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娇》 楔子 回到暌违三年的杭州,玉璘彬的双眼贪婪地四处观望,看着她熟悉至极的西湖湖畔;想起三年前的杏花飞舞和今日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她的身旁多了一个人,一个和她同心的人。 “小姐 咱们要先回玉色楼吗? 春雷跟在玉璘彬的身旁 一双黑眸沁着深情的柔光 凝得玉璘彬脸上一片嫣红。 “咱们先回玉色楼。” 玉璘彬急忙撇开视线, 不敢再探进他多情的眼眸。 自从她告诉他, 她的身子只有他碰过之后, 春雷的嘴边老是挂着一抹喜孜孜的灿烂笑容 ,搞得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他再也不许她入主玉色楼, 尽管故技重施也不许;这下子, 祝嬷嬷恐怕要哭了, 白白浪费一棵摇钱树。 其实这玉色楼的当家主事者是她 ,祝嬷嬷不过是掩饰她的□罢了 ,若是她就此撒手不管的话……难道要教妹妹们来管理吗? 而且趁着她仍有几分姿色, 不多捞一点的话, 似乎也满对不起自己的;但春雷这块臭石头, 是铁定不会让她再做这些事的。 该怎么办? 玉璘彬边思忖着 ,边往前方走去 ,拐个弯, 行至一处拱门下 ,放眼看见前方的玉色楼。 “咦 ”怎么太阳刚下山 玉色楼外的整排灯笼全亮了, 祝嬷嬷不是最厌恶这样浪费的吗?怎会容许这上百盏的灯笼齐亮? 玉璘彬理不出头绪 ,加紧脚步往前走去, 才刚踏入这庭院大门 ,即有一群莺莺燕燕外出迎接, 喧嚣的莺声燕语 ,吓得玉璘彬赶紧往里头窜, 怕的是再慢一步, 她便再也见不着挚爱的妹子们。 冲进大厅 ,只见两名女子迎上她, 她们穿着淡薄 脸上染上几分胭脂, 有着说不出的一份美;可是美归美 ,这两名女子也太像她的妹子了吧!? 玉琳琅那双带笑的眼眸, 玉琬琰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 , 她俩正含笑对着她, 用着轻佻的言语、猥琐的动作 ,正在勾引她这位 ,恩客 ?连在她后方的春雷都瞧得一愣一愣的。 一簇火苗油然而生, 烧得又烈又狂 ,猛地在心头形成一股漩涡, 猛地往心窝里头钻;真是受不住这样的气 ,她可真是受不住了! “ 琳琅、琬琰!你俩在搞什么鬼呀!” 一声狂喝 ,打断了正在快乐优游的寻欢客 ,整个大厅猛地静穆 ,花娘、歌妓全都不知所措地看向玉璘彬。 “ 大姐!? ”还是玉琳琅反应快些 ,立即认出眼前风尘仆仆的来人是男子装扮的玉璘彬 ,当下喊出她的名。 “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大姐吗?” 玉璘彬笑敛面容 ,冰寒的眸子射出不容置喙的光芒。她从容的梭巡四周 ,里头的客人不变 ,倒是花娘们都不太一样 ,在这之间, 唯独少了一个人。 “祝嬷嬷呢?叫她出来 ”我找她问明白。 她真是快气炸了! 好一个祝嬷嬷, 亏她北上之时, 还曾将自个儿的妹子们托付给她, 这下可好, 瞧她做了什么事? 竟然敢将她的妹子推入火坑?她非剥掉她那一层油光粉面的老人皮不可! 越想越怒, 她的火气跟着直速上升, 然而四下没一个人告知她 ,那个该死的祝嬷嬷上哪去了。 “大姐, 你别气。” 玉琬琰柔声细语地劝道。 我怎能不气?那个该死的祝嬷嬷竟敢逼良从昌, 真是欺人太甚。 玉璘彬的眸子直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盼能从他们的眼中找出一些消息。 “祝嬷嬷死了 ,所以我才和二姐下场顶玉色楼的面子。” 玉琬琰一双勾人的明眸直瞅着玉璘彬 ,像是在责怪她。 她死了? 是 , 在她北上那一年 祝嬷嬷已经年届七十 , 算算也是时候了 , 偏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爱抹粉的老太婆也会死 ,不知她现在是真落入地狱了 , 或是阎王瞧她丑 ,不敢收她 放她四处飘零? 第一章 玉璘彬一步一趑趄地走在玉色楼内院的回廊上。 想着方才琳瑯同琬琰跟她说的话 ,她可真是汗涔涔、泪潸潸…… 唉!眼前的回廊倏地拉长, 更是强烈的阻挡她再往前走 ,可这一段路, 偏是不走不行, 再如何 ,也得咬紧牙根走下去。 “ 大小姐。” 在回廊下方的中云蓦地出现在玉璘彬的面前。 瞧了他一眼 ,玉璘彬问:“ 三小姐呢? ” “三小姐正在药圃里。” 他俊朗的脸直盯着地面, 怎样也不敢抬头看玉璘彬一眼。 玉璘彬走了两步, 便又停下脚步。 “中云 ,三年前三小姐发生事情时, 你为何没有尽全力救助? ” 就是这般铁证如山的控诉, 才会使得他不敢抬起头来。 “我在远游之前 ,是如何的交代你呢?” 玉璘彬不甚愉悦地皱起剑眉, 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中云低垂的脸庞。 “ 大小姐要中云以命相抵 ,誓死守护三小姐。” 他也想要照着玉璘彬的吩咐去做 ,可事情的发生并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他真的试过了 ,只是…… “但你并没有做到。 ”玉璘彬的脸一凛 ,无限威严乍现。 “若是让我发现瑾瑜有所不同, 我便要拿下你的头血祭。” 在玉璘彬的心中, 每个妹子们都是一样重要的, 若是有人敢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她是不会轻易饶过的。 当年在玉色楼扎根之后, 她便替妹子们各找了一位随侍 ,以保护她们的安全;一方面是怕后有追兵 ,自己会无暇分身照料她们, 一方面是应了那江湖术士的话北上;所以她才找了些人来当随侍。 她后悔了;她不该将自个儿宝贝的妹子们交给这种不会挺命护主的奴才, 毕竟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春雷这般疼她;并不是每一个从破庙街尾找回来的孩子, 都可以像春雷这般完美。 “中云任凭大小姐处置。” 中云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是真的知错、认错了。 “希望你不会再犯第二次。” 玉璘彬撇下话 ,便往方才中云所说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 琳瑯和琬琰一定也骂过他了 ,她不想再无意义地念他一次。 “多谢大小姐。” 中云猛地抬起头对着玉璘彬的背影 ,深深地一鞠躬。 走到尽头, 玉璘彬向左边的阁院走去 ,她还不及想出如何开口 ,倒让一旁的玉瑾瑜抢先了。 “大姐, 你回来了! ”抛下手中才刚摘下的各色草药 ,玉瑾瑜像个小女孩般地奔至玉璘彬的身前。 “瑾瑜……” 哦!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可能就是她了。不过 瞧她的气色可是比往常好多了。 玉璘彬走向前, 拉过玉瑾瑜的双手 ,仔仔细细地一番查看, 像是要找出她有什么不一样。 三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 也足以让一位少女长大成人。记得她离开玉色楼的那一年, 她才刚帮瑾瑜办了及笄礼, 现下瑾瑜也已十八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瑾瑜的双眼更加的迷人心神, 气色也跟着红润多了 ,好似以往那股病气皆已烟消云散。虽然仍是消瘦了些, 却也让她倍感欣慰。 “大姐 ,你往京城去的这一趟路, 可有探得文哥哥一家人的消息?” 这一桩事 ,可也是她最殷切期盼的事了。 当年文氏一族为了保住她一条小命, 也真是付出所有的心力 ,这恩情 ,她不敢忘, 也忘不了。 现下, 她是安好无恙, 但那个最疼爱她的文哥哥呢? 在玉色楼里 ,常常可以知道一些来自各地的奇闻, 她也从一些客倌的口中得知 ,玉氏当年为何会导致家破人亡;至今, 她仍是不明白为何文氏也牵连其中, 而现下 ,文哥哥依旧生死未卜 ,这教她如何安心? 看着瑾瑜如此期待的眼神, 玉璘彬简直是汗颜得无话可说。 她总不能告诉瑾瑜, 这三年来 ,她只忙着将心思放在春雷身上, 压根儿不记得瑾瑜对她的殷望。这教她如何开口呢? “ 他…… ”玉璘彬支吾其词 ,脑中不停地想着该如何回答她的话;该隐瞒她,还是乾脆告诉她,她根本已经忘了她的交代呢? “ 大姐。” 玉瑾瑜笑了笑,彷彿已经看穿她的苦恼,大姐一定是忘了这件事吧! 她的语气中的笑意不是苛责的前兆,而是对玉璘彬十足的认识。她知道大姐只要一遇上春雷的事,其他的事便会自然地从她的脑海中撤出。大姐对春雷的迷恋,可是从她初见春雷的第一眼起便开始的,只有春雷才是大姐心中唯一的挂念。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个性使然;她知道,因为她是她最挚爱的大姐。 “我很抱歉,瑾瑜 , 我总是做不好你交代的事情。 “ “没关系。” 玉瑾瑜扬起醉人的笑眸,冲着玉璘彬便是一个释然的笑,一个让人感到温暖而体恤的笑。 玉瑾瑜看了看手中的脏污,再瞧着玉璘彬一身的狼藉,遂开口道:“姐 ,不如我们一起到里头的温池里泡泡吧。” 不待璘彬回答, 玉瑾瑜便拉起她的手, 自草药圃旁边闪进一条只有她俩知道的秘道里。顺着秘道便可以看见有着一洼约能容下两人的小池子, 两人从容地脱去身上的衣物, 先后跳进温热的池水里。 “瑾瑜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泡过这一个池水了?” 过了半晌 ,玉璘彬才千般慵懒地道。 这一个隐密的池子 ,是她和瑾瑜发现的, 而后, 瑾瑜再加入各种草药 ,让这一座小池子拥有各种药效的治疗。 这是她们两姐妹的秘密, 甚至琳瑯和琬琰都不晓得。 “大姐 ,自四年前你便少来这里。” 玉瑾瑜沁着一双无尘的秋水 ,像是不懂世事的仙子 ,直勾勾地看进玉璘彬的心里。 从小 ,因为她的身子骨较差, 所以大姐总是多疼她几分, 总是不忍她做什么 ,所以其他的姐妹们偶尔还会为此而不开心。 可她是开心的, 尽管她的身子骨不好, 可是有大姐的陪伴和对她医学上的支持 ,她便觉得身子再如何不好都无所谓。 更何况 ,现下的她, 还有一个让她日夜想念的男子 ,此生已足矣。 “近年来可好? ”玉璘彬睁着一双美眸直瞧着瑾瑜 ,像是要证明琬琰的话不可信。 “瑾瑜很好 ”大姐不用担心。 “是吗? ”玉璘彬在心里头想着到底该如何开口, 才不至於伤了瑾瑜这一颗敏感善良的心。 “大姐有话想问瑾瑜吗? ’ 知姐莫若她 ,一个小动作, 她便能猜出大姐的心思;而现下的大姐如此踌躇难言 ,她不用细想 ,便能猜出她的心。 况且, 在大姐到她这里来之前 ,想必二姐和四妹都已经同她说过, 嘻!大姐一定是在苦恼着该如何开口。 玉璘彬将身子靠在池子边, 将头枕在假山上头, 打算用着最浅显不伤人的话来问 ,却苦於满腹文采找不出一句最贴切的话。 ‘ 大姐是在烦恼瑾瑜这三年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玉瑾瑜自池子的另一头滑过来玉璘彬的身旁。 ‘ 喝?’ 玉璘彬吃了一惊 ,一双美目迳往瑾瑜身上飘。 玉瑾瑜捂口低笑两声‘ 大姐, 你还是同以前一个样, 总是怕说了什么话伤了我。 其实, 我现在可是比以前坚强多, 而且大姐也可以不用这么顾虑我, 瑾瑜现下是好得很。’ 玉瑾瑜从她的身旁缓缓地站起身 ,拿起一旁放置的布衫将身上的水珠抹乾 ,才从容地穿上衣物 ,丝毫不在乎在玉璘彬的面前裸裎。 ‘大姐 ,天气已入秋 ,你可别贪泡 ,到瑾瑜的珞珞阁去, 让瑾瑜温上泡热茶 ,为大姐去去尘。’ 话毕, 玉瑾瑜转身离开了玉璘彬的视线范围 ,留下一头雾水的她。 瑾瑜这样的反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吗?可看她的样子, 倒有一点小儿女羞涩的模样 ,怎么也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受过什么样的伤害呀? 她一回来, 便面临祝嬷嬷的死 ,琳瑯和琬琰入主玉色楼, 还包括她最担心的瑾瑜竟也发生这样的大事—— 三年前, 在她前脚踏离玉色楼, 瑾瑜也跟着失踪;三年后, 她又踏进玉色楼之时, 瑾瑜也是刚回玉色楼, 整整失踪了三年。 三年……是三年耶, 不是三天! 想想这三年, 山莽横行、外寇侵内 ,她一个姑娘家在外三年, 该是怎样地一个情况? 天!她不愿想 ,她多不愿去想! 这一切都是她的失职;是她答应爹亲要照顾妹妹们的, 而瑾瑜失踪了三年 ,她竟是在三年后的今天 ,才知道自个儿的妹子失踪。 她真是愧对爹亲, 愧对瑾瑜和其他的妹子们;有她这般自私顾己的大姐, 对她们来说, 真的算不上幸运。 难怪琬琰在气她了! 唉!她到底该如何让瑾瑜对她说出真心话呢? 真是头疼了! ‘真是好茶。’ 玉璘彬捧起手中的青瓷杯, 浅啄了一口杭州特产的龙井, 入口的滑润 ,可真是清香顺口。 洗去一身的尘沙, 再喝上两口温热的茶, 真是快乐似神仙。 快乐是快乐, 但她只要一想到该如何让瑾瑜将这三年所发生的事说出 ,她便觉得有点头晕脑胀。 这倔强的小妹子, 若是她不想说, 尽管是将大刀搁在她颈边, 她宁可死也不愿将不想说的话说出。 这一点……真是让玉璘彬伤透了脑筋。 该如何是好呢? ‘ 大姐, 是二姐叫你来问我, 我这三年去了哪里吗?’ 玉瑾瑜笑嘻嘻地问。 她像是个爱恶作剧的女孩, 可看了大姐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 ,便决定不再恶作剧了。 玉璘彬喝了一口温茶, 想笑又不敢笑 ,想怒又不敢造次, 真是累煞她了。 她的眼角悄悄地瞥了瑾瑜一眼, 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头 ,等着她告诉她事实的真相。 ‘瑾瑜先同大姐约好 ,你绝不能生气, 否则瑾瑜不说。’ 玉瑾瑜像是极怕玉璘彬生气般 ,事先同她约法三章 ,才愿意道出她这三年来的踪迹。 玉璘彬在脑海中飞快地翻掠这个问题, 心中对这个小妹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一直以为她定是遇上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 她是绝不会生瑾瑜的气,可她绝对不会放过欺她妹子的人。 ‘大姐答应你。’ ‘真的? ’ ‘大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有 ,就是忘了帮她打探文氏一族的事;这是她这一辈子唯一没为她办好的事。 ‘ 那好吧!’ 玉瑾瑜睁着一双大眼转呀转的 ,像是在想着该如何开口。 玉璘彬浅啜着茶, 决定不逼迫她, 打算让她好好地吐露真实。不过 ,半晌之后, 瑾瑜仍是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把玉璘彬的好性子给磨尽。 她看着瑾瑜若有所思的神态, 让她猜不出她到底是遇上何等阵仗, 让她如此犹豫不决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 玉瑾瑜轻轻地叹口气 ,她瞅着一双美目看着玉璘彬 ‘大姐, 瑾瑜这三年来是在关外。 ’ ‘ 关外? ’ ‘这是怎么回事?’这儿距离关外有千里远, 岂是瑾瑜说想去、便能去的地方哪?铁定是有人将她带到了那个地方。 不待玉璘彬有所反应, 玉瑾瑜便自顾自的讲下去: 三年前, 大姐外出远游求姻缘 我便至杭州城外的庙里替大姐求个平安 ,岂知在回程的路上, 便遇上一个蛮族的人…… 不等玉瑾瑜将话说完, 心急如焚的玉璘彬一下子便拦下她的话: 蛮族?是他将你带到关外去的吗? 近几年 ,关内关外皆不得安宁 ,可在这杭州附近 ,倒是第一次听说有蛮族在这里出现。 谁不遇着, 偏让瑾瑜遇上这等事!? 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蛮族, 瑾瑜让他们给掳走, 岂还有清白可言? 去!第一个她便要拿中云开刀, 护主失职 ,她也不再需要这种无用的随侍了;倒不如将他剁一剁, 喂给玉色楼前的小黄狗 ,最起码一遇上事情 ,牠还会汪、汪叫个几声, 知会她一声。 她要中云这种无利可用的废物做什么?真是气煞她了! ‘大姐, 你是在生中云的气吗?’ 看着玉璘彬的剑眉渐拢, 她不用问也能猜得几分她的心思。 ‘ 我…… ’ ‘ 这与中云无关。 ’ 怎会无关? 唉!这善良过头的妹子呀, 怎么到这个关头净为中云这奴才出头?难道她不知道 ,因为中云的无能, 她才会被蛮族掳走吗? ‘ 我不是被掳走的 ,是我自己要跟他走的。’ ‘ 咦? ’ 她有没有听错?瑾瑜说她是自愿的? 第二章 三年前 玉瑾瑜走出珞珞阁, 顺着前头的药圃走去, 再往前登上楼台,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睡熟的西湖。 在这个黎明破晓前的黑暗时刻 ,天上的云幕和地面上的湖水全都是同一种蓝色, 乌蓝、乌蓝的, 教她搞混了现下的时刻。 玉瑾瑜低叹一口气 ,让略微苍白的小脸暴露在朦胧月光下 ,任凭月光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青蓝悚惧的光丝。 自从玉氏血案之后 ,跟着大姐在杭州扎下了根 ,她的身子骨也跟着好一点 ,不似以往那般 ,一点儿风吹草动 ,都让她得在 ,躺个十数天。 可是大姐往北去了 ,为了找寻自己的姻缘 ,这样的大姐一直是她崇敬的对象;能够明确地知道自个儿要的是什么 ,便勇於追求什么 ,让她好生羡慕。 只希望大姐这一趟去 ,真能找到她所想要的 ,待会儿天一亮 ,她便要到杭州城外的庙里 ,替大姐求个平安 ,也求菩萨替她指点迷津吧。 否则像她这样的人 ,总不能一辈子都仰赖着大姐照顾她吧。 大姐肯 ,她倒也未必肯;这是她最后的倔 ,也是仅剩的自尊。 中云 ,待会儿咱们再顺道到城外后山腰的破庙外找些不同的药材。 ,拜完神 ,坐上中云为她准备的马车 ,玉瑾瑜边交代着他一些事情。 自从她到了玉色楼后 ,除了将身子养好一点 ,便是帮着玉色楼里头的姐妹们看看病 ,替她们解决一些小问题。 除此之外 ,她可真是一无是处。二姐琳瑯有着一手好手艺 ,总是在她病重之刻 ,能做出各种珍馐餚馔;四妹琬琰是玉氏正统的继承人 ,懂得选茶、制茶、泡茶 ,更是她的启蒙师傅;五妹玲珑一双巧手 ,能够织出千变万化的布料 ,举凡杭织锦绣、丝绸绫罗 ,对她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而她呢?说穿了不过是一身的烂皮囊 ,虚掷着自己的生命。 