把他脸颊的肉,补充:「我生气了,以后就不会给你糖吃了。」 沢田宽容地看着我,这次,他配合地调整了站姿,背嵴挺直,呈现立正的姿态。 我满意地颔首。 人行道上没什么人,夜色寂然,只有风拂过树叶带来的沙沙声。脚踩璀璨星河,头顶似水月色,在这片环绕着我们二人的银芒中,我清了清嗓子,压下紧张的情绪,回想着之前早就准备好的措辞。 我记得渡边说过,要真诚、自然地吐出自己心中所想。 于是我悄悄咽了口口水,给自己打足了气,开口:「沢田纲吉先生,请问——」 「你能跟我结婚吗?」 -------------------- 阳了,过几天再见吧各位。 感谢在2022-12-17 17:32:14~2022-12-19 14:1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t5的小娇妻 13瓶;初见惊鸿,未见陌路 10瓶;是个好天 5瓶;杨 rey、柳幸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 ……嗯? 等下, 我刚刚说了什么? 被酒精熏蒸得迷迷煳煳的大脑仿佛终于抹上了润滑油,再次缓缓转动起来。 我是……想跟沢田说自己很喜欢他,想问他能不能跟自己交往。 然后……我实际上说了什么? 我偏开视线, 目光落在覆着水泽的小路上,又眨了眨眼, 看向瀰漫着雾气的虚空。 「咔」的一声, 大脑的卡扣似乎在此刻正正好好合上了。 哦,我问他, 能不能跟我结婚。 ……结婚。 婚。 我倏然清醒过来。 这不是梦境, 是现实。 脑子里那点上涌的酒精剎那间被往外赶得清清楚楚。 我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飞快地、悄摸地,拿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沢田。 第72页 青年怔愣在原地,表情空白, 身体还维持着刚才立正的姿势。 四周寂静,只有浓黑夜色在无声地涌动。 我抽回贴在沢田脸上的手,默默攥紧了自己的大兜帽, 一点一点往下拉,直至盖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然后, 我屈起膝盖, 慢慢蹲下了身。 现在,我的视野只剩眼皮底下那一块湿漉漉的地面了。 在绿化带的台阶边缘上做亚洲蹲, 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半个脚掌无处借力, 只好悬在半空。 但我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觉得兜帽怎么这么小, 我简直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团进兜帽里才好。 视野中的地面水渍倒映出模煳黑影。 我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可我能肯定的是, 现在自己脸上一定很精彩。 脸颊跟耳根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好想逃。 但是不行。 我又往衣服里缩了缩,直至把自己囤成一只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鹌鹑后,才开口:「不是……那个,非常抱歉!刚刚是那个、那个……我喝醉了……绝对不是性/骚/扰!」 因为整个人还处在混乱状态,连带解释的话语也有些语序颠倒。 我还在使劲琢磨着该怎么圆回来,肩膀却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量。 沢田把我拉了起来。 凹凸不平的地面在视野中渐渐拉远,我却仍然不敢抬头,只垂着眼死劲瞪着小路。 下一秒,那股力量转移到了兜帽上。 ——他似乎想要掀起我的帽子。 但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因此,我手上多加了几分力道,拉着帽檐死活不肯放手。 沢田动作一顿。 很快,他轻轻掰开我的手指,一反常态,温柔又强势地撩起了我的兜帽。 ……虽然之前就隐隐有从一些细节察觉,沢田这个人确实有藏在温良表皮之下的强硬一面,但—— 为什么这个特质要在现在这种时刻出现啊! 我咬住下唇,拼命负隅顽抗,可在两者悬殊的力量差距之下,显然都是无用功。 沢田瞧着似乎也没用什么力,轻轻松松就掀起了我的兜帽。眼前视野重新恢復明亮,我左看右看,目光漂移来漂移去,将花花草草都扫了个遍,就是不敢正视沢田。 耳旁隐约传来青年的喟嘆。 然后,出乎意料地,他手指缠上了我的手腕。 说缠也不太准确,因为下一刻,他便牵引着我的手重新捧住了他的脸。 凉凉的,很紧实,摸上去像布丁,但又带着人类皮肤特有的纹理触感。 沢田指肚蹭过我的虎口,停顿,摩挲。 触感柔韧、隐约有一小些粗糙。指肚缓慢地擦过表皮,反覆在同一块地方打转,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隐隐约约……含着些许好整以暇的意思。 这个人,是故意的吧? 我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被逼得不得不抬眼看向他。 与手上动作不同,他表情耐心而包容。见我望来,他反而将脸愈发贴近我的掌心,然后像渴求人类贴贴抚摸的小动物一样,轻轻蹭了蹭。 ——鬓髮被蹭乱了。 我盯着他耳旁翘起的棕色髮丝,心跳忽地漏了半拍。 「刚刚那个问题的答覆。」他终于开了口。 我忐忑紧张地看着他,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蹦出了胸腔;在这样的目光中,他微微偏了偏头。 像是沉吟一般的漫长沉默,在我忍不住打算再次出声解释说方才只是喝酒后的胡言乱语时,他终于再度往下。 「好的,甜虾小姐。」 我愣住了。 沢田弯起那双清透漂亮的眼睛——虽然他曾经用春天形容过我,但实际上,我却反而觉得他才是最适合这个词的人。 他温温柔柔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春日里吹拂而过的微风,不强劲,却满含温润的春雨气息。 接着,他抬起手,轻轻唿噜了一把我的脑袋。 说实话,我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家的了。 自从听到沢田那句「好」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的,思绪乱飘,身体仿佛也不受自己所控,而是处在另一个纬度。可奇怪的是,我居然到家了还记得渡边的叮嘱。 她要我给她打电话报平安。 于是我依言打了过去。 渡边电话接得很快,就跟专程守在手机旁一样。在她「餵?」出声的同时,我呆坐在沙发上,茫然地问道:「你说……阿纲会不会也喝醉了?」 「——哈?」 - 隔天上班时,库洛姆酒似乎已经完全醒了。 为了答谢我们送她回去,她特地带了两人份的便当。 「那个,之前你们说管家叔叔做的便当很好吃……所以今天特地拜託他多做了一些。」库洛姆脸颊红扑扑的,将便当盒摆在桌上一一打开。 炸鸡块、海苔饭、肉丸子……菜色丰富,荤素搭配适中。 「昨天……我听千种说了,真的是麻烦你们了。」库洛姆搅着指头,不好意思道。 昨天。 我一听到这个词,脑子就跟产生了条件反射一样,浮现出了昨晚的画面。 而就在今天一大早,沢田就发来了消息。 大致意思是问我酒醒了没,想找个时间和我谈谈。 第73页 措辞温柔又强硬,就仿佛料到我会因为混乱而暂时性退缩一样,轻飘飘一句话就截断了我的退路。 ……这是,真完蛋了吧? 我捂住脸,连库洛姆夹到我盒子里的肉丸都没心思吃了。 库洛姆不明所以:「你这是……怎么了?」 渡边哼哼两声:「没怎么,就是她昨天晚上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库洛姆:「?」 我倏然放下了双手。 这种时候……当然是得请教the.恋爱大师.渡边了! 我求助地看向这个办公室里唯一能救自己的希望之星。 希望之星渡边小姐幽幽看了我一眼,冷漠地敲下一记竹槓:「高级和牛店烤肉一顿。」 我:「……」 虽然确实有请渡边吃饭来感谢她昨晚照料的打算…… 但那可是高级和牛店诶? 我埋头在心里算了一下价钱,最终咬牙同意:「成交!」 渡边小姐说的那家烤肉店,不仅装潢高端大气,菜单价格也同样的上档次。 本来想着请都请了,也不在乎多加一个人,没想到跟库洛姆发出邀请后,却被对方一脸为难地婉拒。 理由是今天要早点回去锻鍊。 点单的时候,我能明确感觉到自己的心也随着被服务员抽走的菜单一起,像被刀划开了一样跟着颤抖。 而点菜大户渡边毫无所觉,甚至颇有兴致地举起了手里的酒杯,作势要与我碰杯。 「来,庆祝我们宝贝第一次主动求婚。」她揶揄地眨了眨眼。 我们选的是一间小包厢。 深秋的季节,店家却已经开足了暖气。包厢灯光是很有情致的橙黄,照得渡边杯子里的啤酒在灯光下盪出一汪漂亮的金黄。 外套被挂在了角落里的衣架上,烤肉还没有上,桌面只提前摆了一些小菜。 鑑于自己昨天喝酒后胆大包天的行为,这次我明智地避开了酒类,只要了一杯冰可乐。 我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也没有要与渡边碰杯的意思,而是迳自端起可乐「咕咚」灌了几口。 渡边耸耸肩,抿了一口白色的啤酒泡沫,又「啪」地一声放下:「既然沢田已经答应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苦恼地抱起了头:「虽然他能答应我是很高兴啦……但这是不是太快了?感觉一下跳过了很多步骤。」 考虑到沢田的性格,他显然不是会在这种人生大事上随随便便就煳弄过去的人。 这就让我……更加骑虎难下。 渡边挑眉:「所以,你现在是反悔了,想撤回结婚宣言?」 暖气熏得脸颊有些热。 冰块在杯子里沉浮,被饮料染出漂亮的纹理。杯壁还挂着水珠,我手扶在边缘,感受着掌心的那一抹沁凉,慢慢整理思绪。 「其实……也不是,有一部分阴差阳错,也有一部分是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当时喝了酒,脑子不太好使,有一点把梦境跟现实搞混了。 但要说违心,那倒也没有。 「只是,家人跟恋人的要承担的分量是不一样的吧?」 我摆弄着杯子,有些犹豫,「我觉得前者分量更重,也更像是一起分享生命的关系,而且,一直以来,我都尽量给阿纲展示自己觉得最好的一面。」 可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情绪最稳定、精神面貌也最好的状态。 正当这时,服务员推开包厢门,端上了肉盘。 等服务员退了出去后,我才接着说:「而且,你也知道,我……我没有与家人相处的经验,不清楚正常的家庭关系是怎么样的。阿纲会在生活里看见很多其他面的我,好的不好的,也许……」 我顿了顿,舔了下嘴皮,「也许到那时,可能他的看法又会不一样呢?」 我对家人的概念一直以来都是模模煳煳的,但随着年龄增长,逐渐能够自食其力、自己就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之后,这个概念相对来讲也就可有可无了。 很奇怪的是,等此刻终于不得不再次正视这个问题时,我才发现,它对自己而言好像也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可有可无。 既渴望,又畏惧。 想伸出手,又怕触伤。 渡边一边听,一边夹起盘子里的肉丢到了烤盘上。 肉片被切得很薄,雪花条纹纹理分明,油脂沿着肌肉纤维延展出漂亮的雪白脉络。 看上去的确对得起它昂贵的价钱。 渡边用夹子一点点摊开肉片捲起的边缘,隔着腾升而起的烟气,能看见她似乎隐约笑了一下。 「可是宝贝,人不是在成为家人之后才去正视、包容对方的缺点。」 「而是因为愿意包容对方、一起承担,才会选择与彼此成为家人。」 我捏紧了手心,抬眼看着渡边。 她放下夹子,转而单手撑起脸颊,似在回忆,「其实这句话……也是我丈夫在交往时告诉我的。」 那位……被渡边形容为长得令人看了很舒心的先生? 「我觉得他是那个『对方』,所以他成为了我的老公。」渡边耸耸肩,抬手挥散白烟。 现在,她脸上的笑容叫人看得更真切了。 带点羞涩的、温柔的笑容。 有点像……有点像那天晚上跟我聊起爱情经歷的保安大叔。 第74页 我不经意间有些恍惚。 原来大家提起喜欢的人时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那……我看沢田时,也会是这样吗? 「所以。」 渡边的话蓦然打断了我的思路,她问:「你认为沢田是那个能包容你、与你一起承担的人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脑内倏然掠过了很多片段。 在游乐园玩纸墙游戏要牵手时,他第一反应是先询问我的意愿;每次出去玩,他都会好好地把我安全送回家;替我出头收拾酒鬼那会,哪怕再生气、面色再不虞,也始终分出了几分注意力在照顾我的情绪。 就连我昨天喝醉酒有些胡闹时,他也一直很耐心迁就。 尊重、平等、彼此真诚。 ……如果是沢田的话。 「如果是沢田的话。」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郑重地点头,「我觉得他是。」 「嗯。」渡边眯起眼睛笑了笑,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往我的小碟子里携了一片烤熟的牛肉,说,「哎呀,你也不用摆出这么严肃的样子,反正你现在已经理清思路了,也没叫你真的要去结婚。」 ……嗯? 渡边……刚刚不是在劝我的意思吗? 我茫然地眨着眼。 「你们可以先交往同居呀!男女朋友之间同居不是很常见嘛?先当合租室友处处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体验了一部分婚姻生活嘛!」 「至于在某些方面……」渡边忽然掩住嘴巴咳嗽了一声,「我是说,沢田那个性子,你要是不愿意,他百分百不会强迫你,所以放轻松一点就可以。」 好像……很有道理! 我感觉眼前一下明亮了不少。 渡边托着下巴凝视我片刻,忽然懒散地笑了起来:「没关系啦,虽然以前没有,但你以后会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的。」 也许是灯光是暖色的原因,说这句话时的渡边,显得尤其温柔。 她晃了晃手中的啤酒杯,笑了:「嗯,我敢打包票。」 -------------------- 上章 的祝福我都有看到!谢谢大家!挨个啵啵! 跟大家讲一下目前情况,高烧是退了,精神好了很多,但是一直在低烧,所以准备去医院看下。 最近更新频率应该蛮不稳定的,等抗过了这阵再说!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感谢在2022-12-19 14:10:53~2022-12-23 21: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чanka 50瓶;本命水仙君 40瓶;巧克力酱~~ 30瓶;记得唿吸 10瓶;小小一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 想明白之后, 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 趁着周末不上班,隔天一大早我就一鼓作气将沢田约了出来。 地点是在并盛公园。 深秋初冬,银杏叶片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堆成满地金黄;七角枫数量虽比银杏少,但颜色要更艷更亮, 火红的一片混在金黄中, 一眼望去竟是连成了烧云的模样。 时间很早,此刻公园里没什么人, 沢田便显得尤为显眼。他穿了喝醉酒那天见过的卡其色毛衣外套, 围着软乎乎的棕色围巾, 尖削的下巴埋进了柔软的围巾里,只露出大半张肤色白皙的面庞。 大概是今天实在太冷,他甚至还戴了一双薄薄的绒毛手套。加上毛衣外套又鼓鼓涨涨的, 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毛绒绒软绵绵的,像只毛很多的、无害的大型食草动物。 沢田正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看手机。 我蜷缩着身体躲在公园中央的小型喷泉池后,探出头看了一眼, 又默默缩了回去。 方才还气势汹汹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等一到公园, 这份气势就跟被扎了个小孔似的, 渐渐流泻得一干二净。 我苦恼地抱住了脑袋,掰着手指开始盘点起今天的主要任务。 总之, 是要先语言干练、明晰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中心思想,然后双方各退一步, 先进行合租式的交往同居生活。 反覆确认完主题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直至属于深秋的那股冷意重新灌满了心肺, 才勐地一把拎起小包, 僵硬地往沢田的方向走去。 青年抬眼看来。 「早、早上好。今天风景不错,哈、哈哈。」我扯出笑容,试着挥手打招唿。 沢田盯着我的手看了片刻,笑了笑:「早安……你很紧张?」 「还好。」我矢口否决。 沢田轻咳一声:「那你……不觉得你的手脚有些不协调吗?」 我顿了顿,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同手同脚的姿势。 我:「……」 要命,我刚刚不会是一直以同手同脚的姿势这样走过来的吧? 那……看起来也太傻了吧! 我顿时又有点想掩住面孔了。 「那个,阿纲。」我无声握了握拳——事已至此,既然脸已经都丢完了,不如干脆就这样直接切入重点。 沢田应了一声,视线上移,落在了我的头顶。停顿两秒后,他突然脱下手套,探出了手。 我心脏微滞,只感觉耳旁忽地略过一阵风,然后沢田手上就捻下了一片枫叶。 叶片形状对称,边缘呈锯齿状,颜色红而鲜亮。 第75页 一片很标准的、漂亮的七角枫枫叶。 ……这算不算,一种幸运的信号? 「落你头上了。」他解释道。大概是看我想要,又顺势将这片枫叶塞进了我掌心。 叶片很凉,带着秋日的冷意。 「小唯,前两天我说要跟你聊聊——」正当这时,沢田忽然开了口。 我悄悄捏紧了叶根,任由它在手中打着旋儿,然后提起一口气,打断了他:「等一下!请让我先说。」 沢田顿住。 他看了我几秒,然后抿了抿唇,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体贴地将交谈的主动权让给了我。 「那个,那天晚上的求婚……确实是我喝多了,然后一冲动就……当然,我也不是要反悔的意思,就是觉得太快了,我们可以先共同生活一段时间看看……」 我一边说一边觑着沢田。青年表情耐心而认真,眼神鼓励又包容,一点也没有要指摘的意思,于是我渐渐放松下来,讲话也不再磕磕绊绊。 「我小时候很喜欢哆啦a梦。它有一个很奇妙的口袋,只要有这个口袋在,它就是万能的,大雄什么也不用担心,因为哆啦a梦都会帮他解决。」 「我很羡慕大雄,非常想要拥有,但是又不可能拥有。但现在,对我而言,沢田,你成为了那个万能的存在。」 沢田眼瞳微微睁大,诧异的、难以置信的、受到震动一样的,各式各样的情感在他眼底涌现,我突然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于是将手里的枫叶揣进兜里,踮起脚,伸出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下一秒,沢田的手便覆上了我的手背,清瘦指节微微用力,似乎想要挣脱开来。 「先、先等我说完!」我匆忙道。 沢田微顿,而后掌心乖乖覆着我的手,不再动弹了。 「在我陷入困窘、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总是出现得很及时,真的就跟不可思议的哆啦a梦一样。」 我捏了把另一只空着的手,明明是秋天,不知何时掌心却已经沁出了一层紧张的薄汗。 于是我拿手在衣服上随便抹了一把,直至把汗都抹干了,才接着说:「我不喜欢把自己心情糟糕的一面露出来,所以平时都尽量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但是……」 「我也有想偷懒的时候,也会有心情阴暗、想自己到角落里种蘑菇的烦躁时刻,我可能会变得很依赖你,如果你愿意包容我的一些小任性的话,那就太好啦。」 「……嗯,我说完了。」 ——真奇怪,我原本没想讲这么多。 也许是沢田的表情太过耐心温柔,以至于我一下子话匣没关住,跟故障了的机器在往外吐硬币一样,吭哧吭哧全落了出来。 我有些忐忑不安地移开了手。 沢田羽睫轻轻颤动,眼皮微掀,露出了底下那双清透干净的棕瞳。 潋滟溶溶,温柔得像是要淌出水。 他偏了偏头,沉吟片刻,忽而问:「你还记得,之前有一次,我跟你讲过的玻璃瓶理论吗?」 是说……在河边散步那次提到的?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去游乐园你拉着我冲下露台的时候是,去密室的时候是,做小孩坐的电动观览火车时也是,因为全是之前没有经歷过的第一次,所以统统都很新奇。」 「每一次跟你度过的时间,好像都在将我从玻璃瓶里往外拉,让我更多的在拥抱这个世界。」 「其实和你见面,也有在给我充电。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会很快从疲惫中恢復。」 说到这,沢田停顿了一下。他突地喉结滚动了一记,胸腔微震,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他也很紧张。 青年耳根红红的,从鼓鼓囊囊的毛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是一条手鍊。 铂金,坠子是一个抬头望月的兔子,只不过这个月亮变成了一颗被装在球里的星星碎钻。 光泽温润透亮,像是一颗圆圆滚滚的星空糖。 外形有一点像密室里见过的那个吊坠,但是明显要比它精緻昂贵许多。 我倏然抬眼,望向沢田。 他单手掩嘴咳嗽一声,薄薄的皮肤染上一层绯色:「其实前两天我答应的时候,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看你是喝醉的状态,似乎不是很清醒。」 说着,他瞄了我一眼,往前一步逼近到我身前,低头笑了:「嗯,现在看起来很清醒。」 我抿着唇,喉咙里此刻像塞了团棉花,不上不下的,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沢田牵过我的手,轻轻将手鍊绕了上去,一边扣起搭扣,一边说:「你可以依赖我,可以任性,可以在自己想蹲角落种蘑菇的时候让我拉你一把,这些都是你能理所应当行使的权利。」 链条冰凉,沢田的指肚却是温热的。 「因为有你,好像无论阴天还是雨天我都能变得喜欢上了,所以我希望自己也能让你有同样的感受。」他扣上了最后一个搭扣,托起我的手左右看了看,嗓音清润低沉,「对我来讲,你总是特别的。」 「我很喜欢你。」他说。 说这句话的兔子先生,看起来尤其的温软。 天上没什么云,手鍊本身很细,在轻薄的曦光下显得亮晶晶的,闪着琐碎的光,像是手腕被光簇拥围绕了一整圈。 第76页 渡边小姐说,找到的对方要能正视、包容自己,才能成为家人。 我当初说,我觉得沢田是。 而此时此刻,我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站得离我很近,垂着眼,身上那股浅淡的雪松气息混杂着干燥的木质香气一点一点,强势地侵入了我的安全空间。 我忍不住弯起眼睛,踮起脚,努力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在沢田陡然睁大的眼眸中,鼓起心里所有的勇气,拼尽全力吻上了他那淡色的两片薄唇。 ……但是,因为是第一次,业务不太熟练。 太用力,给撞疼了。 我退了下来,感觉脸颊烫得仿佛要烧了起来。 我与沢田无声地彼此对着瞪眼,片刻,我挫败地摸上了自己的唇瓣。 磕破倒不至于,就是麻麻的,很痛。 沢田忽然闷声笑了一下。 我:「……」 干嘛,不兴别人是生手的? 还没等我抗议,同样是生手的沢田纲吉先生忽然俯身,压低了那张清俊的面庞。同时,他一只手绕到我的后脑勺,插/进髮丝中,轻轻托着往上一抬—— 两人的唇瓣便再次合到了一起。 柔软的、凉凉的、像是果冻,但又不是那么滑熘,夹杂着细微的、棉花一样的触感。 我眨了眨眼。 沢田也眨了眨眼。 他唿吸很重,急促而炙热;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连他眼角眉梢流淌的笑意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唇舌辗转着撬开了口,在我慌乱的支吾声中,沢田托住我后脑勺的手渐渐地滑到了耳根,大拇指指腹搭上了耳后的那一小块区域,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一边强硬地低头下压,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 等下—— 我看着他闭起的眼睛,在被亲得连脑袋都变得晕晕乎乎之前,由衷地发出了疑问。 同样是生手,怎么感觉……这个人的段位就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大段呢? -------------------- 小唯同学(尝试):啵唧 纲吉同学(理解):啵唧 突然想起来之前有宝子问270眼里的小唯同学是什么样,大概就是眼睛总是亮亮的,笑起来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小狗猫这样。 感谢在2022-12-23 21:56:15~2022-12-25 22:1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一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 和沢田商量过后的结果, 是我搬去他那住。 我租的地方是一居室公寓,只有一间卧室,沢田那边租的是二居室, 为了上班方便,选址离咖啡店也近, 开车过去也就十几分钟路程。 正好, 他咖啡店离我公司也近得不行。 本来准备等月底将现在手里这套转租出去后再考虑搬家事宜,没想到刚委託中介挂牌没两天, 就有个年轻女孩上门来看房。 家里一向收拾得整洁, 那年轻女孩性格也爽快, 大致看了几圈询问了一下基本情况后便敲定了转租事宜。 于是搬家的事儿比预想中要更早的提上了日程。 我没买什么家电,基本用的都是租房时屋子里自带的,也就添置了一些烤箱、小型暖风机之类的小家电, 占大头的反倒是衣服跟玩偶。 家电不多,也有不少是沢田家里原本就有的,我就也不打算带走。合计下来, 我们也不准备叫搬家师傅了,干脆先自己一点一点分批把衣服之类的大头带过去, 最后再把小电器带走就成。 白天上班, 晚上搬家,就这样过了两天, 在我默默盘算着进度表已经进行到哪儿的时候,库洛姆突然向我与渡边发出了睡衣派对的邀请。 在她卧室进行的, 只有我们三个女孩子的睡衣派对。 ——很难叫人相信,这个派对邀请竟然会是生性腼腆害羞的库洛姆主动提出的。 难得怕生的库洛姆愿意主动从壳里悄悄摸摸地探出一点爪子, 我与渡边当然没有拒绝的意思。 于是这桩事便敲定在了这周六。 跟沢田汇报的时候, 这位新晋男友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模样,干巴巴地问:「我……送你去?」 我饱含谢意地婉拒了他的提议,并义正辞严地再次重申,这是一场属于女孩子的睡衣派对。 ……虽然在这之前,还会碰上库洛姆那严苛得像灰姑娘继母一样的家人们就是了。 毕竟是连交朋友都要打报告的家庭。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做好了过五关斩六将的心理准备!区区灰姑娘的继母角色,早该被时代淘汰了,我相信自己还是可以对付过去的! 我斗志满满地握了握拳,沢田看起来却跟一只被放置了而焉巴巴的兔子一样。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会儿,最终反覆叮咛让我晚上记得跟他通话。 「没问题!」我当即啵唧了新晋男友先生一口当做约定。 事实上,不让沢田送我,是因为我早上约了渡边一起帮忙挑回礼。 兔子手鍊的回礼。 首饰店的灯光似乎总是那么闪耀,不光是墙上,就连展示柜里也是装了一连排的小灯管。昂贵的金子躺在天鹅绒绒布上闪闪发亮,打磨精细的钻石切割出的每一个剖面仿佛都被炙热的打光照顾到了,每一寸矿石表面都显得璀璨而夺目。 第77页 因为钱包限制的原因,我平时不怎么逛这种充满了黄金与钻石的首饰店,因此粗粗一眼扫过去,我顿时感觉眼睛有些发晕。 往哪看都是一样的闪亮。 闪得眼睛疼。 店员小姐大概看得人多了,也很精准地分辨出了我属于哪种顾客群,她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说:「如果还没有属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想要的大致形状与感觉,我来帮您找。」 首饰在透明展示柜里闪耀着,光像流水一样连绵不断地铺了开来,晃得人发晕。我收回视线,跟店员小姐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要一条铂金手鍊。」 「坠子有没有什么要求呢?」 坠子? 我有些犯了难。 沢田送的是兔子跟星星的坠子,星星是因为那天在密室里我说自己喜欢这种,至于兔子…… 我记得喝醉那晚,自己贴在玻璃墙上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火柴兔。 还在旁边划了个箭头,标上了沢田的名字。 虽然没维持多久很快就煳成了连鼻子眼睛都分不清的模煳一团,但沢田明显是看到了。 这些细枝末节,他都有在默默地记在心里,然后用心挑选手鍊。 所以,我也想送他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情侣手鍊。 「有没有那种……动物形状的吊坠?」我试探性地问。 店员小姐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有的,您具体想要哪种呢?可以跟我来这边看一下哦。」 我与店员小姐隔着玻璃柜,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小心翼翼问:「请问……有甜虾吗?」 店员小姐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她回头,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面露茫然:「不好意思,客人。我刚刚没听清,能麻烦您再重述一遍吗?」 这个要求好像有点为难人。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气渐渐弱了下去:「甜虾,寿司店里点的那种刺身。」 渡边:「……」 店员小姐:「……」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店员小姐脸上挂着的完美营业式笑容似乎产生了细小的龟裂。 「客人。」她说,「我们这有猫有狗,至于您说的甜虾……这个创新太过大胆,可能设计师暂时还未开发出这个需求。」 店员小姐委婉地拒绝了我。 第一顺位的点子被无情扼杀在了摇篮里,我只好在一众手鍊中反覆挑选,出乎意料的是,居然真被我找到了符合心意的。 一条枫叶形状的铂金手鍊。 手鍊链条很细,是那种细巧精緻的漂亮;坠子是两小片枫叶,压得薄薄的,很小,做工却十分精巧。 枫叶上镶着几颗红宝石。 红宝石颜色微深、光泽透亮,跟那天在公园里燃烧如火的枫叶很像。 公园里被沢田捻下,又被我随手揣进兜里的那一片枫叶,到家后也被小心取了出来,夹进了书里用作书籤。 我于是隔空指着它,询问店员小姐:「请问这个多少钱?」 店员小姐报出的数字一下子便令我的钱包迅速瘪了下去。 我捂着离空空如也只剩一丁点指甲盖距离的荷包,与渡边各自买了些拜访的小礼物,这才一起打车前往库洛姆家。 渡边买了饼干牛奶等一些零食,我看水果摊上支出的果子不错,便顺手买了些苹果、圣女果与小凤梨。 司机师傅开得平稳,不多时就到了库洛姆家。 虽然之前来过一次,但那天是个雨夜,夜色沉,房子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大清细节,只隐约能借着灯光看出是幢独栋小洋房。 今日是晴天,正午光线充足,小洋房的外观便彻底地展露在了视野里。 洋房是红瓦白墙的欧风,瞧着有三层楼高,外墙很干净,应该是专门有做打理。房子自带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花园,草坪柔软,树丛掩映间,隐约可以看见有一汪蓝色的水池。 大、大户人家! 我微微张大了嘴,跟渡边对视一眼,确认自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撼」二字。 库洛姆,原来是富家千金吗?! 我将水果换了另一只手拎,迟疑地按上了门铃。很快,对讲器里就传来了库洛姆细软的声音:「请稍等一下。」 我併拢双腿,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前等候。 很快,洋房里就跑出一个纤细的人影。 库洛姆轻喘着打开大门,她跑得脸蛋微红,抬手将耳旁碎发往后拢了一拢,语气透着小小的雀跃:「欢迎你们……进来吧。」 她领着我们穿过花园小径,看了一眼我与渡边手里提着的礼物,小声说:「其实不用带东西的。你们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那不行,我还指望着靠水果挣点印象分,之后还得过五关斩六将,让库洛姆的家人同意我跟渡边这两个朋友呢。 我打着哈哈将这事儿茬了过去:「也就一点小心意啦……你们这花园打理得不错,花也好看,还有这水——」 池。 后半个字忽然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等下,那是什么? 一只超大的苹果……漂在了水面上?! 我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因此弯腰将水果放在了地面,然后伸出手使劲揉了揉眼,再次定睛望了过去。 巨大的苹果依然悠悠闲闲地漂浮在水面上,甚至还灵性地翻了个面。 第78页 先不论这个苹果大到让人怀疑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养料才能种出来的,首先—— 为什么苹果会在水池里游泳啊?!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一记暴击。 我颤抖着伸手指向水池,还没等开口问,一旁的渡边已经结结巴巴地先出了声:「库洛姆,水池、苹果……」 「咦?啊!这个是——」 随着库洛姆解释的声音响起,水池里忽然传来「哗啦」一下,传来像是什么东西破开水面而出的响动。 我与渡边下意识望了过去。 「——我的弟弟,弗兰。」 后半句话话音落地,那个冲破水面的东西也终于完整地露了出来。 一张年轻男人的面孔。 绿髮绿眸,面孔湿淋淋的,直直往下坠着水珠;头髮也被水沾湿成了黏煳煳的几络,紧紧贴着面庞轮廓。 ……长得挺好看,就是看着像是小说里写的那种,要来索命的水鬼。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 他头上顶着巨型苹果头套——很明显,刚刚在水中翻滚游泳的苹果就是他的头套,目光转了过来,嗓音淡漠:「唔,是库洛姆提到的要来做客的两个朋友,因为看着太正常普通,me反倒吓了一跳呢。」 不,被狠狠吓了一跳的是我这边吧!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只好勉强扯出个客气的笑容,小心翼翼道:「请问……」 我停顿一下,想了一会儿,才记起了库洛姆对他的介绍,「弗兰先生,你这是在……?」 「沟通天地。」弗兰语气依然没什么波澜,平得犹如一条直线,「……之类的,才不是啦!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趁天气好躺在舒适的懒人沙发上晒太阳,me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那个凤梨精师父咕噜噜——」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身体忽然又沉进了水中,只在水面留下了一连串鼓动着的气泡。 说是沉也不太准确,虽然说出来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他看着……反倒更像是被空气给硬生生按进水里的。 我呆愣了几秒,匆忙往前两步,探头往水底下看去:「你没事吧?」 「咕噜——me完全没关系,就是稍微有点唿吸困难——咕噜噜。」 因为是水里,所以当然会唿吸困难啊?! 我难以置信地张大着嘴巴,发出了灵魂质问:「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上来?」 这次是库洛姆代替他作了回答:「因、因为是在做行为艺术表演!」 ?! 我震撼地扭过头,看向库洛姆。 女孩子的脸蛋瞧着似乎比方才进门时还要红了不少,她刚与我撞上视线,又立即偏了开来,支支吾吾道:「常、常有的事啦。我弟弟是个……是个青年行为表演艺术家,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是据说、据说这是一种现在很流行的表演方式!」 我听不懂,我大为震撼。 我嘴巴张开、合拢;张开,又合拢。眼见渡边的表情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我想了半天,只能尬笑着憋出一句:「你的家人……个性挺独特的,哈、哈哈。」 -------------------- 小唯同学(震撼):何等超前的艺术表演形式!完全无法理解! 96(擦汗):不会撒谎,但尽力了! 感谢在2022-12-25 22:18:14~2022-12-27 20:5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暗黑夹心gwsl 27瓶;c qy 10瓶;杨 rey 4瓶;夜莺与玫瑰.、小小一只、红豆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 库洛姆也跟着尬笑了两声。 说实话, 我这人没什么艺术细胞,不太懂这种超前的艺术表演形式,但既然身为姐姐的库洛姆都这么说了…… 那应该……确实是现在的流行趋势吧? 我半信半疑地最后回望了还在咕噜咕噜冒着一连串气泡的水池一眼, 费力提起先前放在地上的水果大礼包,跟着库洛姆穿过花园、前往小洋房。 没想到还没等库洛姆摁指纹, 门却自己「咔哒」一声打开了, 紧接着便从里面冲出一个影子。 水果沉沉的,有些重, 就算拎在臂弯也时不时地会往下掉。我正打算用手重新提熘起装水果的礼盒, 脚边却倏忽刮过一阵旋风, 一个黑影旋即蹭过小腿跃了出去。 感觉……毛绒绒的。 我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松了松手,水果又「哐叽」掉到了地上。 我定定神, 朝黑影望了过去。 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狗,肥嘟嘟的,眼睛颜色很浅, 尤其在阳光下一照,更是浅得通透。 我没养过狗, 但是视频刷多了, 多多少少也认得一些品种。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似乎是一条哈士奇? 哈士奇伏低身躯, 前爪抓着地面,仰头便是「嗷呜」一声长嚎。 像狼一样, 嘹亮、高亢。 「叫什么叫!那根火腿肠是本大爷的!才不会给你!」 紧接着,从门里闪身出了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 黄头髮, 容颜粗犷, 戴着乱七八糟的发卡, 面上有一条长长的、横贯面部的伤疤。 ……看着好像不良青年。 我下意识往渡边的方向靠了靠。 第79页 他朝我们瞥来一眼,刚刚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被一声狼嚎打断。 是方才那条哈士奇。 它嗷呜嗷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声音明显比方才要更加激动、嘹亮。 黄髮男人面色顿时更加臭了,他扭过头,朝着哈士奇龇牙咧嘴:「你骂谁笨蛋!别说今天不给你,明天也不会给你!早上本大爷放桌上那大鸡腿是你吃的吧?」 哈士奇的嚎叫停顿了一瞬,三角耳朵微微往后抖了抖。很奇怪,在这一刻,我居然从一条狗的脸上读出了心虚的味道。 但很快,它的叫声再度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汪、汪!嗷呜——嗷!」 「你说什么?饿了就要吃东西很正常?我是蠢货所以不明白?」黄髮男人似乎被气笑了,他撸起袖子,脸上那条伤疤登时显得愈发狰狞了,「你这条笨狗,看来不收拾你一顿你是要翻天!」 等下,这无比流畅的衔接,现在这俩……是在对话,不,互骂吗? 这个男的,难道能听懂狗语?! 我左看看黄髮男人,右瞅瞅神气活现的大狗,感觉世界观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哈士奇一边汪汪嚎着,一边挑衅似的在地上磨着爪子。然后在黄髮男人冲过去的前一秒,撒开四只蹄子急速转了个圈,打滑着熘了出去。 黄髮男人紧追其后。 我只感觉脸侧又是一道旋风颳过,眼睛也没眨几下,一人一狗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花园中。 我愣在原地,还有些没回过神。 渡边喃喃着问:「库、库洛姆,刚刚这个人,我没听错的话,他是……在跟狗对峙吗?」 库洛姆沉默两秒,不知为何,她嗓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干涩:「你们、你们刚刚看到的狗,是我家的哈士奇,叫鸡腿。然后,追在后面的是……是……嗯……我、我的表哥,城岛犬。」 犬。 是因为起了这个名字……所以变得能跟狗对话了吗? 我感到脑子有些混乱,只能迷茫地看着库洛姆。大概是我面上的困惑太明显,库洛姆与我对视一眼后又偏开视线,盯着地面道:「那个、那个,犬他、犬他……他其实是开发狗语翻译器的,对,狗语翻译器!」 「因为工作需要,所以一直在研究狗狗的语言系统,现在……现在是略微能听懂一些的状态。」她解释。 狗语翻译器。 我听说过这个新的高科技产品。 只不过…… 我一直以为它是个骗人的智商税产品,原来不是吗?! 我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正当这时,门后又传来了一道冷淡的男声:「别在外面愣着了,都进来吧。」 听着……有点点熟悉。 我循声看了过去,发现是那晚送库洛姆回家时出来接她的眼镜小哥。 我记得似乎是叫千种来着? 千种推了推镜框,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寡言的性子。他弯腰,沉默地帮忙提起方才掉到地上的水果。 俯身的时候,可以看见他腰间别着一颗亮闪闪的、好像自带发光配件的熘熘球。 这么一颗充满童心的熘熘球,跟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似乎不太相符。 我视线不禁多停留在了上面几秒。 意识到这样不太礼貌,我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跟他道谢:「谢谢,重吗?」 「还好。」千种答得言简意赅。 明明时间很短,他却似乎注意到了我方才视线的停留。 他突然扭头看了一样库洛姆,接着,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手指摸上了腰间的熘熘球,缓缓开口,「我是……库洛姆的堂哥。」 我疑惑地抬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介绍自己。 说起来,库洛姆的家人……都挤在这一栋房子里吗? 我思绪正有些飘远,下一刻,千种的话又将它拉了回来:「职业是玩具设计师,这个熘熘球就是我设计的。」 他目光不偏不倚地与我撞了个满怀,一本正经地接着道:「是为了保护孩子们的童心而诞生的职业。」 他话音落地的下一秒,库洛姆就跟呛到似的,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得脸颊都红扑扑的。 「哦、哦,这样啊。挺不错的,是个好工作。」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也很难从他那张扑克脸上判断他是不是在有意亮出自己的职业寻求梦想上的认同,只好客客气气地挤出个笑,挑着不会出错的场面话说了一两句。 渡边也跟着附和夸赞了几句。千种缄默地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接过了渡边手上的零食,跟着水果一起提进了屋。 我们紧随其后。 一进门,最先看到的便是客厅。客厅很宽敞,採用了落地窗的设计,晴天光线充足,照得整个客厅明亮又干净,就连拉出的那小半阴影瞧着似乎也暖融融的。 客厅右侧,一条玻璃通道蜿蜒着通向花园。 千种随手将零食与水果往桌上一放,库洛姆则招唿着我们在沙发上坐下。 我跟渡边俱有些拘谨。我收拢了腿,一边老老实实靠边坐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左右打量着这个屋子。忽而,天花板上传来了一声巨响。 很难形容这是一声什么动静,像是电视里演的那种……那种手榴弹骤然爆裂的巨大声响。 第80页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望向天花板,那声响亮的爆炸声后,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勐烈的交火的枪声,在这样的背景音里,又传来了女孩子愤怒的一句咒骂:「shit!」 ?! 什么情况? 我惊疑不定地望望天花板,又看看库洛姆。她与千种倒是很淡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是我妹妹,m.m。她……是个代练,在玩fps游戏。」千种推了推镜框,抬脚走向楼梯,「稍等,我去让她安静一点。」 渡边:「……」 我:「……挺好,紧跟时代潮流。」 库洛姆一家的职业,还真是……意想不到的横跨了各个领域。 清新且脱俗。 从大门口到小洋房的路,看似不远,却在经歷了各个意外事件后出乎意料的变得很长。我感到口有些渴,唇皮也干干的,于是舔了一下嘴唇,朝向库洛姆:「请问,能给我们一杯水吗?」 库洛姆眨了眨眼,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似的,突然「啊」了一声。 她脸颊愈发红了,慌慌张张道:「不好意思,我、我才想起来,请等一下,我马上去准备!」 她惊慌失措地连忙背过了身,那道纤细的背影在这一刻仿佛脚下踩了加速齿轮一样,跌跌撞撞、又速度极快地沖向了厨房。 「不用那么急,小心一点!」我高声提醒。 厨房里传来库洛姆的浅声回应。 楼上激烈的交战bgm在此刻也骤然消失,客厅一下安静了下来。 正前方是电视,沙发很软,靠垫摆得整整齐齐,左右两侧各自又放了色彩明艷的懒人沙发。我往四周张望几下,挺得笔直的后背稍稍松懈几分,悄悄探身摸了摸懒人沙发的一角。 很软,非常软,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陷进去的。 我又小心地捋了一把,望向渡边,兴致勃勃道:「你说,我要不要也买一个懒人——」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茶几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异色双瞳,长相妖异俊美。 男人似笑非笑地勾着唇,姿态闲适,人很高大,双手环胸自上而下俯视着我们,身上是一件看起来不怎么正式,但也不是特别随意的休闲西装。 他长得很好看,好看的……都有点不大像人了。 就是髮型,层次不齐跟狗啃似的,仿佛刚从杀马特学院进修回来。 我好不容易将视线从他的狗啃头上移开,迟钝地发现,在刚才那段安静得似乎掉根针都能听见声响的环境中,我完全、一点也没有听见脚步声。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而且看样子对这个家很熟悉。 渡边悄悄捏紧了我的手腕。我迅速打量了男人几眼,将他的脸与库洛姆其他家人的脸在心中飞快过了一遍,发现—— 眼前这个男人,光看外表,似乎是其中年龄最大的。 我记得库洛姆说过,做饭好吃的管家叔叔相貌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中年帅大叔。 而面前这个男人,在所有人当中外表年龄最大,长得英俊,对家庭摆设熟悉,而且穿着管家必备的西装套装。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我连忙拉着渡边一块起身,脸上挂起礼貌的笑容,友好地朝男人伸出了手:「您好,您就是管家叔叔吧?库洛姆中午会和我们一起分享她的便当,您做的菜特别好吃!」 我想了想,又笑盈盈地补充,「而且,您看起来真的很年轻,保养得特别好,一点也不像大叔,瞧着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我十分确定,自己的语气真诚且客气,用的也全是褒义词。 但就在这句话落地的下一秒,男人的唇角顿时拉平成了一条直线,面色也肉眼可见的黑了几分。 ?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巧这时库洛姆已经倒好了茶水,正姗姗托着茶盘出来,见到男人后那双水润大眼立即变得亮闪闪的。 「骸大人!」她欣喜地叫道,膝盖屈起,小心地往茶几上放下了茶盘。 骸……大人? 管家……会被叫大人吗? 我心里突然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颤巍巍地与渡边对视了一眼,而后撤了两步靠近库洛姆,与她小小声咬耳朵:「那个,这位,不是管家先生吗?」 库洛姆茫然地看着我,眼神不解,但仍配合地压低了声音:「不是管家,是……是管我们的哥哥。管家叔叔今天身体不适,请假回家休息了。」 我:「……」 「顺便一提。」我声音又不由自主地往下压了几分,小心翼翼问,「你的这位哥哥,今年几岁啊?」 「23。」 「嘶。」我登时倒吸了一口气。 我刚刚是怎么夸他来着的? 哦,我夸了他年轻,说他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七八。 渡边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撂下一句感嘆:「野啊宝贝。」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想着得缓解一下氛围,至少拯救一点自己的印象分。于是沉默地转身,反手从水果大礼包里随手掏出一个看起来跟他髮型很相配的小凤梨,讪笑着递了上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给搞错了,哪有二十七八,你看着顶多……」我卡了一下壳,闭了闭眼,对着他那张脸,违心道,「顶多也就十七八,看这胶原蛋白,多年轻多有少年感啊!」 第81页 我一边说,一边转了转小凤梨。小凤梨色泽鲜亮,隐隐散发着水果的甜香,买的时候,水果店老闆曾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绝对甜到掉牙。 而现在,我捏着这个价格不便宜、甜到掉牙、承载着全部和解希望的小凤梨,谨慎地、慎重地,举到了男人的面前。 「我买了点凤梨,可甜了,一块来尝尝吧?」 不知为何,也可能是我眼睛出了问题,总觉得这位骸大人的脸剎那变得比方才还要黑沉。 如果有锅底能拿来比的话。 我想,大概是……两者会是一样的颜色吧? -------------------- 迫害69,人人有责。 在这里,你可以看见——青年行为表演艺术家弗兰,狗语翻译器开发人员城岛犬,童心保护者兼玩具设计师柿本千种,职业游戏代练m.m,以及爱吃鸡腿的名叫鸡腿的哈士奇。 啊,多么可靠的一家子啊! 感谢在2022-12-27 20:55:31~2022-12-29 17:2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华不转 30瓶;大典太的仓库管理员、红豆蔻 10瓶;殊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 这位库洛姆口中的「骸大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扎手,迟迟不肯接过小凤梨。 我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僵持了一小会儿后,库洛姆突然扯了一下我的衣袖。 她轻轻拉着我后退了几步。 然后, 她面上出现了明显犹豫挣扎的神色, 在我不解的目光中,她浅浅唿出了一口气, 悄声与我咬耳朵:「那个, 骸大人他, 非常不喜欢凤梨。」 「因为弗兰总是拿他的髮型跟凤梨作比较,一直在开他的玩笑,所以……」她适时地止住了口, 没再接着说下去。 可我已经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不小心踩爆了一个雷。 哦豁。 我这运气。 但是…… 我偷偷摸摸抬眼, 瞥了一下男人跟狗啃似的头顶,又默默垂眼瞄了瞄小凤梨头上那长得葱郁细长的叶子。 还真挺像。 那位弗兰先生, 也不能说是开玩笑嘛。 这应该算是……是客观事实吧? 我一边想着, 一边手忙脚乱地重新将小凤梨塞回了水果大礼包。大礼包底部被圆滚滚的苹果塞满了大半,我又掘开苹果空出了一点地方, 将凤梨愈发往里埋了埋。 做完这些,我退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 虽然身体被大礼包的外壳挡住了, 但细长的凤梨叶仍不甘示弱地使劲往外探出了边角。 我不得不又把叶片折上两折,再次压进了大礼包。 直至从外观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点关于凤梨的踪迹了, 这位从杀马特学院进修回来的骸大人才冒出了一声轻飘飘的冷哼。 这跌宕起伏的一连串事情下来, 手心已经生出了些冷汗。我掌心悄悄在衣服上抹了一把, 清了清嗓子,试图切入另一个话题,将这件事翻过篇:「一直以来,都承蒙您家的库洛姆关照了。她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时常与我们分享零食,工作也很细心……」 论吹彩虹屁,我虽然比不上考级了的专业人士,但姑且也算个小有名气的熟练工。 我几乎没有多想,张口就是一大口彩虹屁吐了出来,但还没等说完,就被骸打断了。 「你跟沢田纲吉在某方面真是如出一辙。」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西装袖扣,勾起唇角,「清澈的愚……」 他忽然顿了一下,看了眼库洛姆,才接着说:「迟钝。」 我:「……」 先生,你刚刚不是想用迟钝这个词吧? 但毕竟是我先得罪人家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吃瘪地扁了扁嘴。 没关系,我心很大,一点也不小心眼,可以抗。 小心眼的凤梨杀马特先生眼见我这副模样,面色忽然好转了些许,从阴天变成了多云。 「骸先生。」渡边看看我跟库洛姆,又转头望着骸,「听这语气,你认识沢田?」 凤梨杀马特眯起眼睛,笑了:「高中时打过一架。」 他的声线低沉,语气却轻飘飘的,像是由毫无重量的雾气纺织而成,与其说是传到耳朵,不如说是飘进耳朵里的。 打过一架? 我勐地精神了起来。 怪不得我说要来库洛姆家里做客时,阿纲一副兔子担忧的模样,原来是之前有过节? 不过…… 阿纲的高中生活,是不是也太丰富多彩了一点? 我看着骸,忍不住追问:「能问问是什么缘故吗?」 骸瞥了我一眼,唇角弧度愈发明显:「不想告诉你。」 我:「……」 他的心眼是不是比鸡还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再次深唿吸,吐出。 没关系,我心很大,我可以抗。 鸡心眼先生此刻面色终于多云转晴,从鼻腔溢出一声懒洋洋的哼笑,再次双手环胸,恢復了刚进门时的那副悠闲姿态。 「那个,骸大人……」库洛姆弱弱出声。 骸掀起眼皮,余光扫了一眼库洛姆,淡淡嘆息:「我可爱的库洛姆也会护人了。」 第82页 ……这个语气,怎么感觉跟看到自家孩子长大的迟暮老父亲一样? 我悄悄摸摸抬眼觑他,却恰巧与骸投来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我立即不动声色地偏了开来,转而盯着地板。 鸡心眼凤梨,不宜靠近为妙。 还好骸似乎也没有接着寒暄的意思,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上了楼。 晚饭因为管家大叔今天请假,所以库洛姆叫了一桌的外卖。 库洛姆的家人很多,又都住在这一栋小洋房里,因此客厅特地摆了一张长桌,几个人的座位依次围着长桌排列。 有点像一副世界名画。 《最后的晚餐》。 我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个念头,又急忙甩了甩,将奇怪的想法甩了出去。 代练fps游戏的那位女生还在楼上浴血厮杀,晚餐专门由千种给她送了上去:除她之外,其他人,包括那条名叫鸡腿的狗,都乖乖到齐了。 库洛姆今天叫的是中餐,作为主食的包子米饭放在最中央,其他诸如麻婆豆腐之类的炒菜则围着摆了一圈。 下午时库洛姆已经告知我骸的全名,很拗口,叫六道骸。此刻他正坐在桌子的最上位,那位听得懂狗语的城岛犬则坐在我对面。 说起来,我跟这位狗语大哥只是浅浅打了个照面,连招唿也没来得及打上一声。 我往嘴里扒了一口清炒白菜,嚼了嚼,吞下,试探性地出声:「城岛先生。」 城岛犬正埋头吃着饭,腮帮子塞得满满的,闻言好不容易抽空抬头看我一眼:「干嘛?」 我挑着客气的场面话寒暄:「你的狗语翻译器开发得还顺利吗?我很期待,有朋友正好家里养狗。」 我记得,浅野家就养了一条萨摩耶。 到时候可以买来送他一个。 城岛犬却面露疑惑:「什么?你是不是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坐在邻座的千种随手拿了一个包子堵住了嘴。 现在,城岛犬的腮帮子鼓得简直跟青蛙的口一样大了。 「项目卡进度了,还在解决。」千种淡定地替他回答。 「这、这样啊,那祝愿你能顺利解决。」我向城岛犬举起杯子,真诚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可惜他嘴里塞满了食物,好像腾不出地方再喝水了。 于是我遗憾地同他隔空碰了碰杯,仰头灌进一口可乐。 「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但是me在厨房发现了跟师父长得一模一样的凤梨耶?是朋友小姐带过来的吗?」 淡漠的、平静的男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下意识瞥去目光。 弗兰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赫然就是我买的小凤梨。 而且,这只小凤梨已经完全看不出中午时完整的模样了。 它被切开了一半果肉,凤梨叶却完好无缺,依然细长葱郁,看得出是特地被人小心切下保存的。 弗兰就这样一边嚼着凤梨果肉,一边捏起凤梨叶,大大咧咧地提到六道骸的狗啃髮型旁边,对着两者进行比较。 「哇,真的是一模一样耶?看这参差的形状,朋友小姐究竟是怎么精挑细选才能挑出这么完美这么相像的凤梨的呢?」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我忽然被含在嘴里的那口可乐呛到了。 吐也不出咽也不是,我感觉整个人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六道骸幽幽瞪了我一眼,而后又扭头盯着弗兰,似笑非笑地牵起唇角,露出了一小排森森然的牙齿。 伴随着一点也不惨烈的惨叫,弗兰,这位青年表演艺术家突然「啊」了一声,巨大的苹果头套上紧跟着便被掷入了一根叉子。 弗兰面无表情地看向我,用不带丝毫委屈的语气讲着充满委屈的台词:「朋友小姐,请评评理,me分明说的是事实,凤梨妖怪却因为话不中听要扼杀客观情况——」 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根叉子插进了头套。 叉子银亮,在灯照下泛着一层冰冷的金属光芒。 不过好在头套巨大,六道骸瞧着也没特别用劲,叉子应该只是微微嵌进头套表面,没真的伤到弗兰。 「那边那位,黑色长髮的朋友小姐——」 弗兰似乎仍不肯放弃,始终坚持唿唤我的代称。我盯着那两根叉子看了一会儿,默默别过头,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白饭。 不是我不想评理,而是我没有像他那样的防御套装。 愿凤梨之神庇护他,阿门。 我沉默地在内心替弗兰划了个十字。 用完晚饭,我自己一个人去了花园,准备按照约定与阿纲通电话。 夜晚的花园很幽静,视野里的景物都被抹上一层暗色,花朵瞧着没有白日里那般明艷了,但空气里仍有充盈浓郁的花香在沉浮。 我熟练地拨通了号码。 提示音响了一会儿,很快就被接通:「小唯?」 一听到沢田的声音,心情便不由自主地高扬了些许。 我忍不住弯起眼睛,放软了嗓音:「嗯。」 阿纲的唿吸忽而短暂地变得急促了一下,像是也跟着用气音在笑:「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这个问题有点把我难倒了。 今天的经歷,很难用简单的开不开心去形容。 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就……挺热闹的,觉得长见识了。」 第83页 大概这个答案出乎沢田的意料,手机那端默然了一阵子。 我突然想起中午六道骸提起的那桩打架事件,犹豫一会,还是问道:「对了,我见到库洛姆哥哥了,叫六道骸。他说和你在高中时期打过一架……是怎么回事呀?」 听筒里,沢田的唿吸声似乎一瞬粗重起来。 「骸是怎么说的?」 「他没说。」 又是一阵沉默。 而后,沢田开了口:「之前我跟他没见过面,也不认识对方。但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他突然找上了门,然后就……」 我缓缓皱起了眉。 这是……缺架打? 沢田说得含含煳煳,我追问道:「他为什么要找你打架呀?结果呢,你赢了吗?」 「赢了。」沢田嗓音微微沙哑,自寂静的夜色中慢慢渗透进耳膜,「至于他为什么要找过来……我也不太清楚。」 我手指轻轻敲打着手机壳边缘。 直觉告诉我,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六道骸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特意找陌生人架打?除非…… 他的目标是称霸并盛全高中? 我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已经过去很久了。」沢田说。 沢田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愿,对于国中与高中的那段经歷,他虽然没有多加避讳,但明显也不想拿出来加以颜色过多描述。 我问到了,他就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地回答几句。 我也不想让他再过多记忆起以往不好的经歷,因此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同他聊了几句后恋恋不捨地挂了电话。 睡衣派对说是睡衣派对,其实也就我们三个女孩子窝在同一间卧室,对着电视跳跳舞力全开,打打牌,玩玩电子派对游戏。 饶是这样,库洛姆瞧着也很高兴的模样,眼睛忽闪忽闪,一直亮晶晶的。 我们一直玩到了后半夜才入睡。 然后,我久违地做起了清醒梦。 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的办公桌,桌下垫着柔软的地毯,桌角有两个造型可爱的陶瓷小玩偶。 桌面上一左一右,垒着两份文件。 左边的那份文件标题写着:「关于白兰.杰索的调查报告」 -------------------- 赶上了今天的更新!手都要搓出火星子了! (被榨干)(丢进洗衣机)(变成纸片)(轻飘飘落下) 感谢在2022-12-29 17:25:16~2022-12-30 23:0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豆蔻、te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 文件概要列得很清楚。 从白兰普通大学生的生平入手, 到一手创立杰索家族,能调查到的部分都列明在了纸上。 文件显示,杰索家族扩张速度很快, 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吞併了不少中小型黑手党,并且一直在从黑市中大量买入各级指环以及匣子, 包括不仅限于生物匣、存放物品用的匣子和具有相当威力的武器匣。 文件最后一行, 则用鲜明的红字标註了白兰的近期动向。 他最近与有着相当长歷史的老牌黑手党,吉留罗涅家族的首领尤尼有所接触, 疑似在商讨家族合併事项。 ……说实话, 这份文件, 我看得不是太懂。 有明白的地方,也有不明白的地方。 匣子,是指什么? 我有些费力地思考着, 视线不经意瞄到了办公桌桌角那一抹通透的水蓝色。 方方正正,映有浅色海浪花纹的盒子,漂亮得像是某种工艺品。 盒子。 匣子。 脑子一瞬间仿佛被强光打亮, 我忽而想起之前在梦里,曾见过山本也拿着类似的小盒子。 他手上青蓝火焰一闪, 往盒子上一按, 盒子便打了开来,底下那块磨刀石霎时化作流光进入了盒子里。 因为画面实在太富有想像力, 所以这一幕留下的印象很深。 调查报告中也提到过,存放物品用的匣子。 而山本那时候手上提着的盒子, 应该也算存放了磨刀石吧? 那……这种方正的盒子,就是所谓的匣子吧? 我想了想, 觉得应该就是这个理。 毕竟能放磨刀石, 那不出意外应该也能存放枪/支刀具之类的东西。 感觉跟后面讲到的武器匣也能对上。 所以, 这份文件总结下来,就是一个美国大学普通大学生误入歧途的创业史? 右手边还有一份文件。 趁着这具身体沉思的档口,我又细细过了一遍另一份文件,然后不得不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这哪是误入歧途创业史啊!这分明是放着好好的光明前途不要,非得一条道走到黑啊! 另一份文件比先前那份要短,但是信息量更大。 文件内容显示,白兰创建的杰索家族就是与彭格列内鬼丹尼尔.索沃私底下相勾连的那一方。 情报部从流浪儿童失踪案下手,顺着线索,摸出了其他信息。 杰索家族的高层秘密投资了一家医药公司。 投资款倒了好几手,情报部最先怀疑是为了洗/钱,但很快,他们发现这家医药公司曾发布过招募癌症靶向药物临床试验人体的相关信息。 第84页 招募要求以青壮年为主,并且与流浪儿童失踪案的时间线大致吻合。 医药公司声称自己发现了与生命能量有关的新有效物质,并扬言这种物质可以修復人体免疫系统、加速细胞再生。 「这是一项跨时代的、比抗生素要伟大百倍的发明。」 「人类不必再担忧死亡,因为死神将匍匐于人类的脚下。」 而主动接受试验的人,似乎是真的相信了医药公司所宣传的,可以叫人起死回生的神药。 这听起来像利用穷途末路的人做出的一场洗脑传销。 而隐藏在水面底下的真实目的……却不得而知。 如果我能拧紧眉头,我猜自己此刻的眉心一定可以夹死苍蝇。 我万分确定自己是遵纪守法、十分具有公德心的好市民,可是……怎么会做这种离谱的梦? 我不理解,我大为震撼。 正当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口开了一小条缝隙,紧接着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山本。 「晚上好。」他笑眯眯的,神色轻松,见面后声音却忽然顿了一下,表情诧异,「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我」沉默着把文件递了过去。 山本接过,迅速上下扫看了几眼。他原本放松的神情不见了,渐渐变得冷凝起来,剑眉往下也压了几分。 「人体试验?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山本眼神锐利,面颊肌肉紧绷,那条划过皮肉与下颌线的细长刀疤愈发显眼起来。 「不清楚。」手里文件被翻得哗哗作响,我听见自己嗓音沉沉响起,「也许,等抓到丹尼尔就能明白了。」 梦境在此刻戛然而止。 因为我感觉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力量。 我被推醒了。 睁开眼皮时我才发现,天光已大亮。通明的光线充满了房间里的每一处,将屋子里的摆件都洗得干净瓦亮。 库洛姆卧室是单人床,挤不下三个人,所以昨天我们三个干脆都打了地铺睡在了一起。 库洛姆离得很近,那张漂亮秀美的脸撑满了眼前的视野。她担忧地蹙起眉:「你没事吧?看你睡得很不安稳,叫了好几声也没见你有反应。」 我眨了眨眼,感觉脑子跟刚开机的windows98系统一样,迟钝又缓慢。 片刻,我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噩梦吗?」 「算是吧。」我也不清楚该怎么形容这个离谱又带了点黑暗色彩的脑内连续剧,只好含含煳煳地应了一声。 库洛姆直起身体,拉远了距离,忧心道:「我看你面色还是有点差。」 「没关系,现在情绪好多了,也可能是有点低血糖,缓过来就好了。」 「那你等一下,我给你拿点巧克力。」 我感激地应下,搓揉着脸颊,眼角余光瞥见渡边还躺在我身侧唿唿大睡。 她睡姿豪放,侧着身体,一条腿大咧咧张开搭在了我的大腿上,紧闭着眼,唿吸很重,嘴里嘀嘀咕咕的,像是在说梦话。 我:「……」 怪不得我整条腿都麻掉了。 我嘆了口气,小心翼翼搬着自己大腿,想从中抽出来,没想到渡边卡得死死的,不仅没能搬出来,而且因为动了那么几下,整条腿顿时又刺又痒又麻。 我:「……」 谢谢,太真实了,一下就被拉回了现实。 无奈之下,我只好摇醒了渡边。 渡边迷迷煳煳地张开眼,脸上仍带着惺忪睡意。她尚未对准焦点的眼睛左右张望了几下,出口第一句话是—— 「开饭了?」 在库洛姆家用过早饭后,我们便起身告别。 临走前,库洛姆仍有些依依不捨,六道骸瞧着倒是有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感觉……他就像是送走了某个小麻烦一样。 后面两天,搬家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那个像是连续剧一样的梦也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所有东西都搬完那天,正好是周六。 虽然没什么大件,但整理衣服之类的小物什比我想像中还要累人。尽管沢田也有帮忙,但等一件件整理好,把东西都放进它该呆的地方后,我仍感觉整个人都已经颓废了大半。 腰好酸,直不起来。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卧室时,看到沢田正在开放式厨房里用搅拌机打发奶盖。 见我出来,他掀起眼皮望来,浅浅笑了笑:「整理好了?在给你做奶茶,稍等。」 客厅里开着暖气。傍晚时分,余晖金灿灿的,给他浑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干净的白衬衫被染得微微有些橘红。 青年侧脸明净,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一个很小的酒窝。 ——原来一出卧室就能看见喜欢的人,是这样的感受。 心里暖融融软乎乎的,像变成了一块海绵蛋糕。 我忍不住捏紧了手上的枫叶手鍊,愈发往身后藏了藏。 沢田说完刚刚那句话后,就又低头打发奶泡去了。我趁此机会一点一点挪到了他身边,看着容器中的奶油渐渐变得浓稠。 「怎么了?」沢田没抬头,却似乎感知到了我的接近。 我清咳一声:「这个奶盖……能不能暂停一下?」 第85页 沢田终于分神抬起了头,疑惑地向我看来。 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虽然迷茫,但仍配合地停下了手中动作。 搅拌机被放置在了一旁。 我看了看,又朝他招了招手:「能不能拜託你再闭一下眼睛?」 沢田偏着头凝视我几秒,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疑惑褪去,眼里染上了明亮的笑意。他转过身子正面朝向了我,包容地阖上了眼。 我正准备从身后亮出手鍊、给他一个惊喜时,沢田又突然手撑着膝盖,自动俯身弯腰,抿起了唇。 那张清俊疏朗的脸,一下子便在眼中放大,靠得很近。 我:「……?」 我捧着手鍊的手顿在了半空。 我是让他闭眼,可没叫他弯腰呀? 在我的预想中,我应该是在沢田闭眼的时候,顺利牵过他的手,然后给他戴上这条手鍊。 现在他手撑在膝盖上,这不是完全戴不上了嘛! 我看看它,又瞅瞅沢田,卡了壳的脑子迟钝地反应了过来。 等一下。 他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他? 我陷入了沉思。 既然沢田都配合我的身高弯腰了……那岂不是不亲白不亲? 计划嘛,始终是赶不上变化的,人要学会灵活应变。 我攥紧了手鍊,迳自点了点头,然后鼓起勇气,踮起脚尖,迎了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睁着眼睛努力控制着力道,力求不会再次出现像上次那样的磕碰事故。 唇瓣顺利地贴合在了一起。 软软的,微微有些凉,很有弹性。 我犹豫一会,试图模仿上次沢田的做法,可惜业务实在太不熟练,做得十分生涩。 沢田忽而睁开了眼。 他眼底亮亮的,额发软软地垂搭在折线清晰的眼皮之上,脸上细软的绒毛被夕阳氤氲出了一层金色。 我无声与他对视。 青年胸腔震动了一下,微微弯起眼梢,抬手覆向了我的后脑勺。 然后,他手上施力,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 赶上了2022年的最后一次更新!哦耶! 感谢在2022-12-30 23:05:24~2022-12-31 23:4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41瓶;我爱数学 30瓶;大典太的仓库管理员 27瓶;红豆蔻、archer 10瓶;力求催更100年、小小一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 客厅里开着暖气, 沢田的手指不算热,也不算凉。他指尖沿着后脑勺缓缓下移,灵巧地拨开发丝, 轻轻扣住了我的后脖。 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大掌不知何时盖上了我的腰际, 掌心轻轻往上一托, 我就不得不被这股力量带着,脚尖又往上垫了几分。 唇瓣顿时更加严丝合缝地合在了一起, 牙关在这一刻缴械投降, 被他的唇舌轻易撬开。 这个动作, 几乎可以称得上我整个人是被沢田硬生生抱着上托,腰差点折成两半。 我手攒成了拳头,小小拍打了几下他的胳膊。 沢田眼露疑惑, 微喘着拉开了一点距离,同我额头抵着额头,气息交缠, 唿吸灼热。 我终于得以有片刻喘息,抗议地指了指自己的腰, 皱起了鼻子:「要折了。」 沢田眼中划过顿悟。 他沖我歉意一笑, 紧接着将我彻底转了个朝向,从善如流地松开了腰, 下一秒,则干脆利落地把我从地上抱起, 直接放到了厨房的檯面上。 直至屁股接触到冰凉的石英表面时,我才反应过来, 瞪大了眼睛看着悬在半空的脚尖, 又震惊地望着沢田。 我:「……」 我:「?!」 这是什么情况? 我还没来得及询问出声, 沢田的脸忽地又追着靠了上来,将所有的声音再次堵在了喉咙口。 石英台面冰凉,可他的唇很热,轻喘着的吐息也很热,湿润地喷洒在耳畔,浅浅深深。 在正式交往之后,他掩藏在温和表皮下的强势一面似乎总是时不时地会探出点头儿来。比如现在,他双手撑开在我身侧,一左一右,几乎是将我整个人禁锢在了他怀中的这一方小小空间。 屁股凉凉的,可是脑袋被亲的晕晕乎乎,发热得厉害。我仰着面孔,拽着他的衬衫衣领,手不知不觉间渐渐松了,挂在指缝的那条枫叶手鍊滑落下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响。 迷迷煳煳的脑子霎时清醒过来。 手鍊还没给他。 我挣扎着推了推沢田的胸口,同时屁股往后挪了点地方,拉出一点距离。 沢田眼睛湿润润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眼尾莫名泛出了一点儿薄红。他嘴唇也覆着一层浅薄的水渍,顺着我的力道微微直起身,从鼻腔闷出一声疑惑的轻哼,一向清润的嗓音在这时却沙哑得厉害:「怎么了?」 像掺了酒一样,略微有些挠人。 我张大嘴,使劲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缺氧的肺总算缓了过来,只是腿还在发软,没法着地。 我只好就这样维持坐在檯面上的姿势,指挥着看起来还是那样清清爽爽、一点没受影响的沢田,让他把落在地上的手鍊拾起来。 第86页 「送给你的,拿起来看看。」我说。 话出了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无力与软绵,跟提不起精神的树懒似的。 我:「……」 不是,亲亲后遗症这么大的吗? 沢田弯腰拾起那根手鍊,面露讶异。他怔怔凝视了一会儿,转而扭头看着我:「这是……?」 奇怪的是,挑选手鍊时还兴致勃勃,等真到送出去的时候,却反而有点紧张了。 我清了清嗓子,说:「这是回礼。因为正式确认关系的那天正好是在公园,枫叶开得很红很漂亮,所以就选了这条枫叶手鍊。」 「虽然款式不太一样,但因为一样有纪念意义,所以勉强……可以算作情侣手鍊吧?」 我觑着沢田的面庞,见他还是一副怔然的神色,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喜欢吗?」 挑完的时候,我姑且还是蛮具有自信的。 沢田回过神,深深看我一眼,将手鍊递给了我,神情十分认真:「谢谢,我很喜欢。」 说着,他抬起右手,同样伸到了我面前,「能麻烦你帮我戴一下吗?」 我美滋滋地点了点头。 手鍊细巧,搭扣也很小。我不得不弯腰凑近了看,才能看清里面的卡扣。 我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将卡扣成功扣上。 花费的时间有点久,但沢田等得很耐心。手鍊银白,表面染着微光,乖巧地缠在他苍劲手腕上,镶着红宝石的枫叶坠子犹如某种上去刻印的标记,昭示着眼前这个人的所属,叫我心里微微发烫。 我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同时松开了沢田的手腕:「好啦,非常完美!很适合你!」 抽手的时候,却冷不丁被沢田一把抓住。 ? 我抬眼看向他,却见沢田垂着眼,唇角含着笑意,又倾身压了过来。 他手指寻到了我的指缝,缓慢地插/了进去,直至完全填满。十指相扣间,手鍊的金属表面硌到了手腕皮肤,带来了些微凉意。 在第二次被吻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我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 沢田,他肺活量可真好。 等这个黏黏煳煳的亲吻结束,我的屁股仿佛也习惯了石英台面,竟是感觉不到方才的那股冰冷触感了。 在沢田的帮忙下,我好不容易重新下地。手撑着冰箱缓了一会儿,眼见沢田又接着忙活起他那杯奶茶,想了一会儿,又探头看了眼窗外天色,转身打开了冰箱。 这还是我第一次开沢田的冰箱。 侧边放着两三罐啤酒,但更多的是果汁跟碳酸饮料。内部有一些腌制的小菜,但不多,与之相反的,是各式各样的调味料。 蛋黄酱、蓝莓果酱、花生酱、油醋汁…… 还有更多的,是他那些做咖啡奶茶会用到的原料。 但是,没有食材。 或者说,只有几个鸡蛋,以及算是半成品的午餐肉与培根。 我上上下下扫了几遍,原本那句「晚上想吃什么」的问询顿时也卡在了喉间。 我沉默地关上冰箱,又沉默地再次打了开来。 冰箱里还是那些东西。 沢田正专心致志地做着奶茶,没注意到这边。 我注视他的背影,叫道:「阿纲。」 沢田转身,大概是见到我倚着冰箱的这一幕,明白我想问什么,脸颊顿时染上了些许绯红。 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我……我不太会做饭,所以冰箱里没什么食材,小菜是先前从妈妈那带回来的。」 「晚上……要不我们出去吃吧?」他补充道。 我想了想,点头:「也行。我洗漱用品还没买,等会儿正好得去超市一趟,可以把晚饭一块解决了再回来。」 顺便把这个冰箱填满。 我看着空了大半的冰箱,默默在内心盘算着该买点什么食材比较好。 因为搬家收拾的缘故,身体还是有些沉重疲惫,我与沢田决定先小憩一会儿再去超市。 暖气开得正好,温度适中;夕阳也不刺人,光线带着一种暗淡的柔和。我手里捧着沢田给做的那杯奶茶,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沢田占据着沙发的另一侧,长腿伸展在地上,环着胸靠着垫子,已经阖眼睡了过去。 余晖在客厅斜拉出一大片静谧的橘红。 我打出口哈欠,将手里奶茶放到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差一点就要入睡的时候,耳旁却骤然响起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好像是……沢田的方向。 我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朝沢田那望了过去。 他紧皱着眉头,似乎睡得极不安稳。面色苍白,额头沁出了不少冷汗,打得髮丝湿得黏成了一缕一缕的,紧贴着面庞。 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我一下子清醒不少,从沙发上爬了过去,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唤道:「阿纲?」 没反应。 我着急起来,生怕他身体突然哪里不舒服犯了什么病,推他的力道也加重了,同时大声唤他:「阿纲!你没事吧?」 他眉头紧锁,唿吸急促,终于睁开了眼皮。 只是目光仍有些涣散,他眨了眨眼,喉结轻滚,在视线落到我身上时,渐渐有了焦点。 然后,我感觉手腕一重,整个人顿时被一股力量勐地拉了下去,伏在了沢田身上。 第87页 我骤然一僵。 