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爱情故事里有没有我》 第一章 阳光是金色藤蔓 阳光是金色藤蔓,张张笑脸是她的幸福之花。 五月的梅城就盛开在这妩媚的春光里。东风吹开了千家万户的门窗,也吹开了男女老少的心扉。经过漫长地等待,北方人眼里的春天总算有了些许动人的姿色。路旁的垂柳抖落一冬的疲惫,嫩黄的枝条上,似乎一夜间就排列好了梦幻般的音符。这音符映入陈枫的眼帘,并开始在他的心弦上跳跃。“唉!弹指之间,又是一年春草绿了。”不知从何时起,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已然抽不出他的半点情丝,他将自己封闭在这狭窄的楼阁里,宛若一只做好茧的蚕早已与外界冷暖恩断义绝。面对寒来暑往,就像面对街上或急或缓的车流无动于衷。也不再渴望破茧而出,因为他很清楚,他的春天已经被一个人偷走,藏在不为谁知的角落里了。可是现在,他分明感受到了春的律动。 点燃一支烟,陈枫倚窗而立。一缕阳光静静流淌在他的眉梢。他很庆幸,这个城市的建筑师们还为他保留了一线天,让他的视线可以穿越这一小片街道去领略更远处的风光。一根香烟、一束阳光、一个简单的凝望,竟然成为他每天早晨的必修课。 极目远眺,休闲广场一派热闹景象。最近几年,要数那里变化最大。一条自然与人工得以完美结合的护城河蜿蜒而过,使那里在走向繁华的同时,又不失清新空灵之美。沿河而建正在火热开发中的“水岸人家”据说将是这个城市的至高点和至亮点。因此,它还未落成就已倍受市人瞩目。“住在那样的高楼里,向下俯瞰可见波光柳影,向上伸手可揽日月星辰,啊!那一定是神仙般的感觉。”那日,雪儿就站在这里好不感慨地抒发着情怀。“知道吗,那里的高层已经开始热卖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抢购一空。我们单位好几个同事已经交了首付,小刘一个人就弄了两套,真眼人。她老公是施工队的包工头,她说如果我们有意思,她可以吩咐她老公给留个好位置,唉,你说我们——”雪儿正说到兴头上,一定是抬头的瞬间,觉察到了他那张木讷的脸,最后的半截话只好强行咽下了。 无需多言他也明了雪儿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想,然而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对于囊中羞涩的小市民,那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可望而不可及的美梦。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正如这金色阳光的藤蔓上也难以避免地结着三两个像他一样的苦瓜。 第二章 清蒸大闸蟹 “哎呀,累死我了,快来帮忙!”门外雪儿的叫声让陈枫不得不停止漫无目地瞭望,雪儿一早就出去买菜这会儿才回来。她说隔夜的蔬菜不新鲜,所以每天起早买菜几乎成为她乐此不疲的一个公务。不 过,今天她买的东西好像格外多。 “接着,开河的鲤鱼,还有新鲜的大闸蟹……”她气喘嘘嘘地炫耀起一早的收获。 “这么多,要来客人吗?”陈枫接过来,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不来客人就不能享用了?本姑娘今个儿胃口大开不行吗?”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一腔火药。 “行、行、行。”陈枫赶忙陪起笑脸。 “那好,剩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雪儿如卸重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真是财大气粗了,刚才买鱼时正好碰到我们单位小刑,她拎了一只甲鱼一只小笨公鸡,还一个劲儿说没什么可吃的随便对付一口,气得我立马对服务员说,挑最大的螃蟹来六个解解油腻。” “至于吗,针鼻儿大点的事,就把你气成那样?”陈枫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不至于,最瞧不起她那股趾高气扬的劲儿,不就是老公升上科长,口袋里多了两儿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 “你们平时走得挺近,我看她未必是那种人,也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你的自尊心在作怪吧?” “不如说我心里不正常好了,没见过你这样的,总是向着外人说话,难道你老婆就那么差劲儿?” “得,算我说错了,我做菜去。” “不行,本姑娘话还没说完呢。” 陈枫本打算劝她几句,没想到竟越劝越麻烦。 “她家也在水岸人家买高层了,你猜她买得是多少层?”雪儿又换个话题。 多少层关他什么事,他懒得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十八层,多好笑?” “什么好笑的?”陈枫莫名其妙。 “一样的猪脑袋,十八层就是十八层地狱啊。当初他们买楼时只想到”要发“,却忽略了这一说法。” “这都哪跟哪,挨得上吗?” “他们这些人最迷信这个,我故意给她后悔药吃,她却相当感谢我,说若不是我的及时提醒她还蒙在鼓里,她要马上回去和老公商量可能还有调换的机会。你看你老婆是不是也很有才?” 陈枫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人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说买楼就买到手了。三室一厅的房子,像拔根毫毛那么容易,不闪腰不岔气的,还是有权有钱好啊!”停歇了片刻,雪儿终于半遮半掩地说道:“不如,我们——,也在那订一套,两室一厅的就行,你看、、、、、、” 唉!又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他最害怕这个问题,外面物欲横流关他个屁事。“可是这两样我们都没有,拿什么买?”他的话有些冷。 “我想过了,可以办按揭的。交完首付,每个月偿还一部分就可以,现在很多人都这么做的。”雪儿眼里充满期待。 “这房子住得不是挺好,等几年再说吧,也许有更好的。” “要等多久?这些年房价一直在涨,到时候怕是水涨船高,连船沿儿也摸不到。” “现在能摸到吗,这些年大手大脚的连根稻草都没攒下,就是首付也成问题,即便住了进去,人家山珍海味、珠光宝气,你能住得舒服?还是现实点吧。” 陈枫的一番话像盆冷水,从头凉到韩雪儿的后脚跟儿,顿息了她的热情。 厨房里开始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结婚六年,开始连摊鸡蛋都一塌糊涂的陈枫已经练就成煎炒烹炸样样精通的高手。当然,这要归功于韩雪儿,是她为他提供了施展才华的众多机会,并且在她的百般挑剔中他的厨艺才得以慢慢增长。不多时,红烧鲤鱼、清蒸大闸蟹闪亮登场。 可是,面对这难得的美味,两个人都提不起兴致。话不投机,半句也多,只听得两双筷子互相亲热的声音。沉默半晌,还是雪儿打破了了僵局说道:“刚才小刑说,趁五一放假,要组团去九寨沟玩两天,可以带家属的,对了,小刘两口也去。” 她开口闭口总少不了的小刘和小刑,是她的狐朋兼狗党,又是她的时尚先锋。她们同是电信营业大厅的业务员,只因老公不同而有了天地之差。刘诗的老公是大款,刑欣欣的老公是市大院的政府要员,她们顺理成章地引领了这一方潮流。韩雪儿总是不甘落伍,虽然从她的身上也能看到现在流行什么或将要流行什么的影子,但终究免不了捉襟见肘的时候。这就是做为一名小职员妻子的悲哀,他无德何能,无法满足女人的虚荣心,这是一个男人的悲哀。这一早晨她的话都在刺痛他的自尊心。 “要去你去吧,肩膀不一边儿齐,走不到一起去,况且道不相投,不相与谋。” “就知道你那德性,我没敢答应人家。不如我们吃过饭去公园转转?好久没有出去散散心了。” “我想去乡下,好久没回家了,这时节农村风景最好,不如我们……” “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我才不去。”雪儿剩下的最后一点可怜的愿望也被无情地剥夺了,她的胃已经气得鼓鼓。 “老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想顺便带他来城里住两天,全面检查一下。”陈枫兀自说着自己的想法,他全然没有发现雪儿的脸已然似清蒸的大闸蟹。 “好啊,要当大孝子,你去吧,把他们二老都接了来,只是住在我娘家陪送的蝈蝈笼子似的楼房里,别委屈了他们。你不好长点本事弄个三室一厅的来,我也做个贤惠媳妇,端茶倒水,一日三餐侍候个周到。”韩雪儿站起身,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第三章 两个人的世界大战 面对韩雪儿无比刺耳的话语无比野蛮的态度,陈枫选择了沉默。这种局面,他不愿与她针锋相对,那会使战争一触即发。 六年来,他已经习惯于三缄其口,是为了拥有一个相对平静的港湾,也是为了弥补一个男人没有完成为女人创造充足财富使命的过错。他按捺住汹涌澎湃的心情,走到电脑桌旁,坐下,打开电脑,轻轻按动鼠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在这间屋子里,也许电脑才是他的最爱,这也是他唯一的财产,他喜欢漫无目的的网游、喜欢创作sh动画,它可以让他忘记一切烦忧,为他波澜不惊的生活平添许多色彩。此刻,它又成了心灵的避难所。 他继续着他的sh动画,这个作品已经耗用了他将近两个月的闲暇时间。他为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吹响幸福的号角》。在这里,有他想要的浪漫爱情和完美生活。 可是韩雪儿的非常女高音穷追不舍而来,不得不让他清醒地面对现实。 “每天摆弄着高科技,写呀画的,好像多高的水平。还不是一个月那几个臭铜板儿,拿在手里不热,摔在地上不响,连套像样的衣服都买不上,艺术没搞出来,电费倒是飞速上涨了。”在她看来,眼前这头犟牛的无语是最大的反抗,更加令她气煞心头。 “你有完没完,能不能不房啊房、钱啊钱的?也不搬块豆饼照一照看看自己有多俗!”陈枫终于被激怒。 “好啊,挺会羞辱人的,我是凡夫俗子,但我知道没有房就得睡大街,没有钱就得露宿街头。不像某些人自命清高,高雅、脱俗。我好命苦,嫁个穷光蛋也就罢了,还是个没心没肺的穷光蛋。”她的话越发不堪入耳。 “我虽穷,但不偷人不抢人、不亏人不欠人的,穷得光彩,比那些兜里钱来路不明,中饱私囊的人强得多。” “姓陈的,你把话说清楚,谁中饱私囊?”这话刺中了雪儿心灵中最脆弱的部分,她气得要发疯,“没良心的,现在我爸爸没权没势了,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当初若不是他上下打点,你能留在城里享清福?” “这就是你所谓的清福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虚荣、野蛮、固执、偏激的集大成者,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快乐。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幸福,我宁愿选择沿街乞讨!” “够了!终于道出真话了,你根本不爱我,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是装着她,怪我太傻,当初追求我的富家子弟成群结队,怎么就偏偏看上你这个乡巴佬、土行孙、白眼狼了!”韩雪儿句句夹枪带棒。 陈枫想尽快逃离她无休止地纠缠,可是一不明飞行物伴着骂声飞奔而来,急忙躲闪,枕头击中饭桌,清蒸大闸蟹散落满地。 她尽可以向他扔石头扔手榴弹,但她不可以用这么恶毒的语言侮辱他。更可恶的是她看不起农民,看不起他——这个农民的儿子。所以一切与土有关的词句都劈头盖脸向他砸来,令他心痛不已,他无法相信这话竟然出自结婚六年理应是这个世上至亲至善的女人之口。当一个男人的自尊被这样一层一层毫不留情剥落之后,他还能希求什么?他无比绝望地将头深埋在两只粗壮的大手里,终于说出那两个字——“离婚”。 “好哇,找你的梦中情人去吧,离婚,谁不离谁是王八蛋。”韩雪儿喊着,像头发疯的母狮扑了过来。 陈枫没有躲闪,两条“爪痕”烙在他的胳膊上。他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随之而来的是青瓷小碗儿坠地身亡的声音,它给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暂时划了个句号。 第四章 放下愁情去流浪 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心里冷冷的,陈枫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悲哀。从那令人窒息房间离开的一刻起,他已决意要与这座城市恩断义绝。步履沉沉地向前向前,然而人海如流,他却不知该流向哪里。刚才的一幕还在他大脑屏幕中激烈地上演。 许是老天弄人,将上辈子的冤家错点了鸳鸯谱,所以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两个人的战争无休无止。他们的结合,就像农村老豆腐房的两盘石磨,经过无数次的碰撞与碾压,那颗原本涨满希望的像黄豆一样滚圆的心,已经被蚀得粉碎,现在正流着一滴滴苦水。 虽然他曾爱过别的女人,但那一页早已翻过成为了历史,她不应老是耿耿于怀,并把它作为掷向他的撒手锏。自从与雪儿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他都循规蹈矩,并且很认真地履行着作为丈夫的职责。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他都达不到她的满意程度。也许两个人的性情相去甚远,经历六年的磨合期,非但没能心有灵犀,反而使得鸡毛蒜皮掉落地上也能掀起轩然大波。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日子还要维持多久?他已经精疲力尽,现在他只想尽快地逃离,逃离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国度。 陈枫想到回乡下,可是这一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立刻被判处死刑。他无法掩饰这落魄的心境,那会给原本生活平静的父母平添几许忧愁。他是个不孝子孙,他那点蜻蜓点水般的给予,根本不能让二老过上安逸幸福的日子,一大把年纪还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他实在无颜去见家乡父老。 “玎……玲”,短信提示声。打开手机,是夏中发来的:如果你在睡觉,祝你黄粱美梦;如果你在密西,祝你满汉全席;如果你在路上,祝你遇见me;如果你在打架,助你一臂之力。 哈哈,绝对的不伦不类,不过他的祝福令陈枫笑逐颜开,这一笑驱走了心中的所有郁闷。 夏中,乃是他的闺中密友,三年同窗的情分,绝不逊于桃园三结义。他现在依然住在读高中时的那个小镇,曲指算来,又是几年未见。好在现在通讯便利,即便天涯海角,也能触摸到彼此的心跳。 对,何不前去拜访一下,叙叙旧情。打定主意,他招手拦了一辆夏利,“去柳镇。”他对司机说道。然后,他又拨通了夏忠的电话:“喂,老兄,看来你的预言果真灵验,一会儿你就可以见到我了……” 车子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穿行,惊醒一串串往事…… 第五章 跟往事干杯 在一栋有些破旧的小楼前,陈枫下了车。这里就是夏中的家,虽然历经岁月的洗礼不免有些黯然失色,但对于他确是无比的亲切。上学时他可是这里的常客,简朴的小院,依然散发着暖暖的乡土气息。 疾步走到门前,抬起的手正欲落下,门忽然开了,紧接着一只大手呼啸而来,“九鹰白骨爪!” “降龙十八掌!”陈枫躲闪不及,只得强行应招。 “哈哈,多日不见,身手还那么敏捷?” “还是老一套,就不能换点新招,真够可以的,就这么欢迎老朋友?” “我想证实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不愧是大律师,诡辩的本领是越来越高了。” “多谢夸奖,来,练个拥抱。” 于是两个大男人孩子般的紧紧拥在一起。 “爸爸,爸爸……”从夏中背后后闪出一个大脑袋瓜,鬼机灵的,扑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来,见过你陈叔叔。” “陈叔叔好。” “呦,夏小新,都长这么高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夏小新?” “我猜得啊!” “那你猜我几岁了?” “我猜你五岁,是幼儿班大班的学生。” “答对了,你再猜猜我们班谁学习最好,长得最帅?” “那还用猜,当然是夏小新。” “耶!完全正确,恭喜你答对了,一百分。”夏小新眉飞色舞地晃动着两根小手指。 “看这孩子变着法地炫耀自己,一点没羞,”夏中妻子走出来寒暄着,“快请屋里坐。” “我看这是继承了他爸爸的光荣传统,而且大有青出于蓝的苗头。” “哈哈……”一片笑声飞出了小院儿。 一进门,陈枫就融入了这个小家浓浓的温馨中。房间陈设简单,却给人整洁、舒适的感受。窗台上两盆雪白的栀子花,更是散发着脉脉幽香。 夏中父亲过世得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母亲是个极善良质朴的人,可惜两年前也离他而去。为了给母亲治病,夏中倾其家中所有,所以现在日子有些拮据,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这个小家的温度。夏中在镇法律事务所工作,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大律师,妻子是小学教师,两人又有这么聪明伶俐的小可爱,他们的春天正像栀子花一样怒放。 夏中妻子特地为这远来的故友烧了几道好菜,两个人推杯换盏,天南地北云山雾绕起来。 “看你挺喜欢孩子的,为什么不要一个?”夏中问道。 “嗨!别提了,刚结婚那年她就有了,如果留下来的话也该有小新大了,可是那时我们太年轻,都觉得无力也无心承担起做父母的这份责任。这几年盼星星盼月亮的,却总不能如愿,老天爷就是爱捉弄人,想要时不给你,不想要时偏偏给你送上门来。”陈枫有些沮丧。 “干嘛咳声叹气的,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话又说回来,我就羡慕二人世界,够浪漫,不必整天围着孩子弄得焦头烂额。况且你们还年轻,有得是希望。” 谁心里的滋味谁知道,他又怎能弄清他们“精彩”的二人世界? “对了,我们的校花现在还好吗,怎么不带她一起来?”夏中话题一转,“那时候,我们可是”铁三角“,你俩儿一个正班长一个副班长,我是团书记兼电灯泡的角色。” “可是你们的校花,已经变成了狗尾巴草。”夏中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 怎么会,如果是那也是受到了你的摧残?我警告你,可不许欺负我们的校花。” “我欺负她?你看看,”陈枫挽起袖管,露出两条鲜红的指痕,“这就是校花今天送我的礼物……或许,我们的婚姻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夏中着实吓了一跳,上学时大家一致公认的“天造一对地设一双”才子佳人的完美组合竟然沦落到如此田地。 酒后吐真言,陈枫把今天的“战事”全盘托出,他的情绪随之跌入了深谷,“我决定要与这不幸的婚姻彻底决裂。” 没想到,听完这一席话,夏中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太像小孩子过家家了,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还不是床头吵完床尾合吗,男子汉哪能这么小家子气。” “我小家子气?”陈枫心里不服。 “哥们,不要期望值过高,现在这社会,不犯原则性错误的女人,就是好女人。” “什么是原则性错误?”陈枫不解。 “就是出轨行为,外面有相好的了,给你戴绿帽子,明知故问。” 陈枫摇头,这一点他对雪儿百分之二百确信无疑。 “那就是了,还有什么不依足的?不是我吓唬你,像雪儿这么优秀的女人你都想放弃,那你就做好打一辈子光棍儿的准备吧” “可是,她总是抓住以前的那点把柄不放,没完没了。” “这让你很烦,我能理解,但十个女人十个小心眼,这也至少说明她还在乎你。女人是靠哄的,哄得好,老虎也会变成猫咪。像雪儿那样个性极强自尊心极强的女人更需要这个。”不愧是律师,连女人也剖析如此透彻。“可是我不会这一套。”他的确不喜欢在女人面前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甚至于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没有什么可是,这乃我们男人特有的看家本领也,除非……除非你对雪儿毫无感觉?” 陈枫为之一颤,也许夏中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机。 “难道是你出轨了?”夏中似乎察觉了什么。 陈枫轻轻摇了摇头。与雪儿结婚的那天起,他从未越雷池半步。 “我说的出轨,当然也包括思想、意念,你心里是否还装着那个初恋情人?”夏中继续追问道。 陈枫无语,他不敢承认也不能否认,他无法违背内心的旨意,多少次梦里,他穿过时光隧道与她相见,天空那么蓝,草地那么青,世界那么美好…… 第六章 离别 陈枫与夏中推杯换盏,韩雪儿这边却是孤枕难眠。 孤单——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孤单。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中下沉下沉,仿佛沉入无底深渊。 “爸爸,你在哪啊?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你不要这个女儿了?”雪儿在心底一遍遍呼唤着父亲,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回声。 那一天,父亲与她辞行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雪儿,爸爸要出趟远门。” “去哪儿?” “去个清静点的地方。” “去那里做什么?” “出去散散心,爸爸很想到外面走走,以前公务缠身,现在有的是时间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 “我不让你走!”雪儿扑过去紧紧抱住父亲,“这么长时间看不到你,我会想死的!” “爸也舍不得你,可是爸的名声不好了,继续呆下去,精神会崩溃的。” “离开柳镇,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雪儿祈求着。 “不行,人言可畏,爸不想让你们也抬不起头。” “我不怕!”雪儿呜呜哭起来,“难道他们说的你挪用公款都是真的?” 韩振业沉默无语。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父亲默默地说。 “我不相信,如果是真的,那五十万在哪儿,用在什么地方了?” “别问了,雪儿,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就让爸爸保留点自尊吧。这世上有些事情一旦做错了就永远无法弥补,爸爸就无意中种下了这样的苦果,现在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唯一的爸爸,我会永远爱你。” “有你这句话,爸爸就知足了,我已经把房子卖了还债,现在谁的都不欠了。如今爸是孑然一身,不用像以前劳心费神,心里也轻松多了,忙碌了大半辈子,剩下的时间,爸爸要游山历水,做一闲云野鹤,如果可能,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让自己的良心有个好的归宿。” “爸,我能理解,只是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女儿在时刻盼望你早日归来。”雪儿明白,她无法阻止父亲的这一决定,她感觉心中一片荒凉。 “雪儿,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从小就刁蛮任性……本以为多攒些钱留给你,没想到现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留下,唉!以后的日子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爸,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雪儿抚摸父亲鬓角的白发,心如刀割,由党委书记降为庶民,他怎堪这样的打击,似乎一夜间父亲苍老了许多。 “陈枫是个好孩子,爸爸看得出你很爱他,但爸爸也感觉得到你们的婚姻并不幸福。要知道光有爱是不够的,每个人感情的房门上都有一把锁,只有用真诚、善良、宽容和体贴铸成的钥匙才能把它开启,爸爸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们会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一对儿。珍惜这个缘分,当初就因为我对你妈妈不够关心,才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雪儿生平第一次看到父亲眼里噙满了泪花,“爸爸希望你永远是快乐的小天使,希望看到你脸上永远洋溢灿烂的微笑……” 第七章 断翅的孤单 “快乐的天使,灿烂的笑容。”雪儿回味着父亲的话语。 可是现在的她分明正咀嚼着悲哀,下咽着痛苦。无人疼爱无人怜惜,就连她的最爱也要弃她而去,她成了一只断了翅膀的天使。 “中饱私囊!!!”陈枫的这句话像连珠炮一样还在她的耳边轰响。明明知道这是她心头最痛的伤疤,他却使劲向上面撒盐。爸爸啊,什么钥匙才能打开他那把锈锁? 按着灯,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良久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张曾经为她带来无数自豪和骄傲的脸,竟然变得如此苍白与憔悴,她欲哭无泪。 她爱陈枫,从少女时侯起直到现在。可是她的多情换取他的到底是什么?她不渴望能“收支平衡”,只要他的感情能为她保留二分之一的角落就足以了。然而彩蝶已飞走,她守着的是一只嬗变后的躯壳。原以为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和高压带电的眼睛能熔化他的冷漠,将她精心选择的这个婚姻进行到底,但是她很清楚,除了“床上现在进行时”她能抓住他人以外,其它时候,她的期待只能是“一般将来时”。难道自己的青春之花注定要在这个男人的麻木与冷漠中慢慢枯萎? 原本今天是他们的第六个结婚纪念日,她特意买了几个好菜打算庆祝一下,可是纪念日却变成了发昏日。以往这种时候,在她的启发下,陈枫也会制造点浪漫,她的小小的虚荣心也会得到些许绽放,可这次,他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雪儿急忙屏住呼吸,她如此强烈地希望这脚步声能在她的门前戛然而止,那她会放下所有的怨恨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然而她等到的却是失望。 墙上的石英钟已经指向10点,他不会回来了。雪儿心里有些发慌,以前有了摩擦都是他主动言归于好,这一次却夜不归宿了。看来,今天他真的被激怒了,他那倔强得十二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劲儿真让她既气愤又担心。 犹豫再三,雪儿还是放下自尊,按下了陈枫的手机号,“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或不在服务区。” 雪儿想到他或许去了乡下,她接通了陈枫老家的号码,“我是雪儿,妈——陈枫在您那儿吗?”好久没有说“妈”字了,不知什么原因这个字在她舌尖儿一滚就被匆忙吞进了喉咙,也许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已觉得这个字已再没有什么意义了。隔层肚皮隔层山,现在这只是不得不喊出的一个称呼而已。 电话那头好像有些杂乱无章,“哦,哦,是雪儿啊,你说什么?陈枫在哪?” “我问他去您那里没有?”“没有,哎呦,都这么晚了——他怎么了?” “您别着急,他今天去出差,只是说可能回去看看,一定是他那头事儿没忙完走不开。妈,没事的,您休息吧,过几天我和陈枫一起回去看你们。”雪儿急忙找个托辞搪塞过去。 然后,她一头栽倒在床上,任郁闷之火在心头焚烧,看来,这一夜她将无法安眠了。 忽然一个名字从她的脑际闪过——金一诺,虽然他们相识不久,但这个比她小了五岁的大男孩的出现,像一缕阳光照亮了她近乎晦暗的生活,也唤醒了她一直昏睡的曾经懵然无知的某根神经,让她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这么样。他是一颗开心果、一杯调味剂,什么样的忧愁烦恼到他那里就到了终点站。“人在江湖,潇洒自如。”乃是他的口头禅,所以他为自己的歌舞厅取了个既有古典韵味又具现代情调雅俗共赏的名字——新乐府,并自名为乐府王子。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一番梳洗打扮后,她又重新找回自信的笑容。背上平日最喜爱的那个白色挎包,推开门,悄悄走下楼梯,她融入在浓浓的夜色里。 第八章 留守春春驿站里的快客(上) 故地重游,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陈枫的思绪仿佛又飞到久别的十二年前的那个春天,那辆守候在青春驿站里的银灰色客车已徐徐开动…… 两脚风驰电掣,一路狂奔,挥动着双臂,顾不上后面的蓝色书包即将挣脱怀抱,他清楚那是返乡的最后一趟客车。 终于,售票员从车窗探出半个头来,“喂!别着急,看到你了……小心路滑!”那声音像绥中白梨,又甜又脆。 气喘吁吁上了车,感觉喉咙在向外蹿火,幸好后边还有一个空位,陈枫一屁股坐将下来。 “没买票的同志请把钱准备好,现在开始售票了。” 售票的原来是个毛头小伙,看起来比他的年龄还要小,一头黑色杂草般的短发无拘无束地罩在头顶,古怪中透着几分灵气,他一步步向后面走来。 陈枫伸手去掏衬衫兜里早已准备好的五元钱,可是……他的脸刷得一下变成了红灯,他的手不知所措地停留在半空。糟糕,只剩下了一张,原来的几张已不翼而飞,那可是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财产,这次就因为“弹尽粮绝”而匆忙回家的,谁料想在这里竟要斯文扫地了。 “怎么,忘带钱了?”毛头小子问道。 “不是,可能……可能刚才跑到太急,钱掉出去了,要不……我把手表押给你?”他忽然想到身上还幸存唯一一点值钱的东西,便摘了下来。 “咯……咯”,毛头竟然被他的窘相逗乐了,“怎么感觉我像是个打劫的?” 毛头上下打量着陈枫:黑色西服,白色衬衫,几分儒雅,几分庄重,十足的书卷气。只是那衣服明显有些小了,两只袖管被肌肉块绷得紧紧的。 陈枫被看得无地自容。 “你是镇中学的吧?先给这些好了,剩下的下次坐车再补。”毛头收敛了笑容轻声说道。 挺好说话,陈枫照做。 “你家住农村吗?”她继续问。 “恩,在杏岭。” “那下车岂不要走很远的山路?” 陈枫点点头。 毛头把刚要放进包里的一元钱又塞进他的手里说:“路上买瓶汽水喝,下次一起给吧。” 毛头小子如此慷慨,完全超出陈枫的意料范围。 “呦!雷锋大叔,这么乐善好施?我看要做赔本生意了。”前面开车的司机油腔滑调地责备道。 “谁还没有个为难的时候,这钱我给了还不行?” “哦,原来是个落难王子啊!情有可原。”车镜子里露出半张长满阶级“痘”争的脸,随之传来一声怪异的口哨。 “老大,开好你的车,小心舌头掉下来砸了脚背。”毛头回敬到。 本来就欠人家一个人情,又让他承受着责备,陈枫心头有些不安。好在毛头并不在意,这些对于他似乎只是小菜一碟。售完票,他坐回靠门的座位,嘴里随意哼着小调,身体也随着节奏和着拍子。 虽然,毛头的装束有些不着边际,但这无法掩盖他眉宇间暗藏的那股清秀,尤其他那双清澈得可以诠释善良的眼睛,让人见了不免油然而生怜惜之情。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是父母身边百般疼爱的王子,他应该坐在舒适的教室里接受最好的教育。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无缘,他瘦削的身体每天都要穿梭于这拥挤的车厢,为别人报着一站又一站,自己却永远没有终点站。 