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桃之夭夭》 第1页 [bg同人] 《(综武侠)桃之夭夭》作者:秋水晴【完结】 简介: 穿越到武侠世界,慕霜降原以为自己开启的是生活玩家模式,然而事实却是—— 义父是个疯批教主,嗜武成痴,还喜欢兴风作浪,留下一个魔教给她收拾烂摊子; 即将开启生活玩家模式的时候,坑了桃花岛主,欠下风流债; 投靠了剑神,还得为生活奔波…… 慕霜降:说出去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过上平静的养老生活……_(:3」∠)_ 友情提示: ※综武侠 ※私设如山,时间线全打乱,逻辑只为情节服务 下一本:《[歌剧魅影]巴黎美人》 「接着我!」 紫藤花墙上一个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的怀里。 魅影看着怀里的绝色美人,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多少人曾恐惧你的丑陋阴郁,将你视为魔鬼。 唯独一人曾爱你那孤独的灵魂,永远为你歌唱。 爱莎勾着魅影的脖子,在他耳旁倾诉情话—— 总有一天,你会站在万人中央,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无上荣光。 001 平安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 但平安镇上的万梅山庄,却是一个令江湖人如雷贯耳的存在。 这日,一辆马车从平安镇最宽的青石板街道驶向万梅山庄。 小镇民风淳朴,并不混江湖,见到马车驶往万梅山庄,不过也是好奇地看了两眼,寻思着西门庄主的万梅山庄八百年也不见人去,怎的今日来了辆马车?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万梅山庄的管事梅伯也十分讶然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姑娘,寻思着—— 我家主人不近女色,今日怎会来了美得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姑娘找他? 梅伯心里头有一百个疑问,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和蔼。 梅伯问道:「姑娘,您这是从何处来?找我家主人有何贵干?」 姑娘抬眼,微笑道:「我从关外来,是你家老主人的故人之女,因家父已经亡故,特来投奔你家主人。」 姑娘笑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玉佩递给梅伯。 上好的白玉,光泽温润,玉佩正面雕着并蒂莲,背面是西门二字。 梅伯见了,神色一愣,忙不迭地将女子请进了万梅山庄。 这是慕霜降第一次入关,她是西方魔教玉罗剎的养女,之前一直在关外居住。 三年前玉罗剎练功走火入魔,心智尽失,慕霜降倾全教之力为他求医,依然无力回天。 玉罗剎死后,慕霜降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算将西方魔教继续渗透到中原各地,称霸武林,而是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 她想解散西方魔教。 西方魔教众人瞠目结舌,大唿少主务必三思,教主创立魔教,此乃千秋大业,少主此时遣散教众,只会令教主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慕霜降心想,义父是个习武成痴的怪胎,只喜欢兴风作浪,怎会在乎什么千秋大业?再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一抔黄土,有什么安宁不安宁的。 但向来待她极好的蕙姨说了,西方魔教的这些人,在老教主的庇护下到处兴风作浪,已成一股势力。无规矩不成方圆,少主贸然遣散教众,只怕他们到时四处作恶,会害了无辜的百姓。 慕霜降不爱收拾烂摊子,但蕙姨说的有理,就不得不迎着头皮收拾。 国有国法,教有教规。 不遣散就不遣散吧,但是她总得想办法管一管这些教徒,将西方魔教漂白成无害的小白猪吧? 不然她以后走在大街上不得天天被人寻仇? 于是,慕霜降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在西方魔教内树立威信,打压异己。 又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在教内立规矩,赏罚分明,不让教众为非作歹。 好不容易将事情理得差不多,她终于可以退居幕后。 慕霜降决定入关。 入关干什么呢? 找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年幼时在关外待过一段时间。 那时西门老庄主跟玉罗剎有交情,还为玉罗剎治过病。 两个老人家有交情,那他们的子女自然就免不了会有交情。 譬如说—— 那种从小就给他们订娃娃亲的交情。 万梅山庄的大厅里,一袭白衣的西门吹雪手里捏着慕霜降带来的玉佩,站在窗户前看风景。 时近黄昏,天边的晚霞美不胜收。 万梅山庄里的花也开得正好,一枝红杏从窗边探出,在清风里微微晃动。 慕霜降端坐在大厅的藤椅上,不紧不慢地端着茶盅喝茶。 如果梅伯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慕霜降喝的第三盅茶了。 在慕霜降的第三盅茶快喝完的时候,背对着她的西门吹雪终于转身。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在慕霜降的身上。 年轻的姑娘容色是世间一绝,肤白胜雪,一双凤眸似嗔非嗔,顾盼生辉。 慕霜降将手中茶盅放下,盈盈起身。 身姿亭亭玉立,仿若明珠美玉。 西门吹雪看嚮慕霜降,冷静地说道:「你不是来叫我娶你的。」 慕霜降「嗯」了一声,声音透着几分笑意,「确实不是叫你娶我的。」 西门吹雪:「那你来做什么?」 慕霜降:「来找你养老。」 西门吹雪:??? 慕霜降没说谎,她确实是打算在平安镇养老的。 第2页 她是西方魔教的教主,这个名头抬出去太拉仇恨,很不利于她的养老生活。 关外条件艰苦,关内就挺好,到处游山玩水什么的,也很方便。 慕霜降相中了万梅山下的平安镇。 万梅山庄名震江湖,万梅山下的平安镇民风却很淳朴。 毕竟,平安镇是万梅山庄的地盘,西门吹雪独来独往,除了陆小凤,没有江湖人士会随随便便跑到平安镇去。 慕霜降觉得平安镇很适合养老。 西门吹雪听说慕霜降到平安镇养老的时候,愣了半天。 身为一个剑客,西门庄主此生追求的是剑道上的不断突破,养老二字,于他而言,真的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一起去。 他虽然没想过养老,却不代表不容许别人想。 更何况这个人是曾经跟他有娃娃亲的慕霜降。 慕霜降这次入关,一没惹事,二没逼婚,难道他不应该帮帮她吗? 应该! 当然应该! 于是,西门庄主把万梅山庄名下最好风景最美的一处别院送给了慕霜降,还让梅伯去帮她。 梅伯是西门吹雪信任的管事,不惑之年。 万梅山庄有西门吹雪坐镇,事事都很顺利,梅伯在庄里闲得快要长蘑菇,如今被派到慕霜降身边,仿佛满身才华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对慕霜降十分热情周到。 西门吹雪从小就是个冷性子,酷着脸,话也不多。 可慕霜降却相反,她长得好看,又总是言笑晏晏的,梅伯看她就像看自家女儿似的,越看越觉得这个姑娘人美心善讨人喜欢。 这天,梅伯拿了一封信件来给慕霜降。 信封十分精美,上面还画着两朵桃花。 西方魔教那窝熊汉子,断然不可能会用这样的信封。 慕霜降「咦」了一声,「梅伯,这是什么?」 梅伯:「东海的桃花岛主到了平安镇,听说姑娘在这儿,送来拜贴想来见你。」 慕霜降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 东海的桃花岛主,名字叫黄药师。 传说中黄药师除了不会生孩子,是个无所不能的惊才绝艷的美男子,拥有无数迷弟迷妹。 慕霜降认识黄药师,交情还不算浅。 故人他乡重逢,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但慕霜降此刻并不想见黄药师。 为什么? 因为在入关的前一天,她睡了黄药师。 002 东海之上,有个桃花岛。 桃花岛主黄药师文韬武略,年少时就已名扬天下,如今是中原五绝之一。 黄药师颜值高武功高,能令无数情窦初开的江湖少女芳心暗许。 慕霜降并没有对黄药师芳心暗许,但她睡了黄药师,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说起来,慕霜降并不是土着。 她是来穿越而来的一缕幽魂,机缘巧合被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剎收养。 玉罗剎武功深不可测,慕霜降师承于玉罗剎,虽不能说是尽得其真传,至少也习得其七八成。 来自异世的姑娘,不喜欢江湖上的杀戮,却因为被玉罗剎收养,不得不捲入其中。 都说江湖中人,快意恩仇。 在慕霜降看来,天天刀枪里来去,打打杀杀,真的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对此毫无兴趣。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能做主的一天。 慕霜降将西方魔教上上下下打点好,将一众教务都交给了左右护法,让他们没事不要轻易打扰她,就准备入关提前养老。 慕霜降入关的时候,路过白驼山。 至此,似乎有必要介绍一下白驼山的主人西毒欧阳锋。 西毒是中原五绝之一,就是那个传说中跟嫂子私通并生了个儿子的欧阳锋。 欧阳锋和黄药师在华山论剑的时候,都得了名号。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 黄药师和欧阳锋,就是东邪和西毒。 慕霜降是西方魔教的教主,欧阳锋是白驼山的主人。 不管是西方魔教还是白驼山,都被中原武林视为魔门。 同是天涯魔门人,慕霜降跟欧阳锋不仅认识,而且还有一些交情。 魔门中人嘛,懂的歪门邪道总比寻常武林人士多一些。 欧阳锋擅长用毒,西方魔教的左护法擅长用蛊,两人经常凑一起琢磨些蛊毒玩意儿。 慕霜降年少时,曾经跟左护法一起到白驼山玩。 她跟欧阳锋不算陌生。 当然也认识长得眉目清秀的小正太欧阳克。 慕霜降入关,白驼山时必经之路。 她路过白驼山的时候,就遇见在白驼山下骑骆驼玩的欧阳克。 欧阳克见到慕霜降,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手。 慕霜降:???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慕霜降虽然是一教之主,但也是赶鸭子上架的。 如今功成身退,金盆洗手,压在身上的重担没了,属于年轻女孩的心性自然就冒了出来。 她凑上前,捏了捏欧阳克的小脸蛋,「什么事情这样神秘兮兮的?」 欧阳克还不是慕霜降记忆中的那个为了蓉儿神魂颠倒的模样,小欧阳今年七岁,聪明伶俐,还有着这个年龄段孩童的天真烂漫。 欧阳克凑在慕霜降的耳旁,奶声奶气的,「叔父说你这几日必定会路过白驼山,让我等着你来。我叔父料事如神,是不是很厉害?」 第3页 小欧阳一副炫耀的语气。 慕霜降莞尔,她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克,「这有什么厉害的?你叔父早就知道我近期要到中原去。」 欧阳克咧嘴笑,「我叔父说,如果我邀请你到白驼山住几天,你肯定不愿意。」 那是肯定的。 慕霜降心想白驼山那么多蛇,她没事干跑到白驼山住几天做什么? 慕霜降心里还没吐槽完,欧阳克就问:「霜降,我邀请你到白驼山小住几天,你来吗?」 慕霜降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来。」 欧阳克歪着脑袋,眨巴着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再接再厉,「你到白驼山住,我把我心爱的小红马送给你。」 慕霜降摇头,「不要。」 欧阳克撇了撇嘴,然后眯着眼睛笑,「黄岛主在白驼山,你来吗?」 慕霜降愣住,「黄岛主?」 欧阳克用力点头,「对啊,黄岛主。就是那个在东海上有一座桃花岛,岛上种满桃花的黄岛主,他在白驼山呢!」 慕霜降本想义正言辞地继续拒绝在白驼山小住,然而话到了嘴边,她沉默了。 说起来,也有两三年没见黄药师。 上一次见黄药师,还是她跟左护法在白驼山做客的时候。 她跟黄药师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桃花岛主是个神仙似的人物,神见首不见尾,行踪十分捉摸不定。 此时他到了白驼山,她要不要去见一见呢? 那必须得去见啊。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毕竟,等她到平安镇养老之后,大概就不怎么混江湖了。 不混江湖的话,大概率是不会碰上这些在江湖上响噹噹的大人物的。 于是,慕霜降就在白驼山做客了。 一袭青衫的桃花岛主黄药师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飘逸,他见到慕霜降,有些意外地哂笑道:「方才欧阳兄还与我说起你。」 男人容貌俊雅,剑眉入鬓,负手立在庭院中,宛若高山白雪。 慕霜降见到黄药师,清艷的脸上便绽放笑意。 「黄药师!」 放眼江湖,还没人会这样直唿他的名字。 黄药师仅是微微挑眉,并未多说什么。 慕霜降笑着走到他跟前,仰头问道:「你怎么会出关呢?」 黄药师语气淡淡,「有事情想不明白,便出来转转。」 出来转转就转到了白驼山? 慕霜降瞅了黄药师一眼,心想把我当傻子呢? 人与人之间交往,不必事事较真。 慕霜降也没指望能问到什么,她只是抱着欣赏男色的心情而来。 如今目的达成,心情已经美得冒泡。 慕霜降在入关前见到了黄药师,自觉心愿达成,寻思着翌日大早就离开白驼山。 翌日,慕霜降确实是离开了白驼山。只是那天夜里,却发生了一些十分乌龙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欧阳克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两颗糖跟慕霜降分享。 慕霜降也没多想,随手就吃了。 谁知道吃完之后,欧阳锋身边的侍女就慌慌张张地跑来,问欧阳克:「少主,您方才拿的两颗糖呢?!」 小欧阳克双手一摊,神情十分无辜:「吃完了,没啦!」 侍女顿时脸色苍白,那模样神态仿佛随时能背过去。 糖的余味还在嘴里残留,慕霜降心头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 侍女身体摇摇欲坠,神情如丧考妣,「天哪……那是合欢散!」 合欢散。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好散。 慕霜降无语了。 更让她无语的,是合欢散对幼童没什么影响,对成人却是要命的毒药。 对此,欧阳锋毫无办法,他嘆息对前来求助的慕霜降说:「这合欢散是你们左护法让我帮忙研制的,没什么正经解药,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回西方魔教找一个看得顺眼的男宠解决吧。」 还不等慕霜降说话,欧阳锋又说:「虽然白驼山离西方魔教不算太远,但以你如今的情况,十有八九是不可能在合欢散发作前赶回去的。 慕霜降闻言,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怒了,「凭什么要我回西方魔教找男宠?你白驼山难道就没有长得好看的年轻男人?!」 欧阳锋默了默,说:「克儿喜欢的都是漂亮姑娘,你来白驼山这么多趟,除了几个老僕人和养蛇人,还有其他男人吗?」 微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嚮慕霜降,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次有点不一样,黄岛主在白驼山。不过,你能搞定黄药师吗?」 慕霜降:「……」 慕霜降此刻别无他想,只想把欧阳锋这个毒物拖去餵蛇。 欧阳锋好意劝慰她,「把我拖去餵蛇并不能救你,慕教主,合作一场,我也不想你七窍流血,毒发身亡。黄岛主武功很高,单凭我肯定拿不下他,不过要是你我联手,倒是可以一搏。」 慕霜降听得眼角直抽,心想这都什么事。 无论如何,保命要紧。 慕霜降决定自己去找黄药师。 003 黄药师住在白驼山东边的客房,慕霜降住在白驼山西边的客房,虽然隔得远,但好歹都在一个山里。 慕霜降去找黄药师的时候,黄药师正在晒月光。 第4页 一袭青衫的男人长身玉立,站在庭院之中,右手还拿着他的碧玉箫。 慕霜降的目光落在黄药师的碧玉箫上,想起她跟黄药师第一次在白驼山结缘,是黄药师跟欧阳锋在乐斗,周围的僕人用布条堵住了耳朵,仍被两人的乐声影响。 无意闯入的慕霜降听着两人的乐声,非但没有受影响,还在旁边找了一张藤椅看戏。 欧阳锋诧异于慕霜降小小年纪内力深厚并且定力十足,而黄药师则是诧异于慕霜降跟他交谈时流露出在音律方面的造诣。 慕霜降在穿越前是学过乐器的,主攻古琴,即兴伴奏什么的不在话下。 黄药师的得意之作碧海潮生曲在她的伴奏下,更添惊艷。 武林中人大多糙汉子,个个刀枪里来去,喜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没几个真正的风雅之士。桃花岛主惊才绝艷,可能跟他聊得来的没几个,加上他又独来独往,难免令人觉得他是朵高岭之花,孤傲又清高,难以接近。 慕霜降是他行走武林多年,难得遇见的有缘人。 所谓有缘人,在黄药师看来,就是能说话并且不会令他觉得枯燥乏味就行。 至于慕霜降是西方魔教的教主这些事,在东邪黄药师看来,那都不是事儿。 在白驼山的那些日子,两人时不时凑一起谈论音律之事,兴致来了,也会合奏一曲。总体来说,十分融洽。 后来就是玉罗剎练功走火入魔,慕霜降与教中左护法匆匆离开白驼山。 ——甚至都没来得及跟黄药师道别。 慕霜降站在庭院的台阶之上,看着黄药师的背影,心想自己跟黄药师的交情也没好到要黄药师献出贞操救她的地步。 身体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慕霜降觉得自己有点难以克制。 毕竟,黄药师看上去是那样的男|色可餐。 但是如果任由欲|望掌控了身体,大概会死得更快。 于是慕霜降克制了欲望,站在原地看着黄药师的背影。 大概是慕霜降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黄药师回过头来。 他见着慕霜降的脸色,神色有些诧异,问道:「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生病了吗?」 穿着淡樱色衣裙的姑娘娉娉婷婷地站在台阶上,清艷的脸此时有些忧色。 她站在月光下一动不动,眉头微蹙的模样,竟十分可怜可爱。 黄药师看得挑了挑眉。 这时,慕霜降抬眼,脸上的忧色已经消失,眼睛映着月光。 她问:「黄岛主,你出来游歷,有遇见心仪的姑娘吗?」 黄药师:「这跟你没关系。」 慕霜降:「怎么没关系呢?我想请你帮个忙,如果你有心仪的姑娘,我就不能请你帮忙了。」 年轻姑娘白皙的脸上隐隐浮现红晕,额际的秀髮已经被汗湿。 她的模样实在不寻常,黄药师身影一闪,便已经到了她跟前。 慕霜降的身材委实不算矮,可在黄药师跟前,竟显得有些娇小了。 黄药师:「你怎么了?中毒了?」 慕霜降摇头否认:「我没中毒。」 黄药师俯首,漆黑的眼眸跟她对视。 慕霜降笑了起来,她的声音轻柔悦耳人,笑起来也好听。 慕霜降将手伸出去,「我真的没中毒,你不信可以摸我脉象。」 手腕从淡樱色的袖子中伸出,肤色雪白。 黄药师微微一哂,笑道:「我有什么不信——」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慕霜降趁他不备,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黄药师怔住,原本含笑的双眸瞳孔微缩,随即十分冷静地看向她。 黄药师:「你在干什么?」 慕霜降歪头打量着他站在原地的模样,寻思着偷袭虽然可耻但有用。 桃花岛主确实是个奇人,年轻英俊,名扬天下。文韬武略,颜值也能打,还有一座桃花岛,岛上有他收藏的各种奇珍异宝。 这样的男人,世上约莫得百把年才出一个。 慕霜降一边心里感嘆着,一边将黄药师拖回了客房。 都是习武之人,慕霜降在黄药师跟前虽显娇小,但将一个男人拖回房里对她来说并非难事,她将黄药师放在卧榻上,将外衫脱了,坐在他的身侧。 一股幽香若有似无地飘浮在空气中,黄药师露出头疼的神色。 慕霜降沖他露出一个微笑,她做着土匪般的行径,言辞却十分好商量,「我想跟你睡觉,可以吗?」 黄药师:??? 慕霜降的手落在他的腰带上,她的唿吸有些急促,声音不自觉带上媚意,「黄药师,我被欧阳克那个小混蛋坑了,中了合欢蛊。欧阳锋说我要么就找个看得顺眼的男人睡了,要么就等着七窍流血,蛊毒发作而死。这白驼山长得好看的男人,除了欧阳锋就只剩下你了。」 黄药师无语地看着慕霜降。 事情还能如此荒唐? 慕霜降凑近他,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一根根的睫毛。 蛊毒发作,慕霜降的神色居然还很认真,媚意横生的声音,语气却克制而冷静:「黄岛主,你到底有没有心上人?我虽然不想死,但也不想害得你失了贞操被心上人嫌弃。」 黄药师:「……」 这时候了还能说这些话,想来是没有失去理智。 第5页 衣衫有些凌乱的姑娘在如水的月光下,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妖精似的,美丽而诱|惑。 她双手按在黄药师的衣襟上,蠢蠢欲动。 阴沟里翻船的黄药师望着慕霜降,「我没有心上人,你就打算霸王硬上弓?」 慕霜降看着眼前的男色,有些艰难地维持清明,「不然呢?」 慕霜降的鼻尖已经渗出细汗,她坐在男人的身上,笑着说:「放心,我会温柔的。」 然后,「嘶啦」的一声响,衣物被扯烂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黄药师:「……」 这不是在胡闹吗? 江湖传说中几乎无所不能的黄岛主被放倒在床上,即便美色当前,依然坐怀不乱。 黄药师:「你先把我的穴道解开。」 慕霜降:「可是穴道一解开,你就会跑。」 黄药师:「我不跑。」 慕霜降:「我不信。」 黄药师被噎住。 坐在他身上的姑娘打量着他,像是琢磨着要从何下手。 黄药师暗中运功,想将身上的穴道沖开,可是慕霜降的点穴功夫虽然不如兰花拂穴手精妙,想沖开还得一时半刻。 等他把穴道沖开,眼前这姑娘大概已经将她脑海里的各种想法都在他身上付诸实践了。 黄药师心里还在想着怎么脱身,姑娘那温软的身躯就已经贴了上来。 她的唿息微乱,在他耳旁娇声低语:「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啊,我尽力让你也开心舒服。」 …… ………… 那不会是一个令人回味的夜晚,毕竟,并不是双方都你情我愿。 慕霜降甚至觉得黄药师事后没有提着四十米大刀来追杀她,已经是奇蹟了。 当然,这奇蹟的发生跟她事后又封了黄药师的周身要穴脱不了干系。 她自认行踪已经十分隐秘,除了她留在西方魔教的心腹,没人知道她的行踪。 黄药师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 他千里迢迢从关外追到平安镇,难道是来杀她的? 慕霜降看着手中十分精緻的帖子,这也不像啊! 004 慕霜降设想过千万种跟黄药师重逢的场景,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袭青色长袍的黄岛主手持碧玉箫站在庭院之中,长身玉立。英俊的脸上神情沉静,双眸低垂,令人看不清悲喜。 ——像是有些过于平静了。 有点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感觉。 慕霜降脚步微凝,顿时头皮发麻。 听到慕霜降到来的动静,男人转身看向她,目光冷冷清清。 慕霜降:「……」 ——头皮更麻了。 说实话,回想起那个晚上,她自己都觉得那都办的是什么事情。可蝼蚁尚且偷生,她好不容易收拾好义父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就死了,那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就是,太对不住黄药师了。 想到事情结束之后,她还封了黄药师的周身大穴,拍拍屁股走人,怎么都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人家还不想负责的渣女。 理亏的慕霜降心头十分尴尬,她看向黄药师,男人仍旧一副冷冷清清、宛若高岭之花的模样。 态度比过去生疏了许多,可看样子,不太像是来杀她的。 只要不是来杀人,都万事好商量。 慕霜降暗中松了一口气,沖黄药师露出一个笑容:「黄岛主,您怎会到了平安镇?」 黄岛主? 黄药师微微蹙眉,淡瞥前方的清艷女子。 过去,她都是直唿他的名字,从不这般客套生疏。 黄药师眉头松开,脸上神情冰冷,声音也冰冷,「我想来就来,难道还需要你批准?」 慕霜降顿时噎住。 黄药师见她一时失语,拂袖冷哼了一声,抬头看向前方从墙外伸进来的一支红杏。 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不爽。 慕霜降一时傻眼,脑袋却飞快地转着。 黄药师来了平安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但他并没有与她兵刃相见,也没提那天晚上的事情。 没提,是难以启齿还是什么原因? 大概是黄药师也没想好该怎么办。 不管怎样,事情未必没有迴旋的余地。 想到这儿,慕霜降顿时浑身。她当做没看见黄药师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神情自若地走近他。 「平安镇又不是什么人的地盘。黄岛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需要任何人批准。」 年轻姑娘的声音温柔悦耳,她走到离黄药师还有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住,像是拉家常般的语气,「我记得黄岛主出关,是因为有事情想不明白,如今回来了,是想明白了吗?」 黄药师沉默,好似没听见。 慕霜降不以为意。 黄药师性情孤僻清高,她在白驼山趁他不备,暗算了他的事情,他不提,她却不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慕霜降轻咳了一声,语气开始有些干巴巴的,「那个……黄岛主,那天晚上——」 「闭嘴。」 黄药师冷清的声音隐隐不悦,慕霜降只好闭嘴。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只有鸟儿在树枝上欢快地跳跃,叽叽喳喳乱叫一通。 黄药师的语气硬邦邦的,「那天晚上的事情,不要再提。」 第6页 慕霜降:??? 慕霜降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不要再提,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负责吗?」 黄药师抬了下眼睫,语气冰冷地反问:「你想负责?」 慕霜降心里一个激灵,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我不想负责。不对不对,我也不是不想负责,就看您的意思,您要我负责就负责,不要我负责就不负责……」 越说越语无伦次,慕霜降不由得闭眼,抬手掐了掐眉心。 黄药师面无表情地看她。 慕霜降睁眼,手还在下意识地掐着眉心,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神情凝重地跟黄药师说道:「黄岛主,那天晚上我是迫不得已的,要是给你造成什么伤害,我是愿意负责的。」 「我想要你的命,也可以?」 慕霜降迟疑了一下,神情十分坦诚,「我如果不想要命了,那天晚上就不会暗算你。黄岛主,实不相瞒,我怕死得很,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你想要我的命,我肯定会尽力与你相博。如果我打输了,丢了性命,那是我技不如人。但要我主动把命给你,那是不可以的。」 黄药师偏头,眼睛盯着慕霜降,忽然笑了。 慕霜降心中微凛然,只见眼前青衫微动,黄药师的身影已经掠至她的身前。 慕霜降见状,疾速后退,退至后方的假山处,足下借力,旋身跃起。 慕霜降是玉罗剎的传人,虽说有时因为偷懒并没有将玉罗剎的本领学了十成十,但她自幼喜欢轻功,轻功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见她旋身跃起,樱色身影翩若惊鸿,无声无息地落在屋顶上。 慕霜降的速度快,黄药师的速度更快,他没有片刻迟缓,身影宛若鬼魅,方才被慕霜降借力的假山大石已经被他击碎,庭院内顿时灰尘扬起,碎石四飞。 慕霜降脸色未变,暗运内功护体。 而此时黄药师已经欺到她的身前,慕霜降自知武力值不够,只能轻功来凑,连忙施展轻功避开。 可惜晚了一步,黄药师手中碧玉箫已经斜刺而出。他以箫作剑,将年轻的姑娘笼罩在一片碧玉光影之中。 慕霜降:「……」 如果黄药师只是单纯地以玉箫剑法跟她打,那她还能勉强打个平手。 可黄药师是个武学鬼才,自创了不知多少武功,光是剑法就有玉箫剑法,玉漏催银剑和落英神剑,更别提各种掌法、腿法和精妙的点穴功夫兰花拂穴手了。 慕霜降只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片掌影之中,不管她往哪儿走,黄药师的掌风都如影随形,虚虚实实,配合着兰花拂穴手和旋风落叶腿,实在令人窒息。 慕霜降自知脱困无望,只能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她心思已定,干脆停了下来,不躲不避。 慕霜降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目,五感尽展。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掌风中,她静静地等着,以不变应万变。 此时,黄药师手中碧玉箫一翻,掌影已经变成了玉箫。 碧玉箫径直指向她的眉心。 慕霜降眼睛勐然睁开,右手抬起,挡住了对方的碧玉箫。 黄药师「咦」了一声,似是有些意外。他嘴角微勾,随即左手伸出,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快速地在慕霜降的手臂上连点了数下,指拂处若春兰葳蕤,气度闲逸,却招招凌厉。 慕霜降只觉得右臂酸麻,已经完全使不上劲,而对方的碧玉箫已经打蛇随棍上,直取她的门面。 慕霜降内心微惊,左手凝聚内力,再挡。 掌心挡住碧玉箫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气流朝她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她用尽全力,才在身体快要撞上墙边的古树时勉强停下。 「咔嚓」的一声,足下青石板因为她足下内力而裂开。 碧玉箫就停在她眉心前,再进一寸,她的性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慕霜降:「……」 她抬眼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也在看着她。 慕霜降轻嘆了一声,生死有命,该来的总会来。 谁知黄药师却轻哼一声,将碧玉箫收了回去。 「我想要你性命,绝非难事,但我今日不想杀人。」 慕霜降以为自己听错了,睁眼,有些错愕地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却不看她,低头理了理衣袍,淡声说道:「你这个地方不错。」 慕霜降:??? 慕霜降想了想,试探性地说道:「东边的院子还空着,我让人收拾一下,让您先在此落脚?」 黄药师不置与否。 而这时,梅伯和侍女思雨闻声而来,看到满院狼藉,目瞪口呆。 侍女思雨惊唿了一声,奔到慕霜降身旁,「姑娘!」 慕霜降抬手制止了她的举动,笑着说:「没事,我方才跟黄岛主切磋武功,一时不察,失了分寸。」 思雨和梅伯面面相觑。 切磋武功能将庭院弄得跟一片废墟似的? 骗鬼呢吧! 慕霜降也不在乎他们信不信,只笑着跟梅伯说:「梅伯,能劳烦你带黄岛主到试剑阁去安顿吗?」 梅伯愣了下,侧头看向黄药师。 眼前的男人一袭青衫,相貌俊雅,这般不言不语地负手而立,便散发着无形的威慑。 ——这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主。 第7页 梅伯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挂着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黄岛主,这边请。」 黄药师淡淡地应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人才走远,慕霜降就已经控制不住,嘴角溢出鲜血。 思雨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着她,「姑娘!」 慕霜降靠着思雨,低声说道:「受了点内伤,没事。」 思雨扶着慕霜降往房间的方向走,「姑娘,黄岛主要在试剑阁住下吗?」 慕霜降幽幽嘆息,「看着像是这样的。」 思雨「啊」了一声,十分担忧,「他要住多久?白驼山的事情,他难道不会记恨姑娘吗?姑娘好不容易到了平安镇过上几天平静日子,他就找来了。要打咱们也打不过,这可怎么办啊?」 慕霜降也很头疼。 她忍着胸口的闷疼,有些无奈地说道:「能怎么办呢?先把他当祖宗似的供着吧!」 005 黄药师并未告诉慕霜降他到平安镇的目的,慕霜降也不想问。 黄药师这样的高岭之花,距离产生美,离得太近,容易受伤。 这是半个月前跟黄药师在庭院打了一架之后,慕霜降的切身体会。 可奇怪的是,黄药师就这么在试剑阁住着,并没有打扰任何人,就连慕霜降,他也没主动找过。 慕霜降曾经好奇黄药师住在试剑阁到底在干什么,于是爬上别院最高的屋顶去看。黄药师什么也没干,就是在试剑阁的庭院来来回回走着八卦方位。 慕霜降琢磨了下,她觉得黄药师大概是遇上了武功上的瓶颈,所以才会出关去白驼山找欧阳锋。因为黄药师修炼内功或者是在思索什么高深的武功时,就会走八卦方位。 原来是在瓶颈期……难怪会跟个山顶洞人似的,进了试剑阁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原来是在闷头练功。 别院的环境还算清幽,却也有人来往,并不是精心练功的好所在,黄药师跑到她的底盘练功,是想给她下马威还是有旁的什么意思? 慕霜降心里有些纳闷。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却觉得黄药师的心真的比海底针还难捞。 所谓的高人范儿……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慕霜降觉得最近几天她也不适合主动出现在黄药师面前,省得他莫名其妙又搓火,于是吩咐思雨,让别院的侍从好好供着黄岛主。 希望这樽大佛赶紧突破瓶颈期,早日离开平安镇,这样她心里会比较有安全感一些。 夜凉如水,别院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下。 思雨帮慕霜降将髮髻上的簪子取下,「姑娘,黄岛主就……这么一直在试剑阁住着吗?」 小姑娘清秀的脸上愁云密布,拿来一件素色常服细心地帮慕霜降穿好,把衣带系了个花结,低声问:「姑娘身上的合欢散,以后还会发作吗?」 思雨是慕霜降在西方魔教时候,就在她身边服侍的侍女。虽说是侍女,实际上却是慕霜降的心腹。 她从小就跟在慕霜降身旁,对西方魔教的人和事十分了解,对慕霜降也忠心。慕霜降这次入关,谁也没带,就带了思雨。 慕霜降看着她愁云惨澹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嫩脸,「合欢散以后会不会发作,还不知道呢。」 思雨「啊」了一声,随即愠怒道:「左护法整天不干正经事,就光琢磨这些旁门左道了,蕙姨也不管他!」 左护法是西方魔教的二把手,右护法蕙姨是左护法的夫人。 慕霜降笑着转身,拿着木梳慢悠悠地梳着披散的长髮,「生死有命,这种事情想那么多也没用。对了,不是让你去招几个长得好看的护院来吗?」 说起这个,思雨就有些烦恼,「我也想招,可平安镇就这么点地方,年轻好看的小郎君虽然有,总感觉有些木讷。再说了,长得像黄岛主和西门庄主那样俊的人实在世上少有。」 慕霜降将手中木梳放下,漫不经心地说:「西门和黄药师确实长得很俊,可相处起来,万一惹他们不高兴,也没有好果子吃。我喜欢淳朴一点的小郎君,年轻体力好,相貌嘛……不用跟西门和黄药师这种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比,只要好看就行。」 思雨鼓着腮帮,「可是要姑娘觉得好看,也很难找。」 众所周知,慕霜降的眼光高。不然以前那么多人去西方魔教求亲,怎么就没有一个能让她看上眼呢? 慕霜降只好退而求其次,「那要你觉得好看的就行。」 思雨默了默,她不是不知道慕霜降为什么要招好看的年轻护院,可她家姑娘神仙似的人,总不能因为合欢散发作,就随便将就了啊。 平安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相貌好看的年轻人总是有的,可在思雨眼里,就觉得人家差了点什么,不管差了什么,都可以概括成两个字——不配。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少年郎,长得再是好看,又哪能跟谈笑间就能指挥万千帮众的慕霜降相比?在思雨眼里,那些人连给慕霜降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思雨心里嘀咕着给慕霜降倒了一杯热茶,「可我也不觉得特别好看。」 慕霜降目光落在思雨递过来的茶盅,又抬下眸子,瞅了思雨一眼。 她接过茶盅,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笑着问:「你也不觉得好看,那万一合欢散还会再发作,怎么办?」 第8页 思雨被慕霜降问得一时无语,半晌之后,异想天开道:「姑娘,要不你还是跟西门庄主成亲吧。」 慕霜降含在嘴里的茶水被思雨的话惊得喷了,「你说什么?」 思雨十分理所当然的模样,「西门庄主本来就是姑娘还没过门的夫婿,虽说知道这门婚约的人不多,可西门庄主看着也并没有要赖帐的意思。前几日梅伯在跟我聊天的时候,还说西门庄主对姑娘是独一份的好,如果你愿意,西门庄主肯定愿意跟你完婚的。」 慕霜降汗颜,「梅伯不是西门,他哪能知道西门心里想什么。」 西门吹雪眼里只有剑,而且迄今为止,她和西门吹雪不过也是三个月前见过一面而已。一面之缘,从何说起对她是独一份的好? 西门吹雪愿意让她在平安镇落脚,并且还让梅伯倾力帮忙,是因为她没有以婚约相逼。 慕霜降抬手,食指弹了下思雨的额头,「我没想过要嫁给西门,男女之间的这些事,你情我愿,各自快活就行。限你十天之内,招四个好看的少年郎来当护院。」 思雨摸着被弹疼的额头,问慕霜降:「可是,四个够了吗?」 四个还不够,当她是专吸男人精气的妖精呢? 慕霜降瞥了思雨一眼,戏嚯道:「开酒馆花了许多银子,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回本,四个不够的话,也养不起了啊。」 思雨:「……」 == 西门吹雪专心剑道,两耳不闻窗外事。 自从慕霜降来了平安镇之后,又是在别院安顿又是开小酒馆的,在庄里闲得快要长蘑菇的梅伯有了用武之地,每日早出晚归去帮慕霜降张罗事情,忙得一身劲。 梅伯有事可做,就没人在西门吹雪念叨娶妻这些事,西门吹雪乐得耳根清净。 但是这天梅伯回万梅山庄之后,有些愁眉不展,每次看向西门吹雪的目光都充满了谴责。 西门吹雪端坐在偏厅,心无旁骛地擦拭他的佩剑,把剑擦好之后,一抬头又遇见了梅伯那尽是谴责的目光。 西门吹雪:「……」 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梅伯要这样看他? 西门吹雪是冷冰冰的模样不错,但他并非没有七情六慾。 西门吹雪:「梅伯,有话就说。」 梅伯一听西门吹雪这么讲,自然不藏着掖着,他上前两步,神情凝重:「庄主啊,您要不要去看一下霜降啊?」 看一下慕霜降? 西门吹雪问:「她惹事了吗?」 梅伯一副「怎么可能呢」的模样,「噫!霜降有分寸得很,怎会惹事?她到小镇之后,开的小酒馆招了一些人,性格也和善,偶尔去酒馆坐坐,很招大伙儿喜欢的!」 西门吹雪没听懂,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梅伯,「那你让我去看她做什么?」 梅伯噎住,顿时恨铁不成钢,「霜降没惹事,庄主就不能去看她了?她好歹也是老庄主给您订下的未婚妻,您即便是不想娶她,看在老庄主的份上,也该稍稍表示关心。」 西门吹雪没搭腔,但他看向梅伯的目光,无遮无拦地写着「你有病」。 不想娶她,还去关心? 慕霜降会错意怎么办? 梅伯好似没能接收到西门吹雪满眼的嫌弃,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听思雨说霜降整顿教务的时候杀伐果断,结了不少仇家。她如今虽然甚少过问教务,可结下的仇家可不会因此消失啊。」 西门吹雪「哦」了一声,「她被寻仇了?」 梅伯神色有些迟疑,「说不好。」 西门吹雪:??? 梅伯把黄药师到别院落脚的始末告诉西门吹雪,「那桃花岛主在别院也住了一些时日,思雨那丫头说他除了不会生孩子,几乎无所不能。可他刚到别院的时候跟霜降打了一架,霜降当时被他打伤了,听说到现在都没好呢!」 西门吹雪默默喝茶,不做声。 梅伯:「庄主,若他是霜降的朋友,何至于此?」 西门吹雪:「若不是朋友,慕霜降又怎会让院子的人将他奉为上宾?」 梅伯斟酌着,慢吞吞地说道:「说不动他暗中胁迫霜降了呢?」 西门吹雪侧首,「你以为慕霜降和黄药师都是什么人?」 梅伯在想什么呢? 慕霜降是玉罗剎的传人,西方魔教的教主,即便武功不比黄药师,也绝对不是随便就任人拿捏的。 再说,桃花岛主黄药师在世人眼中行事确实独树一格,可他要杀就杀,根本不屑于干暗中胁迫他人这种事情。 梅伯一怔,随即讪笑,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我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老人家仍旧不死心,「庄主,那看霜降的事情——」 梅伯话还没说完,就被西门吹雪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不去。」 梅伯:「……」 006 傍晚时分,夕阳正好。 西边的晚霞将天空染得成一片红,美不胜收。 西门庄主前脚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梅伯让他去看慕霜降的提议,后脚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万梅山庄,到山下的小镇去了。 慕霜降住的别院闹中取静,离小镇最繁华的地方只隔一条街。 别院名叫踏雪园,是万梅山庄的产业。 西门吹雪对踏雪园并不陌生,因为每年年关将至,梅伯都会抱着一堆的帐本让他过目一遍,踏雪园在每年年关的时候,都会在帐本上出现。 第9页 但是到踏雪园实地考察,那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导致西门吹雪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慕霜降跟前的时候,出了小小的岔子,他翻墙直接翻到了厨房大门前的院子。 梅伯和思雨两人正在院子激烈地讨论今晚到底是吃烤羊肉还是红烧肉,见到从天而降的西门吹雪,两人都愣住了。 梅伯:「……」 思雨:「……」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思雨先回过神来。 思雨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语气雀跃:「西门庄主,你是来找我家姑娘吗?」 西门吹雪:「…………」 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西门吹雪酷着一张英俊的脸,朝思雨微微颔首,「嗯,我来看看。」 语气自然冷静,仿若刚才跃墙而过的人并不是他。 思雨闻言,十分机智地说道:「那我带你过去。」 然而西门吹雪拒绝了,「不用,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思雨瞄了一眼西门吹雪,虽然西门庄主总是酷着脸,说话也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如今看着听着跟平时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她总觉得这会儿西门庄主的内心似乎是有那么一丝……窘迫? 思雨想问西门吹雪,但她不敢。 倒是梅伯摸着鬍鬚笑了,问道:「庄主来找霜降啊?」 西门吹雪撩了下眼皮,「嗯。」 「来找霜降你走大门啊,知道你轻功好,但你又没来过雪园,容易翻错墙啊,这不——」 梅伯的声音在西门吹雪的目光飞出冰凌的时候适时停下,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话锋一转,「哎!庄主平时日理万机,今日难得来雪园看霜降,我这就为您指路。」 西门吹雪八百年都没有一株桃花,难得有个慕霜降找上门来,还是老庄主相中的,梅伯早就为西门吹雪满不在乎的模样愁得不行,如今西门吹雪难得到雪园看慕霜降,他肯定不会弄巧成拙。 梅伯给西门吹雪指完路,还不忘小声叮嘱:「思雨说霜降最近胸口闷疼,想来是内伤还没痊癒,庄主你别忘了给她看看。」 西门吹雪没搭理梅伯,倒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思雨。 他忽然问思雨:「决定了吗?」 思雨愣住,「决、决定什么?」 西门吹雪:「晚上吃烤羊肉还是吃红烧肉?」 思雨连忙摇头。 西门吹雪「哦」了一声,然后说:「我想吃烤羊肉。」 思雨:「……」 踏雪园布置得很雅致,跟万梅山庄那种端庄肃穆的雅致不一样,那种雅致就是透着活泼生气的那种雅致。 小桥流水,假山庭院,一草一木看似不拘一格,实则都很讲究。 西门庄主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见了这般雅致的踏雪园,也是波澜不惊。他顺着花枝掩映的小路走到了慕霜降居住的镜花楼,慕霜降正坐在楼前的台阶发呆。 西门吹雪的到来,让慕霜降有些惊讶。 她站起来,像是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好朋友似的,笑道:「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出去接你。」 这有什么好接的? 他爱来就来,爱走就走。 就像陆小凤什么时候到万梅山庄都是随心所欲,连梅伯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西门吹雪不太能理解慕霜降的客套,但也没说什么。 他慢悠悠地走到慕霜降前方的台阶下,淡声说道:「不用接,我就来看看你。」 慕霜降:??? 来看看她? 距离他们在万梅山庄初次见面的三个月后? 西门吹雪瘫着脸站在原地。 慕霜降见他那模样,就笑了起来,「是梅伯跟你说了什么吧?」 西门吹雪不是那种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的人,但他之所以来雪园,跟梅伯说了什么有干系,于是他没否认。 他很少跟姑娘家打交道,也不知道跟姑娘家有哪些弯弯绕绕,本想硬邦邦地跟慕霜降说听说她被寻仇了,但是迎着她那样的笑脸,一时间又觉得说那话不太合适。 西门吹雪破天荒地为该跟慕霜降说什么思考了片刻,然后问慕霜降:「梅伯说你开了个酒馆?」 「嗯,开了有半个月了,叫扶风馆。」慕霜降点头。 西门吹雪:「生意怎么样?」 慕霜降:「生意还不错,不过刚开业嘛,不指望今年能回本。」 一代剑神西门吹雪竟然在关心她小酒馆的生意…… 真是难以想像。 这样的话题好像并不适合西门吹雪。 但是看到他沾染了这些人间气息,又十分新奇。 慕霜降向他发出邀请,「要去坐坐吗?」 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西门吹雪摇头,跟慕霜降说:「你脸色很不好,可是感觉身体不适?」 慕霜降一愣,随即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西门吹雪觉得莫名其妙。 慕霜降止住了笑意,跟他解释:「我脸色是很不好,所以今天特别上了胭脂。你连我涂了胭脂都看不出来,又怎会看出我脸色很不好?」 西门吹雪:「……」 他默然片刻,干脆不跟慕霜降迂迴了,「梅伯说你可能被桃花岛主寻仇了。」 慕霜降看向西门吹雪,好奇问道:「我被桃花岛主寻仇了,你要帮我将他打跑吗?」 第10页 西门吹雪摇头,「不帮。」 那你还问。 慕霜降神色莞尔,可能是因为内伤的原因,她站久了就觉得累,干脆又坐在台阶上。 「既然不帮,就别问。」 西门吹雪目光落在她放在膝盖的手,淡声说道:「让我看看你的内伤。」 慕霜降到平安镇已经三个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西门吹雪对慕霜降并没有太多的陌生感,仿若相识多年的故友,或许因为梅伯经常念叨慕霜降的缘故,这导致她人不在万梅山庄,却时时刻刻都在万梅山庄。 慕霜降指了指身边空着的位置,声音揉着笑意,「别总是那么高高在上,这台阶坐着不会咬人。」 西门吹雪:「……」 他缓步走过去,在慕霜降的身旁坐下。 慕霜降伸出手去,让西门吹雪给她把脉。 世人都知道西门吹雪的剑法独步天下,却很少人知道他会医术,尤其在解毒上,也是个行家。 西门吹雪帮慕霜降把脉,初始的时候虽然神色凝重,但眉目是舒展的。片刻之后,他的眉头却拧了起来,侧首,有些惊讶地看嚮慕霜降。 慕霜降问:「怎么样?」 西门吹雪松开她的手,淡声说道:「你身上确实有伤,但不算严重。」 慕霜降将手收了回去,笑着说,「我也这么觉得。」 西门吹雪:「可你身上的毒,好像有点严重。」 「有点严重是多严重?」慕霜降瞪大了眼睛,神情似乎很着急,「那我是快要死了吗?」 想什么呢?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看了慕霜降一眼,「放心,死不了。」 慕霜降闻言,笑了,「我想也是。」 毒性尚未渗透到五脏六腑,只是会影响她内功的发挥程度。 西门吹雪:「你中毒的时间并不长,应该是在离开西方魔教前后的事情。」 慕霜降眼眸弯弯,十分真诚地夸奖他:「这你都能从脉象里摸出来,真厉害!」 当他是小孩哄呢?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跟黄药师有关系吗?」 慕霜降本来不想说,但西门吹雪主动来看她,而她也希望能跟西门吹雪维持良好的关系,既然这样,好像不应该藏着掖着。 就是想到跟黄药师的事情,难免有种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感觉。 慕霜降抬手掐了掐眉心,笑着嘆息道:「我中毒跟他没关系。但是他来平安镇,跟我中了毒有关系。」 西门吹雪:??? 慕霜降睨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我中毒了,那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 西门吹雪:「我心里有些判断,但不敢肯定。」 慕霜降笑着说:「是合欢散。」 西门吹雪默然,片刻之后,他才慢吞吞地说:「所以,是你对黄药师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他才回上门寻仇的。」 慕霜降哑然,她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可是发现不知道该要怎么辩解。 