沢田胸口起伏得厉害,似乎还没从方才的痛苦中缓过来。他一只手圈上了我的腰,将我抱得很紧,就像溺水的人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扣得我都有些疼了。 不过很快,他仿佛意识到这点似的,手上又松了些力道。 「你是不是哪里身体疼?严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我顾不上被腰侧被弄痛的地方,先关心起了沢田。 「没什么事,就是……做了点噩梦。」沢田声音仍有些哑,听着十分干涩,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做噩梦。 看这幅模样,应该是很糟糕的梦吧? 我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慢慢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则摸上了他的脑袋,轻轻揉了两把,然后一遍一遍,顺着他柔软的髮丝。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沢田似乎终于从方才那股惊疑不定的情绪中缓了过来,僵硬的躯体也渐渐放松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我。 我低着眼去瞧,见青年本就浅淡的唇色经过噩梦的捶打,登时变得更淡了。 「你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吧?」我再次确认。 沢田应了一声,脸上扯出笑容,轻声安抚:「我已经没事了。」 说着,他从沙发上撑起身体,扭头看了眼窗外天色。 天黑得很快,刚刚还是满室金灿夕阳,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夹杂着浓黑的雾蓝,阴影逐渐笼罩了客厅。 他又转头望了望客厅墙壁上的时钟,垂眼向我看来。 除了脸色仍有些苍白、唇色也淡了些外,他情绪已经恢復了镇定,瞧着与往日里没什么两样。 「我去换件衣服。」他说,「然后我们去超市吧?」 -------------------- 天冷了,该来点成年人之间该有的亲亲了。 下周上班啦,所以更新,懂得都懂,嘿嘿(不好意思)(苍蝇搓手.jpg) 感谢在2022-12-31 23:40:17~2023-01-01 22: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个好天、猫七姑娘胡同小巷 10瓶;小小一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 沢田额前汗淋淋的, 面色仍有些难看。 我一面觑着他,一面抽出一只手来从桌上取下一张纸巾,覆在他额头抹了一把。 「要不今天就叫外卖吧?我看你精神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沢田接过我手里的纸巾, 自己拭去额上冷汗,然后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不是洗漱用品还没买吗?」 他把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声音相较于方才的干涩与沙哑,总算恢復了几分往日里的清润。 我担忧地看着他。 沢田注意到我的视线, 反过来安抚性地笑了笑, 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 「只是一个小小的噩梦而已, 没什么事。」他起身开灯,客厅霎时亮了起来。 也许是被柔和暖光所笼罩的缘故,沢田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好转了些许。 我仍有些犹豫, 沢田却已经取出车钥匙,拎起风衣换上,一副准备完全要出门的样子了。 他耐心地站在玄关等我。 我拗不过他, 只好同样提起外套往身上一披,跟着他去了车库。 周六晚上, 我们出来的时间正好是饭点, 虽然没有寻常晚高峰那么流量大,也有些小堵。 沢田开了半扇车窗通风, 凉凉的空气挤进逼仄车内,一下子叫人精神不少。 前方是红灯。 车停在商业街的大路上, 沢田一只手把着方向盘,指节轻轻敲击着表面, 目光往外望着周边的商店。 忽而, 他指节敲击的动作一顿, 手背微微绷紧,握紧了方向盘。 手背青筋随之突起明显的脉络。 沢田开口道:「先前那家书店的老闆娘……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 我顺着他凝住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在看先前那家我们谈论过的书店。 老闆娘被孩子接走后,这家书店就盘了出去变成了甜品店,现在外表看着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开业。 「相田阿姨吗?她最近过得很好。」我随口回应。 沢田扭过头,面上划过一抹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要走的时候,我加了她好友。」我一边解释,一边晃了晃手机,「人家的朋友圈可丰富了,今天要去跟新认识的小姐妹下棋,明天得去跟家人踏秋,忙得很呢。」 自从被儿子接走后,相田阿姨发朋友圈的频率直线上升,偶尔有的跟家人的合照也是笑眯眯的,那张和和气气的白净脸庞就跟开了花似的,明显是一副过得很开心的模样。 我也打心底为她高兴。 沢田哑然一会儿,眼底情绪复杂,变化得极快。半晌,他才跟松了口气一样,攥紧方向盘的手也松了力道,笑着说:「那挺好的。」 他的反应……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我疑惑地看着他:「相田阿姨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以前的书店,突然记起来了,然后就想着不知道她在大城市过得习不习惯。」 红灯闪烁,很快变成了绿灯。 第88页 沢田最后看了一眼书店,收回目光,踩下了脚底油门。 这里已经离超市不远了,车子跟着车流挪动,不出片刻便到了目的地。 沢田找到车位停好了车,我们便乘上电梯到了超市。 等把该买的食材与洗漱用品买完后,我又拉着沢田沖向了零食区。 没有零食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我一件件往推车里丢入巧克力、饼干以及薯片,沢田特意落了几步,双手把着推车,慢吞吞地跟在我身后,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之下,我甚至不需要回头,随手一丢就能丢进小推车里。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扭头问他。 小推车已经被塞得满满的。最底下铺满了食材跟牙刷等洗漱用品,上面则是堆成小山似的零食。 沢田扫了一眼小推车,摇头,但摇到一半,忽然跟想到什么似的,说:「上次在游乐园,你给我的那个果脯,挺好吃的。」 他还记得。 「那个?我找找。」我眨了眨眼,忍不住笑起来,同时指挥着他往前,到卖糖果跟水果干的货架处。 巧的是,这个货架拐角正好有面包试吃。 面包应该才出炉,哪怕隔着段距离,那股香甜的气味也直往鼻子里沖。 试吃才刚刚开始,人不多,不需要排队。把沢田要的东西迅速从货架上的零食堆里找出后,我又拽着他沖向了试吃现场。 工作人员托着托盘,盘子上用一个个牙籤叉着切成小块的面包,面包块上淋着金黄的蜂蜜,灯光一打,顿时显得亮晶晶的。 我叉起一块面包,招招手,让沢田低头。 沢田看了看我,乖顺地垂下了头颅,张嘴。 我往他嘴里餵了一块面包。 「好吃吗?」我期待地问。 首席拔草官——沢田先生腮帮子微微鼓起,闻言仔仔细细咀嚼了几下,像在感受一样沉吟了一小会儿,而后含混不清地点头:「很松软,好吃,可以买一点。」 像囤食的仓鼠。 我盯着他鼓起的面颊,指尖有些蠢蠢欲动。 趁沢田转过眼的空档,我敏捷地伸手,捏住了他两侧的脸颊。 沢田一惊,猝不及防间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又放松下来,茫然地看着我。 我小小地捏了一把他鼓鼓的脸颊,又轻轻揉了揉,感受着掌心里富有弹性的触感。 好好捏,好像布丁。 他是吃什么才养出这么多的胶原蛋白?有点羡慕。 沢田见我玩得开心,他也没有要躲的意思,站在那儿任由我揉捏。他眯着眼睛,脸颊被搓得一会儿变方一会儿变圆,嘴里却仍艰难地挣扎着在空隙中将面包咽了下去。 没了面包,沢田的脸颊又重新变得瘪瘪的了。 我遗憾地收回了手。 摸到了,不亏。 我正准备拿起试吃的面包,让自己也拔一下草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跟着便传来一声男人的痛唿。 我吓了一跳,手里面包差点没拿稳,下意识抬眼看向发声处。 棕红色短髮,穿着休闲格子衬衫。 ……有点眼熟。 男人似乎撞到了脑袋,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手撑着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也许是手上没力,也可能是地板比较滑,他愣是一个踉跄,顿时又跌了下去。 眼见男人还在地上挣扎,我刚想要走过去帮忙,沢田却已经先我一步扶起了男人。 「先生,你不要紧吧?」他问。 在沢田的搀扶下,男人缓慢地爬了起来,完整地露出了那张十分具有书卷气的脸。 因为疼痛,男人的面容略显扭曲。他弯腰半跪在地上,眯着眼睛,往地板上不住摸索,像在寻找什么。沢田也跟着四处张望了一下,而后捡起摔落在一旁的眼镜,抬手递给了他。 男人道了声谢,匆匆忙忙地戴上了眼镜。又低头着急地在那搜寻,在看到摔得远远的、被扫到了货柜角落的一个小机器人时,忽而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踉跄着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个小机器人。 现在,有了眼镜的加持,这个人看起来更加眼熟了。 我视线落在他脸上,努力回忆这股熟悉感的来源,片刻,总算记了起来。 「入江……正一先生?」我走进了他,试探性地询问。 男人抬起了那张茫然的脸:「是,我是入江。请问你是……?」 「藤间,藤间唯。之前你找我们公司合作过智能垃圾桶的活动推广项目,我们见过一面。」 入江正一,我记得他,一名很年轻很有天分的ai智能工程师。因为设计出来的产品很有趣,所以尽管只见过短短一面,我仍对他留存了一些印象。 那个智能垃圾桶的外形一点也不像垃圾桶,长长方方的,两个垃圾投入口组成了一双眼睛,肚子则贴上了圆圆的、童话城堡一样的印花;垃圾桶特地加载了语音感应系统,如果放置在商场或者游乐园之类的地方,检测到人群聚集时还会唱儿歌调动气氛。 非常有创意、又具有乐趣的一款产品,而且合作的推广企划也做得很成功。 事少,钱多,对接人脾气也好,简直是乙方梦寐以求的甲方。 前甲方——入江正一先生推了推眼镜,客客气气道:「原来是藤间小姐,之前和贵司的合作很愉快,我嘶——」 第89页 他刚刚直起身,表情突然一变,又急忙痛苦地弯下腰捂住了肚子。幸好沢田就站在他旁边,及时地伸出手扶了一把。 我被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另一条胳膊:「入江先生,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然后加班多了,吃饭不准时,就生了些胃病。」 入江面色苍白,看起来虚弱得像是马上就能倒下。 入江先生,原来也深受加班困扰。 我顿时感同身受地从外套兜里掏出来两颗巧克力,给他递了过去。 入江第一反应却不是接过,而是特别谨慎地将小机器人往怀里愈发搂了搂,直至确认小机器人安然无恙且被放置稳妥后,才感激地拿过了巧克力。 我看着他怀里那个圆滚滚的、显得虎头虎脑的小机器人,好奇问道:「入江先生,这个小机器人是……?」 「这个?」入江愣了一下,解释,「是我主导的项目组新开发的智慧机器人,目前为止还只是个试验品,主要是为了测试它所搭载的新型ai系统。」 他三两下就将嘴里的巧克力统统咽了下去,犹豫一会,向我们发出了邀请:「或许……你们愿意来试试吗?」 超市外面有一个小型公园。 我们结完帐,暂时借了小推车存放那一堆东西,然后推到公园旁边,看入江测试他那一个小机器人。 「这个智慧机器人同样安装了语音识别感应系统。」入江小心平稳地放下小机器人,同我们介绍,「你可以用一句话向它下达命令,它会根据指令的不同做出差别化反应。」 「目前还只是在测试阶段,所以指令最好不要太长,越简洁精准越好。」 入江手指贴在小机器人的后脑壳上,也不知按到了哪块地方,小机器人浑身突然亮起了流线型的光亮,原本漆黑一片的面部也随之多了虚拟电子化的表情。 它原地转了个圈,手放在金属制的胸前,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 有点小可爱。 我弯下腰,拿指尖点了点机器人平滑的脑袋,突然脑内灵光一闪。 我瞥了一下跟入江一起坐在长椅上,正打量着小机器人的沢田,压低嗓音下达了指令。 小机器人点了点头,转身,脚下齿轮滑动,轧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就这样滑向了花圃。 那边,沢田已经跟入江聊了起来。 「加班……其实还好。」入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髮,「其实是我自己的原因才导致的胃病。我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 他取下眼镜,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着镜片,语气渐渐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做这一行,加班还挺正常的。而且,我也挺喜欢这个职业,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在不断突破科技的界限。」入江一边说,一边始终关注着机器人的动向。 「我始终认为,科技的发展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能有更多的选——」 就在这时,小机器人从花圃中回来了。它手上捏着一小朵三色堇,直愣愣地越过入江,停在了沢田脚边。 然后,它努力举起了短短的胳膊,义正辞严地打断了自己主人的胸怀广阔的宏观叙述。 「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先生。」它彬彬有礼地说——也不知道这个电子合成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听着十分清晰,「这是那边那位女士送给您的花。」 沢田讶异抬眸,朝我望了过来。 我笑嘻嘻地沖他比了个心。 沢田微微一怔,忽而弯着眼梢笑了起来,珍重地从机器人手中接过了那朵三色堇。 入江:「……」 他看看沢田,又望望我,表情微妙:「你们现在,是在用我的机器人秀恩爱吗?」 我清了清嗓子,说:「只是随便试试。」 入江幽幽道:「我明明也给它下达过类似的指令,却被拒绝了。」 达成送花使者称号的小机器人在这时突然看了入江一眼,人性化地摇了摇头:「主人,那不一样。你下达的指令是,让我送花给你。」 「让一个冰冷的机器人,送花给单身的你。」它再次强调。 入江:「……」 沢田:「……」 我:「……」 我微妙地从机器人没有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里听出了那么点同情的味道。 但是。 仔细想想,如果连要求一个机器人给自己送花都被拒绝的话…… 那不是感觉更惨了吗? -------------------- 把小正拎出来熘熘。 入江同学,哪怕换了个世界线,也永远逃不过加班呢(和善的笑容.jpg 扒拉了一下大纲,发现才写到差不多一半。明明最开始只是想写一本短短甜甜的小甜饼,字数却越来越多,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茫然)(走圈)(看键盘) 感谢在2023-01-01 22:22:42~2023-01-03 22:2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七姑娘胡同小巷 10瓶;红豆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 「如果主人能放弃他丑丑的格子衬衫, 那将会是我拥有女主人的一大步。到时候哪怕是一百朵——」 小机器人话还没说完,入江眉心突地重重一跳,跟屁股着火似的, 急忙从长椅上起身,向小机器人扑了过去。 第90页 他一把捞起小机器人, 指尖往后脑壳一摁, 小机器人身上的莹莹亮光便霎时熄灭了个干净。 他与我们面面相觑片刻,也许是因为忽然被自己的机器人预料之外地揭了短, 他的表情有些宕机。 我视线不由得落在入江的格子衬衫上。 经典的红白格配色长款衬衫。 要说丑, 倒也没有。相反, 洗得很干净,看起来也有熨烫过,只是对入江来讲, 衬衫前摆有点太长了,牛仔裤又有些肥大,整体看起来…… 略微不太协调。 空气沉默得有些微妙。 最终, 是沢田率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你的机器人……」沢田坐在长椅上,仿佛在斟酌字句似的思忖了片刻, 「很有特色。」 委婉的、顾及面子的说法。 入江似乎直至这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一张脸渐渐变得通红。他把机器人挡在面前,慌慌张张地将眼镜推了又推, 脸越埋越低,眼瞧着就要埋到机器人后方去了。 「不要灰心, 其实,你这件格子衬衫挺有休闲风格的, 并没有机器人说的那么丑。」我想了想, 用真诚的语气鼓励他。 入江:「……谢谢你啊。」 正在这时, 入江裤兜里突然冒出了一串铃声。 手机响了。 他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急匆匆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通话很短,入江「嗯」了几声后便挂断了,他表情带着歉意,又有些尴尬,扭头对我们说:「抱歉,公司突然有点急事,我要赶回去处理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又捂住了胃部,刚刚因为两颗巧克力勉强提起的精神好像一下子又消失了一半。 沢田理解地点头。 赶在入江告别前,我也匆匆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入江先生!」我叫住了他。 在入江饱含询问之意的眼神中,我特地晃了晃手机:「加个好友吧,以后有空多合作。」 我和蔼地、殷切地看着他,就像看着即将到手的项目奖金,「我可以帮你向公司申请九五折。」 入江:「……」 与入江作别后,我跟沢田把购物买的一堆东西塞进车的后备箱,趁着夜色不算太晚,又顺路在超市附近的一个小馆子解决了晚饭。 路上,我们路过一个卖杂货的小店。 里面东西的种类很多,有发卡耳环,也有帽子帆布包;但我看上的,是一对车载摆件。 两个可可爱爱的q版小兔子,身体很迷你,头相对而言是其中最大的部分,轻轻一碰就会自己跟着摆动。 而且,两只兔子,正好是情侣。 沢田的车上空空如也,没这些小玩意儿,一眼望去全是一模一样的灰色,我干脆买下了这对摇头摆件,而后在沢田倒车的空当,借着车库的光仔仔细细地粘在了仪表台上。 粘完后,我伸手点了点兔子摆件软软的脑袋,它头颅顿时跟着微微摆盪起来。 「好看吗?」我喜滋滋地问道。 沢田手上打着方向盘,分神瞄了一眼,肯定:「挺可爱的。」 车内空间狭窄,我坐在副驾驶,身边就是沢田,仪表台上这两只情侣兔也挨得很近,就像我与沢田一样。 我感觉心里直往外冒七彩的泡泡。 搬过来的行李除了那些大玩偶外,也有很多这样的室内小摆件,是我先前租房时一点一点买的,不知不觉间就攒下了可观的数量。 不捨得扔,就干脆一股脑带了过来。 只是暂时还没整理出来。 隔日正好也是休息日。 趁着周末,我将大玩偶小玩偶统统理了出来,该放沙发的放沙发,该放架子上的放架子上。等东西都摆整齐后,我跟沢田又重新打扫了一遍屋子。 然后,我发现,原来不仅在外面,哪怕是身处再熟悉不过的家里,沢田偶尔也会出现那种少女漫画式左脚绊右脚导致的平地摔情况。 他瞧着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默默地摔倒,又默默地扶着地板爬起来,末了会认真地弯腰,跟乖巧的小学生似的拍一拍自己的裤腿,拍去那些沾上的灰尘。 ……真的很像少女漫画女主角。 我提着拖把目击全程,无端想到。 搞了一上午的卫生,总算将各个角落打扫了个干净,连窗户也擦得闪亮亮的,屋子里瀰漫着一股浅淡的清洁剂的香味。 动物小摆件占据了客厅肉眼可见的、最显眼的地方,原本空荡荡的冰箱门被吸附上了卡比冰箱贴,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明净如水,自窗户缝隙中涌入,潮汐一样挤挤挨挨地涨满了整个屋子。 在明媚光线的作用下,眼前一切看起来都崭新而明亮,像是在闪着光。 我放下做打扫时挽起的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开心。」沢田看着有些疲累,半坐在沙发的扶手上,长腿懒散地撑着地。 我「嗯」了一声,高高兴兴地也跟着坐了下来。 「今天是休息日,可以随便做自己想做的事,看自己喜欢的电影。天气晴朗,房间看着也很干净;我还点了冰镇橙汁跟好吃的苹果派,准备跟喜欢的人一起分享,再有一小会就能吃上了。」我眯起眼睛,脚尖点着地,心情愉悦到恨不得翘起尾巴,「这些事都让我感到很开心。」 沢田默不作声地听着,随着我一桩桩一件件地将事情细细数出来,他眼睛也一点一点变亮了。 第91页 「嗯——其实,我也很开心。」他放松地往后靠了靠,面带笑意,故意做出了沉吟般的姿态,「房间的摆设虽然没变,但是因为多了许多小物件,所以看起来变得很不一样。」 我跟着他的视线,看向摆在客厅茶几正中央的、用乐高搭成的拟真花束。这个花束是我早前逛商场时觉得好看而买下来的,碎片很多,以至于花了整整三个周末的时间才将它完整地切合起来。 好在成果很漂亮,所以也觉得值了。 现在,它被插在一个粉蓝渐变的玻璃瓶中,玻璃瓶的颜色在光线映照之下显得十分清透,永远不会凋谢的向日葵在群花的簇拥中开得尤其灿烂。 「怎么说呢,有一种切实的,生活中留下了他人生活痕迹的感觉。」沢田说着,忽而笑了起来,大拇指轻轻摩擦着手背,表情很温柔,「因为这个[他人]是我的恋人,所以我也很开心。」 沢田……是不是专门进修过情话语言班呀? 我感觉脸颊有点发烫,忍不住抿起了唇,悄悄挪动屁股,从沙发的另一端蹭到了沢田身边。 然后,在他扭过头来的瞬间,我瞄准他的脸颊,凑上去,超级响亮地啵唧了一大口。 「我们去踏秋吧?」我突然想到了朋友圈里相田阿姨发的那条动态,沖沢田眨了眨眼,一字一句,照本宣科地念了出来,「趁现在还能抓住秋天的尾巴。」 沢田愣了一下。他看着我的脸,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好。」他轻轻点了点头。 中饭是苹果派跟冰橙汁。 苹果派送来的时候还热乎着,切成了小块放在盘子里。我跟沢田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看着我喜欢的迪o尼动画电影。 沢田似乎总是包容的。在我纠结是看魂断蓝桥还是看由兔子警官与狐狸先生主演的动画电影时,他宽容地表示可以陪我看一整天。 于是我理直气壮地选择了全都要。 礼拜天就以这样的方式渡过,很快便迎来了叫打工人最讨厌的周一。 我这个人,一向是踩点进的公司,所以闹钟往往卡得是能最晚起床的时间。 也因此,偶尔会出现……睡过头的情况。 很不巧,今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闹钟响过的十分钟后了。 ——这可是整整十分钟啊! 我倏然从朦胧睡意中惊醒,急急忙忙地跳下了床,趿拉着拖鞋推开卧室门,沖向了盥洗室。 路过沢田房门时,我又忽然剎住了车,缓慢地退了回来,盯着他那扇紧闭的房门,从记忆一角扒拉出他的排班日程表。 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天应该是跟我一样的上班时间才对。 但沢田是店长,所以迟到应该也没关系,只是晚开一会店而已。 我在要不要叫醒他之间犹豫了几秒,想了想,正准备放弃敲门的想法时,房门却忽然自己开了。 沢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显然也是刚醒不久,脸上还挂着惺忪睡意,头髮翘得乱七八糟的,真丝睡衣也被睡得皱巴巴的。他揉着眼睛,放下手时,我才注意到他眼下似乎是没睡好一般,有一片淡淡的青黑。 难道……又做噩梦了? 模煳地念头刚从脑海冒出,又被沢田的话勐地打散。 「我有点睡过头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换洗送你去公司……现在几点了?」他说着,探头朝外望了客厅的挂钟一眼。 现在,几点了。 沢田的话就像一个拿着镰刀的索命死神一样催在身后。我一想到迟到要扣的钱,就恨不得脚下生出四只轮子,一路横冲直撞开到公司。 「真不巧,现在,是我要迟到的时间。」我一边悲痛地回答着沢田,一边火速沖向了盥洗室。 沾湿牙刷,挤牙膏,我用有史以来的最快速度做完这一系列步骤,刚把牙刷含进嘴里,就通过镜子反射,看见沢田也进了盥洗室。 他自然地取过架子上的另一个杯子与牙刷,同样挤上牙膏,往自己嘴里塞。 两个嘴里都是泡泡,头髮翘得飞起,睡衣捲起一小截边的人,在镜子里显得又同步,又傻乎乎的。 也许是因为扣钱的紧迫感,我的速度更胜沢田一筹。沢田还在刷牙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漱口吐泡沫了。 不过方才太着急,一下子忘了带发圈,现在垂着头时长发也跟着滑落下来,吐出来的水差点打湿头髮。 两只手,一只被牙刷占着,一只被杯子占着,我正艰难地摇头晃脑努力避开头髮,沢田却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幕,贴心地帮我撩起了滑落的头髮。 「这样可以吗?」他嘴里含着牙刷,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我看着镜子。 很贴心,就是姿势有点……微妙。 像一把抓住了猫咪后脖颈提起了一长条的液体猫猫一样,直愣愣的。 看上去就跟我被扼住了命运的脖颈一样。 我嘴里含着一大泡水,鼓着胀胀的腮帮子,在有限的活动空间里困难地点了点头,并趁着这个时机,「噗」地一声吐出泡泡,漱完了口,顺便飞速地洗了把脸。 沢田落后我几步,但换衣服的速度不慢。几乎是在我换完衣服披上外套,抓起挎包冲出卧室的同时,他也差不多收拾好了。 我一边蹦跳着将自己塞进外套,一边把脚踩进靴子里,跌跌撞撞地去按电梯。 第92页 沢田转身锁好了门,跟在我身后。 电梯没让我们等多久,很快就乘了上去,中途也没停下。一出电梯,我便踩着靴子,小跑着往车库的方向赶。 等终于坐上车时,我感觉整个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沢田瞧着却比我好了不少,只是胸膛微微起伏,有些气喘。 他表情冷静地打着方向盘,车开得很平稳,渐渐驶出了车库。 趁着这空当,我从挎包里掏出摺叠镜子左右看了看。方才来不及理头髮,因此现在还是有些乱。 我抽出小梳子,对着摺叠镜,慢慢梳理起了头髮。 就在这时,沢田却忽然一个勐地剎车。 我顿时感觉头皮传来一阵刺痛。 「抱歉,刚刚前面的车突然停了。」他紧皱着眉头,视线转到我这时,目光蓦然凝住了。 手上是一小簇长长的头髮。 我幽幽望着它们,扁着嘴,欲哭无泪。 ——这是因为刚刚的紧急剎车被梳子拽下来的,粗粗一估,也得有好几根了。 本来头髮就薄,还是细软发质,每一根头髮对我来说都很珍贵。 沢田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他想了又想,才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要不……你去理髮店给接回去?」 -------------------- 纲吉同学(犹豫):接回去吧。 小唯同学(震惊):? - 是这样,我发现……最近我更得也太勤奋了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像我这样勤勤恳恳的鸽子!(膨胀)(叉腰)(扑棱翅膀) 感谢在2023-01-03 22:26:09~2023-01-05 22:5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归云 20瓶;清淮 10瓶;tem、小西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 我非常感动, 并委婉地拒绝了沢田的提议。 值得庆贺的是,在沢田的努力下,我成功踩点打上了卡。 九点五十九秒, 只要再晚上那么一秒钟,我就不得不跟自己工资的一部分说再见了。 更加叫人高兴的是, 跟风纪财团合作的项目终于进行到了尾声, 只要过完这周,就再也不用看见木村龟毛那张鼻孔朝天的脸了。 唯一小小的遗憾是, 明天要在项目组内开个庆功宴。 木村龟毛也会到场。 不过没关系, 小小困难是可以克服的, 只要当作没看见他这个人就行。 渡边也很高兴,具体表现在,她今天中午多吃了大半碗白饭。 晚上给沢田报备明天庆功宴的事情时, 沢田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看着我的脸,斟酌着用词, 犹豫着道:「你酒量……不是特别好,尽量不要喝太多。」 我:「……」 那句不是特别好, 显然是一种掺杂了水分的委婉说法。 经过上次的醉酒求婚事件, 我多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酒量何止是不太好,简直就跟两杯醉差不多。 为了杜绝再犯, 我庄而重之地跟沢田保证:「报告sir!我明天一定克己守礼,注意饮酒!」 说着, 我探出手,讨好地去够他的小拇指拉勾。 沢田「嗯」了一声, 垂眼看着我的小动作, 说:「快结束……或者觉得有点醉的时候, 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手已经成功勾住了他的小拇指。我想了想,又将大拇指也贴了上去,贴紧他的指腹蹭了蹭,算是一种允诺性的盖章 。 沢田看了看我,笑着捏了一把我的脸颊肉。 庆功宴是在晚上下班后。 组内庆功,定的地点没有周年庆那么好,但也不是很差,算是中档餐厅,上司定了其中一个小厅的包场。 木村龟毛顶着他那张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人的脸,神气地在厅里左摇右晃。饱受项目反覆折磨的同事们明显不是特别想与他交流,但又迫于他是甲方领导,只得挥散萎靡的神色,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他。 我特地躲到了离木村龟毛最远的地方,玩着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这个角落靠近窗口,被窗帘挡着,很隐蔽,不太受人注意,可以有效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我正刷手机刷得兴起,胳膊却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我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是渡边。 她坐在我身边,皱着眉,脸色称不上好看,只能说是难看。她沖我努了努嘴,手指悄悄竖起指向一边,示意我看向她指的方向。 我迷茫地跟着看了过去。 木村龟毛的人影霎时出现在了视野中。 他似乎在找什么人,左右张望了一圈,像是没找到,又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在目光掠过我这时,突然顿住了。 然后,他举起手里的酒杯,施施然朝我这走来。 我:「……」 都特意躲开了,还能被找上门的? 渡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讨人厌的傢伙来了。」 毫无一点自知的、被贴上讨人嫌标籤的木村龟毛自信地扬唇一笑:「藤间小姐。」 我:「……」 说实话,真的很不想搭理他。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唇角不往下掉,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客客气气的语调:「木村先生。」 第93页 「听说你交男朋友了?」他眯起眼睛,唐突问道。 ?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我面上困惑的表情太过明显,木村龟毛笑了一下,扬起下巴:「刚刚跟你同事聊天时听说的。」 我:「……」 这两天因为过得太开心,我确实发了一两条秀恩爱的朋友圈,屏蔽了包括木村在内的大多数甲方以及自己的领导,但是却没有刻意去屏蔽同事。 就像这些同事也会发发自己小孩的照片,晒晒旅游感悟,分享自己生活中的小事一般,我随手一发,也没想着要特意去屏蔽。 巧了吗这不是。 我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是交了男朋友,他人很好,挺照顾我的。」 「藤间小姐,恕我直言——」 「木村先生。」这次是渡边打断了他的话,她露出标准的营业式笑容,「这么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太好吧?」 木村龟毛闻言看了渡边一眼,目光上下一扫,露出一个做作的、恍然大悟一般的表情。 他语气夸张:「噢,瞧瞧这是谁?原来渡边小姐也在旁边。抱歉,你一直不说话,我直到刚刚才注意到你。」 渡边脸上笑容僵住,捏着筷子的手顿时用力收紧了几分,指节微微泛起青白。 如果眼睛能说话,我猜渡边此刻的心理活动一定是—— 这么个大活人在你旁边还看不见,赶紧去医院治治眼睛吧! 木村龟毛重新扭回头,捋了一把他抹得油光滑亮的头髮。那张初见时被渡边评价为帅哥,后来则被追评更正为晦气的脸上,爬满了丝丝缕缕的傲慢。 「藤间小姐,听说你周末一直在看动画电影。」他抬手,整理了一下系得严严实实的领带,勾唇笑了笑,「恕我直言,这很没有营养,且浪费时间。」 令人极度不舒服的用词。 再者…… 我干什么,还要他来管?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了出来,极力压制着被冒犯的不适感。 冷静、冷静。 这是甲方,不能骂人。 等气吐得差不多了,我重新挂上一个虚假的笑容,一字一句,笑盈盈道:「我、乐、意。」 木村龟毛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面色唰的阴沉下来,手指紧紧扣住了酒杯,不过很快,他又收敛起了这份阴沉,重新恢復了先前的轻慢。 「真遗憾,藤间小姐,你无视了一个先生的好心提醒。」 他耸耸肩,撂下这一句话后便转身走了。 渡边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啪」地一声丢下了筷子,愤愤道:「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深以为然地附和了两声。 事已至此,我连他的脸也不想看见,只想离这尊瘟神越远越好。 庆功宴已过大半,这时候熘走应该时机正好。 我想了想,给沢田打了个电话,准备让他过来接我。 挂完电话后,我又同库洛姆与渡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天,等约摸觉得差不多了,便同她俩作别,拎起小包偷偷从后面熘了出去。 可惜的是,我今天运气似乎真的很不好。 刚到走廊拐角,就差点迎面与一个人撞上。我匆忙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发现是木村龟毛。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正躲在走廊离抽菸,指缝里掐着一点猩红,身上有很浓重的烟味,身周也烟雾缭绕,熏得我不禁又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出很长一段距离。 他看到我,完全没有掐灭菸头的意思,反倒又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包烟圈,笑了:「藤间小姐,又见面了。」 我懒得回应,默不作声地屏住唿吸、加快脚步,企图从他身边直接穿过去。 木村龟毛却故意抬腿,往左跨了一步,挡在走廊中央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停住了脚步,紧绷着面皮,沉默地注视着他。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藤间小姐。刚刚说的那些话,我是认真地在给你提议。」他头颅昂得高高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菸灰,「你男朋友平凡又普通,跟那些随处可见的底层阶级毫无差别,与这样不值一提的人相爱,你一辈子也只能看些没脑子的动画电影。」 他就像是感到十分可惜似的幽幽嘆了一口气,摆出一副通情达理、替人着想的友善模样,语重心长道:「可如果你跟我交往,那将完全不一样。」 我都被气笑了。 这个人,真的完完全全是个神经病。 事到如今,我反而不着急走了。心头怒火倏然腾起,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但我脑子此刻却与滚烫的怒气全然相反,清醒得像是被冰水淬过。 我环起双手,冷眼看着他:「你说说看,怎么个不一样法?」 木村龟毛眯起眼睛,又吸了一口烟,而后彻底掐灭了菸头,矜持地理了理西装外套。 烟雾仍缭绕在走廊的这方小空间里,我厌恶地退后了两步,只觉得自己衣服都被蹭上了呛人的烟味。 「如你所见,我与那些底层不同,姑且算是有些财力。」说到这,木村龟毛特地将衣袖往上撩了些许,露出了那块錶盘。 银白錶盘,金属錶带。 我对手錶没什么了解,但这只手錶的錶盘上镶嵌着细小的碎钻,再结合木村的语境,很明显,这只表应该价格不菲,他是在特地展示给我看。 第94页 「我可以带你去高档私人餐厅,也可以带你去大剧院看歌剧,去参观各类昂贵的艺术展,你会彻底成为一个具有上流艺术品味的女性。」 他表情充满了高傲与自信,「我会为你打开人生的大门,你将踏上一条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光辉道路。」 这次,我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了,清清楚楚地在他面前,对着他干脆地翻了个白眼。 木村龟毛表情顿时一变。 「藤间小姐,我明明是好心建议,你这是干嘛!」他厉声喝问。 我懒得多看他,一个神经病而已,有什么好瞧的? 但怼还是要怼回去的。 什么甲方什么乙方,此刻统统被我甩到了脑后。我伸出三根手指,平静道:「三件事。」 「一,我从不觉得自食其力会低人一等。如果你扭曲且无用的大脑认为打工赚钱算是底层,那真是抱歉,你也不过是风纪财团的打工仔,所以你也是你口中的底层阶级。」 木村龟毛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二,去高档餐厅也好,看歌剧艺术展也好,我不需要靠别人,我有腿也有钱,我要是想去,自己会去。」 木村龟毛神情阴沉沉的。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咸不淡地刺他,「你自命不凡的模样真的很可笑,我男朋友要比你好上一百倍。」 「藤间唯!你什么意思!」他面色阴沉得像能挤出水,咬牙切齿、连名带姓地喊起了我的名字。 「听不懂吗?我这个人吧,好懂得很。我要是喜欢一件事物,那它就比千金还贵重,我要是不喜欢,那它连分文也不值。」 我凉凉地说道,瞧了眼木村龟毛,客气且礼貌地笑了,「如果还不懂的话,那我就说得更直白一点。」 「我男朋友在我眼里,比任何宝藏都珍贵,给我再多的珠宝金子我都不换;但木村先生,你廉价得分文不值。」 木村表情阴沉得像是能挤下水来,他胸膛起伏得厉害,额上青筋直凸。那张总是覆在脸上的斯文假面此刻终于被他撕了下来,碎裂得彻彻底底,露出底下真实的阴翳。 他面色可怖,面部肌肉扭曲成了硬邦邦的几块,梳的大背头也散开了。随后,他勐地探身抓过了我的手。 他用的力道很大,仿佛要嵌进皮肉下的骨头一样,扣得死紧。 很疼。 我硬是咬着牙没痛唿出声,正准备张嘴大声喊来附近的店员时,一只手突然钳住了木村的手腕。 那只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很薄也很白,瞧着非常眼熟。 它缓缓用力,迫使木村松开了我的手腕。 -------------------- 好睏,但是写完了! 努力在加速进度了,恨不得长出八条触手,全方位无死角敲击键盘。 感谢在2023-01-05 22:57:38~2023-01-07 01:0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萧萧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 我下意识抬眼望去, 发现是沢田。 大概是外面下雨了,青年另一只手里提着长伞,伞盖合拢着, 伞尖还在滴滴哒哒地往下淌水。他棕发微微沾着湿气,显得比往常还要柔软些许, 肩膀外侧有一小片被雨水氤氲出的濡湿深色。 我揉着被掐痛的手腕, 惊喜地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打了你好几个电话没接,有点担心, 就想着过来看看。」沢田看了看我, 低声解释。他面色称不上好看, 往前一步将我护在了身后。 「你没事吧?」他仔仔细细端详着我。 好几个电话没接……难道是在我刚刚与木村龟毛对峙的时候? 手腕的那阵痛劲还没过去,我忍着疼,从小包里翻出手机瞧了一眼。 屏幕显示有三个来自兔子先生的未接电话, 时间都在几分钟之前。 「我还好。」我说。 木村龟毛眼底翻滚着强烈的怒火,他使劲往后抽了几次手,却始终没能挣脱沢田的桎梏, 只得怒气沖沖喝问:「你这傢伙谁啊?!」 沢田忽而偏了偏头,看了我一眼, 说:「是她比宝藏还要贵重的男朋友。」他顿了顿, 客客气气地笑了笑,「这位廉价到一文不值的先生。」 虽然用的是敬语, 但沢田的嗓音很冷,像是淬了冰渣子, 完全听不出往常的清润和煦。他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力道, 逼得木村五指不由自主地张张合合, 一张阴沉沉的面孔也因为疼痛而扭曲了。 木村龟毛面目涨红, 一点也不见先前傲慢而自矜的神色。他胳膊奋力挣扎着,咬牙道:「我这是合理追求!你是恼羞成怒了才动手打人的吧!服务员!服务员!」 木村龟毛大声向周围唿唤着。沢田冷然注视着他,嗓音不疾不徐:「她是人,不是物件,有自己的意愿。如果做不到尊重,那连你口中所谓的追求都不过是胡扯,只是单方面的骚扰罢了。」 「至于你所说的恼羞成怒——」 周围已经有因为木村龟毛的大声叫嚷而急匆匆赶来的店员。沢田镇定地看了店员一眼,手腕一转,膝盖抵住木村后膝一撞,表情平静自若将木村龟毛的胳膊折在了身后。 木村龟毛被彻底翻了个面,脸部朝下朝着地板,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髮也统统散了,凌乱地盖住了脸;领带从西装外套的空隙中滑出,直挺挺地吊在了半空。 第95页 现在的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了那副趾高气昂的精英姿态,显得狼狈而窘迫。 「我十分确信,我女朋友看不上你。」他声音淡淡,「正如她所言,自食其力的人从来不会低人一等,我也不觉得动画电影有什么低下的。」 我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了沢田的背影上。 他肩线宽阔,背嵴坚实挺拔,被灯光拉出的影子长长投在地上,笼罩住了我大半身体。 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一拥而上,我忽然就定下心来了。 雨水还在沿着伞尖往下坠落,淅淅沥沥,聚集成了一小滩水坑。店员匆匆到场,大堂经理跟在店员身后。经理左瞧瞧我与沢田,右看看沢田手底下压制住的木村龟毛,擦了擦汗,上前一步问:「两位客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正欲解释,后方却传来了渡边的一声大喊:「在这里!」 我被突如其来的大叫吓得一激灵,本能地扭头,望向了声音来源。 渡边正一脸焦急地领着上司过来,库洛姆紧随其后。 她率先跑过来,急忙拉着我的手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着:「你没事吧?」 库洛姆也跟小狗似的凑到了我身边,蹙着细眉左右翻看,细声细气问:「木村……他有没有伤到你?」 我一时没回过神,只站在原地楞楞望着她们。也许我脸上疑惑的表情太明显,渡边解释道:「我方才想出来一趟上厕所,结果看到你们两个单独在拐角,而且似乎吵起来了的样子,就赶紧叫人来了。」 上司这时从渡边身后走了出来,绕到了木村面前。 「你总算来了!快让他们松手!」木村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眼睛突地一亮,连声催促。 「我方才已经全部听渡边说了。木村先生,我们与贵司是在双方彼此尊重诚信的前提下,进行商业项目上的合作,这并不代表你能在私底下骚扰我司女职员,更别提对其动手。」 这位动不动就要开会、面皮上堆满褶子的上司,此刻表情严肃而威严,一改往日里对木村礼貌到甚至有些讨好的态度,腰板挺得笔直。 在木村震惊的目光中,他看了一眼沢田扣着木村的手,也没依照木村所言让沢田松手 ,而是收回视线,阻绝了木村的最后一点希望:「关于近日来你对我司女职员超越工作范围的骚扰,以及今日的动手事件,我会让藤间写出一份客观事实汇报,以电子报告形式传至贵司。」 「希望贵司能郑重处理此次事件,及时给出一份令我司满意的答覆。」 此刻,上司在我眼里简直与威严二字挂上了等号。 为了感谢上司的英明决断,我隆重决定,以后开会一定少摸一些鱼。 「你!你们!不要脸的东西!一个个都给我记着!」 木村龟毛看着像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地开始吼叫起来,只是没等话音落地,沢田手扣得愈发紧了,木村龟毛紧跟着惨叫一声,嘶哑着嗓子,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周围的大堂经理与店员经过方才的对峙与上司的一番话,似乎也大致弄明白了事情始末。大堂经理悄悄走了几步靠过来,面色为难:「客人,我能理解你们,但是杵在走廊上始终不是个事儿,你瞧,其他客人也被影响到了,也请你们理解理解我。」 「如果有要解决的事情的话,您看,是不是等出了饭馆再说呢?」 我闻言望了望四周。 不知不觉间,走廊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明显是其他来吃饭的顾客,有些面露俱色,有些则干脆端了个碗倚着门框,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既然已经有了官方层面上的解决渠道,沢田也已经把我受到的疼痛加倍还给了木村,我觉得……这件事今天就可以先放放了。 局面再僵持下去,就该影响餐馆营业了。 况且,我也不想被人当热闹围观。 我抿抿唇,轻轻拍了拍沢田的背:「先放手吧。」 沢田瞧了瞧我,依言松了手。 沢田放得干脆利落,木村本来就是被迫以佝偻的姿势被压着朝向地面,一下子没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他一个没站稳,顿时踉跄着重重跌到了地面上。 声音很沉,应该是摔得不轻。 「木村,报告这两天我就会赶出来发给风纪财团。」我看着木村散乱头髮下通红的眼睛,平静说,「静候处理结果吧。」 木村离去得很狼狈。 上司考虑到我的情绪问题,大方地给我放了一天的带薪假。 事情暂时解决,也不想再被围观,其余人都重新回到了包场的小厅。我整理好小包,正准备跟着沢田回家时,却发现库洛姆还杵在原地。 她盯着木村离开时的方向,表情难得有些深沉,像是在沉吟。 「怎么啦?」我疑惑地问。 库洛姆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拐角,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她想了想,觑着我的神色,又补充,「不用担心,就算到时候风纪财团的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木村……他也一定会受到应有惩罚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肯定地点了点头。 库洛姆是怕我心情不好,才这么安慰我的吧? 我不禁有些感动,笑着拥抱了一下她:「谢谢你的安慰,我现在情绪好多了。」 第96页 到家的时候,夜色已深。 外面还在下着雨,水珠拍在车窗上,敲出稀稀拉拉的声响;车灯打在前方,将连绵雨丝染得银亮,仿佛置身于一片银雾之中。 夜幕之下,隔壁的房子却还亮着白灯。房子大门敞开着,穿着西装的中介正领着人进去看房。 听沢田说,原本的邻居是一对中年夫妻,因为工作调动要搬去别的城市,最近正在挂房出售。 我收回目光,发现沢田已经提着伞先下了车,此时正站在副驾驶这边的车门前。 他替我打开车门,微微弯下腰,雨伞完整地撑满了下车的这一小段距离空间,严严实实地将雨幕挡在了伞外。 ……这是什么童话里的公主待遇?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至尊vip体验,因此反而不太自在。我略显侷促地下车,顺手带上了车门,又见沢田大部分的伞面都往我这倾斜,生怕他淋雨感冒,一个箭步过去搂上了他的臂弯,站到了他的身边。 「今天不停车库吗?」我问。 「嗯,先暂时停房子前的停车位吧。」他视线落在我被木村掐住的那只手腕,顿了一下,柔声问,「现在还疼吗?家里有药箱,回去给你上药。」 说不疼是假的。 也不知木村龟毛吃什么长的,力气还挺大,手腕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 我甩了甩手,眼见沢田面色担忧,想了想,还是含煳回答道:「有一点。」 -------------------- 库洛姆:无所谓,我会出手(握拳 感谢在2023-01-07 01:04:10~2023-01-08 00: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早希 20瓶;红豆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 到家后, 沢田从客厅的柜子里翻出了药箱。 药箱里的药除了常备的止泻感冒药,其余最多的居然是跌打损伤药。 他又从冰箱里拎出一板冰块,取了其中几块, 拿薄毛巾包着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我被摁在沙发上,乖乖看着他忙进忙出, 心里莫名泛起一股轻微的酸胀感, 连手腕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做完准备工作,沢田拉过我的手, 把毛衣袖子卷了上去。 因为先前有衣服挡着, 再加上我也没有刻意去看, 此刻在客厅的灯光下一照,才发现手腕上已经被掐出了几道明显的乌青印子。 也不知木村到底用了多大力,印子红紫交夹, 与白净皮肤一对比,显得尤其可怖。 沢田缓缓地皱起了眉。 他面容又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眉头皱得很深。我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觑着他的脸色,出声宽慰:「只是看起来很严重, 现在其实不那么疼了。」 沢田低低应了一声, 拿起包着冰块的毛巾敷到乌青上,往左右方向轻轻揉压。 毛巾冰冰凉凉的, 带着潮湿的冷意,刚一碰上皮肤, 就冻得我忍不住朝后瑟缩了一下胳膊。 沢田眼疾手快地拉住我的手固定住位置,抬眼, 轻声问:「疼?」 我摇摇头, 诚实说:「还好, 就是一下子被冰到了。」 看得出沢田的力道已经尽他所能地放得很轻了,所以尽管仍不可避免地有一些刺痛感,但这种轻微的不舒服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我忍着皮肤上的凉意:「没关系,你继续吧。」 沢田瞧了瞧我,动作愈发小心谨慎。冰敷了一阵子后,他将冰毛巾放至一旁,从身侧药箱中取了支药膏,熟练地挤在了药棉上。 我看着他将药棉敷上我的手腕,重新重复着先前的动作左右揉按,随口说道:「你有好多跌打损伤药。」 药棉软软的,比冰毛巾的刺激小多了。 沢田垂着眼替我上药:「嗯,因为经常平地摔,所以这类药就备得多了点。」 我脑子里莫名冒出了一个念头。 考虑得很周全的……少女漫女主角。 电视里在播放着探店节目,主持人正在后厨採访主厨师傅,乒桌球乓炒菜的背景音持续不断。客厅开了光线柔和的暖光灯,黄绒绒的光照投映下来,将沢田半边脸庞也晕染出一片暖色。 他睫毛长长的,在眼睑拉出小半展扇形浓影;鼻樑挺直,被光打得透亮;嘴唇薄薄的,颜色是那种浅淡的粉。 处在这方充满了生活音的空间中,他整个人也沾上了几分烟火气。 我拿另一只完好的手撑着面颊,笑吟吟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越瞧越好看。 沢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半掀眼皮,疑惑望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帅。」我笑着说。 这句话在当前的情景下显然有些突兀,沢田明显一怔。他手上动作不停,迟疑着说:「谢谢?」 他耳根微微泛红,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觉得……小唯也很可爱。」 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语气深沉地给他悄悄他挖下一个坑:「那阿纲,你觉得我是穿昨天那件红色的毛衣背心可爱,还是今天这件浅蓝的马海毛毛衣更可爱?」 沢田:「……」 这个在网上常年位于死亡提问排名前三名的问题一出,沢田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与方才相似的凝重表情。 尽管这次的意味完全不同。 第97页 甚至,他连上药的动作都僵了一下。 我仍笑眯眯地看着他。 偶尔调戏调戏男朋友,原来会让人心情这么舒畅。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沢田眨眼的频率一下子加快了不少,似乎正在努力思考。片刻,他清咳了一声,郑重说道:「红毛衣比较学生,今天这件……这件……挺清新的,总之……都很可爱。」 他说得不是很流畅,偶尔还得停顿下来思索一两秒。看得出,这已经耗尽了大半他全部能想到的、夸女生衣服的词彙量。 我本意只是为了打趣,也没有要刻意较真的意思,于是拨开了他的额发,在沢田迷惑的眼神中,凑到他跟前,响亮地吧唧了一口他的额头。 「恭喜你,成功过关啦!」 沢田愣了一下,也无奈地抿唇,跟着轻笑了起来。 经过方才的一番闲谈,药不知不觉间已经上好。沢田在收拾药箱,我则去自己房间抱出了笔记本,打算趁着今晚与明天的假期,尽快把关于木村龟毛的汇报赶出来,然后速速发给风纪财团。 眼见开机还有一小段等待画面,我想着洗澡水还没烧,正准备去开洗浴室里的电热水器,手按上洗浴室的灯泡开关,却发现没有反应。 洗浴室里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外面客厅的光穿透间隙投了几分进来,模煳照亮了里面的摆设。 我:「……」 不至于那么背吧?难道我是什么专职灯泡杀手吗? 我不死心地又按了两下开关,灯泡依然安详得跟去世了似的,没有丝毫动静。 哦豁。 我呆在这片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垮下肩膀,朝外探出了半个身子。 「阿纲,你有备用灯泡吗?洗浴室灯坏了。」 沢田正在厨房里热牛奶,闻言转过身,拎过旁侧毛巾擦干了手上水珠,一路走到客厅,从杂物柜里翻找了几下,翻出一个崭新的灯泡来。 「有的。」他搬过来一个小凳子,关了电闸,让我用手机替他打着光,自然地踩了上去。 我站在下面,看看聚拢在灯泡处的手机光,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脚尖,突然有些恍惚。 我独居换灯泡的时候曾想过,沢田人很高,应该能轻松够到,不会像我这样艰难。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他踩着凳子,没怎么费力就拧下了灯泡,然后换上新的,重新拧紧了螺丝。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自己前不久只是随意发散的思绪,在此刻却成了真,有点恍惚,也有点感受到一种……微小但确实的幸福。 先前看着他忙活着帮忙上药时,那股蜗居在心底一角的酸胀感仿佛渐渐扩散开来,撑满了心窝。 我忍不住弯起唇角,尽管洗浴室里很黑,手机打出的光也只能照亮角落一隅,我仍对着沢田的背影摁下了拍照键。 这样的条件下,手机的像素很煳,能看清人影,脸却有些煳。 但没关系,我只是想稍微留下这一刻,这像素也足够了。 - 给风纪财团的完整事件报告我因为睡不着,干脆连夜赶了出来抄送给了上司,再由上司发给了对方。 风纪财团处理得很快,接到举报没出一天,便主动打来电话跟我们核实情况,确认属实后不过两日,就迅速将木村龟毛革了职,并由公关部发来一份言辞恳切的道歉信。 作为赔礼,还寄了一份价格昂贵的礼品过来。 而且,听说这几天木村龟毛人也特别不好过,不知道跟什么犯了沖,他似乎总是出现幻觉,弄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精神暴躁又颓靡,去医院看了好几次心理医生。 处理结果出来后,风纪财团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在项目上为难我们,如约将剩下的尾款打了过来。 我的项目奖金总算是平安落了地。 除了项目过程很不愉快之外,就结果而言,还算是令人满意。 毕竟,奖金它,真的给得很多。 大项目结束,下个项目还没来,我便有了一小段十分空闲的时期,趁着秋天还没结束,我跟沢田将踏秋事宜提上了日程。 隔壁那对中年夫妻的房子这几日也顺利卖了出去,与中介闲聊间听说新邻居是一位职业打拳击的年轻男子,姓笹川。 听闻这个姓氏时,沢田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 听中介说,隔壁中年夫妇常年去邻市出差,房子买来装修后没怎么呆过人,干净得很。这位笹川先生便也不要求重装房子,打算再大致性地再小装修一下就成。 我看着将正将家具搬进搬出的搬家师傅,随口问沢田:「你认识笹川先生?」 沢田沉默一瞬,垂着眼同样看着来来往往的搬家师傅们,说:「国中的时候,有个高年级的学长,拳击部的,也是姓笹川,在学校算是风云人物,大部分学生都听说过他。」 同样是笹川,同样打拳击。 我讶然扭头,视线落在沢田脸上:「你是说……这位笹川就是你国中时候的学长?」 「应该是。」 我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存在。 不过看沢田的说法,他与笹川似乎也只是名义上的老同学,没什么过多交集。 我便也没放在心上,转而与沢田聊起了踏秋的相关事宜。 第98页 最终,我们将地点定在了并盛后山。 后山栽种了许多的银杏与枫树,到了秋天,满山可见金黄的银杏与火红的枫叶;山势平缓的半山腰则镶嵌着一汪清透的湖,再往里走一点,还有一片开放式的柿子园。每逢这个时节,总有许多人会趁着时节上山踏秋游玩。 渡边去年就去过,还摘了好些柿子回来,顺手给我带了几个。 熟透了的柿子又红又大,怪好吃的。 说实话,我今年已经馋那儿的柿子好久了。 沢田没什么意见,全然依着我,我便干脆网购了一个摘果神器,然后在踏秋当日起早准备好了便当,将桌布水杯等提前收拾到了后备箱,由沢田驱车前往了后山。 -------------------- 颓丧的周一,颓丧的打工人。 啊,周一,你为什么要是周一!(声情并茂) 感谢在2023-01-08 00:59:38~2023-01-09 00:1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井默汐、红豆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 等车子到了山脚下才发现, 跟我与沢田一样想赶在时节的最后抓住小尾巴的人不在少数。 山脚下停了不少车,沢田打着方向盘转悠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到一个空位。 考虑到艰巨的爬山工程, 我们尽可能地减轻了背包里的重量,只带了必要的物件轻装上阵。 但没等爬到一半, 我很快就为自己这个鲁莽的决定而感到后悔了。 累。 很累。 非常累。 什么抓住秋天的尾巴…… 我敢肯定, 自己当时的脑子一定是被空气狠狠殴打过好几遍,才一时兴起突然产生了踏秋的念头。 脚下土地松软而湿润, 银杏与枫叶铺了厚厚一层, 金黄与霞色在小径表面筑成了一条长长的明艷地毯, 踩上去的时候,叶片微微下陷,有一种微妙的, 像是行走在云端一样的轻微飘然感。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山间土地,眼见身旁的路人健步飞快不停超过我们,想了想, 一把拽住了沢田的外套下摆。 沢田扭头看向我。 「我觉得……我们别爬到顶上去了,就半山腰看看风景, 摘摘柿子也挺好的。」我双手拉着沢田的外套, 大拇指悄悄揉捏着毛毛的衣料。 沢田眨了眨眼,他看了看我捏着他外套的手, 眼底浮现些许笑意,「不抓尾巴了?」 「不抓了、不抓了。」我火速摇头, 决定将踏秋这项庞大的项目改成眼前可以看到的小目标。 不是谁都有沢田那样的体力。 沢田迁就而宽容地点了点头:「好,其实我对爬到顶上也没什么想法。」 他瞧着确实对这类活动没什么兴趣, 平时也更喜欢在家连着电视屏玩主机游戏, 只是因为我说想要踏秋, 便包容地陪着我来了。 我正想着,沢田却轻轻拨开了我拽着他外套的手,下一秒,手腕一翻,又将自己的掌心包住了我的手,牵着我往他那靠近了几步。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柿子园了。」他说。 我砸吧砸吧嘴,想起渡边去年分给我的柿子,又大又红又甜,顿时感觉双腿突然间也不是那么酸,胸口也不是那么喘了。 没有什么是一个柿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个。 小径两侧树影憧憧,银杏探出缀满金黄的枝丫,在头顶上拉出一小片一小片簇拥着的阴影。秋日阳光穿透叶片缝隙洋洋洒洒投落至地面,切割出一道道明亮的光路。 沢田让我拉着他的手,我借着沢田手上的力,深深浅浅地沿着小迳往前踏,在他的帮助下,原先感觉软绵绵的地面走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走了。 沐浴着暖融融的秋日阳光,穿过林间小径,前方就是一大片柿子园。 远远望去,里面一片橙红。 柿子园里已经有几个人在摘柿子了,我们在入口处交了钱,踩着松软的地面往深处走去。 我左右张望几下,凭着感觉选定了一颗柿子树。 这颗柿子树不粗,甚至算得上有些细瘦,但果实瞧着很饱满。灯笼似的柿子三两个为一组簇拥在一起,沉甸甸地缀着枝丫,粗粗一看,那些枝条就像是承受不住柿子的重量似的,被压出了弯曲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一般折落下去。 我满意地拍了拍树干,从包里取出了摘果神器。 摘果神器是一根伸缩杆,顶部有包了一层软胶的尼龙夹头,底部则是可以控制夹头开合的按压手柄。 沢田在一旁兜着塑胶袋。我踮起脚伸长胳膊,小心翼翼地将伸缩杆从拥挤的叶片中探了进去,然后按住手柄,夹住了先前看上的那一颗柿子。 夹头抓着柿子轻轻一转,随着极细微的「咔哒」声,柿子被完完整整地摘了下来。 ……这神器还真的很好使。 拖了高科技的福,第一次摘柿子出乎预料地顺利,我成功地将一颗颗柿子放进沢田展开的袋子里。正准备换一面接着摘时,从不远处过来了一户人家。 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小孩。 他们没带摘果神器,而是拿了一根带有网兜的长竹竿。那对夫妻显然跟我一样也是个生手,动作生涩,把不住竹竿,两人轮流换了个遍儿也没能摘下几颗,小孩蹲在旁侧,捧着胖嘟嘟的脸颊在那唉声嘆气。 第99页 小孩面前的地上,摊开着一本涂鸦日记本。 那丈夫似乎没了法子,左瞧瞧右望望,视线落在我手上的伸缩杆时勐地一亮。 他走了过来,语气礼貌:「你好,我跟妻子正带着小孩出来做课外作业,但是不太顺利……」 说到这,他提着堪称空空如也的网兜在我面前晃悠了一圈,表情略显尴尬,「能不能借你的伸缩杆用一下?马上就好。」 小事小事。 我干脆地借给了他。 直至这时我才发现,来后山摘柿子的人,有不少拖家带口地带着小孩。 摘果神器被借走,我便从方才的塑胶袋里取出一个柿子,让沢田拿着,又自包里取出水杯,倒出水沖洗了一下。 柿子很大,远看时觉得偏红,近了才发现是一种偏橙色系的橘,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一种艷丽的亮色。 柿子皮薄薄的,很容易剥,我分离出果肉,跟沢田一人一半。 柿子已经熟透了,果肉绵软柔韧,水分充盈,一口下去,像是有一个水分炸弹在口中爆炸,满嘴都是香甜的果肉与汁水。 我忍不住满足地眯起眼睛,兴致勃勃地看向沢田:「好吃吗?」 沢田腮帮子微微鼓起,唇角还残留一点汁水。他还在慢慢咀嚼,暂时说不了话,只是回应我似的点了点头。 只要好吃,那爬山还是值得的。 我又低头往自己嘴里递了一口果子,三下五除二解决完这半个柿子,然后望着还在奋战的年轻夫妻,边嚼边说:「我小时候也有这样的课外作业……不过不是摘柿子,是摘别的果实。」 沢田嘴里也空了,顺口问道:「那你摘了很多?」 「唔……没摘,我没有做这个课题。」 手上被柿子汁水沾得湿漉漉的,有些黏腻,我用小拇指勾着背包拉链拉下,又艰难地翻出一小包湿巾纸,从中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那时候父母已经离家了,没人带着,像这类课外作业,我向来是不做的……当然,自己去抓独角仙玩的那种除外。」 「所以今天能来摘柿子,我还挺开心的,算是完成了一项小时候的愿望清单。」我擦完了手,又递给沢田一张新的湿纸巾,笑着说,「而且柿子这么甜又这么软,我赚大了。」 沢田沉默地接过了纸巾,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那对夫妻很快就将伸缩杆还给了我们,加上柿子也摘完了,早上走了这么久的山路肚子也有点饿,我们便打算走到位于半山腰的湖泊那野餐。 该说不说,这里的景色确实很适合野餐,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我跟沢田一人一角铺开餐布坐了上去,然后拿出了包里的便当。 便当盒还有点小贵,是我特地去超市买的保温饭盒。 早上时间少,准备得比较匆忙,就包了几个金枪鱼三角饭糰,煮了些虾,炸了半成品的肉丸跟香肠。 期间,沢田曾提出要帮忙分担一点,也想尝试着油炸点东西,不过还没等动手,就被我急忙赶了出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沢田当时的那句的「不太会做饭」,已经算是谦虚的自夸了。 何止不会做饭,他简直像是要炸厨房,不擅长料理到我甚至想送他一个新的别称。 ——黑暗料理小能手。 饭菜还是温的,我捏起饭糰咬了一口,感受到金枪鱼的油脂浸满了米粒,满足地眯起眼望向了湖泊。 往日的苍郁树林已经被金黄与火霞尽数浸染,烧出了一片艷丽明快的色彩;远处起伏的山峦被山间雾气挡得影影绰绰,呈现出模煳的雾蓝,沉默地、温柔地托着浅蓝天空与连绵白云。 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吹拂而过的风,鼻尖嗅到的空气却含着一股微凉。湖面起了层薄雾,朦朦胧胧,偶尔被风一吹就散了大半,露出底下清晰倒映出的山间秋色。 耳旁除去同来野餐之人的窃窃私语,只有鸟雀清脆的啾鸣,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绕耳不绝。 明明周围也不是那么的安静,可眼前这番景象却微妙的让人能静下心来,忍不住想要躺着小憩一会。 我懒洋洋地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正在这时,沢田忽然出声:「困了?」 「有点。」我诚实回答,顺手拂下掉落在头顶的一片银杏。 沢田又说:「我今天玩得很开心,你呢?」 阳光不是特别刺眼,我仰起脸,将手中银杏对着太阳比了比。干枯掉落后的银杏叶没有之前厚,薄薄的,边缘像伞盖一样,展出半个完整的扇形,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出一种清透的金色来。 像一把秋天做的小伞。 我小心将这片银杏叶揣进衣服口袋里,笑眯眯地点头:「当然,我也玩得很高兴。」 沢田看了看我,仿佛在斟酌词句似的静默了几秒,而后道:「那……我们以后可以去把你小时候的那张愿望清单都做一遍。」 我讶然扭头看他。 沢田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红,表情却很认真:「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是马后炮,但是……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辛苦了。」 他棕瞳干净清澈,身后是一片银杏,那点金黄的秋色似乎也染上了他的眸底,有种温柔的暖意。 我怔了怔,心底蓦然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饱胀感。 第100页 现在去想以前的那些经歷,我确确实实、发自内心地觉得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因为如今的生活已经让我很满足了,所以以前的辛苦也可以忍受;但如果是还在小不点时期的我…… 我的确,在那个时候是有怨言的,也会羡慕那些有父母陪着、带着到处玩的其他小孩。 但因为现在回首去望,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糟糕,或者说已经逐渐变得平静,所以在刚刚柿子园里我也只是随口一提,没多在意。 可沢田注意到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他明明是在说给现在的我听,又好像不完全是。就像他从时间的长河中拽出了那个小小的女孩,然后摸着她的头肯定了她一样。 不可思议地,仿佛将那段不怎么愉快的经歷也软化了些许。 我于是探过身,笑着在他唇角印了一个吻,轻声说:「谢谢你。」 -------------------- 写这章 的时候好卡【为难地拔头髮 我掐指一算,发现亲亲抱抱都有了,那离最后一步还远吗!感谢在2023-01-09 00:15:21~2023-01-10 11:3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井默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 一晃眼的功夫, 时间就已经临近圣诞。 街上商店逐渐挂上了圣诞装饰,隔壁房子也迎来了那位笹川先生的入住。 笹川先生入住时,专程上门送了点小礼物给左右邻居, 算是打了个招唿。 尽管只是短短一个照面,他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原因无他, 只是因为他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 刚打开门, 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隔壁新搬来的笹川了平。作为邻居,以后要极限地互相照应!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他说这话时整个人都十分有精神, 满腔热血, 似乎不是常见的客套话, 而是真真正正地在这么想。 与他粗犷的面容以及略显潦草的头髮不同,笹川了平好像是一个十分热心肠的好人。 就是声音……太大了点,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与笹川了平客气作别后, 我站在玄关,不由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拆开礼物的包装,出乎意料的, 是一份传统的和菓子。 而且,就盒子背面印标的品牌来看, 应该是商业街中心的那家老牌日式点心店。 ……我记得, 那里的和菓子价格不算便宜,有一点小贵。 我有些为难地想着回礼该送什么, 最好是有同等价值的、别人也能用得上的东西。 想了半天,我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一瓶红酒。 ——前不久刚买来, 本来是为了跨年而准备的,但现在一想, 价格跟和菓子接近, 也同样属于食物, 送出去当回礼倒是正正好好。 我跟沢田一商量,觉得可行,于是趁着周末敲响了笹川的门。 等说清来意,送出红酒的时候,这位职业拳击手又是一记响亮的嗓门:「友善的邻居,极限地感谢你们!我会认真品尝的! 」 像是平地乍起一声惊雷,蹲在楼外树冠上的麻雀顿时被纷纷惊得鸣啼起来,慌慌张张地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耳膜,好像要被震穿了。 等笹川了平关上门后,我不禁再次抬手,使劲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同时嘴里轻轻「啊」了两声来测试自己的听力。 还好,还能用。 与此同时,我拿余光悄悄瞥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沢田。 他看起来十分淡定,瞧不出一点不适,泰然得仿佛已经歷经千锤百鍊。 我不禁肃然起敬。 ——阿纲,何等强大的耳朵! - 今年因为是跟沢田度过的第一个圣诞,我便兴致勃勃地想着家里也得装点装点,拥有一些圣诞气息。 所以我网购了一株圣诞树。 圣诞树大约有1.2米那么高,颜色特地选了具有少女心的樱花粉。棉花绒带着一些浅淡的霜白,覆盖在雪松枝头,乍眼望去,就像层层叠叠的粉白海浪甜蜜地翻涌进视野。 我非常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是,在我跟沢田往树上挂铃铛与雪花片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起先没有在意,只是沢田挂断电话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古怪,就一边精挑细选地挑着挂装饰的位置,一边随口问:「谁的电话呀?」 沢田沉默一瞬,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古怪了,语气复杂:「国中时候的班长,说是后天晚上开同学会,可以带家属,问我要不要去。」 我挂铃铛的手一顿。 国中的同学会…… 那不就是小透明被欺负那段时期的吗? 「那你要去吗?」我干脆收了铃铛,转过头问他。 沢田长长地「唔」了一声,像是在思考一样,垂眼看着指尖捏着的雪花,半天没出声。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铃声又响了。 我瞥了一眼手机,看到屏幕显示来电是山本。 沢田接完电话,说:「山本也接到了同学会的邀请,问我去不去。他那天下午正好有一场友谊赛,邀请我们去看,到时候结束了正好载我们一起去同学会。」 我觑了眼他的面色。 第101页 他正上下翻着手机玩,长睫垂着,似乎在犹豫。 我便也耐心等他决定,良久,他才将手机往桌上一放:「就去稍微看看吧。」 既然当事人已经作出选择,那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同学会当天。 我跟沢田乘公交到了山本比赛的地方。 露天场地,观众席已经里三排外三排都坐得满满的了,一眼看去,全是乌泱泱的人头。 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就算旁边人就在身侧离得很近,也不得不放大音量说话对方才能听到。 我之前没来现场看过这类竞技体育比赛,因此也不知道原来现场氛围会如此热烈,明明比赛还没开始,观众们却已经兴奋地争辩起胜负来。 山本给我们预留的位置是最前排,一个很好的观看比赛的座位。我捂紧了包,小心翼翼侧着身体跨过重重人海,尽量避免踩到其他观众的脚,一路上看到了不少举着山本粉丝牌的迷弟迷妹。 我好不容易才坐下来喘了口气,又前后左右张望了一遍,由衷感慨:「山本人气可真高。」 沢田就落座在我旁侧,闻言笑了笑:「嗯,山本的实力很强,一些人评价他是天才棒球运动员,冉冉升起的体育界新星。」 我微微睁大眼,暗自咂舌。 虽然多少有一些山本很厉害的认知…… 但像我这种体育盲,还真不知道原来他有这么厉害。 这种最前排的席位,想也知道应该不便宜,不太好留。 山本,真是个善待朋友的好兄弟。 我不禁有些感动。 闲聊间,比赛已经开始。 先是主持人进行开场介绍,我们等了一小会儿,才等到山本的出场。 他穿着白色的棒球服,出场时与我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往后转了转帽子,小幅度地沖我们挥了挥手,脸上则挂着大大的笑容,露出的牙齿在阳光下整齐而洁白,显得他整个人有种轩昂的意气。 山本身上似乎总是有一种自信且爽朗的气质,很容易就能感染到别人。 我朝他重重点了点头,手在半空用力一划,回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比赛很快开始。 我盯着飞来飞去的白色小圆球看了片刻,又瞅了一会儿它在空中划出的饱满弧度,终于挫败地发现自己是真看不懂。 观众席热火朝天,沢田看得也聚精会神,在这一波又一波、比方才还要炙热的热潮中,似乎只有我一个格格不入。 我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视线落在了场地边缘的记分牌上。 ……嗯?记分牌? 我忽而感觉眼前一亮。 虽然我看不懂比赛,但我看得懂分数啊! 事实证明,看懂记分牌比看懂比赛要容易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记分牌上分别记录着比分、安打、失误等分项,我只要看球到了哪边,再看记分牌分数有没有变化就可以。 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我喜滋滋地点了点头,然后发现,山本真的是很强。 他那一队的分数一骑绝尘,不断在往上跳,对手的面色极其不好看,打出的球也变得有些软趴趴的了,显然已经慌了阵脚。 我于是说:「山本的棒球打得真好。」 沢田闻言分神看了我一眼,笑道:「他的确强。」 「是啊。」我深沉地点了点头,指着场上的记分牌,认真说,「看这分数,跳得多快,蹭蹭蹭地往上涨。」 沢田:「……」 他顿了顿,哭笑不得地问:「你原来是在看记分牌?」 我扁了扁嘴,收回手,诚实道:「那怎么办嘛,我又看不懂。」 沢田一愣。 「但你在寿司店跟山本说看了他的赛事,觉得很精彩……」 「那个时候是觉得氛围尴尬,想搭话让气氛变得活一点。」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得不和盘托出。 沢田似乎终于明白过来,无奈地揉了一把我的脑袋,然后附到耳边,轻声给我讲解了起来。 我听着听着,脑子里渐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谢谢,讲得挺好,就是吧,没太明白。 比赛结束,胜负毫无悬念,山本这队以压倒性的优势漂漂亮亮地夺得了胜利。 我们跟着人流一点一点挪到了场外,在约定好的地点等他。 前门有粉丝在堵他要签名,所以我们特地挑了一块人少且隐蔽的地,从后门能直接到。 山本已经提前打过招唿,说可能会让我们等上一会。 我跟沢田正交谈着,突然感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就从敞开了一条口子的门缝间忽而窜了出来,顿时把我吓了一小跳。 我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将帽檐压得低低的山本。 他仿佛注意到了我一瞬间的惊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吓到你了。前门人太多,后门人少。」 我摇了摇头:「没关系。」 山本似乎刚刚在场馆里冲过了澡,身周有一股浅浅的沐浴露香气,整个人显得清爽又干净。 「刚刚的比赛觉得怎么样?」他看着我们问道。 我:「……」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倒我了。 我求助地看向沢田,沢田瞄了我一眼,咳嗽一声,接过话头,先是诚恳地夸奖了一番山本,接着给出了自己的点评。 第102页 听着很专业。 我虽然听不懂,但并不妨碍我觉得这个总结听起来很有水平,于是我深以为然地跟着在一旁点头。 山本神色认真地听着沢田的总结,然后像在回忆一般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说:「确实,场上有几个球我手感有点差,感觉发挥得不是很好,总觉得还能再努努力,做得更好。」 他说着,又转向了我:「藤间,你觉得呢?」 我:「……」 朋友,你这算是问错人了。 我虽然看完了全场,但跟没看也没什么区别。 我张了张嘴,闭上,又张了张嘴,再次闭上,挣扎良久,才用真切的语气道:「我觉得,刚刚的球很漂亮,场上氛围也好,令人颇受感染,有一种自己也想去打棒球的冲动。」 我想了想,重重点头,诚挚说,「嗯,没错,就是这样!」 山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看起来似乎矇混过关了的样子。 山本找出车钥匙,招唿着我们去停车库。