可是毛头很快乐,他总是把快乐写在脸上,也喜欢把快乐传递给别人,这会儿,他正与旁边座位妈妈怀里的孩子做鬼脸,逗得孩子嘿嘿直笑。 第九章 留守青春驿站里的快客(下) 快客驶出镇郊,一路飞奔,嘈杂的车厢欲渐平息下来。 “哎呀!不好,我的钱丢了!”一声惊叫,有如霹雳。 寻声而去,是个农民打扮的满脸“沟壑”的老人。车上顿时一片骚乱,每个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而惊恐不安。 “别着急,老大爷,您再找找,是不是放错了地方?”毛头急忙上前关切地问。 “没错,就放这个兜里了,俺上闺女家串门,临走时闺女塞给我二百块钱,俺怕弄丢了,坐在车上,一直摸着,就因为刚才打了个盹儿,睁开眼钱就没了,你瞧瞧,这衣服都被割破了。”老人一边气愤地说着,一边指给大伙看:衣兜处有一道长长的刀痕,紫色的衣衬从里面露出来,像一条垂涎三尺的舌头。 “唉!作孽啊,人老了,活着还有啥用?”老人由激动陷入了绝望。 “哪位君子所为,太不道德,我奉劝这位赶紧把钱给大爷,否则这辆车将开进公安局。”毛头厉声说道。 “停车,停车,我要下去。”一个蓄着八字胡的男子一边向车门走一边大声喊道。 “不能停,事情没有查明,谁也不许下车!”毛头斩钉截铁地说,并且迅速奔向车门拦住八字胡。 “怎么的,不让下车,打算给本少爷开个房间不成?小子,还挺面嫩,可惜是个公的,哈哈——”八字胡轻蔑而阴险地一笑。 “看你也是个体面人,就是不知道口袋里的钱是不是正道而来,如果不是好道来的,住五星宾馆也要做恶梦,吃山珍海味也会塞喉咙的。” “笑话,怀疑我偷钱,说话要讲证据的小兄弟。”八字胡瞪起了青蛙眼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上车你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中途你换了两次座位,大爷丢钱时你刚好在他旁边。” “那又能怎么样?” “明明买了全程车票,中途下车是何道理?” 几句话问得八字胡瞠目结舌,他努力为自己找着辩辞:“你们这是贼车太不安全,我——我害怕也被偷了。” “我看是贼喊捉贼吧!”毛头不依不饶。 “你再血口喷人,我就告你诽谤。” “那好,今个这车就开到公安局,到时候自会水落石出。” “臭小子,我看你是有点活得不耐烦了,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八字胡凶相毕露,咬牙切齿地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车上一片哗然。 年轻司机见势不妙,急忙停车劝止道:“哥们有话好说,这个小兄弟刚出来混,不懂规矩,全当是一场误会,您该下车下车,别生气。” “操!跟我装,你还嫩了点,本少爷趟过的河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见众人都被镇住,八字胡越发嚣张了,“他妈的,诬陷我偷钱,谁看见了?谁能证明?我要你当众道歉,还我个清白!” 陈枫再也隐不住,他挺身而出。 “我能证明,我看到了,偷一个可以做你爷爷的老人的钱,对一个小孩耀武扬威,算什么本事?” “嗬!真他妈活见鬼了,又来一个不要命的。”八字胡气急败坏,眼冒蓝光,举刀冲向陈枫。 陈枫使出个金蝉脱壳,顺势飞身一脚送给他个“足下登”,八字胡与三号座椅做了个热烈拥抱,眼冒金星。他发疯似的反扑过来,晾出“饿虎扑食”的架势。 陈枫躲闪不及,眼看着刀尖就要落在身上,毛头的大钱包抢先一秒在八字胡的头顶“炸开花”。与此同时,客车突然启动,八字胡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地。待他狼狈地爬将起来,已是丢盔弃甲无心恋战。 “算我倒霉,今天栽在你们两个小子手里,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他乖乖拿出二百块钱然后抱头鼠窜了。 车上响起一片热烈地掌声。 其实陈枫不喜欢打打杀杀,也不善舞拳弄棒,他一向认为那是野蛮人的活动。刚才却不知身上哪来的一股力量,令他气壮沙河。也许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再也许是毛头的镇定和勇敢激励了他。 “真够哥们!”毛头拍拍陈枫的肩膀,赞许地伸出大拇指,“看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我可就惨了。” “这算什么,要不是车上施展不开,我定让他满地找‘牙’,血肉横飞。”陈枫一边顺竿爬柳一边振了振出粗壮的双臂,“啊——”怎么有点痛? “哎呀!你的胳膊流血了!”毛头惊叫道。 陈枫的脸倏地红到脖子根儿,可是甩出的大话已经拽不回来。 “来,我给你包扎一下。”毛头急忙掏出自己的白色手帕。 “不碍事,就是擦破点皮。”陈枫执意不肯。 “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拗不过,只得任他处置。挽起他的袖管,纤纤细指在胳膊上轻轻缠绕几下就处理好了。看不出,他还挺细心。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枫,十八岁。” “我叫曹青,今年十七,相识就是缘分,今天多亏你,不如——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吧?” “好啊!”这太像电影中的情节了。陈枫也满心欢喜,他巴不得能有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弟弟。 于是,两个人的手指紧紧勾在了一起。一次突发事件,就这样令两个陌生的年青人互相欣赏成为了朋友。 谈笑间,很快到站了,陈枫恋恋不舍下了车,“有时间我会去看你。”他向曹青挥手告别。 “ 就怕你不认识这个弟弟了,”他从车窗探出头来笑语飞扬,“记住,别再山穷水尽了才想起回家的路!” 正了正背包,长吁一口气,陈枫转身奔向那熟悉的山梁。 夕阳像个熟透的大苹果,挂在远山的树梢,红霞浸染了天边。 第十章 大山的嘱托 “以后可别再冒冒失失的,幸亏摔得不重,要不然学也上不成了。”灯下,母亲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唠叨个不停。 怕母亲担心,陈枫第一次撒了谎,说是山路滑摔了一跤,不小心把衣服刮破了。母亲毫不怀疑,因为他们的儿子长这么大,还从未招过灾惹过事儿。 “不过,也好,这件衣服已经穿三年,早该换套新的了。刚穿到身上那会儿像唱大戏的,现在小得跟禁锢似的。过几天让你爹把攒的鸡蛋卖了,给你买件新衣裳。” “妈,不用了,这件还能穿,现在天气也暖和了,还是等明年再说吧。”读这么多年书,几乎将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农家小院掏了个空,陈枫实在不忍心给二老沉重的双肩再增添哪怕一克重的砝码。 看着儿子一天比一天懂事、出息,父母心中暗自欢喜。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还没有走出一个正牌大学生。儿子是他们的希望和骄傲,他们笃信孩子定能光宗耀祖,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地劳作,就为能有这么一天。 陈枫也深知父母的良苦用心,从不敢有半点懈怠。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画画,梦想当一名画家,像神笔马良那样,给小村画出汽车、洋房和高楼大厦,用手中的笔描绘出绚丽的未来。如今他已下定决心报考美术学院,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近了。 如同背负着大山沉重的嘱托,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小山村改变模样。 第十一章 飞来情书 星期一的早课,刚进教室,陈枫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几个同学交头接耳、嬉皮笑脸地望着他,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嗯——大家安静了,”以恶作剧大王而著称的吴大鹏,清了清他那动人的公鸭嗓终于开了口:“下面请听诗朗诵—— 黑夜里,你是我的骄阳, 白昼里,你是我的星辰; 夏天里,你是我的飞雪, 冬季里,你是我的甘霖。 如果,你是山野里偶然掠起的一缕晨风, 我也是天涯海角 随你而去的 一抹花魂” 他故意把“晨风”二字的节奏拉成三拍儿半长,并且一脸惺惺作态之滑稽相。读完后,他率先鼓起掌来,接着便引发出一场“海啸”。 陈枫又羞又恼,看到吴大鹏手中的那张便条,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上周末放学前的那一幕。 “拜托,有一道难题憋了我好几天,回去帮忙解一下。”韩雪儿把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递给他说,然后羞涩地走了。当时他正在收拾东西,竟公然把它忘在了书桌上,没有料到那里还藏着天大的秘密。更糟糕的是它已经成为把捏在别人手中的笑料。 不能再犹豫了,陈枫急中生智,走上前一把夺过纸条说:“无聊,这是本人的佳作,要想抒情,自己写去。” 大家都知道他是班里的诗画才子,以此来掩人耳目最好不过,但谁还听不出那诗句里的弦外之音?那几个捣蛋鬼又岂肯放过枯燥学习中千载难逢抓到的焦点。 “对啊,是佳作,就不知是哪位佳人的大作,指点一二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唯恐天下不乱的吴大鹏像个癞皮蟾。 “这样的大作本人也会写,”又一个不安分子站将起来,扯起野鸡脖子挣命道: 啊!饥饿时你是我的面包, 啊!发烧时你是我的冰块儿, 啊!我的面包夹冰块儿。 又是一个满堂彩,还伴随着几声尖叫。 眼看陈枫已无力招架,救危难于水火的语文老头抱着厚厚的作文走了进来。 “my god,真乃及时雨也!”陈枫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事情没有大白天下,否则,他和她这两个所有老师眼里的红人,就要劫数难逃了。 可是,整堂课,陈枫心里都在跑着小兔子。他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更为韩雪儿捏了一把汗。“超级大傻瓜!”,他不停地埋怨自己。这些日子,雪儿超乎寻常地向他请教,有些问题连吴大鹏这类选手都悟得出来,他还怀疑过她的智商是否出现了问题,原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哎!这可如何是好?”不给一点精神准备,丘比特的箭就向他射来了。 偷偷瞟一眼韩雪儿,只见她正襟危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见她如此镇定,陈枫心里稍稍有所安慰。 他哪里知道韩雪儿的每根神经都处在游离状态中。 自从那天,她把一面是题一面是诗的便条交给陈枫,就一直心神不宁。她想象着他看了之后无比欣喜的样子,想象着他深情款款望着她的表情、、、、、、万万没有想到那张贮满真情的纸条竟然被万恶不赦的吴大鹏亵渎,并且在她毫无准备的那一刻,像颗不定时炸弹突然炸响,将她的心炸得粉碎。 一直以来,她都是骄傲而高贵的公主,有一张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漂亮脸蛋,有一个引以为荣的做镇长的爸爸。走到哪里,她都能感受到同龄女孩艳羡甚至嫉妒的目光,更能接收到来自男孩们超乎寻常的热情。但是她从来都是不屑于顾,她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一个人,那就是——陈枫。他不仅有俊朗飘逸的外表,还有超群的才华,特别是他的与生俱来不掺半点杂质的正值与憨诚,更是那群花花公子们所无法比拟的。除了他是个农民的孩子有点土气以外,雪儿实在挑不出他还存在什么缺陷了。 三年来,陈枫几乎包揽了各学科的第一名,虽然她雪儿也不错,但在他面前还是略逊一筹。他身上好像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愈来愈强烈地将她吸引。 可是,无论她怎样有意无意与他接近,他这根木头就是擦不出“火花”,谁知越是这样,她越想碰那木头,在她十八岁的日记里,还不曾记录过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眼看着高三生活就要落下帷幕,她不能再继续矜持,她要采取“正面进攻,”不料,竟自导了这么一出闹剧。 “千刀万剐的吴大鹏,若不是本姑娘怕暴露身份,定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当球踢。”韩雪儿义愤填膺。 第十二章 此题有解亦无解 很幸运,下午的体育课没有被任何老师占用,同学们都刑满释放般踊入操场寻找自由和快乐去了。只有陈枫还在苦读,教室里格外安静,只听见笔尖在纸上沙沙吟唱的声音。 不知何时,韩雪儿幽灵一样出现他的面前,她娇美白皙的脸上挂着几分愠色,眼睛狠狠盯着他。 “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不把别人感情当回事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让那么多人当众取笑,这样很过瘾是吧?” “雪儿,你听我说,我不是存心的,是不小心落在书桌上了。” “还说什么,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虚伪、冷血、巧辩、伪君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大串责难,令陈枫每个毛孔都渗着丝丝寒意,“那天是我不对,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更没想到会……,实在对不起”陈枫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对不起就行了,长这么大,还没一个人敢这样欺负我。”雪儿的声音开始打颤,泪水在眼眶眶里转。 陈枫真的害怕它会掉出来,若是被旁人看见,他更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好在,这会儿教室里只有他们俩个。嗨!顾不上许多了,他慌忙拱手带作揖道:“都是我的错,请您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就高抬贵手放兄弟一码吧?”一着急,把电影台词都搬上来了。 这倒让雪儿破涕为笑,木头人破天荒露出个滑稽相,不禁令她芳心大悦。想倒这事本由自己生起,况且他还暂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心中怨气也就自消自灭了,但这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忽然心生一计,于是她装作依然怒发冲冠的样子努起小嘴儿说道: “原谅你可以,不过你得替本姑娘做三件好事。” “好、好。”陈枫满口答应,他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别说三件,就算三十件他也得先应允下,等躲过这一劫再说吧。 雪儿心中窃喜,她不假思索地发布起命令: “第一:帮我拎一个月的画板,不得有误,不许耍猾。” “没问题,简直小菜一碟,反正一个羊也是牵,两个羊也是放。”陈枫信心十足。 “这第二么……”韩雪儿欲说还休,“第二就是你必须告诉我那道题的准确答案。”雪儿说着抛向陈枫一个媚眼儿,声音也变得和风细雨了。 可是陈枫却打起了寒战,犹豫了片刻,他顺手拿起笔记本向雪儿说道:“这道题吗,是这么回事……”他故作认真的大讲特讲起来,弄得韩雪儿不亦乐乎不亦哭乎。 他当然明了雪儿的心意,虽然从未想过这一问题,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对她没有那种感觉。虽然她很美也很优秀,但他从来没有为她而心跳过。有时,他甚至觉得她的性情有些飘渺、有些傲慢、有些专横跋扈……不过,这些话如果现在说出来,那岂不是刚泼了她一身脏水又当头来一闷棍。 “陈枫,快……点,篮球比赛,十万火急,就缺你了。”夏中人影未来话音先到。他破门而入,双脚来了个紧急“刹车”,忽然感觉到空气有些不对劲,于是冲陈枫诡秘地挤眼一笑,“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作诗吧,打扰、打扰。”他双手一抱拳,转身急欲撤出。 “喂!老兄,等等我。”陈枫终于盼来了救星,他擦了擦急出的一头冷汗,对十分麻辣的韩雪儿憨憨一笑:“你再琢磨琢磨,只要运用这个公式,此题就迎刃而解了。”说完,他飞也似的溜之大吉。 “喂!别忘了,还得为我做一件事啊。”韩雪儿大声提醒道。 操场上,一场激烈的篮球赛正在上演,那是青春的热血在沸腾。 第十三章 重逢 这个星期天,格外晴朗,像陈枫的心情。匆匆忙完课业,他独自向客运站走去,他要去拜访那个叫曹青的毛头小弟。 在地摊前,他选了一条白色手帕,正欲离开,他看到一顶漂亮的淡蓝色鸭舌帽,戴在头上试了试,感觉还不错。“毛头一定喜欢,既可以遮挡阳光,又可以掩饰他的一头乱发。”这样想着,他满意地向摊主付了钱。 客运站不大,在待发的车辆中,他一眼辨认出那辆银灰色快客,蹑手蹑脚走过去, 他要给毛头一个惊喜。 “怎么,小子,今儿还打算搭便车?”那个满脸痘痘的司机,正叼着烟卷依在车窗旁懒洋洋地晒太阳。见陈枫走来,他故意吐出一个个烟圈说道。 “我是来找曹青的。”说着陈枫踮起脚尖往车窗里瞅。 “别看了,他不在这里了。” “怎么走了?”陈枫一脸的疑惑,他发现曹青的那个大钱夹挎在了一个肥姐的身上。 “还不是因为上次,你们合伙搅了人家的好事,还把人家给揍了。” “那又怎么的,他可是小偷啊,罪有应得。”陈枫不理解。 “正因为小偷才更不能惹。你小子知道他是什么人?这一片有名的地头蛇,黑白两道全通。他要跺一下脚,这个小镇就得颤两下。我们这些司机都得给他开绿灯,你们黄嘴呀子未褪净,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你倒可以躲清静,他可就惨了——” “他怎么样了?”陈枫焦急地问。 “这不,事后第二天,那家伙就带来一伙人,非叫曹青给他们下跪磕三个响头再叫三声爷爷不可,他死活不肯,结果……多亏我们哥几个出来帮着解了围。” “这帮混蛋,无法无天,难道就没有人修理他们?”陈枫无比气愤。 “这世上不平事多着呢,警察管得过来吗,况且小偷小摸又不犯死罪,关几天就能出来,谁愿意惹那麻烦。” “他们把他打坏了没有?”陈枫为毛头捏了一把汗。 “放心,我们这些打工的,命都硬,死不了的,只是这里没人再敢用他了。唉!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爱管闲事,告诉他多少遍也不听。” “他去哪里了?”陈枫追问道。 “你带镐头来的啊?刨根挖底,真烦,”看陈枫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伸手指了指说道:“得,看在你那天行侠仗义的份儿上,告诉你吧,顺着这条道一直往东走,不多远有个名叫‘靓点’的发廊,他在那干活呢。” 陈枫道声谢谢,向他所指方向径直走去。 走不多远,眼前果然出现一家门脸儿不大的发廊,牌匾上的“靓点”二字已经被岁月侵蚀得难以辨认,轻轻走过去,推开门——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白衣女子,正双手托腮伏在桌子旁专心致致地看着什么书。 “请问,这里有个新来的吗?他叫曹青。”陈枫向她问到。 女孩慌忙站起身,黑瀑布似的长发倾泻肩头。 “啊?怎么会是你?”看见陈枫,她现出十分惊喜得神色。 陈枫也愣在那里,眼前的女孩似曾相识,尤其她那双能够诠释善良清澈如一泓潭水般的眼睛。“哦!毛头弟弟,不对,你——”陈枫的舌头在嘴里绕了几个圈儿,忽然失控不听指挥了。那天见到的丑小鸭竟摇身一变成了白雪公主,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孩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宛如羞涩欲放的桃花。 “你好,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曹青青,今年十七,性别女,叫我青青好了,咯——咯。”说着,她摘下假发,露出原来那一蓬“乱草”,我师傅说,这副尊容会吓跑客人,非让我戴上这个行头,没吓着你吧?” “怎么会,你那么漂亮,”陈枫拍拍脑门半天醒过神来,“只是没想到你是女的。” 陈枫站在那里憨态可掬,他今天穿件灰色衬衫,下身是件发白的牛仔裤。很随意的装束,却衬托出他匀称而挺拔的身材。他的脸上写着正义和勇敢,眉宇间又分明藏着几分忧郁和羞怯,俨然童话王国里走失的白马王子。 这一眼看得青青心里扑腾腾的,她赶忙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嗨!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早好了。”陈枫用力甩了甩胳膊。 “谢谢你,那天多亏你出手相助。”青青说。 “应该谢你才对,要不是你那招晴空霹雳,我可能成为刀下鬼了。”说到这精彩一幕,两个人开怀大笑起来。 “可是,我帮了倒忙,害你丢了工作。”陈枫有点愧疚感。 “没什么,家常便饭,习惯了,像我们这些打工妹,哪有端铁饭碗的。”她好像满不在乎。 “那个混蛋是不欺负你了?” “没事儿,他们看我是个女的,没有下死手,这些社会渣子早晚有人收拾,提起他们就恶心。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些?是不是那个司机说的?” 陈枫点点头。 “他叫高广太,别看他表面凶巴巴的,其实人挺好,那天多亏他出来制止了那群恶棍,这份工作也是他托人介绍的。我在这里也挺好,每天就是打打零杂,再就是给客人洗洗头,虽然挣得少些,最起码吃的住的不用犯愁了。”她继续说道。 “怎么,你就住这儿?”陈枫环视四周,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墙角边的一个旧沙发,所剩不多的空间再没有别的物件了。 曹青青看出了陈枫的疑惑,她信步走到沙发旁说:“瞧,这沙发是折叠的,白天是座位,晚上放下来就可以当床,里面还有弹簧,睡上去很舒服的。现在找份活不容易,有住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淡淡的笑意浮过她的面颊。 这笑容却令陈枫心里酸溜溜的,他手中摆弄着那顶鸭舌帽,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呦,这顶帽子很不错,新买的吧?” “是的,本打算送给你,看来用不上了。” “谁说的,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礼物。”她欣喜地拿过帽子,在镜子前戴好,然后转过身来顽皮地问道:“看我像不像小帅哥?” “帅,但更漂亮。”本用来形容俊男靓女的词语他给混淆兼用了。此刻,他那颗一见美女就分外紧张的心,在这个可爱小妹妹面前渐渐松弛下来。 “看来你挺喜欢做男孩?” “是啊,男孩多好,不被欺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女孩,规矩太多。” “可是上帝赐予你那么美丽的容貌,那么甜美的声音,他老人家听了会很伤心的。”陈枫半开玩笑地说。 “看你人挺老实,捧人能捧到天上去,虽然明知是假话,不过听起来很舒服。其实,你没有看到我野性的一面。小时候,我很淘气,经常和男孩子一起玩打仗、摔跤比赛、爬到大树上去掏鸟蛋……家里一直把我当男孩使唤,爸爸喜欢男孩,妈妈却一连生了我们姊妹两个,我是老大,直到两年前总算有了接户口本的,我却炼就了男孩的性情,如今像蝌蚪的尾巴甩也甩不掉了。” 说话间,外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朝这边信步走来。 “哎呀,不好,我师傅回来了!”青青不容分说拽起陈枫就走,他们从后门溜出来,一口气跑出很远。 第十四章 等你在老地方 待他们气喘吁吁站定,陈枫才发觉,他的手一直握着青青纤细的手,这令她的心跳更是加速。他慌忙松开,冷眼望去,青青正满脸绯红地注视着他,不约而同两个人爽朗地笑起来。 “上帝保佑,没——没有被她发现。”青青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你那么怕师傅,像老鼠见猫?” “我不是怕她,而是怕她见到你。” “我怎么了?”陈枫更是莫名其妙。 “她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我与男的交往,她说女人是水,男人是冰,水很难融化冰,冰却容易把水冻住。” “什么荒唐逻辑,该不会神经出了毛病,或是大脑被冰镇了吧?” “不许你这么说她,”青青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缓缓说道:“好几年前,这里曾发生一件鲜为人知的故事:有一个既不聪明也不算漂亮的女孩,她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只身来到这个小镇。她做了两年的学徒,然后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理发店,起名靓点。从此她的人生有了光彩。她为人热情、善良,手艺好又肯负辛苦,所以生意越做越红火。于是,她雇了一个帮工,那帮工是个极精明的小伙儿,人长得帅气又特别勤快。一来二去,女孩对他有了好感,后来他们同居了,再后来他们约定了婚期。正当那女孩沉浸在幸福与喜悦中为新生活而陶醉时,忽然一天早上醒来,她发现屋里空空,那个男的不见了,他卷走了女孩几年来所有的积蓄。只在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喜欢金钱,也渴望爱情,请原谅我不得不拿走你的金钱去寻找我的爱情。’看罢,女孩当场晕了过去。” “唉!真够悲惨的,她是你师傅?怎么看上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陈枫愤愤不平道。 “从此,女孩脸上不再有灿烂的笑容,她开始憎恨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对人也越来越挑剔。前几个帮工,不是因为交男友被辞退,就是因为忍受不了她而炒了自己鱿鱼。” “幸好,刚才没被她发现,否则你的饭碗又要砸了。” “不会的,师傅待我特别好,她说我像一颗开心果,跟我在一起,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想就算我有了男朋友,她也不会赶我走。总有一天,我要让她明白,不应该将一个人的帐算在所有男人身上,更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是啊,事情已经如此,总不能永远生活在痛苦当中,那岂不是更加悲惨,况且谁还敢进她的理发店,难怪店里这么冷清了。” “现在到这里的,大都是奔她手艺而来的老顾客,虽然生意没有以前火,可师傅挺知足,她说不用怕钱多而被人惦记了。” “难道她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她应该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可是她无法走出这个阴影,从那件事之后,她看淡了一切,她成了上帝虔诚的信徒,每个星期天她都风雨无阻地去做礼拜。她无数次祷告,她要那个负心人良心发现向她深深忏悔,她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等待那一天的来临……” 第十五章 寻梦女孩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前面是一片树林,树木不多,但挺拔粗壮,它们见证着小镇的历史,林子下,被行人的足迹勾勒出一个难以摹状的几何图形、、、、、、 “你看,那里多美。”曹青青张开双臂,像只快乐的小鸟。 “你常来这里?”陈枫紧随其后。 “是啊,想家的时候,一个人对着花草树木说会儿话就什么都忘了。世间万物都有情感,你相信吗?当你对着一朵花微笑,它也会以笑脸回报;当你对着一朵花哭泣,它就会一筹莫展。” “你该不会对它们哭鼻子了吧,我怎么看不到一朵花在笑?” “那是因为你在,它们都怕了。” “哈哈……”笑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惊飞了树上吟诵绿叶红花的鸟雀。一只彩蝶翩翩而来,迟疑一下,它选定了不远处的一朵黄色小花,那是蒲公英的花朵,蒲公英妈妈用细弱的手指把它从草丛中艰难地捧起,让它尽情吸允阳光和雨露。尽管在这姹紫嫣红的季节里,这朵小花并不起眼儿,但它没有被春天遗忘,它终于受到这只彩蝶的青睐。 “谁都有梦想,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奔波。这朵蒲公英就是蝴蝶追寻到的梦,而这只蝴蝶是来实现蒲公英期待中的梦。不久后的某一天,总有一阵春风会光临这里,牵起它的梦想云游四方。”青青动情地说。 “看来你也是为寻梦而来的,你的梦想是什么?为什么不读书?” “我没有梦想,我的梦在一年前就破灭了。”青青陷入了沉思,“一年前,父亲得了胃出血,不仅干不了活,还需好好调养,这让原本不宽裕的五口之家雪上加霜。当时,我正满怀希望迎接即将到来的中考,那天,妈妈眼里含着泪对我说:‘闺女,认命吧,谁让咱托生在穷人家,就是考上了,也没那个钱供。’我不得不放弃学业,可是我多想读书,多少次怀抱着书本梦里哭醒。”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后来,我和同村的小琴来到这个镇上打工。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餐馆当服务员,可是才干了三天,小琴就被老板欺负了。我要和她一起找那个坏蛋理论,她说没有用,无凭无据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打工妹,况且她也不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她哭着喊着要回家,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了。可是我不能走,妹妹的学费和爸爸的药费还等着我呢。我一咬牙剪掉了辫子,我到工地去找活干,搬砖、推小车、和水泥、绑钢筋,什么累活我都干过。后来我又擦过车又卖过票,现在又、、、、、、看来,三百六十行我要干个遍了。小镇上的每一天,热闹而又新鲜,它就在我的身边,却不属于我,我找不到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今天在这里,明天却不知在何处。”青青眼里流淌过一丝迷惘。 “别难过,像你这样既聪明又能干的人,一定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陈枫鼓励她说。 “是啊,人这一辈子不能总像浮萍一样飘来荡去,那将一事无成。现在我想学门儿手艺,把师傅的理发技术学到手,将来在这里开一家最大的美发店,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行?” “我相信,你一定行。”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我……相……信,曹青青一定能行!因为有梦想就有天堂!”陈枫喨开了喉咙。 青青高兴地跑到一棵大树下,她拿出一条红色蝴蝶结,将它系在柳枝上,然后双手合十,很虔诚的样子,过了一会,她转过身对陈枫神秘地说:“大人们常说,老树是最有灵性的,如果把愿望寄托它身上,它就会显灵帮你实现。” 原来如此。 “你的愿望是什么?”青青问。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考取美术学院,将来成为一名大画家。” “呵呵,那以后我可以请你免费画像吗?” “当然可以,我也可以有免费理发的地方了。” “那好,把你的愿望也系上去。”青青又拿出一条蝴蝶结、、、、、、 于是,在这片小树林里,又多了两只红蝴蝶,它们随风轻舞。好似两个年轻人的梦想在飞翔。 “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否则师傅真的会责怪我。”抬头看看天,青青有些不情愿地说。 “我们还可以见面吗?”虽然萍水相逢,陈枫觉得与这个女孩有无尽的话题。 “当然可以,我们结交过的,你是我大哥,又是我这里惟一的朋友,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对了,给你的手帕。”陈枫以此拖延着时间。 “ 可是……这不是我的,我要拿回自己的。” “你的那个让我弄脏了,上面血迹斑斑。” “不要紧,而且看到它就可以想到你了。”青青莞尔一笑。 第十六章 自然流淌的情愫 夏中在操场上迈开了蝎子步,刚才被英语单词塞得脑袋都要爆炸了,这会儿清醒了许多。本来陈枫说好帮他补习英语,却神秘地失踪大半晌,四处寻了个遍儿,却不见他的鬼影。 正在狐疑之中,瞭见陈枫从远处走来,神采奕奕地进了校门,于是他贼头贼脑地躲在一个大树下,待陈枫走近,他突然大喊一声:“九鹰白骨爪!”,一边亮出十指向陈枫扑来。这一招是他刚刚从《射雕英雄传》里跟梅曹风学的。作为武打小说的爱好者,今天可算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陈枫被逮个正着。 “老实交代,跑到哪里去了?” 陈枫吓了一跳,他急忙圆了个谎:“没……没去哪儿,散散心而已。” “撒谎的技术太差,牺牲这么多宝贵时间去散心,鬼才相信。” “无意间,碰到个朋友,说了会儿话。”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陈枫愈是搪塞,夏中愈想打破砂锅。 “这个问题吗,暂且保密。” “看来,不给你点江湖特色,你是不会招供了,铁……沙……掌……”眼看夏中就要使出绝招。 “i 服了 you!”陈枫不得不举手投降,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只好如实招来…… “太浪漫了!”夏中听得入了神,他夸张得大张着嘴巴、瞪圆了灯泡似的眼睛,“我说吗,看你眉飞色舞的,原来是撞到爱神了。”他惊奇得连声音分贝也大幅度提高了。 “求你了大哥,快打住,不要故弄玄虚。”见两个小女生从一旁走过,陈枫压低声音示意他,以免影响个人形象。 可是夏中越发亮起了他的金嗓子:“苍天呢!为何偏偏薄情与我?为何不肯替我安排一次美丽的邂逅?” 两位女生齐刷刷回眸、掩面、含羞、微笑。这么高的回头率可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夏中总算找到点儿心理平衡。可惜,这点平衡瞬间就失重了。因为他发现两位beautiful girl的“秋波”只在陈枫身上荡漾,气得他简直要咆哮了,他“啊……”的一声狮子大开口,吓跑了两位美媚。 发完了神经,夏中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枫,盯得他头皮发麻,“干嘛,受刺激了?” “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陈枫疑惑。 “爱人肉啊!” “去死吧,没正行。”陈枫哭笑不得。 “我就纳闷儿了,你脸上也是一个鼻子两眼睛,怎么就倍受美女青睐乎?” “这就叫内在气质,外在魅力,内外兼具也。”陈枫好不谦逊。 “难怪把个韩雪儿弄得神魂颠倒,原来如”北“也,看来,那个青青也对你情有独衷了?我可得提醒你,帅哥,千万不能脚踏两只船,否则会泥足深陷的。” “闭上你的金口玉牙,没人把你当哑巴。” “唉!可怜喽,人家雪儿诗句里情真真意切切,某些人竟然无动于衷。”夏中像是自言自语。 “好啊,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在这儿等着我呢。” “别忘了,这三年我潜心研究过的武打、爱情小说,摞起来比你还高,这点小动作还想瞒过我的慧眼?”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爱情?” “爱情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听她唱歌,喜欢听她发牢骚,喜欢她的一举一动,一刻也不想离开她,一日不见如……” “打住,牙都酸了。” “那你说什么是爱情?” “爱情应该是心底自然流淌出来的情愫,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感觉却十分美好。” “论述得如此精辟,看来,这种情愫已经开始在你心中蠢蠢欲动了,是雪儿还是青青?”夏中又绕回来了。 “据我所知,目前好像谁也没有。” “我要最后求证一下,你对雪儿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她可是咱们的校花啊?”夏中突然认真起来。 “真的没有,况且学业未成,哪有心思研究这些问题。”陈枫以实相告。 “好一个学业未成绝不思儿女情长的大丈夫,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大英雄如何闯过这两道美人关?” 第十七章 可爱稻草人 美术课上,老师正在给大家布置作业:“关于水彩的基础知识和临摹我们就全部学完了,然而这只是皮毛,短短的课堂时间是描不出丹青的,艺术来源于生活,它需要我们平时对一景一物的细心观察、认真揣摩和深刻感悟。希望一周之后,同学们交上一份令自己也能令老师满意的作品来,下课。” “这下可惨了,丑媳妇必须得见公婆了。”老师还未走出教室,一个学生就发出痛苦的呻吟。参加画班的同学大多是准备报考美术系,临时抱佛脚的高三学子。在这简易的画室里,他们每周进行两次这样的艺术熏陶,所以这个作业对于他们,实在有些高难。 “嗨!如果住在长城边、泰山脚下,就不必犯愁了,无限风光岂不尽收眼底。”又一同学如此抱怨。 这也道出了陈枫的心声,他的脑子同样一片空白。随便交上一幅作品应付了事倒是举手之劳,但那决不是自己的风格,他一边思忖着到哪里写生一边向外走。 “喂!慢点,大班长,你好像落了什么东西?”韩雪儿追将上来,放肆地横在陈枫面前。 陈枫不得不乖乖返回,乖乖拎起她的画板。 “前面任务完成得还算可以,现在本姑娘要宣布你的第三个任务:很荣幸你被选中,做我这次作品的模特。”她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 “啊?不会吧!”陈枫很不情愿地裂开了苦瓜脸。 “怎么,想返悔?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君子一言,几匹马难追来着?”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看来是在劫难逃了,陈枫只好点头默许。 “别忘了,明日此时此门中,准时到此地。”雪儿发出最后通牒。 一眨眼,已是今日此时…… “喂!大画家,好了没有?我的胳膊要断下来了!”这下陈枫可尝到了做她模特的滋味。他身着运动短服,脸色狰狞,发如电击,一手托着篮球,一手下颌摆酷……此造型是韩雪儿精心设计的,美其名曰“灌篮高手”。 “嘿!别乱动,影响了艺术效果,还要加罚一小时。”雪儿不慌不忙地发出警告。 “哎——呦,开开恩吧,我的腰快折了!” “已经很便宜你了,本来是按‘掷铁饼者’为你量身定做的,若不是怕男女授受不清,定让你袒胸露乳而且做‘海底捞月’之状。” “多谢了,早就知道你是那种正直善良、面慈手软、心胸坦荡、不卑不亢、疾恶如仇、大义灭亲……” “省省细胞吧,帅哥,就是把我飘扬到台北,你也得配合我完成这幅大作。”无奈, 陈枫只得任其摆布了。 “嘿!注意眼神,既使在美女面前也不能迷乱。”雪儿依然鸡蛋里挑着骨头。她心中窃喜,既报了上次被辱之仇,又可以借机多看他几眼。他健壮得像头小牛,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男性的魅力,特别是他的眼睛清澈而温暖,让人禁不住流连忘返,她要把这些永远珍藏在画作里。 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她的“灌篮高手”仍然是一团稻草人。或许因为根本没长那个艺术细胞,再或许因为她的眼睛和心思完全不在此。她准备报考艺术院校,绝对不是出于对美术地酷爱,而是为了能与他缠绵在一起,也希望借此机会制造点浪漫。 “陈枫,十万火急,你——你舅老爷来了,”又是夏中,“他现在在寝室,说找你有急事,快去看看吧。” 韩雪儿一脸沮丧,虽然她气得直跺脚,面对这种情况,却不得不放行。 “哇噻!画得太完美了,简直太绝版了,真是栩栩如生阿!”夏中指着画上的“稻草人”,一脸惊叹号,发现新大陆似的赞赏着,那口气那神态俨然《皇帝的新装》里面的大臣之流。 雪儿置若罔闻,好像依然沉浸在她的大作里。 “雪儿,别影响了创作,来,还是让我继续做你的模特吧?”说着,夏中拿起球,摆了一个转身欲投的飒爽英姿。 “谢谢,本姑娘的作品已经完成,就不劳您大驾了。”说罢,雪儿拎起画板袅袅婷婷离他而去。 第十八章 展开青春的画卷 难得一个星期天,舒舒服服睡个懒觉是件最惬意的事。这不,日上三竿了,夏中还在床上“烀猪头”,嘴角的口水流成了小溪。 “猪大人,饭给你打回来了,请用膳吧,”见他没反应,“着火了!!”,陈枫大喊一声。 夏中诈尸般坐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看到陈枫满脸堆着笑,“哎呀,能不能不闹,天塌下来也得先睡觉啊。”说完,他又一头栽倒床上。 夏中继续摇醒他,“哥们,借我几本小说?” “真是的,还有闲情读那个,床底箱子里自己找,是不是给你那个青青看啊?”一边嘟囔着,一边已是鼾声响起。 真是佩服,半睡半醒之中,对于问题结果的预测还具有那么高的命中率。陈枫选了一本《红楼梦》,又随便拿了两本,然后背起画夹走了出去。 狭路相逢,前面正巧迎来了韩雪儿。 “呦!慌慌张张的,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出去写生。” “带上我好吗,正好想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对不起,小姐,这好像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可是上次那幅画还没有全部完成。”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我已经做过你的模特,现在我得完成自己的任务了。”说完,陈枫急忙离开。 再次与曹青青相见,多了几分融洽,少了几分拘束,两个人好似相识已久的老朋友。陈枫把带着体温的几本书放在青青手上说:“给,有书陪伴,一个人时,就不会想家哭鼻子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说。”青青如获至宝。 “我们是兄弟啊,有心电感应。” “可是,这得花多少钱?” “呵呵,不用花钱的,这种书同学多的是,看完我再帮你借,不过,记住要还的。”陈枫微笑着说。 一股暖流缓缓流进青青的心田,自从离开父母身边,她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温情了,她只是一个打工妹,没有人知道也没人愿意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她的酸甜苦辣只能咽进自己的肚里。现在,她又尝到了被牵挂的滋味,她确信,这是世上最甜美的。 “傻丫头,千万不要说谢字,否则我就不好意思开口了,本来我是有事相求的。” “什么事,该不会让我理发吧,只是我现在手艺还不成。” “不是,我要完成我的美术作业。” “我能帮你什么?” “我想——想让你做——模特?” “什么,模特?”青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这么丑的样子走进你的画里,岂不是吓死人?” “求之不得,如果能有这样的艺术效果,恐怕要轰动全球了。”说完,陈枫也憨憨地傻笑起来。 …… 几天后的美术课上,老师从众多的习作中挑选出一幅名为“青风”的作品,让大家品评。所有人眼前都为之一亮: 一位白衣少女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蝶儿起舞,柳枝轻摇,柳梢上两只画眉鸟偷窥着少女手中的书本,而少女正凝神远方——远天飘飞的风筝背走了夕阳。 a说,色彩搭配合理,线条流畅,可见扎实的基本功;b说,选取简单的生活画面,却让人领略了深远意境;c说,题目新颖,把春风赋予了颜色和生命力;d说,女孩刻画得细腻,抓住了人物情感,突出了主题…… “选材太普通,人物过于呆板,整个画面缺少协调。”一片赞扬声后,韩雪儿如是说。她之所以口不对心,除了因为她的“稻草人”无人问津外,更主要因素是她没能成为这画中人。她凭借敏锐的第六感官发觉,陈枫对她不理不睬,皆因这个女孩的存在,于是乎,她的醋坛子被打翻了。 但是,韩雪儿的贬斥,并没有动摇群众雪亮的眼光。连陈枫自己也没料想竟然收到如此效果。这还得感谢曹青青,是她让自己捕捉到那么多灵感。她的活泼、热情,她的真诚、坦率,她的坚强、执着,还有从她眼眸中流淌出来的对美好生活的期许,都无不打动和鼓舞着陈枫,让他为之震撼,在此之前,还没有哪个女孩能如此清晰而坚定地站在他的心灵深处。 相识虽然短暂,却是那么美好,好像分分秒秒都值得留恋。他们谈理想、谈人生、谈未来……她喜欢唱歌,为他而唱,她的歌声纯美,像百灵。他喜欢写诗,还从来没有这样勇敢而幸福地站在一个女孩面前,无比深情地为她朗诵自己的诗歌: 《为梦远行》 告诉春风 不要把院中的杏花吹落 我将远行 告诉秋雨 不要踩乱小径的幽香 我将远行 告诉小鸟 不要停止林中的歌唱 我将远行 告诉门前的老榆树和树下的人儿 也不要在风雨中把我思恋、、、、、、 背上行囊 装满希望 我将远行 一路繁花锦簇 一路旖旎风光 我将远行 幸福在前方挥手 热血在把青春召唤 我将远行 挫折挡不住骏马的脚步 狂飓折不断雄鹰的翅膀 我将远行 好男儿 志在千里 梦在四方 我将远行、、、、、、 她听得那么专注,仿佛他的声音来自天籁,轻轻叩击着她的心灵之窗。 像春风拂过小草,温暖而清新,染绿了青春的画卷。他们的相遇,一定是上辈子的约定。 第十九章 真实的谎言(上) 陈枫一手托腮,一手执笔,整个心却在浪漫世界里漂流。一只熊掌一样的大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是不是剪不断,理还乱啊?我就说嘛,英雄难过美人关。”夏中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不怀好意地窃笑。 “少贫嘴!”陈枫醒过神来,这才发觉手中的笔早已自动休息,笔记本上盛开一朵黑色梅花。 “又在想你的青青了?也难怪,看一眼画中人都令人如醉如痴,何况——很想与心上人约会吧?机会来也,”说着,夏中从怀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好不容易弄到的,《 true lies》——《真实的谎言》,高科技高投入的完美结合,史瓦辛格主演,全美掀起最大轰动,电影界空前绝后的一个高潮,不容错过呦!我是孤家寡人,两个大男人又没什么情调,只好忍痛割爱,两张都给你吧,谁让咱是君子,喜欢成人之美呢。 “谢谢好意,我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趣。”陈枫无动于衷。他很少去看电影,因为无论时间还是金钱上,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奢侈,更何况他不喜欢用这种无聊的方式去讨女孩芳心,“别浪费了宝贵资源,还是请一位beautiful girl共度美好时光吧。” “我倒是想了,可是哪个girl愿意和我前往?话又说过来,我也不是随便拉上一个就走的人。” “呵呵,那你瞧上谁了,我替你去说。” “实话告诉你,我心里确实很欣赏一个人。” “谁?咱哥们还用保密?” “可是我眼里有她,她眼里却只有你。” “你该不会说雪儿吧?” 夏中默许。“你是小白脸,有许多人喜欢,我却从未尝过被人喜欢的滋味,就连对喜欢的人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是不是很可怜?”夏中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严肃与悲哀。 “老兄,我们还没有到非得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至于如此悲观吧,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到似的。”陈枫反而觉得被人喜欢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可是喜欢一个人总该不是我的过错,它真实地存在,挥之不去。本来我应该让它烂在心底,因为大家都认为你们是最完美的一对。不过现在看来,形式发生了变化、、、、、、这个问题,你必须面对,迟早都要解决。今天借此机会,不如把它当成选票,选择谁是你的自由,无论怎样选择,你、我和雪儿都是最好的朋友。这样,我也可以确定自己的方向了。”说着,夏中把两张电影票塞到陈枫手里,“下午五点半的,绝对不影响上课,去不去由你。” 陈枫淡然一笑:“那就尊敬不如从命,谢谢你的免费电影了。” “免费电影,哪有这等好事?”最后一句被进来的韩雪儿听个正着,“听说这周放映的是轰动全球的美国大片——《true lies》,特幽默惊险。”她看着陈枫手中的电影票充满期待。 “如果你愿意,就可以一饱眼福,夏中正愁没人去,我的作文还剩个结尾。”陈枫急忙说道。 “对、对、对,他有事,不如我请你?”夏中转悲为喜,忙不迭地献起殷勤。 然而雪儿脸上欢喜的神情已荡然无存,“我只是随便说说,真实的谎言,你们听听,谎言就是谎言,哪有真实的,如果真实了,就不是谎言,平生最讨厌说谎的人,还是你们慢慢享用吧,对了,顺便把撒谎的技术练得更纯熟些。” 雪儿说罢,拂袖而去,留下陈枫和夏中两个人,在那里瞠目结舌。 第二十章 真实的谎言(下) 晚饭进行时。 韩雪儿本来就吃得索然无味,夏中又偏偏阴魂不散地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道:“喂!我说美女,吃饭是件最高兴的事儿,为何闷闷不乐乎?是不是在想我啊?” “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也不端盆清水照照自己?” “不敢照,害怕吓死自己,我还没娶妻生子报答老娘十九岁的养育之恩呢,本人对‘长相有损校荣’这一罪行供认不讳,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还不曾扰乱校风校纪吧?” 夏中的幽默顷刻舒缓了雪儿的满脸愁云。 “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在我上辈子投胎之前没来得及做整容,稀里糊涂到了这个世上。” “下辈子可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哦。”雪儿提醒道。 “那我可得多看你几眼,下辈子我一定要托生个像你这样的美女。” “去你的,一点没正行,要知道一个人的外在并不重要,关键是看有没有一颗健美的心灵。” “是啊,是啊,这话我爱听,正所谓越艳丽的蘑菇越可能有毒,越漂亮的男生越可能靠不住,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外表丑陋也是一种财富,‘好汉无好妻,赖汉取娇嬉’,古之良训也。自以为胸怀若谷,心清如水,比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帅哥强得多。”夏中振振有词地推销着自己。 “看出来了,你是表里如一。” “听这话怎么这么别扭,你是夸我还是贬我呢?” 雪儿一旁掩面而笑。 “给你讲个故事,”夏中一本正起来,“有一行者,旅途劳累,坐在一颗核桃树下休息,他留意到不远处,细弱的藤蔓下结着一个硕大的南瓜。他忽然察觉造物主原来那么荒谬,核桃应该长在细藤而南瓜本应挂在大树上。正这样想着,一阵风吹过,一颗核桃恰巧落在他的头上,他拍拍脑门恍然大悟:上帝啊,宽恕我的浅薄和妄自尊大吧!幸好掉下来的不是那个大南瓜。” “哈哈……”雪儿笑得差点噎着。 “世间事往往如此,看起来不适合的或许是最合适的。”夏中话里有话。 “别卖乖了,团书记,你到底想曰什么?” “我想说,也许,我们——有可能……”夏中吱唔不清,虽然平时嬉笑玩闹惯了,但要倾吐心声不禁面红耳赤。 “哦,对了,你怎么没去看电影?”雪儿似乎听出弦外之音明白了他的小九九,话题陡然一转。 “恐怕你关心的不是我的去留吧?”看来癞蛤么永远别指望吃天鹅肉了。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他也不必掖着藏着了,索性一吐为快,“你关心的是陈枫与谁一同看电影对吗?” 雪儿默然。 “别傻了,作为好哥们,我必须提醒你,你牵挂的人其实并不在乎你,难道你一点看不出来。” “你知道什么?我牵挂谁了?你也不是我肚里的蛔虫。”雪儿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旁观者清,其实我们同病相连,我们都喜欢在自己编织的爱情幻境中漫步,明知虚无缥缈,却不愿走出来,直到有一天心力憔悴、、、、、、实在不忍拆毁你感情世界里的海市蜃楼,但是要知道,他选择了别的女孩,而不是你,这就是现实,现在他们正在享用电影大餐呢。” “他与谁看电影与我何干?”雪儿腾地站起来,“我根本不在乎!”她将餐盘往夏中面前一推,“赏给你,说了半天,辛苦你了。” “唉!可怜天下有情人啊!”望着雪儿离去的背影,夏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那边不欢而散,这边电影却看得热闹。 陈枫勇敢地牵起青青的手走进电影院,也许因为夏中一番话的鼓舞和鞭策。他早就应该斩断韩雪儿的情丝,既可以卸去莫名其妙积压心头越来越沉重的负荷,又可以为夏中赢得宝贵机会。三年同窗,他们三个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他不忍伤害其中任何一个,他真心希望夏中能与雪儿走到一起。至于他自己,虽然没有认真想过感情的事,但他无法欺骗自己,曹青青已经悄悄走进他的心灵,让他无法释怀。喜欢与她在一起的感觉,让他快乐地想要飞。 这一场精彩电影,又给他们增添了几许浪漫与温馨。他们说说笑笑,甜蜜得如同银幕中的那对情侣。 可是,一旁的韩雪儿却气得咬牙切齿,她匆匆赶来,绝不是为了精彩的电影。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夏中的话得到了确证。她恨不得上前,将陈枫旁边的小女子揪将起来,然后再狠狠给她一串炮火。 第二十一章 冤家路窄 韩雪儿推开传达室的门,因为她邮购的复习资料已经十多天了,依然杳无音讯。 “大爷,收到一份英语复习资料没有?”她问。 “没有,你看我的桌子上比脸都干净。”大爷不慌不忙地答道,“放心,闺女,到我手里的东西还没有弄丢弄差的时候。”见雪儿很着急的样子,他补充说道。 “那麻烦您留意一下,我是高三一班的韩雪儿。” “好,如果来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雪儿一边说声“谢谢”一边走出传达室。 这时,一个手里拿着书本的女孩从校门外走进来,看到雪儿,她疾步上前:“你好,请问同学,高三一班在哪里?” “我就是高三一班的,你有什么事?”雪儿上下打量着女孩:大眼睛,荷叶头,身着白色连衣裙……真是亭亭玉立。姿色可人。可是雪儿越看越觉别扭,她的眼睛忽然针刺了一般,因为她认出她就是陈枫的画中人,也是陪他看电影的那个女孩。真是冤家路窄,嫉妒之火立刻燃遍全身。 “我——我要找个人。”来者正是曹青青,她本来要说出陈枫的名字,不知何故又咽了回去,大概因为眼前这个女生盛气凌人,让人感觉不舒服。 “你要找陈枫吧?他现在学习很忙,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转告。”她的语气灼灼逼人。 “你怎么知道?”曹青青一脸迷雾。 “谁还不知道高三的尖子生与乡下打工妹混在一起,全校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你不知自重,难道还想毁了他的前程?也难怪,你没上过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连羞字都不会写!”韩雪儿轻蔑地注视着她,不依不饶。 “对,我是上不起学,但这并不意味我的人格比你差,如果上天给我们同样的机会,也许我学得比你还出色。就算你满腹经纶,难道就可以作为随便侮辱别人的资本?”莫名其妙遭受如此待遇,姚青青气愤无比,“我还要告诉你,即便我与陈枫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也与你无关!” 好一副铜牙利齿,韩雪儿暗自佩服,然而她是不会服输的,“我是她的女朋友,你说有关无关?”忽然她急中生智。 伴随雪儿的话音落地,曹青青手中的书本散在脚下,那是陈枫上次借给她的。她慢慢俯身去捡,眼泪滴落下来…… “他没跟你提起过我吧?可是你的一切他都告诉过我。他找你画画,看电影,都经过我的允许。他说过,他对你好,完全是出于同情,没想到你竟然追到学校来了?” “你放心,我再不会找他,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这几本书请你还给他,请转告他,谢谢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说完,青青含泪而去。 望着曹青青仓皇而逃的背影,韩雪儿终于露出胜利的微笑。黑暗已经过去,她将迎来爱情的黎明曙光。 正巧,前面蹦蹦跳跳走来一个手拿足球的小男孩,韩雪儿拦住他的去路俯身柔声说道:“小朋友,帮姐姐做件好事行吗?一会,姐姐陪你一起踢足球……” …… 陈枫正埋头在书山题海中,忽然一个男孩出现在门口,“我找陈枫大哥哥?” “我就是,什么事啊小朋友?” “给你书,一位漂亮姐姐让我送来的。” “她在哪儿?带我去找她好吗?”陈枫忙问道。 “就在这儿边,我带你去,她还答应我一起踢足球呢。” 陈枫欢喜地跟在男孩的身后。可是到了地方,只剩下一个大足球,根本没有青青的踪影,奇怪,为什么人来了却不肯相见?“陈枫琢磨不透。 “他说什么没有?”陈枫又问。 “她只说不让你再去找她了。我看你们没戏,她那么漂亮,追求的人一定很多,你还没有我帅呢,不会有什么希望了。”说罢,小男孩抱着足球跑开了。 第二十二章 痛苦地抉择 最后一抹晚霞像复活的敦煌壁画上的飞天,飞啊飞,飞往西天的国度去了…… 坐在操场的石阶上,陈枫胡思乱想老半天。他还是想不明白,既然青青来了,为何不曾与他相见就匆匆离开,这多少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好久没有去看她,也许她生自己气了? 那一场电影后,陈枫没有再去找青青。然而他的手上分明还存留着她的温度,这温度一直热到心坎儿上了。那一刻的牵手让他如此甜蜜,甚至让他产生深深一吻的幻想,可是她那么善良。纯洁,哪怕一丁点邪念都可能将她伤害,他的心中充满爱怜,他要做她忠诚的大哥哥,除此之外,他还能给予她什么?他是一介书生,甚至连一句承诺都不能给她。他必须在自己的梦想实现后,再勇敢地牵起她的手,让她欢喜地走进他的生活。那时候,他们的爱情之花就会绚丽开放。现在他要把对她的思念化作前行的动力,他必须把所有精力投入学习中去,希望这绷紧的琴弦,有一天奏出动人乐章。 然而,他的双脚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牵引他向着她的方向走去…… 推开理发店的门,陈枫吃了一惊:曹青青斜倚在桌子上,手握酒杯,眼神痛楚而凄迷,一排烛光映红了四壁。 “怎么了,干嘛喝这么多酒?”陈枫急速上前,扶起她柔弱的双肩,脸上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你——你来干什么?我不想看见到你。” “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陈枫急切地问。 “用不着你管,我很好,找你的女朋友去吧!” “什么女朋友?”陈枫莫名其妙,忽然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你今天来找过我,没有见我,是不是因为韩雪儿?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我们只是同学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急于向她解释。 “他很漂亮,有学问又有气质,你们才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我祝福你们。”说着她举杯欲饮。 陈枫忙去阻止,结果杯中酒尽洒胸襟。“别再喝了!你不要命了!”他大声喊道。 “心比天高,命如纸薄,这样的命不要了也罢。” “蚁雀尚且偷生,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该这样作践自己!” “醉了好,就像进了天堂,什么烦心事都不必去想。”她的脸上是世界末日即将到来前的漠然与悲哀,“明天我就要走了,本来要跟你辞行的,可是——。”她苦笑一下继续说道:“我就要做别人的新娘了,以后再没有相见的机会,来,祝福我吧,陪我干一杯,不枉我们相识这一场。”一边说着,她一边拿起酒瓶。陈枫一把夺过来,仰起头,咕咚咕咚把酒全部灌进自己的喉咙里。“我陪你一起醉!”他无比激动,“你还是那个青青吗,我怎么不认识你了?你的自信。勇敢都跑哪里去了?没想到原来你这么懦弱,算我看错你了!” 青青“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她的眼泪像开了闸门的洪水再也无法关住。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再苦再累她都咬紧牙关不哼一声,可是这一次,他不能不低头。 “爸爸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没有手术费,我不能看着他等死……”她哽咽地向陈枫诉说家中的不幸。 …… 今天上午,青青妈妈突然来了,一见到女儿,就泪流不止。“你爸爸病情严重了,都怪我,他老说呆在家里闷得慌,我就让他出去走走,谁曾想他瞒着我去扛化肥袋子,才卸了十多袋,老毛病就又犯了……” “现在怎么样了?”青青焦急地问。 “在医院挂着吊瓶呢,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两次出血造成了严重的溃疡,必须得做胃切除手术。唉!这老天爷也不长眼睛,倒霉事儿都让咱摊上了!”妈妈无可耐何地说道,“胃癌,医生说你爸爸的病已经发展成胃癌!” “胃癌!不可能的!”犹如一颗巨雷在青青头顶炸响,她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已经从母亲绝望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别着急,不是可以手术吗?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能治好的!”女儿反倒劝慰起母亲。 “可是手术费至少一万块,就是卖房子卖地也不够啊,都是些穷亲戚,凑个三千两千的都不容易,更别说那么多了,而且时间这么急……” “妈,总会有办法的,别难过了。”女儿为母亲擦去眼角的泪痕。 母亲双手颤抖地滑过女儿的脸颊,像一股凉凉的山泉。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瘦弱而粗糙得像干枯的树枝,女儿心疼地握着它,希望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它,熨平它。这个不幸的女人,四十岁还不到,可怕的贫穷和家庭的重担,已经把她折磨得眼窝深陷,鬓角斑白。心中一阵酸楚,青青强忍住就要掉下来的眼泪,这个时侯她不能哭,她更需要坚强。 “好女儿,妈妈对不住你,不能供你上学,没有让你过上一天舒服日子,现在只有你能救爸爸了——”妈妈好像有什么不得不说却又难以启齿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昨天你赵婶来咱家,给——,给你说门亲事,早先他就提起过,我没答应……是前村的刘金库,前些年他家承包了砖窑,挣了不少钱,你赵婶说,只要你同意,他愿意出你爸爸的手术费,还——还给一部分彩礼,妈妈不为难你,怎么决定妈都不会怪你。 …… 又一声巨雷在头顶炸响,让她无法承受。 那个叫刘金库的她见过。他经常把他家很值得炫耀的大四轮车很气派地停在砖窑路口,嘴里叼着烟卷,翘着二郎腿趾高气昂地坐在车上,当青青他们上下学路过的时候,他的三角眼会直勾勾跟随某个漂亮女生漂移很远。自然她被追踪的频率更高一些。每每这时,她只留给他个背影,而且故意迈出唐老鸭的步伐,待走远些,再大声送他一句“变态狂”。她十分厌恶那种眼神,像饥饿的老狼看见了小羊,那种看一眼就让人恶心半年的家伙,怎么可以——,但是现在,如果能令爸爸躲过这一劫难,令妈妈舒展一脸的愁容,令生她养她的小家重现往日的温度,即便飞蛾扑火她也会在所不惜。 青青违心地答应了妈妈,她别无选择。和妈妈说好了明天回家,是因为她要与陈枫道别。她要与他见最后一面,她现在只剩下这一点可怜的心愿了。可是人要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找陈枫时她偏偏遇到了韩雪儿,被无辜得骂了个狗血喷头。