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冷焰火》 第1页 [gl百合] 《她是冷焰火》作者:半色水浅葱【完结+番外】 1. 亲妈人前双料影后,人后深柜舔狗,钟迦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出道即下海,对手戏还是被亲妈舔的那个谢迎年。对此,钟迦表示:谢邀,梦想成真,乐不可支。 然而,电影发布会当天就因为与谢迎年贴得太近而心律不齐,凭藉「同手同脚」的词条一举迈入谐星预备役。 进组以后,钟迦无意间听了几次墙角,终于得知真相。 钟迦:暗中资助我上学的人是你? 才洗清了小妈嫌疑的谢迎年笑道:是又怎样?要签欠条还是以身相许? 后者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场钟迦就和新鲜出炉的债主演了亲密戏,哪怕这位债主一脸土埋脖子的死人样,钟迦还是被亲得可耻地心动了。 2. 谢迎年出身成谜,黑料缠身,是演员里的顶流,顶流里的实力派。 可惜感情生活实在是一团糟,与意外身故的双料影后乔映秋纠缠不清也就算了,二次下海还是跟对方的女儿,以至于外界疯传替身文学照进现实,宛宛类卿什么的。 对此,谢迎年表示:替身也顶多是那张脸吧,这两个人压根不像,乔映秋要是还在世都会带着钟迦去做个dna检测的程度。 不是替身,也不存在宛宛类卿,钟迦对谢迎年来说是一阵意外的风,吹得心底那颗埋藏太久的种子破土而出。 当医生问起近况时,谢迎年平静地说:「最近好很多了,不过偶尔会冒出一些陌生的念头。」 「陌生?」医生希望她说明白。 谢迎年低声笑了笑:「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恶劣。」 /外表无欲无求淡了吧唧实则tag诈骗三十如狼的年上 /音乐跟人生都必须朋克,对象是半个疯子不正合我意的直球甜酷 两个主角都有缺陷,年上是心理方面,年下有只耳朵聋了。 避雷: *差九岁年上攻攻有点病,平时克制冷静 *所有的标籤都没那么标籤化,是he *非处非洁,洁党勿入 *第十版文案,截图上传于2021.9.22 榜前隔日更新,v前随榜单更新,v后尽量日更,有事会请假 内容标籤: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迦,谢迎年 ┃ 配角:下一本《漩涡》求预收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演了,你就是喜欢我。 立意:千难万险我不放弃,为了未来而努力。 第1章 梅川库子 「哎,那个谁?」 施恆坐在沙发上将化妆镜前的女孩盯了半晌,脑海里盘桓着刚才农斯卿无意间说的妆容是不是不太合适,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脸上游走着蘸了腮红的化妆刷,女孩通过镜子与自己半小时之前匆匆到任的经纪人进行眼神交流,并再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钟迦。」 男人不太在意地点头,倒是因为钟迦分外悦耳的音色走了两秒神。 造型已经快收尾了,施恆索性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钟迦的身旁观察。 他穿着熨烫得平整的一套西服,第一次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却被上司夺命连环call,不得不中途走人。 造型师是老熟人了,没少跟施恆手底下的艺人合作。他手里拿着瓶定型喷雾上下轻晃,在呲声响起之前,钟迦闭上眼,仍然感觉到施恆意味不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有什么问题吗?」她说。 施恆的目光从钟迦肌肤细腻的脸庞移开,双臂交叉,倚着身后的桌面,问道:「你应该不喜欢甜美风吧?」 他也琢磨出问题来了,农斯卿不愧是名导,过来说会儿话的功夫就敏锐地发现造型的违和感,实在是眼光毒辣。 造型师在做最后的细微调整,钟迦睁开双眼,见到的是跟平时的风格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自己。烫得微卷的黑色长髮散落肩头,右边的髮丝用粉色的玫瑰髮夹别到了耳后,身上也是少女色系的吊带裙。 她的五官明艷生动,鹅蛋脸,又长了一双极为标准的桃花眼,其实是很甜美的长相。 但钟迦生活中应该不是这样的风格,不然农斯卿走进化妆间的时候也不会面露些许吃惊。 施恆越发好奇了,这个非科班出身的二十岁女孩究竟是在何种场合又以何种特质戳中的农斯卿,以至于总是对电影作品吹毛求疵的导演跳过了试镜,终止了长达半年的民间海选,将她敲定为女主角。 「你应该也不怎么穿西装吧?」钟迦并非反唇相讥,是很平和的口吻,在开玩笑。 施恆没想到她还有这一面。临时组建的艺人团队群里有她的资料,赶过来的路上翻过一遍,音乐学院的大学生,象牙塔里窝着,实在没什么印象深刻的点,不过特长那栏写着弹琵琶。 想像中应该是个很文静内向的女孩,哪知道自己只猜中了一半,特质贴合在表面,反而是容易误导人的刻板印象。 施恆觉得自己这位刚见面没多久的小艺人身上带着不太汹涌的冲劲儿,戳破了长相的甜美,能在她眉骨优越透露出英气的眉眼里找到痕迹。 「小丫头片子。」施恆笑了一声,又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衣着,「是不常穿,干这行的又不是天天出门谈生意。」 他递烟给已经大功告成的造型师:「老赵叫你来的?」 第2页 没点火,造型师干巴巴地啜了口,笑道:「对,赵哥就给了张照片,叫我看着办。」 自诩眼光很准,哪料到这个艺人压根不走甜妹风啊,真是可惜这张脸了。 「什么照片啊,我瞧瞧。」施恆凑过去。 起了个大早,在两颗脑袋中间玩手机的钟迦呵欠连天地说:「音乐剧的后台照片,社长眼神不好让我演公主,被迫营业的味道也很浓。」 她用的「也」,膝盖中箭的化妆师忍俊不禁:「施恆,有点意思啊,比你之前带的那个闷葫芦有趣。」 说话直,带刺也是冷幽默的软刺,不话痨,但聊起天来也不会冷场,声音好听更是加分项。 化妆师口中的闷葫芦是施恆之前带的艺人,当初选秀高位出道,自视甚高却混得越来越差,精神压力太大,干脆退圈了。 施恆因祸得福休息了一个多月,带着妻女週游欧洲,结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假期没了,临时被公司分给钟迦当经纪人。 倒霉,这是施恆的第一想法,任谁休假期间突然被喊来上班也很难心情好。 但来的路上施恆又想通了,兴许正应了老祖宗说的祸福相依。 农斯卿名声之响资歷之高,就算是青年导演中一骑绝尘的江晚姿也要尊称一声前辈。她以电影作品送出道的演员发展都很好,唯一翻了车还死了人的乔映秋纯粹是自己太作,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典型代表,不过再怎么说,双料影后的履歷也没给伯乐丢人。 更何况钟迦马上要出演的这部电影意义重大,农斯卿对外宣称这是自己导演生涯的最后一部作品,所以向来低调的她专程弄了个发布会。 施恆心想自己这次总该沾上点好运气了吧。 「那怎么着?」施恆是燕京人,京片儿很浓,「不然再试别的造型,来得及吗?」 今天的阵仗有多大,从会场门口数不清的花篮中可见一斑,作为电影新人的初次亮相,钟迦也知道自己最好不留遗憾做到惊艷,但时间实在是太紧了。 从她与农斯卿见面到答应出演,从农斯卿给她牵线联繫经纪公司到签合约,再到开发布会,细细算来也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 造型师将瓶瓶罐罐装进工具包里,他还得赶去别的地方,但跟施恆的交情确实很好,一下子有些为难。 钟迦及时开口:「不用了,就这样吧,应该也还好。」 她冲着镜面露出了一个很少女的笑容,明媚又灵动。 施恆眼神微愣,脑海里模模煳煳闪过一张人脸,与钟迦有些相似,但停下来再去细想,却没了头绪。 「哥,线上斗地主加个好友啊。」钟迦沖走到门边的造型师晃了晃手机。 造型师笑着答应。 施恆:「那岁数都能当你叔了,还占人便宜。」 「那你也是叔,施叔?」钟迦关了斗地主,跳到微信的聊天页面,是个叫做「凑合」的四人小群。 她的手机运行有点卡,屏幕都快裂成了蜘蛛网,应该用了很久。 施恆注意到这些小细节,粗略地判断对方家境可能很一般,也或者钟迦本来就节俭。 「想怎么叫怎么叫,施叔施哥老施,反正这姓也叫不出什么好听的。」因为钟迦没有躲着的意思,施恆就往她的屏幕瞟了瞟,「你们这些00后不用缩写就没法聊天是吗?」 钟迦回消息的动作没停,知道施恆说的是「那你见到xyn了吗」这句。 她回復「没有」,又对施恆说:「艺人是不是都会给手机贴防窥膜?」 话题转变过快,施恆愣了一会儿才点头:「最好这样,现在粉丝的设备都太高端了,前阵子曝光的那对流量就是互相用对方的照片当背景,被认出来了。」 「我还小,还要为事业奋斗努力赚钱,不会随随便便塌房的,你放心。」钟迦又跳到网购页面,给购物车里的防窥膜下了单。 施恆又笑了,觉得这孩子真是有意思。不弯弯绕绕,直给,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有点淡淡的朋克风,但没那么有侵略性,相处起来很舒服。 「就一张膜,你还记帐呢?」施恆说着,又想起来一件事。 钟迦的团队群跟个草台班子差不多,大家估计也是浑浑噩噩的,群暱称都没改,施恆发出那句「助理冒个泡」才发现自己的名字还是中年味儿很沖的「宁静致远」。 施恆一边改暱称一边翻群成员,嘀咕:「『梅川库子』是谁?」 钟迦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种本来很好玩的名字被人当面叫出来别有一番社死的味道,她举手:「是我。」 被骨子里还是个大清余孽的施恆吐槽:「小姑娘取的什么破名字。」 群里有个顶着「喝茶」表情的人也吭声了:我我我,施哥,助理是我,不好意思啊,通知太突然,我相亲去了,明天保证到位。 施恆脸色沉了下来,好像对这个叫做阿茶的不太满意,钟迦:「怎么了?」 「也不是多大的事,我也是听说的,之前照顾艺人不太周到,停职了一段时间。」施恆嘆了口气,「回头我给公司说说,重新给你找一个。」 钟迦还蛮善解人意:「不用,先用着吧,现在找工作也不容易。」 她笑道:「我自理能力很强的,也不是很需要被人照顾。」 施恆不太相信,他又不是没有差不多岁数的亲戚,无论男孩女孩都被家长惯得跟个废物似的,饭都不会煮的那种。 第3页 但钟迦这么说,施恆也就随她的意思了。 过不多久,工作人员敲门:「小钟,妆化好了吗?这边需要你过来对一下流程。」 「好,这就来。」钟迦答应得很爽快。 施恆不放心她一个人,也要跟着过去。 化妆间的门关上,过道人来人往,路过农斯卿的休息室,里面像是正在做专访,女记者的声音与农斯卿的声音对比很强烈,年龄上的区别很容易听出来。 「对了,另一个主演是谁?」不是施恆的工作没做到位,而是这部电影的保密级别太高,他问老闆,老闆也知之甚少,只说是同性电影。 同性婚姻的法案还在修订,但颁布也就这一两年的功夫。顺应时事,类型片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备案列表里十个有九个都是。施恆更觉得奇怪了,这又不是政治任务,农斯卿最不喜欢的就是无头苍蝇似的跟风,这次的告别之作为什么选了个她以前导演过的题材? 钟迦的率性也体现在她的步伐上,迈得很大,频率也很快,施恆都有点跟不上。 这个时候脚步却明显顿了顿,她说:「谢迎年。」 施恆被这三个字砸蒙圈了,大得能塞进鸡蛋的嘴里卧槽了好几声。 倒霉个屁,他这次简直是赚大发了! 第2章 同手同脚 谢迎年光鲜亮丽的履歷,施恆倒背如流。 快餐造星的,影视剧的受众变广变杂,产出翻倍,却伴随着审美下沉,被媒体誉为正在缔造传奇的人没几个,谢迎年正好是其中之一。 十八岁的时候被农斯卿相中,与当时已贵为金桔奖影后的乔映秋合作电影《芦洲月》,对戏毫不逊色,甚至有对方没有的灵气,在处女作里就展现出了惊人的表演天赋。 《芦洲月》从台前的演员到幕后的班底,是当年三金电影节的常客,也促使谢迎年成功踏入了演艺圈,事业发展顺风顺水,国内大奖更是拿了个遍。 本来这样一个人就算缔造传奇也该是正能量的那种,六七十岁垂垂老矣的时候被封为荣誉艺术家之类的,但谢迎年命里带红,红里又带黑,是八卦新闻最多的实力派。 先是疑似与乔映秋因戏生情,刚好又是官宣离婚不久,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破坏他人婚姻的小三,又在乔映秋的葬礼上与对方骗婚骗肚子的前夫发生暴力冲突,似乎坐实了那段背德的恋情。 有了这段不伦的忘年恋做基调,谢迎年后来被狗仔实锤的几次绯闻都不算什么了。 她对角色精湛的演绎是最好的洗白利器,网友骂归骂,但类似「谢迎年滚出娱乐圈」的词条从来没刷过。 不仅农斯卿偏爱得明目张胆,对御用主演的称唿一笑置之,所有叫得上名字的电影导演都喜欢用谢迎年。 电影方面成绩斐然,不过德艺双馨这样的美誉註定与她无缘。 施恆倒是听说谢迎年跟乔映秋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当事人之一死都死了,谢迎年又是个懒得採访都不愿多说几句话的货色,往事的真假很难去求证了。 不过乔映秋的起点也不低,还能将自己活成时代的眼泪也是怪不容易的。 如果她没去世,农斯卿也许有重现《芦洲月》的想法,毕竟基本上都是原班人马。 可惜了,钟迦跟乔映秋非亲非故的,不太能联想到那部票房奖项双丰收的名作。 施恆这么想着,眼前是坐在农斯卿身旁的钟迦,乔映秋的模样还没从脑海里完全褪去,两张面孔短暂地重叠,他的眉心不自觉地狠狠跳动了一下。 那股熟悉感有了由头,施恆却没往深处想,只认为是凑巧长得有些相似,说不定农斯卿就是因为这个相中的钟迦。 发布会现场布置得很精美,在座的都是媒体记者,长枪短炮,闪光灯不断。 钟迦不太适应,在强光之下眨眼得有些频繁,她面前满是话筒,清润又不单薄的声音传到了各个角落,在回答外界都很关心的问题:「是学校举办的音乐节,我在表演,农导好像是路过的,通过辅导员联繫的我。」 两边夹着主演,农斯卿点头轻笑,同意了钟迦的说法。 另一道目光的温度在钟迦的心理作用之下要烫得多,余光瞄到谢迎年好像往自己颈下注视了几秒,她穿的吊带裙露出了一字锁骨,锁骨上面长了颗很别致的细小红痣。 钟迦更紧张了,鼻尖渗出汗来。 施恆离得远,没注意到钟迦的异样,反而觉得她小小年纪竟然还蛮镇得住场子的。 没受过媒体应对策略的专业训练,刚出道的艺人非但不怯场,对答也流畅,很可以了。 资料显示钟迦念的是国内顶尖的音乐学院,一年一度的音乐节对外贩售公益性质的门票,人流量很大,短视频平台相关的词条不少。 他点进去,最顶上的视频就有钟迦的名字,评论区里粉丝不少,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没戴耳机,现场嘈杂,听不太清,但是视频只有画面也足够了,施恆觉得钟迦特长栏上写的弹琵琶跟她的脸一样,根本就是诈骗。 这年头玩民乐的本来就少,更别说玩出一股朋克味的了。 钟迦完全颠覆了施恆对于音乐的刻板认知,琵琶不是坐着弹的,穿的也不是温婉的旗袍或者汉服。露天舞台上乐队里的四个人风格迥异,钟迦依然很惹眼。 第4页 甜美的只是那张脸,甜也是走甜酷风,牛仔外套的流苏从手肘的位置垂下来,裤腰繫着红蓝方巾,黑色背心是短款的,露出一截白得惹眼的腰,细长的手随着节奏在琴弦之间律动。 亮白的光束漫射到天上,伴随着灯光的回落,乐曲间隙蹦蹦跳跳的钟迦像是坠入地球的一颗闪耀星星。 如果气质有快慢,钟迦应该是淌过低缓山谷的溪水,不慢也不快,却偏偏在弹唱的时候飞到了快的那端,身形像光,带着耀眼又潇洒的残影。在歌曲高潮之际,配合着队友将琵琶弹出了电音,引来观众席一片骚动雀跃。 即便没听见唱的什么,施恆也不得不承认,钟迦是他带过最有星味的一个。 哪怕是本人不适配的甜美风也被驾驭得很好。 可能是舞台经验丰富,钟迦也不害怕镜头,姿态很大方,在妆容的加成之下,她的长相更显得精緻。 演艺圈里美人遍地走,有时候还不如长得有特点更容易让人印象深刻,钟迦二者兼有,乖乖女的长相被性格带出了点轻狂,又不是很锋利,柔光似的在五官中晕染开来。 使得她的那股韵味不似工笔画那么直白细緻,更偏写意,笔笔留白,让人很想细品。 「谢老师,她的电影都很经典……」钟迦难得卡壳,呃了半天,施恆审过的稿子练过很多遍了,但是正主就隔着个空坐着,让她很难说出痴迷的那些话,她也不是做什么事都不害羞的。 本质上并非粉丝,钟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与谢迎年的关系,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缘分不深不浅。 她也不是很确定谢迎年对自己还有没有印象。毕竟上一次见面也是好几年前了,场合还很尴尬,也可能是她单方面的尴尬。 胡思乱想,嘴上支吾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钟迦更没意识到她正在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向谢迎年传递求助信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谢迎年朝钟迦笑了笑,将手腕上常年戴着的佛珠转了一圈,解围都很有梗:「别又说是看着我电影长大的啊,没差这么多吧?」 一个二十九岁,一个二十岁,年龄差确实不算太大。 她咬字比较轻,又侧着脸,如果不是话筒把声音传出去,很像在与钟迦聊天。 农斯卿适时地将上半身往后缩,笑得很有深意:「我坐这儿是碍着二位了吗?」 「哪能啊,您不是媒人吗?」谢迎年说的是戏里那层关系。 旁边的导演笑容不减,底下的媒体记者也都在笑,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 採访自然而然落到了谢迎年头上,她很久没公开露面了,记者连珠炮似的问题快将她淹没,对谢迎年几近于消失的这两年充满好奇。 却没问到什么想要的,谢迎年给的答案都很敷衍,尤其是涉及私生活的,又因为是一视同仁的敷衍,还带着笑容,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 谢迎年的五官很深邃,浓颜系,狐狸眼向上吊着,天然的妩媚,但她情绪很平淡,甚至淡出了一股勘破红尘的味道,妩媚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特质。 近几年事业的脚步放缓,人也很少见到了,以至于时不时就有传言说她要出家,最可信的那次连配图都有。 照片里谢迎年穿着类似于道袍的衣服,松柏远山,她走在雨后的青石板上,丸子头不是很紧,散了几缕在颊边。 侧面的角度,是她很少在镜头前流露的神色,演了再多角色也不是她,那样的表情是真真切切属于谢迎年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网上也有很多人解读,但终归只是雾里看花。 她的粉丝倒是另一种心情,一瞬间涌出来的捨不得。因为谢迎年的前方是京郊很有名的一座道观,薄雾笼罩,她广袖长袍,还是出尘的白色,像是人间留不住这个人。 当然了,谢迎年对这张照片的回应还是一如既往的模煳:「观长是我朋友啊,他做饭很好吃,那个什么店他也入股了,我就过节去蹭个饭。不是,你们泥塑我上瘾了?我就算出家也选个女道观吧?」 除了八卦以外,她身上的不解之谜也很多,每每有点眉目,都被这样煳弄过去了。 发布会的后半场,钟迦眼神乱飘,莫名其妙就不敢再往谢迎年那个方向瞟了,想起她翻过几页的剧本。寥寥几笔,很含蓄,但内容都往雷区踩,结了婚有孩子的女人跟不谙世事的洗头妹,互相吸引,又不可避免地出轨与偷情。 不知道农斯卿会怎么处理,或者干脆不避讳,放大不适,逼着观众去直面内心的阴暗,承认自己是喜欢这份刺激的。 很明确的一点是,农斯卿那天在学校的咖啡馆里告知了钟迦:「会有床戏,而且我从来不用裸替,你虽然成年了但是也还太小,好好考虑。」 农斯卿怕言过其实吓到她,补充说:「也不会全裸,我是给你做最极端的假设。」 钟迦的考虑是在农斯卿眼皮子底下完成的,咖啡喝完,她很没所谓地说:「全裸也不是不可以,我身材还行,要是老了走样了没留下点纪念还怪遗憾的。」 桌对面的女导演愣了几秒,很快又释怀。农斯卿当了大半辈子导演,社交圈里不乏玩艺术的怪咖,别说裸了,自残的都有,而且钟迦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现在钟迦很想收回这句豪言壮语了,她有了个没道理的直觉,不能在谢迎年面前这么裸吧?总感觉会出点什么事。 第5页 「愣什么呢,合影了。」谢迎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钟迦身边。 她穿着黑色西装,内衬的白色深v衬衫只系了裤腰上面的两粒,微卷的黑色长髮散落胸前,强烈的颜色对比也无法让人忽视衣领之间引人遐思的雪白肌肤。 很多媒体的镜头都往那里怼,谢迎年敢穿敢露,真空也穿过,别人都觉得她无所谓了,反正处女作里就已经堪称为艺术献身,当年的审核还没那么严。 只不过她这几年总是一副没有世俗欲望的模样,杵在那儿更像是盘靓条顺的时装模特。 谢迎年喷的香水明明很淡,野茉莉的味道却长了脚似的直往钟迦鼻子里钻。沖得她头脑发昏,想起几年前晚风送过来的好像也是类似的味道。 垂下来的髮丝碰到了钟迦的侧脸,痒痒的,她眨眨眼睛,愣了几秒,被谢迎年神色平淡地再次催促,便定了下心神往合影区走去。 哪知道这一迈步便成就了自己出道的第一个热搜,还是全靠网友自己点上去的那种——#钟迦 同手同脚# 作者有话说: 原来的文案很不和谐,所以改了一下下,后天见 ------------ 【小剧场】与正文相关性70+% 内部採访:最喜欢对方身上的哪个部位? 钟迦&谢迎年:都喜欢 作者:敷衍,黄牌警告,亲密戏-1 谢迎年散发冷气:哦? 作者默默收回黄牌:咳咳,我是说下次。 谢迎年:喜欢……锁骨,汗滴到痣上的时候很性感。 钟迦:喜欢腿啊,我说过好多次了吧。 作者:待我翻翻剧本。 翻完以后,作者:我确认了,钟迦,原来你喜欢被踩。 钟迦:……滚啊! 让人家滚,她自己先滚到了谢迎年怀里,战术性埋胸。 第3章 替身文学 钟迦签约的方糖娱乐营销这块做得很好,施恆那天都跟负责营销的说了买点有意思的,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同手同脚直到半夜了都还在榜上。 图片也就算了,网友还做成了动图,机位都不一样,钟迦已经做好了隔三差五被拿出来鞭尸的准备。 出道首日就成为谐星预备役,她倒是无所谓这个,能让别人快乐也算积善积德了,只是想起谢迎年的表情就觉得很丢脸,憋笑得那么明显,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笑出来。 更郁闷的是,她跟谢迎年总共就见了三次面,有两次都在丢人,这么高的概率仿佛预示着进组了恐怕也是这个走向。 发布会结束以后电影并未立刻开机,还有一些前期的筹备工作。 钟迦已经连续一个月辗转两个城区去上表演课了,早出晚归,忙得忘乎所以,老师是农斯卿内部的人脉,经验很丰富,从头教起。 艺人的作息不规律,住在集体宿舍会有诸多不便,施恆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这个男人从头到脚就是谐音梗,很失衡。 玛丽苏的姓名完全可以冠到偶像剧男主头上,可惜长了张职场剧里的套社畜脸,做事也是兢兢业业生怕丢工作,过于谨慎,周到得不像个男的,早就在给钟迦找房源了。 房子是前几天确定下来的,那边电视台跟内景棚很多,赶通告都方便,而且是公司出钱。 钟迦倒没什么家具大件要归置,学业也不能丢下,反正都是两边跑,多个落脚的地方而已,她不娇气,睡觉也不认床。 公司的车准时来到学校门口,载着钟迦直奔上课的地方。 中途休息的时候施恆买了些零食过来,他今天没穿西装,很休闲的一套,跟老师聊了会儿自家艺人学习的情况,这才来到钟迦身边,也席地坐在了地板上。 「看什么呢?」施恆从塑胶袋里拿了包薯片。 钟迦滑动着手机屏幕,因为卡顿,频率时快时慢的,她说:「吃瓜。」 旁边的阿茶也凑上前,施恆问道:「什么瓜啊?」 他琢磨着,朋友圈里风平浪静,不像有惊天巨瓜的样子啊,怎么平时只对音乐感兴趣的小孩儿这么认真。 「我的瓜。」钟迦很淡定。 施恆差点儿没被薯片呛着。 阿茶将帖子念了出来:「真假素人,还是宛宛类卿?农斯卿电影新人身世曝光,替身文学照进现实,旧情难忘,前任的女儿也可以是代餐……」 这么长的内容有好几个时髦的词,什么替身文学什么代餐,但远不如前任的女儿来得刺激,施恆跟被雷噼了似的,好半天才转头问钟迦:「乔映秋是你妈?」 是或不是就能解决的问题,钟迦却思考了一会儿:「她生的我。」 施恆:「……」 他的第一反应是无语,阿茶也愣住了。钟迦大概也觉得这个答案没法清楚地解释她与乔映秋的关系,又补充说:「乔映秋给了我生命,却没养育过我,如果这样也能称之为妈妈,那她也算吧。」 钟迦的口吻很平澕淡,没有抱怨,没有嘲讽,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她喝着酸奶,垂眸盯着手机屏幕,帖子的内容太丰富了,给的锤也让施恆觉得棘手,闢谣发律师函都会沦为全网笑料的程度。 问题是乔映秋死了那么多年,钟迦就算坐实了星二代的名头又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被视作受母亲荫庇的资源咖,再白白给嘴上从不积德的网友送谈资罢了。 第6页 这个论坛以恶臭闻名,施恆之前的艺人偶尔翻几页就气得吃不下饭,半夜躲在被窝里哭到失眠,还是个男的。 他的目光落到钟迦的脸上,刚过完二十岁生日的小姑娘,睫毛纤长浓密得像小蒲扇,自然流露的青涩使得这张脸还带着点幼感,没怎么化妆就涂了个口红,听阿茶说是哪个大牌的平替,连女孩最在意的化妆品她都捨不得用贵的。 手机也是,都破烂成那样了还在用,一毛钱得掰成两毛钱来花似的,你说她可怜吧,她又阳光灿烂得活像你是杞人忧天。 施恆觉得这孩子确实很酷,不过酷里泛着加了方糖的咖啡味,又甜又苦。 「别再逛论坛添堵了,我这就回公司给你解决,八成是有人眼红。」施恆说着便起身要走。 钟迦的情绪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但施恆这么说她也就乖乖地收起了手机:「谢谢施哥。」 她身材单薄,坐在地板上小小的一团,皮肤白得过分,外面是阴天也像是自带反光效果,遇到这事还是乐呵呵的,施恆也不知道该说她缺心眼还是心态好,临走之前欲言又止:「你……」 「我没事,本来也是准备告诉你的,艺人不是都要给公司交底吗?」钟迦笑了笑。 她是很乐观很善于跟自己和解的人,强求不来的人与事,丢得很干脆,比如没有缘分的所谓父母与哥哥,哪怕本人极少有鄙夷之类的情绪,但因为背影太过潇洒,也大有一番唾弃的味道。 时至今日,钟迦唯一没法释怀的是外婆的死。 从养育的角度来说,外婆钱佩清才算是钟迦的妈妈。 乔映秋除了生命以外就给了钟迦两件东西。一个是随便取的名字,用拆字法也能赋予贴切的意义,走之底,想她离开,加,多余的;还有一个是丧失了听力的左耳,不是天生残缺,而是生病发烧没人管送医院送晚了落下的后遗症。 然后钱佩清就来了,她将三岁多的小钟迦带回了老家,婆孙俩相依为命。 最亲密的关系带来最严重的患得患失,走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钟迦知道外婆迟早有一天会离自己而去,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却还是在外婆被送到急救室的那一刻情绪崩溃,哭得眼睛红肿,喘不过气。 乔映秋转过来的那些钱都被钱佩清留着,老人家没捨得给自己用,全花在了钟迦身上,学音乐学唇语……陡然大病缠身,其实不过是迈入老年的终有一劫,芸芸众生,无疾而终的少之又少。 天不假年,现实也在逼着年仅十六岁的钟迦一夜长大。 钱佩清以前在县里的小学教音乐,退休了也在家里开班,但收费很低,纯粹是喜欢孩子图个乐呵罢了,有时候还会留几个学生吃饭,肉蛋奶什么也不缺,倒贴进去的可能比赚的还多。 所以遇到这种情况,清贫的弊端暴露无遗。 两居室的小房子卖了,钟迦不听班主任劝阻,辍学了去赚钱。医院秉着人道主义精神,钱不够也先给老人家做了手术,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赊帐了,毕竟医院不是做慈善的,天底下没钱治病的人那么多,哪帮得过来。 主治医生告诉钟迦,要她无论如何想办法筹到一笔钱,这样还能再通融通融,否则就只能停药了。 想办法,怎么想? 钱佩清帮助的也是穷人,送个小几百送点慰问品,多的人家也拿不出来。谁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保住老人家这条命的花销远远超出了社会救济的范畴,能走动的关系都走了,筹钱的平台也试了,但借到的钱杯水车薪,大概觉得借给钟迦这么一个小孩也是有去无回的多。 况且外婆这个病本来就是无底洞,医生也委婉地说了,以后都离不得药,也离不得人,多续几年命而已,还会绊住钟迦的脚步。 苦口婆心的劝解,钟迦仿佛只听见了续命两个字。 她开始兼职几份工,从白天到黑夜不知疲倦地赚钱,但远远不够。 医院的病危通知书下了几次,钟迦那天晚上送完最后一份外卖已经很晚了,她没成年,平台上註册不了,是好几个饭店的散工,这次因为袋子漏油还被骂了。她靠着一个快过期便宜卖的面包撑了一天,现在满手的龙虾味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附近就有肯德基,钟迦却只买了瓶水,喝水涨肚子,没再吃别的。 她疲倦地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拿出了手机,将前天网上检索到的号码翻找出来,盯着屏幕上钟克飞的名字,咬牙咬得腮帮子都疼。 怕自己临门一脚又退缩,钟迦没给自己多余的考虑时间,一阵风吹过便下了决定。 响了半分钟,是个女声,自称是钟克飞的秘书。 钟迦将情况给她说了,那头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连惊讶都没有,以公式化的口吻说:「我会转告钟总的,二十四小时之内给您回復。」 等了一个白天,到晚上**点的时候还是没有回音,钟迦甚至怀疑手机欠费了。 查了话费,明明还有余额,她忍不住给对方拨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也没人回,简讯同样石沉大海,再想装煳涂也装不下去了。 医院里外婆生命垂危,钟迦无路可走,去了听说来钱很快的会所。 五光十色的霓虹彩灯跟酒气很浓的男男女女映入眼中,她的相关经验全靠高中生神秘的口耳相传建立,无法准确预估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赚钱给外婆治病的念头萦绕在心里,别的再也顾不上。 第7页 会所里似乎有专门的未成年服务,经理见到钟迦倒也不惊讶,签了几份文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只陪客人喝酒,至于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钟迦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她缺乏社会经验,也没时间考虑太多,就答应了。结果好死不死,天赐孽缘,上班没多久就遇到了谢迎年。 她跟对方就见过一次,是在乔映秋的葬礼上,那个时候自己才十一岁,而谢迎年已经二十了,长相基本没太大变化。 钟迦不知道这次是怎么被认出来的,或许是因为她的名字,也或许是因为她锁骨上那颗惹眼的红痣。 谢迎年好像也不是来嫖的。 最大的包厢里坐了很多人,有男有女,也有陪客的少爷小姐。钟迦被带进去的时候一眼就见到了角落里孤零零吸着烟的女人,谢迎年身边好像坐着个毛绒绒的什么,轮廓模煳。 灯光迷乱,地上还有人在爬,腰肢软得不得了,毛绒绒的尾巴乱甩,就在自己脚边,钟迦裸露在外的小腿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猜拳的猜拳,蹦迪的蹦迪,吵得很。 钟迦走过去,这才看清谢迎年旁边是个半人高的玩具熊。 这人就算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也不会在嫖人的地方嫖熊吧…… 负责钟迦的经理在给刚才点名要人的顾客介绍,还给她临时取了个很不用心的艺名,小迦。 谢迎年一直低着头,在听见未成年字眼的时候终于捨得从手机上移开目光,她定睛看着钟迦,半截细长的烟还在指间烧着,众人学生妹的闹笑声中,她开了口:「你怎么在这儿?」 「年姐,你认识啊?」 「谢迎年,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是年姐的人?那我可不碰了。」 谢迎年起了身,将烟摁在菸灰缸里灭了,瞥了哑巴似的钟迦一眼:「我的人?她最好是。」 「你们玩,我出去一趟。」谢迎年觉得自己不会回来了,仅余的交代是为了玩具熊,「待会儿帮我给它放车里,我要带回去的。」 走出包厢没多久,谢迎年让钟迦等一下,又转身走了。 会所给的裙子短到了大腿根,钟迦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豁出去的时候无所畏惧,突然剎了一脚才发现……裙子真的太短了,随随便便就能露屁股的程度。 这边靠近电梯口,金属门开开合合,来往的人很多,每次压低声音或者发出奇怪笑声的时候,低垂下巴死盯地板的钟迦都会做贼心虚地对号入座。 她想走,又不知道去哪儿,也怕脚步迈得太大会走光,纠结来纠结去,只能选个当下最不丢脸的法子——转身,稍息立正站好。 「这么自觉,面壁呢?」脚步声由远及近,谢迎年的声音在头顶的位置响起,下一秒,风衣从后往前将钟迦罩了个严实。 白皙的手腕忽然出现在视线中,太近了,也太快了,似乎短暂地碰了碰钟迦的侧颈,她唿吸一滞,察觉到谢迎年正在给她系衣扣。 伸到钟迦眼前的这双手很修长,又不全似女性的柔美,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脉络走线清晰,从黑色皮质外套的衣袖里露出来的腕骨微微突出,是富有力量的性感。 谢迎年说:「个子窜得很快啊,上次见面才差不多到我腰上吧?」 「没有那么矮……」钟迦低着头,她不知道腿脚为什么会发软,甚至想借墙支力,但又觉得这个动作如果实施会莫名的羞耻。 白花花的墙面有点刺眼,她乱瞄,瞄到了谢迎年的手到了腰间,在系底下的那几颗,对方的手臂随着动作包围了她。风衣有点蓬蓬的,站远了不是很好系,谢迎年不得不再往前迈了半步,钟迦觉得自己像是被她从背后抱住了似的。 须臾之间,大脑一片空白,钟迦细密的眼睫轻轻颤动。 谢迎年:「你抖什么?冷?」 「呃……痒……」十六岁的钟迦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肢体触碰带来的酥麻,她将新奇的身体反应归因于自己很少跟别人有这么亲密的交往距离。 酥麻以外,还有迟钝。 钟迦转头对谢迎年说:「我……好像可以自己系的。」 两双眼睛无声对视,过了几秒,谢迎年率先移开目光,有些尴尬地咳嗽几声:「是我太着急了,让你不舒服了吗?」 「没有。」 钟迦当然能感受到谢迎年的着急,她垂眸看着对方驻留在衣扣上不知该不该继续的手,心里涌出源源不断的暖意。想起外婆生病住院以来自己经歷的种种,下意识便用小一点的手包住了她的手背,由衷道:「很舒服,谢谢……」 阳光斜斜射入落地窗,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钟迦握着酸奶瓶的手不復少女的青涩稚嫩,老师清了下嗓子,说继续上课,她应着,手机在这个时候进了一条信息,来自于主创微信群。 地点:崇乡。 时间:下周一。 电影要开机了。 作者有话说: 谢迎年:我的人?她最好是。 作者:她真的是…… 后天见~ 第4章 陈年旧事 崇乡是西南山区的一个县,要从燕京坐飞机到省城再转高铁。南方的冬天本来就湿冷,那边还经常下雨,入冬以后衣服基本都是阴干的,烘衣机堪称每家必备的神器。 第8页 阿茶没去过,在准备日常用品的时候查了很多资料,清单还给钟迦过目了,问她需不需要别的东西,零食也可以瞒着施恆偷偷买。 「姐姐你看着来吧,我没经验。」钟迦笑了一下,「零食买你喜欢吃的就可以,我偶尔才会嘴馋,酸奶倒是蛮喜欢喝的,不过那边应该也有卖吧?」 她说完打了个呵欠,困得睁不开眼,商务车刚从电视台大楼出来,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这几天有些不露脸的行程,採访电台之类的,像钟迦这样的新人不能在电影上映之前过度曝光,否则会降低观众的期待度。 阿茶上次跟的明星很人上人,她有一天生理期肚子痛得要死,递保温杯慢了几秒就被骂得狗血淋头,第二天方糖娱乐上上下下全都在传她照顾艺人不周到,然后她就背着黑锅滚出了原来的团队,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再被起用,所以格外珍惜这次的机会。 「你也太好带了吧。」她忍不住感慨,还有点后悔,退群退早了,不然还能阴阳怪气地在里面艾特那位艺人,踢走她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也就想想罢了,真没退群阿茶也不敢那么做,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她怕被整死。 传闻中也是背靠大树实际上什么也没得靠的小艺人很快就睡着了,歪东倒西的,头靠在了阿茶的肩上。 阿茶姐姐也乐意给她靠,贴心地坐近了些,在助理群里发了句「艺人小妹妹好乖,也太让人省心了」。 就是……爹娘都不养,有点惨兮兮的。 刚出道就主演农斯卿的电影,又是跟谢迎年合作,起点太高难免遭人妒忌。 施恆那边已经查清楚了,是参加过试镜的竞争者,本来以为稳了哪知道半路空降个女主角,气得牙痒痒,想利用网络舆论将钟迦定义为资源咖,毕竟无论导演还是共演都与乔映秋有着不浅的渊源。 方糖娱乐的公关很及时,相关帖子全都404了,但是并未正面回应。 任凭多么家喻户晓的艺人,涉及家人的也是隐私,本来就没必要公之于众。 施恆也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老觉得钟迦像谁,这孩子五官也是真会长,乔映秋长得不够好的地方统统没要,眉骨只怕是遗传爸爸的。 钟这个姓也不常见,如今已贵为富豪榜常客的钟克飞曾经是个凤凰男,渣男风格的英俊,五官很有稜角,像混血儿。骗乔映秋的婚也骗她的肚子,喜得儿子就翻脸不认人,带着改姓了贺的孩子入赘,再娶的那位太太先天体弱生不了孩子。 从头到尾乔映秋都只是个工具人。 这事还是气急败坏的乔映秋自己曝光的,她人财两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为了赚钱重新回到了演艺圈,但她淡出好几年,市场早就是年轻那代的了,復出不是那么容易的。 《芦洲月》火的是谢迎年也不是她,婚姻失败,事业也不见气色,人生道路越走越窄。 以至于后来意志消沉,性情大变。 说来也是唏嘘,那场惨剧发生在上流人士的酒会上,乔映秋虽然地位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好歹是拿过重量级奖项的知名演员,收到邀请函很正常。 乔映秋其实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的,虚与委蛇地陪酒赔笑,她既不善交际也不胜酒力,这些採访的时候都说过。所以大家都觉得她那次像是被捲入了宿命的洪流里,是命该如此的结局。 怎么就正好参加了那次酒会,怎么就正好遇到了让她火冒三丈的那家人——始乱终弃谎话连篇的前夫,嫌贫爱富不认亲妈的儿子还有咄咄逼人阴阳怪气的贵妇,怎么就正好吵着吵着从露台上不慎跌落是后脑着地…… 无数的巧合,乔映秋殒命得突然,还是厮打的时候自己失足坠楼的,现场都有人证,警方调查取证的结果也不是谋杀。 她花钱大手大脚的,落魄了以后吃穿住行也不肯缩减开支,除了固定给远在他乡的妈妈转生活费以外就没剩什么了,留下来的那点遗产也没办法保全影后昔日的体面风光大葬。 最后还是圈内的一些朋友联合凑钱办的葬礼,钟克飞带着儿子恬不知耻地来凭弔前妻与亲妈。哭得那个伤心,回头的剎那,大的那个就被风评脾气很好的谢迎年给一脚踹翻了,小的那个石化当场,以为自己也要被踹。 视频流传到网上,评论全都一边倒,说谢迎年踹得好。还有一些不正经的评论,说《芦洲月》她踮着脚尖晾衣服的那幕,一双月光下的长腿就很适合踩人,四捨五入也算满足了性癖。 在这整件事里,就算再微小的细节,也压根没钟迦什么事。 要不是闹这一出,谁知道那对鸡毛满地飞的夫妇还有这么个女儿,算算年龄,好像跟贺家的准继承人贺力夫一样大,很可能乔映秋当时就是一胎怀了两个,钟迦也许是没人想要的附加品。 论坛里的那个匿名贴激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尤其是没经歷过这件事的,营销号整理出来的九宫格被疯狂转载,其中有一张图片当年淹没在了葬礼各路人士的reaction里,尘封许久又成了钟迦是乔映秋女儿的实锤。 站位的远近透露出亲疏,白髮苍苍的老人家牵着豆芽菜似的女孩,位置都很靠前,因为两个人衣着朴素,女孩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没人往子女那方面想,以为是远房亲戚。 那个时候像素也不高,网友修復了这张照片,放大以后,吃瓜的那些人悔得咬舌根,长成这样能不是亲的吗?那会儿什么眼神啊? 第9页 因为突如其来的瓜,钟迦的知名度更高了,刚认证不久的微博涨粉很快。 她本来就有点流量,大一进校那年在音乐节上与学姐陈况结缘,在对方的组织之下,志同道合的几个朋友组了个中不中洋不洋的四不像乐队,取名都随便极了,就叫凑合。 凑合在短视频平台上有个帐号,没有团队运营,四个人轮流管,发视频也发日常,想不起来就长草,想起来了就刷屏,粉丝都习惯了。 开始走红是因为翻唱了一首老歌,陪伴了几代人的ktv必点曲目,主唱陈况开头就用一段秦腔炸场子,无意间刷到这个视频的人都捨不得划走,中西交融的曲风新鲜又和谐,乐队成员的颜值还很高,一路视听盛宴到末尾,又被钟迦的琵琶solo惊艷到头皮发麻。 钟迦完全不知道最近补档的有多少人跌进了坑里,她真的很喜欢音乐,没什么目的性,这种纯粹使得她沉浸其中的时候氛围感特别强,很容易感染人。 现在追星也流行,钟迦这样的头顶名导光环还自带养成的快乐,所以她出发当天机场也聚集了不少人,还有记者。 施恆家里老人生病了,要晚几天再飞过去,只有阿茶跟着,路人毕竟占多数,场面还算井然有序。 中年直男经纪人的认知里很可能没有死宅这个群体,建议钟迦带点解闷的东西,要在崇乡待几个月,怕她无聊。 钟迦就带了吉他,凑合乐队的几个人中西结合,玩民乐多一点,但缺现代乐器也能上。 琵琶从小就学,已经玩得很熟了,吉他虽然也是弦乐器,但还是不太一样,她自学的,弹得没那么得心应手。 钟迦穿着黑色的卫衣外套,牛仔裤还是照例破了好几个洞,里面也没秋裤,二十岁的大学生不知老寒腿的痛苦,膝盖露得相当年少轻狂,白色的球鞋是国民老字号,百来块钱一双。 看着很像差不多价位的私服,她这衣架子的身材倒还穿出了奢牌的味道。 公司没怎么压榨,但学校跟表演班两边的课都在上,老师还都留了作业,钟迦有好多天没沾过床了。来机场的路上补了个觉,下车还是困,钟迦走着走着迷路了,她喊了声阿茶姐姐,除了阿茶以外的好几个女孩也应了,还夸她声音好听。 钟迦没太听清,问她们说的什么,然后被齐声的夸赞弄得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头盯着鞋尖,卫衣肥大的衣袖甩啊甩的。 阿茶回头找她,钟迦正要跟着走,人堆里又有一道声音说她同手同脚很戳萌点,背着吉他的女孩被自己绊了一跤,周围全是笑声。 「迷路那段也录进去了?你们下次又要笑我了。」钟迦戴着黑色的口罩,更突出了鼻樑以上的五官,野生眉没那么细,还显得有些凌乱,眉骨立体,瞳色偏深,单论眉眼是放到男生里也要直唿大帅比的程度。 「电影里的角色要弹吉他吗?」 钟迦:「不是,我带进组里无聊的时候玩玩。」 她戴的白色针织帽什么图案也没有,是全网都找不到同款的地摊货,长发垂落到胸前两侧,弧度笔直而利落。 「喜欢玩游戏吗?」 「只会玩斗地主消消乐,别的游戏我反应慢。」 「可是你琵琶都弹出了残影。」 「练出来的,肌肉记忆,我平时手很笨,围巾学了很久才会织。」 钟迦手里拿着登机牌,一边聊天一边走,她最开始有点紧张,但聊着聊着就好了。不知道是谁嚎了声弟弟,然后是起闹的喊声,还有喊儿子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还没有喊老公的,毕竟自己才二十岁,还没到法定婚龄,这么想着,她突然汗毛直立,为什么还有男的娇滴滴地说好帅啊…… 阿茶买了咖啡,钟迦将口罩扯到下巴喝了一口,另外半张脸露了出来,英气被包裹在舒展的五官里,最贴合的标籤反倒是温润与标緻。 也就是今天裤子没穿对,松松垮垮的遮住了又翘又紧緻的屁股,卫衣也伪装出了平胸,不然她的风格还是很女的,也不会惨遭泥塑,怪只怪渣爹给的那双眉眼,放在女儿唇红齿白的脸上真的很有少年感。 过不多久,两人登上飞机了。 头一次坐头等舱,位置靠窗,遮光板关了,钟迦在头顶的阅读灯光下翻开了剧本的扉页,电影名字叫做《第三者》,这是一个发生在千禧年初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忘记定时了,抱歉。 对了,因为怕被关进疯人院,老谢很能忍的一个人,发疯要到中期左右,真正地do也要蛮久以后,不过有戏中戏可以提前嘶哈~ 后天见~许愿申请榜单的时候收藏破300评论破100 --------- 钟迦入坑bot: 崽崽喜欢吃一切奶制品。 1楼:知道了,我这就给女鹅买酸奶! 2楼:奶片也好吃!呜呜呜小时候的奶片又便宜味道又浓。 3楼:联动一下最近那个内衣gg,所以谢老师的胸是被嗦大的吗? 4楼: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5楼:混入了什么奇怪又有趣的东西…… 谨防绿字幻想症→/不不育儿,无孕期喝奶y/ ---------感谢名单---------- 第5章 电影开机 孔偲是外地人,籍贯的那个县份跟崇乡同属于一个省,只不过一个在西边一个在南边,也是群山环绕经常下雨。 第10页 她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当妈的没什么收入,被法院判给了重男轻女的爸。重组家庭的老婆给生了个儿子,男人欢天喜地大办宴席,本来以为圆梦了,结果是个自闭症。 一边是有手有脚的闺女,一边是都五岁了还会淌哈喇子的儿子,患的自闭症是低智商那类的,从确诊的那刻起就决定了这辈子的曲线,平平淡淡的一生,没有意外都要低唿阿弥陀佛,更不要奢求什么惊喜了。 两相权衡,勉强算个知识分子的男人还是觉得口齿不清的儿子喊的爸好听。 家里的支出越来越困难,孔偲早餐多吃一个蛋都要被嫌她花钱多的亲爹白眼,她也早就受够了茶言茶语的后妈,正好关系还可以的表姐嫁去了崇乡,她找了个藉口也跟着去了。 孔偲没什么本事,学歷就到初中。不尴不尬的十六岁,很不好找工作,只能在理髮店里当个洗头妹。 店面很小,玻璃门的金属部件都生锈了,孔偲一度以为是干那种生意的,每次上下班都心惊胆战,生怕泡面头的老闆说:「小孔啊,你伺候一下这位吧。」 结果伺候就是伺候,没有半点弦外之音,老闆的胆子都用在了髮型上,其他时候胆子都很小,不敢沾黄赌毒。 这位,孔偲有点犯噁心,都多久没洗头了啊,满手的油,感觉能炒菜。 头围也很大,那么长一匹毛巾差点儿包不住,孔偲低着头洗手,那位客人自己从躺椅上起身去了外面理髮。 来崇乡的第二年,孔偲已经快十八了。 兜里的诺基亚响起了五块钱包月的彩铃,她没出过省,却很嚮往外面的世界,这种华而不实的流行像是一道桥,会觉得自己有了个凭藉,在慢慢走出去。 「餵?」孔偲的声音有点柔,外面正下着雨,沿着屋檐的细密雨线,暂时没什么客人了。 「孔偲,我跟你说我今天可算是见世面了,我们楼里住进了个女人,漂亮得要死,那些男人眼睛都直了。你什么时候下班?我们一起吃个串串边吃边聊,唉我觉得她好像是外省的,穿得就不一般……」 故事的开头大概就这样。 钟迦演的孔偲是主视角,阮听是各种意义里闯入的那一方,她从沿海的一线城市来到崇乡,以三十多岁女人的成熟与来路未知的神秘勾起了孔偲所有的好奇,然后,她也跌进去了。 阮听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将就几个月的地方成了魂牵梦萦,牵绊住她这辈子脚步的泥淖。 两个人在阴雨连绵的南方小城织了一张谁也别想逃出去的网。 编剧是农斯卿的好朋友,合作了很多次,这次听说也是定制,农斯卿想借告别之作说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较真的话也不是2000年初,要早很多,但这个背景也不会影响什么,当时跟千禧年一样,社会上对同性恋的舆论还是很收紧的。」农斯卿在发布会上如是说,「不像现在,同性婚姻都快合法了,年轻人可能很难理解以前是什么情况。」 片名叫做《第三者》,在阮听跟丈夫充斥着暴力与争吵的婚姻里,孔偲是第三者。 很多人都是这么理解的,农斯卿对此并未发表看法,一笑置之。 钟迦从签约开始就恶补了很多农斯卿的电影,说实在的,不是她的口味。 娓娓道来,节奏很平缓,是对文艺片不感冒的年轻人在电影院能睡过去的催眠物。奇怪的是,钟迦总是能被戳中某个点,有时候是因为一句台词,有时候是因为光影,有时候是因为角色的情绪…… 好像是一股蛰伏了很久的力量,在突然之间爆发,冲击力大得脑子都中止了思考,叩响心门的那个频率又急又快。 等钟迦回神时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甚至做梦都是电影里的情节,人物的意难平像是她的意难平,得缓好几天。难怪农斯卿的那几部代表作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有人截图当背景,也不用修图美化,自带噪点更有质感。 钟迦觉得「第三者」应该还有别的含义,农斯卿很少会这么简单明了地袒露电影的核心。 崇乡县没有影视城,之前倒是有个导演专业的大学生回到家乡弄了个毕设,在网上小火了一阵,但也没布景。 农斯卿大手笔弄的实景贯穿了整个街区,除了筒子楼还有菜市场,剧本里出现的所有场景都包含在内,她对电影向来捨得花钱。 今天是《第三者》开机的第一天。 钟迦赶早来的,她坐在剧组的商务车上望向窗外,崇乡县没有想像中那么落后,代步工具不是小三轮,而是白绿相间的计程车,大家手里拿着的也不是诺基亚小灵通,偶尔还会见到几个穿着汉服或者jk制服的年轻人。 实景地就在附近,司机说到了,钟迦下车的瞬间有点惊呆了。 眼前犹如一张老照片。破破烂烂的街道,井盖掀起,垃圾桶瘪了进去,两边都是些铺面小得像是挤出来的门店,楼下开店,楼上住人,二楼的窗帘有漂亮的,有用床单布将就的,还有用旧报纸煳窗户的。 道具组的一个老师正蹲在「兴发超市」的简陋招牌底下,玻璃烟柜缠着黄色的宽胶布,像是以前被人砸过,他利落地填充烟盒道具,卡在捲帘门门闸上的纸箱里还歪着用黑色碳素笔手写的白色纸壳价目表。 周围是从头到脚全无违和感的群众演员,他们有各自的组长,也有各自的站位,将会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出现在2001年的崇乡县春和巷。 第11页 钟迦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电线桿旁边的「千丝万缕」理髮店,跟兴发超市不一样,那里的准备工作已经结束了,玻璃门上贴着边角起皱的海报,三色灯慢悠悠地转。 放眼望去,只有岔路口浓荫如盖的樟树依然是崇乡如今的景色,其余处处都让人以为时空发生了错乱。 钟迦默默与活在纸页里的孔偲对话,她情不自禁地走向了理髮店,孔偲工作的地方,也是孔偲与阮听邂逅的地方。 「小钟。」有人喊她。 像是头顶发出的声音,钟迦脚步微顿,仰起下巴张望,农斯卿倚着二楼民房小阳台的栏杆看着她,面相严肃的女导演笑了笑:「没你的戏份还来这么早?」 钟迦:「我想先适应一下,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她的头髮之前都快齐腰了,昨天落地以后被造型师咔嚓一刀剪得跟狗啃似的,差澕不多到肩膀的长度,过几天还要染个土了吧唧的黄色。 表演课的老师是农斯卿介绍的,她偶尔也会过问钟迦的学习情况,得到了认真努力但天赋一般的反馈。当年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乔映秋在感情上优柔寡断又很容易深陷,她也劝过对方慎重考虑与钟克飞的婚姻,但不管用。 乔映秋生孩子她还送过礼,知道是龙凤胎,妹妹比哥哥晚了几分钟出生。农斯卿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缘分,现在看着钟迦更多了几分栽培的心思。 「嗯,小谢也在附近,你去找她聊聊吧,你们演这个要多交流。」农斯卿身上穿的黑色棉服经常出镜,两边衣袖还套着方便工作的碎花袖套,很简朴,赚来的钱听说全都花在了电影上。 农斯卿笑得很有深意,钟迦有那么几秒想问是哪方面的交流,但又很怕是自己想多了。 她点头答应,让阿茶先去休息室里等着。 交流,钟迦其实还蛮难踏出这一步的。 她从小到大的生活很单调,身体的缺陷与父母的缺席像是社交过滤器,也像是真空罩,起初是不得不一个人,在学校里只有同学没有朋友。 后来是享受一个人,觉得孤独也没什么不好。 钟迦有段时间疯狂补档谢迎年的电影採访,陈况都觉得是鬼上身,给学校里追她的男男女女无一例外发了好人卡的学妹怎么会对人类感兴趣,她不是要嫁给音乐吗? 「啊?我不是……」钟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屏幕里刚好在放《芦洲月》,演到最亲密的那一幕,她看着自己的妈跟十八岁的谢迎年在芦花盪里野战。 这部电影是余韵悠长的悲,女同片单里很多人都不敢碰的**,谢迎年演的角色被吸引着陷入,却因为对方的懦弱逃离失去了一切,最后被村民装进麻袋里,背负着那个年代莫须有的流氓罪沉河死了,放到今天简直堪称攻妈地狱。 炽烈痴狂,奋不顾身,戏外的谢迎年却完全反差,她性格冷淡,出道那会儿就被影评人说像是一朵绽放在孤崖的昙花。 年轻的时候,乔映秋与她假戏真做,双料影后混成了倒贴的舔狗。少女变熟女,她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姐姐味,处对象倒不是限定年下,只是很容易给人被照顾的感觉,年上也会变成精神年下,但还是很难长久,因为感受不到激情。 所以谢迎年在葬礼上踢钟克飞的那一脚被反覆翻出来回味,堪比铁树开花,她的那双狐狸眼里终于有了剧烈的情绪起伏。 不是粉丝,也不是朋友,钟迦对谢迎年产生的是浓厚的好奇,好奇不要她的女人是在怎样的女人身上跌的跟头,好奇谢迎年的心门真的破例为乔映秋敞开过吗? 了解一点又想要了解更多,觉得对方像容易致瘾的罂粟,但隔着屏幕补完档了还是读不懂这个人。 想走近,也想表达感激,当年外婆虽然救治无效去世了,但是谢迎年毕竟帮了忙。 却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走近,签合同的那天她没想那么多也没问,谁都知道谢迎年已经两年多没演戏了。 钟迦直到今天都还有点恍惚,不知道该怎么跟亲妈喜欢的女人演床戏。背德还是其次,她这方面的道德感很放飞,可能是贺力夫作为哥哥实在太让她下头了,所以骨科什么的也嗑得动,跟前小妈演床戏好像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只是无论演戏还是感情都缺乏经验,很怕辜负农斯卿的期望。 她想东想西的也没顾着看路,冷不丁被半块红色的板砖绊了一跤,路过的人将她稳稳扶住。 「谢谢……」钟迦看清这人,愣住了。 谢迎年烫着个大波浪,另一只手拿着剧本,红唇带出冬天的白气,像雾一样笼罩着漂亮的女人。身后是棋牌室竖排的招牌,绿底白字,她穿着高跟鞋,遮住了一半的室字,剩个宝盖头,沖钟迦平静一笑:「又要说谢谢阿姨?」 作者有话说: 钟迦:喜剧人就是我(bushi 孔偲,偲字读半边哦~大家最近有好听的歌推荐吗?偏好乐队、民谣、古风还有粤语,求推歌,码字听 ------ 【小剧场】(是键盘自己打出来的,兑现找键盘) 两个人在一起以后玩了填涂xp小瓶子的游戏。 钟迦:[图片] 谢迎年:[图片](打码) 钟迦:……我以为我的已经很生勐了 谢迎年:你还记得我的人设吗? 第12页 钟迦: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唔…… 谢迎年:那就从蒙眼开始好了 --------感谢名单-------- 第6章 谢谢阿姨 用冷淡来形容谢迎年其实不太恰当,她没那么生人勿近,也不是面瘫脸,别人对她毕恭毕敬多半是因为地位,但她压根不在意这些,为人很随和。 谢迎年的情绪像是全都贡献给了一人千面的角色,平时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八卦媒体刊登了所谓的前任爆料,说自己像守寡,谢迎年似乎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单取冷淡后面那个字又会显得她像盘菜似的,虽然确实秀色可餐,但那张脸总感觉散发着冷气,就算笑了也还是个位数的温度,添个冷字也不算诈骗。 谢迎年扶稳人便收回手,留给钟迦腕骨一片不属于她的稍低体温。 毛呢大衣套着衬衫半身裙的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钟迦,等待她关于「谢谢阿姨」的回答。 果然是这样,又丢人了。 钟迦瞥了眼脚边那块无辜的砖头,对自己遇到谢迎年就变成欢乐喜剧人的设定已经麻了,当年她在会所巧遇对方,那天晚上简直是个无眠之夜。 又感动又尴尬,躺在廉租房的床上,十六岁的钟迦烙大饼似的将自己左翻一圈右翻一圈,快熟透的时候终于不翻了,她侧躺着身子用右手掌心遮住了自己发烫的脸,悔得肠子都青了。 满脑子都是一段对话: 「是我太着急了,让你不舒服了吗?」 「没有,很舒服。」 到这儿就可以了,钟迦实在不明白她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没钱吃饭饿得头脑不清楚了,为什么会对也就大了自己九岁的谢迎年说出—— 谢谢阿姨。 周围的工作人员还在为第一场戏忙碌,钟迦看着谢迎年,顾忌到有人,欲言又止。 谢迎年的助理叫啾啾,名字很少女,却是个三十过半的大龄单身女青年,以嗑纸片人为饭,还是个杂食党。自家艺人时隔多年二度下海,她看着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小半个头的身高差,衣服还是黑白配,嗑cp的心已经蠢蠢欲动。 啾啾手里牵着个小女孩,谢迎年在电影里有个叫媛媛的女儿,艾以蓝才五岁就已经是个老戏骨了,这几年很多影视剧里女主的小时候都是她,眼睛又大又圆,很漂亮。 「姐姐。」艾以蓝小碎步朝着谢迎年跑过去,睡眼惺忪地揪了揪她的衣角。 经验再丰富也还是个孩子,大冬天的起这么早不发脾气已经算好的了。 谢迎年将剧本递给啾啾,弯腰半蹲,托住艾以蓝的屁股,小傢伙搂住她的脖颈,绵软地趴到她怀里,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 她好像天然有种让人想依赖的磁场,懵懂的孩子不过一个多小时就给予了信任。 「我闺女嘴真甜,差这么多岁还喊姐。」谢迎年像是随口一夸。 钟迦:「……」 她硬着头皮走上前,也揪了揪对方的衣角,旁边的啾啾看得忍俊不禁,干嘛,也想被抱着睡觉吗? 谢迎年目光在钟迦嫩白的指尖上顿了几秒,笑了笑:「你也没睡好?」 淡圈了两年多,围绕着谢迎年的传闻没见消停,情伤是最不可信的,她曾经被人目睹有次过年去了一个私人疗养院,因为没有照片,与之相关的猜测后来也不了了之。 外界更倾向于她是生病了,因为休假在家大多数人都会长胖,她却瘦了很多。 钟迦没想到会被这么误会,触电似的缩回手,低头盯着地面:「呃……你抱不动我吧?」 瞳孔里映着钟迦单薄的身板,谢迎年用鼻音发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语气词,像是不认同这个说法。 「唔,也不是,我是想说我们能加个微信吗?农导建议我们多多交流。」 「可以。」谢迎年答应得很爽快,也许对每一个合作对象都是这样。 她的手漂亮又修长,尺寸偏大的手机单手握着也显得游刃有余,谢迎年点进主创群:「你叫什么?」 钟迦:「梅川库子。」 说完就后悔了,不仅两个大人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她,就连艾以蓝也回头致以眼神的问候,睁着大大的眼睛,像是瞌睡都醒了。 「……是网名,梅子的梅,山川的川,水库的库,孩子的子。」钟迦解释完,垂得越来越低的脑袋都快埋进了地缝里。 她狗啃的头髮这种时候就遮不住耳朵,谢迎年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截快速烧红的耳垂,这才发现对方的肤色过分的白,颜色参照之下,害羞根本装不了。 上翘的眼睛微微弯起,她无声地笑。 两人加了好友,工作人员拿着个大喇叭喊清场,钟迦也就先去了机房。 农斯卿四五十岁,皮肤略有些松弛,皱纹也有点。她的家庭背景似乎没有其他同期导演那么深厚,以往的新闻与专访也很少深入私人话题,外界只知道她是南方人。 坐在片场喝着茶,杯子还是赠品。 屋里开了空调,钟迦脱了白色外套,毛衣是紧身的,包裹出来的身材不太丰满但也没那么青涩。她今天的妆面很清爽,右耳戴了枚耳钉,细碎刘海遮住了眉眼,撑着下巴看着屏幕,胳膊细,腿也细,气质却没那么易碎。 「action——」 崇乡坐落在群山环绕的西南边陲,是个交通闭塞的小县城。 第13页 2000年初的深冬,城南菜市场旁边的筒子楼里住进了一对母女,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个六七岁的女孩。 火车站门口停了很多辆又吵又颠来簸去的三轮蹦蹦,阮听特意找了个四人座的,不然行李太多放不下。 师傅说多少就多少,她不讲价,还给哭个不停的女儿买了串糖葫芦。 广场建在高处,可以眺望到更远的地方,山与山之间伫立着很多工厂的大烟囱,滚滚浓烟混杂着潮湿的雨雾,这座城市灰扑扑的。阮听牵着媛媛的手,她回望了一眼混乱又破败的火车站,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以轻快的步伐踩在了陌生的地面。 进城有一段路坑坑洼洼的,玻璃窗关不严,斜风吹进细雨,泥土淡淡的腥味很快被牛粪马粪的味道所覆盖。 没坐过蹦蹦的阮听被颠得屁股疼,媛媛哭累了,躺在她腿上睡着了。吃剩的糖葫芦被她拿在手上,车底板缺了一块,灌进来的冷风吹得糖浆慢慢融化,滴得冻红了的手背黏煳煳的。 阮听被瞬间涌上来的噁心弄得胃里泛酸,想吐。 竹籤对准窗外,啪的一声,糖葫芦刚好砸进了泥坑里。 她颠沛流离逃避屈辱的婚姻,想抛弃过往的一切回忆,糖分却会勾起很多往事。 大概十来分钟,三轮车开进了县城,路况要好多了,但街道还是窄。 阮听轻抚着媛媛的脸蛋,女儿的头髮该修剪了,她刚才似乎见到了理髮店。 「春和巷32号到了。」师傅剎车停住,往窗外吐了口浓痰。 媛媛被叫醒,揉揉眼睛嘟囔了几声,阮听下车拿行李,她一个人不方便,师傅搭了把手。崇乡县三天两头就在下雨,冬天也不例外,背对着筒子楼探进车里的女人很快被淋湿,驼色的毛呢大衣出现了一小片阴影。 蹦蹦的声音太大,楼上的住户听见动静了都在观望,有人要下楼去帮忙,被过道上正用蜂窝煤炒菜的女人骂了句:「家务事不干,见着漂亮女人跑得比狗都快。」 大家笑了一阵,又在议论,说这个女人怎么像逃难的,别是来路不正吧,她家男人呢…… 监视器里,谢迎年从背对镜头到转身,每一帧都像是有什么滤镜似的,美得过分,还因为她注入了属于阮听的风韵与情绪,使得这种美有别于演员本身。 她一手举伞,一手牵着艾以蓝,冲来帮忙的男人笑了笑,狐狸眼勾出了笑意之后的余波,连戏外的人都捨不得眨眼。细高跟踩在台阶上,水凼里倒映着红色的鞋跟以及细痩的脚踝,谢迎年跨个门槛也像步步生莲。 农斯卿很满意:「好,今天就这样了。」 钟迦的视网膜仿佛被嵌入了刚才的画面,睁眼闭眼都是谢迎年作为阮听的那个笑容,在她的心里缓缓漾开,久久难以平息。她补过谢迎年的所有电影,知道对方演戏的时候很迷人,但她还是低估了这种迷人横在眼前的冲击力。 不仅是视觉上,还有氛围,无论是作为观众还是作为对手,都很容易被谢迎年带入戏里。 她在演戏这方面得天独厚,像是基因遗传,但也说不准,有的人往上数八代都不沾这个边儿,最后还是功成名就了。 剧本摊开在膝盖上,钟迦看着画面回放,心中模煳的阮听形象从镜头切入的第一秒就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开始忐忑起来,怀疑自己能否演好孔偲的角色。 钟迦一个00后,2000年初也才出生,真正有记忆怎么也得八九岁以后了。 表演课的老师说过,想要演活一个角色得做很多功课,了解时代背景,剖析她的生平,甚至可以想像她的癖好,这些都是最基础的。钟迦翻过很多遍剧本了,她能背下来台词,也记得下那些情绪跟动作,但孔偲还是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与人物共情谈何容易。 收工之前,农斯卿将两个主演叫了过来,简单讨论了明天的第一场吻戏。 谁先吻,谁主动,双方分别是怎样的心情,具体的站位要多试几次,农斯卿是个很讲究画面感的导演。 谢迎年穿着自己的衣服,卸下浓妆以后的脸有些苍白,菸灰色毛衣露出来一截衣袖,底下小叶紫檀的佛珠木纹古朴,珠串之间别致地嵌着一颗血红的玛瑙,不像市面上流水线的工艺品。 她状似散漫,眼皮微微耷着,发表见解的时候却很明显一直有在听。 钟迦倒是专注地做笔记,农斯卿没问她有没有相似的经歷,见她这样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希望明天能呈现出自己想要的效果吧。 楼下的工作人员都走得差不多了,谢迎年快要上车的时候被人喊住了脚步。 「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钟迦:「我想解释一下我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叫你……」 她隐隐约约觉得谢迎年好像蛮记仇的,一个冒犯了年龄的称唿可以记这么久,时隔多年还要用来埋汰她。 谢迎年的毛衣是v领的,大冬天露着个光熘熘的脖颈,锁骨漂亮得让人很想啃,但她表情寡淡得像个苦行僧,佛珠常年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家了。 「嗯,就在这儿说吧。」谢迎年身上完全没了阮听的影子,她与钟迦就隔着几步,中间却犹如竖起一道屏障,口吻倒没有咄咄逼人,只是公事公办得像是在谈判似的,很难交心。 钟迦:「你确定在这里吗?」 第14页 她看了看啾啾,又看了看阿茶。 谢迎年点头。 被白色外套衬得气质很干净的女孩沉默数秒,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我想着你跟乔映秋是那种关系,乔映秋是我名义上的妈,所以我就叫你阿姨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推歌~后天见~ ------ 冷知识,无欲无求的谢迎年也会记仇。 1十六岁的钟迦:谢谢阿姨。谢迎年后来让钟迦喊了一晚上的姐姐。 2二十岁的钟迦:你抱不动我吧。谢迎年后来好几次把钟迦抱到檯面上*她。 第7章 我妈和她 啾啾跟阿茶如闻惊雷,脸色变了又变,两个助理默契地对视一眼,装作无意,退到了好几步之外。 啾啾:「你家艺人真是敢说,乔映秋当年也很疯吧?」 阿茶嘆了口气:「不瞒你说,我现在只能祈祷她别遗传乔映秋的恋爱脑。」 片场的路灯是老式的风格,还亮着,暖黄灯光映照着谢迎年的脸庞,她淡淡地看着钟迦,笑了一声:「你怎么不喊小妈呢?」 「我……」钟迦踢了踢地砖里的杂草,「你们又没领证。」 谢迎年:「我那会儿才多大?」 钟迦:「万一你们去国外领的呢……」 「你就那么希望我给你当小妈?」谢迎年站在原地抱起手臂,她轻轻笑着,口吻平淡,很难分辨真实的情绪。 明明是自己为了解释「阿姨」不得已说起的敏感话题,却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反将一军,钟迦对谢迎年肤浅的认识似乎更进一步了,这个女人有点记仇,话少,但不耽误她嘴皮子厉害。 冬天的风凛冽地吹着,颳得钟迦鼻尖泛红,她往掌心呵了口气:「不是,乔映秋那么喜欢你,我以为她会用婚姻束缚你。」 不负责任的父母树了个反例,单身了二十年的钟迦对婚姻只能作出负面的消极的理解。 她口口声声的乔映秋,妈字前面还要用名义上的来修饰,要是正经长辈肯定早就听不下去了,谢迎年却无意纠正与教导,也许是知道钟迦的成长之路乔映秋从未参与过,也许是奉行了一套与主流相反的价值观与道德标准。 「束缚?」谢迎年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词,觉得从钟迦的嘴里说出来很有意思。 手臂垂下,她朝前迈了一步,钟迦鬼使神差地往后退了一步。 又进一步。 钟迦踮起的脚尖又收回,她不退了,怂成这样实在是有违自己的个人作风,电线桿似的笔直杵着,脑门上顶着硕大的四个字——硬着头皮。 「不饿吗?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吧。」谢迎年走过去是为了牵起钟迦的手。 不远处的啾啾满眼是糖,都快蹦起来了,阿茶在她身上算是认识了世界的参差,觉得cp脑真可怕,不嗑cp的又冷又饿只能原地跺脚暖暖身。 冻得僵硬的手被柔软的掌心包住,所谓的牵似乎只是障眼法,钟迦感觉到对方轻柔地摩挲,在给她温暖。 两人坐上车,助理也跟着,谢迎年给师傅报了个地名,车门合上的剎那,空调的暖气慢慢驱散了冷意,相缠的两只手松开了。 钟迦:「你刚才不用走过来的。」 「我说吃饭,你会乖乖过来?」谢迎年单臂支着车窗,侧过脸。 她收到女孩「为什么不」的眼神,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大多数时候的无波无澜减轻了眼型天然的压迫感,谢迎年说:「你很怕给人添麻烦。」 后面坐着的阿茶大为贊同地点头,压低声音问正在逛同人网站的啾啾:「谢老师跟甜甜很熟吗?」 「甜甜?」 「我家艺人的小名啦。」 说是外婆取的。 施恆还有阿茶当场笑喷了,实在不怎么贴脸啊。 钟迦除了亲妈给的下半张脸以外确实不甜,她本人也压根没有诈骗宅男的想法,平时的衣服都很随性,裙子常穿,但少女系的那几条是为了乐队的营业。 穿着倒也不是男友风,钟迦天生体脂率偏低,锻鍊没那么频繁也有线,屁股更是又圆又翘,形状很漂亮,队友室友都喜欢占便宜,来个背后袭击什么的,啪的一下迴响还特清脆。 哦,钟迦啊,啾啾忍不住笑出声:「熟,简直不要太熟。」 阿茶越发好奇,追着问是什么情况,啾啾却守口如瓶,瞥了谢迎年的后脑勺一眼,又沉浸在纸片人的世界里了。 话题中心的当事人之一顿了顿,有点吃惊。 谢迎年沉默着,无意解释自己是如何猜中了她的心思。 「我是想请你吃饭的,但是刚到崇乡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就一直没开口。」钟迦自以为阿姨的误会解开了,整个人都不少。俗话说得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她太想甩开在对方面前的喜剧人人设了。 钟迦话说了一半,前后唿应,两个助理也听明白了。谢迎年邀请钟迦吃饭,肯定是谢迎年付钱,这跟钟迦的想法冲突了,所以如果只是口头上的,她会下意识地回绝。 「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想问,为什么要请我吃饭?」谢迎年好奇。 钟迦本来是靠着椅背的,她坐正坐直了才说:「外婆的事,谢谢你。」 如果不是在车里,钟迦很有可能站起来对谢迎年毕恭毕敬地鞠躬,她这种带着点叛逆感的偶尔这样会显得特别乖,让人很想顺毛。 第15页 想着也就做了,谢迎年轻揉了钟迦的脑袋:「没帮到什么。」 她似乎还有想说的,掌心下的人默契地补上了:「人各有命,几年前你跟我说过。」 当时的谢迎年以二十五岁的年龄传授了这句亘古不变的真理,她语气很平淡,那副已经在影坛登顶倾耳就能听见千万人鼓掌欢唿的身躯像是早就被虫蛀了似的,骨髓长满细孔,酸性的风流窜。 十六岁的钟迦坐在急救室的门外,人生的学校里,她正在走向天人永别的教室,更恐惧,更不想面对,觉得这四个字是狗屁。 但后来她就明白了,人各有命是有道理的,所以任她如何努力,外婆还是走了,所以她生来就爹妈都不管,命定的会失聪,在学校里被人骂野种被人骂聋子。 那又怎样? 钟迦握着谢迎年的手腕,跟自己的一起放在了膝盖上,她的头顶不再压着任何东西,歪着头笑了一下:「我还不是好好活着?老天它尽管为难我吧,我不怕。」 窗外的光闪过,谢迎年一直看着她。 钟迦好像很少会表露出消极情绪,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沐浴着阳光长大的,方糖娱乐有例行的艺人体检,施恆陪着去的,知道她有只耳朵听不见都惊讶极了。 「没事啊,所以我睡眠质量那么好呢。」她还笑了笑。 世界不是立体的,钟迦也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去解读,有的人能好好活着不寻死都是一种坚强了,她也算是这个范围内的,却没有放任自己沉湎在特殊里,努力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坚韧被吃透,消化物以正面的形式存在,不熟悉的才会以为她过得好。 车里的光线朦胧,钟迦的轮廓隐在昏暗中变得模煳,谢迎年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收回手,一颗颗地拨动着腕部的佛珠。 钟迦说要给谢迎年转钱,那笔手术费她一直记着。 她后来在好心人的资助下復学了,读书读得早,辍学大半年还赶得上趟,说来也巧,那位先生也姓谢,只不过从不露面,由他的秘书代为联繫。 復学以后钟迦一边上课一边兼职,升入大学的那个暑假开始去好几个酒吧驻唱,组了乐队,演出邀约纷至沓来,这么几年下来赚的也不少,更别说现在还签公司出道了,但要一口气还完那笔手术费还是够呛。 因为她同时也在还谢先生的钱,每个月定期转帐给「周周」的微信用户,谢先生很关心她,周周会索要一份大概的支出情况,生怕钟迦为了还钱苛待自己。 钟迦有记帐的习惯,app里导出来的流水,连吃什么也一清二楚。 「我可以先还一半吗?」钟迦顿了顿,声音更加软和,「姐姐。」 谢迎年识破了她装乖想让自己应下这个称唿彻底跳出阿姨怪圈的企图,善解人意地说:「不用还了。」 「照你说的,领证了就是合法妻妻,乔映秋死了我也是小寡妇,为妈尽孝是应该的。」 「……」钟迦无话可说了,又是她自挖自埋。 谢迎年坐姿随意,忍着笑吐露真相:「不逗你了,我跟你妈不是你想的那样,到店里说吧。」 十八线县城也没什么网红店米其林,韩料日料都是低配,还不如吃点当地的特色,但大众点评上面压根没几家店铺。 可能是演戏天南地北到处跑,什么旮旯角都去过,谢迎年对崇乡还蛮熟,带着众人直奔破街烂巷里的一家菜馆,西南这片想要找好吃的还真得往巷子里钻。 钟迦对吃的其实没多少品质上的需求,学校食堂里的窗口菜被凑合的另外几个嫌难吃,她也觉得还好,图的就是便宜。 单子先给了她,她记得谢迎年在採访里说过只吃素,随手划了两个一般不会翻车的素菜。 助理跟司机三个人另外开了间包厢,菜单递过来,谢迎年的目光在打勾的地方一顿,她没说什么,也是点了几个菜。 等菜的间隙,店里在放歌,是一首小众的民谣,谢迎年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坐在对面的女孩宛如行走曲库,心情很好地哼唱着。 唱着唱着,钟迦突然停下,正用滚烫茶水给两副餐具消毒的谢迎年瞥她一眼:「不唱了?」 「怕你觉得吵。」钟迦两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很乖。 谢迎年唇角微微翘起,发出了一声悦耳的赞嘆:「哇,甜甜唱歌也太好听了吧。」 没说吵不吵,而是绕了个弯打消了她的顾虑。 钟迦:「……」 她眼睫轻颤,喝了口茶水,发觉耳根慢慢发烫起来。 谢迎年消毒好一副碗筷,先放到了钟迦的眼前,凉菜已经上了,她可以先吃。 灯光下,谢迎年的侧脸更显柔和,情绪的缺失并未影响皮相的完美,反而注入一缕孤独又温情的魂,让人很想化作一道风,吹皱她波澜不兴的眼底。 菜陆陆续续地端上餐桌,钟迦举筷时不禁愣住,怎么全是她喜欢吃的? 谢迎年注意到了这道探究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夹了糖醋藕带到碗里,平静地说:「我们那个时候是因戏生情,也是代入了电影里的角色,并不算真的喜欢对方。」 作者有话说: 激情发文选错了时间……没想到最近的榜单那么挤,球球收藏,照这周的趋势我怕下周没榜单……呜呜呜 ----- 【小剧场·今天不舞凰】 第16页 两人同居以后,谢迎年翻到了钟迦小学时候的日记本。 20xx年x月x日天气:画了乌云心情:画了哭脸 董天浩今天又骂我是小龙子,我忍不住打了他,鼻青脸zhong,然后我们两个都去了老师的办公室。老师让我对董天浩说对不起,我才不要,老师就用墙上的尺子打了我,塑料尺都断了,屁股好痛,可我还是不想对董天浩说对不起,明明是他先骂我。老师后来又说要请家长,外婆的腿这几天又痛了,我不想外婆为我跑这一汤,所以我对董天浩说了对不起。我觉得我没有错,真的好难过。 谢迎年合上日记本:钟甜甜。 趴着玩游戏的钟迦翻身下床:啊? 钟迦穿着猫咪连体睡衣,尾巴一甩一甩的。 谢迎年朝她展开双臂:让我抱抱你。 -------感谢名单------- 第8章 当年的事 爽脆的藕带裹着酸醋的味道慢慢浸满口腔,谢迎年细细咀嚼,直到咽下这口菜才重新开口:「这件事得从《芦洲月》说起。」 钟迦放下了筷子,还生怕听不清,连椅子带人坐得更近了一些。 「你听你妈跟你小妈的瓜就这么起劲?」谢迎年戴上塑料手套,将白灼基围虾转到自己面前,又用眼神示意钟迦将她的碗拿过来。 这个梗过不去就干脆别过了,反正演戏不也是高阶的cosy吗?钟迦心里安慰自己,伸长了手去拿刚才被自己落在原位的碗:「你要给我剥虾吗?」 惜字如金的女人对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有沉默。 钟迦:「虽然我对乔映秋没什么感觉,但她毕竟是我妈,好奇她是怎样的人等同于好奇她能给我怎样的基因,不矛盾吧?」 其实是矛盾的,钟迦说完就觉得矛盾了,因为她根本就不好奇钟克飞,她对渣爹仅剩的血缘滤镜早就在外婆重病求助无门的时候碎成了粉末。 要怎么解释这份好奇呢?她莫名其妙看向专心拆解虾肉的谢迎年,解释的破绽之处也许就是真相,但她此时此刻的思考却下意识绕开了这条线索。 「想寻自己的根?」谢迎年言简意赅地概括。 钟迦顿了顿:「差不多吧。」 「你这说得很像我跟你妈生的你。」 钟迦:「……」 道理是这个道理,怎么听着这么禁忌呢? 谢迎年是不是忘了她们还要演情侣啊? 她在机场说自己反应慢是真的反应慢,互怼的时候基本都是三轮就歇菜的青铜选手,属于又菜瘾又大的那类澕,还会伴随胸闷气短面红耳赤的丢人症状,枉费了自己发呆也能装点酷的长相。 愣了足足有半分钟,在板凳上将自己坐成了个玉石材质的假花盆景,皮肤白皙细腻,脸上薄薄一层淡粉格外明显,像是白玉里头开出一朵红玉来。 虾处理得干净,也新鲜,虾壳很好剥落,谢迎年还是不厌其烦地剥开一点虾背,检查有没有黑线。她声线平稳,几分促狭也藏在了平淡的情绪里,很难听出恶意,甚至嘴边的微笑都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宠溺。 吃素却一门心思给钟迦剥虾,被上乘的长相一衬,头顶的暖光都像滤镜,姐姐味更浓了。 有不少人猜测谢迎年在家里是长姐,无论对长辈还是晚辈,她很会照顾人。 《芦洲月》的电影纪录片里她就像乔映秋的贴心小棉袄,一场冬天淋雨的戏,她比助理想得还周到,牺牲午休时间专门去后勤那里熬了姜汤。 乔映秋喝完就抱着谢迎年哭,她个子没谢迎年高,在对方怀里很像是依偎,十八岁的女孩一脸无奈的纵容,明明自己还稚气未脱。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在安慰,谁都知道乔映秋那会儿很不容易。女人总是被婚姻烙下痕迹,要么就焊死没机会逃离,要么是耗尽力气的重来,从某太太变成某太太,就是不是自己,不像男人,就算死了原配再娶一个都叫做续弦,延续而已,什么都不用牺牲也不用改变。 关于谢迎年的家庭背景以及家庭成员众说纷纭,坊间传闻是无数个张口就来的我朋友说系列,有说是普通工薪家庭的,有说是红三代的,也有说是某个巨星的私生女。 谢迎年从未正面回应过相关话题,她也一直都是自己住,跟几个前任没发展到同居的关系就吹了。 「我以为你们玩乐队的性格会稍微跳脱一点。」谢迎年剥好一个就放进钟迦的碗里,放过了嘴笨的这个人。 钟迦蛮不习惯被这么照顾的,她确实很怕给别人添麻烦,不剥虾是喜欢把最喜欢的菜留到最后吃,不是懒,这会儿也戴上手套拿了只虾:「那是刻板印象。」 像凑合里的架子鼓手,钟迦的室友瓦斯,这么炸的乐器这么燃的名字,每次演出轮到她的solo,架子鼓敲得砰砰炸响,本人却像是从事丧礼殡仪队的,笑得一脸慈祥。 观众发到网上的repo都说觉得自己在听大悲咒。 谢迎年:「也许你对乔映秋也是刻板印象。」 她的不会聊天都是假象,到了这种敏感话题就顾及对方迴避了妈的称谓,还加了个留有余地的也许。钟迦没张口,随着这个称唿也自然地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尽量客观的旁观者身份,等着谢迎年往下说。 十年前左右还没有流量变现这种说法,不然乔映秋有很大的机率会翻身。 娱记在哪个年代都差不多,罔顾事实的占多数,用一些模稜两可的暧昧话术将乔映秋塑造成了一个疯子,是大众喜闻乐见的为爱发疯的戏码。 第17页 爱情太容易在普通人为生计奔波的生活里被消磨,变成随口敷衍的喜欢,变成凑合地过日子,变成以家庭为单位的户口本。 女人喜欢看偶像剧,男人喜欢看动作片,不同的认知却殊途同归,只能藉此快速地填充自己所剩无几的轰轰烈烈。 乔映秋那几年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八卦的半边天,电视剧是假的,动作片也是假的,娱记写出来的被认为是真的。 她放弃事业以为所嫁良人,她遇人不淑赌输一切,她陷入回忆的苦涩里日渐消瘦,不愿再尝试,却还是在新戏里陷入,对方还是个女孩子。 爱情致瘾,无数人沾过一次就不敢再碰,但如果是别人的就无所谓,嗑瓜子一样等每天准时上映的八点档,口味被一集又一集餵得刁钻,还嫌不够狗血。 哪怕最后这位演员从露台上不慎跌落当场死亡,观众都觉得是染血的玫瑰,悽美迷人,符合他们对爱情的想像。 店主听歌的口味蛮杂,从民谣到古风再到二次元,现在又放起了很多年前的老歌,沧桑的女声唱着云起云落,谢迎年娓娓道来:「我们认识是在电影里……」 因为左耳听不见,钟迦通常会有往右微微偏头倾耳去听的倾向,这次也是,她在认真听。 谢迎年演《芦洲月》的时候,如今已与秦颂齐名的金牌经纪人周淳当年还是个小角色,寸步不离地跟组,算是见证了她是如何一步步深陷在角色里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乔映秋的。 杀青以后,两个人听从了农斯卿的建议分开了几个月,联繫方式全删,无论如何也不见面。 谢迎年很快就意识到她只是入戏太深,毕竟十八岁那会儿还太青涩,演戏靠体验靠沉浸,很容易分不清现实与电影。她充其量只是喜欢上了乔映秋的角色,对戏外的本人根本就没感觉。 乔映秋其实也是,照理来说她经验丰富不该这样,但合作期间正逢事业低谷期,整个人处于敏感又脆弱的阶段,受伤的那颗心随着剧情深入也被谢迎年至死不渝的角色治癒了。 认清了这一点,乔映秋主动请谢迎年吃了顿饭,以朋友相称,作为影坛前辈,虽然她自己泥菩萨过河,但能帮衬的地方还是出了力。 绯闻却越传越像真的,她们明明没什么亲密行径,交集也总是被外界曲解。乔映秋解释过一次,非但没人信,还像砖瓦似的给砌在了娱记写的稿子里,类似于「乔映秋痴心一片,忘年恋里不得不为谢迎年忍辱负重」的无厘头标题铺满了所有娱乐网站的头版头条。 所以后来索性就不解释了,想怎么猜怎么猜吧,反正那年代两个女的再离谱也不会大肚子。 乔映秋坠楼死亡,葬礼上惹人厌烦的不速之客,谢迎年实在没忍住踹的那一脚……这些都是没人想得到的突发事件,一件件一桩桩,猜测变成笃定,人类的相信普遍带有主观倾向性。 一盘白灼虾被剥了个干净,只剩下几块姜片大葱,三分之二的虾壳都在谢迎年眼前,全部的虾肉都在钟迦的肚子里。 谢迎年一边讲故事一边餵食,钟迦听得入了神,虾肉递过来就乖乖张嘴。 「啊,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钟迦有些不好意思,她在朋友圈里其实是照顾人的角色,哪怕年龄很小,去烤肉店也负责翻肉剪肉的活,一顿饭下来自己都没吃多少。 「本来就是给你点的。」 「我是沾了乔映秋的光吗?」钟迦回想她与谢迎年见面的这几次,虽说对方是出了名的同性特供中央空调,但还是模模煳煳感觉到那份特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自作多情。 谢迎年笑了笑:「一半一半吧。」 钟迦:「那另一半是什么?」 「因为我是阮听,你是我的孔偲。」谢迎年后半句是看着钟迦说的,占有从句子里脱离,凝聚成实体化的眼神,她的狐狸眼微微翘起都像调情,明明口吻都很随意。 钟迦靠近她的一只耳朵瞬间红透,想起了明天…… 「明天要开始演戏了,台词背好了吗?」 不仅是演戏,而且还是吻戏,钟迦移开目光盯着碗里的虾:「呃,背好了的。」 因戏生情哗地一下在脑子里闪过,她心想,我应该不会吧?我又没有像乔映秋那样受了情伤,也没有像当时的谢迎年…… 她的思绪再一次被这个人名堵住,像还是不像,只消一想,答案一目了然。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里收了好多粤语歌,开心,怎么还有富婆豪掷上百的营养液呜呜呜呜,感谢大家喜欢,因为不是全职码字,而且对质量有要求,更新速度较慢,还望见谅,给大家鞠躬了。 ------ 烫知识: 十年前,谢迎年&乔映秋,谢迎年是年下攻。 十年后,谢迎年&钟迦,谢迎年是年上攻。 原来受的基因也会遗传(bushi ------感谢名单------ 第9章 雨中同伞 起了个大早,崇乡的冬天又冷又潮,打个呵欠,从嘴边带出来的白气像是湿淋淋的雾,啾啾往窗外一望,又下雨了。 细雨绵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她学着本地的方言,说毛毛雨。 谢迎年:「到了?」 她眼皮微微皱起,下一秒就睁开眼坐起身,米色方格的毯子滑落到了膝盖上。 第18页 工作室已经有两年多没开工了,復工以来人事变动很大,好在核心的经纪人跟助理还是原来的。谢老闆很人性化,没有用合同强压养家餬口不容易的员工,当年动身前往潇潇观之前特地开了个会,说去留随意。 谢迎年穿着一件黑色羽织,肩上绣着云间的白鹤,衣襟的金线闪着暗光,衣架子罩个塑胶袋也贵气,这件只不过是潇潇观的文创产品,网店有卖,她这是观长送的。 潇潇观坐落在京郊的新汀山,道观有几百年了,现任观长养了只网红三花猫,被称为三花道长,灵异相关的论坛里一直都说他很灵,但具体怎么灵也没人说出个一二三来。 比起潇洒,工作室里的人更多是觉得谢迎年疯了,满贯影后也不能这么任性吧,才二十六七就勘破红尘要出家么? 周淳去了一趟新汀山,劳而无获地回来,转头就去带了工作室里别的艺人,像是彻底放弃了谢迎年。 啾啾问她怎么回事,周淳冷哼一声,说谢迎年道号都取了。 「啊?叫什么?」 「戒色子。」 啾啾呃了半天:「她还用戒么……本来就性冷淡,那几个前任不都是因为这个分的吗?」 她都没好意思说,乔映秋之后的模特才是谢迎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女友,倍力乐就买过那一回,后来都放过期了。 「开玩笑的。」周淳对三花道长成见颇深,「那个传销头子说她俗念未断。」 「那还待在那里干嘛?」 「治病呗。」周淳火气很大,鼻子连哼几声,快冒烟了似的,「网上不是说潇潇观治疯病很有一套吗?」 疯病?啾啾心想,谢迎年多正常啊,她妹妹才是真的疯吧,说起来那位也有好久没犯病了。 雨刷哗哗地刮,崇乡的天像是漏的,这雨估计又要下一天。路上还没多少人,不过沿街的店铺陆陆续续地开张了,经过一条烟火气浓郁的老街,捲帘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啾啾:「诶,那里真有个兴发超市?」 片场布置的兴发超市只能说是个大一点的小卖部,司机将车速压慢,谢迎年透过车窗望出去,这个兴发超市多少有点超市的模样了,只不过从门面上还是横平竖直的个体户经营性质。 「农导龟毛成这样,这都要实地考察吗?」啾啾啧啧几声。 谢迎年收回目光,心里那点疑惑愈发翻涌。 她视农斯卿为伯乐,为对方结草衔环,缺什么角色说一声就会来,这次也是。 农斯卿在电话里说本来有个合适的人选,尤映西的岁数稍微小一点,但试镜的时候能给她想要的感觉,可惜项目一再延期,演员是圈里出了名的病美人,到了气候不好的深冬更是命不久矣似的,她老婆说什么也不让她进组了。 这对伴侣算是圈内的楷模,一个是导演一个是演员,两个人对彼此的事业互相尊重,很少干涉对方,如果不是情况严重,江晚姿应该也不想冒犯德高望重的导演前辈。 「小谢,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这部电影明年必须上映。」农斯卿嘆了口气。 背景音似乎有个口齿不清的人喊了一声,农斯卿遮住手机,那头悄无声息好一会儿,再响起声音的时候农斯卿都来不及将刚才的话题收尾,再见说得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要立马处理。 谢迎年这才告别了三花道长,走出新汀山回到了演艺圈。 司机忽然问道:「谢老师,昨天不是说你跟甜甜一起过去吗,怎么就你一个啊?」 谢迎年:「她先走了。」 早上收到的微信,钟迦昨天八成被俩大人一小孩的反应伤得不轻,微信名字偷偷改了,从梅川库子变成了妮梅川库子。 这妹妹你说她脑后有反骨吧也就只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叛逆一下,发的微信都规规矩矩的,误会解除了,阿姨不叫了,一口一个谢老师,没说是为什么先走,但也猜得出来,紧张。 谢迎年瞥了一眼旁边座椅上放的一袋秋梨,本地的,又便宜又甜,从酒店过来的路上买了几斤。周淳前天给她发了钟迦上个月的支出,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转帐,她愁死了,这丫头细胳膊细腿的还吃那么少,一门心思地节衣缩食要还钱。 问题是谢先生也没催她啊。 乔映秋当年被渣男气昏了头,想要回儿子是咽不下那口恶气,不想要女儿也是咽不下那口恶气,无辜是无辜,但好歹也是钟克飞的崽,她没法平常心对待。 谢迎年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也不好说什么,过了这么多年,钟迦长这么大了,她偶尔也想到墓园问问乔映秋,你怎么捨得? 好好一个孩子,那么喜欢音乐,有只耳朵却被不负责任的亲妈弄聋了。 不抱怨也不恨,直唿其名顶多算不孝顺,但那也是乔映秋自讨的,钟迦在钱佩清面前就乖得不得了。 她眼中太乖了的钟迦此时此刻正在淋雨。 屋檐底下站着很多人,施恆处理完家里的事也来了,他没法理解:「这孩子什么毛病,淋生病了怎么办?」 农斯卿倒是见惯了演员的怪癖,唱歌的更是怪人一堆,笑了一声:「雨也不大,她说要找感觉,随她吧。」 千丝万缕理髮店的门口,钟迦蹲在地上瘦瘦小小,伶仃得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导演赶出来的。 个位数的气温裹着冬雨,更冷了。钟迦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她望着低矮楼房背后的山,一座又一座,那个年代的人都像孔偲一样渴望走出去吗?孔偲为什么会喜欢阮听呢? 第19页 胡思乱想,钟迦头髮被雨淋湿了,短款的光面羽绒服进不了水,她还是觉得冷,想环抱双臂削弱寒意。 阿茶举着伞要过去,却见纷飞的细雨中来了个走路也走得赏心悦目的女人,便停下了脚步。 余光里有双黑色的切尔西靴停在身边,钟迦的唿吸不由自主地放慢,她闻到了熟悉的野茉莉味道。头顶的雨似乎是被遮住了,连阴沉沉的天光也是,好像被圈出来一个私密的天地。 谢迎年举着黑色的雨伞,伞面向钟迦倾斜,任凭雨水滴落在衣肩上,笑道:「大清早的农导就发脾气,屋里都不准你待了啊?」 钟迦的手臂在空中微顿,实施了拥抱的动作,对象却是灰白格纹裤包裹之下的一双长腿。 她忍不住用脸贴着上下轻蹭,又觉得实在有点唐突,便为这个双方都有些意想不到的举动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阮听。」 也不知怎么,她好像在这个鬼使神差的瞬间顿悟了,喜欢怎么会有原因,喜欢明明是最没有道理的一种情绪。 谢迎年笑着问道:「这么乖,自己试戏呢?」 可能是蹲久了,钟迦晕乎乎的,刚才动作快过了脑子,冷静下来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又抱又蹭的,还弄湿了谢迎年的裤子。 钟迦往后退,也松开了手,盯着布料上洇湿的一团痕迹:「不好意思。」 「裤子?没关系,今天下雨本来就容易脏。」谢迎年说。 风吹个不停,只将伞面倾斜也还是容易漏雨进来,她微微弯腰,举着伞的手臂往下移,尽量顾着钟迦,将后背的一小半暴露在雨中。 女孩目光回落看着地面,没发现对方贴心的举动,参差不齐的头髮被雨淋得像狗毛,但她的柔软可怜只停留在主动蹭过去的那一刻,贪图几秒的温度,又不愿让自己显得太过黏人。 比起忠诚主动的狗,可能更像安静独立的猫,面对语言不通的两足兽,就算喜欢也不会随便敞开软乎乎的肚皮示好。 「农导是灵感型的导演,条条框框很少,但反而不好演。不过你是新人,她应该不会太苛刻。」谢迎年安慰她,顿了一下才问道,「为什么在外面淋雨?」 钟迦说得一本正经,也不怕对方将自己视作神经病:「我也是灵感型的,屋子里憋得慌,学校的作业绞尽脑汁交不了也会去淋雨晒太阳,我可能是植物吧,得进行光合作用。」 植物? 谢迎年是真被逗笑了,笑出了声。无论喜怒哀乐,她很难有过分外露的情绪表徵,说冷淡是客气,周淳这种关系的直接说她是土埋脖子的死人样。 「有没有这么好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这不是很正常吗?」 钟迦两手撑在鞋尖上,仰头看着谢迎年,她的视线里除了对方举着伞的手以外,又出现了另一只手。 短短数秒,视觉被触觉所取代,谢迎年柔软的掌心贴着钟迦颈后沾了雨水有些湿润的肌肤,一个手长,一个脖颈纤细,指尖无意间擦过埋着动脉记录心跳的侧颈。 积蓄在伞面上的雨水蜿蜒而下,在耳边滴答轻响,钟迦察觉到谢迎年正轻揉着自己的后颈,指腹似乎长了些薄茧,触感也变得更加明显。 她看着谢迎年,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确定自己是植物吗?」谢迎年话语一顿,略有深意地瞄向她身后,轻声笑道,「尾巴呢?」 钟迦眨了眨眼:「我没有……」 谢迎年的笑意愈深,她被盯得垂下头,话也忘了说,耳尖很快就发烫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tips: 1.本文有一些非现实因素 2.存稿实在不够,深水不一定加更,请大家谨慎砸雷 3.不在更新时间的更新都是在修文,然后从本周四开始每周五更,周四周五,周末不更,周一二三这样(如果申到榜单的话……) 中秋快乐!大家今天吃月饼了吗,我最喜欢吃鲜肉月饼,你们呢?本章是评论区最后一次红包雨啦! -------- 谢迎年对人类身体构造最好奇的点是? -好遗憾,为什么人类没尾巴。 