眼见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跟我们拉出一小段距离,沢田悄悄把我拉至一旁,竟然奇蹟般地猜到了我的想法:「你说球很漂亮……不会是指球长得圆圆的,很漂亮吧?」 ……他好像跟我越来越有默契了。 我惊讶地看向他,又小心瞄了一眼山本的背影,讪讪笑道:「是,也不是,我的意思是,球在空中飞得很漂亮。」 沢田:「……」 正在这时,山本忽然跟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了身,脸上笑容明朗:「对了藤间,你方才不是说想打棒球吗?那正好,我们再找几个人,下次约一场棒球打打看。」 我笑容一僵。 那股才在心里腾起的庆幸之情,蓦然间烟消云散。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就在山本这句话落地的同时,耳旁传来一声短促的闷笑。 很浅,很低。 很熟悉。 我幽幽望向身侧的棕发青年。 他背对着我,始终不愿意转过头。 然后,我伸出了罪恶的小手,轻轻捏了一把沢田腰上的痒痒肉,恶狠狠道:「笑什么笑,你也得陪我!」 -------------------- 盘了一下春节的安排,发觉排得还挺满。 到时候会尽量抽空码字,但大概率会咕咕咕咕,不要太想我,过完春节就肥来了!【鸽子探头 感谢在2023-01-10 11:37:00~2023-01-11 17:3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豆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 山本载着我们去了酒店。 他这场友谊赛结束的时间点正好, 到达酒店时只稍微早了那么一会儿,包厢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据山本所言,今天来的人大概有一半, 不是很多,也不是特别少, 所以兼职主办方的班长就包了两个连通的大包厢, 恰恰好容纳这些老同学。 刚踏进包房,原本在包厢内各自闲谈的人霎时间都将目光直挺挺地投了过来。 我随手带上门, 看见这场面顿时愣了愣, 慢了半拍才想明白, 他们这是在看山本。 其中一个胖胖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朝山本伸出了手:「哟, 我们的大明星来了!」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起,只露出了一条细细的眼缝。他虽然正面朝着山本在与他握手, 但眼睛却悄悄地往旁侧偏了去,用眼角余光隐蔽而诧异地暗中打量着我与沢田, 又时不时转到山本身上。 寒暄了一会儿, 男人疑惑发问:「山本同学,你怎么是跟……跟沢田一起来的?还有, 这位女士是?」 山本简单介绍了一下,男人旋即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又笑着一一同我与沢田握手,而后连声催促着我们落座。 空位还有很多, 我跟沢田随便挑了两个挨着的坐下, 山本则顺势落座在沢田身侧。只是他才刚坐下, 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一群人众星拱月似的围了上来,一脸茫然地被半拉半扯着拥到了对面的桌席那。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顷刻间便冷清下来。 阿纲凑过了脑袋,指向刚刚那个胖乎乎的男人,说:「这位就是我国中时候的班长。」 怪不得刚才是他率先迎上来。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认得了,就在这时,另一边又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女声:「山本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受欢迎。」 我下意识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位留着黑色短髮的女性。 她发尾微卷,生着一双下斜眼,眼尾向下低垂,也没有望向我这边,而是一只手支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桌席。 「以前常有的事,别太在意。」 我眨了眨眼,反应了几秒,才回过味儿来。 她这是……在跟我们说话? 「你好,黑川同学。」沢田不动声色地帮我点明了眼前女人的姓氏。 名叫黑川的女人懒懒应了一声,直至这时才慢吞吞地移来眼神。 「挺久没见了,你……变化挺大。」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番沢田,简单交谈了两句,又重新移开了目光,似乎没什么再接着交谈的兴致了。 沢田于是也识趣地不再多话,场面一下又冷了下来。 第103页 渡边因为今天有事,没能来聚会,我跟沢田两个便仿佛像透明人一样的坐在这儿,这会儿没其他人来找我们搭话,菜倒是逐渐开始上了,服务生先端上来的是几盘刺身,颜色鲜亮,看着挺新鲜。 我给沢田夹了几片,又往自己盘子里拿了一点,干脆一边吃着一边跟他讨论着棒球比赛的事。 不是山本打友谊赛的这场,是将来也许、可能、大概会出现的,我们要跟山本打的那场棒球比赛。 我正绞尽脑汁地同沢田探讨着该如何推辞掉这个如今还没影儿的棒球赛:「你觉得,跟山本的棒球比赛——」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地面忽而落下了一大片阴影。 而且……有一股浅淡的沐浴露香气也随着阴影一齐飘了过来。 这股香气,似乎在下午才刚刚闻到过。 我怔了怔,心里突然生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我缓缓地抬起了头。 山本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先前围着他的那些人,站到了我椅子后方。 而对面桌席的人,正沉默地望着我们。 刚进包厢时他落座的、沢田旁侧的位置至今还空着。山本十分自然地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而后摆出了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眨着眼问:「跟我的棒球赛怎么了?」 我:「……」 朋友,你插/入的时机可真是妙啊。 我咽下了留在喉间的后半句话,硬生生转了话锋:「跟你的那场棒球赛,最近可能不太行,工作太忙了,有些累。」 山本正用筷子挟起一片鱼生在灯光下仔细瞧着,闻言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爽快地答应道:「好。」 还没等我暗自窃喜,他又笑眯眯地补上一句:「那我们年后再打。」 我笑容顿时一僵。 好傢伙,本来只是有意向但还没影儿的事,这一拉一扯间硬是连时间也定了,直接锤了半个影子下来。 沢田低着头,默默听完了方才一大段高端的话术推拉,似乎没忍住似的,又从鼻腔里溢出了一声闷笑。 不过他这次反应得很快,匆忙压平嘴角,往自己嘴里拨了一大口菜,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可我听到了。 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我眯起眼睛,再次派出了罪恶的小手,隔着衣服捏了一把他腰间的肉。 ……别说,有点硬,还真不太好捏。 沢田侧过身体躲开,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到了他膝上,摇了摇头,低声说:「别捏,痒。」 他要是不痒,我就不会特意去捏了。 沢田今天穿的是加了厚绒的牛仔裤,牛仔裤表面沙沙的,手搁在上面不是特别舒服。我动了动指尖,沢田却似乎以为我还要再捏他的痒痒肉,掌心张开,愈发将我的手裹了进去。 现在,我是抽也抽不出了。 只是还没等我发出严正抗议,包厢内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唿。 「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的校花京子嘛!」 京子? 我耳朵动了动,转头朝包厢门口望去,就见那位胖胖的班长用着浮夸的语调,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金棕短髮,容貌端正秀丽,漂亮得像是从电视里走下来的女明星。 渡边给我看过的那张照片里,女孩子捧着盛放的花,眉眼几乎与她一模一样,只是面容年轻了些。 所以……这位应该就是沢田的初恋,京子小姐吧? 照片上看到时就觉得她长得很美,现在看到真人,顿时觉得她比照片还要漂亮。 京子小姐与先前的山本一样,刚一进来就被一群人围了上来。她站在包围圈的中心,挂着礼貌得体的笑容一一与其他人打招唿。 有人问:「了平前辈最近怎么样?我有看他的比赛,打得很精彩喔!」 等一下。 他刚刚说了……了平? 我脑子里蓦然浮现出那位嗓门很大的邻居的脸。 不会这么巧吧?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京子的回答。京子笑了笑,嗓音柔软:「哥哥吗?他结束纽约的拳击赛事回来了,最近打算在日本待一段时间。」 拳击。 再加上名字。 这下可以确认,隔壁的邻居先生就是京子小姐的哥哥了。 ……原来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渐渐的,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或许是聊天的气氛逐渐浓烈,话题不知不觉便有些偏了,一句调侃忽地从人群中冒冒失失地飘了出来:「说起来,尽管是年轻时候的事了,我们当时班级里不少男生其实都过你呢。」 随着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落了地,我明显地感觉到,沢田搭在我手背上的指尖力度忽地一重,整个人变得有些僵滞起来。 也轻易地察觉到,他紧张地往我这瞟了好几眼。 我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 在一起之后,我没有过问他之前的感情经歷,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何况那已经是学生时代的事了,在年少懵懂时期有所心动也再正常不过。 而如今,沢田说的话,做的事,跟他一起度过的时间,他传递给我的感情,都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 方才的那一句显然不太让人能接话,京子尴尬地站在那儿,表情无措。身旁的黑川似乎与京子是熟识,见状一改懒洋洋的姿态,立马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拨开了人群将京子带了出来。 第104页 「注意点,不要瞎说。」黑川虎着张脸。 有人笑了一声:「怎么是瞎说,连我们班的吊车尾都喜欢她呢。」说着,他意有所指地扬起下巴,看向了沢田,「你说对吧,吊车尾沢田?」 这人的语气离礼貌两字堪称是大相迳庭,瞧着明显是喝大了,脸被酒精熏蒸得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那红乍看上去是虚浮的,就像是薄薄的面皮上被涂抹了厚厚的一层油脂。 我缓缓地皱起了眉。 沢田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我这里,随着话音落下,他唿吸一下急促了。他轻轻拉着我的手,将我往他身边拽了些许,凑近细细端详了一番我的表情,然而他似乎误解了什么,眼底很快浮现几丝慌张,随即低头附上耳边,压低了音量说:「那个,他说的喜、咳,你、你听我一会跟你解释。」 他语速又急又快,明显是有些慌了;我看了看他,安抚性地蹭了蹭沢田的手,然后重新望向了出声的男人,很认真地问:「请问,你说谁是吊车尾?」 -------------------- 先更后改 第59章 ======================= 那男人酒精上头, 喝得醉醺醺的,大着舌头,含混不清道:「吊车尾……不就是吊车尾的意思吗?是、是说他干一件事就弄砸一件事, 成绩垫底,运动也垫底, 这、这不就是吊车尾吗?」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原因, 男人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不怎么连贯。 我「啪」地一声摔了筷子, 眉头越蹙越紧, 他身周的朋友瞄了一眼我的面色, 而后去伸手拉男人的胳膊,打起圆场劝道:「你看你,醉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少说几句吧!」 那男人满身酒气,用力拍开了自己朋友的手,跌跌撞撞走了几步, 脚下踉跄,差点一个没站稳。先前被他拍开了手的朋友还在揉着自己的手背, 见状又匆忙去扶他。 男人撑着桌子, 借着朋友的力,摇摇晃晃地寻到了一个空位坐下。似乎有了位置坐着之后令他恢復了几分力气, 嗓门听起来也比先前更大了。 「我不清醒……我清醒得很!怎么了,这不都是大家的当初的共识吗?现在来说我不清醒……你那时候不也这样认为的吗?」 男人伸出一根食指, 颤抖地指着我,「你、你知道沢田在国中的外号是什么吗?是、是废柴纲, 做什么什么都不行的废柴!」 这话一出, 原先还有其他在窃窃私语的人也顿时住了口, 都朝这边望来。 我掀起眼皮,沉默地往四周扫了一眼。有些人不小心与我撞上视线,又匆匆别了开来。 场面一下子冻结成了冰,静得可怕,像有种窒息的寂静在逐渐蔓延。 站在男人身旁照顾着他的朋友,闻言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瞟了我好几眼,使劲推搡了一把男人的肩膀,低声喝道:「行了,在别人面前瞎说什么呢!看你,都醉成这样了还在胡言乱语,赶紧喝点茶清醒清醒!」 那朋友似乎是怕了男人的一张嘴,急急忙忙就去了包厢门口喊来服务员准备茶水。然而在他手忙脚乱想要堵住男人嘴巴的期间,山本的声音沉沉响起了。 「我从来没像你说的那样想过阿纲。」山本皱着眉,显然也并不贊成男人的一番话,神情极为认真,「阿纲人很好,有自己出色的优点。之前去真人密室也是多亏了他解出谜题,不然我们就得卡死在关卡里了。」 男人摆了摆手,头慢慢栽倒下去,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人好……哦,我想起来了人确实挺好——」 他砸吧砸吧嘴,仿佛还在回味残留的酒味儿,片刻,才说不清是嘲笑还是戏嚯地嗤了一声,接着往下,「挺好使唤的。得亏有他,无论是检讨跟值日都不用担心了,偶尔还能有点零钱花花,你说对吧,野田?」 男人捅了捅朋友的胳膊,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 被他称作野田的人脸色顿时一变,手里原本端着才刚刚倒好茶的茶杯,正打算递到男人面前,此刻却勐地一下放到了桌面上,微黄的茶汤剎那洒湿了洁白的桌布。 「你神志不清楚,赶紧闭嘴吧!」野田面色极其难看。 我扭头看了看沢田。 结合沢田说的国中那段经歷,很明显,这些就是欺凌他的人。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方才开始就沉默地抿紧了唇,没吭一声。 我于是又转回了视线,缓慢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沉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鼻翼翕动了几下,烦躁地嚷嚷:「你现在来兴师问罪来干嘛?这可都是沢田自己答应的,他自愿——」 「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野田匆忙挡了上来,讪笑着想要煳弄过去,「就是年轻的时候跟沢田开了几个小小的玩笑,都已经过去了。」 「不是自愿。」 沢田平静地说出了自男人挑事以来的第一句话。 野田:「所以说,都过去了,就是一些玩笑——」 「只有好玩的才能称之为玩笑,你觉得是,那就是认为它好玩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出声打断了野田。然后拎起挎包,从位置上起身,疾步向包厢门口走去。 短靴重重踩在地面,发出了沉甸甸的、密集的脆响。我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包厢门口,手拍在了门扉上,然后勐地一用力,虚掩着的包厢门顿时发出一声「咚」响,应声敞了开来。 第105页 「既然你觉得有趣,那不妨一桩桩、一件件当着大家的面都说出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也分享给外面的人,听听这么好玩的玩笑,听听你们当时对阿纲做的那些事,听听你们究竟是怎么让他『自愿』答应的!」 我站在门口冷声说完这一串,同时转头往包厢外望了一眼。 包厢外是大厅,此刻桌席上坐满了人。因为房门突然被拍开,撞出了一声很大的响动,加之我刚刚也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因此引得大部分人都诧异地朝我这边瞧了过来。 野田的脸色此时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了,僵硬无比,臭得犹如粪坑里的石头。他不可思议地张着嘴看着我,就像是见到了什么超乎想像的事物一样。 我懒得再多瞧他,正好,外面的厅里有正在表演的店员,应该是商家为了活跃气氛的保留节目,店员手里正把着麦克风在讲漫才。 我于是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多巧,这还有个手麦,给你发挥的舞台也有了,别这么小气,赶紧去分享呀。」 我想了想,又眯起眼睛,善良地打上补丁,「如果你不好意思借麦克风,我可以帮你去借,顺便再帮你讲个开场白,介绍介绍你跟那位烂醉如泥的先生。」 野田:「……」 他咬着牙,始终不肯挪动半步。 「怎么不去?」我看着他,说到后半截话时,声线勐地冷了下来,「难道还要我扶你去?」 周围的窃窃私语一下子就多了起来,班长急匆匆地冲上来,作势要拉上我的胳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先进来再讲!」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我,就被早已几步跟上我的沢田掣制住了。 沢田身量高,班长却比较矮小,在沢田面前挣扎了片刻也没能成功脱开。 山本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沉着面色站到了我身侧。 「好好说,行,那今天就在这把说明白了。」我看了班长一眼,重新将目光移回到野田身上,「你不肯去,是因为你知道你们干得那点事儿上不了台面,见不得人,你说是玩笑,可这明明就是欺凌!」 「而时至今日,你,跟你朋友——」我顿了顿,视线缓慢地、凌厉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些人猝不及防间与我对上眼,又慌张地低垂了眼睛避开;有些人面色与野田一样,同样地难看。 「仍然没有一点要反省、悔改的意思。把校园欺凌这件事当作谈资的资本,模煳地想要归根为年轻不懂事。」我直视着野田,说,「在让我冷静之前,不妨想想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包厢内的人一瞬间鸦雀无声,可包厢外的人,离得近的却听清楚了我这番话,看野田的眼神顿时也变了。 此起彼伏、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了起来;指责、数落的话语化成了利箭,锐利地刺进了包厢。 这支利箭仿佛霎时间搅动了粘稠得犹如固质的氛围,班长沉默半晌,忽地说道:「野田,你、你就道个歉吧,记得拉他一起。」 班长手指点了点已经醉倒在桌上的男人,「你总不能让大家都被别人当笑话看吧?」 这句话落地后,旁边也有人渐渐起声附和。 「是啊野田,要说这事儿原本就是你不对,道歉也是应该的。」 「这、这当时我们喊那个外号也没想那么多,看你们叫了就跟着随口一叫……怨也是怨在你身上呀!」 「野田,赶紧让这事儿过去,外面的人都在看热闹,别到时候弄得连我们也跟着难堪。」 京子蹙着细细的眉,也柔声劝道:「野田,如果你真的做了那些事……那你于情于理,是应该道歉的。」 在他昔日亲爱的同学的连声催促,以及外面顾客给予的非议压力之下,野田难堪地咬紧了牙关,他愤恨地抬起眼扫视了一圈他的同学,不得不垂着头颅弯下腰,低声下气、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抱歉。」 「大点声,听不见。」我平静道。 「我是说,我为那时候对沢田做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他咬牙切齿地将声量放得大了些。 「还有一个人呢。」 野田望了面孔贴着桌面、还在沉睡的男人一眼,拽住他的衣服,使劲一把将他提熘了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面颊。 男人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只是眼神仍是迷茫的。他迷迷煳煳间被野田拽着站了起来,又被他压着弯下了背嵴,紧接着,野田的那只手移到了他的后脑勺上,用力往下一按。 男人的头顿时垂得低低的了。 「我们不该欺负沢田,对不起。」野田替男人又道了一声歉。 我静静望着野田充满了不忿的面庞,客气地、礼貌地笑了笑:「嗯,这次听见了。你这副明明不情愿却不得不迫于压力低头跟我们道歉的模样,还怪好看的。」 「你!」野田倏然抬起了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班长胖胖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拉住了野田,笑呵呵地打起了圆场:「既然他们已经道歉了,那你给个台阶也就下了,这事儿就算了结,成吗?」 其他人也在起闹:「是啊是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沢田,你就原谅他们吧。」 我瞥了他们一眼,一字一句慢慢说:「谁规定的道歉了对方就要接受?」 我盯着那个劝沢田原谅的人,那人见我望去,登时别开了脸。 第106页 「还有……你又不是当事人,你凭什么替他决定原不原谅?」 匪夷所思的脑迴路。 甚至让我感到有些神奇。 我深深吐出一口憋在胸腔里的气,转而看向了沢田,轻声问:「你打算怎么样?」 沢田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场面。包厢内空了一大截,野田跟醉酒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班长擦着额上的冷汗,而其余人都离得远远的,跟野田他们隔出了空荡荡的一圈。 乍眼望去,野田他们就像站在c位一样,显得局面有些滑稽。 沢田闭了闭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像嘆息一样说道:「走吧,不用再见他们了。」 这是他到现在为止,说的第二句话。 我怔了一会儿,深深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离开的时候,山本是跟我们一起走的。 他也不想再在那里待下去了。 只是一路上氛围有些沉默,出于某种还残存在内心的、姑且可以算作生气的情绪,我步伐走得很快。 沢田始终落后我一步跟着。 山本似乎也察觉了这种微妙的气氛,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安慰似的拍了下沢田的肩膀,然后随意找了个藉口先行离去了。 他走后,沢田大跨一步追上了我,与我一同并列走着。 他偏过脸,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小唯,你还在生气?」 我气唿唿地「嗯」了一声。 「是因为……野田他们?」 「是,但不完全是。」 他愣了一下,沉吟几秒,语气更加谨慎了 :「那是因为……京子的事?」 我:「……」 完全不对! 他压根儿没意识到问题在哪。 我生气的是,他明明被人都那么说了,自己却还一直保持沉默,也不作反击。 我不可思议地瞪了他一眼,只觉得心里的那团气膨胀得越来越大了。 ——谢谢,我男友真的很会气人。 -------------------- 放假,好想放假啊啊啊啊(嚎叫)(变成大猩猩)(大猩猩捶胸)(盪树藤)(飞进树林) 第60章 ======================= 沢田被我瞪了一眼后, 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大概将我的瞪眼讯号完全理解错了,苦恼地拿手轻颳了一下自己脸颊,然后想了想, 瞄着我的面色,试探性地说:「那个……关于京子的事, 现在去想的话, 其实那时候可能更类似于一种羡慕与憧憬,像是小透明对于被簇拥着的中心的一种嚮往——」 求生欲挺好, 但跟我生气的原因完全对不上号。 我不得不打断了他:「不对,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沢田看上去更茫然了。 他迟疑着张了张嘴, 语速极为缓慢:「能不能……给点提示?」 我眯起眼睛看向他。 看他这幅模样,就算晾他一晚上估计也想不通。 天气很冷,又是晚上, 唿吸间都带着浅白的雾气。手放在外面,很快就被冻得凉凉的,有点僵掉了。 我搓了搓手, 默默在内心嘆了口气,正打算直接告诉他, 沢田却在我猝不及防间拉过了我的手。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刚才的小动作, 轻柔地捧起我的手搓揉着替我暖手,维持了一会这个动作后, 他又用掌心包裹着我的手,就这样连着一起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 我愣了愣, 只觉得内心方才还膨胀得鼓鼓的那团气就跟被扎了个洞的皮球似的,一下泄了大半。 沢田的指肚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 我鼓了鼓脸颊, 双手在他大衣口袋里用力往下一按, 沢田一个不察,便被拽得身体也跟着压了下来,一张清俊疏朗的脸霎时离我不过几寸之遥。 他略显错愕地睁大了那双棕瞳。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干脆全部坦白:「我生气,是因为你刚刚面对那些人的诋毁时一言不发。」 「你明明完全有能力堵上他们的嘴。在我遇到危险时,无论是酒鬼那件事,还是面对木村,你都表现得比今天还要恼火,做得也很干净利落。」 「可一旦主角换成了你自己,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潮湿冰冷的空气随着唿吸灌入了肺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直白髮问:「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我跟沢田站的地方是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 周围很安静,夜色沉沉,将他温润的眉眼也浸润上了一点墨色。 沢田弯着腰,抿了抿唇,垂眼凝视着我,那点墨色落在他眼底,显得他眼里的情绪有些不真切。好半晌,他才开口:「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我眨了眨眼,十分认真:「可是你对我而言也很重要。」 被沢田捉住塞进大衣口袋里的手,被他捂得渐渐变得温热起来,我动了动指尖,说:「所以我希望你能多珍惜、多重视自己一点,不要只想着别人。」 沢田沉默地注视着我。 他的头髮在夜色中被覆上了一层朦胧的阴影,显得比往常要暗沉些许;可先前那点被墨色浸染的眼瞳却逐渐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点点的晶光在缓慢汇聚。 他:「好。」 答应得倒很爽快。 瞧着也不像是敷衍了事的样子。 我正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沢田却忽然将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盖到了我的后腰,然后往前一按,我整个人就贴上了他的胸膛, 第107页 铁灰色大衣的质地很硬,表面微微有些粗糙,被风吹得冰凉冰凉的,脸一贴上去,霎时间冷得我一哆嗦。 沢田顿了顿,然后稍稍拉远距离,将大衣的羊角扣解了敞开来,再重新把我整个用大衣裹起来搂进了他怀里。 大衣里是件柔软的羊绒毛衣,带着股子温热,也有沢田身上好闻的雪松香气。 他心脏的跳动声近到清晰可闻,仿佛就是贴着耳根响起的,与此同时,青年低沉润和的声音也从头顶传了过来。 「抱歉,我以后……尽量注意。」他语气诚恳。 认错态度良好。 剩下的那半团气此刻也慢慢消了,我拽着沢田的大衣领子、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狠狠蹭了一把,然后从他大衣里探出头,故意兇巴巴地说:「说到做到。」 沢田迅速地「嗯」了一声。 我又打量他半晌,随后扬起下巴,伸手指了指小路尽头、与主路交界处的小贩。 他手上正握着一大把卡通波波球。 「我要那个。」我说,「你给我买了,我就不生气了。」 沢田顺着我的视线望去,脸上闪过微小的诧异,但仍舒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我挑了一只里面有卡通兔子的波波球。 波波球底下是一根发光托杆,方便人拿着,球外层则包着透明软壳,里面装着兔子模样的卡通气球,led灯串环绕在软壳与气球的夹层中,在黑夜中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像是五颜六色的星辰汇聚成了一整片璀璨星带。 我一只手握着这条触手可及的星带,一只手跟沢田牵着,只感觉先前的坏心情已经一扫而空。 我们沿着主路慢慢往商业街的方向走。 没过两天就是圣诞了,街上圣诞风味浓郁,各家店铺都在玻璃墙上贴了麋鹿、红衣白鬍子老人的贴纸,有些也在门口摆上了一株圣诞雪松。 商场还开着,大屏与灯光格外显眼;商场门前,停了好一段时间的音乐喷泉也终于再次启用。 音乐喷泉一轮结束,此刻水面正平静倒映着浓浓夜色。 也许是圣诞将近的缘故,喷泉不远处,沿街出现了一个卖热红酒的流动小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在小锅里煮加速了香气的扩散,那股勾人的馥郁香味明明隔了一段距离,却隐隐约约总在鼻尖萦绕。 我有些意动,晃了一下沢田的手:「阿纲,我们去喝那个吧?」 沢田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 「热红酒?」他问。 我点头:「对。」 于是沢田牵着我,往支起小摊的方向走去。 煮红酒的锅里浮着满满的苹果、香橙与去籽了的柠檬,还有一小点肉桂,桌旁则放着几瓶红酒跟一大瓶蜂蜜罐头。店主是两个年轻姑娘,年纪看着不大,面孔十分富有朝气。 两个女孩活泼又健谈,从与她们的闲聊间得知,这两个年轻姑娘还是在校大学生,摆摊也不是为了多赚钱,是为了小组课题调研。 热红酒的颜色很深,味道酸酸甜甜的,喝起来有非常浓郁的香甜水果味,一口下去,胃也变得暖洋洋的。 我手里捧着微烫的、装着热红酒的纸杯,只感觉连冬夜似乎也不是那么寒冷了。 「好喝吗?」其中一个女孩笑眯眯地问。 「挺好喝的,感觉跟普通红酒喝上去不太一样。」我把唇上残留的酒液舔去,诚实说道。 另一个女孩则取出小纸杯,往里面倒了一点没煮过的瓶装红酒递给我。 「再尝尝这个,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你觉得口感有区别的地方。」 这是她们的……课题调研? 我猜测着,放下手里端着的热红酒,又尝了尝普通红酒。 这好像是甜型的。 我正想着,那女孩的视线落在沢田身上,忽地笑盈盈夸道:「这是你男友吧?长得真好看。」 沢田原本正捧着纸杯小口抿着热红酒,闻言被短暂地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 「谢……咳,谢谢。」他好不容易平復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 我努力感觉着两种红酒的不一样,顺口答道:「对,他是咖啡店店主。」 「真好。」女孩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那你一定是咖啡奶茶免费畅饮吧?」 很可爱的说法。 我被她的简单朴实的说法逗笑。普通红酒已经被喝光了,我把变得空荡荡的纸杯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重新取回自己那杯暂时放在桌上的热红酒。 「你想要的话,作为你亲爱的朋友,我可以给你煮一大桶奶茶。」她同伴轻快地出声,「人工费免了,但你得出原料钱。」 女孩与同伴对视一眼,佯装恼怒去捶打同伴的肩膀,那同伴扭着身体躲开,打闹间两个人又挤作了一团,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 两个女孩的笑声清脆又富有活力,银铃一样飘荡在冬夜的街道里,叫人也一同被这快乐的氛围感染。 鼻尖是馥郁的酒香,口腔还残留着热红酒的香甜,手掌被温热纸杯熨烫得暖乎乎的,最喜欢的恋人就站在身边。 在这一瞬间,我感觉胸腔里顿时被一种满足而幸福的情绪填满。 新一轮的音乐喷泉开始了。 告别两个年轻女孩,我跟沢田在喷泉附近找了个长椅,就近坐了下来。 第108页 音乐舒缓悠扬,喷泉水柱随着音乐的旋律时而喷得高高的,时而又压缩成小小的一个点,在最高亢的音乐高/潮部分,粗壮水柱又会像人挥舞着手臂一样,交错而行,撑出漂亮的曲型拱桥。 喷泉四周是错落着的射灯,道道光线笔直穿过水柱,将飞溅出的水雾染得晶亮;那些瀰漫的冰凉水雾落在脸上的时候,就像闪烁着的星河在逐渐朝自己的方向往下坠落。 我在沢田颈窝找了个契合的位置,舒舒服服将脑袋埋了进去。 脸被润得潮湿微凉,我感觉自己应该是清醒的,可等这一轮音乐喷泉结束,我想要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脚底发软。 脑袋也轻飘飘的。 我又跌坐回了长椅上。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 但是……不至于吧?我才喝了两杯红酒,其中一杯还是经过蒸发的。 我努力挣扎了一会儿,才不得不沮丧地承认,自己大概率是又醉了。 沢田已经站了起来,我朝他伸出了两条胳膊,认真道:「沢田纲吉先生,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你的女朋友可能又喝醉了。」 沢田看上去有一剎那的惊讶,不过很快就被无奈取代。他宽容地背过身蹲了下来,肩线宽实而漂亮。 「上来吧,我背你。」他语气带了些无可奈何的纵容。 我于是双手圈着他的胳膊,手里拿着卡通波波球,慢吞吞地蹭上了他的后背。 很结实,很有安全感。 沢田脚下走得很稳,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就是我的身体总是会时不时的下滑,每逢这时,沢田总要将抱着我大腿的手用上几分劲,重新把我往他背上掂一掂。 我脸埋在他颈窝的凹陷处,问:「阿纲,我是不是很重?」 沢田:「……」 他沉默了一会儿,哭笑不得:「你现在是醉酒了还在给我挖坑吗?」 他鬓髮蹭着我的脸,略有些痒。我用飘飘然的脑袋瓜费力想了想,摇头:「不是,是在问,你累吗?」 「不重,不累。」沢田答得迅速。 「哦。」 我点了点头,安静下来,片刻,又转了转手里捏着的那根连着波波球的发光托杆,在他耳旁嘟囔:「阿纲,你知道重力的公式吗?」 「嗯?」沢田似乎一下没反应过来。 「g=mg。」我严肃地告诉他。 沢田:「……」 半晌,他才无奈地跟着重复:「好,g=mg。」 我于是满意地重新安静了下来。 好像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暂的一个功夫间,我们便到了家。 沢田背着我进了卧室,然后松开手,轻轻把我放在了床上。 我却还不想跟他分开。 于是我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黏黏煳煳地又蹭了过去,想要接着跟他贴贴。 沢田身体一僵。 我将手从他大衣里伸了进去,环住了他的腰,脸贴着他的羊绒毛衣使劲蹭了两把,感觉脑袋瓜都被雪松与木头香气熏得晕晕乎乎的。 「要不然……你今晚住我房间吧?」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 一键查询写作状态: 有没有快进键,一键跳过下一章 的那种?我真的很需要(头秃)(为难)(恶龙咆哮)(哐哐撞墙) 第61章 ======================= ……嗯? 等一下, 我刚刚说了什么? 我感觉被酒精熏蒸得迷迷煳煳的脑袋瓜一振,陡然清醒过来。 我缓缓在床上坐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沢田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邀请给惊到了。他面色有一瞬间的空白, 目光凝固在我脸上,而后长睫微颤, 眼底露出明显的迟疑。 他凝视我几秒, 忽然屈起长腿蹲下了身,视线落在与我同一水平线上。 他捉住我的两只手放在自己膝头, 喉结滚动, 深深看着我, 问:「小唯,你现在是清醒状态吗?」 刚才可能不大清醒,现在倒是太清醒了。 我对这种事也没什么抗拒心理, 反正迟早都会发生,既然刚刚已经冲动之下说出了口—— 我顺势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避开了沢田的视线:「我……我刚刚说的那句话,现在还有效。」 沢田进房间时, 腾出手开的是暖光灯。昏黄光线投映在床铺上, 晕开一片温柔光色。 沢田捉住我的那两只手霎时收紧些许。 然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我发现自己已经洗好了澡,换上了印着小黄鸭的睡衣, 正端端正正、老老实实地跪坐在床铺上,面前则摆着开机了的笔记本。 沢田是在我后面进的浴室, 此刻还在沐浴。 而我, 跟这台笔记本两两相对, 正在努力从网上汲取理论知识。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咔哒声响了起来,门被推开了。 我勐地把笔记本往下一合。 趿拉着拖鞋走动的声响后,床铺微微往下陷落,一个还带着潮湿温热气息的躯体旋即靠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爽的柠檬沐浴露香气。 我略显僵硬地扭过头。 沢田头髮吹得半干不干,还有一些湿润的小水珠藏在棕色髮丝间,像缀着点点晶莹的光。他皮肤很白,眼尾却被水蒸气熏得微微带了几分红,额发软绵绵地垂着,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软很好拿捏。 第109页 他一只手撑着床铺,俯身往我这靠了过来,好奇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新闻。」我随便胡诌了藉口矇混过去,然后小心抬眼看着他。 沢田穿着他那套已经叫人十分眼熟的真丝睡衣。睡衣领口不算大也不算小,因为俯身的缘故敞开了一小截,可以从缝隙中窥见胸膛流畅而扎实的肌肉线条。 ……怪惹眼的。 我忍不住瞄了好几眼,努力移开视线,然后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那个……你去买了吗?」 生怕沢田弄不清楚,我用手指小小地比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沢田一怔,霎时明白过来。这个洗完澡看起来软绵绵,非常好拿捏的男人,随后默默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了几个小小的四方形包装。 我目光落在那些包装上。 xl,超薄款。 我:「……」 我盯着包装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盯着沢田的脸瞧了半天。 他浓黑的鸦睫也被浴室里的雾气浸得有些湿,棕瞳像是覆着一层浅薄的水泽,在灯光下轻轻摇曳。也许是暖光灯的原因,他脸侧被晕染出的阴影都显得十分温柔。 我把笔记本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然后将耳边碎发撩至耳后,使劲一闭眼,鼓起勇气,倾身朝他嘴唇亲了过去。 但是显然,我忘记了初吻的教训。 人闭着眼,是找不准方向的。 我没亲到他的嘴唇,倒是磕到了他的下巴。 ……疼。 我抽身回来,捂着被磕疼的嘴唇,只感觉内心有个纸扎的小人在无地自容地跪着捶地。 沢田眨了眨眼,凝视了我片刻,而后抬起瘦长手指,轻轻按在了我的唇瓣上缓缓摩挲。 不,那大概也不能称之为摩挲。他指肚微凉,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着我的唇瓣,明明指尖还带着凉意,但被他碰触到的地方却像是撩起了一把无名之火,逐渐变得滚烫。 我脸颊霎时烧了起来。 我不确定他是觉得磕疼的地方跟其他部位一样,揉揉就能缓解,还是真的带了些别的意思,总之,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沢田的脸已经靠得极近。 近得唿吸都在彼此交缠。 我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沢田微微垂着眼,视线紧紧锁着我,而后低头吻了下来。 我并没有多作抵抗,因此他很容易就撬开了关口长驱直入。暧昧的交缠水声在寂静的卧室内迴荡,他吻得很温柔,可是却很绵长,像是有源源不断的浪潮袭来,我被憋得实在喘不过气,于是不由得往后仰了一点,试图拉远距离。 沢田很快察觉到我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一只大掌穿过髮丝扣上了我的后脖,然后以不容置喙的力度,重新将我压向了他。 我不禁睁大了眼。 不是,这兔子,怎么一下子变成黑心棉的了? 这个念头在最开始还能在脑海中勉强迴荡,没过一会儿,我就感觉脑袋瓜又开始晕晕乎乎,跟踩在云朵上一样碰不着边际了。 卧室里开的暖气很温暖,沢田的唇舌也很热,总之,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哪边更热;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盖上了高斯模煳滤镜,扭曲而朦胧。 脸颊湿湿的,天花板仿佛在往下滴水,床头柜似乎也在渗水,从卧室缝隙里透进来的客厅的那抹光好像也是水做的,在视野里一晃一晃,一会儿拉得细长,一会儿又变得宽扁。耳畔响起的喘息炙热,吹过的空调暖气很软,身下的床铺也软乎得不可思议,似乎是拿松软的棉花糖做成的、世上最柔软的床。 世界看上去有时过于色彩鲜艷,有时又是空白的。 可是沢田却似乎跟我感受到的截然相反。 他整个人像钢,像铁。 意识飘飘忽忽、即将被拽离身体的时候,隐约间似乎听见了男人沙哑而低沉的嗓音。 「我爱你。」他说。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窗帘拉开了一隅,洁净天光从这狭小的缝隙中奋力钻了进来,铺满了床头这一小方空间。 我人仍有些懵。 胳膊酸,腰酸,腿酸,哪哪儿都酸,手臂也好腿也好,累得抬也不想抬。 我感觉这一刻的身体完全不像是二十多岁正值青年的年轻人,而是一具已经六七十岁濒临暮霭的老年人躯壳。 我歪过脖子,往身旁看去。 原本沢田躺着的地方已经空了。 昨天我整个人迷迷煳煳的,到最后已经累瘫在床上,很早就睡了过去。但此刻床铺一点也没有昨晚凌乱的迹象,床单焕然一新,干净而整洁,我身上也被换上了另一套印着委屈猫猫头的睡衣。 封闭阳台上的洗衣机似乎在洗什么东西,发出闷沉而轻微的隆隆声。 卧室的门关着,但仍能听见细微的,像是在用油锅煎什么的声音。 隐隐约约,有烤面包的香气从门缝里探出小爪钻了进来。 我翻了个身,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沢田虽然是个炸厨房的厨房杀手,但是像那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比如用早餐机煎个午餐肉,或者用烤面包机烤个面包,再或者煮一碗只需要加调料的方便面,他还是干得来的。 只能说,高科技拯救厨房杀手。 我在床上缓了半天,然后用酸软无力的胳膊搬着自己酸软无力的腿下了地,将脚掌塞进了拖鞋,一步一步,擦着地面磨磨蹭蹭地挪向了客厅。 第110页 客厅闻到的油脂香气更加浓郁。 沢田在睡衣外套了件长袖的加绒卫衣,正用锅铲艰难翻着锅里的荷包蛋,美妙的油声在锅底滋滋作响。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匆忙间抬头瞥来一眼:「早饭马上好了,等一等。」 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去照顾他锅里的荷包蛋去了。 我手撑着桌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也懒得再拿手机,干脆盯着沢田浑身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背影看。 没等多久,沢田的爱心早餐就做好了。 就是……模样一如既往地有点微妙。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荷包蛋还是碎成了炒蛋,午餐肉有一小半焦了,烤面包倒是烤得正合适,垫在炒蛋与午餐肉的最底下。 他从冰箱里取来沙拉酱,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这双手,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费解。 虽然卖相一般,幸而味道还是很可以的。 我低头咬了一口,正想挺直背嵴夸他两句,刚直起身子,顿时听到腰不堪重负似的发出一声响亮的关节咬合声。 我:「……」 既酸又疼。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腰上绑了一个好几斤重的负重带。 大概是我僵住的表情太明显,沢田同样咬了一口烤过的面包后怔了一下,担忧问:「小唯,你怎么了?」 我幽幽望了眼尚不自知的罪魁祸首:「托昨晚某人的福,今天腰酸得厉害。」 沢田:「……」 「咳。」他清咳了两声,白皙面颊泛起几缕薄红,「抱歉,我以后注意。」 用完早饭,沢田让我侧着靠坐在沙发上,伸手帮我按摩着腰。 他的手法不轻不重,一点一点,从一侧按压到另一侧,虽然可能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但感觉腰酸舒缓了不少。 我脸搁在沙发扶手上,正舒服地哼唧着,沢田忽然冷不丁地出了声。 「小唯。」他说,「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跨年,要不要……去见见我妈妈?」 -------------------- 努力了(闭眼) 感谢在2023-01-15 15:00:00~2023-01-16 20:5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沐子、红豆蔻 10瓶;tem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 见沢田的妈妈。 这是不是……要见家长的意思? 我琢磨了一两秒, 忽然反应过来,挣扎着坐了起来,扭头望向沢田。 他安静且耐心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之前有听沢田说过, 他父亲常年在国外工作,不怎么回家, 因此家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母亲一个人。 也许是怕母亲寂寞, 所以想跟她一起过新年吧? 沢田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我只好自己胡乱猜测着。他的掌心还盖在我的腰上, 不急不缓地帮忙揉按着酸软的地方, 我想了想, 点头答应:「好呀。」 沢田闻言微微弯了弯唇,眼梢攀上几丝欣喜之意。 我也跟着放松地笑了一下,又忽觉不对, 突地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不怎么了解阿纲的母亲,也就是奈奈阿姨的喜好。 但第一次见对方家长,总不能空手去吧? 我凝重地按住了沢田还在揉着我腰侧的手, 犹豫着问:「阿纲,奈奈阿姨都喜欢些什么东西呀?」 结果, 还是买了一些最常见的水果跟牛奶礼盒。 今年最后一日的天很冷, 从早上就开始飘着雪,雪不大, 零零碎碎的雪花一沾到手上就化成了冰凉的水,唿出的白气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在半空冻成霜晶。 寒风凛冽, 我今天全服武装,穿了长款的白色羽绒服, 也戴上了毛绒绒的猫咪手套, 羽绒服自带的连体帽也尽量压得低低的, 就差再套个防风头盔了。 沢田穿着跟我一样款式的同色羽绒服。这两件是前些日子趁网上搞活动打折时买的,没想到如今一穿,发现还挺能挡风。 他看了看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我,浅浅笑了:「小唯,你现在好像一头熊。」 变成了一头熊的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沢田有肌肉的原因,他瞧上去也冷,但好像没我那么冷。 我小小地瞪了他一眼,哼唧两声,故意压沉了嗓音:「现在熊大人饿了,想要吃肉。」 沢田也跟着故作深沉地沉吟片刻,左右张望了一圈,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沮丧模样,眼底却含着笑,撩起羽绒服衣袖,将自己的胳膊伸了过来。 「没有其他肉了,要不你吃我吧?」 我:「……」 我震撼地望着沢田。 我怀疑他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到达奈奈阿姨家的时候,已接近晚饭饭点。 奈奈阿姨跟之前在照片上看到的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她眉眼与沢田有几分相像,很喜欢笑,身上有一种跟沢田很像的温润气质。 但又有点细微的差别。 比如,奈奈阿姨笑起来的时候,身周仿佛自带洋溢着一朵朵小粉花的背景。 屋子里开了热空调,暖乎乎的,方才在外面感觉到的寒冷渐渐消散,我搓了搓手,只觉得身体逐渐暖了起来。 就是心里紧张得很。 「这是小纲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呢。」奈奈阿姨笑盈盈地捧着脸,身周那些小粉花顿时开得更灿烂了。 第111页 羽绒服外套挂在了衣架上,我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上拉了拉。 穿高领毛衣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两天某只兔子食髓知味,导致我脖子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某些印记。 奈奈阿姨又转过头去,朝着沢田柔声道:「既然有了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小纲,要记得好好照顾人家喔。」 沢田认认真真地应了一声:「我会的。」 奈奈阿姨性格温柔,与她聊天是一件非常轻松愉快的事情,也不会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尽管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被盘问职业与家庭关系之类的心理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奈奈阿姨几乎没有问过我想像中会被问到的问题,只是在闲聊中因为谈到了职业相关,便浅浅提了一嘴。 直至她去准备晚饭,我不解地拉过沢田,才明白原因。 沢田已经提前跟奈奈阿姨打过招唿、介绍过我了。 「妈妈说,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她完全相信我的选择。」沢田捉住我的手,指肚安抚性地摩挲过手背,「不用担心,不用紧张,妈妈她人很好。」 「嗯,我知道。」从方才的闲谈中,完全能感觉出来。 我反握住了沢田的手,在散发着暖意的空调风与沢田信任而鼓励的眼神中,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晚饭奈奈阿姨做得十分丰盛,甚至对三个人来讲,有些超乎想像的多了。 而且里面大多还是我爱吃的菜,除了每年这时候必不可少的荞麦面外,还有一盘摆得满满的甜虾。 ——这大概也是,沢田告诉奈奈阿姨的吧? 确确实实,能从里面感受到奈奈阿姨满怀着的善意。 我不禁有些感动,抿了抿唇,真诚地说:「谢谢阿姨的招待,真的非常好吃,我很喜欢。」 奈奈阿姨对这句话的反应是,高高兴兴地又往我碗里拨了几大筷子的菜。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碗里的饭菜逐渐堆得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虽然真的很好吃,但是量……对我而言过于多了。 我闭了闭眼,给自己鼓鼓气,然后重新睁开眼睛,尽自己所能地开始干饭。 只不过,我最后实在力有不逮,不得不向沢田求助。 顺利接受到求救信号的沢田,从善如流地帮忙解决了剩下那半碗饭。 餐后,我撑得不行,便跟沢田准备散散步消消食。 雪还在下,而且比下午时要大了一点,我跟沢田没打算走很远,只想在附近略微逛逛。 巧的是,正好路过了一家在卖烟花棒的商店。 想到今天晚上就要跨年了,我立即跟店家兴沖沖地买了一大束烟花棒,准备凌晨在院子里放烟花。 回家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七八点,正值歌会开始的档口。 奈奈阿姨原本正坐在沙发中央看电视,见我们回来,往旁侧挪了挪,空出两个位置来,笑着拍了拍:「回来啦?坐吧,正好节目才放了个开头。」 我应了一身,转身往衣架上挂好了羽绒服,然后才在沙发上落了坐。 面前长桌上摆着搭配好的果盘,都是我下午带过来的,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了光洁的瓷盘中,除了葡萄这种要剥皮才能吃的,其他诸如苹果橙子之类,也俱都被贴心地切成了一个个适合入口的小块。 电视里的女星男星长得十分养眼,奈奈阿姨看着看着,指着其中一个清丽秀气的女人,惊喜道:「哎呀,这不是五频道晨间剧的女主角吗?她演技挺好的,没想到唱歌也好听。」 我顺着奈奈阿姨指的方向望去,待看清后说道:「这个人原本是歌手出身啦,之后才改行做的演员。」 我与奈奈阿姨聊得热火朝天,但这显然是沢田没有积累过什么相关知识的领域。他摸了摸鼻子,没能插上什么话,便干脆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默默地剥着葡萄。 等将葡萄晶莹的、浅绿色的果肉分离得差不多了,他胳膊一伸,将装着葡萄果肉的盘子递到了我与奈奈阿姨面前。 我一怔,惊讶地看向沢田。 原来……他刚刚是在我们两个剥葡萄? 我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心情有点小小的雀跃。于是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颗果肉,示意沢田张嘴。 沢田乖乖照做。 我捏着这颗葡萄,精准投餵到了兔子先生的嘴里。 第一颗葡萄,当然是得犒赏给辛辛苦苦替我们剥葡萄的苦力。 沢田用牙齿小心叼住果肉,我见状松开手,给了奈奈阿姨一颗,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 汁水充盈,果肉饱满,很甜。 我不禁满足地眯起眼睛。 歌会刚开始还好,听到后面就难免有些无聊。客厅的暖气又开得正好,逐渐的,奈奈阿姨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了下去,几度靠着沙发背打起了小盹。 而我一边听着歌手不断让大家「嗨起来」的喊声,一边正与沢田费劲脑汁、火急火燎地编辑着今晚零点准备发给朋友的贺岁信息。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好不容易,我们终于捱到了零点。 几乎就在一瞬间,手机屏幕顿时被爆炸式的消息塞满了。 通知栏不断跳出新的讯息,熟悉的人名在屏幕上快速跳动——渡边、库洛姆、浅野、山本,还有其他一些朋友,以及说不定即将产生合作机会的商业伙伴入江,和才加上不久的隔壁邻居了平先生。 第112页 我点了开来,一一发送事先已经耗费不少脑细胞编辑好的贺岁消息,然后收起了手机,从衣架上取下羽绒服穿了上去。 沢田比我要先一步做完这两件事。他蹑手蹑脚走到沙发前,轻轻摇醒了陷入沉睡的奈奈阿姨。 奈奈阿姨睁开眼时,眼神仍是迷茫的,明显还没回过神。 「妈妈,新年了。」沢田说道,取来奈奈阿姨的外套递给了她,然后自己也套上了情侣款羽绒服,拉开了客厅通往院子里的落地门窗。 寒风一下子倒灌了进来,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鹅毛一样的雪花打着旋儿从天空倾倒了下来。 沢田拿上了打火机,又拿上了那一大束仙女棒,招唿着我们到了院子里。 外面很冷,比下午还要冷,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我没戴手套,尽管冻得手都有些僵了,可心情却是兴奋的,在原地踮着脚,轻快地小小蹦跶了几下。 沢田笑着抬手颳了一下我的鼻樑,把我给凉得浑身一激灵,霎时后退几步,警惕地与他拉远了距离。 他顿了顿,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仙女棒,在仙女棒的引诱下,我没骨气地再次靠近了他,从他手里接过了仙女棒。 沢田又点燃一根给了奈奈阿姨,最后才给自己点上。 烟花棒棒尖是毛绒绒的一团辉光,由中心向外点状扩散。这些点状星火密集得连成了一条条火线,极亮,在飘着雪的黑夜里明耀得像是迸裂的火红星辰,也像是一株松树上挺立着的松针。 雪落得飘飘洒洒,屋外街道的路灯将雪花映成了一片金色,仿佛一大盆闪着粼光的金粉迎面罩下;远处,传来了遥远而沉闷的钟响,一声又一声。 我嫌一根不够玩,又缠着沢田给我点了两根同时点着玩。奈奈阿姨手里捏着根烟花棒,站在落地门窗前宽和地看着我们玩闹。 「戴上帽子,别着凉了。」她叮嘱。 奈奈阿姨人瘦,肩膀又窄,看上去会显得有些单薄。但她此刻站在那儿,眼神平和又温柔,身形虽瘦却挺拔,无形之中却给人一种沉默的安定感。 就像不管过了多久,作为一个可靠的港湾,她始终都会站在那儿。 我怔了一怔,心里油然腾升起些许奇妙的感触。 我之前曾对渡边说,自己不知道家人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但现在,经过这一天与阿纲、奈奈阿姨的相处后,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包容的、舒适的、就像置身于温水一样,可以叫人全然放松的。 手里的烟花棒燃尽了,我偏头看了看沢田。他头髮上落了一些雪白的晶花,微垂的长睫也沾满了点点晶莹,鼻尖被冻得通红,手里同样捏着一根快燃烧殆尽的烟花棒。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沢田掀起眼皮看来,眼底那一抹欣悦笑意霎时完整地露了出来。 他也很高兴的样子。 我耐心等着他那一根仙女棒烧完,然后蹭到他身边,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怎么了?」沢田一怔,口吻诧异,但还是顺势将我揽入了他怀中。 「没什么。」我抬头,笑眯眯地望着他,「就是……祝你新年快乐,兔子先生。」 沢田眨了眨眼,表情忽然温柔得像是要凝结成水滴落下来。他侧过脑袋,轻哂:「新年快乐,甜虾小姐。」 -------------------- 太困了,有错别字的话等明天再改。 下一章 590能出场,现在差不多已经快2/3的剧情写完了,剩下1/3把线收掉就差不多完结啦。 感谢在2023-01-16 20:56:12~2023-01-18 00:2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一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 第二天一大早, 吃过年糕汤,我们便跟奈奈阿姨一起出发前往并盛神社参拜。 正日,一路上跟我们一样来神社的人不在少数。 雪下了一晚上, 这会儿已经停了,天空逐渐放晴, 一道道金灿阳光穿透云层罅隙, 锐箭一般投向大地。 远远的,便能望见那有着通红支柱与横樑的鸟居。 身着巫女服的少女正在清扫鸟居的积雪。 她看着很年轻, 至多不过十七八岁, 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学生气。天气冷, 少女在巫女服外又加了一件长款羽绒服,似乎是因此有些行动不便,她打扫的动作很慢。 她好像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慢吞吞地抬起了头,正巧与我撞上了目光。 她不闪不避,从容地朝我点了点头, 算是打了声招唿,用一根红束带松垮挽在身后的黑色长髮也因此垂落至胸前。 我一怔, 也露出笑容, 友善地朝她颔首。 并盛就这么一个神社,我平时不常来, 往年一个人过年的时候,也懒得来神社参拜。说起来, 虽然我算是并盛本地人,但这位巫女小姐竟然是今日第一次见。 互相打过招唿, 我便移开了视线, 跟随着人群通过了鸟居。 净手, 投钱,摇铃。 清脆的铃声叮铃响动着,我闭上眼睛,拍掌鞠躬,许下今年的愿望。 参拜完成后,就是求籤了。 我摊开双掌,先各自往两边掌心吹了口气,企图吹走不好的坏运气,然后才从签筒里抽出纸签。 第113页 我手上进行着展开纸条的动作,眼睛却闭了起来,过了几秒,又忐忑地睁开了一条缝。 从这条缝里望出去,事物都显得模模煳煳,但纸条上打头的那个加粗「凶」字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视野。 我:「……」 新年第一天,这叫个什么事啊! 我沮丧地完全将眼皮睁了开来,又探头去瞧沢田的。 很不巧,他手上的那张纸条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映着大大的「凶」字。 沢田瞧着也像是哽住了,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 这是什么倒霉情侣。 我把自己的纸条往他那张旁侧一放,坦诚地展示给他看:「阿纲,你知道我刚刚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什么?」他下意识追问,目光同时落在了我的纸签上。 「我跟神明大人说,去年虽然也有遇到一些糟心的事情,但是也碰到了许多让人开心的事。所以希望今年的糟心事少一点,遇见的好事多一点。」 「然后……」沢田看着我的纸签,补刀,「神明大人拒绝了你?」 我:「……是的,他拒绝了我。」 扎心了不是。 幸好,虽然我跟沢田两个是纯纯的倒霉蛋,但奈奈阿姨抽到的是「大吉」。 奈奈阿姨,一个充满了福气的吉利蛋。 我们两个倒霉蛋要去绑签化凶,吉利蛋女士则打算去替我们两个买些御守,所以暂时分了开来。 挂签的架子上已经绑了一些纸签。我一边摺叠着自己的纸签,一边跟沢田聊天。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料到自己会拥有一个正在交往同居的男朋友。 而且,还是先答应了求婚,才正式交往同居的那种。 生活戏剧化得像一场电视剧。 我把凶签折成心形绑了上去,一边想着,一边对比着以前,突然腾升一种奇妙的感触。 去年上半年也有感到高兴的事,可是自从与沢田相遇以后,觉得开心的事情似乎一下多了起来。 我脑内不期然划过当时在咖啡店与沢田初遇的那一幕。 我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灿烂得连店里都是满室金黄。沢田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黑长裤,整个人沐浴在晨光里,清爽而干净。 想到这,我扭头看向了身边的青年。 他正抬着胳膊,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挂着凶签,连体的羽绒服帽子半落不落地搭在他后脑勺,因为冷,白净肤色被冻得泛起了点红。 他大概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挂上籤后便转过脸来,恰巧与我对上了眼。 然后,沢田十分自然地牵过我的手,熟练地塞进他的羽绒服口袋里,问:「怎么了?」 除了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摸上去有些凉,口袋的其他地方很暖和。 我歪头端详他片刻,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我第一次在咖啡店见你的感受。」 「嗯?」沢田从鼻腔里发出代表疑惑的一声闷哼。也许是怕我冷,他仔细顺平了我的头髮,将我耳边碎发别至耳后,又帮我盖上了羽绒服的帽子。 视野被黑压压的一片遮挡了些许,我撩起帽子边缘,笑盈盈地说:「我喜欢上你的瞬间,感觉就像经歷了一场盛大的宇宙大爆炸。」 沢田的唿吸陡然一滞。 他怔怔锁着我的视线,突然有些狼狈地别开了视线,拿手挡住了上半张脸,不让我看他的眼睛。 「等、等一下,小唯,你怎么突然……」他语句一瞬间变得渐渐磕绊起来,耳根红通通的,不像是冻的,瞧着更像是烧红。 ……好像害羞了。 自交往以来,看似主动权在我,但总有一种无形之间被沢田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没想到现在居然出乎意料地扳回了一城。 我于是双手用力,把他拉得往下压低了身子,然后正大光明地抱住了他。 「新的一年,也请你多多指教啦。」我说。 沢田愣了愣,顺势紧紧回拥住了我,清润嗓音中含着些许笑意:「嗯,也请你多指教。」 回去的路上,又要再次通过那条长长的鸟居。 巫女小姐已经清理完了鸟居前的积雪,寻了个长椅垫上了软垫,正坐着安静地在看书。 那本书很厚,书皮被她的手肘挡住了大半,只能看见封皮上的最后几个烫金大字。 空间理论。 我好奇地瞥了一眼,但很快,涌动的人群就将巫女小姐的身影挡得结结实实,完全看不见了。 我只好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 趁着年前刚把新项目结束,加上之前年会抽到的那两张海岛旅行券还没用,我干脆又请了几天年假,连着正月的假期一块准备勇闯海岛。 出发前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葛兰西岛不愧是花费巨资改造的高档旅游景点。岛上水绿山青、风光旖旎,玩乐设施与住宿酒店也建造得十分周全,而且,据电话联繫时的酒店的工作人员介绍,偶尔也会有海豚成群结队的过来靠岸嬉戏。 要来这座原本的无人岛,需要先坐飞机到指定地点再坐轮船,路程遥远,等真的到了这座海岛,我已经累得连根指头都不想动了,只能跟游魂似的晃悠进酒店房间,然后脱下外套,一股脑扎进了床铺里。 第114页 好软。 软得像云朵。 忽而,我感觉身旁的床微微一陷。 我扭头看去,发现是沢田。 他跟我以同样的姿势趴在床铺上,清俊面容露着明显的困顿。 「要不……我们先睡一会儿?」他迷迷煳煳地呢喃。 我勉强抬起手,认同地跟他击了个掌。 一觉醒来,已经是夜幕降临。 屋子里没有开灯,静谧夜色如流水一般沉默地铺满了整个房间;银辉月光被托举着,浅盈盈浮动在这方黑水之上。 从占据了整块墙面的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窥见高高悬于夜幕的银白月亮,以及一片又一片连成玉带的繁星。 身边人的唿吸清浅而悠长,似乎还在沉睡。 我摸了摸空荡又扁平的肚子,挣扎着翻过身抽出手机,按亮了屏幕。 手机光霎时在墙面映出一小片白色的光亮。 离我们到达目的地,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怪不得肚子饿了。 我轻轻晃醒躺在身侧的沢田。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只胳膊还垫在我的脑袋底下。 「几点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尤带着浓厚睡意。 「是该干饭的时间了。」我随口回了一句,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准备去底楼餐厅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沢田慢吞吞地跟在我身后,走至一半,又发现房卡没带,于是急匆匆地回去拿房卡。 我准备在电梯口等他。 走廊很长,这会儿没什么人,我转过拐角的时候,视野下方却忽然出现了一点银灰色。 地上有一个打火机,不知道是谁粗心落下的。 我蹲下拾了起来,正想着要交给前台,却发现在安全通道口有个男人正低着头,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的样子。 他有着跟打火机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头髮,略长,整齐地在脑后扎了个小辫。手上捏着根尚未点燃的烟,冷峻的面孔上略带一丝烦躁,皱着眉翻遍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但瞧着好像一无所获。 他这个动作,应该是在找打火机吧? 我看了看手上捡到的这个打火机,刻意用拇指挡住了品牌名字,好心上前:「先生,请问你是不是掉了一个打火机?」 他维持着皱眉的表情,就这样看了过来,在看清我手上打火机的模样时,作势伸手欲拿。 我手微微往回一缩,避了开来。 男人掀起眼皮,那双犹如翡翠一般碧绿的眼眸也霎时落到了我脸上。 「先生,不好意思,能请问一下你丢失的打灰机是什么牌子的吗?」我礼貌询问。 男人面上的烦躁顿时更盛了。他沉默了几秒,才简短地吐出了几个字:「zippo.」 牌子对上了。 我移开拇指,将拾到的打火机交给了他。 然后,这位面容冷峻的先生连句感谢都吝啬地不想留下,只给我留了一个缄默的背影,就转身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我:「……」 行,我就不该捡那个打火机。 在这个拐角耽搁的时间有点长了,沢田很快就快步追上了我,大概是见我没走多远,略显诧异地问:「小唯,你怎么还在这?」 我闻言转身,正准备向他抱怨刚才那一通好心没好报的经歷,未曾料那扇安全通道的门却骤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被谁一下子大力拍开了,紧接着,一道影子就跟旋风似的掠过了我耳旁,冲到了沢田身边。 ? 我快速眨了两下眼,定睛一瞧,才发现这个身影很熟悉。 至少,在一分钟前才见过。 是那个丢了打火机的男人。 然而与方才不同,他此刻的神情简直称得上是如沐春风、意气扬扬,浑然不见先前的冷峻之色。 大相迳庭到让我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视觉出问题了,还使劲揉了揉眼。 然后,我听到了男人充满虔诚与激动的嗓音。 「纲吉先生!」他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 如果让小唯跟纲吉做对视不心动挑战—— 第1-3秒: 小唯:严肃/纲吉:严肃。 第4秒: 小唯:略有些绷不住/纲吉:保持严肃。 第5秒: 小唯:笑盈盈/纲吉:破功。 第6秒: 小情侣拥抱。 第64章 ======================= 这两个人……认识? 我目光在沢田与银髮男人之间来回游移着。 沢田一怔, 面露诧异:「狱寺?」 「是的,是我,狱寺隼人!」那银髮男人当即双脚并起立正, 身板挺得笔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模样看着简直如同宣誓效忠的士兵一般, 「刚刚在门后就觉得模模煳煳听到了纲吉先生的声音,所以立即沖了出来。」 「进修以及音乐会的事情快结束了, 这段时间暂时有了空闲, 听闻这座海岛有未知生物的传闻, 就想着过来放松一下。」他说,「纲吉先生,再过不久, 你最忠实的手下,狱寺隼人,就能回到并盛了!」 这位狱寺隼人先生的表情看着太过激动, 似乎下一秒就要握着沢田的手重重摇动。 我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于是拉过沢田到一旁, 与他轻声耳语。 第115页 「这是……你的小弟?」我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以沢田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是那种会收小弟爱好打架的大哥。 「当然不是。」沢田矢口否认, 神态露出几丝尴尬与窘迫,「是我高中时期的同学, 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是他……可能认知上有些差异,总是以手下自称。」 ……比起朋友, 更想当小弟? 我不禁望向规规矩矩站在原地的狱寺隼人。 他指缝间还夹着根烟, 菸头已经有焦黑的迹象, 但整根香菸并没有缩短多少,明显是才刚点燃就立即掐灭了。 没有对着沢田的时候,他脸上又恢復了先前的冷峻之色;他斜着眼,视线落在我身上,暗含几分探究的味道。 沢田轻轻搂了搂我的腰:「不用担心,狱寺虽然表面上是那个样子,但实际相处下来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我沉默了。 好不好相处暂时还不太清楚,但我能肯定一点,这位狱寺隼人先生的戏法一定学得很好,说变脸就能立即变脸。 沢田牵着我的手,重新走到了狱寺面前。 「狱寺隼人,高中同学,也是我关系很好的朋友。」沢田掌心平摊,指着狱寺介绍道,「是一个钢琴家。去年因为要筹备音乐会以及进修的相关事宜,人在美国,所以没能来得及给你介绍。」 说完,沢田又指着我,柔声说道,「藤间唯,是我很珍视的女朋友。」 沢田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之间浮动着浅浅的温柔笑意。 狱寺隼人的视线从沢田的面容落到了他跟我相牵的手上,然后,露出了一个我很难形容的复杂表情。 他好像意识到了在方才那段我捡打火机还给他的经歷中,他自己实在称不上礼貌可言;但这种认知又不是基于纯粹的歉意,而是因为我是他心里大哥的女朋友。 所以,他现在的脸上,吃瘪、惊讶、以及很难说清究竟有还是没有的懊恼,组成了一个仿佛生生吞下了条蠕动的活虫子一般的表情。 按理来说,我现在应该伸出手,跟狱寺友好地握一下手才对。 但是因为他表情实在太过丰富,加上之前他那并不待见我的态度,所以我在原地犹豫了一瞬,然后,这位狱寺隼人先生,就维持着那副奇奇怪怪的神情,别扭地、沉默地率先朝我伸出了手。 我猜他应该不常做这类的动作。 因为他的五官比他的动作更加别扭,在微妙的表情之下,莫名有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感觉。 明明伸出了手,但又让人觉得他也不是很想我握。 我一边想着,一边简单礼貌地握了一下,然后我们两个迅速地同时抽回了手。 在葛兰西岛的行程一共是四天。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我重新更正了自己对狱寺隼人的看法。 他不是不待见我,而是不待见除了沢田之外的所有人。如果真要论起来,我应该是他不待见的所有人中比较被客气对待的那一种了。 而面对沢田时,他就又是另一幅脸色。 灿烂得像是专门对着沢田的向日葵,也像是时刻甩着尾巴的小狗狗。 我知道这么想不太礼貌,但狱寺…… 真的很像会认主人的小狗狗。 在葛兰西岛的最后一夜,晚上的天空澄净得跟我们初来时一样。 狱寺听说刚刚有人看到了未知生物的影子,所以愣是敲开了我跟沢田的房门,把我们两个从电视前硬生生揪了起来。 银月高悬,星辰做的玉带横跨过浓墨铺洒一般的晚空,闪着细碎而璀璨的光,长长地、长长地坠入遥远的地平线。 葛兰西岛的景色好像无论什么时候看,总是漂亮的。 海滩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支了一盏灯,灯光是温暖的橘色,映得沙滩也变得像壁炉里「哔啵」燃烧着的壁火,橙泱泱的一片。 就连层层叠叠、接连不断扑上岸的浪花似乎也是柔软的。脚下沙子很细,狱寺专门带了个照相机,此刻正徘徊在沙滩上,一手举着他的相机,一手握着手电筒,企图捕捉到哪怕一点关于未知生物的蛛丝马迹。 我跟沢田窝在支在沙滩上的躺椅里,一边聊天,一边看着狱寺兴奋地在这左拍拍、往那右拍拍。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我都开始打哈欠,眼皮也逐渐沉重下来,正寻思着是不是该回去睡觉的时候,狱寺突然的一声喊叫,又霎时把我惊醒。 我茫然地睁开眼,就听见狱寺略带失望的嗓音遥遥传了过来:「不是未知生物,是海豚。」 海豚…… 海豚! 我勐地从躺椅上直起身,拽起还处于迷茫状态的沢田,一路小跑到了狱寺在的地方。 有一只……不对,是好几只海豚,正潜在靠岸的水里跟同伴嬉戏。 我生怕惊扰了它们,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就近观察着。它们似乎也不怕人,我大着胆子,试探性地探出掌心悬空停在海面上,等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海豚突然伸出了小脑袋,拿吻部悄咪咪地、迅速地顶了一下。 然后,它又立即潜回了水里。 触感冰凉,滑滑的,又很潮湿。 我兴奋地拉了一下沢田的衣袖,急忙跟他一起分享自己的新发现,沢田含笑听着,仿佛也很好奇的样子,学着我刚才的模样,掌心朝下向前伸了出去。 第116页 那只才顶过我掌心的小海豚,见状又飞速游了回来,转了个圈圈后如法炮制,轻轻用吻部顶了下沢田的手。 沢田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真的是滑的。」 难得有跟野生海豚亲密接触的时刻,而且风景也好看,我于是高兴地抬头看向狱寺,邀请道:「狱寺,用你的相机,我们一起跟海豚拍一张照吧?」 狱寺却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不是未知生物,不拍。」 我:「……」 拒绝得挺直白。 我垮下肩膀,重新缩回了原位。 沢田看了看我,劝道:「狱寺,难得来这一趟,就拍几张吧。」 然后,这个方才拒绝得迅速而直白的银髮男人,当即回应:「好的纲吉先生,没问题纲吉先生。」 我:「……」 我不由又瞄了狱寺一眼。 虽然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他的双标,但这么快的变脸绝技还暂时没习惯。 狱寺跨了两步靠近沢田,同样蹲了下来,然后调整了一下相机参数跟角度,按下了拍照键。 极细微的咔嚓声响起。 狱寺一连拍了几张,然后将相机给了沢田。我凑过脑袋,看着刚才拍的那几张照片。 照片是自上而下的角度,但是璀璨闪烁的星空与那片长长的星带也一起作为背景拍了进去。水波有着鱼鳞一般的银色光泽,有两只海豚似乎也知道在拍照一般,在水面上探出了两个小小的脑袋。 照片里,沢田正搂着我的肩膀,我们两个头靠着头,笑得很开心,而狱寺……狱寺好像不怎么在意拍照这种事,他没有为了拍照而特地拉起嘴角,但也没有摆出臭脸,而是平静地直视着相机的镜头。 ——算了,只要他不摆臭脸,就是成功。 我在其中挑了一张最喜欢的,然后让狱寺发给了我,打算回去后洗出来放进相框里,当做这趟旅行的纪念。 - 狱寺因为在美国有些事没处理完,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因此在坐轮船回到机场后便跟我们分了开来。 这趟旅行最累的地方,倒不是旅行途中,而是坐交通工具。 旅行结束后,我休息了两天才缓过劲儿,重新投入了工作。 周六一大早,家里的门被按响了。 沢田正在卫生间里,我看了一眼紧闭的卫生间房门,以为是快递,从客厅起身开了门。 第一眼映入的,是空无一物的空气。 ? 快递员呢? 我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却突然传来了一个软糯的童音:「ciaos.」 我下意识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长得可可爱爱,有着肥嫩包子脸的小婴儿。 他穿着一身夏威夷风的衬衫与长裤,在外面罩了一件儿童款的羽绒服,肩上则趴着一只长条状的绿色蜥蜴,手里还提着一个与他身量明显不符的、过于巨大的旅行箱。 我:「……?」 一个婴儿……一个奇怪打扮的婴儿,出现在了我家门前。 大早上的,我是不是出幻觉了? 我呆愣了几秒,然后抬手,使劲揉了一把眼睛。与此同时,我听见这个奇怪的婴儿用一点也不符合他年龄的语气,彬彬有礼地问:「你好,沢田纲吉在吗?」 口齿清晰,言语也十分具有逻辑。 ……不对,说到底,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不是应该还在襁褓里含着奶瓶吗?这是什么生命奇蹟? 我感觉脑袋一下子混乱无比,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正陷入混沌的时候,卫生间却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嗙」,像是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然后,沢田慌慌张张地从里面沖了出来,甚至因为太着急,还在地上摔了一跤。 