从学校回来,她的心好像被一下子挖空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夜晚还未来临,黑暗却浸染了四周。她点燃了十七根蜡烛,再过两天就是她的十七岁生日,可是那时,她将不知身在何处,更不会再有燃起十七根蜡烛的渴望。慢慢地合十双手,她要与自己的青春道别——虽然她还没有来得及将它精心打扮。明天她就要远离这里,远离这个可以让她的梦想像蝶儿般起舞的小镇,远离这个刚刚相识,却能令她心系一生的男孩。她的归宿在哪里?明天她将开始怎样的生活,她不敢去想。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不会喝酒,但她要用酒精麻醉自己,“来,干杯陈枫。”她嘴里无数次念着他的名字,她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当陈枫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还以为那是一个梦,她多想投入她的怀抱,可是她不能…… “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人?”陈枫沉沉地问,此刻他的心正在翻江倒海。青青无语,她把头低垂,她不能违背心灵的旨意。她爱他却不能说,她不爱那个人却必须嫁他,这是心灵的圣旨。令人窒息的一段沉默后,青青缓缓说道:“我知道,爸爸妈妈是爱我的,只要我摇一下头,他们不会逼我,可是我不能,妈妈绝望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像我们这种状况,谁愿意把钱往窟窿里扔,况且就算把钱凑齐了,拿什么还给人家。”青青苦笑,“唉,这就是我的命,命中八尺难求一丈。” 陈枫只觉耳畔有五百只蜜蜂在吟唱,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的情感在低谷里徘徊。万念俱灰,他步履沉重地走出这间小屋。说不出心中的滋味,他对她的选择十二分悲痛却找不出一分怨恨的理由,他多么希望青青是个冷面冷血,可以置亲人而不顾的自私狂,那么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自己的生活,可是如果是这样,他还会如此看重她吗?难怪古人会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慨,现在他正咀嚼着这种心境。 夜幕像一张隐形的大网,将他罩住,四周盛开大朵大朵黑色的寂寞,缓缓的路灯的清愁在脚下流淌,头顶那一轮望月从浓云里探出头来,像是谁的意味深长的一声叹息。 第二十三章 燃烧的青春 月亮隐藏了笑脸,躲进云朵里去了,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在这个凄楚的晚上,莫非星星也在哭泣?有泪水滴在窗上,滴在青青的心里。 虽然与陈枫不欢而散,难免有些遗憾,但那也在情理之中。圆了与陈枫见上一面的最后愿望,青青本无所求,可谁知这颗心现在竟如此酸涩。她愈是尝试将这段纯真的情感永远埋葬,愈是无法释怀。往事历历,原来他已经在自己心底,那么根深蒂固。 “酒,我想喝酒——”她默念着,她要用酒精将自己彻底麻醉,她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可是她一下愣住了——雨夜里分明有一翩翩少年正向她跑来。 陈枫又奇迹般地出现她的面前,他手里拎着一个大蛋糕,脸上还挂着一丝轻松的微笑,雨水正从他晶莹的笑容里淌过…… “生日快乐!”他轻声说,那是他跑遍小镇为她买到的最甜美的蛋糕,上面还有他征求面点师的同意,亲手写上去的祝福:青青永远快乐。 青青已经冻结的心瞬间幻化成一团炙热的火焰,他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不要离开我。”她使劲抓住他,生怕他会再次消逝。 “衣服湿透了?”她这才发觉到,“快脱下来,别感冒了。”她温柔地命令道。 可是她的双唇被他的双唇轻轻按住,让她幸福得无法呼吸。 她纤细的手指为他解开扣子,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像她梦中温柔的港湾。没有什么再能阻止他们,紧紧地拥抱,像两团燃烧的火焰。天地在旋转,青春在旋转,红烛摇曳,摇曳出最美的光环…… 没有似水柔情,也无需甜言蜜语,一切都来得那么悄然,仿佛两个人期待一个世纪的心灵相约:一切又来得那么突然,好似疾风骤雨的降临,不给对方一点思考的空间。陈枫第一次懂得了女人,也第一次有了作为男人的体验。年少的冲动后,他依然兴奋不已,他渴望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然而她像一尊女神的雕像,哪怕思想一下都会玷污她的圣洁,他怎么可以有这种龌龊的行为。他要了一个女孩最珍贵的东西,却什么也给不了她,他心中充满了自责。 “对不起!”他无比愧疚地说道,然后轻轻为她披好衣服,为她系上一颗颗扣子。她的双手倏得将他环绕,让他再次沉浸于这真实的太幻虚境,他们紧紧相拥。 一颗泪珠滚落他的脊背,那是欢喜的泪花,也是难以割舍的泪花。孤单的生命路程中能有这样一次真爱,她无比庆幸,然而想到就要与心爱的人分别,她不禁痛心如割。“忘了我吧,陈枫,明天我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也许今生永无约期……” “不,我不让你走,我们一起想办法,共度难关。”他将她搂得更紧。只要有一线能够挽留她的希望,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在所不惜。 这个细雨霏霏的春夜,就这样被永远锁定在两个人的世界里,留下最美好而刻骨铭心的记忆。 第二十四章 交易(上) 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了好一阵,陈枫攥出了一手心汗。 原来求人是这样难以启齿,更何况是求韩雪儿这样的大驾女生了。尽管他十二分不愿意,但是为了曹青青,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因为现在,这个世上能够帮上忙的也许只有她了。先后有两个男生豪情万丈地喊出了某两个女生,然后双双对对地走远了,可是他已经踱了十一个来回,如何向她开口竟然还没有结果。 “快看,咱班的白马王子!”被誉为“七仙寝”中的小七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叫将起来。每天早上她的第一件事便是“梳洗罢,独倚望窗外”,希望有一天能够发现她的梦中情人,可惜直到如今还是未果。今天,获得“七仙寝”公证的全校最帅的男生在楼下公然亮相,她的芳心更是被完全激活。 话音未落,七个小脑瓜整齐地排列在窗口。 “喂!帅哥,找我吗?”小七声情并茂地喊道。 “别臭美了,你以为自己真是七仙女啊?”,“我看才子一定是来找佳人的!”姐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听了这话,大家目光一起瞄向了韩雪儿。 “干嘛啊,发什么神经?”雪儿刷得红透了脸,急忙躲开。 “喂!你若实在不好意思说找谁,就用手语好了,可千万别伸出八个手指呦,哈哈!”小七进一步验证。 看到陈枫缓缓伸出一个巴掌来,她大失所望,“哎,没戏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 “哈哈……” “五姐姐,干嘛这么矜持,还不赶紧下楼接客啊?”小七做了个媚态,气管里装满了米醋。 韩雪儿表面镇定,心里却有一大朵花儿在怒放。白马王子这般虔诚地等候楼下,并且要与她众目睽睽之下相约,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朝,在众姐妹的欢呼声中她婀娜多姿地走将出来。 “呦,今儿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怎么有闲情找我来了?”话音出口,她才察觉眼前的陈枫一筹莫展。 “我想——想求你一件事?”陈枫细若蚊声。 “什么事,把你难成这样?” “能借我些钱吗?” “呵呵——,我当什么事儿呢,天要塌了似的,需要多少,尽管说话。”韩雪儿正欲慷慨解囊。 “一万。”“什么?一万,开什么国际玩笑?”“没开玩笑,是真的,我有急用。”“当我是开银行的?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韩雪儿被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华了。 “你好像说过,你爸爸——,他给你一笔足够上大学的费用,能不能先——先借用一下,过段时间保证还你。”陈枫总算勇敢地说出了他的意图。 雪儿忽然记起,曾经在他和夏中面前大肆渲染过自己的财富,这下可麻烦了。“这笔钱确实存在,但那只是名义上的,存折一直在爸爸手里,我还没有使用权。”她低声解释道。这是千真万确的,就连这笔钱到底多少她都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这除了能成为向同学炫耀的资本,她不知道它还有什么意义。尽管她的生活她的一切已经被钱安排得妥妥当当,但她并不快乐,钱无法买到亲情,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一词也离她越来越陌生而遥远了。她不愿理父亲,更别说开口向他要钱了,可是为了陈枫再不情愿的事情她也得去做。 “好吧,我答应你试一试,不过你必须给我一个借钱的理由。”犹豫片刻,雪儿说道。 “我朋友,她父亲得了重病,急等着手术,一下子凑不到那么多钱。”“什么样朋友?对你那么重要吗?”“是的。”“能告诉我他是谁吗?”韩雪儿继续追问。陈枫无语。“该不会是你那个画中人吧?”依旧无语。“呵呵——”韩雪儿冷笑一声,“真是难为你了,可以为了她向我低三下四,不顾一切,她就那么好吗?为什么,我对你付出那么多,你却无动于衷?你是我什么人呢,我凭什么要帮你?又凭什么让我去帮她?”她的声音有些失真。一连串质问,令陈枫哑口无言。缓缓转过身去,抬起沉重的脚步。 看来,唯一一点希望也将破灭了,尽管这个结果尽在预料之中,他还是难以接受。他完全可以编造一个谎言,但他没有。 “站住!”身后传来韩雪儿命令的口吻,“你不是愿意为她做一切吗?那就做我的男朋友,永远离开她!”陈枫停下脚步,“要知道,她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即使没有她,我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果。”陈枫说道。 “可是,你知道我的感受吗?看到你和别的女孩在一起,我就会心如刀割,你可以不在乎我,但是我不能不在乎你,只要你不属于别人,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感动!”说出这番话,雪儿已是满眼泪花…… 第二十五章 交易(中) 传达室里。 雪儿拿起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父亲办公室里的号码。 “爸,是我——” “雪儿啊,我以为你把这个爸爸给忘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爸爸挺想你的,现在学习怎么样?要不是这段时间太忙,我就去学校看你了……”电话那头传来父亲韩振业富有磁力的声音。 雪儿一时语塞,酝酿好的话语全都飞散了。 “回家?”她竟然快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父亲心中有多重分量,他却清楚父亲是她亲情的全部。父亲是个工作狂,他从一个无名小卒,跻身于政府要员之列,凭借的是精明强干和脚踏实地的精神,他是公认的能人,是女儿心目中的英雄。但他不是一个好父亲,至少雪儿现在这么认为。他把所有的热情都投注到事业中去,给予家人的却少得那么可怜。雪儿甚至把母亲的突然病逝也完全归罪于父亲,如果平时,他对母亲多关心点,如果母亲的病早发现些,如果母亲发病那天父亲陪在身边……如果这些“如果”都存在,母亲的心梗就能得到及时救治,她就不会撒手离女儿而去。母亲去世后,她惧怕每一个黑夜的来临,孤影自怜的她,多么需要来自父亲的那份温暖。漫漫长夜中,期待着父亲夯实有力的脚步声响起,然后门轻轻推开,然后她的额头留下他的轻轻一吻……然而这些都被留在了梦中。当无数个期待最终变成泡影后,曾经令她崇拜的无比伟岸的父亲形象渐渐在心底枯萎了。父亲成为一镇之长后,更是早出晚归,她家的房子是越来越宽敞明亮了,她的心里却越来越空虚暗淡。她选择学校的住宿生活,或许就是为了躲避家庭的枯燥与孤单。 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催她回家。 那一天,父亲在外面喝了很多酒,看见她回来,他兴高采烈地说:“这还是我的宝贝女儿吗,漂亮得连爸爸都不敢认了。好女儿,过来看看,这是什么?”爸爸从兜里掏出了几张存折,“都是你的,上面都是你的名字,这些钱足够你上大学用了,拿着,这是爸爸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爸爸还要攒更多的钱,让你将来读博士。硕士。出国留学,接受最好的教育,这样,将来才有出息,才能赚更多的钱。”父亲滔滔不绝他的金钱经。 “钱。钱。钱,大脑里除了钱还有啥?”她小声嘟囔一句,转身拒收,她更需要的是一句祝福,一块蛋糕和可以一起分享蛋糕的人,那些存折,只不过纸片而已。 “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你吃喝不愁,总有一天你会认识到,这个世界没有钱会寸步难行。你真的不打算要?也好,爸爸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向我开口要的那一天再给你。”他的话充满自信。 “用不着,还是留着买台机器吧。” “什么机器,家里还缺什么电器?”父亲有些费解。 “赚钱机啊,可以代替您的赚钱机,那样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雪儿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她的话掷地有声,完全继承了父亲的风格。 上次的不欢而散,在雪儿原本脆弱情感线上又打了一个结。虽然她豪不怀疑父亲对她的爱,但是那爱是用钱堆砌起来的,冷冷的,让她无法接受,所以她拒绝。逃避。可是现在——,她真的难以启齿。这意味着她与父亲对抗的不染半点俗尘的自尊堡垒不攻自破了。无奈,为了陈枫,她还是曲径通幽地表达着了她的企图: “……” 第二十六章 交易(下) 通往镇长办公室的三级楼梯,很短又很漫长。 陈枫。曹青青紧随韩雪儿其后。三个人怀揣三种心情,现在,他们要去完成同一个使命。 敲响办公室的门。 “请进——,欢迎你们的到来,这边坐。”韩振业热情让座,并亲自倒茶。 “谢谢韩叔叔。”没想到这位鼎鼎大名的镇长毫无一点架子。 眼前这个人,身体颀长,有些贫血的脸上架着一副大眼镜,若不是他眉宇中的几分历练与睿智,谁都不会把他与威严的一镇之长联系在一起。他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并且极具亲和力。 “你就是陈枫吧,难怪雪儿对你赞不绝口,果然一表人才!我这个女儿啊,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厚脸皮这么认真地求过老爸一件事,看来,你这个朋友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比我还重啊。” “爸,看你,说啥呢?” “好,不说了,咱们言归正传,你是曹青青,陈枫的老乡?” 青青点点头。 “刚才雪儿在电话里都说过了,现在打工很辛苦,挣得少,又遇到这种事情,小小年纪真是难为你了。救急如救火,谁让你们是雪儿的朋友呢,这个存折是我为雪儿准备上大学用的,你先拿着吧,密码是雪儿的生日。” “谢谢叔叔。”青青充满感激。 “可是我也有一个小小要求。虽然,我很相信我的女儿不会看错人,但是世事难料,况且短时期内,你们谁都没有偿还这笔钱的能力。我这里拟好了一份契约,如果四年后钱还不上,陈枫,将来就得委屈你到我这里就职,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们可是求之不得哦。” “爸——”雪儿向父亲投去不满的目光。 空气有点紧张。 “放心韩镇长,回到村里我就会张罗这笔钱,不会耽误您女儿上大学。”青青说。 “哈哈哈,这只是一张借钱凭据,没有利息的,千万别把我当成黄世仁哦。” 陈枫毫不犹豫的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任性得很,现在她的性情越发让我摸不透了,我平时忙,对她关心少,你们同龄人好沟通,还请你们多帮助她些噢。”韩镇长把他们送出门口。 “没问题,韩叔叔,再见。” 出了镇政府,走进储蓄所,很顺利地取到了钱。 “把钱拿好,赶紧去医院,我送你上车!”陈枫说。 “不用,你们快回去上课吧。” “是啊,是啊,学习要紧,我们走吧,她也不是小孩子。” “路上小心。”陈枫心里酸溜溜的。 “谢谢你!”转过身来,青青十分感激地对雪儿说道。 “不必了,我帮助你的原因完全是为了陈枫,我不想让他伤心难过。你也看到了,你的出现只会给他制造无休无止的苦恼和麻烦,我才能带给他幸福和快乐。你要的东西得到了,应该满足了吧?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说着,雪儿挽起陈枫的胳膊,无比甜蜜地靠在他的肩头。 一脸茫然,青青惶惑地望着陈枫。可是陈枫反而将手轻巧地搭在雪儿的肩上,无视她的存在,两人谈笑风生而去。 良久地伫立在那里,曹青青的整颗心在空中漂浮,越飘越远。 一个身影在她面前一闪而过,险些将她撞倒。待她醒过神来,手中的钞票已不翼而飞。 不能再迟疑,锁定目标,她发疯似的追过去。拨开人群。穿过车辆。拐弯抹角。转街绕巷…… 终于那个满脸脏兮兮的小混混体力不支瘫坐在地,“点儿背,遇着蝙蝠侠了!”他喘着粗气,像一滩烂泥。 青青顺势捡起一块大石头,举过头顶,“拿来!信不信姑奶奶给你开瓢!”她大声吼道。 “给,给,服——服你了,真是女中豪杰,行走江湖还从来没——,没这么狼狈过。”说完,他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走了。 “啊——”待小混混走远,曹青青扔下手中的石头,满腔的委屈和苦闷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怀里紧紧抱住那一打无比沉重的钞票,曹青青步履蹒跚地走到镇政府的小楼前,镇定一下精神,她疾步奔上去。 “韩镇长,还给你,我不欠你们的了。”她把钱摔在韩振业面前的那一刻,如卸千斤重荷,忽的感觉轻松了,可是与此同时,青青眼前一黑,晕倒下去…… 第二十七章 花样年华水样流 曹青青永远离开了这个小镇,她宁愿选择一个不喜欢的人也不肯接受别人的施舍,这样的抉择令陈枫痛彻心扉。 良久地站在那棵枯柳之下,一遍遍温习往日的欢声笑语,想起曾经许过的愿望是那样美好,如今却已天各一方…… 忽然发现柳条中飞舞着的一条白色手帕,那是他所熟悉的。陈枫迫不及待地取下,小心翼翼地展开,它曾经包扎过他的伤口,温暖过他的心房,原来那两块模糊的血渍已经被绣成两颗红心——紧紧相连,旁边是一排秀丽的小字:“此生若无缘来生必相见”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奋笔疾书,一行隽秀挺拔的诗句流淌于手帕之上: 你 是一叶小舟 悄然驶进我的港湾 温暖我的视线 灼热我的情怀 片片涟漪荡漾芬芳的依恋 朵朵浪花盛开纯真的誓言 为何只做片刻停留 就要奔向远方 远方——惊涛骇浪 我 静静守候 在青春的驿站 时光为海,寂寞为岸 所有祝福 挂满心的桅杆 天涯有多远 思念的纤绳就有多长 星光泛滥的夜晚 所有期待 会不会如期归航? 那个春天,就这样被一个女孩悄无声息地带走,连同那些来不及成熟的爱情。她没有再出现过,他也没有再去寻找,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花一样的年华,水一样的流走,那段往事就这样被搁浅在生命的海岸线。本以为对她的思念可以就此停止,谁曾想许多年后的这个夜晚,陈枫再次吟起这首诗,禁不住泪在心流。 第二十八章 与狼共舞(上) 同样的夜晚,不同样的心境。 霓虹灯闪烁,躁动不安的音乐,空气里弥漫着芬芳的啤酒泡沫…… 和着节拍,尽情摇摆,在这个狂欢之夜,韩雪儿超脱了自我。面前的大帅哥——金一诺更是舞技超群,魅力四射,与他共舞好似与狼共舞,那感觉仿佛在攀岩、攀岩,冲浪、冲浪…… 一曲接着一曲,金一诺有些招架不住了,“求你,大小姐,休息一会儿,再跳要出人命了!”见雪儿毫无反应,他一个舞步趁机上前握住她的手,躲躲闪闪,金一诺带着她滑出舞池。 “今天,我才领教什么是舞林高手了,佩服佩服!”在一张桌前坐下,金一诺喘着粗气问道,“喝点什么?” “啤酒,加冰块。”韩雪儿冷冷说道。 “两杯啤酒,加冰块。”金一诺挥手对服务生说,然后他又注视着韩雪儿,“原来你老人家还会说话?干嘛那么矜持,当我的唾液是肥皂泡做的啊,金口玉牙,问你一百遍也不吭一声。” “公民有言论自由,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张口就把人撞到南墙上去,怎么了?说说吧,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不定小弟能帮你指点迷津?” “没什么。” “没什么,深更半夜跑我这来,该不会为了专程看我吧?” “美得你!” “不说我也能猜得到,一个有家的女人不愿回家,如果不是有了外遇,那一定是爆发了世界大战。” 竟让他一语击中。 “怎么样,让我言中了不是?还是单身好啊,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的就怎么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人寂寞难耐倒很想找个人吵一架。” “有病!” “唉!你说,小俩口吵架是不是特有趣啊?就像两只鸡斗架,瞪圆了眼睛,张开翅膀,伸出双爪,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口,各不相让。”他摆出的斗架姿势实在好笑。 “有趣?等到身体鲜血淋漓,心灵两败俱伤时候,就更有趣了,问这么幼稚问题的家伙才有趣。” “可是,据我所知,公鸡是不会啄母鸡的,它对母鸡应该是百般呵护才对。” “哪有那么多的可是,你懂什么,小毛孩。” “是!雪儿阿姨,我错了。”金一诺睁圆眼睛端详她的脸,“可是——,阿姨。” “可是什么?” “你的脸上怎么好像没有啄痕或是爪痕之类的?”雪儿被弄得实在是苦笑不得,不过还好,这会儿心情已然春光灿烂了。 眼前这个大男孩比他小五岁,仅仅相识两个月,他们竟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这对于性情孤傲,对男人更是不屑一顾的雪儿来说简直是个奇迹。喜欢与阿金在一起的感觉,他像一幅多维立体画,怎么看都有形,有时候又不知该看哪一面,越是这样就越想看个明白。他又像个既诙谐又充满智慧的幽默大师,超凡的感染力,另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能分享到那份自由。轻松与惬意。 第一次邂逅,是在那个疯狂购物日。 当雪儿大包、小裹,兜里、手里都无力承受重荷准备满载而归时,却意外地被首饰柜台里一串玉石手链强烈地吸引。她让售货员拿了出来,戴上试了试,那晶莹剔透的翠绿,好似一泓秋水流淌于她白皙、姣好的手腕之间。左看右看,留恋了许久。 “小姐,您真是好眼力,这是刚到的货,最新款式,喜欢的话,我给您包好,请到收银台付款,售价八千。”服务员的声音甜甜酸酸的。 天哪,韩雪儿差点把舌头吞了下去,竟然少看了一个零。“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个颜色有些不相配。”她急忙找个托词,很难堪地拎起包包裹裹准备逃之妖妖,可是当她急忙转身时,竟然一头撞进一个男人的怀里,眼冒金星,那男子当时正在接电话,来不及躲闪,手机被重重摔在地上——吱哇乱叫。 “对不起!”条件反射的作用,雪儿第一反应是急忙俯身去捡手机,谁料自己包里的瓶瓶罐罐又滚落一地,真是狼狈透顶,越帮越忙,反倒是那个男子为她捡起了东西。 “谢谢!”当雪儿抬起头来,眼前原来站着是个超级帅哥——一头笑傲江湖似的短发,脑后还束这一条不伦不类的“鼠尾巴”,略显瘦削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渴望看穿一切的小眼睛。有点中西合璧的味道,虽然古怪,不过更能彰显他的与众不同。 “你没事吧,都怪我闯红灯了。”他指了指雪儿的红衣服十分风趣地说,“我的命真好,走到哪都能碰到美女。” 雪儿“噗嗤”一声被他逗乐了,可是她马上又收敛了笑容,因为她发现他的白色夹克上被她大大方方盖了个“红戳”,这让她不知所措,告诉他,羞死人了:不告诉他,害死人了。嗨,管不了那么许多,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正这样想着,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 “你住哪?拿这么多东西太不方便,不如我帮你?” “啊,啊,不必了,我能行,你忙你的。”说完她转身欲撤。 “喂,小姐,我的手机好像不能正常工作了,您看怎么办?” “终于转到正轨上来了,说吧,小朋友,让我陪手机呢,还是修手机?再或者我领你去医院拍个片,看看五脏六腑是否还健在?”雪儿单刀直入。 “这个手机是请朋友的朋友刚刚从国外捎回来的,漂洋过海久经周折方才到了我的手里——” 这下麻烦大了,遇到难缠鬼了,不过还没有本姑娘摆不平的事呢,暂且给自己个宽心丸吃吧。壮了壮胆雪儿说道:“开口吧,多少?不管天堂生产还是地狱制造总该有个价吧!”虽然她明知自己口袋里已经所剩无几。 “不,你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狡猾地笑了。 “你到底想怎样?如果不是这个意思我就走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等着我揭锅呢?” “手机我自己去修好了,能不能麻烦您一点小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宣传单递给雪儿说:“我刚来这里不久,人生地不熟,看到这家歌舞厅招工,我就去了。可是老板说要考验我的能力,让我三个小时之内在这里揽三个生意,就差一个了,您能不能去捧个场,可以打八折的,就算帮我个忙?”他的眼里充满期待。 雪儿拿在手里看了看。好笑,这与我有何关系,什么狗屁“新乐府娱乐休闲中心,这岂是我这样良家妇女所去的地方?这么想却不能这样说,毕竟有把柄握在人家手里,暂且脱了身再说。 “好吧,说不定我还会带朋友一同去。”她爽快地答应道。 “那我先谢谢姐姐了,对了,忘了介绍,我叫金一诺,一诺千金的意思,很好记的。” 怪怪的名字,真是名符其人,管他叫什么,反正这辈子不可能这么倒霉再碰上他,傻小子,好自为之吧。走了几步,雪儿回过头来给他一句忠告: “喂,看你这人还不错,我给你出个好主意,把传单贴在后背,站在门口,什么都无需说,凭你的帅劲,不到一刻钟,保证会有一群粉丝。”说完,她忍俊不禁。 虽然违背了诺言,心中有那么一顶点儿小愧,不过这愧疚很快被时间冲刷得荡然无存。直到有一天…… 正是下班时间,雪儿在道旁等公交车。不料天公不作美,忽然飘起了小雨。急中生智,她慌忙找出一张报纸搭起了临时“帐篷”。她不是那种未雨绸缪的人,除非临出门时雨点砸到脑门,否则她不会轻易带伞,因为那多少是一种负累,她习惯于孑然一身。 眼看那帐篷就要招架不住,一辆幸运宝马翩然而至,车门打开,车窗摇下,一个西装笔挺的英俊男子摘下墨镜向她颔首一笑。 糟了,又是他,总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上次弄脏了人家衣服,还摔坏人家手机,又无故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怎么办? “怎么了,不敢上来?”他仿佛看穿她的心事。 “怕什么,你又不会吃人?”雪儿硬着头皮上了车。 “看来,雨中漫步很有诗意,很有情调。”金一诺十分优雅地说。 “看来,你很会嘲笑人,干嘛拐弯抹角,不如直说我落汤鸡好了”本来这副形象就很丢面子,哪还容得下别人的奚落。 “哪里,即便落汤,也应该是凤凰。”说着,他仍来一条毛巾,“快擦一擦,小心着凉。”一副菩萨心肠。 “其实,淋雨是一总享受,我从小就喜欢,真的。”他兀自说道,“小时候,我很淘气,因此家人们都宠爱弟弟,好像我是捡来的,一次雨中玩耍,我被淋感冒了,大人们都紧张兮兮地围着我嘘寒问暖,还有一大堆好吃的,我甭提多高兴,因为得到了比弟弟还多的关爱,那时我就想,如果天天下雨才好呢。上初中时候,我和另一个男孩同时喜欢上一个女生,那天放学,雨下得很大,我俩都争着当护花使者,正当女孩犹豫不决时,我扔下书包,跑进雨里,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诚意和男子汉的强悍。” “那女孩一定被你打动了?” “什么呀,等我回来的时候,那个男孩已经捷足先登了。” “哈哈——看来你也有失手的时候。”雪儿大笑起来。 “还好,这至少让我清醒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抓住最有利的时机,否则成功就会跑到别人身边去,这是由追女孩子得出的成功法则。” “看出来了,追女孩子是你的强项?” “谢谢夸奖,本人才疏学浅,没读过大学,在没有找到人生的另一半之前,只能把它作为自己的专业。” “怎么?奋斗这么多年,还是孤家寡人,不可思议。” “唉!现在才知道,寻找另一半是天底下最难的一件事,要两情相许,还要两心相犀,难啊!” “不必抱怨,男人有了事业,何愁女人。看来,现在混得还不错,已经当上司机了?” “还好吧,没有因为某些人的言而无信而流落街头。” “真对不起,我——本来……” “嗨,老天爷饿不死我这个瞎家雀。你不必抱歉,其实我还得感谢你。” “感谢我?” “是啊,你出的那个馊主意,被我们老板采纳,现在是生意兴隆,天天爆满,我也因此得以重用了。”他开心地说。 “嘻嘻,真的,是真的吗?”韩雪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在,我欠你一个人情,不如赏个面,一起吃顿饭。”他很盛情。 “不,不行,今天我还有事,不如改天,改天我带朋友一起去你那里玩?” “好!” “不过——得你买单呦。” “那还用说,一言为定,这回可别再打耙了?” “怎么会,这样的美事满城里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下车了,挥一挥手,韩雪儿感觉心底有樱花在簌簌飘落。 第二十九章 与狼共舞(中) 那个周末,雪儿串联了狐朋刘诗,狗党邢欣欣一同前往“新乐府”歌舞厅。 “欢迎光临!”迎宾小哥笑容可掬。 “金一诺在这里上班吗?”雪儿问道,“就是那个个子高高,长得还算有点帅看上去有点怪的家伙。”怕迎宾不熟识,她又这番补充描述。 “是的,不过他刚才有事出去了。” “哦!我们是他邀请的客人,他没给我们定好位置吗?”邢欣欣问。 “请问,你们其中是不是有位姓韩的小姐?” “对呀。” “请这边来。”服务生将她们带到一个包间里,“这是我们这里最高档的房间,设施完备,环境舒适优雅。”他一边彬彬有礼地介绍,一边打开点歌器,调好麦克风。然后他斟上咖啡,又端来饮料和一大盘水果,“很高兴为你们服务,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些程序完毕,服务生退了出去。 “哈哈,太棒了,这可是贵宾级待遇!”刘诗禁不住手舞足蹈了。 邢欣欣抓起一个大苹果一口咬下去,“不错,还有点便宜味。” “便宜?这里的水果可都是处女价啊!”刘诗惊讶。 “我说的是占了便宜。”邢欣欣解释道。 “占便宜?买单的人还没见着影呢,到时候可是谁消费谁掏腰包啊。” “不会吧?”邢欣欣险些噎着。 “别逗了,咱们干嘛来了?还不抓紧时间。”雪儿把她俩引入正题。 “对。对。对,春宵一刻值千金哦!” 于是乎,三个人抢过麦克风,亮开“莺”喉,一首接一首,唱了个天昏地暗。 …… 服务生敲门进来,礼貌地说道:“我们老总请几位到大厅去。” “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去了就知道了。”服务生说完,在门口等候。 “糟了,一定是我们在这里白吃白喝让老总知道了,我就说嘛,天底下哪有免费的晚餐,那小子,只是个穷开车的,哪有这等本事,一定是怕买单,知道我们来就躲起来了。”刘诗极富想象力。 “他该不会是个骗子吧,现在可是药托。饭托。婚托,什么托都有啊?”邢欣欣也跟着神经起来。 两个人一同将目光转向雪儿。 “好了!你俩干什么,草木皆兵一惊一炸的,越说越离谱了。怎么回事,去了不就知道!”虽然嘴上这样说,雪儿心里也有些不踏实。这个金一诺,搞什么鬼,都这时候了还不现身,自己掏腰包是小,面子丢了却无处可寻。“该死的家伙,再让我见到,非千刀万剐了你不可!”雪儿一边走,心里一边骂个不停。 “金总,她们来了。”