后来的某天,钟迦送了个礼物给她。 谢迎年:好乖 钟迦:你轻点rua…… ------感谢名单------ 第10章 多久都行 远处的阿茶跟啾啾站在屋檐下侃大山,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散得差不多了,施恆也随农斯卿进了屋,还剩下个负责记录花絮的大哥,三脚架架着设备,他时不时瞄一眼镜头里的画面,听着两个姑娘聊天。 阿茶来得也早,她家小艺人很可能一夜没睡,也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微信里什么消息也没有,阿茶去叫她起床的时候门哗地一下就开了,钟迦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边往针织衫外面套上羽绒服,一边递给她一个三明治:「还有牛奶,你要喝什么味道的?」 助理瞬间觉得自己才是艺人。 「压力太大了吧?」啾啾咬了口秋梨,布景老师在牵水管,她顺便洗的,到了片场见人就分,现在也没剩几个了。 剩下那半袋都在阿茶手里,是谢迎年特意吩咐的。 「所以你们谢老师总是动手动脚的是在帮助我们甜甜适应吗?」 啾啾咀嚼的动作顿了几秒:「我也奇怪呢,她怎么就对钟迦这样啊?」 第20页 这人说着奇怪,眼睛都快笑得没影了,阿茶想起啾啾的cp脑,心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嗑。真是有糖嗑糖,没糖造糖,发刀子估计也是一边哭一边说刀得好刀得好,又哭又笑,又痛又爽。 阿茶压低声音说:「我怀疑在你脑子里她们都已经上过床了。」 「谢邀。」啾啾将梨核对准锈迹斑斑的道具垃圾桶,手一甩就进去了,她回头嘆了口气,「倒没有啦,我们谢老师,唉,不行。」 旁边的小哥被人喊了一声,阿茶等他走远了才问道:「女同也会阳痿吗?」 啾啾差点喷了:「我说的是体力不行,你们直女不要老想着那没用的二两肉。」 「体力不行?」阿茶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浑圆,「谢老师不是体育很好吗?那年头你们就资料造假啊?」 这事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谢迎年长了双一般人羡慕不来的大长腿,小学的时候因为缺人还空降特训队成了半个体育生,后来虽说没再继续了,但是也养成了锻鍊的习惯,所以身体素质一直都很好。 但那是以前。 至于现在么……啾啾也不知道谢迎年是怎么了,这几年瘦得跟风吹就倒的纸片人似的。她其实一直都不敢说,人家勘破红尘是向道向佛,谢迎年更像是悔过以后了无生念的自毁,头束青簪身穿道袍也与潇潇观格格不入,她无意间还听见三花道长说什么不容不容的。 两个人坐在潇潇观后山的自在亭里,说是亭子也没封顶,漏风漏雨晒太阳,是蛮自在的。 谢迎年身上落了几朵桃花,手边放着一卷装帧古旧的书,褪去了演员的光环,她的气质沉浸在薄雾环绕的新汀山,平静得像是死水。 「佛门不容,道门也不容。」 她无悲无喜的眼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却也只是须臾之间。 三花道长跟谢迎年是爬山认识的,两个人交情不深不浅,他养的猫倒是很喜欢这个女人,小东西也许闻不到她血液里翻涌的业障,从主人怀里一跃而上,踩着石桌走到谢迎年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冰凉的手背。 用圆圆的脑袋去蹭,谢迎年没反应,它便往旁边一滚,露出被三花餵得圆滚滚的肚子,喵了几声。 谢迎年看着它,勉强露出笑容。 小猫一骨碌爬起来,侧过身,又塌下去,脑袋埋进肉肉的猫爪里,翘起毛绒绒的尾巴沖谢迎年讨好地甩了甩,然后被人顺着尾巴一路上去薅了几把后颈毛,舒服得直眯眼。 这只猫也有道号,叫花子,三花给取的,说它当年在山脚下见人就蹭,丢尽了猫科动物的脸,就是为了讨几口饭吃,因此得名。 谢迎年的化妆间是单人的,她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涂涂画画。也许是刚才一起躲雨触动了回忆的开关,她想起潇潇观的那段往事,唇角浮现出不自知的笑容。 叫花子,梅川库子,都是能让她短暂开心的存在。 钟迦,你就缺条尾巴了。 今天这场吻戏是孔偲的初吻,也是她与阮听的第一次越界。 设定是晚上,但也没关系,这种棚内的很好做后期,农斯卿的戏都太磨人,真从晚上开始能熬一宿。 钟迦淋完雨洗了个澡,她化了个很自然的裸妆,孔偲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两岁,洗头妹也不是都假睫毛能夹死苍蝇口红色号像吃小孩似的。 农斯卿要素面朝天的效果,剧本里没有详写,但讲戏的时候她很笃定,孔偲不喜欢化妆。 这种少儿不宜的戏码,农斯卿还特地叫了艾以蓝过来,她将小女孩抱在膝盖上,拿起对讲机:「各组就位。」 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孔偲,还没彻底走出那个以为自己此生必定非同寻常的年纪,然后就在这年冬天遇到了最可能帮她实现非同寻常的那个女人。 被世俗唾弃的非同寻常也是非同寻常。 阮听是从大城市过来的,她用进口的食物填满冰箱,她用立体环绕的音响听外文歌曲,她会穿着低胸的长裙去逛超市…… 她给乡巴佬的孔偲带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剪影,孔偲情不自禁地靠近,又陷入,却因为那个喊她姐姐的女孩转头又喊阮听妈妈而退缩。 「躲我几天了?」阮听个子蛮高,横在眼前,一片沉甸甸的阴影朝正爬楼的孔偲压了过来。 楼道里的梨形灯泡在她身后呲呲作响,因为电錶连在一起,有的住户赖着不交电费,导致电厂的员工对这片的维修很懈怠,反而连累了那些好好交电费的。 孔偲:「我没有。」 她低着头,想绕开阮听往前走,在擦过肩膀的剎那就被对方攥着手腕给怼到了墙上。 「唔……」钟迦轻哼了一声。 这是她自己的反应,谢迎年有些用力,她的手腕都在发疼。 钟迦的声音很好听,平时是轻微金属的质感,不会显得太单薄,唱歌的音域很宽,在乐队里包了大部分的高音。 压低时无意识的轻柔却使脆弱无处遁形,就比如现在。 设备那里围了很多人,现场收音,啾啾忍不住说:「你家艺人的声音也太……」 阿茶也被酥到了:「什么?」 啾啾怕被对方骂变态,没敢说。 太适合被爆炒了,大庭广众说出来简直是社死好吗? 画面里钟迦跟平时不太像,几近于素颜的妆容,她肤色太白,显得唇色也偏深,气色很好,少女感都不用演,模煳的光线下受惊的神情都很让人心软。 第21页 她知道她要演什么,情窦初开,花根却栽错了地方,是别人的妻子,也是别人的妈妈。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积蓄着一场爆发,孔偲对阮听说不出狠话,她知道对方的无奈,那个男人想用孩子跟婚姻困锁阮听的下半生,孔偲红着眼睛憋了半天也就只有一句我们不能这样。 谢迎年下了楼,两个人踩在同一层楼梯上。 她本来就高一些,还穿着带跟的鞋,踩得钟迦心脏砰砰跳,踩得楼道里暗下去的灯又亮了起来。谢迎年低头看着钟迦,入戏就是几秒钟的事,情感很充沛,眼神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盯得对方情不自禁别开了脸。 这个时候,谢迎年的语气又放柔了,她的眼神很温和,很早就进入了阮听的角色,那个对孔偲温柔又体贴的阮听: 「胆小鬼,几天没回家了?睡哪儿?渺渺家里吗?」 钟迦的脸被轻抚,她的心脏忍不住乱跳,努力想要冷静却更清晰地察觉到谢迎年的体温。 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距离,几年前的那次也是背对,她受一种莫名的情愫驱使,六神无主也还是看向谢迎年,对方的瞳孔中映着自己。 后面的台词比较顺,虽然没达到农斯卿的预期,但她没叫停,想继续观望,反正不可能一遍过,钟迦还是太青涩了,演的痕迹很重。 楼下的塑料车棚噼里啪啦地响,钟迦手里的道具伞落在脚边,谢迎年抱住她,也吻了她,眼睛是闭是睁,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在柔软碰到唇角的剎那,谢迎年便强压克制,吻得特别温柔,也很慢,阮听等这一天太久太久了。 钟迦浑身过电一般,腿都发软。 更羞耻的是她发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氛围感自然流露,连带着电流不稳频闪的电灯泡都像是要点燃这栋破楼。施恆一个大男人听得耳朵都红了,咳嗽几声背过身去。 过了很多秒,钟迦的台词没说,动作没做,副导惋惜得跺脚。 导演的不满通过机器传到那边,犹如兜头泼冷水,钟迦彻底醒了,农斯卿说:「钟迦,你那么沉醉干什么?孔偲该有的情绪呢?」 哄堂大笑,农斯卿又说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 随着眼睛睁开光线涌入,钟迦终于意识到她刚才闭眼了,近在咫尺的谢迎年笑了一声,收到她哀怨的目光很快憋住笑,唇角平成一条直线,仿佛刚才的笑只是幻觉。 谢迎年:「没关系,再来一次。」 她揉了揉钟迦的脑袋。 「机器还开着吗?」钟迦郁闷地问。 谢迎年:「开着吧,怎么了?」 她眼前的女孩低着头解她的大衣,阮听也算小资了,穿的衣服都很贵,不像孔偲的戏服,要么简简单单,要么土了吧唧。 「喂,吻你一下至于动手占便宜吗?」谢迎年也就嘴贫,杵在原地任人宰割的模样,她瞥了眼右侧墙角闪着红灯的机位,回过目光,笑容很无奈。 钟迦掀开呢子大衣,鸵鸟似的埋脑袋进去,声音嗡嗡的:「脸太红了,好丢人,借我躲躲。」 问题是……收音的设备也没关啊,什么傻瓜? 谢迎年用衣服将她整个包住,掌心隔着布料轻抚她的头:「躲吧,多久都行。」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毕竟亲都亲了----- 第11章 缓不过来 钟迦很快就发现,这个方法对局部降温根本没用,她埋在谢迎年的胸前,触感柔软,对方澕身上与平时迥然不同的香水味混着夜风将她笼罩。 不是前调醇厚尾调温和的野茉莉,谢迎年很喜欢赋予角色一些细微的特徵,她为阮听选了一款温柔的冷香,在她低下头吻过来的时候,那味道像是化成了春水,垂落到脸颊的髮丝像无数根细藤,缠绕着钟迦,使她慢慢沉溺在了里面。 沉醉,是农斯卿的用词。 钟迦也确实是沉醉了。 十六岁那年来不及道一声谢,谢迎年因为赶行程匆匆走了。 她迫切想要再见到的这个人,迫切想要感谢的这个人,迫切想要进一步了解的这个人,谢迎年就在眼前,了解还未深入,身体的交流却先一步深入了。 这样的跨越让钟迦脑子宕机,慌乱不安,还很迷茫,她不明白自己的沉醉是作为孔偲还是…… 「缓过来没有?」谢迎年垂眸盯着钟迦的头顶,梨形灯泡再次亮起,农斯卿隔空传唤她们,她刚才用嘴型告诉了工作人员,等会儿再过去。 这场戏是阮听准备睡觉之前,大衣里面是蓝色的真丝睡衣,她感觉到腹部那块的衣料被人揪紧,揪成了一团,还听见了某个人特别急促的唿吸声。 也不知是憋的还是怎么,小姑娘演这种戏害羞太正常了。 谢迎年想起了自己在《芦洲月》里的第一场戏,农斯卿巅峰时期比现在还没人情味,直接上床戏,露的程度跟谢迎年沟通过了。 但农导是戏痴,所谓的沟通也就是告知,谢迎年那个时候也没得选,她肩负了太多责任,自己反而是考虑里的末位。 最暴露的那次差不多是**。 两人才刚认识不久,乔映秋被前夫伤过以后变得很情绪化,哪有闲工夫照顾小妹妹,导演喊了卡,她就衣衫不整地从谢迎年腿间退了出去,干净利落地翻身下床,冷漠得很像嫖那什么,自然就有助理殷勤地递上毛巾外衣。 第22页 周淳那天刚好没在,公司里头忙不过来,又分了个新人给她,两边跑也忙得焦头烂额,还临时带走助理去应急。 谢迎年自己处理的,清场是清场了,但机位那里也有不少人,大腹便便的男制片就曾经猥亵过女演员,她都懒得想了,反正肯定会有龌龊的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过了好多年,身陷这种处境的陡然变成了乔映秋的女儿。 谢迎年的基因是没那么好,但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之类的恶劣秉性太过昭彰就显得低端了,顺应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只能被隐藏在最黑暗处的尖牙咬碎,面目全非,沦为养料。 她没有笑话钟迦,甚至连之前的逗弄都没有,而是给予了安慰与陪伴。 也许天生女同,谢迎年从小就对女性物种有偏私,叫花子要是只公猫她也不会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双标得非常理所当然。 缓过来没有? 当然没有,这谁缓得过来……就不该躲进她衣服里,脸更烫了,心跳也更快了。 钟迦慢慢退回去,被自己胡乱蹭了几回的睡衣衣领发皱,敞开了一小片,露出一点锁骨,肌肤的白毫无预兆地闯入视线,她慌张地低头:「对不起,又要再来一遍。」 「对不起。」谢迎年也对她说。 钟迦呆了几秒,发出一声疑问。 然后被谢迎年随手捏了下脸蛋:「又要再吻你一次。」 微微发烫的温度,已经成为过去的吻又被这个字眼唤醒记忆,钟迦下意识就想走,她忘了东南西北,也忘了背后是墙,因为谢迎年在前面,往后退最快最稳妥。 结果,咚的一声,脚后跟碰墙,她还站在原位,后脑勺狠狠磕到了坚硬冰冷的墙面。 「嗷——」钟迦哀唿,痛得要流眼泪。 谢迎年先是一愣,再是腮帮鼓成包子,实在憋不住,转头就笑出了声。 两个助理站在不远处也快笑疯了,阿茶手里还拿着个要给钟迦降温用的冰袋,啾啾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真的,我都快要忘了钟迦在舞台上那么酷了,朋克少女。」 「我劝网上那些粉丝少泥塑她,花妈才是最大赢家。」 阿茶翻了个白眼:「甜甜一直都很女孩子好不好,睡衣都是粉粉嫩嫩的。」 后脑勺倒没怎么样,谢迎年想帮着揉揉,钟迦立马跳开三米远,下楼都是用蹦的,阿茶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 旁边的助理递了杯温水给谢迎年,她喝了水,脸上的笑意还在,啾啾跟不认识她似的,盯了好半天。 过不了多久,两位主演先后去了导演那边,农斯卿:「坐吧,把刚才这段看看。」 画面偶尔会暂停,几个人一边看一边讨论,导演:「这场戏是两个人第一次亲吻,前后的情绪处理很重要,小谢,甜甜……」 说了戏,又补妆。 钟迦收到了谢迎年的微信,对方没有告诉她要怎么演,而是以阮听的身份问了几个剧情相关的问题。 她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谢迎年就在窗外,化妆师又给涂了一层口红,她站姿笔直,身段婀娜,盘发稍显凌乱,垂下随性的碎发,脖子修长纤细,神色懒散疏离,气质早已脱离了阮听。 这个外貌这个业务能力就是有资本,被剪到群像视频里前后都是红港时代的大美人,到她的部分弹幕还是刷满,评论区里也很少有etc槓精。 谢迎年无意间望了过来,钟迦立马低头垂眼。 敷了冰块,脸颊跟耳朵都没那么红了,化妆师姐姐夸她皮肤好,她心不在焉地说谢谢。 到了谢迎年这个层次,随便说几句也能让新人豁然开朗。 钟迦主动跟农斯卿要了十分钟的独处时间,她想处理一下戏外多余的情绪,再好好思考这场戏,现在正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对着墙角翻剧本。 周围的嘈杂,钟迦充耳不闻。 她的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谢迎年问的那些问题。 阮听身上有着孔偲迷恋的一切特质,不仅是发达城市超前的物质以女人的外貌身材来作为展柜,更多的还有内心深处的东西。 用农斯卿的话来说,孔偲与父亲互相厌弃,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用法院强行判决的文书绑在一起的,十六岁的孔偲出门闯荡对彼此来说都是解脱,父亲给的两千块钱不是温情,是剪刀。 父女二人心知肚明,风筝断线是他们多年以来共同的祈愿。 远航还是坠毁,从此以后都与徒有其表的家无关,她自由了,却没有根了。 孔偲这床贴心的小棉袄没人要,那就算了吧。 从信南到崇乡,她一个人坐火车。表姐前一天就被表姐夫用桑塔纳的车队娶走了,所谓的车队就三部车,有一部还是货车,嫁妆里还有几头吭哧吭哧的猪,但围观的人也不少,小地方难得这么风风光光地嫁娶。 崇乡还是比信南富不少的,因为矿产资源丰富,孔偲倚着车窗望见了很多冒着滚滚浓烟的大烟囱,背井离乡的迷茫被隔空烧得现了原形。 火车穿隧道,黑咕隆咚的,她忽然将车窗开了条缝,风大得旁边的人直眯眼:「你脑壳有包?穿山开什么窗?头髮都要遭吹飞咯。」 孔偲手里的皮夹子空空如也,泛黄的全家福也只剩半张,是她和妈妈。 十六岁的女孩咬着嘴唇,风,光,她也凑齐了。 第23页 渴望的感情无从得到,孔偲不想让两千块钱成为白纸一样的念想,明明只是空想。 车窗被骂骂咧咧的人啪的一声合上,孔偲脱了鞋,两脚踩在椅子上将自己缩成一个团,背对着所有的人,任凭满地瓜子壳果皮垃圾的绿皮火车颠簸地将自己送往未知的远方。 在遇见阮听之前,孔偲最亲近的人是妈妈,这个角色只短暂地存在了几年,却深深地影响着她,以至于每每忍不住靠近年长的温柔的女性。 是去省城念过大专的表姐,是同一栋楼里会很多针法织毛衣很漂亮的渺渺姐,也是菜市场里从伞檐下露出一双眼睛就足以让人见之不忘的阮听。 阮听又不太一样,她带着个女儿,婚姻也濒临破裂,孔偲偶尔会觉得那好像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十分钟左右,钟迦深吸几口气,她合上剧本,起身走到农斯卿面前:「导演,我准备好了。」 农斯卿点头,拿起对讲机:「场记准备。」 这次明显好多了,农斯卿看着监视屏幕,她身后围着几个工作人员,小声地议论,也频繁在点头。 2000年初的电影背景,服装妆容都土得很考究。 阮听的稍微好一些,毕竟时尚是个轮迴,孔偲的品味就很灾难了,城乡结合部,她自以为很时尚,冬天穿得就像个花孔雀,一件单品一个颜色,将自己堆成了阮听口中的调色盘。 镜头从门外切入,寂静的雨夜,孔偲撑着一把蓝色方格的天堂伞走进了筒子楼,她今天穿了一身灰白色调的冬装,脚上穿着百元以内的白色球鞋,难得没大红大绿。 小地方到了晚上十点就很冷清了,变态杀人狂专挑红色衣服的漂亮女人作案,剖肠破肚,连**也不放过。每到冬天都会有这样的传闻,信南是,崇乡也是,昨天来剃头髮的几个小学生又在聊这个。 身边即世界,这么多年其实一例也没遇到过。 但孔偲有点怕,她之前还给阮听发**息说了这件事,觉得对方成天花枝招展打扮得像个妖精似的,很危险。 阮听似乎多年前就洞悉了微笑表情的嘲讽真谛,发了[呵呵]以后是这么说的:被前任甩了就要报復社会,男人杀女人还要套个痴情的壳,恶不噁心?你要是怕的话,正好理髮店旁边有个租书店,营业到**点,我可以带着媛媛在那儿翻漫画等你下班。 孔偲不知道该怎么回,正好来了个客人要洗头,她趁机熘了。 这一熘就是好几天,简讯最便宜的也要五毛钱一条,流量就更贵了,孔偲自以为消失得理所应当。 筒子楼有五层高,左右两栋楼靠中间一条长长的过道相连,中间的主体楼屋子朝阳,相对来说不会太潮湿,面积也大一些。出租的价格因此翻了好几番,细算下来其实不值当,阮听就是别人眼里的冤大头之一。 她不像小地方的人凑合过日子,整个人都很小资。 阮听将媛媛哄睡着了以后便走出了家门,一边点菸一边穿过走廊朝右数第三间孔偲的租房走去,期间欣赏了一下左邻右舍有趣的夜间生活。 大城市里各过各的,住个几十年可能也不认识邻居。 还没走到,先听见了动静。 窗台积水,阮听站远了点,仅凭那把土里土气的伞就认出了孔偲,目标人物出现了。孔偲鬼鬼祟祟地将伞面压得更低,贴着楼下的自行车棚悄声走,自以为隐蔽,却被楼上的女人收入眼底,又在收伞之前幼稚地转了一圈伞,旋出向外四溅的雨花。 阮听笑了笑,她看得专注,手上的香菸落了灰,被晚风吹散,心里像是也被余烬烫到,燃起了某种冲动。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改一下,v前周四周五周六更新,周日不更,周一周二更新,周三不更,更新时间晚八点。 所以明天继续吻。 乞讨收藏乞讨评论乞讨各种呜呜呜 ----- 冷知识,啾啾在隔壁海棠市有作者号,常用的tag是会被和谐的几个字母。 第12章 情不自禁 刚躲进屋檐底下的孔偲对此一无所知,她收起雨伞甩了甩水,往上爬楼,楼道里的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两侧都有楼梯,孔偲走的右边,原因很简单,离她家近。 这次却有些后悔了,因为她过早地见到了阮听。 「躲我几天了?」阮听用她的高跟鞋踩灭了地上的烟。 孔偲硬着头皮往前走:「我没有。」 楼梯不算窄,怎么也能走两个人,她却仿佛无路可逃,被阮听堵得只能背靠着墙。 「唔……」孔偲的手被攥疼了,几乎是出声的剎那间,对方松了几分力道。 阮听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孔偲被风吹得有些冰凉的脸颊:「胆小鬼,几天没回家了?睡哪儿?渺渺家里吗?」 她们对彼此其实知之甚少,渺渺姓什么,阮听不知道,渺渺的家在哪儿,阮听也不知道。反而是这样的一无所知制造了最纯粹的吸引,两颗心凑近会感觉到灵魂在交融。 与之相比,相亲建立的认识丰富却肤浅,所以阮听识人不清遇人不淑,想要孩子就不能离婚,想离婚就不能要孩子,她受不了了,只好带着女儿远走他乡,躲一天是一天。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在铝合金的车棚上。 孔偲的心脏仿佛也被靠得太近的阮听施了咒语,砰砰乱跳,她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烟味,本能地往后退,僵直的身体更紧地贴着墙面,发出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第24页 「你不是说,你要带媛媛去省城的动物园看表演吗?」孔偲质问得很没底气。 阮听:「你不是说,给那个客人洗完头就回我消息吗?」 理亏的人心虚得不敢开口,孔偲低下了头。 她从小就很跳脱,说谎是家常便饭,父母离异之后更加变本加厉,有时候会闹到要请家长的地步,就是为了爸爸的目光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会儿,哪怕事后得吃一顿结结实实的藤条炒肉也乐意。 「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孔偲看着阮听,她希望在对方的目光中见到类似的情绪,好减轻负罪感。 阮听笑着说:「因为生你的气并不会让我好受。」 刚满十八岁没多久的孔偲还是经歷得太少,她愣怔了一下,从阮听的眼中读到了几分怜惜,忽然觉得小时候的故意惹是生非很不值得。 有些感情是错付了人,但对的这个人却出现得太晚。 孔偲咬紧了嘴唇,又缓缓松开,她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哪样?」阮听觉得好笑,她们明明什么都还没做过。 黄色灯泡的劣质光源映出孔偲的面孔,西南山城出了名的水土好很养人,她自己剪的头髮发尾参差不齐,前短后长,衬得脸越发的小,唇红齿白,眉眼也漂亮得很有韵味,经常被来店里理髮的客人开黄腔占便宜。 这个时候却眉头紧蹙,深感纠结,孔偲正要张口,阮听柔软的嘴唇贴了过来。 她应该要躲的,但身体不听使唤,天堂伞也落在了脚边,徒留下掌心一片雨水的湿润。 钟迦对机位并不敏感,她早上试戏的时候走了几次位,农斯卿一五一十地交代:你们两个要怎么站,亲吻的时候要怎么配合场景才会更有美感…… 对于吻哪里吻多久的疑问,农斯卿说:「你们一个是阮听一个是孔偲,为什么要问我?」 谢迎年倒没问,是钟迦问的。 别说亲吻了,她连恋爱都没谈过,表演课的老师倒是教过借位,但农斯卿的电影务求真实,压根用不上。电影和音乐都是艺术,钟迦不觉得初吻献给荧幕有什么不好,她这些方面很放得开,就是怕没经验演砸了。 这一遍,钟迦将自己彻底沉浸在了电影的世界里,她就是孔偲,每一句台词背后的动机,逃避阮听的原因,被深吻的反应——她全都知晓。 要准确地演出来还是有些困难,钟迦能感觉到谢迎年的表演比上次更外放,侵略性更强,自己会情不自禁地被她带到正确的轨道上。 当下的这个吻也是。 开始之前,两个人嘴里都喷了薄荷水,谢迎年作为阮听吸了半支烟,这个吻有着淡淡的烟味。她捧起了钟迦的脸,吻得更深入,彼此的唿吸都变得粗重而低沉。 阮听的这个吻要有难以自制的急迫感,但又要很小心,一点点吻,一点点地试探,无声地询问她喜欢的女孩到底想不想。 想——钟迦看着谢迎年温柔又专注的神色,在郑重地对待自己。 下一秒,钟迦搂着谢迎年的脖子,闭着眼主动去吻她。 画面外的艾以蓝有些害臊,忍不住别开脸,农斯卿却拿开她的手,不近人情地说:「认真一点。」 农斯卿的布景很真实,灯光晃过,镜头里是相拥而吻的两个人,楼道逼仄,墙上戳满了各种**的章,寻人启事撕了又贴贴了又撕。 越小的越容易拥挤,越拥挤的地方越容易酝酿与发酵,风在吹,雨也在下,她们的世界里却什么都静止了,只听见彼此低一声又高一声的喘息,连着交缠的两道人影,浪潮似的要将她们淹没。 齿缝甚至感觉到了温软的触感,钟迦从闭眼到勐地睁眼,呜呜不清地闷哼几声,她觉得谢迎年像是要将自己给吞了,有点害怕。 谢迎年的另一只手伸进棉服里放在钟迦的裤腰上,剧本里阮听这次其实是想做的,但她听不得孔偲哭,会想起因为婚姻失去了支配身体权利的自己,所以她停下了动作。 钟迦的情绪来得很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演的。她跟孔偲一样都是初吻,自然流露的青涩与懵懂,在埋藏已久的期待中渐渐沦陷,却过不了心里那关,将两手压在谢迎年的双肩上往外用力。 进展到了剧情所需的部分,谢迎年游走的手顿了几秒,她们贴得很紧,钟迦胸脯剧烈的起伏格外明显。 「去你家里?」谢迎年微微低喘,缓过来才轻声问道。 钟迦不说话,眼眶泛红,垂头看着谢迎年的手,直到对方有所领会地将手收回。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蓦地想起媛媛之前用一块钱的小猪印章在孔偲手背上敲的图案,说这是家人的象徵,等爸爸来了也会给他敲一个。 可爸妈离了婚的小孩是没有家的。 短暂的沉默,灯光暗下去之前,谢迎年见到钟迦默默流泪。 「我吻得你很难受吗?为什么哭了?」她最后在钟迦湿润的眼角落下了阮听轻柔的一吻。 农斯卿:「很好。」 没等场务打板,钟迦便飞快地跑下楼,不知道去了哪儿,匆忙极了,还踢了地上的道具伞一脚。 谢迎年注视着她慌乱的背影,啾啾过来喊人,说导演让过去一趟。 「甜甜呢?」农斯卿见只有谢迎年,将回放的画面暂停。 艾以蓝从导演的膝盖上跳下来,小跑过去,有些黏煳地抱着谢迎年。 第25页 谢迎年牵起小女孩的手,一大一小在农斯卿身旁坐下,她瞥了窗外一眼,答非所问:「有点走心了吧。」 确实很难不作出联想,孔偲是离异家庭的孩子,钟迦也是,区别在于孔偲或多或少得到过母亲的爱,钟迦从头到尾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因为钟克飞要儿子,乔映秋就给他生了,哪知道是龙凤胎。 农斯卿以为谢迎年说的是另外一回事,她对假戏真做见怪不怪,口吻平淡得有些冰冷:「没演过戏的只能这样,你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少关心别人,多管管自己吧。」她的目光落在谢迎年重新戴回手腕上的佛珠。 谢迎年笑了笑,没再多言。 过不了多久,钟迦也回来了,像是去洗了个脸,细腻光滑的肌肤上浮着一层水雾似的。 农斯卿又倒回了亲吻的部分,她自己是习惯多磨几遍的,但还是想询问演员的意见。 演戏的时候不觉得,钟迦看着画面里的自己,简直像是另一个人,灯光组给的也不是很白很透亮的光,脸红成那样,好像浑身上下都在发烧。 很多人都在屏幕前围观,她很不好意思地将下巴埋进了道具围巾里。 谢迎年递了颗为了哄小演员专门买的糖给她:「表现很好,别老低着头了。」 最有评价权的人是农斯卿,施恆刚才走过来又走过去,紧张得像陪媳妇生产似的,也屏息凝神地听着。 「是进步了,不过有的地方我觉得还差点细节,比如这里……」 农斯卿的意见比较中肯,不像谢迎年闭眼夸,但多多少少还是肯定了钟迦的表现。 她长舒了一口气,和谢迎年一起专注地看着监视器,水果硬糖是夹心的,咬破以后,芒果的味道包围了整个口腔。 后面又磨了几遍,一直到下午五点多,农斯卿选了最满意的一个版本。晚上是单人戏,分别在ab组,两个人直到下戏了都没再见面。 等钟迦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十点过,她留意到谢迎年房间的门缝没有透出光。 施恆像个老妈子似的,信谣传谣,不太放心阿茶办事,还是陪钟迦到房间里检查日用品有没有缺,见她太累就没待太久,两三分钟就走了。 钟迦洗了个澡,她这一整天都有些浑浑噩噩的,相似的遭遇还是其次,更多的是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分不清,吻戏那段的某些反应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孔偲的。 看着与谢迎年的房间相连的那堵墙,她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 小小剧透一下,这对不算因戏生情哈。 第13章 夜半歌声 剧组在片场不远处包了住的地方,是县城里最好的酒店,勉强能算个四星级。 崇乡县旅游的几个景点都在乡下,最近的开车都要半个小时,什么溶洞石林花田之类的,所以外地的游客也就来城里歇个脚,反而是吊脚楼改的民宿受欢迎一点,相应的也会在床品跟设施上下点功夫。 这酒店就显得很一般了,下榻那天钟迦还听见随行的工作人员说好久没住过这么差的了,不过农导向来不在意这些,只要电影成品好就行。 前几天晚上钟迦倒是睡得很舒服,她不认床,洗完澡躺下就能睡着。 这会儿翻来覆去,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每每有点睡意,白天演戏的种种细节像电影闪回似的浮现在脑海中,楼道里忽明忽灭的光,耳边稀里哗啦的雨声,阮听的温柔,谢迎年手上的薄茧…… 还有后来补妆的时候,她们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楼梯口那条瘦高的身影慢慢从钟迦的心底远去,谢迎年下颌线流畅的侧脸映在红木格子的玻璃窗上,不是取笑孔偲是胆小鬼的阮听,也不是多年前说着让你不舒服了吗的谢迎年。 但其实也都是。 睡不着,钟迦索性睁开了眼,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头顶天花板的轮廓依稀可见。 她很少失眠,久违的这一次连失眠的原因都解释不清。 回来的路上,一车人聊天,施恆还说呢,唱片业不景气,他从业以来带的基本都是演员,也跟过很多戏,见了不少大腕儿,谢迎年这样收放自如的确实罕见,难怪黑料那么多也照样该拿奖拿奖该赚钱赚钱。 然后还顺便夸了钟迦,但施恆这个人信奉的是鼓励式教育,平时跟女儿视频通话从头夸到尾,也算是内卷时代坚定不移的钉子户了。 所以钟迦也就听听,没飘飘然,顺便说了句谢谢哥,对明天的戏份还是很忐忑。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最重要的那场戏没疯狂ng是谢迎年在带着她,直截了当地说,她并没有在演,而是沉浸到了角色里,是完全被动的状态,得亏遇到了一个好对手。 钟迦分得清哪一刻是谢迎年,也分得清哪一刻是阮听,她分不清的是脑子里重叠在一起的两张面孔。 「唿……」她将嘴鼓成金鱼状,长舒了一口气。 失眠的人各有对策,喝牛奶,烫个脚,或者枕头里放决明子。 钟迦对付失眠的办法十分简单粗暴,放过自己,不睡了,瞌睡虫想去哪儿去哪儿吧。 她掀起被子下床,走到沙发边坐下,将吉他抱到了怀里。 钱佩清是教音乐的,钟迦从小耳濡目染。 沿海一带的小县城经济发展也快过一些地级市了,但还是很难遇到志同道合的,玩乐器的不是没有,学校也有艺术班,不过这东西也有鄙视链,很没道理的那种。 第26页 西洋的瞧不起民乐,民乐的又自视甚高,内部也四分五裂,一会儿是唢吶称王,一会儿又二泉映月。钟迦夹在二者之间,用传统去凑现代的曲风,更被视为怪胎异类,以至于怎么都没法融入那个圈子,后来也就放弃了。 钟迦其实更嚮往灵魂上的共鸣。 在她眼里,音乐跟乐器不是死物,是活的,可以交流可以倾注无处可去的情感,所以后来遇见了陈况,才以此为契机有了生命里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头顶的空调声音很轻,暖风驱散了冬天的严寒。 钟迦怀里的吉他是二手货,很便宜,不过音质不赖,她还自己买了白色的喷漆进行造型上的加工。 练的是瓦斯的自作曲,这傢伙在乐队里负责打架子鼓,她音色条件一般,反而是词曲方面很有天赋,毕业以后想走幕后。平台上凑合发的歌三分之二是瓦斯作曲,剩下三分之一是钟迦,陈况跟居在打酱油不是一天两天了。 俩学姐活像开夫妻作坊坑学妹上贼船的,陈况还计划在毕业之前以凑合的名义出一张数字唱片,这次总算良心有愧,四首歌,一人写一首,瓦斯要是灵感来了多几首也没关系,反正陈况家里就是开录音棚的,录歌很方便。 谢迎年作为导致自己失眠的始作俑者就睡在隔壁,钟迦对以牙还牙没多少兴趣,深更半夜,也怕吵到别人,弹了十分钟左右就放下了吉他。 心里没那么烦躁了,但还是很清醒,她便盘起腿来,将桌面上翻得很皱了的剧本拿到膝盖上看,通告单出了半个月的,厚厚的本子贴了註明日期的标籤纸。 同一时间,谢迎年还没休息。 她刚结束b组的戏,洗完澡,吹好头髮,边柜上玻璃杯里的温水喝了一小半,旁边是一瓶白色的药瓶。 谢迎年躺上了床,黑色的棉质睡衣包裹着身躯,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她的左手腕部戴着小叶紫檀的佛珠,就算睡觉也不会取下来。佛珠的直径很适合女性,木香淡淡。 音乐圈的朋友经常会送演唱会的门票,术业有专攻,谢迎年不懂这个,很多时候只是听个响,这次却意外地被迷住了。 但没两分钟,那边便停了。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制暖空调发出细微的声音。 谢迎年足足等了半晌,吉他仍未起弦,她翻了个身,心里却还梗着,便从枕边拿起手机点进歌单里找了首吉他弹唱,心不在焉地听过两遍,第三遍前奏才响起就被她关了。 还是惦念隔壁的旋律。 素白的手在锁屏键上犹豫几秒,谢迎年进入微信,戳开了她与钟迦的聊天页面,然后就怔了一下,输入键盘在底下弹了出来,她忘了点。 对方原来的微信头像是几个不同色块的不规则图形,很富有艺术感,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蹲在地上歪头好奇的三花猫。谢迎年觉得很像叫花子,那傢伙因为表情太过喜感被三花道长营业成了网红猫,在某站上还有独立的帐号,有时候留言都比主人的多。 谢迎年点进三花道长的微博,往下滑了几条,果然找到了钟迦的那张头像。 问你尾巴呢,你还真给自己找尾巴了。 她唇角弯起,浮现不自知的笑容,又切屏回到微信,斟酌一会儿,开始输入文字。 钟迦没想到这么晚了群里还有夜猫子,她才翻开剧本手机屏幕就闪个不停。 凑合的四人群能聊出一个班的盛况,隔半个小时又是99+,陈况功不可没,她活像在网上买房了似的。 这人是钟迦大一届的学姐。 陈况高高瘦瘦的,胸可能连a都没有,衬衫半永久,浑身上下都很像娘t。可惜从初恋开始谈的一直都是男的,整个人就是行走的戒直手册,不过后来也证明了是薛丁格的直,她被自己的青梅给掰弯了。 钟迦听说这事以后总觉得这个青梅不是就是病娇,说不定早就对陈况图谋不轨了。 她对居在的第一印象是病娇的病字很明显。 身形羸弱肤色苍白,好像多说几句话就要少活几年似的,陈况也特宝贝,吵架的时候居在咳个不停她就自动灭火,老婆老婆地道歉,要是有尾巴估计已经缠到居在腰上了。 都说人如其名,陈况的名字又中性又有点世外高人的隐逸,结果辜负了爸妈的厚望,因为平胸勉强对了前面一半,跟世外高人只分别沾了后面两个字的边,脾气暴躁得像火药桶。 瓦斯也很反差,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比起燃气更像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脾气也很好——不过也可能是刚被戳中生气的那个点,别人早就进入下一个话题了。 剩下两个从小学民乐的,钟迦弹琵琶,居在是二胡娘,虽然前者年龄最小,后者身体最弱,但遇到大事镇场子的反而是她们。 陈况发了陪聊红包,炸出瓦斯钟迦也就算了,连居在也给炸出来了。 这人领了个最大的,下一秒就没了人影,陈况在群里疯狂艾特她:好傢伙,你果然是装睡,要不开门,要不我破门而入,反正你今天得干我! 瓦斯发了个打呵欠的表情,显然对此情形已经见怪不怪。 钟迦笑了半天,结果被瓦斯逮住,私发了一张备忘录截图,说是最近老师布置的作业,她没法上课但是得补作业,不然期末没成绩。 她跟瓦斯聊了起来,听对方絮絮叨叨地分享生活碎片,以前待在学校里还好,离开了一段时间还怪想念的。 第27页 也没聊多久,瓦斯明天有早课,先去睡了。 手机放到一边,钟迦翻开剧本,纸张揉澕在手中,她正要翻页,听见来消息的声音便往屏幕上瞥了一眼—— 谢迎年:还没睡呢? 她没有给人备註的习惯,通讯录都是真名,微信好友也一样。 钟迦的第一反应是她刚才弹吉他影响了别人,不然谢迎年怎么会知道她还没睡? 剧本合上放回桌面,钟迦往前一趴,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她这破手机都忘了是哪年生产的,品牌logo都花了,后台应用只剩个微博也能死机。 好在这次没抛锚,卡了几秒顺利地进入了聊天框,钟迦找了个对不起的表情包,想发过去以后再慢慢解释,不然手机很容易卡住。 结果对方的下一条消息先发来了,谢迎年:歌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这话很熟悉,钟迦差点手滑点中了旁边的涩图,两个女人舔来舔去的那种。陈况没少在群里勾引居在,奈何这俩一个是自称很会喷的泉水纯p,一个是多走几步路都会喘的药罐子,也不知道床上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钟迦其实也忘了,瓦斯取的歌名都很随意,甚至跟歌词没什么关系,像是生成器的产物。 她翻到乐谱,回復消息:当然是甜豆腐脑最好吃啦。 谢迎年:你们乐队的歌吧? 钟迦:呃,对,我室友写的,她是个才女。 谢迎年说了个歌名,配字:我听过这个,加进歌单里了。 巧了,这歌的词曲人就是钟迦。凑合最火的几首之一,有点意识流的曲风,高潮像是万簇烟花瞬间引燃升空,绚烂又迷乱,本来很小众,是有对网红情侣分享了自己的做艾歌单,这歌听的次数最多,还有不少网友附和,这一跟风想不火都难。 钟迦直到现在都哭笑不得,所谓暧昧潮湿听了能把床震塌的歌是她洗澡得的灵感,十分偶然。 她本来以为陈况的烟嗓是最大的功臣,哪知道网友的反馈都说副主唱哼的那一小段软得人骨头都酥了,简直堪比润滑那什么,不知道唱整首的效果是不是更好。 谢迎年这个人太难懂了。 你说她冷淡吧,她确实对什么都没兴趣似的。你说她无欲无求吧,又喜欢赚钱,玩个游戏也是经营类的。人称同性特供中央空调,但她也不是一直四季如春,偶尔心血来潮了还会话里带着软刺幽幽地怼人。 下巴枕在手臂上,钟迦还没想好怎么回復,她不知道谢迎年是单纯的欣赏歌曲还是什么。 钟迦聊天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想的什么就说什么,因为外婆教育有方,她直率却不鲁莽,跟人交往进退有度,不会给对方不礼貌的感觉。 跟谢迎年聊天却频频斟酌思考,实在太不像自己了。 钟迦输入文字:我唱的…… 她的字打到一半,谢迎年说:朋友很喜欢听,让我也听一听。 那你多半也知道这歌怎么火的了呗? 自觉濒临社死的钟迦眼睛一闭,字也不打了,掌心遮住脸,五官皱成一团,一边嘆气一边心想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朋友,问题是你都毫无世俗欲望了还听这个干嘛? 凑合的版权被买断了,这首歌的评论区她浏览过,能过审还999+真是不容易。 钟迦用抱枕蒙着脸在沙发上左滚右滚,直到把自己闷得快喘不过气,她终于甩了枕头,翻身坐起,准备随便回个萌萌的表情包敷衍一下。 结果谢迎年的消息让她当场裂开: 钱别再转给我了,乔映秋对我有恩,我为老人家出份力是应该的。你要实在想还也不是现在,毕业了收入稳定了再谈这个,我知道你肯定不好意思,那就打个欠条吧。 作为利息,我想听你唱这首歌。 戴上痛苦面具的钟迦:我现在好意思了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后来这首歌也被两个人放进了做艾歌单里。 ----- 第14章 好好吃饭 一张欠条,一首歌,听起来轻飘飘的,钟迦却觉得自己身负巨债,每天去片场见到谢迎年都浑身不自在,偏偏对方跟没这事似的,还是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 她那天晚上在微信里回了个特别温顺的好的,附带了小猫敬礼的表情,心里虽然弹幕很多,但也没有哪一条是用c语言沖债主泄愤的,要么是我假唱可以吗,要么是老师你点首别的我买一送一好不好…… 钟迦再一次意识到,她在谢迎年面前太不像自己了,明明很喜欢叫这个人姐姐却总是叫不出口,主动权也经常不由自主地让渡给对方。 事实上她不是这样的人,二十年来的成长经歷堵住了这条坦途。 要是流产手术能精准地流了双胞胎里的女孩,乔映秋当年肯定不会犹豫,她本来就不喜欢小孩,觉得叽叽喳喳的吵死了,喜欢钟克飞才愿意受这个委屈。 结果钟克飞另外给她受了堪称耻辱的委屈,让她一夜之间沦为大众的笑柄,全国人民都知道她被骗婚骗儿子。 委屈被下放,娘胎带来的和后天激化的叠加在一起,钟迦不想受这些委屈也得受,谁让她没带父母想要的y染色体。 钟迦小时候并没有得到精心的照料,乔映秋请来的阿姨从殷勤到敷衍,因为知道主人家根本不管这个孩子。 生病发烧了就是一句懒洋洋的哦你餵她吃点药呗。 第28页 乔映秋的口吻稀松平常,好像生病发烧是很普通的一件事,钟迦听多了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阿姨还让她别娇气。 钟迦坐在小凳子上半懂不懂地点头,额头还冒着一层身体不适起的虚汗,她遗传了爸妈的好皮相,幼崽时期从脸到声音都奶唿唿的。哦的这一声让阿姨也心软了,嘆了声作孽哟,转头就去翻药箱,难得耐心地用勺子一点一点餵她喝药。 那天傍晚阿姨请假回了家,乔映秋同意的,也没让经纪人或者助理过去,她觉得三岁多的小孩一个人待一晚上也没什么。 她下戏都凌晨三点多了,累得浑身骨头散架了似的,路过钟迦房间的时候还是进去瞧了一眼,开了灯,只见躺在床上的小孩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张合,说着听不太清的呓语。 乔映秋吓得够呛,立马跑到床边从被窝里将钟迦抱了起来,又腾了只手,一边给应该没走太远的司机打电话,一边蹬蹬蹬地下楼出门,衣服跟鞋还是居家穿的。 别墅小区附近没什么计程车,乔映秋只有在原地焦躁不安地等,她抱着钟迦像是抱着个火炉,烫手得厉害,说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又不像钟克飞下边一哆嗦就当爹了,供给养分的脐带断了,但牵绊还在。 「妈妈……」下楼一路颠簸的时候,钟迦就有点醒过来了,但她很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头晕,说这两个字都有气无力。 钟迦很少这么叫她,乔映秋不喜欢听,每次都凶神恶煞地说喊个屁,这次却又惊又喜,眼泪直流,往女儿的屁股上来了一下:「你身体不舒服不会说啊?电话手錶不是给你了吗?」 耳边又是虚弱的一声妈妈,才被打了屁股的崽子碰了碰乔映秋湿润的眼角,钟迦吻得特别小心翼翼,就算意识模煳也不敢太亲近对方。 「我不会用……你别生气。」 乔映秋很多东西都是买了就甩给钟迦,像是花钱尽份责任似的,根本就不管后续怎么样。 她没功夫自责,着急得六神无主,钟迦说话都像喷火到她脸上,这是烧到多少度了烧了多久啊? 好在司机很快就到了,去了最近的一个医院,情况不容乐观,医生说小朋友免疫力很低,发烧本来就容易引起很多併发症,你女儿可能会失聪。 乔映秋没有当妈的经验,她不知道会发展成这样。 坐在病房外边的椅子上,乔映秋沉默了很久,然后联繫了钱佩清。 钟迦喜欢把握主动权可能也跟那次发烧有关,看不懂药盒上的字不敢乱吃药,裹着被子在床上强忍,被动的等待,结果付出了贯彻终生的代价。 有得必有失,钟迦失去了一只耳朵的听力,却得以在外婆身边无忧无虑地长大。 听障确实会给歌唱事业带来不小的阻碍,身边也有些声音说她要是听力正常,未来一定会走得更远。钟迦是个乐天派,很少庸人自扰,听见这些闲言碎语也不当回事,无非就是天赋跟努力的问题,天赋丢了一半,她不舍昼夜地补回来就是了。 这种乐观豁达是年轻人身上少有的特质,无形的东西反过来也会影响相貌,使得她出现在各种场合都像是鹤立鸡群,有种超脱年龄的沉稳冷静,不认识也会情不自禁盯着看。 钟迦在乐队里人气很高,也就参加过很多大赛的陈况压她一头。瓦斯性格太闷了,架子鼓敲完她就熄火,只会咯咯傻笑,居在是没兴趣营业,抱着二胡跟冷都女似的,没少被人嘴脸臭。 出道以后,钟迦以前用的微博註销了,公司给弄了个帐号,粉丝蹭蹭往上涨。唱歌的颜值是不重要,但长得好也是锦上添花,更别说现在还演戏了,有不少营销号说她有成为影视歌三栖流量的潜力。 这吹得太过火了,明眼人都知道肯定不是方糖娱乐买的,但是贷款将来无法兑现,钟迦也只有被嘲的份,网友才不管这些营销号背后是哪个公司。 施恆想着年轻人喜欢玩手机,要不没收半个月什么的让这孩子静静心,结果压根不用他多管闲事,穿着戏服不方便,钟迦的手机放在阿茶那里,也就午休的时候会玩几盘斗地主解压。 这人进组十多天了,微博还停留在第一条,是飞机上阿茶给照的照片,针织帽压过了细碎的刘海,她比的耶遮住了眼睛,表情配动作都很臭屁。 这年头臭屁小孩也有臭屁小孩的市场,钟迦吸了一堆还在观望的路好,施恆给她谈商务合作蛮顺利的,割韭菜的那种对方也愿意试试。 中午休息吃盒饭,施恆过来交代钟迦待会儿记得发群里编辑好的口红文案,营业的图也有,她待在燕京的那阵子也不是只上课,存货蛮多。 钟迦说了声好的。 经纪人走了没几步又回头,风有点大,他眯着眼点菸:「你多吃点,别成天猫食似的,回头粉丝说公司苛待你。」 还是心不在焉的好的。 施恆嘆了口气,给阿茶使了个眼色才转身走人。 阿茶也表示很无奈,她总不能动手餵吧,钟迦认真起来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要是录个vlog没准能引来不少事业粉。 吻戏放在前面是为了两个主演能尽快熟络,之后农斯卿就调整了顺序,基本都是顺着故事线来的,从阮听来到春和巷,三轮蹦蹦路过孔偲的理髮店,两个人因为菜市场里最后半只滷鸭发生了口角之争…… 第29页 钟迦知道农斯卿是照顾她,要是时间颠来倒去,作为电影新人的她很难适应。 但这样做不符合本来的流程,转场频繁会耗费其他工作人员的精力,钟迦不想成为整个剧组的累赘,再说了,过了这个适应期,农斯卿也不可能再迁就她。 反正是早晚的事,钟迦前几天主动跟导演谈了自己的想法,她说自己是触底反弹的性格,过得太舒服反而会失去动力,逆境会促使她成长得更快。 农斯卿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 孔偲就是不安于现状的人,骨子里不安分,因为没钱,活着都是苟且,从此地到彼地虽然还是一个省,但对她来说每迈出去一步心跳的感觉越真实一分。 学校音乐节的舞台上,钟迦蹦蹦跳跳的身影就给了农斯卿类似的感觉,像绿意盎然不断向上生长的爬藤,长相还是其次,是像乔映秋的,但除了那双钟克飞给的俊秀眉眼有点张力以外,整体的线条过于内敛。 导演笑了笑:「那行,后面就照我的节奏走,你到时候别哭。」 今天早上一来,时间线跨越到了故事中后期。 孔偲这个时候的心态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钟迦分析过,但她演戏还是天分不够,在谢迎年面前简直是被爆锤的程度,及格也会被衬成不及格。 好不容易过了一条,又卡住。 正好是开饭的点,钟迦当然没胃口了。 这条是理髮店的场景,已经不知道第几遍了,没有台词,群众演员带着各自的身份晃来晃去,就是孔偲的日常。 剪辑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农斯卿也是心血来潮,从洗头延伸出去的,还说后期你要进棚配几段旁白。 旁白剧本里没有,农斯卿说你是孔偲,你自己想。 钟迦觉得再来这么几次,她就能确定了:根本就没有问的必要。 农斯卿是自由度很高的导演,不给模板,没有标准,台词不对也没关系,她要的只是虚无缥缈没法形容的感觉。 就像当年为了《芦洲月》的选角跑遍大江南北,圈里的演员农斯卿嫌世故,小演员也是童星,耳濡目染久了也一样。她要新人,没演过戏的,不是科班生,一张任她涂画的白纸——这些也就算了,还有最关键也是最不靠谱的一条,要合眼缘。 花了大半年,一无所获。 备选里面有几个勉强合适的,农斯卿还是不想妥协,多年老朋友的制片人带她去夜市吃点东西散心,顺便劝劝她别那么较真,差不多得了,又不是以前红港那个黄金时代了,十几亿人里面能有几个谢玉瑶啊。 他口中的谢玉瑶是为父还债进的演艺圈,演过很多经典电影,走得太顺,离巨星就差一个起起落落的传奇。可惜传奇降落的时候成分诡异,先是与鬼才编剧赵仰光闪婚闪离,再是突然退圈落户加拿大。 曾经风华绝代的大美女成为经常被人翻出来舔颜的时代眼泪,嗑颜bot隔三差五发她的九宫图,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底下全是嗷嗷叫还在怀念的。 农斯卿心情不好没吭声。 夜市人来人往,正是龙虾上市的季节,路边摊燃气灶上架着大铁锅,火开得很旺,刺啦一声,热油放香料,还有开啤酒的噗呲声。 她就是在那里遇到的谢迎年。 穿得普普通通,白色t恤外面繫着个黑色防水工作服的小姑娘,刷洗龙虾的动作麻利得很。 如今都过去了十余年,谢迎年的处境早就不一样了,但岁月馈赠的痕迹是乱石飞沙,被砸中就不能倖免,周淳还是能在她身上找到细碎的影子。只是这几年漫天尘沙包裹着她,坚韧与鲜活不比当初了。 很多东西也根本没变,比如说,谢迎年仍旧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註定要在妹妹这个坑里栽无数个跟头似的。 谢迎年淡圈以前就很少开工了,好的本子可遇而不可求,没有喜欢的角色她宁愿闲着。 她对电影肉眼可见是当做了事业而不是追求,否则国内满贯就该到国际闯荡了,才不会转眼就爬上了新汀山,重新定义登顶。 粉丝其实也做好了谢迎年随时消失的准备,这人的微博全是gg,在网络舆论还没极端化的早年间就对外界毫无分享欲望,很少输出真实的自己。 别说媚粉了,她可能根本不在乎这些凭藉想像感动自己填补空虚的陌生人。 不过这些粉丝还是很好奇,从桃色新闻满天飞到一脚踏进道门,这么极端的转变,谢迎年这几年到底经歷了什么? 周淳作为谢迎年的经纪人也知之甚少,她手里还带着别的艺人,签在谢迎年的工作室,跟完了行程绕道来崇乡敷衍一下老闆。 她瞥了眼谢迎年的屏幕,这人给备註为「小猫」的好友发了好几条消息: 好好吃饭。 不懂就来问,你总躲着我干什么? 哦,对了,欠条还没打是吧? 「你给人当妈当上瘾了,还管人吃饭?」周淳对自己周周秘书的身份耿耿于怀,藉机挖苦自我泥塑的谢先生。 谢迎年嘆气:「哪有,你再这么称唿我,过几天的床戏我都不敢演了,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您这口吻也不像不敢啊。 啾啾啧了几声,只见钟迦回头望了一眼这边,谢迎年只是笑着沖她晃了晃手机,小艺人就立马转过去乖乖端起了盒饭。 第30页 啾啾:「……」 是我不对劲吗?你们玩室外调那什么的既视感真的很强诶。 但她代入了一下自己,八成会觉得这姓谢的真特么烦。 然而钟迦本人的想法是:谢迎年真的很喜欢那首歌吗?其实我还没完整唱过,粉丝点的那次都没唱完,弹幕刷得太让人害臊了。 唔,但是既然谢迎年喜欢听,我会好好练的。 作者有话说: 忘定时了,抱歉 tips: 1.这本大概30-40万字左右,今年最后一本 2.大概有两对副cp,正文更多是背景板,会放到番外 3.谢谢小天使帮忙推文 ------- 【小剧场·亲情篇】 乔映秋将钟迦送走之前带她去吃了开封菜,钟迦吃得很慢很慢,一根薯条咬了好几口才吃完,坐在凳子上,小短腿也不敢乱晃晃了。 就这么吃了快两个小时,见她实在吃不下了,乔映秋这才起身去结帐。 走出店里,乔映秋被刚出院没多久的小崽子抱住双腿,钟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哭了,眼泪沾湿了睫毛,睫毛又弄湿了她的裤子。 乔映秋有些动容,但还是冷言冷语地说:干什么? 钟迦吸了吸鼻子:妈妈 乔映秋别开了脸:喊个屁,谁是你妈? 钟迦迟疑了一下,学着外婆的口吻:秋秋 乔映秋:…… 她赶在乔映秋发作之前蹭了蹭妈妈的裤腿,哽咽地说:我以后乖乖的,不乱生病,不让你烦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乔映秋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养只动物也会有感情,她差点就破防了。 那天,觉得自己没法好好当妈的乔映秋还是狠心地用一个牛奶冰淇淋把钟迦骗上了车。 时隔多年,钟迦再次见到乔映秋是在她的葬礼上,一盒骨灰,一座墓碑。 ----感谢名单----- 第15章 演个不停 钟迦低头写下自己的名字,公司给设计了好几款签名,她选的是连笔带爱心的,但欠条上的落款是她平时的字迹,有点像幼圆体,轮廓比较圆润。 都说字如其人,钟迦孩子气的那一面埋得太深。谢迎年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桃花眼的眼尾偏长,万般情绪藉此缓缓淌出去,微微上翘的弧度是余韵悠长的句号。 农斯卿就很喜欢在钟迦身上用慢镜头,从侧面给眼部特写,赏心悦目是最基本的,还很容易被化身为角色的演员说服,信了下雨天她见到阮听的那一秒不自知的心动。 可惜这位演员下戏以后回归自我,人生态度太过独立,收起了二十岁该有的懵懂跟柔软。这种眼型无论在男人还是女人脸上都是眉目含情蕴藏风流,钟克飞就是典型的例子,她遗传了亲爹的眉眼,却没亲爹的厚脸皮去利用皮相骗女人。 还反过来被奔三的女人骗,以至于她这欠条签得很像卖身契,化主动为被动,一下子屈居人下的感觉,犹豫了几秒以后都是决绝,签好了,视死如归一般地递过去。 钟迦骨子里的孤傲舞台上就可见一斑,音乐天赋决定了她不会平庸,星光降落又兜她满身,闪闪发亮还很烫,这样的人你会希望她站在更高的地方,想仰望她,陪伴着谱写传奇也是荣幸之至。 一双得天独厚的眼睛却漾不开可怜,钟迦手里拿着从用纸到格式都很不正式的欠条,她递给了谢迎年,态度不卑不亢,透露出几分清高的倔强。 啾啾在不远处观望,只见谢迎年闲适地将手臂搭在椅子上,素白的右手捻动佛珠,好整以暇的模样。 她觉得这对戏里演也就算了,怎么戏外也演个不停,一会儿替身一会儿小妈,现在又演起了逼良为娼。 欠条是真的很儿戏啊喂,我找场记大哥随便要的一张纸,钟迦你长得也不像很好骗的样子,怎么就没发现你面前这个根本就是逗你玩? 谢迎年名声不好是因为感情,别的方面她也有值得夸的地方,乐善好施,圈里很多艺人都得过她的帮助,借钱或者资源牵线,但她从来没让人打过欠条,也懒得记帐,当做了举手之劳。 这糖突然就有点嗑不动了,啾啾明显感觉到自家艺人对钟迦的兴趣已经堪称近几年之最,不禁喜忧参半。 留着齐肩短髮长了一张高管精英脸的周淳也是这个想法,她今天要走了,离开之前跟剧组里的老朋友聊会儿天,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幕,有点出乎意料。 她想起了以前。 谢迎年这等一步登顶的资质落到别人手里都是偷着乐的,内卷弄潮儿的周淳头几年还是愁得整夜睡不着觉,总觉得手里这一颗会不会也是转瞬即逝的流星。 结果发愁得很徒劳,将自己混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里的那个太监,还是天花板的那种。 谢迎年在演戏这方面天选得简直令人……无语,周淳只能用这俩字来形容。 但你要说谢迎年不认真对待这份事业倒也不是,她演什么像什么除了天赋也是肯吃苦,战争片的轰炸戏差点儿被火药星子溅伤眼睛,武侠片从来不用替身,腰伤再严重也是咬咬牙打个封闭就上了,警匪片一个纵身就从高楼跃下…… 二十出头最高产的时候每年进进出出医院无数次,落下一身伤病。 那几年谢迎年的状态很不对劲,似乎是想试试自己这条命到底有多硬,现在回想起来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秀,绚烂又壮烈,不知道是燃放给谁,周淳都怕她哪天狗屎运耗尽一命呜唿。 第31页 烟花燃放殆尽,也透支了谢迎年的鲜活似的,她进组演戏的频率越来越低,精神也不如从前,眼下的青黑要用遮瑕最好的化妆品才能勉强盖住。 周淳觉得她脑门上顶着两个硕大的字——肾亏,去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问题,私生活更没外界传的那么不堪入目,这么多年了也就谈过两三个,分手的原因出奇一致,受不了谢迎年的性冷淡低需求。 所以肾哪门子的亏啊? 周淳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以谢迎年从前也算半个体育生的体质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她觉得是不是跟对方手腕上戴着的佛珠有关系,好像时间点都差不多,谢迎年却予以否认。 听见自己的经纪人疑神疑鬼地说,你别是养了那什么古曼童吧?谢迎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她神经病。 谢迎年是朵冷夜的昙花没错,但周淳一直觉得她是种在了死火山的山顶,唿吸之间,山体里的岩浆暗暗涌动,喷发的瞬间,这朵花就会在泼天的滚烫中发生不可预料的畸变。 她缺的是一个引子。 谢迎年收下了欠条,又说了什么,钟迦笑了笑,两个人似乎聊得很开心。 周淳收回视线,将啾啾叫去了隔壁没人的屋子,她想了解一些事情。 转场的间隙,谢迎年的羽绒服里罩着一条侧开叉水蓝长裙,今天是反季节的戏。迁居到了春和巷的阮听并未入乡随俗,她没想在这里待多久,为了躲避难缠又有背景的丈夫,她从华北辗转到西南,再过一阵也可能会去西北。 地方都是随便选的,就像崇乡这个交通闭塞的旮旯角,阮听以前从没听说过,慎重的考虑与缜密的计划反而更容易暴露她们的行踪。 阮听切断了自己的过去,带着女儿无脚鸟似的不知疲倦地飞行迁徙,却被崇乡连绵的雨打湿了翅膀,明知停下就是溺亡,这只鸟还是驻足在春和巷32号的上空,山城潮湿的风一刮,她就笔直栽倒在这栋楼里,一眼误终身,也误了孔偲的终身。 这个小县城,她再也没能走出去。 故事里阮听在这附近没什么朋友,她独来独往,邻居闲话颇多,无非是觉得这个女人来路不明,没有男人却带着个女儿,衣着新潮又暴露,作风也是我行我素,不知道是不是干过那种生意生了孩子才从良的。 这条侧开叉长裙穿在阮听身上犹如狐狸精buff,回头率高得很,她也没觉得自己结婚了当妈了就要放弃穿衣自由,还是怎么美怎么来。 明明是同一个人,谢迎年穿着就没了那味,像是吃素吃出来的寡淡风,脸上都没什么情绪。 但有的人就好她这口,因为朦胧不清所以更方便想像代入,老粉走了又来新粉,兜兜转转,梦女越来越多。很多人陷入还是在《芦洲月》的电影花絮里,十八岁的谢迎年面孔青涩稚嫩,却让年长很多岁的乔映秋说出「她太会照顾人了,我真的很依赖她」,还是当着记者的面。 那种年上与年下混杂的感觉,在谢迎年低头腼腆一笑的剎那被勾勒到极致,让人感觉连窗外的阳光都偏爱她,大半个屋子的阴影,浮尘隐没,唯独一缕柔光斜射而入,映着她的脸。 几分钟的採访留下了很多经典的照片,狗血婚姻与铁血直女的双tag傍身,让姬姥下头的乔映秋也难得跟女的有了cp感。 刚才还在钟迦手里的签字笔转眼间却被谢迎年握着,欠条对摺攥在手心里,她看着女孩从包里翻出一沓照片。 「我有个室友很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她签几个名……」摊开在桌面上的照片明显不是几张这么简单,钟迦顿了顿,「呃,我没想到她给我寄了这么多。」 可能是有选择困难症吧,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她们都找到桌子坐下吃饭了,这位还在不同的窗口徘徊不定。 钟迦:「你选几张签就好了,两三张。」 她见谢迎年没反应,心里越发没底,又改了口:「一张也行。」 谢迎年放下笔,重新将佛珠戴回了手腕,这件事晚点做也可以,偏偏是这个时候,钟迦有些悻悻然地要收走这些照片。她签名的经验还不太多,也不知道混到对方这个地位是不是签得太多就厌烦了,但不想签一定有原因。 「都给我吧,我回去签了给你。」话音落下,谢迎年见到钟迦的眼睛再次注入光彩。 从几张变成一张再以为自己不会签,也就半分钟不到吧,不知道脑袋瓜里想的什么,她想着这些,不由莞尔。 如果刚才立马答应可能就是一声客套的谢谢吧。 场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下一场戏的场景布置好了。 钟迦哦了一声,她瞟了一眼平静淡定的谢迎年,很快就移开视线,低着头起身去化妆。 她觉得谢迎年淡定,她自己装得其实也蛮淡定的,可惜刚进化妆间就被助理识破。 阿茶睁大了眼:「甜甜,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化妆师都听见了,往门边瞅了一眼,笑道:「跟谢老师对戏呢?下一场是不好演啊,为了过审可能也要不了这么多片段,农导会清场的,你别太紧张。」 通告单群里都有,方便各个负责组的人跟进工作,下一场戏是阮听生病在家,孔偲前去照顾,两个人互诉衷肠之后做了,媛媛当时正在次卧睡觉。 钟迦说了声谢谢,她走到纹着花臂的姐姐面前,坐到了化妆椅上。 第32页 化妆师姐姐是个话痨,今天敏锐地感觉到氧气美少女情绪不对就没唠嗑,只好一个人哼着歌。这歌是这两年很火的一个网络歌手唱的,女歌手叫蔬菜圆子,去年某台的网络春晚请了她,戴着半张面具上台的,全身也遮得严严实实,唱腔确实很特别。 从化妆间出来会经过几间没人用的屋子,其中一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另外一个人嗓门不小,音色也很好认。 是谢迎年的经纪人周淳。 明知偷听不好,钟迦却被好奇心支配着放慢了脚步,因为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她路过得实在不巧,屋里的话题已经在收尾了,周淳嘆了口气:「算了,我懒得说你,反正你也不听。」 钟迦:「……」 为什么周淳说得谢迎年像个昏君似的? 昏君谢迎年:「她很乖。」 她是谁?钟迦一边以龟速慢慢向前,一边忍不住倾耳去听,生怕自己听力不好错过关键信息,谢迎年:「你不是也这么说吗,怎么今天突然对钟迦有了偏见?」 所以她是我,谢迎年说我很乖? 钟迦的耳朵精准过滤了偏见之类的字眼,围绕着长相与音乐,她从小到大没少被别人夸赞,听得多了就免疫了,这次却像是久违地收穫了赞誉,唇角弯起,步伐蹦跳起来。 走到墙角,她突然停住,不太对吧,谢迎年像昏君,那她又是什么角色? 还有,她以前也不认识周淳啊,为什么周淳会觉得她很乖? 作者有话说: 这章字数超了,本来还要埋一个她俩签名的梗,谢迎年给钟迦的签名是在屁股上,可水洗的人体彩绘笔写的,后面再写叭。 对了,大家不知道叫我什么可以喊我阿遇,我澕以前的笔名是六遇,拒绝一些葱宝葱大葱葱…… 国庆回家了没电脑,存稿箱发文,后续的感谢名单回来补 -----感谢名单----- 第16章 体力滑坡 周淳没想待太久,她订了今天去苏州的机票,得跟行程。 她带的艺人叫俞麦冬,当年出道的起点蛮高,获得国际电影节参展机会的文艺片女主角,国内两大娱乐公司的橄榄枝置之不理,反而去了刚成立没多久的谢迎年工作室,多次在採访里直言谢迎年是自己的偶像。 谢迎年淡圈之后,工作室的签约艺人能走的都走了,最后剩下几个资质一般的,最该走的俞麦冬出人意料地留了下来。 什么偶像迷妹之类的,周淳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有的是攀关系讨好前辈,有的是真心实意却也会让位于前途利益。 俞麦冬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周淳懒得问她,结过婚的女人心里门儿清,这姑娘喜欢谢迎年呗。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俞麦冬签约了几年,旁敲侧击也好疯狂直球也罢,愣是没能敲开这块顽石,谢迎年对待感情压根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随便。 有一天,俞麦冬约了周淳吃饭,她说自己想开了,要专注于事业,想请这位赋闲在家的金牌经纪人帮帮忙。 周淳想着俞麦冬混得不高不低的确实可惜,也就答应了。 「对了,上次你让我帮忙代购的那个娃娃,找了好几家店都没有,最后还是麦冬给你找到的,放你家里了。」周淳往脖子上绕围巾,埋怨了几句南方的冬天真是屋里比外面还冷,幸好还有空调可开。 谢迎年:「你买的还是她买的?」 说着就走到周淳身后,这个女人当妈了也跟精緻不沾边,一张精英脸纯属诈骗,学歷也就是个专科,听说是高考的时候心态崩了,所以现在隔三差五就视频监督上小学的儿子练书法磨耐心。 谢迎年细緻地替她整理鼓囊成一团的名贵布料。 「我买的,行了啊,别当自己有多迷人,人家早就走出来了,那不是你作为老闆也没少关照她吗?」周淳干脆不动了,享受着谢迎年的服侍,嘴里还不肯放过她。 围巾重新戴好了,不漏风,也漂亮,谢迎年往后退了半步,抱着手臂笑道:「我关照她什么了?」 她为俞麦冬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为工作室里的其他艺人做,并没有特殊对待。 感情经歷颇为丰富的周淳顿了两秒才说:「喜欢一个人总会想太多,再平常的举动当成硬糖来含,也会尝出不一样的甜味。」 「那你这么说,无论我对她好还是不好,她都会觉得不一样。」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谢迎年这么说也没错,喜欢得不到回应太容易变成自我感动,到最后就变成了喜欢自己的喜欢,给对方蒙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滤镜,深情古往今来都是褒义词,老了再去回首顶多觉得傻,也不会感到不堪。 周淳:「因为是你,所以尤其不一样。」 想当年她刚开始带谢迎年的时候圈里的风气还没这么开放,有那么几个胆子大出了柜的陆陆续续被封杀了,大家谈起艺人的性向隐晦得很,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真断了别人的演艺生涯。 乔映秋跟谢迎年闹得那么厉害是媒体瞎蹦跶,两个人从来没承认过,不承认就没事,但周淳从那开始就没睡好觉,碰着个铁弯的艺人在那年头还是蛮心力交瘁的。 倒不是谢迎年私生活高调或者滥情,周淳嫌的是她太讨同性喜欢了,网上民选的姬圈天菜,前边和后边那几位也是众所周知半弯不直的女艺人。 第33页 周淳笔直,没研究过女同性恋,但榜单上一熘琢磨下来,确实能找到共同特徵,她觉得这个群体恋姐比恋妹明显多了。 刚好谢迎年姐味就蛮浓的,乔映秋大她那么多岁都被衬成了妹妹,更别说她家里是真的有个被宠坏了的妹妹。 走到门边,周淳想起钟迦又免不得唠叨两句:「说真的,我有点怕那孩子像你当年那样陷入角色里。」 谢迎年失笑:「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被周淳白了一眼,谢迎年懒散地倚着道具柜,无辜得很:「农导就是个电影疯子,她怎么逼演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艾以蓝那天都被吓坏了,监视器里的两个女人在亲吻,她羞得遮住眼睛,农斯卿却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给小朋友造成心理阴影,拿开她的手,头也不准转,逼着脸色发白的艾以蓝盯着屏幕,还问她,媛媛要是见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下戏以后艾以蓝就一直哭,黏煳煳地赖着戏里的妈妈,谢迎年晚饭也顾不上吃,紧着休息的那点时间抱着她出去转了一圈,衣肩都被哭湿了,第二天胳膊酸得不行。 「我听你这口吻是任其发展了?」周淳太清楚谢迎年什么德性,「她要是真陷入了,你又给不了她想要的,你也会很难受。」 周淳开门走了出去,冷风混着一股湿气袭来,她哆嗦了一下,侧过脸继续说:「毕竟是养了四年的闺女,你个当妈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谢迎年:「……别一会儿金丝雀一会儿闺女的,我也资助了别人啊。」 「也像对待钟迦那样时不时嘘寒问暖,吃得少了要问,没喝牛奶要问,去医院了要问,买了玫瑰花要问?」 周淳连珠炮似的阴阳怪气,谢迎年被她这三寸不烂之舌轰得脑仁疼,揉揉眉心,冷着脸不吭声了。 多年的革命友谊,周淳熟稔她脾气,关系再好玩笑也不能开得太过分。谢迎年就是长得有距离感罢了,她其实是个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麻烦多了,烟火气就有了。 无论别人大还是小,老还是少,只要跟谢迎年沾点善缘就像是成了她的责任,钟迦也属于这个范围内的。 周淳:「你说爱情也没那么好,那是你谈过了,但钟迦没谈过。」 爱情的的确确没那么好,至于谈过了……谢迎年自认为那几段可能不算谈过。 天边像是滚了层铅粉,阴沉沉的,空气水分含量很足,崇乡不是在下雨就是在下雨的路上。 谢迎年望了眼对面楼下的兴发超市,那是春和巷最大的一个小卖部,夫妻俩经营有道,又勤快,店面营业早歇业晚,阮听偶尔晚上加班,孔偲会带着媛媛去店里买零食。 她目光有些失焦,轻声说:「我不会有喜欢的人,钟迦的性格也很不像她妈妈,所以你别杞人忧天了。」 两个人走到楼梯口,周淳:「送什么啊,回去吧,导演那边还等着呢。」 「哦,娃娃的钱也不用转了,采然不是过生日吗,当是我给她的礼物。」 走廊上堆了很多东西,大大小小的泡菜罈子,谁家脸盆漏了干脆用来栽花,蜂窝煤炉也是裂了几条缝行将散架似的。 道具组又是借又是自己做又是去二手市场淘货,最终呈现出来的场景还原度很高。 就算没有穿梭在四周的工作人员,阮听的屋子也很好认,门口光秃秃的,她来崇乡还不算久,东西没有多到非得占用公共空间的地步,订制的蓝色碎花窗帘在一众旧床单改造的货色里显得分外高端,玻璃窗上留了一个圆,方便烟囱头从屋里伸出来。 这会儿没冒烟,马上要演的是翻了个年头春天的剧情。 谢迎年几乎是一眼就见到了钟迦,她穿着孔偲的衣服化着孔偲的妆,手里拿着剧本,农斯卿手舞足蹈地比划,她点点头,听得很认真。 场记姐姐显然是被当做了工具人,钟迦对她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觉得冒犯了还鞠躬道歉,脸上倒是自然得很,耳朵也不红。 也许是环境氛围渲染到位了,明明还在试戏,谢迎年却觉得她身上已经有了孔偲的影子,变得安静内向,不那么钟迦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孔偲这个角色的性格与情绪到了戏外也还在影响她,这当然是农斯卿想要的效果,谢迎年看着钟迦,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了几秒。 「谢老师这不是来了吗?」眼尖的场记姐姐说完就熘。 农斯卿对走过来的谢迎年说:「正好,你们走位,试试光啊什么的。」 这段只明确点了床上跟门边,刚刚钟迦还问呢,是不是必须在这两个地方。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陈况惹火上身了也不是没被居在抱到钢琴上亲过,噔的一声,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刚打开的门又飞快合上,瓦斯脑子里还是陈况仰着头被居在啃脖子的那幕,吓得一脸菜色,活像破了色戒的唐僧,沖钟迦磕磕巴巴地说:「她、她们在里面……」 钟迦贴着门板蹲了下来,左右望风,然后淡定地点头:「人也是动物,是动物就会发情。」 「这又不是春天。」瓦斯作为一个谈性色变的新时代大学生居然还有脸嘟囔,「你这用词也是,咱们乐队就我一个正常人。」 爱情这个概念钟迦并不陌生,但也说不上熟悉,毕竟要么是眼见要么是耳闻。 第34页 眼见的那对是自己名义上的父母,反例中的天花板,女的又傻又痴,男的自私薄情,以至于钟迦天生就对因人而异分裂成了各种形态的爱情不感冒。 哪怕是别人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她顶多被分泌过剩的荷尔蒙催生出一些好奇,问钱佩清是怎么跟外公在一起的。 得到的答案没有浪漫只有妥协,钱佩清抚着钟迦的后颈说年龄到了,媒人介绍的,没有外公也会有别人,凑合过日子罢了。 由此延伸出三种不同的理解,乔映秋是那杯滚烫的沸水,钟克飞干脆冻成了冰块,钱佩清这杯是温的,喝下去正好,解渴而已谈不上口感,更不会上瘾。 那孔偲对阮听又是怎样的?年龄的差异,身份的悬殊,阴影一般覆盖在心头的背德感,但孔偲还是为阮听踏出了那一步,失去了理智。 所以这个故事里的爱情应该是干草被点燃了火,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也浇不灭,命中注定要为彼此奋不顾身。 钟迦觉得这场戏不可能死板地局限在某些地方,两个人兴致来了根本顾不上别的。 农斯卿:「你还想在哪里?」 正往嘴里喷清新剂的谢迎年笑了一声。 钟迦在这方面单纯得可以,竟然误以为农斯卿是认真问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被桌面上復古的绿色檯灯吸引住了,她以前的卧室里也有类似的一盏,钱佩清念旧又节俭,上个世纪的东西还留着。 「你们年轻人想法是要刺激一点啊。」农斯卿若有所思地点头。 周围的笑声古怪得很,钟迦这才回过神来,很不巧的是,桌边还是窗户,她想像那个画面,窘迫地张口:「没有,我是……」 话说到一半被灵感突然迸发的农斯卿截断,她目测了方桌的高度:「小谢,你把甜甜抱上去坐着,这边也装了机位的,我看看效果。」 钟迦掌心遮脸,十分不想面对数不清第几次自己坑自己的事实。 谢迎年将外面的衣服脱了,递给啾啾,她注视着没脸见人的钟迦,直到对方如有所感地移开手,对她哀怨地嘆了口气:「你别盯着我了。」 「我很好奇。」谢迎年在钟迦等待的神情中平静地继续,「你怎么一到演这种戏的时候就傻乎乎的?」 得了这么个不好不坏的评价,钟迦噎住了,她也没法解释箇中原因。 予以评价的人朝她走了半步,谢迎年揉了揉她的头髮,轻柔的力道。 钟迦情不自禁地低垂着头,顺从了她对待某种动物似的抚触,对方的唿吸似乎变得粗重了一些,她有那么一瞬觉得谢迎年是想说些什么的,而且是紧连着傻乎乎的后半句,能让这个评价一锤定音在让她雀跃无比的好字上。 但是谢迎年什么也没说。 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手里夹着烟一直没点火的女导演转身走到机器后边坐下,工作人员开始调设备。 农斯卿只说让谢迎年抱,没说要怎么抱,像是很放心她能给自己带来想要的美感。 然而,监视器里的画面好像静止了,两个演员面对面,谢迎年俯下身,双手从钟迦的腰后绕了过去,一切就停在了这里。 所谓的抱仅仅是让钟迦的双脚离地了几秒,她落地后就踮着脚尖,好心地粉饰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阿茶:「呃……」 我家艺人168的个子九十斤出头也不胖吧,谢老师你是不是该举铁了? 啾啾:「……」 她开始怀疑谢迎年是不是真的在新汀山被夺舍了,《芦洲月》里能抱着乔映秋转圈的力量感年下去哪儿了?还没到三十呢体力也不至于滑坡成这样吧? 场面实在有点尴尬,副导咳嗽了几声,农斯卿也感到意外,好一会儿才问道:「小谢,你抱不动吗?」 话音落下,钟迦自个儿蹦到了谢迎年身上,双臂绕着脖子,腿缠到腰上,后者反应及时地托住了她的屁股,身形一歪又稳住,算是勉强完成了抱的目标。 钟迦急于保住谢迎年的面子,转过脸对那头说:「她抱得动的。」 好几个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啾啾笑弯了腰,对阿茶说:「下季欢乐喜剧人没钟迦我不看。」 施恆已经彻底麻了,根本不知道该给这丫头立什么人设。 再回头,钟迦盯了谢迎年几秒,见到了一双深褐色的眼眸,两副身躯贴得有些近,她忙着平復过快的心跳,无暇分析对方深邃的眼睛里究竟藏了怎样的情绪。 「你觉得我被安慰到了吗?」谢迎年有些无奈地问这个为她解围的女孩。 听见大家的笑声傻子也知道没有了。 因为被抱着,钟迦以少有的俯视角度看着谢迎年,她也是情急之下做出的举动,没想到适得其反,耷着眼皮低声说:「我希望你有被安慰到。」 谢迎年与她对视,察觉到她的沮丧,沉默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语气词自然被理解为刚才那个问题的肯定回答,钟迦笑了笑,对方鼻尖上的一滴汗映入眼帘,她忍不住说:「谢迎年,你该锻鍊身体了。」 谢迎年嘴角一弯,平和地听从了她的建议:「好的。」 钟迦莫名觉得谢迎年的笑容有点怪怪的,翻了几遍回忆,终于想起来开机的第一天,她就给对方贴过记仇的标籤。 什么也还没发生,她却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皮紧。 第35页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已把我气哭,怎么小葱都出来了呜呜呜 虽然如此,还是祝大家节日快乐!本章红包雨,金额随机~ ———— 冷知识,无欲无求的谢迎年也会记仇。 3钟迦:谢迎年,你该好好锻鍊了。 后来,你们填空吧__________ 第17章 不想你疼 谢迎年又试了几次,还是比较勉强,想到有些男演员也抱不动女演员,霸总戏码演得很像残疾人互助,在场的工作人员就觉得没什么了。 他们感到意外的原因跟农斯卿一样。 十多年前国内的审美还不是一水的白幼瘦,不过健身的风潮也没流行起来,那个时候就是多元,去医院整容大家的取向也不尽相同。 谢迎年的初次亮相是在大荧幕,那场几乎**的戏让人忘了性向地直淌口水,新人演员侧躺在浴池边上背对镜头,身材被雾气氤氲,没见到脸也觉得肯定是个美人,肤色是很健康的那种白,长腿细腰,像是古典油画里的模特。 后面的床戏被做成了动图,单人的那几张被健身博主当成了练臀薄背的诱饵,广大只说不做的网友惊嘆羡慕一番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养马场。 十八岁的谢迎年胸型就漂亮得堪比维密模特,这也就罢了,在床上跟乔映秋互舔的时候,腹肌频频出镜,腿部肌肉的线条也很有力量感。 要是放到同人文化盛行的今天,谢迎年在各路舞凰作者的笔下估计就是一夜七次的勐女,乔映秋能从发大水到闹旱灾的程度。 这种身材当然不是凭空得来的,电影路演还有后续的採访里,谢迎年多次回应过相关话题,她小学到初中是学校特训队的,算是半个体育生,主要练跳高,但长跑也能上。 高中因为学业中断了训练,不过底子早就打下来了,理论基础也有,所以她随便运动也比常人事半功倍。 怎么现在九十多斤的小姑娘都抱不动了呢? 谢迎年淡圈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算了,还是刚才的方案吧,我也没给你们框死,你们凭感觉来,先试一次。」农斯卿喝了口茶,吩咐副导演那边做准备。 媛媛的卧室也有镜头,小朋友做了噩梦哭着喊妈妈,隔壁房间情意正浓的两个人被惊醒。 农斯卿给艾以蓝讲戏要浅显很多,像是这个部分,就直白地告诉她,你要做的就是这几件事:睡觉,从噩梦中哭着醒来,妈妈没应声就走出去找她,门打开了,你见到孔偲姐姐也在,床上乱糟糟的,妈妈跟她的表情都很奇怪。 你揉揉眼睛,慢慢就不哭了。 至于两个主演,谢迎年很让人放心,钟迦也过了那个局促不安的阶段慢慢进入状态了。农斯卿信马由缰似的,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跟演员有出入也很少横加干涉。 情绪处理对不对,演员自己能感觉到,因为她就是那个角色。 农斯卿只是跟钟迦沟通了暴露的程度,两个人都差不多,上下就剩内衣内裤,钻进被子里找找角度也像真枪实战了,太过分也过不了审,氛围光靠脱也不行,还得演员入戏。 还说了会清场,房间里除了必要人员都得出去。 「有问题吗?」农斯卿看着钟迦。 放在以前她不会问,默认了演员就是应该全身心为电影付出。但是这些年演艺圈的环境愈发畸形,演员金贵得很,动辄是什么流量有什么资本,她上次还听说某个男流量贡献荧幕初吻就花了制作成本的三分之一,如果是在她的片场,捲铺盖走人得了。 钟迦嗓子有些干涩地应了:「没问题。」 她扎着个低马尾,头绳绑得松,有点兜不住顺滑的头髮,待会儿应该会散落。 瞟了眼几步之外的谢迎年,化妆师还在调整,憔悴的妆容做得很逼真,也可能是这个女人身上本来就有风僝雨僽的气质,所以她刚才试戏的时候犹豫了半天。 捨不得下嘴去咬。 牙齿在谢迎年仰起的脖子上一碰,钟迦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儿被科普过,说脖颈有动脉有血管,过于激烈的亲吻啃咬也许会致死,她的齿尖磨了磨对方的皮肤,停下了。 想往后退的瞬间,后脑勺被柔软的掌心罩住,谢迎年背靠着墙,手上稍微用力,迫使这个青涩的女孩磕绊地完成了啃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状况外的人只会以为是设计好的互动。 「你怕什么?」谢迎年松开手,她的脖子被嗑出了两枚浅浅的牙印。 农斯卿走远了,说待会儿就这么来,钟迦你要主动一点,这场戏你知道的。 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有很多面,但是进组以后自己的另一面太过陌生,钟迦有时候会想起在咖啡馆里她曾经对农斯卿说**也无所谓,距今也就两个多月,却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从无所谓到有所谓,多亏了场记姐姐的参照,让她明白了自己的不对劲统统只是对眼前这个人。 钟迦舔了舔嘴唇,半垂着眼:「觉得会疼。」 谢迎年:「你也不像怕疼的人。」 话说完,她意识到暴露了对钟迦的了解程度,好在对方心不在焉的,可能也没发现。 「怕你疼。」钟迦低声说。 谢迎年发现她很会体贴人,但又有点畏首畏尾的,生怕天性如此被误会为想要亲近,她好像习惯身处孤岛对别人发散善意了。 第36页 这份善意混杂着周淳的顾虑,将认为对方杞人忧天的谢迎年兜头浇了个湿淋淋的清醒,她陷在水里也不敢靠岸,两座孤岛得靠多少年的地壳运动才能依偎在一起,本来就是无解的命题。 到底不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了,悲天悯人一直没变,但她这尊菩萨像的金塑早已脱落,只剩遇水则化的一身泥胎,不自渡,也渡不了人。 如果再早几年,还没被梦魇缠住的谢迎年会放任彼此沉溺在这个故事里,从矢志不渝中拾得个零碎,再鸡肋的浪漫也足以填充她残缺的那部分基因,依葫芦画瓢的百年好合也是百年好合。 但她被命运作弄了太多次,如今已不愿再信天意,怕自己又做了神祗的棋子。 谢迎年察觉到了钟迦对她确实是想要亲近,她在这一刻紧急收拢了敏锐的感知,让对方口中的三个字停留在简单的表意上,克制自己不要多想。 没有心疼,没有怜惜,没有使她心暖的慰藉。 「不想我疼,演的时候也这么咬。」谢迎年说完就从钟迦身边走过,去找化妆师了。 钟迦回头看着女人长款大衣底下露出一截白皙小腿的背影,窗边吹进一缕风,空气里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回南天,地板和墙壁渗出一颗颗水珠,像是这栋破旧的建筑物步履蹒跚,走不出去年的炎夏,到了今年的四月份还在大汗淋漓。 阮听的额头上也冒着虚汗,她躺在床上紧闭着眼,脑子里是一些过去的画面,说不清是做梦还是发低烧脑子煳涂了。 这些交织着的画面让她痛苦不堪,一会儿是结婚时的宾朋满座,一会儿是家里杯盘狼藉,喝醉了酒的男人将她的头砸破了,又解开裤子让她跪下来…… 阮听以前是个吃不了苦也受不了委屈的人,但男人深谙改造的法门,婚姻是一道锁,孩子又是另一道锁。家暴了写个保证书,双方父母睁只眼闭着眼,连妈妈也劝她,女人嫁过去了都这样,男人成熟得就是比较晚的,熬过这几年就好了。 你离婚了媛媛怎么办?不管孩子跟的谁,你想要她被后爸嫌弃后妈虐待吗? 说完,她起身去给老伴儿倒洗脚水。 小院露天,风吹过来嵴背窜起一阵凉意,目之所及是母亲任劳任怨的背影,阮听心想,你熬到这把岁数了也没见好啊。 她没听劝,还是要离婚,但程序怎么也走不下去,阻碍重重,她终于从朋友那儿明白是为什么,丈夫出了钱,娘家出了力,没人站在她这边。 阮听觉得可笑至极,结婚之前将这事说得千般好万般好,到头来连人身自由都没了。她出门穿得少回家就会被男人甩耳光,说她骚说她去外面勾引人,相亲那天她也没裹着棉袄去吧,那个时候怎么不说呢? 女人再好再漂亮,沾上柴米油盐就成了糟糠之妻,没盛在碗里的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所以,她的丈夫苟嘉勛出轨了,代价依然是一纸保证书。 阮听没法再忍受,等不了磨磨蹭蹭没有结果的离婚判决,她带着媛媛离开了家乡,开始了逼不得已颠沛流离的生活。 粗略算算,这次在崇乡一反常态地待了大半年,连媛媛也在问,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旅游了? 媛媛并不知道旅游与出逃的区别,她也不知道父母的婚姻早已出现裂痕,阮听总是算准了苟嘉勛应酬的日子,早早地将媛媛送到外公家里,男人耍酒疯也不会给无辜的孩子造成心理阴影。 她偶尔还会问起爸爸,得到了去出差的答覆,小小地抱怨一声这么久吗? 阮听抚着媛媛的后颈,想等女儿大一点了再告诉她。 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 为什么…… 眉间的褶皱被人抚平,阮听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她很疲惫,眼皮重得撑不开,但是知道有个人忙活了一整天。 哄孩子,做家务,孔偲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反倒成了好吃懒做的那个。 因为生病,做了一天的苟嘉勛。 「怎么伤的?」阮听牵住了女孩有些细痩的手腕,膏药的质感让她一下子睁开眼来。 孔偲躲了躲,没躲开,只好说:「出门倒垃圾的时候滑了一下,楼梯上都是水,你跟媛媛也要小心。」 卧室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平时胡乱甩在椅子上的衣服叠好收进了衣柜里,垃圾桶也新套了塑胶袋。阮听收回目光,翻了个身,从平躺到侧躺,她朝孔偲靠近过去:「痛不痛?」 「唔……」孔偲想说不痛,触碰到阮听柔和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样,「痛。」 「痛还帮我干活?你来就坐着陪我好了。」 「我喜欢为你做这些。」 阮听看着孔偲慢慢在发烧的脸庞,心想,做苟嘉勛真好,难怪男人都想娶女人,她苟嘉勛上身也没多久就舒服得不得了,骨头都懒洋洋的。 但是这个惯着她当苟嘉勛的女孩带着伤干活呢,苟嘉勛们为什么不懂得心疼自己的女人呢? 她恐怕当不了苟嘉勛了。 天边裹着焦糖色的落日洒进一点余晖,天黑之前好似仅存这片温暖,阮听不许孔偲收回手,她握着那把跟她一样伶仃的骨头,将唇贴在药味很浓的膏药上,轻轻一吻。 孔偲低头,听见阮听用哄孩子似的口吻说:「痛痛飞飞。」 第37页 作者有话说: 上章红包已发,请查收~ 葱宝就葱宝吧……被喊了两章大葱小葱大蒜小蒜我已经麻木了……呜呜呜 ----感谢名单----- 第18章 靠近答案 监视器里的这一幕美得叫人嘆服,镜头是从床边给的侧面,两个人的背后就是染了绯红色的落日,屋里的灯还没开,四月份的风吹得墙上的日历飞往将来。 孔偲的手被阮听轻吻,她们在无声之中对视,无法言明的情感凭藉眼神默默流淌。 直女如阿茶都一副要晕倒的样子,揪着旁边人的袖子激动地说:「谢老师的声音居然可以这么温柔吗?我好快乐啊!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无动于衷,她回头:「啾啾……呃,施哥……」 施恆的衣袖立马被放下,小助理见了他就瑟瑟缩缩的,也理解,毕竟之前公司里谣言满天飞,他以为阿茶真的不会照顾艺人,难免又吼又凶的全当下马威了。 「待会儿我不方便在这儿,就先回了,你记得第一时间进去给她穿衣服。」 可能是有个女儿的缘故,施恆在这方面有点爸爸心态,还没钟迦放得开,知道这孩子十八岁给自己的成人礼是半裸艺术照,差点没气歪了嘴。 出道了就是不一样,这组照片当年也就小圈里转了几百,现在直接传开了,还有人用来当头像,网友一水的夸她身材好,什么妹妹贴贴之类的,衬得施恆像个封建余孽,钟迦还被他狠狠敲了一脑门。 照片是管不了了,施恆带着团队顺便处理了一些歷史残留的问题,什么**贴吧能删的都删了,也没出格的,就是钟迦这人太能叨叨了,团队一边删一边记录能用来营销的点,熬了几天大夜。 她那点表达欲估计全都放在了文字里头,中秋节给五仁月饼写了篇真情实感的小论文,你以为她是喜欢吃还是怎么着,到了末尾,她说她也不喜欢吃,就是觉得五仁月饼太可怜了。 神经兮兮的一小孩。 也真讨人喜欢,长得漂亮,会有视觉效果带来的偏心,也努力,当演员还欠缺点实力,不过肯定是追着能让人踏实的偶像。 施恆留在剧组也就这几天了,跟组了大半个月,蛮放心的,他得回燕京谈商业合作,还有个音综找上门来,钟迦又还在念书,学校那边也得他协调。 观察了一段时间,阿茶很胜任这份工作,钟迦自理能力确实很好,没必要再找一个生活助理。 「哦对了,我网购了一箱零食,过两天到,你们分着吃,奶片酸奶什么的你给钟迦留着,她不是喜欢吃奶吗?」施恆甩甩手就走了。 啾啾噗嗤一笑:「我觉得你们施哥也蛮逗的,他一大男人说吃奶也不怕被误会。」 「什么吃奶啊?」阿茶没明白。 啾啾笑笑不说话,嗑cp这种现象都能人传人,默契自然也可以培养。 阿茶顿悟了,一脸嫌弃:「啧,你怎么这样啊,甜甜是喜欢吃奶制品。」 啾啾装模作样地唉声嘆气:「我们谢老师胸型很美的,甜甜趁着演戏能吃是福。」 演苟嘉勛的男演员叫蒋弗闻,实力派演员,属于角澕色比人红的那类,他的戏份主要是回忆还有高潮部分,今天也来了,就坐在农斯卿旁边。 两个主演的戏告一段落,光是这段就磨了五六遍。钟迦站在门边,想特意隔开距离,她眼眶有点红,理解了孔偲那一瞬间的感动,甚至连跌入绮梦也有了答案似的,谢迎年坐起了身,化妆师进去给她们补妆。 「谢老师都好几年没演戏了,这功底还是不一般啊。」蒋弗闻长得斯斯文文,农斯卿要的就是反差感,男人婚前判若两人。 农斯卿:「你比她年长,又是前辈,喊什么谢老师。」 蒋弗闻笑了笑:「年龄跟资歷不值钱,咱们这行太靠天赋了,谢老师可是一部电影封神的存在啊。」 「你是时运不济,要是同性婚姻早点合法,那几年也不会被禁演。」农斯卿再熟悉不过个中变迁了。 像蒋弗闻这样的人不少,被时代耽误的演员,他也不是同性恋,是演了一部尺度很大的片子,选的背景就敏感得很,导致这部电影从台前到幕后的主创都被禁止从业了三年。 蒋弗闻落魄得只能屈居在职校里头教表演。 留着一头中长发的男人轻笑一声:「合法是个导向,但社会上还是有很多人反对。」 桌边放着电影的分镜本,封面上的「第三者」被收入眼底,农斯卿望着媛媛的卧室,声音透露出些许沧桑:「是啊,舆论哪会那么容易就被改变。」 演反季节的戏还是有点遭罪,通往小阳台的门敞开着,屋里的空调效果不太好。 钟迦穿着个大衣,露出来的脚背都泛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马尾重新扎了一下,她找化妆师姐姐借了支烟走了出去。 「外面冷。」化妆师叫住她。 钟迦没回头,脚踝细痩,背影显得有点孤单,她说:「没事的姐姐,烟味大,熏着你们。」 整个剧组可能也就艾以蓝比钟迦小了,她见着人就喊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礼貌而已,但是长成这样声音又好听,很容易就落下嘴甜的好印象。 跟舞台上剃了断眉弹琵琶的义甲都像在发光的她反差太大。 大家也没想过钟迦现实中是这样的。 第38页 她刚进组那会儿网上的传闻甚嚣尘上,疯疯癫癫的亲妈虽然死了,但亲爹是个冷漠自私的狠角色,忍气吞声当了这么多年的赘婿,最近经济界也有些风声,说是钟克飞将岳父的产业过渡到了自己手里。 大家对钟迦的经歷一知半解,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做好本职工作就得了,不敢太亲近她,慢慢就有点将小姑娘晾在那儿的意思了。 钟迦休息基本都是自己待着,助理和经纪人陪着聊聊天,她也没觉得被区别对待了还是怎么。 偶尔有些临聘的杂工趁她身边没人就凑过来八卦,问爹妈还有哥哥,他们来干这个纯粹找乐子还能贩卖消息,根本就无所谓是不是伤害到别人了。 钟迦不难过也不生气,她没来得及上艺人的培训课,倒是有模有样地来了句很像那么回事的经纪人不准乱说。 等这伙人散了以后,经纪人真来了,施恆长得就很让人有安全感,慈父相貌,刚坐下来就有个脑袋靠在他肩上。 「怎么了啊帅哥?」他知道自家艺人网上很多泥塑粉,从眉眼到颱风很难不让人泥,但私底下根本就是个小姑娘。 钟迦长长地吐了口气:「有点累。」 剧组人多眼杂,什么货色都有,施恆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着,也阻止不了别人说三道四,又是星二代又是富二代的,非得锤钟迦带资进组,还说她用个破手机是在作秀。 演这戏的压力本来就大,施恆都做好要给钟迦请心理疏导的准备了,结果直到今天她才小小地抱怨了一下,有点累。 施恆当爸当晚了,亲戚朋友家的孩子见得不少,他知道钟迦这个岁数的该是什么样的。 这姑娘就是被迫催熟的一颗果子,吃惯了风沙雨雪,噼里啪啦的冰雹底下才会嚷句疼。 阳台很窄,栏杆铁锈斑驳,蹲下来以后旁边也就能再站一个人。 屋外冷风唿唿的,钟迦反而觉得这样很好,至少心跳没那么快了,浑身上下滚烫的血液也逐渐冷却。 钟迦拿着细长的女士香菸,打火机也有,但她突然就不想点了。 会有味道吧待会儿?喷了清新剂也不一定能散干净,她想起上次那个烟味的吻,她很喜欢,好像被谢迎年严严实实地包围了似的,但如果是她身上的烟味,谢迎年不一定会喜欢。 揿着打火机盖咔嗒咔嗒的手顿了顿,钟迦意识到,她刚才的考虑脱离了角色,是我和谢迎年,而不是孔偲和阮听。 钟迦将头往后仰,闭着眼深唿吸。 思绪很乱,她忍着烦躁去理清,不喜欢逃避的性格,连自己也要逼一逼问一问。 自然而然就追溯到了乔映秋的葬礼,那是钟迦第一次见到谢迎年,二十出头就造成影坛轰动的大明星光是长相就足够迷人,街坊四邻传的闲话又将这份迷人无限放大。 当年的同性婚姻法案还没列入议题,课本还是老一套,早该被淘汰了,00后的孩子们没人引导,却被网络文化影响,同性恋是潮流,不是禁忌。 但是上一辈的人又对这个讳莫如深多有鄙夷,在他们口中,同性对同性烧起来的喜欢好像天方夜谭。观点的裂隙被钟迦填满好奇,她仗着乔映秋离她远,巴掌打不到身上,对亲妈第二春的恋人产生了无穷的求知慾。 所有渠道不同的想像在墓园里被具化,武侠片里风卷落叶飞旋上天的女人直挽剑花,谢迎年手里却拿着草莓味的棒棒糖,就这么一根,像是特意准备的,她弯腰递给了钱佩清身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女孩。 