西门吹雪见她不吭声,冰山似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西门吹雪说:「我有个朋友,也经常因为这种事情被人追上门。」 慕霜降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陆小凤你认识吗?」 「什么意思?」 西门吹雪侧首,淡瞥了她一眼,「就是……你跟陆小凤有点像。」 慕霜降:「……」 什么跟什么呀? 她跟陆小凤到底哪里像了?! 007 西门吹雪到雪园走了一趟,看了慕霜降身上的伤之后,给她开了几幅药,叮嘱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之后,就打算回万梅山庄。 临走前,他跟慕霜降说:「你身上的合欢散虽然还不是十分严重,但凡毒药,都不能在体内过久停留,否则容易留下病根。」 慕霜降点头,「好。」 眼前姑娘一袭绿色衣裙,头髮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微微颔首时,面上带着笑容,十分柔顺的模样。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又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在服用一些抑制毒性的药,那个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会改变合欢散原有的毒性,万一合欢散发作,你别憋着。」 万一七窍流血,那就回天乏术。 慕霜降闻言,睁大凤眸瞅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着一张脸:「……看什么?」 慕霜降提醒他,「西门,我跟你是有婚约的。」 西门吹雪:「你打算嫁我?」 慕霜降笑着反问:「你愿意娶吗?」 西门吹雪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落在慕霜降身上。 他和慕霜降的婚约,是父亲跟玉罗剎定下的。 西门吹雪没打算不认帐,「家父与我,都是信守承诺之人。」 只是他愿意娶,慕霜降也未必愿意嫁。 否则,她上一次到万梅山庄的时候,就该要求他履行婚约。 慕霜降笑了,她朝西门吹雪伸出手,色泽温润的玉佩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这是万梅山庄的信物,还给你。」 西门吹雪却没有接。 在他们的婚约之事上,慕霜降表现得十分潇洒且善解人意,也不曾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第11页 西门吹雪:「先放你那儿。」 慕霜降抬眼,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怕我日后会后悔?」 西门吹雪倒是没这么想,就是单纯觉得此事应该要谨慎一些。 慕霜降眼里含着狡黠的笑意,「你不担心我顶着万梅山庄未来夫人的名号做生意?」 西门吹雪不为所动:「我下山的时候听镇里的人说起你,他们都说你是我表妹。」 慕霜降哈哈笑起来,她将玉佩收了起来,说道:「此事是不该这么轻率,回头让梅伯挑个黄道吉日,我与你在伯父和我义父的灵前告知此事后,再将信物还你。」 西门吹雪对此毫无意见,淡淡地「嗯」一声,准备走人。 思雨刚从外面进来,见到西门吹雪一副要走的架势,愣了一下,「西门庄主,您要走了吗?」 西门吹雪正想点头。 思雨又「啊」了一声,「厨房刚做好了烤羊肉,还炒了几个可口的小菜,我正准备喊您和姑娘用晚膳呢!」 已经迈出一只脚的西门吹雪默默地将脚收了回来,「没有。」 思雨:??? 西门吹雪:「我没有要走。」 要走也是吃完烤羊肉再走。 思雨更愣了,转头看嚮慕霜降。 只见慕霜降扶着旁边的一棵桃花树,笑容灿烂。 西门吹雪和梅伯用过晚膳之后,就回了万梅山庄。 慕霜降坐在庭院里晒月光,跟思雨说:「我觉得今天的烤羊肉跟平时很不一样。」 思雨坐在小板凳上,在她跟前放着一篮鲜花,她打算将这些鲜花收拾好之后就带去扶风馆的雅间放着。 低头整理鲜花的思雨听到慕霜降的话,抬头沖她嘻嘻一笑,问:「姑娘是不是觉得比昨天做的好吃?」 慕霜降点头,「嗯,梅伯教你的吗?」 思雨「扑哧」一声笑出声,「梅伯说君子远庖厨,他才不会做什么烤羊肉红烧肉呢,是黄岛主教我的。」 黄药师教的? 他不是天天走八卦方位都快走疯魔了么? 慕霜降很意外,「黄药师怎么会教你做菜?」 思雨干脆将手里的鲜花放下,跟慕霜降小声嘀咕,「黄岛主在试剑阁住了一些时日,姑娘不是说要将他当祖宗似的供着吗?所以每次我给姑娘做饭的时候,也给他做了一份。昨天给他送饭菜的侍女有事没在,我就给他送过去了,他见了我,就冷着脸问菜是不是我做的。」 慕霜降闻言,不由得汗颜,「怎么?他嫌难吃?」 思雨点头,「嗯。」 慕霜降:「……」 后面的事情都不用思雨说,慕霜降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黄药师不想委屈自己的味蕾,只好大发善心,主动点拨思雨的厨艺。 说起黄药师,也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走。 慕霜降想了想,站起来说:「我去试剑阁看一下。」 思雨听她这么说,顿时有些着急,「姑娘,别去!」 慕霜降回头,狐疑地看向思雨。 思雨站起来,皱着眉头,「您上次跟他打架受的伤还没好呢!」 这次去试剑阁,两人一言不合又打起来了怎么办?黄药师虽然也像西门庄主那样总是冷着脸,却没西门庄主好相处。 慕霜降忍不住笑,「哪有那么多架要打?我跟黄药师认识也有几年了,虽然他看上去总让人感觉随时随地会翻脸,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 思雨见慕霜降不听劝,急得跺脚,「可是——」 「没有可是。」慕霜降笑着做了个手势,「我受伤还没好的事情,不能怪他。」 是合欢散影响了她的发挥,那天她跟黄药师对峙,全身内功仅有七成左右能施展出来。要是她能全力以赴,伤会轻得多。 黄药师那天本来没想着要她命,下手是有分寸的,只是他不知道合欢散会影响她的内功。 慕霜降掐指算了算,她入关之后,在路上游山玩水三个月,在平安镇呆了三个月,半年时间,她的内功已经没有了三成……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再这么下去,万一以后被人寻仇,她也不知要几条命才够死。 心塞。 慕霜降去试剑阁的时候,黄药师正在院子的凉亭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慕霜降走近,他头也没抬,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他倒是表现得像个主人家该有的模样。 慕霜降笑了笑,缓步走过去,在黄药师对面的位置坐下。 她看了看棋盘,白字黑子旗鼓相当,正处于胶着的状态。 黄药师手中黑子落下,抬头看她,缓声说道:「我那一招,本不至于伤你这么重。」 半个月不见,她看上去倒是清减了一些,方才听她步履也不像从前那般轻盈无痕,应该是内伤未愈。黄药师想起那天的最后一击,他是留了分寸的,只是先前慕霜降一直以轻功取巧,只守不攻,他一时没察觉她内功受损。 等他那一击拍出,她整个人飞出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妥。 开弓没有回头箭。 覆水难收,内力已经出去,哪有收回来反噬自己的道理? 这姑娘随心所欲、胆大包天,主意都打到他头上来了,也该要给些教训。 黄药师心里想什么,慕霜降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第12页 可是自作孽,她还能怎么办呢? 「黄药师。」 黄药师挑眉,「怎么不喊黄岛主了?」 先前不是还跟他十分生分的模样? 慕霜降弯着凤眸,露出脸上的两个小梨涡,语气乖巧又讨好,「你的名字听起来比较顺耳。」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没搭腔。 慕霜降:「你还生气吗?」 黄药师手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冷。 慕霜降心想死猪不怕开水烫,黄药师的底线在哪儿,她总得有个底。 黄药师忽然问:「会下棋吗?」 慕霜降:「……会吧?」 什么叫会吧? 黄药师望向她。 「我义父生前痴迷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武功,另一样便是下棋。」慕霜降笑着跟黄药师说:「他的武功很好,至死都没有遇上对手。但是他的棋艺却很一般,旁人都怕跟他下棋,因为赢了怕他不高兴,输了又怕他说敷衍。」 没想到玉罗剎还有这嗜好。 黄药师只听不说。 慕霜降见他不接话茬,又续道:「因为大家都怕跟他下棋,所以平时他棋瘾犯了的时候,只好让我去陪他。我的棋艺,是义父教的。」 ——原来如此。 黄药师将执在手中的白子放下,将余下的白子都递给慕霜降。 慕霜降:??? 黄药师眼角微挑,语气要笑不笑的,「这一局你要是赢了我,那我就不生气。」 慕霜降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不是告诉他,她的棋艺不好了吗?! 黄药师见状,微微一哂,大方道:「你也不比担心技不如人,我让你五十子。」 慕霜降忍不住横他一眼,这不是明摆了在欺负她吗? 桃花岛主就是欺负人,也欺负得坦坦荡荡。 他哼笑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冷,「怎么?只许你欺负别人,不许别人欺负你?」 慕霜降:「…………」 真是哪儿疼往哪儿戳,慕霜降决定缴械投降,认命地接过那盅白子。 万一真的能赢呢? 事实证明,赌徒心态要不得。 慕霜降跟黄药师下棋,一下就是整宿。 天已经蒙蒙亮,慕霜降手里拿着一粒白子,抬手掩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我不想下了。」 黄药师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棋局,友善提醒:「可是这一局看上去,你似乎有胜算。」 他不说还好,一说慕霜降就悔不当初,她昨晚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会跟黄药师下棋? 这一晚上,黄药师从让她五十子到让她一百子,每次都跟她说这一局你似乎有胜算,但每次她都败了。更过分的是,他每次都赢得恰到好处,不仅不会让她一蹶不振,还会有种「看起来下一局很有可能会赢」的错觉。 误上贼船的慕霜降目光幽怨,语气也幽怨,「我认输。」 黄药师哂笑一声,将手中的黑子放下,「行,既然你认输,那就不下了。」 大概是因为久坐的缘故,慕霜降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她细细了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撑在桌面上。 黄药师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 等那阵眩晕过去,慕霜降回头看向黄药师,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黄药师,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平安镇?」 她本来是想赢黄药师一局,至少让他口头上不生气之后,再问这话的。 棋下了一宿,她求胜无望,但是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 不然这夜不是白熬了吗? 黄药师语气淡淡,「怎么?这就不耐烦了想赶我走?」 慕霜降:「你明知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黄药师却好似没听见她话似的,续道:「先前不是还想对我负责的?这就是你负责的态度?」 慕霜降:「……」 果然是距离产生美,像黄药师这样的人,跟他相处久了真的会忍不住想揍他。 她并没有不愿意负责,是他不愿意呀。 既然不想要她负责,何必这样阴阳怪气? 慕霜降一时忘了自己是理亏一方,秀眉微拧,正想发作。 谁知黄药师却忽然说:「一个月后。」 慕霜降:「嗯?」 黄药师看向她,面容沉静,声音也平静,「我有事情想不明白,近日感觉快了。」 慕霜降不是很懂,黄药师去白驼山的时候,说他是因为有事情想不明白,所以才会离开桃花岛,出去转转的。 这都好几个月了,他的事情还没想明白? 黄药师没跟慕霜降解释,有的事情跟旁人无关,不需要解释。 他只是跟慕霜降说:「这个月我想清静一下,就别让你的侍从来试剑阁了。」 慕霜降最近看他经常深夜在院子里走八卦方位,以为他是想闭关练功,于是善意提醒:「如果你想闭关,应该去深山老林的某个山洞或是无人打扰的桃花岛。」 黄药师莫名其妙地扫了她一眼,「谁说我想闭关?我只是不想到处跑了,你这地方挺好,闹中取静,又鲜少江湖中人来往。」 慕霜降无语,说得好像她和西门吹雪就不是江湖中人似的。 她心里默默吐槽,抬头看向黄药师,却刚好遇上他带着些许探究的目光,疑问脱口而出,「你看我做什么?」 第13页 黄药师十分理直气壮,「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看你?我还想问你,你看我做什么呢。」 敌弱我强,敌强我更强。 吃了一晚上败仗的慕霜降此时不打算在气势上输人,干脆将憋在心里的话都抖了出来,「我看你,是在想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黄药师微怔,随即面无表情地说:「可以。」 慕霜降愣住,这么容易就翻篇了? 慕霜降:「当真?」 黄药师:「当真。」 以她对黄药师的了解,如果不是真的愿意翻篇,他是不会这么说的。 只是事情过于顺利,令她有点不敢相信。 黄药师低笑一声,「你看上去似乎不太相信我,来,与你击掌为誓。」 男人站起来,一袭青衫的身姿,俊秀挺拔,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他朝慕霜降伸出手掌。 好处都到嘴边了,没有放过的道理。 慕霜降不再纠结,伸手跟黄药师击掌,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008 思雨觉得她家姑娘有些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 就是慕霜降虽然没有在脸上堆满了笑意,可总令人觉得她春风得意,不管看什么人什么事,都格外顺眼。 譬如说今日扶风馆来了不少客人,遇上一拨没事找茬鸡蛋里挑骨头的,一拨醉酒闹事的,放在平时,慕霜降早就找来护院来教他们做人,可今天她心情特别好,只是稍加警告,就让他们走了。 再譬如说就在方才,扶风馆迎来一拨客人。 那拨客人坐着点缀满鲜花的马车到来,来了就将二楼的雅间全部包下。包下雅间也无妨,可那客人也忒霸道,竟然要求楼下大堂不许接待旁人。 慕霜降听了,竟然二话不说,笑盈盈地答应了。 思雨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正想问慕霜降昨夜在试剑阁发生了什么好事,否则她怎会如此好说话的呢?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问,她家姑娘就已经让掌柜张叔去接待客人,自己跑去后面的花园去餵锦鲤了。 张叔是本地人,从来不混江湖,笑脸盈盈地走到外面,却在看到跟着马车的几个随从之后,差点吓死。 那几个随从一个没了半边脸,一个瞎了一只眼睛,还有长得奇丑无比的。 没脸没眼睛又长得丑也没什么,关键这几人一身杀气。 张叔这辈子都没有过如此惊悚的经歷,差点当场跪了,他一边被吓得瑟瑟发抖,一边将客人带进扶风馆。 张叔将人安顿之后,赶紧去花园找慕霜降。 慕霜降听了事情的始末,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跟张叔说:「没关系,那些客人想干什么就随他们干什么,招待好了就行。」 张叔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慕霜降,「姑娘,我觉得来者不善哪,要不派人去万梅山庄说一声。」 慕霜降坐在风水池旁边,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追逐风水池里的锦鲤,她笑着说:「不用。扶风馆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能一遇事就去找万梅山庄出头。」 张叔一想到那群奇奇怪怪的人,心里还是有些发憷,挪不动脚步。 慕霜降见他不走,侧首看他,好奇问道:「那些客人都长这么丑这么凶神恶煞?」 张叔:「那、那又不是,还是有长得好看的。」 慕霜降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在旁边坐下,「那你说一下,那些客人都是什么样的。」 张叔:「那些客人,多数穿黑色衣服,可是其中有个公子,玉冠束髮,一身白衣,那气质就跟春日里的太阳似的温暖。哦,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姑娘,丹凤眼,人也长得美,她跟那个白衣公子是一起的。」 慕霜降秀眉微扬,「白衣公子?黑衣姑娘?」 张叔点头,明明四下除了慕霜降和思雨,再无外人,他还是害怕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姑娘,我听说那个没了半边脸的男人一挥剑就能砍断一棵大树,很可怕。他们今夜好像打算在扶风馆不走了!」 思雨忍不住皱眉,「扶风馆是酒馆不是客栈,到点就要关门,他们不走是把扶风馆当客栈吗?」 慕霜降闻言,抬头朝思雨使了个眼神。 思雨顿时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花园。 慕霜降支开思雨去前面看情况之后,又问张叔,「那你可知道他们怎么称唿那位白衣公子?」 张叔摇头,「这倒是没怎么听说,但我听说这位公子很喜欢养花。」 慕霜降:??? 「跟他们随行的还有一个小姑娘,长得天真烂漫,她拎着花篮跟我说,马车上的鲜花都是现剪下来布置的,都是为了讨好那个白衣公子,据说用了整整半个花园的鲜花呢!」 半个花园的鲜花? 可真是够下血本的。 慕霜降心里已经对这些客人的身份大概有了判断,寻思着今天这事情要怎样才能圆满解决。 张叔见她沉默不语,想了想,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似的,「姑娘,今夜我留下,至于馆里的年轻伙计和护院,我去问问还有谁愿意留下。你跟思雨,赶紧回别院吧。」 梅伯给她找的掌柜怎会如此可爱呢? 慕霜降弯着凤眸,柔声跟掌柜说:「张叔别担心,不会有事。西门吹雪你都不怕,不用怕这些人。」 第14页 掌柜张叔莫名其妙,「西门庄主有什么可怕的?」 不混江湖的人不知道西门庄主在江湖上威名远播,不知道他的剑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慕霜降被逗得哈哈笑,将手中逗弄锦鲤的树枝丢到一旁,笑道:「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慕霜降跟张叔聊了一会儿,商量了一下要是这群奇葩客人真打算在扶风馆过夜的话,该要怎么做,将人和事都安排好之后,张叔就离开了。 思雨回来,跟慕霜降说:「姑娘,白衣公子是江南花家的花满楼。」 花满楼? 虽然心里早就隐约有了猜想,可是在听到肯定的答案时,慕霜降还是愣了一下。 慕霜降看向思雨,「你怎么知道的?」 思雨嘻嘻笑,「他告诉我的。」 慕霜降侧首,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思雨脸上的神情有些小得意,「姑娘想不到吧?这位花公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相处。我是端茶上去的,就随口说了句公子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啊,他就告诉我了。」 慕霜降:「……」 行吧。 她还以为思雨是用了什么方法打听到花满楼的名字呢。 慕霜降:「那黑衣姑娘呢?」 「不清楚,我听花满楼喊她燕子。」 燕子? 上官飞燕? 所以这是上官飞燕带花满楼去金鹏王朝的路上? 慕霜降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你以为自己已经远离江湖了,可事实是你还身在江湖。 思雨睁大眼睛,望着慕霜降,「姑娘,怎么办?」 慕霜降:「什么?」 「花满楼如同我们所知的那样,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可是陪着他的那群人,却不一定。」思雨说着,忽然异想天开,「姑娘,如果花满楼是被人挟持了,我们要帮他吗?」 挟持那是不可能的。 被哄骗了倒是有可能。 慕霜降睨了思雨一眼,「你想帮他吗?」 思雨撇嘴,「我不想。」 花满楼是好人不错,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思雨皱了皱鼻子,然后笑着跟慕霜降说:「姑娘,我喜欢像现在这样的日子。」 没有阴谋算计,不用为如何约束教众苦思冥想,也不用担心半夜有人上门暗杀。 慕霜降闻言,也笑了,应道:「嗯,我也喜欢。」 上官飞燕一行人最终还是没在扶风馆过夜,他们在将近午夜的时候,离开了平安镇。 踩着夜色回到踏雪园的慕霜降和思雨,也迎来了来自远方的客人。 说是客人,不如说故人。 只是对慕霜降和思雨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他乡遇故知的好事。 因为来的是西方魔教的人,名叫金子。 金子与慕霜降年龄相仿,是西方魔教左护法的大弟子,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身材高大。 他见了慕霜降,双手抱拳,恭敬行礼:「属下见过教主。」 慕霜降眼角微抽,十分艰难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滚字吞回去。 思雨见了他倒是横眉竖眼,语气不耐,「你来做什么?」 金子目光有些委屈地看了思雨一眼,然后默默低头,说:「我来替师父和师母送信。」 慕霜降朝思雨使了个眼色。 思雨会意,上前朝金子伸手,「把蕙姨的信拿来。」 金子连忙把蕙姨的信递给思雨。 思雨把信给了慕霜降。 慕霜降拿了蕙姨的信就走。 金子一见慕霜降走,有些着急,「教主,您别走啊。师父的信还在我这儿呢!您也看看他的信啊!」 可是慕霜降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金子无奈,求助的目光转向思雨。 思雨登时没好气,「看我也没用,信送完了,快滚!」 西方魔教的人都知道,教主退居二线,虽然名义上是左护法主持大局,实际上左护法沉迷于制药练蛊,作主的都是蕙姨。 然而蕙姨虽然持教有道,但是自从她和慕霜降规范教众的行径之后,西方魔教就开始入不敷出,以前积累下来的金山银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而左护法天生是个散财童子,只知散财不知敛财,在蕙姨的帐单上每年都会有一大笔不知去向的银子。加上他和欧阳锋一起搞出来的合欢散,整得慕霜降苦不堪言。 慕霜降真是想到他,都气得牙咬咬,暴打十顿都不足以解恨。 蕙姨写信是为了帮慕霜降求药,说合欢散的解药炼制需要一味很重要的药引,名叫赤牡丹。但是所谓的赤牡丹,左护法只在文献中看到说多年前曾出现在金鹏王朝。金鹏王朝已经覆灭多年,但是王朝的后人隐居在中原武林。 蕙姨在信中特别写到赤牡丹能否克制毒性有待商榷,金鹏王自从到了中原后,跟几位护国大臣早已离心。想要找赤牡丹,不必急于一时,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慕霜降看完蕙姨的信,想起刚刚送走的那拨客人,哭笑不得。 这是到底是巧合呢?还是巧合呢? 送走金子,思雨拿着另一封信来。 那是左护法写的,左护法信中的内容跟蕙姨说的天差地别,左护法告诉慕霜降西方魔教的经费日渐吃紧,蕙姨为了经费之事愁白了头髮,他听说几十年前就覆灭的金鹏王朝,后人出现在中原,还有大量的财富。听说金鹏王跟护国大臣相处并不和睦,巨额财富被分成许多份,他有可靠的消息说金鹏王和他的女儿丹凤公主陷在危险之中,如果慕霜降愿意前去相救,肯定能分到许多金子银子。 第15页 当然,左护法也并不全是为了金子银子才给慕霜降写信的,他最后还说金鹏王朝的后人手里有赤牡丹,那玩意儿好像能帮慕霜降解毒,她救了金鹏王的话,金鹏王感激她,肯定也会把赤牡丹送给她,一举两得,十分完美。 009 慕霜降坐在窗户前吹着夜风,沉吟不语。 思雨静立在旁,想要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问。 其实慕霜降不说,她也是能猜到一些的。蕙姨和左护法这对夫妻虽然恩爱,但两人性情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思雨和慕霜降从小在西方魔教长大,偌大的西方魔教,基本上都是糙汉子居多,虽有女子,却少有像蕙姨那样既貌美又知书识礼的。 思雨和慕霜降几乎是被蕙姨照顾长大的。 慕霜降对蕙姨几乎言听计从。 但她们都不知道蕙姨是什么身份来歷,只知道蕙姨原是中原人士,是大家闺秀,后来父母双亡,她因为各种辗转被贼人抢走流落到关外,是左护法从贼人手中救了她。 说白了,就是从一个贼窝,到了另一个贼窝。 蕙姨是自愿留在西方魔教的,而且还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慕霜降很佩服她,并不是所有的女子经歷了劫难之后,都能绝地逢生。 慕霜降回过头,跟思雨说:「蕙姨说或许有药能解我身上的合欢散。」 思雨闻言,喜出望外,「真的?」 慕霜降伸手指向并排放在案桌上的两封信,「别高兴得太早,你去看看蕙姨和左护法的信。」 思雨一怔,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封信看。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黑了脸。 思雨十分生气,怒道:「左护法掉钱眼里去了,怎么能这样?!」 慕霜降却是笑吟吟的,「如果他所言不假,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呀。」 说的也是,不过…… 思雨:「左护法只说金鹏王有危险,却没说他躲在哪儿,我们怎么找金鹏王啊?」 这会儿金鹏王和丹凤公主早就死得透透的了,还找什么金鹏王。 慕霜降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 她只是伸手捏了捏思雨的鼻子,「不急,再等等。」 思雨:「等什么?」 慕霜降:「等左护法的信啊!」 思雨:「……」 除了制药炼丹,她就没见左护法在其他的事情上靠谱过,姑娘这么等左护法的信,真的不怕被坑吗? 慕霜降倒是没什么怕被坑的。 合欢散的毒性虽然还能压制,但对她的武功影响很大。坐以待毙不是她的行事作风,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也不会放过。 再说金鹏王朝…… 慕霜降弯着凤眸,心想这剧情她熟啊! 阳春三月,阳光晴好。 平安镇的主路驶过一轮奢华而低调的马车。马车在扶风馆门前停下,掀开车帘,一股木调清香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男人从马车上跃下,尾随着他下车的,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 穿着蓝色衣裳的男人嘴边留着两撇鬍子,跟他的眉毛几乎一模一样,手臂上还搭着一条红披风,周身都是潇洒不羁的气质。 小镇生活平静,外来人并不多,张叔没见过像眼前有着四条眉毛的男人,但是那位白衣公子,半个月前他才见过的。 思雨说那位白衣公子,名叫花满楼。 人长得俊,名气也好听,真是人如其名。 张叔坐在柜檯后,看着四条眉毛跟花满楼说话。 四条眉毛:「你不愿意去万梅山庄,那我也不勉强。西门吹雪不好请,我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下山,你先在这儿等我。听说这里的酒很好喝,要是关店了我还没来,你记得给我带两壶好酒。」 花满楼忍不住嘆息,说道:「陆小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马车上还有十壶上好的竹叶青。」 陆小凤理直气壮:「可谁会嫌好酒多呢!」 花满楼失笑。 陆小凤嘿嘿笑了笑,潇洒转身,扬长而去。 花满楼笑嘆着摇了摇头,转身进了扶风馆。 陆小凤去万梅山庄去找西门吹雪。 花满楼去了扶风馆二楼的雅间,他上次跟上官飞燕等人在此间停留过,对这里印象很不错。 张叔见花满楼来了,给旁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便急匆匆地从柜檯离开,去了后面的花园找慕霜降。 慕霜降正坐在风水池旁边餵锦鲤,她手里还抱着一桶鱼饲料,偏头看向张叔:「张叔,你是说花满楼到了扶风馆?」 张叔点头,「是。不止花公子,还有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年轻工子。」 张叔一边用手比划着名嘴边,一边说:「两边的鬍子长得跟眉毛似的,拿着红披风。花公子喊他陆小凤,他要去万梅山庄。」 慕霜降站起来,将抱在话里的那桶饲料递给思雨,「好,我知道了,谢谢张叔。」 张叔笑了起来,「都是自己人,姑娘客气什么。」 慕霜降早在两天前,就收到左护法的信,说花满楼和陆小凤捲入了金鹏王的事情,她要是想查金鹏王的下落,让分布在中原的兄弟帮忙查探陆小凤的下落就行。 众所周知,陆小凤不能没有酒和女人,想要查他的下落,容易得很。 慕霜降心想何必兴师动众,陆小凤和花满楼早晚是要去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的。 第16页 金鹏王朝这齣戏,西门吹雪不可能会缺席。 她想要找金鹏王,守株待兔就好。 花满楼到了扶风馆,慕霜降心情很好,给张叔说今日给花公子免单,她请客。还让煮得一手好茶的思雨亲自去雅间,为他煮茶。 交代完之后,慕霜降就去了万梅山庄。 陆小凤正在万梅山庄的偏厅跟西门吹雪耗着。 他跟花满楼揽了一桩麻烦事,既然是麻烦事,那肯定会有麻烦人。有的麻烦人陆小凤解决不了,虽然他解决不了,但他有无数的好朋友愿意为他两肋插刀,他可以请朋友帮忙解决。 陆小凤这次遇上的麻烦人,叫独孤一鹤,是峨眉派的掌门,剑法出神入化。 他觉得当今世上,在剑法上能跟独孤一鹤相较高下的,只有西门吹雪。 还没见到西门吹雪的时候,陆小凤就在烦恼,万一西门吹雪问起他是怎么招惹的独孤一鹤,他该要怎么解释呢? 陆小凤见了西门吹雪,才他娘的发现自己想太多。 因为西门吹雪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见了他就说:「我不出门。」 陆小凤:「……」 ——这还解释个屁。 死猪不怕开水烫。 陆小凤干脆直接在偏厅的藤椅上躺着,一边喝酒一边苦思冥想他要怎样才能把西门吹雪搬出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软硬不吃,用朋友之间的义气来说服他,他不为所动。 陆小凤求他,他也没反应。 陆小凤说要烧了万梅山庄,西门吹雪还主动告诉他松香和柴油放在什么地方,要在什么时辰什么地方开始烧,才能让万梅山庄的火焰看起来很美。 陆小凤觉得自己能搞定全世界。 结果发现他能搞定的,只有花满楼和自己。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慕霜降到了万梅山庄。 慕霜降找西门吹雪,一进偏厅就见了陆小凤。 陆小凤见过许多的美人,可他见过的美人里,没有一个比慕霜降更美。 他想不出什么惊为天人的形容词,只觉得慕霜降美得不像话。 美得不像话的慕霜降进了偏厅,沖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跟西门吹雪说:「西门,我有事找你。」 西门吹雪回头看向她。 她弯着双眸跟西门吹雪对视。 片刻之后,西门吹雪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转身,与她一同离开。 被晾在原地的陆小凤:「……」 当他是死的吗? 陆小凤看向尾随而来的梅伯,问:「梅伯,那是谁?」 梅伯笑得慈祥,「是庄主的表妹。」 陆小凤恍然,原来是表妹。 可他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西门吹雪有个美得不像话的表妹啊? 但眼下不是深究西门吹雪什么时候多了个美人表妹的时候。 陆小凤拽着梅伯问:「表妹找西门吹雪有什么重要的事啊?」 梅伯:「应该是要庄主陪她出趟远门吧。」 陆小凤:「……」 要完,要是西门吹雪真的陪表妹出远门,那他请西门吹雪出山的事情不就是扯淡吗? 西门吹雪跟慕霜降移步花园。 慕霜降倒也不客气,直接跟西门吹雪说:「我要跟你一起出门。」 西门吹雪瘫着一张脸,语气硬邦邦:「……谁告诉你我要出门了?」 慕霜降抬手,朝偏厅的方向指了指,「陆小凤啊,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如果不是有求于你,会来万梅山庄找你?」 西门吹雪:「胡说,他从前经常找我喝酒。」 慕霜降:「嗯,是在他被姑娘追上门的时候,对吧?」 可真是个机灵鬼。 西门吹雪瞥了慕霜降一眼,没否认,只是说:「陆小凤想请我出门去帮他对付一个人,但我还没答应他。」 慕霜降:「那为什么还没答应呢?」 西门吹雪:「因为还没想到怎么刁难他。」 慕霜降哈哈大笑。 西门吹雪看着她笑容,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出门?」 慕霜降:「陆小凤没告诉你,独孤一鹤是什么人吗?」 不就是一代宗师,峨眉派的掌门吗? 慕霜降面上带着微笑,轻声说道:「那是他现在的身份,他从前叫平独鹤,是金鹏王朝的三大护国大臣之一。」 西门吹雪皱眉:「金鹏王朝是什么东西?」 010 「金鹏王朝的国土并不在中土,听说那个古老的王朝比我们如今所在的王朝歷史还要悠久,国姓上官,那里世代富足,子民田产丰收,有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金鹏王朝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引来了他国铁骑,昔日的老国主决定与子民共存亡,让三个护国大臣将少主和国库的财富一併护送到中土,希望以后他们能以那些财富东山再起,重建王朝。」 慕霜降三言两语,将金鹏王朝到底是什么东西告诉西门吹雪。 「可到中土之后,金鹏王就跟三个护国大臣离心了,国库的财富被他们分成几分各自占一份。金鹏王的那份估计是挥霍完了,可余下几份本该属于他的财富,还在几个护国大臣手里,他让人找上陆小凤和花满楼。花满楼是个善良的好人,而陆小凤的脾气虽然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硬,可他又总会在不恰当的时候,心软得要命,他们愿意为风烛残年的金鹏王主持公道。陆小凤让你去对付的独孤一鹤,就是金鹏王朝的平独鹤。」 第17页 西门吹雪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如果他要出门,也是因为陆小凤求他帮忙,而他又想以此来满足一下自己长久以来的好奇心。 但他出门,慕霜降为何要一起呢? 慕霜降瞅了他一眼,轻笑道:「蕙姨说金鹏王手里,或许有我需要的东西。你听说过赤牡丹吗?」 赤牡丹并不是牡丹花,而是一种赤色的多肉植物,仿若红玉,其汁有剧毒。 一般人只要闻到气味,就会产生幻觉,内力深厚的人,也要事先防范才能不受影响,更别说要直接触碰它的汁液。 西门吹雪也只在医书上看到赤牡丹。 西门吹雪:「你想去求药。」 慕霜降点头,「我身上的合欢散不能不管。」 西门吹雪淡声陈述事实,「即便我出门,也是为了去与独孤一鹤决斗,并不会为你求药。」 「西门,好狠的心哪。」慕霜降轻笑着拉长了最后的调调,声音一拐十八弯的十分荡漾。 西门吹雪嘴角微抽了下。 慕霜降仍旧笑吟吟,「放心,不要你为我求药,你让陆小凤出门带上我一起就行了。」 西门吹雪:「……」 == 「什么?!」 万梅山庄的偏厅里一个男人的音量陡然升高,声音都噼了。 原本躺在藤椅上的陆小凤一跳而起,瞪大了双目看向西门吹雪,十分不可置信,「你不仅想要看我刮掉鬍子的模样,还想我带着你的表妹出门?!」 西门吹雪背着佩剑,面无表情地点头。 陆小凤嘴巴张了张,然后看向站在西门吹雪身旁的慕霜降。 一袭绿色纱裙,乌浓的青丝高高挽起,发间点缀着珍珠髮饰,身材娉婷婀娜……她不仅美得不像话,身材也恰到好处。 众所周知,陆小凤喜欢女人。 越是漂亮的女人,对他而言,就是越危险的。 慕霜降清艷的脸上绽放笑意,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他:「陆公子,你放心,我已经跟西门约法三章,路上都听你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陆小凤:「……」 任何一个男人被一个美丽的女人仰望着,大概都无法抗拒。 陆小凤觉得自己骨子都差点酥了。 真是没眼看。 西门吹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没眼看谁,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转身离开偏厅。 「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 陆小凤回神,沖西门吹雪做了一个收到的手势。 西门吹雪每次出门前,都会沐浴焚香三天,路上的讲究也多如牛毛,陆小凤不讲究惯了,所以两人即使是朋友,也极少同行。 陆小凤和慕霜降离开万梅山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花满楼还在扶风馆,陆小凤此行又多添了一个人——西门吹雪的「表妹」慕霜降。 陆小凤觉得自己和花满楼可以走夜路没关系,可像慕霜降这样娇滴滴的弱女子……让人家餐风露宿多不好,所以陆小凤理所当然地跟花满楼在镇上的行馆下榻,慕霜降也没打算将人请到她的别院去。 别院里已经有个黄岛主在了,她再把陆小凤和花满楼往别院带,总感觉怪怪的。 慕霜降跟陆小凤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就回了别院,陆小凤到扶风馆去找花满楼。 挂在门口上的两个大灯笼已经点着,扶风馆内灯火通明,一楼大堂并没有客人,二楼的雅间只有花满楼在。 雅间布置得简单而雅致,桌上的花瓶装着几朵盛开的桃花,灼灼其华。 陆小凤坐没坐相地瘫在椅子上,看着花满楼站在窗户前的背影。 花满楼转身,在位置上坐下,笑道:「看来你此行虽然不算太顺利,但也达到了目的。」 陆小凤也笑了,他双手枕在后脑上,风牛马不相及地说了句:「我从来没见过你坐空过。」 花满楼微笑:「你希望我坐空?」 花满楼双目失明,但他听声辨位的功夫出神入化,几乎能让人忽略他是个瞎子的事情。江湖盲侠无所不能,就连屋里的障碍物都能准确绕开。 陆小凤不知道活在黑暗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他有一次去赌坊的时候,被人蒙住眼睛一个时辰,那个时辰他的内心彷徨无助十分不安。自那之后,他每次想到花满楼已经在这样的黑暗中度过了无数个时辰,就佩服不已。 陆小凤笑着说:「我又怎么会希望你坐空呢?我只是希望你的生活多一点惊喜,譬如说,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姑娘的腿上。」 花满楼不由得一笑,「这种经验,还是留给你比较好。你方才说明日要带上西门庄主的表妹一起走?」 陆小凤点头,「对,表妹从未行走过江湖,想出去见见世面。」 「哦?」花满楼俊雅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这位表妹想来其貌不俗,是个清丽动人的姑娘。」 岂止其貌不俗,说是武林独一份的美丽都不为过。 陆小凤手一掌,将放在案桌上的一壶酒隔空吸了过去。酒还没开封,陆小凤拍开封泥,仰头痛饮几口,赞嘆道:「好酒。」 花满楼微笑不减,忽然问陆小凤:「你知道扶风馆的老闆是谁吗?」 陆小凤:「是谁?」 花满楼:「是西门庄主的表妹。」 陆小凤含在嘴里的酒喷了。 第18页 不仅如此,他还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半个月前,我曾经路过此地,午夜才离开。金鹏王朝那些人的作风你是知道的,那天扶风馆被他们包下了,我以为这里的掌柜伙计会被吓得不轻,可他们表现得很好,一切都是我多虑了。」 所以表妹从未行走过江湖,想出去见见世面这样的话,大概就是随口忽悠陆小凤的。 陆小凤:「……」 陆小凤有些狼狈了抹了一把脸,「你这么说,令我有种自己上当的感觉。」 花满楼笑了笑,「可你不是一直在上当吗?」 陆小凤冷着脸否认,「胡说,我没有。」 花满楼笑而不语。 半晌之后,陆小凤才苦笑着嘆了一口气,「我确实一直在上当。」 越是美丽的女人,就越是容易使他上当。 上官丹凤如此。 慕霜降也是如此。 陆小凤的心情瞬间变得郁闷,他闷了一口酒,「花满楼,我的鬍子没了。」 花满楼:「我从来没见过你不留鬍子的模样,那是什么模样?」 陆小凤抬手摸着光熘熘的嘴边,心想谁还没有过没毛的时候。 他冷冷说道:「很英俊的模样!」 花满楼一怔,然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止不住,笑完之后发现陆小凤没有任何动静。 他微微侧首,转向陆小凤的方向。 陆小凤语气幽怨地控诉:「花满楼,你变了。」 花满楼:「你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 陆小凤嘆气:「亏,很亏。」 陆小凤不想聊自己上当亏心这些事,转而问起花满路:「我一直好奇,上官飞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跟她的妹妹雪儿一样,是个很会撒谎的姑娘。」 陆小凤:「所以你承认你被她骗了,上了她的当?」 花满楼微微一哂:「想什么呢?她是一个漂亮又自由的姑娘,很喜欢撒谎,可她在金鹏王朝的事情上,与我说的是实话。你也去了,确实有金鹏王朝。而独孤一鹤、阎铁珊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五十年前金鹏王的护国大臣,我们很快就会找到答案。」 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偶尔也会想要一段刺激的经歷。 上官飞燕很会撒谎有什么关系呢? 他也很好奇,上官飞燕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告诉他那些关于金鹏王朝的往过。 他踏上驶往金鹏王朝的马车,不是为了上官飞燕。 他只是找到了一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慕霜降回了别院,才踏进镜花楼的大门,就觉得不对劲。 一片漆黑,怎么不掌灯? 正想喊人,却已经来不及了。 细小的破风声在她的背后悄然而至,她食指微曲,往后一弹,几根细针已经被她发出的内力打歪。 一只纤纤玉手持着软剑朝她刺来,速度很快,她甚至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剑锋已经划破她肩膀的布料。 慕霜降皱眉,徒手与对方过了一招。 只见对方穿着黑色劲装,身材窈窕有致,是个女的。 她前脚才和陆小凤分开,后脚就杀上门来? 慕霜降一掌拍出,对方痛唿了一声,整个人横飞出去。 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暗算她? 慕霜降笑了,正想过去。 不料对方狠狠瞪她一眼,猝不及防地朝她放出暗器。 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朝慕霜降飞去,等她避开银针时,来人也失去了踪迹。 慕霜降挑眉,低头看着在幽暗中散发出银光的细针,捡了一根起来。 她端详着手中的银针,这是飞燕针?还是飞凤针? 011 入夜清寒,手中的银针在夜色里似乎也变得冰冷异常。 刚才来的人,除了上官飞燕还能是谁? 不过……她是为什么而来呢? 想让她离花满楼远一些,还是让她离陆小凤远一些? 或许,她只是单纯来吓唬人的? 慕霜降心里纳闷,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这么无声无息地到来而不被她发现,除了黄药师不会有其他人。 慕霜降转身,就看见黄药师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他仍旧是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在银色月光的映衬下,俊逸风流得有些过分。 慕霜降手里拿着银针,没搭腔。 「我刚才在打坐,有人慌不择路地跑到试剑阁,我顺手给她打了透骨钉。」 黄药师不慌不忙地走到慕霜降跟前,俯首望了她一眼,「我帮你把敌人打跑了,不说谢谢?」 慕霜降无语地望了黄药师一眼。 什么叫他把敌人打跑了? 上官飞燕本来就是被她打伤了落荒而逃的。 黄药师面上带着笑,这一瞬间,他看上去仿佛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然而还没等到慕霜降说话,黄药师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凝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慕霜降的肩膀上,「你受伤了?」 慕霜降这才想起来刚才上官飞燕的软剑划破了她肩膀的衣服,侧首一看,衣服破了,肩膀也被划伤了。 慕霜降:「没事,小伤。」 黄药师淡瞥了她一眼,朝屋子里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进去,我帮你处理一下。」 第19页 他帮她处理一下? 慕霜降心想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适。 可她连黄药师都睡了,现在不过是包扎一下伤口,要说不合适那得多矫情? 于是,她领着黄药师进屋。 掌了灯,她让黄药师稍等片刻,自己绕到屏风后去换衣服。 屏风是山水屏风,慕霜降小心地将身上破了的衣裙换下,不小心扯动伤口,不由得暗吸了一口气。 原本在灯光下沉思的黄药师听到动静,回过头去。 年轻女子窈窕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他一怔,转头别开了视线。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还带着些许戏嚯的成分,「你又招惹了谁?」 慕霜降拿了一件宽松的常服穿上,绕出屏风,「我没招惹谁?」 黄药师挑眉,看向她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然后她从柜子里端出了一个托盘。 黄药师语气慢悠悠的,「你没招惹谁,人家会没事干跑来暗算你?」 慕霜降走过来,将托盘放在桌面上,抿着红唇,一言不发地看他。 黄药师:「看我做什么?」 慕霜降无奈,提醒他,「你不是说要帮我处理伤口吗?」 黄药师:「……」 低头一看,才发现托盘上毛巾、金创药、剪刀、纱布一应俱全。 他朝旁边的位置指了指,「坐,把衣服脱了。」 慕霜降坐在椅子上,她只是解了衣带,露出受伤的右肩。 她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已经清理过伤口,肩膀线条优美流畅,肤色白皙,显得那条殷红的伤痕有些触目惊心。 黄药师拿起金创药,将药粉倒在她的伤口上。 大概是伤口受到刺激,她忍不住缩了一下。 黄药师抬眼看她,「怎么?很疼?」 慕霜降:「……还好。」 黄药师轻笑,拿起纱布帮她包扎伤口,语气像是闲聊似的,「你好像经常遇到这种事情?」 慕霜降否认:「没有。」 黄药师:「没有,你这些疗伤用的东西备得这么齐?」 行走江湖,谁不会遭遇点什么事,备点金创药之类的东西是正常的。但是像她这样在卧室里将一整套东西备齐,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来用的,却不太正常。 慕霜降笑了笑,倒也没有隐瞒,「自从义父练功走火入魔之后,就无法掌管教务了。我掌管教务的方式跟义父不太一样,很多兄弟不服。不服那就只好打架了,打一架还是不行,那就打两架,打到他们服为止。」 黄药师已经帮她的伤口包扎好。 慕霜降低头望着裹在肩膀的纱布,小心地将衣服拉上,抬眼笑着朝黄药师说:「打架嘛,总会有受伤的时候。」 她说得轻描淡写,黄药师也不多问。 他只是站起来,走出慕霜降的房间,「思雨怎么不在?」 慕霜降跟着他一起出去,「思雨在扶风馆。黄药师,我明日要出远门。」 黄药师脚步微顿了下,「嗯?」 慕霜降微微一笑,这是她第一次跟别人交代自己的行踪,感觉很是新奇。 「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几天就回来了,如果不顺利,可能在你要离开平安镇的时候,我还没回来。」慕霜降陪着黄药师走出镜花楼,朝试剑阁的方向走去。 月光似水,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 「思雨会留下,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人跑腿的,可以让思雨安排。」 黄药师没说话。 慕霜降也觉得自己跟黄药师,其实也并不算是多深的交情。黄药师耐心有限,她也没必要说太多。 她停下脚步,伸手拽了拽黄药师的衣袖。 黄药师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月光下的年轻姑娘目光流转,笑意盈盈,柔声说道:「黄药师,你保重。」 黄药师剑眉微挑,「你也保重。」 == 清晨,一辆点缀满鲜花的马车在平安镇的青石板街道上试过,然后停在了镇上唯一的行馆前。 陆小凤看着那辆马车,顿时有些头疼。 马车上走下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年轻姑娘,漆黑顺滑的青丝披在身后,她的皮肤很白,五官很美,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向陆小凤时,柔情缱绻。 陆小凤揉着太阳穴,「丹凤,你怎么来了?」 不是让她在自己家里待着吗? 上官丹凤露出一个微笑,语气似嗔非嗔,「我本该待在家里待着,可我不放心。」 陆小凤觉得更头疼了。 因为这时候表妹慕霜降也来了。 穿着一身白衣的慕霜降伴随着清风出现在花满楼身旁,语气里有一丝好奇,「长得很好看,她是什么人?」 花满楼微笑着解释:「她是上官丹凤。」 慕霜降瞭然地「哦」了一声,并不主动寒暄,只是微微笑着看向上官丹凤。 上官丹凤:「……」 眼前的女子长得极美,一身白衣在风中飘扬,清丽脱俗。 骨子里的天性令她很难不多想,毕竟陆小凤是那样英俊风流的男人。 上官丹凤咬了咬红唇,那双盈满柔情的双眸顿时染上几分委屈,转头看向陆小凤。 上官丹凤:「我就知道,你是个混蛋。」 陆小凤苦笑着解释:「丹凤,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20页 花满楼觉得此时此刻,应该把让给年轻的有情人。 于是,他跟慕霜降两人上了昨天的马车。 这是慕霜降第一次见花满楼,也是第一次跟他相处。 于是她发现眼前的花满楼,跟她从前在书中所看到的花满楼,完全是两个样子。 书中的花满楼善良、热爱生命,似乎什么人都能令他心软。他因为喜欢上官飞燕,所以上了她的当,想为金鹏王讨回公道,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上官飞燕的一枚棋子。 花满楼坐在马车上,与慕霜降说:「慕姑娘,上一次在扶风馆,给你添麻烦了。」 