除了当年因体弱而留在御医文世伯的府中 ,习得点滴皮毛功夫 ,总算让她感到自己还有点用。 可学了医 ,又有什么用呢?姐妹们的身子骨奇佳 ,鲜少生病 ,总是让她无用武之地;不过 ,这想法并不是代表她希望姐妹们生病 ,而是想要找到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吧。 想要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的 ,因为她总不能一辈子活在姐妹们的保护之下吧。 随着马车轻盈地飞驰 ,风声飒飒地落在玉瑾瑜的耳边 ,不一会儿 ,风声乍止 ,中云掀起布帘 ,好让她下马车。 玉瑾瑜一下马车 ,便瞥见破庙里头有着一抹瑟缩的人影 ,不像娃儿、不像狗儿 ,真像是个彪形大汉的身形。 可怎么会呢? 是乞丐?还是受伤的人? 中云僱来的马车 ,在她下车之后 ,便离开了 ,现下只有她和中云 ,而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到那破庙里瞧一瞧。 主意一打定 ,玉瑾瑜便往破庙走 ,搞得中云一头雾水 ,不懂主子怎会不往后山腰走 ,反倒是走向破庙里。 ‘小姐 ,,今儿个不是要到后山腰找些五味子吗?’ ,中云跟在玉瑾瑜的身后 ,亦步亦趋地走着。 ‘是!不过 ,我瞧见破庙里似乎有一抹人影 ,像是受伤了。’ ,玉瑾瑜轻描淡写地解说着。 她仅有的一技之长也只有文世伯传授给她的医学 , 功夫到不到家是另一回事 , 最主要的是 ,她还学到了文世伯的慈悲心肠。 要她看见一个受伤的人而置之不理 , 可能直接一刀将她杀了 , 她还会觉得舒坦几分。 文世伯将他的毕生所学全教给了她 ,若是不能善用 ,那她可能会下了黄泉 , 也不敢去见文世伯。 跨过破庙的门槛 ,映入玉瑾瑜眼帘的是一尊残破不堪的菩萨像 ,而下方有着一抹人影 ,像是亟须帮助。 玉瑾瑜心神一定 ,立即往前跨出一大步 ,往那一抹人影靠过去。在她伸手可及时 ,那抹人影却突然挥出一把大刀 ,幸而跟在她身后的中云随即发现那一道充满肃杀之气的视线 ,将玉瑾瑜拉回他的身后 ,让那刀子落空。 那人影自菩萨像的下方走出 ,是一个有着红发绿眸的异族男子 ,那一双像是佈满着忧郁的蓝绿色眼眸 ,像是她日日夜夜所见的西湖颜色 ,连他眼中的孤寂 ,她都可以简单的看透。 ‘我祇是想帮你的忙 ,你别误会。’ ,玉瑾瑜惊魂刚定 ,便呐呐地向眼前的异族男子解释。 ‘小姐!’ ,中云对於玉瑾瑜的作法相当不以为意 ,遂将她拉回自己的身后。若是有个万一 ,他也得力保三小姐全身而退 ,否则他怎对得起对他恩重如山的大小姐呢? ‘中云。 ,’玉瑾瑜推了推他 ,自他的身后走出 , ,‘中云 ,他已经受伤了 ,你不可以这样待他。’ 中云顺着玉瑾瑜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看到那名异族男子的腰间正不断地流出血水。他一定是因为受到衙门的围捕 ,所以才会受伤。 这几年来 ,自从先前的圣上遭外族掳去 ,来自於关外或沿海的外寇便益趋嚣张 ,公然在各个热闹的城镇奸淫掳掠;不过 ,他倒是没想到 ,这帮外族已经来到了杭州城外。 一思及此 ,中云更不能掉以轻心 ,若是随意放下防人之心 ,说不了一个准 ,他和三小姐便会丧生於这个外族男子的大刀下。 ‘这位公子 ,不妨让我替你疗伤?’完全把救人摆在第一位的玉瑾瑜 ,丝毫不理会中云过度的提防心 ,迳自优闲地走向那位身材高壮、俊尔狂肆的异族男子。 ,‘多管闲事!’在玉瑾瑜尚未接近他之前 ,那异族男子撂下狠话 ,大刀也霎时落在玉瑾瑜的颈子。 兀荆鞑的一双眸子直瞅着玉瑾瑜带笑的星眸 ,不解这女人为何还在笑?若是一般人的话 ,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这一把大刀 ,老早就吓得两腿发软、跪地求饶 ,又岂会是她这副德行? 他不懂。像她这般的姿色 ,美归美 ,身子却显得太单薄 ,不是他所喜欢的型;可她的那一双眼 ,却让他觉得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地疼。 那一双眼……和他太相似了。 啧!若不是他的行动做得太过火 ,今日他也不会落得如此危险的境地 ,更不会遇上这个可人的姑娘。 若是情况允许 ,他定要带她回关外他的族群里去。 ‘公子 ,你若不赶紧包扎的话 ,恐怕你会失血不支倒地。 ,’玉瑾瑜观察一下他的气色 ,发现他的身子似乎是健康得令人嫉妒 ,可若是这样不管他 ,难保他不会失血而亡。 ‘你不怕我?’兀荆鞑扯了扯菱角分明的唇 ,微皱下浓眉 ,拿着一双寂寞的眼探进她的心里。 ‘怕。 ,’玉瑾瑜直言无讳。‘可我更怕你就这样死了;若我放着你不管 ,让你就这样死了的话 ,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哦?’ ,兀荆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将手上的大刀略加施力地凑近玉瑾瑜的颈子 ,立见丝丝的血 ,缓缓地滑落。‘这样也不怕吗?’ 中云见状 ,立即趋上前去 ,想要以掌劲推开那把致命的大刀 ,却被兀荆鞑冷言吓阻。 ‘若是想让她死得早 ,你大可以靠过来。’ 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和这位讨他喜欢的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 ,他是不爱自个儿喜爱的女人同其他男人有瓜葛的 ,这让他心头不甚舒坦。更何况 ,他还想将她带回关外呢。 ‘你!’ ,中云怒不可遏 ,却又无计可施 ,更气自己的粗心大意 ,让三小姐落入这般的险境里。 ‘中云 ,他不会杀我的。’虽然他能轻松地举起大刀搁在她的脖子上 ,可却显得有点气虚 ,谁都看得出他在逞强 ,只有卤莽惯了的中云 ,才会看不清楚这种显而易见的假象。 听见玉瑾瑜的吩咐 ,中云忍下满腹的怒火 , 静静地闪在她的身后。 ‘这位公子 ,先把大刀放下吧 ,好让瑾瑜为你上药。’玉瑾瑜轻声细语地道 ,边往他的身边靠过去。 ‘你……’ ,她想为他上药?难不成她是个大夫?他可真不知道中原竟有这般奇异的女子 ,莫非真是大明朝气数已尽? 看着玉瑾瑜大无畏的神情 ,更是打击着兀荆鞑的自信。 唉!不妨让她试试吧。 兀荆鞑放下大刀 ,顺从地在玉瑾瑜的身旁坐下 ,毕竟 ,过度的失血已经几乎让他失去了意志。 若是这女子和男子皆是大明朝派来的人 ,即使在睡梦中让她取了性命 ,他也无怨。 ,瑾瑜闺姓玉 ,公子不妨唤我一声瑾瑜吧! ,玉瑾瑜熟练地自怀中拿出她以萎苏、犬山椒、延命草、何首乌等数十种奇药所炼成的金创药 ,将兀荆鞑身上的赘衣褪下 ,才一一上药。 面对着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玉瑾瑜面不改色地又是擦拭、又是观察 ,还好没有伤到里头的骨头或内脏。 玉瑾瑜扯下身上的内裙摆 ,撕成一条条的 ,动作轻巧地替他妥善包扎 ,边观察着兀荆鞑紧抿着嘴的强忍表情 ,一个忍不住 ,她便笑开了嘴。 ‘你在笑什么?’ 听见她银铃似的笑声 ,兀荆鞑不但不感到恼怒 ,反而对她感到兴味盎然 ,很想知道她为何会笑得恁地开心。 难道她不知道他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外族男子 ,而且 ,在先前 ,他不离身的大刀还搁在她细緻的颈子上 ,她为何不怕? 玉瑾瑜眼角瞄了一眼他 ,再次扯开笑颜。 ‘我在笑你强忍着的表情。’明明是那么的痛 ,他又何苦强忍着 ,又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是个医者 ,她知道这样几欲见骨的伤口一定很痛 ,且会让人痛得无法忍耐 ,浑身扭动 ,以至於伤口外翻。 这样椎心刺骨的痛 ,有几人能够忍受? 唉!他可算是她见过最令人心疼的伤者了。 听见玉瑾瑜的回答 ,兀荆鞑没有再说话 ,只是更加强忍着腹部传来的痛楚 ,好让自己的表情看来更自然一点。 要他再听一次这小女娃儿的调侃 ,他可受不住;不过 ,这个名唤瑾瑜的小女娃儿 ,可真是有一套。 看着她简洁轻快的玉指在他的身上飞跃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 ,已经将他的伤口上药 ,且扎实的包扎好了 ,而这个真让人猜不出年纪多大的女孩 ,怎会有着这一手非凡的技艺。 ‘这位公子 ,瑾瑜先替你做了简单的处理 , 待你到了城里 ,再找个大夫好好地替你医治。 ’玉瑾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她第一次替外人做治疗 ,倒是让她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原来自己还真是满有用的。 这种自我肯定的感觉真好。 ‘ 你是傻了吗?明眼人一瞧便知我是刚从城里逃出来 ,你却偏要我再往城里走 ,是存心让我被逮个正着吗?’ 兀荆鞑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他甚至怀疑她是大明朝派来取他性命的奸细 ,可瞧她这么用心地为自己包扎伤口 ,她铁定不会是追兵。 没有一个追兵会傻得替自己的敌人包扎伤口的 ,除非她是个傻子。 ‘ 哦?我倒是忘了这一点。 ’ 玉瑾瑜大眼在他身上流转着 ,心急地想着该如何帮他;他是铁定入不了城的 ,可也不能这样放着他不管呀。 不论他的身子是怎么的健壮 ,最迟今晚 ,他一定会发高烧的。 该如何是好? 若是要她在这边守着他 ,她身边一时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草药;若是她不管 ,就这样让他自生自灭 ,他一定会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唉!她既然救了他 ,就是要他活得好好的 ,若是不打算救他 ,她又何苦冒着被他杀害的危险呢? 医者仁心 ,她怎能放着他不管? ‘,你走吧!’ 或许是倦了 ,也或许是伤口让他感觉不适 ,兀荆鞑自顾自的闭上双眼。 ‘ 可公子这样是不行的。’ 看着他精烁的双眸因伤而染上一层疲累的阴影 ,她真是好生不忍。 ‘ 啰唆! ’ 勉强的睁开眼 ,兀荆鞑看见玉瑾瑜忧悒地盯着他瞧了半天 ,他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躁怒。 他堂堂一位先锋将军 ,何时需要她这样的小女娃儿为他可怜? ‘ 公子…… ’ ‘小姐 ,同中云回玉色楼吧!’ 中云在一旁焦急地道。 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外族男子不单纯 ,绝对不能再让三小姐待在这种地方 ,若是三小姐而有了什么差池 ,他就算是多几个脑袋也不够让大小姐砍呀! 玉瑾瑜侧身看了一眼中云 ,计划霎时在她的脑海中成形;她一定要救这个人 ,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她一定要救他。 这是她的坚持 ,绝不让自个儿第一次救的外人就此一命呜呼。 今晚 ,她要带着这个外族男子回到关外! 第三章 月黑风高呀月黑风高 ,就连杭州城旁的西湖也已经睡成了个死湖 ,狗儿也早早入梦乡。 不过唯有一处地方仍是人声鼎沸、人潮络绎不绝 ,那便是玉色楼;现下正是赚进上万银两的时刻呢。 话说玉色楼 ,此时正有一抹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后门游荡…… 玉瑾瑜蹑手蹑脚地自珞珞阁走至玉色楼的后门 ,她身上套了件及地的披风 ,背后背着一个竹篓 ,手里提着个小包袱 ,跨上在后门等候她多时的马车里 ,随意地同马伕说了几句话 ,马车便扬长而去。 玉瑾瑜解下背上的竹篓 ,稍喘了一口气。 今晚她总算是成功地将中云给调开 ,否则只怕此时 ,她仍在玉色楼里走不出来呢。 清点一下竹篓里的草药 ,石决明、香薷、黄精、葛根等等数十种药材 ,这样一定可以将他完全医治好的。 可她这样做 ,会不会有点太任性呢? 虽然她已在珞珞阁的厅里留了张字条 ,可是姐妹们会不会原谅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呢? 她的一生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过 ,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尽心的照顾她、呵护她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让自己更有用;近年来到了杭州 ,她的身子骨也跟着硬朗了点 ,不再似以往那般羸弱。 所以她才会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帮助别人 ,这应该不奢求吧! 况且 ,她也只能将他送到关外而已 ,否则连她自己都会有危险的;这点小道理 ,她还知道的。 ‘ 公子……公子…… ’ 一跃下马车 ,玉瑾瑜马不停蹄地奔入破庙内 ,怕是她迟了一步 ,他便要回天乏术。 破庙里头一片漆黑 ,玉瑾瑜提着灯笼往里头瞧 ,好不容易在佛像前面的供桌下 ,看到一抹瑟缩的影子。 玉瑾瑜蹲下她瘦小的身子 ,钻进供桌下 ,在一片深沉黝黑的空间里 ,她靠着灯笼微弱的火源摸索着他的身躯。 ‘ 公子 ,是不是你……我是瑾瑜 ,瑾瑜来替你治伤…… ’不知怎地 ,不管玉瑾瑜如何努力地摸索 ,依旧摸不到兀荆鞑的身子。 玉瑾瑜的小手忽上忽下 ,一会儿又忽左忽右 ,在她极力地拉长身子之时 ,她好似摸到了什么。 先不论她是摸到什么 ,最起码她可以确定这是人身体上的一部分。她便用力地拉扯着 ,无奈自个儿力气小 ,不能移动半分。 ‘ 瑾瑜…… ’ 兀荆鞑低沉地发出声响 ,引起了玉瑾瑜的注意。 ‘ 公子……瑾瑜拉不动你 ,你可否自个儿出来?’ 玉瑾瑜的小手仍紧紧地抓住她所抓的部位不放。 ‘你先……放手吧。’ 兀荆鞑像是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 ,让玉瑾瑜更加地着急 ,手上的气力更是加重了些许。 ‘公子 ,你还好吧? ’ 她可以从她所抓到的部位上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热能逐渐增加当中。 这股热流太不寻常了 ,公子的高烧比她所想像中的还要高上许多 ,这真是让她焦躁万分。 ‘瑾瑜……放手……你先放手。’这一声声断续传来的话语几近於哀求 ,略感妻怆。 兀荆鞑顶着全身的不舒服 ,还要忍受着玉瑾瑜的手在他的重要部位上掀起轩然大波 ,这一种几近惨无人道的对待 ,直教他热汗直流。 该死!这女娃若是不赶紧放手的话 ,他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正当兀荆鞑咬牙强忍时 ,玉瑾瑜倏地放手 ,徒留他强忍着那一股落寞的空虚 ,而后 ,他一个翻身便闪出供桌下。 ‘ 公子 ,你还好吗?’玉瑾瑜看见他的身躯 ,便赶紧地将灯笼提到他的身旁 ,算是多一点亮度 ,多一点温暖。 天!他的脸色红得几乎要喷出血来 ,真是失策了 ,她没料到这伤口引起的高烧竟会如此糟糕。 若是她不赶紧处理好 ,说不定待会儿还会更糟糕呢。 ‘ 若是你能不要碰我的话 ,我一定会更舒服。 ’兀荆鞑看着玉瑾瑜急於求好的模样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只怕他讲了 ,她也是不懂。 还好她及时放手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怎地对待她呢? ‘ 可我怎能不碰你呢? ’她的意思是说:若是不能碰触他的身体 ,她该如何替他疗伤呢? 说着 ,玉瑾瑜的小手便往兀荆鞑的额上探去 ,感觉到他额上的那层热度 ,不 ,让她皱拧了眉头。 真糟 ,怎会这么烫? 玉瑾瑜细想她所带的草药之中 ,有哪一种能够尽快地让他退烧的。 想了又想 ,她赶紧小跑步地走往外 ,越过在前头打盹的马伕大哥 ,进入马车里 ,自竹篓里拿出升麻和葛根 ,还有一点乾粮 ,然后再小跑步地奔回兀荆鞑的身旁。 ‘公子 ,你先吃点东西吧。’ 玉瑾瑜将拿在手上的乾粮置於他的身上 ,再吃力地将他的身体扶起 ,让他半靠在供桌桌脚边。 然后她再将乾粮撕成一小片一小片 ,喂入兀荆鞑的口中。 ‘ 我要水…… ’兀荆鞑将脸侧开 ,略微模糊地说话。 玉瑾瑜一听 ,再赶紧至马车里取出一些水 ,再拿了灯笼里的火在兀荆鞑的身边升起一丛火 ,好让他能感觉舒服一点。 吃过乾粮 ,喝过水 ,兀荆鞑再将玉瑾瑜磨成粉的药服下 ,约莫一刻钟后 ,他可以感觉到身上的不适正慢慢地退去。 ‘好点了吗?’ 又是那一张苍白的小脸 ,脸上刻着悲天悯人的线条 ,是个让兀荆鞑不知该如何对待的女娃儿。 ‘ 好多了。 ’兀荆鞑撇了撇嘴 ,调开视线 ,不愿再看她那令他心悸的容颜。 ‘那我就放心了 ,公子。’ ‘有什么好放心的? ’说穿了 ,不过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她大可不必如此对待他。 ‘因为瑾瑜怕来得太迟 ,会影响公子的病情 ,不过 ,现下看来公子的情况真是太好了。’玉瑾瑜的笑脸摆在离兀荆鞑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其耀眼灿烂 ,直让他受不住。 ‘你可以不要唤我公子吗?’兀荆鞑直觉得她像只聒噪的麻雀 ,怎么撵、怎么赶都不会离开的小麻雀。 瞧 ,她那一张小脸越来越青白 ,啧 ,自个儿的身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她又何苦这样照顾他? 他是个异族 ,光是外观 ,便可以知道彼此是不同的种族 ,她何以能够如此地帮他?他是个外族 ,不是吗? 她的一举一动 ,已经把他的脑袋搞得模糊不清 ,无法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对待他?这样对待一个身分不明的外族? ‘公子 ,若瑾瑜不唤你公子 ,我该如何唤你呢?’玉瑾瑜稍偏着头问他。 这是她头一次遇到姐妹和朋友之外的人 ,对他 ,她可真是好生的好奇。 ‘你…… ’ 兀荆鞑瞟了她一眼 ,‘ 我准你唤我的名。’ ‘你的名?’ ‘兀荆鞑 ,我族原是关外一个小族。现在和瓦刺为同一阵线 ,而攻打大明朝的第一阵线 ,便是我所带领的。’ 说了这些 ,她应该就会觉得他和她真的是不同的人了吧。 ‘哦!’