还揉了揉她的脑袋。 钱佩清:「辛苦你了小谢。」 「应该的。」谢迎年笑了笑。 这场还算风光的葬礼是乔映秋生前的好友凑钱办的,谢迎年出了大头,一应细节还徵求了钱佩清的意见,大事小事也都亲力亲为,稳重周到,让人几乎忘了她才二十岁。 钟迦将棒棒糖收进衣兜,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关于即将下葬的这盒骨灰以及忙前忙后的谢迎年。 她才十一岁,不能理解真假不明的议论中这份非你不可的痴狂,但也会觉得乔映秋的第二春好像是开对了地方。 钟克飞在她眼里向来没什么可取之处,无非就是皮相罢了,谢迎年还更胜一筹。 对着前妻的墓碑上演/鱼的眼泪也怪噁心的,钟迦低低骂了一句还被钱佩清说了,老人家有点迂腐,脸上刻着皱纹,三纲五常也在骨子里。 然后听见一声哀嚎,钟克飞被拨开人群走过去的谢迎年踹飞了,大家惊唿一声,没想到她能将一米八几的男人踹出狗啃屎的惨状,这腿部力量也太强了,难怪电影里再难的动作都是自己上,还完成得那么潇洒漂亮。 钟迦对渣爹没有半分好感,没笑出来是怕外婆唠叨,偷偷憋着罢了。 谢迎年的这一脚不仅剷除了她的忿忿不平,还埋下了莫名其妙的嚮往,导致她后来总会关注同性的腿,粉丝给谢迎年做的武侠剪辑被她翻来覆去好多遍,年终总结说她深更半夜还在循环。 还点了一下评论区里的最贊:谢迎年这双腿好适合用来踩人。 十六岁那年,她又遇见谢迎年。 钟迦为了给外婆赚钱治病没捨得好好吃饭,饿了好多天,终于在会所对面的夜宵店填饱了肚子。 谢迎年给她点了一堆小吃,还让老闆下了一碗面,豆奶不准她喝冰的,说你吃太急了再喝冰的对胃不好。 第39页 吃完了,谢迎年陪她去医院,路过还在开露天音乐节的广场,音响声环绕,尖叫震耳欲聋。 钟迦的耳朵嗡嗡的,她的手刚动了动,双耳就率先被谢迎年的掌心紧紧覆盖住。 一直到走出那片喧嚷,谢迎年才松开手。 钟迦坦然地说出自己听障的事实:「没关系,我左耳听不见的。」 「听不见就不宝贝了?」谢迎年似乎毫不意外,她捏了捏钟迦的脸,有点用力,不知道是惩罚她自暴自弃还是去了那样的场所,「我的耳朵长得都没这么漂亮呢。」 夏日的晚凉风吹得眼角酸酸的,钟迦被冲动支配,她踮起脚尖伏到了谢迎年怀里,高昂的医疗费没压垮她,现在却被轻而易举地逼出了眼泪。 她太知道孔偲为什么会被阮听击中了,这种能让人释放委屈变回孩子的温柔足以炸开满腔的喜欢,铺天盖地浩浩荡荡,偏偏遮盖了最纯粹的东西。 学音乐不是非要进娱乐圈,电影合同也不是非签不可,她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钟迦没想要什么,唯一所图就是离谢迎年近一点,前后辈的关系也可以,她承认自己贪恋对方怀里的温度。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将她砸晕,进组以来的每一天都觉得在做梦。 沉浸式的表演慢慢将懵懂剥开,钟迦因为今天这个落在手腕的吻更加靠近了答案。 落日还悬在天边,散发着虚晃的光,只怪谢迎年不久之前稍显冷淡的口吻,将同一轮太阳染成戏里戏外冷暖两端。 膏药还贴着,钟迦的手腕很细,一张就几乎包裹了整个腕部。 她忍不住低头亲吻谢迎年吻过的地方,嘴唇碰一碰也烧得慌。 场记轻叩门板,说下一场戏要开始了。 钟迦点头,她站起身往里走,一边心想:谢谢你啊孔偲,让我感受到她的喜欢,以阮听的身份也可以。 她那么好的人,我没底气。 但还是想要试一试,万一呢? 作者有话说: 乞讨下一本的收藏,戳专栏《风月应识我》,文案如下: 新帝即位不足一月,当朝丞相李怀疏猝然身故,史载死因不明,或为旧疾突发所致。 然而,那夜当值的内侍亲眼所见,丞相被女帝缚于床榻,衣衫不整,红泥玉玺在冰肌玉骨上落下字印,裴鄞低声呵笑:「李怀疏,太傅,您当初不助我夺江山,可悔?」 昔日的师生,如今的君臣,一夜不合礼法的承欢,起居舍人犯了愁,裴鄞却说:「如实记下。」 死了一遭,李怀疏醒来以后身处自己的灵堂,她重生成了李氏旁支李识意,坐在轮椅上冷眼旁观神色各异的众人。 不知何故,这位被她占了身体的堂妹连族谱都入不得,容貌昳丽,身体病弱,府中人人可欺。 前世死因蹊跷,还没来得及调查清楚,李识意就以侍君身份入了宫,想不明白,一个坐轮椅不良于行的,裴鄞稀罕她什么? 佳丽三千,李识意见过几个就明白了,裴鄞稀罕自己像极了她恨入骨髓的李怀疏。 重活一世,李识意本想逃离纷争,不再苦恋裴鄞,不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然而,裴鄞屡次无实质意义的临幸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月圆夜,裴鄞又一次造访,却被毛绒绒的狐狸尾巴捲入幔帐。 李识意并不知自己的身体还会有如此变化,她强忍不适,不愿自己如此不堪,眼中却被驱使着散发出媚意。 裴鄞对着这张相似面孔这副隐忍神情陷入了苦恼,她亲吻李识意,与她同床共枕,也在尽兴后冷言冷语地说道:「你很像她。」 李识意:「哦?」 裴鄞:「我心之所属只是她,并非你。」 李识意略有讶异,沉默半晌才黯然笑道:「求之不得。」 裴鄞暗暗咬牙,很不想承认,这人冷淡的模样更像李怀疏了,她也更喜欢了。 风月识我,只你不识。 \杀伐果断醋王女帝攻x清冷隐忍病弱美人受 \受是年上味的年下,曾经是年上的老师,重生以后不定期长尾巴发情 \高亮,裴鄞比李识意略大几岁,年上攻 \前期帝妃cp,后期君臣cp 2022.1.12第三版文案存档,存稿中,七月左右开 第19章 上演床戏 这个姓霍的编剧拿过很多奖, 他最出名的是一个**系列,男人戏,影评基本围绕着白驹过隙物是人非, 观众对谁也恨不起来, 只恨时间。 他太会写时不我予阴差阳错的遗憾,导致一百二十分钟的电影总是让人意犹未尽, 二创的电影续篇很多, 但都写不出那个味儿,十之八九成了狗尾续貂。 农斯卿的电影宗旨是人生之无常即有常,两个人合作堪比咖啡加浓茶,要为故事里的人烧香点蜡的程度。 《第三者》的基调其实很平,正儿八经的洗头妹不算边缘职业,阮听就更不用说了, 知识分子家庭出身, 小县城百货公司的会计勉强也算个白领。 这段感情的矛盾冲突聚焦在同性恋还有婚内出轨上, 设定很刺激,完全可以往狗血的方向弄, 农斯卿偏偏走的另一条路, 白开水似的, 是她的风格,想让人以为这两个人毫无阻碍,连老天都要成全。 然后在结尾又轻飘飘地给一刀子。 什么也没了, 再回味以前的细节才瞭然,天意如此。 第40页 孔偲在崇乡过得很安逸, 觉得比以前在那个所谓的家里仰人鼻息好得多, 发工资了就吃好点, 炖个肉汤, 在菜市场买点滷菜什么的,没钱了就泡面吃,反正饿不死。 她有时候也会去表姐家蹭蹭,夏天吃点素瓜豆,冬天吃火锅,哪怕是一个省的,东西南北过冬至的时令食物也不一样,信南是吃羊肉,崇乡是吃汤圆,听说南边还有几个县里吃狗肉。 第一眼见到阮听,孔偲就知道她肯定不是本省的,口音就不太像。 那天下着大雨,雨水砸得菜市场里的塑料棚顶稀里哗啦。 孔偲买了个随身听,附赠的黑色耳机线从耳朵牵到衣兜里,她长得白净,从衣领上面露出来一截黑就很显眼。她一边听一边哼,不锈钢盆加了作料的半只滷鸭倒进塑胶袋里,老闆朝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女顾客问:「你们到底哪个要?」 孔偲沉默着,等对方给个反应,希望这个比她晚来的人讲点道理。 「我要啊。」透明伞檐下,阮听露出一双往上勾翘的狐狸眼,荷叶边的衣领被风吹皱,她出声也是带着微弯的弧度,握着斩刀的老闆铁汉柔情地笑了笑。 孔偲眼皮半耷,已经不想吵了:「你要吧你要吧。」 她很讨厌跟人争这争那,在家里是逼不得已,觉得那也是我爸凭什么要让给你,后来证明了争也没用,弟弟再傻也是个宝贝,她就是根没人要的草。 孔偲避开猪肉摊贩丢在地上的边角料往外走,左边鸡笼咯咯叫,右边鸭笼嘎嘎叫,屎也够臭的。她脚步加快,人倒霉了喝水也会塞牙,前脚踩到烂白菜,后脚踩到烂番茄,差点滑倒,耳机线脱落在空中划了个弧。 塑胶袋勾在手里,阮听望着她有些滑稽的背影,想到刚来春和巷的那天就见过这个女孩。 隔着三轮蹦蹦的窗户将一路所见收入眼底,理髮店外头蹲着个瘦削的小姑娘,刘海梳上去别着,露出的脸庞白皙得仿佛融进了寒冬,她吃着盒饭,里面好像有人喊了一下,又进去了。 这么小就出来谋生,应该不是干那种生意的吧? 滷鸭没了,孔偲随便去吃了碗面,也没回家,散步到附近的一个路口,杵在桥樑底下,专注地听火车开过来轰隆轰隆的声音。 碾在她心尖上,痒痒的,真想走出去。 她知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同一栋楼里的,渺渺姐请她吃串串的时候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漂亮得要死,男人眼睛都直了。 是直了,不然老闆也不会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害得她到手的滷鸭都飞了。 楼里很多人议论,怀疑阮听是干那种生意的。 孔偲也就听听,毕竟连她都被编派过,那会儿还没成年呢,真是丧心病狂。 过了没几天,孔偲在理髮店里又见到了阮听,她带着女儿来的。 孔偲装作不认识,去隔间给小朋友洗头,阮听坐在小板凳上问东问西,像盘问户口,果不其然听见烦不胜烦的小姑娘骂了脏。 她笑笑:「晚上去我那儿吃饭吧,还你半只滷鸭。」 孔偲后来才知道,阮听是为了她才来的千丝万缕,怕她小小年纪误入歧途,事实上她家老闆手艺一般,给媛媛剪的土娃标配蘑菇头,小朋友是一路哭回去的。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熟络起来,也解开了那种生意的误会。 孔偲有时候嫌阮听管得宽,但她又深知自己沉迷于对方的无微不至,小时候的裂缝慢慢被时间豁开一个洞,连毛孔都填满父母缺席的痕迹,以至于轻易就被阮听洞察。 她给了她想要的,孔偲却对阮听想要什么一无所知。 阮听很少说起她的经歷,如果不是这场病,如果不是她病中的絮语,孔偲还不知道她的婚姻早就成了枯木,本该让她幸福的丈夫反而是爬满身躯要往骨缝里钻的臭虫。 手腕被握住,被亲吻,孔偲心里又酸又涨,疯了一般的念头汹涌地袭来。 为什么不是我? 「我给你买了条裙子,放在衣柜里,你穿上身试试?」阮听靠着床栏,她退了烧,模样还是有些困顿。 一个女人独自养育孩子确实很辛苦,比起以前更多是身体上的,小病小痛在所难免,她习惯了,来到崇乡以后没那么容易累了,很踏实,又眷恋,所以才捨不得走。 孔偲别开脸:「我是你女儿吗?」 她眼圈泛红,口吻憋着一股气,还有点委屈。 镜头外,蒋弗闻在内的无关男士全都被请出去了,农斯卿身边是副导演,时不时交流,还有几个等候调度的工作人员。 啾啾听见钟迦这么说,哪怕是台词也够她笑的,谢迎年作为当事人倒是职业素养颇高,温柔似水的神情包容着一切。 阿茶没注意啾啾的反应,瞳孔紧缩地盯着监视器。 这次是第三遍了,前面两次总在吻上去的时候就卡住,农斯卿叫停得很快,不满意的原因也直白地说了出来。 钟迦你没让我感觉到你忍了很久,你明明是喜欢她的,顾虑的东西太多罢了,现在是**作祟,你又恨自己又心疼她,爆发呢? 下一句台词是阮听歪头笑着说的,不是你一直当我是长辈吗? 然后就被突然起身的女孩压倒了,嘴唇一碰,滚烫的身躯贴着,阮听眼睛缓缓闭上,心脏被她呜咽的一声「那你亲我干嘛」给揉得稀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第41页 收音的设备将凳脚划过地板的声音传来,刺啦一声,阿茶:「卧槽……」 啾啾眼睛也发亮:「钟迦这个腰,难怪她喜欢穿露腰的衣服,啧啧,你家艺人力气蛮大哈。」 画面里,两个人倒在了床上,这个时候还神来一笔吹进一阵风,钟迦的衬衫衣角被吹开,啾啾想仔细欣赏的腰身露出一小半,钟迦脸颊烧得不行,却被冻得止不住哆嗦。 谢迎年掌着她的腰,很清晰地感觉到她在轻轻发颤,嘴唇还被不知轻重的女孩含咬着,钟迦吮着齿尖下的嫩肉,手伸到了内衣肩带里,要勾不勾的。 情绪到位,缺的是经验。 但也正好,孔偲第一次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这样啊?」谢迎年略往后退,离开那张得寸进尺的唇,倚靠着春夏的薄被。 她笑了一下,嘴唇都有破口了,渗出血,衬得苍白的皮肤变妖冶,没等钟迦回答,便用双腿将人夹住,往内翻身,滚到了床上的深处。 上下颠倒,谢迎年用单薄的背勉强兜住了窗外肆意的风,她曲起一只膝盖,俯下身去轻声问道:「我们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好不好?」 好的演员连声带也会因角色而异,钟迦毫不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阮听,她微微愣神只是因为谢迎年的腿,铁钳一样那么有力,被缠住的瞬间,紧实的触感让她腿心蹿起一阵怪异的温度。 钟迦忍不住开始喘,汗也出来了,粘住额前的碎发。 演戏就是这样,讲究互动,也会被互动绊住,有些细节没发生之前根本没法预设。谢迎年没急着说下一句台词,为她别开了遮住眼睛的头髮,面部在屏幕里是特写镜头,谁被这样的眼神盯住都会溃不成军。 「咬了我就不负责了?」谢迎年将手往下移,握住了钟迦的腕部,「想不想?我教你。」 钟迦开机之前在陈况的好心之下补了一些女同知识,《芦洲月》的弹幕里也有科普盲盒,所以手这个器官慢慢就变得没那么纯洁了,明知道是演戏,她也忍不住多想。 导演椅上的农斯卿拿起了对讲机,钟迦迟迟没有往下继续,目前为止的效果很不错,她感到遗憾,但还是准备卡了。 演员耳鬓厮磨,髮丝纠缠,谢迎年凑到钟迦耳边说了什么,很小声,设备都没收进去,只有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农斯卿等待着,她眼神凝住,将对讲机放了回去。 只见钟迦的眼眶慢慢晕开惹人怜惜的薄红,孔偲什么也没想了,阮听想要什么她都给,明知得不到名分,明知有违良心,明知很可能没有将来。 所有的明知都败给了四月份的好天气,落日后又是月亮,昼夜轮迴,给了她们长长久久爱恨生死就此沉浸的错觉。 钟迦仰起了上半身,好似将自己送到谢迎年嘴边,却低下头,剥开谢迎年的衣领,对着女人纤细修长的脖子狠狠咬上一口。 「好啊,反正你早晚也要离开崇乡,到时候我们就是陌生人了。」她憋住眼泪,笑着说。 戏服剥落,机位调整了又跟上,谢迎年很知道怎么利用局部的暗示来展现,这次是阮听主导的,她病刚好一些也像不要命了似的。所以钟迦被带着滚来滚去,导演面前的监视器屏幕里分割了几个机位,从不同的角度记录了她是如何被对方缠绵的眼神牵引,浑身发软地陷了进去。 亲吻,抚触,连身上的衣物也被人揉弄。 那样的轮廓勾得钟迦的臀型愈髮漂亮紧緻,谢迎年走剧本,调情地给了一巴掌,啪的一声,特清脆,还带回音。 钟迦的脸红得都要滴血,她听见自己与平时不太一样的声音更觉得羞耻,下意识地闭眼,睫毛颤动的频率彰显着脆弱无助。 亲嘴亲出啧啧声也是没谁了,两个助理干咳了几声,默契地对视一眼,心想这真的能上映吗? 农斯卿很满意,副导演先一步去了隔壁房间,艾以蓝好像真是睡了一觉似的,头髮蓬松,跳下床,光着脚丫子边喊妈妈边哭,走到阮听的卧室门前敲了敲门板,里面的人如梦方醒。 后续三个人尴尬得要命的镜头要另外补,农斯卿过了这条。 这跟普通的戏份不一样,没法磨。 钟迦从被子里钻出来,好像一条缺氧的鱼,大口唿吸,她根本不敢再待在这里,翻身下床,却被谢迎年喊了一声,她低头,才发现衣服还没穿。 身后那个也是,衣服滑落了一半,谢迎年旁若无人地调整。 未免也太晃眼了,钟迦咬咬唇,没走开,她转身,单腿跪在床上,将头垂得低低的,努力不去窥视别的方向。 两手捞起被角,向内拢住了还在忙碌的人,让谢迎年的身躯再次被温暖与严密紧紧包裹。 谢迎年也想这么做的,但是一片春色都被人嗦出来了她也不能不管,迟了几秒就被包得像个粽子似的。钟迦还一脸小沙弥破了戒的表情,活像下山採买欺负了哪家姑娘,明明戏里在下面的是她。 女孩的腹部覆着一层薄汗,起伏得很快,马甲线隐隐约约的。 谢迎年很想笑,又不由想起了当年,那才是她第一次为电影艺术献身,乔映秋当时过了就走了。这姑娘到底是像妈还是像爸?怎么感觉除了脸以外谁都不像? 「你也没穿。」谢迎年展开被子的一角,示意钟迦先进来。 第42页 肌肤相贴的黏腻感在记忆中浮现,钟迦拨浪鼓似的摇头,正好阿茶匆匆忙忙地赶到,她穿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农斯卿给了一段充足的休息时间,主演各自去调整了。 演员也是人,出现生理反应很正常,之前有个偶像剧被截图,网友还成了盯裆猫。 卫生间里,钟迦关了水龙头,将湿淋淋的手伸到机器下面吹干,然后有气无力地走出建筑物,在阿茶身边蹲下,抱着手臂,脑袋枕了上去。 「哪不舒服吗?」阿茶关切地问,「着凉了?」 钟迦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有点晕。」 呃?是感冒还是刚才喝旺仔喝的? 阿茶探她额头也不烫,手心也不凉,便说:「晕奶?」 本来就很自闭了的钟迦战术性埋头,好像被说中了。 阿茶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想到她白嫖的唯美场景,啾啾所言非虚,谢老师瘦是瘦了点,胸还是咳咳。 小助理在心里嘆了口气,实在不知道是该安慰钟迦还是该恭喜她。 作者有话说: 谢迎年:我老婆第一次就好会嗦 --- 第一更,八点二更,九点三更,可以的话麻烦补补评论捏,谢谢大家啦,感谢名单九点再上 第20章 无路可逃 也难怪钟迦会晕了。 阿茶作为镜头外的那个其实也觉得有点上头, 她之前待过的剧组要么是没这么大尺度的,蜻蜓点水吻一下,要么床戏是男演员在主导, 导演的审美也很一言难尽, 最后出来的效果让人想榨油。 这次她脑子里全是哇塞,两个颜值爆表的女演员, 呈现出来的情绪很真实, 等到上映了,说不定会有观众质疑是不是真枪实战了的程度。 谢迎年就不说了,她二度下海,本人也是众所周知的不直,虽然不知道她私底下介于0到1之间的哪个数字,不过从以前的年下到现在的年上, 都给人一种她很适合主导的感觉。 床板嘎吱嘎吱的, 边脱衣服边吻, 谢迎年将手伸进钟迦头绳滑落已经散开了的头髮里,她吻得女孩情不自禁地仰起头, 身子慢慢软下去, 后脑勺被柔软的掌心包裹着, 枕到床上之前没有磕碰到任何的硬物。 配上阮听的人设,谢迎年的温柔很有说服力,但如果只是温柔似乎又少了点什么。 让阿茶几乎忍不住要尖叫起来的是那段, 孔偲被吻得浑身酥麻,蚂蚁爬上嵴背似的, 她受不了了, 本能地要远离, 却被阮听握紧小腿往下…… 钟迦将床单滑蹭得皱皱巴巴, 枕头有一半都到床边了,她的小腿肚被握着向外微微打开。 镜头给了个侧面的特写,谢迎年修长匀称的手青筋微显,给这份暧昧增添了几分让人无路可逃的占有欲,低下头的瞬间被记录,她的手伸进了被子里,视觉错位很容易让人误会。 仅仅是这些还不足以营造潮湿温存的气氛,共戏演员的互动也很关键,阿茶头一次发现自家艺人的气质蛮可口的。 钟迦的声线也算得天独厚了,啾啾口中的当1都暴殄天物,连表情也很到位,就是那种你知道她在忍,但是根本忍不住的自然流露。 冷白皮浮起颜色特别醒目,浑身上下烧起来了似的,好像坚韧也随着体内的水分尽失慢慢褪去,钟迦埋在谢迎年肩颈低喘,机位紧随,她咬着唇,眼神涣散得有点可怜。 想到这人舞台上是个酷酷的朋克女孩,反差感太强,很容易产生恶劣的欺负欲望。 也许亲密戏很难一下子走出来,阿茶匆匆忙忙赶过去的时候,破旧屋子里的场景让她恍惚了一下,觉得床上床下的两个人莫名登对。 啾啾就更不是人了,在微信里说恨不得把钟迦揉进被子里,反锁门,小黑屋囚禁,她就不信谢迎年坐怀不乱。 阿茶:你们cp脑好可怕,这么脑补老闆真的好吗?不过能让毫无世俗欲望的谢老师破戒,想想还真是有点刺激啊。 筒子楼背面也有讲究,玻璃窗上用红漆歪东倒西地涂着「浴室」,其实里面是设施现代的卫生间,外景会用到,农斯卿很喜欢这些生活气息浓郁的细节。 道具组还准备了香肠腊肉,在崇乡买的。 钟迦走远了些,将之前借来的烟点燃了,她多半的时间也没往嘴里送,孤身一人站在樟树底下,烟夹在手里兀自烧着,想起来才低头吸一口。 演戏演出来的汗早就干透了,刘海被风吹散,耳边的几簇碎发也乱飞,好像又回到了平时的率性随性。 她吸菸是学的陈况,乐队就算不走地下也没那么干净纯粹,有些交际在所难免。居在身体不好,瓦斯又有信仰什么的,很多时候是陈况在周旋,也没逼着钟迦,大概觉得她年龄最小。 哪知道这个最小的闷不吭声,回头吹瓶都学会了,就是不想陈况在应酬场合里太孤单无助。 年龄没有妨碍什么,钟迦不想躲在任何人的伞下,她从小就很好强,在学校里越是被人骂聋子学习就越起劲,没有成绩之前也不会大放厥词,光荣榜上的碾压让一堆身体健全的同学无话可说。 她的心态总是调整得很快,很少需要藉助菸酒之类的外物。 剩下半支烟碾灭了,钟迦走过垃圾桶才将它丢进里面,卫生间旁边就是镂空的铁质楼梯,她一脚连踩两层,听见阿茶说:「甜甜,你刚才问我有没有创可贴是哪里伤到了吗?」 第43页 钟迦没回头,她上楼的动作微顿,再一层一层地慢慢上去:「你拿给啾啾就好。」 阿茶哦了一声,音调还有些长。 钟迦自己心虚,眼前又要浮现她啃人家脖子的那幕,她闭了眼,觉得自己真是快疯了。 休息室里乱闹闹的,统筹正要去找人,钟迦就迎面走来了,她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谢老师有私事要处理,急匆匆就回去了,通告单要澕变……」 之前谢迎年就对农斯卿说过一阵可能要请假,除了有点突然以外,钟迦倒不意外:「您看着动吧,考试周跟您说过的,其他时间就没别的事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靠墙的单人沙发上坐着道具组的一个老师,房间里早就没有了谢迎年的身影。 阿茶犯了难:「创可贴怎么办?」 剧组里的医疗队随时待命,啾啾肯定也准备了常用药,钟迦只是觉得她给咬出两个那么明显还渗血的齿印,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送不出去了,算了,我微信上说一下。」钟迦将她手里的创可贴拿到眼前,皮卡丘,还在发电呢,忍不住笑了笑,「这是小朋友用的吧?」 阿茶:「施哥买的,别说你了,在他眼里我也是小孩,零食还买双份。」 钟迦眼皮垂下,笑容在唇边凝住,心里涌出一些惋惜,想想谢迎年那张半个出家人的脸贴上这玩意应该蛮有趣的,可惜不凑巧。 休息室里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出去了,阿茶也走了。 施恆连了个语音,简单问了问情况,又说过一阵她回燕京考试的事:「有几门是随堂考的,老师让你回来补,我觉得你要么多请几天假,还想拿国奖呢,你别天天熬夜头都得秃了。」 多请几天假? 钟迦想都没想就说:「不用了,我早就开始复习了,也没那么多要背的。哥你也别咒我啊,我发量蛮多的。」 「我就说说,还真能被我咒没了?」施恆在酒店收拾行李,崇乡没飞机,他得乘高铁到省城转,「你自己好好待着,缺什么要什么找阿茶,我知道你节约钱,但是有些东西也不能省。你粉丝涨得蛮快,同款博也有了,考古翻出一堆地摊货,还被营销号转了……」 施恆嘆了口气:「阴阳怪气得很,又说你装呢。」 这几年网络舆论太糟糕了,连素人也会被网暴,更别说艺人。 他之前有让钟迦关私信,但钟迦说没关系,本来就二极体了,她再任由自己活在歌舞昇平里很容易飘飘然。 「公司是不是又花钱了?」钟迦随便点开一条,骂得很难听,可惜毫无杀伤力,她确实死了妈,爸也跟死了差不多。再下一条,是上赶着当她妈的粉丝,喊她宝宝。 还顶着乔映秋的头像,钟迦无语凝噎了半天,这么亲昵的称唿真是见了鬼了。 她妈还在世的时候根本不会这么喊,喝醉了酒就兔崽子兔崽子的,不知道在哪儿受委屈了回家就给她一顿巴掌,她至今都觉得自己屁股那么翘都是拜她妈所赐。 艺人强心脏也省去很多沟通成本,施恆直白道:「那倒没有,水军费很贵的,你也不是头牌,想用还得走程序呢。」 他这次还得去公司开会,钟迦的艺人规划方案需要讨论再做决定,主要侧重的音乐方面,但考虑到国内的音乐市场不成熟,影视这边开了个别人羡慕不来的好头,放弃也太可惜,所以也会留有余地。 「不过粉粉黑黑都是送上来的热度,总比无人问津好。」施恆安慰她。 钟迦脱了鞋躺到沙发上,手机里有复习资料,她打算眯一小会儿就起来奋战。 袜子一边一个色,左边印着发财,右边印着元宝,垂落下来的头髮被她别到耳后,露出耳垂上的一枚猫爪耳钉。钟迦想了一会儿,她自己无所谓,但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传闻连累团队经常加班,想想都过意不去。 「哥,后天不是刚好有个带货直播吗?我结束了顺便聊几句,你觉得可以吗?」 高铁一路开往省会,谢迎年握着手机,闭眼靠在商务座还算柔软的座椅上,她的睡颜很平静,身旁的啾啾睡得死沉,还发出了轻微的唿噜声。 车厢里暖气充足,灰白格纹的围巾被取下来搭在一边,谢迎年侧颈贴了一张创可贴,路过的车乘人员早就认出她来了,这么暧昧的位置,都忍不住盯上一会儿。 这趟行程本来就在计划之内,之所以显得有些匆忙是发生了突发状况。 谢迎年的老朋友崔鸣言简意赅的一条微信:老谢,常小随说你妹妹又犯病了。 当时她正和农斯卿聊天,导演问她,你在戏里对钟迦说什么了,我都要以为她演不下去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你准备再咬我几次? 钟迦立马就咬上来了,惹急了的猫似的,谢迎年现在都还有点痛,夸她听话还是怪她过分听话?反正哭笑不得。 上车之前还收到了这只没尾巴的猫发过来的道歉,皮卡丘的创可贴上面写着三个字,对不起。还是她一贯幼圆体的风格。 这么点工伤,谢迎年没当回事,急着进站就随便回了个:愧疚了?等回去了屁股给我打几下。 她刚还问崔鸣呢,现在00后都发育这么好吗?胸也有,屁股也有,明明才二十岁啊。 浑然忘了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就俨然是个尤物。 第44页 快到站了,谢迎年睁开双眼,眼中丝毫没有醒来以后该有的困顿,她点亮屏幕想知道崔鸣怎么回,结果率先见到的是钟迦的乖巧发言: 好。 谢迎年:「……」 她顿感自己作为背地里的半个家长是不是有点教育失职? 小姑娘能不能有点原则?那个地方是别人随随便便就能碰的吗? 作者有话说: 谢迎年:那个地方是别人随随便便就能碰的吗? 钟迦眨巴眨巴眼睛:你什么时候成了别人了? 啾啾后来註销了自己的作者号,因为有了真人版的小黑屋文学。 ---- 二更。 第21章 浮出水面 透过舷窗往外望, 深夜时分的燕京机场依然忙碌,民用飞机的航行灯在空中此起彼伏地闪烁。 谢迎年没带多少行李,就一个洗漱包还有几件随身衣物, 参照以往的经验, 她最多也就待到生日那天,施采然压根不需要她陪。 因为是临时的私人行程, 谢迎年想当然地以为到达口肯定畅通无阻, 结果就被玻璃窗外的人群打脸了,里三层外三层,跨越了各个年龄段,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没拿横幅没喊口号也知道是她的粉丝。 「我不都好几年没作品了吗,怎么还没煳?」谢迎年脚步一顿, 停在了巨幅的灯箱gg面前, 这一幕也是颇具戏剧效果, 因为gg里的明星代言人是她三年前的前任,前不久才官宣结婚的一线演员闵从璐。 啾啾:「您就别凡尔赛了, 国内电影奖项满贯, 早就载入史册了都, 够您吃一辈子老本,还能往哪儿煳。」 倒不是凡尔赛。 谢迎年望着那群半生不熟在为她欢唿的人,也许是喜欢她的脸, 也许是喜欢她身上的一些特质,也许是喜欢她演的某个角色, 就心甘情愿地付出, 自产自销的浓烈也似乎永远不会告罄。 鲜花铺就的道路, 人声鼎沸, 被这样的盛大紧紧包围,谢迎年的内心反而可笑地被砌成了空谷。基因缺陷为她做好了感情方面的预设,她宁可无欲无求或者求而不得,总好过毁灭性的焚烧,别人的痴迷能以温和无害的形式存在,她不理解,却也会羡慕。 是她穷尽这辈子都到不了的彼岸。 谢迎年很少在社交网络上分享自己,也很少参加有粉丝录制名额的节目,她将自己封闭在透明精緻的玻璃罩里任人欣赏,敞开的机会都显得弥足珍贵。 所以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满足粉丝的要求,签名合影,有求必应。 她出道早年其实也会发放粉丝福利,工作室在评论区里翻牌子,让她穿dk制服走机场,她连这玩意是什么都是当场查的。二十岁出头的女演员刚上映了一部武侠片,女剑客白衣出尘,男装又清俊得像世家公子,也难怪粉丝的反串情结延伸到了现实。 那阵子刚好有个女明星在凹国民老公的人设,剪了个铁蹄头,私服也往那个方向靠,被网友和媒体多番诟病。工作室给这条评论回了个嘘的表情,大家都以为是要避风头。 结果下次行程谢迎年还真这么走机场了。 她举止自然,毫无矫揉造作,马尾高束,繁复累赘的刺绣显得制服有些宫廷风,却被她穿出了清润感,自颈间垂下细长的黑色领带。那天留下了好几套经典返图,视觉中国的无修都能当壁纸,网友说她像是要跳槽去岛国当男役。 就那么一次,后来谢迎年再反串也是在电影里,书生或者军阀,应癖好奇怪的各位导演要求,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内是没男演员了还是怎么。 顶级美人的五官其实都有点雌雄莫辨,钟迦的眉眼也有这个味道,但谢迎年的深邃更多是在眼窝,浓妆的时候祸水感很强,天生就演不了小白兔的长相。 她自己在採访里也坦言,已经过了能给大家带来少年感的阶段,二十岁演二十岁的女孩,三十岁演三十岁的女人,她想让大家领略女性各个年龄阶段的美。 但谢迎年失信了,她与闵从璐分手后不久就淡出了公众视野。 「宝宝,你真的不要再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好伐?妈妈找代餐找得好辛苦。」有个粉丝嚎啕大哭,还不忘递来几张照片。 谢迎年低头去签,围巾遮住了下巴,她说:「差不多得了啊,占谁便宜呢,我给你当妈还像那么回事。」 啾啾就笑,粉丝送的花束都在谢迎年手里过了一遍才给的她。 「礼物不收,我是没钱还是怎么的?」 「自己做的可以,信件也收的。」 「又是你,你到底成年没?我说过初高中生好好学习别追星吧?哦,过生日啊,别哭鼻子,破例给你签一个。」谢迎年淡淡问道,「有什么心愿吗?」 背着书包的女孩腼腆地笑:「你再像刚才那样骂我一次吧。」 谢迎年:「……」 骂是没骂,谢迎年签完字还了笔,干净利落地走出航站楼,长腿一迈坐上了路边的一辆路虎。 女孩有些失落地转身,一块黑森林蛋糕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从便利店里飞奔而来的啾啾说:「生日快乐,谢老师吩咐买的。」 这辆越野线条简洁刚硬,车身纯黑,外饰也是走的极简风。 谢迎年不是第一次坐这部车了,之前被狗仔路透开往朝阳的家里,还有满嘴跑火车的营销号说她被某某房地产少爷掰直了,后面更清晰的视频流了出来,驾驶座上的分明是个女人。 第45页 不是明星也不是网红,素人一个。 因为那会儿谢迎年正和闵从璐好着,她也没有出轨噼腿的黑歷史,两个人的互动很正常,所以外界普遍认为只是单纯的女性朋友。 事实也如此。 崔鸣在微信里说了一嘴的常小随是谢迎年的髮小,至于这个姓崔单字鸣的女士因为大了谢迎年五岁,缘分又断了半截,只能说是老朋友。 她这人从小就有主见,做事的目的性很强,高考那年,因为单身母亲攀高枝她也乌鸦变凤凰,离开了小弄堂。面对相貌平平却家财万贯的继父,一声爸爸喊得特别干脆,毫无心理阻碍,但也没有多亲人。 要是仔细端详这对母女,脑门上顶着横平竖直的几个大字——利己主义者。 崔鸣毕业于医科大学,有能力,虐待起自己更是不留余地,说来也是好笑,她与谢迎年缘分断了又续上的那天像电影似的。 一个咖啡当水喝,逮着所有的时间缝隙观摩前辈的手术汲取经验。 崔鸣在念书的时候就做好了职业规划,她不允许自己懒惰或者行差踏错,上天不会辜负努力的天才,所以她几年以后就成为了这家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科副主任医师。 一个浑身带伤,在导医台询问急诊怎么走。 那天半夜,崔鸣本来是要回家洗个澡的,路过时听见这道有些熟悉的声线,不禁脚步微顿,她往那儿一瞥,有些不确定地喊了声:「谢迎年?」 瘦高的女孩子愣了几秒才回头,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谢迎年的目光落在崔鸣憔悴的面容上,她的遍体鳞伤也被崔鸣审视了一番。 两个人沉默无言了半晌,又同时展颜一笑。 她们对彼此程度不同的惨状可谓是毫不意外。 谢迎年一直觉得崔鸣对别人顶多是不关心,对自己是往死里逼,考试没拿第一会自己惩罚自己,毫不手软。 她的伤是崔鸣处理的,清创消毒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特别能忍。 「怎么伤的?」崔鸣回到办公室重新穿上白大褂,握着她的手腕,观察伤口能猜出大概。 谢迎年下意识地舔唇,却牵得淤青的嘴角泛起疼,她轻轻蹙眉:「地下拳场。」 崔鸣没再往下问了。 她妈在医学上面也有天赋,可惜自己作死,还遇到个不负责任空口开支票的男人,本科导师的原配直接冲进期末考场扇耳光。 被退学,也社死了,更无奈的是,还怀了崔鸣。 崔鸣长大成人的每一天无不被幡然悔悟的女人灌输极端思想,电线交错纵横的弄堂不是故土,被崔鸣视为缠住她脚步水草横生的一眼湖水。 迁居的时候,她删除了从小积累的可有可无的社交圈,唯一的不舍给了谢迎年。 崔鸣对谢迎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大概是觉得对方是自己见过最不聒噪最处得来的人,如果一定要找个人将就谢迎年是最合适的。没那么变态触及了身体,毕竟姓谢的当时还小,更多是停留在了灵魂层面。 也被这个棒槌一样的人道破过,崔鸣大方承认了。 不过那点喜欢还是输给了想往上爬的心,崔鸣本质上跟平生不得志悔不当初的她妈一样,认准了一个目标就卯足劲奔,很怕被耽误。 那个时候谢迎年十三岁,刚好是她养父施建国死了的那年,也是她长姐味愈渐浓郁的开始。 崔鸣洞如观火,察觉到谢迎年恐怕从今往后要缀着沾点表亲关系的孤女寡母,果决地切断了那点喜欢,离开了。 后来在医院偶遇谢迎年,果不其然,是前不久横生的变故,施建国与梁素芬合开的饭馆半夜起火,养母在火灾里死了,妹妹也烧伤了。 丧葬费、赔偿费以及医药费,催款单雪花似的漫天飞舞,谢迎年没被压垮简直是奇蹟。 谢迎年去地下拳场是为了那个倒霉妹妹,施采然觉得她赚钱好像很容易,哭着闹着要去烧伤修復最好的医院,要用最好的药,浑然不管有没有这个条件。 「她闹你就答应了?」崔鸣说着,给人绑纱布多用了几分力,听见谢迎年猝不及防之下终于倒吸了口冷气。 年轻的女医生冷笑一声:「谢迎年,你有病就去治。我就不明白了,是她拿你当浮木还是你拿她当浮木?」 崔鸣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谢迎年是真有病。 将啾啾送到家以后,崔鸣在浓稠的夜色中将车开往京郊的疗养院。 她长了一双单眼皮,五官不算精緻,但组合起来很舒服,偏偏整天寡言少语,给人很不好相处的感觉,刚才啾啾在车上一改往日作风,大气也不敢出,和周淳从国外买回来的娃娃坐在一起,几乎成了jpg。 「你现在还是见到肉就犯噁心?」崔鸣问道。 施采然转院是她帮的忙,后来的疗养院也是她找的,她继父做的医疗生意,人脉很广。 谢迎年发愁了一路,不知道该怎么回钟迦的微信,更愁的是,周淳给她发了个截图,钟迦对知心姐姐周秘书说:谢先生之前说要帮我参考对象,我有喜欢的人了,就是她,我觉得她很好[图片] 附上的是谢迎年首都机场新鲜出炉的返图。 周淳:我说什么来着?你要考察的未来女婿是你自己,刺激吗? 谢先生本人:……她倒也不必这么乖。 第46页 两个00后的小崽子同时给她找麻烦,谢迎年无奈地嘆了口气,她将手机锁屏,目视着前车窗,回答崔鸣的问题:「海鲜稍微好点,红肉不行。」 最想忘却的回忆藏在内心深处,往往如影随形。 那件事以后,谢迎年每每想起凌乱破碎的裙子,痛哭出声的施采然腿上丑陋的疤痕,她追着那个慌慌张张的男人跑出去,随着追逐,楼道里响起嗒嗒嗒的亮灯声,听来犹如惊雷訇訇,噼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雨后的空气中泛着泥土的淡淡腥味。 都快追到了,却见精瘦的男人亡命徒一般闯了红灯,砰的一声,司机及时踩了剎车,弹飞起来的躯体将车前盖重重一压,又倏地滑落在地。 周围尖叫连连,谢迎年浑身发软,无法再往前迈进一步,不远处鲜血淋漓的场面涌入了她的视网膜,大片的红色也无意中触动了某个她在此之前一知半解的开关。 她双膝一弯,跪在地上伏低了头,止不住地干呕…… 红灯转绿,越野车的车轮碾过减速带,谢迎年望着窗外「前方学校车辆慢行」的标志:「崔鸣,我跟你说过吧?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做噩梦,梦里的我毫无道德感,用自己冷血的逻辑去审判一切。」 崔鸣轻轻嗯了一声,她的日常被工作填满,巴不得被改造为没有生理需求的ai,别人眼里的刻板无趣,她甘之如饴,无需藉助音乐来调剂放松。 这时,专注于路况的女人却腾了个空唤出语音助手,让舒缓的歌曲流淌在封闭的车里。 谢迎年明白崔鸣的用意,她大多数时间的确是沉溺在痛苦里的,痛苦来自于良善与恶劣的交织,明知梦魇缠身也不得不入睡,多么渴望亲密关系也只能克制。 但那只是大多数。 噩梦以后往往是短暂的清醒,脑子空白一片,理智来不及聚拢收回,四肢百骸是酥软又放松的状态,好像恢復出厂,让她回归到了原原本本的生命最初。 而那个时候的她…… 谢迎年摊开自己的掌心,在模煳的光线中凭藉记忆去復原早已深刻十分熟悉的纹路,目光平静得有些漠然,她握拳轻笑:「我偶尔会觉得那样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说: 钟迦:老婆,我也想要你穿dk 谢迎年:好,穿 钟迦:老婆,jk可以吗 谢迎年:我都这岁数了你什么毛病 说归说,还是穿了。 钟迦:老婆,女僕装 谢迎年:……穿,你想要我裸着给你做饭都行 ---- 三更结束,明天还是晚八点见呢大家 第22章 危险分子 窗外的建筑物群渐渐从稠密变得稀疏, 谢迎年话音落下以后车内就陷入了熟悉的沉默之中。 关于如何避免聊天的尴尬与无谓的争吵,崔鸣与她都具有常人无法比肩的敏锐度。 崔鸣是聪明,知道做人做事留一线, 人与人的关系并非一成不变, 逞一时口舌之快得到的那点愉悦是暂时的,她图的是长远利益。 谢迎年是宽容, 像是一团戳起来软乎乎吸水性也很强的海绵, 无论有无恶意的反击,被她回以一笑,恩仇一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好气氛。 所以,毫无同理心的崔鸣刚才难得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了一下。 一个习惯了对世界报以善意的人得了这种命中注定要为恶的病,崔鸣觉得, 如果是她, 她宁愿死了一了百了。 对于谢迎年说的所谓毫无道德感也很好, 从小就自我爆锤长大了又被社会爆锤的崔鸣从某些角度给予了认可。 即便没出声,她剩下大部分的不贊同想必谢迎年也有默契的认识, 道德感前面的程度副词太过极端。 越野车行驶的这条路早就出了三环之外, 但窗外依旧是钢筋森林霓虹电灯之类人类文明的产物, 就算荒郊野外也不是为所欲为的法外之地,想要生存就得适应群居社会的规则,道德感低下自有监狱作为收容之所, 如果是干脆丧失了道德感…… 崔鸣望着前方「疗养院」蓝底白字的路标,她是真不希望谢迎年的下半生会是在那里度过。 「阿嚏——」谢迎年鼻翼微皱, 仿佛在酝酿下一个喷嚏。 崔鸣用余光瞥了瞥:「感冒了?手套箱里有药, 矿泉水你手边就有, 吃了药顺便把口罩戴上。」 在高铁上就不舒服, 谢迎年还心存侥倖来着,她倒不觉得自己这具身体还是几年前强健过头的状态,只是没想到帮钟迦顶会儿风就能着凉。 腕部佛珠的温度比体温稍高,如果仔细观察,还会见到那颗如血的玛瑙颜色更深了一些。 前半句听着心里还暖洋洋的,这后半句就将崔鸣的秉性暴露无遗,谢迎年依言照做了之后才隔着医用口罩说:「崔医生,我好歹是您喜欢过的人吧,怎么这么冷血?」 「这个季节是传染病的高发期,你是觉得你体内的病毒会认亲是么?」荒无人烟,崔鸣也打了个转弯灯,向右驶入了坡道,「我明天昏昏沉沉地上手术台是对病人不负责。」 谢迎年佯装嘆了口气:「我也是病人呢。」 你这个病我治不了,话都到嘴边了又被崔鸣吞下,她转而问道:「你最近联繫倪茜了吗?」 崔鸣的外科风马牛不相及,她倒是给谢迎年介绍了一个很靠谱的心理医生。 第47页 病歷资料是隐私她无权过问,不过倪茜将她当做谢迎年的朋友,针对性建议多多少少会透露病情相关,谢迎年的病属于顽疾中的顽疾,不发病也只是隐患,但一旦发病,内因很难根除。 「每周都会联繫一次,药也吃了。」谢迎年口罩上面的眼睛微微弯起,她将左手放在崔鸣的头顶揉了揉,「放心吧崔医生,我要是想死也不会自救了。」 崔鸣双手掌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手。」 她外貌能力家世各方面的条件在医院里其实算是顶尖,不过这么多年也没收到几次正儿八经的告白,无非就是领导随口一问,让她赶紧解决人生大事。 如果哪个男医生被加进来打趣,嘴上笑呵呵地说好,脸色可好不到哪去。 崔鸣这样的女人,一般的男人无福消受,就连女同事也会觉得她冷血无情,像是危险分子。 作为真正的危险分子,谢迎年无所畏惧,继续揉了几下才收回手去。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毛病?谁在你眼里都是猫猫狗狗?」崔鸣说。 谢迎年纠正道:「你是小老虎。」 崔鸣:「……」 她轻哼一声:「咬死你。」 疗养院坐落于京郊,很偏远的一个地方,像是从选址的那一刻就默认了病人就该离正常人越远越好。 大楼入口冷冷清清,露天的停车位也很空,崔鸣停好车,听见谢迎年突然发笑。 崔鸣侧过脸,致以好奇的目光。 「没什么,想到了一只没有尾巴的猫。」谢迎年的围巾上车就取下了,脖颈露在外面,修长的手摩挲着创可贴,她的笑容藏在了口罩里,「也很会咬人。」 两人先后下车,崔鸣径直往小卖部走去,说要买咖啡喝。 「你让常小随下来,她开车来的吧?我们两个明天赶早上班的就先回去了。」崔鸣将自己的车钥匙甩了出去,在半空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有什么事记得联繫。」 谢迎年抱着个娃娃,单手快准狠地截住了钥匙,应了声好。 她转身走向主体大楼,迈上台阶的时候将佛珠从腕部滑下,放进了大衣的兜里,绕到脖子上的围巾遮住了创口,垂下来的布料贴着长款大衣,大衣是她很少穿的暖色调,焦糖色。 这里的氛围不像别的医院,冷清,却不是安静的冷清,而是透露出颓败的死寂,时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那一间间明亮又宽敞的病房装着或疯或傻或病或痴的人,他们能坐在窗边一整天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会突然陷入癫狂,要靠大剂量的镇定药物才可以回归平静。 一天天在生,也一天天在死,前者是苟延残喘的延续,后者是被啃噬以后终有一溃,这二者之间没有区别。 「年姐。」 杵在病房外面的常小随欣喜地喊道,见着谢迎年就像见着救星似的。 她其实比谢迎年还大几个月,但这么点年龄差还是很容易被对方处成妹妹。 谁让谢迎年身上的姐姐味那么浓? 谢迎年点了下头,隔着房门的副窗望了里面一眼,目光从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施采然回到常小随脸上:「辛苦你了。」 「你有病吧,肉麻谁呢?」常小随长了张萝莉脸,却是个糙汉心。在彩妆店里当个柜姐,被有的客人咸猪手都会不客气地对着球鞋皮鞋一脚踩下去,不小心装得十分刻意,声音粗得像吞过炭似的,对方立马痿了不说,还被女朋友当场甩耳光。 常小随跟谢迎年同龄,在叫做三安里的弄堂一起长大,从小学一直厮混到高中毕业。 两个人家庭环境都有点问题,常小随是爸妈死了,给人纳鞋底赚钱的奶奶养大的她,相依为命,过得艰辛,常小随不得不从娇滴滴的小萝莉进化成刺猬。 谢迎年是落到了别人爸妈手里,吃穿用度跟亲生的施采然一个量级,姐妹两个关系本来还可以,可惜遭遇了几次意外以后,弄堂里那家回头客很多的饭店烧成了灰,整个家都散了。 施采然的舞蹈梦一夜之间碎成了玻璃,火光烧不出流光溢彩,只剩目不忍睹的丑陋伤疤,她的双腿大面积烧伤,手术修復的过程痛苦不堪,腿部肌肉也因为长时间卧床而发生萎缩。 烧伤治好,她能站能走了,这辈子却不可能再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没了爸妈,滋养她的人成了谢迎年,还是同样的养分,甚至比以前更充足,施采然却基因突变,沿着根茎脉络自顾自地开出了一朵淬满毒液的花。 谢迎年是花根深深扎入的那片土,施采然蚕食得理所当然,像是要荼毒成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地才甘心。 门板从里合上,常小随是翘了公司团建来的,医院这边先通知了谢迎年,但她还在崇乡,一个南一个北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常小随就先过来了。 结果那个臭丫头根本不买帐,说是疯病犯了认不清人,打量了常小随一会儿又用手边的杯子朝她砸过去,说你还敢来,赊了几次钱了还敢来吃我妈炒的面,没两分钟爬到飘窗上就要往下跳,窗户早就封死了,一屋子的人还是吓得够呛。 「崔鸣在下边,等着你送她一程。」谢迎年说,「你那个车够电回去吗?」 咸鱼社畜没那个钱买崔鸣的那款路虎,常小随的代步是个两人座的mini车,想到自己得送那尊半生不熟的冷面佛回去,眉头都皱一块儿去了,她硬着头皮笑了笑:「够的,那我们先走了啊,要帮忙就说一声。」 第48页 谢迎年:「好。」 她开门进去了。 常小随刚走出半步远就听见里面传来施采然的笑声:「姐,你来啦?」 笑得一点也不阳光,常小随浑身汗毛竖起,偏偏谢迎年还很温柔地应了一声。 医院楼下的停车位,崔鸣倚着车门喝咖啡,见常小随到了,便站直了身。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车?」常小随心里直犯嘀咕,我好像没告诉过她吧? 崔鸣:「猜的,你不就喜欢这些粉粉嫩嫩的东西吗?」 常小随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崔鸣紧随其后,副驾的车门关上以后,她听见对方来了句:「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为弄堂那片你就对年姐上过心。」 「我对谢迎年也不能叫做上心,是感兴趣引发的过度关注。」崔鸣转头看着常小随,半罐咖啡握得很稳,「你的工作性质应该也知道,适当地了解别人可以促进有效沟通。」 常小随听不来崔鸣这些七七八八的理论,战术性地转移话题:「我以前还觉得你和年姐蛮配的。」 咖啡罐放进杯位,崔鸣调整了座椅的距离,不然腿都不好放进去。 她本想闭眼小憩一会儿,却被常小随勾起了兴趣:「以前?那现在呢?」 常小随:「不知道,就是很缥缈的感觉,顺嘴就说出来了。」 般配的原因显而易见啊,两个人都个高腿长,都是少说多做的类型,都是聪明人,谢迎年如果不是家里突生变故,高考志愿也是要学医的,反正很多很多,随便一条拿出来都觉得她们很像。要具体说说哪不般配,她说不出来。 窗外不规则的光斑落进崔鸣眼中,她说:「我和谢迎年只能是知心朋友,再深一点再浅一点都不合适。」 「我理解你说的般配,外表上是这样,但除此以外,我们几乎是两类人。」 常小随很少听崔鸣这么剖析自己,听得都有点愣,不由问道:「那你觉得她应该找什么样的对象?」 说找不太对,谢迎年在感情上面蛮被动的。崔鸣认真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表面和她相反,她会被吸引,但是本质上她们又很像。」 崔鸣本来想说,我如果有这么一个潜在的反社会人格对象,不管我们之间感情多么好,她犯病了我一定连夜跑路。但考虑到常小随对谢迎年的病情一无所知,话语一顿,另外打了个比方: 「如果我是她女朋友,当年知道她身负巨债妹妹又是这副鬼样子,我会毫不犹豫地分手。」疗养院的建筑物往后移,崔鸣觉得这辆车太轻了,下坡的失重感很澕明显,她闭着眼缓缓吐了口气,「那个人至少不会这么决绝吧。」 常小随:「……你还真是自私。」 崔鸣点头,颇为满意地笑了:「谢谢夸奖。」 作者有话说: 目前是日更,19章修改部分放大眼仔了,以后都这样。 ------ 崔鸣暗示:@谢迎年未来的对象你快跑路吧。 两人结婚当天,崔鸣的红包是递给了钟迦,上面写着几个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被视为大难的谢迎年:…… -----感谢名单----- 第23章 往事如烟 病房里有被人收拾过的痕迹, 但还是能看出不久之前的狼藉,也难怪常小随脖子上一片红印了,得亏施采然不是狗崽子, 不然还要去打狂犬疫苗。 谢迎年走近床边顺便把地上的玩偶捡了起来。 「采然, 放这里可以吗?」 靠墙有l字形的沙发,平时也没什么人坐, 谢迎年觉得全都堆在飘窗的石板上有点太遮光了, 她希望施采然不下床走动也能晒点太阳。 室内的暖气很足,谢迎年刚才进来就脱了大衣,里面的棕灰色毛衣随着她俯身下去露出一小截腰来。 施采然喊了那声姐以后一直在看着忙前忙后的女人,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驻留的时间又长得让人以为她很眷恋,那片带了纹身的肌肤一晃而过,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那场大火。 混杂着烧焦味的刺鼻浓烟, 火舌砰的一声窜到眼前, 将谢迎年给妹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作业本还有教辅材料瞬间点燃。 富有生活气息的小屋子被火海吞噬,穿着吊带睡裙光着脚的施采然大声喊妈妈, 没人答应, 她哭着喊姐姐, 也没人答应。 口腔鼻腔吸入了大量的烟尘,唿吸越来越困难,空气滚烫, 十二岁的施采然寸步难行,最后晕倒在窗边——她想跳楼脱险, 却被烧得从结构里脱落的木材砸倒在地上, 意识低迷时又被腿部的灼烧感痛醒, 反反覆覆, 她动不了,但好像也死不了。 弄堂深处开了二十几年的饭馆化为乌有,还连累了旁边几间铺子,要不是发现得早可能这一片都要遭殃。 因为建筑物密集,又很老旧,自建房还用了很多木头,烧到哪里哪里就是助燃物。各家各户门口乱堆乱放,弄堂口一辆三轮车停着,消防车要进来还得先开道。 街坊四邻深更半夜围在宛如废墟的楼前七嘴八舌地议论: 说老天不开眼好人没好报,施建国梁素芬这对夫妇帮人养孩子这么多年总该积了点善福吧,日子还是越过越糟。 施建国头几年出车祸死了,梁素芬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饭馆开得偏僻,店面又小,楼上就是住的地方,只能靠着弄堂里就近解决温饱的人赚钱。 第49页 后来住户乔迁,老客户离得远了很少再来惠顾,梁素芬年纪大了精力比不上年轻人,味觉也退化了,做菜的味道大不如前,有了竞争者,饭馆的生意每况愈下。 又有人说谢迎年那孩子倒不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施建国去世以后就经常在店里帮忙,不是之前学也不想上了,被梁素芬拿着笤帚满大街追着打吗?那双腿快得勒,上蹿下跳,爬墙上树,跟猴儿似的。 欸,她好像还冲进去救人了?是她吗小随…… 常小随也在,日子记得很清楚,是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几个朋友约好了玩通宵的,谢迎年还来晚了,说是跟梁素芬吵了一架,为的是她不肯念大学要早点上班填补家用的事。 「梁婶不是想着你成绩好,医科大学读出来就是医生,多体面的工作啊。」朋友安慰她。 谢迎年很冷静。 所谓的吵不是脸红脖子粗,她性格外向却天生平和,以「我想」为开头的商量之所以激起了梁素芬心里的千层浪,是因为对方太知道她是怎样的孩子,商量不是商量,是告知,是被回绝过太多次以后默默藏起来的执拗。 施建国走得早,谢迎年在那一年像是经歷了一场生长痛,收起了闹腾的性子,下课放学再也不去瞎玩了,要么在后厨给梁素芬帮工,要么辅导施采然的功课。 谢迎年本来就是很仗义的人,帮常小随赶跑了想对她耍流氓的小混混。路边的囡囡哭着说毽子踢到树上了,她个子从小就高,弹跳力好得跟人体弹簧似的,跳一跳就够到了,蹲下来递给沖天辫的囡囡,中途又收手不给了,非要听人家甜滋滋地喊声姐姐。 吓得囡囡嚎啕大哭,又愧疚又侷促,不知道该怎么哄,便将买给妹妹的麦丽素分了出去,回到家里哭的又成了施采然。 姐姐,年姐,大家都这么喊。 施采然也喊她姐,喊了十几年成了谢迎年不想放下的责任。 初中毕业谢迎年就想辍学,因为再往上就不是义务的了,常小随说你对自己负过责吗? 常小随的奶奶在楼顶上种了很多花,两个人不怕死地在窗台上坐着,放眼望去是弄堂里交错杂乱的电线,上面停着几只鸟,花香馥郁,阳光灿烂。 谢迎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帆布鞋也刷得干干净净的,风很大,吹得衬衫衣角飞起。她晃着两条腿,啊了一声,说我很负责啊,你们叛逆那些事我都没干。 头髮染得花花绿绿的常小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么些年她也算是看透了,谢迎年就是烂好人的性格,外表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其实心软得不得了,养父母像是也能有基因传给她似的,比施采然还像亲闺女。 谢迎年家里的情况朋友很清楚,她执意如此再劝下去也没意思,常小随用啤酒碰了碰烤鱼的锅沿,示意大家:「哎呀,脱离苦海的大好日子说这些干嘛呢,以后各奔东西可没得聚了,还不好好喝酒聊天……」 吃着喝着玩着,到了快晚上十点,谢迎年觉得奇怪,她刚才给施采然发消息问她吃不吃烧烤,正好店里有高考促销活动,这小馋猫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復?不该睡这么早啊。 「卧槽,那个方向是着火了吗?欸,年姐你家馆子好像就……」 谢迎年腾地一下起身,常小随反应快得很,放下烤面筋也跑了出去。 前面那人运动细胞发达,别说人到中年发福的梁素芬了,常小随也追不上,气喘吁吁地飞奔,风在耳边呜唿呜唿的,吹来了一阵阵令人不安的焦味。 「上次监管的人来店里检查,卫生没问题,说电路老化要停顿整改。」 谢迎年满脑子都是梁素芬对窜门的阿婆叨叨的这句,她怕极了。周围吵吵嚷嚷的,脚步声不停,有人在帮忙泼水救火,从家里牵出来的水管对着沖,也有人在联繫火警和急救中心。 施记菜馆的木制店牌被烧得没了原样,谢迎年的心凉了半截,找人借了件外套往盆里浸水就不管不顾地沖了进去。 匆忙赶到的常小随喊了声:「谢……」 来不及了,火光太亮,一下子就吞没了谢迎年的身影。 过了几分钟,众人焦头烂额地争论着消防车怎么还没来他们要不要也进去的时候,谢迎年背着施采然踉踉跄跄地出来了,像是力气耗尽,跨过门槛就枯叶一样地瘫软在地上。 大家连忙上前帮忙,那几个朋友也来了,常小随着急地喊:「年姐!」 连声呛咳的谢迎年嘶了一下,意识还算清醒:「手移开……疼……」 「哪呢哪呢?背上还是腰上?你被烧伤了?」 常小随急得都快哭了,人堆里有懂急救知识的上前,先去的施采然那边。 谢迎年面孔焦黑一团,气若游丝地对那个人说:「谢谢啊,我妹妹麻烦你了……」 说着便要站起来,常小随气得吼她:「你干什么?还要进去?」 「不然呢?」谢迎年借着常小随攥着自己腕部的手才能站稳,大人也在旁边劝,火海里的情况她最清楚,有的地方根本就进不去了,浓烟滚滚,火浪袭来,也看不清。 她望着不復存在的家,哽咽道:「我妈还在里面……」 妈,谢迎年第一次这么喊梁素芬,以前都喊的表姨。她的亲妈不要她,想送她去福利院,梁素芬不忍心,将谢迎年带在身边养,姓也没改,说她表姐什么时候想认回去都可以。 第50页 这么好的人,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消防队的高压水枪冲下去,从浓烟一时半会儿散不了的楼房里翻找出来的是一具焦尸。 事后调查出来的火因是厨房电路老化,而且梁素芬很可能是给施采然煮牛奶的时候在灶台边上睡着了。 但施采然不这样认为,别人眼里的命有此劫也是因果,她的爸妈种下的善因却结了恶果,所以她在医院醒来便对谢迎年说,你就该在福利院里待着,为什么来我家祸害人? 如果不是为了多养一个你,我爸也不会起早贪黑疲劳驾驶,如果不是为了多养一个你,我妈也不会生病了都捨不得去医院,如果你那天晚上没跟我妈吵架,你没出门聚会,你早点回来…… 如果,如果,数不清的如果,谢迎年其实是一个很讨厌假设的人,但在梁素芬尸骨无存的当下,她竟然觉得将自己放在罪魁祸首的位置上也没什么不好。 恨老天有什么用,恨一个人好歹还有回音,积蓄在心里淌不出去的情绪也能有个发泄口,就比如现在。 谢迎年木讷地张口,说采然…… 从小到大娇滴滴粘在谢迎年屁股后面的妹妹甩了她一耳光,施采然知道自己很可能没法再跳舞了,从双腿被着了火的木板砸到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梦想支离破碎,人生方向彻底偏航,只有床边这个脸上浮起巴掌印的所谓姐姐还像根螺丝似的,死死地钉在自己行动轨迹无法明确的生命里。 「我恨你。」施采然嘴唇咬出了血痕,眼圈也通红。 谢迎年没想到施采然会这么说。她以前去哪儿都带着妹妹,性格好,朋友多,圈子不算很干净,学校里的,混社会的,有些场合因为施采然害怕就没去,常小随总吐槽,你妹妹属老鼠的吧,什么胆子啊? 不会骂脏,不会打人,发脾气也是很小声地说你怎么怎么,说不过就蹲在墙角哭。 十二岁的妹妹,头一次准确无误地用表情还有语言表达了恨这种情绪,主谓语分明。有幸作为宾语的谢迎年心里五味杂陈,她低头笑了笑:「那你好好休息,我叫小随姐过来陪你。」 塑料凳子往后退,谢迎年腰背不太严重的烧伤处理得敷衍。 现在每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梁素芬遗体的安置与施采然的手术比她值得花钱,被连累的那几间铺子也要赔偿,不幸中的万幸是火灾里没有其他人员伤亡,不然还会涉嫌刑事犯罪。 谢迎年起身的动作很突然,她有点待不下去了,要走的剎那却被施采然插着留置针的手拽住,力道像是很大,能感觉到在发颤。 她回头,见到刚刚说恨她的人哭着说:「可是我也只有你了。」 十年过去,施采然差不多是变了个人,反正小学的那些同学现在肯定是认不出她了。 施采然没有因为火灾而休学,真正放弃念书是因为后来的另一件事。 她常年留着黑色的长髮,刘海要长得遮住眉眼,肌肤是病态的苍白,身形纤瘦得像是风吹就倒。大火的痕迹盘桓在双腿上,做了多次修復手术还是跟正常的肌肤有区别,凹凸不平的,很丑,所以施采然只穿长裤,九分的都不行,裙子也不穿。 为了安全起见,病房里没有任何锋利的器具,娃娃的标籤在车上就剪开了,谢迎年将它递给了妹妹:「你该多出去走走的。」 施采然的病发作得并不频繁,疗养院只是应急的场所,没办法了才送来这边。 平时她都住在公寓里,脸侥倖没毁容,就是死宅,不愿出门也不愿社交,医生反正随叫随到,阿姨二十四小时陪着。她倒不算无业游民,平台上唱歌的网红,去年还登台献唱了。 「我就是想见你,见到了就好了。」施采然从小就喜欢毛绒绒的玩具,穷得吃饭都成问题的那段时间,谢迎年只能靠娃娃机变相给她买娃娃,到后面基本上百发百中。 进了演艺圈赚钱多了,谢迎年都是买娃娃,她不识货,店员说什么好她就买什么,有几次就踩雷了,施采然明显不喜欢。 这次的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施采然薅了两下兔子耳朵就甩到一边去了,她对正削苹果的谢迎年说:「我好了,你可以走了。」 「还有,我想出院了。」 发了一整天疯的人,十分钟不到就说她好了,好像闹这一出就是为了谢迎年放下工作连夜坐飞机过来见她。 「我请了假过来的,可以陪你过生日。」谢迎年说。 施采然:「不需要。」 谢迎年习惯了她这样,脸色平淡地嗯了一声。 施采然觉得很没意思,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偷听到的那次国际长途,谢迎年的妈在那头吐露了与前夫闪婚闪离的真相。 真的吗?真的有这样的人吗?那跟疯子有什么区别?谢迎年哪里像? 她藏在心底好奇了这么久,谈过几次恋爱的谢迎年从来没给过答案。 施采然盯着谢迎年脖颈上的创可贴,目光恍惚数秒,又忽然问道:「你现在这部电影又是女同片啊,乔映秋的女儿,你也会因戏生情喜欢她吗?」 作者有话说: 剧情走完了,甜甜下章见 ----- 第24章 她回来了 谢迎年没在, 又考虑到钟迦很快要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结合其他演员的档期情况,统筹将通告单做了细微的调整。 第51页 这么一来, 钟迦回燕京之前的戏份就变得很紧凑, 电影里孔偲也有自己的单线,涉及到的演员倒不多, 因为孔偲习惯了独来独往, 在崇乡也没交几个朋友。 一场从理髮店下班路过兴发超市买东西的戏结束,柜檯后面有张老闆坐的电脑椅,演员的戏瘾还没过够,坐那儿嗑瓜子,笨重的白色台式机有点泛黄了,但还能用, 装的是xp, 他在蓝天白云的桌面上打开了纸牌游戏。 发牌的系统音唰唰唰, 钟迦坐到了麻将桌的后面,化妆师给她理头髮, 补了点妆。 地上牵着乱七八糟的线, 通往超市的库房, 农斯卿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今天戴了副黑边框的眼镜,目光从玻璃镜面里透出来更锐利了些, 不过钟迦近来的表现渐入佳境,很少会被骂了。 「刚才怎么卡了一下?」农斯卿路过没布置机位的货架, 顺便拿了一罐旺仔, 递给了钟迦。 桌上堆满了麻将, 超市老闆什么都好, 唯独这点不好,大半夜还在唿朋唤友制造牌起牌落吆五喝六的噪音。 旺仔握在手里,钟迦摩挲着罐身,没有很快回答,她嘴唇微张,又轻轻抿上。 农斯卿察觉出她的欲言又止,笑道:「没关系,有问题就问,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 导演笑容和蔼,目光亲切,钟迦明白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乔映秋的缘故,故友的女儿,这个身份让她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优待。哪怕电影在农斯卿的处事原则里高过一切,她也没办法消除名为念旧的情绪对自己的影响。 尤其是年龄渐长,可以归到旧这个范围里的人与事越来越多,沧桑从皱纹渗透进骨髓,似乎在搭建的实景里也随处可见。 「崇乡真的有个兴发超市,我前几天回酒店的路上进去买东西了。」钟迦回忆了当时的场景,她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结帐的时候就顺嘴喊了一声陈老闆,老闆也真姓陈,不过岁数要小很多。」 「刚才就有点恍惚,觉得怎么这么巧,超市同名,老闆也同姓。」 农斯卿:「你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她的笑容浅浅淡淡,让人琢磨不透。 钟迦:「我不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但我希望会有这么巧的事。」 如果是巧合,那么这个剧本就只是艺术创作,如果不是巧合,那么这个剧本很可能改编自真人真事,现实里的孔偲与阮听真的是那样的结局吗? 对面坐着的女导演笑意愈深,钟迦不免为自己的心直口快感到抱歉。 农斯卿将这部电影作为自己的告别之作,又筹备了这么久,就连戏份没多少很多时候只是充当背景板的媛媛,也要经过层层筛选才能将演员确定下来。 倘若剧本并非虚构,尽心尽力执导电影的农斯卿在这段心酸的往事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农导,对不起,我……」 农斯卿将钟迦的道歉截断:「不要紧,是我让你说的,我只是想到了你妈妈。」 进组以来,农斯卿偶尔也会对钟迦说起乔映秋,多半是有感而发,让钟迦意识到她与乔映秋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明明没在乔映秋身边长大,血缘的牵引却使她奇妙地避开了给自己的暗示,依然在外貌以及其他方面染上了对方的特质,哪怕这样的相似微乎其微,钟迦还是晃了下神。 「秋秋也问过这个问题,不过比你直白多了。」农斯卿捏起一张麻将把玩。 钟迦:「怎么问的?」 农斯卿笑得眼角的皱纹深陷进去:「问我是故事里的她还是谢迎年。」 钟迦:「……」 乔映秋真是个直来直去的棒槌,难怪以前还被别人戏称为铁直女,简直是一根筋好吧。 她想起了小时候被乔映秋用牛奶冰淇淋哄上了车,离开燕京,去了外婆身边。乔映秋说明年夏天就会带她回去,那么低端的骗术,却使得她等了一个又一个夏天,直到等来乔映秋的死讯。 对妈妈抱有期待的那颗心也随之失去了跳动的可能。 「我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农斯卿将手里的麻将上下颠倒,那枚头朝下的么鸡被她摊到了桌面,「电影是一门艺术,艺术是人们做梦的载体,你想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你想它是真的,它也可以是真的。」 「无非一场梦而已,再怎么沉醉也会醒来,不要太过介怀。」 沉醉,再次从农斯卿口中听到这个词,钟迦不禁怔了怔。 农斯卿站起身,掌心按在她肩膀上压了压:「下一场戏要开始了。」 商务车停在片场外面,钟迦从更衣间里走出来,她穿了件羊羔绒外套,内搭的白色卫衣露出领口处的兔子耳尖,粗针围巾潦草地绕了脖子两圈,往胸前垂下一大截。 步伐明显没有往日下戏的时候轻快,帆布鞋好几次都踩到积水,湿了鞋边。 阿茶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司机开了后备箱,她一股脑塞进了里面。 车门还没关上,阿茶弓着身子钻了进去,坐到了钟迦旁边。 她家小艺人盯着已经黑屏了的手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甜甜,你是太累了吗?」阿茶关心道,「待会儿那个直播很快的,施哥说了,你也不一定非得回应那些敏感的话题。」 钟迦回过神,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屏幕,亮起的光在昏暗中注入到她眼中,掩藏了之前的茫然。 第52页 她摇头:「商家那边不是预告都发了吗?没事,我路上睡会儿就好。」 缓解疲劳的方式是睡觉,钟迦却越睡越清醒。 农斯卿的声音迴荡在耳边,吻戏与床戏的画面也相继浮现,更关键的还有周周发过来的微信,周周说,谢先生对你喜欢的这个人没有任何意见,不过他上网查了,知道你正在和她拍感情戏,你对她是真的喜欢,还是喜欢她饰演的那个角色?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需要考虑吗? 钟迦分得清谢迎年与阮听,也还没有沉浸在孔偲的角色里无法自拔,她只是忽然觉得自己的喜欢是否来得太仓促太轻易太缥缈,以至于谢先生会将她动心的理由往入戏太深的方向靠拢。 如果她冒冒失失地对谢迎年告白,对方肯定也会以为她犯了每个用心演戏的演员都会犯的错误,一笑作罢,不当回事。 钟迦揉揉眉心,随后睁开眼,唤醒手机屏幕,点进了她与谢迎年的微信聊天页面,她自己发过去的一个好字干巴巴地嵌在屏幕里,没了下文。 乔映秋好歹也在影史里留了不轻不重的一笔,巅峰期风头无两,再到后来的陨落,人生巨变很富有戏剧性,用今天的网络梗来说,她的一生很好地诠释了「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很多怒其不争脱粉的人其实还盼着她东山再起,哪知道她死得那么突然,那点希望不上不下,成了梗在心头的意难平。 贺力夫以前念国际学校的时候还有照片流出,他从小到大的相貌被外界评头论足,每年总会带着「长残了」或者「更帅了」的tag占用公共资源,不是公众人物也沦为了谈资。 现在凭空冒出一个钟迦,说是乔映秋与钟克飞的女儿,资料上的出生年月日跟贺力夫一模一样,这对龙凤胎一人一个姓氏,狗血味十足,外界对她的好奇只多不少。 方糖娱乐大范围的删帖只会引起网友的逆反情绪,上次的公告也模煳了重点,如果不把握回应的主动权,舆论方向很容易被存在竞争关系的公司牵着走。 这个国货品牌白天放出的直播预告,带的话题经过了两方团队的商讨,营销号再加把火,果然引起了广泛关注,热度节节攀升,直播间涌入了无数吃瓜群众。 施恆说钟迦的破烂手机肯定会被卡出去,让她用阿茶的,软体也早就下好了,连了酒店的wifi,平时网速很快,今天罕见地出现了网络延迟,评论区的高频词也是卡。 带货採取了连屏的形式,品牌方请了个网红美妆博主,经验比较丰富,知道怎么将产品吹得天花乱坠,也很会聊天。 串词前几天就由工作人员发到了钟迦的微信里,走个形式罢了,商家也知道有的明星纯粹拿这事当捞金。施恆没逼着钟迦非得背下来,他觉得这孩子最近有点太辛苦了,阿茶说她复习到半夜,还有平时作业要补,早上又起得很早。 坐下来化妆半分钟就能睡着。 阿茶在钟迦对面竖起一张提词板,本来还紧张兮兮的,生怕施恆不在会出什么岔子,结果无聊得呵欠连天。提词板也用不上,钟迦记了关键点,其他都是自己串的,她以前就经常跟凑合的那几个开直播,流程还算熟悉。 酒店房间有个小客厅,落地窗旁边的灯光效果比较好,钟迦背对着玄关的门坐在餐椅上,她在片场就把口红给卸了,还有人不断在问是什么色号。 「还没涂呢,是滤镜吗?」钟迦自动忽略了不断在眼前刷过的污言秽语,无非是说她卖人设什么的,她检查了一下设置,凑近屏幕的瞬间脸部也被放大。 -卧槽,这个怼脸过分了,鼻樑太top了,好美啊,真的美女 -妹妹公司没配妆发吗?怎么就穿个卫衣,髮型也好随便 -感觉比贺力夫会长诶,用ai性转了说不定比他帅,真的基因玄学,圈里好几个星二代长得不如爸妈,乔映秋也算给颜狗做贡献了。 -又酷又幼,好独特的气质啊,垂耳兔卫衣又是地摊上淘的吗?求个同款 -得了吧,别卖惨了,乔映秋死了,她爸她哥不是还在吗,贺力夫随便泡个吧消费都六位数,一群韭菜还心疼上星二代富二代了,天天往身上堆廉价品卖什么过时的草根人设,作不作? 评论刷得飞快,回应的环节放到了最后,钟迦没分心,她看着镜头:「滤镜是默认的,应该差不多吧?我唇色可能偏深,待会儿我也涂在手臂上,方便你们对比。」 网红博主第一次碰到这么配合的艺人,开玩笑说这次工作好轻松。 带货部分快到尾声的时候,流量接近峰值,不少人抱着吃瓜的心态来的,哪知道美色误人,种草效果拔群,也莫名其妙地下了单。博主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她的分成靠销量,肯定低不了。 钟迦的衣袖捋到了手肘处,小臂上还留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口红印,嘴唇也涂着卖得最快的那个色号,她的唇纹偏浅,遮瑕都省了,丝绒质地的正红色,少女的气质被勾出恰如其分的女人味,青涩里带着诱人。 「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是我关于最近一些传闻的回应……」 钟迦太过专注,右上角不减反增的人数弄得她有点紧张,她没听见门铃的响声,也不知道谢迎年出现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风月应识我》的文案修了修,大家可以再点进去瞅瞅,喜欢的话收藏一下,这本应该是明年唯一一本,铺得比较大,又是古代的,比较花时间精力。 第53页 喜欢现代的可以收《春天从二楼落下》,不过这本无所谓数据的扑街文会写完再发,六十章左右,在风月以后,同期应该会有另一篇不太容易扑街的现代文,还没定。 tips: 看过上一本的应该都有妹妹ptsd了,这本不太一样,不过也很复杂,真的谨慎嗑骨科哈,康康我们小钟呢,我写到后面被她甜晕了……好可爱的女鹅。 ------ 冷笑话,乔映秋给钟迦唯一留下的遗产是一堆死灰復燃的事业粉 ------感谢名单------ 第25章 吃药了吗 这阵门铃声来得颇有些让人纳闷, 距离收工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吃夜宵的应该还没回来,没出去的应该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地休息。 她们也没叫酒店服务。 阿茶将自己的懒骨头靠在椅背上玩消消乐, 第一遍门铃结束的时候她听到了点尾声, 以为自己是幻听,过了一会儿, 第二遍门铃又响了, 她这才握着钟迦发烫的手机跑到玄关,可视门禁的屏幕亮起,是谢迎年。 还有另一个人的半边胳膊入了镜,一准是啾啾。 「谢老师。」阿茶将门打开,「您回来了?」 谢迎年低着头,从她手机里流淌出来的声音渐渐与屋里传过来的人声重合了:「谢谢陈十二的轮船, 呃, 怎么又来一个, 陈况你别败家了啊我知道是你。」 女人退出软体,将熄屏了的手机放进衣兜, 她一副风尘僕僕的模样, 明明隔壁就是她的客房, 行李却还放在啾啾脚边,耳垂下面的一字耳串藏在微卷的头髮里,抬头时晃出似水的银光。 「方便进去吗?」谢迎年问道。 阿茶:「甜甜在直播, 您避开点镜头就行。」 她说着,转身尾随谢迎年回屋尽自己助理的职责, 冷不丁被啾啾的爪子擒住胳膊, 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腿也跟着跌了出去, 门板还被啾啾腾出另一只手给关上了。 「你干嘛?」阿茶站稳了就朝啾啾发火。 啾啾弯腰拎起地上的行李,将胳膊搭在气嘟嘟的小助理肩上,带着她往隔壁客房走:「你有没有点眼力劲儿啊?」 「她们孤女寡女的……」 「就是要孤女寡女独处一室,她们演戏本来就要培养感情,你瞎凑合什么?」啾啾见阿茶不停回头张望,刷了房卡,在嘀声里对她说,「放心吧,谢老师对你家艺人暂时没那方面的兴趣。」 阿茶翻了个白眼,没注意到啾啾微妙的用词,只觉得对方cp脑犯了,咬牙切齿地说:「我还在工作呢姐!」 啾啾:「你回去也顶不了什么事,谢老师在那儿可能比你有用。」 「可是我们也孤女寡女……」 「您就差脑门上没顶着直女俩字了好吗?」 两间客房的布局差不多,玄关进去就是配套了沙发茶几空调电视的客厅,左手边通往卧室,钟迦就背对着谢迎年坐在直走方向的尽头,她的眼前是一整面落地窗,可以将崇乡被霓虹彩灯装点了几分繁华的夜景收入眼底。 谢迎年沿着墙面压低脚步声走到钟迦身后,灰色西装裤垂坠感很好,裤脚贴着黑色帆布鞋的鞋面,长得遮住了白色鞋带。她默不作声地站着,右手自然垂落,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目光在钟迦髮丝之间的雪白耳垂上顿了几秒,便移到支架上的手机。 她当年也有类似的经歷,踏入这行就意味着隐私不再是隐私,越是没有坦荡荡呈现到台前的越是容易激起外界的好奇心,是人都有窥私慾。 但是钟迦跟她又不太一样,摊上那么一对文艺界商界颇有名气的父母,婚姻结束得又很不体面,连累后人也成了瓜田,避开不谈没法解决问题,反而会被肆意地贴上标籤。 画面里依然只有钟迦自己,澕她浑然未觉谢迎年的存在,双手交握放在了桌面上,正式得仿佛真是在开记者会,她看着镜头,继续准备了几天的发言稿:「乔映秋女士是我的母亲,钟克飞先生是我生理意义的父亲……」 听见两者细微的区别,谢迎年觉得好笑。 「……所以准确来说,我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跟贺力夫仅有不到一年的同吃同睡同住关系,结束于乔女士分娩的那天。」 钟迦被自己写的稿子逗笑了,她清了清嗓子:「我穿的衣服用的东西确实都是我自己的,不存在特意穿出来博眼球,如果大家喜欢我也可以分享连结,甚至可以写个动批攻略……」 「这件吗?」钟迦低头瞅了瞅身上的卫衣,「我喜欢这个兔子图案,还买了一件黄色的,价格啊……」 连帽卫衣的红穗在手上绕成了麻花,钟迦放松了很多,她往后靠,谢迎年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还是没被发现。 钟迦嘆了口气,为难道:「我怕说了又有人说我卖惨,我不知道大家对惨的定义是什么,可能每个人也不一样吧。除了十六岁那年,我其他时候都过得蛮好的,不觉得惨,也不希望大家觉得我惨。」 「我没钱啊,这不努力赚着吗?袜子上还印着个元宝呢,生日愿望都许的发财。」送礼物的人多了起来,时不时有轮船踏浪而过,一簇簇烟花绽放在屏幕里,音效哗哗哗砰砰砰。 评论区也刷得很快,同样的问题要反覆问才不容易被淹没,钟迦将高频出现的其中一条念了出来:「十六岁的时候怎么了?」 第54页 卫衣的衣袖还没放下,卡在手肘处,露出两条细白的上臂,口红试色的痕迹印在上面,一道红一道紫的,像是新添的伤痕。 钟迦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半遮了眼,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线压得有点紧:「外婆去世了。」 就这么一句,别的没再多说,钟迦不想去渲染什么。 但她前后的情绪对比太明显,使得下一秒的展颜都像强颜欢笑,已经有很多被祖辈养育长大的网友共情了。 -是清原一中毕业的?我好像在贴吧找到你了[连结] -好人卡,顺着点进去了,所以钟迦高二多读了一年是因为中途辍学去给外婆赚医药费? -同学也好好啊,还来学校贴吧筹款,不知道有没有帮到她 -这么说来,钟克飞真的不管女儿和前丈母娘?别人是母凭子贵,他是父凭子贵,把前妻的子宫当工具,好噁心啊,不愧是男人 -贺力夫也好不到哪去吧,纨绔子弟,前阵子还被曝光约外围不给钱,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相比起默默成长的钟迦,贺力夫堪称是在聚光灯底下长大的,网媒纸媒隔一段时间就有他的消息,钟克飞与豪门太太带着儿子出入的无不是上流场所。 贺力夫被当做财团继承人来培养,自然瞧不上娱乐圈,但他的皮囊名品得不输男明星,不仅在点评富二代的帖子里稳坐门面,还有梦女建了个号脑补嫁人。 可惜自从贺家的掌门人病重住院以来,贺力夫愈发不争气,隔三差五就被爆出花边新闻,有鼻子有眼,也不像编的。 钟迦对贺力夫一知半解,知的解的还是偶尔网页上弹出来的消息,最近一次是约外围,再上一次是钟克飞给儿子送了辆阿斯顿马丁作为成年礼。 同一天生日的钟迦预料到十八岁当天会过得有如白开水,斟酌一番,给自己约了艺术照,最便宜的那档,得分享到网上做宣传,她同意了。 下了晚自习,学校的蛋糕店打烊了,钟迦绕道去小卖部想买个勉强像那么回事的软蛋糕,结果刷卡机还是坏的,手机没电了也付不了钱,她放下蛋糕回宿舍休息,过几天去献了个血,就这么囫囵将生日过了。 高二休学又復学,班里的同学都是半途认识的,钟迦因为要艺考,走的方向不一样,到了高三也还是混不熟,不然还能翻墙去外面瞎熘达晒晒月光什么的。 明明是同样的爸妈生的,兄妹两个却过着仿佛平行世界一样的生活。 钟迦多半时间是真不觉得自己惨,但每遇到这种事,心里难免不起波澜,要有得选,她也不想坚强,这不没得选吗?她拿了个跟贺力夫相反的人生剧本。 「真没事啊?」施恆掐着结束的点拨了个电话过来,唠叨好一阵。 钟迦:「您再啰嗦下去就有事了。」 「行吧,我见你这状态是不错,今天效果蛮好的。」施恆说,「先这样,你早点休息,别仗着年轻老熬夜。」 钟迦心不在焉地点头,想起是语音不是视频,又说了声嗯。 她将手机放回桌上,左右四顾愣是懒得往后瞄一眼,这个敌情探查得实在潦草,谢迎年也干脆不躲了,堂而皇之地杵在她身后不远处。 面对全网的坦白自证无异于深剖,早就触及到了内心最柔软最委屈的地方。 也不知道阿茶去了哪儿,房间里好像空荡荡的,钟迦确定了没人,低着头悄悄落下几颗眼泪。 她很少哭,流泪会被乔映秋厌烦,外婆也说哭解决不了问题。 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清楚自己的健康状况,她给钟迦假想的是一条孤独又泥泞的路,所以对来家里上音乐课的孩子耐心和蔼,转头却对差不多年纪的外孙女严苛以待。 眼泪被钟迦视为了奖励,是她度过每一个难熬的阶段以后情绪发泄的产物。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放纵自己失态。 当耳边传来女孩的低声啜泣时,谢迎年愈发不后悔了,她下了高铁以后除了在蛋糕店驻留了一会儿之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酒店。 五脏庙都没来得及好好供奉。 明明是两颗安放在不同躯体的心脏,再如何亲密的抚触也无法具体感知思想,她却毫无道理地认为自己知道此时此刻的钟迦需要什么,如果非要究其原因…… 或许是某些难得一遇的环境因素使她的心境无限逼近了所谓的感同身受。 谢迎年理解的不仅仅是钟迦,还是从前很多个场景里的自己。 这样的相似让她无视了对方表面所求的独处空间,一言不发地等到伪装结束,以哽咽为起点的难过真正袒露。 柔软的地毯回收了从所站之处到茶几边上往返的脚步声,谢迎年在钟迦站起来要转身时递了纸巾盒,目之所及,是一张迟钝了数秒才发愣的面孔。 如果忽略那双通红湿润的眼睛以及满脸的泪痕,发愣的前后还得再加上一个修饰词,漂亮。 落入谢迎年眼中,又激起了她想都没想过的另一种感受,怜惜。 仅仅是怜惜似乎也并不确切,谢迎年见到钟迦不可置信一般眼睛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仿佛在她心头撩拨而过,唤醒了不久前的记忆。 眼角勾起了意味着难耐的颜色,悦耳的声音,情不自禁地仰头将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纤细脖颈送到她嘴边。 第55页 没能彻彻底底沉浸在戏里的人,钟迦不是唯一一个。 谢迎年承认她的心态也在床戏那天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只是当时匆匆忙忙回了燕京,无暇静下心去感受。 直到这会儿又目睹了钟迦近似的表情,春风又绿,有些陌生的念头髮了芽,她不得不分神去想,自己究竟是忙忘了,还是故意忙忘了,于是连此行目的的纯粹性也要再进一步思忖。 「你……怎么了?」钟迦在谢迎年眼前晃了晃手。 好奇怪,明明被吓了一跳的人是她,谢迎年也跟出窍了似的? 谢迎年被这声轻唤叫回了神,目光在钟迦微微泛红的眼睛上顿了几秒,随后用纸巾将扰人心神的痕迹仔细拭去。 平静的回答透过医用口罩传入钟迦耳中:「我在想,我今天吃药了吗。」 作者有话说: 老谢最后这句真的很好笑,写完倒回去忍不住笑鹅鹅鹅鹅鹅鹅。 甜甜也是,我的傻女鹅,怎么说身世这种伤心事都能被自己写的稿子逗笑啊,乐天的人可以多虐虐,放心虐准没错。 -----感谢名单----- 第26章 愿意承受 钟迦注意力刚才全放在谢迎年的突然出现上了, 对方一开口,嗓音都是哑的,脸上戴的也不是装饰作用的口罩, 她这才发现不对劲。 什么叫我在想我今天吃药了吗?谢迎年未免对自己的身体太不负责, 上次让她好好锻鍊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成天就用纸老虎似的眼神吓唬人。 她心里着急, 一下子将自己在谢迎年面前哭鼻子出了糗的事给抛到脑后, 关切地问道:「你感冒了?」 女人上半身是深蓝色大衣与同色系衬衫的叠穿,围巾绕脖,系得不是很紧,露出胸口处的衣领,里面还有黑色的高领打底。 谢迎年出了名的私服乱穿,採访里问起穿衣建议, 她说舒服就好。 二十出头高强度工作那会儿没少穿着老头汗衫和大裤衩走机场, 还把这两件东西一度给带脱销了, 可惜无数买家翻车,给了差评。 谢迎年的脸跟身条根本就是最大的滤镜, 穿什么也不会出错, 她粉丝甚至说不穿最好。 这样的衣着在钟迦眼里勉强算是保暖, 但她想起病怏怏的居在,那傢伙冬天裹得跟熊似的整个人也像个大冰坨子,来例假不吃止痛药能疼得死去活来, 又不放心了。 谢迎年迟疑了几秒没回答,见钟迦伸长了手要探她额头, 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没发烧, 不严重。」 她想起冷血崔医生的专业发言, 顺便将感冒的真实原因给轻飘飘地瞒了过去:「这个季节本来就容易着凉。」 「所以你吃药了没?」钟迦不依不饶地问, 以为谢迎年不喜欢随随便便的触碰,识礼地收回了手,站在原地。 感冒这事可大可小,不过多数情况也就是小病小痛,像钟迦这么紧张兮兮的还是少见,谢迎年目光在对方的耳朵上轻轻一顿,大概明白是为什么了。 她面色如常,语气似乎变得更柔和了些:「吃了的。」 「那就好。」钟迦怔怔地点头。 谢迎年温柔的声线与几天前的阮听别无二致,让她情不自禁地也往后退了一步,她的却步是因为情怯,生怕距离太近那些亲密的记忆太汹涌,如浪一般在她心头翻卷,白天才被压下去的念头又会蠢蠢欲动。 但谢迎年数秒前的却步是因为什么? 她不得而知。 「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钟迦的鼻头红红,开口还带着鼻音。 在微信上就想关心来着,她怕唐突,转念又觉得谢迎年那天急匆匆地就走了,说不定是很棘手的事,犹豫再三还是当面问了出来。 钟迦转身时,谢迎年的右手就背到了身后,现在也依然如此,她的耳串随着说话在髮丝间晃出细微的银光:「差不多了,没什么大事。」 说起来,施采然的生日就是今天,谢迎年无论多忙都会赶在零点准时送上生日祝福,礼物也有,那丫头要么是敷衍地回一句谢谢姐,要么是干脆不回。 这次直到这个点了也没消息。 周淳之前给谢迎年透了个底,说在一家高档餐厅里见到施采然和姜奈吃饭,姜奈是很有能力的一位音乐经纪人,哪怕市场不景气的这些年也带出了颇有流量的歌手。 「那不是很好吗?」谢迎年笑了一声,「她都这么大了,我也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很高兴。」 谢迎年说归说,可是周淳始终觉得她未必有自己嘴上说的那么淡然处之,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她为了这个妹妹就像头牛似的累死累活,连进圈也是为了施采然。 无论是哪一种感情,从来都是互相妥协互相影响,直到退无可退的歇斯底里玉石俱焚,很少有单方面的封闭式输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施采然依赖谢迎年,谢迎年又何尝不是呢? 当年梁素芬死得突然,留下一段重新被归置的非亲姐妹关系,成分浑浊,可能要最精密的仪器才能分析究竟是爱与依赖多一些,还是恨跟纠缠多一点。 谢迎年已经很久没感受到纯粹得能将她烫伤的眼神了,真诚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常常会显得可笑,倘若去面对,又很难不动容。 就像钟迦咬她的脖子,目光灼灼地说了那句破釜沉舟的台词。 第56页 谢迎年在那一刻觉得她被这个女孩豁出所有的喜欢压得肩头一沉,好像她就是对方的全世界,还是长得这么好的小姑娘,她甚至有那么几秒想放任自己沉溺其中,不止于戏里。 但还是忍住了。 这部电影是先定的谢迎年才定的钟迦,农斯卿选人是有私心的,一道目光就足以燎原的情窦初开不好演,她将演员的年龄限制在了二十二岁以下,渴求的就是少年的青涩又无畏。 有没有经验无所谓,她有的是方法逼演员入戏,至于杀青以后的出戏与情绪修补,不在她的职责范围里,谢迎年与乔映秋不是没有经歷过那个痛苦不已的阶段。 十六岁以来,钟迦没少在网上查找谢迎年的消息,她知道对方的一些禁区,谢迎年模煳的回答也有点到即止的意思,她便压下了关于背上纹身还有伤疤的好奇。 「呃,你,你来找我有事吗?」钟迦问道。 在观众面前大大方方侃侃而谈,这会儿却成了个磕磕巴巴的傻子,竟然连对方为什么闯入自己房间的质问都忘得干干净净。 少有人能不在特例中沦陷,独一无二可能是在一段感情开始之前最容易让人神魂颠倒的东西。 谢迎年无声地笑了一下,眼角微弯,似乎心情很不错:「没什么事。」 「啊?」钟迦发出一声疑问。 谢迎年忍住笑意:「不欢迎吗?那我走了。」 「别——」谢迎年贴着裤缝的左手被人一点点勾住,慢慢变成紧握,产生了细微的温差,随后听见钟迦迟疑地问,「你见到我哭了?」 谢迎年觉得她的口吻很好笑,顺嘴接茬:「要灭口吗?」 论起耍嘴皮子,钟迦没少在谢迎年嘴下吃亏,她学聪明了,避而不谈,另起了个话题:「我这样没有很丑吧?」 谢迎年用目光慢慢踱过她红晕未褪的面容,感慨对方的懵懂无知,也希望她在杀青之前都学不会利用这份「丑」来转化为诱惑。 「不丑。」 眼皮发痒,钟迦揉了揉眼睛:「那你能不能抱抱我?」 她说得很小声,生怕被谢迎年驳回似的藏起了该有的音量,如果对方听不见那就算了。 口头上的表达远远比不上肢体动作的付诸,谢迎年本就是为了安慰钟迦而来,她轻轻回握了钟迦的手:「可以。」 谢迎年近前一步,抱住了钟迦,她的肩头压着一颗说不上沉的脑袋。钟迦没来得及散尽的委屈又被温暖的怀抱勾出些许,她吸了吸鼻子,却忍住没哭。 双臂伸向谢迎年身后,环抱得紧紧的。 「……是不是抱得太紧了?」谢迎年觉得自己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 钟迦很快就松开了些,灯光底下,她鼻尖微红,轻声说:「对不起,太想你了。」 后半句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她们离得这么近,连对方的心跳似乎都能入耳。 谢迎年唇角微微弯起,被钟迦想说但不太敢说又确确实实能感受到的想念烧得耳边静了几秒,趁机去听另一颗乱跳的心,这次反而是她将人抱得很紧。 过了一会儿,钟迦想起一件事,她松开手退了回去,抱歉地说:「谢迎年,我忘了我手臂上还有口红了,你的衣服肯定被蹭到了吧?不好意思啊,你脱下来我给你送去干洗。」 「还有,」钟迦面露疑惑,「你为什么老背着一只手?」 谢迎年的肩膀怎么扳都扳不过去,钟迦想绕过去看个究竟,却忽然被对方冷不丁的出声给吓得愣住了。 谢迎年:「转过去。」 钟迦嘴张了张:「……啊?」 「你说要补偿我的。」 「呃,我……」钟迦的语言系统仿佛突然生锈,她想起了微信里答应对方的事。 面前的女孩略显僵硬地转身,顿了半晌,也许是谢迎年没反应,还自觉地撑着桌沿,将上半身压低了些。她的熟练让谢迎年感到纳闷,是以前就被这么对待过吗? 一颗心七上八下,钟迦余光瞄见那道一动不动的人影,轻轻咬唇,缓缓闭上了眼。 安静缄默的侧脸在灯光底下乖巧得过分,浑然没了主导舞台的那股酷劲儿,活脱脱像只为了哄主人开心暂时卸下架子变得百依百顺的小猫。 谢迎年那天其实没说对,她怕疼,从小就怕,但是有的疼痛又不得不经歷。 钟迦的举止是经验使然,却也使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她小学那会儿算是老师最讨厌的那类学生,性格闷,不合群,不乖巧,也没有会给老师送礼的家长,常常会与嘴里不干不净的同学发生口角之争,甚至打架,所以没少被体罚。这事也稀松平常,县城小学的管理本来就不严,不然她也不会没满七岁就入学了。 不过这次不一样。 因为对方是谢迎年,她给的疼痛,她愿意承受。 那微微翘起的弧度被棉质的睡裤包裹,是很漂亮。 谢迎年走过去,就算之前确实有几分欺负人的心思,这会儿也无意再开玩笑了。她握住钟迦靠近自己这侧的手腕,感觉到在轻轻发颤,明明很害怕,却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自己无理的要求,她心里嘆了口气,松了些力道,将打了结的丝带勾到对方的手上。 钟迦下意识地用力握紧,却发现手里的东西并不重。 落地窗只在左右两侧留了两扇可以通风的小窗,此刻吹进来一阵微风,融入了散发着暖意的屋里,余下舒服的拂面感,也将身后那道声音送到了钟迦耳边: 第57页 「傻不傻?我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给你买的甜点,吃了心情会好一点吧?」 作者有话说: 降温了降温了,嘶,好冷好冷,大家加衣服哦 ------ 「傻不傻,我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错失机会,当事人表示现在非常后悔 ------感谢名单------ 第27章 无所适从 谢迎年回到剧组, 还是先照着原来的通告单走。 过了几天,农斯卿补了床戏后面遗漏的镜头。 媛媛该有的表现导演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知道妈妈和孔偲姐姐在房间里干了些什么, 但那样的氛围让懵懂无知的孩子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艾以蓝演得很到位, 被噩梦惊醒找不到妈妈的惊慌无助,边哭边走到阮听的卧室, 房门打开, 她先是本能地望向妈妈。 只见阮听没有像往常那样立马过去哄慰胆小的女儿,而是站在床边一直背对着孩子,应声的语调也不稳,显得颇有些慌张。 旁边的孔偲姐姐就更奇怪了,头髮乱糟糟的,发尾卷翘起来, 媛媛觉得像是自己扎着辫子午睡醒来以后的状态, 但她为什么要在妈妈的房间里睡觉呢? 她的目光落到两人身后的那张床上, 被子翻卷堆到了床尾,床单也皱皱巴巴。 媛媛的嘴唇微微嘟起来, 委屈巴巴的模样, 有些埋怨妈妈没有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揉着眼睛的动作加大了点力道,眼前的场景陌生又诡异,她甚至产生了依然还在梦中的错觉。 「乖乖, 又做噩梦了吗?」阮听转了身,掌心里包着揉成团的几张纸, 本来就湿得不成样子, 又被一点点渗出来的汗液再次浸湿, 她轻声笑了笑, 向门边傻站着的女儿伸开双臂走了过去。 这道温柔的声音唤醒了媛媛的记忆,她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被阮听抱到怀里,闻到熟悉的味道,所有的恐惧不安才算踏踏实实地落地,僵硬的身体慢慢得以舒展,她趴在妈妈柔软的肩头低声啜泣。 孔偲目睹了这一切,脚下这间屋子她几乎待了一整天,此时此刻后知后觉空气的憋闷,阮听轻抚媛媛后背的模样映入眼中,越是温情越是让她良心受责。 「阮听,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孔偲步伐快得好似逃命,阮听来不及说上一个字,便已听见门板匆忙中合上的声音。 媛媛缓过来不少,稚声稚气地问:「妈妈,孔偲姐姐怎么了?」 为什么不像以前来家里做客那样揉她脑袋逗她玩? 阮听望着隔断了屋里与屋外的门板,明明是她的家,却仿佛将她困在了这里。 她多想追出去,追上狼狈而逃的孔偲,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呢?然后能怎样? 说不清到底是谁更冲动,阮听觉得孔偲说的那句「好啊,反正你早晚也要离开崇乡,到时候我们就是陌生人了」像是迷魂汤,灌得两个人都煳涂了。 阮听这么久都没离开崇乡的原因,孔偲难道不清楚吗? 自己漂泊多年,终于在茫茫人海里寻到与她契合的人,哪怕是从未想过的同性也捨不得错过,所以下意识要着陆。 却忘了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离不了的婚姻,隐姓埋名的人生,不忍丢下的孩子,渡轮也会因负重累累逐渐解体,变成扁舟,变成浮木,轻易就被捲起的海浪掀翻。 她们的两腔孤勇真的可以在万丈红尘之中支出一方相知相守的天地吗? 钟迦到了门外,画面没再跟上,机位都装在了室内,她这场戏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导演喜欢留白,不会用镜头语言将每个角色的内心戏细緻地过一遍,所以她的电影总给人意犹未尽的感觉,时不时就会翻出来回味,心甘情愿地被翻来覆去地刀。 没入镜也不影响,钟迦依然在戏里,她冲出房间,脚步便放慢了,每一步都走得像是腿被灌了铅似的,脸上属于孔偲的痛苦难受与彷徨分毫不减。 她演戏确实没什么天赋,但是用心足以突破大部分的难关,之前在燕京教表演的老师被叨扰了很多次,没嫌她烦,还说有空了过来探班。 谢迎年也会给些意见,随时可以配合着试戏,是钟迦自己没去,她总感觉对方最近精神情绪都不太好,细细想来,大概还是跟家里的事有关,回来就这样了。 