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之师兄要开健身房》 第1章 这个你们不能拿 “这个你们不能拿。” “那我拿这个。” “这个你们也不能拿,师父生前最宝贝的就是这个茶壶。” “那我们拿这个。” “这个也……也不能拿,这可是我们许家班东山再起的行当。” “东山再起?六师弟,师父已经殡天,你再瞅瞅大师兄那副模样,昏聩至及,整日花天酒地,也不怕让人耻笑。 师父那点子家当可都是师兄弟们的血汗钱换来的,哪里经得起他终日霍霍,你这般执拗,是指望着他带领咱们东山再起,还是靠学艺不精的你自己? 再说了,大师兄他自己都已经同意我们分家当走人了。听三师兄的,就趁现在,挑上几件值钱的卖咯,回到老家在庄子里做些活,到时候再娶个好姑娘,就再也不用跟着杂耍班子四处颠沛漂泊。” “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老六啊,别倔了,你这不让拿,那不准动的,那这头驴二师兄牵走总该可以吧。” “这个更不可以,小师姐早已经跟大师兄定下婚约,你们再怎么说都不能把大师兄的新娘给带走啊!” “小师姐?新娘子?师父生前是老糊涂了,师兄弟几个怕挨鞭子,也就跟着一起装糊涂。现在师父死了,三师兄我就说句公道话,放眼整个大唐,哪有正常人把一头倔驴当儿做女的。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就是,哪有堂堂七尺男儿娶一头母驴当老婆的……” …… 一连串的笑声从破败的小院穿堂而过,这样的场景丝毫都不像刚死过人的地方,院子里摆着七八个半人高的箱子,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年纪半大的俊朗少年手里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神情委屈且无助,差点就要被自己个给急哭了。 “那我们拿这个……这个好。” 见众师兄转移了阵地,少年的怀里明显已经抱不住东西了,只好放下手上的,又得赶紧去拦其他的。 就在此时,另一旁的麦草垛里传来了异响,一个抱着酒坛子的醉汉猛地坐起,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这人正是刚刚众人嘲讽的许家班当家大师兄,赵匡。 在众人猝不及防中,赵匡扔了一个酒坛子过去。紧接着打了一个酒嗝,又用袖口搓了搓鼻子,随即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并未言语。 众人见状,皆被唬了一跳,刚才嚷的最凶的三师兄贺齐满脸惶恐,急切道,“大师兄你……你怎么睡在这啊?你不是……” “不是应该宿醉在城里的安乐坊,对吗?”赵匡语调平平,说罢舀了一瓢凉水大口大口地咕咚起来。 贺齐连忙作揖,急急的说,“大师兄说的什么话,师父他老人尸骨未寒,大师兄便是许家班的当家人,更是我们师兄弟日后的仰仗。师兄弟们一时胡言乱语,坏了规矩,大师兄可别往心里去才是……” 还未等贺齐说完,赵匡咕嘟在喉的漱口水仰天全喷了出来,水雾差点落在他自己的脸上,与此同时,他手里的水瓢顺手一丢,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水缸正中心,缸面晃荡了几下,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众人不敢开口,周围一片肃静。 赵匡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贺齐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籍契。 贺齐忍不住露出喜色,伸手欲接,赵匡的手却缩了回来,“我这个人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原也是不管事的。这些东西,你们想要给你们也罢。可师父生前规矩极严,你们几个可都是三跪九拜入了许家班的,如今要走,咱们还得按照师门的规矩来。”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作揖,“大师兄,按照班子里的规矩,那么多板子下去,我们哪里还有命活啊。” 少年被赵匡的一阵神操作整的有些出神,直到被赵匡喊了好几次才回过神。 “老六,愣着弄啥呢,还不速速动手。” 回过神来的少年郎跑进屋里一阵鼓捣后,在门后抽出了一根抬了师父棺材的大杠子,“大师兄,眼下便只有这个了。” “你使着顺手就行。” “那……那我还是试试师父的小皮鞭……” 四个师兄见大事不妙,噗通一声,直直的给赵匡跪了下来,垂泪道,“大师兄,师父突然撒手就舍弃我们去了,大师兄你又在演出时砸坏了脑子。师父只教会了我们一些皮毛,靠我们几个是撑不起场子的。班子里的行当我们也不要了,大师兄你行行好,就放过我们……。” 当听到砸坏了脑子,少年愤愤难平,忙上前道,“大师兄总有一天会记起来师父所有的独门绝技,将来一定会重振咱们许家班的。” “咳!咳咳!” 赵匡掩口一阵咳嗽,摆了摆手,“废什么话,今日想要背弃师门的,一个一个打……” 在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中,赵匡的思绪不禁飘落在了远方。 707天,今天已经是赵匡穿越大唐的第707天了。 707天前,他还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健身教练。平时兼职拍一些自媒体段子,为了涨点粉丝,多点关注,那天他挑战了之前从没有尝试过的卧推120公斤。 谁料手心一滑,杠铃杆竟把自己给砸晕过去,等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杂耍班子的大师兄了。 据老五大鹅说,他是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时被第一次抡大锤的陆狗子给砸晕的,然后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到醒来之后,竟把一切都给忘了。 再然后他只要一看见杂耍班子的表演就会惊吓过度,神不守舍。 这种病情就连天下闻名的牟神医都瞧不出来什么,只说要好好调养。 突有一日,来了一个巫婆,跳了一段大神,又跟师父说了一段悄悄话之后,师父突然转变了态度,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也不逼着他表演了,还特地安排陆狗子好生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其实也只有赵匡他自己清楚,他是稀里糊涂的穿越过来的,并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更不是砸坏了脑子和丢了什么魂什么的。 别说是牟神医了,大罗神仙来了都不一定能有什么好办法。 至于为什么看见杂耍班子就会神不守舍,那也只能说古代人是真敢玩命,上刀山下火海,这不应该是出现在地狱里的场景吗? 还有那个胸口碎大石,简直就是危险的不得了,这原本的大师兄指不定就是他们活活给砸死的。 于是他也只有整日把头缩在被子里装的神情呆滞,尽量看像个丢了魂的一样,以此好用来消极怠工。 至于师兄弟为什么会闹的分行李,一方面是因为班子里没了顶梁柱,另一方面也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但说到底也怪这许师父命不好。 他们走南闯北,许师父带领众人风餐露宿这么些年都无大恙,偏偏是这次栽了跟头。 这才刚来到长安城外,师父就病倒了,再加上入冬,天气冷的厉害,破屋又是四处漏风,总想着坚持两天好点了再进城请个大夫,却不料还没等到两天,师父竟断气了。 师父说走就走,留给了赵匡这么大堆烂摊子收拾,可赵匡这两年享惯了清福,又哪里会这些? 没办法,谁让他是大师兄呢。 按照师父临终前的交代,赵匡只是略微备下了一口薄棺,许师父就这样草草下葬了。 一连忙了几日,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场葬礼,他已经是筋疲力竭,于是乎想喝点酒睡个好觉,没想到一大早就被唧唧哇哇的争执声吵醒了。 在赵匡眼里,许师父大大小小徒弟六七个,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也难怪许师父明白这些,又在临终前再三交代,入葬的钱能省则省,好让自己的几个徒弟能有个好归宿。 也是在那一刻,赵匡才明白许师父动不动拿鞭子抽人,竟还是有些良苦用心的。 这里是在古代,像他们这样的平凡人,要想活下去,不容易! 又是在一声哀嚎中,赵匡伸手阻止了这场打人的仪式。 第2章 天生脾气暴 “停……” 陆狗子闻言一愣,“为什么?” 趴在板凳上挨打的贺齐同样疑惑的抬了抬头,“又怎么了?” 众人都还在纳闷中,却见赵匡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朝贺齐走了过来。 “你,你想做什么?”贺齐被吓得想要逃走,但屁股火辣辣的疼,加上肩膀被赵匡一拍,整个人又重新封印在了长条板凳上。 “你,你想干什么?” 赵匡夺过鞭子,蹲在贺齐面前比划着,笑吟吟道,“齐师弟,你说你以前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现在怎么满口都是造谣起哄,跟个八婆一样?” 贺齐闻言哆嗦了一下,“师兄弟们闹个玩笑,师父刚走,大师兄何必在此刻较起真来了……” 赵匡冷笑着,鞭子被顿的一声空响,“这里,是许家班,我是新一轮的班主。 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无视我这个大师兄,只要你们今天还是许家班的人,只要你们还在许家班一天,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只要我今天说不散伙了,谁特么的敢走一个试试。” 看到赵匡开始算总帐了,贺齐心里怕的不行嘴上却又逞强道,“你,你要是敢公报私仇,就不怕闹到县衙……” 赵匡环顾着众人一圈后,“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当真以为长安县丞那么有空,来替你们慢慢断出是非黑白啊?师兄我只是按师门规矩办事,若是真闹到县丞那里,你们可就不是几鞭子的事了,搞不好还会吃几年牢饭,你信不信?” 见众师弟纷纷低下了头,赵匡又补充了一句,“不信,那咱们现在就去试试。” 听到报官,陆狗子下意识的拦住了赵匡,劝阻道,“大师兄,师兄弟一场,您又何必这样。” “就是,不就是挨几鞭子的事,何苦闹到上面去呢。” “三师兄,说句不敬您的,咱们就不应该在背后地里挖苦大师兄……” “大师兄,要不是师父临走前让大家伙散了,其实我们也不想离开。” 听到赵匡这般疾言厉色,众师弟生怕将事情闹大,若真像赵匡分析的那样,走不了是小事,若是连累大家一起进衙门,这可就严重坏了…… 于是众人纷纷将矛头掉转,指向了贺齐。 “师兄弟闹着玩可以,可若是有人因师父将分家之事交予我负责,从而眼红埋汰我这个大师兄,我这一鞭子下去必见血印,两鞭子下去皮开肉绽,三鞭子让你们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我今天必须警告你们,我,天生脾气暴,不好惹,谁要是再叽叽歪歪,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说罢,赵匡将鞭子随手一丢。 众师兄被说的哑口无言,眼前这人,这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已经不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大师兄了。 “一个个还愣着干嘛?不是吵着玩走吗?分行李了,分完的人来我这领盘缠。” 吼完最后一句话后,赵匡眼角的余光落向周围,不少人急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一次的分行李,没有人再敢比比赖赖。 无聊中,赵匡也慢慢回到麦草垛上坐下,痴痴的望着院子里的歪脖子树,哼起歌来了,“曾经的日子善良又明媚,你我一起分享了青春的美味,曾经的日子伤感又苦涩,你我一起承受了师父的教诲……” “大师兄,他又怎么了?”有人悄悄的问。 二师兄低头斜了那人一眼,小声嘀咕着,“莫慌,大师兄准是又犯病了……” …… “大师兄。”众人走后,陆狗子来到赵匡身前,忍不住说道,“可惜了许家班,就这样解散了……” 赵匡轻轻笑了,“这缘分像一道桥,旌旗飘啊飘,你想走,就请立马抽刀,将爱恨一笔购销。” 陆狗子睁大眼睛摇了摇头,“大师兄,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赵匡朝着远处的黑驴努了努嘴,问道,“那头大黑驴真是我未来的媳妇?” 陆狗子神情坚定的点了点头。 “给我讲讲那头驴的故事。” “之前不是已经讲过三遍了么!” “彼时没心思听,今日大师兄要你再讲一遍,怎还不愿意了?” 陆狗子看了看远方,低头沉吟: “那年冬天出奇的冷,积雪未化新雪又下,地上雪足足有三四尺厚……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那时候没有鞋穿,脚上的冻疮破了,踩过的地方到处都是血印记。 他蹲下来看着我,眼睛都湿了,他还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给我。 后来他把我带回了许家班,他给我说,从此以后我就算许家班的人了。还教我各种本事……” 赵匡掏了掏耳朵,“这段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说黑驴那段……” 陆狗子挠了挠头,“我得从头讲起啊,小师妹那段还没到呢。” “跳过,跳过懂吗?狗子啊,这人生在世,没必要每件事都要从头讲起的。” 陆狗子又看了看远方,又低头沉吟。 憋了半晌后,竟憋出了一个臭屁…… “大师兄,我……” 赵匡也是无语了,索性道,“不要你讲故事了,我问你答,总该会吧……” “嗯!” “我是谁?” “大师兄。” “我叫什么名字?” “赵匡。” “那我媳妇,也就是那头驴叫什么名字?” “九儿。” “那我多大,你又是多大?” “大师兄生于万岁登封元年,至今二十有四,我生辰我自己也不知晓,应该十四了……” “好嘞,上道,那头黑驴到底什么来头?” “九儿的确是师父的女儿,你十九岁那年,小师姐不想一辈子在杂耍班里耍杂技,她就走了。 师父很想念她,便把小师姐常骑的那头驴叫九儿,也是那个时候,我被大师兄你从街上捡回来,加入了许家班的一员。” 赵匡神色一重,“所以不是师父带你回来的?” 陆狗子想了想,点了点头,“陆狗子的名字也是你给我取的,说是贱名好养活。” 赵匡尬笑,“你怎么不早说?” “不是我不说,是大师兄从来都没有耐心听我把故事讲完。” —————— 关于断更:本来昨天更新的,跟女朋友吵了一整天架,笔记本也给砸了。 唉,都是暴脾气…… 第3章 不敢再想了 陆狗子笑嘻嘻了一会后,就开始去收拾院子了。 赵匡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心里却在想,这九儿真是想仗剑走天涯,去看一看世间的繁华? 还是因为要逃婚? 若是逃婚,这大师兄也太可怜了吧? 理论上讲,这些牛屎一样的烂事跟现在的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需要做的,就是用好这具肉身,继续活下去。 毕竟他对这具肉体基本上还算是满意的。 最起码生的健壮结实,是块练健体的好料,如果放在后世,粉丝量不一定会比他少。 可自从听了九儿的故事,他现在只要是瞟见那头大黑驴,或者是听到驴叫声,就开始惴惴不安、惶惶乎如丧家之犬。 内心得不到片刻安宁…… 他和她明明就没有爱过,甚至都没有见过面,那他怎么会有种失恋的感觉? 难道是原本的赵匡在影响他? 他还没有走? 甚至, 他就躲在这周围? 甚至, 他就躲在这具肉体里? 想到这,赵匡就感觉到后背阵阵发凉。 毕竟穿越重生这种离奇的事都真实的发生了,有个灵魂妖怪什么的也不足为奇…… “啪!!” 一声断裂的脆响从屋顶上传来。 赵匡抬眼就看见陆狗子傻眼地望着房顶上掉落下来的横梁。 “啧啧,恁弄啥嘞?咋还上房揭瓦嘞?” 天呐,我怎么一着急就蹦出方言来了…… “屋顶破了,我在修房顶啊!” 赵匡原本的打算是将就着住上两天,等有了十足的谋划再动身进京。 没曾想到,本来就残败的屋顶变成了天窗,北风刮的呼呼的,看这天气,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这样恶劣的生存条件,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下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雪。 望着屋顶上的大窟窿,赵匡忍不住问,“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愿意跟着我?” “我也可以……走吗?” “可以,当然可以。” 赵匡表面上温和的回答,心底里已经忍不住骂爹了。 一种落魄潦倒、无助困顿的失落感扑面而来,这重感觉瞬间淹没了之前大黑驴带给他的失恋感。 心里突然拔凉拔凉的。 “六师弟,现在的大师兄比起你原来的大师兄待你如何?” 陆狗子抓了抓头发,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身手很灵活,跟一只猴一样。 “大师兄待陆狗子自是没的说,可现在大师兄既是大师兄又不是大师兄了。” 赵匡闻言一愣,想了想,“此话怎讲?” “因为以前的大师兄能吃苦。” 这叫什么话,想当初他刚毕业那会,不也当过服务员,做过临时工,睡过马路边,摆过路边摊…… “这个不算,说点别的。” 赵匡无奈的摇了摇头,和陆狗子相处了707天,相处的越久,他就越发现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说话抓不住重点。 “以前的大师兄对师兄弟们都是极好的,不会把众师兄都遣走了。” “现在的大师兄也是为他们好,就像你三师兄说的,回家娶个漂亮的新娘子,怎么不比在杂耍班里浪迹天涯来的安稳。 再说了,师命难违,更何况这是师父临终前唯二的愿望。” 遣散众师兄,其实赵匡也是有私心的。 他的私心就是早日在长安城赚上一笔大钱,然后家财万贯,扬名立万,从此走上人生的巅峰,想想竟还有些小激动呢。 若是带上一整个杂耍班,人多眼杂,一来惹人耳目,二是怕被这群猪队友给害死。 因为这可是在古代,创业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弄好了皆大欢喜, 弄不好,可就身首异处。 很明显没有人愿意掉脑袋,至于为什么他愿意带上陆狗子,一个字——听话 …… 见赵匡眉头紧锁,似有那么点良心不安,陆狗子顿了顿又说,“以前的大师兄不喝酒。” “这你就不懂了,酒是粮**,越喝越年轻,等你长大了就清楚什么叫一醉解千愁了……” 见赵匡陷入冥想,陆狗子也抓耳挠腮的冥想。 但赵匡已经没了耐心,“说重点,大师兄怎么就不是大师兄了?” 陆狗子眨眨眼,“那是魂婆婆说的,魂婆婆说大师兄的魂丢了,说现在的大师兄既是大师兄又不是大师兄,还说大师兄将来会蛊惑无数百姓,是大唐的灾星。以后的大唐会处处硝烟,将再无安宁……” 神棍骗取钱财真是什么话都敢编,这许师父也还真敢信,想到这,赵匡笑出声来,“那你相信魂婆婆的话吗?” 陆狗子摇了摇头。 “大师兄渴了,去把大师兄的好酒拿过来。” “哦……” 看着陆狗子猴子般的背影,赵匡脸上的笑却慢慢僵了下来。 陆狗子这么一说,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难怪那个巫婆来过之后,许师父一反常态,什么活都不让他干,说是养病,实则软禁。 难怪许师父在临终前让解散了许家班,还千万嘱咐他,找回九儿后,就此回到乡下,老实的过一辈子。 也难怪一向身体壮如牛的许师父,怎么就突然暴毙而亡…… 百因必有果,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莫非那巫婆说的真有几分道理?许师父的死,就是传说中的强行死亡? 难道刻意阻拦历史的轨迹,真的会带来不可逆的后果? 一连串的问号急剧从赵匡的脑海中闪过。 当真是历史的进程要靠他来推动? 还是说历史出现了乱码,需要他来修正? 细思极恐, 赵匡不敢再想下去了…… 半炷香后,赵匡又想通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麻烦肯定会自己找上门来,但在此之前,他要解决的问题是,今晚该住在哪里? 唯愿只是那个魂婆婆妖言惑众,一切都是他多虑了。 赵匡看了一旁打盹的陆狗子,又问,“对了,三年前师父找过的魂婆婆,你可知道他在哪座仙山修行吗?” “魂婆婆好像说过在什么邙山山上,小竹峰往北,沿着山涧走二十里就到了。” 赵匡心里骂道,麻蛋,她怎么不说她住在花果山水帘洞,她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因为这个地方他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邙山山上全是坟。 “那……那个神秘的魂婆婆最后收了师父多少钱?” 陆狗子右手一伸,“五贯钱。” 五贯钱,这得整个许家班不吃不喝辛辛苦苦挣两月,这魂婆婆八成就是个神棍无疑了。 原一切都是他多虑了。 …… 第4章 愿望 破屋外。 赵匡凉凉的清酒一口一口的下肚。 陆狗子却拿着干树枝在地上鬼画符。 两人还会时不时抬起头望着明晃晃却没有温度的太阳, 动作十分默契。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这二人已经在寒风里坐了半晌。 陆狗子突然发愁的问,“大师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赵匡摇头。 “大师兄将来无论做什么,都要带上陆狗子,陆狗子有的是力气,什么活都能干。” 赵匡拍了拍陆狗子的胳膊,“有力气是好事,这短短的一生,我们最终都会失去,你不妨大胆一些,告诉大师兄,你有什么愿望?大师兄来帮你实现。” 陆狗子愣眼道,“大师兄,你难道不要陆狗子了吗?” 赵匡顿时一笑,“师父走了,大师兄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没有你,大师兄的心都是冰凉的。” “从小到大,没有人待我好,直到我遇到了大师兄你,在我心里大师兄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大师兄自由的活下去!” 见赵匡像是想起了什么,陆狗子沉默了一会又问,“那大师兄的愿望又是什么?” 赵匡垂目想了一下,“以前有过,现在没了。” 以前的他做梦都想开一家属于他自己的健身房,可是贸然来到这个世界,总不能在大唐开一家健身房吧? 更何况唐人好像对瘦下去的好处没什么概念,体态微胖才是富贵的象征。 世界观被颠个底朝天,总需要一些时日来接受现实,所以,这七百多天,他便是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喝凉水。 突然,陆狗子睁大双眼急促的问,“大师兄,你到底有什么愿望?” 赵匡茫然摇头,都说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愿望了,如果非要说一个愿望就是住上一家上好的客栈,然后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爽快的衣裳…… 毕竟还有四十几天就要过年了。 如果非要、非要、非要再强来一个愿望,那就是:“陆狗子,大师兄给你改个名字如何?” 这以前的赵匡也真是随意,陆狗子,这叫什么名字,大路上捡的就叫陆狗子,那是田地里捡的就姓田,叫田娃子? 没文化,真可怕。 陆狗子翻了翻白眼,“大师兄,你就别装读书人了,你大字都不会一个……” 赵匡拿过陆狗子手中的树枝,一笔一划道,“谁说大师兄不认识字? 看好喽,一点一横长,二字口言旁,丝绕绕,中间二马郎,你也缠来我也缠,心在底,月在旁,打个金钩挂衣裳。” 比划完后,赵匡得意地望了望地上的大字。 却没看到陆狗子眼珠子瞪的浑圆,令陆狗子震惊的倒不是地上那个极其复杂的汉字,反正他也不识字。 真正让陆狗子震撼的,反而是赵匡张口就来的那首字谜诗。 “师兄你是什么时候识字的。” 赵匡苦笑,好歹他也是一个接受过完整九年义务教育的新时代优秀少年,来到大唐,反而成了一个半文盲。 那些曲曲绕绕的繁体字认识他,倒是他不认识这些字了。 好在biangbiang面是他的最爱。 这才能写出来这个自古以来最为繁琐的biang字。 “师兄小的时候家境偶遭变故,不得已才卖身救母,真是一言难尽,说多了全是泪……” 论起瞎掰来,赵匡还是有点底气来的。 每每听到陆狗子讲起雪中救孤那段,赵匡就忍不住浮想联翩: 那同样是一个飘着大雪的除夕夜,天气冷的可怕,一个卖女孩的小火柴在街上走着。 哎,卖女孩的小火柴是什么鬼! 从前有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卖了一天的火柴都没有卖出去,于是她点燃了一个核弹,全村人都见到了她的祖母。安屠生。 发现自己触碰到大师兄的伤心往事,陆狗子忙转移了话题,“大师兄能教我识字吗?” “那大师兄得给你改个读书人该有的名字,就叫陆猴儿怎样?” 说话间,赵匡隐约间便已经看见一只瘦小且灵活的猴子, 在大雪纷飞的草地上, 自由的奔跑。 殊不知,陆狗子绝不妥协道,“陆狗子这个名字我用习惯了。” 很明显,陆狗子很是不满意赵匡给他取的新名字。 【接下来的剧情极为简单,我们快进一下】 …… 转眼间,夜幕已经降临。 经不起陆猴儿的软磨硬泡,赵匡开始教他认识一些简单的生字。 无非就是些,之、乎、者、也、人、小、口、大…… 眼见这一天又将被虚度过去, 不喝点酒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大好的月光。 夜晚,赵匡爬上了房顶独自喝着闷酒,脚下又传来了陆猴儿的呼喊。 天呐,他就是为躲着陆猴儿才爬上的屋顶…… 陆猴儿真就是个猴子,跳上屋顶后,问道,“大师兄,你在干什么呀?” 赵匡没有说话,眼中弥漫出疑似的恐慌,“陆猴儿,你说大师兄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陆猴儿一脸茫然,“大师兄,何错之有?” “是吗?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一看见你,心里就有点恐慌?” “大师兄,你这是想师父还有师兄弟们了。” “丫丫个呸……” “那大师兄是想家了?” 此时的月色昏黄,凉凉的风从遥不可及的方向吹来。 赵匡一口口烈酒下肚, 酒过三巡,赵匡泛着醉意,像是在自嘲,“想,抑或是不想,又有什么用呢?既然已经回不去了,何不如在长安活个痛快!” 陆猴儿想了半晌,终于想起了赵匡的那句口头禅,“如此……如此甚好。” “那从今以后,咱们师兄弟、咱哥俩就入住积雷山,号令群雄,莫敢不从。” “啊?!” 陆猴儿又是一头雾水, 不过, 他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大师兄。 “陆猴儿啊,你说找一个人,找了六年都找不到,其实找不找都不是问题,找多久也没有关系,问题是你找不找的到。 人有时候真可怜,喜欢的人得不到,得到的不珍惜,在一起的怀疑,失去后又怀念,怀念的想相见,相见的都恨晚,终其一声,满是遗憾。” 陆猴儿听的云里雾里,索性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此刻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是赵匡整日抱着的酒坛子。 喝醉,到底是怎么样的滋味。 咽了咽口水,他小心翼翼的抱起了酒坛子,坛子口散发出清冽的酒香…… 反正大师兄已经喝多了,此刻正在房顶上翩翩起舞, 偷偷尝一口应该不容易被发现。 就在陆猴儿举起坛子的瞬间, 一双带老茧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陆猴儿浑身一个激灵,蓦然回首的瞬间,竟看到了大师兄严肃起来的大白脸。 第5章 嘴上长毛了 看着月光下,赵匡有些瘆人的脸,差点儿让陆猴儿一个踉跄掉下去。 谁料赵匡只是一口浊气上涌,竟醉醺醺道,“陆猴儿,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可惜啊,我这容貌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但这法力为什么就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叫我怎么跟这容貌相匹配呢?” 见赵匡是真醉了,陆猴儿也就不再忌惮什么, 取下肩膀上耷拉的大手掌后,转而抱起酒坛子顾自喝了起来,几口清冽甘甜的酒水下肚,陆猴儿的身上也不冷了,竟还有些微微发热。 这酒,是个好东西, 难怪大师兄整日抱着酒坛子。 还挺好喝的。 索性,就把美酒当成饮料喝了…… …… 迷糊中的赵匡,揉了揉眼睛,看到喝的有些神智不清的陆猴儿,可眼皮越来越重,迷糊中陆猴儿的身体居然出现了分身幻影。 一分为二, 很快又合二为一, 再揉揉眼睛,又是一口好酒下肚,赵匡直接放飞了自我, “陆猴儿啊,开车不喝酒,开酒不喝车,现在开始做第八套中学生广播体操,原地踏步走, 、 、 …… 伸展运动, 预备——起 ……” …… 月光下,两个人居然开始在房顶上蹦迪…… 原本就破败的茅草屋顶,哪里经得起这么摧残,很快就被他们跺成了渔网一样的破洞。 要不是他俩都有点耍杂技的底子在,敢在屋顶这样蹦跶的,恐怕早就被摔得鼻青脸肿了。 外面的人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只依稀听见笑声、闹声、咆哮声、还有念念有词的呢喃声……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两个人都闹腾够了,陆猴儿就着酒劲迷迷糊糊好像睡着了。 赵匡看着躺在边上不省人事还在流口水的陆猴儿,自顾自道,“陆猴儿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师兄给你取的新名字? 其实,你这还不是最难听的, 我之前有个兄弟,他出生之时家里正在摆鱼宴, 所……以…… 所以他就叫彭摆鱼, ……哈哈哈……” “鱼,我最喜欢吃鱼……嗝……” 陆猴儿大喊一声后,又昏昏然的睡下了…… “这桃花醉虽好,姑娘你可莫要贪杯啊。” 撂下这话,赵匡朝后猛的一躺,顺着中午时侯的天窗,一头栽了下去…… …… 笠日, 陆猴儿揉着发涨的脑袋醒了。 此时,勤劳勇敢的赵匡已经准备好了午餐。 杂粮和小麦是唐人餐桌上的主食,朴素勇敢的唐人将他们变换成了各种花样。 今天赵匡要做的这一餐,便是只有少数富人才能品尝到的steamdebun, 一种用小麦粉蒸成的食品, 一种富含蛋白质、碳水化合物以及氨基酸的高端食品。 为什么说是高端? 是因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最大程度上还原了食材最本身的味道,除了能保护肠道,更主要的是能够吃饱。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忙碌了两个多时辰的赵师傅终于吃上了他的烤馒头。 将白面做的馒头沿着黄金分割点均匀切开,呈现的是它真实而又空虚的一面,也只有这样,才能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而最考验烹饪技术的,则是最后的荤素搭配。 在此之前,赵匡已经骑着毛驴走了十多里的山路。 虽说是骑驴,但颠簸的山路也是一项及其考验人体力的运动。 毕竟陆猴儿还正在长身体,为了保证营养的多样性,除了一种必须是在松针树下才能寻找到的珍贵食用菌。 还需要搭配一杯热乎乎的牛奶,想要从正在哺乳期的母牛那里获得鲜奶,得首先过小牛这一关…… 一番辛苦劳作之后,原材料都已经准备就绪。 作为漫长冬季的储备,肉并不能经常吃到,毕竟牲畜太宝贵了。 他们师兄弟想要在大唐吃上一顿大餐,这显然不是一件易事! 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们两个大男人快速的赚到一笔大钱? 翘着二郎腿的赵匡不由陷入了沉思…… 等等,怎么有股焦糊灯的味道? 不好,馒头好像烤焦了。 …… 就在赵匡为了挣钱一筹莫展的时候,陆猴儿把自己分得的那份铜板递了过来。 “只要大师兄省着点花,我们还是能抵上些时日的。” 哎,还是算了吧,他们兜里只剩五贯出头,光靠省这点钱,是活不了多久的。 只有挣大钱才能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房子破成这样,可眼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想要落脚,至少得有个像样的房子啊。 跟着许家班走南闯北这么久,各地区的房价,赵匡心里也是清楚的。 算了,吃饱了还是留点体力想想怎么赚钱吧。 浑身上下就剩下一贯六,又到了难倒英雄汉的时候…… 看到赵匡即将再次陷入沉思,陆猴儿低声问道,“大师兄,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等。” 陆猴儿嘴角一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下一个春秋,等到秋叶被红透。” 听赵匡说要再等上一年,陆猴儿翻着白眼,只好“哦”了一声,然后弯腰抱了一怀抱麦草,准备补屋顶去了。 因为房子是租来的, 走的时候,陆猴儿可不想被村民们围起来打。 “陆猴儿,赶紧下来,别忙乎了,去把马三娘喊来,就说大师兄要给她涨房租。” “啊,咱们本来就没有钱,怎么还要求着涨租?” 见陆猴儿嘟着嘴,明显一副不情愿,赵匡心底里略微思量后道,“你且这样告知三娘,她不但会不收租金,还会给我们一大笔钱。 你就说她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喜欢看你的嘴角,喜欢看你的眉梢……” 赵匡说的陶醉,却换来了陆猴儿鄙夷的目光。 “要说大师兄自个去说,这些话我可说不出口……” 在陆猴儿看来,此时的大师兄早已经没羞没躁,为了赚钱竟连勾引良家妇女这种事都做的出来。 “快些去。”赵匡在背后催促道,“再磨磨唧唧,三娘可就出门了。” 陆猴儿脸上的表情早都拧成一团,急的直跺脚,害臊的话他说不出来,只憋出一句,“这种事还是大师兄亲自去吧,陆猴儿真说不出来。” 意识到陆猴儿明显是想歪了,赵匡顿时一乐,摸着下巴,瞅着这个表面上不谙世事的小师弟的小嘴角,摸了摸后,称赞不已,“咦,长毛了,嘴上长毛了啊,呀,咱陆猴儿也长大了。” 第6章 麻腿病 赵匡看了陆猴儿一会儿,把他拉到身前,温和道,“大师兄让你去请三娘过来,并不为旁的,是想让你轻省些,像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学堂里学学问,而不是上房补屋顶…… 大师兄吃过的苦,不能再让你吃了…… 你要相信大师兄,大师兄不但会识字作诗,还会诊病救人,马三娘的麻腿病,唯有大师兄能治。” 陆猴儿虽满脸茫然,但心里却暖暖的。 “大师兄又是何时学的医术,陆猴儿咋不知道?” 赵匡长叹口气,附在陆猴儿耳旁,低语道,“大师兄只告诉你一人,你一定要替大师兄保密。” “嗯。” “其实大师兄在被你砸晕的那一天一夜里,曾梦游天姥,自那以后,脑袋瓜里便多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人啊,脑子统共就那么大,装的东西多了,便把以前的就给忘了一些。”赵匡发挥着胡说八道的天赋瞎掰道。 陆猴儿心下琢磨了一会,惊奇道,“大师兄当真见到过仙人?是仙人要求保密吗?” “当真,童叟无欺。” “难怪自那日以后,大师兄总是胡言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放心,陆猴儿一定守口如师父的茶壶。” “什么茶壶,那叫守口如瓶。”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赵匡又是苦口婆心一段成语说教…… 陆猴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不知道赵匡的话到底听没听进去。 …… 暖阁,金丝炭烧的正旺。 一只缠绕着红宝石念珠的手腕正在半人高的铜镜前描眉, 金黄的镜面映出的是女子手中那管短小的寸峰石黛和一双深邃的眼。 女子眉间的花钿显得美妙而新颖,可那双幽深的眸,却似有一些胡人的血统。 陆猴儿就站在那,默不作声的瞧了半晌。 因为大师兄特地交代了,见到马三娘什么话都无需说,只要盯着她看就行。 赵匡说过,先开口的人就已经输了。 他们这次必须要赢。 半晌过后,镜子里那张富丽雍容的脸上逐渐绽放出了笑容, 很明显,她很满意今天新画的这个柳叶眉。 见到这个画着浓妆的马三娘慢慢朝自己走来,陆猴儿身体本能的微微一滞,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紧攥的手心好似汗浸浸的,眼前这个香香的女人,让他只敢怔在原地。 马三娘微皱着眉,绕着陆猴儿转了三圈,好奇道,“臭弟弟,就是你要给我涨租金?” 陆猴儿怔怔的看着地面,点点头又摇头,“不是我,是……是我大师兄。” 此时的陆猴儿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远不是他之前想象中那样有点家产的良家妇女,她的身上有种莫名的威慑。 马三娘冷笑一声,“大师兄又是何人?” 陆猴儿紧张的不得了,但还是想起了赵匡教给他的台词,“我大师兄人称情癫大圣,是一个帅到直击你灵魂的男人……” “三娘在这远近十几里也算是有名号的,小兄弟说的这号人,三娘倒还是闻所未闻。” “我大师兄说他身体能从里到外散发出芳香四溢的雄性多巴胺,还说甘愿为三娘涨二十倍租金。” “荒谬之极!满嘴胡话,自大唐建国至今,放眼这马家庄,只有求我马家减租的,竟会有人要求涨租?” 听到这,陆猴儿不禁浑身一哆嗦,赶紧拿出那一贯六的钱,双手捧给三娘。 马三娘侧脸扫了一眼,粉白的脸上浮现更加动怒的神色,回头便给一旁的侍女吩咐,“元宝,给这个臭弟弟十贯钱,让他和他那大师兄,有多远滚多远。” 陆猴儿按照交代,揣起那一贯六,转身就要跟丫鬟取钱了。 看着陆猴儿蹦跶的身影,此时的马三娘越想越不对,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一番,愈加的怒不可遏,“小兔崽子,给我回来,竟敢骗到我马三娘这里来了,信不信我把你剁了喂猪。” 虽说一切都如赵匡所言,马三娘是给了一大笔钱,也在给完钱后会叫住他,可赵匡却没有告诉他,马三娘真是敢砍人的,竟还拿他去喂猪。 想到这,陆猴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唯愿接下来的剧情能按照原计划进行。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究竟是何人派你来的?” “我们原本就是一个杂耍班子的,初来草庙村,租住庄子西边的茅草屋。是大师兄叫我前来送钱,实则是为了帮你找到你的如意郎君,帮你牵个线……” 马三娘听到要帮她找如意郎君,竟被逗乐了,“我家庄子多的去了,像那样的茅草屋更是多如牛毛。 只是你们一个个弄杂耍的不去耍杂技怎就变成跑腿相亲的媒婆了?” 陆猴儿沉吟片刻,开始了讲故事模式,两眼幽幽道,“事情还得从半月前讲起,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 听了大半晌后,三娘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打了个哈欠后道,“能不能挑重点讲……” “重点是大师兄见到三娘后,便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念叨,哎呀三娘啊三娘,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有你这样的美女啊,小爷我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听到这,马三娘瞬间来了精神,猛拍一把大腿面,“你大师兄好眼力,继续讲!” “大师兄说他这次来呢是要找一个贼并且要把他杀了,这个贼便是三娘你,因为你偷走了他的心,没有心,反正他也活不成了。” “你大师兄可真会开玩笑。” “大师兄说还是三娘你知道他在开玩笑,还问三娘要不要玩一些开心的小游戏。” “要……现在就要……” “……”陆猴儿。 …… 茅草屋。 跟着骄辇走了一路,凉风吹的呼呼的,可陆猴儿的脸依旧烧呼呼的。 大师兄言不由衷,必有所图。 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孩子都觉得害臊。 说好了是要给马三娘治病的,可这架势哪里像是在治病,分明就是在进行一场肮脏的财色交易。 ———— 关于更新:呀,终于要签约了,写书这么久。一万个字签约,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有点激动,激动的今天就先发一章算了,以后每天保底两章。 更新时间暂时固定在8:00和18:00吧。 然后就是求求推荐和收藏,再帮武功点点新书投资,因为新书期数据真的很重要。 再然后感谢杰哥两淡0一棍从发第一章都把推荐票给武功,投票的武功都会拿小本本记上的,谢谢你们! 第7章 元宝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月光洒下马家弯~ 每一夜~ 被心痛穿越~ 思念永没有终点~~~ …… 小院里,视野空蒙,云烟袅袅升起…… 赵匡的一袭素衣被大风吹的肆意昂扬,俊朗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微微的亮光,狂风撩起了他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俨然是一个遗世独立、风度翩翩的仙人。 然而眼前这一切的场景都是人为的, 缕缕云烟,实际上是赵匡自制的烟雾弹。 素白的长衣则是许师父出丧时候的孝服改装而来。 至于狂风嘛…… 反正吹了一整宿,一时半会应该也停不了…… 门口,见到里面的仙人正在深沉的唱歌,那名唤做元宝的丫鬟首先愕然了! 片刻的愕然过后,丫鬟啧啧笑赞,“不错不错,知道唱歌是对三娘最起码的尊重。” 你怕是还没睡醒吧,小爷我只是自带bgm出场而已。 赵匡心里一边骂一边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从骄辇里走出来的精致女子。 老远一看身材还可以,皮肤白皙,也有点气质,只是那张脸上的浓妆让赵匡一时接受不了。 咂巴咂巴了嘴,赵匡继续爬在草垫上做着一套高难度瑜伽。 若非草屋简陋,他也不愿意在外面受冻。 卧槽尼玛,这风也太大了把! 这马三娘要是再墨迹一会,他恐怕就要被狂躁的北风给风干了…… 见到马三娘走近了,赵匡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脱掉那身白衣服,激动的跳了起来。 许是很久都没锻练过了, 又许是现在这个五大三粗的身体已经不适宜做这项极度考验人类柔韧性的动作。 远了看还像那么回事,一旦走进,赵匡也担心他那副滑稽样会把所有人尬住。 “三娘里边请!” 马三娘眼角的余光打量这周遭的环境,好像全然不记得自己名下竟还有这样一套茅草房。 关于马三娘的那些事,赵匡还是早上去庄子里买馒头时候得知的。 这马三娘的外祖父倒也是号人物,是在战场上立过功才挣下这偌大一份家业。 说起这马校尉,一辈子无有儿,只生了个女婵娟。 马校尉在临终前将家产分给了女婿,可没过多久女婿也去了。 若不是因为马三娘,她们孤女寡母的,早就被旁系的叔公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可就是这样厉害的一个女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嫁。 关于出嫁这件事,什么样的八卦消息都有。 传的最多的就是马三娘父亲还在世时候,曾打死过一个小厮。 不久后,这马三娘便摔下栏杆得了腿麻病,严重的时候整宿都睡不着觉,甚至下床行走都困难。 赵匡敬三娘是条女汉子,心想着椎间盘突出他或许有办法改善,若是能治好困扰马三娘已久的麻腿病,他指不定还能靠这个村里的女首富进行a轮融资。 想法很丰满,现实却骨感。 以赵匡现在的身份,别说做康复性锻炼了,他连马家大院的门都进不了。 他是进不去马家大院,但说不定能把马三娘请出来呢? 经过一圈打听后,赵匡便萌生出了这等下三滥的主意。 …… 院子里,马三娘原本灰白的小脸此刻竟变的有些红润,不知是被风刮的还是咋的,正探着脑袋好奇的朝小破屋里窥探。 “三娘,请留步。” 听到赵匡温润儒雅的嗓音,马三娘抚着红袖,慢慢转过了身子,脸上更显红润。 “公子不是说好了,要做一些开心的小游戏吗?”马三娘细语问道。 “咳咳,在下见三娘气色有些不好,这是专为三娘调制的百鸟朝凤丸,专治各种不调。” 马三娘一片愕然。 “哎呀,三娘就别推辞了,拿着吧。” 说话间,赵匡便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了马三娘。 马三娘刚要张口,却见赵匡一片怅然,“吾自幼流离失所,更能体恤三娘处世之艰,哎……” 伴着这声叹息,赵匡继续道,“三娘是否经常感到腰膝酸软,疼痛的时间越长,就会扩散到越多的部位? 是否感到四肢酸软,下肢有针扎的刺痛,并伴有麻木? 久坐抑或久站都会导致病情加重? 并且夜夜不能安寐?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三娘好奇问道,“你又是如何知晓?”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三娘了,初见三娘那日,在下便已经看出了三娘为病痛折磨已久,只可惜在下出身微寒,才略不及……” 马三娘呆了一瞬,“所以我如约而至,就是为了来看病?” 赵匡眨了一下眼睛,深沉的点了点头。 “亏我装柔弱装了这么久,浪费感情,混蛋! 元宝,把这二人拖回去剁碎了喂猪。” “三娘休要恼怒,三娘的病在下真的能治,在炎症的情况下,神经卡压会导致放射痛,神经卡压点长时间受到压迫或牵引,会导致神经的血循环减少,导致刺痛或麻木……” 赵匡一股脑说了一大堆,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马三娘,她竟转过脸来,“登徒子,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赵匡长吁了一口气,“其实三娘原本就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赵匡赌对了。 只要三娘愿意学在下的这套武功,搭配无上心法,止痛效果,立竿见影。” “当真?” “在下愿意拿性命担保。” 跟着赵匡练习了一套灵活胸椎的普拉提,马三娘的麻腿症状竟立马好了大半。 “赵公子这套心法武功真是厉害,只是……” 赵匡心想,既然他技术已经得到了认可,也就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心中的计划, “其实这套武功还有很多招式,可以缓解不同部位的疼痛问题。 还只是什么啊,这样如何,我供货你销售,咱们很快就可以占领市场,就可以融资,然后呢就可以上市,好不好?” 马三娘侧过脸,沉吟了一会道,“三娘早些年独自撑起一个家累了,如今只想着怎样把剩下的日子过舒坦。” “三娘还年轻,纵使这马家庄不好待了,找个远处的也行啊。” “因为凉透了心,也不肯再嫁,便只守着。” 马三娘把赵匡说的无可辩驳,只是这女人放着好好的生财之道都不珍惜,真实浪费他的感情。 赵匡心里深深的叹息。 可叹息时的目光却落在了旁侧的元宝身上。 作为丫鬟,怎么名字叫元宝…… 或许那个被打死了的小厮也叫元宝吧! …… 数日后。 陆猴儿看着赵匡,“三娘为什么给了钱以后再也不来了?” “腿上痛,或许心里就不痛了吧!” “那三娘家那么有钱,那为何还要隐居在此呢?” 赵匡鬼使神差回道,“因为这马家庄的云和霜,像极了十六岁生辰那年的烟花。” “可大师兄也说过,妲己再美,终究是妖,烟火再美,终究是灰。纣王再坏,终归是王,旧人再好,可也抵不过新人。” “哎,我说你这个熊孩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哪次喝醉后说的。” “……”赵匡。 ———— 我宁愿是一只鱼, 七秒一过, 就什么都忘记, 曾今遇到的人, 曾经做过的事, 都可以烟消云散。 第8章 自由自在的猴儿 “拿好了,来,抡锤。” 赵匡抱着一个石板,慢慢躺了下去。 “我不敢!” 见赵匡等的不耐烦了,陆猴儿眼泪汪汪的握着大锤道,“我真不敢。” 赵匡深吁了口气,看着陆猴儿,“拿好,拿稳了,你砸不砸着大师兄没关系,至少你得给我拿稳咯。” 陆猴儿两颗明晃晃的眼泪掉了下来,带着一丝哭腔,“大师兄就不要再逼陆猴儿了,陆猴儿真的不敢。” 赵匡抱着石板坐了起来,劝慰道,“陆猴儿,来,还是这个点,还是这个方向,你尽管砸,你砸人没有关系,今天大师兄豁出去了,总有一次你能砸准。” “可是陆猴儿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说,陆猴儿你赶砸,你敢举起那个锤子,他就打死我。” 赵匡顿时火了,“他打你你就打他啊。你连一个铁锤都抡不起来,你将来还怎么做大事,砸!砸啊…… 陆猴儿,陆猴儿,抡锤。” 此时的陆猴儿早已泪流满面,哭喊道,“他说锤子起来,我就躺下。我不敢。” 放下石板,赵匡用袖子擦了擦陆猴儿的面颊,“陆猴儿,抡锤。 很简单,眼前咱们就一条路,抡锤。” 即便赵匡说破了喉咙,陆猴儿依旧唯唯诺诺。 赵匡心里很清楚,当年许师父让陆猴儿抡锤,谁知道他第一锤就把最敬爱的大师兄砸晕死了过去,从那以后,陆猴儿就再也没有碰过大锤,许家班胸口碎大石的项目也就再也没有表演过。 今天他们师兄弟就要离开马家庄草庙村了,去世界上最大的都城长安发展。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割掉陆猴儿心里最后一把草。 一把藏了整整710天的杂草。 心病还须心药治, 如果解不开这个心结,那陆猴儿肯定一辈子都会过不去这道砍。 这件事关乎青少年心理健康,作为事件的当事人,赵匡有责任有义务去解决好这件大事。 所以今天哪怕逼陆猴儿一把,也得让陆猴儿亲手把他身上的这块石头砸碎咯。 可赵匡激将了一早上,陆猴儿好像还是不吃这一套。 硬的不行,那干脆来软的,“你今日不砸,大师兄就抱着这块石头躺上一日, 你若是一直不砸,大师兄就躺到天荒地老。” “啪!” 赵匡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的石头就已经四分五裂的掉落了下去。 好痛! 真踏马的疼。 等他捂着胸口站起来,却发现陆猴儿正双手捂着眼睛,抽泣不已。 赵匡慢慢道,“你看,大师兄不是好好的还在么。” “陆猴儿以为大师兄又去见仙人了……哇唔……” 待陆猴儿气喘匀了,也不哭了,赵匡递过来一个糖葫芦。 陆猴儿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也是赵匡愿意见到的陆猴儿该有的样子,若是心思太重,迟早会憋出问题。 毕竟, 做人一辈子,快乐没几天。 …… 至于前些日子,赵匡为何要陆猴儿去请马三娘,同样也是在练陆猴儿的胆。 事前,他已经了解到马三娘平时的为人处事,定然不会拿陆猴儿怎样。 就算是他那一席话惹恼了三娘,三娘也只会把气出在他身上。 死,估摸不会被打死,喂猪那也只是吓唬他们,充其量、最多就是掉层皮, 皮糙肉厚的他差不多在床上躺几天也就好了。 当然,这种最坏的概率仅占一成。 虽说事情的结果不是赵匡原本想的那样,但整件事下来,对他们二人来说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小试牛刀之后,至少让赵匡懂得了唐人的钱并不是那么容易赚的。 …… 太阳当空照。 可冷飕飕的寒风还是直往脖子里蹿。 为什么太阳这么红,还是这么冷。 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上,赵匡和瘦巴巴的陆猴儿正在艰难的跋涉着。 两人背后,还有一头同样瘦巴巴的大黑驴。 本来就瘦的陆猴儿,被这种鬼天气冻的瑟瑟发抖…… 赵匡出发前都想好了,这次定居到长安,一定要把陆猴儿养的壮壮的。 要给他多吃蔬菜和水果,多吃豆制品和肉。 蔬菜水果富含大量的维生素,这些维生素可以很好调节瘦子的微量元素平衡,等到微量元素平衡以后,对于营养的吸收会更好一些。 豆制品含有大量不饱和脂肪酸,能够有效调节脾胃功能。 而肉类是肌肉合成必要的来源物质。 在运动健身这项事业上,怎么吃,吃什么,赵匡拥有绝对的发言权。 “对了,大师兄,我们为什么不骑驴呢?” “大师兄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爷孙俩进城赶驴,天气很冷,爷爷让小孙子骑着驴,他牵着驴走,途中有人就说这个小孩子不懂事,自己骑着驴,竟让老人家跑。 小孙子一听,心中惭愧便让爷爷骑驴,自己牵着驴走。 可走了没多久,又有人说老人只顾自己享受竟让孩子在地上走。 所以他们决定一起骑驴走,但又有人说了,这爷俩真狠心,那么瘦的一头驴怎么禁得住两个人骑呢。 爷孙听着也是,便牵着驴走, 可又有人说这爷孙可真够蠢的,有驴都不骑,却愿意走路。 最后爷孙决定抬着驴走,笑话的人更多了……” 陆猴儿忍不住道,“大师兄是说我们便是那对爷孙,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赵匡摇了摇头,“碰到这种事就只用说四个字就行。” 陆猴儿,“哪四个字?” “小爷乐意。” “哈哈哈哈……” “笑个屁,大师兄是想告诉你做人要有主见,不要人云亦云。” …… “冷吗?” “冷。” 赵匡想了想,对着陆猴儿道,“这体寒的人,一到冬季便最难熬,哪怕不停的喝热茶,把自己裹的跟个粽子似的,依旧去不了手脚的冰凉, 其实这都是血液流通不畅导致的。 天寒地冻的,这林子里更是冷的厉害,咱们要不要活动一下,做几组波比跳?” 瞧着一本不正经的赵匡,陆猴儿拧了拧眉毛,哼身道,“大师兄,我们还有二十里路要赶呢!” 赵匡摸了摸下巴,“那要不你跑几步,跑到前面的杨树林,这样手脚也会暖和些……” “好嘞,那陆猴儿便在前面的杨树林等大师兄!” 茫茫日光下,陆猴儿欢快的背影渐渐远去,赵匡怎么又看见了一只猴儿,在自由自的奔跑…… 第9章 进城了 等到赵匡和陆猴儿到达长安的时候,已经是笠日的正午了。 看到城楼上的牌匾,赵匡感叹,终于到达长安城了。 先天二年,正月癸丑,也就是711天前。 711天前的那一天,赵匡第一次来到了大唐, 却没想到过了整整711天才来到都城长安。 虽说两年多的时间许师父并没让他干过什么重活,可这两年的时间赵匡真觉得不是人过的日子。 没有卫生纸就用竹片刮, 没条件洗头,就用篦子刮, 浑身虱子跳蚤到处爬, 这七百多日洗过的澡,他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完, 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跟着班子走天涯,还得堤防着各路山贼强盗。 不然一不留神,脖子上的脑袋就跟身体分家了, 这也是赵匡为什么选择要来大城市发展的根本原因。 一方面是因为治安好,另一方面可以提高生活质量,还有就是来都来了,不得彻底玩嗨咯。 以前许师父活着,他的生活一眼望不到头。 现在不一样了,我命由我不由人,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 “陆猴儿,进城!” “进城喽!” 在西市瞎晃荡了会后,热心肠的面店老板还顺便给这两个从乡下来的穷小子科普了一番。 其实关于三十八条主街,一百零八坊之类的赵匡根本不感兴趣。 来日方长,生怕逛不完咋的。 比起这些,赵匡更想摸清楚的是长安城的房价。 一打听才得知,长安城全民租房已成现实,甚至一些官员都在为解决住的问题发愁。连大名鼎鼎的白乐天很长一段时间都靠租房子维持生活。 而杜甫那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更是写尽了穷人的辛酸! 等等,乙卯兔年,开元二年,今年是新皇帝登基的第三年! 现在李太白应该还没火呢, 赵匡好像又看到了一条发财之道,心想道,“小爷我混迹大唐,想不发财都难。” “大师兄,等会该宵禁了,我们今夜住哪里啊!” 赵匡笑着摸了摸钱袋子,马三娘给的教练费够他们玩上一段时日,有了钱,赵匡在这繁华的长安城生活也就有了底气。 “听说光德坊的九贤客栈不错,今夜咱们就住那里,但在此之前我们得让托尼老师给我换个新造型。” 陆猴儿一脸无辜的问道,“托尼老师是谁?也是胡人吗?” 赵匡这才想起,这一路上车水马龙的,押送货物的十个伙计里八个都是胡人。 赵匡微微侧过身看着陆猴儿摇头道,“就是取了个洋名字而已,这西市里赶货的胡人最多,说不定还有混进大唐来的细作,可千万别跟丢了。” “那为什么要取个洋名字呢?”陆猴儿。 “哪有那么多问题。” …… 赵匡了敛衣领,咽了咽唾沫。 瞧了瞧人群,拍了拍长袍。 转过头,赵匡嘴角勾起了一抹深深的诡笑, “听面店老板说西式边上的礼泉坊距离此地最近,那里好吃的最多,听说全长安的美食那里都有。” 陆猴儿吐了吐舌头,应该是一碗阳春面还没有吃饱。 其实赵匡也没吃饱。 这两天赶路确实太浪费体力了,臂围估计都掉了两厘米了。 练健身的都知道,想要长点肌肉不容易。 备赛的时候,他一天曾有吃八餐的记录。 为了吃点好的,赵匡随口瞎编道,“陆猴儿,听说礼泉坊年底大酬宾,原价2888文的菜品现在不要288也不要88,只需要预付50文就可以抵扣50文,满1666文还可以减6文,好像挺优惠的。” 陆猴儿裹了裹白色平纹外衫,“好像是挺划算的。” …… 走到了醉仙楼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就在这时候,小厮打扮的两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话里话外好像都在谈论醉仙楼的菜式。 并不是赵匡刻意偷听,只是这两个小厮说话声音也忒大了。 正前方,深色小厮停下来不走了,撇了撇嘴,“赵四,这醉仙楼的饭菜真比你爹做的还要好吃?” “在府上这么些年,主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吩咐咱的事,咱办好不就得了!” 深色小厮抓了抓头发,骂道,“#¥*@。” …… 听着这俩货的口气,显然是遇到了不好伺候的主了。 只是这醉仙楼的菜式真有这么邪乎? 难道比那家拒绝了米其林三星好评的奇怪小店做的还好吃? 作为一个基本上不控制油腻的教练,他什么样的外卖没吃过! 所以赵匡当即决定就是这家醉仙楼了。 醉仙楼前。 见到赵匡和陆猴儿站在门口,然后两个看门的下人匆忙冲了出来,“不吃饭,赶紧走。” 赵匡歪眼看陆猴儿一眼,“这人谁啊?” 陆猴儿同样咋舌,“对啊,你谁啊。” “我是这醉仙楼的伙计,张歪嘴,您二位吃不起饭就别再这晃荡,后面还有人等着嘞。” 赵匡看了一眼身后真有人排队,略略沉色,“看来今天这顿,小爷我还非吃不可了。” 言罢,赵匡掂了掂钱袋,取出半贯钱丢给了这个狗眼看人的伙计的脸上。 …… 走进醉仙楼,赵匡观察着醉仙楼的摆设,桌椅板凳是水曲楼红木贴面,窗户是雕花百叶窗。就连走廊的扶手都是鸡翅木雕花。 更为夸张的是中间的戏台子,还有弹曲的美人。 小小一个饭店,这样的配置确实有些华而不实了。 看来这背后肯定有一方势力撑腰。 “客官,客官。” 听见店小二一个劲地喊他,赵匡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然后随便点了俩招牌菜。 不出片刻,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味。 站在边上的小二歪着嘴介绍道,“酒是粮***,越喝越年轻,鸭肉能滋补,吃完猛如虎。杜康配上鸭,吃完顶呱呱。这便是响彻长安的脆皮烤鸭。” 赵匡惊愕。 小二话音未毕,又指着下一道菜,“外酥里嫩,又香又脆,油而不腻,瘦而不柴,红红火火醉烧鹅。 下面这道山鸡酱片,搭配顺德二曲,腌制三个时辰,热水定型,冷水收紧,高温烹制,层层把关……” 咽了一口唾沫,赵匡打断了店小二,“行行行,求你憋说了,忙你的去吧。” 说好的脆皮烤鸭刚进口,赵匡差点呕了出来,心骂道,“就这味道,是逼着我早日去见阎王啊。” 侧目一看,陆猴儿却吃的极香。 陆猴儿既喜欢吃,这钱也算没白花。 一个夜市摆摊,月入万贯的想法瞬间从赵匡脑海中飘过。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赵匡先是去带着陆猴儿去升平坊内泡了澡,而后去成衣铺买了件新衣裳,并成功的帮陆猴儿换了个造型。 一身翻领的长袍颜色鲜亮,质地柔软,在加上一个精神的发髻,俨然就是这长安城里富家纨绔子弟。 嘻嘻,花钱的感觉真好。 第10章 扮个神仙壮壮胆 九贤客栈。 赵匡正准备进门,却被一个大汉拦住了去路。 陆猴儿诧异地望着这个浓眉宽脸地汉子,露出好奇的表情,“恁宁啥嘞?” 那汉子压低声音道,“两位兄弟头一次到长安吧?” 赵匡学着汉子的神情,同样小声回应道,“确是第一次来。” 汉子笑咪咪道,“那就不怪二位兄弟了,二位有所不知,这九贤客栈三日前就已经被波斯、粟特使团包场了。” 赵匡略作犹豫,“那阁下的意思是?” 大汉目光微微一凝,“在下崔六郎,在这万年县境内颇有些人脉,举凡走货质库、寻人租房、诉讼关说之类的,找我崔六郎准没错,在下虽然没有官职傍身,但在这地面上吃得开!” 原来是个中介,赵匡歪着头想了半晌,“算了,在下时间紧的很,还是住个客栈得了。” 崔六郎看了看赵匡有些狐疑的表情,伸出大手往赵匡身上一拍,“二位是信不过我崔六郎?是怕我把你们两个大男人抢了咋的?” 一开始赵匡确实有些担心,可这崔六郎的话也在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两个大男人也没有什么好被抢的。 俗话说要想混的好必须要有勇气,就不能怕人怕事。 若是一直这样畏头畏尾都,将来还怎么成大事啊! 再回头一想,或许这崔六郎真是个有点人脉的掮客,说不定日后还真有用的着的地方。 古代人都重迷信。 索性…… 索性扮个神仙壮壮胆!顺便再探一探虚实。 那就这么定了! 顺着崔六郎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赵匡装神弄鬼道,“崔兄是否常常头晕目眩,连带着整个右臂乏力,还伴有夜间盗汗、食欲不振等症状?” 崔六郎当场怔住! “崔兄发什么呆啊?”赵匡捅了捅崔六郎,“是不是还伴有脱发?右颈摸起来还有小疙瘩?” 崔六郎浑身一颤,“这位兄弟,崔某这是得了什么毛病?” “你这是肌肉里面长了扳机点……也就我们通常说的肌肉结节,是因为不良的生活姿态还有长期肌肉紧张,肌纤维产生粘粘,肌纤维挛缩式的拉长,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摸起来就会出现小疙瘩。” “你们?你们是何方神圣?”崔六郎。 “我原是这深山里一颗包治百病的板蓝根。” 崔六郎越发迷糊了,“你们到底是人是妖?” “妖你个大头鬼,见过我们这么帅的妖吗?我们师兄弟跟随青黎老人学医多年,竟被你说成是妖?” 被赵匡吼了一通,崔六郎颇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歉,“高人一眼便看出郎中都瞧不出来的病痛,是崔某眼拙了,还请高人见谅。” “哪里,”赵匡语气淡然道,“我们师兄弟初来乍到,找房子的事,还望崔兄……” 崔六郎拍着胸膛,“包在我身上。” “那崔某的病?” “也包在我身上。” …… 在崔六郎的介绍下,赵匡这才知道,尽管是租房,长安城的租金平均也得一月两千文。 长安城南边人烟稀少,巡查力度小,北部是皇宫和官府所在地。 看了看陆猴儿,赵匡决定还是得选个治安好点的地方,至少邻里关系得好,他可不想学着孟母三迁。 按照崔六郎给出的大数据分析,万年县的租售比竟达到了1比500,据说太子都参与其中。 想要在皇城边上买套房,赵匡必须得想办法一夜暴富了。 说来也怪,其实便宜的宅子也不是没有,譬如死过人的凶宅和风水不好的阴宅。 可古人看重迷信,宁愿露宿街头也不愿被鬼魂缠身。 …… 在赵匡的要求下,崔六郎带着他们在靖安坊找了一户大院子。 听崔六郎说,房主人是一对老夫妇,还带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因为小女孩早早失去了母亲,父亲找来继母又生了一个女儿,小女孩的境遇一落千丈。 因为此事,祖父和父亲一直不合,父亲一怒之下便搬出去住了。 老夫妇便把这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出租。 听到老两口这样的遭遇,赵匡心里感叹道,儿子都是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 看着陆猴儿忙着收拾着行李,赵匡默默点了一根烟。 又有点想家了, 可能是真的想家了,近日总是想起家乡菜的味道…… 可家乡又在哪呢? 到不了的地方都叫远方,回不去的地方都叫家乡。 小的时候不懂得, 长大以后为了理想而努力, 渐渐忽略了父亲母亲和故乡的消息。 如今的他,生活就像在演戏。 总是拿着微不足道的成就来骗自己,总是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的空虚。 是该想点办法赚大钱了, 怎么样才能挣大钱呢? 要不把剩下的钱全拿来做个不倒翁,在朱雀大街上做表演? 还是在铁匠铺子打一口铁锅,在东市支个板凳卖锅贴? 还是在说继续干许家班的老本行,表演胸口碎大石? 古代人都迷信,要不出本《聊斋志异》? “对了,陆猴儿,粪便中有一种非常难闻的物质,叫做粪臭素,学名三甲基吲哚,然而它在稀释后,具有茉莉花的香味,在极度稀释后,还极有瓜果的香味。” 陆猴儿头也没抬道,“大师兄的意思是陆猴儿放屁都是香的,只是没有稀释而已?” “大师兄的意思是这平康坊花灯红灯一大串,姑娘花魁一大堆,我们可以用它来制成香囊。” “哦!” 陆猴儿哦了一声又开始在地上练习写字了。 “怎么还生大师兄的气了?” 陆猴儿垂头,很沮丧的样子,“陆猴儿好歹也是个大丈夫,却什么忙也帮不到……” 赵匡突然意识到,唐律规定男子15岁就可以结婚了,陆猴儿过完年就是法定的大人了。 是该瞅瞅长安城里好人家的姑娘了。 可转念一想,唐律还规定婚配须得门当户对,下贱人娶了良家妇女为妻,得坐牢一年半。 他是不是得替陆猴儿考虑考虑一个好前程了? “接下来有适宜的机会,大师兄也让陆猴儿在这长安城长长脸如何?” 陆猴儿随即放下烧火棍,高兴都差点都蹦起来,“此话当真?” “大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11章 豆腐西施 在屋里睡了整整八个时辰后,炭火烤的人脑仁疼,赵匡决定带上陆猴儿出门逛逛街。 出门前,赵匡还问了崔六郎一通长安一日游攻略。 听到波斯人运来了新酿的葡萄酒,这两天要在怀远坊搞个酒会。 还会有好看的胡姬在酒会上表演胡旋舞后,赵匡便决定就去这个怀远坊了。 美食,美酒,还有美人, 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可刚走到半路,就听人说今日怀远坊的坊门刚开,就因为抢酒踩死了三个人,眼下京兆府已经介入,酒会已经被临时限停。 看了看情形,买酒观舞估计是没戏了,但来都来了,还是去邻近的西市买点别的生活用品算了。 天冷的猝不及防,炭火烧的实在太快,赵匡觉得还是囤下几箩筐金丝炭来的实在,否则到了年下,上好的木炭肯定会疯涨一波。 关于买炭,房东老太太说了,近日西市场有不少的黑心商贩会将灶炭混在屋炭里卖,灶炭烟味太大,点着后,屋里根本就待不了人。挑选时候切莫马虎大意,让黑心商贩以次充好。 陆猴儿生性单纯,又还是个孩子,最容易被人忽悠,这不得不让赵匡把买个木炭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 “这西市的物价简直高的不像话,才两个馒头就要一文钱,” 赵匡边逛街边发牢骚道。 他觉得虽说年关将至,好的东西涨价也能理解,但平日里最常见的破馒头都涨了就有些不应该了。 就在赵匡刚要转头的时候,贺齐鬼头鬼脑的站在了他身侧,“大师兄,这不是大师兄吗!” “三师兄,你怎么也来长安了?”陆猴儿开心的喊道。 赵匡复杂的看了贺齐一眼,“陆猴儿,这人是谁啊?我们认识么?” 贺齐一脸尿急的看着赵匡,压根就没搭理陆猴儿,“大师兄,求你救救我,眼下就只有你能救我了!” 见到贺齐这副模样,赵匡就猜到贺齐是把师父留给他回家置业的盘缠赌光了,遂预防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贺齐哭喊道,“大师兄你要是不救我,我可就真的要死了。” “前两天扶了一个老婆婆过马路,我们现在也是穷的叮当响。”赵匡颇为无奈的回道。 “那大师兄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打死我吗?” 赵匡震惊道,“三师弟你瞎说什么呢,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见你被人打死,我会闭上眼睛的。” 贺齐红着脸,“江湖救急,明天就还你。” 赵匡迟疑片刻,开口回道,“那我明天再借你吧。” “你就这么绝情,这么冷酷?” “这话谁教你的?”赵匡伸手拍着贺齐的肩膀,“放心,大师兄就是这么无情,这么冷酷,这么无理取闹,你真被打死了,我会替师父给你买口棺材的。” “大师兄,我若是还不上钱,赌场的人会打断我的腿,还会把我卖到葳蕤阁。” 说完这话,贺齐咯噔一下竟当街跪了下来。 “你欠了多少?”赵匡掂了掂钱袋子问道。 贺齐右眉毛一挑,“不多,就十贯钱。” 赵匡神色一僵,愕然道,“什么叫十贯钱?还不多,不多你给我十贯看看!” 贺齐赶紧改口,“大师兄,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只要你救了我,我以后再不赌了,一定能给你还上。” 赵匡无奈的摇头,心里骂道,我信你个鬼,这个贺齐平日有师父管着,也就玩个小赌,现在师父死了,竟彻底放飞自我,跑到赌场玩大的了。 庄家的钱是那么好赚的么! “这忙大师兄帮不了你……” 赵匡叹了口气,转身欲走,贺齐忽然一探身,竟扯下了他的钱袋,拔腿就跑了,很快就蹿进人群看不见了。 赵匡顿时被气炸了,“报官,必须得报官!” 身后的陆猴儿却扯住了他的衣摆,“大师兄,还是算了吧!” “这事算不了,你个蠢出生天的蠢货,那可是咱们买碳的钱。” 此刻的赵匡已经顾不上买碳了,只想着抓住贺齐好给他点颜色看看,可一连追查了好几个赌场,连贺齐的影都没瞧到…… 就在赵匡刚跨出赌场的门,前方突然传来了一个极明快清朗的声音,“这么体面的公子竟是个赌棍。” 赵匡瞧了那人一眼,“这么好看的姑娘,可惜是个瘸子。” 那姑娘却只是冷冷一笑,便拄着拐杖走开了。 “有点意思……” 跟着那姑娘走了半条街,那姑娘虽明知赵匡跟着,却也不曾回头瞧他,甚至走的很是自在悠闲,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尾随之人是个强人。 “越来越有意思了!” 又拐了一条街后,那姑娘径直走进了一家西施豆腐馆。 “怎么样,跟了我这么久,要不要来碗豆腐花?”姑娘扭头道。 门口的赵匡抬起胳膊,摊摊手,示意他已经没钱了。 姑娘忽地笑了,“这是我的店,请你。” 听到吃东西,赵匡还真有点饿了。 长桌前,赵匡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花,“豆腐西施,失敬失敬,刚才对不住,我不应该说你是瘸子。” “我是瘸。” “我是牟神医的弟子,你的腿瘸,我能治。” 豆腐西施莞尔一笑,“据我所知,牟神医可只有一名女弟子。” 赵匡上下看着豆腐西施,笑道,“他啊,巴不得永远没有人知道我,因为我的医术已经超过他十条街了。 现在,你的腿很需要做康复,把你的腿交给我,保证你行走如飞。” 论起吹牛,赵匡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豆腐西施陪笑道,“原来真是牟神医的弟子,你就这么希望我不瘸?” 这古人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不,应该是这豆腐西施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才对。 赵匡笑了笑道,“因为我第一眼看到你时说你瘸,你是个好人,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帮好人。” “油嘴滑舌。” 一口气喝完豆腐花,赵匡抹了把嘴,“你这豆腐花我也不能白吃,如果愿意,我可以教你做豆腐脑,保证生意能好上十倍。” 豆腐西施微微一怔,随即又是一笑,“你不是牟神医的弟子,怎么还研究起了做豆腐。” “因为不想当厨子的道士不是好郎中。” “很多年以前,我也曾见到过一个和你一样特别的人。” “在下也觉得姑娘甚是面善。” 从豆腐店走出去时候,赵匡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可为什么他老觉得好像忘记一件大事? 不好! 陆猴儿还在西市!!! 第12章 塌天大祸 陆猴儿做了个梦。 梦里面他被大师兄带出来买炭,还碰见了三师兄贺齐,三师兄还抢了大师兄的买炭钱,大师兄追了出去,一去不回…… 呃,这又不像是在做梦,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此时,被赵匡遗忘的陆猴儿正在西市瞎溜达。 溜达溜达着,陆猴儿见到一块紫青面具还不错,反正大师兄平日里就喜欢收集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索性就买下了。 因为大师兄出门时候说了,“今儿外面天气极好,我们在房子里闷了整整半日,原本私心若能出去走走,既能冲冲喜气,也能看看城里人的年俗风情,顺便再淘点宝贝,想必也是极好的。” 其实陆猴儿心里比谁都清楚,大师兄哪里是去淘宝贝,分明就是想着怀远坊的美女,兜着说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废话,无非就是大师兄还一直把他当孩子。 哎, 其实他很想给大师兄证明他已经不是六年前流浪街边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孩了, 他也能靠自己去赚钱。 他也能陪着大师兄喝酒喝到吐,而不是在一旁瞅着大师兄喝酒喝到哭。 那天醉酒后,大师兄却说真正的大人是慢慢爱上喝酒,而不是为了喝酒去喝酒。 …… 就在陆猴儿戴上面具在大街上思考人生的时候,一个青杉管家打扮的人连拉带拽的把他拖进了尚书府。 其实陆猴儿也不懂,这个青杉管家为何仅凭借一副画像,只是从上到下观察了他一番,便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地认为他便是他们从不朽阁请来的陆长老。 尽管他都已经说了他不是,可还是被青杉管家强行带到了尚书府。 就这样,陆猴儿稀里糊涂的开始了他驱邪避厄的新征程。 俗话说穷人喜算命,富人看风水。 但陆猴儿这次被拉到尚书府则是超度亡灵的。 殊不知,他听见鬼字都害怕。 殊不知,此时的赵匡正在西市发了疯一样见人便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像猴儿一样的少年郎。 …… 尚书府。 头戴紫青面具的陆猴儿多少还保持着一丝神秘,跟着青杉管家寻遍了宅子里里外外各个角落,愣是没有找到李尚书千金的半缕残魂。 当然,真正的亡魂能被陆猴儿看见就奇了怪了。 若无魂可渡,会不会被暴打一顿? 这官家的脾气应该远比马三娘暴躁多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 要是再耽搁一会,真正的陆长老来了,那他这个冒牌货岂不是当场被人揭穿?说不定真的会被打死,然后随便找处乱葬岗喂野猪? 难道他这辈子注定就是被猪吃吗? 就在此时,青杉管家告知陆猴儿,李尚书前后已经打残了三个道士和尚。 陆猴儿听到这,当场就吓懵圈了。 怎么这么倒霉的事都能让他给碰上? 这次没有大师兄在背后出鬼点子,他又怎么去渡魂? 没办法,唯愿那夜学的第七套广播体操能用的上。 遂,先是焚香设案,后装神弄鬼。 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这赵匡酒醉后的神咒偈语。 一乱通广播体操下来,李尚书看的一愣一愣的。 后来词穷了,索性嘴里蹦出了一句,“墙头马上有香菇,一见知菌记得尝。” 就在李尚书勃然大怒前零点零一秒,香炉里的香灰倒了…… 陆猴儿脑子灵光一现,记起来师父灵堂前赵匡说过的那段名言,此情此景,何曾相似。 “人最怕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偏偏就烧成这样,家中出此香,必定有人丧。” 听着陆猴儿脱口而出的这段话,李尚书的脸更加难看了。 见此情形,陆猴儿赶忙又拔掉了边上的两根香,学着赵匡故作深沉的口气道,“三场两短选中间,两短三长拔两边,搞定! 对了,李尚书,《了凡四训》中将积累阴德视为改变命格的关键所在,还望尚书多多积累阴徳,青竹小姐的魂魄自然得到安息,便不会再来府上纠缠,贫道就此别过……” …… 再次回到大街上,陆猴儿的后背已经湿了大半截,但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而此时已经急红了眼的赵匡看到活蹦乱跳的陆猴儿后,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 当听到陆猴儿只身一人便挣了尚书府一锭金子后, 赵匡更是气得发抖,“这李姓乃是皇姓,此事若是被发觉,咱们师兄弟轻则杀头,重则凌迟,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闯出塌天大祸?” “塌天大祸?” “对,塌天大祸!” “可是我一直带着面具,他们并未看清陆猴儿的真脸,大师兄放心,陆猴儿已经把他们都甩掉了,就连这身衣服都是换的小乞丐的。”陆猴儿委屈道。 赵匡赶紧扫视周围,带着陆猴儿匆匆回家了。 ~~ 靖安坊。 赵匡看着陆猴儿给他的那锭金子,疑惑道,“这钱真是那个李尚书给的?” 陆猴儿得意道,“我只是说出了大师兄在师父灵堂上教训众师兄的那段话。” “这种话骗他他也信。” “嗯嗯。” “不管这些了,回家换身干净衣裳。” “嗯嗯。”陆猴儿。 可回到家门口才得知,崔六郎已经等了他们半天,看崔六郎尿急的表情,赵匡还以为他的康复思路出现了什么问题。 见赵匡回来,崔六郎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连忙上前拉住赵匡胳膊,“神医,要发大财了。” “你怎么知道我发大财了?”赵匡皱眉问道。 崔六郎看了看四下,一脸神秘道,“皇后娘娘从祭天大典上掉了下去……” 原来是皇后掉下去了,赵匡还以为连崔六郎都知道了陆猴儿挣了李尚书一锭金子的事了。 但崔六郎说的事涉及宫廷,赵匡脸色又一下子沉了下来,低声问道,“然后呢?” 崔六郎面露难色,“经过大理寺现场勘查,发现了凶手在祭奠典礼的台阶上刷下了一层棕榈油脂,事关谋刺天子,圣人责令大理寺务必在三日之内寻找出真凶。” 赵匡抬眉问道,“崔兄是要在下查案子?” “不不不,好在刺客皆已伏诛……” 赵匡接过话题又问,“那崔兄此番前来是为何事?应该不是来我这喝茶的吧?” “……凶手确实已经伏诛,只是皇后娘娘还在昏迷之中,太医署查不出病因,圣人寻遍长安城中名医也是束手无策。崔某一想,说不定神医能治好皇后娘娘……” 赵匡瞬间茅塞顿开,原来是发这一路财啊…… 沉思片刻,赵匡释然一笑,推辞道,“太医都束手无策,我一个江湖郎中能做些啥?” 崔六郎气急道,“神医的本事崔某怎会不知!” 赵匡视线轻斜,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在下就是一介草民,如何入宫救的了皇后娘娘?” 崔六郎微笑道,“只要神医有心,这不是难题。” 赵匡不禁一笑,“还是算了,彼时曹操砍了华佗,这拿命赚钱的买卖,在下恐怕承受不起。” 崔六郎一脸失落的走了…… 崔六郎走后,赵匡不由陷入了沉思,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13章 人们心中的成见 回到了屋里,赵匡心里开始有点慌了。 如果一个人提前了解了即将面对的人生,那么他是否还会有勇气前来? 但对于赵匡而言,他只是想没羞没躁的过好这难得的一生。 他认为只要他做一个好良民,不去泄露天机,不去沾染因果,总归会有一个不慌不乱的大结局。 但是这才刚来到长安,还没快活过一日,这麻烦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难道以后真没有安稳日子了么? 还是说使命已经开始召唤他了? 想了半晌后,赵匡终于得出了结论:算了,思考真的太伤脑筋了。 一辈子就那么短,哪有那么多的未雨绸缪,考虑太多不符合赵匡的个性。 既到此处,不战何为!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是真走到那一步,好像谁不敢豁出去似的。 …… 今天闲来无事还是要逛街,并且还要走出那种六亲不认的步伐。 随后,赵匡花了一张图纸,便骑着毛驴出去了,他打算给豆腐西施做个康复用的独轮车,或许豆腐西施的腿真的能康复回来。 打听了一下,东市有一家棺材店,或许能接这个活。 店主是个老人,年轻时曾学习过禁书《缺一门》,至今仍是孤寡一人。 据说那家店很好找,前后左右都是卖香烛寿衣的,门口摆棺材的就是老木匠的店。 赵匡顺着东市的一条柳树巷走了约莫半刻,一眼就瞅见了门口坐着的老木匠。 看着白发稀疏的老木匠徒手在做什么摆件, 赵匡也就驻足看了起来。 眨眼间,一直鸭梨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赵匡下巴都惊呆了,望着那个严丝合缝的鸭梨,感叹道,这手艺恐怕连鸟巢都能造出来…… 看了看棺材店里的小物件,有木马、木牛、甚至还有木蝉…… 观察过后,赵匡发现这些物件均没有用到一颗钉子,甚至没有一处粘黏,却比钉子还结实。 能在如今这种科技水平下作出这种东西的能工巧匠,确实非常难得。 只是赵匡也不清楚那些东西到底是给活人玩的还是给死人烧的。 “老人家,我想做个佩奇!” “老人家,我想做个佩奇……” 怕老木匠听不见,赵匡第二遍刻意加大了音量。 看老木匠依旧没反应,赵匡正欲加大音量喊第三变时候,老木匠白了赵匡一眼,大喊道,“我还没聋!” 就在此时,赵匡才算彻底看清楚了老木匠的长相,那张脸枯黄干瘪,两边的颧骨内凹,满脸的褶皱,几乎像是一棵快要干死的朽木…… 一瞬间,赵匡想起了指路人说过的话,“那老木匠不好相处,若是不高兴了,还会给人下降头……” 关于诅咒,古今中外或多或少都会心存敬畏, 想到这,赵匡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看着令人丧颤的老木匠,赵匡一边回答着,“能听见就好!能听见就好……” 另一边已经开始各种脑补那些不明觉厉的咒语所带来的悲惨后果了。 “啥是佩奇?”老木匠用拐杖敲着地板疑惑的问道。 赵匡瞬间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老人家,你做的这些东西跟变戏法一样,我想请你帮我做个这个!这个就叫佩奇。”回话间,赵匡从袖子中掏出了康复车的草图。 “这种图形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老木匠气愤道。 听老木匠都生气了,赵匡此刻只想赶紧离开,“既然老人家不曾见过,那我还是找别家算了。” “年轻人,这图我虽没见过,但能做。” “能做就好,能做就好,三日后我再来取。” 虽说老木匠的态度明显好转,可赵匡仍是想溜。 “无需三日,半个时辰便好。” 赵匡想了想,那干脆就等上半个时辰,再怎么说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害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吧。 “那我还是半个时辰后再来拿吧。” 即便都这么说了,赵匡还是不想再跟这个奇怪的老头多待一秒。 …… “他们都害怕我做的东西,甚至连棺材都不敢买,你又怎敢过来?” 赵匡很清楚,此刻要做的便是让老木匠放下戒虑,遂道,“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突然,老木匠神色一振,道,“小兄弟高见?” 有那么一瞬间,赵匡在老木匠的脸上看见了健身房会员在他几翻科普后才会出现的神情。 关于放大一个人内心的需求,赵匡每有心得。 尽管他不想再在这个棺材铺多待一秒,可他还是做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在老木匠的面前蹲了下来。 作为一名健身教练,他必然要对既有的会员负责,所以有想要放弃跟他锻炼锻炼的会员,赵匡必须要绞尽脑汁让他们续课。 “我认识一个小孩,因为刚刚出生便有了异禀的天赋,有高人说他是魔丸转世,他并无害人之心,哪里又算得上是魔呢? 但老百姓偏信他就是魔丸转世,一开始便将他定义为魔,那这个孩子除了成魔还会有别的选择吗?” 老木匠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点了点头,“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有这番领悟见解,真令老朽汗颜。” 虽然得到了老木匠的肯定,但不知道为何,赵匡还是想走。 但临走前,赵匡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抛开成见,放下执念,终才能得到解脱。” “那小兄弟口中的魔丸得到解脱了吗?” 赵匡看着远方的天际,“魔丸为了拯救众人死了。” 老木匠不再言语。 “魔丸之所以能够拯救百姓,就因为他的坚持,因为他心底的善良,因为不计较的心态,因为他内心深处正义的心态,即便没有人了解,魔丸也无怨无悔,您也一样。” 老木匠放下手里的木头,“哦?” “听说城的东边有个收尸人,虽然干着别人都不愿意做的活,可百姓还是会误会他,认为他是别有所图,还拿东西打他,欺负他。 或许有的时候,人们只相信自己看见的,却忽略了事情的真相,但总会有人看见他所做过的一切。” 老木匠手里的墨斗“哐”的一声掉落在地,那溅起的墨花宛如一朵朵泣血的牡丹。 第14章 什么跟什么啊 咚咚咚咚…… 每日准时的鼓声又响了, 600声闭门鼓过后,所有坊门都会关闭。 赵匡看了看天色,知道时候不早了,便告辞了老木匠。 或许他今天的废话真的是有点多了。 人家本来过的好好的,他干嘛扯出来这些有的没的? 从老木匠枯黄的脸上,赵匡隐约看到了一种煎熬般的排斥…… 赵匡看着远处枯瘦的身影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自己也被那道身影感染到了。 活着, 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不知道老木匠究竟有没有下咒害过人,但却为老木匠如今的遭遇唏嘘不已。 越想便越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哎,还是赶紧跳过这段思绪吧。 举目无亲的他还带着一个孩子在长安城生活,本身就已经自顾不暇了。 伸了伸懒腰后,赵匡便回家了。 …… 院门口,望着老夫妇的孙女蹲在地上过家家。 赵匡皱眉,打趣道,“小姑娘,你蹲在地上在干什么啊?可不能随地大小便啊!” “……”小女孩。 “对了,你识字吗?” “……”小女孩。 “难不成是个哑巴?”赵匡自言自语道。 小女孩依旧歪着脑袋眨眨眼睛。 “哎,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在地上过家家,想不想读书写字?” 小女孩点了点头。 赵匡心里嘀咕道,“还真是个哑巴。” “那这样如何,你从今儿起同陆猴儿哥哥一起练描红吧!” 赵匡话音刚落,小女孩便跑回了屋里。 哎,这都是什么事,一天天的。 …… 笠日。 西施豆腐铺。 豆腐西施望着赵匡托来的康复车,“这就是你给我发明的康复机器?” 赵匡点了点头,演示道,“看,把你的脚放进这个踏板,就这样蹬,错位的筋骨便会复位,每天蹬半个时辰,一天三次,七日后保证你能行走如飞。” 豆腐西施莞尔一笑后端来了一大碗米饭。 赵匡傻眼了,“咋地,还真当某吃不起饭啊?” “这机器也不能白要你的啊,还有第一次见你那会,你不就是饿着肚子吗!”豆腐西施打趣道。 “那姑娘可就小看某了,这白米饭打发叫花子呢,再不怎么着也得来张烤的金黄酥脆的胡饼,铺上满满的芝麻粒,再扎出美丽的花纹,包入各种馅料,别提多香。” 豆腐西施抿嘴一笑,“要求还挺多。” 赵匡蹬鼻子上脸道,“这算什么,我还没提水盆羊肉呢,满满一锅的羊肉,加上羊油做的油泼辣子那才叫一个鲜…… 这羊肉吃完后,再加上一碗揪两百三十下的热面。舒坦!” “你这个郎中真是有趣,不去不研究医术反到专研起了菜谱。” 赵匡眼眸略略一转,“什么都略懂一点,生活更多彩一些。对了,你好香啊,你的香囊是在哪里买的?” “怎么,阁下对制香也感兴趣,还是说要了这香好去哄骗哪家姑娘?”豆腐西施略微停顿后,补充道,“说了你也买不起,祖传秘方。” 赵匡一呆,突然想起了此行的正事,“对了,豆腐西施在长安城中见多识广,可曾听闻一个名叫九儿的姑娘?” 豆腐西施被赵匡这么一问,整个人好似雕塑似的固定在了原地,久久后才问道,“你连哄带骗的刻意接近我,只是为了向我打听降云神香和一个女人?” 赵匡想了想傻傻的点了点头。 突然,一股异乡扑面而来, 朦胧中,赵匡似乎看见了一个牌匾…… 然后眼前一晕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睁开眼睛的那瞬间,赵匡看见了一枚青玉司南佩, 恍惚中的他似乎看见了一双凤仙花汁的纤手在空中舞动,心神难免再度被之牵涉…… “铛~铛铛铛铛。” 琴声响起之时,纱幔漫天飞舞,珠帘也随之飘摇,好端端的房间,怎么就突然起风了呢? 这里怎么那么熟悉,旁边华丽丽的贵妇,像极了电视剧里演的老鸨。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风月场所? 赵匡正冥思苦想着,突然窗外涌起了一阵呼啸的风声,弹琴女子的琴声也随着风声忽而变得短促激昂,女子朱唇上扬,大片飞花自房顶而下,众人的目光自是被飞花吸引。 美轮美奂。 老鸨看的一头雾水,身体却接连倒退,直至撞在身后的红柱上,才稳住了身形。 她嘴里念念有词地喊道,“大事不好!” 这应该不是她安排的特殊环节,一切都来的太过诡异。 那漫天飞花并不是旁物,而是给死人出殡路上撒的引路纸钱! 要出事了,她颤巍地稳了稳头上的珠翠,台上的姑娘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看似柔软的可人。 此刻,她的眼里竟闪出男人般骇人的杀气。 女子冷淡地瞟了老鸨一眼,又看向楼上酩酊大罪的将军。 赵匡诧异,这些大将军不用带兵打仗吗?天天在青楼楚馆买醉?真乃国之不幸呐! 思索间,门外忽然有了动静,春月楼四周凝结出的杀气,竟让屋内的灯笼烛火瞬间一暗,红影犹如一道闪电,闪现在了二楼。 潜意识告诉赵匡这种场景十有八九是场刺客袭击,而野史记载古代的刺客向来不会留下活口。 完了,这是要死了吗? 但这些雕栏瓦舍经营几十年依旧经久不衰,自是有其背后的势力支持,暗道悠然间出现了十来个持刀而立的彪形壮汉。 见此情形,恩客们不再落荒而逃,可门窗已被牢牢封死,刀光剑影从门窗缝隙出现,瞬间便刺穿了正欲破门的壮汉身体。 见到有人死了。 于是,房间里的人又慌乱了。 哭天怆地,屋里俨然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老鸨强装振作,虚声喊道,“是谁敢在我春月楼里闹事。” 廊下之人不语。 …… 又是一阵烛光摇曳,动静过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众人一片错愕。 赵匡顿时醒悟过来,看了眼楼上将军的位置,酒桌上趴睡的醉汉不见了踪影。 难道刺客的目标是刺杀那位将军。 将军不见了,就连刚才的花魁也没了踪影,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报官啊!” 一名胖地主开口,幸灾乐祸道,“齐将军现掌管天下三分军队,他便是官,咱又报给谁啊?” 众人胆战心寒,想要离开,却又都不敢出门。 …… 画面又是一闪—— 是一座废弃的荒宅。 赵匡自己都没搞清楚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推门进入,此时齐将军已经被刺客捆成五花大绑,绑在一个布满蜘蛛网的柱子上。 赵匡有些看不下去了,好歹也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然让一个娘们给袭击了? 这被人虏走绑在柱子上,竟睡的正香,还打着酒嗝? 赵匡真的开始怀疑眼前这位将军的战斗力? 还不等齐将军酒醒,女子便示意手下人把齐将军泼醒,一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凉水被下手端了进来。 齐将军醉意朦胧地睁开了眼睛,可他被绑的结实,挣扎了两下,才发现根本无力抵抗。 于是,他也就放弃了挣扎,瞅着眼前的女子,颇为惊讶,“你们绑了本将军作甚?” 女子水袖一扬,手下都合上了冰刃,她上前一步,抓住齐将军的甲胄领口,“只有杀了你,北国才会有一线生机。” 赵匡诧异,北国不就是契丹么,这女的是契丹的一位公主?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第15章 降云神香 …… 赵匡震惊之中,只听见齐将军冷冷一笑,“你以为本将军会贪生怕死?大唐兵多将广,就算杀了我,北国也是难逃亡国之兆。” 公主只是冷冷一笑,拿出匕首在齐将军眼前比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齐将军冷笑,“你若真想杀我,就不会把我带到这里。 圣人生性多疑,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绑我至此,无非就是想要离间我们君臣,让齐家不得不为保命而叛国,然后为你们北国所用,这样做真是太过天真了。” “看来是本公主小瞧你了。”公主放开了手,冷笑道,“那你儿子的命,你也不要了吗?” 赵匡这才注意到黑暗处还有一个颤颤发抖的孩子。 “哈哈哈哈,姑娘以为随便绑来一个孩子,就能诓骗本将军?这北国竟龌龊至此,当真无人可用?连女人和孩子都派上了战场,那亡国之日也真就不远了。” 思月愤然,“王五,还愣着干什么?”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暗处走了上来,对齐将军一阵拳脚相加,齐将军妄想抵抗,可惜绳子结实,根本动弹不得,只有忍着疼痛,被人狠揍。 齐将军忍着疼痛,却笑了起来,“这北国竟无耻到这般,有本事放开本将军,背后出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 公主忽地笑了,“正如将军所言,我是女人,并不是你嘴里的英雄好汉,继续打,打死这个嘴硬的莽夫。” 齐将军咬牙道,“本将军征战无数,从无败绩,今日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死个明白,只可惜还不知道公主闺名。” “既然你要死了,到了冥界也得控诉有门,吾乃北国五公主思月。” 齐将军霍地笑了,“那思月可曾知道,本将军从无败绩的原因是什么吗?念在你死到临头了,本将军告诉你也无妨,那是因为本将军能控制这冥界的阴兵厉鬼。” 思月嗤的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寒冥何在!” 随着齐将军厉声一呵,周围卷起了一阵飙风,四处凄厉的鬼声似乎是从虚无缥缈的地下传来,“噌”的一声,齐将军身上捆绑的绳子,便纷纷挣断落地。 以玄武为首的刺客,手腕像是被顿住一样,刀剑在此时却难以出鞘,大喊道,“公主,此地有诈。” 齐将军压低声音说道,“还不快逃?” 思月冷哼一声,一阵晃眼的烟雾弹下,一行刺客遁窗而逃。 “将军,可还是像往常一样放过这女刺客?”一名从幽暗中走出的护卫傻傻问道。 齐将军捂着肚子,咧着嘴笑道,“什么刺客不刺客的,没听见她刚刚说她叫思月吗?” …… 赵匡诧异地望着黑暗中的受虐狂,什么叫又放了这个女刺客,感情是这思月行刺齐将军不止一两回了。 照这个剧情分析,这齐将军还真是闲的蛋疼。 这样玩欲擒故纵,一来二去不想摩擦点火花都不可能了。 也难怪,这自古以来,那些没有败在阴谋诡计之下的盖世英雄,不都是拜倒在了女人的石榴裙下吗? 泰山崩而不改色,刀剑加身而不变色,在美人面前,脑袋怎么就秀逗了? 又或许,是他还没有碰上这种女人呢吧! 突然,一阵哔哩哔哩的的怪响传来,眼前的物体继而变的有些刺眼模糊…… 赵匡缓缓睁开眼睛, 一盏油灯照在了他的脸上, 梦醒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站着站着就开始做梦呢? 今日也没喝酒啊! 怎么跟喝断片了似的? 一阵困惑再次传上赵匡的心头! …… “醒了?” 晕乎乎的赵匡晃着沉重的脑袋,想要抬起胳膊,却发现此刻是他被牢牢的绑在柱子上。 难道做了一个未卜先知的迷梦? 不,应该是刚刚的香水有毒? 这个豆腐西施肯定有猫腻。 完了,该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 虚着眼睛看看了周围,赵匡觉得没有把握逃走的话,还是继续装晕吧。 “既然醒了就抬起头来!” 赵匡只好慢慢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看了周围一圈后,确定这是一个地窖之类的房间。 而眼前的豆腐西施居然没有拄拐,反倒好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莫非他无缘无故的卷入了一场阴谋争斗之中?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降来啊! 思索中,豆腐西施开口道,“我打听过你,你不是本地人,你来长安到底有什么阴谋?你也是冲着降云神香来的?” 察觉自己被当成细作抓了起来,赵匡开始回忆起特种兵们解决这类问题的常规套路,于是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因为这样不仅能够减压,还能打断这个坏女人的审讯思路。 一炷香后,见赵匡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豆腐西施好似没了耐心,“我再问你一遍,是牟神医派你来偷我家祖传的降云神香吗?” 赵匡这才恍然想起,第一次来到豆腐西施铺,豆腐西施曾说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和他一样特别的人。 难道这个人就是为了什么破香来骗感情的渣男? 这么一想,一切都理通顺了。 也难怪这个豆腐西施发现有人尾随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招摇过市,感情是因身上藏有这么厉害的迷香啊, 若是他有了此等厉害的香,那还不得横着走路…… 莫非这豆腐西施误以为他套近乎也是来骗香的? 他一个大男人要这破香干啥玩意? 刚才豆腐西施提及了牟神医派来偷香,肯定是两家有过什么深仇大恨。 想到这,赵匡继续使出唐伯虎式忽悠人不偿命的台词来,“禀夫人,小的原本住在苏州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谁知那牟神医,他蛮横不讲理,勾结官府目无天,占我大屋夺我田,我阿爷跟他来翻脸,惨被他一棍来打扁……” 豆腐西施目光如炬,气冲冲道,“满嘴胡话,实话告诉你,我便是牟神医唯一的女弟子!师父他老人家除了我根本没有别的徒弟,你假装牟神医的弟子,究竟意欲何为?” 赵匡心头猛的一惊,这装比装到枪口子上了…… 摆了摆脑袋,赵匡的目光就变得温柔专情起来了,“接近你只是因为我要寻找我的九儿,吾自幼流离失所,是九儿救了我,可是三年前前往西天取经的路上,我们走丢了。 从那以后,看那月儿高高挂起,便觉得弯弯的像九儿的眉,想念她的心,只许前进不许退……” 豆腐西施深深看了赵匡一眼,“真是为了寻人?” 赵匡使劲点头。 “那康复机器设计倒也精妙,你身无分文,如何想到替我治病?” 赵匡苦笑道,“医者仁心,现在很多人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舍不得买,认为买了就没钱,可不买还是一样没钱。” 豆腐西施略略动容,“你的医术不是出自中土,为何谎称是牟神医弟子?” “吾师教吾医术,曾严令禁止吾等提及他青黎老人的身份,” “青黎老人?” “豆腐西施果然名不虚传,一下子就猜到了……” “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啊,青黎老人是什么人啊?” “……” 经过赵匡一连锁的科普教育之后,豆腐西施居然将他放了,二人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哲学! “对了,百合姑娘,你那降云神香曾让吾看见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画面,能不能再弄点,让吾再重温一下梦境!” “可这降云神香能让人看见其内心最恐惧的回忆。” “没有什么恐怖恐惧的,这一次要加大剂量!” …… 第16章 原本的记忆回来了 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这才刚刚过了一瞬,门外的雪就已经积的很厚了。 凌冽的寒风在长厅外呼啸而过,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金丝红炭烧的正旺,发出噼啪的脆响,灯下的美人,盈盈起身,蹁跹起舞,领舞的美人,更是美的无懈可击。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用来形容,毫不为过。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赵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没有看错,那副倾国倾城的容貌下,那楚人神情之中,竟还透露出丝丝冷清。 微醺之际,火光摇曳,烛下的美人,自是越看越美。 那清冷的神情回眸一过,齐将军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借着酒劲慨然喊道,“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女子愣了一下,饶有深意的一撇,竟使得这位齐将军再也把持不住。 宾客们见此情景,悄然退出了厅中。 赵匡只觉剑影一闪,烛光随之而熄,轻纱舞衣随即散落一地…… 画面飞闪,依稀像是砍头行刑的画面,四周焰火缭绕,还夹杂着凄厉的呼救声。 刑场上,赵匡依稀像是要寻找什么,可四下飘渺莫定,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耳畔响起了宫人宣旨声: “齐国侯齐刚勾结外族、伪造帝诏,着屠杀九族男子,阖族女子充官为妓,十岁以下男子流配南诏为奴……” 就在屠刀举起的那一瞬间,一双大手捂住了赵匡的眼睛…… 随后,四周像是涌起了黑色的长风…… …… 一阵呼啸的风从长空而起,房间的门被吹开,赵匡猛的一个激灵从幻境中惊醒,只感觉后背发凉。 “呀,赵哥哥醒了,刚刚风吹开了门,我这就去关!” 望着百合关门的背影,赵匡知道降云神香的药劲已经过去了,可他心底仍有余悸。 百合曾说过,降云神香能让人找到内心深处的恐惧,可是这些画面明显不属于他。 莫非是赵匡的经历? 可他已经在这具身体里两年多了啊,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什么排斥反应,更别说看到这等匪夷所思的画面。 按照时间计算,赵匡至少在许家班待了十多年。 难道他看见的这些是幼年赵匡所看到的? 难道幻境中的那个孩子就是赵匡? 可是他怎么会看见这些? 他看到的难道不应该是刚刚毕业那会,交不起房租,连续半个月都露宿街头的那段记忆么! 又或者是什么僵尸、厉鬼之类的么。 还是说赵匡原本的回忆在此时蹦出来就是要他来复仇? 可杀人报仇的事他可不会做。 又或许是他想多了。 等等,莫非通过降云神香可以找回这具身体全部的记忆…… “百合姑娘,我想再试一试你这个香……” 百合疑惑的望着赵匡,“为何?” “实不相瞒,三年前我与九儿走失后,曾让驴踢了脑袋,居然把九儿的样子给忘了,九儿便是我的九千七……” “九千七?” “这世间有一万种巧合能让我动心,而九儿独占九千七,余下三百皆弱水,我偏不取。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想不到赵哥哥如此情深意重,不过此香用多后会带来很严重的副作用……” 赵匡听到有副作用,立刻蹦跶了起来,“有副作用你怎么不早说?”发现自己有点激动了,赵匡默然片刻道,“是什么副作用?”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吸食过多会上瘾的,所以此香的秘方神医门从不外传。” 赵匡听的有些傻眼,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是牟神医唯一的女弟子,那为何要装瘸?为何又卖起了豆腐?” 百合略略缓了缓气,拉开了衣袖,只见皙嫩的手臂上,一道道黑紫的血管顺着肌肤蔓延往上。 “三年前我被毒蜘蛛咬伤,醒来之后便发现右腿已经动不了了。 幸而师父救助,但师父答应收我为徒的要求是让我自行解毒。为了维持生计和解毒,我便开了这家豆腐铺, 三年来我的医术虽有精进,可体内余毒依旧无法根除,直至昨日我试了你的康复神器,果然效果非凡。” 赵匡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百合,随即又若无其事道,“那是因为你瘸久了,新陈代谢也随之减弱,康复神器能促进血液循环,余毒自然就会随着汗液排出体外。” 百合听的傻眼了,随后朗声道,“赵哥哥,果真是赵哥哥医术高超,竟不废一汤一药就能救人于无形,赵哥哥莫不如开个医馆救治更多的人。” “百合姑娘谬赞,长安那么多大夫反正也不多我一个!” 百合犹豫了一下,平静的道,“赵哥哥不要客气,你心怀善念,不计前嫌,百合感激不尽,赵哥哥呢可以不求回报,但是百合不得不报。” “你要报什么?”脑海中的赵匡已经吓的赶紧捂住了胸口的衣裳。 “赵哥哥医术精妙,我爱学习,来一趟,我应该送赵哥哥一些礼物,就送你几瓶我自制的雪花膏。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然而你想要的降云神香,我也未必舍得送你,还是由我挑选几种味道的雪花膏送你。” 赵匡犹豫了一下,试问道,“百合姑娘确定是雪花膏?” 百合开心的道,“对啊,将香料制成膏状,装在小罐子里,需要时抹在身上手上和脸上,可比香囊实用的多。” “那赵哥哥改日再送你一些自制的雪花酒。” “其实我更想吃赵哥哥所说的水盆羊肉……” 赵匡算是彻底被打败了。 望着眼前这个生性活泼的女憨憨,赵匡似乎忘记了第一眼见到了豆腐西施究竟是啥模样了。 就是因为多交流了那么一小会儿,竟搞得两个人亲切了起来? …… 第17章 大明宫 靖安坊,韦宅。 陆猴儿已经熟睡,发出呼噜噜的鼾声。 赵匡只穿一件单薄的外衣,呆呆的望着黑压压的空宇。 当然,他的手里怎能少了一个酒坛子……… 有道是,家住白云山北,路迷碧水桥东,耗子穿街过河,好景只留片刻。 今夜没有撩人发狂的月色,唯有那闪耀着光斑的星河。 漫天的繁星,一片安详、静谧、壮丽且优雅。 星图犹如一张巨幕呈现在眼前,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亮点,实际是上是拥有几十亿寿命的超蓝巨星,在几百万光年外释放出巨大能量。 望着那点点星河,人生亦会看的透彻。 两坛子美酒下肚,赵匡瞅着大红灯笼,喃喃自语道,“原来我是一只酒醉都蝴蝶。” 今天真的是嗨累了,随后缓缓闭上了眼。 ……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刚准备出门刷牙,房东老太太便领着小女孩过来了。 老太太紧握着手帕,难为情道,“小郎君,蝉儿想跟着你学写字,蝉儿从未向我们开过口提什么要求,您看能不能抽空教……” 赵匡不禁失笑,看来他的魅力果然厉害,连小女孩都要跟着他学习。 那天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小女孩当真了, 可是他是个教人强身健体的,舞文弄墨这种雅事还真没尝试过。 他原本还私心想着先教陆猴儿一点学前基础课程,等手头有点积蓄了,好好给陆猴儿请个老学究,好好熏陶一下陆猴儿的文人气息。 要是真让他教,那教出来的不是满口瞎话的大神棍,便是不文不武的大庸才。 就在犹豫之际,老太太勉为其难道,“若是小郎君愿意,房费我们便也不收了。” “这……” “采月……” 随着老太太一声呼唤,一个端着文房四宝的丫鬟便从他视野盲区走了过来。 “之前也给蝉儿找过先生,可这个孩子就是不愿意……” 赵匡看着那叠价值不菲的藤纸想了想,擦屁股应该好使,便收下了这个女学生。 往后的日子,赵匡早上教陆猴儿和韦蝉儿识字读书。 中午给崔六郎介绍来的闲杂人等诊病,空余时间还会去吃碗豆腐脑。 晚上无非就是抱着酒坛子买醉,不然失眠睡不着。 日子过的倒也悠闲自在。 赵匡也想通了,日子就是这样,事叠着事,他能做的,无非就是一件又一件的去解决。 起初跟随许家班在街头表演杂技,生意不好的时候七八口人一天只吃一顿饭,他也没有觉得生活艰难。 可自打许师父死了,他们搬到了城里住,以前没有的现在都有了,可每天见到的都是爱恨离合,为了避免扰乱历史,整日都过的提心吊胆。 真的不知道,这两种日子到底哪一种更好呢? 其实小说里说的也对,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是突然有一日,他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旨意。 这走一步看一步就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了。 简直就是步步惊心。 还是想想怎么救这位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吧! 他印象中杨贵妃上位时候,就没有这位皇后娘娘吧! 那历史上的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薨逝的呢? 该不会是被他给治死了吧? 咦咦咦,呸呸呸,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 正想着呢,进宫的轿辇就已经备好了。 叹然间,赵匡已经朝着大门走去了。 “等一下!”百合终于沉不住气了,随即问道,“赵哥哥难道不带上我吗?” 赵匡笑了笑,“不带,你的余毒还没有清除干净,再说了没人知道你会医术,只知道你是个卖豆腐的,你怎么去?” 百合还是不放心道,“皇宫凶险,我便说我是牟神医的弟子,带上我总归保险一些。” 赵匡盯着百合,笑意顿敛,“皇宫戒备森严且人多眼杂,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出了岔子逃命时候,你说我是顾你还是顾我自己?” 百合狠狠说道,“我可不是普通人,你以为我会怕那些个金吾卫?他们若是敢为难我们,来一个我迷一个,来两个我迷一双,然后把他们的心全都挖出来……” “然后把你的心,他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行了,别闹了,我去去就回,就算治不好皇后,赵哥哥也有主角光环护体,也定会没事的!” 百合略微一愣,“那行,你要是明天不回来,我就拆了那破大明宫。” 赵匡笑了笑便上了轿。 …… 大明宫,大唐帝国的大朝正殿,全世界最辉煌壮丽的建筑群,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皇宫。 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年间,毁于唐末战乱。 穿越前赵匡曾经来过一次大明宫遗址,一个小时都没有逛完。 上一次他是游客,可以肆意浏览,而这一次,他是一个假神医,神经高度紧张,根本顾不上看周围的环境。 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名号给散播出去的,还弄的皇宫里的人都知道了。 绝对是崔六郎,肯定就是那货了! 跟着一个公公走啊走,赵匡只觉得过了一道又一道门,施了一重又一重礼,见了一排又一排的侍卫…… 好一派皇家气象,不是电视剧里可以描摹万一的。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暗自回想,他两次踏足这所富丽堂皇的宫殿,竟是带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时间一下子往前推进了一千多年,还真是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 两仪殿,一进去,香气及其呛鼻,能把人熏一个跟头。 宫女站成两排,紫萝流仙裙随风飘荡,华丽无比。 偏殿里已经跪满了各种游医、名医、神医、太医…… 走到大殿后,引路的小栓子机灵且无声的退下,转而换来了一位手持浮尘的掌事太监,赵匡心里一阵踌躇。 眼下他这颗脑袋真挂在裤腰带上了,治病救人根本就不是他的专业,这比装起来一下子就没谱了! 掌事太监耸了耸鼻子,很是客气的迎了上来,“咱家是皇后身边的郑总管,赵神医里边请了……” “公公莫要客气,在下治病需要的东西……” 赵匡话音未落,郑公公却抢先道,“已经备下了……” 此刻赵匡只想拖延时间好让其他的名医先行诊治。 “在下需要的是向阳生的竹碎屑和无根水……” 郑公公轻蔑一笑,“这些也已经备下了,神医请吧!” 赵匡被噎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勉为其难的开始救人了…… 可是一通折腾下来,皇后不但没醒,反而在梦中惊悸。 赵匡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欺君可是死罪,这崔六郎可算是把他给害惨了! “神医,您要是没有把握,这圣人怪罪下来……” “偏殿,问题就出在便殿,这便殿……” 听到皇帝怪罪,赵匡脱口而出。 郑公公一头雾水,“咱不就是在寝殿吗?那神医还不速速救人啊……” “那……”赵匡欲言又止道,他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让他进来吧!”突然偏殿里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偏殿里真的有人? 竟还是个男人! 如果没有猜错,偏殿屏风里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玄宗了,听说现在的皇帝也才不过二十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郑公公将他领了过去,赵匡只好学着郑公公的样子站在边上。 “朕听闻长安近日出了一名神医,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就是你吧?” 赵匡慢慢把头抬了起来,只见小皇帝意气风发,气宇轩昂,当真有几分天子之威。 赵匡一边想,一边忙道,“是。” “好了,所有人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之后,皇上抿抿笑道,“神医,你可知道历代君王为何以寡人自居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天下是朕的,可是又不是朕的。觊觎朕这至高之位的人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朕不得不防啊。神医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草民愿为陛下分忧!” “行了,朕还有朝政要处理,皇后这边就交给神医了。 第18章 得之可得天下 皇帝虽然走了,可是赵匡却是一头雾水,难道是皇上在暗示他什么? 可是他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小市民,朝堂上国师太医那么多,皇帝能暗示他些什么呢? 这古代人是不是都是些hmp,说话只说一半边,这是要分分钟逼死强迫症啊? 他虽然利用运动康复学治好了一批人,但他毕竟只是一个草民,对于朝堂纷争什么的根本谈不上多大助益亦或者威胁,可为什么小皇帝会对他如此感兴趣? 还说出了什么天下是他又不是他的,他虽叫赵匡,可又不是赵匡胤,随随便便就发动个陈桥兵变,然后黄袍加身? 真是莫名其妙! 皇帝走后,皇后还在, 皇后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儿生气。 据说皇后脉象一切正常,就是找不到病因,找不到病因就算请再多的太医也无从施救,药石罔效啊。 问题就在这。 难不成是皇后在装病?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会让你觉得醒着是错的。 可是皇后要是不醒来,到了天亮这满屋子的人指不定都醒不了了啊! 思索间,赵匡还是决定找个太医问问清楚,看过一些宫斗剧的都知道太医不能选,嘴里没一句实话。 好在殿外候着的还有从地方上请来的神医。 俗话说医者仁心,总能问出一些端倪。 暗中观察半天,赵匡挑中了一个书生意气的儒医,孔夫子在上,量他也不敢满嘴谎话! …… 瞅了瞅廊下,赵匡索性把这位儒医拉到一旁就直接开口问了,“这位大哥,这皇后娘娘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告诉在下,在下可保你活着离开。” 儒医面露难色,像是在做某个人生抉择一样。 赵匡想想了又忽悠道,“只要你告诉我,我便有把握救下所有的人。” 儒医思忖良久,终于开口,“如若我遭遇不幸,悦来客栈中还有吾一小女,万望神医怜悯收留。” 赵匡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就连将来许配一个好人家都一并允诺了下来。 “皇后娘娘失足小产,恐怕以后再难有孕,只是堂下太医都不敢张口啊。” “……”赵匡。 儒医慎重说道,“陛下继位,武妃专宠,最得皇上宠爱,在宫中地位直逼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贵为中宫、荣宠万千,可是多年以来并无所出,眼下谁能生下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必然尊贵无比,可惜祭天大典上皇后失足,那已经是个成形的男婴了……” 哎,原本是一场后宫争宠算计,却牵连出了这么大帮无辜受罪之人,这些深宫妇人真是步步惊心,步步算计,只是可怜了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 “行了,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这这短短的瞬间,赵匡进行了一场强度非常大的头脑风暴,前前后后二十多人诊脉,太医院那么多国手太医亲手把脉看不出这姐们身体有问题?偏偏就这位江儒医看出了端倪? 如果是太医们糊弄,那皇后位列中宫,皇帝都守护在侧,太医们不可能不如实反映情况! 赵匡琢磨着儒医的那翻话,深刻体察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复杂程度,可能已经牵涉到当今圣人甚至朝堂局势。 这些太医如果说出实话,那很可能就再也看不到明日宫外的太阳了。 所以这些太医都在糊弄。 所以江儒医才会在此刻托孤于他。 再联系小皇上刚刚说的那段话,莫非这一切都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权谋制衡? 听闻皇帝念及王氏一族在他还是临淄王时期讨伐韦后有功,登基之时便册封王氏为皇后,莫非皇帝是忌惮王皇后背后王家的势力? 玄宗重色思倾国是后世家喻户晓的事,加上刚刚登基,宫里年轻妃嫔众多,皇后不知不觉间被接踵而至的美人所淹没也是常理之中。 可能除了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日子,皇上不得不走走过场,其余时间根本也不愿留宿皇后的两仪殿。 皇后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竟还夭折,难免会心灰意冷,一蹶不振,所以才不愿从昏迷中醒来! 赵匡虽然不知道历史上这位皇后具体的下场,但是电视剧看多了,皇后这样一闹,恐怕往后的境遇只会更糟。 …… 皇后榻前,为了缓和气氛,赵匡壮着胆,讲起了冷笑话,“皇后娘娘您瞧,这款包包它来自东洋,是由几十名工匠花费了几十天时间,镶嵌了几十种宝石,而且她还是前朝一位公主的心爱之物,这可是包包中的极品呦。 皇后娘娘您再看这款,它是由波斯进贡,这是由宫廷匠人手工定制,全球定量发版,而且全球只此一款,这可是极品中的极品呦。” 皇后依旧没有反应。 赵匡略做尴尬,随即又道,“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你的了。” 皇后照旧没有反应。 “我靠,不是说包治百病吗?包治百病啊?” 突然,皇后的嘴角居然动了动,赵匡一个激灵,继续喊道,“醒了,皇后娘娘醒了,包治百病,我是神医,皇上,皇后醒了,我是神医!我是神医啊!!!” 麻蛋,这下让你还装!装不了了吧! 见皇后醒了,赵匡悻悻地站在了边上,时不时还斜下45度看地,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 皇后半仰着靠在床上,“你又何苦费劲心计把我唤醒,我做这皇后以来,已经厌烦无比……” “你若真对圣人死心,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伤心了。 前朝一位妃子也曾有孕,后失足小产,因为太过伤心失意于皇上,后来又口出怨言污蔑宠妃杀害她腹中子,所以被打入冷宫,阖族跟着遭殃。皇后若是继续消沉下去,这位妃子的遭遇就是皇后娘娘日后的下场。” “我才失去这孩子还不到十日,难道还要涂脂抹粉,强颜欢笑去见所有人?” “娘娘若是一直这样伤心欲绝,长此以往,一旦圣人不来两仪殿了,那岂不……。 “这肚兜原是我欢欢喜喜秀给我孩子穿,可如今肚兜还在,可我的孩子却不能再来到这世间了!” 半刻钟后,最后赵匡实在听不下去了,叹了口气,继续提点道,“身为皇后,永远都不能有说厌烦的时候,一旦被人发现力不从心了,那些盯着后位的人不把你生吞活剥了才怪。” 皇后惨白着脸朗笑了一声,深深看了赵匡一眼,也随即把目光看向远方,半晌后缓缓道,“今日一见,神医当真名不虚传,近日长安城中的传言果然不假……” “什么传言?” “神医难道不知道长安城中对你的评语?” 赵匡摇了摇头。 “长安城中盛传神医赵郎,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第19章 真正的大丈夫 得之可得天下? 赵匡失笑道,“皇后娘娘你看看我就是一个大老粗,连首像样的诗都拿不出手,怎么就能文治武功了?” 皇后困倦道,“我也只是这深宫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外界如何传扬神医,已与我无半点关系了。” “皇后风华之盛,嫡生的皇子总会有的。” 见到痛失爱子的母亲,赵匡也只能这样安慰。 “当真?” 皇后失落的眼神仿佛又像是看到一丝的光明。 “这是为皇后娘娘调制的百鸟朝凤丸,专治各种不孕不育。只可惜出门匆忙,只带来半个月的剂量,皇后暂且服用,剩下的还需回去练制……” “那以后本宫便让二月公公每月来取!如何?”皇后激动道。 …… 悦来客栈。 赵匡看到江儒医的女儿江采萍,不禁皱起了眉。 原本以为这采萍人如其名,是位透彻惊艳的小家碧玉,却不想竟然是个四五岁的女娃,电视剧里演的临终托孤可都不是这样的呀。 更让赵匡意想不到的是,原先负责照顾小采萍的嬷嬷趁着江大夫进宫迟迟未归,竟携带着钱财跑路了。 若不是客栈老板好心收留,这小女娃恐怕会被活活冻死在大街上。 赵匡心中暗叹无奈,只有低声叹息。 拿出江大夫的信物,遂从客栈带走了采萍,要是再不回去,百合和陆猴儿肯定要急了。 …… 一路上小女孩不哭也不闹,正低头走着,突然小采萍停下了脚步。 见她神色恹恹看的出神,赵匡顺眼望去,不知是谁家的院落墙头伸出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在风中招摇,显得愈发精神。 “小姑娘,你喜欢那株红梅?” “嗯嗯,阿娘在世的时候最喜梅花。”小采萍点头称是。 赵匡俯身笑道,“梅花凌寒傲放,香味淡雅,有花中君子之称,想必你娘亲在世时定是位品行高洁的世家小姐了。” “不不不,我娘是一个医女,是因为阿爷说过梅花的特点是能够理气,调理脾胃,梳理气血,所以娘亲才喜欢。” 赵匡不禁乐了,笑道,“倒是我见识浅薄了。”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你一个五六岁的小小娃娃还会背诗?” 赵匡颔首上下打量着小采萍一番,不可思议地点点头赞赏,“晋朝才女谢道韫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过如此,说说看你还会些什么?” 小采萍如有所思,“我还会弹素琴,跳舞。” 赵匡诧异过后欣慰点头,“你在我面前表现的如此乖巧,是想让我救你阿爷对吧?” 小采萍点点头,“阿爷他会回来吗?” 赵匡默然瞅向了皇宫的方向,皇后那边是暂且忽悠过了,可是忽悠的了一时,却又忽悠不了一世。 他虽能治疗一些疑难杂症,但到底也不是妇科圣手,更不是什么送子观音。 对于生不生的了孩子,这岂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能左右的了的。 更何况事关天子龙裔,且都有史书记载,他纵使有这个能力却也无力回天。 眼下他虽然替众多大夫解了困局,可往后的他却要跟阴诡的朝堂搅和在一起了,福祸难料,后事堪忧。 看来命运的安排还是在悄无声息之中展开了…… 这一开始是皇后求子,到最后这皇上想要长生什么的,这岂不是要为难死他? 此刻的赵匡开始后悔替崔六郎诊治了,肠子都悔青了,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也不知长安城中那通评语是谁传出去的! 崔六郎是个粗人,应该不会编出「得之可得天下」这等有文化的谣言。 难道是陆猴儿? 还是百合? 又或者是二三十里外的马三娘? 还是说是他康复过的其他人? 不管是谁传扬出去的,这真是把他逼上了一条他压根就不愿意走的路上了,害人不浅,让他知道是谁以后,他必然要把这个人打十顿。 恨不得把这个人三刀六个洞,倒挂在房梁上慢慢放干了血,让他痛苦而死,然后套进麻袋丢进乱葬岗喂狗了事。 这天子一悦,加官进爵, 天子一怒,便是身首异处。 赵匡虽然不怕死,可是连坐之罪势必会牵连出一大帮无辜的人,所以这个罪魁祸首他绝对不能放过。 左右不过是皇上跟皇后都得罪不起,便也只能将损失降到最低,慢慢周旋吧!等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就留张纸条说他已经得道升仙,眼前一些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 “大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小采萍怯怯的问。 赵匡从纷乱缥缈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踌躇了一会,继续平和道,“放心,你阿爷会平安归来的,外面天寒,大哥哥家里有比这红梅更罕见的绿萼梅呢。” …… 温暖的小屋中,赵匡搓着冻的通红的耳朵。 屋外刮起了大风,吹得门窗咯吱作响,陆猴儿紧上窗栓,望了望熟睡的小采萍,转头问赵匡,“大师兄,怎么带回来了一个女娃娃?” 赵匡抱着暖壶,抬眉问,“有何不可。” “倒无不可,只是陆猴儿见那小姑娘心思沉重,咱们真要为一个陌生人而强出头?” 赵匡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陆猴儿叹了口气道,“圣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大师兄以为是有人刻意向皇帝举荐,倒不如说是有人揣度对了圣意,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提了出来罢了……” 见陆猴儿欲言又止,赵匡瞪大了眼珠子,“这话谁教你的?莫非这城中沸沸扬扬的流言是你传出去的?” 陆猴儿咯噔一下跪了下来。 “你你……你是要气死大师兄!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赵匡气的已经说话打哆嗦了。 “大师兄莫要生气……”陆猴儿不停磕头喊道。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赵匡捂住气疼的胸膛问道。 “是国子监一个当官的,好像叫李林……甫,是因在李尚书府门外陆猴儿一时说漏了嘴,说出了大师兄曾梦游天姥,曾见过神仙。”陆猴儿惶恐道。 听到这个名字,赵匡心头猛的一震,得知背后搅弄局势之人是一代弄权奸相后,赵匡责怪陆猴儿的恨意顿时减了一大半。 他扶起了陆猴儿,严厉道,“其实大师兄早该想到这些的。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古多少祸事都是逞强显能惹出来的,这个道理希望你能够明白。” 陆猴儿点头道,“我以后会离这个人远远的。” “你知道就好。”赵匡缓缓坐下,只在唇边噙起一丝冷笑,“大师兄是见过神仙,曾梦游天姥,可大师兄不喜欢跟朝廷有什么瓜葛,大师兄又不是诸葛亮或者姜子牙要匡扶国家! 大师兄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小混混,只想在大唐开一家健身房……” 陆猴儿看了看心事重重的赵匡,抽泣道,“陆猴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宥阳老家吧。” 赵匡苦笑道,“昨夜圣人召见,曾告诉大师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时候大师兄还不懂圣人的意思,现在想想,这是提前就断了我们的后路啊。世界就这么大,我们又能去哪?” “听说岭南荒蛮,北方有鲜卑作乱,再不成咱们可以去西域。” 赵匡沉默了会,道,“不行,大师兄在长安还有要事未完成,咱们还没有找到你五师姐。” 其实赵匡心里也不是没有点逼数,他近日这般特立独行,想不被皇帝盯上也难。 其实事情捅破了也好,省的他终日悬心,寝食难安。 也罢,还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倒是冯唐有安邦之志,到老半官无封,楚王虽雄,难免乌江自刎。汉王虽弱,但有万里江山。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有先贫而后富,有先富而后贫。 蛟龙未遇,浅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势,恭手于就小人之下。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止;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看了看陆猴儿头顶磕出的淤青,赵匡缓缓道,“你一直问大师兄为何一直把你当孩子看,你可知什么样才算是真正的男子汉吗?” 