慕霜降失笑:「扶风馆是做生意的地方,你们既是客人,让客人满意,是我的分内之事,何来麻烦之说?再说,给我添麻烦的,也不是你。」 花满楼却摇头,「要不是我答应飞燕去金鹏王朝的地方,他们又怎会到扶风馆?麻烦是因我而起。」 慕霜降只是笑。 花满楼不是寻常之人,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能听声辨位,还会流云飞袖和灵犀一指,可见其在武功上的天赋。 陆小凤一旦遇上困难就会想到花满楼,足智多谋也略见一斑。 花满楼不会认为她只是因为没见过世面所以跟陆小凤一起出去玩。 陆小凤虽然容易被美人忽悠,但也不是随便就能忽悠的。 这两人等着她露底牌。 这不,花满楼对上官飞燕和金鹏王朝的事情毫不遮掩,坦坦荡荡地说开了。 「我们此行兇险,金鹏王朝一事牵扯甚广。慕姑娘可知珠光宝气阁的阁主阎铁珊、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以及霍休都是金鹏王的旧臣?」 慕霜降微笑:「我知道。」 花满楼的脸上带着笑容,声音温柔得如同春风拂过, 「既然你知道,就该知道这是龙潭虎穴。聪明人,不该趟这趟浑水。」 「我觉得花公子也是聪明人,可你不也照样往龙潭虎穴里跑?」 「当日飞燕被人追杀,跑到我的小楼。她是个特别的姑娘,总是想来就来,就走就走。她每次到我的小楼,都会跟我说许多关于金鹏王朝的事情。她是那样独立特行的姑娘,长得漂亮,唱歌好听,又是王朝后人,她说自己对许多人撒谎,唯独对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花满楼面上笑容依旧,问慕霜降:「慕姑娘,你若有喜欢的人,能对他从不撒谎吗?」 慕霜降心思何等玲珑剔透,花满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心里已经猜到了很多事情。 「那怎么可能呢?我若是有喜欢的人,他不喜欢我,那我偷蒙拐骗也要先把他哄开心了,让他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甚至让他喜欢得更多,令他心甘情愿为我付出一切。」 慕霜降抬眼看向花满楼,「那么多的地方,那么多的小楼,上官飞燕怎么会只跑到你的小楼?图你的小楼里花盆多,可以当武器吗?你到金鹏王朝,是想知道上官飞燕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花满楼笑问:「我不过只问了你一句话,你怎会想到这么多?」 012 人在魔教混,要是学不会把别人的一句话掰碎了听,那岂不是早被人连皮带骨吃了? 慕霜降撩开马车的帘子,只见陆小凤不知跟上官丹凤说些什么,上官丹凤咬着红唇,凤眼里半是嗔怪半是不舍的模样。 她放下帘子,跟花满楼说:「我早就听说花公子才智过人,虽然目不能视,却也博览群书,学识非凡。有人曾见过你只用一根手指,便能分辨出一件古董的真假。上官飞燕或许美丽而聪明,她能蒙蔽人一时,却不能蒙蔽人一世。半个月前,花公子与上官飞燕在扶风馆停留,我还感嘆公子聪明一世煳涂一时。如今看来,倒是我误会了。」 花满楼:「你知道金鹏王和几位大臣的事情?」 慕霜降点头,「知道。」 花满楼:「慕姑娘见多识广,令人佩服。」 慕霜降轻笑,问道:「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花满楼一本正经:「西门庄主的表妹。」 慕霜降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藏着掖着,于是又问:「你知道罗剎教吗?」 花满楼默然点头。 他虽然热衷于种花种草,也会留意江湖之事。 罗剎教在中土被称为西方魔教,势力虽然在关外,但近些年也逐渐渗入中土。 前教主西方魔尊玉罗剎武功高强,据说此人习武成痴,又喜欢兴风作浪,西方魔教在他的操持下,已经发展得十分庞大。三年前,西方魔尊练功走火入魔,不久后便去世了。 自从玉罗剎走火入魔之后,玉罗剎便由他的义女主持大局。 听说新任魔教教主年纪虽轻,却杀伐果断,短短一年间,便将教众调教得服服帖帖。 虽是女子,却有雷霆手段,才略绝不逊于玉罗剎。 花满楼说道:「西方魔教如今的教主有宏图才略,可惜近半年来,已经退居幕后。」 慕霜降微笑:「那也未必。你瞧古往今来,多少能人说是退居幕后,可最终能一语定音的,不还是这些人么?」 「我听说新任教主掌管教务后,为了规范教徒言行,大刀阔斧整顿教规,可见是个明白人。魔教之中,三教九流,那位教主大概也是在刀剑风霜中走过来的。古往今来,但凡改革者,下场不会太好。如今西方魔教诸事已经理顺,这时候新任教主退居幕后,她若是手中无人无权,只怕到头来要被旧势力反噬。」 第21页 这些道理慕霜降心里都明白,却从未有人像花满楼这般说出来。 一向疼她的蕙姨,都没有与她说过这些道理。 蕙姨只说,她长大了,但还没想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蕙姨放她离开关外,却从来没有同意她卸任教主。 慕霜降想了想,偏头跟花满楼说道:「如果我跟你说,我是西方魔教的新任教主,你信吗?」 花满楼问道:「为什么不信?」 慕霜降好奇:「不怕我骗你?」 花满楼笑了起来:「可你看起来,并不像是想骗我的模样。」 ——是个不安常理出牌的人。 花满楼、陆小凤、西门吹雪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按常理出牌的。 慕霜降见怪不怪了。 她话锋一转,问花满楼:「我们要去哪儿?」 花满楼:「山西,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在山西。」 慕霜降:「为什么不去峨眉山?」 陆小凤请西门吹雪出来,是为了让他与独孤一鹤决斗的。 花满楼解释:「金鹏王已经找过独孤一鹤,他知道从前的身份随时可能被揭穿,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山西找昔日的朋友商量要如何对付我们。」 慕霜降没说话,半晌之后,她才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花满楼:「既然你已经知道上官飞燕已经对你撒谎了,你为什么还要对金鹏王的话深信不疑呢?」 花满楼:「……」 == 陆小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上官丹凤安抚好,让她回山里待着等他音讯。 他看着那辆点缀满鲜花的马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当他踏上花满楼和慕霜降所在的马车时,发现车内两人神色很凝重,像是刚才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事故一般。 陆小凤:「表妹,花满楼,你们怎么了?」 花满楼和慕霜降不约而同地回头。 花满楼向来带笑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他嘆了一口气,「没怎么,有些累了。」 陆小凤一脸懵逼,转而看嚮慕霜降。 慕霜降弯着凤眸,沖他露出一个又甜又美的笑容,「没事,就是忽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陆小凤:???? 陆小凤更懵逼了,谁能告诉他,就在他哄上官丹凤的那一炷香时间里,表妹到底对花满楼做什么,能让总是充满生命力的花满楼觉得累了? == 陆小凤和花满楼既没有去成山西,也没有去成峨眉山。 他们去了江南。 慕霜降那天问花满楼,明知上官飞燕在骗他,为什么还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花满楼说因为不知道上官飞燕为什么要骗他,反正也毫无头绪,先顺着对方所给的线索去看看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慕霜降都听醉了。 明知道是个坑,还要往坑里跳,这得多大的勇气啊。 她欣赏有勇气的人,但拒绝有勇无谋。 既然身份都已经亮了出来,说话自然就是有底气有分量。 慕霜降将左护法近日给她的信件全部亮了出来,她跟花满楼说:「消息的传递跟事情发生的时间,是有时间差的。我得到金鹏王有危险的消息,是上官飞燕带你回金鹏王朝的时候。消息从对方手里传出来,到罗剎教,再辗转到我手中,即便期间没有任何波折,也得要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前,西方魔教得到的消息,是金鹏王有危险。 半个月后,上官飞燕带花满楼和陆小凤去见金鹏王,金鹏王希望这两个热血而善良的年轻人,能为他主持公道,讨回本该属于他的财富。 慕霜降说:「上官飞燕处心积虑骗你们入局,跟你们见面的金鹏王甚至可能不是真的。」 花满楼:「……」 陆小凤:「……」 这个想法很大胆,反正花满楼和陆小凤是想都不敢想。 陆小凤:「那真的金鹏王在哪儿? 死了。 但慕霜降不能这么说,毕竟左护法给她的信还让她去救人,好让对方对她心生感激,她才能求药成功呢。 慕霜降:「我也不知道。不过对方既然找上你们,大概觉得你们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们如果没有按照对方计划的那样行事,对方应该会着急的吧?」 陆小凤都听服了。 他一直纳闷西门吹雪怎么会让他带慕霜降出来见世面。 ——尤其是慕霜降长得人美声甜,一副弱女子的模样。 谁能知道,慕霜降深藏不露,是西方魔教的新任教主啊。 陆小凤生平第一次,想撂挑子不干。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陆小凤问慕霜降:「那你觉得我和花满楼该怎么办呢?」 慕霜降沖他眨眼,笑道:「不如先陪我去玩。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入关,听说江南春色美不胜收,你能陪我去玩吗?」 陆小凤板着脸:「你觉得我这时候会有心情玩吗?」 慕霜降笑:「没有心情玩,也可以有心情喝酒啊。」 陆小凤:「……」 陆小凤无法反驳,「你说得很有道理,下次不许再说了。」 花满楼在旁听得忍不住摇头失笑,远方一阵动人的歌声传来,他终于想起上官飞燕。 他到了金鹏王朝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上官飞燕。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上官雪儿还在其中搅合,说上官丹凤想害上官飞燕。因为上官雪儿总在撒谎,他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点诡异。 第22页 ——他似乎从来没见过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同时出现。 甚至可以说,自从上官丹凤出现后,他就再也没有上官飞燕的音讯。 一夜之间,那个不喜欢安定又喜欢唱歌的女孩,仿佛销声匿迹。 远方的歌声还在清风中传来,却不是上官飞燕的歌声。 花满楼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凉意,他问慕霜降:「上官飞燕呢?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慕霜降抬眸看了他一眼,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花满楼这么问,大概是担心上官飞燕吧。 明知道别人担心,却还吊着别人的心,那是不厚道的。 慕霜降对花满楼有着很厚的滤镜,无限的好感,当然也不想他乱担心。 她稍作沉吟,然后跟花满楼说道:「既然是她邀请你去见金鹏王的,那说明她跟对方是一伙儿的,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危。至少,现在不必担心。」 花满楼放心了,所以他带着陆小凤和慕霜降到了花家在江南的一处房产。 江南水乡,春景如梦如幻。 花满楼在家里种花种草,陆小凤在江南喝酒逛赌坊,好像是把丹凤公主和金鹏王抛到九霄云外。 慕霜降人生头一次到江南玩,在花满楼的安排下,吃好喝好玩好。 这日,她到了江南最有名的酒馆。 酒馆二楼是雅间,是她提前预定的。 可她去雅间的时候,发现雅间里已经有人了。 那是一个穿着绛色衣裙的姑娘,她坐在位置上,手中拿着绣花针在做女红。 慕霜降秀眉微挑了下,脚步不停,走进去。 她看到对方正在一张红帕子上绣燕子。 013 那个穿着绛色衣裙的姑娘抬头,只见她容貌秀美,年龄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眼角眉梢是浑然天成的妩媚。 见慕霜降到来,她也并不起身,只是笑着说:「这地方风景很好,令人看了就捨不得离开。」 声音也清脆,十分动听。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是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该说这人不知天高地厚? 慕霜降轻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再美的风景,不该是你来的地方,你就不该来。」 对方却说:「你长得这般貌美无双,天下独一份的美丽都让你占了去,何必还要独占这醉人美景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番美景,让我与你共享,岂不是皆大欢喜?」 慕霜降挑眉,倒也不赶人,她在位置上坐下,凉凉问道:「还有空出来熘达,身上不疼吗?」 对方正在绣花的手微微一顿,看嚮慕霜降。 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能出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身边的人,都不简单。 慕霜降微笑:「别故弄玄虚了,我知道你是谁。那天晚上在镜花楼被我打了还不够,还敢跑到试剑阁去。也不打听打听,试剑阁住的是什么人。」 红帕子上绣飞燕,修好了大概就是要做成一双红鞋子了。 这不是上官飞燕,还能是谁。 上官飞燕:「……」 那天晚上她在踏雪园暗算慕霜降,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她一掌打飞了。后来虽然侥倖逃脱,却在逃脱途中被人暗算。她身中暗器之后,每隔两个时辰,身上就会疼痛难耐,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辛苦。 要不是她身上随身带着可以镇痛的丹药,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飞燕抬眼瞪着慕霜降,「住的是什么人?」 慕霜降笑吟吟的,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那是桃花岛主啊,你没事干跑去招惹他做什么?」 说的好像她做得了主似的……人在慌不择路的时候,哪顾得上那么多? 上官飞燕冷笑:「桃花岛主算得了什么,总有一天,他会跪在我的裙下求饶。」 哟,野心可真不小。 慕霜降莞尔,她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上官飞燕:「不怕我下毒?」 慕霜降放下杯子,抬了下睫毛,「想下毒,应该不会这样来见我。说吧,你想干什么。」 上官飞燕:「我知道你是西方魔教的教主。」 慕霜降弯着眼睛,夸奖道:「这你都知道,真有本事。」 上官飞燕:「……」 她自负貌美,长袖善舞。一直以来,裙下之臣无数,谁会不把她放在眼里。可她在慕霜降跟前,总是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像个有劲没处使的傻瓜似的。 慕霜降看着并不比她大多少,人长得美,武功也高强,还莫名带着上位者的姿态,这令她觉得很憋屈。 慕霜降又扫了上官飞燕一眼,「谁让你来找我的?」 「你不需要知道。」上官飞燕冷着俏脸,语气也变得冷硬,「我只是来传话的,金鹏王朝之事与你无关,金鹏王到中土五十年,这么多年来毫无音讯,他若有心,早该与旧臣相约重建王朝。如今忽然冒了出来,还让花满楼和陆小凤为他主持公道,你以为他仅仅是为了一个公道这么简单?」 慕霜降「哦」了一声,像逗猫似的问道:「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有多不简单?」 上官飞燕将手中的红帕子收起来, 「珠光宝气阁阎铁珊,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还有生性孤僻却富甲天下的霍休,哪个都是当今武林响噹噹的人物。西方魔教近十年来势力已在中土渗透,成果来之不易,何必与他们搅合?」 第23页 说着,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意味,「西方魔教在关外很强,在关内却不见得。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别再插手此事。只要你及时抽身,青衣楼不会与你计较。至于你在此事中想要得到什么,青衣楼也可以满足你。」 慕霜降「啊」了一声,奇道:「金鹏王不是说青衣楼的楼主是独孤一鹤吗?怎么?原来青衣楼的楼主另有其人啊?」 上官飞燕倒也没有隐瞒,她下巴微扬,得意洋洋的语气,「独孤一鹤本事是很厉害,但与青衣楼的楼主相比,却是差远了。」 慕霜降双手合十,下巴抵在手背上,笑问:「本事不比独孤一鹤厉害,也当不上你的情人,让你心甘情愿被他摆布,对吧?」 这话把得意洋洋的上官飞燕吓了一跳。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嚮慕霜降的眼神透着杀气。 手下败仗,想杀她估计还得再练个几十年。 上官飞燕那点杀气慕霜降全然不放在眼里,她只是微微一笑, 「你其实很聪明,假以时日,未尝不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你的情人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捲入此事,他身居幕后,却让你出来穿针引线,很明显是留有后招的。」 言下之意,若青衣楼的楼主对上官飞燕真心相待,不可能将她推至风口浪尖。 慕霜降:「你是王朝后人,金鹏王和上官丹凤再怎样,也是你的亲人。他们或许对你不好,但不会害你。」 上官飞燕俏丽的五官笼罩在一片寒色之中,她冷笑道:「他们是不会害我,只是会让我穿他们穿过的旧衣服,吃他们吃剩的脏东西。那些东西,谁稀罕?」 慕霜降闻言,双目染上些许温柔,声音充满了同情:「看来你从小受了许多委屈。也是,谁愿意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呢?尤其是你还长得这么美,比那个天生就是公主的上官丹凤要美得多,对吧?」 上官飞燕怔住。 她显然没想到慕霜降会是这种反应。 上官飞燕:「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慕霜降:「我知道,很憋屈。」 「其实为什么要那样憋屈?你什么都比她强,你长得比她美,唱歌比她好听,本事也比她强得多。都是王朝的后人,她是公主,你也算是个郡主。若你的祖父在世,王朝的财富理应也有你的一份。」 上官飞燕怔怔地看着慕霜降,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仿若能看穿她的灵魂。 她在慕霜降跟前,无处遁形。 她想要逃开,可是无处可逃,移不开眼。 「其实哪有那么多纠结,只要你比他们强,将他们杀了又怎么样?他们敢给你脸色看,就要做好被报復的准备。可是他们拥有那么多的财富,即使分给他们的那一份花光了,还有其他的三份。那些财富,本来就该属于王朝的后人。你想把别人分走的财富拿回来,霍休给你出主意,他愿意帮你,是不是?」 上官飞燕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是,他说只要我把王朝的财富都要回来了,就能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样巨额的财富,他为什么要帮你呢?你长得是很美,却并不是最美的。你背叛了自己的亲人,不仅骗了花满楼,还骗了很多男人,这些事情,他会毫不介意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霜降的声音变轻了,她明明近在眼前,声音却恍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上官飞燕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动了下,她笑得柔媚,「我不是最美的,可我是最懂得该要怎么满足他的女人。」 「这么说,他好像已经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了。可是说不定,是你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呢。要不然,他怎么会捨得让你一个小姑娘出来招摇撞骗?看看你的表姐,金鹏王再穷,也没捨得让她出来抛头露面,利用美色去讨男人的欢心,对不对?」 上官飞燕觉得慕霜降问得很有意思,她反驳说道:「谁敢说她没有呢?陆小凤不就是被她勾引了,才会上当吗?」 「那个真的是上官丹凤吗?」慕霜降的声音越发温柔,那双含笑的眸子盯着上官飞燕,将她勾得恍恍惚惚、神魂不定,「燕子,金鹏王和丹凤公主呢?他们已经死了吗?」 上官飞燕:「……」 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可她已经移不开眼。 慕霜降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是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似的,她的神魂像是要被吸进去了一样。 慕霜降轻柔悦耳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 「燕子,金鹏王和丹凤公主在哪儿?」 上官飞燕:「……在山里。」 「霍休呢?他让你来给我传话,自己却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万一我将你杀了怎么办?太不像话了,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替你教训他,好不好?」 上官飞燕怔怔地看着慕霜降,她仿佛是被人提着线的木偶,没有自己意识和思想,慕霜降想让她干什么,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干什么。 「霍休,他……」 「姑娘,茶来啦!」 伙计洪亮的声音在楼梯响起,接着便是一个年轻的伙计拎着一壶茶上来。 上官飞燕勐然回神,等她意识到方才的遭遇,后背瞬间布满冷汗,「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女脸色苍白,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没见过吧?这叫移魂大法。」慕霜降微笑着,心里不能说不遗憾,要不是这伙计来得不是时候,她早该从上官飞燕嘴里把话给套出来了。 第24页 上官飞燕惊魂未定,喘着气瞪嚮慕霜降,怒不可遏地骂道:「……卑鄙!」 「你怎么贼喊捉贼呢?」 慕霜降不仅没生气,还被她逗乐了,「魔门里你没见过的事情,还多着呢,改日有机会,再给你开开眼界。」 上官飞燕怒极反笑,「要我谢谢你吗?」 慕霜降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热茶,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笑道:「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上官飞燕很想掀桌,但她忍住了,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慕霜降,经过刚才的事情,也不敢再看慕霜降的眼睛,生怕自己又着了道。 慕霜降看着上官飞燕的模样,感觉这个看似将无数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少女,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至少很沉得住气。 不沉得住气也没办法,谁让她如今形势比人弱呢。 慕霜降冲上官飞燕勾了勾手指。 上官飞燕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你想干什么?」 「别那么紧张,我就是想问你一句话。」慕霜降语气十分无辜,「雪儿说她有一棵赤牡丹,很漂亮,我应该会很喜欢,可惜被你拿去讨好花满楼了。」 「什么赤牡丹白牡丹的?!」上官飞燕瞪眼,「那个小丫头从小不学好,满嘴谎言,她的话你也信!」 慕霜降:「哦,她撒谎不是跟你学的吗?」 上官飞燕觉得自己遇上慕霜降之后格外倒霉,积了八百年的好运气跟好脾气遇上慕霜降,都得栽。 她冷冷地看着慕霜降,「既然谈不拢,你别怪我们不客气。」 慕霜降表现得很讲道理,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气,语气带着说不出的遗憾,「不是我不想谈,而是你们连我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显得特别没诚意。」 如果上官飞燕知道赤牡丹,她们是可以继续谈的。 014 慕霜降回去的时候,发现门口多了一辆点缀满鲜花的马车。 花满楼正在院子里浇花,穿着一身雪白衣服的上官雪儿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看花满楼。 见到慕霜降,她笑嘻嘻地说:「你长得真美,难怪能当上陆小凤的新欢。」 慕霜降慢悠悠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上的小女孩,「上官雪儿,你是跟着谁来的?」 在上官飞燕和花满楼第一次去扶风馆的时候,慕霜降就已经跟上官雪儿见过面。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倒是机灵,就是像足了姐姐,满嘴谎话。 上官雪儿朝里面的努了努嘴,「我跟着公主来的。」 上官丹凤? 慕霜降有些纳闷,这上官飞燕怎么好像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似的,不久前还在酒馆呢,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摇身一变,成了丹凤公主来找陆小凤了。 这才是真正的时间管理大师。 不服不行。 慕霜降靠在旁边的栏杆,看着对她而言手段太过稚嫩的上官雪儿,问:「她要害你姐姐,你还跟着她做什么?」 上官雪儿仰着头,语气十分得意,「就是因为她想害我姐姐,我才要跟着她。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我姐姐了,只要我跟着公主,她早晚会露出马脚,到时候我就能见到我姐姐了!」 ——可是你连自己跟着的是姐姐还是公主都分不清。 慕霜降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专心浇花的花满楼。 花满楼心无旁骛的浇花,仿佛天地间没有比浇花更重要的事情。 慕霜降不想打扰他此刻的平静,转身就走。 上官雪儿见她要走,急了,「狐狸精,别走!」 慕霜降双眼微眯,手中弹出一粒小东西,刚好趁着上官雪儿说话的时候,飞进了她的嘴巴里。 上官雪儿掐着喉咙,「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慕霜降冷着脸,「会让人变成哑巴的毒药。」 上官雪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刷白,她朝不远处的花满楼喊:「花满楼,你的朋友欺负我!」 花满楼弯腰修剪菊花,没听见。 上官雪儿急得直跺脚,「你不帮我,我姐姐会生气的!」 花满楼将修剪过的菊花扶了下,仍旧没听见。 上官雪儿:「……」 慕霜降微笑,语气轻柔而危险,「别跟着我。还有,小孩子要礼貌懂事有分寸,什么话别张嘴就来。不想当哑巴的话,从现在开始,闭嘴。」 上官雪儿抿紧了嘴巴,乖乖闭嘴。 == 上官丹凤正坐在陆小凤的腿上。 她柔软的胳膊搂着陆小凤的脖子,在他耳旁吐气如兰,「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你哄我回家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让我乖乖在家等你,可你呢?」 她张嘴,用力咬了一下陆小凤的耳朵,「你是不是见到别的女人,就忘了我在等你?」 陆小凤手臂环着上官丹凤柔软的腰肢,心里感嘆,这样的惩罚未免是太过甜蜜了些,他都开始后悔自己没听话去山西了。 惩罚已经是这么甜蜜了。 要是奖赏,岂不比如今的甜蜜还要动人千百倍。 他承认自己是个经不起诱惑的男人。 上官丹凤:「阎铁珊和独孤一鹤的事情,父亲都已经告诉你,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陆小凤轻咳了一声,「丹凤,此事牵连甚广,阎铁珊是关内最大的珠宝商,他的珠光宝气阁客户遍布大江南北。独孤一鹤更是峨眉派掌门,是当今武林一代宗师,门下弟子无数,要是贸然去找他们,怕是此事不能善终。」 第25页 被他抱在话里的柔软躯体忽然僵了一下,她站了起来,看着陆小凤冷笑:「什么不能善终?从你答应为我父亲讨回公道开始,此事就不会有善终,他们註定该要身败名裂。否则,怎么对得起我父亲!」 陆小凤沉默。 阎铁珊是个守信用讲义气的珠宝商,在关内很有分量,天禽老人的孙子霍天青,都为阎铁珊所用,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 独孤一鹤就更不用说了,创建峨眉,一代宗师,相当于武林泰斗一般的人物。 如同慕霜降所言,这样雄心勃勃的人,内心定然希望能干一番大事业的,怎会对一心想重建王朝的旧主避而不见? 上官丹凤直勾勾地望着陆小凤,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西门吹雪的表妹长得很美。」 陆小凤皱眉,「她长得美不美,跟这事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上官丹凤瞪他,「若我长得丑陋不堪,那天你上马车见我的时候,还会留下吗?」 陆小凤笑着抬手,将落在上官丹凤发间的一片花瓣拿下来,耐心地温柔解释:「你确实很美,我时常觉得害怕,因为你太美而我定力又不够。可你记得吗?你当时拿了花满楼的玉佩,说他在你的手里。我这辈子要是还想见到他,就得跟你走。那种情况下,即使你是个丑八怪,我也会留下的。」 上官丹凤却听不进话,她流着眼泪,楚楚可怜地说道:「你已经为她神魂颠倒,不明是非了。雪儿说的对,她是个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 「扑哧」一声轻笑传来。 上官丹凤:「……」 陆小凤:「……」 两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狐狸精坐在一颗大树上,她手里捧着一束粉红色的鲜花,鲜花娇艷欲滴,可狐狸精看上去,比鲜花还要娇艷三分。 狐狸精并不生气,她用那轻柔动人的声音,炫耀似的问上官丹凤:「你既然知道他已为我神魂颠倒,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自取其辱?」 上官丹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僵住原地半晌,然后惊叫了一声,似乎是因为羞愤而掩面离去。 陆小凤觉得很头疼,他走到树下,看着坐在树上的慕霜降,嘆息道:「你气她做什么?」 慕霜降微微一笑,从树上一跃而下,绿色衣带随风飞扬,仿若仙子。 「你这么温柔多情,有幸被你喜欢上,是福分呀。我既然当了狐狸精,可不能让旁的女人将你的魂勾走了,否则,对不住这名号。」 慕霜降话说得轻巧,陆小凤却听得毛骨悚然。 慕霜降到底是不是西门吹雪的表妹他不清楚,但慕霜降是他见过的女人当中,唯一能让西门吹雪把他晾在一边不管的。 ——他可不想被西门吹雪一剑削了。 陆小凤不想跟慕霜降扯淡,因为只会越扯越不像话。 他干脆粗暴直接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玩一整天的吗?如今不过晌午,怎么就回来了?」 慕霜降神秘兮兮地朝他勾手指,不怀好意道:「你将耳朵凑过来,我说给你听。」 陆小凤:「……」 刚才上官丹凤就是这么说,他将耳朵凑过去了,结果就被她咬了耳朵。 慕霜降看似乖巧柔顺,实则想一出是一出,什么世俗礼法都能被她踩在脚下,他担心慕霜降会把狐狸精的名号坐实。 陆小凤站在原地,不敢动。 慕霜降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怎么?我是恶鬼吗?」 陆小凤心中暗自嘆息,板着脸问道:「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 慕霜降笑了笑,绿色衣袖扬起,一个小东西朝陆小凤飞去。 陆小凤听到破风声,眉头微蹙,手抬起,接住了一支粉色的鲜花。 慕霜降的神情很认真,「我是在帮你。」 怕你知道上官丹凤的真实身份后,会觉得没脸面见花满楼。 陆小凤除了嘆息,还是嘆息。 慕霜降走到葡萄架下的藤椅坐下,「我见到上官飞燕了。」 陆小凤一愣,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花满楼知道吗?」 「我回来的时候,他在浇花,上官雪儿也在,所以我没告诉他。」 陆小凤沉默片刻,「如果你想告诉他,会有千万种方法。」 「嗯。」慕霜降没有否认,然后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霍休是上官飞燕的情人,你知道吗?」 噗通的一声。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陆小凤惊得一屁股滑到地上。 霍休的年龄,别说是当上官飞燕的祖父,就算是当曾祖父都不过分! 陆小凤挣扎着爬起来,苦笑道:「现在知道了。」 江南花家虽不如霍休有钱,可名下地产骑着马从日出跑到日落都跑不完。 花满楼身为花家七童,被父兄千娇百宠着长大性情不仅毫无富家子弟的骄纵挥霍,反而温柔端方,长相英俊,武功也高,这难道不比那黄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头霍休强了千万倍? 放着花满楼不要…… 上官飞燕怕不是在金鹏王朝穷傻了吧? 现实魔幻而刺激,陆小凤想不懂。 慕霜降将自己在酒馆跟上官飞燕见面的始末告诉陆小凤。 「这事情,虽然是花满楼先卷进来的,但他们最终想要利用的人是你。」 第26页 陆小凤:「为什么这么说?」 慕霜降:「因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先剷除阎铁珊和独孤一鹤。」 阎铁珊是商人,这些年跟江南花家的关系很好,花满楼是花家七童,常年游离在江湖之外,应该不会为了金鹏王朝的事情将人逼到绝境,陆小凤却不一样。 独孤一鹤是当世用剑高手,能与他一战的只有西门吹雪。 而这世上能请西门吹雪当打手的,有且只有陆小凤一人。 慕霜降笑着提醒陆小凤:「你没发现吗?金鹏王虽然告诉你霍休也是他的旧臣,可他自始至终,都没让你去找霍休。为什么不能先去找霍休?」 陆小凤考虑了一下,问:「这么说,金鹏王有可能是霍休的人?」 上官飞燕之所以骗花满楼去金鹏王朝,是因为他们是想借花满楼请很他入局。 他以为自己是为了花满楼两肋插刀,捲入其中,可实际上却是他连累了花满楼,害得花满楼差点被上官飞燕骗心骗身? 015 慕霜降心里斟酌着事情要怎样跟陆小凤说,才算是点到为止。 约莫是陆小凤这辈子遇到的事情过于离奇惊险,这导致他的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异常清奇。 他摸着嘴边已经长出来的两道鬍子,跟慕霜降说:「之前你跟我说过,金鹏王到底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事后我想了想,觉得此事确实蹊跷。」 从他去了金鹏王朝开始,上官丹凤和金鹏王就像他疯狂暗示阎铁珊和独孤一鹤是多么坏的一个人,尤其是独孤一鹤,还是江湖上既残忍又神秘的青衣楼楼主。 如今峨眉派人才济济,老一辈的有诸如独孤一鹤这样的人在,下一辈也有三英四秀这样的后起之秀,以后这些人都会是峨眉派的中流砥柱。 他想不明白,如果独孤一鹤真的是青衣楼的楼主,有什么必要将峨眉派经营得这么好,还要培养那么多的年轻人才,是生怕以后青衣楼没有对手吗? 「阎铁珊此人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个珠宝商,武功一般般,但是独孤一鹤确实不好对付。」陆小凤在椅子上坐好,开始復盘之前的事情,「上官飞燕跟花满楼说了金鹏王朝的事情,国破人亡确实是十分令人同情的事情,可是一国之君在中土隐居了五十年,从前不曾想过为自己讨回公道,为何如今到了风烛残年,才要讨回公道呢?是为了丹凤公主吗?」 慕霜降将捧在怀里的那束鲜花凑至鼻端,一阵沁人的芳香扑面而来。 她慢悠悠地跟陆小凤分析道:「其实金鹏王朝已经没几个人了,除了金鹏王和丹凤公主,剩下的只有上官飞燕和上官雪儿。上官雪儿虽然机灵,可她是个多嘴的孩子,金鹏王朝的许多事情,她从前并不知情。过去知道金鹏王朝财富的人,除了三个旧臣和金鹏王父女之外,就只有上官飞燕。」 陆小凤勐然抬头,看嚮慕霜降:「霍休是上官飞燕的情人。」 慕霜降点头,「嗯,不错。而且上官飞燕从小寄人篱下,看尽了金鹏王和上官丹凤的脸色,她恨他们。」 陆小凤:「……」 陆小凤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然后用不可以思议的问道:「既然恨他们,为什么还愿意为他们骗花满楼去金鹏王朝,设计我入局为金鹏王讨回公道?」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看嚮慕霜降,「你先前说金鹏王或许是假的?」 难道金鹏王已经被上官飞燕和霍休关起来了? 慕霜降微笑,语气十分淡定:「你的想法可以更大胆一点,金鹏王应该已经死了。」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陆小凤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 他有些艰辛地说道:「如果金鹏王已经死了,我们见的金鹏王就是假的。假如金鹏王是假的,上官丹凤又怎会认不出来?天底下,哪个人愿意认贼作父。」 慕霜降的手指摩挲着柔软的花瓣,偏头看向陆小凤,奇道:「你难道真的从来都没想过,上官丹凤或许也是假的吗?」 陆小凤:「……」 谁能扮成上官丹凤的模样瞒天过海,连上官雪儿都没发现? 陆小凤不太愿意再往下想,有的事情想得太明白,就会令人觉得很痛苦。 他是个只想寻找快活、不想经歷痛苦的人。 陆小凤站起来,他抬手揉了揉额头,说:「这有点太荒谬了,我先去喝点酒清醒一下!」 慕霜降同情地看着陆小凤的背影。 倒霉孩子,不是在被坑,就是在被坑的路上。 这时,一道温暖的声音在慕霜降身后响起—— 「霍休是陆小凤的好朋友,他需要时间接受这些事情。」 慕霜降回头,不久前还在前面院子浇花的花满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显然,他什么都听到了。 慕霜降:「可你接受得很快,在我都没发现上官丹凤是假的时候,你就已经怀疑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是同一个人了。」 那天,花满楼说自从他到了金鹏王朝,就再也没见过上官飞燕。 在他的记忆中,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 丹凤公主给他的感觉,总是很像上官飞燕,他开始以为那是因为她们是表姐妹的缘故。 血脉相承,相似是很正常的。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过怪异。 第27页 而慕霜降提供的消息,又提供了太多的线索,他不得不怀疑。 花满楼自始至终,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从他决定去金鹏王朝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这是一个令人寻味的局。 他不知道事情会有怎样的结局,可是那时候他心里已经很清楚,上官飞燕对他说的,不可能都是真话。 有些事情,花满楼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慕霜降明白。 他只是嘆息了一声,说:「陆小凤跟我不一样。」 慕霜降侧首,看向坐在葡萄架下的男人,问道:「哪里不一样?」 花满楼长得很英俊,虽然双目失明,却从不埋怨命运不公。他甚至,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 慕霜降当然知道花满楼和陆小凤不一样。 花满楼会珍惜每一个人对他的善意,不曾流连花丛,不曾辜负过哪一个人。 陆小凤这辈子流连花丛,却片叶不沾身。 夜路走多了,难免会见鬼。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上官飞燕骗完花满楼之后,还敢去骗他。 慕霜降挑了挑秀眉,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陆小凤这辈子,过得很有自信。」 花满楼被她的话弄笑了。 他在葡萄架下安静地端坐片刻,然后温声说道:「慕教主。」 慕霜降应了一声,说:「花满楼,其实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花满楼顿了一下,侧首面嚮慕霜降,「霜降,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跟着我们捲入金鹏王朝的事情呢?」 为什么呢? 因为左护法说西方魔教的金山银山快要消耗光了,她得帮蕙姨挣点钱。 金鹏王已经死了,她要是能帮着把金鹏王朝那堆破事扒拉清楚了,金鹏王朝的财富那么多,她分一点……应该不过分。 还因为…… 慕霜降偏头,在花满楼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我在找一样保命的东西。」 花满楼:??? == 慕霜降的话不知真假,花满楼听了之后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天已经入黑,出去喝酒冷静一下的陆小凤终于回来。 他看到慕霜降和花满楼两人还坐在葡萄架下,有些惊讶,「你们怎么还坐在这儿?难道上官飞燕今天还会来吗?」 慕霜降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蒲公英,轻轻一吹,蒲公英就被吹散了。 「应该不会。她今天诸事不顺,可能会去找霍休哭诉。」 陆小凤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不用想怎么对待「上官丹凤」。 慕霜降睨了他一眼,又说:「等霍休安抚好她,说不定她明天就想到新鲜的法子,换个花样来缠着你去杀阎铁珊和独孤一鹤了。」 陆小凤:「……」 花满楼忍俊不禁,「霜降,别胡说。」 慕霜降轻声笑了起来。 伴随着清风和花香,温柔清润的笑声动听悦耳。 陆小凤:「表妹,我白天的时候忘了问你,上官飞燕为什么单独去找你?」 「因为我是西方魔教的教主啊。」慕霜降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魔门中人,跟你们这些风光霁月的仁义大侠是不一样的。青衣楼自诩天下第一楼,西方魔教却未必比它弱。我捲入此事,自然是有所求。」 陆小凤站在背光的地方,问道:「如果他们能给你想要的,你就不会插手此事?」 慕霜降笑着摇了摇手指,「我本来就没有插手此事,我是跟你出来见世面的,充其量不过就是你犹豫不决或是要走错路的时候,提醒一两句,爱听不听啊。我也没有拿剑指着你,让你必须要按我说的做罢?」 陆小凤服了,论歪理,应该没人比得上慕霜降。 陆小凤:「你想要什么?」 慕霜降:「很多钱。」 陆小凤:「……除此之外呢?」 慕霜降抬头,双眸似笑非笑地瞅了陆小凤一眼,「不告诉你。」 她身中合欢散的事情,知道的人就那几个。 多一个人知道,她就多一份危险。 她不是信不过陆小凤,可即便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也并不都是无话不说的。 == 陆小凤安静地在屋里坐着。 更夫在外面打更,已经三更了。 他惦记着白天慕霜降说的事情,霍休和上官飞燕是一伙的。 霍休富甲天下,屋里随便一张椅子,或许都是古董,价值万两。 他富有却性情孤僻,没什么朋友。 陆小凤是霍休为数不多的朋友。 陆小凤至今想不明白,霍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去看看。 他带上红披风出门,却发现花满楼已经站在门外。 夜色浓重,一身白衣的花满楼站在夜幕之中,令人无法忽略。 花满楼微笑着说:「我武功自保尚可,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万一有什么事,还能通风报信。」 言下之意,是想跟陆小凤一起去找霍休。 陆小凤将红披风繫上,揶揄道:「可谁让你拖家带口,有一大家子人呢?你要是跟我一样孑然一身,是个浪荡子,我就带你了。」 他的朋友很多。 大多数都很讲义气,只要他开口,都会来帮忙。 霍休住的地方机关重重,很多人去找霍休,连门把都没摸到,就把命搭进去了。 第28页 花满楼听声辨位很厉害,可他并不擅长机关。 陆小凤不想花满楼跟着一起冒险。 016 陆小凤去找霍休了,花满楼有些担心。 慕霜降却一点都不担心陆小凤,她在葡萄架下转了一圈,然后问花满楼:「想不想再去金鹏王朝看一看。」 按照左护法和西门所说,赤牡丹极为罕见。 金鹏王如果有赤牡丹,总得要辛苦养育照料吧? 可上官飞燕却好像从不知道赤牡丹的存在。 慕霜降开始怀疑金鹏王手里有赤牡丹,是左护法在诳她。 ——为了骗她出马去帮他敛财,所以才编出的事情。 不管是真是假,她要去金鹏王的地方看看。 花满楼被慕霜降不按常理出牌的路子弄得有些发蒙,「可是我们不懂路啊。」 金鹏王朝的大本营在山里,不说山林茂密浓郁,长年累月笼罩在白雾之中,就是寻常大山,山路也是九曲十八弯,没人引路,极易迷失荒野。 慕霜降提醒他,「你忘了上官雪儿吗?」 花满楼:「她是跟上官丹凤一起出来的,上官丹凤不回去,她又怎会愿意回去呢?」 慕霜降:「这有什么难的?」 花满楼:「你想骗她?」 慕霜降闻言,笑不可仰。 君子就是君子,行事总是想顾及每一个人的感受。 君子可欺以其方,像花满楼这样的人,其实容易拿捏得很,难怪上官飞燕轻易就能将他请到金鹏王朝去。 慕霜降止了笑声,「放心,不骗她。我来说服她。」 花满楼:??? == 上官雪儿年纪小,却是个小人精,很识相。 一见慕霜降,就抿着嘴不说话,生怕再被慕霜降餵了毒药,让她变成小哑巴。 虽然闭嘴了,眼睛却不断地瞄向花满楼,暗中想着要用什么办法说动花满楼,让花满楼帮她。 陪着慕霜降的花满楼似是看穿上官雪儿心中的念头,温声说道:「霜降有事情找你,你乖乖的别乱说话,她不会伤害你。」 这跟上官雪儿设想的不太一样。 她盯着花满楼:「你昨天为什么不帮我?」 他难道不喜欢姐姐吗?喜欢姐姐,就应该讨好她,跟她同一阵线。 花满楼:「因为你乱说话。祸从口出,你以后会明白这个道理。」 上官雪儿:「……」 上官丹凤虽然总是想害她姐姐,但她觉得上官丹凤有时候说的话很对。 慕霜降就是狐狸精,她不仅勾引陆小凤,还勾引花满楼,让花满楼变了心。 不然,花满楼怎么会帮着慕霜降欺负她呢? 慕霜降笑吟吟地望着上官雪儿,「有事情找你帮忙,不能拒绝哦。」 慕霜降的尾音拉长了,有点俏皮可爱的感觉,可上官雪儿听得寒毛直竖。 她一脸警惕地看嚮慕霜降,「什么事情?」 慕霜降:「带我们去你家。」 上官雪儿:「不带。」 慕霜降:「为什么不带?」 上官雪儿:「因为我家虽然穷,可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去的。再说,我要盯着公主,不能让她害了我姐姐。」 有理有据。 不过…… 「你要盯着上官丹凤,可如今她人呢?」慕霜降姿态闲散,语气带着笑意。 上官雪儿:「……她出去了。」 大概是这话弄得她有些心虚,她抬头,跟慕霜降说:「虽然她出去不带我,可她等回来,我就能继续盯着她!」 这话真有灵性,说得好像上官丹凤不在她跟前的时候,就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似的。 慕霜降伸手,食指弹了弹上官雪儿的额头,「别盯了,就你这点本事,你的公主将你姐姐生吞活剥了,你都未必会知道。带我去你家,我带你开开眼界。」 慕霜降的话跟诱哄似的,令上官雪儿觉得心里有些害怕。 她见过慕霜降几次,这个女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又总是带着笑容,可她每次面对慕霜降的时候,心里都会发憷。 因为不管她玩什么把戏,好像都逃不过慕霜降的眼睛。 上官雪儿心里有些哆嗦,「我能不带吗?」 慕霜降和颜悦色,「能啊。可是如果你不带的话,或许明天一觉醒来,会发现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上官雪儿:「……」 她昨天被迫吞了一粒慕霜降餵的药丸。 那该不会就是毒药吧? 慕霜降看着矮她一截的小女孩,微微俯身,温柔问道:「带我去你家吗?」 上官雪儿快吓哭了,「带。」 慕霜降满意了,笑着夸奖,「好孩子,真懂事。」 一直旁观的花满楼:「……」 == 去金鹏王朝的地方,平安镇是必经之地。 都到家门口了,不回一趟家说不过去。 慕霜降将花满楼和上官雪儿安顿在镇上的行馆之后,就回了别院。 她走路跟平常无异,只是步伐迈得有些急,才进门,思雨就迎了上来将她扶住。 「姑娘,感觉怎么样?」 慕霜降身上的合欢散有些压制不住,要发作。可能是一直以来都在服用压制毒性的药物,这次合欢散发作跟上次很不一样。 第29页 上一次浑身火热,难以启齿的欲望来得又快又急,完全没有缓冲的时间。 这次没有那么燥热,可是身上却疼痛得厉害,疼得她几乎不能动弹。 慕霜降这时候气力快要耗尽,任由思雨扶着她往镜花楼走。 「还行。黄岛主走了吗?」 「因为姑娘吩咐,让我们别去打扰黄岛主,所以这大半个月,都没人过去,也不见他来找我们。我有时路过,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言下之意,他们都不知道黄药师走了没有。 原本短短的路程,在力竭的时候走起来,仿佛走不到尽头。 刚好路过迴廊拐弯处的美人靠,慕霜降跟思雨说:「让我在这里歇一会儿。」 思雨扶着慕霜降到美人靠上坐下,有些犹豫地问道:「姑娘,要不要让先前找的小郎君准备一下?」 慕霜降不确定自己体内的合欢散会发作到什么程度,西门吹雪临走前也叮嘱她,万一太难受,没必要硬扛,那样容易死人。 她想了想,低笑道:「行,你挑一个顺眼话不多的。」 思雨应了一声,却还是不放心,站在原地没走。 慕霜降体内毒性发作就这几天,思雨早就想着她有可能会回来,于是将别院里的侍从都支开了,免得人多口杂。 慕霜降见思雨的模样,笑道:「去吧,我歇一会儿,缓过劲自己能过去。」 思雨抿唇看了看她,转头快步离去。 慕霜降倚在美人靠上,她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毒发前赶回家。 西门吹雪在就好了,那样她就直奔万梅山庄,让西门吹雪帮她想个法子压制药性。 可惜西门吹雪出门还没回来。 上次陆小凤请西门吹雪出去对付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该不该死暂时说不清楚,可西门吹雪不能白出门一趟。 