服务生对舞厅里一个风度翩翩的背影恭敬地说道。 “金总?该不会——,他?”雪儿恍然醒悟。 果真是金一诺,他转过身来满面春风地打招呼:“贵客光临真是棚壁生辉呀,三位美女,招呼不周,请多担待,这两位是?” “我的朋友,刘诗。邢欣欣。” “认识你们很高兴,本人姓金名一诺。” “真有你的,雪儿,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什么打工仔,什么小司机,怕我们把你的朋友抢走不成?”邢欣欣一脸鬼魅。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相识即是缘分,本人才疏学浅,歌舞厅刚开业不久,还请诸位多赐教。多捧场,也不知道你们玩得开心不?” “当然开心。”邢欣欣抢着说道。 “可是光唱不跳不热闹,现在请三位出来,是希望赏个面一起跳个舞,大家可要尽兴啊?”说着,他很绅士地伸出右手,放到雪儿面前,“能否赏光?” 他的儒雅让人无法拒绝,更何况他不仅没有令自己丢面子,而且大大提高了她在朋友心目中的地位。伴着悠扬的乐曲,韩雪儿心情婆娑。舞步轻盈,奇怪,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一只迷途的蝴蝶…… 从“新乐府”出来,已是灯火阑珊。 “过瘾!真是太过瘾了,美酒。咖啡。音乐。歌舞,啊!原来女人也可以这么疯狂!”刘诗的文雅荡然无存。 “还有帅哥,那个金一诺眼睛好有电,舞姿好迷人,真是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呼吸了!”邢欣欣好像犯了烟瘾。 “是啊,就算红杏出墙也值了!”刘诗急忙补充。 他俩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大姐,醒醒吧,就算你出墙,人家也不会对你放电的,你没发现,整个晚上,他的目光都在谁的身上扫荡?” 不约而同,两个人的眼睛又盯向雪儿。 “干嘛?像蚊子似的,要吸人血啊?”雪儿被弄得云山雾罩。 “可爱的雪儿,以我明察秋毫的眼睛告诉你,狼已经爱上了羊。”刘诗忽然一本正经的样子。 “可怜的雪儿,以我所向披靡的第六感觉提醒你:羊就要落入狼口,你可要倍加小心耶。”邢欣欣顺缝插针。 “你们这两个家伙,竟然取笑我,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韩雪儿如愤怒的羔羊扑向两人。 “啊!救命啊!”她俩抱头鼠窜。 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第三十章 与狼共舞(下) 从那以后,她们成了“新乐府”的常客。 金一诺的出现,像一缕阳光,照亮了雪儿渐趋混沌的生活。他的爽朗热情。他的健谈风趣,在她静如止水的心河里泛起片片涟渏,甚至他的放荡不羁。他的怪他的坏也很别致,像一件艺术品耐人寻味。喜欢与他在一起,就像与弟弟,不必拘束,不必淑女,轻松而又惬意,回归纯天然的自己。更主要的,他可以包容他的固执。傲慢,甚至于野蛮和无礼,让她拥有完美女人的虚荣和快乐。 “想什么呢?美女,这么深沉?”金一诺的话将雪儿的思绪从追忆中拉回来,“都说美女的智商普遍高,现在我来测一下你的智商指数,如何?” 雪儿默许。 “问你一个比较尖端的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法律规定男人可以十八岁当兵,而结婚年龄必须要到二十二岁吗?” “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雪儿顺口答道。 “错误,那是因为一:打仗不如结婚危险,二:女人比敌人更难以对付,哈哈!” “也就是说,男人要想结婚,首先要做好被俘虏的准备,原来你是怕被俘虏才选择单身的,不失为明智之举。” “错误,不是怕,而是因为没有遇到能够征服我的女人,妻子是上帝赐给男人最珍贵的礼物,做俘虏是男人的幸福,如果,有一天,谁征服了我,我会全身心地听命于她。”他的目光真的带电,似乎可以点燃沙漠。 这个眼神令雪儿不敢正视,他赶忙转了个话题,“你可真逗,好羡慕你,永远那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秘籍?” “当然了。” “拿出来看看?” “看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开心秘籍是四个字——没心没肺。”他的脸笑成一盘向日葵,“所以愁事见了我也要绕路而行。古人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人这一辈子啊,哭也几十年,笑也几十年,我可得及时享乐,绝不浪费一点时间去悲哀,免得变成老头子后悔莫及。” “是啊,年轻真好,可以没心没肺,可以不识愁滋味。” “姐姐,听这话,好像你已经很老了似的。” “不是吗?人过三十天过午,我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唉!岁月不饶人呢。” “别动,你皱起眉头的样子很像一个人。” “像谁?” “西施呀。”不怀好意地笑。 “别拿姐姐寻开心,如今的我,恐怕东施见了也要嘲笑两声。”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三十岁的女人就像熟透的苹果,色彩最艳,韵味最浓。” “可是这样的苹果存放不了多久就要腐烂。” “喂!雪儿姐,你今天怎么回事,干嘛总跟自己过不去?不就是夫妻吵个架,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恐怕,我的处境比这好不了多少,我的天空就要塌了,空虚。寂寞。迷惘,四周一片灰暗……我活得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疲惫。” “难道——,你们?”金一诺很是吃惊。 “是的,我们的婚姻就像一颗快要腐烂的苹果,扔了可惜,吃了又有难以下咽。” “怎么会这样,他不爱你了?” “他的心原本就不在我这儿,结婚六年了,我以为会改变他,可是我错了,我守得只不过一个躯壳而已。”雪儿有些激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也许这些话在心底沉淀太久,太苦了,她要一吐为快。 “真是个没有人性的家伙,这么好的老婆都不知道珍惜,凭你的姿色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必守着他这堆臭狗屎!” “混蛋,闭上你的乌鸦嘴,不许侮辱他,我警告你!”雪儿“啪”地一下把杯子摔在桌上,变了脸色,“我说他可以,你说不行!” “好,好。”见她气冲斗牛的样子,金一诺摆了一个投降状,“别介意,我只是不忍心看你难过才这样说,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小弟这廂赔礼了。”他一边说一边拱手带作揖。 他是她释放情绪的垃圾桶,这么过激的语言他也能欣然接受,他的豪爽,大度若能分给陈枫一半就好了。 “对不起,我这个人性格不好,有的时候说话不注意分寸。”雪儿语气放缓了许多,“要知道,无论怎样,在我心中他都是最重要的,从少女时期到现在,他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们……”她向他解释,她不应该伤害这么好的朋友。 “没什么,我能理解。”他若无其事的一笑了之,“我才发现,你说起话来刀光剑影,这么具有杀伤力,真是怕了你了。”他继续说道。 “所以,我是那种令一般男人见了后悔,一般都会选择后退毫无半点温情的女人,好不容易追到的老公也不愿理我了,我真的很可怕,你也离我远些吧!” “特别声名,本人不在这一般的行列,我则欣赏这种风格,像带刺儿的玫瑰,几分优雅。几分馨香。几分庄严。几分——,总之,既让人羡慕。怜惜,又让人敬畏。” 他的弦外之音,连小学生都听得出来,看样子,她被绕进他的天门阵里来了,若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定会飘然起来,可她是熟透的三十岁的韩雪儿,她很清醒。 “恭维话就像口香糖,只可咀嚼不能下咽。”她不以为然。 “宁愿做你永远的口香糖,任你咀嚼。”他继续他的温柔攻势。 本来金钱就可以附加一个男人耀眼的光环,当它和英俊。潇洒。精明。历练同时组装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时,那将魅力无限。他优秀的无可挑剔。可是她只当他是亲密“兄弟”,仅此而已,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擦出“火花”,这一点她心里非常清楚,却不知为何,对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如此慌张?他是一个多面体,现在她该看他的哪一面?“ “呵呵,你愿意做我的口香糖,我还担心我的一口玉牙不保呢。”雪儿急忙找了一句话搪塞过去。 “嘘——”他突然变得很神秘,“闭上眼睛,伸出你的手,给你变个魔术。”他温柔地命令道。 又要耍什么鬼把戏?雪儿心里暗自嘀咕,可还是乖乖照办。 他轻轻拉起雪儿的手,轻轻吹了口气,然后上抓一把,下抓一把,左抓一把,右抓一把,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又在她手上吹口气,喊了声“来也”,“好了,睁开眼睛。”他笑盈盈地望着雪儿。 “哇!”玉石手链,雪儿眼前一亮,正是那天她在柜台前流连忘返令她无比艳羡的玉石手链。 “喜欢吗?送给你的。”他的声音仿佛也带电了。 一个男人不必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必有铺天盖地之财,只要他能时不时制造点这样的小浪漫,就足以让女人无比欢欣。这对于金一诺不过是信手拈来,而对于某些人却一辈子也学不来。如果面前的这个人是陈枫,她会幸福的发狂的,可惜…… “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雪儿正欲摘下来,却被他的一双大手握住了。 “怎么像个小女生?这算不了什么,只要你愿意,我的心也可以掏给你。”他的目光如炬。 “不,你应该把它送给你喜欢的女孩才是,我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女生了。”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喜欢的是你,从那天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手链,就偷偷买了来,可是一直没敢——,原以为你有个美满家庭,我不能介入,可是现在我知道,你们的婚姻并不完美,我有理由争取了,我们应该共同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别说了,你喝醉了,我当你是最好的哥们,再胡言乱语,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也许酒精的作用,雪儿感觉自己的舌头也有些伸不直了,“哈哈,你怎么长了两个脑袋?怪不得胡言乱语!” “我是认真的,你才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我愿意做你永远的俘虏。” “好吧,俘虏,现在本姑娘累了,我命令你送我回家。”雪儿挣脱他的手,站起身来要走,可是头一晕,脚一滑,她倒在金一诺的怀里。 第三十一章 狼口脱险 这个夜晚,雪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身披雪白的婚纱,满身珠光宝气,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悠扬的乐声响起,陈枫手捧一大束鲜花向她深情款款走来,待他满心欢喜接过鲜花时,眼前的男人却变成了金一诺,他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十分鬼魅地向她眨眼一笑,她竟然稀里糊涂投入他的怀抱…… 当雪儿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天色已亮。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床头铺满鲜艳芬芳的玫瑰,墙壁上镶嵌大幅玻璃水景——怪石。假山。溪水。游鱼亦真亦幻,它和四周豪华而雅典的设施相映生辉。这一切,让雪儿感觉自己仿佛闯进天国里来的凡夫俗子。她忽然记起昨晚与阿金跳舞。喝酒。聊天的情景,莫非是自己喝多了,他带她来到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她躺在谁的床上?会不会……?想到这儿,她本能地整理一下衣襟,还好,安然无恙。即便如此,雪儿还是满身不舒服,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说不清道不明,更何况她根本不清楚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否失态,糟糕,自己的一世清白,就要毁于一旦,还是溜之大吉吧,于是她慌忙爬起来,飞速抓起背包,蹑手蹑脚,拉开门,往外就走,忽然感觉脚底下硬邦邦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扑倒在地,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金一诺的怀里。 “啊?”“啊!”几乎是同时,韩雪儿和金一诺大声叫起来。 看见金一诺袒胸露乳,雪儿只得捂上眼睛跑了回去。 “流氓!无赖!”雪儿气愤地喊道。 “踩到人家,不说声道歉,还有理了,哎呦!我的胳膊疼死了。” “活该,谁让你不穿衣服。” “小姐,这可是我家啊,我一向是甲级睡眠,穿裤头已经是破例了,况且,今天我的床都奉献出去了,哪还有地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可是,我又没有让你带我到你家来。” “讲讲道理好不好,你当时醉得像一滩烂泥,我怎么知道你家大门朝哪面开,难道让我把你扔到大街上不成?” “好好,别贫嘴了,赶紧穿好衣服,我要走了。” “流氓?无赖?” “昨天晚上某个人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昨晚上我什么也没说。” “看来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坐在这张床上深情地对我说,说我很帅还说很喜欢我,然后你就睡着了,你的睡姿好美……” “闭上你的臭嘴!金一诺,你再顺口开河,我永远不理你了。” “别,你千万别生气,我穿好衣服,送你回去还不行吗?”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准备好了,出来吧!” 雪儿轻轻打开门,她一下子被惊呆了,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用无数朵玫瑰拼就而成的“i love you!”,其间点缀的五彩灯伴随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乐曲忽明忽暗。 “这是我的心,献给雪儿的一颗心。”金一诺的声音凝重而深沉,蕴藏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啊?”雪儿有些手足无措,“我很感动,真的,可是你不能开这么荒唐的玩笑,我——” “听我说,雪儿。”金一诺上前一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我希望你能成为这座别墅的女主人,只要你点一下头。” “不,不可能!”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间华丽的住宅?” “是的,每个女人都想拥有,但绝不是靠别人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是我的真心,相信我,会让你幸福的,我真得很爱你。” “爱是不需要语言表达的。” “难道我所做的一切还不能打动你?知道吗,我昨晚跑遍所有的花店,买下所有的玫瑰,我一宿没睡,只为你能开心一笑,可是你竟然无动于衷?” “爱是来自心灵的呼唤,是靠心灵的感应。别傻了,我只当你是弟弟,做得再多,我也感应不到,只会让你更加失望。” “你对他那么好,难道他对你有心灵感应吗?他并不喜欢你,何必自欺欺人。” “可是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我的每根神经,无论痛苦。忧愁我都不在乎。” “因为你有家庭,一直以来我都把你这份爱深埋心底,现在我知道你的婚姻并不完美,所以才有勇气向你表白。” “不要说了,这是我的事,你永远不会懂。” “我懂,昨晚你来找我,足以说明你的心里有我,喜欢我,守着你那个垂死的婚姻,只能永远痛苦下去,你睁大眼睛看一看,我哪一点比不上陈枫?答应我吧,雪儿?”说着,他紧紧抱住雪儿。 “金一诺,你疯了?混蛋,放开我!”雪儿拼命挣扎。 “放心,这里没人。”金一诺怎恳罢手,他不顾一切地吻着雪儿。 “你是个畜牲!”雪儿几乎要窒息了,不过她还保持清醒的头脑,她猛地挣脱金一诺的双手,顺势把茶几上一把水果刀握在了手里。 “你别过来,否者我死在你面前!”她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大声吼道。 金一诺被这突发的一幕震住了,他大梦初醒般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我该死,我不是人,雪儿姐你原谅我吧,因为太爱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是畜牲。” “去死吧!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算我们从来不认识。”雪儿摘下手上那串手链扔过去,“给你的破石头。”说着她抓起背包冲出房间。 她拼命地向前奔跑,仿佛刚从地狱中逃脱的幽魂,冥冥之中寻找着自己的来生,可是大脑一片混乱,眼前一片漆黑。伴随一声紧急刹车,她瘫倒在马路中央。 第三十二章 故地重游 那个久违的十八岁的春天,再一次温馨了陈枫的梦境:鲜花铺就的道路,蓝水晶镶嵌的天空,阳光一寸寸编织——织出七色彩虹……。他宁愿永远不要醒来,永远沉睡在那里。可是窗外的一阵鸟啭把他拉回到现实世界。昨晚过量的酒精,让他感觉整个头沉甸甸的,翻身下床,习惯性地按开手机,“玎玲——”两条短信迫不及待地冲进来,是雪儿的。 “你在哪儿,我很担心你。”“回来吧,我愿意用一千个对不起求得你的谅解。” 难得她良心发现,但这又有何用?心已伤透,岂是两句漂亮话医治好的。这是她惯用的招术,昨晚她打来电话,他毫不犹豫地按了关闭,他不想听她的声音,她就用这种糖衣炮弹的方式进行攻击,无聊至极,这一次他绝不能妥协。他真的应该冷静想一想是否要退出这乏味而漫长的游戏,可是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心又禁不住隐隐作痛,毕竟她是爱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她的的爱像枷锁,太沉重,套得他喘不过气来。她的脉管里流淌的ab型血让她的性情像不定期的潮汐瀑涨瀑落。她不屑于已经的拥有,她对物利的渴望和对他的苛求正以n次方的速度增长,她一边说着爱他一边殚精竭虑地试图磨光他的棱角,她的歇斯底里和像“渔夫的老太婆”一样贪婪的欲望,正一步步将他推出婚姻的围城。 唉!何去何从?这一问题太沉重,不去管它了,一切都交给时间裁决吧。 推开房门,走进院子里。昨夜好像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漉的,墙角的一株桃树滚落几颗晶莹的“珍珠”,羞涩的粉红的花蕾争先恐后登上枝头,它们正期待着精彩绝伦那一刻的到来。 深深吸一口这被春雨洗涤过的馨香可嚼的空气,头脑清醒了许多,每根神经都似乎随之舒展开来。伸开双臂,去拥抱那一轮高亢而激昂的正欲唱响四方的帕瓦罗蒂的太阳:那天空应该是腾格尔的吧,深邃而杳渺,好想让人飞翔:远处袅袅炊烟牵动着红房绿柳,宛若未经渲染的毕加索的立体派画…… 夏中早早起来了,他在园子里摆弄着他的“作品”,那绿油油的水萝卜。茼蒿。小菠菜等也没有辜负主人的辛劳,长势一片喜人。 看到陈枫走过来,夏中笑着问道:“怎么样,你这个城里人,布衣生活还适应吧?” “适应,这里简直世外桃源。”陈枫赞赏道,“就是不知下次再来拜访时,能否不复得路?” “放心,我这扇门会一直为你敞开。” “那我可以拄杖无时夜扣门了,啊!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如海内兮归故乡!”陈枫诗兴大发。 “别跩了,牙帮都酸倒了。” “哈哈……” “走吧,我们进屋,今天早饭吃火锅,瞧,纯天然的绿色食品。”夏中举着满满一篮子青菜展示自己的成果。 吃罢早饭,陈枫决定独自到镇上走走。 自高中毕业以来他很少回这里,怕触景生情亦怕吵醒如烟的往事。一晃十几年的光景,记忆中的小镇已由当年的“丑小鸭”摇身变成了“白天鹅”。 双脚被一种魔力牵引着,不由自主的,他走进那片小树林。这里已经被人工雕琢。粉饰成漂亮的小公园,不知何时乔迁而来的高贵树种与草坪上五彩的鲜花图案玄人眼目。只有那条近似“x”型的被行人踏出的甬路还残留着初识的摸样,仿佛在诠释一个不为人知的玄机。三三两两的行人谈笑风声,几个年轻人正嬉笑着抓拍精彩瞬间……,十二年的光阴竟然晃如隔世。 经历了无数个寒来署往的洗礼,那棵古柳依旧傲然挺立。如今树下多了一把长椅,椅上一对恋人正无视旁人的存在“狂吻俄罗斯”。这棵古柳应该是月下老人的化身吧,它见证着年轻人的爱情,不知他成全了多少对这样的痴男怨女?可是为何偏偏让他与曹青青两情相许,却又纷飞各天涯?物是人非,如今她会在哪里?她的像蒲公英小伞一样漂浮的梦想是否找到了适合的土壤? 陈枫不敢去想,但他的耳畔分明又清晰地响起她的声音:“我要在这里开一家最大的美发店,赚很多很多钱,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你相信我能做到吗?” “我相信,曹青青一定行,因为有梦想就会有天堂!”他在心底重复着往日说过的话语,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收起纷繁的思绪,疾步向前走去。 这里已成为小镇最繁华的商业街,曾经不起眼的“靓点”发屋已毫无痕迹,花花绿绿的广告牌鳞次栉比地炫耀着各自店面的风采。陈枫的目光一下被那家“美容美发中心”吸引住——广告牌上“青风”二字被抽象为少女飘逸的长发,又好似来自山野里的一缕微风。虽然是电脑的产物,但画面背景如此熟悉,酷似他当年创作并送给青青的那幅画作。陈枫怦然心动,他确认了刚才的想法。 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他走了进去。 “您好,请问先生美容还是美发?”一个女员工热情相迎。 “我——,我找个人,你们老板在吗?”就要与日思夜想的人相见,陈枫倒有些紧张。 “高经理,有人找。”她向里边喊道。 “谁找我?”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过来,“有事吗?”他问。“对不起,我找错人了,我以为——”正打算走。 “是你啊!你找曹青青吧?” “是的。”陈枫愣在那里。 “落难王子,不记得我了?我,高广太啊,那个开车的?”他努力提醒道。 陈枫想起来了,不过,曾经的一面,留在他记忆里的是满脸的阶级“痘”争,现在呈现眼前的却是一张太平盛世的脸。 “你好,高老板,怎么改行做起这个了?” “嗨!说来话长,走,里边请,我们慢慢聊。”高广太十分热情地打开了话匣子:“我哪是什么老板,充其量一个小经理,这家店是青青妹妹开的,怎么你还不知道?” 陈枫摇了摇头。 “难怪,你们多年未见了吧?你来的真不巧,她刚刚去外地考察,说是打算开什么分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所以这里暂时交给我全权负责。青青妹妹人好,要是没有她,我恐怕要流落街头了。三年前,我东挪西凑,好不容易买了辆属于自己的出租车,可是没多久就出了车祸,老哥这辈子,一是喜欢酒,二是喜欢车,却险些因为酒而葬身车上,一夜间,我成了穷光蛋,讨债的人挤破了门,老婆也离开了我,那会儿,死的心都有,多亏了青青——”说着,高广太竖起大拇指,“真是个女中豪杰,心眼好,有头脑又肯吃苦,一个人白手起家,产业越做越大……” “难道她丈夫不帮她经营?”陈枫打断了他的话。 “丈夫?他们早就离婚了。那个男的吃喝嫖赌无恶不做,喝醉了就知道打老婆,她实在受不了,就跑了出来。唉!一个人,可想而知当时有多不容易。” “后来,她没有再找吗?” “没有,看上她的人多的是,她却没有一个相中的。我知道,她眼光高,喜欢的是像你这样的文化人,谁要娶这么好的老婆,可是掉进福堆里了。说了半天,忘问了,兄弟你成家了没有?” 陈枫点了点头。 “可惜呀,没机会了,还打算给你们牵牵红线,嗨,差点乱点了鸳鸯谱,看我这个大老粗,说什么你可别介意啊!” “没什么。”陈枫无奈地笑了笑。 “对了,你找青青有什么事吧?” “没有,就是经过这里顺便看看。” “这样吧,这是青青的手机号,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与她联系。” …… 正在说话间,陈枫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陌生号,犹豫一下,他还是接通了。 “喂,您好,是陈枫吗?”一个个女人的声音,说起话来干净利落。 “是的,您是?” “我是市医院李大夫,你爱人生病了,在204病房,请你马上过来一下。” “什么病?严重吗?”陈枫吓了一身冷汗。 “电话里说不清,来了再说吧。”那边挂断了电话。 辞别高广太,急忙坐上返程的出租车。 第三十三章 亲情(上) “医生,她怎么样?要紧吗?”陈枫跑进医院里,急切地问道。 “放心吧,好多了,刚打完针,这会儿睡着了。”医生说。 “她得了什么病?” “心脏病,好险哪,要不是一个好心司机及时把你爱人送来,恐怕这会儿你得去太平间找她了。” “怎么会这样?” “她有病你不知道?以前没有过发病症状?” “没有。” “你们这些男人啊太粗心,老婆有病,还怀着身孕也不知道注意。” “怀孕?你说她怀孕了,怎么可能?”陈枫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可能?都两个月了,你到底是不是她丈夫?” “可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啊?” “不是每个孕妇都有妊娠反应的,好了,现在没有必要探讨这个问题。你先出来,到我办公室说,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陈枫乖乖跟了过去。 “她家族有没有这方面疾病的遗传史?” “有,她妈妈就是因为心梗抢救不及时而突然病故的。” “那就难怪了。” “您意思说这种病遗传?” “心梗一般没有遗传性,但是如果直系亲属有这种病的话,发病率会比较高。一般情况下,单亲有心脏病史的发病率要高于正常人25%左右,双亲有心脏病史的要高于正常人47%左右。心梗的原因是冠状动脉硬化,而引起冠状动脉硬化的原因多为高血压。糖尿病等,这些疾病都有遗传的可能。当然遗传只是潜在因素,更主要的还是来自后天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李医生一边说一边拿出雪儿的心电图:“准确地说,你爱人患的是情绪性心脏病,是我们临床上比较少见的一种,病因可能是因为出生后心脏应自动关闭的通道未能闭合,也可能由于情绪长期处于悲观。消极。紧张状态,影响一些维持心脏功能平衡的物质和微量元素吸收,而使心脏及大血管的形成异常……” 怎么会这样?一同生活这么多年,他竟毫无察觉。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病发现越早治疗效果越好,您爱人的病情已基本得到控制。只是她现在身体虚弱,情绪还不稳定,如果过度恐惧。紧张。忧虑等都会导致病情的复发。按理说她这样的身体状况是极不适宜怀孕的,所以作为医生,我建议这个孩子不能要。”看到陈枫很是失望的样子,她继续说道:“当然了,如果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这要看病人身体恢复情况。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怀孕期间随时有可能导致流产。早产甚至死胎等现象的发生,对大人也有一定危险,具体情况就这样,一会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尽快做出决定,对不同的决定我们要采取不同治疗方案。最后,有必要提醒一下你这个做丈夫的,心情治疗尤为关键,她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再受任何精神上的刺激。” 现在,陈枫的大脑几乎短路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不给他一点准备的时间和空间。 握着雪儿冰冷的手,望着她苍白得如同百合一样的脸,陈枫心中一片酸楚。她若真的有什么意外,自己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她那么在乎他,他却对她关心甚少,他们一同携手婚姻殿堂并且发誓生死相随,可是就在刚才,他还思忖着如何与初恋情人幽会,这种行为何等卑鄙,他是这个世上最不负责任最不称职的丈夫。现在,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温暖她的人她的心。 雪儿一定感受到了这份温暖,她慢慢睁开双眼,可是看到陈枫,却又闭上了。苍白的“百合”上滚下两颗露珠。陈枫小心翼翼为她擦拭,她忽然孩子似地搂住他的脖子啼哭起来,“你怎么才来,我以为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用力捶打他,“连电话也不接,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怎么会,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我知道,你一定生我气了?” “没有。” “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说风就风说雨就雨,可是你就不能忍耐一小会儿,过一会儿我就会晴空万里了。” “放心,以后不再跟你吵了,只是在你刮风下雨之前最好给个雷声,我好找地方躲藏。” “不行,不许躲,你不理我,我会更伤心!” “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就像这样,我生气时,你坐在我身旁,只要看到你的笑脸,我的雨就下不出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地撩拨着他的心弦,“不过,就算以后你跟我吵架,我也不怕了,嘻嘻……” “为什么啊?” “我有宝宝呀,他会站在我一边保护我!”她恬恬地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就要做妈妈了,小家伙跑我肚子里呆了两个月,也不吱一声,真调皮。” 沉默。 “怎么,你好像不高兴,你不是早就盼望能有个孩子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觉得二人世界更好,多一个小累赘很麻烦的。” “可是有个小累赘家才完整啊,他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刚才我还梦见他,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扎着小手向我跑来,我怎么会狠心不要他。” “雪儿,听我说,我们还年轻,以后再——” “不行,我已经决定了。”她猛地推开陈枫,“如果你嫌弃我,就直接说,我不会缠着你的,找你的旧情人去生吧!” “瞧你,又来了,脸变得这么快,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一见面就像撞车似的。” “谁让你总是和我逆行,现在连亲骨肉都不想要。” “我的话可以不听,可是医生的话你总该听吧,你现在身体虚弱,而且有病——” “医生说,我的病只要平时多注意,不会有事的。” “可是,你这种情况生小孩会很危险!” “我不管,他已经有两个月生命了,你真的忍心让他没出生就停止心跳吗?”况且医生也没说绝对不可以生啊!“雪儿的声音又有些失控了。 “求求你,姑奶奶,这么大的嗓门会影响病情,而且——,会把孩子吓坏的。”陈枫赶忙陪上笑脸。 “这么说你答应了?”她转悲为喜。 陈枫无奈地点点头。 “哦!老公万岁!”雪儿几乎从病床上跳下来。 “小心点儿!