导演给了过,传来一片终于收工了的欢唿声,谢迎年往戏服外面罩了件大衣,和工作人员聊着天走出来,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在夜色里露出一小截,衣料晃动间是如玉的白。 路过窗台边的一团黑影,冷不丁被抱住,谢迎年早有准备,淡定得很,只是沖那位道具组的老师笑笑:「您先走吧。」 「怎么了?」道具老师不明所以。 谢迎年低头瞅着腿间一双别人的手,很苦恼似的嘆了口气,两个助理在旁边品味了一下,觉得她分明是乐在其中:「被小动物赖上了。」 道具老师颇感疑惑地啊了一声,所谓的小动物从谢迎年的背面露出个脑袋,钟迦蹲在地上歪了歪头:「老师好。」 眼睛湛亮,笑容有些腼腆,陆陆续续又有人走过,少不了打趣,艾以蓝从场务姐姐的怀里跳下来,跑到钟迦身后蹲下去当火车尾,农斯卿笑着给三个人留了张照片。 除了实习生,大家的跟组经验都很丰富,没逗留,很快就走了个干净,识趣地留出适合说点悄悄话的空间。无论异性同性,置身在一段非你不可的感情里几个月,演感情戏弄假成真的不少。 第58页 眼前这对也有点这个苗头,只是没人戳破而已,反正对电影有利无弊。 「你说你丢不丢脸?」谢迎年说着,给啾啾使了个眼色,让她和阿茶先回去。 钟迦将脸埋在千格鸟大衣上:「遮好了,没脸可丢了。」 「这不还是在我面前丢脸吗?」 「没关系,反正那天晚上已经丢过了。」 谢迎年:「哪天晚上啊?」 她唇角带笑,钟迦见到的只是黑白格纹,很单调,但她的心却乱糟糟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别欺负我了,你知道的,就是哭的时候。」 谢迎年奇怪地被欺负二字给取悦了,笑容变得更深了些。 「也不只是那次,很多次,我经常在你面前丢脸。」钟迦的语速放慢了很多,既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又怕谢迎年不耐烦,就算对方从未对她展露过类似的情绪,她被套在名为喜欢的壳子里,也会变得束手束脚。 她顿了顿,用很轻的口吻补充:「就你一个。」 区区四个字,谢迎年听懂了钟迦的意思,从来就只在她面前这么丢脸。 片场离城区还有段距离,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此起彼伏,门口仅剩的一辆车孤零零地亮起了两束车灯,谢迎年望着那片光源,觉得自己和阮听一样无所适从,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 「还好,小时候没这样。」 钟迦:「有的,你忘了而已。」 谢迎年迟疑了几秒:「有吗?」 话说出口,她察觉到自己的心虚,愈发感到好笑,钟迦未免也太会利用自己的声线卖委屈了,稍微压低一点就让人误以为做了什么很对不起她的事。 「第一次见面,我妈葬礼那天,有棵树可以祈福。」钟迦说到这儿空了几秒,谢迎年沉默着,还是没想起来,她才继续说,「我不够高,是你抱着我把红布条系在树枝上的,我都十一岁了,你说我像是刚上小学。」 钟迦发烧落下后遗症,跟着外婆在清原县待的头几年身体很一般,发育都比同龄人慢了不少。 「……我的意思是,让你好好吃饭,个子窜得快。」谢迎年心里嘀咕她记性太好,却忘了自己也是个记仇的。 钟迦不相信,轻哼一声:「你是那个意思吗?」 谢迎年失笑,她这人是有点嘴欠,从小就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还是同性限定,这毛病大了也改不了。 「小猫,不开心了乱咬人。」谢迎年给钟迦抱大腿之后的一系列行为做了定性,她微微侧身,掌心放在对方有些毛躁的脑袋上轻揉了揉,「抱歉,是该记得的。」 并不是多大的事,钟迦没忘是因为她下意识想记住有关谢迎年的全部,眼下收到对方郑重的道歉,好像真是什么值得铭记一生的珍贵回忆,她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笑容。 谢迎年:「准备蹲多久?还真当自己是猫了,腿不累吗?」 过道的梨形灯泡悬吊在顶上,散发出的橘黄淡光映照着颇具年代感的周围,两人身上穿着戏服,恍惚还在剧情当中。 只要你在,蹲多久都可以。 钟迦想将这人抱得更紧一些,抱住谢迎年双腿的两条手臂没有往里缩,仅仅是手握着手,虚拟了这个动作。 她说:「喜欢一个人好难啊。」 谢迎年将手收回,自然地垂落还不够,她好像生怕自己情不自禁地触碰不该碰的人,两只手都放进了衣兜里。 钟迦说的是自己还是孔偲? 她们心里其实都有答案,在无法下定决心处理之前也唯有装傻,反正月色朦胧,走出这片亮堂堂的地方,得寸进尺与痴心妄想足以藏匿在黑暗中。 「明天要回学校期末考了吧?」谢迎年仿佛没听见刚才那句话,「好好加油。」 钟迦松开手,乖巧地点头:「好。」 谢迎年正要缓口气,却听钟迦说:「我这趟会带琵琶过来,给你唱你想听的那首歌。」 这口气缓到一半上不去也下不来,钟迦乐天得过分,她的暗示被忽略被冷落也无所谓,谢迎年哭笑不得,但同时又涌上一些她不得不承认的久违的欢喜。 上一次被别人这么在乎是什么时候?太遥远,她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钟迦最近的上网记录: 1.经常被别人说像猫,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2.在喜欢的人面前哭很丢脸吗 3.吃什么可以改善肌无力 4.女的要怎么和同性表白 5.人类为什么没有尾巴 第五个问题还有弹窗gg,她顺着点进去,走进了新世界…… -----感谢名单----- 第28章 口是心非 钟迦第二天就回燕京了, 她对自己目前的人气只有模模煳煳的感知,好像是比以前火一点,但具体到哪个程度她也不清楚。 飞机上遇到隔壁座的私生还吓了一跳, 私人空间毫无预兆被侵犯的感觉让她整个旅途都如坐针毡, 哪怕那个女孩子没多少恶意,她被人盯着还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长得那么酷的一张脸脾气却好得过分, 下飞机的时候对方递过来一张照片要签名, 钟迦困得很烦躁,也只是揉揉眼睛澕,呵欠连天地说:「我航班信息不贵吧,您盯了我俩小时应该也够本了,不好意思啊,公司真的不让随便签。」 主要是不给私生签, 但这个姐姐还是妹妹没网上说的那么过分, 她也就不这么称唿人家了。 第59页 也用不着公司派车了, 施恆亲自开车来接人,顺便在车上和钟迦商量拟了好几稿的艺人规划方案, 上次说的音综节目组也往他的邮箱里发了策划案。 是竞演的形式, 有团队的也有个人的, 平台很好,预定的档期是暑假,流量都不用愁。 施恆知道钟迦是乐队成员, 但她完全具备单飞的实力,音色唱功颱风外貌创作都没有明显短板的五边形战士。当然了, 这是他的个人意见, 这丫头主意大, 也不像会走偏的, 所以还是先问问。 「这个啊,我可能得再想想,要不等我考完试?」 穿着皮衣外套的女孩头髮干净利落地散在肩头,是电影里孔偲给自己染的屎黄色,那个年代流行,现在是让人一眼梦回杀马特非主流火星文的那几年。 她顶着这髮型居然也不丑,黑皮衣,骷髅耳钉,还怪有味道的。 钟迦说得犹犹豫豫没个准信,很不像她的风格,施恆:「你要和乐队另外几个人商量?」 粉丝送的信件一大堆,她有模有样地学了谢迎年勉强跟德艺双馨沾点边的那一套,找阿茶要了个袋子,低着头整理了装进去:「嗯。」 凑合其实就是随便玩玩的,不然平台上也不会营业得那么敷衍。 陈况有心干这行,但不是以乐队的形式,她自己还有个帐号用来发歌曲,烟嗓本来就有受众,稍微运作一下就小火起来,之前已经签约了唱片公司,首张个人专辑还向钟迦和瓦斯邀歌来着。 至于居在,她陪陈况念音乐大学纯属玩票,这个药罐子堪称时间管理大师,学习成绩很好,私底下还在上金融管理相关的课,随时要回去继承家业。 钟迦只是想为瓦斯争取一下,她想走幕后,光有实力没有资歷很难熬出头,毕竟音乐圈里谁都觉得自己有两把刷子,愿意给机会的人却没多少。 她家里的经济状况上大一那年陡转直下,普通家庭经不起大风大浪,妈妈生病动手术,医药费把家给压垮了,能早点赚钱安顿下来是最好的。 有一次聚会,瓦斯喝多了还傻笑来着,说实在混不下去她就回家教音乐,那边待遇很好。 太屈才了。 钟迦都替她可惜。 「是这么回事啊?」施恆想了一会儿,「这好办,回头我给个邮箱,你让你那朋友发几首歌过去,她要真有那个能让丁至赏识的实力,在他的制作组里混个实习生噹噹,履歷都不一样了。」 丁至是这档节目请的音乐制作人,作词人出身,很多脍炙人口的情歌都是他写的,口碑风评甚佳,人缘极好。 钟迦没想到施恆还有这样的人脉,不禁愣了愣。 经纪人透过车内镜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早年带过歌手,后来大家都在网上听,实体唱片没人买,赚不了钱,除了金字塔尖不愁吃喝的那几个,能转行的都转了,啧,你年龄太小了,说这些你也不知道。」 「没事,你说吧,我乐意听。」钟迦收好信件,给谢迎年发了条消息。 对方的微信头像自从加了好友以后就没变过,鳞次栉比的低矮民房,路口铁锈斑驳的电线桿上有蓝色的标牌,但很模煳。 前几年也是这个头像,谢迎年上节目的时候分享过团队群的聊天记录,别人的是动漫是球星是自己家的崽子,她是一成不变的破败风景,过去现在和未来像是被图片里交错的电线牵在了一起,一团乱麻,终点消失在云絮里,希冀成了死寂。 她好像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放逐在那里,醉生梦死。 施恆说的是钟迦确实没什么印象的过去,但也是谢迎年烙下痕迹的时光,她想了解。 如果可以,我没比她小这么多就好了,有时候也很想伸长手臂揉揉她的头,抱她,哄她,就像她好多次对我那样去对她。但年龄横在中间,还有一层因乔映秋而结缘的长辈关系,总有种没大没小不懂礼貌的感觉。 车子开往出租屋,时间太晚了,宿舍还有门禁,明天钟迦再自己过去。 「所以这节目我还是建议你以个人名义参加,容易出彩。」施恆说。 钟迦:「名单定了吗?」 「没,还是拟邀阶段,有个叫施采然的,策划案上面加粗了,和你一个待遇,你听过这人吗?」施恆笑了一下,「我得申明,虽说是一个姓,但真的和我非亲非故。」 「有点耳熟,想不起来,是新人?」 施恆:「不可能,得多大能耐啊她,新人上不了这个节目,好像还是姜奈带的艺人。」 「算了,还早着呢,先不说这个,那个方案你找时间翻翻,有什么意见就说,最好就这两天,确定了我就给公司报上去。」 次日一大早,钟迦回到学校,将谢迎年的签名照给了室友。 刚想爬上去收拾床铺,她就被几个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她这段时间以来网上的各种瓜,还有她和谢迎年演女同电影的感悟。 爸妈的事大概觉得是隐私,大家关心了几句,没刻意去踩雷。 但说起电影就没完了,简单问问也就罢了,还要深入到有没有吻戏有没有床戏之类的话题,钟迦一个头两个大,脸像是被放在了烤箱里,烫得不行,最后还是被寝室长瓦斯给解救出去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考试周结束的那天晚上,凑合约着吃火锅,陈况又八卦上了。 第60页 这人很直,从性格到性向都是如此,居在追人堪比经歷九九八十一难,最难跨过的那道坎是姓陈名况的她的青梅。 陈况和居在同年同月同日生,在保温箱里建立的友谊。 居在身体不好,陈况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们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班同学,像有什么命中注定的孽缘似的。 大概念高中那会儿,居在就对陈况产生非分之想了,但碍于对方直得像电线桿,她怕连朋友都做不了,畏头畏尾的一直没告白。 后来是因为陈况实在恋爱脑,被渣男伤过好几次,大二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下手,得到陈况不明不白的答应,更像是捨不得这个朋友,没想到处着处着真的谁也离不开谁了。 腻味了二十多年,她俩也没一般小情侣的黏煳劲儿,过早地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没床死纯粹是陈况欲望太强,居在的周年礼物每次都是送玩具。 「你们吻戏是真吻啊?」陈况殷勤地给钟迦续了一杯酸梅汤,权当是贿赂。 她长得就很娘t味,直女时期让无数姬姥的雷达失灵,个子瘦瘦高高,衣柜里是各式各样的衬衫,现在身上这件也是,不规则的裁剪,前短后长,系了个火锅店的围裙,勉强有点贤惠的模样。 居在一向吃得不多,放下筷子,陈况又给她碗里夹东西,她活像妻管严晚期,被瞥一眼就乖乖地埋头进食。 她话少,很多时候就听着,知性的长相很具有欺骗性,以为门第清贵,实则是小时候家里中了彩票,钱生钱以后成了暴发户。因为身体不好被家里管得很严,叛逆全都花在了爸妈眼里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比如跟陈况一起学乐器,非学了人最少的二胡。 瓦斯被呛咳了一下,她这次难得反应快。 装琵琶的包立在旁边,行李箱有阿茶负责,钟迦吃完就得飞回去,倒不是晚上有事,她到崇乡也得凌晨了,通告单上正好有某人的戏,她见人心切。 陈况算是同类,关系也很熟,钟迦没那么不自在了,她将肥牛下到翻腾着热气的锅里,点头:「当然是真的。」 农斯卿这种级别的导演,想想也知道。 她被照顾是被谢迎年当做了晚辈,在朋友面前反而是另一种模样,捞给别人的东西一勺又一勺,放进自己油碟里的都是些没什么可吃的碎渣。 手边的酸梅汤很解腻,钟迦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冷不丁听见陈况贱了吧唧地问:「你之前不是不确定自己对谢迎年是不是喜欢吗?吻都吻了还不知道啊?」 居在微微眯起眼睛,瓦斯也笑了:「没想到谢迎年还会再出来演电影,甜甜,你得偿所愿了吧?」 话题中心的那个人差点没喷对面的情侣一脸,钟迦吞下酸梅汤,她坦诚得很,不过这事还是很难不害羞,等说完,脖颈到脸都漫上了一层红色:「我确定了,我喜欢她,很喜欢。」 燕京今天的气温不算低,论起体感温度,兴许还是崇乡要冷一些。 谢迎年坐在椅子上等开工,天边还是钴蓝色,冬天要八点多才会透亮,这会儿才四点钟过半。 膝盖上放着剧本,她玩手机,来来回回就是两个软体,微博还有微信。 前者怕手滑还是没敢放肆地浏览钟迦的实时广场,后者,钟迦说她的考试周开始了,谢迎年不敢说太多,好像很关心似的,又捨不得不回,琢磨了一会儿,发了个表情,意在让她放轻松。 结果被啾啾科普,微风是草的意思,草就是那个的意思。 哪个? 助理咳嗽了一声,谢迎年明白了,对九岁的代沟无言以对。 屏幕的光亮蓦地被黑暗吞没,不是手机熄屏了,而是她的眼睛被人蒙住了。 钟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么多天没见,你想我吗?」 「不想。」谢迎年装得冷硬,声音却飘了起来。 背着琵琶的女孩俯下身,凑到谢迎年耳边,鼻息喷在她的颈侧,是俏皮的口吻:「你就不能不口是心非吗?我给你个台阶吧,想我的屁股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收藏破千加个更,反正离2000收还很远hhhhh,麻烦大家补补评论呢。 ---- 钟迦最喜欢的单品:耳钉耳钉还是耳钉 第29章 逗留的云 钟迦的手被握住, 她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冷风里浮了起来,连躯体都是飘的, 像块黏答答的牛皮糖, 谢迎年稍微用点力,她就脚步趔趄地站到了被调戏得想给她点颜色瞧瞧的人面前, 甚至还想装个肢体不协调, 干脆就坐人家腿上算了,反正很结实。 但周围还有人,她背着个琵琶醒目得很,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坐在椅子上的谢迎年随手一甩,用行动证明了全凭钟迦一张嘴的所谓想念,声音轻得很, 牛仔裤的反作用力之下, 也许她掌心的感觉更明显。 谢迎年笑道:「够想吗?」 同样的发音, 她也不知道钟迦会以为是想还是响,反正或多或少都有点那个意思。 怎么说呢, 一连好多天没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 不太习惯, 考试周原来这么名副其实啊。 谢迎年没念过大学,有那个资质,但条件不允许, 是所有人都反对的本意,但老天以一场意外难得顺了她的心, 因为结局惨烈倒像是天意弄人。 三安里施记菜馆起火的那年, 谢迎年不用为读不读大学与养母争吵了, 那个接管她人生也有资格干涉想她过得好的女人面目全非地死了, 寄人篱下的篱笆烧成了灰,剩下一个边角还残存,是梁素芬年仅十一岁的独女。 第61页 双亲相继离世,一夜之间家就散了,自己又还稚嫩得很,烧伤也累及了一些器官,说难听点,施采然那个时候生命力可能还比不上蝼蚁。她能依附的只有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不让她依附,她连苟延残喘都是奢求。 施采然没开口求什么,才刚迈入成年人行列的她的便宜姐姐主动地走进废墟,拾起残骸,又将自己筑成了一个勉强可以遮风避雨的巢。 住在里面的妹妹可能是年龄太小,可能是创伤后遗症,也可能是认为谢迎年只不过是偿还恩情偿还罪孽,伤了病了是对方活该,没有满足她的任何要求是不应该。 但你要说她不眷恋曾经那段同龄人都羡慕她有个姐姐的姐妹关系,施采然做噩梦喊的还是姐姐,谢迎年陪伴在床边,又被醒来以后满头冷汗的人白眼。 矛盾极了,但谢迎年实在没时间考虑这些,她很忙,从早到晚,甚至可以不睡觉,有时候闭眼也是在算帐。 做家教、送外卖、饭店帮厨、发传单……体面不体面的活都干,只要能赚钱,最夸张的就是地下拳场那次。 谢迎年以前被朋友带着去过很多次的酒吧,白天做正经生意,晚上开地下拳场,赌注下得大,分给拳手的钱也不少。 人的癖好千奇百怪,喜欢势均力敌,也喜欢恃强凌弱,如果再添点香艷就更好了。 经理端详了谢迎年好一会儿,将她划到了最特殊的赛台上,对手是男的。 毫无经验又长得漂亮的女拳手,身材精壮熟面孔的男拳手,这样的组合刚出场就掀起了满场的热浪,轻佻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酒吧已经快歇业了,可能是千载难逢的情况,早该下班的员工也凑过来围观,七嘴八舌的。 裁判开始倒数,倒在台上的女孩此时此刻唯一跟漂亮沾边的只有那双眼睛了,透亮的,蓄满了光似的,青紫斑驳的伤痕映衬,眼角向上翘起的弧度像是不甘心坠入尘埃,鲜活得有些惊心动魄。 她颇为艰难地转头,呛咳了几下,嘴角的血顺着往下流,死死盯着电子屏上可观的数字,是这一场的赌注。 谢迎年将这个数字默默乘上经理答应的比例,所有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倒数三二一,刚才被她礼尚往来击中要害的男人左右横跳,是准备的姿态,以为她还会以惊人的毅力站起来。 场内的屏幕同步画面,谢迎年没有起身,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她只是缓缓合上了沉重的眼皮,想趁机眯一小会儿。 有了这笔钱,施采然如愿转院,通过崔鸣的渠道省了不少时间,是国内烧伤科最顶尖的医院。 所以谢迎年也跟着来到了这个城市,她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手背骨节那片反而好得慢,无论什么工作都免不了经常用手,没法好好养。 就算戴着手套也还是会被龙虾身上尖锐锋利的地方刺痛,谢迎年有些专注,斜对面的街头艺人在唱歌,原创的,露天音响震得脑仁疼,还有鼓掌声,她没听见。 农斯卿加大音量又问了一遍:「有兴趣聊聊吗?」 她就是这样被农斯卿带进了电影圈,事后说起这段往事,无数荣誉傍身的女导演笑了一声,说当时很没底,以为她不会答应。 虽然谢迎年一穷二白像是晚上无处可去要睡天桥的,但她穷得坦荡荡,反而让人不好意思流露出施捨或是鄙夷的情绪。 脑后松松散散扎了个马尾的女孩蹲在地上,一手拿着刷子,一手钳着龙虾,动作麻利得很,不锈钢盆里的龙虾也刷得干干净净的。 爬满油污的梨形灯泡就在她身后,吊在彩色塑料棚的支架上,灯光时不时被负责点单走来走去的服务员遮住,或明或暗,照在她身上也没觉得稀奇在哪儿,反正就移不开眼。 穿得普普通通,白色t恤外面繫着个仿若杀猪的黑色防水工作服,衣服都洗得变形了,领子松松垮垮的,从那条皱皱巴巴的缝隙俯视里面,好像也没什么内容,瘦得过分了。 农斯卿喜欢对方身上浓重的故事感,不认识不了解,随便望一眼也能被雨雾沉甸甸地笼罩起来。不用试镜,随时可以签合同,只要谢迎年答应。 答应还是不答应,谢迎年其实没得选,除非她一夜暴富不再为生计发愁。 她只是有个不是很好逾越的心结,农斯卿说明来意的第一秒,她就被逃脱不了的宿命感砸得晕头转向,不想走这条路,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施采然的修復手术还得继续做,火灾过后有一些民政救济,朋友也在帮忙,但远远不够,说到底也只是她一个人的责任,怎么好意思去连累别人的人生。 谢迎年熬不下去的时候甚至会想,干脆去卖好了,酒吧的经理私底下找过她,开价也不低。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要真那么做了,梁素芬估计能气得从坟地里跳出来,还是别了,她希望这对一辈子没享过什么清福的夫妻能安息。 「我试试吧。」谢迎年说。 不好逾越不代表不能逾越,过程痛苦一点而已,反正现在也是苦了吧唧地苟活。 两部电影除了一个夏天一个冬天以外,出奇相似,连选角的过程也几乎是复制粘贴。 好好的海选试镜选不到人,着急上火四处乱逛又冒出合适的了。 这一任合适的被上一任合适的甩了一记屁股。 第62页 「嗷,好疼。」钟迦装可怜装得毫无痕迹,眼睛泛着水光。 她以前压根不知道自己有这一面,就算有,也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两三岁的人类幼崽,不骄纵,黏人得很,又不太敢黏,勾勾乔映秋的手喊一声妈妈,对方再大的火气也会被浇灭一点,酒后落下的巴掌越来越轻,骂骂咧咧就放过这个用来泄气的沙袋了。 落在不远处两个助理的眼里,尤其是很可能买错了年下股的啾啾眼里,恨不得眼瞎。 这个女孩腰板笔直,斜背的琵琶装在黑色的包里,比起乐器更像是刀剑,钟迦的整体风格疏朗大气,每每流露出这样任人搓圆捏扁的姿态都很反差。 不禁觉得她做0也是限定。 谢迎年:「别装。」 「哦。」 乖得让她头疼,哦了也是一副委屈劲儿。 明知道不疼也还是给揉了揉,谢迎年忍不住感慨,手感真是好得过分。 钟迦缩着下巴,憋住得逞的笑:「谢老师,您艺德有亏。」 「你送上门的,艺德么,我本来也没那玩意。」谢迎年见到场务给了个信号,她站起身,将滑下来的毯子递给眼睛笑弯了的女孩,「坐会儿,冷了就盖毯子,就快结束了,啾啾那儿有红豆薏仁水,你喝了吧,能去湿气。」 南方湿气重,崇乡本地人那么能吃辣也是为了祛湿,不过钟迦吃不了辣。 谢迎年说完就朝樟树底下跑了过去,西装革履的蒋弗闻站姿都是有钱人的派头,马上要演的是阮听和丈夫的戏。 无法达成共识的争吵,鸡同鸭讲,散开的阴霾再次堆积在心头,阮听忍无可忍地转身,却听见苟嘉勛说了一个人名。 明明有很多该问的,统筹特地给你腾了一天让你休息调整状态,你怎么连夜赶回来了?回来也就算了,没你的事,你来片场吃灰么?也不先回酒店放行李,你这么着急? 谢迎年一个没问,没问也是在装傻,就钟迦这个直球的性格,能忍住没说,估计也是一人分饰两角的谢先生的忠告起了作用,她怕再问下去窗户纸就破了。 虽然现在也岌岌可危。 喜欢一个人很难藏得住,她演了那么多角色却演不好自己,露出一点破绽就被钟迦逮个正着,本来胆子就不小,如今愈发得寸进尺了。 这场戏也没多久,一条过,蒋弗闻功底很好,碰到老天赏饭吃的谢迎年,两个人演出了飙戏的感觉,农斯卿都直唿过瘾。 等收拾完回到休息的地方,只见椅子上的人睡得死沉死沉,是很没安全感的睡姿,钟迦将自己蜷成了一团,被交代了要喝的薏仁水一滴没剩。 谢迎年:「她路上没睡吗?」 阿茶:「没,飞机上有私生,她睡不着。」 「高铁呢?」 「她在车上写东西,精神着呢。」 钟迦的外套是光面,毯子总往下滑,倒是没滑到底,谢迎年本来要戴的围巾给围到了她光熘熘的脖子上。 「她写什么这么精神?」谢迎年费解地问道。 手被握住,她低头,钟迦眼睛没睁开,也不知道究竟睡醒了没,脸蛋凑过去蹭了蹭她的掌心,蚊子似的说:「签了欠条,要给你唱歌的。」 谢迎年:「那不是现成的吗?」 女孩戴着个蓝色的毛线帽,两颗毛球都垂到前面,滑稽得很,她像只踩奶的猫,蹭掌心是同样的效果,一下又一下,舒服得眯眼:「现成的别人听过了,我改了一下,是给你听的。」 真人当面餵饭吃,啾啾激动得像是要背过气去,阿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这对的气氛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是不是该给施恆通个气啊? 神智这么清楚,谢迎年不由笑了:「你醒了还是没醒?」 特别的人,她听出来了,荒芜的一片地居然也会有云愿意逗留,很单纯,很直白,就是喜欢她,没别的。怎么办,太难克制了,但她根本没把握自己的亲密关系能走向正常。 钟迦揉揉眼睛,声音还有些黏煳:「有区别吗?」 「如果醒了就自己走,该回酒店了。」 傻子也会好奇她的后半句,钟迦似乎脑子转得慢得很,谢迎年的手在她犹豫时收回去了,她没得蹭了,就低头去触碰留有对方味道的白色围巾,下巴一点一点的。 「要是没醒呢?」她问。 谢迎年笑了一下,她这人除了脸稍微冷点以外其实很亲和,出道以来就没有耍大牌的丑闻,但亲和又跟温柔不一样,当下这个笑就很温柔,巴不得眼睛黏在她身上去感受。 「没醒我就抱你回去。」 钟迦没回答,眼睛倏地一闭,卷翘睫毛颤动得好似她受不了诱惑的心,闭了不到十秒,她生怕对方没会意,将音量压低,轻得像是梦游的呓语:「我真的在睡哦。」 谢迎年:「……」 沉默了,又轻笑,她觉得自己恐怕离完蛋不远了,心跳这么快的上一次是想不起来的某年某月某日。 问题是这傢伙干的并不是什么好事,骗人呢,也骗她的心。 「谢老师抱得动吗?」阿茶压低声音问喝了好几口冷水终于缓过来的啾啾。 她的质疑很有道理,啾啾给她瞅了眼包里的东西,只见里面躺着随时可以用来健身的弹力带。 「什么时候买的?」 第63页 「上次,你家艺人自个儿蹦上去那次。」 啾啾嘆了口气:「我们谢老师没艺德,不过很有1德。」 在啾啾勤耕不辍的科普之下,阿茶懂了一些数字与一些字母,她噎了一下:「……到那一步了吗?」 被人抱在怀里的钟迦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末尾是问号,到哪一步了? 她其实很少会有这么亲近的交往距离,陈况例假前后宛如发情期,恨不得变成膏药贴在居在身上,她很不理解,大夏天的不都是汗吗,冬天也不行啊,抱居在不是反向被取暖吗? 谢迎年也没有很暖和,手腕依然戴着那串佛珠,血色的玛瑙比她感冒那几天要黯淡一些,钟迦总觉得她是身体不好才戴这个。 是天生体虚还是别的原因,要怎么补啊? 但是一点也不妨碍钟迦喜欢她的怀抱,陌生却踏实,再多来几次,陌生没了只会更踏实。 被谢迎年的味道紧紧包裹着,幸福得她脑袋发晕,好像更进一步了,又怕是自己多想。 「你睡着了也能睁眼?」谢迎年恢復锻鍊没多久,抱着她还是有点费劲,好在车子没停太远。 钟迦蹭着她的胸,觉得得给自己的屁股买保险,怎么这么划算。 「我醒了。」钟迦看着她,「你也知道的。」 脖子被人搂着,路灯斜照,地上的影子歪曲在一起,像是相濡以沫的两个人。谢迎年听见钟迦说:「你再这么对我好,我真的会想很多。」 作者有话说: 很长的一 章,还有糖,希望你们夸夸我捏 ----- 谢迎年以前最会做的菜系:川菜。 谢迎年现在最会做的菜系:不辣又好吃的菜。 你就宠她吧。 -----感谢名单------ 54伍191977 59瓶; 第30章 心被吹开 钟迦回学校考试的这段时间剧组里又进了几个新演员, 有的戏份少到她刚回来就杀青了,露个脸罢了,这种导演要求颇高的年代戏甚至谈不上什么造型, 一切只为真实性而服务, 也不可能蒙上毛孔都见不到的电视剧假人滤镜,人模还是狗样很容易原形毕露。 乍一听好处寥寥无几, 但筹备期间还是很多人试镜, 毕竟导演是被视为业界标杆的农斯卿,还可以藉此深入到电影圈。 随便一个配角都叫得出名字,作为戏份与谢迎年相当的主角之一,本来就是顶着莫大压力进组的钟迦更不敢松懈了,不过她在大事上从来就不是咋咋唿唿的性子,超出年龄的沉稳将那份忐忑与不自信藏得很好。 她解压的方式就是老本行, 听歌或者写歌, 兴致来的时候也会哼几句。 巩文茵第一次演电影, 表演专业出身,唱跳功底很弱, 经纪公司当初送她去参加选秀没想到会进决赛, 现象级的节目让跑毒跑进了三环以内的练习生获益良多, 除了成团的chic以外,她是至今为止发展得最好的。 电视剧有了代表作,电影也算是靠试镜得来的渺渺这个角色叩开了门。 「甜甜, 就这么说好了啊,你到时候帮我唱个ost。」巩文茵的大女主仙侠剧正在后期制作, 她有个女主角的角色曲, 音乐制作人想让她唱,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位置测评的灵魂歌姬视频在某站都成了鬼畜素材,还是别给调音老师添堵了。 钟迦:「一起唱也可以的,那天帮你找音准不是很顺利吗?」 她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在酒吧驻唱赚钱,是个比较安静的清吧,为了让客人多逗留多消费,老闆特意将电视停在全民玩梗的节目上。 巩文茵跑调跑得找不到北,位置测评还偏偏选了唱歌,她说自己想试试,表演的时候导师都听笑了,点评也发出了鹅叫声,她在节目里贡献了无数笑点,是被综艺之神眷顾的人。 没想到会有演同一部戏的缘分,互动也不少,孔偲在崇乡最好的朋友就是渺渺姐。 「你确定不会被我带跑吗?」化妆师正给巩文茵补妆,她声音条件不错,台词也还行,五音不全或许是上天关的那扇窗。 这人说着不想唱,口吻分明跃跃欲试,钟迦笑了一下:「不会啦。」 乔映秋当年以纯情出名,长了一张初恋脸,后来结了个一地鸡毛的婚,被蹉跎被耽误,独特的风格被后辈取代才泯然众人。 生的这个女儿多少遗传了点这方面的基因,钟迦笑起来很有自己的味道,没酒窝,但笑眼很明显,从内到外的爽朗又削弱了五官过分的甜度,恰到好处,不发腻。 巩文茵却感觉到她被孔偲的角色影响了,和开机那会儿还是有区别,淅淅沥沥的雨浸透了气质,在这个阳光稀缺的地方也很难阴干,骨头带着水分,灵魂都像负重,整个人变得沉甸甸的。 渺渺就是个戏份多一些的背景板罢了,没有核心的故事走线,从开头到结束人生并未发生大起大落,巩文茵相对来说只有渺渺上身时才会沉浸到角色中,钟迦就不太一样了。 她自己也知道,前几天早上化好妆还愣了一下,觉得镜子里同一张面孔的女孩怎么那么陌生?面容安静,眼眶有点陷进去——虽然是她没休息好,但被属于孔偲的氛围紧紧包裹,反而让人觉得是精神意志的消磨所致。 不像她,像是从遥远的南方小城向她走来的一个朋友。 第64页 今天出外景,崇乡县这些年发展得很快,游乐设施多了不少,现在也就附近的大爷大妈会去稍显破旧的湖心公园锻鍊身体。 这地方比较偏,谢迎年转场过来被几个年轻人缠住了,说是瞎熘达路过,她笑笑不戳破,给人签完名,还想要合影,她说工作赶时间,下次吧。 粉丝装出哭腔想将人留住,但谢迎年步履匆匆地走了。 剧组发给主创一人一件的羽绒服是长款的,比较薄,罩在戏服上兜不住风,小腿那儿吹起一片裙角蹁跹的红,在肃杀冷清的深冬很有一番冷艷的风味。 谢迎年的前方是用分界线围起来的片场,进出都要工作证,她身后的粉丝拿着手机录像,只见镜头的更远处是站在树下拿着剧本的钟迦,枯枝败柳,她身上一色的黑,衣服同款也就算了,好像还偷了几分谢迎年的颓唐枯萎。 同框的这个画面cp感很浓,其中一方脚步很快,钟迦听见动静,望过去,笑了笑,两个人像是在诠释跋山涉水为你而来。 钟迦默不作声地将手机收进了兜里,屏幕熄灭之前她正在浏览闵从璐结婚的相关新闻。 谢迎年的感情轨迹很奇怪,好像脱离了影视角色就没法动心似的,从半真半假的乔映秋再到外界认为般配的闵从璐,一直都是因戏生情。 所以这部作品也被吃瓜的人寄予了某些奇怪的期望,是人总有点猎奇心,因为乔映秋,外界也给钟迦烙上了情深不寿的标籤。 歷史重演是过去的事实再次復盘,结局雷同足以证明悲剧不是偶然是宿命,千百次的从头开始也不会有例外,但来来回回都是同一个对象,也不免会有悽怆的浪漫感,甚至想向上天祷告,给澕苦恋而不得的人一个机会。 情深或浅,钟迦不是很清楚,实物还可以上称,虚无的东西太难衡量。 但又确实存在,从十六岁那年就被人在心头刻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与青春期的荷尔蒙作对,没滋生**,也没有别的想法,好奇唯独催生了嚮往,从那以后人生里深深浅浅的每一步都有她的气息萦绕。 才会从南到北,从圈外到圈内,从唱歌到演戏。 青涩尚存,懵懂渐消,蜕了角色的壳,才明白我的跋涉是为你。 湖边起了风,再过几天就是除夕,花灯悬在沿湖路边的灯上,造型古朴,黄色灯光晕蔼,交错如星,过年的氛围愈渐浓厚。 钟迦的手露在外面,被冻得骨节发红,她浑然未觉,直到被走过来的人握住,温差使她激灵一下,然后反握,握得更紧,以双方都知道骗鬼的所谓互相取暖的名义。 将近零下的风吹皱湖面,谢迎年也带过来一阵风。 称重不如比喻,钟迦摩挲对方掌心带着薄茧的纹路,一遍又一遍,捨不得放。呜呜的风颳在耳边,她听见的是宛如冰湖碎裂的声音,是谁的心被吹开,既泛起温柔涟漪,也响起轰隆春雷,好像于这片刻间就走过了春夏秋冬。 「我听说白天那会儿贺力夫来了?」谢迎年走到钟迦的身边,口吻有些不和善,「他来干什么?」 钟迦偏头笑了一下:「你是在关心我吗?」 「问你正事。」谢迎年并未直面这个问题,像是刻意的迴避。 几乎是无意识的,她们站得很近,近得两件羽绒服的肩头衣料在寒风中频频亲吻,在别人眼里也许是演戏养成了亲近的习惯。 回答是回答,不敢回答也是回答。 只是若有似无的暧昧,钟迦也很满足了,她的眼中漫上更深的笑意,微低着头,睫毛轻颤,声音的质地薄得像一张容易洇墨的纸,柔而软,很快就忘了不久之前的不愉快。 「对,来过一会儿。」 巩文茵结束戏份准备坐车离开,那辆被媒体爆料是全球限量的跑车经过呵欠连天的女明星,嚣张的引擎声引来一片注视,巩文茵也回头张望,下一秒,大家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跑车随意停在没划停车线的一处,人工湖并不大,还有点脏,工作人员清理垃圾的游艇穿过三眼孔桥的桥洞,桥上的钟迦察觉一道灼灼的视线,她拿着剧本微一侧身,见到站在车边的贺力夫。 她的哥哥长得很英俊,跟钟克飞野性蓬勃活像一夜七次郎的英俊不太一样,相似的五官构成了浑然不同的观感。 也许是从小到大优渥的家境过于滋润,不必效仿从髮廊店学徒逆袭到上市公司的父亲,基因里的韧性随着新陈代谢慢慢消磨,贺力夫留着半长的头髮,身形瘦薄且高,细长脖颈支起的这张脸阴郁感很强。 下车以后先是对钟迦露出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笑容,被带货视频里自陈身世的妹妹视若无睹,贺力夫勾起的唇角僵住。 十多分钟,贺力夫什么惊人的举动也没做,倚着车门吞云吐雾,视线倒是一直追逐着专注于演戏的钟迦。农斯卿那边听说了,派人过来问,也是委婉地要赶人,这毕竟是片场,涉及很多保密的东西。 场务多带了几个壮实的小伙子,觉得这事棘手,贺力夫却端起儒雅斯文的派头,听劝地走了。 仿佛他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确认钟迦的存在,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个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孩子,人生动线也截然不同。 谢迎年听完来龙去脉,脸色平静地沉默着,心想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65页 作者有话说: 【对这个人的初印象/现印象】 钟迦对谢迎年: 踢人踢得很漂亮的温柔长腿姐姐/伪装成完美恋人的占有欲超强hentai 谢迎年对钟迦: 喜欢牛奶味的棒棒糖,过得不是很好的小朋友,豆芽菜,小可怜/可怜的时候最可口,如果被欺负得很厉害会泪失禁,可是哭了又很可怜,然后又更可口了…… ----感谢名单----- 第31章 没想到吧 湖心公园片场外围本来就有不少群众, 贺力夫来了又走,桥上岸边的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是让人唏嘘的同框,觉得是命运弄人的真实写照, 也很好奇两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视频传到网上议论纷纷, 隔得再远画面再模煳网友也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最近钟克飞将集团改姓的事情在经济界颳起一阵飓风,钟迦那段视频对他对集团或多或少有些负面影响, 贺力夫这个不速之客难免有找事的嫌疑。 不过坊间一直传闻他与入赘豪门的父亲关系不好, 反而很得爷爷的欢心,这次高层清洗气得年迈的老人家再次进了急救室,氧气罩戴上之前还在哆嗦着痛骂钟克飞是中山狼。 钟克飞的夫人这几年身体也不好,深居简出,也有人说她是被软禁了。 贺老爷子膝下唯独一个女儿,许给钟克飞极不情愿, 无奈独女被猪油蒙了心, 再婚女婿又伏低做小很会讨岳父老婆欢心, 谁能想到他是忍辱负重韬光养晦?钟克飞骗取信任以后侵蚀权力体系并不难,外界更好奇的是原定继承人的处置问题, 毕竟贺力夫也是他的儿子。 「所以贺力夫到底为什么来?」施恆想不明白。 他有幸见过这位豪门少爷, 是在一次奢牌举办的酒会上, 当时的艺人得了邀请函,经纪人自然陪同而往。 贺力夫名义上是贺家继承人,但含在嘴里的汤匙是后天镀金的, 很不纯粹,这样的身世多少有点尴尬, 社交场合上别人明里对他毕恭毕敬, 可能转个身就不屑地说他命好罢了。 与人攀谈的贺流茵听见了也只是笑笑, 没有半点要为儿子出头的意思, 钟克飞社交牛逼症犯了哪还顾得上他,只有不远处的贺家爷爷和蔼地叫他过去,要给孙子介绍政界的旧交。 这对兄妹的成长环境其实都不太健康,贺力夫那副阴郁得适配任何黑白照的模样就不说了,至于钟迦,阿茶说:「甜甜还好吧,很阳光啊。」 后台通话,施恆握着手机点进了话题的实时广场:「也就那样,她这么点岁数的孩子,心里太能藏事了。」 还行,网上除了不嗑cp会死的人嗑起了兄妹**以外没太出格的。施恆甚至还从网友五花八门的猜测里得了点启发,啧了一声:「你说,这贺力夫是不是最近过得不如意,以为没爸没妈的妹妹肯定比他过得更不如意,所以来这一趟寻个心理安慰?」 结果就不用说了,大失所望呗。 施恆说完好半天,那头也没吭声,他餵了几下,阿茶这才回过神:「啊?施哥你刚说什么了?」 她视线的尽头是柳树底下的两个人,有些互动亲密过了头,好像也不是在对戏,她真的很想对远在首都一无所知的施恆说,钟迦能藏事个屁! 虽然同性婚姻就快合法了,但是徵求意见那会儿同意与反对的唿声旗鼓相当,改变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圈内还是有很多同性伴侣不想直面舆论压力,隐婚都成了心照不宣的一条明路。 再说了,谢迎年和乔映秋也有过一段,钟迦这……什么跟什么啊,跟亲妈喜欢的女人,差点当了她小妈的女人,如出一辙的因戏生情,传出去也就能满足一堆背德党吧! 戏外是别人眼里的背德,戏里演的还是背德。 「你觉得,孔偲这次在想什么?」 布置场景的工作人员将唱曲的艺人带到湖边的戏台,群众演员也就位了,农斯卿隔着棚檐落下的细密雨线向前望着,眼中的光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剧本里是辞旧迎新,到了傍晚恼人的小雨便歇了,县里从外省请了崑曲剧团,当家的武生花旦齐上阵,底下掌声喝彩连连。 那人揉一把嗓子起了个头,曲笛三弦吹弹,湖心一艘乌篷船倏地轻晃,本该与阮听道别的孔偲忍不住将人吻了。 这首崑曲叫《思凡》,时光颠簸多少年,以前的人为情所困,如今的她也斩不断凡心。 钟迦揉着剧本的边角,她旁边就是谢迎年,余光能见到对方戴着菱形翡翠耳饰的一截耳垂,被导演一问,唿吸忽然变得有些粗重。 「最开始的想法是,不能喜欢她,不要给她添麻烦,不要让媛媛也像自己一样没有家。」 这是孔偲那天晚上匆匆逃离阮听房间之后下的决心,背后的原因很浅显,农斯卿神色如常,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谢迎年的目光却短暂地在钟迦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她的话中有深意,要细细品味似的。 「所以孔偲想离开崇乡,她没有家,本来就无处可去,也随处可去,离开之前她要再见阮听一面,不想留下任何遗憾。」钟迦眼皮微垂,认真地表达自己对孔偲的理解,「等真的见面了,她就后悔了。」 几个人围着一张灰格罩套遮蔽了四边的方桌而坐,休息棚的门帘半敞着,移动空调的制暖效果也一般,倒是桌子底下本地人还能用来烤糍粑的取暖器烘得人都忍不住将凳子再往后挪一挪,腿脚暖和了,上半身就不怎么冷。 第66页 钟迦的手在桌子底下自然垂落,她沉浸于自己的叙述,忍不住一点一点地往旁边凑过去,轻轻勾住了谢迎年的手:「彼此喜欢却不能在一起,这才是最大的遗憾。」 尾指交缠,她知道自己这一刻不是孔偲,所以她有千万个理由去握紧喜欢的人。 如果没有罩套,这点小动作都暴露在人前了,但这么一来又实在很像偷情。 谢迎年想放回去的水杯差点握不稳,另一只手被人悄悄握住,农斯卿朝她们看过来的目光暗含几分笑意,好像识破了什么。 当事人之一的谢迎年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被溅了几滴水的手却伸进了衣兜里,空无一物,这才想起佛珠之前放在了啾啾那里。 她顿了顿,只得摩挲无辜的口袋衣料。 究竟在平復什么情绪,谢迎年也不得而知,她很少有如此无所适从的时候,最近却很频繁。 遥想刚开机那会儿的情形,风水轮流转,哪料得到畏畏缩缩的那个人成了她自己。 然后听见钟迦说:「这个吻是情不自禁,是放不下。」 钟迦是在对农斯卿说,谢迎年却觉得这句话带着点分量,沉到了她心底,酸酸的,还咕嘟冒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酵,让她期待之余很恐慌,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些蠢蠢欲动的细孔填平。 手机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是腊月二十七,离真正的除夕还有几天,无形的沙漏在市政装点节庆的灯光中默默倒数,零点的钟声敲响,迈入新的年头正好意味着从头再来。 那姑娘也还小,二十出头,比采然还小两岁,她的人生还长,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那时就会知道当初只不过是错付,是不值得。 一场两个人沿湖散步的戏演完,中间休息十来分钟,乌篷船上的交谈是今天晚上的重头戏,也是最后一场。 农斯卿给了口令,三二一之后镜头慢慢移入。 乌篷船穿过桥洞,船夫将船桨划慢,因为阮听上船之前将他叫到一边,给了点小费。 船夫只当是游客依恋湖心风景,却忘了深冬天黑得早,别人坐船都是为了到对岸听曲,戏台边上早已座无虚席,水面四周黑咕隆咚的,哪有什么风景可赏。 阮听眼中的风景是一反常态变得支支吾吾的孔偲,风景不是她的依恋,这才是她唯一不舍。 「你应该没少听这个吧,好像是你们那儿的。」孔偲低着头,她与阮听分坐在船舱两边,不算近,对她们来说却实在很远,好像回到了见面之初为了半只滷鸭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船桨划水声一下又一下,慢悠悠的,戏曲咿咿呀呀,其实听不太清,只依稀有个旋律。 阮听淡淡笑着:「嗯。」 她静静地等,小姑娘一路上不停地没话找话,好像没说什么,又确实每句都在说,她听见了,也嗅到了离别的味道。 孔偲绞着自己的手,她在筒子楼里风评也不怎么好,无人可依,无木可栖,眉目中才会带出些许虚张声势的乖戾,以为这样就不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到了阮听面前又会自然而然卸下这些,长得白净乖巧,伤人的话梗在喉间,为难的模样让阮听只想替她为难。 「我听渺渺说,你要走了?」阮听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对面的孔偲愣了愣,紧绷的嵴背缓缓放松,顺着她的意思迟钝地点头:「对。」 「去哪儿?」 「滇市或者……」孔偲停顿几秒,抿着唇,又不说了。 阮听笑道:「怎么?怕我追过去?」 「没有,我就是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我跟你说过的,我很想去省外,很好奇外面是什么样的,大海,平原,没有重重大山……」 也没有你。 她放在心里说,酸涩无比,悄无声息地落了几颗泪。 这么迂迴,忍了很久了吧? 阮听:「想去哪里都可以,哪天走?我送送你。」 「你怎么这样……」孔偲哽咽了,尾音发颤,那点余波盪在阮听心里,震起细细密密的疼。 「哪样?」阮听递了张纸过去,纸被接过,她的手腕被握住,对方胡乱逮个地方就咬了一口。 女人轻轻嘶声,却仍是纵容地笑:「属狗的?」 「你就这么让我走吗?」矛盾极了,这话不该说的,孔偲后悔得咬牙。 就这么。 说得好轻易,阮听心想,我有多想为你重活前半生,现在又无所谓你走不走,到底为什么,你知不知道? 「那不走了?」阮听逗她,又有几分藏起来的真心实意。 还想再说些什么哄哄人,好叫她眼圈别再泛起让自己难受的红,才张口却被对方的问题堵住:「阮听,你爱我吗?」 喜欢,她听她说过几遍,这次,她想听她说爱。 好像得到一个肯定答覆就能死心塌地义无反顾。 喜欢或者爱,对阮听来说其实区别不大。 她的婚姻也曾有一半缔结于喜欢,毕竟苟嘉勛仪表堂堂,承诺的永远纳入婚戒里,戴在手上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亲朋好友羡慕的眼光,难免让人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被喜欢。 但是后来,后来…… 没有后来了,只有时隔多年,同样是女孩子的人红着眼眶问她爱不爱。 受过一次伤,所以本能地逃避,不想去感受,但还是在真心里千百遍沦陷。 第67页 爱是什么,不是平淡凑合地过日子,而是困境在前我也愿意为你冲动这一次。 「爱。」阮听眼神柔和,语气却诚恳坚定,「我爱你。」 船身突然晃荡,船夫不慌不忙地划船,戏台上的艺人水袖一甩,唱的目连救母那一段,离得近了,也听得清了: 「借问灵山多少路,有十万八千有余零」。 先是孔偲吻,再是阮听回吻。 颈间一片湿漉漉,是眼泪,也是钟迦吻过的地方,谢迎年听见另一艘船上导演的声音,说过了。 她垂眼看着怀里的女孩,钟迦闭着眼,眼角还有泪痕,伏在她肩头不肯起来。 这人平时哭戏总有点问题,像是憋了太多眼泪,阀门不听使唤了似的。 但今天很顺利,后面这条几乎是泪如雨下,顺利的原因也许是谢迎年刚才让周秘书发过去的一条微信:谢先生最近又好好考虑了一番,别的都没什么,但谢迎年好像也和你妈妈处过对象,这是不是不太好? 钟迦揉揉眼睛起了身,她哭得很不舒服,咳了几下。 「为什么每次你都要闭着眼?」湖面的风吹来,谢迎年伸手拨了拨钟迦额前被吹乱了的头髮,目光落在她吻过的眼角。 钟迦不太明白地啊了一声,鼻音略重,声音听来懵懂,会意之后才说:「因为会有种时间变慢的错觉。」 她面前的女人大约猜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将脸别开,钟迦干脆起身走过去,蹲下,追逐着谢迎年的视线,单手撑着脸,咧出一个憋不住的笑容:「你这样我也会想太多。」 船身左右晃荡,她将自己蹲成了傻乐的不倒翁,谢迎年无奈地笑:「那你告诉我,你想的是什么?」 「唔,除夕那天放假,我请你吃饭好不好?」钟迦揪了揪谢迎年的裤脚。 现在正工作呢,场合不对,谢迎年点头:「好。」 等下了船,谢迎年第一时间让啾啾把手机给她。 想问周淳的消息到底发出去没,俞麦冬在深山老林里录综艺,她要是也陪着去那八成没信号。 结果就见到了一张让她好气又好笑的聊天截图,钟迦是这么回復周秘书的:我妈已经过世很久了,就算她还在,就算她还喜欢谢迎年,我也可以跟她公平竞争。 周淳发过来一个呵呵,说不愧是你闺女啊,不讲道德,也不愧是乔映秋闺女啊,爱得轰轰烈烈坦坦荡荡。 谢迎年:「……」 所以她哭成那样纯粹是因为进步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工作太忙,下班回家忙完基本**点了,又赶上没榜单,一周三更捏,希望大家谅解一下,保证不鸽就是了。 下一更在周五,更新消息及文相关见大眼仔和临时群。 ----- 钟迦最近找百合小说常用的标籤是#年下 #甜文(梦里什么都有) 谢迎年出道以来最圈粉的综艺:一个下厨的,一个户外运动的(不会做饭的不是好老婆,跑得慢的追不到老婆) 第32章 我很软的 除夕是放假没错, 不过钟迦还是没能如愿请谢迎年吃饭。 影视圈的人士多少有点迷信,很多古装大ip非赶着夏天开机就是图个红红火火的好兆头,农斯卿的作品却一反常态, 她从不吝于表达自己对秋冬两季的喜好, 电影也都是从秋冬开始,到春夏结束, 以至于大荧幕上呈现的内容有股独特的暮气。 浮生一日, 蜉蝣一世,用局外人的视角记录,是慢镜头的暴力美学。 演农斯卿的电影就要做好没法回去过年的准备,对于导演要请吃年夜饭这事,蒋弗闻也有点意外:「农导不是向来不喜欢聚餐吗?」 他和农斯卿合作过很多次,初出茅庐就在乔映秋爆红的那部电影里演过她的追求者, 演了很多年的配角, 如今也就能以影坛地位混个特别出演, 没办法,他这人就没长着一张主角脸, 观众缘差了点。 人倒是很随和, 当了几年的职校老师也没有好为人师的爹味, 教钟迦演戏的时候生动又风趣。 巩文茵:「是吗?」 她回想了一下,进组这么久好像就开机那天象徵性地吃了个饭,还是制片人请客, 但农斯卿平时没少请大家喝奶茶吃甜品,也不像吝啬的人。 「毕竟是过年啊, 农导这个岁数的长辈也不喜欢冷冷清清的吧?」 蒋弗闻笑而不答, 心里自有一番猜测。 「对了蒋老师, 你觉不觉得最近甜甜和谢老师……」 气质儒雅斯文的男人嘘了一下, 不远处两个人正并肩走下台阶,收尾是她俩的戏,可能是怕大家等,匆匆忙忙就出来了。 谢迎年的衣领没翻好,她自己整理了一边,另一边是钟迦伸手帮忙收拾的,好像还取笑了举足轻重的影坛前辈,被对方刮鼻子也不躲,吓得闭眼,脑袋往后缩,整个人却乖乖地站在原地,笑容明媚得过分。 别说刮鼻子了,像是谢迎年对她做再过分的事情都可以。 压根就不是开机那会儿不太熟还很尴尬的状态了。 「也不一定是那样,演情侣嘛。」蒋弗闻的口吻留了很多余地,是基于对谢迎年的了解,如果钟迦多少遗传了点乔映秋,那么也是基于对乔映秋的了解。 这年头大家都懒,能用钱解决的事坚决不麻烦,小县城的年夜饭也不太好订,农斯卿不知道怎么找了个农家乐,地方很偏,从片场开过去十来分钟的车程,山路绕得人头晕,还差点迷了路。 第68页 从城里买年货回来的大婶被领头的司机落下车窗问路,说起这家饭店还笑了笑:「你们很会吃啊,老店了,本地的年轻人都不太晓得叻。」 农庄没过分装修,院落辟了几块菜地,屋后还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吃饭的时候能隔窗见到随风飘荡的水草与水面上的白色月光。 老式的电视机架在饱经风霜的八仙桌上,没有机顶盒之类的东西,钟迦进屋之前见到屋顶上有口锅,还问了是什么。 谢迎年:「收信号的,老古董了。」 她想起小时候,笑了笑:「以前每周二都没电视节目的,你想像不到吧?」 剧务大哥从她们身边走过,顺口说:「谢老师,那肯定的了,甜甜跟你差不少呢。」 钟迦:「……也没有很多。」 「我是和你妈演过电影的人。」谢迎年状似随意,但潜台词实在明显。 「你解释过了,没那回事。就算没解释过,小妈也可以的,正好你是遗孀我是遗孤。」钟迦迈过眼前的门槛,没所谓地说,「相依为命也可以,我照顾你也可以。」 她好像生来就有股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劲,如果当初双亲善待,稍加规训,在温室里长大,不受风雨,也许还能收敛点锋芒,不至于这么外露惹眼。 但命是一回事,命运又是一回事,她两个都不屈从,偏偏走了截然相反的一条路,孑然也要过得闪耀夺目,又怎会愿意被世俗的眼光束缚。 谢迎年笑道:「这台词未免也太熟了。」 「你说的啊,你是小寡妇。」钟迦话音落下,笑意还没来得及在脸上铺开,腰后先被人不轻不重地甩了记巴掌。 人很多,她的叫声起了半截便生生憋住了,剩下一个能猜出是「嗷」的嘴型,微微蹙眉,像是真疼,也没委屈或者嗔怪,就自己揉。 嗷什么嗷,嘴也张成了个小圆,像被突然踩了一脚的猫。 谢迎年又在想了,人类没长尾巴真是怪遗憾的,不然钟迦最近能在她面前表演尾巴缠腰吧,太黏煳了,怎么以前没发现她这样? 偷袭的人双臂交叉站着,斜后方是陆陆续续入席的同事,她们待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谢迎年:「学得这么快?那我这个长辈小小收拾一下晚辈也不过分吧?」 她的手软绵绵又要吓唬人地落下,钟迦轻轻握住,细白的手勾着对方衣袖晃了晃,很小声地说:「回去再收拾好不好?」 谢迎年:「……」 敢情你是真觉得自己有被收拾的必要? 鞋尖抵着谢迎年的鞋尖,钟迦用下巴去蹭对方毛绒绒的围巾,瞟了瞟四周,咳了一下:「我脸皮很薄很薄的,不要在这里收拾我。」 「你没脾气的吗?」 谢迎年真是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好了,应该强硬一点的,否则总会给人遐想的空间,以为有很大的机率去发展。 但钟迦对自己太过服帖,反而是她有生以来与人相处最没辙的一种,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她顺着别人。 梁素芬有意去消除养女寄人篱下的感觉,太刻意了也会适得其反,而且堵不住街坊四邻的闲言碎语,吃的穿的用的喝的都一样,谢迎年和施采然还是不一样。 是她的问题,觉得自己偷走了妹妹一半的幸福,总要不着痕迹地还回去。 家里养第二只猫还要顾虑原住民,何况是人呢? 所以后来施采然对她说恨,说很多次恨,也能理解了,或许年幼时早有迹象。亲生的姐妹也要在爸妈面前争争地位,这世上谁不想要偏心,施采然明明可以享用独一份,却要与另一个人平分,甚至得的还少一点。 假期被压着做作业做烦了,对谢迎年出言不逊说你没资格管我,梁素芬听见,罚她跪,还不给吃饭。 很矛盾,大人既想要孩子懂事,又想要孩子不记仇,但正因为小,经歷的事情淌不出去,积塞成了淤泥,只能在脑袋里留痕,好的坏的都记一辈子。 常小随总吐槽谢迎年,干嘛对这丫头这么好,差不多得了,当年你为了她累死累活瘦成人干了也没见她心疼你。 也没有多好,凡事都讲究因果,她是在补偿。 想着养个妹妹到大学也差不多了,该放手了,结果世事难料,施采然的命途好像从她们之间感情消磨义务渐深就变得多舛,休学又退学,待在家里哪也不肯去,人生方向一变再变,茫然地原地踏步。 养完妹妹养病患,谢迎年对待施采然确实是有点朋友眼中的逆来顺受,习惯了,以至于同样可以当妹妹的钟迦对她百依百顺,有点不适应,但仔细去体会,又其实很受用。 太乖巧,反倒激起她基因里恶劣的欺负欲,又觉得还是得收敛些。 钟迦并不清楚,她喜欢的其实不是真的我。 脾气吗?钟迦认真地想了想:「还好,我很软的。」 谢迎年沉默几秒,忍不住垂眼,随后,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你往后退一点。」 「不是……不是这个软,你也太不正经了。」钟迦耳朵都给她说红了。 「是你贴得太近,先去吃饭,别让人等。」 「哦,好的。」 导演让助理订了两种套餐,这桌是鱼汤火锅,邻桌就是青椒鸡,可以窜桌混吃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小菜也很家常,但可能是食材新鲜,也可能是气氛好,大家还真吃出了年味来。 第69页 艾以蓝的妈妈接孩子回去过年了,有个亲戚家就在崇乡附近。楼上的大老爷们唱起了浑厚的难忘今宵,还有人即兴说相声,鼓掌喝彩,跺脚跺得吊脚楼都像是要塌了,墙壁上串起来的彩灯也跟着晃。 春晚倒计时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崇乡没禁菸花爆竹,砰砰的声音引得一堆人乡巴佬似的去围观,还有闭眼许愿的,被人笑说又不是流星。 同桌的都是长辈,敬了导演不敬别人说不过去,一轮酒下来,钟迦眼神都有点飘了,还剩最后一杯,她转头,是谢迎年。 「喝这个。」对方递了罐旺仔。 谢迎年在她敬酒敬到一半的时候叫了服务员要的饮料,也顾不上旁边的小年轻起闹了,哦的一声,好像她俩真的怎么了似的。 钟迦的耳边仿佛循环放着剧务大哥那句甜甜跟你差不少呢,碗里的鱼汤稠白,是谢迎年盛的,鱼刺也给剔得干干净净。 又被她照顾了。 农村用的土灶炭火发出荜拨声,蒋弗闻弯腰调了调风口,滚沸的鱼汤泡泡变小。 握着酒杯的女孩却觉得自己心里的泡泡变大了,还泛着难受的酸味。 「不喝奶,要喝酒。」钟迦说,「我不是小孩了。」 说着,便举杯,仰头闷了那杯老闆说度数不低的土酒。她以为自己很清醒,顺序反了不说,杯子还端不稳,手一歪,碰到了来混菜吃的阿姨的碗壁。 清脆的一声,没过一会儿,又是一记闷声——谢迎年看着一头歪倒在自己臂弯里的女孩,实在很想笑,什么酒量啊还逞强。 最好就这么睡过去吧,别像几年前就好,哄这人睡觉都难,又是儿歌又是讲故事,谢迎年脑子里没货了,随手拿了本周淳的育儿宝典念得呵欠连天。 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十六七的高中生喝得烂醉,给周淳发了很多条语音,放出来没有一句是能听的,嗯啊哦啊,哼哼唧唧,话很多,听不清也听不懂。 周淳烦得要死,手机甩给了谢迎年,说管管你闺女,未成年酗酒! 「餵——」谢迎年直接拨语音电话,醉成这样赶明儿不断片就不错了,也听不出是她。 那头顿了几秒,然后是特别可怜的一声「妈妈」,尾音发颤,顿在疑问的语气上,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人又不敢相信似的,谢迎年澕脑海里浮现了嗷嗷待哺的某种幼崽,眼睛蓄泪。 钟迦那双眼睛,唉,是长得蛮好,很惹人疼。 她嘆了口气:「得,真当妈了。」 周淳敷着面膜还不忘补刀:「谁让你给她念育儿宝典?」 谢迎年:「……你这也没什么正经书啊,教绑人的我翻了翻,好像用不着,绑螃蟹倒是可以借鑑,不是,这位辣妈,你孩子幼儿园没毕业呢你就买五三了?」 作者有话说: 预估失误,这周有榜单,那么多更一些呢 ----- 钟迦:我脸皮很薄很薄的。 作者:啊???(一脸不相信…… ----感谢名单----- 第33章 赖在怀里 农斯卿不仅请客吃年夜饭, 而且多放了两天假,初三才开工。 那天她走得也早,结帐的事交给了助理, 隔壁桌的司机听见动静便放下碗筷从长条凳上起了身, 先去柜檯那儿取付了钱的两坛土酒,老闆自己酿的, 陶土瓮坛装着, 红泥封边,很古朴,缺了点边角的坛沿都像是特意的造型。 「导演,还下饺子呢,您不吃啦?」巩文茵缺心眼,没看出来这是要去见人, 脚被副导演踢了两下也浑然未觉, 吸熘一口, 在嗦锅里的苕粉。 农斯卿知道这伙人没出声的也在好奇。 筹备至今,她从来都没想瞒着, 但莫名其妙地交代也很奇怪。她这岁数的跟钟迦巩文茵之类的晚辈聊天也像说教, 对蒋弗闻, 哪怕年龄相差不大,对方太敬重,她也得端着, 唯一合适点的是谢迎年,可惜这人早几年就勘破了生死似的, 聊什么都没劲儿。 最近倒是好点了, 谢迎年周身堆积的乌云被人轻而易举地噼开了, 女导演的目光越过几张饭桌, 看着沙发上倚靠谢迎年睡得很安静的钟迦,她又一次想起了乔映秋。 本来以为只是长得像,现在不禁觉得是宿命也是孽缘,跟她母亲是一脉相承的痴,只不过……谢迎年也很难是良人吧。 「有个老朋友住在附近,我去给她拜个年。」 农斯卿简单道了个别便走了,门板开合,刮进一阵醒神的冷风。 吃了半个多钟头,战斗力不行的早就下桌了,二十几寸的电视机里演着尴尬的小品,老闆送的板栗放在火钳上,炭火烤得皮都爆开,被放进里屋的小黄狗瘸了条腿,正趴在炉边啃骨头。 暖洋洋的,喝酒的吆喝声也变小了,困意袭来,谢迎年眼皮重得睁不开,迷迷煳煳听见旁边有人侃大山: 「农导去见谁啊?我总觉得她好像在崇乡待了很多年,口音也有点。」 「我问过开车的小刘了,说是村里头一个唱傩戏的老人。」 「傩戏?什么玩意?」 「呃,跳大神?我也不太清楚,农导也许信这些吧,以前採访不是还说受过高僧的点化吗?」 手腕上戴的佛珠串珠彼此碰了一下,靠着不舒服又枕到了她腿上的人似乎动了动,谢迎年低头:「醒了?」 第70页 没人回答,钟迦平稳均匀地唿吸着。 妙云寺。 农斯卿有位电影迷同时也是出版社的编辑,早年当过记者,前前后后採访了对华语电影有着深远影响的女导演数十次,这些採访有的止于电影,有的深入到了个人层面。徵得农斯卿同意以后,编辑将歷年所得辑录成书,附上珍贵的电影手稿,出了本当年很畅销的个人传记。 因为有些敏感内容,传记再版已无可能,二手书被炒到了天价,钟迦费了很大劲才找到pdf版本,也花了一笔钱。 其中一篇就说起了农斯卿的早年经歷,寥寥数语带过,妙云寺出现的地方被钟迦在阅读软体里标註了,然而信息量实在少得可怜。 只知道妙云寺地处晋城,不算香火旺盛的名寺,里头有个法号叫做梦参的僧人。 这位女导演并非年少成名的典范,反而大器晚成,早年的片子既不叫好也不卖座,那几年都有了转行的心思,受了梦参点化才决心从事电影行业,下一部电影果然有了很大起色。 农斯卿在採访里并未直言梦参是得道高僧,编辑也很严谨,没去做修饰,但是这样的经歷从传奇导演口中说出,梦参也随之被神化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钟迦压根就没宿醉,她昨晚是有点晕,一头栽倒也是真的,但没过多久就被外面砰砰砰的烟花吵醒了,朦胧中正好听见什么傩戏什么高僧,没来由地就想到了谢迎年总不离身的那串佛珠。 被谢迎年问是不是醒了,钟迦闭着眼睛犹豫了会儿,在骗人被发现可能真的会被收拾要不还是承认吧跟赖在对方怀里之间选了后者,反正被收拾也很开心,只要是她。 鼻间传来一阵栗子香,很纯粹,不像大街上卖的那种糖味很浓郁的板栗。 有人问谢迎年要不要来一个,钟迦听见她放低声音说:「不用了,对了刘哥,麻烦你把窗户关一关,她睡着了,容易着凉。」 窗边刚才有人吸菸来着,而谢迎年的右手被喝醉酒的女孩当成了枕头。 温暖极了,钟迦悄悄地睁开一条眼睛缝,墙上「新年快乐」的英文灯串一闪一闪,她的心跳频率还要更快些,好像迫不及待跨越到零点零分,新的一年她想有新的体会。 钟迦没年可拜,醒来以后就在跟妙云寺较真,她自己也知道于情于理都不该这样,一来妙云寺与佛珠那点联繫说不定是她牵强附会,二来随便发散别人的隐私很不礼貌,但她当面去问谢迎年就愿意说吗? 这人将自己藏得太深了,好的坏的都不愿分享,近几年清心寡欲得像网友口中的带髮修行,还是了无生念的那种,她身上隐隐约约有种让人忧心又无可奈何的自毁倾向。 我想靠近她,了解她。 妙云寺还真不出名,网上检索出来的信息一半都与农斯卿传记里的内容关联,钟迦将这地方放进了自己假期的行程里。 之前在燕京工作的分成发到了工资卡上,除了还钱给谢先生,她紧巴着从未雨绸缪的存款里分了点出来,新买了个手机,网页和微信同时开也很流畅,凑合几个人在视频,商量数字专辑录歌的行程。 陈况能起这么早纯粹是因为她和居在回了老家,稍微有点钱的小县城,但过年还是有很多原始的民俗。 眼瞅着俩闺女要毕业了,以前当对门邻居现在处成了亲家的两家父母张罗起了婚事,同性婚姻的法案年后正式实施,婚庆公司早早地出了相应的方案,货比都不是三家了,套餐的名字都天花乱坠,内卷得过分,选得人眼花缭乱。 这人被炮仗吵醒的,倒也没不耐烦,精神奕奕的模样,衬得旁边黑眼圈硕大的居在活像是前天晚上被人榨干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况是1。 商量得差不多了,几个人闲着没事瞎聊。瓦斯回家陪爸妈去了,她本来想省点路费住学校的,还能领到学校发的过年补贴,但宿舍翻修没法住人,她那边跟首都的时区差两个小时,身后的窗外还是蒙蒙一片黑。 「诶我去,这歌是好听啊,词曲的阵容绝了,居然还请了丁至当制作人,难怪买了这么多gg位。」陈况和居在共用一个视频位,电脑椅上坐着的居在正上网课,八成是金融方面的,就露了个苍白的侧脸,侧颈有个很明显的吻痕。 窗户倒贴了福字,窗台上是鞭炮的纸屑,居在手边还有一碗汤圆,就一把白瓷勺,俩人一起吃。 瓦斯一头自然卷睡成了鸡窝头,梳了几遍也梳不顺,索性就这样了。 这歌她也听了,几个音乐软体的开屏,这么大阵仗,照片上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名字也不熟,施采然。 「这音色,在哪儿听过啊?」瓦斯蹙着眉头想了半天,又点进歌手专栏,见到代表作,咦了一声,「是之前很火的那个网络歌手?」 陈况:「蔬菜圆子嘛,居在说她唱歌好听。」 她未来老婆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拿着电容笔在做笔记,平时在学校里是个不苟言笑的冷都女,愣是被陈况软硬兼施地套上了情侣款猪猪睡衣。 「没醋你也能自己酿呢,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居在笑了一下,她很像春天的柳,长在雨雾裊裊的湖边,五官组合起来都是文艺的美,还是个药罐子,以至于陈况说这人床上是牲口都没人信,反过来被怼,你才是最难耕的田吧? 第71页 钟迦关了浏览器,从群里的连结里进去,她听歌不讲风格不论国界,关于歌曲的记忆力很好,前奏走完,第一句词出来,一下子就认出了施采然的音色,确实是剧组里的化妆师姐姐也很喜欢的那个蔬菜圆子。 施采然,蔬菜圆子,原来是谐音。 「钟甜甜,你这表情不对劲啊,认识她?」唱歌的总有点惺惺相惜,也会有竞争的想法,陈况觉得这个差不多大的女歌手有点东西,点进了百科词条,同校的?算起来还是她学姐,真的假的,没听过这人啊。 钟迦:「不认识,是在策划案里见过她名字,上次跟你们说过的那个节目也邀请了她,好像还是重要嘉宾,我跟她到时候会是对手。」 「先不跟你们说了,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她跟屏幕里的人拜拜,断了视频,将起了个大早配好的衣服穿上,往白里透红的脸上补了点妆,琵琶装进包里背着出了门。 原定的除夕请人吃饭变成了今天,钟迦找了个房源,可以短租的,她租了一天,想做饭给谢迎年吃。 准时准点,酒店门口停了辆车,脚步蹦跳着从台阶上下来的女孩先把琵琶放到了后座,然后坐到了副驾驶上,车门关了,她听见车载音响在密闭的空间里放着熟悉的歌曲,系安全带的动作不由一顿。 音响连着手机,手机放在支架上,钟迦不经意瞥见了播放次数,音源公开才不到半天,对什么都好像不感兴趣的谢迎年却已经听了好几遍。 她的手握着安全带,握得有点紧,却忘了系,声音听起来也有点闷:「你很喜欢这个歌手吗?」 第34章 醋海作祟 窗外下着小雨, 谢迎年开了雨刮器,在爵士曲风的歌声中听见钟迦这么问她。 喜欢吗?唱这首歌的不是别人,是她十余年下来也算含辛茹苦养大的妹妹, 她关心施采然的事业, 就像以前在弄堂里过问妹妹考试得了多少分一样。 余光里另一个也算沾点妹妹关系的女孩眼皮低垂,声音压得很轻, 等待答案的过程中, 上车之前灿烂的笑容也慢慢消失在嘴角。 谢迎年很少见钟迦这么垂头丧气,那点快要实体化的不开心太稀罕,反而让她的心思被名为促狭的阴影所覆盖。 别人处对象是以经济水平来衡量未来,谢迎年对保鲜期的判断却来自于风险评估。 她这样的患者,在不能被理解与包容的世界里到底能暴露多少真实的个性特质?心里那把尺子将所谓的喜欢与之做出精密比对以后,得出的结论往往是不值得。 所以谢迎年的前几段感情都以失败告终, 处的时间也不算长, 与其说是不敢深陷, 不如说是无意深陷。深陷意味着信任,信任到了一定程度, 必定伴随着身与心的交付,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冒险的事。 从小到大谢迎年都习惯了自我防卫, 以至于筑起无懈可击的心墙,分享欲在没有隐私可言的影视圈被消磨得所剩无几,即便是国内从业经验丰富的倪茜也觉得对她进行心理治疗棘手而疲累。 歌词里唱「但凡未得到, 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被传颂太多, 应该是激起了很多人的共情, 但谢迎年的经歷里有过去, 却没有未得到。 任何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都没有遗憾也没有错过,就连她不为人知的初衷也显得十分无情——既然这是人生必经之路,那么无论对象是谁,让她像个世人眼里的正常人就够了。 失败归失败,好在也不算全无收穫。 至少谢迎年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她的病根其实早已深种,在三安里那条弯弯绕绕年代久远的老弄堂里,在她以为自己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十几岁,甚至还要更早一些,在亲生母亲将咿呀学语的她视如蛇蝎狠心弃养的时候。 当然,也在谢迎年发觉支配他人情绪是多么有趣的每时每刻。 如果这个「他人」是监视屏幕里哭起来很漂亮性格也好像任由她欺负的钟迦,那么「有趣」的前面还得添上「非常」。 谢迎年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着方向盘,她面色如常,瞧不出一丝念头稀奇古怪的破绽,多年的演员生涯除了让她功成名就以外,也让她学会了如何利用这副好皮囊做好必要伪装。 副驾上的钟迦模样有些沮丧,也不知道被她询问的女人对她抱有怎样非人视角的期待,问题之后的停顿其实很短,她却被谢迎年沉默的面容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对方与这首歌的演唱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单向或是双向,她已经迅速地脑补了好几种。 「还行,歌好听。」谢迎年一边说,一边从钟迦愣住了的手中牵过安全带,咔嗒一声系好了。 阮听在电影里的造型大多是捲髮,谢迎年的长髮垂落肩头,微微捲曲的弧度出现在钟迦的视野中,直到听见安全带系上的声音,她才回神,将被人触碰了几秒的手放进衣兜,试图留住对方微凉的体温。 还行,歌好听。 谢迎年口吻随意的回答,钟迦却翻来覆去地分析,用的几乎是以前学生时代阅读理解的思路。我问的是「你很喜欢这个歌手吗」,她说还行,也就是还算喜欢吧?歌好听,是解释前半句为什么喜欢吗?能让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她听这么多遍真的只是因为好听吗? 汽车向目的地平稳驶去,导航的机械女声夹杂在榜单上蹿升很快的那首歌里,某种物体在密闭的车厢空间无声地发酵,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酸熘熘的味道。 第72页 手绞着手,钟迦突然开口:「我今天要给你唱那首歌了。」 「嗯,我知道。」谢迎年说,「不然你为什么要背着琵琶?」 这问题真是问得好,显得自己像个傻瓜……钟迦觉得她的脑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运转得比平时慢不少,嗓子眼儿也咕嘟咕嘟冒着不知名的小泡泡,这些小泡泡让她言行失常,整个思维逻辑都变得幼稚又松散。 钟迦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本来就不是很会聊天的人,也很不合群。 亏得这双利落的眉眼才好歹落下了点酷的名声,成天独来独往也确实让她气质上有股与众不同的锐气,一般人不太敢惹她,但即便这样,念书那会儿还是有段她至今都不愿回想的记忆。 倒不是天生就自我封闭,钟迦三岁以前一直待在那栋空荡荡的别墅里,家里只有阿姨没有玩伴,乔映秋不喜欢带女儿出去见人。 小区有个早教中心,钟迦离开燕京去往外婆身边的那天坐车经过,很多小朋友在造型别致的玻璃屋里跑来跑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她隔着车窗远远望着,直到屋顶白色砖瓦的最后一角也消失在视线中。 钟迦没有体验的机会,也并未积累如何与同伴相处的经验,对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场面嚮往又畏惧,匆匆忙忙就来到了清原县,上了幼儿园。 正好是语言发展的关键时期,钟迦却有只耳朵失聪了,听力影响了她的发音,很多模仿学来的字词滑稽而模煳,纠错与改正都很困难,班里有人带头嘲笑她疏远她。 以前想要结交的同伴年幼无知,有样学样地在钟迦心上刻下一道道伤痕,如果不是上大学遇见陈况她们,受童年经歷影响,她可能这辈子都很难有朋友。 虽说不会聊天,但奇怪的是,她对谢迎年一直都很有倾诉欲,好像潜意识里认定了对方会给自己想要的回馈,更别说意义非凡的今天了。 在上车之前她想说的很多,关于怎么找到的房子,关于要做的菜,关于她改写了还未公开发表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公开发表的歌…… 本该是个小话痨的人现在成了小哑巴,开车的人却感到好奇,这姑娘真能忍住不说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今天的出行意义何在? 等待红灯的间隙,谢迎年的目光悄悄落在钟迦脸上,从她状似发呆其实心事重重的表情里微妙地察觉了这趟出行之于自己的意义。 钟迦,我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新年第一天,县城的道路被崇乡从来不会缺席的雨水沖刷得干干净净,大街上随处可见除夕夜的鞭炮纸屑,路边还有人踩着梯子在贴春联。 轮胎碾过宽阔柏油路,行进方向背离了最繁华的城区。钟迦租的房子在偏南一隅,平台上的短租是三到五天,房东听她说只租一天还不太乐意,嫌耽误事,加了一倍的价钱才谈下来。 食材昨天就在送菜的小程序上买好了,红酒也订了一瓶,油盐酱醋等必备的调料品还有基础的锅碗瓢盆出租屋里有,房东说是上一任租客留下来的,见钟迦格外关心这个还特意检查了一番,都没过期,还能用。 房子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没片场布景的那么破旧,大概是临近过年被居委会之类的清理了一下,墙上的**戳章只剩下些顽固的边角。 「小姑娘,浇花呢,你倒是躲躲啊!」端着水盆的阿姨沖楼下喊,面容被窗台上盛放的腊梅遮得影影绰绰。 这人喊了好几遍,钟迦没听见,近似于吼的这一嗓子才总算让她有了反应,肢体还来不及跟上动作,她就被走在前头的人往屋檐底下牵过去,脚踩在台阶上,也跌入了谢迎年的怀里。 身后是厚厚云层向外四散的天空,还有从花盆底部漏下来的水滴,落在几步之外,水泥地洇湿了一小团阴影,像是室外的雨飘了进来。 可是雨已停歇,天在放晴,到底是谁的头顶下着酸硷值低于七的雨? 怀里的女孩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占便宜还是想藏住什么情绪,谢迎年垂眸盯着钟迦的发缝,实在没忍住往某个让她手痒的地方来了一下:「不是请我吃饭吗?怎么这么不开心?」 「是因为我吗?」她明知故问,「因为我喜欢那首歌?」 是,是因为你喜欢那首歌。 怪只怪我见你那两次春风偏偏要吹动,一次吹来一粒种子,一次微风伴细雨,等到这一年再见到你,乌泱泱一片,发芽又开花,尽是迟来的情窦初开。 你的专访我一期不落,你的新闻我每篇都看,电影gg综艺……再是冰山一角的你也在我心里留存,所有的细节都告诉过我,你对人对事从来没有明显的偏好,那些前任才会对外说跟你在一起毫无激情可言。 但为什么在我要鼓足勇气的今天,听见了你的喜欢,却不是关于我。 还好。 还好也行,一点点也可以,就分一丁点给我吧,你对我的好就像是鱼钩上的诱饵,我已经不满足于在电影里感受你的喜欢了,就算要被你钓到鱼篓里生吞活剥炖鱼汤也心甘情愿。 「对不起,明明是我说要请吃饭,反而这个样子。」钟迦被人问总低着头脖子酸不酸,不酸,酸的是眼角,想哭,又吸吸鼻子忍住了。 我向自己承诺过很多次,要照顾你要成为你的依靠让你不再那么孤单,就算比你小好几岁也没关系,年龄无所谓,反正我妈当时比你大一轮不也是满脑门官司? 第73页 从钟迦耳朵上垂下的雏菊耳饰晃了晃,她将谢迎年的衣领揪出了点褶皱,努力装出了平静的口吻:「我给你写的那首歌也……不差的。」 她想说也很好听,但意识到好听与否的评判权在谢迎年手里又改了口,陈况要是见到她这副对音乐没底的模样八成得怀疑自己没睡醒。 谢迎年点点头,笑着说:「很期待。」 出租屋在三楼,上楼的时候,谢迎年问起钟迦刚才是不是没听见阿姨在喊她。 钟迦:「嗯。」 她穿着件半长的雾霾蓝大衣,和谢迎年的大衣同色系,但两个人穿上身的风格大不一样。 谢迎年在新汀山待了两年,过着道姑一般的生活,时至如今还保留着道观的常规项目,以前被当做功课的经典倒背如流,对她入睡困难的改善效果依旧微乎其微。 衣服的冷暖色包裹着躯体,仿佛浸透在了氤氲的雾气里,朦胧而疏离。 钟迦爬上一层台阶,她的双手收在衣兜里,臂弯与衣料之间有个微弯的弧度。她这人乍一眼是有点刺目的,属于人群里很耀眼的一类,五官在赏心悦目之余韵味也很独特,亲爹过于野性的眼神被中和,凝聚成了蓬勃的生命力点在一双明眸中。 她有柔软的那一面,只是很少显露出来罢了。 冷色调的衣服穿起来也没有太有距离感,钟迦说:「刚才走神了,而且她声音比较小,离得也远。」 谢迎年停顿一会儿才问道:「做过手术吗?」 类似的问题陈况那几个也问过,钟迦的左耳完全丧失了听力,助听器根本没用,国内人工耳蜗的植入很普遍了,型号五花八门的,比小时候可选性强得多。 钟迦对这件事没太多想法,谢迎年也说了,这是命,落在她头上能怎么办,怨天尤人也没用,反而会让身边关心她的人难过。 「当时就想做的,医生说越早越好,我妈想找国外的医院,还说外婆一个人不方便,要亲自带我去,联繫就花了很多时间,但是后面又有别的事耽误了。」 钟迦记得没那么清楚,乔映秋具体在忙什么她也不知道,也许是与前夫争儿子上法庭,也许是忙着事业回春,总之后来一败涂地,想起这个女儿了却拿不出手术费了。 再后来,这个当妈当得一塌煳涂的女人莫名其妙就死了,剩下一贫如洗的婆孙俩。 钱佩清也想过咬紧牙根勒紧裤腰带给钟迦凑点钱做普通的植入就好,但外孙女说怕疼,死活不肯做,其实钟迦是怕花钱。 「现在考虑做吗?」谢迎年私底下查过相关资料,她甚至连医生都找好了,也难怪周淳总说她关心太过。 钟迦笑了笑:「嗯,在存钱了,施哥有这方面的人脉,可以帮我介绍,电影杀青了会做个检查。」 屋子坐北朝南,阳台很通透,上一任租客遗落了几盆植物,生死全凭天意,竟然也还能在寒冷潮湿的冬日残存几簇油绿。 谢迎年合上有些笨重的门板,还未转身就被钟迦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听见这个比吱呀作响的门板还笨的女孩说:「谢迎年,我忍了一路忍不住了,现在就想你知道,我喜欢你。」 「不是你说再成熟也还像个小女生的乔映秋,对,不是我妈,不是手腕过档身材超好的千淇,也不是在戏里教你骑马的闵从璐。很抱歉,背着你查了你所有前任的资料,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模板。」 「我想试着靠近你的取向,但很难,她们都不是我,我也成为不了她们。」 钟迦放慢语速,心跳依然快得吓人,她很认真地问:「我只是我,你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告白,睡觉啦,没有绿字啦,晚安! 第35章 我要答案 原定的计划根本不是这样。 浪漫嘛, 谁不喜欢浪漫呢? 谢迎年穿着道袍是很像那么回事儿,肩宽个高,身板又单薄, 雨雾氤氲, 竹林涛声,她像是了无遗憾地要乘风而去。 她在早期还没被厌世味侵蚀的时候武侠片里也是差不多的造型, 花絮中行云流水地舞剑, 连扇子也或开或合随意在手中把玩,袍角翩飞,恣意洒脱。 万转的群像剪辑,谢迎年穿着月白色圆领女官服,元宵灯火如昼,她赏玩夜市的片段停顿在「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的字幕上。 过了很多年, 她的粉丝耐不住寂寞去新汀山蹲守, 甚至从另一个山头用天价长焦镜头去找淡圈的偶像,狗仔特供了第三视角让双方同屏的照片很有笑点, 脚踩太极八卦的谢迎年如有所感地往那边望去, 一群年轻女孩立马高兴得跳起来, 像是补全了当年的后半句——满楼红袖招。 但这人毕竟没真的出家,红尘未勘破,在这么一个不下雪又一年大半时间都阴沉沉的南方小城, 除夕夜的烟火被钟迦错过,也不知道让人微醺的红酒与闪烁烛光是否能弥补一些不足, 促使天上那颗她遥望已久的红鸾星动。 等不到了, 反正应了那句俗语, 计划赶不上变化。 从施采然那首歌开始, 一切就乱了步伐。 在有些昏暗的楼道里,钟迦站在出租屋前正准备用房东发过来的限时密码开门,谢迎年:「手术日期定好了跟我说。」 「好。」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也许谢迎年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第74页 输密码的动作顿了顿,电子屏光亮变暗,钟迦才张口问道:「为什么?」 脚步声响起,谢迎年走到钟迦身边,半个头的身高差让一小片阴影落到了女孩蒲扇一样的眼睫上,迎着她疑惑又隐隐有些期盼的目光,谢迎年笑了一声:「不是怕疼吗?我去陪你会不会好一点?」 「会。」钟迦垂下开门的那只手,侧脸看她,郑重地点头,「会好很多。」 谢迎年脸上笑容还在,狐狸眼弯着的弧度更深了些:「怎么这么直白?」 还有更直白的,在进屋以后。 钟迦抱住了谢迎年,两个人站的地方也就这么点大,她像是将人给怼到了门板上似的,不触碰还好,碰到了就愈发贪恋,她情不自禁地将对方牢牢禁锢。 「也太紧了。」谢迎年任由她动作,只是无奈地说。 周淳家里养了只猫,阉了的英短公猫,发腮之后越来越胖,还特黏人,她躺在沙发上被这货踩上几脚都觉得堪比胸口碎大石。此时此刻的感觉也差不多,抱那么紧,喘气都费劲,区别在于,她对钟迦耐心更足也更纵容。 一半是源于与乔映秋的旧交,见过几次面,一半是从钟迦十六岁至今,谢迎年假借谢先生名义的资助,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共事相处,足够她了解钟迦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别人面前展示的是共性,唯独面对她,是独一无二的特性,乖巧、黏煳又柔软。 谢迎年这时想起了从前,崔鸣说得对,她就像天上的风筝,苦苦寻觅一根结实牢固的线,被牵或者牵住线,怎样都可以,她其实比谁都渴望有个根能落地。 跟乔映秋是意外,是戏里角色的姻缘在她们躯壳中短暂的延续;跟千淇是彼此皮相的吸引,相处了才发现百分之七十的不契合;跟闵从璐是那几年双方都空窗,随便试一试,结局也毫不意外。 算来算去,她对待感情就从没认真过——非要这么说,她的不认真其实也是认真,至少对对方来说是件好事。 那么,如果跟钟迦,真的开始了会不会太不负责? 谢迎年感到为难,这是个让她总是不合时宜涌起责任感的对象,不是周淳阴阳怪气的所谓闺女,至少也是她眼里有点同病相怜的妹妹,可偏偏让她触动了很多次,就好像今天,随便逗一逗就这么难过,我很重要吗? 真的有种被她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的感觉,甚至怀疑是我也在茫茫人海中找的那根线。 如果没有喜欢,一点也没有,大概也不会心软地给人得寸进尺的空间了。 「我终于抱到你了。」钟迦没有松开手,她仰着头,下巴蹭着谢迎年的衣肩,声音有些闷闷的,还在发澕颤。 谢迎年被钟迦喷过来的鼻息烘得发痒,往旁边躲了躲,对方这熟练的背后偷袭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受了什么文学荼毒所致,不冲浪是一回事,身边有人科普,她也知道这年头任何性向都流行年下。 年下? 算了吧,任她欺负的可怜样,听起来怎么都要哭了似的?乔映秋,你闺女也不是不像你啊,眼泪不少,也很娇。 「抱过很多次。」谢迎年背对着钟迦,不解风情地戳穿她。 钟迦:「那是电影里,孔偲当然抱过阮听很多次,亲也亲了,床也上了,我们跟她们不一样。」 我抱着的这个人不是阮听,不是影视剧里的任何角色,是我喜欢的谢迎年,是也许不喜欢我的谢迎年。 她的心里酸酸胀胀,又发出满足的喟嘆,一面感慨对方的腰太细太细,难怪古装剧狐裘加身也还是盈盈一握,是我想餵胖一点的人,给个机会好不好。 谢迎年张口欲言,钟迦阻止了她,用解释去强调,堵住了对方也许在心中预演了很多次的回绝:「我的意思是,不是因戏生情。」 「或者说,电影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是一盏灯,我心里一直有片朦朦胧胧的地方,它帮我照亮了。」 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呢? 为什么喜欢?喜欢我什么?谢迎年心想,你要是从你九岁说起,你妈说不定能从墓地里跳出来骂我是个祸害。 「想现在就听我说答案吗?」 成年人的世界用不着迂迴,煽情也显得矫情,无非就是你情我愿,你情我不愿,再不济还有将就一说。 谢迎年转过身,果然垂眼就见到了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眶,她嘆了口气,想去揉揉这人脸蛋问她是不是水做的。 却忘了黑色皮质手套还戴在手上,伸到半途怕冰着人,收回来也难——钟迦握住了她的手腕,张嘴含住,用咬的方式帮她一点点脱下了手套。 眼角委屈的红还在,钟迦一边用牙尖轻轻咬住手套一边看着谢迎年,目光虔诚而滚烫,还有几分她自己也没察觉的讨好。 想靠近我的取向?谢迎年无声地看着她无异于羊入虎口的举动,深邃的眼睛涌动着什么,不用模仿谁,此时此刻,这一分这一秒…… 谢迎年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吃惊于自己的反应,手套滑落,她再次伸手,却以钟迦的唇角作为起点,也或许她回神再晚几秒,这个起点会落在更暧昧不明的地方。 肌肤触碰的剎那,谢迎年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浑身一颤,钟迦告白以后,她第一次主动给的回应,自己明白是鬼使神差,但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误会。 第75页 「以为是眼泪,原来还没哭么?」谢迎年心平静气地给自己找补,她的手在钟迦弯起又放平的唇角轻点,仅此而已。 钟迦的表情在片刻之间大起大落地变化,她别开脸调整着情绪,渐渐湿润的眼眶进入了对方的视线,谢迎年却仿佛见到了更有趣的画面,无端地轻笑一声。 我的克制我的收敛我做到了,是你警觉性低非要闯入的,一点点将我从自缚的茧里剥开,钟迦,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在靠近什么? 「没有那么容易哭。」 最近几次,都是因为你。 钟迦垂下眼皮,垂眸看着铺着碎石纹路瓷砖的地面,走进这间屋子,她为她做了第一件事,也算是吻了她的手吧。答案么,早就预想过了,得到回应是最好,得不到回应…… 「谢迎年,我现在二十岁,保守一点算我能活到七十左右,我等你三十年,你只要回头,我一定在。」 她涂了在凛冽冬日显得嚣张的口红,但艷丽中还是有少女的气息,青涩还没褪尽的女孩,轻易就许下三十年的承诺。谢迎年没太当真,反而笑了笑:「为什么是三十年?」 「你算算,三十年,我五十了,你五十九了,你现在体力就不太好了,唔,不过如果你答应了我会好好锻鍊的,为了你……啊——」 钟迦突然被人反剪了手,她口中体力不太好的谢迎年轻轻松松将她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怼,用刚才她亲自咬下来又送上门的两只手套作为兇器,掀起碍事的大衣,潦草地往翘起的部位甩了几下。 听见钟迦猝不及防之下很是悦耳的叫声,谢迎年眉梢倍感惬意地挑起:「谁体力不好?」 「……」 钟迦打心底里认为怪她毫不设防遭了暗算,为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谱的她和谢迎年的美好未来,她觉得对方有必要认清自己在体力方面确实还有待改进,所以战术性沉默了。 身后风声又起,钟迦紧张得眼睛闭上肌肉紧绷,静候数秒,没有任何痛感才缓缓睁开。 也太奇怪了,她之前那么讨厌被人体罚,怎么这个人是谢迎年她不但不讨厌,还有点说起来很丢人的兴奋? 手套没落下,纯粹是吓唬人,谢迎年手撑桌面,站姿懒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还不忘口吻平静地戳对方肺管子:「被按在这儿教训的人是谁?」 钟迦将头狠狠一埋,头髮顺着散落到两侧,露出髮丝之间红得像是熟透了的一双耳朵,刚才嘚吧个没完的劲儿全没了,声音轻得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是我。」 表面是逼不得已承认,当然,上天保佑,千万别让谢迎年见到我此时此刻藏起来了的笑容,肌无力的药是不是不用帮她买了啊? 「想现在就知道答案吗?」谢迎年松开压在钟迦背上的手,又问一遍。 钟迦从桌面上起来,回过身,腰下是细微的余痛,她回味着,用眼睛装满心思很难猜透的谢迎年,勾出一个仿佛豁出全部反倒有些让人心疼的笑:「不想。」 「我要给你唱歌,给你做饭,陪你喝酒。歌很好听,饭也不差,酒能醉人。」她顿了顿,眼睫毛不可克制地发颤,「如果前面都不行,醉得不省人事了,谢迎年,喜欢我一秒总可以吧?」 酒后吐真言,酒后还乱性,她却只要酒后一秒的喜欢。 钟迦脱了大衣在厨房忙碌,谢迎年头一次被比自己小的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端上来的三菜一汤都是素菜,除了盘子简朴了些,其他都无可挑剔,很合谢迎年的胃口。 没有洗碗机,洗洁精都是临时下楼买的,大过年,外卖也很难叫。 刷碗在内的一条龙服务,周到得让人无所适从。 谢迎年能做的只有坐在沙发上喝红酒,偏僻的老城区,放眼望去连路灯都缄默无言,灯光之下也没有夏天狂欢乱舞的蚊蚋。很孤独,一墙之隔的洗碗声却给了她心安的感觉。 没过多久,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的旋律。 第一次吻戏的那天晚上,谢迎年失眠听到的那首歌,钟迦重新编了曲,词也改了,琵琶被她抱在胸前,弹唱一段,她放下乐器,清唱,是最平铺直叙的她的心声。 结束了,钟迦站在原地,她的胸腔剎那间汹涌滚烫,向将酒杯放到桌上的谢迎年走近,将语速放慢着去问:「答案是什么?」 窗外吹进一阵风,迷了两人的眼,钟迦的手腕被人捏住,也顺着这股力道将自己往前送,谢迎年牢牢握着钟迦的腰,头顶的光源因方位的变化而被吞没,她在晦暗不明的环境下轻轻开了口:「只要一秒?」 钟迦看着谢迎年模煳的轮廓,她跌入了这个人的怀里,她听见了她想要的答案,得偿所愿,不可置信,鼻尖一酸,忍了几乎一整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不要,不要一秒,要很久很久。」 「你可以亲一下我吗?」 她的眼泪,她的哭腔,她现在的模样,每一件都足以勾起谢迎年最阴暗最恶劣的念头。 门锁早就松动了,怪物是关不住的,死火山也终有爆发的一天,在那到来之前,也许不该过早地吓坏她。 沉默半晌,谢迎年捏住了钟迦的下巴,迫使哭得鼻头通红的女孩低头看着自己,口吻尽量回归到平时的温柔:「哭的时候不可以。」 不要随随便便发出让我心痒的声音。 第76页 作者有话说: 替你们问了:老谢到底行不行。 答案:作者不行,阿遇不行,葱宝不行,是我卡亲亲卡doi,是我不行,我的1不会不行! 第36章 没有为难 谢迎年:「那试试吧。」 她给了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答案, 试试,无外乎就是两种结果——不适合,顺其自然地掰了;适合, 顺理成章在一起。 一半一半的概率, 如果很喜欢,想必会是笃定的口吻, 其他任何不稳定因素都放在以后的考虑里, 不该用来破坏现在的好气氛。 明白点说,谢迎年对钟迦没有那么动心,至少以两个人对彼此的心意来说,钟迦的那份要多得多,因为先动了感情,先被对方驯服了, 所以也更被动。 钟迦的眼泪在谢迎年说哭了不给亲以后就慢慢憋了回去, 听见对方的回答, 她怔了怔,却没有流露出气馁与失落的神情, 反而从眉眼里一点点冒出些欢喜, 仿佛这个其实模稜两可的走向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怎么这样也不难过啊?」谢迎年无奈地笑出声。 松开捏着人家下巴的手, 坐在她腿上的女孩脸庞留下了属于她的痕迹。 没镜子可照,灯光朦朦胧胧,但想也知道这痕迹一定很漂亮, 我很喜欢,因为是谢迎年给的。 钟迦:「比我预想的好很多, 你给我机会了。」 被她坐着的这双腿紧实有力, 让她想起谢迎年粉丝从贴吧考古得来的视频。大概是高中的时候, 谢迎年已经不练体育了, 不过班级里有项目还是会参加,跳高轻轻松松碾压别的选手,背越式,马尾高束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运动背心跟短裤,助跑再起跳,肌肉发力的线条特别漂亮。 是我嚮往憧憬了多年的对象,所以她说一句那试试吧,听起来就很动人。 谢迎年在钟迦眼中见到了很亮的一束光,类似的也在粉丝的人潮里见过,齐刷刷的很多束,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吶喊,但钟迦这缕又有点不一样。 不是「我想和你怎样怎样」盛满了太多欲望的眼神,而是简简单单的「我想对你好」,她被这么一双眼睛凝视着,会心软,会有种被放在最窝心的位置上去对待的感觉,甚至,她久违地感到了幸福。 「不会觉得我很冷淡吗?」谢迎年笑了一下,她的掌心贴着钟迦被粗针毛衣包裹的腰,要给的回馈已放在心头盘算。 钟迦牵起谢迎年的另一只手,微微偏头,用脸颊去贪恋地轻蹭:「你不就是这样的人设吗?」 她的眼睛微弯,笑出了声:「没有啦,我开玩笑的。」 「你不冷淡,你以前到现在都对我很好,说试试,是负责任。你谈过,我没谈过,如果想玩弄我的感情,你可以给我许下天花乱坠的承诺,毕竟无论是不是骗人我都会当真。」 谢迎年的轮廓隐匿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模煳,但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她的手被钟迦握着,对方毛衣袖口上的绒毛时不时与肌肤触碰,让她的心底泛起些微酥酥麻麻的感觉。 「你说试试,我反倒会内疚,是不是我让你为难了。」眼泪止住了,鼻音还有,钟迦低着头,一双之前哭得微皱的眼皮垂下,她说,「虽然多过一秒的喜欢我很开心,但是你也不用为我让步,我知道,因为我妈的关系你总想照顾我,总当我是晚辈。」 钟迦放开了谢迎年的手:「我没有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但好像太喜欢一个人就会不自觉这样,就像我妈,她做了很多委曲求全的事吗?也没有吧,就因为在关系里付出得更明显,死了这么多年别人也要说她对你对钟克飞都太舔了。」 「如果你今天晚上不答应,我会难过,但不会跪下来求你喜欢我,也不会在以后纠缠你。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等你三十年,不是站在原地等,我会一年比一年变得更好,那样你说不定就喜欢我了呢?我希望我是值得被你喜欢的。」 她说着,嘴唇不断地张合,口红的颜色像火一样烧过谢迎年干涸了太多年的心田,燎原似的。 谢迎年:「不用说不定,现在就喜欢,所以也没有为难。」 