陆猴儿摇了摇头。 “记住,贪财有道,好色有品。博学有识,读书有瘾。喝酒有量,玩笑有度,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经得起诱惑,耐得住寂寞,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 三千字大章送上,之前定好了固定时间更新,可反倒弄的武功手忙脚乱。 想了这么多天,还是觉得随机更新算了。 因为没有存稿,都是临时发挥,也固定不了时间。 可能因为这,最近还掉了几个收藏。 但还要感谢一直投票的水獭大大,还有给打赏的王北斗。 吾日三省吾身,收藏乎?投资乎?投票乎? 还没有投推荐票的大大,把推荐票都给武功可好? 第20章 找上门来了 军用帐篷,不知名的管状物体喷放着五颜六色的毒气,虽说是戴了防毒面具,赵匡依旧能闻到辛辣刺鼻的气体。 以目尝之,其味甚辛。 辣眼睛啊。 然而并排而坐的士兵们端坐在军用制式马札上,一个个抓耳挠腮,正在背读一段狗屁不通的词组…… 四周是震耳欲聋的炸点跟枪声,当然还有士兵们被毒气呛的咳嗽声。 突然,赵匡的“试卷”上掉下来一枚小小的蛋壳,正是这枚小小的蛋壳又打乱了他之前好不容易才背好的单词。 我没事跟着瞎起哄干嘛? 我这是在哪里? 这难道是在做梦? 赵匡还未来得及掐自己大腿一把,便被一只锃亮的作战靴狠狠地踹向了门外…… 赵匡一个踉跄滚出了帐篷,回头的瞬间才看见那双军靴的主人,这不就是阎罗队长不死鸟吗? “怎么这梦这么长? 梦里不知身是客,不能重复再遭虐。不行得赶紧醒来了,再做下去可就是噩梦了…… 不行,我得醒了!” 看见不远处的泥潭,赵匡想都没想便硬着头皮冲了进去,泥水淹过胸部,谭水冰凉刺骨,一阵窒息的感觉漫上心头…… 不行,快喘不过气了…… 死亡的感觉又来了,那感觉竟是那么的熟悉! 一阵拼命的挣扎过后——终于醒了! 掀开紧缠在头上的毛毯后,赵匡这才发现所谓的毒气和溺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都是他自己憋的。 看着雕花罗帐的大床愣神半天后,他嘴里喃喃道,“还是在古代。” 这样的梦,七百多天里,赵匡曾做过无数回,可梦里走过很多路,醒来依旧在床上! 看来,有些东西当真也只能在梦中才能再见到了。 走出前厅,陆猴儿在准备早餐。 看赵匡醒了,陆猴儿放下了菜刀,嘟囔着嘴,“大师兄,你醒了啊?我正在做你最爱吃的白玉鱼羹配碧玉饭。” “采萍呢?怎么不见了?”赵匡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都中午了,大师兄真是贵人事多忘性也大,早上时候百合姑娘在廊下问过,不是你同意她带走那个小女娃娃看热闹了吗?” 赵匡看向陆猴儿,“都中午了?怎么也不叫醒我,我还要给你们讲论文艺呢,今天讲的是贾宝玉上了梁山,孙悟空三打祝家庄,还有……” “大师兄你怎么又忘了,今天是中书令的嫡孙姚大郎的大喜日子,就连二十年前石拱乡隔壁老王妹妹的亲戚都去凑热闹了,蝉儿妹妹一早就被带出去了。” “这么热闹?也不知道新娘子是谁家姑娘?” 陆猴儿抬起胳膊擦了把脸上的面粉,不在意道,“据说是礼部侍郎金家,好像叫什么金莲,大师兄要不要也去瞅瞅?” “哦,看样子是挺热闹的。 行了,你也别做面了,天天吃面都吃烦了,等会出去吃顿好的,大师兄昨夜的酒有些上头了,脑子跟木鱼一样不听使唤……” 啰嗦完后,赵匡打算去洗把脸。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 陆猴儿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匆匆跑了出去,又急匆匆跑了回来,“李……大人找上门来了。” “就说我不在,当官的咱们不去招惹。” 赵匡撂下这话,便去洗漱了。 …… 门缝外。 一个男人正沉默地站着。 “不死鸟?我靠,这梦也太灵了吧。” 赵匡暗自惊心,还以为见到了鬼。 愣了愣神后,他心里突然闪过了无数的问号,但片刻之后他还是恢复了理智,他很清楚,这是在古代,即便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也绝不可能是不死鸟本尊。 暗处,赵匡观察着那个男人,深沉,太深沉了,深沉的跟不死鸟一点都不一样…… 这个人难道就是将来的右相李林甫? 他怎么找上门来了? 难道陆猴儿还把家里的地址都说出去了? …… 就在赵匡浮想联翩的时候,那个男人慢慢走近了两步,像是听到了门里面有什么动静,重声道,“国子司业李林甫求见赵神医。” 赵匡咳然,麻蛋,离这么远都能发现他?。 遂慢慢走了出来,躬身道,“今日所有人都在姚相府上喝喜酒,李大人匆匆来访,莫非有何要事?” “姚相府宾客盈门,也不缺我一个,久闻赵神医有麒麟之才,李某不知能否讨教一二?” 面对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势,赵匡只想置身事外,道,“我与陆猴儿都有师训在身,恐不能如大人所愿。” 见赵匡毫不理睬,李林甫继续试探道,“神医天赋奇才,旷世难遇,难道就不想一朝入仕,在朝堂之上大有一番作为?” 赵匡反驳道,“我从来没有什么野心,陆猴儿同样也是,我们只是在这长安城中求活的少年,只想用一技之长治病赚点零花钱,至于什么旷世奇才,只是有人在背后以讹传讹罢了。” 李林甫点头微笑,“久闻神医心志清高,谦逊低调,难不成是李某唐突了?” “李司业心比天高,有将相之才,在下只是一个普通的良民,哪敢有嫌隙之情。”赵匡回应道。 “既然神医说李某有将相之才,那又为何……” 赵匡略加思忖,深沉道,“在下的确梦游仙境,得到过神仙指点,可此事却被居心叵测之人放大宣扬,已经惹得圣人猜忌。 在下与大人越接近,大人鼓动人心的嫌疑就越大。 到时候我们兄弟成为众矢之的,恐很难保住性命,大人亦不能全身而退。 与其如此,还不如等到能真正倚靠大人的时候,我们再行结盟也为时不晚啊!” “神医此话当真?” “当真!” ………… 好不容易忽悠走李林甫这块粘人的膏药,此刻姚府娶亲的乐声已经在街头响起了…… 赵匡走出院子,他也想看看这一代贤相的后人究竟长啥模样,就站在大街上远远看一眼就行。 可赵匡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中年乞丐的身上。 冰天雪地的,居然被反手绑在了路口的歪脖子树上! 见这乞丐全身衣服全是补丁,冷风吹过,身体冻的嗖嗖的。 真可怜! 询问过陆猴儿才知道,这李林甫还真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回去的路上还不忘顺手抓个小毛贼。 然后就用裤腰带把小毛贼绑在了树上,说是会通知临近的不良人。 要是换做别的当官的,肯定会觉得这样做很掉身价吧。 途中,乞丐看见赵匡一直盯着他看,低声道,“这位兄台,莫非人是你杀的?” 赵匡譬了一眼这个衣着邋遢的犀利哥,澄清道,“我没杀人!还有某也不是你兄弟。” “听说牛家村一家三口被灭门,刀刀致命。你够狠的啊……”犀利哥咧着一口大黄牙。 赵匡当即就暴躁了,“你有病吧,特么乱说什么呢?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罪犯。” 许是被赵匡这番言辞吓到了,犀利哥果断闭上了嘴。 “喂,嚷嚷什么呢?放老实点,你说你这个大男人,做点什么不好?非得扮做乞丐偷人钱袋!”一个女不良人走过来呵斥道。 见到女不良人逐渐走进,赵匡笑道,“这做工是不可能做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工的,做生意又不会做,只有偷钱袋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进衙门感觉就像回家一样。这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还有这么多美女,还能吃饱饭,他其实超级喜欢进牢房的。” 女不良人一阵错愕,冷笑一声,“阁下似乎很了解犯人们的心事?莫非你也是?” 赵匡嘿嘿一笑,“姑娘可别冤枉好人啊,有你这么漂亮的女捕快,指不定有多少登徒浪子就想犯点什么小错等你来抓呢!” 女不良人白了赵匡这个神经病一眼,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直接提上乞丐转身离开。 第21章 又找上门来了 “驴儿啊驴儿,你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一边给九儿添草料,赵匡一边喃喃自语道。 突然,赵匡又瞟了一眼一直不吭声响的陆猴儿,忽地开口,“刚才那个女捕快好像还不错!” 陆猴儿神情凝滞,“大师兄,那小师姐又咋办?” “当然是继续托人找啊,不过那女捕快真的还不错!” “那百合姑娘呢?她对陆猴儿也挺好的。” “百合她不合适!” 言罢,赵匡鬓颊的肌肉突然跳了跳,“陆猴儿,莫不是你看上了百合?” 陆猴儿一脸无辜,“大师兄你在说些什么啊?” “当然是在替你物色新娘子啊!” “啊?”陆猴儿一愣,尴尬道,“我还以为大师兄又看上了那个女捕快。” 赵匡同样一愣,后打趣道,“今日见大郎娶了金莲,金家十里红妆陪嫁,姚府更是几百桌宴席,场面何其热闹! 大师兄不也得替你谋划谋划,只是大师兄万万没想到陆猴儿你心里念想着的居然是百合……” 陆猴儿瞬间涨红了脸,“大师兄又拿陆猴儿寻开心了,师父丧期未完,陆猴儿心里压根就没想过这种事。” 赵匡意味深长的看着陆猴儿,“听说老姚拜相以来,求亲的媒婆把姚家门槛都踏平了,这姚大郎据说还没有你大呢,世人只知道这世家表面的辉煌,可这辉煌背后又有多少的灭门之祸,依大师兄看,这逍遥平淡才是福啊!。” “大师兄……” “好了好了,大师兄就是想告诉你,有喜欢的姑娘就要告诉大师兄,别总把心事藏心里头,有时候错过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陆猴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的大师兄就好像娶过娘子似的。” 赵匡笑叹道,“没吃过羊肉还没见过羊跑啊,去把大师兄那几罐桃花醉拿来,没有什么事是一壶好酒解决不了的……” …… 笠日,陆猴儿还没醒,赵匡便在院子里做起了俯卧撑。 做了几个后,赵匡半靠在墙上,没精打采的,显然是昨夜没喝到尽兴。 今日脑袋晕晕沉沉的,好像是灌了浆糊一样。 虽然脑袋有些不好使,但今日要讲的课还得要硬着头皮讲下去。 原本也就是一时兴起,却不想现在倒成了每日必修的任务了。 说白了无非就是给两个孩子讲讲故事啥的,可总也不能糊弄小孩子啥都不懂从而信口开河。 总得让他们听后有点人生感悟,这样才不算浪费口水。 课堂上,韦蝉儿、陆猴儿、小采萍坐成一排。 思量已久的赵匡慢慢开口: “……这个窦娥呢长大以后,乖乖的就嫁给了蔡婆的儿子。 可是蔡婆的儿子是个没文化、脾气差的莽汉村夫。 窦娥有干不完的农活,家务活,还受尽蔡婆婆的虐待。 这蔡婆是个放高利贷的,不仅放贷给窦天章,还放贷给了很多人,其中一个是赛卢医,赛卢医还不上钱就想杀了蔡婆。 他把蔡婆约到山村,蔡婆呼救招来了张驴儿父子,却又被泼皮无赖张驴儿父子要挟。 然后蔡婆婆就把这两个恶狼领到了家里……” 见两个小女孩听的入神,赵匡刻意停顿了片刻,“这个故事就是告诉你们两个一定要嫁个好男人,否则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发现气氛有些凝固了,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跟陆猴儿一样抓不住重点了? 气氛凝固的有些可怕,赵匡只好转移话题,“窦娥的故事下节课再讲,我们现在中场休息玩玩趣味投壶。” …… 陪着两个孩子尬闹了一早上,几乎是在太阳升起到最高位置的时候,赵匡深深吐了口气,总了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此刻的赵匡只想仰天长啸,“这教书育人的任务也特么太折磨人了!” …… 难得休息一会,吃了一顿荷叶烧鸡后,以为可以美美的睡个午觉的时候。 可家里又来了一位故人,赵匡瞬间觉得生活又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了。 “少年热血,名动京都! 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啧啧,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是比起茅草屋好了些, 听说你现在可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神医, 可怎么还住在种地方?” 马三娘鄙夷的望着房间里简陋的陈设,有一句接一句的嫌弃。 赵匡看着花枝招展的马三娘,赵匡干咳一声,道,“三娘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马三娘扬了扬手绢,朗笑一声,“我是伤心又不是伤身,一个女人支撑起那么大的家产,身体素质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三娘此刻登门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委托?”赵匡试问。 “放眼天下不就只有你赵神医能请得动我马三娘吗?” 马三娘略微一想,像是回过神来,“莫非你是怀疑三娘是别人派来的暗桩?” 赵匡点了点头,他实在想不出来马三娘在此刻出山的其他理由。 “我想通了,我要投资你之前说过的生意。 做生意我在行,可是太过劳心费神,所以最近三娘迷上了投资。 你说的对,如果不找点事打发打发闲暇的时光,三娘余生恐无半点欢愉了!”马三娘伤感道。 “啪!” 元宝打开了马三娘带来的木箱! 赵匡看的眼睛都看直了,嘴惊的浑圆。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赵匡缓缓把目光从装满钱的箱子抬至马三娘的脸上,咬牙道,“其实……用不了这么多……” “还有十箱子绢没运过来呢, 三娘在江湖颇有些声望,赵公子放心,三娘也会在暗地推波助澜,坐实先生谪仙盛名。”马三娘笑道。 “不!这些足矣。” …… 冬日的午后,色彩绚丽,璀璨夺目。 迎着斜阳,赵匡歪在摇椅上,轻嗅一杯浓茶。 泥炉弄炭,松风煮茗,这大概也是赵匡最惬意的一天了。 曲高而和寡,或许有些茶,注定只能慢慢品味。 第22章 这次来就不走了 天刚蒙蒙亮,街上的打更人已经在喊更了…… 漫长的冬夜过去,终于又迎来了新的一日。 季节还是很冷,昨夜吹的是南风,院中的绿鄂梅没想到一夜之间竟开了这么多,回想小采萍刚来的时候,那株寒梅还只是一堆花骨朵。 用早餐的时候,赵匡看着心不在焉的小采萍,又看了看没胃口的马三娘,想了想说道,“你身体不好又爱焚香,脂粉丹青里面重金属含量太多,这绿鄂梅清香四溢,折几枝好的放在你的房中也是别出心裁。” 谁知马三娘意气风发道,“可三娘不喜欢花呀。要论起来这世上又有哪种花比我漂亮?与其喜欢花,倒不如喜欢我自己呢。” 赵匡咳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等会用过早餐就让陆猴儿折上几只最好的给三娘带上!” 马三娘好像明白了赵匡话中的意思,瞪着眼珠子,“赵神医这是要赶我走啊!” 赵匡上下打量着马三娘,“莫非三娘要在这里常住?” 马三娘很愉快的点了点头,“这次来就不走了!” 昨日马三娘赖着不走,他和陆猴儿愣是在客栈住了一宿。 本想今天马三娘应该会找个住处,却没想她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 不行,他得另外想个办法了…… …… 一炷香的功夫了。 赵匡出门买菜还没有回来。 又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赵匡依旧没有回来。 当第五炷香时间过去时。 陆猴儿心头一动,这大师兄莫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不测? 就在准备去茅房尿尿的时候,赵匡哼唱着小曲回来了。 赵匡刚刚进大门,就看见陆猴儿生无可恋的表情了,见到陆猴儿恍如万念俱灰的神情,赵匡呷了口茶,掩口问道,“还没有走吗?” “没有哇……” 房间内,马三娘掠了掠鬓发,幽幽开口,“也不看看什么时辰,在外面玩疯了吧!” “我不是说了要去深入乡间去探找食物最本真的味道吗,这美食和美酒一样,都需要体味,所以我就去了乡下买熏腊肉。” 马三娘不屑的看了看赵匡提回来的美食,迟疑道,“难道是跑山猪?” 一提到美食,赵匡立刻来了兴趣,“对啊,大桥村的腊肉之所以好吃和当地人独特而又繁杂的制作工序是分不开的。熏烤腊肉的时候是要选取柏木和松木,因为柏木和松木在燃烧的时候散发的木香会渗透到肉里,使腊肉和香肠入口就有一股植物的清香。” “我从来不吃猪肉!”马三娘哼声道。 赵匡想了想,依法炮制道,“三娘,这几日我在城中弄的动静太大了,这圣人已开始注意我了,三娘还是跟我保持点距离的好!” 马三娘眨着眼睛,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又如何?” 赵匡看看窗外,分析道,“三国时期,仙人于吉在吴郡一代为民请命,深得人心,江东小霸王孙策以蛊惑人心为由斩之。 眼下圣人伏诛太平公主顺势登基,政权未稳,最担忧的无非就是被奸臣乱子釜底抽薪,我们如果太过张扬,对于圣人而言始终是个心头大患。” “那又如何?”马三娘依旧不以为然。 “朝堂之上步步算计,殊为不易,三娘切莫搅上这趟浑水。” 马三娘仰起脖子,愤然道,“怎么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啊,我马三娘长这么大还没有怕过谁呢!” 赵匡心思沉重道,“虽然天下太平,可皇室的子弟都在蠢蠢欲动,战争一触即发。” “三娘一生坎坷,该享的福享了,该受的罪也都受了,所以对什么事都看的很淡了,论起阴谋诡计,三娘比你们有经验,关键时刻三娘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这事就这么定了啊。” “……”赵匡。 马三娘骄傲的仰起头,“其实我也并非是想在你这不走,我马家旧院就在隔壁,那院子原是太宗皇帝赏赐给祖父的,后来祖父告老还乡,这处宅子也就没人住了。不算前后的山林,这宅子占地四十多亩,分前后两院子,其实三娘都考虑好了,我们要想大展身手,好的住处是必不可少的……” …… 马府旧宅。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来巴结,这么敞亮阔气的宅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手了。” 听到百合惊讶连天的语气,马三娘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递给百合,“经常听闻赵神医提起百合姑娘,当真不错,是个美人坯子!赵神医,你若是娶了她,说不定还能改善血统,生个更加俊朗的小神医……” 百合上下瞅着马三娘,回头问道,“赵哥哥,这女人是谁啊?” “我就是那个巴结赵神医然后送了这个宅子的女人。”马三娘懒洋洋的道。 百合继续打量着马三娘,又看向赵匡,“赵哥哥她说的是真的?” 赵匡很是难为情的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听说会宾楼新来了一个扬州的厨子,做千层糕做的最好,你快去……!” 赵匡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百合扭头就走了。 百合走了,赵匡看了看马三娘,马三娘掩口朗笑,“瞧我作甚,还不快追去!” 赵匡想了想,便追了出去, 将来开健身房不能少了百合的医术。 转角。 “不是,你跑什么啊。”赵匡气喘吁吁问道。 百合生气道,“越想越生气,我就是瞧不惯那个女人轻狂的样子,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三娘刚才什么也没说啊,你生哪门子气?这怎么还冲我发起脾气了?” 百合轻蔑地看着马府的宅子,“这个女人送你这么大房子,背后肯定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匡纳闷,“她哪里不简单了,你是不是又看出来什么了?” 百合愤愤不平,“我才懒得浪费心思去知道她想些什么,就算知道了,必然也是些丑陋不堪的。” 听了这样的解释,赵匡很是头疼,“三娘只是投资生意,她是个生意人。” “眼下赵哥哥炙手可热,巴结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选了这个女人,反正我就是瞧不惯她那副桀骜不驯模样……” 见百合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赵匡深深叹了口气,“三娘是个生意人,难不成你要赵哥哥去结识权贵?眼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子的蚂蚱,她不会害赵哥哥的。” “就是一个普通生意人?背后若是没有靠山,单纯的商贾能活得下去?”百合反问道。 “她祖父那辈子立过大功,朝廷自会卖她三分薄面。” 百合表示不服,刚要反驳,蓦地,赵匡如炬的目光一瞪,“莫非你是喜欢我,吃三娘的陈醋了?” 百合原地跺脚,气氛道,“你都已经娶了一只大黑驴了,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我只是想跟你学习高超的医术……” “……”赵匡。 第23章 缺两个看门的 神医阁门口。 黑风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前的“之”字型队伍,有些疑惑,抬眉道,“黑牛,这些人是在干什么?” 黑牛看了看黑风的眼色,躬和道,“老大,他们这是在求见这阁中的赵神医,据说这赵神医梦游天宫,认识天上的神仙,不用吃药就能治病。” “那他们干嘛都抱着一只萝卜?” 黑牛挠了挠脑袋,“听说这就是神医阁的规矩。” “规矩个屁,在这长安城中老子就是规矩。我们雌雄双煞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今天倒要会会这个坑蒙拐骗的大神棍。” 黑牛正欲开口,一旁撑着拐杖的老爷爷满脸焦虑地阻止道,“哎呀,年轻人可不能这么无礼呀,这阁主可是转生的大仙。神医不但可以替人诊病,还知晓天下大事,真可谓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冲撞了大仙,会倒大霉的。” 黑牛郁闷了,“那您老这到底是治病还是去拜神?” 老头深沉转目,“你猜啊?” 黑风笃定道,“你定是找神棍问问题的!” 老爷爷爽然一笑,“那是当然,问这世上有多少人遇到麻烦不需要帮忙?你以为就你一个?” 黑牛略想一想道,“可是我怎么听闻这神医也要找什么月光宝盒啊,这么看来神医也并非无所不能嘛。” “呃,两个黄毛小子,不可不敬畏大仙啊……” …… 被老头赶走后,看着前来求助的人都抱着胡萝卜,黑风想了想,估摸着方圆几公里的萝卜肯定都被抢光了。 此时若想去找,肯定也是一堆歪瓜裂枣。 作为无情无义、无法无天的雌雄双煞,他们总不成自降身份去地里挖吧? 不行的话,就潜进去。 他倒是想看看区区一个凡人究竟能有什么样的通天本领。 按照惯例,还是使用穿墙术。 可是围绕着宅子走了一圈后,却发现围墙都安装了刺网,普通法子根本就翻不进去, 安防程度简直比城门都厉害。 “这想法不错,咱们家将来也要整一个。是吧?黑牛?” 没反应。 “咦,你这个牛,我跟你说话呢,又不理我?” 还是没反应。 黑风一回头,黑牛却不见了。 “黑牛,黑牛,大黑牛?蠢牛,大笨牛?丑八怪……” “老大,别喊了,我在这呢?” 循着声音,黑风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黑牛。 难不成这蠢牛学会了隐身? “低头,左下方,有狗洞,老大快进来。” “嗷呜……” 说是迟就是迟,还没等黑风弯下腰,黑牛便猛地冲了出来。 黑风疑惑地看着黑牛,“你这是怎么了?” “老大,里面有人踹了我。” 黑风蹲下来瞅了一眼黑牛,又瞅了瞅墙角的狗洞,“逃命不是你最擅长的吗?怎么还让人给打了?” “里面的人出阴招,暗算我。” “……”黑风一脸尴尬。 “仔细想想,谦谦君子,应当温润如玉。 谦谦君子还不饮盗泉之水。 更何况咱们是闯荡江湖,为民除害,匡扶正义的雌雄双煞。 就这样偷偷摸摸钻狗洞进去,实在有损一代大侠的风采。 但是老话又说了,此一时,彼一时,非常之机当行非常之计。 黑牛,你要不再进去看看。” 黑牛虽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又从狗洞里爬了进去。 “嗷呜。” 围墙里再次传来一声惨叫,然后就看见黑牛被人从围墙上空丢了出来。 说是迟那还是迟。 黑风终是没有接住黑牛,黑牛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四周溅起尘土一片,漫天飞扬。 “老大,我又被偷袭了。”黑牛揉着屁股,咬牙说道。 黑风心疼了那么几秒后,挽了挽袖子,半笑道,“这次有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 黑牛愤怒道,“老大,我觉得此处应该有关心。” 黑风眉毛挑了挑一下,“等教训完这王八蛋,老大带你去鸳鸯楼吃顿好的。” 听见有好吃的,黑牛眼巴巴地点着头。 …… 就在这时,黑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暗器一样的东西,旋扭一转,飞出去的钩爪便已经牢牢锁住了院里的一颗大树。 走进院子后,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老大,刚才莫非是被鬼给踹了吧?” “别瞎说,这世上哪有鬼。” “老大,这里阴森森的,我们不会死在这里边吧?” “胡说些什么呢,咱们雌雄双煞能随随便便就死了吗?” 走进院子,黑风观察着里面的摆设,布局典雅,假山林立,颇具风雅。 越往里走,空间越大,曲径通幽,走廊的一角竟然摆着一排狼牙棒和防暴棍。 绕着假山走了一大圈之后,雌雄大盗竟然找不到了来时的路。 看来这座宅子确实存有古怪。 慌忙中,黑风“嘭”的一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抬起头后,黑牛瞪大了眼珠子瞧着眼前这个披着皮毛的貌美女子,轻裘白衣,幽丽入骨,惊为天人…… 荧白的短毛披风在风中飘荡,恍如从画中出来的玉人。 这简直也太美了吧? 看了片刻,黑牛回了回神,“美人,美人啊。” 马三娘嗤笑一声,“呵呵,三娘真的美吗?看来赵匡那小子说的还真不假。” “老大,这世上竟然还有没被我黑牛霸占过的女人。” “大笨牛,难道忘了娘在临死前说过什么吗?越美的女人心也就越坏。” 听到这,马三娘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仙女姐姐,我们找赵神医来的,只是在这院子里走迷了路。”黑牛奉承道。 “这话我爱听,找赵神医便随我来吧!” 进入大厅,一闪玉屏玄关挡在了黑风的面前,唯见屏障你依靠着一个白衫少年。 古香缭绕,沁人心脾。 清香阵阵,煞是好闻。 里面的赵匡正朝着暗处的陆猴儿挤眉弄眼。 陆猴儿清了清嗓子,问道,“堂下之人,所来何事?” 黑牛一脸尿急,“你不是号称活神仙,难道猜不出来?” 里侧的赵匡慵懒起身,装模作样道,“阁下潜入我神医阁不像是来看病的,更看不出有事要求,莫非是想在我神医阁劫富济贫?” 黑风深深点头,想了又想,放出狠话,“我们是来问事的,我这件事大了去了,就怕你完成不了。” “带萝卜了吗?” 黑风一脸傲慢。 “难不成雌雄双煞是来砸场子的?”陆猴儿又问。 “我都说了,就怕你们没有那个能耐,完成不了。” 黑风脸上神色一暗,敲了黑牛脑瓜,“要你多嘴,这话是我想要说的。” “我大师兄若是完成,你却没有付出代价,那又该当何论?”陆猴儿反问道。 “你们先别夸下海口。”黑风质疑。 赵匡看看陆猴儿的手势,笑了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号称谪仙,既有寻梦之术,凡人所思所想寻梦便知,凡人所求自是知晓。 如果将雌雄双煞交给大理寺,并且告知天下大名鼎鼎的雌雄双煞只有雄没有雌,想必还能稳赚上一笔。” 黑风脸上的笑僵住了,诧异地望着赵匡,“你怎么认识我们?” “我不但认识你们,连你们爱吃豆腐脑都知道。”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黑牛颤抖问道。 陆猴儿皱眉,“神医阁刚刚开业,阁中恰好缺少两个看大门的。” “你竟让江湖上堂堂有名的雌雄双煞给你看门?”黑牛愤然大喊。 “江湖?你太不了解江湖了,只要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问天下英雄,又有谁能笑傲江湖?” 黑风黑牛,“……” 屏帐里,赵匡伸着懒腰,咳嗽了几声,“咳咳,常言道礼尚往来,此行你们二人并无准备献礼,却在我这里白白得到了消息,我总不能自己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吧? 事关二位大侠一代贤名,恐怕二位也不想惊动金兆尹和法曹参军吧?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看门,我倒可还能救你们一命。” “一言为定?” 赵匡哈哈一笑,“一言为定。” 第24章 瞒天大谎 黑风黑牛被元宝带下去后,陆猴儿气冲冲的跑上前来,“大师兄,你怎么把他们俩留下来了,不是说只要唬住他们两兄弟,神医阁就能扩大影响力吗?” 赵匡双手一摊,“临时改变一下策略。” “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的情报……”陆猴儿惋惜道。 “不是还有别的嘛,再说了,我们真缺两个看大门的。” 知道说不过赵匡,陆猴儿只好作罢。 其实神医阁创建之初的灵感,还来自赵匡小时候看过的《第八号当铺》和《花千骨》等等一系列电视剧。 现在的他因为治好了皇后,名震长安。 再加上之前各种谣言神话的推波助澜。 马三娘觉得再不作出点动静,那可就真的是白白辜负了眼下这大好的时机。 可赵匡却并不这样认为,赵匡觉得在古代当名医本来就有一定的风险,一旦贵人治愈不好很可能就会跟着陪葬。 眼下他背后虽有皇后,可深知每个人结局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皇后这个靠山其实并不稳固。 要想真正在古代立足,要么自身足够强硬,要么就得找个更厉害的后台,所以即使他心里对李林甫这个人很是不屑不满,但也没有把话说到不可转圜的余地。 为了能够活下去, 为了不连累身边的人, 为了善念, 为了未来的新生活, 也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思来想去,赵匡认为抱皇后的大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按照他的性情,若是入朝为官,面对封建王朝的统治,指不定哪天心血来潮了便会整个变法改革什么的。 可历史上变法者有几人曾落下过好结局,商鞅遭车裂之刑,赵武灵王被幽禁而死,吴起于乱箭穿心,王莽国灭身死,张居正为挫骨扬灰,戊戌六君子命丧菜市口…… 还有官场人心叵测,无数的暗箭指不定哪天就从他后脑勺射过来了, 实在是防不胜防。 这或许也是赵匡从内心深处排斥李林甫的根本原因。 痛定思痛过后,赵匡决定在王皇后还没有领盒饭前,神医阁必须强大起来。 所以经过两位创始人的一致同意,赵匡制定出了来神医阁的流程,但凡进入神医阁的客户,无论是治病还是提问题,首先得由他报价,如果价位能够接受,然后便由神医阁作出解决。 若果有人提出的问题或者病痛超出了他能力范围,那就报一个天价,客户付不起钱,自然也不会影响神医阁的声望。 而黑风黑牛的底细正好马三娘知道。 早在三娘接手马家庄的时候,为了防止山贼强盗,三娘便早早作出了万全的对策。 恰逢雌雄双煞闯入神医阁,赵匡便决定将计就计,利用雌雄双煞再制造一波舆论哗然。 这样一来,世人就会更加相信只要是带足了钱财,就能在神医阁得到满意的结果。 至于情报网的问题,赵匡一直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所有的线人变成暗桩,神医阁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本来以为万事都已具备,关键时候,百合居然闹起了脾气! 百合生气的原因居然是:反正就是瞧不上马三娘…… 面对仅见过一面的女人,百合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敌意?这简直让赵匡感到匪夷所思。 …… 西施豆腐坊。 短短三日,这已经是赵匡的第四次拜访了。 想当初,诸葛亮出山,刘玄德也只是三顾茅庐。 可是这百合倒好,赵匡来了四次,吃了四次闭门羹。 简直比诸葛亮都难请。 犹豫良久, 沉思良久, 赵匡只好以死相逼,他直起身子,脑袋在柱子上撞了几下,两腿一软假装晕倒过去。 却不料,百合只是气冲冲的抱着一个红匣子冲了出来,“这么些年我也没有攒下什么银子,这个红匣子里面有些首饰,你若是喜欢拿去好了。” 赵匡坐起来后,揉着脑袋呆头呆脑道,“百合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喜欢钱,我这就只有这些。” “比起钱财,赵哥哥更需要你,帮一帮我,我不是不知恩图报之人。” “我就是看不惯她自以为是的样子,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 赵匡瞬间无语,怅然道,“赵哥哥知道你不是急躁决绝的人,这些年你独自撑起豆腐坊,想必日子也不太好过。 小小年纪还要受巨毒噬体的苦楚,当真叫人心疼,身为男人,看一个女人受这样的苦,赵哥哥的心里比谁都难受。” 听到赵匡这般感同身受,百合的身体颤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沉默了一会道,“如果赵哥哥相信百合,就听百合一句劝,那个女人不似你想的那么简单。” “成大事不在于能够驾驭多少君子和圣人,而在与能驾驭多少小人,能策反敌军为我所用才是大的能耐。 当日我只身前往两仪殿,不也解决了所有人都解决不了都问题,取得了皇后和圣人的信任么!”赵匡自信道。 百合深思之后继续反驳,“我知道赵哥哥医术精湛,可世上有哪个郎中不盼自己能够药到病除,只是毕竟治病救人还要看机缘和天命,若是上天不佑,即便是华佗再世,仲景重生也是无济于事,百合也是为了赵哥哥着想。” “所以赵哥哥才需要你的配合啊!你我兄弟齐上,焉有一合之将?” 百合哑然道,“兄弟?” “对,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百合昔日情谊,赵匡时刻铭记在心。” 百合被赵匡说的哑口无言,半晌之后,她正欲开口,赵匡截胡道,“有一种男人,言语上流氓,生活中却正经的很。好友面前不要脸,熟人跟前神经病,看似百毒不侵,可却被一个女人要了半条命。 赵匡只想能够通过神医阁早点找到九儿,只要能够找到我的九儿,赵匡便就此金盆洗手,从此与九儿神雕侠侣,归隐江湖。 百合姑娘可以拒绝我的请求,可是不能毁了我的希望……” “说来说去,终是为了一个情字,这个忙我帮你就是了……” 赵匡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创建神医阁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了身边所有人都能活,他也只能撒下这瞒天大谎。 第25章 那得开棺验尸 八斗,马三娘最强影卫之一。 眉目清朗,神采奕奕,喜怒哀乐全在一张俊朗的脸上刻画的清楚明白。 赵匡提出了要去凶案现场瞧瞧,马三娘便派了北斗随行护卫。 初见八斗那日,赵匡内心还有些怀疑这个十来岁孩子的战力, 可自从黑牛从狗洞钻进来的那刻起,这个看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居然一只手就把壮硕的黑牛扔了出去,赵匡便觉得「人不可貌相」这句俗语说的太特么有道理了。 因为这个北斗不但是个话痨,还非要拜他为师! 否则就在地上长跪不起,这招死缠烂打完全跟当初他接近百合是一个套路。 为了吓跑这个跟屁虫,赵匡给他制定了三个考验。 一,午夜时分独自去城西乱葬岗抄一遍墓志铭。 二,月黑风高的夜里去城外义庄住上一宿。 三,倒戈马三娘,从此做他的内线。 得知赵匡的考验后,八斗立即打起了退堂鼓。 见到八斗犯难,赵匡嘿嘿一笑,因为他压根就不想收什么徒弟。 前几日牛家村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案子在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赵匡却觉得这是神医阁站稳根基难得的机会。 因为学了五年的法医学,他终于派上用场了。 上辈子的赵匡好不容易考入医学院却意外滑档冷门的法医学,从进入学校的那天起,他就开始在日记本上画星星。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颗星星, 每过去一天,便在日记本上涂满一颗星星。 绝望和无助是笼罩在他头顶的一座大山。 后来在一次征兵入伍的动员会上,他做出了选择…… 短短几年的军旅时光结束后,许是心理素质强大了,他发现其实法医学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阴暗晦气,反而欣然学完了余下的课程。 但是毕业后,找工作又成了所有毕业生面临的难题,他也不例外,利用强大的人体解剖,他开始尝试健身有关的工作…… “师父,师父……”八斗挥舞着手掌在赵匡眼前比划着。 回过神的赵匡鄙夷的看着八斗,“还不是呢!” “赵神医,咱们该从哪里查起这起无头案件啊?” “大理寺是从活人口中查取线索,我大师兄则是从亡魂那里得知案情,要是怕鬼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我身后。”陆猴儿抢答道。 八斗心有不甘又道,“那我也能见到鬼吗?” 赵匡横了八斗一眼,继续吓唬道,“活人见鬼,可是损阳寿的。” 八斗眼光一遛,“八斗杀人都不怕,岂会怕鬼……” 赵匡勉强点头,咬破了手指,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马上收手道,“你确定?” 八斗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好神医,你就知道我胆小,就别再吓唬我了行吗?我这是好不容易才做下决定的。” “好吧,那我就姑且让你见一回鬼。”赵匡话音落下不到片刻,又迟疑了,“你当真不怕?” 八斗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尽量放缓语调,“不怕,有师父在我怕什么!大丈夫死则死矣。” 赵匡耸了耸肩,“三、二、一……” 看八斗四下张望,赵匡叹气道,“你就这么想见鬼,这么简单的鬼话你都信!” 八斗、陆猴儿,“……” …… 牛家村。 因为是大型刑事案件,并牵连朝廷命官,案发现场被大理寺贴了封条,推开大门,一栋小庭院门窗全都开着,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面好像有影子闪动。 虽说案件已经过去整整四五日,可屋子周围的空气中依稀还能闻到一缕淡淡的血腥,挥之不去。 八斗瞅着屋子周围,左顾右盼,来回巡视两圈后,面色沉重的看向赵匡,“神医,这就能看见鬼?” “嘘,别说话。你们瞧,不远处飘过的男鬼正挂在一个歪脖子树上,两只腿飘飘荡荡,嘴上还吐着猩红的长舌头。” “还真能看见啊?” 赵匡胡乱诌绉道,“这不废话。他老婆孩子死了,他打更的工作也丢了,一时心灰意冷便吊死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上。” 八斗挤挤眼睛,紧紧跟在了赵匡身后。 隔壁李大娘家,一名年长的妇人蹲坐在房间的一角,神情悲怆,看到有人进来,老人慌然起身。 见老人神情紧绷,如临大敌。 赵匡赶紧退后几步,平和地说道,“老人家,您千万别害怕,我们是来帮助您的。” “你们是什么人?” “老人家别怕,我们不是人,我们都是神,我们来的目的很单纯,我们是来帮您的,我们能帮您找到凶手。”八斗抢答道。 老妇慢慢放松了戒备,怆然哭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竟然落下这般下场。” 老妇人哭够了,赵匡问道,“老人家您能详细说说案发经过吗?” “那天夜里,是我家老爷七十大寿,俩个儿子都从城里赶回来给老爷祝寿,可是没想到……没想到……”老人悲痛欲绝,再也说不下去。 陆猴儿站在角落暗暗接道,“他的两个儿子被人劈了脑袋,血浆瞬间浸透了整张饭桌,一家十口人只有妇女小孩幸免于难。” “那您看见凶手长什么样子吗?”赵匡又问。 老妇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我隐约看见好像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影闪过。” 赵匡顿时心头一震,“黑色夜行衣,这有点像是雇凶杀人,电影里的杀手也都是一套黑色夜行衣,难道是守捉郎作案?” “这守捉郎乃民间的一种暗杀组织。”八斗暗自接话道。 挠挠后脑勺后,赵匡把手搭在了八斗肩头,“八斗,你是练武之人,还是你来问吧。” 八斗摸了摸鼻尖,深吸口气,看向老妇人,“如果是守捉郎动手,明显是场仇杀,那您夫君和两个儿子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仇家?” 老人只是摇头。 一问三不知。 看来问这个老妇人是行不通的。 …… 从李大娘家里走了出来,八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老头和他两个鬼儿子跟那个吊死鬼是不是又不一样啊?” 赵匡点了点头,承认道,“对对对,你没有猜错,但能不能把你的嘴闭上。” 八斗激动道,“我一激动就喜欢说话怎么办啊?以前是看不见鬼,所以害怕。现在听神医讲鬼,反倒不怕了。我呀就差这么一个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我真是特激动。” 赵匡冷哼一声,“那是你没有见过真正可怕的。” “还有更可怕的?” “那当然。” “那……那我们就这么走了?神医你怎么不问问屋里的鬼是被谁杀的!这样岂不就不用再费功夫了。”八斗接着问。 “那是因为老头他们也不知道是被谁杀的,人在将死的一瞬间,由于肾上腺素激增,大量钙离子内流,相应会使得心肌和全身肌肉收缩力猛增,此刻的死者根本就看不见凶手。” 八斗摇摇头,“没发现。不过我发现师父你的嘴好大。真的特别大。” 赵匡一阵无语。 “那神医都发现了什么?”八斗又问。 “那得开棺验尸!” 第26章 杀人放火必备神器 月色如水,村里安静都很。 田间的阡陌小道上,赵匡三人正带着家伙事准备开棺验尸。 听到赵匡要开棺验尸,一路上陆猴儿一直嘟囔着嘴。 反倒是对鬼神颇存敬畏之心的八斗淡定了下来。 陆猴儿嘟着嘴,“大师兄,我们真的非做不可吗?” 赵匡很是确定的点了点头,既然选择了装逼,那便只顾风雨兼程。 很显然,陆猴儿还是不情愿,他试图转移赵匡的关注点,“我们此刻应该分析案情才对,比如说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故意把人砍的稀巴烂?是以此迷惑大理寺视线?还是争取逃跑时间?” 八斗笑了,“不可能,没有人会那么无聊。” 陆猴儿接着蛋疼道,“万一他是想挑衅衙门呢?” 赵匡沉声看向八斗,“八斗你怎么看?” 八斗想了想,“我觉得一般的杀手是不会多此一举的,守捉郎是一种严密的暗杀组织,他们有他们的规矩,他们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除非这个杀手本来就是一个绝顶高手。师父,那接来下我们该怎么办?” 赵匡想了想,看向了八斗,“打住啊,以后别再叫我师父,我可不是你师父,按照辈分,你是我祖宗。我应该叫你祖宗,记住了吗?再叫我师父,我可是要揍人的。” 八斗听的一头雾水…… 深夜,坟堆。 扒开棺材后,赵匡便开始了检查尸体。 夜风凉的刺骨,迎着那股铺面而来的恶臭,让人难以抑制胃里的翻滚。 片刻的功夫,举着火把的陆猴儿已经干呕吐了不下十次。 对面站着的八斗也好不了多少,一直用袖口掩着鼻子。 没有办法,总不能大白天的掘人家坟墓吧,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只有硬着头皮干了。 约莫半柱香之后,赵匡合上了棺材怂了怂肩道,“根据现在的情况分析,死者父子三人致命伤均是头部的刀劈伤!” 陆猴儿蹬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研究了半天,大师兄就看出了这个?” “那我们就不再另做调查?”八斗同样茫然地看着赵匡。 “天机不可泄露。”从坟坑里爬上来的赵匡拍了怕手上的脏东西吩咐,“趁天黑赶快埋了吧。” “……”陆猴儿、八斗。 …… 回去的路上。 赵匡一本正经的继续分析道,“据李大娘提供的线索,那日因为院内燃放爆竹,案发时候并没有引起邻居们的注意。也就是说凶手是有机会杀光李家所有人的,但是凶手并没有这么做,他却放过了妇孺。 死者身体多处的打击伤是死后所致,说明凶手对死者恨之入骨,目的很明确,属于针对性作案。” 陆猴儿依旧嘟着嘴,深思不解道,“我还是想知道我们这么冷的天开棺验尸有什么意义!” 八斗把手搭在陆猴儿肩上,顿了顿道,“神医这么做肯定有神医的道理。神医,你都查到了什么呀?” 赵匡掐着手指头,思忖道,“刚刚我对李富贵算了一卦,得知这李富贵还真做过不少的亏心事,死有余辜。” 见八斗和陆猴儿露出惊异的神情,赵匡心里嘀咕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被人砍得稀巴烂,这得是多大的仇恨,能不死有余辜吗! 八斗殷勤递过水袋,“神医喝口水慢慢讲,别噎着。” 赵匡看了一眼这个傻孩纸傻的天真,于是信口开河道,“这个李富贵从小都不学好,五岁那年,点着草垛,差点把家里的耕牛活活烧死。 六岁那年,捣毁过十几个蚂蚁巢,数以万计蚁族流离失所。 七岁那年,在村里的井口撒尿。 七岁半,用毒药毒死了一池塘的蛤蟆。 ……” 听着听着,八斗的神情忽地紧绷起来了,他有些不自在地问道,“神医,你说做这些事会有什么后果?” “这后果当然会很严重,会嘴歪眼斜,口舌生疮,浑身溃烂,不得好死。难不成你也做过吗?”赵匡撇嘴反问。 八斗眉毛拧成一团,正欲开口,赵匡直接打断了他,愤然道,“要是做过的话,往后更应诚心向善,这样罪过就会抵消……” 看八斗都快傻眼了,赵匡顿了顿,又咋舌道,“哎,我跟你扯这些干嘛,这明显是人为作案。天快亮了,这里已经查不出什么了,大理寺那边什么情况?” “元宝已经潜入调查了,到时候会飞鸽传书给我们!”八斗回答道。 赵匡看了看远处的星辰,回道,“大理寺办案都是一流的,武皇时期的狄大人更是千载扬名,更何况这么一个小案子,大理寺的卷宗定然是查无细漏。。” …… 笠日。 八斗正色道,“元宝传来的卷宗我都看过了,这李富贵曾做过牛家村的里宰,为人一向和善清廉,很少与人发生争执,如若排除冤魂索命,就只剩下了一起……” 赵匡咽了一口口水,释然一笑,便断然道,“那肯定就是这一起了! 起风了,冻得慌,咱们回去吧。” 八斗又是一头雾水,“神医也怕冷?” 赵匡无语道,“你不是废话吗,同样都是血肉之躯,肯定也会怕冷。” 片刻过后,八斗从马背上卸下来一件斗篷。 “既然有斗篷,为什么昨夜不拿出来?”赵匡瞬间晕死。 晕死完后,赵匡继续道,“元宝传来的卷宗还说了什么?” 八斗点了点头,“圣历二年,李富贵曾和同村一个叫荷花的寡妇发生争执,荷花的头被打破后,回家拿起了菜刀。 看见菜刀,李富贵的两个儿子都跑了出来帮忙,混乱中,李富贵的二儿子李志失手用榔头砸死了荷花。因为李富贵的一些关系,李志并没有坐几天牢,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李富贵还成了本地里丞。” “有黑幕哇,那这个寡妇现在家里还有什么人?”赵匡追问。 “荷花是个寡妇,有一对儿女,可是儿子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女儿是同乡地主家怯懦的妾室,平时连蚂蚁都不敢踩死,并没有能力杀死三个大男人。”八斗一脸茫然道。 赵匡双手一摊,“线索又断了,看来是起悬案无疑了,咱们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神医为何总是想着回城呢?可是这是我唯一表现的机会了,恳求神医成全。” 已经出来两日了,赵匡凝视着落日,尬笑道,“八斗,这李富贵就真没有别的恩怨情仇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些统统都没有?或许这是荷花的女儿做的呢?或许这个儿子就是假死呢?” 听见赵匡又提出了新的疑问,八斗一脸天真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神医,你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你不是号称谪仙吗?算算看啊!” 赵匡一脸干笑道,“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知天易,逆天难,泄露太多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若是天下案件都由我解决了,那皇帝陛下还要大理寺和刑部作甚?” 八斗低声嘀咕,“那就没有不用泄露天机的方法吗……” “什么?” “没什么!” 片刻过后,赵匡拍了拍八斗的肩膀。 八斗一脸虔诚,“神医,那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查案吗?我真的就只有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了,因为我在马家除了力气大别的本事都不如旁人,他们所有人都看不起八斗,呜呜呜……师父……” “你又来了是吧,我帮你还不成吗?”赵匡叹了口气,翻了翻自己的挎包,捣鼓一通后,从包里取出两根奇怪的金属棒,经过组装,八斗才看出其中名堂,惊呼道,“寻龙尺?” “算你识货。这可是行走江湖,杀人放火,必备神器啊。”赵匡侃侃而谈。 “杀人放火?”八斗诧异。 “好吧,是行走江湖,是寻人探灵的必备神器。行了吧?这么较真做甚?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 第27章 丁老三 也就是八斗单纯好忽悠,要是他的这番话被暴躁的马三娘听到,小暴脾气一上来,可真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赵匡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天空,然而天空却没有飞鸟经过的痕迹,要是这个时候有个老爷爷在身边就好了。 穿越这么多,就他没有金手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叹了口气,八斗虽然好骗,但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踌躇半天后,赵匡又拍着八斗的肩膀,于心不忍道,“还是算了吧,现在回去还能赶山平康坊的晚宴,醉花阴是他们新酿造的美酒,可不能白白辜负了。” “神医,我真的就差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了,求求你了,无论如何咱们也要把这案件抢在大理寺之前给破了。” 赵匡无言以对,他彻底被天真无邪打败了。 没办法,真的是编下一个谎言,往往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掩盖,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挖下了一个大坑。 赵匡只有硬着头皮道,“这寻龙尺是以人体为承托,凝结出使用者的精气,从而形成一个磁场回路,将风水磁场放大,就可以寻找失物,找人,测风水,探墓穴……” 跟随寻龙尺的指引,经历了一场无与伦比的瞎折腾,他们来来回回在山里穿梭了几个来回,寻龙尺的指针依旧摇摆不定。 就在赵匡自己都快要没有耐心的时候,寻龙尺却锁定了方向。 …… “就这了,寻龙尺不动了。” “用得着你说吗?”赵匡瞪了八斗一眼。 八斗喟然叹息,“可是这就是昨夜的那一片坟地啊。” “废话,找鬼肯定是要到坟地啊!” “原来如此。” “莫慌!” …… “可是这能找到凶手吗?” 赵匡呆了呆,很快笑道,“这里南依重峦叠嶂、逶迤雄伟的秦岭山脉,北靠广袤的黄土高原,孕育出原始农业文化的萌芽。渭水环绕的腹地,是星球上同纬度生态环境最好的地方……” “可是这还是一片坟地啊!”八斗不解。 赵匡神色一挑,继续道,“虽然这是块坟地,但它后有靠山,右有白虎,前有案山,中有名堂,水流曲折,简直就是块风水宝地,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肯定会大卖……” “大卖?” “……”赵匡。 …… “神医阁的人还有点见识。嗝。” 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赵匡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体态健壮的男人躺在低矮的坟头后,脸红脖子粗,抱着一个酒坛子,看样子是喝了不少。 男人半睡半醒,眼珠子神情涣散,迷迷糊糊的,还打着酒嗝。 八斗带着激动的神色,“神医,咱们是不是又遇到鬼了,突然间好激动,怎么办?” 男人又是一个酒嗝,突然起身,竟带起了一阵疾风。 八斗见情势不对,来不急多想便挡在赵匡身前,并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运气一提,锁住八斗,带着八斗连接几纵,可八斗紧握的手腕依旧纹丝不动…… 陆猴儿还未回过神,只听见赵匡呵道,“好汉请停手!” 八斗见那人松手也松开了手。 “不错,年纪轻轻,还有两把力气。”男人揉着手腕坦然笑道。 “八斗出生那天晴天当空霹雳,三岁时候就把一头牛扔上天了,五岁时候他背了几百斤大石头连气都不喘纳……”赵匡笑道。 “我没有……”八斗凑上前小声嘀咕。 赵匡回头低声道,“说你有你就有,没有也得有。” 长风吹过,赵匡看向男子,“请问阁下是?” “在下丁老三,八年西域兵,十年守捉郎。” 赵匡暗自咋舌,“失敬失敬。难怪走路带风,还时隐时现,真是高手啊!” “你莫非就是传说中上能九天揽月,下能五湖捉鳖的赵神医?”丁老三反问。 赵匡放下手中的寻龙尺,“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道关,关门如有八重险,不出阴阳八卦山。在下赵匡,幸会,幸会!” 确认过眼神后,赵匡问出了心中的疑虑,“英雄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买醉?” 丁老三揉着醉意发涨的脑袋,怅然道,“清理门户。” 赵匡深思熟虑后问道,“不瞒阁下,我们在找一个凶手,是否与英雄所指一人?” 丁老三晃晃悠悠道,“你们再找他,他也在找你们,事实就是这么无常,无常啊……” 赵匡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丁老三又道,“反正我也下不去手,告知你们也无妨……” “为什么要清理门户?” “因为破坏了规矩,守捉城主已容不下他……” “神医阁以治病救人为宗旨,这件事既然神医阁管了,便会给城主一个交代!” 丁老三落寞地指着八山前的山谷,边离开边道,“前面就是有名的喇叭沟,近期传闻里面有野人出没,到了晚上还会闹鬼,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究竟,那只鬼厉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丁老三便不见了踪影。 …… …… 看着苍茫的喇叭沟,八斗眯着眼睛,扯着嘴角,眉毛一挑,“天快黑了……” 赵匡白了他一眼,“你耍我啊?不是你嚷着要查案吗?怕了?” 八斗故作坚强地摇摇头,然后壮着胆朝林子深处走去,可是还没有走两步,突然“哎呦喂”叫了一声。 赵匡快步跟了过去。 八斗回头痞笑道,“没事,没事,踩了一块石头,差点摔了一跤。” 赵匡正准备抬脚,但被八斗拦了回来。 “别乱动,陆猴儿好像踩陷阱里了。” 陆猴儿痞笑道,“八斗弟弟,你开什么玩笑,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陷阱?” 说话间,便是一排土箭齐刷刷的射了过来,好在八斗身手敏捷,迅速推开了陆猴儿,但另一边的大网却从天而降将陆猴儿捆个正着。 “大师兄,快救我下来……” 八斗乐了,“这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别嚎了,小心把凶手引过来,就连刚才的丁老三身手都不简单呢!” 说话间,赵匡已经匍匐在地上,拿着寻龙尺在地上刨起了坑,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拨开泥土,像是在刨土豆。 赵匡边刨边道,“这里虽布置的精巧,但是此地处在山谷的背阳处,因为常年缺水,这里的植被覆盖率并不高,能生长在这里的野草自然有顽强的生命力,但是这些草皮明显泛黄,显然是被人从别处移栽过来。 可能是时间仓促,又怕自己误伤自己,可疑之处,这个鬼厉均留下了一枚鹅卵石标记。” 片刻功夫,地上捆绑天蚕丝样的地桩就渐渐的露了出来,当陆猴儿发现吊着自己的网绳正下方是一片西域天蚕丝矩阵,差点没叫出身来。 “莫慌,这些天蚕丝极其罕见,我要收起来珍藏。” “神医,你的头顶好亮。” 赵匡瞅了瞅头顶上的荧光石发簪,一边收集天蚕丝一边笑道,“哦,你说这个啊,这叫主角光环!” “主角光环?” “对,有了这个光环,弓箭射不死你,飞刀绕着你跑,有了它,主线任务随便做,就算天崩地裂头发也不会乱……主角说什么,别人都相信。” 八斗听的一愣一愣的,“这光环真有这么厉害。” 赵匡冷冷一笑,“开什么玩笑,你看到的其实是我的仙气。” 收走最后一道天蚕丝后,赵匡总算是松了口气,“好了,可以放陆猴儿下来了。如果刚才一不小心,陆猴儿便会被这天蚕丝割成无数碎块……” 陆猴儿和八斗同时悻悻点头。 赵匡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凶手未免也太歹毒了吧!” 第28章 抉择 就在这时,一个神秘的黑衣男人闪了出来,赵匡远远的就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杀伤力、和战斗力明显爆表。 赵匡和陆猴儿本能地拉着八斗躲在了草垛后。 体型壮硕的男子四下环顾一圈后,便离开了。 赵匡屏息片刻后,低声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八斗,快点释放信号弹,让三娘多带些人来。” 八斗微微颔首,“还用废这等麻烦,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那你有把握抓住他吗。” “这不是还有神医你么!”八斗憨笑道。 赵匡伸手拍着八斗脑袋,“你是不是生的憨,你爹娘怎么不长半个脑子在你头上,我们只负责破案,至于人抓不抓得住这好像跟我们就没有关系了吧,要是功劳全被你一个人抢了,官府的脸往那里放?” 八斗想了想,点了点头,“对,神医说的在理,有我看着,量他也跑不了。” …… 半个时辰后, 八斗只感觉鬼影闪现,一个穿着绣花鞋,头戴假花,身披红棕夹袄,头顶一个大窟窿的“女鬼”慢慢从坟墓里飘了出来。 这副鬼脸,应该就是荷花死时候的样子了吧。 见荷花面如白纸,足不粘尘,八斗下意识紧紧地捂住了嘴,“神医,这也太像了吧!” 扮作荷花的陆猴儿无奈的扁了扁嘴。 估摸着靠近鬼厉藏身的地方后,陆猴儿幽咽道,“我儿犯下大错,难逃罪责,但请大仙念在我儿一片孝心,还望能够从轻处罚。” 总归是有了丁老三的暗示,还有他高超的化妆技术,再加上对鬼厉知根知底,如果能唬住鬼厉,想来这个案子基本上也就水落石出了。 赵匡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那还不告诉本仙师那小子现藏身何处?” 陆猴儿迟疑,愤恨开口,“难不成大仙是要让我儿偿命?当年李富贵害我母子三人天人永隔,他是最有应得。 为了让李武逃脱律法惩治,李富贵竟然让稚子顶罪,以此逃过法网,我儿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自古杀人偿命,你叫什么叫,就算你不说,大理寺也会破案。一切罪责都有大唐律令定夺,不是本大仙能够左右,你含冤而死,大理寺会替你翻案,但是这也不是你儿子杀人的缘由。他杀了人跟那些杀了你的人,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 假荷花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你儿若有心悔过,本大仙将在神医阁静候……” 突然一阵烟雾弥漫,假荷花按照赵匡的手势悄然离场。 …… 翌日,神医阁小厨房。 陆猴儿蹲在灶上一边生火,一边还哼唱起了赵匡平日里哼的那首儿歌,“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八斗大喊道,“不对不对,你唱的不对,应该是,小白兔白了又白,两只耳朵拎起来。架起锅,盖上盖,嗯~真香……” 赵匡循着香味走了过来,正好瞧见这两个家伙正在烤野兔肉,遂骂道,“你们两个是魔鬼吧,兔兔那么可爱……到底什么时候能吃啊?” 陆猴儿八斗,“……” 突然间,赵匡心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又问,“百合去哪了?怎么没见到她?” “回来就没看见啊,我和陆猴儿实在是饿的慌,这才自己动手弄点吃的。”八斗截然喊道。 …… 糟了,难不成是百合亲自去找鬼厉了?赵匡心头一紧,赶紧窜出了门。 可是门口却站着一个壮汉拦住了他。 扫了那人一眼,赵匡喟叹道,“你终于来了,等了你一早上了!” 那人定定的望着赵匡,“听说你是这条巷子最有名的半仙,求求你超度我娘。我跨过山和大海,历经各种磨难,就是为了复仇,如今我大仇得报,死而无憾。” 赵匡深深吐了一口气,“哎,上天好生,竟将你也覆载其中。” “谢谢你提醒了我。” “为什么不逃。” 鬼厉淡定道,“为什么要逃?” “那你有何打算?” “投案。” 赵匡叹息道,“按大唐律法,你死十次都不够。为母复仇,孝勇可嘉,你若因我殒命,我确实于心不忍。” 鬼厉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赵神医无需自责,这是我应有的惩罚,即便我逃离了长安,守捉城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赵匡微微皱眉,缓缓说道,“我也曾早早体尝失去至亲之痛,也能理解你年幼失去母亲的孤苦无依。你亲眼目睹母亲惨死,凶手却逍遥法外,其心可哀,其情可悲,可是你又何必让自己走上一条末路。” 鬼厉淡然一笑,“神医的好心,我自是知晓,如果不投案,自裁也行。” 那你可知自杀要在寒水地狱受罚三百年?其实人世间的恩怨情仇,死后冥界自有裁判,你的罪孽太深重了,余生便留在神医阁抄写经书洗清你的罪孽吧。” “我这一辈子杀过很多人,什么坏事没有做过,又何惧这区区三百年寒水地狱?鬼厉此行只求神医能超度亡母,别的罪孽,鬼厉一人承担便是。” “人生在世,多少情非得已,多少事出无奈,懂得就好。我答应你的请求,会替荷花焚香超度,愿来世你也能投个好人家,无怨无悔地过上一世。” …… 送走鬼厉以后,赵匡心思反倒更沉重了。 年少之时,读书万卷,总能知道谁是好人,谁是恶人。 此时才发现,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人和坏人。 鬼厉自然不是一个好人,纵然是为母报仇雪恨,可他杀人无数,何尝又不是一个施暴者。 这到底是个英雄还是恶魔,赵匡自己也看不懂了。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三寸人间。 好与坏,很多时候只在一念之间。 赵匡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施暴者亦或者旁观者,都是凶手。 …… 画面一: 赵匡回头看见长街上那抹熟悉的刺金莲花斗篷,正痴痴地躲在一尊石狮子后面望着自己,赵匡郁郁地叹了口气,喊道,“出来吧,别躲着了,我都看见你了。” 那刺金斗篷与赵匡对视一眼后,便闪了出来,蔑笑道,“现在知道我比那凶女人重要了吧。” 赵匡不以为然一笑,“你走了,我这正好落个清闲。” “没有我,你连顿早饭都没得吃。” “知道我没饭吃,还不回去给我做饭。” …… 画面二: 酒足饭饱,赵匡剔牙道,“忙了一整天,忙坏了吧!” 百合脉脉一笑,“不忙,一点都不忙。” 赵匡又问,“又下毒又玩消失又要下厨,还说自己不忙!你一直都在跟踪我们吧?” 百合笑吟吟道,“我只是告诉他,你可以超度荷花。” “你做这些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如若没有我的降云神香,你那演技恐怕早被鬼厉劈了脑袋。” 赵匡动气道,“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万一你被劈了脑袋,你让我怎么办?” 百合先是一阵错愕,后温然一笑,“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点你就成功吓到我了。” “滚……” “好哒!” 第29章 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老木匠病了。 棺材店已经整整七日没有开门了。 赵匡得到消息时,恰是棺材铺关门的第八天。 …… “真的是鲤鱼?大唐律令不允许吃鲤鱼的!”老木匠愣神道。 “以前小师弟爱喝鱼汤,我便去曲江池钓了几尾,放在大水缸里,每日添一些清水,到了现在还有两尾活着,便亲手都宰了给您老补补气血。你是不知道,我院子里的百合做鱼做的最好。”赵匡亲自斟了晚鱼汤,推到了老木匠床边。 老木匠挑了挑眉,“既是这么贵重,那我又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 赵匡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什么贵不贵重的,一切都没有来的身体重要!您这是忧思过度,伤了心神,要好好休养才是。 等你好了,四处花开,就可以出门踏青赏景、郊游远足,视野开阔自然就心旷神怡了,鱼汤要趁热喝,可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钓上来的,为此我还得了场风寒!” 赵匡知道老木匠饱经沧桑,受过不少人的冷脸,这种人一旦有了心事,就会变得失落消沉、寡言少语。 这种人不会强颜欢笑,所以就只好用沉默来代替。 只是老木匠这样一来,赵匡每每都觉得心有亏欠。 见老木匠出了好半天的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匡只好转动着碗盏,自嘲道,“其实我没害什么风寒,这些鱼都是在江边渔民那买的,我没费什么力气的。” 老木匠被赵匡的神情逗乐,不禁笑了出来。 “这样就好了,笑一笑,清新排毒、长命百岁,自然就心旷神怡了。” “我这种人不值得被人这样关心。” “瞧您说的,其实赵某也是有私心的,等您病好了,我还要定做好几十套装备,您的手艺定然会被世人知晓。” “此话当真?” “赵某绝无戏言。” …… 告别老木匠后,赵匡一个人在街上瞎溜达。 神医阁创建之初,他需要人手,外面送来的人他也不敢轻易使用,当下风头正盛神医阁中竟然无人可用? 这可愁坏了赵匡。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总不能让他堂堂一个阁主亲自张罗吧! 想来想去,赵匡便去了西市,打算找几个临时工。 西市的葳蕤阁,乃长安城中最大的人口贩卖场所,其昆仑奴和新罗婢很受贵族豪门喜爱。 新罗婢受过专业训练,乖巧能干,很会伺候人。 昆仑奴个个身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 除了跨货走私的昆仑奴,长安城中的奴仆来源还有战场上的逃兵,战俘,因家族获罪被株连成为奴籍的等等等等…… 赵匡本是极其厌恶人口买卖行为的,毕竟买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同时他也知道大多数的主人对于奴仆都是没有同情心的,随意大骂侮辱,甚至杀害都是常事。 打板子、抽鞭子、簪子扎、扇巴掌、相比而言都是从轻处罚了。 听崔六郎说起过一位侍郎买了些奴仆,为了立威,无论男女,叫他们把衣服都脱了,手反绑着。拿鞭子抽一百下,名曰【试刑】,有偏着身子躲的,或者有喊叫的,更是往死了打。 抽到不言语也不能动了,就好比木头、石头一样,就意味着奴仆们知道错了。然后驱使奴仆干活,这样一番之后,再进行教导,奴仆们也就麻木了,更加不敢违背主人意愿。 因为摔碎的一个碗盏便被主人给活活给打死的不再少数。 在这些没有良心的主人面前,贱婢的命还没有一个碗盏值钱,好在赵匡穿越过来是个自由身,不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真是在活生生的受罪。 更令人可气的是在封建统治下,主杀奴,无罪。 所以说这穿越啊,有时候也跟投胎一样,得去个富贵人家。 倘若去了一个穷苦人家或是穿越成了一个奴仆,再没点金手指什么的存在,那可就有的受了。 穿越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 如若有幸被赵匡买来在神医阁当差,有他这么好的老板,不但风光还有钱程,也算是前世积德行善了。 面对即将要参与的人口买卖,赵匡也只好这样自我安慰。 毕竟都是可怜人啊! …… 葳蕤阁, 赵匡见到一个壮硕的男子,被关在两尺高的狗笼子里。狭小困顿的空间,男子衣衫破烂,被迫岣嵝着身子,很是可怜。 就因为在奴隶堆中多看了他一眼。葳蕤阁的人牙子便迎了上来, 笑道,“这个刚进来的,还没有被调教好,恐污了公子尊眼。公子这边看看,这个小伙子年轻力壮,能给你下田也能给你拉车。这个婢女原是个官婢,倒有几分姿色,也可以当个通房女使……” 赵匡白了这个婆子一眼,“你牙上有颗菜,已经恶心到本大爷了……” …… 半老的婆子连忙掩袖拾掇。 赵匡再次走到了狗笼子里关着的男子面前,恰好碰到了那个奴仆眼里闪出的光亮,看到这个奴仆并没有像其余的人那样软弱屈服,赵匡真正的愣住了,沉凝片刻,赵匡冷冷说道,“到了这里,聪明的人就一定会选择明哲保身,你若斗不过他们,又何须受这些皮肉之苦。” 谁料那人竟然冷哼一声,竟将脸别了过去。 “公子,这个不服管教,这边还有更壮实些的。” “不必了,我决定了,我今天就要这个了。” 半老婆子随之勉强一笑,“公子,要买他也可以,只是他很贵……” “为什么?” “他是阿史那部的主君。” 赵匡笑了起来,“阿史那?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几十年前这个姓氏还值得一提,个个都是勇士,可如今早就消失在了西海的风沙里了吧!” 男子怒目圆睁,立即吼道,“我是狼王,是大海与大地之王,不允许你侮辱我们阿史那部……” 赵匡瞥了男子一眼,神情转为冷淡,“老板,我改主意了,价钱你开,人我带走,不光是他,还有他、他、他、她、她、她、这些我都要了……” “公子有眼光啊,这些可是我们这里最壮最美的,今天你把他们买回去,当牛做马、端茶倒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 神医阁。 赵匡瞅着带回来的人,略略整了整衣襟,道,“你们也看到了,这神医阁中并无下人,只要你们别无异心,我也会善待你们,你们若能做的长久,说不定本神医还会给你们一个好前程! 本神医的能耐想必你们也都听过,我眼里见不得脏东西,望你等都好自为之,等我看完你们的简历,再行分配差事。” 听到赵匡这话,其余的人都左右互看,面面相觑,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这个朔风仍是一脸傲视,“你当真肯放我们回去?” 赵匡笑了笑,对着朔风说道,“他们可以,但是你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自然不行。” 就在此时,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立刻涌了过来,跪在地上连忙磕头,也不说话, 赵匡见他把头都磕破了,诧异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蓬头男子连忙爬到赵匡跟前,抱住了赵匡的靴子,边用袖子擦拭,边激动难掩,“公子善心,求求你把我老母也买了吧。我愿意生生世世给公子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赵匡连忙收回了腿,将那人扶了起来,“有话好好说,你这么大一个人拜我,我可是要折寿的。” 第30章 看不见钱了 “赵哥哥,赵哥哥,我好像瞎了!” “啊,怎么了?” 百合急的直跺脚,“我打开钱匣子都看不见钱了……” 赵匡却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那你可以打开首饰盒看看,我还给你留了点首饰呢。” 百合嗖的一下脸色全变了,“你怎么把钱都用光了啊!” 赵匡转了转眼珠子,随口瞎扯道,“三娘住在后院有一大堆丫鬟伺候,前院就你一个人费心操劳,我不是见你每天起早贪黑的做家务甚是辛苦,这就买了几个下人伺候你。 这叫解放劳动力,再说了三娘给的创业启动资金这些我都还留着呢,压根就没有动,咱们不会没有钱花的。” 百合不开心道,“可是买几个下人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啊!你可真是善心发的过了头,救人还救上瘾了。这世间可怜之人那么多,难道你也要一一都买了带回来吗?” 赵匡步至百合跟前,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凳子上,“我见你那天出手阔绰,一点也不像个守财奴啊。还有神医阁的名声这么大,我们还怕赚不到钱吗?” 百合一脸不解的看向赵匡,“这不就是赔本赚吆喝,怎么还能赚上钱呢?”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这叫广告营销,是最快、最大、最广泛的信息传播媒介。先前咱们一天只接一个单,那叫饥饿营销,有意降低产量,以期待达到更高的供求关系,制造出供不应求的假象。 可城中最近谣传说咱们神医阁是有三不救,非富贵不救,非美人不救、非权贵不救。更有传的难听的,还说什么咱们长的矮的不救,长的丑的不救,看不顺眼不救…… 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维持咱们自己的品牌形象,这里面学问多着呢!说多了你也不懂。” 听了赵匡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借口,百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把问题绕了回去,“可是这些跟你买仆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现在确实是没钱过年了啊!” 赵匡深深吸了口气,“妇人之见,知道什么叫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吗?” 百合扁了扁嘴,她知道覆水难收、木已成舟,现在只得配合赵匡的狗屁计划。 其实赵匡自己也明白,他做这些无非就是在古代闲得蛋疼,给自己找找乐子,顺便解救几个命苦的人罢了。 正所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他无非就是一条咸鱼,即使翻身了,也还是条咸鱼。 悬壶济世是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毕竟他不是回到明朝当王爷,没有一定的权势,做什么都困难重重…… 还是老老实实的经营神医阁,顺便赚点佣金,这便足矣…… 说不定哪天真碰到个神通广大的神仙,念在他积德行善的份上,弹指一挥间就把他给送回去了呢? 虽说理想是渺茫的,但总归还是要有的,指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实现了呢? …… 安抚完百合,赵匡便急急忙忙带着八斗出门了。 因为事出蹊跷,赵匡决定还是亲自去探个究竟。 至于如何蹊跷,整件事情还得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半个时辰前: —— “公子善心,求求你把我老母也买了吧,我愿意生生世世给公子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赵匡连忙收回了腿,将那人扶了起来,“有话好好说,你这么大人拜我,我可是要折寿的。” “公子求求你了,我爹去世的早,自打入秋以来家母便卧病在床,我为了给母亲治病变卖了家中所有。可天气越来越冷,母亲的病非但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小的不得已便在葳蕤阁签下了卖身契。 可谁知葳蕤阁的掌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明明答应要救活母亲,可谁知他们却以医药费用庞杂为由放弃了医治,任我老母躺在床上自生自灭。” 赵匡微楞了一下,“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小的名叫宗桐,母亲生我那日,正值满庭院里梧桐落叶,所以小的的名字便取了这其中的寓意,我们就住在城外梧桐村。” 见赵匡抚须神游,宗桐也没有多想,对着赵匡急需要解释道,“传言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都信命,认为凤凰选择在梧桐树上栖息,只要种好了梧桐,凤凰就会在这里安家落户。” 看着满脸卑谦孝义的宗桐,赵匡不由拧起了眉头…… 其实令赵匡疑惑的并不是什么梧桐不梧桐的,而是这个宗桐长得太过于像一个人了! 赵匡之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阿史那朔风身上,若不是这个宗桐跪下来求他,他还并没有留意到这些。 可是听完宗桐的话,赵匡的脸色就开始微变了,于是他便退散了其余的人,唯独留下来宗桐,与宗桐对望一眼后,接着问道,“你卖身至葳蕤阁多久了?那你母亲又怎么安排呢?” 宗桐欲言又止,“实不相瞒,前几日母亲还来葳蕤阁看望过我,虽然没有说上话,只是在门外远远的瞧了我一眼……” “看样子病情是有些好转了,找点时间,找点空闲,常回家看看吧。” “阁主真愿意让宗桐回家一趟?” 赵匡点头笑道,“神医阁既知道天下所有大事,难道还怕你藏着不回来!或者你把你母亲带过来,神医阁自有办法救治。” “母亲病后身体早就大不如前,一想到她还在病中,我就更是放心不下。” “既然大不如前,又怎跋山涉水跑这么远,只为看你一眼,连句话都不说,难不成你看花眼了?” “阁主说笑了,这怎么可能,那日英落也曾见到我娘,知道了我的境遇,还将她自己的体己钱塞给了我娘呢!” 赵匡心里更纳闷了,难不成活见鬼了? 于是赵匡便给了宗桐几贯钱,并给崔六郎修书一封,务必让崔六郎给宗桐找个最好的大夫诊治! 第31章 尸变 梧桐村。 树上的梧桐叶子像是被刀剃过的头一样,光秃秃的。 原野上,杂草凄黄,垄上的几座新坟,孤零零的,连个墓碑也没有。 看着枝头上冻死的乌鸦,眼神空洞且深邃,风骤然吹过,然后便直勾勾的掉在了他的脚下…… 赵匡知道,它应该走的很不安详…… 来到梧桐村,赵匡心里也似乎不太安宁。 一番询问才知,这梧桐村果然是有古怪。 古怪正是出在宗桐的家里。 望着床上那具硬的不能再硬的尸体,赵匡愈加迷惑了。 按照尸体的腐败的绿斑还有烂肉来看,宗桐的老娘应该死了差不多七天往上了。 可宗桐却说前两日他娘曾进城看过他! 这就奇了怪了。 明明都已经死了这么久,居然还能进城看自己的儿子。 莫非是灵魂上了自己的尸身? 这种强行将灵魂束缚在自己尸身上的行为,赵匡闻所未闻。 以前赵匡只是在小说上见到借尸填魂,那也只是人在濒死的一瞬间,会有强势的恶灵趁机夺取肉体。 据说这种人往往会伴随着失忆,殊不知其实里面的东西早已不是原来的了。 再要不就是阴阳姐妹那种,借助道法仙术成功上位的。 但那也都是借别人的尸身, 赵匡一边吃惊,一边对八斗说道,“肉体已死,灵魂还能重新进入回归,这可是原地复活啊,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神医是说宗桐的娘上了自己的肉身去见了自己的儿子?”八斗不可思议道。 赵匡咳嗽一声,装比道,“其实像这样将灵魂压回体内的低级法术,我也能做到的!只是这种方法也只是暂时性的,身体还是会烂掉的。 亡者因为没有正常的生命体征,没有消化功能,但是依旧会饿会渴,简直比下十八层地狱都难受。” 八斗听的一愣一愣的,然后真愣住了! 赵匡思索一番继续卖弄道,“聊斋志异上曾讲过这么一个故事,阳信县上有个老头和儿子在距离县城六七里的路边开了一家旅馆,供过往商旅之人留宿休息。 有几个赶路的车夫,在这条路上贩运货物,他们是老头的熟客。 某一个夕阳如血的午后,四个车夫又一起来这家小店里投宿,但此时的店中早已经客满。 四个人没有办法,就请店主想办法安排他们住下,总不能露宿荒野吧,老头想了一会,倒是想出来一个去处,可是又害怕客人们不喜欢。 但客人们说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哪里有什么挑三拣四的。 当时,老头的儿媳妇刚刚去世,尸体还停放在一间空房子里,儿子出门到镇上买棺材还没有回来。 老头便把车夫们安排在了灵堂,死人和活人中间只隔起了一块帷帐。 几个车夫旅途劳顿,一躺下便鼾声四起,但只有一人将睡未睡。 忽然,这个车夫听到了灵床上发出“咔嚓”的声音,车夫忙睁开眼睛,这时候,灵床上的灯火十分明亮,将四周照的清清楚楚。 灯影中,只见那具女尸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然后慢慢下了灵床,慢慢朝着车夫的这边走来…… 女尸走到床边,俯身下来,开始给三个熟睡的客人身上吹气,那名还没有熟睡的车夫非常害怕,害怕女尸会吹到自己…… 于是,他便偷偷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屏息静听女尸的动静, 没过多久,女尸果然走了过来,像对着其他的客人那样,开始朝他吹气。 颤抖中,车夫终于等到了女尸的离开,过了很久,车夫感觉女尸已经走出了房间,他便悄悄的把头探了出来,只见影子中,女尸就像刚开始那样僵直的躺在床上。 车夫害怕的要死,便拿脚偷偷的踹另外几个车夫,可是他们都一动不动。 这个车夫想了半天,毫无办法,心想不如穿上衣服逃出去吧,可是就在他刚要坐起来穿衣服的时候,那熟悉的“嚓嚓”声又在耳畔响起了。 车夫吓得没有办法,便又把头埋进了被窝,他感受到女尸再次走到了他们跟前,又开始了吹气,一会儿,他又听到灵床那边的动静…… 几次循环往复下来,车夫终于知道了规律,就在女尸回床的时候,他提起裤子便逃了出去…… 就在客人拔开门闩时候,他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女尸已经开始坐起来。 开门逃出去时候,女尸便在后面追他。 车夫边跑边叫,可是村里竟没有一个人被惊醒, 直到客人再也跑不动,在一颗大树前面昏死过去…… 第二天拂晓,路过的道人在一颗白杨树下看见一具女僵尸,道人心中大骇,连忙报告了知县。 知县亲自勘验,发现女僵尸紧紧环抱大树,几人合力都掰不动女僵尸的双手,再仔细一看,女僵尸的手已经像钩子一样深深的镶嵌进了树干里。 等到知县派人去老头家里查看时,那一家人正在为女尸消失,客人暴毙而一片混乱…… 很明显,女尸和宗桐的老娘不是一个路数,赵匡满腹狐疑看向八斗,“难道说有高人在帮她,可是谁会帮助一个山村妇人呢?” 八斗摇了摇头。 赵匡心里骂道,莫非这荒野山村竟然还有比他还闲的蛋疼的人,这不科学啊! 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讲,人死后二到四小时,尸斑才会融合成片,尸僵慢慢形成。 可从这具尸体的味道分析, 即便有百合的香膏覆体,也掩盖不了那股恶狠狠的尸臭。 难道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难道是有人假扮宗桐的娘? 回顾事情的经过,除了宗桐自己老远看到过一眼她娘,还有一个名叫落英的姑娘。 莫非是落英假扮的? 可这落英未免也太过无聊了吧。 或者说落英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让宗桐安心,那为何总统母亲的尸体烂成这样都不闻不顾? 就在赵匡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八斗突然蹦出一个问题,“那这样的尸变会不会和聊斋的尸变一样,具有危险性呢?” 赵匡又摇了摇头。 “你别光是摇头啊,到底有没有攻击性呢,还是说你压根也不知道?” 赵匡再次摇了摇头。 “你可是神医啊,怎么一问三不知。” “……”赵匡。 …… “无所不知的李大娘啊,这梧桐村到底有何方神圣?” 李大娘干瘪的手腕挥了挥,“这梧桐山上有个梧桐镇,梧桐镇有个梧桐村,梧桐村有个凤凰庙,凤凰庙里有位女山神,女山神很灵验的……” 第32章 英落 “可是这里不就是梧桐村吗?干嘛绕那么多弯子?再说了,我们要找的是英落姑娘,不是找女神仙。”八斗白了李大娘一眼。 “英落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不过凤皇庙真的很灵验的。”李大娘神秘兮兮道。 “……”赵匡。 寻问了半天,英落不但没有找到,就连什么凤皇庙之类的也没碰到,倒是在一颗百年的巨型梧桐树下,发现了祭拜残留的痕迹。 赵匡想了想,什么山神,什么神庙,无外乎都是些淫祠山鬼。 关于山鬼之类的,赵匡也做过调查,《狄仁杰传》中曾记载,吴楚俗多淫祠,仁杰一禁止,凡毁千七百房,止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而已。 古人因为迷信,所以祠庙是很重要的,也是文化的象征。要统一文化,当然要禁止额外的祠庙。这里“淫”是过多的,额外的意思。(古人有将非正统的称之为“淫”“邪”等贬义词的习惯,所以此处“淫”字是诽词而非骂人淫荡。) 据说,十几年前,狄仁杰在担任冬官侍郎、江南巡抚使时期,曾经在江南吴楚一带体察民情,深入民间时发现吴楚之地,民间自发兴建了众多淫祠,愚夫愚妇奉若神明,奔走其间。 狄仁杰把这件事上报了朝廷,接到奏报后武皇立即准奏,狄仁杰先是调集地方民夫和兵丁,将众多淫祠全部造册登记,而后逐一审查,除了保留下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个人的祠庙,其他一概拆毁。 毁淫祠共计一千七百余所,其力度简直就是空前绝后。 按照时间先后对比,赵匡估计,梧桐村的凤凰庙也是在这场掘祠行动中被毁。 既然打击力度这么大,竟还有人偷偷祭拜,赵匡也是郁闷了。 如若梧桐庙里真有神灵,恐怕山神也不会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庙宇被人捣毁吧。 …… 赵匡倒也是个急性子,没有按部就班寻找的耐性,便对着这棵大梧桐树一通拳打脚踢,在他看来,这山鬼指不定就栖身于梧桐树中呢。 传说中的上古十大魔兽银灵子就是在一颗银杏树下修行,在离开的那天,听到了树下素女娱神的乐章,从素女的琴音中,银灵子听出了千回百转的情愫,便留了下来。 魔兽可以寄宿在银杏树,山鬼当然也可以依托于梧桐树。 当然,即便赵匡这样做了,山鬼、魔兽之类的也不可能出现。 要不然这世间之人个个都活见鬼了,那还得了。 …… “英落回来了,英落回来了……” 按照李大娘深情的呼唤,赵匡找到了宗桐口中的英落。 只是眼前这个英落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 不但痴痴呆呆的看着赵匡,还啃着手指甲。 赵匡当即就恼怒了,便令八斗拉上英落去见官。 他倒想看看这个英落真有借尸填魂的本领,还是根本就是在装神弄鬼。 那边是死了亲娘,她这边若是做恶作剧,那就真的不能轻易放过。 就在八斗刚拽上英落准备离开之时,英落却不依不饶了,“妖怪,你刚刚弄疼我了……” 赵匡回头,心里不禁感慨道,这姑娘不但痴傻还有神经病,于是顺口说道,“没错我们就是妖怪,他叫奔波霸,我叫波霸奔,两个快乐的小妖怪!人见人爱真可爱……” 英落一脸委屈,“啊,你也是妖怪啊……妖怪哪里逃……” 赵匡哭笑不得,“我们不是要逃,我们怎么可能要逃呢,我们只是忙,他是江左盟主梅长苏,我是靖王,皇帝陛下还要跟我们共商国事呢。” 傻姑双手叉腰,“那那……那你们还没有给我赔礼道歉呢!还有靖王怎么可能是个女人呢?” 赵匡彻底被逗乐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是一个男人呢?” “因为你的胸不是平的。” 八斗愤怒道,“咦咦咦,你这个女流氓,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赵匡赶紧拉住了八斗,劝慰道,“我们又何须跟个傻子计较呢!” 八斗再次愤怒道,“神医,你才是傻子吧,没看出来她是在跟我们装傻吗?让我先教训一顿这个不知死活的女流氓……” 赵匡连忙解释道,“你还说她不是个傻子,你看看她的眼神,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整个人都傻乎乎的,她就差喊上一句,我是花仙的魔法使者,就让我来朵蜜你吧……” 八斗使劲拽过英落的手,“装,你要是再装,我就打个你魂飞魄散……” 见到八斗来真格的了,英落接连倒退了好几步,随即恢复了正常! 小葵花妈妈说的果然不错,这漂亮女人说的话果然不可全信。 听八斗撂下狠话,英落躲在赵匡身后,“大仙,我只是收了容婶婶的一个玉镯子,全是她要我这么做的啊。” 见刚才傻乎乎的英落此刻娇滴滴的一塌糊涂,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鹌鹑。 赵匡只好搓了搓手,回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老实的话还是要拉你去见官的。” “七日前容婶婶找到我,告诉我她患了绝症,已经无力回天。她还说她原是惠妃身边的嬷嬷,宗桐是当今圣人的皇子,她把攒下些银钱交给了葳蕤阁,只求能让宗桐进入神医阁……” 赵匡不觉吓的一惊,“容嬷嬷!” 英落点头道,“对,婶婶说过她以前便叫容嬷嬷,她还说把葳蕤阁的文书印迹交于我能防葳蕤阁的人中途变卦,这几日我一直住在葳蕤阁对面的客栈,直到看见宗桐被神医带走这才回到梧桐村。” 赵匡不禁咋舌,“看来即便我不去葳蕤阁,宗桐早晚也会被送过来,她干嘛把宗桐往我这送?” 英落摇头。 赵匡内心不禁暗想道,这容嬷嬷或许是听到了谪仙的传闻,这才想着将宗桐托付于他。 可是长安人都知道他是因替皇后诊病才真正出名的,武惠妃跟皇后不睦已久,这个时候把宗桐送过来,这个容嬷嬷到底是使的什么手段? 皇权之争,自古以来每朝都无法避免,被牵连入狱甚至全族遭难的都不在少数。 这个容嬷嬷可真会祸害人啊。 第33章 成也风云,败也风云 “叮叮叮,上课了,今天不讲三国演义,讲个故事。 关外,九重城关。 大雪纷飞,正值战乱。 盗圣李空空劫城而过,却在巷间遇到了还是少女时代的傻姑。 宝马疾驰而过的风,卷起了傻姑的裙摆,玉树临风的盗贼下马致歉,眼见追兵即将赶来,盗圣便不顾姑娘的介意与否,一便将其掳了回去。 茅舍内,气氛一度尴尬。 盗贼刚烫好的女儿红还没有来得及喝下一口,然而傻姑却认出了盗贼正是禹州城内出了名的盗圣李空空,一见定情,怎么敢也不肯回去。 李空空在乱世为了劫富济贫,从来都是风餐露宿,行踪不定。 但是那天他却稀里糊涂的带回来了一个姑娘。 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中了邪。 于是他走到哪便把这个姑娘带到哪,却从不肯对这个姑娘敞开心扉,表露爱意,对其只称是为了行走江湖,才将其带在身边。 于是他们就这样在一起过了三年不是夫妻却胜是夫妻的时光。 他未娶,她未嫁。 只是少了一个名分而已。 后来,江湖出现一则传闻,南宁府有一玉簪,传言得此玉簪赠予心爱之人,便可永世不离。 为了傻姑,盗圣决意盗下此簪。 他们不光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但是盗圣得簪归来之时,蜀中大雨连绵,关外横尸遍野,傻姑已经被入侵的胡人所害,空空的庭院里也只剩下那棵李空空亲手栽种的梧桐树。 后来,满怀恨意的李空空弃盗从军,征战沙场只为复仇,只为傻姑泉下安息。 再后来,屡建奇功的李空空终于一箭射杀完颜克图,报仇雪恨。 可就在盗圣军功越来越多的时候,李空空却辞官悄然离开。 因为彼时,庭院里的梧桐树早已经亭亭如盖矣。” …… 上课一条虫,下课一条龙。 看着几个小家伙在院子里投壶。 赵匡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老了。 明日一大早,小采萍就要随江儒医回江南了,最后一节课,赵匡决定再讲个故事。 《凤凰台上忆吹箫·寸寸微云》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 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 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青遥! 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 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 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 写写描描?谁还管, 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出身贫寒,嫁给大自己十几岁,没文化脾气暴躁的莽汉,干不完的农活和家务,受尽恶婆婆的虐待,最终贫困劳累而死。 可偏偏这杨一个农妇,自幼却天资聪颖,后人尊称其为清代第一女词人。 这首凤凰台上忆吹箫,叠字应用之妙,可媲美之前讲过的李清照。 然而才情和恭顺,丈夫婆婆并未领情, 或许,他们只需要一个会干活的畜生。 才子史震林无意中得知贺双卿的身世,十分同情。 后读她的诗词,更是敬佩之极。 想帮她摆脱困境。 可贺双卿深受封建礼教的束缚,拒绝了帮助。 最终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花颜掉落, 含恨离开人世。 才高, 色美, 情幽, 境苦, 德贞, 她和李清照一样又不一样,有人说才华给了家境好的女子,那叫锦上添花,给力贺双卿这样家境贫寒的苦女,那就是落井下石了。 “真是牡丹花喂猪,猪还嫌弃难吃,吃不饱。”陆猴儿愤恨道。 “……”赵匡。 讲完这个故事后,赵匡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会讲故事了。 其实他想要表达的只是封建时代促成的悲哀,跳不出时代,改不了出身,挣不了束缚,便也得不到幸福。 但愿从神医阁走出的他们,余下的日子想怎么过都能随她们自己。 …… 深夜,月影西斜。 带上一壶好酒后,赵匡跟个没事人一样,又爬上了房顶。 “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阁中暖和,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寒凉的夜风之中?是想你们漠北的大风了吗?” 朔风见到赵匡坐在了他的身侧,连忙站了起来。 赵匡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月光皎洁,赵匡轻拍了一把朔风的肩膀,静静道,“王的男人,往后有何打算。” 朔风回首看了他一眼,“我就是你买来的一小厮随从,又能有什么打算。” 赵匡连连惋惜,“前些日子的志气豪言都上哪去了?如今倒肯屈就在我这小小神医阁中,这还是那个从不知道害怕,打不倒杀不死的朔风和勒?” 朔风释然一笑,“漠北天地辽阔,养育出来的瀚州人心大直白,之前是我鲁莽误看了阁主,对不住了。” “要不下去喝一个,黑风黑牛徒有虚名,八斗和陆猴儿还在长身体,放眼整个阁中我竟连个能对饮的人都没。” 朔风闻言解下了腰间的酒囊,递了过来,“正宗的阿史那部落闷倒驴是找不到了,这个……阁主先凑合,对了,阁主能喝吗?” “我不能。正经人谁能喝?” “能喝能让人知道?” “下贱!” 两人相视一笑后,赵匡缩缩肩膀,笑而不语地接过了酒囊。 其实他早都惦记上了朔风身上的好酒,今日大过年的总算是有机会尝到,瀚州烈酒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才刚喝上一口,就感觉像是一团火一样, 什么醉花阴,女儿红,渔歌子什么的和这个闷倒驴一比简直就弱爆了,怪不得漠北的人能如此能耐寒。 酒过三巡后,朔风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醉意喃喃道,“阁主,朔风有一事不解,以阁主的胆识才干,定可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弄个王爷当当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 赵匡同样飘飘然,“我这个人最爱自由,身份名利于我来说都只是个空衔罢了,倒是你,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朔风匆然起身,“阁主,我当真能恢复阿史那部的英名和荣耀?不再让阿史那族任人宰割?” “那就要看看你能不能找到自己的风云了。” “阁主何处此言?” “九霄龙吟天惊变,风云际会潜水游。” “???” “成也风云,败也风云……嗝……这酒劲可真……大……” …… 十日后,腊月初一。 睡到日上三竿后,赵匡才发现马上就要过大年了。 百合入驻神医阁,他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担心的。 马三娘热衷化妆,乐此不疲。 宗桐厚葬了容嬷嬷,对于自己的身世,仍旧一概不知。 朔风,黑风、黑牛的差事,完成的倒也没什么挑剔的,只是麻将打的太烂。 养了这么多日子,老木匠也精神多了,再有几日,赵匡的首批器械就能进场了。 而他颓废了这么些天,也该做些正事了。 第34章 骨女 “我叫赵致远。 现经营着长安城东的赵家药铺。 本来日子过的倒也无忧,直到近日看到一柄发簪,我才恍惚想起,我家夫人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这几天我记忆愈加清晰,我就越加害怕。 这么多年陪在身边的难不成是个死人? 难不成我竟娶了一个女鬼?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八年前,我去西都洛阳参加科举考试的途中曾救下一名少女,我与此少女一见钟情,并许下了终生。 这女子便是我家夫人愔愔。 落榜后,我就带着愔愔回到了长安城中,准备继承祖业。 可是这门亲事却遭到家族一致反对。 后来愔愔积郁成疾,一病不起,我曾记得清清楚楚,我是亲眼看见愔愔下葬的。 我明明记得她已经死了,可是我身边这人又是谁呢? 一想到自己与已死之人同处一室,头皮都开始发麻……” …… 黑牛嘴角一抽,大笑道,“俺牛二觉得这个故事不错,有创意,恁再给俺们详细讲讲。” 百合犹豫地瞅了瞅表情急促不安的赵致远,意味深长道,“他不是在讲故事。” 黑风惊惑,“莫非你家娘子是妖怪所变?” 黑牛神情一怔,“难不成是个白骨精?” 赵匡摸着假胡茬,“嗯?呃,夫人既是妖怪所变,那整整八年时光,致远兄又岂会安然无恙?” 赵致远神情凝重道,“这也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愔愔与我相知相伴八年,我本不应该疑她,可是为了下半辈子的心安,我还是想请神医告知我事情的真相。” 见赵匡深思熟虑,赵志远解下腰间的钱袋,献于桌上。 “久闻神医大名,恳请神医施以援手,若能查出真相,在下日后定当重谢。” 赵匡见到银子,又咳嗽一声,“致远兄一片痴情,在下岂有不帮之理,将此符置于夫人枕下,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 赵致远走后,八斗上前两步道,“我倒真想看看这个女鬼究竟长什么样?” “愔愔来历不明,你怎么确定是女鬼并非女妖?”赵匡问道。 “根据我行走江湖的经验,赵志远所言并非凭空捏造,能够控制人的记忆,想必此女鬼道行不低啊。”八斗抓了抓头皮,定是想得纠结。 “那你又是如何确定是女鬼而非女妖?”赵匡又问。 八斗双手一摊,“不是赵致远自己说的夫人是鬼吗?” 赵匡瞬间晕死。 “黑风、黑牛你们怎么看?” 黑风拍着桌子惊道,“俺们兄弟二人行走江湖,自是无所不知,如果非要从灵异方面解释,骨女倒是符合刚才那位公子的描述。” “骨女?”赵匡和百合同声问道。 黑风故弄玄虚,“骨女顾名思义,也即女骨,女人的骸骨,女人死后,因心中执念未了。便披了人皮重回到世上。” “老大说的没错,骨女大多是生时被人侮辱、欺负蹂躏的女子,愤恨而死后所化而成。因为只剩下一堆骨头,所以擅长用人皮伪装自己,所以也叫做画皮。” “原本简单的一件事,被你们这三个智障少年越搅越混,我们直接去赵府看看不就知晓了吗?”赵匡轻吐一口气后大喊道。 …… 月色冷落。 打着寒战,赵匡和八斗锦衣夜行。 八斗脸色惨白,神情惶恐,时不时地回头瞧着身后,似乎在刻意着躲避什么。 赵匡停下来不走了,疑神疑鬼的八斗差点撞了上来。 “你这是怎么了?” “神医。我怕……” “你可是能打十个的武林高手,怎么怕鬼怕成这样?” “对啊,有神医在我身边,我还怕什么鬼呀。走吧,我不怕了。” 赵匡再次晕死。 …… 赵宅围墙上。 一股冷风刮过,八斗站在赵匡肩膀上,凝眉遥望,仔细观察。 几分钟后,围墙下的赵匡很快就没了耐性。 “咦?” 赵匡不禁问,“你在咦什么?” 八斗回头,疑惑道,“我觉得赵宅并没有所谓的阴气,也并没有什么妖气,赵夫人更不像是一个僵硬生冷的行尸走肉,倒真是一个饶有风韵的贵妇人呢。” 赵匡拽了拽八斗的裤角,“那还不快拉我上来看看。” “咦,这赵夫人肤如凝脂,面如桃花,还真是看不出有何异样。” 八斗若有所思道,“难不成是这赵夫人还有一个孪生姐妹?” 瞅着赵志远房间摇曳的烛火,赵匡应道,“再等等便会有分晓,但愿不是被请过来吃狗粮的。” …… 半个时辰后,八斗开始打着哈欠,“夜色如醉,流光璀璨,晚风微醺,神医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洗洗睡了吧。” 赵匡略略呆了一下,随后笑道,“是三娘安排,还是你刻意赖在我这不走?你该不会是个卧底吧?” “是我自己要留下的,三娘也说了要是神医不收我为徒,就不要我回去了!” 赵匡敛了敛笑意,“这下我就放心了。” 突然,一种失重的感觉袭上心头,赵匡一个踉跄,四脚朝天掉下围墙。 翻身爬起后的赵匡脸色一变,正要大骂,却看八斗竖起手指打起了嘘声。 顺着小娥的视线望去,一团乌压压的尸气,涌上夜空,一个白衣身影蓦然从室内闪现。 “八斗,快拦住她。” 白衣身影脚步急停,可是身形却未停,巨大的力量竟将八斗撞的倒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赵致远也跑了出来。 “你是我的愔愔吗?如果你是愔愔,你可还记得这支发簪?” 听到赵致远的声音,白衣身影停下了脚步溃然低头。 “如果你是愔愔,你可还记得清风寨你我结识之时?你可还记得明月楼里你陪我读书,我教你写字的幸福时光?” 白衣身影嘤嘤而泣,“明月本无心,何来明月心?赵郎,对不起,是我骗了你,这些年我真的很努力在学愔愔,我很想用心的成为愔愔,可是我就是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她……” 赵致远一滴明晃晃的泪珠落下,“你骗我骗的好苦。” 愔愔缓缓抬头,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事情既已被揭穿,我已无颜再留在你的身边。” 白衣女子白光一闪,竟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当中。 第35章 移魂大法 我叫如烟。 我家祖母与赵家祖母乃手帕之交。 我与志远哥哥自幼就定下婚约。 可是等我再次到致远时,他却因为愔愔姑娘的死,整日借酒消愁。 眼见于此,我很不安心。 后来,我用了一盒金子,在黑市上找到了一个男人。 没人知道他从哪来,传说他能移魂大法,有无尽的道法,只要能给他足够的钱,他就能帮人移魂结魄。 于是,我便用一盒金子换来了两颗药丸。 后来,我渐渐发现自己的容貌开始发生了变化,我变得不再是我自己了,而赵郎也误以为深爱之人是我。 为了长远打算,我遣散了赵家所有知情的仆役,并陪伴在了志远的身侧。 我一心以为,我们就能这样白头偕老。 可是七天前的那一夜,全都变了。 致远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对发簪。 谁知,这根发簪居然带着另一种蛊毒。 也是从那一刻起,为了救回致远,并不被外人察觉。 我开始催动我体内的母蛊,可两种蛊毒参杂其中,原先的母蛊竟逐渐开始失效。 原想着等救回致远再重新寻找到那个男人,却不想你们已经找上门来了。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竟来的这么快。 …… …… 百合愣住了,“这八年来你身中蛊毒,应该过的很辛苦吧?” 如烟面色冷清,“与其看到致远痛苦,我所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黑风气的拍着桌子,大骂道,“帮人需帮彻,杀人需见血,我兄弟这就替如烟姑娘出了这口恶气。” 看了看赵匡的眼神,黑牛正欲拍桌子的手一滞,在空中停了下来,不自在地低声嘀咕道,“阁主,你这样看着俺作甚,俺黑牛觉得哥哥说的有理。” 赵匡慢慢起身道,“如烟姑娘,这是你们的私事,恐怕我亦是无能为力。早知今日,我当初便不会答应帮致远兄追查此事,抱歉。” “此事并不怪阁主,我们凭蛊才能走到一起,实是有违天道,可候苦多年的爱情犹如昙花一现,我别无所求,我只想此生与致远白头到老。 我知道致远一时接受不了我骗了他这么多年,可我愿意等下去,等到致远能够重新接受我的那一天!” 百合发呆半天,无奈地长叹口气,“既然知道这是在互相折磨,何不放下这一切?” 如烟陷入深思不再言语。 “既是如此,如烟姑娘若不嫌弃,还是在这里暂住几天吧。” …… 赵宅。 赵匡还未进门,就闻到一股烂醉的气息。 “我不奢求她的原谅,我知道我亏欠她太多,今生今世都还不清,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接受她,可是我始终过不了内心那一关。 如果阁主是来劝和的,那还是请回吧。”赵致远说完竟闭上了眼睛。 赵匡上前一步,冷冷一笑,“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是人内心触动最深,也是最多愁善感的时候。 寂寞的发丝被寒风轻轻吹起,烫上一壶好酒,在点燃一根烟,看着它燃烧,这是一种满足。 殊不知,抽的是寂寞,喝的是孤独。” 赵致远闭着眼睛,冷哼道,“阁主,何出此言?” 赵匡看着烂醉如泥的赵致远,仿佛像是看见了不久前的自己,他顿了顿,“神医阁以降妖除魔为兼职,不忍致远兄如此消沉,本神医大可将其灰飞烟灭。” 赵致远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失魂落魄,“不,不要伤害她,让她离开这里。” 百合侧目赵匡,不平道,“愔愔已死,这些年一直是如烟在守护你,照顾你。既然两情相悦,又为何要互相折磨呢?你为何就不能接受如烟的身份?难道非要她死了你才会觉得后悔?” 赵致远神色一僵,两行清泪滚滚而下,苦笑,“我只是暂时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接受不了我一生挚爱的夫人竟是他人假扮。 我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便是放弃了愔愔,却又耽误了如烟。 余生那么长,我又该如何来面对自己的内心,如何再去面对这两个深爱着我的女子,这终是我这一生不可饶恕的过错。” …… 暗处的如烟看了赵匡的眼色,忙将赵致远扶了起来,“致远,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了,求你不要赶我离开,我愿意等,等到你原谅我的那一天。” …… 赵匡瞟了百合一眼,“傻站着,看戏呢,还不快走。” …… 长街,下雪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让气温再一次降低。 雪花携带冬日的优雅,缓缓从身边经过,却悄无声息的染白了整个世界。 “赵哥哥,你觉得赵致远真的能重新接受如烟吗?”百合闷声问道。 “你瞧这一缕缕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天上只有白雪,哪里有白云呀?”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赵哥哥,那你等等我……” “吱呀。” …… 走着走着,赵匡发现,前面的醉仙楼有些异样。 他止住了脚步,定了定神。 顺着醉仙楼的方向看去,排队进店的人们正在朝着门口的方向排队…… 雪落于无声处,赵匡发现竟连那些杂七杂八的野猫野狗也像是在往店铺里面凑。 就好像是黑夜里的烛火,引来无数的飞蛾…… 难不成醉仙楼里有什么古怪? 可是醉仙楼饭菜他也尝过,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高于人,众必诽之。 大家关起门各做各的生意,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一扰乱了历史,真的整出点蝴蝶效应,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第36章 老鬼 “一大早的在这低头找什么呢?” “我丢了个玉佩,原也不打紧的,只是那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所以宗桐舍不得。” “以后丢了就别找了,库房里多的很。” “玉佩丢了,情丢不得。” “说的没错,如果真是这神医阁丢的,我一定帮你寻回。” “宗桐谢过阁主……” …… 暖阁里。 赵匡咬着毛笔的另一头,眼神再次直勾勾的看着窗外,一边抖着腿,一边着急的直跺脚,地上是一团又一团的废纸团! 本来《大唐志怪录》的上市发行都计划的好好的,但中间还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好吧,其实是很大的一个意想不到,简称万万没想到。 放下嘴里的毛笔,赵匡抹了抹唇上的胡须,心里又开始了犯难,他自己的写作水平有限,写不了像聊斋那样离奇曲折又构思巧妙的小故事,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写出来的东西他总感觉有些荒诞,作为志怪小说,没有悬念,又不恐怖,人物形象还不鲜明,通篇行文软绵绵的,还动不动就犯二,一看就吸引不了读者。 心之所向,文不能及。 这可真是难为他这个耍大锤起家的赵大锤了。 写书难,难于上青天。 原本还想着《大唐志怪录》一出,天下何人再敢写鬼故事啊, 却不料,憋了一上午,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志怪录写不出来,写个红楼啊什么情情爱爱的总该可以吧。 可又是憋了小半晌…… 不但如此,现在他发现只要他一坐在书房,就不知不觉的开始犯困,怎么样都提不起精神。 不行,还得回到床上再躺躺…… 实在不行就不出什么志怪录了,相比较而言,好好活着没事混吃等死也有意思,反正做这些都是闲的蛋疼在给自己找乐子,现在倒好,乐子变成了麻烦, 麻烦变成了累赘,慢慢的写文章竟令赵匡感到有些心神不宁了。 其实在赵匡眼里,若是能写出来让他自己还有读者满意的东西,浪费大把的时光倒无妨,可他作为堂堂神医阁阁主,亲自上传的志怪录,会不会槽点太多,让长安人民笑掉大牙,这可如何是好? 这可如何收场? 放下嘴里叼着的毛笔后,赵匡又开始玩起了自己的长头发…… 定定的看着头发好久后,赵匡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怎么又特么的发起呆来了…… …… 坐在书桌前整整一个中午,赵匡除了胡思乱想,一番抓耳挠腮,别的就剩下神游遐想了, 想了想,赵匡决定还是出去院子里透透气算了…… 就在赵匡扯着脖子观望窗外的院子时,突然一声掩袖的咳嗽打断了他思绪,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刚刚丧母的宗桐。 发现被赵匡看见了,宗桐微微又靠门后挪动了一下。 “是找……我有事么?” 被赵匡叫住之后,宗桐惶恐一愣。 外面虽说艳阳高照,可是冷飕飕的风刮在脸上依旧像刀子割一样,也不知道这个傻孩子在门外的冷风中站了多久,都不知道敲个门。 这要不是一声咳嗽,赵匡还真不知道宗桐究竟要在门外等到何时。 这古代医学水平低下,简简单单的风寒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很容易咳出肺炎, 孩子得了咳嗽老不好,更有甚者随时都能转化成痨病。 这要是得了痨病,神仙难救,也就只有等死的命了。 见宗桐支支吾吾的,赵匡便扯着宗桐的袖子,把他拽到屋里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玉佩一定会给你找回来的。” 宗桐紧张道,“是百合姑娘做了些糕点,让我给送过来的。” 宗桐唯一的老母亲死了,也委实可怜。 只是这孩子的身世一直让赵匡犯难,总归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玉佩肯定是要找回来的,认亲也是要认的,但是得从长计议。 神医阁也并非多吃不起一碗饭,要是一个普通的文弱书生,赵匡也就收留了。 其实他并不是怕,只是屡屡跟皇室成员纠缠在一起,他一个穿越者在这其中到底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没有他,历史的轨迹迟早还是会发生,还是说,他就跟神话中的小川一样,在某种意义上,充当了历史发展的催化剂? 赵匡不愿意被卷入其中,但是还是莫名其妙的被卷了进来。 有时候,赵匡就在想,到底是因为有了他,历史才会如此,还是因为历史如此,才有了他的事情? 手上又没有历史书,赵匡也不知道接下来历史的发展。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知道,留下宗桐,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害他,赵匡自己都想不明白。 所以,就在宗桐埋葬老嬷嬷的时候,赵匡还是给了英落一家一笔钱财,希望英落能忘记这件事,跟往常一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名,就此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远离皇室争权夺位带来的血雨腥风…… …… 就在赵匡静默沉思的时候,一个老者慢慢捡起了地上的废纸,“文为示范,行为示德,阁主的文章看似华丽生动,但终究还是少了一丝风骨气韵。” 赵匡心中猛然一悸,“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鬼仰天长笑,“说阁主天命不凡不假,说阁主柔懦寡断也没错,神医阁外表风光无比,实则也不过是攀附权贵的一叶浮萍,并没有安身立命的筹码,所以老夫敢断言阁主接下来想要办的事,一件也办不成。” “你到底是什么鬼?竟敢在太岁面前放肆,还想不想活了。”赵匡歪着脖子愤怒道。 “难道阁主就情愿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就没有同身边人同生共死的底气和勇气?” 赵匡心头猛地一震,气的说不出话来,“你……” 可是“你”还没有说完的时候,赵匡却猛地从睡梦当中惊起,此时,三尺口水已经垂涎了一地。 原来是场梦境,赵匡抹了一把口水,心里纳闷道,“我就说,这大白天的,死鬼怎么可能会混入异朽阁。” “咳咳……”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掩袖咳嗽声…… 第37章 二月公公又来求药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定是这样! 赵匡心底自我安慰道。 还没有从睡梦中回过神来,门外一声熟悉的低沉咳嗽声便传了过来。 赵匡凝神片刻,开口问道,“门外站着谁?” “是我,宗桐!” 听到这声是我,赵匡猛地一个激灵,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疾步走到门外。 “是百合让你来送糕点吗?” “是,神医果然料事如神。” 端来糕点后,宗桐手里像是捏着什么东西,没有回话,也没有交给赵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左右瞧了一圈,见并无旁人,赵匡忙亲手扶起宗桐,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宗桐紧攥的手中。 赵匡仔细地打量着宗桐的神色,“是不是在神医阁受了什么委屈,若是还缺银子,尽管告诉我就是了。” 宗桐眼睛一红,慢慢的摊开了掌心,那是一块温润的墨玉吊坠,而此时的宗桐眼中全是眼泪…… 赵匡眼皮一跳,心里一阵心虚,这玉石吊坠像是宫中之物,莫不是宗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忙收起慌忽之色,不解道,“玉佩找到了?” 宗桐啜泣着回道,“嗯嗯,阁主对宗桐这般体谅,宗桐心中不胜感激,唯有将此玉佩献于阁主,以报答阁主的葬母之恩。” 赵匡瞅了瞅这串玉佩,倒也不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但既然是宗桐祖传,那定是出于皇宫。这东西若是放在宗桐身侧,定然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沉静片刻,赵匡低叹一声,“既然是你祖传之物,君子又怎能夺人所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听说你读过书,就先留在神医阁做个文书,没事帮我写写东西。” “当真?”宗桐激动不已道。 赵匡趁宗桐不注意翻了一个白眼,“当真。” “宗桐日后愿为阁主,尽我所能。” …… 赵匡看着宗桐离开时的背影,赵匡再次将思绪回到了梦中,那个神秘的老者究竟是什么东西? 难道这一切都是冲他而来的,既然是冲着他来的,想要再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就将宗桐留在身边,化被动为主动,看看这鬼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管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目的何在,但这鬼东西的话说的没错,与其整日提心掉胆的担心这担心那,浑浑噩噩的打发时光,倒不如豁出这条命,顺势而为。 也只有他自己强大了,才能保全自己,保全身边的人,才能去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接下来的日子也才能过的更加舒坦有意义。 虽然此时寄人篱下,靠权势庇佑才能保全,但不代表以后也是这般。 现在的日子看似安稳,实则暗流涌动,但也总比之前在街头卖艺,一日一日的煎熬强多了。 胸口碎大石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回去过了。 接下来,他赵匡才是这长安城中最耀眼的仔。 …… 好吧,宏图大志发表完了,也该是时候吃点东西了。 吃完东西,还是给自己放个假吧,快过年了,全国都在放假,想要完成大事,也不再于偷闲的这两日吧。 要不要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阁主,大事不好了,二月公公又来求药了。” 听到二月公公又来了,赵匡瞬间晕死…… …… 我叫赵大锤,正在享受悠闲而愉快的春节假期。 也只有离开了异朽阁,赵匡才能重新做回没心没肺的赵大锤。 其实赵匡原本只想着神医阁走上正规后好好享受一番,顺便在元宵节的时候开始连载《大唐志怪录》,可事总是与愿相违,王皇后身边的二月公公又来求药了。 听到二月公公求药,赵匡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虽说白鸟朝凤丸的制作并不繁琐,可是神医阁开业遗留下来的事多如牛毛,面对一摊子烂事,再加上皇后的步步催促,赵匡简直分身乏术…… 不过这样也好,索性直接借口去蜀道采炼丹必备的一味仙草,也算是躲过了一劫。 择日不如撞日,赵匡赶忙吩咐下去,若是皇后的人再来,就说阁主短则七日回来,长则五十年。 想想贵为一国之后的王皇后,有着无上的地位,但终究也是被这个地位所束缚。 也并非真的是赵匡为了神医阁和连载的事忙疯了,抽不出一点点时间用来制作百鸟朝凤丸。 其实说穿了赵匡也就是个半吊子神棍,胡说八道自然是他的长项,没什么说的。可是真要赵匡练出什么求子长生的丹药,还有写出惊心动魄耐人回味的志怪故事,这可就真的是难为他了。 相比古人,他也只是多了一些见识, 论起阴谋诡计来,他还是有些嫩了。 所以想入神医阁的,除非对方主动开口请教,他从未随便指点别人什么,不论自己是真的高明还是他自以为比别人高明。 其实所谓的白鸟朝凤丸其实也就街边大夫给的一副方子,用于补气调经、气血两亏的妇人。 赵匡只是在原有的配方里又新添加了两味丹参和银柴胡。 赵匡询问过百合,这两味药虽然是信手拈来的,总归也是吃不死人,也没什么副作用。 至于皇后为何频频来求药,无非就是个心理作用罢了。 至于生不生的出孩子这种事,赵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皇帝现在最得宠的后妃是武惠妃,而这武惠妃并不是旁人,正是武则天的堂侄孙女。 宫中人人传言这武惠妃长的容光照人,美艳绝伦,可赵匡知道,要想在后宫生存,除了容貌和家世,更重要的是心计。 这个美艳动人的宠妃赵匡自然是没机会见到,可是能令堂堂皇后都坐立不安,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可是即便武妃这么厉害,为何宗桐还是流落民间? 这两天赵匡也打听过,惠妃恩宠不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上仙公主和皇子早夭,此时却又有孕在身。 那宗桐的身世到底又是什么情况? 这中间究竟又有何因果? 那位将门出身的王皇后,又真的是一个心思耿直、看起来那么毫无城府的直肠子吗? 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所以赵匡不能也不可能轻举妄动。 所有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单凭得宠就废黜皇后也显得有些不可能,因为废王立武这一切都于历史太过相似,必然会得到朝臣们的极力反对。 读过历史的赵匡很清楚,大唐不可能再出现另一个女皇。 赵匡也正是因为向王皇后提过此事,并信誓旦旦的保证武惠妃不会被立为皇后,彼时才得以从大明宫全身而退。 后宫之中向来都是越是有身孕的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眼下若是武惠妃诞下皇子,那可就是皇帝登基后的首位皇子,定是尊贵无比。 再加上几日前皇次子李瑛被册立为了皇太子, 这就愈加让皇后坐立难安了。 赵匡此前劝谏皇后的话已然全被她抛在了脑后,所以赵匡断定二月公公前来求药的频率也定会比往日勤许多。 知道要来,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赵匡实在是低估了王皇后的小暴脾气。 二月公公前来求药,正好多给了赵匡一个出去的理由。 去哪里好呢?距离长安近又不宜被找到的地方,想来想去也只有蜀地了。 李白说,蜀道难,难遇上青天,需朝避猛虎,夕避长蛇,而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也正是因为秦岭、大巴山的崇山峻岭,地势险要,才有了得蜀地者得天下的由来,也才有了大熊猫的繁衍生息。 此次蜀地一游,若是能带几只熊猫回来充当宠物,放在阁中好吃好喝的养着,想想也是不枉废此行。 好在千年前,捉几只小熊猫玩玩还是不犯法的。 第38章 荒野诡事【上】求推荐票 西流湖! 听说湖中经常有个没有影子的红衣女子在水中走来走去, 然后就会有温厚男子被吸引过去, 第二天的湖面上就会出现溺水而亡的尸体。 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会溺水而亡。 整个镇子的人都对此避之不及。 不过, 听闻那红衣女子当真是角色美人。 今夜,归家心切的王默一点都没有想起来, 已经子时了,月光暗下了很多, 竹林深处隐隐约约有些模糊不清的声响! 阵阵阴风吹来,呼呼地刮过王默的鬓颊,王默觉得头皮大麻,只想赶紧回家。 突然,一阵阵刺耳的女子尖叫声响起来, 由远及近,尖锐刺耳, 那声音就像一把尖刀一样扎入脑袋,钻心的疼痛。 她没有影子, 红衣女子身影纤细,头发飘逸, 羸弱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突然,红衣女子的脸上闪出一抹骇人的绿色 书生此刻才反应过来恐是闹鬼…… …… “怎么样,可怕吗?”讲完故事的陆猴儿一脸兴奋的望着大家。 “陆猴儿,你的创意真的很令人感动啊,可没有点情情爱爱,这样的故事谁会看啊!”百合摇着头笑道。 “报告神医,我还有更爽的想法,”黑牛举手道。 “你就别讲少儿不宜的那些荤段子了,不就是情爱么,安排。”赵匡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道。 “先讲讲故事的背景设定,百合乃斜街上刚刚幻化出人形的九尾猫妖,名叫小娥。 陆猴儿和八斗是本神医的小书童,在本故事中没有名字。 当然了,我还是我,不许抗议,抗议也无效。”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我带上两个书童与斜街上遇到的陌生女子小娥,正在荒野求……赶路! 对,赶路。 可一路走来,小娥脚步轻盈,深情淡定,分明就不像是个只身赶路的姑娘。 书童甲看着像是游山玩水、还闲庭信步的小娥,揉了揉鼻子,忧心忡忡道,“小娥姐姐,小姐姐,姐姐,姐,照咱们这个速度走下去,恐怕今夜是要露宿荒野了……” “今晚月黑风高,特别适合通宵,我们连夜出发,星夜漫步,以天为盖、地为庐,难道不是很惬意吗?”小娥反问道。 听到这,我便即兴赋诗一首,“星空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 “对对对,还说了,少爷您还说过,月黑风高,适合抓猫……”书童乙道。 小娥突然转过头来冲书童乙翻起了白眼,“难不成你们见过猫妖吗?” 我只是笑笑了一笑,又看了书童乙一眼,顿了顿道,“未曾见过。” 书童乙这时候说话了,“少爷,你不是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怎么反倒打起了退堂鼓,您不是还说指不定这一路上咱还能遇到几个有意思的妖怪。”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小娥厉声再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我明显动怒了,书童乙裹了裹漏风的斗篷,不好再说什么。 …… …… 约莫着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许是累了的缘故,我停下脚步对着后面的人说道,“天色已晚,大家也需要休养,不如我们找家客栈休息,明天一早再启程。” 书童甲听了我的话,嘀咕道,“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客栈,就算是有客栈肯定也是家杀人越货的黑店……” 小娥拔起一株猫尾草,摊手道,“你们随便找家农户就行,大不了多给点银子,我想一个人出去随便走走。” 书童甲瞪大了眼珠子,惊恐道,“农户就更不行了,难道前两天的故事,你们都给忘了?” 赵匡扶着书童甲的肩膀,顺手把他转了过去,在书童甲身上的包袱里面抽出来一张烙饼,边嚼边敷衍问,“什么故事?” “难道少爷给忘了?就是,一天晚上,一个书生和一个樵夫结伴,走到一户农家想要投宿,主人说自己姓槐名武穆,书生听了脸色微变,起身便要告辞,樵夫不肯,书生似有话难说,第二天,人们发现樵夫死在了路边……这槐字无木不就是鬼么?” 书童甲说着说着,见二人都没有反应,突然反应了过来,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少爷,你怎么把饼都给吃光了,那我可怎么办啊?” 我故意皱起了眉头,“我们在帮你分担心行李,我都是替你好。” “咦小娥姐姐去哪了?”书童甲。 “她不住客栈。”书童乙。 “那她晚上睡在哪里?”书童甲。 我咳嗽一声,“我不是说了么,天为盖地为庐,荒野才是她的主场,明天一早,她会找到我们的。再说了,我们三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女人投宿,农户也未免肯收留我们,呃,再往前走上一里地,应该就有人家了。” 书童甲惊讶道,“难不成小娥姐姐是个鹅精?还有少爷怎么知道前面就有人家?” “因为少爷听见了一串好听的乐器声。”书童乙淡淡道。 书童甲,“……” …… 继续前行,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后,书童甲突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并非是我料事如神,而是那一串好听的乐器声,原是给死人出殡吹的唢呐声。 “少爷,前面庄子里好像是死人了。”书童甲。 我喝了一口自酿的雪花酒,“我又不瞎,看的见。” 书童甲惊讶的看着我,“可是那消魂的唢呐声,少爷你当真觉得好听?”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刚才那曲吹的真好,听着听着,我都想走了,我想葬在此山中。” 书童甲,“活埋?” 我朝着远处的大树瞥了眼,自嘲道,“这种死法,我还真就没有尝试过,改天试试看……” ……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就在此时,原本还怅然垂首的失意书生,突然诧异的问道。 我并没有理会这个靠在树上的书生,反倒是看着书童甲,,“千年琵琶万年筝,唯有二胡拉一生,唢呐响起全剧终。初闻不知唢呐意,再听已是棺中人,一曲唢呐吹出魂,身边已有不归人。” 失意书生许是受到了轻视,缓缓起身,拍了拍屁股,抱拳施礼,“阁下,可留姓名?” “名字太多了,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男子望着我,“那阁下都有什么称呼?” “佛山黄飞鸿,常山赵子龙,尖沙咀段坤,混元霹雳手成昆,永春张天志,西厂雨化田……”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颓废的男子像是看见希望一样看着我,“阁下可是这深山里修行的神仙?