别高兴太早,还需要住院观察再说,首先,你得答应我,必须多吃点,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将来生一个白白胖胖的标准娃娃。” “是的老公,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改掉你的火山脾气,如果再酝酿出个”小火山“,咱家岂不要天天地震,哪还有安宁之日?” “遵命,老公!” 两个手掌击在一起,终于产生了共鸣。也许血浓于水的缘故,这突如其来的小生命一下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 已是午饭时分,陈枫到附近小吃部要了两碗热腾腾的过桥米线,这是雪儿特点的,他还额外在她碗里加了两个煮鸡蛋,虽然简单了点,但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儿。 第三十四章 亲情(中) 雪儿需要住几天院,接受治疗。 吃过饭,陈枫回家取银行卡。 坐公汽也就十几分钟,眨眼间就到了,他们家所在的楼区,蜷缩在这座城市的一隅,周围拔地而起的新建筑几乎要将它吞没。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大都是身上无权。兜里无钱。心里又无杂念的“三无主义”,如果只徒拥有“三个饱一个倒”的生活模式,是很容易办得到的,但这世界变化快,到处都充满了诱惑,任何一点来自精神或者物质的奢望都足以将这个模式打翻在地。陈枫已然认识到这一点,以前她活得虚无飘渺,没有进取心没有方向。现在不同了,他可以卸下一直积压心头——沉重的感情包袱,因为他知道当年那个柔弱而凄惨的女孩,已经成长为坚强的女人,并且有了近乎完美的生活,已无需他的牵挂。他也该换个活法,开始自己真正的生活。为了年迈的父母,为了结发的妻子也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他要努力,努力打造一片灿烂天地,尽快走出这块即将被阳光遗忘的角落。 这样豪情满怀地走上楼梯。 忽然,一只飞禽“咯咯”惊叫着从上面飞窜下来,正中陈枫下怀,他顺势逮住它。一定是谁家刚买来的,还未来得及开刀问斩就让它逃脱了,他等待着,准备送与主人。 上面传来一串慌乱的脚步声,寻声而去,陈枫一下愣住了。因为气喘吁吁走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母亲。 “妈,你咋来了?”他又惊又喜,急忙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篮子。 “唉呀,儿子,你可算回来了,我等半天了,还以为走错了门。”母亲高兴地说,“你再不回来,我可要把鸡蛋卖了,刚才好几个人要买这些鸡蛋呢。” “瞧你,大老远的,带这些东西干嘛。” “等你们回家也不回来,放时间长了又怕坏。” “城里有的是,您就别老惦记我们了。” “城里有卖妈养的芦花鸡下得红皮大鸡蛋呀?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这可倒好,连老母鸡也拿来了。” “这只老母鸡年头太多,不下蛋了,又不忍心亲手杀它,顺便给你们带来了,刚才我看它有点可怜,就把脚上的绑绳解开,没想到差点跑了。” 母子俩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子。 成家这么多年,母亲登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说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也离不开老家的一亩三分地。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想打扰儿子儿媳平静的生活,不想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母亲的双鬓又增添了许多白发,她的腰身也不再有往日的挺拔。作为儿子,这么多年,没有让母亲过上舒服日子,相反,他的大学文凭和蜻蜓点水般的给予却成了她在村人面前炫耀的资本,他的心有点酸涩。 “雪儿呢?她没和你在一起?”母亲问。 “她出去了。” “昨晚她打电话说找你,语气有些不对劲儿,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问她也不说,我这一宿也没睡踏实,一大早就赶来了,你俩是不吵架了?” 知儿莫若娘,相隔这么远,他的一举一动似乎仍在母亲的掌握之中,“没有,妈,我俩挺好,您就别操那份心了。” “不操心?你那倔脾气妈还不知道?雪儿是城里姑娘,娇性,凡事要多让着点,多照顾点她,她爸爸又不在身边,可不许欺辱人家。” “知道了母亲大人,胳膊肘总是往外拐。” “知道了,还不赶快把她接回来,我也好长时间没看见儿媳妇了。” “可是——,她现在在医院。” “啊?她怎么了? “她怀孕了,只是身子有些虚……” “什么,你说雪儿有了?” 陈枫点头。 “真的吗,你没骗妈?” “是真的,刚刚才知道。” “我说嘛,难怪这右眼皮总跳个不停,原来应验在这儿了,太好了。”母亲高兴地一脸皱纹舒展开来,“快,把这只老母鸡杀了,给她补补身子。” …… 厨房里一阵美妙的锅碗瓢盆交响曲,芳香四溢的鸡汤煲好了。 第三十五章 亲情(下) 雪儿喝过婆婆亲手熬的鸡汤,顿觉神清气爽,身上也有了力量,婆媳俩好久不见,你一句我一句唠起家常来。 “你爸爸要是知道你怀孕了,说不定多高兴呢。” “他呀,快要把这个女儿忘干净了。” “最近没有他的消息吗?” “两个月前,他来信说在云南的一个小村子里,那里交通不便,信号不好,已经很长时间没通话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真是急死人。” “哎哟,可真够远的,你爸爸去那做什么?” “他说老呆在城里太腻烦,想换个环境,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一阵子。”其实雪儿心里清楚,父亲去那里,是为了逃避灰暗的现实,也是为了安顿疲惫而愧疚的心灵,但她没有勇气告诉婆婆。她曾经叮嘱过陈枫也不许透露风声,那样她将无颜面对他们。实际上,她对任何人都隐瞒了事实的真相,她要把父亲那不光彩的一页永远尘封起来。 “你也别太担心,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等他走累了,也圆了心愿,自然会回来的,对了,我们乡下风景就不错,何必跑那么远。有机会告诉你爸爸,别到处走了,去我们那看看,现在变化可大了。” “好,我会转告他的。” “唉!人呢,这辈子不经混啊。一转眼,我们都是老头子老太婆了,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以前总把陈枫当成小孩子,一晃也三十了,小时候总盼他快点长大,长大了又盼他考大学,考上了大学盼他有个好工作。找个好媳妇。过上好日子,这些都盼来了,妈也不中用了。现在,妈就盼着抱上个大孙子,趁着这身子骨还没散架,帮你们带带孩子,要是这个愿望也实现了,妈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在雪儿印象中,婆婆是个性格内向少言寡语的人,可是她今天的话能有一箩筐。这么多年来,她们之间还是第一次这么心贴心地对话。婆婆的粗布衣裳和她不加修饰的言行就像走进大观园里的刘姥姥,但她的善良和慈爱不经意中触到了雪儿心窝里最柔弱的地方,让她觉得暖暖的。 “妈,您二老那么大年纪,就别那么辛苦种地了,到时候,我们买个大房子,把你们二老接来安享晚年。”雪儿发自肺腑地说道。 “俺可享不了这福,也不知道咋的,一进这城里就转向,分不清个东南西北,一上这楼梯腿就发颤,总感觉像要地震似的。” “呵呵,习惯就好了。” “其实,早先我娘家也是城里的,因为当时家庭成分不好,是富农,到处受人白眼,后来就搬到农村。”婆婆讲起了往事。“那一年春天,正赶上闹饥荒,家里一粒粮食都没有,我妈妈就把苞米叶用开水煮了,然后捣烂,挤出汁水来,再拌上野菜吃,吃得我只剩下皮包骨了,那时候,我才十几岁,留在记忆里的只有一个字——饿。一次我在山里挖野菜,挖着挖着就睡着了,那一觉睡得好长啊。等我醒来时,发现躺在妈妈怀里,她正哭着喊我的名字……。后来,妈妈告诉我,多亏邻村有个给生产队放马的人看到我,把我背回了家,他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后,就在夜里偷偷给我们送来半块豆饼,就是这半块豆饼救了我的命。我父母说人要有良心,啥时都不能忘本,要知恩图报,就为这,他们把我嫁给那个比我大十多岁。腿脚有些毛病的放马人,他就是你的公公。唉!山上的玉米种了又收,收了又种,数不清多少次了……” 听着听着,雪儿模糊了双眼。公公婆婆的爱情故事毫无浪漫色彩,甚至掺和着几丝淡淡的苦涩和悲哀,但他们始终恩恩爱爱相敬如宾。他们的婚姻仿佛秋天里沉甸甸的麦穗——凝重而殷实。这样的婚姻是新一代人所望尘莫及的,现代的年轻人对爱情充满渴望,却不愿为爱情付出任何代价,他们专注于爱的形式,而对爱的一切附加成分又不屑于顾。因此,他们常常空虚。常常浮躁。常常莫名其妙地悲哀和自怨自艾。 从婆婆身上,雪儿看到了许多闪光的东西,那是自己所没有的,重新打量这位乡下老人,她不禁肃然起敬。她明白了,挫折和苦难是开在岁月枝头最美丽的花。 第三十六章 爱情箴言 太阳从楼群的罅隙里露出笑脸,新的一天开始了。 站在窗前,凝望远处日渐高耸的“水岸人家”,陈枫有点心潮澎湃。 这几天,雪儿不再提起买楼的事,她似乎已经淡忘了。然而现在,他竟然那么强烈地想把这个曾经认为“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握在手里,他甚至选定了最佳方位,他下定决心要把它变为现实,他要把它作为给宝宝的见面礼。 雪儿还在酣睡,看样子,她完全沉浸在与宝宝的约会之中。接连住了几天院,她的病情已基本恢复,昨天出院时,医生嘱咐说:只要注意饮食上的调养和避免情绪上的波动,就可以母子保平安。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以后的日子,他陈枫要全心全意为老婆和孩子服务,绝不可三心二意。现在,他要趁老婆还未醒来之前,解决好她的早餐问题。 赶紧行动。 雪儿说这两天辣味东西吃腻了,想要来点酸的换换胃口。超市里兜了一大圈儿,凡是与酸字有关的食物无一逃脱他的手掌,就差没有把醋瓶子拎回来了。 雪儿已经醒来,倚在床头想着心事。看见陈枫手里沉甸甸两大包东西,惊呼道: “这么多,你想让我变成肥婆啊?” “变成肥婆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你已经嫁出去了。现在咱们的口号就是:一切为了孩子。瞧,这酸奶是补钙的,核桃粉是益智的,橙汁是补充维生素的——,我啊谨尊医命,还有这个袋里……” “别说话。”雪儿忽然将他拦腰抱住,“虽然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可是我依然觉得很甜蜜。刚才我正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干嘛问这个,记不清了。” “如果从高中算起,应该有十五年了吧。” “是吗,有那么久了?” “这么多年来,我感觉现在是最幸福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了爱情的结晶啊,以前我总觉得你是虚无飘渺的,现在我可以抓住你了。” “放心,这辈子撵我也不走了。” “那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又有什么问题?” “这么多年来,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别傻了,不爱怎么会走到一起?” “不许巧言令色,正面回答!” “当然。” “可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一句我爱你,现在我要你说,大声地对我说:老婆,我永远爱你,我要把它设为手机铃声。”她早已拿出手机做好了准备。 “我,我说不出口,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形式主义了?” “不行!你不说我就生气,你说了,我才会有好胃口吃下这些东西,宝宝听到了,也会很开心,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放给他听,这是最好的胎教。”雪儿不肯罢休。 陈枫只得屈服,“老婆,我——,我先把这些东西放进抽屉里。”原来“我爱你”三个字那么不容易说出口,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力量。难道对雪儿,他真的从来没有付出过真爱?这个问题令他心里着实不安。 事实上,他生命里的春天早已经被曹青青带走,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 四年的大学生活,虽然也有女孩试图走进他的心灵,但都被他的冷漠拒之门外。 面对韩雪儿,他没有冷酷到底,他实在不忍心将雪儿这颗爱他的心彻底粉碎。虽然雪儿最终放弃了报考美术学院,但她对他的追求从来没有停止过,她选择了和他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一张纸片,一句祝福,让他感觉她的热情她的心跳。还记得,大四的一次老乡会上,正巧雪儿来看他……,酒酣耳热之时,雪儿自报家门:“现在我和陈枫代表即将离校的老生为大家献上一首歌,祝大家学业有成前程似锦!”说着,她拉起陈枫的手,在一片掌声中,他们动情地唱起《知心爱人》: 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 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为你担心 在相对的视线里才发现什么是缘 你是否也在等待有一个知心爱人 …… 从那以后,他和她被公认为一对知心恋人。 毕业后,雪儿选择了市电信营业厅里的一把交椅,同时她说服父亲找关系将他妥当地安排进了专业对口的文体局,于是他们长达两年的恋爱史正式开始。 既然此生不能再牵曹青青的手,那么牵谁的已无关紧要。林荫小路。花前月下,他努力尝试着接纳她…… 婚后,当激情的潮水渐渐归于平静,当琐屑的“鸡毛蒜皮”代替了“月影星疏”,当两个人零距离接触再也无需遮掩,他的“执拗”她的“专横”日益膨胀,无休无止的争吵覆盖了鸟语花香。 无爱的婚姻是一副沉重的枷锁。在爱情上,他像一个犯人,更像一个可怜的乞丐! 如果没有曹青青的出现,如果她从来都不曾走进过他的心房,也许他和雪儿的爱情之花会开得无比绚烂。可是事实上,对雪儿,从他心底涌出来的,更多的是感激,是亲情,还有一丝丝愧疚。 他没有资格在她面前说“我爱你”,但是,现在他必须得说。是的,他不能再无动于衷,以后的日子,他要把她当作手心里的宝。 “老婆,我爱你,永远爱你!用生命的全部!”他握着她的手,无比真诚地说。 这是他说给她的第一句爱情箴言,虽然这句话迟到了整整六年。 第三十七章 吹响幸福的号角 陈枫正在快乐的网游,他的sh动画《吹响幸福的号角》已经接近尾声,它讲述了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萨克斯手朗朗,弹了一手好钢琴的富家小姐琳琳,还有梦想着当歌星的阿月,三个酷爱音乐的年轻人走到了一起,他们经历百般周折终于创建起属于自己的乐队。伴随着乐队的成长,琳琳喜欢上了朗朗,而朗朗却钟情于阿月,三个人的感情就这样微妙地交织在一起……,一次偶然事件,阿月误会了朗朗,她愤然离开乐队去往另外一个城市……,无法摆脱心中苦苦地思念,朗朗踏上了漫长的寻觅之旅。为了能见到心上人,每到一处他就吹起她曾经最喜欢听的那首曲子……,可是当他千辛万苦找到阿月,她的身边却多了一个英俊男子……,绝望之中,朗朗再次吹响萨克斯,曲终人散,静静聆听的却只有琳琳,原来,为了爱情琳琳毅然放弃了所有。站在这爱情的十字路口,朗朗该如何选择? 如何选择呢?陈枫的大脑有点阻塞,一时没了灵感。对,暂且不去管它,还是放松一下心情吧。 于是他挂上了qq。他有一个不俗的网名——孤翁独钓。苍茫大海,寂寞孤舟,白发老者,悠然垂钓,这恰恰影射了他的心境。 好友栏里,他最希望看到的“一江春雪”正巧在线,移动光标轻轻点击:“你好,在忙什么?”他写到。 一江春雪,是他刚刚结识的网友,短短时间,他们竟然成为网络知音,真有点不可思议。在这虚无缥缈的空间里,能让他这样肆无忌惮敞开心扉地谈话,她还是第一人。他们谈人生。谈爱情。谈事业……,她敲出的每一行字似乎都散发着脉脉幽香,每一次对话,都那么轻松而愉悦。 对话框里,露出一张卡通笑脸,后面是一行字:在欣赏你的大作呢。 “呵呵,感觉如何?”陈枫记起来前几天曾把自己创作的动画发给了她。 “不错啊,画面炫人眼球,情节扣人心弦。” “真的吗?谢谢夸奖。” “我已经被朗朗的真诚和执着打动,真希望故事里面的阿月就是我。” “呵呵,是吗?” “现在,我急于想看到结尾。” “可是我还没有想好,不妨给点建议?” “我觉得朗朗应义无反顾地继续追求心中的爱。” “可那样对琳琳太不公平。” “爱情是自私的,不是怜悯,无法做到公平,难道不是吗?” “呵呵,说的是,不过阿月的新男友?对,有了,我要安排一次决斗,朗朗和他的决斗,最终找回属于自己的爱情,你觉得怎么样?” “太好的结局了,期待你的成功,加油啊!” “一定。” “对了,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 “可以。” “现实生活中的你是不是故事里的朗朗?” “也许有他的影子,但我缺少他的执着和勇敢。” “你的爱情难道也遭遇过同样问题的困扰?” “是的。” “说说如何解决的?” “很简单,放弃了阿月,选择了琳琳。” “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无爱的婚姻就像沉重的枷锁。” “就没想过逃脱?” “想过,但结婚的男人背负着家的责任。” “你会不会像朗朗那样去寻找阿月?” “现实生活的方向盘很难把握,爱情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以前她嫁为人夫,如今她有着近乎完美的生活。” “也许说不定,她还在等着你?” “那又能怎样,我已经没有追求爱的资格。” “可是你们的婚姻……” “是的,如果以前知道阿月等我,我也许会考虑——,但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 “那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小宝贝,他正悄悄改变着我,改变着我们的生活。” “哦——,这么说,你就要做父亲了,恭喜!” “谢谢。” …… “我有事,先下了,88。” “88。” 第三十八章 桃色风波(上) 接连几个晚上“开夜车”,陈枫的“大作”终于完成。他决定将这个胜利成果传给一直关注这个作品的网友——“一江春雪”,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里面也包含了她的功劳。 打开qq,他发现有一封未读邮件。 点击进入。发邮件者名为“正人君子”——从未联系过的一个陌生网名。好奇心驱使下,他急忙打开阅读。 然而,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屏幕上的几幅图片里,一对男女赤身裸体不堪入目……,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同床共枕的韩雪儿。陈枫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触了高压电。 他万万没想到,自以为对他忠心耿耿的雪儿竟然背着他偷情人。“卑鄙。下贱。无耻。骗子”,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冲到雪儿床前,忍了又忍,他想到医生嘱咐的话——“心情治疗尤为关键,她不能再受任何精神刺激了。”可是绿帽子戴到家来了,这么大的羞辱怎么可以抿了抿了咽下,若不是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儿上,他定将紧握的拳头砸下去。现在他要把她揪起来问个明白。 雪儿一定被他急促的呼吸声弄醒了。 “干嘛啊,老公,这么晚了还不睡?”她揉着惺忪的眼睛问道。 “睡觉?我怕在这张床上会做恶梦。”陈枫强压怒火,语气既冷又硬。 雪儿听出这话有些不对味儿,她腾地坐起来,“上了一天班儿,这大半夜的还不让人消停,你是犯哪门子邪了?” “我犯什么邪?那得问你啊!看你干的那些好事,我都替你害臊。”陈枫指着电脑。 雪儿很是迟疑地走过去,看到那些图片,一下瘫坐椅上。她的眼睛发直,嘴唇直哆嗦:“金一诺,你这个恶魔!”她突然火山喷发一样喊道。 “真是好眼力,看一眼背影就认出是谁了,是哪家的王孙显贵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他不是——,我没有——”雪儿一脸茫然地望着陈枫。 “何必假惺惺的,看那照片上的美女不知有多温存多甜蜜?” “你不相信我?”雪儿绝望地摇着头。 “让我相信什么?相信上面的男人是我,还是相信上面的女人不是你?拜托,别演戏了,我们都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姓陈的,我警告你,不许这样羞辱我的人格?” “真相大白了,也用不着这么愤怒吧,若不是一个陌生网友相告,说不定我将永远蒙在鼓里。” “你宁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老婆?”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既然如此,你也看到了,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我们已经好很久了,这个答案令你满意了吧?你可以无牵无挂离开我找你的老情人去了。” “何必要倒打一耙,我会成全你们,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偷偷摸摸了。” “你……,求求你不要说了,我的心好痛。” “可是,我想知道,孩子……” “哈哈,这个世上什么都是假的,你以为孩子会是真的吗?” “简直是个疯子,不可理喻!” “滚!王八蛋,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她嘶声力竭地发出最后通牒。 …… 陈枫摔门而去。 雪儿悲痛不已,她感觉整颗心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慌忙找出两片止痛药吃下,可是无济于事,于是她踉踉跄跄走下楼梯,打车去往医院。 第三十九章 桃色风波(中) 已是午夜时分。 街道冷清,心事却拥挤。踩着凄凉的斑马线,陈枫缓缓前行。他像一个黑色幽灵,寻找着光明的出口,可是万家灯火,竟没有一处他的容身之所。 大脑里刚刚还在幸福构建着未来的美好图景,顷刻之间全部灰飞烟灭,他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一切都该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婚姻游戏到此结束。对于她,他不会再有任何奢望任何留恋。犯了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不知羞耻,反而要为自己寻找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真是可笑至极:感情被她戏耍了这么多年,竟全然不知,真是可悲之至。还好,他已经认清了她的嘴脸,他要把这个婚姻彻底埋葬。可是,未来的路该怎样走下去? 他想到了曹青青,此刻,他那么强烈地希望与她相见。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那十一个特殊数字,他早已倒背如流,只是,从得到这个号码直到现在他还未曾使用,因为他不能背叛雪儿,不能背叛自己的良心和做人的准则。那时他认为,他与这十一个数字之间永远隔着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现在,大山已经被雪儿亲手移走,他可以无所顾忌了,他按下确认键,他有好多话要跟她说…… 手机里一阵轻快的音乐……“喂,您好,请问哪位?” 还是那么恬美的声音,那声音在他记忆里珍藏得太久,再一次听到,竟如此具有穿透力,五脏六腑也为之震颤。 “请问您找谁啊?” “哦,对——,对不起,我打错了。”他赶紧按了关闭。 他能说什么,告诉她现在正流浪街头?还是告诉她,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想她?他没有这个勇气。她或许早已经把他忘记,她还会是那个青青吗?她是一个成功女性,她的幸福已经满满的,她的生活里还会缺少什么?即便她会接纳他,他又怎能做她可怜的乞丐。 站在十字路口,很久很久,让漂流的心渐渐回归自我。 然后,陈枫一头钻进旁边的小酒馆,喝了个烂醉如泥。 阳光的金色藤蔓,温柔地缠绕着城市的每个角落,新的一天开始了。 陈枫还在做着美梦:他变成了超人,正在穿越时空,皎洁的月光,美丽的流星,外星人对他热烈欢迎…… “喂!醒醒,哎呀!睡在这儿会着凉的。”有人推他。 原来是扫大街的,她戴着口罩,拿着扫把站在他面前,过往的路人像见到外星人一样正向他行注目礼。 倏地站起身来,他惊慌而逃。 小酒馆里飘出悠扬的歌声: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枝头鸟儿成双对,情人心花儿开……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幸亏没有碰到熟人,否则他这张脸真的不知往哪搁了。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在酒吧门口有滋有味地蜷缩一夜。 已是上班时间,他整理一下衣服,急匆匆向单位走去。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整天,陈枫都神情恍惚,根本没有心思工作,他想着今晚该去何处落脚?总不能再像昨晚那样露宿街头吧。他决意先租个房子,雪儿那里他是决意不回去了。 于是,找个借口跟领导请了假,他出去找房子…… 还算顺利,他找到一个栖身之所。那是一间等待拆迁的平房,虽然小了些旧了点,但是阳光充足,他喜欢阳光充足的地方,而且里面有现成的可以免费使用的家具。和房东谈好价钱,预交了两个月的租金,然后回家取行李。 …… 这个时间,雪儿应该还在单位,终于可以避免一次不必要地争吵。 他毫无头绪地整理着必备物资,像每次出差一样,他不打算带得太多,但这次毕竟不同于出差。牙具。剃须刀。袜子。旅游鞋……,能够想到的这些都装进提包里。 牙刷是电动的,雪儿说,这样既利于保护牙齿又可以解放劳动力:剃须刀是旋转式的,雪儿说,这样最干净彻底舒适服帖:袜子是清一色的运动系列,雪儿说,这样的才够保暖才够耐用……这些都是雪儿为他精心选购的,每件东西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段或咸或淡的故事。打开大衣柜,几件常穿的被熨烫板板正正的衣裤,正安静地躺在里面,上面还残留着雪儿喜欢的淡淡的香水味道。他惊奇地发现,自己除了性别之差还保留了站着撒尿以外,其它生活习惯几乎被雪儿同化了,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他的举手投足已经被她温柔而无形地包裹。说不清这种包裹究竟是幸福还是悲哀?不管怎样,现在他要像蚕儿一样破茧而出了,即便外面有再大的风雨,他也要勇敢地去闯一闯。 收拾好东西,陈枫把钥匙和工资卡留在了桌上。稍稍迟疑,他又找来纸和笔,然后写道: “雪儿,我走了,以后再不会和你拌嘴惹你不高兴了。虽然每一次,我都不想和你争吵,可是我总是做不到。现在,我真的很累很疲惫,也许我们都需要冷静地想一想。工资卡里的钱所剩不多,在还没有人取代我的位子之前,暂且由你保管。平时多注意点身体,你现在是两个人,在吃上,千万别对自己太吝啬了。钥匙还给你,谢谢这些年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既然我们的相遇,是个美丽错误,就让它美丽地结束吧。” 拎起提包,陈枫忍不住回过头来,墙上的结婚照,雪儿灿烂的笑容渐渐模糊。 陈枫没有想到,此时的雪儿正躺在医院里,忍受着精神和肉体上痛苦的煎熬…… 第四十章 桃色风波(下) 躺在病床上,雪儿呆呆地看着药液一滴一滴流进自己的血管里。现在感觉好多了,可是肉体上的疾病好医治,精神上的痛苦却无法消除。唉!爱情的天空上刚刚出现一道彩虹,转眼竟又阴云密布。 都怪自己,若不与金一诺频繁往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惹祸上身。她对那天晚上醉酒后睡在另外一个男人的床上,一直深感不安和自责,她本应该早点把这些告诉陈枫,但那时她怕他会小心眼产生误会,现在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确信那天自己没有什么越轨行为,但她无法确定他会不会——,万万没有想到衣冠楚楚的金一诺竟然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 正在冥思苦想着,忽然听到敲门声。 “请进!” 一个漂流女孩手捧一束百合笑盈盈地走进来,“您好韩小姐,这是金先生送给您的花。” 她已经熟悉这个身影,前几天在单位里她接连不断地送花来,而且每次花不重样,羡慕得刘诗。刑欣欣眼冒蓝光。第一次送花时,雪儿气冲冲要把它扔进垃圾桶,“慢着慢着,手下留情,花儿无罪。”刑欣欣手疾眼快一把夺过去,“谁让咱怜香惜玉呢,你若不要,暂且由我保管好了。”以后送花女孩干脆直接把花放到她们桌子上,她只负责练签名,不过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这次,她竟然追到医院里来。 “你拿走吧,我不要,以后也别再给我送了!” “可是,我只管送花,这是我的工作。” “现在这些花归你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要就扔垃圾桶里!” “那您能在上面签个字吗?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送花女孩一脸无奈。 “该死的金一诺!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雪儿心里呐喊着。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他的布控之中,真不知道他还会耍出什么鬼花招来? 不能再沉默,否则她的血液会沸腾进输液瓶里。反正只剩下最后半瓶药液,打与不打都无关紧要,干脆拔下针管,推开门,雪儿偷偷溜出了医院。 …… 在新乐府歌舞厅门前下了车,雪儿怒气冲冲找到金一诺。 “哦,是雪儿啊,我还以为嫦娥姐姐下凡了。”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油腔滑调。 “少废话,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总像恶魔似的缠着我不放?” “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跟审犯人似的。” “做了什么你心里明白!” “你是说,那些花?我送的花难道你不喜欢?” “你的花都在垃圾桶里盛开呢!” “从那天之后,你不肯见我,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只好从你朋友那里打听你的消息,那天是我不对,我送花就是为了向你道歉,能让你芳心一笑。” “别假惺惺了,告诉我,那天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睡在我的床上,还说喜欢我,还……,我可是未婚男子啊,怎么能抵制这样的诱惑,你说我能做什么?” “你胡说,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谁又能说清,那天我也喝了很多酒的。” “可是你很清醒,根本没醉,否则就不会拍下那么肮脏的照片!” “肮脏?是照片上的我还是你?我咋没看出来?” “这么做,到底居心何在?” “不这样做,你会见我吗?如果我做错了,那全是因为爱你!” “行了,玩够了吧?以前,我把你当成信得过可以说知心话的好弟弟,没想到……,你变了,变得这么可怕,我忽然不认识你了。” “我原本就那么放荡,无拘无束,敢想敢做,敢做敢当,倒是你变了,变得唯唯诺诺,变得连正眼都不肯瞅我一下,你的冷漠让我无法忍受。