玉瑾瑜微微点了点头 ,不解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兀荆鞑看着她一副不以为意的脸 ,心头又是一惊;这该不会就是她的反应吧? 他是个杀人如麻的先锋将军 ,她怎么没有一丝的惊诧和惧怕;是她养在深闺不知事 ,亦或真是个傻子? ‘你不觉得有什么感觉? ’ 感觉?玉瑾瑜看了他一眼 ,猛地发现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的短袍 ,而且还横破了个大洞;在这样有点微凉的天气里 ,他穿这样怎能不冷 ,况且他还在发着高烧呢。 玉瑾瑜赶紧将身上的披风褪下 ,然后再将披风盖在他的身子上道: ‘ 是不是太冷了? ’ 她真是失职的大夫! 兀荆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看她如此天真的行为 ,他简直是气得无话可说。 ‘ 战场之上 ,我的大刀一挥 ,落下的可是你大明朝的子民 ,可是与你最为接近的同胞!’ 还不懂吗? ‘ 又如何?’玉瑾瑜愣愣地看着他。 ‘又如何?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可怕的杀人狂吗?’天!该说她是天真吗?真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娃儿。 ‘ 那又如何? ’ 玉瑾瑜轻咳了两声。‘是我大明朝朝纲颓圮 ,以至於让外族侵入大明朝 ,转而付出千万条的性命。倘若今日没有你登上沙场 ,也会有一个似你的人站在沙场上。 ’她一字一句地说出她的想法。 ‘哦?’她这番特别的言论还真是让他对她刮目相看;她应该不只是个躲在深闺里的无知女子。 ‘你们中原人士不是常说:国之兴亡 ,匹夫有责。若天下人皆是你这般的妇人之见 ,大明朝易位不远矣。’ 语毕 ,他便瞧见玉瑾瑜掩嘴不住地咳着 ,让他不禁皱起浓眉;心想着这女娃儿真不懂得照顾自己。 玉瑾瑜抬起益发苍白的小脸瞅着兀荆鞑。‘ 公子 ,你腰间所流下的血不是红的吗?不管咱们的外表有何不同 ,但骨子里不都是一般的吗?何须分什么民族呢?咱们不都是人吗?’ ‘啧!妇人之仁!’ 兀荆鞑深深地为她这一番特立独行的言语给震煞了。 ‘是啊 ,就是这般的妇人之仁 ,才会让瑾瑜救得了公子。’ 玉瑾瑜凑过她的身子 ,俯近兀荆鞑半躺着的身躯。 ‘ 你做什么?’在她俯过身子的一刹那间 ,彷彿有着一阵淡淡的草药香自她身上袭来 ,让他突地感到心神不宁。 ‘瑾瑜看看公子退烧否。 ’ 伸出她的纤纤小手搭在兀荆鞑的额前 ,却无法正确的探到他的体温是否仍偏高。 只因她的身子向来怕冷 ,在这样的秋夜 ,若是没有穿上披风 ,她的身子便会猛地失温。 玉瑾瑜不得已再探探自个儿的额头 ,评估他是否已然退烧 ,可当她探到自个儿一片沁凉的额头时 ,不禁一阵气恼。 唉!莫非她是当不成大夫了?怎么连这般的小事都做不好;她的身子显然早已失温 ,根本测不出个准。 蓦地 ,兀荆鞑将她拉下 ,让她稳稳地躺在他的身侧 ,他再赶紧将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是怕她着凉了。 真是见鬼了 ,他何时曾经这般在意过一个女子 ,可见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便忍不住想要疼爱她一番。 就当是他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吧! ‘公子? ’她的思想再怎么特殊 ,也比不上关外的姑娘开放;如今 ,他和她的身子几乎是相连一起 ,这样会不会有违礼俗? 玉瑾瑜抬起水漾的一双眼眸 ,直盯入兀荆鞑蓝绿色的眸子 ,她的手忍不住轻抚着他散落的红发。 ‘我特准你唤我兀荆 ,别再公子、公子的喊个没完没了。’ 兀荆鞑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小手拉下 ,极忌讳他人碰到他的红发。 那头红发简直是烙在他身上、抹不掉的烙痕 ,时时刻刻地告诉他 ,他是母亲红杏出墙的证物。 ‘兀荆公子 ,你不爱让人碰你的红发吗? ’玉瑾瑜敏锐的察觉他的动作。 以往曾听大姐说过 ,在城里和京畿有许多蓝眼金发的外族子民 ,可像他这一头引人注目的红发 ,她倒是不曾听过。 这样的发色 ,真是让她感觉新鲜极了。 玉瑾瑜不自觉地将身子往兀荆鞑身上的热源挪去 ,这感觉直像极了文哥哥的怀抱。以往还在南京城里的那段日子 ,祇要一到冬令 ,文哥哥知道她向来怕冷 ,总是会将她抱在怀里 ,好让她不畏风雪受冻。 嗯 ,对了!方才她拉他时 ,不知有否牵动他的伤口?真是太迷糊了 ,她得先查看一番不可。 玉瑾瑜倏地爬起身 ,小手在他健壮的身躯上下其手 ,像是要查看他的伤口 ,也极像是在挑逗着他…… ‘ 你到底在做什么?’ 经她一番青涩的逗弄后 ,兀荆鞑终於没好气地抓住她的小手。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下在干什么!?是在诱惑他吗?那也得等他身子好一点吧。 ‘ 瑾瑜替兀荆公子查看伤口 , 方才瑾瑜太急切 ,所以对着兀荆公子身上乱拉扯 ,瑾瑜是怕伤口又裂开了。’若真是如此 ,她先前所做的一切 ,不全是功亏一篑了吗? ‘你! ’她真是不该 ,不该教他忆起方才的销魂。 ‘我瞧瞧便好。 ’玉瑾瑜一把拉起他的衣衫 ,白色的布条上仍残留着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 ,再往上瞧一点 ,则是他宽厚的胸 ,至此时 ,她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大胆。 她的这一生中 ,除了爹亲、中云和文哥哥除外 ,不曾再碰过其他男人;如今 ,孤男寡女共处破庙……这极引人遐思。 可……大夫不就是如此吗?怎能在此时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俗想起 ,这可是人命关天 ,哪理得了男女之分! 玉瑾瑜迅速地查看一番 ,发现伤口并无大碍 ,且恢复的情形极为良好 ,不禁佩服他这样的武人之躯 ,身子真是比常人好上许多。 ‘看够了吗? ’兀荆鞑的声音不知为何地变得喑哑低沉 ,一双蓝绿色的眸子变得更加深沉。 玉瑾瑜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他的身子上 ,丝毫不懂得他到底为了什么才在隐忍着某种不人道痛苦。 等不到玉瑾瑜开口询问 ,兀荆鞑便拉上她的身子 ,强按下她粉雕玉琢的脸 ,凑上她小巧粉嫩的唇 ,在她来不及大喊之前 ,他的舌便强势且霸道地撬开她的齿关 ,进入她柔软湿热的口中 ,与她粉色的小舌追逐着、拉锯着。 彷彿过了一刻钟之久 ,兀荆鞑才不舍地放开她 ,转而吻向她的粉颈 ,将他的大手探进她微开的衣襟 ,隔着肚兜 ,搓揉着她甚为娇小的胸 ,引起她一阵阵地畏缩和逃避。 ‘公子…… ’哎呀 ,他现在对她做的事 ,不就是霜儿姐姐同她恩客做的事一般吗?他怎可如此待她?这种不合礼教的事是不可以同丈夫以外的男人做的 ,可她也没打算要拖着她的病体同人完婚…… 她不是不懂这些事 ,祇是她从没想过自己这般的身子 ,竟也会有人想要。反正她从没打算要嫁人 ,把这清白的身子交与他 ,似乎也无所谓。 这么一想 ,这件事好似也不是那么地严重。 只是……他的伤口…… 兀荆鞑原想打住的意志 ,却被玉瑾瑜娇柔的语音给吹散;他的另一只大手倏地钻进她层层裙摆底下…… …… 这一晚 ,玉瑾瑜只看得见 ,月光洒满他的红发 ,和他身上的血融合在一起;像是血 ,像是蜿蜒数里的血河 ,像是火 ,像是燃烧遍野的祝融…… 她明白 ,在这广袤天地间 ,她即将陷入迷障之中而无以自拔。 第四章 那红色的光芒 ,带着惊人的腥红色 ,带着不寒而栗的危险 ,来到她的身旁 ,她却无法移开她的脚半分。 ‘瑾瑜!’是谁唤她? 这一场火 ,是那一年的火吗? 对了!她还记得是文哥哥背着她逃离那一团火源。 她在文哥哥的保护之下 ,她是逃出生天 ,挽回这条小命;可是珍贵的药材烧光了 ,文师傅还在炼药房里 ,大伙为何不先去救他呢? 她也好想帮忙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的身子骨不好 ,从小便无法习武 ,所以她救不了 ,甚至也不能自保…… , 她的懦弱无能救不了对她恩重如山的文师傅 ,还得让文哥哥救她 ,而这一场火 ,还是因她而起…… 若是她能够自立一点、身子骨好一点 ,她也就不用寄住在文世伯家 ,文世伯便不会受玉氏牵累而命丧祝融…… ‘瑾瑜!’这嗓音听来似乎满是火气。 是谁唤她 ,是谁如此生气地唤她?是气她吗? ‘瑾瑜!’ 这一声怒吼像是轰天雷 ,极为不客气地将玉瑾瑜轰醒。 玉瑾瑜睁开惺忪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兀荆鞑暴怒的蓝绿色眼眸。 哦 ,对了!她想起来了。 自破庙的那一晚之后 ,兀荆鞑便给了马伕大哥一笔银子 ,将马伕大哥的马车买过来 ,当作他俩现在的骑乘工具。 自那一天至今日 ,算算也有个把月了 ,已经是相当接近天子脚下 ,只等翻过居庸关 ,便能到达他的阵营。 ‘还在做啥白日梦?’兀荆鞑见她的神情恍惚而涣散 ,忍不住一声暴喝自玉瑾瑜的头上灌下。 ‘我…… ’玉瑾瑜抬眼看了他一下 ,心里头直喊着误上贼船。一直以为他的外表或许有点危险 ,可个性总是柔和的;岂知 ,他的个性之前那么和善 ,是因为他受了伤 ,而不是本性。 本性呢 ,就像眼前这般地粗暴无礼、悍戾嚣狂;伤口一好 ,他便在一夜之间 ,变成了这样的人。 真是不该将清白的身子交给这种人。唉!现在就算是要抱怨也来不及。 ‘我到前头去买点乾粮 ,买点御寒的衣物 ,你在马车上别下来。’兀荆鞑简洁的交代几句 ,便跨下马车。 这几日越是接近京畿 ,天气益趋寒冷。昨儿个夜里 ,还飘了一场小雪 ,玉瑾瑜的身子骨特差 ,整个夜里净是她的咳嗽声 ,尽管是抱着她一整夜 ,也难见她的体温暖和些。 ‘等等 ,兀荆。’这怎么行 ,放他一个人去购粮 ,岂不是将他推入虎口吗?这里虽然是京畿 ,早已看惯了他这种异族 ,可现下战争的情势危急 ,难保他不会发生什么问题? 况且 ,这买粮的事有哪一次不是包在她身上的?交给她便好了 ,他又何必在此时到外头抛头露面? 玉瑾瑜赶紧将身上的披风拉开 ,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马车 ,跑至兀荆鞑的身边 ,拉着他身侧的衣角。 ‘兀荆 ,买粮的事 ,交给我去办就好。’ ‘我不是教你别下来吗?’一看到她从马车上跳下来 ,兀荆鞑不觉胸口又是一阵暴怒。 这女人是听不懂他所说的话吗?他是不想让她下来吹风淋雪 ,怕她又要咳上一整夜 ,她居然还下来! ‘我怕你这样子去买粮会不安全。’玉瑾瑜不懂他最近为什么老是动不动就骂她?是她太碍事 ,还是他嫌她烦呢? 玉瑾瑜低垂着头 ,以眼角瞄了一眼盛怒中的兀荆鞑 ,她真的不懂 ,他为何老是动不动就生气。 虽然他的伤已经好了一大半 ,可也不适合老是这样动怒呀! 会不会是因为……她不同他一起……做那一晚所做的事 ,所以他才生气?真是个好小气的男人。 ‘你何不看看是谁会不安全。’兀荆鞑瞧了她依旧苍白的小脸 ,心中不觉一阵恼怒。 该死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 ,他明明记得她的脸总是会因为一个小跑步而变得白里透红 ,为何一个月过去了 ,她的脸却日趋地惨白。 想要买粮?别开玩笑 ,要他兀荆鞑让他喜爱的女人为了他 ,受着那风吹雪淋而去买粮 ,他倒宁可饿死算了。 她的脸蛋不若关外的女人冶艳 ,体型也不似关外女人的高大 ,但她那一双楚楚动人的秋水、不点而红的朱唇、不须妆点的玉丽容貌 ,还有那略嫌娇小的身形 ,直教他想把她揉入心坎里头疼。 这样的奇女子 ,他可不打算拱手让人。 若是让他瞧见哪个地痞流氓敢同她调戏 ,他必定大开杀戒 ,血染乡里;可是她一定是不爱瞧见他那样 ,所以他必须防范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他宁可自个儿去买粮 ,也不让他人见到她那飘渺婉约的面容。 再说她脑子不灵光倒也是不为过;怎会有这般地黄花大闺女如她一般莽撞的 ,说是瞧他伤重 ,想将他送回关外!? 今日她命够好 ,还好是遇上他 ,倘若换成他人 ,怕不将她给吃了、吞了才怪;不过 ,遇上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他也将她给吃了、吞了 ,还想将她掳回关外 ,不再放她自由。 ‘先前不也是瑾瑜去买粮的吗?况且 ,你若是顶着那一头红发出去 ,没一会儿 ,定会让官府的人盯上。’玉瑾瑜仔细分析厉害关系。 ,那你的意思是…… , ,我去买吧!‘ ‘别想!’兀荆鞑不客气地拒绝她的提议。 ‘但是我想买一些药材。我所带的药材几乎都用完了 ,不趁现在补足 ,到了关外就没有了。’这才是她最烦恼的事情 ,虽然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可还是需要一些药材滋养他的身子。 ‘关外也有药材 ,你别以为只有中土才有大夫。 ’她真以为他的身子有那么差劲吗? ‘不如……你让瑾瑜同你一道去吧。’这算是最后的让步 ,他如果再不理的话 ,她也无计可施。 横竖他是要答应她这样合理的要求的;她可是打从心里发誓 ,要将他安全地送回关外 ,甚至连身子都送给他了 ,他还要如何? ‘那走吧! ’ 兀荆鞑将她身上的披风拉拢 ,将她的身子环於他的右侧 ,俨然一副母鸡带小鸡的情景 ,直让玉瑾瑜想发笑。 玉瑾瑜露出贝齿轻笑着 ,两人一同走向十步远外的市集。 果然不出玉瑾瑜所料 ,刚走过马具贩子的身边 ,整个市集上的人便拿着数百双的眼睛直往他们俩身上瞧 ,无人敢说出一语 ,倒也静默地闪出一条走道 ,让他们俩通过。 整个市集里瀰漫着一股窒闷的气息 ,突然 ,从天而降的雪 ,缓缓飘落在人们的身上、地上。 市集的人们脸上净露不善 ,每个人像是在等待着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事 ,脸上凝结着一道愤恨和怒火的光芒;看着兀荆鞑 ,真像是看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兀荆鞑发现这些不友善的视线 ,於是他更加快买粮的动作 ,最后搂着玉瑾瑜钻入一家皮制行里 ,玉瑾瑜这才感觉到那种啃蚀心神的视线停止 ,好不容易轻吁了一口气。 ‘你到这儿要做什么?’玉瑾瑜暂忘刚才那些着实不舒服的事情 ,转身问着兀荆鞑。 眼前摆出的尽是一些皮草、裘衣和皮长靴 ,难道他是要买来御寒? 可她和他一路从杭州驾马车往北方走 ,他的身上永远是那一件短衫布衣 ,也从没听他喊过一声冷 ,十足表现出他是个剽悍的关外民族 ,和她这种在南方土生土长的人不同。 在杭州 ,只要飘点小雨 ,颳点小风 ,姐妹们便会拿出各式的保暖用具给她 ,只怕一阵小风小雨便会要了她的命似的。 若是姐妹们知道她已经看过雪 ,甚至方才还站在雪雨里 ,她们可能会吓得大眼瞪小眼 ,或是连袂屠杀兀荆鞑一番呢。 ‘我想帮你买些皮草。 ’兀荆鞑的蓝绿色双眸在这灯火昏暗的皮制行里 ,显得有点幽暗且深情 ,直让她以为他是个黑眸的人;只可惜 ,他的轮廓太深 ,红发太招摇。 ‘我? ’玉瑾瑜愣了下。 ‘我不需要 !’ ‘可是 ,关外要比这儿冷上许多。’这句话算是利诱了。他太清楚她怕冷是怕到骨髓里去了。 他当然知道她只打算将他送到关外 ,然而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她走;他打算将她留在身边 ,陪他一生一世。 ‘是吗?’玉瑾瑜低头思忖了会儿 ,想想也无妨 ,到时 ,她还可以将这些皮草带回杭州 ,好让她向姐妹们证实 ,她来到了北方。 看着玉瑾瑜微蹙着蛾眉沉思 ,兀荆鞑便乐着到另一头去替她选一些实用的皮草 ,在她来不及反对时 ,他已经替她选好了一件皮裘、一双靴袎子和一些炭火 ,足够让她渡过这几天的寒冷。 ‘你真的买了?’看着他一双手的满载而归 ,她才明白 ,他根本就是特别为她採购才来的。 可她身上也没多少银子 ,该如何是好? 看着这些皮草 ,不用想 ,她也知道价值不菲 ,该拿什么东西抵给他呢?这一路上 ,原本应该是她要照顾他的 ,谁知反了过来 ,吃他的、用他的 ,还花他的 ,这怎么行? 思来想去 ,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好像祇剩下那两件从不离身的首饰。 玉瑾瑜蓦地拔下头上那一支她及笄时、大姐送她的玉簪 ,又解下胸前那一块、当年她寄住文府时爹亲送给她的玉玦.这两件玉器 ,是她向来不离身且最珍贵的东西 ,从来是舍不得取下的。 她不舍地将两件玉器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而后不舍地将这两样东西递至兀荆鞑的手上。 ‘兀荆 ,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银两 ,这两样玉器给你 ,若是不足的话 ,瑾瑜再想办法还给你。’ 兀荆鞑原本气愤她见外的举止 ,却意外地发现 ,她似乎是挺珍惜这两样宝贝的 ,继而想想 ,今日就暂且收起 ,改日再还给她。 他一手接过 ,双眸一定 ,暗讚这玉石的非凡 ,玉色、玉材质和玉形 ,皆是上上之品 ,她——是出身名门吗? 这问题 ,他没兴趣再细想 ,当前最要紧的是 ,她已经在他身边 ,管她是皇亲国戚之后 ,或是王公大臣之后 ,横竖他是要定她。 ‘你先穿上吧!’ ‘嗯。 ’ 玉瑾瑜接过他手上的皮草 ,欢天喜地地至后头的隔间穿上。不一会儿 ,穿上裘衣 ,套上靴袎子的玉瑾瑜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任谁都瞧得出她满足的喜悦。 ‘好看吗?’ 玉瑾瑜笑嘻嘻地在他面前展露他为她採买的皮草;长这么大 ,她从来没穿过这些东西呢。 以往在南京 ,尽管雪虐风饕 ,她也不曾亲眼见过雪;她只能锁在房里 ,看着炕上的火 ,想像着雪花纷飞时的诗情画意。如今 ,她却真的在这里 ,在这冷飕飕的北方 ,穿着皮草、看着雪景。 她从没想过 ,在自己的有生之年 ,也能够来到这里。 ‘好看极了。’兀荆鞑满意地看着她的装扮 ,有型的唇缓缓地勾勒出一抹讚赏的笑意 ,‘咱们走吧!’ 付过银两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玉瑾瑜的手 ,再将她圈於自己的右侧 ,以证明他已拥有她。 才刚踏出屋外 ,还来不及看清楚眼前的状况 ,面前便有一群约十数人、身着官服的差役在他们俩面前叫嚣着。 ‘大胆胡虏 ,放开身旁的姑娘 ,否则本官定斩不饶!’