神仙,我最近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还望神仙能指点迷津!” “眼前人,你是一个行者吗?”我突然问道。 “不,我是要上京考取状元,为了一个姑娘。” “哦,为女死,为女亡,为女上京考状元郎,何家女子?” “怡红院金牌清官人如霜姑娘。” 我笑了一笑,“那阁下既然要上京考取状元,为何要在这荒野之中颓唐?” “我想不起来了,三日前,我来到了一座荒庙里借宿,不知为何,那天夜里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做了一个噩梦,后来发生了什么,想不起来了,醒来后我就很担心如霜姑娘的安危,想再见一面如霜姑娘。 于是我便踏上了归程。 可是就在我回家的时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怡红院已经是人去楼空,可是姑娘们的衣服依旧挂在架子上,厨房里还有新鲜的食物,我送给如霜的首饰都还在,可是人都不见了。 我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是寂静,死亡一样的寂静,我的心里很不安,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人。 整条大街一个人都没有,城变成了空城,人全都不见了,后来走着走着我就迷路了,就来到了这片荒野……你们二位是我唯一见到的两个活人。” 书生乙心虚的站在我身后,还拽了拽我的衣摆,“这个人难道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什么?你说我死了?”男子震惊。 “对,其实并不是城里没有人,只是你看不见而已。你刚刚说你回家时候,看不见如霜姑娘,其实如霜姑娘应该一直都在,你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你,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阴阳两隔,你肯定看不见他……” “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可能死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面镜子,镜子里没有你,因为镜子里只能反射出活人来,镜子看不见你,同样你也看不见这所鲜活的城市。” “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已经死了,你现在是个鬼魂,还是想想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是怎么死的?想不起来。” “想…” “想不到,我没有死……” “那你就好好想想!!!” 第39章 荒野诡事【下】求收藏 书生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 百合被一口雪花酒呛得捂着鼻子连连咳嗽,半天才平复下来,“这未免也太敷衍了吧,说忘记就忘记,说想起就想起?” 陆猴儿眨着眼睛,“对啊,我为什么是个书童甲?” 赵匡瞟了陆猴儿一眼,“我也只想到这些,你在书中的名字还没有想好呢。” “神医不是说应该讲些男女之间的情爱么!” “虽然没有听出来啥剧情,但是神医讲的很有品味,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还有我呢,神医一定要给我也安排一个角色,我要做一个法力无边的道士。” “别打岔,让神医继续讲。” 赵匡缓缓起身,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双月同天,天机无限。 且看今日,时空错线。 …… 那书生抿着嘴,凝视了我片刻,嘴里却只蹦出了两个字,“画壁。” 我慢慢靠近男子,“快点讲,贫道听了才有办法帮你。” 书生满脸悒郁,左思右想道,“其实如霜是画中的美人。” 我扫视男子一眼,定了定心神,不禁浮想联翩,“难道是妖孽藏在画中害人?你还是从头说起吧。” 书生低头长吸了口气,慢慢开口道: 我叫孟龙潭,和一位朱姓举人一同客居于长安城。 几日前,我们二人无意间走入了一处寺院,里面的殿宇和僧人并不多,仅仅有一个老和尚恰好借住在那里。 说来也怪,我们二人游遍京郊,却从未见过有这样一座寺庙,老和尚见我们二人前来,便整理衣服出来迎接。 见天色已晚,我们二人便走了进去。 只见佛殿的墙壁上都有精妙绝伦的壁画,画中人物更是栩栩如生,其中一幅天女散花图很快便吸引了我的注意。 其中有一名少女长发及腰,眼睛流波四溢,就连手中的花也像是在微笑一般。 我注目看了她很长时间,不知不觉间神魂飘荡,恍惚之中就感觉身子翩然而起,仿佛腾云驾雾一般。 再然后,我便飞到了墙壁上,一阵浓厚的浮云遮住了我的眼睛。 等到视野再度清晰之后,只见这里殿堂楼阁重重,仿佛不似人间世界。 在一间宽阔明亮的庙宇内,老和尚正在开坛讲法,身边围了一大堆人,我的好友朱举人也在其中。 又过了一回儿,我隐约感觉有人在拽我衣袖,我回头一看,正是那名披发少女。 她眉目含情,朝我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我追了出去,追到了一间小屋。 屋里寂静无人,我便上前抱住少女,少女并未抗拒,我们便恩爱云雨了一番。 事后,少女告诉我他叫如霜,还有在小屋里,千万不要弄出声音。 我按照如霜的吩咐,在小屋静静等候,果不其然,夜里如霜又来了。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如胶似漆的甜蜜时光。 但是好景不长,那天雪下得很大,门外来了一个手拿大锤,腰缠锁链,身穿黄金甲的使者。 使者的到来,令如霜很是吃惊。 知道大锤使者要来搜查天女们的房间,如霜吓得面如死灰,慌慌张张的将我藏在了床下…… 如霜临走的时刻,她曾对我说过,她丈夫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功盖世,状元之才。并问我做不做的到。 还没有等到我回答,如霜便从窗户中匆匆的溜走了。 我趴在床下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外面搜查的大锤使者的搜查声音渐渐消散,我的心里这才稍微安定片刻。 我在床底下躲了很久,只觉得憋的胸闷,便从床下爬了出来,顺便等待如霜的归来。 可是等了几日,如霜都未曾出现,我想出门寻找,可是我却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从何处而来。 就在这时,我耳畔响起了和尚的声音,“玩了这么久,施主还不回来吗?” 就在我推开门的时候,自己便飘飘然的从墙壁上飞了下来…… …… 书童甲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书生乙,又看看孟龙潭,扁扁嘴,“那你又是怎么死的?可还记得?” 咽下最后一口烙饼,我抹了抹嘴边的油渍,“说了别打断,让他继续说。” 孟龙潭脸色铁青,继续道,“我从画壁回来之时,那副天女散花的壁画也悄然间发生了改变,原本长发披肩的如霜,此刻头发却盘成了妇人模样。 我询问和尚,和尚却说我所见所闻皆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你是怎么死的可还记得?”书童乙终于忍不住提问了。 孟龙潭犹豫片刻,“我……我和别人在诗会比作诗,因为写不出一首好诗,气急攻心急死在了当场……” 书童甲一阵暴汗,差点笑出声来,此时,送殡的队伍正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唢呐声声断魂,催人泪下,听的人很是悲凉。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已经死了,此唢呐吹的正好,踏忘川,过奈何,一曲嗨到阎罗殿,从此不再踏人间,快去吧,那首唢呐恰好送你一程。” “不,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如霜。” 我双手合十,故作深沉,“一切幻想皆由心而生,人有了y荡之心,就会产生y秽之境,有了轻慢之心,便会生出恐怖之境。 那画壁中的女子充满了邪恶的魅惑,老和尚心怀慈悲,教人心切,救了你你却依旧执迷不悟,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善哉,善哉。” 此刻,吹唢呐的丧队从我们身边缓缓而过,我们一行人侧让躬身,那灵位上赫然写着孟龙潭。 …… …… 百合撇了撇嘴,“这就完了?我好歹是一个猫妖,就一直在田野里奔跑?” “这是要连载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讲完呢。 要是喜欢听这种故事的人极多,咱们一卷卖八两银子,加上排版印刷加在一起也就三十文不到, 不算人工,每卖一本书,咱们就能净转七两六分, 若是铺开人手一天就能卖上百本,一个月就是七百六十爸两,控制好时间,一个月出两卷,那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两啊, 到时候除去人工铺面,咱们就能自立门户了……” 听赵匡说能挣这么多银子,黑风搔了搔脑袋,“要不俺黑风也你们讲一个故事吧……看看阁主能不能也写进书里。 以前有个叫周虎的人,娶了个老婆竟然是狐狸精。 但是两人相濡以沫二十一年,周虎从未害怕,狐妻说,我修炼成人形已有四百余年,只因前世欠你恩情,今世当还,一日不还清,一日便不能得道升天,缘分尽时,我便自会离去。 到了那天早上,狐妻起床便走。 周虎埋怨她,怎么忍心离去。 狐妻哭着说,缘分这东西是一日不可减,一日不可增的。 正应了那句,若无相欠,怎会相恋。 你身边的人,你爱过的,痛恨过的,帮着你的,来了又走,你就算再不舍,再难过,缘分这东西,期限到了,半分不由人。” 陆猴儿腾地爬了起来,“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陆猴儿再给你们讲一个,在遥远的西方,有位善良可爱的白雪公主,她后母对他非常不好,就让她来到东方参加劳动生产。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王子,再后来王子就掉粪坑里淹死了。” 赵匡气的气不打一出来,“这是谁告诉你的?” 陆猴儿悻悻地缩回了脑袋,不敢吭声。 一阵呼啸而来的东北风刮过,室内的灯突然灭了。 “啊……鬼啊……” 短暂的哑然过后。 一声女人的尖叫瞬间划破了整个寂静的夜空。 第40章 抢救月光宝盒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还是得走…… 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赵匡准备动身的时候,八斗却打听到去蜀地再回长安,就算骑上三娘的长风马,也得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更别说带着九儿那头黑驴了。 当然,这长风马三娘也未必肯借。 路途这么慢,哪里是在旅行,分明就是在取经。 再三思索,赵匡觉得还是时间太短了,要是可以离开小半年,像康熙微服私访那样,那该有多惬意。 转眼间,神医阁已经开业大半个月了,半个月的荤腥过后,赵匡倒有些想念安聚斋的素食了。 现在的他只要见到那咬上一口便滋出肥油的大肘子,居然开始莫名其妙的反胃。 但是陆猴儿他们好像很是热衷于他亲手炒的蜜汁红烧肉。 见到八斗满嘴都是油。 赵匡想想还是赶紧洗洗睡吧,免得下午饭都要被腻出来。 就在热水准备好,赵匡刚刚坐进浴桶的时候,突然被一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赵匡这次是真的惊奇了,这都快入夜了,就算是皇后迫不及待的想要仙丹,也不至于一路追过来吧? 这白鸟朝凤丸又不是伸腿瞪眼丸,岂是随便搓搓就有了! 坐在浴桶中的赵匡胡乱张望了一圈,忙扯了件衣服裹上,赶急走了出来。 ……… 听黑牛通报说来人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家中出了瘟疫,指定要见神医。 并且是花了大价钱的。 所以,赵匡便趴在窗户缝上多瞅了一会。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有备无患。 可特么那个年轻人分明就是李林甫身边的随从。 赵匡发誓那人就是第一次见到李林甫时候,韦家院门外候着的随从。 这乔装技术不专业啊。 赵匡屏退了身边的人后, 那年轻人凑到了他的耳畔。 “牛家村灭门案,神医又是一鸣惊人,最近长安城出现了挖心命案,我家主人问神医可否再破奇案。” 赵匡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跟你家主人说好了么,本神医与李大人不见面,才多有裨益呀。” 随从笑着道,“我家主人说了挖心案便是最大的机会。” “我之前都已经给你家主人说过了,我要创建一个与世无争的人设,等待时机再行结盟。 现在过多会面,还不是时候。 万万不能让人以为我们是一伙的,不然我这个人设崩塌了,后面所有的计划也就跟着泡汤了。 本神医在下一盘大旗,且不要因为暂时的得失而乱了阵脚。 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隐忍睿智而不露锋芒,将来才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 “人设?崩塌?”随从木然道。 随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赵匡理了理衣摆,说道,“你只需原话转告你家主人即可。” “我家主人说了,口说无凭,还望留下凭证的好。” 赵匡心里骂道,果然是个老狐狸,留,老子给你们留还不成吗! 既然李林甫想要个心安,赵匡也就给他一个定心丸。 电视剧看多了,白字黑字有时候也成不了日后什么把柄。 拿到字据后的随从满意的吸了吸鼻子,“我家主人还说了,知道神医最近在寻找月光宝盒,不知他能否帮的上忙!” 赵匡随意道,“连我要找月光宝盒你们也知道?” 随从点头道,“我家主人说神医的事便是李家的事,遂格外的重视用心些罢了。” 赵匡顿了顿,继续道,“那你家主人可曾知道,这月光宝盒可是观世音菩萨的前世三公主妙善为了救自己的爱人所炼化的宝物。 那可是不世出的宝贝。 它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飞往未来。 后来妙善经过如来点化,成为看破世间一切苦厄的观世音菩萨。 此后,月光宝盒一度流落人间,引得世人争抢。 问世间,谁不曾有执念和遗憾? 人人都想通过月光宝盒改变过去,奈何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妄自更改,必定天下大乱。 未免世人一错再错,观音大士决定寻回月光宝盒,并欲将其毁灭。” 随从神色一怔道,“真有这么厉害的法宝?” 赵匡不由冷笑一声,“不厉害,还用得着神医阁都大费周章的寻找?” “……”随从。 “那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抢救月光宝盒。” …… 忽悠走李家的随从后,赵匡深深舒了口气。 若非安稳,谁愿琉璃。 这种无论做什么都被人盯着的日子,如芒刺在背,如鱼刺哽喉,滋味并不好受。 好在他生了一张口舌如箭、舌灿莲花的嘴。 眼下李林甫和皇后那边算是暂时应付过去了。 可后面的事谁也无法预知。 想着给这群没事闲的蛋疼的人找点事干,或许他就不会被盯的这么紧了吧! 有了这种夸大其词到满天神佛层面的需求后,或许神医阁通天的能力便更加能被世人信服。 也就不必在各方势力面前谄媚求存了吧。 “不愧是创意小霸王,这么一箭三雕的绝佳计划,我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赵匡兴奋自语道。 …… 笠日。 神医阁门口躺了一个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破的臭乞丐。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疯疯癫癫的脏和尚,也就是赵匡相信他,没有真把他送到寺庙当个和尚,而是好心收留了他,还给了他一口饭吃。 有时候赵匡就在感慨,像他这样不折不扣的好人,若是有朝一日莫名其妙的再穿越走了,这大唐盛世的好人是不是也就少了一个…… …… “百合,这个人到底中了真么毒?” 百合放下银针,起身道,“刚刚我施以金针,将他体内的蛊毒一并激发出来,虽然无法解除余毒,但足以让他可以自行出入,只是那么疼,那人竟然一声都没有吭。” 赵匡见那人年纪轻轻就经历沧桑,相必这银针之痛也不算什么,就说道,“终日乞讨,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 “我是说这余毒都很厉害,他好像没有了痛觉。” 赵匡抬了抬眉毛,“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这蛊毒是挺厉害的,要不然我岂会救他回来。” 想起如烟的蛊毒乃老木匠所画桃符逼出来的。 赵匡便想着再试上一试。 摸了摸衣袖,桃符还剩下最后一张,要不然就贴在小乞丐身上,改日闲了再管老木匠多要一些备用,这样说不定能以毒攻毒呢。 管他什么好蛊坏蛊,统统一便都能给收拾喽。 如烟身上八年的老蛊都能给逼出来,更别说余毒了。 这法子虽然凶猛了些,有些伤害身体,但效果还是杠杠的。 第41章 醉仙楼里有秘密 得知小乞丐是捡了醉仙楼的剩饭吃,拉肚子才被百合诊断出中蛊毒的。 那么那些没有拉肚子的岂不是都中蛊了? 赵匡想刚进城那日,陆猴儿在醉仙楼吃的狼吞虎咽的模样, 虽然那天他什么也没吃,但一想到密密麻麻爬着的虫子,他便越发的想要把前天、大前天的晚饭全都呕吐出来。 君子报仇,就在此刻。 赵匡决定亲自捣毁这个黑作坊,为民除害,顺便替陆猴儿和自己报仇。 …… 会宾楼前。 见到赵匡再次前来,起初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厮匆忙迎了上来,弯下腰殷勤道,“客官您又来了,里边请!” 八斗歪眼看小娥,“这人谁啊?” 赵匡同样咋舌,“对啊,你谁啊。” “两位爷,之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多有冒犯啊……” 赵匡锤略略沉色,“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厮摇头笑道,“这位爷说笑了,小的赚的是辛苦钱,可不就得学会察言观色,来过店里的都是贵客,这点眼力见小的还是有的。” 赵匡心里暗惊一跳,没被认出来就好。 可上辈子的明星们捂的那么严实都能被认出来。 他作为神医阁主,名气混的这么大,还以真面目见过很多人,走在大街上居然没有人认出他来,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爽。 但仔细想想,神秘的神医阁主还是要保持一点神秘度的。 被人簇拥环绕,也未尝是件好事。 于是坦然自若,“那小兄弟可就真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贵客呢,我们呀只是跟对了主子,也活的有头有脸罢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小厮咳然,略微的尴尬过后,赵匡还是被请了进去。 观察着醉仙楼的摆设,一切都照旧。 弹曲的美人好似更比以前熟练。 暗中观察的赵匡点了点头,回头正好撞上了八斗愁眉的眼神。 “眼神恶狠狠,你是要吃人?” 八斗低声说道,“神医,你不是这家酒楼有问题嘛,我也在暗中观察。” 赵匡一巴掌就抽在八斗的头顶上,骂道,“我们是暗中调查,知道什么叫暗中吗?你这样瞪着人看,那叫明目张胆。” “那怎么查?” “原计划。” 言罢,赵匡便屈指撒了点老木匠画符的涂料,饭桌上汁液的黑气立刻泅了出来。 赵匡单手拖着脸颊,小声道,“真可惜了这满桌的佳肴。” “神医,要不要给他们点小小的教训?” 赵匡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随后补充道,“文明点。” 八斗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突然,八斗掀翻了桌子,饭菜的汤汁溅了最远处食客一脸,很快就搅乱了整个大厅。 这八斗不愧是力气大出了名的,还真有一套。 趁乱,赵匡悄悄潜入了醉仙楼的后厨,边走边撒着涂料,顺着黑气的源头找去,赵匡很快便发现了后厨西边的墙体是空心的。 按照盗墓笔记的故事情节,一番摸索下来,果然触发机关,发现了一条密道。 顺着密道走进去,还没走多远,后脑勺被偷袭,赵匡瞬间眼冒金星,便晕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赵匡已然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 “麻蛋,你这个张歪嘴竟敢偷袭老子,是要逼老子杀光你们吗?”赵匡破口大骂道。 “八斗,八斗,我在这里啊!” 没用的, 一切都只是徒劳。 整个地窖除了他自己的回声,没有丝毫的动静…… 就算是他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他的。 回想到老木匠对着桃符一通咒语,木头鸟便在天空上翱旋…… 难不成这桃符不光能驱蛊还能控制木头? 赵匡便掏出符文,开始嘴里开始念念有词道,“天地听我命令,木门速速打开。” “咦,怎么没有反应?” 赵匡迟疑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天灵灵,地灵灵,符咒符咒快显灵。”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精精灵灵,头戴甲兵,左居南斗,右居七星,逆吾者死,顺吾者生。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不是吧,都这么正式了,还不管用?” 好吧,其实赵匡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老木匠口里嘀咕的是什么咒语。 看来只有采用最原始的办法越狱了。 拔下束发用的发簪,在门缝里撬了半天,簪子弯了,门还是照旧。 很快,赵匡已经对这个不友善的地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勃然大怒,狠狠拍了一把桌子,用尽力气呼喊道,“八斗,八斗,你在哪里呀?” 坐在黑暗中的赵匡发了半晌呆,依旧无济于事。 直到身后一阵低沉的嘤嘤鬼叫,这才让赵匡看到了些许逃出去的生机。 赵匡吹了吹手掌,威胁道,“再不出现,小心本大仙让你魂飞魄散。” 听到恐吓,鬼哭声静默。 …… “嘶嘶嘶嘶……” 赵匡摸着身上的火折子,吹了吹,居然发现墙壁有油灯。 油灯亮了,一缕缕的阴冷的感觉开始凝聚环绕,带来摄人的气息。 借助烛光,明显可以看见隔壁房间里那团阴气变的越来越浓郁,直到开始显露出人形。 赵匡目光一凝,开始审视眼前的这团人形,依稀可以辨别这团人形看起来像是个五六岁的小萝莉。 小萝莉赵匡见多了。 只是眼眸中露出黑色光芒的小萝莉,他还是头一次见。 来着不善, 善者不来。 但看来看去,赵匡觉得小萝莉身上发黑的东西应该就是所谓的母蛊了。 手握符纸的赵匡很清楚,凭借这张桃符,想要一巴掌拍死这个母蛊很容易,但小姑娘会不会也被他拍死了? 因为它们像是已经深深融合了。 更何况暗算张歪嘴不知道手下还有多少伙计。 眼下不能意气用事,总得有东西帮忙出去传递消息搬救兵吧。 小萝莉就小萝莉吧,管她是不是母蛊,先将就着用用。 赵匡面带疑惑看着小萝莉,问道,“你叫什么?怎么在这?这又是什么地方?告诉哥哥。你要是能帮哥哥走出去,哥哥就不会杀了你。” 小萝莉的小手揉了揉眼角,神情异常的木然。 赵匡上下打量着这具行尸走肉,喝声道,“小妹妹,你到底会不会缩话呀?” 小萝莉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归云。张归云。”小萝莉僵尸般的回道。 赵匡迟疑了,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不人不鬼的,说话还跟个人工智能一样,那黑暗的阴气和那更黑暗的眼神怎么越看越像是借尸填魂。 想到这,赵匡顿了顿,一阵后怕。 这醉仙楼里到底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可此刻的他不管这么多了,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才最为要紧。 为了骗小鬼,赵匡面露恳求之色,“归云小妹妹,你能不能帮小哥哥带个话呀,小哥哥被关在这里很可怜的鸭。” “嘤嘤嘤……” 赵匡烦了,“不是你这个熊孩子,一天到晚瞎哭什么呀?” 突然, 赵匡听到了外面传来了“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 冥冥之中,怎么会有一种小娥前来救他的错觉? 第42章 赵十三的肋骨 循着声音,果然是八斗来救他了。 “神医。神医……” “在这里。” “在哪里啊,再叫一声。” “在这里啊……” …… 不出片刻功夫,房门果然被打开了,“哐当”一声。 八斗也被丢了进来。 “神医,你果然在这。” 赵匡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的叹息,“难不成你也被抓了进来?” 八斗诡谪笑笑,用力一挣,身上的绳索自然纷纷掉了下去,“我若不被他们抓住,能顺利找到你吗? 咦?这女娃娃怎么看起来跟个鬼一样?” 赵匡顾不上八斗的诧异,急急忙忙地拉着八斗欲走,“管她呢,再不走,城里都宵禁了。” “这次不一样。” “归云,我叫张归云……” 赵匡回头,只见小萝莉小嘴一抿,黑色的眼眶阴气涌动,像是在强忍着眼泪流出。 “有什么不一样?”赵匡反问。 八斗出了半天的神道,“我刚刚在一个精致的房间里看见一个也有一个小女孩,可是那个小女孩像是陷入沉睡一般,或者说她更像是个活死人。 直到看见了她,跟具行尸走肉一般,再想想饭菜里的黑气,我才恍然想起苗疆有一种死而复生的蛊术。” “巫蛊我知道,但是死而复生就说不过去了吧?” “蛊虫分为很多种,比如控制人的石头蛊,还有追踪蛊等等, 能令人死而复生的陨生蛊则是苗疆最神秘的蛊中之一。 我很小的时候,曾听说过一件事,有位蛊师为了救已故的女儿,在村口的井里投放蛊虫,后来,整个村的人都变成了蛊人。 他们眼神充满了恐惧,嘴里塞满了獠牙,他们互相撕咬,最终咬成了遍地的尸血,这真是一个吓人的故事。” “可是这跟归云又有什么联系?” “神医你想啊,这小女娃跟外面躺着的女娃有什么联系?” 赵匡不禁扭头看了看小归云,那双空洞而深邃的眼睛,当真像是写着数不尽的恐惧。 事情远比他想的复杂多了。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回家想想对策。” 就在八斗伸手破门的瞬间,一道隐形的亮光“嗤啦”一声,一排暗器齐刷刷的射了出来,八斗的右手顿时多了几根木箭。 “中计了。”八斗扔下箭头,暗暗说道。 赵匡双手一摊,说起了风凉话,“八斗,我真心真意的佩服你,都怪你话多。这些话出去说不行吗?现在倒好,都出不去了吧?傻眼了吧?这下你满足了吧?哼……” 八斗捂着受伤的胳膊,气的够呛,“神医,你稀里糊涂的在说些什么呀?你难道没看见我差点都受伤了吗? 要不是你闯进人家厨房,咱们能被人家抓起来吗?” “都是你自作聪明,知道我被抓了也懂不回去搬救兵,这下谁都出不去了吧,命都快没了,受点伤又算的了什么?” 赵匡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后退间,八斗忍无可忍扔掉了身后的油灯,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你横什么?砸东西,我不会吗?”说话间,赵匡顺手丢掉了手中的发簪。 …… 时间凝固。 最终,归云的嘤嘤哭泣打破了这该死的沉寂。 “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跟你发脾气。” 八斗噗呲一笑,“我们都是火向星座的,脾气暴,神医放心,我是不会记在心上了的。” “你还研究星座?”赵匡懵逼。 “当然了,是陆猴儿说的,他还说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心直口快,鲁莽,笨拙,没耐心,总健忘,对人总是没有防备心。这不就是传说中无情无义、无法无天,桀骜不驯的白羊座吗?” 赵匡仰头望天,就差骂爹了。 “老实交代,陆猴儿到底还给你们说了些什么?”赵匡咬牙切齿。 八斗笑了笑,欲言又止,“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 沉默了半晌,赵匡缓缓开口,“眼下我们可能都要死在里了,你能告诉我,你处心积虑的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什么吗?是不是三娘或者别人给你安排了一项特殊的任务?” “八斗并非细作,和神医相处的这段时间,八斗觉得单纯而愉快。 还有长这么大,八斗从未遇见过真心待我的人,所以八斗绝无二心,天地可鉴。” 赵匡喃喃低语,“那你这十几年混的也真是够惨的。” “什么?” “没什么。” “对了,神医,你初次见到张掌柜,难道就没有看出他一肚子的坏水?按照常理不应该啊。”八斗突然问道。 赵匡揉了揉鼻子,“本神医只是被这老家伙给暗算了,要是出去不把他大卸八块……” “归云,我叫张归云……” 一声阴冷且稚嫩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聊得投入,一来二去,赵匡和小娥竟都把这个小鬼头给忽略了。 重新点上油灯,小黑屋瞬间亮了起来来,赵匡索性将小鬼头拍在了桌子底下,并且在桌子上贴上那张镇魂符。 果然,世界突然安静了许多! 给小归云画地为牢后,赵匡像是想起来什么,“八斗,刚才我发火前咱们聊到哪了?” “聊到巫蛊。” 赵匡顿住,“难道是张掌柜想要使用巫蛊救活这个小鬼?饭菜里冒着的黑烟原是蛊虫?这个跟复读机一样的小东西,只是一个试验品?这也太扯了吧?” 八斗瞠目,“这远比灭门案厉害的多啊。” “他们抓了我们,不会是要将我们也制作成蛊人?”赵匡震惊。 “我可不想被虫子咬。” “可是我们该怎么出去呢?这暗器该怎么破?” 八斗回头看赵匡一眼,似笑非笑地朝着房门努了努嘴。 “你不会是要我撞门吧?” “回答正确。我来挡住暗器,神医撞开那扇木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 木头门在经过一阵脆响后,门栓“吱呀”一声倒了下去, 八斗挡在围上来的伙计面前,“神医走此小道,追兵叫我应付。” …… 醉仙楼,赵匡瘫坐在门口。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赵匡解开了外衫,好像断了十三根肋骨,好久都没有活着的感觉了。 痛的那么透彻。 看着八斗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赵匡忍着剧痛问道,“那老歪嘴呢,跑哪去了?”八斗细细瞅着绑在一起的伙计,并没有发现张掌柜,就连隔壁暗室里那个小女娃也消失不见了。 “居然给跑了?”赵匡愤怒道。 八斗问赵匡,“追不追?” 赵匡忍着剧痛,“你真会体贴人,那个老头是跑了,可我断了十三根肋骨,怕是追上他的时候,我也要送命。” 八斗眼睁睁地望着赵匡,“人一边只有十二根肋骨,你怎么就断了十三根?” “麻痹,难道你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赶紧报官。” “神医,我们好像不是反派啊!”八斗狐疑。 “以后叫我赵十三。” “这怎么又改名字了?” …… 三日后,长安城里出现了一场空前的抓捕行动。 五日后,据说大理寺少卿郑九霄逮住了蛊虫事件的罪魁祸首张歪嘴。 第六日,天黑之后,郑九霄前来拜访卧榻之侧的赵十三。 整整六日,赵十三都躺在浮雕蝙纹的红木大床上,动弹不得。 郑九霄手捧一杯热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少卿此番前来,难道就是为了看本神医的笑话?”赵十三扭头问道。 郑九霄看出了赵匡在闹脾气,不由也跟着翻了一个白眼,“此次承蒙神医舍命相助,我郑九霄现在已经是大理寺卿了,大唐历史上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以后,有我郑九霄在的一天,神医阁就将与我同在。” 其实赵匡并不是听不出来郑九霄的言外之意。 当初只是想摆脱所有当官的,这才跟李林甫虚与委蛇,这下倒好,又阴差阳错地帮郑九霄破了大案。 想必日后是摆脱不了权贵党派之间的勾心斗角了。 见赵匡出神,郑九霄扭头盯着他,“神医,要不咱们结拜成为异姓兄弟吧!” 赵十三当即“哦”了一声, 多个后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重点在于制衡好其中的利害。 “如此甚好。对了,大哥,蛊虫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九霄见赵匡答应的如此爽快,可能是有些出其不意,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提起蛊虫案件,郑九霄这才说明了深夜造访的来意: 这张歪嘴为了救女儿张云归,练就了一种苗疆奇蛊。 地窖中那个浑身蛊毒的小女孩只是众多实验中唯一成功的半成品。 张歪嘴散尽家财,只为了买到更多的小女孩。 可这种奇蛊养成的几率并不大,为了赚钱这张歪嘴便将一种石头蛊放在客人们的酒菜当中。 出于母蛊的催动,食客自然就会对醉仙楼的菜肴上瘾,这醉仙楼也就因此名声在外。 只是这些中蛊的食客当中不少还是朝堂重臣。 得亏二弟看出其中端倪,这才让为兄能立下大功,被陛下破格提拔。” 赵匡问出了心中所想,“所以大哥深夜造访,就是为了找我替当官的解蛊?提前说好了,神医阁可是很贵的。” 听到价位已经被赵匡封死,郑九霄脸上的表情比骷都难看,伸出五个手指头,“这个数够吗?” 赵匡心里骂爹道,肉都被大理寺吃了,还不允许神医阁喝点汤,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遂咳嗽道,“福生无量天尊,还是请诸位大人自求多福吧,我这身本领虽为神授,亦要循天道而行。” 第43章 且把他乡当故乡 “五千两还不够吗?” 赵匡心中一凛,不禁又骂道,“郑九霄啊郑九霄,五千两就五千两,你明说啊,伸五根手指头我还以为五块钱呢。” 见赵匡愣神,郑九霄神色一僵,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叠铺子田地契约。 “加上这些呢!” 感觉到郑九霄肉疼后,赵匡见好就收道,“钱财就罢了,铺子我就不客气先收了,这些就当大哥给共享马车的加盟费,等我的共享马车计划出炉,保你回本。” “共享马车?”郑九霄傻眼问道。 “就是在各个坊门、客栈、商铺等地方提供马车共享服务,分时租赁,是一种新型绿色环保的共享经济。” “这能成功吗?” “本神医观察过,长安还是挺有市场潜力的,届时神医阁将针对不同人群,设置三个档次,分别是舒适型圆通,快车型捷达,豪华型宝马。 为了缓解交通压力,对于顺路的,还有拼车服务可选。” “顺路还可以拼车?” 郑九霄已经摸不着头脑了。 赵匡深深点了点头,“神医阁的规划便是让所有买不起马车的人都坐得起马车。” “……。”郑九霄。 …… …… “神医神医,我们去哪里呀?” 赵匡看了看小乞丐,笑着摇了摇头。 他嘴里笑的是呦嗬呦嗬呦,心里头慌的是浪儿里个浪,娃子他单纯只把神医给他叫啊,他不知神医是个大草包,大草包那个大草包…… 光阴似箭, 日月如梭。 在神医阁的悉心治疗下,小乞丐已经恢复健康。 与此同时,坚持练字的陆猴儿也从一开始字丑,心浮气躁,变得像模像样,遇事也不似之前那么畏缩。 韦蝉儿把乐曲吹奏的也有几分感觉,不似第一日如拉锯般的声音了,赵匡对自己的教学成果还是挺满意,觉得蝉儿的天分实在太好了,如若勤加练习,定会超赶自己。 黑风黑牛加上朔风八斗刚好能凑成一桌子麻将。 宗桐忙着记账,百合还要管家治病。 当然了,还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赵匡因为脸盲,时常叫错。 赵匡深知「羊在山上晒不黑,猪仔圈里捂不白」所以才因材施教和分工。 因为分工和责任明确到个人,神医阁运营至今内部也从没出现过什么乱子,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一开始他也想给小乞丐找点活干,可是小乞丐说干杂活没有意义,学做生意才有意义。 小乞丐说若是把鱼卖了,再拿鱼钱多买些鱼竿,那就可以钓到更多的鱼,所以他要鱼不要渔。 小乞丐还说想多挣些钱,说他喜欢钱是因为吃过没钱的苦,他不知道钱的坏处,更只知道没钱处处都不好使。 赵匡觉得这种理解虽然俗了点,但在理。 有道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想了想,赵匡便同意小乞丐去他名下的铺子做事。 一方面铺子里有个自己人也好。 另一方面小乞丐来路不明、想法还怪多,留在身边赵匡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 街上,夕阳渐斜。 赵匡指着身后的一家铺子对小乞丐道,“这家铺子是我七年前投资的,我今天告诉你不是为了炫耀什么,是想告诉年轻人有梦想就要去实现,像我一样豁出去,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你随便指一家铺子就说是自己的……哈哈哈,还不快跑,待会出来人了……” 跑了两条街后,小乞丐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跑不动了,跑不动了,神医你咋这么厉害!” “要不然我怎么会是神医呢!”赵匡笑道。 “还真没看出来,我偷包子那会要是能跑神医这么快,就不会被人打的爬不起来了。” 听到有人夸他体能好,赵匡更得瑟了,冲着小乞丐吹嘘道,“十八岁的时候,我已经是集团军铁人三项的世界冠军了。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饭,你不适合去要饭。” 小乞丐,“当真?” 赵匡思索了一下,拍了拍袖子,道,“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记住这段话,记不住的话,那就刻在你的胸口上。 去吧,去跟前面那间岚裳绸缎庄的管事报我给你取的新名字。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 命如薄纸,却有不屈之心。未来可期,祝你飞黄腾达。” “什么新名字?” “苏乞儿。” …… 托付好苏乞儿后,赵匡也没有闲下来。 今天已经是腊八了。 按照上辈子的年俗,是要抢五福的。 不愧是创意小王子,其实他早已想好了五福临门的孵化计划。 五福临门的活动计划是要各制作200张爱国福、200张富强福、200张和谐福、200张友善福、10张敬业福。 前来神医阁求见排队的人每天都可以领取最多三张福卡,并且好友之间可以转赠福卡。 最后集齐五福的可以进神医阁一次。 如此弘扬社会正能量,三观极正的做法,想必也不会留下什么诟病。 说干就干,然后一晚上的时间赵匡都在书房用【活字印刷术】批量制作福字。 要知道这项高深的技术,还要等到11世纪的北宋才能大规模使用! 等等,现在是开元三年, 难不成这项发明是他创造出来的? 细思极恐…… …… 有了模板还得要些上好的红纸,还得装在小红包里,挂在神医阁门口的小板子上,顺便讨个吉利。 笠日。 天气凉的厉害,赵匡便抱着袖炉去了东市,最近东市上出现了不少奇货,顺便还能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回来…… 还有二十二天就要过年了, 听说过年,长安城中从庶民到王公大臣甚至皇帝,都得放下手中事物,守更待岁。 因此,最近几日的市集过年的氛围也越发浓烈起来了,不光有来自西域的艺人们唱唱跳跳…… 还有传统的结彩棚,挂灯笼,舞龙狮,敲锣打鼓…… 就连那些平日里穿棉麻的老百姓出门上街也都纷纷换上了绫罗绸缎,小孩子们也都换了阿娘新秀的虎头鞋,好生热闹。 赵匡一边仰头观赏,一边指指点点,好一派盛世长安的景象。 可是看着看着,赵匡突然间就觉得这已经是他在长安过的第三个年了,他已经来到长安整整737天了,已经整整两年零七天了。 常言说没有故乡也就没有他乡。 就且把他乡当故乡吧! 第44章 老酒啊老酒 回家了。 回家后,赵匡呆住了,黑风黑牛堵在门口,黑牛转了好几个脸色,终于开口道,“阁主,又快过年了,今年无论如何我们两兄弟都要回家过年了。” 黑风立刻应声道,“阁主,要是今年再不回家过年的话,孩子都快不认识我了。” “骗谁呢,你已经五年都没有回家,哪来的孩子?” “说不定回家就已经有了嘛!” “哦,不对啊,你连媳妇都没有,怎么可能回家就有孩子啊!哦哦哦哦,我知道了,你为了能够回家过年,既然欺骗阁主,我没有你这样的老大!” 赵匡审视着这对兄弟,目光犹疑良久,这是事先商量好的吗?怎么到了跟前还有互相拆台的啊! 见到赵匡脸色黑如锅底,黑风拽着黑牛离开了。 …… 午饭前,赵匡又被这两个家伙堵在了茅房门口,黑风突然沉默下来,深情道,“阁主,其实回不回家我们无所谓,只怕家中老父太过牵挂,所以我们要回家看看。” “老大,你骗谁呢,五年前我们明明是因为太没有出息被父亲赶出了家门,父亲都说了,混不好就不要回来啦,你混成今天这个样子还有脸回去吗……” 听到黑牛又开始了拆台,黑风恼怒地把黑牛拽走,“傻笨牛,你不说话会死吗?难道听不出来这其实是个借口吗?” 看着这两个奇葩,赵匡赶紧进了茅房。 …… 晚饭后,黑风黑牛又来了…… 赵匡默然道,“其实你们回家也可以,回去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黑风黑牛当时就呆了。 赵匡实话实说道,“你兄弟二人前些年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匡扶正义,却始终都是弄巧成拙,做出很多错事。 如今你们已经被衙门盯上,在阁中,我还能保你二人一时平安,如若真心想要离去,那就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 以你二人的智商,以后还是不要再妄想做什么劫富济贫的侠义之士了。” 黑风愣了楞,看了看黑牛手上捧着的梅子糕,又转头看了看赵匡,正色道,“其实我们兄弟俩都知道,是阁主护了我们周全。 是阁主让我们明白了之前的错误之处,我与黑牛从今以后退出江湖,就只在阁中图个逍遥自在。” “能为自己而活,也不枉此生了。能够领悟到这些,也不枉费你们给我当了半月护院。” “我们兄弟年后一定回来!”黑风嘴角抽了抽,回道。 “不给工钱也回来干。”黑牛。 “去吧,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记住常回家看看!” …… …… 是夜,西暖阁。 “神医,宗桐有事求见。” “是帐不对吗?” “不是。” 赵匡咽了口唾沫,翻过身去,低沉道,“难不成你也要请假过年?你娘不是死了吗?” 宗桐很委屈地站在一角,像一只无辜的鹌鹑。 “对不起,我这个人向来心直口快。” “阁主,是宗桐把那日你们所讲的志怪故事编辑整理成册了,还请阁主掌掌眼。” “你还有这本事?赶紧拿过来让我看看。”赵匡欣喜道。 …… “江西孟龙潭与朱孝廉客都中,偶涉一兰若。 殿宇禅舍,俱不甚弘敞,惟一老僧挂褡其中,见客入,肃衣出迓,导与随喜。 殿中塑志公像,两壁画绘精妙,人物如生。 东壁画散花天女,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 朱注目久,不觉神摇意夺,恍然凝想,身忽飘飘,如驾云雾,已到壁上…… 不错,不错,这写文章的水平和聊斋先生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无不及啊!以后你就是本神医亲用撰稿人了。” 宗桐不解道,“聊斋先生是何许人也?” “自是本神医的笔名啊,对了,你有笔名吗?” “宗桐还未想过此事。” “那就叫……就叫南陵笑笑生怎样?” “阁主说好,那便是极好的。” 片刻过后,赵匡陷入了沉思,宗桐也再没有开口。 此时的夜,漫天的星斗闪烁着光芒,密密麻麻的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 风声吹的窸窸窣窣,月影斑驳,东倒西歪,乱七八糟,颠三倒四…… …… 再细瞅须臾,这乡间的月色与千年之后的清溪村是那般相似… 竟让人忍不住想起一则极好的故事…… “宗桐,我再讲个故事,你把它也写进志怪录里吧!” “喏。” “桃叶尖上尖,柳叶擎满了天。 此事就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呐, 蓝靛厂清溪村,有一个老王头。 提起这个老王头,他名字叫王北斗。 那天,家住在村东头的老王头下地回来,在村口的路边,捡回了还在襁褓中被人遗弃的王大锤。 那天整好是七月十五。 村里的秦半仙算了一卦,就断言道,这个孩子命冲紫微星,是黑煞星转世。 若是强行收养,轻则六畜不宁,重则人命堪忧,凶兆,留不得。 乡下人重迷信,因为是鬼节,再加上王大锤本就来路不明,村里人就更觉得他不吉利,纷纷上门,劝老王头为了村里安宁,把孩子赶紧丢了喂狼。 老王头是年轻时候流浪到寨子里的,长的倒是一表人才还念过四书五经,但听说家世背景不好,祖上被流放过,也就没有人肯把黄花闺女嫁给他。 老王头要强了一辈子,又不愿意娶李寡妇,所以就打了一辈子光棍。 突然间,他捡到一个孩子,自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谣言迷信。 要说起迷信,他更相信,那孩子是老天体谅他,赠送给他的。 不然村口来来回回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他发现并捡回来这个孩子。 听了秦半仙的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王头梗着脖子喊着,要是真有神灵,那神怎么不显显灵,他当了一辈子好人,就不该一辈子过的这般凄凉。 于是他便拿起扫帚赶走了满院子的人。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哪里养过什么孩子,听了史婆婆的话,他便顺口给孩子取了一个贱名,就叫王大锤,说是好养活。 也是后来,王大锤才知道,老王头年轻时候成过亲,娘子难产也跟着去了,孩子没奶喝后也没能养活,心灰意冷之下抛弃了故土,才辗转来到清溪村。 而那短命的孩子就叫王大锤。 其实王大锤从小都明白,当年老王头不惜得罪整个村子收养他,就是觉得他的儿子王大锤回来找他了。 从王大锤记事起,老王头便天天教他识字念书,说是自己没能实现的,就靠他这个孙子了。 王大锤想了想,反正他生下来就给人当孙子了,给谁当都一样。 也就欣然接受了王大锤这个名字。 可是当年的秦半仙并没有说错,这个孙子,是有些不正常的,总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还总说茅房里有个湿漉漉的女人,身上还臭烘烘的,这可把他王爷爷吓坏了。 老王头一连生了好几个月的病,病好了之后,老王头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再加上听了孙子整天神叨叨的话,很快,又病倒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弥留之际,他告诉了里正,李寡妇的尸体就埋在他们家后院的茅房。 老王头死后,村里胆大的男人,果然在后院挖出了李寡妇的尸体。 从那以后,王大锤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臭烘烘的女人, 李寡妇的灵魂得以安息,可王大锤的处境却发生了本质的变化,老王头虽说杀了人,可是他对王大锤的好,王大锤是能明显感受到的。 几年前,老王头为了更好的照顾王大锤, 深夜,去求了李寡妇。 可是李寡妇张口就要钱,拿了钱,却说王大锤不吉利,除非老王头把孩子送走。 老王头大半辈子的积蓄就这样没了! 他已年过半百,可大锤还小, 没了钱,他们爷孙俩可怎么活下去? 他要强了一辈子,在那个给人种田才能吃饭的年代,他一看就不是壮劳动力的人,都不曾低下头颅求人。 可是为了王大锤,他给李寡妇跪了下来, 他这辈子还从未这么悲怆, 老泪纵横的他,求李寡妇可怜一下他们爷孙俩…… 可是李寡妇却威胁他,若再不离开,她就要喊人,说老王头要强暴她…… 命运就是这般喜欢跟老实的人开玩笑,命运造就了一代人的悲哀! 妻死子亡,老王头的心,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跟着他的妻儿去了吧。 留下这幅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只是为了在每年的清明,烫上一壶老酒,还能去上一次坟头…… 老酒啊老酒,你能否告诉老王头, 人活了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 …… —————— 十万字了 也过生日了,后台都发来生日祝福了, 武功就想要个收藏和推荐票。 第45章 黄道十二宫悬案 “出事了…… 出大事了……” 赵匡一大早便被一声嘈杂的声音惊醒。 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皮,不耐烦的推来窗户,真想一冲动,立马冲出去,一把掐死那个嗷嗷叫的八斗。 赵匡瞪着窗外,八斗看了他一眼,依旧大叫,“锦瑟,不好了,你爹死了。” 负责洒扫的丫鬟唰的一声扔下扫把,厉声呵斥道,“胡说,我爹好几年前就死了。” 八斗一脸茫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那大概是我弄错了,也许是你娘死了。” 锦瑟当场就怒了,露出跟赵匡一样的眼神,恨不得分分钟掐死这个熊孩子。 八斗见势不对,慌忙抢说,“反正就是你家刚死了人,搞不清楚是你爹还是你娘,真的。报丧的人就在门口等着呢!” 半大的小孩刹那间脸色煞白,拔腿就往门口跑去…… 八斗也跟着跑去了,赵匡慢慢的又躺了回去。 躺下后,赵匡发现憋得尿急,又极不情愿的起来尿尿…… 一场清梦被八斗这个熊孩子活生生的打搅了,放谁身上都会生一肚子的莫名火吧? 就在刚刚提上裤子的时候,八斗又像是奔丧一样冲进了茅房,一把扯住了赵匡正在系腰带的手,“神医,不得了了,村里出大事了!” 赵匡挣脱了元宝的双手,极不耐烦的说道,“不就是死了个人么,至于搞得这么慌慌张张?” 八斗上气不接下气,“神医,昨夜村东头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个年轻的妇人浑身赤裸,仅仅在右脚上穿着袜子,露水沾湿了她的袜子,这个妇人整个人以跪姿趴在地上,样子像是在祈求宽恕……” 赵匡默默的看着元宝,“一丝不挂的死了?” “嗯嗯。还穿了一只袜子。” “然后呢?要我开坛做法那也得等我穿好裤子吧?火急火燎的成何体统。” “不不不,这起案件像极了五年前的黄道十二宫杀人案。” 赵匡苦笑几声问道,“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神医最近一直在寻找有灵魂的故事吗,难道就不想听听黄道十二宫悬案?锦瑟好歹是神医阁道人,也真是可怜,死的那人是她娘!”八斗皱眉道。 赵匡一肚子的起床气还没有消,哪里有心思去听什么大理寺悬案,直到八斗说到死去的人是院子里锦瑟她娘,出门洗了洗手,决定出门看看。 最近神医阁风头太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德高与人,众必诽之。 莫非有人明着不敢冲着神医阁来,反倒从一个小丫鬟家里下手了? 八斗跟在赵匡屁股后面,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听说锦瑟她娘死的老惨了,凶手是在她跪在地上求饶的时候,命令她脱光衣服,还用暗器射穿了她的后脑。 仵作说她没有被侵犯的痕迹,身上的首饰也没丢失,但是凶手却拿走了她的赤色鸳鸯肚兜……” 听到这,赵匡疑惑道,“这凶手不劫财,也不劫色,到底是为了什么?够变态的,之前十二宫悬案又是怎么回事?” 八斗叹息一声,道,“事情说来话长了,神龙二年,长安城郊也同样发现了一具果体女尸,死因是胸部被连续穿刺,后经大理寺调查,死者是韩尚宫侄女,因为牵扯出内官,此事在当时还引起过轩然大波。 事情闹大之后,人们才得知,其实早在此案之前,万年县也曾发生过两起深林女子遇害案,两位姑娘同样死于特殊暗器,都并未被侵犯过,只是后一个姑娘的衣服并没有被脱掉,凶手只扯下了那名姑娘右耳的耳坠。” 赵匡眨巴着眼睛,“事情过去这么些年,大理寺一直没能破案?” “当时连续的凶杀案让长安人民十分恐慌,朝廷自然也是十分重视,就在大理寺展开调查的时候,有人在宁远镇后山的一栋小破屋里发现了一名年长女性和成年男子的尸体。 大理寺经过周密的调查,确认了死者是樵夫鲁大的娘和胞弟,鲁大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而他的弟弟是个智障。 就在朝廷给出的期限到来之际,鲁大向大理寺自首了,谁都不曾想到,这名看似不起眼的樵夫竟然是个用暗器的高手。 虽然鲁大坚称和黄道十二宫杀人案并无关系,可是大理寺还是觉得鲁大就是黄道十二宫杀手。 只不过在调查鲁大的暗器时,里面竟没与死者伤口相同的暗器。 没有新的证据,朝廷给的破案期限将至,大理寺便只好将鲁大做为凶手定案。 可就在鲁大被抓后的不久,新的命案再次出现,一时间,全城震惊,再次人心惶惶。 因为这一次,死的是刑部尚书的千金李媛媛,就在李媛媛的尸体不远处,大理寺又在浮土里找到另外三具腐尸体。 就这样,短短一年的时间,死于相同作案手法的案件已经多达十二起。 黄道十二宫案件便成了大理寺积压已久的悬案。 只是我没有想通的是,沉寂多年的黄道十二宫杀手为何突然重出江湖?” 赵匡静思了会,心想道,既然相同手法作案很多起,那么锦瑟她娘的死,应该不是冲着他来的。 想到这,他也心安一些了。 沉迷片刻,赵匡盯着八斗道,“你是不是又要说,你就差这一个机会了,真的就差这一个机会了?” 八斗闻言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其实吧,我是怀疑这凶手是冲着我们来的,神医你看,我们破了牛家村悬案,这石壕村马上就出现了命案,死者还是神医阁的家属,你难道就不好奇。” 赵匡心头顿时一惊,莫非真如八斗所言,是有人故意精心给他布置了一个陷阱? 白了八斗一眼后,赵匡无所谓道,“不好奇,一点都不好奇,你若是闲着没事,去找百合多给锦瑟些钱,死者为大,要厚葬。” 八斗打了几个转转后,无奈的坐在了石磨上,发起了呆。 赵匡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他并非不想替亡者找回一个公道,而是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管了反倒会惹一身骚。 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找到凶手,即便找到了凶手,也就意味着多了一个仇人。 人越是出名,这背后的仇人也就越多。 为了能活下去,就只能一步一步往高处爬, 可是高处不胜寒,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这种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只是一种稳健的人生! 更何况他还有替皇后制药的借口在…… 还有这段日子,城中已经有留言暗指大理寺与神医阁之间的特殊关系了,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但是此事又是出在神医阁,若是他置之不管,这流言恐怕会更糟糕。 一起黄道十二宫悬案,便已经让他进退两难。 往后的暗流波浪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第46章 被乡亲们炖了 早饭过后,八斗带着赵匡来到了案发现场,开始了破案征程。 赵匡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开始活动关节,看阵势是要大干一场。 看着赵匡开始作起了第二套中学生广播体操,八斗愕然,眨巴着眼睛,吞吞吐吐地问,“神医,您……您这是在招魂吗?” 赵匡想了想,对着八斗道,“天寒地冻的,林子里更是冷的厉害,快跟上我的动作,活动活动就不冷了。 做了一会开合跳之后,赵匡感觉到血液已经循环开了, 可一回头,发现八斗依旧一脸茫然的杵在原地,便拉起八斗道,“小八斗,来来来 跟神医做个运动,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勤做深呼吸,学神医唱唱跳跳 你才不会老……” 看着一本不正经的赵匡,八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拧了拧眉,哼声道,“神医,我们是来查案子的……” 赵匡摸了摸下巴,“我们,这就是在查案子鸭,这些死者都是女人,并且死在了植被并不茂盛的林径小道……” 八斗听的认真,以为赵匡真的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却不料赵匡话说一半,似乎没有了下文,急的直跺脚…… 发现八斗还是耐不住性子,赵匡斜他一眼,沉默了一瞬才说,“大理寺的卷宗上还有什么特殊线索吗?” 八斗深出了口气,叹道,“朝廷的事神医有所不知,其实地方衙门还有刑部都不希望大理寺介入他们的内部案件,每当有需要大理寺插手的案件发生,那么这些案件几乎都是大案,要案。 而合州府衙门一旦被大理寺介入,那就意味着当地官员的无能,甚至还会影响这些官员的仕途,这是各个衙门都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大理寺接手的卷宗多是不完整且有可能是被内部人作假过的……” “那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别管了。”赵匡脱口而出。 “可是……” “可是什么?凶手作案手法残忍至极,咱们没有必要为一个山野村妇冒险。” “可是这件事牵扯五年前的黄道十二宫悬案,事态已经十分危急了,我们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将案件破获,只有抓住凶手,这样才能还百姓一个安宁,圣人若是知道了,定然也不会怪罪神医的。” 见一根筋执拗到底的八斗老毛病又犯了,赵匡也只好拿出他那半吊子的法医学忽悠道,“凶手选择这样的地点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人迹罕至,便于下手。 二是道路狭窄,案发后便于隐藏,是凶手藏匿罪证的天然屏障。” 八斗郑重的点头,然后又问,“然后呢?” 赵匡挑眉继续瞎编,“本神医适才看过风水,能够选择如此巧妙的作案地点,说明凶手对这里的地理情况十分了解,这就意味着凶手八九不离十应该是个当地人。 能将一个寡妇诱骗至此,凶手应该是一位气质迷人又相貌堂堂的采花大盗。 倒是凶手喜欢从背后下手,这一点很是蹊跷……” 八斗应下,想了想,道,“可我觉得作为一名资深的武林高手,一般都是不屑于背后下黑手的,我觉得从背后下手和突然袭击的方式来控制受害人,这类型的凶手往往都是对自身缺乏自信,内向的性格让他们不善于表达,甚至还会因为过度内向而患上口吃。 种种迹象表明凶手都不可能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否则凶手完全可以通过花言巧语来诱使受害人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赵匡脸黑如锅底,没想到平时傻乎乎的八斗,居然还有分析案情的才能。 遂,想想道,“那假如凶手是一个秃顶,大黄牙,那这些女人又是怎么被诱骗到荒郊野外的?” 八斗咧了咧嘴,“万一凶手跟元宝一样,会易容术呢!” 赵匡嘴角也动了动,“你怎么不说是被迷晕后带过来的。”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赵匡,“……” …… 回想到上次牛家村的案子是百合在喇叭沟用降云神香迷晕了鬼厉,他们才得以全身而退。 等等, 这一次,百合不会又一个人去查案了吧? …… 回到石壕村,赵匡鼻翼轻动,只觉得血腥味很重,却找不到味道的来源。 见到赵匡和八斗回来了, 村里的人一会排成一字,一会又排成了人字, 欢呼雀跃。 像是在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军一样。 这一次不光是八斗傻眼,赵匡也跟着一块傻眼了。 突然,百合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捧着一把干花,朝着赵匡头顶散去。 就在八斗抬头看花的时候,一个年迈的大爷颤颤巍巍的走到赵匡身边,递过来了一方腊肉,“感谢活神仙拯救了我们石壕村,谢谢高人,谢谢高人啊……” 八斗还没有缓过神来,村民们便纷纷提着篮子朝他们拥了过来…… 赵匡忙将八斗挡在前面,顺手拉走了百合。 …… 歪脖子树下,赵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转问百合,“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百合放下手里的鸡腿, 口齿不清道,“刚刚我在林子里学小龙女在绳子上睡觉,发现了一名采花大盗,是我抓住了采花大盗啊……” 说着说着,百合又咬了一口鸡腿,“放心,我很讲义气的,功劳咱们三个人平分。” 赵匡慢慢的像是反应过来了,看着大口吃肉的百合,赞赏道,“百合啊百合,我运气一直不怎么好,自从遇到了你,我简直就是福音高照啊……” 百合听到赵匡破天荒的夸了她,一口肉没有咽对,猛地咳嗽起来。 赵匡拍着百合后背,“是伤到哪里了吗?” 百合一边咳嗽,一边猛地点头,也不知是被赵匡没有轻重拍的还是在真点头。 赵匡停下手,用力的顿了一顿,“我知道你那破香出了奇的厉害,可那人是用暗器的高手……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可你老跟那南飞的候鸟飞的那么远,就像风筝断了线。” 鸡腿姑娘一拍胸膛,“有我在,你放心。” 赵匡转念一想,又问,“那你快告诉我那凶手是丑八怪还是俊俏郎?” “是只大野猪。” “那大野猪呢?” “刚刚被乡亲们炖了啊!!!” “……。”赵匡。 第47章 一动不如一静 “猪妖?能再离谱点吗?” 百合撅着嘴,不以为然道,“他们愿意相信是猪妖所为,不是正好吗?” “可真正的凶手再次行凶可怎么办?” “不会了。” “什么叫不会了?” “锦瑟说的啊!她亲口承认她们一家是来自西方的小众教派,而这种教派认为只有献祭出自己的生命,最爱的人才能获得解脱,所以是自杀。”百合摇头晃脑道。 赵匡暗吃一惊,耸了耸肩膀,“所以锦瑟的阿爷也是自杀?” “别着急,据我推测这十二宫杀人案的死者祖上或都是来自西方国家,鲁大在娘亲和弟弟都自杀后主动自首,或许就是为了逃避这个事实。” “可是凶手从身后施暴,死者是死于机械性穿刺,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己把自己杀了?” “之前说过了这个西方教派最擅长使用暗器,锦瑟也表示不予以追查。” 赵匡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 从石壕村的小树林出来,赵匡便向乡亲们告别,也承认了锦瑟娘死于深林猪妖。 乡亲们见赵匡的言谈举止和扮相很像是一位世外高人, 也就更相信是猪妖杀人。 更加把神医阁主视如神明。 不过,赵匡看到这么愚昧无知且不尊重生命的行为后,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创立神医阁,他的确是靠着几分装神弄鬼的本事, 只是因为生存,只好诓骗那些士绅商贾,哪曾想过真正的迷信会害死人。 不,确切的讲应该是邪教害人不浅。 之前赵匡也听说过白莲教闹事,被朝廷砍头灭族的传闻,可也只是听听。 现在想想,邪魔歪教真的是太可怕了。 面对邪教就应该不听、不信、不传,往后神医阁也要积极弘扬社会正能量,使大唐更繁荣、社会更稳定、生活更美好! 而眼下神医阁的集五福活动,不就正好诠释了这一点么。 解开那件白色刺金披风后,赵匡决定好好找锦瑟聊聊,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解救一个迷途的羔羊。 …… 茅草屋。 锦瑟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门。 “大夫讲究望闻问切,从你刚才进门的那副神情,我就知道你对你娘的死也在悔恨吧?” 锦瑟擦了擦泪痕,怯懦的点了点头。 “你家里并无兄妹,你娘选择了献祭自己,也是为了你吧?” 锦瑟泣不成声,道,“那日阁主允诺我们回家探亲,是我告诉了阿娘,我有了喜欢的人,如果我不说这些,阿娘就不会如此糊涂……” “你当初告诉你阿娘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可你想都没想就告诉了你阿娘,为什么?”赵匡反问。 “是因为我忘了……”锦瑟别过了头。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因为你没说实话,当初你一门心思想的就是你的心上人,你早就把教里献祭的事置之脑后了。” 锦瑟不再言语。 赵匡语重心长道,“一条人命在你们那些所谓的亲神教派中或许不算什么, 十条或者上百条人命可能也不算什么! 可我是个医者,我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惨剧就发生在我的身边,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锦瑟伤心道,“神医说的对,是我害死了我娘!” “没有一个人能救下所有人,能救下身边的人已是万幸,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陋习,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件事错也不全在你, 还有,神医阁你已经不适合再待下去了,你心上人是谁?我成全你们!” “……自从阁主把我从葳蕤阁买了回去,我便已经是阁主的人了。求求阁主不要把我赶出去……”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赵匡咋舌。 “锦瑟……只想伺候阁主……一辈子……” …… …… 神医阁。 赵匡眼里充满了无限的自责。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但是百合却说,“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多想,在这个有今日没明日的世上,忧愁,最好不要放在心上太久。” 赵匡回道,“哎,我累了,你来帮我捣捣药。” 流年不利,做什么都是错的,所以不如不做,一动不如一静。 …… “对了,去叫宗桐,就说那天那个故事,我想到了一个好的结果。” …… “时光倒退啊再倒退,前进啊再前进,直到回到那个匆忙的夏天。 又有谁能想到,表面上吊儿郎当的王大锤,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苦。 想着想着,泪水就已经浸湿了绣花枕头。 想着想着,外面的鸡便开始叫了。 新的一天,总算是到来了! 可人生的哪一天又不是新的? 江镇,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城,然而进城的方式竟是被清溪村里的人合伙卖到了这里。 来到江镇的第一夜,王大锤就曾暗暗发誓,自己总有一天要报复那些愚民,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夜夜都在想,开始了解各种玄术道法,为的就是能够回去复仇。 可是,上天却偏偏给了他一对温厚谦和、善良体贴的养父母。 在王大锤幼小的心灵受到重创、最为孤独无助的时候,给了他最赤诚纯真的关怀, 所以,无论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救活他们的女儿, 自己的妹妹…… 于是,他冒着禁忌,施展了回魂之术。 逝者已矣, 冥冥之中,全是天意。 可是他偏要逆天而行, 这场回魂之术,终将是害人害己,妹妹的灵魂坠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而他自己也遭受到了天雷加身之刑。 冥界派来的鬼差念他还是一个孩子,不忍下手,只是威胁恐吓了他一番。 死亡的感觉,成了王大锤年少时的梦魇。 终于,在一个养父母都不在家的上午,他消失了! 当衙门里的人带着史婆婆找到他的时候,王大锤发现,原本还不算老的史婆婆,竟已是满头银丝。 原来,寨子里,竟还有人念着他, 并一直都在找他, 这一找,便是整整四年,四年的时光,让这个婆婆像是老了十几岁,满脸的皱纹,差点让赵匡都没能认出来。 但是,寨里的人已经认定了他是不祥之人,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一个不祥之人。 跟着史婆婆回到寨子,只会连累这个年迈的婆婆。 于是,他求着捕头,把他卖给了士绅当下人。 从那以后,王大锤就慢慢变得孤僻起来,再也不愿跟人亲近,就连之前热衷的道法玄术也再没使过一次。 但是,每年的中元节,总会有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带上他,在老王头的坟头烫上一壶老酒,祭奠完后再回家给他做上一碗长寿面。 第48章 攻心为上 神医阁开业的这些日子, 肉体的奔波和精神的充实已经让赵匡无暇再去思考和回忆有些东西。 可是就是今日,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常的一天,听到了那一段让人啼哭皆非的闹剧后,赵匡决定亲自出击捣毁这些邪魔歪教…… 此刻,赵匡只想着能够赶紧睡着, 养足精神后,好想出一个万全的策略。 …… 在一系列的露脸之后,赵匡几乎是在长安城一夜成名,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神医阁刚刚成立之初,他还打算花钱雇几个托儿在门口排队,却不想这样的想法真是多虑了。 不过,大门口排队的大多数都是长安城中的富人请他改风水、测凶吉。 当然还有更奇葩的,比如变年轻、求长生等等…… 想想都觉得没有意思。 赵匡现在并不缺钱,他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 所以早早便定下规矩,神医阁从不参与朝堂党派之争。 逼格提升后。 短短数日,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而真正能被请进阁中的都是百合精挑细选之人。 要不然,这神医阁还就真成了街道办事处,帮街坊邻居寻找猫猫狗狗了。 该有的格调还是必须要有的。 与此同时,神医阁的情报网也有了大致的雏形,更有一些小道消息被炒到天价。 …… 今天心情不错,出去玩半天。 有句话说的好,世界那么大,总得去看看。 来到长安已经整整740天了,一天到晚慌慌忙忙,却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听说曲江池还保存着秦汉时候的建筑风格,风景旖旎,景色迷人。 清一色的黑砖瓦傍水阁楼,乘着小洲游玩最为惬意。 当然,这得是在城中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涉足的。 却不想,如今的他也能带着百合共同游湖泛舟。 “赵哥哥,你是想姑娘了吗?”百合忽然问道。 “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家的懂什么叫想姑娘了。” “那你为什么只带上我出来?”百合纳闷道。 赵匡咽了口唾沫,“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来游湖泛舟?都说了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根据可靠情报,那个人会在桥边出现。” “桥边姑娘?”百合总结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你今天怎么了?到底有完没完?”赵匡训斥道。 “赵哥哥快看,是那个吗?” 赵匡愣了一下,顺着百合手指的方向看去。 “我靠,还真有一个丁香姑娘。” 能穿成这样的,想必也是为了装扮成有身份地位的官家小姐,其实赵匡并不想和官府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但是为了弘扬正道,心情好的时候,也是可以路见不平一声吼的。 更何况,这个官家小家还是个冒牌货。 但是到了跟前,赵匡犹疑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总之就是,搭讪有风险,套瓷需谨慎。 “百合,你说我们能让她脱离邪教吗?”赵匡低头问道。 “应该没问题。”百合拧嘴回道。 “那赵哥哥就暂且一试。” …… 搭讪法则1.0—开门见山式 “咳咳,烟笼寒水月笼沙,亭亭玉立如桃花,姑娘,可以和你搭个讪吗?” 丁香姑娘满脸疑惑地打量着赵匡。 “哦,我是说,我想跟你搭个讪。有问题吗? 对面的姑娘诧异地问道,“啊?!难道公子你也是个诗人?” 赵匡想了想,这长安城中诗人烂大街,看来这招不管用,得换升级版2.0了—没话找话式 于是顿了顿,说道,“刚从别的坊间里得到消息,东营发生10级地震的消息千万不要谣传,如果谣传量到达500可是会被刑部问罪的,千万别上当。”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嗯?算了,还是不绕弯子了,我来找你就是想说,我能看见鬼。” “你看见鬼?你没有病吧?”丁香姑娘弱弱地问道。 “你身边不就有一个吗?” 丁香姑娘明显生气了,蹙眉道,“你这个人在胡说些什么啊?” 赵匡话到嘴边时候想了想,自己的话古人听起来确实有些荒唐。 算了不管了,索性直说吧。 “其实我是靖安坊里神医阁主派来的!” 撂下这话,赵匡扭头刚想走,但丁香姑娘却拦住了他。 姑娘若有所思地问道,“公子当真能看见鬼魂?” “对。” “怎么证明?” 赵匡思索了片刻,“讲个我小时候的故事吧!” 看了丁香姑娘身后的空地,赵匡的目光落在了一望无际的天宇,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像是回到了大漠一样…… “我本名不叫赵中王,真名叫什么,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我原本生在大漠。 那天黄沙吹得遮天蔽日,足足吹了一整日,牛羊都被吹散了…… 爹娘告诉我,他们出门找羊,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在风沙中等了他们整整七日,要不是那个神秘的男人的出现,把我救了出来,说不定我早都被喂狼了。 他说我的八字太轻,极易被邪物惦记。 黄沙不是凭空而起,前因后果,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作为祸首,我不但自己厄运连连,更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我求他能不能也救救我的爹娘,我宁可自己永坠地狱。 但他拒绝了, 所以,他把我送到了白莲教堂主赵中王家里。 赵中王是堂主的儿子,他刚刚溺水而亡,家里还未来得及办理丧事,他的父母悲痛欲绝下同意了那个男人的建议。 而我就这样住进了赵中王的家中,自己也就成了赵中王。 在那一刻,我才知道,白莲花是一种邪教的标志。 原来那古老部落里流传着的传说并不只是传说…… 借尸填魂,真的存在。 那个男人让堂主血祭了自己的姬妾,并说赵中王将会在我的身体里重生。 而从那以后,我便时常能看见灵魂,甚至还能同他们交流…… 拥有阴阳眼,看到非人间之物,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整整十年了! 只是赵堂主不知道的是,赵中王,他一直在我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这就是你的亲身经历……” 丁香姑娘满脸惊讶地望着赵匡,表情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确切的讲,应该说是姑娘你的亲身经历才对吧?” “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丁香姑娘冷冷一笑。 “我会读心术,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从小便能读出鬼魂的心声。” 丁香姑娘冷笑一声,“公子这般会讲故事,应该去东市摆摊说书。” 赵匡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所言之事都是假的?” 丁香姑娘的笑依旧挂在脸上,说道,“公子可真会开玩笑。” “思思,好一个思思,你是在思念她还是在思自己?” 赵匡的手指向丁香姑娘的脑门,却从她的鬓夹错过,然后直指着她身后的空地。 丁香姑娘身体猛地一震,笑容立刻僵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鬓角的碎发,“她,她当真还在我身旁?” 赵匡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姑娘,长叹了一口气,“你居然把一个女鬼一直带在身边,你这是真傻还是假傻,这样做的后果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你事事不顺,人际淡薄,全是因为你身边带着女鬼, 实话告诉你,你印堂发黑,实则乃煞星聚顶,你死到临头了。” 丁香姑娘花容一颤抖,手也跟着抖动起来。 赵匡顿了顿,问道,“需不需神医阁帮你送走死灵?专业水准不容置疑。” “当真可以?” “只要你退出白莲教,并遣散堂下信徒,本神医就能救你一命!”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到时候神医自会替你换上一个全新的身份。” “神医此话当真?” “童叟无欺,拿着这块万能福,阁主会安排好一切!” “……” …… 看着远处丁香姑娘呆楞的身影,赵匡摇了摇头,感叹道,“原来还真是位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 百合仰着脖子问道,“搞定了?” “不然呢?” “你都给她说什么了?”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第49章 早已没有了退路 次日一早。 公鸡刚刚啼叫。 朔风就在门口喊了,“一个自称是小娥的姑娘拿着万能福求见阁主,要不要给回绝了?” 小鹅? 丁香姑娘?! …… 暖阁! 小娥沙哑着嗓子施礼道,“小娥见过阁主!” 赵匡干咳一声,心虚道,“咱们都见过面了,今日怎么如此见外,我其实就这阁中一打杂的,不是阁主,阁主另有其人!” 小娥捏了捏手绢,见并没有外人又施了三个礼,“神医阁能通鬼神者莫过于神医阁主,这点眼力见小娥还是有的。” 身份既已被人看出来了,赵匡只好展眉一笑,“不错我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英雄与侠义的化身赵神医。 怎么样?小娥姑娘可是想好了?” 小娥苍白的脸上苦苦一笑,“我们这样像蝼蚁活着的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阁主又何必白白浪费心思在我身上呢?” “因为你很聪明,我又怎么舍的让聪明人去死呢!” “阁主调查我的底细查的这么清楚,难道不知我还有一个弟弟留在宗教做人质?” 赵匡重重点了点头,“当然知道!可神医阁不是随便的地方,我选中了你!” “呵~就算是我们都死,也逃不开那所囚笼,一条小命任人摆布罢了!” “我挑选了你,自有我的法子,如果有耐心的话,给你讲个故事吧!” ——滕县有个叫赵旺的人,夫妻二人都很信佛,从来不吃荤腥,是远乡近邻中有名的善人。 赵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此女十三能织素, 十四学裁衣, 十五弹箜篌, 十六诵诗书, 十七岁那年,赵旺一心想把赵女许配给大户人家当妾,可是赵女并不答应。 彼时,赵女已经倾心于一位丁姓同窗。 丁生虽文才不凡,武功卓越,可是家底并不殷实。 赵旺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 不久,赵旺被邪教蛊惑,参加了秘密活动。 天启年间,邪教首领起兵对抗朝廷,因此赵家全家变成乱民, 赵女因悟性极高,很快便学会了邪教所有蒙骗世人的把戏。 邪教首领也很是器重赵女,赵女也因此得以主持军中事物。 得知此事的丁生悄然离家,辗转找到赵女。 赵女得知丁生对自己念念不忘,对丁生的礼遇也超常人。 有一次,丁生私下问赵女,可曾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赵女不知。 丁生道,他来到此地并不是想攀附邪教得到功名,只是因为赵女,邪教终究是旁门左道,绝不会成功,只会自取灭亡, 如果赵女肯跟随他离开,此生绝不负卿! 赵女听到此话怅有所失,沉吟片刻仿佛梦中惊醒,背着父母逃走,实乃不孝不义。 可当其带着丁生向父母陈述厉害关系后, 父母却向首领告发了他们。 幸而丁生武功高强才得以逃脱! 从此之后,赵女与丁生购置田地,畜养牛马,还造了自己的宅地。 又过了不久,邪教首领被官兵所擒,赵女家人都被处死。 …… “阁主的意思是救不了我弟弟长君?那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不能离开太久,先行告辞。” 小娥悲笑一声,霍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去。 不过门口的朔风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嘿嘿一笑,“别急着走啊!” 赵匡咳嗽一声,继续道,“赵女一生的遭遇纵是命运使然,可若非丁生的提点而顿悟,或许也早早与邪教中人被处决了, 你这么聪明也应该能猜到,神医阁只救该救之人! 倘若有人非要自寻死路,那便也算神仙难救!” 小娥脸色一沉,“见死不救,你不也是一个妖魔!” “如果天下就剩我一个妖魔了,那被他么杀死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小娥。 赵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现在你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弃暗投明,神医阁自会许你一个好的去处,你自会过上风平浪静的人生。” 二是如果不甘心就这么像蝼蚁般活下去,就重回白莲教,这次回去以后,你要做教主!” 小娥当即喊道,“我明白了,我选第二条。”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与其整日劝人为善,倒不如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治标也得治本! …… 小娥走后,赵匡望着门外探头探脑的朔风,“如果不放心你也去吧!” 朔风一脸懵逼。 赵匡道,“你不是要复国吗?眼下唯一的机会来了!” 朔风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匡,“当真?” “听闻白莲教的酷刑手段颇多,比如先把铁烧的滚烫,再把脚摁上去就此落地生根。再比如被砍了双腿双脚,做成人彘……” “阁主不必多说,朔风早已没有了退路!” “想好了就去吧!” 朔风跪在地上磕着响头,地面被砸的哐哐作响,“多谢阁主成全,若是没命回来,阁主大恩,朔风下辈子再报。” 赵匡皱眉道,“起来吧,往后的路千难万难,你是铁了心要复国,神医阁也未必阻拦的了,就算留的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朔风刚要张口,门口管事禀报,“锦瑟求见。” 赵匡挥了挥手,朔风便退下去。 …… 见到锦瑟归来,赵匡有些不解道,“你不是在家守丧吗?” 锦瑟正色道,“听百合姑娘讲阁主在追查教派之事后,本来是不想叨扰阁主的,免得阁主见我烦心,但此事未了,我心里很是不安。 “何事?” 锦瑟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据我所知,京城中还有九人与小众教派有关联,这是名单。” 小众教派不足为患,他们只是自残。 就按照江湖规矩,打到他们不能出门就行了, 眼下令赵匡感到为难的是白莲教。 赵匡听闻白莲教会逼着五六岁的小孩杀人,良心痛了。 “打算如何处置我!” 赵匡端起那盏泡的微黄的秋菊茶,喝了一口,“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第50章 死不足惜 世间最珍贵的, 莫过于已失去, 与求不得, 弱水不浮鸿毛片羽, 婆娑,即遗憾。 若非深情途中风景, 怎不描而翠? ————— 大莲村又名升仙村,是南山道的一个小村落。 大唐三大秋色之一,与丰城襄山,蜀州酒斋的秋色齐名。 只可惜现在时值寒冬腊月,秋月是欣赏不到了,倒是一袭西北风给这趟踏冬之行增添的别样的情致。 站在山顶的观景台,放眼望去,秦峰高耸如云,湑水河绵延千里,目之所极的是碧波荡漾十里南沙湖。 相传这里曾是博望侯张骞故里, 脍炙人口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发生在这儿。 这里曾经是有仙气的…… 白墙黑瓦与蓝天融合在一起,宛如一幅精心刻画的水墨画,屋檐下的大红灯笼,更是为这幅水墨画增添了一抹亮色。 这里虽不能与江南知名的烟雨古镇相提并论,但这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因与外人隔绝,大莲村还保留着秦汉时期自然淳朴的乡土气息,着实令人惊艳。 一路观赏而来,八斗贪婪地吮吸着这天地之间的灵气,一念天堂,莫过如此。 少顷,幽谷回响,赵匡发现了一只异常娇羞的小猴子。 小猴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身后,想要靠近却又保持着距离。 八斗回头去追,但小猴子却遛的极快…… 几番交战下来,八斗非但没有抓住小猴子,还被小猴子捡起石头狠扁了一顿。 少顷,八斗望着林中那只莫名奇妙却又会扔石头的小山怪,终于恼羞成怒。 倒不是说这小猴子有多厉害, 只是无冤无仇的,它干嘛老是躲在深林暗处偷袭他们! 更可气的是八斗居然拿这个小家伙没有办法。 难道说这只小猴子也是因升仙村特有的灵气发生了变异? 不知道为什么,赵匡总觉得这个小猴子越看越像个人。 就跟看陆猴儿越看越像一只猴儿一样! 然而就在赵匡深思的时候,一颗石头忽然划破风声朝他砸了过来,还好被他给听到了。 要不然这颗子弹就真的打在他的脑门了。 顺手捡起一块木棒,按照石头的抛来的轨迹,计算好角度后,赵匡顺手挥舞,小石头照着原来的轨迹飞了回去,一声“哎呦喂”从林子中间传了出来。 “哈哈,我可是学过棒球的。” 击中了这只调皮捣蛋的小猴子,赵匡笑的前俯后仰! 忽然他眼珠子一转,从兜里掏出来一只鸭梨在手里晃了晃丢了过去。 不出赵匡所料,片刻过后,林子里果然发出一声咔嚓咔嚓的啃梨声。 再看看八斗,赵匡低声说道,“搞定!” 正预备抽身,小猴子却忽而从他们正面出现,竟将赵匡无故吓了一跳。 看了看眼神恶狠狠的小山怪,赵匡摸出了最后一个囊,再三不舍地扔了过去,哄道,“来123,你啊一声,你啊啊,你只要啊一声,发出土拨鼠的尖叫,你啊完最后一个也给你,不然想要也没有了。” 小猴子接过赵匡扔过去的囊,张口要咬,却被陆猴儿从身后牢牢勒住了脖子。 小猴子被勒疼了,发出了aoe的叫声。 “纳尼?莫非真是人扮演的?”赵匡忍不住问道。 “我这就剥了他的皮!” 拔了一地的毛之后,赵匡睁大眼睛瞅着这个和猴子一样瘦小的侏儒,震怒道,“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大王饶命!” “大王饶命你也知道?” 小侏儒点了点头。 “小鬼,我们就是来捉那恶鬼的。你要是再妨碍公务,小心把你也送下去。” “他不是恶鬼,他是好人,你们找错人了。” 赵匡冲着八斗展眉一笑,“看吧,本神医早就说过,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鬼, 这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哪里会有那么多鬼。” 八斗揉着脑袋上的包,牙关打颤,怒火中烧,“装神弄鬼更是可恶,今天我非打爆他的脑袋。” 说话间,八斗的拳头就已经攥的铮铮作响,那眼神带着杀气,朝着小侏儒笼罩而来,等小侏儒意识到了危险,欲拔腿而逃,却为时已晚。 “手下留人……” 赵匡向那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铠甲的将军缓缓现身,大红的盔缨随风抖动,披风下是黑金战甲长刀。 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瞪大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宇轩昂、横眉剑目的将军后,赵匡忽地发现他额间乱发中隐隐露出一道不规则的刀疤。 这道刀疤使得赵匡不由退后了半步,心中纠结片刻,“你就是这里的……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幕后之人?” 将军点了点头,“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时辰一到我自会离去。只是你们如此为难一只小侏儒,实在是有失得道高人风度。” “敢问将军怎么称呼?” “杨巡!” 原来面前的这个刀疤男,竟然就是大唐二十八侯之颍川侯,位列燕云四大金刚。经国远图,丰功盛烈,武皇盛赞,论将之功,杨巡第一。 鄱阳湖之战,以轻舟挫敌先锋,进军武昌,转战江淮,战功彪炳。 圣上钦点再踏北征,山东之战,河南之战,大都之战,漠北之战,杨将军猛如罴虎,叱咤风云。 太原之战,以五十骑突袭敌营数万之军,英姿飒气,动生风雷,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七战七捷,再创战功传奇…… 赵匡正欲开口,想了想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说道,“八斗,放了那个小萝卜。” 小萝卜逃了出来,看了一眼杨巡的眼色,很快便消失在了林中。 …… 见杨巡不爱说话,沉吟片刻后,赵匡问出了心头的疑惑,“听说每年这个时候山楂树下都会闹鬼,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此行, 对了,我的将军啊,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成功吓到了本地和谐、友善、富强、敬业且爱国的淳朴村民了……” 不等赵匡哔哔完,杨巡断然道,“本将军已经说过,今夜子时一过我自会离开。” “那明年呢?”赵匡白了他一眼。 “明年还会再来。” “本神医的档期是排的很满的,你这不是平白无故地给我制造工作量吗?你看看一路翻山越岭的,新买的靴子都快跑坏了,你给赔吗?” 杨巡皱起眉毛不耐烦道,“只此一天而已,你们到底有完没完?神医买新鞋的费用我自会差人送去!” 看见杨巡刀疤挤在一起怪吓人的,赵匡只好委婉说道,“我虽不知道将军为何会这样做,可是你这样做影响多恶劣你知道吗?神医阁的声誉可不能随便坏了。” “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本将军没见过,你是觉得本将军奈何不了你?”杨巡冷冷一笑。 赵匡叹口气道,“你当然奈何不了我!” 杨巡眼中露出一丝寒气,“你真不怕死?” “如果将军能杀我,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不知道神医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制不住你?” 赵匡再次叹气,“若轮武功,你当然可以一掌就劈死我,可是赵某要是死在杨大人手里,先不论圣人会怎么想,长安百姓就不会放过你。 再加上神医阁在长安有几分薄名,百姓可都信我的很。 虽然杨将军位高权重,可是大唐百姓无处不在,他们要是拼起命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杨大人可真想为了赵某的一条小命,与整个长安为敌?” 杨巡瞪着眼珠子道,““我不管这些,你若是管了你不该管的,本将军也不怕跟你拼命。” 看来常言说的不假,道士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他干嘛跟这当兵的白费口舌。 “好好好——你赢了,那将军你别忘了,新皇登基,对你们这些掌握兵权的前朝重臣可并没有什么好感,我死不足惜,你这死一次,可就连渣都不剩了。” 第51章 宛在水中央 元宝带来了新消息。 站在山脚下,赵匡仰望山顶上那颗枝繁叶茂的百年山楂树,眼前不由脑补出一个画面: 朱门,白雪,山青瓦。 小桥,流水,有人家。 雪落无声,洗净铅华,在飘洒的白雪中,雪地拾柴的少女初遇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见倾心,再见定情。 不经意间,一樵一木,一走一顾。 百转千思已过,少女回眸的莞尔一笑,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寒气,而是暖暖的情意。 少年郎自是知晓少女的情意,遇到少女的那一刻,身上脏兮兮的他,内心很是自卑。 即便心里喜欢,也付诸了行动,可家境贫寒的他难免有些缩手缩脚行动迟缓。 很快,少女到了论嫁的年龄。 得知这个消息后,少年郎找到了她,山楂树下他们珠胎暗结成为夫妻,并约定好在结婚前一夜两人远走高飞。 可是,世上总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生逢乱世,还有更多的情非得已。 唧唧复唧唧,可汗大点兵, 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当时的杨巡若不替里正的三公子从军,心狠毒辣的里正便要活埋了他欠债的老爹。 内心挣扎了整整一宿,少年郎放弃了苦苦等待的拾柴姑娘。 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留下,便已踏上了从军的征程。 …… 仰望苍穹,杨巡何曾想到人生之诡异多变。 心中装着挚爱的姑娘,战场上的杨巡勇冠三军。 可等他凯旋归来,村落早已是物是人非。 那个捡柴姑娘也已经不在了。 在他消失那日就已经投河自尽了…… 此事只有村里一位渔民知道,杨巡至今还不知情。 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伤。 时光静好不曾惜,繁花落尽终是悔……… …… “你们又来?” “刚才卜了一卦,将军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你苦寻凌霜十几年,却始终都没找到她半点音讯?这不就摆明了她不想见你,她是在刻意躲着你。”赵匡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巡满是不屑,“就算霜儿躲着我,可是腊月十一是我们约定好了的日期。” 赵匡点点头,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嘎吱”一声脆响,树枝当即被折了两半。“将军口中的八月初一是十八年前的,如今怎么可能算数!”赵匡直截了当地堵死了话题。 八斗拽了拽赵匡,小声提示,“是腊月初九。” “管他什么时候,反正就是不作数了。” 杨巡黑脸瞪着赵匡,冷哼一声,“怎么不算数?那天霜儿曾应允我,要与我远走他乡,怎么在阁下这怎么就不算数了?” 在杨巡冷傲的注视下,赵匡接连倒退了好几步。 “八斗,还是你来告诉他吧。”赵匡低声对八斗道。 “其实我觉得杨将军其实挺可怜的,神医啊,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赵匡瞪了八斗一眼,“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理了理思路,赵匡摇头道,“腊月初九那天晚上你们是约好了私奔,可山楂树前只来了一人,爽约的人是将军你,如霜姑娘在山楂树下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可是你人呢?你并没有来,那个时候的你去哪了?” “是凌霜,咱们能不能专业点啊。” …… 杨巡犹豫良久,迟迟没有开口。 “戳到你的痛处了吧?是将军你背弃在先,现在却满口承许允诺。你让一个弱女子在寒夜苦等整宿,已经伤透了姑娘的心,换做是任何一人,恐怕都也不愿见你吧?” 见杨巡不吭声了,赵匡皱眉继续道,“将军回去吧,村民都把你当鬼了,有了我们的超度,你们来世说不定还能遇到故人,再续前缘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杨巡嘴角抽动,露出了剑拔弩张的目光。 他死死地盯着赵匡的眼睛长哮,“你明明知道我是不会走的,誓死不退,这是长安兵的骨气!” 不退,长安兵就这脾气! 就算大唐就剩下一个兵,也要把敌人抵御在大唐疆域之外。 背水一战,不胜便死。 兵,就是用来保护别人啊。 战死疆场马革裹尸,那是长安兵的本分。 同样是兵,只是赵匡上辈子生对了地方。 可杨巡为了心中的执念,赵匡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了。 看着杨巡咄咄逼人的目光,赵匡从容不迫道,“别别别,我自是跟别的术士不同。 我呢,能动手的就尽量不会动口。 既然劝说你半天都无济于事,那我索性就把好人当到底。” 长叹一口气后,赵匡接着说,“哎,这真是一件让人非常无奈且头疼的事情!” “你能要帮我找到霜儿?”杨巡诧异。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一个烂好人。 有时候,当好人也未必能落下好报。 有时候,好心还会被人当成满满的恶意。 好人难当,好的道士更是难当! 我曾经也幻想自己是一名军人,杨巡,你听好了,这一次,我是看在军人铁血战场狼烟的份上,是看在你保国卫民、血战疆场的份上。 这次我帮你不是因为你长的冷酷,也不是因为你会放狠话,更不是因为你这个人。 我尊重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但我看不起你这个负心人。” 赵匡喋喋不休地数落了一阵杨巡,心里顿时舒服多了。 听着赵匡骂人的语调中还带着一种难以掩抑的怆然,杨巡虽咬牙切齿,却只能说道,“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只愿见上霜儿一面。” 赵匡点了点头,“如果结果满意,记得五星好评呦。” …… 山下, 南沙湖畔,绿波荡漾。 望着一汪湖水,赵匡边走感叹人世无常。 “画桥流水桃溪路,别是壶中佳致。 南楼夜月,东窗疏雨,金莲共醉。 人静回廊,并肩携手,玉芝香里。 念紫箫声断,巫阳梦觉,人何在、花空委。 寂寞危栏触倚。望仙乡、水云无际。 芸房花院,重来空锁,苍苔满地。 物是人非,小池依旧,彩鸳双戏。 念当时风月,如今怀抱,有盈襟泪。” 杨巡苦笑,“好一个物是人非,小池依旧。你拐弯抹角把本将军带到这里,究竟是何用心,霜儿到底在哪里?” 赵匡垂目凝视着一汪秋水,微微叹了口气,“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我怕你见了她现在的模样,会忘记那个樵前情窦初开的少女。” “何出此言?霜儿的容貌早已刻在了我的灵魂,我岂会忘记她?” 第52章 给你讲个故事吧 “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意思?”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从前有一个少年,每日去学堂读书,每天都能碰到同村一位少女在河边浣沙。 日复一日,每天如此。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他走上前去问这位少女。 他说,为什么每天都能看见你在河边洗衣服。 少女说,喜欢看你,我不会打扰你的,不行吗? 少年说,不行。 说完后转身就走,就留下少女一个人在那。 后来你猜怎么着了?” 杨巡思索片刻道,“我猜那少女搬离村子了!” 赵匡反问,“为什么要搬离村子?” “世俗就是如此,逼得她不得不离开,我虽赞叹她勇敢,更唏嘘她可怜,寻常人家若是男女有意,首先是要有媒人说亲,再有三书六礼……” 突然,杨巡眼神变得有些凌厉,“你你……你什么意思,你是拐着弯说我与霜儿于世俗理法所不容?” 赵匡看着杨巡好半晌才说道,“难道不是吗? 整整十八多年过去了,你也已经儿孙满堂,现在只是为的是只求能再见上凌霜姑娘一面。不就是为了心中那个执念吗?” “你不懂感情!” “什么叫我不懂感情?始建只有法海才不懂爱, 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并不愿意帮你吗? 知道之前的那些术士为何也不愿帮你吗? 知道你等了这么些年为何总是不见? 那是因为凌霜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被族人浸了猪笼!” 听赵匡这么说,杨巡灵魂猛地一震,“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凌霜怀了你的孩子,他宁肯遭受极刑也不肯说出奸夫是谁。 这些年她一直在这冰凉的南沙湖底,她从不肯寻找替身转世,因为她知道,每年的腊月十一,你都会在山楂树下守候整整一天。” “……”杨巡。 见一个大男人倜然泪下,赵匡的面容也随即陷入了黑暗…… 告诉一个人残酷的真相,还是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 赵匡选择了后者。 瞅着杨巡眼泪哗哗的掉,赵匡露出一个难以忍受的表情,“别喊了,她若不想见你,你再怎么喊也是无济于事。” 片刻过后,杨巡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咯噔一下跪在了赵匡面前,“我听闻水鬼难渡,但眼下唯有你能帮我了,苦候多年的我别无所求,只想与霜儿再见上一面。” “将军你这是何苦呢?你们就知道我会心软,可这明显超出了我的业务范畴。 再说了,佛渡有缘人,这显然还是时机未到。要不你先回去,我也好早些完成任务。” “什么时机?还要什么时机,我现在就下去,替换霜儿上来。” 赵匡白了他一眼,“你下去了,换做是她来等你吗?” 杨巡悲怆万分道,“难道我与霜儿就只能这样阴差阳错?” 就在这时,赵匡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而后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或许也只有他能完成此事了。” “你说的是何人?” “你不认识,别瞎打听,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几成把握?”杨巡追问。 赵匡急了,“五成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先藏起来,等凌霜姑娘被我抓上来,你再出来也不迟。” “这样当真可以?”杨巡疑惑道。 “我觉得那边的小土包挺适合埋伏的。我不叫你,你千万不能出来!” “……”杨巡。 …… 杨巡离开后,赵匡面朝南沙湖开始了愣神。 想着若能在一个春风和煦的午后,躺在湖畔晒晒肚皮、看看黄鸟、悲弯月、叹春秋,想想都是件惬意的美事。 见赵匡沉默其中,沉浸于此,出于好奇,八斗刻意大声问道,“神医你还会招魂啊?” 赵匡被八斗盯得愣了楞,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此情此景不赋诗一首,当真可惜了这山色空蒙下的五色湖景。 想想后,赵匡低头沉吟道,“看着风景美如画,本想吟诗赠天下,奈何自己没文化,只能卧槽风好大。” 八斗皱了皱眉头,“没有文化不可怕,一句卧槽行天下。” “……”赵匡。 …… 突然,赵匡眉毛一拢,同样提高了音量问道,“你说这个凌霜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呢?” “去见见不就知道了。”八斗直言道。 倏忽一聚神后,赵匡直接朝着湖里走了进去…… 站在岸边的八斗见此,大喊,“神医,你根本就不会游泳,赶紧回来,回头是岸呀!” “我有分寸,你别慌乱。” 说话间,赵匡已经走到了水中,打着牙颤,四下看了看后,他再次往前跨了一步…… 突然湖中心起了一层大雾。 赵匡脚下一空,一个没站稳,差点没摔倒。 险险的稳住身体后,赵匡握了握拳头,继续朝前走去…… 湖水瞬间涌进了赵匡的鼻腔,直至他整个人消失不见,然后水中的赵匡便向湖心岛的方向游去! 朦胧一线,赵匡终于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头发散乱地坐在岛上。 赵匡倒吸了一口冷气,尽管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乍一看见这样的画面,也是难以控制从心底里泛出的那丝恐惧。 看着那阴冷的水鬼,赵匡并没有喊出来, 赵匡刚刚稳定,只见脚下湖水暗流涌动,一团暗红的东西一闪,他还没有看清楚,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东西朝他撞了上来。 紧接着,赵匡的身体就失去平衡,恍惚间,他竟看见了自己腰际一双煞白的鬼手。 闭上眼一咬牙,赵匡紧紧地抓住了那双鬼手,就在脑袋露出水面时,他朝着八斗大喊一声,“快抓住她。” “嘿嘿,这下你可躲不了吧!” 话音未落,赵匡的身体再次失去平衡,又是一通人仰马翻的错乱,水鬼终于被他给拖上了岸。 …… 第53章 全靠天意了 岸边。 突然一阵狂风吹起,赵匡打着哆嗦,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八斗撇了撇嘴,低声道“不就是做个戏,你们俩倒也真扮上了。” 赵匡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既然做戏当然得做全套。” 又是一个喷嚏过后,赵匡瞅着可怜兮兮的水鬼,再看看自己浑身湿漉漉还在往下滴水,他愤然道,“为了你,我可是豁出命了。从今往后,你就欠我一条命你明白吗?” 水鬼侧身,仰望着对面山头,泣不成声。 “你说你这个鬼,你住南湖底,他在山楂坡,一山相隔。 夜夜相思苦不得见,相互折磨,你这又是何苦? 就在这时,百合抖动身体甩了赵匡一脸的水,低声骂道,“我刚刚为了救你,也是同样豁出了命,你怎么不先关心关心我!” “正事要紧,回去给你做鱼吃。” 百合想了想,竖起了两根指头,咧嘴坏笑,“至少得两条。” “成交。” …… 又扫了眼这个女鬼后,赵匡不在意抚了抚袖口对远处的杨巡喊道,“杨将军,快过来,水鬼离开水的时间过久,会很快散尽阴气,到时候就灰飞烟灭了。” 杨巡揉着昏眩的脑袋从土丘后跑了过来。 赵匡看了一眼杨巡那副飘飘欲仙的模样,就知道降云神香的药效出来了。 百合也拨开湿漉漉的头发,偷偷看了杨巡一眼。 杨勋揉着肿胀的脑袋想要靠近凌霜,被八斗拦了下来。 “人鬼速途,将军杀气太重,还是不要靠凌霜太近。” 赵匡又吸了吸鼻子道,“凌霜是死于溺亡,且是自杀,冥界有冥界的规定,所以她无法离开湖底,更无法魂归幽冥。” 见杨巡情绪有些激动,赵匡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错,我是自杀。”百合按照话本抢先道。 “那如果你还有机会跟杨巡在一起呢?” “这怎么可能?” 赵匡低头问道,“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没有希望?难不成你就愿意生生世世守在这冰凉的湖底?” 百合平和一笑,“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都在初识杨巡之时,你若强行渡我,我便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与其这样,我宁愿守在这冰冷的湖底,哪怕百年千年,这又有何妨?” 望了望眼前的水鬼,赵匡再问,“这才是你选择自尽的真正原因?” “杨巡离开的那天,里正家的聘礼随后便送了过来。也是在那一刻我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是他们合伙拆散了我们。 所以是我告诉齐家我已经失去贞洁,且怀了杨巡的骨肉,也是我甘愿沉尸湖底。那晚山楂树下,杨巡没来找我,我并不怪他,我只恨自己害苦了他。 若不是樵前一回顾,他的一生应该是平凡圆满的。 若是此生没有遇上他,他的生命会少一些波折,少一些危险……到头来,终究是我害苦了他。” “不,如果没有遇上你,就算我活再长的时间,也不会快乐。自从你的出现,我生命就像多了一片阳光,我从来都不后悔遇到过你。 霜儿,我知道是我杨巡亏欠你太多,几生几世都还不清,我只求你以后不要躲着我。” 看了看两人交流上了,赵匡强忍住了呼之欲出的喷嚏,并拽上八斗走开了。 …… 不远处,八斗长长叹了口气,“神医,这样一来他们就会眼睁睁看着对方受尽折磨。我们这么做对吗?” 赵匡沉思片刻,无奈道,“是非曲直不是由我们来定论的,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情能够两全?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我。 至于能不能两全,就全靠天意了。 对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八斗撇了撇嘴,“就靠这几个纸扎人?” 赵匡默默了半晌道,“桥的东边的那家纸扎店,有一个手艺人,哪怕生活平淡且艰难,但他们依然传承者传统的手艺。 老一辈传承下来的手艺,里面都带着讲究。 我要让杨巡亲眼看见我超度凌霜。” 换好干的衣裳后,赵匡照着电视剧里的仪式跪在河畔,焚香设案,双手合十嘴里还呢喃着一段连他自己都不懂的法决。 八斗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拖着下巴,打量着桌上的贡品一会,又凑在赵匡耳畔道,“神医,你这是在骗鬼吗?连我都骗不过去,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赵匡插上香,回过头低声道,“这老胡的手艺,我可是亲眼见过的,荒村纸扎人看过吗?不懂就在一旁待着,别说话。” 八斗看着赵匡一本正经的荒唐样,不禁被逗乐了,被赵匡白了一眼后,又悻悻地回到大石头上托下巴了。 可赵匡觉得只要能让杨巡相信他是能够渡化凌霜的,能替凌霜解脱寒水束缚,这样一来,杨巡也就不会惊扰村中百姓,也不枉他冬泳一场。 这么正能量的义举,哪里谈的上什么荒唐。 看着眼前的杨巡,赵匡觉得那才叫荒唐, 千万年后终有释然的一日,左右不过一场儿女私情,竟被他们折腾成这样的生离死别。 以前总觉得这世间多是痴情女子、薄情郎,却不想这杨将军真的是情深义重,实在令人唏嘘啊! “各位肃静一下,神医要发功了。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青龙白虎,队帐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急急如律令……” “轰隆!” 一声轰炸后,赵匡轻轻阖眼,“前世造后事之果,前事如为因,后事必为果。” “什么前世今生?”杨巡诧异惊问。 赵匡怔怔入神,身子摇晃欲倒,喃喃道,“前世的你本是上界捡香童子,一日在空中见一拾柴少女,顿时思凡一念,这才被贬下了凡间。原来这十几年的求而不得,都只不过是场阴差阳错的情劫罢了!” “神仙和凡人在一起真的就天理不容?”杨巡当即反问。 百合看了看画本,赶紧举指拭泪道,“初见只是就觉得你与旁人不同,却不想你竟是上界仙童。 仙童使命是守护天下苍生,为我一人放弃苍生,即使我们在一起也是天理难容。 即便我能脱离寒水,我们亦会陷入相互折磨的境地,这是宿命。” 杨巡紧咬着牙,满脸悲色,“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娶你,要是没你,我做这神仙还有什么意义?” 百合背身,不忍回顾,“殊途怎能同归?” 赵匡面露凝色,像是在思忖。 沉默片刻后,赵匡挥袖笑道,“其实这事也不难办,你也说了这是你飞升的情劫,情劫过了,你回归仙班之后可以去找凌霜啊。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经过赵匡的瞎提点,杨巡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脸上焕发出如同新生的神情。 百合也在赵匡超度中悄悄退场。 第54章 半生所学 回去的路上, 赵匡看着嘴唇都被冻紫的百合,不忍心道,“辛苦你了。” 百合无奈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们的提点,这段难得段情义,终将背道而驰,风雨中的这点冻算什么!” 赵匡若有所思道,“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未来会怎样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对呀,路还长,我们且先走着,所以就不要着急着回去了。” 赵匡突然又问,“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子之于归,宜其家人。百合这个名字本应是女子出嫁时对夫妻恩爱生活的憧憬,你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 “我也不晓得呀。” “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 眼下,城门早已经关了, 犯夜禁,情节严重可是会被充军流放的。 等他们在荒村里找到一间小破庙,此刻已经是凌晨子时了。 没有办法,只好将就一晚。 小破庙三面漏风,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八斗出去捡些火柴。 毕竟八斗武艺高强,自然也不用担心他会在夜里走丢或者遇到猛兽。 火堆点燃后,八斗和百合纷纷眯着眼睛睡了。 折腾了一天,许是都累了吧。 在火光的映射下,赵匡觉得门口像是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愕然了。 胡一飞说的果然没错,凌晨两点半不回家,准没好事。 该不会遇到打劫吧? 有八斗在,这些劫匪简直也太倒霉了吧。 难道真是鬼? 可是杨巡不是回去了吗? 难道这大莲村真都有鬼? 再次趴在窗户上斜目望去,赵匡惊呆了。 这不就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神棍——赛神仙吗? 为了开神医阁,赵匡可是摸清了长安所有同行底细了的。 可在这荒郊野外地方,怎么会碰到这个神棍? 他又是怎么来到大莲村的? 难道这帮村民是信不过神医阁主?还请了别的术士? 想着想着,赵匡走出小破屋,盯着两眼眯瞪、神情恍惚的赛神仙, 赵匡伸手拍了拍这位同行的肩膀上。 本来只想打个招呼,没想到这一拍,顿时把赛神棍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别别别,别杀我,别杀我……” 看着神志不清的赛神仙,赵匡摸不着头脑了,于是大喊一声,“喂喂,百合快醒醒,吃烤鱼了。” “烤鱼在哪里?”听见烤鱼,小娥和八斗瞬间便冲了出来。 “别一天就想着吃,快看看这个糟老头是不是中邪了?” 百合发现赵匡骗了她,愤怒地喊道,“我不管,我就要吃烤鱼。” “别闹,快看看啊。”赵匡急了。 百合愤懑难平,斜目看了过去,随口说道,“这不就是夜游症吗。” 赵匡不依不饶,“你仔细看看,刚刚这还跟我说着话呢,这一看就是中邪了啊。” 百合只好又多瞅了一眼,突然一个激灵,而后警惕地望着四周,“真有古怪,不像是夜游症。” 又看了看这位精神错乱的糟老头子, 赵匡只好将这神棍拉回了房间。 若不是他发现的早,这赛神仙可就真的被活活冻死,去见真神仙了。 房间里,百合不可思议地盯着赛神仙。 百合诊断过后,疑惑道,“这是怎么肥四……像是梦游,又像中邪,这到底是怎么肥四啊,想的我头真疼……” 发现百合都搞不定,赵匡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这该不会真的是被妖魔鬼怪上身了吧? 难道山里真的有鬼? 见百合迷茫的望着他,赵匡只好瞎扯淡,“我也检查了呀,身上没有妖气,没有鬼气,更没有仙气,倒是有股酸臭气……” 突然,赵匡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啊,快让让,我尿黄,让我来滋醒他。” …… 果然,一盏纯阳之气下去,赛神仙还就真醒了。 赵匡看着这个一脸迷糊劲的赛神仙,学着赛神仙平时忽悠人的模样,问道,“闹贼了?不对,抢劫了?也不像,逃难了?……让我掐指一算。” 沉默片刻,赵匡接着又问道,“难道是闹鬼了?” 赛神仙皱着眉头,脸上的诧异瞬间僵硬了,“小兄弟,你们是?” “我们是寒冬腊月在山头放飞理想的有志年轻人啊!” 老夫见到他们三人不像是鬼,便摆起了神棍谱,“老夫刚算了一卦,的确如此,年轻人啊,保平安的灵符要不要来两张?” 赵匡铁青着脸,“我是说你撞鬼了,不是说我们。” 赵匡看着这糟老头子,越看越觉得贼眉鼠眼,这个赛神仙,平时连洗澡都会算上一卦的人,连自己中邪都不知道?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赵匡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夜里凉风习习。 赵匡过去拍了拍还杵在原地的赛神仙,“我就纳闷了,你就没想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赛神仙的神情又紧张起来了,“对啊,我不是在客栈睡觉吗?怎么到这来了?你先别开口,容老夫算上一卦。” 赵匡正欲开口,赛神仙再次赫然打断,“我算过了,本月的黄道吉日不多,今天就是一个,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在我面前能不能不装?你是怎么来这的你还记得吗?”赵匡苦笑。 赛神仙抚拍着赵匡肩膀,一副死乞白的模样,“对啊,我怎么到这破庙里来了?不过卦象显示,我的确有贵人相助。能驱灾避难,逢凶化吉。” 赵匡把他的手放了下来,“你好好想想,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 “也没什么啊。我赛神仙专门克这妖魔鬼怪,这邪祟都是绕着我走,我能遇到什么异常?” “仔细想想,近期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身边有没有奇怪的事发生。” “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 最近我怎么吃都吃不饱,有志的年轻人,老夫突然感觉饿了,有什么吃的没?”赛神仙笑道。 赵匡看着赛神仙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你怎么跟八斗一个德行?狗粮吃吗?” “神医,骂人不带你这样的啊……” 一直接不上话的八斗终于逮到一个机会。 赵匡算是没有脾气了,白了八斗一样,直接拉起赛神仙,把他拽到了门口,“恕不远送。” 看见赵匡这是要撵他走,赛神仙瞬间跳了起来,“不是,这大半夜你赶我走,让我怎么办?” 赵匡十分无奈,“你不是能掐会算吗?能有什么事?还有你不是嚷着有贵人相助么!那你有没有算到我会赶你出去?” “我半生所学尽在相术,虽小有所成,但这类学术越往深处就越晦涩难懂,再说了,我学的是相术,不是法术。还有我算过了,这里就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不行,我不能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刚还不是说今天百无禁忌么。” “不行,反正就是不能赶我走。” “就算有东西,它们能把你这个大男人怎么着?”赵匡又看了赛神仙一眼,又看了看破庙,“你也看见了,这破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赶紧走。” 赛神仙一脸委屈,“我就将就一晚,明天天一亮我就走。” 许是看到赛神仙沮丧着脸,赵匡又稳了稳喉咙,“你还不说实话?” 赛神仙若有所思,“最近我确实碰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但是我觉得没有人会相信,这不符合常理。 说出来,你一定会以为我有病。” 赵匡冷笑,“你本来就有病,赶紧的。”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城里大家都在传妖怪挖心案,我虽然骗人,但也是规劝人向善,为了以防万一,我便打算去乡下的表亲家里避避风头。 十月十八那天恰好邻村出了丧事,请我去看墓,我便多喝了两杯。 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泛着醉意,我走岔了路都不知道,等我醒过神来,找到了主干道,可再怎么走,始终都走不出去。 走着走着,手里的灯笼竟也灭了。 想必是遇到了鬼打墙,就在我起卦的时候,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55章 深林遇险 “你这就是鬼打墙。” 赵匡直起身子静默了半天。 那是三个月前的一个雨夜,在黑漆漆的天空下,他所听到的一个鬼故事…… 三个月过去,赵匡至今还记忆犹新。 ———我叫小石头,是一个小男孩。 我死的那天,石桥村异常的安静,安静的连鸡鸣狗叫都听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母亲突然病的很重,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看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母亲,我可能也知道,母亲熬不过今夜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睁着红红的眼珠子、捂着头推开了房门。 朝着村口张大夫家里冲去。 雨一直下,还下的很大。 周围漆黑一片,脚下全是枯枝败叶,我环视着周围,突然瞥到十几步开外的杨树林中,有一双黄色的眼睛,在盯着我看。 我吓得汗毛直立,头皮发麻,惊声尖叫起来。 但是一想到躺在床上的母亲,我便不管不顾了,即使再害怕也要请张大夫来家。 父亲不在了,母亲是我唯一的亲人。 即使我内心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即使我已经惊恐到极限,我也只能强忍着害怕,我也只能朝着村口狂奔。 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 可是等我跑到一座小拱桥时,我彻底被吓傻了。 我怎么来到了后山的坟场? 我明明是朝着村口的方向,怎么会来到后山的坟场。 我的头皮一下子都炸了。 再回头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那双黄色眼睛的真实面目,只是那一眼,我就被吓瘫了过去。 那死人的脑袋只有一半,那亮闪闪的黄色哪里是眼睛,分明就是空洞的眼眶。 突然,我脚下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泥泞的地上。 然而地上散落的枯枝树叶不知在何时变成了尸骨,到处都是腐肉和尸虫,密密压压…… 我想要大喊,想要挣扎,却发现声音到了喉咙里,根本就发不出声来。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老婆婆,老婆婆说过,童子会受到菩提老祖的关照,会有神明在暗中保护。而且涪童有天眼之姿,能看见常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 而童子尿,被视为纯阳之气,能镇煞辟邪。 于是…… ……… “赵哥哥,赵哥哥,你怎么了?你可表吓唬我!”百合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许久,赵匡才缓过神来。 一口雪水下肚,冰冷的水涌进口腔、袭上心头,这才让赵匡清醒片刻。 “老赛,继续讲!” 赛神仙看着赵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怎会知道老夫的名号?” “我就是我,这是我的一个道姑朋友,你继续说你的。”赵匡随口敷衍道。 赛神仙打量着百合,许久许久,才开口说道,“回去之后,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周,直到近几日的晚上,我开始了夜游。” “夜游?” 赛神仙点了点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对,在梦中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喊我,我就循着那个声音找去,可是不管我怎么找,就是找不着,上……” “你这是被死灵缠上了。”八斗幽幽开口。 “这位又是?” “书童!” 赛神仙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我怎么会撞上死灵呢?为此我还起卦算过,可是卦象显示,并没有厉鬼索命啊!” “那这就是你阳寿将至,阴兵索命。”赵匡吓唬道。 “索你二大爷,我算过我能活长命百岁呢……” 说着说着,赛神仙老脸一红,不由瞪大了眼睛,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突然,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就在八斗和百合都回头的时候。 赛神仙下意识大叫了一声。 等他们再回头,赛神仙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匡惊呆在了原地,这是怎样厉害的邪祟,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可是他环绕着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鬼影? 可是这大活人怎么就平白无故的不见了呢? 八斗见状,一脸惶然。 见八斗也一脸惶然,赵匡也只好惶然惶然。 …… 半晌过后,百合非常诧异地看着赵匡吃惊的表情,开口问道,“这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要不要我出去看看?” 但赵匡却只是仰着下巴想了想,又理了理衣摆,“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夜黑风高的寻他干嘛?” 八斗猝然回头问道,“那他会死吗?” 赵匡翻个大白眼,丢下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不清楚,这世上可怜的人那么多,我们何必要救一个神棍? 更可况我们曾立下规矩一天只帮一个人,今天要是救了赛神棍,若被旁人知道,岂不是笑话咱们神医阁中连个规矩都没有。 忙了一整天,都也累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呃……”百合想开口,不过赵匡说道也不无道理,赛神棍平时坑蒙拐骗自称仙人下凡,跟神医阁抢生意,的确咎由自取。 赵匡见百合救人心切,想了又想道,“呃,这样吧,明早我去看看情况,如果这个神棍还活着,就把他带回城,权当是帮个小忙。 如果死了,不枉我们认识一场,顺道挖个坑埋了算了。” 听赵匡这么说,百合也不再说什么了, 赵匡慢慢回到了草堆上烤着火,一副意态悠闲的样子。 “神医,难道你就真的不想见识一下这个会【鬼打墙】的鬼东西。” …… 吱呀—— 就在这时,破庙的门又开了。 又是一声熟悉的尖叫。 赵匡和八斗下意识回头。 卧槽!赛神仙一摇三晃的又回来了。 “哇!!” 耳畔传来了赛神仙的哭声。 看他抱着手臂,脸色惨白,紧咬牙关,整个人浑身颤抖,明显是受惊过度。 愕然过后,赵匡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破庙的门给抵上,尽管眼见于此,他还是不相信有什么鬼神作祟,唯物主义的他始终坚信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确认安全过后,赵匡这才回头瞧了眼赛神棍。 只见赛神棍哆哆嗦嗦的坐在火堆边,再次见到赵匡,像是回过神来,可双手依旧打着哆嗦。 赵匡加了加干柴,破庙里瞬间暖和了些。 一炷香左右的功夫过后,赛神棍像是恢复了知觉,但看他一脸惶然无措的样子,赵匡也就没有再开口追问。 说来也怪,这鬼东西明明已经掳走了赛神棍,那为什么还要再送回来? 天底下,竟还有这么弱智的绑匪? 这难道是绑匪和千金的爱情故事前传? …… 一碗热气腾腾的烧酒递在了赛神棍的面前,没想到这神棍想都没有想就喝了下去。 “刚刚你上哪去溜达了?”赵匡问道。 赛神棍一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赵匡疑惑地问道,“什么大王?什么饶命?” “大王您就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只是骗点小钱,从来都没有害过命啊,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啊,我给你磕头了……” 知道从赛神棍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了,赵匡便给百合使了个眼神。 百合施下金针,赛神医乖乖的躺下睡了, 观察窗外黑压压的森林许久后,百合皱起两道长眉,“这个地方很诡异,只要天一亮,咱们就马上离开。” 听到百合这么说,赵匡舒了一口气,若有所思道,“能将一个大活人从我们眼前搬运走,那恶鬼应该会瞬间转移。” “那叫风遁。”八斗抢答道。 “风遁术?难道是火影忍者吗?那我们岂不是防不胜防了?”赵匡哐当一声放下手中的酒壶。 百合眨巴着眼睛,“什么火影忍者,赵哥哥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赵匡困惑地问道,“刚才不是你说的风遁术么?你还说他飞上了天,和月亮肩并肩……” “目前来看也只知道这些能解释的通了。” “……”赵匡。 …… …… 突然,八斗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猛一拍大腿,坏笑道,“说不定是那恶鬼看上了老头,想要跟老头喜结连理,永结同心呢。” 八斗话音未落,只感觉脚下一晃,破庙的门被震荡的哐当作响。 下一秒, 他们几个人终于反映了过来,外面不知道来了什么东西,咚咚在撞大门。 听到门窗有了动静,赛神仙好像不受控制,竟然挣脱金针慢慢的坐了起来,脸上发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头发在瞬间全散了。 八斗见状,立即端起架势,而后望了望赵匡,“神医,怎么办?” 赵匡深深吸了口气,又捡起一根木头,朝着门口顶了上去,“快控制住老赛。” 掏出老木匠的灵符后,赵匡挤点鼻涕,抹在了门上,灵符很快就发挥了作用,门口的动静渐渐消失了。 与此同时,赛神仙也慢慢的晕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赵匡总算松了口气,慢慢地从钱袋里多掏出了几张灵符,挨个贴在了门窗之上,想了想又往赛神仙额间也贴了一张。 第56章 谪仙 八斗气鼓鼓地叫嚷起来,“神医啊神医,光贴符有什么用,敌人都已经欺负到卧榻之侧了,这口气你能咽的下去?” 看八斗把嘴撇的跟鲶鱼似的,赵匡不禁乐了起来。 蛊虫害怕灵符是因为这画符用的材料特殊。 但门外这鬼东西同样也畏惧这桃符,赵匡也想不通了? 难道真是鬼怪作祟? 想着想着,只见八斗又收起来两张重新放回钱袋,,“既是这么灵验,便也浪费不得。” 百合思索道,“根据我在一本古籍医书中所见,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恶鬼作祟了,倒像是尸煞,尸煞白天惧怕阳光,到了晚上尸煞暴走,那可不得了,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明天找到后烧了也就罢了。” 赵匡一瞪眼睛,“尸煞?可是这赛神仙怎可能从尸煞手中逃脱?” 百合摇头,“世间诸事,纷杂无序,赵哥哥都不知晓的,我又怎么会都知道。“我只是听说尸煞是墓中尸体接触阳气后的起尸,充其量也就是个僵尸,也没这么大的能力啊!”赵匡疑惑地问道。 八斗瞧了一眼破庙的神像,若有所思道,“我也听长寿师兄说起过尸煞,有种能上尸体身的恶鬼也可形成尸煞,这种尸煞最为厉害,可是这种东西怎么就缠上了赛神仙?” 赵匡白了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平时都是他装神弄鬼,忽悠旁人。 没想到这二人居然也有这样的天赋。 即便听的认真,可赵匡心底里还是不愿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封建迷信。 起初的他还并不在意,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非得找出其幕后的真相,还给大莲村一片朗朗乾坤。 来到赛神棍身前后,赵匡将其额间的符咒被取下后, 他目光如电,在赛神棍身体上扫过,手指落在了赛神仙的额间。 弹指间,赵匡点了点头,喟叹道,“果然是尸煞所为,不过,我好像还见到了另外的一个鬼。” “什么意思?” “还记得赛神仙刚刚说过他十月十八那天给邻村看过墓穴风水吗? 那天他们从墓地挖到了一口黄木棺材,开棺时候料理不清,惊动了里面的尸煞, 既然是尸煞,为何见过的人都只是受到惊吓,并没有一人因此殒命? 种种迹象表面,那鬼更像是为了吓唬人,故意制造的鬼打墙……” 八斗一个哆嗦,不由心中一阵不安,“神医是说尸煞现在变成僵尸了吗?” 赵匡摇头,“算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但愿是个艳阳天!天一亮,咱们就进山火烧尸煞,活捉厉鬼。” “……”八斗、百合, …… 果然, 在赵匡放出狠话之后,这一夜也再没出现什么波澜。 …… …… 丙辰龙年,腊月十一。 天气透心凉,西北偏南风。 宜动土、祭祀。 忌安葬,修坟。 对了,今天还是赵匡穿越大唐的第726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额! 赵匡伸着懒腰叫醒身边两人后, 又振奋起精神,踹醒了赛神棍。 只是这赛神棍依旧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睡梦中还捂着脑袋,以为把头埋在草堆里,鬼煞就会发现不了他似的。 想想都觉得可笑。 …… 按照昨夜的计划,今天是他们上山烧掉尸煞的关键性的一天,面对这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八斗和百合多少都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其实连赵匡他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事到如此,赵匡不得不为。 赵匡觉得这次行动,并不是冲动鲁莽,也不是三分钟热度,更不是沽名钓誉。 而是明明不敢为,不可为,不必为,而为之。 这才是神医阁之所以存在的使命和义务。 有时候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不能全部考虑成本,是赚了还是赔了,也不是结果赢了还是输了, 而是事情本身值得做,应该做。 …… 就在万事俱备,只差动身的时候, 八斗却忽然一个哆嗦,猛地抬眼望向了赵匡。 对于八斗这个种神经质,赵匡早就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可这一次八斗却是大惊,这种神情,瞬间让赵匡意识到了八斗好像是觉察到了什么。 尾随八斗来到破庙门口,赵匡站在台阶上抬起头,望了望山中遮天蔽日的黑森林,皱着眉头问道,“你是听见什么了吗?” 八斗顾自瞅了瞅四周,“没事,应该是野鸟抖翅膀的声响。” 赵匡裹了裹衣领,哈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快没知觉的耳朵,嘟囔道,“没事,瞎咋呼什么?” 八斗并没有回应,而是继续歪着脖子听东西。 赵匡侧目看去,却见八斗突然闷哼一声,“神医啊,我这肚子早就叫了,饿的心慌,我要回去吃炙羊肉、碳烤烧驴。” 赵匡对望八斗一眼,深吸了口气,每当八斗提出来要吃东西的时候,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想要拿来跟他做交易,可是今天的赵匡却有点不耐烦了,“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八斗艰涩一笑,“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咱们犯不上跟尸煞过不去。” “难道你跟我联手还斗不过一个死鬼?”赵匡反问。 “神医,你瞧……这里到处都是阴霾的黑气,单凭我们两人,根本斗不过它的。”八斗低声说道。 “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神医你看,墙壁上出现了裂纹,是闪电形状,昨晚门上残留的这些痕迹,像是锋利的利爪撕裂,又像是无数只利刺撕扯,门口散落的碎石屑更像是被一招震碎……” 听完八斗的分析,赵匡神色从容,大大松了口气,因为他至少肯定了一点——有人在装神弄鬼! “本神医是天上的谪仙,有我在,别担心!” 百合忧心忡忡,“赵哥哥虽说的没错,可是你是谪仙,有不是什么大罗金仙,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去招惹这尸煞的好。” 赵匡忍不住笑道,“你紧张什么,关键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赵匡便回头准备回屋熄火,放火烧山的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可是就在赵匡回头的时候,只感觉眼前突然一暗……!” 第57章 【又吵架了,补更一】 弹指间,雷暴一样的黑云压城而来,赵匡的脑袋发出了嗡嗡的耳鸣。 慌忙间,赵匡像是踩在了什么东西上, 那东西嘎吱作响。 咬了咬嘴唇,翻来一看,竟发现脚下的东西竟像是破庙的牌匾。 大概清理了一下牌匾上的浮尘,三个大字赫然出现——青娘庙 突然, 赵匡感觉身后出现一种存在感, 缓缓回头,一个穿着黑色汉服的精致女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可奇怪的是,这个妇人身上竟然散出阵阵清香,再看衣着打扮,悉如外人,俨然不像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 有来头。 有点意思了。 赵匡缓缓站起,忍不住皱起眉头,“就是你在这里装神弄鬼?你难道不知道最近最火的神医阁主,威震武林,号令群雄,莫敢不从?” “阁主毋忧,妾身并非有意装神弄鬼,只是妾身委实没有别的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妇人躬身施礼,继续道,“妾身虽然装鬼,却从未做任何有损阴德之事,彼时曾佑护一方乡邻,也是远近闻名,这才得以有了庙身,可受香火。” “你就是青娘庙里的青娘?”百合惊讶地问。 青娘点了点头。 赵匡咬了咬嘴唇,又瞅了眼牌匾,眨巴着眼睛,心里骂道:这百合你是不是生的憨?居然叫一个山野妇人亲娘?咬了咬嘴唇后,赵匡开口问道,“说吧,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装鬼吓人?” 青娘轻轻抬起仿佛白玉雕刻的纤纤玉手,感慨道,“神医不必惊慌,这里所住的人都是一些侏儒矮人,我们本想来此绝境,隐居避世。 却不想,阴差阳错中被乡邻奉为连山里的山鬼。 时移世易、朝代更迭,前朝皇帝重佛抑道,祠庙破败,妾身也就因此断了香火供奉,为了不被世人发觉,我们便在山中……” 赵匡瞥了一眼这个青娘,你一个受人供奉的山鬼,为老不尊,叫什么不好,偏偏取名叫青娘,受人供奉还占人便宜,祠庙被拆了,变成孤魂野鬼也不亏。 赵匡想了想,又问,“你这迷魂阵法不错,本神医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青娘略微尴尬,踌躇一笑,“赛神仙误闯了我的迷阵,走不出去,我只好将计就计困住了他,用以保全大局。” 赵匡沉吟须臾,冷冷问道,“只是困住了赛神仙一人? 那昨天晚上吓唬我们呢? 还有三个月前的小石头呢? 他还是个孩子被你们吓得病了十多天, 难道就不作数了吗?” 青娘闻言一震,紧接着漫天的黑风呼啸而来,她的目光闪烁出一抹哀痛怜悯,“的却,你们闯进了迷魂阵中,我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这些天你们应该吓唬了不少的人吧?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村名众筹请我驱的鬼就是你吧。 我猜你是因为失去祠庙供奉心有不甘,半夜吓人,只是想吓唬村里的人,好让村名为你重塑庙身吧?”赵匡沉声道。 青娘回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一脸平静到底的绝望,“你很聪明,终究还是被你发现了,可你又是如何察觉的?” 赵匡默然片刻,扬了杨脸,“昨日,你发现我们走错了道,便派小猴子拦路,可杨巡的突然出现,更是把我们引入了岔路。 我们以为完成了任务,正准备离开,你又引来赛神仙,让我们知晓山中还有古怪。 就在我们准备动身的时候,你再突然出现,然后把这一切推得干干净净。 我很好奇,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想让世人都知道这山里闹鬼,连神医阁都解决不了?” “因为那些侏儒中的一个是她的儿子。”百合突然幽幽说道。 “……!!!” 百合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让赵匡瞠目结舌。 赵匡刚刚还在为自己分析出了始末而窃喜,可当听到青娘是侏儒的亲娘时,这种感觉无异于从云端跌进了深渊。 赵匡下意识地看向青娘,只见她眼中清冷的目光犹如流霜般凛冽。 青娘没有反驳,可见这匪夷所思的结论并不是百合无中生有。 百合接回话题,轻哼一声,“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另外一个人,你说你携带侏儒避世,其实是带着侏儒逃到这里吧? 旧历三年,万年县曾发生过一起逃奴案件,据说逃跑的是由道州进贡的侏儒,还引起过一阵轩然大波,为此圣人还革职处分了一大批相关官员。 只是你们躲在这里好好的,你看着也不像是个冲动的,为何今日要闹出这么大动静?” 此时黑压压的天空又起风了,乌云压城而来,青娘不时地朝着黑森林望了一眼,“没有时间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我若不是故意将事情闹大,明儿就活不了了……” “什么没有时间了?” 赵匡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青娘直勾勾的跪下,“求求神医救救明儿!” “求我救人?有昨天夜里那样的?”赵匡咋舌。 “神医恕罪,只是我们身份特殊,想看看神医的手段……” “明白了,在试探我!你让村民联名到神医阁请我出山也是在试探我!” “……。”青娘。 百合低低回应道,“恩公,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想让你救她儿子。” 赵匡一把拉住了百合,低低咳了一声,“要不顺便去瞧瞧?” 百合略略皱眉,意味深长道,“确实是件麻烦事。” “是啊,只怕堪忧。” …… 见到百合和赵匡窃窃私语,青娘蹙眉片刻像是明白过事来,连忙道,“若神医能替妾身达成愿望,妾身所有积蓄愿意全部奉上。” 赵匡略作思索,朝着青娘随意一笑,“要我们救人也可以,除非你给我一个理由。” 第58章 拽了一个踉跄【补更二】 “妾身在青娘庙里待了整整三十年, 明儿正是妾身的儿子,一个官宦人家的庶出子。 妾身出身低贱,明儿自然也就成了家中最不受宠爱的孩子。 因为大娘子的一句二月灾星,主人竟狠心将明儿寄养在乡下。 妾身原本以为明儿因此远离深宅之中的人心险恶是件幸事,以为这样就是可以不像妾身这般备受宅中众人冷落欺凌、百般刁难,以为明儿便可在乡下平安顺遂地长大成人…… 可是这终究只是妾身一人的一场痴梦罢了,就在明儿被送去乡下的第二个年头,府上便传来了明儿暴毙的噩耗。 他还不满六岁,寄养的嬷嬷说,明儿高烧烧的浑身滚烫,不治而死啊! 可就在明儿夭亡还不足七日的时候,主人竟又迎娶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入府,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死过一个儿子啊。 就这样,趁着主人大喜之日,我偷偷来到乡下,来到了孩子的墓前,我刨开了坟墓,抱着他的尸身在雨中跪了一个晚上。 我想走到阎罗殿,求满殿神佛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我的儿子的命啊…… 寄养的老嬷嬷见到这般情景,于心不忍便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明儿刚刚被送到乡下,便被那大娘子那个毒妇封在了罐子里,活生生的制作成了侏儒。 明儿死的时候身体都还被封在陶罐之内,动弹不得啊。 …… 听完青娘的话,赵匡不禁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话说隋唐之间,这段漫长的时间,有一道痕奇葩的贡品——道州侏儒 道州是湖广的一个地方,每一年至少向朝廷进献一名侏儒,可是这个地方不可能天生生产侏儒,于是穷人家的小孩生下来,便会被放在罐子里开个小口。 侏儒长大以后,头还是很大身子很小,这样就特别显得很稀奇、很罕见,献入到朝廷里做太监很受欢迎。 可是这样长大的孩子大多都会肌肉萎缩,皮肤苍白,成活率极低。 可见这个明儿就是被这样惨无人道的手法折磨致死。 在古代等级制度下人分贵族、庶民、贱民和奴隶。以前赵匡总觉得贱民和奴隶命不由己,值得怜悯和同情。可生于官宦皇室也未尝不是这样的呢? 人生走到某个时候也就只剩下了一种感觉,那便是无奈。 不知道怎么回事,赵匡心头突然有了一种看破红尘的苍凉! …… “赵哥哥,这个理由成立吗?”百合像是等了很久,看着赵匡傻站着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赵匡后退一步,看着青娘脸上无辜却又深邃的神情,暗暗感叹,虽然人生在世都有自己的无奈,可是人都死了,他也不能起死回生啊! 这个青娘难道是个疯女人? 又想到这里的迷魂阵法特殊,赵匡只好应付道,“你这案子神医阁接了!” 正在赵匡左右为难的想法子斡旋的时候,八斗的眼中突然闪出寒光,“神医,你的法器并没有带过来,这样做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什么?”赵匡眉毛一挑,笑了笑,“你保护我?你人不着调也就算了,胆子还小,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 百合悄悄附耳对赵匡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赵匡沉默片刻,顿足笑道,“赵哥哥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放心好了。” 说着说着,赵匡突然感觉心中一暗,再一回首,黑云比起刚才似乎压的更低了,“超度要紧。” “你们跟我来……”青娘深深地看了赵匡一眼,神情无奈而干涩。 估摸着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山崖边,前方的山谷正是那片涌动着黑云的黑森林。 青娘用她那双修长且冰凉的手指打开了一道暗门,伴随着两股阴冷的凉风涌动,黑区区的山壁像是被狂风撕扯一样,竟然被生生撕出来一道口子。 …… 山洞里,果然黑压压的一片,阴阳颠倒,日月无光。 赵匡一只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捏着腰间的符咒,说不打无准备的仗,那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 赵匡虽然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连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情都发生了,为了能穿回去,他也曾做过一些功课,一本古书上写道,存在阳世的鬼魂大致也就分为三种: 一是游魂,也叫孤魂野鬼,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但大多数都是些没有意识的残魂,飘飘荡荡,足不粘尘。只能晚上出现,没有什么存在感,也不吓人。常有走夜路的人把这种游魂撞得东倒西歪,弱不禁风形容它们恰到好处…… 第二种号称厉鬼,虽然叫厉鬼但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恶意,也就是因为一缕执念、心有牵挂、不甘轮回、赖在世上的残魂…… 执念断,魂魄散,厉鬼也就因此灰飞烟灭,所以聊斋中高寅宁可隐瞒苏蕊姬,让蕊姬记恨于他,至死也不曾相认。 第三种稍微厉害点,要不就是心存怨念,要不就是绝望枉死,一心只为复仇,四处害人的恶鬼。 这种恶鬼天地不容,冥界会有专门的阴差收拾,寻常人很难见到。 至于百合和八斗说的尸煞什么的,赵匡还是头一次听说。 “对了,尸煞到底是什么?” 八斗道,“这尸煞是形成僵尸的前奏。 僵尸秉天地怨气而生,不老不死、不伤不灭、徘徊于六到之外,游离于三界之间。 它们是黑暗的宠儿,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终生不见阳光,以众生鲜血为食,被众生厌弃,人神共愤。 是三界六道最不祥的生灵。” 听着八斗的解释,赵匡神情一抖,百合随即也被他拽了一个踉跄。 第59章 孱弱的妖魔【补更三】 赵匡正在想鬼。 ——突然,百合面色一动,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猛然间,赵匡只感觉身子一僵,百合随即翻身,迅速把他扑倒在地上。 一阵黑风从他的头顶掠过,不等赵匡反应过来,一晃之下,他们两人就已经向山坡滚了下去,在不断的翻滚中,两个人紧紧地缠抱在了一起…… …… 山谷中,赵匡头发垂了下来,披头散发,脸上是细碎的血迹斑斑…… 百合眯着眼睛揉着屁股,急忙走过来伸手像是要摸赵匡的脸。 赵匡虽疼的直捂胸口,却还是腾出手来推开了百合的胳膊,低声道,“你想要干什么你……” 百合楞了一下,缩回了手,俯身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幽幽叹息了一声,“我是个大夫,在给你检查伤势啊。” “我也是大夫,还是自己检查自个吧!” 赵匡慢慢起身,抬头眯着缝看了一眼天空,天空漫天乌云,像是瘟神出世一般。 时间有限,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尸煞,否则遗祸无穷。 遂咬着牙道,“别坐着了,赶紧的。” “急什么?你不疼吗?你不是一向以来最怕疼吗?”百合懒懒的反问道。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娇气,我说我之前还表演过胸口碎大石呢,你相信吗?” “为什么不相信?咱们一起掉下来,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听到这句话,再看看丝毫不为所动的百合,赵匡直言道,“我虽然看过很多小说,什么掉下悬崖,结为夫妻,什么因爱生恨,意毒恨之这样狗血的剧情太多,但我可不会这么幼稚,我还想着回到长安城里好好过个年呢。” 百合站在地上伸了一个懒腰,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赵哥哥,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我觉得事至此刻,咱们应该先疗伤要紧,万一尸煞突然袭击,你还带着伤,怎么可能打得过。” “那你笑什么?你这样笑着,我总觉得不怀好意。我可是娶过妻的人,九儿还在院子里等我回去呢!”赵匡语次无伦的说着,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我是在笑从未见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来来来速速服下这颗药丸……” “你有这力气准备药丸,倒不如留着喊喊上面,看看八斗他们能不能听得到。” “我觉得现在你要是不吃这药丸你就要完了!” …… 几分钟后,赵匡喊累了,也就彻底放弃了。 与其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他们,倒不如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他知道自己的能耐,虽然有练过两年胸口碎大石的底子,有那么点抗击打能力,虽然是神医阁主,能忽悠一大堆人,虽然等等等等等,但是总归到底他也是个凡人。 眼下的这一摔,他伤的可不轻,想要爬上这谷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这个青娘也是,知道山洞里路滑险要,也不事先提醒,他可不想在阴森诡异的黑森林里吹一整宿的风了。 再说说这八斗吧,平日里玩心太重,总是掉链子,关键时刻还不听从指挥。 想到这,赵匡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头疼, 眼下不是名衔虚荣之争,而是生死存亡之战,他必须得想办法镇压住场面,以防自己人先乱了阵脚。 “咳咳,……” 赵匡正欲开口,百合已经撕破了裙角包扎好了伤口。 我靠,这百合竟然比他还淡定! “赵哥哥,你要不要包扎?” 见百合蹲着朝他移动过来,赵匡再次闪开了胳膊,“一点小伤而已,我的恢复能力你是知道的,不碍事。” 百合失落地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开心。 “我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别不开心了,上去之后给你做咸鱼吃。” 百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啊,你瞧,这是我从姑母那里偷偷拿出来的千里镜,千里之外都看的很清楚呢,有了这个还怕找不到尸煞?给你也看看,……呃!别弄坏了,我还要还回去的。” “你还有个姑母?”赵匡接过千里镜,脸上全是诧异,又问道,“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也是卖豆腐的吗?” 百合沉吟笑道,“姑母独自隐居,向来不问世事,但姑母的眼光自是最最好的,你瞧,我这些衣裳这么好看,可都是姑母亲自裁剪的呢。” 赵匡苦笑一声,心里嘀咕着,这姑母说破天也只是是个裁缝,平时喜欢搜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得意忘形的,还搞得那么神秘,还真当自个是个遁世高人一样。 瞅了眼被棱石磨破的衣裳,又拍了拍屁股上的杂草,吩咐道,“眼下年关将至,出去以后叫你姑妈也给我也多做几身,现在咱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不差钱。” 发现赵匡一直把她当丫鬟使唤,百合又开始气呼呼地坐在地上,不走了。 见百合又和他闹起了别扭,赵匡唯有默默地叹息了一声,“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我全听你的还不成吗?” 百合嘿然一笑,拿回了赵匡手中的千里镜,朝着黑森林深处扫描片刻,又邪笑地撇了赵匡一眼,“找到了。” “这么容易就找到了?这也太敷衍了吧?你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好吧?”赵匡抹了一把脸,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那是当然,这千里镜可是我们家传的宝物,自是与我心意相通,不用看也能找的到。” “你既然有这么厉害的玩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赵匡表示还是不可理解。 百合活动着关节,慢慢道,“不是赵哥哥你说的吗,斗地主哪有一开始就丢出王炸的!” 赵匡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拱手道,“那还烦请百合姑娘在前头带路,小生这厢有礼了……” …… 黑森林深处,草地已经是枯黄一片,枯黄的芦苇荡迎风摇曳,长空中像泼墨般黑的透彻,不断会有诡异黑色的雾气从源头涌出…… 而这些黑色的雾气只是尸煞体内的冰山一角罢了。 刚刚百合之所以低姿行走也是因为这些黑色雾气的缘故,只是一不小心拽着赵匡掉了下去。 这些雾气一旦涌出去,足以在方圆百十公里内掀起一场瘟疫,甚至还会祸延子孙,好可怕的遗传病。 赵匡一恍神,那些黑色的东西已经弥漫了整个长空,恍然间赵匡像是明白了些什么,那些被雾气,似乎源源不断地朝着山口的方向涌去。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惊雷,整片黑森林似乎也跟着动了一动,就连空气也在嗡嗡作响。 赵匡抬起头,发现周围的黑气已经渐渐淡去,那些白色外露的空气逐渐照亮了整片天空,四周都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朦胧间,赵匡似乎看见了一个孩子白皙而精致的面容。 他正在丛林的雾气中静静地看着赵匡,脸上的表情无辜而又恬然,纯净而又澹泊,他惨白的嘴角似乎在朝外渗出猩红的血,宛如一朵泣血的玫瑰……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孱弱的妖魔。 第60章 病的越来越严重了【补更四】 揉了揉眼睛,那孱弱的妖魔便消失不见了。 百合顿了顿赵匡的衣摆,“天黑黑欲下雨,此间瘴气变的更重了,吸多了会出现幻觉的。” 赵匡一回头,见百合紧紧捂住了口鼻。 想了想,他便用山涧的清泉润湿了袖子。 见百合不解,赵匡道,“火灾逃生时常见的一个措施,就是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穿越浓烟逃生,那是因为几种致命的气体多不溶于水……” “……”百合。 “快弄啊,不用湿布你就要完了。” …… 一番艰难跋涉,赵匡终于找到了那些携带瘟病的病原体。 看着一群遭受病痛折磨的少年,赵匡心又痛了。 他心里默默感叹,从古至今,人类遭遇了无数的瘟疫,其中有些瘟疫特别严重。 对人类后代的影响巨大的有:非典、鼠疫、天花、流感等。总的来说,瘟疫是由于一些强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 一般是自然灾害后,环境卫生不好引起的。 至于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瘟疫,赵匡就不得而知了。 想了想,便一把火烧了那些尸体。 顺着火光,亲娘和八斗都赶了过来。 他告知青娘【道州侏儒】这种太过残忍的陋俗会被废除,而在千年以后的和谐社会里将不会在重蹈这些愚昧不仁的覆辙。 青娘也接受了百合给出治疗瘟疫的药方。 …… …… 一番折腾, 果然曲折。 神庙里,赛神仙睡的正香,赵匡看着心不在焉的百合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青娘的全部计划?” 百合是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其实都是赵匡自个没有反应过来,破庙落脚的时候,或许百合就已经看出来这里已经感染上了瘟疫。 好在令人欣慰的是那些幸存的孩子算是得到了救赎,百合医术高超且用药谨慎,也算是让赵匡稍许心安些了。 只是不知道从小便遭受了那等非人的对待,他们的寿命还有多久。 虽然拼尽全力也只能这般,委实是件憾事,可这世上的事又有多少是能说的清楚呢? 肚子饿了,有点想念东市吴老汉家的炊饼,恍了恍神,赵匡才想起吴老汉前两天也死了…… 听说是被养子虐待至死的,赵匡虽说作为万能的神医阁主,但是在生老病死和命运面前也不是万能的。 有时候有的人活着,就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对一个人而言,另外一个人的活与死,是以这个人心中是否有与其相关的记忆有关。 当赵匡再次面对吴老汉的养子时,他在他的心里便死了! 他活着,他已经死了。 做了一辈子饼的吴老汉死了,他却永远活在他心中! 对于我们,要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把遇到的每个人当成活生生的人,你便是活着的,对方也是活着的。 这么想想,生死也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太阳出来了,枯木斑驳的投影重新落在了青娘庙中,祠庙里那尊破败神像的表情,像极了青娘眉宇间的爱子情深…… …… …… 快过年了, 神医阁,还有大大小小的订单要处理,一切年货都还得他一个人来料理! 当然集福的活动是所有事情中的重中之重。 赵匡思考了很久,他觉得五福必须经过特殊防伪处理,必须印上神医阁独特的logo,图案最好还要能在强光下产生明显的珠光效果,还要有防伪编码,以防被人假冒顶替。 如果都这样了,还有人敢作假,那就必须要打一顿了。 思考完这些,赵匡突然想到八斗买的纸扎人。 技艺不错,赵匡打算为手艺人注资。 顺便带陆猴儿出门转转,因为李林甫的拉拢,赵匡已经很久没允许陆猴儿出门了。 …… 纸扎店门口。 一个老人正在扎着纸人,见到有顾客上门,小伙计放下了手里的半成品,迎了上来,“这位爷,又遇到丧事了?” 陆猴儿顺口顶了回去,“你们家才出丧事了,会不会讲话!” 小徒弟不解地看了看赵匡,瞬间傻吧,挠着头,一脸诧异地看着赵匡。 赵匡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我这次是来看胡师傅的,不要纸扎人。” “师父最近好像得了失心症,情况很是不好!”小伙计眉头紧锁,满脸忧思。 还没等赵匡开口,老头突然转过了脸,“不为啊,他们是谁啊?” 小伙计苦着一张脸,看看老头,又看看赵匡,一阵纠结后,开口道,“师父,来瞎逛的,不买纸扎……。” 然而不为的话刚说到一半,老人便大喊一声,“鬼啊!”手里的纸人也随即扔在了地上,然后就跑进了店铺里边,并且抵上了门。 赵匡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不为,又看看陆猴儿,问着不为,“???” 不为叹了口气,“唉,越来越严重了,昨天我带他出门买菜,走到店门口时,他都不记得这是他个的店了。有时候刚刚做过的事,他都能忘了,还经常瞎胡闹,点着纸人玩,哎……” “咚咚咚。咚咚咚,师父,师父,师父!开门啊,我是你徒弟,是不为啊……” “你?不为啊,外面有鬼,赶紧跑啊!” 赵匡纳闷了,瞅了一大圈,哪里有什么鬼啊,据说这老一辈传下来的手艺,里面都带着讲究。 寿衣元宝纸扎店,还有就是棺材店。 这些地方都有阴灵庇佑。 看似阴森恐怖,实际上鬼魂是万万不敢到这种地方来的。 看来,老胡当真是病的越来越严重了。 改天让百合过来给瞧瞧。 “算了不为,别敲了,这次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顺道来看看。看着屋里的老胡,再看看这破败的小店,赵匡于心不忍,掏出钱袋,全递给了不为。 “不为,这些钱你先拿着,照顾好你师傅,改日我再来看他。” …… 第61章 何其宏大的愿望 赵匡心里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回去走了。 鬼啊? 他穿越到大唐,占据了赵匡的身体,在外人看来不就是鬼么? 想着想着,一阵排山倒海的晕眩便从灵魂深处传来…… 细思恐极。 记得老木匠曾说过,生命有不能承受之重,灵魂也是一样, 如果一个人多出来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于灵魂而言,就意味着超载。 一旦超载,整个人的神识就会错乱,在外人看来就是个疯子。 当然,这些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 赵匡知道,这是一种老年病。 术语为阿尔茨海默症。 也就是常说的老年痴呆。 老年痴呆的主要表现为健忘、目光呆滞、口齿迟钝,继而影响知觉神经,失去自理能力。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脑萎缩。 关于脑萎缩,最好的预防方式当然就是早睡早起多做运动了。 等年后吧,等神医阁走上正轨,一定要把健身强体的好处推广给整个大唐。 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想要实现已是困难重重。 皇帝对他的态度一直晦涩不明,似乎想拉拢他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马三娘被人称作江湖中最狠厉的角色,百合一再提醒他说马三娘不简单,但是具体说三娘做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元宝基本上就是个话痨,可心理学家说过,一个人说的话如果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废话,那么这个人会很快乐。 宗桐因为特殊的身世,一直让赵匡进退两难,史书上说唐玄宗最能生孩子,一生有59个子女,三十个皇子,29个公主。 没有弄清楚宗桐当年为什么会被容嬷嬷私自抱出宫之前,任何的轻举妄动,顷刻间就会大祸降临。 还有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就多,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阴谋诡计,送宗桐进宫,也未尝是件好事。 最后就是陆猴儿了, 也正是占据了大师兄的身体,赵匡对陆猴儿比起旁人更多了几分真心。 所以面对李林甫的拉拢,赵匡自是不愿让陆猴儿被卷入大麻烦里…… …… 正思所间,陆猴儿伸手在赵匡面前晃了晃,“大师兄,你怎么了?” “一天一个蛋,病魔靠边站。” “什么一天一个蛋?”陆猴儿。 赵匡有些沉默,低头摸了摸陆猴儿的脑袋,“没什么,在想百合说过的一个古方,眼下咱们师兄弟站在刀口浪尖,明刀明枪的还能提防应对,可背后无数的暗算,真是防不胜防。万一大师兄哪天获罪,恐怕神医阁都免不了受牵连。” 陆猴儿似看出了赵匡有些不开心,没再继续这个问题,默默的咽了口水。 走着走着,陆猴儿像是想起来什么,道,“百合姑姑常说,经常忧思过度,想的多,消耗的心血也就多,久而久之,就会导致气血亏虚!” 赵匡想了想,他最近的确失眠很多,心慌的不行。 前天夜里沐浴的时候,他明显发现衣衫遮蔽下的肌肉掉了不少。 长此以往,会不会影响他英明神武,威风霸气的外在形象? 尽管如此,赵匡还是表现出毫不在意的神情,“从来没有医不好的伤,只有最古老的力量。” “愿大师兄能一直玉树临风,温润如玉。” 赵匡不禁乐了,“小屁孩,才读了两日书,就会用成语拍马屁了。” “我还会背诗呢!” “来一首。” 陆猴儿想了半晌,扁着嘴道, “玲珑骰子安红豆,刻骨相思痴不痴!” “……”赵匡。 “从前有个女诗人,六岁就显露出不凡的文学天赋, 做咏蔷薇诗,【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他爹一看这还了得,小小年纪就知道未嫁却的女子心绪乱,长大肯定品行不端。 于是把她送到玉清观出家为女道士,没了父母管教的她,过上了快意潇洒的浪漫生活,整日弹琴作诗。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茶圣陆羽,谢灵运的十世孙皎然,都是她的蓝颜知己。 还曾写下来至亲至疏夫妻这样名句。 后来因为诗名应召入宫。 后皇帝怀疑他上诗叛将朱泚,被下令乱棍扑杀。” 陆猴儿不解道,“这个女诗人遭受如此大祸,根源还是福薄,受不得圣人恩宠太过!” 赵匡摇了摇头,“错了。” 陆猴儿又道,“女子无才便是德,那能怪谁。” “又错了。” “大师兄神色与以往有异,难道还是因为我私下结交李……” “还是错了!” 陆猴儿嘟囔着嘴,“”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呀?” “大师兄为什么要你读书?” “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 “这是要改变整个时代啊,何其宏大的愿望,何其艰难的梦想,与世界为敌,你我都没有这样的勇气。 读书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学习不是狭隘的,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不是假文假醋,不是清高寡淡,而是塑造我们的精神长相,让我们的视野更加开阔,以更好的视角来诠释这个世界。” “明白了,大师兄是说陆猴儿卖弄学问了。” “祸从口出,能不说的就不说。” “既是福祸难料,我们也有这么多的钱财了,为什么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赵匡嘿嘿一笑,“不留在这里,我们又炫富给谁看呢?” 看着陆猴儿抓耳挠腮的不懂,赵匡不禁感叹,这长安城其实他说走就能走的了的。 第62章 不见长安 赵匡脸上肌肉一跳,看着陆猴儿,徐徐问道,“长安和太阳哪个更远?” “太阳远,因为只听闻有人从长安来,却没人从太阳来。” 赵匡若有所思,“可我觉得长安远,因为抬头就可见太阳,去不见长安。”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可我们不就是在长安吗?”陆猴儿疑惑问道。 “又错了, 一个旅者仰慕长安,朝思暮想夜不成寐, 于是他便启程,历经千幸万苦来到长安,到达之后发现长安与想象不同。 于是失望惆怅,这里的距离实则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好一个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明帝那种背井离乡,朝不保夕和颠沛流离的情感被神医如此一解,所言甚妙。 这段话我细细琢磨,意味深长啊,神医阁主之才由此可见一斑。” 赵匡听有人认出了他,循声望去,来的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穿着乳白色的绸褂子,外面套着的是一件玄色披风,越发衬的人英姿焕发。 赵匡心中暗赞这人穿着打扮还算有点品味,但嘴上却道,“阁下认错了,我只是路过的。”因为他不愿轻易和这里的人产生过多的交集。 “放肆……” 一旁的护卫正欲冲出,却被玄衣少年挡了回去。 赵匡见那人还懂些礼数,但又觉得来者能一眼叫出他的名号,实不简单,便应对道,“我初来长安,一百零八坊都还没有认全,阁下一眼就能认出是我,连名字都叫的这么清楚,莫非是对我仰慕已久?” “不知天高地厚,此乃太子殿下。” 太子?被赐死的废太子李瑛? 赵匡迅速在脑海中检索了这个关键词,然而旁边的路人却都躬身施礼了。 李瑛白了护卫一眼,随之对赵匡灿烂一笑,“神医见怪了,只是平日里听惯了夫子尧舜禹汤类的说教,今日听到这番话,倒也觉得很新鲜,神医阁主名号当真名不虚传。” 赵匡倒也不客气,“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举一反三罢了。” “哈姆雷什么?”李瑛疑惑地的看着赵匡。 赵匡略微尴尬片刻,“这位哈先生只是赵某在儋州的一位古知。” “哦哦……如此,正巧,明日在下府上有一诗会,以文交友,以诗对决,不知阁主可有兴趣莅临?” 赵匡看着李瑛,想着这样一位神采奕奕的少年,被卷入朝堂政派之争,以至于被生身父亲坐令赐死,难免有些唏嘘世事无常。 于是推辞道,“赵某才疏学浅,不外如是,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却见李瑛附耳过来,“神医阁主声誉愈隆,我位居中宫,你我联手,定能……” 赵匡瞬间感觉到被他的头油熏的头疼,便躲开了李瑛,“太子威服四海,门下追随者众多,麾下才俊云集,怎么想到与我结盟?” 李瑛长叹一声,“自己事,自己知,父皇正值春秋鼎盛,母妃并不受宠, 门下追随者虽多,却无朝中重臣看好。 如今武惠妃又有龙胎,想必有朝一日我这个太子的位置啊,就要拱手让人了!” 赵匡瞬间一后背冷汗,还好没有将宗桐送回去。 不然他这下就树敌更多了。 还有皇后失足小产,到底背后是何人动的手? 这些阴谋算计,背后还有多少黑手搅动? 狂风吹过,一个激灵过后,赵匡垂下眼睑,“不知我能为太子殿下做些什么?” “神医阁主名震长安,我也想知道自己日后前程凶吉!” “若是天意不许呢?”赵匡反问。 李瑛神色一凛,转瞬恢复正常,“天意也在人为!” 赵匡一阵咳嗽喷涌而出,这李瑛是要利用神医阁的名声舆论造势! “你我当街结盟,就不怕留有把柄?” 李瑛冷冷一笑,“神医大可放心!” 太子话音刚落,赵匡便察觉出了异样,无数暗箭已从未知的方向传来…… 只感觉肩头一阵麻木,赵匡顿时神色一屏,便晕了过去…… …… …… 等赵匡醒来时分,已经是未时二刻。 摸了摸肩膀的位置,还隐隐做痛。 再一动身。 嗷,好痛啊! 看来不是在做梦。 刚刚明明是在和太子谈话,怎么就中箭受伤了呢? …… 见赵匡醒了,百合噗通一声,脑袋撞在了床上,激动道,“赵哥哥,你终于醒了。 快来人啊,阁主醒了!” …… 百合的一声呼唤,赵匡的塌前已经围满了人。 左边的丫鬟们端着铜盆,里面放了清水。 右边的丫鬟则是端着饭食,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看了看周围,赵匡不解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太子当街遇刺杀,法曹参军和金吾卫全员出动了,赵哥哥和陆猴儿被误伤,太子也托人带话,说是……说是让赵哥哥好生修养。” 好生修养? 赵匡惨笑,恍如隔世。 恐怕这场刺杀只是太子为了掩人耳目,自编自演的一场好戏罢了。 好一个文人才气,处世精明的太子李瑛,几条人命就这样被无情屠戮。 他们何罪之有? 就因为看见了太子与他当街对谈,就这样不明不白沦为了牺牲品? 这还是他眼里的那个长安吗? 时至今日他或许才真正明白,想要在古代随性洒脱,只想过着随遇而安的日子是需要资本的。 混吃等死实在是种奢望。 长安就是那么残酷,哪会让他一直很安逸下去。 他一个人走过千山万水,从没觉得孤独。 开始觉得孤独,那是到长安之后的事情了…… 第63章 一勺又一勺的汤 “幸存的那名刺客被金吾卫押到大理寺了,八斗一直守在大理寺门口,在等审讯结果,赵哥哥觉得刺客真正的目标会是谁?” 良久,赵匡才道,“罢了,即是当街行刺太子,那便不是寻常杀手。 就算是寻常死士若是失手被擒,往往会立刻自尽。 能被活捉的定然是有人幕后指使, 以此攀咬陷害,那些肮脏的真相不知道也罢。” 百合目光微微一凝,叹了口气道,“那杀手确是把毒囊藏在牙齿,可是郑九霄的的手段却是整个长安人尽皆知的。 听八斗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死士欲服毒自裁,被郑九霄抡起手臂打在了侧脸上,只听得一声闷哼,那死士喷血的同时,几颗牙齿和毒囊也被吐落!” 赵匡一呆,喃喃道,“莫非行刺之人真是冲着太子去的?” 百合屏了声气退下了一旁的丫鬟,低声问道,“莫非赵哥哥觉得刺杀是冲着你来的?” 赵匡沉默了一下道,“太子当街拉拢我结盟,有没有可能是太子自导自演?” “导演?”百合不解道。 “就是策划。” “我觉得不太可能,太子当街拉拢赵哥哥,不就是要昭示给所有人看吗?太子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那杀手现在怎么样了?” “前一刻宗桐回报说是……说是那死士把大理寺苦刑一样一样受过,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赵匡捂着伤口移步上前,“宗桐也去了?” “嗯嗯。咱们能用的人不多了……” “他去瞎凑什么热闹,这不是胡闹么,赶紧让他回来,就说是之前讲的王大锤的故事有了续章。” …… —— 当年,京兵入关,周姓先祖带领妻儿乡邻来到清溪村,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们划山为界,之后就再没出去过, 遂与外人隔绝。 百年的安稳和闭塞,让他们躲开了被异族压迫统治的悲惨命运。 避一时之乱,得长治安稳。 能在这片荒凉的土地得以繁衍生息,他们内心里自然充满了感恩。 平和安详的心态代代相传,男女老少皆能怡然自乐,宛如活在一片桃花仙地。 深处乱世,自保足矣。 京人误国,倭寇肆虐。 世殊时易,沧海桑田, 外界的变故沉浮,他们本可置身事外。 可就在一百年前,倭国的战火绵延到了蓝靛厂,倭人见人便杀,所到之处,无不横尸遍野。 手段之残忍, 毫无人性可言,堪称天人共怒。 清溪村现任族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违背了祖训,派出族中精锐奋起抵抗,这支前朝遗民这才为世人知晓。 国难当头,族长没得选择,但终是背弃了先祖所留下的誓言,也必然会遭到背弃誓言所带来的报应。 背弃誓言后的族人,就此失去了结界的庇佑。 这所宁静的村庄表面上与普通村落无异,但族人却变得愈发贪婪起来,使得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因为这里纯净的时间太长了! 于是, 背弃,利用,猜度,埋怨,嫉妒,淫念…… 各种阴暗的负能量纷纷踏至而来。 原来简朴纯真美好的东西,终将不复存在。 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使得族人互相举报,自相残杀。 邪恶占据了人心,族人泯灭了人性。 五十年前,一位术士路过此地,解除了族长的诅咒,清溪村这才得到安宁。 人们从蒙昧无知中解脱了出来,为此他们尊术士为天神的使者,认为是上天派仙人下凡,普度众生。 村民给术士塑身立像,感恩戴德。 却不知术士经次虚耗,已经时日不多。 可惜了他一身本领,竟落下无人继承之憾。 村长看出了术士的心事,不惜将自己的儿子拜在术士门下,也就有了大寨村后来的秦半仙。 秦半仙当年断言王二雷是个祸害,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术士弥留之际曾留下一道预言,天狼星现大寨,福祸亦未可知。 既然福祸未知,那就断不能留下隐患。 老王头的死,更加证明了王大锤是个祸害,秦半仙借题发挥,极力反对王大锤留在清溪村。 王大锤这才会被村民合伙卖到了江城。 辗转数年后,王大锤再次回到了清溪村。 看着满地坟头,他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他身上最大的异能并不是能够镇魂驱鬼。 而是他能读取游魂的心事。 …… 宗桐恭声道,“阁主讲完了吗?” “从前爷爷和孙子去湖里划船,划到一半,桨断了,爷爷对孙子说桨完了!” “然后呢?” “故事讲完了!” “……”宗桐。 赵匡见宗桐尴尬地愣在原地,他眉毛一挑动,“跟你说着玩的,不是存心占你便宜,我是希望你能笑的更灿烂些,整日强颜欢笑很耗费心神。” 宗桐躬身,“我……我没有!” “宗桐啊,你其实不明白我来自哪里, 你知道吗?我很孤单, 这世界人来人往,可我依然孤单。 我真的很孤单, 可是幸好最孤单的时候还有你们陪我。 我想让身边的人过的好!” 见宗桐有些不理解,赵匡又道,“从前有一人很像你, 论出身他是重臣之子, 论样貌他是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论才华他被誉为大清第一才子。 原本他有纨绔子弟的资本,却偏偏是个性情中人。 谈恋爱就伤筋动骨,交朋友就掏心掏肺。 然而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31岁就英年早逝。 从此活在诗词里,也活在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 “阁主,宗桐让你失望了……” 赵匡眼中的目光一沉,郑重了语气,“是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那阁主……” “没什么,一个人发发牢骚而已, 近日我总是心绪不安,总是连续梦见起雾的街上人影绰绰,前面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排队? 总是看不见他们在等着干什么! 我挤到了前面,发现队伍前有个慈祥的老嬷嬷, 她正在给排队的人喝一碗又一碗的浓汤。” 宗桐按照一往的礼数,深深躬身,“阁主多虑了。” “唯愿如此,我又想到了和尚与猴的故事,你闲了就别出门了,替我把完整的故事编撰出来可好?” 宗桐唔了一声,道,“阁主放心,宗桐愿为阁主,尽我所能。” …… …… 第64章 死士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八斗虽见赵匡与宗桐正说着话,也是不加理会,直接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 “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八斗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端起茶壶便仰头灌了起来。 “怎么了?”宗桐问道。 八斗平复下急促的呼吸声,回头看了赵匡一眼,只答了两个字,“死了。” “那问出些什么了没?”宗桐追问道。 见八斗皱着眉头,眼中还有些凝肃,赵匡也大概猜出来那名杀手应该是被大理寺活活折磨死了,当街刺杀储君,这罪名可是不轻的。 即便刺客能全盘交待,大理寺也不会放过。 于是他只好叹了口气,“对方是以命相博的杀手,寻常的拷问又岂会有效,只可惜在死之前还遭了那么多罪!” 八斗也学着叹了口气,“神医怎么倒还给刺客说话起来了,这伤看来是不疼罢!” 赵匡捂着肩头端着茶盏递给八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未来一段时间还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呢。” 八斗有些自责说到,“此次之事也是八斗的疏忽,八斗是你的护卫,就应该跟着你们一起去那纸扎店的,不然也不会……” “就算你跟在我身旁,刺杀也不会取消,这事不怪你。”赵匡沉默地拍了拍八斗的肩膀,坐在藤椅上检查起了自己的伤口。 整件事越想越觉得奇怪。 京都重地,向来守备森严,连寻常的杀人案子也是极少的,更何况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刺杀当朝太子和神医阁主! 若是刺客真正的目的是刺杀太子,那么他也只是误伤倒也能想通。 若是刺客真正的目的是冲着他去的,太子只是误打误撞的闯进了这个局里,那就很难解释了。 可是放眼整个长安究竟有谁会对他下手? 虽然他如今在长安有了一些名气,但放眼整个天下去看,他依旧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谁会为了杀他,竟然不惜触犯整个王朝的底线? 这样做不科学。 既然想不通,那就暂且把刺客真正的目标定做太子吧! 想这种毫无头绪的问题实在费神。 …… “听说那刺客是领头人,嘴里总有些线索的。” “他只说了四个字……”八斗面无表情道,“没有结束。” “什么意思?”宗桐又问。 “就是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的意思!”赵匡突然猛地起身,将一个案几踢了一脚,“麻蛋,还用他来告诉我没有结束,就凭这一箭之仇,就算他们想要结束我还不想呢!” 八斗惊异难言。 宗桐也是侧首看着赵匡。 貌似这还是第一次见赵匡发飚呢。 “对了,百合说陆猴儿也受了伤,现在怎样了?” 八斗眉毛一跳,沉吟片刻,“倒也只是一些皮肉伤,服了百合姐的药正在睡呢。” 赵匡“哦”了一声,本想睡下。 可当赵匡坐在床上,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定,便又重新站起来,“我去瞧瞧他。” 八斗忙地拦住了赵匡。 赵匡心中愈加狐疑,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急切的问道,“怎么?是很重的伤?” 八斗愣着不吭声。 赵匡只好看向宗桐。 宗桐微微一笑,眼圈却红了,“药炉上还煨着药膳,我去瞧瞧好了没有。” 赵匡突然心头猛地一惶,疑惑地看着他们二人,“我是问你们陆猴儿怎么样了?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 八斗笑吟吟道,“刚才不是说了嘛,伤的倒也不重,已经喝了药睡下了,神医好些了再去吧。” 赵匡顿时心头更重了,起身便要往西暖阁的方向走去,一时都忘了大冬天的他只着了一件中衣。 八斗见是拦不住了,便“噗通”一声跪在了赵匡面前,两颗眼泪霍地掉在了地上,“神医不用去了,陆猴儿已经不在了。” 赵匡顿时脑袋一片空白,“你说什么?什么叫不在了?” 八斗带着哭腔,道,“神医以为自己是如何能够脱险的,那些刺客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若不是百合姐医术高超,神医你早就已经毒发身亡。 马栏街刺杀,太子近卫死伤大半,整条街一片狼藉,鲜血横流……” 赵匡听着八斗的话,脑袋里嗡嗡做响,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陆猴儿死了。 赵匡差点一个踉跄撞在刚才的案几上。 就在这时候,马三娘奔了进来,一见如此就知道大事不好,忙道,“早就告诉你们不要让他知晓,你们怎么……” “马栏街刺杀震惊京都,阁主谪仙下凡,想瞒又岂能瞒得住。” “是啊,那些杀手武力高强,一招便能将人头颅拍碎……” “闭嘴!” 三娘发飚,八斗悻悻闭上了嘴。 赵匡别过了头,忍着鼻子中的酸涩,“陆猴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却也未曾得一日清福。 若不是我带他出去,他又岂能落下如此下场,岂非是我害了陆猴儿!” 三娘看着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赵匡,冷静地说道,“我知道你生气,但是此事牵涉甚广,你若是倒下了,那将来还怎么为那小猴儿报仇!” “家主,他有名字,叫陆猴儿,不是小猴儿。” 马三娘又瞪了八斗一眼,八斗只好挤嘴转过了身体。 赵匡缓缓移动目光,直至落在了礼盒里装着的那支岭南狼毫,再一回头却已默然落泪,“查,烦请三娘动用一切手段,查清楚究竟是谁派杀手和死士前来!” 第65章 生者如斯 陆猴儿死了。 赵匡心里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今登高问顶,他已然没有了退路。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走上了当初最不愿意走的那条路。 陆猴儿发丧那日,赵匡始终没有勇气再去见上他最后一面。 当心痛,愤怒,悔恨全部化去,赵匡也就只剩下一脸的默然。 虽说心里苦闷伤心之极,但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过的。 ……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几日后,赵匡还是松开了手。 陆猴儿出殡那日,太子托人送来了重礼,并告知赵匡凡事只能往前看不能回头。 赵匡也只是冷冷一笑,因为他实在不想再勾起这桩伤心事。 所有人都道,死的只是一个小师弟,神医应该早日振作。 赵匡知道这是抑郁症的前兆, 可包括百合在内,没人觉得他病了,他们只是觉得他想太多了。 赵匡一度不解,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难道死一个人,在他们的眼里真就那么无关紧要? 他装作老成,人人就传言他老成, 他假装是个懒汉,人人就谣传他是懒惰虫, 他假装不会写文章,人们就说他不会写。 他伪装成骗子,人们就说他是个骗子。 他充阔,人人都一位他是个阔佬。 他故作冷淡,人人都说这是个无情的家伙。 然而当他真的痛苦万分,不由得呻吟的时候,人人却都认为他无病呻吟。 人们总是隐藏在生活之下,波澜不惊。 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 有的只是冷暖自知罢了。 他因为伤势,好酒都被百合藏了起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百合做银耳汤一日更胜一日。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某一天黄昏的午后,韦蝉儿拽着百合的裙摆,发出了粘糯的声音, “姑姑,老师疯了,我怕。” “不要怕,老师没疯,他只是很伤心。” 原来,韦蝉儿是会说话的。 “是啊,当初蝉儿的阿爷失手打死了她母亲,小小年纪的她被警告不能乱说话。 从此她便没有了欢笑,更多的是无奈和迷茫,直到她遇到了愿意逗她笑的赵哥哥。” 看着在院子里站着的小蝉儿。 赵匡沉思着,或许睡了这么久,也应该在今日醒过来了。 “蝉儿,过来让老师看看,你最近有没有长进。” 起初还有些扭捏害怕的韦蝉儿听到赵匡熟悉的声音,终于鼓起勇气跳了一段惊鸿舞。 舞罢, 赵匡摸着胡茬,笑道,“果然是我的小蝉儿,我的小蝉儿就这般打扮也是好看的。” …… …… 暖阁。 望着郑九霄满脸欢喜的走了进来,毫不见外的坐在了软塌上,“听闻阁主自马栏街刺杀后,就一直不说话,今日听八斗说阁主又重新活过来了,这才敢上门问一下没弄清楚的问题。” 赵匡用暖帕擦了擦脸,在刮胡子,“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案子是结了,只是我有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 赵匡叹了口气,掏出一张密信,“赵某在江湖上是有些朋友,这些日子也私下调查了些,几日前长安确实来了几名刺客,都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他们从修正坊逃过九关鼓,曾落住在怀远坊的同福客栈。” 见郑九霄惘然,赵匡挽了挽袖子,问道,“即是巡防严密,那些死士又是如何躲避了九关鼓的巡查?” 郑九霄略作思忖,“这些我……” 赵匡丢下手帕,冷冷一笑,“那就让我猜一猜,我猜是因朝廷统摄草原诸部,事关漠北战役,介于方方面面的势力,他们决定引狼入室!” 郑九霄脸色一僵,“这些我便不知道了!” “也非说我刻意打探朝廷军情,只是小师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郑九霄抬眉看了赵匡一眼,“神医还查出什么没有?” 赵匡只是一笑,“是谁勾结漠北刺杀太子我管不着,但小师弟不能就这么死了!” 郑九霄好奇地望着他,“阁主前途一片大好,你于我说出这些,就不怕我转头就把阁主卖了!” 赵匡苦笑道,“姚相其子姚彝、姚异广交宾客,招权纳贿,遭到舆论的非议。 中书主书赵诲接受胡人贿赂,因事情败露,被圣人定为死罪。 姚相极力营救,圣人对此非常不悦,姚相为此忧惧不安,数次请辞相位。” 郑九霄皱着眉头,“你想做宰相?” “不是我,是你!” “我刚刚接手大理寺,资历不足!” 赵匡看着郑九霄的眼睛,“神医阁会动用一切力量,助你上位,到时候你将是大唐最年轻的宰相。” “神医这是在收买我?”郑九霄笑着回答道。 赵匡又冷冷说道,“神医阁本不想卷入权势之争,可在权势周旋,必定也会成为各方仇视的焦点人物。 今日是场暗杀,明日呢? 想必你也一样,登上大理寺卿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可曾一夜睡的安稳? 跟神医阁联手,分权制衡这才是你我最正确的选择!” “神医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赵匡抿唇一笑,“挖心案算是契机吗?” 郑九霄,“……” …… …… 郑九霄走后,百合从幕后缓缓走出,“赵哥哥真的决定好了?” 赵匡只是干坐在原地,没有直接回答,入住长安以来,都是事情寻找上他。 他也只是见招拆招,很少主动行事。 因为他这辈子只想好好活着,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本想无欲则刚,就这样过好一辈子。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最亲近的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以前一直以为,只要不得罪权势,就不会被人给害了。 现在他才明白,只有自己强大了,只有这样才能保护的了想要保护的人。 既然要强大,就要有帮手有朋友。 以前是别人拉拢他,如今他也要开始拉拢别人了。 第66章 人心如海 又是一天,重复的一天。 直到小年那日,淡泊书局开业了。 因为刺杀事件,赵匡对生活的看法也有了许多改变,这家书局也没有隐藏在幕后,反倒正大光明的承认了神医阁主就是幕后的东家。 原本的这一日的打算是开健身馆,正如清朝末年的鲁先生,本来是学医励志救人的。 那个时候的人基本都处于贫穷困苦的状态。 因此,鲁先生常常会看到人们因为看不起病,吃不起饭,而病死饿死,所以,学医是最能直接,帮助到那些挣扎在最底层的人民的。 然而,这个理想看似美好,却真的有点过于理想了。 因为这个时候的鲁先生,还未曾经历过真正的磨难,正如过去的赵匡。 鲁先生尚有退路可选,可赵匡没有! 旁边是悬崖,脚下是冰面,当骑马走路都不行,那爬也要爬过去。 …… 八斗疑惑神医阁为何会开一家书局之时,赵匡却解释道,澹泊乃清静寡欲,不追求功名利禄,恬静而不慕名利,澹泊就是赵匡当初开神医阁的初心。 是故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李林甫起初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异常震惊,惊愕堂堂神医阁主刚刚死了小师弟,难道是借开书局以示弱来换取安稳!其实也只有赵匡他自己明白,澹泊书局来自于起点奇书。 澹泊不澹泊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有站在权力之巅,陆猴儿才不算枉死。 眼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赵匡也算是松了口气。还好提前布局规划凭劵进场,要是像怀远坊举办酒会那般松散无秩踩死几个人,总归是不太吉利。 不过话说回来,那日银睿姬舞姿的确迷惑了很多人,因此一夜成名,成为风月场上最当红的姑娘。 如今想要见到银睿姬一面,简直难于上青天。 传言银睿姬虽然姓银却不爱钱财,唯独爱诗文。 更有传言银睿姬爱读连载版的《大唐志怪录》,是兰陵笑笑生的书迷。 赵匡借故以保持神秘度为由让宗桐留在院子里写志怪录里的新章节——《辛十四娘》,实则是因为宗桐长得太像小皇帝。 也难怪初见宗桐那日,赵匡总觉得宗桐像一个人。 虽说京都重地见过皇帝本人的不算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能冒这个险。 又或许是因为太子都借机结纳神医,所以各部官员都给足了面子,也不管什么经商是不是贱业,纷纷差遣下属前来道贺,就连刚刚迎娶金家六姑娘的姚大郎也来派人送来了贺礼。 八斗眼睛一亮,“姚大郎都来了,是不是姚相的意思?” 赵匡笑了笑摇摇头,“姚相纵然有失势之兆,可圣心如渊,不是我等可以揣测。” 八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去瞅其他的礼物了。 收吧,贺礼都收了才有所谓的礼尚往来嘛! 看着纯真快乐的八斗,赵匡突然心头一暗,不知不觉他也开始了步步算计,可这些久经官场洗礼的老狐狸也未必能步步走入他的算计之中。 赵匡咽了一口唾沫,继续与来客们拱手见礼,就在这时,元宝站在了暗处。 暗处。 “怎没样?查出来什么线索没有?”赵匡激动的问道。 元宝摇了摇头。 赵匡别头指向人群,“老百姓最爱热闹,此事已经被引为谈资,当天出事的时候肯定有人见过这行刺客。” 元宝静静道,“这些刺客的行踪太过隐秘,没有人发现他们进城之后见过了谁,莫非神医以为有人就此跟了一路,并且发现了幕后之人的住处?” “即是死士刺杀,他们又怎会再见幕后指使。” 元宝皱眉,“那说了半天,那神医的意思是?” 赵匡双手环抱,“坊间有没有极好的画手?” “巡城司参将全家在半个时辰前悬梁而死。” 赵匡叹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有人背锅。” 元宝盯着赵匡的眼睛,“我的意思是朝廷都要息事宁人,此事我们若是再查下去,恐怕会引起圣心不悦。” 一阵沉默后,赵匡开口道,“他们做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你若去问三娘,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复,元宝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回去问问。” 元宝很是无奈的耸了耸肩,便消失在了赵匡的视野。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赵匡心想人心如海,如果一件事过去了,就可以不提,那这件事又怎算过去。 …… 好吧,书局既已经开了,赵匡也该干点正经事了。 街头巷尾都在谣传妖怪挖心案,各行各业的老板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自己。 虽说朝廷一直重农抑商,但没有权势的商贾很容易成为权贵敲诈勒索的对象,说白了,商人挣的钱到最后还是到了朝廷的手里。 虽说是死了几个掌柜老板,实则是断了权势们的财路。 大理寺虽已经介入已久,严令城中百姓议论此事,但迟迟破不了案,所以效果甚微。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此。 赵匡瞄了眼四周,缓缓抬头,神医阁出面协助大理寺调查奇异事件,也是进一步做实了神医阁的名号。 要是放在以前,就算郑九霄如何求他,他也不会轻易选择答应。 事不宜迟,越早破案,才能愈早得到民心, 即刻出发吧…… 八斗饿的很快,也并没有查案的雅兴,索性走一路吃一路。 赵匡只好朝着出事的地点走去。 希望运气好能够调查点有用的线索。 唐王朝采用包容开放的名族政策,于是长安形成了特有的多民族聚集,各种文化参杂的繁华盛世,前所未有的开放开明使得吴承恩老人把西游记的背景都定在唐朝。 虽说西游记是传奇色彩的神话故事,不过比起唐人迷信,还真算不了什么。都说挖心案是妖怪所为,赵匡打死都不信。 人怕妖恐怖, 妖怕人心毒。 即便有妖怪,恐怕在人心如海的长安能混迹于城内肆意杀人并招摇过市的妖物也实属罕见。 不管从哪方面解释,此事定有蹊跷。 第67章 这样不合礼法 四名受害人皆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除过长寿坊的孙姨娘是个女人,还有天气变的更冷以外,死者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余的不同。 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制造妖物吃心假象,凶手刚刚杀完人,应该不会很快又动手,毕竟妖怪也需要消化不是! 如果是因为别的什么的原因,那下一个受害者随时都会有生命威胁。 那凶手挖掉人心的动机是什么? 为何挑选的都是长安城中的富人? 为何偏偏就是这四个人? 这四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四个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共同之处? 好像也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难不成是刘喜乱入要吸干他们的内力,练就五阳二阴的功力?赵匡越想脑洞越大,还是回到案件本身再捋一捋吧! 第一起灶王庙,伍记当铺的伍若愚,靺鞨人,死于冬月初十巳时。 第二起护城河边阴水沟,长寿坊孙姨娘,祖上是回纥族,死于冬月二十四子时。 第三起安庆坊废弃屋,死的是茶商王守功,唐人,被发现尸守时分是腊月初七卯时。 第四起永宁坊冯大业,福威赌场幕后老板,五日前酉时…… 等等,从长安舆图上看,四个受害人所在的店铺凹槽连接在一起恰好是一个大写的c字,而开口的方向却是敦义坊为轴线的西南四坊! 不会这么巧吧? 如果是按照闭合曲线杀人,四坊商铺众多,下一个受害人还真说不准。 再等等,灶王庙阴火内存、炉中火当然属火,冬月初十巳时也属火。 阴水沟黑水淹脚镰刀煞,属水,癸亥日还属水,女人又是水做的。 安庆坊人烟稀少,杂草重生大林木,茶也属于木,腊月初七甲寅日木日。 赌场庄家冯大业,大金主啊!五日前甲子日海中金,酉时金…… 见赵匡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嘴角勾出一抹邪笑,八斗疑惑问道,“神医是算出来什么了吗?” “八斗,快去查查西南各坊老板八字有没有人属土,从事跟土有关的行当也行!” …… 进过神医阁大数据分析,推断出符合条件的便只有陶瓷店的高老板和观音铺的公孙四娘! 八斗疑惑到,“他们是下一个要死的人?还是说这个妖怪就躲在了这两个地方?” 宗桐静静分析,“这两个地方位于西南最里侧,周围建筑东低西高,想要进去就要经过一条甬道,甬道常年不见日光,阴气汇集之地,难道不是妖怪,而是鬼魂作祟?” “对了神医,你不是有寻龙尺,直接算算不就行了,干嘛费这么大功夫!” 赵匡气不打一出来,“知天易,逆天难!窥测天机是会受到天罚!” “对了,赵哥哥你也给我算算,看看我命中良人到底是谁?” 说话间,百合已经端着几碗燕窝进门了。 见百合也跟着瞎胡闹,赵匡深深叹了口气,“我虽能掐会算,唯独你们的事,不敢洞察天机,一旦算到不好,还不如顺其自然。” 见又勾起陆猴儿之死,屋内三个人很自觉的闭上了嘴。 赵匡见此,也只好端起燕窝,转移了话题…… …… …… 经过赵匡认真严谨的分析,再翻了翻老黄历,今夜恰好庚午日是最近的土日,便做出了最后的决定——看来今晚得歇在距离两家都不远处的九贤客栈了。 …… 午夜的陶瓷店果然是鬼气森森,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看来这陶瓷店果然是有问题。 赵匡之所以选择了陶瓷铺,就是笃定了凶手会去找高老板而不是公孙四娘。 既然是伪装成妖怪挖心,公孙四娘家不乏上好的观音像,又有何方妖物会去观音大士面前行凶呢? 为了鼓励八斗,赵匡把符咒画了八斗一脸,八斗也是天真好忽悠,还真就跳进高家内院捉妖了。 看着八斗身手敏捷轻盈,赵匡也只好骑在墙头,纵观高家内院。 可一切都已沉寂,唯有一处灯火通明,实在可疑的很。 没过多久,八斗就回来了,“里面的人都已经被迷晕了,果然不是妖怪作案,只有一处最为可疑。” “什么?” “有一女子……在洗澡……” 赵匡抬眉看着八斗,“你偷看了?” 八斗诚实的摇了摇头,“不知那女子是人是妖,我便不敢贸然行事,这才回来与神医商讨对策!” 赵匡不信又问,“当真?” “当真,全府都被迷晕了,这女子甚是可疑!” 赵匡扶着八斗肩膀,道,“你且站在远处,本神医下去瞧瞧那妖怪是何来头!” 八斗心念一动,“非礼勿视,这样不合礼法!” 赵匡当即瞪了八斗一眼,“本神医是去捉妖,你懂个屁!” 说话间,便已经掂着脚尖跳了进去! 亮灯房, 只见油盏青灯摇曳,绸帐薄纱轻绕, 轻纱后,一双纤纤玉手伸了出来。 好销魂的一幕…… 这种场面似乎只会在某个春梦当中才会出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赵匡揉了揉眼睛,那轻纱薄雾后面竟然是一个妩媚妖娆、精致香艳的少女! 突然,赵匡好想在此即兴赋诗一首,“宫墙柳,玉搔头,纤纤红酥手,寂寞酒,锁春愁,往事难开口……” 薄帐里,一瓢冷水缓缓落下,水流声缓缓滴答,那人却嗤笑一声,算是给赵匡一个回应。 赵匡正了正衣衫,咳嗽了两声,那笑声却更具挑逗。 确定了里面东西真是个人,赵匡顿了顿道,“敢问姑娘是否知晓城中挖心案件?” 水流停了下来,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刻意引起了一阵阴风。 一瓢又一瓢的冷水落在身上,乍一看,还真让人觉得美人出浴,春光无限。 可一想到出浴的美人很有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春光无限背后,更多的是毛骨悚然才对。 即便往好处去想,一院子人都被迷晕了,她竟敢堂而皇之在这里洗澡,即便这女子不是挖心罪犯,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 哎,又有一段新鲜出炉的故事摆在眼前了…… 第68章 鱼肠剑 …… 就在赵匡站在门口,左思右想进退两难的时候。 女子像个鬼一样从他身后缓缓飘来,携带的阴风发出呼呼的震慑,赵匡不禁被吓了一大跳。 看着那一阵红色的阴风拂过,一个浑身通红的女人正着轻纱薄翼般的纱帐,水珠顺着她乌黑浓密的头发一泻千里,护法的皂膏发出清冷的幽香,那头快要托在地上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似更显乌黑亮丽,更胜从前。 发现虚惊一场后,赵匡捂着胸口瞧着这女人的模样,微微皱眉,这样一个女娇娥竟是个杀人挖心的魔头? 打死他他都不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越漂亮的女人也越可怕,要不然怎么有蛇蝎美人这一说呢! 温柔刀可是刀刀割人性命的。 为了显示他高超的演技,赵匡只好稍微故作矜持,陪这个蛇蝎美人演完这出好戏,于是不由地发出了绝望的一嚎,“救命啊!” 蛇蝎美人步步逼近,赵匡退无可退。 赵匡正浮想联翩想对策时,只见这红衣女子正抖动着猩红的罗裙给他展示,“阮哥哥,你看看我穿的什么,我穿的是你送我的那件罗裙啊!” “你叫我阮哥哥?”赵匡懵逼了,杀人凶手忽然间变了一副嘴脸?一时间竟打乱了他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嗯!” 赵匡顿时被逗乐了,“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我可不软,你这个小不点可是高府上的?” 迎接着赵匡两道如炬的目光,小不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突然,她羞然掩面问道,“阮哥哥为何这般看我,是阿颜脸上的妆容乱了吗?” 赵匡摸着胡茬思忖着,难道她是故意在装傻?以此混淆视听? 不管是什么,今夜主要目的就是阻止凶手杀人,若是小不点就是凶手,一个女娇娥能将三男一女杀人于无形,赵匡也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若这个小不点不是凶手,他也要弄清楚这小不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见这阿颜目光有些无助地在躲避他的目光,赵匡只好陪着她做戏,“不不不,阿颜姑娘天生丽质,只是小生无礼看的有些出神罢了,夜深露重,姑娘还是回去换上一身干衣服吧!” 阿颜轻嗤,笑声轻柔,眸中流露出的神情,倒像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绯红。 突然,阿颜身体猛地一颤,“不,你的声音不对,你不是阮哥哥,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还知道阿颜的名字?” 之前见到一个装傻的落英,现在又遇到一个,赵匡略感烦躁,“不是刚刚你自己说的吗?行了,您也就别装了。” 阿颜像是受惊一般,抱住了脑袋,“嘘,阿兄说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不能把阿颜的名字告诉外人!嘘嘘!” “还装是吧?阿颜姑娘用的皂角膏来自西域,乃钦定皇贡,专供皇族大臣。你身上那件轻纱织云刺锦,像是前朝风靡盛都一时的蹙金刺,高寅区区一个商贾,未必能用的上如此珍奢之物吧?” “你怎么也知道哥哥的名字?” 赵匡心里略作迟疑,莫不是这个阿颜真是个傻姑! 看模样是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了,赵匡略微有些失望,可是究竟是谁迷昏了高家所有人? 难道他是中了凶手声东击西之计? 还是凶手此刻已经得手? 赵匡无奈的看了一眼阿颜,准备就此离开去找找别的线索。可走了好远,却发现这个女子还是痴痴傻傻地站在原地,如同一个犯错的孩童。 想了想,于心不忍间,赵匡便又折返回去。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阿颜激动的跳了起来。 “夜里风大,阿颜快回去睡觉觉!” 阿颜赶紧瞧了四周一圈,打着嘘声,很温柔小心地解释道,“我在等他,哥哥不让我等他,千万不要让哥哥知道。” 赵匡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正色道,“我们俩聊了这么久,是不是朋友了啊!” 阿颜点了点头。 “那我们既然是朋友了,我想知道人到底是谁杀的?” “是……是……” “不急不急,慢慢想……” “阿兄,我想不起来了……” …… …… 很久之后,赵匡叹了口气,似乎也放弃了,临走时他对阿颜说了最后一句话,“好好活着!” 赵匡满脸失望的爬上了围墙,带来了一个让八斗极其失望的结果。 望着高家如同死寂的院落,他心中还在想着这起离奇的案件,嘴里不禁喃喃自语道,“高寅居然还有个痴傻的妹妹,若他死了,她一个人如何活得下去!” “对啊,高家的事难道神医不知?”八斗狐疑地看着赵匡。 赵匡白了他一眼,“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还以为神医都算出来了呢。” 赵匡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顿了顿,道,“那你且说说看,是否和我知道的一样!” 八斗想了想,有些无奈的道,“据说高家以前曾住江南,富甲一方,在高家这位妹妹却是早产,生下来就一直昏迷不醒,找遍名医也救不回来。 正在全家束手无策之时,高小姐却醒过来了,可是变得痴傻,至今还待字闺中。” 赵匡越听越是狐疑,即是云英未嫁,那阮郎又是何人? 总不会是阿颜臆想出来的人物吧? …… 站在高家房顶,赵匡抬头遥望,月亮之上,天宇依旧如暮,唯有那一弯冷月斜照。 清风徐来,水波不惊,就连月光都似乎泛起一丝寒意。 好久都不曾看月亮了,上次看月亮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而今回首月明中,这满腹心事更与何人说? ……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奉劝阁下还是少管一些闲事的好。”一个突兀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赵匡四下望去,并无旁人,难道又撞鬼了? “神医,快躲开……” 赵匡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阵银光急剧闪过, 好在八斗反应灵敏,抽出腰间的大刀挥舞,铮铮一阵乱响,揉了揉眼睛,赵匡这才发现,十几根银针尽数掉落眼前。 暗器杀人! 这个世界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思索间,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女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女人走近后,赵匡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妆容冷清,神情凌冽,眉眼中透露出来的无不是杀气。 见来者是个冰山美人,赵匡便也放松了警惕,只要是女的就好忽悠,“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暗箭伤人?” 女子冷哼一声,“就这点能耐,也敢插手挖心案件。” 赵匡梗着脖子回应道,“呵呵,我们的本事可大着呢。” 女子再次冷哼一声,“劝也劝了,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神医不好,赶快躲开。”八斗连忙吼道。 “不用怕,我根本就死不了。“赵匡此刻更是得意地喊道。 赵匡话音未落,冰山美人便祭出一柄八角扇,看起来像是很厉害的武器。 “神医,来者不善,守捉城鱼肠剑,独步天下、冠绝一时,是暗杀界公认的暗夜之王,万恶之源。传言鱼肠脾气暴躁,很不好惹,我们好像遇到大麻烦了。”八斗喘着粗气,慌忙说道。 第69章 天下第一箭 冷漠的僵持,在寂寥无声的夜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 赵匡独眼朝身后的八斗瞄了一下,“有把握打过吗?” 八斗没有回答,只是横着刀展开了格斗架势,也是因为上次刺杀事件,让赵匡知道了长安城对武器管制的严格,能像他这样拥有装配大刀的护卫,长安城里也没有几个。 “给个话啊,到底能不能打得过?” 八斗咬了咬嘴,“若是只有我一人,拼进全力兴许能大战上几个回合!” 许是夜里空阔寒冷,赵匡挤着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拖油瓶?” 八斗摇头,“我虽武力在她之上,可要是真打起来,完全占不到优势。” 赵匡仔细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从刚才背地里释放暗器来看,鱼肠剑使的恐怕多半是阴诡的招式。八斗拳脚的力量虽大,可招式朴实勇猛,过于直来直去。虽然可以和鱼肠剑游斗,但是也伤不到对方分毫,毕竟长时间的大刀直入太耗费一个人的体能了。 想到这,赵匡从胸口掏出一颗野三七片扔给了八斗。 看着赵匡这般相信他的实力,八斗不由尬笑起来…… 赵匡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没事的,守捉城有守捉城的规矩,想想上次鬼厉擅自行动的后果!”见鱼肠剑根本没有兴趣偷听他们的对话,赵匡把声音又压低了已成,“人的后脑最为脆弱,咱们兵分两路,你正面佯攻,打她个措手不及,我找机会给她闷头一棒……” 听了赵匡的话,八斗点了点头,喊话道,“放下武器,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一个无名之辈,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体统。”鱼肠剑冷冷的回道。 不出赵匡所料,鱼肠剑果然被激怒了,言罢间,她便舞着八角扇跃了过来。 在此危难之际,八斗手中的配刀也攻的更加猛烈,鱼肠剑被带乱了节奏,院子里只剩下武器铛铛铛的碰击声。然而此刻的赵匡也没有停下来,正在院子里翻来覆去的找趁手的兵器。 一番缠斗下来,鱼肠剑渐渐占据上风,八斗快有招架不住的趋势,逐渐露出败相。 “妖女,你竟然对一个小孩子下此狠手,你还有没有点人性了?”赵匡边找武器边悻悻吼道。 耳芩闻言怒不可遏,狂怒之下,更是无忌,闪电般的挥动八角扇,那扇子在她的手中的轨迹像是一个电风扇,拿着棒槌的赵匡看傻眼了…… “本有心留你们一命,却不料你们这般不知好歹,拿命来。” 八斗毕竟是三娘亲自指定给赵匡的,很快便发现鱼肠剑左手肘关节似受了伤,于是就有意识地攻鱼肠剑的软肋,很快,鱼肠剑便招架不住八斗的蛮力,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八斗似乎蓄足力气,又是一刀劈了过去,鱼肠剑右手中的八角扇被剧烈一震掉落在地。鱼肠剑眼角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武器,捂着手腕怒道,“竟敢伤我,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你这只没有规矩的恶犬。” 又是一个闪身,鱼肠剑身上的钢针瞬间化作万发利箭,朝赵匡的方向直接刺来。 利箭带动阵阵戾气,骇人心境…… 见此猛招,赵匡忽然意识到,就算不死,估计也会被射成筛子。 现在的神医阁主,可就靠这张英俊帅气的脸吃饭了呀…… “看来是必须要承受这万箭穿心之痛了,果真是后下手遭殃,唉,看来以后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说时迟,那还是迟,就在赵匡绝望的闭上双眼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努竟悉数将这些利箭打偏了方向。 鱼肠剑略一凝神,再次挥动八角扇,纵身一跃,竟稳稳落在了对面围墙,周围卷起了浮尘,草木倾斜,风声呼啸,这是要拼命的节奏啊。 眼看八角扇就要挥过来,鱼肠剑却在瞬间掉在了地上,经此一挫,一口鲜血涌上嘴角。 赵匡揉了揉眼睛,鱼肠剑身上中了好几个箭头。连头发都散了,她不可思议的望着赵匡,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 看着鱼肠剑失魂落魄的远去,八斗悻悻地拍拍手掌,“跑了就跑了,就算她回去搬救兵,我也不怕。” “谁担心你了?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匡问道。 八斗只是嘿嘿一笑,“三娘身边除过我和元宝还另有两大高手,刚才出手的定是琥珀,她的箭术天下第一!只是琥珀向来深居简出,从来不在外人面前露面。” 零点零一秒反应后,赵匡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八斗,“她是天下第一箭,我是亲眼瞧见了,可你这样的也算是高手?” 八斗,“……” “对了,琥珀是男是女?” “女的。” 赵匡犹豫良久,终于开口朝着暗处问道,“琥珀姑娘怎么也在此处?” “当然是我告知的啊!”八斗悻悻回道。 赵匡没有理会八斗,可暗地也已经没声了,估计琥珀也已经自行离去。 被鱼肠剑这么一搅和,到头来还是没有丝毫头绪,看着手中的银针,赵匡皱了皱鼻子,心里想,难道这人真是守捉城杀的? 可但凡杀人肯定要有动机啊! 动机呢? 八斗同样也是惘然地望着赵匡。 赵匡想了想继续跟八斗分析案情,“经过我们调查得知,这些人在死的时候都是晚上,唯独伍老板曾画下过一个记号,这个符号像是一个写到一半的外族字体,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另一条线索则是这些人都是死在夜晚,最后一个死者死于腊月十五,这一天恰好月圆。而月圆之时,因为秋月的引潮力增强,从而更容易刺激人的情绪,使其变得异常狂躁。 凶手只能在月夜出现,一方面是因为方便作案,另一方面更容易给人制造假象。 高家一夜无事,可接下来还有命案,或者说公孙四娘……” “神医好彪悍的推理能力……” “公孙四娘已经死了!” 听到琥珀终于开口了,可是一开口就曝出这么大的料,赵匡也是被震惊到无话可说了。 第70章 十里红妆不为卿 什么?公孙四娘死了?不好!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八斗纠结的却是,“本来以为我是个高手,却不想我碰上个高手。” 赵匡竖眉,“这个鱼肠剑到底是什么来历?” 八斗仔细扫了周围一圈,道,“鱼肠剑乃顶级的赏金杀手,这件事本与我们无关,听八斗一句劝,不要再查下去了。” “什么意思?这都明摆着不是妖怪杀人了,为何中途放弃?”赵匡一愣。 “我担心他们要杀的不仅仅是这几个人,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阵法杀人,更像是在布什么特殊阵法,背后之人甘冒大忌,也要在长安城中行凶杀人,再查下去,恐怕……” 赵匡一脸的无所谓,“你要是怕了你就走吧,我有主角光环在,反正也死不了。” 八斗搔搔头发道,“神医并不是凡人,凡间的杀人方式纵然杀不了你,可八斗听说凡人死后尚有灵魂,仙人并没有灵魂,自是有元神护体,可元神一旦损毁,便会灰飞烟灭,最后连渣渣都不剩。” 八斗的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很有仪式感,赵匡听完一阵心虚,这古人诚不可欺,迷信起来,比他这个资深神棍还一套一套的。 …… 翌日,高府。 “徐管家,对吧?”赵匡握着一张告示找上高府。 青衫管家诧异道,“你们是?” 赵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乃叶青斋长青道长,昨夜贫道夜观天象,见朱雀七星井翼轸三星暗淡无光,隐隐发黑。 此三星为凶星,朱雀七星主南方,正好对应高家瓷器铺,你家主人最近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最近长安城中人心惶惶,都说下个遇害者会是我家主人,我又怎知你们不是听到风声前来的骗子。”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的专业就是处理各种灵异事件,解决鬼魂带给人的烦恼,专业水准,不容置疑。” “何以证明?” 赵匡冷笑,“城中都在谣传是妖怪杀人,贫道却以为是鬼魂作祟。” 青衫管家面带苦笑,“我家少主人前些日子确实撞鬼受惊,早已卧床不起,道长请随我来吧。”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股香火味立即涌了出来,屋里挂满了各式经幡符咒,梁上还悬了好几把桃木剑…… 大白天屋里点满了蜡烛,供奉的天师图一脸狰狞…… 高老板家里这般布置,简直就是一座迷你的道观啊。 “咳咳咳。” 循声望去,一个身材消瘦,眼神忧郁的男人半躺在床边,不停的咳嗽着。 赵匡咽了咽口水,看着疑神疑鬼的高斩堂,开口问道,“高老板,还是让令公子详细讲讲事情的经过吧。” 床上之人打着颤栗,缓缓开口道,“事情发生在半个月以前,那天夜里我在铺子里清点库存,突然蜡烛熄灭了,对了,那天月光很亮,透过月光我看见的是门外披头散发的鬼头,然后我眼睛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赵匡略带疑惑,安稳道,“高公子,放轻松,慢慢讲。” “自从那天起,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那天夜里我正在沐浴,去从浴桶里摸到了一团黏糊糊的头发,可是……可是别人根本就看不见…… 从那以后,只要是有水的地方,我总能看见一张鬼脸……” “这么说来,倒真像死灵作祟了。”赵匡暗暗道。 老高激动起来了,“道长,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帮助我儿?我去青龙寺求了佛祖,又去青云观求了灵符,可是我儿病情却越来越重,压根就不管用。我也是无计可施了,才把希望寄托在高价悬赏上。”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全是那张鬼脸,城里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轮到我了,轮到我了……咳咳……” 高公子抑制不住的激动,竟然咳出了一口鲜血。 赵匡看看这对父子被摧残成这样,不由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张灵符,“女鬼并没有在这里,明日申时,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在此期间,你们可以用我……用我们叶青斋特制的护身符。” “就这么简单。” “冤有头,债有主,鬼魂我们会送走。这些东西都撤了吧,都是些没用的。” …… 从老高家里出来,赵匡长长地舒了口气,外面的空气果然是格外清新,八斗不知从何处蹭了出来,挑了挑眉毛问道,“神医,既然五行杀人布阵的献祭都已经凑够了,我们还来高家做什么?” “昨夜疑团重重,我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东西想不通!” “那你就那么有把握明日申时一定能解决问题?” 赵匡顿了顿,“你那边查的怎样了?” “最近神医要我查的事太多了,八斗都不知道是哪一件了,是月光宝盒? 还是马栏坡刺杀?还是李通?……还是阿颜姑娘?”八斗鼓着腮帮子,悻悻地问道。 赵匡突然转身,白了八斗一眼,“最近这件!” 八斗沉默了下来,片刻过后,“不瞒恩公,阿颜曾委身于江南风月之地!” “……?不说从小锦衣玉食生活在江南、高家还曾富甲一方吗?”赵匡皱着眉头问道, 八斗摇头,“十七年前,他们确实住在江南,富甲一方,老高生前极为好客,门下食客三千可比孟尝。 在生下阿颜姑娘三个月后,一群匪盗冲入高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高家管家抓着高寅躲在地窖逃过一劫,但是阿颜却在乱火中流落青楼,是在前些年才寻回来的。” 赵匡愣了一下道,“那又怎么变的痴傻?” 八斗喟叹一声道,“五年前,高寅寻回阿颜,并将阿颜带回了长安,并许配了一户大户人家!” “可是阮家?”赵匡又问。 “神医果然料事如神,阮家虽早已落魄,但阮家二郎却颇负盛名,为人傲慢,受了高家十里红妆,却与阿颜只是逢场作戏。后不知从何处得知阿颜在风月之地长大,盛怒之下便休了阿颜!阿颜从那以后便失智……对了神医,这些可是三娘花费重金才探知的。” 赵匡听的无言反驳,只好深深喟叹一声。 眼前仿佛看见倚红楼里那个最当红的姑娘, 玉袖噱金,朱霞玉蕴,她一个媚眼便能俘获文人才子万心。 善丝竹,好琴棋,长歌舞,好像就在一夜之间,便能艳名远播。 ……可是又有谁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冷水濯身是什么样的滋味。 第71章 是人是妖一探便知 站在岔路口,赵匡并没有去调查女鬼的底细,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 据说,西市新来了一家奇怪的小店。 就算是绕路,他也必须去看看这个无数次拒绝了米其林三星好评的奇怪小店。 据说一碗配蛋饭就要288文,还不接受预订,赵匡终于有机会去瞧瞧这天价蛋炒饭跟他妈做的有什么不同。 天天清汤寡水的,是时候去轰炸一下自己的味蕾了。 其实过程再难都没有问题,最怕的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到了结束才知道,或者到了结束也还不知道。 一个人不会在沙漠里等一场雪,也不会在码头追一艘船,如果两个人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么还是趁早放弃吧! …… 翌日申时,按照之前的约定,赵匡再次来到了高府。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他带来了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卿郑九霄。 郑九霄正要敲门进去,犹豫了一下,回头问赵匡,“阁主可有把握降服此妖?” 赵匡释然一笑,“福生无量天尊,难不成你信不过在下的技术?” 郑九霄怔了一下,“技术?” “哦,这技术也就是道行,大人听不懂也正常。不知大人可否听过,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见郑九霄面露难色,赵匡也算是明白了他的心思,“既是在下亲自出手,就一定会有十足的把握,你且放宽心好了。” …… “duangduangduang……” 吱呀一声,高府的大门开了,青衫管家打量着郑九霄,躬身问道,“道长,这位是?” 郑九霄欲言,却被赵匡抢先说道。“这是贫道云游四海的师兄,他的法术不在贫道之下,快带我们去见你家主人?” “两位里边请。” 会客厅暖阁,银霜炭烧的正旺。 一进屋,赵匡顿时感觉一缕暖流扑面而来,高家病公子高寅正神色憔悴地坐在火炉边。金丝披风被暖风吹起,映衬在高寅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都透出一股不久于人世的悲凉。 赵匡微微有些怔仲,对高老板说道,“高公子身体不好,其实不必在此专门等候贫道。” 高老板深深叹了口气,欲哭无泪,“长安城中死了这么多人,坊间流传下一个死者将会出现在我们高家,我们哪里还坐得住啊……” 赵匡默然半晌,斜看了郑九霄一眼,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 “福生无量天尊,请恕贫道直言了,这一切只不过是高公子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罢了。” 高寅缓缓起身,看着赵匡,声音嘶哑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赵匡冷冷一笑,“其实贫道第一次见到高公子的时候,就发现高老板并非是高家主人,高家真正的主人应该是高公子你才对吧?” 高老板急了,大喊道,“这位道长,你在胡说些什么!” “高老板,你虽然一身锦衣华服,但是并不能掩藏你出身卑微、品质低下的本性,在外人面前,你已经把高老板这个黑心商人身份表演的无懈可击,可是在面对高公子的时候,你的态度显然不像是父亲对待儿子,倒像是奴才对待主子……” 高老板怒目圆睁,气的说不出话来,“你……” 高寅打断了老高,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郑九霄一脸茫然,他附在赵匡耳畔问道,“阁主,这是高家的私事,可跟查案有什么关系?” 赵匡回应道,“这是妖怪杀人案不假,可是这都跟高公子有脱不开的干系。” 高寅沉默半晌,“你说的没错。” 郑九霄看着眼前这个羸弱的病秧子,又看看赵匡,不可思议道,“道长,你的意思是死的那些人都是被他杀的?” 赵匡点了点头,“故事还得从北齐的都城邺城讲起:延宗三年,邺城春月楼新来了一位花魁娘子,名唤蕊姬,此乐姬色艺无双,名冠一时,引无数英雄尽折腰。传言这位绝世美人出尘绝世,却倾心于当朝高太尉长子高寅。 高公子扬言要娶蕊姬姑娘,却遭到太尉的阻止,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苏蕊姬姑娘因此郁郁寡欢,很快便香消玉殒…… 令人疑惑的是,贫道居然在高家见到了这位蕊姬姑娘,魂牵几百年,蕊姬还在痴痴等待自己的意中人,高公子,你说虐不虐? 对了,我们眼前这位高寅与故事中的高寅又有何联系?” 高寅咳嗽道,“我自认为已经做到天衣无缝,你又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赵匡分析道,“昨日我听你讲述事情经过,就觉得好生奇怪,明明你是第一个撞鬼的人,别人都死了,为何你却一直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你的房间虽然挂满了经幡符咒,却并非出自你口中的青云观与青龙寺。当我给你灵符时刻,你的眼里竟然闪现出了一丝畏惧。 再加上高老板对你的态度,我就已经猜到了大概。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揭穿你,就是想知道你真正的犯罪动机。 昨夜我派出去的人死了,应该也是你做的吧?” “没错。” 郑九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的惶恐,“高寅,难道这些人真的是你杀的?你居然是妖?” 高寅冷哼一声,“郑大人知道又能如何?等明天一早,你们就会跟之前的人一样,被人发现乃挖心而亡。” 高寅话音未落,郑九霄已然发现了不对劲,一根透明的藤蔓不知不觉间已经牢牢捆住了赵九霄的手脚。赵九霄想要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然后慢慢昏了过去。 …… …… 见郑九霄没了反应,赵匡放开了掩鼻的衣袖,原来郑九霄眼中的恐惧是降云神香药效所致。 赵匡把郑九霄拖到边上,对着病床上的高寅道,“郑九霄这边就交给我,你们走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高寅用手撑着案几,只是他手抖的厉害,好几次都差点失稳,长吸一口气后,这才晃着身体站了起来,“谢过阁主,只是我们素不相识,阁主为何甘冒大险来帮我?” “神医阁做事你无需多问。”赵匡冷酷回应。 经过神医阁暗线传来的消息,死的五人都参与了十八年前的高府抢劫,高寅所做皆是复仇,将仇杀改为妖杀看似高明,但却也禁不起细细推敲,漏洞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可是赵匡既想要招笼郑九霄,又要找出凶手,还不能折损神医阁声望,只有将高寅是妖怪所化的名声做实。 反正高寅命不久矣,就当也是为了阿颜吧,一旦高寅获罪,阿颜乃至整个高府三十余口恐怕也会凶多吉少。 思索整整一宿,赵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个人犯下的罪过不能让余下的三十多人来承受。 高寅呆呆的站在原地,赵匡也慢慢蹲在炉边烤火,“那些人不是你杀的吧!”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消息,高寅浑身一抖,脸色发白地瘫了下去,“不,所有人都是我杀的。” “你常年缠绵病榻,虚弱成这样,并没有能力杀人,人是鱼肠剑杀的,你这是在包庇她?你和她什么关系?” 高寅正欲开口,赵匡笑了笑,“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也并非真的想知道。” 高寅解下身上的金丝披风系带,不安地问道,“那阁主打算如何料理后事?” “就说你本是深山里的槐树精,一百多年前却阴差阳错地喜欢上了苏蕊姬这个凡尘女子。本以为这些风尘中的女子都倾心于富家纨绔,于是你便附身在当时的才子高寅的身上,想以寻得机会将其收于秘葫之中。 却不料短短几日的相处,你竟然动了凡心,喜欢上了苏蕊姬。可好景不长,高太尉最终还是发现了你的异常,找来了术士毁了你的本体。 你失去了气灵根基身受重创,所以不得不暂时离开邺城。只是可怜了不知情的蕊姬,误以为你便是那薄情寡意之人,于是自戕于春月楼。 后来,你拼尽全力也只能留住她的一缕残魂,而后辗转数百年来到皇城长安。” 高寅一脸茫然,“所以我的虚弱是因为失去本体,我是靠吃人心才活下来?” 赵匡闭目点头。 第72章 挖心案尾声 赵匡为自己想到的这个创意而暗暗偷喜,一来避免了一场满门处斩,二来还对郑九霄有了救命之恩,三来神医阁再破悬案,顺应民心,地位愈稳。 一箭三雕,赵匡也暂时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寅向前一步,屏息,“在下斗胆想问一句,我自以为计划周密能将我能置身事外,阁主是如何看出破绽?难道真如外界传言,阁主乃谪仙下凡历劫?” 赵匡平静地摇头,“这谋算诡略就跟系扣子一样,一环失算,环环失误,鱼肠剑已经把一切都说了,你最后一个想杀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对吧? 狼人自刀!这样就做实了妖物是按照五行挖心。 即使有人生疑查到十八年前的旧案,自然也不会怀疑到一个死人身上。 可你万万没想到,冷酷无情的杀手居然对你动情了,她在饭菜下了迷药,迷晕了所有人。 为了你,她杀了同样有嫌疑的公孙四娘,却恰不碰巧撞上了我们。按照大唐律令,制造恐慌,蛊惑民心,掘坟爆尸灭九族就算轻的……” 高寅的神色复杂而遥远,别过了头。 “放心,即便有人聪明也查到了这些,神医阁也会料理清所有麻烦,就说鱼肠剑是你槐树上的一只蜂王,她向来只听你的,黄蜂尾后针,反正她放的也是银针,无人会起疑惑。” 缓了缓,赵匡深深叹了口气,“复仇完后,你一心想死,无辜的公孙四娘却因此枉死,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罢了!” 高寅神情怔仲,在逆光中显得异常悲凉,“一命偿一命,安顿好舍妹,我自会给神医一个交待。” 赵匡顿了顿,怅然若失,“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个世上也有比我还想求死的人。可是以命换命,这难道就是最后的办法了吗? 高寅沉吟片刻,幽幽开口,“只希望我一死,能够结束这断恩怨,鱼肠剑杀人只是受我指使,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也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我愿一人承担,感谢阁主带来了赵大人,也算是对四娘一个交代……” 赵匡闻言一震,虽然他已经猜到了大概,可是这话从高寅的口中自己说出,还是颇为触动,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说过你的事,神医阁不想管,也不打算管,你且好自为之,余下的日子对阿颜好些,死很容易,难的是活着。” …… …… 画面一 新宅门口,爆竹声声。 一块刻有“共享马车”的新牌匾缓缓上升。 郑九霄诧异地看着这块奇异的匾额,“阁主,我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那妖怪就那么死了。” 赵匡抬眉,“不然呢?” “共享马车,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赵匡若有深意一笑,“那您就要问问咱们的太子殿下了,放心!回本后少不了大人对分红。” “……”郑九霄。 …… 画面二 几日后。玉门关外。 赵匡看着头戴斗笠、牵着马匹的女子,眼里荡漾出悲惜,“高寅以前富甲一方,自戕前的那一刻掌心却唯独握住了这条玉坠,想必这块玉坠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姑娘若是不嫌,就当留个念想。” 那人见到玉佩的一刻,面如桃粉,笑魇如花,“高公子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那是对我最后的惩罚!” 女子脸上的笑瞬间石化。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女子回头。 赵匡痞笑,“哦,这话是我对姑娘说的,我们要不要再打上一架?” 女子冷冷白了赵匡一眼,马蹄扬尘而去,唯独留下赵匡喃喃自语,“这女人啊,一旦爱上不爱自己的人,就真的越爱越卑微。” …… …… 画面三 冬日的午后,色彩绚丽,璀璨夺目。 迎着斜阳,赵匡歪在摇椅上,轻嗅一杯浓茶。 泥炉弄炭,松风煮茗,这大概也是他在古代最惬意的一天了。 曲高而和寡,或许有些茶,注定只能慢慢品味…… 过年了 不用等了,今天依旧没有更新。 总不能跟春晚pk收视率吧、 当然,也没有人等。 从大年初一开始连载新系列———黑风黑牛之回家过年!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73章 回家过年 “我叫黑风,站在我边上的是我的弟弟黑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家了……家!我甜蜜的港湾,无论经历多少风霜岁月,都无法磨灭我对家的眷恋……” 跟一辆拉尸体的牛车走了整整三天的黑牛萎靡不振,脸色蜡黄,还有些无可奈何,“黑风哥哥,这个时候就不要装忧伤了,我们赶紧回去感受家的温暖吧!” “嗯!” …… “啪!”黑风黑牛刚推开大门,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便被一个红衣女子的一记耳光打蒙圈了。 红衣女子看着路上络绎不绝的人流,满脸不满,“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黑风一脸无辜,“大姐你谁啊?” 黑牛同样疑惑,“对啊,大姐你是谁啊!” “谁是你大姐,我是你姐姐,王七鸽。” “七鸽姐姐?!离家五年,没想到七鸽姐姐竟然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啊!” 王七鸽听到黑牛的夸赞,忍不住娇羞道,“呵呵呵,还行吧。” 黑风愣了片刻,也接过话题,“难怪耳光还是如此熟悉的味道,对了,七鸽姐姐还没嫁出去呢吧!” 王七鸽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反手又是一个耳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两个没出息的样子,怎么有脸回来见父母!” 说话间,王七鸽又是一个耳光挥了出去,“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当年你们两个执意出村,不肖子孙,今日回门,祸害他人,难怪这么多年我还是嫁不出去!” “七鸽姐姐说话好押韵,哥哥你觉得呢?” 黑风哼了一声道,“黑牛弟弟,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七鸽姐姐嫁出去是因为当年一场大雨让七鸽姐姐的妆容被雨水淋掉,毁容的真面目让所有人仓皇而逃。贴出去的招亲公告不但无人问津,还被拿去当了门神,这完全不关我们的事啊!” 黑牛扯了扯黑风的衣摆,看着睁目张须的王七鸽一眼,心虚道,“黑风哥哥你够了吧,千万不要再说了……” 黑风皱眉看着黑牛,“为什么不说,七鸽姐姐嫁不出去可把阿爷气的半身不遂。我还记得那天夜里,七鸽姐姐的房间里,突然闯进来一个秃头光亮的土匪。 可是从小习武的七鸽姐姐根本就不会怕呀,很快就和秃头土匪扭打在一起。在得知秃老大是来强抢名女的,就顺势一脸娇羞的从了他。 阿爷还说事到如今七鸽姐姐能嫁出去可是家里头等大事,还让家丁们配合,嘴里喊着抓强盗,却慢慢悠悠的跑出去,还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却没想到第二日土匪看清了七鸽姐姐的真实面目,竟又把七鸽姐姐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黑牛虚着眼睛再次望向王七鸽,却只听见巴掌划破了空气的声响,那声响瞬间在他的脸上炸开,又是一瞬,他便和黑风被扇出了十米开外…… …… 片刻过后,黑风的鼻子还是有点歪,王七鸽的那一巴掌彻底的打歪了他的鼻梁,这个地方的软骨想要恢复,估计还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黑牛站在边上,忍不住扬声道,“对不起姐姐,是我们让你耽误终身了。” 黑风歪着鼻梁瞪着黑牛,“她这么凶悍,根本不可能嫁出去的把,这么彪悍的女子谁敢要啊!” 黑牛正欲抬头,却见王七鸽指着他们恨恨道,“还不赶紧进院去,亲戚都来了,要是看见你们这么丢脸,过年怎么好好过?我还怎么嫁出去!” 黑牛只好惨笑道,“对不起姐姐,又是我们让你耽误终身了。” 王七鸽扭头进屋,黑风依旧皱眉,“我觉得姐姐嫁不出去完全不关我们的事啊!” …… …… 黑牛看见满院子亲戚,有些哑然,来串门的可不少…… 三姑母见黑风黑牛回来,上前一步冲了过来,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混得不好不丢人,一年一年又一年,都是我们陪你父母过大年,今年怎么有空回来了?呀,这怎么还戴起了口罩?大过年的多不吉利,三姑给你取下来吧。” 黑牛看向王七鸽,却被王七鸽的眼神狠狠瞪了回去,转念一想拦住了三姑母,“三姑有所不知,您看福字十三画,这口罩的罩字也是十三画,罩字谐音找,戴上口罩就是要找到福气。” 三姑母哑然,“找福气……”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打破了尴尬的氛围,笑道,“听说黑风黑牛在长安办了书局,今年是蛇年,我们说几个带蛇字的对联怎样?” “这位是?” “这位是你大姑母啊,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他们家大郎去年乡试中秀才了。” 黑牛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跟一个秀才比对对子,这不是摆明难为他们,让他们下不了台吗,这群亲戚明面是坐在一起哈哈笑,实际就是尴笑中还带炫耀,哎,悔不该当初不听听神医讲论文艺啊! “哎呀,对什么对联啊,图图快过来,快问问你两位兄长到底挣了多少钱!” “大过年提挣钱多俗啊,对了,你们两兄弟亲事思虑的如何?” “……” …… 黑风黑牛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转念一想,赵匡早就给他们留下过锦囊妙计,于是照念道,“大姑母过年好,二三四五姑母好, 不劳你们费心了,我和我哥都很好。 工作已经找好了,有年假有双休, 不但管吃还管住,还有五险和一金, 自己租房自己住,目前没想过买房, 此时虽没有亲事,如果你要给介绍。我们也不会反对,一定得有房有地,要不然就别介绍,谢谢! 大年初九要启程,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 这是我买的礼物,你们也别再客套,我就知道你想要,知道你不好意思说,就不留你吃饭了。 知道你也是客套话,我就不麻烦你了,红包你直接就给我吧,就不要推三推四了,反正你也知道我是肯定会收下的。” “滚!” “哎!” 第74章 初见黑牛 看着一大堆亲戚的脸快要变成黑色时,王七鸽拍着黑风的肩膀把黑风黑牛推出了门,“憋说了,快去后厨拿些水果来。” 王七鸽刚松了口气,却又听见黑风道,“是平时没有人吃的那些吗?” “……”众人。 庭院里,黑牛端着一筐脆梨,“七鸽姐姐为什么把我们赶出来啊!难道是嫌弃我们做不出像样的诗?” 黑牛啃着脆梨,“不是嫌弃,是我们本来就做不出诗呀。” 黑风突然灵机一动看着院子的大黄牛,即兴赋诗道,“大黄牛啊大黄牛,吃的是草挤得是奶,我要赞美它,牛牛牛,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老大,哪来的白毛,黑风哥哥,你够了吧!” 黑风不自觉的闭上了嘴。 黑牛喃喃道,“听说这些梨是三姑母家二表弟从西域带回来的,三表弟在平阳侯府也谋了一个好差事,就连往年最没存在感的八表弟都长高一大截了。” 黑风不屑道,“是啊,二表弟和四五六七八表弟看起来都好有范啊,不行,我得灭了他们的威风,为家里长脸。” 黑牛叹息一声,“可是咱们去年压根就没有攒下银子啊。” 黑风转过头看着黑牛,“如果他们肯跟我们推牌九,咱们两兄弟一致对外,赚光他们的压岁钱,这样一来肯定能为家里人长脸。” 黑牛皱眉道,“可是他们看起来没有那么傻吧?” 黑风,“那要不就拿出那颗五年前的冰川大灵芝和三千年的天山咸鱼?凡是他们看不懂的,那肯定都是极好的。” 黑牛,“哥哥,你说的也太浮夸了,万一让他们发现那些东西其实就是在路边摊随便淘来的并说出来,成心让我们丢脸,那又怎么办?” “我们两兄弟身手敏捷,打十个肯定没问题。” 黑牛更是无奈,“好好的过大年,打什么架啊!” 黑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愤怒起来,用拳头砸着栏杆,愤懑道,“都怪我们没出息,父母连个年都过的都不开心,就算我用尽全身才华也要给父母长点脸,一定要想办法挽回这个局面。” 黑牛,“……!” 黑风瞅着天边的红日陷入了迷茫,片刻过后,他突然觉得牙好疼,“咦,我记得小的时候,一到午夜,后山附近就会出现一个带着口罩的神秘女人。 她会询问你她美吗?如果回答不美,她就会摘下口罩再次问你,那这样呢,如果回答不美,她就会一口把你吞下。 如果你回答她美,她就会把你的嘴巴剪开和她一样美…” 黑牛叹息一声,“难不成你要学阁主去后山坟地里捉鬼?” 黑风抓了抓后脑勺,“这是唯一能让父母在亲戚面前长脸的机会了。” 黑牛更是抓狂,“哥哥,不是吧,小时候父母骗小孩子的鬼话你也信?” 黑风满脸昂然,“有时半夜醒了,我还是能依稀想起裂口女那个熟悉的名字,想起了那些破事,醒了痛了还是她的样子。不去看看,怎么就知道是鬼话呢,有阁主给我的护身符,任何妖魔鬼怪都无从遁形,就算是为了童稚时候的那个梦魇,这个女鬼也必须的被我们降服。” 黑牛,“……” …… “黑牛哥哥,黑牛哥哥!”正在无语凝噎中的黑牛听到一个女子在叫他的声音。 “哎呀,太好了,黑牛哥哥,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你可曾还记得我?” 黑风黑牛看着这个穿着蓝宝石锦缎的少女,眼前陡然一亮,“你是?” 女子揉着颈上的那串明珠,羞涩道,“大哥哥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郭芙蓉啊!你以前都叫我小妹妹的。” 黑牛忽然惊叹道,“原来你是郭大侠的女儿,真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黑风拉着黑牛走开,岔然道,“她是大名鼎鼎郭大侠的女儿?我怎么不记得你还认识郭大侠的女儿啊?” “想当年在儋州……没想到一转眼六年都过去了……”说到这里,黑牛的声音竟有些呜咽,他是被父亲寄养在儋州的私生子,六年前才被父亲召回襄阳…… 缓了缓情绪,黑牛嘿嘿笑道,“你看我都不知道你都定亲了,穿成这样就回来了,实在是抱歉,恭喜恭喜啊!” 郭芙蓉佯怒道,“讨厌鬼,你又欺负我。” 黑风不解,“郭姑娘,到底是哪个讨厌鬼敢欺负你?” 郭芙蓉指着黑牛,“就是这个讨厌鬼,他偷走我的手帕,当然是他欺负我了。” 黑牛愣了一下,仿佛记起一件非常久远的事情,“真是好笑,当年我见你手帕掉在地上,好心帮你捡起来,你却说是我偷的!” 郭芙蓉较真道,“当年你不辞而别,偷走我的手帕也不还给我!” “你这个黄毛丫头,当年我回襄阳,你一路跟着我,你却当着黑风哥哥的面恶人先告状。” 郭芙蓉叹口气道,“大哥哥侠义为怀,为什么会为了一点小事跟小女子计较呢!” 黑牛再次无语。 “大哥哥,你们为何带着口罩?” 黑风黑牛,“呃……” 郭芙蓉委屈道,“这么多年没见,大哥哥的音容笑貌在我心里都已经糊了。” 黑风皱眉,“黑牛弟弟,郭姑娘所言也是……”说话间便掀开了黑牛的口罩。 黑牛那闪电般的眼光从郭芙蓉脸上略一停留,她的脸上竟然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原来大哥哥这么英俊,我早都想到了。” 第75章 天黑,别出门 黑牛被郭芙蓉看的脸上有些愣,连连岔开了话题,“你这般看我作甚,我还要去前厅送水果了……” 前厅,空空荡荡, 黑风幽幽的问,“咦,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人都去哪了?” 郭芙蓉上前一步,嘴边还含着笑道,“为了庆祝过大年,郝掌柜请诸位到飞龙谷吃野味。” “什么时候?” “现在。” “那赶紧走啊,走走,别耽误了豪门夜宴。”此刻的黑牛只想早点摆脱郭芙蓉。 黑风侧头看着他们,“那还愣着干嘛,咱们也去吃野味吧,先把东西放下,我这一路上吃干粮嘴都吃歪了。” 郭芙蓉连声叫道,“好呀,那咱们也去吧。” 黑牛“啊”了一声,看着郭芙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片刻,他强笑了两声,“还是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野味吃多了容易得疾病。” “得病?”郭芙蓉疑惑地看着黑牛,说去的是他,这会儿又说不去,她真的有点搞不懂这个阿牛哥哥了。 黑牛静静半晌,终于想起了赵匡的原话,“经科学研究表明,野生动物的营养元素和家禽家畜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野生动物大都没有经过卫生的检疫,食客在大饱口福的同时,很有可能被感染上疾病。” …… 听到这,黑风觉得既是赵匡说过,这野味不吃也罢,反正他们兄弟还有正事要做,“既会得病,那咱们还是想想晚上捉鬼的事吧。” 黑牛瞬间晕死,不过也好,总算能摆脱郭芙蓉的纠缠。 “捉鬼?这么刺激,能不能也带上我呀?” “可以不能……”黑风黑牛异口异声道。 郭芙蓉,“到底能不能?” “不能能……”黑风黑牛。 “那就是能了,我这就去准备着。” 郭芙蓉和黑风蹦着离去,唯留下黑牛心中一片的惨白…… …… …… 后山,豺狼谷。 红日逐渐西斜,黑牛找来了几套农家的衣服换上,并不忘抓了把泥土抹在脸上,这样一来不会使庄子里的人起疑虑,方便行事,二来即便闹出笑话,也不会传到爹娘的耳中。 可随着天色愈暗,黑牛的心也越来越慌乱,生怕那裂口女会从黑暗的某个角落钻出来,就像是赵匡讲过的贞子一样。 夜色渐沉,豺狼谷四下一片寂静。 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四处连个鬼影都看不见,时间愈发过去,黑风黑牛还有郭芙蓉就越发觉得自己选错了时辰,大年三十,就算是有妖魔鬼怪估计也要回家过年了吧! 过了一会儿,谷口的位置果然进来一个神秘兮兮的女人,黑牛遥望之下,发现那女人头戴斗篷,腰间还别着一柄拂尘,并不像是镇上口口相传的裂口女。 就在这时候,黑风脚下发出了咯吱的声响,那女人便朝着他们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大呵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现身?” 郭芙蓉怯怯的走了出来,“小女子和两位哥哥逃难路经此地,不慎迷失,并不是有意暗算前辈。” “哦?”那女子诧异一声,接着道,“你们可知此地名唤豺狼谷,夜里常有豺狼虎豹出没?” 黑牛摇头,并嬉皮笑脸道,“这位姑娘气质不凡,若非不是来自仙界,也必然是修道之人,刚才我们兄妹一直觉得这里阴风阵阵,请问这里除了豺狼虎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看你这模样倒是有几分俊俏,你不会对每个姑娘都这么说话吧?”女子望了黑牛一眼,慢慢掀开斗篷…… 看到这位女子的真实面目,黑风三人皆是一惊,“啊……原来是位婆婆,实在抱歉,你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来……” 婆婆又是横了他们三人一眼,“这里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特别是夜里,无论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理会。” 黑风拍了拍胸口的大刀,“婆婆,这里真这么邪乎?这不是妖怪多吗,不过婆婆你不要担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婆婆抬眉瞅着黑风,“年轻人,还是少说大话,你以为我是那骗人的赵无延,我麻婶从来都不说假话,还有你们几个要真是逃难,不带行李反倒背把剑干什么呐?” 黑风不屑道,“不瞒婆婆,我们就是来捉妖的。” “天黑,别出门。”麻婶幽幽说道。 “啊?” “这句话已经在这残老村流传了很多年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已经无从考证了,这些年死的和尚道士两只手都快数不清了……”撂下这段话,麻婶便扬了扬手中的拂尘,准备离去了。 突然,黑牛的耳朵动了动,呆了呆,失声道,“你们听,好像有婴儿的啼哭声!” 原本已经走开了的麻婶突然扭过头,瞪了他们一眼,像是在警告,“不是说过听到声音不要理会,你看又多管闲事!”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郭芙蓉道。 “跟我来吧!” ……黑牛心神不安道,“荒郊野外的,这个婆婆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你们就不觉得可疑吗?” 郭芙蓉同样疑惑,“是啊,我也听到婴儿的哭声了,这里偏僻荒凉,怎么会有婴儿出现在附近?” 黑风嘴唇一动,强装不屑,“你们休要害怕,只要是我黑牛有生之日绝对不会让你们少一根头发。”待婆婆走远后,黑风低语道,“莫慌,我也觉得那婆婆有些不正常,咱们暂且跟上去,看看她到底是人是妖!” 听到黑风这番话,黑牛脑海里猛然蹦出来赵匡说过的一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们死不足惜,要是连累了郭芙蓉,这可怎么跟郭大侠交待!”心里猛然叹了口气后,便拉着郭芙蓉跟了上去。 第76章 婴儿的啼哭 山坡笼罩在阴影上,山顶还有一轮弯月,阴冷潮湿的空气更是增加了一抹寒意,跟着麻婶身后走,黑暗中不知有什么东西环绕在他们周围,但是被灯笼的光芒一照,便像是退回到了黑暗之中。 走着走着,麻婶突然一顿,停下了步子,但并没有回头,“都看见了吧,这个地方邪的很,无事还是不要擅入的好,这样你们也能活得长久些。” 黑牛啃着一根枯草,“到这种地方来肯定是有原因的,要不然谁会到这种鬼地方来呢。” 黑风也懒洋洋的伸展着肢体,“弟弟说的在理,要不是有事,八个人抬我我都不会来呢。” 麻婶凝视着不远处的一个土坡,半天没有吭声,等了会儿,嘴里只是淡淡道,“这种地方可不是好待的,记住,到了晚上无论听到了什么声音,都不要理会,千万不要离开我半步。” 郭芙蓉看着麻婶的背影,倦怠道,“我的好婶婶,一路上你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 又是沉默了半天,黑牛再次问道,“婆婆,你还没告诉我们,这荒郊野岭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了半晌也不见麻婶回话,黑牛只好作罢,“婆婆若是为难,就不要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今天是亡夫的忌辰。” 黑牛“啊”了一声,侧过脸看着黑风,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麻婶也放下灯笼,强笑了两声,“在很多年以前的同一天,也是我出阁的日子。” 黑牛听完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但耳畔婴儿的啼哭声却猛然响亮的啼哭起来了…… “莫慌……”麻婶说完这话,竟开始对着一块低矮的土包呢喃自语,“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天大亮……”不出片刻婴儿的啼哭声便真没了动静。 见到眼前这一幕,他们三人几乎同时都慌了神,郭芙蓉头皮发麻,小心翼翼低声问道,“婆婆,这里真有这么邪乎?我只是小的时候听姑姑说起过,阿娘生我之时难产而亡,我生下来也没有哭声,都说是我丢了魂,是管事嬷嬷在屋外敲打簸子,边敲边喊,芙蓉儿回来了,芙蓉儿回来了,我的魂才被喊回来……” 黑风心里似乎被他们的怪力乱神弄的没有了底气,掏出珍藏版本的符咒后,直截了当问道,“婆婆可知这里曾有一个专吃小孩的裂口女?是不是那裂口女又在残吃小孩子了?” 麻婶悠然回头,脸上发出骇人的光芒,“你们这群娃娃狂妄的很,这是你们可以打听的事吗?” 黑风本想破口喝骂,但念及这麻婶也有一把年纪了,终于强忍着拍了拍刀柄,道,“看来这里真有裂口女,你若是不说,那可休怪我们无礼了!” 麻婶再次放下手中的灯笼,喝道,“小娃娃,有你这么跟前辈说话的?”说着身形竟然灵巧的闪动到了黑风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快握住了黑风的大刀,黑风来不及反应,已经被麻婶锁住喉咙,已经不能抽刀格挡。 黑牛大骇,这麻婶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他拉着郭芙蓉急跃后退,抽出宝剑挡在身前,“你你……你到底是神仙的化身还是地域的使者?这块祖传的宝玉我觉得很配你的,你你……你赶紧放了我黑风哥哥……” 麻婶见到黑牛狼狈尴尬还不忘巴结她的神态,不禁噗呲一笑。“瞧你们刚才这一往无前的气势,此刻还不是我手中玩偶!” “尔等休要求她,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何惧哉?”黑风想要挣扎,麻婶的指甲却锁的他脖子动弹不得,只好垫着脚尖以此减缓疼痛。 黑牛很清楚黑风并不想死,至少他还没有说出那句同归于尽,黑风刚才所言其实是他们兄弟这些年行走江湖约定好的暗号,真正的意思则是找机会偷袭。 可是这麻婶武功深不可测,又还不知道麻婶到底是人是妖,黑牛只好改变策略,“你你可知道我们这些年我们在江湖上干的可都是杀富济贫,替天行道让老百姓拍手称快的好事,你若是杀了我兄长,这些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会把你淹死……” 麻婶又是冷冷一笑,“我若是在此杀了你们,又有谁会知晓?” “神医阁主,名镇天下,号令鬼神,莫敢不从,你……你敢杀神医阁的人?” 麻婶听到神医阁的名号,默立半天,“没听说过。” 郭芙蓉不羁道,“那你可曾听过江南七侠之首的郭大侠?” 麻婶听到郭大侠的名号,居然神情一动,郭芙蓉抓住机会,将手中的飞刀射去,麻婶侧头让过,正好落在黑风胸口,黑风一阵吱哇乱叫…… 黑牛本以为郭芙蓉此举会彻底激怒麻婶,却不料麻婶陡然一笑,“小女娃,你与郭大侠到底什么关系?” 郭芙蓉见麻婶是怕了郭大侠的名号,便道,“你放了人,我就告诉你。” 说话间,麻婶指尖一松,黑风便踉跄的被推了过来,郭芙蓉转念一想,便闭着眼睛又是齐刷刷的放出十几发飞刀,本以为能趁其不备将这老巫婆扎翻过去,却不料想,一排飞刀整整齐齐的被麻婶接住,而麻婶竟连耳畔的一根发丝都没有掉落…… “怎么可能?” 麻婶激动难掩道,“樱儿,拿娘的暗器来对付为娘,你又怎么可能伤的了我分毫!” “娘?” 