放心吧,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实话告诉你,其实那天晚上我什么都可以做的,但是我没有。” “可是,你为什么拍下那些照片,还把照片传给陈枫?” “很简单,让他知道我们好,他就会主动离开,你们的婚姻不早就面临着解体,长痛不如短痛,难道你不认为这样做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吗?” “混蛋,我们的婚姻是有问题,但那是以前,本来我们现在很好,都是因为你……” “是啊,陈枫的心早就被另外一个女人牵走,这一次他更不会在乎你。原谅你。” “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向他把事实澄清,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不可能的!” “那你到底想怎样?” “离开他,跟我好。” “你以为我会吗?” “虽然我不能确定,但是我能够确定明天的这个时候,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人们可以看到一个英俊男子的背影和一个角色美女……” “畜生!” 一记耳光闪电般烙在金一诺的脸上,他木然地望着雪儿。 沉默。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不该和你交往,不该向你诉苦,更不该上你的床,我不是个好女人,不值得任何男人去爱,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可是他还是要离开我,我已经很累很烦,算我求求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说完这番话,雪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重逢像一首歌 公园的一角,陈枫正专注地构思一幅画作。 连续好几个黄昏,他都坐在这里。除此之外,他真不知该如何打法这工作之余的寂寞时光。与雪儿分开大概有一周了吧,他新居的墙上已经工工整整贴上了六幅画。平时与雪儿吵吵闹闹惯了,冷不丁安静下来,倒觉得有点不自在。在这里,他可以抛开一切杂念,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把唯一喜爱的电脑也留给了雪儿,他净身出户,现在只剩下面前这个陈旧的一直没舍得丢弃的画板,这是他唯一的财产了。 重操旧业,手腕有些僵硬有些发抖,前几个作品,陈枫都不是很满意,这一幅他投入了更多的努力,每一笔都细微描绘。可是感觉还是有些缺憾,缺少什么呢?对,是人物,如果有人物存在,画面或许会灵动起来…… 正这样构思着,一个人影应邀般走进画面里来了,确切地说,是一位美女:长裙舞动,长发飘飘,宛若误入凡间的仙子。陈枫赶紧泼墨。挥毫,他急于把她留在画面里。然而他的手突然不听指挥了,那女子怎么似曾相识?尤其她清澈的眼眸她灿若桃花的微笑,分明在他的记忆里储藏了若干年。她是曹青青,没错,就是她。 她深情款款向他走来,他的思想他的语言仿佛瞬间凝固,他成了一尊雕像。 …… 幽静的咖啡屋里。 一首老歌“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安静而忧伤地流淌着。陈枫与曹青青相视无语,谁也不愿打破这可以让心灵穿越时光隧道的沉默。十二年了,十二年足以使咿呀而语的顽童壮如牛犊,也足以使蹒跚学步的少女似出水芙蓉。然而十二年的岁月,却给他们的容颜和心头蒙上了一层无法抚平的沧桑。如今,两个人又从天涯回到咫尺,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现在还好吗?”陈枫打破了沉默。 “好——”她轻轻点下头,她的一颦一笑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因为你曾说过,有梦想就会有天堂。” “你还记得?”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话,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看来,你的梦想已经超额实现了?” “就算是吧。”她莞尔一笑,“可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一个梦想实现后,就有另外一个在前面等候,人呢,总没有满足的时候。”她的眼神那么深邃,好想让人走进去探个究竟。 “不知道,你下一个梦想是什么?” “其实,有些梦想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就像天上的星星,谁都看得到然而谁也无法将它捧在手上。作为女人,最大的梦想不是事业上的成功,也不是能得到多少财富,而是能够拥有一份真诚无悔的爱。” “依你现在这样的条件,这应该不是什么梦想。” “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还一直保留着你曾经送给我的那幅画,它让我认识了一个男人,看到它,我就会想起生命中那段最美好的日子,在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它给了我无限信心和勇气,让我知道未来的生活还有希望。后来,我有了自己的美发店,我找人按照这幅画设计了牌匾。我期待着那个人能够看见它,然后奇迹般出现在我的面前,没想到——,这一天那么遥远。作为女人,最可悲的,莫过于千帆过尽却不见自己的归舟。我已经感觉到青春的容颜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枯萎渐渐憔悴,真的害怕这一天到来时,自己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了……” 青青动情地讲述着,讲述着与他密切相关他却毫无所知的故事,这让陈枫的心情随之跌宕起伏。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能那么自私,再去扰乱你的生活,你上大学时不能,有了家庭就更不能。” “你以为这样我就好过了吗?我的心十二年前就已经被一个女孩带走,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她是有钱人家的阔太太,我不敢去找她,我强迫自己把她忘掉。” “阔太太?谁也无法想象那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去的。她嫁的那个男人畜生不如,每次喝完酒,他就像野兽似的发脾气,打她。骂她,把点燃的烟蒂往她身上戳,他说花高价买个婊子,倒了大酶,他要折磨她一辈子……这些她都能忍受,毕竟那个男人有恩于她家,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她都认了,可是那天晚上,他带回个女人,公然在她面前……她实在无法容忍,连夜跑回了家……”她的眼睛湿润了。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 “那时的我一无所有,除了痛苦什么都给不了你!” “作为朋友,在你最无助的时候,至少应该给我一个替你分担痛苦的机会!”若不是亲耳听到,陈枫怎么也不会相信曾经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孩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这让他心痛不已。 “我给你写信,写了一封又一封,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可是我没有勇气寄给你,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你怎么这么傻啊!”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不说这些了,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她脸上又焕发出灿烂的笑容。苦难和挫折可以轻易击倒一个脆弱的女人,它也完全可以授予一个顽强女人以特质的魅力——那魅力仿佛来自冰山雪莲的光彩。 “说说你吧,现在过得还好吗?”青青问道。 “我——,唉!别提了。”陈枫摇摇头,他的生活暗淡无光,他的婚姻一塌糊涂,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不想说这些,不想让她看出他是个可怜虫。 “你早就知道我的近况?” “是,那天我看见了高广太。” “他把我的手机号给你了?” “是的。” “知道吗?我一直在等,等你的电话。” “我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勇气打给你,我辜负了你,我没有一直等你,我有老婆,在你面前,我是个罪人。” “可是我多么希望听到你的声音,我不敢奢求什么,只要我们还是朋友就好了。” “当然,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说话间,她把他细细打量:如处子般光润而健康的皮肤,小山一样夯实的臂膀,黑黑的浓眉下一双真诚无邪的眼睛……朴实憨厚的气质中又增添了几分睿智与练达,这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陈枫问道。 “哦,我想在这附近找块地皮。” “找地皮?要做什么?” “打算开家美容美发连锁店。” “选好没有?” “差不多了。” “那先祝贺你了。” “谢谢,只是初来乍到,我对这里不熟,还请你多关照哦。” “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开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现在就有事相求。” “什么事?” “我急需人手,不知可否到我这里帮忙?” “帮什么忙?” “做副总经理?” “那可不行。”陈枫吓了一跳。 “怎么?” “一是我没有那个能力,二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相信你的能力,至于时间么,周六周日和你工作之余的时间足以。” “让我考虑考虑。” “好吧,期待着你的佳音。” …… 第四十二章 温柔的陷阱 “不知青青姐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多多包涵。”金一诺毕恭毕敬笑靥如花。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没想到我的兄弟一表人才,人变得越来越帅嘴变得越来越甜了。” “呵呵,那是必须的嘛。” “看样子,歌舞厅生意红火,效益不错啊?” “当然,谁让你兄弟我博学多才精明能干管理有方呢。” “总算没有看错人,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你竟能让这个小歌舞厅起死回生,而且利润一路攀升,真是不得了。” “过奖了,这才刚刚起步,我的能力还没有完全施展出来呢。” “好,就让你大展身手,你已经通过试用期,我决定歌舞厅全权由你掌管,股份的40%归你所有。” “万岁!谢谢青姐。”金一诺献上甜蜜一吻。 “肉麻,谁让你是我的亲表弟呢,以后好好干,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对了,青姐,我提供的消息够准确吧,看你满脸飞花的样子,一定是见到心上人了?” “去,少贫嘴!” “在这件事上,我可是机关算尽。费尽心思。功不可没啊,好歹你也得向我透露一二。” “好,姐姐领情了,给你记大功一次。” “万岁!总算可以回到1949了,不用再向那个韩雪儿卑躬屈膝绞尽脑汁了。” “不行,她一天没离婚,你的任务就一天没有完成,我的心也一天不会踏实,继续施展你的魅力,你要把她迷住。” “可是,我越来越没有自信心了。” “怎么了?” “她根本不喜欢我,她还死心塌地地爱着陈枫,真不知道那个该死的陈枫到底有什么好?”金一诺发觉有严重口误,他瞥一眼正在怒视他的曹青青,吐了吐舌头继续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陈枫太出色太有魅力,所以我根本没有机会。” “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上次那个机会,你就把握得很好。” “可是,我心里总有一种负罪感,那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残忍?当初她辱骂我连羞字都不会写,还当面抢走我的男朋友,她想过这两个字了吗?当时我死的心都有,那才叫残忍。我忍耐了十多年,就是为了能有这一天,我要让她知道羞字怎么写,让她尝一尝心上人被抢走的滋味!” “青姐,我看还是到此结束吧,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况且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已经很痛苦,她……” “闭嘴!难道你也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 “我——,我没有,只是——她怀孕了。” “那又能怎么样?” “而且,她有心脏病,她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 “看来,你真的是动情了,别忘了,你现在这一切都是谁给的?你想清楚了应该站在哪一边?” 金一诺只得乖乖保持沉默。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谁若伤我心,我曹青青一定要让她付出惨重的代价。现在我的复仇计划只剩下一步之遥,千万不能心太软,记住,那照片上的人是你,她肚里的孩子也应该是你的,哈哈……” 第四十三章 爱情距离一米远 掌声阵阵,鞭炮齐鸣,青风美容美发中心在一片欢呼中剪彩开业了…… 曹青青满面春风地穿梭于来宾之间,一身喜庆的红色套装更加令她光芒四射。“李老板,欢迎欢迎!”,“赵老板,里面请!”,“哎呀!徐姐,好久不见。”…… “真是个女强人!”,“她今天真美!”,“她好有气质!”,“听说她还是单身贵族耶!”,“就不知道哪个男人有这个福分喽!”……在场人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她展开着,她绝对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听到这些赞美,陈枫感觉快乐满满的,他为曾经那个柔弱女孩能有今天的成就而无比欢欣。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心情有点飘。 “喂!一个人躲在这儿干嘛?”青青走了过来。 “抽颗烟。” “快点,就等你了,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不了,我怯场,不习惯这种场面上的应酬。” “瞧你,像个小孩子,不行,今天我说得算,必须得去。”不容分说,青青拉起他就走。 “来,我给大家介绍位新朋友——陈枫,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曾经给过我很多的帮助,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全是因为他的鼓励,从现在起,他就是本店的副总了,希望朋友们多多关照。” “不错,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曹总真是慧眼识珠啊!”不知谁奉承道。 “我说嘛,青青妹妹始终大婚不动,原来是别有用意,店名都是二位名字的组合了,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瞧我徐姐,化妆品卖得好,笑话也说得漂亮,呵呵……” “青青妹子可是我们女中豪杰,追她的人能有一个连了,陈副总可要把握住机会呦,来,今天大喜的日子,左手端,左转弯,杯起杯落,大家走一个!” 杯起杯落声,嬉笑玩闹声,一片哗然。 …… 送走了嘉宾,客厅里只剩下青青和陈枫二人。 “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是不是累了?”青青问。 “没什么。” “他们酒桌上说得那些话,你可别往心里去,这些人呢,一向口无遮拦的。” “不会的,只是有些不习惯,就像小学生坐在大学的课堂里,感觉有点自卑又有点荒唐。” “一回生,二回熟,生意场上就需要你来我往,人际关系相当重要。” “青青,你看,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反而拖累你,不如……” “瞧你,怎么又来了?” “你还是另外找人吧,找个适合这个位置的。” “我觉得你最适合。” “我知道自己半斤还是八两。” “难道你不明白,我是希望你给我创造多少价值吗?我需要你在我身旁,有你在,我的心才踏实。” “可是,如果我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我的心会很不安。” “别说了。”她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跟我来!”她拉起他的手……“你先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她把他带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关上门,按着灯,“好了,睁开眼吧。” 哇!满屋子都是卡通图片——那些图片亲切而又熟悉,是他的sh动画里的人物——琳琳。朗朗和阿月。不仅如此,前面的笔记本电脑里正上演着他精心制作的动画,而且这些人物都奇迹般有了恬美的声音…… 这真像一个梦。 陈枫恍然醒悟,原来一直在背面支持他的那个人就是她,“你是一江春雪?” “没想到吧,其实我们早已经心灵相约。” “难怪,我们那么谈得来,我真笨!早该想到的。” “没经过你的同意,我擅作主张,将你的作品推荐出去,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我感激还来不及。” “对了,还有出版费,给你。” “算了,这是你的功劳。” “拿着!要请我吃饭呦。”她把钱塞给他,“他们说,你的作品非常出色,希望你继续努力,创造出更好的佳作。我觉得你很有天赋,又有基础,在这方面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怎么样?这里是我为你准备的创作室,是否满意?” “我的?” “当然。你这么有才华,总不能埋没在那间破烂屋子里吧。相信,在这里你的灵感会全部被激发出来,你就安心创作吧,我会负责为你宣传推荐。对了,这台电脑是刚刚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绝对不伤眼睛,我这里还准备好了高档画板,抽屉里有笔墨纸砚,时间太仓促,没准备齐全,你看还缺少什么?” 陈枫有点晕。 “你看,这背景墙是淡蓝色的,我知道你喜欢大海的颜色,坐在这里,你会感受浪花的亲吻,嗅到海浪的气息……” 他像一块木头,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为他想的这么周到,他竟全然不知。 “怎么,你不喜欢?” “喜欢,但是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这么贵重的心意我受之有愧,我有家庭,我不配。”“放心,虽然我很怀念过去的那段日子,但是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开心,希望你过得更好。知道吗,我为什么选择今天作为开业的日子?因为十二年前的今天,我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一个人,从此后我的心就四处漂泊不再属于自己,现在这颗心,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可以重新安定下来,但是,他近在咫尺却仿佛天涯……” “别说了,这些年来,我的心又何尝不在经受着煎熬?”苦苦等待这些年,如今,爱情只有一米远,他为何丧失了穿越的勇气? 此刻,她静如一株带露的玫瑰,等待他去轻轻采撷,他的脸渐渐与她接近,她的唇仿佛春天里溢满芬芳的花瓣。 可惜,手机铃声,在这紧要关头不安分地响起来…… 第四十四章 最后的晚餐 “喂,陈枫,是我——”电话那头传来雪儿低沉而抑郁的声音,完全失去了往日风格。自那日分手以后,这是他们的第一次通话。 “哦,你——最近——还好吧?有事吗?”陈枫不知该说什么。 “不牢挂念,我现在活得很好!”他似乎满不在乎的“有事吗”这三个字,重新激活了她的非常女高音,“我打电话的目的是要告诉你,你妈来了,在我这里恭候多时。” “你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脚长在她身上,她要来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懒得跟你说,你看着办吧,是让她老人家去见你,还是你老人家来见她?” “好,好,我这就过去,拜托,先别把我们的事告诉她。”撂下电话,辞别了青青,陈枫直奔雪儿的住处…… “妈,您啥时候来的?” “还好意思问,要不是雪儿在,我又得吃闭门羹了,我看你快把这个家当旅馆了?” “我……” 活该!看到他的窘相雪儿暗自高兴,但是她还不想让纸包里的火苗窜出来,“妈,我不是跟您说了,他今天值班。”她解释道。 还算有点良心,陈枫紧绷的心慢慢放下来。 “甭替他说好话,这大礼拜天的,值什么班?” “是真的,我值班,知道您来了,这还是提前回来的。” “就你忙,比国家总理还忙,我可告诉你,别学电视上不三不四的小青年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母亲大人,您儿子我没有那么差劲儿吧?” “你妈我没念过什么书,可妈认准一个理儿,不知道顾家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没人稀罕。你老婆又有了你的孩子,你说应该把谁放在第一位呀?” 孩子,鬼才知道是谁的?可他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现在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了,妈,您就别操心了,一来就给我上政治课,毛泽东思想我都快会背了。” “瞧,这才说了两句,就闲我唠叨了。” “没有,您大老远来的,这么辛苦,快坐下休息会儿吧。”陈枫上前欲搀扶母亲坐下。 “开饭喽,小鸡炖松蘑。” “快去帮你媳妇端菜!”老太太发号施令。 “真能干,好一个贤妻良母呀!”陈枫不敢怠慢,赶忙从雪儿手中接过菜来,顺便低声送她一句。 “谢谢夸奖,可惜你发现的太迟了!”她还真会顺竿爬柳。 “哇!就是这个味儿,一闻就知道是老娘的厨艺,世间独一无二的,还是有老娘好啊!” “美的你,今个儿,可是跟你媳妇借光。” “噗——”雪儿心花怒放。 晕,居然笑得出来。 碗筷齐备,三个人的晚餐正式开始。 “妈,现在不忙了,就在这多住几天,我陪您逛逛商场。超市什么的。” 虚情假意,葫芦里又卖什么药?陈枫心里嘀咕。 “不行的,妈明天就得回去。” “干嘛那么着急?” “我还得回去接生。” “接生?” “可不是吗,咱家的老母鸡趴窝二十天了,明天是正日子,我得给那些鸡宝宝接生啊。” “哈哈……”两个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雪儿差点把刚塞进嘴巴里的肉块喷射出去。 “你们不在家,那些鸡鸭鹅啊不就是我的宝贝?人呢,一上岁数了,总觉的孤单,不干点啥就没意思,啥时候咱家的小宝贝出生了,妈抱上自己的大孙子那才高兴呢。” 唉!又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语。 “知道你们工作忙,总不回家,我要是时间长不过来一趟,心里就空牢牢的,干什么事都没有心思,现在看到你们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吃罢晚饭。 母亲很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是一个大手帕,叠得方方正正的,里面鼓鼓囊囊包着什么东西,慢慢打开,是一打参差不齐。皱皱巴巴的人民币。 惊异的目光。 “这一万块,是我们老两口这几年攒的,少了点,你们拿着吧。” “妈,这怎么行,你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平时牙缝里省下的几个钱我们怎么能要,快揣起来吧。” “一边去,这是给我儿媳妇和未来大孙子的。” “这钱我们不能要。”雪儿也推迟道。 “什么你们我们的,到时候不都是你们的,我们老两口粗茶淡饭惯了留钱也没啥用。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弱,不加强营养怎么行?” “妈,我们不缺钱。” “城里花销大,用钱地方多,上次来,你不是说要买大房子,如果你们不要,将来妈咋好意思来住哇?”说着,她把钱塞给雪儿。 “那就谢谢妈了,我先帮您放着,用钱时您就吱声。”雪儿顺水推舟将钱全部收入囊中。 脸可真大,真好意思呀!陈枫一旁怒目而视,却无力阻止。 哼!看你还能坚持多久,工资卡在我手上,老娘的钱又被我控制,如今可是财权在握了,雪儿喜不盛收。 真会演戏,看你还能得意多久?陈枫心里愤愤然。 “不早了,你们都去睡吧,妈也累了。” “妈,今天——您去睡床吧,我睡沙发?” “床上忽悠忽悠的,我可睡不着,还是睡沙发踏实。” 这可如何是好?逃也逃不掉,躲又躲不了,陈枫满身的不自在,但是没办法,若是被老娘知道了他们的局势,非得天塌地陷不可,为了瞒天过海,只得再忍耐她一宿了。 不就是睡个觉么,谁怕谁啊?蹑手蹑脚爬上床,身子向旁一歪,佯作鼾声微起。 好一个狠心的冤家,难道这辈子只能这样背靠背,永远无法做到心连心?唉!……雪儿心有戚戚然。 真恶心呐!陈枫脑海中又浮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她若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永远也不能原谅她。 两个人各揣心腹事。 黑夜,像一匹脱缰野马,在不停把黎明追赶,马蹄声声,忽而渐进忽而杳远…… 黎明来临,陈枫娘早早起来,她惊讶地发现:儿子抱着被子躺在床下,媳妇搂着枕头卧在床上…… 谁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五章 谁的天空在下雨 一场小雨,细细的、软软的,无声无息地飘落着,模糊了视线,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窗前静坐,任雨丝般的心绪交错、缠绕、蔓延……这个周未的早晨,雪儿突然感到寂寞得六神无主。 这样的坏天气,她是决意不会选择出行的。如果有陈枫在,她定要舒舒服服睡个回笼觉,他会烧好几道可口的小菜,然后把她从冥界里轻轻摇醒,一边品评他的菜肴一边唠叨些家长里短,倒也其乐融融。那些在一起的平淡无奇的日子,原来也很美好。可是如今,他的人他的心飞走了,越飞越远,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独守空房。 她拿出手机,按下她独创的铃声:“老婆,我爱你,永远爱你,你是我的心肝宝贝,你是我的掌上明珠,哈哈哈……”一遍一遍聆听他的声音,她的心里翻滚着酸甜苦辣。多么希望,这个专线,能从他那头传来,然而她的期待被搁浅在时间的旷谷,没有回音。 她不是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他应该知道,夫妻之间若连这一点最起码的信任都丧失了,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自始自终,她都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他怎么可以把她想得那么龌龊。即便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他也不该抓着她的小辫子不放,何况那只是她无意中的酒醉失格。不行,他要把这些对他说个明白,否则她会背一辈子黑锅,他也永远不会原谅她。虽然这很难于启齿,但她必须给他事情的真相,无论结果如何。 这样想着,她整理好思绪,下了床,小做梳妆,准备出发。 雨一直下,它平息了昨夜里“大风起兮尘飞扬”的悲壮,平息了往日街道上,行人的川流不息和躁动不安,也平息了雪儿心中的一片阴霾。 离陈枫的住处越来越近了,雪儿的脚步却有些踌躇。她知道他住这里,那一天,她像间谍一样,从他的单位一直跟踪到这,然后看到他进了屋,亮了灯,没有看到任何女人,她的心才算落了地。现在,他在干什么?她该不该进去?凌乱的电线杆下,他的小屋被雨丝缠绕,像丛林里一颗硕大的蘑菇。 不好,蘑菇门开了。 雪儿赶忙用伞遮住了脸。 是陈枫的背影,即便蒙住双眼,她也感受得到。 “这大下雨天的,他会去哪?”来不及多想,雪儿躲躲闪闪,一路尾随。 她看见他走进了“青风美容美发中心”。 “奇怪,理个发怎么舍近求远,而且他是从来不去这种高档地方理发的,莫非……”好奇心驱使着雪儿要进去看个究竟。 宽敞的房间,舒适优雅的环境,行云流水般的钢琴曲,即使什么也不做,站着这里已是一种享受。有钱人真好,洗个脸、弄个发型、修个眉毛、剪个指甲……可以随心所欲。 “欢迎光临青风美容美发,我店刚刚开业,一切服务打八折,如果您要办理月卡或者年卡更加优惠……” “对不起,我是来找人的,刚才进来那位先生?” “您说陈副总啊,他在楼上。” 陈副总?几天不见,他怎么……雪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谁找陈副总?” 寻声而去,袅袅婷婷走来一位貌美女子,她身影婆娑、声音清脆,好一个国色天香。雪儿不禁黯然失色。忽然感觉那女子如此面熟?猛醒,莫非是——曹青青,对,就是她。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嫂子来了,”青青也认出了雪儿,“好久不见,嫂子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怪不得跑这里来,怪不得不理我,原来又被这个小狐狸精勾住了。雪儿怒火中烧,但此时,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哦,是曹大小姐啊,我哪能跟您比,您是风韵犹存,我现在已经半老徐娘了。” “过奖、过奖,那您一定是来做美容的喽,放心吧,这里绝对技术一流,我们又是老相识,不用客气,我买单。” “那怎么好意思,您打工这么辛苦。” “呵呵,以前那个打工妹已经死了,站在您面前的是这个公司的老总,这点施舍还是拿得出来的。” 怪不得趾高气昂的,原来癞蛤蟆变成白天鹅了。“看来,您混得还不错,不过我不需要施舍,还是多攒点钱,留着公司倒闭时用吧。” “谢谢您的提醒,”她笑里藏刀,“看我光顾着唠嗑,快请坐,小容,上两杯龙井。” “不必麻烦了,我马上就走!” “忙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见,我们好好聊聊。” 聊就聊,谁怕谁!雪儿一屁股坐在藤椅里。 “对了,你父亲还好吧,哦!对不起,我忘了,听说他双归了?” 这哪里是聊天,简直在向她飞刀子。“谢谢关心,他很好,现在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是为了躲避丑陋的现实吧!” “曹青青,你说话干净点!我父亲好像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如果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 “是啊,当年若不是你们父女的关照,我或许还流落街头,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打工妹,根本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要感谢你们。” “我承认,当年是我自私,不该用那种方式拆散你和陈枫,我很后悔。” “后悔有什么用,能把我的爱情找回来吗?” “可是,当时即使不是我的原因,你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没有钱,为了你父亲,你还不是要嫁给那个人?” “难道有钱,就可以随心所欲用它换取别人的感情?我现在有的是钱,也可以这么做了?” “别这样,青青,我们都是女人,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已经为十二年前所做的那件蠢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不知这代价是什么?” “我们的婚姻里到处都充满了你的阴影。” “是吗,我有那么可怕?” “多么希望,当时我们能够公平竞争。” “你说我们公平竞争,好啊!