然后,我听到了他饱含着不可思议的叫喊:「老师!」 -------------------- 明天陪家人过节,大概率是没有更新了,所以今天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评论区揪二十个宝宝送上小小的红包,270祝大家兔年大展鸿兔,兔飞勐进! 感谢在2023-01-19 18:36:58~2023-01-20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一只、井默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 老、老什么? 阿纲是不是刚刚称唿这个扮相奇怪的小婴儿为……老师? 还是……我又幻听了? 在我饱含着巨大震惊的视线里, 这位小婴儿泰然自若地绕过我,拖着行李箱进到了玄关。然后,他在鞋柜旁侧松了手, 就这样放开了行李,自己随意找了双拖鞋换上, 背着身上的小背包, 「啪嗒啪嗒」地趿拉着拖鞋进了客厅。 我睁大眼望着小婴儿迤迤然的背影,又望了望沢田显得莫名有几分愁苦的面容, 重重往下拉了一把他的衣袖, 轻声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沢田苦恼地抓了把松软的头髮:「他叫reborn……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 高中时有一位很严厉的家庭教师吗?」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瞅着我的面色,「那位家庭教师, 就是你眼前的小婴儿。」 我感觉脑子里啪地一声,像是有根线忽然烧短路了。 小婴儿……能当家庭教师? 第117页 我张了张嘴,闭上, 又张了张嘴,直至好几秒过去了, 才喃喃着问:「你不觉得……这太魔法了吗?」 这句话似乎没控制好音量, 被那位reborn听到了。他转过身来,面色也没有不快, 只是不知何时已经换下了那副夏威夷度假风装扮,此刻正穿戴整齐在身上的, 是连小朋友都能一眼认出的死神小学生西裤套装。 reborn淡定地将蝴蝶结往嘴边一递:「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小孩的身体,大人的头脑。」 我:「……」 我无声且崩溃地看着他。 行, 合着你也是在游乐场被下药了是吧? 客厅内。 我跟沢田坐在沙发上, 与reborn面面相觑。 虽然一个小婴儿当家庭教师这件事, 听起来荒诞到像是精神病人描述出来的,但考虑到这个小婴儿本身就能跑能跳,完全称不上正常可言,所以…… 魔法的事叠加另一件很魔法的事,就显得不是那么匪夷所思了。 我木然地想着。 据reborn所言,他最近正好有了空闲在做环球旅行,又看到沢田的社交朋友圈,知道自己许久未见的学生交了有作结婚打算的女朋友,就顺手将最后一站定在了并盛。 行李箱是因为他下了机场就直接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去酒店,所以暂时也一块拖了过来。 这位reborn老师手里捧着沢田刚新鲜泡好的美式,眯起眼睛轻轻缀了一口,然后看向沢田:「这次来,也是因为你父亲託了我一件事。」 沢田面色有一瞬间的怔愣。 我眼睁睁看着reborn从背包里抽出一块平板,支起,随即熟练地开了视频通话。 视频通话没响几声,很快就被接起,屏幕霎时出现了一个鬍子拉碴的金髮中年男人。 他靠得极近,一张沧桑的脸几乎占据了整块屏幕,连脸皮皱起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阿纲!爸爸终于见到你了!发你简讯不回,打你电话不接,连朋友圈都屏蔽了爸爸……」说到这,这个中年男人重重吸了几下鼻子,「要不是奈奈跟我说,爸爸都不知道你交女朋友了。」 金髮中年男人稍稍远离了平板,扯过一张餐巾纸擤了下鼻涕,然后那张脸又重新靠近,撑满了整个屏幕,「爸爸还以为被你讨厌了,心灵都被重创了。」 我:「……」 不,能让脾气超好的阿纲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完完全全就是被讨厌了吧? 沢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倒是在一旁小口啜着咖啡的reborn悠悠开口:「帮忙一分钟,五千日元。现在第一个一分钟已经过去了。」 我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这……说是帮忙,结果居然是算钱的吗? 金髮男人闻言顿时抽身远离了屏幕,现在这个距离之下,屏幕终于能完整地显示出他的整个上半身了。 我这才发现沢田的父亲原来穿得很正式,打着整齐的领带,穿着笔挺的黑西装,背景是一整片白色的墙。 他挠了挠头上瞧着短而刺的金髮:「哎呀,差点忘了这茬,那就长话短说。」 「你好,藤间小姐。我有听奈奈介绍过你,我是沢田家光,阿纲的父亲。」 我下意识挺直了背嵴,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早上才刚起床,由于事出突然,我压根儿没来得及换衣服,跟沢田一样,穿的都是睡衣。 而且…… 我身上这件,还是印着小黄鸭的卡通睡衣。 更要命的是,我直至低头了才发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洗漱时不小心,睡衣上有白色的牙膏印。 我:「……」 哦豁,这印象分一下就掉不少。 我只好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重新抬起头,对着屏幕客客气气道:「你好,家光叔叔。」 沢田家光笑了笑,然后随口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说来也巧,你父母居然正好是我同事。我一听姓氏耳熟,就去问了一下,没想到我儿子交的女友真是他们的女儿,也挺有缘分的。」 ?! 我霎时震撼地睁大了眼,感觉整个人都被这条消息砸得晕乎乎的,大脑顷刻陷入了罢工。 我是听自己的父母说过,他们在欧洲工作…… 但可没听说过他们是在水产公司啊?! 突然,我觉得手心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覆上,然后被轻轻捏了捏。 我恍惚扭头望去。 是沢田。 他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侧脸沉静而凝重,可没等我缓过神,平板里又顿时传来一声巨大到仿佛撼动了耳鼓的声音。 「voi——!家光!你凭什么把任务——」 随着一声门被踹开的巨响,一个有着一头银白长发、神情兇悍的男人突兀地闯进了屏幕里。 他瞥了一眼平板,似乎意识到了还有第三方在,匆忙剎住了刚才的话头,改而挑起了半边眉头,面上露出些许诧异:「你在视频?」 沢田家光脸上顿时明显地闪过一丝慌乱。他急忙把平板移到另一个方向,摒除了方才银白长发男人的身影,然后语速极快地收了尾。 「另一个项目组的队长来找我了,他是个急性子,先不说了,我要去忙了。阿纲,今天打这通视频来,就是想跟你说,过几天爸爸公司放假,能抽空回一趟日本,能趁这段时间多陪陪你跟妈妈。」 第118页 「那就先这样,挂了。」话音落地的同时,屏幕暗了下来。 信息量太大,我怔怔地呆坐在沙发上,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就在这时,reborn收了平板,突然掌心朝上,平摊着向我们伸了出来。 「刚才一共五分钟,所以是二万五千日元。」 沢田沉默片刻:「……等一下,你这是让我们付的意思?」 reborn啜完最后一口美式,理所当然地抖了抖掌心,勾起唇角:「当然。本店只接受预付或者现付,概不赊帐。」 - reborn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据说他在担当沢田家庭教师的时候一直寄宿在沢田家,受了奈奈阿姨不少照顾,所以他今天办理完酒店入住手续,还要再去拜访一趟奈奈阿姨。 晚间,我洗完澡,窝在柔软的被子里翻看着通讯录。 跟父母的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不久前自己单方面给他们发送的信息上。 form唯: 我交男朋友了,有稳定结婚想法的那种。 回復过了几天才来,只有一句简短的「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回覆。 我咬着指甲看着屏幕,早晨沢田家光的话不经意间又划过脑海。 世上原来有这么巧的事……? 我正想着,身侧的床忽然微微陷落下去,一个尤带着潮湿热气的躯体靠了过来,轻轻拨开了被我咬着指甲的那只手。 是沢田,他洗完澡出来了。 「怎么了?」他问。 我熄灭手机屏幕,放回了枕头下,摇头:「没什么,就是早上的事……还有点没缓过神。」 沢田微怔。 他想了想,掀开被窝也钻了进来,然后屈起一条长腿,揽过了我的肩膀。 我自觉地在他颈窝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靠了上去,紧接着就听见清润低沉的男音在头顶缓缓响起。 「reborn是在我上高一的时候,作为父亲委託的家庭教师来到我家的。」 沢田说得很慢,像在边思索边组织语言,「虽然他本身就很神奇……我是指,明明是婴儿却完全不像婴儿这一点,教育也很斯巴达,但因为有他,我成绩确实有不少的提升。」 沢田的发尾仍沾着水汽,蹭到脸上有点凉意。我仰头看了看,发现他头髮只是短暂地吹了一下,大半还是湿的,于是挣扎着起身,想要给他找吹风机。 沢田似乎明白我的意图,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声「不要紧」,随即又把我按了下去。 「reborn大概呆了一年多,是在我高二离开的。」沢田接着往下,声音静静在房间里流淌,「六道骸和你说的……我……我跟他打过架,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这架打完就是期末考试,期末考结束不久,reborn就卸下了家庭教师的身份。」 我有些不解:「是因为你打架,所以reborn不做家庭教师了?」 「不,打架……咳,打架的技巧,甚至还是reborn教给我的。」沢田否认。 ……这是何等狂野的家庭教师。 我张了张嘴,更加困惑了:「那是为什么不教了?」 而且还是在高二,一个即将升上高三的重要节点。 「是因为,考核结束了。」沢田垂下眼,与我目光相依。 考核……?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期末考试吗?」 「那次期末考试,我确实跟上了班里中前排同学的成绩。」沢田说道,暖光灯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昏黄的影子,「因为学会了还击,欺负我的人也变少了,至少是有自主处理自己事务的能力了。」 我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所以,是因为你成长到了一个点,reborn才卸任的?」 沢田含含煳煳地应了一声:「reborn是这么说的。」 那这么看来……这位家庭教师,虽然要钱时一点都不客气,还喜欢奇怪的cosy,但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嘛! 我不禁在心里对reborn产生了些许改观。 但很快,这份才产生不久的改观就被击打得粉碎。 这是一个大好的周末。 阳光很好,天气也晴朗。 现在是早间六点。 按往常来说,我此刻应该沢田一起窝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美美地睡着懒觉。 ……按往常来说的话。 实际上,现在因为某个破窗而入敲锣打鼓的小婴儿,我跟沢田硬生生被他从床上叫醒揪了起来。 reborn穿了件运动套装,那条绿色宠物蜥蜴安静地趴在他肩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也是一副困极的模样。 reborn手里捏着秒表,装模作样地摁了几下,然后从嘴里吐出了世界上最残酷的话:「晨跑时间到,你们该进行健康的早间运动了。」 -------------------- 270的话吧得拆开来看,他不会在这种事上对小唯说谎(应该说他基本不会对小唯撒谎),说的确实全是真的,但并不妨碍他可以用具有真实性的语言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思维诱导。 等正文结束会出个小番外把这几个人的视角过一遍理清楚。 后面几天都要出去玩,嘿嘿,可能有更新掉落也可能没有,看情况再说,挨个啵唧大家一口! 感谢在2023-01-20 23:59:11~2023-01-22 23:1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loveyou 100瓶;清淮 12瓶;沐沐子、力求催更100年 10瓶;顾妲子 5瓶;小小一只 4瓶;指环铭刻着我们的光阴 2瓶; 第119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 晨、晨什么? 晨跑? 原来世上还存在晨跑这样的事? 我猜自己此刻脸上一定是一副活见鬼似的表情。因为这个词, 自我从学生时代毕业后,便果断被我从自己的人生词典中毫不留恋地打上了删除线。 我坐在床沿,偷偷在背后拿手指戳了戳沢田。他措不及防之下, 被我的小动作弄得一个激灵,然后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棕发, 重重抹了一把脸。 看起来他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遗憾的是没能起到什么作用,他嗓音仍掺杂着浓厚的睡意。 「reborn, 为什么突然要进行晨跑?」幸而, 沢田接受到了我的暗示, 沙哑着嗓子问。 「作为你曾经家庭教师的责任感敦促着我,不忍看到学生因为作息不规律而逐渐堕落下去。」reborn掐着秒表,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 沢田:「……说实话, 你只是单纯地觉得折腾我很有趣而已吧?」 reborn顿了顿,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别过了那张肥嫩的婴儿脸, 悠然道:「这全是你自己的揣测,我可没有承认。」 我听着他们俩一来一回跟漫才一样的拉扯, 不由出声打断:「那个, reborn先生,今天是周六早间六点。」 reborn:「我知道。」 我干脆从床上起身, 彻彻底底拉开了窗帘。虽然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是个大晴天,但目前这个时间点, 天光尚未完全大亮,光线雾蒙蒙的, 太阳还躲在厚重的云层中, 没能全部挣脱出来。 我在那句话前加了许多修饰性的定语, 再次重申:「今天可是连续工作五天后,对于上班族而言非常难得的,可以得到充分休息的周六。」 reborn:「我知道。」 我:「……」 看来他这是铁了心要完成晨跑运动了。 我看了眼沢田,趁其不备,默默卖掉了队友试图垂死挣扎:「那……我其实并不是你的学生,所以晨跑我可以不用参加吧?」 与此同时,沢田朝我这投来了幽怨的视线。 我假装没有察觉到的样子,手里拢起窗帘给它系上结。 reborn捏了捏鬓角那一簇长而捲曲、有着蚊香一样奇妙弧度的鬓髮,只吐出了短短几个字便掐断了我的求生之路:「同舟共济,有难同当。」 我:「……」 这该怎么回復?急,在线等。 没能成功将这个棘手的球推回去的我,自然也不得不陪着沢田一起晨跑。 大早上的,太阳半露不露,外面天气还是冷飕飕的。出门做拉伸运动时,正好碰上了同样从屋子里推门出来的笹川了平。 他穿着一整件冬季运动套装,看见正做弓步的我们时表情明显怔了怔。 「沢田,藤间,你们这是……?」 「晨跑的准备运动。」我有气无力地答道,同时瞄了眼坐在花坛边缘、充当监工的reborn,也许是没睡够的原因,我总觉得自己浑身没劲。 「晨跑……」笹川了平喃喃一声,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原来你们也热爱晨跑!那就极限地作为晨跑之友一起跑吧!」 大概是过于兴奋,他的嗓门听着好像又大了一些,惊动了在枝头休息的鸟雀,从树上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啾鸣。 我:「……」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我一点都不热爱晨跑! 相比较半路出家的我,笹川了平显然是晨跑的专家。 刚开始我们还能边跑边聊上几句,比如他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段进行晨跑,又比如他跟沢田其实是并盛中学差一级的前后辈等,诸如此类的话题,可没过多久,我就上气不接下气,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爆炸了。 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尤其是小腿,酸软得像是往筋肉里灌入了一大管柠檬汁,到最后,我已经几乎等于是整个人赖在了不计前嫌的好队友沢田身上,被他揽着腰一点一点搀扶着往前走的。 直至晨跑结束,我还始终有种自己的魂儿在半空直飘的感觉。 沢田让我靠在他怀里,喘着气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不、不太好。」我艰难地咽了口气,诚实回答。 沢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很快,我摸上自己的胸口,感觉里面也跳得快到像是在蹦迪。 笹川了平却依然很有劲,瞧着简直就跟体力超人似的。他热血澎湃道:「刚开始晨跑的人是会这样,等多跑一阵子,极限地习惯了就好了!」 多、多跑一阵子? 然后,某个有着可爱婴儿脸庞的始作俑者慢悠悠踱步过来,气定神闲地跟着附和:「说得不错,晨跑是需要坚持的。」 说着,reborn抬起了那双黑豆似的眼珠,微微勾起了唇角:「所以,明天还有。」 听听,这叫什么话! 我无力地耷拉下脑袋,简直恨不得直接晕过去跳到周一。 就这么过了一个周末后,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让一个除了上班就是加班的社畜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周末进行锻鍊,这是什么惨绝人寰的人间疾苦? 是时候该吹起反抗的号角了! 我郑重地在桌上铺开一张纸,然后叫住了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沢田,严肃地讲述了自己关于反抗军计划的初步想法。 第120页 沢田安静地听完了我的陈述,而后沉痛地闭了闭眼:「小唯,高中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鼓起勇气去拒绝一些reborn的要求。」 我眨了眨眼,直觉告诉我,他接下来还有话要说。所以我没出声,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但是……每一次,都被强行镇压下来了。」他幽幽说道,面露悲切。 我:「……」 不、不至于吧? 我攥紧了手中的笔,仍不死心地想要做垂死挣扎:「那……reborn什么时候度假结束?」 沢田摇了摇头:「应该还要再呆一段时间。」 我:「……」 我顿时颓丧地埋下了脑袋。 然而还没等我想出关于反抗计划的所以然来,另一件事便接踵而来。 沢田的父亲,沢田家光突然回到了日本,上门拜访来了。 他来的时候正好是下午,阿纲出门去超市买菜去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个。 我请到他客厅落座给他倒了杯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好端正了坐姿,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垂眼看着桌面。 氛围登时显得有些侷促。 裊裊热气从微黄的茶水表面缓缓淌出,翠绿茶叶沉淀在水杯底部。沢田家光端起茶杯,目光斜向了桌面一角的白纸上。 是我之前说的,要吹响反抗号角的那张纸。 而现在,与其说是反抗计划,不如说是一张写满了怨念与控诉、充满了血泪史的纸。 「看来你也被reborn折腾得不轻啊。」他哈哈一笑。 沢田家光看着似乎是个典型的社牛,性格十分自来熟。 我抽回那张纸,委婉修饰了一下:「是有点。」 沢田家光颧骨生得高高的,眼窝也深,因为上了年纪,眼皮显得有些松弛,是那种典型的粗犷长相。跟奈奈阿姨不同,一眼看上去,无论是气质还是脸,都很难让人瞧出他跟阿纲居然是父子关系。 他视线跟随着被我塞到桌子抽屉底下的那张纸,哂然道:「其实最开始,我没想过要给阿纲请家庭教师。」 我合上抽屉的动作一顿,诧异抬头:「但是,阿纲说是你觉得他性子太弱……」 「这个啊,怎么说呢,我当时确实、多少有一点这么觉得,所以在休息间隙跟……跟领导闲聊瞎谈的时候,无意间提到了。」 沢田家光低着眼,看着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茶杯,而后吹也不吹,也没试温,迳自就抿了一大口—— 果不其然,他被烫到了,坐在沙发上吹鬍子瞪眼,舌头朝外伸着,张大了嘴「嘶嘶嘶」直抽着气。 我吓了一跳,正想起身给他从冰箱最底层里拿冰块,却被他摇手制止了:「没、没事,晾一会儿就成。」 我迟疑地望着他。 沢田家光缓了一会儿后合上了嘴巴,但声音听起来比方才却显得要含混许多:「然后,领导就问要不要请个家庭教师,向我推荐了reborn。」 「那个时候,我其实也不太同意。」说到这,他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我好奇的表情太明显,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原因……嗯,reborn尽管教出的学生都很优秀,但与这同样出名的,是他尤其严厉而苛刻的教学风格。」 「所以对于这件事,我当时持有的是反对意见,领导那边的意思吧,是先试了看看。」 沢田家光手指摩挲着茶杯边沿,一点点转着杯子。眼皮耷拉着,微微遮住了眼珠,可在一瞬间,他露出的那一半眼珠顿时变得十分雪亮,神色也显得沉静而锋利。 有一剎那间,他的面容隐隐与面对木村龟毛时的阿纲重合。 但很快,他的神态又软化了下来,表情变换快到似乎方才他脸上展现出的锐利只是我的一种错觉。 「后来,我又跟reborn见了一面,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以我的名义请来了reborn作为阿纲的家庭教师。」沢田家光将茶杯递到嘴边,吹了吹,灌完一大口后又顺势拿衣袖抹干净了嘴角水渍,大咧咧笑道,「这茶不错。」 我拿着纸巾想要递过去的手僵在空中,又默默收了回来。 看沢田家光刚刚的表情…… 是请家庭教师这事儿在当时闹得不愉快吗? 我有些吃不准,因此沉默着没接话。沢田家光看我一眼,放下茶杯,又看了我一眼,挠了挠后脑勺。 「其实我这次来,除了想看看你们,还有一件你父母托我的事。」 话题转得太快,猝不及防之间被点到了名,我一下没反应过来,迷茫地指着自己,跟着重复:「我父母?」 沢田家光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的,顿了一会儿才道:「你父母吧,最近有个新项目,比较忙,所以没能跟我一起来日本。」 「但是……咳,他们还是挺关心你的。听你说自己有了想携手一生的人,就拜託我把一件东西转交给你。」 也许是因为他面前的人看上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儿子,沢田家光说这句话时,表情跟语气有些不自在的别扭。 他从自己带来的包里取出来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我。 然后,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恢復了正襟危坐的状态。 「据你父母所言,这是藤间家代代相传的宝物,趁着这个时机,就想作为礼物传给你。」 我一时不禁哑然。 第121页 先不提这个传家宝我压根儿没听说过,原来我父母…… 不是只会回答「知道了」的机器人啊? 我瞧了瞧沢田家光,沉默着打开了盒子。 出乎预料的,盒子里面,是一枚镶嵌着水蓝色宝石的戒指。 -------------------- 讲一下这几天的惊魂时刻。 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落在了公交车上,然后朋友紧急摇出租追车。 好消息是:追回来辽。 坏消息是:我好像患上了手机分离ptsd。 感谢在2023-01-22 23:11:09~2023-01-26 19:2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冉今夕 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 戒指安静躺在纯黑天鹅绒中。戒身银白, 水蓝色宝石通体莹润、熠熠生辉,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极富层次的、以蓝为主调的色彩。 我下意识左右翻动着仔细端详。 随着角度的偏移, 光线也跟着晃动,那因为光照而显得富有层次的蓝紧随着迅速掠过宝石表面, 有那么一瞬间, 整个宝石看着犹如大海里的浪活了过来。 我放下这只装着戒指的盒子,心情复杂。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我家的传家宝?」 漂亮是毫无疑问的漂亮, 昂贵……瞧着明显也挺昂贵的, 问题是…… 我从来没听说过我们家还有传家宝这玩意儿啊? 沢田家光十分肯定地点头。 我于是又低下了头, 瞪视了一会儿这枚戒指,正想着是不是得找个保险箱锁上的时候,门「咔哒」一声被推了开来。 我与沢田家光同时望向了门口。 是阿纲回来了。 「小唯, 超市里——」他显然正准备低头换拖鞋,在看到另一双男士皮鞋时愣了愣,又抬起头来。 视线落到沢田家光身上的一剎那, 阿纲面露错愕地僵在了原地。 气氛有些微妙。 我看看沢田家光,又望望自己亲爱的男友, 见后者手上还提着一大包印有超市logo的购物袋, 于是匆忙起身迎接,接过了他手里的购物袋。 购物袋中有一捆香菜顽强地探出了头, 又被我一手强行压了下去。我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推搡了两下阿纲的后腰,示意他先落座。 青年沉默地走了几步, 选了个离沢田家光最远的对角线位置坐了下来。 我一边把菜拿出来,一边分神注意着阿纲那边的情况。 「喔, 阿纲, 你回来了啊。」沢田家光率先打破了这份有些微妙的气氛, 笑着道,「仔细算算,咱们父子也许久没见过了。」 阿纲垂着眼不作声,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明显一副不太欢迎的样子。 菜被笼统地暂时先放在了厨房檯面上,留待之后再清洗,我洗净手后就又重新回到了座位,把仍然敞开着的戒指盒往阿纲眼皮底下推了推。 「家光叔叔是受了我父母所託,来给我送……」我顿了顿,有些艰难地把剩余几个字吐了出来,「传家宝的。」 阿纲的目光落至那枚戒指上,视线勐然一滞,紧跟着凝固起来。 他掀起眼皮,笔直地看向沢田家光,声线陡然沉了几分:「既然已经送到了,那就没别的事了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这段复杂的父子关系我自觉不好插手,而且可能是由于我跟阿纲经歷有点相似的缘故,我更能共情他的立场,也生不出任何想要规劝的意愿。 因此我闭紧了嘴,力求做个安静的、没有存在感的雕像。 沢田家光面色浮现出几丝尴尬。 「喔、喔,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我一会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他明显领会到了阿纲的言下之意,作势起身欲走,又停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像是感到难以启齿似的,微不可见地蠕动了几下嘴皮:「那什么……阿纲,爸爸手上的项目大概今年年底能处理完,等到那时,我打算辞职回并盛。」 「以前……我确实忙于工作,在生活上对你、你跟奈奈多有疏忽,但以后……我会尽量陪伴你们。」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些。」愈说到后面,沢田家光的声音愈发不復先前的浑厚响亮。他背对着我们,微微缩着肩膀,宽厚的背影在此刻看着也窄了些许。 「我这里没别的事了,那,爸爸先不打扰你们了,你跟小唯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缓缓地走向门口,换上皮鞋离开了。 我注视着被重新关紧的门,撑着下巴探头凑近阿纲,担忧问:「你没事吧?」 青年眉头蹙得紧紧的,唇线也绷成了笔直的一条,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模样。 他看了看我,勉强提起唇角:「不要紧。」 一边说,他一边望向了戒指盒,「这个传家宝……你打算怎么办?」 我跟着看了过去。 沢田家光先前说的那些,什么我父母一直关心我的话,估计也只是客套。 如果真的很关心我,那来往信息压根儿不会只有短短的「知道了」三个字。 但同时,我也确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突然就把所谓的传家宝传给了我。 第122页 我皱着脸,苦恼地想了想,说:「先找个安全的箱子锁起来吧,等再联繫上他们时直接问问。」 阿纲点了点头。 我小心翼翼捧起戒指盒,翻箱倒柜寻了个箱子,然后郑重地锁了进去。 - 晚上,我靠在阿纲怀里玩着手机。 沢田一只手圈着我,一只手在手机上查游戏攻略。 卧室里的电视随意调到了电影频道,gg过后突然放起了一部□□片。 电影才起了个头,勐烈而响亮的枪械交火声刚刚在卧室里炸响,就被沢田瞥了一眼后随手换成了新闻频道,掐断了那群□□小伙狰狞的面色与血腥的场景。 我只来得及瞄到一眼换频道前的画面。 是一部很经典的□□爱情片。 讲的是□□教父爱上了一个敌对帮派的女子,然后两人排除万难终成眷属的故事。 虽然放到现在看,可以用简单的两句「霸道教父爱上我」「未婚母亲带球跑」来概括整部影片的核心情节,但在当时却意外地十分火爆。 「刚刚那部□□片子还蛮多人喜欢的,渡边也是。」我随口说道,「又狗血又浪漫。」 沢田将我往他怀里揽了揽,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淡淡:「没什么好看的,争权与清剿毫无浪漫可言。」 说着,他又顺手唿噜了一把我的脑袋,把我刚洗完吹好髮型的头髮全都揉得乱蓬蓬的。我眯起眼睛,手威胁似的捏住了他腰间的痒痒肉。 沢田放下手机,举起双手宣告投降。 我于是鼓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沢田重新把我的脸按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笑了笑:「我觉得……这样普通的生活就很好。」 我仰起头看了一眼沢田,一只手悄咪咪地摸了一把他硬邦邦的腹肌,然后满足地收了回去。 「贊成。」我认同道。 深夜。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过于疲累的缘故,许久没做的清醒梦又再次袭来。 眼前是一处已经半破败的民宅。 天空很黑,阴沉沉的乌云压得低低的,紧紧贴着人的头皮,仿佛下一刻这遮掩了大半天空的阴云就能噼头盖脸地摔落下来;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泥土的腥味,隐隐还有一点像是什么东西腐败了的味道。 马上就要下雨了。 进了民宅,那股发霉的、腐败的味儿顿时更重了。 身边有不少身着黑西装的人,手上俱都持着枪,背对着围成了一个圈警戒着四周。 ……打扮很像那部电影里的□□人士。 其中一个女人神色警惕、步履匆匆地贴了过来,小声道:「夫人,不太对劲,这儿都没人看守。」 这里的地板是木质的,已经老旧得不行了。尽管再小心,她小步跑来的时候也不禁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 声响很短暂,在意识到的下一瞬间,女人就立马将脚步放得更轻了,就跟猫一样踮着脚弓起了背。 身边的其他人顿时绷紧了神色,愈发谨慎起来。 但出乎意料的,紧随而来的不是什么兇勐的袭击,也没有突然跳出来的守卫,而是一阵细微的、怯弱的童声:「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在楼梯扶手后有一扇上了锁的门,隔着那扇门,声音遥遥从里面传来。 快下雨的黑夜、破败老宅、隐隐约约的童声。 ……这什么恐怖片三要素? 我正发散着思维,身体却不受控地转向了刚刚跑来的女人,声音也从喉咙里滑了出来:「看来情报没错,这里就是丹尼尔藏匿小孩的地点……第二小队到位了吗?」 「夫人,已经全部在外部署到位。」那女人回答。 「我」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枪。 原来不是恐怖片……丹尼尔,那个流浪儿童失踪案的关联者? 所以,这扇门里面,就是那些被他诱拐的流浪儿童? 我不禁严肃起来。 一行人渐渐向楼梯扶手后的门移动。 也许是听到了一些动静,童声逐渐变得激动而尖锐:「这里好黑……这里好黑啊!又黑又臭,我好饿,好害怕,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 越到后面,童声越尖利。像是崩溃之际的绝望发泄,也像是指甲刮过黑板的嗡响,可这阵嗡响在孩童的嘴里却放大了百倍有余,一下子就刺穿了耳膜钉进了人的脑壳。 很快,门后响起的童声不再只有一个人的了,逐渐的,越来越多的、尖锐的、含着啜泣的声音像山洪一样也合了进去。 门板被里面的人敲击得隆隆作响。 先前与我有过交谈的女人往前一步跨出,手上燃起了红色的火焰——她的动作不疾不徐,直至完整地目击了整个过程,我才意识到这火焰是从她戴着的戒指上点燃的。 我不由想起了山本的那抹火焰。 他做得行云流水又十分迅速,我当时一点也没能看清。 所以……他当时手上也有戒指吗? 女人又从腰间繫着的皮带上扯下了一个匣子,将燃着火焰的戒指在缺口处嵌合进去,然后,从一个比巴掌还要小的匣子里,抽出了一把同样燃着红色火焰的大刀。 尽管大刀看起来很重,但她却似乎一点也不费力,而是轻轻松松就提了起来,刀锋往锁上一砸—— 第123页 锁顷刻间就碎成了片,黑色的残渣散落一地。 没了锁的桎梏,门很快便从里往外被冲撞了开来。 然后,我与一双占据了快三分之一面孔的漆黑眼珠对上了。 -------------------- 可恶!春节假期怎么就结束了!(捶胸顿足 第68章 ======================= 那双眼睛很黑, 空洞洞的,比最深沉的夜幕还要漆黑,没有一丁点光亮。乍看之下, 就像两颗没有生命、充满了冰冷机械质感的摄像头硬生生镶嵌在了属于人类的面孔之上。 猝不及防与这样一双空洞双眼对视,我不由紧张起来, 下意识地想要屏住唿吸。 直至那双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稍微驱散了方才那股浓重的惊悚感后,我才反应过来这个小男孩眼睛显得那么不协调的原因。 ——他实在太瘦了。 那双眼睛生得虽大, 但如果放在寻常的同龄人之间, 也不过是标准范围之内, 甚至还会有不少人称赞一声好看,但问题在于…… 小男孩身材矮小、瘦骨嶙峋,那张脸上抹满了灰, 显得又脏又柴,这样瞧着,简直就是像是他浑身只有一副骨头却没有血肉, 而最外层的人皮就这样虚浮地挂在那副骨头上。 那双黑得沉不进光的眼睛,因为脸庞干瘦、撑不起来的缘故, 视觉上便显得有种足足占据了三分之一面孔的错觉。 小男孩安静地跟我对视着, 与此同时,从敞开的门隙的另一端, 争先恐后地涌出了许多小孩。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比方才要浓烈百倍的、像是肉放久了之后腐败的臭味。 那些孩子有的刚冒出了个头, 看到我们手上的枪后又顿时惊恐地缩了回去,跪趴在地上不停打着颤;有的则咬着牙, 埋着头什么也不顾, 一股劲儿地往外沖, 然后又被早已布置好站位的西装人拦下。 一剎那间,比刚刚还要尖利百倍的童声犹如破碎的玻璃瓶一样,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在这样纷杂混乱到极点的场面中,无论说什么,用再大的音量,也很难传达到。 然后,我感觉自己的手动了一下。 朝着没有人的方向,拉开了保险,扣下了扳机。 枪声霎时压过所有的啜泣与哭喊,响彻了整个房间。 这声枪响过后,方才的喧闹繁杂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瞬间,那些孩子连大气也不敢出,全都软了力气,怯生生地望了过来。 「先冷静一点,不用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我保证,只要保持秩序,你们在这的每个人都能获救。」 与充满了硝烟味道的枪响不一样,滑出喉咙的声音像是特地含了安抚意味,听起来又柔又细。那些孩子闻言面面相觑,脏兮兮的面孔上仍然写满了怀疑,可到底是没有像刚才那样再喧譁了,而是齐齐转头,将视线投向了与我正对着的小男孩。 就像是拿不定注意的人本能地想要寻求一个主心骨一般。 于是「我」也转过了头。 小男孩静静注视着我,片刻,歪了歪脑袋,肯定地陈述:「你跟抓我们的人不是一伙的。」 他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干涩,似乎长久没有进过水了,听上去如同下一秒就会摩擦起火的某种正在咬合的金属部件。 「我」点了点头。 「你救我们,对你而言有好处吗?」他问。 在长期没有进水的情况下,说话这件事本身对人而言就是痛苦的。小男孩灰扑扑的眉眼间也隐隐露出了一点痛楚,可他忍耐得很好,思维也依旧清晰。 甚至清晰得……不像是一个处于极度危险情况的小孩该有的。 「没有什么好处。」 小男孩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 「我们被抓来的这段时间里,时不时就会有大人来领几个小孩出去。几个出去的小孩没有了音讯,也不见他们回来,然后又有新的同龄人补充进来。」他慢慢说着,扭头望向了屋内。 这间房间很黑,除去我们这边的手电筒,房间内一点其余的光线也投不进来。这种情况,要么是房间没装窗户,要么就是封死了所有能透光的地方。 透过手电筒的光,在靠近门的这一边,可以看见几个空空如也的盆子——也许那是拿来装食物与净水的,再深一些的地方,迫于构造与角度的原因,手电筒却是照不进去了,只有电筒边缘的光斑勉强能映亮一点。 光芒隐隐约约,在角落堆积的物体边缘勾勒出了一圈白色的毛边。 恶臭的来源似乎就是那处。 我瞧不清楚,只能大致从影子的形状来辨认,那大概像是几个水泥袋垒起来的模样,但又好像不太是,因为它看起来比方方正正的水泥袋要更不规则,有许多突出的部分。 一时之间,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抓我们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我们身上有对他们有用的东西。」大概是注意到了我凝视着那块的视线,小男孩微微侧过了脸,跟着望了过去,「你在看那里吗?」 「有些孩子进来的时候年龄比我还小,身体也不好,抗不过去,就死在了这儿。」他顿了顿,抬起沾满脏污的手抹了一把脸颊,嗓音稚嫩而冷静,「没有能埋的地方,所以我们就腾了个地儿,把他们的尸体垒了起来,然后拿了件衣服,在最上面给他们盖上了。」 第124页 「很臭吧?但是闻习惯了也就好了。」小男孩又扭回了头,那双黑漆漆的、空洞的眼珠就像机械一样,转了过来盯住了我。 很难形容我现在的感受。 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恍惚间,那些先前被认为是水泥袋的影子仿佛骤然褪去了黑暗,逐渐在视野里变得清晰起来;僵直的、青色的胳膊与腿取代了不明所以的突出部分,像藤蔓一样纠缠在一起,渐渐成了型。 在下一个眨眼后,那些影子又恢復了原先模模煳煳的样子。 不,也不能说是恢復……应该说,它始终是那副被黑暗笼罩着,叫人瞧不清楚的模样,而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不过是我惊恐之下顺着小男孩的话想像出来的而已。 可哪怕只是想像,实际并没有看清,但几乎是在脑海里画面成型的剎那间,与惊慌和恐惧掺杂在一起的,那天翻地覆般的呕吐欲望骤然袭了上来;然而这具身体却仍然是正常而冷静的——或者说,是习惯了面前景象的,全然没有任何不适抑或反胃的下意识反应。 情绪与身体撕裂成了两个极端,我明明觉得自己难受得快连胃酸也吐出来了,可是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而眼前的这个小男孩,看着至多不过六七岁,提到这件事表情麻木而冷漠。 ……这太荒谬了。 我试着回想一切自己看过的、迅速从梦境中醒来的办法,然后一一尝试,想要立即结束这个荒唐可笑的梦,但是全都失败了。 它不管不顾地迳自接着往下走,简直就像刻意掰正了我的脸,逼着我去正视一样。 「那么,你呢?你不惜对抗那些人也要救我们,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好处,或者有自己的目的吧?」小男孩嘶哑着声音,直白髮问。 我看着他捲曲的头髮,那原本似乎是金色的,但由于脏污与灰尘,一点也没有了光亮,显得灰扑扑的,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暗黄。 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何,我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那个在梦里问我借面包餵鸽子的小男孩。 他年龄跟眼前这个小男孩差不多,也是有着一头捲曲的金髮,可那金□□亮而耀眼,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总是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声音甜甜糯糯,会吧唧一口在别人脸上印个口水吻。 我觉得自己脑子里此刻就像是一团打结了的线团,混乱得厉害;与此同时,振出声带的嗓音却是平静而耐心的。 「救人并不需要好处与利益。」「我」蹲下了身体,视线与小男孩平齐。 这幅姿态,就像是两个同样年纪的人在平等地交谈。 小男孩沉默地回望着我。 「我」与他对视一会儿后,招了招手,叫来了身边一个穿着西装、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 「记得找个墓地,把那些死去的孩子好好安葬下去。」「我」轻声说。 西装男领命称是。 就在他退回队伍的下一刻,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爆炸声很响,也许是因为房子本来就老旧而破败,震得地板也在微微颤动。 小孩子们顿时恐惧地尖叫起来。 小男孩也皱紧了眉头,他沖其余的孩子们喝了一声「闭嘴」,旋即又扭头重新看着我,语速极快地再次确认:「你说过,我们每个人都能得救。」 提着大刀的女人已经去门边查探情况,「我」伸手将小男孩护在身后,同时示意旁边的几个人将孩子们聚集起来带到安全地方,然后认真说:「只要你们不乱跑、保持秩序,我先前的话依然有保证。」 小男孩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朝孩子堆走去,紧接着,他用嘶哑难听的嗓子挣扎着奋力喊道:「都安静下来,听我的,先跟着这群人的指挥走。」 小孩子们因为主心骨的命令而暂时变得有序起来,被其中一个西装男带到了另一个房间。而手提大刀的女人似乎勘探完了情况,严肃着面容大步走来。 「夫人,敌人以一个包围网的形式将我们圈了起来,要让第二小队先开出一条路吗?」 「幻术师呢?」 「在第二小队,已经就位。」 「先上幻术,这里再留一部分人保护孩子,剩下的跟第二小队一起反攻。」 「我」低着头,话音落地的同时,手指上骤然燃起了蓝色火焰。 清透、纯澈,在银白戒身上勐烈地跃动着。 那枚戒指…… 「包围?」「我」握紧了冰冷的枪托,低喃,「那就让他们看看,究竟是谁包围了谁。」 我的注意力却尽数集中在了那枚指环上。 银白的戒身上,镶嵌了一颗漂亮璀璨的水蓝色宝石。 ……而这个东西,我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那个被交给了我的,据说是传家宝的玩意儿。 -------------------- 「」代表梦中小唯的行动,不加「」的是现实小唯的想法。 加速过剧情ing~争取早日完结! 祝大家早安午安晚安! 感谢在2023-01-27 23:55:05~2023-01-28 22:0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安汀 71瓶;5t5的小娇妻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丢入了一个巨大而庞杂的迷宫, 留下的只有空白般的一片茫然。 第125页 还没等我琢磨明白,身周的整个场景突然静止了,犹如按下了快进键的电影那样, 一帧帧的画面迅速在眼前掠过,拉扯成了模煳的、连续的色块, 顷刻间便叫人什么也看不清了。 世界天旋地转, 再次立稳的时候,眼前那栋破旧老宅已经换成了废弃工厂。 废弃工厂大而空旷, 里面能搬空的设备与生产线全都搬空了, 厂子里只剩一些随时可被替换的铁丝网、消防灭火器以及几个沾满了尘土的圆桶;透过工厂敞开的大窗向外望去, 天色显得更沉了,远处树林与海面的影子也都连成了黑黝黝的一片,遥遥与夜空浸成了一体。 工厂里的灯还能用, 白光很刺眼,照在发霉掉皮了的墙面上;墙缝里有杂草顽强地探出了头,被这光一照, 也顿时染上了森冷的色彩。 人很多,有站在工厂门口持枪警戒的, 也有被拿绳子结结实实捆在钢筋柱子上的, 方才短暂的一瞥之下,还能看见在工厂外横七歪八躺倒着的人。 空气里瀰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沢田就站在宽广场地的正中央。 他脱下了西装外套, 将其挂在一只手的臂弯上,白衬衫与银灰色的西装马甲干干净净, 熨烫得笔挺,没有一丝褶皱;那身白衬衫被他完整地繫到了领口最上面的一粒纽扣, 银金质的领带夹也规整地固定着领带, 在光照下流淌着冰冷的光芒。 而在他对面, 是一个被绑在钢筋柱子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头髮,略长,此刻凌乱地散了开来铺满了脸,他垂着头,从我这个角度很难看清他的长相。 而且,这个人似乎受了不轻的伤,浑身沾满了脏污,同样昂贵的西装面料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口子不浅,伤口皮肉外翻,与灰黄色的尘土黏连成一片,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尤其右肩肩胛骨那块,伤势像是被子弹贯穿了一样触目惊心。 我很想闭上眼睛逃离。 但是不行。 沢田似乎注意到了我,转过脸,声音轻柔:「没受伤吧?」 「我没事,小孩都成功救出来了。」 「我」走了过去,附声到沢田耳旁,简要与他讲了一下那栋破旧老宅中的情况,然后转过头,看向了被绑着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闻言,稍稍抬起了头。 直至此刻,我才得以看清这个人的面貌。 鼻子高挺,是典型的鹰钩鼻;眼窝很深,额头偏高,眼睛是浅淡的湖绿色。他蓄着短短的鬍子,看得出是刻意打理过的形状,而现在,他靠右肩肩胛骨那侧的鬍子,沾染上了厚厚的污迹与血丝。 工厂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窗外隐隐有火光出现,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看来接应你的船来了。」沢田瞥了一眼,又扭回了头,对着中年男人道,「可惜,你上不去了。」 「丹尼尔。」他沉下了声线,「你绑走这些孩子,目的是什么?」 丹尼尔。 原来这个人……就是那个流浪儿童失踪案的策划者,丹尼尔? 我望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脑子里却想起了那个黑到没有一点光亮的小房间,以及那高高垒砌得像水泥袋一样、已经发硬发臭的、属于儿童的尸体。 浓烈的厌恶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丹尼尔仰起那张遍布了污点的面孔,慢悠悠地瞥了我跟沢田一眼,忽而嗤笑了一声。 这声带着浓厚嘲讽意味的嗤笑过后,他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一副拒不配合的态度。 沢田声音比之方才,陡然间又冷了几分:「杰索家族同时在做药物实验的招募,年龄范围从青少年至壮年不等,再加上你手上的流浪儿童——」 「这样一算,几乎覆盖了大半的年龄段。」沢田抬脚往前逼近一步,皮鞋落在水泥地上,撞出沉闷而响亮的声音,「你们在尽可能地扩大范围收集数据……做人体试验?」 现在,他与丹尼尔只有一步之遥。 丹尼尔依然默不作声。 沢田低眼看着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轻轻动了一下,指尖扣上了枪后侧的套筒。 开保险、上膛。 直至此刻,丹尼尔才终于开了口。 却不是回答沢田的问题,而是扭过头望着我,反问:「那些小孩,你全都救出来了?」 「我」没有应他。 丹尼尔似乎也不执着于答案,他挺起了背,甚至称得上是懒洋洋的往身后的柱子上靠了靠——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牵扯到了他肩胛骨上的伤口,令他疼得龇牙咧嘴地抽起气来。 丹尼尔「嘶嘶」吸着气,却还是硬撑着扯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真没劲,还以为他们能作为诱饵发挥出最后的价值,结果到头来,废物终究是废物。」 沢田冷漠地看着他,而后抬脚,又往前一步。 他原本站得离丹尼尔很近,现在这一往前,就来到了丹尼尔的身侧。紧接着,沢田的皮鞋碾上了中年男人肩胛骨上那明显的贯穿伤。 他显然是用了些力气,也不是一下就踹了上去,而是一点一点地加重着力道,以至于丹尼尔没能忍住滑到嘴边的痛唿,霎时惨烈地叫出了声。 「嘴巴放干净点。」沢田说。 丹尼尔面色涨红,额上青筋爆起。因为疼痛,他五官有些扭曲,浑身更是不可控地打着颤,冒出的冷汗也打湿了他亚麻色的鬓髮。 第126页 不知道是沢田的哪个动作,亦或是刚才的哪句话刺激到了丹尼尔,他明明疼得面容都在抽搐,可气管间却挤出了「咯咯咯」的刺耳笑声,陷在阴影里的两只绿眼睛也逐渐染上了疯狂的颜色。 「沢田纲吉,全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我才沦落成这副模样!」他扯着嗓子尖声嚷道,「你以为,彭格列里对你不满的、私底下小动作不断的就我一个吗?」 「如果不是你上位后切断了我们的财路,我也不至于另寻关系沦落到今天这副田地!」 「你说的财路——」沢田淡漠地俯视着他,「就是指人口贩卖?」 「是。」丹尼尔咬牙承认,「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门生意有多赚钱!九代那傢伙一定是彻底老煳涂了,居然把位置交给你这种天真极端的小鬼……我向上帝发誓,你一定会彻底毁了彭格列的基业!」 「丹尼尔先生。」沢田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能把这些东西称之为基业,看来你脑子出了不小的问题。」 「有问题的不是我,是你!」丹尼尔忍耐着疼痛,喘着粗气怒吼,「在这里,人命不过是商品,它可以比最昂贵的钻石还要值钱,也可以分文不值,连条破烂的臭抹布也比不上。只要是商品,就没什么不能卖!每个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这是我们所属世界的通用法则。」 「而你……像你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继承彭格列!」 ——这个人,明明同样身为人类,却更像是一只披了人皮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我恨不得冲上去梆梆给他脑子两拳,再给他补上一枪。 沢田眉心重重一跳,收回了碾在丹尼尔肩胛骨上的脚。 那只黑亮的皮鞋鞋面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许殷红的血丝。 然后,他在丹尼尔面前蹲了下来。 西装背心随着他躬身的动作,被背嵴撑出一道漂亮曲线;西裤紧贴着大腿肌肉,面料微微膨胀着,显得有些勒的样子。 「我在继承仪式的时候就说过,会按照自己与伙伴们的想法来做。」沢田面色凛冽得像是要凝成寒冰,可语气仍显得从容不迫,「你应该了解,在最开始,彭格列只不过是一个为了保护当地居民而建立的自卫团。」 迎着丹尼尔的怒视,沢田随手扔下了挂在臂弯中的西装外套,然后松了松领带,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两粒纽扣。 线条分明的锁骨隐隐约约露出了小半截。 「如果你认为彭格列的繁荣是由这些所谓的基业构筑,那么,我遗憾地告知你……」 「我不仅不会继承,而且,恰恰相反,我会摧毁它,然后——」 「让彭格列回到最初的自卫组织。」 沢田瘦长白皙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这把枪从刚刚解除保险后就一直没再上过保险,因此一直维持着已经上膛、子弹随时可以射/出的状态。 纯黑手/枪就这样抵住了丹尼尔的太阳穴。 沢田像是要开枪,又像是不打算开枪,他手握得很稳,手臂肌肉微微隆起,青筋鼓出了略微突起的曲线。那把手/枪从丹尼尔的太阳穴有条不紊地渐渐下移,抵至后者脆弱的咽喉处。 丹尼尔脸色难看,本能地吞咽了一记口水。 手/枪停顿了几秒,又接着往下,直至黑洞洞的枪口隔着一层起不到什么阻挡作用的衣料,瞄准了人体最要害的心脏部位。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无限拉长了,沢田明显是故意的,没有爽快给他一枪,而是採取了一种威吓的方式,给予他一种死神随时随地会来索命的紧张感。 丹尼尔眼珠死死盯着抵在他胸口的枪管,瞪得仿佛要跳出了眼眶;他脸上那膨胀的怒火与渐渐升起的恐惧掺杂在一起,叫他的一张脸狰狞怪异得简直不像是人类的脸了。 他也许并不是恐惧死亡本身,而是恐惧于死亡来临前漫长的等待。 丹尼尔颤着嘴唇,阖上了眼皮,不再去看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手/枪。 就在这时,一道颤抖着的女声划破了空气,遥遥传来。 「爸爸!」 「我」循声望去。 门口处,一个西装男反剪着亚麻色长髮女人的手,将她押了进来。 「贝拉!」丹尼尔闻声勐地睁开了眼,满脸骇然地望向了女人所在的方向。 女人声音沙哑,一张精緻小脸上布满了泪痕,在工厂的森然灯光下更是显得惨白一片。她语气里含着抑制不住的惊惧与胆怯,以及庞然的不可置信:「你……爸爸,刚刚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你、你是一个黑手党?」 丹尼尔的反应比方才任何时刻来得都要剧烈,他不顾身上的疼痛,也不去理会抵住他胸口的那把枪,硬是挺直了身子竭力挣扎起来:「贝拉……贝拉!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明明都给你安排好了……我明明全都安排好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倏然扭过了头,那双眼眶里布满血丝、烧得通红通红的眼睛顿时将怨恨的目光投掷了过来:「是你们……是你们在搞鬼!你们这群蛆虫!蛆虫!」 相比丹尼尔的疯狂,沢田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他没有理会丹尼尔的谩骂,而是冷静地将枪管上抬了半寸——枪口正好对住了丹尼尔谩骂不休的喉管。 「贝拉.索沃,你与亡妻所生的女儿,也是你唯一的孩子。」沢田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叫人听得清清楚楚,「你很溺爱这个女儿,一早便将她送出了国,现在正在芝加哥的一所大学读服装设计系专业。」 第127页 「不久前,她突然提交了停学申请,就此销声匿迹。」沢田偏了偏头,眼皮微掀,棕瞳笔直地看向了哑然的丹尼尔,肯定地陈述道,「你一直瞒着她关于黑手党的事。」 沢田的声音虽轻,却像一柄雪亮的刀子,锐利地撕开了丹尼尔的假面:「你所谓的通用法则,每个人都应该明白的真理,怎么偏偏就不愿意教给自己的女儿?」 丹尼尔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剧烈颤动着。贝拉听完沢田的一长段话,表情渐渐变得空白而茫然。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眶里还蓄着点点晶莹;她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但又似乎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一个陌生的、逐渐崩塌的世界。 「我、你叫我停学的时候,态度太反常了,我觉得不太对劲,就想着悄悄回来看看……」贝拉喃喃着说,她视线停在丹尼尔身上,又像是骤然被烫到一般慌忙挪开,眼珠转来转去,最后怔然落在了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所以……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你、你刚刚说自己杀了人,杀了好多好多人,是、是这样吗?」 在一剎那间,丹尼尔的脸色褪去了癫狂与愤怒,也不再有先前的嚣张与傲慢。他颓然地低下了头,靠着钢筋柱子蜷缩起了身子,面色灰败,就像是乍然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变成了一栋再无生气的雕像。 沉默代表了回答。 贝拉后退一步,两条腿却似乎没了能支撑她的力气,叫她整个人差点跌坐下来,她身后的西装男及时扶了一把,这才让她勉强站稳。 空气里一片沉寂。 半晌,丹尼尔才再度开口,声音却嘶哑得可怕:「沢田先生,尊敬的十代目,彭格列的教父,你、你才是正确的,我刚刚不该骂你,我才是蛆虫、我才是!我是最低贱不过的渣滓,我是垃圾,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贝拉!」 「贝拉她、贝拉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从来没参与过哪怕是一点关于黑手党的事情,她自始至终都是清白的!」 讽刺的是,这个能眼睛也不眨、轻易便夺走其他那么多幼龄儿童生命的人,此刻却为了自己孩子能求得一线生机,而低声下气地垂着头颅,竭力弯着腰,卑微到恨不得将头贴到他口中蛆虫的鞋面上。 「我,我还有不少钱,我愿意把它全部都给你!」丹尼尔祈求般地抬起了头,亚麻色的头髮散乱地垂在了他眼前。 沢田垂着眼,目光淡淡。 大概是见沢田不为所动,丹尼尔眉宇愈发焦急,他嗫嚅着唇皮,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语速又急又快:「杰索家族要那么多人,并不是为了药物实验,而是另有目的。」 「明面上他们宣传自己在研发一种新型药物,并且故意传出了起死回生的谣言,拉了很多不明所以的人进去当试验群体,可实际上,整个实验只是为了尽可能要到更多的人体样本数据,根本不存在什么神药。」 「我知道,在你跟xanxus的那场指环争夺战结束后,当时彭格列中最具声势的元老——布鲁诺,他为了夺权,曾经对你发动过一场突袭,死了不少人。」 丹尼尔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觑着沢田的面色,「这场夺权之争在彭格列内部闹得很大,我特地去搜集过相关资料,然后就在前段时间,注意到了来参加这场药物实验中的一个人。」 沢田面色冰寒,缓缓皱起了眉。 丹尼尔说到这儿,忽然停顿了一下,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措辞愈发谨慎:「这个人,他姓相田。我记得,在布鲁诺发动的突袭中,有一个对你们曾经多加照拂过的书店老闆娘去世了,她也姓相田。」 「这位相田先生,就是书店老闆娘的儿子。他说,他是听传闻有起死回生的药,为了他母亲而来。」 沢田倏然抬眼,另一只放在膝头的手慢慢收紧了,指关节呈现出一种用力后才有的青白。 他始终保持着镇定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龟裂。 丹尼尔似乎不想放过沢田任何的表情变化,一直紧紧盯着沢田的脸,见状,他竟然短短地舒了口气。 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握成拳头的掌心勐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由于过度用力,指甲已经嵌进了里面。 「你们想救他,对吧?」丹尼尔扫了一眼沢田与我,似乎一下子笃定了什么,在命悬一线的危机中,他却牵动着脸皮,咧开嘴扯出了一个狂乱的笑容,「我可以帮你们。我还会提供白兰做实验的真正目的,我剩余的全部财产,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配合……当然,还有我这条命。」 说着,丹尼尔回头深深凝视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贝拉,「我拿所有的这些,去换我女儿的命。」 -------------------- 补充情报: 270从始至终就没有对贝拉下手的打算,因为她确实不知情也没有参与过里世界的事。 但是因为丹尼尔这条线索很重要,加上贝拉回来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就顺势给了丹尼尔一点小惊喜。 - 理人物线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单线程金鱼脑已经烧起来了,都快烧成灰了,现在已经随风飘走了,欢迎大家都来参与跟我脑子的道别仪式【恍惚 感谢在2023-01-28 22:08:37~2023-01-30 17:1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冉今夕 38瓶;5t5的小娇妻 20瓶;小西瓜 1瓶; 第128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 丹尼尔这句话落地的瞬间, 工厂里那刺眼的白灯仿佛接触不良似的闪烁了两下,紧接着,四周场景也跟着灯光明灭, 眼前的整个画面抹上了一层雪花般的噪点,顿时变得模煳起来。 怔忡间, 我只觉得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得往下坠落, 在这不断下沉的过程中,身体又逐渐衔接上了意识, 恢復了自主控制权。 我用力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 是熟悉的天花板, 以及头侧那只睡眠星之卡比粉色的、胖嘟嘟的圆润躯体。 窗帘隐隐透出明亮天色,被窝里很暖和,房间里开着暖气, 我发现自己正以一个蜷缩的姿势窝在沢田怀里。 青年唿吸绵长,眉心却紧紧蹙着,压出了深深的印子, 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模样。 我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仍有些恍惚。 尽管现在已经从梦中醒来, 但我总有种自己还置身在那栋破旧老宅以及废弃工厂的错觉。 那里发生的事、感受到的五感, 都太真实了。 我只要一想到那间小黑屋里垒起的尸体和那股腐败的恶臭,就克制不住地涌上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 ——比如现在。 我从沢田怀中挣扎着起身, 急匆匆下了地,连拖鞋也来不及穿, 就这样光脚踩着地一路跑到了卫生间。 推拉间,沢田被我的动作也弄醒了。 他趿拉着拖鞋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我却没法再分神给他了, 只抱着马桶在那一个劲儿的干呕。 经过一夜的消化, 早上又没吃东西,胃袋里干干净净,此刻自然也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胃酸反流进食管灼得喉咙生疼,眼睛也无法抑制地泛起一层生理性的水雾。 吐完一阵,那点呕吐的欲望总算暂时消退了一点,我往后仰着身体靠着浴缸,透过迷濛的视野,隐约可以看见沢田那张充满了担忧的面庞。 我又用力眨了眨眼,眨掉眼睛里那些瀰漫的水雾,同时感觉脸上传来一个轻柔的触感。 沢田从洗手台架子上取了两张纸巾,正轻轻帮我擦拭着唇角。 「小唯,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眉眼浸满了忧虑,语气也饱含焦急。 这种一点也不科学的事情,要怎么说? 说我撞见鬼了? 我想了一会儿,也没能想出什么好的说明方法,再加上也不太想让沢田过度担心,于是便费力地抬起手摆了摆,含混道:「我没事,可能是昨晚吃太油,导致肠胃不大好,有些泛噁心。」 沢田替我擦完唇角后便将纸巾丢入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仔细端详着我的面色,同时,指腹抹上了我的眼角。 那块还有些残留的生理性泪水,湿漉漉的。 「阿纲,我想洗把脸。」我指了指洗手台,张开了双臂。 沢田耐心地拿指肚一点一点抹干了水痕,手腕上那条枫叶手鍊坠子冰凉,无意间蹭到脸颊的时候便带来一阵凉丝丝的冷冽感,叫我觉得一下清醒了不少。 接着,他又搂住我的腰将我从地上搀了起来,扶到了洗手台前。 我拿起水杯,拧开水龙头放水。 趁我漱口的空档,沢田从卧室帮我取来了毛茸茸的猫咪拖鞋:「地上凉,上吧。」 我嘴巴里含着满满一口水,一边从鼻腔里应了一声,一边将已经被瓷砖冰得有些凉的脚掌塞进了猫咪拖鞋中。 猫咪拖鞋又软又暖和,脚掌踩进去,就跟陷入了棉花似的,十分舒适。 「小唯,你真的没事吗?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和我说。」沢田似乎还是不大放心,又再次确认了一遍。 我将含着的水吐出,口腔经过一轮洗涤,总算没了那点酸味,想要呕吐的噁心感也终于被完全压了下去。我漱完口洗好脸,重新拧紧了水龙头,一面说着「不要紧」,一面抬脸,看向了镶嵌在洗手台背后那面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女人面色苍白得厉害,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长发在刚刚洗脸时被打湿了,粘成一缕一缕地垂在脸庞前。 我:「……」 这是什么鬼片女主角。 怪不得沢田一直在不放心地追问。 我取下架子上的毛巾擦干了脸,整理好刘海,又顺手擦了把湿透的头髮,然后拿发圈把它们统统扎了起来。等确保自己的状态看起来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糟糕后,我转过身,沖沢田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没事,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你不用担心。」 沢田看上去仍然有点忧心,但他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了我几句注意肠胃。我认认真真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跟他应下,然后兔子先生又不放心地看了我几眼,转身去厨房承包今天份的二人早餐去了。 等沢田离开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扭头最后望了一眼镜子,抬脚向卧室走去。 方才出来得匆忙,情急之下没能带上手机。 我弯腰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手指在app的软体应用上犹豫地停顿了几秒,然后点了开来,找到了躺在通讯录中的相田阿姨。 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理——理智告诉我那终究只是个梦,与现实无关,可在梦境中经歷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真实得就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总叫我隐隐有些不安。 第129页 再加上先前梦到了彭格列,结果真的有这个黑手党家族的巧合…… 我甩了甩脑袋,把其他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暂时先抛了出去,然后专注地敲出信息。 芝士就是力量:相田阿姨,我是小唯,好久不见[笑脸] 芝士就是力量:最近在东京过得还好吗?前两天路过商业街,发现接手盘下你店面的那家甜品店已经开业了,里面的甜品挺不错的,等我下次去了拍照分享给你。 发完这些消息,我想了想,指尖移到相田阿姨的个人信息界面,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动态分享是在昨天。 一张在织毛衣的照片。 配文是:调皮的小捣蛋鬼。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毛衣线团垂到了地面,随之入镜的还有一只猫咪的梅花爪,爪子里弹出了指甲,正勾着毛线团玩儿。 从照片上来看,毛衣就快要织完了,而那个小捣蛋鬼,指的应该就是猫咪。 我悄悄松了半口气。 相田阿姨还没来回復,于是我收了手机,准备去厨房看看。 顾虑到我脆弱的肠胃,兔子先生今天早晨熬了鸡蛋粥。 ——准确来说,是一小锅过了火候的、像蒸饭的鸡蛋粥。 掀开锅盖的时候,我跟沢田面面相觑片刻,俱都沉默了下来。 沢田:「……要不,我出去买?」 我摇了摇头,打消了他的念头。虽然粥变成了饭,但饭也能吃,只是我刚才才吐过,现在没什么胃口,草草扒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 吃完早餐,我本来打算收拾碗筷,却被沢田强硬地制止了。他把我轰到沙发上,自己将叠着的碗筷搬到洗手池,然后挽起睡衣衣袖,一边挤出洗洁精,一边说:「小唯,你今天要不请假吧?」 我「唔」了一声,挣扎着从沙发上起身:「今天要提交新项目企划案的初步想法,可能不太行。」 怕沢田担心,我想了想,补充,「我先去公司看看,如果真的又不舒服了,我就请假回来。」 沢田闻言暂停了手边动作,抬头,认真说:「咖啡店跟你公司离得也近,你要是不舒服了就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我点了点头。 大概是我今天的脸色确实很不好,进公司的时候渡边看了我好几眼,还摸了摸我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中午吃饭,库洛姆甚至默默把她自己便当盒里的炸肉丸全部拨到了我的盒饭里。 ——因为我曾经倾情盛赞过管家大叔做的炸肉丸。 我感动地往嘴里塞了两个,遗憾的是,尽管我真的很喜欢,可胃口还是没恢復多少,于是剩下的几个炸肉丸我不得不又含泪给她还了回去。 午饭结束,相田阿姨的回覆也到了。 相田阿姨:[笑脸]许久没见,怪想念你的,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 相田阿姨:最近天气冷得厉害,注意保暖,记得别学那些穿得少的小年轻,自己身体最重要。 相田阿姨:有空了请一定要来东京玩,阿姨手艺又长进不少,给你烧最拿手的炖牛肉吃。 在心底若有似无萦绕着的不安在此刻逐渐消散,我终于安下心来。 只是出于对未知梦境的恐惧,我竟然开始害怕入睡。 可接下来几天,那个离奇又荒诞的系列梦又不再出现了,仿佛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关于所谓的传家宝,我也向父母发去了直白的询问,可得到的答覆只有「戒指很贵重,好好保存。」 贵重……我当然知道很贵重,哪怕光看外表跟质地也能看出来。 但我想知道的是,关于这枚戒指的来歷以及故事。 我丧气地丢开了手机,仰面躺在了床上。 在这几天里,狱寺隼人处理完了在美国的未尽事宜,回到了并盛。 而且,为了离他心目中的大哥大距离更近,他当机立断租下了只相隔了一条街的房子。 然后,我们家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 这并不是指传统意义上的热闹,因为离得近,狱寺隼人来拜访的次数也逐渐频繁起来。不知怎么的,他有次突然就与隔壁的笹川了平槓上,从此演变成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草坪头」与「情商低下不懂礼貌的章 鱼头」之间的口水之争。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他们俩对对方的称唿。 最叫人头疼的是,同样因为离得近——毕竟一个就在隔壁,一个只隔了一条街,这两个人很喜欢聚集在我们家打一些小学生式的口水仗。 而且,昨天,沢田家光还拜託了我一件事。 他有个朋友的儿子要来并盛旅游,但是他自己本身也很久没回并盛了,不知道哪里好玩,再加上年龄上的代沟,就托我跟阿纲当个导游。 他怕阿纲拒绝,便委託了我,让我转达给阿纲。 就在我头疼不已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我麻木地从床上起身,麻木地拧开了门把手。 本以为来人又是狱寺或者了平,但是出乎意料的,门前站着的是一个闭着一只眼,长得挺英俊,但穿着打扮…… 非常牛郎的人。 这是来塞……那种小gg的吧? 我瞥了眼他身上那件奶牛斑点衬衫,谨慎地将门合上大半,只留下一条缝隙,然后从这条缝隙里探出手,十分严肃地沖他摆了摆。 第130页 「对不起牛郎先生,我不需要,请您另寻别家吧。」 -------------------- 先更后改 好消息:掐指一算,完结进度条已经快到90%了。 坏消息:月初工作忙,所以懂得都懂(害羞.jpg 第71章 ======================= 「牛、牛郎?」 这个脸蛋长得挺英俊的牛郎先生, 错愕地瞪大了湖绿色的眼睛,脸上露出了满满的疑惑。他想了想,才问:「你难道是指……那种坐在店里陪酒的男公关吗?」 奇怪的问题。 不是那种……还能是哪种? 我也困惑地瞥了他一眼, 并不太想搭理这位上门推销小gg的牛郎先生,于是把手搭在了把手上, 准备将方才留出的一小道缝隙合拢。 牛郎先生却眼疾手快地将手一伸, 撑住了那道小口子,然后半只脚跟着踏进了玄关。 「等、等一下!你误会了, 我不是牛郎!」 ……不管是不是牛郎, 现在他这个行为, 已经涉嫌非法侵入民宅了。 我手上动作一顿,目光迅速瞄向了玄关地毯上整齐摆着的一双高跟鞋。高跟鞋鞋跟很细,长度大概有6厘米, 用来当武器倒也勉强算是顺手。 正打算弯下腰抄起一只高跟鞋的时候,牛郎先生又开口了,他显然很着急, 语速飞快:「蓝……我是家光朋友的儿子,来并盛旅游的, 他应该昨天有打电话和你说过。」 我身体一顿, 慢慢直起了身子,然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遍。 宽松西装, 领口敞开得很大,露出了半面结实的胸膛;脖颈上还有一条层层叠叠、铜黄色的金属制贴颈项鍊。 无论怎么看, 这副打扮都很牛郎。 我视线落到他那身斑点奶牛西装几秒,又移到了他的脸上:「但是, 家光说他朋友的儿子是个还在读书的学生。」 疑似牛郎、但自称不是牛郎的男人, 脸上流露出的纳闷顿时更重了:「我确实是个学生啊?今年十五岁, 高中在读。」 ? 我看着他那张明显属于成熟男人,甚至年纪看起来跟沢田也相差不大的脸蛋,闭上嘴沉默了下来。 半晌,我才试探着出声:「那你,说一下你的名字?」 「蓝波.波维诺。」他捋了把头髮,答得自信而爽快。 对上了。 所以……这位瞧着非常成熟的牛郎先生,居然真的是个十五岁的高中在读生? 我小小地被震撼了一把。 尽管这么想不太礼貌,但…… 原来这世上还有长得比六道骸还要着急的人? 我放下了拧住门把的手,给他让出了进门的位置:「抱歉,我刚刚说你是牛郎,是我不对。」 蓝波摆了摆手,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在意:「没关系,蓝波大人很大度的,不会放在心上。」 蓝波……大人? 这是他的自称吗? 这个奇妙的称唿听起来倒是符合了他的年纪,有点微妙的中二感。 我转身进了厨房,原本想给客人倒茶,想了想,又换成了没开过封的常温苹果汁,将它倒满了马克杯。 结果一转身,又被眼前突然放大的婴儿脸吓了一跳,马克杯里的果汁差点翻了出来。 黑豆似的圆眼睛,肥嫩而红润的脸颊。 ——外表有多可爱、内在就有多鬼畜的reborn。 我急忙稳住马克杯,同时下意识往门的方向望了过去。 我分明记得,刚刚自己确实有好好地关上了门。 既然不是门…… 我倏然扭头看向卧室。 他不会又是从窗户那进来的吧? reborn站在厨房的石英檯面上,一点也不见外地从旁边柜子里翻出了咖啡豆,然后熟练地塞进了磨豆机里一点一点碾碎。他仿佛就知道我心中所想似的,优哉游哉地肯定了我的猜想:「记得一会擦下窗台,踩得有点脏了。」 我:「……」 「那个,reborn先生,我们家是有装门的。」我委婉提醒。 reborn却恍若未闻,他一边等待着磨豆机运作完成,一边又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只干净的马克杯,拆开了张新的滤纸,等做完了这些,他干脆盘腿坐了下来,说道:「别看蓝波这样,他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而且……他原来还认识蓝波? 我满腹困惑。只见reborn聚精会神地盯着咖啡豆子,继续接着往下:「这头蠢牛小时候就闹腾且烦人,但好在他有个哥哥,算是家里的顶樑柱,接手了父亲的家族生意,所以,蓝波现在是个蠢兮兮的、很好骗的、没什么烦恼又游手好闲的有钱富二代。」 我敏锐地注意到他口中的「很好骗」三个字,心里突然腾起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这个鬼畜教师抬起脸,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唯,你知道一些黑心导游是怎么赚差价的吗?我可以提供一些微小的帮助,只需要四六分成喔?」 我:「……」 我:「?!」 虽然蓝波长得是着急了点,但人家按年龄来算可实打实的是个未成年。 居然连孩子的钱也要骗……何等险恶的大人,不对,婴儿! 我回头看了眼正好奇打量着客厅摆设的蓝波,然后正义凛然地拒绝了大恶魔reborn极具诱惑力的蛊惑,同时将经歷了一波三折的苹果汁端了出去。 第131页 蓝波原本正戳着桌面上兔子玩偶的长耳朵玩,见状又弹了一记兔子的脑壳,随即收回了手。 他这次上门的原因也很简单,只是先来打个招唿,然后看看这趟带领他并盛之旅的导游长什么样。 而作为他旅行导游之一的我,还没来得及传达给阿纲他应承担的另一个导游身份,更别提对旅游行动路线的规划了。 我心虚地捏了捏手指,就在这时,出门的阿纲回来了。 他垂眼瞄了记玄关摆着的鞋,微微一怔,而后抬头,在看见客厅里的人时,脸上表情霎时僵住了。 在沢田复杂讶异的眼神中,我急匆匆起身迎了过去,将他拉至一旁,小声又飞速地概括完了导游的事。 我本来以为他会拒绝,毕竟从他对家光的态度来看,显然不是家光说什么他就愿意配合什么的性子。可出乎意料地,沢田瞥了一眼又百无聊赖地玩起兔子玩偶的蓝波后,居然破天荒地点头同意了。 于是,接下来的问题就演变成了旅游路线该怎么规划。 可我想来想去,绞尽了脑汁,也没能想出来并盛有什么着名的地标。 好吃的餐厅我挺熟,但也不能吃完一顿就立马接着下一顿吧? 蓝波要是早点来赶上秋天的话,倒是能去并盛后山熘达一圈看看秋景。但现在这个季节,天气冷得很,湖水都冻住了,山间水汽重,山路结上了一层薄冰,又湿又滑,难走且危险,也不太方便去。 就在我苦恼不已的时候,reborn捧着马克杯从厨房慢慢踱步而出。咖啡显然已经泡好了,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那股焦苦的香味。 看见他的剎那,原本懒散地将下巴搁在桌子上的蓝波顿时「唿啦」一声,僵硬地直起了身板。 「后天有一个小型油画艺术展。」reborn从身后抽出一张宣传单,在桌面上摊了开来,「不如去看看。」 宣传单应该是经过了几次摺叠,摺痕很重,单子正面由纯粹的斑斓色彩所组成,下方则是拉出一片长方形的纯黑,在这片纯黑上印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名。 我探头张望一眼,发现这些名字对应的是展览上提供油画的各个艺术家。 安娜.布莱雅,修斯肯……一大串拗口的名字中,有一个尤其显眼。 泡泡大师。 我指着这个名字,忍不住笑道:「好特别的名字,给自己起名叫泡泡,他是不是很喜欢吹泡泡呀?」 不知为何,沢田飞快瞄了一眼reborn,然后在桌底下隐蔽地捏了捏我的掌心,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 沢田使劲打着眼色,低声说:「泡泡大师……就是reborn的化名。」 我:「??」 我瞬间惊悚地看向了淡定负手的reborn。 我实在很难将刚才还想着要宰小孩钱的黑心商人与着名艺术家这几个字联繫起来。 他鼻子里吹出了一个透明的鼻涕泡,慢悠悠接话:「也不是特别喜欢吹泡泡。」 我:「……」 我默默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腿。 疼。 