郭芙蓉心中猛然一震,这老巫婆会对她手下留情,莫非是把她当成了她的女儿? 沉静在认亲的喜悦之中的麻婶深情款款道,“不错,我便是你的亲娘,刚刚你提到娘亲早亡,又熟识郭錾,还会使我的独门飞刀,我便知道你就是我的樱儿,按照年岁,我的樱儿也有你这么大了,樱儿,我是你的娘亲啊……” 郭芙蓉见到这个乱认亲戚的怪老太婆,一时也不顾大家闺秀的端庄礼法,心中不由大骂,“你才樱儿,你们全家都才樱儿……” 第77章 有一个人竟站在门口 麻婶见郭芙蓉一脸茫然,大概以为真的是寻找到了自己的樱儿,笑了一下,“郭錾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真正的父亲已经死了很久了,就埋在你脚底站着的地方。” “你说什么?”郭芙蓉秀眉微扬,狐疑问道。 麻婶得意道,“你是我们的女儿。” “什么鬼?” 麻婶长叹一声,“哎,我这支血脉几乎断绝,说是孤魂野鬼也不为过啊,我知道你多少有些不信,可是事情就是如此。” 郭芙蓉心道,“什么叫不信,完全就是扯淡好吧!我娘亲是早亡,可是家里的老人们都说阿娘模样生的俊,这才有了她的玉颜,即便再怎么扯,也不会是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婆吧……” 一路走来,她已观察过四下树林,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但却像是有无数双妖邪的眼睛盯着他们看,此山地形他们完全不熟,又是夜间,更气人的是这个老太婆不但武功极好,连她行走江湖用来逃命的暗器都伤不了分毫,眼下,他们三个人可真成刀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其宰割了。 此一时彼一时,此刻情势所迫,既然他们三人都不是眼前这个疯婆子的对手,还是看看这个老婆婆的喉咙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再从中寻找生机吧,遂,心生一计,问道,“婆婆,你说这里面埋的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他是怎么死的?” 麻婶冷笑几声,“是我杀的。” 听到这,郭芙蓉嘴唇一动,脸上如同笼罩了一层严霜,这个老太婆果真不是善类,连同床共枕的夫君都杀,那即便她假意认亲以求周全也并不能完全保证自身安危,更别说保护黑风黑牛了,完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脱身吧…… 见郭芙蓉哭丧着脸,麻婶伸手抚着郭芙蓉的双手,“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你这般神色,世界上最坏的就是男人,只要一遇见男人就会倒霉……” 黑牛听不下去了,反问道,“男人都是坏人。所以你杀了自己的夫君?就是为了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麻婶沉着脸斜瞥了黑牛一眼,骂道,“黄毛小子,你知道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对,我一生命苦,遇人不淑,十八年前的我年轻漂亮,自从救了负心人,不惜被逐出师门,可那匹夫却说我生来骄傲,不肯半分折腰。 我是生而高贵,不能半分低头没错,可他居然和别的女人成婚,辜负我的一片真情,自那以后我便决定杀光天下负心人……” “那负心人可是镇远镖局,人称玉郎玉面的樊五郎?” “你小子还知道不少!” 听到这,黑风捂着伤口猛然一震,“你就是……修罗仙子南宫翎?当年你大闹前镇远镖局樊稠婚礼,并要求樊稠杀了妻子严羽幻,不然就要灭了樊家。严羽幻为了樊家安危选择自刎,樊稠也挥刀追随爱妻而去。 樊稠宁愿死也不肯跟南宫翎走,南宫翎为了斩草除根不但灭了樊家,而后只要是与严字相关的人都难逃一死!想不到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修罗仙子竟然委身藏在这荒山之中,抓住赤练仙子也是大功一件……” 听着往昔之事,麻婶微微冷笑,蓦地手肘一震,一颗飞石正中黑风胸口,黑风一声“哎呦”捂着伤口上窜下跳。 麻婶回头冷冷地扫视着黑风黑牛,并扔下一把匕首,“你们二人知道的太多了,还是自裁吧。” 郭芙蓉连忙快步挡在黑风黑牛身前,大叫,“不行,你不能杀了他们。” 麻婶看着黑风黑牛又看看郭芙蓉,“樱儿,娘亲这辈子遇人不淑,你切不可步了娘亲后尘!” 郭芙蓉喊道,“总之就是不能杀人。” 麻婶又道,“那好,我问你他们两人你更中意哪个?我要杀他们其中一个,你要谁死?” 黑牛愣愣的道,“你要杀就先杀我吧,只要是我黑牛有生之日,我绝不会让你伤害黑风哥哥一根头发。” 黑风握着刀指向麻婶,恼羞成怒,“老妖婆,我们老爷子有钱有势又姓李,回头让他整死你。” 麻婶指着黑风一乐,“你们已经通过考验,我觉得这个傻蛋倒还不错,今夜正巧,你们就此成婚吧!”见郭芙蓉震惊,麻婶又问,“莫非是你已经嫁给他们当中一个?” 郭芙蓉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我要嫁的人要我心里喜欢才行,这两位都是我兄长,婚姻大事怎么能这般儿戏?爹爹曾说过【今日不考明日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天色已晚,我们……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息吧。” 麻婶朝着暗夜张望片刻,“今日不成那就明日,不远处有间破庙,暂且将就一宿。” 路上,郭芙蓉深知他们落在这个女魔头手上,生死系于一线,于是假意讨好,竟令那杀人不眨眼的修罗仙子乐开了花。 走了一阵,果然在深林人不知的地方看见一间破庙,似无人居住,麻婶向破庙走去,推门进去,黑风黑牛找了一些杂草铺在地上,一圈人围着大火,慢慢就睡了。 睡到中夜,黑风悄悄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麻婶身后,手起刀落,往麻婶的身上砍去,“铛”的一声,刀锋在距离麻婶零点零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黑风的虎口被震的生疼。 来不及多想,黑风舞着大刀,来回劈了几转,皆是被弹了回去…… 黑风内心大惊,呆了呆,才发现麻婶那根灯笼棍竟是玄铁打造,一阵哐当的挨打声吵醒了黑牛和郭芙蓉, 借着微弱的光亮,黑牛歪过眼珠看向麻婶,而麻婶依旧紧闭着眼睛,“年轻人,劝你还是省点力气……” 接连两次刺杀失误,已经让他们彻彻底底的知道了麻婶的实力不容小觑,此时估摸着也已经过了子时了,新的一年已经到来,难道新年的第一天就这般出师不利? 就在此时,原本月光折射进来的百叶窗投影多了一条黑影,黑牛顺着黑影看去,原来有一个人竟站在门口…… 第78章 恶人谷 黑牛揉了揉眼睛再看,只见来人推开了大门,正拄着一把背厚刃薄的锯齿刀,刀面玄铁铸造,刃口像是淬了黄金,在嗖嗖的夜风中发出微弱的蓝光。 在火光的照映下,那人正像是地域的使者,黑风黑牛皆是呆滞,一个女魔头还不够,莫非又遇到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屠叔叔?!”郭芙蓉失声喊了一声。 那人抬手捏了捏鼻翼,眼中闪过一丝的冷光,“蓉丫头?是你吗?” “是我,是我,屠叔叔救我!”郭芙蓉看了那人一眼,兴致勃勃的冲了过去,唯留下黑风黑牛面面相觑,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晚怎么到处都是郭芙蓉的熟人? 郭芙蓉与那人并肩而立,挽着他的手臂,冲着麻婶怒视一眼,“老妖婆,你可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屠二爷,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麻婶微笑道,“你是我的樱儿,我焉能害你?” 屠二爷冲着麻婶哼了一声,铁青着脸色,“我家娘子今日生产,故此允许你前往后山祭奠,想你迟迟未归,就知没有什么好事,没想到你果然在此行凶作恶,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麻婶向屠二爷张望了一眼,说道,“此前得郭大侠相救,老身本无以为报,在残老村再生为人,从此放下屠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只是阴差阳错间遇见樱儿……” 屠二爷半信半疑,扭头看向郭芙蓉,“蓉丫头,究竟怎么回事?” 郭芙蓉侧头看着屠二爷,发急道,“屠叔叔休要听她胡言,她刚才还威逼我两位好友自裁,活下来的那位还要娶我,这个老太婆坏的很。” 屠二爷一脸狐疑的看着麻婶,“可有此事?” 麻婶一听此言,难以自己,热泪盈眶,“这世间最折磨人的哪里是什么威胁,而是希望,若不是有你,这么些年我都不知道如何熬过来,郭姑娘,李公子,老身预祝二位福泽绵长,白头偕老,各位珍重,老身告辞。” 见麻婶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走出破庙,黑牛忙道,“婆婆,其实以芙妹妹这般才貌,何愁无英雄豪杰相配,你又何需在坟头逼着我们立地成亲……” 麻婶转过头来,向黑牛道,“李公子说的是没错,我这辈子遇人不淑,如今她能遇到一个这么好的男子,我也替她高兴,可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万劫不复,你是郭姑娘拼命守护之人,只希望来日不要负她。” “我真是你的骨血?”郭芙蓉低着嗓子问道。 麻婶柔声细语,“你与我年少之时是何曾相似,你自己觉得呢?一下子,这么多事,又突然知道自己身世,确实很难接受,没关系,只要你心里明白是我的骨血就好,走了……” 郭芙蓉眼光于麻婶相接,见麻婶脸上愁苦万分,不由得心中动摇,但又强忍道,“我自是与你不同,我喜欢之人若是朝我迈进一步,我便朝他蹦三步,他要是退后一步,我就退一万步还要跑回家把房门锁上,你狠心将福威镖局屠戮,难道就得到了你想要的吗?” 黑风突然像是想起来一些什么,冷哼道,“我记得赵神医也曾讲过的,这女人啊只有好好爱自己,以后才能找个男人好好爱你啊,不是我说婆婆,你应该年岁不大,为什么不好好保管你的皮肤呢,我们阁主新研制的面膜超级补水……” 麻婶再没回头,也没有理会黑风,唯有长叹一声,“就是我醒悟的太晚,要是我早查觉到后事之事,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人生如梦一场空,空如人生一场梦,梦里人生梦里终,梦醒一切皆为空……” …… 破庙门口,一群寒鸦飞了起来,发出令人绝望的惨叫,黑牛察觉有异,冲了出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里,麻婶冒着血软软的倒在地上,鼻尖已经没了气息。 黑牛偷瞧尾随跑来的郭芙蓉的脸色,只见她眼中热泪滚滚…… 屠二爷看着麻婶的尸体,停滞了片刻,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黑牛见郭芙蓉心情沮丧,跟黑风挤挤眼睛,黑风便拉着郭芙蓉走开了…… 月光西斜,黑牛一边挖坟,一边朝着麻婶的尸体喃喃自语,“婆婆啊,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我也不能见你爆尸荒郊野外,神医常说别人待我如何,是我的因果,我待别人如何,是我的修行,佛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日上东山,一场闹剧才算是结束了,郭芙蓉喝的有些高,黑风屠二爷也喝的不少。 黑风和屠二爷站在一块菜地撒尿完毕,打了一个激灵,身上的醉意这才消除了两分。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场宿醉已经让黑风和屠二爷拉近了不少的距离,黑风思索良久,总算问出了昨夜心中的疑惑,“屠二爷,郭姑娘真是修罗仙子的骨血?” 屠二爷冷冷的看了黑风一眼,“这不该是你瞎打听的。” “那是我要打听呢?”背后的郭芙蓉问道,“你和爹爹到底有什么不能让我知晓的秘密?” 屠二爷猛地系上腰带,训斥道,“你你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知羞耻。” “爹爹说你去了北边当了暗探,只有年关在即才会回来,可是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屠二爷为难地看着郭芙蓉,不知如何应对。 “你昨夜说娘子生产,又是怎么回事?残老村又是什么?” 黑风见屠二爷被追问的无话可说,便叹息一声,回避着离开了。 经不起郭芙蓉的连连发问,屠二爷思索再三终于说出了实情,“此地名为豺狼谷,实则并无豺狼,这里实则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恶人谷,我奉你父亲之命,隐居于此,是为了避免江湖再起血雨腥风。” “原来此地就是传说中的恶人谷,可是这些恶人就甘愿留在这里?” “这些恶人没有一个不是十恶不赦,满手血腥,没有一个不是被江湖中人恨之入骨。与其说是他们留在这里,倒不如说是躲在这里。” “一路走来我们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神奇的机关啊!要是仇家寻来又当如何?” “这里位于山势险绝的昆仑群山围绕的谷底,是四山合抱的山谷,这具有阴冥气息的穷山恶谷,入口山路崎岖,夜间会有很深的瘴气,外人一旦闯入,很难走下去,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因瘴气中毒身亡。” 第79章 这个好办 “你还没有告诉我,麻婶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因为我是爹爹的私生女,你们都看不起我!” “你你你,你怎么又提起这茬?”屠二爷对郭芙蓉的刨根问底非常的无奈,却又对大小姐脾气上来的郭芙蓉毫无办法。 看着郭芙蓉眼睛盯着他看的越来越直,屠二爷只好说出了当年的真相,“麻婶在来到残老村之前的确是有孩子托付给你父亲,不过那个孩子并不是你,你的的确确是郭大侠的亲生骨肉。” 听到这,郭芙蓉的眼里一半明媚一半忧伤,追问,“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麻婶误以为我是她的孩子?” 屠二爷面色严峻,看着郭芙蓉半天没有声音,最后只是感叹道,“当年修罗仙子南宫翎的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爹爹早年在江湖惩恶扬善,被江湖人尊称郭大侠,按理说像南宫翎那样的女人是应该杀了以绝后患的,可是你爹爹认为以杀止杀终不是他所追求的侠义大道,又念及她当时毕竟有了身孕,所以你爹爹便寻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将她藏在了这残老村,并要我有意无意泄漏关于你的点点事迹。” 郭芙蓉哑然,“难怪她知道我爹爹的名号是那般反应,爹爹如此筹谋是为了防止她万一反悔前来复仇?” 屠二爷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可否认你爹爹这样做也是存着私心,毕竟像南宫翎这样的女人是出了名的狠辣毒绝,这么做一是为了你的安危,二是还江湖一个安稳。” 郭芙蓉怔怔的“哦”了一声,慢慢退了出来…… 定了定神,郭芙蓉便带着黑牛沿着残老村的一条田间小道行走,只见这里荆棘遍地,几个妇人正在烧火做饭,黑牛似乎很难相信这些无法无天的大恶人们竟然会生火烧菜。 突然黑牛似乎听到了院内隐隐约约传来的读书声,郭芙蓉看了看黑牛脸上微动的神情,便扯着黑牛循着读书声来到了内堂。 朝内堂望去,只见一群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正端坐在案几前,堂上坐着一位老学究模样的夫子,正在教孩子们【道可道,非常道……】 郭芙蓉内心一顿,看向黑牛,“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小恶人。” 黑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蓉妹妹,在我看来,这也只是一群好学的孩童罢了。” 郭芙蓉辩解,“恶人就是恶人,跟着这群大恶人,小恶人将来肯定也是一群大恶人。” 黑牛见郭芙蓉一脸认真,温和一笑,淡淡道,“据我所知来到这里的并非全是恶人,外面的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利欲熏心,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去当恶人呢?” 郭芙蓉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黑牛拉着郭芙蓉悄声退出了学堂,指着一个拄着拐杖的人,“这个人名叫薛洋,曾经的薛洋是个小霸王提辖,因为郑屠户抢占民女,后来民女被他妻子赶出去还要讨还契约上从没有给过的三千贯钱,为了让那父女二人脱身薛洋就去找他算账结果三拳打死了屠户。官府不分原由判了薛洋斩刑,薛洋为了心中的公道却被硬生生的逼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 你再看那妇人,那人便是禁军教头吕震,一生伴着娼妓之子的名头活着,曾经本就是因为小的时候受尽人间冷暖,反而让自己知道只有强大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可即便坐上了教头的位置,可还是会被人背后耻笑奚落。 还有盗圣张小小,因为入京盗取帝碟,被斩断一腿,自此隐退残老村……” 郭芙蓉心中感慨万千,“大哥哥说的有道理,正所谓佛眼中是佛,魔眼中是魔,你看见他们慈悲,那是因为你慈悲,可是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一个神采飞扬,开朗大方的大哥哥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寡言少语的陌路人呢。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才会变成这样呢?” 黑牛脸色一僵,不知如何回答。 郭芙蓉尬笑着转移了话题,“你看,今个真巧,你衣裳的颜色和我的那么相似。” 黑牛挠着后脑勺,“临出发前,你打扮了那么久,我都这一件衣裳穿了三年了。” 郭芙蓉笑道,“我又没刻意打扮,心意相通最重要。” 黑牛像是想起来什么,“是啊,心意相同最重要,当年父亲说阿娘穿青衣好看,阿娘便穿了一辈子青衣,因为父亲说过喜欢合欢而冒雨去拾合欢,最终因爱而逝,然而父亲始终都没有出现。” 听到这,郭芙蓉不经为黑牛感到难过,“这世间对女子就是不公,一个女子就这样走完了一生,只怕如今除了自己儿子以外,便再也无人记起。” 黑牛不再应声,沉默半晌,转头看相郭芙蓉,“对了,你怎会来找我?” “大哥哥当真不知道我来找你是因何缘故?难道真是为了找你要回当天那条手帕?” 黑牛被郭芙蓉眼中灼灼的视线盯着,如坐针毡般的撇过了头,也移开了视线,“黑牛,来世若有缘分……” 郭芙蓉忙道,“我只讲今生,不讲来世,大哥哥不敢睁眼看我,还说什么四大皆空。不曾想这世间还有像我们这样的孤男寡女,不能成双成对。” 黑牛站起身,“我是私生子,纵使有遇见你的运气,却没有留住你的本事。” “你是私生子,我是私生女,私生子配私生女,绝配!你还记得在儋州时期你为我烤的那个地瓜吗?在我每每都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想起孩提时候大哥哥给我烤过的地瓜,世间纷纷扰扰那么多,只要一想到那个味道,我就会觉得既安心又幸福。” “可是我们在一起就像是麻婶,不会……” “我们二人又怎能和麻婶相较,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应该妄想她不该得到的得到,才会一步错步步错。” 黑牛又是静静半晌,“我家黑风哥哥还未婚配,我……” 郭芙蓉灵机一动,诡异的坏笑,“这个好办!” 第80章 的确美味 回到小镇上,黑牛看着一家客栈,诧异地问道,“蓉妹妹,这就是你的住所?” 郭芙蓉点头。 黑牛讶异,“大过年的,你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郭芙蓉不好意思一笑,“月余前我醉酒不慎答应永昌伯爵夫人六郎的亲事,前几日婚约已定,父亲说几日后便完婚。于是我便去找了袁六郎按照江湖规矩决斗,我们约定好了,如若我赢了,即刻取消这门婚约,可是我打不过他,实在没有办法便溜了出来避避风头!” “原来你是逃婚出来的,此事若被郭大侠知道,我又岂敢留你……” 郭芙蓉见黑牛站在原地不动,遂笑道,“我爹曾说过,打不赢就跑啊,我也是遵从父命。” 黑牛默默站在原地,想了半晌,道,“蓉妹妹,不行不行,我得赶紧送你回去。” “为什么这么着急赶我走?” “传闻那伯爵府公子眉间一点朱砂痣,勾人心魄,真乃翩翩公子也,武功也是年轻一辈中翘楚,你与那伯爵府公子门房户对,还算般配,我就是个私生子怎配入眼,” 郭芙蓉叹了口气,“我与那伯爵府公子一个自由一个端庄何来的般配?况且人言郭家二小姐不拘泥于凡俗礼仪,反正我的污名已经传出去了,又岂会在于旁人怎么说。” 黑牛想了想,关心则乱道,“天寒地冻的蓉妹妹的脑子太热了,你是郭大侠的后人,旁人可以任性妄为、罔顾礼法,唯你不行,要是再过几年,你又当如何担任起郭大侠的重任?” 郭芙蓉见黑牛所有所思的目光牢牢锁定她,急的剁脚,“常言成婚大事,不可儿戏,你又为何非要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呢?刚从残老村出来时候还挺好,现在怎么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见黑牛应不上来,郭芙蓉忙道,“先敬罗衣后敬人,世风如此,到哪儿都一样,大哥哥这身衣服太简单,那些人难免会轻看了大哥哥,输人不输阵,我也先回屋补个妆,不要慌不要怕,自信的女人最美丽,大哥哥且原地等着。” …… 一回身的功夫,黑牛已经换上了一件淡蓝的长袍,郭芙蓉看着换新的黑牛,心里很是高兴,呵呵傻笑,“这才是我认识的大哥哥,好看!” 黑牛愣道,“可这也太奢侈了吧,刚刚就吃个饭,四个蜜饯四个水果和八个炒菜,就花了整整19两银子,且不说这衣服的料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喜欢你,自然要对你好。虽然琴棋书画武功造诣我皆不精通,可没准哪一日我就突然学会了呢!” 黑牛一愣,“这些一套一套的话你都是跟谁学的?” 郭芙蓉抿嘴一笑,“自是从话本里看的啊,最近那本《大唐志怪录》可是引得不少闺中女子的喜爱呢。” “可是兰陵笑笑生那本志怪录?” “大哥哥也知道?” 黑牛尬笑,心想神医阁主当真是神人,声名远扬,无人不知不人不晓啊! …… 次日一早,聚贤客栈。 黑风忍着酒醉后的头痛挣扎着醒来,揉了揉疼痛的额头,然而旁边却是两位衣衫不整的女子,“啊啊,有刺客!” 两位女子慢慢掀开小被子,四目相对的看着黑风。 黑风恍然一悟,“你们……你们来干什么?” “奴婢是来伺候少爷的啊。” “有你们这么伺候的吗?跑到床上来挤我,一个不够还两个。” 见两位姑娘抱着衣服仓促而逃,站在房门外的郭芙蓉忍不住叹了口气,“画本里不是这么说的啊!难道画本里的事都是骗人的?” …… 回到家,黑风黑牛连忙跪在父亲脚下,“虽然捉妖途中遭遇变数,但这也并不是我们兄弟二人夜不归宿的理由,我们这就去祖宗祠堂面壁思过一百遍。” 王术看着黑风黑牛没出息的样子,长长舒了口气,“罢了罢了,人都已经丢出去了,就不要让祖宗再知道了。 现在京里面的刑部尚书是我当年的生死之交,他那个时候没有饭吃,我只有一个饼,就全给他了,后来他又还给我半个,他说将来他飞黄腾达的时候,只要我的后人拿着这块饼去找他,他就一定会报答我,过完年你们就去投奔他吧。” 听到父亲这么说,黑风仰着头,认真道,“不瞒父亲,我们兄弟二人在神医阁当差可比跟着那狗屁尚书有前途的多。” 王术神色一喜,伸出手来扶起黑牛,“哎呀,人言神医阁主近妖,我早就想亲自去京城算一算你们两兄弟前程凶吉,却不想你们居然就在神医手底下当差。” 黑风继续得瑟,“是啊,我们最近可发财了,好多人给我们送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父亲若还想求什么,我们二人一定向神医当面请教。” 王术呼吸一窒,眼角的余光落在黑牛身上,好一会才看回过神来,但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黑风一愣,眨了眨眼睛,“我想吃炙羊肉了,母亲做的那道炙羊肉是我素日最爱,只可惜出门在外一直吃不到鲜嫩可口的羊肉,家里可有现成?” 王术缓缓扬手,“去吧,带上你弟弟,那道炙羊肉的确美味,的确美味……” 番外章之黑风黑牛回家过年完结。 明天开始回归正文。 第81章 过于荒诞 春节的喜气未过,元宵节又到。 今天日子特殊,用过早膳,赵匡便已经忙着命人准备元宵节灯会游玩的各种事项了,据说今年的灯会由新太子负责,将会格外热闹非凡。 此时才午正时分,离上灯放夜还有好些时辰,但长安城的居民已扶老携幼,早早的便拥上街头,和蒙着彩绸的牛车、骡车挤成一团。 大街上除夕夜的桃符还未取下,旁边又多了些造型各异的花灯竹架,高高悬挂的旗子似要遮蔽整条宽巷的上空,见此情形,赵匡总算意识到大唐的达官显贵花起钱来,可是毫不手软。 人人都因今夜暂驰霄禁而激悦,可于赵匡这种见过大世面的现代人却都如闲时。 平日夜里虽有宵禁,可无论是吃喝玩乐、谈生意、住店什么的都可以在坊内完成,今天晚上无非就是多些人挤人罢了。 看来中国人爱扎堆凑热闹的因子是自古便已有了。 箭伤未愈,赵匡原本是不愿意出门去凑这热闹的,可是这一夜于整个长安上下而言太过隆重,自正月初八起,就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马司打扫街道,撵逐闲人。 又有大理寺卿郑九霄监督匠人扎花灯烟火,在加上太子亲自相邀,赵匡总算该是要卖点面子的。 话说正月里,学堂也放完学,闺阁中忌针线,连吃药治病都是有忌讳的,遂无事可做的百合闲暇无事,竟然独自坐在大石头上发起了呆,嘴里还喃喃自语些听不清的词句。 百合正发着呆,见背后赵匡走来,遂恼道,“你那些玩神弄鬼的本事我都知道,赵哥哥是又想着在背后吓我不成?” 赵匡笑道,“这次真不是为了吓你,我是看你一人独自发呆念诗,都不大像是你了,正疑心着呢。” 百合扁了扁嘴,“我这是在参禅呢。” 赵匡拍手笑道,“那快些说说,你这半晌都悟到什么?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作火头僧。 五祖欲求法嗣,令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惠能在厨房舂米,听了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 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了他,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 百合不明不白的看着赵匡,不知他所言何意。 赵匡又笑道,“道书禅机最能移性,可你连我说的都听不明白,还去参什么禅?恐怕你方才不是参禅而是犯了相思病罢!” 听赵匡讥刺取笑,百合气的小脸通红,跺脚踩断了脚下的松枝,“再敢胡言乱语动手动脚,你的下场就如同此物!” “阿弥陀佛,到底是我的好百合,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儿。我这不也是闲的无事可做,逗逗乐子,谁料平白竟遭你嫌弃, 原是我说错了,你千万饶了我这一遭,我要是有心欺负你,明儿就叫我掉进这这池子里,叫那癞头鼋吞了,变成一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赵匡强敛笑意道。 听到这百合噗呲一声笑出了声,“你是不是对每个漂亮姑娘都这么说话?” 赵匡回身抢住,笑道,“才不是呢,我遇到那些丑女理都不理的。” 百合也知道这是赵匡习惯性的跟她拌嘴,也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只将正事道,“对了,赵哥哥,今晚太子相邀花灯游园,这些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赵哥哥也要仔细些应对,还有上次马栏街刺杀,我至今还惴惴不安……” 赵匡大笑一声,放出豪言,“我也曾赴过琼林宴,也曾打马御前街,什么刀山火海没有见过,别怕,我会没事的,算上这次,这已经是我第二十次出门做法了,我打算做完这一次,就回宥阳老家,回去找九儿,给你看这是她小像……” 说着说着,赵匡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要立g了,看来今天晚上的行动要格外的小心了…… …… 是夜,花船上。 赵匡坐在花船上看着岸边风景,香烟缭绕,处处灯火相映,时时细乐声喧,便想起了卢照邻的诗句,“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太子李瑛点头称赞,“卢公尤工诗歌骈文,以歌行体为佳,佳句传颂不绝,只惜其不堪病痛折磨,含悲怀愤,竟然像屈原一样投水而死,令人扼腕不已。” 赵匡放下茶盏,目光闪烁,心里叹息一声,“初唐四杰,叱咤文坛,纵横捭阖,然却都人不如文。其文才高,其人位卑,文章汪洋恣肆,人却辗转飘零,文历千年而不衰,其人命运悲苦且早逝。这样的得失公平是钢丝绳上的游戏,看似绷得紧紧,精彩纷呈,实质颤颤兢兢,脆弱如柳。” 太子沉默一会,忽而却又叹息,“按照神医交代,我近日多以读书冶性,不问世事,可作为太子于上不能佐君主,于下不能亲同僚,这样岂不过于荒诞?” 赵匡很慎重的看着太子,“天道神而又悬,生于皇家,善终的少,惨死的多,贫道知道殿下心胸报复,遇事多忍忍的好。” “嗯。”太子点了点头,半晌之后,又正色道,“神医洞悉天机,小王本无需担心什么,那牛栏街刺杀一事便看的出来,神医心性过于纯良了些。” 赵匡心里暗自感叹一声,“莫非是这小太子查出来些他不知道的?” 太子阴沉着脸,继续道,“这个世道,看似太平,但神医心不够狠些,终究还是自己吃亏。” 见赵匡沉默着,太子冷冷又道,“神医可知近日武惠妃寻得失子,新封寿王,小王昨日进宫见过那寿王,眉目间于神医那日带在身侧的小书童极其神似。” 赵匡听到太子这段话,犹如晴天霹雳,眼前一片漆黑,等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太子忽地盯着赵匡一字一句道,“神医当真好个筹谋。” 第82章 认错了尸 赵匡一惊,侧头看着太子,太子依旧目光注视着前方,表情如常,言语中却已没有了任何温度,“那书童不是神医府上的人吗?阁主既已诺了我,还来如此一步?” 赵匡脸上浮出一丝难以置信,他是眼睁睁的看着陆猴儿下葬的,可太子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定神后又一细想,当时神医阁领回来的陆猴儿尸身已是被大火烧的焦黑,无从辨认,他也不忍心再看,只听八斗说是根据那具焦尸脖子上金锁可辨是陆猴儿本人。 而那块金锁正是陆猴儿生辰之日他亲手给戴上去的,便不再细查尸身,就将重点落到查找真凶上。 莫非那日他真是认错了尸? 陆猴儿当真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子,看来定是他顶了宗桐身份,这样环环相扣,步步筹谋的算计定是有人在陆猴儿背后设计。 若这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莫非马栏街刺杀也是整个算计中计划好的一部分? 赵匡仔细想来,能设计筹谋这一切的,定只有那李林甫了, 若是李林甫背后还有人, 那又会是谁? 看来这人定不简单…… 太子停了会,又加了句,语气寒意森森,“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如若连发生在诸位皇子身上的这些大事都不知道,又算得了什么天命谪仙?” 听闻太子此言,再加上心中种种猜想,赵匡不禁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只觉得真是出乎意料,心中被人戳了一刀,惊讶,失望,无奈,寒心,无措顿时涌上了心头,不觉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 太子回头看着赵匡,并未流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只是八斗慌慌忙忙的扶上来,赵匡只道,“不打紧,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便推开了八斗的手。 一旁的八斗见太子的嘴唇咬成一条坚硬的线条,面若冰霜,又看了看赵匡的脸色,便只得上前一步,辞诿道,“殿下,时辰不早,神医身体不济,我等还是先告辞……” 八斗话还未完,太子的人已从暗处涌了出来,赵匡突然咳嗽起来,额间的青筋暴跳,还强烈压制这,到后来越发咳嗽的厉害,好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一般…… 但看着太子丝毫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八斗忙挡在了那群人面前,恰似有一场恶战要打,也不管交手之人是位高权重的太子,只是做出了视死如归的狠意。 好半天,赵匡的咳嗽才慢慢平复了下来,将嘴角上的帕子移开,只是转头低沉着声音对八斗道,“八斗,不得对殿下无理,赵某死后,就算解脱,亦算天命。你莫怪殿下,更不要为某复仇,回去后千万不要跟三娘讲,也不要跟任何人提,明白吗?” 赵匡话音未落,又转头对太子道,“还望殿下仁慈,放过神医阁一干人等,一切罪过,某愿一人承担。” 太子看了赵匡一眼,虽不太明白赵匡喉咙里在卖什么药,但还是问了一句,“神医就没有别的要说的?” 赵匡知道太子此举并非无因,陆猴儿此翻操作对他打击甚大,只是惨白着脸,摇了摇头。 太子未言,八斗已经是急坏了,“神医,你不是会飞天遁地,何不施展出一些手段,怎就一心求死呢,小太子,你若是敢伤害神医一根毫毛,我定要搅的你往后日日不得安宁!” 赵匡只是惨白着脸,对着八斗道,“混闹,答应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不允许再提报仇,好不好?” 八斗愤怒道,“江湖人结草衔环,报君厚恩,我岂能不顾神医死活,独自偷生!” 太子目光闪动,见赵匡是真的万念俱灰,并非是因事情败露畏罪自戕,此刻竟有些拿捏不准这个号称谪仙的神医到底是什么人, 且说今晚布置的一切只是为了试探,赵神医在民间声望日隆,江湖上还有一方势力,又与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说不能放过,可也不能错杀。 若是真中了敌人借刀杀人之计,他在朝中又无支持,岂不会腹背受敌。 想到这,太子也是怔怔的看着赵匡,赵匡亦不再言语。 再一看赵匡就等着死,太子的目光更是狐疑,莫非神医当真不知情?再一细想,凭着神医和皇后的关系,赵匡若是真的安排自己人进惠贵妃为母,也是有些反常,只怕是当中还有更深的算计,他与神医在这场算计中都充当了棋子。 那日马栏街刺杀,暗处那人明明是有机会在护城军赶到前杀了他与神医,可是对方却并未赶尽杀绝,从而导致接下来这一系列事件,可想那人的高明之处。 如今无论是借神医的手绊倒他,还是借他的手杀了神医,其结果都是两败俱伤,好一招借刀杀人、挑拨离间的连环计谋。 能将堂堂太子、贵妃跟神医阁主与皇帝等人都算计其内,这个人恐怕也不简单,再想到这,太子不觉浑身一颤,脸上的肌肉也随之一跳,挥了挥手便示意手下人退开。 太子顿了顿,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而赵匡却根本不再看他,脸上只流露出看破人世的沧桑,“陆猴儿十四岁,是我在大雪中收留,怎就成了贵妃的失子?” 在一听赵匡此言,太子愈发断定赵匡的不知情,可论当今世上又有谁能将一盘棋下整整十四年之久,想到这,太子内心更是一片惊凉,愈发觉得如今唯有与神医联手,他太子之位方能有一线机会坐的长稳。 太子迟疑片刻,缓缓说出实情,“那日我等皇子奉召入宫,父皇晓喻六宫:惠妃武氏毓质名门,温恭懋着,奈所生的皇子皆为夭折。 遂,寿王瑁生时,交给兄宁王李宪之邸宅,李宪之妃元氏抚育、喂乳,乃李瑁当成己子,未封王。 十数年间,李瑁一直住在宁王宅,今功德圆满,特迎回宫中。” 八斗暗暗咋舌,心中暗自鄙夷,“想不到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陆猴儿摇身一变竟成了皇子,可这皇子竟瞒着神医阁这么久,当真是发迹后看不起穷亲戚。” 赵匡只是淡淡问道,“可曾颁布明旨?” 太子深深看了赵匡一眼,“此时宫中皆呼之其为十八郎,想必择日便会昭告天下。” 赵匡表情黯然神伤,目光也变得漠然,心知木已成舟,一切皆成定局,他不是不知陆猴儿眼高于顶的性情,如今作为皇子,要说对至高无上的皇位没有觊觎之心,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再一想到被顶包的宗桐,赵匡顿时心乱如麻。 看来眼下当务之急必是要保住宗桐安危。 第83章 失宝玉遇奇祸 理了理思绪,又一细想陆猴儿被赐名李帽,不就是被玄宗戴了一顶绿帽子吗? 心性要强的陆猴儿要是知道一切筹谋算计,皆为梦幻泡影。 不但赔了夫人又折兵,换来的是被后世耻笑千年,颜面被世人践踏脚下,到那时候又该如何? 看来命运总喜欢跟认真的人开玩笑。 这人啊,总是看见一座山,总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 他也曾告诉陆猴儿,翻过山的后面会发觉并没有什么特别,回头看,会发现这边更好,但是陆猴儿不会相信。 常言道,人总是在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他洞悉历史的一切走向,也知道所有人的命运,更多的是心酸,不是得意。 看的多了,他也渐渐明白过来,越是在意什么,什么就会折磨人,期待是所有痛苦的根源,有些东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唯有看破一切,才能明白,失去比拥有更踏实。 可即便他在神医阁过的恣意潇洒,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哎,这世上最恐怖之人怕就是他这种多情之人还要佯装无情。 他极力不沾因果,却已觉一身罪孽,实在是可悲可叹…… 缓缓后道,“从时间上来看,年岁上陆猴儿也不可能是十八皇子!如此如何堵上朝堂悠悠众口!” 太子仰天一笑,“是不是又能怎样,圣人说他说谁他就是谁,圣人赐名寿字,可见圣人心中期许,为此还给寿王减了十岁,只道寿王是开元元年所诞,如此一来便已然成了圣人登基以来第一子,如此奢荣就连我这个太子也是望尘莫及。” 赵匡恍然大悟,现如今可不就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寻回遗子,避免了皇室血脉流落在外,本就是桩皇室喜事,何人又敢触怒龙颜。 只怕皇后的头风要发作的更厉害了,皇后那边虽说不是长久的靠山,可陆猴儿背后之人城府之深,此时定不能再开罪皇后。 赵匡深深看了太子一眼,他虽知道李瑛早晚会沦为废太子,但又不清楚后来的唐肃宗李亨是皇几子,即便知道,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主动去结交, 权衡厉害,眼下他已经没有了其他更好的选择。 如若真能改变历史,且不说将李瑛送上宝座,能将其免于一死,也算是不枉他们结实一场。于是屏退周边,只道,“我尽力去讲,你随便一听,能不能登临大宝,就看造化了。” 太子诧异地看着赵匡,也拿不准这谪仙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他命中真有劫难,注定无缘皇位,可赵匡又道此言,想来天数还有转圜,便只得垂耳聆听。 “前夜,吾夜观天象,前朱雀七星中井木*与金鬼羊二星皆隐隐发黑,此二星为凶星,一切所求皆不利,朱雀七宿主南方,正对太子的太极宫……” 太子心头一凛,暗暗咬住牙关,“可有化解之法?” “只是星宿不利,恐生不详之事,还请静修为宜。” 见太子迟疑,赵匡又道,“话说这古人欲要与老鹰订立契约,熬鹰是管用的一种手段,双方一直僵持,不给鹰吃喝,不让其睡觉,直至鹰的意志被彻底击垮,因为鹰这种动物心志比天还高,除了击垮他的意志,肉体上的疼痛不会让他屈服任何人,只有鹰感受到了死神降临的时候,才会屈服乖乖的听话。 言尽于此,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太子自己了。” 太子抿嘴,开始沉思,赵匡见此,很干脆地起身离去,就等着太子去熬龙傲天了。 …… 回去当晚,神医阁大多数人皆去观灯。 赵匡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吩咐八斗去厨房拿些吃食。 八斗走后,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台之下,看着一轮明月发起了呆,箭疮发作,戒酒已有半月,太子送来的宫廷玉液虽多,可都是他不能喝的。 以至于在八斗喝酒的时候,赵匡总是馋呼呼望着马蹄杯问,“好喝吗?什么味道的?”以此好解解馋。 可八斗是个粗人,词汇匮乏,语言表达能力有限,也只有挺好的,挺甜的之类。 后经赵匡一再教诲,八斗总算说出了点别的:好喝、脖子到位都暖暖的,很舒服…… 再后来,赵匡终于忍不住道,你能不能说的再详细点,让我听了你的描述,就好像自己也喝了。 八斗却只醉醺醺道,“这个酒让我想起了那年冬天,元宝给我下的那碗阳春面,一把细面,半碗高汤,再烫上两颗小白菜……” 想着想着,赵匡就气的发抖, 八斗端来吃食,看赵匡身体发抖,以为只是赵匡嫌冷,只气道,“神医身上冷,我心里更是有气,太子今日这样折辱您,你应该想想法子,可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赵匡释然一笑,“那依你看,我该如何?” 八斗放下吃的,回手关上了窗户,“按我的意思,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一定要好好争了这口气回来,如今神医就且放出手腕来,给他一个厉害瞧瞧。” 赵匡拿起一块绿豆糕,边吃边道,“你说的没错,什么理都占上了,可是你也不能只看眼前的得失,我看一个人,从来不看他飞的多高,只看他可以摔得有多惨。 太子心志过高,动摇了圣心,有他的苦吃呢。 好了好了,今天晚上你也够,早点回去歇吧,今日之事且不能对任何人讲。” 八斗得知神医原是早有筹谋,便边气边发牢骚退了出去。 且说等八斗走后,赵匡从屉中找到了宗桐交给他的那块玉佩。 玉佩还在,想必也亦不是当初那块了。 那日宗桐在院内寻玉,说不知是谁捡了去,他还安慰道那样的玉库房里多的是,让宗桐不要放在心上,还令所有人翻箱倒笼,但实在没处寻找。 百合还曾说道,“阁中谁不知道这玉是性命似的东西,谁敢捡了去,还让宗桐先不要声张,若是有人捡了去和宗桐闹着玩,给他们磕个头,要回来;若是被小丫头偷了去,问出来,也不要回阁主,无论做些什么换了来,都使得。” 彼时阁中之人分头追问,人人不知,人人不晓,个个起疑,横竖几个当铺都找过,就是没有找到那块玉。 说来也怪,晚上的时候,那玉竟然自己回来了。 神医阁人都以为是赵匡暗自做法,让玉自己回来的,顿时,赵匡的神力又被阁中的人笃信了一层。 赵匡也是暗自窃喜,并未将此时当回事,就以为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鬟顺手牵羊拿走,后见众人兴师动众,担心恐惧犯上官司,自己送了回去。 此时想来,那块玉佩恐怕在那时就已经被陆猴儿调包了。 第84章 做不做皇帝 次日。 百合送早餐过来,见赵匡气色不好,欲伸手搭脉。 见此,赵匡忙将手伸了回来,叹了口气道,“原也没有什么打紧的,只是一夜未睡,彼时连续三两天不睡觉也没太大关系,睡个一二时辰照样做工,现在大感不如从前,熬一个通宵两天也缓不过劲来,或许真的老了,熬不动夜了。” 百合生疑,“昨夜太子与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何至于让你枯坐了整整一宿?” 赵匡哈哈笑道,“倒也没说什么别的,就是些权财美人什么的,只因昨夜酒瘾犯了,又想着姑娘再三嘱咐,心中难免焦躁虚拟,你若是闲着没事去把那件灰鼠大氅找来,我好以此暖暖身子。” “罢了罢了,身体才渐好,又想着饮酒放纵,一点都不爱惜自个身子,我这就去开两服安神静心的方子,好治一治你这夜不成眠的思春之症。” 赵匡等着百合离去,可百合嘴上虽这么说,脚下却是一步也不准离开。 “何不快去?” 百合想想又道,“想来你与那周公并无烂柯棋缘,你且再等上一个时辰,我新学的东阿阿胶糕马上就好。” 虽说陆猴儿不纳他言,而反诛他心,将他搞个心烦意乱,可他向来早已习惯把烦恼痛了忍了算了不对他人讲。 便只好装出尿急,咬了咬嘴唇,只是敷衍道,“如此甚好,你且先去准备,我梳洗梳洗就来。” 赵匡这番异常的神色,百合还从未见过,虽说起了疑心,但也不好再追究细问,可又不放心就这样离去,便怔怔地想着别的说辞。 赵匡知道百合向来心思细腻,再说下去,难免说漏了嘴,漏出马脚,便祭出大招,“巳正我约了后院的三娘商谈要事,你且也给三娘也准备一份那什么东阿阿胶膏。” 听闻三娘要来,百合的脸色果然变了,骂道,“要打发我走,直说便是,何来这般拐弯抹角,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何须躲着她来,即便要打发我走,我也可开个医馆养活自己,不再你这神医阁待着就好……反正我现在腿脚也好了些,也想走出这长安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话音未落,百合已经端上那碗米粥,恨恨离开,赵匡彻底无语,看来女人真的是得罪不起。 只是想了一夜,赵匡也作出了最坏的打算。 想来平时不言不语的陆猴儿,一被人收了去,立马就能张嘴害自己人,小皇帝的圣旨虽然还未昭告天下,可陆猴儿封王之事已是如箭在弦,神医阁也必然会有撇不开的干系。 被自己最信任之人背叛,还要祸及他人,悔不该当初来到长安被这钟鸣鼎食的富贵场乱了初心,后又贪图富贵荣华,装神弄鬼,品行既亏,故有此报,落他个害人害己的下场。 若是百合等人真的如他所愿就此离去,后事之事也不至于被无辜牵连,如此他也少些罪孽感。 怕只怕,一切都是他异想天开,终是一个都逃脱不了。 料到早晚会来这么一日,自然是唏嘘了整宿。 想来神医阁里,除了百合和八斗,其余的人都要仔细留意着。 原本气走百合是他想好的一计,可看着百合黯然离去的背影,赵匡突然心头一痛,既已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免不了被人鱼肉,何不发狠以死博生?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这话是不假, 可老子又说了,圣者随时而行,贤者应事而变,智者无为而治,达者顺天而生。 想到这,八斗晃头晃脑的端着百合那托盘饭食走了进来,“神医这是怎么了,倒气的百合姑娘都说不出话来了,只在小厨房偷偷抹眼泪呢。” 赵匡见八斗秉性单纯,心中正做决断,正好以此问出心中所惑,“八斗,你觉得皇帝大还是佛祖大?” 八斗想都不想便答,“当然是佛祖大,天下人只看见皇帝拜释迦摩尼,却从未见释迦摩尼拜皇帝啊?” 赵匡感叹,“这正是世间最大的障眼法,而实际上皇权是实的,佛祖是虚无缥缈的,从来都是朝廷命官掌管天下,佛祖只能是一缕青烟,超度人生,佛法只能用精神造化教化世人。自古以来不能与皇权抗争,不能越轨行事啊。” 八斗没心没肺道,“想来这世间寻仙问道的多,想做皇帝的没有几个,原是这皇权开罪不起。” 赵匡又问,“若是让你做皇帝,你可敢?” “神医怎么突然问我这个,若是神医让我做皇帝,八斗当然敢做!” “我姑且说之,你也姑且听之。” 八斗点头。 赵匡继续,“当皇帝要忍受孤独寂寞,割舍人间冷暖,提防阴谋诡计,看破忠奸善恶,到头来,自己可能落得个孤家寡人,这皇位上有这么多危险,你还敢做吗?” 八斗迟疑片刻,“又何不敢?” “北漠南蛮,干戈不止,京城内外杀机四伏,朝廷上下,忠奸难分,你一旦坐上龙椅便如同坐在刀山火海之上,想下都下不来,你可还敢?” 八斗不再做声,“当皇帝这么麻烦,我才不愿。” 赵匡心中暗自喟叹,“是啊,当皇帝这么凶险麻烦,为何人人都还要挤破脑袋去争这皇位,要都像他这样知道前路凶险而畏惧不前,明知终有一死,那岂不都不活了?” 想到这,郁结于心中的困顿瞬间烟消云散。 忙披上那件灰鼠长袄,冲出门去,却见百合已站在门外,看来此番谈话都已经被百合听了去,妄论争夺皇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赵匡正想法子哄百合开心,那百合也不哭闹了,只道神医阁一荣俱荣,劝赵匡收一收心,闲时把阁中杂事理一理,这些天积压的任务已经够多,莫再妄图搅合朝野党争那淌浑水。 目光从百合脸上扫过,赵匡微微一笑,拱手施了一个大礼,“匡,必当谨记姑娘教诲。” 百合说到底也是一个姑娘,哪里受得赵匡大礼,赶紧避让。 第85章 此番之祸 此刻天光明媚,久违的太阳渐渐透过云层,日光所及之处,白云如丝,分外好看。 一连数日过去,整个京城并无赵匡担忧的异动发生。 太子按照他的交代养精蓄锐、暂避锋芒,陆猴儿、又或者说寿王并未莅临神医阁,小皇帝巡回小皇子的旨意也并没有昭告天下,就连皇后身边的二月公公也没传出什么密报…… 一系列悬而未决的事摆在赵匡头顶,反倒让赵匡有了种期而不得的失落与惶然。 也罢,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小皇帝既然连寿王岁数都能减十岁,还有什么鬼话编不出来。 再回头看看,现在宫里最小的皇子可不就是这皇十八子了吗? 即已改了年岁,那又何来的失散之说? 即便传出绯闻,充其量也如太子所言,对外只道是小皇子一直养在宫外之类的。 如此想来,陆猴儿既成了皇子,正好春风得意,又岂肯再回神医阁寻找不堪的过往! 书中写道皆是真理,其实每个人都是悬吊在半空中的,只要往下看是万丈深渊,抬头便是美妙星空,既有有了星空美景,又有谁肯低头看向脚下的泥渣! 偶念及前几日为此事熬夜伤神的事来,赵匡越觉得有空还是得多锻炼锻炼身体,既是要锻炼身体,这才想起健身这项终身大事已经被他抛在脑后很久很久了。 想着神医阁内没有器械可用, 练瑜伽有些阴柔, 五禽戏他又不太会, 广场舞太土, 俯卧撑仰卧起坐又显得太前卫, 倒是后世公园里那群天天遛鸟、打太极、看报纸的老头老太太的那套八段锦最合适不过了。 若将此套疏通全身筋脉的功夫推向市场,想来也是造福一方的善举。 想着想着,赵匡便根据记忆摆起了招式。 为了健身,赵匡对八段锦也稍有涉猎,据史料记载这八段锦功法是一套独立而完整的健身功法,起源于北宋,有八百多年的历史。 此功法分为八段,每段一个动作,故名为八段锦,练习无需器械,不受场地局限,简单易学,节省时间,作用极其显着,效果适合于男女老少,可使瘦者健壮,肥者减肥。 宋人把这套动作比喻为“锦”,意为五颜六色,美而华贵! 因其体现其动作舒展优美,视其为祛病健身,效果极好,编排精致,动作完美。 可赵匡了解到的八段锦在内容与名称上早已与宋人的八段锦均有所改变,所以若真能在长安推广,也不算是窃取了宋人的成果。 见赵匡舞动乾坤,八斗很想大笑,可见赵匡一本正经之色,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得将头转过去,免得赵匡看见又不开心。 赵匡见八斗的肩在抖动,边打着招式边道,“想笑就笑,强忍着容易憋出内伤,起初我见到这套动作也笑了很久,有些人直接就笑死了。” 赵匡这话说的倒让陆猴儿笑不出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水果,想起旧事,八斗依旧意气难平,“也难怪神医生气,这外人也就算了,日防夜防,最怕家贼难防。” 赵匡拿起一个脆梨扔给八斗,“说好了,此事休要再提,就权当那人真死了,今日怎么又骂起来了。” 八斗放下梨,不由暗暗说道,“八斗只想骂人不想骂他。” 赵匡见八斗连梨也不吃了,便拉起八斗跟他练习起八段锦,边练嘴上还边念叨着内功心法, “双手拖头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 调理脾胃需单举,五劳七伤向后瞧。 摇头摆尾去心火,双手攀足固腰肾。 攥拳怒目增力气,背后七颠百病消。” 练着练着,陆猴儿实在是没了耐心,“我就是看不惯为了名利,卖主求荣的勾当,神医如此真心待他,他倒敢真心背叛……” 赵匡看了看周围并无旁人,便也停下动作,他知道八斗也只是在他跟前抱怨,八斗这满腹怨言要是不消,终有一日恐会憋出内伤。 也是八斗心直口快,却从来不想陆猴儿是怎么做的皇子,只是真信了太子,觉得陆猴儿认了皇帝亲爹却不拉上他享福,这种忘恩负义的做法令其不齿。 所以赵匡也就任由八斗在他面前发发牢骚,若是事情闹大了,宗桐身份一旦暴露出来,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再一想陆猴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到头来竟然还不如八斗这个粗人明理,赵匡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 八斗越说越来劲,索性连旧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翻了出来,“上次我见神医腿酸了,自己在捶腿,然而陆猴儿看见后,却只顾在边上吃零食……还有神医是不知,那陆猴儿一直在神医背后摆少主人的谱……” 赵匡也只是听着,八斗说的这些,他未尝不知。 只是陆猴儿向来内心沉重,往往很平常的一件事,总是瞎想瞎琢磨,他觉得说多了会与陆猴儿之间生出嫌隙,就一味姑且避而不谈或者也只是笑着点到为止,以至于陆猴儿在神医阁里脾气倒是见长了不少。 此番之祸,说到底也是因他而起。 毫无疑问,站在陆猴儿的角度,他终于如愿以偿,出人头地,不过站在赵匡的角度,陆猴儿的的确确把神医阁置于险境,着实坑苦了他。 小皇帝多疑,哪是陆猴儿那三脚猫的功夫就能欺瞒的了的,与其把气出在陆猴儿身上,倒不如揪出来背后搬弄权术,鼓弄唇舌之人。 …… “宗桐有事求见阁主。” 赵匡见宗桐来了,便拍拍八斗肩膀,吩咐道,“好好练习这八段锦,以后你便是咱们阁中的总教头,将来推广全长安乃至全国,保准有你在元宝姑娘面前露脸的机会。” 八斗苦着脸有些不信,“就凭这不入流的招式?” “招式虽简单,若是搭配心法,效果更加,尔等务必勤加练习。” 说着说着,赵匡便快步朝着宗桐方向走去。 第86章 这买卖巨划算【万更求收藏】 暖阁。 宗桐见赵匡神色有异,似乎有话不好意思说出口,便说出了来意,“阁主,上回讲到那窦姓女子意外毒死张三牛,在刑场发下的誓言,然后就筹备过年诸多事项,眼下年关已过,书迷们都在求更新!” 赵匡挥了挥手,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更新这词你在哪里学的?” “阁主上次所说,我就拿来用了。”宗桐回答道。 看赵匡的表情拧成一团,宗桐又道,“书局里粉丝求更新,天天打赏东西,苏乞儿都快忙不过来了,直求我速速更新,。” 赵匡看着宗桐,苦笑着解释,“上次不是说过,你才是作者,我且是提供点素材,你莫落了我这俗套,但且靠自己发挥就是了,若是全照着我说的来,照本宣科,恨不得一字不差的念书,倒也显得索然无味。” 宗桐的笑容里带着几丝羞涩,“阁主教诲的是,再说阁主的这些话本都是天上而来,宗桐哪里有阁主这般才情,宗桐与阁主想比,便有如云霄与泥壤,若不是真正的为难,又何苦叨扰阁主替宗桐来解围不是!” 赵匡自嘲地笑了笑,“你的才华我是知道的,又何须这般妄自菲薄,灭了自己的士气,这篇《窦娥冤》三折过后,你也要自己写上一章。” 宗桐为难的点了点头。 …… 茶上来了,是地地道道的午子山花茶, 点心也上来了,是赵匡独创的忘忧膏, 放好吃食和水果,赵匡慢慢陷入沉思之中,片刻过后,幽幽开口—— …… 第三折 监斩官上云宣判:罪妇窦娥毒害蔡婆,却意外毒死张三牛,证据确凿,本人对犯罪亦是供认不讳,判以极刑,今日斩首示众。 窦娥声色哭怆,眼里却已流干了眼泪,只干哭道:“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如今是何等世道,行善的,受贫穷性命苦短,为恶的,却享受富贵无法无天…… 天,你错勘贤良妄为天! 地,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老天爷啊,为何你也这般欺软怕硬!!!” 那窦娥生的委实冤枉,却没来由犯王法,不堤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监斩官冷呵一声:“大胆刁妇,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口出狂言!”顺手扔下令牌,下令:“立斩!” 窦娥又喊:“我窦娥生的清白,死也要死的干净,你必须找二丈白练,挂在旗枪之上!” 监斩官疑惑,“你要干什么?” “我窦娥死的冤屈,刀过处头落,定会鲜血倒流,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 监斩官冷笑:“这个就依你,打甚么不紧,只是死到临头还要丢人现眼,既然你都不怕,那就成全你。” 窦娥见刽子做取席站科,又取白练挂旗上科,悲怆道,“今日是六月初三,我窦娥在此发下毒誓,我死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 监斩官讪笑不止:“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说!” “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 监斩官云愤怒,“哪有这等说话!斩!” 刽子手起刀落,那窦娥人头亦滚落在地。 瞬间天色阴云卷动,寒鸦惊飞,竟然真落下雪花。 再一看窦娥鲜血倒流全都飞溅在白练上,在场百姓无不膜拜叩首,嘴里只道:“老天爷显灵了,窦娥冤枉啊……” …… 刽子见天生异象,自语道:“我也道平日杀人,满地都是鲜血,这个窦娥的血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并无半点落地,委实奇怪。早两桩儿应验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准也不准?且看后来如何。 左右:“也不必等待雪睛,便与我抬他尸首,还了那蔡婆婆去罢。” …… 讲完故事,宗桐顿了顿,“后事如何?” 赵匡想起原文乃窦天章亲自主审,昭雪窦娥冤屈,可怜窦娥即便毒誓应验,亦已香消玉殒。 突然,赵匡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炸开,窦天章为了还债卖女,如今却又为女昭雪,可悲可叹。 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宗桐免遭历史覆辙,从而又制造了另一起悲剧? 还是说他为了改变历史的走向,不觉间却已然发觉历史早已重组。 难道这真的就是天命难违?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被卷入了这场戏中, 赵匡心中滋味复杂,只是叹道,“窦娥之冤感天动地,后面的故事由你来着罢!” …… 宗桐走后,赵匡只是静静的坐着,不知为何,他心中再无先前的怡然自乐的心情,原来不管他怎样逆天改命,最终都免不了沦为命运的棋子。 从头到尾他究竟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又想到,即便没有他,这些事迟早也会发生,他手头没有历史书,亦不知道这些是否在按照他所知道的历史发展。 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历史走向呢? 出了会儿神,赵匡听见门外熙熙攘攘,再一细听,原是黑风黑牛回来了! 赵匡忙拉开帘子,扫视了一圈,只发觉几日不见,黑风黑牛越发显得精神焕发,更令赵匡意想不到的是,这黑牛居然还带回来了家属。 不错,走出去两个带回来三个,这买卖巨划算! 赵匡透过窗户朝外看去,只见那女子身穿葱绿杭稠小裙,手提一柄紫青大宝剑,眉目中自带几分英气,想必就是黑风心中常提的喜欢自由自在,因为不想被包办婚姻而离家出走的郭大侠之女了。 在古代封建社会,不循规蹈矩,能有逃婚这般魄力,赵匡压根没有觉得黑牛惹来郭大侠的麻烦,反而自是高看这郭姑娘一眼。 不过,举一反三来想,这样的奇女子遇到黑牛这头大笨牛,这黑牛往后恐怕是有的受了。 不过雨果都说了,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他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旧年里只因死了陆猴儿,整个神医阁自上而下都是死气沉沉, 如今初春时节,万物生长,神医阁里多了这对欢喜冤家,想来也该是添添喜气了! 第87章 四大玩具 神医阁自打小郭来了以后,每日清晨刚醒,赵匡便总能听见院子里叽叽嘎嘎,笑声不断。 又是一连好几日过去,赵匡发觉这准点的欢声笑语竟比那闹钟都准时,甚至比起闹钟来是有过之无不及。 这玩笑话闹闹,一天两天的也就罢了。 不曾想,接下来的日子竟是日日如此,好几次都搅了赵匡的回笼梦。 每当顶着困顿的双眼赖在床上不愿起来的时候,赵匡便觉得这一夜定是掉了不少肌肉,这得吃多少优质的蛋白质才能补回来啊。 说到优质的蛋白质莫非牛肉所属,可是这古人的思维赵匡有时候还真琢磨不透,譬如保护耕牛就要禁吃牛肉这一条。 虽说农耕时代对牛的依赖性极大,可官律却一刀切地规定甭管大牛、小牛、残疾牛还是老牛,只要它活着,就不能被人为宰杀。 只有它自然死亡,才能拿来食用,或者获取牛皮之类的。 只要杀牛,甭管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人就也就别想活啦。 为了多活几天,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要想多养牛就得放开,应该鼓励吃牛肉才对,这类大言不惭的言论赵匡也只能在心里难道念叨…… 也是这古代人的生活乏味,有趣的事情并不多,赵匡不觉得是笑话的笑话就能让这帮人乐呵一整日,甚至是喷饭。 前几日他随口的那句母蝗虫现在已成为本年度长安街头巷尾最佳的世俗粗话,论起热度完全不压于贺知章的新诗。 为此还有人作了首犯浑的打油诗讥讽贺老。 听闻贺老得知后还气的直接卧病在床,十天半个月都没有缓过来,确实是够劲。 这古人诚不可期,对后世的现代信息科技发达没有概念,只是穿过来的赵匡什么世俗笑话没听闻过,又何须将这些名利虚荣放在心头首位,以至于白白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岂得不偿失? 更何况他幼时在菜市场后面的校园里默默念书修习,每日都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日子过的很是单调苦涩,还费劲心神尽数系于此项,长年累月下来已经疲厌不堪了。 面对这些大诗人,心中唯有敬意,却又觉得这些人过于酸涩迂腐,没有共同语言,故而也懒得结识。 免得三两句说不到一块打骂起来,若是像孔明气死王太尉那般,就不好收场了。 再说他的名声也已随澹泊书局以及母蝗虫之类的言论坏透了,早已是入不了这些风雅大方的文人墨客眼,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 这一日,赵匡早上醒来,透过窗户朝外面看去,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是一个难得到好日子。 暖阁那层厚厚的帘子也已被卸下换洗,黑牛坐在赵匡对面,一言不发,安静的像个鹌鹑。 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动已经在告诉赵匡,原是那几个不长心的正趴在门后偷听。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让黑牛感觉如坐针毡。 赵匡也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黑牛,等着黑牛给他一个交代,毕竟人都已经带回来了好几日了,黑牛竟还迟迟不向他这个阁主禀报,以为就这样潜移暗化的,赵匡也就默默接纳了小郭似的。 赵匡调查后才得之这位小郭身份的特殊,其父郭大侠虽说是江湖中人,却与南昌伯爵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虽说没有官爵傍身,却亦是身份尊贵。 因其自小失去母亲,更得郭大侠疼惜,即便是生在府外,也是自小便享受荣华富贵,养尊处优惯了的。 这些天,赵匡也观察过这郭姑娘好几次,小郭虽然是郭大侠的女儿,但是她只是盲目的追随父亲的身影,想成为大侠,却不了解大侠的真谛,只是一味仗着无所不能的父亲横行。 要不然怎会像块膏药一样粘上黑风黑牛,以至于一路都跟到长安来了。 江湖中人出于郭大侠的情面,不与计较,倒让小郭真以为江湖只是场游戏。 再说这次逃婚事件,其实按照赵匡的能力完全是有法子解决的,只是赵匡见小郭这样不谙世事,也想让小郭明白着点,杀杀她的锐气。 …… 茶盏里名贵的丛雨新茶都已经凉了许久,这两人依旧没有交流,倒让门外的八斗急的发出幽幽的叹息。 许久,赵匡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听到赵匡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问,黑牛瞬间就懵了,更像是只受宠若惊的鹌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们是清白的,郭妹妹只是暂住几日,这几日我自会劝她离去。” 闻言,赵匡瞪大了眼睛,大怒道,“你是不是憨,送上门来的娘子都不要,哪有再劝回去的理!你若是强行赶她出去,她又岂肯走家,在外住着恐又要生事,咱们东南角上的梨香院可还空着?” 外面的百合回应道,“那一连串房子,小小巧巧四五余间白空着,最合适不过。” 赵匡想想又道,“那就请郭姑娘暂且住下,再差上几个得力的人。” 黑牛先是一惊,后又释然一笑,原一切都是他多虑了,亦是感激不尽。 不过赵匡话并未说完,“既是常住,那一日供给,一概都免,方是常住之道。” 门外的郭芙蓉听到堂堂神医阁主竟是这般抠门、小家子气,可惜身上的钱财都已花的差不多干净,只想着先应允下来,等来日再行筹划。 却不想黑牛前脚走出去后,后脚各种条据就已经送了过来。 郭芙蓉想来这也是赵匡的高明之处,想着用这种法子撵人,既不得罪人,也保全了她颜面。只可惜她出门在外惯了,即便身上没有盘缠,亦可表明身份找本地官员担保,当然这也是走投无路之际没有办法的办法。 …… 自打郭芙蓉搬去了梨香院,早间赵匡也能安稳的睡到自然醒。 只是那边尚不开火,到了晚间或是饭点,他们这边又是熙熙攘攘的闹成一片,素来潇洒惯了的赵匡见他们的四大玩具无外乎九连环、华容道、七巧板、鲁班锁,实在索然无趣。便想着发明点刺激的。 第88章 烈马难驯 转眼间已是二月初二,乃一年一度的龙头节。 自古以来人们将龙抬头日作为一个祈求风调雨顺、驱邪攘灾、纳祥转运的好日子,神医阁自然是要庆祝一番。 古人云:居其位,谋其职,尽其诚。 赵匡心想,他既已创建神医阁,做了这通晓天机的谪仙,那就得有点谪仙的样子,时不时得刷刷存在感。 虽说近些日子他的一些言论尺度被有心人过度宣传,说世间三俗他便独占其二,因此神医阁口碑下滑,可长安城的百姓们听闻赵神医要设立道场乞求风调雨顺,国运昌隆,便早早争相簇拥在了神医阁的大门外。 那场面,那阵势,简直就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可就在赵匡虔诚地沐浴更衣过后,就等着焚香设案,开坛作法了,却被台下一老人叫停。 老头拄着拐,使劲敲打着地面哐铛作响,倚老卖老道,“老夫活了八十有二,只知这春天有三个节日,分别是正月九、正月晦和三月的上巳节,二月并无神医所说的此节。” 底下众人听闻后,纷纷炸开了锅,七嘴八舌,一时齐发。 好在赵匡想好了说辞,真如老头所言,此前并无龙头节,那他来了便就有了,此时创建个龙抬头又有何妨? 思忖片刻,赵匡便朝汇集的百姓们咬文嚼字道,“龙乃是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岁仲春,卯月之初,龙角星便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 龙抬头日在仲春卯月初,卯,五行属木,卦象为震。 九二在临卦互震里,表示龙离开了潜伏的状态,已出现于地表上,崭露头角,为生发之大象。这龙抬头标示着阳气生发,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春耕由此开始。 正月里来是新春,大年初一头一遭啊,可是正月节日太多,反而失去了其本属意义,贫道择日便向圣人上书,废正月晦,以二月二为龙头节。” 众人见赵匡说的在理,还玄乎其神的,便再也无敢哗者,纷纷跪拜在地祈求上苍…… 见百姓们此般虔诚礼神,赵匡突然又想起了郭芙蓉与神医阁中诸人玩的四大玩具,更觉古人生活乏味至极,若是他再发明个摆酒唱戏,又新鲜又有趣味,岂不美栽? 说起摆酒唱戏,那就该写点戏文啥的了! 可是近日他发明的新玩意儿虽多,可是流通起来却屡有困难, 就譬如那八段锦,即便他已经改其名为龟派气功,可愿意练习者却只有寥寥数百人,根本达不到他欲举国推行的期望。 小皇帝是历史上有名的风流天子,虽然其统治后期不理国事以致奸臣当道,把大唐弄的是乌烟瘴气,但在音乐艺术方面却也作出过杰出的贡献,那首《霓裳羽衣曲》便是最好的佐证。 小皇帝精通各种乐器,对音乐的研究也是非常深入,若是摆酒唱戏这项新娱乐项目由天子带头推行,那岂不事半功倍? 可赵匡跟小皇帝并不熟,且小皇帝身边的术士已有韩礼、冯道力,刘承祖等人,跟在小皇帝屁股后面游说各种吉兆这种事赵匡自觉他也做不来。 …… 祭天事毕,赵匡正想躺下歇息片刻,黑牛却又找了过来,听那言语方知郭芙蓉原是病倒了,还不停的掉眼泪。 因郭芙蓉来的这几日,那原本偏远的梨香院被上下装饰一新,俨然像是一座新房,百合知道赵匡心意后,不等郭芙蓉提起,更又着意新添置许多。 因客从远至,近日里的所有人的膳食也越发精致奢靡些, 要论起吃来,这世面上有的没的,神医阁里统统都有,譬如改良过的葫芦鸡, 又譬如往去骨的小鸡腿里加上五花肉, 又譬如壁炉里的雪花酒烤鸭, 再譬如千层的油酥饼里加上鲜肉等等等等…… 为了能在一顿里吃上十几种美味,厨房里所有菜式都做成了迷你版的,小个的肉夹馍和小碗的羊肉泡馍刚好让人尝鲜还不觉油腻吃撑…… 这一系列花销下来,郭芙蓉自是没银子供应的,亏空越来越大, 又因在赵匡面前夸下海口,说她不差钱,尽管放马过来。 面对耗钱又耗命的这些,小郭虽脾气是相当的暴躁,经常会对旁人发飙,碰上赵匡这套棉里藏针的软招,欲哭无泪且又不能推辞,故而才躲在房间里装起病来…… 只是她这一装,各种进补的食膳又是大把的银子如流水的过! 皇后听闻神医阁里又来了一位神仙般的可人儿,又差二月公公送来了几件玩器,听说赵匡这也要计费,如此这般,更令郭芙蓉愤然不安,只在背后骂阁主实乃大奸大恶的小人! 看破不说破,赵匡也就只当其是真病倒了。 论起整人,赵匡要说第二,恐无人敢称第一,想了想,便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最近要开学了,你且把郭姑娘也安排到学堂里,学生不学习,难道日日打游戏?” 赵匡素来提倡勤俭,如今一反常态,黑牛又何尝不知道这是赵匡在作弄小郭,听八斗说即便前些日子过年,赵匡也不曾在吃喝方面这般奢侈。 几番思想斗争过后,黑牛还是决定向赵匡求求情,希望赵匡能放过他的芙蓉妹妹,便道,“阁主,黑牛自小就吃过常人没有吃过的苦,见过人世间最冷的面孔,但此生却有三幸事,一是得遇阁主指导,待我以真,去除黑牛心中怨愤;其二则是蒙黑风哥哥不弃,待我以亲,视黑牛以亲兄弟;这其三便是郭姑娘了,她待我以城,这份恩情黑牛铭记于心……” 赵匡见黑牛一改往日懦弱,像是有备而来,固是如此,却也只是哼地苦笑出来,“你这是关心则乱,上次豺狼谷修罗仙子之事,你可还有印象?” 黑牛点头,“那麻婶武功在我们三人联手之上,我们曾交过两次手,只是抗了其四个回合,便已招架不住……还是因为郭姑娘提及郭大侠,我们才侥幸拣回一命。” 赵匡无语道,“又不是问你这,听闻是你最后埋了她,你是在可怜她?” 黑牛点头,“麻婶为负心人抛弃,因而想起亡母,遭遇着实令黑牛感觉可怜……” 赵匡顿时更觉无语,“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一夜的凶险,怕是早就抛在脑后了吧,像修罗仙子、李莫愁这类人,本就是做事极端且三观不正,又怎能跟你娘并论,男人没有遇到她们实是烧了八辈子高香。 她们做出来的那些事,是正常人受到情伤之后做的来的吗? 他们的所做所为,跟受不受伤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像这类女子生起气来,隔三差五便在你家门口留下几个血手印,你恐怕这辈子对女的都会有阴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黑牛不解,“这李莫愁又是何许人也?” 赵匡走上前来,默默拍了拍黑牛肩膀,“如果没有记错,那天夜里,小郭在救兵来了之后,是不是扬言要将麻婶五马分尸,世界如此美妙,她却如此暴躁,遇上小郭这脾气,这因果你承受的起吗?” 黑牛低头为难。 赵匡又道,“红鬃烈马难驯,但驯服过后往往最为忠诚,你且放心的去,我这心里自有分寸。” “嗯。”黑牛默默地点头。 第89章 如意算盘 黑牛从房中退下,赵匡又是感叹一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有很多,有立秋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还有那十八岁时笑起来要命的她。 终归是都还那么年轻,以至于都不知道以后的时光竟是那般的长,足够让人重新喜欢一个人,就像当初喜欢你那样……” …… 赵匡窝在榻上正冥想着,忽而听见了推门的声音,想是百合又送来了新菜式,也未加理会,只是打了一个哈欠,许像是犯了春困,近日越发怠倦起来,对别的事也很难上心,难免成日恹恹欲睡。 “这都火烧眉毛了,神医倒还真是心宽,这会子竟打起盹来了。”赵匡转头望去,八斗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赵匡起也没起,只是问道,“你且不去练那龟派神功,又有和事?” “郑司卿来了!” “哦。” 见赵匡只是哦了一声,显得漠不关心,八斗静了片刻,附在赵匡耳畔道,“今日朝会上,有本参奏皇后妹婿与长孙昕,说他们在里巷打了一个王姓的御史大夫,圣人听闻后恼怒异常,当堂下令仗杀二人,以谢百官,且以敕书慰这位御史,想必郑司丞就是因为此事而来。” “适才距下朝不过片刻,郑九霄也未必愿与你说出来意,你消息倒是灵通,又是李林甫差人送来的?” 八斗点头道,“李司业是我们自己人,神医又为皇后效劳,眼下皇后失势定会人人皆知,李司业恐遭连累,早点传来消息,也是让神医早做谋算,你们明理虽不说这些,可这其中曲折八斗还是看的明白的。” 赵匡听闻后心中暗自唏嘘,皇后虽然无宠,小皇帝厌弃刻薄也能理解,可当堂仗杀皇后外戚也不怕后人诟病,还有李林甫这家伙在史书上也不是善茬,便整了整衣冠去见郑九霄了。 …… 会客厅,郑九霄正欲说出来意,赵匡便作出一副早已洞悉始末的手势,示意其捡重点的说。 郑九霄愣了一下道,“皇后无子,其余诸子皆为庶出,理应立长子为储,可圣人偏偏立了次子李瑛,可见其母赵丽妃在宫中地位。 可郑某最近却听宫中传来一则流言,说是惠妃多年前诞下死婴实是被奸人掉包,现已寻回失子。” 说罢间,郑九霄看了一眼周围,又压低几成声音道,“更有传言说是当年皇子掉包,实则皇后所为,这便是我今日上门来的原因,只希望神医解惑。” 赵匡不是听不出来郑九霄的言外之意,自古以来后妃与权臣交往已不是什么秘密, 王皇后家族虽说也是名门望族,与皇室联姻非常密切,可王氏子弟官职非小则虚,并无实权朝臣,皇后之父王仁皎和胞弟王守一一味避外戚干政,只贪钱财。 反观武惠妃,之前虽也无子,待遇却已位同副后,又为武后母党,背后势力不容小觑,如今又寻回失子,定会荣宠无限。 在众人眼中赵匡既是谪仙,明明会有更好的选择,但他却唯独选择战队日渐失势的皇后这一边。 如果真是皇后会有复势的这一天,这些人倒也不奇怪,想来这中间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可今日头条之事,小皇帝不顾皇后颜面,将人在朝堂仗杀,压根连皇后求情的机会都不给。 如此一来,在那群老狐狸般的朝臣眼中,皇后的凤位也会迟早不保。 如果皇后就此倒下,那结交神医阁的这些人也未必能独善其身,这也是郑九霄为何刚一下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直奔神医阁而来的真正原因了。 赵匡瞟了郑九霄一眼,叹息一声,“你是想跳出这个泥潭?” “难道神医喜欢往泥潭里跳不成?” 赵匡笑道,“就是因为皇后日渐式微,我才不选惠妃以及丽妃,人既称我为谪仙,单凭我一人之力将一盘死棋转圜,这才方显我的本事,不是吗?” 郑九霄忙起身作揖,“原是神医纵观始终,盱衡大局,在下一叶障目,见识浅薄了。” 话虽如此,可虚无缥缈之事,谁又能说的准呢,为了使郑九霄安心,赵匡也得再给他吃颗定心丸,“从品级上来说,大理寺卿属正三品,与正二品的尚书们还有一些差距,但是郑兄已成为最年轻的大理寺卿,那么再破悬案,下一步定能晋升为尚书。” 郑九霄再次作揖,难堪道,“是愚兄冲动了,还往阁主拔擢我等。” …… 应付完郑九霄,赵匡心头一颤,纵观小皇帝一生,其对后宫宠妃也是十分包容的,武惠妃的亲族不法事情多了去了,也没有得到什么惩罚,后来的杨贵妃亲族更过分。 怎就偏偏恨毒了皇后,莫非真如郑九霄所言,当年宗桐受难,真是皇后所为? 后宫争斗深似海,他想不淌这趟浑水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知人而不自知,竟折在一个孩子手上,陆猴儿背着他干出这么一遭,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若是日后得知会被认的亲爹会夺走媳妇,也算是遭受报应。 可再一想到背后有人布局筹谋,他也不是吃素的和尚,又岂肯就此事善罢甘休,据说陆猴儿现在还养在宁王府上,如果真的能截断陆猴儿的至尊之路,断了背后之人的念想,他倒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 …… 出神许久后,再一回头,却见郭芙蓉却已站在他的身后,正捏着碟子里的桂花枣泥酥,很激动地看着赵匡,“阁主真是好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厉害,厉害!” “你不是病了吗?又是何时出现在这?刚才的我与郑司卿的谈话莫非你也偷听了?”赵匡气愤地看着郭芙蓉。 郭芙蓉点点头,“我原是瞧不上你这种神棍的,只是刚才见你与那当官的交谈,再加之这些天对我所作所为,你厉害啊,不但会推理,记忆力好,还不爱拍别人马屁,放言整个天下,谁能有你厉害,此刻本姑娘竟对你有点好感,不那般鄙弃了……” 赵匡眼里闪过一丝可笑,“郭姑娘如此一说,能被姑娘抬爱,那还真是贫道一桩幸事了。” 郭芙蓉大言不惭地点了点头,“我有一个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赵匡无奈地摇了摇头,“是要来结账还钱了吗?” 最近事情一桩一桩地发生,他虽号称神医,但终究不是真神仙,眼下还得依附皇族,在各方势力间权衡掣肘,加之昨日他私立龙抬头惹得龙颜不悦,更是心里乱成了麻。 郭芙蓉双手一挥,“你能不能做我的……做我的小师父?我像你拜师学艺好不好,你若是收我为徒,伯爵府也便是与神医阁有了关联, 自所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打自家人,我的那些条据也就一笔勾销了是吧?小师父!” 赵匡暗暗咬紧牙关,这鬼灵精哪里是真要拜师,后者所言,才是真实目的。 这小丫头片子,如意算盘打得真精明。 第90章 为何非要他的命 郭芙蓉将他一军,赵匡也就只好见招拆招。 只是这小丫头片子反其道而行之,实在是让他失去先机,既要拜师,那就如同彼时的八斗一样,给她出上一道完成不了的难题。 时间拖的久了,也就不了了之。 再一想寻常的法子也难不倒郭芙蓉,若是出的难题太难,别人还真以为他堂堂神医阁主有意难为小辈,此时神医阁已在刀口浪尖,不宜再传出负面新闻,是要好好想想。 不愧是整蛊小王子,思量片刻,赵匡已想出来一个对付郭芙蓉的法子,“素闻郭大侠神功盖世,又言虎父无犬女,我收弟子向来只看其有无过人之处,你若是凭一己之力能赢得阁中任何一人的本事,我便收你做徒弟又有何妨!” 见赵匡说的漠然,却又郑重其事,郭芙蓉更是哭笑不得,觉得赵匡也未免太轻看她了,便掰着手指头数起了人头,自说自话的分析起来,“神医阁里统共就那么几人,除去后院里极少露面的琥珀、琉璃以及马三娘,我所见之人也就黑风黑牛、百合、宗桐、八斗、元宝、还有赵阁主本人以及那些粗使的丫鬟小厮了……” 赵匡听到这,立刻打断,“我既是谪仙,你区区一个凡夫俗子定是赢不了我的,三娘与你父亲素有交情,自是不会恃强凌弱晚辈,想必你同样也不会为难那些丫头小厮们。 还有就是黑风黑牛得避嫌,你且就在剩下的人里随便挑吧,你放心,整个比试过程公平、公正、公开,你的对手也会全力以赴,我亦不会偏袒舞弊……” 原本郭芙蓉还想着,这几日她已和神医阁中上下打成一片,若真要比试,对手也说不准会放水留情。 赵匡却又说诸位会全力以赴,黑风黑牛又要避嫌,那她可选之人就只有百合、宗桐、八斗、元宝、琥珀跟那琉璃了。 百合擅于医术、调香、制毒,刺绣、烹饪……这些她肯定比不过。 琥珀号称九品箭手,据她所知,当今世上九品箭手唯此一人耳,她向来讨厌骑马射箭,连弓都拉不开,这又如何比得。 宗桐是文人,她虽有疾才,也读过些诗书,斗诗做对什么的尤能比上一比,但也占不了上风,还得斟酌一二。 元宝会易容,轻功极好,且在十大神偷之列,她一个世家小姐,何曾接触过这些。 琥珀具体会什么,她倒真不知道,只听闻此人一箫一剑走江湖,没人见过其使的哪家功法,想来也是善于用音律杀人之流了,若与之对敌,成功几率勉强可占九成,可四舍五入算下来就是九死一生,不行,还要再稳一点。 经郭芙蓉这么一筛查,那就唯有八斗一人可选了。 想到这,郭芙蓉又在心里骂了赵匡一通,不就是想让她和八斗比武,直说就是了,干嘛还拐弯抹角的说这么大一筐废话。 八斗就八斗吧,这八斗也就膂力过人,若真对战起来,实则不堪一击,显然她的武功集百家之所长,也更拽一些。 于是乎,郭芙蓉便接了赵匡这则要求,打一架就不用还钱的买卖,对她而言是赚了,看这赵匡日后还以什么由头来愚弄她。 …… …… 八斗在听闻神医要安排他与郭芙蓉比试后,也顾不得赵匡交给他别的事要做,立刻赶回神医阁,想要当面问个明白,为何要让她去欺负一个小姑娘。 赵匡自是知道八斗是半个武痴,让他欺负武功不及他的,他定是不肯。 于是,赵匡煞费苦心地吹嘘郭芙蓉的实力,还不忘刻意激将八斗。 其实郭芙蓉能不能赢,赵匡也并不十分在意,大不了他再想别的法子对付。 只是八斗是他贴身护卫,负责他生命安危,他有必要知道八斗的真实实力。 免得哪一日真遇强敌亦或暗杀啥的,因八斗的盲目自信,白白害了彼此性命。 也许人心就是这样,八斗刚出场那时候,一只手便将黑牛扔出院外,给赵匡一种鬼神莫测的感觉。 可随着后面的事情越来越多,赵匡也有些觉得八斗虽厉害,但也没有他想的那般厉害。 尤其是在朔风来了之后,八斗和朔风硬刚过好几次,几次对掌,朔风都后退了几步,八斗却是为了强撑而一动不动。 再谈丢黑牛出去那回,虽说八斗是不废吹灰之力,却也是偷袭占的上风。此次与郭芙蓉比试,他也真想开开眼。 见八斗不愿,赵匡缓缓抬头道,“小郭集百家功夫之所长,尤其是郭大侠亲授的那套降龙十八掌,据说郭大侠就是凭此神功称霸武林,成为天下第一,你当真不肯见识见识?” “郭大侠是武林盟主不假,可我怎么不曾听过这降龙十八掌?”八斗反问。 赵匡干咳一声,原是他胡说八道,只是没想到糊弄错人了,只说别的,“你觉得郭芙蓉功夫不过尔尔,定是听了豺狼谷一役,麻婶之所以能力压黑风黑牛以及小郭联手,实是因为她对郭芙蓉所使的暗器功法有着先见之明。 若麻婶真有那么厉害,为何却连郭大侠身边的屠二都不及。 这足以证明当年修罗仙子是靠着速成的一些诡异招式,唬的天下英雄都以为她的功夫与郭大侠相当。 其实在我看来,只是麻婶误导了他们三人,小郭是很厉害的,反倒是麻婶功力不过尔尔,以此观之是你看低了小郭真正的实力。” 听赵匡这么分析,八斗顿时心情好了大半,“行,那我就相信神医一回,必当全力以赴。” 赵匡淡淡地笑了,又对八斗道,“我要你调差的事怎样了?” 八斗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要事,“八斗调查过了,圣人之所以一定要要了长孙昕的命,不单是因为其打了人,更是因为一句话。” “什么话?” “多年以前,长孙昕曾将一批珍奇鸟雀送给皇后之时,告诫王皇后要小心武云儿,那武云儿便是如今惠贵妃。如此看来,长孙昕是因一句话丢了性命,实在是倒霉。” “不要在意这,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91章 谁让你停下来了 百合看着窗外,郭芙蓉正在梅花桩上练功,不由摇头苦笑,万万想不到这个高门大族的刁蛮小姐,竟也被赵匡整治的服服帖帖。 正此时,外面传来动静,是郭芙蓉差点从桩上跌落了下来,这人还没有掉下来,黑牛便急忙上前虚扶…… 二人正眉目相对,却忽而听见耳畔传来赵匡呵斥一声,“谁让你停下来了……” 郭芙蓉身体略微一抖,忙爬上梅花桩…… …… 看到这,百合与赵匡相视一眼,笑着道,“赵哥哥,你快些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赵匡喝了一口茶,略带调侃之意,“是她自己求着我,要拜我为师,我便让她去练习这个了!” 百合不信道,“怎么可能有人能闭着眼睛在梅花桩上来去自如,你就是在耍她,有绝技都不教她。” “我听说年轻的时候能遇到一个能整人的师父,也算三生有幸。” 百合装过头,苦笑,“你别欺负我读书少,明明是遇到一位严厉的师父。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她又岂肯就这样就缚?” 赵匡略一斟酌,“许是因为她觉得只要是我亲自训导,保准让她功力进一个台阶,以此便能赢了比赛吧,我答应亲自训导,她嘴巴一笑,就开心地往后院跑去了。” “可我怎么觉得,是因为这次比试裁判只是赵哥哥一人,是那丫头认为只要是你亲自训导她,即便比试输了,赵哥哥也会没有面子,便笃比赛之时定你会网开一面。” 赵匡冷笑一声,“她是在做梦吗?也不打听打听,我眼里何时能容得下弄虚作假之人?” “说到弄虚作假,这种事你还做的少吗?”百合挖苦道。 赵匡呷了一口茶,笑道,“那就当我最近变得严谨些了吧,她吃些苦头,就会学不下去,便会拜他人为师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我真有心要想教她些东西,她也未必肯学。就跟八斗那样,跟着我这么久也没有学到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 百合像是感慨,“因为他们都觉得有你在什么都不用再学了。” 赵匡听百合虽说的直白,却也在理,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在疑虑什么,缘分这种事,就连大罗金仙都做不了主,你就别再担心了。你看,他们现在朝夕相处,可不好着呢!” 赵匡也并非存心要折腾小郭,只是黑牛向来都是将事藏在心里,不愿与人多说。赵匡打听过了,大唐乃千古盛世,经济繁荣,风气开化,但也有诸多礼制。 这古代虽不要房不要车,可即便如此,稍微有点脸面都家族婚嫁,男子的聘礼也得有二十一样,玄獯,羊,大雁,清酒,白酒,金钱,柏,嘉禾,长命锁,胶漆,五色丝,合欢铃,禄得,香草…… 这些东西里特别是那大雁,更是少不了的。 赵匡曾一度好奇,为什么要选大雁,吃又没几两肉,也不是鹦鹉等观赏之物。 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因这大雁乃候鸟,来去有时,最是守信之物,且大雁常常出双入对,最能代表新人之间矢志不渝。 扯远了,这些东西赵匡粗莫算了一下,价格如此之贵,和后事买房买车也没有什么区别,黑牛又常自惭形秽,可不得给他们找点事做,以此好分散黑牛一些注意力。 百合无力辩驳,也就只好暂时认可赵匡说的,“也罢,你看黑牛看郭姑娘的神情,倒是我们被衬的黯然失色,还有八斗出事了,昨日喝的烂醉,今早才被酒馆的人抬回来,刚才喝了醒酒的汤药睡下了。” “一个大男人喝点酒碍不了事,你又何须这般大惊小怪,聊了这么久,口有些渴了,还不去泡茶,你也喝上一杯。” 百合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什么不碍事,他在醉仙楼都已经喝了几天几夜了,听说也是为了一个姑娘,大概是因为年少无知,也看黑牛羡慕,徒增伤悲了。” “那我得去瞧一瞧了,出了这么大的新闻,怎么今日才告诉我,难怪有两日没见八斗那孩子了。” 百合眼里透出一丝怜惜,说到,“赵哥哥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可知八斗心念哪家姑娘,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赵匡苦笑道,“八斗既然是我神医阁的人,又有什么人家的姑娘求娶不到,他之所以伤心成这样,恐怕所求之人就在眼前,只是得不到吧。” 百合瞪大了眼珠子,“那他喜欢的姑娘到底是谁啊!” 赵匡正想要说,却猛然想起百合与三娘不睦已久,若说是那元宝,恐令百合难堪。 见赵匡像是亏心没有底气,结结巴巴的样子,百合更是不堪设想,“算起来八斗是知晓与郭姑娘比试之日开始买醉的,莫非八斗所慕的姑娘是郭姑娘?” 赵匡差点被一口唾沫呛死,但也得把话说的委婉一点,“元宵灯会那日,我偶然听见八斗说漏了嘴,……是三娘身边的人。” 百合笑了笑,“你又何须遮遮掩掩的,我向来都是对人不对事,既是八斗心心念念,那我们自是要极力促成了。你快些说是哪位?” 赵匡突然心理传来一种微妙的感觉,感觉事情有些太简单,有点难以置信,有点五味杂陈,又有点……就这么愉快的接受了? “是元宝,他自小就存了这个念想,只是元宝那边的态度倒让我也琢磨不透,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就说呢,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八斗看元宝的眼神是跟常人不同,所以你安排了这场比试?” 赵匡笑了笑,这百合的脑洞可真大! 第92章 官人诰命 又是一日上午,等赵匡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已经是阳光明媚。 自是韦蝉儿之祖母一病不起后,韦蝉儿侍奉汤药,孝顺左右,不敢废离,已有好些时不曾来上学。 小蝉儿不来上学,赵匡也渐渐变得懒散起来,闲居无聊,也就只有睡睡懒觉,反正看病救人有百合,至于看风水捉妖镇魔这些,他也只是往后一推再推。 起初他觉得自己这样子置之不理,有点耍大牌的嫌疑。 可后来也渐渐明白过来,这些人好意思来为难他,那他又有啥不好意思拒绝的,反正现在的他也不差钱。 扮个神棍简单,可是扮个有求必应的神棍就不简单了,说到底他也不是真神仙,玄乎的事情允诺的多了,迟早得露馅,毕竟他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没有什么气运加身…… 可长此以往不去接活,只靠着百合给人治病救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每当日风清和,赵匡便总想着发明出点新玩意儿,若是能真发明点超出这个时代的产物,那他在世人眼中也就是如假包换的真神仙了,可日日摸鱼捉虾享受谪仙的清福。 若是发明不出来,那迟早被人揪出来他这个冒牌货,落得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惨下场,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可赵匡把初中物理到高中化学全想了个遍,也没想出来什么新发明, 悔不该当初贪图这富贵场上的荣华富贵,看不透人性的嗔痴,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常言道,卑从心中起,傲从骨里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可一个好人变坏到底需要多久? 三五年? 个把月? 在罗生门里,恶与正义的倾倒只在一瞬。 因为连年的天灾人祸,京都衰败,仆人被主人家解雇走投无路,坐在罗生门下思考是饿死还是去做强盗。 正在犹豫发现门楼上有人,上去一看是个老太婆在拔死人的头发, 她一只手掐着死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在一根一根的拔死人的头发。 仆人指着老太婆的鼻子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把头发做成发髻可以卖钱,接着说这些死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生前都是做着下三滥的勾当,现在是乱世,没有谁比谁更高尚。 这一刻,仆人的心在一瞬间摔落在了地上, 摔碎了,但是也摔踏实了。 一瞬间,仆人抢走了老太婆身上所有的东西,把她推倒在死人堆里,然后向着漆黑的夜里扬长而去。 好人黑化的故事并不少见,比如流亡山林落草为寇,比如身在官场逐渐腐朽,或者生在饥荒的乱世易子而食。 可是在这个故事里,善恶的交替只是在一瞬。 再一想到他已没有回头路了,就想着小酌几杯。 说起喝酒,他是最在行的,何不蒸馏出一些烈酒? 既然能蒸馏出烈酒,有了酒精,再往里兑上一些香料,岂不就成了花露水? 有了香水,那宫里的那位娘娘岂不有机会复宠? 皇后复宠,眼下所有的困局不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吗? …… 哎,终归是靠人不如靠己,人算不如天算! 说干就干,不等众人问起,赵匡便拉上九儿和元宝,出门采买原料去了。 只是将自己未过门的娘子牵出去,赵匡难免还是有些心疼的,遂,又换了一辆牛车。 等到夕阳西下,天边酡红如醉,衬托出渐深的暮色时候,赵匡才将原材料拉了回来。 百合见赵匡拉回来一牛车稀奇古怪的东西,忙迎了出来,“您到底是想干什么啊,不说明白,我不放心。” 赵匡缓缓从牛车上取下定制的青铜蒸馏器,百合也就这蒸馏器打量起来, 只见该蒸馏器分甑体和釜体两部分,通高半米,甑体内有储存料液或固体酒醅的部分,并有凝露室,凝露室有管子接口,可使冷凝液流出蒸馏器外,在釜体上部有一入口,大约是随时加料用的。 赵匡虽早已科普过一番,可是百合还是难以相信就靠眼前这东西能制作出香水和烈酒? 百合的顾虑亦是赵匡思虑过的,毕竟这也是第一代试验品,要想量产上市,总归是要多做几次失败的实验,要是人人都能随随便便就能成功,那这间岂不都乱套了。 虽然前路漫漫,不过只要想到所有用过他发明的香水的女子,个个走路都自带香气,都变成翩翩起舞的香妃,引得蝴蝶围绕,那场面简直美不胜收。 当然了,香水什么的只是附属品,提炼出琼浆玉液才是赵匡主要的目的。 …… 两日后,赵匡将提炼出的一瓶牡丹精油放在桌子上,然后推给了百合。 这头一份提炼出来的精油,无论是用料还是用心都是最讲究的,整整一宿也仅仅只提炼了那么一小瓷瓶。 想着特别的东西送给特别的人,赵匡思来想去还是给决定送给百合,毕竟百合是个医生,万一有毒什么的,也不至于把医生毒翻。 见百合真当这牡丹花露水是毒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塞子,亦是小心翼翼地将鼻子凑了上去…… …… “怎么样?” 百合回味道,“确实比熏香要浓郁纯粹些,整体清冽,还带着夏日瓜果的清甜,想必是底香加了檀香和柏木香,才使得整体花香清雅怡人,确实是个好东西。” 见这牡丹花露水得到调香大师首肯,赵匡自是激动坏了,想着若是由皇后在皇宫推行,民间也会以此为风向,这可比出书赚的多了去了…… 赵匡正神思物外,却听见百合感叹,“我听说皇后出生于名门,虽然说现在年纪大了点,但风韵犹存,颜值依旧在线,仪容姿态也叫人挑不出毛病,这花露水虽好,却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开皇后被禁足的困局。 常言道落毛凤凰不如鸡,但也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说法,那些人在深宫那么多年,起起落落之事,应该也见过不少,又岂会真的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也难为你为了皇后娘娘想出这些。” 赵匡心中一片坦然,却又见百合想岔了,只是抿嘴笑道,“谁告诉你这是专门给皇后调制的?上次开书局经商已经被不少人鄙弃,这次只是得找皇家的门路罢了。 你看你仙女般的人物,可总是跟个丫鬟一样,没有一点仙女的尊贵荣耀,这花露水实则是为你发明创造才对, 你若是真真地变成仙女,也是咱们神医阁的脸面不是? 想是那状元郎见了,不得巴巴的把你娶回家,好等来日向圣人讨封个诰命啥的………” 赵匡说的认真,只是半晌后百合才听出赵匡的言外之意是嫌弃她没气质,顿时火冒三丈,“什么尊贵荣耀,什么官人诰命,我全都不要,我只要撕烂你这张臭嘴……” …… …… 第93章 琼浆玉液 又是三日后,前往高陵给朔风送酒的八斗回来了。 忽闻八斗回府,赵匡忙放下手上的活,迎了出去,想着朔风如今人虽在高陵,即便八斗路上耽搁些时辰,按理也早该回来的。 八斗迟迟未归,赵匡只知那边定是出了事情,能闹出事情的,想来定是因那坛子新酒整出来的。 那六粮液酒蒸自出来之日起,味道浓郁且酱香醇厚,一闻便知是只应天上才有的琼浆玉液。可他因箭伤反复,阁中又都无人能真饮上几杯,如此放置着这种好东西而不享用,实乃暴殄天物,委实遗憾。 想着朔风是懂酒的,便让八斗送了些过去,一方面也是借此机会好让朔风当面传递些白莲教的讯息。 因六粮液蒸馏程序向来繁琐,他一向又把握不住烈度,便使得蒸出来的偶尔是佳酿,偶而却又是酒精。 又怕浓度太低朔风觉得无味,赵匡便命八斗挑选了一壶浓烈的,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别交代百合配了两服醒酒的汤药。 八斗还未进屋,赵匡便匆匆问道,“效果怎样?” “朔风吃了阁主蒸的酒,只道是这才是男人喝的酒,哇哈哈哈,便畅饮起来,再然后就被酒劲闷倒了,卧床两日才起来。” 说话间,八斗就走进屋里了。 听闻只是睡了两日,赵匡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实地,便问起了正事,“最近白莲教可又有什么新动作?你可有被旁人怀疑?” “元宝的易容术自是没得怀疑的,我化作卖酒翁,就如同宗桐书里写的那样,叫什么智取生辰纲……” “朔风如何?” 八斗叹息道,“自朔风打入白莲教内部,传递出不少消息,郑司卿也已经是捣毁了长安不少分舵,白莲教连续遭受重挫,已是来不及蛊惑人心,要将总舵迁往沔州城了,只是朔风此去不比在长安周边,往后传递讯息难免有些不易了!” 赵匡倒也没去思虑八斗说所的往后这些, 朔风一心复国,本就是蝼蚁望天,浮游撼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若是告知其朔风部难复国,往后就连整个西域楼兰、精绝国乃至波斯亦是无一幸存,这便是杀人诛心了,这不是他干的事。 与其见朔风背负国仇家恨日日都活在痛苦之中,倒不如将其与那丁香姑娘许诺一处,不但给他找点事做,也算是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适才八斗提及沔州城,赵匡心想,这沔州城不就是武汉吗? 白莲教一再东迁,那必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大好时机。 但又想着,即便白莲教被消灭,又会出来一个黑莲教,红莲教,那何不暂且留着他们一丝气息,逼赶他们东渡出海,好去祸害祸害那边的…… 八斗见赵匡又神游物外了,也没再打扰,反倒去小厨房找好吃的去了。 …… 既然蒸酒已经做出来,那便得赶紧推行上市,可百合却在关键时刻提出了好的建议。 按照百合的意思,这六粮液虽好,但说到底也是男人喝的,这女子虽也能饮酒,但未尝也太易上头。 既已发明了这六粮液,那何不再将之前他酿造的雪花酒也一并推了出去? 赵匡听后觉得这主意不错,可雪花酒他也只是将桃花醉原有的配料删减,又新添了几味进补的药材,前味虽清甜绵长,但后劲十足,说到底也不适宜女子多饮用。 又想着上辈子的各种果酒倒还真适合女子畅饮,但果酒到底怎么做又成难题…… …… 这一日,偶然偷闲,无聊之极,赵匡想着自陆猴儿没了以后,他很久都没有跟众人推牌九了,此刻更觉技痒。 作为一个爱玩的人又兼吃货,他觉得推牌九,斗蛐蛐这些用来熟络和交流感情最好不过。 只有上下打成一片,这方才有意思,若是事事都要循规蹈矩,那恐怕三两日就逼疯他了。 牌局很快便在院子中的嘉荫亭中组起来,焚着斗香,设着水果糕点,可赵匡觉得真打起牌来吃这些东西手上的油会沾到牌上,既弄脏了牌和桌面,实在多有不便,便去小厨房找些榛子啥的。 却见百合正在做一道糖醋鱼,因前两日赵匡给韦蝉儿做糖人浪费不少,此刻现要用了,却发现糖罐子还在,糖却没了。 见糖没了,百合只得令翠果赶紧出门采买。 说到糖不得不提古代的制糖技术的落后,因为技术不成熟,品质好的糖更少。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所以糖就更贵了,那上好的乳糖更是被卖上天价。 翠果领了包裸银子便匆匆出门去了,百合却生气起来了,原本赵匡也以为百合生气无非就是觉得他逗孩子取乐的法子多的是,何至于如此奢侈,何至于浪费整整一罐子白糖。 不想百合只道赵匡最近花销庞杂,除去一些酿酒和制造花露水用的,还有好多款项去处连她都不知,既是要她管家,那样样用度也得知会她一声, 否则哪一日娶了娘子,那大娘子还以为是她将公款挪去娘家呢。 “我这不也是闲的无趣,花点钱找找乐子罢了。” 赵匡只说了这一句,百合听后却更加生气了,“你觉的我们这些人无趣,何不招来几个小妾,日日饮酒作乐,岂不痛快?” 见百合气恼,赵匡又道,“我下凡是渡劫又不是为了荒淫,儿女情长什么的,我早参悟透了。” 百合半笑道,“休要胡说,你这终日不是饮酒作乐,便是研究女子的香囊珠钗,哪里是参悟透了,只怕是执迷不悟呢……” 见百合也不生气了,赵匡便说笑话一个,“有一个西洋女人,她不懂汉语,她去买鸡胸肉,就指指自己的胸,又扮鸡叫,然后就买到了。 第二日,她要买腊肠,就叫自己的相公去,为什么?” 见百合怔住,赵匡自知出言冒犯,这种荤段子给一个封建礼制中成长出来的女子讲,实在有些不合契。 忙起身笑与百合,解释道,“原是那西洋女人的相公会讲国语,哈哈哈哈……” 第94章 饮中八大酒鬼 原本以为百合会羞愧的无地自容,却不料这百合等人与他朝夕相处,日日遭受荼毒,想来也是有了抗体,只是不再理他,只说是锅里的鱼快糊了。 …… 又过了几日,八斗整理书房,发现拜帖积压成山,书桌都快堆不下了,便将此事说与赵匡。 赵匡看见密密麻麻的拜帖,这其中还有不少是过年前期集够五福的中奖幸运之人,遂想着连日来荒废主业,竟让这些幸运儿都沦为不幸,又着实唏嘘了一番。 一番感悟之后,赵匡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便让八斗先将这些集齐五福的人挑选出来,无论是求子算命,还是姻缘招财什么的都暂且应下,然后再在这些拜帖首页编上序号,呈于案塌。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若是肯费功夫不出一两月便能完成所有,可是春天马上就要来了,长安城百花齐放,特别是那牡丹花会更是美人如云,又怎能将时光尽数荒废于算命测字这些虚无荒诞的事上呢? 为此他也想好了说辞,对外直说是阁主研制丹药,自己吃了两服,现如今瘫在家里边,十天半个月都没有缓过来。 如此一来既保住了他的名声,也好好给众人科普一下炼丹向道是多么的危险。 可是八斗却犯难起来,“若是旁人问起神医阁连解药都做不出,又当如何?” “就说是失败了,毒更重了,等我好了,再亲自上门服务。” “这样岂不砸了神医阁的招牌?” “不会,那些人反而会更相信神医阁,他们都知道玄学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参透的。” 八斗虽不情愿,可是也只能按照赵匡说的做。 …… 虽说是取了编号,但赵匡又岂是按部就班之人,便想着早晚都是要做的,从中间开始与从两边开始又有何异? 便按照抽签的方式,随便抽了一本。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末尾的落款竟然是李太白。 古人向来含蓄,从不指名道姓,直呼其名就是在骂人,若是直接叫人名字,保不了被那人会拿起长剑追击二里地,所以才有了号,这李太白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吗? 便当即回了帖,穿越一趟不容易,要是不见一见这诗仙,岂不是到了北京不去爬长城,去了成都不去小酒馆…… 高中的语文老师要是知道这桩喜事,会不会激动的从坟包中跳出来? 冷静下来后,赵匡洗洗看了那封拜帖,原来这个大诗人求见他,竟然是要找仙人练仙丹,瞬间又让赵匡晕死。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若不是这谪仙,李白又岂会眼巴巴的排队求见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李白也亦是古人,有这种想法也不例外,正是有了这种想法,才有了《梦游天姥吟留别》,才有了赵匡编出见过天姥这种瞒天幌子。 不过纵观这些大诗人,也是逗比青年欢乐多, 杜甫粉李白,为李写诗十几首,什么《赠李白》《梦李白》《春日忆李白》《冬日怀李白》《寄李十二白二十韵》…… 白居易追李商隐,因为仰慕李商隐的才华,曾写下,我死后,得为尔儿足矣。 谢灵运夸曹植,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 …… 可自从赵匡的回帖送出去两日,又过了两日,却始终不见李白登门造访。 赵匡便又令八斗去询问一番后才得之,李白拒绝他的邀请原因有二,其一自然是因为此前传出神医炼丹失败,都卧病在床了,李白觉得神医阁也并非真仙人。 其二便是李白的自我感觉良好,更可笑的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身上是有仙气的。 可他身边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身上有仙气,但贺知章相信了,并说李白真乃谪仙人也。 所以李白觉得所有人都不是知音,唯有贺知章才是真知音。 而贺知章又因此前长安流传的那首童谣,素来对神医阁无好感,所以李白为了「谪仙人」这句话便不打算再来神医阁了。 说到这,八斗不禁觉得可笑,“神医阁创立至今,只有求见阁主的,反倒这李太白仗着几分诗名,竟拂了神医面子,实在是一腔热情喂了狗。” 赵匡知道李白向来狂诞,要不然怎么会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所以也没有将被拒这件事放在心里,反倒对八斗分析道,“李白今日虽小有名气,日后将名震天下,诗才更是不可限量,咱们就且将他抬上一抬,也不失咱们神医阁未卜先知的名号。 想当初刘玄德还三请诸葛亮呢,我们这才请了一次,还差两次呢,若世人见我礼重文人,亦可得文人敬重。” 说着,便拿出一坛六粮液递给八斗,“文人亦可咏,笔墨用做刀,咱们礼贤下士,并不失神医阁气概,还有,李白不仅仅是酒仙,还会劝酒,那首《将进酒》就是他写的,你且告诉他这壶酒乃瑶池蟠桃宴上的琼浆玉液,他喝了此酒定会跟你回来。” 八斗听了赵匡的剖析,倒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是个铁憨憨,遂抱起酒坛子出去了。 酒鬼喝好酒,千杯不觉醉! 赵匡也何尝不知所谓的饮中八仙不就是八个酒鬼…… …… 赵匡的佳酿送出去后,李白果然跟着八斗来了。 只见来人风度翩翩,穿着黪色外衣,倒真赵匡想起来闲云野鹤这词。 赵匡原本着李白既为求仙丹、见仙人而来,又免不了装起神棍,又觉得在屋内拘谨,于是便带着李白去嘉荫亭,看看李白能否诗兴大发,给他也写上一首诗。 李白跟随赵匡一路走来,全问的是仙人仙境,赵匡便把他上辈子的景象描述一番,“仙人们都有一方会发光,类似于玉石的小小法器,凭此物可奏仙乐,可做通讯仪,千里之外视若眼前,还可……总归是仙人们日日把玩,从不厌倦。” 李白听的心向往之,走到嘉荫亭又抬头看匾额,回头对赵匡道,“我先小的时候,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什么枕霞阁,彼时天天去玩,谁知那一日一下子失足掉了下去,几乎没淹死,好不容易才救上。” 第95章 这招没用 初见李白,赵匡发现李白果然过的很快乐,两人才初次见面更像是一见如故,相聊甚欢,李白还跟他讲起年幼时掉水的经历。 只是他年幼时听说的却是诗仙李白因醉酒跳入水中捉月而溺亡。 这画风着实把赵匡雷了一大跳。 不管史料记载的是不是真的,但再结合今日本尊亲口说起落水之事,想必原来的五分真,如今也有八分了。 又感觉李白不惜耗费精力去集齐五福,还亲自拜贴访问,他作为洞悉后事的谪仙,总得友情提示提示,便说道,“潜龙饮水,大富大贵,那时要是活不得,又何来今日这么大的福泽? 正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凡事有因才有果,你的前因乃天上文曲星下凡历劫,你的命格乃蟾蜍爬滑石,若和水结缘,必有损失,若谨记此项,可保你一生无虞。” 李白听后自是欢喜的不得了,正在此时,八斗却在一旁招手示意。 赵匡只好邀请李白进了亭子,然后移步来到八斗跟前,“何事?” 八斗看看李白,又看看赵匡,急的说不出话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莫不是是九儿又拉稀了?还是说书店的门槛又被踩烂了?让我再猜一猜……” 见赵匡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八斗便忍不住说了,“我又查了一遍,这个李白就是个骗子,我打听过了,此人来到长安便与不良人混在一起,又先后拦了好几次贺侍郎与北海李太守等大官的轿子,贺侍郎那次是赶着进宫,这才不得已看了他的献诗,并未说过谪仙人之类言论。 所谓的诗才和谪仙人都是他自己雇人传扬出去的……” 赵匡听的目瞪口呆,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斗又道,“咱们大肆宴请被贺侍郎驱赶之人,会不会有点欠妥?” 可赵匡觉得反正神医阁与贺知章已经积怨,也不差这一次,更何况李白将来的的确确是诗仙,这点是板上钉钉的,为了诗仙得罪些人也值得! 可若是这个李白只是与诗仙同名同姓,而真李白早晚有一天会出名,那今日之事,他岂不是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到时候他岂不颜面无存,在这圈子里再也混不下去? 想到这,赵匡赶紧回到了厅中,询问起这个李白的一些信息,“太白兄祖籍在陇西成纪?” 李白听闻后,更觉神医了然如神,眼里流露出的满是敬意,“神医,实不相瞒,我虽姓李,却不是唐李,乃前朝隋李,还有谪仙一词实为在下杜撰。 太白自入长安起历抵卿相,却有志难伸,常徘徊魏阙之下,望其门而不得入,心中苦闷。 今得知吾真乃谪仙下凡,亦不胜欢喜,展眉解颐。” 赵匡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此人乃真李白不假矣,李白毕竟是李白,就连装逼也跟常人不同,纵然都混成这样了,神医阁主亲自邀请还假装摆谱,李白还真是那个李白! 回想李白的成名作乃是《蜀道难》,可李白若是像今日这般,终日与那市井之徒混迹于勾栏瓦舍,那后世的诗歌中便也少了一颗璀璨明珠,思虑至此,赵匡便给李白指了一条明路,“太白兄年轻气盛,又是文曲星转世历劫,唯有云游四海,经历人世情仇冷暖,待作下千古绝唱之时,亦是功德圆满飞升之日!” 李白听后,感激涕淋,不知所言。 赵匡做梦也不曾想到,不过是他随口提点,竟还真成就了李白的千古声名。看来冥冥之中自有机缘注定。 畅聊一整日,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宇宙万物, 自恨相识太晚,却又恰逢其时。 知道赵匡没有留客的意思,李白也不好多留,只想着两个既都是谪仙,天上人间总相见,便领了赵匡的好意出门去了。 诗中仙亦是酒中仙,不等赵匡提起,李白还不忘讨了些好酒,才肯甘心回家。 为显真诚,赵匡还令人取了百鸟朝凤丸兑了糖粉给李白,以此全了他求取仙丹的执念。 待到李白告辞之时,赵匡吩咐人去取些玩物赠与李白, 李白欲要赠诗,赵匡只言不必,道是怕沾染了仙友因果,从而坏了修行,亦不允许李白在诗中提及神医阁。 …… 李白离去后,八斗不解道,“阁主既知此人浪得虚名,可你为什么骗他。” 赵匡笑道,“我所言皆会应验,再说骗他我图什么?” 八斗梗着脖子,嘴角抽了抽,“骗人还要什么理由,不就是图自个心情愉悦吗?郭姑娘人那么精明,不也被你骗惨了吗?” 赵匡无语的拍拍八斗的肩膀,低头沉吟道,“别着急,有一种鸟不鸣而已,一鸣惊人,李太白亦是,太白之才,数倍与我,咱们这么做也只是锦上添花。” 八斗却不以为然,“他被抬进神医阁,又拿着这么多赏赐出去,门口排队的人可都看在眼里,他要想出名又有何难。” 赵匡也是服了八斗这小子,摆手道,“罢了,罢了,郭芙蓉与你比试之日在即,你准备的如何了?” 八斗同样摆了摆手,只说是郭芙蓉不准备比试。 “为何又不比了?” “原是郭姑娘不允我告知你的,可八斗为了黑牛兄弟却又不得不说,汴州嘉宁县主的六郎,也就是郭芙蓉的指婚之人来长安了。” 赵匡眉毛一动,“这和比试又有什么关系?” 八斗眉飞色舞道,“神医是真不知道还假意不知,这嘉宁县主正是永昌伯爵府夫人,这六郎正是阁主常说的什么人如玉,世无双, 传言他眉心一颗朱砂痣,勾人心魄,引得不少世家小姐红鸾心动,芳心暗许,论武功,这梁六郎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与郭姑娘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若是来了,岂不会带郭姑娘走?” 赵匡听八斗语速略显急促,又有几分小心谨慎,便知又是郭芙蓉那丫头知道比试不过,以此来要胁他恐吓他了,便对八斗道,“你且去告诉小郭,这招没用,再让她想点别的借口。” 第96章 保证完成任务 原本赵匡也不相信梁家的人来到长安,可第二日便听说武妃寿辰将至,永昌伯爵府进献了一斛夜明珠。 要知道这夜明珠可是帝后才能用的,永昌伯爵府公然藐视皇后,居然还得到圣人嘉奖,可见帝后离心已成为整个大唐公开的秘密。 花费一系列打点后,赵匡算是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皇后遭受冷落,竟也是因为陆猴儿之事牵扯。 容嬷嬷当年为保皇室血脉,连夜携皇子离宫,算是立下大功,可经过查实,这容嬷嬷却是王家仆人陈四屋里的同乡。 皇子流落民间多年,最生气的当然是皇帝,在这件事上原本皇后也只是有嫌疑,可就在小皇帝展开调查之时,早已告老归家的老太医不知所踪,陈四的尸身却被人发现在郊外,这下皇后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皇帝不仅收走了皇后金印,还幽禁两仪殿,并处置了当年负责接生的一众人等,并下令务必活捉那老太医。 …… 原本这件事跟神医阁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陆猴儿毕竟是从神医阁出去的,赵匡也得避嫌,事关皇子身世,蝴蝶效应太大,放在谁身上都招架不住。 且不说皇后是不是被冤枉的,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这样她就是犯了重罪。 就算皇上喜欢她,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不治她的罪,该罚还是要罚。 然而,皇上也许是想到了有人陷害的可能性,所以他才要活捉太医,以便日后查明真相。 且说伯爵府一家,不等真相水落石出,在关键时刻便往枪口上撞,这小皇帝名为嘉奖,实则怕是也怀疑到了伯爵府身上,更让整件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梁家是蠢笨,可赵匡素来听闻那六公子,名叫梁朝萌,人称萌少,是个有见识的后生,经此一事,便足矣见得这萌少也只是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 不过这样也好,就趁着梁家自顾不暇之际,他亲自向郭大侠提亲,以便解决了黑牛与小郭的婚事。 但此刻,梁家风头正盛,梁家若是真要寻找郭芙蓉,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小郭真被他们接走成亲,那之前的所有努力岂不都统统白费了? 不行,他决不能让这样的灾难发生。 思索半晌后,赵匡只好降低考验难度,给自己个台阶下,好以此留下郭芙蓉,咳然道,“小郭,你也不用离开神医阁,亦可不用还债,贫道恰好有一桩任务交给你办,你要是能够完成,前事一笔勾销,这样可好。” …… 郭芙蓉干脆利索道,“保证能完成任务。” “阁中最近接手了一桩任务,你替贫道去调查一个名叫灵儿姑娘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郭芙蓉愣了半晌,发现赵匡也没有接着补充的意思,不解道,“难道就没有别的线索?” 赵匡转身道,“线索只有一个——不超过二十岁,要是觉得困难,那贫道便派别人了,你的考验就此结束。” 郭芙蓉低头沉思片刻,嘿嘿一笑,“此事不难,暂且等我的消息。” …… 次日,郭芙蓉果然不负众望带回了关键性的消息。 “长安城中名叫灵儿的还真有不少,但真正能与神医阁对上号的也就只有礼部侍郎家的嫡女盛灵儿了。 据说三年前,盛灵儿到了及笄之年,某天夜里在镜子面前,她的两眼开始释放出红红的光芒,吓得家里一众仆人纷纷逃跑,她自己也在惊慌之中晕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长安城中都在传言盛灵儿乃是恶魔降临人间,弄得整个长安城人心惶惶。 术士无常道人断言盛灵儿八字纯阴,天命不凡,一生凶险。 无常道人虽通过施法镇煞住了红色光芒,可盛府的事迹早已传遍了长安,所以盛灵儿直至现在都还养在深闺,未曾出阁。” 赵匡感叹道,“三人成虎事多有。当真是人言可畏啊。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这恶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还得做进一步调查,祟书上说今日宜嫁娶,开光,祭祀……如若让你去查,你可还敢?” 郭芙蓉仍旧答应,“敢,不过我要带上大哥哥。” “可以,速去速回!” “那查案的经费可能报销?” “自是可以。” …… 才逛了半条街,郭芙蓉的牛车上便已拉满了货物。 与其说她跟黑牛是在查案子,倒不如说是这小两口在挑选成亲的家具摆件。 后来郭芙蓉发现牛车已经带不了那么多大件,便只得挑选些小巧精致便于携带且价值不菲的。 货比三家后,唯有翰墨轩里的那方黑金砚台还算能看过眼。 黑牛觉得他们大肆购买这些用不上的是在白白糟蹋钱。 可郭芙通却觉得既是有经费支持,那何不狠狠敲诈赵匡一笔,以报前些日子的屈辱,更何况若是她们真成家了,花钱的地方还多的很,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又想往后就要跟着黑牛过苦日子了,此刻能占点便宜是一点,也不再考虑这是不是赵匡新设的局! 于是呼,只要是她看上眼的,无论是用不用的上,便统统买下。 等到牛车实在拉不下的时候,郭芙蓉还在犹豫, 买? 不买? 要不过两天来买? 万一被别人看上买走了怎么办? …… 突然,一个诡秘的身影吸引了郭芙蓉的注意,跟着那身影走了两步,可那身影拐进一个小巷子,然后便不见了。 难道是看花了眼? 不可能啊,他的视力好的不能再好了呀?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在跟踪她?惦记上了她这一车的宝贝? “大哥哥,你且四处看看,务必把这鬼影给我揪出来。” …… 带着狐疑,郭芙蓉回到翰墨轩,准备付钱。 掌柜却嘿嘿一笑,“刚刚已经有人付过钱了。” 付过了? 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知道阁主的人太多,可见过郭芙蓉的并没几个,怎么会有人给她买单?还出手这么阔绰? 莫不是刚才的鬼影? 使得这样一手好的调虎离山,就只是为了给她结账? 郭芙蓉搞不懂了,遂问道老板,“可记得付款之人样貌?” 老板同样一头雾水,“刚刚你们不是一同进店吗?难道你们不认识?” 郭芙蓉心头猛然一惊,这付款之人就尾随在她身后,他竟然毫无察觉。 高手,绝对是个高手!能以一顶十的高手。 …… “这不就是刚刚结账的那位公子吗?”掌柜突然笑道。 郭芙蓉猛地回头,只见一张清清浅浅的笑脸。 那张脸眉目俊朗,轮廓分明,色润有光,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郭芙蓉更加郁闷了。 “人多口杂,姑娘可借一步说话?”翩翩公子附耳说道。 第97章 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芙妹,刚刚就是这个人在装神弄鬼,你千万不能跟他走。”黑牛告诫道。 翩翩少年看了一眼黑牛,伸手一挥,时间瞬间凝固,周围的人和事仿佛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就连空气都凝结住了。 郭芙蓉与黑牛面面相觑,这青天白日活见鬼了? 黑牛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在做梦,郭芙蓉也已拔出紫青宝剑,“到底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报上名来,本女侠饶你不死。” 那偏偏少年缓缓走进,而后笑道,“这位兄台是灵猫一族吧,这世间,唯有灵猫一族不受我的法术控制。” 黑牛一脸鄙弃,“你才是灵猫,你们全家才是灵猫,尔等休要套近乎,识相的还是赶紧收了你这神通,否则神医阁主找上门来,定让尔等灰飞烟灭。” 少年躬身施礼,“这位女道长,灵猫一族乃我水族宿敌,适才安南刻意引走灵猫实属无奈,而是有一事相求。” 郭芙蓉神色一僵,愕然道,“你是水族?还怕猫?莫非你是一个妖怪?可是你你……你一个妖怪求我,就看不懂了!我实在不是你口中的女道士。” 少年神色一凝,“实不相瞒,五百年前,安南为灵儿姑娘所救,如今修行圆满,只为报这一世之恩……” 得知是一段报恩的故事,还是跟她此行的任务盛灵儿有关,郭芙蓉觉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又想赵匡还真有两把刷子,她此生还真能见到妖怪。 如果一切都在赵匡算计之中,这鱼妖想必也是个好妖,并不会拿她怎样! 看看周围被定住的人,郭芙蓉似乎更加不恐惧了,便道,“安南,咱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 …… 还未等黑牛阻止,安南甩动袖子,不到须臾,脚下所站之地已是城外十里桃林。 郭芙蓉心里不禁感叹,其实当个妖精也挺好的。 随手一挥,时间暂定,再随手一挥,竟然瞬移到这十里桃林,可惜了现在不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就连桃子都没得吃。 对了,说要事要紧,郭芙蓉问道,“这灵儿姑娘是何许人也?” 安南神情淡了下来,深情道,“五百年前,安南初次幻为人形,见一曼妙女子在河岸饮酒醉倒。本想尝尝人间美酒是何滋味,却不料安南灵力低微,竟贪杯昏睡在了湖边。若不是灵儿姑娘酒醒将我放回河中,恐怕安南便就此殒命,又何来今日位列仙班之荣。” “你不是妖怪,是神仙?”郭芙蓉瞪大了眼珠子。 安南点了点头。 …… 明白了其中原委,郭芙蓉心里感叹道,世人都说游鱼类向来冷血,这安南倒还是个例外!于是问道,“黑金砚台我收下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安南是想要我做些什么?” “安南也是在得道之后才寻到灵儿姑娘,可谁又知晓灵儿的前世因与恶灵结下契约,往后每世阳寿都不过二十载,安南若是见死不救,做这神仙又有何意义!若是救不了灵儿,这报恩二字,恐怕是要落在安南心里,藏一辈子了。” 郭芙蓉顿了顿,正色道,“这灵儿姑娘有自己的人生,她可从来都不知有你的存在啊!我又如何帮得了你?” 安南定定道,“道长多虑了,安南只想报恩,从未想过逾矩之事。” 郭芙蓉看着这个神仙,哪里有个神仙该有的样,脑海里却涌出这么一个故事。 于是郭芙蓉缓缓开口,“我家乡曾留传这么一则故事,传说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 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 阿难回答,我愿化为一座石桥,受500年风吹,500年日晒,500年雨打只求此少女从桥上路过……” 安南凝神,不禁笑了,“安南知道道长担忧之事,只要灵儿姑娘能够渡过此劫,安南保证永生永世不再纠缠……” 又是保证允诺,又是赌咒发誓,郭芙蓉直接打断了安南的话,“既然我已经收下你的黑金砚台,说吧,具体要我做些什么?” “那安南也就直说了,神仙不能干预凡人气运,否则会乱了天数,灵儿的大限将至,我却已得道成仙……安南求神医阁阁主替灵儿渡过此劫。” 郭芙蓉听闻,这安南原是找赵匡那神棍, 可既然是找赵匡,那又为何找上她? 这是将她置于何处? 难道她就只配当赵匡那混蛋的传话使者? 还是说这安南就是看不起她? 想到这,郭芙蓉只是逞强道,“阁主忙的要死,我乃阁主亲传女弟子,我们修习的乃是同宗法术,阁主会的我亦会,阁主能做的我亦能代劳……” “既是神医亲传弟子,那就再好不过……” “……”郭芙蓉。 …… …… 回到神医阁,郭芙蓉将事情始末全说了出来,以为既然是要捉拿恶灵,赵匡定会传她无上密法,再不济也会出手相助。 可令郭芙蓉万万没想到,赵匡只是哦了一声,便让她自己去捉恶灵了! 还说那恶灵凶险万分,既然是她逞能好胜随意允诺,便也顾不得她了,待她死后,会给她烧一个黑牛的替身…… …… …… 侍郎府,远远就看见点点火光。 盛侍郎听闻是异朽阁主的高徒出面替灵儿镇煞,自是夹道欢迎。 碰到赵匡这种混账神棍,郭芙蓉自觉倒了八辈子霉, 此行她心里虽没有底气,但好在一直有黑牛陪在身侧,暗处又有安南,心中的害怕顾虑自然减弱不少。 从安南那里得知,原来这李侍郎虽然是朝廷命官,家境殷实,可是因为灵儿事件,家中其余两个妹妹至今都无人问津。 …… 菡萏院。 黑牛抬头恰好撞上一张美绝尘烟的脸,楚楚动人的脸蛋,宛如一朵不沾纤尘的空谷幽兰。 碰上外男入内,娇小俏弱的少女脸瞬间就红了,黑牛看的出神,少女只得匆忙低首。 见黑牛眼睛都快要看直了,郭芙蓉还以为黑牛被盛灵儿的容貌倾倒,殊不知黑牛是在观察她身后那一袭红衣长裙披头散发的鬼影。 这种红衣长裙的女鬼的故事赵匡讲过不少,如果传言不假,仆人们是在午夜的镜前见到这个女鬼,再加上安南曾经提示,灵儿姑娘的前世曾与恶灵交易,那么这个白日现形的女鬼也就是镜中仙了。 所谓的镜中仙子,其实和笔仙一样,大多数是在人间游荡的邪神恶鬼。 不知内情的愚民以为这是招魂游戏,可以帮人解决困扰,站在专业的角度上,这些都应该被称作为巫术。 和恶灵结下缘分,能有什么样的好下场? 恶灵缠怨于招魂者,直到招魂人死于非命,然后灵魂为它们所控…… 招魂者,损阴德, 大多都惨遭横祸, 遂,遇到自愿请灵的,鬼差们也不会插手过问。 见到这一幕,又想起这些,黑牛忙将郭芙蓉拉进怀里,心里喃喃道,“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 第98章 女大王饶命 一张仿古的铜镜,侧映着盛灵儿扭曲的笑。 室内,烛火摇曳,鬼影一现,看样子这灵儿是被恶灵上身了。 看到这,黑牛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歪了歪头,挤着眉毛示意郭芙蓉不要打草惊蛇。 可郭芙蓉却不知情,只是醋意大发地推开了黑牛,“这么好看的妹妹,要是被恶灵糟蹋了,真是可惜。大哥哥你说是不是呢?” 黑牛忙举起手,指向身后,郭芙蓉随之缓缓回头,突然盛灵儿从铜镜前起身了,清冷的光线下,最先进入郭芙蓉眼帘的是一双绣花小鞋,摇摇晃晃地悬在半空之中。 郭芙蓉紧紧地咬着牙关,黑牛似乎都能听到她的牙颤声。 黑牛正欲掏出赵匡给他的符咒,却不想郭芙蓉发出“啊……啊啊……啊啊啊………”的一阵惊声尖叫。 凄厉的呼喊声瞬间划破了整个夜空…… …… 突然一阵阴风划过,转瞬间,室内的蜡烛全都灭了, 门窗扑腾个不停,黑牛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盛灵儿和郭芙蓉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 黑暗中,只剩下黑牛着急喊道,“芙妹,芙妹,快告诉我,你具体位置在哪里?” 而房间的另一边,一张不满惊恐的脸出现在了郭芙蓉的眼里,惊吓过度的郭芙蓉想要再次尖叫,喉咙却已发不出任何的声响,只是断断续续地喊道,“……大哥哥……救命啊……” 可房间里什么也看不见,黑牛只听见一阵物品砸地声和郭芙蓉呼救的声音…… 听到郭芙蓉这种惨绝人寰的叫法,黑牛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 呼救声持续了片刻,估计是郭芙蓉叫不动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另外一个微弱的抽泣。 黑牛摸黑找到郭芙蓉,重新点上了蜡烛,屋里瞬间亮堂了些…… 安抚过郭芙蓉后,黑牛隐约看见门口的位置还缩坐着一个红裙子的女人,手脚并用地往后缓缓挪动身体。 而红裙子前面是另一个白裙子,两个鬼影一前一后,一时间让赵匡有些分不清究竟鬼是哪个,盛灵儿又是哪个! “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出现在了耳畔。 头顶的横木突然砸了下来,黑牛抱着郭芙蓉随即一个闪避,要不是有点武功底子,躲闪的及时,这会儿他和小郭就跟女鬼成为同类了。 黑牛知道自己这次算是遇到了麻烦, 这鬼远比赵匡给他分析的要厉害的多, 他本来不应该跟郭芙蓉多管闲事的,可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郭芙蓉也受到了教训,他也顾不得其他,只有向暗处的赵匡呼救了,“阁主,你若还不出手,我们可真就死在这了!” 就在这时,门外的赵匡舔了舔嘴唇,一脚踹开了房门,冷冷一笑,挡在了赵匡的前面。 赵匡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郭芙蓉,竖起手指在嘴边打着嘘声,稳了稳黑牛的身体,再然后对郭芙蓉挖苦道,“吓傻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逞能。” 再再然后提醒道,“黑牛,救人要紧,等我稳住了这女鬼,你且带着郭姑娘冲出去……” “哦!!” …… “还想救人?哈哈,今天晚上你们全都得死。”镜中女鬼冷冷地说道。 赵匡闻言一愣,抬头瞅着对面的红衣女鬼,“你就是镜中仙?” 一阵阴冷的笑声当即响起,“算你还有点眼光。” 赵匡猛地回过了头,对着黑牛郭芙蓉道,“完了,这死灵有千年修为,我打不过鸭。” 郭芙蓉瞬间无语了,“能不能行了,你可是神医啊,你连一个鬼都打不过,这也太丢人了吧,如果连你也打不过,那可如何是好?” “那贫道暂且一试!” 突然,赵匡睁了一下眼睛,又重新合上,一道闪着黄色的灵光,慢慢出现在了赵匡的额间,恍如开了天眼一般,屋内瞬间明亮如初。 …… 一阵刺眼的光亮过后,郭芙蓉诧异地问道,“咦?