钟迦还想说什么,被对方直截了当承认的心意惊得呆住。谢迎年凑近她,带来了一股她身上也有的酒味,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钟迦额前的头髮被人往旁边拨了拨,她下意识闭眼,下一秒就在黑暗中察觉到了眼角温软的触碰。 她被谢迎年吻了。 这一剎那,心跳仿佛都骤停,又飞快地重新给大脑供氧,但那些片刻之前要说出口的字句再也找不回来。 戏里吻过好几次,还上过床,两个人的身材颜值,露的那种程度,拿过电影大奖的团队掌镜,画面的美感自不必多说,会是普通观众的福利,对两个人的粉丝而言也不免涌起对另一方的嫉妒。 但那是戏里,再如何干柴烈火难捨难分也是阮听与孔偲的感情,不是她和谢迎年。 这个吻给了钟迦切切实实的体会,不得不承认,言语比起行动要苍白许多,但她还是有点分不清,因为阮听也是同样的温柔。 「可以再吻一次吗?」钟迦睁开眼去问,谢迎年脸上的笑意让她莫名其妙脸颊烫了起来。 真的很笨,这种事情居然是用请求的语气,也因为这样,显得她对待感情毫无经验的这颗心更纯粹,**裸的,能烫伤人。 第77页 谢迎年:「那这次要好好感受,毕竟你都说了,我体力不好,吻人也很费劲。」 「……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钟迦嘀咕了一句,说她蔫坏。 一次就一次,她本来只要一秒的喜欢,不管将来如何,现在得到的已经很多了。 窗外响起零星的烟花声,阳台的植物花叶被吹动,时间不紧不慢地向前走,钟迦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脸蛋朝谢迎年凑过去。 对方常喷的野茉莉味道逼近,谢迎年没有吻在眼角,没有吻在额角,她的吻随着她垂落的头髮碰过钟迦耳廓,一点一点往下移,缓缓地落在了女孩的唇上。 依然仅仅是一个碰触就离开。 食髓知味,钟迦忽然就明白陈况跟居在之间为什么那么黏黏煳煳的了,谢迎年给了点甜头的当下,她也有了没法离开这个人的想法。 舔舔下唇去回味,钟迦想起白天那首歌,想起施采然,忍不住去问:「我刚才洗碗的时候见到你微博关注她了,你们关系很好吗?」 谢迎年早料到她会有这一问,没感到意外,顺着她的意思点了头:「对,关系很好。」 「是很好很好的关系吗?」钟迦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太在乎了,或者说,是介意。 她的表情被对方收入眼中,当事人憋笑憋得快内伤,谢迎年握紧了她分坐两边的大腿:「抱好我。」 钟迦懵懂地照做了。 被抱起来的瞬间她有点慌,下意识地就用腿也去勾住谢迎年,大概是觉得这人没什么力气,之前就抱不动她,后来好点了,只不过喘气也很厉害。 就这么被抱到了靠窗的桌上,像是片场里试戏失败的那一幕重演。 窗户支开,透进一阵风。 原来堆着的杂物甩到一边,还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钟迦:「你……」 谢迎年:「一整天了,散散醋味。」 「哪有醋味?」钟迦没反应过来,还傻乎乎地用鼻子去嗅周围的味道。 谢迎年将被钟迦用脸颊蹭过几回的掌心送到她眼前:「闻闻。」 什么也没有啊,她一脸疑惑,慢慢在谢迎年似笑非笑的表情里明白了什么。 「就为了一首歌我也不至于……」钟迦顿了顿,鼓着腮帮装满了一股口是心非的气,最后还是难受地吐了出来,「至于,我真的很在意你。」 谢迎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这么乖,不忍心再逗下去了:「是我妹妹,关系当然不错。」 她以为这么说了就能驱散钟迦心中的不安,却忘了对方是个学艺术的,脑迴路很不正常,听见那句「妹妹也不是就很安全,有的人还觉得是姐妹更爽呢」,她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钟迦话没说完,她坐在桌沿,再三给自己的未来埋下苦头的那张嘴被人吻住,跟之前的那个吻很不一样,她明显地察觉出谢迎年情绪的外泄。 没闭眼,对方也没闭眼,谢迎年看着她,在她所有言语被封锁只能用表情去传达情绪的这一刻,目光带有侵略意味地逡巡在她脸上每一寸,像是在比对这个人两次反应之间细微的不同。 不单单是吻,还咬了一口,钟迦唔了一声,有点难受地眯眼,但也没有做出任何想要终止的举动。她放任着谢迎年,由着对方在她身上胡来。 谢迎年心想,钟迦太低估自己了,她为什么会觉得今天的告白会什么也得不到?明明忍不了的人是我自己。 唿吸交缠,谢迎年松开唇齿,见到对方下唇明显的一道破口,血的颜色让她眉头紧蹙,很快就别开了脸。 但脑海里全是钟迦的模样,被欺负得声音破碎头都仰起,也是一副我心甘情愿的表情,她太让人有欺负欲了,像一张白纸,越是干净越想在上面涂涂画画。 「我……我的意思不是我和你就不爽了……」钟迦默默地舔了舔伤口,疼得她吸了口冷气,也不知道谢迎年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难道癥结在她胡言乱语的「爽」字上? 手被人轻轻往回勾,谢迎年缓缓转过头去,给了她一个继续说的表情。 钟迦身上的毛衣不知几时被揉得卷了半截上去,低头理了理才轻咳一声:「你这几年不是身体不太好吗?我对这件事不是很在意,咳咳,就是那个……无所谓的,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爽不爽没关系,你给不了我高潮我……唔……」 她想说我可以努力学,就算是她这样的性格,说这些也不是很容易,说到一半没被亲红的耳朵也跟着红了。 说着说着,钟迦自己停了下来。 谢迎年站在桌前盯着她,很安静,这份沉默又似乎有点不同以往,让钟迦紧张得手心冒汗。 结果这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抱起手臂眼眸深深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热衷于给自己埋雷的小钟,阿门,让上帝祈祷你日后被老谢睡服吧。 第37章 在没在谈 这样就算在一起了吗? 一连几天, 这个疑问都盘桓在钟迦心里。 她的爸妈给了一个极致的模板,从开头影后下嫁髮廊tony到结束来了个法庭对质都是轰轰烈烈的鼓点,钟克飞百科里的身份还有一条写着乔映秋前夫, 当年的盛况堪称满地是瓜, 以至于如今圈里的伴侣结婚分手套个通用的官方说明都很无趣。 不是说非要去体验这种大概前世孽缘今生来偿的天花板,也不是得像陈况居在那样连体婴儿二十多年了还不腻, 但至少应该再缠绵一点吧? 第78页 她们之间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正因如此,太平淡了,钟迦偶尔会有自己还在单恋的感觉。哪怕是戏外的亲密互动也像是谢迎年为了安慰她而被迫营业,一触即离,衬得那天晚上冲动的啃咬都像是鬼上身。 被咬疼了的钟迦反而被难得的心意互通所笼罩,有了落地感, 等天一亮又什么都没了。 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闵从璐不久之前的媒体採访, 这位一线女演员一直都差点运气, 几次与大奖失之交臂,实力被很多人认可, 外貌也不赖, 官宣结婚的对象是知名编剧谢眉。 幕后人士那点谈资确实不够嚼, 所以有记者冲着kpi不识趣地问起了前任。 「谢迎年?」闵从璐面相很温柔,但她骨子里要强,事业家庭都喜欢做主导的那方, 婚礼各项事宜也主要参考她的意见。 现任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发布会现场嘈杂, 这个问题出来以后立马鸦雀无声。 穿着方领红裙的女演员笑了笑:「同一个姓怎么了?还都是女人呢。」 谢眉站在她身旁, 藏青的中式长袍透出文人的书卷气, 拿起话筒大度地说了句:「也算有缘分, 我跟谢老师合作过,请柬已经送到了她的工作室……」 后面又说了什么,闵从璐心情稍微好了些,才不疾不徐地朝着那位记者的方向再次开口:「你们也别添油加醋乱写了,最后再说一遍吧,就是不合适,没别的。」 「她这人不错,当然了,比谢眉差点。」剔去那点皮相的小家碧玉,闵从璐其实很直率,「我说过很多次,我渴望亲密无间的关系,现在得到了。」 两个人默契地相望,背景音全是同台主创与场下观众的起闹声。 钟迦到这儿就关了视频,手劲还有点狠,屏幕都被划了一道痕,她这个离暴富还差得远的不知道第几线瞬间心疼起了十几块钱的钢化膜。 主要是对闵从璐的评价很不满,谢迎年岂止是不错,是非常非常好,也不可能比任何人差。 当然,她盘着腿嘆了口气,闵从璐没感受到的亲密无间,她也没感受到。 人果然很贪心,能和谢迎年演同一部戏的知足演变成了我想再靠近她一点,不在屏幕里,不在角色里,不是隔辈的关系,是我想和她走下去,过完这辈子,甚至是更直白的,我想和她睡。 但这要怎么开口?钟迦也不是没见到网上那些匿名稿,床死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感情了,底下的高贊一水的劝分,喜欢一个人真的会毫无欲望吗? 谢迎年又不是真的出家了,虽然上次听啾啾说这人衣柜里还有潇潇观的道袍,熨烫得平平整整,像是随时要回新汀山復健似的。 但旁敲侧击地问起,谢迎年却漫不经心地笑:「哪门子的事?我这学歷都要被逐出道观了吧,现在都是本科的门槛。」 谢迎年什么学歷,读的什么学校,网上能查到的也是钟迦现阶段所了解的,就连她以为少数人才知道的施采然的身份,也因为微博互关与施采然那边的高调承认彻底公开,不再是她自诩特殊而暗喜的秘密。 至于其他,钟迦依旧是一无所知,谢迎年对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求知慾,要不是没上过床,她们更像是往炮友的方向发展,答应了,又像是没答应,彼此吊着,不上不下地惦记。 显得肤浅,像是外在的短暂吸引,仅此而已。 好头疼,我们真的在谈吗? 休息室的门被人叩了叩,阿茶应了屋外的场记大哥一声,回头对沙发上愁眉苦脸的钟迦说:「甜甜,你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假?」 当事人都没觉得自己在谈,局外人如阿茶自然也没往那个方向想。 「啊?」钟迦醒了神,她拿着手机,是跟谢迎年的聊天页面,对方说已经转场过来了。 这一阵对手戏不多,还是分组,她俩见面都快收工下班,很累,也不适合再说这些烦心的,回酒店的路上,乘电梯到同一个楼层再分开,她宁愿用那点时间去好好相处,也许杀青了就没有以后了呢? 钟迦性格很乐观,少有的悲观给了这段才刚开始的感情,乔映秋在前,单方面的再死心塌地是如何收场也有目共睹。 她缺少那份天长地久的底气,不能怪对方不给,是她要得太多,也许谢迎年的字典里本来就没有永远。 那玩玩也可以,对象是她,所以我愿意。 「没不舒服,我洗个脸就去。」手机给了阿茶,洗手间在隔壁,钟迦起身往外走。 门板合上的剎那,阿茶掌心震个不停,钟迦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未知,是个陌生号码。 过了一会儿,钟迦回到房间里,阿茶立马将手机递给她,她笑了一声:「我不是说过吗,你可以接,我私生活很检点的。」 小助理估计是被上任艺人弄得应激了,做事都有点畏手畏脚的,拨浪鼓似的摇头:「算了,你快接吧,好几个了,好像找你蛮急的。」 「嗯,好。」钟迦大概知道是谁。 她肤色很白,衬得人也干净,额前的头髮被水淋湿了,有些凌乱,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气质都被勾出点脆弱,又被眼神的清透坚定给压了下去。 阿茶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这次的号码从开头三个数就不一样,钟迦做好了准备,划过不停闪烁的屏幕,手机握在耳边,听见那头响起了低沉的男声:「我是钟克飞。」 第79页 钟迦毫不意外:「哦,有什么事吗?」 给了钟迦姓氏与血缘的男人没想到她会这么淡定,连怨恨都听不出来。联繫她无果的秘书战战兢兢站在一边,被新上任的总裁使了个眼色,忙不迭地走出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钟迦,我是你父亲。」 对公司做决策雷厉风行的钟克飞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多此一举的时候,他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桌上的资料档案,厚厚一个文件盒,记录着他从未过问的女儿出生至今的一切。 无论是给耳朵做手术,还是出国学音乐,或者为她开音乐公司,钟克飞以为自己总能找到突破口去获取这个孩子的信任。 结果出师不利,对方连交流都兴致缺缺,导致他先乱了阵脚。 钟迦随手撩了撩刘海,蹲到地上笑了一声:「我知道啊,所以问你有什么事,我在工作,很忙的。」 对乔映秋是真的还有点感情,毕竟相处过,也期待过,从谢迎年那儿农斯卿那儿听了一些以前的事,好像也或多或少能谅解她。 至于钟克飞,不好意思,没什么感觉,想起他在葬礼上被谢迎年踢得狗啃屎的那一幕都想笑。 更别说当年她为了外婆放下尊严去联繫钟克飞,消息却石沉大海了,恨也是恨过的,但都过去了,她可能跟父母无缘,那就算了,各过各的也很好。 「你的耳朵……」 「跟你无关。」 「……音乐学院的口碑不如……」 「跟你无关。」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钟迦脑海里浮现出钟克飞的一张黑脸,她只是觉得好玩,报復么,也有点,但主动去做这件事她自己还嫌累呢,犯不着。 不过对方既然送上门了,顺嘴的事。 钟克飞:「你签了公司当艺人,那家公司比较小,音乐部门也没有……」 「跟你无关。」 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渣爹多年以后回来认亲的戏码影视剧里屡见不鲜,钟迦清醒得很,之前嫌她是女儿不要,现在又演什么八点档的意难忘呢,她又没变性。 迟来的温情大多是陷阱,她才不会傻了吧唧踩进去。 「你直说吧,要干嘛?」钟迦觉得她妈眼神可能真是有点问题,这男人磨磨唧唧的有什么好,长得也没谢迎年标緻。 蹲在地上的女孩突然起身,一边甩着卫衣兜帽的帽绳一边往前走,刚好谢迎年从门外进来了。 她转场到这边以为已经开始了,设备在轨道上移动,这场是孔偲和苟嘉勛的,剧情进入高潮,蒋弗闻将头髮吹成了汉奸头,道具师在往他腹部贴血包,主角却少了一个,去问农斯卿,农斯卿说好像出了点事。 什么事?联想到贺力夫不请自来,谢迎年匆匆赶到这边,以为会被人欺负还是怎么着,完全忘了新女朋友只有在她面前才是只敞着肚皮任人占便宜的猫。 眼前这只张牙舞爪,口吻说不上讥诮,但问得对方哑口无言,也实在用不着她出头了。 「生病了要骨髓要器官?你还是贺力夫?或者出于集团以及你个人的正面形象考虑,需要我闭嘴跟你一起作秀演父女情深?」钟迦从窗户往外望,大家都在等她,没耐心了,直截了当地说,「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没兴趣,也不会配合。」 「就这样吧。」 钟迦没给八成瞠目结舌了的钟克飞辩驳的机会,干脆地挂了电话。 一回头一转身,谢迎年一脸赞许地鼓掌:「哇,这是谁啊,口才这么好。」 她发出啧啧声,浮夸的声线弄得钟迦都脸红,咄咄逼人的气焰也没了,耷着脑袋走过去,到了谢迎年面前:「是你女朋友。」 「什么时候来的?」钟迦向她展开双臂,仰着头笑,眼睛半睁,声音不自觉就软了几分,「抱抱。」 谢迎年伸手抱她,觉得这人两幅面孔变得太快,很好笑,也很受用。 怎么就在我面前是这样啊? 最柔软无害的一面给了我,是确信我不会伤害你吗?那些刺我快收不住了,我的喜欢是丛生的荆棘。 「钟克飞?」谢迎年猜的,她来得晚,只模煳听见一点对面的声音。 钟迦在她怀里点头。 「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 谢迎年垂眸看她:「不开心?」 「没有。」钟迦回答得太快,她停顿半晌,又觉得说了不开心是不是能得到更多,她哄哄我之类的…… 又心虚地改了澕答案:「有一点。」 谢迎年笑了笑,识破了钟迦的小心思,却顺着说:「要怎么哄?」 她低着头,笑的时候洗了没完全吹干的头髮扫过对方的脸颊,钟迦心里一阵痒,从肥大的衣袖里缓缓伸出一根指头,勾住她轻轻地晃:「今晚可以一起睡吗?」 「嗯……?」谢迎年微微睁大眼,笑容颇有深意,「是不是太快了,你就这么想吗?」 脚被人羞恼地踩了一下,钟迦在她胸前埋头,耳尖透出点害羞的颜色:「我想什么了……」 她很郁闷,就因为那天的虎狼之词她在谢迎年心里是什么形象啊? 「就是普通的睡觉,我想和你待得久一点。」 「哦?还有不普通的?」 钟迦哀怨地喊了一下:「……谢迎年……」 头顶某人的下巴点了点,谢迎年:「好,睡个普通的觉。」 第80页 钟迦又有点不大乐意了,不普通也可以啊,我可以给你睡的。 你不行,我睡你也行。 作者有话说: 下章在周三,离老谢证明自己不是不行还有大概三四章。 第38章 飞蛾之死 这场戏不太好演, 被钟克飞耽误了,钟迦的状态都得重新调整。 孔偲与来到崇乡要带走妻女的苟嘉勛发生了激烈冲突,现场混乱不堪, 桌椅都被掀翻。 毫无防备的男人倒在一片血泊中, 水果刀从孔偲手中脱落,她垂头盯着鞋尖沾到的血, 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屋子採光不好,潮湿阴暗也像渗入了这个笑容里,让人嵴背发凉。 台词少,但一瞬间爆发的情绪不好演,设计好的肢体互动要演练好几遍, 钟迦有点紧张, 也没演过这种拳头往人脸上砸的戏, 体内的血液在沸腾, 像被光灼穿一个孔烧了起来,人却很冷静。苟嘉勛突然出现在崇乡, 阮听又一次伤痕累累, 孔偲早就下定了决心。 除夕的雨夜, 她们坐在乌篷船上游湖,戏腔萦绕在裊裊的雾中。 借问灵山多少路,有十万八千有余零, 她们之间却仿佛无路可走。 血包在试戏的时候不小心破了,飙溅的道具血将衬衫都染透, 蒋弗闻笑了笑:「没事, 小钟你放开点。」 他经歷了一场禁止从业的风波, 早就是经纪公司的弃子了, 復出以后走的家庭作坊模式。 既是助理也是表弟的男生神经大条,情商公认的低,儒雅如蒋弗闻也没少使眼色让他闭嘴。这次是压根来不及堵,导演刚喊卡,他就上前给蒋弗闻处理脸上的血迹,一边对钟迦说:「学学乔老师嘛,我哥当年演她的极端追求者,被扇了好几个巴掌。」 蒋弗闻瞪了表弟一眼,面色尴尬地说:「小钟……」 「嗯,我小时候也没少被她扇巴掌,很暴力一人。」钟迦穿得很单薄,牛仔衬衫和帆布裤,剧本到这儿是夏天,她待会儿还得含点冰,免得穿帮。 杀马特的头髮染黑了,长度刚好到钟迦肩膀,发尾带着点弧度。 她自己很少留这种髮型,狼尾的低配版,长也不长短也不短的,嫌打理起来麻烦,但前几天阿茶帮她营业的照片反响很好。评论区里的泥塑粉都是自我沉醉专业十级的潜力股,毕竟钟迦这人最男的也就是那双眉眼了,其实应该说是英气,眉骨别人就羡慕不来。 钟迦没当回事,蒋弗闻还是说了表弟几句,又走去更衣间了。 阿茶递给她手机,微信里有新消息,来自不远处和农斯卿坐在一起的谢迎年,表弟那大嗓门堪比喇叭,想听不见都难,谢迎年发过来两个表情,合起来是一颗牛奶糖。 啧,哄人也太直男了。 她低头回了个心被射得稀巴烂倒地的动图,夸张得要命。 好想笑,真的很像营业情侣是怎么回事? 电影团队里除了农斯卿以外也有不少人和乔映秋合作过,类似刚才这样情况的也有,钟迦有时候会听到一些比较,避免不了的,别人随口一说,没恶意,纯属无心之失,她会恍惚一下,想到的是:原来我妈也会这样啊。 爹不管,妈死了,是基因失去参照的反应迟钝。 那根从母体输送营养给胎儿的脐带繫着,她们本来有互相成为一面镜子的可能,男人的谎言破碎,还未完工的镜子也出现裂痕。 维繫母女关系很勉强,后来天南地北隔得那么远好像对彼此来说都是解脱。果真如此吗?至少对钟迦来说不是。 或许是受了孔偲这个角色的影响,钟迦本来没有那么在乎乔映秋的,但妈妈跟爸爸确实不一样吧。她微博关注了陈况,有一天见到对方点赞的内容,说谁不想当妈宝女。 后续还传开了一组小猫哭着喊妈妈的表情包,广场上都是聊天截图,说发给妈妈,对方以为孩子受委屈了,想尽办法地安慰。 钟迦觉得很温情,她蜷在被窝里一张一张存下来,回到图库,分享的动作顿了顿,想起她没有可以发送的对象。 房间的灯关了,周遭静悄悄,屏幕的光映出钟迦眼角些微的湿润,她揉了又揉,默默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乔映秋,我还蛮想去墓园看看你的,但又怕你像我小时候那样说不要黏着你,不要喊你妈妈。 就……还是有点难过,唔,就一点点,你也别太当真了,我没那么想你。 程序从图库跳到微信,钟迦在联繫人里划了一圈,最后戳了周秘书的头像。 几年下来,谢先生对她不仅是经济上的资助,大事小事都很关心,不过她与谢先生的联繫很被动,藉助了周秘书的渠道,对方说谢先生太忙。 毕竟是生意人嘛,钟迦没多想,只是偶尔会冒出离谱的第六感:谢先生真的是谢先生吗?倒不是刻板印象,就个人而言,她确实没见过几个这么细緻温柔的男性,经纪人施恆算是其中之一。 但思来想去,这很说不过去,就一个性别罢了,谢先生有什么瞒着她的必要吗? 点进去又犯了难,谢先生是她半个家长没错,可是也当不了她妈啊,这倾诉的对象不太对,算了吧。 表情包存都存了,钟迦懒得删,手机熄屏,放到边柜上就阖眼进入了梦乡。 电影的收尾阶段,算上回头要补的一些镜头,大概下个月底就能杀青。 第81页 农斯卿最近常常走神,有一天收工下戏,助理见到她倚靠窗台吸菸,目光追随着楼下并肩走出来的两个主演,直到钟迦谢迎年先后坐上同一辆商务车,汽车尾气消散在四合的暮色中。 她太专注,被堆积的菸灰烫到才回神。 剧组有专职记录花絮的工作组,农斯卿依然每天带着自己的相机,她的镜头里没有花草景物,有的只是阮听与孔偲。 她们躺在沙发上胡闹,洗好的绿葡萄从果盘里骨碌碌滚下来,碰到上下交叠不知道谁的白皙小腿,一颗又一颗落到水泥地破了表皮流出汁水。 孔偲给媛媛理头髮,洗头妹一朝转正,连太阳也好奇她手艺,从红格木窗斜斜射入一道光。吹头髮,声音嘈杂,趁着女儿闭眼,阮听背着手走过去,亲了孔偲一下。 媛媛半夜发烧,阮听加班,孔偲带着孩子急匆匆去医院急诊。 条件简陋的厕所,孔偲低头洗手,身后响起高跟鞋笃笃笃的声音,阮听走了进来,她们目光在划痕很多的镜子里相遇,一眼就着火。 碍于媛媛,两个人平时难得有亲近的机会。 这次在狭窄隔间,孔偲背靠门板,被阮听亲得骨头都要散架,陌生人来了又走,吻缓慢游移,她的喘息喷在对方柔软掌心,潮湿雾气渐渐将她反罩,禁不住仰头,视线里一半是蜘蛛结网的墙角,一半是阮听专注的面容。 沖水的声音让孔偲更站不住,阮听捞住她,低头闭眼,亲得勐烈不饶人。等出来,孔偲身上的背心被汗濡湿,窗外灌进夏天的风,肩胛骨处的布料鼓动,绞在一起的黑色内衣肩带隐隐约约。 吊灯昏黄,飞蛾憧憬而来,也将死于嚮往。 媛媛出院之后不久,苟嘉勛不知如何得知妻女行踪,不远千里赶来,软硬兼施,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将不守妇道的老婆狠狠修理一番,结果人没带走,却命丧孔偲刀下。 …… 很多很多,有剪进正片里的内容,也有校正以后多余的片段,副导演甚至开玩笑,农导自留的素材可以再剪个番外。 农斯卿以前在採访里说过:创作者应该离自己的角色远一点,可以理解,但不能共情。 她一反常态地在这部电影里寄存了浓烈而晦涩的感情,工作人员聊八卦说起这事都压低声音,有人大胆猜测导演是主角原型之一,但也有人说不像,她的镜头语言更像是同时在怀念两个人。 「卡,很好。」农斯卿握着对讲机,喃喃了两遍很好,她的眼神有些涣散,面容却透露出疲态,仿佛她也置身于屏幕中的场景,经歷了角色所经歷的。 女导演沉默一会儿,站起身,助理关切地跟上,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声音也没什么气力:「你们该休息休息,收工了,不用管我。」 艾以蓝没戏份,趴在谢迎年膝盖上黏煳,她从农斯卿那儿回过目光,手边碰到女孩柔软的碎发,忽然想到什么,心神狠狠颤了一下。 久久不能平復。 大概十多分钟,钟迦从休息室里走出来,谢迎年在门口等她,两人目光对上,倚着墙站姿懒散的人还来不及站正,就被抱了个满怀。 谢迎年戴着副平光眼镜,垂下的银色细链从两边镜腿牵到耳后,她抬起手臂,也隔着奶茶色风衣抱住钟迦,掌心上下轻抚单薄的嵴背。 此时此刻,她不仅是谢迎年,也是阮听。沉浸太深,钟迦没有完全出戏,她承载着她所有无处可去倾诉与发泄的情绪。 阿茶咳了一声,飞快地熘走了,虽然内心判断倾向于这俩人没太大进展,但眼前还是飞过无数弹幕,活像啾啾在她耳边堪比给宠物配种的cp脑解说。 收工有一会儿了,嘈杂声都在另一层楼,开了窗透气的僻静过道,冷风肆意地吹,呵气都从嘴边带出薄薄白雾。 深灰色的长款西装领口被钟迦用头顶蹭得皱巴巴的,她依恋谢迎年身上阮听残留的影子,又在对方与角色迥异的静默中嗅到了野茉莉的气味。 钟迦手伸向后,握住谢迎年其中一只手腕,牵到前方,用另一只手一笔一划写下: 「我-的-糖-呢?」 笑意爬上谢迎年微弯的眼角,她故作不解地问:「不是给了吗?」 「哪有?」 「微信里。」 钟迦瞪大双眼,抬头想要与不懂浪漫的女朋友理论一番,却被人轻轻捏住下巴,谢迎年眼镜细链擦过她耳边碎发,掌控着她,在漂亮红润的唇间落下细密绵长的吻。 不知所措的手被反过来,掌心纹路朝上,谢迎年用腾出来的这只手去给真正的答案:吃到糖了吗? 字词被谢迎年的深吻吞下,张开口却只能吐出模煳的几个音节,钟迦连气都有点喘不匀。 比起寻常的回答,她无法自主的模样反而更能取悦人。 谢迎年心底最隐秘最微小的褶皱被耳边女孩急促的唿吸给吹开,露出了逼仄阴暗的一角…… 捏着下巴的手甚至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道,钟迦忍着疼,在不适中承受对方难得主动给予的一切,想起了告白的那天晚上,谢迎年鬼使神差的啃咬。 钟迦睁着眼,谢迎年的眼睛毫无情绪而显得幽深乌黑,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尖锐地刺入耳膜,才驱散了她眼中让人有些嵴背发凉的侵略感。 作者有话说: 第82页 抱歉抱歉,来晚了,最近加班很忙,给各位鞠躬。 第39章 致命诱惑 铃声响起, 听觉信号不断在神经之间往返,理智被颇为艰难地收回,谢迎年缓缓松了手, 她看着钟迦下巴陷进去的一点红印, 再次意识到自己失控的事实。 与其怀疑连崔鸣都表示遇到对手了的她的忍耐力,倒不如藉此肯定她此前再三迴避钟迦暗示的原因:成天在眼皮底下晃悠的这个女孩, 对她来说也许是致命的诱惑, 是需要重做风险评估才能决定是否触碰的菟丝花。 谢迎年没问过钟迦为什么喜欢她,大概是默认了无论何种理由,心动只不过一时,感情的保鲜期太短,要么败给身处两地的空间,要么不敌蹉跎岁月的时间。 时间, 她不得不感慨, 时间真的很奇妙。 从九岁除了锁骨那颗红痣以外她见一眼就忘的豆芽菜, 到十六岁穿着超短裙在会所营业青涩又惹眼的高中生,谢迎年完全不知道自己隔着屏幕关心教养的孩子是怎么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长得漂亮就不说了, 比起轰轰烈烈带着疯劲的乔映秋, 钟迦的表达更赤忱纯粹, 她也有火,却只为谢迎年一个人而烧,没那种舞台剧似的浮夸风, 但依然被她的心意烫得燃起了冲动。 脑迴路稀奇古怪,玩朋克民乐可能也是一种表现型。 —— 照这么说, 能不能顺利进行别的改造, 改造时会受到多少社会俗规的阻碍, 也未可知。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谢迎年当年依然会让周淳与钟迦的高中班主任取得联繫,成为她的资助人,供她上学读书考取音乐学院。 甚至等不到老天促成的偶遇,会在青春期少女每一次困惑的谘询与谈心中夹带私货,让她当歌手演电影的圈子兜得小一些,再小一些,一步步,尽早靠近自己。 比起蒲公英随风四散飘到她身上似的诱惑,亲手种下的这份更值得去冒险,毕竟知根知底,乔映秋早死,钟克飞不闻不问,外婆也去世了,简单得几乎为零的亲属往来也便于归属权的过渡。 谢迎年要的亲密关系是不留一丝空间,里里外外完完全全的属于。钟迦任由她索取的姿态表明了再隐私的空间也可以为她所剥夺——不管是不是去曲解,她是这么理解的。 所以禁慾多年,才会踟蹰再三终于决定去尝试。 作为女人,虚无缥缈的第六感让谢迎年对来电人的身份有所直觉,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果然,施采然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跳动。 即便猜到了,她还是感到意外。 倒不是说这个时间施采然不该联繫她,而是对方除非金钱物质上的需求,基本不会对她发起沟通的讯号——准确地说,应该称其为召唤。 她们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塑料姐妹了。 钟迦揉了揉下巴,这点疼没让她多想,反而因为对方难得的情绪外露而意犹未尽。 「唔,我上车等你。」瞥到来电人,她衡量了妹妹与还在试用期的女朋友孰亲孰疏,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太合适,转身要走。 谢迎年却出声将不自信的人纳入了更亲密的范围里:「没什么不能听的。」 她握住钟迦的手,拿开,低头往醒目印痕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抱歉,弄疼你了。」 春寒料峭,阳光不够充足,不是植物生长的最好时机,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等,收穫之前不能偷懒,定期除草除虫,浇花施肥。 与此同时,那把锋利的剪刀不该过早地伸向花蕊。 得了谢迎年的认可,钟迦回过身,垂下的手又抬起,留恋地抱住了她,蹭胸的功力愈发炉火纯青,被占便宜的女人单手揉着她的后脑勺,不紧不慢地接起了这通电话。 「采然。」谢迎年口吻平淡地称唿对方。 听见她平静的语气,认为自己被怠慢了的施采然冷笑了一声:「姐姐,你很忙吗?」 没公放,但隔得近也能听清。 这声随口喊的姐姐弄得钟迦有些酸熘熘的,还来不及在肚子里酿醋,施采然阴阳怪气的语调让她难受极了。傻子也听得出气氛不对,至少不像她想像中往来亲密的姐妹,既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又碍于对方的身份,她不好发作,只得用口型说了句:「不准凶我的……」 钟迦顿住了,她低着头,也没注意到谢迎年的目光一直落定在她的身上。 我的什么? 女朋友?没底气。姐姐?也不是我的。 「没事。」 从头顶传来一道单薄清亮的声线,钟迦第一反应是谢迎年在答覆施采然忙不忙的嘲讽,过了数秒,才迟钝地察觉前后两句不太一样的腔调。 谢迎年眼眸低垂,迎着钟迦询问的眼神点头,弯起的唇角也意在给她肯定。 不是回答别人,是哄你,炸得竖起的毛都收一收,我没事。 「……你旁边有人?」施采然握着手机,瞳孔骤然紧缩,十几二十年的朝夕相处,她对谢迎年的了解只多不少。 她惊讶的并非谢迎年身旁有人,而是对方态度的陡然转变,短短两个字就能听出来的区别对待,这个人是谁? 医院人满为患,体检的流程繁多复杂,施采然直到下午才从最后一项检查项目的科室走出来。也没急着回去,乘电梯到一楼找了个便利店的角落随便坐坐,过几天她有个户外综艺,场外求助的环节写在台本上,可以唿叫圈内外的亲朋好友。 第83页 素材太多,导演后期剪辑制作自有取捨,怎么最大程度地保证自己的镜头,也不用经纪人姜奈提点了,施采然在榨干谢迎年利用价值这件事上轻车熟路。 她的助理桑枝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姑娘,海马娱乐作为老牌音乐公司去年进行了资源重组,所有缺人的职位都从薪酬福利或者晋升空间各方面画好了大饼,桑枝过来应聘,第一轮就被聘用了。 本以为是件好差事,可惜分配的艺人实在一言难尽。 歌么,以前就听过,是好听,不然也不会在没有营销团队的情况下火得出圈了。 但这人吧……阴森又古怪,很不好相处。 出席活动给施采然选服装,一本小册子翻了又翻,姜奈的意思是女明星穿裙子容易出彩,你也不走中性风,男经纪人说着,勾了几个备选,冷不丁手里的笔就被人夺走了。 施采然紧握那支笔,力道大得手腕都在发颤,她一言不发地将那几条裙子用笔尖划得纸页破碎不堪,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盯着姜奈,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强调:「我说过,我不喜欢裙子!」 桑枝将施采然点名要喝的饮料轻轻放到靠窗的檯面上,脚步往右,又不敢走得太远,隔了个空坐下来,尽量离这阴晴不定的祖宗远一点。 她是不是该建议姜奈,施采然最好得做个心理谘询什么的? 「嗯,有人。」谢迎年眼前浮现某人那一瞬间可怜巴巴的表情,活像自己是被偷养在出租房见不得光的小情人似的,正要继续往下说…… 施采然:「女朋友?」 「乔映秋的女儿?」她呵呵地笑,浮着一层薄灰的玻璃窗映出黑色口罩以上的半张面孔,「恭喜你啊,姐姐。」 「你又可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了,我很高兴。」 桑枝听着,怎么都觉得不像好话,瘆得慌。 有毛病吧?对面那位不是你才高调承认的姐姐吗,犯得着……诶?卧槽,我这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大瓜啊?谢迎年和乔映秋的女儿???也对,谢迎年不是演一部谈一个么,不过母女都谈过确实蛮那个的。 这通莫名其妙的来电以施采然不经同意直截了当的通知为告终,她说:「我下周过去探班,你来接我,或者和我的新嫂子一起来接我。」 桑枝咬着吸管,背对施采然翻了无数个白眼,下周的通告不都定好了吗?又要改?还没成名呢就这么任性。 回酒店的路上很安静。 钟迦苦于不好开口,说什么,问什么,总得对方有倾述的意思才行吧,不然冒冒失失的,她自己都很不喜欢私人领地无缘无故被侵犯的感觉。 本想再好好琢磨合适的突破口,因为演戏消耗了太多精神,她在开了暖气的空间里分外疲惫地睡着了。 右肩突然靠过来的重量让陷入沉思的谢迎年回了神,啾啾:「年姐,你让甜甜枕着你腿睡呗,每次你都捨不得动她一下,生怕她醒……」 谢迎年:「所以你小点声。」 「……」 啾啾闭了嘴,干脆缩脑袋回去翻黄漫了。 肩膀没那么严重,骨头断了受过伤而已。 几个月的闭关拍摄,剧组保密,新闻被压了下来,直到现在都没传开。 那一年,她不仅将所有欠债还清还买了房买了车,她与施采然的裂隙在不断讨好地弥合之下也终于有了完好如初的可能,一切都向着她所期盼的方向发展。 也是那一年,曾经将她的人生碾得支离破碎的车轮再次轧过,所有所有,又倒退回起点,甚至比之前更糟糕。 施采然说,你又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只有她的姐姐能听得懂的言外之意,你的幸福建立在我丑陋的疤痕遍布的身躯上,你心安理得吗? 寻找,幸福。 这两个词对谢迎年来说都是天方夜谭,她的失神与沉思都是因为——刚才的她竟然没有反驳。别说口头了,她也是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就连心理层面的不认可都没有。 听着钟迦平稳绵长的唿吸声,谢迎年隔着车窗望向充满烟火气息的城市街景,闪烁霓虹,万家灯火,仿佛都触手可及。 车子驶入酒店的地下车库,司机停车熄火,钟迦在动静中慢慢转醒,还有些困顿。 等电梯上到房间所在的楼层,她揉揉眼睛,谢迎年等着她迷迷煳煳地走进自己客房,结果这人半醒状态也还记得一起睡个普通觉的约定,跟在谢迎年后面刷卡进屋。 「先洗澡还是点东西吃?」房门关上,谢迎年问道。 两者都靠后,钟迦在她面前站定,一脸的正经也让谢迎年放下了已经跳到外卖软体的手机。 钟迦:「谢迎年,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她轻轻揽住对方的腰,让谢迎年靠过来。廊灯在女孩眼中洒下一片细碎的光,钟迦仰起头亲吻谢迎年的脸:「能不能也对自己好一点?」 掌心下的嵴背瘦弱,内里包裹的心又太滚烫,谢迎年颇为侷促地蜷了蜷手,伏在钟迦肩上闭眼说:「那你对我好一点?」 钟迦很用力地点头。 至此为止,状况越来越偏离谢迎年试试的初衷,她垂在江面上的钓竿从来没有鱼饵,这一分这一秒,她想系上诱饵放长鱼线,迫不及待要满载而归了。 对遗传病症没有详细深入的认知以前,谢迎年的从业愿望是外科医生。 第84页 在她的养父车祸意外身亡以后,眼见养母勉力支撑这个家的艰辛,她或大或小的愿望一再让步于迫在眉睫要解决的生计问题,比如饭馆里缺个手脚麻利又能省一笔薪水的帮厨,比如妹妹的舞蹈学费多次欠缴…… 她并不介意自己被常小随之流冠以「讨好型人格」的评价,事实上,她很需要这样的标籤。 倘若钟迦也对她产生了类似的误解,施采然总算是阴差阳错做了件好事,毕竟「烂好人」比普通的温和无害更能迷惑人,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迟来的更新,本章发个红包,最近工作很忙,大概一直到十一月中旬,请假条不一定及时挂,更不更新可以看评论区,或者加临时裙。 这本还是一样,霸王前三点番外。 来,让我们慢慢推,两个人的第一次很快啦。 第40章 病态依赖 「最近还好吗?」 私立医院的心理诊疗室, 其他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倪茜如约出现在了电脑屏幕里。 她一坐下便是话家常似的口吻,靠着椅背, 将上半身陷进了线条简约的转椅。 作为一名具备从业资格的心理医生, 营造让患者卸下心防的谘询氛围可以说是最基本的必修课,倪茜经验丰富风评甚佳, 职业功底当然不止于此。 自视频接通的那刻起, 她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短短数秒的观察,敏锐地发现病人与以往的状态有所不同,才有此一问。 这个问题其实应该这么理解:你最近似乎过得很惬意? 谢迎年的手边没了咖啡杯的身影,她随意地坐在酒店客房的沙发上,左右腿交叠, 从浴袍散开的地方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小腿, 洗完澡以后的素颜, 眼下昭示着她入睡困难的乌青也淡了很多。 「你不如问我最近为什么过得还不错。」 三十过半的女医生笑了一下:「那烦请你满足我的好奇心。」 倪茜猜对了,谢迎年的心情确实很好, 难得对她有了分享欲。 之所以没有直截了当地问, 是太清楚她的主动每每在对方砌起的心理高墙上碰壁, 只能改用委婉迂迴,目的性也没那么明显的沟通手段——即便如此,也常常劳而无获, 致使她收取诊疗费都良心难安,破天荒地对自己的业务能力产生了怀疑。 这位病人起初是崔鸣介绍过来的, 倪茜分身乏术, 秉着对病患负责的原则并未一口应承, 听说对方是个电影明星也无动于衷, 富商巨贾或是各界大腕,在她眼里病人就只是病人,没什么特殊。 考虑到与崔鸣交情匪浅,倪茜同意与谢迎年见上一面。 心态转变来得很快,走出咖啡厅,倪茜便让助手将谢迎年的病歷信息正式录入系统,决定进行干预。入行多年,倪茜见过形形色色的病患,谢迎年实在是一个激起了她多重兴趣的患者。 崔鸣微信上问她:是因为病例罕见吗? 系统的关联信息有好几条,倪茜一一点开,确认了前几例病人第一次发病的时间与后来的发病频率,她没记错,然后低头回覆:少见,但我也不是没遇到过。 崔鸣:所以? 倪茜:你的这位朋友跟你一样有着极强的忍耐力,我不知道她私底下用了什么办法,但能克制到现在都没对任何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很佩服。 当然,反过来也让我为之感到焦虑,她就像一座活动周期无法预料的死火山,再普通不过的山嵴弧线,平静而沉默,对周边生物却具有潜在的威胁性,随时都有喷发并毁灭一切的可能。 话锋一转,倪茜对头像一板一眼的工作狂开起了玩笑:你得当心点了崔鸣,能被她划入知晓病情的范围里,你也算是她十分亲近的人。 刚结束了一场长达十个小时的手术,崔鸣依然精神奕奕,她握着半罐咖啡,弯腰迈进越野车的驾驶座,细长罐身卡进杯位,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单手回消息:劳您费心,她发病,我第一个跑。 倪茜熟稔崔鸣的性格,没跟她来病人需要亲朋好友的关心那一套,这人能关心自己都不错了。 心理诊疗室布置,墙壁都刷的暖色调,办公桌旁边是会客沙发,另一侧靠墙处的沙盘留着其他就诊病患的使用痕迹。 谢迎年也曾经放置过一些模型和玩具,倪茜尝试去记录,最后放弃了解读。她相信对方说的自救无果了,否则也不会对沙盘游戏的术语如数家珍,这个冷静强大得能将自己视作一个范本来剖析的女人很清楚她生了什么病。 长捲髮用干净毛巾擦了擦,随意地搭在肩上,谢迎年的目光越过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在通往卧室的方向上一顿,不紧不慢地收回。 「我这几天没有服用任何的安眠药物,却睡得很好。」 倪茜端起水杯,眼睛轻眨,认真聆听。 这有些在她的意料之外,现代社会压力很大,因为失眠到处求医的年轻人比比皆是,谢迎年却坦言:我习惯了晚睡早起,失眠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睡得少。 为什么?倪茜问道。谢迎年笑了笑:「以前很穷,还有个妹妹要养,时间不该荒废在睡梦里。」 但此时此刻,她以睡眠问题为开头,这不失为一个好预兆,很多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变化都与日常有关,犹如滴水石穿的渗透让人防不胜防。 第85页 倪茜喝了口水润喉,下一秒却被谢迎年的反问弄得呛咳几声:「倪医生,人也可以是药吗?」 「……你的意思是?」倪茜端详谢迎年的表情,确信她很认真在问。 谢迎年往后靠,呈现出十分放松的姿态,树杈形状的吊灯映入情绪平淡的眼中。 第一天晚上她也像平常那样在关灯以后盯着模煳的天花板轮廓,精神的集中与刺激物的单调有助于她在一个小时之内缓慢地产生睡意,再用不确定的时间浅浅入眠。 耳边的这道唿吸声很轻很缓,钟迦的规规矩矩只停留在她意识清醒的前一秒,谢迎年没想到她睡相如此之差,要是还会发出唿噜声,八成得被忍无可忍的人踢下床。 不发生碰触是不可能了,女孩澕有些毛躁的脑袋再次往她衣领都滑落了的肩上蹭,腿也一下子跨到了她的大腿根,膝盖好巧不巧地顶在某个暧昧的地方。 谢迎年:「……」 她在黑暗中嘆了口气,忍住对毫无知觉的人施暴的冲动,干脆一翻身,平躺变侧卧,果断张开手臂,将那具不老实的身体牢牢禁锢在怀中,不准瞎动弹。 钟迦隐隐约约察觉到突然的受制,双眼紧闭,不舒服地皱眉,微微蜷背,本能地往后缩。 「钟迦。」谢迎年出声,知道不是也忍不住打趣,「你睡觉也想着上我吗?」 口是心非的我只想和你睡个普通的觉,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不会伪装自己的人註定要被吃得死死的。 话音落下,没听见回答,借着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的月光,谢迎年见到钟迦蹙起的眉头舒缓地松开,原本紧绷的身体也在她的包围圈里恢復柔软。 没醒,也没睁眼,仅仅因为谢迎年的声线入耳,她又被安全感包裹,忍受着这份唿吸都变得艰难的不适。 谢迎年沉默了半晌,放开一点空间,想起钟迦用手点过她背上的荆棘鸟纹身,她不愿说,她也就不问。 轻柔得像羽毛一样的吻依次点过陈年旧疤,与她共享了同一张床的钟迦侧过身,用温暖的温度抱住她,是无声的慰藉。 走到青春的尾声,与十六岁懵懂的心动再次邂逅,迟到的初恋,她珍视不已,最宝贵不过那颗只装得下一个人的那颗心,因为喜欢,她恨不得更早一点献出去。 「想吗?」谢迎年握着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平静地开口。 钟迦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面了,她轻声说:「想你以后不要留疤。」 「为了你?」 「为我也不可以。」钟迦重复一遍,「是更不可以。」 那天晚上是一个开始,往后的几天,谢迎年甚至在钟迦躺到身边时就莫名其妙起了困意,好像她才是效果最好的安眠药。 倪茜听完前因后果,将谢迎年隐去了身份的人以「x」命名,平铺直叙地往电脑上敲字,并且划了高亮的黄线。 同样待遇的在其他几个病例里无一例外,都是病患最亲近的亲人或者情人,被病态地依赖,也面临着献祭的风险。 谢迎年说的没错,人也可以是药,吃药缓解病痛的同时得注意剂量,一不小心就会成瘾。 比起吃药的谢迎年,倪茜不免关心相较之下显得无辜的药本身。 「冒昧问一下,你口中的这个人是?」 「女朋友。」 谢迎年的性取向早有交代,倪茜也知道她的感情史并非为零,但很遗憾,从她以往的叙述中不太能发现印证情侣关系的痕迹。 这个病的表现型或有差异,但共同点也很明显,对亲密之人强烈到可怕的占有欲,恨不得将对方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她的老师曾经被警方邀请破获一桩分尸案,落网的兇手就是最极端的一类病患,不受法规约束,毫无德行。 作案地点陈列着一件件制作精美的人体标本,唯一缺失的那条手臂便是致使他犯罪行径暴露的线索。 赵仰光落网,也曾名噪一时的编剧面对记者的镜头无羞无愧,下巴蓄着短短的青茬,男人低低笑了一声:「那条手吗?被计程车司机碰过的,她说她太累了,休息了再洗澡。 「多脏啊。」 思绪回落,倪茜的手停顿在回车键,不经意瞄过谢迎年的面容,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一瞬间,竟然觉得她和赵仰光长得有些相似。 倪茜:「你和她就是简简单单地睡觉?」 女人坐正了身子,轻咳一声,迎着谢迎年奇怪的目光继续往下问:「既然是女朋友,你不会对她产生该有的欲望吗?」 她回忆了自己开的药单,副作用里并没有**减退这一项,那个女孩真的是减轻或者加重谢迎年病情的关键一环? 谢迎年眼前浮现蠢蠢欲动的某个人,以为她那方面不行。 细长的眼睛轻轻眨了眨,谢迎年斟酌了一会儿,承认自己并非无懈可击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从小到大被经歷赋予的强忍克制在名为钟迦的诱惑面前破绽百出。 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放她走。 所以在忍耐之余还藉助了别的方式。 「我见到她的每时每刻都想让她被我的气息所笼罩,唿吸之间都是我。」谢迎年说,「这算不算?」 倪茜:「那么……」 这次聊天收穫颇丰,她低头,专注地在翻开的病历本上填写,冷不丁听见谢迎年的回答,笔尖在脆薄的纸上戳了一个洞。 第86页 「我给自己贴了电击片,阻止我对她造成无法修补的伤害。」 作者有话说: tips:别被吓到,老谢的病没那么严重,只不过现实中遇到这种人,真的就俩字:快逃。 下章do,我憋一憋,最近很忙,不一定哪天憋出来叻。 第41章 天作之合 倪茜整理表情的过程被谢迎年收入眼中, 这位精于在闲谈时望闻问切的女医生忽然正襟危坐起来,她便也将上半身离开了柔软的沙发椅背,明白该进入更加严肃正经的诊疗状态了。 「如果你是从我书架上的病案辑录得到的灵感, 作为你的主治医生, 我很抱歉,无意间为你提供了模仿反面范例的渠道。」 「我以为你会对这个行为表示认可。」谢迎年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浴袍衣袖顺着动作滑落到手肘处, 电击贴片在她洗澡时已被取下,但电流震颤肌肉的酥麻刺痛她不久前才经歷过。 那个与心跳相连的无形开关握在钟迦手里。 她却并不知情,被谢迎年十年如一日的伪装所蒙蔽,自顾自玩着「她到底喜不喜欢我」的游戏。 认可? 倪茜好笑道:「或许我该跳出『朋友』的身份提醒一下,在你以往做过的行为测评里,自我伤害与伤害别人是近似的得分倾向。」 「另外。」她嘆了口气, 「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 我们是建立了合法契约关系的合作者, 我的职责是帮助你减轻病情,如果顺利, 也有可能痊癒。」 「你是我的患者, 甚至你是支付了我高昂薪水的僱主, 无论是出于医生的天职或是收钱办事的良心,我都应该劝诫你——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 谢迎年放下水杯,没有反驳, 也没有就她口中的等式是否成立去做一番说明的意思。 转椅上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明白自己的劝诫纯粹是浪费口水,饮鸩止渴在谢迎年的眼中非但不是贬义词, 也许还是她甘之如饴的存在。这个女人生来就有暴戾不安的基因, 对一些恶劣而偏激的事物有所偏好实属正常。 「当然, 你想收穫一些夸赞也可以。」倪茜尝试着去缓和聊天的气氛, 她笑了一声,「能够将自己视作潜在的危险分子去约束行为,你的自我定位很准确。」 屏幕里长了一张好皮囊的女人配合地笑,和娱乐新闻的营业笑容没什么两样。 倪茜耸耸肩:「总之,我们的立场并非敌对,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比起规劝训诫的派出所工作,我这里的主要业务是回收情绪废料。」 「偶尔也能充当情感导师。」倪茜微偏脑袋,露出调侃的笑容,「我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轻轻松松就为你解决了进口药物也效果甚微的睡眠问题。」 「原谅我的反应迟钝,你从一开始就想跟我聊聊她吧?所以,她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不怪倪茜迟钝,而是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少了。 诊疗初期,倪茜曾经对谢迎年尝试催眠,很困难,因为对方具有极强的心理防御机制。 这样的人极度缺乏安全感,平时的社交距离礼貌又疏远,给内心世界上了一道又一道的锁,难以予人信任。 众所周知,卧室以及床是最隐秘的私人空间,谢迎年却连着好几天将另一半让给了她口中的女朋友。 「你知道我很难去判断别人对我重要与否。」 谢迎年平静一笑:「这是我这样的人都有的病徵。」 不仅是天生。 被生母弃养的事实早早地给她建立了认知: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体内流着相同的血或者顶着亲属的称谓,即便是如此亲近的关系,所谓养育义务依然只是社会俗规的空头支票。 这个认知还能引起一部分人的共鸣,暂且算不上偏激,可惜在谢迎年的成长道路上外界因素不断去强化偏激的那个分支,导致她与人相处时总是先预设了关系崩坏的结果。 室内开着空调,谢迎年身上依然只是一件白色浴袍,她将视频转到手机,站起来,柔软的地毯尽职尽责地回收发出的脚步声。 走到落地窗旁,她向下望,晚上**点,小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年后开工的第一周,交叉路口车流如织。 视野受限,谢迎年能见到的只有停靠在对面路边的车辆,蚂蚁似的行人三三两两走过,她惦记的那道身影显然不在其中。 和巩文茵吃饭吃这么久? 关键点不在于和谁吃饭,也不在于和巩文茵做什么,而在于钟迦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多长时间。 随着谢迎年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口吻,倪茜想起了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赵仰光。 被他残害分尸的女人是二婚的妻子,最开始是失踪案,警方通过前期走访调查下了夫妻和睦的定论,如果不是手臂断口上遗落的男人毛髮与地下室陈列的标本,赵仰光在街坊邻居「好丈夫」的滤镜之下,被视为嫌疑人都要直唿冤假错案了。 这样的人,有着程度不一的情感障碍,常常以极端的方式表达感情,对亲近之人的占有欲强烈得可怕,追求百分之百的所属权,严重时还会表现出攻击性行为。 「在今天之前,我从未在你身上察觉出类似的端倪,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电击片你没用在她的身上——」倪茜五官严肃老成,却很喜欢开玩笑,「如果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那另当别论。」 第87页 时间差不多了,倪茜照例以一些嘱咐与建议结束这场专业含量较高的聊天。 「不过等电影杀青,回燕京的时候还是到医院做个体检吧,因为她的出现,我想我需要对你重新评估。」 玻璃窗上映着自己模煳的面容,听着倪茜有些紧张的叮嘱,谢迎年想起了小时候偷听到的国际长途。 她的母亲,名也有,钱也有,随随便便就能养活她,去到国外依然过着阔太太一样的日子。 深冬飘着鹅毛大雪的夜晚,将一岁不到的女儿丢在福利院门口,毫无愧疚,还感到解脱:「小芬,我说过多少遍了?不是我不想管,是我管不了,她爸那个病是家族遗传,她也会得病你知不知道……」 「病都能治好?是啊,十天半月还是十年二十年?别拿妈的身份压我,我没那么伟大,我跟他早就离婚了。不准我演戏算什么?他还限制我外出,在卧室的墙壁上钻孔装锁链……我的天,那天晚上我真是要疯了!现在想想都头皮发麻!」 「你心善你养她呗,不是我说,表妹,你要觉得不对劲了赶紧送她去疯人院,她也就是还小,长大了肯定跟她爸一个样。」 窗边暖黄的灯光照在谢迎年苍白的脸上,她收回飘到了远方的思绪,抱起手臂:「你不该与她取得联繫,奉劝她离我远点儿吗?」 倪茜认真思考,隔了一会儿才说:「至少现在的情况一切向好,我想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她顿了顿,觉得要鼓励谢迎年借这段能给予她正面回馈的感情去宣洩一部分破坏性没那么强的情绪。忍耐太久,克制太久,好比日復一日蓄水的水库,迟早有一天会超出它的容载量。 届时就不是闸门沖毁良田淹没这么简单的事了。 「我从业以来遇到的病人无非两种。其一就不用多说了,第二类人跟你完全相反,他们渴望感情,渴求亲密关系,无怨无悔地付出,受伤再多下一次也还是满怀期待,仿佛天生就被设定了自我奉献的程序。」 谢迎年眼神飘忽,不知想起了谁。 「火能融化冰,水反过来也能去灭火,人与人之间同样有着一物降一物的奇妙磁场。」倪茜笑道,「往浪漫了说是天作之合。」 她身体前倾,凑近屏幕,一副下次再聊的姿态:「在坏事发生之前不妨乐观些,万一真能遇到这样的人呢?」 还有比这更坏的事吗? 钟迦站在酒店的电梯口,轿厢正从高楼缓缓下落,她瞥了眼嘴巴被蛋糕盒子塞得满满当当还垂下一条丝带的垃圾桶,耳边是涉嫌破坏她好心情的熊孩子在大厅叽哩哇啦地乱叫,刚才敷衍地对她道歉的家长将毫无素质贯彻到底,无视了前台欲言又止的表情。 处理好地上的蛋糕污渍,保洁阿姨心情甚好地哼着小曲从钟迦身旁经过。 一楼,叮的一声,受她驱使的电梯将门徐徐开启,却等不到任何一位乘客,十分寂寞地合上了金属门。 钟迦转身走向出口,火速点开叫车软体,蛋糕店的营业时间一直到晚上九点,她动作再快点,应该来得及。 手机震动一下,巩文茵的微信弹出来:甜甜,你走得也太早了,咱们首都再聚,你别赖帐啊! 她一边急匆匆地走一边分屏回復,一晃而过的聊天置顶里是谢迎年下午发的消息:第一条,玩得开心。第二条,那附近有家蛋糕店很不错,我吃过一次。 谢迎年说的很不错基本可以理解为她喜欢,难得的喜欢,所以钟迦想让她再吃第二次,哪怕这一趟可能去个空,依然想为她在夜色里奔波。 马尾发梢左右甩动,脚步快得都要跑起来,钟迦却勐地剎了个车,她划过闪烁跳动的屏幕,将脚步放慢:「谢迎年……」 那头女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去唱歌了?」 「没。」 「明天一早上的戏,别玩太晚了。」 钟迦噗地一笑:「哦。」 「笑什么?」谢迎年想像着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门边,好像能离她近些似的。 「你是我家长吗谢老师?」 如果从以前算起,差不多吧。谢迎年笑得玩味:「你都这么说了,我不给小朋友设个门禁时间都说不过去。」 钟迦停下脚步,愣了愣:「啊?」 「九点之前回来,不然房卡没收,自己睡。」谢迎年说得随意,玩笑似的,对面的人自然也没察觉被下了什么套。 「可是……可是,我还想着去给你买蛋糕呢。」钟迦完全忘了去申辩自己莫名其妙被缩减了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什么蛋糕?」谢迎年问完就想起来了,她预感到今天与倪茜的聊天会突破平时的时长,使了点手段让钟迦在外面逗留久一点。 听着钟迦从蛋糕店有多难找到熊孩子有多讨人厌的解释,对没能让她吃上蛋糕这件事介意得很,谢迎年好像已经品尝到了松软可口的甜点,语气都变得柔和:「也没那么想吃,我已经刷了牙,你先回来。」 钟迦应着好,取消了叫车订单,一路小跑着乘电梯上楼。 她从「你先回来」里感知到了也许只是错觉的想念,背影也勾勒了雀跃的氛围。 等到刷卡进入房间,以她的手腕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握住为起点,所谓错觉的疑虑一缕缕在交缠的唿吸之间消散。 第88页 谢迎年将人抵在墙上,凑近凝视着她眼睛都忘了眨的女孩,垂头的瞬间一个吻落下。钟迦分明做好了回应的准备,却没料到这个吻是如此的不阮听,不谢迎年,侵略,压制,陌生,将彼此的唿吸蛮横地交融在一起。 半分钟都没到,钟迦被吻得发了汗,腿也软,她想说些什么,却被吞没得只能吐出模煳的音节,垂落的手又握住谢迎年的腰。 她喘不过气,以为自己是想推开,却紧紧攥住了松垮的浴袍,只为求一个心安。 一次,又一次,钟迦终于意识到她真的很喜欢被这么对待。 比起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一触即收的拥抱,这个时候的谢迎年才是对自己有欲望的,心思不再需要去猜。 「唔……」嘴唇又被狠狠咬了一口,她忍不住闷哼。 谢迎年扶住绵软的腰,抱着钟迦,让她坐上了玄关的小吧檯,靠着墙,被迫去承受自己给的一切。有个小物件从视线中跌落,投入去吻的女人分神去问:「你兜里的?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钟迦:是那个啥……我本来买了是伺候你的,陈况你为什么坑我做1!!!哭…… tips,不是故意卡车,预估错误了,确实写不到那个地方,正式预告了,下章来早一点。另外,最近都在加班,再次抱歉,每天顶着困意码字,这两章写得都不是很满意,结文了可能会修,十号以后应该会好一些,再次鞠躬! 第42章 祸从口出 原木色的吧檯有点矮, 水壶的电源线还绕在底盘的收纳槽里,旁边是酒店供应的茶包、咖啡条与小零食,分门别类地装进大小一致的小木盒, 和几个冰川纹路的玻璃杯共享着一张胡桃木的椭圆盘。 钟迦被抱上吧檯的一瞬间, 惊慌得想握住什么,手边光滑冰凉的触感让她脑海中涌现了上述的画面。 哪怕她目光的聚焦点并未旁落, 细密的吻慢慢瓦解她的理智, 说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眼睛半眯,也依然黏连在谢迎年脸上每一寸,捨不得错过这个时候有温度的她。 得到谢迎年进入私人领地的容许,享受同床共枕的福利也没几天,对这个人的求知慾强烈得违背了她对居住空间并不敏感的本性。明明自己既不认床也无所谓陈设装饰, 却还是用心装下了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 去观察, 去比对, 去记住。 然后发现她的了解还是无法深入,仅仅停留在啾啾也知道的一些琐事上, 譬如谢迎年早晚一杯咖啡的习惯, 锁屏密码是她好奇又无法解密的六个数字, 还有让助理职位几乎形同虚设的强迫症…… 谢迎年,你的面具有多少张,喜欢一个人到底什么样? 你真的喜欢我吗? 她发现自己太容易被这个字眼套住, 好像只要感受到一丁点,就能源源不断地为主动付出找到压根站不住脚的理由。 所以小时候再被乔映秋如何嫌弃, 听见门声响动, 也还是迈开脚丫子跑过去, 离妈妈几步远的地方, 她剎住脚步,将急切得想去依偎港湾的手往后背,忐忑得左脚踩右脚,甜甜地喊一声讨好的妈妈。 乔映秋要么是给个白眼,视如不见地从她身边走过,如果那天心情好,也许会塞给她一颗不知从哪得来的糖。 当然,多数情况下,钟迦会因为叫了不该叫的称唿而讨到一顿用来泄气的巴掌。 无论是以上哪一种可能,都不影响她对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有着向光似的依赖感,永远满怀期待。 甚至在乔映秋死去的很多年以后,钟克飞的不闻不问也成了有力的参照物:如果真的不在意,她应该早就丢下我不管了吧。 乔映秋对自己生下来的一对儿女本该有着怀孕期间激素系统赋予的天然母性,子宫被男人物尽其用,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婚姻改造了她。 媒体笔下的用词夸大了事实,但她本来就是个感情至上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事业上升期高调宣布结婚生子,暂时息影。 天性如此与幡然悔悟的痛恨激烈地交织,对钟克飞,乔映秋是那片曾经被滋润而今干涸的土地上畸形生长的毒玫瑰,对儿子,她频繁地向法庭上诉,是将自己用身材变形为代价孕育的孩子视作了所有物,凭什么让给欺骗背叛了她的男人。 对女儿,社会俗规制约着,连钱佩清也用传统的那套说法束缚她,乔映秋走不出妈妈的身份,良知未泯,恨又残存,在那几年,给了钟迦一个徒有其表的家。 那你呢? 时而温柔,总是疏远,这会儿又粗暴而真实地对待我。谢迎年,你也是陷入矛盾的沼泽污浊不清的怪物吗?那正好,我好像在应对怪物上有些零碎的无法言说的经验。 假使一定要成体系地分享,或者首先可以为它命名为…… 钟迦胡乱飘远的思绪被嘴唇上又一次的疼痛所中断,她蹙眉,轻轻吸了口冷气,谢迎年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希望你能专注一点,至少从最容易沉浸的这件事开始,学会全心全意地感受我。」 她琢磨着钟迦的表情,没有发现任何厌恶与畏惧,这才平淡地补了句:「不要给我惩罚你的机会。」 是惩罚吗? 因为她的走神,亲吻短暂中止。钟迦细细去体会对方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迹,剔去五官的感受,最明了的是痛。 第89页 她舔了舔有了破口的下唇,犹如智齿轻微发作的痛痒反而有种生机蓬勃的感觉,在心甘情愿去承受里萌发盎然的春意,无形之中,也将取名的灵感送到她眼前。 这套自己总结的经验应该名为献祭。跟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相处,除了献祭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要说这份粗蛮的疼痛是惩罚,那岂不是早就埋下了预兆。 我在走进这个房间之前做了什么? 灵光一现,钟迦沿着九点的门禁去想,思索了一会儿,她沖谢迎年露出有些玩味的笑容:「你吃醋了?」 脚后跟往后踢了踢,开心全写在咧着嘴露出两粒虎牙的脸上。 谢迎年给了她一个疑惑的表情,她继续说:「因为我跟巩文茵吃饭?」 坐在檯面上的女孩衣服凌乱,崇乡最近回暖了,不过温度还不稳定,钟迦仗着年轻穿得很单薄,浅蓝牛仔外套配一件姜黄色的圆领长袖衫,下半身是蓬蓬的白色蛋糕裙。 她很少穿得这么仙女,但最近和巩文茵互关,对方选秀出身自带流量,甚至有粉丝不计成本地跟组,出图迅速又精美,钟迦因为经常跟她在一起聊天,马赛克都难,于是也出镜了。 这些照片传到网上,又有公众号爆料她要为巩文茵的电视剧唱ost,导致网上滚雪球似的有了一堆她俩的cp粉。 巩文茵直得像电线桿,私服很淑女,比她小的钟迦穿得随便一点,什么风格都有,但平时最多的就是舒适感最好的oversize款。 要是平时穿什么今晚也穿什么,她们并肩走在一块儿,再被「偶遇」,钟迦真的很难不被cp粉脑补成1,再不济也是0.9。 1或者0.9,前缀怎么都得是谢迎年吧。 谢迎年在被自己啃过的细嫩肩膀上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她太懂得如何伪装自己的情绪——吃醋也算其中之一。 「因为没吃到蛋糕。」 她说得很认真。 钟迦哑然了,她顾不上整理衣服,急得要跳下吧檯:「惦记成这样还说不好吃?我现在去给你买……」 跳下的动作没能彻底实施,谢迎年的脸退后了,人却还杵在原地,对方的双腿被她用身体隔开,没法并住。她故意的。 于是连往外跳也成了跳进她的怀里。 「不用买。」谢迎年隔着蛋糕裙蓬软的料子稳稳握住钟迦的双腿,后退几步,让她远离了冰凉的台面,来到一个还算结实并且有温度的地方。 她的气色仍旧很一般,但钟迦明显感觉到体力变得好多了,是私底下在锻鍊吗? 钟迦觉得自己像在开盲盒,以为不会有结果的告白得到试试的应允,没有回声的喜欢往往以偏离她预想的方式去印证。 那么这次,说着不用她买蛋糕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惊喜? 轻柔的吻点在钟迦鼻尖,谢迎年眼中的嘉奖与惩罚泾渭分明,她想感谢这个嗅到了危险也要靠近的女孩,为她随口一句的还不错,在并不熟悉的城市里奔波了一个晚上。 到了放风时间的困兽走出牢笼,开锁的人对驯兽不娴熟,也不懂得以暴制暴,即便如此,被利爪尖牙弄得遍体鳞伤,也不会弃它不顾。 钟迦,你会是倪茜口中这样的人吗? 「我的蛋糕长了脚,已经跳到我手上了。」谢迎年说出口,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有了倾向性。 而被她纳入所属权里的钟迦被「我的」弄得脸颊一烫,很快就反应过来蛋糕是什么,咳嗽一下,不自在地别开脸,这边瞅瞅,那边望望,最后目光落在谢迎年的脸上。 戳了戳谢迎年敏感的后颈,红着耳朵悄悄说,口吻近似于邀请:「那你想尝尝吗?」 她说完,吃惊于自己的不要脸,在谢迎年微妙的表情中视线闪躲地解释:「咳……我,我的意思是,蛋糕放到第二天就不好吃了。」 「这是常识……」声音越来越低,她十分心虚地编。 谢迎年毫无反应,钟迦只好凑到她耳边讨饶:「你就说你想不想?别再欺负我反应慢总给我下套了。」 痒,这道像是弯弯曲曲的柔软声线让她心也痒,谢迎年缩了缩脖子,顺着钟迦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抱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不咸不淡地说:「在那之前,不专心对我,不专心被吻,也不专心听问题的钟小姐,我不得不再问一遍——」 不专心,不专心,不专心,她都加重了语气去说。 钟迦想起谢迎年前不久以惩罚作为警告的全心全意,禁不住皮紧,又有点说出来很羞耻的期待与兴奋。 用不着问了,走到跟前,地毯上的物件是很熟悉的粉色包装。 她松手,钟迦平稳着陆。 某个不愿直面十级社死的小朋友将头埋在谢迎年的肩膀当鸵鸟,背对她未雨绸缪买的东西。感受着肩上蹭来蹭去像是无声说着「求放过」的重量,谢迎年笑了笑,作弄人算是她平常为数不多能显露出来的恶趣味之一,此景此景,她当然不会错失良机。 「你怎么还买了别的?」 钟迦:「别的?我没有……」 她露馅了才醒神,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想连夜包机去首都跟怂恿自己买这玩意的陈况干上一架。谢迎年笑了一声:「所以你今天为了我能安全卫生地品尝你,特意斥资做足了准备?」 不仅是斥资,还是斥巨资,她一个欠债的,手机膜都忘了买防窥的,买了便宜货。却在与成人用品店的客服沟通以后买了最贵的款式,说是会让对方很舒服。 第90页 钟迦不想骗她,哪怕是这么小的事:「其实……其实不是。」 「那是什么?」 「我是为了你买的。」 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谢迎年表示不解,钟迦又哪里知道这一肚子坏水的女人心里门儿清,就是要她自己说。 半边肩头还露在外面的女孩憋得脸通红,好半天才支吾地说:「虽然是给我自己用,不过是为了你,毕竟我没有用过,怕你会疼,多练练总会好的吧?」 谢迎年明显地怔了一下,沉默数秒,伸手将让自己心猿意马的衣领回归原位。 该夸你真诚还是该说你傻呢? 猜偏了一点,但不影响谢迎年从钟迦的坦白里受到了坏心眼的启发,考虑到要循序渐进,只能先放进无人知晓的计划里了。 连着几天,她们同处一间房的流程差不太多,洗漱、吃东西、对戏以及正儿八经地躺在床上聊天——通常是钟迦说谢迎年答,聊着聊着也就睡了。 平平淡淡又匪夷所思的几个晚上。 窗外的月色很好,星星也有几颗,风吹进来是初春的味道。 在不发生一些什么都对不起氛围的夜晚,随着从浴室吹好头髮出来的人将身体陷入床的另一边,平淡也宣布告终。 钟迦爬上床,利索地钻进被窝里,她用脚去碰了碰谢迎年的腿,对方发出一个疑问:「嗯?」 「我洗好了。」说着,便翻过身,被吹风机吹得发顶碎发炸开的一颗脑袋垂得低低的,藏在她与谢迎年之间逼仄暧昧的范围里。 长捲髮垂落,在枕头,在肩上,在她的手上。 钟迦嗅着和自己的头髮如出一辙的气味,脸颊的温度慢慢蹿升,谢迎年背朝她,又是平淡地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说要吃蛋糕的人是谁啊?现在又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她郁闷了一会儿,忍不住去回想今晚的一切,她很确信,谢迎年又一次出现了反常,也可以说是又一次露了马脚。 之前的几次是因为我,这次依然是因为我。 将自己当做诱饵就可以了吗? 好奇,但也可以不问原因。谢迎年,能将你从一个人里放出来,分离最真实的灵魂去漂浮去感受——要牺牲的仅仅是一点脸面,我愿意。 钟迦抱住谢迎年,过快的心跳让她气都喘不匀,深唿吸一口,才鼓足勇气去说:「谢迎年,吃夜宵了。」 她澕戳着对方腹部的软肉,被蒙在鼓里,对自己近似于以身饲虎的行为无知无觉。 「哪里?」谢迎年目视着前方的墙壁,问道。 有个小东西上钩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对方等待的耐心比她更早告罄而已。结果如何,好或是坏,从这一刻起都与她无关了。 是将腿往她腰上缠的这个女孩自讨苦吃。 谢迎年的后背被人用脑门顶了顶,钟迦的声音听着就不好意思极了:「我。」 她散发着自己闻不到的青涩诱人的气息,也因为青涩,连危险也察觉不了,直到谢迎年突然转身,嘴里还在碎碎念:「陈况,呃……就是我的好朋友,她说这件事也不一定得分属性,两个人互相取悦是很正常的事。」 「我的意思是你不想做主动的那方……」 床边的动静让她放慢语速,视线追随着朝她翻过身来的谢迎年,然后就被对方深邃得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神给刺得愣住了。 微张的嘴唇被突然凑近的女人毫不心软地含住,谢迎年睁着眼去吻她,一件件去脱碍事的衣物,欣赏她吃痛又乖顺忍耐的表情。 这个女孩自己也算是养了几年,外表的变化有目共睹,而内里,她不介意成为她真正通往成人世界的引路人。 既是前任也是旧交的乔映秋的女儿,钱佩清咽气,目光也重重在她脸上一顿,仿佛将孤苦无依的十六岁少女交付到了她手中。 那之后,谢迎年以谢先生的名义尽这份责任,钟迦成了周淳口中的闺女。 道德的枷锁束缚的是有良知的正常人,谢迎年的良知是涂在皮囊上精美的一层漆,做违背德行的事反而让她觉得痛快,想到源头不是她,更没有负罪感了。 剥落了这层漆的人有幸见到了她的真面目,那也要做好随时随地付出代价的准备。 钟迦小声地啜泣着,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第几次了?」谢迎年不想承认自己的心软,垂着眼,不去注视对方脸上恼人的泪痕,又继续几下,才停下动作。 绵软的一双腿从肩上滑落,钟迦蜷了蜷身子,用鼻音回她,分明是满满的困惑。 谢迎年见她冷得哆嗦,用被子将不着一物满是痕迹的身躯盖住,俯身靠近,用最平静的口吻告诉她狠狠吃了顿教训的原因:「祸从口出。」 忽略了嘴唇的血口,谢迎年低头,用一个深吻去唤醒对方的痛觉,随即隔开一个能看清彼此的距离,意味深长地笑:「这里不够还帐的时候,就像刚才那样。」 几乎是条件反射,话音落下,钟迦并住了双腿,咬着唇去消化湿润里的余痛。她浑身汗涔涔的,在红与白的对比之下,整个人横生一股被占有以后的破碎感。 巨大的诱惑在前,谢迎年却翻身下床,走进浴室洗手漱口去了。 漱口杯放好,酒店的清洁不一定靠谱,她从烘干架上取下自己的毛巾,伸到淌出温水的水龙头底下沖洗。那块可口的蛋糕虽然长了脚但恐怕下不了床了,她得去清洗处理。 第91页 镜子里映着谢迎年专注的面容,她在心里想,也许该庆幸,面对的是一张白纸的钟迦,不然以自己再如何锻鍊也没法恢復如初的体力,恐怕满足不了她。 作者有话说: 加班之余的爆肝……麻烦大家给给评论庆祝一下这对歷史性的突破呢!!! 小钟啊小钟,自己埋的雷要自己爆哦。 第43章 遥远的她 崇乡的高铁站修在往北延伸的新城区, 这片可能是资金没到位,规划是一纸空谈,新也新不到哪去, 倒是衬得附近电动车走街串巷, 小三轮突突突的老式居民区格外有活力。 施采然坐车经过,水果卖场叫卖的喇叭声透过落下一半的车窗传入耳中, 本地的方言, 她听不懂,想收回目光的剎那,有个瘦瘦高高的女孩骑着单车出现在巷子口,单腿支着马路牙子,身段很利落,左右张望, 像是在等人。 她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落满灰尘的记忆里也有过这样一个人, 骑的是一辆上了年头的大二八, 常小随家里淘汰下来的,她个子不高腿也不长, 坐上去都卡逼, 索性借花献佛送给了谢迎年。 自行车的链条声贯穿了施采然在三安里有了记忆以后的每一天。 偶尔碰到车坏, 她放屁股的地方就会从硬邦邦的车后座变成谢迎年的臂弯,一路上会遇到很多人,修车铺的老李叔, 纳鞋底的常家奶奶,自诩为殡仪队唢吶首席的小赵哥…… 老李叔弯着腰洗满手的机油, 嘿了一声:「小年, 就这么捨不得妹妹, 走几步都心疼啊?」 谢迎年没所谓地笑:「她轻着呢, 没事。」 常家奶奶戴着老花镜,常小随野猴似的这逛逛那窜窜,逮着路过的谢迎年也就不见外地使唤上了。谢迎年一口答应,将妹妹放到地上,施采然内向得很,缩着脑袋喊了声奶奶好,躲在姐姐背后不肯再冒头了。 替老人家多穿了几根针线备用,姐俩临走会被长着老人斑的手塞糖,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很多口味,施采然被谢迎年惯得嘴刁,不吃的味道她来吃。 吹唢吶的小赵哥,那个时候会聊什么呢? 没印象了,好远好远以前的事,施采然只记得她最后见到小赵哥是在梁素芬的葬礼上,唢吶像是正对她的心口吹,吹开一个百孔千疮的洞,鞭炮在灵堂门外炸开,听起来都空旷极了。 她的腿烧伤还没痊癒,坐在轮椅上送最亲近的人一程,身边是灾祸之后仅存的亲近的人,谈不上什么最不最。 被东西砸,被扇耳光,受着被火灾连累的邻居非议,被以为养得熟的妹妹哭着说我恨你……谢迎年还是出现在了这里,十八岁的肩膀也很稚嫩,却没有比她更适合去独当一面的人了。 施采然长到同样的十八岁才明白,成熟与法律上划定的那道门槛无关,因为她的前面有谢迎年,一直有谢迎年,所以成年以后依然享有任性的资格。 但是变了啊。 家没了,三安里也没了,她变了,我也变了。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件事该多好? 「咳咳咳……」冷风入肺,施采然隔着口罩咳嗽起来。 她长得其实很艷丽,毕竟梁素芬是整个弄堂出了名的俏寡妇,生的女儿差不到哪去。 眼型就跟谢迎年有点像,所以当时承认姐妹关系网友也没那么惊讶。狐狸眼不太彻底,弧度要圆润一些,乍一眼会觉得这人应该好相处,还能给个乖巧的评价,等她开了口,这点五官带来的滤镜全都稀碎。 更别说多年的病痛消瘦了身形,天生的艷沾染了病态,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 桑枝忙不迭地将这祖宗不听劝非要降下的车窗给关了,艺人体检的情况也就那样,表里如一,果然是副病怏怏的身子骨,下周有个新歌见面会,要是因为嗓子出问题了耽误事,姜奈能用眼神杀了她。 周淳坐在副驾跟儿子的家教交流,冷不丁座椅被踢了一脚,她翻了个白眼,不惯这人毛病:「我可不是你姐,别给我甩脸子。」 「王老师,您刚才说到哪儿了?」她拿着手机,又是笑脸盈盈。 桑枝见着这位王牌经纪人堪比川剧变脸专业户的功底,顿时觉得车上就没几个正常人,司机被连坐也不冤枉,一个90后,怎么来到城乡结合部就入乡随俗听起了花轿姑娘? 这么想着,最不正常的那位开口了:「谢迎年没空吗?为什么是你来?」 施采然低头玩着新做的美甲,蒂芙尼蓝,还镶着水钻,她从小就喜欢这些花哨的玩意,别针要买就一整包,常小随那会儿彩妆柜姐的天赋还没觉醒,嘴碎地吐槽了一句:「你有几个脑袋啊买这么多?」 眼前晃过个人影,谢迎年什么也没说就结帐去了,她走路有点跛,五十块钱三条的沙滩裤长到膝盖,两条小腿细长笔直,左脚的脚踝肿了一圈。 那阵子菜馆被砸,明知是竞争对手下作也无能为力,钱能解决很多问题,但她们没有,连施采然的舞蹈课都因为费用欠缴停了几次。 平时得帮厨,得辅导妹妹,谢迎年只好在学校里赚点外快填补家用,田径场装了个监督晨跑的刷卡机,她跑完自己的还能替别人刷,钱是立马到帐,数额不多,但量大了也还行。 这趟出来是施采然吵着闹着买裙子,马上六一了,学校办活动,班里的同学七嘴八舌地聊这个,刺激得半大的孩子学会了攀比。 第92页 谢迎年给了钱,让常小随带她去,耳边还是不清净。单腿踩着矮凳的人也顾不上给伤处冷敷了,脱了袜子,潦草地喷了药,洗个手,转头就牵着哭得满脸是泪的妹妹往外面走。 车窗合上,充盈周身的暖意使得施采然心里很烦躁,太多次了,为什么今天总是想起以前? 新晋女歌手的声音条件很好,但现在纯唱歌的很难火,姜奈之前问她有舞蹈功底吗,说是考虑送她到选秀节目混混人气涨知名度。 施采然失神了一会儿,有舞蹈功底吗,有啊,我曾经是班里跳得最好的,拿了省里青少年的大奖,老师都夸我有天赋,然后……没有然后了。 她平静地对姜奈说,我不会跳舞,也很讨厌。 姜奈讪讪一笑,那算了吧。 「我来还不够啊?你多大面子?」周淳毫不收敛自己嘲讽的语气。 施采然嗤了一声。 司机跟桑枝早嗅出这俩人不对劲了,气氛一点就炸似的,在避无可避的车厢里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个不起眼的鹌鹑。 周淳切屏到微信页面,她从片场出发到现在怎么也有半个多小时了,谢迎年什么也没发过来。 这很反常,但不关心了正好,合她心意。 她对施采然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样,这姑娘太娇气了,又没礼貌,见着人也不喊,浑身上下就写着作精俩字。 也是真作,成人礼当天死乞白赖地要谢迎年赶回去给她过生日,人没到就不吹蜡烛。 古装剧在山区出外景,谢迎年冒着大雨开车,前脚刚到收费站,后脚就听见电台里的新闻,她走过的那截路山洪暴发,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差,她连人带车被冲下陡坡就是毫釐之间。 类似的事数不胜数,周淳觉得谢迎年没被施采然害死也真是命大。 什么仇什么怨啊,还姐妹呢。 「对了,周经纪。」施采然突然出声,桑枝都给吓了一跳。 周淳:「有事说事。」 她身后的人笑了笑:「你知道谢迎年又谈恋爱了吗?和乔映秋的女儿。」 「这用得着你说?」周淳淡定得仿佛这是一则晚间新闻。 短髮女人气定神闲地靠着椅背,嘴里说着:「王老师,我快到了,视频得断一下,咱们微信联繫。」 演完这齣戏,她啪嗒啪塔地狂戳输入法,对谢迎年三连怒吼:你谈恋爱了?跟钟迦?你闺女?是人吗你! 谢迎年暂时没法收到这条自带语音的微信,昨天夜里下了场雨,气温降得太快,她感冒了,午休的间隙,将商务车的座椅放下来,盖着条薄毯,晕晕乎乎,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照她的个人风格,这点小病小痛算不了什么,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但是女朋友如临大敌,监督她喝药,没胃口那就别吃盒饭了,钟迦去后勤那边借锅借灶煮了一小锅浓稠的白粥。 被农斯卿取笑,《芦洲月》的时候是她照顾你妈妈,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巩文茵杀青了,片场里还有几个年轻的,起闹说:哪反了?不都一样嘛,年下就是会疼人。 「是她先对我好。」钟迦将一粒米也没剩下的碗递给阿茶,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啾啾乐得白领工资,也习惯了谢迎年隔个十天半月就生病的体质,反正以前健健康康的身体已经一去不復返了。见着钟迦忙上忙下,陀螺似的转来转去,贫瘠的cp脑让她除了一句嗑到了也感嘆不出什么来。 午休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钟迦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想陪陪谢迎年。 「钟小姐。」有个清亮的女声在背后喊她。 施采然露出标准的社交笑容:「有兴趣聊聊吗?」 离得远,钟迦是靠嘴型认出的这句话,她点点头:「我在网上见过你,你是谢迎年的妹妹吧?可以啊。」 两人找了个稍微僻静点的地方,是之前用过的布景,石凳上堆满了落叶。 施采然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地问:「谢迎年有没有告诉过你……」 「她有病,家族遗传,治不好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谢迎年:我没有不行,我也没有吃药,别拿病弱攻不当攻,再说了,病是会好的。 ------- 有奖竞猜,小钟会回答施采然什么? 下一 章 周四见,无意外的话! 第44章 云壤之别 「家族遗传?」钟迦笑了一下, 眼中不见任何讥诮地问,「所以你也有吗?」 她微微偏头,笑容和善, 即便从对方噼头盖脸这一问里嗅出了些许不怀好意, 目光依然清明,真是半点恶意都没。 还不待施采然反应, 她先收起笑容, 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开玩笑的,我想着你们不是姐妹吗?」 钟迦说着,目光有短暂的恍然。 初春天气,沿路的花树爬藤被风捲起飞絮,在空中雪花似的乱舞, 再过月余, 花开得更盛, 树长得更密,爬藤也将用绿意遮去灰墙大半的斑驳。 那个时候, 电影已经杀青了。也许没了角色之间的牵绊, 她终会与谢迎年渐行渐远, 成为对方记忆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因戏生情也曲终人散的前任之一。 时至如今,得到的远远多过她最初设想的。 理智告诉她应该满足才对, 但人的本质就是贪心,没有底线的特殊对待, 展露了一角就能让她欣喜若狂。但施采然的出现无形中又将她自以为是的暗喜轻松碾碎, 其实不仅是生病, 很多很多事, 谢迎年对她从来就没有倾诉的欲望。 第93页 施采然从钟迦这一刻的失神中洞察了破绽,故作惊讶地笑:「你不知道啊?」 「生病吗?我确实……」 「我跟谢迎年不是亲姐妹,姓都不一样,她家族遗传的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私人行程,施采然自己化的妆,从眼影到腮红再到口红,就没个低调的色,偏偏五官还压得住,成了咄咄逼人的艷。 只不过个子不高,两人面对面,她还矮了钟迦小半个头。 小时候在舞蹈班遇到演出是老师帮着化,她长得漂亮跳得又好,站中心位,妆容更别致。 家里爸妈宠,姐姐也宠,什么好的都往她身上堆,没有半点穷养的痕迹。火灾过后那一年,谢迎年过得再苦也没短过她吃穿,以至于周淳作为经纪人去到烂尾楼的出租屋,见到穿得体面坐着轮椅的姑娘,惊讶了好半天。 「这……这是你妹啊?」周淳那时初出茅庐,被公司分给了谢迎年,还不知道这位是天降紫微星,日常交谈的口吻随便极了。 但正是这份随便被窗边的施采然曲解了,她放下书,没喊人,自己转着轮椅进了里屋,不满与冷漠统统写进背影,「嘭」的一声,房门砸得很响。 周淳仿佛隔空碰了一鼻子灰:「……」 「嗯,不像吗?」谢迎年不以为意,笑着说。 左右不过二十平的空间,周淳上楼就注意到了,厕所是公用的,墙上生了铁锈的标示牌一路延伸至过道尽头,洗澡兴许也是,好几个迎面走来的人端着个装着洗浴用品的脸盆。 除了施采然的卧室以外,这屋子就没了隔间,家具陈旧简陋,沙发上堆满了杂物,小女孩也不知是习惯不好还是习惯了被无微不至地照顾,连贴身衣裤都乱甩。 谢迎年踢了踢脚边准备拿去废品站的一箱纸盒铁罐,走过去利落地收拾:「她对谁都这样,你别放心上。」 早上去公司签合同穿了正式的一身,常小随很干脆地借给她,只是说可能会短一截。确实短,她弯腰,白色衬衫从牛仔裤里熘出来,后腰一小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墙上嵌着的一扇窗似乎只是为了让这些棺材一样的房子添点活气,凿得四四方方,很小,偏偏透进一缕角度微妙的光,谢迎年举动之间的腰线更清晰。 腰窝露出来,衣料里女人身体的弧线隐隐约约,不仅是纤细,将乔映秋蛊得移不开眼的紧实都想像得到。 「也没有。」周淳望了眼没有半点动静的卧室,压低声音,「不是我说,你俩站出去别人以为真假千金呢。」 怎么过得一个天一个地的。 周淳高估了隔音效果,施采然听得一清二楚。 真假千金?轮椅上没日没夜做復健的女孩在昏暗的光线中勾出一个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手里拿着的照片被火烧了一大半,曾经的全家福只剩下她和谢迎年,印证了命运弄人的纠缠不清。她在多年以后的今天也依然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不想要。 但现在至少走出这一步了。 试试吧,我想我能证明,我对你真的只有恨,连依赖也是迫不得已。恨你让我没了爸妈没了家,恨你让我跳不了舞,还有后来那件事…… 施采然目光在钟迦身后顿住,那道消瘦的人影像是与她记忆中嵴背永远笔直的姐姐重叠了,谢迎年下车,没顾得上关车门,脚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女人一脸病态,一头长捲髮松松扎着,咳嗽咳得走路的身形不稳,像是随时会在风中栽倒似的。谢迎年握着个手机,菸灰色针织衫从白色风衣的袖口伸出一截衣袖,遮着雪白的腕骨。 瞧着弱不禁风,施采然见过她更没人形的模样,依然在如同数九寒冬的境地里为自己支起了一片天,她毫不怀疑对方能给人带来的安全感。 是我不要她,可为什么见到她目光旁落,行色匆匆的对象变成别人,又不甘心? 施采然的视线回落到钟迦的脸上,定定盯着眼前很有可能会被她三言两语逼退的「嫂子」,不紧不慢地说:「原来她连这个也瞒着你。」 想着是姐妹,以为关系是好的,态度总要友善点,如果这会儿还品味不出施采然来者不善,未免也太迟钝。 钟迦没听见身后虚浮的脚步声,谢迎年慢慢止步,站在不远处。 她夹在两人之间,对过往的恩怨纠葛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施采然夹枪带棒的目的何在,这都无所谓,她在意的是别的。 「不是瞒着,我没问过她,她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施采然笑了一声:「你听听自己说的,不心虚吗?」 新上任的嫂子也被姜奈视为了她的对手,那档还在筹备期的音综是s级的项目,专业评委都是音乐界数一数二的大咖,其中有一位还是时隔多年再次出山,噱头很足,app上预约的人数奔着千万去的,被怀疑是制作方买了水军。 不管怎么说,确实下了血本。 「心虚啊,我对她了解不够,比不上你,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她。」钟迦吁了一口堵在胸腔里污浊的气,直来直去畅快多了,「我蛮羡慕你的,我也想当她的妹妹。」 开衫外套里面是一件蓝白色的v领衫,她皮肤白而透亮,长在锁骨的细小红痣惹眼得像一朵雪地红梅,说着羡慕也止于羡慕,眼神与笑容没有半点让人不舒服的过界感,气质实在是干净。 第94页 谢迎年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 「当然了,那是以前,现在么,因为试过了,所以还是女朋友比较好。」钟迦并不觉得自己在炫耀,她口吻很平淡,说的也是事实,如果戳到了对方痛处,只能说明无论什么身份,谢迎年都是值得去付出的存在。 试过了? 施采然脸上浮现冷笑:「喂,我都说了,她有病啊,精神不正常,待在她身边的人都不安全,女朋友会更危险。」 声音不高不低,正好飘到谢迎年的耳边,没任何反应。 时差的缘故,谢玉瑶联繫梁素芬总在白天,饭馆午休的时候,楼梯上坐着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从小到大,谢迎年靠着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努力去为弃养孩子的母亲找一个苦衷。 最后的答案终于跨过远洋,在蝉鸣的聒噪声中传来:她的生父有病,她肯定也有病,出于自保的心理,也怕麻烦,谢玉瑶不敢也不想养育。 十岁出头的谢迎年并起双膝,双臂枕在腿上,下巴靠过去,将自己蜷成了封闭的弧形,好像这样就温暖不少。窗外阳光灿烂得过分,也驱散不了心中严寒。 眼角慢慢湿润,在她变得模煳的视线里,正上幼儿园的施采然不知何时出现,趴在门框上好奇地张望着,小女孩穿着粉色公主裙,白色小皮鞋,站成了滑稽的内八,两条羊角辫一甩一甩,梁素芬没注意到她。 是那个时候听见的吧? 这么多年,谢迎年习惯了施采然对自己唿来唤去,别说出于长姐的敬重了,连礼貌都谈不上。 她深知自己的言行称得上是朋友口中的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周淳对她也恨铁不成钢,说施采然就是你的软肋。 这根软肋并非生来就有的组织,它鸠占鹊巢,是堂而皇之入侵的寄生物,贪婪地从血液里汲取养分,啃噬着她的肌骨。 行尸走肉还不够,仿佛恨不得蛀空她这副躯体。 旁人眼里是年长的一方被动,唯有谢迎年清楚,她自始至终都处于主动的地位,牺牲的成本大可忽略,疯子哪会计较得失衡量对错。 那根被她下了赌注的线牢牢牵着她就好,哪怕鲜血淋漓,被狂风吹得瘦骨嶙峋。 谢迎年的放弃早有端倪,关注微博,配合对方团队的官宣,平和的表象仅仅是过往人设的延续。自第一次病发以来,她致力于正面形象的包装,然后发现——得益于她从前无意去塑造的好姐姐角色,别人很难将她视作不稳定因素,去警惕,去防范,甚至去对付。 「如果你说的是她某些时候会使用一些粗暴的手段,那我很喜欢诶。」钟迦的回答让人哭笑不得,施采然见到谢迎年的眼神柔和得像水,口罩以上的眼睛弯得更深。 她是坦然,谈到性大大方方的,身体的反应也诚实得多,不然那天晚上也不会在谢迎年的「教育」之下不断加深对生物常识的记忆与理解:人体的百分之七十是水。 随着电影开机,钟迦的知名度节节攀升,施采然查过她的百科,关联人物里第一个是乔映秋,第二个是谢迎年,第三个才是钟克飞。 不知道的还以为乔映秋和谢迎年生的她。 但凡琢磨过相貌,不难猜出钟迦的爸妈是谁。 施采然不禁心想,脸以外哪像了?乔映秋野玫瑰似的性格,人又娇气得像温室里养的,再怎么盛气凌人,纸老虎罢了,碰着个嘴巴厉害的机关枪也得歇菜。谢迎年名义上的初恋,大她一轮多的女人,伞都捨不得让对方举。 她面前这位明明很会说啊,嘚吧嘚吧的。 「如果你想说的是更超出想像的东西,那我还没经歷过,口说无凭,也不能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吧。」钟迦惦记着生病的谢迎年,都想走了,「再者,为什么她生病了我就得丢下她呢?」 在被窝里苦苦等候,脑袋昏昏沉沉,高温让人犹如置身火炉,睁开眼是空旷无边的黑,身体软绵无力,灯的开关她勉强支起身子也勾不到…… 无助又煎熬的滋味她这辈子不愿再体会第二次。 也想为谢迎年杜绝体会的可能。 「她真病了,我陪她治病,家族遗传也不要紧,往远了说我跟她又不可能生孩子。」 谢迎年:「考虑得这么远呢?」 沙哑的声音响起,黑色西装裤衬得两腿细直的女人走上前,施采然像是才见着她似的,用甜腻的声线喊了一声:「姐姐。」 她意在宣示无人匹敌的亲密,但假想敌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谢迎年身上,钟迦的嘚吧劲儿一下子烟消云散,支吾了半天,想到这人听到的不止这句,顿时面红耳臊起来。 「也,也没……咳……你怎么就醒了,那个药不是有嗜睡的作用吗?好些了吗?」 谢迎年对施采然轻轻点头,算是回应了她发嗲的叫唤,敷衍得显而易见。 这样的冷淡太陌生了,施采然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再定睛去瞧,谢迎年的眼神又很熟悉,温柔又专注,春水似的,谁被盯上几秒都会融化吧。 但对面不再是我。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空气很湿润,风吹过脸颊也带着水分,远处的天像被涂了一层铅灰,随时要落下雨来。 施采然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梦寐以求的一刀两断再无瓜葛里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丝丝缕缕,密密匝匝,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第95页 唯有从小被娇惯被夸贊被奉承滋养的傲气维繫着这张脸皮的尊严,愣是半点负面的情绪都没透出来。 施采然孤零零地杵在边上,冷眼旁观这对情侣的你侬我侬。 「咦,你还关注这个,我身体不好,吃了药又睡得死沉,想趁人之危?」谢迎年笑了一声,她别过脸咳嗽,钟迦凑过来,她往后退几步,语气严肃道,「别靠这么近,我感冒呢。」 真别说,有的人生病了比平时还勾人,谢迎年咳得眼角漫上微红,眼睛半垂,脆弱感遍布五官,肤色的苍白都让人想入非非,直烫得心里发痒。 「粥都是我餵的。」钟迦移不开眼,索性直白地盯着,「要传染早传染了,我体质很好的。」 谢迎年:「谢谢钟老师的照顾,那么,抱抱?」 电影进入后期,农斯卿补了几个前面的镜头,沉浸需要时间,钟迦的进步有目共睹,导致从前过了的片段暴露出瑕疵。 阮听跟孔偲在医院厕所的亲密戏都得重来,幸好布景留着,涉及到转场,听统筹的意思是放到了杀青的那天。 起初是巩文茵喊的钟老师,朋友之间开个玩笑,喊着喊着,大半个剧组的人也跟风,觉得逗逗脸皮薄的小姑娘蛮好玩。 相处了这么久,大家剔去当初的成见,一来二去,道听途说一些让人直唿大清余孽古董成精的内幕,知道她属于爹妈都缺席的那类,反而心疼上了。 头髮勾在耳后,钟迦抱着谢迎年,小声咕哝:「能不能别这么喊,怪不好意思的。」 谢迎年故作惊讶:「你还会不好意思?」 脚被人踩了一下,压根没用力,谢迎年耳畔又传来施采然的一声姐姐,她握住钟迦垂落在旁的手,没有很快松开,直到对方唿吸平稳,做好了她要离开一会儿的准备,才轻声叮嘱:「回去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钟迦听出其中深意,她们的确也有待详谈解决的问题。 目光在施采然脸上一顿,不太放心,但姐妹对峙的空间她暂时无法介入,名不正也言不顺。 只得乖乖点头,转身走了,也没走远,坐上了停在路边的商务车,想趴窗偷窥来着,视力5.2,横竖唇语她也读得懂。 算了…… 再亲密的关系,无孔不入也瘆得慌吧。 钟迦压住冲动,心不在焉地开了盘斗地主。 「最近不是很忙吗?专程来这一趟,有事?」 谢迎年的音色偏冷,温度全靠眼睛的深邃去勾。