虽然婴儿是着名艺术家这件事很离谱,但考虑到发生在reborn身上种种离谱的事迹,我竟然逐渐开始觉得…… 或许,也不是那么离谱? - 鑑于小型艺术展有个与参观者共同作画互动的环节,而reborn便是这个环节的特邀嘉宾,因此,尽管我们其他三人没什么艺术细胞,但秉持着替他撑场子的原则,仍然将这场小型艺术展排进了行程中。 艺术展是在下午,展厅旁边正好有个电玩城,正是蓝波的取向狙击,于是顺利成章 的,上午的安排也定了下来。 巧合的是,当天一早狱寺也来到了我们家。 四人小分队一下子便扩充成了五人小分队。 临出门时,沢田从零食柜中抓了一大把我囤起来的水果糖,分别往自己以及我的衣兜里都放了些。 而且,基本都是同一种口味的水果糖。 葡萄味儿。 阿纲……很喜欢葡萄糖吗?之前倒是没怎么见过他吃。 我看了看显得有点鼓鼓囊囊的衣兜,拉住了沢田的胳膊:「带这么多,吃不掉的。」 沢田幽幽看了我一眼:「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 他这话弄得我云里雾里,已经站在门外等候了一会儿的蓝波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倚靠着门框小小地催促了两声。但很快,在狱寺刻意放出的冷压威逼之下,他那原本就不怎么响的催促声顿时被扼在了喉咙,只留下了听不清楚的嘟囔。 狱寺见状这才收了冷气,转而对着阿纲灿烂地笑了起来:「纲吉先生,请慢慢来不用着急,我会一直安静地等着的!」 真.对沢田纲吉牌向日葵。 他的变脸绝技精彩到即使看了这么久,还是有点不大习惯。 虽然狱寺这么说,但沢田显然不会让他们多等。他匆匆收拾好了糖果,也来不及跟我解释,只短短说了一句:「也许过会你就明白了。」 -------------------- 蓝波,一头傻乎乎很好骗的小牛(r爷盖章 - 紧急修改错别字() 感谢在2023-02-01 00:07:04~2023-02-01 20:5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2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冉今夕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 电玩城里到处是五彩的霓虹灯, 也许是因为墙面颜色刷成了纯黑的原因,明明光线足以让人看清里面的设备,却总有一种场地昏暗的错觉。 比起艺术展, 蓝波显然对电玩城更感兴趣。 他走到一个模拟射击的游戏机前,兴致勃勃地邀请我们一起玩。 游戏机有一个巨幅横向显示屏, 隔了一小段距离是一张横桌, 横桌后是几张电竞椅,桌子上有个小口, 数据线就这样从小口伸出, 连接着放在桌面的仿真/枪。 手/枪是1:1仿真, 一眼看去,做得几乎与电视剧里出现的没什么差别。 ……也与梦里的一模一样。 指尖仿佛又感受到了枪械冰冷的金属质感,那个糟糕的梦境就像泥沼一样, 每次想起来都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我不大想再去回忆,因此紧了紧捧着奶茶的手,摇头拒绝了蓝波的邀请。 沢田似乎对这种模拟射击游戏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浅笑着委婉拒绝了。 reborn的评价则是:幼稚。 结果一圈兜下来,愿意陪蓝波玩的居然只有狱寺。 ——还是在沢田的劝导下才勉强同意的。 狱寺应战后便扔下一句「绝对不会让纲吉先生丢脸, 我要全面展现出自己的实力!」, 紧接着迅速将游戏模式切换到了1v1对战。 「蓝波大人在打枪上可是很强的。」蓝波似乎还是有点怕狱寺,只敢小声嘟囔了一句, 而后满怀自信地拿起了仿真/枪。 战况很惨烈。 简直堪称是一边倒。 我跟阿纲站在后面旁观,事先声称自己「很强」的蓝波, 表情逐渐从摩拳擦掌的兴奋过渡到了不可置信,最后, 他脸上甚至带了些颓然的神色。 我咽下嘴里的那口奶茶, 借着霓虹灯光, 仔细分辨了下蓝波的神态。 ……糟糕,好像要把孩子打哭了。 考虑到蓝波毕竟是个才十五岁的未成年,在游戏上可能确实会比较较真,我于是悄悄拉过狱寺,试探性劝道:「你要不收着点?」 狱寺撇了撇嘴:「我可没有故意欺负他。」 「但是蓝波还是个小孩,看样子都快哭了。」 我朝蓝波的方向扬起下巴示意狱寺看过去,狱寺跟着瞥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拧起剑眉摆了摆手:「知道了……所以说,小孩还真是麻烦。」 他咕哝着了两句,语气虽然仍是硬邦邦的,但到底是收敛了几分。 我看了看他。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发现确实如阿纲所言,狱寺看外表很不好相处,但实际上……分明是个傲娇嘛。 像只刺猬。 等再回到机台的时候,刺猬手下就留情多了。 只是,蓝波……真的很菜。 可能是心态被打崩了的缘故,哪怕狱寺放水都快放满了太平洋,蓝波仍然一局都没能赢他。越到后面分差越大,而蓝波头也垂得愈来愈低,连狱寺也不禁关注着分给了他好几个眼神。 就在我渐渐产生了担心,准备喊他一声的时候,蓝波却倏然抬起了脸。 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此刻满含热泪。 「要忍耐,要忍耐……」他抽抽搭搭地从鼻子里吹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眼泪简直就跟开关坏了的水龙头似的,哗啦啦地说流就流,很快就浸湿了他那身看起来昂贵又十分具有牛郎气质的西装。 狱寺:「……」 我:「……」 再流下去就快淌成小水潭了。 但是……该怎么哄小孩? 我正有些无措,沢田却突然上前了几步。 「忍耐不——」在蓝波哭声逐渐变得不能自已,张大了嘴的时候,沢田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了一把葡萄糖,飞速剥开了糖纸,然后快准狠地丢进了蓝波大张的嘴里。 蓝波合上了嘴。 大概是尝到了甜味,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眼泪一下便止住了。 「葡、葡萄糖。」蓝波打了个哭嗝,尽管他不再流眼泪了,但方才的后劲儿还在,鼻音重重的,仍有些抽噎。 沢田「嗯」了一声。 「蓝波、蓝波已经是大人了,过了吃糖的年纪了。」 蓝波吸了吸鼻子,小小嘟囔了一句,嘴里却将糖咬得嘎嘣响。沢田手上还有两颗刚刚没来得及投食的葡萄味果糖,也都被蓝波捡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西装的贴身口袋里。 我霎时惊讶地睁大了眼。 怪不得出门前要带那么多糖…… 沢田,原来这么会哄小孩的吗? 眼见蓝波已经不哭了,沢田想了想,将游戏模式换成了打怪模式,瘦长手指随即摸上了一旁的枪。 他指节微屈,扣上了仿真/枪的扳机,温声道:「我教你。」 蓝波含着糖,声音显得有些含混:「你、你玩过?玩得怎么样?」 沢田还没来得及说话,狱寺站在一旁却已经替他出声回答:「那还用问吗?肯定是非常好!纲吉先生是全能的,比你厉唔唔——」 赶在他又讲出什么让蓝波玻璃心破碎、接着嚎啕大哭的言论前,我急忙冲过去一把捂住了狱寺的嘴。 「没什么,没什么。」我挂上了虚假的营业用笑容。 第133页 刚刚的那通动静已经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关注,再闹下去,大概明天就又能在论坛上看见我们几个的脸了。 沢田看了看我们,眉间染上无奈的笑意:「会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左脚往前迈出了一步,侧偏过了身体,肩膀微微下压,手臂前推,左手手掌自然地包裹住了握着仿真/枪的右手。 整个过程,他做得行云流水。 好像……还挺像回事。 我松开了捂住狱寺嘴巴的手。 沢田今天穿的是件米白色加厚毛呢大衣,中长款,大衣下摆在膝盖盪出锋利的线条。他平举着枪,背嵴撑出挺括的弧度,面色平静地对着屏幕中的npc一一扣下扳机。 reborn眯起了那双黑漆漆的圆眼睛,指节沉吟似的敲击了几下他身下的椅子。 「射击姿势非常标准。」他说,软糯童声似乎低了几分,隐隐透出一点疑惑,「……谁教他的?」 而另一边,沢田甚至还有空分出神给蓝波耐心解释。 「像这样,可以用视野的余光去观察周围建筑的动静。」 屏幕中,一栋居民大楼五层的窗户,隐约掠过一抹人影。 我指着那块地方,提醒道:「阿纲,左边那栋居民楼五层第四个窗口。」 他低低应了一声,右手松开,左手迅速接住了下落的仿真/枪,这样一来,右手眨眼间就变换成了辅助手。 虽然是左手握枪,但他依然握得很稳,手臂没有一丝晃动的痕迹,眼神追随着屏幕里那抹窜过窗口的人影,沉着冷静地预判了位置、扣下了扳机。 整个过程,他动作都干净而利落,没有任何多余赘余。 屏幕最上方跳出一条新的击杀信息。 我注视着沢田的背影,却感觉有些恍惚。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此时此刻拿枪的神态与身姿……跟梦里的他非常相像。 reborn偏过头,看了我一眼,居然破天荒地夸了一句:「动态视力不错。」 这声评价顿时把我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我颇感惊悚地无声回望着reborn,过了几秒,又不禁腾出只手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 不是做梦。 ……那就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reborn他,居然夸我了? 做完示范,沢田又手把手地教蓝波打了两把。渐渐的,蓝波似乎也渐渐找到了些门道,尽管还是十枪九空,但至少比刚刚的十枪十空、只能凭运气打中的情况要好了不少。 蓝波那张成熟英俊的脸上,也终于显露出了些孩子气的笑容。 在电玩城逛了一圈,我们随便找了家餐厅解决了午饭,然后前往了艺术展。 小型艺术展的场馆不大,但人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少。我们拿着票跟着人流进入了展厅,隔着一个个的透明玻璃柜,里面是各式各样、署名不尽相同的油画。 离共同作画环节还有一点时间,reborn作为特邀嘉宾已经被请去了后台做准备,就剩下我们几个人在那边走走逛逛。 说实话,以我贫瘠的艺术细胞,正常的景色人物画还好,但其他那些抽象的……我并不是很能看懂。 或者直白点说,我是压根儿一窍不通。 比如面前这幅,画名为《世界毁灭之日》的画。 底色是一片纯白,中心只简单的用黑色勾勒出了一团紊乱的、像打结了的毛线团一样的线条。 ……这就是艺术吗? 我看着看着,不禁陷入了沉思,然后左右张望了一眼,发现沢田和我一样,也是一副怔愣的神色,显然也是被这幅艺术作品震撼住了。 就在这时,狱寺却忽然嗤了一声:「世界毁灭……也好,我觉得生命简直漫长到令人生厌。」 「……狱寺同学,你好悲观,多想想开心的事不行嘛?」 狱寺瞥了瞥我,弹钢琴的修长手指摸向了口袋,从里面抽出来一盒烟,然后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周围,将烟盒收了回去。 他:「你倒挺乐观。」 我认真想了想,说:「也还好啦。」 仔细想想,或许正是父母离家很早的原因,才造就了我现在的性格。 我曾经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会陪伴我很久,就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样,直至他们抛下我去欧洲工作的时候,我才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是能像我认为的那样「理所当然」的。 也是从那之后,我才觉得比起让将来遗憾跟后悔,不如直白坦率地表达自己想表达的,尽力抓住自己能抓住的。 毕竟,人生很短。 「而且,世界毁灭的话,阿纲也会跟着一起凉吧?」我回头瞄了眼沢田。 他好像没听见我们的交谈,还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正望着画作出神。 狱寺忽然噎了一噎:「那是、那是……」 他似乎也一时答不上,半晌,才略显烦躁地捋了一把自己的银灰髮丝,咕哝:「那世界还是别毁灭了。」 我弯起眼睛笑了。 狱寺望了望我,忽然啧了一声,丢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就转身离开了。 沢田这时正好回了神。 他迷茫地望了望狱寺的背影,问:「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探讨这幅画。」我摆了摆手,笑道。 第134页 沢田却诡异地沉默良久。他视线又落回了画的名字上,盯了好半天,蓦然开口问道:「小唯,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了……你怎么想?」 -------------------- 先更后改。 明明还是2月,却已经犯了五月病捏(瘫 - 打完游戏回来一看,怎么全是屏蔽出来的口口……紧急修改 感谢在2023-02-01 20:57:58~2023-02-04 23:1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 怎么想…… 阿纲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被这幅画启发了吗? 问题太哲学, 我之前从来没考虑过,于是笑着胡乱扯了一句:「在毁灭之前买上几千张彩票,然后赌一把能不能中奖。」 沢田:「……」 他微微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合了上去。 嗯?这个反应…… 他不会是认真在问吧? 我与他面面相觑。他沉默了几秒, 眼梢渐渐爬上几丝无奈, 然后抬手屈起食指指节,轻颳了一下我的鼻樑。 「你再想想。」他说。 沢田手指有点凉, 我摸了摸自己鼻樑上被他刚才碰到的地方, 抬眼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正巧, 广播在这时播报起了特邀嘉宾的共同作画环节即将开始。 他便也不再多说了,而是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指节熟练地寻到我的指根缝隙插/了进去, 然后一一撑开、填满了这几道缝隙。 「走吧,去看看reborn。」 主办方安排的环节说是共同作画,实际与字面意思却不大一样。 准确来说, 是有参加意愿的游客坐在台下,根据主办方给出的主题自由发挥作画, 而后由特邀嘉宾给出自己的建议;而在游客作画的这段时间里, 特邀嘉宾也同时在台上根据相同主题作画。 因为时间有限,无论是台上的人还是台下的人, 显然都不能完成的有多精细,所以重点明显是在前者身上, 这看起来更像是为了一些学艺术的人给出的一次教学福利。 我们到的时候,台下已经乌泱泱坐了不少人。 台上有一张软凳, reborn已经到了, 此刻就坐在那张软凳上, 因为腿短,他的两只腿在半空着不了地,主办方还贴心地在底下给他垫了一个大号垫脚箱。 狱寺跟蓝波已经提前寻了位置坐好了,还给我们占了两个空位,我跟阿纲从过道走过,分别在空位上落座。 工作人员一一给我们发了纸笔。 给出的主题则是苹果。 算是比较简单的种类。 我提笔在画纸上画了一个圆,然后对着白纸思考片刻,觉得太过单调了。 苹果也有蒂。 于是我又往上面加了根小小的棍子,最后,甚至满怀自信地加了层阴影。 完美。 我收起笔,展开纸张自我欣赏了一会儿,眼前突然落下一小片阴影。 与此同时,reborn标志性的软糯声音响了起来:「你画的是阴影火柴人吗?」 我抬头望去,发现他正坐在工作人员的肩膀上,低头看着我平铺的画纸。 我拿指尖点着自己费劲心机画出的完美圆形,据理力争:「不,是苹果。」 「那这苹果还真是有种脑干缺失的美。」 我:「……」 会心一击。 我扁着嘴捏紧了画纸,reborn又探头看向了我身旁阿纲的纸。 上面只有一个椭圆形,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reborn摇了摇头,锐利点评:「这也是一只脑干缺失的鸡蛋。」 沢田:「……」 reborn分别看了我们一眼,慢悠悠道:「你们……各种意义上都挺相配。」 沢田:「……」 我:「……」 谢谢啊,但完全笑不出来。 我们几个人对艺术展都不怎么感兴趣,这次来也只是因为reborn是特邀嘉宾,加上之前该看的画也看得差不多了,看不懂的画估计永远也看不懂,因此等这个环节结束,我们便离开了展厅。 在分叉口,等与最后一个分别的狱寺告别后,沢田忽然又问起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小唯,如果世界即将毁灭,你怎么想?」 他掌心宽大,一只手还在与我十指相扣,外面冷,他干脆就把我们牵着的手一起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中。 大概是牵得久了,口袋也暖融融的,原本有些微凉的掌心也逐渐变得温热起来,熨烫得很舒服。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疑惑地望着他。 沢田垂眼看着我,又稍稍别过了视线:「没什么,就是刚刚看到画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掠过了这个念头。」 我想了想,悄悄用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的拇指戳了戳他的手背:「唔,一定要以世界毁灭为前提进行假设吗?」 沢田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有一些像电影里超人蝙蝠侠之类的、拯救世界的主人公加入假设?」 沢田压住了我作乱的拇指,反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我的手背,沉静脸色中难得透出了一点儿凝重。 他语气很轻:「嗯……也许,这个世界没有被选中。」 所以也不会有超人之类的救世主。 第135页 他指腹柔韧中隐约带着一小些粗糙,摩擦过手背的时候偶尔会带起一阵麻意。我苦恼地想了想,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那就没办法了吧?」 「作为普通人,就只能让自己在世界毁灭之前尽量过得幸福快乐……我是这么想的。」 沢田与我对视着,他对待这个问题似乎尤其认真,沉默了片刻,又再次追问:「那,你现在过得快乐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语气似乎怀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我端详着他的面容,可他的表情控制得很好,看不出一点异样。于是我挣扎着脱开了他的手,将自己的从他口袋中解放了出来,接着双手捧住了他的面颊,轻轻捏了捏。 沢田登时讶异地睁大了那双棕瞳。 我特地放满了语速,让他能听得很清楚:「当然。我现在跟你度过的每一天,早晨醒来时看到的世界都是亮闪闪的。」 「手上新项目的奖金很丰厚,今天喝到了喜欢的奶茶,也跟朋友一起开心地玩了一整天,回家还能与恋人一块放松地看电影。」 「对我而言,这就已经足够叫人满足了。」 我踮起脚凑到他面前,十分肯定地沖他点头。 沢田的眼中明晰地倒映着我的身影。 他的目光像是一瞬间凝固住了,但很快,凝住的薄层又像是海浪一般层层叠叠地盪了开来,而每一朵浪花都似乎在往他眼底折射着细碎微光,渐渐的,微光就汇聚成了流淌的光海。 有什么复杂而强烈的情感从这片光海中一涌而上,可还没等我看清,就又被他迅速地强行压了下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长地吐出,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他揽得很紧,就仿佛怕我会消失不见似的,力道很大,箍住我的腰一直在往他身前送。 我正疑惑间,沢田又垂下了头颅,将下巴搁在了我的颈窝处,声音闷闷的。 「我也是。」他眷恋地拿下巴蹭了蹭我的颈窝,皮肤相接的地方传来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朋友也好,恋人也好,现在安稳度过的日子都像是一个特别的奇蹟。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反而会觉得这是一场梦。」 我愣了愣。 沢田弯腰抱着我,高大的身躯在此刻竟有点像一个索求安慰的小孩。 于是我把手放到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他灼热低哑的喘息吐在耳畔,挠得人痒痒的;手臂在我腰际收得愈来愈紧。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他喃喃着说。 我一时之间没能弄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感慨的意味,只好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沢田的背嵴骨肉匀称,因为有肌肉的缘故,拍上去柔韧而硬实。 我艰难地从他怀里探出头,安抚道:「会的,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疲累的原因,我又做起了许久未做的清醒梦。 天色很黑,夜幕深沉,天穹里不见一点星光,连带着这条小巷子也阴影浓深,只有时不时闪烁着灯泡的老旧路灯还在努力地发出濒临生命极限的最后一点余光。 巷子里有一家已经废弃了的商店。 透过在玻璃墙的倒影,可以看见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女。 看面容不过十五六岁,很年轻。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发现与学生时代的自己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身上穿的是并盛中学的学生制服。 而我国中,是在一所私立中学上的。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并盛中学的制服很好看,甚至曾经在学生论坛中排到过前三名。 这抹人影自玻璃墙上一闪而过,我发现自己似乎是在追什么人,唿吸急促,手里握着一把枪,很快,巷子里浮现出了两个被黑暗浸染得模模煳煳的身影。 一个男人挟持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女人,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相田阿姨。 女人的太阳穴被一把黑漆漆的手/枪抵着,那张平日里总是和和气气的白净圆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慌与绝望。 她瘦弱矮小的身材在男人手里简直就像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崽,盘在脑后的髮髻也散乱了,泪痕与鼻涕布满了她的脸,显得脏兮兮的。她呜呜地哭着,可由于男人扼在她喉间的手,她又不得不恐惧地抑制住了溢出的抽泣声,只有一阵一阵实在控制不住的沉闷呜咽逃了出来。 「该死,计划全都失败了……你再上前一步,我就一枪把她崩了!」男人抬高了抵住女人太阳穴的□□,往地上啐了口狠唾沫,狠狠地咒骂了一声。 脚下步伐应声停住了。 我感觉脑子「嗡」的一下,霎时变得一片空白。 而在这片接近极致的纯白中,有一个人的脸快速掠了过去。 ——丹尼尔。 嘴巴在那张充满了脏污与血迹的脸上一张一合,隐隐约约,他的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布鲁诺谋划的突袭中……我记得有一个曾对你们多加照顾的老闆娘。」 「……去世……姓相田。」 ……现在,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会梦到眼前这一幕了。 -------------------- 卡文,头秃。 先更后改。 啵啵大家!祝大家元宵快乐! 第136页 感谢在2023-02-04 23:11:08~2023-02-05 23: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pp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典太的仓库管理员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 这场梦境的结果似乎早就已经註定了。 烦躁的、粗粝的嗓音从男人被黑暗浸染了半边的身影那儿遥遥传来。 「退后, 保持距离!」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像是咬碎了从牙缝中挤出的,奇特的是,此时此刻, 明明处于绝对劣势的是我这一方,但男人语气里含着的恐惧却好像丝毫不亚于相田, 「你的同伴呢?那个晴属性的彩虹之子, 没追过来吧?」 「我」顺着他的话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 「他们在追击你的同伙。」 「该死、该死, 布鲁诺明明说过已经把他引开了的, 怎么会还在并盛……怎么会还在并盛!」 男人的精神看上去极不稳定。他的眼球被路灯的光染得微微有些泛白, 也许是因为恐惧与紧张,他的眼珠瞪得像往外凸出了半寸,正在眼眶中慌乱无措地高速乱转着。 「布鲁诺许诺过我, 只要解决掉你们,就给我守护者的位置……可因为你们这群臭小鬼,现在全没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像是在喃喃咒骂,手上那把抵在相田额头的漆黑手/枪随着他的话音而上下起伏着, 引得女人身体愈发瘫软, 极力想要偏头远离手/枪。 「老实点!」男人神经质地在女人耳旁大吼了一声,扼住她喉咙的手愈发收紧了力道。 相田的头被硬生生固定在了原位, 喉间若隐若现的压抑泣声也霎时卡了壳;她痛苦地翻着白眼,本能地用手捶打着、死命抠着男人的胳膊, 可两者体型实在太过悬殊,她那点力气看起来对男人而言不过是挠痒, 一点也没能撼动他的手臂。 「我」下意识扣紧了手/枪, 将枪口上抬了半寸。 男人却好像注意到了我的动作, 他将枪愈发往相田脑壳上顶了顶,表情兇狠地喝了一声:「别乱动!」 他的眼珠四处乱转得更厉害了,简直就像要挣脱眼白的束缚一般,显得诡异而荒诞。 那副模样,似乎只要受到一点刺激就会诱发出什么无法想像的后果。 「我」停住了动作,说不上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他失手,牙齿有些控制不住地打着颤。 相田面露绝望,脸色惨白,她拼尽全力在男人的桎梏下努力唿吸着,眼泪喷涌而出,染湿了她的衣襟。 她张着嘴,无声地沖我做着口型。 ——救救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枪里的是彭格列所制的特殊弹,不致命,可只要打中一枪,就足够让人神经中枢全部瘫痪。」男人大口大口喘着气,阴沉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枪上,「但、但根据情报,你身上应该还随身携带着一个正常子弹的弹匣,是不是?」 「我」沉默着,紧紧盯着他的手。 「是不是!」他大吼了一声,愈发卡住了相田的喉咙。 而相田,已经连做口型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 也许因为生怕刺激到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很轻。 「好、好。」他大约是真的神经错乱了,居然还能在此刻咧嘴扯出一个狂躁的笑容来,「把你身上的弹匣,连同枪一起丢远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食指悄无声息地扣紧了扳机。 很明显,是在犹豫。 对方明显不会放过我们,一旦丢了枪,手上没有了令他忌惮的武器,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的是,他会毫不犹豫地一起送相田跟「我」去见上帝。 「你丢了枪,我就放了这女人。」男人说。 「我」垂着眼,目光反覆在男人与自己之间梭巡,似乎是丈量着彼此的间距在评估着什么,食指在扳机上不停摩挲,伸直、屈起,又伸直、再次屈起。 戴在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燃着清透澄澈的水蓝色火焰。 在这极致沉默的寂静里,相田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就跟缺水的鱼儿一样大张着嘴,可是瞧着却没能起到什么作用,一张脸由惨白逐渐变得通红。 她好像快濒临窒息了。 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作出了决断。 「我」默不作声地摸出了藏在随身小挎包里的弹匣,连同枪一起丢在了地面,然后微微蹲下了身体,屈起膝盖,拿脚踢开了它们。 清脆的撞击声后,枪与弹匣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滚出了一段距离。 几乎不用多想,我都可以猜到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男人脸上挂着神经质的笑容,咧嘴的弧度越来越大,在踢开脚旁枪/支的下一瞬,他当即狠狠将相田一把推开,黑洞洞的枪口转而瞄向了我。 然后,扣下了扳机。 他枪上加装了消/音器,所以声音并不怎么响,加之灯光不是很亮,应该很难寻摸到子弹轨迹。但不知为何,明明是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之下,这具身体却看得很清楚。 而且,也异常灵活。 「我」矮身躲过了这枚子弹,余光始终注意着枪的位置,旋即脚下发力,转身就地一滚,指尖够到了枪身。 手/枪重新回到了手里。 第137页 「我」将枪往空中一抛,左手迅速接住切换了持枪手,就这样维持着左边身子侧对着男人的姿势,咬着牙,用力对着他抬起了枪管。 第二声枪响响起了。 但不是我的枪。 一枚金属子弹旋转着贯穿了正跌跌撞撞从地上试图爬起身的、相田的胸口。 紧随而来的是第三声枪响。 男人那张狰狞的笑脸凝固了。 特殊弹准确无误地射入了他的额心,他就这样维持着癫狂的笑容,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可我已经没有闲暇再去管他了。 那枚子弹异常精准地贯穿了相田的心脏部位。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霎时被纯粹的空白浸染,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失去了对世界色彩的感应。 「我」丢下了枪,身体踉踉跄跄地朝相田的所在的位置扑了过去,然后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相田脸上仍保持着那副惊骇的表情,就仿佛不相信自己真的被子弹伤到了似的,双手缓缓捂上了被子弹贯穿的伤口。 汩汩不断的血液正从里面涌出。 血液应该是殷红的,可由于这条巷子里灯光微弱,夜色又浓,竟被浸染成了深沉的黑红色。 时至此刻,她脸上的惊慌也渐渐褪去,转而浮现出了茫然之色。她双手用力堵着那道致命伤口,可源源不断的黑血还是染湿了她的双手。 血液流经她因为常年干活而粗糙起皮的皮肤,沿着手腕滴下,逐渐在地面汇聚成了一个血做的水洼。 「小唯,我,我这是中枪了吗?怎么、怎么流了好多血?」她喃喃着问。 巷子里很安静,夜风却一阵接着一阵,它自耳畔咆哮而过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刺耳而响亮,以至于我几乎想扭头对着它怒骂一声「别吵了!」,可与我濒临崩溃的情绪不同,自己颤抖着捂上相田胸口的手又是如此轻柔而小心翼翼,就像生怕再弄疼了她一样。 哪怕两双手都堵住了洞口,也仍然无济于事。 血液很快就染红了我的掌心与手背,滚烫炙热,铁锈般的血腥气顺着怒啸着的夜风钻入鼻腔,犹如一柄打磨得无比锐利的刀尖,笔直地刺向了身体的五脏六腑。 地面上的血坑越积越多。 相田似乎直至这时才意识到什么,她屈起手指,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也许是出于强烈的求生欲,她这时爆发的力量十分庞大,指头往下扣得像是要穿透血肉径直嵌进我的骨头。 「救救我……小唯,求你了,救救阿姨!」 她嘶哑着嗓音说,越到后面,每一个字就越尖锐,到了最后一个字时,听上去就好像她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在咆哮而出。 她的脸上满是恐惧与绝望的泪水,禁锢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是在紧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放;流经掌心那粘稠而滚烫的血液不过一会儿便彻底冷却了,就像是从来没有过温度一样,连着她那张圆脸上的血色一起退潮,变得机械而冰冷。 「我、我叫了救护车,相田阿姨,你再坚持一下,马上、马上救护车就到了。」 「我」死死咬着牙,挤出气管的声音却是破碎而呜咽的,视野里的水雾很深,迷濛扭曲了眼前看到的事物。 这只是一场梦。 可经歷的一切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得令我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不过是一场梦境。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自己的感受,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死亡的概念,却从不知道它原来能这么具体,它有颜色、有气味、有声音、有温度,甚至还有重量。 它就像一团概念具现化地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将我拖入了泥泞而黑暗的沼泽。 记忆里的画面一幅幅闪过。 相田的手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叫我想到了年少时为了躲懒,每次下课去相田阿姨的书店里,她总会送我一瓶小饮料。 夏季的阳光炙热而毒辣,烤得柏油马路都是热烘烘的,但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饮料却是凉的,玻璃瓶外壁上还挂着沁凉的水珠,她会用那双起着厚茧的手递给我,我接过去握在掌心里,便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相田阿姨的眼睛也生得和和气气,看不出一点攻击性。有时我闲的没事干去她店里蹭空调,她总是大大方方地就接受了,还会给我搬来一个小凳子让我趴桌上写作业,自己在一旁慢慢织着毛衣。 偶尔,相田阿姨的儿子也会在。这个戴着眼镜、比我大了几岁的大哥哥在他母亲的威逼之下,不得不耐心地给我辅导功课。 「我」剧烈地喘息着,只觉得自己的背上像压了千斤坠,很重很重,重得我只能佝偻着躯体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可连这也无济于事。 我好像要被压塌了。 而现在,相田那双曾捧着饮料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生得和气的眼睛也变得灰暗而浑浊。她抓住我手的力气渐渐松了,像是终于明白自己大限将至一样,她费劲地凑过了那张泪痕交错、惨白如纸的脸,对我耳语:「我、我儿子。」 她好像连控制自己舌头的能力都没有了,发音显得十分含煳,我哽咽着低头凑到她耳旁,才能勉强听清她在说什么。 「……诉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睁着无神的眼睛,说,「好、好好……活着。」 第138页 愈到后面,相田的声音愈轻,等最后一个字落地,她的声息已经完全静止了。 「我」一边听,一边胡乱地点着头。我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看到,但即便看到了,大概也是放不下心的。 「我」跪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而后抬起那双沾满了血污的手抹掉含在眼眶的眼泪,也许是未干的血迹染上了眼皮,视野里也随之多出了一点黑红。 「我」吸着鼻子,低头在身上四处瞧了瞧,似乎总算是找到了一片算得上干净的衣料,然后用这片衣料包裹着手,轻轻替相田阖上了眼睛。 做完这些,「我」松开了布料,跪趴着从一旁的地上摸索到了正常子弹的弹匣。 换弹、上膛。 ——我大概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了。 奇特的是,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我们想做的事达到了高度一致,我一点也没了之前身体与灵魂分离的疏离感。 换弹的手有些哆嗦,起身时因为跪得太久腿有些发软,险些重新跌回地面;但「我」还是握紧了枪,一步一步挪到了已经昏倒在地的男人身边。 然后,跪坐在地面,就像他先前对相田做的那样,拿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那个男人拿枪指着相田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是那么轻而易举;可我却感觉自己的胳膊却很重很沉,手臂一点也不稳,因为身体抑制不了的颤抖,枪管也离得忽远忽近。 「我」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抬起另一手稳住了打着颤的胳膊。 枪口重新抵住了男人的太阳穴。 胸口剧烈起伏着,「我」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扣下了扳机。 第四声枪响。 男人的气息也跟着消失了。 与此同时,遥遥从远方传来了一声响亮的爆炸声。 「我」倏然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浸没了地面的黑红血液,以及远方染亮了半边天空的沖天火光。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还没有从方才那巨大的爆炸声中缓过神,身周的场景突然静止了,紧接着,帧帧画面从眼前迅速掠过,世界再次变得天旋地转。 这样的情况,在丹尼尔.索沃的那个梦境中曾经发生过一次。 它似乎是昭示着梦境即将切换。 果不其然,重新恢復视野的时候,眼前已经换成了一条走廊。 走廊很长,底下铺着红毯,头顶的水晶灯璀璨耀眼。我站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关着门的房间前,房门前有个高挑的西装女人守着,而我身旁,则站着一个有着柔软棕发的少年。 他看起来也至多十五六岁,面容年轻而稚气,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像沢田。 不,与其说像……尽管五官确实有一些变化,但仍能叫人一眼认出这就是少年版沢田。 我整个人的神志仍有些恍惚,脑海里还在一遍遍播放着方才在小巷子中看到的一幕幕挣脱不出来;原本呈立正姿态守在门前的女人却往左侧跨了一步让了开来——她看上去好像是这间房的看管者,正压低了嗓音冲着我与沢田道:「沢田先生,藤间小姐,被九代目下令软禁的布鲁诺先生就在这间房里。」 她瞧着似乎很紧张,素面紧绷,一双眼睛止不住地往紧闭着的房门里瞟,语速也飞快:「既然您二位要进去,那以免叨扰到几位,属下先行告退。」 一副仿佛有什么洪水勐兽在身后追击的模样。 女人等不及我们回答,便恭敬而慌张地弯了弯腰,随后转身,踩着鞋子「嗒嗒」地快步离开了。 沢田也没有多加理会。他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着面色,推开了这扇房间的门。 -------------------- 3.1小小修了一下 第75章 ======================= 房间很暗,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所为,窗帘全部拉了起来,挡得厚实。 一个男人坐在书桌前。 如果没猜错……这位应该就是突袭的幕后主使, 布鲁诺。 男人看着已经有了点年纪,出乎意料的是, 他五官没有寻常欧洲人常见的硬朗深邃, 反倒生得十分柔和,瞧不出一点凌厉的攻击性。 他衣物干净, 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 在位子上坐得端正笔直, 仿佛早就猜到了我们会在今天来见他一般,唇角噙着淡然平静的笑容。 ……仅从外表上,很难让人相信突袭是由他策划的。 他的对面, 红木书桌的另一侧早就摆好了两把椅子,而布鲁诺甚至颇有闲情逸緻地沖我们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他双手原本正放松地搁置在桌面上,这么一动, 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金属撞击的响声。 「我」垂眼看去。 造成动静的是一副小巧的银色手铐,很细, 微微泛着冷芒, 将布鲁诺两只手拷在了一起。 也许是手铐本身太细的缘故,总觉得它些脆弱, 而布鲁诺的手臂肌肉却肉眼可见地强健,这么瞧着, 似乎只要他一发力就能挣断。 布鲁诺顺着我们的视线望过去,指尖轻轻摸上了手铐泛着微光的表面:「不用担心, 这副手铐是彭格列的技术部门採用了特殊材料打造的, 虽然看着细弱, 但实际兼顾了硬度与强度,如果没有钥匙,以寻常手段是挣不脱它的。」 他态度悠闲得仿佛自己并不是被软禁,而是到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 第139页 沢田的目光在手铐上来回打着转儿,眉头蹙得紧紧的,片刻,他才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布鲁诺,也没有顺着后者手势坐下的意思,而是就站在那儿,紧紧握住了拳头,问:「你为什么要策划那场突袭?」 闻言,布鲁诺自我们进门时始终噙在唇角的笑意顿了一下。 他似乎是真真正正地有些惊讶了,而这份惊奇也未经过任何掩饰地浮现在了他脸上。他抬起眼,诧异地从上至下将沢田看了好几遍:「我以为,你们在来到这间房间前,应该至少看过了情报部门调查整理出的,关于我的所有资料,或者听九代那老傢伙讲过一些。」 沢田语气生硬:「看过,但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布鲁诺拿眼神仔仔细细地将沢田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摇头浅笑,反问道:「既然你已经都看过了,还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呢?」 然而未等沢田回答,布鲁诺又放松了身体,将后背委託给了靠椅,同时耸着肩膀说道:「好吧,我猜猜,你是想问我有什么非要这么做的理由,对吗?」 「很遗憾,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夺权之争,如果一定要一个缘由的话……嗯,让我想想——」布鲁诺气定神闲地将右腿翘到了左腿上交叠起来,食指轻点着膝盖,沉吟了一会儿,「既然连造成过摇篮事件的xanxus都能朝着最高位再次发起叛乱,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人脉、势力、人心、钱财,我哪样都不缺,既然可以争,那我势必也是要试试的,毕竟,哪有人不喜欢更高处的景色呢?」 沢田面色紧绷,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起来沙哑而痛苦:「你知道那天的爆炸死伤了多少人吗!」 布鲁诺敲击着膝盖的指尖停止了。 他慢慢地偏过了头,表情看上去既有些吃惊,又像是沢田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又摇了摇头,嘴里溢出了一声嘆息:「小傢伙,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除掉你。你性子软,又胆小废柴得不可思议,非常适合当一个傀儡。」 「但后来我发现,你有些天真到固执了,而这份固执并不会让你甘愿受制于人,所以我谋划了这场突袭。」布鲁诺说,「除掉整个十代的继承团体,同时在彭格列本部联合内外发起叛乱——这就是我的计划,很简单,但往往简单的才最切实有效。」 「我布局了很久,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你确实很强,九代那老傢伙反应也迅速得可怕。」布鲁诺自嘲似的轻哂,「当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赢了,我如今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回答了,又似乎没有回答。 沉浸在小巷子中的神志渐渐被这场谈话拉了回来,我很快发现,明明沢田的重点是在质问他被爆炸连累而死伤的人,而布鲁诺从始至终,却从未提到过那些人。 就仿佛……他们只是毫无紧要的空气。 沢田好像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倏然攥紧了拳头,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手上暴起的青筋,一字一句,沉声喝问:「我是在问,你知不知道,那天的爆炸一共死伤了多少人!」 布鲁诺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笑了:「小傢伙,看来你还保有着那份毫无意义的天真。」 「你知道自从指环争夺战后,里里外外有多少双眼睛在窥探着你吗?」他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些,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沢田,「你好像并没有理解作为彭格列的继承者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哪怕这次我并没有谋划突袭,你接下来也一定会遇到相同的事,避无可避,因为,你现在的势力并不足以庇护所有人。而至于那些不幸死去的人——」 「你小时候掏过蚂蚁吗?或者,观察过它们吗?」 「拿一捧滚烫的开水倒进蚂蚁窝,里面的蚂蚁很快就会被烫死,整个蚁窝顷刻瓦解。」布鲁诺放下了交叠着的双腿,被银色细巧手铐铐着的手也随之没入了桌面底下,看不大见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它们只是弱小的蝼蚁。」 「你会在意蝼蚁的生命,在乎它们什么时候死,死的方式又是什么,是被踩死还是被烫死吗?」 任谁都能听明白,布鲁诺言语中的蝼蚁到底在意指什么。 ——这是在说什么屁话。 在沢田不可置信又洋溢着盛烈怒火的目光中,布鲁诺眯起眼睛,笑得漫不经心,心情看起来似乎很愉悦的模样。 「小傢伙,这是我的好意规劝,不要太在乎那些路过的蚂蚁。毕竟,人总是得便捷地活下去才行呀。」 死亡的气味、声音、颜色、味道、温度,那些我感受到的,沉重得压弯了我的腰,令我难以从地上爬起来的重量,落在布鲁诺的口中,仿佛还比不过一张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厚度的白纸。 背在身后的手指尖掐进了掌心。 疼,但又不是那么疼。 因为比之更盛的,是灼烫得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的愤怒。 指尖渐渐摸向了藏在腰际、被衣物遮盖着的枪,但在「我」有所行动之前,沢田却更快地作出了反应。 他大步沖了过去,一拳挥向了布鲁诺。 「你在开什么玩笑——!」 沢田用的力道很大,连空气似乎都在为之震颤发出细小的悲鸣。布鲁诺被砸得脸重重歪斜向了一侧,整个人连同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那把显然有点分量的靠椅横在了他的腿上,引得他痛苦地闷哼一声,一双手护住了腹部,像个煮熟的虾一样蜷缩起了身子,藏起了胳膊与手。 第140页 桌面也被这阵力量撼动了,茶杯跟着倾倒了下去,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沢田那双湿润温和的棕瞳,此刻被怒火浸染得冰冷又滚烫,眼睛明亮得惊人,像是折射着世界上最纯粹火焰的宝石。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明明挨打的是布鲁诺,但他此时的表情却似乎比后者还要痛苦。 布鲁诺就这样倒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然后啐了口血沫,微微昂起头,咧开了嘴角。 「小傢伙,哪怕用森森白骨垒成的王冠,那也是王冠。」布鲁诺一直保持着淡然的神情渐渐出现了龟裂,他睁着眼,仰面盯着天花板,随着语句的倾吐,他一双眼瞳渐渐地发亮,透出了一种奇妙的狂热,「你只是没有体会过戴上王冠的美妙滋味,一旦体验过,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它代表着,所有人都会臣服于我。」他断断续续地说,挂在唇角的笑容弧度越扩越大,「只要一个念头,那些曾经我畏惧的人就会俯下身来亲吻我的皮鞋鞋尖,祈求我的原谅;而那些我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得到的、最上等的珠宝钻石,以及最漂亮的女人,更是任我予取予求。」 「生杀大权俱都依赖于我,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有了自己成为神明的感觉。」 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我正无比厌恶地这么想着的时候,布鲁诺地眼珠往旁侧转动了几分,带着几分冷厉与兴奋之意的,直直钉向了沢田。 ……他的表情不太对劲。 脑内警报尖锐地拉响了,手指迅速摸上枪的剎那,布鲁诺也同时从佝偻着的腹部抽出了手——那副银色手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脱落了,此刻,他的双手呈现解放的自由状态。 他飞速摸上了自己腰际,撩开了衣摆,叫人吃惊的是,那里居然同样藏着一把枪。 他抬起了枪管。 与此同时,「我」的枪也毫不犹豫地瞄准了布鲁诺的手。 幸而,这具身体灵活得可怕,在布鲁诺还在抬起枪口的时候,「我」就已经扣下了扳机。 第一声枪响。 子弹射/向了布鲁诺的手腕,逼得他手上的枪掉落了下来。 第二声枪响。 瞄的是他的心脏部位。 这次用的弹匣不再是特殊弹了。 殷红的血液从布鲁诺被子弹击中的部位缓缓淌出,流了一地;手臂有些发抖,但似乎又比那天晚上在巷子里开枪时要稳,也要更坚定;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大,就像是在耳旁响起的一样,清晰、有力,一下比一下重。 沢田表情有一瞬变成了纯然的空白。 他后退了两步,僵硬地扭过了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声与他对望着。 -------------------- 小唯同学(与27深沉对望):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了,我的心早已像手里的刀一样冰冷。如果想要捂热我的心的话,明天疯狂星期四,记得v我50。 感谢在2023-02-07 18:06:15~2023-02-08 20:4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萧萧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 室内很安静。 只有耳旁响起的、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越演越烈, 越跳越重。 「我」错开了眼,避开了沢田望过来的视线。 短靴落地,在木质地板上踩出「嘎吱」声响, 随着自己与布鲁诺距离的接近,视野里, 属于布鲁诺的身影也渐渐放大了。 他瘫倒在地上, 手无力地垂着,身下那一汪逐渐渗透进地板的血泊之中, 一抹小巧的银色在微微闪着光。 一把细而小的银色钥匙, 没有什么过多装饰。 它看上去……似乎与禁锢住布鲁诺的手铐是同一个材质。 所以, 它应该就是手铐的配套钥匙吧? 那,布鲁诺又是怎么拿到的? 我感到自己的脑袋被接踵而来的事情与信息量塞得快爆炸了,大脑变得恍惚而迟钝, 可情绪却如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汹涌地扑打上来,饱胀得几欲冲破身体的限制。正当我怔神的时候, 我感觉自己屈起了膝盖,紧接着, 视野也跟着低了下去。 「我」在布鲁诺身边蹲下了身体。 布鲁诺地眼珠侧过几分, 无神地看了过来。 离他完全死去,似乎还有一点时间。 「相田阿姨被你手下劫持的时候, 在开枪跟听从他的话丢枪之间,我心里挣扎过很久。」 布鲁诺像被丢在岸上渴水的鱼那样张大嘴用力唿吸着, 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尽管如此, 他脸上仍露出了明显的疑惑表情。 「我当时在想, 自己有没有可能在他开枪之前制住他。我反覆衡量反覆思考,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有点勉强。」 视线偏移开来,集中在了那把血泊中的钥匙之上,「我」喃喃着,「所以,我丢开了枪。」 但结局显而易见。 以为自己选择的是相田存活率最大的那一种可能性,实际上却背道而驰。 「自那之后,我每天都会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选择了赌一把会怎么样,每次闭眼都会下意识去描摹在当时咫尺之遥、触手可及的另一种可能性。」 「我」重新将目光放回了布鲁诺脸上。他垂在地面的头髮已经被血浸染,黏成了一缕一缕的;那张五官柔和的脸也渐渐失了血色,变得灰白而虚弱。 第141页 「但你却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比作蚂蚁,将这一切视为通往王冠之路上理所当然的牺牲。」 「——你算个狗屁神明。」「我」低声说着,颤抖着的指尖压着扳机。 枪身冰冷,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覆盖上了我的指尖。 是沢田的手。 他的手干净、白皙、瘦长,轻轻包裹住了我的手背。然后,他指节屈起,指腹紧贴着我的指尖,同样钻入了扳机护圈之中。 少年垂着眼,长睫颤动,面色苍白;他抿紧了唇,唇色也变得极淡,淡得像是没有血色。 他握着我的手,重新抬起了枪口,对准了布鲁诺已经被子弹贯穿一次的心脏。 布鲁诺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微微笑了。 他咳嗽着吐出几口血沫,此时此刻,他的伤口应该疼得厉害,但他却硬是忍耐住了巨大的疼痛,皱起的五官舒展开了,面容依旧如坐着的时候那般淡然而平静。 他无神的眼珠静静凝视着我们,而后慢慢合上了眼,轻轻地、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既入赌局,愿赌服输。」 像是在说他,也像是在说我。 沢田并没有给布鲁诺再次开口的机会。 他的手颤得比我还厉害,眼底流露着明显的仓皇与痛苦,但他用力闭了闭眼,就像是在这一瞬里硬生生强行压下了这些所有复杂的情绪,再睁眼时,他的棕瞳里只剩下了坚定。 他稳住了手,压下了扳机。 第三声枪响。 布鲁诺的声息彻底消失了。 沢田的手似乎一下失去了力气,连带着手/枪也一起掉落在了地面。。 「我」凝视着他,他跪坐在地上,同样注视着「我」。 他的手仍然很干净,慢慢地抬了起来,揉了一把「我」的脑袋。 「没关系、没关系。」他反覆重复着,低声呢喃,明明自己也一脸的难受,却还是在竭力安慰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的。」 就在这时,眼前场景再次化成一帧帧的画面迅速从视野中掠过。 最后,停留了一个头髮鬍子都花白了的老人身上。 他瞧着年纪很大,但眼神却依然锋锐,不见寻常老人的浑浊。他坐在一张铺了红丝绒的高大座椅上,精神矍铄,气势凌厉。 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我与沢田。 「没想到看守布鲁诺的人居然会接受他的贿赂……」 老人从座位上起身,站到了落地窗。透过这扇比他还要高的玻璃窗,他负着手,眯起那双锐利的眼睛,看向了遥遥在天际盘旋着的群鸟,「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底下的人都不听令了。」 他眼神留恋地最后看了几眼展翅高飞的群鸟,接着慢慢转过了身体,变成了正对着我们的朝向。 他身体看起来很健康,站得挺拔而有力,如一株劲松。 「布鲁诺的后续事宜彭格列会接手处理。」他说着,仔仔细细端详着我与沢田的面容,半晌,那锋锐的目光倏忽间软和了下来,变得和蔼而慈祥,「你们被教导得很出色。」 「我」与沢田俱都沉默着不说话。 这间房间採光很好,窗帘被各自束在了两侧,光照通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落进来,映得满室都盛满了金灿阳光。 在这灿烂的光照中,老人走了过来,蹲下了身体,视线与沢田平齐着,亲切的面容渐渐变得庄重而严肃。 「纲吉,继承彭格列吧。」老人说。 指甲刺进了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意。 「我」咬着唇,紧皱着眉头看着老人。 沢田身体一颤,怔怔地抬起了眼。 他声音艰涩得像是被车碾过后用胶水一块块拼合起来的玻璃,震惊的、愤怒的、甚至夹杂着几丝厌恶的语气从他口中吐出:「明明已经因为继承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你现在却还要坚持跟我提这个吗?九代目。」 因为光照的原因,老人的眸色显得很浅。 沢田的态度并不能称之为友善,但老人的表情纹丝未动,眼神依旧包容——或者说,他看沢田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年幼的、涉世未深的、尚且怀揣着天真的小孩。 老人低着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我知道,你心里对彭格列有诸多反感,但纲吉,你打败了xanxus,通过指环战正式继承了彭格列指环,也是剩下的唯一拥有彭格列正统血脉的继承者。」 「无关你想与不想,只要你有这层身份,将来会遭遇的危险就绝不会少……甚至,也有可能像布鲁诺引发的事件一样,将身周的人都卷进来。」 沢田的手倏然攥紧了,死死地握成了一个拳头。 我听不太懂老人的前半段话,但后半段老人却剖析得十分明白,再加上先前梦境里看到的,戒指燃起火焰的情景,连蒙带猜,我大概能意识到,彭格列指环应该是某种代表性的、很珍贵的信物。 所以我也认识到了,这个人说的应该确实是真的。 沢田脸上浮现了明显的不甘心,以及快要满溢出来的悔恨与自责。可尽管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得厉害,嘴皮掀了又合,张了又关,牙齿咔吧咔吧地打着颤,他也却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也许,正因为清楚老人说的是正确的,他才会如此痛苦、懊悔与不甘心。 「继承彭格列的话,你就会拥有足够庇护周围人的力量,我会协助你将权利平稳过渡。」 第142页 沢田抬起了眼,咬紧了牙关。 「啪」地一声。 是他将拳头砸向身后墙面的声音。 空气在细细地震颤着,冒出了尖锐的悲鸣、他的拳头很重,墙面在他的拳头之下显得不可思议的脆弱,开裂出了道道裂缝,簌簌抖落了一地墙皮渣子。 墙灰在空气里瀰漫开来。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老人却连眼睛也不眨,微笑着,从容地凝视着沢田。 「纲吉,我曾说过,我选择你,不仅是因为血脉,也是因为看到了你身上能改变彭格列的可能性。」老人微微偏过了视线,看向了被砸出一个深坑的墙面,慢慢说道,「因此,无论这种可能性导向的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愿意接受。」 「沢田纲吉。」 老人轻轻嘆了一声,转瞬间,他脸上和蔼的神色消失了,面容变得尤其严肃而郑重。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意志即是彭格列的意志。」他握着沢田的手,将它翻了过来,露出了上面戴着的那枚造型古朴精美的指环。 戒指打磨得很漂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彭格列活得太漫长了,漫长到开始腐朽生脓、开始模煳了本来面目。所以,是时候该改变了。」 老人静静地注视着指环,目光怀念,就像在看一个许久未逢的老朋友,而后,他闭上了眼,抬起头,復又睁开了那双锋锐的、具有魄力的眼眸,微微笑了。 「——新生也好、毁灭也罢,均由你来决定。」 画面在这里中断了。 意识重新坠入黑暗,像跌入了广阔无垠的深海,一直一直往下不断掉落,终于,它穿过海水,重新触及了地面。 意识归拢。 我勐地睁开了眼。 入目还是熟悉的天花板。 我张大了嘴,近乎于迫切地快速换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直至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神。 后背出了汗,湿淋淋的,睡衣也被捂湿了一大片,黏腻地粘在了身上,额头也湿漉漉的,叫我觉得自己仿佛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 我喘息片刻,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是急切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 而后,点开了通讯录。 -------------------- 今天是勤奋的咕咕!(展开鸽子翅膀 第77章 ======================= 身旁的床铺空着, 客厅里也没有动静,沢田好像出门了。 握着手机的手汗涔涔的,发抖得厉害, 险些就要叫手机滑落下去;指腹仿佛还残存着枪械冰凉冷硬的触感,隐隐约约, 鼻尖仿佛又嗅到了那股刺鼻的硝烟味儿。 这只是一场梦——理智这样告诉我, 可情感却无法与理智同步。我怀着连自己也不清楚的紧张与忐忑,慌不择路地找到了属于相田阿姨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嘟声响了四五次后, 电话被接通了。 「餵?小唯?」相田阿姨熟悉的亲切声音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 捏着手机的指头下意识收紧了。 脑海里克制不住地闪烁着她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 我结结巴巴地、几乎称得上是急切仓皇地追问:「相田阿姨, 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似乎有些疑惑与吃惊,不过还是回答说过得很好,也讲起了一些自己养猫的快乐与烦恼;大概是我语气实在不怎么平稳, 她还反过来担心起了我的状态。 「没关系,谢谢你的关照,我……我过得挺好的。」我含混地煳弄了过去, 浅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确认完相田阿姨平安无事后,随之从心底升起的是一种对现有状况的巨大茫然感。 也许因为一个梦而变得疑神疑鬼, 甚至神经过敏到打电话求证这件事听起来十分不正常, 但以我现在做的连续性清醒梦来说…… 我大约早就称不上正常可言了。 我松了手,任由手机跌落在床铺, 略微失神地将自己投入了靠枕的怀抱里。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但是,我连会做梦的根源都不清楚, 要怎么才能停止清醒梦呢? 身体检查做过了,全部都显示健康而正常, 心理医生也看过了, 只说可能有些焦虑症状。 既然这样……是不是真的得尝试一下玄学的方式? 我陷在柔软的靠枕中, 有些恍惚地想着。 出于想解决这桩烦心事的迫切,我下午特地请出了假前往了并盛神社。 也许是工作日的原因,神社里人很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巫女小姐正安静坐在长椅上看书。 冬季,又恰好是最冷的时节,栽种的树木上叶片已经纷纷掉光,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棕色枝丫。像老人枯瘦手指一样交错着的干枯枝丫下,巫女小姐依然穿着和上次一样的打扮。 长款羽绒服套在巫女服外,黑髮用一根红束带繫着,乖顺地垂在背后,面容稚气。 看书看得很专注的模样。 我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声唤她,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巫女小姐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想故意打扰你的,就是有点事儿想谘询一下。」 巫女小姐客客气气地合上了书:「您请说。」 书的封皮上,赫然有着四个烫金大字。 ——《走进科学》 第143页 我一时哑然。 神社里的巫女……原来相信科学的吗? 巫女小姐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将合拢的书本翻过面轻轻放置到了腿上,绯袴因为书的重量而微微下陷。 「不必在意,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嗯、嗯。」我回过神,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我隐去了黑手党的事,也故意模煳了一些名字,只是将主要关键提炼出来,再加上自己发现的疑点笼统地叙述了一遍。 巫女小姐凝着细细的眉:「所以,你一直饱受清醒梦的困扰,对吗?」 虽然年纪比我小了几岁,但巫女小姐始终冷静而耐心地倾听着,也从未出声打断。 看着……挺靠谱。 我坦诚地点头。 「这样啊……」巫女小姐垂着眼,食指摩挲着那本《走近科学》的封嵴,忽而从羽绒服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面包,问道,「吃吗?」 奶酪味的夹心小面包。 我登时有些迷茫,但现在确实不饿,因此歉意地拒绝了巫女小姐的好意。 「现在,观测被确定下来了。」巫女小姐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更加疑惑了:「什么?」 巫女小姐将小面包搁在了书皮上,微微笑了:「或许,这位小姐,你听说过薛丁格的猫吗?」 薛丁格的猫。 一个非常着名的思想试验,在这个实验里,猫处于既死又活、不可思议的两方叠加态中。 我于是再次点了点头。 「这跟刚才我给你递面包时也是一样的,在没有收到回復前,你有可能是接受,也有可能是拒绝。」巫女小姐摆弄着手上奶酪夹心小面包的塑料包装袋,说,「因此,当时的的确确存在着两种可能性。」 我安静地等着巫女小姐的下文。 「而你选择了不吃这个小面包。」巫女小姐看了我一眼,「但这并不代表着另一种可能性的概率为零,至少在当时不是。」 「在做出决定的同时,观测就被确定下来,你选择了拒绝,所以我们处在你拒绝了面包的时间线上。」 巫女小姐说得很慢,生怕我没能理解似的,又时不时停顿下来沉思,像在思考该怎么解释比较好,「可因为另一方的可能性并不是为零,所以也许也因为这个同等的概率而延伸出了另一条你接受面包的世界线。」 「但另一个概率存在的世界线并没有办法被我们观测到,所以你见到的,只能是其中一条分裂出来的可能。」 巫女小姐「嘶啦」一声,轻轻撕开了面包的包装袋:「这就是依託于量子过程的平行宇宙理论。」 我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和我说这些,难道意思是……?」 「你不是说,明明在现实中没有见过,但梦中的事物却总会与现实对上吗?」 巫女小姐平静地说:「那么或许我们不妨这样假设,原本无法被观测到的平行世界,如果出于某种原因,以一种扭曲的形式被观测到了——」 她说着,视线落到了我的脸上。大概是我震惊的表情太过明显,巫女小姐笑了笑,清冷的声线变得柔和了几分,「放轻松,这只是一种假设。毕竟,平行宇宙理论从现在的科学上来讲,既没有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 这一长串话砸下来,我感觉自己好像理解了,又好像不是完全理解,大脑仍陷在混乱之中。 但怎么说……不愧是会阅读《走进科学》的巫女小姐。 「但,为什么是我?正常来讲,平行世界是不会被观测到的吧?而且……我因为清醒梦,真的很困扰。」 科学总比玄学更能叫人接受,我逐渐被她说得有些动摇,犹疑着问。 方才被撕开包装袋的面包仍一口未动,巫女小姐低眼看了看,又将它塞回塑料包装中,重新搁置在了书皮上。 「从科学领域上来讲,应该是存在某种契机,或许是这种契机导致了空间扭曲。从我的本职角度来讲——」 巫女小姐的本职角度…… 是指玄学吧? 科学一下跳到玄学,跨度实在太大,我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微微睁大了眼珠。 不,但是,因为是神社的巫女,所以本该就是从玄学角度解答,开场就抛出科学理论才反而比较异常吧? 我正想着,巫女小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凡事皆有存在意义。」 「神明选中了我作为巫女,也许,你也被世界所选中了?」巫女小姐调皮地沖我眨了眨眼,在这一刻,她总算展现了一丝少年人的狡黠,稍稍沖淡了她身上不食烟火的清冷气质。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再等一等,总有一天,它的意义会浮现上来,不必这么早就急着下结论。」 她似乎感觉冷了,将冻得通红的手合在了一起互相摩挲着,「也许,它是潘多拉的魔盒;又或者,它也可能是上天赠与你的礼物呢?」 告别后,巫女小姐的话始终在我脑海里迴响。 信息量太大,说不上完全相信,但确实为我提供了一种思路。 但她最后说的那句礼物,我却不怎么贊同。 经歷过那样的梦境,无论我怎么想,也只觉得它是不能打开的魔盒,一种萦绕不去的诅咒。 第144页 晚上,我靠坐在沙发上,抱着星之卡比抱枕,无意识地看着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一档新的搞笑综艺节目,收视率很高,我最近还挺爱看,只是今天实在没了心思,眼睛虽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昨晚的梦境有搞不明白的地方,也有可以根据对话推测出的信息。 比如,丹尼尔跟布鲁诺都提到过的指环争夺战。 如果跟着巫女小姐的理论去想—— 我虽然不清楚布鲁诺所谓的摇篮事件是指什么,但结合两者以及老人的话来推断,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应该是发生过争夺继承权的斗争,而阿纲则打败了那个……那个山楂丝还是什么丝的人,取得了代表信物的彭格列指环。 而之所以相田阿姨会死,也是因为争夺权利的缘故将她卷了进来,由阿纲的话可以得知,被这场突袭连累死伤的人不在少数。 考虑到他确实在之前的梦境中成为了黑手党首领,再加上他与老人……九代目的对峙言行,这样一看,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场突袭成为了他是否愿意继承彭格列的转折点。 而且,看制服与阿纲的态度,我应该很早就和他认识了。 如果,确实存在这样一个平行世界的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哀嘆一声,霎时崩溃地捂住了脑袋,在沙发上打起了滚。 正当我止不住地往空中乱踢腿的时候,我感觉小腿忽然被一双温热大掌按住了,紧接着,那双手又扣住了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捞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被放进了一个熟悉的、有着清爽柠檬香气的怀抱。 「怎么了?」青年清润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 赶上了更新! 小唯同学(疑惑):怎么会有人名字叫山楂丝?很爱吃山楂吗? 主世界的山楂丝先生:无语。 第78章 ======================= 我微微仰起了头。 沢田轻轻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 眷恋地蹭了几下,问:「小唯,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两只手放在我的小腹, 强劲的手臂合拢着把我整个圈进了他怀里。我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手里则抱着一只星之卡比抱枕。 何止是不太好, 简直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但是……这么离谱的事要怎么跟沢田解释清楚呢? 我又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使劲搓揉了一把圆滚滚的粉色卡比,想了半天, 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嗯……假如……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突然有一天, 零零碎碎地发现了自己另一条全然不同的人生轨迹,而在这条人生轨迹里,你的生活过得很糟糕, 一切都背离了正常人的生活,你、你会怎么想?」 沢田蹭着我头顶的动作一顿。 他身体一瞬间好像僵住了,手臂也明显地收紧了几分力道。然后, 他抽离开身体,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 将我从沙发上翻了个面正对着他。 面前是他软乎乎的纯黑毛衣, 我眨了两下眼,反应过来后疑惑地抬眼看他。 沢田与我对视着。他那双清透棕瞳紧紧锁着我的双眼, 就像不肯放过我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似的,向来温和的面庞难得浮现了几缕严肃。 「小唯,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说得太抽象了吗? 也是,方才那番话如果换做是我, 我也弄不明白。 我轻轻咬着唇, 苦思冥想了片刻, 才勉强想出了一个形容的办法:「就是,不是经常有种说法,意思是人的每个选择都导向了不同的人生吗?」 「如果毕业时我没选择现在这家公司的话,我也不会认识渡边跟库洛姆,这就是另一条人生轨迹。偶尔,我会做梦梦到类似的世界。」 电视机还在持之以恆地播放着节目,主持人夸张的起闹笑声渐渐铺满了整个房间,但无论是我还是沢田,好像都没有心思再去管了。尤其是沢田,他的脸色看着比我这个经受了噩梦拷打的当事人还要严峻。 「偶尔?具体是梦到什么?」他尤其认真地追问道。 梦到什么? 梦到我们成了黑手党,无辜的相田阿姨也被卷进来去世了,后面还发生了儿童绑架案。 我张了张嘴,发现实在有点难以启齿,于是眼睛瞟向了一边,指尖捏着卡比的小短腿,採用了一种委婉的修饰说法:「就是……像007那样的,地下世界的生活?」 007也会用枪,所以简单来说就是,像他那样用枪的地下世界的生活。 这么会修饰,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007,地下世界……」沢田低低呢喃着,也不知道他理解成了什么样,瞳孔剧烈地紧缩了一下。 「你很在意吗?」他轻声问。 我也不想在意,倒不如说,想干脆地一把丢开。 但是无规律、间隔时间也时长时短的噩梦似乎并不愿意放过我。 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又沮丧地嘆出口气:「说实话,非常困扰。」 沢田的手覆上了我的后脖颈。 然后微微用力,将我的脸扣向了他的胸膛,与此同时,他的嗓音沉沉响了起来:「但那只是梦,于你而言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他的声音相比往常,显得似乎沙哑了一点,像在压抑着什么。 第145页 「所以没关系,不用想很多。」他说。 沢田胸膛宽阔、肌肉健实,哪怕隔着一层毛衣,也能从脸颊相接的部分感受柔韧又坚硬的触感。 他把我的头又紧贴着往里扣了扣,透过软绵绵的毛衣,耳畔传来了他的心跳。 缓慢、沉稳、有力。 莫名有种叫人心安的力量。 听着听着,我奇妙地放松了下来。 头被按在沢田的怀里,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能映出一片黑色的面料,于是干脆闭上了眼,哼哼唧唧地拿脸蛋贴着他的毛衣蹭了蹭,在他怀里像小狗一样胡乱拱着头,咕哝着抱怨:「反正都要做梦的话,干嘛不给我一个中了彩票一夜暴富的梦?还是说我不配拥有这样的人生轨迹?什么黑……咳,跟007一样的危险职业,哪怕是做梦都叫人害怕……」 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双手绕到了沢田后背环住了他的腰。沢田安静地听我埋怨着,大掌忽而覆上了我的脑袋。 然后,非常温柔地揉了一把。 「没关系、没关系。」他的声音也显得沙哑而温柔,像水一样淌过耳际,「不用觉得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的。」 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 在梦里也听过。 我稍微直起身子,正想抬头看他,却又被一把按了回去。 脸颊撞上了他的胸口。 ……不会是害羞了吧? 好吧,不让看就不看。 我于是动了动屁股,调整了一下姿势,又舒舒服服地重新窝进去了。 - 这两天做梦的频次比以往都要高。 这次梦见的,是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丹尼尔.索沃。 他肩上的伤势被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处缠着圈绷带,低着头,亚麻色的头髮显然已经几天没有洗过了,脏兮兮地散乱着,狼狈而颓丧地坐在一张椅子上。 这次,他虽然没有被绑着,但瞧着也不见了先前具有的攻击性。 似乎已经完全认命了一样。 房间很小,看起来像是一间小型单人禁闭室,也没有开窗。里面的摆设很简单,除了提供休息的床、天花板上的灯具,以及其他一些最低限度的必要生活设施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我跟丹尼尔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在我身边的,是表情冷静的沢田。 ……这一幕很熟悉。 很像上个梦境中,我们与布鲁诺对峙的场景。 不过不同的是,在与布鲁诺对峙时,年少时的沢田是显得稚气而冲动的,但此时的沢田,却似乎经过岁月打磨而沉淀了许多,他一双长腿交叠着,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搁在膝头,神态镇静自若。 丹尼尔晃了晃脑袋,忽而出声:「据说藤间家的指环级别也是a+,也一样是从很久以前传下来的……藤间小姐,你投胎运气可真不错。」 戒指。 我突然打了个激灵。 以之前的梦境来看,戒指好像是挺重要的一种武器。 虽然弄不太明白,但是……没想到我那常年失踪的父母留给我的戒指,居然还真的是个非常贵重的传家宝? 回答丹尼尔的是窒息般的沉默。 他收回了视线,微微抬起了头——以他的伤势来看,应该距离在废弃工厂的时间线没过多久,可他那张脸却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眼神流露着着掩饰不了的疲惫与沧桑。 他身上那身做工精细、价钱昂贵的西装也被换下来了,现在穿的是一身普通的白衬衫黑长裤。 「相田先生,你们救回来了吧?」丹尼尔扯动面皮,笑了一下,「我猜,他应该挺闹腾的。」 「我注意到他之后,也稍稍对他多了几分关注。这小傢伙尤其相信那些人吹嘘出来的復活药……前期一些研究人体的实验,他也是报名最积极的——」 「他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沢田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丹尼尔,微微前倾了身体,眼尾上挑半分,目光凌厉地逼问道,「白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丹尼尔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慢慢地将视线挪至沢田脸上,默然片刻,突然反问:「你应该知道,死气之炎的本质是什么吧?」 虽然是提问,但丹尼尔瞧着也没有让沢田回答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是生命能量。人只要活着,无论是谁,体内就一定会有为了维持生命而产生的能量。」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些人能看见火焰、点燃火焰、甚至使用火焰来战斗,而普通人却不行?明明究其本源来说,都是一致的。」 