怎么不见了?” 赵匡冷冷地回道,“上身了。” “她上了灵儿?” “她上了灵儿的身?” “她又上了灵儿姑娘的身!” 赵匡回头瞪了身后这个白痴一眼,“请你安静点,能别再叫了吗?它本来就是镜中怨灵,肯定是要上身的啊!” 郭芙蓉迅速捂上了嘴。 红衣女鬼面露凶光,抬起僵硬的胳膊指着赵匡,而后竟诡异的一笑,“就算是道士也得死。” “居然还会讲话?”郭芙蓉尖叫道,“神医,我的好神医,你倒是赶紧收了这个鬼东西啊。” 赵匡转过头,压低声音,“本来贫道是可以收了它的,你说说你好好的,你叫什么叫,难道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这个女鬼死后都快上千年了,你指望我能收了她?” 听到赵匡这么说,郭芙蓉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了。 “阁主……那我们可怎么办啊?”黑牛焦虑的问道。 赵匡沮丧地摇了摇头,“现在有一个计划,完美计划,但是……太难了。” 郭芙蓉急了,“什么啊,道长,你倒是说啊?” 赵匡摸着自己的胡茬,像是思忖,“……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 郭芙蓉愣了片刻,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自己一直视若神明的道长边溜须拍马,边往门口的方向逃窜着,她满腔愤然只化作一句,“你……你……你就是个江湖骗子!” “随你怎么想好了,大王饶命,女大王饶命,你是被她们招来的,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啊,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撤了,你们慢慢玩儿,慢慢玩……” 一眨眼的功夫,白衣女鬼便已经突破赵匡刚刚设置的那道防护光圈,鬼影瞬间堵在了门口的位置,扭曲着脖子,脸上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表情。 赵匡见女鬼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霍地抬起了头,“冤有头,债有主,你缠着我干嘛?你去缠他们去。” 女鬼看看赵匡,又看看郭芙蓉和黑牛,左右为难, 突然,女鬼厉吼一声,狠狠地盯着郭芙蓉。 赵匡诧异地望着女鬼,原本他只以为自己无论神情语气还有肢体动作都已经演的完美,目的就是为了吓怕郭芙蓉这块狗皮膏药。 可是看到女鬼狰狞扭曲的面目后他确实也有点始料不及,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女鬼竟然把目标放在了郭芙蓉身上,赵匡心里的完美计划彻底被这张鬼脸瓦解了,看来上天是注定要给他安排一个小祖宗徒弟了。 不行,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放手一搏。 关键时刻绝不能心软,绝不!!! 第99章 黑洞之中 镇定了片刻,赵匡朝着女鬼摇着手说道,“稍安勿躁,女鬼姐姐,你可别乱来啊!” 女鬼又是凄厉的一笑,“你们几个谁先来?” 赵匡努了努嘴,指着郭芙蓉的方向,“她刚才打你来着,先解决她。” 郭芙蓉又岂肯吃亏,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是先解决他吧,我没有多少肉的,全是骨头咯牙。” “我这好几天都没洗澡了……” “我我我……我……救命啊!大哥哥快跑啊……” 白衣女鬼来回望着他们俩,烦了,暴躁道,“都闭嘴!” 而后飘然挥袖,鬼影一闪,悠忽间已然移动到了郭芙蓉身边,“那还是先解决了你吧!” …… 见到女鬼仍是在打郭芙蓉的主意,赵匡仿佛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便将一张灵符朝着黑牛丢了过去,“接着!” 黑牛下意识的接过赵匡扔过的东西,随之灵光一闪,符包散发出滚烫的白光,女鬼猛然间缩回了伸出去的鬼爪。 鬼爪瞬间冒出油吱吱的声响,很显然,符包灼烧到了她的指甲…… …… 看着被烧焦的鬼指甲,女鬼彻底被赵匡激怒了,她晃着鬼魅的身形,张牙舞爪的更显肆无忌惮。 随着身躯的扭动,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十来度。 就在女鬼即将掐住郭芙蓉与黑牛脖子的那一刻,突然一张灵符精准地贴在了女鬼的后脑勺上。 接着,女鬼身形一阵扭曲,一道猩红的鬼影,从眼前的身体中脱离而出。 鬼魂出窍的那一瞬间,盛灵儿也虚弱地躺在了地上…… 而不远处的地方,那道脱离而出的红影正在黑压压的地面上不停的扑腾…… 郭芙蓉拉着黑牛,浑身颤抖着移动到了赵匡身边。 黑牛看了看虚弱的盛灵儿躺在冰冷的地上打滚,本想去扶,可刚伸出手,突然又停住了。 郭芙蓉看着不远处扑腾的女鬼,好像还没有死透,赶紧问赵匡,“没事了吧?” 赵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那还等什么,赶紧收了她啊!”郭芙蓉急迫地喊道。 赵匡皱着眉头,没有吭声。 郭芙蓉着急的望着他,“神医,你倒是说话啊?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在想她为什么只缠女人,好像对男人不感兴趣!” 郭芙蓉一脸的惊魂未定,“现在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她刚刚差一点就杀了我们……” 就在郭芙蓉说到一半的时候,女鬼腾地从地上翻了起来,像是疯了似的向他扑了过来…… 但她仅仅只是和郭芙蓉擦肩而过, 灵符粘住了她的裙摆,女鬼被定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赵匡附在黑牛耳畔低语了几句,黑牛背过身片刻,一盏不知名的液体朝女鬼泼了过去,随后一股黑烟升起,女鬼生生地消失在了他们两个人的眼中…… 郭芙蓉怔怔地望着赵匡,“死了?” 赵匡白了她一眼,“千年前,她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再死一次?” “难道是魂飞魄散?!” 赵匡看了看郭芙蓉,叹了口气,“没有,她中了镇魂符咒还有纯阳之气,应该是受伤回到镜子里了,只怕以后跟你的仇……只会越来越深了。” 郭芙蓉惊悚地望着赵匡,“那她以后再出来可怎么办?” 赵匡看穿了郭芙蓉的心思,顺口接道,“是啊?出来可怎么办啊?” “你……你不是能捉鬼吗?刚刚为什么不早点使用符咒定住她?要不是我心态好,早都被那鬼东西吓死了。” 郭芙蓉说完这话,像是突然闻到了什么,立即干呕了起来…… …… 大约过了几十秒,郭芙蓉怔怔地问黑牛道,“你还是个童子身?” 黑牛连忙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黑风哥哥还在等我回家吃晚饭呢……” 可是就在开门的瞬间,镜子里折射出来一道诡异的画面让赵匡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了起来,“我们被困在镜中的结界里了……” “我们在镜子里?我们几个大活人还能进到镜子里去?” “我没有开玩笑,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回过头看看……” 看着赵匡凝滞的表情,郭芙蓉脸上的笑也慢慢地僵住了, 赵匡这样深沉凝滞的表情她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严肃认真的神色让她意识到,赵匡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不由回过头看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屋内一切如故,天青色的山水图依旧在等烟雨,另一幅泼墨画笔锋浓转淡,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美人图嫣然一笑如含苞待放…… 地上乱七八糟的,分明就是他们刚才打斗的痕迹…… …… 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看着看着,竟然都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又说不上来。 …… “你回过头看看镜子……”赵匡说道。 “……” 在看到镜子的瞬间,郭芙蓉瞪大了眼珠子,嘴巴缓缓张开,直到瞠目结舌,“我们去哪了?” “如果不是刚才开门的时候,发现镜中映象中根本没有我们,我还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你想想镜子中为什么没有我们?那我们又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镜子照不出人来? 我们并不是灵体,为什么镜中没有我们?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一开始就被女鬼带到了镜中……” 得出这样的结论,黑牛悚然间出了一身冷汗,“阁主,你是说从一开始我们就进入了女鬼的幻境中?” 赵匡咽了一口唾沫,“镜中的世界有太多的漏洞,你仔细回想一下,为什么你们尖叫声那么大,却没有惊动府上护卫家丁?为什么我的镇魂符威力莫名其妙地减弱了,对女鬼几乎没有多大作用? 你再看看窗外,为什么整间院子没有一间灯亮? 这些都来的太诡异了,可能是我们当时因为紧张谁都没有发现……看来我们遇到大麻烦了,比起之前所有的大麻烦还要麻烦!” 郭芙蓉不解,“可我们刚刚明明已经打败那女鬼了啊……” “我们打败的那只是它的一个分身,在镜中,这是它的世界,它可能有无数个分身。我们一开始就陷入了它事先安排好的陷阱里,它说过,它是来找你们复仇的。”赵匡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赵匡这么说,郭芙蓉怯怯地望着赵匡,“你们该不会也是女鬼的分身吧?” 赵匡瞪了郭芙蓉一眼,“踏马的,我还担心你是分身呢?” …… “师父,你在找什么?” “朱砂,黄纸。” “???” 不出片刻,几张所画的奇怪符咒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上离,下坎,左震……生门就在坤位,贴在镜子上,咱就可以出去了……” “真有这么神,这也太敷衍了吧?” “别废话,快带上灵儿姑娘,此地不宜……” 赵匡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时光一阵扭曲,连带着整间房子发生了扭转,巨大的窝形旋涡腾空而起,仿佛要将一切都吸进涡流…… 随着引力的增加,周围的物体晃荡的异常剧烈,时空发生着扭曲。 突然,墙体发生了倾斜,脚下一滑,涡流形成的引力圈差点将他们整个人都吸进去,就在身体发生扭曲的那一刻,赵匡拼尽全力将其三人推了出去…… 然而,赵匡却被卷入了黑洞之中…… “记住,镜中世界与现实交相辉映,打开最后那道灵符,循着符咒指引的方向,就能够走出去……” 第100章 三江门 “##齐#素,####雪……###君怀,###中绝,###中#……” 自从赵匡被黑洞卷了进来,那道凄惨的声音就一直在他耳畔回想,那声音忽远忽近,幽咽凄凉,只是任凭赵匡怎么努力,也只能听见曲调中零星的字词。 再细看周遭景致,乃是一片青烟缭绕、鬼气森森的荒山野岭。 赵匡正欲迈开步子,这边还没有走两步,几只寒鸦惊飞的聒叫便袭上心头,让人不禁浑身一紧! 再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不远处冒出的零星鬼火,赵匡这才确定此地应该是片坟地…… 又亦或可以称作乱葬岗…… 那腐朽的尸臭竟是那么的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灼热的光芒从不远处的山岗传来,赵匡循着光亮找去后才发现那隐隐闪着光亮的东西,原是盛灵儿屋中的铜镜。 这种似是而非的场景赵匡是熟悉的,像极了初见百合那日,所中的降云神香毒气! 定了定心神,前一秒涡流出现的场景历历在目,此刻却又是换了一个场景,他应该还被困在结界里!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离开!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谭木匠教他的咒决还没有念完,他的脑袋就像要炸裂一样。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让赵匡猛地意识到,在女鬼镜中制造的结界里,咒决压根就不管用。 此刻已经顾不得其他,当务之急便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区区一个亡魂,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怨念? 盛灵儿养在深闺,不可能结怨恶灵,难不成盛灵儿是在前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是灵魂经过忘川,便会忘却前世种种,曾经的一切都会留在彼岸。这女鬼究竟有什么样的仇恨,牵带着前世,就连今生都不肯放过? 不管怎么说,这女鬼今天真是激怒到他了,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哆啦a梦。 这是非要逼老实人开杀戒吗? 踏马的…… 真可恶…… 打归打,但也要知己知彼,来之前他找过谭木匠,想要再求几张灵符,可谭老头也只是对他说,“世人向来都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等悟到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便能无坚不摧,战胜一些邪祟。” 细细回想一下,再捋一捋刚刚发生的一切,赵匡大胆得出了推论,这镜中女鬼并没有实体,但是她能制造出结界,吸引人的魂魄。 若是陷入结界当中的人发觉不了,灵魂便会在她所制造的结界里不知不觉间魂飞魄散。 人没有了魂魄,那么肉体也就标志着死亡。 如果他猜的没错,要是不走出幻境,现实世界中的肉身可就真会被衙门的人当做尸体拉走活埋了。 好歹毒的厉鬼! 上一次幻境的破灭,是他们发现了镜中世界是虚拟的,所以郭芙蓉她们才能顺利逃出结界。 那么在这新的幻境当中,只要能发现其中的bug,趁着幻境再次破灭的瞬间,他不也就逃出去了么! 如此分析,这新漏洞便是人心,用心去看,或许这才是谭木匠所说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正在思索间,那寒入骨髓的唱戏声音又出现了,这次赵匡似乎能很清楚的听见声音喊了些什么。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想起佛理中说的只要内心坚定,则可诸邪不侵, 于是乎,赵匡便将注意力放在数呼吸,不数入息,只数出息。 万万没想到这法子,果然奏效, 片刻过后,赵匡只觉头疼的厉害,然后痛苦的一滞,只觉脑海一片清明,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睁眼,眼前正是盛灵儿闺房,周围的一切也非阴阳颠倒,都对上了。 一旁颇有风骨的年轻书生见赵匡醒了,正笑着将他扶起。 赵匡看着眼前这书生,想必也就是小郭所说的小鱼仙倌了,遂,不可思议道,“仙倌,盛姑娘他们人呢?还有那恶灵呢?” 安南答道,“灵儿已经喝过药睡下了,郭姑娘他们在门外,适才阁主潜入恶灵的幻境中,安南这才有机会从外部施法,那恶灵已被安南永久封印于镜中。” 赵匡眨巴眨巴眼睛,“此前仙倌不是说神仙不能干预凡人命格吗?怎么仙倌此刻反倒不怕了?” 安南测过脸,摇头叹息道,“神仙不能干预凡人气运是不假,但也看是何等神仙,像安南这种妖物修炼来的小仙自是没有资格的,但阁主乃紫薇星君转世历劫,安南借助阁主气运才替灵儿挡下了此劫。” 赵匡见安南倒也没让他丢脸,便问起心中疑惑,“仙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南正欲开口,赵匡却道,“此地多有不便,不如至神医阁中一聚,也好解了在下心中疑虑,否则我就这么回去,没有说辞也不好向盛尚书交代。” “阁主既都这般说了,安南岂有不去之理。” …… …… 神医阁, 得知有真仙人降临,众人皆围坐成一排,等待仙倌解惑。 可自打安南来了之后,赵匡却变了一个人似的,没有语言,单是看着安南。 赵匡既没发呆,也没言语,反倒是安南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为了缓解气氛,安南便只想早点说清事情始末,“灵儿今日之祸,还得从灵儿姑娘前世说起……” 突然,赵匡很有闲心的一乐,“仙倌不急,糕饼瓜子还没上来,等下人们端上来了,我们一边听仙倌讲故事一边边吃瓜子,倒也有些情致!” 安南被赵匡说的有些难堪,但主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这个客,也只是尴尬的笑了笑,“都行,听阁主安排。” 瓜子等一应吃食端上来后,安南看了看赵匡,缓缓开口, “永安二十七年,庚戌年。 晚年的皇帝变得昏庸起来,开始热衷得道成仙,渴望能够长生不死。 皇帝痴迷丹药,荒废朝政,先是尊老子为祖先,奉修道教为国教,而后下旨举国普传大道,门阀士族继而纷纷效仿,形成举国上下不务正业、修仙得道的风气,就连天下百姓也开始怂恿儿女出家,以求光宗耀祖。 一时间,神州大地,自上而下起,修仙的道观林立,香火旺盛。 表面的盛世风光背后,国家实际已是内忧外患不绝,男女修仙术士泛滥,边境危机,国库竟拿不出银子筹备军饷,只有增加各项税负,百姓苦不堪言。 而朝堂内更是一片乌烟瘴气。尊道者升官发财,劝谏的大臣动辄就被杀头灭族。 后来,候景之乱爆发,历时七年零两月,起义军最终夺取了政权。 七年的兵乱不息,已经让这个国家变得满目疮痍,飘摇欲坠,往昔的繁华成了回忆,战争的创伤,成为这个国家难以愈合的心灵之痛。 年过六旬的皇帝这才幡然悔悟,但整个朝廷早已积重难返。 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皇帝在最后一道圣旨上写了罪己诏,宁可一死殉国,也绝不贪恋长生,于是自焚于长生殿。 兵战,有伤天和,皇帝纵然可以选择一死,可无数的将士因此丧命,尸横遍野。将士们的身体覆盖了脚下的黄沙,他们的血汇流成河,到处都是冤鬼游魂,三魂难安。 然而,就是这个修仙得道泛滥的国家,竟无一人出面替战死沙场的将士们超度往生。 新政权建立起来后,又开始崇佛抑道,使得修仙教的势力一度衰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整整三百年,修仙派式微,曾经如日中天的三江门穷途末路,在这时候,门派第十八代传人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气度不凡,修行高深的小道士。 为仙之道,缥缈莫测,凡人修仙更是难上加难、凶险万分, 且不说三花汇顶,五气朝元,光是引灵入体,常人都是无法承受的…… 可小道士只一年的时间,便已然修行初成,掌门人见他天资异秉,便将祖师古卷传于他,任他参研。 小道士不负众望,很快便破关而出,参悟了道法玄术之后没多久,便不辞而别,消失在了众人眼里。 据说他走的那夜,山里最漂亮的女弟子也离奇失踪! 多年之后,世上多了一个天师,周游列国,以超度枉死的灵魂为己任,走一处度一处。 有人说,这个天师眉眼之间竟和三江派失踪的那个小道士有些神似, 还有人说,天师身边带着一只女鬼,夜深人静之时,便能看见白衣女鬼翩然起舞…… …… 第101章 都不许拦着我 “最终,天师和女鬼还是没能走在一起……”赵匡脱口而出。 不知怎地,他好像冥冥之中在哪本书中,又亦或是在某个茶馆听过这个故事。 熟悉,可有说不出所以然…… …… 安南顿了顿,“最终小道士的同门师妹找了过来,趁天师不备,小师妹在天师的酒里下了迷药。旧人重逢,天师喝了很多,等他酒醒,女鬼已经被小师妹所化,天师回到三江门,恳请掌门人救救女鬼,他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 见众人听的入神,安南看了看赵匡的神色,继续说道,“掌门动用了结魄之术还是没能把女鬼散落的灵魂完全召集,于是小道士便将女鬼魂魄封印于镜中。” …… “所以那个天师的小师妹难道是灵儿姑娘?”郭芙蓉突然问道。 安南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所以这女鬼上辈子便跟灵儿结怨?” 安南再次点头,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瓷罐,递于郭芙蓉,“安南与郭姑娘有缘,此番连累郭姑娘受惊,安南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这是兔子仙捣的仙药,吃过之后,可以帮你镇压住体内的不适。” 赵匡不可思议地望着安南手里的仙丹,眉头一皱,“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作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原来还真有玉兔仙?” 安南噗呲一笑,“阁主还真是博学多识!” 赵匡跟着苦笑,“仙倌是在消遣贫道了,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我也受到惊吓,暂且替小郭尝个鲜。” 说话间,赵匡已经夺过瓷瓶,倒出来一把,塞进了嘴里。 众人被反常的赵匡惊愕到掉下巴,赵匡却扫视了安南一眼,尬笑道,“仙倌见笑了,听闻仙官一席话,贫道顿悟些道理,想来妖邪杀人作案都是有动机的,便让贫道想起了一桩趣闻。” “哦?是何趣闻?” “彼时有一位老人以编筐为生,一次接了一个大户订单, 老人只得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编筐,他的儿子看到后亦然心疼不已。 那日,老人终于熬不住睡着了,他的儿子为了帮助老父减轻负担,就帮忙编起来。 等老人睡醒,看到儿子已经帮他编完了,而且筐子个个编的都很好,老人欣喜若狂地对儿子说道,你们猜猜看,他说了句什么?” “那还用想,自然是感动的话了。” 赵匡摇头。 “那便是怨恨儿子既然会编筐,何不早些帮他?” 赵匡又摇了摇头。 …… 八斗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见众人无论说什么,赵匡皆是摇头,只连忙道,“好神医,你且别卖关子了,那老头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儿砸,你可真会编!” 听到这般不正经的答案,众人皆是笑弯了腰,唯有安南恼怒不已,“安南不知阁主这是何意?怎让人觉得阁主像是对安南有些敌意?” “你且再继续编就是了,我们吃我们的。” 安南见赵匡丝毫不给他面子,又想到自入神医阁,赵匡便再没对他笑颜以待,此刻更是不将他放在眼里,无名火瞬间蔓延上来,“安南应邀而至,神医这般奚落嘲弄,到底是不把我这个仙人放在眼里了?” 赵匡放下半嚼的月饼,道,“天象寥寥无几,凡界气运有限,记得仙倌称黑牛为猫妖,与你水族乃是宿敌,如今仙倌跻身陆地神仙,贫道私心想着,莫不是小鱼仙倌顶替了黑牛的位置?” 安南闻言一愣,有点弄不清楚赵匡到底想要干什么,嘴里只道,“地上神仙不止安南一人,阁主既出此言,莫不是想要诛仙?” 赵匡笑着摇头,“不不不,小鱼仙官多虑了,贫道已经无敌二十多载了,难得遇到对手,早已是饥渴难耐,既然仙倌来都来了,咱们不比试比试,倒是枉费这天赐良机!” 安南见赵匡要跟他打架,瞬间笑了,“阁主莫要忘了,你是人我是仙,你如何赢我?” 赵匡顿时被一本正经的安南逗乐了,“我说小兄弟,贫道跟你对上两句话本上的戏文,小兄弟倒还当真起来了。” 见安南不解,赵匡便掏出来一张画像,缓缓打开,“韩详,濮州濮阳人士,无名铁匠出身,早年贩卖私盐,混迹江湖,后拜师青藜老人门下,习得幻术精妙……小鱼仙倌,你还要贫道继续说下去吗?” 安南审视着赵匡,“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赵匡贱兮兮地抓起一把瓜子,“你们这些方士异人装神弄鬼的伎俩足以耸动耳目,却不知贫道才是真正的神仙。” 安南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我是亲自确定你中了幻术的,你不可能是神仙,这人世间哪有什么仙人,不可能,这不可能!” 赵匡晃着手中的瓷罐,饶有趣味的问道,“如果没有猜错,这里面是不是加了蜂蜜?还挺下本钱的啊。” 安南厌恶地望着赵匡等人,念起咒决,施法起来。 赵匡看了他顽固的态度,不禁惋惜的摇了摇头,对着门外做了一个手势,开口道,“敢公然挑战神医阁的,你还是头一个。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沙包大的拳头,贫道向来能动手就不吵吵。 念你年纪还小,贫道便陪你做足了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走出这道门,便会万箭穿心而亡,将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你们,都不许拦着贫道,谁拦贫道和谁急眼。” 看到赵匡使得眼色,还在完全懵逼状态的八斗瞬间明白过来,忙拦在赵匡身前,“神医息怒啊,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看看这小兄弟有没有苦衷,再动手也来得急啊。” 第102章 有这么蠢的人吗 “小兄弟,你的计谋被识破了, 你如此会讲故事,怕是澹泊书局要出新书了。” 安南冷冷一笑,悲从中来, “阁主既然早已洞悉一切,还任由安南借故发挥,如今又将安南诓骗至此,是觉得安南愚笨,炫耀一切皆在阁主的掌控之中?还是阁主要将安南问罪,交由官府处置?” 赵匡收回目光,只是笑道,“盛家恶灵已除,你我并无恩怨,为何要将你交由官府处置?诓骗你进来,实在是贫道活得太久,不跟一些人较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安南抬头正视赵匡一眼,心灰意冷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你不好奇贫道是如何识破你的计谋?” 安南摇头,似乎并不感兴趣。 “是贫道的直觉,简单的说,便是我的神识能进入别人的记忆并读取他人想法,怎么样?这种法术厉害不?” 赵匡装逼完毕,房中众人皆是一片沉默,安南彻底无奈,闭上眼睛,慢慢瘫坐在地上。 见到这一幕,心惊不已的赵匡也总算是如释重负。 他虽一早就知道盛府闹鬼并非妖邪,而是人为,但又想到能整出此般幻术的方士也着实不是凡夫俗子,所以才布局筹谋了这场好戏。 门外并没有什么待命的箭阵, 一切都只是他的随场发挥, 他也曾想过若是将安南逼急了,这斯奋起抗争,要同他玉石俱焚,他也不可能让其死无葬身之地,毕竟他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杀人是重罪。 好在,他唬住了安南! 关于幻术,赵匡出发前请教过谭木匠,因为他看见过谭木匠曾亲手将一只木鸟放飞天际。 木鸟飞天,撒豆成兵,剪纸造桥,画地为牢,这些虽都不符合物理学,却都被史书明确记载。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也觉得史料水分太大,但是他亲眼看到了那只能飞三天三夜的木鸟。 从谭木匠处回来,他查了很多文献卷轴才知幻术在大唐风靡一时,甚至还影响到了当朝政权。 书中描述的幻术鱼龙混杂,五花八门,但赵匡总结出来不过两种,分别是中原方术和外域幻术。 可即便他知道这些所谓的幻术不过是些类似于魔术的障眼法,但为何会让人陷入幻境,真相恐怕也只有方术大师自己才知。 为此,他又去了请教了谭木匠,可谭木匠只告诉他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方能不被其迷惑心智。 说了等于没说,若不是安南并无害人之心,恐怕他堂堂神医阁主现在还陷在幻术当中,第二日便会被长安人笑掉大牙。 由此看来,越是离奇诡异的案子越不是随意就能接的。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又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赵匡才安排了郭芙蓉这个明探,所谓的明探便是他声东击西的幌子,毕竟,放眼整个神医阁,也只有郭芙蓉才有这个智商。 小郭明目张胆的探查,反倒是引出来了暗处的安南,又趁安南松懈,赵匡才根据其画像查到了安南的底细。 这些计策环环相扣且步步为营,便真是神仙来了,心理防线恐怕也会被击溃。 所以,这才是赵匡能在安南面前耍横的资本。 所以,这人性就是这样,你若强硬,对方反倒会手足无措。 他若是先松软,怕是让安南喧宾夺主了。 …… 沉静了片刻后,赵匡蹲在安南面前,不由感叹,“如果你信贫道便告诉贫道,你为何这般做?说不定贫道心情好了还能帮你。” 安南半睁着眼睛,反问,“阁主不是会读取人心中所想,又何必多此一举。” 赵匡尬了片刻,辩解道,“这世间哪有不费力就得到的事情,贫道虽会此法,但此法施展太耗费心神的,如果不是看在你年纪尚小,还有悔过自新的机会,此刻便是衙门审问了。” 见赵匡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安南开口道,“阁主真愿帮助我们?” “我们?” 安南点头。 “你不说,我又如何帮你,他们都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安南看了看那群看戏的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灵儿怀有了身孕。” 听到这句话,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但安南如此一说,一切倒是都解释的通了,此二人定是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现如今盛灵儿坏了孩子,事情迟早是要暴露,所以才有了神医阁驱魔。 加上安南暗中操作,即便赵匡是个江湖骗子,冲着神医阁的名号,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不会失败。 神医阁驱魔完毕,盛灵儿虽说是侍郎府当家主母所出的嫡女, 可终究会因年岁过大,且被恶灵缠怨所嫁不出去。 如此一来,这安南倒是会捡个便宜,如此真能成就他们之间姻缘。 只是令安南没想到的是,赵匡识破了幻术之计,如今反倒被神医阁抓住把柄,盛家虽会为了顾全颜面不会为难盛灵儿,但他无论如何也是死路一条。 赵匡不解道,“自打菡萏院闹鬼以来已有多年,你为何不想别的法子迎娶灵儿姑娘,反倒是躲在阴暗晦涩之地装神弄鬼?你可知这并非长久之计,事情暴露又当如何?” “当年灵儿与我一见倾心,可盛家却为了升官,要将灵儿嫁给武家肺痨儿子,安南只恨没有一个好父亲,好兄弟去纵横官场,白白让灵儿嫁给一个废人。” “看你是读过些书的,为何不去科考?” “科考?家境殷实的有钱人尚没有好的门路,像我这样的寒门子弟,拿什么考进士?难道靠才华? 赵匡发现有些扯远了,再说下去已是无益,事情已了,便只有放安南离去,并允诺他与盛灵儿之事神医阁不再深究。 …… 安南走后,众人才从看戏状态回过神,郭芙蓉尤为恼怒,“神医,好一个神医,你是把我当猴子耍?本姑娘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赵匡倜然摊手,“真是吃饱了有力气,贫道本来是以为有大的邪祟,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浪费我好多天时间,你生气,我比你还生气呢。” 郭芙蓉斜睨着房顶的横梁,“某些人交代的事情本姑娘已经完成,只是不知道某些人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赵匡叹了口气,“郭大侠那么有名气,你真是郭大侠的女儿吗?” “说是这么说,真的假的你问我爹好了,也许我是捡来的呢!神医莫非是想要赖账不成?” 赵匡哈哈大笑,“哈哈哈,郭大侠他这次可丢脸了,虽然自己有盖世的武功,但是女儿一听到鬼便被吓破了胆,哈哈哈……” 郭芙蓉想到糗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经此一事,更觉赵匡是有些能耐,若赵匡嘴巴不这么阴损,说不定她还真有可能想跟着其学点本事,只好转移了话题,“神医刚才所说的读心术可是真的?” 赵匡点头,“其实想要学习此术是很简单的,只需要一点高数基础,一点线性代数的基础,一点大学物理的基础,一点统计学基础就可以了。” “如果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但是我会一点点蒙眼走梅花桩,有希望吗?” “有……” “太好了……” “有……有这么蠢的人吗?” 第103章 石家庄子 听到赵匡再三奚落她,郭芙蓉当即开启暴走模式,顺手拿起一个花瓶想要砸下去。 赵匡这边却并未阻拦,只说道,“这青花瓷瓶子乃太子所赠,也就值五十贯,若是郭女侠想要解气,尽管砸便是。” 被赵匡这么一说,郭芙蓉更是气的抓耳挠腮。 “封神榜中赵公明追击南极仙翁,南极仙翁狼狈而逃至一片松林下,却见有两个仙友在下棋。 这两个道人乃武夷山散人——箫升曹宝 他们看到南极仙翁,口称老师,询问一番,原来是被赵公明追杀。 二人便对南极仙翁说道,不妨,老师站在一旁,待我二人问他。 结果是赵公明放出定海珠和蛟龙索,全部被箫升以落宝金钱给掉了。 最后,赵公明拿出神鞭,一下就打死了箫升。 因为神鞭是兵器不是宝物,落宝金钱只能落宝,落不了兵器,南极仙翁看见箫升被打死,只有继续逃跑。 这二人修为弱小,却非要为人出头,最后落得个死于非命,身死道消。 小郭啊,你可长点心吧,闲来无事学学插花点茶、焚香挂画,好用来静静你那颗浮躁的心吧。” “……”郭芙蓉。 “谭老的无动力跑步机已经做成,那还是跑步吧,跑步半一炷香专治疗心情烦躁,两柱香专治疗各种郁闷,半个时辰跑完,内心只有坦然和宁静。” “我呸,哪有神仙这么不正经?” “你们这是迷恋我,不要迷恋我,我没有才华,有的只是帅气。” …… “神医,石府的管家来了!” 赵匡猛然间才记起来,最近双管齐下,倒是把另一茬给忘了。 石家女主人化作蝴蝶飞走,盛家则是镜中有鬼。 赵匡想着这两桩案子都是牵扯邪祟怪力,便并案处理了。 本来以为石家只是富商,盛家乃朝廷命官,所以赵匡便重点调查起盛家的案子。 只是没想到,石家的案子更加棘手。 这石府能入夜进城,想必也是有些门路,既然都已经答应好了,便也顾不得在盛家奔波半宿的困顿疲惫了。 他本想带上八斗,可石家却只让他一人前往, 赵匡虽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可这些遁词隐意的黑话和长安城中的不成文的规矩还是知道些的。 这两天调查得知,这石府是大唐开国后才来到石家庄子里的, 几十年来,石家行事向来低调,从来不跟外人有来往,据说只在燕云十六郡有三座矿,是个没有官家背景的土豪。 可赵匡很清楚,这是在古代,钱并不是万能的,如果没有家世庇护,单单有钱的商贾很容易成为官府和权贵敲诈勒索的对象。 综上所述,这石家显然也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的。 既然石家不愿意将事情让过多人知晓,所以赵匡也就让八斗在家等他的消息。 …… 石府。 赵匡边走边观察,只见这里门户深锁,里头竟还配有守卫。 这阵仗可比得上一些得势的王侯了。 果然是他被石家表面假象蒙蔽了, 他一路左顾右盼,尾随着石家管事,刚跨入院中,便止住了脚步,感觉气氛有些异常,不觉怔了一怔。 这里怎么会隐隐感觉到阴气森森的? 竟然连他这个无神论者都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 发现赵匡不走了,石管事回过头来,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但还是淡淡躬身施了个礼,“阁主里边请。” 赵匡哦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了一队黑衣巡卫的身上,他们的眼中不光有杀气,更像一群冷飕飕的鬼魅。 加上墙壁上随风摇曳的铜灯,整个石府俨然酝酿出一种冷森诡异的氛围。 …… 这一下,赵匡算是真正意识到了石府的事,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八斗也不在身旁,也多亏他没有把八斗带在身旁,这些守卫不像是普通的习武之人,更像是一些修道中人。 赵匡本想靠着之前的几分投机卖弄,想要再耍耍神棍,推辞着蒙混过关。 瞧这阵仗,显然是不可能了。 这次像是遇到了大麻烦了。 若是真的遇到什么大麻烦,他自己出糗脸面挂不住也还好,被人当成神棍丢出来也罢,要是连小命都送上了,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以前的他是真的不怕死,什么龙潭虎穴都敢去闯一闯,现在的赵匡有了牵挂,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自打踏入石府,那种隐隐的不祥预感,便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 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好像去皇宫大内时都不曾有过。 心里慌兮兮的,怪难受。 他斜溜着石家的管事的背影,而石家管事也没再回头,但只要他停下脚步,这老管事也就不走了,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此时,他突然不想接这一单买卖了,他想回家…… —— 深邃悠长的走廊过后,来到了一栋独立破败的院落,台阶上长满了青苔,还有吊灰和蛛丝,看样子像是很久都没有住人了,莫非是这院子里面死过人,在闹鬼? 这个愚蠢的想法仅在赵匡脑海闪过不到一秒钟,他便立刻推翻了这个假设。 他虽说是个半吊子神棍,但也知道,像石府这样的大门大户,宅子修建之初,都是极其讲究风水布局的。 这世间若真是有邪祟妖怪,面对这种阵法布局往往恐怕是也会避之不及,又哪里会赶着往这里边凑。 就算是后面冤死过什么鬼魂,石家这气场也容不得一般的鬼魂撒野。 且不谈风水布局,光是门口那些凶神恶煞的守卫,就已经能起到辟邪的作用了。 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一般的鬼没有这个胆量,当然厉鬼除外。 可就算是厉鬼作祟,也不敢来石府这种奇怪的地方吧,除非是活腻了,想自寻死路。 也不知别人来了会不会跟他有一样的感受。 奇怪,太奇怪了。 赵匡不想再费脑筋纠结这个问题,此刻,他满脑子想的还是应付完差事,赶紧回家。 第104章 清明梦 “吱呀……” 一间宽彻的大门被推开了,房间里没有点灯,一个长发披肩的身影模糊地出现在了昏暗的阴影里,天黑,看不清脸面,却能看见身形。 应该是个壮硕的男子,年龄应该不超过三十。 “主人,阁主到了。” 赵匡正欲开口,只见男子略微转身,他身侧的管事无声且机灵的退下了。 赵匡挤着眼睛,眉头紧锁,心里已经是无数只羊驼奔涌而过。 那人慢慢回头,借助微弱的月色,赵匡才勉强看清楚了这位石家主人的长相,胡子拉碴,神情麻木颓废,总之便是很难形容。 赵匡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嘘嘘,如眉特别不喜欢吵闹……特别不喜欢……” 赵匡头皮瞬间麻了一下,这石家主人莫不是个神经病吧,难道大半夜请他过来是治疗眼前这位……精神方面的疾病? 这一家人特么的都有病、 赵匡心里已经开骂了,突然房间里出现了烛火, 赵匡与这个神经病对视一眼,只见那人脸色沉重地望着他看,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 赵匡被盯得发怵,紧紧地攥紧了拳头。 这神经病该不会是听信传言,说什么异朽阁主丰神俊朗,文成武德等等这些他自己传播的小道消息,起了歹意? 嘶嘶,赵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他可是个正经本分的良民,就算是出卖色相,也不能和一个男人吧,不行,除非是他死了,不然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想想门外的那些守卫和巡卫,他又不会法术,想逃都逃不了,这真是羊入虎口,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啊。 天呐,谁能来救一救他啊! 就在赵匡一边想入非非的时候,那人却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仿佛他这个人就是不存在的一样。 赵匡慢慢回过头,只见那人从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取出一个物件,“师父说,这是人为逆施的结果,如眉同阁主一样,都不属于这个时代……” 听到这句话,赵匡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身体像是不听使唤一样,立即打了一个寒颤,眼前的这个人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一切,然而他却像是砧板上的小丑,对此毫无察觉。 赵匡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一路心慌不安是怎么回事了,想来这便是人类对于死亡与生俱来的感应了! 这个人不仅仅知道了他的底细,还知道时空穿越,甚至对千年以后的世界都了如指掌? 难道在这长安城中的某个角落,还会有别的高人存在,他们早就看穿了一切,那么他苦心经营所做的一切,在这些人眼里看来是什么? 是一场闹剧? 还是一场游戏? 是因为另外一个道行更深的人所做的一个局? 要不然眼前这人不会说是什么人为逆势的结果。 还是说这些人之前没有闲心来找他这样一个小人物的麻烦,现在突然记起来了? 要秋后算账,可以得到秋天啊,这还没有立春呢! 那么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人? 是神? 还是妖魔? 难道这世间真有超自然的东西存在? 如今想想,真是细思极恐。 赵匡瞅了一圈周围,发现房间里并没有镜子,不然他还真想看看他自己的神情。 估计跟这个神经病比起来都毫不逊色,应该比骷都难看。 哎,能不能求求他的心理阴暗面积。 “也罢。” 此时此刻,赵匡也只有往好了去想。就算这石家主人知道了他的底细,那又能怎样,他好歹是被石家人请出去的,神医阁大大小小几十双眼睛都瞧着呢。 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必定是明日长安城中最大的新闻,任凭这石府有什么背景家世,也不可能与整个长安作对。 现在也好,他也用不着在这个人面前藏着掖着了。 再退一万步讲,这石家主人口中的如眉如若也是穿越时空而来, 有一便会有二,便会有三四五六。 说不定这世间,真有很多穿越而来的人呢? 又说不定这石家人见他处理过很多灵异事件是在诈他呢? 这种情况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再说了,如今石家夫人化作蝴蝶飞走,说不定真的是石家有求于他呢,一切都是他庸人自扰罢了! 想到这,赵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也渐渐的回了些精神,反倒是强装凑趣道,“阁下所言,贫道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如若府中安祥,贫道也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赵匡正说着话,石家的主人突然打开了盒中的画轴,赵匡本是不以为然的一撇,却不觉惊愕了起来。 画轴中是烟波河畔撑着油纸伞的婉约少女背影,上身是窄袖短衣,下身长裙覆足,若不是腰际玉佩压住了裙幅,恐怕此画中女子将会乘风而起…… 而画轴的另一边则是一封署名为简体字的信封。 恍惚凝思当中,赵匡脱口而出,“太不可思议了……这画中姑娘可是柳姑娘?她真化成蝴蝶飞走了?” 石家主人缓缓扭过头去,半晌过后,这个神情颓丧的男人嘴中只说道,“这封信是如眉留给你的。” 赵匡顺着石家主人的目光看去,寒空之中的零星星光,似乎愈加零星了,就像是一个人不慎松了手中的氢气球,眼睁睁的看见气球飞向天宇,眼睁睁看见硕大的气球慢慢地变成一个零星的黑点,直至目光再也无法看见。 石家主人深沉凝视,宛如一个不慎弄丢气球的小学生。 只是令赵匡大跌眼镜的是,这个穿越时空的来客,竟然能预测未来?还留给了他一封书信?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可这未免也太离奇了吧? 如此扯淡之事,恐怕在梦中都不可能发生! 做梦? 难道真的是在做梦? 看了眼眼前昏黄的灯光,竟然让他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肯定是平日里闲散惯了,如今为了查案子操劳过度,陷入了深度睡眠。 不行,这个梦得醒了,再做下去恐怕就成了噩梦了。 可是掐了自己一把后,是能清楚感觉到神经末梢传来的痛感的? 难不成又不是在做梦? 为了再次确认是不是在做梦,于是,赵匡再次挑眉,好奇问道,“可是阁下亲眼所见如眉姑娘化蝶而去?” 石家主人嘴角抽了抽,点了点头。 …… 不行,居然还能跟梦中人正常交流这么久? 这个梦万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记得曾有医学报道,真会有人猝死在清明梦中, 要醒了, 要醒了, 思索间,赵匡便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第105章 诸神之战 “痛,头怎么这么痛……” 记得穿越过来第一日,头都没有这么痛。 稍许的沉默过后,赵匡掀开被子下床,走出了房间。 看着周围环境与神医阁布局构造颇为不同,再打量着身上的衣着配饰并无损少,只是额间隐隐作痛…… 难不成是梦中梦? 赵匡毫不犹豫的再次咬了自己一口。 半晌过后,赵匡得出一个结论——昨夜并非是在做梦。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里应该还是石家, 可是这间院落素雅轻逸、青砖漫地,安静的异常,再看脚下,青砖纹理干净,十分素雅,没有一丝尘垢。 这里不似荒弃,应该有人居住,这人在石家还颇有地位,可为何院内连一个下人都不曾见到? 这里到底住着一个怎样的人? 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人会离群索居? 为何他晕倒后会被送至这里? 带着满身疑惑,赵匡将所有房门一一推开,只看见中堂处坐着一个年近七旬、两鬓斑白颇有仙风道骨的老道。 那老道双腿盘坐,枯干的手指头正捻作如意盘,看那模样是在吐纳打坐,似乎早已入定许久。 赵匡不想打扰这人清修,轻声走到屋内,目光却落在了案上,竟赫然发现书桌上放着的,正是澹泊书局出的大唐志怪录。 心中旧惑未解,又添新惑, 赵匡越开越觉得此地离奇荒诞,这一家人都有毛病,应该早做抽身之计。 就在此时,老道缓缓睁眼,笑道,“小赵公子醒了?” 赵匡心中一悸,这人称他为小赵公子而非小赵神医亦或者是小阁主…… 又想着石家主人曾称其师父告知他与柳如眉皆是穿越时空而来,想必这位仙风道骨的老头便是那位师父了。 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陆地神仙,这老道又是如何得知他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难道说真有神仙? 这不科学啊! 可即便有真神仙,维持着世间秩序,不允许穿越时空的异类存在,那为何一开始不出现,偏偏要等到他穿越的两年之后? 那为何石家大娘子也是穿越而来,竟也相安无事存在多年?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也并为万能的仙人! 可照这样推理,又将一切都推理回了原点! 他们兜兜转转的绕圈子又并不言明其意,这又是为何? 稍许的沉默过后,赵匡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发出了电视剧中的经典三连问“敢问阁下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要干什么?要杀要剐给个痛苦!” 老道缓缓起身,给赵匡倒了一杯茶水。 老道不疾不徐,做事慢吞吞,简直分分钟要逼死他这类原也不是急性子的慢性子,此刻的赵匡真想揪住这老道的领口,先揍上一顿再说其他。 赵匡心中抓狂,老道递过一杯清茶,开口笑道,“柳姑娘穿越来的日子可比小赵公子过的精彩多了,在小石头的帮助下,不仅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各项发明创造,还一手建立了柳家,掌握举国四中之三的财富。 不但如此,柳姑娘甚至拔过老皇帝的胡子,扶持女皇登基,差点就颠覆了这个世界。” 见老道说的洋洋得意,赵匡不由咬了咬下嘴唇,心中感叹,同样是穿越,为何他与这柳如眉之间差距竟如此之大, 这柳如眉当真这么厉害,甚至连女皇都是她一手扶持, 也难怪,在他所处的年代,男女平等,妇女也是可以顶起半边天的。 帮助一个女人当皇帝,还真有可能是现代人才干的出来的事。 只是这柳如眉名字太过轻薄,应该不叫柳如眉,叫柳轻眉才对,看轻天下须眉。 可是赵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这柳如眉是高宗时期穿越而来,那时间对不上,石家主人,也就是小石头也不可能才三十岁左右。 未等赵匡问出心中疑虑,老道便接着道,“只可惜柳姑娘遇人不淑,她遇到了心毒手辣的女皇。 女皇将皇权利益看的太重,在其看来,皇位和权利都是柳如眉带给她的,她不能忍受皇权之上还有他人存在,最终女皇设下埋伏,诛杀了那个为她出谋划策、一次次将她推向权利顶峰的恩人。” 赵匡虽听的糊涂,可人却不糊涂,自古以来诛杀功臣的皇帝还少? 要怪便怪这个柳如眉没有心机城府,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不说,还无故丢了性命。只是这老道说的离奇荒诞,赵匡也便只当作玩笑听听,这世界上哪有人能活了近百年而容颜不改的呢? 想想也是,一个聪慧懂商战有政治头脑现代人,面对古代权术斗争,又岂会不知道功成之后全身而退的道理? 如果说这柳如眉开挂开的疯狂,那么他的人生便是稳健的让人有些担心了。 如果这老道是怕他步了柳如眉的后尘,那便是如同杞人忧天了…… 只是这些也解释不了老道知道他来历的困惑…… …… 老道再次推过茶盏,正色道,“老朽知道赵公子对自己的由来还有这个世界充满疑惑,此番请赵公子前来便是解惑。 只是……只是接下来的内容极有可能颠覆小赵公子对眼前这个世界的认知,此茶凝神静心最好不过,还请小赵公子饮下此盏,且听我慢慢道来。” 赵匡心中又是一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看看这帮人到底再捣什么鬼,然后再见招拆招,此刻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 于是,赵匡接过那杯清茶,为了防止再中降云神香之类的奇毒,他也只是掩袖佯装喝下,实则又全都吐了出来。 老道幽幽开口,“这里的确是大唐,是赵公子所处时代的千年之前,并非平行空间,也非文明重铸,更不是梦境结界,小赵公子博文强识,可曾听闻杞人忧天?” 赵匡点头,小学课本里学的成语,他又岂会不知,只是这老道借问此典故,想必还另有他意,遂道,“当然知道,只是某家知道的注解可是先生之意?” 老道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千年之前,发生过一次陨石坠落世间,左传曾有相关记载,这次事件很严重,基本上砸毁了半个国家,这个国家便是彼时的杞国,传闻大火烧了足足三个多月,给原本就不大的杞国带来了灭顶之灾,现在的罡城还有一座落星山。 打那以后,杞人就非常担心天会再次塌陷,列子听闻这件事就把这件事记载了下来,至此杞人忧天被嘲笑了几千年。” “先生到底何意?” 老道缓缓走出门外,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天宇,正色道,“那陨石并非旁物,而是母星派出的星际舰船,母星八十万亿年旋转不休,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曾数度濒临毁灭,地球只是母星移居的选择之一。” 赵匡被呛的咳嗽不止,这科幻片的情节居然真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这世界真是要多荒谬有多荒谬,要多荒唐有多荒唐,只是老道说的严肃,并不像是同他玩笑,难道说真有外星人这回事? 老道看着一直心神不定的赵匡,再次推过一盏茶水, 赵匡也只是跟先前一样,先是喝下又吐在袖上,这次只为保持头脑清醒。 老道见赵匡情绪平复,半晌才说道,“老朽知道这件事小赵公子一时难以相信,可老朽所言并非妄言,母星派出先遣队探索地球。 先行者来到地球,发现此星虽极其适宜移居,但却少了一些母星特有的元素。 为此,先驱们尝试改变了地球的运行轨迹,不惜开了禁忌之门。 可是中途却发生了意外,随着禁忌之门的开启,使得全球性大幅度变冷,中高纬区形成冰盖,大气环流和洋流相应改变,这样的时代里,白色主宰一切,这时先祖们才意识到他们触怒了宇宙中的真神。” 赵匡知道,所谓的白色世界便是大冰川时期,可是这世间竟然还有跨越两个星系的真神? 连科技文明领先地球几十亿里地的外星人也相信真神,简直是骇人听闻,难怪这老道说会颠覆他的世界观。 “随着地表极速冰封,地球也愈发躁动,火山爆发,漫天都是冰刀天火,先祖们连同地球上的生灵一同湮灭。” 赵匡心头又是一颤抖,“难道这才是恐龙灭绝的真正原因?” “又是千万年过去,此时地面上已经出现了新的物种,也就是现在的人类。 先祖们的肉身毁灭,原神却从冰盖中逐渐苏醒过来。 先祖们将原神寄养在人类身上,将母星的文明传播给新的人类,于此便同人类同生共死,而那些保存着原神的肉身则被世人称呼为神,因为在他们看来先祖们具备着超自然的能力。 因为禁忌之门的关闭,母星便再也定位不了地球的存在,地球上的先驱者也再无法回归母星,地球俨然成为了囚困他们一生的牢笼。” 原来神话故事不是传闻,这世间还真存在过神仙,只是这神仙只是一些外星人,真神还另有其人。 赵匡咳然望着老道,“难怪神话中的神都要住在很高的山上,轩辕黄帝住在昆仑山,宙斯住在奥林匹斯山,原来是为了吸收外星的能量。 这些神话故事都有着相似的人物设定,诸神之间,都发生过毁天灭地的大战,都有支撑世界的柱子被打断,大地之上海水倒灌,大战之后都有神出来建立新的世界秩序。 照这般解释,人神之间终有一战?” 老道点头,“凡人们见先祖们不食五谷,只是吸收日月精华,逐渐便诞生了第一批的修真者。 随后的漫长岁月中,人类之间产生了分歧,都想要统治世界,为了夺取神力,唯有弑神。 殊不知,神仙吸收的日月精华,乃是母星数以万计年传来地球的能量,就在最后一个神的原神泯灭后,世间便再也没有了神。” 第106章 一念山河成 “既然所有神都死绝了,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老道扶着胡须,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世间虽早已没有了先驱者,可母星幸存下来的人却并没有放弃寻找真相,千万年来的星落便是母星一次次搜寻先驱者的见证,老朽也只是个利用这些陨石碎片的能量勉强修行之人。” “他们要查明什么?难不成是要报复人类?” 老者摇头,“不,他们要查证的是禁忌之门,那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湮灭一个高度文明的宇宙真神!” 赵匡垂下眼睑,暗觉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老道口中的这颗外星虽然发达,但终归还有时间概念。 能将原神注入一个新的物种,应该属于三维以上,而那些所谓的真神应该更高几个纬度。 高维文明毁灭底维文明,可不就是降维打击吗? …… 想到这,赵匡又问道,“你还没有告知,为何偏偏找上了我?” “说到这,这便是你和柳姑娘之所以存在这个世间的根本原因了。 远古的修行术传到至今,能力已有式微之兆。 三十年前,一颗星落空降昆仑。 老朽的同门师姐却因修炼此陨石的神力而入魔,突然发出灭世之心,我等合力将其困在朱仙镇,可师姐却在反抗之时,竟以两滴心血留在人间,并且留下咒怨,此二血便是重启禁忌之门的钥匙,届时人间将重归洪荒、再度被冰雪封印。” 赵匡咋舌,“难道这心头二血便是我和柳姑娘?” 老道望着天空一片蔚蓝,叹了口气,继续道,“老朽穷尽一生的智慧,也不能参透其中的因果,但是老朽相信,只要阻断其二血相汇,便能保这天地一时无虞。” 听到这,赵匡瞬间觉得可笑至极,“柳姑娘死了,我便来了?这便是我们的命数? 我还有我的人生,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弄过来只是为了这句虚无缥缈的咒怨? 那我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是为了被你们当作棋子摆布? 生命在你们的眼里何其渺小,我又能做些什么?对于做大英雄这件事,我根本就不感兴趣。” “你无需做些什么,只需好好在老朽眼前活着便是。” 老道说的平静,可赵匡却隐隐觉得阴冷至极,此刻他就差一阵寒风吹过,他想趁机打个哆嗦。 这件事情错综复杂,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奶奶活了八十多岁,正是因为她向来不多管闲事。 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只要地球还没有毁灭,他就不怕。 …… 可是转念一想,终于恍然大悟的拍了一把大腿,老道修炼至今不知活了多少年了,也算是个陆地神仙,他如今何尝不是抱了一个大腿! 见赵匡沉默不语。 老道只是挥了挥手,“小赵公子心中疑惑已解,去吧,从哪来回哪去吧!” …… 赵匡原本以为老道说出这些,会像一只狗一样紧咬住他不放。 却不想此刻说完一切,竟然让他回去。 “敢问尊驾道号是……” “先天而老后天生,借李成形得姓名。曾拜鸿钧修道德,方知一气化三清。” “一气化三清,你是太上老君?” …… 赵匡再度惊掉了下颚,可再度回头,房间早已空空如是。 幻术,又是幻术,肯定是幻术…… …… 赵匡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除此之外,好像也并没有其他更为合理的解释了。 姑且就信了吧。 反正对他而言,并无其他坏处。 就如同老道所言,他只要活着就是在给地球做贡献。 老道虽说已经替他解惑,可围绕在赵匡心头还有许多未解之谜。 柳如眉是被害死,又怎么化作蝴蝶飞走? 他死了,会不会也变成蝴蝶?又或者变成蜻蜓? 变成蜜蜂也未尝不是可能。 …… 老道虽不见了,可小石头还在房间。 赵匡本想安慰两句,可是一想这石家也非寻常人家。 石家主人呢,又是老道徒弟,想必也不是凡人。 既然人都已经变成蝴蝶飞走了,那这石头人还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弄得不人不鬼,这又有何意义? 赵匡现在也是看开了,穿越前的回忆于他而言已经是一部轻快、没有忧伤的电影,一幕一幕虽然流光溢彩,但此时的他若是再回过头去,看到的都是快乐,没有难过。 也许往后在大唐的余生,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生活吧! 放不下过去,深陷于执念,真是人世间最最最悲哀的事。 人生都是往前走的,不是倒带。 忘记一个人,并非不再想起,而是偶尔想起,心中却不再有波澜,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人,一个你永远不会提起,却也永远不会忘记。 一念百草生,一念山河成。 理智一点吧,少年。 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放不下的…… …… 想着想着,赵匡提起了案上了茶壶,递给石家主人一个茶杯,然后就一直往里面倒热水,一直到水溢了出来。 石家主人被烫到,马上松开了手。 水杯掉落下去,发出咔嚓的脆响,瞬间化为了一地的瓷片。 石家主人一脸紧绷,就差打人。 赵匡再叹个气,“看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儿是放不下的,想来你也并非常人,有些道理应该比我看的更透彻些,痛了,你自然就能放下。” 石家主人闻言一怔,“那我能换个水杯吗?” 赵匡沾沾自喜,“当然。” 石家主人转身从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个紫晶琉璃水杯,“再试试吧!” 赵匡继续往水杯里倒热水,热水再一次杯壁下流,这一次,石家主人却没有放手。 “……不烫吗?”赵匡。 “烫。” “烫,为何还不放手?” “这杯子是如眉送的。” 赵匡尬立了片刻,“看来某家这点微末的道行是帮不了你了。” …… 第107章 世间再无柳氏之名 从石府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赵匡抬起头,发现天空中的太阳已经变成了红色。 一整日他只顾想自己的,连石府什么来历都忘了问。 石府上下,赵匡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哪不对劲?他也想不出来? 反正想不出来就是不对劲。 …… “神医……” 赵匡刚跨出大门,就看见马三娘和八斗在召唤他。 “咦,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神医整日未归,三娘甚是担心,便寻来了,刚才三娘还给八斗讲了一个奇异的妖怪故事呢……”见到赵匡,八斗立即分享起了在他看来的新鲜事。 “哦?三娘何时也对妖怪感兴趣了?” “八斗,你先下去,我与赵公子有话要讲。” 见马三娘神情异常,像是思绪万千,赵匡神情温和地问道,“三娘,出什么事了?” “我与石无介乃是旧识。” “这是好事啊,三娘为何吞吞吐吐的?” 马三娘又深深看了赵匡一眼,“我是说……我骗了公子。” “三娘何出此言?” 马三娘小心翼翼道,“是我出卖了公子。” 赵匡不禁乐了,从昨夜至今他已经听过太多离奇之事,此刻竟然连他身边人都成了妖怪,不由大笑一声,“那如果三娘是妖,这长安城岂不人人都是妖?” 马三娘神情坚定,用力的点了点头,“难道他们没有对公子讲?他们的传说也正是鬼神的秘密。” 他们? 他们是谁们? 是石无介、老道们? 难道马三娘真是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一会神仙, 一会外星人, 一会又来妖怪, 还要拯救天下苍生。 瞬间,赵匡觉得这些年真的白活了。 “赵公子,你没事吧?” 赵匡冷笑一声,“没事,我又能有什么事,只是活了几十年,突然有一天,你最信任之人告诉你她不是人,是个妖怪,换做是你,你又会作何感想?” 马三娘小心翼翼地凑近,“很多年以前,她也说过同样的话。” “她是柳如眉?” 马三娘点头,“是,彼时我们三人共同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即便她已经不在人世,可她的笑依旧残留我们心中,永远都挥之不去。” 赵匡叹息一声,“听说她拔过老皇帝的胡子,差点颠覆这个世界。”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纵然她天性从容豁达,才智更是无人能及,却终逃不过亲情、爱情、权利多重绑缚下的悲惨命运。如今遗骨归葬天地,世间再无柳氏之名,于世人而言,她只是一个过客,甚至是一个异类般的存在。” 说到这,赵匡不禁哑然失笑,“这个时代本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美好的愿望被视作狼子野心,奸逆阿谀被看作忠臣良将,她想要做的是一件根本完成不了的事,这个世界又岂会真正理解她。” 马三娘默默低语,“她说过她很孤独,即便这世间人来人往,但她却依旧孤独。 每当看她独自一人站在岸边看着大河,眼神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世间人头涌动,他又何尝不是落落寡欢,但他终究不是柳如眉,他可没有那么傻,欲与天下人为敌。 “放心,我不是她,我只是想路过这个世界,好不容易在死亡边缘被上苍眷顾获得一次重生,我得好好珍惜才是。 即便这次重生有点糟糕,感觉是被愚弄了一番,可这也不是去自寻死路的理由。” 马三娘浅浅一笑,“这么一说,你还真不像她。” “说说你的事吧!” “初见柳如眉那时我还是一只修为不足三百年的小蛇,十分年幼,因为常常蹲在地上看蚂蚁,被人当作是白痴,受尽了欺凌。 那日朱仙镇风好大,足吹了一整日,天擦黑,一个女子带着一行官兵来到了村庄,我还记得她叫如眉,她摘了一朵花给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尊敬。 可是等到我功力大成,她却已被奸人所害。 我想要冲进皇宫报仇,但是她却不愿再见到流血牺牲。” “她虽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却没有理由不去疼惜这个世界,罢了,那石无介呢?石府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石家表面上是朝廷发丘中郎将,实则乃修仙正派,石无介是石家三公子,不过母亲是丫鬟,从小被人看不起,更不被父母喜爱,被丢进蛇窝长大,养一条青蛇,视为自己的妹妹,唤作……唤做青樱……” “青樱便是三娘闺名吧,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三娘口中的那段伤情往事了。” “赵公子还真担的上那句,不温不火、运筹帷幄。” “三娘怎么学会百合那套,尽拿我取笑,你原是修炼多年的,能不能让我也开开眼,见识见识妖法!” 三娘浅浅一笑,“这世间哪有什么妖法,我们妖族只不过是吸收了陨石灵气,才幻化出人形,有的只是一些障眼法。” “你是说站在我面前的是一条青蛇?所谓的神光不灭、仙力不绝,实际只是外星人给人制造的幻术?就如同三体中撞击人脑细胞的质子,它们改变了人脑细胞结构,巧妙的投射出虚幻的影像,人一但看到这些恐怖的影像,不吓死都会疯。” “我虽不知公子何意,但勉强就是这么个理,对了,这是柳如眉留给公子的书信。” 赵匡接过书信,徐徐摊开,只见里面还有一个信封。 信封封面赫然写着一段警告。 “嗨,小兄弟小姐妹。我是柳如眉,也就是你的上一任,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估计也已经死了,里面这封信等你搞出人命再来看,切记!!! 看着那排很夸张的惊叹号,赵匡总算是有点似曾相识的亲切。 想着此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统统都已经知道了。 反正也已经不差这一点了,还是尊从逝者的意愿,留给以后的生活,权且当作一点念想。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一路上,赵匡再无言语,他的脸上时而浮现出一丝微笑,转瞬又变成淡淡的悲哀,片刻之后又是一片宁静。 不知道多少种情绪在他内心划过,发酵,交织,冲撞。 是啊,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要上架了 走到现在这一步,一般情况下都是要写点东西的。 但是,为了想这个军令状,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来点什么好的,还白白耽搁了更新和其它的事。 诉苦是不可能诉苦的, 当然也没啥好诉的。 有一说一,这本书确确实实是我写了这么久成绩最好的一本。 发书不到几天都签约, 上过两个推荐, 这些都是之前没有过的。 尽管到此刻也只有155个收藏。 这可能也跟我的佛系更新有关吧,从12月开书到现在才上架,是慢了些。 所以后面我也就再没有厚着脸皮要什么推荐收藏了。 当然了,155个收藏,12个投资,能看到现在的也不到三两人吧。 今天写这些就更不是为了在仅有的几个读者面前卖可怜求订阅了,只是想单纯的立下一个g,毕竟在此刻选择上架的是我自己。 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想奉上诚意,在接近四十万字上架的。 但是有读者反映前面的一些内容有点跳跃,实际上是有些暗线我没有交代很清楚。 为了写清楚,就只有提前把坑埋上,所以最近几章节奏提前了,之前想好的几个单元故事也没有机会写出来,所以…… 所以就想趁着这个机会重新发一卷,然后就成了vip卷…… 嗯,大概就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我这样说,有没有说清楚。 …… 关于加更这一块呢,因为健身房还没有开门的打算,算上加更,每天我也会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量万更。 事实证明,虽然我懒,但也有好几次爆发过万更的。 至于怎么加更,暂时还没有想好,毕竟看的人加上我自己也就几个。 好了,我该去码字了,十二点见。 再说一句,既然加了收藏,就暂时别取消了,即便你不喜欢,我从后台看到也难免失落。 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看着也算解渴。 第108章 怎么回事 一路往回走,赵匡想了很多,想着想着却笑了起来,或许他从穿越过来的第一日就已经成为所有势力网的一部分。 不管他愿意与否,都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因为时间在走,人心在变! 没有人能够甘受清贫一辈子,即便他一开始有这份顿悟,恐怕也会被这个吃人的世道逼的不得不走上一遭。 一切都只是早晚的问题。 既然是要抡圆了活,就得活的潇洒一些,就像当初选择来到长安他对陆猴儿说的那样,人生是场游戏,既是游戏,那就得及时行乐,可别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老觉得自己的脸上写着憋屈二字。 去踏麻的天地之多变兮,人生短而多殃。 …… 虽然在不经意间弄懂了困扰科学界几百年的难题,但有些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变成寿王的陆猴儿还未露面,李林甫虽说会成为一代奸相,但此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步步筹谋长达数十年,似乎也不是其能完成的了的。 赵匡很清楚,距离皇后被废黜还有一段时间,此刻王皇后虽然被禁足,无非也是皇帝的权宜之计。 小皇帝起了疑心,可想而知定会介入调查。 可是事情过去了这么些日子,皇后依旧被困,不用想便知调查同样陷入了僵局。 到底谁能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 可就在赵匡一筹莫展之际,一夜之间连神妖的存在都变得合情合理,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这样一想,似乎所有人都有可能是被怀疑的对象。 所有的线索乱如麻绳,就连赵匡他这个拥有两世记忆,两世见闻的人都觉得难办棘手。 可赵匡是知道历史走向的,背后之人辛苦筹谋算计,牺牲如此大的利益,只是换来了寿王被绿和李林甫上位? 躲来躲去,没想到却还是落入了风暴中心,以前他一直是以旁观者的角色看着各人走向他们的结局,如今自己也被拖进来这幕戏中,想要独善其身已经是不可能了。 罢了,这样想是想不出来答案的。 还是等有机会见到陆猴儿,再当面质问吧。 如果遇到的对手都是些酒囊饭袋,那他往后的日子岂不无趣至极? 前世的他什么样的电影没有看过,那些喜欢潜藏在水下的人是不可能永远都置身事外的,总有一日都会浮出水面,届时再一网打尽,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反正,他上面是有人的。 …… …… 回到神医阁,董贵妃薨。 赵匡听到这个消息,不顾连日折腾,匆匆换了一件素袍,说是要进宫替贵妃做法事。 百合深知董贵妃素来与神医阁鲜有来往,赵匡出去一整宿,屁股还没坐热,又嚷着进宫,自然是万分不解。 放下那碗精心准备的桂花莲子羹后,心也瞬间凉了半截,“你可知宫中传言贵妃是畏罪自戕,别人都巴不得撇开干系,你倒凑赶着往里挤。” 一夜未归,不曾想宫中居然变了天,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原本赵匡也只是想着贵妃薨逝,这是他确认寿王是不是陆猴儿的难得机会,竟忘了同样无子女的贵妃也是有谋害皇嗣的嫌疑的,故此才关心则乱,忘了阵脚。 “不去就不去,这怎么倒还哭上了。” 百合在旁气着,方欲说话,只见八斗进来,百合便出去了。 八斗挑了挑眉毛,不解道,“宫里死了人,怎么百合姑姑好好的也哭上了,难道是为和三娘争陈醋吃,争恼了不成?” 赵匡瞪了他一眼,八斗悻悻地闭上了嘴。 “何事?” “不是神医要进宫,让八斗准备马车的吗?” “算了,不去了,就在夜里寻一僻静处,多化些纸钱,就当是超度逝者了。” 八斗听了,知道是百合的缘故,自己一笑,也就罢了。 …… 晚间烧纸回来,略见凉亭处的枕榻上有人睡着,赵匡只觉是哪个守夜的小丫鬟偷懒打盹。 赵匡便走了过去,想让其回屋睡去,免得夜间着凉。 赵匡还没走近,只见那人翻过身来,“何苦又来招我?” 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小丫鬟,却是百合。 赵匡沿着榻沿坐了下来,推了百合一把,笑道,“你的性子是越发奇怪了,我只不过是想查出实情,这都一整日了,怎的气还没消?” “拉拉扯扯的做什么,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原都是我白操心罢了。” 赵匡分析道,“狸猫换皇子一事,定是后宫妇人所为,当年能将此事做到滴水不漏,那人品阶一定很高,如今皇后被困,贵妃死的蹊跷,你有没有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百合看了赵匡两眼,“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并非是我妄言国事,只是陆猴儿顶替了宗桐的身份,宗桐才是真正的皇子。” 百合闻言一震,腾地从榻上坐起,惊愕的看着赵匡,“此话当真?” 赵匡双眼平静的讲完前因后果,整个凉亭唯有一片尴尬和静默。 …… 片刻过后,百合终于压下心头所有的震惊,开口问道,“究竟是何人安排容嬷嬷将宗桐托付神医阁?如此看来,这个人才是最为可怕的存在。” 赵匡摇了摇头,“我又何尝不知,所以才要查出是谁调换皇子,事情发展到现在牵扯了诸多势力,已经不单单是后宫夺嫡,甚至有可能会颠覆李唐江山。” “会不会是武妃为了陷害皇后,自己策划了这一切?” 赵匡苦笑一声,望向百合,淡淡道,“如果说是贵妃所为,这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她又岂会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那皇后呢?苦肉计的例子,在这个世界并不少见。” “皇后愚笨,不像是她能筹谋的来的,要不然在祭天大典就不会被人给害了。” “如此一来,还真是棘手,唯愿是贵妃所为,一切都算作了结。” 赵匡摇头,“你我心里都清楚,臆想是当不得证据的。” 第109章 少做些孽 百合犯难起来,赵匡却笑了。 赵匡微笑着开解百合,道,“不要忘记,咱们神医阁也不是好欺负的。 不管那人是作何打算,现在想想无非就是拉咱们下水,此事牵扯的人越多,对那个人也越有利,一旦事情败露,又有谁能撇开干系。 万事有因才有果,当陆猴儿被送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有人流血死亡 董贵妃的死不是结束,更像是开始,好在我心里都有准备呢。” 百合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赵匡挥手止住,“世间纷繁复杂的事情多了去,若想事事都弄个明白,不得想破脑袋? 这人啊,有时候也要学会难得糊涂,那人虽擅阴诡之术,到底也未曾伤我分毫,快起来洗洗手,我拿果子给你吃。” 百合瞅着赵匡,摇头道,“你倒也是个没心肝的,若此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断是不能做到你这般境界。” “我们且不说这等伤神的事了,我在石家庄遇到了一则奇闻逸事,你就不想听听?” 百合皱眉,“莫不是石家大娘子真化作蝴蝶飞走了?” 赵匡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你可相信这世间真有穿梭时空之法?施展此术法能将未来之人传输到现在?” 百合没得说,嗤的笑了出来,“闻所未闻。” “这次去石家,那石家夫人正是穿梭时空而来,好像是从几百年后的朝代而来。 因为所处的时空不同,那个时代的士大夫不喜性格开朗,利于言辞,喜怒形于色的女子。 所以,在他们那个年代,女子大都是以秦汉时期淑女闺秀为榜样。 然而咱们这个的唐王朝包容开放,男子是见惯了千篇一律张扬开放的贵女,偶然见到一个如同鹌鹑般胆小谨慎的女子,又怎会不激起男人天生的保护欲,一来二去不想出问题都难。 可是世事无常,天道好个轮回,这个穿越来的女子竟然化成蝴蝶飘走了,所以石家便寻上我,要我替他们找回大娘子,以此好圆了他们三世情缘,你说这算不算是一桩新闻?” 百合凝思细想片刻,“这世间当真有这般奇闻?” 赵匡用力的点头,“这石家夫人变成蝴蝶飞走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难不成还是我编出谎话骗你不成?” 百合不以为然的一点头,“你说过的谎话还差这一桩?万一也是些江湖幻术呢?” 赵匡眨巴着眼睛,“刚才那件事你都信,为何此桩倒生疑了去?是不是幻术我难道分不清楚?” 百合毫无征兆的笑了,一边笑,一边侧身拍着赵匡肩膀,“那你权且当我是信了,后来呢?你又是如何做的? 是做了场水陆大法事,将蝴蝶又变成人了? 还是开坛诵经,将蝴蝶也给超度往生了?” 见百合又是拿他开涮,赵匡顿时没了兴致,眨了眨疲惫的双眼,“算了算了,不与你讲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看来,要让百合相信他也是穿越时空而来,肯定是要多下些功夫了,即便他都删改了柳如眉的故事,从中又添加了些许合理的段子,可百合依旧是打死都不信。 又或者,根本不需要下功夫, 等到他死的那天,事实便能证明一切了。 见赵匡道过晚安扭头要走,百合立即喊住了他,“赵哥哥,不是我不相信,只是这人有三魂七魄,人死如灯灭,三魂七魄消散而去,一生的爱恨也随之消失。 魂魄虽不死不灭,只是我的三魂加上你的七魄,这才能拼凑出一个崭新的灵魂。 而这个新的灵魂于原本的你我而言,虽有缘分却再无关联。 所以世人只知今生、不讲来世,即便存在执念不肯附在新生命转世,可也不能穿越时空寻找上辈子的恋人吧。”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向来只知你会治病救人,没想到你还研究起了神学!” 百合嘴边含着丝笑,不以为然地看着赵匡,“所以说,变成蝴蝶也好,前世今生也罢,恐怕都是石家家主为了悼念亡妻所臆想出来的言论罢了,他说与你听,你还真的相信了。” 赵匡无语道,“你倒也看的很清楚透彻,就当是我没说,晚安!” “怎么你还觉得我说的不在理? 赵哥哥你想,石府家主如此痴情,为爱憔悴,想必这二人也应该是过的夫妻和睦,恩爱有加…… 那柳如眉为何还是选择了穿回? 更何况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嫁出去的女子在娘家是没有社会地位而言的。 她没有理由变成蝴蝶飞走!” “那或者是她也并非想要飞走,只是天道不允呢?” 百合反问,“既然天道不允,那她又是怎么来的呢?赵哥哥若是还有其他疑惑,不妨一同问来。” 赵匡被说的无语,只好双手抱拳向她拜了拜,放弃了这个话题。 “我知道你也是好意,只是再遇到类似的案子,赵哥哥还是少做点孽罢。” “我成全有情人一片痴心,这怎么还成作孽了?”赵匡不解。 “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放不下过去,深陷于执念,九泉之下的夫人岂能瞑目……” 赵匡嘴角抽了抽,“打住,打住,今夜月色正好,咱们聊聊诗词歌赋可好?” …… 三月二十,贵妃下葬已有月余,集福活动的那五十桩案子也都解决过半。 等到宫中的人都不再议论此事,赵匡才被皇后请到宫中,说是要给未出世的皇子做场百日大法事。 转眼间,赵匡来到长安城已经一百多日了。 作为许家班的大师兄,赵匡最初的梦想就是能开家健身房,然后发大财,带着陆猴儿去长安,给他娶个媳妇之类。 只是世事难料,才短短的百日,一切都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原来所谓的过上好日子,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向另外一个,享受了常人不能享受的享受,因而必须要有常人难及的坚强。 起初他拿这句话宽慰王皇后,如今看来,竟成了他自己宽慰自己的说辞。 再看宫墙里的那株桃花都已吐出了嫩芽,不免多了些许感触。 …… …… 第110章 死灰 两仪殿。 皇后独自坐在殿中,赵匡见那黄铜镜中的容颜,已经是憔悴如斯。 虽然禁足的旨意已经撤下,可是皇后的册宝还没有恢复,两仪殿的宫人被撤去大半,此刻连香炉中的香烟冷了,都没有人再来更换。 香料燃烧过后,只剩下一把冰冷的死灰,如同她的心那般,早已化成了齑粉。 再想想几十天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那般耀眼光亮。 此刻阴寒的如同冷宫一般,一种人去楼空的寂凉瞬间涌上赵匡心头,怎让人不感叹烟花易冷、物是人非。 门口并无旁人通传,赵匡便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缓声道,“皇后娘娘莫要灰心,圣人已经查出真凶,可见早晚会恢复娘娘尊荣。” 王皇后缓缓摇了摇头,“没用了。” 的确是没用了,所谓的真凶董贵妃已经死了,她的死更像是受到了逼迫,而唯一最有力的当事人,也只剩下了武贵妃自己。 树倒猢狲散,世人皆懂趋利避害,又岂会有人在此关节强出头站在皇后这一边? 赵匡开口,“不如贫道好好策划一下,那要不要给那帮大臣制造一点麻烦?让娘娘出面去帮个忙,也好攒点人情……” 王皇后凄凉一笑,“我如今失势至此,前朝后宫唯恐避之不及,阁主也没什么可忌讳,听闻这些日子阁主没少往宁王府递名帖,慧贵妃视我为死敌,现在正是时机,她又岂肯轻易放过,只是阁主别为了本宫的事殃及自身。” 赵匡真诚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皇后拔擢贫道,才有了神医阁的今日,贫道不能一片赤诚报答,心里如何过得去?” 王皇后心灰意冷道,“放眼天下,倒是阁主还有一腔真正性情,后宫生存,本就如此,是我技不如人,才会受此算计,事到如今,我已是自顾不暇,只希望不要牵连更多无辜。” “人生喜悲总难预料不假,可又有老话说事在人为。” “昔日姜后被害,纵有姜子牙相助都无力回天,一切都只是我的命数罢了。” 赵匡见四下冷冷清清的,并无旁人伺候在侧,便道,“纵是命数,也可逆天改命,自古牺牲容易,忍辱困难,娘娘以为,这是何人暗中操作?” “先生如此尽力,我敬先生一杯茶吧!” 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喝茶,赵匡直接道,“难道皇后就不想洗清冤屈?” 王皇后神色凄凉,“圣人三月零两日没有进过两仪殿,还记得我刚嫁入王府那年,他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此生长久,不相欺,不相负…… 王府里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怕他,就我不怕,他常常带着我去策马,去打猎,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却不想短短数年,圣人为了武妃几次三番与我生出嫌隙,不惜伤了多年相伴之情……” 赵匡算是听出了皇后的言外之意,经此连续受挫,纵然这死灰能复燃,皇后这边可是不肯了。 心都死了,还做什么皇后呢? 可是作为一个皇后,不求天下第一,只想日日暖心,这现实吗? 若无权势庇佑,纵是皇后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罢了,何来暖心? 稍有疏忽,一不留意,全家都要跟着陪葬, 天真。 妄想获得帝王钟情一人,恐怕就是皇后此生最大的错了。 赵匡言尽于此,也不再相劝,看来想要掣肘幕后之人,他得另外再想办法了。 …… 从皇宫出来,神医阁又出了一件大事。 神医阁找到了赵匡一直在寻找的三师弟贺齐,只是此时的贺齐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贺齐的死,让原本平静下来的赵匡再次烦扰起来。 看到贺齐的尸体,赵匡只道是他终究晚了一步,让人好生安葬。 不愿染是与非,却怎料事与愿违。 等众人散去,赵匡叹了口气,慢慢盖上了贺齐的白布。 思绪一动,便再也无法按捺,又让他想起来之前在许家班大闹的时候,那是师父还在,陆猴儿还在。 只是岁月匆匆,流年似水,很多美好的东西如流沙般,稍一闪身便会消失在了指尖。 回到房间, 百合推门进来,满脸疑惑道,“这人很重要?” 赵匡点头,“这是我三师弟贺齐,是我不能相认的三师弟,他也是知道陆猴儿身份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猴儿是你的师弟,他也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匡摇了摇头,说到,“我们原是杂耍班里的师兄弟,两年前我受到重伤,一觉醒来,便记起来了很多事情……也就是天上仙境的那些事情。 后来许师父死了,许家班解散,我带着陆猴儿便进城了,未曾想到,三师弟早已来到长安并找到了我和陆猴儿,然后就发生了接下来的所有,这是我们最大的秘密,我现在告诉你越多,你也就越多几分危险。” 百合皱眉,“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赵匡摇头,“大概也就这些,如果你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和陆猴儿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还会连累所有相关之人,所以我这才暗地里调查贺齐的下落,只是……” “只是对方下手真快,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赵匡想了想,“其他几位师兄都已经回到老家,这辈子跟皇宫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知道部分实情的英落也被我安排去了别处,现在长安城里知道陆猴儿身份的也就只有太子李瑛了,太子刚刚册立,一时半会也不会怎样,倒是现在宫中上上下下都在议论皇后谋害皇嗣,败坏了皇室声誉。” 百合思量片刻,说道,“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再沾手了,让我处理吧。” 赵匡摇了摇头,“此事牵连甚广,连皇后太子都被牵扯其中,背后之人到底是何居心我到现在都想不出来,还是静观其变,不用见风就是雨,免得步步都落入那人算计之中。” 百合点头,“那赵哥哥可曾怀疑过我?” 赵匡苦笑一声,“如果我连你都信任不过,那还能相信何人?眼下阁中并无其他大事,三月里是你的生辰,我向来花样百出,咱们得好好办一办,以此来作为障眼法麻痹对方,怎样?” “……”百合。 第111章 清官难管家务事 短短半日,神医阁要替女神医过寿辰的消息已经传遍长安大街小巷。 得知这个消息后,太子马上就打发了两个小太监送来贺礼,其余受过百合诊治恩惠之人皆有寿礼,而那些早就想与神医阁结交的,自不必细说。 因神医阁向来没有什么重大的庙会节日,又因赵匡做礼从来不张请帖,所有人有意且有空的,来者便是客;无意或者无空的也不勉强。 这才短短半日,神医阁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百合本想着无非就是过个生辰,却不料被赵匡弄的此般隆重盛大,少不得忙些日子了,虽然大体上的应酬赵匡早已经准备好了,但一些细枝末节上的事情反倒令她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日,赵匡应付完外面的宾客回来,看见百合正端坐在软榻上清点财务,一旁的翠果正坐在边上给她削梨,然后用牙签扎好,一瓣一瓣的往她嘴里塞。 百合一边喃喃自语的对着账本,一边挥着毛笔勾画,忙的不亦乐乎。 看见赵匡来了,翠果便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百合头也没抬,只是抱怨,“只说是给我过生辰,却没说这般繁碎,这些日子我一日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好在距离三月初八还有两日,这桩大事终于要有个了结。” 赵匡嚼着梨,“我原本想着寿宴上摆上些咱们特有的吃食酒水,然后唱戏说书,再表演些幻术歌舞,其热闹程度已经超过一些王侯府上了,我历来没有那么多讲究,凡事只要过的去眼就行了,只是你性子要强,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这会熬夜通宵反倒怪起我了。” 百合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其实大体上的事情你都已经准备完毕,咱们阁中的东西皇宫大院都不一定有,我原本也没什么操心的,只是一时睡不着,就只好对对账本,免得日后阁主冤枉我连自己的寿宴都不用心。” “我可从来都没有这么说过,一些琐碎事情就交给信得过之人,这样也可轻松些。” “信任之人不是没有,只是他们都没操办过这些,未免有些差意,白白落人口实。” 赵匡从百合的话里似乎听到些端倪,问道,“可是底下出了什么事?” 百合想了想道,“赵哥哥可还记得年前曾救下一名乞儿?” 赵匡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苏乞儿孤苦无依,家底倒还清白,只因其年纪尚小,我便送去书局磨一磨性子,是他出了事?” 百合神色变了变,眼底流出一抹难为情,叹息道,“你也算是替他步步操心了。只是书局管事曾多次上报这苏乞儿不服管教,屡屡顶撞上司,我想着人既是赵哥哥送进去的,遂这些小事都被我拦了回去。” 赵匡想了想,端起茶递到百合手中,“书局管事为人正直,是个不错的老师,若是苏乞儿能从中学到一二,想必也会有所长进,这些小事原也不是你该操心的,就交给刘管事看着办就是了。” 百合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茶凉了倒可以重温,人心寒了可就不好办了。” 赵匡哈哈一笑,“你今日是喝醉了酒?竟难得听你如此为一个旁人说话。” 百合微微不悦,“酒倒是没有喝,只是今日苏乞儿也来报告,说那刘管事收留了一名同乡,那人以前竟然是个做搓澡的,搓了十几年,所有的青春年华全部奉献在了搓澡堂子里,然后竟串掇刘管事与他做一做女宾搓澡,刘管事居然同意,再然后被苏乞儿听到后就与之吵起来,最终不欢而散了。” 赵匡捧腹大笑,“就这个事?” “什么叫就这个事,我原本也是不信,调查过后发现竟都是真的,刘管事是铺子里的老人了,此举着实不该。 可这苏乞儿也是仗着赵哥哥抬举,无法无天,也是不假。 可又想到苏乞儿在之前的铺子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这次却与书局刘管事无故的不对付,我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还有不管我怎么做决断,都是寒了底下人的心,所以正愁着该如何解决。” 赵匡强忍住笑,“不必做无谓的担心了,咱们还是花点心思,将寿宴的事情准备妥当,这才是正事。” 百合叹了口气,“我的眼力远不及赵哥哥,所以也只会做些无谓的担心。” 赵匡笑道,“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又岂能例外?” 见百合不语,赵匡又道,“如果一家人只讲礼就违背了法则,就是不清。如果只讲法,那又违背了礼,就被不容。所以管家之事贵在平衡,这中间的平衡之道掂量好就行,法礼有道,恩威并施,这才是治家之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我。” …… 次日,赵匡一早便来到澹泊书局,却听见里面吵吵闹闹,于是赵匡便去了后院,果然是苏乞儿和刘管事在为琐事争吵。 刘管事正怒气冲冲对苏乞儿道,“我昨日就只和同乡出去吃了盏茶,偏偏我们所谈之事就被百合姑姑知道了,你说他是如何知道的?” 苏乞儿冷冷一笑,“刘管事说笑了,苏乞儿也只是做自己分内的事罢了。” “哼,你一个小小的伙计,竟然敢摆本管事一局,可惜我的座下绝容不下你这种诡计多端的人。” “容不容的下,是刘管事你的气度,能不能让你容下,是我苏乞儿的本事。” 刘管事扬手,“你……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来人,来人啊,快给我把他绑起来,马上就给我发卖出去。” 众人立刻涌了出来,苏乞儿却只是冷冷一笑,“谁敢,我可是阁主派过来的人,纵然打破了油皮,也要阁主拿出我的身契出来,到时候咱们就评评理,究竟是谁在书局阳奉阴违,到底是谁的不是?” 刘管事上前一步,一个巴掌便打了过来,“好你个不识好歹的王八犊子,到底在书局里糟践我来了,你是阁主派来的,阁主一年到头来过书局几次?恐怕早就忘记你这人的存在了吧,来人,来人啊!” 苏乞儿狠狠地瞪着刘管事,反手一个巴掌打了回去,“来人?我看谁敢过来,你们脚下的地方是书局,我只听从阁主的,刘管事要作威作福滚回你的刘家堡去。” 看到这,赵匡也看不下去了,再看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第112章 芒刺在背 院子里。 见赵匡从门后走了出来,所有人都悻悻的闭上了嘴。 “阁主……你……你怎么……来了?”刘管事低首怯怯的问道。 赵匡伸手扶了扶刘管事,笑着安慰道,“刘管事近日辛苦了,只是跟一个小伙计吵吵,毕竟有时身份不是。” 刘管事微微一怔,心底暗暗松了口气,陪笑道,“阁主训诫的是!” 赵匡再次转目看向苏乞儿,苏乞儿也愣是被吓了一跳。 看着苏乞儿,赵匡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苏乞儿,刘管事毕竟是书局管事,你平时要礼让他三分,怎么如此目无尊长?” 苏乞儿只是喊道,“阁主,苏乞儿做不到啊!” 赵匡神色转而一僵,“有什么做不到的?你可知当初贫道为何给你取名苏乞儿吗?” 苏乞儿脸色煞白,“阁主是想让苏乞儿时刻谨记做人不能忘本。” 赵匡释然一笑,“不不不,南北朝后,世人流行给小孩娶个贱名,图个好养活,阿、小、老、哥、狗、奴,这些前后缀一直受人们欢迎。 曹操小名阿瞒,班固小名犬奴,范晔小名一个砖字,南朝还有个将军叫鲁爽,小字女生,还有什么丁老狗,刘寡嘴,高四疤……” 苏乞儿忍不住跪下,磕了个头,“阁主开恩,请念在苏乞儿全心全意为书局着想,从来不敢懈怠分毫的份上,不要将苏乞儿赶出去。” 赵匡看了苏乞儿一眼,“起来,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们明白不要过度猜度我的话,做人简单些不好吗?想来想去的,累不累?” 苏乞儿起来后,赵匡再次对刘管事道,“听闻你还有个女儿,名唤五儿,只是素有弱疾,并无差使,你家里月钱应该不是很从容,我也不想在书局委屈了你,打算让你进神医阁做管家,就住在望角楼那边的院子,可好?” 刘管事受宠若惊,当即跪在地上,“有阁主体恤,老奴一点也不委屈。” 赵匡再次看了一眼苏乞儿,不动声色道,“跟我进来。” …… 房间内。 苏乞儿进来便磕头道,“苏乞儿请阁主安。” 赵匡看着倔在原地,满脸全是不服的苏乞儿,“越发没有规矩了,你可是不服?” 苏乞儿只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苏乞儿不是没有规矩,只是不服阁主何必这般给刘管事脸面。” 赵匡不禁被逗乐了,“多日不见,还出口成章了,把你安排进书局看来是个明策。” “阁主教诲,说读书使人明理,苏乞儿自是用心万分,时时不敢废弃,只是最近听闻一则故事,实在困惑。” “什么故事?” 苏乞儿想了想,道,“虎王身边有一条忠犬,在虎王面前从不张口,只闷头做事,甚至吃东西都背着虎王,因此深得虎王信任。 虎王临终前告诉他,丛林充满危险,大家都想称王,你性格温顺且骁勇,希望你能保护好小虎, 第二日,丛林大会上,小虎没有出现,忠犬走上前张开血盆大口,放下了翘了多年的尾巴,很明显他是一头狼,大家难以置信,且有不敢违背丛林法则,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开口说话了,如果我是一条狗,那么一开始我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赵匡心口一松,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苏乞儿这故事可算是句句都戳在他的心窝里,陆猴儿反咬他一口,可不就是养虎为患么? “阁主笑什么?”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自古以来君王所争的是天下,诸侯所争的是疆土,大夫所争的是权利,世人所争的是地位,百姓所争的是衣食。 刘管事背主谋财诚然铸成大错,若是深究下去,他们一家人定活不下去。 你宁折不弯,我很喜欢,可凡事图一时之快,逞一时之勇,我又如何放心将重任交付与你。” “那也不能让他为所欲为啊!” “我已给了他机会,能不能体会到贫道的良苦用心,就看他的自己了。” 苏乞儿再次跪下磕头,“苏乞儿永远都会记得,是谁救了我,是谁暗中拉拔我才到了今时今日这个位置,苏乞儿绝对忠诚阁主,绝不做背叛阁主之事。” 赵匡点头,“去吧,果然一点就通。” …… 从书局出来,想着回去的路程也不算太远,便决定跟八斗走回去。 走在大街上,身后的八斗一失往日的活蹦乱跳,像是有什么心事,想了想,最近也没听闻元宝跟他闹不快。 便问道,“你是怎么了?” 八斗垂手立在一旁,“我在想最近万年县总有小孩莫名其妙消失,是不是妖怪所为。” 赵匡低头默默片刻,“这件事虽然是集福气时期神医阁接的,不过因为牵扯儿童失踪案件,已经交给大理寺了,咱们还是不要管了。” “可是八斗都已经查到翰林斋了,神医倒是爽快,说推手就推手了。” 赵匡淡然回道,“那翰林斋大理寺不是查过,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也不算是他们抢了你的功劳,更何况,最近百合寿辰,咱们哪有时间。” 说着说着,赵匡和八斗竟阴差阳错地走到了翰林斋的门口。 赵匡揉了揉眼睛,路的对面的确是翰林宅的匾额。 偶一不经意的回神,赵匡似乎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眩晕。 他似乎看见这四海八荒的鬼魂都像是朝圣一样排在翰林斋门口,浩浩汤汤,阵仗可比神医阁大多了。 这些鬼魂个个神情倦怠、诡异至极,并不像是自发汇集而来,倒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蛊惑。 他想要一探究竟,可是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异常的艰难, 再一睁眼,眼前又都恢复如常,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好生奇怪。 他转身欲走,突然又觉得眼皮一沉,感到背后一凉,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竟令他如芒刺在背,如鱼刺哽喉,很是不适。 这还是赵匡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阴气渗人。 麻蛋,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鬼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冷气,拉着八斗赶紧撤离。 …… 第113章 你又是什么品种 回到书局的赵匡已是满头大汗,只要眼睛一闭,那渗人的阴气就开始在他的脑海里闪现,这种感觉太令他觉得不爽。 可是那条街道人来人往,怎么常人就没有什么反应呢? 难不成是产生幻觉了? 还是说中邪了? 今天初六,百无禁忌,按道理不应该啊! “八斗,你刚刚有没有觉得翰林斋有什么异样?” “并没有啊。反倒觉得那翰林斋书香萦绕,很是惬意呢。” 赵匡瞥了眼窗外,“也是,你离得远可能并没有感觉到。” 突然,赵匡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石家庄子,第一次去石家庄子也是今日他这般的反应。 再一想到石家庄子里都非等闲之辈, 难道翰林斋里面真有东西? 可是为什么常人却感觉不到? 他虽是穿越而来,但终究也是常人,为何能察觉到这丝丝缕缕的异类气息? 老道曾说他与柳如眉乃是圣母精血所化,说到底也是有些修仙根基的,人的精气汇集于血髓,翰林斋之所以让他觉得难受,是因为里面的鬼东西压制了他体内的能量? 难不成这时间神仙妖怪吸收的是不同的能量,所以才能发挥出超自然的能力。 而普通人是天地间最有灵性的存在,是因为兼具了两种能量,正负相消,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所以翰林斋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对普通人造成什么影响? 天呐,他是不是又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宇宙的奥秘? 可是照这么解释,难道他真的可以去修仙问道?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赵匡还是决定要去一探究竟,“八斗,翰林斋确实有诡异之处,我需要你去往翰林斋一趟,看看里面到底在捣什么鬼把戏。 记住切莫与里面的人发生争执。” “那里面真有妖怪?那我又怎么敢去。” “你且进去打探消息,我在门外接应。” 就在此时,苏乞儿敲门,问道,“阁主,要不要收拾出两间客房?” 赵匡努了努嘴,“是有些事,你替我们准备一身你这样的衣裳,晚些时候再送来。” 苏乞儿虽不知赵匡和八斗寻小厮衣服到底何意,但既是阁主亲口吩咐,也不再揣度,便下去准备客房了。 …… …… 吱呀—— 翰林斋打烊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是入夜时分。 在翰林斋门口蹲守的时辰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刻钟,可是八斗依旧没有出来的迹象。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赵匡心头,敌人这么强大,八斗又是个粗心大意的,恐怕是中了埋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再联想到上次在地窖被张歪嘴暗算,赵匡不由暗恼自己过于小心谨慎。 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呢? 无非就是几个宵小之辈, 更何况他上面还有人, 他这般小心谨慎又是为了啥? 看来他还是不适合做些深谋远虑的绸缪。 这件事说来也怪他,明知道八斗是个马大哈。他怎么就派了八斗这个不靠谱的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侦探任务? 果然是指望不上这个莽夫。 没时间琢磨这些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八斗。 这一次没有帮手,只有他一个人面对。 justdryupanddown. 舍得一身剐,也要把敌人拉下马。 …… 赵匡定了定神,瞅了瞅翰林斋的门板,经过地窖的撞门事件,赵匡也算总结出了经验。 一咬牙,一闭眼,索性腾身撞了上去。 ——吱呀一声。 门是撞开了,可是翰林斋里面除了一些笔墨纸砚并无其他。 那种阴冷不适的感觉也不见了,整间翰林斋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不管他怎么揉眼睛,也没有再见到鬼,就连之前锁门的仆人也都不见了踪影。 难道又是幻术? 赵匡想着想着便爬上了房顶,想看看这个房间有没有其他的暗道机关。 房顶上,赵匡正在纳闷,街道上恰好一队巡夜的士兵经过。 官兵大喝道,“什么人?竟敢犯夜!” “哦,店里新来了一群竹鼠,咬坏了不少新进的纸张,小的正在学猫叫,正在瞄瞄瞄瞄喵,不小心打搅到了官爷,抱歉。实在抱歉啊。” 跟着卖艺的许家班待的久了,赵匡还是有点眼力见的,说话间,便从腰带里掏出一贯铜钱扔到了带头侍卫长的手中。 官兵们白了赵匡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便纷纷离开了。 ………… “没有人,鬼也不见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暗间夹层,难道又是地下存有密室?” 夜变的更冷了,风吹的也更急了,赵匡突然有种尿急的感觉。 等等,这好端端的,脚底下怎么会起风呢? 四周升腾起了灰白色的烟雾,像云像雾又像风,正是这些灰蒙蒙的东西,使得赵匡有种浑身颤抖的感觉。 之前那种眩晕的感觉又来了,赵匡闭上了眼睛,用力晃了晃脑袋,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从房顶的位置掉了下去。 爬起来后,赵匡发现此刻脚底下所站立的地方,已经变成一个设置精妙的房间。 只是这里阴气很重,猩红的迷雾里弥漫着的东西,像是灵魂泯灭前最后的恐惧。 看来,他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 原来是一层幻术,怪不得找不到入口。 透过铜镜,依稀可以看见银光一闪。 不知何时,一个头戴斗笠,身穿夜行衣的男子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只是黑布蒙住了他的脸。 镜中依稀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眼中露出的阵阵杀机。 “你是在找我?” 那人的声音寒冷且冰冷,令人不寒而栗,赵匡不由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不,我来找我的弟弟。能不能把我的弟弟还给我。” 男子慢慢将黑布从鬓夹取下,房间幽惑的光芒将他的脸映出死神般骇人的阴森,他并不开口,室内静的可怕。 “把我的弟弟还给我。”赵匡这一次是命令。 男子侧目望向那面发出幽光的镜子,然后扯出了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不。” 沉默许久,赵匡再次强调,“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只要我的弟弟。” “就不。” 赵匡怒了,拔出匕首,祭出符纸,果然房间里凉飕飕的感觉少了许多,“哼,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还不放人?” 男子眼珠子一转,突然像个熊孩子一样,气呼呼的骂道,“哼,你到底是什么品种?跑到我的地盘要人,还对我这么凶。” “那你又是什么品种?”赵匡反问。 男子洋洋得意,“饕餮。我乃上古神兽,你是打不过我的,害怕了吧。” 第114章 下雨啦,回家收衣服啦 赵匡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心里不由一阵后怕, 这次好像摊上事了,面对一只上古神兽,赵匡实在无法揣度他的心思,更无法揣度它的战斗力。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一首慷慨悲昂的挽歌在赵匡的内心响起,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但是听这男人说话的稚嫩的口气,心智犹如一个孩童,莫非这家伙是个受到过刺激的神经病? 终于,赵匡忍不住试探问道,“那么多小孩都是被你抓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品种,是神仙还是妖怪?” 赵匡转念一想,说大话谁不会,便道,“神仙算什么东西,妖怪又算什么东西,我既不是神,也不是妖,我就是我,天上地下,唯我为大,万物之中,为我为尊。”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这号神仙。”男子搔首。 赵匡思忖片刻,又觉得真打起来,他未必能占得上风,又但心把其逼急了,这家伙狗急跳墙又该如何,便道,“本尊活了几万年懂得可不只是拼命,没有证据的话也不能乱说,就是你抓了小孩,分明就是想掩盖罪行。” 男子颔首一笑,“原来都被你给发现了。” 说罢,顺手一挥,门口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是三界中出了名的大胃王,当然是吃啊。” “你居然吃孩子?”赵匡一阵干呕涌了上来。 男子很是惬意的挥袖,一排被捆好的孩子还有八斗便出现在了赵匡的眼前。 赵匡正欲上前,男子却伸手挡住了他,并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看看这个鬼,他打架受伤了,看上去很可怜,这样下去,很快就会阴气散尽而亡,不如我把他吃了吧。 这只鬼她复仇失败,怨气变得更重了,已经变成了厉鬼,当然是要吃了的。 这只鬼看上去很可怜,但是他经常欺负别的鬼,为了保护其他鬼,只能吃了。 还有这个家伙,竟然跑来我店里偷东西,必须吃掉。 …… 你看着我干嘛?你身上的味道太臭了,我不喜欢吃臭东西。” 难道这些小孩在他的眼里都是鬼? 这到底是神兽,还是神经病? 赵匡也不懂了。 于是,脱口骂道,“死变态,别的也不允许吃。” “我可不是变态,我是饕餮,你大半夜来找我,肯定是喜欢我,正好,我也喜欢你,快到床上来玩。” “啊?”赵匡。 “你看这床上又宽又软和,哎,你就别墨迹了,赶快上来吧。” “啊?” “你既然来了,不能白来啊,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吧。”说话间,男子已经拉上赵匡坐在了床上,“来来,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穿红衣,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梳小辫。你拍三,我排三……” 赵匡顿时没了耐性,但很快笑道,“小饕餮,你如果了解我的性子,想必也知道,只要是得罪我的,向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饕餮一脸无辜,“不完就不完,这么凶干嘛,还有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为什么非要像阴魂一样缠着我不放?你是要我打死你才肯罢休吗?” “你是为了吃人而吃人吗?你一定和我一样,背负着与众不同的秘密在活着。你的眼睛告诉我仇恨和恐惧,那是什么样经历造就的,而后再用吃人来掩饰这种感受吗?你敢不敢问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背负着恐惧寻找的终点非要是末路吗?你能听到吗?你还能听到吗?你还有勇气直面你的恐惧吗?” 饕餮的嘴动了动,没有反驳,那张俊朗的面孔浮现出了颓丧的神色,眼里的光芒也逐渐散尽,而后一行清泪夺眶而出,“妈,我冷……” 此时的天空响起了惊雷,看来那老道也并非真的不顾他的死活。 男子惊呼,“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年轻人,疾恶如仇,且不随波逐流。 见义勇为,且不摧眉折腰。 义无反顾,且不放弃自己的原则。 绝不失望于人性,绝不背叛来时的初心。 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焰火。” “……虽然不知道你稀里糊涂的在说些什么,但突然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呃,这些鬼……本大王就不吃了,全都送给你好了。” …… 翰林斋门口。 八斗一脸委屈,“神医啊,我这次又着道了,嘤嘤嘤……” 一道狭长的闪电划破夜空,耳畔响起了惊雷。 “打雷啦,下雨啦,赶快回家收衣服啦。” …… 澹泊书局。 “三次被擒,都快赶上七擒孟获了,讲讲吧!” 八斗眼中闪过一丝难堪,“这怎么能怪我的呀,是那怪物法力太高深了,实在是招架不住的呀。” “说正事。”赵匡呵斥道。 八斗扁了扁嘴,嘟囔着说道,“按照神医的交待,我连忙出发来到了翰林斋,却发现翰林斋果然有鬼。 进入房间以后,我莫名其妙的来到了一个大房子,房子里面站着的居然是元宝,然后我便……” 见八斗欲言又止,赵匡竖起了白眼。 八斗只好小声嚷嚷,“故事讲到最精彩的地方,所有人通常都是要问然后的……” “然后你就控制不住自己,起了邪念,想干点坏事,对吧?”赵匡彻底被八斗给打败了。 “是啊,不不不,是元宝要来打我,我又岂能真的还手,就在我意识到是幻术的时候,那把剑离我的喉咙也就只有0.01公分了,但是我觉得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看着八斗陶醉其中,赵匡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手,“照这么说来,你倒是心甘情愿地选择被他给吃了,倒显得我不应该来救你了,是吗?” 八斗噘着嘴道,“不不不,我其实是被他给蛊惑了。哪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的!神医,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赵匡颇有些无语,“给你一次机会去找他是吗?你说你上剑不学学下贱,明知是假的,还忍不住要相信。” 八斗很爽快的点了点头。 发现八斗贼心不死,赵匡眉宇间有了恼怒之色,但却挥了挥手,“去吧。” 八斗刚走了两步,赵匡干咳一声,“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八斗默然回头,扯着鬼脸,“我就知道你其实还是挺在意我的。” 赵匡凌然怒视了八斗一眼,然后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八斗怯怯地走到门口,像是记起来什么,又猛然回过身来,“那个鬼东西真是饕餮?” 赵匡暗暗叹息,“具体是什么,天太暗了我也不太清楚,明日让郑九霄查查就知道了,好在那些孩子都救了回来。” “这次可又是匿名?” “你看着办就是了。” …… 夜已浓,窗外晨曦正好。 路人穿街过河,好景只留片刻。 今夜没有撩人发狂的月色,唯有那闪耀着光斑的星河。 漫天的繁星,一片安详、静谧、壮丽且优雅。 星图犹如一张巨幕呈现在眼前,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亮点,实际是上是拥有几十亿寿命的超蓝巨星,在几百万光年外释放出的巨大能量。 望着那点点星河,人生亦会看的透彻。 一路走来,赵匡曾过度的执着,不愿意接受现实,其实就是一种执迷不悟。 人最大的痛苦就在于执迷不悟。 其实神兽也一样。 蚩尤被黄帝斩杀,怨气不散,头颅化为饕餮,喜食人,好蛊惑。 几千年汇聚而成的怨念何尝不是一种偏执? 饕餮离开后,赵匡似乎又看见了夜半荒凉的街道上,无主的孤魂们四处游荡。 赵匡突然觉得今晚上真的是嗨累了,缓缓闭上了眼。 …… 第115章 徒弟你大胆的往前走 天亮后, 大理寺根据赵匡留下的书信,果然查到了翰林斋,只可惜那名神秘的男子早已悄然离去。 后院,负责寻找的官兵猛然间看见一个身影,待追上去后,才发现几名伙计也都已服毒,好在百合乃牟神医亲传弟子,并没有让他们死成。 半晌后,负责此案的王大人带来消息,说城外河中发现一具男尸,容颜相貌还有身上戴的配饰很像翰林斋的老板庄麟,得知消息的郑九霄和赵匡商议后决定暂时结案。 不然,妖力再次作乱长安的消息传出去后,会引起民间不必要的震荡猜测。 赵匡担心再次闹出类似奇案,特地要求赵匡暗中调查长安城中方士异人,以便加强管理,整顿规范这个行业。 也是翻过卷宗后,赵匡才得知翰林斋老板庄麟是世家大族之子,自幼仰慕道家法术,听说崂山有甚多神仙,便收拾好行装就上路了。 一日,庄麟登上了崂山的一处山峰,发现里面有一座道观,十分清净雅致。 里面的道士端坐在蒲团上,白发飘飘,神态爽逸不凡。 庄麟上前行礼,道士与之交谈一番, 老道的话玄乎微妙,庄麟听后更觉道法精妙无双,便求老道收之为徒弟。 可老道却说,为仙之道,飘渺莫测,恐你太骄奢淫逸,不能吃得其中之苦。 可庄麟却坚定的回答老道,说他能吃苦。 道士门人弟子很多,老道却只让弟子们上山砍柴。 庄麟出生高贵,却也能认真去做, 月余,他的手上不满了老茧,却觉什么仙法都未曾领悟,便有了回家的念头。 一日傍晚,庄麟砍柴回来,隐约听见师父与两位客人交谈。 此时天色已暗,房间内并无点灯。 只见师父用一张纸,剪成了镜子的形状,并贴在墙上。 只是一瞬的时间,那纸就变成了一轮明月,照亮了整个房间。 月光明澈,就连细微之物都能看的清楚明白, 客人发现弟子们都在周围窥看,便向老道建议,“如此良辰美景,应当一同饮酒享乐才是。” 说着便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酒壶,赐给众弟子,让他们一醉方休,尽情畅饮。 庄麟心中诧异,一壶酒怎能够分给七八个人,还能畅饮? 这时候,众弟子都找来了各种器皿,争相干杯,就怕酒抢没了,可是那壶酒被众人传来传去不断的往外倒出,那壶酒依旧是那么多。 庄麟见次情景,十分诧异。 片刻之后,另一位客人说,“承蒙您老赐我月之明,可我等如此饮酒未免过于寂寞,何不请来嫦娥仙子?” 说话间,便将一根筷子插在碗盏中,并向月亮一抛,只见一个相貌美丽的女子从月光中飘然而出。 起初那女子还不到一尺高,等落到地上的时候,便已经和常人一样高了。 仙娥腰身纤细柔美,风姿绰约的跳起了霓裳舞,然后唱道,“我这是回到了人间,还是仍被幽闭在广寒宫中?” 大家吃惊观看之时,仙娥却又变成了筷子,三人开怀大笑。 其中一位客人道,“今晚实在是太开心了,但有些不胜酒力了,能否将为我践行的酒宴摆到月宫之中?” 于是,三人连同酒宴一起向月亮飞去。 庄麟看着这三人坐在月亮上饮酒,连他们的眉毛胡须都看的清清楚楚,就好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过了一会儿,月亮渐渐暗了下去,弟子们点起了蜡烛,只见屋内就老道一人,客人却都不见了踪影。 桌子上的瓜果菜肴都在,墙上的月亮已经变成了一张纸片,道士问徒弟们,“可曾都喝够了?” 众人一起回答,“喝够了。” “喝够了就早些回去歇息,不要耽搁了明日的砍柴割草。” 大家都应着退下了, 庄麟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再也不觉得割草辛苦,就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又过了月余,庄麟再也受不了这种劳苦的日子了,可是老道依旧没有教他们任何法术,庄麟再也不想等了,就向老道请辞,“弟子离家千里来此请教道家仙法,可现在两三个月过去也,天天都是早出晚归的砍柴,弟子在家可从未受过这等苦楚。” 老道笑着说,“我本就说过你吃不了苦,现在果真这样,明早你就下山。” 庄麟回道,“弟子在这里劳作多日,才敢请师父教些小本事,也让我不虚此行。” 老道问,“你想学些什么法术呢?” 庄麟道,“我常见师父穿墙而过,不受阻碍,能学到这个法术我就满足了。” 老道笑着答应了他,念完咒语后,道,“进墙去。” 可庄麟看着墙,却不敢进去, 老道又说,“你试着往里边走,徒弟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啊,莫回头。” 庄麟听了,慢慢的往墙里走去,等到走到墙角后,冲了进去,再一回头,身子果然在墙外面去了。 然后高兴的又穿了回来拜谢师父。 老道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家以后,要记得要以纯净之心修炼,否则法术就不灵了。” 于是庄麟便下山走了, 回到家之后,庄麟对妻子吹嘘自己见到了仙人,还学会了仙法,铜墙铁壁都能穿透过去, 他的妻子不信。 于是,庄麟再次模仿那日举动,低头猛冲,不再犹豫,不料一头撞过去,便猛地摔倒在地。 妻子扶他起来,只见他额间肿起了一个大包,就像是一个鸟蛋。 妻子讥笑他,庄麟又羞又气,自此离奇出走,妻子再也不见。 …… 赵匡看完这个卷宗,心里不禁感叹,本以为是有很厉害的邪祟,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过头想想,或许正是因为此事,庄麟深受刺激,才会失去心智,可是后来怎么又会了幻术?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为什么要抓一堆孩子?卷宗并无交代,赵匡也无从考究。 又或者说,彼时他见到的那个庄麟已经不再是庄麟, 就像是现在的赵匡也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了。 …… 放下卷宗后,百合缓步走了进来。 赵匡知道百合此刻是何等心境, 种种的繁文缛节下,那一开始的兴奋喜悦早已经被淹没, 此刻,大抵只剩下疲惫不堪, 好在及时从书局调来了刘管事。 只是令赵匡没想到的是,百合正是为刘管事而来。 第116章 一个是你的,另一个也是你的 百合放下手中的账册叹息道,“刘管事这才半日,就已经花费了几百两银子,咱们是有钱,可也犯不着跟钱过不去吧,可惜了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的过。” 赵匡郑重其事的稳了稳百合,“我怎么今日才发现,你原是个财迷,那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花了就花了,干嘛如此在意。” 百合被赵匡气的无语,“咱们有这些钱财,施粥放粮,帮助穷人做些善事不好?” 赵匡想了想,接着道,“一个人的支出是另一个人的收入,你想想看,你花的每一文钱是不是另一个人就挣了一文钱,而咱们挣得每一文钱,必定是别人花出去的, 所以咱们花的越多,别人挣得就越多,咱们的银子堆在库房都落灰了,这不是断了别人的财路嘛!” 百合听赵匡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半晌后,百合终于想通了,“穷人花的钱都给了富人,富人花的钱却都在富人之间流动,那岂不是富人越富,穷人越穷?” “然后呢?”赵匡反问。 “这有什么然后呢?”百合。 “所以说……穷人穷是有道理的,穷人站在十字路口,耍十把钢刀,勾不着亲人骨肉,有钱人在深山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 百合再次无语。 赵匡正了正神色,正经道,“好了,早知道你这般不经说笑,就不跟你说笑了,你看,小皇帝登基以来拨乱反正,整顿吏治,都是需要花钱的,但是大量钱财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自会增加对富人的征税,以实现财富再分配。 正在困苦中的穷人开始怨恨富人,把钱财从富人手中转给穷人,承受压力的富人开始怨恨穷人,这才是皇帝高明之处。” “赵哥哥与我说这些是为何?” 赵匡笑了笑,缓缓低下头去,“我的好百合,你思虑的这些不就是皇帝才应该思虑的吗? 居人之下,慈悲心还是不要总往外露,人心会为权为势而变,有进有退才是长久之道。 咱们太清高脱俗,若是天下的好事都让神医阁做了,又让上面那位情何以堪? 咱们做的越多越是在害自己。 我知道你医者仁心,可是这样的脾气秉性,太容易引火烧身,将来若能明白,还是要放心的把这个家交给你,也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百合再次叹息,“我也并非贪图富贵,既然我们如此谨小慎微,还待在这作甚?远不如像牟神医做个游方的神医来的自在痛快。” 赵匡看着她的双眼,柔声说道,“是,我如今被当成活神仙,大家都来拜我,可我也只是凡人啊,今晚脱了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 你说我心气小了,是小了,我是关心则乱,关心则忍,新的康复书和众多发明还未能推行出去,这些事情才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大事,你要走,那就走,快些走。” 百合略做迟疑后嫣然一笑,“我怎么知道你心中有这么多心思,既然赵哥哥这么有见地,那依你之见,这场风波该何时能了?” 赵匡叹息,“皇帝是天子,身在万人之上,无人之巅,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女人的夫君,纵然是皇后也只是他们身边的奴婢,皇后执念于君心,妄想君王有情,这便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成为六宫之主,却又迷恋过去,大梦不醒,此为二错。 怀有皇嗣却无力保全,以至痛失爱子,实在枉为人母,此又为一错。 一步错,步步错,纵然我有回天之力,皇后也未必肯再回头。眼下皇后冒犯圣心,贵妃人虽得意,却也失了大半人心,都不是长久之兆,至于陆猴儿之事,我自会找机会教训。” 百合嫣然一笑,果然赵匡乃当事奇人,事事皆比她看的透彻的多,“那刘管事又是所为何来?” “你是认为我觉得苏乞儿不容易,怕他再吃我当年的苦,所以抬举了刘管事,以便给苏乞儿机会。” 百合点点头。 赵匡淡淡的道,“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他可以忍受生命加注给他的一切,所以一个人只要心中有动力,有愿望,有目标,有意义,他便能挺过非常痛苦的生活,我正是从苏乞儿身上看到了这一点。 至于刘管事,我真是看你最近太过操劳,你秉性柔善,家里这些刁货也不怕你,你也正好歇息歇息,没事与我们聊聊天,下下棋,荡秋千,钓鱼,划船赏花…… 还有这新酒烈醇香醺四品皆全,入口顺滑,更是奇妙,一开始有点辣,一股浓郁的肉桂味,竟然还有点苦味,像极了爱情,一口便会让有情人红鸾心动,……” 赵匡自顾自的说着,百合撇了撇眉,悄悄离开。 …… 这日,赵匡在厨房找吃的,忽而听见两个女使在廊下议论,大抵意思无非就是猜测百合与三娘到底谁会是未来的阁主夫人,但如此看来,后院的三娘未免有些勉强。 赵匡一时气闷,冲出来想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根子,却被拿着初稿的宗桐叫住。 神医阁摆宴,赵匡为了让宗桐规避,便以容嬷嬷百日丧期未完和新故事要出版为借口,让宗桐安心写书。 看着赵匡回过头,宗桐便拿着稿子疑惑的问道,“阁主,这次的故事很好,只是宗桐不懂这句话,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这岂不是重复了?” 赵匡微微一笑,拍着宗桐的肩膀看了宗桐一眼,“你年纪还小,不懂也正常,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在异地他乡漂泊,就会懂了。” 宗桐满脸仍是不解。 “你想啊,你一个人生活在他乡,晚上推开门进房间,门口放着两双鞋,一双是自己的,另一双还是自己的。 再比如说你有两个钱袋子,摸了摸,一个钱袋子没钱,另一个也没有钱。 再或者说你将来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你的,另一个也是你的。” 说到这,宗桐尬地挠了挠头,“懂了……懂了……” “还有别的问题吗?” 宗桐连忙摆手。 “真的没有了吗?” “回阁主,真的真的没有了。” 第117章 辞去大罗金仙 八斗端来一碗银耳汤进来,几陷沉默。 赵匡一直觉得八斗在某些时候有些神经质,也并未过多询问,只是端起汤就喝了起来。 很久之后,八斗叹了口气,说出了憋在心中的秘密,“三娘她走了。” 赵匡听到他说三娘走了,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八斗,“你说什么?” “三娘一大早就走了,身边连一个人都没带。”八斗脸色很难看地回道。 “为什么不早说?” 八斗扁着嘴,“是因为三娘临走前告诉我等,待明日百合姑娘的生辰宴结束再告知神医,但八斗此前所说所做的也已违背了不少三娘的令,也不在意这一条了。且容八斗说句不敬的话,阁主作为清修之人,未免也太多情了!” 赵匡微微转头,转身望着八斗,咋舌无比。 八斗继续抱怨道,“三娘临走前特意交代我等,神医将是我等今后最大的责任,身为家人最大的责任便是彼此分担。三娘在临行之时,还想着祝福神医与百合,神医可曾想过三娘是带着何等心情作出这个决定的……神医怎能不明白三娘的心意呢。” 赵匡闭目想了一会后,耸了耸肩,直接将八斗推了出去。 …… 其实赵匡活了二十多年,也一直没有弄明白,很简单的问题,也许是最接近事情的真相,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都是被人们的愚蠢脑袋给弄复杂了。 难道这世间的男女就没有存粹的革命友谊了吗? 记得当年有人说过,“人是感情动物,有时候,爱情和友情只差一步。进是情人,退是朋友,不进不退是蓝颜知己。”赵匡一直认为自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已经和所有女眷保持一定距离。 困在这情情爱爱中太久,终究不是一件善事。 更何况他已经有一头驴娘子了,这怎么还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无谓的绯闻? 看着那碗银耳汤,赵匡有些孤独的朝床上走去。 …… 第二日,早早爬起。 按往日的时辰,百合应该已经打扮的能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了。 可翠果回报却说百合对新送来的这批衣服首饰还是一套套、一件件的否决。 等吃过早膳,已经来了十来队宾客,百合依旧还为出来,赵匡简直就要抓狂了。 经过赵匡不懈的沟通说明,百合才缓缓出现,等看到百合的那一刻,赵匡叹道,“天呐,这是你吗?” 百合抬起头,向赵匡眨着眼睛,一层鹅黄纱帐随风而舞,平静中给人一种遥远与高贵,颇有仙人之姿。 见赵匡不可思的模样,百合刻意瘸着小腿,笑问,“现在是了吗?” 赵匡笑道,“现在是了。” 此时鼓乐之声响起,赵匡与百合一路逍遥行去。 因为赵匡的设计,再加上刘管家结合长安的风俗习惯,筵席的地点选择在了湖边的一块空地,因湖边的葡萄架已经展开了新叶,一片青葱。 