虽然像我这样有身份的女人并不缺少男人,但我很愿意奉陪。” “我玩够的男人你也想要?” “为了证明我的实力,也为了你,我要。” “这样做,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他现在已经做了我的副总,天天在一起,你说能没有意思吗?” “你已经功成名就,什么也不缺了,好男人遍地都是,何苦纠缠一个有妇之夫?” “我觉得他是最好的,即使不是最好的,我曹青青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看来这次你没有资格得到了。” “为什么?” 、 “因为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呵呵,可是据我所知,你肚里的孩子好像不是他的。” “你胡说!卑鄙!” “可不是道听途说耶,是你老公亲口告诉我的。” “我不相信。” “他还说,只有我才能给他幸福和快乐,你听听,这话多么像十二年前你曾经说过的。” “我不信!陈枫!你出来!” “他现在在工作,一切得听我的。” “你这个女人太阴险!” “谢谢夸奖,这都是跟你学的,不过请放心,我不是缠着人家男人不放的女人,但是他要投怀送抱我也没有办法,我可要提醒你,嫂子,一定要管好自己的男人呦!” “无耻!”雪儿夺门而出,“陈枫,你给我出来!!”她的女高音震惊了四座。 陈枫匆匆忙忙跑下楼来,“雪儿,你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我还要问你干什么,如果不想我给你难堪,赶紧跟我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 “实在对不起,我来得不是时候,搅了你们的好事!” “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 “说得好听,我看是以工作为掩护,和老情人幽会!”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想和你吵,随你怎么说。” “这么多年了,提心吊胆,就像躲一个噩梦,没想到,她还是阴魂不散地找来了。” “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什么也没有。” “别骗我了,你们早已经在一起。” “我没有!” “难道我冤枉你了,这才是你离开我的真正理由吧?” “我为什么离开?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很清楚!”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敢对天发誓。” “算了,我不听,还是把你的誓言留给心上人吧!” “我最后再问一句,你到底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与我无关。” “你根本不相信我,好吧,既然我和孩子现在已经成为你寻找幸福和快乐的绊脚石,我们离婚!还你的自由!”说完,雪儿含泪而去。 太阳出来了,一道彩虹桥挂在天上。 可是,雪儿的天空,雨还在下个不停。 第四十六章 离合若是一张纸 坐在婚姻登记处的长椅上,陈枫和韩雪儿默默无语。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候一个多小时,没办法,据说这里已经好几天人满为患。一个多小时,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事实上,这里的人们都很安静,他们似乎都看透了彼此,现在谁也不愿再多瞅对方一眼,多说一句话,他们似乎都打累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倦怠,挂着凝重而悲哀或者愤世嫉俗的表情,冷冷的,像刚出土的秦始皇兵马俑。 一前一后,又走来一对。他们应该是这支队伍中最年轻的,女的走在前面,怒发冲冠,见陈枫与雪儿之间还幸存一尺半空隙,她毫不犹豫坐了下来。 “别坐这儿啊,走错地方了,我们快回去吧?”男的有些哀求地说道。 “没错,我要和你离婚!” “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呢?” “长痛不如短痛,我真后悔刚才决定和你登记!” “不就为这么一点小事,至于吗?” “你把我当牲口买呢,我可是嫁给你们家的大活人,说好了三金随我选,一拿钱就抠门了,穷,穷就别结婚啊!一辈子我就嫁这么一次,谁不想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那些破烂东西戴在身上还不笑话死人,我算看清楚了,你在乎的是钱,根本不是我!” “好好,别生气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戒指要钻石的,项链要白金的,耳坠就要那个翡翠的,剩下的钱全归你,你说咋花就咋花。” 小伙子的“钱诚”终于打开了姑娘的芳心,“这还差不多,”她破涕为笑,挽起小丈夫的胳膊,“走,真晦气,这地方我们再也不来了。” 谁都瞧得出来,那小子的噩梦就要开始了。 雪儿多么希望陈枫也能像那小子一样大度,哪怕他的手向她推进这一尺半,她都可以冰释前嫌与他重归于好,毕竟,他是她今生唯一爱过的男人。然而,他依旧如兵马俑般默然,或许此刻,他的心早已飞到那个小狐狸精那里了,她还傻傻地期待什么。 “陈枫、韩雪儿!”办公室里终于传出他俩的名字。 雪儿不禁打了个冷战,她脚步迟疑地走了进去。 “结婚证、户口本、身份证都带齐没有?”他的声音好像复制的版本。 雪儿全部拿了出来。 “你们都想好了?” 两个人点头。 “关于财产分割协商好没有?” “所有财物都是她的,我什么也不要。”陈枫说道。 “存在关于孩子抚养等其它问题吗?” “我们——,我们还没有孩子。” 看雪儿吞吞吐吐的样子,工作人员继续问道:“有没有怀孕?” “恩。” “婚姻法规定。女方在怀孕期间,男方不得提出离婚,但女方提出的,令当别论。” “是我提出的,我愿意。” “你可要想好了,将来孩子出生,要面临很多问题的。” “谢谢,我决定了。” “那好,你们在这上面签个字。” 雪儿不再犹豫,她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陈枫的手有些哆嗦,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不忍心让这个小家破碎。如果,现在她向他说句对不起,他会毫不犹豫将这一页翻过,一切重新开始,然而她的冷漠将他最后一点希望埋没。 “好了,手续办完了,拿着,离婚协议书一人一份。” 雪儿把工资卡放在陈枫的面前,人都不再属于她了,拿着它还有什么意义?“给你,我们两清了,钱我分文未动,你妈妈的那一万也在里面,我不欠你的了。”不等陈枫开口,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从此后,她将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大路朝天他们各走一边,从此后,她的生、她的死、她的野蛮、她的无理、她的唠叨、她的肆意妄为、她的恶作剧,都将与他毫无关系。 若离合轻如一张纸,却为何他的心情如此沉重?往事反复纠结在一起,无法释怀。 …… 妇产医院的手术室里,雪儿心痛如割。“宝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能要你了,别怪妈妈……”她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爱,不能让他再去品尝单亲家庭的滋味,既然陈枫这样冷酷无情,她为什么还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 离合若只是一张纸,他们就不必背负这太多的感情、太多的责任、太多的无奈。 第四十七章 友情是陈年的酒 “说,咋回事,为什么要和雪儿离婚?”夏中一见到陈枫,便劈头盖脸地质问道。 “大律师,我好像不是你的犯人吧?”他电话里说出差路过此地,特意备好浊酒素菜与他小聚,却原来别有用意。 “你这是道德犯罪,知道吗,放在包公那个年代,定要赏你一把小铡刀不可。” “你若专程为小铡刀而来,我可就闪了,那边还有一烂摊子事等我。” “看我,怎么忘了,您现在是高贵的陈副总,不可小觑呃,哪有时间跟我等无名小卒同桌共饮?”他话里带刺。 “好,就冲你这句话,今天我是舍命陪君子了,不就是喝酒吗,谁怕谁?”说着他拿起酒瓶倒满两杯。 “怎么,想pk一下?” “今儿个,你若胜我,随你怎么处置!”论智谋和口才逊他很多,论酒量,陈枫绝对有把握略胜一筹。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觥筹交错,比酒大赛正式开始…… “这一杯祝你财源滚滚!”,“这一杯祝你大展宏图!”,“这一杯祝你事业辉煌!”,“这一杯祝,祝你梅开二度!”……几杯酒下肚,他的舌头好像附在僵尸上了。 “知道吗,上学时,我最喜欢的人是谁?” “谁?” “就是雪儿,你的老婆啊,傻瓜。如果老天也给我一张像你那样优秀的脸蛋儿,我一定会让她喜欢我胜过喜欢你,可是她选择了你,不给我一点机会,爱情真他妈悲惨。后来,我遇到了你嫂子,她虽然不漂亮,但温柔贤惠,最重要的是她喜欢我……我知道,这辈子能遇到喜欢我这副熊样的人不多,所以我认定了她就是我长相厮守的那个人,两个人能走到一起,那是多大的缘分,我总以为,只要对方这个人本质还行,就值得去珍惜。雪儿是多么好个女人,就算全世界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出几个,你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她,不知道珍惜也就罢了,凭什么把人家给甩了?凭什么啊?” “你喝多了。” “我没多,你听听我说得哪一句不在理儿上,你心里一直装着那个曹青青,为什么还要和雪儿结婚?” 一句话问得陈枫瞠目结舌,这也是他经常问自己的。 “说不出来?还是我替你说吧,因为她嫁给了别人,你只好选择雪儿,雪儿只是她的替身而已,对不对?现在她又重新出现了,所以你就抛弃了雪儿。” “不是这样的,你胡说,我和曹青青是正常关系!” “紧张什么,看来我是说到你心坎上去了?”“如果,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你会怎样?” “你说雪儿,她——,以我的人格做保证,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她没对你说?看来她断章取义,把自己最不光彩的一幕省略了。” “她什么都说了,那小子叫金一诺,他追雪儿很久了,雪儿不同意,他就使出这个卑鄙的手段来。” “谁主动谁被动那又能怎么样,他们在一起,光着身子在一起,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一想到这些我就恶心。” “你也不动动脑子,如果雪儿真是那样人,肯接受那个男的,那小子就不会出此下策对付雪儿了,这明摆着是个圈套,让你和雪儿之间发生内乱,让你放弃雪儿,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这只不过你的猜测而已。” “这件事非但不能证明雪儿的背叛,反而恰恰昭示了她对你的忠贞不渝。” “这么说,我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以为呢,就算她有错,她与金一诺频繁交往,也是因为在你这里得不到温暖,你作为一个大男人没有好好保护她。” “不愧为大律师,佩服佩服,这水里的能说到天上,天上的能说到地底下去。” “看来,无论我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雪儿了?” “我只相信事实相信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迫切希望她这样,你就可以,为与旧情人重归于好找个不必内疚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闭嘴,看在老同学的面上,我不想与你计较。” “陈枫,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变得这么事故,你是让情欲冲昏了头脑!” 夏中说着,拿起一瓶酒,对嘴咕咚咕咚飞流直下,然后将空瓶重重摔在桌上,“怎么样,还想来吗?” “好了,我看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你不敢比了?也就是说我胜过你了?” “对,你是英雄。” “那么,现在你一切都得听我的,走,向雪儿赔礼道歉。” “要去,你去。” “走!” “你伟大,你喜欢雪儿,找她去好了,用不着在这里假惺惺的!” “嗖”的一声,夏中的铁拳飞了过来,“你再胡说,小心把你脑袋打放屁!”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他如此重拳出击。 本来就满腹委屈,又平白无故受他一拳,陈枫怎肯罢休,他怒气冲冲扑向夏中…… 于是,小酒吧,成了练武场…… 第四十八章 筹办画展 再过几天,就要举办画展了。这是陈枫多年来的梦想,可是现在,他却在为此事一筹莫展。 “在想什么呢,大画家?”曹青青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袭来,他禁不住连打两个喷嚏。 “怎么,你对这个香水味过敏,明天我换一种品牌好了。” “不用换,花香袭人岂不是更好?何必因我而改变?” “如果你不喜欢,再好也没用。” “喜欢!” “真的?”她小鸟依人般靠在他的肩头。 她的性情总是那么亲切温婉,从不会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这一点是雪儿永远无法比拟的,雪儿遇事总是大呼小叫,对他更不会有丝毫的迁就,他们在一起,就像针尖对麦芒…… “我知道,因为离婚,你心情一直都不好,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你——,不会怪我吧?” “我怎么能怪你,即使没有你,我们的婚姻也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是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女人,你也别再难过了,伤了身子不值得。” “好,以后你也别在我面前提起她。” “对了,你那些画稿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只是我总感觉心里好像没底儿,我们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怎么会,你一向有水准,又对自己要求那么高,绝对没问题,你现在缺少的只是面对众人的信心。” “也许吧。” “放心,我已经联系好了电台。报社记者,到时候我的那些老关系户也会过来捧场,我敢担保,你的作品一定会轰动全城。” “这样做,不好吧,我要靠自己的实力。” “榆木脑袋,现代社会,既要讲究包装,还要学会推销自己,我们必须充分利用媒体和社会关系,否则再好的作品也只不过一堆废纸。” “只是一个小小画展而已,何须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与其这样亵渎艺术,到不如不办。” “酒香也怕巷子深,艺术更需要别人的鉴赏,这事儿你得听我的,一切都不用你操心,只管画好你的画就行了。” 陈枫没有理由再去拒绝她的良苦用心。 “你看,那天的衣服我都为你准备好了。怎么样?劲霸男装,最时尚的,来,穿上试试。” “不会吧,这怎么好意思,我……” “嗨!别婆婆妈妈的,就当我送你的贺礼,那天来的都是些重要人物,穿得亮亮堂堂的,我也愿意多瞅几眼不是,快换上,听话。”她像在教育小朋友。 “在这里?”陈枫有些难为情。 “还怕羞?难道,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我没见过的?呵呵。” 她说的不假,十二年前的那一夜他们已经偷尝禁果,本应该无所顾忌,可谁知那份羞涩竟然比初恋情人还甚。 她喜欢他的那份羞涩,眼前的他就是她今生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她好想沉醉在他的温柔乡里,但是此刻,理智战胜了冲动,她选择了回避,她要把最甜的果子留给最需要的时候品尝。 “好了,进来吧。”他更衣完毕。 青青重新走进来,她的眼前顿觉一亮。“哇!超帅啊!像安在旭,不,更像潘玮柏!” “他们是谁,是名画家吗?” “呵呵,看不出,你还挺会抬高身价的。” “嘿嘿,我真的不知他们是做什么的,告诉我。” “太搞笑了吧,别问了,你只要知道我是谁就行了。”她笑成一朵桃花,“好了不说这个了,难得今天我们都有空,不如——,出去兜兜风如何?” “不了,你一个人去吧。”陈枫推迟,他不愿让别人看见他们的关系太密切。 “瞧你,怕我把你卖了不成,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况且这些天你都累瘦了,也该放松放松,走吧?”她连说带拽。 陈枫哪里经得住她的温柔攻势,只得乖乖从命。 第四十九章 做我永远的司机好吗 “你的车子好酷!” “是吗?谢谢。” “酷车配美女,不过——”陈枫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你开车的样子有点,有点狂野。” “我喜欢飙车,超越前面每一辆车,这样才够刺激。” “看不出,你的车技这么纯熟。” “那当然,从小我就喜欢车,我对驾车有着超高的天分,所以考驾照没费吹灰之力,就算那些半大小子都不是我的对手。” “佩服。” “对了,你有驾照吗?” “没有,不怕你笑话,我连方向盘都没摸过,纯粹的车盲一族。” “当今这社会,车盲比文盲还少见了。” “是啊,真是自惭形秽!” “遇到本姑娘算你幸运,我可是绝好的教练哦!” “可是我还没想学。” “怎么,信不过我?” “不是,我很笨,而且你这么高档的车子……” “呵呵,没关系,我还指望你学会,做我的司机呢。” 谈笑之间,汽车已离开闹市,向郊外驶去。前面,与城市格格不入的一道山梁阻挡了去路。 “就在这里吧,这里没有人,而且地势开阔,绝好的练车场。”她一边说一边把车停了下来。 几声清脆的鸟鸣似乎在欢迎不速之客的到来。这里好美,绿油油的草地,如星如梦般绚丽的花朵,阳光像细碎的金子洒满山野…… “来,现在开始正式操练。”青青把陈枫推到驾驶座位,自己坐在副驾驶位置,然后向他讲述起步要领:“握住方向盘,手别太僵,目视前方……记住口决:一踩二挂三打四鸣五松六走……”她的讲解有色有色。 可是他的心思根本没在车上。方向盘又怎能听从双手的差遣,车子在草地上龙飞凤舞。“不行不行,我要晕了!”眼看着车子向一棵小树冲去,青青手疾眼快,赶忙帮他调整好方向,仓促中,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不许想入非非,这是开车的禁忌!”她红着脸给他黄牌警告。 “原来我真是超级笨瓜啊!还是别在你面前丢人现眼了?” “真没出息,听我口令,再来一遍:踩下离合器,挂进一挡排,左灯喇叭按,离合慢慢抬,加油离合配,手刹莫忘松……对很好,不要紧张,目视前方,好极了……” 陈枫一颗紧张的心也慢慢松驰松驰,汽车像一匹脱缰的黑马肆无忌惮起来,那感觉也越来越美妙越来越超爽…… “快踩刹车!”青青一旁惊呼道。可是已经来不及,车子一头栽进了平地冒出的小水池里,水花四溅,与此同时,车里两个人来了个激烈拥抱,“啊——!” “真该死,这里怎么会有个大水坑!”陈枫一边抱怨一边后悔不迭,丢手是小,弄坏了人家车子拿什么去陪啊。 “哈哈哈……”惊厥过后,青青忽地大笑起来,“哥们,你才是赛车高手,水上飞车,好惊险啊!” 陈枫却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算得上他生平最冒险最刺激的一次尝试,下面若是沼泽若是峡谷,他们的小命可就全部休矣,真是不敢想象。 “喂,一诺吗,我这里遇到点小麻烦,车子不小心陷进泥潭里了,我们困在车里出不来,你想想办法,弄辆拖车什么的,要尽快……”她打出了求救电话。 为了保持车身的平衡不使它继续下滑,青青只得倾向陈枫一边。她的头渐渐贴向他的胸膛,她听得到他急促的心跳,他不再顾及,把她紧紧抱住,像抱着一只迷途的羊羔。他们以这种姿势等待着救援的到来。车窗外的夕阳已经摇摇欲坠,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凝固了。 “做我的司机好吗,永远的司机?”她喃喃细语。 “你还愿意做我的乘客?” “愿意,只要我是你唯一的乘客。” …… 金一诺果真把拖车弄来了,看到她心爱的“花冠”像一只急待跃池而出的青蛙,看到他们被困车中的窘态,他大笑不止,“青姐,你把它当成水陆两用车了?什么地方不好玩,选这么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幸好这个池塘小,否则你们非变成青蛙不可……”看到青青狠狠瞪他一眼,他才乖乖闭上了嘴巴。 “青姐真是好眼力,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我未来的青姐夫吧?” 陈枫被问得无地自容。 “我表弟,金一诺。”青青介绍说。 “走吧上车,去我那,顺便给你们压压惊。”他打开车门,一脸坏笑。“王师傅,辛苦你了,还得麻烦你把车送到洗车场,给它好好冲个澡?”他又大声向拖车师傅嘱托道。 “好了,放心吧!” 总算有惊无险,车子也毫发无损,陈枫长出一口气,摸摸胸口,怎么还是心有余悸? 第五十章 画展(上) 画展如期举行,这一天算得上陈枫生命中最为壮观的日子,满面春风的他徜徉于众宾客之间,感到无上荣光。有“粉丝”找他签名,有人肯出高价买他的画更是始料未及,他真的有些飘飘然了。钢琴师们行云流水般高雅的曲子在展厅里回旋,人们一边欣赏一边品凭着他的大作……这些景象,似乎只在梦中才出现过。 他的作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这些年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尤其画展之前的时日他绞尽脑汁,他的创作也在此间达到了顶峰,一幅幅令他满意的画作那么轻松自如地流淌于笔端。这要感谢青青,是她给了他莫大的支持,不但为他创造了良好的环境而且还为他提供了一展才华的机会。 展厅里,他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夏中。他们的目光不期而遇。 “恭喜啊!老同学。”夏中迎面走来,离老远就向他伸出了“熊掌”,他的热情丝毫没有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锐减。 “你怎么——?”陈枫惊喜。 “这个好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轰动了全城,今个儿我不请自来,兄弟不会见怪吧?” “看你说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倒是我的小作登不上大雅之堂,你若不嘲笑我就烧高香了。” “岂敢岂敢,对了,怎么不见你的那位红粉佳人?” “又来取笑我,别瞎说,我哪来的红粉知己,没有的事儿。” “没有,脸红什么?我早就想一睹你的那位画中人的芳容了。” “什么画中人?说得这么热闹。”前面走来的正是曹青青。 “来,介绍一下,我同学夏中,我朋友曹青青。”陈枫引荐道。 “你好,久仰大名,今天总算有机会一睹您的芳容了。”夏中一边说一边友好地伸出手,可是他的手停留在半空,“怎么是你?”满脸的问号。 另一方,曹青青灿烂的笑容也忽然僵住了,她好像很尴尬。 “你们认识?”陈枫问道。 “不,不认识。”青青急忙调整好自己极不自然的表情。 “我们好像有过一面之缘吧?” “是吗,也许,我不记得了。” “不过这世上有些人就算见过一百次面,也未必能够真正认识,尤其像我这样歪瓜裂枣的人,就更容易被遗忘喽。” “呵呵,您还挺幽默的。”一串笑声。 “那好,你们谈着,我那边还有事,先失陪了。”陈枫忙别的应酬去了。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夏中和曹青青坐了下来。 “你可以忘记我,但你不会忘记两年前曾发生在柳镇的一桩奇案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很清楚,曹倩倩。” “我看你是真的认错人了。” “两年前,柳镇鼎鼎大名德高望重的一镇之长韩振业,因为挪用公款一夜之间成了万人唾骂的对象。那是150万元扶贫款项,50万元不翼而飞。虽然很多人都相信一向光明正大为官清廉的镇长绝对不会干出此事,但是出纳和会计的账目上的的确确只有100万,铁证如山面前,他本人也供认不讳。受他的女儿我的同学韩雪儿之托,我暗地里调查此案。我了解到他身边所有可能相关的人物,居然毫无结果,但是直到如今,有个人还是令我百思而不得其解,她就是镇长秘书——曹倩倩,也就是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曹青青。” “佩服佩服,夏大律师,真是好眼力。”青青拍了两下手掌,“您的故事更是充满玄幻。” “我相信韩镇长不会做出这等鼠摸狗盗之事来,就算做,也不会做得这么拙劣,漏洞百出,连局外人都看得出来。” “要知道在金钱面前,人就是低能儿,有时候他的智商连动物都不及。” “看来您很坚信是他所为?” “这是大家共认的事实,不是他又会是谁呢?谁能瞒得过您这个大律师的眼睛?” “两年来,这始终是我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我一直困惑,不是自己所为,为何要强加自己身上,为别人担当如此罪名?除非——,除非他有更大的把柄握在那个人的手中……” “真是绝妙的推理,可惜这个推理永远不会成为事实,因为当事人早已供认不讳,而且远走天涯了。” “是啊,这件事也许永远不能大白于天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他知了,两年多了,当年在小镇掀起的这场轩然大波早已平息,没有人再愿意提起,唯有我始终想问问你,到底他的什么把柄攥在您的手里?” “哈哈哈,这个问题好像当年你已经问过我,难道现在还要重茬一遍?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不要兴风作浪了,没有人会对你不着边际的推理感兴趣,别再浪费时间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就应该去问韩振业。” “如果当年他肯告诉我,也许今天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他也不会浪迹天涯。” “好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吧,我还有事。”她起身要走。 “等等,我还想问你一句,你爱陈枫吗?” “这与你有关吗?” “告诉我。” “爱不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他。” “可是你想过雪儿吗?父亲远离,丈夫抛弃,身患疾病又怀有身孕……” “这些都是她咎由自取,当年她抢走我心上人,害得我这些年流离失所受尽苦难,她想过我的感受吗?” “够了!不要把你所有的不幸都强加于别人身上,而且你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什么也不缺了,看在你们都是女人的面上,我求求你,放过她吧!” “我强迫他和我在一起了吗?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感,喜欢和谁在一起,好像你我都干涉不了。” 第五十一章 画展(下) “太精彩了,你的绘画别具一格,细腻温婉又不乏大气之感,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禁不住流连忘返了。” 能够得到一向戴着放大镜挑别人毛病的夏中夸奖,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陈枫不觉心花怒放。 “可是。”夏中话题陡然一转,“你对感情问题的处理就太差劲儿!”他把陈枫飘扬到半空,然后啪嚓一下又将他掷在地上。 “如果你想说雪儿,那就不必了。” “我说的是你的红粉佳人——曹青青,她确实很出色,但是你真的了解她吗?或者你对她的了解有多少?我想忠告你一句,也许她已经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青青了。” “那又能怎么样,我有自己的思想,我相信自己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就不劳大哥费心了。” “好吧,今天是你春风得意的日子,那些刺耳的话就不说了。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最亲密的朋友,我无法左右你的情感,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要知道现在雪儿一个人孤苦伶仃很可怜,你要多照顾她些。” “可是她已经不喜欢见到我,你是她的好朋友,还请你多安慰安慰她。”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我看得很清楚,那就是雪儿的幸福握在你的手里。我希望你冷静地想一想,不要急于做出什么决定。” “好的。” 送走夏中,陈枫悻悻地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一想到雪儿,他的心就像被谁蹂躏般疼痛。有好几次,下班后,他都情不自禁地走到她的楼下,但他始终没有勇气走上楼去。她已经不属于他,他怕见到她的那份尴尬。他只能远远的看她孤单的身影。他看到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他的心情也随之越来越沉重。有时候他甚至希望看到那个顶替他位置的那个人的出现,那么他就可以轻松放下对她的牵挂,毫无顾忌地追寻属于自己的爱情了。可是……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错怪了雪儿,如果雪儿没错,那他呢,他岂不是抛妻弃子罪大恶极,这个问题让他头皮发麻。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推开门而入。 “哎呦!”不料与急冲冲外出的小容撞了个满怀,她吓了一跳,纸篓里的垃圾散落一地,“对——对不起,陈副总。”她一边道歉一边慌忙俯身去拾。 陈枫一下怔住了,他分明看到了在那些垃圾中间掺杂着几幅画稿,那正是他辛辛苦苦创作出来又刚刚被人买走的自以为绝妙的大作。 “对不起,不是我……”看到陈枫脸色铁青,小容更是张皇失措,“青姐说,她邀请来的这些客人都是些大老粗,根本不懂什么艺术,也不会欣赏,更不舍得掏自己腰包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哦!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不知说什么才好,慌忙捡起东西怕被鬼吃似的跑掉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陈枫的自尊心仿佛退潮后被困在沙滩来不及逃走的扇贝,赤裸裸地承受着阳光的炙烤。 他心疼地捡起满身狼藉的画稿,然后气冲冲地找到曹青青,他把钱摔在她的面前,“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买到一切吗?我还没沦为乞丐,不需要你的怜悯!”这是他第一次向她发火。 面对这突发的一幕,青青有些惊愕,旋即她又镇定自若,她脸上轻描淡写地浮现一丝笑意,“如果我伤害了你的自尊,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助你,没想到帮了倒忙。我很珍惜我们的缘分,我害怕再失去你,你高兴我也跟着快乐,你忧愁我也跟着伤心,我的心已经和你的一起跳动,难道你没有发觉?看到你整天这么辛苦,我很心疼,我不知道怎么帮你,所以才……如果你不肯原谅我,骂我一顿好了,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做这样愚蠢的事了。” 他怎么可以责怪她呢,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他又给了她什么,除了发脾气他还会做些什么?他不值得她对他那么好。一时之间,陈枫内心充满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