他每年出门都会去杀四个他认为该死的人,早就列在名单上了。 不杀独孤一鹤,可以去杀别人。 总之,沐浴焚香整整三天,不能白费功夫。 慕霜降闭上眼睛,忍着体内越来越厉害的疼痛感。 忽然,习武之人的警惕令她心中一凛,她勐地张开眼睛,却在见到来人容貌时,松了一口气。 ——来人是黄药师。 她坐直了身体,笑着说道:「黄药师,你还没走啊。」 黄药师走近,剑眉微蹙,「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合欢散发作了啊。 慕霜降倒是很想再吃一次熊心豹子胆,把黄药师睡了。 只是鑑于再次睡了黄药师的后果真的会很严重,所以她还是打消念头比较好。 慕霜降:「合欢散发作了,你离我远一些。」 黄药师:「……」 他走过去,说道:「手给我。」 慕霜降:??? 但还是乖乖地将手伸出去。 黄药师修长的指搭在她的脉门上,剑眉微拧,「你体内真气四处乱窜,不受控制,我先带你回房。」 带她回房? 慕霜降秀气的眉毛挑了下,扶着旁边的栏杆站了起来,饶是她已经筋疲力尽,还能硬撑着谈笑风生,「带我回房?你进去了可不见得能出来。」 黄药师不为所动,「你还走得动吗?」 慕霜降老老实实地摇头,「我身上的力气好像瞬间耗完了一般,连一步都迈不动。」 这就是她纳闷的地方,在白驼山的时候,她体内的合欢散发作,她还能暗算黄药师将人拖回房里这样那样的,怎么这次发作,却是虚弱得像个鬼似的?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凉凉说道:「就你这模样还想对我不轨?怕是随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来了,都能毫不费力地将你吞了。」 说得这么直白,她不要面子的吗? 慕霜降眉头一皱,忽然一只手扶上她的腰,她还来不及说话,就感觉脚下一空,黄药师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往镜花楼走去。 慕霜降:「……」 黄药师的举动完全出乎慕霜降的意料,她一时间呆住了,不知道该要怎么反应。 黄药师步履轻盈,就在慕霜降发呆的功夫,已经将人抱回镜花楼。 镜花楼大门敞开,黄药师前脚将人抱了进去,思雨后脚领着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少年郎走进来。 少年郎眉清目也清,长相干净,气质竟也干净剔透。 「姑娘——」 思雨脚步停下,声音也戛然而止。 她长大了嘴巴看向抱着慕霜降的黄药师,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坏了谁的好事。 017 黄药师看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姑娘,又看看那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少年郎。 少年郎长得白净剔透,看上去已经被思雨打理得很干净,就差没直接送上慕霜降的床。 黄药师大步绕过屏风,将慕霜降放在卧榻上。 怀里的美人因为疼痛已经十分虚弱,他拿来一个大软枕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思雨带着少年郎在屏风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黄药师俯首看着靠在卧榻上的姑娘。 慕霜降本就长得好看,此时脸色苍白的病气,令她多了几分羸弱之感,使人不由自主心生怜爱。 黄药师声音低沉,好整以暇地问道:「打算做什么呢?」 第30页 慕霜降靠着身后的大迎枕,她抬头与黄药师对视,轻笑着说道:「你想到什么,我就打算做什么。」 她的声音虚弱,语气却悠然:「毒发这种事情,硬扛也不是不可以,可很容易出事呀。万一扛得七窍流血,毒气攻心,岂不是亏大了。」 她倒是坦诚。 站在卧榻前的黄药师弯腰,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拢,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点了慕霜降周身要穴。 慕霜降愣住了,「你想做什么?」 可别想着趁她病,要她命啊。 他们可是击掌为誓,相约当做白驼山那天晚上的事情没发生过的。 「想什么呢?」黄药师扫了一眼慕霜降的房里,右手食指弓起,然后一弹,那半支起的窗户就已经关上了。 他转头望了慕霜降一眼,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与其这么缓解药性,你不如让我试试。」 慕霜降:??? 不是,黄药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难道你想以身相许? 慕霜降的脑袋空了那么一小会儿,脸上镇定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事实证明,一切是慕霜降想多了。 黄药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合欢散上了心,他跟慕霜降说完让他试试之后,就掏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药方递给思雨,「按照上面的方子去把药材备齐了,用大锅将水煮开后端来。」 他的话总是无形中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威慑,思雨不敢说什么,眼睛却看向靠在卧榻上的慕霜降。 慕霜降能说什么呢? 只能朝思雨默然点头。 可是半个时辰之后,她有些后悔。 因为屋里的大浴桶盛满的药水,颜色黑不拉几,还冒着浓浓的白烟。 至于味道……十分感人。 慕霜降僵在原地,很想扭头就跑。 黄药师走过来,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泡吧,半个时辰。」 慕霜降:「……」 慕霜降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 药水闻起来很奇怪,药效却很好。 原本体内一浪接一浪的剧烈疼痛,在药水的浸泡下,慢慢缓解,在体内震盪的真气,也十分有条理地在体内游走,润物细无声似的安抚着刚受过折腾的经脉。 因为太过舒服,慕霜降几乎要在温热的药水里泡睡着了。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室内响起—— 「行了,穿好衣服过来。」 传说中除了不会生孩子,什么都会的桃花岛主还在外间等着。 慕霜降将自己弄干净了,换了一身素白的常服走出外间。 她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经染上粉色,穿着素白的衣裙,宛若出水芙蓉。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指着旁边的位置。 「坐。」 慕霜降有种被反主为客的感觉。 但是刚才黄药师帮了她,她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所以也不恼。 她坐在位置上。 黄药师帮她把脉。 慕霜降打量着黄药师,桃花岛主的心思可不好猜,慕霜降摸不透他的脾气。 不好猜、摸不透,只好开门见山。 慕霜降:「黄药师,你怎么会帮我呢?」 黄药师不徐不疾地将搭在她脉门的手指收回,淡声说道:「欧阳锋和西方魔教联手都没能配制出解药,我想看看着合欢散的毒性到底是多刁钻难解。」 原来是这样。 上次她在白驼山暗算了黄药师,他虽然跟她击掌为誓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心里却不可能没有芥蒂。 她虽然不知道黄药师第一次到平安镇的时候为什么没杀她,或许是觉得她也是无奈之举,或许有其他的原因,不管什么原因,却没有哪个原因会是黄药师对她有特殊的情愫。 黄药师是个好胜之人。 当初她看书的时候,看到黄药师得了《九阴真经》下半部,就发誓要自创出能媲美《九阴真经》的绝世武功时,就觉得这个男人真是骄傲自负得无以復加。 因为合欢散的缘故,他栽了一回。 耿耿于怀很正常。 想要研制出解药,压欧阳锋一头也很正常。 只是慕霜降万万没想到那天黄药师没对她下狠手,是因为她体内合欢散的药性还没解除。 这么一想,倒是觉得当日中了合欢散之后,她一怒之下让蕙姨盯着左护法把仅剩的合欢散都烧了的举动,是无比正确的。 否则,她哪里还有这条小命? 慕霜降将手收了回来,弯着眉眼,「自从华山论剑之后,你跟欧阳锋斗来斗去,武功始终不能分出高下,现在还要药理医术都一起斗吗?」 黄药师却是轻哼了一声,「他那点三脚猫的医术,也配跟我斗?我可不会自己调制了毒药,却解不了毒。」 慕霜降失笑。 论眼高于顶,骄傲自负,谁能比得过黄药师。 黄药师:「我看你这次合欢散发作,有别于上一次发作时的症状。或许是因为你一直在服用压制毒性的药物,导致体内的毒性跟先前有所不同。是药三分毒,如果只是压制不能完全解除毒性,只会毒上加毒。」 慕霜降对此深有体会,她点头,「上一次发作,我只觉得浑身燥热,难以自控,却并不觉得疼痛入骨。这次虽然尚能控制神智,浑身力气却仿佛被人抽空了一般。」 第31页 黄药师看嚮慕霜降,忽然说道:「我看你对体内的合欢散,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寻常之人,要是知道自己身中剧毒,意识随时会被因剧毒而起的欲望左右,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打击。 可慕霜降并没有,她有求生的欲望,却没有丝毫悲观绝望的感觉。 「谁说不放在心上?谁会想死?」 慕霜降笑着看了黄药师一眼,要是真想死,那天在白驼山她也不会暗算黄药师。 慕霜降低头,白皙的手指缠绕着一缕滑落在肩膀的青丝,轻声笑嘆:「放在心上,未必就会表现得如丧考妣啊。我也四处奔波,想要找到可以解除药性的灵丹妙药。」 黄药师没说话,片刻之后,他起身说道:「我今夜已用兰花拂穴手和真气助你梳理真气,又用药水助你缓解体内合欢散毒性,今夜之功,可以保你三个月平安。」 三个月之后呢? 慕霜降仰头,含笑问道:「三个月后,你还要来找我?」 黄药师神色沉吟,「按道理说,今夜我可以将你体内的合欢散药性解除大半的。」 按照调配合欢散的方子,他这次所用的药材应该是有效的,用兰花拂穴手将毒性锁在几处大穴,再以真气辅助相逼,理应事半功倍。 只是慕霜降体内合欢散的药性变了。 黄药师对此并不是毫无心理准备,所以也不觉得挫败。『』 他没有回答慕霜降的话,反而问道:「你这段时间出门,去哪儿了?」 慕霜降:「去江南,赏春色。」 江南? 说起来,他也很久没去江南。 去年他出关的时候,徒弟陆乘风说要回太湖在归云庄上布置奇门八卦阵,问师父游歷归来赶巧的话,能否去归云庄指点一二。 黄药师想了想,说:「我不找你。」 慕霜降愣了一下,不找她? 他不是还想要调配合欢散的解药,赢了欧阳锋吗? 当日她不仅让蕙姨盯着左护法将仅有的合欢散烧了,就连炼制合欢散最重要的蛊虫都杀光了。 慕霜降瞅着黄药师, 「你不找我的话,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身中合欢散的人了。」 黄药师:「我不找你,你来找我。」 慕霜降神情有些古怪,心想那估计她人还没到桃花岛,就已经被东海的大鱼和大浪吞了。 她想了想,问黄药师:「黄药师,你听说过赤牡丹吗?」 「赤牡丹枝叶犹如红玉,汁液剧毒无比,一滴赤牡丹的汁液,毒性就足以杀死一个村子的人。」黄药师修长的五指搭在红木案桌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桌,「但是这些不过都是书上传说,到底有没有赤牡丹,谁也说不好。你怎么问起这个?」 慕霜降:「如果我说,有个地方或许会有赤牡丹,你要一起去吗?」 黄药师:「什么地方?」 慕霜降弯着眉眼,「很危险的地方,是龙潭虎穴,问你怕不怕?」 黄药师挑眉:「想用激将法?」 慕霜降忍不住笑出声,「那你中不中计啊?」 慕霜降脸上时常带笑,却很少像如今这样笑意仿佛从心底绵绵不绝传到眼里,明眸生辉,令她五官都变得格外生动起来。 黄药师也徐徐笑了,「巧了,我生平还没闯过龙潭虎穴,正想试试。」 018 花满楼和黄药师一见如故,这是慕霜降想不到的。 多了个黄药师一起上路,花满楼有些意外。因为他所了解的桃花岛主惊才绝艷,大概是过于优秀了,江湖上除了武功能与他匹敌的对手之外,甚少人能让他放在眼里,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慕霜降开始的时候也担心黄药师会很难相处,毕竟这人从来都是自负桀骜的。 谁知黄药师见了花满楼,竟十分和颜悦色,两人在马车里从琴棋书画谈到当今武林大事……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面对如此热络的场景,被晾在一旁的慕霜降:「……」 她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应该在车底的慕霜降出去赶马车,顺便把上官雪儿也拎了出去。 马车已经进了山,山林茂密,白雾笼罩,再走一个时辰,山路越来越崎岖,上官雪儿让马夫将马车赶到一处草棚。 上官雪儿:「前面的路马车不能走,我们要步行。」 步行? 慕霜降低头瞅着上官雪儿,这样的深山老林,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迷路陷入险境。 上官雪儿瞪着眼睛,「我没骗你,就是要步行的,不信你问花满楼!」 花满楼已经从马车出来,跟慕霜降说:「确实如此。」 慕霜降笑了,「行吧。」 她话音刚落,一条细绳就已经缠上了上官雪儿的手腕。 慕霜降将绳子系了个死结,「这可不是普通的绳子,刀剑割不断,你要是不信邪使蛮劲,手腕都有可能被绳子切成两半。」 上官雪儿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她,「你疯了吗?万一我们不小心掉进陷阱里,我能控制不用蛮劲吗?」 慕霜降笑得温柔,「那你最好小心一点,千万别让我们掉到陷阱里去。」 上官雪儿控诉:「我只是一个孩子!」 慕霜降:「所以呢?」 上官雪儿:「……」 第32页 上官雪儿一时说不出话来,陆小凤那些人被她说以大欺小都会觉得羞愧的,可慕霜降并不以此为耻。 黄药师负着双手打量了一下四周,跟慕霜降说:「走吧,最好在天黑前走出这片山林。」 慕霜降点头,「那我跟上官雪儿在前面带路。」 花满楼听声辨位很厉害,但山林之中,危机四伏,光靠听声辨位还不够。 如果花满楼走最后的话,会有危险。 慕霜降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低头整理衣摆,淡声说道:「我习惯走后面。」 花满楼闻言,温声笑道:「那我走中间。」 山林寂静,除去虫鸣鸟叫,安静得有些过分。走到树木茂密处,日光被枝叶挡得严严实实,山路潮湿而昏暗。 上官雪儿在前面走走停停,却也不敢造次。 弯弯绕绕,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听到泉水叮咚,然后豁然开朗。 前方一个山湖,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 本以为是拨云见日,可习武之人对危机的感应玄之又玄,慕霜降眉头微皱,还来不及回头,就听到黄药师的声音。 「小心。」 羽剪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射来。 上官雪儿尖叫起来。 慕霜降手中匕首银光一闪,已经将栓着上官雪儿的那根细绳切断,将人拎到身后。 他们才避开羽箭,就有黑衣人从树林里飞身而出,分别缠上了几人。 上官雪儿见慕霜降几人被黑衣人缠住,拔腿就跑。 黑衣人来得十几个,主要攻击黄药师和慕霜降,花满楼那里倒是只有一两个,主要意图是让他脱不了身。 花满楼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也是当今武林屈指可数的一流高手,意识到对方的意图之后,快刀斩乱麻似的将两人解决了。 慕霜降被四五个人缠着,手中金铃索在她手中灵活得仿佛有生命似的。只见她手中金铃索飞出,末端的金铃已经打上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胸膛。 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她击中一个黑衣人,另一个黑衣人已经提刀砍了上来。听到身后风声,她另一只手的金铃索飞出,缠住了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拽一推,黑衣人横飞出去撞上了树干。 这时,花满楼已经飞身到她身前,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利剑挡开。 男人白色衣襟在风中飞舞,他头也不回,挡住黑衣人的攻势,「霜降,这里交给我,你去追雪儿。」 慕霜降听见花满楼的话,再不恋战,身影几个起落,已经掠过前方湖面。 身姿轻灵,宛若绿野仙踪,即便飞鸿踏雪,也逊色三分。 上官雪儿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该要跑到什么地方。 她从小在山林中长大,却极少这样狼狈不堪地在山林里逃生。 她白皙秀气的脸蛋已经被树木的枝叶刮出几道伤口,额头的秀髮汗湿了贴在皮肤上,她站在林中看着四周,目光惊恐而彷徨。 四处郁郁葱葱,平日充满生机的景物此刻仿若危机四伏。 「咔嚓」的一声,仿佛响在上官雪儿的心里。 她尖叫一声,又转头就跑,慌不择路的后果是她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往下坠。 「啊——」 就在上官雪儿觉得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惊魂未定地喘着大气看向来人,只见是慕霜降一手拉着她的手腕,令一只手的金铃索缠在深渊上方的树枝上,一副等会儿跟她算帐的神情。 慕霜降声音十分无奈,「我又不会吃了你,乱跑什么呢?」 慕霜降的话音刚落,「喀」的一声响,被金铃索勾住的树枝已经断了。 慕霜降:「……」 ——诸事不利,今日不宜出门。 幸好深渊边上并无突出怪石,慕霜降像是拎小鸡似的拎着上官雪儿,背贴身后的石壁,直接滑到了谷底。 脚踏实地,入目一片漆黑。 上官雪儿像是怕极了似的,紧紧攥着慕霜降的手,「好黑,这是什么地方。」 慕霜降没好气,「不知道。」 上官雪儿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死。」 慕霜降摸索着石壁,刚才滑落的时候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石壁坡度极陡,很难藉助轻功爬上去,而且她还带了个上官雪儿,难度更大。 爬不上去,那就只好另想办法离开。 慕霜降摸出火摺子点上,火光点亮,只见上官雪儿脸上血痕和泪痕交织,十分狼狈。 这么怕死还乱跑……慕霜降也是服了。 慕霜降:「你刚才跑什么呢?」 上官雪儿沙哑着声音说道:「那些黑衣人肯定是上官丹凤派来的,她知道我带你们到家里去,要杀人灭口,我不想死。」 慕霜降沉默了片刻,「可你走的路,是回家的路吗?说话。」 上官雪儿死里逃生,眼泪乱掉,怎么也止不住。 「这是寂静林,无数的人来了,就再也没能出去。」上官雪儿抽噎着,经歷了生死,她瞬间破防,她哭着说,「我们带着财富到了中土,很多人觊觎,金鹏王为了保住财富和家园,特意修了这片寂静林。寂静林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必须要识路的人带着才行,我本想——」 小女孩话音一顿,她本想怎么样呢? 第33页 她本想将慕霜降等人带到她最熟悉的那段路,将他们引入陷阱关起来的。谁知道慕霜降拿刀剑割不断的绳子将她们拴在一起,要是慕霜降掉进陷阱,她也得倒霉。 但是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呢?所以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继续说道:「这里有阵法有机关,没有我们家人引路,九死一生。那些黑衣人怎么会来呢?肯定是上官丹凤发现我要带你们来,要杀人灭口。」 慕霜降无语,「上官丹凤要杀人灭口也是杀外人,要跑也是我跑,你跑什么?」 上官雪儿瞪她,「你不了解上官丹凤,她特别狠毒!自从陆小凤和花满楼到了我家,我姐姐就再也没有出现,她害死了我姐姐,就会来害我,那些黑衣人杀完你们,就会来杀我!」 慕霜降:「……」 脑补是病,得治。 她伸手在上官雪儿的额头上弹了下,「现在没黑衣人杀你,可你要冷死饿死在这里了。」 一说到这个,上官雪儿又悲从中来,吧嗒吧嗒掉眼泪。 慕霜降懒得搭理她,就着火摺子的光打量光线所及的地方。 足下松软,四周都是石壁,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有一条蜿蜒小径通向不知道什么地方。 慕霜降没有犹豫,走上那条小径。 上官雪儿见她要走,顾不上掉眼泪,赶紧跟上去,「我们不在这里等花满楼和黄岛主吗?」 慕霜降:「你觉得待在这个地方,他们能发现我们吗?」 上官雪儿闷闷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不是说拴着我的绳子刀剑割不断吗?」 怎么那些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她匕首一划,那绳子就断了呢? 慕霜降手举着火摺子,慢慢地在小径上走着,她走走停停,上官雪儿落下了,她就停一下,上官雪儿跟上了,她又继续走。 四周漆黑一片,火折所能照亮的地方,不过方寸之地。 只听见她漫不经心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一般的刀剑确实割不断,可谁让我的匕首无坚不摧呢?」 上官雪儿瞪着她的背影:「……」 骗子。 019 上官雪儿紧紧跟着慕霜降,生怕被她留下。 火摺子的光太过微弱,旁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上官雪儿心里很发憷。 她忍不住伸手拽着慕霜降的衣袖。 慕霜降秀眉微挑,看向她。 上官雪儿:「这里太黑了。」 慕霜降微笑:「那你可得抓紧了,别等会儿发现抓着的人不是我。」 周围环境伸手不见五指,时有细细碎碎的声响,确实很适合闹鬼,上官雪儿吓得毛髮直竖,抓着慕霜降衣袖的手指更用力了。 小径越走越宽,慕霜降听了一下,隐约听到前方有水声。 她带着上官雪儿往前走,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总说上官丹凤害了你姐姐,她为什么要害你姐姐呢?」 「因为我姐姐长得比她美,武功比她强,声音也比她好听,她嫉妒我姐姐!」 慕霜降语气淡淡:「她天生就是公主,虽然你们现在穷了,她还是公主啊。你姐姐就算处处比她强,在她眼里还是永远低她一等,她有什么必要害你姐姐?」 「她是个心肠狠毒的人。」 「你撒谎惹事还多嘴,养你费盐费米还费神,也没见她把你害了罢。」 上官雪儿瞪她:「……」 上官雪儿:「你懂什么?!她是个不可理喻的人,还会偷偷种奇奇怪怪的毒药。我去年去她卧室,发现她在床底下藏了一棵很奇怪的东西,红彤彤的,靠近了就会看到很多小蘑菇小人在眼前飞。」 很多小蘑菇小人在眼前飞? 慕霜降:「我不信。」 上官雪儿:「你以为我在骗你?我才没骗你!我开始觉得很好玩,经常偷偷进去,后来我发现那棵东西是她用自己的血养的,她每天都会滴一滴血到盆子里。前阵子我偷偷进去的时候,毛球贪玩也跟着我进去,它爪子挠了一下那棵东西,就死了!」 慕霜降:「毛球是谁?」 上官雪儿的声音有些难过,「毛球是上官丹凤养的猫,从小很聪明的,却被上官丹凤毒死了!她连自己养的毛球都害死了,害死我姐姐再正常不过了。」 慕霜降:「……毛球是被你连累的。」 上官雪儿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振振有词:「上官丹凤的血都是毒,所以她养的东西也是毒,毛球的爪子就挠了一下,它就死了,我怀疑我姐姐就是这么被她种的东西害死的!」 「你知道柳余恨这些人吗?就是跟着我表姐的那几个丑八怪,他们以前是我姐姐的相好!」 她知道柳余恨他们是上官飞燕的裙下之臣,但是上官雪儿是怎么知道的? 慕霜降语气是明显的怀疑:「你一个小孩怎么会知道大人的事情?」 上官雪儿:「因为我姐姐总是不在家,回来了也经常待在房里神秘兮兮的。我好奇她在房里做什么,躲在她床底下发现的,她跟柳余恨他们在床上干的事情我都听见了!」 慕霜降无语:「你喜欢钻床底是个什么嗜好?」 上官雪儿却不理她,迳自说道:「我姐姐带花满楼回家之后,她就不见了。可是原本跟他好的男人,都跟上官丹凤好了。上官丹凤肯定是嫉妒我姐姐,所以害死了她。只要我姐姐死了,就没人跟她抢男人了!」 第34页 这时候火摺子终于烧完,原本还有方寸光亮的空间,此刻又归于黑暗。 上官雪儿抓着慕霜降的衣袖,缩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她很害怕,因此显得格外乖巧,用讨好的语气跟慕霜降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扔下我不管。」 慕霜降没有扯出自己被小女孩抓在手里的衣袖,她只是在想上官雪儿说的那棵东西。 枝叶是红色的,令人产生幻觉,剧毒。 倒是很像左护法说的赤牡丹。 「你说上官丹凤在床底养了一棵东西,有毒的?」 上官雪儿点头,「昂。」 「撒谎。」 「不信我带你去看,要是你被毒死了可别怪我!」 黑暗中,慕霜降的声音传来—— 「那也得你真有东西给我看才行。」 慕霜降带着上官雪儿沿着有水声的方向走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甚至有光线隐隐透进来。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慕霜降的心情是愉快的,然而等她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之后,心头又是拔凉拔凉的。 她和上官雪儿正处在一处石壁上的洞穴,洞穴外有一处凸出的石头可以让人站立。 她站在大石之上,发现洞穴是在一个瀑布旁边,瀑布十余丈高,从山顶飞流直下,下面是一个深潭。 洞穴出口在瀑布的旁边,石壁光滑,想要向上攀登绝非易事。如果懂水性的话,倒是可以直接往潭里跳,可慕霜降不谙水性。 慕霜降:「……」 「你受伤了!」上官雪儿看着慕霜降的后背,瞪大眼睛惊唿。 慕霜降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后背如今是什么样的,她在救上官雪儿的时候,后背贴着深渊的石壁而下,难免会有一些刮伤。 她没搭理上官雪儿,只是从怀里掏出一管东西,拽掉了盖子往天空发射。 那是罗剎教求救的信号弹。 这深山老林当然不会有罗剎教的人,但是她出发前担心会跟黄药师走散,自己随身带了两个,又让黄药师带了两个,以防万一。 就是……慕霜降很头疼。 黄药师和花满楼来了之后,该要怎么救她们呢? 慕霜降头疼的问题,在黄药师来了之后得到言简意赅的答案。 「跳下来。」 旁边是瀑布水流的哗哗声,黄药师平静的声音穿过风声水声,在慕霜降耳畔响起。 跳下去。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慕霜降看向站在潭边的两个男人,两人站立在山林之中,被风吹得髮带飞扬,倒是有种水边洛神的感觉。 她对黄药师总是有着莫名的信心,觉得他看到信号弹之后会找过来。 他果然找过来了,只是搭救他们的方式过于粗暴直接。 慕霜降还在犹豫,黄药师灌注了内力的声音又传来—— 「你们迟迟不跳,该不会是想让我和花兄爬到山顶,再找树藤编一根长绳子将你们拉上去吧?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能等吗?」 那根本不现实。 在这种深山老林,看似很近的距离,有可能都会走上一整天。更何况这地方是金鹏王朝用来抵御外敌的,步步惊心。 慕霜降不再犹豫,问上官雪儿—— 「会泅水吗?」 上官雪儿点头,然后她又往后缩了缩身体,哭丧着脸,「可是这太高了,我怕。」 慕霜降皱着眉头,「不跳难道你想死在这儿?」 上官雪儿:「……」 她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扒拉着旁边的石壁,很想反抗。 可是她不敢。 于是,在慕霜降耐心告罄,打算亲自动手扔她下去的时候,上官雪儿闭上了眼睛,咬牙往下跳。 一跃而下的小女孩落入了水潭,不稍片刻,头已经从水里冒了出来。 慕霜降见上官雪儿露出水面,松了一口气。 轮到她自己跳的时候,是真的不敢。 黄药师的声音传来,「磨蹭什么呢?快点。」 慕霜降抬手掐了掐眉心,决定坦白相告:「……我不会泅水。」 她从小就是旱鸭子,让她往这么深的水潭跳,她怕自己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时上官雪儿已经游近了岸边。 花满楼长袖飞出,一卷一抄,已经用流云飞袖将娇小的女孩从水里捞起。 花满楼面前带着微笑,温柔问道:「雪儿,没事吧?」 劫后余生的上官雪儿本来还没事,可是听到有人在耳旁这样温柔询问,瞬间就破防了。 她抬头望着花满楼,猝不及防地扑进了花满楼的怀里,嗷嗷大哭—— 「花满楼,真的好可怕啊啊啊啊啊!」 花满楼僵在原地:「……」 上官雪儿在旁边嗷嗷大哭,慕霜降还在做心理建设。 黄药师站立在潭边的大石上,前面瀑布水珠溅飞,水汽弄湿了他的鬓髮。 他望着对面的人,似笑非笑的语气,「堂堂西方魔教的教主,胆量竟还不如一个小女孩,这事传出去,也不怕笑掉江湖人的大牙。」 慕霜降才不管他。 站在原地,反覆做心理建设。只是奇怪得很,明明上一瞬还豪气干云的,要跳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将脚缩了回去。 真是见鬼了。 第35页 慕霜降很头疼,眉心都掐红了。 倒是一旁扒着花满楼嚎啕大哭的上官雪儿听到黄药师的话,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忍不住怒斥:「你别这么说她,她受伤了,身上很疼的!」 黄药师目光冷冷地看向她。 上官雪儿:「……」 原本勇敢的小女孩又瞬间怂了,不由自主往花满楼的怀里缩了缩。 黄药师移开目光,慢条斯理地将身上青色外袍脱下,往旁边一棵桃花的枝丫上抛。他其实看也没看一眼,外袍已经准确无误地搭在了枝干上。 他看着水潭对面石壁上的人,内心也难免觉得好笑。谁能想到从刀光剑影里走过的魔教教主,此刻会被一个深潭吓得止步不前。 黄药师的声音带上了些许连他都不曾发现的劝诱之意,「听话,下来。」 慕霜降也觉得自己老是这样不是事,把心一横,眼睛紧闭,整个人往前栽,她已经从大石上俯冲而下。 她急剧下降,耳旁风声唿啸,然后「咚」的一声响,她尝到了灭顶的滋味。 灭顶的滋味不好受,她只觉得自己沉没在水里,手脚不能动弹,胸腔因为缺氧憋得快要爆炸。 在慕霜降快要无法忍受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环上了她的腰间,紧接着一只手掌稳稳地扶上她的后脑,一个温热的唇瓣严丝合缝地贴上了她的。 慕霜降:「……」 020 对方温热的唇贴上来,慕霜降愣住,接着对方渡了一口气过来。 原本胸腔快要爆炸的感觉得到缓解,她双手攀着男人的肩膀,感觉黄药师已经捞着她往上游,「哗啦」的一声巨响,两人从水中飞身而出。 黄药师扶着慕霜降在水潭边站定,问道:「感觉如何?」 从水中出来的姑娘看上去委实狼狈,浑身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头髮凌乱,脸色苍白。后背的衣服布料也已经破破烂烂,露出里面的肌肤。 慕霜降低头运功,用内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髮髻凌乱干脆就散了髮髻,一头青丝披散而下,她拿了一条绿色的头绳将头髮束起来。 她一边整理自己,一边笑着跟黄药师说道:「还行,没事。」 话音刚落,一件带着松木清香的青色外衫已经落在她的肩膀。 慕霜降有些意外,抬眼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你的衣服破了,先披着吧。」 花满楼这时也走过来,关心问道:「霜降,雪儿说你受伤了,伤势怎样?」 慕霜降嫣然一笑,「没事,都是外伤。」 黄药师又看了她一眼,徐声说道:「你先运功调息,我去找点吃的回来。」 花满楼说道:「我与你一起去。」 黄药师却摇头,「这个山林有阵法,我一个人去方便些。」 慕霜降想起上官雪儿说这个寂静林里布有机关和阵法,黄药师本来就是机关和奇门八卦阵的行家,确实一个人去会更加轻松。 她昨天合欢散发作,被折腾得不轻,今天又是掉下深渊又是掉水里的,实在需要休息一会儿。 她望向黄药师,「那你小心一点。」 黄药师笑了笑,说道:「放心,不会像你一样还弄得一身伤。」 慕霜降:「……」 这人怎么回事? 找吃的就找吃的,做什么非得要奚落她? 慕霜降正无语,黄药师的身影已经隐没在前方的山林小径。 上官雪儿凑过来,朝黄药师消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跟慕霜降说:「黄岛主好可怕啊。」 慕霜降莞尔,「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黄药师性情狂妄桀骜,可他确实有狂妄桀骜的本领,而且行事坦荡,比武林中多少表面高风亮节的仁义大侠要强太多了。 只要不得罪他,有什么可怕的? 大概是一起经歷了生死,上官雪儿对慕霜降,像是顷刻之间,产生了想要亲近的念头。 上官雪儿:「可是黄岛主不一样。」 慕霜降笑了笑,这一笑不知怎么的牵扯了背后的伤口,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花满楼原本面带微笑听两人说话,此时听到慕霜降的吸气声,又加上黄药师离去之前叫慕霜降运功的话,不难推测出她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太好。 他朝上官雪儿招手:「雪儿,过来。」 上官雪儿像是爱上了待在慕霜降身边的感觉似的,她瞅着花满楼,脚却钉在原地,动也不动,「不要。」 花满楼微笑,拿出杀手锏:「黄岛主临走前让霜降运功,回来若是看到你在旁边——」 花满楼打扰二字还没说出来,上官雪儿已经像是火烧屁股似的离慕霜降三丈远。 花满楼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黄药师去林中打了两只野鸡回来,还摘了一些野果。 他回到潭边的时候,慕霜降还在闭目运功。 披着青色罩衣的姑娘盘坐在一颗光滑的大石上,日辉之下,仿佛浑身渡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这点苍白却给她增添了几分柔美娇态,令人想要将她捧在手掌心,千娇百宠,但慕霜降并不是那样柔弱的存在。 这时对方的眼睛睁开,正好撞上他的目光,清艷的脸上便绽放笑意。 「你回来了。」 那一瞬间,她身后的一片青黛仿佛都失了颜色。 第36页 黄药师笑了下,应了一声。 花满楼和上官雪儿已经捡了干柴,用火摺子点燃木柴,将两只鸡架在火上烤。 黄药师坐在慕霜降身旁,语气十分自然,「让我看一下你伤势。」 慕霜降将手腕伸出去,「我没事,就是一些小伤。」 黄药师剑眉微挑,食指跟中指已经搭在慕霜降手腕的脉门上,问:「花满楼让你去追上官雪儿,你追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慕霜降将她和上官雪儿怎么掉入深渊,又是怎么走出来的始末告诉他们。 花满楼坐在火堆前,温声喟嘆:「上一次来只觉得此地幽静,是个远离尘世的好所在,谁知这次来险象横生,幸好有黄岛主在此,否则我们已经困在密林之中了。」 蹲在火堆前烤鸡的上官雪儿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几人。架在火堆上的烤鸡散发出食物的香气,她却像是没闻到似的。 上官雪儿扯了扯花满楼的衣袖,「有黄岛主在,他能帮我找到原先的路吗?」 花满楼:???? 慕霜降愣了,「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上官雪儿的样子比慕霜降还愣,「那些黑衣人害我走错路了,我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能找到回家的路啊?」 慕霜降:「……」 上官雪儿又问:「那些黑衣人是上官丹凤派来的吗?」 上官丹凤应该早就跟金鹏王一样死得透透的了,还派个毛线。 慕霜降板着脸,「不是,是你姐姐派来的。」 上官雪儿瞪她,「你胡说。」 慕霜降不想搭理小孩,她转而跟黄药师说:「那些黑衣人应该是青衣楼的人,我回平安镇之前,上官飞燕找过我,说青衣楼想跟我谈一笔交易,条件是我不插手此事。」 黄药师淡声说道:「可是你已经插手了。」 慕霜降眉眼弯弯,「他们连我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谈交易?没有诚意的交易我不谈,所以亲自出手了。」 黄药师不置与否,他指了指架在火堆上的烤鸡,跟花满楼说:「花兄,烤鸡好了。」 花满楼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来的大树叶,让上官雪儿洗干净了,然后拿着匕首在分烤鸡。 明明是芝兰玉树似的公子哥,又目不能视,做起这些事情却这么得心应手。 慕霜降知道江湖盲侠花七童也是几乎逆天的存在,并不觉得意外。她意外的是黄药师此人孤僻自傲,甚少考虑旁人的感受,可是在他和花满楼的相处中,却明显感觉到他与花满楼惺惺相惜。 也是,花满楼这样温柔善良又强大的人,谁能不喜欢。 慕霜降啃着花满楼递过来的鸡腿,或许是饿了,她觉得味道很不错。 她吃了一个鸡腿就没有再吃,手里捏着一个黄药师递给她的野果,跟黄药师说:「这地方叫寂静林。」 黄药师没说话,他手里拿着几个小石子,在地上摆弄着。 慕霜降早就习惯黄药师爱答不理的模样,她继续说道:「这是金鹏王朝的外围,只要穿过寂静林,就能到金鹏王朝的地方。」 花满楼走到潭边清洗手上沾的油腻,「我方才与黄岛主在其中行走的时候,发现了不少机关陷阱,十分兇险。黄岛主说这个密林其实是按照奇门八卦排列的阵法,只是我看不见。」 慕霜降一听黄药师说寂静林是按照奇门八卦排列的阵法,心里就稳了。 要论机关,或许还有个老闆朱停能跟黄药师一较高下。 可是排阵,放眼天下,谁还能跟黄药师媲美呢? 慕霜降那双清亮的眸子含笑看向黄药师,「黄岛主,我们能在天黑前走出去吗?」 黄药师施施然站起来,将手中剩下的小石子往水面一扔,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男人率先走向前方藤蔓缠绕的密林,「走罢。」 == 因为密林是按照奇门八卦排的阵,黄药师在前方带路,慕霜降身上虽然有伤,那些伤在她眼里就不是事,所以她让花满楼带着上官雪儿走在中间,她殿后。 黄药师的外袍穿在她身上,显得或许宽大,要不是黄药师是个讲究人,对自己的东西格外爱护,她倒是很想将过长的衣摆撕了。 要是撕了,黄药师说不定要翻脸。 慕霜降看着前方带路的男人,他的玉箫此时别在了腰侧,手里拿着一截光滑的枯枝,遇到挡路的藤蔓树枝,他手里的枯枝像是利剑似的,所到之处,那些挡路的藤蔓树枝都被扫断在两侧,无一倖免。 ——有装逼之嫌,可看上去真的帅气逼人。 今天黄药师不仅将她从水里捞出来,还毫无怨言地在前面开路,好说话得令人感动。 慕霜降觉得自己不能恩将仇报,撕了黄药师的衣摆。 走到前方,花满楼「咦」了一声,跟黄药师说:「黄岛主,我仿佛闻到了一些气味。」 黄药师:???? 花满楼上前两步,越过黄药师。 上官雪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走在后面的慕霜降好奇花满楼到底闻到了什么,走过去。 好巧不巧,就踩到了过长的衣摆,踉跄了一下。 离她较近的黄药师自然而然地伸手捞她。 慕霜降:「……」 她仰头望着黄药师,一脸无辜。 第37页 黄药师松开扶在她腰间的手,取笑道:「你这一路老是踉踉跄跄,还能不能好好走路了?」 他虽然走在前面,但是后面的动静也没逃过他的耳朵。 被取笑的慕霜降瞪着他,心想纠结个毛线,这就把他的衣服撕了。 黄药师似乎是看穿她的想法,剑眉微挑:「不许撕,你要把衣服完好无损、干干净净地还给我。」 慕霜降:「……」 虽然理应如此,可她怎么听着觉得黄药师是在整她? 021 花满楼说闻到了一些特殊的味道,是山下人家做饭的炊烟。 有人间烟火,说明他们快要走出寂静林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走出寂静林。 走出浓密的山林,夕阳将落未落。上官雪儿看到山下的房屋,忍不住欢唿。 「慕霜降,我们到啦!」 慕霜降看了她一眼,「谁让你这么没大没小的?」 话虽如此,语气却并无斥责之意。 金鹏王朝早已灭亡,王朝血脉到了中土之后,也带来了一些僕人。 可花满楼在寂静林的时候,虽然已经闻到了炊烟的味道,可当他们到山下的时候,发现山下的人已经死光了。 到了金鹏王所在的房间,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已经死在王座上。她不仅死了,甚至连双脚都被人砍走。 上官雪儿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脸色苍白,像是慕霜降的尾巴似的,紧紧跟着她。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干巴巴地问慕霜降:「怎、怎么会这样?谁干的?」 慕霜降心想除了是你姐姐勾结外人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她虽然腹诽,却没有点明。上官雪儿这时候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又不是丧尽天良,没必要再去刺激这个小女孩。 黄药师负着手在房中走了一圈,又在窗户旁看了看,徐声说道:「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窗户也没有任何痕迹,金鹏王应该是在近距离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别人杀死的。」 上官雪儿声音发颤:「可是他的脚为什么被砍了?」 慕霜降点头,发出同样的疑问:「对啊,他为什么被砍了双脚呢?」 她只记得一些重要关键的事情,至于细节,很多已经记不清楚了。 屋里的血腥味让花满楼有些不舒服,他走到窗户前,将窗户推开。 花的清香伴随着清风钻进屋里,花满楼靠着旁边的窗棂,微微偏头,转向慕霜降所在的方向,「你先前不是说金鹏王可能是假的吗?如今不管他是真是假,都已经死了。」 上官雪儿闻言,身体一震,她像是忽然之间反应过来了似的,哭着说:「我舅舅和表姐的脚有六只脚趾,他们把我舅舅的腿砍了,肯定是怕我们认出他是假的金鹏王。」 慕霜降一怔,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走到金鹏王的座位前,左右打量着那个死人。忽然,他动手在死人面前按了几下,然后从死人的脸上剥下一张脸皮。 慕霜降:「……」 上官雪儿:「……」 死的不是老年人,是个脸上长着麻子的中年人。 上官雪儿哭得更厉害了。 如果那些黑衣人是上官丹凤派来的话,不需要砍了假金鹏王的双脚。 因为她们都知道,一般人很少有六只脚趾,可金鹏王的嫡系,世世代代都是六只脚趾,包括上官丹凤。 如果那些黑衣人跟上官丹凤不是一伙儿呢? 还会有谁知道寂静林的路该怎么走?又有谁能算得分毫不差,就在最容易迷路最多陷阱的地方等着他们? …… 上官雪儿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就越是哭得稀里哗啦。 慕霜降被上官雪儿哭得头疼,黄药师虽然没有头疼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也没有打算哄。 最后是花满楼牵着伤心难过的上官雪儿到外面,温声安慰:「雪儿,别哭了。」 花满楼不安慰就算了,他安慰的话一说出来,上官雪儿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花满楼:「……」 慕霜降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低头看了看还披在她身上的外衫,嘆息着走出去,跟上官雪儿说:「别哭了,你家里有我能穿的衣服吗?」 上官雪儿小脸已经哭花了,眼里还含着眼泪,听到慕霜降的话,抽抽噎噎地控诉:「我都家破人亡了,你还有心思找衣服穿。」 这话说的,好像她家发生了什么事,别人就要感同身受似的。 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慕霜降无奈,「那你想怎么样呢?我陪你一起哭?」 上官雪儿抽噎着想了一下,大概觉得大家陪她一起哭不是事,花满楼就算了,慕霜降和黄药师一个比一个不好说话,她也没那胆子让他们陪着哭。 于是,她抬手抹抹眼泪,拽着慕霜降去找衣服了。 花满楼听两人的脚步声已经走远,才跟黄药师说道:「当初飞燕带我来这儿,我心想她大费周章把我和陆小凤哄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们见了金鹏王,知道了金鹏王朝的事情。金鹏王说他復国的财富被人骗走,死后无颜面对黄泉之下的祖宗与子民,想在临死前求一个公道,我跟陆小凤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后面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第38页 黄药师对花满楼和上官飞燕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君子之交淡如水,惺惺相惜不代表事事关心。不过…… 黄药师与花满楼一同走到庭院,他说:「我到关外的时候,曾经到过金鹏王朝的旧址。」 几十年前曾经辉煌一时的王朝,如今只剩一片废墟,旁边的村落住着当年在战火中倖存的百姓。他们没有巨额的财富可以带着逃亡,世世代代生于斯,死于斯。 在破旧的书肆里,穿着一袭青衫的桃花岛主曾翻阅过因为战乱而流落在民间的史书。 金鹏王朝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金鹏王,从小不喜政事,他不爱策论,只爱那些关于风花雪月的诗词,比起一国储君,他更像是长在锦绣丛中的绣花枕头。 他国铁骑踏破山河,一国储君在太子宫中痛哭流涕,想让父亲投降。 将要国破家亡,老国主心中虽恨铁不成钢,但还是安排了护国大臣护送太子到中土暂避,希望他们韬光养晦,终有一日能捲土重来,重整山河。 可惜,五十年过去了。 生于斯,死于斯的老金鹏人死了,年轻一辈不曾经歷当初的亡国之恨,已经忘却自己曾是金鹏人。 室外一片寂静,一轮明月仿若玉盘似的挂在天边。 黄药师与花满楼并肩走到前方庭院空地。 黄药师:「五十年过去了,金鹏王一直留在中土,没有再回去。老金鹏人却无时无刻不在期望旧时的少主带着铁骑回去,恢復山河。可是他们到死,都没等到那一天。珠光宝气阁阎铁珊、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还有青衣楼主霍休,不论是非,他们总归是江湖上响噹噹的大人物。可以建功立业、史册留名而不为,并不像他们。」 金鹏王到了中土之后,只顾享乐,挥霍无度,早将国破家亡的仇恨抛到九霄云外。 花满楼心绪有些复杂,「我先前没有发现,后来便想到了。我和陆小凤到了此处后,这里处处破旧,甚至给我们喝的酒,都是变质的。当年金鹏王朝的国库何其富足,得了四分之一,也足以令金鹏王等人几辈子衣食无忧,沦落至此,想来不曾好好经营。可如今我们在这里,却无真正的金鹏王无关。」 不管金鹏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经死了。 虽然没有找到他的尸身,但以今日青衣楼的人血洗此处来看,金鹏王和他的女儿上官丹凤怕是早已死于非命。 请他们入局的,由始至终都是上官飞燕和霍休。 他们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想利用他和陆小凤的同情心逼死阎铁珊和独孤一鹤,然后独占金鹏王朝余下的财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花满楼只是没想到上官飞燕可以做到这一步。 想到此处的人一日之间,尽数被灭口,花满楼心里不免觉得难过,「若是我们能早一步来,或许还能救他们的性命。」 黄药师看了花满楼一眼,淡声说道:「花兄倒不必如此惆怅难过,生死有命,金鹏王朝这些人沦落至此,与你也并无关系。往好处想,若不是上官飞燕选中了你和陆小凤,怕且死的人会更多。」 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已经气绝身亡,花满楼自认还没有豁达到看透生死。 花满楼嘆息着摇头,轻声说道:「话虽如此,可这些人,理应有活下去的权利。」 黄药师不再跟花满楼讨论谁生谁死的问题,只是微微一哂,「身在江湖,武功就是实力。若你我的武功与这里的人这般不堪一击,白天已经死在寂静林里了。」 花满楼默然不语。 他只是觉得每个人来到世上,都该好好活着,每日开心快活,平安喜乐。而不是宛若蝼蚁,生死都掌握在强者的一念之间。 黄药师不再多说什么,他环视四周,然后将挂在左边屋檐的灯笼取下,拿出火摺子将灯笼点着。 一直沉默不语的花满楼耳朵微动,瞬间变了脸色,「有人来了。」 黄药师眉头一皱,面沉如水。 ——慕霜降和上官雪儿还没回来。 022 山里的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平时这里除了金鹏王父女,还有其他人的。虽说不上热闹,并不像今夜这般寂静无声。 上官雪儿带慕霜降去了上官丹凤住的院子,夜色里,院子静悄悄的,毫无生气。 慕霜降手里提着一个灯笼,跟上官雪儿顺着迴廊往前走。 上官雪儿一直拽着慕霜降的衣袖不放,仿佛只要她一放手,慕霜降就会消失不见似的。她身边的人都在莫名其妙地消失,到现在,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的。 上官雪儿紧紧攥着手里的布料,有些难过地呜咽一声。 提着灯笼的慕霜降偏头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气,「怎么了?」 上官雪儿:「我害怕。」 慕霜降:「……」 两人顺着迴廊拐了个弯,来到一扇门前。上官雪儿终于松开了慕霜降的衣袖,上前推门。 「吱呀」一声,老旧的房门推开,慕霜降让上官雪儿点了油灯,将灯笼灭了放在一旁。 上官丹凤的房间跟许多姑娘家的闺房没什么两样,梳妆檯,屏风,屏风后的卧榻……她的目光落在梳妆檯前的一个小篮子。 篮子里放着还没做完的女红,其中一个她见过的,是上官飞燕还没绣完的红帕子。她上前翻了翻,篮子底下还放着一双鞋底。 第39页 上官雪儿打开衣柜,拿了几套出来,问慕霜降:「你跟我表姐长得差不多高,应该合身,你要哪一套?」 慕霜降走过去一看,上官丹凤的衣服颜色不是大红就是大紫,十分挑人。大概自认是公主身份,金鹏王虽然穷得要喝变质的酒了,可上官丹凤的衣服布料十分讲究,衣领袖口还压了金线,十分精美。 ——就是过分精美了。 慕霜降看着眼前的这些广袖长裙,心想美是挺美的,可万一打起架来,多不方便。 上官雪儿见慕霜降迟迟不动,自作主张给她选了一套红色长裙。 她跟慕霜降说:「你去换衣服,我找那盆东西出来给你看。」 慕霜降侧耳听了听,四周并没什么异动,也没反对,拿了衣服绕到屏风后。 虽然上官丹凤衣服多是广袖长裙,到上官雪儿给她选的这套,袖口是能扎起来了,扎起来,像是灯笼袖的感觉,比起广袖倒是方便了许多。 换好衣服,她绕出屏风,就见上官雪儿用手帕蒙着鼻子,双手捧着一盆像是红玉般的多肉植物。 那盆多肉也就巴掌大,长得跟朵花似的。确切来说,就是一朵牡丹花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赤牡丹,真是物如其名。 上官雪儿捧着赤牡丹,正要说话,抬眼看嚮慕霜降的时候愣了。 慕霜降皮肤极白,五官清丽绝伦,她平时多穿素色衣服,也十分清艷。如今穿上一身红裙,脸上不施粉黛也明艷无俦,那双凤眼微微一挑,像能把人的魂都勾走了。 