戏台子就搭在湖上,皆系纱绫扎成,非常精致。 等赵匡和百合到时,众宾客已经在阁楼里听戏了。 赵匡看了看太子的位置还空着,便问,“殿下还没有到吗?” 小厮回禀,“先头内官来说,太子爷和郯王他们一道过来,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了。”话音刚落,就远远的看见一行人走来,赵匡和百合忙走出阁楼,在外候着。 赵匡一面看着前面一面想,那没有见过的两位应该就是皇长子郯王与皇五子鄂王了。 正想着,一队人已经道了,赵匡上前施礼,百合也随后跟着,起身时,赵匡见郯王李嗣直脸上确实有一条不规则的伤疤。 话说郯王生母是刘华妃,这位刘华妃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并不受宠,而郯王更是一位可怜的人物。 他在一次打猎过程中,没注意让野猪给抓伤了脸,破了相。本来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他还是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但是如今母亲不贵自己又破了相。这让玄宗相当不喜欢这个大儿子,也就失去了当太子的资格。 而另一位鄂王虽是仪表堂堂,但也不得圣心喜爱。 想必此二人也深知自己与皇位无缘,即便是争也争不过,还不如依靠太子,做个逍遥的闲王,以换将来一生无虞。 鄂王抬眉看了百合一眼,笑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如见看来,女神医在皮亦在骨啊!” 赵匡接过话茬,笑叹道,“那可不,百合姑娘自是比那画中的美人还美呢,全是因为驻颜有术,都八十岁了,依旧鹤发童颜呢。” 听完这话,众人皆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都哄笑起来。 百合闻言虽然生气,可当着众人也不好发作,只得装出含羞带笑的一笑,只道“女眷们到了,我去安排一下,神医阁新出的香水凝脂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呢。” 太子笑说,“神医说了,今天大家就图个乐子,没有什么规矩,都坐着吧。” 赵匡陪着笑说了一会,八斗便附在赵匡耳畔小声说,“东西都准备好了。” 赵匡听后点了点头,点心、美酒、菜式便一道道的都端上来。 各种吃食呈上来之后,然后便是小厮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大红缎子,上面放着戏单,与宫中流行的歌舞不同,此刻戏本子上放着的,全是经过赵匡改编的京剧,其中一曲还是专门写他的。 因觉得艺术这种东西被众人听懂了就没意思了,便用了后世口音,唱曰,“辞去大罗金仙做散淡凡人,不求荣华富贵我甘愿清贫,拯救蝼蚁万民于火热水深,事后俯仰天地无愧于我心……” 不一会儿,戏台子上就吱吱呀呀的唱起了话本里的故事,一下子见识了那么多新奇的事情,太子连连咋舌,因为很多吃的东西其精致程度已经比得上宫中的御膳房了,甚至连御膳房都没见过。 他们虽然听不懂到底唱的什么,可这些人却看的记起入神。 赵匡的箭伤好不容易愈合,百合特意教导少饮酒,但是今日难得开心,众皇子们也像是玩嗨了,都不停要他喝酒。 而赵匡酒瘾早就犯了,也不推拒,举杯就干,干完之后,又是满上,以此类推…… …… 吃也吃饱了,喝也喝乐了,戏台子上的戏子们也已经下台,因太子要赏赐。 第118章 偷桃 太子看着唱戏的美人,惊叹道,“这女子长得还蛮清秀的嘛,赏!” 赵匡起身扁嘴一笑,“这是男旦。” “男的长这么漂亮,那叫女的该如何活呀!” 赵匡赶紧上步走了出来,“太子殿下,此子名叫钟离,那日有渔民在出海口打渔,远远的看着他飘在水面上,便将其救了回来。 后来我也是偶然间发现钟离对音律有较高天份,便让其留在乐府学习,如今也算是神医阁名下长春社的台柱子了,只是长春社正在筹备,若是太子殿下钦赐墨宝,便再好不过了。” 太子满脸笑意,只是站起来,“今日神医阁中的美酒有些上头,待我回去清醒了些,便差人将牌匾做好给你送来。” 这出戏刚下,另一出便又唱了起来。 赵匡示意八斗,八斗便将戏单再次拿了上来呈于太子。 赵匡站了起来,“先头点的都唱的差不多了,太子要不再点两出?” 太子只是草草一看,便又点了一首钟离最拿手的。 不一会功夫,钟离再次登场,嘴里唱道,“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儿女情长被乱世左右,大河向东流,天上星星参北斗……” 见众人听的痴醉,赵匡听着听着,眼角略带一丝尴尬,酒劲瞬间清醒了许多,便转身离席,准备今日的压轴大戏。 而今晚的压轴大戏正是长安流行的幻术表演。 说话间,戏台子上已经上来一个卖梨和卖炊饼的乡下人。 卖梨的拉着车边卖边吆喝道,“脆梨,脆梨!” 卖脆饼的也同样吆喝,“炊饼,炊饼!” 台下众人见此二人的滑稽模样不禁被逗笑了。 此时,一位道士走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衣衫也破。 道士走到乡下人跟前讨梨。 卖梨的却呵斥。 卖梨的越呵斥,那道士越是不走, 道士越是不走,卖梨的便骂得更凶。 道士对着台下人看了一眼,又对卖梨的道,“你这一车有好几百个梨,老道我只要一个,你又不会有多大的损失,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此时一行看热闹的人登场,纷纷指责,“你看这老道委实可怜,你就给他一个,打发他走罢了。” 可是卖梨的人仍旧执意不肯。 旁边卖炊饼的实在看不下去,便掏出卖炊饼的钱买了一个梨赠予道士。 道士接过梨,谢道,“出家人不懂得吝啬,我这恰好也有上好的梨果,这就拿出来和众人分享。” 此刻有人说,“你既然有梨,为何不吃自己的,还要问别人要?” 老道抚着胡须,“我正要这个梨核做种子。” 于是,两手捧着梨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道士吃完梨,便把梨核拿在手中,揭开肩上背着的铁铲子,在地上刨了一个坑,把梨核放了进去,然后覆盖一层土。 然后便向人索要热水浇灌种子。 一个好心人端来一壶滚烫的热水,道士便直接浇灌了下去,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株弯曲的幼苗便从土里长了出来,观察了一下,看到禾苗并没有什么变化,老道便表现出很着急的感觉。 他思来想去,于是找着一个办法,那就是帮助禾苗长高。 老道弯下腰将禾苗拔高,忙活了大半天,看着瞬间长高的禾苗,老道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在老道的拔苗助长下,小苗已经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梨树。 竟然又开了花。 太子等人皆看的目瞪口呆。 又过了片刻,梨树又结果了。 那棵梨树长得枝繁叶茂,结出来的果子个个硕大饱满,满树都是。 于是,老道爬到树上摘梨子给众人吃,一会儿就分完了。 然后,老道用铲子去砍树,叮叮当当的砍了很久,才把树枝砍断。 他带着树枝扛在肩上,从从容容的走下了台。 而台上,就在道士表演幻术的时候,那个卖梨的乡下人也夹杂在人群中,伸脖子瞪眼睛的看的很专注。 可等他在回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梨车上早已经空空如也,车上的一个车把手也没了,从断口的位置看,明显就是新砍的。 台下众人笑的前俯后仰。 而台上的卖梨人大怒,循着道士离去的方向追下台去。 …… 简单的幻术表演加上情景小品的舞台剧,一下子便又是另外一番感觉。 郑九霄看过后,意味深长道,“这出戏倒让我想起了童年之事。” 太子闻言一乐,“郑司卿还有这等异闻?” 郑九霄点了点头,“记得那一年府考,正赶上春节,按照惯例,春节的前一天各行各业的铺面都要扎起五彩牌楼,敲锣打鼓的道藩司衙门去祝贺,称为演春。 这一日,藩司衙门前人山人海,道路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那时候我还很年幼,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官,只想着看热闹。 忽然,有一个人领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孩子,挑着担子,跪下来说了几句话,但是周围锣鼓声震耳欲聋,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只见一个青衣人大声下令,让他们表演戏法。 那人却说他极擅长令万物颠倒生长时令。 小吏想了想便让他变出桃子。 变戏法那人想也没想,便将衣服脱下来盖在竹筐上,并从中拿出一根麻省,将绳头理出来,往天上一抛,那绳子果然悬在空中。 变戏法之人借故推辞道,这时节冰雪未化,人间根本就不会有桃子,唯有从天宫去偷逃,又说他人老体弱,身子笨重,根本爬不到天上去,便让小孩子爬上去。 于是小孩子便爬上绳子,渐渐的身体竟然消失在云层里。 又过了片刻,一个桃子忽然从天上掉了下来,足有碗口那么大。 变戏法的人将其献在公堂上。堂上各个官员传看了一会,真是桃子不假。 这时,突然绳子断了。 变戏法之人大惊,上面有人拧断了绳子,我的儿子还在上面,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一个东西从天上滚落下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那变戏法儿子的头,又过了一会儿,一只脚掉了下来,接着四肢,躯干全都掉落下来。 这可吓坏了我。” 太子诧然一惊,“当有此等奇闻?” 赵匡泯然一笑,“怕是在场所有人都被那变戏法的给骗了吧,如果贫道算得不假,那些官员也很害怕,纷纷拿出银钱赏赐,那变戏法的收了钱,小孩子便从箩筐里出来了吧。” 郑九霄起身大笑,“神医果然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在下佩服,佩服。” 太子虚惊一场,更加对赵匡深信不疑,殊不知,这只是赵匡与郑九霄串通好了,演出了一则莫须有的故事。 第119章 值得放在心上 等到宴会那一摊子结束,已经是天光敞亮的时分了, 亭台之中灯火辉煌,所有人都在忙着拆除戏台子和打扫收拾, 百合手持镶金琉璃镜,边理妆边向赵匡感叹,“这衣服这么好看,只穿一日,岂不白白浪费了?” 赵匡嘿嘿一笑,“你若喜欢穿上一整年也无人管你。” 百合似是理好云鬓,撂下手中的镜子,又道,“听八斗说三娘走了,为什么不去道别?” 赵匡心想,这三娘又不是小孩子,离去自有自的理由,说不定是去哪座仙山修行,又或者是出去游玩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但觉得百合向来与三娘不睦,便借着酒劲道,“因为……因为……我不喜欢道别。” 百合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你倒是个潇洒自在惯了的神仙,也不知这世间还有什么能让你在意的,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放在心上?” 赵匡扶着百合,让她在廊下坐着,又折了隔板上的一枝木兰花,贫笑道,“这里的假花虽好,只可惜没有花香,十日之后满园春色,不知姑娘可愿与我共赏此花。” 百合细赏着木兰花,却嗅到了赵匡的满身酒气,皱着眉头,借故道,“我养了一个老鼠,它最近生病了,我给它们弄了点老鼠药,希望他们能早点好起来。可是老鼠还是在昨夜去世了,今天我把它送给了邻居的猫,它们平时总想在一起,现在终于可以一辈子不分开了。” 赵匡看出了百合的言外之意,只是哈哈一笑,“多亏了你的帮助,箭伤已经彻底痊愈,连个大疤都没有留下,就是这个身子还是有点乏力,喝点酒还是不碍事的。” 百合知道即便是她好言相劝也是无济于事,便淡然道,“要是你继续这么自负,又听不进去医嘱,你就真的不怕死。” 赵匡眼眸上扬,看向天涯,“在我出生的地方,有一句俗语,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人生下来就没打算活着结束。” 百合无语道,“又开始说这些胡话了。” “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可寒冬腊月里有人请我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腐,正月里又有人给我做了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长衫,作为新年礼物,是适合夏日穿的,那我还是先活到夏日吧。 我这一辈子啊,很多东西注定是求之不得了,那夜辗转反侧才想通了,若说所求之物,应是唯一,以前是酒,现在是人,是你。” 百合被逗乐了,“你……你想的美,想让我嫁给你,除非一拳头锤死我。” 赵匡自嘲一笑,拿起酒坛子,“我一向是没规矩惯了的,前些日子我还说翠果是波斯明教的圣女,要回西域执掌圣火令来着。百合,你知道吗?我的家乡有一个节日,在这一天人们以各种方式互相欺骗和捉弄,往往在玩笑的最后才揭穿并宣告捉弄对象为愚人。” 百合无语的看着赵匡,认定他定是喝醉了,只说道,“知道你是个没规矩的主,我去做点醒酒的汤来。” 赵匡一把拽住了百合的手,“你说我是醉了,我就算醉了,醉了多好,该想的不该想的,统统都可以抛之脑后,可我现在不想喝醒酒的汤药,我饿了,还有你看,我的衣服都破了。” 百合回想片刻,“衣服你先脱下来,我明日就给你补上几针,今日的鸡公煲应该也还有些,我这就去拿,你先垫一垫。” 百合走后,赵匡慢慢站在亭子里,大喊道,“鸡公煲,赐予我力量吧,力量吧,量吧,吧……” …… 这时,八斗从一旁走了进来。 赵匡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赵匡四顾环望,确定周围无人后,立刻问道,“八斗,宗桐那边可有异常?” 八斗只道,“一切正常,李林甫的人也并未打探。” 赵匡不禁矍然不解,不正常啊!难道李林甫也不知道真正的寿王是宗桐? 难道是他怀疑错人了? 那到底是谁在背后串掇陆猴儿的? 眼下,也只有见到陆猴儿本人,当面质问才能解除心中困惑。 关于宗桐,他们名份上是主仆,可到底是他欠了宗桐的。 宗桐如今在阁中谨小慎微,他越是特别对他,越是害他,唯有以写书为由重用。 此次宴会,赵匡原本也想着借机看看幕后之人会有和动作,但一天忙碌下来,反到是平静的异常,莫非此人不愿与他为敌? 还是说这个人有更深的目的? 赵匡也越来越弄不懂了。 无论怎样,皇宫内院诡计重重,对于心思单纯的宗桐而言终究不是最好的去处。 相比之下,倒不如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不必再看别人眼色,不必再算计。 良久,八斗嘀咕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三娘?” 被赵匡白了一眼后,八斗又该口道,“好吧。我说过不再问的。” 赵匡看着八斗惊慌失措的神色,又苦笑,“元宝和琥珀都是三娘身边的老人了,三娘走后,后院就暂且交给她们了。” 八斗点了点头,“那琉璃呢?” 赵匡不耐烦了,“剪子包袱锤,谁赢了听谁的。” 八斗“哦”了一声,又问,“今日也难为神医了,还让郑司卿陪你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当初狄司卿也是正三品,可是狄仁杰号令百官,莫敢不从的,这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赵匡看了八斗一眼,解释道,“昔日在周朝的官职中,狄仁杰不光是大理寺卿,还担任过凤阁台平掌事兼任内阁成员的,帮助皇帝处理政事,像狄仁杰这样的能臣,这又是郑九霄怎么能比的呢? 还有,正一品都是些宗亲王侯,从一品乃太傅太保,三公之类,不过这些都是一些虚职,并没有什么实权,只是一个荣耀的光环而已。 因为太宗皇帝做过正二品的尚书令,为了避讳,也就没有人敢坐这个位置,左右仆射也已经是名存实亡,自从废除了丞相制度,这两个官职也就闲置了下来。 狄仁杰虽是正三品,却深得皇帝信任,处理案件也是毫不留情、徇私枉法,积压的案件全都给破了,也让很多人望而生畏,不仅仅满朝文武,就连皇子皇孙看到他都得打招呼问好。” “难怪郑九霄一直依仗我们神医阁呢。” 赵匡点点头,“说到底也不过是相互依仗罢了,正是有了他们,咱们也才不至于被人说成是妖人了。” 第120章 警幻仙姑 几日后。 神医阁接下了一桩奇怪的案子。 来者是一家人。 进入神医阁,妇人一颗心涌在喉头,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半晌后才道,“妾身所求之事,也并非大事,只是想图个心安,还望阁主能替妾身解了此惑,必定十只金猪酬神,感激不尽。” 听到有金猪,刚好补一补前些日的亏空,便示意黑牛上茶,忙道,“不着急,你且慢慢的说。” 妇人皱起眉头,无奈的道,“妾身原本是凤阳人氏,相公来长安求学,临走时承诺于我,说不久当还归,但是十个月过去了,竟然音信全无………” 见赵匡在掏耳朵,妇人欲言又止。 赵匡也留意到了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合时宜,便停了下来,解释道,“无妨,你且说你的就是,贫道听着呢。” 妇人于旁边的男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继续道,“段郎迟迟未归,我便很急迫的等待。 三个月前的一个夜里,妾身刚刚躺下,只见纱窗外月影摇曳,离思别绪萦绕心头,正在辗转反侧之时,有个头戴珠花的丽人,穿着红色的裙子,掀起帘子就进来了。” 百合反问,“你可曾认识?” 妇人摇头,“我呼唤卷帘人,却未得到回应,那丽人却笑着问妾身,【姐姐,莫非不想见到郎君吗?】” 一听事关段郎,妾身便再也顾不得旁的,连忙起身答应。 丽人邀请妾身一同前往, 妾身担心路途遥远,丽人却让妾身宽心。 丽人牵着妾身的手走出房间,踏着月色而去,妾身只觉自己步履迟缓,而那丽人却行走如飞,妾身便想走家换下夹底鞋,可那丽人却将妾身拉在路边坐下,将自己的鞋脱下来借给妾身。 妾身见我俩鞋码大小正合适,便跟着继续前行。 走了一段时间,却看见段郎骑着白骡子过来。 段郎见到妾身,下骡便问,【上哪去?】 妾身便道,【准备去见段郎。】 段郎看见丽人又问,【这位娘子又是何人?】 还未等妾身回答,那丽人便掩袖笑道,【不要再打听了,娘子路途奔走不易,而郎君骑马奔驰,我家离这里不远,请就此停下休息,明日奔走也不迟。】 果然,在数步之外,就有一个大庄子。 于是大家一同前往,走进院子后,丽人唤醒了熟睡的丫鬟起身伺候客人。 又道;【今夜月光如此明亮,就不必要再点灯了,大家可以到小台床上坐坐。】 段郎将骡子拴在柱子上,然后坐了下来。 丽人又对妾身道,“我的鞋大而适合你的脚,路上有些累了吧,回家你们可以骑骡,请把鞋子还给我吧。】 妾身唯有连声道谢,将鞋还给了丽人。 顷刻间,酒菜已经备好,丽人边斟酒边道,【你们夫妻二人分离已久,如今终于得以团聚,浊酒一杯,聊表祝贺。】 段郎也执酒与之交饮,只是段郎盯着丽人,屡次拿浪浮嬉戏的话来挑逗,而我们夫妻刚刚相聚,却从不问候妾身一句。 见那丽人眉目之间,似有妖言隐语,妾身也只好默默坐着,装呆充傻。 时间长了,二人像是醉了,言语更加暧昧,丽人又拿出好酒劝客,段郎以醉酒推辞。而丽人更加苦劝不止。 段郎便道,【你若唱歌,小生马上便喝。】 丽人并不推辞,反倒抱起琵琶,唱起歌来……” …… 赵匡乍听此言,不免吃了一惊,天下竟然还有此等离奇之事情,他心中虽郁闷,但也只好听妇人继续说下去。 此刻的妇人泪眼迷离,翠果递给帕子擦拭后,继续道,“丽人唱罢,又声音绵软道【这民谣虽流行,然而由于世俗崇尚,姑且东施效颦。】 段郎哪经得起丽人这般挑逗,二人皆以醉酒为借口离席而去,时间过了很久都不曾回来。 妾身见此,心中愤恨,难以忍耐,想着自己回去,但天黑路生,又恐路途遥远,辗转不安之际,却来到了他们二人的房间,只见他们二人耳鬓厮磨的说着悄悄话。 妾身被气的双手颤抖,实在无法忍受,只想着出门找块柱子撞死算了。 就在妾身准备寻死之际,忽然听到弟弟三郎骑马而来。 在三郎的询问下,妾身便将其中原委细细告知。 三郎大怒,拿起大石头砸向窗户,忽然听到屋内丽人大喊【郎君的脑袋破了。】 妾身冲进房门,见到断气的段郎,心中大惊,只得向弟弟哭诉,【你没有和我商议便杀了段郎,现在如何是好?】 三郎亦瞪着眼珠子骂妾身,【你不断向我哭诉,刚刚出了一口恶气,你又护着他,反倒埋怨起我这个亲兄弟来。】 三郎说完话转身就走,妾身扯住他的衣裳哭诉,而三郎却将妾身推到在地,抽身就走!” …… 赵匡一心悬在故事当中,但见到段柯还活在人事,心中难免疑惑,又问,“后事如何?” 妇人平静下来,“然后妾身梦便醒了。” 如此絮絮叨叨说了半日,原是个梦,现在的刘管事审理初稿果不如彼时的百合上心,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放行进来,遂,赵匡没好脾气的瞪着妇人,妇人亦是被吓了一跳。 发现赵匡被戏弄的生气,段柯连忙解释,“阁主莫恼怒,此事还未完结,我家娘子梦醒次日,正是小生归家之期,我所骑的坐骑正是白骡子。 见雪娘神情古怪,小生询问方知,我们二人皆做了同样的梦,梦境之中事物一经核实,全都对的上,彼时我们二人心中都很害怕,遂才来叨扰阁主。” 赵匡一听,事情还真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便将眼神落在了三郎身上。 三郎上前一步,“的确,小生年节归家,对姐姐和姐夫说起曾做过怪梦,而姐夫更是惊异,原来我们三人竟然梦见了一样的事情,敢问阁主,这丽人究竟是什么人?” 赵匡想了想,唤来八斗,“将占卜的龟甲取来,贫道要开坛做法。” 一切准备完毕,根据挂相,赵匡故作深沉的胡诌道,“此女子来历可不简单,乃太虚幻境警幻仙姑, 警幻之名,即设计情欲声色梦幻,警醒尔等于仕途经济正路,切勿贪图红尘岁月,辜负了眼前之人啊! 你,如若不改意淫志行,必当大祸临头啊。 你,如果不戒除忧思多虑,必当亲离众叛! 还有你,如果不改一改你的小暴脾气,必有牢狱之灾。” 三人听后,连连俯首。 赵匡心想,《红楼梦》中警幻仙姑要度化宝玉,让其觉悟。如今用来正好用得上,恐怕那丽人真是警幻仙姑也未尝不可呢? 第121章 义虎 段柯与雪娘姐弟听闻赵匡所言,都觉得自己是有缘人,仙姑才渡之,纷纷觉得匪夷所思。 但又想着能受到神仙指点,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段家祖宗荫佑,便道改日定会奉上金猪酬神。 赵匡点了点头,便示意黑风送客。 待此三人离去后,八斗若有所思的挠着脑袋,“神医,当真是警幻仙子显灵?可那仙姑举止轻浮,我怎么觉得像是妖怪害人呢。” 赵匡吐了口气,笑了起来,“她在警幻宫中原是个钟情的首座,管的是风情月债,莫非你也想与那仙姑梦中相遇?” 八斗连连摆手。 赵匡笑道,“你若是个心如磐石的,这些风月之神自然也是碰不到的,不过茅厕里的花子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 八斗不解。 赵匡吓唬道,“花子,全名平木花子,乃倭国家喻户晓的妖怪,只要你敢尝试,每次都会有见到很多不可思议的诡异事件。” 八斗不禁握拳,问道,“会出现什么?” 赵匡缓了口气,“传说,在午夜的时候,举起一根蜡烛,单独到茅厕间,敲门三次,并且呼唤花子,问:【花子,花子在吗?或者花子出来玩吧】 接着无人的茅厕间就会慢慢打开,并且会从里面出传出一声恐怖的回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呀……】,然后她会用力敲打厕所的门或是把你拖进马桶里溺死,相当的恶心。” 八斗鄙弃道,“这些异族将大唐正道的理念曲解为邪恶术数,这才会有这么多妖孽作祟,倒是宗桐新出的那章赵城虎宣传的大道至理我很喜欢。” 赵匡“哦”了一声,问道,“什么故事。” 八斗酝酿片刻,道,“书里说赵城县有位老太太,七十多岁,只有一个儿子,有一天儿子进山,被老虎吃了。” 赵匡回忆了一会儿,他的确告诉过宗桐【李逵打虎】。 可是容嬷嬷新丧,宗桐认为李逵老娘不幸被老虎啃噬,为何李逵悲痛,梁山好汉却纷纷大笑,竟还问李逵杀了几虎? 赵匡一时也解释不出,便道梁山好汉不拘小节,他若不喜欢便不必写了。可为何今日反倒出了儿子被啃这么一茬? 念头刚闪过,八斗已经接着说了,“儿子被大虫吃掉,老太太十分悲痛,几乎不想活了,到县衙哭诉。 县令却说:【老虎吃人怎能用官府的法律制服呢?】 老太太嚎啕大哭,没人能够制止。 县令怜悯老太太年事已高,不忍对其发威,便假意同意帮她捉虎。” 听到这,赵匡回想起来,他的确还给宗桐讲过【义虎祠】的故事,正是儿子被啃,老虎替老太太尽孝的故事。 但八斗兴致刚起,他又不好浇灭这孩子一腔热情,便顾自去想黑牛与郭芙蓉的婚事了,汴州嘉宁县主战队武贵妃,郭大侠也不知道否同意这门婚事。 今日得到消息,说是郭大侠与宁王府走动密切。 再一想陆猴儿也快到了适婚年纪,莫非这郭家是与县主六郎联姻不成,想要将小郭许配给陆猴儿? 以前只觉得陆猴儿的寿王妃会是将来大名鼎鼎的杨贵妃,小郭身上一身毛病,断是不能与【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杨玉环联系上的。 但堂堂一个王爷,身份尊贵,身边有几个侧妃也不足为奇。更何况小郭早早就与旁人许下婚约,正妃肯定是不行的,但侧妃良妾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怎么当初把这一桩给忘了? 只恨他早没有想到这一层,不然早做绸缪,说不定早就吃上喜酒了。 如今,若要成就这对有情人,定要出奇谋了。 郭芙蓉这边赵匡是确定了,因为小郭曾赌咒发誓,宁愿嫁一匹夫草草一生,也绝不入宫门半步。私奔逃婚乃下下策,赵匡虽做的出来,但对于两家而言,脸上都不会光彩,唯有想到两全其美的神算。 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赵匡正想着,八斗却一脸诧异的看着赵匡,赵匡回了回神,朝八斗竖起一个拇指,道,“讲的好,继续。” 八斗自信一笑,接着上文道,“老太太非要见到捉虎的公文,否则就趴在地上不肯离去,县令无可奈何,便问手下差役:【有谁愿意进山捉虎?】 一名名叫李能的差役,喝的醉醺醺的,走上前:【我能。】 等他领了公文,老太太这才肯离去。 李能酒醒后就后悔了,但转念一想,上头不过是做个样子,为了暂时摆脱老太太的纠缠,所以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到期复命时分,县令却怒气冲冲的质问:【军令如山,你既然说过能够打虎,怎能说反悔就反悔呢。】 李能非常为难,再次请求发出公文,拘禁猎户帮他捉虎。 李能将猎户拘集起来,日夜潜伏在深山之中,希望捉到老虎,或可免除责罚。 可是过了一个月,老虎没有捉到,反倒挨了几百棍子的处罚。 李能的冤屈无法申诉,只好到东荒峻疾山,跪下祈求神灵,痛苦失声。 不一会儿,一只老虎从外面进来,李能害怕自己也被吃了。 可是老虎并无攻击于他,只是到神庙门口卧倒。 李能见神仙显灵,便对老虎说:【如果真是你吃了老太太的独子,就低头让我绑上吧。】 李能拿出绳索,老虎果然低头任由他绑。 将老虎带回县衙,县令审虎,老虎点头默认。 县令说:【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可老人家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念你有些灵性,若能替其独子尽孝,本官就赦你无罪。】 老虎再次点头。 于是县令给其松绑,老虎也就走了。 老太太埋怨县令不杀虎偿命,可第二日起床,却见到门外有一只死鹿在那,她卖掉鹿肉,用以维持生活。 后来,就这样子,老虎常衔来不同的财物,丢进院子。 老太太从此富裕起来,比儿子在世时还过的要好, 几年后,老太太死了,老虎来到屋内,大声吼叫,像似哀嚎。 后来,族人用老太太平日的积蓄置办丧事。” 八斗一口气说完,赵匡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觉得此虎怎样?” 八斗回应,“义气。” 赵匡骂道,“义气个屁,如果此虎真称得上义,早就应该一虎做事一虎当,在李能挨板子的时候就出来自首,承担一切责任。 李能从接令真心去捉虎到挨板子,这一时间段起码超过一个月,但老虎在此期间始终未出现?为什么非要等到李能求告到庙里才出现?” 八斗骚头,“或许是东荒峻疾山的神仙显灵呢。不管怎么说,此虎也绝对比那花子好的多。” 赵匡乐了,“或许还真如你所言呢。” 第121章 孙子楚 赵匡思来想去,郭大侠进京却不找小郭,而是奔走在宁王府, 小郭嫁入宫门侯府定是妾室,郭大侠若是对小郭的母亲尚有一丝旧情,此事完全会有转圜的余地。 看来此事还得尽早完成,否则终究是后患无穷。 黑牛心如磐石,不可转也,有他对小郭的心意,颇费些周折也是值得的,如今皇后命悬一线,这件事情一定要趁早办,免得皇后一旦崩逝,举国上下都得守三年国丧。 于是赵匡想起了《聊斋》中的阿宝与书呆子孙子楚的真情感动上天,若是将此章节像电影上映前那般宣传,然后令钟离编成戏文,定会红遍长安。 将来再套用在小郭与黑牛身上,利用舆论压力,郭家恐怕也无法拒绝,只得接受。 于是赵匡便找来宗桐,将故事娓娓道来: “陇西人孙子楚在当地享有盛名,乃是因为其有六指,是个琴痴。 此人性情憨厚,不善言辞,从不近女色,有人欺骗他,他就当成是真的。 有人知道他这个脾气,便有意骗他,然后找来妓女去逗弄,他会窘到脸红到脖子根,惹得大家很开心。 于是当地人便根据他的相貌,传说孙子楚的丑话,给他取名叫孙呆子。 本地有一位大商人,家里十分富足,财富堪比王侯之家,与他联姻的亲戚也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大商人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天生丽质难自弃,名叫阿宝。 阿宝养在深闺,可送聘礼的都快踩断门槛,大商人仍旧不满意。 彼时孙子楚还未婚配,有人趁机戏弄他,劝他也去提亲。 孙子楚也就去了拖媒人提亲了,大商人知道后异常生气,阿宝却开玩笑道,【他若是将多余的指头剁掉,她便嫁给此人。】 媒人回来原话奉告,孙子楚天性憨厚便真拿来斧头将枝指砍掉,当时鲜血淋漓,孙子楚痛彻心扉,差点死去。 几日后,孙子楚终于可以下床,便又去见了媒婆。 媒婆大惊,连忙告知阿宝。 阿宝大惊,却又开玩笑,【再请他去掉痴气。】 孙子楚听到此言,不停同媒人辩解,说是自己不傻不痴,然而他并无法见到阿宝,转念又想,阿宝成心作弄,定不是真心嫁予,便将求亲的念头淡了下来。 那年清明将至,杏花微雨, 路上行人都似断魂。 按照当地民俗,这一日女子均可出去游玩,许多轻薄的登徒子也都成群结对的跟在这些女子后面,肆意评头论足。 为了戏弄孙子楚,这些人也将孙子楚邀请过去,并戏弄言:【你难道就不想见见阿宝的模样?】 孙子楚知道这是在与他玩笑,然而由于之前受到过阿宝揶揄,也想见见这个女子究竟是何模样,于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孙子楚在人群中张望起来,远远就看见槐树下有一妙龄女子,有一帮无赖围着她。 听人说,那便是阿宝姑娘。 孙子楚上前打量,见此女子国色天香,世间难得一见。 后来,阿宝家的下人赶来,将人都轰走。 待到所有人都走后,回头一看,孙子楚依然呆立在原地,喊他也喊不走,周围人便戏言:【孙呆子,莫非阿宝把你的魂带走了不成?】 孙子楚仍旧不吭声,又想到此人向来寡言少语,因此大家推挽着便把他带回了家。 孙子楚回家之后,倒头就睡,睡了一整日,召唤也不醒来。 家里人怀疑孙子楚的魂丢了,便找来神婆,但任凭神婆怎么拍打追问,孙子楚已久痴迷不醒。 后来媒婆发功,孙子楚才含糊其辞道:【我在阿宝家。】 再想细问,他又恢复之前,再不言语。 原来孙子楚见阿宝离去,心意不忍,便跟着走了,直到回到宝家,也无人呵斥阻止,便就跟着阿宝回房,一直与阿宝形影不离。 后来,孙子楚觉得肚子饿,想要回家,却又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阿宝姑娘也是常常在梦中见到一人与他在一起,问他名字,那人却道是孙子楚。阿宝怕家人知晓,又觉梦中之事荒诞,便无声张。 另一边,孙子楚卧床三日,不吃不喝,就快要断气了,家里人非常恐惧,便托人委婉告知大商人。 大商人却根本不信。 经过孙子楚家人苦苦哀求,大商人终于同意孙家人来家中做法。 孙子楚醒来之后,阿宝闺楼的梳妆用具一应回对,但是醒来之后,旧病又犯,对阿宝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即便睡着,也总是呼唤阿宝名字。 后来家中鹦鹉死了,孙子楚心想,倘若自己变成鹦鹉,那不就可以去见阿宝了吗?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孙子楚真变成了鹦鹉,他急飞而去,飞至阿宝住所。 阿宝见到鹦鹉,便抓住它,喂它虫子。 鹦鹉大叫:【好姐姐,千万不要拴我,我是孙子楚。】 阿宝大惊,连忙解开绳子,伤心道:【你的深情我自是知晓的,可如今你变成了鹦鹉,我们又如何复圆美好的婚姻?】 孙子楚道:【能够在你身边,我便心满意足。】 后来,鹦鹉便住在了阿宝家,旁人喂食,鹦鹉不吃,唯有阿宝,鹦鹉才肯进食。 就这样一连过了三日,阿宝担心孙子楚,派人去看,这才知道孙子楚早已经死去三日,只是心头还未冷。 阿宝连忙来到鹦鹉面前,祈祷道:【你若还能变成人,我就嫁给你。】 鹦鹉不敢相信,阿宝立即发誓。 鹦鹉见阿宝诚心诚意,便叼着阿宝的红色绣花鞋飞了出去。 等到鹦鹉归来,孙子楚也渐渐苏醒。 阿宝将此事告知母亲,母亲十分惊叹,等查明情况,果然在孙子楚家里找到阿宝鞋子。于是道:【孙子楚才名不坏,只是贫穷,咱们择婿多年,如果被人知道,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阿宝借着绣鞋之事,坚决非孙子楚不嫁,父母无可奈何,只好依着阿宝。 孙子楚听闻这个消息,高兴的病立即就好了。 大商人想让孙子楚入赘,阿宝却坚决不肯,只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郎君家里贫困,若是住在岳丈家里,会被人耻笑,抬不起头。 儿既答应嫁人,即便住在草棚,吃野菜也愿意。】 于是孙子楚便如愿娶到了阿宝。” 第122章 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了 故事讲到这,宗桐原本肃穆哀伤的神情露出一抹笑容,“阁主讲的这些故事跌宕起伏,韵味十足,宗桐万是想不出来的。” 赵匡微微走近,看了宗桐所书,微微点头,接着说道,“之前不是给你说了嘛,故事中的女主人不外乎三种,一是刁蛮,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然后就喜欢上了主角, 第二种是冷酷,不想死就滚,然后就又喜欢上了主角, 还有一种就是温柔,呃呃呃……这个本来就喜欢主角。” 宗桐听赵匡语气轻松的诡异,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阁主,你还是饶了宗桐吧……” 赵匡思索一番,决定先把故事讲完, “婚后,孙子楚沉溺于读书,不懂得管理家业,阿宝却善于管家,很快就富足起来。 三年后,乡考到了。 考试之前,又有人跟孙子楚开玩笑,给他了几道冷门的试题,还说是贿赂考官得来的考题,孙子楚信以为真,昼夜揣摩,写成七篇文章,结果大考时正是这几道考试题目,孙子楚当了官, 孙子楚为官期间每断奇案,然而,孙子楚却得了重病,一日发两三次昏,易箦多时也,已是不中用了。 阿宝一见,便不禁失声痛哭起来,家里人忙劝:【不可,楚哥儿是弱症,怕炕上硌的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泛些,姑娘你这一哭,倒添了他的病了。】 阿宝听了,暂且忍住。 彼时的孙子楚已经魂魄离身,只剩下一口悠悠气在胸口,正见鬼判持牌提索而来,那孙子楚魂魄岂肯就去,念及阿宝,因此百般求饶。 无奈这些鬼差不肯徇私,反训斥起来孙子楚:【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俗话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隘处。】 于是,孙子楚便魂归彼岸。 阿宝誓死相随,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上吊了。 幸亏丫鬟们及时发现,急忙抢救,阿宝被救活后亦是不肯进食。 就在发丧之日,突然棺材里传来了呻吟声,打开棺木,那孙子楚却又活了过来。 他自己讲道:【当我见到阎王,阎王因为我一生朴实诚恳,叫我做鬼差,可正在安置之中,忽然有人禀告说阿宝来了。 阎王查过命薄,阿宝阳寿未尽。便道你妻子节义令人感动,就赐你再生吧。 于是,阎王派人牵着大红马送我会来。】 此后孙子楚身体越发好了,于阿宝再度重生,恩爱如初。” 宗桐记载完毕,连连感叹,心中却又有疑虑,问道,“宗桐觉得这则故事应到阿宝成亲就该结束,为何阁主又给二人加之这般磨难?” 赵匡打了个哈欠,谁让聊斋就这么写的呢,这年头,故事若是看多了,不加点三生三世的奇缘,倒真凸显不出来两人情深孽重呢,若是婚后举案齐眉,那岂不太平凡无味?想想道,“正所谓好事多磨嘛。” 宗桐点点头,收笔。 看到宗桐整日过的充实,赵匡内心也算欣慰,可这故事写多了,怕的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若真有朝一日宗桐知道实情,会不会崩溃? 便又旁敲侧击道,“你还记得之前八仙的故事吗?吕洞宾饱读诗书,本意在仕途。 他偶遇汉钟离,汉钟离施法使其做梦中了状元,然后又获重罪,家破人亡,吕洞宾于是彻悟人间富贵本身虚幻,立地成仙。” 宗桐点头,“记得,其中还有何仙姑入山采茶,吕洞宾叫她吃云母粉成仙的方法,何仙姑于是发誓终身不嫁,在山中修行,最终成仙。” 赵匡也不知道宗桐到底有没有真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只道是,“行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宗桐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问道,“阁主,天地间是否有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在冥冥之中掌控人的生死?” 赵匡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凡人若想用一天的视野去窥探百年万年的天地,是否就如同井底之蛙?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想要看的更远,就要站的更高,有时候站的高了,人生很多困顿都会被看来,你阿娘虽不在了,但也会在天上看着你。” “宗桐受教了,阁主活了这么久,可曾也有过放心不下之人呢?” 赵匡看着宗桐,微微一笑,说的清风霁月,“当然有过。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用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哦?这是何人?” 赵匡苦笑,“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时我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 后来他还拖他父亲带给我一包贝壳和几只好看的鸟毛,我也曾送给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再无见面,只记得他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毡帽,脖颈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项圈。” 还未等赵匡卖弄完,八斗却郑重的将他拉到了一旁,“出事了。” “什么事?”赵匡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不然八斗这家伙也不会这么紧张,但仍开玩笑笑道,“是闰土找到了?” “阁主,皇宫里来人了,圣人要见你。” 赵匡大惊失色,问道,“什么?” 八斗回道,“内监就在大厅等你接旨呢。” 赵匡差点没有站稳,心中惊慌,短短三个多月,神医阁俨然成为长安一派势力。尤其是近日与太子来往密切,小皇帝召见是他意料中的,可是这么久都相安无事,怎的今日就想起他了? 莫非是皇宫中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小皇帝不比皇后,无论如何都不能抗旨,便只好硬着头皮出门去接旨了。 内监走后,百合注意到赵匡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关切的问,“圣人怎么在此刻召见?” 赵匡苦笑着解释,“没事,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应付的来。” 第123章 后背已经湿透了 庄严无比的皇宫深处,天下最有权利的那个人所处的房间。 一进门,只见殿堂宝鼎香气缭绕,夕阳透过百叶窗,洒的满地皆是金黄。 小皇帝今日穿着一件紫青色便服,腰间是盘龙金丝带,乌黑茂密的头发被白玉簪箍成发束,鬓角干净利落,正盘腿坐在榻上。 原来,这就是年轻却沉稳有抱负的少年玄宗。 愣了片刻,赵匡才想起来行礼,然后便学着清明祭祖那般向着皇帝扣了个头。 “神医不必多礼,坐下说话,今日召神医前来,只是想与神医共辩道法真理。”小皇帝说的平静,一旁的软榻上已经摆好了紫杉木精雕的棋盘。 小皇帝平静的看着他,示意让他对弈,可赵匡心里却在骂了,小皇帝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该不会真的只是想跟他论道辩法这么简单? 赵匡慢慢坐了上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下起了棋。 小皇帝下着下着棋,突然皱起了眉头,“今年御花园的桃花比往年早开了一月,起先还以为是妖异之兆,如今看来倒是主大吉的。” 赵匡不知皇帝到底是何意思,老是打哑谜,听着都费劲,便只说些谁也不得罪的客套话,“寿王回宫,的确是大吉之兆。” 小皇帝笑道,“皇后之事,神医怎么看?” 赵匡心头一颤,小皇帝找他不是问太子结党妄图弄权,而是问皇后之事,看皇帝神态定是没有发现寿王是假冒的,可自打寿王被寻回来之后,小皇帝严禁人议论此事,此刻却单独问他,暗忖莫非真的是对整件事有了疑心? 放着那么多人不召见,偏偏找了他,莫非是想听点别不同的话? 赵匡欠了欠身子,又看了小皇帝一眼,不可否认道,“陛下这话,贫道惶恐,但身为大唐的子民,理应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恕贫道冒犯天家之罪。” 小皇帝皱眉,“说来听听。” “同样是废后,圣后将王皇后仗打一百大棍,并截去四肢,做成人彘。 而同样是被废除的阿娇皇后,她的下场就比戚夫人好的多。 对于王皇后而言,家里唯一能依仗的就是长孙大人,但彼时长孙一家已被灭门,王皇后自是没得依靠,所以圣后怎样处置王皇后都无人反对。 但对于陈阿娇来说就不一样了,陈阿娇是名门贵女,父亲是堂邑夷侯,母亲是窦太后之女,虽然陈阿娇被废了皇后之位,但凭借家族势力,只是搬去了长门宫,生活待遇还是照旧。” “说清楚些。” 赵匡心想,小皇帝即位第一件事就是处置了亲姑姑太平公主,如今再度废后显然堵不住悠悠众口,历史上,皇后也不可能这么早被废。 便道,“对卫子夫来说,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她的母亲和兄弟姐妹都是平阳公主家的奴婢,虽然卫子夫之前总是被陈阿娇欺负,但她心地善良,愿意原谅陈阿娇所做的一切。 况且就算没有陈阿娇,皇帝宫中还会有其他的妃子美人,彼时的陈阿娇已经对她毫无威胁,相反如果卫子夫欺凌陈阿娇,肯定也不会深得圣心,作为一代贤惠后了。” 小皇帝皱眉,“晚年的卫子夫被巫蛊陷害,下场很是惨淡,神医果然高明,虽未替皇后求情只字片语,却已经令朕心中疑惑已解,可是朕心中还有一惑,一个母亲怎么可能陷害自己的骨肉呢?” 赵匡分析道,“贵妃不可能,那皇后就更无可能。小王子是太子吗?不是,那彼时那么对小王子,王妃为何要调包贵妃的小王子呢?还有,此刻没有一个人能证明是皇后调包了小王子。” “可是皇后家的仆人畏罪潜逃。” 赵匡摇头否认。“不,同样也没有一个人能证明小王子是在那个时候被调包的,根据王府里的旧人回忆,彼时武贵妃一个人抱着孩子在房间里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贵妃又在干什么?” “他想废去王妃取而代之?”皇帝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赵匡立即站了起来,对陛下躬身行礼,“贫道断不是此意思。” “行了,行了,都说了是来找你辫法论道的。” …… 离开皇宫后,上了马车时,赵匡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湿透了。 皇帝旁敲侧击的询问,他也唯有这般回答,所有人都认为他与皇后有关联,若是在皇后落难,并无进言,那皇帝会怎么想? 此案疑点重重,他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能够夺得皇位,小皇帝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跟上次在两仪殿给皇后治病一样,人人都知道皇后是在装病,却无一人敢进言冒犯。 反倒是他在皇帝面前这样一无遮掩,无论好的坏的,明的暗得,把心里话袒露的干干净净,这才是一个纯臣所该做的。 正如人人都知道和珅是个大贪官,为何这般得到乾隆信任。正因他是将自己真真正正的袒露给皇帝来看的。 …… 回到家,赵匡首先去找了黑牛,结果发现黑牛不在家,说不准此刻又是与郭芙蓉出去逛街玩耍去了。 晚饭时分,赵匡找来黑牛,说要尽早替他安排好亲事,黑牛见赵匡对他与郭芙蓉的婚事比他父母都还要上心,立即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赵匡连忙扶起来黑牛,笑道,“怎么,现在想通了?不怕自己身份悬殊了?” 黑牛点点头,“阁主说的对,苏秦第一次回家,穷困潦倒,家人都瞧不起他,第二次回家配六国相印,家人都一改往日的常态,见到苏秦都不敢仰视。 苏秦对嫂子笑道:【嫂嫂以前对我那般傲慢,今日为何如此恭敬呢?】 苏秦的嫂嫂一听,遂匍匐膝行,以脸贴地,实诚的答道:【还不是因为小叔子做大官了钱多嘛。】 苏秦一听,哈哈大笑:【这就是人啊,富贵时,所有人都巴结你,讨好你,奉承你,可一旦贫贱了,他们就立马轻视你,嘲笑你,戏弄你,假如我当初在洛阳有两亩良田,一辈子就这么老死于田间了,何来今日身配六国相印的风光啊。】 遇见贵人先立业,遇见良人先成家,黑牛和其有幸,不但遇到良人,还遇到了贵人。” 赵匡听到黑牛如今也会这般夸人了,只觉得一桩美好的婚事,当真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便道,“你能有苏秦这般志向,也不枉费这段时日受得苦了。” 黑牛嘿嘿一笑,“实不相瞒,宗桐的故事我听说了,再一想到芙妹一个女子尚且都这般敢爱敢恨,我一个大男人若是缩头缩脑,又如何对的起阁主这般用心呢。” 第124章 狡兔死,良弓藏 自打从皇宫里回来,已经五日了。 清明节快到了,阁中的丫头们也都安静了下来,赵匡找来刘管事,“过段时间就是清明祭了,都得祭祖,给那些丫鬟小厮补贴点油水,各赏半月月例,你新官上任,把银子赏下去,大家才肯实实在在的听你做事。” 刘管事领了赵匡的令,赏赐很快就发放了下去。 赵匡在屋里待着无味,便出门晃悠,只觉得路上碰到的小厮丫鬟仆妇们眼里都充满了感激,路过之后隐隐还能听见他们议论,“好好当咱们的差,好多着呢,都干活去吧。” 赵匡听着这些,心里也觉得快慰,一激动便又将去年林家送来的缎子分给了众人。最后领完料子的翠果竟然唱起了他平日里哼哼的歌词,“公虾米,你就像,天顶的仙女,公虾米,你就像,古早的西施。” 赵匡噗呲一笑,“你知道公虾米是什么意思吗?” 翠果咧了咧嘴,“不知道,只是百合姑姑总是对着星星发呆,一边发呆一边唱歌,调子怪怪的,不像是大唐的曲子,我也就只记得这两句,阁主,公虾米到底是什么?” 赵匡摇头笑道,“公虾米自然是母虾米的夫君啊,你先去忙你的吧。” 正说话着,就看见八斗跑了过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上前道,“园子里找了好几圈,可找到您了,郑九霄来了,说要见你。” 赵匡一想,郑九霄过来肯定是又出现了什么奇怪的案子,他最近闲的慌,正好找点事做。 翠果见他们有正事要谈论,便躬身福了福退下。 赵匡眼角的余光落在了翠果的裙摆上,嘴里喃喃自语道,“翠果,打烂他的嘴。” 八斗眼睛瞪的浑圆,喘着粗气,不可思议道,“神医,就算你心里恨毒了郑司卿,也不能明着说出来吧。” 赵匡白了八斗一眼,“即便是我当着他面说,他又能奈我何?” 八斗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 赵匡与八斗回到大厅,郑九霄连忙迎了出来,“阁主,出大事了。” 他心里想道,只要不是诛九族抄家就不算是大事,便让八斗上茶,“到底何事如此惊慌?” 郑九霄一言难尽道,“最近一年之间,在修行坊与修正坊附近的地方,时常会有不同身份的人被害,有的是路边的流浪汉,有的是年轻的女子或者是已婚妇女,有的是十几岁的男孩子…… 这些案子原本也不是重案,只是今日春光正好,圣人要春月游湖,有御史上折子细说了这些案件,圣人雷霆大怒,群臣惊惧,在下极少见到圣人如此发怒。” 自古杀人放火本是重罪,可是这些当官的不为民请命,只认为死几个没身份背景的也就不用心查案。 如今天子动怒,这便怕了,有这样的道理吗? 看来早期的玄宗还真如史书所写的那般励精图治,政治清明,文治武功。 赵匡虽对当地官署的这种做法感到不齿,但碍于情面,只是淡淡的道,“然后呢?” 郑九霄脸色十分难看,沉痛说道,“圣人动怒,在下已先请罪,还未说完,圣人便令大理寺务必三日之类破案,将凶手追拿归案。” 听到这其中原委,赵匡差点没一口唾沫将自己噎死,凭什么郑九霄许下海口,便要他来完成? 且不论这是在古代,破案方式落后,还有案发已有段时日等等,光是通政坊这种鸟不拉屎的郊区,想要找个目击证人都是难以上青天。 赵匡正在一旁犯难,一切都还犹未可知的情况下,而郑九霄却笑眯眯的看着赵匡,“阁主,且看你了。” 白了郑九霄一眼后,赵匡问道,“官署的卷宗带来了吗?” 郑九霄缓缓从袖中掏出卷宗递给赵匡,同时感叹道,“卷宗我都看过了,其中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赵匡面无表情的摊开卷宗,郑九霄有些情不自禁的咳了两声,轻声说道,“阁主你暂且慢慢的看,百合姑娘可在否?” 赵匡立即合上卷宗,诧异地问,“你找百合作甚?是要看病?” 郑九霄端起茶杯,啜了口茶,笑着道,“在下没病,只是有些想那无忧糕点的味道了。” 说完这话,赵匡立即唤来八斗,“听到没有,还不准备些无忧糕给郑司卿包好,以便路上好吃。” 郑九霄见赵匡没有留客的意思,也就回去了。 而赵匡又何尝不知道郑九霄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将烂摊子甩给他,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只是因为他深知狡兔死,良弓藏的道理。 只有将案子交给神医阁,他才能大权在握。 回想历史,这似乎也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规律。 臣子功高盖主,一般都逃不掉被杀的命运。战国勾践杀文种,西汉刘邦杀韩信,宋代岳飞被冤杀。 这些不管是被有意杀死还是冤死的人无不有赫赫战功声名远扬。但是他们的下场无不令人唏嘘和遗憾。 但是总是有人能逃过历史的诅咒,这些人似乎更懂得明哲保身。 他们在历史的激流中急流勇退,最终落得个好下场,无疑,郑九霄还算是个聪明的。 郑九霄走后,赵匡又重新打开卷宗,上面记载,第一起杀人案,被害者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流浪汉,脑部受到钝器击打而死,尸体被凶手丢进草丛之中,第二日有人经过才发现。 第二起为一个年轻的女子,同样是在僻静的地方被割喉而亡,更加残忍的是,凶手将死者的内脏全部掏了出来,挂在了树上。 第三起死的是一名波斯僧人,死在了寺庙的偏殿,只是这一次,正好被寺院的执事看到,僧人当即呼救,可等众人赶来之时,凶手早已经逃之夭夭。 他将目睹的一切告知县衙,并描述了凶手的特征,可是执事年事已高,眼神并不好,并不能作为有效证据。 第四起案件,死者是一对母子,而此妇人家是个开赌局的,刑部现场勘验,认为只是赌鬼之间的黑吃黑,因此草草结案。 第五起案件,死者是四个十来岁的少年,家属等不到孩子归来,只好报官,可直到一周后才被发现尸体。 第125章 我来拿你狗命 赵匡看着五起案件,心里不禁琢磨起来,这些案子只是未结的悬案,而那些草草结案,冤枉好人的又会有多少? 五起案件中,第二起手段残忍,与其余几起在作案手法上有很大的不同。 第五起和第四起都是多人被害。 而第三起和第一起的死者分别是僧人和乞丐,一般情况下,这两类人很难与人结怨。 这五起案件不仅凶器不同,受害者的死因和其他细节都有很大的差异,在短短三日时间,想要连破五起案件,不是易事。 卷宗看完后,还真的如郑九霄所言,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既然是要查案子,那就少不了得到案发地走访调查了,于是赵匡再次呼唤来八斗,让八斗动用神医阁的情报网,势必要找出一些卷宗上没有的线索。 八斗当即站在院子里大喊道,“来,情报处的集合一下,大家都把手里的活停一停,某些人把嘴里的活也停一下,来点名了,春花,夏花,秋花,胖丫……” 八斗将任务通过春夏秋冬花传出去后,便学着赵匡的模样,悠闲地回到屋里坐下喝茶。 可是赵匡坐在桌子上,长久的一言不发,令八斗有些琢磨不透了。 按照往常的经验,此刻的赵匡应该会与他分析案情,并教会他如何查案。 每每这个时候,八斗都被赵匡的神逻辑惊的目瞪口呆。 不知道今日为何,赵匡反倒变得沉默寡言了。 于是,八斗便皱着眉头,问道,“神医,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有些怪怪的。” 赵匡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我有吗?倒是你,你不是还在埋怨我对三娘的离去置之不理吗?怎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八斗的目光变得纠结起来,“一百八十度是多少度?” 赵匡无语的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八斗终于安静了下来,“神医莫非是生八斗气了?三娘临走是交代我等,定要以神医为重,八斗愿用元宝的生命起誓,如果我不听您的,元宝就会被五马分尸。” 赵匡原本想到些眉目,全被八斗这阵吵闹打乱了心绪,只好苦笑道,“好,我信你了,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些日子到底吃错什么药了吗?” 八斗眼神直愣愣的道,“以前是八斗错怪神医了,神医作为一个仙风道骨的谪仙,如果还把您当成一个拘泥于男女情爱的人物,反倒是辱没了神医仙人般的形象。” 听到这话,赵匡饶有兴致的反问道,“这话不像是你能吐出来的,说吧,是谁教给你的?” 八斗嘿嘿一笑,“是宗桐。” 赵匡心里不禁乐了,虽然这些都是些骗鬼的空话,但他还是爱听,便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宗桐说【或许阁主正是因为仙人般的形象,他的悲苦才显得更加悲苦,就如同阁主故事中独孤求败的那句诚寂寥难堪也的心境,只不过相较于独孤求败那种武学上会当凌绝顶的境界,阁主的寂寥难堪则更多是神界方面的。 试想作为一个少年,在一场大病后,凭借前世为仙的记忆为长安解决了诸多案件。 自觉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却莫名遭到刺客的暗箭。 刚脱离险境,自己人生中唯一亲近的人陆猴儿却撒手人寰。 阁主在陆猴儿的葬礼上呆站半日,走出十余丈,忽又转身,捡起来那柄大锤,摇摇晃晃的缓步而行。 荒山野岭之间只见一个白衣苍茫的少年黯然西去,凄凄惶惶。 就这样,少年郎只带着那柄大锤重新成为了神医阁主。你想啊,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让一个人登上云霄,随后再让他跌入深渊。】” 赵匡心中一恸,感叹道,“知我者,宗桐也。” 一阵沉默之后,八斗接着道,“宗桐所说的只是九牛一毛,更加残忍的是,命运总是将这种极乐之后的极悲数次强加给神医,陆猴儿背叛的彻底,这其中曲折又有谁知晓? 神医坚持了一辈子的侠义信仰被陆猴儿毁的一塌糊涂,而这些都是对外不能说的秘密…… 而八斗的思想觉悟还停留在儿女情长上,如今想来阁主还真是个清风霁月的疏阔男儿。” “我的天爷啊,这是什么鬼热闹,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可就找不到北了。” 八斗只好闭嘴。 …… 听到这一连串夸上天的肺腑之言,赵匡决定还是将思路回到案件本身上,以此平复平复心境。 一阵沉默后,八斗皱着眉头道,“这也不让说,那也不允许讲,那说说案子总该可以吧。” 赵匡看着八斗,“八斗,你怎么看?” 八斗摇摇头,“神医,怎么看?” 赵匡分析道,“其实这些案子看似无序,其实并不复杂,这些案子集中分布在通政坊附近,则表明凶手就居住在案发现场五里之内, 第二他们的做工时间相当的灵活,或者根本不需要做工,甚至家境还算不错。 第三凶手的成长过程中常常会伴有愤怒,沮丧,恐惧的不良情绪,正常人会通过与人交流沟通的途径来解决这些压力,但凶手会将这些情绪藏在内心深处,他们找不到发泄的途径,使得他们无法融入旁人,便会杀人泄愤。 第四这些案子并无……” 赵匡话音未落,情报处的胖丫便带回来了好消息,“凶手找到了,案子破了。” “啊?”八斗与赵匡几乎同时出乎意料的喊了出来。 胖丫道,“今日午时三刻,通政坊路边有个男子在遛狗,凶手走到其跟前,掏出匕首便将其捅死。凶手道:【我来拿你狗命。】 那人临死时分,嘴里还不忘问道:【那你捅狗啊,捅我干嘛?】” “捅我干嘛?” 胖丫点了点头,“他们的确这般对话,路边的人都可以作证,后来,我们的人在凶手逃跑的途中将其截获,现在凶手已经在押往大理寺的路上了。” 还未等赵匡详细追问,八斗便抢先问道,“不是五桩案子?” 胖丫咽了咽口水,“凶手被抓之时,没有丝毫反抗,但承认了五起案子均是他一人所为。” 八斗骚了骚脑袋,“太奇怪了,郑司卿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凶手被抓,会不会是官府找人顶包?” 赵匡也想到了这些,看来是要他亲自去趟大理寺大牢了。 第126章 促织 就在赵匡准备动身前往大理寺的时候,春花便带来了连环杀手周兴泰的背景档案。 资料显示,周兴泰乃华阴县梓山村人氏,年幼时家境富足。 圣后临朝期间,贵族世家子弟崇尚促织,也就是斗蛐蛐,每年都会向民间征集蟋蟀。 蛐蛐这种东西本就不是梓山村的特产,而华阴县令想要讨好上司,便进献了一头蛐蛐,因其在比赛中表现出色,所以上司便责成华阴县年年进贡蛐蛐。 于是县令又把差事分给了辖区的里正,里正为了完成差事必须要求每户上交蛐蛐。 但蟋蟀终究不是当地特产,百姓唯有在市面重金求购,以至于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炒蛐蛐者积货居奇,将蛐蛐当作敛财的工具。 周家世代书香门第,周兴泰想要考秀才,多年都没有考中,由于他迂阔而拙与言辞,于是被狡诈都差役上报,让他来承担里正的差事。 周兴泰绞尽脑汁也没能摆脱,只不到一年光景,周家便将家底都赔光了。 那年正赶上征收蛐蛐,周兴泰不敢按户均派,而自己又无力赔偿,于是便逃离地方,只身来到长安。 将这样一个迂阔的读书人与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赵匡打死都不敢相信。 秉着绝对不意气用事,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绝对不冤枉一个好人的宗旨,赵匡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见上周兴泰一面。 …… 等赵匡赶到大理寺时,已经是酉时四刻了。 而此时大理寺已经对连环杀手周兴泰进行了三堂会审,通过赵九霄提供的审讯资料显示,周兴泰表面看起来长相英俊,温文尔雅,实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唐律》中对精神病人的犯罪程度有明文记载:“八十以上、十岁以下及笃疾,犯反、逆、杀人者,上请。盗及伤人者,收赎。 换而言之,如果精神病人参与了造反、谋大逆、杀人等罪行,不在赦免之列。 究竟是否赦免,需要请示最高统治者,也就是大唐帝国的皇帝。 而小皇帝正是因为此事而盛怒,又怎可能赦免凶手! 也就是周兴泰的罪名都已经成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脱罪。 可赵匡觉得即便是一个有妄想症的精神分裂者,也不一定会有暴力倾向,不一定会轻易伤人,除非是受了非常大的打击。 这其中会不会有被有心人利用的可能? 这些人的死会不会根本就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谋杀? 还有,大理寺才刚要查案,周兴泰便在此刻冒了出来,会不会他是在模仿凶手杀人? 更令人可疑的是,不管大堂之上,主审官怎样拷问,周兴泰都坚持自己的说法,而这几桩案件前前后后有一年之久,而周兴泰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就连时间都精确到与卷宗无异,未免太过蹊跷。 听完这些分析,郑九霄决定破例让赵匡进入大牢亲自审讯。 赵匡深知说谎很容易被发现,唯有真话才没有破绽,便也同意了郑九霄的建议。 …… 大理寺大牢的铁门悄无声息的打开,负责守卫的狱卒看过腰牌后,恭敬的请赵匡与八斗入内,然后铁门从外面再次关上。 然后顺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往下走,两壁的油灯照映着阴冷的台阶, 越往下走,就连空气也似乎变得愈加浑浊起来,腐朽超市的空气与周遭浑浊的灯光相融,给人一种带来阴曹地府的感觉一般。 而那些守卫的牢头狱卒正是阎罗殿的鬼差,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大理寺死牢。 赵匡一个侧眸,正好对上守卫冰冷的目光,就这样对视几秒后,守卫终是忍受不住,低下了头,这么一来,反倒让赵匡觉得是他做错了事似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地面渐渐变得宽阔起来,又是一道铁锁的栅栏出现在了眼前。 一名唇形如菱的牢头看了赵匡一眼,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铁栅栏,一摆手示意他们进去。 看着身后的铁门再次被关上,又往前走了几步,只听见一声尖利的镣铐声,赵匡这才发现在昏暗的角落,原有一间玄铁制成的牢笼。 见单独的牢室就关押了周兴泰一名犯人,八斗有些好奇的问,“这般严防死守,是怕他跑出去不成?” 赵匡见这些栅栏上的新漆已经剥落,隐隐露出一层破裂的旧漆,而栅栏之间的距离也只有半巴掌宽,足以见得看押得森严程度。 在这样深不见底的牢房中,门户紧闭,防卫甚严,的确是令人费解, 但一想到关押在此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死囚,对于这样的人,赵匡又觉大理寺确实是应该上心一些。 但又旋即想到,像周兴泰这般穷凶极恶之人,在杀人之后并没有逃跑,而是束手就缚,若是在他们判决之前胡乱攀咬几位大人物,定会将朝堂搞的鸡犬不宁,所以才会被关押在如此不见天日的地方吧。 便道,“这些人已经注定不可能逃出生天,区别只是在于死的早晚,而这关键是要取决于上面那些大人物的博弈。” 八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将铁栅栏打开,将罩在周兴泰头上的黑头套取下,并呼喝道,“喂,神医阁主来看你了。” “神医阁主?”周兴泰无比诧异的发问。 赵匡同样扮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道,“你知道贫道?” 周兴泰捋着胡茬,傲然道,“神医阁主威名远扬,我又岂会不知。” 赵匡见是自来熟,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为什么杀人?” 只见周兴泰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与阁主一样,是在拯救长安。” 周兴泰这番言论,彻底将赵匡陷入无语的境界,半晌之后,唯有苦笑,“你的说法未免也太过荒唐可笑,那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拯救长安?” 周兴泰猛地将头抬了起来,一双幽暗的眼睛穿透凌乱的头发,紧紧地盯着赵匡的脸上。而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赵匡发现那双原本还算平静地眼神竟在此刻变得警惕、恐惧、冷淡、敌视、茫然、凶煞…… 最终,所有的目光混杂在一起只吐出冷冷的一句,“因为我感受到了阿爷的召唤。” 第127章 深不见底的铁栅栏 之前年少读书时,赵匡曾看过一则报道,说是人在绝对安静且不见天日的环境下坚持不了半个时辰。 起初,赵匡还以为周兴泰是因为在这样幽闭狭小的九幽空间里待得久了,内心出现崩溃。 但就在刚刚,碰上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后, 赵匡的潜意识似乎已经宣告了周兴泰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春花说认识周兴泰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好人,虽然他的个头有些矮,但仍旧是镇里马球队的主力。 另外,他的读书也很勤奋,在学塾里也是谦逊有礼,深受同窗的喜爱,可谁曾想到,在这样一张和善的面孔下却藏着一张恐怖且残忍的面孔。 到底是来到长安之后,受到怎样的打击才会令其丧失心智,最终走上一条不归路? 可能是生活的窘迫,离群索居,至今仍是孤苦一人? 又抑或是父亲的离世,家破人亡,骨肉漂离让其觉得命运不公? 联想到波斯僧人被害和刚才周兴泰曾说过是感受到父亲的召唤,那便是后者无疑了。 略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后,赵匡对上了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神,顺着周兴泰的原话,冷冷地问道, “在你离家出走的这些年,你的父亲在不到十天里,挨了上百板子,两股之间脓血直流,没有办法下床,很快就死了,你知道他弥留之际唯一的念头是什么吗?” 周兴泰气的咬牙切齿,恨意十足的站了起来,他想要掐住赵匡的脖子,只是层层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脚,迸发出脆耳的叮当响,被铁链束缚的周兴泰唯有咆哮的吼道,“不,我不想知道,你给我闭嘴!” 没想到赵匡用编造的故事来暗示周兴泰父亲惨死这个法子果然奏效,便继续暗示道,“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见到你,可你如今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连鬼神都找不到。你是不是自打进了这间牢房,便与你阿爷再无心意沟通?” 周兴泰咆哮道,“我可以死,我可以死,我可以死,只要我死了,一切便都可以了!” “你以为你死后自会见到你阿爷?只可惜你杀了人,入不了轮回,你们永生永世都将不复相见。” 周兴泰再次咆哮,“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赵匡继续道,“你也知道贫道是能通鬼神的,你若是肯说出杀人动机,再有贫道开坛做法告慰死者亡灵,说不定尚有一线希望,你除了相信贫道,你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赵匡语气十分淡漠,此时被关在笼子里的周兴泰的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下来,渐渐觉得赵匡竟也是那般阴郁可怕, 周兴泰没有说话,诡异的笑看着牢门,直到再次被赵匡冷冷的定睛正视,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你,你也是个恶魔。” 赵匡知道面对这种精神分裂症的患者,他们会不自觉的把各种信息综合起来,但最终他们分析出来的结论却会让他们自己都感到不解。 因为他们无法明白事情的真正含义, 比如他们在听到地震的流言,就会认为即将要发生强烈的地震。 所以他们在实施犯罪的时候是不会听受害者苦口婆心的劝降, 更不会听人给他们灌一锅心灵鸡汤, 他们第一时间做的就是送被害人去天堂。 赵匡也正是利用这一点,利用反其道而行之,让其说出杀人的真正动机,才能真正的定罪。 周兴泰似乎琢磨了下,但看赵匡仍然是一脸默然,辨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赵匡仍然只是冰冷的追问,“你杀人时,阿爷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良久之后,周兴泰才再次缓缓将头回过来,“去年春日,是阿爷第一次给我下达杀人的指令,阿爷告诉我,我的差事便是收集更多人的血来献祭,唯有这样阿爷才能在天上安息。” 听到这个神经病这般说辞,赵匡顿时陷入一种惊恐、悲伤、愤怒、哀怨等多种情绪混杂的精神状态。 但同时也能解释的通,为何这六起案件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人所为的原因了。 周兴泰继续说道,“那天,我见到一个来长安投奔亲戚的穷人,我的马车经过之时,那人路途疲怠,想要搭乘。 我便停了下来,让其坐在车上。 穷人满怀感激的坐上车后,一路上都在与我闲聊,很是烦人。 等进城之后,我便将他带到了通政坊,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我便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将他打死,然后拖到一片草丛之中。 半月后,我又感受到了阿爷的指令,于是我便继续寻找搭我马车的人,那天正午,有个年轻的姑娘想要搭车出城,同样,到了僻静处,我便用尖刀刺穿了她的胸膛……” 赵匡果然没有猜错,这些被害人竟然都是与周兴泰素不相识的路人,只可惜这些人都不明不白的做了冤死鬼,竟令县衙都无从破案。 “为什么要将那位姑娘开膛破肚?还要将内脏都挂在树上?” 周兴泰眼神茫然道,“阿爷告诉我,那些女孩子未出嫁,都是颗无价珍宝,出了嫁便没有了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死鱼眼睛了。 嫁过汉子的,沾染了男人的气味,就会混账起来,比那些男人更可杀了。” 赵匡听的触目惊心,杀人剖尸,竟然是要检查是否受到污染,这究竟是何等丧心病狂才能想到的? 如此想来,后面几桩凶案,则更是周兴泰内心臆想出来些丑陋不堪的“理由”。 坏人没羞耻,干了坏事不受良心谴责,还沉浸在自我的幻想之中。 好人就是规矩多,遇事爱思虑,思虑过度就成疾病了。 看着眼前这个离经叛道的疯子,赵匡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朝着背后的八斗使了使眼神,示意其记下来说予郑九霄听…… …… 从地牢深处出来, 那道厚重的铁门再次被合上之后,大理寺的死牢也再次恢复了平静与灰暗,那些肮脏且丑陋不堪的东西,或许就应该永远被关在这样深不见底的铁栅栏里。 第128章 鬼胎 回到神医阁,黑牛告诉赵匡,那个名叫李白的诗人来访,见阁主不在,然后就走了,说是趁着春光正好,去周游世界找神仙去了。 赵匡想了想,这李白就是李白,要不是这般狂妄不羁,又怎会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这样的诗句呢。 此次李白向南而去,等再次回到长安的时候,便已经会是盛名天下的大诗人了。 黑牛放下扫把,扁了扁嘴。 赵匡知道黑牛是不理解他为何将一个骗吃骗喝且游手好闲的家伙当作大诗人,据说最近火的新诗人乃是写下【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的摩洁居士。 若是他真要结交诗人,那位摩洁居士不是更靠谱些吗? 然而,赵匡也知道王维出生在山西家势显赫的王家,自小就接受的是正统教育,而他说白了就是个大神棍,他想结实人家,人家倒也未必愿意。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相比之下,会喝酒,会剑术,追求道法的李白更与他三观相合。 黑牛也就是黑牛,虽然心里不理解,嘴上却从来不会说出来。 现在的李白创作不多,被人误解很是正常,等到功成名就,所有人便会知道神医才是真的神医。 要说他想要结交李白也不准确,他这么做就且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业余的星探罢了。 …… 次日,按照日程安排,赵匡还有的要忙。 新的委托案是曾举人的独女曾可儿。 这曾可儿乃去年大选的秀女,因为落选,便郁郁在家多日,但却在意外之中怀了鬼胎。 曾家的委托书上将这一段描写的玄而又玄,令赵匡想推辞都推辞不了,所以神医阁便低价接下了这个案子。 赵匡左右不过想着,定是这曾可儿与盛灵儿案件一样,都是有了情投意合的情郎, 只不过这曾可儿珠胎暗结,于是,这才弄出这些怪力乱神的言论。 这边便定好了时间,想与当事人聊聊清楚, 这古代人将名节看的比生命都还重要,未婚有孕,可是要浸猪笼的。 且看看曾家将打算如何收场,若是有需要他帮忙的,他也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赵匡心里正嘀咕着,这当事人便已经来到了神医阁。 …… 偏厅里。 一个半老徐娘旁边正站着一个拔尖的美人,档案上说这曾举人与原配邹氏举案齐眉,只是都五十了还无子嗣,后又娶了一房良妾,这才有了这么一个独女, 想必此次前来的,正是想必就是曾举人的妾室锦娘了。 那锦娘见到赵匡进门,忙拉着曾可儿跪了下来,哭怆道,“活神仙啊,请受我们母女一拜。” 一旁的百合连忙扶起来他们,“你们快些请起,我们受不起的。” 锦娘站起来后,继续哭哭啼啼,“活神仙救命啊,我苦命的可儿现在还在阎罗殿里挣扎,我真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我这苦命的女儿啊,夫君是年纪大了才得了这个女儿,这是上天神仙恩赐,当时有多少人家笑话我们是老蚌生珠,我都不怕他们笑话,我就要这个女儿……” 看着这锦娘没有一丁点大户人家的规矩,吵得人心里慌烦的不行。 想必这锦娘与曾举人生活,也是鸡同鸭讲,赵匡便也不客气的道,“贫道做法要清净的,若都把劲都用在哭嚷上,等会还叫我如何帮的了你。” 锦娘听到赵匡这么讲,立马刹住了车。 见锦娘这般哀嚎,又见曾可儿真似病入膏肓,赵匡以为曾可儿真是与情郎私通,又怕被家里人知道,私下堕胎不成,这才会留下隐疾,便又找说辞请锦娘出去,他要单独施法驱除邪祟。 锦娘被百合扶出去后,赵匡看着面如死灰的曾可儿,“曾姑娘,能详细说说你碰到的事情吗?” “嗯,可以。”曾可儿虚弱的道。 “去年选秀在即,黑市有人称能通过培训确保进选,小娘为了我能选秀成功,便托人找到了那人交给了银钱,但那边规矩极其严,秀女培训期间,家里人都只能在门外等候。” “嗯。” “也是到了那里我才得知,所谓的培训之法门,原是他们找来找来青楼女子,教习狐媚之术。” 听到这,赵匡心中又起疑虑,曾可儿的语气不似在说假话,莫非这事情不是他料想的那般,具体还真有隐情,便道,“曾姑娘,这些你家里人知道吗?” 曾可儿摇了摇头,“家里花费重金供我学习,我虽内心不敢苟同这种做法,但终究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便跟着其余的秀女一同学习。 教习的银莲嬷嬷说女人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还要会些狐媚之法才能在后宫生存。银莲自称其年轻时候是青楼的花魁,后被常州太守刘企收为宠妾,因为刘企被抄家,才会流落异乡。她还说她十岁被卖到青楼,二十六岁被太守赎身,在欢场摸爬滚打了十六年,可以说对男女之事是了如指掌。” “然后,你便留下培训了?” 曾可儿虚脱的点了点头。 赵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内心叹息道,曾可儿到底是读书人家的,不是烟花之地的卖艺女子,三观不同,定难相融,竟然也肯自甘堕落,只可惜了这娇颜如花的美貌了,呜呼,哀哉。 见到曾可儿如此虚弱,赵匡便将茶盏推了过去,“喝点茶,慢慢说。” “谢谢……” “能继续说了吗?” “那人说,有这么好的老师伴着你,你可要认真的学习啊!只要我们这些美人肯跟银莲好好学,定能在众多秀女之中率先得到圣人恩宠,还说凭借我的姿色定能艳压群芳,如若在能掌握狐媚之行,那更是万无一失,所以必须要将银莲所传之术融汇贯通。” “鬼胎又是怎么回事?”赵匡不想听这些,便直接问了重点。 曾可儿先是一愣,而后像是反应过来病不讳医的道理,便道,“银莲说她定将在青楼所学,如何伺候男人之术悉心传授给我, 还有既然已经进了宫,就一定要做一个得宠的妃子,否则到时候受人冷落这种滋味,比死了还难受,然后便给我了一本……” 见曾可儿说不出口,赵匡也想到了那是本怎样的书,只是一本禁书就能让一个姑娘怀鬼胎,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但见曾可儿说这话的神情又不似骗人,赵匡也郁闷了。 第129章 年少绮梦 赵匡沉默了,说了半天,这曾可儿答非所问,这鬼胎总不会是凭空而来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此时的百合已经回来。 赵匡耸了耸肩,示意让百合诊脉。 百合一边诊脉,一边眉头微微跳动,脸上的表情也变的越加沉重,又是沉默片刻过后,她附在赵匡耳畔道, “她的确已有身孕,只是月份大了,为了堕胎误用了虎狼之药,导致淤血凝结,根本就不是什么鬼胎,如今大人元气,十伤八九,寻常的大夫是诊治不出的,只是幸运的遇到了我,服用两服独家秘制的通淤之药,保证药到病除。” 赵匡闻言后,打了个不要打扰的手势,百合便又退了出去。 以前书上说未出阁的女儿家都以为和陌生男子拉拉手就会怀孕生子, 这曾可儿都怀孕这么久了,又岂会真不知道生孩子的那点事儿? 当真以为堂堂神医阁主是个容易被反忽悠的白痴傻蛋? 百合出去后,赵匡大怒,“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出实话吗?到底是谁的孽障?” 曾可儿人生的娇弱,被赵匡这么一呵斥,不禁大哭,“我没有,我不是你说的那种女人,我是圣人亲选的秀女,又岂会跟旁人春宵一刻呢?” 赵匡活着么久,最怕也是最烦女人哭, 见生灵儿还是挺在乎名节的,作为皇帝的秀女估摸都是要检查是不是处子之身的,这样的人并不似敢在婚前偷尝禁果的, 莫非是有人垂涎曾可儿的美貌,曾可儿在无意间被人给下药了,或者是中了什么幻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心想到此,赵匡立马诧地一笑,“不是在说你,是在说那鬼胎。” 曾可儿一脸懵逼。 百合已经诊过脉,这件事肯定是人为,定是这古人对生理常识这方面知识匮乏,想着未出阁的姑娘连陌生男子都难得一见,又岂会怀孕,再加上大夫诊断不出,才会觉得是怀有鬼胎。 但曾家人都以为是鬼胎,甚至连当事人都坚信不疑,那便只能心病还需心药医。 “依照贫道观测,你的确是撞邪了。” 曾可儿神情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是怀上了鬼胎,肚子里的小鬼到现在都还在闹呢。” 思索片刻,赵匡开始了打卦算命,烧香礼拜,还不忘神叨叨的说唱。 一通神操作下来后,赵匡佯装大彻大悟之姿,“原来如此,你是系与那属鸡之人犯了煞,冲犯了卯日星君,这才遭此劫难,待服下贫道亲手调配的药物,再将符文放在枕头之下,定能逢凶化吉……” 曾可儿见赵匡又是起卦又是焚香,口中还不停念叨她听不懂的咒语,这些话字句或多或少,参差不齐,不合音律,却又拖着长腔,她扶着座椅,连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交谈一句,遂也忘了家中或者认识之人究竟是谁属性是鸡…… …… 见曾可儿被唬住了,赵匡只道,“此乃请神占卜之道,尔等看看就好,你这肚子里的,要是天魔就解给玉帝,要是地魔就解给地府,要是西方的就归佛祖,东方的就归圣,北方的解给真武,南方的解给火德,我老孙天上地下的熟人多了……” 曾可儿连忙点头。 曾可儿这边算是暂时忽悠过去了,但想着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遭此劫难,实在可惜,唯有找到那采花贼,才能真相大白,还曾家一个公道。 既然要找到凶手,那便只能通过当事人询问一些蛛丝马迹的信息,便问道,“为了能找出冲犯因果,有些话贫道还是要问的。” 曾可儿见赵匡一心为他着想,不似那些,沉默了片刻,才幽幽点头。 “你可曾做过什么离奇的梦,或者碰到什么离奇的人?”为了稳定曾可儿的情绪,赵匡还不忘说起以往的成功案例,“之前也有一个女人,也是冲撞了邪祟,像死了一样,在幽暗阴森的古墓里沉睡了一百多年。” “照这么说,我的确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是那种梦。” 看来这个梦就是整个案件的突破口了,便问,“是哪种梦?” 问过这个问题后,赵匡才发现他原是问了一个猪一样的问题,好在曾可儿并无觉得不妥。 曾可儿回想片刻,“那日和平常一样,从培训处回来,我绣了一会儿鸳鸯图,便昏昏沉沉的睡了。 我做了一个特别美妙的梦,可是梦做到一半,我似乎是醒了,我看见一个男子趴在我身上,我想尖叫,想把他推开,但是我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现实,然后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定是邪祟使的妖术,你还记得什么?有没有看到那邪祟的脸?”赵匡连忙问道。 曾可儿摇了摇头,“我只梦见我在睡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弹琴的声音,然后我便醒了,那琴音好像是从箱子里传来的,我走过去打开箱子,却看见了仙境,好美,好美, 我看见了很多仙女在我面前跳舞,我梦见我也变成了一个仙女,穿着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广袖流仙裙,我置身其中,简直美妙极了。 然后,走进去后,我便真的就看见一个俊朗的男子,紫衫白发,仙气十足,那个俊朗的男子身边有很多漂亮的仙娥。” “那然后呢?他可使用了什么妖法?” 曾可儿顿了顿,难为情的道,“我想着既然……既然是在做梦,喝不尝试银莲教给我们秀女迷惑男儿的秘法,如果在梦中我都应付不了,那将来进宫见到皇帝又该如何应对……” 赵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心想,然后你便心痒难奈,与之发生了苟合?这也太狗血了吧! “梦里的场景虽然虚幻,但是我置身其中却又是那般真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被打扮成仙娥的样子,那将是我此生最美的时刻了……” …… …… 他们走后,赵匡是又气又觉得可笑,曾可儿虽为庶出,但曾家就她这么一个独女,她也算的上是拔尖的美人,皇帝见了肯定也会喜欢,何来这般自轻自贱,不惜跟一个青楼女子学习这些……以至于被歹人惦记,白白失去了清白,竟还误以为是冲撞了邪祟怀了鬼胎。 殊不知世间无情帝王家,原来年少绮梦,也都是场镜花水月罢了。 第130章 神仙都是泥捏的 曾可儿母女离去后,八斗端着一些果子走了进来,然后在赵匡跟前站定。 赵匡面色沉静,问道,“都送走了?” 八斗点了点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干嘛叹气?” “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如果凶徒真被我们找出来,那曾可儿往后还能嫁给什么人家,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倒不如就让这姑娘真的相信就是怀了一个鬼胎。” 赵匡摆了摆手,“这件事咱们就不必再管了,还是交给郑九霄吧,毕竟曾可儿曾是皇帝的秀女。” 八斗狐疑的看着赵匡,“那岂不是全城的人都会知道?” 赵匡默了半晌,“两害相权取其轻,大不了让他们搬离长安,但凶手必须严惩。” 八斗听完点了点头,似乎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百合已经开完方子回来了, 她边走边叹息道,“我抓了药来,给她调服下去,只半晌光景,她小腹也便不痛了,一个已经形的死胎便落了下来,哎,那姑娘也算是个苦命的,竟平白遭此劫难。” 赵匡想了想,怅然微叹,“百因必有果,自古以来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这么一则故事,从前有个过气的青楼女子,长得非常漂亮,但随着年龄的增大,容貌老去,恩客们也都有了新欢。 她多方打听,知道了一处饺子馆,饺子馆里的女掌柜媚娘说她可以帮人重返青春。 但是等女子吃到嘴里才发现,那则偏方的药引是婴胎制成。 回春之后,女子更是贪念迭起的想要吃到极品婴胎, 这种剧情走向,就注定不会有好结局。 最后的结局则是女子也变成了媚娘,亲手下厨剁馅做婴胎饺子。” 百合怔怔的看着赵匡,而八斗却似乎要干呕出来,因为早餐正是一笼晶莹剔透的蒸饺。 赵匡见百合沉沉慨然的神情,便解释道,“曾可儿仗着自己的姿色,想要能做皇帝的妃嫔,不惜铤而走险,才会被歹人盯上,如果她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又岂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到这,百合郑重恳切地说,“赵哥哥以为这个女子去吃婴胎饺子是因为她想要追求青春?其实并不是,她只是怕失宠。 对你们男子而言,妻子不让纳妾就是善妒忌,可以直接被以七出之条休掉。 而女子们终其一生也都不过是男人们手中的一个物件,只是被男人拿来随意赏玩。如果婚姻不幸,但又要依附男人,就要想尽办法锁住男人的心,用的就是美丽的皮囊,这才是诸多不幸的根源。” 赵匡为全天下男人辩解道,“此话是不假,可你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 对男人来说,真的就是一直喜欢年期漂亮女孩子吗? 自古痴情儿郎那般多,对漂亮女子的向往和对婚姻的忠贞,谁在上风? 还有,如若天下女子都能够容忍外在的衰老,内在依然能与男子契合,一直是他心灵的港湾,试问这男子还会不会放手。” 百合被赵匡怼的哑口无言,只好岔开了话题,“吃婴胎这个确实不应该,可是胎盘又叫佛袈裟,的的确确乃一味中药。” 赵匡啧啧道,“以人补人,取其同类,其异于撩人者几稀!” 百合,“……” 见到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八斗连忙挡在了二人中间,往自己胸口捶了一拳,道,“都是些有身份的主儿,你们再吵下去,被不知情的旁人看去,还以为小两口闹别扭呢。” 见赵匡都闭嘴了,百合也无趣了,八斗终于松了口气。 赵匡侧过脸,扬了扬下巴,八斗立马会意,“对了神医,这个时辰,你新酿制的甘蔗酒应该快出炉了。” “啊,是啊,得去趟蒸馏房了。” …… 蒸馏房。 八斗尝了一口蔗渣酿出来的美酒,“果然甘甜清香,喝完全身舒爽啊,我感觉又要发财的样子,神医赶紧来常常。” 赵匡慢慢舀了一瓢,刚凑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算了,没胃口。” “神医,刚才你跳绳时念的咒语,我有两句没有听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白了八斗一眼后,赵匡骂道,“什么跳神,你当是跳大戏呢。” 八斗不暇思索道,“在八斗祖籍济南府一带都有这样的风俗,如果有人生病就求神占卜,请老巫敲击铁环单面鼓,彼时很是流行呢。” 又白了八斗一眼,纠正道,“我这是施法,不是跳神。” 八斗正欲开口,赵匡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你是济南府人,之前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轻微的震动涌过八斗的灵台穴,好像冰封下的泉底有温热的泉水潺潺流过,“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小山村,小时候家人被杀害,只剩下我被三娘所救。之后,我便将自己这条性命交给了三娘,日后不管发生什么状况,他都会为三娘赴汤蹈火,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八斗说的轻描淡写,赵匡沉吟道,“看你整天与别人说说笑笑的,还能抵得上是个人的空,却不想身世这般凄苦,可见天下事总难十全。” 八斗想了想回道,“像我们这样穷苦人家,只要活着就要吃东西,吃饱了才有了力气才有希望,如果不是遇到三娘和神医,八斗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怎么就不同了?” “从前只觉得相士只会说些好听的来骗人钱财,却没想到还有阁主这般英武聪慧又有爱心,对天下生灵百般呵护的人,跟随神医,八斗便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赵匡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人们都以为神仙全是那种万物入耳都如同泥牛入海的淡定,像我这样的,不是很称职。” 八斗笑道,“可八斗觉得,这样的活神仙才是天下所需要的,神医比起那些泥捏的,不知道灵验多少呢。” 听到八斗竟还有这番见解,赵匡不禁被逗乐了,“混沌浊抄世天人道,人心却要和天比高。古来都说神仙好,两袖清风踏袭云彩飘。 神仙凡人总一样,拥有快乐和悲伤,如果还要走一回,人间才是真天堂百。凡间虽然有苦恼神仙日子也无聊,想要幸福乐逍遥,柴米油盐逃不掉。” 八斗迟疑,“神医总结的果真微妙。” 赵匡,“哈哈哈哈……!” 第131章 笑出腹肌 昨夜雨疏风骤,裹着被子睡了一夜好觉。 吃了碗藕粉桂花糕,赵匡开始坐在屋里发呆,此时的他开始无比怀念上辈子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而在这里翻来覆去的就只有那么些事情去做。 …… 以前闲来无事,赵匡总唤来八斗等人推牌九,但是最近赵匡老赢,他们便不与他玩牌了。 这天,黑风困惑的来找赵匡,说是自己二十两银子都输没了,想要他帮忙也出个能赢钱的法术,给其他人一个教训。 赵匡扯了扯嘴角,他与人玩牌纯粹就是为了消遣,没想到黑牛他们私底下居然是在赌钱,也难怪他们不愿意跟他打牌。 所以,赵匡便欣然同意了黑风的请求,道,“其实想要稳赢不输,用不着什么高深的法术,你天资有限,即便我愿意教,没有三五十年你也学不会。” 黑牛一听学个法术至少得几十年,不禁心灰意冷。 正要出门请辞之际,赵匡努了努嘴,“动用法术是耗费修为的,我之所以能一直赢你们,是因为我懂得驭牌之法,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千术,想不想学?” 黑牛想了想,不管什么法术千术,只要能让他把输出去的赢回来,那就是好术,当即笑的合不拢嘴,便朝着赵匡嘴指的地方,拿出一屉牌九。 …… 赵匡一边搓着牌九,一边讲解道,“当你洗牌的时候,趁着一大堆牌打开,就要很快的选好八张筒子、条子或万字,这八张牌老千术语呢,就叫做生活,是你牌桌上生存下去的根本, 一定要把这八张生活控制在两只手心底下,不可以硬邦邦的,不然很容易被人看穿的,一定要做的非常自然。” 赵匡将自己选好的八张牌夹在手心,退出去又摸了回来,左右交给右手,右手交给左手,来来回回,这种熟练的手法一看就是经常练习的。 “就这样,把这八张生活,放在六七位,或者十四、十五位,你就完成了第一步。” 黑风一愣,“这样也可以?” “对啊,无论谁做庄或者打什么点,这八张牌也就只有我和对家才能拿到,其余两家只能拿到散牌。” 黑风好像似遗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节,疑惑的看着赵匡,“那你拿到的概率也只有四成啊!” 赵匡没好气的道,“如果是我做庄,那就是万无一失了。” “为什么?” “因为我会控制骰子的点数。” “这也太难了吧,还有没有更简单点的?” “你技术这么差,还好意思嫌弃别人,回去好好练练吧。” 黑牛再次疑惑的看着赵匡,“对了,阁主,你怎么也会这些?” 赵匡严肃的说,“不瞒你说,彼时我在天界欠债,我就把院子里的灵植全都拿去卖了,想着不到三五百年就长回来了,却不料中途事发,这才被贬下凡。” 黑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阁主,这好像跟会出老千没什么联系吧。” “赶紧去忙你的去,顺便把八斗给我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哦……” …… 凉亭外。 八斗立在赵匡背后,“神医,你在赏花?” “此花唤做美人面,日出变红,日落变紫,嘻笑怒骂,宜喜以嗔。” “所以神医是找我来赏花了?不过八斗是个粗人,对花啊蝶啊的从来不感兴趣,阁主怕是找错人了。”八斗认真道。 “我找你是想听听你们当地的跳神。” 八斗挑了挑眉,“记不清了,都很久远了。” 赵匡瞪了他一眼后,八斗沮丧着脸道,“我只记得那时,在大堂之上的供桌上摆满肉碗,酒盆,室内好像要点燃巨大的蜡烛。 那蜡烛点燃后,屋内亮如白昼。 跳神的神婆身系一条短裙,弯曲着一脚跳舞,旁边另外两个神婆抓住中邪者的胳膊,一左一右的驾着他。 神婆的口中念咒,屋内的锣鼓声敲的如同洪雷。 然后,神婆低下头,眼睛斜视,靠着人扶着,否则就会摔倒一般。 忽然之间,她的脖子会伸长,使劲的高跳,足足能跳一丈之高。 室内其他的神婆便会严肃的互相看看说:【祖宗来吃饭了!】 然后便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室内一片黑暗,只剩下敲鼓的声音。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过去,便会听见神婆厉声呼叫公婆,嫂嫂的名字,大家这才敢把蜡烛点燃,毕恭毕敬的询问凶吉。 再一看那些摆满的肉食全都空了,众人看跳神者的神色,判断她是生气还是高兴,但凡有问题,都有问必答。 其中若是有人不相信,跳神的神婆便会指着说:【某嘲笑我,是大不敬,要剥掉你的裤子。】 那人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赤裸裸了,裤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挂在门外树上了。” 赵匡听完哈哈大笑,这些神婆果然都是戏精,他若是肯花费这些人一半的功夫,那定会比这些人还能以假乱真。 八斗见赵匡笑出了声,补充道,“神医笑什么啊,我们那边的对跳神都是虔诚的,点滴小事无法决断,定会请来老祖宗解决。 跳神时,还需提前沐浴更衣,装扮整齐,衣冠不整者是断不能入内的,如果有人敢在窗户外偷看,就会被长兵器挑破窗户,刺中帽子,挑进屋里的。” 赵匡此时已经是笑的前仰后合,真是好久好久都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八斗愣了一下,“莫非神医是不信?彼时有一人住在旅店,饭后点燃蜡烛准备休息,忽然来了一个丫鬟,把一包衣服放在椅子上,又把镜奁,梳妆盒一一摆在桌案上才肯离去。 没过多久,有少妇进来化妆,在镜子面前梳好发髻,插上珠花端详了很久,然后在那人面前打开包中裙子,披肩之类换好。 那人见少妇丫鬟均一言不发,心中好生觉得奇怪,认定这必是私奔之妇,盛装打扮去与情郎幽会。 可没想到少妇穿戴好了之后,拿出了白练,悬在梁上,伸出脖子上吊了。 只是刹那,那少妇便双目紧闭,眉毛竖倒,舌头伸出两寸多,脸色变的如同鬼怪, 那人吓坏了,连忙逃出去。 回到家乡后,家里找来神婆才直到,先前确实是有夫人吊死在那,正是店家儿媳。 那人不信,托人找上店家询问,果然如神婆所言不二。” 八斗信誓旦旦的说完故事,赵匡已经是笑出了腹肌,这些故事本就是人云亦云,传的多了,原本一件小事都会被传的有鼻子有眼。 便问八斗,“你可曾见过那人?直到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八斗摇了摇头。 “你连那人叫什么都说不上来,竟然也会对这些道听途说的传闻深信不疑, 这则故事乃是上月宗桐新连载的《缢鬼》,是贫道处理完镜中仙,见那镜中幻象中的女鬼,不禁想到世间最难过之事,莫过于心灰意冷的女子打扮停当,结带上吊。 而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神婆,将我的故事改编,你还真敢又说与我听,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这么做的?” 八斗悻悻地做了一个鬼脸,尴尬的低下了头。 第132章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八斗以为自己得了一件新鲜的听闻,却冷不防被赵匡说出原委,不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便转移了话题,“神医可还记得那个患了绝症了琴琴?昨日竟然好了,说是一定要来给百合送牌匾来了呢。” 赵匡是知道百合医术的,短短数月,已经治好了几十号生命垂危之人, 只是那些琴琴,晴晴,勤勤,芹芹的搞得他晕头转向,他又是个脸盲的,又哪里分得清八斗口中的究竟是哪个。 “神医不记得了?就是那个患有肺痨的琴琴啊, 自从她得了重病,小时的玩伴第一时间托人找上门来,说是他深知得了不治之症的女人接下来都会婚姻不幸,要是她夫君对她不好或者要休妻,她便立即回来娶她。” 听八斗这么说,赵匡好像还有点印象,当时八斗也是将这则笑话分享给他一回的, 据说彼时那位夫君听到这话时分,正在给瘫在床上的娘子擦屁股,然后只是大叫一声,“我靠,我家娘子得了重疾,居然还有人跟来与我抢,去把他叫来,让他来顶我几天,过过我的日子。”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个琴琴家有一远方亲戚,世代种田,突然听到琴琴得了重病,打听到癞蛤蟆可以治病,便闷声不响的抽了一天旱烟,然后在田间蹲了一晚上,逮了一麻袋活得癞蛤蟆。 那人还振振有词的说,“我田间其实也有蛤蟆,只是用过农药,不如山里的干净。” 赵匡当时还感念古人间的质朴情感,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不图回报,一个人背着一口袋呱呱乱叫的蛤蟆,从老家山里背到长安,一路得是要经历多少心酸折磨。 回想这人生短短几十年,有时候还真如诗中所写那般, 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生命还长,请别慌张。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让这个家境并不富有的琴琴遇到了百合, 好在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患难与共,这才会有苦尽甘来的好日子过。 也难怪昨日厨房里做了百合爱吃的点心,却没有给他送来,他起初还有些狐疑,原是招待旁人去了,“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件事?” 八斗吸了吸鼻子,哼道,“昨日琴琴来后,说道其病中经历,八斗只是觉得纵是神仙也是敌不过人心险恶。” 赵匡找了个宽敞的台面坐下,竖了竖眉毛,“什么……经历?” 八斗头也不抬,专注道,“琴琴说她娘家原本有一世交张鲁,她认了张鲁做干爹,张鲁的侄子认她娘做干娘。 张鲁深知琴琴的阿娘的软肋和秉性,而张鲁的胞弟张冲也是一个郎中,最为了解琴琴病中忌讳。 自从琴琴卧病以来,很多亲戚都不明就里的知道她患了重疾,都倒是别的忙他们也帮不上,要用钱,直接张口便是。 而那日张鲁找上门来,却说是琴琴的阿娘欠了他们钱。 琴琴一家都不相信,因为此事经不起推敲,且不说琴琴的阿娘没有理由欠人钱,光是张鲁从老家赶来,没有去找琴琴的娘家,反倒和没有见过面且远在长安的琴琴纠缠,就已经很令人生疑。” “这可真是场名副其实的谋财害命,那后来呢?” “后来,琴琴的娘亲并没有沿袭她五十多年来散财消灾的做事方式,也没有如同张冲料想那般给琴琴买个安心养病的环境,而是做了一次被惹急了的兔子,将其告上了官府。” “确实该这么做。”赵匡说过这话,略微站起身子,不觉有些头晕,身子一晃,幸好扶助了身前的紫檀梅花长案,才没有摔倒下去。 八斗见状连忙扶着赵匡重新坐下,担心道,“神医怎么了?” 赵匡回了回神,“没事。” 八斗立刻道,“你是不是蹲一会儿,站起来就会两眼发黑,平时也容易两眼发黑,心跳动的厉害,面色萎黄淡白,没有血色,平时还容易疲乏想睡觉。 时间长了还会经期不调,这就是气血两虚,这几日在药房帮忙,八斗可没少学习医术呢。” “经期你大爷……” 八斗,“……” 赵匡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健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体也会出毛病,今日怎么会险些晕倒? 于是赵匡作为一个能举一反三的优秀少年,他开始反思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 回想自从神医阁走上正轨,他已经迟过太多不该吃的东西,据不完全统计,有孔雀,海鸥,鲸鱼,梅花鹿,熊,麋鹿,五步蛇……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除过一些鲸鱼是他自己买的,其余的都是别人顺水推舟的送来的。 他虽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吃也不该吃,但已经被宰杀送来,扔掉又太糟蹋东西,便尝试着用前世的烹饪技术做出来尝鲜。 但事实证明这些东西虽是所谓的天物珍馐,但味道确实一般,比如海鸥肉,经过四五天的炖煮,仍然硬的跟化石一样,咬上去一口,就像是在啃千年老藤,好不容易咬上一口,塞在牙缝里两天才出来。 于是赵匡更加坚信老祖宗的睿智,几千年的智慧沉淀,才筛选出现在的食材,如果孔雀肉真的比鸡肉好吃,那么豢养的就不是鸡,而是孔雀了。 除过暴饮暴食和瞎八几吃,还有便是睡眠习惯的颠倒。 以前的他做为健身教练,向来都是极其自律的,有着严格的自我约束能力,一到点,绝对倒头就睡,如今怎么堕落成这般模样了。 现在的他是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不到日上三竿绝对不会起床。 也算是生活条件的改变吧, 每天到点,八斗会准时端来洗脸水,还没有洗完脸,吃的已经摆在桌子上了,若是他肯,即便是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敢有人多说半句。 于是,那些积压如山的案子,唯有靠突击完成,一旦忙起来后,便是把自己当成牲口,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废寝忘食、苦不堪言。 光是制造玫瑰精油那次,他便是在锅炉房里待了十多个时辰,花了两日才找到配方比例。 长此以往的生活状态,即便身体是铁打的,恐怕也会提前报废! 看来,是时候需要做些改变了。 第131章 其人如玉 赵匡这边思虑未完,外面却又传来了郭大侠找上门来的消息。 这下倒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正想就这两日去找郭大侠提亲,却不想郭大侠竟主动找上门来了,也省得他花费功夫准备。 只是令赵匡没想到的是,郭大侠还带来了嘉宁县主家的梁六郎, 一番询问才知,原来是前两日郭芙蓉去找了郭大侠,说是她宁死都不愿意做妾,若是非要逼她嫁给寿王做侧妃,那便抬着她的尸体进王府。 也许是郭大侠也想到了小郭从小没有母亲,他又宠妾灭妻,大娘子都在吃苦受罪,家里又岂会容得下一个私生女,唯有将其寄养在乡下。 在乡下长大的这段经历给小郭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极大的创伤,这才使得小郭自小离经叛道,不服管教。 许是郭大侠这把年纪,就这么一个独女,想要加倍补偿,这才一门心思想让小郭嫁给一个高门大户,免受其母亲当年遭受的那些罪。 千挑万选之下,这才找到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梁六郎,与梁家相比,小郭虽然是私生,但郭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嫁给梁六郎的确是低嫁了,只为小郭日后好过一些。 只是令郭大侠没想到的是小郭竟然在大婚在即之时逃婚,上好的天赐姻缘就这样被毁于一旦,自然是恼怒不已,于是又多方打听,得知小皇帝最喜欢的寿王选妃在即,才另做打算。 只是……如今郭大侠带着梁六郎上门,着实让赵匡费解。 得知老丈人找上门来,黑牛紧张坏了,焦灼不安道,“据说这位梁六郎眉心一点朱砂痣,勾人心魄,一瞥一笑皆是风情,引的不少闺中女子红鸾心动,芳心暗许,外面都传梁六郎才是和芙妹天造地设, 我这样的小门小户,狗屁不如,不值一文,郭大侠如何看的上,他们来了,我可如何是好?” 赵匡倒也不急,因为他深知人设太完美,反倒会令人嫌弃, 据说梁六郎每天都会花费很长时间给衣服熏香,精心搭配好衣服才会出门,在外人面前谈吐也是极其有涵养,可郭芙蓉却依旧选择了黑牛,而不是梁六郎。 这便是心理学上的仰八角效应,太过完美无缺,反倒会让人感到压力和疏远,而有缺点的完美才会更讨人喜欢。 想到这,赵匡便开解道,“你确实狗屁不如,不值一文,那就是说郭大侠如同狗屁,值得一文?” “都火烧眉毛了,阁主竟还有心情与黑牛说笑。” 赵匡笑道,“梁六郎注定得不到郭芙蓉,正如宋青书为什么得不到周芷若,你看宋青书号称玉面孟尝,一出场就是高富帅的形象,反观张无忌才是叫花子般的存在,说话不漂亮,还与灭绝师太为敌,但却是张无忌抱得美人归,可见天下之事,冥冥之中,自由定数。” 黑牛不解,“张无忌又是何人?灭绝师太又是谁?” 赵匡突然意识到倚天屠龙记还没有连载,便笑道,“张无忌他是我们那的撩妹达人,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小聪明能让人一时欢喜,真性情才能让人长久钟爱,平时怎样遇到郭大侠就怎样。” 正说话间,小郭便已经带着郭大侠与梁六郎走上门来。 赵匡请其上坐,碍于情面,郭大侠原本青黑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又看了一眼梁六郎,心叹,这梁家六郎还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其人如玉。 赵匡知道这些权贵门阀对于儿女联姻的婚事很是上心,作为权贵之家,自有规定章程,此番郭大侠亲自登门肯定不是来找麻烦,而是来解决问题的。 但不知道郭大侠带着梁六郎是何用意, 能混迹江湖得来大侠称号,想来也不是省油的灯,玩言语上的试探并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如此,还不如沉默以对。 半晌过后,见郭大侠有些坐不住了, 未等郭大侠开口,赵匡便道,“不忙,茶还没有上来,郭大侠远道而来,还没有尝过我们神医阁的好茶点心,我们神医阁虽然刚刚成立,但这里的一应吃食,茶水都是可以和仙宫里比得的。” 很显然,郭大侠是没有心思吃茶品糕点的,“小女叨扰阁主多日,给阁主添麻烦了,郭某此番前来,正是想解决小女婚事。” 见郭大侠都开门见山了,赵匡也便直接道,“黑牛,还不见过郭大侠。” 黑牛满脸的惊惧惶恐,慢慢走上前来,对着郭大侠深深一躬,“黑牛见过郭大侠。” 郭大侠扫视了黑牛一眼,又看了看梁六郎,此二人之间的差别,便有若云霄和泥壤,直截道,“郭家虽顶着一个爵位,但郭某却是江湖中人,两位青年才俊既然都对小女有意,那便按照江湖规矩解决吧,对两位而言也不失公平。” 赵匡听出了郭大侠是想借比试之名婉拒黑牛,论起武力值,黑牛明显占不了上风,说是比武,其实只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阳谋。 赵匡正在想应对之策,谁料郭芙蓉先跳了出来,“阿爷是堂堂郭大侠,我作为阿爷的女儿,我的夫君自然样样都不能输给我,我和梁六郎打一架,如若我输了,便答应这门婚约,如若他输了,那便取消这门婚约,如何?” 一直未开口的梁六郎此时站了起来,“郭姑娘是说笑了吧,本少想来敬重女侠,是断不会用女侠交手的。” 郭芙蓉开心的道,“既然梁公子不愿与我打这一架,那便是默认取消这门婚约了,多谢公子成全。” “等一下,本少对姑娘的情谊天地可鉴,既然姑娘有意考验本少,本少自当欣然应战。” 听到这,郭大侠立即制止道,“不可,一个女儿家打打杀杀跟个夜叉一样成何体统。” 赵匡微笑道,“既然梁六郎对郭姑娘一片真心,怎奈郭姑娘并不领情,不如就由贫道上奏天听,取消这门婚约,郭大侠意下如何?” 梁六郎走上前来,“不瞒阁主,本少虽无机会当面向郭姑娘表明心意,但自从在庙会上见到郭姑娘舍身相救少年,便对郭姑娘一见钟情,本少对郭姑娘的心意天地可鉴,日月为表,若是郭姑娘愿意,本少自当与郭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 赵匡刚要张口,郭芙蓉立马回道,“梁公子,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那次是我醉酒答应的婚约,我们就此取消婚约吧!” 梁六郎辩解,“你现在并不了解我,但是无碍,日后我们二人朝夕相处,你定会钟情与我,我听说你年少贪玩,我这些日子也在长安搜寻了很多好玩的物件,你若喜欢,我便马上送来,日后我也会加倍对你好。” “求求你放过我吧……” “跪下,你身为郭家后人,如此顽劣不堪,肆意妄为,罔顾礼法,你可知罪?”郭大侠呵斥道。 梁六郎叹息一声,“此事,我也有错,如果我不逼迫郭姑娘,而是先和郭姑娘培养感情的话,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黑牛一听,那还得了,也当即抢着认错,“千错万错都是黑牛的错……” 赵匡见这些人如同连珠炮般你一言我一语,便与百合相视一笑,准备放出大招。 第132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都不要吵了……” 众人逐渐安静下来,赵匡只是淡淡的说,“从前,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被歹人所害的女子,她的尸体一丝不挂躺在海滩上。 这时候,路过了一个人,看了一眼便走了, 又过来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 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了个坑,小心翼翼的将尸体掩埋了。” 赵匡略微斟酌一下,对梁六郎道,“你是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裳,她与你今生相识,只为还你一个情。 但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将她掩埋的人,那个人便是黑牛。” 梁六郎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匡,“这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郭芙蓉抬起脸来,“梁少对芙蓉之心,芙蓉愧领,只是黑牛哥哥前世大恩,芙蓉不得不报,我们就此取消婚约吧。” 一声略有可惜之意的叹息从赵匡口中响起,“还记得澹泊书局曾连载过一回话本,里面曾详细描写了阿宝与那孙子楚几番生离死别,其实这便是郭姑娘与黑牛缘起三世的其中一世。” “这则故事郭某早有耳闻,阁主此话当真?”郭大侠微惊道。 “郭姑娘与黑牛情缘本该在孙子楚那一世便了却的,无奈阿宝的情深才会发生诸多变数,阎君正是顾念他们二人还有几世羁绊这才赐已故的孙子楚复生。” 郭大侠微微皱着眉头,虽然赵匡的这招先发制人,使得他无话可说,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就此同意这门不靠谱的婚事,便道,“阁主不必替小女开拖,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该如此妄自悔婚,陷郭家于不义,郭芙蓉你怎么说?” 郭芙蓉见他爹已经开始找台阶下了,便跪了下来,“芙蓉行事鲁莽,愿受责罚。” “好,按照郭家家规,有违礼法者,杖责二十,今日郭家定会给梁家一个交代。” “郭大侠三思,郭姑娘前些日子练武受伤未愈,现在这身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刑罚。”百合求情道。 “今日之事,有违郭家礼法,不得不罚。”郭大侠坚定道。 梁六郎赶紧上前一步,看着郭大侠,“如果郭伯伯要打的话,不如让我替郭姑娘领罚,郭姑娘本就身子单薄,若因为我而挨了鞭子的话,本少心里自是过意不去,这门婚约还是就此作罢吧!” “梁少虽是好意,都是老夫昔日管教不严,才出了今日这种荒唐之事,若今日我再不好好惩戒于她,只怕她将来会创出更大的祸事。” 梁六郎何尝看不出来郭大侠是何意图,如果真要管教,又何须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当着他的面,事已至此,倒不如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好能保住他侠义的良名,“我已答应取消婚约,亦会向母亲禀明情由,郭伯伯如果真要管教,不如等她身子好了,再教诲也不迟。” 郭大侠迟疑片刻,道,“今日有梁少替你求情,我暂且饶过你这一遭,等你伤好之后,自来领罚,还不快起来谢过梁少!” 郭芙蓉慢慢站起,“多谢梁少。” 郭大侠再看百合一眼,嘴角微翘,“还请百合姑娘替小女好好诊治。” 百合领着郭芙蓉快要走出门去,梁六郎忙补上一句,“郭姑娘,我知你一时无法改变心意,我愿意等你回心转意的那一日。” 郭芙蓉头也不回,“我心里早都有了黑牛,梁少等我也只是徒劳罢了。” “我愿等你是我的事,你只需记住,若有一日你无处可去,还有一人在等你,其他的事无需放在心上……” …… 这话一出,赵匡怎么隐隐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经过这一出,黑牛与郭芙蓉的婚事算是已经基本敲定,余下要准备的与今日相比都已经不足为虑,只是令赵匡没有想到的是梁六郎的胆略与见识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即便是输的彻底,却也输的有骨气,倒让他人觉得心有惭愧。 索性便在聘礼上多花点心思, 梁家作为权贵之家,岂是黑牛这等小门小户能比的,也只要靠他来出把力气了,神医阁给的聘礼自然也不能差于梁家。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惆怅,有些钱该花的还是要花的。 …… 送走郭大侠后,郭芙蓉和黑牛连忙进门给赵匡磕头。 赵匡看到这一幕,感触良多。 老人说,不管你相不相信,人确实是会在经历一些事后,会悄悄地换了一种性格。 见到郭芙蓉都跪下感激他了,这句花果真在理。 郭芙蓉行完礼后,不解的问道,“阁主,为何肯这般帮我?你不是一向都嫌我翻吗?” 赵匡想了想,无非就是闲的慌,但又不能这么说出来,便眼里透露出一丝哀情,道,“可能年少的心太柔软,禁不起风禁不起浪,彼时我也曾错失心爱之人,如今想要寻回已经成为一种奢望,便再也见不得爱而不得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念你们之间还有几分真感情,就顺手帮了。” 黑牛早就听陆猴儿讲起过九儿的故事,便不忍同情心泛滥起来,“阁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匡,“……”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很快,神医阁再次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就要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这么一回事似的。 几日后,天光乍泄,赵匡正在院子里做俯卧撑, 黑风便兴致勃勃的找上赵匡,“阁主,你教给我的千术我已然练成,已经连本带息赢回四十两银子了,现在他们都不肯跟我推牌九了。” 赵匡慢慢站起开,拍了拍手掌上的灰,看了这憨货一眼,“你回回都赢,自然是没人敢跟你玩了,有进有退方乃持久之道。” 黑风一想,确有道理,“那我再输些于他们罢了。” 赵匡语重心长道,“有赌必有千,十赌有九千,教你这些只为反赌,给他们一些教训,不曾想你竟当真起来,若是碰到更厉害的千术,你又当如何?” 黑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口中的话说出。 第133章 失运开阳 见黑风还是执迷不悟,赵匡压低了声音,“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不肯教你赢钱的法术吗?” 黑风笑了笑,“不是阁主你自己说我天资愚笨,短时间难以学会吗?” 赵匡故作神秘的朝外看了一眼,“动用神兵的五路财神法自然难学,但是动用鬼兵的五鬼运财术却很简单,民间会此法的有很多人,但收费颇高,一符值千金。凡驱使五鬼者,不破箱柜、不启门户便能取人钱财。” 黑风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当真这般神奇?” 赵匡想了想,“此法运用者多为邪修之士,他们能调动东南西北中五方生财鬼以及三界中亡魂,在符咒法力的施压下召唤而来,调运钱财宝物,但你知道五鬼运财运的是什么吗?” “什么?” “失运开阳,搬的是求财者的寿命。” 黑风猛然一震,“阁主此话当真?” “你不信?” 黑风摆了摆手,“并非是我不信,只是阁主说话太过悬乎,好好的运财术,怎会运走寿命呢?” “百年前的门头沟,曾住一个好赌博的人,名叫李信,白日睡觉时分,忽然看到当年的赌友王大、冯九来找他赌钱, 他便跟着这二人去了,完全忘记了此二人早已离世,此时已经是鬼了。 出门后,王大说还要邀请村子里的周子明, 冯九便领着李信来到村里的庙中。 过了不久,周子明果然也跟随王大一起来了, 冯九拿出纸牌,说是要玩一种撩零的赌博。 李信说:【出门匆忙,没有带上赌本,不能同你们一起玩了,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周子明也说没有钱财。 王大想了想说:【燕子谷的黄八官人放贷,我们一起向他借钱,他一定会借给我们。】 于是,此四人一同前往黄八官的住所。 飘忽之间,他们来到了一处大村子,村子里全是高宅大院,屋舍俨然,看上去很是富裕的样子。 王大指着一扇门道:【这就是黄大公子家。】 此时,门里走出来一个老仆人,王大和他说明是来借贷的,仆人禀告后,很快便走了出来,道:【公子请王公子与李公子进屋细谈。】 王大和李信便跟随仆人走进里面,见到黄公子十八九岁的样子,态度很是随和,便说明来意。 黄公子倒是个好说话的,很快便拿出一袋子钱给李信,说:【我知道李公子忠厚耿直,可以借钱给你,但周子明,我却不能信他。】 李信心想,如果黄公子不借钱给周子明,那他有如何能够赢钱,便署名做保,把钱借了出来给周子明。” 他们出了黄公子家,在回去的路上,见到一个妇人走来,细看才发现此妇人原是同村王喜的娘子杜氏,这个杜氏平时最喜与人发生争执,而且喜欢骂人。 冯九说:【这里没有人,咱们教训一下这个泼妇。】 于是四人上前便拦住杜氏,将其拖到一个山谷之中。 杜氏放声大嚎,冯九抓了泥土放在他嘴里,以堵住。 周子明赞许道:【这样的泼妇绝不能轻饶。】 于是冯九便将一只狸花猫放进了杜氏裤子,杜氏很快就昏死过去,然后他们便走了,又回到庙中赌博。 从中午玩到半夜,李信手气很好,全是他赢,冯九和周子明都输光了。李信便拿出很多钱当作利息给王大,让他替自己放贷。 王大把钱借给冯九和周子明,他们又重新开始。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一个人跑了进来,喊道:【城隍老爷亲自捉拿赌博的人了,现在已经到了。】 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皆是惊慌失措,李信丢下钱翻墙跑了,其余人顾钱,全被抓了起来。 李信翻出围墙,就看见一个马背上驮着一个神仙,马后面一连捆着十几个赌徒,一路走到了城隍衙门,此时有衙役把犯人带上来,拿着点名簿,点完名后,下令将这些人中指砍掉,然后用黑红两种颜色分别涂在两只眼睛上,将他们游街半月…… 话说杜氏这边,因为称其有事回娘家,说好半日就回,丈夫见其天黑了很久都不回来,便出门找去,走到谷口,发现娘子躺在路边,看她样子,便知道其遇到鬼了,于是替她将嘴里的泥土掏出来,将其背回了家。 回家后,杜氏逐渐清醒过来,向夫君说出了悲惨的经历,丈夫大怒,马上赶到县衙,状告李信和周子明。 等到县官找到他们时,李信还在熟睡,而周子明却像是死了一般。县令觉得杜氏无中生有,便将其痛打了一顿。 第二天,周子明醒了过来,眼眶变得一红一黑,而且中指疼痛无比,一看才发现,筋骨已经断了,只有皮还连着,而脸上的黑红颜色,无论怎样都清洗不掉。” “那后来呢?”黑风震惊道。 “后来王大来找周子明还债,周子明恶狠狠的说没钱,王大很气愤的走了。 周家人问周子明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事情经过,都道鬼神是不会顾念感情的,规劝他还钱。 可周子明却是争辩者不给。 又过了两日,又有小鬼前来,说是黄公子将他告上了衙门,要将他们拘捕到堂对质审问。 李信也看到鬼差前来,让他去旁证,于是,周子明和李信同时死去。 村口,李信遇到周子明,道:【我知道你毫无良知,便提前找了黄公子,替你还钱,可黄公子不愿意,说是谁欠的钱,谁就来还,凭什么替你还钱。所以大家凑了一笔钱,假称是你还的,谁知道竟把黄公子得罪了,这才将你告上城隍庙。】 周子明却更加愤愤不平,说是黄公子放高利贷,让他掉进赌博的圈套,才会受到惩罚。 李信无语。 城隍老爷审问期间,周子明仍旧赖账,还诬陷黄公子开赌局害人。 幸亏城隍老爷明镜高悬,下令将他仗打八十,押回人间还债。 苏醒过来的周子明屁股长疮,脓血溃烂,药石罔效。 而那好赌的李信目睹这般,从此也戒掉了赌博,泼妇杜氏也不再敢骂人。” 赵匡讲的有鼻子有眼,还能将细微末节都说的出来,黑风揉了揉脑袋,木讷道,“这也太惨了吧。” 第134章 丫鬟才值几个钱 看到黑风似有那么点警醒,赵匡随手把玩着玉扳指,嘴边带着笑道,“这算什么惨的,周子明也只是先后两次受到阎王的惩罚,被剁掉中指、涂黑眼圈、打烂屁股而已,可是还有一人,为了赌博竟然把仙女妻子卖进青楼,遭到报应,那才叫惨的。” “阁主,快说来听听。” 赵匡无奈地摇了摇头,“晋地有一走街串巷的小贩,唤梁有才,无妻儿田产。 那年荆晋之地大疫,故此流落于济作。 四月初乃佛诞,泰山举行盛大的法会,僧尼和香客们以鲜花灯烛广做供养,以香汤沐浴佛像,民众争做布施、放生、求子等祈愿活动。 他们举办浴佛斋会,烧香礼佛,在欢庆佛诞的同时也会留下一番美好祈愿。 梁有才为凑热闹也来其中。 期间,他发现众善男信女中有一女郎, 这女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梁有才看后不禁心生爱意,他装作香客,跪在女郎身旁,又装作跪久了膝盖酸软无力的样子,故意用手按住了女郎的脚。 女郎回过头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跪着移动了几步躲开了他, 而梁有才却又移动着靠了过去,又握住了女郎的玉足, 女郎当即起身,不再跪香,出门而去。 梁有才贼心不死,又跟了出去,可出门之后,却不见女郎的身影,他满心失望,便也下山离去。 半道上,梁有才又见到了女郎,此时女郎正和一位老太太并道而行,边走边在交谈。 梁有才观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像是女郎的母亲。 老太太边走边道,“汝能参礼娘娘,大好事!汝又无弟妹,但获娘娘冥加护,护汝得快婿。但能相孝顺,都不必贵公子、富王孙也。” 听老太太这么说,梁有才心中暗喜,天底下竟然还有不要求女儿嫁给富贵人家的开明老母,便渐渐走进,上前搭腔。 熟络之后,梁有才更是问这问那,便也知晓了女孩子名叫翠仙,家在晋地,离此四十多里地。 梁有才便发现了机会,表现道:【山路坎坷难走,母如此蹜蹜,妹如此纤纤,何能便至?】 老太太答道:【日已晚,将寄舅家宿耳。】 梁有才心中顿觉失落,转念一想,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适言相婿,不以贫嫌,不以贱鄙,我又未婚,颇当母意否?】 老太太愣了片刻,但翠仙坚决反对:【登徒子,真是贼心不死,何故如此纠缠?】 梁有才忙道:【小生初来乍到,被佳人闪瞎了眼睛,故此莽撞了些,还望姑娘海涵。】 老太太见梁有才一表人才,又劝了翠仙几次。 翠仙道出原委后,道,【他福浅缘薄,又放荡无形,本性随意轻薄,还易反复无常,我绝不能同意嫁给这般登徒子做媳妇。】 梁有才听后大喊冤枉,赶紧表明自己本性朴质,并指着太阳发誓:【小生愿以梁家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全族无后而终。】 老太太一见,很是高兴,竟然答应了这门婚事。 而梁有才自己也知道,他这样一穷二白,即便是不发此誓,也会因为娶不到娘子而无后而终,却不想老太太这般好糊弄,居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 翠仙虽然不高兴,但也只能生气,没有半点办法,而老太太也只是半勉强半抚慰的拍者翠仙的后背。 见到婚事已成,梁有才立马献殷情,用自己的钱,雇来两架山兜轿子,抬着母女二人赶路,而他只是跟在后面,像是个仆人,但凡经过险要路段,梁有才便呵斥轿夫,不许将母女二人颠簸。 到了舅舅家后,老太太像哥哥、嫂嫂介绍说:【有才是我的女婿,今日恰好良辰吉日,夜里就让他们成亲吧。】 舅舅听后也很是高兴,便拿出酒肉招待,吃完饭就让他们洞房。 洞房里,翠仙默然想了一会,看着梁有才说:【我本就知道你的品行,迫于父母之命,胡乱跟了你,你若还是个人,就好好跟我过日子。】 梁有才一心只想着做新郎官,只是满口允诺。 次日一大早,翠仙的母亲便对梁有才道:【你先回去,随后我们便将女儿送来。】 梁有才虽不情愿,但也只得相信, 回到家后,打扫完门户后,翠仙果然被送了过来。 老太太进屋后,见房间徒有四壁,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似此何能自给?我先回去给你们想办法。】老太太说完就走,连口茶都没喝。 第二日,来了几个男女,带来了几个大箱子,很快就把梁有才家里收拾妥当,也不吃饭就走了,只留下一个丫鬟。 此后,梁有才便坐享温饱,每天还引来当地无赖赌博喝酒。 赌博输了后,便偷偷拿着翠仙的簪子首饰当钱,翠仙也有阻止,可梁有才不但不听,还变本加厉。 翠仙知道她多说无益,只有牢牢的守着自己的箱子,像是防盗贼一样防着梁有才。 一日,一个赌友见到翠仙,非常吃惊翠仙的美貌,便戏弄梁有才:【子大富贵,何忧钱财?】 梁有才不解,他便回答:【你家夫人乃仙人也,但你家境实在配不上仙子,卖给别人做妾可得百金,卖于青楼可得千金,家有千金,和愁没钱赌博?】 梁有才没有说话,但觉得在理。 回家便向翠仙哭哭啼啼,说日子穷的过不下去。 翠仙不予理睬,梁有才便掀桌子,砸碗筷,骂丫鬟,丑态百出。 晚上后,翠仙买来酒菜,道:【郎君为家境贫困担忧,我又不能解除困境,自觉惭愧,只是我身无长物,唯有这个丫鬟,卖了她,可以稍微补贴家用。】 梁有才听后,摇头:【丫鬟才值几个钱!】 翠仙听后黯然神伤,举杯自饮,过了一会,又道:【对于郎君而言,我有什么不能替你承担的呢,只是妇道人家没有力气罢了,要是再这么穷下去,就算我到死都陪在你身边,也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遭罪罢了,如果把我卖给有钱人家,对你我都有好处,得到的钱财自然也比卖丫鬟得到的多。】 梁有才故作惊愕:【怎么至于到这地步?】 翠仙神色凝重,正欲开口,梁有才又怕其反悔,连忙道:【那我们再商量一下吧……】 …… 几日后,有宦官来到梁有才家,看到翠仙后,十分满意,便当即给出八百贯钱。 翠仙见到梁有才果真将其卖做乐妓,便道:【母亲因为女婿家穷,常常挂念于我,现在再也不为此操心了,还望我回家看看母亲。】 梁有才怕老太太找上门来,自然不许。 第135章 是在说雁 翠仙再三强调:【是我自己乐意的,保准不能怪你。】 在宦官面前,梁有才唯有从了翠仙。 想来他们成亲也有一年几载,还从未登过岳母的门, 他怕翠仙一去不回,连个地址都找不到,便借口帮忙拿行李,于翠仙一同归家。 于是二人连夜出发,走到第二日深夜,才走到翠仙娘家,那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门。 梁有才敲门进去,只见院内金碧辉煌,奴婢、仆人往来不绝……俨然不是等闲人家,看到这一幕,他大吃一惊,唯恐翠仙家里人不甘心让翠仙做乐妓,一腔踌躇漫上心头。 老太太看到梁有才,惊讶地问,【小两口怎么来了?】 翠仙满腔怨愤:【我早说过他无情无义,现在果真如此。】于是从包袱里掏出几锭金子,摆在案上:【幸好没有被这小人骗去,现在将它还给母亲。】 老太太吃惊的问起原委,翠仙道:【他要卖了我,金子藏着也没用了。】 梁有才紫涨着脸,不敢吭声。 翠仙指着梁有才的鼻梁,高声骂道:【你这个畜生,过去你是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满脸灰尘跟个狗一样,你第一次接近我,浑身汗臭,皮肤上的污垢能将床压塌,脚上的泥有一尺厚,让人整夜恶心。 自打我嫁给你,你衣食无忧,那层鬼皮才脱掉,如今你忘恩负义要将我卖掉,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梁有才低头涨紫着脸,大气都不敢喘。 【我自认为容貌并非如此出色,不能侍奉贵人,但你这样的,我敢说还配的上,我有何做的不对之处,你竟不顾夫妻旧情,我难道就不能造楼买田? 想你这副轻薄相,讨饭相,当真不值与你白头。】 说话之间,满屋的丫鬟仆妇便手挽手,将梁有才团团围住,和翠仙一起痛骂:【何必与他废话,不如杀了他算了。】 梁有才十分恐惧,连忙趴在地上认错。 翠仙又气冲冲的说:【卖妻已是大恶,何况是让同床共枕之……人去……做娼妓……】 翠仙话未成句,众人已是瞠目怒视,都拿起了剪刀,说要阉了这类混账,以此成全他昔日誓言。 