沢田长睫掩映下的棕瞳一凛。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是资质高低的原因,但白兰却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想法。」丹尼尔喃喃着,那张疲乏不堪的脸上渐渐浮现了钦佩与恐惧,「他将其称之为一种人体自发的保险措施。」 「能点燃火焰的人,即便使用火焰损耗了一部分生命力,这部分消耗的生命力也会迅速恢復过来,体内的生命能量强大到可以自己冲破关上的保险开关。」 「但看不见火焰的人,体内的生命能量相对来讲较为微弱,哪怕燃起火焰,也不过是在无端消耗自己仅存的生命力,所以,身体自发地为他们蒙上了眼睛。」 第146页 「这就是所谓的保险措施,不让他们看到,不让他们察觉,不让他们使用。」 「而现在……白兰想要绕过这种保护措施,强行打开保险的开关。」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我努力尝试着去理解丹尼尔的意思。 点燃火焰,之前已经看到过了,也见过覆盖着红色火焰的大刀。 应该……姑且可以把火焰与漫画中常见的超能力画等号吧?这样一来,更方便自己理解。 也就是说,白兰想要解除普通人使用超能力的限制? 所以,才以神药为饵诱骗了那么多不同年龄段的人,为的就是研究清楚他们体内的保险开关? 我觉得,我似乎有些搞清楚了。 「白兰他想要敲除普通人使用火焰的限制?」良久的沉默后,「我」出声询问,「为什么?」 「为普通人解除限制……不,不不,他可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丹尼尔低声重复着,绿眼睛一寸寸僵硬地转动过来,看向了我,「哪怕是我,也不得不这么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丹尼尔说着,那张面容上的畏惧渐渐加深,扩大至了每一寸肌肉,以至于他整张脸都显得发僵了。 但这份畏惧又与当时他在废弃时卑微祈求沢田放过自己女儿时不太一样,那会儿是害怕沢田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但此刻他看起来更像是…… 更像是,发现了明明一种完全不属于自己同类,却又披着自己同类表皮的生物之后,那种汗毛直竖的畏怖。 「我说过,死气之炎的本源是生命能量。而白兰做实验的目的,不仅是要打开开关,更是想要人体内的生命能量直接转换成死气之炎。」 「所以,也可以这么认为,如果研究成功,那每个人的体内都等同于盛着死气之炎。」 「我曾偶然间听实验室中的高层提过一嘴……当然,他们很谨慎,所以我听得也零零碎碎。」 说着说着,丹尼尔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白兰……好像即将拥有一个能直接吸收火焰并与他同享的装置,到时候,他能吸收的……就是一整片浩瀚的死气之海。」 -------------------- 刷了会猫猫狗狗的短视频。 抬头,发现一天过去了(挠头.jpg 感谢在2023-02-10 23:57:47~2023-02-12 22:0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冉今夕 15瓶;啦啦啦 5瓶;井默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 尾椎处勐地爬上一股悚然寒意。 浩瀚磅礴, 任白兰予取予求的死气之海。 时至此刻,我终于彻底认同了丹尼尔方才对白兰的评价。 他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 「疯子。」我听见从自己的喉间,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唿。 沢田眉心重重一挑, 放下了交叠着的长腿。他身体又往前倾了几寸,一只手搁在桌面上, 瘦削分明的指节微微屈起, 轻轻敲击着木质书桌。 书桌在他的敲击下,发出一阵一阵、规律而沉闷的「咚咚」声。 「白兰……他是个极端追求乐趣的人。他把这个世界看做游戏, 而自己则是进入游戏的玩家。」丹尼尔说着, 就像这间房间很冷似的, 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然后上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你们玩过街机游戏……不, 以你们这个年纪,或许用古早rpg游戏来形容比较好。」 「在早期,游戏里总会有一些制作组赠送给玩家的小惊喜, 玩家们大多将其称之为秘籍。」丹尼尔道,「而白兰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名唯一掌握了通关秘籍的玩家。」 「进入平民的屋子抢夺他们的财产也好, 放把火烧了牧场也罢, 再或许一时兴起,屠了一个地图的npc……」 丹尼尔将油腻脏污的头髮往后捋了一把, 又将手指嵌进髮丝中深深抓了几下。接着,像是感到有些窒息似的, 他仰起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而这点从空气中捕获的氧气似乎终于得以支撑他说完剩下的话。 「因为是游戏, 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是游戏, 所以他只追求过程中的乐趣。」丹尼尔呢喃着,仰起的面孔带着磕碰成青紫的肿块,「哪怕是我,也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咚咚」的沉闷敲击声停止了。 白炽灯灯管这一小间禁闭室中尽职尽责地撒落下光亮。 沢田微微垂下了眼,额前的棕色髮丝被白芒拉出一小片略长的阴影。他那双眼瞳陷落在这片暗淡的阴影之中,加之又被低着的羽睫遮挡,眼底情绪便显得有些模煳了。 「实验进行到哪了?」他冷声质问。 丹尼尔摇了摇头:「不怎么顺利。白兰想要的是能将生命能量直接转换成死气之炎的装置,但实际中,唯一在理论上有所进展的,反而是把死气之炎转换成生命能量的反向操作。」 「实验几乎堪称是夭折,为了这个事,高层还曾经发过很大一通火……当然,这都是截止我逃亡前所知道的了。」 沢田沉默半晌,缓缓抬起了眼。 他那双形状漂亮的棕瞳也终于完全露了出来。 轻轻上挑的眼尾寒意凛冽,让他一向俊秀温润的脸庞看起来像是覆了一层薄冰。 第147页 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了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是死神拿着镰刀来索命的时候了。 丹尼尔似乎也完全理解了沢田的意思,他怔然片刻,忽而迫切地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椅子腿勐然擦过地面,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抓挠声。 丹尼尔一双绿眼睛死死盯住沢田,结结巴巴地急匆匆反问:「尊敬的沢田先生,贝拉,你会放过贝拉的,对吗?」 沢田看了他一眼,表情冷静:「情报部门已经调查过她了。她的确不知情,也从未参与过黑手党事务。」 「她会平安无事地离开义大利。」沢田说。 得到了沢田的许诺后,丹尼尔脸上的紧张之色霎时缓解了几分。 他慢慢地跌坐回了椅子上,靠着椅背喘息了片刻,目光落在了摆在桌面的水杯表面。 水杯里的水只剩下了半杯,已经凉了。 丹尼尔看了一会儿,伸手取过水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肩胛骨伤势太深的原因,他握着水杯的手在克制不住地打着颤,摆子打得厉害,以至于在水杯递到他嘴边的短短路程中,竟也洒出了一点水。 就像一个在沙漠中渴到不行的旅人似的,他咕咚咕咚、毫不停歇地一口气灌完了剩下的所有水,而后抹了抹嘴巴,借着手上残余的水渍胡乱擦了把脸。 「不好意思,有些渴了。」丹尼尔笑了一声,从喉间振出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一边说,一边依次仔仔细细地整理着头髮、衣领、袖口。 散乱的半长发被他往后压得服帖了,衣领的褶皱被他抚平了,衬衫下摆也被他塞进了长裤中,就连袖口上的扣子,也被他一个不落地扣上了。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他额际已经疼得冒出了许多冷汗。 「来吧。」 丹尼尔忍着疼痛,尽力维持着表情的平稳。与沢田对视了几秒后,缓缓阖上了眼。 沢田默不作声地从匣子里抽出了枪。 开保险、上膛。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禁闭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最后的忠告。」就在这时,丹尼尔突然开了口,「被当做对照组进行实验的人,体内已经被搞得乱七八糟,大多没多少时日了,相田那小傢伙也包括其中。」 「如果去找最好的晴属性治疗师,说不定能让他多活一会儿。」 丹尼尔眼睛仍然合着,表情平静,顿了两秒,又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说道,「沢田纲吉,记得你说的,放过贝拉。」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而短促的枪响。 -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得像按下了静止键一样。 周围的景物渐渐模煳,快速从视野里层层掠过,时间在这里仿佛具现化成了一条长长的轴,而梦境就这样沿着轴不断前行。 脚下重新落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卧室。 卧室装修得很温馨,以舒缓的淡粉为主色调,床顶吊着层层叠叠的蕾丝帷幔,看得出这是一个属于女孩子的卧室。 一个女人低着头,沉默地坐在床沿,亚麻色长髮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乱糟糟地团成了结。 我的视线在那头眼熟的亚麻色长髮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意识到,眼前这名女人,大概就是在先前梦境中见过的贝拉。 贝拉.索沃。 丹尼尔唯一的女儿。 她应该意识到了「我」的到来,可却依然没有丝毫想要抬头的意思,仍然垂着洁白的脖颈,只是从喉咙里低低挤出了一句:「我父亲……死了?」 贝拉长得很漂亮。 是那种内敛的漂亮,身材纤细而修长,肤色白皙,像舞台上表演天鹅湖的芭蕾舞演员,也像柔软生长的一株菟丝花。 但此刻,从这只白天鹅、这株菟丝花口中吐出的声音却犹如刀片剌过了嗓子,硬生生将声带颳得千疮百孔那样,难听而干哑。 一听就是很久没喝过水了。 「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然后,「嗯」了一声。 贝拉交握的手倏然收紧了。 她的指尖很尖锐,不声不响地地嵌进了掌心之中;她用力地咬住了唇,很快,已经干到起皮的下唇便被咬破了,沁出点点血珠。 尽管如此,她依然在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我」靠近了她,说:「贝拉小——」 变故就在一瞬间。 未等我话音落下,贝拉突然从压着的臀部底下抽出了一把小刀,然后勐地刺向了我。 然而我的这具身体似乎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十分灵敏,因此,贝拉的这一记攻势落在我眼中,就像开了慢镜头的电影特效画面一样,很容易就能叫人躲掉。 「我」抬起手,轻轻松松、准确无误地掐住了她捏着刀的手腕擒住了她。 小刀开了刃,刀锋雪亮,从刚才的突发情况看,显然是一直被藏在她的屁股底下。 「我」垂眼看了看那把离得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刀子。 明明她才是攻击我的那个人,但不管是方才抽出小刀刺向「我」,抑或现在被「我」控制住时,手都抖得很厉害。 而且,刺的方向也错了。 她连人体中最脆弱致命的心脏都不知道在哪。 很明显,她不会用刀,或者说,她用不来伤人的武器。 第148页 「我」想了想,轻声说:「贝拉小姐,如果你是为了报仇的话,那你的刀尖就应该再往右一寸。」 「我」说着,挺直了胸膛,同时握住她的手腕,将刀尖往前递了一点,抵住了胸口。 再近一点,这把小刀就会穿透衣料,剥开皮肤,刺入血肉。 「——这里才是一击毙命的心脏部位。」 贝拉脸上血色尽失。 她嘴唇苍白,嘴皮子上下打着颤,一双手更是抖得犹如风中残烛。在「我」作势要控制着她的手,将锋利刀尖接着往里刺的时候,她蓦然尖叫一声,挣扎着抽出了手。 「哐当」一声,小刀从高处掉到了地面。 「你疯了!」她高声嘶吼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重新跌回了床上。 「我」弯下腰,拾起了小刀,然后点燃戒指打开匣子,随手丢了进去。 「贝拉小姐,你不适合用刀,也可以不用用刀。」「我」平静地说,「你还有别的选择,比如,离开义大利,回到美国完成你的学业,或者找份喜欢的工作安定下来……事实上,有可以选择的余地,是一件很叫人羡慕的事。」 贝拉好像对方才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默不作声地喘息着。 「贝拉小姐。」「我」唤了她一声。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方才的嘶吼变成了压抑在喉间的呜咽,她脸上表情既像是在恸哭,也像是在自嘲,哭笑混杂一起,让她那张脸庞表情难看得几乎都看不出来原来漂亮的模样。 她趴在床上,紧紧揪住了床单,也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悲伤,整个人蜷缩起了身体,压抑不住地打起颤来。 「我父亲……他,他死了。他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应该已经在地狱了。」 贝拉哽咽地呢喃着,提到自己的父亲时,她神情变得崩溃而无措,就像一个才降生的婴儿,面对超出她认知事物时心里产生的巨大混乱感一样。 「但他、他是我的父亲,他一直对我那么好……」渐渐的,贝拉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一会讲得颠倒无序,一会又讲得磕磕绊绊,最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忽而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笔直地看了过来。 「我父亲已经死了。」她说,「那你呢?我不相信,你手上就一定干干净净。」 「我」同样回望着她。 「是的,贝拉小姐,如果你问的是我需要偿还的代价的话,那答案是——在将来,毫无疑问地,我也会下地狱。」 「我」笑了笑,异常镇静地回答,「但是,因为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完成,所以我暂时还没有去死的打算。」 -------------------- 太困了,先更,有问题明天改。 2.14捉虫 第80章 ======================= 画面在此中断。 意识逐渐归拢。 我睁开眼, 适应了一会眼前的黑暗,多少有点习以为常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了手机。 屏幕识别到人脸,自动亮起了微光。 时间显示是凌晨四点。 于是我又塞好手机重新躺了回去。 身体很疲惫, 可脑子却似乎渐渐地变得清醒起来。 白兰。 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浮现。 一个认为自己掌握了游戏唯一通关秘籍的疯子。 丹尼尔说,实验进行得十分不顺利。但如果真的有了突破……白兰要那么多死气之炎, 是为了做什么呢? 统治人类?站上权利的最高点? 我想了半天, 也只能想到联想到电影大片里那些居心叵测的大反派。 总之,以白兰的行事风格来看, 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且, 梦里的我, 明显过得很不愉快。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一团糟。 眼睛逐渐适应了房间内的黑暗,变得可以看清一些物件的轮廓了, 沢田在身侧睡着,唿吸均匀悠长,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稜角分明的脸庞。 我在心底默默嘆了一口长气, 而后干脆将羽绒被噼头盖脸地蒙住了自己脑袋,在被子里恹恹地嘟囔:「什么礼物……明明就是诅咒的魔盒嘛!」 - 因为接连不断做噩梦的缘故, 我这几天精神尤其萎靡。 状态明显到连过来玩的山本都察觉了。 他皱着剑眉, 表情苦恼地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展颜笑道:「为了转换心情, 我们叫几个人去打一场棒球发泄吧?」 我:「……」 很感动,但是请容我拒绝。 但山本这个人似乎有种天然的魔力, 不知不觉就会推着人跟着他的步调走,在我充分发挥了自己谈论商业业务时用到的话术, 进行了几番委婉的拉扯推辞之后—— 事情就这样稀里煳涂地定了下来。 这个周末去并盛中学打棒球。 我:「……」 奇怪,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怎么就变成我要用压根儿就不会打棒球的手去打棒球了呢? 我看着自己一双白净的手, 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我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等一下。」我举起手,疑惑地分别看了看山本与沢田,「并盛中学……周末的操场是对外开放的吗?」 在我还是学生那会儿,总是能听见班级里的男生们艷羡的讨论,说是并盛中学的操场很大,又很广阔,篮球架也是新建的,要是能去那里打篮球一定很爽之类的。 第149页 但是由于并盛中学并不对外开放,所以尽管他们再眼馋,也不得不就此作罢。 当然,距离学生时代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有可能学校的方针有所改变,面向大众开放了也说不定。 我这么想着,却见沢田从方才开始就显得有些微妙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加微妙了。 「不。并盛中学的操场,从来不对外开放,一向如此。」他说。 ? 我眨了眨眼,困惑地望向山本:「那我们怎么进去?」 山本同样也沖我眨了眨眼,爽朗地笑道:「那当然是——翻墙。」 ?? 我张大了嘴巴,震撼地在心里连打出了两个问号。 「翻、翻墙?不法侵入?」因为太过惊讶,我追问的话登时都有点磕磕绊绊了。 「并盛中学的墙很矮,所以很容易就能翻进去。而且,回自己母校,怎么能算是不法侵入呢?」山本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摸着下巴,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在母校打棒球,只要一想到就觉得怀念而开心。」 我:「……」 山本,我的好兄弟,你可真莽。 我瞄了沢田一眼。沢田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不知为何,他的神情竟莫名叫我读出了沉痛二字。 「你、你确定?」沢田郑重反问。 山本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山本的坚持之下,这桩事暂时就这样决定了。 在发朋友圈召集愿意跟着一起陪练的人的时候,渡边发来了一条消息。 一条长长的、连成了串的感嘆号。 渡边:天啊!你这个向来拒绝运动的人,最近不仅在晨跑,还准备打棒球了? 渡边:让姐姐看看,明天太阳是不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芝士就是力量:……所以你来吗? 渡边几乎堪称是极速秒回。 渡边:谢谢,逃了。 一点也不讲义气。 我气唿唿地戳了几下渡边的头像。 结果最终愿意跟我们一起凑热闹的只有同样母校是并盛的了平,无论阿纲做什么都要跟着掺一腿的狱寺,以及尝试在人际关系上再踏出一步的库洛姆。 于是一群人绕了条道,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学校后方。 学校的墙刷了红漆,经过年岁的洗礼,墙皮已经有些脱落了,高度不是很高,但也绝不是山本所说的很矮,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般学校围墙常有的高度。 我迷惑地上下左右瞅了瞅,正想扭头问山本,就见他往后退了些距离,身体微微蹲下,裹着运动鞋的脚掌在地面勐然一蹬,一个健步沖向了围墙。 他踏的力道明显很重,激得地面盪起了一阵灰黄的尘土。借着这阵力,他冲上了墙面,小腿又蹬了一下墙,手扒着围墙顶,紧接着便顺利翻了过去。 「看吧?一点也不高,很容易就能翻过来。」山本轻快的声音隔着一堵墙,清晰地穿了过来。 我看得目瞪口呆。 等下,这是什么可怕的运动细胞? 更加叫我震惊的是,了平及狱寺也轻轻松松地翻过了墙,就连看起来柔柔弱弱、纤瘦单薄的库洛姆,瞧着虽然好像只是随意扒拉了几记墙面,却也如有神助似的紧随着越过了墙。 我:「……」 我:「?」 我干涩地吞了口口水,扁着嘴转向一旁的沢田,紧巴巴道:「要不然……我走?」 什么很矮的墙,这对我来讲分明就是不可逾越之高墙嘛! 沢田看了看我,唿噜了一把我的脑袋,浅浅笑了笑:「放心,我有办法。」 而沢田所谓的办法简单又朴实。 他在这头搂着我的腰把我举起来,然后让运动细胞远超常人的山本,坐在围墙厚实的顶部作中转站起到转送作用,再由被阿纲拜託了的狱寺等在学校内那一面墙的墙角处,接应从山本中转站运送下来的我。 没错,在这个计划中,我,藤间唯,第一次体会到了当快递站的商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除了僵硬之外,还是僵硬;除了不敢动之外,还是不敢动。 幸而我今天穿的是条加绒运动长裤。 总算顺利落了地,眼见沢田也手撑着围墙顶轻巧地翻了进来,我迎了过去,幽幽望着他:「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 一边问,我一边手从他敞开的羊毛大衣外套中伸了进去,隔着毛衣,精准地摸到了腰腹那一块柔韧又硬实的痒痒肉。 沢田捉住了我的手,心虚地微微移开眼,过了几秒,又重新将视线转了回来,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扣上了我的腰,顺势将我搂进了他怀里。 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清润声线带着轻轻的鼻音,像是故意似的,嗓子也放软了一些:「这不是一时情急嘛。」 他好像以为只要自己撒一点娇就能万事大吉。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对的。 有什么办法嘛,我偏偏就吃这套。 周末的学校空无一人,等到了操场,我才发现以前的那些男同学的确没说错。 操场大而空旷,而且因为棒球部是并盛中学出了名的王牌社团,所以校方还专门留了一块当棒球场。 山本这次来,自备了棒球的相关用品。 他从大包里取出一颗球,放在手里掂了掂,轻声感嘆:「好久都没在并盛中学打球了,以前在这,我还跟别的社团同学玩过躲避球呢。」 第150页 我胡乱点头附和着,山本瞧了瞧我,敛起面上露出的怀念神色,笑着说:「要来试试吗,藤间?」 「什么?」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茫然抬头。 「躲避球。」山本说着,随手抛起躺在他掌心的球,挥动胳膊丢了过来。 那一刻,丢出的球在视野中化为了模煳的残影。 球拖着长长的残影尾巴袭来。 我本能地弯腰躲过,就见那一颗球擦过了我身边,飞向了我身后的沢田。 沢田也反应迅速地侧身避开了。 球撞上了操场护栏,发出「哐」的一声,失去动力滚落了下来。 试试就逝世。 山本挠了挠头,面露歉意,真诚地开口:「抱歉,太久没玩了,一时没控制好力道……我一定注意。」 我还僵在原地。 山本……是什么被世界遗落的运动超人吗? 狱寺却似乎不乐意了。他大步走至山本面前,脸色冷峻,身上又在往外嗖嗖地彪着冷气。 「你这傢伙,球差点砸到纲吉先生了!」 「唔,这次力道确实没控好——」 「不是力气的问题!就算是轻轻丢也要避免砸到纲吉先生!」 狱寺放出的冷气又重了几分,但这对山本好像完全没有用,后者仍然笑眯眯的,听闻狱寺的话后略显吃惊地睁大了眼。 「但是,刚刚玩的是躲避球喔?」 就在这两个人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小学生吵架时,第三个小学生也幼稚地加了进来。 「没错!躲避球就是要极限地丢球!再极限地躲开!」 了平,完全看不懂氛围。 我看着吵作一团的三个人,忧愁地低头捂住了脸。 正在这时,耳旁传来了刻意高高吊起的假音。 「要怎么阻止这些调皮的孩子们呢?藤间妈妈烦恼地想到——」 「请不要随意捏造别人的心理活动,reborn。」 我放下了掩住面孔的手,只觉得头更加疼了。在声音来源处,一个小婴儿正背着手,兴致盎然地注视着这里。 对于reborn的神出鬼没,我多少已经习以为常。 「ciaos.」reborn被我戳穿,也不再故弄玄虚地掐着嗓子了,而是几个跳跃间到了我身旁,眯起黑豆似的眼睛,说:「善意的提醒,现在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喔。」 「什么?」 我正下意识地追问,余光却瞥见自操场外正有一个人缓缓向这走来。 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一般的黑髮,清凌凌的丹凤眼,清素典丽的容姿。 他裹着身黑色的西服套装,周身气势凌厉,以至于哪怕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他带来的压迫感也像块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了视网膜里,不容忽视。 还在吵架的三个人顿时停住了嘴。 男人轻飘飘扫来一眼,神情冷漠:「你们,违禁进入学校。」 他长臂一展,便从西服衣袖里滑出两根细巧的浮萍拐来。 「……统统咬杀。」 -------------------- 蓝波?蓝波在酒店打游戏呢。 最后一点点日常,离正文完结大概就10章 之内的样子吧……大致。 第81章 ======================= 不妙。 我盯着那两根细巧但坚硬的钢质浮萍拐, 大脑敏锐地拉响了警报器。 而同样露出警惕神色的,除了我,还有噤声了的小学生三人组。 狱寺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 翡翠似的碧绿眼瞳上下打量着不打招唿便突兀闯进来的男人,冷峻面庞上透着的烦躁顿时又加深了。 「什么啊这傢伙, 突——」 他没能说完剩下的话。 因为山本飞快地伸出一只手, 捂住了他的嘴巴。 山本脸上一贯含着的、轻松自在的神色不见了,他额前滑落几滴冷汗, 唇角噙着的笑意也变得僵硬起来。 「哈、哈哈,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没想到云雀居然毕业之后还在并盛中学。」山本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而后尝试着跟面前这位浑身犹如浓墨一般的男人寒暄,「好久不见了,云雀。」 可惜的是, 他们之间好像不怎么熟,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同学情谊。 因为男人连眼皮都懒得掀,只是又冷淡地丢出一句:「群聚, 罪加一等。」 沢田悄悄把我揽到了他身后,自己则挡在了我面前, 对着脑子还一头雾水的我低声介绍:「并盛中学有专门管校园纪律的风纪委员会, 而恭弥……云雀恭弥,就是风纪委员会的委员长, 尤其热爱并盛中学。」 「风纪委员会……」沢田顿了顿,就像不知道怎么形容似的, 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嗯, 维护纪律的手段有时候比较粗暴。」 云雀恭弥。 很耳熟的名字。 总觉得在哪听过。 我努力想了想, 总算从角落里拎出一小块记忆碎片。 等一下,云雀恭弥……不就是创办风纪财团的法人吗? 因为他极少出现在大众视野,杂志访谈、商务对接、财经节目採访等都是由一个梳着飞机头、长得很不良的、听说以前确实曾是不良的部下——草壁哲矢出面代办,以至于我对这位传奇商业大佬的认知,只停留在风纪财团官方介绍表最顶端的一纸名字上。 我正想着,却见一只有着明黄色绒毛的小鸡扑腾着短小的翅膀,从空中迂迴地盘绕着,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云雀的头顶。 第151页 而后,它张开了短而扁的深黄色喙,从肚子里冒出了扁平的、像是被锤子锤成了一维平面的歌声。 「啊——绿荫葱绿的并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 我震惊地张大了嘴,喃喃道:「天哪……一只鸡居然能飞得这么高,还会唱歌?」 沢田忍了忍,似乎没忍住,迟疑着打断了我:「小唯,那不是鸡,是一只鸟,叫云豆,是云雀喜欢的宠物。」 ?? 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心灵都被震撼到了。 什么,那个看着完全就是一只刚出壳的雏鸡的小傢伙,居然是一只鸟?! 「云豆,是鸟!云豆,是鸟!」那只看似是鸡,实则是鸟的小傢伙好像耳尖地听到了我们的窃窃私语,不满地扑棱着翅膀,一双小短腿腾了空,就这样嚷嚷了起来。 它的主人,云雀恭弥跟着瞥来一眼。 那一眼没什么感情,也不怎么凌厉,冷清清的,却叫我从脚底爬上一阵寒意,不由往阿纲身后缩了缩。 云雀恭弥很快就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紧接着,他似乎终于发现了因为个头小,而一直被我身影盖住的reborn。 直至方才我下意识地挪动了一点位置,reborn才露出了完整的身姿。 云雀恭弥的视线勐地凝固住了。 渐渐的,他漆黑如墨的眼瞳中腾升起了一点兴奋。 像是猎人遇见了皮毛值钱的大型猎物,也像孤独求败的剑客忽逢值得自己出鞘的对手那样,饱含愉悦的亢奋。 「哇哦。」那张冷然淡漠的脸上,此刻竟奇蹟般地展露了一抹笑意,「小婴儿,你很强,来打一架。」 这什么好战分子? 我顺着云雀恭弥的话,望向了reborn。 而reborn不知何时,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变成了并盛中学的校服。 ? 我忍不住揉了揉眼,復又睁开。 他还是那身剪裁妥帖、贴合婴儿尺寸的并盛校服。 很干净,也很崭新,看得出之前没怎么穿过。 reborn摇了摇头,选择了装傻,直白拒绝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并盛中学的学生喔?学生周末来学校图书馆自习,有什么问题吗?」 ……你才是,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撒这么明显的谎?这世界上有哪家学校会让婴儿入学? 而且,这身衣服,又是什么时候换的?!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想吐槽的实在太多,一下子说不过来,于是只好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心脏跳得厉害,明明我心脏每次体检的时候报告都一直显示很健康,但此时此刻,我却觉得自己心脏病快犯了。 云雀看着并不在意reborn的回答。他微微俯低了身体,平举起了浮萍拐,一条腿的膝盖屈起发力,西裤被随之撑出了一道紧绷的曲线。 他上身熨烫平整的西装也因为他摆出的进攻姿势而勾起了条纹状的褶皱,然后,他脚下用力往草坪一蹬,冲破了狱寺三人的阻拦,迅速奔袭至了我们面前。 沢田反应灵敏地轻轻将我往外一推,自己则侧身闪了开来——他似乎早就用余光估算好了方向与距离,将我推出的朝向正是对着几步之外的库洛姆,用得力道也很精准,我跌跌撞撞地踉跄了两步,正好投入库洛姆急忙张开的双臂中。 鼻尖瞬间扑入一阵清幽的紫罗兰花香。 库洛姆看着纤细瘦弱,可却稳稳地接住了我,一点也没有因为冲击而后退半分。 她帮忙将我扶着站好,展开胳膊挡在了我身前,秀丽侧颜极为认真,语气坚定:「不用担心,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怔愣一瞬,匆忙站稳了身体扭头望向沢田。 云雀正低头望着自己的手,片刻,他侧过了头,掀起眼皮望向沢田,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低低地「哦?」了一声。 那双漆黑的丹凤眼,如同黑暗中被点燃的灯一样,渐渐地亮了起来。 明显是想要接着打的意思。 我心下担忧,却也不能让同样看着纤瘦柔弱、没几两肉的库洛姆冒着受伤的危险挡在我身前,于是抬手按住了她张得大大的手臂,想要将她拉到我身后。 「我没关系,你不用特地保——」 话音未落,我下意识顿住了。 这是什么?硬邦邦的,又很柔韧,捏一下。 哦,好像是胳膊上的肌肉。 ……而且,肌肉似乎还挺多。 被我在心里贴上瘦弱、羞怯、需要呵护标籤的库洛姆,这时诚挚地开了口:「别担心,我训……一直有在锻鍊,身体素质很好。」 身体素质很差的加班打工族,连翻墙都需要帮助的我,无言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沉默了下来。 因为她可怜胆怯的清丽外表,我总是会忘记库洛姆还是个举铁爱好者。 「千种说,人看到喜欢的事物会变得开心。如果变得开心了,就不会打架了,是吗?」库洛姆看了看我,突然问。 「什么?」 我一下没听清,库洛姆又重复了一遍。眼见云雀再次举起了浮萍拐,我焦急不已,也顾不上库洛姆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点着头。 然后,下一刻,天边忽然飞来了铺天盖地的明黄色影子。 漫山遍野的、像海浪一样层层叠叠的明黄色很快就来到了跟前。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那居然是一群鸟。 第152页 细细的绒毛,可爱的外貌,最重要的是……它们全都与云豆长得一模一样。 明黄羽毛纷纷掉落了下来,它们扑棱着翅膀盘旋在天空,遮盖住了操场上的大半天空,倾洒下一整片阴影;它们张开鸟喙,整齐地唱起了先前从云豆嘴里听到过的并盛校歌。 一声声扁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了一起,或高或低,或轻或重,严丝合缝地合出了整首并盛校歌。 我揉了揉眼,睁开,又低头揉了揉眼,再次睁开。 眼前还是这副掉san的画面。 这些……全是云豆的孩子吗?云豆那么能生? 这算什么?糰子、不,云豆大家族? 我瞪大了眼珠,没能忍住滑到嘴边的一声惊唿;而这声惊唿似乎也惊动了停住战斗、同样面露惊讶的云雀,更是唤醒了在他头顶僵立着的云豆。 「哔呀,哔哔——!」 这个很能生的小傢伙,瞧着好像比我们这些人还要惊慌,两只短短的翅膀挤住了肥肥的面颊,硬是扭曲出了名画《吶喊》的表情,鸟喙更是一刻不停地张张合合,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在慌乱震惊的人群中,我看到沢田默默无言地朝我们这看了一眼,表情微妙。 在我身旁的库洛姆是仅有的两三个还保持着冷静的人。她歪头打量着云雀恭弥,神情疑惑:「奇怪,他不开心吗?」 不,正常人看到这种精神污染的画面,都不会高兴的吧? 现在可以确定,库洛姆也不怎么冷静了。 我吸着气,揉着剧烈作痛的太阳穴。只有并盛校歌此起彼伏的诡异氛围中,一声刺耳的长鸣骤然划破了天空。 好像是……谁的手机铃声。 云雀恭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西裤裤袋,与此同时,护栏外也远远传来了遥相唿应的一阵铃声。 一个黑影渐渐地近了。 我眯起眼睛,分辨出了来人。 ——草壁哲矢。 在之前木村龟毛的骚扰事件中,草壁先生还曾经亲自来到我们公司向我致歉过。 「恭先生!」草壁矢哲将手机拿在耳边,气喘吁吁地跑来,满脸焦急,「有急事——」 话音未落,他见到遮天盖地的云豆后,表情登时呆滞住了。 「这、这是?恭先生,这是云豆的亲戚们吗?」草壁矢哲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雀恭弥拧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烦躁:「不知道。」 草壁矢哲压住面上的惊异,视线落在了云雀抽出的浮萍拐上,像是了悟了什么,又迅速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然后,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我。 他又吸了一口气:「恭、恭先生,你是在和他们……打架吗?」 云雀恭弥懒得回答,只是仿佛没打尽兴似的,甩了一下浮萍拐。 我与草壁矢哲对视着,沉痛地点了点头。 草壁矢哲:「……」 他那张长得过分成熟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了尴尬与惊慌。 虽然曾经是不良,但通过之前打过的交道来看,草壁矢哲意外地是个十分普通的正常人。所以,我猜他的现在的心理,应该是…… 上司在和曾经被公司职员性/骚扰过的被我登门致歉的合作项目的女职员打架,急,怎么办,在线等。 他歉意地对我颔首,然后慌慌张张地附到云雀恭弥耳边说了什么。我猜他可能是在陈述这一连串巧合的因果,因为云雀恭弥听着听着,又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但好像……听完了也没有想要放下武器的意思。 就在这时,reborn适时地出了声。 「架的话,可以留到下次打。我报个地址给你,随时恭候。」他悠哉悠哉地坐在草坪上,手上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泡好的黑咖,悠然抿了一口。 云雀眯起了那双丹凤眼。 他露出了思量的神色——也许是在考虑一顿有架打还是顿顿有架打的区别,半晌,他才缓慢地收起了浮萍拐,淡淡吐出两字:「地址。」 reborn随即愉快地报出了一连串地址:「5丁目20番3号。」 我:「……?」 这个地址,怎么这么耳熟? 我揉了揉耳朵,想了想,霎时骇然地睁大了眼。 ——等一下,这不就是我跟沢田家的地址嘛! 这次惊心动魄的事件最终以云雀恭弥选择了顿顿有架打而结束。 他离场后,那群云豆的子孙们似乎也没了乐子,紧跟着纷纷离去了。 尽管最开始是为了让我转换心情而提出的棒球比赛,但因为作为当事人的我实在过于身心疲惫,最后还是以「还是下次去游乐场玩」这样的约定作结。 更惨的是,当我回到家打开抽屉,想要拿两颗糖含着补充甜份的时候,悲伤地发现前阵子还被糖果塞得满满当当的抽屉,已经被时不时就赖在家里、声称自己并不喜欢糖果的牛郎……不,蓝波给搜刮光了。 人生,真的好难。 我愈发悲伤地想着,在隔天一大早就奔向了超市,决定为零食柜紧急补充糖果。 货架上的糖果一点点减少,购物篮里的糖果一包包堆叠起来。我拐过转角,在一个空荡荡的货架上发现了仅剩的一包棉花糖。 义大利进口,我很喜欢的口味。 我迅速伸手,捏住了棉花糖包装袋的一个角,与此同时,另一个角也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掐住了。 第153页 我眨了眨眼,抬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这只手的主人,有着一头蓬松的、略显凌乱的白髮,深邃的、紫水晶一般的双眼,以及印在右眼眼睑下的、紫色倒皇冠状的印记。 -------------------- 本章 中大家精彩的心理路程: 小唯【震惊】:什么?那居然不是鸡? 960【施加幻术】【疑惑】:千种说的……难道不对吗? 270【望着幻术造成的云豆大家族】:……挺好,很有想法。 草壁【掩面】:救命,对面被打的是本来就觉得很抱歉的熟人,这该如何是好! 感谢在2023-02-14 23:24:57~2023-02-15 18:0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典太的仓库管理员 7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 这个眉骨深刻、长相十分英俊的男人, 弯起眼睛笑了笑,收回了那只苍白修长的手,好心地将那包棉花糖让给了我。 我微微一怔, 同时也放下了手,正想要推拒的时候, 男人却好像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想法, 手指轻轻一挑,便将棉花糖丢进了我的购物篮里。 「没关系, 我库存还有很多。」他笑着说。 像棉花糖一样的声音。 甜腻的、软绵绵的, 落在耳中就像令耳朵陷入了松软的云朵, 也像是摄入了一杯过甜的焦糖布丁。 有种轻飘飘、没有着落的感觉,微妙地叫人不太适应。 我刻意忽略掉他声线中的甜腻感,感谢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谢您。」 购物篮里的东西堆得差不多了。 我转身准备去结帐。 收银台前排了很长的队,似乎是由于机器设备短暂地出了故障需要重启,结帐的速度很慢。我到的时候已经排在了队尾, 而那位好心的先生也结束了购物,紧随其后跟着排了起来。 他就排在我身后。 我礼貌地沖他颔首, 简单地打了个招唿后便低头看起手机。正在这时, 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温热的吐息。 「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甜腻的嗓音贴着耳廓响起,唇齿间的咬字更肖似情人间的呢喃。 手机屏保是我跟沢田的合照。 亮着微光的长方形屏幕上, 有着一头黑色长髮的女人正亲密地靠在棕发青年的怀中,笑容灿烂, 手上比着大大的「耶」;而一旁容颜清俊的男人因为被迫戴上了久违的兔耳发箍,脸颊飘着一丝浅淡的红, 略显不好意思地微微移开了朝向镜头的目光。 我悚然一惊, 手臂几乎是被吓得一弹, 极快地熄灭了屏幕,同时飞速挪动脚步拉远了距离。 白髮男人眨了眨那双紫瞳,仿佛才恍然大悟似的,歉意地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其实,我是想问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餐厅……因为是来旅游的,所以我对这儿的风土人情都不太熟悉。」 他确实看着不是本地人。 应该说,以他的长相来看,明显从国外来的。 所以刚刚贴得那么近,也可能只是由于他长大的地方文化更热情奔放一点,一时没掌握好人际交往的界限。 没什么想不明白的,也非常好理解。 ……但是,在他方才悄无声息贴近我耳旁的那一瞬间,比起尴尬与被冒犯的不适,更多的是一种从尾椎骤然腾升的、浑身汗毛一根根炸开的惊悚寒意。 我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神经中枢在不计一切后果地疯狂拉响危险警报。 就像……靠过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内里膨胀到快要冲破染血皮毛的野兽,无声无息地探出了头,朝你一格一格地,转过了那双猩红而浑浊的眼珠。 从刚刚在货架前见到这个人开始,我心里就总有种莫名的牴触感,不重,很轻,却犹如粗糙的面料抚过心头一样,时不时地就扎两下。 而直到方才,这股牴触感终于攀升到了极致。 这不对劲。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隐蔽地将身体倾向离棉花糖先生更远的那一侧,而后强行压下了内心萦绕着的异样感,笑着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地方。」 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很短暂的小插曲。 没想到没过两天,我又在图书馆与这位先生巧遇了。 正是傍晚,霞光余晖渐渐沉了下去,深沉的灰蓝从遥远的天际一点一点腾升,将火红明亮的霞色吞噬挤压成了扁扁的一线。 图书馆很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浅淡唿吸声。我面前正摊开着一本《走进平行宇宙》——因为巫女小姐给的启发与思路,虽然还没真的相信,但多了解多补充资料总是不会错的。 而那位棉花糖先生,手里则捧着本《论棉花糖的形成与进化》,十分自然地落座到了我对面空着的位置。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书? 我盯着他手上那本书的封皮看了一会儿,而后朝他点了点头,小小地打了个招唿。 棉花糖先生也友善地回以一个亲切的笑容。 我于是又收回了视线。 《走进平行宇宙》意外的很硬核,讲的都是一些物理猜想跟具体实验,每一页纸上都充满了专业名词。我大学修的不是物理,因此那些术语对我来说无异于另一种文字,明明每一个都认识,拼起来却又极其陌生。 第154页 我努力地挑着自己能看懂的地方,实在看不懂的也只能连蒙带猜。只是我有一个不太好的老毛病——我好像天生就跟理科犯沖,每次一读点什么,总忍不住犯困。 这次也不例外。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发现眼前的文字已经自己脱离了书本的桎梏,自己飘了起来;下一秒,那些文字就迳自「哐哐」往我脑袋上砸,直砸得我意识朦胧,眼皮沉重。 我实在没能抗住,于是将胳膊平放在桌上,垫着头陷入了睡眠。 - 梦境开始于一间会议室。 我悄悄拿眼角余光打量了一圈四周,发现会议室里只有三个人,气氛却异常沉重而黏滞。 「七的三次方。」最先开口的是,是一个有着棕红色短髮的男人——除了我与沢田之外,他是这里的最后一个人了。 他低着头,看不大清面容,可传入耳朵的声音听起来却很熟悉。 「彭格列的继承信物,彭格列指环。」 一张印着古朴精美戒指的照片被放在了办公桌桌面上。 「彩虹之子的奶嘴。」 又一张印着圆鼓鼓糖果色婴儿奶嘴的照片紧随其后,被轻轻叠在了前一张相片之上。 这张照片里的奶嘴做得很圆,规整得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 ……而且,与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的奶嘴,我不久前才刚看到过。 reborn身上就带着这个奶嘴。 不等我深入思考,又一张照片被男人甩了出来。 这次,他用的力道比前两张都要大,「啪」地一声,按在了前两张相片之上。 这张照片并没有前两张那么清晰,是一个白髮男人的侧身照。照片边缘晕出了模煳的残影,似乎是仓皇之间偷拍下的,但勉强可以看清白髮男的面容,和他自然垂在大腿旁的那只手,以及手上戴着的长着小翅膀的戒指。 这张脸…… 分明就是棉花糖先生! 「以及,白兰持有的玛雷指环。」 白兰。 这个人……就是那个白兰? 我心内顿时翻起惊涛骇浪,震惊混着不知名的恐慌一起袭卷而来,将我捲入混乱的狂潮之中。 几乎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就努力挣扎着想要从梦中醒来——毕竟,这个危险的白兰现在就处在现实中自己的对面。 但我始终没能挣脱开梦境。 有着一头棕红短髮的男人伸出一根修长手指,指肚压着最后一张照片。那只手骨节宽大,手背略显粗糙,有着细小的伤口与划痕,有的已经结痂脱落,长出了嫩粉色的新生血肉;有的应该是才新添不久,还泛着殷红血丝。 那些伤口,看起来像是用锉刀时不小心锉到,也像是敲螺丝钉时划出的血痕。 ——我在五金店的老闆身上时常会见到。 「由这三者组成七的三次方,奠定了作为基础的世界基石,同时奠定了稳定的空间与时间。」 棕红短髮的男人说着,推了推快要掉落的镜框,缓缓抬起了脸——与此同时,我终于记起了这阵耳熟声音的来源。 ——梦寐以求的商业项目金大腿,入江正一。 而那张完整露出的脸,也确确实实是属于入江正一的。 只不过那张充满了书卷气与工科气质的面庞,此刻锋锐而凌厉,都变得不大像我认识的他了。 「白兰拥有着窥探平行世界、与平行世界的无数个自己共享记忆的能力。现在玛雷指环以及大半的奶嘴已经落入了他手中,再加上他私底下进行着的实验……白兰毫无疑问正想要获得足以压倒所有人的力量,加速统治这个世界。」 那双藏在镜片后的双眼,渐渐浮起了担忧。 「被白兰统治的其他平行世界几乎都已经毁灭,快没时间了,纲吉。」 与他平静对视着的,是另一双清透干净、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浅色琥珀一般的棕瞳。 相对于入江正一快要满溢出来的忧虑,沢田就显得镇定多了。他面露沉吟,瘦削长指正静静摩挲着手上戒指打磨圆润的边缘,片刻,他低下睫羽,无声注视着那枚表面泛着微光的指环,眸光闪烁,忽而开了口:「如果……我把彭格列指环毁了呢?」 入江正一霎时错愕地睁大了眼。 他嘴巴一下子张得很开,也许是因为脸上愕然的神情过于夸张,导致那双看着度数不浅的墨绿色粗框眼镜竟也沿着鼻樑滑落下去。 「什、什么?纲吉,你、你刚刚说了什么?」 沢田于是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入江正一的嘴巴无言地张张合合,半晌,他突然回过神来似的,连眼镜也顾不上扶,反应极大地将双掌往桌面一拍:「我、我反对!纲吉,你知道作为七的三次方之一的彭格列指环被毁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缺失了一角的世界基石会造成时空的扭曲以及不稳定,就算阻止了白兰夺取7^3,这种行为也无异于自取灭亡!」 时空的扭曲以及不稳定。 脑内一角的迷雾忽然像是被一束手电光打散了。 我想起了那日巫女小姐坐在长椅上对我说过的话。 ——「那么不妨我们这样假设,原本无法被观测到的平行世界,如果出于某种契机,以一种扭曲的形式被观测到了……」 隐隐约约,一条线从迷雾中显现,渐渐成了型。 第155页 -------------------- 周末出去玩 更新看情况捏【苍蝇搓手.jpg 感谢在2023-02-15 18:05:47~2023-02-17 14: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 如果我的梦境观测到的确实是平行世界…… 造成我做梦的原因, 会不会就是彭格列指环在另一个世界被毁,时空产生了扭曲,以至于本该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产生了错位, 波及映射到了我这个世界? 那条细细的线弯曲着延伸,将一切都串了起来。 我被这条线带着, 不由思考到另一个问题。 那, 白兰呢? 按照入江正一的说法,平行世界的白兰们都能共享记忆。他来到并盛, 又在短短的时间内与我两次偶遇, 真的只是纯粹来旅游, 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遇见的这个白兰,他的目的……难道也是同样想要毁灭世界? 浮在表面上的问题看似解决了,可一旦细思下去, 却又有更多掩埋在水底的疑问逐渐涌现了上来。 那先前打亮脑海的一束光,又被迷雾环绕着渐渐吞噬。 我正苦思冥想,却听沢田沉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正一, 缺失一角的7^3,会导致时空立即崩塌吗?」 他声音轻轻的, 并没有一点质问或者强迫的味道, 而是在真诚地向入江正一确认。 入江正一一愣。 「不,因为玛雷指环与奶嘴还在, 所以理论上来说应该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警惕地看着沢田, 也不去扶眼镜,而是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 他用的力道不小, 那棕红短髮顷刻便被揉得乱乱的、蓬蓬的, 像是一团膨胀的浴球。 「但是, 这就像慢性毒药,总有一天时空会彻底崩塌。」入江正一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鼻樑上挂着快要掉下来的眼镜,严肃地告诫。 「一段时间就足够了。」沢田移开凝视着指环的目光,投向了面上明显露着不贊同神色的入江,「因为,年轻的我会带着彭格列指环来到这。」 入江正一怔了片刻,而后皱起了眉:「抱歉,纲吉,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而且,说实话,因为太紧张了,我现在肚子真的好痛。」 他说着,弯下腰佝偻起了身子,压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也一同捂上了腹部,脖颈滑落涔涔冷汗。 「能、能不能扶我一下——」 这样的事情似乎很常见。 因为沢田迅速从办公椅上起身,将入江正一扶到了沙发上休息,而「我」则熟练地倒了杯水递给入江。 皮质沙发很柔软,入江正一整个人陷在了里面,挣扎着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胃药,然后倒出两粒混着水咽了下去。 药物还没起效,他合上了眼,额头仍水涔涔的,面色苍白。沢田观察着入江正一的脸庞,安抚道:「你不用起来,闭着眼听我说就好。」 然后,沢田叙述了他的假死计划,以及将十年前的自己与同伴换到现在时间点的考虑。 「白兰很强,而且通过平行世界了解了关于我们的全部招式……正因如此,我才这么想。少年时的我比现在的我拥有更多的可能性,如果成功,他将戴着彭格列指环重新回到十年前,而世界线也将导向一个稳定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室内在一剎那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这股寂静像流水一样飞速蔓延。沢田的视线缓慢地扫过了入江正一,也扫过了我,而后垂下了眼,搁置在沙发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攥成了一个紧紧的拳头。 「你们可能觉得这个想法荒谬且无法理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陡然沙哑了几分,垂下的长睫遮盖了眼底情绪,「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入江正一听着听着,勐然睁开了眼。 沢田缓缓地松开了握成拳的手,说:「来决定吧。」 提出意见的沢田自然算是贊同票。 然后,他微微侧过了头,温和的双眼跟着看了过来,轻声问:「小唯,你呢?」 一时之间,我只能听见自己逐渐急促的唿吸声。 沢田十分具有耐心,他安静地等待着,然而「我」还是没能下决定。 或者说,沉默本身就代表了回答。 但沢田也没有丝毫恼怒的模样,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接着视线转向了入江正一。 入江正一人陷在沙发内,一只手撑着沙发背,挣扎着要起身。沢田见状匆忙扶了一把,帮他顺顺利利地坐起了身。 虽然他看着面色依然苍白,但比起方才似乎好转了一些,也有了几分力气,应该是胃疼药奏效了。 「真稀奇,你们两个居然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入江正一低声喃喃着,也许是胃痛还没完全消解,他讲话还有些费劲。 他扶了扶刚才一直没能顾上的镜框,将其重新推回了鼻樑上,喘息片刻,而后语速极慢地说:「我也同意。」 「——当然,如果发生了什么万一,我会负起成年人应有的责任,不会让那些孩子独自面对。」 二比一。 结果已经确定。 入江正一走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我与沢田两个人。 第156页 「小唯。」沢田转过身来唤道。 「我不是反对的意思。」声音从喉间自然地滑了出来,「我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办法下决定。」 会议室里除了沙发之外,还有一张办公长桌。 办公长桌两侧并列放着一个个椅子,檯面上则摆了一个漂亮的长颈花瓶。 珐瑯质地,水蓝色瓶身,色彩像水一样流动着,明艷鲜亮,其上雕刻着镂空立体、含苞待放的纯白花朵。 花瓶中,玫瑰、郁金香、散尾葵正灿烂地盛放着。 「我」伸手抚上了郁金香长而薄的花瓣。 「如果计划失败,我们……那些孩子长眠在这儿的话,那么永久缺失7^3一角的、十年前的时空,会变得怎么样?」 「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可答案已经明显到唿之欲出。 ——会彻底崩塌。 而沢田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他清俊柔和的面庞像被乌云遮盖的月光那般,眼底渐渐地暗淡了下去。 指尖轻抚着的花朵是如此富有生机,生命力旺盛浓郁得仿佛要凝结成水珠滴落。与此相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干涩。 「……这样一来,世界甚至无法推进到我们此刻身处的时间点。」 「可我们已经退无可退。」沢田清润的嗓音响了起来。 他往前一步来到了我面前,垂着眼深深凝视着我。 温暖的、柔软的、带着薄茧的手抚上了我的脸。 先是额头,接着是眉毛,眼周,鼻樑,最后落到了唇瓣。 「在做出抉择、真正踏上分叉路之前,没有人能知道结果如何。」 他的指肚带着眷恋的温度,描摹着我的五官,最后沿着唇瓣一路下滑,牵起了我的手。 「我小时候消极又爱逃避,但是小唯面对困境总是积极又乐观,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 沢田笑了笑,一路带着我的手贴在了他的胸口,最贴近心脏的部位。 「所以这一次,比起维持既定的过去,我想赌一把可以改变的未来。」 掌心离他心脏只隔了一层血肉。 他胸口的那颗生命之源跳动得沉稳而有力,一下接一下,炙热滚烫的温度似乎透过那层血肉与皮肤,眨眼间就烧了上来。 「我」抿了抿,抬眼望着他。 青年的眼瞳含着挣扎、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饱含意志的坚定。 那份意志驱散了乌云,将他眼眸打磨得耀眼而璀璨。 「我」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认真应道:「好。」 - 梦境在此结束。 又是仿佛要跌进深海的坠落感。在忍耐过这阵长长的下坠感后,我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然后勐地直起了身体。 白兰放下了书,半掀起眼皮朝我望来。 方才在梦境中因为经歷而产生的情绪还残存在体内,我注视着白兰,脑子里却不由掠过了上一个疑问。 与白兰的两次偶遇只是巧合吗? ……不,他绝不是那么单纯的人。 我内心警惕,手指不禁微微用力,纸张随之被捏得皱起了一角。 他到底想干什么?来见我,是因为他的目的和我有关吗? 我飞速转动着念头,视线下意识地落到了白兰自然搁在书侧的手上。 在梦中曾见过的那只镶嵌着小翅膀的指环,正乖巧地贴着他的食指指根。 玛雷指环。 既然拥有着它,那这个时空的白兰,也会使用火焰吗? 我想起了那天在超市他靠近我时,那种如芒在背、仿佛被嗜血野兽盯上一般的不适与寒意。 那是基于生存本能的警报。 这个白兰,大概也很强。 如果他真的有所图谋,哪怕我现在顺利逃走了,也一定会再被找上。 正当我努力想着破局方法时,白兰坐在对面静静注视着我,从鼻腔里溢出了带着疑惑的一声轻哼。 「现在你的眼神,跟主世界的你很像,就好像……一下又认得我了。」他歪了歪头,表情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困惑与好奇,「是因为那些奇怪的清醒梦吗?你刚刚又做了?」 我「唰」地一下抠紧了书皮,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 他怎么会……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是吧?」他好像确认了我此刻确确实实弄清楚了他的身份,因此也卸下了伪装的假面。「啪」地一声合上了书,随即放松而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因为我看到了你的贴子。」 贴子…… 贴子。 我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立即意识到了他指的是什么贴子。 在很早之前,我曾在一个论坛上发布过关于清醒梦的求助贴。 在那个贴子中,我提到了关于匣子跟火焰的存在……当然,因为那时候我了解得并不具体,所以只是将自己看到的画面模模煳煳地形容了一下,用词并不是这么精准,甚至在底下回帖的楼层中,还有人认为我是拿钱编故事骗网友的写手。 但如果是拥有平行世界记忆的白兰,很容易就能从这些粗浅的形容中得到一些关键信息。 「我当时真是被吓了一跳呢。」白兰眯起那双幽深的紫色眼眸,懒洋洋地笑了,「很早之前,在确认这个世界的小纲吉只是普通人之后,我就对他……对你们都丧失了兴趣。」 第157页 「但是前阵子……嗯,准确来说应该是去年?网络上不是有一个很火的视频吗?标题叫什么来着……英俊小伙便利店英雄救美,还有相关採访报导呢。」 「被我不小心看到了。」 白兰像是感到抱歉似的笑了一下——当然,我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他语气中并无任何歉意。 「因为视频里面的两个主角都十分熟悉,当时又很无聊,所以就小小地调查了一下,没想到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他伸出手指,好整以暇地点了点被我圈在胳膊里的手机。 「根据你的ip地址,我查到了你的贴子。」 「我们如今身处的这个世界中不存在匣子。而你,明明不是玛雷指环的适格者,却梦见了平行世界的事,这实在太有趣了。」 他唇角勾出恶劣的笑意。甜得发腻的嗓音在这一刻像是吹落了洒在表面的那层糖霜,露出了伪装在底下那黏腻潮湿的、像蛇一样吐着信儿的危险内里来。 「我还发了回帖呢,可惜回復时间隔得太久,你好像没看到。所以,我只好亲自来一趟了。」 他的瞳孔犹如勐兽的瞳孔一般,兴奋得微微紧缩。尽管交谈的音量白兰刻意压得很低,但因为是在图书馆,还是无可避免地造出了些声响,引得身周的人都纷纷向我们投来了不满的视线。 那个贴子,因为很快就歪楼沉了底,所以我之后再没关注过。 在我认真思考着要不要破罐破摔地将手上这本书就这样砸向他那张讨人厌的、欠扁的脸时,白兰又拿手撑着面庞,懒懒散散地将眼梢弯成了月牙,笑得漫不经心。 「不过,看样子你接受的记忆碎片很零散,对我的记忆也是刚刚才恢復。虽然我自己也有一些猜测……啊,这件事先暂且放一边。」 从图书馆前台那边,已经有管理员怒气沖沖大步地向我们走来。 白兰显然是看到了这一幕。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触到了右眼眼睑下那紫色倒皇冠状的印记。 「小唯,这个世界因为主世界线的我,即将完蛋了。」他语气轻松,紫色倒皇冠状的印记被图书馆的灯光覆上了一层光晕。 他似乎心情很好,颇为愉快地眯起了眼睛,问道:「所以,要不要叫上小纲吉,跟我一起向另一个白兰做一些最后的反抗?」 -------------------- 感谢在2023-02-17 21:00:00~2023-02-19 01:0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井默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 什么意思? 心中的疑问霎时攫住了我的心神, 我握紧了那一本厚得同板砖一样,足以作为武器的《走进平行宇宙》,微微睁大了眼, 迷惑地瞪着白兰。 他的说法听起来,简直像是另一个白兰会灭世, 而他自己本人则没这个意愿。 白兰……转性了? 「你什么意——」 我嘴里的话才刚刚冒出了个头, 杀气腾腾的图书馆管理员却已经来到了我们这桌前,十分具有气势的, 「啪」地将手上一本薄薄的册子往桌面上一摔。 ——《图书馆守则》。 「你好, 请勿在图书馆大声喧譁。如果做不到, 请二位换一个地方交谈。」管理员压低了嗓音,眼含怒气。 我们被管理员赶了出去。 图书馆右手边就是一个螺旋式阶梯,此刻阶梯上没人, 往下望去,能一眼望到保洁人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底楼。 我将图书馆中没能问完的话完整地又问了一遍,并且着重试探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想法。 白兰:「怎么想……嗯, 哪一边都可以吧?」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手塞入大衣外套的方形口袋中, 变戏法似的取出了一袋小包装棉花糖。 「要吗?这个牌子很好吃的。」他递给了我。 我是疯了才会吃他给的东西。 而且, 现在因为看到他就会联想到棉花糖,连带着我已经想把棉花糖排除自己的取向范围了。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 离他又隔了一格台阶,然后果断地拒绝了。 白兰遗憾似的收回了手, 自己「嘶啦」一声撕开了包装,咕哝了一句:「真可惜。」 「让世界接着存活也好, 毁灭世界也罢, 哪一边都可以, 哪一边都无所谓。」 他手指取出两颗白花花的棉花糖,也不急着吃,而是随意揉捏着,那两颗棉花糖柔软地在他指尖变换出或长或短的模样。 「但是因为其余的「我」居然全都思想统一的选择了灭世……一模一样的过程都看过好几遍了,所以反而让我提不起劲了啊。」 像感到索然无味似的,他撇了撇嘴。 「太无聊了,没趣到让我连掷骰子决定世界走向的兴趣都产生不了,就这样一直懒懒散散地过到了现在。」 于是我明白了,这个白兰与其他世界的白兰并无本质上的不同。 也许他更容易交谈,性格也更平和……但这些微小的不一致并不影响他作为「白兰」共通的本质。 追求乐趣、自我至上。 他选择放任世界,也不过出于「太过无聊,懒得动手」这样的理由。 白兰说:「但是……现在情况有所变化了。」 第158页 「什么变化?」我紧追着问。 他将指尖捏着的棉花糖一把送入口中,一改方才百无聊赖的表情,紫色眼眸的瞳孔微微紧缩,染上了几分兴奋之意。 白兰愉悦地眯起眼,侧过头,同样向底楼望去。片刻,他向我发起了邀请:「这里可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我们换一处吧?」 为了保证安全,我选了一个人流量不是那么大,但时不时也会有几个人经过的地方。 一家靠近警察局的蛋糕店。 白兰刚进店,便毫不犹豫地一口气点了好几个甜品。现在,我们面前的桌上摆满了棉花糖蛋糕、棉花糖拿铁、以及棉花糖饼干。 总之……视野里到处都是五颜六色、软趴趴的棉花糖。 我:「……」 棉花糖等于白兰的认知,在这一小段时间内被不断关联加深。 我决定回家就把家里那包棉花糖塞给楼下的小孩。 白兰拿起一把塑料叉子,轻轻剜开了蛋糕一角,露出里面夹杂着奶油的黄色海绵胚。 「刚刚在楼梯口,我回答了你第一个问题。」他说,「现在,我将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 我们特地选了蛋糕店里最偏僻的一个角落。这里因为没有窗户,阳光也被隔栏遮挡,也没有充电口,不算是好位置,所以没什么人,如今这个角落中只有我们这一桌。 只要稍稍对音量加以控制,其他的客人以及店员就听不见我们的交谈。 「让我想想,该从哪儿开始说呢?也不知道你究竟得到了哪些记忆……」白兰微微皱起了眉,苦恼似的晃了晃那把沾着奶白色奶油的塑料叉,而后,恍然大悟一般的,又舒展开了眉眼,「那就按我的步调来讲吧。」 「作为玛雷指环的适格者,平行世界的每个我……也就是白兰,都能彼此窥探、共享记忆。」 「你可以这么认为,不相交的平行线之间,由玛雷指环搭建起了一条看不见的、无形的传输线。」 随着白兰的话音落下,我脑海里渐渐浮现起了一副由黑色平行线组成的画面。 「而其中,你梦到的那个世界线尤为特殊,也是唯一一个开发出了匣子这种黑科技武器的世界线。」 「那个世界的白兰,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我们称之为基站。」 我:「……」 你们这一群是什么网络移动通信设备吗? 紧接着,他在我猝不及防间突然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作为基站的我身处的时空是主世界线。如果他被打败了……」 他眯起眼睛,一双紫瞳饶有兴致地朝我看了过来,像是在等待着我的反应。 「——那么所有被「白兰」干涉的时空都会从源头开始,排除掉「我们」施加的一切影响,重新回归稳定。」 我倏然攥紧了自己的手。 甜品店内飘浮着黄油、奶酪特有的香甜味道,明明是往常闻着就会叫人放松的气味,此刻我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愈来愈重。 我尽力维持着唿吸的平稳,掩盖着脸上的异样,紧紧盯着白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既然他故意抛出了饵,那就绝不会止步于此,一定还有下文。 但是,他忽然又换了个话题。 「我在众多的白兰中,也算比较特别。」 塑料叉子被他换了个方向,指向了自己。他剜下一块蛋糕叉起,送入了自己口中,大概是味道很合他的心意,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哼。 「我有一个特殊的能力,是其他白兰们所没有的。」他说,「我能吸收火焰。」 「前一阵子,我察觉到了基站想要打破屏障,亲自将我拖入主世界做成装置的意图……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我与他是同一个人,所以,在处于同一时空的情况下,我吸收的火焰应该会同步传输给他。」 「自意识到的那一刻起,我便切断了传输线,切断了窥探的路径,也切断了记忆的共享。」 我心脏勐地漏跳了半拍。 丹尼尔饱含恐惧的面容闪过脑海,与此同时,他的嗓音也再次在耳畔响起。 「白兰,好像即将拥有一个能直接吸收火焰并与他同享的装置。」 两者的话对上了。 ——这个装置,原来指的是他在平行时空中的自己? 他疯了吗? 我心下愕然。白兰仍然接着往下道:「……尽管如此,正因为我了解自己,所以才清楚,这件事哪怕困难重重,但对于基站来说,也并非绝无可能。」 他的语调依然轻飘飘的,听起来没有着落点。只是那双紫瞳眸色又深了几分,像是厌恶基站对自己的图谋一样,眼梢愉悦的弧度拉平了,眼底浮现出了不悦的锋利微光。 我沉默片刻,问:「你是想让我们,协助你打败基站?」 我觉得这无疑是异想天开。 毕竟,与主世界线的我们不一样,我与阿纲在这只是两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白兰看了看我,又笑了起来:「不,打破屏障是要支付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 「我们现在所身处的这个时空,当基站破坏屏障将我运走的一剎那,就会被捲入时空乱流,被撕扯得彻底崩溃。」 「你甚至无法见到基站的面容,就会先随着这个时空一起死去。」 第159页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声带像是一瞬间丧失了自己应有的功能,耳朵里有虚幻的声音在隆隆作响。 等终于回过神来时,我才察觉到自己正在急促又大口地唿吸着。 仿佛一尾缺了水的鱼。 白兰正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静静凝视着我。现在,他脸上方才那副细微的不悦神色又消失得干干净净的了,只留下懒洋洋的倦怠。 所以,在图书馆里他才会说,因为另一个白兰,这个时空即将完蛋了。 ……但同时,他也问了我,要不要叫上阿纲一起做些反抗。 我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毕竟他放饵实在太过刻意,明晃晃地摆到了面上,可哪怕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圈套,我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往里跳。 我得拿到更多的信息。 因此,我克制住自己起伏的心绪,顺着他的心意往下问道:「你究竟要我们协助你什么?」 白兰:「基站想将我作为道具使用,而我……想让他弄巧成拙,并从他身上收取一些代价。」 他惬意地往后靠上了椅背,翘起了二郎腿,「这对你们也有好处。主世界是唯一开发出了匣子的世界线,而你们又拥有着彭格列指环,实力也很强,从理论上来说,是最有可能打败「白兰」的时空。没了装置的加持,你们也会轻松许多。」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语言中的漏洞,心中浮出了些许古怪的疑问。 「你是说……主世界中二十多岁的我们,有希望打败另一个白兰?」 白兰拿塑料叉摆弄着空荡荡的盘子:「是,也不是。准确来讲,在各个平行时空中,主世界的你们是综合条件最优秀的。」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彭格列指环被毁的事。 是因为早就已经切断了与平行世界的联繫吗? 我默默思索着,同时抬眼望着他,冷静地指出了被他刻意模煳过去的一个点。 「假设真的如你所言,那应该还有一个更便捷的方法。」 我意有所指地看向了白兰的心脏部位。 ——如果他死了,那另一个白兰便无法将他变成自己手上的王牌。 白兰领会了我的言下之意。 他看着并不恼怒,反而愉快地弯起了眼,一条一条慢慢反驳:「很可惜,你们打不过我,而我也没有要自尽的意思,老实说,以这种方法来做反击实在太无趣了。」 也许是吃了蛋糕的缘故,他本就甜腻的嗓音听起来更是腻得像加了过量砂糖的奶霜,底下浑浊流淌的恶意也随着他压低的声线在不断加深。 「我想要让基站在认为自己稳操胜券的决战时刻功亏一篑。我太了解「白兰」了,到时候,他的脸上一定会出现无比精彩的表情。」 「被最信任的装置背叛,他会发狂、会愤怒,可却无能为力……这会比杀了他还要叫他难受。那得多有趣啊!只要想想,就足以叫人快乐到发抖。」 白兰勾着唇,他手上的叉子尖端并没有叉着任何东西,空无一物。而他就这样咬着塑料叉,眼睛亮着兴奋的光,牙齿将叉尖咬得嘎嘣作响。 这幅画面委实有一点神经质。 而白兰紧缩着的瞳仁望向了我。 「——而这个计划,需要你与小纲吉的力量。」 -------------------- 评论区有宝子猜对了捏,没错,这个时空的白兰就是那个倒霉催的大倒霉蛋,ghost,绿兰。 感谢在2023-02-19 01:05:51~2023-02-19 21:4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deline1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deline1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 可当我再追问计划的具体细节时, 白兰又不肯接着说下去了。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他希望我能在转述给阿纲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当面陈述给我们二人。 在图书馆读书时还是黄昏, 这会儿已是华灯初上,天空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 晚风冰凉, 我缩了缩脖子, 将自己愈发塞进了毛绒绒的羊羔绒外套中。 直至走出好长一段距离,连蛋糕店的亮起的店招也被夜色模煳了轮廓, 远远地被甩在了身后再看不见时, 我才有些支撑不住地扶住了一旁的路灯灯柱, 任由自己慢慢地滑落、蹲坐在了地上。 脸蛋埋进羊羔绒厚实的衣领之中,略微粗糙的触感一下挤了上来。 经歷梦境所感受到的混乱与惊惶还残存在内心,但因为一醒来就不得不面对白兰, 情急之下,我只能强行压下所有的异样,尽量不去思考这些东西。 直到远离了白兰的视线范围后, 我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而且,说实话, 我现在还是觉得很乱。 梦境与现实在今天串联了起来。 白兰轻飘飘地说出这个世界会完蛋的那一刻, 我感觉浑身像是被一桶冰水「唰」地一下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但同时, 我又觉得他开开合合的嘴巴吐出的事情是那么缥缈,明明过去二十几年都过得好好的, 突然间却发觉,世界要毁灭了。 灵魂像是被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冷静而理智, 一半困惑而茫然。 我吸了吸鼻子, 正低头望着布满了细碎小石子的地面发呆,眼前却忽然落下了一大片阴影。 第160页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芬芳轻盈的植物香气,以及一支淡粉色的、有着薄薄花瓣的樱花。 我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 是一对年老的夫妻。 他们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头髮花白,容颜苍老,也似乎很怕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丈夫站在一旁搀扶着妻子,另一只手则撑着伞,伞面不大,勉勉强强可以挤进两个人,而伞的大半都往妻子的位置倾斜,结结实实地替她挡住了那些飘落的雪花。 妻子手里捧着一大束捧花——娇艷夺目的红玫瑰占了其中的大半,间或夹杂着几株折下的淡粉樱花。 捧花的包装很漂亮,红丝带泛着像水一样的光泽,在捧花末端打了个结,多余的丝带长长地打着旋儿垂了下来。 她借着丈夫手臂给的力,弯着腰,牵起我的手,将一支樱花塞到了我手心。 「这支花送你,起来吧,孩子,地上冷。」 妻子的头髮梳得很工整,拿一个黑色的长髮卡整齐地别在了脑后。她眯起那双眼角布满了皱纹的眼睛,面容慈爱又柔和。 我眨了眨眼,回过了神,于是匆匆忙忙想要起身。 但是,好像因为蹲得实在太久,腿发麻了。 我只觉得自己戴上了痛苦面具,身形也有些踉跄。 年迈的丈夫伸出了手,急忙将我扶住。 我站稳身体,真诚道谢:「谢谢您。」 然后,又为难地看了一眼躺在掌心上的那支樱花。 大概是方才我发呆的景象让老人家产生了误会,才会送给我花。 而且,这花看起来是老爷爷特地买了送给老奶奶的情花。 不能拿。 我张嘴想要解释:「我、我不是离家出走,也不是迷路,就是走累了,想要蹲下来休息休息,这花……您要不还是收回去吧。」 妻子却摇了摇头,温和地笑了:「花这么漂亮,我一个人看也是可惜,孩子,这支花你就拿着吧。」 她强硬地将花推了回来,视线落在我的肩膀上时顿了顿,而后轻轻抬起了干瘦的、起了枯皮的手,一点一点,小心地、温柔地,替我抚去了肩上落雪。 「并盛的樱花每年都开得很好看,今年虽然是个晚春,但想来也不会比往年差到哪儿去。」 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她的身形瘦弱,身高也缩了水,比我要矮了一个头,我低头望去,只能看见她银白而工整的髮丝。 晚风吹过,粉嫩的花瓣扑簌簌颤抖着。 它长得极好,看得出是在暖棚中精心培育的。 「樱花,漂亮吧?」她笑着问,「冬天再难熬,也会迎来春天。那时候的并盛,往往会被粉色的花海所环绕……」 天气很冷,妻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唿出的气因为温差,在半空渐渐凝成了一团白雾。 落雪拍完了,她放下了手,叫老伴收拢了伞,又将这把伞同样塞到了我手心。 「孩子,你要是累了,就回家休息休息,喝口热汤暖暖身子,然后等下一个春天,去看看花海吧。」 「虽然是我这个老婆子的一家之言……人生路很长,就像花一样。有陷入低谷的时候,也就一定会有重新绽放的时候。」 她垂着眼拨弄着捧花,表情温旭,嗓音清亮而柔和。 递到我手中的伞柄是铁质的,但是可能因为刚刚一直被老爷爷握着的关系,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冰凉,而是有一丝丝微微残余的温度。 这点温度一路沿着掌心相贴的部分攀升,渐渐烧到了我心里。 奇妙的是,此时此刻,因为这支花与这把伞,被分裂成两半、游离在外的另一半意识就像受到牵引一样,逐渐拉回到了躯壳中。 脚下踏着的土地是如此坚实,耳旁来往嬉笑着的人声又是那么真切灵动。 天空的细雪还在飘着,被灯光映得像奶白色的糖霜。它落在老人满头银白的髮丝与短短的睫毛上,落在被夜色模煳成黑影的树木枝干上,落在来往人群轻轻唿出的白气中,也落在了躺在我掌心的那一支樱花花蕊里。 我摩挲着手中的伞柄,由衷感谢了老人家的慷慨,同时想要将它还回去——但夫妻二人却从包里取出了一把备用伞,拒绝了我的交还,推说要将它给更需要的人。 一番拉扯之后,这把伞还是回到了我的手中。 夫妻俩同我作别,互相搀扶着,一深一浅地在地上踩出一个个湿润的脚印,在夜色中渐渐走远了。 我目送着老人离去,然后,深深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在这一刻,我想起了临近圣诞夜时在街上喝的那一杯暖洋洋、可口酸甜的热红酒;凌晨跨年时在小院子中绽放的、由星星点点的火花筑成的瑰丽烟花;以及朋友圈中过得岁月静好,喜欢发猫猫照片与亲子合照的相田阿姨。 白兰说,对他来讲,哪一边都可以,哪一边都无所谓。 可对我来说不是。 困惑与茫然褪去,我沉默地、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铁制伞柄。 - 到家的时候,沢田还没回来。 他在手机上给我发了几条消息。 【兔子先生:路过小吃店,给你带了章 鱼小丸子^ ^】 【兔子先生:我等一下就到家了。】 【兔子先生:[兔兔比心.gif]】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夜光灯,我将手机屏幕翻面朝下,只觉得心情无比沉重。 第161页 得组织好语言,从头到尾把事情给沢田讲一遍才行。 