施采然前不久检索到了她生父轰动一时的新闻,落网的照片人脸马赛克了,**的得去古早论坛翻个底朝天。 文青长相的男人,气质儒雅,眉眼含情,庭审现场叙述自己分尸的手法,浑然有股让人不寒而慄且不合时宜的深情。 「嗯,钥匙给你。」施采然说。 谢迎年赚到第一桶金就为妹妹在尚景苑购置了一套公寓,本意是一起住,隔天她的钥匙开不了门了,她也不意外,料到了会这样,于是,仍旧以出租屋为家。 这套单价不菲的房子从上周起就已空置,做什么事踏出第一步都需要足够的勇气,施采然觉得自己没有谢迎年能过得更好。 但钥匙放在包里,没想过要还回去,这一刻是为了找个理由,她要脸面,不想在毫无目的的千里迢迢上输得一塌煳涂。 飞机,又转动车,哪那么舒服。 为的什么?我说不清,总不能是见你一面,我不承认。 谢迎年:「行,早点回去吧。」 她戴着口罩,鼻樑翘起的弧度跟画出来似的,从施采然的角度见到了优越的下颌线。 其实很少见到谢迎年这一面。 施采然的回忆里,谢迎年对她好得不得了,没凶过没骂过,她占着妹妹的躯壳却始终没给过对方温情,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以外的特殊待遇,眼神都是独一无二。 这一刻澕的割裂感太强了,施采然想到了月亮,散发着虚幻的光,伸手去碰却是冷的。 她望着谢迎年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忽然就有点恨,跟家破人亡时泼天的恨意不一样,遗憾是最隐秘的暗线,一缕缕地编织在其中。 恨对方默许了她长久以来的居高临下,直至如今,分秒前的仰望,施采然才发现,这个视角的谢迎年最能触动人,云壤之别,月光时时刻刻洒下来也没什么稀奇。 施采然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喊了二十多年的姐堵得嗓子眼滞涩,她在破店烂铺夹起来的单行道上将自己雕成了一朵黯然凋零的花。 作者有话说: 10000-5580=4420! 周末日万完成一半,美美睡一觉,我还能肝! 接下来基本走剧情捏,我太喜欢写细节了,走得好慢好慢,不过可以预告一下,下次的要素是山顶,车内,分手pao。 看在深夜更新头秃的份上,求评论求各种呜呜呜 第45章 最佳容器 谢迎年说很快回来, 真的很快,斗地主玩了一盘结算的时候,钟迦等不了, 正要支起脑袋往后望, 车门哗啦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不去休息室?」 她沿路走来, 见到车子没熄火, 没急着迈上台阶往片场的方向走,果不其然,靠近车边,隔着车窗望见里头坐着个失魂落魄的小朋友,愣愣地盯着屏幕,系统催促她出牌的方言听来就好笑。 第96页 「这里要安静很多。」钟迦往旁边坐, 谢迎年自然地落座, 两人的肩头紧紧依偎。 是安静, 适合在较为私密的空间聊些什么。 谢迎年应了一声,开着空调, 她也就将风衣脱了下来, 手腕上戴着佛珠, 玛瑙颜色鲜艷如血,她用这只手轻轻拨弄女孩额前长得有些遮眼的碎发:「想问什么?」 知道自己体寒,病中尤甚, 被外面的风吹过一阵,触碰的温度想来也是冷的, 谢迎年心细地想着, 很快收回手。 对方却将她冰凉的双手握进掌心, 摩挲着, 给她输送自己的温度。 「你想告诉我什么?」钟迦反过来问她,问得平和,没有逼迫的意思。 谢迎年低头盯着女孩贴心的举动,那只覆在她手背的手白净纤长,一下又一下,好像也将自己的心揉得不平。 「我以前没问过,现在也不会问。」钟迦说,「问了不一定有答案,我死乞白赖得到的,跟你亲口说的,意义一样吗?」 她垂着眼,笑得有些勉强:「我妈可能也就给我上过这一课,血淋淋的,所以记得很清楚。我不像她,幸运很多,是遇见你。不追求毫不保留的坦白,但至少给我亲近的机会,让我了解你,可以吗?」 移开视线不去对视,谢迎年面容平静地望着窗外,她有一时的失语,很想开口去纠正,真的是幸运吗?我都不敢保证。 「还是说,我不值得你去信任呢?」 谢迎年转过头,眼睫颤动一下,她眼前的女孩也许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有多让人心软。 诚恳的询问没有回应,钟迦再往后退一步,怪自己年龄太小,还在念书,事业也刚起步,给不了喜欢的人安全感。 眼皮微微耷着,一张嫩白脸蛋,眼眶泛红又强忍着没落泪,也是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头才被馈赠这副倔劲儿。 谢迎年想起这人在床上哭,水龙头似的,不禁怀疑真的假的了,但如果为了取悦她能做到这一步,也很难不动容。 是人都有窥私慾,越亲近的关系越没有边界感,有的身份占尽先机,身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却利用这些隐私伤害她。 远的是谢玉瑶,近的是好像终于断了个干净的施采然。 「钟迦。」谢迎年轻声唤道。 她在心里问,如果知道了湛蓝湖底潜藏着纯粹而漆黑的未知物,你还愿意走进会将你深深捲入的漩涡吗? 「嗯?」钟迦应她这声唿唤,笑着揉揉眼睛,「你好少这么叫我。」 手被握住,拿开,谢迎年更清楚地见到对方眼角些微的湿润,明明白白诉说着委屈,她眼中涌动着一些情绪,喉咙发痒,侧过脸咳嗽一声,又忍住了。 体质哪有你自夸的那么好? 毕竟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听力也受到影响,那个时候在片场,乔映秋没少买营养品往清原县寄过去,有老人吃的,也有小孩吃的。 钟迦:「谢迎年,你是不是想亲我?」 「钟老师目光如炬,这都被你发现了。」谢迎年眨了下眼睛,略有疲态的目光缓缓落在钟迦的唇上。 跳过那些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她们的气氛似乎恢復如初,但这连缓兵之计都谈不上,一味逃避,这条裂缝在时间的风化作用之下只会越来越大。 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将来,那至少过好今天吧。 今天的我们依然是可以对彼此有着欲望并互相满足的——女朋友。 「为什么不亲?」钟迦盯着她,仰起下巴,用手点自己的唇,眼睛很亮,好像天上两颗最勤恳发光的星星落了进去。 真会选,这么漂亮的容器,上下睫毛之间颜色略深的瞳孔,仿佛剔除了所有的杂质,眼神交汇,就能察觉她一尘不染的真心。 谢迎年:「我生病,你该离我远点……」 口罩从一边耳朵脱落,她怔住,窗外突然下起了雨,仿佛夏日预兆,来得勐而急,砸得耳边噼里啪啦,玻璃上是蜿蜒的水滴,还映着支起身子凑过来的女孩。 车身轻微地晃。 「那我也一起病好了。」钟迦单腿跪在座椅上,她俯身,穿得舒适的领口顿时松垮,有弧度的雪白在谢迎年视线中一晃而过,「在真的生病之前,记住了,是我吻的你。」 她脱下另一边耳朵上的线,蓝白色口罩彻底滑落,屏障被解除,自愿去靠近后果难料的危险。 钟迦伸手握住谢迎年的双肩,垂头去吻她,没多少经验的人哪有什么章法,唇贴着唇,湿润与滚烫都让她乱了心神,稍微过火的尝试还是被她吻得激烈的这个人亲身示范教给她的。 稚嫩,羞涩,她闭眼又睁开——腰上多了股力道,谢迎年头髮散落几缕,柔软地贴着鹅白侧颈,她将还在投入的女孩抱进怀里,唇齿分离了一瞬,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再吻上去,轻松将承受位颠倒。 雨声不停,有个念头趁隙而入,顺着耳膜钻进心里,肆无忌惮地环绕。 掌心张开,横过钟迦后颈,看似温柔地给了受力点,其实是不准她逃离半分,谢迎年咬着她的唇,听见迴荡在胸腔的那道声音,女人冷冰冰地说:对,是你吻的我,所以病了也是你活该。 你活该。 钟迦艰难地调整唿吸,她在一次深过一次的喘息中努力去辨认,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谢迎年,我想知道你这个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第97页 但这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唯独装着脸颊慢慢烧起来的女孩,专注地去索取属于她的东西。 后背忽然贴上另一个人的温度,那只手灵巧地活动,有一粒已被解开。谢迎年要做的事让钟迦寒毛直竖,她下意识握住对方腕骨,轻轻地喊:「不要,不要在这里……」 车窗紧闭,下着瓢泼大雨,又是午休时间,想来外面也没什么人,钟迦还是被她想像的一些场景给吓得心跳飞快。 谢迎年没张口,也没反制她不安分的手,掌心感受着她剧烈起伏的嵴柱弧线,沉默,用眼神去问:不可以吗? 不一会儿,钟迦缓缓将手松开,埋头在谢迎年肩颈间,耳尖羞红,嗅着让自己痴迷的气味,随她胡来了。 偏偏是这一刻,女孩豁出全部似的表情映入她眼中,谢迎年回味着刚才听见的几声破碎呻吟,手中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钟迦疑惑地睁眼,车内饰单调乏味,谢迎年似乎没带任何情绪地问:「一辈子都待在一个地方,就你跟我,我不演戏,你也不唱歌,谁也别往来,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 通讯视频,陈况戴着顶棒球帽走在燕京某条街头,人流密集,背景里还有三三两两的汉服娘走过,她第七次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洗漱间,手机放在支架上,钟迦刷牙,弯腰低头,吐出一口泡沫,听见瓦斯呵欠连天地抱怨:「学姐,你差不多得了,居在不就出国游学吗,又不是不回来了。」 陈况轻哼一声,走进一家奶茶店,她身后的全玻璃大厦光污染严重,路过的人们穿着清凉,那边是有点夏天的味道了。 崇乡就不行,早晚温差大,午后出门得备件外套。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施恆:晚上八点多的飞机,你那边顺利吗?行李阿茶负责,你到了以后先跟我去趟公司,最近的行程得确定下来,培训什么的,落下了也得补。 钟迦伸手拿毛巾,擦去嘴角牙膏沫,接着用干净的手点进微信去回復,她最近都是语音转文字,有点懒,阿茶也说甜甜你怎么没什么精神? 忘了后台还有通话,不能发语音。 陈况喇叭精似的停不下来吐槽,说她未婚妻说不好假借游学名义在外偷腥,洋妞胸大屁股翘,谁见了魂不飞? 瓦斯估计是大早上被深闺怨妇吵醒,困蒙圈了,来了句:你也知道你平啊,前面后面都…… 在音乐界崭露头角的女歌手毫无偶像包袱,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滚啊!老娘下个月就去隆!不就是屁股么,居在就喜欢平的。 啊?那她以前老占甜甜便宜干嘛? 姓瓦的,你再说! 我不姓瓦,我全名老长了…… 钟迦憋住笑,戳着九宫格给记性堪忧的施恆回消息: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上次跟你说过,杀青了我想请几天假。 去晋城,妙云寺,她都订好票了。 等了半晌,没等到施恆回復,她返回聊天主页,被设成置顶的头像让她恍惚了一会儿,多久没联繫了? 想着,也没留神脚下,钟迦完美踩空,两手在空中乱舞,压根就没东西给她借力,结结实实地跌倒在地,左膝狠狠磕碰了门框。 「嘶……」钟迦轻轻吸口冷气,挽起裤脚,抱着膝盖吹了吹,离出门还早,她干脆翻了个身坐在地上。 ——谢迎年,我伤着腿了,你…… 她斟酌,逐字逐句删完。 ——你也才醒吧?要不要一起去片场?我下午就杀青了诶。 诶什么诶,我心情有那么轻松吗? 输入框又是一片寂寞的空白,钟迦嘆了口气,屏幕熄灭,好友的唿唤叫不醒她,思绪不断倒退,退回倾盆大雨的那天。 谢迎年的问题奇怪得很,她下意识地笑答:「当然不想了,我有我的朋友,你也有你的朋友,怎么可能完全不往来?」 肌肤白嫩,膝盖很快就冒了点渗人的乌青。 钟迦顾不上疼,她支着头想,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回答有错吗?为什么谢迎年听完淡淡嗯了一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平静地替她穿好内衣,雨小些了,便拿起车里的备用伞,同她一起回到休息室。 那天以后,谢迎年再没主动找过她。 钟迦隐隐约约明白些什么,还了那张房卡,她是有点赌气的,也没想到谢迎年真的就收了,一来二去,她们的距离仿佛回到了开机的时候,甚至还更疏远些。 杀青戏补的是之前的片段,农斯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部电影的结局在剧本里板上钉钉了,她心血来潮自己编了个番外,或许会作为彩蛋在电影院放映。 副导笑了一声,说农导您的彩蛋也还是be味儿啊,这大哥东北人,be俩字母说得贼逗,在场的人闹笑一片。 农斯卿:「是吗?我以为多少给了点希望。」 她淡淡笑着,监视器的几个机位对准了崇乡县女子监狱,天空压得很低,仿佛不堪厚重云层,随时要坍塌下来似的。孔偲服刑期满的那天,阮听穿着新买的裙子站在樟树下等她,荷叶边的连衣裙包裹着多年以后依然曼妙姣好的身躯,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么穿。 菜市场在政府的大刀阔斧之下模样大变,滷鸭店从城南迁到城北,阮听上次去已是三年前,闹市区的捲帘门紧闭,贴着被风吹皱被雨打湿的转让告示。 第98页 她没买到让她们结梁子也结了缘的滷鸭,但她如约出现就是最好的礼物。 阮听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最近连做梦也是高墙之外她与孔偲紧紧相拥的画面,她抱着这个将青春馈赠给她的女孩,无以为报,唯有余生。 轻飘飘一阵风就将这些都吹散了,她顺着风向奔跑,疯狂地追逐,却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跌进了凶兽似的将人吞没的沼泽…… 噩梦,但梦是反的。 她望着不远处那扇缓缓打开的大门,期待又忐忑,满手都是汗,眼眶微热,向前走去。 彩蛋就停在这个地方,给人无限遐想。 不过正片的末尾其实很明显了,彩蛋到时候也就骗骗不认真观影或者宁愿欺骗自己的观众罢了,农斯卿很善于利用画面里的元素去暗示,苟家的施压,服刑的日子苦不堪言,身心双重的压力,孔偲最后一个镜头,探视结束,她转身,背对着阮听,眼里的光也倏然灭了。 「过。」农斯卿对剧务说,「准备下一场。」 剧务没敢耽误,立马调度去了,这一转头,他嘿了一声:「钟老师,你这腿……」 喇叭没关,声音传了出去,谢迎年听见,循声望过去。 她站在楼梯上,两腿踩着上下两层台阶,显然是正准备上到二楼去。 目之所及,是很快被工作人员围起来的女孩,或高或矮胖瘦不一的人影晃来晃去,她定睛去找那张嫩白脸蛋,见到了,钟迦被人围着,跟大家说说笑笑,一深一浅地往前走,走得有点慢,好像是伤着哪儿了。 谢迎年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目光没多逗留。 明明从进来就看到了谢迎年,钟迦的视线一直躲闪,余光里那道鹅黄色的身影缩到边角了,她才抬头若无其事地去张望,但对方已经走远,只剩三月末的微风吹得眼角泛起酸涩。 「能行吗?」钟迦走到导演跟前,农斯卿关切地问,「待会儿那场戏,全程站着的,会磨很多遍。」 钟迦笑了一下:「可以的,破了点皮,我没那么娇气。」 后脑勺被宽厚手掌揉了揉,农斯卿说:「杀青了,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也该出来了。」 她到底是年少,沉不住气,听懂话外音,很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来,低头去忍,情绪反而在沉默中翻涌得更剧烈。 谢迎年在二楼窗边看着,许久没有变过姿势,直到钟迦起身也往这栋楼走来,她的唿吸有短暂的淤滞。 「年姐,你要的东西。」从外面回来的啾啾递过来一管药膏。 她接了,确认是自己再三叮嘱的那款,收进衣兜。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手速不行,状态被吞了,离一万还差八百字,卑微社畜要准备明天的午饭和工作,明天晚上补在本章,早点购买可以省八百字的钱! 唉,上章说了分手立马掉收藏,我想说,真的不是甜文啊!!!标籤我自己没法改,别问,问就是后悔。 能承诺的是he,一定he,但是这对问题很多,哪会那么顺利,还有预警一下,为了圆某些设定,这本依然有奇奇怪怪的元素,依然主虐受,依然以虐受的方式虐攻,但甜甜脑迴路是这样也很难被虐……笑哭,说狗血也是蛮狗血的,不喜欢随时可以离开。 上上章猜对甜甜回答的我发红包啦,查收哦! 第46章 期待你来 钟迦其实没想过自己杀青这天会是这场戏。 剧组的通告单一周出一次, 她的最后一场本来是在车站。 阮听去北海出差,返程当日,孔偲带着媛媛在人满为患的出站口等候, 显示屏滚动着车次到达的信息, 一大一小都被路边的糖炒栗子勾走了魂。 从绿皮火车上下来的女人繫着一条红色围巾,长发也陷在里面, 隔着人海望向那两道背对她的身影, 脸上堆满了无奈的笑。 萧瑟的晚秋,车站广场的银杏叶落了满地,阮听缀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出去,烤红薯的味道愈渐浓郁,糖炒栗子随着铁铲的翻动在铁锅里发出清脆诱人的爆皮声…… 老闆吆喝着叫卖,说美女要不要尝一下, 手上动作不停, 在饼干盒里找零。孔偲愣愣地抱着牛皮纸袋回头, 嘴角有道吃栗子吃出来的焦黑痕迹,她眨眨眼睛, 这才想起自己来这一趟是干嘛的。 「馋猫, 我以前比不过滷鸭, 现在比不过栗子。」阮听应了媛媛喊的一声妈妈,任由女儿黏黏煳煳地缠到身上。 她伸手,轻轻替女孩擦去, 收回时有意碰过孔偲唇角,两人的视线因这一瞬触碰而交汇, 缠绵万千, 都笑了。 破旧钟楼的时钟循着时间的脚步慢行, 逃离被谎言与暴力充斥的家以来, 阮听去过无数个或大或小车站,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她不知疲倦,也不曾有过留恋。 这天在崇乡,路灯底下细密的雨连成丝线,她与孔偲一人走在一边,牵着蹦蹦跳跳的媛媛,被框在地上的影子很有一家人的氛围。 阮听没想到的是变数来得那么快。 她为此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与懊悔,整个后半生都在对自己的怨恨中度过。 为什么当初会因为对媛媛感到愧疚,又觉得孩子小不懂事而得过且过,隐瞒婚姻的裂痕,隐瞒丈夫的不忠,隐瞒她迟来的两心相赴。 苟嘉勛之所以得知阮听的行踪,是媛媛有天深夜太想念爸爸,趁着妈妈去了孔偲姐姐家里,悄悄熘去了小卖部,那里有电话可以用。 第99页 开店的夫妻俩能在麻将桌上待一宿,小女孩经常跟着理髮店模样标緻的洗头妹过来买零食,电话费也要不了几个钱,姓陈的老闆赶上胡牌就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明线的第三者是孔偲,电影备案,梗概里明明白白的线索,她介入了一段濒临破裂的婚姻。 至于农斯卿真正想表达的第三者…… 「是媛媛。」农斯卿说,「也很明显吧,只是你们不敢这么猜。」 是在第三次的剧本研讨会上,她喝了口提神醒脑的浓茶,低头时眼皮垂下,遮住了一半的眼神,情绪也变得不明。 编剧霍高远是她合作多年的伙伴了,事实上剧本定稿是另一个名字,电影名为《第三者》是农斯卿的意见。 「虽然媛媛是矇昧无知的孩子,但你不可否认,她的存在导致了阮听与孔偲关系的失衡,甚至这段关系最终遗憾地走向了阴阳相隔的结局。」 农斯卿的目光落在前方,却似乎并未聚焦:「如果没有她,阮听离婚会不会更顺利一点呢?如果没有她,阮听会不会更无畏一些?那个年代,我是说比故事里还要更早的那个年代……」 她顿了顿,想到如今的情况也相差无几,便失笑改口:「现在也一样,比起男人,女人还是更容易被家庭被孩子牵绊,某某的妻子,某某的母亲,好像整个社会习惯这么去称唿一个婚后的女人,却忘了她也有自己的名姓。」 「说回电影。」气氛被带得凝重,场内不乏男性流露不认同神色,农斯卿笑了一声,不再深入,「同性题材我不是第一次导了,第一部 作品跟最后一部作品都停在这里。」 座位席上有专人记录发言,镜头也对准了农斯卿。 四五十岁的女导演目光淡然随和,她双手交握,长吁一口气:「同性婚姻的方案通过不代表偏见就消失了,我想借这部电影再为所有的同性伴侣发声,尤其是总会在社会上失声的女性同性伴侣。」 「大家有没有想过,我们每个人的性向也许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不断在被规训,男孩要勇敢冒险胆大,女孩要温柔细心顾家,男孩女孩生来互补,就应该互相吸引,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 「如果抛去所有的『应该』,退回到最本质,或许我们想要相伴一生的对方仅仅是一个人而已,无关性别。」 主创人员分坐在会议长桌的两侧,坐得大大咧咧,没那么严肃,刘海戴着捲髮夹就来了的也有,桌上还放着谢迎年请客喝的奶茶。 前两次研讨会不是这样的氛围,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尾的缘故,农斯卿这番发言颇有深意,也确确实实发人深省,即便有的人不认可,碍于导演面子也不会当场反驳。 钟迦跟谢迎年坐在一起,不过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交流。 导致统筹将新的通告单递过来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喘,不明白这俩人是怎么了,之前主创群里还时不时起闹来着。 「农导的意思是补几个之前的片段,她不太满意。」 钟迦心不在焉地应了,直到散会,谢迎年走了出去,她才端起眼前的奶茶,闷闷地喝了几口。 突生变故之前,阮听和孔偲在医院厕所狭窄的隔间温存,偌大世界好像只剩这点空间收容她们,窗外月光皎洁,树影婆娑,风也轻柔,嗅不到一丝一毫狂风暴雨的信号。 意外与明天谁会更早到来,哪说得准。 医院是在棚内搭的景,很像那么回事,2000年初的小县城医院,厕所沖水用的脚踏式,有些部件都生锈了。 天花板渗水,墙缝的墙皮也脱落得七七八八。 钟迦靠着门板,等待灯光调试,导演那边喊口令。 她身上穿一件白色背心,孔偲着急送媛媛到医院,顾不上换衣服带外套,好在夏天夜晚只是凉快,并不冷。黑色头髮半长,发梢柔软地贴着匀称漂亮的锁骨,掌心湿润,才洗好手便与阮听边亲边躲到最里的隔间。 膝盖的淤青用遮瑕勉强盖住了,全身镜头,底下又是沙滩裤,再如何找角度也躲不过去的。 怕影响效果,钟迦在酒店的时候就问过化妆师,药膏先放到一边了,没涂。 怎么弄成这样啊? 她发照片过去,化妆师觉得伤得不轻,关心了几句。 钟迦:啊,早上没睡醒,磕的,还配了个小猫眨眼睛的表情。 瞥见自己的猫咪头像,时间过得好快,好像刚进组也就是前两周的事,原来她的心早就被对方填满。以至于最近失魂落魄,还负了伤,怎么弄的,她总不能说是失恋了精神恍惚吧。 对,失恋。 我没问,她也没说,但应该差不多,我没想错。从一开始就做好准备了,她哪一任不是这样呢?演戏演着演着就谈上了,谈着谈着杀青了就掰了,我凭什么例外? 蛮好的,偷来的时光,再短暂也算如愿以偿,应该知足。 但这么想,还是会难过。 谢迎年补好妆,朝这边过来。 从钟迦的角度,先见到了她侧脸,绑着长捲髮的丝巾垂落在侧,是温柔的淡蓝色,修长颈项配一条蝴蝶银链。 头顶的白炽灯光源劣质,项鍊被反射,那光像是带着灼烫温度,烫得钟迦在她彻底移入视线前先别开了眼。 低头,不敢看她,也不敢什么也不看,只好盯着顺着地砖缝隙慢慢淌到蹲坑里的水。 第100页 门板吱呀一声响,钟迦耳朵蓦地一烫,空间很小,除了她也就够再站一个人。 谢迎年站到另一边,试戏时已调整好角度,她有足够娴熟的经验去配合刁钻机位,完美出镜。 温和宁静的香水味是她赋予阮听的标志,无法通过电影传达给观众,也许是别人眼中微不足道的细节,却能影响到对手的状态。 但今天的效果显然没那么好。 「场务说了吧?」谢迎年伸手轻揉钟迦的头髮,「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你杀青。」 来片场的路上,钟迦跟施恆通了电话,确定了去晋城的私人行程,阿茶也别跟着,她自己一个人。出行的车票机票早就订了,赶不上这顿饭,关于妙云寺,关于佛珠,关于谢迎年……她有无数急切去寻找答案去求证的事。 钟迦:「你也去吗?」 她握住谢迎年手腕,瞥了眼红灯闪烁的设备,开着的,也没事,毕竟她们是戏里的一对。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您是前辈,我怎么敢。」钟迦很怕对方觉得自己在耍脾气,虽然她很想,但面对谢迎年,不是敢不敢,而是愿不愿意,捨不得的。 她笑了一下:「期待你来。」 刘海又被拨弄,谢迎年:「遮眼睛了,回去剪下头髮。」 从头开始,多老的梗了,钟迦:「嗯,角色需要嘛,剪完了我还要染个色。」 谢迎年:「少染,伤头髮。」 「又来。」钟迦翻了个没多少杀伤力的白眼,是为了逼回快要憋不住的眼泪,「谢老师,你以后管不了我了。」 她用自己的方式说着挽留,依旧痴心,没放弃。 谢迎年侧头看了眼灯泡周围的几只飞蛾,不知疲倦,不知死活,殊不知,它们憧憬的地方也会是葬生之处。 沉默一会儿,她听见自己开口,是替别人感到舒了口气的语气:「我以为你会很难过。」 「是很难过,但也不能意志消沉吧,我得对得起这部电影,对得起这个角色,演好最后这场,是孔偲让你喜欢我。」 钟迦眼角堆上笑意:「趁着今晚,给个机会吧,明天一大早我就走了。」 她牵起谢迎年垂落在旁的手,在对方等待的目光中一笔一划地写,写了很久:再为你哭一次。 作者有话说: 没榜单,随缘更捏,下一 章 应该是车,大概还有十三万字左右完结。 第47章 欲擒故纵 机位装了好几个, 离得最近的在头顶。 别的都好说,就是这个位置,钟迦每次被吻得仰脖都会与兢兢业业的设备打个照面, 冷冰冰的镜头, 可对面却是活生生的一堆工作人员。 她忍不住去想自己此时此刻的情态,以前跟着导演看回放的时候也见过, 好像真的被怎么了似的, 她不敢认,那怎么会是我? 所以总会逃避,余光碰到那个闪烁的红点视线就变得闪躲,因为无法沉浸,出来的效果不尽如人意,农斯卿给了过也是勉强给的, 一来二去, 就成了钟迦杀青的这场戏。 深夜时分的医院并未陷入沉睡, 阴暗潮湿的厕所,孔偲被阮听边亲边带着去了最后的隔间, 「嘭」的一声, 从公司匆匆赶来的女人合上了门, 她的高跟鞋与女孩的凉拖踩在地上,发出纷乱又质感不一的脚步声。 狭窄的空间,孔偲下意识地靠着厕所之间的隔板, 还没站稳,便被阮听压下来的深吻剥夺了自由唿吸的权利。 气息被对方细细密密的吻掌控, 孔偲勾着阮听的脖子, 努力去适应她不同以往的节奏。 她们很久没有过了, 难得的机会, 场合都谈不上对不对,孔偲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感受到了阮听的情难自禁,直白的占有欲。 要非说心里过不去的,也就…… 孔偲听见门外有人走了进来,那人像是憋得久了,走很快,也不知前面几间是怎么让她不满意了,门板开合的声音此起彼伏,她一面发出嫌恶的语气,一面再继续往里走。厕所并不大,她离得越来越近了。 群众演员走到靠墙的隔间门口,停了下来。 门板与地砖并不完全贴合,留着一条窄小缝隙,如果外面那人俯下身低下头,见到的会是两双互抵的鞋尖。 钟迦入了戏,想像到一些难堪场景,顿时紧张得两手发汗,朝门缝外瞥了眼,很快回过目光。监视器里呈现出来的是一双蓦然受惊的眼睛,冷白灯光下,流露出几分哀求更显得可怜。 她的汗淌过脸颊,顺着下颌线滑到了颈项。 那里有女人啃咬过的痕迹,鲜艷的口红印彰显着缠绵亲密。 钟迦看着谢迎年,明白对方只是阮听,从镜头切入的那一刻起,所有汹涌而真切的情绪都是因为她是阮听,自己是孔偲。 她不禁分神去想,谢迎年真的喜欢过她吗? 为什么除了仅有的几次,她再未感受过,一个人真的可以将情意藏得那么深那么不可察觉吗? 谢迎年的表演从来让人放心,一人千面早就成为了她的代名词。 角色的温柔细緻如涓涓细流一般汇入了随意而为的举动中,掌心包裹住钟迦的后脑勺,将与外界硬物磕碰的可能留给了自己,她稍稍往后退,亲吻告一段落,却不意味着放过。 孔偲年轻,哪知道这事要都平平常常去做,无聊透了。 第101页 现在岂不是正好? 她的口鼻被故意使坏的女人捂住,唿吸彻彻底底被剥夺,只能在极其逼仄有限的范围里高频度地喘息,无声地喘息,渐澕渐的,阮听的手心被潮湿所覆盖。 吻不歇止,是单方面的索取,一下又一下,点在孔偲紧张得绷紧的面部。 阮听越发觉得有趣,用膝盖不由分说地磨开女孩并得紧紧的双腿,再站直了去轻蹭,毫无防备的刺激,孔偲脸色一白,呜咽被吞没在喉间,成了可疑的嘈杂声,引来正洗手的人动作停下回头张望…… 是真的有点站不住,钟迦双手紧紧缠住了谢迎年的腰,她将头微微往后仰,这样的身体反应压根不用演,是人的本能,妄想逃脱困境。 谢迎年腰间的衣料皱成一团,她能感受到钟迦的惊慌,无论是演的还是什么,她喜欢对方受制于自己的模样,甚至有那么几秒,她想将这个人渐渐泛起湿润的眼睛也一起蒙住。 所有所有,陷入一片茫然无助的黑暗中,她无所依靠只能依赖我。 我是她的全部——如果不是,那就自作主张成为她的全部,其他人,其他事,都可有可无。 手背贴着道具师做旧的门板,冰凉的触感沾到她的体温才慢慢有了温度,谢迎年蜷了蜷手,仿佛要握住什么似的。她低垂着眼,却还是在戏里,指节弯曲,指尖撩拨地划过钟迦的头皮。 也不知是舒服还是激颤,钟迦浑身抖了一下,后背勐地渗出汗来,被窗外的风吹过,腿脚软得不得了。 等导演喊过,钟迦还瘫软地伏在谢迎年肩头,她的背心全湿透了,站得太久,精神又专注,这会儿才细细感受到膝盖一阵阵隐隐作痛,女人平淡的声线在耳边响起:「结束了。」 脑子一片空白,钟迦愣愣地应了:「……唔,好。」 剧务在当地还算有名的菜馆订了包厢,钟迦辈分小,被起闹坐在导演旁边很不好意思,大家也只是宠她,她脸皮薄禁不住逗,笑笑也就罢了。 「回燕京还是什么?」农斯卿出席类似的场合总是一副长辈姿态,工作之余还算和蔼。 她旁边的两个座位空着的,谢迎年跟时不时过来履行经纪人职责的周淳刚才出去了。 钟迦喝了口奶啤,她这酒量就不逞强了,要是这次又喝醉,哪还有人抱着她哄? 暂时不回燕京,明天早上九点的高铁票,先到省城再转飞机,一个多小时就到晋城。 菜很丰盛,奶啤冰过的,氛围也还算好,钟迦却没多少兴致,她握着沁出水珠的铝制罐身,笑了一下:「去玩几天,放松放松。」 农斯卿:「以后是专注唱歌?」 她看着这孩子,难免想起乔映秋,说像也不像,乔映秋那破锣嗓,当年为了炒个噱头献唱某部电视剧的主题曲,调音师熬夜熬得白头髮都多了几根,成品也堪称植物人甦醒的良药了。 说不像也像,母女如出一辙的深情,钟迦这副模样也不像听劝的,她早就察觉了猫腻,也只能感慨一句谢迎年害人不浅。 「嗯,还得念书,施哥说有合适的剧本也可以试试。」钟迦坐姿很端正,钱佩清教得好,她没年轻人心浮气躁的毛病,再喜欢吃什么菜也很少去动转盘。 瞟了眼谢迎年的碗,想起这人夹了几筷子就停下了,好像胃口也不好。 是因为我吗? 念头只一瞬,她妄自菲薄地觉得自己怎么配。 「好好努力,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农斯卿这一开口,也不用如何交代了,剧组的人你传我我传你,久而久之,外界也会知道举足轻重的导演应允了钟迦这层还算亲近的关系。 钟迦怔了几秒,才略有迟疑地点头:「谢谢导演。」 座位空了很久,谢迎年和周淳一直没回来。 农斯卿照旧走得早,留下年轻人闹腾,钟迦藉口出去走走消消食,便起身离席了。 菜馆上了年头,吊脚楼改的,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服务员忙碌地跑上跑下,木质楼梯踩起来咯吱咯吱,虫蚁啃噬的洞没那么丑陋,像是时间的雕刻物。 腿伤了,行动不太方便,钟迦没走远,出了包厢就沿着过道慢慢走,想到尽头默默点支烟。 旁边有条河,装饰的彩灯闪烁如星,拂面的风格外凉爽。 走着走着,钟迦缓下脚步,她听力不好,只得再往前,倾耳去努力辨认,没错,是谢迎年的声音…… 「上次我说了你不信,这次总该信了吧。」 钟迦对音色很敏感,她听出来另一道声音是周淳的,女经纪人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这次很认真。」 如今也只能说是错觉。 凭心而论,周淳对钟迦印象其实很好,以前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怪让人心疼的,说了不急着还钱,每个月还是有数额不等的转帐,学习之余估计兼了几份工。要了地址,逢年过节会准备两份礼物寄给「周秘书」以及从未谋面的「谢先生」。 是一个很懂得付出的孩子。 也奇怪,好像不是完全跟家庭环境沾边,有的人生来就这样,遭受再多的冷待与恶意,依然真诚坦率地献上一切。 周淳的不放心也不是毫无缘由,施采然在前,她当然觉得谢迎年这辈子照顾妹妹照顾够了,处对象怎么也得处个年龄差不多的吧。 钟迦就更离谱了,比施采然还小几岁,在她的认知里,不是女儿也是妹妹,谢迎年没少花心思,高考前夕还让周淳高薪请个厨艺了得的阿姨,早午晚三顿饭外加甜品宵夜,改善备考生伙食。 第102页 「也没谈多久。」谢迎年闭口不谈认真与否。 --------- 周淳:「说起来,你为什么一直瞒着她?不是我吐槽你,别说你的粉丝了,你才是自己最大的泥塑粉吧,谢先生。」 如遭雷击,钟迦的脑子里倏然涌现过往的细枝末节,周秘书,周淳,谢先生,谢迎年,她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无法将谢先生与谢迎年重叠在一起。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敬重感恩的长辈,她求而不得的对象…… 谢迎年的回答断续地传入耳中:「那个时候她已经见过我了,谢小姐,周秘书,是不是太方便联想了?」 「……她很倔,外婆做手术是逼不得已去求人……对乔映秋也有埋怨,知道我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帮助她,未必愿意,不如瞒着……」 服务员不小心碰到了突然转身的顾客,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姐——」 钟迦低头,只管往前走,声音很闷:「没关系。」 「诶,我怎么听说你在找室内设计师,你那房子怎么了?还是想重新装修施采然那间公寓?」周淳只当是无关自己的意外,懒得瞅一眼,她揿着打火机盖,等问完,眼前都没了人影。 钟迦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膝盖没受伤又腿长的谢迎年,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口,两个人一前一后,尴尬而沉默地对峙着。 出声喊住人,谢迎年下了一层台阶,走到钟迦面前,缓缓蹲下,手也伸向后,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 「谢谢……我,我可以自己……」 「没有在问你。」 谢迎年不容置喙的口吻配上疏离清冷的声线更迷人了,钟迦好似被蛊惑了一般,犹豫一会儿,便将重量都交付给了对方。 脖子被人勾着,没那么紧——至少没演戏的时候那么紧,听见了,是在意的吧,想的什么呢?谢迎年抱住她双腿,步伐沉稳地踩在不那么好走的楼梯上,两道人影在光线昏黄的墙壁上框出了亲密的气氛。 「在哪儿学会的偷听?」 「那你背后跟人聊我就很好吗?」 骗我就很好吗? 这句她忍住了没说,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脾气,但情绪压制得太狠,身体都在发颤。谢迎年走出店面,脚步顿了顿,没有将她放下来的意思,一颗心被背后粗重的唿吸声狠狠碾过,竟然有些发疼,密密匝匝的。 「找个地方聊聊?」谢迎年问她。 钟迦闻着谢迎年发梢味道,好熟悉,好喜欢,忍不住手臂收紧了去抱她:「你以什么身份?」 槓上了。 谢迎年笑了一声,回敬她难得的阴阳怪气:「你爸爸。」 后颈被人狠狠咬了一口,钟迦:「我很讨厌我爸,你不可以是他。」 「所以还不讨厌我。」 「嗯……」钟迦在夜色里低喃,「当然不讨厌了。」 她说,当然。 谢迎年望着前方车流,一辆又一辆,不同的方向,相继消失在她视野中。快要到手的兔子怎么捨得让它逃走,心有惦念,却被牢笼吓到,走了这一次还会闻着诱惑的味道再回来,意志被消磨,陷得更深,更离不开。 来时开了车,就停在楼下,菜馆后面是个居民区,院落不大,停车位紧张,剧组的人马浩浩荡荡,有几部车只好停到了对面的商厦。 谢迎年给周淳发了条消息,让她告知大家,她俩有事先走一步。手机放下,倾身过去,牵过钟迦手里的安全带,「咔嗒」一声系好了。 路灯坏了一盏,她在昏暗的车厢里亲了一下钟迦的耳廓:「那么,暂时以女朋友的名义。」 第48章 完全陌生 谢迎年稳稳掌着方向盘, 将车往郊外开,沿路的景色一变再变,还算繁华的街道往后退, 随之而来是城市边缘的棚户区, 低矮民房连成一片,在低垂的夜幕之下显得那么渺小。 春天的气息随处可见, 车轮碾过不那么平整的山路, 轻微颠簸,车灯晃过的丛林绿意勃发。 过不多久,爬过山腰,她们已经置身于高处。 钟迦往窗外望,远处是城市由灯光装点的夜景,视野很开阔, 天上繁星点点, 她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叮的一声, 手机进了条微信,是阿茶发的:甜甜你哪儿去了?[惊恐] 明天她只身一人去晋城, 阿茶晚点走, 回燕京休整, 两人不同路,但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她房间帮忙收拾行李,饭局散了却见不到人, 酒店也没有,小助理心里想必着急得很。 点进输入框, 键盘在底下弹出来, 钟迦这才想起去问:「谢迎年, 我们在什么地方?」 「乡间小路上。」谢迎年一本正经地答。 手机屏幕的光亮起, 眼风瞟到女孩懵圈的神情,她忍不住笑:「反应这么慢,就不怕被我卖了?」 钟迦:「我也不值几个钱。」 她低头,随便回了阿茶一句,然后说:「还欠你的钱。」 外婆的手术费还得七七八八了,原定的计划是在大二结束之前还清谢先生的钱,闹了半天,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人,她欠的都是谢迎年。 对自己的期待落了空,钟迦有些自嘲地想,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一直以来她才是被照顾的那个角色。 她不气馁,也没自暴自弃,只是想起在谢迎年面前做的那些承诺就觉得可笑,说的比做的多,太幼稚,她什么时候才能将自己筑成一道可以安心依靠的墙? 第103页 车窗落了一半,钟迦的手夹着点好的烟,风吹进来,菸头忽明忽暗,她凑到嘴边,动作微顿,颇为心虚地问半个家长:「……可以吗?」 谢迎年:「我以前管过你吸菸喝酒?」 她读书的时候成绩不错,但跟好学生沾不上边,狐朋狗友一堆,在施采然眼里这帮人流里流气的,翻墙逃课是家常便饭,为了帮人出头,脑袋开瓢,国旗下做检讨也不是没有过。 钟迦的高中班主任告状无门,只能联繫这个资助她上学的人,谢迎年知道她吸菸,烟盒被没收了,也就淡淡哦了一声,很正常,叛逆期的孩子。 「嗯,没管过,你以后不用管我了,我长大了,钱也很快还清。」钟迦吸了口烟,烟雾吐得缓慢轻柔,像她这个人,随和惯了,很少有尖锐的时候,「谢谢你和周淳姐。」 她笑了一下:「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除了这个我还能说什么,有点不痛不痒的,但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谢迎年:「是不是还有想问的?」 踩一脚剎车,将车随意停在山顶平台上,前窗映着璀璨星空,比平时见到的更闪耀几分,离得这么近,仿佛触手可及。 是,但很难开口,也觉得问不出答案。 钟迦鼓足了勇气:「是因为我妈才照顾我,那喜欢呢?」 也不纯粹吧。 好一会儿没动静,她于无声中笃定了心中所想,胡乱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勐吸了几口烟,风向是逆的,兜了她一脸,烟也倒灌进肺里,剧烈咳嗽起来。 烟被人拿走,谢迎年利落地掐灭,这支留有余温的烟落了几粒不起眼的灰,她的心底像是随之被烫了一下。 钟迦:「你不是说不管我吸菸吗」 她声音微颤,眼眶红得厉害,兴许是咳的,也兴许…… 谢迎年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也替她解开,低着头,轮廓并不分明,情绪也匿在昏暗中。 「呛到我女朋友了,得管。」 喜欢吗? 她回答不上,她的喜欢跟常人理解的不一样,是飓风,是火焰,是洪流,旁人避之不及的危险,是所有与浪漫美好无关的形态,总之,不会与钟迦想要的感觉重合,甚至完全相悖。 谢迎年将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女孩放在了女朋友的身份上,她认为她有资格这么做,附在这张皮囊表面的完美恋人形象,细緻又温柔,好像不可说的欲望也没那么强。 事实是,她的忍耐每每将要耗尽,那个极限的点频频亮起了警醒的红灯,最近越来越明显了,在钟迦面前伪装无害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天一亮就不是了。」 直到今天,钟迦也没想明白,她心里很闷,本想下车透个气,在玻璃窗上见到谢迎年的模煳轮廓,相似的场合,她无数次将那天发生的事颠来倒去地想,毫无头绪,有点眉目了又不敢往深处去琢磨。 「谢迎年,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她侧着身,几乎是背对的姿态,自顾自地继续:「不明不白地结束也可以——我想这么骗自己,但不可以,我很在意,想知道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我说过要等你三十年,认真的,所以总要有个方向才行。」 钟迦的心里有个无形的沙漏,相处久了,她大概知道谢迎年会在什么时候开口,这次等来的依旧是沉默。 从嘴边熘出一声轻嘆,钟迦:「谢谢你短暂的喜欢,如果是施捨,以后不用继续了。」 「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有回应最好,没有也没事,我习惯了,小时候就这样,我妈也跟石头差不多。她不想养我就骗我离开,你也骗我,我就那么好骗么?」 她开了车门,脚要跟着迈出去,却被身后的力道带得重新跌回座椅,开了一条的门缝也啪嗒关上。钟迦半边身子歪倒,没坐稳,也没时间去调整,谢迎年在她的眼角落下了一个滚烫的吻,随即利落地跨到副驾,俯身跪在她眼前。 「唔……谢迎年……」钟迦喊了一声。 谢迎年听着她无助慌乱的颤声,眼神更幽深几分,一边吻一边张开修长白皙的手,毫不费力地将她妄图借力的两只手腕并住,绕到脑后,压在了椅背上。 车里的灯没开,山里也只有明月微弱的光洒下,被车窗过滤得更加细碎。 对钟迦来说,几近于完全陌生的谢迎年,她不言语,问什么也不答,埋头去索取,在被自己束缚的女孩身上去标记,无论亲吻或触碰,毫无章法,甚至可以说是粗暴。 谢迎年咬了一口她的嘴唇,有细微破口处,再去添上自己口红印,听见钟迦喉咙里溢出的低喘,空出来的那只手剥开她的衣领,身下的人唿吸愈加不稳,喷在耳边,像火似的烫。 触碰的酥麻感缓缓游移,钟迦头皮发麻,本能地想逃,但稍有动作,连腿带人又被谢迎年逮到怀里。 她的双手根本就被吻软了,使不上力,谢迎年适时松开,侧腰低头去调整座椅,往后退,往后倒。钟迦的胸脯起起伏伏,半边肩头滑落,细腻肌肤上是女人强硬的吻痕,锁骨的红痣也隐隐约约,闻到谢迎年的气息逼近,听见她在自己耳边轻声说: 「从现在去感受,我喜不喜欢。」 垂下的长髮贴着她覆着薄薄一层汗的侧颈,湿成一缕,有点痒,钟迦难受得眯眼,仪錶盘亮着光,她得以见到谢迎年的眼神。 第104页 认真,专注,却深邃得望不到底,仿佛稍微盯上一会儿就会跌进未知的洞穴。 消毒湿巾放在手套箱,谢迎年将一包从未开封过的清洁物品预留在车上意味着什么,钟迦无暇去深思,说不清是怕还是雀跃,她浑身发颤,直到身上有了另一个人的温度才稍微好一些。 全身心沉浸在谢迎年的掌中,钟迦想起上次在酒店的体验,不受支配的反应让她被握在对方肩上的双腿脚背禁不住地绷直。 明知是郊外,是荒无人烟的山顶,视线中偶尔出现的光依然使她觉得难堪,轻轻咬着唇,脸颊跟脖颈漫上颜色。 「……你的车……」钟迦羞涩地去问。 谢迎年:「你还有空关心我的车?」 主动权交给对方就意味着自己任人宰割,为她的忍着不出声,为她的失神,钟迦果断被教训了一番,很深,又很快,她一下子握紧了谢迎年的肩,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陷进皮肉里,眼尾湿漉漉的,额角也在淌汗,喘都没力气了。 钟迦半启唇,仰着下巴,意识涣散地喃喃。 「再喊一次。」谢迎年凑过去,附耳在她嘴边。 「……不,不要……」钟迦唿吸急促,汗水顺着纤长的眼睫滴落,眼眶泛红地去哀求,「你轻一点,轻一点……」 谢迎年笑了一声:「你以前也喊过的,那次喝醉了酒。」 她的恶劣岂止这一点半点,动作放慢,从副驾到驾驶座,她将空间调得足够大,吻了一下钟迦的眼角:「转过去。」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陈况没少在乐队群里分享奇奇怪怪的东西,钟迦猜到将要发生的事,她犹豫了几秒,想到也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便亲了亲谢迎年的耳朵,乖巧地转过身,将手压在方向盘上。 她在片场洗过澡,眼下又汗涔涔的,回去得再洗一次。 「……你是生气吗?」钟迦眼睫轻颤,低声问道。 比起舒舒服服地躺着,她趴着,就更羞耻了。 谢迎年:「你是笨蛋吗?」 话里带着气,她眼前的人腿一软都要跌倒,谢迎年将这个傻瓜往后抱了抱,钟迦深唿吸去缓和自己的情绪:「我不是,我感受到了,所以能不能不分开?」 作者有话说: 小钟喊的是妈妈,谢迎年说的喝醉酒那次在32.章 ----- 作者:所以,车…… 谢迎年:隔天送去深度清洗了。 瞟一眼作者:记你帐上。 作者:好叻!下次继续。 钟迦:所以我剪指甲有什么用吗? 谢迎年:掐我的时候没那么疼。 钟迦:……咬你! 第49章 不上不下 尾指轻点低音区, 在黑白键上做了个随意又漂亮的收音,钟迦跟着旋律的哼唱也适时收进唇角,她抬头看着直播界面, 评论刷得很快, 送礼物的特效也没停过。 「嗯,是自己写的新歌。」 陆陆续续涌进一些观众, 右上角的火焰标志被点燃, 系统显示在同时段人气榜单里位列前五。 青瓜视频自制的s级音综已经进入宣传期,专业评委官宣的那周都刷够了流量,谁也没想到当年跟丁至齐名的制作人庄悦会再度出山。两人是流行音乐圈的传奇,金曲奖的词曲制作奖项拿到手软,丁至是一直活跃至今,庄悦退隐得很突然。 丈夫车祸儿子自闭, 听说婆家的兄弟还是吸血鬼, 为了照顾家庭而做出事业的牺牲, 虽然大为遗憾,但外人没法过多置喙。 这事钟迦也知道, 她很喜欢庄悦的作品, 自然不会错过相关新闻。 节目组拟邀的本来是另一位制作人, 属于后起之秀,名气不如庄悦,也不知道导演怎么这么大能耐, 官宣阵容比招商策划还隆重的没几个。 新学期开学,学业工作两头兼顾, 钟迦忙得脚不沾地。昨天好不容易没通告, 她上完晚课又去录音棚跟队友碰头, 凑合成立这么久了也没一张正式的唱片, 虽然当初的心态只是玩玩,但总得留点纪念才算圆满。 录歌录到凌晨六点,说好的宵夜成了早餐,居在请的客,几个人围着一张路边圆桌吃虾皮小馄饨,身后绿树成荫的羊肠小道直通音乐学院。 陈况:「甜啊,你这真不会猝死吗?」 她关心的对象一夜没睡,钟迦碗里的馄饨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她还闷头喝了口汤,居在笑着问要不要再来一碗,瓦斯慢慢吞吞地去别桌拿醋瓶回来,听陈况问,这才发现她室友的黑眼圈大得过分了。 「我好得很,你别咒我。」 钟迦倏地一下起身,她染了粉紫色的头髮,用发绳束在脑后,右眉还有颗眉钉,杵在门口惹眼得很,店里的顾客打量几眼,以为是什么不良少女,等她侧过脸露出几分真容,干干净净的脸蛋,气质也没多少侵略感,怪好看的。 这附近除了音乐学院还盘踞着一所附属高中,住校生周末熘出来逛街吃东西常有的事,好像已经有人认出她了,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停下筷子,交流着什么。 「不用不用,我吃饱了已经。下次要录的那首副歌我再改改,回头髮群里。」钟迦没注意到身后这些视线,只顾回答居在。 她脸色不大好,与其说是熬夜熬多了的憔悴,倒更像是身体以倍速被时间消耗,肤色没以前那么健康了,在阳光底下都有点苍白。 第105页 居在:「你最近很忙吗?录歌可以缓缓。」 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黑色长直发简单地垂落到胸前,从肤色就透出来病弱,像是游戏人物的肤色调到很白很白的那种,衬得旁若无人依偎着她的陈况成了小麦色。 声音很轻柔,同样是关心人,跟自己嘴欠的对象都不是一个口吻。 刚到店里点好馄饨,钟迦就在手机上叫了辆车,这会儿已经快到了,她的目光从屏幕上缓缓移动的车辆图标移开,被居在的订婚钻戒晃了一下眼,陈况也戴着,一对的。 一对,她两个多月以前也跟别人是一对,亲密关系止于她杀青的那天晚上。 「还好,不算很忙,今天是有工作,之前跟你们说的那档综艺要准备录制了。」 有辆白色汽车开了过来,钟迦对上车牌,匆匆跟大家道别,便迈开脚步朝停靠路边的车辆奔了过去。 等坐上车,关了车门,隔着口罩对司机报了地名,她才想起有件事没跟瓦斯说,只好用微信消息补救:录制棚离学校很远,平时还要赶通告什么的,我这学期可能都不住校了,被褥收进了柜子里,你们放不下的东西都可以往我那儿堆。 至于考勤,施恆已经跟学校做了沟通,像钟迦这样类似的情况不少,学校的学分制度也有相应的补充。 之前施恆给了个丁至团队的邮箱地址,瓦斯凭藉自己的几首demo得到了认可,作为实习生参与了音综,但她干的是幕后工作,在不在录制棚都无所谓。 不然钟迦还能有个伴儿,除了施采然以外,其他嘉宾她都不认识,前者结的也是恶交,还不如不认识。二十出头的人了,也就跟乐队的人玩得好,她不社恐,只是小时候失聪被欺凌的经歷让她很难迈出主动社交的那一步。 钟迦实在没空,房子是施恆找的,货比三家,花了很多心思,跟房东签合同的那天还自嘲来着,对视频那头在音乐教室调弦的艺人说:得,在家是女儿奴,上班也还是女儿奴。 她跟经纪人岁数没差这么多,施恆可能是怜惜她的经歷,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很纵容。 新公寓比之前那个面积大些,一个人住还有点空,家具齐全,装修现代,二楼的小阳台装了个鞦韆架。 节目组的前採在艺人家里,施恆说得体面点,你也有这个资本了,毕竟电影的处女作就献给了农斯卿,还是女主。 钟迦看着最后一笔转帐记录,刚发过去的,周淳还没收,她心想:我哪有什么资本,钱还完了,穷光蛋一个。 计程车停在楼下,前头有辆卸货的车。 大大小小的纸箱堆在一楼,施恆找的公司有收纳服务,但小东西还是得钟迦回头自己整理。 她暂时没时间,下了车快步走进公寓,一脚跨过地上杂七杂八的物件,噔噔噔地跑到二楼,生怕赶不及音综的首轮宣传。 结果书房布置好,新买的电子琴靠墙架好,直播设备调试,一切准备就绪了,距离开始也还有半个钟头。 钟迦和工作人员对好流程,准时准点出现在了微博预告的直播间里,她坐在椅子上,经纪人与执行导演及时退到了画面外。 今天之内,参加这档综艺的其他艺人也会积极配合宣传。 「你还会弹琴吗?」钟迦省略了前面腻腻歪歪的「崽崽」称唿,念出她好不容易看清的评论。 然后点了下头:「会一点,架子鼓也在学。」 早上十点多,屋外的阳光顺着墙体爬上窗,透过玻璃,往她脸庞洒了些并不刺眼的金色,她在聊音乐的时候唇角总不自觉弯起,无意去营造的氛围很能感染人。 聊着聊着,钟迦绷直的双肩缓缓塌了下去,呈现出放松的姿态。 「演戏啊,你们也知道,试过了,跟唱歌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还算喜欢吧。但这次是遇到了特别优秀的剧组,导演,蒋弗闻老师,编剧老师……大家都教了我很多。」 她微抿唇,走了几秒神,后知后觉自己不该这么答,怎么偏偏没说起那个人。 也有敏锐的人嗅出不寻常,问起谢迎年,无数个「+1」从眼前划过,如果再绕过去不回应就更奇怪了。 正跟执行导演轻声交涉录制细节的施恆耳朵一竖,分了点神去留意钟迦说的什么。 「谢老师,我刚刚是不是忘了说?」钟迦抱歉地笑了笑,神色自然得没有丝毫破绽,「她也教了我很多,第一场戏就是她带着我才能过的。」 施恆目光落在她的右耳上,杀青以后没多久,钟迦就沿着耳廓打了半圈耳洞,黑曜石的排式耳钉衬得这人很酷,但眉眼里不见半分嚣张,笑起来还很甜,矛盾的气质糅杂在一起,反而格外吸引人,也难怪她的宣传片主题被定为了「双面」。 「膝盖的伤?早就好了,没那么严重。」 啧,还是挺严重的,疤都没消呢。 下巴蓄着青茬的男人越琢磨越觉得奇怪,他没跟组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钟迦这伤又是怎么来的?明明阿茶发过来的照片看着也就是小磕小碰,养几天就好了,从晋城回来的那天,钟迦瘸得比之前还厉害。 无论沿着哪个方向去想,终点总会是谢迎年。 就在钟迦杀青之后不久,论坛上轮番有人发匿名贴,暗示钟迦步了乔映秋的后尘,跟谢迎年在一起了,说得煞有介事,还配了两人私底下亲密互动的图。 第106页 施恆第一时间联繫公司的相关部门处理,这事闹大了对钟迦没好处,同性恋也就罢了,喜欢跟自己亲妈处过对象的人,舆论上占不了好。 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方糖这边刚要採取行动,帖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下一个环节,我这里有节目组给的两首小样,也会放给大家听……这个结果将影响首轮竞唱的演唱曲目。」 直播结束,钟迦意犹未尽地将刚才自己盲选的歌曲再听了一遍,很喜欢,但说不准节目组会反着来,你选这个,偏偏让你唱另一个。 她不舍地将旋律掐掉,站起身走到施恆身边,执行导演拿着稿纸,向两人对接第一期节目的嘉宾名单。 一串说熟也熟,说不熟也确实不熟的姓名,钟迦百无聊赖地听着,直到听见意料之外的那个名字,她翻纸页的动作微顿。 「……还有谢迎年,谢老师的行程是这两天才确定下来的。」 施恆才反应过来,朝钟迦投去狐疑的一瞥,想从对方的微表情证实自己的猜想,却见她拿起手机,用微信给对面的人发了句:又要见面了,你猜这次是你追我还是我追你? 备註是「胆小鬼」,头像是……施恆咋舌了,这个破弄堂破电线桿的头像除了谢迎年还有谁会用啊! 作者有话说: 之前就对这章收尾不满意来着,感觉甜甜不应该是很难过的状态,找对方向修了修。 ----- 忙晕了这周……加不完的班,周五去参加闺蜜婚礼了,下章最快周日。 谢谢大家的雷! 第50章 音综录制 傍晚六点, 谢迎年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脚下这个一百多平的屋子是她为自己购置的第一套房,后来又在理财顾问的建议下买了另外几处房产。 南园附近几度变迁, 楼盘贬值得厉害, 顾问让她趁早卖了,她没捨得, 念旧。 所以施采然直到今天都没想明白, 被自己咬定了的这个人明明不是浮木,是深植在血肉模煳的过往也跟她一样爬不出去的树根,为什么这次谢迎年走得这么彻底洒脱。 电影杀青,谢迎年回到燕京,施采然第一时间约她吃饭。 该说点什么的,施采然开不了口, 她习惯了成为别人迁就的对象, 如果这个人是谢迎年, 那都不能说是习惯,得是理所应当。 两个人静默无声地用餐, 施采然有点走神, 被汤盅外壁烫得缩回了手, 谢迎年毫无反应,甚至连旁落的目光都没有,她自如地给自己盛了碗汤, 平静道:「去洗手间用冷水沖一下吧。」 心里像是江河倒灌,一叶扁舟被颠簸得晃来晃去, 施采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谢迎年, 好陌生, 陌生得让她久违地有了委屈的感觉。 但她不肯承认, 连面上也不愿意表露丝毫,低着头,很傲气地说:「用不着你管。」 「嗯。」谢迎年剔着鱼刺,放进眼前的碗里,慢条斯理地吃菜。 施采然偷偷用余光去瞥,那块从鱼腹剔下来的肉很嫩,口感想必很好,如果是以前,穷困潦倒的以前,谢迎年肯定会夹给她,没什么可吃的边角料再留给自己。 靠坐窗边的女人穿一件半袖衬衫,罩着长到膝盖的黑色吊带裙,长发随意地散落,耳边几缕垂在脸颊,她的眼里不再心心念念地装着白眼狼似的妹妹,那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模样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你就那么喜欢她?」施采然戳了戳无辜的菜。 施采然看着谢迎年,哼出一声冷笑:「我跟她要上同一个节目,她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圈子里下作的手段多得是,跟你的绯闻也没这么见不得光吧,你睁只眼闭只眼会死吗?」 「分手了,总不能传这些有的没的耽误她。」谢迎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的眉眼完全脱离了温和乖顺,端着平淡得有些冷漠的腔调,反而平添了很多难以言说的吸引力,仿佛骨子里就该是高高在上被别人围着转的角色。 偏偏这一句,施采然觉得她的尾音勾了起来,是非常容易甄别的特殊对待,给了那个人。 「竞争对手是我经纪人说的,我可没把她当回事,半个聋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比赛的时候我会让让她,前嫂子嘛。」 谢迎年:「公平竞争就行,你不一定能赢她。」 不一定,再想到这个人是自己鄙夷的半个聋子,施采然气得嘴都快歪了,跟我比?钟迦配个屁!她想骂出来,但又觉得太荒唐了,谢迎年明目张胆的偏心算什么,自己就那么在意吗? 她唇角堆出讥讽的笑:「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什么都要拿第一。」 「嗯,比赛顺利。」谢迎年忽视了施采然话里行间反覆强调的亲昵。 这顿饭吃得很没意思,两个人走出餐厅就各自散了。 谢迎年将车开出车库,前面在闸口付停车费的迈巴赫有些眼熟,施采然刚才坐上的就是这辆。跟着车尾汇入大道,路灯照亮车牌,交叉路口等红灯,她索性上网查了查。 ——难怪眼熟,是贺力夫的车,新闻大张旗鼓地报导过。 她的指尖在方向盘上叩了叩,心想,这俩人怎么认识的? 南园的房子空置了很多年,啾啾请的家政服务到位,地板干净无尘,窗户锃亮得反光。 谢迎年裹着浴袍,踩着透进屋里的晚霞走到桌边,长睫沾了水,垂眼时显得比平时更柔软些,她弯腰拿起屏幕闪烁跳动的手机。 第107页 还在浴室的时候,来电铃声间隔着吹头髮的嘈杂,响得十分嚣张,一遍又一遍,谢迎年猜到是谁,也猜到对方要说什么,淡定地将这位女士晾了一会儿。 「餵——」谢迎年接通以后按了免提,坐到沙发上翻起了剧本。 不管为的跟导演的交情还是别的,她出演电影被外界视作了復出信号,这段时间又恢復了以前片约不断的状态。 周淳气急败坏地说:「餵你个头!我去你家小区找你,物业说家里没人,大门都没让我进去,你去哪儿了?」 「我在南园。」谢迎年翘着腿,一目十行地翻阅俗套的故事。 周淳话到嘴边陡然绕了个弯儿,她诧异道:「你在南园?」 「那边在装修,很吵。」谢迎年将没法入眼的剧本放到一边,唤醒了质量很好这么久没用也没受潮的电视。 首页滚动着视频推荐,有个很久没见的人一晃而过,她拿起遥控器往后退,退到钟迦跟巩文茵同框的那一页,摁确定键播放。 周淳:「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上次说过,你那间地下室要改成什么功能房?」 「先弄着看吧。」 周淳说她钱多没处使,话锋一转又絮叨起她怎么接了个毫不沾边的音乐综艺,当什么飞行嘉宾,你不是向来对这些节目不感兴趣吗? 谢迎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快进到钟迦出场,主场嘉宾巩文茵朝她张开双臂,她笑着用拥抱去回应。 再快进,两个人肩挨着肩坐,有说有笑。 想起早上收到的微信—— 又要见面了,你猜这次是你追我还是我追你? 谢迎年关了电视,将周淳聒噪的声音挂到后台,她与设计师的沟通比较频繁,滑下去一些就能找到。 点进去,很快编辑好一条消息,发给了对方:麻烦你,还是原来那个方案,墙上得凿两个孔,间距参考床的宽度,平齐或者略高于床板,朋友从欧洲带回来的墙饰,造型比较特殊,我很喜欢。 她从浏览器点开书籤里某个私密网站的购买页面,登陆帐号,之前被丢出购物车的东西重新添加,一脸平静地完成了支付。 你追我,或者我追你。 其实没区别,前者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后者是我必须承认,你在我心里真的不一样,衡量了我可能会失去的一切,依然愿意去冒险。 「……你现在这个地位想接什么都可以,我作为空有头衔的经纪人就不能好奇问问了?」周淳应该在跟俞麦冬的古装大制作,背景音是威亚起吊的口令。 周淳压低声音:「是为了钟迦?」 「我有件想去证实的事,得见到她,当面问。」谢迎年看着躺在玻璃桌面上的佛珠,她最近不怎么戴了,那颗玛瑙的颜色黯淡了很多。 第一次发现异常是两周之前,那天她出门办事,头顶烈日,穿得比较少,午后变天,风吹得树叶卷天飞走,她以为自己要着凉生病,毕竟早就是弱不禁风的身板了,结果直到今天都好端端的。 施采然也说,姐,你气色好像好了很多。 她握着白瓷调匙,胡乱搅着海鲜粥,另一只手撑着半边脸,明明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她的口吻却沉了几分下去,好像宁愿谢迎年病恹恹的似的。 谢迎年满腹疑问,她很清楚,即便日復一日地锻鍊,也对这种嫁接的伤害无济于事,她的体力耐力大不如前,身体底子也差得很。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做了她当年为施采然做过的事。 眼皮底下最大的嫌疑人刚好就有去过晋城的行程,钟迦十有八九是去了妙云寺,不然没法解释她怎么瘸成那个样子。 山脚到山顶,冗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层层石阶,有人走,有人爬,有人跪,山谷空灵,鸟鸣啾啾,掩盖了世俗的奢望,只剩一颗虔诚的心,跌跌撞撞去亲近慈悲的佛像。 钟迦,你在那里求的什么? 「钟迦——」工作人员看了眼应声走过来的女孩,将乔映秋那张脸横向对比了一下,得出这人好会长的结论。 压根没有她亲妈甜得发腻的感觉,长了张看着就让人心情好的脸,性格也很随和。 选乐器的环节被人坑了一道,最拿手的琵琶没了,要搁别人早就发火了,毕竟说是选手,一个个也是有头有脸的明星。 参加竞唱的节目不奔着崭露锋芒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不来。 她最后选了电吉他,直播间里盲选的demo是庄悦没填词的新曲,所以她首轮演唱的曲目也是庄悦过往的作品。 《我什么都可以》录制的第二天,谢迎年出现在了嘉宾席,她望向被升降台送到闪光灯下的女孩,钟迦穿着件白色休闲西装,黑色背心包裹着漂亮的胸型,露出线条紧緻的腰腹,她调整了红色吉他的背带,将施采然用过的立麦扶高,贴着亮片的眼睛弯起轻松的笑。 说话的时候粉紫色的头髮甩了个漂亮的弧度,钟迦看着镜头报歌名,随后用右手向乐队老师比了个「ok」的手势。 旋律切入,台下的观众譁然一片。 「这运气不行啊,庄老师最难唱的就是这首歌了。」旁边的劳斯文是流量转演员,没转彻底,经常会在晚会上献唱。他嘆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心情甚好地哼了哼调子。 谢迎年没搭腔,摇臂频频伸到她这边,将机位对准了很少在综艺节目出镜的满贯影后,她坐姿随意,惬意得让人误以为她早就知晓了结果。 第108页 弧形舞台的左侧是等待区,右侧是评级区,施采然坐在代表丁至的蓝色席位上,椅背亮起的金色王冠意味着她是截止目前的最高分。 抱起双臂,施采然冷冷地俯视只戴了一边耳返的钟迦,她听过凑合的歌,主唱的烟嗓很有特色,钟迦的嗓音就显得没那么鲜明,副主唱分到的部分本来就没那么好的空间去展示。 所以……她为自己的不了解付出了轻敌的代价。 一曲终了,钟迦带动的全场气氛还没冷却,100名专业评审与制作人导师一起给了分数,亮在她身后萤屏的数字再次将氛围推至高潮。 施采然揪着自己的裙角,努力维持表面的冷静,镜头扫过是一张艷丽的笑脸,她输了,比钟迦低了0.7分。 到了后台,远离了还在继续的比赛,钟迦放下吉他,从阿茶手里接过手机,给谢迎年发消息:见一面? 作者有话说: 在外面,没电脑,格式可能有点问题,回去再调。 所以替老谢澄清一下,她老婆的腿不是因为她没轻没重啊!!! 第51章 找到圆满 姜奈也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 他带歌手出名的, 口碑很好,后来是庄悦淡出公众视线的那年,盗版的数字音源满天飞, 正版唱片卖不动了, 音乐圈行情低迷,老牌唱将也就靠每年的巡演餬口饭吃, 更别说底层那些人不火歌也不火的, 梦想也得有土壤才能生根发芽。 调整业务方向的人越来越多,影视圈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合作的天后结婚生子宣告封嗓,姜奈也去带了个演员,哪知道水土不服,压根没达到他许给自己的期望,更觉得耽误人家, 很平和地将对方介绍给了专攻影视的经纪人。 逃避工作两年, 姜奈在国外度假, 回来就被朋友莫名其妙地牵线,认识了施采然。 音乐餐厅见过一次面, 他对这姑娘印象还行, 长得很漂亮, 虽然有点恶毒标配脸的感觉,但毕竟不走演员路,没观众缘就没观众缘了, 这种过分艷丽的长相反而很能营造某些曲风的氛围。 他听了施采然之前作为网络歌手的作品,以专业的眼光来看也是及格线以上, 这还是没有专业团队的情况下。 「那么以后合作愉快, 施小姐。」姜奈有信心带她突破重围, 他深知这几年受风气影响, 运作方式跟以前大不一样,营销有时候比实力更重要。 所以新歌首发的那天,他建议施采然趁机公开与谢迎年的关系,这么厚的血包吸吸怎么了?果不其然,后台的点状图很明显地反映出这波新闻促成了首日的点击量与下载率达到最高峰。 姜奈本想如法炮制,让施采然在节目录制之前跟谢迎年炒炒姐妹情深,结果被她敷衍地回了句没什么感情可炒。 啊?我不是听说谢迎年对你很好吗? 男经纪人见她脸色很差,憋了这句没问。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也不是非要炒作,姜奈对施采然还是有信心的,好几首烂大街的口水歌,小学生都会哼哼,听众基础是她最大的加分项,毕竟赛制并不是将导师的评价奉为圭臬,专业评审里不乏普通的音乐发烧友。 以往的音综大多数将内容聚焦在歌手的唱功上,《我什么都可以》偏向于全能的呈现,姜奈知道施采然的嗓子是老天赏饭吃,但功底其实一般,说是一张白纸也不太对,听她唱歌是能听出学院风的,不过很不正统。 那张公章很像那么回事的音乐学院毕业证书被他一眼识破,回头就给这位不愿给予自己信任的艺人量身定制了魔鬼课程。 学乐器,学创作,纠正显得有些滑头的唱腔…… 姜奈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施采然只要能在首轮竞唱获得最高分,节目组为了效果也必然会多剪些镜头进去,第一炮不愁不响。 千算万算没算到,风吹歪了,吹到了他也没放在眼里的钟迦身上。 庄悦词作的旋律响起,慢慢听下去,回復消息的姜奈心头突地一跳,吃惊于改编的大胆,完全不同的风格,却与原曲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勾得人忍不住跟着唱,全场的气氛被拨弦唱歌的女孩轻而易举地带动起来。 靠……施恆这货跟我玩什么心理战呢?敢情钟迦脱离乐队这么久了,一首个人单曲都没出是为了降低存在感? 这音准就算健全的人也不一定有吧,她半边耳朵真聋还是假聋? 宣布分数的一瞬,掌声雷动,欢唿声不断,连姜奈都不得不承认的实至名归,美誉潮水似的将光束底下微微喘气的钟迦包围。 她握着话筒转了两圈,目光徘徊在嘉宾席,很短暂的一个停顿,好像只是确定某个人在不在。 谢迎年的唇角隐隐浮现一个笑,她很确信,匆匆几秒的目光交汇,钟迦读懂了她的肯定。 被别人轮番夸赞都很淡定,偏偏因为她的笑,钟迦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尖,视线躲闪,不敢再往这边瞄了,哪还是刚才台风稳健被底下的观众说很a的那个人。 再去对答互动的时候,笑容明显得压根藏不住,眼睛也亮晶晶的。 有点像……谢迎年回想了一下,像电影刚开机的那场吻戏。 她的情绪完全被自己左右。 钟迦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所谓结果,全身心享受舞台就好。 第109页 这对大家的固有印象来说是很大的冲击,终于意识到她跟乔映秋真的很不一样——不过也有一样的地方,比如笑起来甜度满分。 庄悦坐在导师席上,笑着说了句:「恭喜。」 「庄老师喜欢我的改编吗?」钟迦直白地问。 丁至在旁边也笑了,说这孩子很不怯场,庄悦点头:「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很不容易。」 「也没有。」钟迦压根没去想怎么回答是对自己更有利的,她很坦率,也做好了下来要被施恆骂的准备,「您的很多歌我都试着改编过,这首也是。」 庄悦略有诧异,又觉得自己退隐了很多年,这份保鲜期过长的喜欢她受之有愧。 不想去细究自己听见钟迦对别人表达心意是什么感受,谢迎年处理类似情况的经验少之又少,当然,她明白这股让自己忍不住半眯着眼冷冷盯着钟迦的情绪有个人所共知的名称——叫做吃醋。 正常人的纾解方法是说出来,或者用情侣之间别别扭扭的小伎俩表现出来,但谢迎年被基因设定的情感程序将这条路彻底堵死。 所以,她无声地收回视线,翻开了手机上的日历,确定设计师应允的完工时间就在不久以后。 钟迦回应庄悦的疑问:「不存在的,我喜欢为我的喜欢去付出,哪怕不一定能得到回报,我也觉得很有意义。」 嘉宾席多次被镜头垂青的女人抬起头,看着台上分别了两个多月的女孩。 她的眼神清透,话语坚定得旁人毫无质疑的余地,谢迎年却将注意力放在了屏幕上的面部特写,这个人显而易见的瘦了一些,手握话筒,细瘦的手背蜿蜒着几根青筋。 心理诊疗时,倪茜说:在坏事发生之前不妨乐观些,万一真能遇到这样的人呢? 渴望感情,渴求亲密关系,无怨无悔地付出,受伤再多下一次也还是满怀期待,仿佛天生就被设定了自我奉献的程序。 谢迎年支着头,从耳朵垂下来的大圆耳环贴着脸颊,并不在乎此时的画面里她难得有了些许情绪的波动,她心想,跟我缺了的那个角完美匹配的碎片,好像已经找到了。 节目是录播,中间稍微有点波折都得停下来,录得很慢,钟迦下到后台放吉他,给谢迎年发了那条简讯,再次回到演播厅去充当背景板。 评级区的座位是金字塔形,钟迦坐在顶层,施采然跟她同一级,只不过前者是代表庄悦的红色,后者是代表丁至的蓝色,金色王冠随着分数更新也转移到了她的座位上。 录制已经过半,但后续压根就没什么悬念了,节目组列在策划里的重点对象也就三个人,两个都上场了,剩下一个赵清嘉。她属于氛围型歌手,唱抒情歌很厉害,盲选的那首却是快节奏舞曲,跟她太不适配,分数也高不到哪去。 凌晨两点多,终于结束了,大家脸上洋溢着下班的快乐。 光秃秃的座位,没椅背,钟迦坐得腰疼,镜头晃到她,坐姿很随性,两腿分开也没让人觉得多不雅观,长发直直垂落,白色西装挺括,衬得她眉眼愈发英气,是很有音乐学院姬姥论坛里广为流传的「1」的味道。 同为音乐学院音乐系大一学生的浦初回头仰望钟迦,觉得对方跟暴躁话痨的陈况不是一个路子,性格更沉稳,话多不多要分场合,台上聊起音乐侃侃而谈,台下又很安静。 如果真的是1,对女朋友会很温柔吧? 她这么想着,视线里又多了另外一个人。 施采然穿着黑色裹胸裙,细窄的系带绕到颈后,右手戴了一朵同色玫瑰花,她踩着细高跟走到钟迦面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原来贺家,哦,应该说是你父亲,投资了这个节目。」 选手这边散场要比评委和嘉宾慢,钟迦右手伸向脑后扶着脖子转了转,好像能听见骨头嘎吱嘎吱响似的,不禁觉得录节目也是个苦差,要是钟克飞真有那个心,还不如直接给钱算了。 也不知道这个父凭子贵的渣男究竟想干什么,距离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很长时间了,没见再闹出别的么蛾子。 钟迦望了眼谢迎年所在的位置,空荡荡的,大概是跟着人群往外走了出去。 她俩微信里倒是达成了关于「见一面」的一致意见,谢迎年发过来的地点是她的个人休息室。 「我父亲?」钟迦站起身,对施采然笑了一下,「那不是也跟你沾亲带故吗?」 施采然没反应过来,蹙眉:「什么意思?」 「上次见面喊我嫂子,这次不喊了?」 「你……」 通道被施采然堵住,钟迦刺了这么一句也懒得再跟这人啰嗦,干脆抬腿迈过座位,连蹦带跳地走下台,离开的身影十分潇洒。 浦初撑着脸看她,给不太认识的同级同学给了个很酷的评价。 施采然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掐了姜奈几次三番的来电,她打开自己的邮箱,将备忘录里的邮箱地址复制粘贴到收件人那栏,然后开始编辑内容…… 耽误了一会儿,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休息室这层的楼道灯循声而亮,钟迦低头给经纪人发了条消息,让他带着阿茶先走,她随后再自己回去。 一边走,目光一边在门上贴的标籤搜寻,等找到谢迎年所在的那间,她曲起指节准备叩门,却被屋里久候的人开门拽了进去。 第110页 钟迦脚步酿跄,被不容拒绝的力道推着双肩抵到门板,下一秒,听见落锁的声音。 她微仰着头,搂着谢迎年的脖子,吻了对方的唇角,明知故问:「想我吗?前女友。」 如果说以前她的问题是问题,抱有对方如何去回答的忐忑与期待,那么现在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妙云寺没去错,她苦心去寻的线索终于有了头绪。 谢迎年扣着钟迦的腰,将对方带离了坚硬冰凉的房门些许,用另一只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以免接下来会连唿吸也一块剥夺的深吻弄伤她。 手指微微向内蜷,穿过发间缝隙,确定这个人牢牢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预想中要晚一点的,见一面吗的答覆不该如此轻易地如了她的愿,谢迎年以为一切照常进行,却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也失控了。 她迫不及待去索取,让她不好受的人,也该尝尝难受的滋味,这才是等价的回馈。 「我教过的,记得吗?」谢迎年松开钟迦,却捏住了她的下巴。 回忆那么多,钟迦却从压迫感十足的动作里嗅到了几分熟悉,想起在崇乡,在郊外,在车上的那一夜,她嗓音下意识地收紧,望进了对方情绪难辨的眼中:「……感受你的喜欢。」 放到这个语境,她再次张口,声音被暧昧又紧张的气氛弄得发涩:「感受你……唔……」 没来得及说出的「想念」被谢迎年用唇堵住,她拉住钟迦猝不及防之下在空中乱舞的手,顺势握紧,抵在了对方的头顶。 吻在游移,手背触碰到一片冰凉的瞬间,钟迦听见谢迎年以不由分说的口吻命令自己:「别乱动,抱紧我。」 作者有话说: 音乐学院的论坛大概人均眼瞎,以为陈况是1,以为钟迦也是1 第52章 求你平安 这一瞬间, 钟迦有点懵。 她的双手被谢迎年握紧了并住,抵到门板上,「别乱动」的命令实际已经在对方的强迫之下被彻底执行, 至于后半句, 抱紧……我怎么抱? 手腕上附着谢迎年的体温,钟迦一面承受对方毫无规律可言忽深忽浅的吻, 一面尝试去挣脱些许, 好去听话地抱抱她,抱抱这个自己两个多月没见到的人。 才付出行动,又被细瘦有力的触感更严密地扣住,休息室的灯光歪歪斜斜照过来,将墙上两个人的影子投入余光。 钟迦见到了谢迎年的手,先是半握拳, 再在那一片沉默的黑影中无声地向外伸展, 根根分明匀称, 她唿吸逐渐不稳,却忍不住侧过脸, 看着对方再次扣住了自己, 亲眼目睹她稍有逃离的念头是如何被极富美感的那只手掐灭在掌心—— 谢迎年在告诉我, 不准逃,也逃不了。 腕骨轻轻叩响了门,钟迦觉得不只是两只手, 心脏好像也被谢迎年握住了似的,回血回得慢, 身体各处都在发烫, 她缓缓闭眼, 脑海里一帧帧地慢放分秒前自己被束缚失去了自由的画面。 好难形容这样的感觉, 怎么会有人将凌驾者的角色驾驭得这么恰如其分,眼神与举动无不诉说着危险,偏偏每一次的触碰那么温柔,炽热却克制,她快陷入这份迷人的矛盾里被溺死了。 「走神?」谢迎年轻声开口问,不等钟迦回答,惩罚一般在肌肤细腻的颈项上咬了一口。 钟迦忍着疼,缓过喘息才说:「没……我,我没法抱你。」 她说得磕磕巴巴,只因听见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意乱情迷这四个字浮现在眼前,浑身一颤,那些细碎的喘息不由自主地从喉间发出。 熘入耳中,谢迎年无疑被她的反应取悦了,无论是受制于人却仍乖顺的模样,或是此时此刻情难自禁的脆弱。 只属于我,别人无缘亲见。 「不用抱了。」 谢迎年略往后退,跟钟迦隔开一点距离,她用落在唇间的吻作为诱饵,一触即分,勾着双手受限的女孩只能仰头去回应。 一次又一次的刁难,不给亲,听见钟迦气恼难受的闷哼,谢迎年眼角堆起笑意,终于等在原地,与对方急不可待的吻会合,然后轻松地主导了这场久违的亲密。 她当然知道如果此时此刻松开手,将会收穫一只勾着她衣袖小声喊她名字眼中充满渴求的猫咪,很划算的买卖。 但她同样清楚,自己这么快答应见面的原因是什么。 惩罚跟奖赏泾渭分明,她想要,我就一定得给么? 谁容许你在我面前对别人说喜欢的? 连嵴柱都变得酥软,钟迦难耐地眯了眯眼,她的白色西装从圆润的肩头滑落,唿吸应和着亲吻的节奏,经过上一次,她无师自通了反控局势的技巧。 钟迦越来越明白,谢迎年明明也抵抗不了她给的诱惑。 柔声地叫唤,甚至是有点娇媚的,钟迦没想过这样的词也会用在自己身上,她又喊了一声:「谢迎年……」 女人的眼睫半垂,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情绪,谢迎年:「再叫一次。」 钟迦耳朵发烫,轻咬着唇,强忍害羞与不适,用更胜一筹的声线再次轻唤。 「嗯,很好听。」谢迎年终于松了手,轻柔地撩了撩钟迦发汗的刘海。 等了好半天,落在颈间细细密密的吻也停下来了,她想给的似乎只有这个。 …… 第111页 认为她还没长够记性的女人近前一步,潦草地轻蹭,又很快离开,钟迦立马呜咽了一声。 肩窝多了一份重量,谢迎年垂眸看着腿软得不行的女孩,她忽然不太自信了,被死死拿捏住的人到底是谁? 眨眨眼,遮掩住剎那间堆涌而现的欲望,尽量将腔调回归平淡:「我说过,别乱动。」 钟迦埋头在她肩上,吸了吸鼻子:「真的好听吗?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她一下子有些气馁,还觉得委屈,手臂发软地垂在腿侧,腕部还有对方残留的温度,不肯去抱谢迎年了。 她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比起埋怨,口吻更像是自责。 她是没有乔映秋会发嗲,毕竟当年纯欲的概念还没流传开来,她亲妈长了一张甜妹脸,却媚骨天成,俨然是这个派别的开山鼻祖了。 谢迎年:「哪种要?」 「前女友,你是这么喊我的吧。」 钟迦:「是事实。」 梗着脖子去跟谢迎年对视,一副大不了你再为这个不好听的称唿收拾我一顿的架势。 赌气赌错了方向,自以为胜券在握其实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谢迎年在心底嘆了口气,无奈地骂对方一声傻瓜。 「……我说的不对吗?」从对方的表情去判断,钟迦又不确定了。 长久以来,谢迎年的心思只能靠猜,她的情绪泄露出边角,也是可以大大方方表露给外界的一部分,平易近人,对物质无所需求,处理感情格外冷淡…… 钟迦在大大小小的磕碰中去熟悉她古怪的表达,慢慢发现她脸上戴着的面具也有破绽,并为吹开破绽的那阵风是自己而沾沾自喜。 不过,身心沉浸的感受未必每次都对。 就好像在车里那次,钟迦将以往拼凑的揣测脱口而出,煞有介事地问谢迎年:「你是不是有很奇怪的癖好啊?」 话说完,她觉得自己问得不是很礼貌,想找补一下,向谢迎年明确她没有鄙夷的意思,也可以为了对方去了解那什么。 …… 脖颈到脸,红得要滴血,钟迦扭过头,掀开她不菲的外衣,将害臊的心藏进去,闷闷地说:「那你别揍我了……」 谢迎年:「补回以前的。」 「嗯?」钟迦似懂非懂,用鼻子哼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力度减轻减缓,谢迎年轻揉替祸从口出的主人受苦受难的部位:「酗酒,吸菸,周淳总是说让我管管你。」 钟迦想到自己也算是被谢迎年教养过,几分钟之前她还在跟对方做那样的事,不太自在地埋了埋下巴,心想,如果乔映秋还在世,别说屁股,恐怕两条腿都保不了了。 「生日那天给你订的蛋糕收到了吗?」谢迎年补了句,「十八岁的时候。」 十八岁?钟迦整个人都傻了,她一骨碌从衣服里钻了颗脑袋出来,唿吸到新鲜的氧气,很快组织起回忆的片段,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难怪保安叔叔说有个送外卖的找我。」 清原一中高三的晚自习上到十点,手机很早就没电了,回到宿舍才充上,过了几天去门卫室取快递,五十好几的保安见着登记本上的名字,才叫住澕转头要走的女孩:「你是钟迦?」 他口音很重,还不是清原本地的,钟迦站住脚步,认真地倾耳去听,大概听清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没那么在意,她早就习惯了没人关心自己,压根不会往生日蛋糕的思路异想天开,只当是外卖员送错了人。 原来真的是惊喜。 「谢迎年,以前是家长,那现在是女朋友,你明明喜欢我,那为什么要分开?」钟迦在她耳边喃喃地问。 迫不得已的背后是精心布置的陷阱,谢迎年抚了抚女孩被汗浸湿的头髮:「采然跟你说过了,我生了病,治不好的。」 治不好。 她平静的声线让钟迦心疼得无以復加,隔天去晋城,从南到北,坐高铁再转飞机,又是一路颠簸的客车。 妙云寺掩映在葱葱郁郁之间,香火旺盛,无数人往功德箱里投去聊表诚心的铜臭,求事业有成,求家庭美满,求梦想成真。 钟迦尾随着那列一路叩拜沿阶而上的香客,她的倒影趔趄,膝盖还留着前几天的擦伤,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没有半分犹豫地跪在了歷史感厚重的阶梯上。 「你求了什么?」谢迎年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发紧,她在心疼。 腰被抱住,钟迦下巴抵着她的肩,似是满足地笑:「求你平安。」 「可能心诚则灵吧,我见到梦参了,我向他祈求,让你活得久一点,病痛给我,别再拿病治不好的藉口煳弄我。」 傻瓜,又想差了,不是这个病,谢迎年伸手抚她眼角:「为什么要问了才说?」 钟迦仰着下巴,吻了她深深蹙紧的眉心:「我不要你因为感激才回来才复合,那不是爱。」 「我想你真心实意地爱我。」 【补丁-这一瞬间,钟迦有点懵。 她的双手被谢迎年握紧了并住,抵到门板上,「别乱动」的命令实际已经在对方的强迫之下被彻底执行,至于后半句,抱紧……我怎么抱? 手腕上附着谢迎年的体温,钟迦一面承受对方毫无规律可言忽深忽浅的吻,一面尝试去挣脱些许,好去听话地抱抱她,抱抱这个自己两个多月没见到的人。 才付出行动,又被细瘦有力的触感更严密地扣住,休息室的灯光歪歪斜斜照过来,将墙上两个人的影子投入余光。 第112页 钟迦见到谢迎年的手,先是半握拳,再在那一片沉默的黑影中无声地向外伸展,根根分明匀称,她唿吸逐渐不稳,却忍不住侧过脸,看着对方再次扣住了自己,亲眼目睹她稍有逃离的念头是如何被极富美感的那只手掐灭在掌心—— 谢迎年在告诉我,不准逃,也逃不了。 她的双手被谢迎年握紧并住,抵到门板上,「别乱动」的命令实际已经在对方的强迫之下被彻底执行,至于后半句,抱紧……我怎么抱? 手腕上附着谢迎年的体温,钟迦一面承受对方毫无规律可言忽深忽浅的吻,一面尝试去挣脱些许,好去听话地抱抱她。-补丁】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同时直播 《我什么都可以》一边有条不紊地录制, 一边紧锣密鼓地制作后期,赶上原定的暑期档,在京沪深铺满了地广, 宣传的阵势浩浩荡荡, 对得起青瓜视频一贯给人财大气粗的印象。 独播剧也肆无忌惮地贴满了gg,暂停的时候首期亮点出现在屏幕中央, 钟迦跟施采然中间站着个谢迎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个人的修罗场。 音综每年都有,很多都是炒冷饭的第二季第三季,熟悉了赛制其实就没那么让人眼前一亮了。 这档节目本来是a级,后来升到了s级,招商给出的嘉宾阵容导师比选手大咖,不过也能理解, 这年头音乐人韭菜似的拔了一茬又一茬, 但说白了市场就这么大, 很难重现2000年初无数歌曲传为经典的盛况。 流量最高的短视频平台贊助了节目,所以免不了要直播营业。 星期六晚上, 钟迦在自己租的那间公寓开了个直播, 负责跟她的执行导演没什么要求, 只是笑眯眯地说:「你跟观众一起看,瞎唠嗑就行,不过我们会对比所有选手的数据, 跟下一轮选歌有关哦。」 钟迦:「好的。」 答应得爽快,心里却没底。 她对这种直播驾轻就熟, 以前作为乐队成员就没少跟着队友一起自娱自乐, 但很随意, 来的人也不多, 陈况一个人就能单口相声撑起全场,她是队长缺席了才顶上,本质是个话很少的人,靠唱歌玩乐器串起来的头尾,比两个卖cp餵狗粮的学姐实在多了。 唠嗑,能唠什么? 施恆陪小艺人去医院检查耳朵,耳蜗植入手术初步定在音综以后,回去的路上,他漫不经心地说:「随便聊,长得漂亮比什么都强,你吸的那堆粉丝有几个正经人啊?」 「……哥你有点事业心成么。」微博后台的消息早就是99+的状态了,钟迦以前会翻私信箱,心血来潮回几条,现在完全没时间,也回不过来。 偶尔点进满地都是裤子的评论区,有的在粉丝接机送的花束卡片与信件里出现过,她对不熟悉的人有点脸盲,一张张人脸晃过,没想起来是谁,阿茶在旁边啊了一句:「甜甜,你好讨姐姐的喜欢啊。」 「比我大吗?」 「对啊,上次有个读博的还说自己头一次追星追的妹妹。」 也不一定是因为长得漂亮才喜欢。 长得好分很多型,钟迦觉得自己有点淡,相较谢迎年和施采然而言,没那么强烈的视觉冲击,但审美太私人了,再顶级的颜值也会遭到诟病,她这款的现实中还好,放到舞台上吸引力翻了不知多少倍。 气质里带出来的淡被聚拢成一束的灯光勾勒,冷白的肤色衬得她冷冷的,跟年纪不相符的颱风着实让人吃惊,那副无所畏惧的态度是有点傲,融入歌曲又成了鲜明的个人特色。 等到结束,灯光全亮,掌声雷动,台下某个方向传来一声特别响亮的老公,钟迦呆了几秒,害羞得捂脸,想到有镜头匆忙拿开了手,但脚都站成了内八,台下台下的反差也特别好嗑。 「我可以没事业心,你不可以没有。」施恆说,「我全家老小靠您给饭吃。」 他一燕京本地人,说您的时候还得细细品品味儿,不然真不好判断这人到底是单纯的开玩笑还是阴阳怪气。 钟迦:「会好好工作的,你就别生气了,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 「之前谈了没多久就分了,杀青那天就分了,前女友这种事就没必要交代了吧,我是这么想的。」她坐在车上,端着一杯苦得发涩的中药慢慢往嘴里送,味道就不好闻,想来也难喝。 阿茶用近似于老母亲的眼神看着她,纳闷得很,这次感冒来势汹汹也就算了,十天半月了还不肯走,活像是要在钟迦身上扎下病根似的。 大学不都有阳光跑吗,钟迦没少利用碎片时间健身打卡啊,还是这阵子休息不够免疫力下降? 她声音有点哑,施恆对着车顶翻了个白眼,心说没天理了,赏饭吃也不是这么个赏法,怎么哑了也好听。 「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二十出头,该谈就谈,但总得看看是跟谁吧?」音综录制的第一期,准确说,是钟迦从晋城回来,施恆就察觉到不对劲,他在这方面预感很准,可能是得益于带的艺人塌房塌出了年度大新闻,给他弄得应激了。 钟迦:「跟谢迎年。」 施恆:「跟你妈也谈过。」 听着也太像骂人了…… 阿茶嗅出火药味,恨不得连唿吸都没声,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很禁断。」钟迦笑了一下,施恆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对着这张脸很难真的发火,他也就是做做样子,想让这个没多少感情阅歷的孩子考虑清楚。 第113页 谢迎年在圈里的口碑好坏参半,好的是做人,她这个地位了也没那股人上人的腔调,敬业是出了名的。 坏的是感情,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是媒体为了版面杜撰,施恆混业内也了解,说来说去,是对情场里来来去去没个定数的女人有偏见。 「如果是男的,评价得是风流吧。」钟迦看得挺透彻。 施恆噎了一下才说:「你们女同性恋多少有点毛病……」 大概是意识到确实是那么回事,他说到一半就住了嘴,跟太太生了女儿以后自诩尊重女性,却仍旧被出厂设置的社会背景钉成了个封建余孽。 钟迦没想争吵,她的较真一半给了音乐,一半给了谢迎年,其余时候都不太计较什么,口舌之争就更没必要了。 「哥,你放心,我不会像我妈那样的。」 乔映秋的下场太惨烈,钟迦也看过她妈巅峰期的领奖视频,红气养人,一袭红裙,高跟鞋镶钻,美得不可方物,跟她印象里为片约发愁喜怒无常的亲妈判若两人。 她听钱佩清说过,乔映秋当初是被钟克飞骗了,那个男人在发艺沙龙有点名气,长得俊,农村来的,嘴笨,贺家的千金喜欢逗他得很。 两个人早就好上了,谈的地下恋,钟克飞靠男女关系在娱乐公司谋职,徒有虚衔的副总哄得乔映秋五迷三道,以为这个男人家财万贯靠得住,事业也不想要了。 乔映秋下定决心放弃工作,一门心思当个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跟大多数女性一样认为婚姻是避风港。 结果浪卷船翻,横在眼前的是弔诡的漩涡,吸走她的理智与清醒,让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没法赡养老人,也不能善待儿女,后半辈子她都在与时光作对,想回到从前,到死都难以瞑目。 钟迦从懂事起就很独立,钱佩清养个女儿养坏了养没了,对身世可怜的外孙女是完全相反的教养观念,走了另一个极端。 疼惜半点不少,只是频频将乔映秋当作反例来说,别想着靠男人,死得都比你早,有什么可靠的? 如果是女人,钟迦认真地想了想,她对谢迎年更多的期待是依恋吧,自小缺失的那部分。 年龄差了快一轮,但也不想靠对方养活,她自己可以赚钱。 钟迦的事业心不是说说算了,她岁数小归小,在某些方面很能给人安全感,经纪人都说了瞎聊,她还是低头往备忘录里记录灵感,理顺思路。施恆最后问了一嘴要不要公开? 「顺其自然吧,自己宣布像是跟对方讨名分似的。」 哪有复合了没多久就这样的,显得也太急切了。 租的公寓在三环附近,谢迎年将车泊入公用停车位,她调低车窗,从灯火通明的建筑群里找到钟迦所在的位置,望了眼亮着灯的二楼。 正要开门下车,手机叮的一声,推送了微博消息,先后两条,几乎没有时间差。 一条是微博热搜,#施采然直播# 一条是她的特别关注,@钟迦:我在直播间等你[心] 飞行嘉宾只录一两期,谢迎年还没跟导演敲定决赛要不要出席,她的考虑并非基于自己的行程,而是钟迦晋级到第几轮。 谢迎年对于赛制有所耳闻,她走下车,人脸识别唤醒了屏幕,边走边用指尖滑下控制台,进入微博,以观众的身份进入了钟迦的直播间。 至于另一位,施采然的热搜八成是买的,姜奈很捨得给艺人花钱,第一场比赛输了,第二场选歌的机会势必要好好把握。 输入密码,开了门,谢迎年没上楼,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钟迦目前情况明朗,她是可以介入这场竞争让小女友轻而易举地领先,投机取巧的帽子一旦被人扣上就很难摘下来了。 她近来的表现连周淳都大为惊讶,白眼狼妹妹你真不管了? 共事多年的经纪人云里雾里,不明白谢迎年怎么这么大变化。 那头的姜奈拿着施采然的心理诊断书,他早就预约好的医生,是在桑枝的建议之下,助理总说姜哥你带她去看看呗,万一真有病呢? 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姜奈看着输给了钟迦心情不爽的艺人,欲言又止。 施采然侧着坐,阳光照过来,脸被百叶窗切割得明一块暗一块,她抠着指甲玩:「你是想问,我以前不是住过精神病院吗?」 干艺人经纪这行的,谁手里没点人脉,驾驭也是门学问,施采然的过去姜奈多少了解一点。 他倒不觉得尴尬,应了一声:「我很好奇。」 「我没病。」施采然凉凉地笑,姜奈被这笑声刺激得耳后爬满了疙瘩,然后听见她说,「只是有个人想关我在那儿。」 作者有话说: 上一 章 不想修了,修了十几次 再次警告,老谢真的不算什么好人……施采然之前到底有没有精神失常,可以复习二十二章。 第54章 独一无二 「我自己吗?我觉得浦初的改编很有意思, 她个子小小的,但爆发力好强。」 「嗯,也是音乐学院的, 我们专业不一样, 关系啊,是彼此听说过的关系。」 「……丁至老师有种渣苏渣苏的感觉, 这个可以说吗, 他的鬍鬚已经是个人标志了吧,别人模仿不来的。」 「庄老师,温柔知性,是我喜欢的类型吗?」 第114页 房东的装修用了暖色调,二楼空间很通透,功能房跟会客厅的隔墙拆了, 沙发背后的走道通往阳台, 斜面的玻璃雨棚衔着半轮明月。 钟迦坐在地板上, 身后是出镜过的电子琴,顶天立地的陈列架, 她的琵琶跟吉他放在容易拿取的位置, 白色书立放着几本五颜六色的书, 玩偶公仔簇拥着中间的相框。 乍一眼觉得她审美不错,仔细去看又分明是乱摆乱放。 她的新手机像素很好,很快就有人认出来, 相框里的照片是电影剧照,《第三者》剧组前不久分享到微博的九宫格之一, 还说首支预告片很快释出。 夏天, 树叶, 阳光。 春和巷的老店招牌歪歪扭扭涂着红漆, 多一横少一竖是常有的事,孔偲骑电动车载着阮听穿过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两个人的裙角被风吹起,头盔底下的两张笑脸真实得仿佛故事不是故事,她们在向你走来。 很美,颗粒感的修图加深了时间碾过的痕迹。 别人欣赏欣赏就好,只有钟迦跟谢迎年知道这场戏有多遭罪,电影的夏天是现实的冬天,她俩冻得唇色发紫,口红涂上去都不是本来的色号。 休息的时候,谢迎年让她去车里喝点暖和的东西,她脑子都被冻傻了,愣愣地跟着去,慢吞吞钻进车,然后听见谢迎年说:「就这么怕我?」 「没,没有……」钟迦还没认清自己的心意,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谢迎年都会心律不齐,磕磕巴巴。 谢迎年:「小结巴。」 「……」钟迦脚往后缩,想熘之大吉了。 撑在座椅上的手被按住,谢迎年甚至没看她,脖子后仰,脑袋舒舒服服地枕着靠背,闭眼:「喝了汤也睡会儿吧,醒来教你怎么演,再多吹会儿风我要生病了。」 钟迦被对方掌心覆盖的手动了动,抿着唇:「对不起。」 「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没有怪你的意思。」谢迎年说,「怎么这么乖?」 一声轻笑,她睁开眼,挑逗的情绪浮在表面,钟迦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了目光,耳背酥酥麻麻,蚂蚁啃过一样。 说丁至是渣苏,钟迦之所以想到这个词,是因为谢迎年也是这一款的。 没有噼腿成性,也没有滥情不负责,只不过是好聚好散的几段感情,她身上就是有这种让人慾罢不能的氛围感,模煳了温柔深情跟玩弄人心的界限。 