在这群差役之中 ,一人穿着盔甲 ,俨然是个带头的将军。 他抽出腰间的银剑在纷纷雪中比划两下 ,一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嚣狂模样 ,直让玉瑾瑜看不下去。 ‘这位将军 ,你误会了 ,他不是坏人 ,你…… ’ ‘姑娘 ,他这红发碧眼的模样 ,你强要说他不是胡虏祸害 ,未免太说不过去。’不等玉瑾瑜将话说完 ,这自以为是的将军便截断她的话。 ‘红发碧眼便是祸害?’天!不敢置信呀! 何时红发碧眼和祸害画上等号?是因为现下的大明朝情势危急 ,正与外族针锋相对 ,遂只要是外族便是祸害!? 这天底下还有恁地迂腐之事?她常年处在深闺、不知世事 ,却也不至於无知到这程度 ,这位将军说这话 ,未免太过偏颇。 气不过 ,真是令人气不过! 正当玉瑾瑜欲再说什么时 ,兀荆鞑则霸道地将她拉至自己的身后 ,不让她再强说什么。 ,我做了什么事吗? ,兀荆鞑抬起蓝绿色带魔性的眼 ,来回梭巡了眼前的人群 ,心里暗暗盘算着该如何杀出生天。 倘若只是平常之时 ,只有他一人而无瑾瑜的话 ,他便有着充分的胜算;可今日不同 ,他的伤势才好 ,身旁又有着不懂武功的瑾瑜……更且 ,瑾瑜定是不爱看见血腥的场面。 该如何是好?得在不伤人的情况之下 ,带着瑾瑜逃出这个市集 ,对现在的他而言 ,着实有些困难。 仍在盘算之中 ,兀荆鞑却忍不住地笑出;曾几何时 ,他也开始学会体贴一个女人了。 真是好笑 ,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 ,而要自己别取下大刀 ,然后任这群挡在他面前的官兵放肆 ,留下他们的狗命。 若是征战沙场上 ,他的大刀锐现 ,刀下头落 ,鲜血残肢四散 ,愁鸣哀号四扬 ,哪里容得下这些不曾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小毛头们放肆? 这样的行为 ,简直不像是他了。 ‘大胆胡虏 ,你强押大明朝民女 ,已犯下滔天大罪 ,你居然还敢笑? ,这将军使了个眼色 ,便让身边的差役齐亮剑 ,个个挥往兀荆鞑的身上。’若是违逆 ,格杀勿论! , 兀荆鞑一见 ,拉着玉瑾瑜侧身一转 ,脚下一蹬 ,飞掠众人的头顶上 ,晃过重重围观的爱国百姓们 ,一眨眼的功夫已来到马车边;可惜 ,这里早已佈满官兵 ,等候多时了。 一见矛头不对 ,原想弃车 ,带着玉瑾瑜独力翻过关外 ,可这马车上有玉瑾瑜亟须的御寒之物;若是舍弃那些东西 ,怕是逃过追兵 ,也走不过关外;她是铁定捱不过这酷寒的。 若是真不能顺他的意的话 ,他也只好亮出大刀 ,杀他个片甲不留。思及此 ,他将右手覆在悬在右腰上的大刀 ,等着他们进一步的攻势 ,他便要血染市集。是他们逼的 ,怨不得他! 玉瑾瑜像是感觉到他满身的杀机 ,她将冰寒的小手置於他的右手上 ,示意他别咨意妄为。 ‘各位官大哥 ,我想我们有点误会 ,我并不是被他掳来的;是我救了他一命 ,现在只是想将他送回关外 ,你们别为难他。 ’见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玉瑾瑜不想让这儿变成沙场 ,遂试着对他们说理。 ‘如此听来 ,你不就是个奸细啰?身为大明朝子民 ,小姑娘家居然帮个外族 ,还有什么天理可言!来人 ,将她一并拿下!’这从后方赶来的将军 ,听完玉瑾瑜的一番话 ,便随意地按了玉瑾瑜的罪。 四面八方的差役闻令 ,便往他们俩直逼 ,兀荆鞑已经抽起腰间大刀以备御敌 ,将玉瑾瑜紧拉着 ,不让她离开他的身。 ‘什么是天理?天理永远照在甲子 ,是人们不愿顺从天理 ,才会来到这人世间轮回 ,受这世间苦 ,悟这人间道 ,怎会说是无天理?’玉瑾瑜看着这纷乱的情势 ,不禁呐呐地说。 ‘什么?’一旁的兀荆鞑不解地问。 玉瑾瑜望了他一眼 ,心中不解 ,为何大明朝容不下他? 思绪纷踏 ,杂然无章 ,刀光剑影和着雪花 ,在她的眼前谱出一首輓歌;眼看着兀荆鞑的大刀正要砍下那差役 , ‘兀荆 ,不可!’闻言 ,兀荆鞑的大刀倏地停在那差役的顶上。 他回头望着玉瑾瑜 ,遂见一人正欲砍进她的心窝 ,一人持刀欲划向她 ,不加多虑 ,他的左手将玉瑾瑜轻轻地挪向左侧 ,他的大刀一落 ,砍下那个欲砍玉瑾瑜的差役 ,却没有来得及阻止另一个…… 腰际狠狠地被划下一刀 ,霎时腥红色的血水喷流。 玉瑾瑜一见 ,难得的怒意让她歛起了笑 ,她自腰间取出一瓶药瓶 ,拔开布塞子 ,让药瓶内的药粉随风雪飞舞 ,只见那群差役须臾间倒下 ,无人能够站立於风雪中 ,除了她和兀荆鞑。 ‘走!’她赶紧搀扶着兀荆鞑坐上马车。 ‘那是什么?’兀荆鞑强忍着痛 ,左右观看着他们的奇怪模样。 ‘迷药。’那是大姐特地要她炼制的迷药 ,是放在身上 ,以防宵小、以防不备之需的。 只是……她从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撒出这些迷药 。 第五章 ‘苗袈姐姐 ,术裟听外头的小兵说 ,将军回来了。’一名容貌艳丽逼人的女人 ,不经通报 ,掀起布帐 ,慌张地步入帐内。 ‘这事可真实?’ 那名坐在铜镜前、唤为苗袈的女子倏地转过身来 ,直盯着术裟的双眼。 看着术裟难得的慌乱 ,她心里头明白 ,她并没有诓她。 将军真是回来了! 自从三个月前 ,夯夷大将命他前往中土 ,断绝明军的后粮;这前前后后的三个月间 ,她可说是夜夜以泪洗面 ,日日担忧他的安危 ,以致日不食嚥、夜不成眠。 现在他总算是回来了 ,这代表着他已经完成夯夷大将交代他的使命;这下子 ,她可得要好好地侍奉他 ,让他洗去这几些日子来的风尘。 ‘术裟 ,你来替我绾发吧!’ 术裟同她皆是将军最喜爱的两个寝女 ,可这术裟却同她一见得缘 ,硬要自己收她为妹子 ,誓言绝不为将军而争风吃醋 ,丑态百出。 ‘姐姐 ,你瞧这般可好?’术裟的手极巧 ,三两下便在苗袈的发上造出撩人的丰采。 苗袈向镜里头瞧了瞧 ,双手不住地往两边的发丝拨弄;这可是阔别三月 ,要同将军见面的第一次 ,她自然该将自己盛装得更美。 ‘术裟 ,将柜子中将军赏给咱姐妹俩的搔头拿出。’ ‘好的。 ’ 术裟的动作奇快 ,转身一会儿便将苗袈所说的搔头拿出;这是一对纯金打造的搔头 ,上头各缀着一只蝴蝶儿 ,下头更以金子拉成流苏状 ,散缀其下。簪子插在发上时 ,随意走个小碎步 ,便显姿丽飘逸、摇曳生姿。 这可是将军特地令人打造的 ,只为讨她俩姐妹欢心。 术裟将这金搔头插在苗袈的淡褐发上 ,苗袈也将另一只别在术裟的发丝上 ,两姐妹一对看 ,不觉相视一笑。 三个月了 ,想必将军亦是同她们想念他一般的想念她们吧。 ‘苗袈姐姐 ,咱们走吧!’生性好动、急性子的术裟挽着苗袈的藕臂 ,直拖着她往帐外走。 ‘不了 ,才过晌午 ,将军可能才用过午膳正在休憩 ,咱们得让将军好好地休息一番 ,洗掉那沙尘之累 ,咱们再等将军的宠召。 ’个性沉着深歛的苗袈适时的劝阻术裟。 ‘那咱们现下要作啥呢?’好不容易把将军给盼回来 ,这下子却又不能去见他、吵他。 她可是好无聊哪! ‘不如咱们好好的妆点一番 ,好让今晚将军一瞧见咱姐妹 ,便让咱姐妹迷得晕头转向 ,你说 ,可好?’瞧见术裟百般无聊的面容 ,苗袈更是捺下性子 ,劝解她一番。 不等术裟同意 ,苗袈已将她押坐在她原先坐的位子上 ,拿出将军赐给她的胭脂水粉 ,往术裟的脸上抹。 ‘好吧 ,咱们便在这里等候将军的传唤吧!’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术裟小孩子气地回答着。 她也想让将军好好地休息呀 ,祇是她更想早一点看到将军呀。 ‘这下子 ,你可能无法回杭州了。’帐内传来兀荆鞑好不得意的声音 ,一点也听不出字面上的惋惜。 这一趟路走来可真是千辛万苦 ,不过 ,身边有玉瑾瑜这般玉色佳人陪伴 ,再辛苦都值得。 ‘是啊 ,这一阵子可能都得麻烦公子了。’玉瑾瑜坐在炕边的小凳子上 ,看着横躺在炕上的兀荆鞑。 其实 ,若她真是要走 ,倒也是有办法可以逃开这班边境的官兵 ,只是她放不下为她负伤的兀荆鞑罢了。现下 ,若她真是走了的话 ,她可能会夜夜噩梦 ,受不住良心的苛责。 他身上的那一道血红色的伤口直教她走不开呢! 而她若是再不走 ,姐妹可要担忧不已了;独自出门在外这么长的时间 ,她还真是第一遭 ,然而姐妹们大概也要发狂了。 这景况的发展真是让她料想未及 ,真糟! ‘不如 ,你也别回中土了 ,留在这儿陪我吧! ’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兀荆鞑不禁心神不安 ,真怕她离开了自己。 不过 ,他不会如此简单的放人 ,他还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一世不离呢。 托前几日市集中所受的伤的福气 ,让他不用再想着荒诞不经的理由 ,便能将她留下。 现在 ,最好能多受一点伤 ,好让他不用再找藉口 ,便能留她一生一世。 ‘不成 ,我不能在这里待得过久;而且 ,这儿是关外 ,天气冷飕飕的 ,我是铁定受不住这般天气的。’玉瑾瑜瞅了他一眼 ,停顿了会儿又说:‘待你的伤较好 ,我便得走了。 ’ 哎呀!才说完话 ,怎地猛然不舒服 ,心疼得像是万箭穿心般的刺麻 ,又像是万蚁钻心般的辣楚 ,疼得她不得转开视线 ,不再看他那一双希冀的眼。 真不懂是怎地一回事?她不曾如此的。以往 ,身子再如何不适 ,也不曾像现下这般的痛楚难忍呀! 是不想离开他吗? 她怎能不离开? 他是个胡人 ,习惯奔行在雪花纷飞之中;可她不是 ,她是个汉人 ,习惯漫步在杏花飞舞之中 ,怎能长久待在此? 况且 ,现下正是战云密布 ,两国短兵相交之时 ,以她的身分 ,她极不适宜再停留在此地 ,越早走越是好。 ‘我不让你走!’ 兀荆鞑的双眼如鹰 ,紧抿着唇 ,桀骜不驯地看着近俯在身边的小脸;他不允 ,绝不允许她离开! ‘公子是在强人所难。’玉瑾瑜的双眼带着聪慧的光芒 ,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因伤而削瘦的脸颊 ,心中好生不忍。 也许是自小身子骨较别人差 ,玉瑾瑜算是较同辈之人闲熟 ,除了身子骨外 ,从不愿再让他人担忧;而且她早已替自己拟好人生 ,早已将这短短的人生做好打算 ,能茍活便茍活 ,她想走遍五峰、游遍七洋。 尽管时日不多 ,她也不愿画框自缚 ,她要凭着自己的意志 ,过着自己所崇敬的生活 ,才不枉此生。 她不能为了他 ,放弃她所想要过的日子;不是身分的差异 ,更不是种族的相异 ,而是她还有更宏大的志愿 ,等着她去完成。 ‘要你别走 ,是在强人所难?’兀荆鞑原本暴怒的脾气说来便来 ,顾不得尚未结痂的伤口 ,硬是坐起身 ,将玉瑾瑜纳入怀里。 ,我已要了你的身子 ,你不可能再嫁与他人了。 , ‘瑾瑜从未想过与人婚嫁。’这是实话 ,她确实没想过与他人婚配 ,如此的病体 ,只怕误人一生。 再说 ,她这样的身子已拖垮文氏一族 ,更是拖累姐妹们 ,玉瑾瑜何德何能再拖欠更多的情债? ‘若我要你留下来当我的妾 ,你也不愿?’兀荆鞑仗着一身蛮力 ,直将玉瑾瑜往怀里拽。 ‘公子 ,你别这样 ,伤口会裂开的。’突见兀荆鞑如此佔有又霸道的举动 ,不禁让她闪了心神 ,直想让自己待在他怀里一辈子不分离。然而当他身上腥红的血渗过布条 ,渗透他藏青色的布衫时 ,惊得她正视着他的冲动。 兀荆鞑蓝绿的眼眸盛着一泓柔情 ,眼中所藏匿的皆是说不出口的浓情蜜意 ,猝不及防地 ,他硬是将玉瑾瑜还要说出口的关切 ,封回她的口中 ,藉着她的惊慌 ,硬是狂肆地将舌钻进她甜蜜柔滑的口中 ,与之缠绵火热。 ‘公子……兀荆…… ’ 面对这般意乱情迷的阵仗 ,玉瑾瑜不免又是羞又是气;羞这大白天里 ,他竟这样对她;气他又不顾自己的身子。 兀荆鞑听不见她娇柔的低唤声 ,挑逗的舌净是舔弄着她的舌 ,企图挑起她那一日的热情 ,所以和那日如出一辙的行为——管他鲜血直流 ,他就是要定她了! ‘唔…… ’唉!玉瑾瑜叹口气拉也拉不动 ,也不敢使劲地推他 ,怕又牵动他的伤口 ,莫非真要任他为所欲为!? 她并不讨厌这种事情 ,可现下是光天化日之下 ,帐外亦有站岗的哨兵 ,要她如何能够从容以对? 不行 ,若真是同他一道翻云覆雨相见 ,她铁是无脸再见他人了 ,尽管只是帐外的哨兵。 正当玉瑾瑜绞尽脑汁 ,想着推托之法时 ,蓦地背后传来一声咳声。 ‘兀荆 ,你可得要先顾好自己的身子呀。 ’ 这半笑谑的声音猛地传进兀荆鞑的耳里 ,他陡然将玉瑾瑜拉进他怀里 ,硬是不让来者瞧见她的脸。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口气不悦地低吼。正想云雨翻覆时 ,有谁爱让人打扰?这小子可真是不识时务! ‘刚刚而已 ,你别担心 ,我什么都没瞧见。’ 看着他一脸的嘻皮笑脸 ,兀荆鞑可真想剥下他的皮。 ‘你找我什么事?’他轻巧地将玉瑾瑜的身子抬上炕上 ,旋即用厚重的毯子将她包紧 ,压根儿不露一点发丝在外。 ‘嗟!这话是啥意思的?你打从中土回来 ,竟没先向我通报一声 ,倒是温暖的倒在美人窝里 ,我还没同你治罪呢? ’这人笑嘻嘻地直瞧进兀荆鞑不悦的眸子 ,瞧见他不加掩饰的怒意 ,更是让他笑得更狂。 ‘是我尚未通报 ,夯夷。 ’面临这样的指证历历 ,兀荆鞑也只能就此乖乖地认罪。 ‘无妨 ,倒是我对这位美人儿好奇多了。’刚刚稍稍瞥见一眼 ,看她那头乌黑如瀑的云发 ,细白滑腻的香颈 ,他不用问 ,也知晓她是个汉人。 兀荆鞑是他同族同亲的好兄弟 ,多年前 ,一同投靠在瓦刺大将军髦下;靠着一身所向披靡的蛮力 ,在兵多将广之中 ,兀荆鞑杀出了骁勇善战的声望 ,连升数级 ,就连他这个文官 ,也以他这个好兄弟为荣呢!所以 ,现下他才会在瓦刺大将军前美言他几句 ,好让他净挑些事易功大的事情做;像这一次派他前往中土 ,断绝大明后粮供给 ,好让大明在人瘦马弱的情况之下 ,杀得大明伏首投降;怎地 ,他带回了个大明女子? 在这兵荒马乱之际 ,在阵营里头混了个大明女子……岂不是有点古怪? ‘兀荆 ,你可别怪我丑话说在先;我可不爱有外族女子混在这个先锋营里 ,若是惹出什么是非 ,你我可是难逃其咎。’ 夯夷走至炕边 ,笑颜尽歛 ,两只碧绿的眼眸净是写满了警告。 ‘若她救了我一命 ,我也不该带她回来?’看不惯他眼中的不悦 ,兀荆鞑自是满腔怒涛。 ‘哦? ’ 过了半晌 ,待兀荆鞑将这一趟任务所发生的缘由说清楚 ,夯夷才蓦地明白。 ‘这么说来 ,她现下是回不去了?’ ‘是的 ,於是我便带她回来了。’ ‘你打算将她留在这里?’看见他眼中浓厚的佔有欲 ,傻瓜都看得出他是爱上这娇柔的可人儿。 话是说得可真潇洒 ,实则是他离不开她吧! ‘若是允许的话。 ’兀荆鞑蓝绿色的双眸定定地看着 ,像是期待夯夷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她可以相信吗?’不是他多疑 ,而是这战场之上 ,没有什么事是可以让人猜得准的 ,谁又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一个奸细? ‘可以。 ’ ‘有何可证? ’ 夯夷慵懒地在帐内踱着闲步 ,一副神定气闲的模样。 ‘兀荆愿以项上人头保证!‘ 兀荆鞑倏地自炕上起身 ,武壮的身躯直挺挺地立在他面前。 ‘那我姑且将你的人头先暂寄在你那儿吧!’言下之意 ,他是勉强接受。 ‘多谢。 ’ ‘不用谢我 ,我会答应自是有我的分寸。 ’夯夷瞥了一眼炕上的玉瑾瑜 ,惊叹她的杏眼桃腮、柳眉樱唇。‘我自要她拿出一些东西 ,好让我能够信服!’ ‘啥意思?’兀荆鞑不解地看着他。 ‘她既是个大夫 ,我便要她替咱们一族治病。 ’ 他转过了眼 ,双眸对上兀荆鞑。 ‘我不想她抛头露面。’ ‘军有军纪 ,就算是你 ,我也不允你破坏这纲纪;否则 ,将来我将以什么治理这千军万骑?’ ‘可 ……’ ‘别可是了 ,现下可还轮不到你作主。 ’抛下不容置疑的强横决定 ,夯夷随即走出帐内。 玉瑾瑜怯怯地自毯子上坐起身 ,满脸的红晕看在兀荆鞑的眼里 ,更是刺激着他心中熊熊大火。 猝不及防 ,他将刚起身的玉瑾瑜再压回炕上 ,温润的舌自动地寻找着熟悉的温暖 ,急躁的双手也情不自 ,地在她身上 ,。 ‘兀荆…… ’微微的张开口却全纳入他的口中 ,想说出的话语也在他霸道的佔有下 ,变成模糊呓语。 他的双手充满着不容置喙的侵佔 ,扯掉她厚重的裘衣 ,一把撕裂她的襦衣 ,让她略微瘦弱的身躯 ,在他的面前一览无遗。 ‘兀荆…… ’这突来的举动惊得玉瑾瑜不知所措。 她伸出纤细小手 ,使力地推拒着兀荆鞑如铜壁般的身躯 ,双腿也不住地踢着他的身侧。她已经管不着是不是会扯裂他了。 ‘别拒绝我。’近乎命令般的口吻 ,有着一丝缱绻柔情 ,更有着说不出口的爱意纠葛。 ‘你……你的伤口…… ’唉!她怎么老是在担心他的身子 ,而他怎么老是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呢? 她一点儿都不排斥同他做这件事 ,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心甘情愿的;只是 ,她不想再瞧见他的伤口同上次那般的恶化。 ‘伤口?’结束了这个挑情的热吻 ,兀荆鞑略抬起身子 ,将玉瑾瑜散落的发丝拢入耳后 ,好让他可以将她嫣红的脸蛋瞧得更仔细。‘你不知道鲜血更可以唤起一个人的冲动吗? ‘ 他徐缓地俯下头 ,在玉瑾瑜白皙的颈项轻轻地留下一个个的吻 ,带点逗弄的心态 ,慢慢滑下她早已裸露的胸 ,放肆地舔舐她粉色的蓓蕾 ,狂傲咨意地咬吻、啃囓着。 粗糙的大掌在她滑腻的肌肤来回搓揉着 ,温热的舌头贪婪地摩挲着她敏感的蓓蕾 ,留下一道湿儒的痕迹。 ‘兀荆,我不适合待在这里 ,你不可以老是这样待我。’随着兀荆鞑刻意的热情索求 ,玉瑾瑜不自觉地也沉沦在情潮中翻腾。 但她的心中还是清楚的 ,她知晓方才那个人话中的意思;她一点也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再待下去 ,她可能会惹祸上身。於是 ,她下了决定 ,她一定得走;这儿不是她的家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 身为大夫的责任 ,她相信她已经做到尽善尽美 ,甚至该说 ,已经超出她的责任范围;毕竟 ,不是每一个女大夫都会如此赔上自己的清白的。 唉!与其说是赔 ,不如说她自愿的吧! ‘我要你待在这里 ,你就得待在这里。’聚集在小腹的欲火 ,像是一场无明火 ,迅速地往上窜烧 ,穿上胸膛 ,直逼脑门 ,再听着玉瑾瑜这番温吞模糊的柔语 ,更是惹得他几近崩溃。 兀荆鞑懒得再说些无用的话 ,告知她他的心意后 ,他急躁地扯下她内层的亵裤 ,将她几欲出口的呻吟 ,狠狠地吞没入两人紧合的口中。 ,唔…… ,天!又是这股欲将她残酷撕裂的痛楚 ,带着烙印般的烧燬 ,无情地在她的体内剜出一个又一个惨不忍睹的伤口。 玉瑾瑜伸出无助的双手 ,紧紧地环住兀荆鞑宽阔结实的背 ,像是要止住那无法言喻的疼痛 ,又像是要深刻体验那痛楚之后的欢愉。 ‘我不准你走 ,绝不许你走! ’兀荆鞑将她的身子抱直 ,落在他盘起的两腿之间 ,再将她深深地压入他欲望的泉源。 不舍 ,天晓得他到底有多不舍 ,不只是因为她救了他 ,而是在瞥见她的第一眼 ,便被她这一双解语的瞳眸所吸引 ,那一双眼和他相仿 ,带点寂寞的色彩 ,安静地铺在眼底。 他多不舍 ,他多想拭去她眼中的孤寂。 不曾如此对一个女人这般用心 ,不曾对一个女人这般低声下气;他要她留下 ,尽管要他开口求她也无妨 ,只求有她相伴。 ‘兀荆…… ’ 玉瑾瑜开了口 ,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於是她便又乖乖地闭上嘴 ,任凭裸体上的欢愉将她带至另一个天地。 唉!相处不过数十日 ,她便轻易地懂了他 ,懂他恋她的心 ,懂他为了她而傻、而疯的情;若要强说自己不懂 ,那可真是虚伪了。 她不是不想与他一起 ,而是在这个纷踏的时代里 ,不是随意的三言两语便能改变的 ,不是说她想同他一起便能一起 ,这之间仍掺杂了太多、太多谁都无法预测的变数。 这一切……真是太难了! 第六章 到底是梦 ,还是幻象 ,她总觉得耳畔似乎有点嘈杂的声响 ,吵得她有点不能安宁。 昨夜究竟是何时睡着的 ,她也不是很清楚 ,现下 ,她只觉得全身酸痛不已 ,直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可这吵嚷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万般不情愿地睁开双眼 ,天色微暗 ,看似尚未天亮 ,仍有一股冷流窜进她暖和的身躯。 嗯 ,兀荆呢? 玉瑾瑜不情愿地再睁大惺忪的双眼 ,四处环顾、寻找着兀荆鞑的踪影 ,然而眼前净是白茫茫的一幕 ,让她没来由的心惊 ,整个人自炕上跳下。 ‘瑾瑜? ’ 兀荆鞑闻声自帐外走入 ,一眼便瞧见呆站在炕边的玉瑾瑜。 ‘兀荆鞑?’她像是在想些什么似的 ,又像要确定什么似地低念着他的名字。 ‘起来了也不懂得替自己罩件裘衣吗? ’兀荆鞑看着发愣的她 ,将自己突来的欲念压在心窝里 ,走至炕边 ,拿起裘衣 ,轻轻地罩在玉瑾瑜不着寸褛的身子上 ,心里直念着她的不经心。 瞧见她这般无瑕的洁白身躯 ,饶是他这般铁铮铮的男人 ,也无法摆开她这般无邪的 ,。 若不是昨儿夜里才要了她一回 ,他现在可能会不顾一切地要了她。 ‘啊! ’此时 ,玉瑾瑜才真正警觉到她身上是不着寸褛的 ,不由得奔回炕上 ,忙将毯子围在自个儿裸裎的身子。 虽然她已在玉色楼待了一段时日 ,照理说 ,也该看惯这样男男女女的各种姿态 ,可这事情落在自己身上 ,总有些许的不同——她依旧羞得无以复加! ‘现在才害羞 ,太迟了吧!’兀荆鞑不解地看着她大惊小怪的模样 ,心中更是疑惑到极点。 他第一次同她交合 ,也没瞧她如此的害羞 ,不过她这般害羞的模样 ,直教他想将她拽在怀里疼。 一直以为她是个大胆过人的女子 ,如今倒是让他完全的明白 ,原来她是如此的娇羞可人。 呵 ,他真是得到了珍宝。 ‘你……你方才到哪儿去?’瞧他笑得一脸豪迈和爱恋 ,直让玉瑾瑜脸上的热气更加往上升 ,逼得她不得不转移话题。 这人真是的 ,何必直瞧着她笑? 兀荆鞑笑而不语 ,将炕边的衣物递至玉瑾瑜的身旁 ,转过身 ,在冒着烟的小几前席地而坐。 ‘你先将衣服穿上吧!’他伸手将火炉上的茶壶拿下 ,将那壶中的水倒至小几上的小壶中 ,任那沸腾的水咨情地在壶中茶叶间飞舞 ,袅袅烟气自他的背后延伸至她面前 ,温热的气流霎时充斥在帐内。 趁着他十分君子时 ,玉瑾瑜赶紧将他放下的衣物套上 ,否则他若是一时兴起 ,说不了一个准儿 ,他便会像昨晚那般的要了她。 突然 ,像是发现什么似的 ,她叫道:‘关外也有茶叶?’这可让她十足的惊吓了。 ‘中土有大夫、有茶叶 ,关外当然也有;只不过气味上可能比不过中土所产的那般甘甜。 ’ 兀荆鞑魁梧的武人身躯只穿着了一件单衣 ,肌理分明的古铜色手臂裸露在外 ,一点也不受气候恶劣所苦。 ‘这茶具不若中土那般精緻 ,但茶水肯定会合你的口味。你若穿好了衣裳 ,过来喝个热茶 ,去去酷寒。’ 须臾 ,穿好衣裳的玉瑾瑜起身 ,走至兀荆鞑的身边 ,在他的身旁坐下来 ,举起这红底的瓷杯 ,开口问出了她方才的疑问。 ‘方才 ,我似乎听到人声。’ ‘是帐外的小兵吧!’嗯 ,他显得有点心虚。 ‘是吗?可我听那声音像是女孩子的声音。’ ‘听错了吧? ’这下子 ,他的冷汗也不得不滴下来了。 ‘怎么了?’瞧他 ,不过是喝了口热茶 ,便能逼出一身汗;唉!她这个道地的南方人果真是比不上他。 瞧这热茶这么好用 ,她也赶紧喝上两口 ,好让自己冻僵的身子暖和、暖和。 ‘没事。’他气弱的回了句 ,然后将玉瑾瑜见底的杯子再添满热茶;他可真是不想让她知道他还有数位爱妾。 这南方来的她 ,或许不能接受三妻四妾;若是让她知晓了 ,不知她会如何作抉择;是撇下他而走 ,或是欣然接受? 他可不敢想 ,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你是怎么了? ’奇怪 ,怎么瞧他总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 ,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闪烁 ,像是在逃避她! 是了 ,他到现在还没拿正眼瞧她一眼呢? 看他一脸热气 ,汗水已然滴下他卷翘浓密的睫毛上 ,还不知道要擦拭;玉瑾瑜拿着小妹送给她的杭织手绢 ,轻轻地往他的额头上一擦。 冷不防地 ,帐帘被人掀起 ,一阵狂风飞雪倏地扫入帐内 ,让她不自觉瑟缩了下。 怎地 ,究竟是谁? 还来不及抬眼 ,耳边忽闻兀荆鞑不悦的咆哮声—— ‘谁准你们至本将的帐内?’ 玉瑾瑜闻声向着帐帘的方向望去 ,惊见两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一位冶艳夺目、风情万千 ,一位则是婉约闲雅、丰采灿烂。 两人的外观相差甚远 ,唯一较相近的只有两点:两人皆是艳光四射、风华照人;另一点则是两人的身材 ,皆是高上她许多。而她这个在南方人之中原本就显得娇小的人 ,此时看来更为娇小。 早先见到兀荆鞑 ,即被他颀长的身形所震慑 ,而今日 ,她总算是见识到北方女人的高壮挺拔了。 来到这里 ,她总算见到同她一般的女子了。 ‘这两位是?’ ‘她们是…… ’这该怎么说? 兀荆鞑茶杯仍拿在手上 ,无论如何就是喝不下这口茶 ,整个雅兴全被两个不速之客给搅乱。 不待兀荆鞑回答 ,术裟便两脚跪在兀荆鞑的面前。 ‘臣妾术裟向将军请安。’ 彷若天外飞来一阵闪电 ,不偏不倚地打在玉瑾瑜毫无防备的心窝上 ,刹那间 ,脑中净是一片空白 ,心中掠过一阵莫名的疼痛 ,强逼着她的双眼刺痛酸麻。 是啊!在这种地方 ,应该是只有驻扎的士兵 ,若会有女人 ,必定是军妓;再不然 , ,便是将领的女人。 呵 ,眼睛好痛 ,心也好痛 ,直觉得眼泪快要溢出了 ,她想要逃出这个地方 ,可是走出了这里 ,她要如何回到杭州? 是她把自己瞧得太有本事;她明知道 ,光凭她一个人 ,绝对无法活着回到杭州;她也明白 ,她根本不是个仁心仁术的大夫 ,美其名是想帮助兀荆鞑 ,而实际上呢? 她自己最清楚了 ,根本是出自於她的一片私心 ,她想要离开杭州 ,离开那一个会令她窒息的地方 ,离开那一个无用的自己;她想证明自己是很有用的 ,不是一个不事生产的废人。 她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 ,碰巧遇见兀荆鞑 ,带着她离开那里。如今 ,她成功的离开 ,却无法再勇敢地离开兀荆鞑 ,勇敢地离开这里。她一直以为 ,他会将她留下 ,也很开心他真的将她留下 ,如今她是真正地觉悟了——充其量她不过是他众多小妾中的一个。 在他的心中 ,她也是同她们俩……是一般的。 ‘滚出去!’ 兀荆鞑暴怒的吼声 ,狂狷的响在玉瑾瑜的耳畔 ,打断她自艾自怜的叹息。 ‘谁准你再留下?苗袈 ,将术裟带出去。’ 一旁的苗袈第一次见着兀荆鞑的怒气 ,呆愣了会儿 ,旋即明白玉瑾瑜在他心中的地位。她神色落寞地将一旁执拗的术裟拉起 ,不管术裟拒绝 ,她仍是耗费所有的气力 ,将她拉出帐外。 刹那间 ,方才的那两个女子彷若南柯一梦般地旋即消失 ,突然谧静下来 ,反而让玉瑾瑜的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感。 两人之间更是窜流一股窒闷的气流 ,谁也没有先开口 ,只有仍在煮沸的滚水声 ,还有些许核果燃烧的啪啦声。 ‘你为何不让她们同咱们一道饮茶?外头风雪肆虐 ,可冷得很。’玉瑾瑜自顾自的捧起茶杯 ,打破沉默。 ‘她们…… ’ 兀荆鞑双眸更沉 ,呈现似蓝非蓝、似绿非绿的色彩 ,他不安地盯着玉瑾瑜神色自若的脸。 ‘是兀荆的妾吧!为何不让我和她们认识呢?’笑啊 ,玉瑾瑜 ,你非笑不可 ,可不能让他给瞧出个什么端倪来。 ‘你不在意?’像是松了一口气 ,却又像是突来一把莫名的怒火 ,兀荆鞑浓眉微蹙地瞧着她自然不做作的脸庞。 总觉得她有点不自在、有点古怪 ,却又说不出哪里有所不同。 ‘我为何在意?’笑吧 ,最好把眼都笑弯 ,好让他看不出她眼中的酸楚。 ‘男人三妻四妾 ,本是天经地义 ,何须在意?’ ‘况且 ,我同兀荆并不是夫妻 ,我又有何资格过问你的私事? ’这一句话 ,她可真是咬紧牙才说得出口。 是呀!她一开始也没这样打算过 ,只是……突然瞧见那两个人 ,突然觉得心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渴求 ,然而 ,这一份渴求 ,他却无法为她实现 ,那…… 她又何苦再多说什么? 这样简单明白的事情 ,何苦使其更加纷乱? 话语淡漠地说出 ,无疑是在兀荆鞑的心中投下巨石 ,让他的心中掀起阵阵滔天巨浪。 兀荆鞑的嘴唇扯了又扯 ,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是怕伤人的话一出 ,他便会后悔 ,可若要他再同她一道坐在这里 ,他怕自己会在怒焰高张之下伤了她。 他的口拙 ,还是别留下和她发生不必要的争吵;再瞧了眼满脸不在乎的玉瑾瑜 ,难忍的怒气呼之欲出 ,他赶紧站起身走出帐内。 看着他充满孤寂和怒涛的背影 ,玉瑾瑜心中虽百般不忍 ,可若不就此打住两人的关系 ,有一日 ,她也会沦落至那两个女子的下场。 要她忍受兀荆对她这般的狂啸 ,她倒不如先和他划清界线 ,别让自己同那两名女子一般沦为他的妾 ,她便不会因此而心痛。 唉!这是她的固执、她的倔;为了不让往后的日子里心痛 ,她现下可是心疼得很哪! 一月后 拖着蹒跚的碎步 ,玉瑾瑜无聊至极的走出帐外 ,看着满天的飞雪无情地落在她日渐孱弱的身子。 这冰天雪地的酷寒 ,直像是万蚁钻心、千刀剜骨 ,狠狠地将这霜雪沁入她的骨髓里。放眼望去 ,眼前的一切除了白茫茫的一片 ,亦只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远方的是雾还是雪 ,瞧不清楚落在她身子上的是雨还是雪。 小碎步地一步一步趑趄 ,却又不能停下脚步 ,只是一味的想走 ,却又不知能走往何处? 兀荆鞑自从伤口完全癒合之后 ,便忙着和夯夷商讨战事 ,对於她的态度 ,像是逃避 ,又像是厌倦了她。她不知道 ,他的心中究竟是作何想法 ,若是真厌倦她了 ,他也该放她走 ,何苦再将她拴於身边 ,像是囚禁鸟儿般地将她圈吾於帐内? 这种感觉……真糟! 其实 ,她和他相处得不算好 ,倒也不算差 ,只是少了一抹他们相遇时的激情 ,少了一道嘘寒问暖的柔情似水。 所以 ,再待在帐内 ,她肯定会让这些问题给折磨得不成人形 ,幸好她终究是选择出来走走 ,因为冷归冷、冻归冻 ,却让她的心里头觉得好受多。 这里太冷了 ,一点也不适合她…… 她想回杭州 ,想回家了。 她想走 ,老早就想走了 ,想回到那个四季如春的家 ,可除了这一片像是永远下不完的虐雪留住了她的脚步外 ,亦有一个意外的惊喜让她裹足不前 ,让她不得不稍缓回乡的打算—— 她怀孕了! 她是个大夫 ,自个儿的身子自己最清楚 ,即使是想欺骗自己也不行。想想 ,她何必当个大夫 ,让自己发现这可怕的事情? 自从将身子交给他的那一天 ,她便已预想过这一般的事情;若是在遇见苗袈、术裟之前 ,她可能会非常欣然为他产下他的儿子 ,即使是拿自己虚弱的身子作赌注也无妨 ,可现在 ,她犹豫不决了。 若是要将这腹中无辜的生命杀死 ,她亦於心何忍? 唉!真是无事自找一身灰。天晓得他已有了如此多的红粉知己 ,甚至疼爱到将她们带至战场边上 ,这不就说明他极喜爱这两个小妾 ,那她呢?她到底算什么呢? 想着 ,她越走越远 ,直往眼前的那一片树林走去。 这儿真与杭州极为不同 ,她倒还没见过杭州的树秃成如此凄凉的景致 ,皑皑白雪似要将这人间一切的事物淹没。 看着冻红的小手 ,玉瑾瑜更是将身上的斗篷拉得更拢 ,怕让这寒霜侵蚀她的身子。 蓦地 ,她听到了细微的对话声 ,说是对话声 ,倒不如说 ,是一声声极怒极怨的咆哮。 竖起耳朵 ,玉瑾瑜轻轻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前进 ,至此 ,她才更听清楚林中两人的对话。 ‘大将 ,咱们不可再这样放纵兀荆鞑。’这声音显得极其怨对 ,似乎同兀荆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 ‘放肆 ,这事有你开口的余地吗?’嗯 ,这声音听来像是夯夷的声音 ,透过雪声迭踏的滑落声 ,听来有点怒不可遏。 可夯夷不是正同兀荆鞑在商策大事吗? ‘可是兀荆鞑不仅将小妾带至战场 ,还掳来一名大明汉女 ,谁知道他是不是意图谋反?’ ‘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操心!’听这语气似已是百般容忍 ,百般压抑。 ‘可大将……’ ‘够了!’ 对话声蓦然停顿了 ,霎时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飘雪声。 ‘小将先告退了。’ 听到这句话 ,玉瑾瑜赶紧逃离这地方 ,怕让他们发现了她的踪迹后 ,兀荆必是跳入黄河也洗刷不了这个误会。 玉瑾瑜使劲全力奔至离帐包数尺远 ,才气喘如牛地停下脚步。 原来他们是这样看待兀荆 ,也是如此看待她。这下子 ,她可真是害惨了兀荆。 她从来没想过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 ,原来她是如此不堪。 至此 ,她似乎不走也不行了 ,否则 ,总有一日 ,兀荆将会为了她而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抬起迷濛的双眼看着雾茫茫的一片天 ,玉瑾瑜轻轻地吐出白烟 ,呆站在原地看着朵朵白雪降至她脸上 ,让这雪花平息她躁乱的心。 她好想念大姐 ,想念其他的姐妹们 ,想念她的珞珞阁;出来近半年 ,想必姐妹们必是急疯了。 ‘你在作啥?’ 嗯 ,谁在叫她? 玉瑾瑜略僵硬地将视线移至右侧 ,看着术裟 ,正打着一把油伞 ,一双美眸不可置信地直盯着她瞧 ,好似她做了什么极其古怪的事。 ‘术姑娘…… ’还来不及将话说完 ,玉瑾瑜的身子一软 ,随即跌入层层雪堆里 ,像是掉入幼时娘亲的怀抱。 ‘你……’术裟见状 ,赶紧抛下手中油伞 ,直扑至玉瑾瑜的身旁 ,一把即将她拉起。 ‘这种天气里 ,有谁会像你这样连打个油伞都没有的站在雪地里 ,是存心找死嘛! ’ 术裟将玉瑾瑜柔软的身子扶起 ,顿觉她这个南方人不只是愚蠢得不懂雪的可怕 ,身子更是轻盈得可怕。 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 ,若是她没有出来取酒 ,她不就要埋在这片雪海中? 其实 ,这女人抢了将军 ,她何必要救她呢?可若不救 ,似乎有点……算了 ,她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她面前的。 第七章 嗯 ,有一股甜酒的味道缓缓地窜过她的身躯 ,顿感身子有道说不出的热流奔走 ,这感觉直像是……玉色楼。 姐妹们怕她寂寞 ,常共聚她的珞珞阁;大姐弹琴、酌酒 ,二姐做着她最爱的糕点 ,四妹泡着她最拿手的龙井茶 ,五妹……则因不谅解大姐委身於玉色楼 ,鲜少与之同聚…… 杭州四季如春 ,清风花雨 ,似是人间一大天堂 ,一直是她梦中最喜爱的地方;也因如此 ,大姐才决定在杭州扎根 ,让她不堪风雪肆虐的身子 ,得以重获一线生机、一丝希望。 为了她 ,大姐不惜委身妓楼 ,为了她 ,文世伯的珞文楼 ,被一把火付之一炬 ,为了她 ,文哥哥被火烧伤 ,她却无力救他 ,甚至连他现今身处何方 ,她皆一无所知。 就连现下…… 玉瑾瑜猛地睁开双眼 ,拂面而来竟是暖暖的风 ,一时让她误以为自己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杭州 ,让她以为自己和兀荆鞑的相遇 ,仅是梦一场…… ‘玉姑娘 ,你好点了吗?’ 苗袈手拿着布 ,正奋力地提起茶壶 ,将满壶的热水倒置一个个的盆中 ,让整个帐内净是暖雾 ,扫绝霜雪之气。 ‘这是 ……’这儿不是江南 ,更不是杭州 ,也不是同兀荆共处的那一个帐包 ,这是哪儿? ‘这是我同苗袈姐姐的住帐包。 ’一旁冒出的术裟自炕边俯视着她 ,惊觉她悬垂颊边的泪痕。‘怎么哭了?是将军欺你吗 ,还是你想家了? ’ 哭了?她哭了!? 玉瑾瑜伸出细瘦的小手 ,想要将脸上令人羞愧的泪水擦去。 ‘你的身体还不够暖和 ,别把手伸出来。’苗袈善解人意地拿起沾着热水的手绢 ,不着痕迹地将她脸上湿润的泪痕拭去。 是 ,她发觉她的身子盖着厚厚的长毛毯 ,简直像是要将她活活掩埋一般。 ‘是你将我带回这里的?’话一说出口 ,玉瑾瑜才惊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令人感到怪异。 ‘若不是我将你带回这里 ,只怕你现在已经被埋在雪堆之下。’术裟没好气地瞪着她。 ‘就算你不曾见过雪 ,也该知道雪的可怕 ,难道没人和你说过 ,像你这般赏雪的兴致 ,会让你死於雪中?’ 术裟一双美目在玉瑾瑜的脸上溜转着 ,像是瞧见了珍禽异兽一般;心里头直咕脓着 ,原来将军喜爱的是这种轻瘦荏蒻的大明女子。 ‘我不晓得 ,以往我不曾看过雪。’ ‘大明不下雪吗?’难怪大明朝会是一片景象繁荣、国土丰饶! 术裟伸出手探探她的额头 ,惊觉她额上的热度 ,浓眉不 ,皱了起来。 ‘大明也会下雪 ,只是我不曾见过。’至今她才真切地明白 ,原来姐妹们是如何的保护她 ,不任她病弱的身子受着风雪打击。 她真是愧对姐妹们对她的诸多关心。心里思乡的情绪越烧越烈 ,可身体的痛楚却是更甚;每说一句话 ,喉头便似火烧刀割一般痛楚不堪 ,直教她不愿再多开口说话 ,可术裟同她说话是没有恶意的 ,她也不便教她住口 ,让自己好好静静。 她这般的难受 ,玉瑾瑜肯定自己是受了风寒 ,再加上腹中刚有了个小生命 ,病痛必定还要加上数倍。 