考虑到白兰说的两点都与我梦境中经歷的有所对应——在白兰无法知晓我得到了哪些关于主世界记忆的前提条件下,他今晚的透露的信息,明确表现出了他并不清楚主世界中彭格列指环被毁的事,恰好印证早早切断了与平行时空的联繫这一说法;而吸收并共享火焰的装置,也与丹尼尔所言一致,所以,他那番话的可信度大大提升。 排除这些已经确认完的真实信息,如果他要动手脚的话,也只可能在「打败基站,就可以使所有被白兰影响的时空恢復稳定」这一点上扯谎。 也许那只是为了引诱我们所给出的人造合成胡萝蔔。 但就算这根胡萝蔔是合成的,而且还是浸泡完毒药刚拿出来的,他也掐准了我不得不捏着鼻子咬上一口。 ——它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如果一切顺利,那主世界白兰进行的人体实验也不復存在,我所处的时空也会沿着轴稳健地继续往下走。 老夫妻送的那支花已经被插进了装着乐高假花的花瓶中。我正默默地整理着思绪,忽而听见玄关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哒」。 我抬头望去,发现是沢田回来了。 外面的雪好像渐渐下大了。他柔软蓬松的棕发间藏着一颗颗晶莹的霜花,肩头也浅浅落了一层尚未来得及拂去的残雪。有些雪晶化了,便在他被大衣裹着的肩膀氤氲出一小片濡湿的深色。 沢田手里提着一个里面装着锡纸盒的塑胶袋,风尘僕僕地站在门口换鞋。 「章 鱼小丸子我叫商家用锡纸包了,应该还没冷……怎么不开大灯?」他边说,边疑惑地抬起脸,视线在触及我身上时明显一顿。 大概是我面色很不好,沢田怔了一下,加速换上了拖鞋,连大衣也没来得及脱,步伐略带焦急地向我走来。 「小唯,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小心抬眼觑着他,探长了胳膊拉着他的手,将他牵引到我身旁坐下。 沢田把手里提着的袋子一放,顺从地跟着我的指引盘腿坐了下来。 「阿纲,接下来,我要和你讲一件事……你可能觉得很匪夷所思,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认真地听我讲完。」我郑重其事道。 沢田愣了愣,牵着我的手乖乖点了点头,表情转眼间变得十分认真。 我想了想,决定将今天的事作为切入口,于是斟酌着开口:「阿纲,其实今天下午,我碰到了一个……一个白头髮的男人。他对我说,世界即将完蛋了。」 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沢田的表情。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瞳孔剧烈地紧缩了一下,眼神错愕、面容僵硬地注视着我。 ……好像不是我想像中的反应。 我做好了他会惊讶的心理准备,但我以为的惊讶应该是基于「是在开玩笑吗?」这种想法之上,带着疑惑性质的一种情绪。而不是像现在,他虽然也很愕然,但看起来……似乎并不对我的话感到困惑。 心绪电转间,卧室那儿忽然传出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很轻,像是风不经意间碰撞、刮过窗户。 卧室没开灯。沢田迅速扭头望了一眼,而后定定地盯着那被门虚掩着、浸满了黑暗的门框缝隙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拧回了头。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脸上再次恢復了镇定之色,坦然而认真地开口:「接着说吧,小唯,我会一直听下去的。」 我于是组织好语言,包括梦境在内,一五一十、从头到尾地把来龙去脉全部讲了一遍。 期间,沢田始终牵着我的手,安静耐心地听着,也从不出口打断。直至我完整地陈述完整桩事情,并感到口干舌燥时,他甚至还能注意到我下意识舔唇皮的微小动作,自然地给我倒了一杯水。 ……这是什么反应? 我被弄得有些懵了,捧着印着三花猫咪图案的马克杯润了几口嗓子,无声地望着沢田。 因为方才一口气讲完,实在太渴了,马克杯中的水很快便被我哐哐灌完。他从我手上接过猫咪马克杯,也不急着放回桌,而是就这样托着杯底,瘦长骨感的手指覆在杯身表面,沉吟似的轻轻摩挲着。 然后,他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郑重地将我身体转了半圈,变成了与他面对面的模样。 「小唯,其实,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说。 - 沢田告诉我,这些事他都清楚,因为他也在做平行世界的梦,而且做得比我要更多更完整。 我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嘴巴无声地张张合合,又起身在客厅中重复地、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这才勉强缓过神。 我一屁股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心底仍茫然无措:「为、为什么……不,你是从什么时候……」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我突然回想起了沢田偶尔露出的异样神色,睡梦中总是会蹙起的眉毛,以及在画展那天突然没头没脑问出的,关于世界毁灭的话题。 我闭上了嘴巴,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唿吸,勉强将那股愕然压了下去,让理智再次接管了身体。 我凝视着他,问:「能请你为我说明一下吗?」 -------------------- 小唯同学:?好傢伙,原来你也! 第162页 - 昨天在阿b刷了几个q娃的视频。啊,打戏真好看,魔法少女打起近身战来是真的狠……但是好喜欢噢【捧脸】 第86章 ======================= 沢田定定回望着我, 用尽可能简练的语言叙述了他的经歷。 起初,他并没有多在意,梦境模煳而零散, 他醒来时只是觉得很疲惫,待仔细回想时却也想不起什么, 便也只当是自己最近工作压力大, 导致睡眠质量不太好。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我第一次来店里买咖啡之后。 以此为分界线,他的梦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清醒时也能准确的回忆起自己都梦到了些什么, 但这时候, 他怀抱着是一种过意不去的歉意,以及不好意思的无措。 ——才见过几次面的客人却出现在了他的梦中,而且, 身份还是他的妻子。 这让他觉得很抱歉。 那些琐碎甜蜜的零星日常并没有做多久,很快,梦境渐渐地变了味儿。 里面逐渐掺杂进了少年时的同伴, 也掺杂进了里世界发生的事。 刚开始只是一些连贯的片段,也或许是像电影一样一段不长不短的情节, 随着梦境向后推进, 他做的梦越来越完整、连续,在梦中度过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甜美的梦染上了血色, 露出了藏在表皮下的獠牙。 尤其在梦见相田阿姨的死亡后,梦境更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推进, 就像是在轨道上高速行驶的列车,一路载着他飞快地往前走。 直至他梦到了正一对他说的平行宇宙理论, 梦到了白兰, 梦到了7^3。 于是他明白, 自己是梦见的这一切,都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真实经歷过的人生。 或者说……因为梦境太过完整连续,他几乎等同于度过了又一次不同选择的人生。 沢田做的梦要比我齐全多了。我微微张着嘴,听他说完了平行世界的黑曜战、指环战的具体过程,又听他说完了死气之炎的各个属性,只觉得内心震惊无比。 「我先前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不是什么好的经歷,它不像美化过的黑手党爱情电影那样,浪漫而富有奇幻色调。相反,它残忍、冷酷,充斥着暴力与金钱,是黑暗中孕育滋生罪恶的土壤。」 「而且,这毕竟不是本时空中真实发生的事,所以……没必要给你徒添烦恼。」 沢田牵过了我的手,双掌轻轻托住了它,大拇指轻柔地摩挲着我的掌心。 柔韧、略带粗糙的触感。 「后面不说,是因为这个世界可能即将面临毁灭,而我确实想不出阻止的办法。与其让你也承受这样沉重的压力,不如就藏在我心里,让我自己一个背负就可以……我是这样想的。」 大概是讲得太久太累,他松开了一只托着我的手,重新往眼熟的猫咪马克杯中注满了水,仰起头,喉结滚动,咕嘟咕嘟地一口气灌了下去。 他一边喝,一边悄悄拿眼角余光觑着我的反应。从杯口溢出的透明水珠蜿蜒着连成了线,沿着他的喉结滚落,滑进了圆领毛衣的领口。我合拢嘴巴,一边默默整理着方才沢田告诉我的来龙去脉,一边以残余的理智从桌面的纸巾盒上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了沢田。 进门时趴在他蓬松棕发间的雪晶已经被室内温度熏得融化了,洇得他发尾微微潮湿。沢田接过纸巾,随手抹了两下脸,拭去水痕后将纸团准确丢入了垃圾桶中,然后重新包裹住我的手,抿了抿唇,低声说:「但是我没想到小唯也会做梦。」 「那天你在沙发上瞻前顾后、支支吾吾地跟我说什么007,地下世界的时候……其实我就大概猜到了。」沢田说。 室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我需要时间去思考刚刚得到的庞大信息量,而沢田也保持着十足的耐心。直至这时,他才有空脱下了大衣,然后将其随手放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 他身上穿着那件纯黑色的圆领毛衣内搭,一直安静地等着我。 正在这时,那扇虚掩着、敞开了微小缝隙的卧室门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自浸润满了黑暗的缝隙中,踢踢踏踏地,走出来了一个人……不,婴儿。 是reborn。 我一怔,整个人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等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惊诧与慌张几乎同时淹没了内心,我结结巴巴地、从喉管里挤出了不成句的气音:「你、不是,什么时候……」 面对白兰时,因为有梦境争取了一段时间,给我有了缓冲与铺垫的心理准备,所以我能强行克制住内心的慌张与白兰对峙;但reborn的出现无声无息、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与黑暗融为一体,猝不及防间被就打了个正着。 不知道他是从哪冒出的,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听了多久。 相较于我,沢田就显得淡定多了。他似乎一点也不诧异,甚至往我这靠了靠,给reborn留出了一个空位,面不改色地邀请:「要来这坐吗?」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reborn的表情。 面容可爱软萌的小婴儿摘下了那顶高高的绅士礼帽。他肥肥嫩嫩的脸蛋不再像平时那样噙着促狭的笑意,而是拉平了唇角,罕见地出现了严肃凝重的神色;那只毛呢绅士礼帽被他拿在手里,帽檐被按得往里微微凹陷。 他半边身子陷在门框拉出的阴影中,闻言抬头看了沢田一眼,也不客气,小短腿一迈,借着比沙发低了半个头的懒人沙发,灵活地跃了上来。 第163页 坐下的第一句话,他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见白兰?」 ……所以,他刚刚是全部都听到了? 而且,看意思,他似乎很简单地就相信了我们。 我想抽出手,但沢田却始终把控得牢牢的,一点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抬眼瞧了瞧他,见其依然摆着一副平静神色,手上的力道却虽然不重,却富有技巧地叫人很难挣脱开,于是只好坐立难安地悄悄往后挪了一下屁股,调整坐姿挺直了腰板,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reborn,你……相信我们说的话?不怀疑吗?毕竟这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 reborn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绅士礼帽放在了盘起的腿上:「不是没有过疑问,但——」 他捧起胸前挂着的明黄色奶嘴,低眼注视着——第一次见他我就察觉到了,这颗奶嘴相比正常的婴儿奶嘴来说实在大得有些过分,几乎快占据了reborn的大半个身子,每次他跳上跳下的时候,这巨型奶嘴就跟着晃晃悠悠,仿佛下一刻就会落地碎裂,总叫人有些提心弔胆。 然而事实证明,根本无需担心,这奶嘴简直坚实得可怕。 「无论是七的三次方这种极为隐秘的信息,还是彭格列的继承机制等等,这些你们本该完全不清楚的信息,在方才的对话中却能说得明明白白。」 reborn打量着明黄色奶嘴,旋即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我下意识喃喃重复。 「阿纲提到的指环战。」reborn低低说道,「彭格列的首领与门外顾问确实具有同等的指定继承权,但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存在你所谓的xanxus这个人。」 沢田微微讶异地瞪大了眼。 「九代目没有亲生孩子,但也没有领养过养子。」reborn不再去看奶嘴,而是镇静地抬起了脸,面对面注视着沢田,「其他几个继承了血脉,自小就在黑手党内成长、培养的继承者候补一直活着……至少,在现任十代目上位之前是的。」 「而我当年之所以来到并盛,是因为九代目的一个委託。」 「也许你不记得了,在你小的时候,九代目曾经来过一次沢田家。」reborn说,「机缘巧合之下,你曾在他面前燃起过高纯度的大空火焰。」 随着reborn的话,沢田似乎渐渐想了起来,面上浮现一丝了悟之色。 「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拥有这么纯粹的大空火焰,而九代目一直记得这桩事。」 reborn看了阿纲一眼,黑黝黝的、豆子一般圆滚滚的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像打磨好的黑曜石,低调、冷静,表面泛着昏暗的光。 「当时,继承人还未正式决定。家光正巧在九代目面前抱怨了关于自己孩子性格太软弱的问题,因此,九代目便顺势提议将我作为家庭教师聘请。」 「在此之前,我曾一手将一个软趴趴的废柴小鬼,教导成了加百罗涅家族中受人尊敬的首领。」 我眨了眨眼。 这位首领以前的处境……听起来与少年时代的阿纲很相似。 这样一想的话,九代目提议的这个家庭教师人选,本身不就代表了一种微妙的倾向吗? 或许也可以说是……要将阿纲也列入继承者候补的一种暗示与信号? 果然,下一刻,reborn就肯定了我的想法。 「这是一种很明显的信号释放,能坐到二把手位置的家光显然不是个蠢蛋,所以,他当时极力反对。」 「家光更希望你与奈奈能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 沢田默不作声地抿紧了唇。 reborn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像在回忆一般,语速缓慢:「僵持之下,双方最终同意先以观察为主。」 「所以,在你高中时,明面上我是被家光聘请的家庭教师,专门来纠正你拧巴的性格与辅导学习的;而实际上,我是受了九代目的委託,目标是对你进行观察考核。」 「考虑到你也有可能继续维持普通人的生活,因此,在这期间,无论是我还是家光,都默契地隐瞒了你关于黑手党的事。」 reborn面色镇定。他一向很会掩饰情绪波动,不愿意表露的时候,很难叫人透过一张扑克脸摸准他此刻的心思。 那,既然现在沢田的职业是个普通但忙碌的咖啡店店长…… 「也就是说,考核失败了?」 我喃喃着问。 reborn沉默一瞬,摇头,回答含煳:「是考核结束了。」 我敏锐地注意到了最后两个字的差别。 既不是成功,也不是失败,而是……结束了。 正当我琢磨着reborn究竟是什么含义时,沢田却仿佛突然想到了别的什么事,忽而问道:「那当时狱寺突然转学到我高中,也是与你有关,对吧?」 -------------------- 大概还有四章 左右结局吧,不确定,大致在这个范围。 先更后改,太困了。 第87章 ======================= 泛着昏暗微光的、如同黑曜石一般黑漆漆的眼睛里面, 飞速掠过了一丝微芒。 reborn的表情随即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是我让狱寺隼人来并盛的。」reborn承认得十分爽快,「那会儿离我教导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想确认一下你成长到了哪个阶段, 于是叫来了狱寺。」 第164页 「他与你同龄,实力也相差不大, 最重要的是, 他很好骗……我是指,他很好说话。当然, 就像我刚才说的, 因为考虑到你也有可能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我同样也对狱寺隐瞒了你的继承候选人身份。」 「我告诉他,我跟你有一些不大不小的过节,给他一个机会替我揍你一顿, 并跟他说,这是对他的考验,要是他赢了, 我就把他介绍进彭格列。」reborn抬手摸了摸下巴,神情愈发微妙, 「狱寺刚刚听完, 就立马在网上踌躇满志地定了飞机票,然后飞过来揍你了。」 被横跨太平洋飞过来胖揍的沢田:「……」 我:「……」 阿纲, 好惨。 reborn接着道:「你赢得很漂亮。但令我比较意外的是,他在输给你之后心甘情愿地认你做了大哥, 而且……」 他语气罕见地有些迟疑,以及含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匪夷所思, 「还成为了顶尖的钢琴艺术家, 登入了高雅的艺术殿堂。」 莫名成为了狱寺人生导师的沢田:「……」 我:「……」 不错, 打一架还能让迷途少年重新踏上人生正轨,为世界贡献出了又一个杰出的音乐家,这架打得挺值。 沢田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往后仰了仰身子,靠在了沙发背上。他神情复杂,但似乎也不怎么吃惊,刚才抛给的reborn的疑问,与其说是想要得到解答,更像是他自己已经有了一些模模煳煳的揣测,只是还需要当事人的确认。 「当时的我,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了啊。」沢田阖上了眼,抬起一只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然后,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淡淡地苦笑了一声,「得到平行世界的记忆后再去回想以前的事,就会发现有很多疑点。有些我大概能猜到,有些却苦于没有足够的信息,只能暂时埋在心底。」 reborn瞥了沢田一眼,眼眸里流露出了几分赞赏:「跟高中时的你相比,你又蜕变了不少。」 沢田又苦笑了一声——这次,他脸上的苦涩相比刚才要浓重了几分。 「虽然我觉得这不能算是好事……」他低声喃喃着,接着问道,「那,六道骸——」 「六道骸的那件事,说实话,我不太清楚。」未等沢田话音落地,reborn便打断了他。 小婴儿方才的鲜活表情褪去,转瞬间浮现的,是雕塑一般厚重、冷硬的凝重神色。 他短短的手指摩挲着绅士礼帽的帽檐边缘,一点一点,划出沉思的弧度。 「六道骸的突袭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威胁到了你的生命。不过,关于这件事,我自己有一些猜测。」 威胁到生命。 说明当时六道骸的突袭,造成的情况一定很危急。 我心中一紧,指尖不由蜷缩进了掌心。沢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细微动作,掀开眼皮,大拇指动了动,几不可查地抚过我的手背,一下又一下,力气很小,很温柔,带着浓厚的安抚味道。 「在当时,由于限制,我无法对你言明,连死气之炎也只能解释为一种特异能力。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那也不必再接着瞒下去。」reborn正了正神色,说道,「六道骸神出鬼没,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幻术师。正是依託于这层能力,他的情报网也很繁杂庞大。」 特异能力。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密室结束后在屋檐底下躲雨时,沢田迟疑的、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你……相信超能力吗?」 我顿悟过来,转头凑近沢田:「你很久之前问我相不相信超能力……原来指的就是死气之炎?」 沢田愣了一下,好像一时没跟上我的思维,面上短暂地浮现出一丝茫然之色。 他凝神想了片刻,似乎总算回忆起来了,点头应道:「嗯。」 「那你说的,见过半面库洛姆,是在六道骸的突袭中见过吗?」 这次,沢田摇了摇头。 「不,那次在密室,我是第一次见到库洛姆。」他表情有些为难,语速很慢,就像在努力组织语言,思考着该怎么才能同我解释清楚一样,「怎么说呢……那会我得到的关于平行世界的记忆不多,而且高中时她也从未露面,所以我并不认识她。之所以说是半面,是因为在密室中,我察觉到了骸的气息。」 「出了密室后,我不是单独找库洛姆聊了一会儿吗?其实就是在质问她与骸的关系。」 「而库洛姆向我保证,因为是她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所以骸绝不会对你们出手。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就特地叮嘱了你几句。」 怪不得,那时沢田表现得担忧又焦急,还讲了一些「半面」之类的,叫人不太能理解的话。 现在想来,每次问到他高中时期,沢田那些含含混混模煳不清的话的确含着些蛛丝马迹,只是当时的我两眼一抹黑,死气之炎也好幻术也好,什么都不清楚,便也推断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reborn耐心等待我们交谈完了,才慢吞吞地插话道:「一种可能的情况。六道骸从自己的情报网中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在高中时来到并盛。」 reborn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比了个「1」。 「从结果反向推断,这消息毫无疑问与阿纲有关,并且这个消息重要到值得他亲自出手,同时,时间上来看,他应该是在近期才突然知晓。」 第165页 「综合这三点,他得到的,很可能就是我担任阿纲家庭教师的情报……我先前也说过,这是一种信号的释放。六道骸是个聪明人,家光能想到的,他也必然能想到。」 reborn眸色沉沉,软糯的童音也染上了几分冷肃之意。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一副悠哉悠哉、气定神闲的模样,但此刻,他的气场变得冷厉、锋锐,像一颗随时会穿过膛线、朝着要害部位射/出的子弹。 「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屠戮过许多黑手党家族了。所以……他冲着阿纲来的目的也显而易见。」 「在这场突袭之后,九代目与家光意见达成了一致,即,考核结束了。」 考核结束。 reborn又一次提到了这个词。 我好像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考核结束的契机,就是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 沢田蹙起了眉头,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又揉了揉眉心,半明半暗的夜光灯将他手边拢起的阴影拉得影影绰绰,那双棕瞳陷落在明灭摇曳的影子中,微微发着亮。 他同样望向了婴儿陷在沙发中的小小身姿,静静等候着他给出的答案。 reborn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想:「在六道骸引发的事件中,阿纲曾经命悬一线,家光因此愈发坚持了要让孩子健康安稳地度过一生的想法。」 「而当时,九代目本身也很犹豫。尽管阿纲的战斗资质是几个继承人之中最为突出的,但九代目也清楚阿纲的性格太过柔和,并不适合进入黑手党的世界。僵持之下,家光以协助彭格列首领更迭间的平稳过渡,并在之后全权上交自己的权利为筹码,与九代目做了一场交易。」 「阿纲的名字从继承者候补中被剔除的同时,考核便结束了。」 室内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这个九代目的性格……听起来似乎与平行世界的有点不大一样。 我还记得,梦中的他说出改变彭格列的可能性那番话时,脸上的期待与隐隐的如释重负。 当然,九代目还提到过,在那个平行世界中,彭格列的正统血脉只剩阿纲一人了,而在这个世界则不一样,其他自小培养的继承人还活着,也就代表他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相较于一直生活在表世界的阿纲,那些继承候补在成长阶段时便接触着各类人群而逐渐培养起属于自己的人脉、势力、金钱,同时也适应了里世界的行为准则,而这些都是阿纲不曾拥有也有异于他们的。九代目在选定继承人时,必定会考虑到这些因素,也许这也正是导致分叉的原因之一。 最开始,可能只是一些细小的不同,但蝴蝶扇动翅膀带起的一阵微风,也足以在大洋彼岸掀起一场滔天骇浪。 想明白这点之后,我看向了阿纲。 青年面色有一丝恍然,也有一丝质疑。他张了张嘴,从口中刚刚迟疑地吐出「家光」二字,又顷刻间闭上嘴消了音。比起方才,他似乎要更加疲惫,表情也没有放松的意思,反而显得更加复杂了。 模模煳煳地,我听懂了他未出口的意思。 reborn好像也听懂了。 罕见地,他轻轻地嘆息了一声:「阿纲,你说的那些平行世界发生的事,在继承人唯一的前提下,我认为合理且具有充分的可能性,这也是我相信你们的理由之一。同时,我希望你能明白,本世界中发生的一切,同样也是合理且真实的。」 「——包括两个家光作出的不同抉择。」 一个选择将自己孩子推入泥沼,另一个则拼尽全力地想要从泥沼中将孩子捞上来。 沢田垂下眼睫,长长的睫羽遮住了他眼底那点光亮。青年沉默良久,最终沉沉地吐出一口长气,再抬眼时,他已经收敛好了情绪,重新恢復了镇定的神色。 他看了我一眼,包裹住我的那只手微不可查地收拢几分,然后又重新扭过了头,沉声对reborn道:「这件事先暂且放一边。关于白兰……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去见他一面,至少要摸清他究竟想搞什么把戏。」 说着,他眼梢微微弯起,压出一个小小的、像月牙儿一样的细微弧度,语气笃定,「当然,你会陪着我们一块去的,对吧,老师?」 reborn:「……」 小婴儿沉默两秒,眯起眼睛,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脸上露出了「这小兔崽子,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进门坐下时,曾特地往卧室的方向瞟了一眼。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察觉到我的踪迹了吧?」reborn送给沢田一记凉凉的轻瞥,抬手,毫不客气地又往他额头上免费送了个爆栗,「不戳穿,是因为故意要让我听见你们的对话,好让我顺理成章 地掺和进来……不仅心眼儿变多了,还学会算计老师了啊,蠢纲。」 原来是……为了拐到一个战力强大的保镖吗? 我恍然大悟。 沢田眼含笑意,不置可否地轻轻眨了一下眼。这一刻,兔子先生在我眼中的形象,由乖巧可爱、任揉任捏好脾气的大白兔,眨眼间就变成了有着尖尖耳朵、长长蓬松大尾巴的聪明狐狸。 于是,我匆忙抽出手,诚恳地双手合十,添砖加瓦道:「尊敬的reborn大人,您一年份的咖啡都将由我承包,想喝什么咖啡豆我都愿意买,所以……务必务必,拜託拜託,请一定要陪我们去。」 reborn看我一眼,重新将绅士礼帽戴了回去,转了转,调正了位置。 第166页 裁剪妥帖的帽檐下,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比拉出的帽檐阴影要更加幽深漆黑。 「我也想弄清白兰这小子到底想搞什么,就算你们不提,我原本也有陪你们去的打算。」 他摸了一把列恩的背。从方才起就在reborn的腿上陷入沉睡,垂着脑袋、吹出透明鼻涕泡的绿色蜥蜴终于从梦中惊醒,抬起黄色的灯泡眼望了望自己的主人,与蛇类相似的竖瞳缓缓放大。 它慢吞吞地爬上主人的掌心,化成了一把绿色的手/枪。 「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见白兰?」 -------------------- 任捏——指没事就捏270脸蛋玩。 任揉——指没事就搓揉270头髮玩。 仔细一想……小唯同学养的不是兔子,是汪汪队大队长啊! 第88章 ======================= 与白兰的见面日期很快就定了下来。 他提供的场地是一间带造景的餐厅。 餐厅位于高档富人区, 贴近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占地面积极大,有着广阔的后院。白兰似乎已经提前清过场了, 我们到的时候,这间餐厅中一个人都看不见。 院子中山石林立, 迴廊曲折。这两天下了雪, 天气很冷,重重树影上结成了一片片晶状雾凇, 枝丫被压得微微弯曲, 像缀了朵朵毛玻璃状的水晶花。 院子中央有一片凿出的人工湖, 而曲廊就这样歪七歪八地横跨着整片湖水。湖面结了层薄冰,模煳倒映着岸上景观。透过这层薄冰,可以看见底下流动的清水, 以及几尾自在游动的花色锦鲤。 白兰正百无聊赖地趴在走廊的木质栏杆上,手里抓着把饲料,有一搭没一搭地投入湖中。他垂在半空的手底下, 有一个被融化的小洞,饲料洒入其中, 愈来愈多的鱼儿争相游到了那个洞口。 像是听到了脚步声, 白兰抬起了头。 我与沢田隔着一条弯折的走廊同他遥遥相望。 他紫瞳微微一亮,面上懒洋洋的表情褪去, 换上了那副伪装出来的虚假笑容。 「我等你们很久了。」他说,视线落在了沢田身上, 含着明晃晃的打量之色,「在这个世界中, 我跟你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小纲吉的气质看起来, 跟主世界的你好像没什么差别。」 白兰偏过了头, 目光跟着转到了我脸上,眼神露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小唯是怎么跟你说的呢?全盘托出?明明对身为普通人的小纲吉而言,这些事情不亚于天方夜谭,但他看着好像接受得尤其的快……真叫人感兴趣。」 我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微微一跳。 才刚打了第一个照面,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白兰却已经嗅出了些什么。 他的直觉实在敏锐得可怕。 「是啊,阿纲接受能力比我想像的还要强。」 仗着白兰一定猜不到沢田也在做梦,我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试探丢还了回去。 被堵住话的白兰一怔,看了看我,狭长眼眸慢慢地眯起了一点弧度。他调整了下站姿,挺直了背嵴,视线缓慢地在我与沢田身后一寸寸梭巡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我以为你们要做些提防措施,所以也做好了要等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面。」 又是一句隐晦的试探。 「你想像的是什么样的提防措施?」我微微侧过几分眼珠,偏移了视线,顺势问道,「比方说……这样的?」 冷静尾音落地的同时,白兰空无一物的身后突然闪现出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黑影迅速得犹如鬼魅,在某种尖锐的、像是什么物体刺穿空气的音爆响起之前,黑影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白兰腰腹后方。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 一把表壳浓绿、泛着冰冷金属光芒的手/枪,抵住了白兰的后腰。 胸前挂着明黄色奶嘴的小婴儿,脸庞带着沉默的肃杀之意,踩着皮鞋,正稳稳地站立在走廊的栏杆上,一手握着由宠物变化成的短小枪枝。 而直至这时,由高速刺穿空气带来的破音声才刚刚响至一半,白兰也才堪堪反应过来,瞳孔倏然剧烈紧缩成细小的一个点。 白兰眼眸里渐渐染上了阴郁的色彩。 「嗯,在这个世界也是第一次与你相见呢,彩虹之子。」与他沉郁的眸色不同,白兰的语调仍是一派轻松,「果然,在这里你也强得离谱。」 回答他的,是reborn的一声轻哼。 白兰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要习惯性地耸一耸肩,但他才刚抬高一点肩膀,枪口便如影随形地往他后腰又贴近了几分。 于是白兰停止了动作。 他一点一点捏紧了手上袋包的鱼饵饵料,将塑胶袋揉成瞧不出原本模样的凌乱一团。 在「咔吧咔吧」,塑胶袋被蹂/躏而发出的声响中,白兰慢吞吞地开了口:「我在来找你们之前,姑且有做过一些调查,知道晴属性的彩虹之子就在你们身边。」 「为了好好招待难得的客人,我也特地做了些准备。」 要来了。 我心中一紧,指尖拂过了藏在腰际的枪。 ——这几天reborn抽空给我上了上自保课,但因为时间太短,很难说是有什么成果,只能说是在保持原地不动的情况下,能保证打得中人。 在这几日的商讨中,沢田认为,如果亲身与白兰交谈过的我,感受到的「白兰」本质与其他世界的「白兰」毫无区别,那就代表他一定留足了后手。 第167页 白兰从不是一个会徵求别人意见的人。相反,他轻世傲物,心思缜密,行事看似随性,在暗地里却是安排得有条不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却绅士地让渡给了我选择的权利,甚至愿意按捺下性子等待…… 这本身就十分异常。 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我不相信他,拒绝了他的提议,并扬言请之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与沢田,白兰真的会乖乖照做吗? 我甚至不用思考,就能直接在这个问题的答案表面打上个大大的红叉。 他会表现得如此大方,大概率,是因为在背地中已经做好了布置,一个让我与沢田无法拒绝他的后手。 他似乎觉得自己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那么现在,该转换一下角色了。 起码,得是猫对猫。 让reborn先发制人的目的,是逼出白兰布置的后手,告诉他我们并不是好捏的柿子,争取到一半的主动权,只有这样,之后的谈判才能朝着对我方的有利方向展开。 所以,reborn枪管抵住的地方不是太阳穴,也不是大动脉——那样一击必死的要害部位带来的威胁之意太盛,而是留有余地的后腰。 现在,试探的成果即将浮现。 「我的部下,他们比较怕生,所以这几天都没露面,而是自己单独在并盛吃吃喝喝逛逛。」 白兰气定神闲地笑了一下,「至于现在……他们可能在竹屋,可能在商场,也可能在5丁目20番附近——」 白兰一口气吐出了好几个地名。 涉及的地点,包括山本、渡边、狱寺……基本都是与我们相熟之人经常出没的地方,其中有些干脆就是他们家的地址。 「如果我出事了,部下们一着急,也许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也说不定。」 「毕竟……晴之彩虹之子再强,也只有一位。并盛这么大,他不可能面面俱到,对吧?」 很明显的威胁。 要是我当时出乎白兰所料地直接回绝了他,他应该也会用同套说法来要挟我。 我眯起眼睛,沉默地回望着他。 reborn被半掩在帽檐下的那双眼睛,黑漆漆的,沉不进一点光彩。他冷声道:「白兰,这套说辞,你认为对我有用吗?」 白兰也不恼,反问:「那要来试试吗?」 再无他人的院子里,静得仿佛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在这无声的试探与对抗中,渐渐的,耳旁似乎响起了某种尖利的、盪开空气的刺耳嗡鸣。 而面前的白兰,也终于揭开了伪装出的和善面具,露出了底下长满獠牙、充满浓稠恶意的真实面貌。 双方手里都握着足以让彼此有所顾虑的武器。 半晌,沢田轻轻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这就像某种释放的信号一样,reborn面色冷然地移开了枪口。 接着,沢田笑了一下,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只有眼底染上的一片幽深暗色。 「你叫我们来,到底想做什么?白兰。」 挣脱桎梏、重新恢復自由的白兰松散地伸了个懒腰,展开那袋在他手上已经皱巴得不成样子的饲料袋,将其统统往洞口洒去。 颗粒状的饲料在方才的挤压中,早已被碾成了没什么重量的齑粉。此刻有一大半在半空中轻飘飘地随风飘荡,只有一小部分落进了水中。 鲤鱼争先恐后地涌上了水面。 白兰瞥了一眼,然后拍了拍手,朝着与走廊相连的屋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剩下的,就别干站在这儿了。我们坐下再说吧,各位。」 - 白兰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计划。 他所谓的,要报復基站的方法也很朴实无华。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基站想要利用他作为增幅实力的道具装置,他就打算让基站自食恶果。 他吸收火焰的特殊能力有一个缺点,一旦开启便不分敌我,这一点,哪怕是对于另一个自己也同样适用。 因此,如果基站想要将他作为一次性装置投入战场,势必自己要远离战场中心,才能避免自己也被吸食的后果,从而共享到火焰。 白兰告诉我们,在主世界中,另一个他——也就是基站,在私底下进行着人体实验。 对于这个实验的说明,倒是与丹尼尔的交代保持了一致。 白兰的想法是,在自己体内放一个小型装置,这个装置能将自己吸收的火焰转化为散逸的生命能量,这样一来,基站便无法通过共享得到火焰——而这个装置的研究,得益于主世界的「白兰」进行的实验,在切断与平行世界的关联前,他手上也同步拿到了相关数据与初步的理论成果,对于要如何完善,他心里也有了些眉目。 只是要完成这个装置,需要7^3大空的调和力量以及藤间家的指环。研发成功后,他会将装置先设定成睡眠状态,直至感应到主世界阿纲的火焰被吸收、流经体内后才会唤醒装置。 这样一来,就能顺利通过基站的前期测试,直至真正要作为决战王牌使用的时候,体内的转换装置才会被唤醒。 一旦基站发现事情没有如自己预想一般发展,势必会亲自前往战场查勘情况——这也正是白兰的目的所在,到时候基站便被反向吸食火焰。 如果这个计划能成功,那确实是如他对我所言那样,基站会在认为稳操胜券的决战时刻,被自己最信任的道具背叛。 第168页 大概到那时,基站确实会发狂,会暴怒,却无能为力吧。 但…… 仔细想一想,这个计划的漏洞也很多。 对于白兰「打败基站,就可以使所有被影响的时空恢復稳定」说法的怀疑,通过这场谈话,暂时打消了几分。 毕竟,截止目前为止,白兰告知我们的所有信息都是真实的,可以与梦境彼此佐证,既然有那么多真实信息,里面掺杂谎言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 可现在又浮现出了许多别的问题。 我只觉得脑子一阵阵抽痛,于是晃了晃脑袋,一口气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感应到主世界阿纲的火焰……要怎么识别呢?我们并没有办法横跨时空取样,然后像录入指纹一样将它录入装置系统。」 「而且,为什么要用到我家的戒指?藤间家的戒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最重要的是……」我看了一眼阿纲,发现他同样也凝着眉。 因为要时常做咖啡与奶茶,他瘦长白皙的手指上并没有戴任何饰品,指根干干净净。 「你说需要7^3的大空力量……可这个世界的阿纲并没有继承彭格列,所以……他手上也没有彭格列大空指环。」 如果是为了7^3的话,那白兰不应该来找阿纲,应该去找现任彭格列十代目才是。 白兰耐心听完我口不停歇的一连串质疑,微微眯起眼,摆出一副状似思考的模样沉吟了一会儿,而后,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语出惊人:「唔,既然这样的话……要不我们去偷吧?」 我:「……」 我:「……哈?」 -------------------- 手它,不受控制地又超了字数。 这周正文完结不了了,下周吧,下周争取(沧桑叼烟 感谢在2023-02-24 14:05:00~2023-02-25 22:3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一只 11瓶;井默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 一时之间, 我以为自己幻听了。 于是我揉了揉耳朵,疑惑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白兰笑眯眯地、心情很好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起了自己坐在这里的意义。 他说得实在太漫不经心, 半掀着眼皮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我的反应,就像是幼稚的小孩故意开了个捉弄人的玩笑, 然后等待着看对方错愕的表情。 我狐疑地打量了白兰好几眼, 一板一眼地说道:「请不要开玩笑,白兰。」 面前的桌上摆着刚斟好的茶水, 白兰端起一个茶杯送到嘴边, 热腾腾的烟气渺渺腾起, 渐渐模煳了他英俊的面容。 即便如此,他懒懒散散的甜腻嗓音仍穿透了蒸腾出的烟气,清晰地传达了过来。 「我是很认真的在说喔, 小唯。」 我:「……并盛医院离这里的商业中心不远,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叫一辆出租直达, 那儿的精神科与骨科一样出名。」 我猜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充满了不信任与明显的猜忌,因为听完这句话的白兰又看了看我, 旋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微黄的茶水摇晃着洒出杯沿, 溅落在洁白的桌布上,染上几滴扎眼的浅黄。 一时之间, 室内静谧得只能听见白兰的笑声。 我颇感无语地望着他。 白兰似乎终于笑够了,他摆了摆手, 唇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轻快道:「嗯, 哪怕换了个世界, 你也一如既往地很会阴阳怪气呢。」 我:「……」这是在夸人吗? 「至于你提出的问题……首先, 关于彭格列大空指环的归属——」 白兰手指抚着杯沿,总算有了几分进入正题的意思,「拥有指环并不代表同时得到了指环的承认。」 沢田皱着眉,随着这句话尾音落下,他眼神微微一动,面上突然多了一丝恍然与顿悟。 「嗯,看来小纲吉已经猜到了。」白兰瞥了一眼沢田,笑着说,「指环会自己选定适格者。」 「比如,我手上的这枚大空玛雷指环……」白兰微微转了转杯身,手侧过几寸,让我们得以瞧清楚他指根处那枚戒指。 两侧是振翅欲飞、有着水银一般色泽的羽翼,正中央则镶嵌着剔透的椭圆形橙色宝石。 「正是因为它选中了我,所以我才拥有了窥探平行时空的能力。」 「而在我看到的,每一个有小纲吉存在的平行世界中,彭格列大空指环选定的第一顺位几乎都是小纲吉。」 白兰抿了口茶水,懒洋洋地托着下巴道:「我没记错的话……现任彭格列十代目,是在成年后就一直被培养着接触管理内部事务,但直至半年前才开始正式接手彭格列吧?」 「从字面意思上来讲,他确实拥有着代表下一任首领信物的彭格列指环,可实际上又如何呢?至少,从我的情报渠道所探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位十代目先生从未在公共场合点燃过彭格列大空指环,反倒是看到过几次戴在他手上的其他b级指环被点燃。」 白兰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半挑起眉,意有所指地瞥向了reborn。 就像在等待reborn接话,证实他的猜想一般。 第169页 reborn沉默地回望着他。 那双黑漆漆的、沉不进一点光彩的眼瞳,与白兰互不相让地对视着。 半晌,reborn才冷然开口:「……在指环的继承上,他的确出了一些问题。」 「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嘛。」就像是在试卷中蒙对了分值占比最大的最后一个数学大题一样,白兰心情愉悦地又喝了一大口茶。 也许是茶水苦了些,他又剜下一块旁侧早就摆好的棉花糖蛋糕,连着上面的白巧克力一起送入了口中。 「现任彭格列十代目手段狠戾,对权利与钱财看得极重,又生性敏感多疑,虽然性格与处事都与里世界十分相配……但就我偶尔与他几次打的交道看来,他脑子似乎不太灵光,有点被害妄想症,总是担心自己的位置会被抢走。」 「如果是因为指环的继承出了问题……那就很好理解了。」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了reborn。 后者面色凝重似冰,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 说明……刚才白兰的评价中,应该大部分都属于客观事实。 白兰说着,又用叉子分离并叉起一块蛋糕塞入了嘴里,一边眯起眼睛细细品味着,一边声音含混道:「不过好在指环并没有正式承认他,加之他从未感受过指环的真正力量,所以就算要调换也很简单。」 调换。 我敏锐地从他的话中捕捉到这两个字,微微睁大了眼,问道:「你不会是……想把真货偷回来,把假货换过去吧?」 「bingo!」白兰放下叉子,浮夸地双手合十,热烈鼓起掌来,「我已经调查过了,彭格列特殊暗杀部队瓦利亚此刻并不在义大利。既然另一位雾之彩虹之子不在,而我手下又那么恰好的,有一名十分优秀的幻术师——」 「挑一个彭格列现任十代目去风月场所的日子,趁他遣散部下、神智迷醉之际偷偷潜进去将指环换出来,也不是那么难嘛。」 「况且,赝品我已经做好了。」 白兰从风衣外套口袋中,取出一个样式古朴、造型精美的戒指来。 他将这枚戒指放到了桌上。 很眼熟。 ……不,与其说是眼熟,不如说是跟梦境里正一给的照片一模一样。 这确确实实,光从外表看起来,毫无疑问就是彭格列大空指环。 这是什么飞一样的行动力? 我盯着指环看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嘴,却一时哑然。 「不仅外表相似,就连强度大概也有b+左右。」白兰惬意地往后靠了靠椅背,好心补充,「起码,那个人应该是分不清真品与赝品的。」 我:「……」 你这不是已经做好了偷指环的全套准备嘛! 就连沢田,盯着眼前的戒指,明显也有些语塞了。 白兰缓慢地扫视了一圈我们,习惯性地耸了耸肩,笑道:「既然没人再有疑问,那我们就进入到下一个解答环节。」 他竖起食指与中指,比出了「2」的手势。 「第二个问题,要怎么识别主世界小纲吉的火焰。」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因为被选中的人,无论是哪个世界,其火焰本质都是有相通之处的。所以,只需要从面前的小纲吉身上取一丝火焰拓印进转换装置,就可以达成我想要的效果。」 「第三个问题,藤间家的指环有什么用……」 白兰顿了顿,深邃紫瞳紧跟着看了过来。那并不是太舒适的感觉,被白兰盯着的时候,就像是被一条有着光滑鳞片与粘稠毒液的蛇沿着皮肤缓缓爬行、缠绕上了脖子,叫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与此同时,沢田默不作声地朝我这靠近了一些,刻意将我挡在了他身后。 我强行压下心底的不适与紧张,耐心等待着白兰的后文。 白兰的视线在我们二人身上小幅度地转了转,然后漠不关心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藤间家的指环,是雨属性的指环。」 「除去这点之外,它还有一些特殊的功能。」 「它传承了很久,跟7^3的歷史一样长久。据说在之前,它是一种抽取了一小部分7^3力量,用于隔绝外界、保护并稳定7^3之间平衡的,一种极其稀有而特殊的溶液。」 ? 我家那个所谓的传家宝戒指……原来还有这种能力吗? 而且,我这个正统继承人完全不知道的事,白兰却能弄得这么清楚明白…… 我心情复杂地垂下眼,注视着空无一物、干干净净的指根——那枚戒指因为觉得太过贵重,所以在早先拿到的时候,就被我特地锁在了一个小盒子中束之高阁了。 「之所以说需要你的指环,是因为在被基站拖拽出屏障、穿越时空的对撞与碰击之中,要用到那个隔绝外界波动的能力。」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体内的转换装置平安无事地度过剧烈的时空碰撞。」 「这也是我曾对你说的,对于你拥有平行世界记忆原因的一种猜测……因为有一小点玛雷指环的能力,也许这种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不知不觉间,白兰已经将手边的甜品全部塞进了肚子里。 我还在慢慢消化着白兰突然抛出的庞大信息量,而他却似乎注意到了我空荡荡的指根,咬着空无一物的叉子尖端,一只手托着下巴,作出了思考的模样。 第170页 「唔……看起来你好像还没有拿到自己家指环的样子,要我一块帮忙偷过来吗?」 我:「……」 自己偷自己家戒指,这叫个什么事?还偷上瘾了是吗? 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谢绝了白兰的好意:「不用了,我有,只是没带过来。」 「好吧。」白兰看起来,甚至颇有几丝遗憾地低下了头,柔软的白髮随之垂下几缕遮挡在了他眼前。 他从嘴里拔出那根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桌面上的空盘子,一个一个点着数,「小唯的指环、玛雷大空指环、大空奶嘴都已经就位了,那就只剩彭格列——」 然后,他的话倏然被reborn打断。 「大空奶嘴。」 从方才起就一直保持着缄默的reborn,此刻面色阴沉得可怖,像是海面上风雨欲来、即将掀起的滔天风暴。 「你对她做了什么,白兰?」 那架势看起来,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抽枪抵住白兰太阳穴。 白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威压,微微掀起了眼皮,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又被另一道清亮女音打断了。 「关于这点,还请来让我说明吧,叔叔。」 -------------------- 第90章 ======================= 那道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也很清朗。 我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层层掩盖、典雅秀丽的木质隔断后,缓缓转出来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面容秀雅的少女。 她看着至多不过十四五岁, 眼神明澈莹润,墨绿色长髮剪成了整齐的公主切, 脸庞尤带着深深的稚气。 她穿了一件加厚的驼色连帽斗篷外套, 胸前打了个系带,帽檐毛绒绒的, 白色的软乎绒毛整个围住了她小小的脸, 显得她愈发娇小纤柔。 少女眨着那双深蓝似海的眼眸, 浅浅对着reborn笑了笑:「请不用担心我,叔叔,这个世界的白兰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尤尼。」reborn出声唤道, 紧绷面色并没有随着少女——尤尼的话而放松多少。 尤尼一边解开连帽斗篷打上的结,一边向我们走来。她弯起胳膊,将外套挂在一侧的臂弯中, 直至这时,我才完整看清了她先前被掩盖在连帽斗篷之下, 拿丝带挂着的橙黄色奶嘴。 除了颜色, 外观与reborn身上的那一颗一模一样。 所以……这位应该就是大空的彩虹之子吧? 而且,看样子, reborn与她好像是熟识。 我暗暗在心底揣测着,不着痕迹地小心打量着她。恰巧, 少女正好向这转过了身子,对视之间, 她灵动眉眼渐渐舒展, 抿了抿唇, 露出个落落大方的笑容来。 「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们。今天总算能见到了,藤间小姐,沢田先生。」她向我与阿纲伸出一只光洁细腻的手,客气礼貌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欣喜,「初次见面,我是现任大空彩虹之子,尤尼。」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干净而清爽的气质,很容易便叫人对她心生好感。 我微微一怔,与阿纲对视一眼,各自站了起来,分别握上了尤尼的手。 「你好,尤尼小姐。」我说。 简单的寒暄过后,我们再次落座。 尤尼正了正神色,再次进入了正题:「关于白兰所言的平行世界、以及研发装置的事情,我可以证明,他说的的确全部都是是真实的。」 然后,她讲述了从主世界将灵魂转移逃亡过来的经歷,以及自己的特殊能力——预知。 她叙述得很慢,也很平静,几乎看不出来她面部的情绪波动。尤尼本身就很娇小纤瘦,跪坐在榻榻米上之后,更是比我们要矮了不止一个头,这样的年纪,正常来说,应该正是无忧无虑上中学的时候,但面前这个少女所经受的,却比成年人还要沉重得多。 我们谁都没有打断她,而是任由眼前的年轻少女一点一点地讲述完。我一面听,一面不由瞥了眼白兰的神色——对于因为受到另一个自己迫害而不得不到处流窜逃亡的少女,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同理心,也不知道又从哪儿掏出来一大包棉花糖,只当自己在看电影似的,一边懒洋洋地支着胳膊托着头听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软绵绵的棉花糖。 尤尼的陈述渐渐到了尾声,我不动声色地偏过几分视线,徵求地望向了reborn。 reborn是一个对周围环境变化极其敏感的人,也许是因为常年神经紧绷而锻鍊出来的能力,哪怕只是一点风吹草动,他也能及时发现。因此,在我偷偷摸摸向他使眼色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即就注意到了我的暗示。 reborn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尤尼一族的血脉,确实拥有强大的预知能力。」 我尽量掩住心下惊愕,又缓缓地转回了目光,坐正了身体。 ——仔细想想,7^3作为世界基石,本身的力量就很不可思议了。什么死气之炎,什么生命能量,什么横跨时空……现在再多一个预知未来,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而沢田,始终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神色。 「……我选择与这个世界的白兰合作,并不是因为我们成为了朋友或是伙伴,也不是出自于毫无保留的信任。」尤尼说道,「我的身份与使命并不允许我再如此天真下去。之所以这次愿意与白兰合作,并且一起来见你们,是因为,我确实见到了转换装置成功完成的未来。」 第171页 「这样一来,主世界的白兰就无法通过共享火焰增幅实力,甚至,他有很大的可能连自己也会被反噬,对于主世界的我们来说,这将成为一个很大的助力。」 尤尼说着,始终平和的神情在此刻略微浮现了一丝细小的不安与紧张。她咬了咬唇,旋即站了起来,低着头弯下腰,深深地、深深地向我们鞠了一躬,用着几乎像是恳求一般的语气说道:「主世界的白兰真的很强大……说实话,我们并没有多少能胜利的把握。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们来说太过突然,也很不可理喻,但是,请务必,将你们的力量借给我。」 「真的,拜託各位了。」 少女的语气诚恳又真挚,我从未被人这样拜託过,于是匆忙起身,几乎是同时与沢田伸出了手,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尤尼扶了起来。 就算尤尼不出现,我本身也没有想拒绝的意思。如果我不愿意,那当时就不会选择对阿纲全盘托出,今天也不会跟他一起来到这里。 何况……白兰也并没有留给我们后退的余地。 尽管目的各不相同,尽管白兰追求的只是「极致的乐趣」,但在这一刻,虽然我们彼此提防,可也确确实实,奇蹟般地拥有了合作的可能性。 我看着尤尼深蓝色的眼瞳,忽然记起了那天飘着雪的夜晚,温柔地给我送花的老奶奶。 她当时看着我的时候……是否也是怀着与我现在同样的心情呢? 我不太确定,但也想送一些什么给独自一人承受了许多的尤尼,可我上上下下摸遍了口袋,也只捉襟见肘地翻出来一颗橘子味的果糖。 好像有点太寒酸了。 我让这颗有着明艷橙色外包装的果糖平躺在手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悄悄给她递了过去。 「我答应你,所以你可以稍微放轻松一点,不用那么紧绷。」 尤尼惊讶地、微微睁大了那双明澈莹润的眼眸。 她抿了抿唇,珍重地接过了这份小小的安慰,然后一点一点,弯起了眼眸,真诚道:「谢谢,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糖了。」 与白兰合作的事项暂时就这样先定了下来。 白兰研发转换装置的实验室……或者说基地,自然而然是建造在了义大利西西里岛。它庞大、精密且复杂,不像轻巧便携的行李箱那样,只需要飞机託运便能轻松跨海来到一个国家,因此,我们只能选择最简便的方法——实验室不能横跨大洋,但我们人可以。 考虑到这趟未知的长途旅行很难说要持续多久,也很说它的尽头是什么,起码,在协助白兰完成转换装置的这段时间内,我铁定是无法接着工作的,因此,我不得不向公司提出了辞呈。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上司的脸上浮现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毕竟,在日常会议中,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简直称得上是驳斥群雄。 「藤间,你平日里的工作都完成得很优秀。如果你家里真的有急事,需要照顾家人,我这边会努力帮你争取居家办公。」 是的,我用来辞职的理由是通俗且普遍的—— 家里出了事,暂时离不开人。 我总不能在离职原因那一栏写「我要去拯救世界」吧? 这家公司氛围宽松友爱,薪水奖金也算业界少见的有良心,除了加班多之外没什么太大的毛病——然而干这行的,作为乙方加班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事,尽管我暂时没有想挪窝的想法,但箭在弦上,当下已经是容不得我考虑这些的境地了。 于是我不得不忍痛拒绝了上司提出的,薪水再加30%的竭力挽留。 走出会议室时,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滴血。 库洛姆与渡边显然也对我突如其来的辞职感到诧异。我好不容易将她们的疑惑一一应付过去,又约定了下次一起出来玩,等出了办公大楼时,天色已近傍晚。 沢田正在楼底下等我。 他在店面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也与奈奈阿姨打过了招唿,说是要进行一趟环球旅行。 等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安排妥当飞往义大利,已经是四天后的事情了。 而在这期间,白兰传来简讯,表明自己成功偷到了彭格列大空指环。 甚至还贴心的拍了张图,图片还加上了可爱的柔光滤镜。 趁着空闲,我也将锁在小盒子中的传家宝戒指拿了出来,按照reborn教的办法,尝试着点燃火焰。 也许是因为在梦中已经做过好多次相同的行为,点燃指环的过程意外地十分熟练,而且多亏那天夜晚的樱花与雨伞替我扫清了内心的迷茫,指环内的幻境试炼也顺顺利利地就通过了。 到达西西里后,来接我们的不是白兰,而是一位有着青绿色长捲髮的男子。 他眼眸狭长,画着浓丽的绿色眼影,眼线也勾得很深,两侧耳朵更是戴着夸张的金色羽翼形耳坠,在太阳光下亮闪闪的,晃人得很,以至于我不由悄悄多瞄了他两眼。 看得出,他发尾的波浪是有精心打理烫过的。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蓝波。 义大利人……原来都是这种风格的吗? 他介绍自己的名字为桔梗,是白兰的守护者之一,然后载着我们一路开车到了基地。 而在基地门前,比我们先行一步回到义大利的白兰与尤尼已经等在那了。 第172页 -------------------- 突然发现……自己的更新时间好阴间…… 感谢在2023-02-26 22:49:33~2023-02-27 23:5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西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 实验室位于基地最靠里侧。 实验室面积十分宽阔, 数不清的设备整整齐齐地摆列着,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的科研人员正在仪器隔出的通道间步履匆匆地来回穿梭。最引人注目的,是实验室中央那一个巨大而高耸, 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银白圆环状机器。 它精密而工巧,银白冷硬的金属壳彼此之间咬合精准, 除非离得极近, 否则几乎瞧不清那些嵌合焊接的缝隙,仿佛它天生便混该如此;特殊材质的金属层层叠叠地拼合出了一个又一个, 螺旋阶梯似的圆环, 而镂空的圆环之间则空无一物。 机器现在似乎并没有被启动, 安静地躺在中央,只有外壳表面依然流淌着冰冷的寒芒,在不断昭示着自己庞然的存在感。 它看起来……与其说是机器, 不如说是一件巧夺天工的人造艺术品。 白兰挥手遣退了原本正忙碌着的科研人员,此刻,实验室中便只剩下了我、阿纲、尤尼、白兰以及reborn在内的五人。 我正有些失神地打量着这个恢宏而大气, 很难想像会是凭藉人力硬生生打造出来的庞然巨物,白兰轻飘飘的嗓音却倏忽把我从略微恍惚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给你, 小纲吉。」 我扭头望去, 只见白兰正将一枚样式古朴、纹饰巧然的指环交付到沢田手上。 因为看得多了,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 我也下意识地辨别出了它的身份。 彭格列大空指环。 这一枚,应该就是被白兰调换出的真品。 沢田定定地望了一会儿, 然后沉默地接了过去。 我还记得,在梦境中, 九代目凝视着这枚已经给予下一任继承者的指环时, 目光是怀念的, 就仿佛见到了一个许久未逢的老友;但沢田的眼神相比之下,却要更加复杂,也更加沉重。 他眸底似乎有许多种情绪一起翻涌而上,就像原本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了庞然风浪,也像是凝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与其说他是在注视着指环,不如说他是在看另一个自己度过的、身不由己的人生。 我有些担心地靠了过去,悄悄握住了他另一侧垂下的手。 沢田在这时似乎突然回了神,侧首看了看我,仿佛看懂了我的表情似的,微微挣脱开我的手,用一只大掌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柔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在尤尼鼓励、白兰催促的目光之下,沢田微不可查地吐了口气,然后阖上了眼,无言戴上了指环。 然后,下一瞬,在他额际,在那戒指镶嵌的宝石上,骤然爆发出了两束纯澈湛清的橙色火焰。 那火焰的颜色纯粹得像是由最通透的橙所构筑而成,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半分其他色彩。 沢田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颜色……似乎一下子变了,不再是温和厚实的棕色。 此时此刻,他的一双眼,像金子、像太阳、也像麦浪;像是铸铁炉中燃烧最旺的火,也像是即将坠入夜晚前那最后一丝瑰丽的霞。 华贵而璀璨。 那跃动着的火焰溅射着星星点点的火星,摇曳的影子明灭在沢田眼底,像是也要被那灼热的橙给融化了。一时之间,室内除了屏息声之外,只有那跳动着的火焰的光色在静静流淌、逐渐将实验室的墙面也映上了一层温暖绮丽的橙色。 我不禁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唿吸。 沢田的气场似乎也随着火焰的燃起而产生了一些变化,此时的他看着凌厉又强大,也更趋近于当时在便利店与酒店,分别替我教训酒鬼与木村时的沢田。 reborn同样也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微怔,面庞浮现出明显的惊讶。 然后,他微微拉低了帽檐,从口中溢出了惋惜般的呢喃:「确实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沢田抬起那张清俊容颜,一面悄无声息地重新牵住了我的手,一面低沉着嗓音,削薄唇瓣微动,朝着白兰问道:「然后呢?」 尽管沢田面色冷淡,也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动,可他悄然牵住我手的动作却很轻柔,生怕惊扰到我似的,慢吞吞地插/入指缝,旋即一点一点、严丝合缝地填满了被他撑开的缝隙。 白兰上下打量着沢田,紫瞳微亮,然后让我与尤尼分别点燃火焰。 我垂下眼,屏住唿吸、集中精神,在脑子里想像着火焰跃动的景象。 食指指根处的那枚蓝宝石戒指,随之燃起了一束通透清澈的蓝色火焰。 颜色不深,不是那种沉进水底的墨蓝,更接近于天气晴好时,被阳光洒落浸透的、那一抹水蓝色的海平面。 与此同时,尤尼与白兰也分别点燃了自己的死气之炎。 转眼间,这个曾被仪器设备的冰冷银白充斥着的房间,霎时被橙色与水蓝所染满。 接着,我们按白兰的说法,各自分散站在巨大圆环机器四侧,找到了开着口的管道。然后,白兰在主操控面板上迅速按了一连串的键,圆环机器便发出了莹莹白光。 第173页 我只感觉手下机器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紧跟着,耳畔传来一阵低沉且响亮的轰鸣,连带着地板也开始了细微的震动。随着这阵持续性的咆哮结束,这个机器仿佛从方才的死寂中活了过来,重新恢復了生命力。 圆环发出的白光渐渐合拢,筑成了半透明的光墙,将圆环内部与外侧隔绝开来。 只有分散在四侧的四根管道,从机器外壳一路延伸到了圆环内部。 白兰的声音从另一边遥遥传来。 「在这个机器的最底部,就是还在研发中的转换装置。」 我闻言靠近了几分机器,在尽量贴近光墙又不会碰到它的距离,探头向下望去。 这个机器比想像中的还要深,似乎一直开凿到了地底深处,幸而机器被重新启动,两旁有着光照,倒是隐隐约约能瞧见躺在最底下的、一个白色装置的轮廓。 不大,很小,几乎可以算是只有一个小点。以目测上去的距离再转换一下,长度约莫只有成人的半个巴掌多一点。 「从四个管道中,我们分别持续性地输入自己的火焰。这个机器会将死气之炎不断进行压缩精粹,直至四种火焰彼此到达了一种极其稳定的状态,它就会将其注入到转换装置中,完成缺失的最后一步——调和。」 白兰的嗓音又响了起来,难得的,他不再是那副懒懒散散,仿佛什么也提不起劲儿的模样,而是双手撑在机器的面板两侧,挺直了背嵴,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亢奋。 一缕缕死气之炎沿着管道,输入了圆环内部。 但并不怎么顺利。 每个人死气之炎的输入强度都不一样,炎压也不尽相同,有时候前面一个人输入炎压强了,等他减弱强度后,后面一个人同时也想着要补上强度,加大了输入量,于是脆弱的平衡又被打破。 尽管有着水蓝色的死气之炎在从中努力维持、调整着平衡,可连它自己也断断续续的,时强时弱,无法把握住稳定地输出。 很快,这团聚集在圆环顶部的火焰集合体就「嘭」地一声,尽数炸了开来。 好在这堵光墙极为严实,挡住了所有爆炸的余波。 在一旁旁观了全程的reborn,捏了下他鬓间那两根长长翘起的捲髮,看了我们一眼,沉声道:「看来在进行死气之炎的注入前,你们应该先培养默契,学会如何稳定地同步输出死气之炎。」 - 如果在之前,有人告诉我,我要跟白兰培养所谓的默契,那我一定会认为他需要去医院看精神科医生。 而现在…… 我怀疑要去看精神科医生的人可能是我自己。 培养默契、学会同步输出火焰的教导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号称世界第一家庭教师——reborn的身上。 说实话,我并不是太很想回忆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因为只要一回想,我就感觉自己的理智像是被谁丢在地上反覆暴打之后闹起了离家出走。 总而言之,等再次来到这个苍白而冰冷的巨型圆环机器面前时,我只觉得自己憔悴了不少。 一回生二回熟,经过reborn反覆锻鍊捶打之后的我,已经能熟练地掌握均衡输出死气之炎的方法了。 强度相似,炎压也被压在了一个极小的误差范围之内,丝丝缕缕的死气之炎分别从四根管道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圆环内,在顶部结成了一个果核形状的茧。 随着死气之炎的持续注入,茧也渐渐在扩大。橙色火焰被水蓝火焰吸附,带领着它们一圈又一圈,环绕、贴合、壮大这个茧。 输入到一定程度的量之后,顶部的茧肉眼可见地产生了一些变化。 缥缈不定、没有实体的死气之炎在此刻却渐渐停滞了下来,不再流淌,而是凝实得有如固态。 水蓝色火焰在这时停止了引领的职责,从外侧开始,一点一点、温柔地整个包裹住了那枚火茧,维持住了茧呈现出的固态模样。 四个人同时默契地停了手。 水色与光色交织之下,那枚茧被机器托起,缓缓地往下移动,沉入到了转换装置之中。 尽管尤尼曾说过,她见到了装置成功的未来,但我仍不由屏住唿吸,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成果。 许久未有动静。 白兰又在主控面板上按了一通,沉睡在地底深处的转换装置被一併託了上来。 与先前一瞥之下见到的白色不同,此时的转换装置,外壳雕刻的镂空纹路中浮现着橙色与水蓝,散发着低调但叫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大功告成! 我与阿纲对视一眼,心中一喜,忍不住雀跃地小小蹦跳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也很简单——白兰动了个小手术,将这个迷你装置嵌入自己的体内,因为很迷你,所以过程也极其顺利。 事实上,我不仅从未想过我与白兰一起合作,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手术室的门口等待着他醒来,接着送上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再然后,在回到并盛度过了一段平静安定的日子后,我亲眼见证了世界的崩塌与重建。 -------------------- 手术很成功这个梗懂得都懂小编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逃走 第92章 ======================= 世界崩塌的起始, 源自于天空忽而出现的一小道裂缝。 第174页 这道裂缝狭窄、细长、逼仄,如果只看形状,除了颜色是纯黑的之外, 它几乎就是一条因为飞机排出的水蒸气而凝结出的尾迹。 但很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这道尾迹就蔓延至了整片天空。 迅速、又叫人猝不及防。 天空在此刻看起来就像摔落在地的玻璃杯一样脆弱易碎, 也像脚尖踏出半步悬崖的人那般摇摇欲坠。没有任何预兆的乱流裹挟着人力无法抵抗的庞然巨力,飞速席捲了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如同演绎着世界末日的科幻电影大片一样, 灾难降临了。 然而在世界濒临毁灭的前一秒、在天空彻底沦入黑暗的上一瞬, 那些咆哮着的风、怒号着的海、崩裂摇晃的土地, 以及无处不在的、人们绝望尖锐的啼哭,统统都像是按下了静止键一样,停留在了同一帧画面上。 暂停似乎持续了很久, 又好像只是短暂的一瞬,渐渐的,画面开始倒退。烈风停止了咆哮, 海啸从陆地上褪去,土地不再崩裂晃动, 而是重新恢復了坚实与稳固。 狭窄细长的裂缝像被抹上了强力胶水一样, 缓缓贴合,天空再次融为了一体。 世界在逐渐重构。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 也太过迅速,好像只是那么几分钟的功夫, 世界就在极与极之间趟了一个来回。我正紧紧攥着沢田的手抬头仰望着这一切,却忽然觉得意识骤然一沉。 ……不, 与其说沉, 不如说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谁轻轻地、小心地拉了一下。 浓厚的睡意一拥而上, 我努力抵抗了几秒,却没能起到什么作用,意识旋即陷入了熟悉的黑暗梦境。 等再次从昏沉中抽回神志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广阔的森林之中。 说是森林,也不太恰当,尽管眼角余光都是浓郁森绿的高大树林,可现在我所站的这一块地方却是宽广的、没有一株树木的平地。 我下意识低头望去。 ——看不到身体。 不是「透明」意义上的看不见身体,而更趋近于,我仿佛只是一缕漂泊游荡在这儿的意识,尽管能思考,能认知,可却没有能承载意识的容器。 ……这又是个什么新型做梦法? 我左右张望了一圈。 四周有许多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是因为他们的长相与我熟识的人十分相似;陌生,是因为这些人看着比我认识的他们要缩小了不少年岁。 狱寺、山本、了平等……以及被护在身后的尤尼。 我一一数着他们的名字。 很年轻,也很稚气,瞧着至多不过十五六岁,但此刻每一个人脸上,都刻着名叫凝重的情绪。 我感到头有些疼,于是想晃晃脑袋,然后遗憾地发现,我现在没有脑子。 刚才的应该只是幻疼。 太糟糕了。 完全弄不明白情况。 我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年轻的老朋友们,企图找到些能帮助辨别情况的信息。 这些人手上俱都戴着戒指,戒指上燃着各色火焰,并且视线都汇集于前方的一个点。 摸不着头脑的我渐渐有了一些猜测。 于是我顺着他们的眼神望去,发现了一个长相……也十分眼熟的人。 他很高大,身边浮动着橙色的光点,身体则由史莱姆似的浅绿色胶状流质组成,像是人,又不太能算得上人,只是勉强有个人类的外形,五官虽然模煳,鼻子眼睛也有点融化了的味道,倒也能依稀分辨出眉眼。 右眼眼睑下那标志性的紫色倒皇冠状印记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影响,尤为清晰。 这幅模煳的五官与倒皇冠状印记组合起来,顷刻间便叫我想到了白兰。 只是他看着……似乎已经丧失了自主意识。 自这个奇奇怪怪的白兰背后,延伸出一根同样由浅绿色胶状流质构成的粗管。 这根粗管很长,远远地连到了天际,看着脆弱,却薄韧结实。管道内部有源源不断的什么东西在顺着粗管流经史莱姆白兰体内,接着,又自体内析出,碎成了橙色的光斑。 光色浓郁,接连不断自他体内浮现,在史莱姆白兰的周围连成了一片橙色的璀璨光海,整片空地像是要被这片光海所倾倒覆盖。 我观察几秒,紧跟着又看向了天边。 那里出乎意料的很热闹,飘浮着好几个人,也闪耀着各色火焰,死气之炎此消彼长,看起来似乎极其混乱的模样。 而这根粗管连着的另一头,是一个白色的人影。 我集中精神,催动意识,想像着自己飘浮在半空往前进,结果竟真的拉近了距离。 很快我就到达了天边。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被粗管吸附住的白兰——也就是先前看到的那道白色人影。 随着离白兰越来越近,他模样越来越清晰,一种微妙的违和感顿时涌上心头。 这个白兰……总觉得跟史莱姆白兰哪里不一样。 我迅速打量了一眼,敏锐地发现眼前这个白兰,他脸上的紫色倒皇冠印记位置不同。 与我合作的、我所熟知的白兰,印记是在右边脸颊,而面前的白兰,印记则浮现在左侧脸颊。 白兰自两侧肩胛骨张开着一对纯白羽翼,那根浅绿胶状流质软管贯穿了他的肩膀,犹如在大口进食的蛇一样贪婪而丑陋地鼓动着,莫名叫人生出一种它是活着的错觉。 第175页 等凑近一看,我才意识到,被软管大口吞食的不是别的,正是白兰身上的大空火焰。 而在他对面的,则是燃着死气之炎、少年模样的沢田,以及……同样是少女模样的我。 在这一瞬间,之前在心里隐隐冒出的猜测被证实了。 恐怕,正在被吸收火焰的、有翅膀的白兰就是那个所谓的基站,而史莱姆白兰是已经被做成道具的,我这个世界的白兰。 既然管子里流通的是死气之炎,那按理来说,那些析出的光点应该就是生命能量。 ——所以,史莱姆白兰成功了。 而且,看样子正一也顺利执行了沢田的计划,将十年前的伙伴替换到了十年后。 那这里……应该就是主世界的决战时刻吧? 我是目光不禁落在黑髮少女的脸上。 ……这是第一次,不是通过梦中商店的玻璃墙,而是直接与少时的自己面对面。 她拥有着一张我十分熟悉的面容,只是比之成年后要更加稚嫩柔和;可仔细一瞧,又觉得有点陌生。 她的神色是那个时候的我从未有过的坚毅,此刻,那双湛蓝眼眸带着点诧异,又像是预料之中那般,沉默地注视着白兰。 两尾游鱼萦绕着幽蓝火色,灵动地缠绕在少女脚边托着她,似乎正是因为有这两条灵活的游鱼在,她才得以平稳地浮在空中而不至于摔下去。 随着死气之炎的流逝,白兰的那双巨大的洁白羽翼越来越小,渐渐缩成了半条胳膊左右的长度,颜色也愈来愈浅,从真切的实体变为了虚浮的幻影,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地来。 似乎下一秒,那摇摇欲坠的羽翼就会彻底碎裂崩坏。 白兰有些费劲地挥动着濒临极限的一双翅膀,手上用力握着这根软管往外拔,因为太过使劲,手臂崩起了道道外突虬结的盘错青筋。 他微微扭曲了一张英俊的面容,眼眸里掠过迷茫与困惑,喃喃道:「怎么可能……我特地从另一个世界拐来的装置,明明之前都很顺畅,怎么可能会突然出问题……」 然后,那双眼尾上挑、形状狭长的眼眸忽而掠过了黑髮少女的面颊。 就像骤然被刺痛到似的,白兰眯起了眼睛。他似乎通过少女的面部表情在电光火石之间理解了什么,面容的扭曲程度蓦然加深了,暴戾与郁怒替代了困惑,直白地展现在了他脸上。 「你们看起来并不怎么吃惊,是因为早就料到了吗?真奇怪,这张王牌除了我与桔梗之外无人知晓,而以桔梗的性子,他绝不会背叛我——」 而后,白兰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不,除了我之外,还有平行世界的[我]也知道。」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染着风雨欲来的阴翳之色。下眼皮的神经系统像是骤然间失去了自控能力一样,勐烈地抽动了两下,可他面部的下半部分却仍是含着笑意的,唇角稍稍勾起,以至于上下面部的表情让他此刻看起来,竟像是神经质地割裂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 「差点忘了,小尤尼的灵魂可以逃窜到别的世界线,是那个时候就做了手脚吗?然后,她告诉了你们?」 我心下一惊。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白兰,他的嗅觉似乎总是这么的敏锐。 「这还真是,被狠狠地摆了一道啊?不仅作为重要道具的尤尼被你们拐跑了,连寄予厚望的王牌也背叛了我——」 白兰唇角的笑意加深,甜腻的嗓音也愈发像倒翻了砂糖的奶油蛋糕一样,听起来腻得叫人感觉喉头犹如吞了一口不上不下、噎得慌的海绵胚。 随着尾音落下,他手上勐地发力。比先前要更加庞然的死气之炎顷刻之间自他的掌心窜起,顺着主人的心意一路飞速地沿着胳膊爬升烧到了肩膀,紧接着,膨胀了十几倍的火焰聚集在一点集体灌入软管,那薄韧凝实的管子似乎无法承受剎那间爆发的巨大力量,纷纷碎裂开来,被烧成了灰烬。 白兰拽住残存的软管,用力往外一甩,那些余烬便尽数从天空洒落。 而此刻,他背后那双羽翼也早就消失不见。 「但如果以为这种小把戏就能困住我,那你们就大错特错。」白兰唿吸急促,嗓音终于褪去了那层伪装在表面厚厚的糖霜,露出了底下真实翻滚蛄蛹着的粘稠沼泽来,「哪怕失去了一部分力量,我也仍就强大,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我从未指望光凭这些就能战胜你,白兰。」额际燃着橙色火焰的沢田神情淡薄,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白兰挑衅的模样,漠然出声。 我发现,史莱姆白兰真的很了解另一个自己。 此时此刻,面前的大翅膀……没有了翅膀的白兰瞧着就像一头处在暴怒之中,浑身鬃毛竖起的狮子。他对自己的实力极度自信,也极度傲慢,这样的人,往往最不能容忍他人威胁、甚至撼动哪怕一点属于自己的地位。 