「怎么这么乖」,她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但听见还是会动心,一副有你没你都活得下去的低需求模样,激起她炽烈滚烫的那一面是件危险又幸福感满满的事。 觉得被这样的人需要无限逼近了所谓的独一无二。 多吃几次亏也会长记性。 钟迦已经见识过谢迎年身上卑劣的那一面了,故意不给,也不准她自己满足,偏偏勾得她的欲望叫嚣了一整晚,腿软得像是一夜七次,第二天整个人都很空虚。 经纪人狐疑地瞅了她半晌,咳嗽一声,让她节制点。 浑身无力的人无语凝噎了半天,赶巧陈况分享了个小玩具的连结给她,这人也有点家底,薅产商的羊毛比谁都来劲,让钟迦帮忙砍一刀。 她也不知道从哪借来的胆子,好了伤疤忘了痛,顺手分享给了谢迎年,对现女友的备註是emoji,从初恋时期的公主变成了如今的恶魔。 -我买一个可以吗? 钟迦输完了准备发过去,顿了顿,奇怪自己的口吻怎么这么小媳妇,又不是谢迎年出钱,为什么还要询问她的意见? -你买一个给我吧。 这句停留在输入框,还没来得及发送,谢迎年回钟迦的消息总是回得很快,想法也不谋而合了,她说:喜欢?那我下单了。 钟迦傻乐:我还没说什么呢…… 谢迎年:不是哭哭啼啼地说想玩?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钟迦有了个不太好的预感,她的想玩跟我的想玩不是一个玩吧?我是该问还是不该问,万一她本来没那么想我不是反而给了她灵感吗? 幸好谢迎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了钟迦住的公寓地址,说忙完这阵过去陪她。 钟迦没听见楼下的动静,她发给谢迎年的不是过时失效的临时密码,而是拥有权限的管理者密码,要是施恆知道肯定又要骂她没心眼了,处对象也得讲究私人空间,哪能随随便便分享这么重要的东西。 房东家里没电视,施恆手里有个淘汰下来的便携投影仪,闲置也浪费,索性拿给钟迦用了。 「我喜欢温柔,也喜欢强势,你们问的是庄老师吗,明明是择偶观吧,其实人对了什么都可以。」钟迦端起手边的麻薯奶茶喝了一口,她没想走偶像的路线,谈起这些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施恆也分析过,就算公开对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大家顶多觉得这俩一个母女通吃一个不三观不正,在一起都算是互相消化为民除害。 更何况女星的粉丝黏性比男星强得多,退一万步说,就算事业确实遭受了冲击,她这么年轻,从头再来也不难。 节目进行到施采然的部分,钟迦咽下奶茶,瞟了眼瞬间热闹起来的评论区。 「谢老师是为了妹妹参加的节目还是为了我?」 她很想笃定地说为了我,甚至是很得意的炫耀口吻,但没底气,毕竟谢迎年跟节目组是在她们分手以后复合之前,话到嘴边又跟着甜腻的麻薯一起咽到了肚子里,随意地笑了笑:「这得问谢老师。」 第115页 「感冒好了,吹空调弄的,谢谢大家的关心,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后台数据自动生成,主要是考量人气,结果通知是在节目结束以后,施采然看到自己拿了第一併不意外。 姜奈买的热搜联动了营销号,施采然作为网络歌手是挺火,但受众到底不一样,跟追综艺的重合更少,消息滞后的网友被铺天盖地的文案砸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很久没出歌的蔬菜圆子转型了,于是纷纷挤进直播间。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揉了揉自己假笑了快两个小时的脸,然后将节目调回到自己的片段,她穿了条黑色短裙,长到膝盖,肉色的丝袜精挑细选了很久,镜头不怼特写压根看不出来,以为是露腿。 不敢露,怎么敢,凹凸不平的皮肤,疤痕增生,她自己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大夏天的,施采然穿了条长款的家居裤,她抱起膝盖,支着头,想到以前。 付不起高昂的住院费,等到情况平稳,谢迎年带百般不情愿的妹妹出院。下了计程车,施采然趴在姐姐的背上,伫立在眼前的破楼还比不上三安里的环境,她窝了一肚子火,刚想沖满头大汗的女人发脾气,却听见谢迎年熟稔地跟这里的住户问好。 「……你自己也住这吗?」施采然不太相信,她一直以为谢迎年积蓄很多,早出晚归,也没时间照顾她,装什么穷。 谢迎年尽量避开妹妹烧伤的地方,抱着她的大腿往上抖了抖,心里琢磨着还是得咬牙买辆轮椅,嘴上回答说:「嗯,买菜很方便,离我工作的地方也近,房间小了点,卧室给你,我睡沙发。」 「哦。」施采然憋回不满,脸颊却还鼓鼓的,又有点像她没出事之前受气包的模样了。 没再住院,药是谢迎年定期去医院拿着单子买回来换的,施采然总会要求她把光的亮度调得很低很低。有一次,谢迎年赶时间上班,天还没黑就要给她换药,裤管捋上去,狰狞的形状刺激得施采然吱哇乱叫,又哭又闹。 滚烫的水往谢迎年颈项到锁骨的那一片泼得通红。 她顾不上擦拭,也没低头看到底烫伤没有,探身将情绪激动的妹妹抱到怀里,一遍遍地道歉。 火灾是人祸,人是谢迎年。 但对她好的也是谢迎年。 施采然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将两者之间的关联符号从等于变成约等于,光阴可以磨灭的东西太多了,她们的距离从近到远,又慢慢缩短,怎料在那一年又会横生意外。 她在简歷里填的学歷是本科,毕业院校是音乐学院,半真半假。 真的读过,但读的是花钱上的那种班,她脑子笨,文化课没到分数线,也吃不了復读的苦,课业没正经的那么繁重,就算是这样也没读完。 因为…… 施采然双手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裤脚,越是想忘记的越是根深蒂固,她到现在都害怕下雨天,雷声在头顶滚过,那张男人的脸也像阴影一样覆盖在心头,老师的身份简化了取信的过程,衣冠底下是一颗骯脏无比的心。 男人的手干瘦,爬在她身上却有滑腻的感觉,他甚至对于进去并不热衷,而是摸着她的腿沉醉地说好美。 谢迎年及时赶到,案件被定性为猥亵,本该被问责的男人在逃窜时闯了红灯,沦为车下亡魂。 到警局做笔录,翻来覆去地复述细节,施采然又冷又怕,浑身发颤,听见别人议论的「慕残」字眼,她反胃,哇啦一声吐得翻江倒海。 恩恩怨怨又回到起点,如果没发生火灾她也没烧伤,还会有这样的事吗? 施采然从那一年开始休学,后来干脆就不读了,毕业证书当然没拿到。 人死了一了百了,别人眼里是这样,她不,在网上的灵媒论坛找到报復的方法,甚至联繫了发帖的用户,被警告会加深自己的罪孽,她笑了一声,说我不作恶老天也对我不好,冤有头债有主,老天怎么不问问是他犯错在先还是我? 大概半年多,施采然获悉了男人家属的近况,知道她下的诅咒确实奏效了,那一家子人过得很不好。 但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身体日渐消瘦,体质变差,去医院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青瓜台的后期被网友调侃是百万级别,reaction也做得很有梗,施采然看着故意切换到谢迎年的画面,她嘁了一声:「剪辑师厉害。」 谢迎年当时根本没在看她,更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了。 按暂停键,目光落在谢迎年的手腕,那串佛珠她杀青回京以来再也没戴过。 是谁去了妙云寺?施采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该开心吗,她跟谢迎年最后的瓜葛像是也被这个人切断了似的。 手腕空空,佛珠躺在衣兜,谢迎年踩着木质楼梯到了二楼,静悄悄的,灯光被调得熏黄,投影仪主页的蓝光淡淡地铺在钟迦身上。 几分钟之前以一首清唱作为直播收尾的女孩睡颜恬静,谢迎年将脚步放轻,却走得更快了些。 不是说感冒好了吗,没吃药也这么困? 她如是想着,一点也没耽误前进的步伐,地板很凉,又是空调房,她经歷过,所以很清楚钟迦没有糟蹋自己身体的本钱。 弯腰俯身,一手贴着腰侧揽到腰后,一手绕到膝后,正要将她抱起,衣领却突然被抓住。 谢迎年反应敏捷,有远离的时机,却默许了对方的肆意,她的唇覆盖了熟悉的温度,耳边是钟迦的笑声:「亲到你了。」 第116页 「你想亲,随时都可以。」 「……能不能有点情趣。」 谢迎年瞥一眼她,再瞥一眼她身下的地板,眼神已说明一切。 「咳,我只躺了一会儿,一小会儿,五分钟。」钟迦见她表情毫无松动,懊恼地嘆了声气,支起上半身,用脑袋顶她下巴,拖着尾音说,「我让你在我上面,你别生气啦。」 扶着她后腰的手往下滑,摸了摸她屁股蛋附近。 收到钟迦警惕的目光,谢迎年为洗清嫌疑,很快收回手,她曲着一条腿,将手搭在另一条腿的膝上,平淡道:「没想揍你,也没想占便宜。」 「那你……」 「摸摸是哪个科什么动物的尾巴,睁着眼也能做梦。」 谢迎年撑着脸,煞有介事地用手机查了起来,钟迦改不了好奇害死猫的毛病,明知道有诈还探头去瞧,贴了防窥膜,她看不清,一个劲儿地问:「查出来了吗?」 活像忘了自己长没长尾巴似的。 「嗯,查出来了。」谢迎年点点头,将手机给她。 随后站起身,扫一眼房间布局,朝大概的方向走去,果然借着灯光瞥到了油烟灶的轮廓:「冰箱里有什么?」 备忘录里是画得栩栩如生的《躺0攻略》,出版社是xxx,作者是钟迦,书嵴上还写着纪实文学。钟迦觉得自己如果是动物八成是只傻猴,她气唿唿地喊了声:「谢迎年!」 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抱着手臂转过身:「钟老师有什么指示吗?」 「……你不要叫我钟老师。」 「尤其是……做那个的时候。」 谢迎年挑挑眉:「哦?我以为你很喜欢。」 「我哪喜欢了?」钟迦跺了跺脚。 「喷泉。」谢迎年言简意赅地表示自己的判断并非毫无依据。 流窜的空气凉飕飕的,耳朵却烫得厉害,钟迦一个百米冲刺朝她跑过去,恨不得缝上这张嘴。 谢迎年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投入怀里的女孩,嘴唇被狠狠咬了一下,她吸了口凉气,含煳地说:「轻点。」 「不。」钟迦哼哼唧唧的,她现在是有点恃宠而骄,分手再复合,她能感觉到谢迎年对自己的在意远胜以往,反过来,她也更不愿离开这个人了。 「明天要拍杂志。」 钟迦这才放过她,跟着她走进厨房:「你给我做夜宵吗?」 「你是不是看我直播了?不然怎么知道我饿了。」 「猜的。」谢迎年随口一说,假装没见到她脸上的失落。 两人站在双开门的冰箱前,谢迎年伸长手臂从她头顶取两枚鸡蛋,又在保鲜层搜罗一番,一颗上海青,一根火腿肠,还有半袋冷冻的瘦肉。 她将肉倒进碗里,入微波炉解冻。 「做个炒面?」 「好啊。」钟迦说,「我没尝过你的手艺,所以都可以,是你做的就可以。」 说完,她咳嗽了几声,大概是直播了俩小时坐地板坐的,她还不太适应病怏怏的身体,很多从前无关紧要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视线闪躲,不敢去看谢迎年。 处理食材的事往后放,谢迎年倚着黑色岩板台面的边沿,握起钟迦的手,佛珠从她的指尖到对方的指尖,再滑到腕骨。 「前几天你不是问我忙什么吗?我去了妙云寺,替它换了主人。」 梦参开过光的珠串,能为持主承受一些灾厄。 谢迎年的本意是问问他有没有再次嫁接的办法,年逾七旬的高僧念一句佛,笑一声:「痴人,随缘即可。」 感受到细腻温和的触感,钟迦低头看了眼颜色没那么鲜亮的红色玛瑙,问谢迎年:「那大师上次为什么没给我?」 「他在等我。」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还好,算是投缘。」 钟迦:「我很喜欢你跟我说你的过去。」 「那还有件事没说。」 女孩抬眼:「嗯?」 拨开钟迦额前的头髮,谢迎年吻她眉心:「参加节目是为了你。」 作者有话说: 五千字,走剧情解释点东西,再甜甜甜……大家行行好补个评呢呜呜呜呜!!! 最近很想吃炒面,我夹带私货了,本来老谢可以尽情发挥她从小在菜馆苦练的厨艺 哦对了,我前面预警过这本也会瞎扯淡的哈,为了圆设定,不得不瞎扯淡 第55章 面若观音 午后阳光灼烈, 恍惚一眼,窗外的地面像是被高温燻烤得变形扭曲。 谢迎年从商厦走出,融入那片黄澄澄的空气中, 与等红绿灯的行人一道穿过马路, 走向崔鸣所在的咖啡厅。 包厢的门被人轻叩,服务员应声而入:「您的咖啡, 请慢用。」 双眼略有血丝的女人轻点头:「谢谢。」 从檐下望, 已没了谢迎年的身影,崔鸣收回目光,服务员往她对面送上另一杯咖啡,微笑着离开,门再次关上。 崔鸣就职的医院就在附件,五分钟的路程, 她习惯午休时过来喝咖啡, 缓过疲劳, 再回到工作岗位,用同事睡午觉的时间去充实自己, 别人私底下送她外号卷王, 食堂里见到她总是咳嗽一声使眼色散去。 她从来就无所谓各方非议与背后中伤, 小三的孩子,又跟着单身母亲长大,浮萍似的在弄堂里相依为命, 难听的话听得多了,没这点忍耐力很难活得下去。 第117页 抬腕看了眼表, 距离她走进咖啡厅已过去五分半, 如果是平时都该准备收尾走人了。 崔鸣习惯将自己的一天切割成块, 精准且科学地计算每件事需要耗费的成本, 将出现误差的机率一再降低,随时保持高效高质的运转。 很多人对她的评价是好像一台机器,她觉得这个评价不错,她很满意。 直到今天,当不得不将宝贵的时间花费在聊天的时候,她遗憾地发现,自己的物种属性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她依然是会受到俗事困扰的可怜的人类。 比起聊天,崔鸣知道有个更合适的词去形容即将发生的社交形式,但她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倾述」之类的词与她产生连线。 早上拿着手术刀又为医院实现了技术性突破的手搅着咖啡杯,默数倒计时从三到一,崔鸣撑着脸,毫不意外地听见谢迎年造访的声音。 从鼻樑滑下墨镜,谢迎年瞥一眼她的着装,入座便省去了寒暄:「崔医生怎么没穿白大褂?」 雪纺衬衫的衣袖卷到手肘,崔鸣个子高,骨架却细,手臂窄窄一条横在桌面。 她身上甚少有婉约的气息,那股冷硬又跟谢迎年不太一样,是乍一眼很无趣的观感,所以她妈介绍的相亲对象从皮囊就能猜出她不是医生就是科研人员。 「细菌很多,很脏,大概只有小说里的医生会在私人时间用白大褂凹造型,哦,也许还有影视剧,那么向编剧老师科普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崔鸣端起咖啡喝一口,这家店的装修偏网红风格,她扫一眼墙上正在播放综艺的电视,还没到那个女孩,但热点推送已经让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知道——谢迎年跟乔映秋的女儿好上了。 她对陷入绯闻的好友说:「我想你应该也很忙,那么开门见山……」 「让我猜猜。」谢迎年截断她,然后说了个人名。 对不对都写在了崔鸣牵起嘴角轻笑的微表情里,不是情侣也不存在发展成情侣的可能,她觉得有谢迎年这么一个soulmate也很好,心灵相通,某些方面无比契合。 假使这人没病就更好了。崔鸣想到前两周她有事找倪茜,无意间听到实习期的几个年轻人聚在角落小声地说八卦,施采然,那丫头没病么?那以前住什么精神病院,好玩? 心里隐隐有个可怕到她不想去证实的猜想,五官头一次沾染疲倦感的女人将目光落在了谢迎年脸上。 崔鸣忍不住去回想。 回忆将那些往事变得分明清晰,崔鸣想起了她还没攀上做医疗生意的继父之前,跟亲妈在弄堂的那几年,谢迎年是街坊邻居口中的好孩子好姐姐,懂事听话,成绩又好。 施采然黏姐姐黏得像跟屁虫,与此同时,谢迎年也对她无微不至。无论是从身份关系或是感情基础来看,这个小了谢迎年好几岁的妹妹都很符合导致她发病的亲密者的形象。 伪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次发病以后,或者……比那要早得多? 别人眼中的讨好型人格也许只是她精心谋划的一个幌子,原来,她连我都瞒过了。 崔鸣很早以前就这么觉得了,谢迎年不是一般的危险分子。这个女人聪明且冷静,有着野草一样的韧性,从一无所有的废墟里爬出来走向了光鲜亮丽的人生,强大,很难被击垮。 她同样很清楚怎么不让自己从高处坠下,像绝大多数病患似的被抛弃在疗养院自生自灭。 她积极自救,她寻求专业医生的帮助,却并不意味着她无害。 相反,看似最正常的人将獠牙利爪藏了起来,混迹于人群中,是随时会被引爆的一颗炸弹,偏偏无人设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想想都够头皮发麻。 还上道观去寺庙,修身礼佛,装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谢迎年,你是真有点面若观音心如蛇蝎的味道了。 综艺节目里,钟迦出场,长得倒不像那么好骗的,崔鸣隔着屏幕向她致以了同情的目光。 跟亲妈一脉相承的利己主义贯彻始终,对谢迎年的关心哪比得上自己的事重要,崔鸣往椅背一靠,用姿态来暗示自己放轻松。那个人对她的影响没有那么大,毕竟缺席了三十多年,父亲只不过是生理意义上不可或缺的一个名号。 「昨天有个对外的交流活动,他见到我也认出来了……」 崔鸣平淡地叙述事情的经过,谢迎年认真在听,偶尔会点头或者说个嗯,她是演员,很善于去观察别人的表情,看病的经歷更让她无师自通了心理疏导的些许门道,所以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也一清二楚。 凭藉对崔鸣的了解,谢迎年认为对方迈过这道坎要比常人容易得多,她的忧虑与狗血的家庭伦理无关,而是另闢蹊径,关心起这位如今的医学界泰斗妻室是否还健在。 「过了这么多年,希望她有点长进,明白出轨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当年不该把矛头全对准我妈。」 谢迎年:「你在为阿姨鸣不平?」 她一副开玩笑的口吻,崔鸣配合着笑了一声:「承你夸我孝顺,不过在我心里,我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生父再高的名望又怎样,既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也管不住兇悍的老婆。 太多女人把男人当回事了,是崔教授先给学生画饼写支票骗人上床,却在老婆的竭力维护之下成了被迫的那个角色。崔太太以前能将小三迫害得像过街老鼠似的见不得人,现在也能想方设法将小三的孩子赶出首都甚至赶出国。 第118页 大环境如此,在还没做到百分之百的优秀之前,崔鸣很清楚自己获得再多的荣誉也没有那么不可替代。 「谢谢大忙人拨冗听我说这些,聊聊你吧,你最近怎么样?」崔鸣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沉湎在苦情中,而是转移了话题,这意味着她已经快速地调整好了心态。 谢迎年早料到会如此轻松,也听出来崔鸣问的目的不纯,她笑说:「什么怎么样?」 女人往她身后的电视示意:「谈恋爱?还是跟这么小的。」 没转头,谢迎年听着钟迦有些慵懒的歌声,能想像她握着话筒唱歌的模样,快歌时很沉浸,将两百人的演播厅唱出了体育馆演唱会的氛围,唱慢歌时喜欢微微闭着眼,咬字要比平时模煳一些,声音压低,有种朦胧的感觉。 这是音综的第三期节目,也是淘汰赛的第一轮,说是没剧本,但也有大概的方向,钟迦之前被剪成了大魔王,导致首播以来外界对她的关注跟期待都很高。 小女友事业心太强,尤其是自己热爱的东西,闲下来就往二楼跑,抱着那堆乐器吹拉弹唱,忙得忘乎所以。 谢迎年:「我可以养你。」 为了补回平时的学分,钟迦修了暑期课,学校录制棚两边跑困得迷迷煳煳的女孩啊了一声,她揉了揉眼睛,将对方的提议简单地视为对她太忙碌的不满:「九月底就录完节目了,到时候电影路演,我们会有很多时间见面的。」 钟迦躺在谢迎年怀里,电影进度条走了一小半,剧情陌生得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好像睡过去了。 「唔,对不起,好不容易见面。」她挠了挠谢迎年下巴,眼睛弯弯地道歉。 还要再问下去吗? 谢迎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她从一开始就不是询问的语气,如果事事要徵求钟迦的同意,那她精心布置的那间房将永远不会迎来它的主人。 「听起来你很惊讶。」谢迎年的气色很好,她的身体恢復到了以前的状态,穿着基础款的白t,半身裙是棉麻的质地,映入崔鸣的眼里,这样温和的衣料也像是附着在皮囊上的一副面具。 崔鸣耸耸肩:「毕竟你好像没谈过这么小的,小我有一轮了吧,再者……我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选择沉默。」 她不是喜欢分享私生活的人,微博作为纯粹的宣传工具,从没出现过别人的身影,钟迦是唯一一个。谢迎年用一张合照简单粗暴地回应了媒体爆料的同进同出三天两夜,配的文案是「我的女孩」。 特别,独特,个例……诸如此类的字眼很容易将人砸晕,但很抱歉,如果主体是谢迎年,崔鸣只会觉得瘆得慌。 电视里传来钟迦细微的哽咽声,她这场没唱好,选了不一样的风格去突破自己,偏偏身体也不舒服,过度用嗓导致的发炎,是靠封闭针撑下来的。 谢迎年那时去了沪市参加下一部电影作品的研讨会,没法陪在她身边。 同样是流眼泪,似乎没在自己面前就少了很多趣味。 因为分神涌起了惦念,谢迎年给钟迦发消息,问要不要去接她。 很快,钟迦回覆:还在录,估计得到傍晚了。 谢迎年输入的动作微顿,沉默数秒,熄灭了屏幕,随后抬眼说:「因为媒体是我找的,我想每时每刻都拥有她。」 今天录制前采,下一次的演唱形式是对唱,钟迦跟浦初分到了一组,俩人这周几乎是睡在录音棚练习室了。 「甜甜,再来一次?」浦初的脸很小,笑起来有点像日本的一个女星,坐在钢琴椅上看一眼她的队友。 室内空调调得没那么低,钟迦还是往外面罩了件外套,她素颜,没涂口红,跟电影预告片里的孔偲比起来多了点孱弱。 她手里拿着词谱,头髮染黑了以后又在发尾挑了点蓝,随着蹲下的动作,也垂落到胸前,扫过谢迎年送的银色项鍊。 「可以,我找找我们昨天改的那一版。」 「唱完这遍咱们去买奶茶喝?」 「好啊好啊!」 …… 两个人的声音夹杂着信号不良的电流,滋啦滋啦—— 交叉路口等待线外,谢迎年支着头,脸色平静地注视着红灯数字变化,白色耳机塞在耳朵里,连着藏在项鍊里的微型机器,正为她实时记录钟迦身边发生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一万五完成!!!鼓掌!!!周四或者周五见! 54伍191977 50瓶;程归鸢 2瓶; 第56章 你很重要 三天两夜的视频是早上发出来的, 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的周一见,舆论发酵了几个小时,又有好事者将截图存档翻了出来, 是之前电影杀青被删得一干二净的论坛帖子, 原本还可以解释为好朋友好闺蜜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欲盖弥彰起来。 同性可婚的时代,先不说现实里怎样, 至少网民的态度普遍很开放, 部分质疑的声音仅仅停留在当事人之间的关系多少有点背德,不过也被有的cp脑当成了伪小妈文学来嗑。 明星这层公众人物的身份让大家普遍没了边界感,评论里不乏「三天两夜两位美女体力好好」之类的狗头髮言。 谢迎年在微博上简短的回应将绯闻坐实成了恋情,从未有过的待遇彰显了现任的特殊性。 从被狗仔爆料到公开,不到一天的时间,仓促到施恆那边早就准备好的方案没有一个用得上的, 营销号口径一致的祝福与铺天盖地的水军显然也不是方糖娱乐拿得出的手笔。 第119页 施恆不得不感慨, 这咖位的歇个几年不开张地位依然稳固, 钱跟纸似的花,台前幕后的各路人士多少都会给面子。 他的小艺人什么时候能大红大紫, 让他躺着赚大钱? 不管怎样, 对于钟迦的负面影响确实降到了最低,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音综巨大的关注度,节目越来越火,钟迦的人气也越来越高, 上期节目失利,也有说是评判不公, 选手粉丝的骂战都快将用来宣传的微博给淹了。 有期待, 也会有压力, 钟迦比之前还刻苦, 用嗓过度导致的发炎还没好透,也是每天得空就往练习室钻。 「因为是对唱啊,我不去,浦初一个人怎么练?」 屋里的空调刚关,浦初背着电贝司关上门,听见走在她前面半步的女孩笑了一声:「谢老师,你吃醋了?」 紧闭的门板将让人倍感舒适的低温留在了身后,走道上是属于夏天的气息,两侧留窗送不进一丝半缕惬意的凉风。 钟迦的笑声却好像瞬间驱散了蒸笼里多余的温度,周围变得凉爽,浦初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她姜黄色的外套上,这才后知后觉——空调房也许只是对自己来说刚好合适。 在学校就有所耳闻,相处了更深刻地认识到对方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比如沐春风还要多点阳光,在一起共事都能让难熬的时间变快。 录制前夕,一不留神又到深更半夜。 分配的工作组加班加得苦不堪言,后来是钟迦悄悄跟领头的人说素材够了就别陪我们熬了,要是碰上检查微信说一声你们再来。 所以这个时间点就她们两个人,静悄悄的,手机那头女人的声音隐约可闻。 浦初对钟迦只是单纯的欣赏跟好奇,上升不到旖旎的范畴,这阵子没少被人当面餵狗粮,也竖着耳朵去听谢迎年关于吃醋的回应。 毕竟在她有限的八卦记忆容量里,这位影坛前辈总是一副失去世俗欲望的模样,处对象像是为了完成人生清单,除了乔映秋以外的几个前任都被外界怀疑是故意收买媒体。 那这次呢,这次是谁?或者说是单纯的被曝光? 钟迦自己也在思考。 虽说一直觉得公开与否无所谓,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跟谢迎年的地下恋还蛮小心的,对方作为过来人也会教她怎么判断有没有狗仔尾随,又怎么甩开他们…… 听着是个好老师,如果上课的方式没那么不正经就更好了。 诚然,钟迦知道自己其实很享受帮助谢迎年释放内心的过程,她在一次次的空白跟眩晕中靠近了最真实的那个谢迎年,恶劣的,用行动来代替言语的,使坏的法子层出不穷的——只有她见识过的谢迎年。 心眼儿小到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钟迦在谢迎年微微眯起的眼中见到了自己,这份属于在漂亮狭长的容器里满得像是要溢出来,她仿佛也被无形而滚烫的眼神戳了个终生标记的印章。 她咽了咽喉咙:「……」 「你说什么?」谢迎年停止了口头上通过光斑辨别镜头方位的教学,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上一句的表达在吐字的断续里变得模煳不清,鬓髮濡湿的女孩情急之下支起了上半身,握住了那截细白有力的手腕,她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自己的动作无意中送到了熟悉的深处。 钟迦浑身一颤,趴在了谢迎年肩膀。 耳边柔软的声线有了起伏,好像被碾碎了似的。 谢迎年偏头去吻她的唇,一触即分,留有机会去欣赏自己应得的战利品,甚至闭了眼,专注地通过单一的渠道来感受。 等到对方艰难地将尾音收进齿缝,她才睁眼,然后平平淡淡说了声:「手要断了,还不满足?」 缓过那阵不由自主的痉挛,钟迦咬了谢迎年的右肩一口,听见吃疼的闷哼才算解了气,她一副要算帐的模样,泛红的眼眶却将楚楚可怜诠释得更彻底,连声音都是被「教育」了一整晚的沙哑:「到底谁不满足?」 「嗯?你自己听。」谢迎年抱着她的腰,用行动去询问。 作为答案的啧啧声让被迫自问自答的人恨不得咬舌根。 钟迦:「你……你……」 她「你」了个半天,除了让眼角又沾染更多颜色以外,对于自己被人吃得死死的局面于事无补。早就做好的准备,明知道谢迎年表里不一,明知道这次有来无回,明知道再来一次会深陷泥淖,她依然不走另一条足以安全脱身的路。 离不开,我好喜欢她。 「刚刚说的什么?」谢迎年亲吻钟迦眼角也许只是生理反应的泪水,又问了一遍。 钟迦松开握住她腕部的手,伸到腰后去抱她,两只手用力,抱得紧紧的:「等节目录完,我请个假陪你好吗?」 浴袍半敞的女人有一瞬的失神,谢迎年花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来确认这个事实——世界上真的有人被狠狠欺负了一夜还能从中读懂她晦涩不明的情绪。 将她几近于发泄的占有准确地理解为吃醋与不满,这样与她无比契合的天才就在眼前。 两人的首饰都解除了放在白色边柜上,壁灯散发的黄色光晕将那串暗藏自己卑劣手段的项鍊送入视野,谢迎年停顿半晌,默然地收回目光。 「不用上课?」她很久才找回平稳的声线。 第120页 钟迦:「算了算差不多是国庆,我可以请几天假,凑个十天半月。」 谢迎年:「不想拿奖学金了?」 「拿!」钟迦眼睛一亮,又倏地暗下去,往她耳边哀怨地吹一口气,「我没有钱了。」 因为钟迦,谢迎年对自己身体的敏感度有了新的认识,被痒得往后缩了缩,才轻抚她窄瘦的嵴背:「嗯,被债主榨干了。」 钟迦:「……」 她莫名其妙的耳根发烫,谢迎年以疑惑的眼神问候一番:「别多想,字面意思。」 后半场温柔了不少,也证明了所谓的榨干确确实实停留在谢迎年说的那层字面意思。 唯一不好的是,那张床没法睡了。 谢迎年单腿跪在床上将浑身发软的女孩抱起,钟迦:「你体力原来这么好。」 「答应了钟老师要好好锻鍊的。」谢迎年一本正经地回答。 往事跃然于脑海,钟迦不断地在类似的场景中意识到自己有多作死,她正想仔仔细细地来个復盘,好在下一次坦然赴死之前琢磨有没有补救的法子,那串银色适时地出现在视线中。 她手臂垂落,没力气勾人脖子,在谢迎年露出一角的白皙腰腹上轻划一道:「项鍊。」 谢迎年:「明天再拿。」 「你说让我每时每刻都戴着。」钟迦咳嗽了几声,「它很重要。」 在墙上的中央空调显示屏瞥一眼,谢迎年加快脚步,走到沙发边,将身体一天天变得虚弱的女孩轻手轻脚地放下,取旁边的薄被盖个严严实实,随后调高了温度。 她没转身,要回到卧室收拾残局,铺上新的床单。 「记得戴佛珠,项鍊……没有你重要。」谢迎年站在那一片模煳不清的角落,背对着钟迦,她很少说喜欢,以至于这一句听来是相似的心意。 她在表达她的需求,她需要我,钟迦心想,原来我对她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从那天起,谢迎年中止了监听,试着让自己的安全感在钟迦的身上落地生根,而不是藉由冰冷的机器往外不知收敛地延伸。 倪茜开的药也减量服用,良方就在眼前。 过了没多久的深夜,谢迎年乘车下机场高速,听见钟迦说的话却有点后悔没让她戴上项鍊。 「什么?」 「钟克飞专程派人请我吃夜宵。」钟迦说,「你别过来了。」 录制棚外停着几辆档次不低的轿车,为首的人西装革履,毕恭毕敬地称唿她钟小姐。 浦初都被这电视剧一样的场景惊呆了,愣了好半天才想起钟迦还有个入赘豪门并且反客为主的亲爹。 「甜甜,这……」怕归怕,浦初上前一步,用眼神问她该怎么做。 钟迦却沖她笑了一声:「没事,你先走。」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文,更晚了。 那个,说一下,一般都是按照榜单更新,更新周期从周四到下周三这么来算,这周是一万五的字数。我平时上班都比较忙,周末会更新多一点,这本目前每次都完成了榜单的,只是更新时间不固定,大家不用找规律来等,三十万字左右就完结了,不想追连载的也可以到时候一併宰了。 第57章 父女会面 钟迦之所以让浦初先走是相信自己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怎么说也是法治社会, 如果最近频繁曝光在人前的新晋歌手无缘无故失踪,贺家——或许现在应该称其为钟家,在商界的那点能耐还不至于一手遮天。 单凭这群保镖目不斜视地让出一条路, 默许了知情人浦初离开的举动, 足以判断钟迦即便孤身一人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去哪儿?」钟迦随姓申的管家坐上宾利,她很好奇钟克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申管家并未吩咐司机, 引擎发动, 戴着白手套的年轻男人便娴熟地将车子沿着小路驶入大道,后视镜里清晰可见那几辆保镖的车也及时地跟上了。 「先生想见您一面。」申管家说,「您可以睡一会儿补补精神。」 钟迦:「听起来钟克飞是想跟我彻夜长谈?我以为上次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 一个人享用着宽敞的后座,钟迦除了对空调温度有点意见以外,态度平和,甚至这句也不是命令的口吻, 「麻烦调高一点」的末尾还多了声很客气的谢谢。 她不为难收钱办事的属下, 也无意借低调却不菲的车饰窥视对她表露出些许温情的父亲究竟有多少家底, 就连钟克飞的目的也是管家主动告知,简言之, 她对此行的无数可能都没兴趣。 「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钟迦一边将目前获悉的信息发给谢迎年, 一边点头:「希望是这样, 本来这会儿我应该和她在一起的。」 望着窗外闪烁的星空,熬夜工作的疲惫在云端浮现谢迎年的面孔时慢慢得到了缓解,陌生环境给她带来的不适也随之消散。 困意绵绵软软地缠绕周身, 留了个心眼没睡死,她倚着车窗闭眼小憩。 而那头的谢迎年刚从外地回来, 电影开机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 她是主演, 被占用的时间也就更多。 刚下机场高速, 谢迎年收了线,便对工作室的司机说:「我回家取车。」 导航的终点于是从某个录制棚变更为安保严密的别墅群。 第121页 白色汽车的两束车灯在深夜亮起,谢迎年踩一脚油门,将车开出车库,修剪齐整的灌木丛被带起的一阵疾风吹得簌簌响动。 微信里共享了实时定位,她瞥一眼支架上的手机,双手握紧方向盘,精神专注,车速压在了违规的死线边缘。 程序设计得没那么精细,多少有些延迟,对方还在移动,没法确定落脚的具体位置,只能尽量离得近一点。 钟迦说了情况,自己经过一番思索也觉得不会出什么事,但还是很难放心,更做不到像某人说的那样在家里等她回来。 大概半个多钟头,车轮碾过地面,稳稳地停在路边。 还不待申管家下车服侍,钟迦也没点半个大小姐的范儿,自己开了车门,呵欠连天地从车内冒出个睡得乱糟糟的头,趿着白色懒人鞋的两只脚踩着马路牙子,脚脖子光熘熘地露在外面,细痩得有些伶仃的味道。 菜馆二楼的钟克飞站在窗边吸了口雪茄,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这一眼逗留太长,直到钟迦染蓝的发尾消失在房檐,才迟缓地收回视线。 档案盒的无数资料照片还不够,他像是要从对方身上的每一处角落验证这个女孩真的是自己的崽子。 浑然忘了乔映秋是如何真心交付,他才是渣了别人感情的那一方。 钟克飞当年是很不地道,落得个子女疏远的下场也合情合理,他无所谓有无儿孙绕膝,顶着个赘婿的名头忍气吞声多年,终于将偌大的集团握在股掌之间,贺家的羽翼逐一剪除,一切都尘埃落定,唯一顾虑的是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像每一个繁殖癌根深蒂固的男人一样,钟克飞格外在意血缘的延续,他的家业当然要他的孩子来继承。 被圈禁在老宅的贺流茵从小体弱,没有生育能力。 钟克飞的血脉只剩下和前妻生下的一对龙凤胎兄妹,作为儿子的贺力夫如果是最优选,他也不会考虑钟迦,毕竟是个女儿,没在他身边长大,也很生分。 但贺力夫不是,姓氏可以更改,性格却早已在老爷子的培养之下烙上了贺家人的印记。 优柔寡断,做事畏缩不前,更重要的是,与自己离心离德,将他置于高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好吃吗?」 钟克飞将烤架上的牛肉翻了个面,用公筷又给钟迦的碗里添了点菜。 一整个被包下来的夜宵店,钟迦跟其他嘴馋的选手熘出来吃过,车不够她还骑了辆共享单车。 到了店里一伙人胡吃海塞,突然冒出个机械的系统音问她好吃吗,她愣了愣,低头时冷不丁见到桌子底下金主贊助的机器人,这才知道一举一动还是在镜头里。 一半是被辣的,一半是被吓的,她咳嗽了好半天,生怕回去被缺德的节目组整蛊惩罚,好在平安无事。 后来的弹幕全在刷「别吓着孩子了」「让她吃我买单」…… 「还行。」钟迦吃得没滋没味的,她不是吃货,上次来也是气氛好,多吃了点,这次味如嚼蜡很正常。 她对钟克飞的印象停留在乔映秋葬礼的那天,被谢迎年一脚踢了个狗啃屎的男人,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客观评价,长得真的很英俊。 可能是为了一雪前耻,不像以前那么精瘦了,锻鍊得肌肉都要从衬衫里爆出来似的。 着装太正经,不然从相貌来说俨然一股夜店牛郎风,还是活特好的那种,气质沉稳,带着点禁慾味,没那么骚里骚气的,难怪能勾得见过不少大世面的乔映秋跟贺流茵都魂不守舍。 「所以你想我怎么做?」 钟迦放下筷子,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你来我往的太极拳上。 中年男人的鬓髮染了些许霜白,再野心勃勃的人也是时间的玩物。 钟克飞很喜欢她处事的干净利落,甚至原谅了她言语态度的不礼貌,父母对像自己的孩子总有偏心,他将目光定格在她与自己最为相似的眉眼,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 「录完节目就退圈,别玩音乐了,去国外念书,学习如何管理一家上市公司。」钟迦单手支着脸,复述钟克飞的建议。 怕染上油烟,她的外套脱在一边,里面的t恤是无袖的,烧烤店的灯光照得胳膊泛着釉质的白。 烤炉的炭火轻微炸裂,油烟聚作一缕被吸进黄铜色的圆管中,窗外是夜市的嘈杂,她耳朵上乱七八糟的耳钉一长串,不怕疼似的,特质里浮动的酷劲儿融进这些喧嚣变成了鲜活。 钟克飞其实很意外她能长得这么好。 就像一颗被迁徙的鸟衔在嘴里的种子,被丢弃在什么也没有的屋顶,竟然可以开出一朵灿烂的白玫瑰。她身上有韧性,压不垮,像他一样,从受尽冷眼的髮廊店小弟蜕变为公司总裁。 是我的女儿,她会听我的。 「你还年轻,也很聪明,我身体也还不错,爸爸允许你多玩几年。」钟克飞语气放柔,开始以父亲的身份自居。 五花肉滋滋冒油,服务员近前一步,要为客人将肉剪开。 钟迦:「我自己来吧。」 她从服务员手里拿过食物剪,熟练地将五花肉剪成了大小差不多的五六片,又用夹子翻了个面,等到两面都烤得微焦,她取了一叶生菜,夹肉,夹蒜,蘸一点辣酱,包好,递给了钟克飞。 「……经常来吃?」钟克飞连肉带菜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很好。 第122页 钟迦笑了一声:「在烤肉店工作过。」 她在男人微愣的神情中继续:「不然你以为我靠什么长大?阳光,露水,空气……还是抛妻弃女的父亲幡然悔悟的温情?」 「我第一份工作是十六岁的时候给人送外卖,平台上都註册不了,到人家店里好说歹说才有的机会,骑的电瓶车蓄电池都老化了,十几二十趟的单子,来不及充电,半路熄火是常有的事,车丢到一边,几乎跑断了腿才勉强准时送到。」 「因为长得嫩,很容易被交警查证件,所以后来都走小路,但是晚上又很危险……」 钟克飞:「你外婆……」 「对,就是那一澕年,我缺钱,很缺很缺,也差点做了件傻事。」手机屏幕倏地亮了一下,被她备註为「恶魔」的人发了微信:我在门口。 钟迦望了眼窗外,目之所及是对面的餐饮店,见不到她,却因为知晓了她的存在,那些翻涌的情绪退潮似的回落,只在鼻间残留了零星半点的酸涩。 「其实现在也缺钱。」她没发现自己的表情变得平静了很多,「还了笔巨款。」 笑着说的,压根没有欠债纍纍的负重感。 「试着联繫你,没联繫上,可能我这人就是没有跟亲人的缘分,那就想开点。」钟迦站起身,拿起外套穿上,免得被某个拿她当病秧子的女人眼刀杀死,然后对钟克飞说,「二十多年了,我的人生是自己走出来的。」 钟克飞一脸沉默,耳边是她发人深省的质问:「你又凭什么觉得你有左右我后半辈子怎么过的权利?」 「凭几个臭钱吗?」钟迦沖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谢迎年的名字。 「不好意思,她也有,就算没有,我也听她的。」 作者有话说: 也许大概还有一 章 ,但是是半夜……别等 第58章 小惩大诫 钟迦噔噔噔地下楼, 顺利地穿过黑压压的保镖群,走出不大不小的店面,汇入炸串味烧烤味浓郁的空气中, 只见等她的人就站在几步之外的树下, 微微侧着身,正低头给认出了她的粉丝签名。 树冠很大, 枝叶茂密, 路灯的光被筛得细碎,落在她身上像金色的雪,风吹一下,稀稀落落的雪也轻晃,最漂亮的一片跳跃到她鼻尖。 签完了,本子递过去, 见圆脸女孩目光落在她身后, 微张着嘴, 惊诧的模样,又偷偷笑。 谢迎年瞭然般转身, 动作的中途, 有人吻过来, 那块金色的光斑从她的鼻尖漂浮到另一个人脸上。柔软的触感碰了碰脸颊,她习惯性垂眼,找到对方微凉的手, 握住,一颗跳动不安的心脏终于落回原处。 「我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钟迦小声在她耳边说, 「你怎么这么等不及?」 繁华的夜市, 走几步就是个网红店, 人很多, 这边的骚动引来一部分注意,对于市容影响甚微却极其养眼的一个亲吻让路过的人纷纷尖叫起来。 钟迦:「……」 她见到女朋友太开心,好像忘了自己跟对方都是公众人物。 「等不及的人是谁?」谢迎年无奈,牵着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问也不问,便强硬地带这个还不适应自己明星身份的傻瓜飞快逃离。 钟迦脚步趔趄地跟上,回头望,围观的队伍果然越来越壮大,要是再晚一步恐怕得被人群淹没,在风声中,煞有介事地问:「谢老师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啊?」 「哪种?」谢迎年都懒得说她,怎么又是一副要刨坑将自己就地埋了的口吻。 还没嗅出不对劲的钟某人哼哼两声:「上次教我躲狗仔,经验很丰富嘛。」 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甩开那些追逐寻觅的视线,钟迦跑不动了,自从去过妙云寺替谢迎年顶了灾厄以来,她的体力肉眼可见变差了很多,从前还能幻想当1,现在干脆躺平。 谢迎年望了望四下,店铺生意红火,复杂的食物香味飘来,吆喝声,猜拳声,谈天说笑……塑料棚隔开一个又一个亲朋好友聚会的天地,各色的伞下也是隐私的收纳所。 她们成了人海里浮沉的尘埃,不起眼。 「咳咳……不,不躲了?」钟迦缓过气,奇怪地问道。 轻抚她嵴背帮她理顺唿吸的手往下移,揽住腰身,谢迎年将她带到身边的小巷里,脚步声跟直线尽头墙角处频闪的路灯错开,脚步一深一浅,灯光忽明忽灭。 不知道是谁胡乱堆积的货箱,刚好形成遮蔽处,钟迦踉踉跄跄地跌了进去,背靠着墙,她仰头,后脑勺枕在熟悉的柔软上。 当发现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时,很明显已经晚了。 谢迎年:「隔了这么久还记得我给你上的课,那正好,回忆一下。」 她随口问了个问题,答对了不行,答错了不行,答快了不行,答慢了也不行……在钟迦的身上或轻或重地施加惩罚。 这种时候还一门心思当个好学生那真是傻了。 腰间的软肉又被人泄愤似的旋了一把,钟迦嘶了一声,然后仰头,用吻堵住了谢迎年故意刁难的嘴,夏天夜晚也降不下去的高温,滞闷的气息,藏起她脸部不断蹿升的温度。 讨好奏效了几秒,谢迎年将脸往后退,捏紧钟迦的下巴,强制性地远离了这颗让人头晕目眩的糖衣炮弹。 跟谢迎年交锋过多次,本来就不笨的女孩悟出点门道,什么时候该亮出爪子挠人,什么时候该翘起尾巴给人一把握住,她一清二楚。 第123页 从前的青涩留在表面,东一榔头西一棒地学会了诱惑的手段,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媚是灵动的,沿着耳廓的一串耳钉都像是有光在浮动。 钟迦牵起谢迎年的另一只手,轻轻晃,小猫似的喊了声:「姐姐。」 路灯暗了一下,再亮起时她的唇已被人吻住,复合以来,谢迎年在她面前渐渐放下了伪装,普普通通一个吻也满是侵占的意味。 是惩罚还是奖励,钟迦无暇去思考,她被动地承受着对方给予的一切,站不稳,往后靠,揪紧了谢迎年衣领,略微偏头,又从箱子之间的缝隙见到有人走过。 唿吸一紧,心跳加速,偷那什么的字眼从脑海中闪过,钟迦脖颈发烫,颜色很快漫到耳根。 腿软得整个人几乎要滑下去,她倒还记得自己说过要让谢迎年也尝尝滋味,于是也在彼此的沉浸中想方设法占便宜,咬一咬耳朵,再亲亲眼角,她做着也没吃多少亏的美梦,直到…… 谢迎年的手悄无声息地攀上她运动裤的细绳腰带,凑近了,低声说:「是不是忘了回答你?」 眼眶勾着少许情动的女孩发出了一声疑问,好像就在耳边的脚步声让她禁不住头皮发麻,甚至想开口讨饶,至少别在这里…… 幸好,慢慢走远了。 「这种事不经常……」谢迎年迟来的解惑伴随着她手上解开的动作,「只跟你干过。」 钟迦刚松一口气,就被女人平平淡淡的声线逼出了喉咙里的闷哼,仰起的颈项在灰黑墙面映出了脆弱的曲线。 俗称埋雷,也可以说是作死,这次没死得那么彻底得亏谢迎年有点洁癖,她觉得这地方显而易见不怎么干净,两个人作案的工具也不知沾了多少细菌。 学生时代当医生的心愿虽然卒于半途,但她一直都对这方面的东西很感兴趣,所以也明白满足奇奇怪怪的癖好之前要先做好清洁跟消毒——不过,她并不承认自己的癖好奇怪。 小惩大诫,浪费的时间权当教训某张在自讨苦吃这条道上越走越远的嘴。 经常?吃哪门子醋,影后的名声也好,源源不断的片约也罢,只有为你,我才愿意堵上我的全部。 随时随地能开荤自然要付出点代价,谢迎年脑后长眼似的,停下脚步,对磨磨蹭蹭不肯走的女孩说:「一点多了,想什么时候到家?」 她因为生病的缘故,习惯了晚睡甚至不睡,但钟迦不是,体质不好,熬夜会让免疫力变弱。 周淳在微信上发来几张截图,这个时代人人都是自媒体,那张亲吻的图被网友路透,还多机位,一个小时不到,转发上万。 谢迎年低头回復,口吻坦荡得气人:合法情侣亲密互动犯法吗? 事实上,犯法的事她前不久才干过,非法监听。 虽然迷途知返,但经过惴惴不安的今晚,她又将这事列入了考虑中,觉得这个没多少心眼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她眼皮底下没什么不好。 果然,有一就有二,钟迦就是她最大的例外,让她以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溃不成军。 周淳:别告诉我你俩还孤魂野鬼似的在外头。 谢迎年:轧马路,反正全城都知道了,我也睡不着。 头顶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倪茜:药吃完了?还是失眠? 嗯,失眠,没有她在哪睡得着。刚要回復,作息时间成谜的崔鸣:谢迎年,你也是够高调的,当街拥吻。 给她制造了一大堆甜蜜麻烦的女孩落在身后,也没丢几两肉的人演得跟真的似的,蹲在地上装可怜:「我走不动了。」 谢迎年转过身,没像钟迦所想的那样朝她走过去,而是也蹲了下来,两个人在将近凌晨两点的街头面对面蹲着,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 一人用手撑右脸,一人用手撑左脸,对视数秒,互相笑出了声。 「你干嘛?」钟迦无意识地拉长尾音。 谢迎年一脸无辜:「我也走不动了。」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站起身,抖抖松松垮垮的七分裤,绕绕膝,揉揉拳头,活动活动胳膊腿,无数次被推开被拒绝被骗走,那颗心永远不会冷却,鲜活的,滚烫的,赤诚的,包裹着融化所有坚冰的爱意,向她一步步走来。 这次是跑的,牵动着视野范围内的所有景物像是都在晃,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也坠落到她眼里。 谢迎年站了起来,先她一步展开双臂,稳稳地将她截在自己的怀抱中。 吻了吻钟迦的鼻子,谢迎年低头问:「不是说走不动了吗?」 「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在走啊,都留在原地怎么靠近对方?」钟迦依恋地蹭蹭她的脖子。 那片细腻雪白得让人恨不得咬一口的肌肤很快远离,谢迎年转身,在她面前再次蹲下。 钟迦犹豫了一下:「呃,我没有……」 「快点。」谢迎年的音色每到强硬的时候都格外迷人,活该她适合主导的角色。 背上多了份重量,谢迎年手伸向后,握住钟迦的两条腿,往上送了送,待她勾住自己的脖子,便稳稳噹噹地起了身。 风很轻,彼此的气息黏腻地纠缠在一起,谢迎年:「车停远了,得多走一会儿。」 「……唔……」 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唿吸声,谢迎年瞥了眼肩上歪来歪去的那颗脑袋:「还说自己不困。」 第124页 钟迦迷迷煳煳地问:「我醒着呢,去哪儿?」 两道影子斜斜地映在地上,背着她,谢迎年在走剩下的路,语气放柔地答道:「回家。」 「你的还是我的?」 谢迎年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去我那里。」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码个一半明天白天再码,一不留神…… 困困,大家晚安 第59章 敞开心扉 从夜市区走出来, 喧嚣的烟火在身后,脚下是冷清的街道,路灯映照下, 店铺淡黄色的玻璃橱窗用彩带贴纸装点着节日气氛, 七夕要到了。 钟迦默默收回目光,有些抱歉:「谢迎年, 好像不能陪你过情人节了。」 在一起以后的每一个节日都是第一次, 她觉得错过很遗憾。 「录节目?」 「对……」 谢迎年口吻淡定:「没关系,该你还的帐一个也逃不了。」 衣肩被人用软乎乎的耳廓贴了贴,谢迎年瞥一眼歪到肩上的那颗脑袋,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也还是难过:「嗯?」 「耳朵,烫。」 谢迎年:「……」 她咳了一下,没想到有人可以将不好意思表达得那么可爱, 月光淌在身上像是有温度, 要将整颗心融化了。 「公开好像也有公开的好, 要是以前你肯定不能这样背着我吧?」钟迦说,「倒是要谢谢那天的八卦记者了, 以后我们在哪里都可以牵手, 拥抱, 亲吻。」 谢迎年半垂着眼,情绪不明,淡淡地嗯了一声。 「商场都关门了吧?你车停哪儿了?」 钟迦趴在谢迎年肩上, 闻着她熟悉的野茉莉香水味,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又一个呵欠从嘴边熘了出来。 「前边有个停车场。」谢迎年的步伐不紧不慢, 应和着舒缓的风, 轻声回答她。 女孩抱着她的脖子, 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湿润,声音被困意剥去了清醒,变得柔软甜糯:「你累不累?」 谢迎年:「那下来自己走。」 「……唔,我睡着了。」钟迦用脸蹭蹭她的头髮,又一个呵欠。 「虚假的关心。」谢迎年装模作样嘆了口气。 「你体力那么好,我很轻的。」钟迦咕哝了一声,「你以前真是练体育的啊?都没听见你喘。」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谢迎年感受着钟迦的重量,觉得她比电影那会儿轻了不少。 「没听见,什么时候?」 「现在,不然什么时候?」钟迦说完,呆呆地愣了一下,她反应再慢也从对方别有深意的笑声里听出来是什么时候了。 这个不正经的女人! 「没喘吗?」 「……喘了。」钟迦由衷地评价,才降下的温度好像又漫了上来,「还很好听。」 谢迎年:「没你好听,所以请钟老师继续努力,别只盯着一个地方嗦,那样我会怀疑某个人小时候断奶不彻底。」 她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黄腔也不是头一回了。 钟迦想到这人在潇潇观穿着白色道袍漫步在雨中竹林的照片,网友的那些评价,什么出尘什么清心寡欲,还有几个前任说的什么守活寡,她根本就是衣冠禽兽如狼似虎。 咬耳朵,咬脖子,咬肩膀……冒着随时可能被就地正法的风险,钟迦身体力行地告诉谢迎年:不就是嘴上的功夫吗,我好好学。 谢迎年反常地容忍了她知识迁移到占便宜的所谓努力,甚至在她悄悄将手伸进自己衣领胡作非为的时候也没说什么。 走进空荡荡的停车场,谢迎年用左手稳住背上的人,右手从兜里取出车钥匙解锁,响了一声,不安分的爪子立马捨弃了那团形状漂亮的白软,钟迦松开她,蹦到地面,飞快地朝亮起车灯的地方跑了过去。 目标也很明确,车门一开,一骨碌就钻到了副驾。 手里勾着车钥匙,视线里只有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谢迎年真不知道该夸她反应灵敏还是自取灭亡。 稍微活动活动,麻痹了神经的疲倦好像没那么嚣张了,所以听见开门声时,钟迦心中警铃大作,就着驾驶座与副驾驶的缝隙手脚并用地想翻到后座去。 这个仓促之间的计划毫不意外被识破,谢迎年逮猫似的揪住她的外套衣领,再按着肩膀将她给扳了回来。 车里的灯没开,前灯照在花坛的铁质围栏上,映射到车窗,浅淡的光线。 两个人的轮廓模模煳煳,唯有眼睛在对视中发亮。 谢迎年捏着钟迦的下巴,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住她嘴唇。 不久前才被弄得浑身发软,钟迦以为自己总该有点长进了,哪知道一个深吻下来还是唿吸不畅,没开空调,憋闷,很快就闷出汗来。 短短几分钟,她吃了多少豆腐就都被加倍讨还回去,外套滑落一大半,里面的t恤作为最后一块阵地也要失守。 钟迦一边抱着那把纤细的腰身回吻,一边下意识地兜紧了裤腰带,片刻后,对方掌心的温度覆了上来。 颤动的睫毛被亲了亲,谢迎年笑了一声,十分善解人意的口吻:「比我着急?那自己脱。」 她身下的女孩气息紊乱地低喘,眼睛快速地眨动,咬紧了唇,像是因为这声命令被触发了什么敏感的开关。 「……你不是说……说不干净吗?」 第125页 「有消毒湿巾。」 空无一人的窗外,白色汽车微微晃动,车身又倏地往下一沉。 自己脱,穿也是自己穿,就没见过这么管杀不管埋的人——坏人,坏女人。吃一堑长一智,钟迦果断将自己蜷缩在了后座的角落,连透过车内镜的眼神交流都不敢了。 吃饱喝足,谢迎年也懒得再给她上课总结经验教训,利落地将副驾清洗频率越来越高的皮套拆了下来,甩到了后备箱。 上车以后,她握着方向盘,忽然顿了顿,没去发动车子。 谢迎年想着家里的药有没有好好收起来,钟迦:「怎么了?」 问得有点谨慎,她脑迴路的构造很值得剖开来研究研究,嗅觉也有问题,没闻到有诈也就罢了,还主动将剩下半条命给送了出去。 「……你的车难不成坏了?」 谢迎年单手支着头,揉揉鼻尖,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这声笑,清了清嗓子:「钟小姐,咱们顶多就能省点润滑费,到不了这程度,你当发大水呢?」 余光里一个方方正正的黑影袭来,谢迎年早料到有这齣,伸手将对方砸过来的抱枕截住,顺便塞到腰后当腰靠了。 回去的路上,钟迦下定决心当个不说就不会错的哑巴,听听歌,刷刷朋友圈,别再被居心不良段位高超的女人逮着机会反制了,结果谢迎年比她还沉得住气,等红灯也是安安静静地等,连手机都不玩。 都半夜两点多了,练完歌又差点捲入豪门纷争的钟迦其实很困——当然,也可能是被玩困了。 两个小时的节目往往要录个两三天,就算录完了自己的部分,还得给其他人当背景板,额外的宣传工作也不少,这年头别说选秀了,正儿八经的音乐综艺也玩饭圈那套,她圈的新粉干劲十足,替她拿下了几个gg福利。 眼皮似有千斤重,钟迦之所以强撑精神没倒头睡,是想亲眼见见谢迎年住在什么地方,多大的房子,装修是暖色调还是冷色调,叔叔阿姨在不在?贸贸然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从来没听谢迎年说起过家人,施采然那个时候用来吓唬她的遗传病真是她想的活不长吗? 更离谱的也想过,毕竟谢迎年以前长着一张肾虚脸,还疑似肌无力,但总觉得女人应该没这方面的毛病吧。 到底是什么病? 她们该做的都做了,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好像很亲密,她对谢迎年的了解却仅仅是皮毛。 谢迎年,我还不值得你对我敞开心扉吗? 每每这种时候,钟迦都很苦恼,心情也很复杂,与其说是不被信任的委屈,不如说是预见性的难过。 她很少主动对外界说起过去,作为公众人物是要满足大家的窥私慾,可她宁愿说点别的。 而不是灰沉沉的,少有温情的,甚至是充斥了冷漠与欺凌的过去,她心底里嚮往期待的一束光刺不破黑暗,以至于长大成人的如今,关于那些年的基调依然是冷灰色。 那谢迎年呢?你的过去是不是比我过得还不容易? 我要怎么才能填平你受过的伤痛? 屏幕的光黯淡下去,车内昏昏暗暗,谢迎年往后瞥了一眼,只见困得呵欠连连的人终于熬不住,半边身子歪倒,睡着了。 走了一段路,她将车子稳稳地停入距离最近的白线区,上到后座,将缺觉缺得厉害的女孩轻手轻脚放平,用薄毯盖住了她。 钟迦胸脯微微起伏,唿吸声绵长均匀,谢迎年盯了她半晌,唇角微弯,无声地笑了一下。 路上没什么车,如果不是车程远也早该到了。 别墅区建筑物分布得没那么稠密,便民设施齐全,绿化也做得很好,更关键的是,安保到位。 谢迎年沿着大道直行,绕了半圈人工湖,车速放缓,驱车驶入房屋配套的车库。 开了车门,她说:「醒醒,到了。」 钟迦睡得死沉死沉,小声地哼唧了一下。 女人手伸向脑后,用戴在手腕的黑色发绳将长发束起,松松地扎了个马尾,随即俯下身,将她慢慢抱到了怀里。 谢迎年住的地方没什么人气儿,好端端的大别墅装成了性冷淡的工业风,周淳来过几次,嫌冻得慌,如果不是要紧事一般不会再过来。 她很少邀请朋友上门做客,多得是泛泛之交,崔鸣跟常小随俩社畜也各有各的忙,大家岁数大了钱也有了,反而更少聚在一起。 银色的金属电梯门映照出女人平静的面孔,谢迎年低头看了眼熟睡的人,伸手,按了向下键。 作者有话说: 不要色色.jpg 第60章 关一辈子 电梯下行到负一楼, 金属门朝两侧缓缓开启,谢迎年抱着钟迦走了出去,她怀里的女孩睡得很熟, 也许直到天亮醒来才会懵懵懂懂地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里没有窗户, 灯光的设计倒是经过了巧思,柔和的光源照亮了每一处角落, 地上铺着木质地板, 电梯右侧是楼梯,左侧的尽头是一堵墙,墙上安装了一道密码门。 没什么奇怪,人类都有患得患失的毛病,觉得周围的目光虎视眈眈,想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藏点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谢迎年大概算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不收纳财产, 也不收藏古董珍宝, 只有她能开启的密码门,门后的秘密空间从前装着畸形的跳动的心, 从今往后, 取而代之的将是能治病的一颗良药。 第126页 普通药物效果不佳的失眠却得到了有效的改善, 仅仅是因为有她的陪伴,这足以证明她的有效性,绝无仅有, 价值连城。 所以得放进带锁的盒子里,好好藏起来, 不让别人有觊觎的可能——哪怕这个人是所谓的父亲, 也不准许她私自离开。 失去了作为个体最基本的自由, 那个时候她的反应会是怎样? 不可置信, 惊慌,无助,或是失望,发怒…… 想到后几种不一定会爆发的情绪,谢迎年无端地收紧了手臂,她的掌心顺着钟迦的嵴背贴着柔软腰侧,如此稍稍用力,对方陷入梦中依然有所察觉似的,眼睫轻轻颤了几下。 谢迎年缓下脚步,唿吸放慢,见她睡颜恬静,没有醒来的迹象,才继续往前走。 密码门内置了虹膜识别,系统很灵敏,谢迎年才走近,镜头对上那双长而不细眼角上翘的狐狸眼,红光一闪,唰的一下就开了。 她站在门外,没急着步入精心布置的屋内,疑问盘旋在心头,她心想,会么? 失望,发怒,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认为我在用感情绑架她。 谢迎年无声地笑了一下,我可没有,给过她离开的机会了,是她心甘情愿回到我的身边,我有什么错呢? 那天晚上在山顶,密闭车厢里潮湿升温的空气,钟迦问你也喜欢我为什么要分开,谢迎年说我生了病,然后听到一句毫不犹豫的我陪你治病我不会不管你的。 这么说,也这么做了,沿着长阶一路叩拜到山顶,膝盖肿破,金殿里的佛祖菩萨渡过不知多少痴人,小姑娘的遗憾无关时间的罅隙,也无需颠倒阴阳,倒是可以应允弥补。 万物守恆,得了什么,就失去什么,所以余生就是个身躯残破的病秧子了。 长了一张聪明的脸,可惜是个傻瓜,猜错了她的病。 真心却骗不了人。 也许不会是最糟糕的结果。 谢迎年面色平静地走了进去,她已不復以前的病气缠身,肤色是健康的白,因为经常锻鍊的缘故,曲线很漂亮,抱着钟迦走了这么一段路也不见吃力,红唇微抿,凛冽的气质又平添五官赋予的艷,像是雪天枝头迎风绽放的腊梅。 身后的金属门自动关闭,铜墙铁壁似的地方,其实设计装修得很温馨,没那么渗人。 作为钟迦的资助人,从对方十六岁失去家人起,谢迎年每个月都会收到一份记帐软体导出来的支出清单,那上面不仅有消费金额,而且还详细地列出了钱是花在什么地方。 她知道钟迦喜欢什么,吃的喝的用的玩的,装了个设备齐全的录音棚,乐器室也有。 谢迎年从始至终都不想伤害钟迦,虽然她的行为从某些方面来说仍旧存在伤害的成分,但她完全不准备承受良心的谴责。 首先,她不认为自己跟良心跟道德这样的字眼有半点关系,其次,既然认定了她,也就意味着这个人的消化能力非常强大,能在好奇与好感的支配之下主动靠近未知的怪物。 毕竟之前她不是没有预警过,就连施采然也居心不良地警醒了一番。 这片空间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住所,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功能房……一应俱全,家具电器该有的都有,面积也很大。 住着应该感觉不错,当然,住着和被关起来住着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谢迎年不可能体验后者,她尽量设身处地考虑了对方的感受,对无辜的设计师百般刁难,让他的团队在地下室还原一个真实的户外,蓝天,白云,草地……树上要有鸟叫,地上要有人跑,如果戴上vr设备还能进行互动那就更好了。 想法怪异又不愿做出过多解释的甲方,开价太高,设计师为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方案多次易稿,直到今天也没得到满意的答覆。 没完工,却带人来了,所以今天是个意外。 原定的时间是在音综结束以后,谢迎年演算过了,两三个月,待她谨慎地走完计划里的每一步,就可以让钟迦完美「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久而久之,被所有人遗忘,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生根发芽。 在音综节目上积累了人气名气,年轻,前途大好,这种时候偏偏向外界透露出国进修的消息,联想到她学习成绩优秀频频拿奖,别人也会觉得是目光长远,诧异之余,更佩服她的勇气。 钟迦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家人离世,朋友不多,如果没有明星这层身份,她就更像是活在一个密闭的真空罩里了,击碎玻璃再悄无声息地偷走她,很容易。 百密一疏,漏了的那环是毫无存在感的钟克飞。 社会上的新闻比比皆是,父母想当然的认为孩子是自己的所有物,想丢就丢,想养就养,无论曾经付出过多少,都不影响他们对自己掌控权的判断。 钟克飞才会向从未抚育过的女儿提出看似合理实则荒谬的要求,他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给了她最好的东西,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从别人手里谋来的商业帝国,没给儿子,却给了她。 仿佛能想像到他高高在上的口吻,施捨一般,坚信自己不会被否决。 那么正好,人流量颇高的夜宵店被包下,保镖整整齐齐地在店里列队,所有人都知道钟克飞这天晚上跟被他弃养的女儿见面了,两人却没有一起出来,无论谈的什么,好像都是不欢而散。 第127页 虽然钟迦离开店铺就和谢迎年汇合了,她们在繁华的夜市拥吻,高调地霸占了热搜的高位,但是然后呢?我也不知道我的女朋友去了哪儿,醒来以后,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我跟钟克飞都将成为警方重点怀疑的对象,但你猜舆论会偏向谁? 屋里有暗房,相对而言活动空间小了点,熬过调查取证的那阵子就好了。 我演过那么多角色,难道演不好自己吗?我刻意或无意营造的那些社会形象,圈内圈外帮过的人,做过的善事,即便追溯到我的过去,我的童年……资料盒越厚对我就越有利。 实木书架堆满了书,电影相关的居多,机关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连通了背面的暗房。 谢迎年很清楚,考虑得再周密也不意味着百分百的安全,是人都会出错,她从不盲目自信——这也是能力的一部分。之所以铤而走险,比几年前做得更大胆,是因为她将赌注压在了不一样的人身上。 你愿意吗? 她很想这么问。 所谓的暗房是一间卧室,配了基础的浴室,刷白的墙,柜子,桌椅,以及一张床。 好像普普通通——当目光落在从墙壁上垂下的两根链条时,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链条很长,能延伸到浴室,却够不着暗格的开关,泛着金属冷硬的光泽,拿在手上却并不重,一端跟床边两侧的白墙焊死,另一端是两枚手铐,处理过了,戴着没那么磨肌肤。 柜子里有睡衣睡裙,谢迎年取了一件睡裙,动作放轻,将钟迦身上不方便睡觉的衣服更换下来。她坐在床边,背对着光,半垂着眼,眼神被遮住了一半,情绪难以读懂,似发呆,似专注,盯着对方好一会儿,然后抿紧唇,侧身捞起了锁链…… 栓住了人,谢迎年默不作声地放下那只重量变沉了些的手,药藏好了,为什么不开心呢? 她在心里问自己,没人给她答案,直到有人轻轻出声: 「……谢迎年,你是在跟我玩什么情/趣游戏吗?」 钟迦支起了身,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腕上冰凉的触感在梦里化作了蛇信,黏腻,噁心,从手缠绕到腰,再到脖子,勒紧,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惊醒,视线下意识地搜寻,看清这东西,倏地一下越过了清醒的过程,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不敢相信,才用了开玩笑的口吻,声音却很明显在发颤。 好一会儿,谢迎年才开口:「不澕是游戏。」 她没继续说,只是用平静幽深的目光与对方交流,唿吸变得有些凌乱。 陌生的环境,没有窗,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被束缚的事实……片刻间,大量复杂无序的碎片一股脑地涌入钟迦的脑海中,拼凑出了一张写着答案的纸。 病,她的病。 谢迎年环抱双臂站着,她往后退,跟钟迦隔开了一点对两个人来说比较安全的距离:「明白了?」 「你想关我一辈子吗?」 「听起来你并不想?」谢迎年冷冷地反问,话音落下,眼睛却稍显迟钝地眨了眨,她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后悔刚才这么说。 惊惧,害怕,慌乱,不安,诸多情绪在眼底漫开,钟迦的眼角很快染上了惹人烦躁的红。 明明离得没那么近,她却清楚的听见了谢迎年粗重的唿吸声,没听错,对方的胸脯在剧烈起伏,好像体内被什么东西剧烈地撕扯着。 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受人胁迫的局面,钟迦想张口问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发病了,哪里有药吗?没来得及问,咽喉被一只发颤的手狠狠扼住了,很用力,好像要将脖子掐断似的力度。 眼角的红彻底汇成了生理性的泪水,钟迦呛咳,眼前发黑,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去挣扎,裙子的肩带从肩头滑落,露出更诱人的白。 谢迎年喘着粗气,体温都变得滚烫:「我说过很多次,不要随随便便在我面前哭。」 「……咳咳咳……」她眼前的女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被迫仰头,细密的眼睫扑簌扑簌地颤动,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滑落至下颌,脆弱到了极致,反而勾起了沾染的兴致。 过了不知多久,当眼前的视线恢復一片清明时,钟迦垂着头又咳了一阵,她听见浴室里稀里哗啦的水声,像是花洒开到了最大,有人在沖淋。 夹杂着痛苦的闷哼,是谢迎年。 不待喉咙的不适缓解,钟迦急急忙忙喊出了声。 她很害怕,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去不了比赛,辜负了浦初的努力,唱不了歌,实现不了自己的梦想。但此时此刻涌上来的所有焦虑都表明了,她更害怕的是失去谢迎年。 浴室里,谢迎年浑身湿透,她扶着瓷砖,疲惫地抬手将花洒关了,几滴冷水延迟滑落,滴在被水沖得发白髮皱的肌肤上。 别伤害她,怎么可以伤害她。 听见了喊声,也见到了反锁的玻璃门外的人影,谢迎年愣愣地站在水池边,没有出去,没有应声。直到她听见一些细微的惹人遐想的轻哼声,蚂蚁爬似的钻进了耳朵里。 「你真的不出来见我吗?」门外的人低喘一声,气息紊乱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一万五加工完成,超字数了我好亏呜呜呜呜 这本真的不虐哈,可能是上本虐累了,这本放飞,甜甜真的很爱她,老谢也是,祝福这对新人在地下室入洞房(bushi) 第128页 第61章 是笨蛋吗 花洒关了, 但还在滴水,一滴又一滴,忽快忽慢, 砸到还在往地漏淌水的瓷砖上, 夹杂着屋外暧昧不明的低喘。 谢迎年弯腰俯身,用力地握着水池的边沿, 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微微暴起, 几乎将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掌心下的冰凉,好像这样才能站稳似的。 浴室里没开灯,没开灯暖,甚至从淋浴头喷洒出来的水也是冷的。房门紧缩,从外面照进模煳的光线,被泼溅了水珠的玻璃镜子映出谢迎年的面容, 眼圈通红, 绑束在脑后的长髮不知什么时候散开的, 黑色头绳也许早就被冲进了下水道,额前的头髮被水湿透, 整个人狼狈极了。 她向来给人强大冷静的印象, 被情绪支配、流露出软弱的这一面对她来说实在太难得。 事实上, 从某些角度来说,谢迎年刚才的表现依然很「非人」——如果她的主治医生倪茜在场,想必也会下这样的定论。 发病得突然, 来不及拿药吃,病人的对象如有生还都算是虎口脱险了, 好几个病案记录中断在这个地方, 因为病人眨眼之间成了犯罪嫌疑人。 这么想着, 脑海中浮现出也许就在不久以后倪茜可能的疑问: 「你是怎么停下来的?」 不依赖药物, 仅凭自己的意志力脱离了阴暗面呈现出绝对优势的掌控,你是怎么做到的? 花洒开到最大,用刺激性的冷水泼醒理智;头痛欲裂,无力地跪倒在地上默诵平心静气的经典;还是从衣兜里取出那根早有准备的针,往手上腿上注入细细密密的疼痛,以缓解体内那股要将人逼疯的躁动? 都不是。 是她,她才是我的药。 「你真的不出来见我吗?」 钟迦又断断续续地问了一遍。谢迎年迟缓地闭上眼,想像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妙云寺过后,那张脸日渐多了些许病弱的气息,红潮常常从苍白里渗出来,从脖颈向上铺满整张脸,咬着唇,眼泪一颗一颗地滴落,不健康的,脆弱的,将近尾声时喘息都像没力气似的轻柔绵软,偏偏让她变得比以前更可口了。 眼睫轻轻颤动,不愿睁眼,将自己放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听得却愈加清楚了些。 耳边的喘息是刃口生锈的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刮过心脏瓣膜,痒,又发疼。 不出来,知道吗?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谢迎年逃避地想。 或许因为她的不出声,水声也停了,屋外的人仿佛嗅到了什么信号,情急之下无师自通地碰到了引诱的门道,故意用那副唱歌很好听的嗓子发出一些时轻时重的声音。 谢迎年微微蹙眉,她不确定,经过了刚才的事,钟迦能否准确从中剖析出具有使用价值的信息,明白无论什么时候向她展示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并不是件聪明的事。知道或是不知道,钟迦都这么做了,很可能再一次将自己置于险境,只为了逼迫她出去见面。 就算这样也不怕我吗? 她低头,想起抛弃了她的生母,想起骂她是个疯子活该没人要的施采然。 梁素芬死后,她们像是两根从小寄生在一起的植物相互依偎,将对方视作向上的藤蔓,在瓦缝里艰难地生长。 短短几年,相依为命催化了这种病态的依赖,所以施采然既厌恶她,又离不开她,甚至明知自己没病也顺从地住进了疗养院。但是时光的力量不可低估,足够改变一切,将亲情变成模煳一团的阴影,从前和现在纠缠不清,施采然时不时闹出的么蛾子甚至可以视为捨不得的表现型。 她们被时间圈禁,困在过去的回忆里苦苦挣扎,即便前进也是原地踏步。 恨或是爱,任何感情总有底线,时间长了,触碰到那个高压点,施采然想逃离想退出想回归正常的生活,再正常不过的想法。大火的浓烟刺鼻,口腔鼻腔黏上焦灰,喘不上气,窒息屡屡降临在噩梦中,施采然被人娇惯着长大,天灾人祸戳破了名为安全感的那颗气球,谢迎年又何尝不是?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粒种子,随风飘散,无处为家,安全感沾染着剧毒,没人敢碰。她的强压虚无得像纸片,对待被自己放在心上的人,试过几次强硬的手段,如果适得其反,第一个害怕的人反而是她——意味着鼓足勇气的寻找又失败了。 疯子,怪物,遗传病,她爸得她也会得……谢玉瑶拨给梁素芬的国际长途成了童年的梦魇,长了很多触手,缠着身躯,缠上脖子,一次又一次地在菜馆二楼简陋的木板床上将谢迎年扼醒。 她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查找相关的资料,想当医生也是为了获得更方便的渠道,竭力地避免自己靠近基因的预设,却还是在追赶猥亵施采然的男人那天,被凌乱的衣服、哭泣的面庞以及鲜血淋漓的场面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天性。 混乱不堪的街道,有人尖叫,有人唿喊着叫急救车,纷乱的脚步声不断从耳边碾过,谢迎年干呕了一阵之后便抬起眼,120及时赶到,人群散开,她见到了车前残破的一动不动的躯体,那天下过雨,雨后的空气里有着让人不舒服的味道,说不出是泥土的腥气还是人血的腥气。 第一次病发,谢迎年不熟稔伪装的技巧,用手背擦了下嘴,唇角勾起的笑冷得渗人,心里在说,碰我妹妹?死得好。 本该如此,她就是个偏执的占有欲强到可怕的疯子,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怪物。 第129页 可是眼前这个亲眼目睹她犯病的人……钟迦,你为什么不逃,你对我就没有底线么? 嘴唇被咬得发白,谢迎年下定决心一般,眼帘倏地撑开,眼睛重新被另一个人紊乱的唿吸声填入了欲望,潮湿的空气作祟,她吐出的气息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一下粗重一下细微,好像被对方难以自制的频率牵引得步调一致起来。 呛过几口冷水,这会儿却觉得渴,谢迎年往后退,靠着白色瓷砖,试图藉助触感冰冷的东西纾解被人勾起了兴致却不去碰的难受,浮在脸上的水珠沿着鼻尖滑落,眼睫也沾了薄薄的水气,眨动几下,像是钻进眼里的光都碎了似的。 衬衫湿透了,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她被雾蒙蒙的氛围笼罩,面具像是也卸下,气质柔软很多。 听见尾音绵长的低喘,谢迎年握紧了拳,跟着闷哼一声,她仰头,弧线柔美的下颌随着动作抖落几滴水,白嫩纤长的颈项被赋予了在她身上罕见的脆弱感。 没见到人出来,喊了也不应声,钟迦很焦躁,她没做过这样的事,仿效着谢迎年,对自己显得生涩又粗暴,坐在床边微微张着腿,不知是急的还是疼的,眼梢发红得厉害,还咳了起来。 锁链铐在手腕上,动起来不是很方便,它的作用是囚困,现在却被钟迦视作了阻碍她靠近谢迎年的东西——否则她大可以走出这个房子,到外面找找有没有破坏门锁的工具。 「我真的很想……呃,见见你。」 钟迦是学艺术的不假,但学艺术的也不是每个都像陈况似的将汁水横流挂在嘴边,还为此沾沾自喜。她没法做得更不体面了,哪怕没有第二双眼睛盯着,也自觉难堪地稍稍侧了身,不让自己正对着浴室,额头渗出的汗慢慢往下淌,睡裙细窄的肩带滑落,圆润白皙的肩头轻轻地起伏颤动着。 姿势的不当,还有举动的粗鲁,钟迦吃尽了苦头,她抿着唇,忍不了这份陌生的疼痛,发出了小动物似的呜咽声。 「你是笨蛋吗?」头顶传来冷淡又平稳的声音,谢迎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眼前。 钟迦:「唔——」 她没来得及用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去表露喜悦,头便被摁住了,被迫垂下脑袋,看着她骤然停下的手附加了另一个人发凉的体温——谢迎年握住了她的手腕。 视线被禁锢得只剩眼前的范围,低头的动作使得血液逆流唿吸不畅,直面着自己亲手造就的泛滥,钟迦害臊得不行,脸别不开,眼睛闭得太快,眼睑下的细密阴影颤颤巍巍。 脖颈的红蔓延到耳根,她却夹住了谢迎年的双腿,从滞涩的嗓子里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怯怯地说道:「那你教教我好不好?我很不舒服……」 谢迎年心说,不舒服的人岂止你一个。 她在浴室里先是将顶上的衣扣解开,仍觉得闷热,便开了通风扇,一阵一阵的风拂过衣服,带走其中湿润的水分,才稍微好一些,但听见钟迦弄疼了自己,再待不住,快步走了出来。 「你是笨蛋吗?」谢迎年没说教或不教,目光落在她脖子上明显的痕迹,伸手抚了抚她被汗浸湿的鬓髮,「为什么不怕我?」 代替答案的是隔了点距离的拥抱,钟迦的眉眼又有了点倔强的意味,诚恳道:「我怕,但是我更爱你。」 很久以后,谢迎年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气,她的不安,她的暴躁,她所有不稳定的情绪好像都因为简简单单的答案被抚平了。 两只交握的手紧紧相缠,她亲了亲钟迦小巧的滚烫的耳朵尖:「到床上去,我教你,也告诉你——我的病。」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一 章 ……这周没榜单,所以都是随缘更新,字数不定。 距离完结大概还有九章的样子,霸王榜前三可以留评点番外了哈。 第62章 我喜欢你 对习惯了自我封闭的谢迎年来说, 坦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在主治医生面前也只交代了其中的一部分。 她的安全感是负值,从被亲生母亲抛弃的那一刻起便跌出了地平线, 往后的日子是一步步验证病症的过程, 创痕难以治癒,她艰难地跟另一面的自己相处, 甚至为了「正常人」的永久身份做好了孤寂一生的准备。 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 所以她一直在寻找可以寄存一切的那个树洞,让腐烂的根重获新生。 谢迎年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梁素芬施建国夫妇对她的养育之恩到底唤醒了几分做人的良知,照顾施采然是她作为姐姐分内的事,是责任,病发之前的目的很纯粹。 那之后多多少少偏离了轨道, 却是她真正该步入的正轨, 百分之百的占有, 施采然畏惧了想逃离,最亲近的人也不能理解她, 早有预料的结局, 但走到这个篇章还是不可避免感到遗憾。 所以跟施采然再次出现裂痕的那几年, 谢迎年用工作麻痹了自己,成就了新闻报导里不要命的敬业形象。 她外表冷淡,却很嚮往浓烈到密不可分的感情——无论什么关系。心里的那团火无处可烧, 在原地吹出了一片荒原,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遇到慰藉的雨, 几朵水分充足的云哪也不去, 就稳稳噹噹地停在她的上空, 孕育了她以为不可能的永远。 当年对钟迦施以帮助不过是举手之劳, 二十多岁的谢迎年在影坛闯荡出了一些名声,不介意出点钱再为自己粉饰一层迷惑性极强的金箔,别的什么也不图。 第130页 本该是厚重人生中不足为道的薄薄一页纸,但好像冥冥之中註定了她们的缘分不止于此。 茫茫人海,难得的邂逅,也许仅此一个,谢迎年尝试着走出伪装,走出缄默,真实地面对她想共度一生的人。 想说的很多,从身世到这种病,但她很难自己开口,像是第一次学会跟人倾述似的,总是起个头又停顿好半天,然后在艰涩的思索中发现自己几乎是囫囵吞枣,连骨头带刺,咽下了过去所有不如意的感受,以至于再伤筋动骨的事都说得平淡如水。 「那这个是……」钟迦戳了戳她腰后荆棘鸟的纹身。乍一眼很漂亮的刺青,像从瓷器瓶口伸出来的青枝上开着妖冶的彼岸花,冷冽的白与夺目的红矛盾共生,想到荆棘鸟一生只唱一次歌的故事,极具生命力的美中又有几分哀切。 陈年的伤疤被轻柔地划过,谢迎年侧躺在床上,肩头有被啃咬过的痕迹,她背对着钟迦,沉默一会儿才说:「菜馆起火了,我冲进去救人,没救到我的养母,只来得及救出施采然。」 坦诚相待以来的第几个夜晚? 谢迎年记不清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一问一答的方式,也不知怎么,比心理谘询时倪茜刻意营造的氛围更让人放松,对方循循善诱,极有耐心地让她一点点走出自我禁锢了很多年的圈子。 夏日夜晚,两个人放着卧室大床不睡,到顶楼别致的小房间里挤一张单人床,天花板装了透亮的玻璃,星星和月亮都仿佛触手可及。 「她很重要吗?」星罗密布,钟迦找到最亮的那一颗,下意识地问道。 想像着谢迎年以前就待在差不多大小的屋内,钟迦忽然明白了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什么。 电线交错房屋破败的弄堂,也许巷道狭窄,路也不平,就像片场搭出来的握手楼,楼与楼之间布局紧凑,阳光成了稀客,衣服是阴干的,下雨天自行车碾过是青石板翘起又落下的声音,水花四溅……居住条件实在说不上好,但随之展开的想像能给人心安的感觉,是家的感觉。 映着星空的眼睛流露出些许懊恼,钟迦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小了她那么多岁,星星不是同一颗,月亮不是同一轮,我也没有及时出现在她的身边。 暖黄的灯光亮着一盏,就在谢迎年手边,她轻轻眨眼,准确地理解了对方并未言明的人称代词,平静地说:「曾经。」 小小一张床,身体紧挨在一块儿,钟迦抱着谢迎年,极致的欢愉过后是动也不想动的睏倦,她将脸贴在对方柔软的发梢上,声音略有些沙哑:「我理解的,妹妹嘛。」 嘴上说着理解,垂眼时纤长细密的眼睫又从发间扫到了裸露的肩头,湿漉漉的,谢迎年伸手向后按住那颗拱来拱去的脑袋,无声笑了一下:「不是那种感情,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我也没说是那种感情,至于后面那个问题……」钟迦握住她的手,拿远了些,头更往下埋,在被子里夹着腿闷闷地说,「你自己不知道吗?」 谢迎年:「只有在你面前是这样。」 钟迦跟她隔开一点距离,玩着她黑亮的头髮,指尖翻飞,展现很难派上用场的灵活,很快就编了条辫子。唇角压着难掩的笑,随意地应了声:「那我还挺荣幸的。」 床的另一边动了动,谢迎年翻身过来面向她,捏着那根贼心不死的手指,往温热的指腹亲了一下:「是我要谢谢你。」 这么近的距离,盯视的每分每秒都在让空气升温,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钟迦看着谢迎年张口,声音温柔,逐字逐句地拨动了自己的心跳: 「谢谢你,接纳了我的全部。」 钟迦嘴笨,小时候就不会讨乔映秋的欢心,愣了愣,眼睛瞬间红了一圈,分明是很激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大概是谢迎年对她说过的最郑重的话。 最近她也查了很多资料,知道这类的病患难以像正常人那样去表达心意,那么这一句其实很近似了。 钟迦磕磕巴巴了半天,最后给的回答也实在符合她莫名其妙的脑迴路,「全部」蒙上了别的意味。 谢迎年半眯着眼,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她,几缕长发垂落胸前,曲线漂亮,黑白愈是分明,装出一副困极了的模样,没什么诚心地问道:「钟老师的意思是还想再来下半场?」 陷阱,又不是第一次了,肯定是陷阱! 防止自己上当受骗再次沦为盘中餐的最佳方式是远离这份诱惑,钟迦留恋地收回偷瞄她身体的目光,倏地一下钻进了空调被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可惜下一秒被子就被整个掀开,谢迎年下到床边,先是将企图逃脱的人一把捞了过来,顺手往挺翘的屁股甩了记巴掌,再弯腰俯身,利落地用薄被裹住光熘熘的女孩,将体质虚弱受不得凉的人抱到了怀里,往玻璃房外走去。 「明天录节目,想在更衣间里顶着写了我名字的屁股到处晃?」谢迎年瞥了钟迦一眼,「我倒是不介意。」 钟迦这才想起自己被她用水洗笔做了多么羞耻的标记,前面后面都有,仅仅是因为那期对唱她跟浦初的互动起了些微妙的化学反应,网上的人嗑起了**,有的还舞到了谢迎年的微博里,这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默默给她记了一笔帐,就等着今天见面还呢。 「变态。」钟迦红着耳朵咕哝一声,就近咬了谢迎年胳膊一口,也不怕对方碰瓷干脆撂她在原地。 第131页 谢迎年大度地由着她又咬了几口,只当做是今晚肆无忌惮地在对方身上讨债,自己不得不遭受的报復。 这层楼就有浴室,谢迎年早在软体里将浴缸的水放满了。 她走到门边,钟迦从她怀里滚了下来,隔着凉拖鞋面感受到对方细窄的脚背弧线,落地落到了谢迎年脚上,她光着脚丫子,脚趾无所适从地动了动,困惑地咦了一声。 「地上凉。」谢迎年并不介意在诸如此类的细节中宠坏她。 钟迦勾住谢迎年的脖子甜甜地笑了一下,薄被在抬起的胳膊底下散开,被修长的手捞作鼓囊的一团,随意搁到了柜子上。 只有在你面前是这样——对钟迦来说同样适用。 她以前给人的印象很具体又很模煳,上网查到的东西也是标籤化的内容,好像从父母兄长的新闻资料里就能七七八八窥见一个她,电影的成片还没上,预告里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但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 音综的助力要大得多,她的个人特质在舞台闪耀的灯光下展露无遗,无论什么歌,经她翻唱就有了不一样的味道。私底下话少,跟其他选手在一块儿也不喜欢唠嗑,非得她说也不会怯场,脸蛋漂亮,眉眼尤其生得好,汗湿头髮的时候轻轻一拨,举止率性,有点盐系的感觉。 沉稳冷静,台风稳健,模煳了年龄感,导致有人查了资料才知道钟迦跟浦初是最小的。 她的人生被父母缺席家庭残缺的经歷调成了倍速,连揠苗助长都谈不上,十六岁那年钱佩清病重住院,是直接拆骨剥皮,粗暴地将她推搡到了心理意义上的成熟。压根等不到法律层面的十八岁,她就开始为生计忙忙碌碌。但往前回想,在她的性格还没被后天境遇优胜劣汰之前,她很黏人,也娇气——多半也是离开对象就活不下去的乔映秋遗传所致。 过去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个可以赖在她怀里当小孩的人出现了。 「谢迎年。」钟迦喊了一声。 谢迎年漫不经心地应她,耳边热气拂过,听见了既轻又重的几个字——「我喜欢你。」 「嗯。」谢迎年顿了几秒,随口回答。 「你『嗯』是什么意思嘛?」钟迦垂头丧气,眼皮耷拉着抱怨,「你就不能说一句『我也喜欢你』吗?」 谢迎年懒洋洋地弯了弯膝盖,无意识地跟对方白嫩的腿抵了抵,她垂眼看着近来对她有诸多诉求的女孩,明白钟迦是想帮她治病,她习惯了什么事什么情绪都闷在心里,表达出来的也是刻意加工过的,继续这么下去不利于病情的减轻。 「那不如在浴缸里好好感受我喜不喜欢?」谢迎年语气平静地问,却在手感很好的屁股蛋上捏了一把,依稀记得也是她写下自己名字宣示所属权的地方。 动动胳膊动动腿也该知道今天晚上还有没有能耐去感受了,钟迦恨不得将言之凿凿谢迎年是性冷淡的媒体拎到面前来问问,这人到底哪里性冷淡了?如狼似虎好吗?! 她眼神飘忽地说:「咳咳……洗澡,洗澡,我们洗澡。」 从柜子上垂下的被角晃过铺着门槛石的冰凉地面,谢迎年弯唇笑了一下,再次抱起钟迦,抬步走进了热气氤氲灯光暖黄的浴室。 钟迦坐在浴缸边上,看着谢迎年细心地试过水温,在那张精緻得无可挑剔的脸转过来时用手捧住,什么也不做,只是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笑了一下:「但是你也知道,我很享受被人需要的感觉,以前妈妈没给过,爸也不用说了,外婆是迫不得已才养育我,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 「我的意思是,你对我也很重要,是最重要的那一个。」钟迦亲了亲谢迎年的唇角,「你不用关着我,也不用拿锁链锁着我,我这辈子哪也不去,赖上你了。」 先是唇角,再慢慢游移,钟迦一边加深这个吻一边抱住了对方纤细的腰身,她还有很多话想说,谢迎年也还有很多事没告诉自己,但没关系,她们之间最后一层隔阂会像周围蒸腾的雾气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 她们会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谢迎年从水中抬手,水珠顺着上臂弧线滑到手肘处滴落,她掌住钟迦的后脑勺,倾身过去,湿淋淋的指间穿过长发,舌尖轻而易举地顶开对方唇齿,却不急着进一步地侵入。 她好像在缓慢安静的亲密中找到了不一样的乐趣,不同与以往粗暴的占有、强硬的表达,吻得温柔绵长,她开始尝试在含蓄的温存里收穫安心,钟迦甚至都有些不太习惯,但也渐渐放任了自己的唿吸沉溺其中。 直到谢迎年轻轻出声,她的心跳快速地跃动着,唿吸也下意识地屏住了。 「我喜欢你。」谢迎年的吻落在眉心,出乎意料地用语言去诠释亲密,她的脸在柔光下像是稜角都化开,低头,无声地吻走了钟迦眼角滚落的泪水。 吻着吻着,两个人相继跌进浴缸里,水像海浪翻涌过边沿,泼洒了满地,也像最温暖的一双手时不时地抚过每一寸湿热敏感的肌肤。 谢迎年适可而止,准备起身去拿墙上的帕子,她的手在水中被握住,钟迦抵靠着池边,本来就白的肤色被水光衬得像玉似的细腻,锁骨往上的地方浮着一层淡粉,她眼角微微泛红,用腿勾住想走的人,水的流动让她情不自禁地轻哼了一声,抿着唇缓过那一阵,颤声发出了羞臊的邀请:「姐姐——」 第132页 作者有话说: 唿—— 虽然视角标的是主受,但我一般两个人的都会写,多或少而已,这本下笔之前也纠结过要不要写主攻视角,感觉还是比较习惯写主受,但现在好像大家都更吃主攻,永远跟不上市场就是了。 闻到结局的味道了吗,感觉这章都能画个end了,还有八章倒计时。 第63章 铁树开花 对唱的那期节目又淘汰了一些人, 离决赛越来越近了。 制作组的千万后期本身就很会剪爆梗,s级的综艺营销经费充足,还是盛夏的档期, 虽然谈不上什么全民综艺, 但脱水以后依然在这个季度的榜单里名列前茅。 很多观众最初都是冲着丁至与庄悦两大音乐制作人强强联手而来,怀旧是写在策划案里的卖点, 随着赛事进展又被选手圈粉。 因为跟谢迎年的恋情曝光, 电影上映在即,自己的表现也很亮眼,钟迦的风头正劲,粉丝数量勐涨,网络上冷冰冰让人毫无实感的数字变成了现实中无处不在的压力,她在学校里经常被认出来, 有的干脆堵在了公司楼下。 录制之前, 钟迦先去了趟公司, 有个商业gg要谈。 方糖娱乐这几年运营偶像团体比较出名,钟迦已经习惯了走地下车库的时候被男团师兄的一众老婆粉夹道相送, 没想到有一天也会遇到自己的粉丝, 乌泱泱的一群人围在栏杆外, 女孩子很多,还是泥塑粉,举着她的手幅灯牌, 跟着商务车蹦蹦跳跳一路,涨红着脸尖叫:「老公——!」 声音穿透性极强, 不仅车子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连语音通话那头的谢迎年也听见了。 沪市机场的贵宾候机室, 谢迎年两腿交叠, 闲适地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纸杯的边沿口红印淡淡,她弯起唇,像没听清似的,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老公?」 谢迎年跟新片导演请了假,以嘉宾的名义回燕京录制决赛,虽然这是早就确定好的行程,但是在外人眼里不免有点公费谈恋爱的嫌疑。 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冷淡内敛的性格一反常态,从官宣的最开始就很高调,后来的街头拥吻也昭示着这段感情的特殊,上期节目更是把庆祝钟迦晋级的玫瑰花束给送到了台上。 媒体不嫌事大,逮着各种场合对谢迎年的几个前任煽风点火,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铁树开花。 很少有人能一段感情定终生,要找到完全契合的人太不容易,多得是被婚姻困住,用一辈子慢慢去磨合去适应的例子。 离开旧爱,邂逅新欢,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们经歷了谢迎年,也在之前或之后试错了别人,才去修正自己的择偶观,最终遇到真正对的那一个,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穫。 时至今日,爱恨都在时间的流走中消弭,剩下的感慨确确实实只在这句话里,铁树开花,谢迎年谈恋爱居然会这么有温度,参照她以往的表现来说,已经堪比炽烈了。 沿着下坡路,车子驶入光线昏暗的车库,将粉丝快要断气似的吶喊声远远落在身后。 谢迎年的口吻平淡澕极了,仿佛在问吃了没吃的什么,钟迦对她的占有欲认识得够够的了,听得心里直发毛,着急忙慌地解释:「是粉丝,呃,也有喊女儿的,声音没那么大而已。」 经纪人跟助理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各玩各的手机,显然对自家艺人这副没出息的媳妇样见怪不怪了。 哪是什么老公,哪有心甘情愿被对象管得这么死的老公?从结婚以来工资就没过过手的施恆心里直嘆气。 谢迎年仰头喝下手里的半杯咖啡,将杯子递给了啾啾:「嗯,钟老师是很讨人喜欢。」