上官雪儿:「……」 慕霜降走过去,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呆呢?不是说这玩意儿会让你看见小人小蘑菇,怎么还抱着?」 上官雪儿「哦」了一声,将赤牡丹放在案桌上,「近距离又毫无防备的时候,才会那样。奇怪,我先前蒙了鼻子,不小心还是会看到小人小蘑菇,可今天却没什么影响。」 她还拿了一根棍子碰了碰赤牡丹的枝叶,咕哝道:「感觉长势也没以前好了。」 慕霜降心想上官丹凤都不知死了多久了,没人滴血也没人浇水,连光都不多见,自然长势不好。 ——没死就算万幸了。 她撩起裙摆,在案桌旁的椅子坐下,她从旁边的篮子拿来一根绣花针。 上官雪儿:「你想做什么?」 慕霜降手中的绣花针刺入其中一片枝叶上,便有殷红的汁液渗出,屋里顿时瀰漫着一股芳香。 汁液有毒,气味肯定有毒,惜命的上官婉儿连忙跑到门口通气的地方,瞪着慕霜降,怒道:「你怎么能做这么吓人的事情?!」 慕霜降一本正经地安抚小女孩,「别怕,我做过更吓人的事情。」 上官雪儿:「……」 屋里的芳香好像确实对人的神智有些影响,要不是她事先有防范,这会儿就该有幻觉了。 慕霜降将屋里四周的窗户支起通风,又去找了个木盒子,打算将赤牡丹带走给黄药师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 上官雪儿一直在门口磨蹭着不敢进去,她怕被毒死。 这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从上官雪儿身边掠过进入室内,顺手将案桌上的多肉捲起。 「这就是你搅和此事想要得到的东西?」 来人声音清脆好听,并无任何伪装,是上官飞燕。 慕霜降手里拿着木盒,看向上官飞燕,并没有否认。 上官飞燕手里拿着赤牡丹,上下打量着,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能让西方魔教的教主不跟青衣楼做买卖,亲自来寻。 慕霜降见上官飞燕夺了赤牡丹,倒也不着急,还好意提醒,「我要是你,就不会这样拿着它。」 上官飞燕:??? 上官雪儿看到自己的姐姐,先是惊喜,看到她拿了赤牡丹,十分紧张,「姐姐,你别碰!」 上官飞燕冷笑,「怎么?她碰得我碰不得?雪儿,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看看你把她招来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上官雪儿:「……」 小女孩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我以为你被表姐害死了,一直在找你。」 上官飞燕神色不耐,「我知道你在找我,像个尾巴似的一直跟着我,我都快被你烦死了。」 上官雪儿安静了下来,她终于知道,她这两个月一直跟着的上官丹凤,就是她的姐姐上官飞燕。 慕霜降说的很多话,都是真的。 上官雪儿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她眼睛下方投下阴影。昏黄的光线下,被泪水弄湿的睫毛隐隐闪着光泽。 慕霜降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上官飞燕手里的赤牡丹。 ——见过作死的,但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 她并不急着将赤牡丹拿回来,反而靠着身后的窗棂,悠然问道:「你知道你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上官飞燕神情得意,「我只知道不管什么东西,能让你亲自来找的,定然是了不起的宝贝。」 慕霜降只笑不语。 上官飞燕特别讨厌看到慕霜降的笑容,她眉头一皱,语气恶毒,「你们来了几个人,我都知道。可惜,你们这一次註定有来无回。不信,你看看外面。」 慕霜降抬眼看出去,只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十几个黑衣人。 她的武功受限,经过合欢散第二次发作,现在约摸就剩六成了。如果这十几个黑衣人此刻一拥而上,那是真的插翅难飞。 第40页 慕霜降像是怕极了,拍着胸口说道:「这么大阵仗,我快吓死了。」 上官飞燕显然不急着杀慕霜降。 她在慕霜降手里吃了好大的亏,此时不好好的折辱奚落慕霜降,难消她心头之恨。 「青衣楼想跟你讨谈交易,你不干,非得要自讨苦吃。你长得这么美,很多男人想跟你睡觉吧?」 慕霜降微笑,「嗯,岂止男人,想跟我睡觉的还有女人呢。」 上官飞燕:「……」 真是恬不知耻! 她心里恼极,却并不表现出来,学着慕霜降平时与她说话时的调调,「可我今天带来的都是男人,怎么办?没关系,虽然只有男人,可是人多呀,总有一个能令你满意。放心,就算你毫无反抗之力,我也会在旁边看着,让他们好好待你。」 慕霜降靠着窗棂,眼睛盯着对方手里的赤牡丹。她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心里却在嘀咕这赤牡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上官飞燕发疯? 上官雪儿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扶着门框,急得跺脚:「姐姐,你别再拿着那盆东西,有毒!」 上官飞燕一怔,转头看向上官雪儿。 这时慕霜降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双手套,手套很薄,透明状。 慕霜降将手套带上,笑着说:「雪儿说的不错,这盆东西有毒,快点放下它,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上官飞燕本来就对上官雪儿的话将信将疑,听到慕霜降的话,顿时不信了。 「雪儿,你真是越大越长本事了,如今还学着跟外人一起骗我。这个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胳膊肘净往外拐?」 上官雪儿:「……」 小女孩的眼里还有水光,却没有哭,她望着上官飞燕,不答反问:「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带人来把族人都杀了?」 上官飞燕微笑,她笑得极美,「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都该死。」 上官雪儿的声音又低又哑:「姐姐,你要杀我吗?」 「你毕竟是我的亲妹妹,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上官雪儿没有再说话,她看向上官飞燕的眼里充满了感伤,「你再不放下那盆东西,真的会死。」 上官飞燕笑了,正要说话,忽然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惊恐,「上官丹凤?舅舅?」 慕霜降:??? 随即,她松了一口气,赤牡丹会让人产生幻觉甚至发狂的效果,终于出来了。 前方的上官飞燕已经像是见鬼似的,不用慕霜降出手,就已经被幻觉困住,她一手拿着赤牡丹,一手拿着利剑,对着房中的空气胡乱挥舞。 已经带好手套的慕霜降趁着上官飞燕被幻觉所缠的时候,倏地飞身过去,她的速度很快,快到上官雪儿只觉得眼前掠过一抹红,在上官飞燕手里的赤牡丹就已经被慕霜降夺了回去。 上官飞燕此时已经双目变红,她像是疯了似的,她顾不上慕霜降,只是不断地跟空气中并不存在的人相博。 刀剑无眼,慕霜降担心伤到上官雪儿,伸手拎着上官雪儿往外一送,上官雪儿已经被送出庭院的围墙之外。 此时黑衣人见上官飞燕似乎失了神智,一拥而上,团团将慕霜降围住。 慕霜降见黑衣人一拥而上,直接摘了几片赤牡丹的叶子揉碎了。 只见她足下一点,红色身影宛若惊鸿,已经从众人的包围中脱困,掠至门口,然后朝院内拍出一掌。 掌风如惊涛拍岸朝院子里的人袭去,裹挟着已经被慕霜降揉成粉末的赤牡丹。 粉末如落英缤纷,落在黑衣人和上官飞燕的身上。 他们身影一顿,随即尽数倒在地上痛苦抽搐。 虽然黄药师和西门吹雪都说赤牡丹的药性极毒,但慕霜降还是被惊呆了。 她也就是抱着放手一搏的心理,谁知道一招出去,这些人就歇菜了。 左护法说赤牡丹能解合欢散,怎么解? 左护法怕不是觉得蕙姨太宠她,心里嫉妒得想用赤牡丹直接毒死她吧? 慕霜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已经气绝身亡的黑衣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套。 这是蕙姨为她定制的手套,刀枪不入,十分坚韧,还防水防毒。 她小心地将手套脱下,正想去找上官雪儿,一道带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一掌便用了赤牡丹一半的枝叶,慕教主似乎有些败家啊。」 黄药师? 慕霜降回头,只见黄药师站在前方的拱门,长身玉立,十分清隽潇洒。 023 黄药师本来是和花满楼在一起的,他们在金鹏王的宫殿那边也遇到黑衣人攻击,缠斗了一阵子。 传说青衣楼有一百零八座楼,每座楼里的人物都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 他们有备而来,黄药师和花满楼武功虽高,但要脱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好不容易将那边的人料理得差不多,花满楼主动提出断后,他就赶过来找慕霜降和上官雪儿了,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慕霜降手里拿着那盆枝叶稀疏的赤牡丹,笑吟吟地问:「看,这就是赤牡丹罢?」 确实是赤牡丹。 黄药师点头,赞许道:「你此行收穫颇丰。」 慕霜降化险为夷,心情很好。 她指向院子里躺平的那些黑衣人和上官飞燕,「你和西门说的不错,这玩意儿确实有剧毒,不能随喜触碰。」 第41页 可是这样剧毒的东西,上官丹凤怎么会种呢?而且还是以血养花。养了这么久,还没被赤牡丹的气味和毒性影响,也是很奇怪。 慕霜降捧着枝叶有点秃的赤牡丹,满腹疑问。 黄药师走到她身旁,微微俯身,打量了一下从前只在书里见过的赤牡丹。 他伸手碰了碰其中一片叶子,叶子在他的触碰下颤了一下。 慕霜降没阻止他,以黄药师之能,只要有防范,赤牡丹不会对他有影响。 黄药师直起身,「我在金鹏王朝旧址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巫蛊之说。有一种说法,说如果有人愿取心头血浇灌赤牡丹,其后人时代以血养之,赤牡丹的毒性便不会对那个人极其嫡系后代产生作用。传说赤牡丹一直是金鹏王朝祖传之物,直到上一任国主,他的王后因巫蛊之术而死,从此痛恨巫蛊有关的事情,金鹏王朝从上到下,与巫蛊有关的东西尽数销毁。倒是没想到,这位金鹏王竟藏了一棵,想来他秘密藏起来,又传给了女儿养着罢。」 慕霜降:「……」 这么玄乎的吗? 黄药师:「巫蛊之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太多。你的左护法和欧阳锋,不也用蛊虫炼出合欢散,对幼童没有丝毫影响,却险些要了你的命。」 说起合欢散,慕霜降就不开心。 要不是所有人对她体内的合欢散束手无策,她也不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找赤牡丹,弄得一身皮肉伤。 「左护法说,赤牡丹或许能解合欢散。」 黄药师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是从前的合欢散。这一次合欢散发作,你自己也深有体会。你体内的合欢散药性跟从前已经很不一样。」 慕霜降心里有点焦虑。 所有不确定的东西,都会使人焦虑。 尤其是她现在的武功只剩六成,再这么发展下去,她大概真的会走在路上就被人寻仇打死,原因是武功过于弱鸡。 她虽然心绪不宁,但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站着,抿着红唇不说话。 花满楼不知道在哪里捡到了上官雪儿,小姑娘眼睛红通通的,想哭却没哭。 她看嚮慕霜降,问:「我姐姐死了吗?」 慕霜降点了点沉重的脑袋。 上官雪儿含在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掉在地上,可她却没哭。 慕霜降看向花满楼,花满楼背着光,俊雅的脸庞令人看不清神色。 他沉默半晌,才哑声说道:「我们把这些人埋了吧。」 慕霜降觉得头疼,因为她背后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刚才跟上官飞燕和黑衣人对峙,有些伤口肯定被牵动了,她感觉背后的衣服黏在背上,很不舒服。 花满楼什么都不说,可看着就是很难过的模样,慕霜降不想让他更难过。 黄药师走到花满楼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此时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情,「花兄,折腾了一天,大家都累了。不如找个干净的院子稍作休息,明日再处理此处的残局。」 花满楼一怔,想起今日的种种,确实应该稍作休息。 院子里有些安静。 自从上官雪儿带着慕霜降等人到了她和上官飞燕住的地方后,他们就没有人再说话。 上官雪儿一日之间,遭遇了人生巨变,不愿一个人待着。她像是拽着救命稻草似的拽着慕霜降的衣袖,直到筋疲力尽才靠着身后的墙睡着了。 慕霜降坐在上官雪儿旁边,安安静静地发呆。 只是她没能有太多的时间发呆,因为一道阴影兜头罩下,她抬头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手里拿着一个瓷瓶,跟她说:「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处。」 慕霜降:??? 处理什么? 黄药师:「你后背的伤必须要处理,否则伤口化脓可不是什么好事。」 后背的伤确实应该处理,她今天或许是太累了,整个人都有些浑噩。 慕霜降望着黄药师,轻轻地点头。 可随即,她又反应过来—— 「处、处理伤口?你帮我处理吗?」 黄药师挑眉,下巴微抬,指向上官雪儿:「难不成你想让这小姑娘帮你处理?她今日遭逢巨变,心神激盪,能控制住自己没发疯已经十分不易。」 确实如此。 如果让上官雪儿帮她背部的伤口清创上药,她怕上官雪儿会一头栽在她的后背,令她的伤处雪上加霜。 慕霜降抬头,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黄药师:「让花兄来也是可以的。」 慕霜降:「……」 她的后背一直火辣辣地疼,特别需要眼清目明的人帮忙清创上药,花满楼可以听声辨位,却不能看到伤口的情况,也无法上药。 她跟黄药师睡也睡了,抱也抱了,亲——想到白天黄药师在水潭里是怎么渡气给她的,慕霜降心想那也算是亲了吧,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就干脆摆烂吧。 于是,年轻的姑娘一把拽住黄岛主的衣袖,「不行,就要你来。」 慕霜降提着灯跟着黄药师进了屋里。 昏黄光线下,本该白皙无瑕的后背此刻有着斑驳的伤口,密密麻麻,像地图似的。 后背红肿,有擦伤有划伤,有的伤口较深,本来已经止了血,后来因为打斗牵扯,又渗出血来。 ——惨不忍睹。 第42页 至少看上去很吓人。 黄药师拿绵巾湿了水帮她将伤口和血迹擦干净,然后拿出金创药,打开瓶盖将药粉倒在她的伤口。 药粉落在伤口的那一瞬,背对着黄药师的姑娘闷不吭声,身体却不由自主缩了下。 黄药师见状,剑眉微挑,手中动作微顿,随即又无情地继续撒药粉。只是他一边洒药粉一边问慕霜降,「你得偿所愿拿到赤牡丹,有何打算?」 原本注意力都在后背上的慕霜降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 「我想先回平安镇,但西门不在万梅山庄坐镇,我贸然回去,担心会引来青衣楼的人。」 西门吹雪也好,黄药师也好,他们都一言九鼎的坦荡之人。霍休这老头可不一样,他心眼多得跟马蜂窝似的,要是他趁西门吹雪不在万梅山庄坐镇的时候,派人去找她麻烦…… 青衣楼的人是没有节操跟底线的。 慕霜降不怕青衣楼找她麻烦,她只怕会牵连无辜之人受害。踏雪园和扶风馆周围住的,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小百姓。 至于赤牡丹…… 「左护法让我来金鹏王朝主要不是为了赤牡丹,他也没说赤牡丹一定能解我体内的合欢散。」 黄药师低头,帮慕霜降腰侧的伤口上药,慕霜降顿时一个激灵,弹跳而起。 黄药师温热的手掌适时按在她的肩膀,令她坐着不动,「别动,马上就好。」 肌肤相接,他掌心的温度传到她的肩膀,感觉有点奇怪。 慕霜降:「……」 黄药师按住她,继续方才的话题,「左护法让你到金鹏王朝,主要是为什么?」 慕霜降默了默,「钱。」 黄药师一愣,随即闷声低笑。 男人的笑声从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仿若酒酿的美酒似的醉人。 慕霜降面无表情:「笑什么。」 黄药师止了笑声,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之意,「我记得在白驼山初见慕教主时,慕教主发上的一个金环,已经能抵寻常百姓一辈子的开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不是义父去世,她接管西方魔教之后收入少了吗? 不义之财得来不费工夫,自力更生却没那么容易。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金山银山都会坐食山空。 慕霜降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当初没能狠下心解散西方魔教到底是好是坏。 慕霜降又开始焦虑。 合欢散使她焦虑。 没钱更使她焦虑。 她入关,虽说是她长大了,翅膀硬了,蕙姨管不住了。 其实也是最近教里的事情尚在可控的范围,余粮还能撑一撑,要是不能撑,她估计早就回去坐镇了。 她如果想要撂挑子不干,一人自由自在也没什么不可以,可留在罗剎教里的人,却给过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宠爱。 她狠不下心。 一件衣服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肩膀。 「好了。」 黄药师的声音传来,人已经走到了屋外。 慕霜降回过神来,看着落在肩膀上的红色外衫,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024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院子里的时候,慕霜降就醒了。 一张开眼睛,就看到上官雪儿顶着两只黑眼圈坐在她前面,吭也不吭一声地盯着她。 慕霜降被吓了一跳,心里有些无奈。 上官雪儿:「慕姐姐,我吓着你了吗?」 慕霜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说呢?」 忽然,她伸懒腰的姿势顿住了,除了因为动作牵扯了后背伤口的原因之外,还有另一个。 她扭头看上官雪儿,「你刚才喊我什么?」 上官雪儿眨巴着大眼睛:「慕姐姐。」 慕霜降板着脸:「你不可以喊我姐姐。」 她最怕认亲戚的。 「我昨天喊你慕霜降,你说我没大没小。现在喊你姐姐,怎么不行了呢?」 上官雪儿神色无辜,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慕霜降:「……」 慕霜降继续伸懒腰,上官雪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都知道。 上官雪儿看慕霜降不搭理她,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又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似的,问慕霜降:「我不喊你姐姐,那能喊什么呢?」 慕霜降瞥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上官雪儿沉默了。 慕霜降身边的人,都是喊她姑娘。 那一声姑娘,是带着尊卑之分的。 上官雪儿不想那样喊。 小姑娘就蹲在离慕霜降几步远的地方,一声不吭的,像朵白色的蘑菇。 慕霜降乐得清静,伸完懒腰吸一口新鲜空气。清晨的空气夹杂着山间的草木清香,令人精神振奋。 她回过头,问上官雪儿:「黄药师和花满楼呢?」 上官雪儿:「花满楼天还没亮就去挖坑埋死人了,黄岛主去帮他。」 上官雪儿对花满楼可以毫无顾忌地直唿其名,对黄药师却不敢。 天没亮就去挖坑埋死人? 慕霜降看向上官雪儿,「你什么时候醒的?」 上官雪儿神色也有些郁卒:「三更,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 她手里拿出西方魔教的信号弹,跟慕霜降说:「黄岛主说你背后有伤,帮不上忙,就别去添乱了。他让我看着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放这个,他跟花满楼看到了会马上过来。」 第43页 慕霜降「哦」了一声,没说话。 上官雪儿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三番四次欲言又止。 慕霜降本来不打算理她,可架不住上官雪儿总用谴责的目光看她。 慕霜降抬手掐了掐眉心,「说吧。」 上官雪儿愣住。 慕霜降无奈的声音含了些许笑意,「你琢磨了大半宿的话,该不会就打算这么跟我一直耗着不说吧?」 上官雪儿:「……」 她确实有话琢磨了大半宿。 昨晚三更醒了之后,她并不是不困,而是心里有太多的事情不得不想,才睡不着的。 上官雪儿觉得在慕霜降面前,她什么都瞒不了,什么做不了。 她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想跟着你,可以吗?」 慕霜降:「你为什么想跟着我?」 上官雪儿:「昨天在寂静林的时候,你救了我。树枝断的时候,你本来可以放开我的手,自己飞上去的,可是你没有。」 她昨天已经见识到了,慕霜降的武功很厉害,轻功更厉害。在她踩空掉下深渊的时候,如果慕霜降松开她的手,慕霜降是可以用轻功借力飞上去的。 可是慕霜降没有选择扔下她,而是跟她一起滑下了深渊。 慕霜降伸手轻弹她的额头,「我是怕没有你,我们就找不到这里来了。」 如果不管上官雪儿,她确实可以上去。 可是上去以后呢? 她对黄药师的能力充满信心,也不敢打包票说他一定能走出寂静林。 上官雪儿掉下深渊一定没有活路。 她跟着一起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世事大多数时候,就是跟命运的一场赌博。 慕霜降觉得自己的运气比较好,她救上官雪儿,也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她有私心。 小姑娘这不是已经打算要跟她走了吗? 上官雪儿望着慕霜降,有些固执,「反正你救了我,我想跟你走。」 慕霜降微笑,她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红色的长裙摆在旁边散开,仿若一朵鲜花。 她白玉似的手放在膝盖上,声音懒懒的,「你想跟你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带你走,能有什么好处?」 上官雪儿:「家里的事情,我虽然不像姐姐那样清楚,但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和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都是舅舅的旧臣。阎铁珊从前是大内总管,不论他这辈子有多少财富,都是后继无人。他在中土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肯定不想身败名裂。我们知晓他的身份,就可以拿捏他。但是光凭我,肯定不行的。」 小小年纪,心思已经这么缜密周到了,是个好苗子。 慕霜降目中含笑,问道:「你想我帮你去找阎铁珊?」 上官雪儿点头,语气认真,「只要你帮我,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就都可以给你。」 慕霜降微笑,像是逗猫似的,「为什么是找阎铁珊?也可以找独孤一鹤啊,他也是你舅舅的旧臣,也没成亲生孩子。」 上官雪儿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咕哝了一句:「你明明都知道。」 「嗯?我都知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 上官雪儿:「……」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上官雪儿还是说了。 「独孤一鹤虽然没成亲生孩子,可是他收了很多徒弟,年轻一辈的弟子早就在江湖名声鹊起。他没有孩子有徒弟啊,三英四秀都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随便一个都能继承他的衣钵,他怎么会让我随便拿捏!」 ——只有从前是太监,如今是商人的阎铁珊比较合适。 至于霍休……这个青衣楼主都直接杀上门了,还想拿捏他? 上官雪儿年纪小,却不傻。 她能在霍休手中死里逃生已经是万幸,霍休还是直接死在陆小凤手里比较好。 慕霜降听着上官雪儿的话,只笑不语。 上官雪儿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良久之后,慕霜降才说了一句,「好吧。」 上官雪儿:???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有些猝不及防。 慕霜降站起来,低头整理裙摆,语气轻描淡写,「以后,你就跟着我。对了,还有件事情没告诉你。」 什么事情? 上官雪儿看向自己刚抱上的大腿。 慕霜降朝她微微一笑:「我是西方魔教的教主。」 上官雪儿:「……」 上官雪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慕霜降不是一般人,可她不知道对方是西方魔教的教主。 她虽然没有混过江湖,但也听姐姐说过许多江湖事。 西方魔教早些年是在关外的,最近十来年势力已经渗入中土。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剎武功高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玉罗剎死后,他的义女主持大局,谁也不知道新教主的闺名是什么,只说此女继承了玉罗剎的武功,手段却比玉罗剎更加高明狠毒,杀人不眨眼,想来是一个面目狰狞,容貌极丑的女人。 可慕霜降到底是哪里看着面目狰狞,容貌极丑了啊?! 花满楼和黄药师将死人埋完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 花满楼雪白的衣摆上沾满了黄土,他跟上官雪儿说:「我给你姐姐单独立了墓,你要去看看吗?」 第44页 上官雪儿一怔,原本强压在心底的伤心难过此时再也无法掩饰。 她看向花满楼,想哭却没有哭。 花满楼朝她伸手,声音温柔,「她生前纵有万般不对,始终是你的姐姐。我陪你去看她。」 上官雪儿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花满楼的掌心。 花满楼将她的小手握紧,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了过去。 大概是手心有了温度,上官雪儿忽然觉得心里也没那么难过了。 花满楼带着上官雪儿去看上官飞燕了。 黄药师跟慕霜降一起在花园里坐着。 黄药师问道:「你背后的伤如今怎样了?」 慕霜降弯着眉眼,说道:「已经不像昨天那样疼得厉害,过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随手扔出一个小巧精緻的白釉瓷瓶,「这个药是我调配的,你收着,每日早晚涂在伤口上,不会留疤。」 慕霜降接住瓷瓶,白釉上还有黄药师的体温。 桃花岛主调配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这一趟出来,黄药师帮了她不少。 慕霜降捏着手里的白釉瓷瓶,笑着问:「这一趟黄岛主助我良多,我该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黄药师望着她,嘴角微勾了下,反问:「想感谢我?」 慕霜降跟他对视,神色倒也认真,「嗯,你不要?」 黄药师偏头想了想,「不要的话我太亏了,但我暂时没想到要什么谢礼,先欠着吧。」 慕霜降当他开玩笑,也随口答应,「行啊,先欠着。你要记好哦,欠人东西我一般都不太愿意记得。」 黄药师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也颇有深意,「放心,别人欠我的东西,我向来都记得很清楚。」 025 一夜之间,金鹏王朝的后人只剩下上官雪儿。 上官雪儿跟花满楼去看完上官飞燕回来后,神情有些茫然,心情空落落的,她问慕霜降,「我跟你走之后,还能再回来吗?」 慕霜降反问:「你想回来吗?」 上官雪儿愣了愣。 上官飞燕之所以不爱在山里待着,是觉得她们寄人篱下,总要看人脸色。 大概是因为她不像姐姐那样要强,她觉得在山里的日子,还是挺快活的。 可是,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太令人伤心了。 上官雪儿想了想,说:「我还没找到舅舅和表姐。」 慕霜降:「你想找到他们?」 上官雪儿点头,「你能陪我找吗?」 「在花满楼第一次到这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你姐姐说他们在山里。」 慕霜降是在苏州太湖旁对上官飞燕用了移魂大法,受移魂大法影响的人,不会说谎话。 上官雪儿的神情有点难过,「可是这山未免也太大了,怎么找?」 慕霜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才十二岁,肩膀纤细。 金鹏王和上官丹凤的尸身不知道在哪儿,上官飞燕或许将他们埋了,或许没有。知情的人已经不在,上官雪儿想找他们的尸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万一……被山里的野兽吃了,那还怎么找? 慕霜降跟上官雪儿说:「去看看你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我们不能再耽误了。」 上官雪儿去收拾东西,花满楼和黄药师两人坐在花园里。 花满楼听见慕霜降的脚步声,问道:「霜降,怎么只有你?」 上官雪儿呢? 慕霜降:「雪儿去收拾东西了。」 花满楼闻言,垂下双眸,过了片刻之后,才轻声嘆息道:「昨夜上官飞燕和青衣楼的人要来杀我们不成,也不知今日青衣楼又会怎么折腾。」 他想起陆小凤。 三天前,陆小凤孤身一人去找霍休,不知道如今找到了没有。 他想了想,问黄药师:「黄岛主,陆小凤与霍休对战,你觉得胜算有多大?」 「只论武功单打独斗,霍休怕且会稍逊色于陆小凤。可霍休是青衣楼主,狡兔三穴,每一处都机关重重,陆小凤对上他,两人胜算五五开罢。」 黄药师抬头,只见花满楼眉目已经染上了忧色。他这两天跟花满楼在一起,对花满楼的性情已经十分了解。陆小凤又是花满楼最好的朋友,所谓关心则乱,难免会有些看不清楚。 他与花满楼也算投缘,于是就多说两句,「你也不必过于担忧,陆小凤那么多朋友,他遇到那么多的麻烦,也没见他哪一次是单枪匹马去解决的罢?」 花满楼愣了一下,「可他去找霍休的时候,我要与他一起去,他拒绝了。」 黄药师看了花满楼一眼,「他先前要对付独孤一鹤,觉得自己打不过,找的是西门吹雪。」 花满楼:「这……确实是。」 对付用剑的,找西门吹雪。 对付有机关的,那肯定去找老闆朱停。 说话点到为止,向来不是黄药师的作风,但这次,他难得没点明,只是看看花满楼,见对方眉目染上的忧心淡去,就没有再多说一句。 慕霜降就觉得很意外。 因为能让黄药师这么给面子的人不多,至少她并不在此列。 人比人,气死人。 慕霜降觉得黄药师有点针对她。 花满楼担心的青衣楼来找麻烦并没有成真,他们带着上官雪儿离开金鹏王朝回到平安镇的时候,陆小凤已经在扶风馆喝酒了。 第45页 陆小凤去找霍休,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事实跟慕霜降与他们推测的大差不差,就是霍休和上官飞燕想独占金鹏王朝的财富,所以设计让他和花满楼入局,想让他们杀了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可惜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出一个忽然冒出来搅局的慕霜降,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落得满盘皆输。 上官飞燕已经死了,那霍休呢? 陆小凤手里捏着酒杯,「霍休也死了。」 花满楼没说话,纵然青衣楼主霍休恶贯满盈,面对霍休的死讯,他也无法说出对方该死这样的话来。 慕霜降就很好奇,「他死了,那你有在他的屋里看到青衣楼到底有哪些人吗?」 陆小凤面无表情:「……没顾上看。」 进了霍休的小屋就是九死一生,霍休死了还不赶紧出来,等着在里面跟他一起陪葬吗。 慕霜降脸上的神情有些遗憾,惋惜说道:「霍休是青衣楼主的身份这么多年无人知晓,青衣楼里定然有许多表面上高风亮节的武林人士加入其中,要是你知道都有些什么人,肯定能替武林除害,从此在江湖史上留名,流芳千古。」 陆小凤:「……这些虚名就不必了。」 陆小凤以为花满楼和慕霜降还会问他一些什么事情,谁知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安静,一个安安静静的斯文喝酒,一个安安静静地优雅品茶。 斯文喝酒的是花满楼,优雅品茶的是慕霜降。 陆小凤搞不懂慕霜降不会喝酒为什么还要开个酒馆,他也不想搞懂。 陆小凤只是看了慕霜降一眼,又看了花满楼一眼,他看这两人,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实在没憋住:「你们怎么不问我是怎么进了霍休的小屋?」 花满楼将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放,温声说道:「朱停跟你一起进去的吧?」 陆小凤:「……你怎么知道?」 花满楼:「猜的。」 陆小凤本来还想在此事上卖卖关子的,可花满楼已经猜到了。 陆小凤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对一个刚被朋友出卖的人来说,酒入愁肠愁更愁。 陆小凤嘆息一声,将空了的酒杯放在桌面上,「霍休的小屋机关太多,单凭我一人,也无法保证能活着进去见到霍休。朱停是个机关高手,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我要去找霍休,有他相助才能十拿九稳。」 花满楼点头,表示理解,「听说朱老闆机关之术很高明,他日若有机会,很想见识一下。」 慕霜降对朱停的机关之术却没那么关心,她更关心其他的事情。 江湖传说老闆的老婆朱停是天底下最美的老闆娘,跟陆小凤有私情,还说朱停因此跟陆小凤反目成仇。 慕霜降晃着瓷杯里的茶水, 「我听说老闆娘喜欢你,朱停见了你居然没想打死你,还甘愿跟你一起去赴死?」 陆小凤:「……」 本来还觉得酒入愁肠愁更愁的陆小凤没心思发愁了,他木着脸,跟慕霜降说:「可能因为我人见人爱罢。」 慕霜降没忍住,笑了起来。 陆小凤脸上神情更木了,「我经歷了九死一生,你还笑得出来?」 慕霜降反问:「可我们还活着啊,为什么笑不出来?」 陆小凤一愣,随即自己也笑了起来。 屋外花开正好,蝴蝶蹁跹,屋里朋友相伴,共话趣事……他们都还活着,这本身就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 慕霜降离开扶风馆之后,就回了踏雪园。 黄药师跟他们一起到了平安镇之后,并没有去扶风馆,他在金鹏王朝的时候跟花满楼一起埋死人,衣服多多少少不太干净,而外衫又是给慕霜降披过的,也沾染了血迹。 桃花岛主向来爱面子,要他这么不顾仪容,脏兮兮地出现在旁人面前,那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马车才到了平安镇,黄药师就先行一步,回去踏雪园了。慕霜降见马车上的上官雪儿也疲累不堪,干脆让黄药师顺道将小女孩带回去。 慕霜降去试剑阁的时候,黄药师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袭青衫,仪表堂堂。 仪表堂堂的黄岛主拿着一本书在看,听到慕霜降的脚步声,将书放下。 黄药师:「霍休死了?」 慕霜降:「死了,陆小凤跟霍休一起去破了他的机关,他昔日的往事已经败露,要是他能活,陆小凤可就活不成了。」 黄药师对慕霜降的话毫不意外,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又继续看书。 慕霜降慢悠悠地走到他身旁,探头看了一眼,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 ——因为黄药师在看古代的数学书。 慕霜降不想跟黄药师聊数学,又不想就这么离开,于是没话找话。 「雪儿呢?」 「思雨领走了。」黄药师的视线再度从书上移开,落在慕霜降的脸上,「说起来,我还没恭喜你。」 慕霜降疑惑地看向他。 黄药师神情似笑非笑,「慕教主用心良苦,步步为营,难道不是为了上官雪儿?」 慕霜降一怔,倒也没否认,她笑吟吟地说:「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黄岛主。」 若说她用心良苦,步步为营,还不至于。 救上官雪儿的私心,是她想松开上官雪儿自己脱身时那一剎那的念头。 上官雪儿是金鹏王朝的后人,有她在手,不管是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还是峨眉派的独孤一鹤,慕霜降都有筹码去跟对方谈一谈交易。 第46页 「我这两年整顿教务,入不敷出。关内的绫罗绸缎和茶叶,在关外是稀罕品。关外的珠宝玉石,在关内也颇受欢迎。珠光宝气阁虽是珠宝商,若有心做关外的生意,也是轻而易举的。」 慕霜降干脆坐在黄药师身旁,将她的盘算说出来,「这十年来,罗剎教的势力也在中原渗透,但铺得太开,疏于管教。如今我来了,也该将势力收拢一下,好好调教。与独孤一鹤示好,他日罗剎教遇上什么麻烦,也少不得让他代为周旋。」 西方魔教原名罗剎教,因为所在地在中原关内的西面,又被中原武林视为邪魔外道,传来传去,就多了个西方魔教的别名。 黄药师挑眉,「你真敢想,还想得挺美。」 慕霜降「扑哧」一笑,凤眸瞅向黄药师,语气有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嗔意,「不美我还想来做什么?」 黄药师也笑了,问:「这么说,你是想让上官雪儿当第二个慕霜降吗?」 026 慕霜降从来没有想过让上官雪儿成为另一个她。 她靠在旁边高出半截的桌沿,抬手将垂落到肩膀的青丝撩拨到耳后,笑道:「天上人间,慕霜降从来就只有一个,别无分号。」 她话说的自信而张狂,原以为黄药师会趁机说她两句,谁知黄药师竟然只是看她一眼,点头表示贊同,「嗯,确实。」 慕霜降愣了一下。 既然黄药师提到上官雪儿,慕霜降也干脆顺着他的话多聊两句。 这一趟去金鹏王朝,黄药师出力良多,要不是对方在,在上官雪儿掉落深渊的时候,她是万万不敢陪着上官雪儿一起滑下去的。 慕霜降:「上官雪儿虽然有一堆小毛病,但她是个好苗子。古有狭天子以令诸侯,上官雪儿是金鹏王朝唯一的后人,在她还没完全长大之前,利用她来挟制阎铁珊和独孤一鹤,未尝不可以。」 黄药师:「你觉得阎铁珊和独孤一鹤会乖乖听话?」 怎么可能呢? 慕霜降的指尖缠绕着垂落的髮带,「他们既不傻也不笨,怎会乖乖听话?我打算先让阎铁珊认了上官雪儿这个少主,至于独孤一鹤,只能从长计议。」 黄药师微微一哂,提醒慕霜降:「阎铁珊本人武功虽然平平,但他身边高手环绕,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是天禽老人的孙子。不说其他,光是一个霍天青,就够你喝一壶。」 这个慕霜降早就想到了。 她抿唇一笑,偏头看向黄药师,「江南花家与珠光宝气阁素有交情,花满楼为人善良仁厚,上官雪儿的身世他一清二楚,又目睹她家破人亡,想来愿意为她在其中穿针引线。」 有江南花家出面,阎铁珊倒不至于一见面就与他们兵戎相见……但不论有谁出面,珠光宝气阁也是一块硬骨头,没那么容易啃。 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慕霜降的做事风格。她既然敢打这个算盘,肯定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黄药师也算是了解慕霜降的行事作风,哂道:「你为此事机关算尽,上官雪儿知道么?」 这两天上官雪儿宛若慕霜降的小尾巴,跟前跟后,寸步不离。自从慕霜降陪她一起滑落深渊之后,上官雪儿似乎就将慕霜降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黄药师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慕教主盛意拳拳,背后净是算计,上官雪儿的一腔真情实感,终究是错付了。」 「魔门中人,自私自利,又怎会捨己为人?」慕霜降听了黄药师的话也不恼,反而笑意盈盈的,「上官雪儿若不是金鹏王朝唯一的后人,她已经死在寂静林了。她要跟我离开的时候,我已经告诉她,我与她一同滑下深渊,是因为我有私心。」 背后确实都是算计,但她不至于矇骗一个小女孩。她的算计,都是摆在上官雪儿面前的。 慕霜降一只手撑着下巴,抬眼望向黄药师。 「黄药师,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光明磊落?」 黄药师一怔,有些莞尔地反问,「你怎会这么想?」 怎会这么想? 慕霜降心想因为你有时候的态度和说的话,就会给我这种感觉。 感觉这种东西,玄之又玄。 万一她的感觉是错觉呢? 不过……她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在魔教讲光明磊落,那跟贪官讲廉洁,跟奸臣讲风骨有什么两样。 慕霜降把话题扯回了上官雪儿身上,「上官雪儿如今也算是孤苦无依,她很聪明,知道自己若是没人可以依靠,打着金鹏王朝后人的名头也是没人理睬她的。」 一个小女孩去珠光宝气阁或是峨眉派,说它们的主事人是金鹏王朝的旧臣,他们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们利用了金鹏王朝的财富。 就算上官雪儿敢这么做,别人也只会当她有病,胡说八道。 上官雪儿也很清楚这一点。 「我说上官雪儿是个好苗子,是因为她聪明心眼儿多,还有野心。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你是断然不会将她收入桃花岛门下的。」 黄药师自创桃花岛一派,虽然也收徒,不过就是那几个,而且个个对师父尊敬崇拜得很,丝毫不敢造次。唯一敢造次的两个,也是因为两人有私情怕师父知道了会责罚,所以偷了《九阴真经》就跑,即便如此,心中对师父还是十分敬畏。 第47页 上官雪儿的性子,如果拜入桃花岛门下,大概不出三天就会惹恼师父,落得个打断腿的下场。 黄药师没有否认,他喜欢聪明人,却不喜欢心眼儿多的人。心眼太多,就都是算计,算来算去,师门何来的真情? 清风吹过,枝头的花瓣被吹落。 慕霜降张开手掌,接住其中一片飘落的花瓣。 她五指收拢,花瓣在她的掌心就变成了灰烬洒落在地上。 慕霜降睫毛低垂,轻声说道:「我不一样,我喜欢心眼儿多,但是又不能在我跟前玩弄心眼儿的人。」 心眼儿不多的人,註定无法在罗剎教生存。 上官雪儿在罗剎教,是如鱼得水。 黄药师脸色沉静,看了慕霜降一会儿,忽然说:「合欢散第二次发作,并不是你感觉身体没事就没事的。我看你这段时间,还是安心待在平安镇静养为好。」 没事就不要学玉罗剎到处兴风作浪了。 慕霜降没想到黄药师忽然把话题岔到这么远,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静养是不行了。我入关之后,对中土罗剎教的人来说虽然行踪成迷,但是左护法早送信告诉各处弟子我已入关的事情,我闲了这几个月没找他们心中已经十分过意不去,还是早些与他们见面比较好。」 黄药师:「撒谎。」 慕霜降:???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一语道破天机,「是你还没摸清罗剎教在关内的实力如何,珠光宝气阁和阎铁珊的事情还需要你亲自布置打点罢?」 你可真聪明。 说得这么直白,想让别人怎么接话呢? 慕霜降嘆了一口气,半是调笑半是认真,「黄岛主这么关心我,我很容易误会的。」 黄药师挑眉,神色要笑不笑地讽刺道:「我看你去山西料理珠光宝气阁和阎铁珊的时候,还是多干几件大事,这样说不定武功就能完全恢復了。 」 慕霜降:「……」 桃花岛主是个得理不饶人且刻薄的人,幸亏武功高强,一般人奈何不了他,不然坟头上的草都不知绿了几回。 慕霜降心里吐槽,但也并没什么不高兴。金鹏王朝的扒拉清楚了,赤牡丹也找到了,上官雪儿的未来会是怎么样她不清楚,但罗剎教和她的未来不会比现在差。 如果没有黄药师,这些事情最终或许也会解决,却不会这么顺利。 慕霜降心里对黄药师是真的感谢,所以她懒得跟黄药师抬槓。 毕竟,抬槓也未必能赢,还是别自讨苦吃了。 慕霜降安安静静地坐在黄药师的身旁。 阳光正好,春风在吹。 黄药师手里拿着那本书,久久都没翻一页。 黄药师干脆将书合上,跟慕霜降说:「我明日要走了。」 嗯? 正被阳光晒得暖烘烘懒洋洋的慕霜降回过神来,清亮的凤眸瞅着黄药师,「回桃花岛吗?」 黄药师摇头,「三个月后,你身上的合欢散如果还没解,可以到太湖边上的归云庄找我。」 归云庄? 慕霜降歪了歪头,想起来归云庄是黄药师座下徒弟陆乘风的产业。 慕霜降笑着站起来,「好啊。你到了踏雪园这么久,我也不曾好好招待,今夜我为黄岛主设宴饯行,如何?」 慕霜降说为黄药师设宴饯行,黄药师没反对。践行宴就免不了有践行酒,只是黄药师没想到一个在平安镇开酒馆的人,居然不会喝酒。 黄药师手里捏着白玉杯,神情十分一言难尽。宴是好宴,酒是好酒,但两三杯酒喝下去之后,慕霜降就倒了。 说慕霜降倒了,不是说她醉煳涂发酒疯了,只是她双颊微红,目光迷煳,反应跟平时也格外不一样。 酒是黄药师带来的,慕霜降见他带酒来只是面露惊讶,「你什么时候买了这样的好酒?」 黄药师:「怎么?难道我在平安镇做的事情,都要告诉你?」 慕霜降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你想喝酒,何必自己去买?扶风馆多的是,管够。」 黄药师:「酒管够也没见你带回来。」 慕霜降:「……」 慕霜降这辈子没给哪个人践行过,别人给她践行,都知道她不能喝酒,从来没哪个人敢在她面前劝酒,因此她出现的宴席,一般都不会有酒。 今晚的宴席是思雨准备的,思雨习惯了以她为主……再者,她也没想到黄药师要喝酒。 慕霜降陪陆小凤时,十分坚决,滴酒不沾。 可是陪黄药师,却不行。毕竟,是她主动说要为黄药师设宴饯行的,哪能主动扫兴。 虽然黄药师带来的女儿红看着就很容易醉,但慕霜降还是义不容辞地干了三杯。 三杯之后,慕霜降就醉了。 黄药师看着对面迷迷瞪瞪的魔教教主,很是无语。 他笑嘆着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对面的慕霜降手肘撑着桌面上,双手合十,下巴抵在手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近乎无奈的黄岛主将白玉杯放下,问道:「看什么?」 慕霜降展颜一笑,「看你。」 黄药师:「……」 他挑了挑剑眉,嘴角弯起一个玩味儿的弧度,「觉得我好看?」 「嗯。」慕霜降平轻轻点头,弯着那双过分美丽的含情目,「好看,就是脾气有点坏。」 第48页 黄药师不计较她的酒后胡言,那双黑眸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问:「你不会喝酒,平时在罗剎教怎么跟人打交道?」 江湖中人,最喜欢以酒相交,以武会友。 他还以为魔教教主即便酒量说不上千杯不醉,只是也是能喝几壶的。 谁知只能喝三杯。 只能喝三杯的慕霜降眨了眨眼,「跟人打交道一定要喝酒吗?我一身武功,往那儿一站就是威慑,哪个没眼力劲的敢来劝我?我打死他!」 这份威慑现在是打了折扣,可在她中合欢散之前,是打遍魔教无敌手的。 想起这个,慕霜降就万分惆怅,「我会死吗?」 黄药师:「合欢散还不至于让你死。」 慕霜降「哦」了一声,又不吭声。 她委实是不能喝酒,三杯下去,双颊绯红,一双含情目水润迷濛,姿态娇慵不自知。 黄药师一边自饮自酌,一边欣赏着对面美人的酒后风情,问道:「你平常不喝酒,今夜怎么喝了呢?」 慕霜降歪头看着他,一副很头疼的模样,「因为你很难缠又很记仇。」 黄药师:??? 慕霜降:「今夜一别,想来以后不会再聚了,我陪你喝几杯也没什么。」 黄药师:「……」 黄岛主脸上的神情顿时十分微妙,他伸手过去,修长的五指轻轻触碰她脸颊,她的脸不止红,还烫,醉得可真不轻。 以后不会再聚了? 「这可由不得你。」 027 慕霜降在做梦。 梦中,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贺兰山的日子。那时,她还很小,很矮,只能到一个人的腿那么高。 因为刚穿越而来,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所以她总是整日不说话。因为年龄小,倒不显得她有什么不对劲,就觉得这孩子也过于安静乖巧。 她坐在榻上,外面阳光洒落山林,鸟儿在林间欢快蹦跶。 蕙姨在照顾她,给了她许多东西玩,她虽然还是个幼儿的状态,但内心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对那些东西兴趣不大。 看上去,十分兴意阑珊。 玉罗剎就是在这时候进门的,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不说话,不由得笑了。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 你才哑巴,你全家都哑巴。 她暗中腹诽,仗着自己看着小,别人奈何不了她,懒得搭腔。 玉罗剎目光落在摆在她周围的玩具,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应有尽有,小男孩喜欢的摆弄的也不少,她对哪个都没有半分兴趣。 他笑着问:「这些都不喜欢?」 慕霜降望着他,还是不吭声。 「那这个呢?喜欢吗?」 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牌出现在她的眼前,色泽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 慕霜降身为现代人,媒体十分发达,什么珍贵的稀罕物没见过,吸引她的并不是玉石的质地多好多珍贵,而是那巴掌大的玉石上刻了许多东西。 正面刻了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反面还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东西,细细一看,竟是梵文。 她一时觉得稀奇,伸手拿了过来细细打量。 「这么多东西不喜欢,就喜欢这个?」男人弯腰,深邃的双目跟她对视着。 慕霜降的小手指摩挲着玉石上的纹路,沖对方点头。 对方见状,哈哈笑了起来,跟她说:「你喜欢这个,以后这个就给你,好不好?」 「教主!」 蕙姨惊讶的声音传来。 慕霜降看过去,只见蕙姨神情惊讶,似是对玉罗剎的话十分震惊。 玉罗剎却不管蕙姨,他直接将坐在床上的慕霜降抱走。 「这孩子与我有缘,以后会是这块玉牌的主人。」 那时候,慕霜降不知道那块玉牌是罗剎牌,是罗剎教的教主信物,也不知道抱着她的男人是玉罗剎。 她那时候只是觉得这个眼神深邃的男人应该有点身份,长得还挺好看。 男人把她抱到贺兰山的山顶,跟她一起看山下的风景。 山顶风很大,她又很小,仿佛风再大一点,就能把她掀走。 