这该怎么着? 还是听着天命 ,顺着这场风寒 ,将腹中的小生命取掉 ,好让她和兀荆鞑不再有任何的瓜葛? 可……不舍呀! ‘术裟 ,你别再和玉姑娘说话 ,让她好好地休息吧。 ’苗袈瞧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玉瑾瑜 ,心中更是烦忧不已。 她的气色差得有些怪异;虽说是在雪中淋了一阵雪 ,可也不该是如此的柔弱 ,还是那南方来的姑娘比较受不起这般的酷寒 ,亦或是她的身子原本就比较差?将军若是瞧见她这般柔弱、惹人爱怜的模样 ,肯定是将她更加地疼入心底吧。 可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再怎么大的风雪也无法将她袭得像玉瑾瑜这般地荏蒻不堪呀。 ‘苗姑娘 ,我没事的。’ ‘可你的气色不佳呀!’ ‘我只是……’玉瑾瑜思忖着该不该将她有孕的事告诉她们。 她们皆是兀荆最喜爱的小妾 ,会不会对她带有敌意呢?而她甚至还寡廉鲜耻地想同她们俩分担自己的心事? ‘你若是有怎样的隐情可要告诉我 ,否则将军会怪罪我没有好好地照顾你。’苗袈察觉到她欲言又止 ,便温柔催促她说下去。 若是将军知道她这般地照顾她 ,说不定 ,他便会再宠幸她 ,还会像以往一样的疼惜她。 只要能让将军再像往常那般疼她、怜她 ,她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只要他心中有她 ,这一切便已足够。 ‘我……’该不该说? 人要将心比心 ,倘若今日她们的角色对换 ,倘若她告诉她 ,她已怀有兀荆的孩子 ,她能忍受吗? 不 ,她无法忍受。她不能忍受自己心爱的人 ,有了其他的小妾 ,有了他与她共同孕育的孩子。 玉瑾瑜挣扎着坐起身 ,孰知 ,一阵头晕眼花 ,她便又倒下了。 ‘玉姑娘…… ’苗袈和术裟眼明手快地赶紧将她的身子扶起 ,术裟赶紧斟了一杯热茶 ,凑至玉瑾瑜的唇边。 ‘唉…… ’ 苗袈将她的身子扶起 ,好让她将身子枕在她的怀里 ,一手拿起沾着热水的手绢轻擦着她冰冷发颤的小手。 ‘你可别吓我…… ’瞧她脸色白得像是外头的雪花一般 ,苗袈更是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除了拿着湿热的手绢直往她的小手擦 ,苗袈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她毫无血色的脸 ,冒出一些红润。 ‘我没事 ,我只是有点气血不足 ,你别怕。’倒在苗袈怀里的玉瑾瑜幽幽地解说道 ,以防真把苗袈给吓坏。 然而这样倒在苗袈的怀里 ,真像是倒在大姐的怀里一般 ,有点温热柔和 ,身子带点让她安心的气味。 苗袈的温柔让她很想将心底的话 ,全部一吐为快。 ‘真的没事?’苗袈和术裟各自睁着一双忧心忡忡的瞳眸直盯着她。 ‘我真的没事。 ’尽管仍觉得头晕难过 ,玉瑾瑜仍是笑开了嘴 ,心里却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关心。 ‘那就好。’苗袈心安地点点头。 瞧她仍是不断冒着小小的汗珠 ,手脚仍是不住地轻颤 ,可她会笑了;能够笑的话 ,这表示她的身体应该不至於太糟吧。 ‘我看 ,我还是去叫大夫好了。’术裟站起身 ,罩上斗篷 ,作势欲往帐帘走去。 ‘不用了 ,我真的没事。’一听及大夫 ,玉瑾瑜赶紧离开苗袈的怀里 ,以证明自己的身体真的没事。 ‘那我去知会将军一声好了。’术裟轻轻地道。 美其名是知会将军 ,可实际上是她想见将军一面。自那一日起 ,她已许久没见过将军 ,而将军也没传唤过她和苗袈姐姐 ,这让她的心情简直是跌到了谷底。 这说来说去 ,还不都是因为这女人。 术裟瞄了一眼坐在炕上的玉瑾瑜 ,心里直觉得她是罪魁祸首 ,但是她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还简直是虚弱到极点 ,她怎忍心再开口伤她嘛? ‘你们不恨我吗?’一提起兀荆 ,玉瑾瑜的笑容便僵在嘴边。 在这个时代里 ,男人想有个三妻四妾 ,全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是兀荆这般有权有势的将军呢?可她不能容忍 ,她决计无法容忍和别人共有一个丈夫;与其如此 ,她宁可退出 ,她宁可离开这里。 ‘恨你?该恨也是恨自己 ,怎会恨你?’苗袈轻挽起她冰冷的小手 ,温热的摩擦着。 是将军选择了她 ,恨她又有何意义? ‘可……如果不是我 ,你们又如何会失宠? ’玉瑾瑜不可置信地看着苗袈 ,不敢相信她真的一点都不恨她;若是她 ,她必定恨极了抢走她夫婿的女人。 ‘如果今日不是你 ,也会有另一个女人代替了我俩在将军心里的地位。’苗袈不想恨人 ,只把这一切当作是一种宿命;就当她同将军的缘已尽。 ‘姐姐…… ’一旁的术裟瞧不下去苗袈的宽大为怀 ,欲出言 ,却被苗袈的一个眼色给挡下来。 ‘这一切都是命。’ ‘真是一点都不恨我? ’ ‘也有那么一点吧 ,可红颜邀宠、色衰爱弛 ,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呀!’是的 ,她必须这样告诉自己 ,否则她会沦为丑陋的妒妇。 听了这一番话 ,玉瑾瑜沉默了良久 ,口中硬是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至此 ,她才总算看清楚自己的自私 ,她才懂得她带给周遭的人多少的伤害 ,而这一切全都是她的一念之私。 只因她想离开众人呵护的家 ,只因她想逃到兀荆鞑的怀里;她永远只想到自己要的是什么 ,从没想过周围的人对她是如何的容忍和宽恕。 想了一下 ,玉瑾瑜决定说出心底话: ‘我有了兀荆的骨肉。’ ‘你胆敢直称将军的名讳? ’术裟不敢置信地瞧着她 ,她怎么可以直呼将军的名 ,这是她和苗袈姐姐都不可侵犯的界限 ,而她竟是喊得如此的顺口? ‘是兀荆要我如此喊他的。 ’玉瑾瑜不解地望着微怒的术裟。 她不介意她有了兀荆的骨 ,反倒是介意起她喊了兀荆这个名? ‘你说……’在她身旁的苗袈则美目流转 ,含泪的眼直盯着她 ,‘你说你有了将军的骨?’ ‘是的。 ’ 听着她如此单纯无邪的承认 ,苗袈更是欲哭无泪 ,心里的痛楚深得无以复加;她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如此难受。 ‘你有了将军的骨肉!? ’术裟这时才了解玉瑾瑜方才说那句话的涵义 ,气得她美目圆瞠 ,直要将她吃下肚去。 ‘早知道我就不救你 ,我该任你被那风雪掩埋 ,这样才不会让你伤了我和苗袈姐姐。’ ‘你不用担心。 ’面对术裟的怒斥 ,玉瑾瑜倒也从容应对 ,‘待我将孩子生下 ,我便要离开这里。’ 这也算是她对周遭的人的一个道歉吧。 她总是在不知不觉中 ,任自己的固执将身旁的人伤得遍体鳞伤;这下子 ,她总算可以解除一些罪孽 ,卸下一些不安。然而她心头却痛得难受 ,彷彿有种被掏空的酸楚。 待她将孩子生下 ,她便要离开这里 ,回到杭州 ,回到姐妹们的身边;她们一定是急死了 ,她可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 ‘你有了将军的骨肉 ,将军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你又何必离开?’苗袈对於她的说法极为不信;这是唾手可得的幸福 ,没道理就这样放弃的;况且 ,即使她没有将军的骨肉 ,将军也一定可以给她一个名分 ,这一点 ,自那一天将军瞧她的眼中 ,她早已明白将军对她付出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 她也早已死心 ,不容自己再这样虚耗下去;只要将军开心 ,她便开心 ,只要将军想要什么 ,她定会誓死为他夺到。 ‘我想要离开这里 ,是因为我不适应这里的天气 ,再则…… ’玉瑾瑜停顿了会儿 ,硬是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我无法接受与人分享自个儿的丈夫! ’ 是的 ,她真是难以忍受。 ‘你太自私了 ,我和苗袈姐姐都暗允了你和将军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难道你想要一个人独佔将军 ,你想要我和苗袈姐姐赶出这里? ’直性子的术裟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泼辣辣的低吼着。 ‘你误会我了。 ’玉瑾瑜可真是爱死术裟这般大刺刺的真性子 ,嘴边沁着一抹醉人的笑。 ‘我误会你什么? ’术裟这下子可真是发火了;取下斗篷 ,迈开步子 ,直走向玉瑾瑜的身旁 ,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吃似的。 ‘就是不打算害你和苗袈被赶出这里 ,所以我才要离开这里。 ’ ‘这意思是……’术裟想了一会儿才总算豁然明瞭 ,言下之意她是要将将军抛弃 ,好让她和姐姐能留在这里? ‘将军知道吗? ’苗袈执起她瘦弱的小手 ,心里头明白将军为何会为她着迷。 ‘我没打算让他知道。’ ‘可你现在的身子这么差…… ’这一点可不能不让将军知道。 ‘放心 ,我是个大夫 ,我懂得如何照顾自己。 ’玉瑾瑜漾出一抹笑花 ,澄滢的双眼荡漾着水光。 幽暗的营帐内只点着一小把的油灯 ,透露出一股窒闷的气流 ,夯夷同兀荆鞑正在里头商议着大事。 ‘这一切只等冬令这一场大雪 ,似若中土的诸葛先生借东风般 ,咱们便可以获得全胜。’夯夷对目前的情况 ,可真是满意得合不上嘴。 ‘是啊 ,大明的粮饷已被我潜入断绝 ,此时 ,大明兵不耐这酷寒的侵袭;这一战 ,我们必定可以拿下胜仗。’兀荆鞑的蓝绿眸子在火红的烛光下 ,显得有点幽黑 ,不禁让人错觉他是个黑眸子。 ‘你能这么成功地断粮 ,可真是大快人心。 ’ 夯夷站起身 ,由上往下地注视着兀荆鞑嗜血的脸 ,极其满意看见他那狂戾嗜血的性子昭然若现。 ‘这是兀荆该做的。’ 夯夷自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罈酒 ,再走回和兀荆相对的位子上席地而坐。 ‘这可是我托人自大明带回来的酒 ,你尝一点吧!’夯夷自顾自的将酒罈上的小布条拿掉 ,须臾之间 ,整座营帐里充斥着一股甜腻惑人的酒香。 拿出两个瓷杯 ,斟满后再将其一递给兀荆鞑 ,其一则捧在手中 ,抵在鼻下 ,将那醺人的滋味 ,尽闻其中。 ‘好酒。’浅尝了一口后 ,夯夷不由得被这醉人的酒香所迷惑。 ‘嗯。’尝了一口 ,兀荆鞑也给予相同的评价。 这酒像极了大明特产的女儿红 ,可是夯夷是怎么托人带回的? ‘这我自有法子。’彷彿看清了他的疑问 ,夯夷爽朗的说道。 他可是瓦刺阵营中号称头号的军师 ,运筹帷幄自有他的一套。 兀荆鞑笑而不语地看着夯夷碧绿的眼眸;看着他的眼 ,他才能真切的发现他们确是同宗同族的兄弟。 ‘倒是你 ,这一趟路可真是累煞你了。 ’夯夷话中有意 ,一双清澈绿眸直瞧着兀荆鞑。 ‘兀荆岂敢称累。 ’兀荆鞑回避地道。 ‘你打算将那大明女子作何处理? ’既然他不想说 ,他便直截了当向他问个清楚 ,免得那些无聊的小部属直拿这话题同他周旋。 ‘我…… ’才刚拿起的杯子 ,兀荆鞑旋即又放下 ,连他也不清楚他到底打算怎么处置她。刚开始是想要她的医术来帮助他们 ,但是他现在不想让她抛头露面;他想要她陪在他的身边 ,可只是陪着而已吗? 他也不太懂 ,不太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只求她别离开他罢了。 ‘你是中了那女子的蛊 ,想要将她留在身旁 ,是想要将她收在身边当侍妾喽? ,夯夷轻轻地点醒他的迷惑。 ‘不 ,我不能这样委屈她。’ 当妾算委屈 ,怎样才不算委屈?莫非是想将她娶作正室? ‘你想要她当你的妻子吗?’夯夷惊问。 这事非同小可 ,兀荆若是在此时娶了那女子 ,他的前途可就要葬送在她的手中 ,他怎可看着他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 ,当他的妻?不 ,他连想也没想过 ,娶一个外族女子当妻 ,他真的是会被同族的人唾弃呢。 不过 ,若是要给她一个不委曲的名分 ,似乎也只有当他的妻 ,才不至於让她受到委曲。 ‘你先别管这些 ,先将眼前的战事放在心上 ,别让其他的事搅乱你的心神。 ’夯夷一杯黄酒再下肚 ,更加深他的决定 ,他可不允许兀荆鞑任那外族的女子给破坏了辉煌的前途。 兀荆鞑一听 ,只好顺从他的意暂忘这事;待他平定这一次的战役 ,他再好好地想想这个问题也不迟。 待这战事休兵 ,他便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一片杀戮地狱;带着瑾瑜四处远游 ,然后找一个美丽安静的地方 ,与她共栖白首。 瑾瑜呀瑾瑜 ,为了你 ,兀荆必定力攻下这场战役 ,带着你远离征战杀戮。 因为 ,此生有你 ,夫复何求? 第八章 漫天飞雪徜徉在天际中 ,像是要将这广袤天地全染上了白。 一抹高壮的人影以极快地速度闪入一座帐包内。 ‘你还好吗?’尚未脱下身上的裘衣 ,兀荆鞑迫不及待地走向炕边 ,一身的风雪净落於炕边的毯子上。 兀荆鞑伸出壮硕的手臂 ,探向玉瑾瑜嫣红的脸颊和额头上 ,却惊觉自己的手掌冰冷 ,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外头很冷吧! ’看着他的手伸出又缩回去 ,玉瑾瑜便将自己的小手偎向他的手臂 ,以小手 ,着他冻僵的臂膀。 ‘你好点了吗?我听人来差报你病了。’一听到这个消息 ,他可真是急慌了;纵使纵横沙场上 ,他的心也不曾似此刻这般地不安 ,急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着 ,只想着赶紧回来瞧瞧她 ,便放下夯夷一个人 ,独自回来了。 还好 ,瞧她安然无恙的样子 ,他的心总算是停止了过分的悸动;他知道她的身子微恙 ,可从没想过会有多糟 ,一听到差报的人说她危急 ,他可真是慌得一时失了主意。 待会儿他非得将那差报的人鞭打一番不可。 ‘喝了一点小酒 ,身子跟着暖和些 ,精神也好多了。’玉瑾瑜含痴带醉的眼眸顾盼流转 ,丰采灿烂。 ‘怎会有酒? ’ 兀荆鞑一听到她喝酒 ,心中诡异不解 ,不知是谁胆敢拿酒给她。 想着 ,他站起身先将身上早已湿透的裘衣脱下 ,再走回炕边 ,一双蓝绿色的眸子直瞧着玉瑾瑜。 ‘是苗袈和术裟拿给我的 ,我祇浅酌了点 ,不碍事的。’玉瑾瑜喜孜孜地道 ,双手直接攀上兀荆鞑的胸膛上。 她有些话想同他说 ,若不喝点酒 ,壮壮胆 ,她可真是开不了口。 ‘还说没事 ,瞧你额头烫得很。’武人的修练 ,只需一弹指的时间 ,他便可以立即运劲 ,让身体的温度骤升。 可这熨热的掌心贴在她额上 ,仍嫌她的体温高些 ,这能教他安心吗?苗袈和术裟到底是在做什么 ,怎能让身体不适的她喝酒? 莫非是那一日 ,他的举动过於绝情 ,让她们心生怨对 ,於是蓄意要对付瑾瑜? 这可不成 ,他可不会放任她俩对付瑾瑜;不管是谁 ,若是胆敢动瑾瑜身上的一根寒毛 ,他必定杀无赦! ‘兀荆 ,你误会了。 ’像是看穿他的心念 ,玉瑾瑜睁着一双清滢眼眸直斥责他。 ‘是苗袈同术裟救了在雪地昏倒的我 ,她们还怕我身体太冰冷会引起冻伤和风寒 ,於是一直陪在我的身侧 ,不敢大意。’ 像是有点微醺 ,玉瑾瑜嘴里不饶人的咄咄逼人: ‘你哟 ,你根本不知道她们俩对瑾瑜有多好 ,怎么可以这样误会她们!? ’ 微醉的双眸像是娇瞋 ,樱红的唇瓣微都着 ,这样的玉瑾瑜说有多惹人怜爱 ,便有多惹人怜爱。 ‘是吗?我错怪她们了。’兀荆鞑惊诧玉瑾瑜的改变 ,心中却是欣喜她如此的改变 ,若照她的说法 ,那他真是错怪苗袈和术裟。 不过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她俩这么好交情的? ‘对 ,你以后不可以再这样 ,她们对我真的很好 ,在帐内起了火炉 ,煮了好几桶的热水让我暖和冻僵的脸 ,还泡了热茶让我暖和身子 ,不时地搓揉我的手脚 ,直怕我冻坏了身子。’ 说罢 ,玉瑾瑜便将软绵绵的身子偎在他的厚实胸膛上;她从未喝过酒 ,只觉得那酒辣喉且暖身 ,所以现下她觉得眼前有两个兀荆鞑 ,飘来飘去的 ,让她看得头昏眼花 ,难受极了。 这会儿 ,她终於明白大姐为何老是不让她沾酒了。 这酒 ,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强说有用 ,那必是供她暖身壮胆之用罢了。 ‘那你现在觉得如何?’摸着她仍嫌烫的额头 ,兀荆鞑仍是无法安心。 ‘不错呀 ,祇是有点头晕罢了。 ’ ‘我去传唤大夫可好?’ 虽然他心中感动苗袈和术裟可以不和她争风吃醋 ,还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但这样的情况还是无法安定他慌张的心。 他一点都不想失去她。 ‘兀荆 ,瑾瑜就是个大夫呀 ,何须再找大夫呢? ’虽然她的医术并不是特别卓越 ,不能使人起死回生 ,可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夫呀。‘我身子好得很 ,只是有点不习惯这样的霜雪罢了。 ’ 是啊 ,她这个南方的人不适应这酷寒的北方 ,他不是早该知道的吗?可是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记得他曾经嘱咐她…… ‘你怎么会跑到外头去淋雪?我不是交代你不可走出帐外吗? ’ 兀荆鞑的大手微托起她柔软的颈骨 ,好让蜷伏在他胸前的玉瑾瑜对上他恍然大悟的大眼。 ‘我…… ’玉瑾瑜微蹙着眉 ,清亮的双眸净是妩媚风情 ,‘我只是想出去赏雪 ,因为我没看过嘛!’ 既然不想说出真心话 ,那乾脆耍赖吧;终其究 ,她是不会告诉他 ,她在外头听到了怎样的一番话。 ‘你想赏雪 ,你可以告诉我呀。’兀荆鞑极爱怜的将她拥在怀里。 ‘你太忙了 ,我可以找苗袈和术裟同我赏雪去。’ ‘你何时和她们俩这般要好?’兀荆鞑双眉蹙得紧 ,略厚的唇也抿得死紧 ,心中不是滋味地询问着她。 ‘因为她们待我好啊!’玉瑾瑜奋力地抬起酸软的脖子仰望着他。 ‘你哟 ,不可以老顾着我 ,也要替她们姐妹俩打算、打算。’ ‘打算什么? ’啐 ,他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苗袈和术裟一定是仗着瑾瑜柔弱善良欺负她 ,才让她说出这般言不由衷的话语。 ‘她俩陪在兀荆的身旁也有一段时日 ,日日夜夜为你分忧解劳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可不能苛待她们。’ 