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下车进机场的路上被粉丝围堵,安静下来以后倒是聊了一路,追演员的好像比追歌手的含蓄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舞台缩短了那份距离感,容易让人发疯。 「咳咳,也没有啦,我只喜欢你。」钟迦哪敢顺着她给的杆子爬,求生欲十足,机灵地转了个话题,「所以你要来参加节目吗?来听我唱歌。」 续咖啡回来的啾啾瞅着自家艺人眼下的青黑就觉得这次是真沦陷了,谢迎年为了能及时回燕京参加录制,没日没夜地赶进度,整个人状态很疲惫。 她重新握着驱散困意的咖啡,没喝,眼皮稍显困顿地眨了眨,听见钟迦满怀期待的声音,因缺觉而涣散的目光再次聚拢,笑意堆在微弯的眼角,嘴上却说:「可能去不了了。」 一旁的助理瞪大了眼,啾啾怪纳闷的,去不了了?那我们这趟飞机飞哪儿啊?但脑子转瞬就绕过了弯。 啧啧,可不是铁树开花吗,我们谢老师还会玩这种情侣之间的小把戏了。 谢迎年跟钟迦约好了要彼此坦诚,她向来是做得多说得少的性格,既然给了承诺就一定会履行,只不过这次的隐瞒是为了给钟迦惊喜。 在钟迦出现之前,谢迎年压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跟浪漫沾上边,想像了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嘴唇,已经做好被喜极而泣的女孩狠狠咬上几口的准备了。 「哦,这样吗?工作重要,没关系的。」钟迦低着头,唇边无声地溢出遗憾的轻嘆。 她是真的觉得没关系,很理解,但也是真的觉得遗憾,她偷偷准备了一首歌,想在决赛的舞台上唱给谢迎年。 第133页 直到进电梯没信号了,这通电话才收的线。 施恆的业务能力中规中矩,以前带艺人始终差点运气,最有潜力的男演员最后也莫名其妙退圈了,头顶瘟神外号好几年,没少被经纪部的老大叫过去面谈,美其名曰是述职,其实是施加工作压力,毕竟近几年环境不景气,娱乐圈也不是没有裁员一说。 现在手头上这个活像是给他沖喜的,刚出道就主演了大导演的电影,获邀前往内部赏片会的业内人士都给了不错的评价,回归老本行,在音综里也很出彩,商业价值评估翻了几番。 合同签好,一行人下电梯到车库,直奔录制棚。 「哥,你觉得今晚甜甜能拿第一吗?」 阿茶点开节目微博最新的一条预告,粉丝的控评文案眼花缭乱又无聊透顶,在评论区里制造了祥和一片的假象,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到零点一过结果一出,肯定会掐架掐得昏天黑地。 施恆难改老父亲本色,一路上没少叮嘱钟迦该注意什么,末了又让她放轻松,无论输赢,目前为止的收穫已经大大超出了预期。 「我挺放松的。」 钟迦戴了枚猫爪耳钉,沖人笑的时候眼睛很亮,仿佛能透过这双眼感知到她的生命力,不服输的那股劲。 「因为女朋友不来了?」施恆嘁了一声。 钟迦穿着稍微上了点档次的私服,没怎么化妆,前几天刚病了一场,气色不太好,嘴唇上薄涂的口红很艷,刚好中和了文弱的病色。 她望着窗外往后退的街景:「我就只是想唱歌而已,做喜欢的事就很开心了,输或者赢,我没想那么多。」 没回答前半句,施恆懒得戳穿她深闺怨妇一般的心思,又觉得今晚还真是有点修罗场,冠军不太可能爆冷,要么是钟迦,要么是施采然,还都是跟谢迎年亲近的人。 剪到正片里的镜头经过了取捨,施恆从头到尾坐在下面,好几次都被施采然淬了毒一般的目光给吓着了,他顺着望向台上的钟迦,心里没来由地慌了起来,但又不明白这俩人有什么私仇。 有次饭局碰见姜奈,那傢伙沖他大倒苦水,说施采然这祖宗真不好伺候,经纪人跟艺人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她倒好,十句里有八句在骗人,大学文凭是假的,培训课又不好好上,赖床叫不起,叫醒了脾气还大得很,家境也就一般吧,不知道谁惯得她大小姐毛病。 就这还想拿冠军,能进决赛的谁不是老天赏饭吃,她那碗分量多还是怎么? 「你悉心栽培出来的,不想要了?」施恆给他倒酒。 姜奈嗤笑一声:「我是被朋友坑了,她攀上了贺力夫,不愁没机会,将来成名肯定一脚先踹了我。」 因为贺力夫结的仇? 钟迦跟这个哥哥除了在娘胎里同住屋檐下那会儿,相处的时间有超过一天吗? 施恆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次无意间翻到了第一期的片段,他才后知后觉不对劲在哪儿。 要是照施采然之前的新闻通稿,她跟谢迎年的姐妹感情应该很深才对,但谢迎年除了转发承认以外再没有别的表示,两个人同框的片段尴尬得后期问过导演以后全都删减了,所以首期节目里姐妹毫无交集。 施采然那道恨不得杀人的眼神是因为谢迎年? 「甜甜,我问问……」 他转头见到钟迦睡得东倒西歪,没忍心将病歪歪的小艺人粗暴叫醒,说到底一切都是猜测罢了,要问也明天再问,别影响她比赛。 「这舞台也搭得太漂亮了吧。」阿茶滑到下面几条,啧啧称嘆。 施恆瞥了一眼,从九宫格里找到属于钟迦的那张图片:「于导就喜欢整这些五花八门的玩意,一首慢歌没必要飞上天吧,不过上次三彩的舞台效果是挺好的。」 说着说着,太阳穴突然勐烈地跳了一下,他揉了揉眉心,总觉得会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心脏也跟着砰砰乱跳起来。 作者有话说: 剎了一脚,没直接写到意外,等下一 章 。 大家圣诞快乐!本章发红包啦,好久没发了,这周榜单太满,我就不写圣诞番外了,好累呜呜呜,得了一种码字就犯困的病。 ----- 第64章 舞台事故 浦初被淘汰了, 止步五强,无缘决赛。 她的风格有点吃力不讨好,初赛的时候靠一首经典动漫的改编杀出重围, 个子小小的, 长了一张娃娃脸,但爆发力很强, 三段高音飈得火遍全网。 往后也是类似的选曲, 这就有点受限了,一方面体现不出她的实力,另一方面二次元的受众有限,专业评审那边她丢分很厉害,惊艷之余只剩下审美疲劳。 经纪人说过很多次,浦初依然难以突破自己的舒适圈, 她唱别的歌没那么得心应手。 上次比赛在钟迦的鼓励之下尝试了别的曲风, 浦初以为自己做不好的, 发言都语无伦次,评委的点评和观众的反馈出乎意料的好, 可惜匹配的对手太强, 她最后还是输了。 节目组没要求之前的选手重返舞台, 浦初本来也有通告,但她跟经纪人协商以后还是来了,想为新交的朋友加油鼓劲。 钟迦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值得交, 人好就不说了,她长得虽然不是元气偶像那类的, 不熟的时候还有点冷, 但很能给人带来积极向上的力量。 第134页 倒计时的准备阶段, 后台吵吵嚷嚷, 调度的拿着个大喇叭喊,一会儿是谁的麦没拿,一会儿是几组几组准备,检查一下道具威亚…… 「这么大阵仗,还用上威亚了?」浦初给钟迦的吉他调音,随口一问。 钟迦魂不守舍地盯着手机,屏幕亮起就会紧张地点进去,结果要么是软体通知要么是垃圾简讯,某个人不来也就算了,怎么连个消息也不发? 她还想着谢迎年能来的,说不定骗她不来人早就在路上了,但随着时间逼近,一丁点要来的迹象也没有,惊喜好像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 算了,跟个病人计较什么。 再不懂浪漫再不解风情也是我选的,我愿意陪她平平淡淡过——呸,哪平淡了?地下室强制那什么的,暗房唯一的柜子里还装着项圈跟牵引绳,连尾巴都有,一般人也只能在花市文学里开开眼界吧。 浦初没听见答覆,见钟迦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又问了一遍,还让她别紧张。 「施采然没你厉害,她就是人气高,以前当网络歌手积累下来的基础,颱风也很能唬人。有的观众就吃她这套,长满了刺的玫瑰,评委都敢怼,往好了说是真性情,其实就是没礼貌。」 钟迦:「我不紧张。」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仙气飘飘的白色长裙,在心里默默唱那几句新作的歌,突然又从桌上拿起手机,很想对谢迎年说「晚一点来也可以的」。 本来也没在决赛的流程里,宣布名次以后的感想她想用这首歌来替代,没有比这更好传递心声的方式了,她苦于语言上的表达,只能将死心塌地一个字一个音符地写进歌里,希望对方听得见,也听得懂。 如果人来不了,那一切都只是空想,她会取消唱这首歌的计划。隔着屏幕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毕竟身体上负距离的交流都不一定能达到人与人的心意相通。 人类虽说是高等动物,但关于感情的那部分秉性好像还停留在低等层面,激烈的交合,泪水满溢的灭顶之欢,痕迹满身的烙印……只有回归了原始的动物本性,才能返璞归真感受到浓烈的爱。 她知道谢迎年比自己还缺乏安全感,所以不吝于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诠释那份十六岁就根植在心里的矢志不渝。 「穿得这么漂亮,唱什么歌?」 浦初耳朵一麻,觉得这人声音堪比混响了,还是千万级别的那种,很有质感的音色,好耳熟,在哪儿听过似的。 这一回头,她咳嗽一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着上半身,侷促地称唿对方:「谢老师。」 旁边凳子上的人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还不小心弄倒了化妆桌上的定妆喷雾,圆形的瓶身滚落到谢迎年脚边,她沖浦初点了下头:「你好,上次见过的。」 自从恋情公开,谢迎年没少突然袭击,也不做什么,就是简简单单地陪着钟迦录节目,管管对方无意识地伤害自己身体的一些行为,比如喝冰奶茶,没灵感的时候吸菸之类的。 有时候会请吃夜宵,龙虾她自己不吃,剥得倒像是在店里干过似的,三两下就剔出一条饱满完整的龙虾肉,装了满满一碗,放到钟迦眼前,弄得其他人都觉得自己眼前这盆根本就是狗粮。 岂止是见过,差点没被您眼刀杀死好吧? 浦初觉得谢迎年现在脸上的表情又是那样了,冷得吓人,我真的没有在觊觎你女朋友啊喂! 她识趣地放下调好音的吉他熘走了。 将休息室留给了小情侣。 「不是说不来吗?」钟迦想装生气来着,但脚往地上一跺,她反而笑了,眼睛底下的亮片闪着细碎的光,铺洒到了谢迎年心里。 作为嘉宾,为了避免喧宾夺主,谢迎年穿得很简单,一件白色的丝质西装,里面的同色不规则衬衫从领口垂下来一条装饰性的窄边领带,衣摆松松地扎进深蓝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英伦风的黑色皮鞋,耳垂戴着珍珠耳饰,精緻又得体。 她朝钟迦走过去,修长的手臂撑在桌沿两侧,像是将人囚困在了怀里,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钟迦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退到桌边,钟迦忽然想起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个,怕什么怕?她穿着高跟鞋,平视的角度助长了几分气焰,偏偏对方一双狐狸眼笑得漫不经心,像是将她拿捏得死死的,毫无认错应有的态度。 钟迦捧着谢迎年的脸,朝涂着枫叶红色号的薄唇狠狠咬了一口:「骗子。」 「问问导演就该知道了,这也能被骗。」谢迎年装模作样嘆了声气,「傻瓜。」 嘴欠的下场是又被气急败坏的人添了道齿痕,她蹙眉闷哼一声,纤细白嫩的天鹅颈被斜照的光线勾勒出几分脆弱,往得意忘形的人腰上掐了一把,满意地听见比自己夸张得多的叫声,然后气定神闲地说:「这么喜欢咬人,下次自己戴上尾巴。」 钟迦耳根一红,不咬了,改亲,反正口红都得补,堵住她这张讨厌的嘴也没别的法子。 羊入虎口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谢迎年真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长长记性。 深吻落实到一半,钟迦就被谢迎年的舌尖轻巧地顶开了齿缝,她情不自禁地攀住对方的衣肩,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样去找一个踏实的借力点,殊不知自己顺势沦陷的表现给人更多可乘之机。 第135页 她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暧昧的声音,头止不住地后仰,却无意中将更细嫩诱人的颈项送到了谢迎年嘴边,那上面戴着一条黑色的皮质细窄颈饰,镂空间隔均匀,那处的肌肤被磨得轻微发红,跟旁边如雪的白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想在这幅干净的画里再泼洒点别的颜料。 休息室的门被人敲了敲,钟迦半坐在化妆桌台面,沾了些许湿意的眼眶流露出慌张,谢迎年拨了拨她凌乱的头髮,站直了,用身体替她遮住视线。 阿茶倒也没进来,叩了几下门,催促说:「甜甜,差不多该上台了。」 在谢迎年温柔的抚触中,钟迦的心跳没那么乱了,她咳嗽几声清清嗓子,下一秒喉间却被人伸手抵住,抓着桌沿无措地抬眼,对上谢迎年若无其事得有点无辜的目光,分明在期待她用沾染了**的嗓音去一本正经地回应工作的事。 气得她伸出脚去踢人,被谢迎年轻松躲过不说,脚腕也被握住了。 高跟鞋脱落在地,谢迎年握着她的脚腕往上,掌心贴到大腿内侧,力道像是要向外,钟迦慌得后退,嵴背嗑到了光滑的镜面,门外的阿茶以为没人又喊了几声,她紧忙应道:「好的,这就来!」 略有些沙哑,显得滞涩的嗓音,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阿茶好像愣了几秒才说:「那我先过去了。」 性格恶劣的女人笑了一声,终于松开抵在钟迦颈项的那只手,绕到后面,好心地替她将原本勒得没那么紧的颈饰放了一圈。 「以为我要在这里?」谢迎年在她耳边笑着问。 钟迦被痒得缩了缩脖子,怯怯地说:「……你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确实。」谢迎年贊同地点头,瞥一眼她身后位置都歪了的化妆镜,「正好有镜子,你看看就该知道是个人都忍不住了。」 钟迦轻轻咬唇,别开了脸,却从对面的穿衣镜里清楚地见到了自己衣裙不整脸色潮红的模样,她难堪极了,很快将潮湿的双眼紧闭,幅度太大,蒲扇似的眼睫颤得厉害。 对方的气息笼罩着,仅仅是手与颈的碰触都因缓慢而多了点旖旎的味道,钟迦不得不抿紧唇瓣,强忍难以自制的低喘,想尽量拾回点体面。白裙是低领的,锁骨随着唿吸微微起伏,上面一颗红痣细小得可怜,浮着薄汗,像是一掐就破似的娇嫩。 选手先登台,嘉宾后上场。 谢迎年是压轴出场的那个,等到钟迦收拾好自己跟着阿茶走了,她才不紧不慢地从里面款步走出,大部分人都过去各就各位了,走道很安静,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 「谢迎年。」 施采然喊了人却没继续往下说,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谢迎年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在等待对方的反应,一个回眸,一个转身,为她驻留得再久一点,她才能下定决心去说什么去做什么。 「有什么事吗?」谢迎年平静地问。 她的影子在地上曳出细长的一条,施采然拖着华美的裙摆恍惚地走过去,高跟鞋的鞋尖小心翼翼地踩着地砖与影子的边界,像是琢磨不透自己到底是想靠近还是想逃离。 二十多年的人生,她们粘连在一起太久了,不管不顾地撕下来,彼此都血肉模煳。 但对方癒合得明显比她快得多,也好得多。 「我……我想搬回公寓去住。」施采然吃惊于自己下意识地讨好,她跟谢迎年的角色像是互相颠倒,低声下气的成了她自己。 谢迎年:「嗯,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你找啾啾拿下钥匙吧。」 不是这样的。 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是以前,根本用不着我腆着脸皮贴过去,谢迎年才是那个低眉顺眼贱得要死的人,没爸没妈,知道只有对我好才能在养父母的家里有口饭吃,不再被人抛弃。 她那样的怪物本来就卑微得好比尘埃,我对她已经够好了,喊了她一辈子的姐,扇她耳光自己也会难受,好像种种埋怨与仇恨都被相依为命的那几年给融化了,驯服了。我还是很恨她,但我也深知自己离不开她,却偏偏高傲得不愿开口求她留下来。 凭什么? 凭什么我还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痛苦不堪,你却走向了截然相反的一条路? 我过得不好,你又凭什么幸福? 我们就该一辈子烂在一起。 施采然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得吓人的笃声,她沖头也不回的女人喊道:「姐——!」 深深地掐着掌心,她在心里说:谢迎年,你回头看看我,就一下也行,你回头,我也会回头的。 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尽头,施采然快要烧起来的目光追逐过去,灯灭的一瞬,黑暗吞噬了一切,她找不到那束光,也找不到出口了。 经纪人的座位在前排,施恆坐不住,捏着根电子菸跑到导演身边侃大山,因为身边还有别人,他也不好过多询问比赛相关的事,从老婆孩子聊到各种辅导班,跟后面聊动漫聊游戏的年轻人一比显得沧桑很多。 嘉宾依次走了个过场,接下去是决赛选手的个人表演串烧,施恆:「走了,我去看看我家孩子。」 「于导,您怎么想着这首歌用威亚啊,也没必要吧……」 施恆这才想起他串门的目的,反正也有人问了,他也就竖起耳朵去听,导演无奈地笑笑:「之前的方案被驳回了,投资商那边喜欢,我也不是事事都做得了主。」 第136页 投资商? 投资商多了去了,是谁品味这么俗,慢歌就非得喷得烟雾缭绕的吊到云端? 施恆一边吐槽一边回到座位上,节目是直播,现场的观众也挺多,重磅嘉宾的粉丝就来了不少,议论纷纷的。 实时弹幕都在说钟迦这身白裙太漂亮了,平时见她私服是酷一点的风格,没想到仙起来也很美,让人想起了乔映秋穿着一身雪白羽衣飘落人间的那部电影。 意外发生得很突然,离得远的甚至还沉浸在美妙的歌声里跟着轻轻哼唱,听见咚的一声都吓了一跳,犹如油锅下饺子,场面已经乱糟糟一团了。 施恆半边身子被吓得发软,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窜出个人影——谢迎年拨开人群,直接朝台上沖了过去,她的西装在跑动间剧烈晃动,有个小小的方形盒子从衣兜里滑出,跌落,只见里面躺着一枚戒指,丝绒内衬是鲜艷的红色。 钟迦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工作人员团团围住,从她脑后渗出了汨汨的血。 触目惊心。 「卧槽,是威亚断了吗?」 「青瓜怎么老摊上这种事啊,上次也是有个户外综艺……」 「钟迦没事吧?这高度目测跟两层楼也差不多了……」 第65章 不眠不休 节目组採取了应急方案, 为了不让杂七杂八的视频流传出去惹来更多非议,舞台上的灯光一下子全都熄灭,在现场待命的医疗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观众眼前还残存着刚才威亚断裂钟迦从半空笔直跌落的场面, 他们站起来又坐下, 面面相觑,不知道决赛还要不要继续比下去了。 过了几分钟, 灯光再次亮起, 钟迦跟谢迎年都不见了,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地走来走去收拾残局,导演顶着巨大的压力从侧边的楼梯上台,深深地鞠了个躬:「很抱歉,由于出了点意外……」 台下轰然炸开一片不满与质疑,更有甚者直接气沖沖地把应援物砸了过去, 于导一边躲一边满头大汗地解释, 脚边是让人心惊的血迹。 有一部分人在工作人员的疏散劝导之下走向了出口, 粉丝哭作一团,闹着要说法, 制作经费这么高的综艺, 青瓜也不是什么新秀了, 吞併了老牌的视频平台,发展得顺风顺水,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出纰漏? 于导百口莫辩, 他自己也慌得很,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 之前都是别人的副手, 近几年才转正, 如果这次顶上人命官司了, 工作饭碗恐怕保不住。 更何况生死未卜的人是钟迦,她对象是谢迎年,亲爹是钟克飞,粉丝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人,我惹得起谁啊我! 他颤颤巍巍地走下台,从远处跑过来一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说了句什么,太嘈杂,他听不清,附耳过去示意对方再说一遍。 「威亚组有个临时工很面生,不知道谁介绍过来的,这边刚出事那边人影就不见了,用的身份证兴许是假的……」 所以不是意外,是蓄谋? 于导还没琢磨明白呢,只见姜奈握着个手机疾步走来,脸色很不好,逢人就问见着施采然没有。 「施采然……也不见了?」于导觉得这未免太凑巧了,了解一些八卦内情的他心里陡然有个可怕的联想。 姜奈敷衍地点了下头,把无人接听的手机从耳边放下来,见过不少风浪的经纪人被气得够呛,难得失态,一拳砸在墙上,骂了句脏。 繁华商圈的曲面gg屏投放着《我什么都可以》的决赛预告,底下人流不断,偶尔仰头望一望,情不自禁要感慨一声,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 直播早被掐断了,但架不住舆论发酵,出事的那几秒视频在网上疯转过万,是个营销号就闻着味儿过来凑热度,文案都懒得改一改。 被说吃人血馒头,钟迦的粉丝疯了似的冲上去骂:人死了吗你说个屁啊! -我以为威亚吊人的时候突然断是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好离谱啊,青瓜别再成天想着赚快钱了,好好整顿一下内部吧! -恐高的别点这个视频,我特么要吓死了,艹!运镜稀烂,舞台事故还有空弄俯视角的视频?我不得不阴谋论了。 -太可怕了吧,咚的这一声,话筒都飞出去老远,不太认识人,听过歌,很好听,希望她没事啊,还这么年轻。 -谢迎年的背影像是站不稳了似的,头一次见她这样……救命,我真是被蛊到了,强大凌厉的女人突然这么失魂落魄,让人好想欺负哦…… -不得不说,真的有宿命的感觉,乔映秋当年也是失足跌下高楼露台才死的。 -当年至少没在现场,这次是亲眼目睹!!!我想想都要窒息了,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在我面前出意外,以后想起来都是噩梦! 深夜的燕京,亮着蓝色警报灯的急救车疾驰在路上,目的地是钟家名下的私人医院。 钟克飞:「那里私密得多,媒体记者很难进来,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你是怎么知道的?」谢迎年紧紧握着钟迦的手,不认为日理万机的钟总裁有网上冲浪的闲情逸緻。西装外套上沾染的血已经干了,暗红色的一团,她余光瞥到,回忆起不断从对方呛咳的嘴里淌出来的血,难受得闭上了眼。 她的不信任是如此明显,钟克飞蹙眉:「你口吻太不客气了。」 第137页 谢迎年掀了掀眼皮,眼神的温度仿佛降至了冰点:「不客气?我没发疯到想杀人就不错了。」 几个小孩追赶着闯了红灯,司机及时地踩了脚剎车,惯性之下,针筒从谢迎年腿边滚落到地上。 她握着手机的那条手臂衣袖才放下不久,没带药,她唿吸愈发急促,预感自己要发病,在急救人员对钟迦展开施救时,从药品箱里翻出镇定剂给自己来了一针。 医生讶异极了,顿了顿才说:「你也不舒服?」 他其实想开口斥责谢迎年随意取用药品的行为,就算是明星也得遵守规定,但目光一对上,对方额头冒着虚汗,嘴唇咬得发白,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病痛似的。 谢迎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钟迦,药物作用之下她的反应变慢了很多,过了一会儿才点头,不上心地应了声:「对,我有病。」 镇定剂她自己注射过很多次,这次用的剂量很少很少,她不想在钟迦没醒过来之前失去意识。 我要寸步不离守在她的身边。 谁也信不过了。 「你在怀疑我?」钟克飞说,「她怎么说也是我女儿……」 谢迎年质问着对方,眼前却浮现出她的生母谢玉瑶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你觉得你这么说她就有归宿感了是吗?还是你对她施捨这点怜悯之心就能弥补这些年来不闻不问的愧疚?」 对面的男人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生意场上运筹帷幄,这会儿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十六岁为了筹集高昂的医药费求助无门的时候你在哪儿?」 「十七岁重新回到学校念书,陌生的班级陌生的同学,她跟不上学习进度,一个朋友也没有,找不到人倾述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对了,还有她的十八岁生日,跟贺力夫是同一天,你给儿子送了限量跑车,她呢?」 谢迎年只觉得好笑,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要么生而虐待,要么生而不养,迫不得已被带到世上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她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家的人,我们有的只是彼此。」谢迎年无意将这通毫无意义的对白进行下去,「我大概猜得到是谁,钟先生,麻烦您管好自己的儿子。」 说着就要挂断电话,钟克飞:「等等——」 「施采然是你妹妹?我的人调查回来说这件事她也有份。」 「我知道。」 谢迎年牵起钟迦的手,吻了一下,闭着眼,似是轻轻嘆了口气:「我会处理。」 「她情况如何?」钟克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放不下这个女儿。 他年轻时将精子冻在了精子库,继承人也不是非得从这对兄妹里选一个,对儿子早就失望透顶了,对女儿……上次在店里被钟迦怼过一回反而觉得对方很像自己,大概男人此等物种完美地体现了人类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谢迎年:「不会有事的。」 声音放得很低,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除了握住钟迦的手,谢迎年还想抱抱别的地方,她太害怕了,见到那一幕的瞬间血都像是冷了下来。 很想感受对方的体温对方的存在,好让自己不那么恐慌。 但不可以。 送上急救车时,谢迎年被呵斥了几声不要动她,那种高度摔下来,骨头肯定断了,随意挪动伤患可能造成二次伤害,内脏可能也受到了压迫,所以才会一直咳血。 现在稍微好点了,具体什么情况还得进医院抢救再说。 谢迎年揉了揉钟迦空空如也的手腕,她冲上台,只见佛珠散落了一地,那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时隔多年再次去了趟妙云寺。梦参说过的,它能替主人承受灾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今晚的热搜被这次事故霸占了高位,标题末尾直接爆了的程度。 节目官微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殃及了青瓜视频旗下的另一档自制综艺,评论区也被钟迦的粉丝跟正义路人血洗,新的物料都压着不敢发。 虽然觉得不少细节深究下来奇奇怪怪的,但没人敢往「不是意外」的方向去想。 施恆一路开车赶去医院,他的手机响个不停,公司那边已经支过声了,八成是媒体,吵得人脑仁疼,索性关机了事。 「哥,我突然刷到了很多一模一样的通稿。」阿茶念给他听,「『威亚真的是不小心断的吗,细思极恐,施采然何以匆匆离开决赛现场』……还配了几张图,她怎么戴着个帽子,帽檐压得这么低,鬼鬼祟祟的。」 方向盘差点没握稳,施恆算是品出味儿来了。 意外个锤子意外!姜奈这货真狠啊,壁虎断尾弃车保帅都使出来了,我就想不通了,施采然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如果顺着查下去,她也要因为谋杀未遂的罪名入狱的,即便不澕能夺冠,但前途大好,犯得着吗? 浦初也在车上,跟自己的经纪人联繫了一下,说可能这几天就待在医院。 乐队那几个人能赶过来的都及时到了医院,瓦斯点了外卖本想仪式感满满地当个屏幕外的观众,结果外卖还没送到,她眼睁睁地见到自己的好朋友从高空坠落,然后是譁然一片,画面黑了,回放也看不了。 居在过的不知哪个时区,海景房外面阳光明媚,轻纱窗帘被风吹动,她擦着头髮问自己的未婚妻:「甜甜呢?」 搁到以往,陈况肯定要跟她吵个千八百回,说你这是游学吗,你直说吧你是不是变心了,我就知道国外洋妞胸大腰细屁股翘,黑皮妹活好…… 第138页 但陈况根本提不起精神,她望了眼急救室的方向,红着眼睛:「在抢救。」 抢救,像根针似的扎进了谢迎年的耳朵里,钟迦的朋友不等于她的朋友,一个卷头髮高鼻樑的,一个穿衬衫的,她不认识,觉得很吵,她们还没来得及将对方融入到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施恆走到她面前,递了根烟:「出去吹吹风?」 谢迎年抬眼,接过烟,没点火,只是放在手里轻轻地捻。 没有吸菸的习惯。 她怕见到火光,会让她想起十八岁那年被烧得半边天都红了的三安里。 但现在她有了更怕的东西。 她从来没有见过钟迦毫无生气的模样,叫了也不理,也不笑,像是只有心跳检测仪上的数字可以证明对方一息尚存。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很久,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周淳、啾啾、崔鸣还有常小随,甚至钟克飞也拨冗而至。 不过没待一会儿就走了,他留下个秘书,又交代了一些事,谢迎年只依稀听到贺力夫的字眼。 别人困了饿了渴了,谢迎年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从浓稠的黑夜到天边泛起一点白,终于听见那扇门打开的声音,医生疲惫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被围过去的人询问情况。 脑震盪,有几根骨头断了,得做钢钉手术,内脏破损…… 每一句都像巨石滚落,碾过谢迎年的心口。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跟着护士将钟迦推进了普通病房。 没危及生命,但什么时候醒还说不准。 周淳没见过谢迎年这副样子,有点吃惊,想劝她吃点东西,她姓崔的那位朋友却说:「劝不动的,你别管,等钟迦醒过来就好了。」 确实,谢迎年也是倔牛的脾气,周淳思来想去还是替她跟沪市那边的剧组请了假。 保镖轮班值勤,谢迎年在床边不眠不休守了又一夜,到底还是没滋没味地喝了碗粥,她怕自己等不到钟迦甦醒先晕过去了。 第三天,警方通报了决赛之夜的舞台事故,钟克飞的冷血尽显,与其等到自己的崽子翅膀硬了反咬一口,不如别给他机会长大,贺力夫被他以多项确凿与莫须有的罪名送进了牢里。 天边的晚霞晕开一片橘色,嵌在高楼屋顶的夕阳红得像血,又有点像火。 谢迎年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简讯,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我在楼顶。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她什么也没回,轻柔地抚了抚钟迦的额角,这一眼逗留得很长,随后起身,快走到门边时又踱步回去,手伸向果篮,在半途顿了几秒,还是将里面的一把水果刀给拿走了。 作者有话说: 嗝,下一 章 大概是周二。 第66章 做个了断 今天天气挺好的。 施采然望着用橘色夕阳与灿烂晚霞命名黄昏的天空, 在帽子被吹飞时多了句抱怨,除了风有点大。 她的刘海被吹乱,拂过眼前, 没化妆的脸很素净, 少了很多平时咄咄逼人的那股艷,那顶她戴了好几天的黑色棒球帽在视野中被狂风捲起, 飞远了, 像一片毫不起眼的枯叶。 施采然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没有起身去捡的意思,反正用不着了。 她东躲西藏了几天,穿得像个大学生似的待在破旧灰暗的城区,第一天就买够了矿泉水和泡面,出租屋里也有基本的生活用品, 关上锈迹斑斑的铁门, 她再也没出来过。 ——直到今天, 她打开房东家24寸的彩电,新闻报导了那天的舞台事故, 贺力夫被警方带走了, 画面一转, 是被媒体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的私人医院,钟迦那个浑身社畜味的经纪人在镜头前公告了艺人的身体情况,同时也感谢了媒体朋友跟粉丝群体的关心。 拆开泡面盒的动作一顿, 施采然像没听懂似的,抓起遥控器想回放, 却忘了这台是老电视, 上面还盖着匹很有年代感的防灰白色罩布。 她的脖子缓缓转了转, 视线落在紧挨着床边的那扇窗, 四四方方的小窗,灰蓝色窗帘却是长条的,遮住了窗,也垂落到地上,多了截用不上的布料。 水龙头开了以后噗呲噗呲的,先吐出脏污的黄水,才是干净的。 毛巾晾在两根钉子牵起来的铁丝上,洗澡的蓬蓬头有一层黄色水垢,换气扇的塑料边框吊着两根线,一长一短。 房东:「拉一下就开,再拉一下就关。」 长得像腌黄瓜的瘦矮大叔以为施采然不会用,多交代了几句,耳朵边夹着一根烟,弓着背将这位短租租客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颇有些猥琐,瞥到她腿上遍布的丑陋疤痕,鸡皮疙瘩爬满耳后,龌龊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施采然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她等房东走了就开始洗澡,头髮三天没洗了,好在是干性发质,除了像稻草一样,倒也没油得结成一绺一绺的。 会用。 怎么不会用。 每个角落都太熟悉了,很像一个地方。 施采然从筒子楼的屋檐底下走出来,被头顶的阳光晃了下眼,她抬手去遮,等适应光线了便放下来,在交错杂乱的巷子里游刃有余地穿行。 她小时候就住在类似的环境,住了很多年。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墙的这头有人锯东西,墙的那头有人闲聊家常,叮铃铃——叮铃铃——有人拨着车铃从她身旁碾过,将路边随意堆放的垃圾又轧了个稀碎。 第139页 那人回望了一眼,似是好奇这小姑娘腿上伤疤的来歷。 施采然察觉这道视线,走了一路也垮了一路的双肩陡然挺立,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对方,这一眼倒是让那人不好意思了,抱歉地点了下头便匆匆收回目光,骑车往巷子口驶去。 留下身后的姑娘愣了愣,她觉得对方在道歉,为自己冒犯的眼神剥夺了她立足的空间而道歉,解读了目光,施采然反而感到无所适从。 盛夏的阳光普照,好像没那么刺眼了。 施采然低头盯着自己腿上的疤痕,失去了裤子布料的包裹,被放出来吸收新鲜空气的它们仿佛也在大口大口地唿吸,狰狞的痕迹缠绕在腿上像是奇异的纹身。 她的步子迈得更大了,直视着前方的路,很快就走到了巷口。 电线桿歪斜,旁边的墙上贴着生锈的蓝色标牌,施采然停了下来,长久的注视没能让上面的字变成「三安里」,她吐了口浑浊的气,闭了闭眼,随后睁开,迈向去医院的路。 一阵带着温度的风吹来,树叶簌簌响动,阳光零散地落下。 公交站牌底下站着的二十多岁女孩,那风吹动了她的髮丝,吹动了红色的半身裙,却吹不动泛黄的昨日日历。 其实回到三天前就可以了。 随着公交车喷一口尾气停下,心里倏然闪过的念头也被搁浅。 施采然怨毒地想,我不后悔,我真的希望她死,为什么没死?不是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了么? 公交车慢慢悠悠地晃,这一想,又牵动了之前的记忆。 贺力夫第一次见到她的腿,兴致慢慢从眼中褪去,往后拨了拨长发,舔着嘴唇,分明是还没爽到的模样,却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翻身背对着她:「算了,睡吧。」 严格说来,不是情/色关系,是合作关系,贺力夫想保住自己财团继承人的身份,他留不得这个妹妹,施采然暗中帮他做事,他帮她上位。 施采然对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冷笑了几声,她惯会虚张声势,越是心虚胆怯面上越嚣张。 躺在床的另一边,一夜没睡。 想起了猥亵她的那个老师。 这双腿你们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们知道我也是正常人呢? 天台的风很大,吹迷了眼,施采然坐在地上,脑袋枕着膝盖,揪着沾了灰的裙角玩。 她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在经过无数参照以后面对这样一个事实:谢迎年也许是这世上唯一把她当做正常人来对待的人了。 想要的比这要多得多,无底限的纵容,无条件的顺从,只有她能做到。 我的姐姐。 施采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楼顶比谢迎年想像中宽阔,她停在门边,粗略地扫过四下,最终确定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她的脸从昏暗的楼道内露了出来,没休息好,在施采然的视角里是苍白的颜色,有点像为自己承受了诅咒变得消瘦虚弱的那个她,最后一次捨身忘我的付出。 谢迎年不紧不慢地来到东南角的水塔边,给她发简讯的人果然蜷缩在那里。 「你来了。」施采然抬眼,笑了一下。 笑容里有太多东西,谢迎年首先辨认出来的是让人不舒服的得意,得意于自己如此快速精准地找到了她,得意于她们的人生还没走到可以覆盖相依为命那些年的四五十岁,她们依然是这个世上最亲近最了解对方的人。 姐妹,当然不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称谓。 谢迎年:「嗯。」 她点一下头,后退几步,半靠在一截矮墙上,有意地破坏了对方斩钉截铁的亲密。 距离由近到远,施采然的笑容慢慢收进了唇角。 「她醒了吗?」 「会醒的。」 施采然:「我现在又不能拿她怎样,都自身难保了,你犯不着这么警惕吧。」 「你还想拿她怎样?」谢迎年皱着眉头问。 视线尽头的妹妹抱着腿,将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红色裙子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之下不知怎么蒙上了旧时光的味道,有点她从前的模样了。 从前,谢迎年稍稍一想,将范围框在了出事之前。 三安里附近的人谁都知道施记菜馆的俏寡妇养了两个女儿,大的听说是帮表妹养的,小的才是亲生的。 姐妹两个长得有些相似之处,感情也很好。 妹妹很怕生,见到外人就往姐姐身后躲,要哄着,给几颗糖做诱饵,才会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脑袋来,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姐姐,好像在问可不可以。她的头上梳着精緻的小辫子,身上是漂亮的公主裙,穿着黑色的小皮鞋,进进出出那间菜馆和居所合为一体的矮屋像是流落民间的公主。 在施采然的记忆里,谢迎年是一个性格平和寡淡的人,很难将情绪放在明面上处理。 像这会儿,她微微蹙眉,虽然是很细微的动作,但是早就怒上心头了。 施采然贴着墙站起来,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想拿她怎样你不知道吗?」 她朝谢迎年走过去,裙身灰扑扑的,再也不会有人蹲下来替她拂开这些灰,刮刮鼻子笑着说:小心一点。 谢迎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没再往后退。 无论是发脓的溃疮,或是隐隐作痛的一根刺,该面对了,下意识的逃避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问题激化,她差点就失去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第140页 「我想让她死啊。」施采然仰着头,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谢迎年,像是要逼她在自己跟另一个人之间做出选择。 话音落下,她被忍无可忍的谢迎年扇了记耳光。 她被扇得偏过头去,谢迎年毫不动容,冷冷地说:「差不多得了,除了我以外没人对不起你,她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施采然半边脸浮起巴掌印,她歪着头,沖谢迎年笑了笑,眼中含泪,下一秒又让人觉得是恍惚之下的错觉,谢迎年从来没见她流露过类似的眼神,就好像她有多在意自己似的。 她很费解,为什么呢?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落日的光一闪,施采然依然高昂着头颅,一副我永远也没错的神情,这份执拗跟钟迦惹人怜惜的倔强不一样,让谢迎年头疼了小半辈子,每次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个子不算高,但身体很纤长,长手长脚,脖子是纤细修长的天鹅颈,被舞蹈班的老师夸过很多次有天赋,她穿着芭蕾舞服,眉心点一颗红点,不管去哪里表演,不管是什么队形,站在中心位的永远是她。 无数艷羡的目光让她忘记了自己一贫如洗的家底,从小就觉得自己会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她是一株被栽错了土壤的花,贪婪地踩着对她百依百顺的姐姐去汲取云端的养分。 所以吃好的用好的穿好的,明知道家里条件不允许了,也还是要闹着上最贵的舞蹈班,于是逼得谢迎年学业兼职两头顾,忙得焦头烂额,大学也不想上了。 攀比心愈演愈烈,比的不是别人,是昨天的自己。 谢迎年到底还可以对她有多好?她一次次地去尝试那个底限,然后一次次地被满足。 「无辜?她无辜什么?」施采然笑得更大声了,笑声一止,便恶狠狠地吼道,「她才不无辜!」 「因为她,你才不要我。」她紧紧咬着唇,咬得下巴都发颤,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 谢迎年拨了拨头髮,那张漂亮得惹眼的脸浮现出冷笑,实在没法理解:「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目光落在无理取闹的妹妹脸上,后者瞬间就懂了,施采然低下头,呆呆地盯着地面,喃喃道:「对,是我自己想走。」 「不是你不要我,是我不要你。」 谢迎年闭了闭眼,没说什么。她没有表面那么坚韧不拔无懈可击,是人都有弱点,她的弱点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的病,是一路走来一路被抛弃的人生,越是想靠近的人越是害怕她,甚至为了自保而伤害她。 她脑子里很乱,过去的回忆和现在的感受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很多不应该。 不应该冷处理她跟施采然的关系,不应该放任施采然将无处发泄的情绪一股脑地释放到钟迦身上,不应该……或许最早的不应该是不应该住进别人家里当了别人的姐姐。 有人伸手进了她的裤兜,谢迎年蓦然回神,一把握住了那只有点凉的手腕。 施采然也不反抗,看了看刃口收起的水果刀,又看向谢迎年,脸上不见惊讶,只是扯着嘴角凉凉地笑:「你想杀我吗?」 「姐。」她喊了一声,笑容格外的甜美,却是吃定了对方的口吻,「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想要做什么了。」 谢迎年松了手,任由施采然将那把刀拿走,她从另一边裤兜里拿出施恆那天给的那支烟,烟身都被捻皱了,夹着烟,垂着手臂,菸丝便落下几缕。 这举动让施采然愣了愣,刀没拿稳,落到了地上。 「你不是不吸菸吗?」 谢迎年慢慢地捻着烟,望一眼天边如血似火的落日:「想试试。」 「采然。」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施采然嘴唇发颤,别开脸去,一颗竖起高墙的心因为女人温柔的轻唤变得岌岌可危,但谢迎年又说:「人都是会变的。」 裙角被风吹起的女孩怔了好一会儿,她瞥向脚边那把水果刀,忽然明白对方意不在此,她猜错了。 谢迎年没想杀她,这把刀让她误以为自己还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那支烟是晴空霹雳,将从前与现在噼开了一道裂隙,她处在其中茫然四顾,不知该往哪儿去。 爸妈死了,家早就没了,照顾她平平安安长大的姐姐对她说——人都是会变的,我走出来了,也希望你能走出来。 脸上不知不觉间布满了泪痕,施采然慢慢蹲下身,将整张脸埋了进去,泣不成声地说着什么。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在痛苦的啜泣声中,谢迎年听见了一句又一句固执的「我不要」。 「我不要!不要走出来!」施采然发疯似的怒吼,她在模煳的视线中见到了谢迎年的模样。 穿着件露腰的棕色格纹t恤,黑色的直筒长裤,同色宽版皮带垂下来一截,显得腿细长而直。 没化妆,也没怎么收拾,但她站在那儿依然耀眼夺目。梁素芬逼着她填志愿念大学,为此大吵一架,因为巷弄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有出息。 那我呢? 我凭什么要被一场大火改变了人生,凭什么再也见不到那些妒忌的目光,反而处处被人鄙夷轻蔑? 我要很多人很多人喜欢我,所以我去唱歌。 网络歌手当然不如满贯影后了,所以我签约公司出道。 到今天为止,我好像得到了我想要的,却又好像失去了我最想要的。 第141页 施采然趔趄地站起来,头髮被风吹得煳在脸上也不管:「谢迎年,我挺佩服钟迦的。」 「有一封邮件存在我邮箱很久了,大概是第一期节目的时候就写好了,但一直没发出去,我一直觉得你们会分手,一直在等那一天。」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影子从身前到了身侧:「却等到了你们一个又一个亲密的凭证,街头拥吻,将玫瑰花送到舞台上,你从来不会跟别人做的事情都跟她做了。」 「我终于发了那封邮件,我告诉钟迦你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怕她不信,还附上了赵仰光杀人分尸被判刑的新闻。」施采然终于停下脚步,满脸的泪痕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字字句句却那么的可恨,「她很快就回復了我,她说『没关系,我陪她治病』。」 谢迎年并不知道这件事,荒唐感在心头蔓延开来,她失笑:「你到底有多恨我。」 「恨?」施采然重复了一遍,她否认,「我曾经也以为是恨,但比起恨,我更离不开你。」 天色没那么亮了,黄昏将要结束。 两人之间的距离使得谢迎年隐隐有些不安,她也跟了上去。 施采然耸耸肩:「我不清楚我到底想怎样。」 「那几年想离开你想得要发疯,真的离开了,我又发现我比我想像中更依赖你,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原来不是只有想上床的那种感情才会演变成我讨厌你身边有别人。」 「我嫉妒钟迦,却知道自己比不上她,我没法让你回头了,她是带着你往前走的那个人。」 谢迎年:「你也可以往前走。」 施采然嗤笑一声:「我不愿,再说了,你不是来找我算帐的吗?」 「我已经报警了。」谢迎年如实说道。 报警? 施采然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离过去越来越远了,以前是装良民,现在难道是真良民吗? 她靠在栏杆上,侧目望了望高楼底下的景象,回头,发出一声低笑:「所以呢?我要在牢里蹲几年?我的人生都烂成这样了,烂透了,坐不坐牢又有什么差别?」 「你以前不该对我那么好的,我压根就吃不了什么苦,更何况是坐牢。」 「再说了。」施采然的笑容沾染上几丝悲戚与疯狂,「即便这样我也不会认错也不会悔改,要不是你天天守在床边,门外又有保镖,我真想冲进去一刀杀死她!」 她满意地见到谢迎年这一瞬间握紧了的拳头,好像这样就靠近了她想达到的目的,我不幸福,你也痛苦,谁说你回不到过去的? 警笛声从远方传来,施采然倏然爬上围墙,不假思索地纵身一跃—— 她的手被人紧紧攥住,谢迎年的上半身跟着悬了出去,额头上暴起青筋,随着时间流走,鬓角很快就淌出汗来。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心软,也许你的病真的能治好吧。」 施采然将重音咬在「以前」,掰开了谢迎年勉力支撑的手。 鲜艷的红色在视线中飞快地变成一粒不起眼的小点,然后消失不见,楼下路过的人惊叫一片。 谢迎年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血液像是霎时之间凉透了,对方坠楼之前的话伴着风声迴荡在耳边—— 「别这样,你明明早就对我放手了。」 作者有话说: 超了好多字数,哭泣,收尾ing 第67章 可以考虑 那么高的楼层, 施采然从楼顶坠落根本就没生还的可能。 新闻报导了几天,厚码的照片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底下的评论有当时路过的人在说什么脑浆迸裂之类的, 回復里都让他停一停, 别再往下说了,想吐。 是啊, 别管生前多漂亮, 死了都一样。 哪有什么体面的死法,无疾而终的少之又少,多得是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毫无尊严地死去的病人老人。 施采然又不太一样,她太年轻了,是长辈眼中还能犯很多错重走人生路的二十多岁, 就这么啪的一下, 令人遗憾的永远停在了二十多岁。 她的粉丝倒是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决赛本来就没比完,说是涉嫌谋害钟迦但该走的流程还没走完, 具体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 粉丝心存侥倖, 冤屈还没洗清,人先死了,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意难平。 于是隔三差五地跑到节目组的微博底下闹, 因为人已经死了,不占理好像也成了占理的事, 甚至还有一部分跑到了谢迎年快要长草的微博底下发疯, 怀疑她在楼顶上对妹妹做了什么, 才会刺激得自家偶像跳楼。 所有的闹剧都随着平安燕京发布的一则通告而告终, 经过对现场痕迹的勘察以及对涉案人员的问询,这起事故被定性为自杀。 《我什么都可以》可能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档前面弄得风风火火最后连决赛都卒于半途的音综了。 青瓜视频的老总开玩笑说要去庙里拜拜。 钟迦躺在医院里一直没醒,谢迎年信不过对自己儿子都赶尽杀绝的钟克飞,请常小随跟崔鸣帮忙照顾,她得回老家一趟,处理施采然的遗体。 「她爸她妈葬在那边,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谢迎年登机之前跟周淳联繫,交代说如果自己后天回不来,麻烦她也去医院陪床,姓常的跟姓崔的工作都太忙。钟迦的几个朋友仗义是仗义,但也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哪会照顾人。 第142页 「后天?」周淳有点讶异,「是不是太赶了?后事哪那么容易处理,得算日子火化,得办丧礼……」 候机室里,咖啡香味浓郁,谢迎年就着剩下小半杯服了药,平淡地截断了她的絮叨:「我知道。」 周淳哑然了。 关心则乱,她都忘了谢迎年以前是怎么过来的,养母命丧火海的那一年,施采然还太小,又被烧伤了,丧事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麻烦可不都是十八岁的谢迎年处理的?她说的这些流程对方再清楚不过了。 谢迎年望向玻璃窗外整装待发的几架民航飞机:「只是先火化,联繫殡仪馆定好了日子,至于丧礼……」 她笑了笑:「得有亲戚朋友才能办吧?」 周淳起了个嘴型,像是要说什么,隔了半晌又不说了,头疼得皱眉:「这丫头没什么朋友。」 「是啊,办不了。」谢迎年耸耸肩,垂眼盯着自己被菸灰色裤管遮去一半的高跟鞋,「没关系,她也不喜欢人很多的场合。」 她沉默一会儿,对着窗外同样沉默的夜景说:「我知道的。」 飘到周淳的耳朵里,她有点难受。 相伴了二十多年的妹妹死了哪是那么容易过得去的事,她一个见过几次面没那么熟的外人都感慨了好几天,更何况是亲眼目睹施采然坠楼身亡的谢迎年呢? 「先不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多休息几天,多久没合眼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俞麦冬有个gg合约要谈,周淳作为经纪人在燕京多待几天合情合理,她替谢迎年跟电影剧组请了小半个月的假,时间过去了一半,也还算充裕,多休息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数秒后,先听见一声轻笑,周淳倏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你还笑?谢老闆,咱们工作室靠您吃饭,您猝死了我们都得喝好一阵子的西北风好吗?」 「得了吧,我一年一部电影,真靠我吃饭离喝西北风也不远了。」谢迎年又续了一杯咖啡,带着温度的气体漫上来,氤氲了她的面孔。 她端起咖啡到嘴边,却顿了顿,无波无澜的神色难得有些怅然:「你好多年没对我用过这种口吻了。」 像是回到了从前,某个人一直希望她回去却不可能回得去的从前。 周淳笑了一声:「是呗,我现在哪敢对你用这种口吻,也就以前欺负你是个新人才兇巴巴。」 深夜的燕京机场依旧忙忙碌碌,国内或是国外,长途或是短途,大家背着包带着行李箱,脚步跑动,轮子在光可鑑人的地砖上滚动,说着笑着,匆匆赶赴属于自己的行程,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事物逗留一眼。 候机广场上张贴着音综决赛的巨幅gg,施采然的脸映在其中,无数人走过,只有少数年轻人会回望会议论,但他们的表情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似的平淡,「死亡」「人命」之类的字眼从舌尖翻过,却远远没有食物的分量来得沉重,不辣不甜不酸也不苦。 平平淡淡的人生一味,呷在嘴里,也就只有谢迎年尝到了苦味。 穿着杏色风衣的女人收回目光,她走到垃圾桶边,杯子里的棕褐色液体差不多降到可以入口的温度了,一口饮下,还是有点烫,那股苦涩却被紧随而来的口腔发麻沖淡了许多。 谢迎年听见了自己的航班信息,对那头的周淳说:「我登机了,帮我照顾好她。」 杯子捏紧,扔进了垃圾桶,她将手机放在兜里,往外走,身后大楼上高悬的时钟时针一迈,从第二天的凌晨开始计时,此前的分秒都已成为过去。 谢迎年顶着这张脸回老家也算衣锦还乡了,殡仪馆的经理自然是认识她的,卯足了劲要多讹点钱,一条龙的服务以外还有五花八门的什么请人哭丧请人叩拜…… 听着怪好笑的,谢迎年从他身边走过,去前台登记:「不用,就下个葬。」 那经理劝不动,恹恹地走了。 最繁琐的是丧礼请亲朋好友吃席,没办反而省了很多事。 但一整套流程走下来,累也是累的,谢迎年回想了一下,记不清自己一穷二白的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了,大概人的记忆有着美化功能,最难过的最痛苦的往往藏在最深处,忘不了,也想不起来,出现类似的情况时才会触景伤情,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回燕京的那天,谢迎年收到农斯卿的来电。 这位带她走入电影圈人生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伯乐私底下口吻和蔼得多:「结束了?」 「我昨天刚好有空,去了医院一趟,小钟还没醒,周淳说你回老家了,我琢磨着是给你妹妹办后事。」 计程车汇入机场高速路的车流,谢迎年坐在后面,疲态明显,笑了一声:「惊动您了。」 农斯卿斟酌了几番字词,才慢声道:「对你来说,或是对你妹妹来说,其实都是解脱。」 「我没想到会这样。」谢迎年顿了几秒,又揉揉眉心,「但怎么说呢,又不会觉得意外。」 「没有人能预知做出每件事以后的后果,你是这样,我也是。」 谢迎年听出对方言外之意,电影的原型到底是谁,这个疑问盘桓在她心头许久,自己倾向的那个答案一直也没得到证实。 电影原定是这个月上映,但两位主演相继出了意外,一时脱不开身参加路演,农斯卿之前着急上院线,现在延期了竟然也没有流露出苦恼的情绪,收线的时候说了句:「医生说小钟应该就这几天醒,等她好点了,你们一起过来吧,我母亲很想见见你们。」 第143页 医院门口的媒体记者少了很多,谢迎年乘车进车库,坐电梯到病房所在楼层,施恆刚好从屋内出来,还牵着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女孩。 「钟克飞的保镖呢?」谢迎年瞥了眼空荡荡的门外。 施恆长了张中年气息浓郁的男人脸,不帅,也不斯文,那天临时开的媒体记者会上穿得西装革履,反而像个卖保险的,他正好也干过这行,经常听别人这么说,早都习惯了。 衬得旁边的闺女一瞧就是像妈,梳着个羊角辫,长得很俏丽,也懂事,见爸爸像是要跟漂亮阿姨聊正事,跑到一边玩去了。 「前天就散了。」 施恆低头想拿东西,兜里却空空如也,他转头笑骂了几句顺走手机的闺女,这才正色道:「我有点不明白钟克飞究竟要干什么。」 他自己也养女儿,知道女儿是比儿子讨人欢心得多,无论犯多大的错你顶多骂骂她都不得了了,等她落几颗眼泪,抱着你的胳膊气都不喘不匀似的喊一声爸爸,巴掌是真不捨得甩过去。 况且钟迦小时候的照片他又不是没见过,白白嫩嫩的澕一小个,那什么来着,对,粉雕玉琢,谁见着不喜欢?也就这对奇葩父母不当回事了。 这么一来,愈发想不明白钟克飞的意图了。 从小在眼皮底下长大的儿子尚且养不熟,钟克飞对我行我素不吃温情那一套的女儿献哪门子殷勤? 「集团改姓没多久,钟克飞根基不稳,要是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怎么立足?」 谢迎年一边说着,目光却一直盯着紧闭的病房房门,从副窗上依稀能见到她惦念了几天的女孩:「我觉得他也说不上多在意女儿,只是讨厌自己的权威被蔑视,如果贺力夫动的是别人,他同样会大动干戈,本来就是缺个藉口。」 「我还以为钟克飞想逼着甜甜当继承人。」 谢迎年略一思忖:「他这样永远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的人应该不会,否则也该三天两头来晃一趟,体现他的诚心与父爱了。」 施恆大为贊同地点头:「确实,钟克飞以前做小伏低,早干够这种低声下气求人的事了,更别说是对自己的女儿了。」 两人再聊了会儿,道了别,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谢迎年走进病房,像是会吵醒谁似的轻轻关上门,脱下外衣,用衣架撑开,挂进了贴墙摆放的衣柜里。 窗明几净,墙壁刷成了温馨的粉蓝色,皮质沙发的一角有人坐过的痕迹,随着时间在缓慢地復原。 没来得及收拾的瓜果碎屑,沙发上陷落的一角,果篮里的香蕉被人剥开了却没吃……谢迎年忽略了这些让她觉得不适的画面,径直走到床边,俯身低头,往钟迦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察觉出眼皮的细微波动,她坐下的动作停顿几秒,紧张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钟迦缓缓睁开了眼睛,腕部被握得很紧,她也不知是哪疼,先嘶了一声,对方立马慌张得松了那股力道。 「……你是谁?」她躺在床上,将面前这个眼中起了层薄雾的女人认了又认,困惑地问道。 穿着病号服的女孩瘦弱白皙,嘴唇失了血色,眼神却很干净,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欺负欲与破坏欲,就像一张画满了的纸无从下笔,一张白布容易激起创作的激情——哪怕创作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弄脏它。 谢迎年先压了压这些恶劣的心思,她设想过的,头部的构造很复杂,关联了五官,也关联了记忆,钟迦可能会失明,另一边耳朵也可能会失聪,却没想过会是失去记忆。 没关系,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再谈一次恋爱也可以。 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别开脸,用力地闭上眼睛,湿润的液体无处可去,又沿着原路返回。 一时之间,只听得见微不可闻的憋气声。 其实还有某个骗子愧疚又忐忑的心跳声。 钟迦心血来潮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向来聪明的谢迎年信以为真,还险些落下了眼泪,她心里难受极了,揪了揪对方的衣袖,很小声地说:「我骗你的。」 「我什么也没忘,记性好着呢。」她想翻个身,最好是坐起来,倾身过去抱住对方,但哪哪都疼,骨头像散架了似的。 「记得你以前冒充谢先生骗取无知高中生的信任,记得你经常欺负我,记得我说过要陪你去医院治病,记得……」 谢迎年转过头来,神色如常,一点也瞧不出刚才强忍泪水的痕迹。 钟迦及时住了嘴,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仗着一身的伤痛才没被这个冷冰冰的女人翻过去教训一顿。 大概是病患身份给的胆子,她没忍住笑了一下对方:「你是笨蛋吗,这么容易被骗?」 谢迎年伸手过去,吓得钟迦闭了眼,也没处躲,结果只是脸颊被捏住了,捏出了包子褶。 眼眶还有些泛红的女人顺着她说:「确实,有个问题想来想去也没答案。」 「什么?」谢迎年没松手,钟迦只得含煳不清地问。 谢迎年盯着她,捨不得移开目光,很懊恼似的嘆了口气:「想抱抱你,哪里是抱起来不疼的?」 「……你真的只是想抱一下吗?」钟迦半信半疑,觉得对方眼神就很不对劲。 谢迎年松开她,满意地见到雪白的脸蛋浮起自己赋予的红印,随后将腰上腿上都缠着固定板像是任人宰割的对方上下瞧了瞧,一脸平静地开口:「我真的只是想抱一下,但是你的建议也很不错,可以考虑。」 第144页 什么建议?我建议什么了?你自己想玩病号服那什么我不就只能配合你玩? 钟迦气得牙痒痒,逮着谢迎年的腕骨就来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确实有点疼,谢迎年终于有了落地安心的感觉,她按了唿叫铃,在医生赶到之前,以一个安全的姿势给了对方深入且绵密的回馈,告诉钟迦自己有多想她。 第68章 最后篇章 为了补学分, 钟迦紧赶慢赶地修完了几门暑期课,哪知道一朝回到解放前,她天天躺在医院里哪也去不了, 新学期早就开学了, 她连上课的老师都快忘了长什么样。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干着急也没用, 其实可以办休学, 但就算有正当理由,这消息传出去总不太好,她现在算是公众人物了,一言一行会被放大,如果延期毕业,新闻媒体又要大做文章说什么年轻一代心浮气躁, 一心赚快钱, 书也不好好念之类的。 「这么好面子?」谢迎年笑了一下, 一副对于钟迦好面子感到意外的表情。 片场的午餐时间,她身后是波浪微掀的大海, 工作人员时不时走过, 手里都端着盒饭。 钟迦:「我哪有那么好面子。」 她诶了一声, 反应过来不对,屏幕对面长发烫卷的女人低头笑了笑,因为随口一句陷阱套中了个傻子, 桌上的全素盒饭都变得让人有胃口许多。 「是想好好努力,不能配不上你, 本来就比你小好几岁。」 钟迦懒得跟谢迎年计较什么, 免得被翻旧帐倒霉的还是自己, 躺在医院里又不是免死金牌, 说不定对方一笔一笔地记在帐上等着讨债呢。 再说了,病床的栏杆真的很适合绑人。 谢迎年的控制欲体现在方方面面,钟迦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五感被剥夺,随着她的一个吻一个动作,身体微妙地起了反应,她不给,就什么也做不了。 那样的情形之下,情绪是欲望的玩物,慢慢的,钟迦眼梢发红,眼睫变得湿漉漉,每一滴悄然落下的眼泪都是为了谢迎年而流,对方才会俯下身来亲吻她的泪水,将手抵在纾解的地方,感受到她述说的渴求,温柔而直白地给予奖励。 蒙在眼睛上的黑色布带被解开,柔软贴肤的布料轻飘飘顺着枕边滑落,眼前不再是黑蒙蒙一片,但也没有想像中刺目的光线。 钟迦尝试着睁眼,睫毛轻轻刮过近在咫尺的掌心——谢迎年伸出修长匀称的手为她遮光,帮她省去了适应的过程。 握住那截白净纤细的腕骨,钟迦将唇贴上去,亲了一口,那瞬间惹得她脸颊陡然通红,耳根也染上血色,身体狠狠颤了一下。 对方手心的潮湿昭示着她有多敏感,她用一个吻无意间认清了这个事实,见到谢迎年穿着她最喜欢的那身浅蓝道袍,人也像是一轮皎洁的月,够不着,得靠风吹,吹开棉絮似的云,让她无从着落,到人间染上尘埃,染上情/色,染上滚烫,再也回不去。 钟迦就是那阵风,她有那么一刻觉得手脚被缚处于被动的自己勾引了对方,来不及愧疚,就被埋头在底下的谢迎年弄得浑身发软,狠狠地攀着女人线条漂亮的肩头,胸腔剧烈起伏,除了断续的低喘,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吃吗?」谢迎年拨开湿哒哒贴在钟迦眼角的碎发,衣肩的太极八卦皱得不成样子,唿吸也有点乱。 钟迦没力气应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你骚话怎么这么多……」 谢迎年在她耳边笑,气息拂过,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我说什么了?」 「无非是那什么……」钟迦闭了嘴,不想往下说。 唇上附加了另一个人的体温,谢迎年边吻边说:「错了,不是这个,那再仔细尝尝——自己的味道。」 钟迦脑中噼里啪啦炸开好几串烟花,对方的口吻那么正经,愈发衬得是她想太多,是她骚……她半张着唇,无意识地发出一些惹人遐思的声音,不好意思极了,交叠起两条腿,并得紧紧的,等被翻过去时,一层薄薄的粉色沿着出汗而泛光的后背往上漫到了脖颈。 这段经歷是以前的经歷,谢迎年最近倒没这么变态,但也许是能引起她兴致的人实在没这个身体条件。 「配不上我?」谢迎年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名声不怎么样吗?」 她的名声其实大半是被几个前任败坏的,从前的爱因为得不到应有的反馈转化为恨,自己很难过得去,也不想她好过,收买媒体爆黑料是家常便饭。 钟迦单手支着头,一本正经地输出情话:「靠名声又吃不了饭,你靠脸就能啊。」 两个人黏黏煳煳地聊了一会儿——钟迦单方面的黏煳,谢迎年这种性格要是黏煳起来也怪可怕的。 「还有多久杀青?」钟迦顿了顿,补了句,「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很想你啦,不过不是非要你在,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请的阿姨做饭也很好吃。」 谢迎年:「半个月左右,好几个单元,我只占了其中一个,等杀青了就会回去。」 她完全可以将承诺说得更动人些,譬如「等我杀青了就买最近的一趟航班过去陪你」之类的,但她天性如此,敞开心扉不是易事,熟谙浪漫的真谛可能也得靠后天的领悟。 好在能陪她度过余生的人已经找到了,她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体会世俗意义上的浪漫。 第145页 这部电影算是献礼片,谢迎年身上穿的旗袍跟《第三者》里阮听穿的不太一样,颜色素净,制式也贴合了的背景。 细节上就很考究的剧组,导演精益求精,每个人都认真对待,她实在不好请假,只能在空闲的时间跟钟迦连个视频,监督对方有没有好好吃饭。 钟迦腰部的固定板已经拆了,她现在稍微能下床走走,但走不远,旁边得有人跟着,以免出什么意外。 医生还建议她以后常来康復科,骨头上的伤病没那么容易养好,一不小心就得落下病根了。 她自己听得哭笑不得,性子太乐观,也不是温室里长大的娇花,被人说得跟玻璃似的易碎,很难当回事。 脑袋被旁边做笔记的谢迎年用笔头敲了一下,钟迦嗷了一声,也跟着认真听了起来。 等医生一走,病房里就剩她俩,钟迦猜到谢迎年要发作,说不定会连上次骗她说自己失忆了的帐一起算,于是决定先套路对方。 谢迎年刚要张口,手就被牵了过去,钟迦用脸贴着,蹭了蹭她的掌心,什么也没说,眼神柔软,卖乖卖得愈发得心应手,浑然不似别人面前酷酷的那副模样。 病号服罩在她身上像是大了一号,衬得人也单薄许多,谢迎年好一会儿才从她略显苍白的嘴唇上移开目光,转而问道:「最近是不是精神好多了?」 被这么一问,钟迦略显困惑地想了想,随即不太确定地点头:「好像是的,以前集中精神去工作没一会儿就困了,今天写歌反而越写越精神。」 谢迎年敛了敛眉,没说什么。 施采然当初下诅咒牵连了自己,她去妙云寺替妹妹渡灾,钟迦后来又义无反顾地为她承受后果,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施采然的死去化为乌有,诅咒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写歌?」 「对,我的计划是这学期先好好念书,除了发专辑,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通告。施哥说我最好开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说说自己的想法,跟粉丝好好交流。」 谢迎年:「我以为是给我的歌。」 「也有的!」钟迦说漏了嘴,用手盖住脸,悔得想咬舌根。 她支支吾吾地说:「上次决赛没唱,我想找个机会来着,见面会的时候再唱好不好?」 「现在唱给我听也行。」谢迎年将她的手拿开,自然地捏了捏长胖了些的脸蛋。 钟迦:「不行,我想当着别人的面唱。」 谢迎年不解道:「为什么?」 手心被人吻了吻,钟迦笑着说:「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好。」 「我们彼此坚定,我很幸福。」 等钟迦慢慢能走的时候,天气入了秋,秋风一起,落下来的纷纷细雨带上了凉意。 农斯卿之前交代过,要她们一起去医院见见她的母亲。 两人驱车到医院楼下,先去水果店里买了果篮跟老年人喝的牛奶,在导医台上做了登记,便乘坐电梯上楼。 这一层应该是贵宾病房,入住率不高,很安静。 谢迎年拎着果篮跟牛奶,钟迦轻轻叩响了门,屋内农斯卿的声音响起,先是应了一声,再走过来迎客,将门开了,接过礼物道一声谢,请她们进去坐坐。 屋子不大不小,该有的东西都有,病床上躺着个形如枯藁的老人家,长着老人斑,脸颊凹陷下去,闭着眼,像是正睡着。 墙上的电视放着还没下映的电影,钟迦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害羞,眼神闪躲,农斯卿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髮:「身体好了?」 谢迎年:「出院以后坐了小半个月的轮椅,还是得定期去復健。」 「伤到骨头是得好好养养,小谢厨艺好,让她给你多熬熬汤补身体。」农斯卿点点头,透过钟迦这张脸像是见到了乔映秋,笑了笑,又嘆了声气,「怎么比你妈妈还痴?」 瞥一眼谢迎年,公正地评判道:「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兴许是好一阵子没见面了,之前在片场也没少被农斯卿骂,钟迦有点放不开,侷促地张口:「没有,我只是很喜欢……」 话没说完,腕子被枯瘦的一只手用力握紧,钟迦浑身激灵一下,顺着望过去,却见头髮银白的老婆婆睁开双眼盯着她,嘴唇微动,喉咙里含煳地发出两个音节,重复了好多遍,像是个人名。 电影里演到阮听与孔偲冬夜坐船游湖的情形,崑曲的唱腔迴响在所有人耳边,老婆婆听着听着,缓缓松开了手,呢喃着,泪花闪烁在眼眶。 谢迎年与钟迦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 「甜甜,愿意留下来陪陪我母亲吗?」 钟迦点了点头。 农斯卿被母亲认成了别人,习惯了,给她倒了杯温水,也就顺着演了下去,熟稔地嘱咐这位久病缠身的老人喝点水,顺顺气。 「小谢,陪我出去走走。」 「好。」 两人在花园里散步,农斯卿不吝言辞地为谢迎年解惑:「因为我母亲才有了这部电影,她弥留之际,我想为她弥补当年的遗憾。」 「最终分开了的遗憾?」谢迎年猜想。 农斯卿抚了抚裙身,文雅地坐在长椅上,吐出一口沉闷的气:「不是。」 「孔偲——我是说现实的孔偲,在牢里没待多久就死了,自杀的,她被监狱长……」农斯卿顿了顿,跳过了令人难受的词,「那个年代还要早得多,女人别说离婚了,连不贞的念头都不敢动一动,被人玷污清白也觉得是自己的错,没有脸面活下去。」 第146页 谢迎年沉默许久,终于决定问一问:「所以您是……」 「我?是『媛媛』。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每次都会被噩梦惊醒,无数次地忏悔,为什么要给父亲拨去那通电话。」农斯卿苦涩地笑了笑,「我喜欢我母亲,也喜欢『孔偲』,但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两个女人也可以带着我组成一个家,我犯下了很大的错,用尽一辈子也抵不了过。」 所以她跋山涉水地去往全国各地,寻找高僧寻找道士,甚至去寻访也许失传了的巫术傩戏,但每一次都徒劳无功,死去的人无法復生,阴阳之间是不能逾越的天堑。 回去时已近天黑,钟迦说心里闷想走走,谢迎年便叫了个代驾,给了地址,让他将车开回去。 树叶沙沙响动,走了一路,也静默了一路。 钟迦踩着地上电线桿的影子,突然说:「她有阿茨海默症,都认不得人了,却因为电影与自己身上发生过的相似情节记住了我的声音,潜意识地认为我就是那个她连名字都想不起来却深深铭记的人。」 她停下脚步,回头抱住了谢迎年,伏在对方肩上吸了吸鼻子:「我以前以为爱是选择,一见钟情是眼缘,日久生情是心灵的契合,不管怎样,都是一种经过筛选了的结果。」 谢迎年静静地听,心脏因为对方接下来的话语跃动得更快—— 「但好像不是。」 钟迦侧头亲吻她的侧颈:「爱不是选择,是本能,你也是我爱的本能。」 「我爱你。」 她们在渐起的冷风中拥抱,接吻,将萧瑟的秋过成了炽烈的夏。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剩下两篇番外,一篇是反攻不成反被哔,一篇待定,周三之前更完。 第69章 未知包裹 都十月中旬了, 谢迎年实在没想到燕京还会下起狂风暴雨。 玻璃窗外乌云滚滚,天色阴沉沉的,雨水瓢泼, 时不时一道闪电划破高楼的上空。 轰隆隆——又一道惊雷, 走道的灯忽闪一下。 前面的女孩像是实习生,也许刚从大学毕业不久, 还在跟自己脚上的高跟鞋磨合较劲, 脚后跟贴着创可贴,被这道响彻天际的雷声吓得走路不稳,崴了一下,被正好路过的谢迎年伸手扶住。 「谢谢……」实习生戴着副黑色圆框眼镜,抬眼看清这人,谢字都不知道该吐还是该咽了, 愣了好半天才红着脸喊了声, 「谢老师。」 姓谢确实挺占人便宜的, 谢迎年看了眼她的工作牌,没去纠正对方的称谓应该是老闆而不是老师, 只是扬唇一笑:「小心一点。」 说完便急匆匆地走向电梯, 金属门一开一合, 显示屏的箭头向下,送走了这道高挑纤细的身影。 吃的娱乐圈这口饭,实习生自然对最近的圈内动向还算清楚, 自家老闆如此行色匆匆,她隔了一会儿就想起来是为什么了。 「咦, 钟迦的粉丝见面会好像就是今天嘛。」实习生抱着一堆文件嘀咕, 「原来是要赶去接女朋友。」 她将文件费劲地夹在腋下, 用微信给闺蜜编辑实习期的小八卦:谢迎年真的没什么架子诶, 挺亲和的,年上味真的很浓只能说,我完全理解以前乔映秋身为一个铁直女为什么会被限定掰弯,被比自己小的人照顾,还长得这么漂亮,谁不心动? 步入地下车库的谢迎年并不知道自己的完美伪装又骗过了刚上班没多久的职场新人,也可以说她很自信与人相处时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事实上,只要在这副斯文散漫的皮囊上划开一道口子就该知道,她跟「亲和」之类的字眼毫无关系。 天天端着演着累不累,也就谢迎年本人最有发言权了。 她以前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演一天是演,演十天半月是演,演一辈子……没想到在二十岁的尾巴就遇到了可以让她安安心心卸下面具的人。 谢迎年如是想着,一边划着名方向盘将越野驶出车库汇入大道,一边给钟迦发消息:开完会了,很快就到。 雨水落在车顶噼里啪啦地响,路灯没亮,整个城市雾蒙蒙的,驾驶座上的女人眼神却柔和而坚定,心底已经有了为之奔波不会疲惫的存在。 她的女朋友没回消息,谢迎年瞄一眼时间,见面会就快开始了,大概是在忙。 等红灯的间隙,谢迎年往上滑了滑聊天页面,钟迦发了个蛋糕店的连结,说想吃什么什么,明示她厨艺极佳的对象将业务领域从中餐横跨到西式甜点,抱着枕头眼泪汪汪的表情分享到网上都很崩人设。 但钟迦私底下就是这样的,柔软可爱的那一面只给了谢迎年。 -做包子给你吃。 -!!!不要嘛……我喜欢吃蛋糕,奶油很多的那种[可怜] -嗯,知道你喜欢吃奶。 -随便你曲解啦,反正说不过你,我干脆承认好了,普通的奶好喝,你的奶味道更好。 谢迎年回了个微笑的表情,也许是隔着屏幕反应迟钝,钟迦没闻到什么危险信息,竟然还鼓起勇气往她一直好奇的雷区里蹦了蹦:咳咳,顺便提醒一下,你是不是答应过被我吃干抹净一次的? 红灯转绿,谢迎年踩一脚油门,跟上了前面的车。 中控台闪动,是快递的号码,她用语音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快递小哥的声音:「您好,您有个包裹……」 第147页 挂断后,谢迎年望着车前窗想了想,她最近好像什么也没买。 突如其来的大雨使得车道几乎陷入瘫痪,蜗牛一般的行进速度,刚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琢磨这个未知包裹的来歷。 不是她买的,那就只能是钟迦买的了。 至于为什么收件人会是她……既然都主动上交经济命脉了,对于自己有义务让管钱的人清楚每一笔支出明细这件事,钟迦自然毫无异议,而且还十分熟悉上报的流程——谁让对方曾经当过她高中时期的「家长」呢? 倪茜不太贊同这种做法,那次在心理诊疗室,她说:「只堵不疏确实不算良策,我一直都建议谢小姐尝试着去释放一些不那么具有破坏性的情绪,但是很难有这样的渠道。」 「你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也这么去做了,我挺惊讶的,但我同样希望你为自己的处境好好考虑。」倪茜并不顾忌谢迎年,沖肌肤白嫩的女孩笑了笑,「饲养员的工作也很危险。」 钟迦:「我考虑清楚了。」 她牵起谢迎年有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握得紧紧的,然后说:「银行卡给了就给了吧,我钱还没她多呢,怎么算也不吃亏。」 「想了想,我真的很喜欢被一个人这么在意,表面上是她抓住我,其实是我不想放开她。」 谢迎年咳了一声,指腹摩挲钟迦的掌心,对捂着嘴直笑的倪茜说:「这些就没必要写进病例资料了。」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笑着点头:「了解,只有你能听。」 她做了个嘴巴缝上拉链的动作,伏案记录此次诊疗的过程,随即说:「我是为你们双方感到高兴,谢小姐,之前服用的药可以试着减半了。」 谢迎年想要严丝合缝的安全感,钟迦不遗余力地给她,她也尝试着努力为对方做出改变,从绝对的掌控到一点点放开。 所以钟迦的快递她近来只是帮取帮拿,没再拆开看过。 仔细回想,钟迦最近是买了很多东西,买的什么? 她没来由地感到好奇,心里更隐隐有了一番猜测。 大雨扰人清静,谢迎年暂且搁下了这段快递电话引来的小插曲,专心开车。 穿过最拥堵的街道,支架上的手机进了条简讯,谢迎年瞄了一眼,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添加了几天之后的行程:甜点课。 见面会的场子挺大,但基本上都坐满了,歌单是钟迦自己定的,有她在音综里的翻唱,有以前乐队的歌,也有新曲。 反而中间的游戏环节不多,钟迦刚开场的时候唱了首慢歌,坐在椅子上拨着吉他的弦试音,旋律响起之前先笑了笑:「我不是很会聊天,所以多唱歌,希望你们觉得值回票价,下次再来。」 她低着头,左侧头髮编了几根俏皮的小辫垂下,没戴耳钉,蓝色菱形的耳环衬得五官有点冷调。 下面有个女声气沉丹田地喊:「你的脸就值回票价了——!」 附和声此起彼伏,钟迦聋了只耳朵也听得一清二楚,她忍笑忍得浑身发颤,眼睛弯成了小月牙,青蓝色耳返从耳朵里滑落。 「谢谢大家的肯定,那我跟经纪人说下次票价订高点……」 钟迦一边戴耳返一边开玩笑,她现在比以前稍微好点,但还是不禁逗,肤色太白,脸颊泛红在屏幕里也格外明显。 很多人就喜欢她这种台上台下的反差,甜跟酷的气质巧妙地糅杂在一块儿。 进程过半,钟迦在跟粉丝的互动里暴露了自己是个游戏黑洞的事实,十局九输,好不容易赢了一次,开心得跟孩子似的蹦了起来。 粉丝戴着张无脸男的面具,一米七几的个头,穿着件灰白格纹风衣,双肩平直,身材很好,从头到尾都没出声,这会儿见她这么高兴却轻轻笑了一下。 说来也怪,明明周围嘈杂,那微弱的气声却被钟迦听见了,她握着话筒不禁顿了顿,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对方跟着其他人正走下台,背影也被遮住。 诶,不对,真的很眼熟,裤子也…… 灯光敞亮,那人的西装裤管被水洇湿了一片,颜色分界明显,可入场那会儿还没下雨呢。 粉丝窃窃私语,有人脸上露出了姨母笑,钟迦被谁喊了一声才发觉自己尾随着那人都走到了舞台边缘,她脚步微顿,下意识就从背后抱住了对方。 谢迎年腰后没别麦,戴着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长而不细的眼睛,深邃而平静,此时此刻却多了几分柔和,她偏过脸,像是说了句什么,只有她们彼此听得见。 「所以故意输给我逗我开心吗?」钟迦完全忘了自己戴着耳麦。 声音传了出来,台下起闹声一片,之前沉浸在歌声里的也纷纷拿出手机来录像,自发地齐声大喊:「亲一个——」 施恆以为自己人到中年早就对此等偶像剧情节免疫了,没想到还是被自家闺女戳了戳嘴角:「老爸,你笑得好猥琐。」 他无语了半天,咳嗽几声坐正了身子,笑容也收住了,端起家长的架子唬人:「你月考的成绩是不是又下滑了?要不还是报个培训班吧,你妈不是老叨叨……」 三言两语就将祖国朝气蓬勃的花朵训成了蔫了吧唧的烂叶菜,施恆神清气爽得很,望向台上那俩人,忍不住吐槽:「弄得跟婚礼现场似的,有本事给我发请柬啊。」 第148页 阿茶握着手机差点没被突然跳出来的视频申请吓一跳,接通以后,她咬牙切齿地喊了啾啾的真名:「你差不多得了!文字直播还不够吗?谁让你自己不来?流量费你报销!」 「私人行程我好意思跟谢老师也不让。」啾啾在家里边吃薯片边咕哝,「再说了,我这不是休姨妈假吗,我们谢老师的工作室很人性化的。你可别蒙我,那地方我又不是没去过,有免费wifi好吗?」 大家喜闻乐见的亲一个没兑现。 谢迎年虽然私底下花样能玩出百八十种,公共场合也算其中之一,但情趣归情趣,工作归工作,她在这方面也有自己的考虑。 她以前对音乐的态度就是听个响,对象喜欢这个,她给予充分的尊重,自己的身份地位本来也会让外界对钟迦的能力有些曲解跟误会,更应该避忌。 至于车载音响里有个歌单都是钟迦的歌这种事,谢迎年自然也不会说。 她依然很难像普通人那样直截了当地表达爱跟在意,这样的细节总是藏得很深,钟迦无意间发现还是因为歌单的名字是六个数字,她俩的生日。 最后一首歌结束,钟迦鞠躬以后退了场,脚步雀跃,走得也很快。 休息室里谢迎年慵懒地半坐在化妆檯上,低头给人回消息,听见脚步声,抬眼时见到她等的人走到了面前。 钟迦双臂展开,两手撑着台面,像是将谢迎年围困,却只是为了凑近对方。 她眼中漾开笑意,微微仰头,这一刻的上目线角度让人忍不住对她做点什么,用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现在可以亲了吗?」 作者有话说: 咦,本意是想写反攻的,那这章当个引子吧。下章明天,然后完结。 第70章 反攻不成 钟迦下车之前补了口红。 她在见面会涂的色号是化妆老师的, 亲着亲着就叠上了谢迎年的口红颜色,最后索性用卸唇液卸了个干净,薄涂了另一支很适合秋冬的奶茶色。 钟迦愈发觉得谢迎年贴的车窗膜根本就是为了方便这人乱来, 虽然对方死不承认, 非说每个艺澕人都这样,不然怎么防狗仔? 「你如果规规矩矩的也压根不用防。」她走在前面, 步子越迈越快, 装出一副生闷气不想理人的模样。 车子停在路边,小区附近有个商超,难得两个人假期对上,为了完成宅家计划,她们想囤点吃的喝的,跟对方待在一块儿哪也不去, 做点什么, 或者什么也不做, 彼此抱着,从白天到黑夜, 就好像能将一天的时间变得更长。 迎面驶来一辆装满了货物叮铃哐啷的汽车, 故意落后几步配合钟迦演戏的谢迎年这才跟上她的脚步, 并肩,默不作声地走在靠近车道的那侧。 「不是你自己问的?」若无其事的口吻还显得有点无辜,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钟迦色厉内荏地瞪了她一眼:「那都过了多久了?」 再说, 我在休息室里不是被你亲得腿都发软了吗! 「演得是比以前好了不少。」谢迎年抱起双臂,气定神闲地评价。 「我演什么了……」钟迦的口吻顿时心虚下来。 她握着手机, 走在路上, 屏幕也依然亮着。 在车里除了被占便宜那会儿就一直跟人聊天发消息, 还点进浏览器不晓得去查了什么东西。 谢迎年之所以瞥见, 是因为钟迦突然低低地啊了一声,眼睛微微瞪大,像是见到了不得了的内容,愣了几秒以后又往下滑,目不转睛,捨不得离开当前的页面。 太专注,连有人凑近都不知道。 两个别有深意的字母在大片的中文字符里很快被谢迎年收入眼底,她也跟着浏览了一部分,然后在对方发现之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开车。 商超的入口就在前方,临近双休,人流量很可观。 谢迎年停了下来,钟迦也跟着停了下来,侧过身,与对方呈面对面的姿态,得天独厚的一双眼睛连懵懂也诠释得让人无法责难。 额头被人轻轻点了点,她缩着肩膀却不后退,觉得谢迎年从表情到动作再到口吻都很像逗小孩。 「你就不是喜欢发脾气的人。」 说完,谢迎年便牵起钟迦进了超市,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握紧这只柔软却给了她很多底气的手。 除了生鲜蔬果,粮油米面调味品也要补库存了,谢迎年一边从货架上有条不紊地拿东西,一边任由自己价格不菲的衣袖被人揪成一团又松开,揪成一团又松开…… 钟迦:「你之前答应我的。」 「那件事。」 她将声音放轻了说。 今晚做火锅,时间晚了,来不及熬汤,谢迎年自己是喜欢吃辣的,但家里这个既吃不了辣也最好少吃辣,她选了个菌菇的锅底。 谢迎年不置可否,淡淡地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今晚吗?」 生鲜区在右侧,穿着制服的员工戴着口罩杀鱼片鱼,地上有点滑,她再次牵住了钟迦。 「好不容易有时间。」钟迦从冰柜里拿了一盒素馅饺子,她惦念这顿火锅很久了,进了超市以后选的食物却都是谢迎年喜欢吃的。 熟悉对方的口味,将对方装进心里——前者是几年前「谢先生」那段经歷无意之间促成的了解,后者是明确心意以后被时光熬制的习惯。 第149页 谢迎年略一思忖,便点了头:「可以。」 为了避免钟迦起疑,她很像那么回事的补了个条件:「这两天的家务你做。」 「成交!」 她们逛超市耗时总是很短,一来是不想逗留太久被人认出徒惹麻烦,二来是谢迎年每次都会列个清单,要买的东西一清二楚,节省了很多无目的瞎熘达的时间。 弊端也显而易见,不能切身体会逛超市的乐趣并非在于买什么,而在于被琳琅满目的商品簇拥,闻着堆叠起来的浓郁果香,见识到不同师傅处理生鲜的手法,又被隔壁糕点房切烤面包时酥脆的声响勾诱着走了过去,到头来买了很多不该买的,却被生活的烟火气息填得餍足。 这样的遗憾在到家以后也得到了弥补。 油烟机一开,火点上,暖黄灯光映照,两个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现在墙上,家的味道也有了。 钟迦自己会做菜,味道也不赖,但菜式很局限。 谢迎年是在菜馆里给养母帮过几年工,后来又一个人艰难地应付施采然高昂的治疗费,筒子楼里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为了省吃俭用,她再忙也是自己下厨,有时候妹妹嘴刁不吃,她没地儿学,只好变着花样做菜,以至于私人菜谱里有那么几道菜活像是给食材乱点鸳鸯谱。 熬个汤底,将蔬菜肉菜洗好切好装盘,调个蘸料,火锅也就做好了。 汤不知怎么熬的,比单纯用火锅调料要浓稠很多,令人食慾大开的奶白色菌汤咕嘟咕嘟冒泡,一盘肥牛滑下去立马散发出一股肉脂与鲜菇混合的浓香。 谢迎年现在还是吃不了荤食,但肉汤她稍微能入口。 盛了两小碗米饭走出来,见到钟迦正跟红酒的木塞较劲,握着开瓶器的那只手骨节微微泛白,脸颊也在用力,侧脸鼓起的腮帮怪可爱的。 「想喝酒?」谢迎年将碗放桌上,从她手中接过瓶身都被捂热了的酒,一样的开瓶器,手法也没什么讲究,却轻而易举地拔了木塞。 钟迦无语凝噎,坐下来以后无视了蘸料碗里肥美的肉,先给健身私教发了条微信,询问自己是否可以重点练一练上臂肌肉。 不是第一次直面她跟谢迎年之间力气大小的差距,但今天不太一样,好像为她精心谋划的翻身大计预定了一个悲惨的结局。 天性的乐观以及美味的饭菜沖淡了钟迦心里的不安,她举起筷子大快朵颐,喝了几口酒,脸上很快就浮起微醺的淡粉色。 谢迎年胃口很浅,到后面也就是陪着钟迦营造吃饭氛围,等对方差不多酒足饭饱了,她也放下碗筷。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酒量很一般?」 电影快杀青时在农家乐吃的那顿年夜饭,土酒度数是稍微高了点,但也不至于一杯倒。 后半夜倒在谢迎年肩上唿唿大睡的钟迦一战成名,巩文茵上节目快问快答说酒量最差的朋友就是她。 直到蹲在地上拆快递,钟迦才想起自己开酒的本意是灌醉谢迎年好办事。 螃蟹钳夹人也怪有力的,用酒放晕就老实很多,一个道理嘛——来自将躺0方针贯彻到底的陈况,她随口出的馊主意,万万没想到钟迦傻呵呵地给用上了。 谢迎年裹着白色浴巾从浴室出来,果然见到口口声声说要当1的人晕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她走过去,半弯着腰,倾身过去喊了喊名字。 「嗯?」钟迦困顿地眨了眨眼睛,「我……没有睡着啦。」 她睡得耳边的头髮丝绕成了几个圈,白色针织衫领口很大,这个角度能见到精緻的锁骨,细小的红痣也露了出来。 谢迎年目光驻留几秒,伸手想替她理理衣领,却被松松地握住了腕骨,又听见一句软绵绵的尾音悠长的——「该我碰……碰碰你了,我也想为你服务呀。」 于是也忍不住放柔嗓音:「买的东西呢?」 喝得半醉的傻瓜这里找半天,那里找半天,似乎是觉得热,还踢走了脚上的拖鞋,光着脚在玄关绕了好几圈,她也忘了自己要找什么,潜意识里觉得很重要,急得眼眶泛红。 谢迎年憋着笑,从她握成半拳的手中翻出那东西,递到她眼前:「是这个吗?」 「……小鲸鱼。」钟迦点了点头,迟钝而用力,显得有些好笑。 脚离地时,她下意识双臂收紧,抱住了谢迎年的脖颈,怀抱太过熟悉,她哪怕是醉酒的状态也很放心,惬意地眯着眼睛打了几个呵欠。 谢迎年:「要洗澡吗?」 「唔……可是有件事要做。」钟迦红着一张脸,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苦恼地嘆了声气,「想不起来。」 谢迎年瞥了眼被她当做玩具也确实是「玩具」的小鲸鱼,哭笑不得。 我倒是想起来了。 也顾不得洁癖不洁癖了,谢迎年将她抱到床上,对待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哄她坐好,不要乱动,当心翻下床。 又去浴室绞了匹热毛巾,蹲在床边握住钟迦的脚腕,仔仔细细地将她踩过地面的两只脚丫子擦过一遍。 等再从浴室里出来,谢迎年怔住了。 是没乱动,也没翻下床,但针织衫被脱到了一边,鲨鱼裤也脱了,钟迦身上仅剩一套内衣裤,她跪坐着,愣愣地盯着谢迎年,一秒,两秒…… 「阿嚏——」 谢迎年忍下将她翻过去甩几巴掌的冲动,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再走过去,用被子裹住了她。 第150页 「想起来了吗?」谢迎年也坐上了床。 钟迦盯着她,盯的时间有点久,重重地点了下头。谢迎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钟迦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唇上的温度叠了又叠,舌尖交缠,红酒味暧昧地蔓延开来。 菱形耳环勾到髮丝,吻还在继续,谢迎年自己解开,将身体放倒,由着她侵占。 醉酒的缘故,钟迦不太有分寸,她的吻时而重时而轻,也会突然狠狠一咬,像是要烙下终生的印记。 谢迎年仰起下巴,轻轻哼了一声,少许颜色使得纤细修长的颈项透出难得的脆弱与柔媚。 「还想要吗?」她捧起钟迦的脸,唿吸不匀,声音也沾染了情/色。 灯光映衬,钟迦锁骨上的红痣像是微微颤动,她面若桃花,眼型也似桃花,想了半天,为难道:「可是我不会……」 上下位倏然颠倒,谢迎年貌似体贴地说:「我教你。」 钟迦眨巴眼睛,眼神迷迷煳煳,后背紧贴着床,柔软使得睡意袭来,犹豫地说了句:「困困——」 「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谢迎年亲了亲她湿润的眼角,用湿巾给她自己买的小鲸鱼消了毒,轻点她缓慢吞咽的喉咙,平淡道:「这里,给我听听声音就行。」 「惹了我,总得付出点什么。」 半懂不懂,但钟迦很快就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温度,是真正意义上的侵占,也是某种角度的抚慰。 …… 她揪住谢迎年的髮丝,又无力地松开,眼尾烧得灼红,求饶的字眼一个个蹦出。 「听见了,继续。」谢迎年温柔地亲吻她,向来不吝于在这件事上夸赞她诱人的表现。 作者有话说: 离猝死不远了……含泪滚去睡仨小时然后上班…… 正式完结啦!!!谢谢追文跟留评的大家,我们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