玉罗剎将她抱到一块大石上坐着,双手撑在她的两侧,「阿蕙说那天我将你交给她之后,你就没有说过话?」 慕霜降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牌。 玉罗剎:「为何不说话?」 耳旁都是风唿啸而过的声音,沉默了很久,慕霜降才说:「不想说。」 玉罗剎笑了,「如今怎么又想说了呢?」 慕霜降静默了下,抬头看他,「因为看到了你。」 玉罗剎捡到她的那天,刚好也是霜降。她一睁眼,发现自己不在家里,而是在荒郊野外,身体也换了个样,短手短脚,声音奶声奶气。 暴击来得太突然,只差一点点,她就要原地去世了。当然,她并没有原地去世,还被出关的玉罗剎捡了。 玉罗剎说他练功在紧要关头,忽然真气不受控制,令他分不清现实虚幻。是她的哭声让他从一片浑噩中清醒,才不至于走火入魔。 玉罗剎将她捡回去之后,就去处理教务了。闭关半年,罗剎教的许多事情都等着他定夺。那些事情慕霜降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被一个自称蕙姨的年轻美妇照顾着。 第49页 穿越过来,两眼一抹黑。她想跟蕙姨打听些什么,又怕会露馅,被人当成妖怪一把火烧了。只能安安静静地待着,看蕙姨会不会絮叨些什么,可蕙姨的涵养实在太好了,不该多说的话,即便是面对一个幼儿,也绝不多说。 玉罗剎低声轻笑,他问:「你不怕我吗?」 蕙姨叫他教主,想来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慕霜降觉得要抱大腿,就要抱最大的那根。 慕霜降摇头,「但我怕你不管我。」 玉罗剎:「你希望我管你?」 慕霜降点头。 玉罗剎:「那你听话吗?听话我就管。」 慕霜降觉得听话这种事情很难说,她总不能事事都听玉罗剎的,于是抬头问:「怎么样才算听话?」 玉罗剎笑了起来,「你叫我义父,就算听话了。」 山顶的风还在唿啸,因为男人挡在身前,所以慕霜降没有感觉到冷。她看着玉罗剎半晌,乖乖地叫了一声:「义父。」 小女孩的声音糯糯的,奶声奶气。 慕霜降就是在小女孩奶声奶气的余音里醒来。 一醒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接着就是熟悉的脚步声。 思雨端着一碗黑不拉几的汤药进了屋,绕过屏风,就到了卧榻前。 见到慕霜降已经半坐起来,思雨将汤药放在卧榻旁的矮茶几上,扶着慕霜降坐好,还往她身后塞了个大软枕。 「姑娘,您醒了。」 太阳从旁边的窗棂洒进来,慕霜降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问思雨:「我睡了多久?」 「姑娘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 慕霜降:「……」 不过就是昨晚出去了半宿,放在过去,她只要打坐运动半个时辰就能龙精虎勐,现在却不行了。 思雨讲熬好的药端起来,递给慕霜降,「姑娘,喝药。」 慕霜降有些无奈地接过那药苦药。 这个月,她几乎都把药当水喝了。赤牡丹找到了,鑑于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棵赤牡丹,慕霜降就把赤牡丹分给西门吹雪几片叶子,就将余下的让人快马加鞭送出关外给左护法。 左护法诚不欺她,有了赤牡丹,她身上合欢散的药性几乎都已经解除。 之所以说几乎,是合欢散应该不会再发作,但它造成的不良影响仍然存在,譬如说功力还剩六成,譬如说赤牡丹毒性太强,虽然解了合欢散的药性,但却给慕霜降留下一个容易头疼的后遗症。 慕霜降发现这个后遗症,是在山西珠光宝气阁的时候,她和花满楼一起带着上官雪儿去见阎铁珊,宴席上推杯换盏,慕霜降人前滴酒不沾,但那一次阎铁珊愿意将上官雪儿奉为少主,跟她说喝了这杯酒,从此珠光宝气阁和罗剎教就是鱼帮水水帮鱼的关系。 盛情难却,那天她确实很高兴,就喝了那杯酒。 一杯酒下去,头痛欲死。 幸亏她忍功了得,才不至于在珠光宝气阁的时候就倒了。 从那之后,头痛的毛病一发不可收拾,动辄就发作,毫无预兆。 慕霜降将手里的苦药一饮而尽,跟思雨说:「我觉得还不如不解合欢散了。」 合欢散充其量就几个月发作一次,虽说发作的时候难过了些,忍忍也就过去了。哪像这头痛的后遗症,要死不活地吊着人。 慕霜降觉得自己明明没病,却弄得跟个病秧子无甚区别。 ——左护法这辈子在唯一靠谱的制药练毒上都不靠谱了,慕霜降很想请他去死。 鑑于请左护法去死蕙姨可能会很伤心,慕霜降只好憋着。 思雨却不这么想,她将慕霜降手中空了的碗接过去,笑着说道:「合欢散还是解了好。姑娘如今的武功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復,但西门庄主说了,还是可能慢慢练回来的。至于头痛,肯定也会慢慢好起来。」 希望吧。 慕霜降从榻上起来,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这是太湖边上的一座别院,是慕霜降租的。处理完珠光宝气阁的事情,慕霜降就和花满楼一起到了江南太湖。 罗剎教的势力在关内铺得很开,各地的弟子各行其道,并没有统一的规矩。而江南这边的乱象,不仅多还千奇百怪。 枪打出头鸟。 慕霜降打算先从江南这边开始料理,杀一儆百。 花满楼也算是跟慕霜降一起共过患难的,知道她这个打算之后,就发挥地主之谊,给她找了个环境清幽的别院落脚。 环境确实很好,因为就在太湖边上,所以会有新鲜的河鱼河虾,不用愁。 慕霜降想起昨天还在她跟前哭鼻子的上官雪儿,问:「雪儿呢?」 思雨:「走了。临走前她本想再见姑娘一面,但您还没醒。」 慕霜降一怔,随即笑了笑,「不见也好。」 珠光宝气阁虽然说将上官雪儿视为主子,可上官雪儿年纪那么小,武功阅歷都还差远了,将她放在山西无异于羊入虎口。 慕霜降早就想好,只要上官雪儿愿意,就将她送去贺兰山,那里是罗剎教的大本营,左右护法都在贺兰山坐镇。 慕霜降是被右护法蕙姨照顾长大的,她对蕙姨十分信赖,将上官雪儿送回贺兰山交给蕙姨调教,她很放心。 思雨也知道慕霜降打算培养上官雪儿,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还有另一件事情要问慕霜降的意见。 第50页 「姑娘,您昨夜带回来的那位杨夫人,哭到天亮才睡去,方才醒了又开始哭,她说想回牛家村。」 思雨说的杨夫人,是包惜弱。 慕霜降昨晚出去半宿,就是为了包惜弱。说起这位美得能让完颜洪烈费尽周折的美人,慕霜降就觉得头似乎又要开始疼。 原因无他,包惜弱真的太能哭了。 慕霜降抬手掐眉心,「我去看看。」 028 慕霜降去看包惜弱,包惜弱正坐在窗前哭。 包惜弱穿着一身素衣,乌浓的秀髮用一根簪子挽起,不施粉黛,却胜三千粉黛。 她见到慕霜降走进去,连忙站起来,「慕姑娘。」 意识到自己仪容或许不太好,连忙抬手用衣袖擦眼泪。 慕霜降递给她一条手帕,「杨夫人,你想回牛家村?」 包惜弱咬了咬红唇,轻轻点头,然后语气有些忐忑地问道:「不可以吗?」 慕霜降木着脸,提醒她:「杨夫人,你昨晚才用匕首将完颜洪烈捅了个对穿,这时候回去牛家村,是怕金兵发现不了你的行踪吗?」 包惜弱:「……」 慕霜降遇上包惜弱,是一个巧合。 昨天慕霜降刚从山西到了太湖。太湖别院刚租下,思雨带人收拾别院,慕霜降嫌别院有些闹腾吵闹,就出去闲逛。 出去闲逛也没在太湖边上看风景,当天是赶集日,慕霜降跑去逛市集了。 逛着逛着,拐到一个无人角落时,有两个不长眼的流氓拿了一支红缨枪挡了她的去路。 慕霜降弯着眉眼,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两个流氓吓得屁滚尿流,还将红缨枪缴了。 枪是好枪,上面还刻着一个杨字。 彼时的慕霜降也没多想,寻思着好枪不能弃,松月习惯用枪,跟她去山西的时候,跟珠光宝气阁的霍天青切磋时,被对方折了枪。 松月是慕霜降从平安镇带出来的少年郎,天资聪颖,只要稍加点拨,就能举一反三。 得了红缨枪的慕霜降,打算先把枪带回去哄小朋友。 谁知人还没回去,就被包惜弱找上了。 包惜弱是在侍女的陪伴下去找慕霜降的,行人匆匆而过,她带着侍女心急如焚地在人群中追寻那个拿着红缨枪的姑娘。 她见到慕霜降的那一刻,未语泪先流。 慕霜降:???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包惜弱连忙擦了眼泪,朝慕霜降福了福身,「姑娘。」 世人爱美,纵然美人行为冒昧,可顶着一副好皮囊,只要无甚大过,都是愿意宽容的,慕霜降也不能免俗。 对方衣着华贵,容貌端丽柔美,因为一路小跑此刻云鬓微乱,白皙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粉,更显风情。 慕霜降以为对方有事找她,细细一看,却不太像。因为对方的美眸直勾勾地看着被她杵在地上的红缨枪。 还不等慕霜降说话,对方就已经神情激动地上前两步,「敢问姑娘,这枪你是从何而来?」 三言两语,事情的原委就已经了解清楚。 包惜弱说慕霜降手中的红缨枪是她丈夫杨铁心的武器,杨家枪法世代相传,慕霜降手中的红缨枪,是杨家的传家宝。 不得不感嘆缘分这种东西,真玄。 慕霜降也没想到自己赶个集,也能跟包惜弱相识。 包惜弱拿着红缨枪,颤抖的手轻触枪上的红缨,她哽咽着跟慕霜降说:「铁哥说红缨枪是他七岁时公爹传给他的,人在枪在。他的枪怎会流落到旁人的手里呢?」 慕霜降看了看那支红缨枪,又看了看包惜弱。 穿着华贵,还有侍女相随,这时候她应该是跟完颜洪烈在一起。 慕霜降想了想,问道:「夫人已经再嫁了吗?」 包惜弱一怔,自己并未跟对方说杨铁心已死的事情。 包惜弱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侍女就已经为她回答:「夫人貌美心善,虽然是寡妇之身,但我家主人并不在意,等回家后,自然会按照汉人的礼节,三媒六聘,将她娶进家门。」 如果包惜弱已经嫁了,慕霜降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还没嫁嘛……那又不一样。 慕霜降打量着那侍女,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练家子,眉宇有英气,双目有神。说是侍女,可言行却不太像,倒有点像被主人纵容得有些失了分寸的亲信。 慕霜降望着侍女,夸奖道:「你家主人可真是个大好人。」 「那当然,我家主人聪明英俊有本领,能得他青睐可不容易,更别说令他倾心。主人对夫人情深意切,用心良苦,夫人应该有感觉才是。」 侍女的话是对着慕霜降说的,却是说给包惜弱听的。 包惜弱心思都放在了别处,根本没听到侍女的话。 倒是慕霜降笑了。 情深意切,用心良苦。 看来这小侍女知道很多了不得的事情呢。 慕霜降:「这么说,你家主人对这位夫人也是一片真情了?」 侍女:「那是自然。」 慕霜降不再理会侍女,只跟包惜弱说:「夫人,眼见都未必为实,更何况只听旁人一面之词。若我跟你说,这红缨枪的主人还活着,你信吗?」 包惜弱身躯一震,睁大了眼睛看慕霜降。 慕霜降微微一笑,「夫人,跟我来。」 第51页 侍女十分警惕:「我家夫人不去。」 包惜弱转头看向侍女,她红着眼,细声细语地说道:「你家主人让我出来散心,说只要能让我开怀,我想去哪儿都可以的。」 侍女噎住,随即神色憋屈,「……那我要陪着你。」 侍女陪着最好,就怕她不陪。 慕霜降看向侍女,笑意盈盈地替包惜弱回答:「好呀。」 于是,在太湖边上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慕霜降对侍女用了移魂大法,让她说出完颜洪烈当日被包惜弱救了之后,怎么勾结临安的段天德出兵牛家村,害了郭啸天和杨铁心的始末。 郭啸天已死,首级还被段天德割了下来。 至于杨铁心,受了重伤后杳无音信,完颜洪烈别说找到杨铁心的尸首了,就是找到一根杨铁心的头髮都算他有本事。 但完颜洪烈对包惜弱一见倾心,所以亲自编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说杨铁心死了,好让包惜弱跟着他回金国。 包惜弱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郭、杨两家被害的始作俑者,得知真相的时候,就经受不住打击晕了。 慕霜降:「……」 真的是弱不禁风,很不扛打击啊。 慕霜降将已经被打昏的侍女撂在一边,拿了一粒丹药给包惜弱吃了。 包惜弱悠悠转醒,见慕霜降还没走,拽着她的衣袖,「姑娘,你既然知道铁哥没死,是不是也知道他现今在何处?」 慕霜降:「不知道。夫人,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被骗了,还回去找完颜洪烈吗?」 包惜弱默默流泪,哭了半晌,看向倒在旁边不省人事的侍女,「她会死吗?」 慕霜降对包惜弱这种不分性别人畜的善良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并没有觉得她这时候还关心侍女会不会死很荒谬,只是木着脸:「现在还不会,等会儿醒了就不一定。」 包惜弱:??? 慕霜降的表情更木了,「我不能让她回去通风报信吧。」 包惜弱看着躺在地上的侍女,轻声说:「她其实也没什么错。」 错的是她,她不该一时心软,在家里后院救了完颜洪烈。 包惜弱又在哭,她仿佛是水做的。 慕霜降头隐隐地疼,觉得自己到底是多闲,才会插手包惜弱这桩事。 慕霜降自认耐心有限,包惜弱还在哭,可她已经受不了了。 慕霜降不想帮人帮到底,她只想半途而废。 想半途而废的慕霜降心里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打算要走,谁知包惜弱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姑娘,别走!」 慕霜降无奈,「你光顾着哭,我不走,难道还要留在这儿陪你哭吗?」 包惜弱忍住不哭,跟慕霜降说:「我想回去找完颜洪烈,这里有点偏僻,我认不得路了,你能带我出去吗?」 想了想,她又看看旁边不省人事的侍女,又说:「她只是从小就养在王府里的侍女,没干过什么坏事的时候,你别杀她。」 慕霜降已经听服了,无话可说。 包惜弱这时候已经整理仪容,她盈盈朝慕霜降福身,轻声说道:「有劳姑娘。」 慕霜降将包惜弱带回她们相遇的地方,包惜弱再三跟她道谢之后,就离开了。 那模样,傻子都能看出来她想搞事。 慕霜降不是傻子,所以暗中跟着包惜弱。甚至还躺在包惜弱屋里的房樑上听动静。 入黑了,完颜洪烈没有来。 晚膳时间了,完颜洪烈也没有来。 将近午夜时分,在最近十分养生的慕霜降快要睡着的时候,完颜洪烈来了,包惜弱将一把匕首藏在怀里,十分柔情蜜意地将人迎进门。 于是,在房樑上的慕霜降眼看她整云鬓,眼看她柔情款款对完颜洪烈投怀送抱,眼看她趁完颜洪烈情迷意乱时,用匕首捅了完颜洪烈。 当然,包惜弱捅完人之后,这辈子的勇气都已经用完,她整个人软软地瘫在地上,跟完颜洪烈说:「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当日,我不该救你的。」 完颜洪烈英俊的脸上十分错愕,他低头看着已经插入腹中的匕首,抬头时,已是满脸苦涩:「我还以为……你愿意接受我了。」 包惜弱已经泪流满面,这段时间完颜洪烈对她很好,无微不至,她曾经一度十分动容。 他对她的好,犹如鸩酒。 完颜洪烈看着包惜弱,气若游丝,「趁现在还没人发现你行刺我,赶紧走。等有人来,你只有死路一条。」 包惜弱:「……」 完颜洪烈身上的血已经止不住,看向包惜弱,怒道:「你怎么还不走?你不走,我如何找人为我疗伤?」 包惜弱嘤嘤哭泣,「可我走不动了。」 在房樑上待得快要长蘑菇的慕霜降嘆为观止,她从房樑上一跃而下,点了完颜洪烈的穴道和哑穴,又在包惜弱惊唿之前将她嘴巴捂住。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快若闪电。 包惜弱看得目瞪口呆。 慕霜降将她扶起,「我们走。」 包惜弱站起来,指向完颜洪烈的腹部,跟慕霜降说:「那把匕首,是郭大哥家给康儿的信物,不能留给他,可我手软拔不出来了。」 慕霜降:「……」 服了。 慕霜降空着的那只手张开,五指微拢成爪状,只听得完颜洪烈闷哼一声,在他腹部的匕首已经飞到慕霜降的手中。 第52页 匕首拔出,鲜血犹如泉涌般从完颜洪烈的腹部流出,很快就满地鲜血。 因为被封了穴道和哑穴,他只能躺在地上静静等死。气绝身亡的那一刻,他还在直勾勾地看着房门,似乎是希望在房门打开的剎那,能看到那个已经离开的女子再度朝他走来。 029 昨天的事情对包惜弱而言,宛若一场噩梦。 她从小到大,连小鸡小鸭都不曾伤害过,昨夜却捅了完颜洪烈。她想起来,心里还在害怕。 包惜弱望着慕霜降,欲言又止。 慕霜降倒也好耐心,坐在屋里,安安静静地品茶。 半晌之后,包惜弱问慕霜降:「慕姑娘,完颜洪烈……会死吗?」 慕霜降:「应该已经死了。」 包惜弱:「……」 慕霜降见她一脸茫然无助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地提醒道:「杨夫人,你昨天捅他的时候并没有留情。」 包惜弱的眼睛又红了,问道:「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慕霜降:「完颜洪烈是金国的王子,却在他国被人刺死,兹事体大,没那么容易过去。他昨夜是在你房中死的,屋里有没有打斗的痕迹,他死了你却不见了,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杨夫人,你马上就要成为官府通缉的犯人了。」 包惜弱脸色发白,「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因为她当初一丝不该有的善念,杨铁心生死不明,郭啸天不仅死了还身首异处,郭大嫂李萍不知所踪……她只要一想起这些事情,心里又悔又恨,她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包惜弱问:「慕姑娘,我在这儿,会连累你吗?」 慕霜降秀眉微挑,不答反问:「你杀了完颜洪烈,不想自己被官府捉到会怎么样,反而担心会不会连累我?」 包惜弱目中含泪,强笑道:「当日完颜洪烈跟我说铁哥已经死了的时候,我就想过去陪他的,只是不忍心腹中的孩子。那时,完颜洪烈对我极好,嘘寒问暖,说不介意我曾嫁人,若是腹中孩儿出生,他也会视为己出。我一个弱女子,生在乱世,稍有差池,不过也是砧上鱼肉,任人宰割。跟完颜洪烈离开,也算是有个安全的去处,腹中孩子也有安身之所。」 当知道完颜洪烈就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时,她的内心就已经崩溃了。在回去的路上,她反覆在想,该怎么办? 她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没有脸面再见故人。可是,完颜洪烈恩将仇报,害得郭、杨两家家破人亡,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包惜弱:「我是想杀了完颜洪烈之后,就自尽的。是姑娘仁义,带我离开。」 慕霜降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好整以暇地笑问:「按你这么说,要是我说你会连累我,你是不是打算留下一具尸首给我,又或者是把自己捆好了,让我将你交给官府脱身?」 包惜弱在眼眶里转着的水光终于凝结成珠,从脸庞滚落。 她心中万念俱焚,死了也没什么不可以。 只是临死之前,还想再回牛家村看一眼。 包惜弱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慕霜降心想,虽然过于善良又心软,但也不是不可救药。 能让完颜洪烈一见倾心,费尽周折想要得到的女人,即便其中夹杂了救命之恩,姿色肯定也是绝佳的。 没有了丈夫,包惜弱一个美貌年轻的女人,确实很容易惹来祸端。 慕霜降想了想,问包惜弱:「你想活着吗?」 包惜弱低头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腹中的孩儿正在慢慢长大,如今已经会在母亲的腹中活动了。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包惜弱脸色苍白,她抬眼看嚮慕霜降,「铁哥生死不明,我的父亲是一个屡考不第的读书人。我变成了官府的犯人,既不能找铁哥的行踪,也不能回去投靠父亲。若我像慕姑娘这般身手了得,或许能活着。可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说不定还会连累别人。我这样,能活着吗?」 言下之意,不怕死,但是能活着的话,还是活着比较好。 慕霜降站起来,笑道:「能。」 包惜弱一愣。 慕霜降转身,施施然走出门,雪白的裙摆拂过门槛,悠然含笑的声音传来—— 「既然带了你来,就不怕被连累。你也知道自己无处可去,就先安心在这儿待着罢。」 包惜弱:「……」 包惜弱就这么在太湖别院住了下来,她如今是被官府张贴了图像要通缉的犯人,别院时有外人来送菜送物资,慕霜降干脆给了包惜弱一张面具戴着。 江湖之中不乏能人异士,自然也有精通易容术的,但是精通易容术的人一般都是在自己脸上做文章,改头换面,很少会做□□,因为每个人的脸型不一样,做出来未必合适。 但慕霜降手中就有□□,虽不能说天衣无缝,但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思雨看着自己手中的面具,有些肉疼,「姑娘,这个面具真的要给杨夫人吗?」 □□少有,做得好的更是稀罕物。 慕霜降坐在庭院的紫藤花架下看书,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思雨却杵在原地,没走。 慕霜降的目光从书中移开,看向她:「还有事?」 思雨是有事憋在心里,这件事从她在官府贴出包惜弱的通缉图文时就开始憋着。 第53页 她默了默,最终还是没能憋住,「姑娘为何要留下杨夫人?」 罗剎教在中土被称为西方魔教,可见绝非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行事作风,自找麻烦也绝非是慕霜降的行事作风。 包惜弱有什么过人之处就算了,可包惜弱除了长得美之外,动辄掉泪,也不见什么长处。 再者,要说长得美,谁还能比得上她家姑娘。 所以慕霜降将包惜弱带回太湖别院之事,思雨百思不得其解。 慕霜降将手中的书合上,弯着眼睛问思雨:「想知道?」 思雨点头。 慕霜降歪头想了想,其实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在路上遇见包惜弱,仗着自己知道剧情的金手指点了下包惜弱而已。 包惜弱从小就格外善良,在遭遇人生巨变前,她身边的人,父母兄弟和丈夫,也都愿意为了她的善良妥协,家里的鸡鸭鹅都养成了老鸡老鸭老鹅,寿终正寝。 慕霜降也就是想看看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会怎么做。 她知道包惜弱要搞事,但不知道包惜弱还有勇气捅了完颜洪烈。 ——这个包惜弱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慕霜降朝思雨勾了勾手指。 思雨将耳朵凑过去。 慕霜降:「人美,我看着顺眼。」 思雨:「……」 思雨虽然无语,但是她从慕霜降的态度里看出来,慕霜降挺乐意收留包惜弱的,并不觉得这会是个麻烦。 也是,虽然左护法天天说罗剎教不如从前富有,那也是得看跟谁比。罗剎教跟中土的这些教派比起来,已经不是一般的富有。别说多一个包惜弱,就是多一百个一千个也养得起。 慕霜降很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许收留这个包惜弱,就是她想做的罢。 这么一想,思雨就不再纠结,她转而跟慕霜降说:「姑娘,晗灵散之事,有点眉目了。」 慕霜降挑眉。 晗灵散是以阿芙蓉为药引炼制的一种毒药。听说中了阿芙蓉的人,在手臂上都会长出一朵梅花。中毒之人,每年都要服用一次解药,才不会毒发身亡。 当今武林不知道有多少人中了晗灵散,中毒之人,如果不想死,就只能永远受制于人。 而晗灵散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引阿芙蓉,是云南之物。 在魔教冥岳,阿芙蓉布满山野。 对中土而言,罗剎教是西方魔教,那冥岳就算是南方魔教了。要是再来个北方魔教,东方魔教……中土这些高风亮节的武林正义之士怎么收拾得过来? 累死最好。 慕霜降心里默默吐槽。 至于阿芙蓉是怎么从云南流入,肯定是有人暗中操作。暗中操作的人,云南那边不管是谁,跟冥岳脱不了关系。至于中原这边……大概跟罗剎教有关系。 义父将势力渗透中原的那几年,一则因为天高皇帝远,二则是那几年义父在武功上追求突破,确实对中土教徒疏于管教。 慕霜降见过江南分教的坛主慕容明政,是个刚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相貌周正。 慕容明政也知道由阿芙蓉炼成的晗灵散之事,如今牵扯甚广,他再三表示已经勒令教中弟子此事可一不可再,早已没有趟这趟浑水。 慕霜降只听不语,心里自有盘算。 她没打算相信慕容明政,一个在江南分教可以唿风唤雨的人,能对她有几分忠诚?说句如今的江南分教实际上已经脱离贺兰山总教的控制都不为过。 思雨站在紫藤花架下,跟慕霜降说:「从云南押送来的阿芙蓉,三天后会在临安府牛家村交接。」 临安府牛家村? 这么巧。 慕霜降站起来,跟思雨说:「天气正好,我们去牛家村散心。」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吩咐思雨,「带上松月和杨夫人。」 思雨:??? 带上松月她可以理解,毕竟那个少年郎最近是她家姑娘的新宠,长得好看,气质干净剔透,又天资聪颖,姑娘一有时间就教他读书练武。 但为何要带上包惜弱? 慕霜降微笑:「她整日在屋里待着,不是发呆就是哭,也太没劲儿了,带她去牛家村吸点包治百病的灵气,说不定就好了。」 思雨:「……」 030 包惜弱没想到慕霜降会带她回牛家村,虽然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只能戴着□□,外面还要戴个帷冒,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山塘江浩浩江水,绕着牛家村日夜不停地流过。包惜弱嫁给杨铁心才一年,可是钱塘江的水声仿佛已经刻进了她的骨肉似的,自离开之后就魂牵梦萦。 如今能回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是真是幻。 包惜弱下了马车,就立在江边发呆。 慕霜降不想引人注目,就让思雨和松月去探一探牛家村的布局,她陪着包惜弱在江边慢慢走进村里。 牛家村虽然是乡下地方,由于是临安府下,又是水路必经,时有装束奇怪的能人异士路过。 因此虽然包惜弱头上戴着帷帽,路人不见她的真容,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目光。 包惜弱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上去并不明显。她不知道慕霜降为什么会带她来牛家村,但她心里很感激。 包惜弱:「慕姑娘,多谢你带我回来。」 第54页 慕霜降淡淡地应了一声,夹着水汽的江风迎面拂来,将她的绿色罩衣吹得衣带扬起又落下。 「杨夫人,你上次与我说,想回牛家村再看一眼,如今心愿已了,有何打算?」 包惜弱一阵沉默。 她嫁给杨铁心之后,本来生活平静。只是那一夜来了个道士,道士名叫丘处机,那天丘处机杀了一个叫王大人的奸臣,被官府缉拿。他走到牛家村,将追他的官兵杀了,却留了一个大宋官兵打扮的完颜洪烈逃到了她家后院。那时她只是看到人倒在地上还没断气,一时不忍,就将人救了。 自那天晚上之后,她的生活就不再平静,不再单纯,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根浮萍,在水里到处漂浮却无处着岸。 「慕姑娘,我如今是个见不得光的人,说什么日后的打算呢?」包惜弱的声音轻柔,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怯意,「这些日子在别院,我看到了许多。世上像慕姑娘这般武功高强又能独当一面的女子凤毛麟角,而我,自小在红梅村长大,父亲是读书人,嫁给铁哥之后,想着的也是养好院子里的小鸡小鸭,唯一比旁人有一点过人之处的,便是从小耳濡目染,识得几个大字。可我如今这般境地,识得几个大字又能做什么?」 慕霜降没说话。 在帷帽下的包惜弱笑了笑,「慕姑娘将我带回别院,却一直没让人来打扰我,是在等我想明白吧?慕姑娘,从见面至今,你一直在帮我,如今……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慕霜降不置与否,只说:「那你说说看,是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知道慕姑娘是罗剎教的教主,江湖中的这些事,我也不懂。从前听郭大哥和铁哥讨论起江湖中事,只觉得十分遥远。因我父亲是私塾先生,我从小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事情。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回想从前的事情,也在想以后的事情。慕姑娘,罗剎教的教徒,都识字吗?」 慕霜降侧头看了包惜弱一眼,「怎么?难道你还想当罗剎教徒的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教化他们?」 包惜弱一怔,然后缓缓点头,「可以吗?」 慕霜降被逗乐了,「会识字的,早就识字了。不会识字的,大概也不会学。江湖中人,最烦的就是文绉绉讲道理,有什么纷争无法解决,那就打架。打一架不行,那就打两架,打到有结果为止。」 包惜弱:「……」 她绞尽脑汁,在想自己怎么样才能留在慕霜降身边。 既然慕霜降不怕惹上麻烦将她从完颜洪烈身边带走,还收留她这一阵子,以后继续收留她肯定是没问题的。 思雨说了,罗剎教的财力一年多养八百一千的闲人都没问题,但教主从来不会养闲人。 慕霜降就是教主。 可她要做些什么,才能不算是一个闲人。 包惜弱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会算数看帐。慕姑娘,我前两天看到思雨抱了好些帐本给你,若是你太忙不得空,我可以先帮你看看的。」 慕霜降很意外,「你会算数看帐?」 包惜弱点头。 她的父亲是私塾老师,屡考不第的读书人总是有点风骨,操持家里生计这种事情,对读书人而言是遥远的。她尚未出嫁时,母亲操持家里生计,曾经跟临安府醉仙楼的帐房先生偷过师,学会了之后,便教会了她。 「我嫁给铁哥,家中的事□□无巨细他都料理了,我也没必要给人做帐看帐。再说……」包惜弱微微一顿,轻声说道:「阿爹如果知道了,肯定要责怪娘亲教我这些事情。」 慕霜降倒是没想到包惜弱的母亲还能有这样的远见。她正愁着慕容明政送来的帐本做得太乱,她一看就想犯头疼,如果包惜弱真的会看帐本,那就最好不过了。 于是,慕霜降点头,笑着跟包惜弱说道:「如果你身体吃得消,你就试试。做得好,以后就留你在罗剎教管帐。」 包惜弱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跟慕霜降一起走入牛家村。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郭、杨两家出事了,郭啸天的脑袋还被段天德砍了下来,牛家村有的人觉得或许郭、杨两家及附近的一片地风水不太好,都搬走了。 包惜弱见周围邻居都搬走了,情绪有些失落。她走进自己的家门,慕霜降没什么兴趣进去,就在屋子外面的院子吹风。 这风吹着吹着,就吹来了一个道士,叫丘处机。 这一个月,丘处机时不时就来牛家村看。郭、杨两家遇害,他难辞其咎,那两对夫妻,唯一确定死讯的只有郭啸天,他去打听过,杨铁心生死不明,包惜弱本是被完颜洪烈带走了,如今成了缉拿的要犯丘处机想着若是杨铁心夫妻没死,肯定都想回牛家村看看,他一有时间便来牛家村碰运气。 这天丘处机本也以为自己不会有好运气的,谁知竟然在杨家的院子里见到一个女子,顿时大喜过望。 「这位姑娘,请问你可是杨家的亲戚?」 慕霜降一转身,就看到穿着一身道袍,背负长剑的道士。她没急着回答,那双清亮的凤眸慢悠悠地将对方打量了个遍,才懒懒地说:「不是。」 丘处机:「……」 丘处机外号长春子,是王重阳座下弟子,早就在江湖上混出名头来。他并不常留全真教,当今乱世,留在终南山避世未尝不可,但他还是想出来走动,了解天下大局。 第55页 丘处机一身道袍,武功也不差,无论去哪儿旁人对他都客客气气,像慕霜降这样的态度,还是头一次。 ——尤其对方还是个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 丘处机行走江湖多年,看人眼光即便不说老辣,至少也不会错得太离谱。眼前的年轻姑娘虽然有些无礼,但容貌不俗,气度不凡,必有来头。 他想了想,朝慕霜降抱拳,「在下全真教丘处机,是杨兄弟的朋友。前阵子他们遭遇不测,如今下落不明。姑娘若不是他们的亲戚,所为何事到来此处?」 包惜弱还没出来,想来是没听到动静或者是去了后院。 慕霜降秀眉微挑,「这地方是杨家的,我想来就来,跟你无关。」 丘处机眉头微蹙,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好歹是全真教的人,眼前的年轻女子又是什么人,态度如此无礼。 但他自持年长慕霜降许多,并不想跟慕霜降计较,只是沉声说道:「贫道看姑娘站在故人家中,以为是故人之友,如今看来,是贫道误会了。」 慕霜降:「嗯,是误会了,你赶紧走吧。」 丘处机:「……」 丘处机气笑了,「姑娘并非故人之友,这也不是你家,你有何资格让贫道离开?」 慕霜降:「这地方既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我们都做不了主,那至少得讲先来后到罢?我是先来的,当然有资格让你离开。」 丘处机觉得没办法跟慕霜降讲道理了。 可他又不想离开,因为他方才似乎看到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身影在后院。 无奈,丘处机再度忍气吞声,「这位姑娘,贫道又要紧的事情需要在此等候故人,不能离开。」 慕霜降挑眉,「不想离开?那你能打赢我吗?」 慕霜降话音未落,白色身影已经向丘处机掠去。 丘处机头一次见出手这么不讲规矩的人,连忙出手应战。他本以为慕霜降年纪尚轻,武功纵然在同龄人中算好,到底差了阅歷和内力,不必放在眼里,他的剑或许都不用出鞘。 谁知对方一掌拍过来,竟是风雷之势,这武功修为至少已经是江湖一流的高手了。可眼前的姑娘,看着不过双十年华。 丘处机不敢硬接,旋身避开对方攻势后站定,却见出完招的慕霜降已经站在原处,嘴角噙笑,气定神闲,仿若刚才一言不合就出手的人不是她似的。 慕霜降看着丘处机,笑道:「王重阳是中原五绝之首,我本以为他的徒弟定然也是不差的,谁知不过如此。」 丘处机:「……」 031 丘处机气疯了。 他自从下终南山之后,从未受过如此无礼的对待,更别说对方只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 他冷笑一声,「贫道冒昧,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慕霜降侧头看着丘处机,脸上笑容依旧,「尊姓大名就算了,我师承玉罗剎。」 丘处机闻言,神色一震,「西方魔尊玉罗剎?」 西方魔教玉罗剎,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传说他武功极好,一生未遇敌手,三年前练功走火入魔,两年前真气反噬而死。 丘处机多年四方游歷,对关内外江湖各派都有所了解,他看着慕霜降,再结合方才对方亮出来的那一手,对慕霜降的身份顿时明了。 他冷冷一笑,「原来阁下竟是西方魔教的教主,贫道不才,想向姑娘讨教一二。」 慕霜降如今武功虽然只剩六成,要对付丘处机绰绰有余。虽然说是她撩拨在先,但她只是想让丘处机赶紧离开,不想正儿八经地跟对方打。 慕霜降:「你打不过我。」 丘处机:「早就听说慕教主半年前已经入关,贫道以为只是江湖传言,没料到是真的。你魔教作恶多端,私下买卖阿芙蓉为祸武林,人人得而诛之!贫道今日见了慕教主,纵然打不过,也要问你要一个说法。」 说罢,他背在身后的长剑已经出鞘,剑气如虹。 慕霜降听到他的话就觉得头疼,因为她以后还得面对许多类似这样的事情。一两个还好,万一来个万人车轮战,即便是义父在这儿,也得被人煎皮拆骨。 ——江南分教这一波仇恨值真是拉得满满的。 丘处机已经做了个起手式。 慕霜降不想站着不动被人砍,只好应战。 只见两人衣袍翻飞,院中落叶被真气震得簌簌而落,片刻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十来招。 方才慕霜降露的那一手,丘处机便知道她武功高强,但却不知她的武功这么高。 对方一袭白衣,脸色甚至有些苍白,看上去宛若弱柳扶风,谁知武功却极其霸道,一掌拍来,来势汹汹,掌风冻若冰霜。他已是师父座下武功最好的弟子,可眼前的女子年纪轻轻,武功修为却远高于他,玉罗剎若是不死,武功该是如何深不可测? 丘处机暗自心惊,又在慕霜降的掌风下过了十来招。 一声惊唿传来,那声音十分熟悉。 是包惜弱! 这稍一分神,右肩已经一阵剧痛。慕霜降已经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提剑的右手已经软软垂下。 「道长,你没事吧!」包惜弱上前扶他,惊声问道,「你怎会与慕姑娘打起来?」 虽然戴着帷帽,不以真面目示人,可声音一听就是包惜弱。 第56页 丘处机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激动之下,一把捉住了包惜弱的手腕,「杨夫人,当真是你!」 包惜弱又惊唿一声。 丘处机忙不迭松开,连声道歉:「对不住,贫道失礼。杨夫人,你可还好。」 不等包惜弱说话,慕霜降凉凉的话语已经传来—— 「好得很,不好还怎么能站在此处与你说话。」 丘处机看过去,慕霜降正站在树下,慢条斯理地整理裙摆。 他再傻,也知道包惜弱是跟慕霜降一起来的,可是方才他问慕霜降可是故人旧识时,她不仅不说,还想赶紧将他赶走,简直居心叵测! 他跟包惜弱说:「杨夫人,这女子是武林魔教的教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怎会与她在一起?」 慕霜降听见他的话,轻声笑了起来。 她看向包惜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对啊,杨夫人,你赶紧告诉这个道长,你怎会跟我一起的。」 包惜弱:「……」 包惜弱看看被打得灰头土脸的丘处机,又看看站在大树底下乘凉的慕霜降,忽然有点心累。 包惜弱于是将自己怎么跟慕霜降在一起的始末告诉丘处机,她本以为将事情说清楚之后,就没事了,谁知丘处机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杨夫人,此姝是魔教教主。你非江湖人,不知江湖事。魔教中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若不是另有所图,怎会如此好心?杨兄弟乃名将之后,祖上精忠报国,至杨兄弟,也是一腔热血,只是报国无门。你如何能与这些歪门邪道在一起,不如跟贫道离开。」 包惜弱目瞪口呆。 慕霜降双手环胸,冷眼看着他们。 包惜弱摇头,跟丘处机说道:「道长,你误会了,慕姑娘是好人。我……我已经跟慕姑娘说好,要留在她身边。」 丘处机脸色铁青,「杨夫人,你被妖女蛊惑,一时看不清,等你离开后,便能看出其中蹊跷。」 包惜弱:「……」 慕霜降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可不是么?我会的妖法可多了,移魂大法你听过吗?没听过回去问王重阳,他肯定知道。」 丘处机震怒:「无耻妖女,竟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用此手段!」 慕霜降并不生气,甚至还继续气丘处机,「你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只好骂人是吗?王重阳是这么教徒弟的?」 丘处机胸口一阵闷痛,吐出一口血,也不知道是先前被打的还是眼下被气的。 包惜弱捂嘴惊唿。 慕霜降:「哟,道长吐血了!赶紧回去疗伤吧,等好了再来抢人也不迟。」 「你——」丘处机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左手捂着胸口直喘大气。 包惜弱左右为难,她静立了片刻,然后上前将丘处机扶至院中的一张小板凳坐下。 初夏的风吹过,拂动她的帷帽上的纱巾,只听得她柔柔的声音在帷帽下传出,「道长为我与铁哥煞费苦心,我很感谢。惜弱一介妇人,不懂江湖中事,却也不至于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丘处机气不打一处来,「你若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先前又怎会上了完颜洪烈的当?如今又怎会与魔门中人在一起?」 包惜弱顿时噎住。 她默了默,放弃说服丘处机。 「道长,即便你是出家人,男女同行还是多有不便。杨家世代忠良,向朝廷尽忠。可我如今是官府缉拿的犯人,早就对不住杨家了。无论如何,我不会跟你离开的。」 她在太湖别院看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慕霜降不是一般的姑娘,武功高强又平易近人,萍水相逢就愿意对她施以援手,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相反那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的人,不是骗她就是逼她。 包惜弱的声音轻柔却很坚定,「道长,你走罢。」 丘处机见包惜弱一副磐石无转移的模样,就觉得她肯定是被慕霜降蛊惑了。只是眼下他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动,只能另做打算。 丘处机站了起来,双目微眯着看嚮慕霜降。 慕霜降低头掸了掸裙上并不存在的灰,漫不经心地说道:「手下败将,赶紧走吧。」 丘处机气得想提剑杀过去。 ——但如今不是冲动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杨氏一门忠良,他不能让杨铁心的孩子沦落魔门,包惜弱和她腹中的孩子,还等着他救。 丘处机狠狠地瞪嚮慕霜降,咬牙切齿道:「贫道改日,再登门造访。」 慕霜降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丘处机走得狼狈,包惜弱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 慕霜降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杨夫人。」 包惜弱回神,「慕姑娘。」 慕霜降说:「你身份特殊,若是留在我身边,怕是得戴着面具了。以后,你便以罗剎教木夫人的身份行走,可好?」 包惜弱点头,「这些事情我不懂,都听慕姑娘的。」 慕霜降满意了,背着手出了院子。 包惜弱跟在她身旁,三番四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憋住,「慕姑娘,方才,你为何不解释呢?」 慕霜降:「解释什么?」 「解释你不是妖女啊。你明明没对我用什么妖法,为何要那样跟道长说?他其实也没坏心的,你如果不激怒他,好好解释,他应该会明白的。」 第57页 慕霜降听着听着,就笑了。 此时两人已经走过田间小径,到了牛家村的杏花林旁。 慕霜降停下脚步,「有的事情,解释是没用的。」 包惜弱:「为、为何?」 慕霜降微笑:「因为原罪。」 包惜弱没听懂,一头雾水。 慕霜降也不在意,「就好比你爹是个丧尽天良的恶人,身为他的女儿,不论你如何善良,帮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善事,在世人的眼里,你却不只是你,你始终是恶人的女儿。他的恶名,他造的孽,你也有一份,你也会承担,至死方休。」 罗剎教过去的那些事情,是无法抹杀的。 现在比过去好一些,也不是光明磊落,只能说已经很努力用当今世人都能接受的方式生存了。 「听闻西方魔教教主在此,洪某不才,前来讨教。」 一道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灰色身影从前方田间疾奔而来。 慕霜降:??? 狐疑间,来人已经飘然而至。 慕霜降打量了一下对方,一身灰袍,墨眉星目,五官俊朗。再往下看,右手拿着一根碧玉似棍子,五指好好的,再看左手,五指也是好好的。 不是九指神丐。 是被选为丐帮歷代最英俊潇洒雪白干净的少帮主,洪七。 歷代最英俊潇洒雪白干净的少帮主手中打狗棒指嚮慕霜降,一脸的嫉恶如仇—— 「你就是西方魔教的教主?」 慕霜降顿觉头疼,这个少帮主是在发哪门子的疯啊! 032 慕霜降看着指着她的打狗棒,视线缓缓上移,落在洪七的脸上,笑道:「我是。」 洪七一听她没有否认,「那就对了,吃我一棒!」 手中打狗棒一扫,真气随着棒身涌出。 慕霜降施展轻功后退,后退的同时,两条金铃索从手中飞出,白索末端的银铃在真气涤盪下叮铃作响,白衣飘逸,在金铃索和绿色的棒影中穿梭,宛若惊鸿。 洪七脸色有些意外,「咦,丘处机那道士果真没有虚言。」 慕霜降一听,就知道是丘处机遇见了这个无厘头的少帮主了。她想分辨两句,可是对方来势汹汹,哪容她分辨。 当日在平安镇她对上黄药师,她当时尚有七成武功,在黄药师留有余地的情况下还是受伤了。 洪七或许在其他方面不如黄药师,在武功上,两人不相伯仲。如今洪七一看便是不留情面,而她身上的武功仅有六成…… 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洪七手中绿影晃动,打狗棒法已经行云流水般地施展出来,慕霜降只听得耳边嗡嗡响,洪七的打狗棒已经到了她的眼前。 她眉头微蹙,手腕抖动,金铃索已经在洪七身后绕了个弯,直击他后脑。 洪七感觉后脑风声,低头避过。 慕霜降已经趁着这瞬间的功夫,施展轻功退了几丈,快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的金铃索不利于近距离相博。 慕霜降拉开两人的距离之后,就不再跟洪七正面刚,她的轻功轻灵飘逸,在洪七周围忽上忽下飞舞,手中金铃索在她的抖动下发出叮铃响声,宛若乐曲。 她在贺兰山时,经常弹奏古琴,义父玉罗剎不擅长古琴,对音律却颇有心得。教她如何运用内力,以古琴或金铃索进行乐斗。 铃声叮咚,宛若乐章。 洪七却丝毫不受影响。 是了,慕霜降想起,洪七也曾经跟黄药师和欧阳锋乐斗的。 洪七见慕霜降轻功飘逸绝伦,堪称武林一绝。此刻要是在跟她这么打下去,估计三天三夜也打不完,干脆弃了打狗棒法,一套降龙十八掌一招接一招嚮慕霜降拍出。 如果说打狗棒法慕霜降还能勉力支撑,那么降龙十八掌就……真的令她窒息。 降龙十八掌的威力比起黄药师那些掌法还要大,掌风在她耳旁唿啸而过。等到洪七最后一招亢龙有悔拍出的时候,她已经避无可避。 慕霜降想起上一次在踏雪园跟黄药师打,也是这样,退无可退,只能硬刚。 她手中金铃索飞出,对上洪七双掌。 金铃索末端的铃铛在真气的震盪下应声炸开,变成碎片向四周飞去,其中有一片直直飞嚮慕霜降的脸部,她微微偏头,碎片打中她束髮的金环,一头青丝随着金环的掉落而散开,在掌风中飞舞。 而更多的碎片,朝洪七飞去。 碎片太多,洪七一掌收回,避开碎片。 慕霜降就趁着这个机会,几个起落,已经落在远处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包惜弱身边。 她笑道:「哎,杨夫人,我可打不过这个少帮主,只能委屈你了。」 她话音刚落,洪七就已经疾奔而来。 慕霜降将包惜弱挡在了身前。 洪七:「……」 包惜弱:「……」 慕霜降脸色苍白,唿吸急促,一偏头,就已吐出一大口血,但是她没晕。 她抬手将唇边的血迹抹去,看向洪七,「你是丘处机搬来的救兵?」 洪七瞪大眼,「什么我是他的救兵?我跟他能是一伙儿的吗?只是他告诉我,魔教教主在此,还挟持了良家妇女不放,我才来的!」 慕霜降「哦」了一声,才缓缓说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这位就是刺杀了金国王子的杨夫人了。官府虽然通缉她,但她杀了金国王子,你们对金人恨之入骨,肯定对她的所为拍手称赞。你也不想她死在你的掌下,对不对?」 第58页 她束髮的金环已经不知道掉到哪儿,一头齐腰的长髮披散在身后,脸色无比苍白,却艷美依旧。 洪七手里拿着打狗棒,用言辞激她,「拿一个妇道人家当挡箭牌,说出去一教之主的威严就要扫地了,放开她。」 慕霜降瞅了他一眼,「不放。我一放开她,你又要跟我打架了。」 洪七嗤笑,「胜之不武。」 慕霜降站在包惜弱身后,问道:「我胜之不武,那你呢?」 打狗棒在洪七手中转了一圈,「我怎么了?」 「我武功如今只剩六成,你用十成武功,对我六成武功,也是胜之不武。」 洪七见慕霜降将包惜弱挡在身前,心里有些着急,这个杨夫人可是有身孕的,可别动了胎气。这么一想,顿时打消了使点小手段从慕霜降手中抢过包惜弱的念头。 当然,他也不想退让。 慕霜降原本是想着跟洪七解释包惜弱的事情,但他听丘处机一面之词,解释也是白搭。 一个是武林正道之首王重阳的座下弟子,一个是魔门教主……孰是孰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场已经决定了他会相信谁。 就在慕霜降寻思着该怎么脱身的时候,一道青色身影飞快从远处而来,对方手持碧玉箫,青衫飘逸,不是黄药师还能是谁。 黄药师见到慕霜降,剑眉微挑,随即目光落在洪七身上,说:「不是说等我一起的么?我不过是晚了片刻,怎的你就先来了?」 洪七:「我本是在江边钓鱼等你的,谁知遇见了王掌教座下弟子,他被魔门教主打断了肩骨,又说魔门教主挟持了他朋友的妻子,将其蛊惑得好坏不分……我情急之下,就先来看看。」 黄药师听得一愣,转而看嚮慕霜降,他抬手指了指包惜弱,「这……你挟持的?」 还不等慕霜降说话,洪七就说:「我跟她打了一架,她打不过我,就将这位无辜的杨夫人当挡箭牌。」 黄药师:「……」 眼前的女子长发披落,衣服上有点点血迹,气息紊乱,一看便知是受伤了。 他眉头微皱,「你感觉如何?」 慕霜降的心情很复杂。 见到黄药师的一剎那,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当她发现黄药师和洪七是一起的之后,就感觉很复杂。 因为这个疯疯癫癫的少帮主嫉恶如仇,看样子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的。黄药师跟洪七多年交情,不见得会帮她。 慕霜降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瓣,「死不了,你到牛家村来做什么?」 「我的大徒弟曲灵风是牛家村人士,他在桃花岛走不开,我替他回来看看。」 黄药师看慕霜降还站在包惜弱身后,说道:「你站在她身后作甚?有我在,少帮主不会伤你。」 慕霜降心里有些警惕。 少帮主:??? 少帮主看看慕霜降,又看看黄药师,他的墨眉拧成毛毛虫,「黄岛主,你们认识?」 黄药师点头。 少帮主眉头皱得更紧了,「此人挟持良家妇女,打架打不过还要拿人当挡箭牌,绝非良善之辈,你虽特立独行,却向来讨厌这些卑鄙无耻之流,怎会与她认识?」 慕霜降只觉得胸口滞闷,话都不想多说。 思雨跟松月找人找到这边来,见了慕霜降和包惜弱便施展轻功疾奔而来,「姑娘,杨夫人。」 思雨一见慕霜降的模样,神色大变,「姑娘,你感觉如何?」 松月见状,连忙过去将人扶着。慕霜降实在没有力气了,将身上大半的重量都放在松月身上。 少年郎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俊美,气质干净剔透。 黄药师记得这个少年郎,慕霜降上一次合欢散发作的时候,思雨带去给慕霜降的少年郎,就是眼前的松月。 包惜弱见思雨和松月来,终于崩溃了。她一手捉着思雨的衣袖,一手指着少帮主抽抽噎噎、语无伦次地说:「思雨,刚才好可怕啊。这个人来了话也不说清楚跟慕姑娘打起来了,他们打得很厉害,慕姑娘金铃索的铃铛都碎了,刚才慕姑娘还吐了好多血!」 少帮主:??? 少帮主听煳涂了,包惜弱再语无伦次,也没有一点像是被人挟持该有的样子。 少帮主问包惜弱:「你不是被挟持的吗?」 黄药师:「……」 真是乱糟糟的一团,但慕霜降的脸色看着很不好。 他走到慕霜降跟前,「你没事吧?」 慕霜降用六成武功跟洪七打了一架,早已力竭,只是因为思雨和松月还没来才会勉力支撑,如今头靠在松月的肩膀,只觉得浑身无力,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她抬眼,那双凤眸似是带了些许嗔意扫过黄药师,摇了摇头。 