这话说来冠冕堂皇的 ,却在玉瑾瑜的心中凿出一个个的窟窿 ,让那奔腾的血水犯流成灾 ,天晓得她是多么不愿意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话听来言之有理 ,但却像是万箭穿刺在心头上 ,让他险些不能呼吸。他压根儿没想到 ,这番话竟是出於她的口? 是她太大方 ,还是大明的三从四德深植她心 ,让她不懂得独享夫婿 ,不懂得她也可以争求?若她开口要求他 ,他定会立时立刻将苗袈和术裟遣回内地 ,好让她不受争宠之忧。 可她竟是…… ‘你是该多花点时间陪陪她们。’ ‘是她们同你说了什么?’ ‘不 ,是苗袈和术裟太好了 ,好得让瑾瑜汗颜。我怎么可以独佔兀荆 ,让她们受尽冷落? ’ 话语说得铿锵有力、理直气壮 ,然而她的表情却是差强人意的表现;她不想再同别人共享一个丈夫 ,所以她决定退出。 这种与人同享丈夫的感觉心如刀割 ,除非兀荆与她们不再同床、不再同眠 ,她的心痛便能缓和一些;可若是要她强迫兀荆将她们遣离这里 ,那倒不如让她离开 ,假装她的存在是虚幻的 ,不曾发生过的。 她绝不容许自己的自私再去伤害那么好的人。 ‘那你是打算要我无后顾之忧 ,享尽齐人之福?’她肯 ,他还不一定肯。 她这样打算 ,美其名是闲熟贴心;可实际上 ,却是辜负他对她的一片真心 ,要他情何以堪? ‘我…… ’不 ,她无法当着他的面告诉他 ,她决定要离开这里。 ‘我知道你也是无法接受的。’瞧她吞吞吐吐、支吾其词的样子 ,他知道她的心中也是有他的存在。 ‘我爱你 ,这一辈子只爱你 ,我可不许你再说出这些话。他日战事一发 ,你可得在这里等我凯旋归来 ,知否?’ 兀荆鞑极满意她娇弱无措的慌乱模样 ,不由自主地将她轻拥入怀里 ,像是拥着珍宝不愿松手。 ‘战事?’ 玉瑾瑜闻言 ,蓦地挣脱他的怀抱 ,一双杏眼惶恐得不能自己。 ‘夯夷早已经拟定策略 ,待这冬令渐寒 ,便对戍守边关的大明兵杀个措手不及。届时 ,你可别四处走动 ,我怕我不在营里 ,保不了你。’ 这也是兀荆鞑极为忧心忡忡的事;夯夷卖给他几分薄面 ,可其他小兵小将并不作此想。 ‘为何要偷袭大明的边关士兵?他们和你们无怨无仇 ,你们为何要这样做?’ 她不是早已知道兀荆是外族的大将 ,冲锋陷阵、斩兵除将 ,对他来说 ,几乎是他该做的本职 ,为何她会觉得愤怒? 大明颓丧 ,可是每个大明子民心知肚明的事 ,但也没有人会希冀自己的国家就此灭亡 ,更不该是毁於外族之手 ,不该是为了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而灭! ‘这战场之上岂有道理可言?’这句话说得很无奈 ,他不知道在玉瑾瑜的心中 ,她是如此执念自己的国家。 ‘样无意义的杀戮 ,怎会是一句搪塞的话语可带过?’这样的杀戮远在几年前的文府里 ,她便目睹一切;为何总要无端挑起这般的战火 ,徒让百姓陷入危险之中 ,生命彷彿朝不保夕? ‘谁说无意义?当年若不是大明的先皇将我族驱逐於边关 ,今日我族也可不用受这雪酷冰天之苦;你道有谁喜爱这般的酷寒? ’这蕴藏已久的怨气一出 ,兀荆鞑更是怒气冲天。 大明的子民受到杀戮讨伐 ,他的族人不也是如此;怎么黑发黑眼睛的是人 ,红发绿眼的却不是人? 他当她懂得这般的凄苦 ,她却这样的驳逆他!? 兀荆鞑手一伸 ,蛮力一使 ,将玉瑾瑜拽至自己的怀里 ,不由分说地扯裂她的衣裳 ,将她的肚兜扯下 ,亵裤拉下 ,随即覆上自己剽悍的身躯 ,让她不得动弹。 随着他急遽的摆动 ,泪水更如雪水般化在兀荆鞑捧着她的大手上;是为他的卤莽而哭 ,是为他的强悍而哭 ,更为他满腹的辛酸而哭。他的心意 ,她该是懂得 ,她却又如此出言伤他…… 有谁愿意让自己的人生操控在一场场无情的战火之中?她该懂的 ,她却如此伤他!这是时代的错 ,是居上者的错 ,千错万错 ,都不该是他的错;是命运驱使他这样的生长 ,他只是接受了这一切的安排。 ‘兀荆……是瑾瑜错了…… ’她将瘦弱的手环着他的肩 ,将脸偎枕在他的肩头 ,满脸的歉意 ,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 兀荆鞑猛地停下腰间的动作 ,睁着一双眼眸像是乞怜一般地凝睇着她。 ,你别离开我 ,千万别离开我。 , 战场上 ,不是杀人 ,即是被杀 ,这样的痛苦 ,像是毒蛊一般地打入他体内 ,每每在战役结束之后 ,引发他心中最酸楚的痛。 若是简单的谈判即可换来永久的和平相处 ,他又何乐而不为?可这世间事 ,并不是能尽顺人意。 是时势所使然 ,让他不得不如此;若每一次的鲜血流尽能够换来共处的和平 ,他又何不舍? ‘兀荆……’ 此刻 ,她更说不出口 ,她不敢跟他说她要走 ,不敢跟他说一待孩子生下 ,她便要走了;她甚至不敢同他说 ,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她将玉足攀上他无赘肉的腰 ,好让他每一次的推入 ,能够更深、更接近她;这一刻 ,她也不愿再多想其他。 ‘瑾瑜 ,待战事平定 ,让我带着你四处游走 ,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好否?’兀荆鞑将厚重的气息吐在她的玉颜上 ,像是暖风轻拂在她脸上。 ‘好……好……待战事平定…… ’她说谎了 ,第一次昧着良心、口是心非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谎言。 待战事平定之后 ,想必她也不在这里 ,这些话只是想要给他一点安心的谎言;若是不走 ,只怕他连命都留不到战事平定之后。 很苦 ,真的很苦 ,如此两情相悦的人 ,却终要各自飘零…… ‘瞧你今日气色不佳 ,我同术裟向大夫要了一些药引子 ,熬成汤药 ,你喝一点吧。’苗袈温柔的说道。 玉瑾瑜呆愣着 ,一早 ,兀荆鞑忙着战事装备去了 ,留下她一人 ,满脑子净是胡思乱想 ,仍旧找不出一个最适合的解决之道。 是的 ,她想留下来了 ,经过一夜的挣扎 ,她告诉自己 ,她真的想留下来 ,尽管前途暗潮汹涌、杀机四伏 ,她也不想再逃避了。若是要留下来 ,怕是拿兀荆的命在玩哪 ,她已难决定了。 走? 不走? 好难呀! 还好苗袈同术裟怕她无聊 ,特地来陪她聊天 ,否则她可真是快要想破了头 ,也找不到一个好办法、一个好抉择。 ‘苗袈 ,真是谢谢你了。’玉瑾瑜作势要自炕上起身 ,却又被苗袈压回炕上。 ‘你好好地静养 ,若是你有了什么闪失 ,苗袈可真是无法向将军交代。’瞧玉瑾瑜乖乖地半躺在炕上 ,苗袈才又退回炕边的小几边。 ‘是呀! ’术裟也附和道 ,同时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至她的面前 , ‘快点喝吧!’ ‘赶紧趁热喝下吧! ’一旁的苗袈也跟着鼓舞她喝下。 玉瑾瑜倍感窝心的看着她们 ,注意到苗袈的气色显得有点苍白 ,和昨日相比 ,相差甚远 ,心中正纳闷着 ,而这凑在鼻间的味儿 ,似乎有所不同。 这味儿 ,像是麝香! ‘苗袈 ,我瞧你今日气色不太好。’玉瑾瑜柳眉微蹙地盯着苗袈。 ‘我……昨儿个有点睡得不好。 ’这话一问起 ,苗袈的脸色益发苍白吓人 ,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 ,像是在掩饰什么。 ‘苗袈姐姐昨儿个确实睡得不好 ,我瞧她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像是睡得极不安稳。’ 嘴里说着话 ,术裟仍不忘以眼示意玉瑾瑜赶紧将温热的汤药喝下 ,否则 ,苗袈姐姐特地起个大早所熬的药就要白费了。 ‘快喝吧 ,凉了可不好。 ’瞧玉瑾瑜没有想喝下这碗汤药的念头 ,苗袈忙不迭地催促着。 玉瑾瑜的视线来回在苗袈和术裟身上梭巡 ,像是已经看出端倪 ,找出症结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问题。 ‘你们可知战事已发 ,将军即将前往战场?’为了不让自己被迫喝下这碗有问题的草药 ,遂而道出兀荆的事 ,想必她们必会为兀荆的事情而分开注意力。 ‘战事? ’苗袈和术裟异口同声地道。 ‘是 ,好像打明儿个起 ,将军便要移至边关。’ ‘这……事不是刚停 ,为何还会有战事? ’苗袈微颤着身子 ,极为不愿听到这样令人惊骇的消息。 ‘术裟 ,这药给我 ,你去向外头的哨兵探探口风 ,问些消息可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玉瑾瑜必先将术裟调开 ,免得碍事。 术裟一听 ,二话不说 ,立即奔出帐外 ,帐内留下玉瑾瑜和苗袈二人独处。 ‘苗袈 ,你为何在汤药里加了麝香?’她多不愿问 ,却又不得不问;这件事已经牵扯到她肚中的孩子 ,她不能坐以待毙。 ‘你……你说什么 ,我不懂。 ’苗袈索性偏过头去 ,不敢看玉瑾瑜质问的双眸。她也不想如此 ,她怕若是她并没有照着她的承诺做 ,她这一辈子是铁定无法再接近将军了。 她不要 ,不要这样的结果! ‘知道我有兀荆的骨肉的人 ,只有你和术裟 ,而术裟的态度坦荡荡 ,没有丝毫隐藏的杀机 ,但你就不同了 ,我看见你眼中欲置我於死地的杀意。’昨日还是她最挚爱的姐姐 ,今日却成了想杀害她孩子的凶手? 她是个大夫 ,她岂会不知道这汤药是用什么熬成的? 若是这样的爱恨纠缠 ,会让她们走至今日的地步 ,她也只有放弃一途 ,无论她是多么不愿! ‘我会走 ,我真的会走 ,待孩子生下 ,我一定会走!’这样的承诺 ,还无法使她相信吗? ‘我又怎会知道你到底会不会这样做?’苗袈咆哮地道。‘我也不想这么做 ,我也不想杀害将军的骨肉,可是我怕将军忘了我;尽管我知道你是个大夫 ,我仍愚蠢地想要放手一搏。’ 玉瑾瑜胸口隐隐作痛 ,坐在炕边 ,双手紧环着苗袈的肩 ,看着涕泗纵横的她 ,心中真是不忍。 ‘放心 ,我说过我一定会走 ,到时 ,还需要你好好地照顾腹中的这个孩子 ,你别多心了。’ 一样是为情所苦的女子 ,她何以忍心让她更痛苦? ‘你要把这孩子给我?’ ‘是啊!到时他还得喊你一声娘亲呢。’玉瑾瑜自怀中取出手绢 ,轻轻地擦拭着苗袈哭花的脸。 ‘瑾瑜 ,苗袈对不住你 ,你的大恩大德 ,苗袈来世再还你!’话一说下 ,她的泪水便又扑簌簌流下。 ‘好 ,你要如何都无妨 ,只求你别哭了 ,否则这儿可要成了个水池。 ’要笑 ,一定要笑 ,唯有如此 ,大家才不会受到伤害。 若是有苦 ,皆让她承受吧! 第九章 ‘唔……啊…… ’帐内传来一声又一声急切地哀号 ,一声不止、一声又起 ,像是强忍着非人的疼痛。 帐内的人一会儿煮热水 ,一会儿安抚着炕上的人 ,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手足慌乱。 ‘将军还没回来吗?’苗袈一看见掀开帐帘入内的术裟 ,赶紧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询问着。 ‘没有 ,外头的哨兵稀疏 ,大部分的人全到边关救援去了 ,我托人拿了书信去 ,到现在还没有下落呢!’术裟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可瑾瑜就快要生了 ,这儿又没有产婆 ,咱们该如何是好?’ 一听到将军尚未回营 ,苗袈的脸更是愁眉不展。 ‘这还不打紧 ,我听到一个坏消息。’术裟怕让炕上即将生产的玉瑾瑜听到 ,赶紧将苗袈拉至帐帘边。 ‘从边关传回一些消息 ,说是将军出师未捷 ,且濒临阵败的紧要关头呢。’ ‘当真? ’这消息一传回无疑是雪上加霜。 ‘也不知是真是假 ,战场上传回的消息总是会有出入;或许是边关壁垒森严 ,书信不通 ,所以将军还没收到书信也有可能。 ’为止苗袈的担忧 ,术裟便想出一些极有可能的情况。 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 ,决计是不能让瑾瑜知道。 ‘苗袈……’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不绝於耳 ,吓得苗袈和术裟赶紧奔至玉瑾瑜身边 ,暂时先将将军的事情抛诸脑后 ,当下瑾瑜的事是最重要的。 ‘怎么了?’苗袈赶紧拉着玉瑾瑜冰冷的小手 ,心里头早已慌得不能自己。 ‘孩子……快出来了……’瑾瑜颤巍巍地说道。 ‘快备……热水……布巾……快…… ’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苗袈还来不及听清楚玉瑾瑜交代了什么 ,便被术裟的惊呼声给打乱。 苗袈顺着术裟欣喜若狂的目光探去 ,瞄到一个全身沾满血的婴孩。 ‘生了 ,生了!’她赶紧割断脐带 ,将他抱起 ,急急拍打着他的身体 ,在听到一声如雷响般的洪亮哭声 ,三个女人全都不约而同的哭了。 待一阵手忙脚乱的清洗之后 ,苗袈才将乾净的婴孩抱至玉瑾瑜的面前。 ‘瑾瑜 ,你瞧 ,是个男娃儿。’ 玉瑾瑜在术裟的搀扶下 ,艰辛地坐起来 ,双手抖动地抱过婴孩。 ‘是个胖娃儿呢 ,看不出瑾瑜这么瘦弱也能生出这么胖的娃儿。’术裟在瞥见他的第一刻便如此惊讶着。 ‘像极了兀荆。’玉瑾瑜眼眶禽着泪水 ,有一份说不出口的感动满满地萦绕在她心中;她终於知道娘亲当年是抱着何种心情生下她们五姐妹。 她的眼带着泪水 ,模糊的视线中 ,仍能自这婴孩稀松的发丝里 ,看着红光满佈;是一头和他爹亲一般的红发 ,连紧闭的眼上也能看出他卷翘的睫毛像极了兀荆 ,而那倔强而睡的神情 ,则十足是她的翻版。 ‘是啊 ,简直就同将军的一个模样。’一旁的苗袈也不得不如此的夸讚着 ,尽管这娃儿不是她怀胎而生 ,她却已经对他有着一份难分难舍的感情 ,只因 ,他是将军的骨肉。 ‘对了 ,咱们给他取个名字吧。’术裟在一旁看着两个泪人儿 ,心中真是受不住地也跟着快流泪 ,遂赶紧转移话题 ,好让气氛能活络起来。 ‘名字? ’是啊 ,她倒还没想过名字。 玉瑾瑜瞧了苗袈一眼 ,徵求她的同意;因为她已经决定将这娃儿送给她 ,她也算是他的娘亲 ,也有权替他起个名字。 ‘你取吧 ,这是你的娃儿呢!’苗袈拿起手绢拭去玉瑾瑜脸上的泪水 ,再将自已花掉的脸擦拭一番 ,终於破涕为笑。 虽说瑾瑜要将娃儿给她 ,可她却没打算真要接收这娃儿;只要瑾瑜有这一份心意 ,她便觉得够了。 玉瑾瑜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 ,再看看怀中的娃儿。‘那我为他取名为旭曜鞑 ,愿他能人如其名 ,光明灿亮。’ 可千万别像你爹亲 ,身处於这样的乱世之中 ,血气萦身。 ‘姐姐同瑾瑜定要小心 ,见苗头不对 ,一定得赶紧回来 ,知道吗?我同旭曜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坐在马车里 ,看着身影逐渐变小的术裟 ,玉瑾瑜突有一种不能再见的感触。这一趟路行去 ,必是凶多吉少 ,她和苗袈都明白得很 ,但谁也不敢下定论。 边关传回一道又一道紧急的败阵消息 ,她和苗袈是如何也坐不住 ,决定要到前方去瞧瞧 ,才能安抚一颗不安的心。 苗袈在前头驾马 ,速度之快 ,可以让她感受到她也是心急如焚 ,一刻不得缓 ,然而越接近边关 ,路越难走 ,再加上漫天飞雪 ,四周瀰漫着阴森森的杀气 ,可以敏锐的感觉到边关不远了。 马车约略行驶了一刻钟的时间 ,突地自远方传来震天价响的嘶叫声 ,和着撼天震地的鼓声 ,远远地投在她的耳里。 ‘瑾瑜 ,这边!’苗袈拉着玉瑾瑜的手走下马车 ,一步一趑趄 ,寸步难移地在堆成山的雪地里行走。‘已经可以看到阵营了。’ 远方一片白皑皑的大地里 ,点缀着一点点的黑点子 ,散落在一望无际的广袤天地中。 ‘咱们再往前一点。’玉瑾瑜稍喘了一口气 ,便又拉着苗袈的手往前走。 她就要走了 ,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在她要离开的当头却传来兀荆战危的消息 ,这教她怎能走得开?不 ,无论前方的路有多难走 ,她定要看见他 ,不论是人、是尸! 随着越走越近营区 ,人声、战鼓声、号角声益发的响亮;眼前的黑点子 ,也开始变成会晃动的人影 ,她就快可以见到兀荆了。 穿过一片树林 ,玉瑾瑜同苗袈原本欣然的心情却突地染上浓浓的哀愁。 放眼望去 ,所触及竟是尸首遍地、哀鸿遍野的景象 ,雪花仍是不知愁地覆盖在这战死沙场的官兵身上 ,及蜿蜒成河的血流上…… 这片皑皑大地里竟然腥臭薰天、血溅慑人! 玉瑾瑜和苗袈皆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住;一生在乱世中漂流 ,曾听闻前方的战事 ,却不曾亲眼目睹这战场上的惨绝人环。阴风呼呼、雪花纷纷 ,落在斗篷上的雪片凝成一张张染血的面孔 ,狰狞地睁开腥红的血眼 ,控诉着这化不掉的冤屈。 这一声声凄厉悲痛的哀鸣声 ,不绝於耳;这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杀戮迫害 ,怨气冲天;这一滴滴腥血狂狷的忿恚不平 ,恨入骨髓……这不是战场 ,这俨然是一幅人间地狱图! 她怕了、惶恐不已 ,却哭不出来 ,着魔似地一迳往前走。 她还没见到兀荆呢! ‘苗袈 ,我们快走!’她拉着呆愣一旁的苗袈 ,直往眼前的黑点窜动的地方走去 ,不知踩在脚下的是雪还是尸 ,她祇想快点见到兀荆。 ‘慢点 ,瑾瑜!’ 玉瑾瑜欺霜赛雪的 ,几乎融入这一片雾茫茫的雪窟冰天里 ,若不是那一头黑发 ,苗袈真以为她要消失在这一片大地里。 急匆匆地穿过那一片树林 ,还来不及停歇一口气 ,眼前已是两国短兵相接、互不相让的杀戮战场。 两国正以不同的阵法相较劲 ,仍是一片混乱 ,不知孰胜孰败。 蓦地 ,她看见了 ,看见坐在黑马上的兀荆。 她总算是见到兀荆了 ,他并没有如回报的消息那般战败沙场。 她瞧见兀荆骑在马背上咬喝着 ,一身盔甲散发着逼人的肃杀之气 ,配在腰际的大刀 ,亮晃晃地透着狡黠窒人的血气;他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双腿一蹬 ,座骑立奔 ,披坚执锐、身先士卒 ,麾下精锐骑兵齐发。 雪虐风饕之际 ,两国士兵相交 ,兀荆沾血的大刀一挥 ,砍、刺、斩、杀 ,人头、残肢、鲜血一起飞喷奔舞 ,折断的旗帜与兵器四散 ,战鼓和号角反覆地交迭 ,座骑之下所践踏的皆是一条条无辜的生命! 那不是兀荆 ,那是恶鬼 ,是恶鬼附在兀荆的身上! ‘不!’玉瑾瑜松掉握住苗袈的手 ,直往着横尸满佈的战场奔去 ,而不顾在后头喊叫的苗袈。 是身为大夫的本能 ,玉瑾瑜奔至两兵相交的边处 ,一一看着地上的尸首 ,在血雪相融之处 ,寻找尚有一线生机的人。风雪肆虐 ,她几乎快要睁不开眼 ,却仍然不放弃希望地找着、觅着。 ‘瑾瑜 ,这里太危险 ,我们得回去了。’苗袈看着玉瑾瑜的一意孤行 ,遂忍不住地行至她的身边想保护她。 ‘不 ,或许还有人存活。’双眼刺痛得难受 ,玉瑾瑜却仍是不想停下手边的动作。‘能救一个就是一个!’ ‘可你若是将他救活了 ,他还不是一样要上战场 ,结果不是同现下一般!?’眼看着远方有着人影逼近 ,苗袈的口气更是说得越急越慌。 ‘可是 ,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生命在她面前消失? ‘瑾瑜……啊! ’看着玉瑾瑜渐行渐远 ,苗袈便赶紧追至她身后 ,怕她出了差池。 蓦地 ,苗袈陡然大叫 ,玉瑾瑜急忙回头一探 ,猛地发现两个大明兵将苗袈缚在手中。 ‘你们别杀她 ,她是我的朋友。’眼看着无情的刀即将划下 ,玉瑾瑜更是奋不顾身地往回跑 ,扑在苗袈的身上。 那两名大明兵一看 ,惊诧在这战场之上发现自己的同胞。 ‘姑娘 ,你怎会在这里 ,这里很危险! ’ 不待玉瑾瑜回答 ,另一名大明兵随即开口:‘八成是被掳来的。 ’说着 ,他又拿起手中的刀 ,旋即要往苗袈身上砍下。 ‘不! ’玉瑾瑜赶紧将那大明兵推开 ,好让苗袈能够摆脱他们的箝制。‘苗袈 ,你快逃、快逃! ’ 她不能让自己的任性害了苗袈因此而丧掉小命。 ‘瑾瑜 ,你 ……’她不和她一起走 ,她怎能独自逃走? ‘快呀! ’玉瑾瑜将身子攀上两名大明兵的身上 ,阻挡他们无情的追杀。 她很清楚 ,若是外族的女子被逮 ,绝不是轻松地一刀解决而已 ,必是有更加惨无人道的对付 ,她怎能让苗袈因她受这种苦!? 苗袈看她一眼 ,遂往战场边跑 ,熟谙雪地的她 ,弹指之间 ,消失在这一片的雪地里。 ‘你竟敢帮助外族?’森冷的声响自心安的玉瑾瑜背后响起 ,她旋身一看 ,这两名大明兵彷彿化作黄泉恶鬼 ,一脸的诡邪 ,举起的大刀闪着精光 ,好像要畅饮人血! 玉瑾瑜不断地退 ,退了又退 ,却终因雪地的松软 ,而跌坐雪地。难道她就要在这里死去吗?她还没回杭州 ,她想要回家呀! 再怎么挣扎 ,那两名彷若丧心病狂的大明兵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那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冷飕飕地窜入玉瑾瑜的心房。 ‘兀荆!’玉瑾瑜闭上了眼 ,口中不自觉地喊出兀荆鞑的名字。 眼看着那刀子亟欲落下 ,生死即在这刀落的一瞬间;猝不及防地 ,一阵风雪乍现 ,一把大刀蓦地从旁将那把刀架起 ,随即将那大明兵的头砍下 ,任那血液四溅 ,吓得另一名大明兵腿软倒地。 ‘兀荆!? ’玉瑾瑜听到这奇怪声响 ,随即睁开双眼 ,看见兀荆鞑坐於座骑之上 ,剽悍狂肆 ,英风凛凛。 兀荆鞑倏地翻下马背 ,一把将玉瑾瑜紧紧地拥在怀里 ,一双手仍微微战栗着。 ‘你把我吓坏了! ’他真以为来不及了 ,若不是那大明兵在下刀之前 ,尚有几分的犹豫 ,他现下抱着的可是她的尸首 ,与她天人永隔了。 ‘你怎会在此? ’看着前方的战场仍是一片兵荒马乱 ,他怎会突然跑到这儿来着? ‘是我。 ’苗袈自座骑的旁边闪出来。 原来是苗袈 ,刚刚她朝战场边上跑 ,她还直以为她吓慌 ,跑错地方 ,原来是替她求救去了。 ‘你怎么会跑至这里来? ’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 ,兀荆鞑发起火来 ,对着玉瑾瑜怒吼。 ‘我… …’能说她是来见他的最后一面吗? 玉瑾瑜紧紧地将他拥紧 ,怕是这一生再也不会有相遇的一天 ,怕是再也触碰不到这温柔的拥抱。 ‘瑾瑜?’兀荆鞑将她小脸抬起 ,看着她眼中隐忍的泪水 ,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总觉得有点不寻常的古怪。 玉瑾瑜直看着他 ,虽然他的脸沾上血迹斑斑 ,却不是那般让她难以忍受;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兀荆杀人不对 ,可若他不杀人 ,别人就要杀他;是她的私心吧 ,若真要有人死 ,她也宁可是兀荆杀人 ,而不是别人杀了兀荆。 ‘我好想你。’ ‘喝?’他有没有听错?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地诉衷曲 ,感觉就像是生离死别 ,她是担心他吗? 兀荆鞑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愉悦 ,闭上眼睛想着 ,等这场战役平息 ,不管夯夷如何反对 ,他一定要带着瑾瑜离开这里 ,再也不让她瞧见这腥风血雨的场面。 正当他俩享受着意外的喜悦时 ,另一个腿软的大明兵却伺机立於兀荆鞑的背后 ,刀子冷晃晃地抖着亮光。 ‘将军小心!’苗袈原本想走离这里 ,让将军和瑾瑜好好地话别一番 ,孰知 ,她恰好瞥见这大明兵不轨的举动 ,随即以身挡在兀荆鞑的背后。 这刀直挺挺地贯穿苗袈的身上 ,鲜血顺着刀锋一滴滴滴在雪地上 ,染成刺眼的血红。 ‘苗袈!’玉瑾瑜亲眼目睹这一幕 ,随即将兀荆鞑推开 ,吃力地搀扶着苗袈滑落的身子。 兀荆鞑怒眉一扬 ,一个旋身 ,提起大刀即往那大明兵身上砍 ,杀他个千刀万刀 ,都无法消弭他的愤怒。 ‘来不及了 ,我已经放出狼烟’这大明兵临死前仍奋力地扯开笑容 ,似乎耻笑着他的愚不可及。 兀荆鞑抬头一望 ,黄色烟雾直上云霄 ,不消一会儿的工夫 ,四面八方聚来大批明兵 ,团团将他们围住。 兀荆鞑迅速地跨上马背 ,随即弯下身拉着玉瑾瑜 ,‘走吧! ’ ‘不 ,苗袈也要一起。’玉瑾瑜直看着面容苍白的苗袈。 ‘快走吧 ,若是连累到将军 ,我可不原谅你 ……’苗袈倏地将仅余的力气往上推 ,藉着兀荆鞑拉她的气力 ,将玉瑾瑜推至马背上。 兀荆鞑让玉瑾瑜坐於他面前 ,大刀随侍一旁 ,双腿有力地一蹬 ,身下座骑立即狂奔 ,自眼前杀出一条血路 ,无人能挡。 ‘苗袈! ’她的眼中一直深烙着苗袈满足而快乐的笑脸 ,彷彿能为兀荆鞑而死 ,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不懂 ,真的不懂! ‘放肆!你胆敢到这边关来 ,若说你不是奸细 ,有谁相信?’在阵营之内 ,传来夯夷十分不满的暴怒声。 战况危急 ,兀荆鞑将玉瑾瑜带回至总营帐内交给夯夷 ,随即又出兵迎敌。 ‘我不是奸细。 ’玉瑾瑜不解他为什么对她的成见如此深。她不过是救人 ,难道救人要分种族吗? ‘我不管你究竟是或不是 ,我都不能将你留在这里;待会儿 ,我会遣人将你送回原来的帐营。’夯夷碧绿的眼眸十分鄙夷地看着她。 ‘那我可否医治那些伤兵?’方才救不了苗袈已让她痛心疾首;若是有人可获救的机会 ,她绝不会见死不救。 ‘我族伤兵?’夯夷狐疑地挑起他那道紧蹙的浓眉。 ‘不分 ,只要是伤兵我都救。 ’ ‘这样的行为不是在显示你是个奸细? ’夯夷站起身走至她的身边。‘你别以为你是兀荆的宠妾 ,我便不敢动你 ,若是逼人太甚 ,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 面对夯夷的威胁 ,玉瑾瑜更是一脸无惧。‘只是救人 ,何须要分你我?’ 夯夷凝神静听她的想法 ,半晌 ,‘你先回原来的营帐 ,若是有受伤的士兵或俘虏 ,皆交由你处理 ,我不会过问 ,你先回去吧!’ 这小女子果然与众不同 ,难怪兀荆鞑会为她迷醉。 ‘待这场战事平定之后 ,我会离开这里。 ’玉瑾瑜蓦地说道。 ‘我是说你要先回去原来的营帐。’夯夷一听 ,眉头不禁又打了个结。 ‘不!我是说要回我的故乡——杭州。’ ‘你真的不再待下来了吗?’术裟泪水盈眶地道。 自从从苗袈死了之后 ,和瑾瑜已经相处了那么久 ,她竟然还是要照着她当初的承诺离开这里。 ‘现在若不走 ,等到飘雪 ,我就更回不去。 ’玉瑾瑜坐在马车上 ,频频看着术裟手中酣睡的孩儿。 战事已定 ,已无更多受伤的士兵和俘虏 ,再留此地也无意义;苗袈在她的眼前死去 ,可她对她的承诺是不会更改的。 ‘可是战事已定 ,将军就要凯旋归来 ,你就这样走 ,好吗?’ ‘不走不行 ,我的黑发掺在这里 ,太过於显眼了 ,不适合。 ’玉瑾瑜幽幽地道。 她的眼一直停在那孩儿的身上 ,红发比他爹亲还暗赭 ,绿眼比他爹亲更墨绿 ,有他的陪伴 ,她能在这里又度过一个寒暑。她可爱的稚儿仍不知她就要离开他 ,仍酣睡得甜蜜。 ‘我走了。’不能再看 ,再看就走不了。 玉瑾瑜招呼着前头的马伕 ,马车喀哒一声地急速向前奔驰 ,留下一道马车掠过的痕迹 。 第十章 珞珞阁里 ,两人过分的静默 ,只有那炉子上的水煮得大滚 ,让这水滚声侵虐着这片静谧。 ‘那你说 ,你是在等人? ’过了好半晌 ,玉璘彬才道出一语。 ‘是啊 ,我在等哪一天不再有战事时 ,他便会来接我回去。 ’其实 ,她不是抱着这样等待的心 ,等待着他的到来;只是有过一段如此美丽的回忆 ,尽管是在这里过完一生 ,她也不会觉得寂寞难耐。 ‘你以为他真的会来?’玉璘彬一席话听下来 ,不觉怒火中烧;她这个妹子真不是普通的天真。 ‘他不会来的。’ 玉瑾瑜摇摇头。 他怎会来 ,怎能来?现下外寇压内 ,铁又是兀荆的带领 ,他又怎会来到这里;况且他也不知她身处何方。她祇是想要将这份幸福藏於心中 ,待在珞珞阁里 ,好好地回味一生。 待在那里太辛苦了 ,不只是受不住那酷寒 ,她更受不住她全力地救人 ,而他却在她的视线范围外不断地杀人。 看着她这般情殇 ,玉璘彬更是说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 ,缓缓地踱出珞珞阁 ,想等着明日再同瑾瑜好生说说。 刚走出珞珞阁 ,迎面而来却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玉琬琰。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玉璘彬一见到毛躁的玉琬琰 ,不禁没好气地叹了一口气。 ,大姐 ,你瞧! ‘玉琬琰像是拿出什么珍宝似的 ,直递至玉璘彬的面前。 玉璘彬定眼一看 ,竟是玉瑾瑜向来不离身的玉簪和玉玦 ,这代表着 …… ‘谁拿来的?’ 该不会是那个不要命的死登徒子吧!?若真是他…… ‘是一个外族的男子 ,还带着一个可爱的小娃儿 ,说是要找三姐的。’就是这样 ,她才觉得古怪。 三姐失踪整整三年 ,问她什么 ,她也不说 ,软硬皆施 ,她仍是不说 ,直教她和二姐伤透脑筋 ,而现下 ,居然有个外族的男子来找她 ,这 …… 她不敢再想了 ,怕会坏了三姐的名节。 ‘他在哪里? ’玉璘彬将那玉簪和玉玦塞在怀中 ,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一触即发的怒火已燃成轰天大火。 好样的 ,他果真来了 ,还真的来了。 说是想先开扁一番 ,倒也想先讚赏他几句;现下世局纷乱 ,他居然胆敢以外族之姿来到她的玉色楼 ,她不得不钦佩万分。 ‘二姐让他在厅堂外的庭院里等着。 ,一瞥见大姐的容貌骤变 ,不用问不用猜 ,她也能知道个七八分 ,霎时火气也上来了。 敢欺负她的三姐 ,真是活腻了! ‘琬琰 ,咱们走!’ 她们倒要会一会他! 刚走至庭院 ,玉璘彬反倒教眼前的景象给迷惑。 他真是瑾瑜所说的那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先锋将军吗?瞧他坐在亭子里 ,将那孩儿抱在合拢的腿上 ,和他玩得不亦乐乎 ,俨然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哪里像是个杀人魔呢? 连琳瑯同春雷都围在那孩子的身边 ,三个大人玩得好不尽兴 ,看来 ,她的出现反而会破坏了这和谐的气氛。 啧 ,不管了 ,先问了再说。 ‘敢问阁下是?’玉璘彬无声无息走在兀荆鞑的背后 ,故意探他一问。 兀荆鞑旋过身 ,蓝绿色的眸子毫无畏惧地探进玉璘彬的眼里。 ‘在下兀荆鞑 ,敢问瑾瑜在否?’ 育 ,一开口便同她问起瑾瑜的事 ,当她不存在吗? ‘瑾瑜身体不适 ,不宜见客。’想见她 ,偏不让他见。 岂料 ,兀荆鞑倏地站起身将孩子放至地面 ,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 ,急急地问: ‘她在哪里?’ ‘你是什么身分 ,凭什么知晓我妹子身在何方?’玉璘彬一脸的不在意 ,丝毫不将他的怒目相向瞧在眼里。反倒是被那稚嫩的孩子给吸引了 ,育!瞧这嘴 ,同她们家的瑾瑜多相像呀。 玉璘彬一个闪身 ,自兀荆鞑的面前抱起那孩子 ,再闪至春雷的身后。 ‘你! ’没料到 ,还真是没料到!瑾瑜的身子骨弱 ,完全不懂得武术 ,想不到她的姐妹竟有这般好身手。 ‘春雷 ,把他撵出去 ,我和瑾瑜不想见到这个人。’语毕 ,玉璘彬同琳瑯一道凌空落至琬琰的身旁。 三个女子直盯着那小宝贝瞧 ,直纳闷这孩儿怎么和瑾瑜如此相似;不过这发、这眼 ,根本是眼前那男人的翻版。 兀荆鞑昂首阔步至她们的面前 ,手一伸 ,欲将旭曜鞑给拉回 ,却遭玉家众姐妹阻止。 春雷一看 ,立即窜入其间 ,一手制止兀荆鞑。 ‘没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兀荆鞑忍气吞声地道。她们是瑾瑜的姐妹 ,他绝不能莽撞误事 ,再如何难堪 ,也得手下留情 ,绝不能伤了她们。 那孩子转头看着爹一眼 ,再回头扑进玉琳瑯的怀中 ,‘娘 ,你叫他别再打爹了。’那水汪汪的绿眸子 ,像是蓄满湖水潭底 ,直教人不忍拒绝。 玉璘彬瞧孩儿一眼 ,心中直咕脓着:这孩子要是长大了 ,怕是不知要祸害多少的女孩。 ‘旭曜 ,她不是你娘 ,过来。’兀荆鞑双眉一歛 ,喝言道。 ‘娘 ……’旭曜鞑不依 ,直往玉琳瑯的怀中钻 ,让玉琳瑯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姐。’玉琳瑯无奈地喊了玉璘彬;她和瑾瑜脸蛋极相似 ,但外型上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下这孩子这般的叫嚷 ,真是让她伤透脑筋。 ‘好 ,咱们带他去见娘。’玉璘彬一把将旭曜鞑抱起 ,凌风踏了几个虚步 ,直往玉瑾瑜的珞珞阁去。玉琳瑯和玉琬琰见状 ,也连忙跟在她身后 ,倏地消失在兀荆鞑的视线之内。 ‘别走!’兀荆鞑一看 ,孰可忍 ,孰不可忍 ,挣脱春雷的禁锢 ,掏出腰间大刀。‘请兄台别逼我! ’ 他走过千里 ,几经曲折才来到这里 ,好不容易觅得爱妻的下落 ,他可不会就此打住;他定要找出她 ,以慰他的思念之苦。 看着兀荆鞑眼中杀气顿现 ,春雷笑了笑 ,‘我是想要替你带路。 ’虽然这样做璘彬会恼他 ,但总比瑾瑜恼他来的好吧。 ‘瑾瑜! ’玉璘彬人未到 ,声已先到 ,一脚踢开珞珞阁的门 ,乍现了玉瑾瑜哭肿的脸。‘瞧好姐姐替你带来什么。 ’ ‘旭曜!?’ 玉瑾瑜赶紧拿起手绢擦拭泪湿的脸庞 ,想不到出现在她眼前的竟会是她朝思暮想的儿子。 她是傻了吗?怎会在此时看见旭曜的幻影?该不会等一下她也会瞧见兀荆的幻影? ‘瑾瑜。 ’兀荆鞑蓦地自窗口闪进玉瑾瑜的身边 ,情难自禁地拥紧她 ,像是拥抱一世都不够。 她是思念过度吗?怎会连兀荆的幻影也出现了 ,还有 ,这个拥抱 ,好暖、好暖 ,比起各种裘衣、皮草来得更暖和。 玉瑾瑜将埋在他胸膛上的脸抬起 ,一双湿渌渌的泪眼直瞅着他瞧 ,看得兀荆鞑情不自 ,地给了她一个深情的吻。 还来不及反应 ,兀荆鞑霸气的舌已进入她口中 ,找到她粉嫩的丁香小舌 ,咨情与她纠缠 ,双手也紧搂着她的腰际 ,像是要与她缠绵至地老天荒。 ‘喂 ,识相一点!’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竟然做出如此败坏风俗的事 ,怒得玉璘彬一把抽出他的配刀 ,搁在他的后背上。 若是他人 ,她才不管他们要如何伤风败俗 ,可这事关她妹子的名节 ,她是怒得想要砍个他千刀、万刀以泄恨呢! 欸 ,还不甩她? 玉璘彬看着毫无反应的兀荆鞑 ,惊诧他竟然对她的威胁无动於衷 ,真是牡丹花下死 ,作鬼也风流! ‘走吧!’春雷一把接过她手中的大刀 ,将之搁在一旁的桌上 ,一手搂着玉璘彬 ,一手抱着旭曜鞑 ,带着一群目瞪口呆的看倌走出珞珞阁 ,留下他们小俩口蜜意地话相思。 玉瑾瑜尚未察觉到周遭已经空无一人 ,突地挣开兀荆鞑的怀抱。 ‘你在做什么?大姐在这哪!’睁眼一看 ,人怎么都不见了?再抬眼看向兀荆鞑 ,真的是他、真是他 ,这不是幻影! ‘不准你再离开我!’兀荆鞑霸道地再将她拥入怀里 ,拼命吸取她的馨香;而她柔弱无骨的身子 ,还真教他思念得无以复加。 当他自战场上返回时 ,惊喜自己当爹的同时 ,更恼怒她竟然不告而别;若不是当年她留下两件玉器让他作抵押 ,他可能无法再找到她。 这可恶的小女人! 气不过 ,兀荆鞑打横抱起她 ,将她放置屏风后的床榻上 ,紧紧地拥在怀里 ,怕是一松开手 ,她又会再次销声匿迹。 ‘兀荆 ,你怎会来到这里? ’虽然他的拥抱让她呼吸不顺畅 ,但这温柔的痛苦 ,和对他的相思之苦相较之下已算不了什么。 ‘我一回到营地 ,术裟便同我说你回大明了 ,我立即带着旭曜跋山涉水 ,一路赶至这里。 ’这该死的小恶女 ,竟然就这样抛夫弃子 ,真是该打! ‘你怎能如此简单就可以离开? ’夯夷不可能就这样放他走 ,或者他只是来探望她 ,然后又要离开? ‘我同夯夷说了 ,他原先不答应 ,可适逢瓦刺求和 ,夯夷便将我放逐关内 ,要我永世不得再回关外。 ’兀荆鞑搂着她 ,顿了会儿又道: ‘你为什么离开那里?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 ‘我以为战事会不断的发生 ,我俩会被这战事给拆散 ,与其如此 ,倒不如我先回来;等到有一天战事平息说不定 ,说不定我们又能再相逢!况且 ……’玉瑾瑜越说越心酸 ,泪水扑簌簌的流下 ,硬咽得无法言语。 ‘况且如何?‘兀荆鞑温柔的拍着她的背。 ‘我答应苗袈 ,我要离开那里 ,离开你的身边 ,还要将旭曜送给她 ,我不能失约。‘ 好一段义正辞严的话 ,却听得兀荆鞑怒焰狂燃。 ‘你这女人竟要把我让给其他女人 ,还要把我的孩子送给她!?’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纵使苗袈没死 ,她也不该如此做。 该罚! 兀荆鞑一把撕开她的衣裳 ,露出粉绿色的肚兜 ,隔着肚兜搔弄着她的蓓蕾。 ‘不可!姐妹们都在外头。 ’玉瑾瑜使劲地推着他 ,无奈他却文风不动。 ‘你是我的妻 ,有何不可?’这近两年的征战杀戮 ,真是让他想煞她了;从今而后 ,无论世局如何变 ,他都不离开她! 待在房里的两人云雨方歇之际 ,一群人在外头早已等得不耐烦 ,遂将吵闹不休的小小旭曜鞑放下 ,让他入内寻娘去了。 小小旭曜鞑不懂屏风内是恁地一片风光 ,蓦地一看 ,突然放声大哭。 ‘娘哭了 ,娘被爹弄哭了!’ 在床榻上正蓄势待发的兀荆鞑一听 ,欲将儿子抱起、封他的口 ,却无奈和玉瑾瑜仍是一起硬是爬不起身。 此时外头的一群人 ,护妹心切 ,倏地如旋风般扫入屏风外 ,只听到小小旭曜鞑又猛地哇哇大哭。 ‘爹爬不起来 ,爹被娘弄得爬不起来了。’ 一听 ,一群人脸红耳赤 ,摸摸鼻子 ,拍拍屁股,一同退至玉色楼大厅 ,誓言不管这家子的事!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