而被另一个自己——史莱姆白兰成功背刺这件事,则肉眼可见地使得他脸色阴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明明五官还在因为抑制不住的愤怒而时不时的痉挛着,可他面上却偏偏还要撑出一副轻松写意、满不在乎的模样,与沢田互不相让地瞪视。 阴郁与松快糅合在同一张面容中,精彩得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第176页 我忽然产生了一点奇妙的感觉。 丹尼尔曾形容过白兰为非人之物。 披着同族表皮的,异常之物。 但现在,看着白兰的这副表情,我却隐隐觉得不大对。 他更像、更像…… 我正默默思索着,面前却忽而飞掠过一根熟悉的浅绿色胶装流质软管。 ——是史莱姆白兰。 方才大翅膀白兰只是烧掉了一根软管,并没有解决掉它的本体,所以,此刻史莱姆白兰又再次捲土重来,而且,这次的目标不仅只局限于大翅膀白兰,而是一连射/出了好几根软管,目标明确地朝着一旁插不上的手桔梗,以及地面上的狱寺等人袭去。 无差别攻击。 ……我记得,史莱姆白兰曾说过,他的能力有一个缺点,就是一旦开启便无法控制。 沢田反应极快地自天空俯冲而下,手势飞速变化,眨眼间便将史莱姆白兰硬生生吸了进去。 这是个什么招式? 熟识的朋友们都平安无事,我松了一口气,悄悄靠近了沢田,发现他手上戴着的指环跟彭格列大空指环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更精緻、更闪亮,上面镶嵌着六色宝石以及刻着英文花体字样的彭格列之名。 而就在他转过身、背朝白兰的时候,这个白髮男人毫不犹豫地立即双手合击,一声响亮的拍掌声后,两条虚幻的白龙旋即搀着无形的滚烫气浪,自半空勐地俯冲,径直逼近了沢田。 我心中一紧,急忙「游」到沢田身边想推他一把,好叫他躲过这来势汹汹的勐攻,但很快发现,我并没有手,也无法对这个梦境产生影响。 幸而,沢田似乎早有预料。 他几乎是同一时间侧过了身,避开了那直击要害的攻击,紧接着,包裹着手套的火焰霎时像火箭的推进系统一般乍然盛放,强大的推进力使得他转瞬间便跨越过了半个天空,几乎称得上是「闪现」一般,袭至了白兰面前。 始终呆在沢田肩膀的小狮子「嗷呜」一声,在这时默契地进行了形态转变。 一拳挥出。 那拳头带起的唿啸风声如此响亮而尖锐,气浪仿佛化成了世界上最为尖利的刀子,锋锐地撕扯开了空气,尖啸着扑向了白兰。 可拳头与面颊相接的声音又是如此沉闷,被沉沉淹没在了唿啸风声之下,就像跌进了海底的最深处,无声盪出翻涌波浪,待传达到海平面时,只能看见残留的波纹余韵。 白兰大概真的被吸食走了过多的力量,仅仅一拳,沢田便彻底击碎了他强撑出来的声势,将其从高高的天空,一下子狠掼到了空旷的地面。 白色人影从高空直直坠落。 地面砸出了一个直径大约有几十厘米的深坑。 尘土飞扬,碎石、土屑在力的作用下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四散的尘烟中,隐约可见白兰的身影。 他约摸是被掼得狠了,正七荤八素地躺在坑中,表情迷茫,仰面直愣愣盯着天上,像是没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眨眼就从天空落到了地面。 然后,下一秒,他仿佛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茫然的神情褪去,从喉头滚出了低低的怒吼。 与此同时,在他作势想要翻身的那一刻,四道冷光骤然从半空凌厉射/出。 黑髮少女冷静地拿着枪,手握得很稳,水蓝色火焰自枪口一闪而逝,连开四枪带来的后坐力使得枪口上跳得厉害。 她脚下那两尾萦绕着死气之炎的游鱼紧跟着分裂出了四条更小的鱼苗,主动缠绕上了子弹,带着它们飞速掠过天空。 阻力在这时仿佛形同虚设,那些子弹简直就跟鱼儿落入水中一样灵活,愈来愈快,也愈来愈迅疾,几乎是一剎那的功夫,雨属性的死气之炎便裹挟着子弹横跨了半片天空,带着唿啸而过的破空声响,风驰电掣般射/入白兰的双手与双脚,化为火钉封住了他的行动。 雨属性死气之炎的性质,是镇静。 白兰的动作忽地变得缓慢了,自身周燃起的大空火焰也渐渐减缓了流淌速度,有些僵滞起来。 接着,少女调转枪口,回身又是一枪,拦住了想要冲上来帮忙的桔梗。 狱寺等人迅速地上前与桔梗缠斗,并成功靠着人数优势制服了他。 沢田与少女一起轻轻落了地。 白兰明显并不好受。 他奋力挣扎着,试图逼出火钉恢復自由。可沢田方才的全力一击显然叫他伤得很重,又因为被史莱姆版的自己吸走了不少力量,再加上镇静性质的死气之炎,他此刻一张脸苍白得可怕,身周缭绕着的橙色火焰流到了封住他四肢的位置,但因为太虚弱,也只能勉强逼出一颗半的火钉。 白兰的眼白此时通红通红,布满了血丝,紫瞳也变得浑浊不堪,像跌入了盛满了鲜血做的浊流。他一格一格地转过了那双阴郁狠厉的眼,从口中啐出口血沫。 被他这样盯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被深渊所窥探。 令人十分不适。 被沢田打到的脸颊青红肿胀,锋锐气浪的划开了他的面庞,交错着的伤口血肉外翻,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血。这个简简单单吐唾沫的动作似乎牵扯到了伤口,叫白兰的脸部肌肉登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可白兰还是忍下了,表情褪去了轻松悠然的伪装,显出了底下肆意的暴虐。 第177页 「你们……你们都对我做了些什么……」他抹去唇角血迹,垂下了头,喃喃重复,「你们,对即将成为全知□□明的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起初,他的音量是自言自语似的呢喃,但渐渐的,越讲到后面,越接近于一种困兽的狂怒咆哮。 「做了这么多人体实验,收集了这么多数据,竟然全都是不堪一用的废物,连一点忙也帮不上……不过好在,我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 白兰抬起了头,看向尤尼。 「可是你们却还要妨碍我。明明,我才是被选中的,我才是宇宙中唯一的神!」 白兰怒啸着,死气之炎在一瞬间暴涨,但下一秒,沢田又是冷漠地一记重拳出击—— 白兰又再次陷入了七荤八素的脑震盪状态。 那张牙舞爪的死气之炎也霎时如同被嘎了蛋的猫一样,偃旗息鼓地瘪了下去。 神明。 我忽而想起了那天梦中,布鲁诺对白骨王冠的形容。 ——「它代表着,所有人都会臣服于我。」 ——「生杀大权俱都依赖于我,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有了自己成为神明的感觉。」 ……现在,我知道自己方才产生的异样感是什么了。 白兰压根不是什么非人之物,只是明面上掩饰得很好而已,实际,他分明与贪恋力量的布鲁诺跟丹尼尔一模一样。 我记起那日在梦境中见到的,被关在小房间中绝望等待着的儿童。 在那个连一扇窗户也没装,毫无一点光亮、纯然黑暗的小房间中,干瘦矮小得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只有骨头而没有血肉填充的小男孩,曾漠然地给我指出了角落那高高垒砌的尸体。 以及,被哄骗得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相田哥。 白兰,他算个—— 「狗屁神明。」 我一怔,听见无比熟悉但略显稚气的嗓音从一旁流了出来,顺畅地替自己接上了下半句话。 循声望去,黑髮少女紧绷着面色,细眉皱得紧紧的,正厌恶又冰冷地睨着白兰。 「你好像以为自己很特别。」她说,「但在我看来,你战斗中太过大意以至于被自己认定的道具反噬,傲世轻物又极度渴望站上顶端的权利与力量,明明愤怒得快抽过去了却还要强撑着面子做口舌之争,以及,找准时机对阿纲做突袭。」 「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产生的每一个情绪变化,体现出的你的每一面性格,都不曾跳脱出人类的桎梏。」 是的,就在刚才,我也发现了这一点。 欲望、野心、愤怒、虚伪、自满。 这些自生来就与人类相伴的情感,他都有。 白兰他—— 从来都没有像他认为的那样,超脱于人类之上过。 「你不是什么神明,你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与你口中随时可以被利用丢弃的废物没什么两样的,人类而已。」 于是,少女如此断言。 语言化为锐箭,挑开了白兰的假面。 白兰的面皮,忽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那突如其来的痉挛瞧起来有些诡异而可怖,就像面皮是被谁拿着根线吊着往上这么一提,神经的挛缩只浮现在了表面,底下的血肉却依然顺着天生的肌肉纹理与骨相自然地呆在原位。 他身上那套白色的制服因为方才一拳带起的气浪,以及从高空坠落的冲击,早已变得破破烂烂;柔顺整洁的白髮也变得灰扑扑的,失去了银亮的色泽。 两颗缭绕着水蓝色死气之炎的火钉贯穿了他的双腿,将他死死地钉在了深坑中,剩下那一颗钉住了他一只手掌的火钉则被逼出了半截,此刻正嵌在他的手背中摇摇欲坠。 白兰垂下了头,这时的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半晌。 白兰半坐在深坑中,然后,缓缓地用另一只还在淌血的手掌,握上了钉住他手的火钉。 下一瞬,他身上代表大空的死气之炎骤然盛放、膨胀到了极点,几乎下一秒就要炸裂。灼热的气浪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他四周的空间,火焰怒啸着组成了一个燃烧着的保护膜覆盖在他手掌之上,紧接着,他用力一拔,那剩余的半截火钉顷刻间便被烧作了灰色余烬。 白兰缓缓抬起了脸。 被揍得高高肿起的脸颊挤压着眼眶,尽管如此,他仍眯起了那双浑浊而浓丽的眼球,充满戾气地看了过来。 「别开玩笑了!居然将我与那些无用的工具混为一谈……你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谁?是被世界选中,要站上顶点,成为神明超越所有人类的时空霸主——白兰.杰索!」 随着从白兰口中滚出的一声低低的长啸,他对着沢田与少女抬起了手。那些围绕在他身周的死气之炎旋即就跟具有自我意识似的,渐渐流动汇集到了他抬起的掌心,凝聚成了一个明亮的、膨胀的橙色光球。 白兰明显是耗尽了自己体内的所有能量作出殊死一搏,他似乎也不管之后自己在能量彻底枯竭后会有什么后果,在这一刻由爆发的死气之炎凝聚而成的光球像是比太阳还要明亮,也无比巨大,并且,还在不断膨胀。 与这样一双紫瞳毫不退却地对视着的,是另一双形状好看的眸子。 「你才是,别开玩笑了,白兰。你无法成为神,这世上没人、也不该有人成为神。」沢田淡淡出声。 第178页 狂风撩动着他的衬衫下摆,将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灌得鼓成了笔直的一线。柔亮顺滑的棕色髮丝下,是一双目光坚定而清醒的眼眸。 像广阔麦田中被阳光照耀着的金黄麦浪,也像落日前奋力燃烧着的最后一抹橘红余晖。 棕发少年抿紧了唇,也朝着白兰,以同样的姿势抬起了手,眼神饱含意志。 火焰涌动。 与此同时,更多的死气之炎也汇集到了一点。 那些死气之炎来自于主世界的我、尤尼、狱寺、山本、了平……来自于所有虽然沉默却始终坚定支撑着伙伴后背的朋友们。不同属性的死气之炎分别闪耀着不同的色彩,贯彻着自己主人不可动摇的觉悟,缠绕融合在了一起,汇聚成沉默却源源不断的川流,温柔地注入了沢田掌心同样由大空火焰结成的光球。 然后,白兰与沢田,几乎是同时放出了自己囤积已久的能量。 沢田手上的光球化为了庞大的火焰光束,杂糅着颜色各不一样的死气之炎,像山洪、像海啸、像早该悬在白兰头上的那柄足以叫他毙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狠狠地噼向了白兰。 这股力量实在太过庞然,以至于我能清晰感受到身周的空间都在随之震盪,发出细微的哀鸣;洪流所到之处,连空气似乎都被烧焦,开始一寸寸地开裂了。 这柄巨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轻而易举地就击碎了白兰的对波。属于白兰的死气之炎在碰撞的剎那间便立马溃不成军,旋即,在后者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达摩克利斯之剑毫不犹豫地落了下来,贯穿了他的身体—— 也带来了属于他的末日。 然后,这个梦境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强悍的波动似的,一下子崩裂开来。 意识被温柔地托住,逐渐向黑暗深处的一线光亮下沉。 在完全落入那线光亮前,隐隐约约,我似乎看到了这片深沉黑幕之中一点模煳的影子。 因为太暗了,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方才的一瞥之下,看着好像……是被一团流动的水蓝色溶液包裹住的七颗玉石。 可不待我细看,意识就落入了光亮,视线也完全被纯白所充填。 再次恢復神志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沢田家的后院里。 身下是干燥的土地与柔软的草坪,鼻尖能嗅到清浅的草汁气息;天空蔚蓝,高阳悬挂,倾洒下一片金灿温暖的阳光。 对面是同样陷入了沉睡的沢田。 ……我似乎在这里趟了不短的时间,身上已经被晒得暖洋洋的,像盖了一层阳光做的、没有重量的被子。 方才世界溃败时的末日景象,以及梦境中看到的危险战斗,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有些茫然地转过了眼珠,看向了飘浮着软绵云朵的天空。 阳光很刺眼,刚一对上,我便不由被扎得半眯起了眼睛。 也正是在这时,我才终于有了一点自己存在的实感。 与此同时,我脑子里突然划过了巫女小姐清泠的嗓音。 ——「凡事皆有存在意义。」 ——「也许,它是潘多拉的魔盒;又或者,它也可能是上天赠与你的礼物呢?」 我曾经觉得,这连续的清醒梦是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但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 如果没有它与白兰提供的信息互相佐证,我恐怕,压根一个字儿也不会相信史莱姆……这个世界的白兰所谈的计划。 我总有种奇妙的直觉,刚刚做的那个梦,应该就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了。 这份礼物,是一段来自于主世界决战时刻的画面。 在那里,基站白兰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终末。 所以,一切因为他而产生的影响都被重新追溯修正,我所在的时空也停止了毁灭,开始了重构。 而现在看样子……时空的重构已经完成了。 既然这样,那些被堆在黑暗房间角落中腐烂发臭、只用一件衣服潦草盖着的儿童尸体,以及报名参加实验导致缩短了生命进程的相田哥…… 应该也从事实层面上一起被追溯修正了吧? 灿烂阳光刺得眼球有些不太舒服,但我并没有阖上眼,而是有些贪恋地伸手在半空挥了一下,然后攥紧了手,轻轻地、长长地,自胸口深处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我侧过身,推了推同样躺在草地上的沢田。 棕发青年皱了皱眉,缓缓地睁开眼,从睡梦中醒来。 他眼神一开始也是迷茫的,然而很快,棕瞳就恢復了清明。 我挪动身体,凑到了沢田面前,手指插/进了他敞开的指缝中,沖他弯起眼睛笑道:「你醒了?世界已经被成功拯救啦。」 沢田微微一怔。 我与他之间距离极近,近到能瞧清楚他根根分明的长睫。沢田眨了眨眼。清澈眼眸浮现几丝笑意,随即他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收拢了,将我的手禁锢在他掌心中,接着,他抿了抿唇,露出个干干净净的笑容来。 「嗯,一切都结束了。」 他轻声说,然后凝视着我,轻轻地贴了过来,在我唇上温柔地啄了啄。 -------------------- 下一章 ,堂堂完结! 关于番外,有一点想法,但也并不是完全的有想法【什么废话文学 总之应该都是短短的小番外,总量大概在2-3个左右?目前想给这两人整的有乙游paro,其他还没想好,有想看的也可以说,写得出来就写【啵唧大家一口 第179页 第93章 ======================= 并盛今年是个晚春。 也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 公园里、道路旁、后山上,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粉白色的花海,开得浓郁而清丽, 就连马路上也遍布了被风打落的粉白花瓣。 生活重新步入正轨后,我在一家面试下来彼此都觉得挺满意的公司入职。 一切都很好, 只是偶尔, 会有一些小小的烦恼。 ——声称自己已经接受改造,变成了会见义勇为三好青年的白兰, 总是会时不时就跑来并盛。 说实话, 我并不是太想搭理他的满嘴胡话。 彭格列大空指环已经让白兰重新换回去了, 我自己那枚传家宝戒指则被摘了下来,重新封入了不见光明的空首饰盒,打算哪天等家光回来时, 再托它还给我父母。 它们见证、承载了太多血与罪的哀歌,至少在这条世界线上,我跟阿纲奇蹟般地拥有了自己能选择的人生, 想踏踏实实、安稳平和的过下去。 所以,我们将指环退了回去。 在一个春光柔和的周六早晨, 大门忽然被敲响。 沢田上班去了, 此刻屋内就我一个。我推开大门,却发现敲响我家门的不是人。 准确来讲……它是一只狗。 一只长得很眼熟的萨摩耶。 但我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眼熟, 毕竟,每只萨摩耶都长得挺相像的。 它瞧见我之后立即兴奋地「汪」了几声, 尾巴高高翘起,甩得跟螺旋桨一样, 两只前爪使劲扒拉着我的睡裤想要往上爬, 毛绒绒的脑袋更是一刻不停地拱着我垂下的手, 似乎是想要我摸摸他的头顶。 我探头左右张望了几下,没瞧见它的主人,倒是这只性子十分亲人的萨摩耶脖子上挂了一个金闪闪的铭牌,以及一条红色的狗绳。 我蹲下身体,一边摸着它棉花糖一般蓬松柔软的银白毛髮,一边翻过铭牌,看清了刻在上面的字。 内容非常简单粗暴。 【浅野家的狗】 【如您见到此狗,请送至鲔鱼咖啡店】 ……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原来是浅野的那只萨摩耶。 但浅野怎么不在?它是自己一只狗跑来的吗? 一只狗,又怎么能敲响门呢? 我疑惑地将铭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又牵起萨摩耶脖子上的狗绳,熘着它往楼道里走了两圈,却始终没见到浅野的身影。 那现在,是要把它给送到咖啡店吗? 我微微偏首,与这只萨摩耶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于是它也睁着一双湿润的黑色圆眼,学着我有模有样地歪过了毛乎乎的脑袋。 「汪呜?」 怪可爱的。 我决定先把它送到咖啡店。 于是我换了身衣服,牵着它出了门。 关上门时,我看到了它用软乎乎的肉垫刨了两下门框。 ……现在,我终于知道一只狗为什么能敲响门了。 原来,那根本不是敲响的,而是刨响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狠狠搓揉了一把萨摩耶的狗头,换回的是狗子清澈无辜的眼神。 这只狗子似乎不用人带也认得路。 它屁颠屁颠地跑在前头,我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有时候大概是觉得我离得远了,它就又扭着毛毛的屁股屁颠屁颠地跑回来,然后抬起一只前爪小心地扒拉一下我的裤腿,再用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扫一下我的脚。 仿佛在示意我跟上去。 就这么来回持续了几趟这个往返动作,我们到达了鲔鱼咖啡店。 好像还没开始营业,门把手上的木质牌子仍是[营业暂停中]的状态,玻璃墙也拉开了窗帘挡着,只留出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可哪怕是透过这道缝隙也看不清里面。 我疑惑地打量了一会儿,而后握住门把手推开了门。 「叮铃」。 是风铃互相撞击敲出的清脆声响。 我停住了脚步,愣在了原地。 入目,是一大片瑰丽的玫瑰花海。 店内铺着暖色灯串,浅粉、艷红、深蓝……脚下,桌上,到处都是玫瑰,简直就像是把绮丽花海整个凭空运到了这里。 鼻尖浮动着轻盈浓郁的花香,而靠门的一侧圆桌,则摆着用各色缤纷糖果堆叠成的糖果塔。在塔的最上面,堆着一个小小的、漂亮的糖果盒。 我手下意识一松,萨摩耶仿佛完成使命了似的立即挣脱了开来,撒开蹄子扑入了花海之中。 也正是这时,沢田从休息室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以及一件黑色的休闲长裤,衬衫口袋上拿别针别着一张黑底工牌,上面用银色字体印刷着他的职位。 ——店长。 沢田手上捧着一大捧玫瑰,脸上也没有了往日惯有的镇定,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露在棕发外的耳垂红得像是要滴血。 我看着他慢慢走近,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滑出喉头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结结巴巴:「阿、阿纲,你……」 「嗯。」沢田轻轻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玫瑰花束递给了我,「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店里。」 「当时我正在浇花,刚抬头你就跑了,所以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煳的侧影。」沢田说着,目露怀念,温柔地笑了笑。 第180页 我一怔。 「原来那个时候……你有看到我吗?」我还以为自己躲得很快,铁定没被发现来着。 因此,在我的认知中,我一直以为对沢田而言,那次在咖啡店出糗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知怎么的,我莫名的有些在意,所以留了些印象。第二次你到店内点单时,其实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沢田看了看我,忽然抬起了手,瘦长手指轻轻拂过我鬓髮,捻下一小瓣粉白樱花。 他手指带着玫瑰浓郁的甜香,但除此之外,隐隐约约也能嗅到一点干燥温暖的木质香气。 这股木质芳香很熟悉,应该是我给他的那瓶香水挥发后产生的尾调。 「那天,我记得你盘了一个很可爱的丸子头,穿了一件绿色的裙子。下单的时候,眼睛又清又亮,很像……」 沢田慢慢说着,到末尾时像是一下子没想好怎么形容,突然顿了顿。正在这时,一旁扎进玫瑰花中玩的萨摩耶勐地从花丛中抬起了那毛绒绒的狗头,大概是玫瑰花太香了,狗鼻子又太灵,它甩了甩狗头,没忍住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我与沢田一同低头望去。 狗子睁着那双无辜的漆黑眼睛,舌头长长地耷拉下来,笨头笨脑地与我们对视着。 沢田眨了眨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眸,仿佛忽然得到什么提示似的,转回头接着说道:「很像憨态可掬的狗狗眼,湿漉漉的,亮晶晶的。」 ? 这是在……夸我吗? 什么直男式夸法? 我有些哭笑不得,但又忍不住弯起唇,有种隐秘的开心。 「既然你记得那么清楚,也就是说……你从那个时候就关注我了,是吧?」我笑盈盈地看着他,反客为主问道。 沢田静静凝视着我,似乎也不吃惊我会这么问他,眸光流露出几丝宠溺,唇角含笑,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嗯,也许,我从那时起就开始心动了。」 然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长腿一跨,两步走到了糖果塔旁,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塔尖的糖果盒,将其取了下来。 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皮,眸色蓦然之间变得极为认真。 「小唯。」他唤了一声我的名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曾经问过我要不要结婚,但那时,你是因为酒精作用一时冲动。所以,在今天我们都很清醒的情况下,我……我想请你正式考虑嫁给我的事。」 沢田似乎微微有点害羞,说完这段话时下意识地避开了几分视线,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转了回来,温柔地、专注地用目光包裹住我。 「在梦中,我经歷了另一个自己经歷过的,无论好坏;在这里,我拥有着另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平静人生。」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两个世界的我都很爱你,我也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他微微垂眸,耳根烧得尤其显眼。 「我想一直当你的哆啦a梦。虽然我并没有那个不可思议的口袋,但也会尽力去当对你而言的万能存在。我想你能更多的依赖我,也可以任性地对我使使小性子……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在你心情糟糕、想蹲在墙角种蘑菇时,给你晴天的那个人。」 我顿时惊讶又感动地瞪大了眼。 那些话……是当时在公园确定关系我想要他对我承诺的。 原来,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放在心上,记得清清楚楚。 「我向你许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你一起商量办法、彼此一起面对,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我会连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份双倍的爱你,所以……」 他抬起眼,眸光潋滟溶溶,包容又柔情。手指轻轻在糖果盒的卡扣上一按,盒子便打了开来,露出里面躺在黑色绒布之上的两枚铂金钻戒。 戒指中间是一顶镶嵌着碎钻的小皇冠,打磨精细的抛光面折射着稀碎光彩,璀璨而耀眼。 沢田深深吸了一口气,屈起一条膝盖,半跪在地上,嗓音清润低沉:「甜虾小姐,能请你成为我的妻子吗?」 我看着他。 视野中,忽然不受控地瀰漫起了些许水雾。 喉腔仿佛凭空生了一团棉花,哽在上面堵得难受;心脏顷刻之间变得酸涩又轻软,软得像是没有重量的羽绒。我吸了吸鼻子,用力地、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取出了一颗钻戒。 我将沢田扶了起来,又将这枚钻戒戴上了沢田清瘦的无名指,然后仰着头望着他,眨掉眼睛里那些朦胧水雾,笑道:「好的,兔子先生。」 沢田眼底微光闪烁,无声与我对视着。 而后,他也露出一个清浅的、充满爱意的笑容,低头取过另一枚钻戒,神情专注地给我的无名指戴上。 尺寸正好,手指很顺利地就滑入了钻戒。 沢田却又俯下身,牵起我的手送到他唇边,旋即虔诚而深情地,在无名指指根落下一个缱绻柔软的亲吻。 紧接着,他又站直了身体,揽住我的腰将我扣向他的胸膛,大掌覆上我的后脑勺,连同我的脸一起,压向了他的那张清俊面庞。 手上的花束「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唇瓣相贴。 他吻得很深,我也没想过要抵抗,因此任由他舌尖撬开我的牙关,一路长驱直入畅通无阻地扫荡。 灼热唿吸交错间,沢田贴着我的唇辗转着,从喉头溢出模模煳煳、嘆息般的呢喃:「请多指教,我亲爱的妻子。」 第181页 我忍不住弯起眼,双手勾住他的后脖,同时往上踮了踮脚,好方便沢田吻得更深。 「请多指教,我亲爱的丈夫。」 ——全文完—— -------------------- 完结了!喜极而泣! 评论区揪前20个宝发个小小的红包。 顺手推一下下一本要开的预收(扭捏.jpg) - 预收《纸片人养成攻略指南》 你是一个经营养成游戏小能手。 曾经,你横扫各大sh小游戏网站,并致力于在每个评论区附上自己的通关记录。 某一天,你换新手机时,发现了里面自带的app。 是个画风精美、ui简洁大方、即时反应多样化的—— q版纸片人养成游戏。 你需要用游戏初始系统贊助的一笔钱搭建起自己的资金流,给纸片人建遮风挡雨的房子、照顾他们、安抚他们的情绪,提升好感度解锁最终结局。 你很快就沉迷了进去。 遗憾的是,你虽然对经营养成很有心得,但对恋爱攻略却并不擅长。 因此,尽管你把q版纸片人一个个都照顾得十分精细,好感度也很快随之水涨船高,但打出的却都是be结局。 然后,你的面前浮现起了闪亮亮的系统面板。 【群星正在闪烁】 【神明正在注视着你】 【神明对于你在他们开发的恋爱养成app中达成的全是be结局而感到不满,因此将你丢入了游戏之中】 进入游戏后。 你身边开始出现有着苍蓝色眼瞳的白毛帅哥。 时常会撞见一个自称来自于横滨的绷带怪人。 在便利店碰到嗜好咖啡果冻的粉发杀马特小哥。 他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的q版纸片人等比放大一样。 并且,他们还保留了好感度。 【系统提示:达成he结局,成为恋爱大师,让神明感到满意,获得回到现实中的机会吧!】 【「恋爱达人丘比特」磕起了手中的瓜子,并对你起闹道:「沖沖沖,我要看修罗场!越乱越好!」】 【「月老(诚聘助理月薪面谈有意加我v)」一边将脚下的缝纫机踩得冒出了烟,一边对你友好地点了点头。】 【「aaa维纳斯美容馆限时八折戳我就看优惠详情」一把抢走了「恋爱达人丘比特」手中剥好的瓜子仁,并对你魅惑地眨了眨眼,送给了你一份小小的礼物。】 【系统提示:您获得了来自维纳斯的新手限时见面礼。】 【系统提示:您的魅力值将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提升至lv.7】 你恍惚间觉得……自己不大正常了。 第94章 番外:乙游paro(上) ===================================== 今天也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天。 ……至少, 在眼前突然冒出这个闪亮亮的、像乙女游戏一样的系统面板前,藤间唯确实是这么想的。 彼时,沢田纲吉正如同往常每个周末清晨那样, 按照惯例,早早地在客厅厨房准备两人份的咖啡。 而藤间唯则一如既往地, 躺在床上赖床。 最开始, 她以为是自己不太清醒,还处在梦中。 于是她掀开被褥四下张望了一圈, 目光落在自己的睡裤上, 然后闭上眼, 小心翼翼地伸手扭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的。 ……说明这不是梦。 她沉默了两秒,重新睁开眼睛。 那个闪亮亮的系统面板就像是刻在视网膜上一般,明晃晃地占据了整个视野, 甚至还雀跃地抖了两下。 藤间唯:「……」 这又是什么鬼? 幸而这个系统面板是半透明的浅粉色,不会太遮挡视线,甚至她还能透过它看清面板底下那白色被褥的花纹。 只是颜色不可避免的, 沾染上了一丝浅粉。 她仔仔细细研究起这个面板,试图找到什么信息。 大概是察觉到她逐渐冷静下来, 面板上很快浮现出了一行白体字。 【系统连接中……连结完毕。】 【您好, 心动调查员第10086号。欢迎进入《心跳回忆gs 不可思议的甜蜜一日约会~》demo版】 【在此试体验版游戏中,系统将会辅助您进行甜蜜又快乐的一日约会。】 【请利用这个机会, 让心动约会进度条达到100%,使好感对象为你而心跳不已吧!】 【註:本demo版游戏将会在进度条达成满值后自动退出, 如您还想游玩,请在正式版通贩后通过官方渠道购买。】 藤间唯:「 ……」 看介绍……似乎是只要达成心动约会进度条满值的目标, 这个系统面板就会自动消失。 还有, 这个好感对象……从字面上理解的话, 应该指阿纲吧? 藤间唯认认真真想了想,然后从床上下了地,趿拉着猫咪拖鞋迅速地熘到了客厅。 沢田纲吉正低着头,拿着滤纸在慢慢过滤咖啡。 窗外天气晴朗,光线从窗口洒进来,为他披上了一层轻薄的曦光,映得他那张清俊容颜愈发透亮疏朗。 但此刻吸引了藤间唯全部注意力的,却不是他那张脸廓流畅好看的侧颜,而是他头上顶着的、那一个大大的「攻略对象:沢田纲吉」的称号。 与此同时,她视野的右上角也随之浮现了一个粉红的虚幻爱心瓶罐。 第182页 爱心瓶罐如同人类的心脏一般,正有力地跳动着,里面已经灌满了粉红色的溶液。视线集中上去,可以看见「好感值:100」的字眼。 在它的底下,是一条不长不短的进度条。 进度条的名字显示是「心动约会进度条」,与好感值不同,此刻进度条空荡荡的,连1%都没有达到。 藤间唯轻轻吸了一口气。 好感值是满的,约会条是0%。 所以,意思是他们今天得来一场约会才行吗? 仿佛感受到她脑海里盘旋着的念头似的,浅粉色的系统面板又自动跳了出来。不过这次,它上面列满的不是注意事项,而是乙女游戏中常见的—— 分支事件选项。 【您好,心动调查员第10086号。请勇敢地邀请您的好感对象,来一场充满心动的约会吧!】 【请选择您希望的约会地点。】 【选项一:并盛游乐园】 【选项二:电影院】 【选项三:漫画屋】 藤间唯愣了愣。 这是要她在里面做出选择的意思吗? 正巧这时,沢田纲吉也抬眸朝她看了过来。 藤间唯与他对视一眼,选择了「并盛游乐园」的选项。 【您已向好感对象发出约会邀请。】 【好感对象欣然同意,请换上一身漂亮的衣服,化上一个漂亮的妆容,跟他一起出发,前往约会地点吧!】 - 初春的季节,天气还是稍微有些春寒。 藤间唯还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并不太清楚约会进度条具体要怎么做才能增长。因此,她只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按照系统所提示的那样,换上一身漂亮的衣服,再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化了一个精緻的全妆。 ——而往常这个时候,她一般才刚慢吞吞地从被窝中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然后捧着沢田做的拿铁,美美地打开电视,再一边看着综艺一边吃着沢田给做的爱心早餐。 藤间唯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上的白蓝色贝雷帽,压平了额间翘起的刘海。 今天,她穿了一件纯白蕾丝花边的吊带裙,外面套了一件浅蓝色的蝴蝶结薄款宽松毛衣,脚下也久违地从鞋柜中拿出了那双许久未见天光的、珍珠纯白坡跟小皮鞋。 打扮得尤其隆重。 隆重到让在客厅打着主机游戏等待她的沢田纲吉,露出了明显的惊讶表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谨慎地问道:「小唯,今天我们是要去什么高级餐厅吃饭吗?」 藤间唯:「……不是。」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震惊的表情? 她深深反思了一下最近的生活。 因为工作日加班有点多,所以最近几周以来,每逢周末她就蹲在家休息给自己充电;偶尔跟沢田出门也是就近逛逛散散步,顶多换一套卫衣卫裤。 确实是……过得有些老夫老妻了。 是时候该来一场紧张刺激的浪漫约会了。 藤间唯暗暗在内心点了点头,然后干脆转身在亲爱的男友面前转了个圈,蕾丝花边裙角在半空飞扬出轻盈的弧度。 「好看吗?」她弯起那双湛蓝眼眸,笑盈盈问道。 沢田纲吉微微一怔。 他看着今天打扮得尤其温柔的女友,眼梢爬上了宠溺的笑意,认认真真回应道:「好看,很适合春天。」 得到理想答案的藤间唯于是忍不住抿起唇,偷偷笑了起来。 【系统提示:心动约会进度条增长10%】 她瞄了一眼在做完选项后就消失不见、直至此刻才再次浮上来的系统面板,发现让进度条达到满值,好像也不是她想像中那么难。 此时此刻,她对这场约会充满了信心。 - 并盛游乐园今天似乎在进行什么活动。 天清气朗,洁白云朵轻轻捧住金灿日光。蔚蓝天空之下,作公主打扮的工作人员高高站在鲜花簇拥的花车顶部,同游客们笑脸盈盈地挥手打着招唿;花车底下,则是装扮成骑士、吹着或高或低的喇叭跟着公主一起游行的另一批工作人员。 音乐节奏轻快,广场中央洋溢着欢乐的氛围。 沢田纲吉牵着藤间唯站在旁侧,含笑看着一路奏歌前进的花车队伍。 藤间唯则看着自家男友。 也许是为了配合她的穿衣风格,他今天里面穿了件白色薄款卫衣,外面则是浅蓝色的牛仔衣与同色牛仔裤,看着尤其年轻而具有活力,也……十分像同款情侣装。 正当她收回视线,开心地用力挥舞双手跟公主骑士们打招唿的时候,系统面板又悄无声息地从一侧浮现了出来。 【你们已经到达了约会地点,这里欢快热闹的氛围十分适合推进感情。】 【接下来,请选择你们要游玩的项目吧!】 【选项一:鬼屋】 【选项二:鬼屋】 【选项三:鬼屋】 藤间唯挥舞着的双臂顿时僵在半空。 三个完全一致的选项。 看起来完全没给她这种怕鬼的人留活路。 她怀疑,这个鬼玩意儿理解的心动跟正常人理解的不太一样。 进鬼屋后因为惊吓飙升的心跳……跟正常约会营造出的心跳氛围,那能相同吗? -------------------- 嘎嘎,没写完,不出意外明天应该还有。 第183页 这个完了还有一个婚礼番外,番外会在礼拜四之前都慢慢更新完。 感谢在2023-03-04 22:06:01~2023-03-05 20:4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迪士尼编外公主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轩辕逍遥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轩辕逍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钰 20瓶;冰激凌蛋挞 5瓶;6336808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番外:乙游paro(下) ===================================== 藤间唯盯着面板踌躇地看了许久, 始终没能定下决心。 并盛游乐园的鬼屋是出了名的恐怖,她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停留的时间过久, 系统大概是察觉到了她内心那一点抵抗的念头,于是对话框轻轻地、催促似的抖动了两下, 在原本的选项下方, 忽而又多出了一行小字。 【小tips:如果不进行分支选择,是无法提升心动约会进度条的喔。】 【请作出分支选择, 选出你想要发生的约会事件, 让你的那个他为你而心跳不已吧!】 藤间唯:「……」 什么选择……这不分明就是强制事件吗?! 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在被强逼着吃一大盘自己不喜欢的青豆, 还是不加任何调料水煮的那种。 很难受。 她闭了闭眼,不得不捏着鼻子,在完全一致的三个选项中随便点了一个, 然后晃了晃沢田纲吉的手,表示自己想去鬼屋玩。 沢田纲吉闻言扭过了头,诧异地、甚至称得上是有些不可思议地, 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女友的面容,表情浮现出真真切切的疑惑。 「小唯, 你不是很怕幽灵跟鬼吗?」 作为一个十分重视自己女友的三好男友, 沢田纲吉显然对藤间唯的喜好与厌恶都了如指掌。 藤间唯一时哑然,脑筋迅速转了转, 然后飞快地编出了一个藉口。 她刻意放软嗓音,一边轻轻晃着沢田纲吉的手, 一边沖他笑了笑:「偶尔,我也想换换口味玩点紧张刺激的嘛。」 ——这是交往以来她学会的招数之一, 在她想要让沢田纲吉陪着自己一起看电影, 而后者正在沉迷塞尔达无法自拔的时候, 只要她撒撒娇,沢田纲吉就会无奈地关掉主机,乖乖陪她看电影。 招式贵不在多,管用就成。 比如现在,她就想要靠这招直接把不合理的地方煳弄过去。 幸而,沢田纲吉真的很吃她这套。 所以尽管他也十分不擅长面对幽灵鬼怪之类的元素,也仍旧乖顺地应下了女友小小的期待,跟着她一起来到了鬼屋门口。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拐角处隐约透出一片血腥的红色——那儿虽然装了灯,但装的却是发出暗红光芒的灯。而且,为了营造恐怖阴冷的氛围,鬼屋里似乎还装了空调,温度调得比人体正常温度要低了那么两三度。 潮湿阴森的空调风拂过体表,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慄。 沢田纲吉注视着眼前延展出的黑暗世界,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抱着一丝渴望得到否定答案的希冀之情,小心翼翼问道:「……小唯,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藤间唯:「……」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进去。 她瞄了一眼右上角维持在10%就停止不动了的约会进度条,又看了看面前择人慾噬的黑暗,「咕咚」一声,响亮地吞了一口口水。 随后,她死死地揪住了沢田纲吉的牛仔外套,将自己整个往他怀里塞了进去,接着,以动作代替回答,哆哆嗦嗦地往鬼屋中踏出了一步。 鬼屋里很安静,只有她的坡跟小皮鞋敲打在地面,撞出的清脆声响被墙面回弹,迴荡在通道之内。 慷慨就义的第二步。 鬼屋里依然没什么反应。 她与沢田纲吉两个人彼此依偎着,谨慎又小心地缓慢前行。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红灯区。 此刻,距离关闭的鬼屋门口,他们已经走出了很长一段路。 红灯区,往往意味着不可被进入的禁地,也是鬼屋中最危险的地方。 两侧都是墙面,只有这一条猩红小路。 藤间唯抬起腿,战战兢兢地踏出一步。 在两人跟蜗牛似的,一点一点,堪称是用爬的横着走到小路中央时,一侧的墙面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白色人影低吼着,张牙舞爪地沖了出来。 说不上是男人还是女人,一头黑色长髮乱糟糟的垂下,几乎遮挡住了一半的面容;这只鬼面色青白、眼窝凹陷,眼下被黑色眼影以及大片不规则的点状血迹浸染,走路更是摇摇晃晃,脑袋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低低垂着,含在胸前,仿佛下一刻那纤细脖颈就要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而使得后者断了连接的骨头直直砸下来。 与此同时,一阵诡异的、惊悚的,即像恸哭、又像哀笑的婴儿鸣啼,尖锐地响了起来。 藤间唯盯着目标明确,冲着他们伸出尖利长指的鬼,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她感受到身后男人的躯体同样变得僵直起来。然后,下一瞬,她腰肢就被一把捞起,脚尖腾空,跌入了一个有着雪松与干燥木质香气的怀抱。 ——她被公主抱了起来。 第184页 沢田纲吉在这时仿佛脚下生风一般,充分发挥出了reborn对他的锻鍊成果,眨眼就跑出了十几米,远远将那只套着破烂白色长袍的鬼甩在了身后。 ……同时被甩在身后的,还有她头上的那顶白蓝色贝雷帽。 眼看那顶贝雷帽落在了白色鬼影的面前,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僵硬地转过头,俯首在沢田纲吉耳旁吐出了那顶贝雷帽的价格。 相当于她小半个月工资的,昂贵而奢侈的价钱。 在这一刻,她内心爆发出的对钱的心疼,打败了恐惧。 沢田纲吉的步伐停住了。 他犹豫地回首望着藤间唯。 藤间唯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膀,示意他把她放下来。在后者迟疑的动作中,她缓缓落了地,强忍着心中的崩溃,扁着嘴,望着白色鬼影手上那顶花费了她小半个月工资的贝雷帽,泪眼盈眶、哽咽地对着鬼说道—— 「我上一个项目,天天被主管拎到会议室开会,每天晚上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改方案,就连周末手机都会不断跳出工作消息,睁眼996,闭眼007。而这个贝雷帽,就是用那个项目的辛苦钱买的。」 「麻烦您,把这顶帽子还我。」 扮鬼的工作人员:「……」 她能明显地看到,白色鬼影身体一震。 从那张模煳不清的鬼脸上,她此时此刻,竟然隐约读出了些同情与肃然起敬的味道。 只见那白色鬼影蹲下了身体,将贝雷帽小心地放在了地板上,而后自己慢慢后退,直至退到了他方才推开机关的墙面上,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墙内,并且还贴心地记得合上了机关门。 藤间唯:「……」 她吸了吸鼻子,大着胆子往前几步,伸长胳膊,一点一点拿指尖勾回了那顶贝雷帽,然后用着残存但已经恍惚的理智,客气而礼貌地,对着空空荡荡的小路说道:「谢谢。」 随即,她僵直着四肢,同手同脚地走回了沢田纲吉身边。 至于后面是怎么出的鬼屋,她不太记得了。 总之,多亏了沢田纲吉不抛弃不放弃不落下任何一个同伴的热忱体育精神,她被成功地一同带出了鬼屋。 等脚尖重新踏回大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小腿虚浮、软得没有一点力道,手脚也冰凉的厉害,心脏更是「怦咚怦咚」,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搂着她的沢田纲吉也面色苍白,轻轻地、飞速地换着气。 而就在这时,系统面板又浮现在了她眼前。 【dokoki,dokoki~恭喜您,心动调查员第10086号。您跟好感对象充分享受了一场刺激的鬼屋探险之旅,一同面对了恐惧之物,现在,你们对接下来的约会充满了期待。】 【系统提示:鬼屋探险之旅大成功,心动约会进度条增长30%】 藤间唯的视线落在那个「充满了期待」的字眼,以及增长了30%的进度条上。 然后,她默默地戴上那顶耗费了她所有san值捡回的贝雷帽,重新压平了有些凌乱的额发,在心底冲着这个游戏狠狠呸了一声。 心跳个屁。 如果玩鬼屋心都能不跳,那还算人吗。 就在她怒骂「垃圾游戏」的时候,系统面板十分淡定地,又跳出了一则对话框。 【你们在并盛游乐园玩了一圈,渐渐觉得有些无聊了。接下来,请选择你们的下一个约会地点。】 【选项一:电影院】 【选项二:漫画屋】 藤间唯愣了愣。 什么意思,难道之前选剩的两个选项也要全部过一遍才行吗? 有电影院的选项……如果选了的话,那就是去看电影咯? 她迟疑地看了一会儿面板,思考了几秒,然后选择了对她而言算是放松与充电的电影院。 沢田纲吉早就做好了今天一整天都要陪女友约会的觉悟,因此他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去电影院的提议。 然而在到达电影院后,藤间唯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她的面前,又浮现出了一个仿佛让她生吞了一大盘水煮青豆的分支选项。 【你们到达了电影院。这个时候上映的电影种类很多,使你们着实苦恼了一番,现在,请选择出符合喜好的电影,与你的好感对象一起快乐观影吧!】 【选项一:拿了新人导演奖的导演号称潜心钻研,五年磨一剑磨出的现代恐怖电影《冥神来了:恐怖的游轮循环》】 【选项二:动物世界】 符合喜好。 这两个里面,有哪个是符合她喜好的? 藤间唯很想把眼前这个轻轻晃动着、催促她进行抉择的浅粉色对话框拖出来殴上一拳。 但她不能。 于是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选了动物世界。 在沢田纲吉茫然且迷惑的眼神中,她拖着他买了票,买了爆米花跟可乐,跟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一起进入了观影厅。 整个观影厅中落座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六七个,用一只半手就能数得过来。 坐下没多久,观影厅的灯就暗了下来,漆黑一片的影厅中,巨大的屏幕缓缓拉开了电影序幕。 最先出现在那张白色屏幕上的,是一大片空旷的荒野。似乎正是春季,周围树林已经长出了新绿的嫩芽,只有一些残存的枯枝仍是光秃秃的。然后,画面一转,两只狮子紧跟着出现在了画面中。 第185页 一只公狮子,一只母狮子。 藤间唯气唿唿地伸手进去抓了一大把爆米花塞到嘴里。 两只狮子在荒野之中追逐打闹。 藤间唯又气唿唿地吸了一大口可乐。 突然,那只公狮追上了母狮,将它拢到自己的身下,同时张着一张巨口,叼着它的后脖肉压了上去。 藤间唯吸着可乐的动作缓缓停住了。 她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与此同时,电影配音老师严肃的声音在影厅中响了起来。 「春天到了,正是万物復甦,动物□□的季节——」 她看着公狮贴上母狮的臀部,蓦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嘴里那口可乐差点呛在喉咙里。 她慌乱地望向沢田纲吉,电影屏幕散发的微光染亮了他半边脸庞。因为是前排,离屏幕比较近,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缓缓睁大的棕瞳,以及面上那震撼且懵逼的神色。 情急之下,她匆忙伸手盖住了对方形状漂亮的眼眸,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就地钻进去。 只是电影配音老师声情并茂的嗓音仍萦绕在耳畔。 「这只公狮对母狮求爱许久了,如今,它终于得到了机会,而母狮也没有多加反抗——」 听不下去了。 藤间唯通红着一张面孔,旋即一把拽起了沢田纲吉,狼狈地拖着他逃荒似的逃出了影厅。 就在她踏出影厅的一瞬间。 系统面板又如影随形般地飘了出来。 【系统提示:你与好感对象没有完整观看一场电影,并成功营造出心跳不已的暧昧氛围。】 【系统提示:本次分支事件不计入心动约会进度条,请再接再厉喔!】 藤间唯:「……」 要怎么才能揍到一个虚幻的系统面板?急,在线等! - 等把系统的要求都做了一个遍,折腾了一整天回到家后,藤间唯悲哀地发现,事情并不如她早上出门时所想的那般顺畅。 进度条停在了80%,再无动静。 她怀疑这个什么心跳回忆demo,是故意来整她的。 窗外,夜色已经降临。她刚洗完澡,却发现视野的右上角,那颗盛着好感值溶液的爱心瓶罐的下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数字倒计时。 她眨了眨眼,集中精神想仔细看一看那个倒计时,一行系统提示随之跳了出来。 【任务完成倒计时】 【若未能成功在凌晨前将心动约会进度条推至百分百,明日将清空心动约会进度条,并重新开始新的一日不可思议甜蜜约会】 「啪」地一声。 藤间唯手上的浴巾掉到了地上。 这个系统……果然是来整她的吧?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减少。 她愁眉苦脸地换上睡衣,又满面忧愁地拖着疲惫的身躯,趿拉着拖鞋、脚步沉重地进了卧室。 沢田纲吉早就先她一步洗好了澡,此刻正慵懒而放松地交叠着一双长腿,戴着一副金丝细边眼镜,靠在床头看着书。 床头昏黄的灯光将他清俊侧颜氤氲出一片暖色。 她哀愁地脱掉拖鞋,刚爬上床,就见系统面板又勤勤恳恳地闪了出来。 【夜晚来临,你看着半坐在床上乖巧看书的恋人,忽然觉得心里满满胀胀的。】 【你觉得,是时候该做些恋人之间该做的事了。】 【请把握住最后的机会,大胆地对恋人倾诉你的爱意,主动做一些符合恋人身份的事,让你的那个他为你而心跳不已吧!】 藤间唯:「……」 她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玩意儿……居然还是个成人向乙游? 藤间唯只觉得自己现在的脑子里全被大写的问号塞满了。 她小心抬眼瞄了瞄沢田纲吉,有些尴尬,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对方还在专注地看着书,给了她一点做心理缓冲的时间。 她抿了抿唇,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干脆心一狠,趁着自己男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干脆一屁股坐到了他大腿上。 沢田纲吉一怔,从《如何做好咖啡研发》这本书中抽回神,诧异地看向了她。 他显然一直都有在锻鍊,大腿肌肉柔韧硬实,完全撑得起她的重量,就是……略微有些硌人。 藤间唯想着,一只手撑在男人锻鍊紧实的腹肌上,往前倾过身体,另一只手的纤细食指则悄无声息地搭在了男人鼻樑上那副金丝细边眼镜的镜腿上。 「别看书了,看我。」她说。 在沢田纲吉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珠的同时,她轻柔地摘下了那副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金丝细边眼镜,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右上角约会进度条逐渐上升了1%。 藤间唯瞥了一眼,发现这招确实有用。 接下来要做什么来着?她记得,系统提示的好像是……倾诉爱意? 「小唯,你今天有点反常。」 沢田的直觉一如既往地精准。 是因为祖传的超直感吗? 藤间唯一边分神感嘆着男友的第六感,一边拿着与早上同样的藉口敷衍了过去:「人嘛,偶尔也会想要做些与平常不一样的事。」 倾吐爱意。 第186页 这个还行,不难。 毕竟她向来是直球选手,光是这类直球也打过好几次了。 藤间唯接着被打断的思路沉吟了两秒,而后慢吞吞地、一点一点缩短了与沢田纲吉之间的距离,直至两人的脸庞近到唿吸交错,鼻尖好像只差那么一点儿就能碰上。 她与他视线相对。 「我爱你。」她凝视着沢田纲吉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倾吐着爱语。 湛蓝眼眸与暖棕眼眸沉默地对视着。 渐渐的,那双棕瞳漾出了一抹水色,先前含着的几分困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浅淡而温柔的笑意。 「嗯,我也爱你。」他干脆放下了书,一双苍劲有力的手环上了女友的腰肢,棕眸紧紧捉住她的视线不放,温声回应道。 房间内的氛围似乎逐渐变得焦灼起来。 进度条又顺顺利利地往前进了2%。 现在,约会进度条是83%。 然后,接下来要做是什么? 藤间唯想了想方才的系统提示。 ——主动做一些符合恋人身份的事。 她「咕咚」一声,小小地咽了一口口水。 如果只是亲亲,那对她来讲也不难。 如果不止亲亲……那难度就不一样了。 她怪紧张的,脸也很热。 她垂眸,看了眼正仰着面孔,像是感到很有趣似的,正耐心等待着自己女友下一步动作的沢田纲吉。 藤间唯决定,先从简单的、她能把控的开始。 至于接下来的事…… 再议。 她又浅浅地吞了口口水,按下内心紧张,微微合上眼,在沢田纲吉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然后是覆盖着眼球的薄薄眼皮。 高挺的鼻樑。 削薄的嘴唇。 弧度流畅的下颌。 以及,凸起的、代表着男性特徵的喉结。 她沿着这些部位一路啄吻下去,直至唇瓣停在了他喉结处。 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唇瓣底下的喉结突地上下滚动了两下。与此同时,扣在她腰间的那两只胳膊也倏然收紧了力道,将她整个人又往下压了压,使得两具躯体愈发贴合得紧密。 沢田纲吉胸膛微震,从中泄出一声低沉而性感的闷哼。 他抽出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微微用劲,迫使她那张脸上抬了几寸,然后低头,追逐着她的唇吻了过去。 气息灼热,彼此纠缠。 藤间唯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努力睁着迷濛的眼,瞪视着视野右上角那根逐渐涨到了88%的进度条。 有希望! 她眼睛一亮,在男人已经开始着手解她睡衣衣扣的时候,费劲地抬起了因为缺氧而有些发软的手,软趴趴地制止了他。 沢田纲吉半睁着的眼眸露出了迷茫之色。 他脸上几乎明明白白写着露骨的困惑,趁着沢田纲吉还没反应过来的档口,藤间唯直起身体,稍稍分离了紧贴的唇瓣,随即正义凛然地一挥手—— 「我来。」她说。 沢田纲吉:「……」 男人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才刚洗完澡不久,身上有着一股好闻的柠檬沐浴露香气,头髮没有完全吹干,仍有些潮湿,髮丝软软地垂落在额际,显得他比以往要更加无害而温和。 也许是因为浴室里水蒸气熏蒸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他有些动情了,男人白皙的肤色透着浅淡的红,连着耳垂晕染成一片红玉。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壮志雄心的自家女友,宽容而宠溺地笑了。 于是他规规矩矩地收起了手,甚至背到了身后,以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话。 只是表情怎么看怎么有些……好整以暇。 藤间唯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抱着今晚一定要让约会进度条达到百分之百、结束这个该死的游戏的决心,颤抖着手,解开了沢田纲吉的睡衣纽扣。 - 至于后来的事……藤间唯其实记不太得了。 毕竟她的体力很杂鱼。 她隐约记得在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明明还是占上风的那一方,结果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也可能是她的杂鱼体力实在太拖后腿,总之,迷迷煳煳间,她莫名其妙就又成了在下面的一方。 不过没关系。 好在赶在零点之前,约会进度条涨到了百分之百。 也就是说—— 她终于结束了这个该死的一日约会游戏,从痛苦的水煮青豆折磨中被解放出来了。 尽管她现在仍然提不起什么力气,只能在床上躺/尸,但她仍然有一种死里逃生重获自由的强烈庆幸感。 总而言之……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虽然想着短短短,但写着写着没剎住变成了长长长……(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270:虽然拥有里世界教父的记忆,实际还是怕鬼。 小唯同学:虽然有着反攻的雄心壮志,可惜是杂鱼体力捏。 感谢在2023-03-05 20:42:51~2023-03-06 23:3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e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番外:婚礼(上) ================================= 婚礼的日期连同蜜月旅行的规划很快就定了下来。 第187页 藤间唯一直很想去芬兰看看, 去看看那儿的驯鹿,看看那儿的极光,再望一望凝结出凛凛雾凇的漫天雪景。 虽然可能离结婚日期远了些, 或者说,已经远到偏离了「蜜月」的定义——毕竟, 得等到年末左右芬兰才会正式进入冬季, 但她还是很期待这趟双人旅行。 而现在,她与沢田纲吉则陷入了忙碌的婚礼准备工作。 事实上, 她原本压根儿没想到, 原来准备婚礼是这么让人焦头烂额的一件事。 她并不打算邀请很多人, 只是单纯想着要与她重视的好友们一起分享她人生中很重要、也很幸福的时刻,而沢田纲吉也认同了她的理念,所以, 他们打算举行一个小型婚礼。 尽管如此,前期准备工作的繁重也超乎了她的预想范围之内。 尤其,云雀恭弥仍保持着一周两三次的上门频率, 执着地想要找沢田纲吉打架。 更是雪上加霜地拖慢了进度。 但比这还要让她忧愁的—— 是生怕自己男友因为打架而脸上挂彩。 毕竟,婚礼当天仪表堂堂却脸蛋挂彩的新郎, 无论是谁来看都会觉得这人极度不靠谱。 可偏偏, 云雀恭弥并不是光靠讲理就能说通的性子。 沢田纲吉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这段时间基本上能避则避,实在不经意碰上了也始终小心护着自己的脸——身上挂彩还能靠衣服遮掩过去, 脸上挂了彩就没办法了,总不能让他戴着口罩、将整张脸包得严严实实地去结婚吧? 只要一想到那副光景, 哪怕是拥有了隔壁里世界教父记忆的沢田纲吉也不免觉得过于荒谬。 云雀恭弥的动向,并没有逃过自从那次在并盛中学之后便始终关注着他的草壁矢哲的双眼。 这个长得十分不良、以前也确实曾是不良但早就金盆洗手了的男人, 与他叫人惧怕的外表不同, 他内芯十分正常。 作为一个靠谱的成年人, 在得知自己的领导在不断向一对即将结婚的忙碌新人有事没事就找茬干架时,他立即发挥了自己身为得意属下的钞能力,熟练地又走了一套登门拜访致歉的流程。 为了表达深刻的歉意,他自告奋勇地承包了对方整个婚礼流程的筹备工作——包括司仪、场地、餐点、人员安排,以及车辆调度。 藤间唯原本还在对着请柬词忧愁地咬着笔桿,闻言火速接受了草壁矢哲的建议。 ——瞌睡了有枕头递,不要白不要。 将大部分筹备工作都交给了草壁矢哲,只需要与沢田纲吉一起噹噹监工就行的藤间唯霎时觉得肩膀上轻了不少,连带着试婚纱都有了劲儿。 渡边与库洛姆陪着她在婚纱店。 藤间唯正对着全身镜试着纯白礼服,渡边与库洛姆一个帮她拉着背后的拉链,一个则帮她托着拖尾大后摆。 库洛姆双手怀抱着那层层叠叠的欧根纱,看着正对着镜子左右打量自己的女人,想了想,声音细软:「或许,婚礼当天……你需要气氛组吗?」 藤间唯一怔。 身为体力杂鱼的她此时此刻已经累了,因此一边小心翼翼地往椅子上悄悄放下半个臀部,一边迷茫地抬头:「什么气氛组?」 「犬,嗓门很亮,很适合起闹。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和他说。」库洛姆道。 藤间唯:「……」 她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库洛姆。 经过与沢田的坦白局后,她早就知道了城岛犬并不是像库洛姆所言那般,是狗语翻译器的开发者。 现在想来,他当时之所以能与那只哈士奇对骂,恐怕也是因为他自身的特殊能力所致。 她想了想城岛犬暴躁的脾性。 让他当气氛组,可能整场下来都不得安生。 因此,她摇着头、委婉地拒绝了库洛姆的提议。 「谢谢你,但其实你们只需要负责吃吃喝喝就行啦。」 请柬已经差不多发得七七八八,该送到的都已经送到了。 由于沢田脑海里拥有着平行世界的记忆,所以尽管有些人她不怎么熟悉,有些人她只在那份作为礼物馈赠的决战梦境中有过一面之缘,也仍然给他们发了请柬。 比方说,那个长得挺着急的六道骸。 以及他的一众小弟小妹。 虽然她不确定六道骸会不会来——毕竟在这个世界中,他与沢田自从干了一架后便好像没了什么交流,但沢田似乎却很笃定的模样。 - 婚礼当天。 藤间唯跟沢田纲吉站在会场门口迎宾。 会场是一栋带露台的小别墅。院子中央的喷泉池正朝天空倾吐着源源不断的水柱,飞洒的水花在太阳底下像蝴蝶的磷粉一般闪闪发亮;一旁用鲜花装点的餐车上摆满了各式餐点与甜品,与鲜花相得益彰的马卡龙堆砌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饼干高塔。 最先到来的,是山本他们。 作为见证了这两个从还没开始交往、到成为恋人、再到终于结婚全过程的目击证人,山本武颇为感慨地摸了摸下巴,目露怀念。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你们时,唯还不小心呛了一大口芥末呢。你那会儿咳得特别厉害,眼泪一直流,我被吓了一大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幸好后来没什么大碍。」 藤间唯:「……」 她几乎立即反应过来了山本说的是哪次。 第188页 ——是她眼线唇釉都被呛出的眼泪煳了一脸的那次。 山本,她的好兄弟,记忆力怎么就这么好呢? 藤间唯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会儿你们还没交往,没想到一眨眼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山本武感嘆着,随后正了正神色,始终背在时候的一只手此刻终于伸了出来。 手上是两小束漂亮的捧花。 他将捧花分别给予两人,俊朗眉眼弯了弯,真诚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祝我的两个朋友新婚快乐。」 藤间唯与沢田纲吉对视一眼,展颜一笑,大大方方地接过了山本武的捧花。 而与山本武一起到来的,是一路拌嘴过来的狱寺隼人以及笹川了平。 山本武还在发言的时候,背景音就一直充斥着后面两个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草坪头」与「情商低下不懂礼貌的章 鱼头」之类的嘈杂背景音。而在长久的薰陶之下,藤间唯已经学会了用耳朵自动过滤掉这类杂音,因此,等安静听完山本的祝福后,她仍然能保持着明快的微笑面对跟小学生一样吵吵闹闹的剩余二人。 笹川了平一向直截了当,洪亮的嗓门响彻了整个花园,惊起在花丛中歇息的几只蝴蝶。 「极限地感动!极限地祝福你们!」 藤间唯含笑颔首,目光望向了神色冷峻的狱寺隼人。 后者不经意间与她视线相撞,又很快撇了开来,扭头望向了一边。 她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气。 她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起码有了一点改善,至少不会是让他竖起浑身的刺这么对着她的状态了。 但好像……刺猬还是没能收起它满身的刺。 狱寺隼人恭恭敬敬地同沢田纲吉打了招唿。 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声低沉沙哑、如果不仔细听大概会随风一起转瞬即逝的「恭喜」。 藤间唯愣了愣,倏然扭头看去。 男人银灰髮丝松松垮垮地在脑后扎了个小辫,长长垂下的额发遮挡了他的神色,叫她看不大清;而很快,他便彻底与她擦身而过,只留下了一个宽阔的背影。 藤间唯眨了眨眼。 ……似乎,刺猬也不是那么扎人了? 而下一个来的,是回到义大利继续学业、收到请柬之后又飞来了并盛的蓝波。 对于旅行期间一直照顾他、任由他蹭吃蹭喝的哥哥姐姐,他给的祝福不仅简单粗暴,也很符合reborn对他「钱多好骗傻白甜」的描述。 他给了一沓厚厚的现钞。 顿时把藤间唯吓得一个激灵,匆忙与沢田纲吉一起把这沓现钞又强行塞回了蓝波的裤兜。 ——虽然人家长得成熟,但那可是未成年! 她怎么能要还在读书的学生的钱呢? 紧随其后的,是库洛姆……以及她口中的亲戚们。 库洛姆给了藤间唯一个温柔的、充满紫罗兰幽深香气的怀抱。 藤间唯手里拿着山本武送的捧花,有些不太方便。她示意沢田纲吉帮忙拿一下捧花,然后同样轻柔地回以库洛姆一个拥抱。 只是,没能见到六道骸。 果然,他是没来吧? 她视线下意识地在城岛犬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库洛姆似乎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目光,扭头跟着她的眼神望去,面上露出些许恍然。 「如果你们是在找骸大人的话……」库洛姆转回头,说,「他确实收下了请柬,已经在会场里了。」 在会场里……哪儿? 她怎么不记得有见过? 藤间唯怔了怔,本能地抬头望向沢田纲吉,就见后者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无声做着「他到了」的口型。 她心底浮出些许疑惑,不过很快,联想到沢田纲吉交代的,关于六道骸幻术师的身份后,她那点疑惑又眨眼间变成了顿悟。 ——这个人怎么跟reborn一样,不喜欢走正门? 藤间唯在内心嘀嘀咕咕抱怨了几句,然后掰着指头,数了数沢田纲吉在另一个世界的守护者数量。 截至目前为止,只有云雀恭弥未到场。 她倒是不惊讶。尽管当初送了请柬,可无论是她还是沢田纲吉,都从来没有抱着云雀恭弥会出现的想法过,只是想着按流程走一走。如果云雀真的来了,那会是叫她惊恐到担心世界是不是又要再次毁灭的程度。 而且,她也不太想自己的新郎在婚礼当天脸上挂彩。 渡边与浅野来得比较晚。 一到场地,渡边就跟库洛姆作出了一模一样的反应——俯身给了藤间唯一个怀抱。而浅野,这个曾慷慨借出自己的萨摩耶立下汗马功劳的年轻男孩,则稳定发挥着他八卦小王子的本色,冲着沢田纲吉挤眉弄眼。 「店长店长,我的狗子干得不错吧?别看它平时傻乎乎的,其实心里门槛可精了!」 「店长店长,其实我当初一见到藤间小姐来店里找你,我就觉得你们能成。毕竟你的反应简直堪称是铁树开花,木头长草唔唔唔——」 沢田纲吉终于忍无可忍,耳根泛着红,脸上却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毫不犹豫地伸手捂住了大功臣喋喋不休的嘴。 然后,他手下稍稍使劲,硬是将流连在会场门口不肯挪动脚步的浅野给推进了会场内。 尤尼是跟着reborn一起来的。 第189页 同时尾随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不请自来的白兰。 「小纲吉,小唯,明明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们却忘记给我送请柬了喔?」白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笑吟吟地说。 藤间唯无语地看着他:「……」 不、不是忘了,是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你送。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佩服起了白兰那张变换自如的厚脸皮。 明明在世界修正前,白兰还不是这个性格;也不知道修正后他经歷了些什么,忽而就自顾自地对他们表现得十分熟稔亲切。 这让藤间唯感到有点不适应,也有点恐慌。 reborn似乎也并不想要看到白兰,而之所以他还忍着没发作……是因为同样不知道在世界修正后经歷了些什么的尤尼,竟然开始从中斡旋调停、打起了圆场。 藤间唯突然之间有种,世界的面貌在逐渐变得陌生的奇妙错觉。 总之,强忍着不快的reborn在看到自己的学生时,脸上面色稍霁,那双下撇的八字眉总算舒展了一些。 他难得大方的,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丢给了沢田纲吉。 这东西看起来很小,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黑影。 「贺礼。」reborn言简意赅。 沢田纲吉反应极快地伸手接住,打开合拢的掌心一看—— 是一把车钥匙。 他微微怔忡,下意识抬眼看向reborn。 「你们喜欢的车型。」后者瞥了他一眼,说。 藤间唯刚凑过脑袋想看看是什么,闻言霎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曾经还劝她伙同自己诱骗「钱多好骗傻白甜」富二代的、铁公鸡中的铁公鸡。 她没能忍住,硬生生从喉间滑出一声惊唿。 「你竟然跟蓝波作出了一样的送钱行为……」藤间唯喃喃道,不禁又抬头看了眼天空,想确定今天的太阳到底是从东边升起,还是从西边升起。 而这句话,成功让reborn舒展开的八字眉又皱了起来。 毕竟,他曾经评价蓝波为「钱多好骗傻白甜」。 如今,藤间却说自己跟蓝波的行为一样…… reborn轻哼一声,阴恻恻地开了口:「不想要就还过来。」 藤间唯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上了沢田纲吉的手,将车钥匙牢牢地拢在了掌心中。 「谢谢reborn大人,reborn大人万岁。」她声情并茂地歌颂道。 她已经从沢田纲吉那知道了reborn本体是个成年人,因为诅咒才变成了婴儿。 而且,他财产十分丰厚。 所以…… reborn不能算未成年。 这钱,能收。 就在藤间唯偷偷摸摸把车钥匙塞进沢田纲吉西裤口袋的时候,reborn软糯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刚刚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你们的父母。」 藤间唯手上动作一顿。 说不上什么心情,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预料之外,她确确实实给自己父母发了消息,至于他们是否会来……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 要说抱有什么特别的希望…… 似乎也不太有。 而此刻,reborn提前将答案摆在了她面前。 她松开手,任由车钥匙顺着指尖滑入沢田纲吉的西裤口袋,抬脸与他无声对视了一眼。 从他的眼底,她看见了面色复杂的自己。 然后,她扭过了头,望向了隔着遥遥一段距离的大门口。 从那里,逐渐显现出了四个人影。 沢田家光与沢田奈奈。 以及,她的父母。 她静静注视着越来越近的两人。 此时此刻,破天荒地,她脑子里竟只有一个念头。 ——小时候,她时常能听见邻居夸赞说自己跟父母长得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如今,她看着眼前两个人,看着他们不苟言笑的锋利面庞,看着他们浸染着冰冷锐意的眉梢眼角,看着他们藏着深深傲慢的眼眸。 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她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自己与他们完全不像。 真好。 她放松地轻轻笑了一下。 -------------------- 诶嘿,还是没写完(扭捏.jpg) 明天还有一点。 第97章 番外:婚礼(下)(修) ======================================= 商定婚礼流程的时候, 藤间唯尽可能省掉了一些没有必要的繁杂步骤。 比如,要挽着父亲的手走上那个什么叫作幸福之路的红地毯,再由父亲将新娘的手转交给新郎的流程。 司仪说, 这是一种交接仪式。 她当时几乎想也没想,就立马要求去掉这个环节。 过去的二十几年中, 她基本都是靠自己的努力闯出来的。 她不需要别人来为她的人生做交接。 腰后轻轻束着蝴蝶结, 蓬松裙摆以银线勾勒出若有似无的霜花模样,缎面上身间或缀以珍珠与碎钻;婚纱拖尾层层叠叠, 欧根纱盖了一重又一重, 纱制裙角摇曳铺展在地面, 迤逦洁白得像扑上岸的细白浪花。 而红毯的尽头,是穿着一身黑西装的沢田纲吉。 青年身姿立得笔挺,人如修竹, 棕发柔软。剪裁妥帖的西装马甲包裹住他极富力量美感的上半身,熨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西服外套勾勒出他宽阔肩膀;而那一双有着柔韧肌肉线条的长腿,则裹上了裤线锋利的黑色西裤。 第190页 他容颜清俊而疏朗, 司仪台的打光落到他脸上,更是显得他肤色冷白如玉。 藤间唯忽地有些紧张起来。 红毯铺得很平整, 也很松软, 上面撒着柔软洁白的花瓣,堆砌成半是纯白的花海之路。繁复漂亮的婚纱裙有些笨重,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细腿高跟鞋,沿着这条长长的花路, 一路走过旁侧宾客落座的位置,一路走过自己的父母, 慢慢步向沢田纲吉。 相田阿姨与她儿子的位置正好在旁侧, 此刻, 正捧着茶水鼓励地看着她。 他们来的路上车子有点堵,因此是最后一个到的。 相田阿姨还以为差点赶不上婚礼了,到场的时候气喘吁吁的,额头也汗涔涔的,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 不过好在,紧赶慢赶,他们还是成功赶上了。 藤间唯这次走得极稳,没有出任何差错,顺顺利利地就到了沢田纲吉身边。 从一个人的过去,走向两个人的未来。 青年含笑看着她,朝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一如既往的十分白皙,指节骨节分明,皮肤也生得薄,能看见底下青色的血管。 但她同时也知道,这只手十分苍劲有力,总能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心感。 藤间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随后,沢田纲吉紧紧握住了託付给他的手。 他俯身,悄悄贴近了她耳畔,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唇皮,吐出低沉清润的嗓音。 「你今天很漂亮。」他与她咬着耳朵,由衷夸赞。 青年贴得极近,唇瓣几乎就差那么一点距离就能碰上女人的耳廓。温热气息喷洒在耳畔,引得藤间唯不由敏感地微微颤了颤指尖,白皙耳根染上一片红霞。 脸颊一下子变得很烫。 「你今天也很帅气。」她认认真真地反夸了回去。 沢田纲吉弯起那双漂亮的棕瞳,胸膛微微震动,短促地闷笑了一下。 大概是顾虑着她穿高跟鞋不方便,他细心地放慢了速度,与她保持着一致的步伐,牵着她缓缓往司仪台走去。 司仪先生正站在台子上,捧着主持稿,面色庄严而神圣。 他耐心等待了片刻,见新人双方终于到达了预定位置,于是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在上帝的见证下——」 「原本我是想这么讲宣誓词的,可出现了些小问题。」 司仪刚开了个头,又忽而顽皮地停住卖起了关子。他等了等,在底下宾客逐渐按捺不住,纷纷投来疑惑与不安的目光时,才终于重新有了动作。 他一把合上了主持稿,耸了耸肩,面带笑意:「这两位新人不怎么信上帝,他们要求自己来讲宣誓词,所以……」 藤间唯眨了眨眼。 「我将把这个台子让给我们的两位新人,让我们用掌声来欢迎他们。」 司仪说着,温和地朝两人点了点头,主动退到一旁,给他们留出了空位置。 底下怔忡一瞬,旋即掌声雷动,浅野在其中尤其卖力,几乎就差站起来再拿个鼓了。 藤间唯在沢田纲吉的搀扶下跨过了台阶,站上了司仪台。她扭过头,脸蛋还热热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沖司仪先生笑了笑,小声说:「谢谢。」 而后,她略显紧张地环视了一圈坐在底下的好友们,想了想,还是决定接着司仪方才未尽的话头接着往下。 「就像刚才司仪先生说的那样,在做婚礼筹备工作的时候,我们想要自己来讲宣誓词,所以就暂时请司仪先生先休息一下。」 藤间唯看了一眼握着演讲稿、体贴让出c位而自己站在台子角落的司仪。后者与她对上视线,友善地沖她笑了笑。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这个人,其实不怎么信上帝,所以对天堂啊什么的,也不是那么渴求与嚮往。」 「但也并不意味着我想去地狱看一看。」 她的脸蛋仍残留着方才滚烫的热意。 脑海里逐渐浮现起了那个与贝拉对峙的梦境中,抵在自己皮肤上的那一把开了刃的雪亮刀尖。 以及,握住刀柄往里送的自己。 藤间唯闭了闭眼。 晴朗阳光自蔚蓝苍穹温柔地洒落,积蓄已久的热量照得她身上暖洋洋的,渐渐驱散了从脚底腾升的一小丝寒意。 鸟雀的轻啼被含着春日暖意的微风送入了耳中。 藤间唯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生机的苍翠,与绮丽缤纷的鲜花。 她笑了笑,说:「我非常珍惜、也非常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所以,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我觉得人间就很好。而且,并盛的樱花花海尤其好看。」 「请问,沢田纲吉先生。」她有些艰难地转过了身体,使自己正面朝向始终如最坚实的后盾一般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一双湛蓝眼眸亮晶晶的,眼底闪烁着轻跃明快的神采。 「——你愿意牵着你面前人的手,陪她一起去看并盛下一年、下下一年……每一年的春日花海吗?」 细跟高跟鞋踏在地面,敲出清脆声响;层叠繁复的裙摆逶迤在地面,绽开纯白花边。 藤间唯说着,面上带着柔柔笑意,又往前小心走了两步,靠近了身姿笔挺的青年。 沢田纲吉微微一怔。 清新又甜蜜的柑橘芳香随着她的接近,很快像无形之水一样萦绕在了青年身边,温柔地包裹住了他。 第191页 他凝视着眼前身形娇小的女子,隔着朦胧头纱,与其视线相对。 然后,他弯起了眼梢,眉眼逐渐染上了温润笑意。 接着,青年颔了颔首,低沉的嗓音坚定有力地响了起来。 「我愿意。」他说,始终牵着女人的那只手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又收拢了几分,柔软指肚轻轻摩挲着她光洁手背。 沢田纲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紧张似的,白皙面颊微红,垂着眼看她。 「对我而言,与你的相遇,就像是在天空之上描绘出了名为奇蹟的颜色,也像是在无垠宇宙中找到了一颗独属于自己的星辰。」 女人安静地倾听着,眸光盈盈。 「请问,藤间唯小姐。」他抬起了那张清俊疏朗的面庞,郑重地、庄严地向她询问,「你愿意成为我宇宙中,唯一永恆闪耀的星辰吗?」 仿佛没料到他这么会说情话似的,藤间唯稍稍惊讶地睁大了眼。 不过下一秒,她便展颜一笑,大大方方、声音清甜地回应道—— 「我愿意。」 两个人给彼此的左手无名指戴上了戒指。 在亲友的掌声与祝福之中,藤间唯正抿唇甜甜地笑着,忽而感觉自己的腰肢被一只大掌扣紧,下一瞬,整个人便跌入了熟悉的怀抱。 轻薄的头纱被紧跟着被掀开了。 她抬起眼,发现沢田纲吉的脸庞离得极近。 青年空出一只手抚上了她面庞,然后微微使劲,让她仰起了面孔。 流淌着甜蜜爱意的棕瞳与她彼此对视着。 藤间唯眨了眨眼,心领神会地主动踮起了脚。 而后,沢田纲吉面庞温柔地往下压了几分,薄唇覆上了她涂得亮晶晶的唇瓣。 于是,在徜徉的柔和微风之中,承诺与契约在此缔结。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