黄药师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将她带离松月身旁后,将人拦腰抱起。 「你看着很不好,我们回城再说。」 松月:「……」 少帮主:「……」 少帮主看煳涂了,连忙追上黄药师,「黄岛主,她到底是谁?」 黄药师脚步不停,侧头瞥了洪七一眼,沉声说道:「少帮主,她确实是西方魔教教主慕霜降,我与她三年前在白驼山就已经认识。你今日说她挟持良家妇一事,定有误会。她如今武功只剩往日六成,定是挡不住降龙十八掌的,你说她拿人来挡你攻势,可也没见那人磕着碰着了罢!」 第59页 洪七:「……」 033 或许是因为生病或是受伤的时候,会令人心防减弱,容易想起过去的旧时光。 慕霜降又在做梦。 只是这次梦里不仅仅是贺兰山跟义父,还有很多人。有人想灭了罗剎教,攻占贺兰山,带了很多人去。 那是慕霜降第一次感觉到个人生命的渺小和江湖杀戮的残忍。 那是一场恶战,对方虽然落败,但罗剎教也没讨到好处。她被人挟持,得救后眼睁睁看着挟持她的人首级落地,是玉罗剎动的手。 蕙姨想伸手捂着她的眼睛,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于残忍。 玉罗剎却说:「她是罗剎教的少主,这些事情,她总该要习惯的。」 蕙姨:「……」 落地的首级掉落地上,滚落到她跟前。对方瞪着大眼睛,似乎死不瞑目。 她在人前镇定自若,回去之后却呕吐不止,每天夜晚都是无法挣脱的噩梦。有一天晚上,她不止梦到了杀戮,还梦到了已经离她太遥远的异时空的过去。 她爬了起来,坐在屋外大树下看着苍茫夜色的贺兰山,心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听山间虫鸣鸟叫,听林间簌簌落叶,然后……她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她知道,是玉罗剎来了。 「大晚上不睡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玉罗剎弯腰,双目看着她。 也许是第一次看她红着眼睛,玉罗剎愣了下,然后在她身旁坐下,安静地陪着她。 慕霜降双手抱着膝盖,「我做噩梦了。」 玉罗剎:「我知道。」 慕霜降以为他会问做了什么噩梦,谁知道他却问:「你如今,怕我吗?」 慕霜降摇头。 玉罗剎沉默了半晌,然后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头顶,「那你怕杀人吗?」 那个滚落到她前方的头颅再度出现在她的脑海,对方死不瞑目的模样令她不愿再回想。 生于文明守法的时空,谁会不怕杀人? 可是她如今在另一个时空,武侠世界,江湖杀戮,似乎由不得她怕。 她想了想,说道:「不怕。」 玉罗剎:「……」 那天晚上,玉罗剎一直陪着她看贺兰山的夜色,直到太阳冲破云层,露出第一缕光线时,那个男人双手枕着后脑靠在树干上,笑嘆:「我被人称为西方魔尊,仇家满天下。你这般心软良善,日后我若是不在了,你该如何是好?」 语罢,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 慕霜降就是在那一声嘆息中悠悠转醒。 室内灯光如豆,但也不是无法视物。 房中摆设都陌生得很,这不是太湖别院。 耳畔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慕姑娘,您醒了吗?」 这不是思雨的声音。 思雨呢? 慕霜降闻声看过去,一个约摸双八年华的少女站在门前,身穿粉色衣裙,容貌清丽。 少女走到床前,笑道:「我是梅超风,师父让我来照顾您。慕姑娘,药已经煎好了。」 梅超风? 慕霜降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梅超风浑然不觉,她端着药过来,跟慕霜降说:「慕姑娘,师父说您伤得挺重,先喝药罢。」 慕霜降垂下双目盯着那碗苦药,「黄药师呢?」 梅超风端碗的手微微一顿,有些诧异地看了慕霜降一眼。 毕竟,她从未见过有人敢对师父直唿其名。 梅超风服侍慕霜降将药喝下,才说道:「师父在书房和洪帮主说话呢。」 说起少帮主,慕霜降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如今伤得这样重,少帮主功不可没。等她好了之后,一定要把少帮主打一顿。 她一直端着药碗没动。 梅超风忍不住催促:「慕姑娘,药快要凉了。」 「抱歉。」她沖梅超风微微一笑,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喝完药,她也没打算要睡。 她还有事情问黄药师。 她拿着一本书坐在灯光下,翻了大概半个时辰,黄药师终于来了。 慕霜降将手中的书放下,问黄药师:「洪七呢?」 黄药师:「走了,丐帮有事要他处理。」 慕霜降抬手掐着眉心,又问:「思雨呢?」 她受伤了,按理说思雨是不会轻易离开她身边的。 「包惜弱有了身孕,不便在外行走。这里到底是临安府,她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在此停留容易出事,我让思雨送她回你的太湖别院了。」 是这样不错。 她本来也是想着让包惜弱到牛家村一趟之后,就送她回太湖别院的。 只是…… 慕霜降眉头微蹙,「思雨送包惜弱回太湖,那松月呢?」 黄药师看了她一眼,「包惜弱不比寻常女子,舟车劳顿,万一有什么不适总得有人寸步不离地看着,我寻思着松月护送她们回去,你也能放心一点。」 跟她预先的安排稍有出入,似乎……也是这么个理。 但是松月思雨都不在……她又受了伤,可要怎么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呢? 慕霜降心里盘算着,却没多说,只是笑着跟黄药师说道:「你将他们两人都支走了,我若是有事需要人跑腿,可怎么好?」 黄药师却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方才已经帮你探过脉,你体内的合欢散毒性已经解除,但大半年的时间,毒性虽然没有深入骨髓,却已伤了经脉,你的武功只剩六成不到。加之赤牡丹剧毒无比却药性霸道,用赤牡丹以毒攻毒,诱发了你的头疾。你如今若是劳累过度,或是思量过多,便会犯头痛吧?」 第60页 慕霜降没有否认,开玩笑道:「黄岛主这般医术,若是悬壶济世,定能获得在世华佗的美誉。」 黄药师没有接她的话茬,神情沉静,「今日你在牛家村与洪七打了一架,他那人嫉恶如仇,一听说你是魔门教主,下手定然不会留有余地的。我赶到时,你没有被打得趴下已经算很好了,这几日还是将其他事情放一放,先静养罢。」 她今天被黄药师从牛家村带走,思雨和松月又被支开,已经是误事了。 静养个毛线。 都怪少帮主。 慕霜降靠着身后的大软枕,盘算着是不是明天再去一趟牛家村。 「想什么?」黄药师忽然问道。 「我在想你这次又帮了我,我该要怎么谢你才好。」 撒谎。 黄药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慕霜降受伤生病的时候,模样总是很容易让人心疼她。 披散的长髮顺着后背蜿蜒在床铺上,显得她的脸格外小,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带上几分病态的柔弱,那双好看的凤眸似乎总是自带笑意,微微一挑,妩媚天成。 妩媚而柔弱,让人想将她放在心尖,对她百依百顺。 慕霜降仰头,眉眼弯弯,她的声音虚弱,但带着笑意,「给你钱你不要,我又没法子去将那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九阴真经》真经抢来给你……」 她露出一副「哎呀,你真让我头疼」的神情,「黄药师,不如你直接说,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黄药师站起来,提醒道:「你上一次的谢礼还没给。」 上一次? 慕霜降想起来了,就是从金鹏王朝出来那一次。 慕霜降:「你想好要什么了?」 黄药师负着双手,目光落在她那没有血色的唇上,随即移开目光。 「没有,都欠着吧。」 又欠着? 慕霜降神色莞尔,「我怕欠得太多会还不起。」 黄药师笑了笑,「不会。」 见慕霜降又显示出疲倦的神色,他朝门外喊了一声,「超风。」 一直在门外守着的梅超风进来,恭恭敬敬地站在黄药师跟前,「师父。」 黄药师下巴微抬,指向梅超风,「这几日思雨不在,就让超风陪着你罢。」 梅超风:??? 好端端的,师父怎么就将她指派给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差使了呢? 慕霜降秀眉微蹙,表示抗议,「我不需要别人陪着。」 黄药师要笑不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需要别人陪着,也得看明日恢復得如何。我瞧你这般,明日能在院子里气息平稳地走两圈便算是好的。」 慕霜降:「……」 自从中了合欢散之后,慕霜降内功受到影响,就容易受伤。合欢散的药性解除之后,又容易头疼。 受伤头疼这种事情,一回生两回熟,再来几回……也就都习惯了。 慕霜降觉得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过去无病无痛的日子是怎样的了。 黄药师是个讲究人,在临安府设有私宅,平时没人的时候留了个老奴看守,他来了就在此落脚,慕霜降就是被他带回了私宅。 慕霜降知道自己跟洪七打了一架,受伤不轻。但她不信邪,清晨起来后便到了院子,没走两圈已经气喘吁吁。 黄药师没骗她,就她这样,孤身出门没被人打死也会累死。她不想在外面让梅超风寸步不离地陪着,也不想待在房间里跟梅超风大眼瞪小眼,干脆拿了一本书坐在院子的紫藤花架下慢悠悠地翻着。 只是没翻一会儿,梅超风就端上了她今天要喝的第二碗药。 除了药,还带来了一个人。 ——昨天嫉恶如仇、出手毫不留情的歷代最英俊潇洒雪白干净的少帮主。 034 洪七是来找黄药师的,但黄药师正在指点陆乘风的奇门八卦之术,他不便去打扰,就顺口问了一下,昨天黄岛主带回来的慕霜降可在? 梅超风早就得了黄药师的吩咐,说如果丐帮的少帮主要找慕霜降的话,就带他过去。至于见不见,要看慕霜降的意思。 因此,梅超风将药端了进去,让少帮主院子门口等着。 丐帮的少帮主侠义心肠,又贵为一帮之主,不论到哪儿都是旁人忙不迭亲自迎接的主儿,如今被晾在院子门外,说出去定要被千千万万的武林中人指着鼻子骂不识抬举。 慕霜降手里端着梅超风给的那碗汤药,听说少帮主想见她,也没有拿乔,跟梅超风说:「那就请少帮主进来吧。」 梅超风却没动。 慕霜降有些狐疑的看向她。 梅超风:「慕姑娘,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师父昨天就吩咐了,要亲眼盯着慕霜降把药喝完。 慕霜降:「……」 慕霜降无奈,宛如壮士断腕似的,将药一饮而尽。 梅超风笑着将碗收了,然后将少帮主请进了院子里。 少帮主在院子门口等着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慕霜降爱见不见,摆什么谱。如今一进去看到那个坐在紫藤花架下的姑娘,又莫名有些心虚。 关于包惜弱之事,前因后果他都已经了解清楚,确认错怪了慕霜降。都怪他一时头脑发热,听了丘处机的一面之词。少帮主是个坦荡荡的、是非分明的人,他不该听信丘处机的一面之词,却不代表他觉得自己跟慕霜降打架没有错。 第61页 正邪不两立。 慕霜降就算是帮了包惜弱,也不代表她是好人。 所以,少帮主见慕霜降不是想道歉,而是因为她是罗剎教主,他有事情想跟她合作。 慕霜降听着感觉十分新鲜,好笑问道:「少帮主嫉恶如仇,昨日的降龙十八掌险些没把我打趴,今日又说想与我合作,不怕武林中人说你与魔门同流合污么?」 洪七坐在花架下的一张椅子上,哂道:「事出从权,有什么好怕。」 慕霜降拢着袖子,面无表情:「我是魔门教主,你是丐帮帮主,瓜田李下,怎么就没什么好怕了?我还怕你翻脸不认人,又拽着我打架呢。」 洪七被她一噎,皱着眉头:「你是不是记恨我昨天下手太狠?」 慕霜降不发一言地盯着他。 洪七一脸茫然。 慕霜降盯了他半晌,忽然问:「你跟表妹也是这么说话?」 洪七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什么表妹?」 慕霜降语气轻飘飘,「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很崇拜黄药师的表妹啊。你不是一直喜欢她,想娶她么?」 洪七:「……」 洪七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你、你可别胡说啊!」 慕霜降笑哼一声,「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少帮主,你这么说话,别说表妹,怕是你丐帮里的女弟子都懒得搭理你。」 少帮主的注意力被转移了,问道:「为什么?」 「你直接问,我就是心里记恨你,也不能承认啊,这显得我多小气。」 少帮主瞠目结舌:「那我该怎么问?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亏你是一教之主,居然学那些小儿女的姿态。你学得来,我可做不来!」 所以活该你追不到老婆。 慕霜降靠着花架子,没说话。 少帮主揉了一把脸,他觉得长得漂亮的女人心思都很难猜,譬如说表妹,又譬如说眼前的慕霜降。 他想了一下,昨天他确实有鲁莽的地方,就像黄药师说的,魔门中人行事随心所欲,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罪大恶极。 他想了想,便站了起来,跟慕霜降相对而立。 「昨日我在等黄岛主的时候,遇见了受伤的丘处机,听信了他的话。但是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我与你那一战都是在所难免的。我去牛家村,是为了追查阿芙蓉的事情,你既然是罗剎教主,便知此事与慕容明政脱不了干系。罗剎教弟子平日为非作歹,还私卖阿芙蓉为祸武林,我得知你是罗剎教主,无论如何也会与你一战,讨个说法。」 这话说得倒是很符合洪七的性格。 慕霜降其实对别人动辄就来找她打架的事情,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义父仇家满大街都是,不仅因为他很会得罪人,还因为罗剎教的弟子也很会得罪人。 慕霜降沉默了片刻,「你是为阿芙蓉的事情来找我的。」 洪七:「不错。慕容明政是你的属下,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慕霜降:「他是姑苏慕容氏的家主,自称是古时燕国后人,他的曾祖父名叫慕容復,一百多年前,与你丐帮的乔帮主并称北乔峰,南慕容。」 洪七点头,「你说的不错,此人住在太湖燕子坞,那个地方长年累月浓雾笼罩,没人引路根本进不去。他也算是家世渊源,加入江南罗剎分教后很快便得到重用,如今已经是江南罗剎分教的一把手了。罗剎教在中土的势力铺得很开,原本只是一盘散沙,可自从慕容明政成为江南分教的主事人后,你们罗剎教在中土的各个据点都以他马首是瞻。丐帮弟子探到的消息,阿芙蓉是从他手中流出来的。」 慕霜降神色冷淡,「证据呢?」 洪七:「……没有。」 慕霜降莞尔,「没有证据,你还敢说他是幕后主使者。」 洪七理直气壮:「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才跟你合作。我若是有证据,慕容明政早死了。」 慕霜降神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背后主使不一定是他。阿芙蓉从云南流入,据我所知,阿芙蓉是可以入药的,因此全国各地的药铺都可以卖,只是要按照律法规定的量来买入卖出,并在官府登记。阿芙蓉如今在江南用的量很多,武林中人有,但也不乏商贾之家和朝廷官员,如此大量的阿芙蓉,官府若是没人为他瞒天过海,是不可能像如今这般为祸江南的。」 洪七看嚮慕霜降的目光有些诧异,因为他觉得这个魔门教主似乎很聪明。 洪七:「慕容明政与临安府的段天德交往甚密。」 慕霜降莞尔,「因为郭、杨两家的事情,段天德已经被丘处机杀了。段天德虽然与慕容明政交往甚密,但他不可能是慕容明政的保护伞。」 段天德不是慕容明政的保护伞,那谁是? 洪七皱着眉头,觉得此事线索看似浮出水面,实则七弯八绕,理不清头绪。 慕霜降看了洪七一眼,话锋一转:「少帮主去牛家村,是为了阿芙蓉之事吧?」 话已说开,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洪七点头,「丐帮弟子探到冥岳的人在牛家村出没,怀疑私下运来的阿芙蓉会藏在牛家村。」 慕霜降微笑:「你是为了阿芙蓉去的,那黄岛主呢?他可不像你这般天天操心这些武林不平事。」 说起黄药师,少帮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是去玩的。」 第62页 慕霜降:??? 洪七板着脸,十分不痛快地说道:「他练成了一套掌法,说还有要改的地方,不能自己跟自己打,也不可能找徒弟打,跟我打最合适不过。我可不能白陪打,就让他与我一起去牛家村玩。」 慕霜降想起在平安镇时,黄药师走奇门八卦步快走疯魔了,原来就是在参悟武功吗?这些武林中人真是习武成痴,为了突破武功境界,不疯魔不成活。 紫藤花的枝叶从架子垂落,在风中轻轻摇晃。 慕霜降伸手碰了碰那绿色的嫩芽,偏头跟洪七说道:「少帮主,你中计了。」 少帮主一脸懵逼。 慕霜降微微一笑:「慕容明政既然有官府的人庇护,定是混在其他药材里光明正大运进来的,怎会放在牛家村?燕子坞难道不比比牛家村强千百倍?但是这个消息,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少帮主:「为何?」 慕霜降似笑非笑地看向少帮主,反问:「少帮主觉得呢?」 慕容明政有能力有野心,好不容易当上罗剎教江南分教的一把手,让各地据点马首是瞻。成果来之不易,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慕霜降这个总教主入关后,行踪不定,一露面就跟山西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打得火热,又跟江南花家的花七童交好,已经给关内何处据点的弟子留下高深莫测的印象。如今落脚江南,慕容明政不傻,不用猜都知道是教主觉得关内弟子懒散太久,该要好好调教了。 可是他苦心经营至今,江南分教才有今日的光景,让他将手中权力交出给慕霜降,那是不可能的。 丐帮已经插手阿芙蓉之事,年轻有为武功高强的少帮主到了丐帮江南分舵,肯定是要亲自过问此事的。 他干脆让人放了个假消息出去,慕霜降暗中在查阿芙蓉之事,丐帮也在查,丐帮少帮主嫉恶如仇又武功高强,万一这两人王见王呢?慕霜降要是能死在天下第一帮帮主洪七之手,那是他最喜闻乐见的。 「他知道消息无论真假,我都会去一趟牛家村,无非是赌你去不去。」 慕容明政只是没想到,洪七会拉着黄药师去,而恰巧,黄药师跟她是旧识。 洪七听得一愣一愣的,「你知道他这般心思,不仅不杀他,还跳进他挖的坑里?」 慕霜降倒是有理有据,「总得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要是不去,又如何知道他想让我怎么死。」 洪七一脸无语:「如果不是黄岛主及时赶到,你即便没死在我的降龙十八掌下,也会被废了。」 这样的算计之情,居然还留慕容明政一条命,魔门教主行事这么疯的吗? 慕霜降用「你怕不是傻子」的目光看着少帮主,「我如今是打不过你,但你居然真的以为你能打死我?」 洪七:「……」 想到慕霜降将包惜弱挡在身前的事情,少帮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杨夫人是无辜之人,你是一教之主,拿一介妇孺来挡事有什么光彩的!」 慕霜降哈哈笑起来,「我全力施展轻功,你未必能追上我。」 少帮主已经见识过堪称天下一绝的轻功了,倒是没否认。 慕霜降见他不说话,笑了笑,「江南分教是慕容明政经营起来的,弟子对他十分信服,我没有证据贸然杀了他,无法服众,到时关内据点四分五裂,与我的初衷相悖。」 她入关,是为了将罗剎教的关内势力收拢调教,不是为了挑起纷争。 035 黄药师指点完陆乘风回去之后,少帮主已经走了。 慕霜降拿着一本书坐在紫藤花架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她皮肤极白,穿着一袭绿色长裙端坐着,映衬着斑驳日光,仿若白玉雕成的仕女。 黄药师站在门口看了片刻,等梅超风发现他来的时候,才走进去。 梅超风见师父来,连忙烧水煮茶。 黄药师迳自走到慕霜降身旁的椅子坐下,问道:「少帮主呢?」 慕霜降将手中的书合上,「丐帮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回去了,他说等入黑之后再来找你打架。」 黄药师哼笑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慵懒舒展。 慕霜降侧头望着他,问道:「你不问他跟我谈了什么?」 「有什么好问?」黄药师背靠着椅背,语气悠然,「你与少帮主最近,不都是为了阿芙蓉的事情奔走么?少帮主是个喜欢操闲心的人,说什么丐帮身为天下第一帮,理应匡扶武林正义,以正武林之风,终日东奔西跑找事干。昨日我带你回来后,他又拽着我念叨了许久阿芙蓉的事情。我将你此番入关的意图告诉他,他便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黄药师轻笑:「少帮主是个行事不拘小节的人,只要能做成事,成事的过程并不伤天害理,他也是很乐意的。」 慕霜降微笑,问黄药师:「黄岛主,你对冥岳的岳主聂小凤有几分了解?」 「冥岳的岳主聂小凤,曾是三十年前被剿南方魔教冥岳之后,她的母亲聂隐娘,在躲避仇家时以织布为生,在日夜织布的过程中自创七巧梭,以梭为武器,练就神功。聂隐娘练就神功后,隔三差五去找昔日的仇家报仇,武林正道唯恐冥岳死灰復燃,以哀牢山的罗玄为首,联合起来去追杀聂隐娘母女。聂隐娘在追杀途中被昔日的情人杀死,她的女儿聂小凤,却被罗玄收为徒弟。」 第63页 桃花岛主黄药师,虽然独来独往,对江湖中事却比许多江湖中人要灵通得多。过去几十年发生的事情,问起他,他也如数家珍。 「罗玄为了将聂小凤收为徒弟,自愿退隐江湖,带着聂小凤和另一个徒弟陈天相在哀牢山隐居。后来不知因为何故,罗玄与陈天相失踪,聂小凤离开了哀牢山重建冥岳。这十几年来,冥岳在云南的根基已稳,聂小凤座下有三个女弟子,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三年前,聂小凤为了勘破七巧梭神功的第八重,将冥岳诸事交给三名徒弟,便闭关修炼了。」 对聂小凤的事情,慕霜降其实也了解。 她了解的是聂小凤和罗玄这对师徒的禁忌之恋,以及聂小凤这么多年来对罗玄求而不得的执念。至于聂小凤在武功修炼上的一些事情,却并不太了解。 当初年纪小,看电视就是冲着狗血剧情去的,记得的自然也是那些狗血的戏码。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聂小凤是个情痴,而罗玄是个混蛋。 但这些事情此刻却无关重要,因为慕霜降如今关心的是聂小凤出关了没有。 对于聂小凤是否出关,黄药师微微一哂,「慕教主,你当我是神仙么?每个人勘破境界的时间都不一样,有人只需闭关一年半载,便能更上一层楼。有的人,即便是闭关十年八载,或许还在原地踏步。聂小凤是否出关一事,我倒是不清楚。」 慕霜降想了想,她记得当年聂小凤重出江湖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挑起云南边境的纷争。如果聂小凤出关了,阿芙蓉之事怕是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即便是在云南韬光隐晦的时候,聂小凤也并不是低调之人。 慕霜降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疼,她扶着太阳穴,「少帮主说想去云南一趟。」 黄药师见她微蹙着眉头,手伸过去,帮她不重不轻地按揉着。 慕霜降:「……」 黄岛主身上那股松木清香在她鼻端萦绕,慕霜降只听得对方的声音,「你的手法不对,是哪个人教的?若是头疼,便该这般……」 黄药师说了什么,慕霜降似乎一点也没听进去。 因为黄药师的举动令她有些心慌,他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一只手按压着她的太阳穴,两人靠得极近,如果是在外面看进来,还像是她整个人依偎在黄药师的怀里。 他低声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令她十分不自在。 慕霜降白玉似的耳朵飞上了浅红,耳廓都红了,她忍无可忍地将黄药师的手挡开。 黄药师挑眉,惊讶问道:「怎么?我按得不好?」 慕霜降:「……没,挺好的。」 黄药师微笑,双手没再帮慕霜降按揉太阳穴,他继续方才慕霜降还没说完的话题,「冥岳的势力,是在大理境内。少帮主想去云南,大概是想去起了冥岳的底罢。」 起了冥岳的底? 慕霜降神色讶然,「丐帮虽是天下第一大帮,势力大多在中原。到了云南,便是冥岳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少帮主起了冥岳的底,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黄药师微笑:「他想一把火烧了阿芙蓉。」 慕霜降:「……」 这少帮主,可真是个中二。 黄药师:「冥岳在大理境内,当今大理国主段智兴都没想着料理冥岳,少帮主去大理,除了摸清冥岳的底细之外,也不能对冥岳怎么样。」 段智兴是一灯大师。 只是此时的一灯大师尚未勘破红尘,还没出家。 他参与华山论剑,得了个南帝的称号后,又回大理国当他的国主了。 慕霜降想像着洪七少帮主一腔热血地跑去大理,然后被段智兴兜头浇冷水的场景,不由得抿着红唇,流露出笑意。 她那点笑意落在黄药师的眼里,他捧着梅超风端上来的茶盅,啜饮了一口,又将茶盅递给徒弟。 黄药师:「少帮主要去大理,你想去吗?」 慕霜降狐疑:「我去大理作甚?」 黄药师:「慕容明政掌管罗剎教江南分教,你这个教主在这儿不过是拉仇恨的份儿,也说不上话。何不跟少帮主一同去大理将阿芙蓉流入中原的事情理清了,再回来料理慕容明政。听说大理风景如画,美食也多。最重要的是,你身上经脉受损,武功只得往日六成不到,大理段氏的武功,对经脉的重塑有奇效。」 这个慕霜降也清楚。 一百年前,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是天下奇功,几乎没有克星。 一百年后,大理段氏的武功已不像巅峰时那么厉害,但一阳指仍旧是驱毒疗伤的神功。 她记得后来段智兴之所以出家,是因为周伯通和瑛姑的孩子重伤需要段智兴倾尽内力相救才能活,段智兴没有出手相救,瑛姑因此一夜白头,而段智兴也因为自己本能让一个孩子活下来却没有出手相救悔恨不已,最终遁入空门。 慕霜降蹙眉,「我与段王爷素未谋面,如何能得他相助?」 这时梅超风端上一盘点心,慕霜降心不在焉地拿了一块品尝,有些食不知味。 黄药师靠着身后的椅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慢悠悠地说道:「这有何难呢?自从华山论剑一别,我便再也没见过段王爷。前阵子他曾让人下了帖子给我,邀请我去大理与他切磋武功,共讨佛法。久不见故人,我也想去大理走一趟。」 第64页 站在一旁的梅超风闻言,面露讶然地看着自家师父。 段王爷让人送帖子来的时候,她也在旁,当时自家师父拿了段王爷的帖子,就没当一回事儿,只说:「段智兴若是真心想与我切磋武功、同讨佛法,直接到桃花岛来便是,何必摆谱?不去。」 怎么如今又换了个说法? 慕霜降听到黄药师的话,却没有喜出望外。 她抿着红唇,清亮的凤眸静静地看向黄药师,「黄岛主这么帮我,我要怎么报答你?」 慕霜降对黄药师的称唿,私下的时候会直唿其名,有外人在、私下开玩笑的、又或是她心防骤升的时候,会喊他黄岛主。 黄药师行事乖张,不喜欢迎合他人,不代表他不能洞悉人心、不谙世情。他没看上眼的,一概不值得他花费心思,一旦被他看上眼,那肯定是放在心尖上,费尽心思将人哄到怀里的。 他见慕霜降忽然起了疑心,也并不迴避。 「你想怎么报答我?」 慕霜降还真的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黄药师心中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我帮你做什么事情,难道就一定要让你回报吗? 」 慕霜降:??? 慕霜降看了黄药师一眼,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道:「天底下愿意为我付出不求回报的,不是我的义父就是我未来的丈夫,黄岛主是看上了哪个身份?」 黄药师望着她:「你真的不懂?」 慕霜降:「……」 好像有点懂,又好像不太懂。 黄药师也没有步步紧逼,他笑着说:「霜降,去大理吧,我不想看到你因为功力没恢復而受伤了。」 慕霜降想了想,她有些纠结,但没有纠结太久。 「那我就与你们一起去大理。」 036 大理建国至今,已经有数百年。虽不如江南安稳繁华,但也没有经歷过战乱之苦。大理段氏笃信佛法,天龙寺更是大理世代国主禅位后的去处,这个小国虽不如中原的繁华城市,走在其中,却能感觉到此处子民安居乐业的平静。 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即便远离中原,在大理也有分舵。少帮主到了大理,便马不停蹄地去了丐帮大理分舵。 黄药师应段智兴邀请而来,自然而然下榻在段智兴安排的行馆,慕霜降与他同行,也住在行馆里。巧合的是,全真教的王重阳竟然也到了大理,外加一个所谓天真无邪喜欢闯祸的周伯通。 黄药师听说王重阳也在大理,着实愣了一下,因为从来没有听说王重阳离开了终南山。自从华山一别,他也没见过王重阳,他们都是在武功造诣上几乎登峰造极的人,平日相聚不易,如今在大理遇上了,也是意外之喜。 慕霜降先前在牛家村跟少帮主一战,受伤不轻。从临安府到大理千里之遥,舟车劳顿,头疾又犯,连黄药师去见王重阳这样的事情她都没去凑热闹,到了行馆在思雨的服侍下迷迷煳煳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房中灯光如豆,在昏黄的光线中,窗台上做了一个人,他双脚凌空,仿佛无聊极了似的一晃一晃。 胆子小的人,都得被吓死。 慕霜降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台。 来人见她丝毫不怕的模样,「咦」了一声,身如鬼魅般晃到她眼前,「你不怕?」 来人穿着一身蓝色常服,头髮有点乱糟糟的,整个人也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唯独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仿若孩童的目光。 周伯通。 慕霜降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一旦知道来人身份,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慕霜降:「有什么好怕的。这个行馆住了中原排名前五的两位高手,要是还能让歹人进来,你家掌教师兄也是该是时候将《九阴真经》交出来了。」 周伯通瞪大了眼睛,「你竟然知道我是谁?」 慕霜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思雨呢?」 周伯通:「不是我说,你们魔教的人武功也太过平常了。你的侍女在我手下走不过二十招,就被我放倒了。而我在窗台上至少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你竟也没有发现。」 习武之人,即便是是睡觉,也可以留一缕心神注意外界的风吹草动。更有甚者,连觉都不睡,直接打坐休息。 慕霜降出门在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但今天特殊,这个大理行馆住着两个绝顶高手,谁会嫌命长来搞事。所以她这一觉睡得很放松,醒来之后觉得神清气爽,连周伯通闯进她的房间,她都懒得计较。 她穿了鞋子,去倒水喝。 周伯通也不走,坐在窗台上十分好奇地看着她,「你真是魔教的教主?看起来也不像。」 慕霜降手里拿着杯子,随口搭话,「要看起来怎样才像?」 「身高八尺,横眉竖目,相貌可憎,然后还像关二哥那样提着一把大刀,约摸就有些魔教教主的模样了。」 当她是妖怪呢? 慕霜降掌了灯,原本昏暗的光线变得明亮,灯光下,她穿着白色中衣,一头青丝随意散落在身后,怎么看都是外人不该看的模样。 她不在意。 周伯通也不知道自己要避嫌。 慕霜降坐在窗户旁的贵妃椅上,嗤笑:「欧阳锋在中原也是魔道中人,也没见他长成你说的那样罢!」 周伯通一愣。 第65页 慕霜降:「你不去陪着王重阳,跑到我这地方来做什么?」 周伯通:「掌教师兄正和黄药师喝茶论道,我横竖插不上话。听说你是魔教教主,在牛家村把丘处机那小子打得骨折,又跟丐帮少帮主洪七打了一架,可了不得。我想来找你打架,谁知你在睡觉,你的侍女又不让我进来,我只好把她放倒了进来等你。」 周伯通这人,说的好听是孩子心性,天真无邪。说得不好听,是脑子有病。 至少,慕霜降觉得他脑子有病。 「我不想跟你打,你走吧。」 周伯通却不依不饶,「为什么不想跟我打架?旁人都可稀罕跟我打架了,你知道段王爷的刘贵妃吗?她还求着我跟她打架!」 刘贵妃。 瑛姑? 八卦之心,人人有之。 慕霜降也不例外。 她记得周伯通是王重阳以全真教之名派到大理跟段智兴交流武学心得的,谁知跟本是贵妃的瑛姑产生了一段孽缘,瑛姑还有了他的孩子。这事情暴露之后,王重阳带着周伯通到大理向段智兴道歉,段智兴也愿意成人之美,当周伯通与瑛姑双宿双飞。谁知道周伯通不领情,宁死也不娶瑛姑。 这么说,这次她和黄药师遇上王重阳师兄弟,敢情是赶上了王重阳带着这个作孽师弟来请罪这段剧情? 慕霜降顿时来了精神,原本还爱答不理的模样,转眼就变得和颜悦色,言笑晏晏。 「段王爷武功比你好多了,刘贵妃的武功都是段王爷教的,她想打架,当然是去找段王爷,怎会找你?」 周伯通见她言辞流露怀疑,顿时急了,「怎么不会啊?段王爷很忙的,我在皇宫十来天,他天天忙得不见人影,能抽出半个时辰来跟我切磋武功之道都算好的!刘贵妃天天在花园里练点穴功夫,没人指点实在笨拙得很,我去指点了她几下,她就天天来找我了!」 在皇宫十来天? 这十来天两人就睡了,也是很神速。 可见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单独相处十分容易擦枪走火。 慕霜降挑眉,模样半笑不笑地看着周伯通,问:「那你们打架,到底谁赢了啊?」 大概是慕霜降那句话问的语气有些微妙,又大概是周伯通想起了什么不该想的事情,他顿时抓耳挠腮,十分侷促的模样。 「没、没有……总之你不用管谁赢谁输,我没骗你,她真的求着我跟她打架!」 「撒谎。打架又怎会不分输赢?是你们借打架之名,偷偷摸摸做了不是打架该做的事情吧?」 周伯通一听慕霜降的话,脸色都变白了,「你、你、你……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跟黄药师认识,我就怕你。你可别乱说话!」 慕霜降看他像炸毛的野猫似的,就觉得好笑。逗猫乐趣无穷,令人精神振奋。 她生怕周伯通的毛不够炸,继续逗:「我乱说什么话了?是你跟刘贵妃偷偷摸摸,还是你跟刘贵妃做了不是打架该做的事情,是哪一句乱说?你告诉我,我重新再说一遍。」 慕霜降微笑:「你想像跟刘贵妃打架那样,跟我打架吗?」 周伯通一脸惊悚地看着慕霜降:「……」 他觉得这个魔教教主说出来的话很吓人,很可怕。 慕霜降啧啧两声,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灯光下的年轻姑娘一袭白色中衣,长发随意散落在身后,显得她身形淡薄,有些娇弱。她又长得极为好看,那双含情目此刻带着几分笑意,熠熠生辉,连带着她五官都亮了起来。这样的美艷和娇弱交织在一起,活色生香。 她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的风情被外人看了去,一步一步朝周伯通走过去。 周伯通整个人都疆住了,呆呆地坐在窗台上不能动弹。 慕霜降越走越近,周伯通眼睛越瞪越大。 等慕霜降真的走到他跟前时,「咚」的一声,吓得不能动弹的周伯通一头栽到窗外的地上。 这就怕了? 慕霜降挑眉,双手撑着窗台,看向那个躺在地上还呆若木鸡的周伯通,戏嚯着问道:「不是要跟我打架吗?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呢?」 周伯通:「……」 周伯通吞了吞口水,看慕霜降的眼神仿佛她是妖怪似的。 慕霜降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沉声喝道:「师弟,你在作甚?」 闻声看过去,只见说话的人容貌看着不像是六七十岁的人,感觉只是不惑之年,一身道袍,仙风道骨。 慕霜降心想王重阳这会儿都快死了,相貌还是这么年轻,可见习武修道能令人容貌常驻。 在王重阳身旁,是一身青衫飘逸的黄药师,他站在阴影处,让人看不清神情。 王重阳朝慕霜降抱拳,沉声说道:「贫道管教不严,令他唐突了慕教主,还望慕教主海涵。」 慕霜降:「……」 逗周伯通是一回事,跟王重阳说话又是一回事。对方怎么说,也是全真教的掌教,还是宗师级的人物,她总不能就这么披头散髮,穿着中衣出去跟人说话。 慕霜降整个身影隐没在一旁的阴影处,言辞得体:「王掌教言重了,虽然令师弟是全真教弟子,却不是三岁无知稚儿,他做了什么荒唐之事,是他的事情,王掌教不必这般大包大揽。」 王重阳一怔,倒是没想到慕霜降会这么说。 第66页 他与黄药师喝茶论道,本来周伯通在旁边待着的,只是在黄药师说起罗剎教的教主日前在牛家村不止挫败了他座下弟子丘处机,还跟丐帮少帮主洪七打了一架之后,周伯通就不见了。 等他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于是跟黄药师匆匆赶来,生怕周伯通这个脑子缺筋的人跟慕霜降打起来。 却是没想到周伯通被慕霜降戏弄成这副模样,而他还不能说慕霜降错了。 王重阳暗中嘆息,笑道:「多谢慕教主,今夜多有不便,贫道改日再请慕教主喝茶论道。」 慕霜降又笑着跟王重阳寒暄了两句,王重阳就带着摔得七荤八素的周伯通匆匆离去。 慕霜降听他们人走了,便从阴影处出来,想要关窗户,谁知一出来,就吓了一跳。 因为本该离开的黄药师正站在她的窗户前,神情喜怒莫辨地看着她。 037 慕霜降被突然冒出来的黄药师吓了一跳,忍不住瞪他。 在一室灯光的映衬下,双眸生辉,仿若天上银河都在其间。 黄药师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两眼,挑眉问道:「瞪什么?」 慕霜降蹙眉埋怨,「你不是跟王重阳他们一起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吓人呢。」 黄药师莞尔,「你胆子有这么小么?」 慕霜降又横了他一眼。 黄药师:「你如今这模样就别瞪人了罢?也没什么威慑力。」 慕霜降:「……」 她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披头散髮,还穿着中衣,逗逗周伯通得了,想要震慑别人,还真的没什么震慑力。 黄药师也不进屋,颀长的身躯倚着窗边,「手给我。」 慕霜降自然而然地将手伸过去,黄药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已经搭在她手腕的脉门上。 这个动作,最近半个月慕霜降已经很熟悉,因为黄药师精通医理,隔两天就要帮她把脉根据脉象调整用药。 他们傍晚时分到了大理,进门便听说段王爷还有一个来自中原的贵客住在正院,一问才知是王重阳。 王重阳是中原五绝之首,创建全真教,黄药师跟王重阳时有来往,只是华山论剑之后,王重阳名列中原第一,又有《九阴真经》在手,他虽然不练《九阴真经》的武功,却不代表别人不想练。就是白驼山的欧阳锋,隔三差五就想着怎么去终南山把《九阴真经》据为己有,总之,华山论剑之后,到终南山偷书的人多如牛毛,王重阳烦不胜烦,也不给过去常交往的朋友下帖子了。 ——来了还得帮他赶贼,那多失礼。 所以自从华山论剑之后,王重阳几乎不给从前的朋友送贴子了。 黄药师在大理遇见王重阳是意外之喜,王重阳习武修道,想来在经脉修復上会有妙招,本想带慕霜降一起去与王重阳喝茶论道,谁知慕霜降受伤未好又舟车劳顿,中原五绝之首的魅力显然不能比柔软的床铺更吸引人,所以晚上是黄药师独自去见王重阳的。 就是没想到说起慕霜降的时候,周伯通听了竟偷偷跑过来。 黄药师想起傍晚时分一脸倦色的慕霜降,又听王重阳说周伯通可能找慕霜降打架了,茶不喝了,道法也不讨论了,立即起身带着王重阳回到偏院。 两大绝顶高手足下无痕,悄无声息地到了偏院,一进来就看到她正在戏弄周伯通。 在他手指下的手腕有些微凉,黄药师微微偏头,就看到她安安静静地站在窗户前,与他半墙之隔,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药师将按在脉门上的手移开。 她抬头,朝他微微一笑,「怎么样?」 黄药师:「没什么大碍。」 慕霜降:「你晚上跟王重阳喝茶论道,有什么收穫吗?」 黄药师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关心我们聊了什么。」 「确实很关心。」慕霜降弯着眼睛,「你没发现吗?王重阳好似心情很不好的模样,而周伯通又疯疯癫癫的不通人情世故。」 「全真教是中原道家第一教,王掌教忧国忧民,为天下苍生计,心中思虑不比旁人少。但我今夜与他相处,并未觉得他心情很不好。」黄药师倚着窗户,一只手摩挲着腰间的玉箫,看嚮慕霜降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你因何缘故觉得王掌教心情不好?」 慕霜降:「……」 她总不能说是她知道周伯通跟瑛姑两个干柴烈火玩脱了,王重阳逮着周伯通来大理赔礼道歉吧? 慕霜降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周伯通很会闯祸,你看他平白无故跑进我房间,也不懂男女之防,幸亏我不在意,否则周伯通定然要被传成採花贼。名门正派的弟子,这般行事比魔门还不如,王重阳觉得他给全真教丢脸了,所以心情很不好吧。」 黄药师忍不住又看了慕霜降一眼,然后他轻嘆一声,提醒道:「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你也别这么肆意妄为。寻常姑娘像你这般让人看了去,是要嫁给对方的。」 慕霜降莞尔,「按照你这么说,你早该娶我八百回了。」 话语一出,她就觉得不妥。 看向黄药师,他只是这么倚在窗边,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盯着她。 「你想嫁?」 慕霜降:「……」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怕越描越黑,干脆什么都不说。 第67页 夜凉如水。 黄药师闷声笑一声,跟她说:「明天我和王掌教进宫见段王爷,你与我们一起。」 慕霜降转移了注意力,「你和王掌教?少帮主呢?」 黄药师低头拂弄青色衣袖,「少帮主不知什么时候能将丐帮大理分舵的事情处理完,我们不必管他。他若是忙完了,会自己送帖子给段王爷的?少帮主明日不能进宫,但他希望你进宫能做一件事情。」 慕霜降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关于冥岳的事情,我会问段王爷如何处理的。」 冥岳在中原被称为魔教,也是大理的一支不算小的江湖力量。十几年前,聂小凤在云南召集冥岳旧部,重建魔教,经过这么多年,冥岳对大理的影响已经日益变大。 打狗得看主人脸。 冥岳既然是在大理的魔教,那就得看段智兴愿意与否。万一大理朝廷还依靠冥岳去处理一些他们不方便处理的事情呢? 初来乍到,慕霜降就是磨刀霍霍想积极搞事也不行,冥岳的事情除了跟段智兴通气之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查清楚,那些事情都得靠丐帮大理分舵去查,她还是得耐心等待。 与其关心暂时还不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如关心一下近在眼前的八卦。 慕霜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问黄药师:「王掌教明天入宫,会带周伯通一起吗?」 黄药师一怔,挑眉道:「你好似对周伯通格外关注,是他哪儿惹你不痛快了?」 慕霜降:「……他没惹我哪儿不痛快,我就是问问。」 黄药师:「周伯通武功还可以,勉强能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但论武功道法,自然是王掌教胜了许多筹的,王掌教带他入宫做什么?」 慕霜降莫名其妙地瞅了黄药师一眼,「你都能无缘无故带魔门教主入宫,王掌教为什么不能带他师弟入宫啊?」 黄药师一怔,哑然失笑,「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又跟慕霜降说了一些明天入宫时要注意的事情,就回房了。 慕霜降目送黄药师离开,然后将窗户关上。她重新回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还在想第二天周伯通到底会不会入宫的事情。 此时跟王重阳回了行馆正院的周伯通打了个喷嚏,犹犹豫豫地走到正在打坐的王重阳跟前。 「掌教师兄。」 王重阳双目微阖,没搭理他。 周伯通也不管王重阳会不会搭理他,直接在王重阳对面的地上席地而坐。 周伯通盘着腿,对着王重阳唉声嘆气,「我明天一定要跟你进宫去见段王爷吗?我不是很想见他,也不想见刘贵妃。」 王重阳张开眼睛,看向周伯通,沉声说道:「你明天一定要跟我进宫。如果你不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师弟。」 周伯通挠头,十分苦恼的模样:「你说我做了天大的错事,要向段王爷道歉,可我本来也不知道那是错事啊。刘贵妃应该知道吧?她明知道那是错事,为什么还要拉着我一起做?」 王重阳嘴角抽了抽,但看周伯通那模样,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还是等明天入宫见了段智兴再做打算。 王重阳想到他派周伯通到大理的本意是给段智兴送信,顺便让他跟段智兴讨教武功心得,助他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的。谁知道他到大理皇宫前前后后不过十来天,竟然就跟段智兴宫里的贵妃做出苟且之事…… 这些事情不能想,一想起来,王重阳就觉得自己至少得夭寿二十年。 王重阳有苦难言地吐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师弟,你也不小了,平日在终南山也不做道士打扮。我们讲道法自然,若是不伤天害理,谁管你做什么,一切随缘便是。你的脑子里除了练武和玩,能不能也装点其他的事情?」 周伯通「啊」了一声,他觉得自己最近把掌教师兄气得不轻,不管什么对的错的,惹得掌教师兄生气了,就是错的。 周伯通低头,默默地反省了一下自己。但他想不出到底有什么好反省的,他对不起段王爷,让段王爷一刀将他砍了便是,掌教师兄何必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于是,周伯通又抬头,他看向王重阳,想说点什么让王重阳别总是那么苦大仇深的。想了半天,他跟王重阳说:「掌教师兄,那个魔门教主好像有点邪门,她只听我说起有刘贵妃这个人,便知道了我跟刘贵妃的事情。」 王重阳:??? 周伯通歪头,掰着手指,「你都不知道,她说的话多可怕,我听了都吓得要原地去世了!」 王重阳想起他和黄药师赶去偏院时,周伯通被慕霜降戏弄得一头栽地上的窝囊场景,就气得有些肝疼。 天天给他收拾烂摊子,如今他还变本加厉,吓得要原地去世的人应该是他吧! 王重阳抬手扶着太阳穴,忍无可忍地嘆了一口气:「师弟,求你闭嘴吧。」 周伯通:「……」 038 第二天大早,慕霜降就跟黄药师一起进宫。跟他们一起的,还有王重阳和周伯通。 大理国主段智兴,当年华山论剑时还没即位,如今即位了,黄药师等人还是一概用旧时的称唿,喊他段王爷。他平时修行佛法,性情仁厚随和,对方寸之外的事情也不甚讲究,也并未纠正他们的称唿。 故人相逢,免不了寒暄。段智兴与黄药师等人寒暄过后,见了慕霜降,便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 第68页 段智兴:「慕教主有伤在身,又伤了根基,如今长途跋涉,身体感觉如何?」 他说着,便吩咐左右在皇宫的药库里取了一些调理的丹药给慕霜降。 段智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黄岛主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慕教主请务必收下。」 皇宫之内,多的是珍贵药材,段智兴也不差这一点,慕霜降没推辞。 她朝段智兴还了个礼,笑道:「多谢王爷。王爷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能如此关心体恤,更别说是对大理子民,有君如此,是大理之福。」 段智兴哈哈一笑,目光在扫过缩在王重阳身后的周伯通时,却微微凝滞了一下。 慕霜降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同情他了,瞬间感觉段智兴头上的颜色都变得不一样。 ——顶着一头绿油油的草。 段智兴脸色恢復如常,他常年身居高位,在感情之事上优柔寡断,涉及朝政子民却截然相反,十分干脆。 「慕教主的来意,黄岛主先前已经提过。世人喜欢以讹传讹,都觉得魔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便是为恶一方,欲除之而后快。冥岳在大理境内,行事作风与中原武林截然不同。岳主聂小凤,虽是女子,却有野心。其门下弟子也不乏有做恶之人,但江湖事情江湖了,朝廷不便插手。」 慕霜降闻言,不由得对段智兴有了新的认识。 身为国君,能将大理治理得井井有条,他分明是擅长纵横捭阖之道的。 身居庙堂,所思所想跟江湖中人截然不同。 王重阳所谓的为天下苍生计,出家创教,却也拘泥于正邪之分,格局比段智兴,也稍逊一筹。 慕霜降双眸含笑,说道:「王爷高见。魔教也好,名门正派也罢,存在即合理。名门正派高风亮节,行事却拘泥于世俗之见,处处受制,魔门之人行事随心所欲,百无禁忌,或许无形中,也能为王爷分忧。」 段智兴有些惊讶。桃花岛主黄药师,是个惊才绝艷之人,能入他法眼的,定不是寻常凡夫俗子可比。他先前看慕霜降秀美绝伦,举手投足气质斐然,觉得食色性也,桃花岛主纵然眼高于顶,面对这样的绝世佳人,也难免要动心。 如今与慕霜降交谈,不过三言两语,便能明显感觉这位年轻姑娘不拘一格,在冥岳之事的见解上,竟不输他手下宰相朱子柳。比起寻常的高门贵女,也不知高出多少。 段智兴看了慕霜降一眼,再看向黄药师。 从他和慕霜降说话开始,黄药师便在一旁坐着,坐姿闲适,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只听不语,似乎对慕霜降十分放心。 人生在世,若是能得此姝为伴,就是不枉这一辈子了。 想想自己后宫虽不如大宋后宫三千,但也不乏嫔妃,平日最为看重宠爱的贵妃,如今都已移情……不想还好,一想心里就难受万分,说不出的意难平。 段智兴心思翻涌,他心绪变幻,不过瞬间的功夫,随即强压下去。 他哈哈一笑,跟慕霜降说道:「慕教主年纪轻轻,已是这般令人折服,我竟然有些嫉妒黄岛主了。」 慕霜降一愣。 这跟黄药师有什么关系? 看段智兴的模样,好像是误会了她和黄药师的关系? 慕霜降眉头微蹙,在要不要跟段智兴解释她跟黄药师的关系之间左右为难。解释了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解释又显得她在占黄药师的便宜。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黄药师已经轻轻一笑,跟段智兴说道:「我早就跟王爷说过,霜降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否则,又如何能令少帮主放下偏见,与她合作。」 段智兴闻言,有些无奈地看了黄药师一眼,随即又笑起来。 慕霜降和黄药师在宫里待了一个时辰,段智兴和王重阳还另有其他的事情要谈。段智兴想留两人在宫里用了午膳再走,却被黄药师推辞了—— 「王爷与王掌教还有事情要谈,我们不便打扰。霜降对大理的美食嚮往已久,如今总算能一偿夙愿,我陪她去逛逛。」 听得慕霜降满额黑线。 段智兴挽留他们本就是客套话,听黄药师这么说,就不再挽留。 才出宫门,黄药师就跟慕霜降说道:「段王爷对你印象不错,我看你们相谈甚欢,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你若是想让他用一阳指神功助你重塑经脉,他未必会拒绝。」 慕霜降却笑着摇头,「段王爷善良仁厚,却不是见了阿猫阿狗就都会另眼相看的。他虽然对我印象不错,但也只限于印象不错而已。一阳指神功是可以重塑经脉,却要施展神功的一方耗费大量内力,我得段王爷在冥岳一事表态江湖事情江湖了已经十分满足。再说,他对我这般和颜悦色,也是因为他误会了——」 她的话语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段智兴对她这么和颜悦色,固然是本性使然,但更多的是误会了她和黄药师的关系。 慕霜降想问黄药师,当时段智兴误会的时候,为什么不解释。但是想了想,桃花岛主从来都是不屑于跟人解释的,谁爱误会谁误会去。 她当初看书的时候,黄药师被郭靖误会杀了江南七怪,时时刻刻被未来女婿盯着,想杀他为江南七怪报仇这样的事情他都懒得解释,现在这一茬不过是无足挂齿的小事,不值一提。 第69页 慕霜降没有再说下去,黄药师却表现得兴致盎然,「他误会了什么?继续说。」 慕霜降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没什么。总之,我与段王爷是较为投缘,但还没投缘到他愿意耗费大量内力,为我重塑经脉的程度。我虽有时狂妄,却不是没有自知之明,黄岛主还是别来取笑我了。」 黄药师微微一哂:「我是关心你,又怎能说是取笑呢。」 慕霜降没有说话。 她的心思都在段智兴和王重阳要谈的事情上。王重阳这趟来,显然是要解决周伯通和瑛姑有私情的事情。 不论段智兴和王重阳在此事上多么震怒,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家丑不可外扬。 慕霜降暂时不提段智兴用一阳指为她重塑经脉的事情,却不代表她不想。 她现在的武功只剩不到六成,虽然还有自保的能力,可是遇上真正的高手,还是有危险的。义父仇家满天下,防不胜防,慢慢练回的话,要等到何年马月?她还是得想办法早日恢復武功。 在周伯通和瑛姑的事情让,她或许可以拉段智兴一把。 但是怎样才能让段智兴将此事告诉她呢? 慕霜降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转念一想,她拿捏不了段智兴和王重阳,拿捏周伯通却是没问题的。 周伯通和瑛姑的事情今日大概是不能善了,王重阳这种表面高风亮节的人,私心应该希望事情能圆满解决,大概还会在大理停留几日。 她心思在别处,一时也没注意来接他们的马车到了,黄药师将她扶上马车还倒了一杯花草茶塞进她手里,她才回过神来。 黄药师靠着马车上的软枕,问道:「这么入神,在想什么呢?」 慕霜降捧着花草茶,看向黄药师:「周伯通见了段王爷,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黄药师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的。周伯通此人,根骨上佳,是习武之才。可惜他人长了心智却不见长,道家讲究清静无为,这周伯通既不清也不静,像个顽童似的天天在终南山折腾闯祸,毫无分寸。在终南山有王掌教管着他尚且如此,离了王掌教,天高皇帝远,他没把天捅个窟窿出来都算稀奇的。他定是上次单独到大理的时候,跟段王爷结下仇怨。王掌教这次来,是替他收拾烂摊子的。」 慕霜降:「原来你知道王重阳到大理是给周伯通收拾烂摊子的,那你知道是什么烂摊子吗?」 黄药师瞥了慕霜降一眼,「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干,管那么多作甚?你对他们的事情如此关心,是在打什么主意?」 慕霜降反问:「……我能打什么主意?」 黄药师姿态慵懒地靠着软枕,语气也十分慵懒,「那得问慕教主了。」 慕霜降嘴角微抽了下。 平时黄药师嘴上也会刻薄几句,从不像今天这样,阴阳怪气的。 想到最近自己跟黄药师有点暧昧不清的状态……慕霜降没忍住,跟他说道,「我没有其他的心思,你不是希望段王爷能用一阳指神功帮我重塑经脉吗?我知道你心中有打算,但我不能什么事情就想着依赖你。」 黄药师的心情明显见好,他笑着说:「你若是愿意什么事情都想着依赖我,我心里定是万分欢喜的。」 慕霜降:「……」 不能再说了,不然招架不住。 039 慕霜降被黄药师带去闲逛,这日恰好是当地赶集的日子,街道熙熙攘攘,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慕霜降在马车上被黄药师的话弄得有些招架不住,下了马车就赶紧往市集里钻。 黄药师也不以为意,他负着双手走在慕霜降身旁,容貌清隽,青衫飘逸,十分引人注目。而离他不远不近的慕霜降一袭绛色长裙,明艷无俦,也惹来无数目光。 虽然慕霜降自认自己跟黄药师不至于令人误会,但架不住男俊女美,世人又爱脑补,于是旁人都十分自然的误以为他们是情侣。 慕霜降对市集上的东西却是十分感兴趣,一路走走停停,还不时跟吆喝的摊贩闲聊几句。 在路过一个卖布偶的小摊时,摊贩手里正拿着一只招财猫吆喝得起劲,慕霜降的目光落在那只招财猫上,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 招财猫头上繫着挂绳,胖乎乎的,右边的爪子举起,憨态可掬。 黄药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喜欢这个?」 慕霜降:「……不喜欢。」 她回了一句,施施然就走了。 倒不是真的不喜欢,招财猫活灵活现,十分可爱,若是四下无人,她定是爱不释手的。 但是这会儿不是要维持她身为魔门教主的形象么,还是忍一忍。 慕霜降寻思着等回了行馆之后,再悄悄出来将招财猫买回去。 慕霜降走远,摊贩也不气馁,转而跟黄药师说:「这位郎君,不买个布偶猫给小娘子吗?」 摊贩说着,还捏了捏布偶猫的爪子。 黄药师「哦」了一声,问:「为何要买?」 摊贩用「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看向黄药师,「小娘子喜欢呀,女子便是这般喜欢口是心非,你若当真,那就失策啦!」 黄药师目光落在前方的倩影,接过摊贩塞过来的布偶猫。 摊贩见有戏,再接再厉,「再说,小娘子这般貌美,与郎君正是良配。她方才看这布偶猫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分明是很喜欢的。家和万事兴,得此良配,郎君对她顺从娇纵一些又何妨啊?你买了这个布偶猫,她心里一定会欢喜的!」 第70页 黄药师捏着布偶猫软乎乎的爪子,睇了摊贩一眼。 平常若是有人想在黄岛主面前说教,他一个眼神递过去,对方就已经吓得腿软了,哪还记得自己想说什么。 小摊贩见惯各式人物,十分圆滑。眼前的男子一身冷清威慑,令人看了就心生敬畏,可他再笨,也能察觉对方并没有生气。 否则,一身威压过来,他早已被震慑地说不出话了。 摊贩沖黄岛主嘻嘻笑,讨好说道:「郎君想想我说的可是这个道理。」 黄药师低笑一声,抛给摊贩几枚铜钱,「这猫我买了。」 话音刚落,人已走远。 摊贩将到手的铜钱放好,好心情地哼着小曲儿,继续招揽下一个主顾。 慕霜降在人群里走着,怀里冷不丁被塞入一只布偶,低头一看,正是她想回去后让思雨悄悄出来买的招财猫。 慕霜降:「……」 黄药师笑问:「喜欢吗?」 慕霜降心里很喜欢,嘴角微扬了下,手捏着软乎乎的招财猫,狐疑问道:「你怎会买这些小玩意儿?」 黄药师十分理所当然的模样:「哄你开心啊。」 慕霜降有些无语地瞅了他一眼,「可我并没有不开心。」 黄药师嘴角噙笑:「那就再开心一点。」 慕霜降:「……」 她本来也不是矫情的人,黄药师给她买了布偶猫,她确实比还没买的时候开心一些。 她低头,手捏着布偶猫软软的爪子,只觉得心里忽然满满当当的。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市集回行馆,回去的时候听说王重阳和周伯通已经回来了。 思雨在花园的亭子里煮着当地的花草茶,慕霜降和黄药师坐在院子的藤椅上,一人看书一人闭目养神。 思雨昨天晚上被周伯通点了穴道放倒了,虽说她技不如人,但周伯通私闯她家姑娘的房间也太过唐突粗鲁,因此对周伯通生不出半分好感。 她端了一杯煮好的花茶放在慕霜降旁边的矮几上,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姑娘,你是没看到,王重阳回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周伯通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畏畏缩缩的模样,想来是被训得不轻。」 她言辞里对王重阳这样宗师级的人物没有半分敬畏,黄药师早已习惯了这对主僕的行径,看书的姿势都不带变换一下。 闭目养神的慕霜降张开了眼睛,「王重阳训他什么呢?」 「嗯……我倒是没听见王重阳训他,就隐隐约约听到周伯通大声嚷嚷说掌教师兄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要我做什么事情都行但我就是不能娶她啊。」 慕霜降秀眉微挑:「王重阳气得不轻吧?」 思雨抿着唇笑:「听说正喝茶的王重阳勃然大怒,反手就将桌上的茶盅扔了过去。周伯通出来的时候,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包呢。」 慕霜降坐好了,端起旁边的花茶慢慢啜饮,笑着说了句:「上樑不正下樑歪,也好意思教训别人。」 含笑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正在看书的黄药师目光抬起,看嚮慕霜降。 慕霜降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与他对视,语气莫名所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黄药师:「慕教主好似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说来听听。」 慕霜降确实知道一些了不得的事情,譬如说林朝英和王重阳年轻时的事情,又譬如说如今周伯通睡了瑛姑的事情,她知道,却不代表她就要说给黄药师听。 但是看黄药师的模样,顿时恶从胆边生,她笑盈盈地沖对方勾了勾手指,「那你过来,我悄悄说给你听。」 她此刻心情似乎很好,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满庭阳光下,整个人宛若是白玉做成的,眼睛映着光辉,却透露出几分狡黠。 一看就知她此刻不存好心。 ——郎君对她顺从娇纵一些又何妨啊? 摊贩的话鬼差神使般在他脑海浮现,黄药师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将手中的书合上,倾身过去。 年轻的姑娘抿唇笑了笑,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我不告诉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仿佛透过皮肤拂到心里,皮肤微痒,心也微痒。 黄药师一怔,眼睛微眯着看向她。 年轻的姑娘恶作剧得逞,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仿若凝露海棠。 黄药师狭长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低声问道:「好玩吗?」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像是久酿的美酒似的醇厚,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慕霜降抬头,就撞上了他的目光。 四目相接,她竟移不开视线。 心跳扑通扑通,脸上发热,耳朵发烫。 慕霜降:「……」 她怔怔地看着黄药师,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必须要做些什么。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弹不得。 ……她怀疑黄药师也会移魂大法。 「哐当」一声,思雨手里的杯子掉了。 慕霜降勐地回神,两人之间那点暧昧的情愫气氛荡然无存。 黄药师侧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思雨身上。 思雨顿时手脚无措,「那、那个……我、我手滑。」 明明黄岛主什么都没做,可方才看黄岛主对她家姑娘的模样,她看了都觉得脸红心跳。 第71页 难道黄岛主对她家姑娘有意?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吓得她手里杯子都掉了。 慕霜降轻咳了一声,站起身,「逛了一天,我也累了,先回房。」 没走两步,黄药师的声音又在她背后响起。 「等等。」 她回头,「嗯?」 一个小东西朝她飞了过来,她抬手接住,是先前在市集里买的小招财猫。 黄药师剑眉微挑,脸上神情要笑不笑,「收好了。」 慕霜降:「……」 慕霜降捏了捏手里软乎乎的招财猫,心里仿佛也跟着变得柔软。 她抿嘴笑了笑,带着招财猫扬长而去。 慕霜降已经走出花园门口,思雨也赶紧跟上,生怕在花园里多待一会儿,黄药师就要找她算帐。 深夜,痴迷武学的黄药师和王重阳再度在行馆正院喝茶论道,秉烛夜谈,而行馆偏院则迎来不速之客。 在对方踏入偏院的时候,慕霜降就已经发现了。 对方武功不算好,连自己的吐纳气息都无法隐藏,轻功也一般般? 慕霜降从床上坐起,自己都懒得出去,「思雨,去看是何方鼠辈鬼鬼祟祟来皇家行馆找事。」 思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的,姑娘。」 思雨去了片刻,就已经将不速之客带来。对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蒙着脸,身材窈窕有致,一看便知是个女子。她被点了穴道,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慕霜降在床上坐好,示意思雨将她脸上的黑布扯开。 面纱扯开,发现对方生的一副好皮囊,眉似远山,眼若秋水,只是目中的凶光有些破坏美感。 一个名字出现在慕霜降的脑海。 「瑛姑?」 040 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女子听到慕霜降的念出的名字,眼睛蓦得睁大了,似是十分惊讶。 慕霜降见她这般神色,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她朝思雨递了个眼色,让思雨将瑛姑的穴道点开。 「你那点功夫,就别想着逃了。」慕霜降悠闲地靠着贵妃榻,语气淡淡地提醒对方。 瑛姑:「……」 瑛姑:「你是谁?怎知我旧名?」 慕霜降沖她微微一笑:「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好端端的不在皇宫待着,跑到行馆做什么?」 瑛姑抿着红唇,打量着慕霜降。 这是皇家的行馆,在此下榻的自然也是皇家的客人。既然对方知道她的旧名,自然也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她并不担心慕霜降会害她。 慕霜降歪头看着她,「怎么不说话呢?我说,你和周伯通是不是都有毛病,喜欢三更半夜跑人家屋里?」 瑛姑愣住,「你认识周伯通?」 慕霜降:「他住正院我住偏院,我们今日还一起进宫见段王爷了,你说我认识他吗?」 瑛姑却没搭话,蹙眉,「喜欢三更半夜跑人家屋里?他昨晚跑到你这儿了?」 慕霜降有些好笑地看了瑛姑一眼,「你不关心自己私自出宫被我逮着回不去怎么办,却关心周伯通昨晚是不是跑我这儿了?」 瑛姑站在原地,神情十分固执。 慕霜降倒也没有卖关子,「昨晚周伯通在我睡觉的时候,放倒了我的侍女,闯进我房里。他想找我打架,我懒得理他。可是他一直纠缠不休,还跟我说皇宫里的刘贵妃都求着和他打架。」 瑛姑听到自己的名字,神色变了变,「他……他还说其他什么事情了吗?」 慕霜降盯着她片刻,然后淡声说道:「倒是没说,只是我问他是不是想跟刘贵妃打架一样跟我打,他吓得从窗户上摔下去了。」 瑛姑:「……」 慕霜降:「刘贵妃,我虽不是宫廷中人,但也知道身为妃嫔,没有皇上恩准不可能出宫。你这副打扮,也不像是光明正大出宫的。你是来找周伯通的吗?」 瑛姑:「……」 眼前的女子,令人感觉高深莫测,她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但她并不挑明,弄得人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而且昨晚周伯通来过,那个人毫无城府,嘴巴又不把门,谁知道他会跟这个女子说什么? 慕霜降见她还是不说话,倒也没生气,只是警告她:「我耐心有限,你什么话都不说,我只好送你回皇宫。」 瑛姑一听慕霜降要将她送回皇宫,脸色刷地白了,「你不可以这样做!」 「嗯?」慕霜降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她睨了瑛姑一眼,「你可以试试,看我到底可不可以。」 瑛姑一听,顿时急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状又松开,眼里含着水光欲掉不掉。 是惹人怜惜的模样,难怪段王爷对她十分偏宠。 慕霜降耐心告罄,她站起身,一拂衣袖,「思雨——」 「我说!」 慕霜降话还没说完,瑛姑已经急得沉不住气。 她目光幽幽地看了慕霜降一眼,咬着下唇:「我是来找周伯通的。」 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 慕霜降重新在榻上坐下,思雨去给她倒了一杯热花茶过来。 瑛姑低垂着目光,低声说道:「我听说他今日进宫见皇上了,我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是如何打算的。」 慕霜降:「你应该是知道段王爷是如何打算的,之所以来找周伯通,是因为他没能如你所愿吧?」 第72页 瑛姑听着慕霜降的话,眉头皱蹙,「你当真知道我们的事?周伯通居然告诉你这些事情?」 「他没告诉我,但此事有什么难猜的?他昨晚跑到我房间,提到你的时候神色古怪,似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今早入宫见段王爷,他也在场,段王爷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和颜悦色,对周伯通却十分冷淡,想来两人有仇。傍晚我回行馆,侍女告诉我周伯通跟他的掌教师兄说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娶,话本来是说的不明不白的,令人一头雾水的。可人正奇怪着,你就鬼鬼祟祟跑到行馆来找他……」 说着,慕霜降似是觉得此事太过荒唐好笑,轻笑一声,「刘贵妃,你觉得你今夜来行馆,像不像瞌睡来了送枕头?我本来还一头雾水的,如今就都弄明白了。」 「你和周伯通有私情,所以王重阳才会带他入宫见段王爷。段王爷也知道此事,本欲成人之美,谁知周伯通不领情,他不愿娶你。所以今日从皇宫回来的王重阳才会勃然大怒,而你,定然也是听说了此事,才会偷偷跑到行馆找他,想问个究竟。」 瑛姑:「……」 她没想到慕霜降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来意说出来。听说中原武林人才辈出,原来是真的,这个女子这般的冰雪聪明,是她从未见过的。 瑛姑的脸色毫无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今天出宫,就是想找周伯通问个究竟。若是对她无情,为何要跟她做出那样亲密的事情来? 当日段智兴知道她和周伯通的事情时,雷霆大怒,是她冒死在段智兴面前求他成全。 如今段智兴愿意成全他们,让他们成亲,周伯通为何不愿意娶她? 她的神色变幻算落在慕霜降的眼里,慕霜降不由得轻嘆一声,说道:「我听周伯通说,你们认识相处不过十来天,即便血气方刚,一时情迷意乱,如今也该过去了。你们的事情东墙事发,本该一起面对,可他拍拍屁股逃回中原,留你一人面对段王爷,可见此人并非良配,你怎会对他如此执着?」 瑛姑默然半晌,声音似是从远方传来似的缥缈:「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要劝说一个死心眼的女人太难了。 更别说瑛姑就像是疯魔了似的执着于周伯通。 所以慕霜降没打算劝她。 慕霜降想了想,问:「你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瑛姑摇头,「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觉得对不起皇上,宁死也不愿娶我。」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来看他?」 瑛姑抿着唇,沉默不语。 室内灯光摇曳,她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宁死不娶,若我宁死,也要嫁呢?」 慕霜降有些愕然,随即就笑了。 这么疯的吗? 她施施然走过去,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疯批美人,百思不得其解。 「周伯通其人,是个武痴。他的心思都花在练武上,心智与三岁孩童无甚区别,全真教堂堂掌教,也镇日为他操碎了心。听他所言,他是看你在花园练武过于笨拙才主动教你,说到底,你们是因武结缘,若你不会武功,纵然花容月貌,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与你一时情迷,也不过是因为你们练的是点穴武功,血气方刚,耽于欲望。一时动心,难道就是真情?你在后宫这些年,难道真的看不穿?」 慕霜降的话似是戳到了瑛姑的痛处,她避开慕霜降的目光,忍无可忍,「别说了!」 「为何不说?」慕霜降偏不如她所愿,「段王爷好学武道又笃信佛学,虽有后宫却少近女色。但你聪明伶俐,甚得他的喜欢,你的武功都是他亲自教的。一国帝王,能待你如此,其实已是不易。可上位者的爱犹如鸩酒,你不觉得段王爷待你好,只觉备受冷落。几年情分,抵不过周伯通与你短短十日相处,你到底是爱有人日夜陪伴驱散寂寞,还是爱他这个人?」 瑛姑气得直发抖,「这些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这些事情与我确实没什么关系,可是谁让你们一个比一个疯呢?我的地方是你们可以随便来去的吗?」 瑛姑半晌不语,面如死灰。 慕霜降站在她面前,轻嘆一声,「都不知道你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刘贵妃,段王爷有意成人之美,周伯通宁死不娶,你真的宁死也要嫁他吗?」 瑛姑痴痴地站着,动也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哑着声音说道:「这两个月来,我从未后悔过与周伯通之间的事情。再来一次,不,不管再来多少次,我依然会那样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是因为深宫里太过寂寞,又或许是因为段智兴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家国天下,武功佛理……在他心里,不知可有瑛姑的一席之地。 她在宫里待了这些年,从初始的满怀期待,到最后独守空房,生活犹如一潭死水。 她与周伯通十日相处,已胜却人间无数。 不论结果如何,她九死不悔。 瑛姑抿着红唇,脸色决然,「我宁死,也是要嫁他的。」 「好吧,既然你一片痴心,我就成全你。」 慕霜降縴手微抬,一阵香风已经扑向瑛姑,她还来不及闭气,身体已经僵住,随即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思雨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摸她脉象,已经没有一丝生机。 第73页 思雨神色有些意外,「姑娘……」 慕霜降拍了拍手,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会儿你是入不了宫了,去宰相府找朱子柳,告诉他刘贵妃在行馆死了,他会知道怎么做。」 思雨:「……是。」 041 深夜,一匹骏马从宁静的街道疾驰而过,直奔大理皇宫的方向。 皇家行馆的偏院,灯火通明,却没有闲杂人等敢去围观。 如今这行馆住了中原五绝之二,还有一个魔教教主,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围观他们的事情。 王重阳和黄药师两人站在大厅内,面容沉静。周伯通抱着脑袋在一旁蹲着。 慕霜降站在大厅正中间,在她面前,安静地躺着一个人。 那是已经气绝身亡的刘贵妃,瑛姑。 慕霜降语气惋惜,「她深夜鬼鬼祟祟跑到我房间,我仇家满天下,如今功力又不济,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一把毒药撒出去,谁知来的是个女子。她与我说,她是刘贵妃。」 黄药师:「……」 王重阳:「……」 两个宗师级的高手脸色凝重,并不说话,他们都没见过刘贵妃,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慕霜降只好问旁边抱着脑袋的周伯通,「周伯通,你不是跟刘贵妃打过架吗?你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她。」 周伯通一脸茫然地抬头,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似的眨了眨眼,然后摇头:「我不看。」 慕霜降皱眉,「为什么?说起来,你与她也有些交情,不然你怎会跟她打架,还指点她武功。此人若不是刘贵妃就最好了,否则我杀了段王爷的贵妃,该要怎么向他交代。」 周伯通闻言,勐地抬头,他像是怒极了,大声说道:「你害死了无辜的人,心里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内疚。」 「我不啊。」慕霜降语气轻飘飘的,十分不以为意,「她若是真无辜,怎会深夜鬼鬼祟祟跑到我房间?你看这身黑色劲装,像是无辜的人该做的装束吗?」 周伯通气得跳起来,忽然身若鬼魅,双手化成爪状朝慕霜降捉去。 厅内白影微动,已经避过周伯通那一招,慕霜降抬手将周伯通的手格挡来,手腕往下微沉陡翻,已经要扣住周伯通的命门。 周伯通大吃已经,手若灵蛇滑开,他退开几步,作势上前再度出手。 可是他没能出手,因为王重阳身影一闪,已经到了他的身旁,沉声喝道:「师弟!」 周伯通不服气,他看向王重阳,大声嚷嚷道:「师兄,就算那个人不是刘贵妃,她也不该如此狠毒!」 王重阳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那她,是刘贵妃吗?」 周伯通:「……」 王重阳像是怒极了,一掌拍在他的后心,他整个人就已经落在了瑛姑的面前。 黄药师拢着衣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周伯通先前对躺在地上的人只是惊鸿一瞥,虽然没仔细看,但心里隐隐约约已经知道答案。但他不愿承认,似乎不承认,躺在地上的人就不是那个人。 如今被王重阳送到她跟前,却再也逃避不了。他看着那个双目紧闭的女子,心头一阵慌乱,他手忙脚乱地将对方的手腕拿出来,探她的命门,没有一线生机。他还不死心,将人扶起来,一手抵在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对方体内,却好像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周伯通手勐地往回一缩,脸色像是见了鬼似的。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是段智兴在宰相朱子柳的陪同下匆匆而来。 「刘贵妃!」 朱子柳深夜入宫,他已在朱子柳的口中得知瑛姑的死讯。他在来的路上,心急如焚,如今见了人,那些七情六慾仿佛都被他摒弃了一般。 众人转身,看向他。 段智兴缓缓走进去,看嚮慕霜降。 慕霜降低头,十分歉意地说道:「王爷,对不住了。」 段智兴急促地喘息了两声,随即闭上眼,再张眼时,已经恢復平静,「刘贵妃去世前,只有你在她跟前?」 慕霜降点头。 段智兴声音沙哑,「那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慕霜降默了默,「她说不管再来多少次,她都会是一样的选择,九死不悔。」 段智兴身体晃了一下,显然心神涤盪,大为震动。 一直拢袖旁观的黄药师见状,说道:「王爷节哀,事已至此,还是想一想刘贵妃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若是可以,便成全她罢。」 段智兴苦笑,「她即便不死,我也会成全她。只是此事,非我愿意成全就能令她圆满的。」 他的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周伯通身上。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慕霜降嘆息着说道:「确实,刘贵妃与我说,王爷有成人之美,但周伯通却宁死不从。」 周伯通闻言,一跳而起,「这与我何干?当日之事,我全然不知那是错事!我若知道做了那事是对不住段王爷的,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碰她!」 慕霜降却不管他,只是淡声说道:「刘贵妃说,你宁死不娶,她却宁死也要嫁。她如今人已经死了,你娶不娶她?」 「一派胡言!她死时只有你在跟前,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魔教中人,阴险狡诈,你定是见不得全真教好,想出这些阴险法子,逼我娶妻,好让我师兄和全真教丢脸!」 第74页 慕霜降一直觉得周伯通这人脑子有病,这时病得更严重了。 「全真教算得了什么?段王爷贵为一国之君,我却无中生有,说他的贵妃死也要嫁给你?」 慕霜降冷冷一笑,将魔门教主的范儿拿捏得恰到好处,「是本座疯了,还是你疯了?」 周伯通:「……」 段智兴没说话,他只站在瑛姑的身体前,仔细地看着她的五官。 黄药师虽然不知来龙去脉,但他聪明绝顶,已从几人的言辞及先前王重阳等人的行事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他看嚮慕霜降,慕霜降恰好也看向他,四目相望,慕霜降居然朝他眨眼。 黄药师:「……」 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就……顺从娇纵一下又何妨? 横竖也不能将天捅个窟窿出来。 慕霜降的目光转向王重阳,问道:「令师弟这般行径,王掌教不说些什么吗?」 王重阳板着脸,沉声反问:「慕教主希望贫道说些什么?」 慕霜降闻言,有些失望地嘆了一口气。 「天下人都说,王掌教为天下苍生计,以大智慧出家创教。我却觉得不然,王掌教仕途不顺,从军不得志,出家创教是为了干一番事业,不得不为。不知王掌教出家创教之举,当真是只为苍生没有个人私慾?此举可曾辜负过有情人?」 王重阳面沉似水,「贫道的事情,就不劳慕教主费心了。」 「上樑不正下樑歪。王掌教问心有愧,所以不想说,否则岂不是对您和全真教的名声有损?周伯通此举,破了色戒,大坏门规,你非但不将他逐出门墙,还处处隐瞒维护。」 她又嘆息一声,语气带着讥讽,「这般作风,竟还不如我魔门坦荡敢为。」 王重阳铁青着脸,冷声说道:「全真教的庶务,与你无关。」 慕霜降笑了笑,她才没那闲工夫管全真教这些破事,她问周伯通,「如今刘贵妃已经死了,她的生前的心愿就是想嫁给你,横竖都是嫁,活着的时候嫁不成,死了嫁也行。你到底愿不愿意娶她?」 周伯通大怒:「我不娶!我本就不知道先前的事情是不对的,也不知道那样做会对不起段王爷,若我知道,宁被人砍了脑袋也不会干!她嫁了段王爷,怎能再嫁给我?我是全真教的道士,是终身不娶的!她活着的时候我不娶,死了也不会娶,大不了我把命给她!」 说着,一只注满内力的右手就往头上天灵盖拍。 王重阳早知他性情冲动做事不过脑子,早有防范,在他还没出手的时候已经点了他的穴道。 周伯通身体僵住,一动不动。 室内一片平静,没有人想说话。 最后,还是王重阳无奈地嘆息一声,问慕霜降:「慕教主,不知如今事情可算圆满?」 慕霜降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她衣袖微扬,宽袖从瑛姑的脸上拂过,然后看向一动不动的段智兴。 段智兴只觉得身心俱疲,他没看向其他人,目光落在瑛姑的五官上。 只见原本毫无生气的娇丽五官,脸上灰白之气褪去,秀眉狠狠地拧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轻微的□□。 本来已经气绝身亡的刘贵妃此刻诈尸了。 在场所有人,除了朱子柳和周伯通之外,并没有显露出惊吓意外的神色。 瑛姑还没张开眼睛,泪水已经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段智兴看着她良久,才轻声吩咐:「来人,将刘贵妃送回去。」 朱子柳领命,走到瑛姑跟前:「贵妃娘娘,请。」 瑛姑面无表情地起来,她看向周伯通,他还维持着要拍碎自己天灵盖的举动。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杀人不过头点地,慕霜降此举,却是诛心。 慕霜降打量着她,说道:「你方才只是假死,周伯通的心意你也已经清楚。这般,你仍觉得九死不悔吗?」 瑛姑红唇微颤,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放在身侧的双身握成拳状又松开,她仍是那副固执的模样。 「不悔。」 042 瑛姑离开了行馆。 王重阳看了一眼穴道被制住的周伯通,没打算解开他的穴道。 王重阳朝段智兴深深一拜,沉声说道:「王爷,今日之事全因我管教不严导致,大错已成,周伯通又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留他在大理,恐怕也无法令王爷平息心中怒气。就让贫道带他回终南山好生管教,他日王爷所有什么事情需要全真教帮忙,全真教定然倾全教之力配合。」 一代宗师,为了收拾师弟闯下的祸事作出这般了不起的承诺,可见其诚心。 段智兴却是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此事并非一人之过,王真人不必如此介怀。」 他的目光落在周伯通身上,虽说此人赤子之心,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相识短短十天,刘贵妃怎么就非他不可了呢? 「缘起缘灭,一切皆是缘。」段智兴语气兴意阑珊,「良缘也好,孽缘也罢,我不欲追究他人,只希望此事到此为止。周兄既然对刘贵妃并无情意,今日之举便是负了她。希望周兄天一亮便离开大理,有生之年,也不要再出现在大理了罢。」 王重阳点头,「这是自然,天一亮,贫道便带他离开。」 语毕,他的目光落在慕霜降身上。 第75页 慕霜降姿态坦然而放松,还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王重阳:「……」 王重阳回想了一下慕霜降先前说的话,说道:「贫道一生所做的事情,一切皆是遵从本心。人若遵从自己的本心,自然也会有辜负他人期望的时候。慕教主年纪轻轻,又冰雪聪明,这般剑走偏锋,怕是对你日后并无助益。」 他和黄药师都不是笨人,一听说刘贵妃被她毒死就觉得奇怪。 周伯通夜闯她闺房时,她衣衫不整尚且有心情戏弄他,刘贵妃一个武功平平的弱女子误闯进去,她又怎会直接将人毒死? 她若行事这般鲁莽,在魔教时早已被人连皮带骨吞了。 两人默不作声,不过是想看她到底用意何在。万万没想到,她是为了帮刘贵妃试探周伯通的心意。 要不是有他在,他这个做事不经脑子的师弟怕是已经死了。 慕霜降却不以为然,「我的事情,就不劳王掌教费心了,你还是回去好好管教你的好师弟吧。」 王重阳也并不生气,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朝他抱拳,「等回中原后,我再去终南山拜访王真人。」 王重阳微微一笑,将动弹不得的周伯通扛起离开。 「贫道告辞了。」 慕霜降目送王重阳和周伯通离开,她记得王重阳是在陪周伯通从大理回去后去世的,想来这其中也有周伯通的一份功劳,实在太会闯祸了。 慕霜降忍不住摇头,「周伯通这样的人要是在魔门,坟头上的草都不知要绿几回了。」 黄药师走到她身旁,淡声说道:「我听王真人说过,他的师父收了周伯通为徒不久,就去世了。周伯通的武功,都是王真人亲自教导的,他天□□玩,对人情世故一概不通,许是因为这样,练武总能事半功倍。王真人对周伯通而言,亦兄亦父,世上为父为兄者,多数会护短罢。」 慕霜降看了黄药师一眼,心想可不是么?她都差点忘了,桃花岛主也是个护短狂魔。 王重阳和周伯通走了,段智兴却没走,他倚着门框,神情恍惚。 奉命送瑛姑回皇宫的朱子柳已经回来,他拜见段智兴之后,便温声问道:「皇上,回宫吗?」 段智兴这才回过神来,他看嚮慕霜降。 慕霜降朝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柔声说道:「事急从权,不下勐药,安得良效,只是对不住王爷了。」 段智兴苦笑着摇了摇头,「慕教主此举快刀斩乱麻,倒省了我许多事。」 慕霜降一怔,没说话。 很多事情,很难感同身受。 她一直觉得段智兴是个宅心仁厚的君主,既不沉迷享乐也不耽于女色。 不耽于女色不代表不会动情,关心则乱,他到行馆时脚步凌乱不稳,当时的心情分明是极度激盪。 段智兴出神了一会儿,回神之后,又跟慕霜降和黄药师说道:「今夜註定无眠,不知两位能否与我一同喝茶赏月?」 慕霜降和黄药师对视了一眼,当然不会拒绝。 三人移步花园,星空浩瀚,说好了喝茶赏月,喝茶的只有慕霜降一人,黄岛主和段王爷各自抱着一壶酒在喝。 段智兴大概是满腹牢骚无处去诉说,今夜慕霜降剑走偏锋,将周伯通和瑛姑的事情捅出来之后,他心中反而如释重负。 他抱着那壶酒,絮絮叨叨地跟黄药师和慕霜降说起瑛姑何时入宫,那时如何秀美伶俐,她喜欢习武,他便亲自教导,逢年过节,也会想着她……这么多年了,竟比不上周伯通十天相处。 情深缘浅,情浅缘深,情缘二字,伤人至此。不如修佛,四大皆空,凡所有相,皆虚妄。 段智兴伤情至极,又加上喝了酒,竟有些语无伦次。 慕霜降默默地啜饮花茶,等段智兴安静下来的时候,才慢慢说道:「王爷不懂,世间女子,大多只想觅得一良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帝王之爱,註定雨露均沾,即便有所偏爱,不过也是三千弱水之一瓢。刘贵妃正值妙龄,却长居深宫,何其寂寞?周伯通来自终南山,无拘无束,虽然孩子心性,对她而言,却是个十分新奇有趣的人,剎那心动,不足为奇。」 只是总有人错将剎那的心动当成恆久不变的真情,发誓此情不移,此志不渝。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时间一长,硃砂痣变成蚊子血,白月光变成米饭粒。 瑛姑甚至没有成为周伯通心头的白月光硃砂痣,就已经落得如此下场。 段智兴嘆息,「刘贵妃说她不悔。」 慕霜降沉默,然后说:「她已经怀了周伯通的孩子。」 大概是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段智兴维持着举着酒壶要喝不喝的姿势,半晌之后,缓缓将酒壶放下,「既然如此,刘贵妃今夜为何不告诉周伯通?」 慕霜降微微一笑:「她说了,周伯通或许会问怎么能肯定孩子是他的。」 段智兴默然。 他因为处理国事又喜欢练武,已经有一些时日没有跟刘贵妃亲近。他与刘贵妃两人心中有数,周伯通却未必会信。 夜色浓重,慕霜降捧在手中的花茶逐渐变凉,黄药师将她手中的杯子取过,直接在掌心用内力将茶烘热了递给慕霜降。 慕霜降愣住,一时没接。 黄药师干脆将杯子放进她手里,然后转头跟段智兴说话。 第76页 「王爷平日总说凡事皆有因果,今日种种,不过都是昨日种的因。王爷雅量,有成人之美,他人不领情,也怨不得你。大丈夫生于世间,问心无愧即可。」 黄药师举起酒壶,跟段智兴的酒壶碰了下,「一醉解千愁,王爷请喝酒。」 段智兴豪气干云地将那壶酒一饮而尽,「今夜若不是慕姑娘,我或许还在为此事苦恼。如今既已明白刘贵妃心属他人,我亦不勉强。」 但凡勉强,註定不得善终。 慕霜降心想都到这份儿上了,勉强什么呢?难道他还想顶着一头绿油油的草替周伯通和瑛姑养孩子吗?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 她念头才闪过,「咚」的一声,段智兴手里的酒壶已经掉落在地,而他本人,也已经醉倒趴在桌面上。 慕霜降:「……」 她看向黄药师。 月光下,黄药师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无辜,「我没灌他,是他自己想醉。」 慕霜降的目光缓缓落在段智兴脚边的十几个酒壶上,嘆气。 婆娑世界,本就处处是遗憾,没什么事情会长久圆满。 段智兴醉得趴下,迷煳中又哪儿都不愿意去,只愿意在花园里吹风。 慕霜降和黄药师只好陪他一起,翌日天亮,慕霜降张开眼睛的时候,段智兴和黄药师都已经醒了,他们两人站在花架下,看着东方冲破云层的日出。 她微微一动,有什么东西从她肩膀滑落,低头一看,发现是黄药师的外袍。 她抬眼看向黄药师,晨光中,男人长身玉立,朝她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早。」 一大早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男色,实在令人开心。 慕霜降弯着眉眼,「早。」 段智兴在旁安静地看着两人,片刻之后才说道:「慕教主先前中了合欢散,虽不曾渗入五脏六腑,却已伤了根基。毒性可以解除,可受伤的经脉却不容易恢復,想要将功力恢復至全盛时期,至少得三年五载。」 慕霜降:「王爷这么说,可是有办法可以帮我恢復功力?」 段智兴点头,「你身上受损的经脉可以用一阳指重塑,只是经脉重塑后,三个月内不能动武。我知慕教主情况特殊,未必能忍受三个月不能动武的不便。左右你须得在大理处理冥岳之事,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慕霜降:「……」 惊喜就像龙捲风,来得太快太突然。 但……考虑个头。 三个月不能动武,她会死。 043 「段王爷说的事情,你可以考虑。」 段智兴已经离开,慕霜降还靠着花园的躺椅晒太阳。太阳暖烘烘的,让她身心都变得有些懒洋洋,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黄药师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看到慕霜降若有所思的模样,所以提了一下段智兴临走前说的话。 「虽然施展一阳指神功会耗费大量的内力,但段王爷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说了,一定是有助你之心。」 慕霜降抬手,手捂着双眼,只露出挺秀的鼻子和下半张脸。 她红唇微勾了下,含笑的声音揉着几分无可奈何,「我不能没有武功。」 三个月内不动武? 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天不能动武,她都可能要去见义父了。 她轻嘆了一口气,笑道:「说起来,义父去世已经两年了,虽然我挺想他,但暂时还没想到要去见他。」 黄药师沉默,他还是站在亭子里,距离慕霜降几步之遥。过了片刻,他忽然低声笑了一下。 「霜降,我以为你知我心意。」 可是那个躺在藤椅上的人毫无声息,仿佛是睡着了。 黄药师见她没有任何回应,倒也不生气,他悠然走过去,站在慕霜降的前方,没有给她装煳涂的机会,「段王爷不主动说帮你重塑经脉,我也打算与他说这件事情的。他帮你,便是帮我们。他对桃花岛的阵法十分感兴趣,我本以准备好了图纸。」 如果段智兴没有主动说帮慕霜降,他也打算用桃花岛的阵法图跟段智兴交换。 慕霜降:「……」 她再也装不下去,捂着眼睛的手放下,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含情目此时澄净明亮,她并没有逃避黄药师的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 她知道桃花岛的阵法图对黄药师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不知道原来自己在黄药师心里的分量已经这么重。 慕霜降:「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黄药师睇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到她幽幽地嘆息了一声,语气十分沉重,「虽然我也不想记得,可谁让我记性好呢。我欠了你不少人情,以身相许你又不稀罕——」 「谁说我不稀罕。」 慕霜降话还没说完,黄药师就已经将她的话接过去,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语气认真:「只要你心甘情愿,我稀罕得很。」 慕霜降:「……」 黄药师轻笑了下,没打算将慕霜降逼得太紧,话锋一转,问道:「你对王真人的过去了解多少?」 慕霜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既然他问,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江湖上大家都知道的,我知情,大家都不知道的,我略有了解。」 反正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别太离谱,就都可以说是魔教里的消息。 第77页 黄药师在她旁边的躺椅坐下,姿态十分悠闲,「我听你昨晚言辞,似乎为人打抱不平。不如与我说说,你略有了解的,到底是何事。」 慕霜降忍不住笑,她望着上方的蓝天白云,「你分明应该知道的。」 黄药师:??? 慕霜降:「终南山上有一块石碑,上面的字是有人用手指写的,黄岛主难道不记得了吗?」 慕霜降一说,黄药师就想起来了。 华山论剑前,他曾去终南山拜访王重阳,王重阳将他带到终南山顶,终南山顶上有一块石碑,石碑上有几句诗是人用手指写上去的。字深半寸,是人以手指写上去的。 当世之人,能在石碑上写字武功定然深不可测,但黄药师游歷至今,还没见过有人能在石碑上以指写字的。王重阳也很纳闷,与他说当日写诗之人,内力尚且不如他,他都无法用指在石碑上写字,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黄药师想起往事,笑着说道:「当日王真人与我说起此事,我想了想,便知道对方是用化石丹将石碑软化之后写上去的,便如法炮制,用了化石丹,在石碑上写了字。怎么?这是有问题?」 慕霜降:「你没问王重阳,在石碑上写字的人是谁吗?」 黄药师看了慕霜降一眼,「我去终南山与王真人论道切磋武功,不论当初在石碑上写字的人是谁,也早已去世。我看王真人提起旧事十分惆怅,也不想多问。」 言下之意,世上有意思的事情那么多,何必要去管别人心中惆怅事? 慕霜降莞尔,她眼睛微阖,「我知道那人是谁。」 那是林朝英。 不知多少神鵰迷为之惋惜的一个女子,风华绝代,文武双全,却因为爱上了王重阳,一辈子活在那终日不见光的古墓里,还针对全真教的剑法创造出玉女剑法。 玉女剑法的招式名字与全真剑法的名字一模一样,单独对上全真剑法,就是全真剑法的克星,如果与全真剑法双剑合璧,就是玉女素心剑法,攻击性不强,防御无敌。 「世人以为王重阳看破红尘出家修道,但我知道他出家是因为他辜负了一个人,他不愿意娶她,所以出家当了道士。别看他的徒子徒孙说掌教如何如何大智慧,为天下苍生之类的鬼话,全真教的前身不过是终南山上的一座小道观,而那时的王重阳,也不过是个辜负他人的小道士。」 王重阳从军期间,跟林朝英通信不断,甚至还在林朝英从极北苦寒之地挖了寒玉做成寒玉床。本来郎情妾意,谁知王重阳却说匈奴不灭,何以为家,不与林朝英成亲。 黄药师闻言,微微一笑,「此事我其实也听王真人提过的,他与那位女子,年少时认识,两人意气相投却没结为夫妻的缘分。人各有志,男人愿意娶一个女人,会有很多原因,若不愿意娶,便是真的不想娶。你看段王爷与周伯通,段王爷当日将刘贵妃收进后宫时,未必就真的喜欢,但今日周伯通不愿意娶刘贵妃,却是真的不想娶。」 慕霜降:「所以你看,这俩师兄弟是不是如出一辙,这不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是什么?」 「我虽不曾见过终南山古墓里的女子,但听王真人提起,合该是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感情之事,如人饮水。我看你平日对旁人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怎的对王真人和周伯通就如此关注?」 慕霜降心想这不是因为我从前看书就为林朝英抱打不平么?那样风华绝代的妙人,为了王重阳大半辈子的年华都在暗无天日的古墓里度过,何其可惜?至于周伯通—— 慕霜降满额黑线,默了默,才悻悻说道:「我承认我有些关注王重阳,但周伯通那玩意儿什么地方值得我关注了?我是因为段王爷才会对周伯通和刘贵妃的事情如此关注的。」 黄药师莞尔:「为了让段王爷愿意用一阳指神功帮你重塑经脉?」 慕霜降点头,没否认。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问她:「阿芙蓉的事情,你有多大把握能让聂小凤将人交出来?」 这个事情,在慕霜降眼里就不是事。 她笑着说:「如果由少帮主出马去找聂小凤,我觉得大概只有三成把握,但如果是我出马,大概九成吧。」 如果她没来,少帮主也是能解决的。但是她来了,事情会简单很多。 同是魔门人,她跟聂小凤打交道要方便得多。她跟少帮主合作,少帮主跟大理国主段智兴又是朋友……聂小凤又不傻,肯定知道其中厉害关系。 等丐帮将阿芙蓉的事情摸清了,她就可以去跟聂小凤谈条件。 慕霜降笑着跟黄药师说:「慕容明政以为可以拿捏我,不过是自作聪明。冥岳不靠向他倒卖阿芙蓉活着,聂小凤不会为了这条可有可无的财路,与罗剎教为敌。等我将事情理顺了,回去就将他的燕子坞连根拔起。江南分教一旦被我收服,珠光宝气阁的生意做得也顺利,罗剎教在中原的其他据点自然而然就会向总部靠拢。」 黄药师:「这么说,你回去之后,似乎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确实是。 枪打出头鸟,出头鸟死了,其他人就不会想不开要找死。 想到这儿,慕霜降就心情很好,「嗯,等江南分教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能回平安镇住,一年半载都可以不用出远门了。」 第78页 黄药师笑道:「既然这样,不如现在就让段王爷为你重塑经脉,不是说会在大理会待两个月么?两个月的时间,加上回江南的路程,到太湖后你的武功也该要完全恢復了。」 慕霜降怔住,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你想在江南分教立威,就得亲自出手。你的武功若是无法恢復,我不放心。」 慕霜降觉得黄药师说起情话来,真是要人命。 多么理所当然的态度! 黄药师已经不止一次表明他的态度了,她好像也不该吊着人家。 慕霜降坐直了,语气里带着十分的认真:「黄药师,你这么说,是要付出代价的。」 黄药师笑了,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嗯,我知道。」 「譬如?」 「三媒六娉,娶你过门。」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