此时翠仙脸上的愤懑,痛苦,不甘心渐渐退去,只剩下一脸漠然,制止道:【放了他吧,我本想淬他,又怕脏了我的唾沫,对于这种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于是众人便将梁有才赶了出去。 …… 被丢出门的梁有才唯有慌忙逃命,跑了一会,实在跑不动了,忽然抬头望天,只见星光闪耀,东方已经发白。 而他身处一片苍莽,自己正在一悬崖峭壁之巅,再回头望去,根本就没有什么房屋。 梁有才吓坏了,他刚一挪动身体,轰隆一声,山石崩落,自己已经掉下悬崖。 幸好有一颗歪脖子枯树横在半山腰上,他才没有被摔成粉身碎骨。 就这样梁有才被挂在树上,鬼哭狼嚎了一晚上,也没有人来救他。 等到太阳升起,有打柴的樵夫发现,才用绳子将她拉上崖,此时的梁有才已是奄奄一息。 回到家的梁有才,打开房门,此时的家里已经回复从前,只剩下一张破床。 此后,他便失魂落魄,一蹶不振,饿了就去讨要,渴了,就喝凉水。 身上肿胀溃烂的地方也渐渐发展成了麻风病,乡里人都瞧不起他的为人,他没有办法,便卖了房子,住进山洞。 偶有一日,他碰到了那个劝他卖妻之人,突然掏出刀来将其刺死。 官府查明原因后,也不忍心对其用刑,只是把他关在牢房, 不长的时间,他就这样死在狱中。” 赵匡一口气讲完故事,黑风亦是唏嘘不已,表示自己再也不会赌钱,要努力上进。 …… 自从黑风从赵匡这里回去后,便很少说话,只是闷着头练功干活, 其他人使出浑身解数找他打牌逗乐,黑风仍不为所动,说是弟弟新婚在即,他却没有拿得出手的贺礼,因此要发奋图强。 还说赌钱无意义,若是娶到天仙一样的娘子,因为他赌钱而弃了他,那他便是那挨千刀的梁有才了。 赵匡看到这一幕,很是欣慰, 据说一个人会长大三次,第一次当他发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中心的时候,第二次是发现有些事情再怎么努力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第三次是即便知道有些事情可能会无能为力,但还是会拼命争取的时候。 …… “赵哥哥,你在读什么呢?” 赵匡见是百合端来了他素日喜欢吃的点心,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卷,“听说你治好了那个琴琴?” 百合点了点头,“怎么突然想起了这茬?你向来是不关心药房那边的。”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夫妻还能做到不离不弃实在令人感触良多!” 百合放下点心,“赵哥哥都感触些什么了?” 说话间,百合已经发现桌子上未干的墨痕,一张大纸上写着一排极其蹩脚的诗歌,字虽凌乱,但却颇有章法排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署。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和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已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 来访雁丘处。” 读完诗后,百合笑道,“最近西府海棠花开,长安城的文人墨客都开起了诗社,赵哥哥莫不是想去以文会友?只是这词里满是离愁别绪,未免令人心嘘!” 赵匡慢慢起身,解释道,“这不是我写的,这乃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在应试路中,见到一个捕雁人,其捕获了两只大雁,一只已经死了,另一只死里逃生,却依旧在天空微鸣盘旋,久久都不肯离去。 这后来,竟然从天空俯冲下来,撞壁而亡,这少年见到此景,深为震惊和感动,这少年出钱买下了这两只大雁,把他们埋在汾水边,垒石为碑,名曰雁丘,情之所至,才写下这篇感动千古的雁丘词。” 百合慢慢复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大雁最为忠贞不过,不论是雌雁死还是雄雁亡,落单的孤雁会从一而终,至死也不会再寻找别的伴侣,若是这人也能像大雁这般一起走过天南海北,一起度过寒来暑往,也算是不枉此生!” 赵匡看着百合,“你看这大千世界,纵使有高山美景,若没有你陪伴在我的身边,我一个人走遍人间又有什么意义?” 百合闻言一愣,当即羞红了脸。 赵匡连忙解释,“是雁,我是在说雁!” “哦……是啊,是在说雁!” 第138章 既然敢弄断我的头发 转眼间,清明节已过去数日,人间已经是三月芳菲。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 日子过得匆匆且一去不复返,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 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那如今又在何处? 看着各式花木盛开鲜艳夺目,花香四溢,让人陶醉。 只是那枝杏花开了满枝头,竟然开到墙外去了,好在此时还没有红杏出墙的典故,否则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这杏花虽好,可结处来的果子却极酸,杏仁更是苦涩, 于是,赵匡爬上墙头,说要摘下杏花酿酒。 也倒是,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一壶好酒解决不了的。 …… 而另一旁, 郭芙蓉正在大门口抽签。 今天排队的人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多,神医阁大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这里面什么样子的人都有,上到达官显贵下到乞丐走卒,每个人依旧拎着一篮子萝卜。 然而神医阁并非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那赵匡和百合岂不忙死,所以能让赵匡满意的萝卜简直是寥寥无几。 但百合不忍让大老远赶来的终日只为排队,便定下规矩,只在开坊后一个时辰抽签,唯有中签者才嫩进入神医阁。 此时,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排在队伍之中,看着郭芙蓉一个个的检查众人竹筐里的萝卜,唯有合格的人才能进入下一轮的抽签。 轮到小姑娘时分,她怯怯的问郭芙蓉,“姐姐,我的萝卜可以吗?”她羞羞的揭开竹筐上的红布,只见里面只是几根又细又小的萝卜头。 郭芙蓉诧异地问,“怎么这么小?这是萝卜还是蒜头?” 小姑娘赶紧辩解,“可是很甜啊!” 郭芙蓉拿着一个尝了一口,“你自己挖的?” “对啊,就在西山那座山上。” “你也真敢跑到乱葬岗上去挖萝卜?不过这死人血肉滋养出来的萝卜味道的确不错,就你了,进去吧!” “啊!”小姑娘吓得差点把一筐子萝卜全掉在地上,惊愕的快要掉了下巴。 郭芙蓉给了小姑娘一个眼神,“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 看到小姑娘如同中了大奖的神情,郭芙蓉却在心里叹息,为什么每次能进入的都是赵匡内定好的人选,何必还走这一遭过场?而赵匡却只说,这就是神医阁的规矩。 不过,想来这小姑娘也是可怜,娘亲得了重病,没钱诊治,已是命悬一线,不免让她由此及彼,想到母亲难产而亡,若当时有神医在,说不准,她也就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 小姑娘正浑浑噩噩的跟着黑牛走进神医阁,便听见外面一声响亮的阻止声,“且慢,我乃玉真公主,今天有事要找神医阁主,听说他喜欢收点见面礼,这是我皇兄给我的奇珍异宝!小小意思,请笑纳。” 郭芙蓉转头望去,门口确实已经停下两辆马车,马车上是两个硕大的箱子,再一留神,一个长裙摇曳,粉胸半掩的美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回想这人曾自报姓名,说是玉真公主,而长安人都知道这玉真公主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人唯一的胞妹,身份极其尊贵。 沉吟片刻后,郭芙蓉阻止道,“阁主今天只收萝卜,公主请回吧。” 玉真公主听到自己被一个看门的挡在门外,冷冷一笑,“本公主要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下人说话。” 而郭芙蓉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别人称之为下人,内心虽然生气,亦是气的牙关打颤,但也只有冷冷的重复道,“阁主今天只收萝卜!” 玉真公主岂是好惹的,瞅了瞅郭芙蓉的小脸,面上泛起一丝嘲讽,“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经常生气,可是会影响容颜呢。” “不劳烦公主费心,我们神医阁的人自会容光焕发,永葆青春。” 玉真公主突然伸手碰了一下郭芙蓉的脸,“皮肤还算不错,你说是你怒起来美,还是我怒起来更美? 你们不是都说公主们都不讲道理吗?那我今天就不讲一回道理了,你们没看见她冲我瞪眼睛,吓得本公主腿都软了,都是一群吃干饭的吗?” 说话间,一群护卫便拦在郭芙蓉面前,玉真公主已经只身冲了进去。 只是片刻的功夫,里面传来一声哼唧惨叫,玉真公主便已经被丢了出来。 众人从未见过堂堂公主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见此情景,郭芙蓉却只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呛死, 无礼之人,当以无礼待之,赵匡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又高了一层。 …… 玉真公主被扶起来时,当即气恼骂道,“赵神棍,你给我出来,什么破神医阁,鬼鬼祟祟的,回去便让皇兄把你这鬼地方都铲平了……” 等玉真公主骂到差不多解气了,发现身边一个侍女一直在使劲使眼色,才发现周围人都像是看戏一样看着她自己,这才感觉丢了大人,便自下台阶道,“你们居然敢弄断我的头发,我不跟你打了。” 而另一旁看戏的郭芙蓉也陡然提高了一个音调,“公主啊,经常生气,可是会影响容颜呢!” 环顾人群一眼后,玉真公主只冷冷道,“哼,你们这是什么眼神,你这是妒忌我的美貌吗?本公主现在要回去弹琴去了。” …… 离开人群后的玉真公主并未回去弹琴,而是甩开了护卫,顾自在神医阁围墙外瞅着,刚才的一切都发生的太急太快,她还没有看清楚院内的摆设,周围的林木竟然就像是自己在动了,再一不留神间,她就飞出了门外,这种感觉也太奇妙了。 看来长安城中流言并非空穴来风,神医阁主果然近妖,刚才定是踩中了神医阁中的落魄阵。 据说那是封神之战流传下来的一种让人闻风丧胆的阵法,差点把姜子牙的三魂七魄都拜走,赤精子失了太极图,掉了护体莲花,用了八卦紫寿仙衣三进落魂阵才破掉的。 能活着走出落魄阵的人没有几个,它是上古八阵中的最特别的一个,按照精密的内在逻辑布置,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永远陷入阵中。 什么永久陷入阵中,她偏偏就不信这个斜了。 第139章 烂锅配上烂锅盖 “什么身心健康,倒是一肚子气。狗屁神医阁主,全是歪说邪理……” 玉真公主越走越是郁闷,直到看见骑在墙头上鬼鬼祟祟的赵匡,当即大喊道,“喂,小毛贼,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翻墙行窃,就不怕依照大唐律例,仗责八十?” 赵匡铁青着脸,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玉真公主转念一想,这神医阁主如此可恶,倒不如成全了这个小贼,也算是替他出了口气,但一想里面阵法的厉害,便又提醒道,“里面有阵法,小心被丢出来!” 骑在自己墙头竟也犯法? 赵匡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我当然知道了,在这条街上混的,谁不知道神医阁里有阵法禁咒?莫非你也潜进过神医阁,被里面的人丢出来了?” 玉真公主见是同道中人,便放下戒备,慢慢走进,尬笑道,“不……不是,我是刚才看见有人被从里面给丢了出来,这才好意出言相劝。 还有,你怎么用个也字?莫非你不是第一次翻神医阁的墙头了?” 赵匡看了玉真公主一眼,见她长裙摇曳,衣着不凡,粉胸更是撩人…… 此等衣着打扮定是官宦人家的女眷,但她身侧却没有丫鬟随从,不由心生疑虑。 再一细看,那飘摇的长裙还有尘土没有掸掉,裙尾一处还淬上来了院中独有的一丈绿,便大概猜到了情由始末,想是这个姑娘也把他当成了闯阁之人。 于是,连连点头,打着嘘声,“是的,小生被丢怕了,你可千万要替小生保密啊,千万不敢声张,叫里边的人听到了。” 玉真公主陡然一笑,“看你衣着倒也体面,不像是个毛贼,屡次三番潜入神医阁,想必也是有求于神医阁阁主,却又求而不得吧!” “那是当然,这个世上多少人遇到麻烦不需要解决,你以为就你一个啊?” 玉真公主见到赵匡这般口气跟她说话,正想动怒, 突然想到赵匡还不知道她身份,又想起了近日长安城中流传的驻颜之法,便强笑道,“是啊,要不然所有人都拿着一筐萝卜干嘛啊!” 赵匡想了想,他要萝卜,并非是迷上吃萝卜,而是冬日里新鲜的蔬菜并不常见, 等时节到了,要白菜或者大蒜也未尝不可。 否则再这么下去,方圆几百里的好萝卜都要被抢购一空了。 “此中阵法特殊,你既知道为何还要潜进去?” 见这姑娘憨厚的可爱,赵匡笑了笑道,“什么阵法不阵法的,那都是骗你们这些外行的,其实落魄阵并不是什么凶阵。 世上高人无数,小小的神医阁机关法术再多,也挡不住人心的贪婪,这一点,阁主早已经心知肚明。 所以在阁中的草木之中,放置了容易挥发的降云神花毒液,这种毒液,通过呼吸传播,能使人产生幻觉,干扰闯入者的神经。 而这种幻觉,往往来自闯入者内心深处的记忆,降云神花毒液无药可解,两天以后毒性会自动消失。” 玉真公主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神医阁的秘密?” “被甩出来的次数多了,总结出来的呗。” “那你这般执着是所求何事?” 赵匡想了想,世人所求,无外乎姻缘前程或者财运,这个姑娘看起来衣食无忧,定然是想求如意郎君,便胡扯道,“小生命格特殊,冲撞了天数,因此姻缘单薄,六岁就克死了两门娃娃亲,连递过庚帖的世家女子,也都非死即伤,连阁主都说我无药可救,只能孤独的了此残生……” 玉真公主听后,不禁乐了,“不曾想,你的命运竟然跟本公……本姑娘是这般相似。” 赵匡又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这个姑娘,姿色容貌能占三分,身上这件琉璃裙能加一份,家世还能占上一分,除过有些憨直,即便是个庶出的,勉强还能打上五分,这样的五分女子,怎会轮到嫁不出去的境地? 当今世上,要是论起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只有两种,一是被怨灵诅咒如盛灵儿那种,其余便只有大唐公主了。 这大唐公主虽然身份显贵,可皇室里的这些公主名声并不太好,名门子弟都不愿意娶公主为妻,甚至听说公主选亲,怕被圣人看中,大臣都纷纷装病不上朝,导致很多公主都嫁不出去。 公主嫁不出去一方面是因为有太平公主这类,妄图成为第二个女皇,手段和威名都让当今圣人都畏惧三分,试问就是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公主有谁敢娶?娶了这样的公主自己便成为垫脚石了。 另一方面则是大唐自身的法制了, 斩衰礼,伤体面,在封建时代,一般都是妻子替丈夫服丧,到了大唐却反了过来,公主薨后,驸马要服丧三年,这让很多大男人都无法接受。 娶了公主升官基本就别想了,皇帝估计认为能娶到公主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无需再加官晋爵,当朝五位驸马中,没有一人做到朝廷要员。 好男儿志在四方,娶到公主非但不能一步登天,反而斩断后路,只能闲散度日。 但这闲散也并非是好过的,公主成亲后,俨然是一家之主,连府邸都要称为公主府,公婆不但要看公主脸色,还要行君臣之礼。 想要和公主同寝,得征得公主同意,还需买通公主丫鬟打点。 当然最主要的也是大唐公主飞扬跋扈,恣意妄为,婚前养男宠,婚后有情人,和离改嫁比比皆是,如若发现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小妾之后竟然将丈夫游街示众。 基于这些,试问还有哪个男人敢娶公主为妻? …… 莫非眼前这个姑娘也是个公主? 是想找他来解决婚姻大事? 这种事情,皇帝都避而不谈,他又怎么能强人所难,若是事成,岂不是在坑害驸马? 还好……这个憨直的公主被八斗给丢出去了。 只是将公主丢出去,又该如何收场? 见赵匡半晌都不吭声,玉真公主诧异的问道,“你在想什么?莫非是想与我喜结连理?” 赵匡连连摆手,“姑娘是个讲究人,我天生命硬,怕是会害了美人薄命,俗话说的好,人是人来鳖是鳖,喇叭是铜锅是铁。 老子英雄儿好汉,他爷卖葱娃卖蒜。 丑人自有丑人爱,烂锅配上烂锅盖。” “哈哈哈,好一个丑人自有丑人爱,烂锅配上烂锅盖!笑死我了……” 第140章 雅盗 见玉真公主笑的花枝乱颤,赵匡跳下了墙头,上下审视着眼前这个美人。 玉真公主赶忙退后两步,掩袖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这般看我作甚,我是不是不漂亮了。” 赵匡故作深沉道,“小生只是瞧着姑娘气质非凡,莫非是从琼楼玉宇里飘下界的神仙吗?”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像个仙女?” 赵匡点了点头,皱皱着道,“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你说你这样的大美人,理应待到功德圆满之后正道归真,干嘛急着将自己嫁出去呢?” “你这人说话倒还风趣,只可惜我身边竟少了像你这样的机灵人。” 听玉真公主这么说,莫不是有意要让他去敬事房净身做太监吧,于是又赶紧圈重点道,“我生就不详之人,这才有求于人,姑娘在神医阁府外游走,莫不是也有求于阁主?在下经常潜进这阁中,说不定哪天阁主被我的诚信感动,一时答应了我的诉求,我能顺嘴帮到姑娘你呢。” 玉真公主冷冷一笑,“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本公……姑娘看在与你投机的份上,说与你听也无妨,我啊最近心系一,此人也是个讲究人,平时只用素白釉茶杯,平时吃喝朝露制成的茶水……只是他却从来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听到眼前这公主几都差点说漏嘴,赵匡私心想着,既是堂堂公主,居然还有人敢不正眼相待? 那定是公主没有表明身份, 如此百转千回,迂回作战,想必也算是遇到真爱了,但一想到公主们太强势跋扈,还养男宠,又觉得这份真爱那不那么真了,倒像是遇到一时的新欢。 反正这娘们看着也不像好人, 既是找到神医阁,他也已是骑虎难下了, 索性就再次开导一番,也不用来日再见。 于是,他万分纠结的叹了口气,“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不知姑娘看上的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玉真公主娓娓道来,“说了你也不知道,他并非长安人士,而是出身在外地一个显贵人家,从小养尊处优性格却很好,文韬武略,才华横溢,我为他写诗,为他采朝露制茶,但是他好像并不怎么领情,这让本姑娘很难为情。” “前世因,今生果,时机不到,姻缘不生,即使有缘也会无份,不是所有的相聚都会有结局,机缘未到也是一种机缘。” 玉真公主道,“听你言谈举止,虽然是俗了些,但还中听,本姑娘此刻竟越看你越不是那翻墙入室的莽汉了。” 赵匡脱口道,“放眼世间,谁不是一边俗着一边雅着。 太俗了是傻,太雅了是假。 俗和雅不过是控制个度罢了。” 玉真公主微微一笑,“早听闻神医阁主自吹说,曾读人间未见书,也曾自嘲道,笑我俗病医难全。 如今看来你竟也是铁齿铜牙两片嘴,是个名副其实的雅盗了。” 赵匡喉头一动,来到长安这么久,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新颖别致的评价,便欣然接受了,“雅盗,盗亦有道,雅俗共赏,这个名字好。” 玉真公主沉静片刻,“对了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见玉真公主打听起他的底细来了,灵机一动,便幽幽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竟谁他乡之客,你我身份本就悬殊,又何须知道这些呢。” “想不到,你还读王子安的诗!”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罪伤人。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你我都是为情所困之人,难免会心意相通,如果咱们真是命中注定无缘婚嫁,还不如顺其自然,姑娘你说呢。” “你说的道也在理,只是……只是前儿我遇到一个淫贼,他说他呢虽然我是个淫贼,对于你这种毫无姿色的大姐我是绝对不会感兴趣的,我才比他大八岁而已……” 玉真公主不满地嘀咕着,赵匡算是想通了到底怎么回事,原来是看上了一个小鲜肉,还被一个采花大盗给嫌弃了,这也难怪会如此急迫的想找法子把自己嫁出去了。 “看你衣着气度,想必是自小诗歌礼乐里润出来的,自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内外兼修,不应该啊,姑娘这样的情况我也只在话本里才能看到了。” “什么话本?” “当然是澹泊书局里写的话本了啊!话本里说喜欢就会放肆,爱呢,就会克制,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管对方愿不愿意都要占有他,而爱是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对方是否需要,所以才会克制。 阁主还说,放下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有两种,一是时间,二是新欢。 推开自己喜欢的,那叫做成长,放下不合适的人,那叫对自己负责,放下在乎却不爱我们的人,那叫自重。” 玉真公主被赵匡绕的有些晕了,正欲开口,却见一个小姑娘站在巷子口发出黏糯的声音,“夫子,夫子……” 巡着着声音望去,原来是韦蝉儿正在喊他。 见玉真公主这边忽悠的已经差不多了,便连连摆手,可小蝉儿以为是赵匡在呼唤她,忙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等跑到赵匡跟前的时候,已是小喘吁吁,“夫子,我带了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画的鸟儿,可我的雀儿总是画不好,我画了好多好多遍,就按夫子教的,但是婆婆总说像鸡……” 玉真公主一头黑线的看着赵匡,“你不是个翻墙入室的雅盗吗?怎么又成夫子了?” “姐姐,夫子怎么会是盗贼呢,我就喜欢夫子,夫子比任何人都好,从不笑我。” 赵匡嘿嘿一笑,拉起小蝉儿的手,告辞道,“姑娘见笑了,恕在下有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怎么就这么走了?不留个地址?” “如若有缘,定会相见。”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赵匡回过头又改口道,“我们道不同就此后会无期了。” …… 带着小蝉儿绕着走了一圈,确定以及肯定玉真公主没有跟上来后,那颗悬着的心才暂且落下。 顺路买了一只风筝,说讲经完毕后要带着小蝉儿放风筝去。 第141章 赏你一根糖葫芦 领着小蝉儿回到神医阁的时候,刘管事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了。 见刘管事惊怕不已的神色,赵匡也大概猜出来所谓何事了,看了眼四周,赵匡便让人带小蝉儿去书房吃点心果子了。 刘管事望着赵匡漫不经心的态度,赶紧凑到跟前,颤声道,“阁主可知今日八斗摔出门的是谁吗?” “不就是个公主吗?何必大惊小怪的。” 刘管事闻言一怔,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阁主果然料事如神,既是阁主早就算出此遭,如此老奴便也不用再忧心了。” 赵匡眨巴眨巴眼睛,“我虽算出来者是为帝姬,却并不知道是哪位公主。” 听到赵匡这么说,刘管事当即又吓了一跳,瞪着眼珠子,险些晕厥过去,半晌后才低声问道,“阁主当真不知?” “不知啊!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此乃玉真公主,乃睿宗皇帝十公主,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妹,此等身份,竟然被八斗单手丢出门去,这可如何向圣人交代啊!” 赵匡摊开手心,“该怎么交代便怎么交代啊,圣人见我按规行事,难道不惊讶吗?难道不敢动吗?难道还怕他杀了我不成吗?” 刘管事满脸惶然,“这……这……” “这什么啊这,今天小蝉儿头一遭来上课,她平日里最喜欢七宝奶茶和脆脆的糖油酥饼,再捡些时鲜的果子来先让蝉儿尝尝,再她想再要什么,就吩咐厨房赶着做。” 刘管事,“……” …… 一节论语课加上一节算术课后,赵匡也觉得教的差不多了,便说接下来是活动课是放纸鸢,但前几天下过一场小雨,院中有些地方日光不能完全透进来,地面还有些积水。 如果非要放风筝,说不定会摔两个跟头,他摔了倒没什么,就怕小孩子皮薄摔疼了,所以只好作罢,改为美食课,让百合教小蝉儿做糕点了。 原本计划好的活动突然改动,赵匡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事情做了。 正在院子里瞎逛的时候,他居然看到黑风穿着一件青白沙包小褂儿,正在梅花桩上练功,许是练热了,对襟的布扣儿一个扣子没系上,袒胸露怀,与此同时背上还背了一口铁锅,随着灵动的步法走起,整个人竟像是如履平地般自在坦然。 想来那是他用来戏弄郭芙蓉的梅花桩,还能再次派上用场,自是这黑牛背着沙袋,走木桩,莫非想练水上漂? 看到赵匡走进,黑风跳下桩子,抬手擦了把汗,忙将一旁的水囊递了过来,“阁主,喝水,喝水。” 赵匡无奈的摇头,接过水囊喝了一口,见他还没有把背上的大铁锅取下,无语道,“你想练功,有的是法子,你把铁锅背上,小厨房还如何做中午饭吃?指不定这会儿婆子们还以为遭贼了,正四下寻找呢。” “这锅是我向周娘子借来的,时辰到了定会还回去的。” “好好好,知道了,那你且先练着!” …… 见到黑风如此转变,不但赵匡有点适应不过来,就连百合等人都有些不适应了,一直问赵匡到底对黑风说了什么,才会令黑风受到这般刺激。 赵匡说,“我只告诉他我的一个族人非常好赌, 当时,大佛寺来了一个和尚,专用掷骰子来赌博,而且赌注都还下的特别大。 我的那个族人觉得这种赌法非常刺激,押上了全部家当,结果全都输光了。 他越赌越心急,典当了田产又去赌,结果一夜之间输个精光,血本无归。 从此,那族人便郁郁寡欢,得了阳狂病,严重时分还会口吐白沫,样子时分吓人。 后来偶然一个机会,在黑市上认识一个怪异的韩道士。 韩道士看到族人失魂落魄、语无伦次到样子,就问他发生了什么! 族人于是向韩道士说出了和和尚赌博到经过。 韩道士笑着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跟常赌没有不输一个道理,你如果能够戒赌,我便帮你赢回来所有到钱财。】 族人诅咒发誓道:【如果能赢回输了的钱,我就用铁杵把骰子砸个稀巴烂。】 于是韩道士便在纸张上写了一道符,让族人藏在衣服里,并嘱咐:【只要收回失去的财物就罢手,切不可得此望彼,贪得无厌。】 嘱咐完后,韩道士又给了他一个千铜板,约定赢了钱就还给他。 族人的道赌符后,满心欢喜的去了大佛寺。 和尚验看了他的赌资后,不屑与他赌。 族人要求一掷定输赢,和尚便笑着答应了。 族人尽其财物作为赌注,和尚先掷了一回,没有胜负,族人接过骰子,掷了一次就赢了。 和尚又放下两千文,又输了…… 就这样,族人很快就赢回了所有的钱财。 赢钱之后,族人想着若是再赢几千文,就当作是这些日子的利息了。 于是又赌,但是赌运却又不佳了。 族人心里奇怪,伸手去摸兜里的赌符,却发现早已经不翼而飞了,于是赶紧罢手。 带上钱回到庙里,除了偿还给韩道士的那一千文,核算了自己的得失,竟然恰好与输掉的相等。 后来,族人满是惭愧的请韩道士原谅他弄丢赌符的过错,可韩道士只是笑着说:【它已经回来了,我事前嘱咐你不要贪心,可你就是不听,所以我就取回了。】 八斗不信道,“莫非也是神医给了黑风赌符,所以他才赢了我们?” 赵匡一脸严肃,“莫非你也想要?” 八斗连忙摆手,切切道,“我只是被他们拉去凑数的,算不得数,算不得。” 赵匡冷然不屑,“是吗?” “当然了,推牌九本是三五益友闲话诗书,以此培养性情的风雅之事,可好赌之人,总是与邪友一处,彻夜不听的聚赌,他们翻箱倒柜想要发财,不惜险以侥幸,干出天杀的事来,譬如变卖妻儿房产,连老祖宗的牌位都无处安放,如此已是走火入魔,鬼迷心窍,定会滋生出鬼魅妖孽。” 赵匡缓缓点头,“嗯嗯,说的在理,赏你一根冰糖葫芦吃。” “啊!” “怎么?你不乐意?” “乐意,乐意……” 第142章 恶相胆边生 “我叫罗子浮,邠州人氏,两个月以前,我按照叔父的交代去往金陵做一笔生意,可就在返乡的途中,被一群山贼打劫,只能依靠行乞赶路。 我每天要走三十四里地,日复一日,终于回到了邠州,可看到自己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还有丢了钱财,觉得愧对亲人,最后只得在邠州附近徘徊,不再前进。 那是一个傍晚,我打算投到山中的庙里过夜,却在山脚下遇到了一个时分美貌的女子。 她问我:【你从哪路来,又到何处去?】 我告诉她我的遭遇后,她自称自己是出家人,住的地方有山洞,可以留宿我,总比破庙里还要担心野兽要好的多。 我听后十分高兴,便跟她去了。 就这样,我们一路走了很久,终于在深山之中看到了一个山洞,进洞之后,我还发现洞口有一条溪流横过,溪水上面还架着一座小石桥。 再往洞里走几步,便能看见两间明亮的石室。 回想进山时分,天已经擦黑,然而洞中的这两间石室却异常明亮,根本就不用电点灯举烛, 那女子见我衣服都有些发臭,便让我解下衣衫去小溪中沐浴,还说洗一洗,我身上的烂疮都会痊愈。 我将信将疑的走进泉中,却发现即便是寒冬腊月,那溪水却也温存暖和,泡了半晌后,果然一身轻快。 我沐浴完后,帷帐内已然铺好了床褥。 那女子叫我先行歇息,她要给我做件衣裳。 我透过帷帐往外看去,只见她取来两方芭蕉叶似的大叶子,开始拿起剪刀裁剪起来。 我心中狐疑,自古深山老林多有精怪, 细想之下,此女子多有怪诞之处。 莫非我真的是遇到妖怪? 那可如何是好? 然而接下来的几件事情更加证明此女子真的并非人类,我遇到了一个妖怪,真的是妖怪啊!” 赵匡唯有几分动容,想来三娘也是妖,但人却极好,想来这世间的妖怪与人都一样,也有善恶好坏之分。 偶一个不经意间,赵匡想起石家庄子的主人曾养一条青蛇,名唤青殿,而他碰到三娘的那段时间,而三娘恰恰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一直都在屋里,也不出门。整个人看起来也似乎没有什么精神,而那段时间正好是冬天,莫非几百年的老妖怪,也是要冬眠的? 这下天气刚一转暖,便出门游山玩水去了? 思绪越飘越远,差点忘记了正经事,于是,平淡的问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她将做好的叶子服放在的的枕边。说是叫我明天一早就换上。 而我因为内心害怕极了,便将头埋进被子,捂了一宿。 那日半夜,我从梦中醒来,一摸身上的溃疮,都结了厚厚的一层痂,感觉脓疮好了很多。 次日一早,我想要下床,忽然想起昨夜她做的叶子衣裳,不免怀疑能不能穿。 可当我拿起衣服一看,竟然是上好的绸缎。 过了一会儿,该吃早饭,我又亲眼看见她将树叶拿来,说是酥饼,我尝了一口,果然是酥饼味道一样。 然后,她便是用树叶剪成鸡鱼的形状,放在锅里烹制,我吃起来果然和鸡鱼的味道一样。 石室的角落有一个大坛子,里面装满了美酒,她每倒出来些,便会加上一些清水,下次倒出来的居然还是美酒。” 赵匡思虑片刻,说道,“魏晋时期诗人,五柳先生曾根据民间传说写得《桃花源记》。书中描写与你的经历简直不谋而合。 话说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 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 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罗子浮惊的呆里起来,“阁主真乃神人也,我因为在洞中所留时日过长,想要回去见叔父一面,可是回去后便再也找不到翩翩,莫非翩翩也是住在这桃花源中?” “翩翩?” “对,她是叫翩翩。 我在山中居住几日后,病全好了,我见她带我真诚,便在酒过三巡之后提出同宿。 她却说:【轻薄儿!甫能安身,便生妄想!】 我回应道:【聊以报德。】遂同卧处,大相欢爱。” 赵匡心里嘀咕道,自古都是女子以身相许,却不想这男子竟也能这般,这究竟是在报恩还是占便宜啊! “某日,洞中来了一个少妇,一进门边说:【翩翩小鬼头快活死!薛姑子好梦,几时做得?】 那时我才知晓她名唤翩翩。 翩翩迎了出去,笑着说:【花城娘子,贵趾久弗涉,今日西南风紧,吹送来也?小哥子抱得未?】 花城娘子回道:【又一小婢子。】” 翩翩又笑着说:【花娘子瓦窑之喜!何不带来?】 花城娘子只说哭闹了一会儿,现在睡着了…… 他们就这样交谈着,我私心见那花城娘子虽为人母,但也就年廿二三,容颜如花,明美娴雅,不由心生爱慕之情,想着若是都能收于房中,岂不美哉……” 闻言至此,赵匡心里便已经开骂了,“当真说色胆包天,既然知道翩翩与这花城娘子并非人类,竟还敢妄动邪念,真实色从心头起,恶相胆边生。” 第143章 千世情结 罗子浮深思飘忽,“我心中邪念刚起,忽然觉得身上冷的很,再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已然变成了树叶。 我差点没有吓死过去,唯有手心坐正,不敢再胡思乱想了。端端正正的坐了一会儿,身上的衣服便也渐渐复原了。 此时花城娘子笑着说:【这位小相公胆子可不小啊!如果不是醋葫芦娘子管教,恐怕早已经想入非非了。】 翩翩也微笑着说:【薄情的东西,真该把你冻死。】 …… 就这样我与翩翩在洞中生活,已经是寒来暑往又一年,翩翩为我诞下一子,名唤阿离。 阿离非常聪明可爱,我也是日日在山洞里陪阿离玩耍。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想念故乡,于是请翩翩与我一同回去。 翩翩却说:【这件事我做不到,要不你自己回去吧!】 于是我便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小阿离一天天的长大,就与花城娘子的女儿江城定了亲,而我也更加想念年迈的叔父。 翩翩宽慰我道:【叔父年事已高,但身体很好,我们不必挂怀。】” 几年之后,花城娘子将女儿送到洞中举行婚礼,而我就在此时悄悄离开了洞府。 等我回到家乡,却发现叔父并非年事已高,竟还是十多年前,见我回来,还当我是从金陵归来。 等我再按照那条小路往返,那里却是白云飘渺,旧迹无处可寻。” 赵匡顿了顿,“故事终于讲完了,怎么,你还不愿意说实话吗?” 罗子浮诺诺看着赵匡,“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又何须隐瞒阁主!” 赵匡嘘了口气,叹息道,“你父母过世很早,自小被没有子嗣的叔父养大,你叔父将你视如己出,特别珍爱。 而你却自小不学无识,留恋青楼楚馆,彼时自金陵来了一个乐妓,侨居邠州。 你不由被其惑之,跟随她返回金陵,我便悄悄跟了过去,在她家里住了半年后,钱也花没了,没有钱之后,开始遭到妓女们的嘲笑与摒弃,就差立即把你赶出门了。 不久,你得了广创,下身开始溃烂,将创伤的被褥弄脏了,妓女们终于忍受不了,将你扫地出门。 你得了一身风流病,钱财也都花光,在街市上乞讨,人们看见你都唯恐避之不及,你怕客死他乡,所以一路西行,依靠乞讨才得以回到邠州,所谓的翩翩女仙,只是你行将就木的一场梦境罢了!” 罗子浮冷笑道,“人人都说我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连阁主也这般说,可是为何梦中经历是那般真实,甚至连细丝末节都那般清晰!” 赵匡长吁了口气,“此梦境非彼梦境,此梦乃仙人施法所得,梦中一切虚虚实实,一切都是可有可无罢了!” “那究竟是何人托梦给我?” “翩翩立云端,仿若桃花仙,天河岸边三生石畔,有桃树一株,因为有天蓬每天用甘露灌溉,桃树才得以久延岁月。 后来受天地精华、得雨露滋养,修成桃花仙子。 此翩翩者,乃桃花仙子。 而你前世正是天界掌管十万水兵的天蓬元帅,因醉酒调戏月宫仙子,被玉帝贬下界,历经前世情劫,翩翩不忍见你受累世情结之苦,才施展此梦,祝你度过今世情劫。” 罗子浮垂着脸颊,伤感不已,“你是说翩翩真是为报答昔日恩情,故而才与我有了南柯一梦?” 赵匡点了点头,叹道,“你调戏仙子在前,而后心生淫邪在后,即便浑身长满毒疮仍不知悔改,在梦中还欲染指花城娘子,真乃本性难移。 可俗话又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好在幡然醒悟,故此才有了梦中与桃花仙子厮守数十年之久,也算是命薄中突转的变数。” 罗子浮眉心紧锁,“敢问阁主如何才能再见到翩翩?” 赵匡想了想,掐指一算,“时间所有事情都会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重演,也就是说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你还会在梦中遇到翩翩。” 罗子浮迟疑,“这也太久了吧?那我要如何才能还清这份恩情?” “佛说该来的一切都在路上,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 你本事挺大,频道修行了八百年,也还没能还清当年我欠下的,我告诉你什么事最可悲,你遇见一个人,犯了一个错,你想弥补,想还清,到最后才发现你根本无力回天,犯下的罪过永远无法弥补,我们永远无法还清我们欠下的。” 罗子浮眼中含泪,“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 赵匡顿了顿袖口,“你新夫人嫁进门三个月有余,你一次都没有去过新夫人的门,而是一心惦记一个本不存在的人,若是继续如此不负责任,岂非枉费翩翩一番心意。”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吃树叶、穿白云,虽是奇闻,可闺房中的戏虐玩笑,男欢女爱,生儿育女又与凡尘何其相似,我虽在梦中生活了十五载,可人事却未变迁,翩翩是要点醒我,怜取眼前人啊。” 赵匡半张着嘴,“孺子可教也……” …… 罗子浮如彻如悟的走出了大厅, 这时,一个胡子半青的老学究缓缓从帷帐后走出,满心感激道,“多谢阁主成全愚侄,老夫一家自当感激不敬。” 原来罗子浮遭遇的一切,都是其叔父罗大业为了让浪子回头,找来幻术高手,让其误以为是浑身长疮,有幸遇到仙子教化。 但没想到的是浪子虽回头了,却心心念念于梦中仙子,罗大业无可奈何,这才和他联手导演的这一幕。 赵匡慢慢站起扶起了老先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罗生非先生所出,却仍倾力而为,实令贫道动容。” “阁主过誉了,子浮这孩子禀性不坏,只是老夫身担国子监要职,育人无数,却忽略了自家孩子,才使得子浮这孩子被品形不端之人印上歧路,故此才找来高人,出此下策,说到底罪过也是在老夫。” 赵匡顿了顿,“先生教书育人,每以天下为己任,这怎么能说是罪过呢!” 老学究谦卑回应,“老夫教书育人,而阁主教化育人,实乃不可比拟也。” 赵匡不想再这样和一个老学究谦卑的推来推去,便伸手示意其上坐,“八斗,快上新得的那斤雨前龙井!” …… 第144章 自然得靠我出头 趁着八斗去备茶,罗大业迷惑道,“阁主适才引用陶公的桃花源记为典,说那也是南柯一梦,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啊!” 赵匡一脸沉肃,“陶公笔下的景象看似是描写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实际上乃是渔夫误入死人国的经历。” 罗大业更加困惑了,“什么?死人国?老夫一辈子读书无数,还从未听闻过这种解释。” “那些怪力乱神的解释自然不会被写进史书里,所以后世之人便只将其理解为陶公臆想出的一个虚构仙境。” “老夫不明白,不明白,还请阁主不吝赐教。” 赵匡长叹一声,“您老就不要为此费心了,这些东西知道的越多越没有什么好,还是不知道为罢。” 罗子业凄然摇首,“此文意境优美,文辞令人心向往之,老夫教过此文也不下百遍,若阁主不说,我回去翻书也找不到,定然寝食难安。” “文章第一句,【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现今很多产业都是世代相承,更不用说是魏晋时期,以此推断,这位渔夫便是自幼就开始捕鱼的,一个在河道里捕鱼的当地渔夫,理应对当地水域十分熟悉,迷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渔夫却迷路了。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忽逢桃花林,中无杂书,芳草优美,落英缤纷。】 民间说法桃木有辟邪之功效,所以经常作为阴阳两界的屏障,这是陶公不可能不知道的。 桃花四月盛开,即清明节前后,陶公爱菊世人皆知,如果这段经历是假的,为什么不写为菊花村? 这些都在为渔夫进入死人国做铺垫。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在魏晋时期,为了防止被盗,墓道都是前窄后宽,而且为了吉利,也不会把屋舍修建成这般模样。所以渔夫进过的则是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墓道。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桃花源里的房屋坐落整齐有序,只有长安这样的大城市才会规划的整整齐齐,而桃花源只是一个小村落,小山村一般都是错综杂居的形式修建,唯有坟墓才会修建的整整齐齐,所以渔夫进入的桃花源,便是坟墓中的另一个世界。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阡字有时被用来形容墓道。 【男女衣着,悉如外人,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从秦自东晋已有五百载,但里面之人穿着打扮却与外人无异,所以很大可能,他们穿的衣服并不是自己编织,而是外面的后人烧给他们的。 而且五百年不出,里面的人想要休养生息,必得近亲联姻,所以里面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 【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 外面战乱不断,生存本就不易,但是桃花源中家家有酒有肉,安居乐业。渔夫在桃花源的那几日,定是不听的吃祭品。 从桃花源出去以后,渔人处处留下标记,很多人以为渔人贪图赏赐,可是彼时发现这些人,无非就是多征收些税赋,渔人又会有多少好处? 更大的可能则是渔夫可能已经意识到桃花源乃是一个鬼村,所以这才慌忙的报告太守。 郭璞曾在藏书中道:【门前桃桑乃大凶。】 渔夫可以进入桃花源,可是为何里面的人却出不来? 那是因为门口全是桃树,出不来。 不过里面的人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已经在战乱中死去,误入的渔夫给他们讲诉外面的世界时,这些人也就意识到自己是鬼了。 所以这个地方就消失了,后人再也找不到。 南阳刘子骥听闻之后,想去寻找,但最终没有找到回来之后便已经病倒,则更能说明墓室里全是瘴气,他乃中毒而亡!” 罗大业恍然长叹,“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看来不是老夫读书不明白,只是忽略了民俗民声啊。老夫教了一辈子书也没能想到这一层,还是阁主来给我解释了,受教了!” 赵匡笑了笑,“喝茶,喝茶。” …… 送罗大业出去时,赵匡看见黑牛蹲在墙角,伸手茫然的摩挲着,像是遇到了焦急的事。 问过之后才知,原来黑牛是在为前几日郭芙蓉将玉真公主拒之门外,从而被八斗丢出去的事而忧心,便喊来八斗,“将公主丢出去痛快吗?” 八斗得意道,“痛快极了。” 黑牛会心一笑,“痛快过了就该倒霉了,我们将公主丢出去,她是不会轻易绕过我们的,就算躲得了现在,以后也不好办啊!” 赵匡忍不住笑道,“公主不会真的来找她的,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量她也知道轻重了,你说你在这干着急又能解决的了什么?都快要成亲当爹了,还心里沉不住事,没事跟八斗学学没心没肺。” 黑牛认真道,“我们都是男人,她若有事,自然得靠我出头。” “即便出了天大的事,也还有我顶着呢。” 黑牛心中一突,像是想到什么,“那阁主打算如何处理?我听您的。” “这事我也处理不了,这事得找人来帮忙。” “找谁来帮忙?”黑牛急问。 赵匡思索片刻问道,“你知道玉真公主来神医阁是为了谁吗?” “她不久是看上了一个世家公子么!” “你们也太小看玉真公主了,公主想要得到一个人,根本就不难办到,何必要弄的吃相难看呢。” 看黑牛和八斗都一脸懵逼,赵匡笑道,“算了,这事就交给我处理!” “……”黑牛、八斗。 “你们还信不过我?” “我……我……”黑牛。 …… “阁主干什么去?” 赵匡转念一想,说道,“前几日钟离在会宾楼唱堂会,听说学政司张道一的二哥家有狐狸居住,我要去登门拜访,你去不去?” 八斗骚了骚脑袋,“当真?” 赵匡耸了耸肩,“真的假的去去看不就知道了!” 第145章 张生 “去去去,我去……” 赵匡看着八斗的脑袋,“这次可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别吓尿裤子!” “神医,说好了糗事不再提的。” 赵匡忍不住笑道,“快去库房挑上一颗差不多大的夜明珠。” “神医可又要送礼啊?” “你又知道了!” 八斗叹道,“这神医阁有谁不知道,神医最喜欢送夜明珠了,按照地位的高低和神医当天心情的好坏,决定送大的还是小的,昔日三娘在的时候,这箱子里的夜明珠还多着呢,现在也都快要见底了。” “别废话了,快去拿吧。” “好,我的败家神医……” 说话间,八斗已经飞奔而去了…… …… 马车里。 八斗不可思议地问道,“阁主,这世间可真有狐狸精?” 赵匡想了想,此时狐狸精这词还不算是用来骂人的,又想到三娘不就是蛇精病吗?难道八斗从来都不知道? 便点了点头,“对啊,胡四相公就是。不过啊说起这胡四相公,就不得不提张虚一张生了。” “张生我知道,可胡四相公是谁?” “要说起他们这段渊源,还得从八年前讲起。 八年前,张生听说有人家里竟有狐狸居住,就谦恭的去拜访希望能见上一面,于是他就把名帖投入门缝。 过了一段时间,门便自己打开了,他的书童大为惊愕,吓得也尿裤子了,他却恭敬从容的走了进去。” “后来呢?” “张生进去后,发现厅堂案几卧榻真真切切的摆在那里,却寂静无人。 于是他作揖祷告:【小生斋戒而来,既然仙人没有将我拒之门外,为何又不肯现身?】 【有劳你屈驾莅临寒舍,总算是有人同我讲话了。】 张生循声望去,可房内依旧空空荡荡。再一转身,身后便已经摆好了两个位置。 张生刚一坐下,便看见镂花的红漆盘子和两个茶盅悬在空中。 他拿了一杯,却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八斗惊呼,“这也太神奇了吧,我都有些期待了呢!” 赵匡继续讲道,“吃完茶,接着喝酒, 对方说:【小弟姓胡,排行第四,成为相公,是手下人的叫法。】 于是互相敬酒,想谈甚欢。 他们吃着鳖肉与鹿肉制成的佳肴,吃时用香料和辣菜调味,放佛有很多下人在等候。 饭后,张生想要喝茶,刚一动念,那香茶就放到了桌子上。 又来张生测试,但凡他想要什么,心中所想,东西便已经摆在了面前。” “那这样厉害的狐狸精岂会稀罕咱们的夜明珠?”八斗插嘴道。 赵匡想了想,“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无非就是讨个彩头,干嘛那么认真。”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张生经常去拜访胡四相公,胡四相公也经常来张生家,并且都遵循着主客往来的礼节。 有一日,张生问胡四相公,说城南有一个巫婆,说有狐仙相助,借此向病人勒索钱财,不知道她家中的狐仙,胡四公子可曾认识? 胡四相公说她是骗人的,于是跟随张生去教训了巫婆。 经此一事,张生和胡四公子的情谊更深, 某日饮酒,张生询问胡四相公年龄,胡四相公说他也记不清了。 原来,胡四相公游历人间失忆,她的好友钟晴想了很多办法,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原来妖怪也会得病?” 赵匡侧身看向八斗,“天地有法则,万物皆有序,神仙与凡人相比,无非就是活得更长久些。” “那后来胡四公子的病好了吗?” 赵匡摇了摇头。 “那后来呢?” “后来钟晴打算带胡四相公回青丘治病,于是胡四相公与张生辞别。 张生遗憾道:【交友情深,像咱我们二人,可以说是毫无遗憾了;但始终没能见到您的颜面,实在是令人遗恨。】 胡四相公说:【你每次都因看不到我的脸面而不满意,今天就请您见一见几年来的朋友,以后再见面时好相认。】 张生四面寻找都没见到。 胡四相公说:【试开寝室的门,我就在里面。】 张生按他的说法,推门一看,只见里面有一个美少年,相对而笑,他的衣裳华丽,眉眼如画,转眼之间,就再也看不到了。 张生刚转身行走,就听见房顶有人,说:【今天算是解除了你的遗憾了。】 抬头望去,胡四相公果然蹲在房顶。 胡四一个人在屋顶上待了很久,张生爬上屋顶陪他,发现那个位置可以看到女人洗澡,可胡四竟能无动于衷。 询问之后才知道胡四临走之前决定为张生求姻缘,可他越靠近月老庙,头就越疼,还因此晕倒,正在房顶生闷气,连女子洗澡竟都没有在意。 从屋顶下来之后,钟晴质问张生刚跟胡四在屋顶做什么,气氛那么暧昧,张生反倒指责钟晴,他是同意钟晴带胡四回乡,现在却让胡四看见女人就害怕。 于是钟晴去找胡四,问胡四说她和张生一起掉进河里,他救谁,胡四回答自己可以两个一起救,钟晴要求胡四只救一个,胡四犹豫了很久还没回答,钟晴气愤摔了很多东西。” 八斗哈哈大笑,“原来他们竟然是那种关系,” 赵匡不可置否的一笑,“许是钟晴也算你这般想,为了不让张生跟胡四走太近,钟晴跟胡四提议给张生找一个合适的姑娘,胡四答应了, 钟晴一直感觉胡四对张生感情不一般,奇怪他怎么就答应了。 两人去见姑娘,姑娘介绍她是涂山的小诗,闻那气味,胡四觉得小诗似曾相识,而小诗闻到气味知道胡四来自青丘。 钟晴好奇他们是属狗的。 钟晴想给张生找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可胡四觉得小诗就挺合适的,建议她跟张生处处,钟晴念叨着这次又让张生占了便宜。 看着小诗和张生在一起,胡四总感觉这个小诗很不对劲。 而钟晴也很心烦,给胡四相公弄走了个男人,现在又弄来个女人。 钟晴问胡四说她漂亮还是小诗漂亮,看胡四犹豫,钟晴决定就不为难他了。 喝了酒的胡四看见天上的流星,似乎记起了一些事情。 小诗说自己家乡父亲生病,她要带张生回去,胡四总感觉很不对劲,于是拦住他们的去路。 原来小诗竟然是个赏金杀手,接近张生只是为了抓走张生,以此威胁胡四相公。” 第146章 长春社 “到了!” 八斗跳下马车,“这不是会宾楼吗?不是说好了去看狐狸吗?” 赵匡顿了顿,“的确是看狐狸啊!” 说完,匆匆的往会宾楼大厅走去。 八斗呆立在原地,不明所以,突然,他的目光似乎被一张巨大的幕布吸引,顺着那幕布往上看去,那上面画着的正是一个清冷的美人儿造型,旁边还写着斗大的几个大字——倩女幽魂。 八斗虽不太明白赵匡到底是何用意,可画幕上的面孔却是熟悉的,那上面画着的正是现在长安城里大红大紫的钟离儿。 自打百合寿宴过后,钟离被太子误认为美人的佳话已经传遍大街小巷,长春社也因此名动长安,摆酒唱戏越来越受到贵人们的追捧。 据说光是一场戏演下来,光打赏能顶平常家户半年的收入,还不算茶水……………………………… 如此看来,传闻与现实相比还是有过之无不及! 见进会宾楼听戏的人都匆匆的往里走,八斗忙拦住一人问道,“此地怎如此热闹?” 那人停了下来,瞥了八斗一眼,“这位兄台是外地来的吧?” 八斗心里骂道,“老子在长安十几年了,你才像是外地来的。” 那人见八斗像是没有见过世面,高傲道,“这大名鼎鼎的钟离儿要在斗香大会上首演《俏女幽魂》!赶上了钟老板的戏,你啊就不算白来长安一趟,要是不进去听戏就别站在这碍着了,没时间了,不然排不上号喽!” “几日不见,这钟离儿派头竟这么大了?”看着那人背影,八斗也扁着嘴跟了进去。 等八斗找到贵宾区的赵匡,台下的好戏也刚刚开始。 “好弦儿,好!” “好……” “好好好……” 台下,钟离儿还未登台,底下便已经是一片叫好的鼎沸之声,可见长春社已经是火到什么程度了。 八斗坐定,见底下的人不停的朝台上丢东西,便问道,“神医,他们丢的是什么啊?” 赵匡并未开口,会宾楼的管事便迎了上来,“这个纸里面包的是铜钱,叫彩头,有意思吧!” 八斗扁着嘴,“不是看狐狸吗?这底下熙熙攘攘的看的人闹心,阁主什么时候也爱凑这热闹了?” 管事继续道,“开元一年,贵族之间开办过斗香比赛,今年是阁主承办下来的,就放在了会宾楼举行,却不曾想到今日到的绝大多数都是冲着长春社的来的!” “什么是斗香比赛?” “就是把麝香含在嘴,比一比看谁的嘴香!” 赵匡见这两人还聊上了,便挥手道,“看戏!” 管事和八斗悻悻的闭上了嘴。 台下: 灯光突然一暗,奏乐声停,台上幽静的异常,就连底下也瞬间寂静下来。 一轮猩红的圆月从幕后缓缓升起,四周像是弥漫着血腥味。 右边的那排假的林木,在幽暗的红月下看起来更加阴森诡异了。 此时,一书生登场,自唱曰:【小生宁采臣,生平无二色,适赴金华至北郭,正欲解装兰若。】 见周围一片寂静,宁采臣也停下了脚步,嘴里唱曰:【此等死寂,恐太不正常矣……】 唱罢,便稳了稳背上的书箱,四下张望着。 然而,除了他的脚步声,四周静的可怕,不要说兽吼声,连声鸟鸣都听不到。 又揉了揉冻的发僵的胳膊,唱曰:【此地荒芜,心里发麻,莫非有鬼怪出没,还是得找到兰若寺安身是好!】 宁采臣不由加快了脚步疾驰,可说来也怪,走来走去,仍在原地打转。 突然, 隐约之间,前方的空气中突然扩散出一圈透明的涟漪,远处漂浮的几团鬼火悄无声息的朝他飘了过来。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那些鬼火便犹如蝗虫肆虐,遮天蔽日般的袭来, 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至,仿佛是地狱深处被封印的阴灵回到了大地之上。 宁采臣见状,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一个壮士从天而降,倒也不是很客气,挽了挽袖口,便三步化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拳一个嘤嘤怪…… 就这样,在壮士的天马流星拳下,很快就扑灭了身前的几团鬼火。 可是一通拳打脚踢下来,壮士终是没有了体力,撑着膝盖跑到了赵匡的身侧,气喘吁吁地指了指密密麻麻的鬼火,道:【不行了,太多了,真的快要累死了……】眼见铺天盖地的鬼火就要再次出动,宁采臣连忙求救:【壮士救命!】 壮士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那些东西太恶心了,小兄弟你招来的,还是你去解决吧。】 【我就是个人,不像你们神,我不是它们的对手,再说了,我这新买的靴子都粘上泥巴了……】 【吾何时成神?吾乃剑客燕赤霞是也。】说话间,燕赤霞便从腰带里掏出了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划破了大拇指,扔给了宁采臣,【此匕首也,可驱魑魅。】 宁采臣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匕首里的神光便涌了出来,那些血液在红月下竟然发出了金黄的光芒,这些光芒与幽绿的鬼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鬼火实在是太多了,河流一样的鬼火奔涌而来,宁采臣只好闭着眼睛,拿出匕首一顿乱坎…… “咦……” 一股粘稠的东西,像是喷在了宁采臣的脸上,臭烘烘的味道,令宁采臣胃里一阵抽搐,泛起了酸水。 恶心着抬起袖子正欲擦拭,却在眼睛缝里看见了一个眼珠子满是粘液的老鬼,老鬼一滴一滴的粘液全都落在了空洞的脸上。 宁采臣屏息凝视,心脏咚咚跳动,对着燕赤霞道:【这老鬼未免太丑了些吧?】 老鬼捂着被宁采臣划破的胳膊,开口说话了,只是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 宁采臣被这长相、声音、粘液深深恶心到了,伸手就要打,燕赤霞却及时制止了他:【莫急。】 赵匡回头看着小娥,不经意间那些东倒西歪的鬼火已经消失不见,等他们再睁开眼睛时,深山苍翠,俨然是片世外桃源。 看到鬼火散去,赵匡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这个老鬼实在是太老了,口齿含糊不清,台下之人根本就听不见这个鬼东西稀里哗啦的说些什么。 却不想燕赤霞的嘴里同样也是叽里呱啦的,说着一些所有人听不懂的鸟语…… 见两个人就这样交流上了。 宁采臣就跟丈二的和尚,根本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二人不明所以地跟着这老鬼进山了…… 第147章 那该如何唤醒圣女 这时候台上的第一道幕布缓缓合上,应该是第一回演完了。 片刻之后,幕布又渐渐拉开, 此时,台上已经换了一道背景墙,墙面上是一座壮丽的寺庙殿屋,但是庭院里我却长满了没人的蓬蒿。 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好,便是一阵鼎沸的叫好声,戏子们还没登台,无数的彩头便纷纷砸上台去了。 顷刻之后,宁采臣与燕赤霞便已经登场。 这里的背景下,不知道是不是阴气汇集的缘故,格外的冷,宁采臣正双手环抱打着哆嗦,唱道:【此间无房主,仆亦侨居。能甘荒落,旦暮惠教,幸甚!】 燕赤霞倒也没搭理他,只是忙铺着干草当做床,把破木头板子当桌子,似乎要在这里长住了。 铺完稻草,燕赤霞便在上面睡觉了,只是宁采臣久久不能入眠,忽然听闻房屋外面传来叨叨的声响。 宁才臣便推开了背景墙的窗户,抬头望去。 就在此时,幕布再次合上, 等幕布拉开的时候,画面一转,在一处宽阔又凄凉的庙宇中一个脸上挂着清霜的女子,清心玉映,迷迷蒙蒙,犹如梨花仙女,不能道明。 宁采臣看着看着,竟然一时失足看入了迷。 那女子正是钟离儿所扮演的聂小倩,见到真正的角儿登场了,此时台下便已经炸开了锅,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传来…… 待到人声渐渐淡去, 宁采臣脱口而出,【神仙姐姐,,你独居于此,未免过于寂寞了, 倘若神仙姐姐可以跟我说一句话的话,小生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也如身登极乐,欢喜无限。】 …… 赵匡转头看了八斗一眼,之见八斗已经入戏,眼里也泛出一丝的惊艳之情。 好一个神仙姐姐, 一个男旦竟然令在场所有人都产生了怜香惜玉的错觉,看来当初选择让钟离儿唱戏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句神仙姐姐,钟离儿也是担得起的, 看着发呆的八斗,赵匡揉了揉鼻子朝着她打了一个喷嚏。 …… 走出院外,老鬼也出现了。 老鬼神情颓唐的指了指聂小倩,低语道:【这位公子,圣女已经沉睡,你无论说什么,圣女都不会听到。】 宁采臣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伸手打算要摸神仙姐姐的手,却被老鬼坚硬的梨花木拐敲了回去…… 宁采臣有点不信邪,又盯着神仙姐姐看了许久,发现这位神仙姐姐明明一直深深的看着他,一点都不像老鬼口中的沉睡。 【这世间,怎会有人睁着眼睛沉睡的? 还有,这神仙姐姐偶尔会蹙眉、会眨眼,怎么就给沉睡了……】 不管宁采臣说什么,聂小倩从来也不曾有过回应,宁采臣暗自咳了一声,踱步到了聂小倩的身后。 宁采臣发现不管从什么角度看神仙姐姐,怎么都感觉神仙姐姐在看自己! 便停下梗了梗,自说自话道:【见鬼了,真的是活见鬼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鬼神情变得更加颓唐了,手中的梨花木拐被握的咔嚓作响,周围的荒山野岭变成了漫山井然有序的坟头,像是见证着一个部落千百年来的沉浮过往…… 听老鬼唱的有些听不清,八斗问道,“神医,他说这啥啊!” 赵匡扯了扯嘴角,侧过了头,对八斗道,“一看你就没有读过原着,此刻听不懂了吧!傻眼了吧?” 八斗急迫道,“好神医,你就告诉我吧!” “老鬼说的是聂小年乃南诏国的圣女,圣女乃女娲族后裔,女娲族又是人与神混血,是上古三神之一的女娲被贬于人间后诞生的后代,属于半神半凡之体。 女娲后人在灵力爆发时要高于普通天神级别,而蛇身是女娲下凡沾浊气后留给后代的妖身。 女娲族寿命永生不老,但是和其它天神一样,如果繁衍后代,就会和常人一样,褪去神体,灵力慢慢减弱,逐渐衰老,最后灵力衰竭而死。 女娲族死后魂魄不入轮回,而是归附灵珠。 历代女娲后人都背负沉重的命运,代代以身殉道,不得善终。 女娲后人虽然被天界污蔑为妖魔,被中原人民视为邪魔外道,却是苗疆一族信奉的神族后裔。 女娲后人秉承女娲遗志,世代守护着苍生。 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不熄,兵战不止, 前代圣女划山为界,之后南诏国人就再没出去过,遂与外人隔绝。 百年的安稳和闭塞,让他们躲开了被异族压迫统治的悲惨命运。 避一时之乱,得长治安稳。 能在这片荒凉的土地得以繁衍生息,南诏国人内心里自然充满了感恩。 平和安详的心态代代相传,男女老少皆能怡然自乐,宛如活在一片仙地。 深处乱世,自保足矣。 就这样过了百年,世殊时易,沧海桑田。 外界的变故沉浮,圣女本可置身事外。 可就在五百年前,战火绵延到了石壕村,流寇见人便杀,所到之处,无不横尸遍野。 毫无人性可言,堪称天人共怒。 圣女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便派出族中精锐奋起抵抗,南诏国这才为世人知晓。 初入凡尘的圣女心思单纯,爱上了一个凡人。 然而圣女一旦动情,便会褪去神力,逐渐衰老,直至新任圣女诞生…… 但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却派出了大军围剿南诏国, 最终南诏国被灭,灵力衰弱的圣女打算以身殉道…… 圣女憾念太重,虽未逝去,但也不能醒来,精神力被永远困在那抉择的瞬间,但她做不出另外的选择,也只会一次次的重复南诏国被灭的场景。” 赵匡不禁惋惜,名花倾国,却毁于一霄冷雨。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终于明白黛玉为何葬花了。 花有情,草有心,风也有泪,所有的刻骨并且铭心过的,都将烟消云散。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呜呼,哀哉……” “那该怎么唤醒圣女?后面又是演的什么啊?”八斗问道。 赵匡摇头,“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今天就演到这里了,明儿还有续集。” “啊,还要等到明日?我都看的心痒难耐了,求求神医告知我吧!” 赵匡顿了顿,“如果等不到明日,那就自己回去看原着吧! “……”八斗。 第148章 倩女幽魂 一场好戏结束,八斗问了赵匡很久,赵匡也不愿意剧透,这让他很失望,便回去问宗桐了。 宗桐娓娓道来,“这后来啊……宁采臣自觉帮不上忙,转身要走,老鬼连忙挡在了身前,【小弟,小弟,别走啊。】 宁采臣扭头。 【哇,不得了啊不得了,你有道灵光从天灵盖喷出来,你知道嘛,年纪轻轻就有一身横练的筋骨,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行奇才啊,如果有一天你打通任督二脉,你还不飞龙在天,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宁采臣有些为难,他什么样的料他自己知道,要是真有这么厉害,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就应该是他了。 但是他不知道说还是不说,犹豫了片刻,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搪塞道,【这是兴国禅寺的方丈赠予我的金刚经,每天念一念倒是很安神,你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吧,现在我把它转赠予你。】 老鬼的脸瞬间便阴沉了下来,【圣女已经沉睡几百年,我们都在圣女的梦境当中,就算不死,也会陷入恐怖的幻想之中……】 【那小生能帮上什么忙吗?】 老鬼沉声道:【咒语的唯一破解之法,是真爱之吻。】 宁采臣回道:【真爱之吻这种东西不是想买就能买的,所以这个咒语等于是无解的。】 老鬼又说:【月不能寐,何不修燕好?】 宁采臣板着脸严肃道:【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 老贵接着说:【夜深人静,无人知晓。】 宁采臣闻言便恼怒了,想着神仙姐姐冰清玉洁,其是能这样随意被玷污的,便赶着老鬼走,老鬼好像还有话要说,不肯离去。 宁采臣大声叱道:【速去,不然,当呼南舍生知。】 老鬼畏惧燕赤霞,这才退下,刚出去就转头回来,拿出一锭黄金放在门口,宁采臣抓起黄金,把它丢在门外,说道:【非义之物,污吾囊橐。】 老鬼惭愧便不来烦扰,还自言自语道:【此汉当是铁石。】 第二天早晨,来了一个兰溪的书生,带着一个仆人参加考试,也住在兰若寺的东厢房,没想到夜里突然就死了。 宁采臣上前查看,只见那人脚底板出现了一个小孔,就像是锥子刺的一样,细细的有血流出,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宁采臣问燕赤霞,燕赤霞觉得这并非人为,劝他赶紧离开,而宁采臣历来刚直不阿,一点儿都不在意,仍住在兰若寺中。 半夜,他正要睡着之际,突然听到东厢房里有小声叨叨的声音,起初宁采臣还以为是那书生的仆人梦呓。 但却好像又听到了女子的声音,便趴在北墙根的石窗下偷偷看着外面,只看见院中有一个妇人,四十岁上下,还有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褪色的红衣服,头上插着银梳子,弯腰驼背,一副老太龙钟的样子,正和妇人在月下对话。 妇人说:【小倩何久不来?】 老太太道:【殆好至矣。】 妇人又说:【婢子不宜好相识。】 话音未落,只见那个神仙姐姐便走了出来,宁采臣正在疑惑,老太太便笑着说:【背地不言人,我两个正谈道,小妖婢悄来无迹响。幸不訾着短处】 宁采臣正准备呼唤神仙姐姐,却见那神仙姐姐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待到妇人接过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副跳动的心肝! 宁采臣大惊,又想到燕赤霞说过书生之死并非凡人所为,连忙捂住了口鼻,生怕被其发现。 宁采臣更是惧怕不已,待在石头窗下动也不敢动,等待妇人谈话的声音淡下去,这才敢喘了一口大气,此时背上已是凉了一片,心想那仆人指不定也是死于非命了。” 八斗咋舌道,“莫非那小倩就是专吃人心脏的狐狸精?” 宗桐摇了摇头。 “那小倩是何方神圣?” 宗桐笑了笑,“你先别着急,马上就要讲到了。 那宁采臣正欲起身去找燕赤霞,忽见小倩站在他的跟前,宁采臣吓得不敢言语。 小倩深情道:【郎君莫怕,我并非想要加害于你。】 宁采臣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人都是你杀的?是不是亲了你的人都会死?】 小倩回答:【不错,是我所杀,我见过的人多了,你是最正直的一个。你实在是个好人,我不敢欺瞒你。 我叫聂小倩,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埋葬在寺庙旁边,后来被妖怪胁迫,做这些下贱的事情,不顾羞耻对付人,但这并非是我的本意。 现在寺庙里能杀的人只剩下你一个了,恐怕夜叉又要来。】 宁采臣害怕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小倩回答:【只要你和燕赤霞住在一起就会相安无事。】 宁采臣又问:【你为何不去迷惑燕生呢?】 小倩说:【他不是凡人,我不敢去迷惑他。】 宁采臣满脸疑惑:【究竟怎么个迷惑法?】 小倩感叹道:【亲昵我的人,我就暗中用锥子刺破他的脚心,这样他就会毫无知觉,借此抽他的血供给妖精喝。 或者就是用金子去引诱,其实那不是真金,而是罗刹鬼的骨头,只要谁把金子占为己有,谁的心肝就会被挖走。 这都是利用他们的私心办成的!】 宁采臣大为惊愕:【那都引诱不成呢?】 聂小倩再次感叹:【千百年来,只尔一人矣!】 宁采臣感激小倩说出真想,并问戒备时间,小倩补充道:【就在明天晚上。】 临别之时,小倩哭着说:【我陷入这苦海之中,已经是不能回头,郎君义气冲天,一定会救众生于苦海,如果肯将我的骨头取出来包好,送回家乡安葬,不亚于再生父母。】 宁采臣毅然答应下来,忙问尸骨埋在何方。 小倩说:【只要记住乌鸦巢下那颗白杨树下就是了。】说罢就倏然不见了。” 八斗喃喃自语,“好像里边也没有狐狸精啊!” “你为何老问狐狸精的事情?” 八斗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后来呢?” 宗桐顿了一下,“明日有戏,何不自己听去?” 八斗拧着眉毛,“那戏文哼哼唧唧的,我实在是听不清到底讲了些啥,这才来询你,你莫不是嫌我烦了?这才要打法我走?罢了,罢了,你不说我问旁人去便是。” 宗桐哪里经得起这般激将,只好将后面的几回戏文如数道来…… 第149章 夜叉 “第二天早晨,书生的仆人真的如同小倩说的那般死去。 宁采臣怕燕赤霞外出,早早把他请来。辰时后就备下酒菜,留意观察燕赤霞的举止,并约他在一个屋里睡觉。 燕赤霞推辞说自己性情孤癖,爱清静。 宁采臣不听,硬把他的行李搬过来。 燕赤霞没办法,只得把床搬过来,并嘱咐说:【我知道你是个大丈夫,很仰慕你。有些隐衷,很难一下子说清楚。希望你不要翻看我的箱子包袱,否则,对我们两人都不利!】 宁采臣恭敬地答应,说完两人都躺下。 燕赤霞把箱子放在窗台上,往枕头上一躺,不多时鼾声如雷。 宁采臣睡不着,将近一更时,窗子外边隐隐约约有人影。 一会儿,那影子靠近窗子向里偷看,目光闪闪。 宁采臣害怕,正想呼喊燕赤霞,忽然有个东西冲破箱子,直飞出去,像一匹耀眼的白练,撞断了窗上的石棂,倏然一射又马上返回箱中,像闪电似地熄灭了。 燕赤霞警觉地起来,宁采臣装睡偷偷地看着。 燕赤霞搬过箱子查看了一遍,拿出一件东西,对着月光闻闻看看。 宁采臣见那东西白光晶莹,有二寸来长,宽如一韭菜叶。 燕赤霞看完了,又结结实实地包了好几层,仍然放进箱子里,自言自语说:【什么老妖魔,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弄坏箱子!】 接着又躺下了。 宁采臣大为惊奇,起来问燕赤霞,并把刚才见到的情景告诉他。 燕赤霞说:【既然我们交情已深,不能再隐瞒,我是个剑客。刚才要不是窗户上的石棂,那妖魔当时就死了。虽然没死,也受伤了。】 宁采臣问:【你藏的是什么东西?】 燕赤霞说:【是剑。刚才闻了闻它,有妖魔的气味。】 宁采臣想接过来看一看,燕赤霞也痛快的地拿出来给他看,原来真是把莹莹闪光的小剑。 于是更加敬重燕赤霞。 天亮后,发现窗户外边果真有血迹。 宁采臣按照与小倩的约定,出寺往北走去,只见荒坟累累中,果然有棵白杨树,树上有个乌鸦巢。 等心中打好主意,宁采臣便收拾行装准备回去。 燕赤霞为他饯行送别,情谊很是恳切深厚。他把一个破皮囊赠送给宁采臣,说:【这是剑袋,好好珍藏,可以避邪驱鬼。】 宁采臣想跟他学剑术,燕赤霞说:【像你这样有信义、又刚直的人,是可以作剑客的,但你是富贵中人,不是这条道中之人。】 宁采臣托词有个妹妹葬在这里,挖掘出那女子的尸骨,收敛起来,用衣、被包好,租船回家了。 宁生的书房靠着荒野,他就在那儿营造坟墓,把小倩葬在了书房外面。 祭奠的时候,他祈祷说:【怜你是个孤魂,把你葬在书房边,相互听得见歌声和哭声,不再受雄鬼的欺凌。请你饮一杯浆水,算不得清洁甘美,愿你不要嫌弃。】 祷告完了就要回去。 这时后边有人喊他:【请你慢点,等我一起走!】 宁采臣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倩。 小倩欢喜地谢他说:【你这样讲信义,我就是死十次,也不能报答你!请让我跟你回去,拜见公婆,给你做婢妾都不后悔。】 宁采臣细细地看她,白里透红的肌肤,如同细笋的一双脚,白天一看,更加艳丽娇嫩,于是,宁采臣就同她一块来到书房,嘱咐她坐着稍等一会儿,自己先进去禀告母亲。 母亲听了很惊愕,这时宁采臣的妻子已病了很久,母亲告诫他不要走漏风声,怕吓坏了他的妻子。 倒说完,小倩已经轻盈地走进来,跪拜在地上。 宁采臣说:【这就是小倩。】 母亲惊恐地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小倩对母亲说,【女儿飘然一身,远离父母兄弟,承蒙公子照顾,恩泽深厚。愿意作婢妾,来报答公子的恩情。】 母亲见她温柔秀美,十分可爱,才敢同她讲话,说:【小娘子看得起我儿,老身十分喜欢。但我这一生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他传宗接代,不敢让他娶个鬼媳妇。】 小倩说:【女儿确实没有二心,我是九泉下的人,既然不能得到母亲的信任,请让我把公子当兄长侍奉。跟着老母亲,早晚伺候您,怎么样?】 母亲怜惜她的诚意,答应了。 小倩便想拜见嫂子,母亲托词她有病,小倩便没有去;又立即进了厨房,代替母亲料理饮食,出来进去,像早就住熟了似的。 天黑了,母亲对小倩有莫名的恐惧,不敢和她睡在一起。 小倩知道母亲的用意,就马上走了。 路过宁采臣的书房,想进去,又退了回来,在门外徘徊,好像害怕什么。 宁采臣叫她,小倩说:【屋里剑气吓人,以前在路上没有见你,就是这个缘故。】宁采臣明白是那个皮囊,就取来挂到别的房里,小倩才进去。她靠近烛光坐下,坐了一会儿,没说一句话。 过了好长时间,小倩才问:【你夜里读书吗?我小时候读过《楞严经》,如今大半都忘了。求你给我一卷,夜里没事,请兄长指正。】 宁采臣答应了,小倩又坐了一会儿,还是不说话,二更快过去了,也不说走。 宁生催促她,小倩凄惨地说:【我一个他乡的孤魂,特别害怕荒墓。】 宁采臣说:【书房中没有别的床可睡,况且我们是兄妹,也应避嫌。】 小倩起身,愁眉苦脸的像要哭出来,脚步迟疑,慢慢走出房门,踏过台阶不见了。 宁采臣暗暗可怜她,想留她在别的床上住下,又怕母亲责备。 小倩清晨就来给母亲问安,捧着脸盆侍奉洗漱。 操劳家务,没有不合母亲心意的。 为了怕吓到宁母,到了黄昏就告退辞去,常到书房,就着烛光读经书。发觉宁生想睡了,才惨然离去。 先前,宁采臣的妻子病了,不能做家务,母亲累得疲惫不堪。 自从小倩来了,母亲非常安逸,心中十分感激。待她一天比一天亲热,就像自己的女儿,竟忘记她是鬼了,不忍心晚上再赶她走,就留她同睡同起。小 倩刚来时,从不吃东西、喝水,半年后渐渐喝点稀饭汤。 宁采臣和母亲都很溺爱她,避讳说她是鬼,别人也就不知道。 没多久,宁生的妻子死了,母亲私下有娶小倩作媳妇的意思,又怕对儿子不利。小倩多少知道母亲的心思,就乘机告诉母亲说:【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我们朝夕相处,母亲应当知道儿的心肠了。 我为了不祸害行人,才跟郎君来到这里。我没有别的意思,只因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下人所敬重,实在是想依靠他帮助三几年,借以博得皇帝封诰,在九泉之下也觉光彩。】 母亲也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怕她不能生儿育女。 小倩说:【子女是天给的。郎君命中注定有福,会有三个光宗耀祖的儿子,不会因为是鬼妻就没子孙。】 母亲相信了她,便同儿子商议。 宁采臣很高兴,就摆下酒宴,告诉了亲戚朋友。 有人要求见见新媳妇,小情穿着漂亮衣服,坦然地出来拜客。 满屋的人都惊诧地看着她,不仅不疑心她是鬼,反而怀疑她是仙女。 于是宁采臣五服之内的亲属,都带着礼物向小倩祝贺,争着与她交往。小倩善于画兰花和梅花,总是以画酬答,得到她画的人都把画珍藏着,感到很荣耀。 一天,小倩低头俯在窗前,心情惆怅,像掉了魂。 她忽然问:【皮囊在什么地方?】 宁采臣说:【因为你害怕它,所以放到别的房里了。】 小倩说:【我接受活人的气息已很长时间了,不再害怕了。应该拿来挂在床头!】宁采臣问她怎么了,小倩说:【三天来,我心中恐惧不安。想是金华的妖物,恨我远远地藏起来,怕早晚会找到这里。】 宁此啊臣便把皮囊拿来,小倩反复看着,说:【这是剑仙装人头用的。破旧到这种程度,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我今天见了它,身上还起鸡皮疙瘩。】 说完便把剑袋挂在床头。 第二天,小倩又让移挂在门上。 夜晚对着蜡烛坐着,叫宁生也不要睡。 忽然,有一个东西像飞鸟一样落下来,小倩惊慌地藏进帷幕中。 宁采臣一看,这东西形状像夜叉,电目血舌,两只爪子抓挠着伸过来。到了门口又停住,徘徊了很久,渐渐靠近皮囊,用爪子摘取,好像要把它抓裂。 皮囊内忽然格的一响,变得有两个竹筐那么大,恍惚有一个鬼怪,突出半个身子,把夜叉一把揪进去,接着就寂静无声了,皮囊也顿时缩回原来的大小。 宁采臣既害怕又惊诧。 小倩出来,却非常高兴地说:【没事了!】 他们一块往皮囊里看看,见只有几斗清水而已。 几年以后,宁生果然考取了进士,小倩又生了两个男孩。 三个孩子后来都做了官,而且官声很好。 第150章 梧岗双凤 又是多日过去,春闱放榜。 众人看好的省试第一名张宗嗣落榜,反倒是蜀籍举子范崇凯与弟弟范元凯双双考入进士,其中范崇凯名列第一,乃当朝金科状元郎,范元凯名列十四。 因同时期得进士十六人,范家独占其二,一时又被成为梧岗双凤。 此时个大酒楼妓馆里唱的曲儿也都由倩女幽魂换成了这位状元的大作。 其实这范家兄弟与神医阁也颇有渊源,早在今年殿试还未开始之际,赵家兄弟来到神医阁名下一家成衣铺采办殿试的新衣裳。 成衣铺子的掌柜见两位举人偏偏看上了店里最贵的那件衣裳,又见二人年纪轻轻却又气度不凡,便对其道,“不如穿着这件衣服进金殿,兴许还能中个状元。咱们店里也就出了状元袍了,这些钱不但如数退还给你,再多送你几件衣服。” 其中一人当即拿起柜台的毛笔写道:状元袍。 万万没想到,此二人真中了状元。 一时之间,状元袍的佳话传遍长安,成衣铺更是被踩断了门槛, 更有甚者,一些身怀六甲的妇人也要挤着为腹中胎儿抢购一件状元红肚兜穿穿。 后来,有小道消息扒出此成衣铺乃神医阁名下,赵匡未卜先知的神奇又被传的神乎其神…… …… 根据史书记载,赵匡知道王维是考过状元的, 此时王维入京赶考,赵匡本想接此事炒作一番神医阁的料事如神,但又想道王维得到小皇帝的弟弟岐王赏识,都搬到岐王府上长住了。 这岐王李范是个酷爱音律的雅士, 他最喜欢做的事是找人写写诗、弹弹琴、品品书画,并无什么实权。 而王维来到长安是为科举而来,凭他的能量,帮其考个进士还行,要想考状元,就得请玉真公主出马了。 然而玉真公主前些日子在神医阁出了糗,想了想前因后果,赵匡便打消了这种念头。 此刻想想,也正是他的这种顾虑成全了神医阁的名声。 预测错状元,那便丢人丢大了。 于是赵匡便又打听了范崇凯,得知此人擅长属文,以笔千言立就,文思机敏,用典极巧。 殿考赋题为《丹甑赋》,范崇凯此文诗赋策论都是上乘,文辞犀利,论事直中要点,是治国之才。 想着小皇帝励精图治,才创造出李唐王朝的全盛之日,可惜安史之乱,付之一炬,实在可惜,真乃黄粱一梦。 于是找来宗桐与钟离商议,待倩女幽魂结束后,排练新戏《续黄粱》,唯有以此法警醒小皇帝切勿让眼前的盛世蒙蔽双眼,埋下诸多祸端。 初稿为: 福建有一位姓曾的举人,考中进士时,与二三位同科考取的进士到京城郊区游逛。偶然听别人说,在佛寺里住了一位算命的先生,便一块去请算命先生给算一卦。 进了屋子,行礼坐下后,算命先生见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就顺便奉承了他几句。 曾某摇着扇子,微笑一笑,问算命先生:【我有没有身穿蟒袍、腰系玉带的福分啊?】 算命先生一本正经地说:【你可做二十年太平宰相。】 曾某听了,很高兴,神气更足。 这时,外边下起小雨,于是就和同游的人在和尚的住房里避雨。 屋里有一位年老的和尚,眼睛深深地凹下去,高高的鼻梁,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团上,神情淡淡地不主动见礼,几个人略一打招呼,便一起坐在床榻上,说起话来。 都以宰相称呼曾某,向他表示庆贺。 这时,曾某心高气盛,指着一位同游者说:【某当了宰相时,推荐同年张年丈老先生担任应天巡抚,我家中的中表亲戚可以作参将、游击。 家中的老仆人,也要作个小千总或者小把总,我的心愿也就满足了。】 在坐的人都大笑起来。 一时间,雨势更猛,曾某感到很疲倦,就在床上躺下。 忽然间,见到两位宦官持奉天子诏书,召曾太师入宫商讨国事。 曾某很得意,很快地跟随来使朝见皇帝。 天子听他对话时,不觉移身凑近,用温和的话语与他谈了很久。 并说,三品以下的官员都要听从他的任免、提升,不必向皇上奏准,当即赐给他蟒袍、玉带和名贵的马匹。 曾某披戴整齐,跪下向皇帝叩头谢恩,下朝而去。 待到家里,却发现不是以前那些旧房舍,而是换了新宅, 新宅雕梁画栋,极为壮丽,曾举人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骤然变成这样地步。 但是,只需他捻着胡须一呼唤,家中的仆人,就前呼后应的,如同雷鸣。 过了一会,就有公卿大臣给他献上山珍海味,许多卑躬屈膝高攀的人,接二连三地出入他的门。 六部尚书来了,他鞋子还没穿好,就迎上去, 侍郎们来了,他便只作个揖,陪着说几句话, 比这更低一级的官员来,只是点一点头罢了。 应天巡抚,赠给他乐女十人,都是秀美的女子,其中特别俊美的玉玉和环环,尤其得到他的宠爱。 每当他在家休息的时候,就整天沉溺于歌舞声色中。 有一天,他忽然想起在未发迹时,曾经受到本县士绅王子良的周济,今天自己置身青云之上,那王子良还在仕途上很不得志,为什么不拉他一把呢? 第二天早起,就给皇帝写了一道奏疏,荐举王作谏议大夫。 得到皇帝的许可,就立刻把王子良提升到朝中。 又想到,郭太仆曾经对自己有小怨隙,马上把吕给谏和侍御陈昌等叫来,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他们。 过了一天,弹劾郭太仆的奏章,纷纷投到皇帝面前,郭太仆于是被削职流放。 曾某恩怨分明,如鱼得水,颇快心意。 有一次,他偶尔来到京郊的大道上,一个喝醉酒的人,冲撞了他的仪仗队,就命下人把他捆起来,交给京官,立刻被打死在木棍之下。 那些与他接近的近邻和田地相连的富人家,也都畏惧他的权势,把自己的好房子与肥沃的土地献给他。 自这以后,他家的财富可与一个国王相比。 不久,环环和玉玉先后死去了,他日夜思念她们。 忽然想起,往年见他的东邻有一个少女特别美丽,每每想把她买来作妾,只因当时家势财力单薄,未能如愿。 今天,可以满足自己的意愿了。于是派去几个干练的奴仆,硬把钱财送到她的家中。 一会儿,用藤轿把她抬来一看,女子出落得比以前看见时更加美丽。 他回望自己的一生,已经算是无憾了! 第151章 黄粱一梦 又过了一年,曾某常听到朝中有人在背后窃窃议论他,但他认为这只不过是像朝廷门口那些摆样子的仪仗马而已。 他仍然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不把别人的议论放在心上。 谁知竟有一位龙图阁大学士包公,大胆上疏,弹劾曾某。 奏疏中说:“臣认为曾某,原是一个饮酒赌博的无赖,市井里的小人。只不过偶然一句话的投合,而得到圣上的眷顾。 父亲穿上了紫色朝服,儿子也穿上了红色的朝服。 皇上的恩宠,已经达到极点。曾某不恩献出自己的躯体,不思肝胆涂地以报皇上之万一, 反而在朝中任意而为,擅自作威作福。他可以处死的罪,像头发那样难以数清, 朝廷中的重要官职,被曾某据为奇货,衡量官位的轻重,为收价的高低。 因而朝中的公卿将士,都奔走在他的门下,估计官职买卖的价钱,寻找机会偷空钻营,简直如同商贩。仰仗他的鼻息,望尘而拜的人物,无法计算。 即使有杰出之士与贤能的良臣,不肯依附于他,对他阿谀奉承,轻的就被他放置在情闲无实权的位置,重的就被他削职为民。 更有甚者,只要不偏袒他的,动辄就触犯了他这指鹿为马的权奸。 要片言触犯了他,便被流放到豺狼出没的荒远之地。朝中有志之士为之心寒,朝廷因而孤立。 又有那平民百姓的膏血,任意被他们蚕食;良家的女子,依势强娶。凶恶的气焰,受害百姓的冤愤,暗无天日。 只要他家的奴仆一到,太守、县令都要看颜色行事。 他的书信一到,连按察司、都察院也要为之徇情枉法。甚至连他那些奴才的儿子,或者稍有瓜葛的亲戚,出门则乘坐驿站的公车,气势浩大。 地方上所供给的东西稍为迟缓,在马上的鞭子立刻就会抽打你。 残害人民,奴役地方官府,他随从所到之处,田野中的青草都为之一光。而曾某现在却正是声势煊赫,炙手可热,依仗朝廷对他的宠信,毫无悔改。 每当皇帝召见他到宫阙之中,他就乘机进陷别人。 曾某刚从官府退回,他家中后花园中已响起歌声。 好声色,玩狗马,白天黑夜荒淫无度,国计民生,他从来不去考虑。 世界上难道有这样的宰相吗? 内外惊恐,人情汹动,若不马上把他诛除,势必要酿成曹操与王莽那样的夺权之祸。 臣日夜忧虑,不敢安居,我冒杀头之罪,列举曾某的罪状,上报圣上得知。 俯伏请求割断奸佞之头,没收他贪污的财产。 上可以挽回上天的震怒,下可以大快人心,顺通民情。如果臣言是虚假捏造,请以刀、锯、鼎、镬处置臣子。” 曾某听到消息后,吓得胆颤魂飞,如同饮下一杯凉冰的水,浑身上下血液都凝固了。 幸而圣上优待宽容,扣下此疏不作处理。 但是,继之各科各道、三司六部的公卿大臣,不断上奏章弹劾, 就连往日那些拜倒在他门下的与他十分亲近之人,也翻了脸向他攻击。 至此,圣上下令抄没他家中的财产,充军到岭南,他的儿子在平阳任太守,也已经派遣公差去把他提到京师审问。 曾某刚刚听到圣旨,惊恐万分之际,接着就有几十名官兵,带着武器,径到曾某的内房,扒掉他的官服,摘下他的帽子,把他同他妻子一块捆绑起来。 一会儿,看到许多差役,从他家中向外搬运财物,金银钱钞有数百万,珍珠翡翠、玛瑙宝玉有数百斛。 幄幕、帐帘、床榻之属,有数千件,至于小儿的襁褓,女人的鞋子,掉得满台阶都是。 曾某一一看得很清楚,感到心酸伤目。 不一会,一个人拖着曾的美妾出来,她披头散发娇声啼喊,美丽的面容六神无主。 曾某站在一边,悲伤的心如同火烧,含着愤怒而不敢说。 不一会,楼阁仓库,全被查封。 差役立即呵叱曾某出去,监管他的人就用绳子套着他的脖颈,把他拉出去。 曾某同他妻子忍声含泪地上路。 乞求能有一匹老马拉的破车代步,差役也不答应。 走了十里,曾某妻子脚小无力,快要跌倒,曾某用手搀扶着她走。 又走了十里,自己也疲惫不堪。突然见前边有一座高山,直插云霄,自己发愁无法攀登过去,时时挽扶着妻子相对哭泣。 而监管的人面目狰狞地过来催促,不容许他们稍微停歇。又看到太阳西斜,晚间无处可以投宿,不得已,就弯着腰,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快到半山腰时,妻子实在无力了,坐在路旁哭泣。 曾某也坐下来稍微休息,任凭监迭的差役叱骂。 忽然间听到多人一齐叫喊,有一群强盗各自拿着锋利的刀枪,跳着跑着追过来。监送的差役大惊而逃。 曾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说:【我孤身被贬谪边疆,行李中也无值钱的东西。】 曾某哀求他们宽恕,这些强盗个个瞪大了眼精,忿怒地说:【我们这群人是被害的冤枉百姓,只要你这贼的头,别的什么也不要!】 曾某愤怒叱责说:【我虽然有罪,可我仍然是朝廷的命官,你们这群乱贼,怎敢胡为!】 群贼也怒极,挥动巨大的斧头,就朝曾某的脖颈砍去,只听得自己的头落地有声。惊魂未定,立刻见到两个小鬼,把他的双手捆起来,赶着他走。 大约走了几个时辰,到了一个大的都市。 不多时,看到一座宫殿,大殿之上坐着一位相貌很丑陋的阎王,靠在一个长长的几案上,在决断阴司的案件。 曾某急忙向前,匍匐跪在地上,请求阎王饶恕。 阎王翻看着卷宗,才看了几行,就勃然大怒说:【这是犯了欺君误国的罪,应当放到油锅里炸!】 殿下无数的鬼在应和着,声如雷霆。马上有一个巨鬼,把曾某抓起,摔到台阶之下。 见有一只大油锅,约有七尺多高,四周围烧着火炭,油锅的腿都烧红了。曾某浑身发抖,哀哀啼哭,逃窜又无去路。 巨鬼用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握着他的脚脖,把他扔到油锅中。觉得孤零零的身子随油花上下翻滚,皮与肉都焦糊,疼痛彻心钻骨;沸着的油灌到口里,把他的肺腑都烹熟了。 心想快死算了,而想遍了法子也不能马上死去。 约一顿饭的时间,巨鬼才用大铁叉把曾某从油锅里取出来,又让他跪到大堂下。阎王又查检了簿籍,生气地说:【生时依仗权势,欺凌别人,应当上刀山之狱。】 鬼又把他揪去,见到一座山,不很大,而峻峰峭拔,锋利的刀刃纵横交错、像密密的竹笋。 已经有几个人的肚肠挂在上边,呼喊号叫的声音,惨忍难听。 巨鬼督促曾某上去,曾某大哭着向后退缩。 巨鬼用毒锥刺他的头,曾某忍痛乞求可怜。 巨鬼大怒,抓起曾某,向空中掷去。 曾某觉得自己身在云霄间,昏昏然地向下掉,锋利的刀交刺在他的胸膛上,痛苦之情难以言状。 过了一会,由于他的身体太重,向下压去,被刺入的刀口渐渐大了,忽然他从刀上脱落下来,四肢蜷曲着。 巨鬼又撵着他去见阎王。阎王让计算一下他生平卖官鬻爵、贪脏枉法所霸占的田产,所得的金银财宝有多少。 立刻有一个胡须卷曲的人数着筹码,屈着指头算计说:【三百二十一万。】 阎王说:【他既然能搜括来,就让他都喝下去。】 不多会,把金钱取来堆集到台阶上,像小山丘。 慢慢地放到铁锅里,用烈火熔化。 巨鬼让几个小鬼,更替着用勺子灌到他的口中,流到面颊上皮肤都臭裂;灌到喉咙,五脏六腑像开锅一样。 第152章 怕是不妥 曾某活着时,恨自己搜括得太少, 眼下又以此物太多为患,巨鬼用了半天时间才算灌尽。 阎王下令,把曾某押解到甘州托生个女的。 刚了几步,见到架子上有一铁梁,粗有好几尺,上边穿着一个火轮,大也不知有几百里,发出五彩般的火焰,光亮照耀到云霄间。 巨鬼鞭挞着曾某上去蹬火轮子,他刚一闭眼,就跃登上去,火轮随着他的脚转动,似觉身子向下倾坠,遍身冰凉。 当他睁眼自顾时,自身已变成婴儿,还是个女的。 看看生他的父母,都穿着破烂的棉衣。土房中还放着破瓢和讨饭的棍子。 知道自己已变成了讨饭人的女儿,从此,每天跟随讨饭人沿街乞讨,肚子里常常饿得直叫,不得一饱。 穿着破烂的衣服,被风吹得刺骨疼,十四岁那年,被卖给一个姓顾的秀才当小妾,衣食才算自给。 而家中的大老婆很凶狠,每天不是用鞭子抽就是用板子打,还用烧红的烙铁烙她,幸好丈夫还可怜她,稍稍有些安慰。 墙东邻有个很不正经的恶少,忽然越过墙来,逼着与她私通。 她深知前世所负罪孽,已受到阴间的惩罚,现在哪里能再犯呢! 于是大声呼救,丈夫与大老婆都起来,恶少年才逃去。 过了不久,秀才刚到她的房间中睡觉,在枕上喋喋地诉说自己的冤苦,忽然一声巨响,房门大开,有两个贼持刀闯进来,竟然砍掉秀才的头,抢光衣物就走了。 她团团地爬在被子底下,大气不敢出。 等到贼人去了,才哭喊着跑到大老婆的房中。 大老婆大惊,哭着与她一块去验看秀才的尸体,怀疑是她招引奸夫杀死自己的丈夫。 因而写状告到州官刺史,刺史严加拷问,以酷刑毒打,使她招认定案,依照法律,判凌迟处死,把她绑着到行刑的地方。 她胸中冤枉之气堵塞,大跳着喊冤屈,觉得十八层地狱也没有这般黑暗。 正在悲痛呼号的时候,听得同游的朋友说:【老兄你作噩梦了吗?】 曾某忽然醒悟过来,见到老和尚还盘着腿坐在那里。 同游的人都问他:【天也黑了,已过了饭点,你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曾某这才面色惨淡地坐起来。 老和尚微笑着说:【占卦说你作宰相,是否灵验?】 曾某越发惊异,行礼向老和尚请教。 老和尚说:【要修自己的德行,要行仁道,就是在火坑中,也能生长出青莲花来。我这个山野中的和尚,哪里能参透其中的玄妙!】 曾某满腹胜气地来了,垂头丧气地回去,追求升官享受荣华富贵的想法,由此慢慢地淡薄了。 后来,他隐遁到深山之中,不知所终。” 赵匡讲完故事,看了看宗桐,“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还是按照以往规矩,将其滋色添上几笔,如果没什么为题就定稿了!” 宗桐为难道,“阁主向来借鬼怪教化世人,眼下金科状元才刚出,我们立刻将此文连载,会不会令人多想,以为我们与状元有隙?” “钟离也觉不妥,此篇关乎朝政书论,恐怕是无人赶来捧场的。” 赵匡想了想,大唐由强转衰弱的标准是玄宗将开元改为天宝,此刻发文却也有诸多不妥之处。 《倩女幽魂》未演先爆,长春社如果不赶紧排练新戏,推出新的预告,口碑势必暴跌,那到底该演什么好呢? 他的故事话本倒是挺多,但能接棒倩女幽魂的,还要斟酌一二。 “莫不如讲三个臭皮匠鼎力一国的故事?”赵匡问道。 “哪三个臭皮匠,竟有此等本事?” 赵匡伸出手比划道,“就是一个织席贩履、一个看门护院、还有一个屠猪卖酒的!” “?”钟离。 宗桐转首笑道,“阁主说的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钟离这才恍然大悟。 见二人为新戏愁眉不展,赵匡突来闲心打趣道,“那不如排练上一场白雪公主的故事! 相传在遥远的国度里,有一名公主名叫白雪。 她一出生就被众人宠爱着,无忧无虑的长大,却不想王后竟然生病去世了。 她从此失去了母亲的爱护,王上为此伤心不已,直到遇到一个美丽的妇人。 这个妇人将王上的魂都勾走了,成为新的王后。 大婚当日,新王后用妖法将王上杀死,还用妖法占领了整个国家。 而白雪公主也被囚禁在了遥远的高塔。 新王后为了永葆青春便天天用牛乳沐浴,还用妖法吸收少女精气。 于是穷人们每天都有了免费的牛乳喝,竟不知这是王后的洗澡水。 王宫里不停的有宫人死去,也没有人想到是王后所为。 直到有一天,新王后问魔镜:【魔镜,魔镜,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是谁?】 魔镜回答:【从前是您,现在是白雪公女主】 于是白雪公主被王后施法变成了丑陋的灰姑娘。 美丽的白雪公主变成了灰姑娘,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担水、生火、做饭、洗衣,而且还要忍受她们姐妹对她的漠视和折磨。 到了晚上,她累得筋疲力尽时,连睡觉的床铺也没有,不得不睡在炉灶旁边的灰烬中,这一来她身上都沾满了灰烬,又脏,又难看。 于是王后便又问魔镜。 魔镜回答:【从前是白雪公主,现在是小红帽。】 于是王后派出豺狼吃掉了小红帽,却不想豺狼竟然将外婆当成了小红帽 小红帽自此流落街头开始了卖火柴……” 宗桐吃惊,“我怎么从来没有在名着典籍中听闻过这个故事,更未听闻有过这样一位王后,还有火柴是何物?” 钟离也拖着腮,“这故事排成戏文怕是也不妥……” “我说着玩的,你大可不必如此考究。” “哦……” 赵匡踱步道,“时下京都最流行的还是关于怡情的风月话本,就连天桥底下说书人讲的最多的也算鬼故事和爱情故事,但我们老出鬼故事,会不会让人看腻了啊。” 钟离抿嘴笑道,“这怎么会呢?阁主之前连载的那些故事都是从天上得来的,怎么会让人看腻了呢?” 赵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着茶盏,“不过是旧盏装新茶罢了,论起那位蒲先生,那才是真真的仙人也。” 第153章 祖宗荫佑 赵匡正在为没有故事讲而烦恼,这天百合却听了一则奇闻。 据说在泾河边上,住着一户姓申的人家,家里非常贫穷,甚至于整天没米下锅。 夫妻二人相对愁闷,想不出一点办法。 妻子说:“要不,你去抢劫吧!” 申某生气地说:“读书人的后代,不能光宗耀祖倒也罢了,怎能去败坏门户、羞辱祖宗呢?与其做强盗苟活,还不如饿死,倒也不失气节!” 妻子也气愤地说:“你是既想活又怕丢脸,世上没有田产又能过日子的,只有两条路,你既不能去做强盗,我只好去当娼妓了!” 申某大怒,跟妻子吵骂起来,妻子含忿去睡下。 申某想:一个男子汉,连两顿饭都挣不来,竟使妻子要去当娼妓,真不如死了。便悄悄地下床,来到院子里,在一棵树上上吊了。 忽见他已死去的父亲走来,劝告他说:“傻孩子!何至于这样呢!” 说着,弄断了他上吊的绳子,说:“强盗不妨去做一次,但须拣庄稼茂密的地方藏身。这次去可以发家,勿须第二次了。” 妻子听到院子里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一下子惊醒过来。 叫叫丈夫,没见答应,便点上灯寻找。 走到院子里,见树上有根断绳,申某死在地下,妻子十分惊骇,连忙摇他,过了会儿申某才苏醒过来。 妻子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心中的怨气也慢慢消了。 次日一早,妻子假托丈夫病了,去邻居家借了点稀饭给丈夫吃。 申某吃完,出门走了。到中午,背了一袋米回来。 妻子问米是哪来的,申某说:“我父亲的朋友都是有钱人家,过去我认为向人摇尾乞怜太羞耻,所以不屑于求人。 现在我马上就去做强盗了,还顾什么脸面? 赶快做饭,我马上就听你的话,去抢劫去!” 妻子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隐忍着没还嘴。 淘了米做了饭,申某饱吃一顿,急急忙忙地找来根结实棒子,用斧子砍成木棍,拿在手里就走。 妻子见他不像是开玩笑,急忙拉住了他,不让他去,申某说:“这是你让我去的,如果我被抓住连累了你,你不要后悔!” 说完,挣脱妻子的手,径直出门走了。 天黑后,申某摸到邻村,在离村子一里多远的地方藏了起来。 这时,天上忽然下起暴雨,申某浑身上下全被淋湿了。 远远望见有片浓密的树林,他便走过去避雨。 闪电一照,申某发现自己已靠近村庄。 远处像有行人,他恐怕被人看到,见一堵墙下庄稼茂密,急忙躲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男人走过来,身躯健壮魁伟,也钻进了庄稼地里。 申某害怕,一动不敢动,幸亏那人从一边斜插了过去。 申某在暗处见那人翻过墙去,心中暗想:墙那边是富户亢家的住宅,这人必定也是强盗!等他偷了东西出来,我应分他一份。 但又想:这人太强壮,跟他客客气气地要,他如不给,必然动武,我不是他的对手,不如等他跳墙出来时,冷不防打翻他。 计划已定,藏着等了很久,直听到鸡叫时,才见那人跳墙而出,脚还没落地,申某突然跃出,一棍扫去,正打中那人腰部,一下子跌倒在地。 申某仔细一看,那人竟是一只大乌龟,张着盆一般的大嘴,申某大吃一惊,又连连打去,终于打死了它。 原来,亢家有个女儿,非常聪明美丽,父母待如掌上明珠。 有天夜晚,一个男人忽然进来,逼她交欢,女儿正要喊叫,那人的舌头已伸入她嘴里,她立即昏迷过去,不醒人事,听任那人糟踏后走了。 亢家羞于把这事告诉别人,只是派了很多奴婢婆子护守女儿,并严锁门户而已。但到了夜晚,门又不知不觉地开了。 那人一进屋,众人都立即昏迷过去,奴婢婆子们被挨个奸淫了一遍。 于是,大家都害怕起来,去告诉亢老翁。 亢老翁让家人手持利刃,把女儿的卧室团团围起来,又让室内的人点着灯坐着守护。 大约到了半夜,里里外外护守的人忽然都像睡着了,过了一会儿猛然惊醒,见亢老翁的女儿光着身子躺着,像痴了一样,过了很久才清醒过来。 亢老翁十分愤恨,但又想不出办法。过了几个月,女儿病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了。 亢老翁告诉众人,有能驱除怪物的,酬谢三百两银子。 申某过去也听说过这件事,这晚打死了乌龟,才醒悟祸害亢家女儿的,必定是这个东西,于是就去亢家讨赏。 亢老翁大喜,将他请到上座,又让人把死龟抬到院子里,一片片地零割掉。 留申某过了一夜,这夜果然怪物绝迹了,亢老翁便如数赠了他三百两银子,申某背了银子返回家中。 申妻因为丈夫出去连续两夜没回家,正在担忧盼望,丈夫突然回来了。 妻子急忙问他去哪了,申某默默不语,把背着的银子全倒在床上。妻子一见,几乎吓死过去,说:“你真做了强盗了?” 申某说:“是你逼我去干的,现在又说这种话!” 妻子哭泣着说;“我那是和你开玩笑啊!现在你犯下杀身之罪,我不能受贼人的连累,让我先死吧!” 说着,跑出门去,申某急忙追出去,笑着把她拖了回来,详细讲了打龟讨赏的经过,妻子才高兴起来。 此后,申某夫妻用这些银子辛勤经营,渐渐成了富裕人家。 赵匡听完这个故事,却道,“故事虽好,但申家的富裕终究不是正道得来,单论清情节却比不上倩女幽魂曲折多变,若为一时之兴编排出来,实在太过敷衍,还是再等等看。” 百合手里绕着绢子,想了想,莫不如将故事这样改动: 县有个穷人钱乙,腊月都快过去了,身上还没件囫囵衣服。 自己想:怎么才能熬过年去呢? 也不敢和妻子商量,就悄悄地拿了根白本棍,出去埋伏在一座墓地里,希望能碰上孤身走道的,好劫人家的东西。 苦苦地盼望了很久,还是渺无人影。 墓地里寒风刺骨,他再也忍受不住了,正感到绝望,忽见一人怄偻着身子走过来。 钱乙心中暗喜,等那人走近,他手持木棍突然跳了出去,见是一个老翁背着个口袋。 老翁吃了一惊,等看清是劫道的,连连向钱乙哀求说:【身上没别的东西,家里断了顿了,才从女婿家借来这五升米。】 钱乙夺过米袋子,还想剥下老头的衣服,老头苦苦哀求,某乙念他年老,放了他,只把米拿回了来。 妻子问他米哪来的,他假称是别人还的赌债。 经过这件事后,某乙暗想抢劫倒是个好办法,第二晚他又去了那片墓地。 呆了不一会儿,见一个人拿着根棍子走来,也藏在了墓地里。某乙蹲着远远地望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也是劫道的,便犹豫着走了过去。 那人看见他,吃惊地问:【你是谁?】 钱乙回答说:【走路的。】 那人又问:【那怎么又不走呢?】 某乙说:【等着你啊!】 那人失声而笑,明白了来人也是同道。 两人各自诉说了一番饥饿寒冷的苦楚,夜深后,没碰上一个人,钱乙便想回去。 那人说:【你虽然干了这一行,但看来是个雏儿。前村有家嫁女儿,一直操办到半夜,这时全家人肯定都劳累地睡着了。你跟我去一趟,得到财物我们对半分。】 钱乙大喜,跟着他走了。 他俩来到一家门口,听到隔壁传出打饼的声音,知道那人家还没睡下,二人便藏起来等着。不一会,有个人开门挑着桶出来打水,二人乘机溜了进去。 见北屋有灯光,别的屋一片昏黑。 这时,听见一个老婆婆的声音说:【大姐儿去东屋看看,你的嫁妆都在柜子里,看忘记上锁了没有?】 又听见一个少女娇懒的回答声。 二人暗喜,又摸到东屋里,在暗中摸到柜子,掀开柜盖一探,深不见底。 那人便对钱乙说:【你进去!】 钱乙跳入柜子,把包裹一一递出来。那人问:【完了吗?】 某乙说:【完了。】 那人骗他说:【你再摸摸!】 乘某乙不备,一下子合上柜盖,上了锁走了。 某乙被锁在柜子里,又窘又急,想不出办法。不一会儿,见屋里有灯的光亮。 有人用灯光照了照柜子,听见那个老婆婆的声音说:【谁已锁上了!】 于是母女二人灭灯上床睡下了,某乙焦急不堪,模仿起老鼠啃东西的声音。 只听那少女说:【柜子里有老鼠!】 老婆婆说:【别咬坏了你的衣服。我累极了,你自己去看看吧。】 少女穿衣下床,打开锁掀开柜子,某乙突然跳了出来。少女吓得跌倒在地,前乙乘机打开门逃了出去,虽然没得到什么东西,但侥幸没被捉住。 这家人家夜间被盗的事,立即传遍了四方。 有人怀疑起钱乙,钱乙害怕,往东逃了一百多里,被一个旅店的主人雇佣了。 过了一年多,流言平息了,他才回来把妻子接了去,从此再不干偷盗了。” 赵匡噗呲一声笑道,“论起善心来,你最是和善不过,写个话本都不忍心将那穷凶极恶之徒写死,依我看,非得叫那钱乙浑身长满疮,那才叫解恨呢。” 百合叹了口气,有些自怨自艾,“看来我还真不适合写话本故事呢。” 第154章 金丝蝈蝈 大厅里, 刘管家躬身走进,赵匡放下玩着一个金丝蝈蝈笼子,问道,“最近外面有什么异样吗?” 刘管家瞅了一眼,见八斗并不在侧,不觉有些诧异,沉思片刻,道“倒也没什么异常的,只是前几日祭祖,皇后和贵妃已经登上城楼了。” 赵匡喃喃自语道,“这贵妃代行皇后之礼,看来废后指日可待了。” 刘管家听他语气如常,却不敢不多一分小心,“当日皇后被圣人冷淡,长安城曾经人心惶惶,如今时过境迁,一切如常,想必圣人对皇后娘娘还是有旧情的。” 赵匡沉吟片刻后,微微一笑,“这原也不该是我们操心的事情,底下铺子都怎么样了?” 刘管家犹豫片刻,欲言又止道,“阁主圣明,上次选定的管事们大都年轻有为,香铺和酒庄的何吕两位管事自接手闻记香铺和醉八仙酒庄以来往往推陈出新,颇受顾客好评。 只是长春社如今大火,管事之位却空缺已久,依照惯例是根据年资和经历升迁的,由掌事升做管事,本来年轻一辈子中刑岭本是最佳人选,只是……,其余掌事又无这方面经验,一时难找到得力之人担此重任……” 赵匡微微一滞,“那其余铺子的掌事们表现如何?” 刘管家道,“书局掌事冯钰为人勤恳,做事卖力,只可惜他资质平庸,并无过人之处。” 赵匡看了刘管事一眼,“听说副掌事王宾表现最好,聪颖过人,可谓鹤立鸡群。” “阁主英明,对底下人了如指掌,其实另外一位副掌事卫璎表现也不错,他机灵好学,做事踏实。” 赵匡畅然一笑,“原来精英尽在书局啊。” “澹泊书局可能人杰地灵,所以人才辈出,老奴也是书局出身,多亏阁主破例提拔。” 赵匡笑道,“昔日有刘管事管理书局,才能栽培出这么多人成材,将刘管事调任管家,是贫道看中了你的能力,并非破例。所以只要有能力者,贫道定不会将其埋没,站着说话也累,黑牛,将莲子羹端来给刘管事一碗。” “阁主一语中的,老奴佩服。” 赵匡沉思片刻,“如今王宾和卫璎都在书局做事,看来书局不能独领风骚,刘管家,其实谁才是最佳人选,想必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听赵匡这么说,刘管事才在一旁空着的位置坐下,“多谢阁主指点,老奴心领神会。” …… 神医阁便殿。 刘管家召集澹泊书局、长春社、醉八仙酒庄、闻记香铺的的三位管事,三位掌事等人正在议事。 见众人都已经到齐,刘管家简短道,“管事之位,人选已有定案,会由苏乞儿调任。” 听到这些消息,底下之人皆是一震,香铺何管事站了出来,“澹泊书局和长春社根本就是两回事,风马牛不相及,岂能相提并论,为何有如此调动呢?” 苏乞儿也站了出来,“我一直在书局做事,那些唱戏登台的,我不擅长也不熟悉啊!” 刘管家当即回道,“管事之责只是负责管理,极少亲自动手,何况一理通万理彻。万变不离其宗,你向来聪敏,举一反三,只要花点心思,没什么能把你难倒。你在书局当差,已经做的很好,只要涉猎其他范畴,日后大有裨益。” 骤然听闻刘管家是要将苏乞儿当成下一代总管事培养,吕管事不觉闷闷一震,“刘管家,按照惯例,一直以来管事之位都是按级升迁,这次改为同级调配,会不会令其他各铺无所适从?” 刘管家屏息凝神,“惯例之外也有例外,好比阁主这次整合三娘遗留下的诸多铺子后只留下了四家,且都以你们年轻一代委以重任,你们不也都表现的很好吗?” 刘管家搬出赵匡的推陈出新变革,众人皆都无话可说。 苏乞儿微微一滞,问道,“刘管家,那谁来代我的职位?” 刘管家静了静心,道,“我已经计划好了,由冯钰做书局管事,王宾升做掌事,卫璎升做长春社掌事。” 王宾有些为难,道,“我资历尚浅……” 刘管家当即道,“这是阁主的意思,不得有违。” 苏乞儿看了王宾一眼,“还不快谢过管事。” “谢刘管家。” …… 待刘管家安排完职位调动后,八斗也悄悄的从房顶起身,嘴里还嘀咕着,“最近越来越搞不懂神医了,不就是底下铺子调动个职位而已,既然他有心提拔苏乞儿,明说也无人敢做阻拦,又何必弄的这样复杂?” 含了含若有若无的笑意后,八斗准备离去,却看到一人鬼鬼祟祟的折了回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醉八仙的吕管事吕峥。 进屋后,刚才一直忿忿不平的吕峥直截道,“舅舅,你怎么骗我啊!你不是答应我日后让我做管家的。” 刘管家嘘了一口气,“是啊!” 吕峥气急败坏,“那你还出尔反尔,调任苏乞儿当长春社管事,长春社如今大火,你还公开说让他涉猎其他范畴,那岂不是为他铺桥搭路将来升做管家吗?” 刘管家郁郁失色,“我做管家的并未任何事情都能做主啊!我也要听命于人啊!” 吕峥沉思片刻,道,“是阁主的意思。” “不用把话挑明,心里知道就行了。” 吕峥心头一惊,蓦然一禀道,“阁主向来不管这些的,莫非是起了疑心?” 刘管家扬了扬袖角,“未必如此,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提拔苏乞儿,仅此而已。” 吕峥目光下沉,“我当日替你保守秘密,你答应我的。” 刘管家脸色一僵,“你以为摆局容易吗?要瞻前顾后,权衡轻重,还要分析利弊,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实我费尽心思,如此安排已经是最好的了。” 吕峥叹息道,“苏乞儿是阁主亲自救回,是阁主的亲信,舅舅,那我岂不是做不成管家了?” 刘管家口气淡如一抹云烟,“那倒未必,做人呢,要懂得审时度势, 卫璎与何敬中向来不屑苏乞儿走后门才做的管事,与其势如水火,经过百合调停,他们的关系似乎好转。 但是你想一想,我若暗示苏乞儿将来做总管事的话,你看看那个何敬中会不会甘拜下风呢?” 第155章 一石二鸟 “当然不会了,我了解何敬中为人,他绝对不会对关系户卑躬屈膝, 而卫璎在书局向来不服苏乞儿,将卫璎调给苏乞儿,又把与苏乞儿交好的王宾留在书局,舅舅这招实在精妙。” 寥寥数语,刘管家已经将整个局势说的清楚明白, 两人相视默然间,八斗似乎已经明白了赵匡的真实意图,长春社掌事邢岭误食金刚粉而亡,赵匡一直心存疑虑,但却一直以来从未派人调查,原来是怕打草惊蛇…… 刘管家抚须,得意道,“何敬中与苏乞儿肯定会自相残杀,斗个你死我活,而那个卫璎也并非省油的灯,定会火上浇油。” 吕峥深情一变,喜不自胜,“对啊,他们鹬蚌相争,那我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不对啊,舅舅,还有一个冯钰呢!” 刘管家正色道,“冯钰这个人心机欠奉,既不会弄权,也不懂使计,更加不会耍手段。光是对别人好又有什么用啊, 适才我已经暗示过阁主此人不堪大任,对付他简直易如反掌,你是我外甥,我怎会不帮你,只要何敬中与卫璎出手整治苏乞儿,届时我便可一石二鸟,那总管事之位,不就是你囊中之物了。” 吕峥扬眉吐气,眼角开花般,忙道,“谢谢舅舅。” “记住,戒之在急,一定要耐心等候。” “当日邢岭误食金刚粉是有形之物,今日舅舅您摆局之法是杀人于无形,纵观全局,还是舅舅最为高明。” …… 八斗听到段对话,连忙报告给赵匡,“神医猜的果然不假,刘管家和邢管事果然害了邢掌事,咱们神医阁绝对不能留下这些心术不正之人,报官吧!” 赵匡脸色有些不自在,略略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邢掌事误食金刚粉一案衙门已经定案,单凭你一面之词不足翻案。” 八斗皱着脸,急切道,“那也不能看见害人之人这般逍遥法外啊!” 赵匡不动声色道,“是狐狸,尾巴迟早藏不住。” 赵匡话音未落,只见宗桐的匆匆跑了过来,站在门口道,“阁主,稿子已经定下,还请阁主过目。” 赵匡看了八斗一眼,想了想道,“冯掌事向来待人宽厚,对人从未红过脸,此次升做管事是有些勉强他了,抓把金瓜子给他打点,再挑上几匹名贵的锦缎送去吧。” …… 宗桐走了进来。 赵匡笑了笑,问道,“这么快就修改完毕?赶紧读来听听。” 宗桐: 【王子服,莒州罗店人,天资聪慧,才华横溢,十四岁便入了州学,深受州中名望赏识推重。 王子服幼年丧父,唯有慈母在堂,母亲对其疼爱有加,轻易不让他外出,深恐扰了心性。 这日上元佳节,表兄吴公子前来相邀同游,其母不便拂了侄儿脸面,又以佳节喜庆,二人同游可有照应,便应允了。 二人行至村外,忽吴家一仆人赶来,说家中有事,又将吴公子招了回去。 王子服只得独游,时见路上美女如云,不觉心驰神荡。 在诸美人中,有一拈花少女,携小婢同游,嘤嘤细语,笑声不断,时以手中梅花轻拂脸颊,尤是仙姿灵动。 王子服望着她,登时痴了。 母亲曾为他定过一门亲,女方是萧家大小姐,可惜红颜薄命,萧姑娘未嫁已死,他遂至今不曾娶亲。 此时见了这少女,不禁想起终身大事来,心想若能娶得如此美人,真是死亦无憾——也顾不得倘若真死了娶来美女何用之类问题。 少女走了几步,见他痴望许久,回身对小婢道:【看那少年,目灼灼似贼。】 已而将手中梅花轻轻遗落在地,与小婢说笑着去了。 王子服上前拾起梅花,想要跟上,又觉唐突,一时凝望怅然,神魂丧失。 遥见少女渐去渐远,心中怏怏,遗憾而返。回到家中,将所拾梅花藏在枕底,默然而睡,母亲前来抚问,亦不言语。其母心想,才出去一日,就撞了邪了,可见往日不让他外出是对的。 而不料他自此日益消瘦,病渐沉重,神志恍惚,宛然将死。 其母忧虑,忙四处求医问卜,祭献各方神明。然而毫不见效,不觉伤心垂泪,诘问那日究竟遇见什么,竟把半条命也丢了?而他只双目空邃,默然不语。 这日吴公子又来拜访,为那日爽约致歉。 王夫人忙拉着问:【上回你与子服一同出游,究竟遇见什么?】 吴公子一脸诧异,以为那日自己中途离开,表弟必已回明了姑母,哪知竟是一字未提。于是禀明姑母,那日并未同游,表弟之事实在不知。 王夫人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又哭了。原想只要问明了事由,总有法子,那日究竟发生些什么,子服不说,吴公子总该知道。 谁知他把子服叫出去,自己却又回去了,把我的儿就这么孤伶伶地扔在外面。 吴公子见姑母哭得伤心,忙上来劝解。 王夫人则恳请吴公子,务必向子服问明缘故。 吴公子谨领嘱托,转到病榻前看视。 王子服一见吴公子,想起那日拈花少女,又虑及今生恐难再见,不觉潸然泪下。 吴公子好言宽慰,问他何事忧虑成疾,伤感至此。 王子服以其同辈,又是至亲,终于将心事合盘托出。 吴公子笑道:【原来竟为这事,真是好痴情的郎。 你且放心,此事不难,为兄当代为寻觅说合,这位姑娘既徒步郊野,想来必非世家千金,如其尚在闺中待字,自是一说即成,纵然已许婚他人,聘以重金,想亦不难。 你只须好生将养,此事只管包在我身上。】 王子服闻言欣喜,嘱咐再三,烦他务必促成。 吴公子回明了姑母,便外出寻访。依照王公子所说地点,将方圆十数里人家寻觅殆遍,不料竟无消息。 王夫人原想儿子相思成疾,此病易解,今闻吴生探访不得,不禁又露愁容。 吴公子只得又安慰姑母,说定当再去探访。而王公子自从吴生来过,心里畅快许多,渐复饮食,亦能下床走动了。其母恐其再病,未敢以实情相告。 过了数日,吴生又来探病。 王子服忙拉着询问进展如何。 第156章 提亲 吴公子别无他计,随口编了个谎言道:【此事已有眉目了。我当老弟意中人是哪路神仙,原来竟是另一姑母——也就是你姨母之女。表妹现待字闺中,虽说内戚有婚姻之嫌,倒亦无甚大碍,似老弟此等才貌,又痴情如斯,但以实情相告,没有不成的事。】 王子服欣喜若狂,又问表妹家住哪里。 吴公子道:“就在西南山中,此去三十余里。” 王公子乃执其手,再四嘱咐,烦表兄务必代为说成,感激不尽。 吴公子拍着胸脯,恨不能立誓,若说不成我给你生一个。 此后王子服容光焕发,饮食大进。 不数日,心神体格便都恢复如初了,时时摸出枕下梅花把玩,花枝虽已枯萎,但压在枕底,花瓣得以保存,并未凋落。 王子服见花如见人,凝思遐想,出了一会神。 转思吴公子何以一去不返,心中焦急,当即展纸研墨,给表兄写了一封书信,细问事情进展,又邀他过府一叙。 吴公子接到书信,不觉惶恐,想这玩笑开大了,一时上哪去给他找这表妹,于是回信托言身体不适,向日所言,且容徐徐谋划之。 王子服收到书信,怅然不乐。 其母恐其再病,急忙为之议婚,连说了几家好姑娘,可与之商议,却总是连女方姓名尚未提及,他就已摇头不已,一心只等吴公子消息。 然而自此不但吴公子没能带来消息,就连吴公子也没了消息。几番差人去请,吴公子甚至不愿见客。 王子服因此不免对吴生渐生怨恨,脑中偶然掠过一个念头,别是吴公子见表妹美貌,欲自娶之,故避而不敢相见。 转思三十里非遥,何必仰赖他人,既已知表妹居所,不如自去寻找。想到这里,他将枕底梅花携入袖中,也不告诉家人,便离家向南山而去了。 独行三十余里,渐至云雾深处,但见乱山重叠,道路僻静狭窄,了无行人。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似有村落。下山寻去,村中屋宇无多,几处草舍稀稀疏疏,倒也幽静清雅。 面北一户人家,门前尽植细柳,墙内桃杏满园,间以修竹,时闻鸟鸣恰恰,不胜惬意。心思此处或即表妹家,然亦不能确定,未敢唐突。 离门不远有一巨石,光滑清洁,王子服遂在石上坐下小憩。 不久,忽听得墙内一少女长呼一声:【小荣。】 其音娇细悦耳。王公子忙站起身,往里张望,只见少女由东往西走去,手拈一朵杏花,正要往头上戴,举目瞥见王公子,便不再戴,拈花含笑往内院而去了。 王子服一眼认出,正是上元佳节所见少女,一时心肝乱颤,只恨找不着拜访的理由,亦不知当执何种礼数。 待要呼喊姨母,又觉素无来往,深恐有误。细看墙内,也无家丁小厮可问门阀。心潮起伏,顾念无计,只在门外徘徊踟蹰,自清晨以至日落,盈盈痴望,尽忘饥渴。 少女时不时探出半脸偷看,似乎很是讶异他何以久久凝望而不离去。 又过了许久,忽有一老夫人拄着拐杖走出来问道:【公子何人,听说辰时便已到此,以至于今,不知有何贵干?莫不是路过饥渴,待欲借宿?】 王子服深深一揖道:【小生特来探亲。】 老夫人年迈,耳目已不甚灵便,没能听清,侧耳请他再说。 于是他又大声说了一遍。 老夫人问:【不知贵戚高姓?】 登时把他问住了,嗫嚅着答不上来。 老夫人笑道:【这就奇了,要来探亲,却不知亲戚姓什么,怎么探呢?我看公子,也真是书痴。不如且随我来,到草舍吃些粗茶淡饭,留宿一夜,待明日回去,问清了姓氏再来探访,亦未为晚。】 王子服正愁没有理由进去,此刻受邀,既能离佳人更近,又能填饱饥肠,自然欢喜之至。 当下随老夫人入院,见门内白石铺路,夹道落英缤纷,如入幻境。曲折往西而去,又过一道院墙,方到正院,但见豆棚花架满庭。老夫人请他先到堂上小坐。屋中陈设无不清洁如新,窗外海棠花枝直探室中,更添一分清雅。 刚一坐下,即有人在窗外隐约相窥。 老夫人呼道:【小荣,速去准备饭食。】 外面小荣应了一声便去了。 老夫人问起公子门第居所。王子服乃如实回禀。 老夫人惊道:【公子外祖,莫非姓吴?】 【正是,老夫人何以知之?】 【原来竟是姨甥到此。”老夫人亦惊亦喜,“尊堂实是我妹子。这些年来家中渐渐贫困,又无男丁,遂至音问梗塞,少有来往。不想姨甥已长得这样倜傥出众,却还不认识。】 【小甥此来,正为姨母,只是匆忙间,竟忘了姨父姓氏。】 【老身适秦氏,未能生子,只有一女,亦是庶出,其母改嫁,遂留与我抚养。小女倒也聪明灵巧,只是老身疼爱太过,少有教训,以致终日嬉戏,全无礼数。你且稍坐一刻,过一会当令她前来拜见。】 王子服听了欣喜,有些等不及。 不久小荣端上饭菜来,鸡、肉肥美,一桌丰盛。饭后,小荣进来收拾残羹。 老夫人道:【去唤宁姑娘来。】小荣答应着去了。 过了许久,隐隐听得门外笑声不断。老夫人又呼道:【婴宁,快过来见过表兄。】 姑娘停在门口,依旧是笑声不断。小荣在身后一推,直将她推进屋来。婴宁手捂着嘴,仍是忍不住笑。 老夫人嗔目道:【有客人在此,还这么嘻嘻哈哈,哪里像个女儿家。】 婴宁只得强忍住笑,侍立一旁。 王子服忙起身作了一揖。 老夫人介绍道:【这是王郎,乃是你姨母之子。一家人却不相识,真是叫人笑话。】 王子服问道:【妹妹今年几岁了?】 老夫人侧着耳,又未听清。 王子服只得又大声问了一遍。 婴宁见状,不禁笑得前仰后合,更加忍不住了。 老夫人道:【我说全不知礼数,由此可见。年已十六,还像个婴儿,这般胡闹。】 王子服道:【比小甥小了一岁。】 老夫人道:【阿甥已十七岁了?莫非庚午属马?】 王子服点头道:【是。】 老夫人又问:【不知阿甥娶的谁家闺女?】 王子服道:【小甥尚未娶亲。】 老夫人很是讶异:【以阿甥如此才貌,何以迟至十七尚未娶亲?婴宁亦在闺中待字,我看你们倒极般配,只可惜有内亲之嫌。】 王子服未便答话,举目凝视婴宁,几不欲转睛片刻。 小荣小声对婴宁道:【姑娘看,还是那般贼眼灼灼的。】 婴宁听了,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转而对小荣道:【我们去看碧桃花开了没。】 说着携小荣出去了。走时以袖掩口,到门外方始纵声大笑。 老夫人亦起身,命小荣为王公子收拾房间,以备住宿。 又对王子服道:【阿甥难得来一次,不妨多住几日。如嫌幽闷,则屋后有小园,可供消遣,亦有书可读。】 第157章 婴宁是鬼 次日王公子步至屋后,果有小园半亩,细草铺毡,杨花零落一地。另有花木围着草屋三间。 穿花小步,忽闻树上苏苏有声,仰头一看,竟是婴宁。 婴宁见王子服来,又狂笑不止,全不念树上危险。 王子服见她笑得摇摇欲坠,急忙嘱道:【妹妹小心,要掉下来了。】 婴宁遂缓缓爬下,一面下,一面笑,不能自抑。 快到地面时,一个不稳,失手摔在地上,这才止住了笑。 王子服急上前扶起,禁不住暗暗捏了捏她手腕,但觉指尖心上,无比细滑。 婴宁于是又笑,倚在树上,直笑得不能走动。 王子服等她笑得渐渐歇了,从袖中取出昔日所拾梅花来,拿给她看。 婴宁接了,一脸茫然道:【枯都枯了,还留着做什么?】 【这是妹妹上元节,丢在路上的,所以留着。】 【留着做什么呢?】 【以表相爱不忘之意呀!自从上元相遇,便相思成疾,自忖将死,不想还能再见,幸垂怜悯。】 【这不值什么。等哥哥回去,定叫一老奴来,将这园中花,折一大捆送给哥哥。】 王子服直着眼道:【妹妹莫不是痴儿?】 婴宁一脸天真:【怎样就算得痴呢?】 【我不是爱花,是爱拈花之人呀!】 【我们是姨表至亲,爱是自然的,还用说么?】 【我说的爱,不是指亲戚之爱,而是夫妻之爱!】 【有什么区别吗?】 【夫妻夜里是一床睡的。】 婴宁俯思良久,道:【我不惯与生人睡。】 王子服正自纠结,而小荣已悄悄走了过来。一时深觉不便,惶恐遁去。 不久同到老夫人处。老夫人问婴宁:【又到哪去了?】 婴宁道:【在园中与哥哥说话。】 【哪里来那么多话,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饭都凉了。】 【哥哥说要和我一起睡……】 还没说完,王子服几乎喷饭,急使眼色,让她别说。 婴宁遂微笑而止,所幸老夫人耳聋,并未听清,还侧着耳问她说什么。 王子服忙以他话遮掩搪塞,而后小声责备婴宁。 婴宁诧异,瞪着眼说:【刚才这话是不能说的么?】 【这是背着人私下里说的话。】 【背着别人,岂能背着老母?再说每天睡觉,也是常事的呀,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王子服深恨其痴,一时不知要如何才能使她明白。 刚吃过饭,忽闻门外有人来访。 出来一看,却是王家差了家仆,牵着两匹驴子来寻他。 原来王夫人在家,久不见公子回来,不觉惊疑,遣家仆四处搜寻,而方圆数里,竟无踪迹。遂往吴家,询问吴公子。吴公子忆起那日所编谎言,不禁惭愧,说他或许真往西南山中寻访“表妹”去了。 王夫人于是急忙遣人往南山寻来,一连找了几个村子,才终于找到这里。 王子服见是家仆来找,亦有意回去。转入内堂,禀明了老夫人,请求准许他携表妹同回。 老夫人道:【如此甚好。我有心去看望妹妹已不止一两日了,只是日渐老迈,残躯不能远涉,阿甥能携了你表妹去拜见阿姨,甚好,甚好。】 随即呼唤婴宁。 婴宁大笑而入。 老夫人嗔怪道:【有什么喜事,总笑个不停。如能不笑,倒是个齐全闺女。】说着瞪了她一眼,又说,【你表哥要带你一起回去,你也该去见见阿姨,快叫小荣去收拾一下行李。】 而后又备置酒食,请王家家仆吃饱喝足了,这才送王公子及婴宁出门。 临行向婴宁嘱道:【姨母家中田产丰裕,添了你去,想亦不至累赘,不妨长住,你表兄才华横溢,可向他学一些诗书礼仪,将来事奉公公婆婆,也免得叫人看了笑话。到时还要烦阿姨,为你择一好夫家。】 婴宁与老母及小荣依依相别,而后随王公子向北而去。 行至山坳,回身依稀犹见老夫人倚门北望。 回到家中,王夫人见儿子完好无损,欢喜非常。 又见身旁一位佳人相随,容华绝代,笑容可掬。 惊问是谁。王公子说,乃是姨母之女。 王夫人诧异道:【此前吴郎与你说的,并非实话,因见你那时虚弱,特编了话来哄你呢。我并没有姐姐,哪来的姨甥女?】 转而问婴宁,到底是谁家闺女。 婴宁道:【我不是嫡母生的。父亲姓秦,然而父亲殁时,孩儿尚在襁褓,不能记忆。】 王夫人道:【是了,我确有一姐姐曾嫁到秦家,可是早已亡故多年,又怎会还在人世?】 因细问其面貌,体态特征。竟一一符合。 王夫人喃喃道:【竟无丝毫差错。然而家姐已辞世多年,何得复存?】 正疑虑间,吴公子来了。 婴宁见有外客到,急忙避入内室。 吴公子问明了始末,惘然良久,想自己随口一说,岂能真有其事。 而后忽然似有所悟,问道:【此女莫非名唤婴宁?】 王子服应道:【正是。】 吴公子连呼怪事怪事。 王公子则诘问何以知之。 吴公子道:【秦家姑母去世后,姑父鳏居,祟于狐仙,旋亦病死。狐生一女名婴宁,幼时睡在床上,大家都见过的。狐仙在姑父去世后,仍是常来,后家人求得天师符,贴在壁上,狐仙这才携幼女而去。莫非竟是她?】 三人议论着,疑虑难明。 但闻婴宁在内室,吃吃笑个不停。 王夫人叹道:【此女不免过于娇痴。】 吴公子请求一见。 王夫人于是到内室去请她。 婴宁见姨母进来,仍止不住笑。姨母催她出来见客,这才极力忍耐,刚走两步,又大笑出声,乃面壁良久,稍稍忍住,缓缓走出。刚与吴公子见了礼,又忍不住,急转身回房,放声大笑。满屋子老嬷嬷小丫头,都被她逗得开心不已。 吴公子以旧日相识,决定亲往西南山村查探,就便为王子服做媒。 然而寻至山村,所谓小园庐舍,却根本无有,唯山花零落而已。 忆起姑母所葬之地,仿佛不远,然相隔十数年,坟冢早已湮没,莫可辨识。 吴公子诧叹而返,将所见告知王家姑母。 王夫人大惊,疑心婴宁是鬼。 第158章 于是到内室,将吴公子所看到的情况,直接与婴宁说了,想看她有什么反应,而婴宁听了,并无丝毫惊讶。 王夫人又对她的身世,表示伤感怜惜。 婴宁也毫无悲戚之意,只依旧孜孜憨笑而已。 众人觉其身份难测,然而天真可爱,亦颇喜欢。 王夫人叫婴宁暂且与自己小女儿同住。 每日清晨,婴宁便到王夫人处请安。 与小妹同住,亦习针黹,所做针线,精巧绝伦。 唯其善笑,殊异常人,禁之亦不可止。 好在其笑处嫣然,狂而不损其媚,人见人爱。 邻家少女少妇,都极爱与之相处。 王夫人观察许久,深觉婴宁贤淑难得,了无坏处,倒也配得上自己儿子。 但总怀疑她是当年狐妾的孩子,心中多少有些挂碍,传说妖怪没有影子,于是王夫人便特地挑了一个晴天,将婴宁叫出来说说话。偷偷看她脚下,则形影了然,与常人没有丝毫不同。 为了彻底放下心中疑虑,王夫人找来当年的张天师,接过照妖镜中并无婴宁投像,这才终于放了心,决定择吉为儿子与婴宁完婚。 到了结婚之日,王夫人原想让她盛装执新妇礼,而她始终大笑不止,根本无法完成,只得将这些虚礼全免了。 王子服念其天真无邪,深恐泄露房中隐事。 谁料婴宁于此,却绝不肯外说半句。 婴宁的笑声,总能给一家带来无尽欢乐,王夫人偶有不快,一见婴宁,也就心情舒畅,乐不可支了。家中小婢,每犯小错,怕遭责打,总是央求婴宁陪同一起去见夫人,这时回话,纵有天大罪责,也都一笑而过了。 婴宁爱花成癖,每日四处物色奇花异种,还曾偷偷典当金钗,只为换几盆绝品好花。不数月,园中阶下,无一处无花。 后园有一荼蘼架,挨近西墙,西墙之外,便是邻居家了。 婴宁常常爬到荼蘼架上,摘花簪玩。 王夫人见了,深觉不成体统,每每呵斥,令不得如此。而婴宁旧习难改。 一日,西邻之子,望见婴宁正在架上摘花,顷刻为之倾倒。 婴宁回身看见,也不避开,却望之而笑。 西邻子见了,以为她对自己已意有所属,更是心神荡漾。 婴宁伸手遥指墙角,已而爬下架去。 西邻子认准这便是指定相约之处,欣喜若狂。 夜幕初临,便急匆匆赶赴墙角,果见佳人已在等候。 便使用了法术,整治其一番。 不久他妻子赶来,好声问之,方实言相告。 举灯往树洞一看,里面竟缩着一只大蝎子。 其父盛怒,抬脚猛踹,三两脚踹碎了树洞,将蝎子一并踹死。 而后将儿子背回家中,连夜延请大夫,然而蝎毒攻心,回天乏术,西邻子撑到半夜,痛嘶而死。 西邻丧子之痛难平,次日即到州衙告了王家一状,揭发婴宁乃是妖孽。 而知州素来仰慕王公子年少才高,知他德才兼备,断无害人之理,审也不用审,直接判西邻诬告,将杖责之。王公子为之告免,言其丧子悲伤,以致诬告,情有可原,不必深究。 知州遂发慈悲,将其放归。此案就此了结。 王夫人斥责婴宁道:【痴痴颠颠到这般地步!我早知过喜则必伏忧。所幸知州大人明理,不至牵累,倘若糊涂官宰,则不问青红皂白,必先将你传至公堂对质,则我儿颜面何存?日后将何以见亲戚邻里?】 婴宁闻言,凛然正色道:【从今往后,儿媳再也不笑了。】 王夫人道:【人没有不笑的,只是笑须看场合。】 然而从此,婴宁竟不复笑。 再怎么逗她,也坚决不笑。 而同时亦不见有任何愁容。 娴静淑婉,不笑不悲。 一日夜里,婴宁忽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王公子一惊不小,问娘子何事伤感。 婴宁哽咽道:【此前因相随日浅,深恐相公惊骇见疑,故未敢以实情相告。今见婆婆及相公,对我均是疼爱有加,并无二心,心思以实相告或亦无妨? 我本是狐女,正是你秦家姑父所娶狐妾的孩子。 曹道长的照妖镜却无法照出我狐狸的原型,是因与我半人半妖的血统有关,也是这个原因我只有十六岁就是人形。 我的父亲乃是你姨母所嫁之人,当时父亲很爱我娘,你娘却为自己的姐姐不忿,得知我娘是狐妖之后找来天师追杀我们母女到了谷仓,那才是你我第一次相见。】 王子服大惊,【我想起来了,多年以来我一直为一个相同的梦境所困,梦中那个躲在桌子底下的小女孩竟然就是你,这难道……】 婴宁点头:【母亲临去时,将我托付云姨抚养,相依十余年,始有今日。我并无兄弟,所能依恃者,唯相公而已。我并非是来报仇,而是前来报恩,正是相公将我藏于桌底,婴宁才能逃过一劫。】 【那……】 【母亲葬于荒野,十数年无人念及,不得与先父合葬,岑寂山阿,常自九泉含恨。相公如不惜烦费,为母亲迁葬,使地下人消此忧戚,既是你我积德,也可叫天下人知养女未必无用,而不忍再溺死抛弃了。】 王子服当即答应,然忧虑坟冢迷于荒草,不易寻找。婴宁只道相公勿虑,路我都认得的。 于是第二天禀过母亲,夫妻二人带着几个随从,备了车马棺椁,便望南山而去。 婴宁于荒烟乱树中,指示坟墓所在。令仆从小心挖掘,果得鬼母尸首,皮肉尚自完好,面容慈祥。王公子细看,正是那日南游所遇之老夫人。 婴宁抚尸哀恸良久。而后将母亲入殓了,以车马拉回,寻到秦氏墓,将二人合葬。 是夜,王子服梦见岳母前来称谢。已而惊醒,转侧告诉婴宁。 婴宁道:【适才我已见过母亲了,母亲特意嘱我,不要惊动了相公。】 【何不将岳母留下?】 【母亲身死,现已为鬼,此处生人多,阳气盛,岂能久居?】 【如今岳母已经迁走,小荣又该怎么办呢?】 【小荣也是狐女,聪明伶俐,是狐母留下来服侍我的。我能平安长大,也多亏了她的照料。刚才问母亲,说是已嫁人了。但愿还能相见,一处作伴。】 自此之后,每年寒食,夫妻二人必到秦氏夫妇墓前拜扫,从未有缺。 婴宁婚后一年,生下一子,襁褓小儿,竟不哭闹,不畏生人,见人辄笑,真是大有母风。 赵匡听完后道,“观其孜孜憨笑,仿佛全无心肝。而墙下恶作剧,其机敏又谁人能及。至念及鬼母孤寂,凄楚哀伤,反笑为哭,则又可见我婴宁实是以笑自隐,天真无邪,而有情有义,绝非只顾自己开心者也。 我闻山中有一种奇草,名笑矣乎,只须闻一闻,便笑不可止。斋中若能摆上这样一盆灵草,则合欢花、忘忧草之类,亦尽皆逊色矣。而若解语花之搔首弄姿,曲意迎合,我正嫌其作态耳。” 第159章 密友 赵匡想了想又道,“莫不如再加上婴宁母亲那段,作为整篇故事中的前传如何?” “阁主又有好的故事了?” 赵匡内心苦笑,“我只是上辈子少喝了一口孟婆的汤,脑子中才会有了这么多恍恍惚惚……” 顿了顿道,“京都人洪大业的妻子姓朱,长得美丽标致,夫妻二人感情很好。 后来,洪大业又纳了个婢女为小妾,名叫宝带,姿色远不如朱氏,但洪大业却偏偏宠爱她。 朱氏不平,经常为了这事和洪大业吵闹不休,洪大业虽然不敢公开睡在小妾房里,但从此后越发宠幸宝带,疏远朱氏了。 不久后,洪大业迁家,和一个姓狄的布商作邻居。狄的妻子名叫恒娘,先过院来拜会朱氏。 恒娘约三十多岁年纪,姿色平平,但言谈巧妙动人,朱氏十分喜欢。 第二天,朱氏去回访,见狄家也有一个小妾,二十多岁年纪,相貌非常漂亮。两家相邻近半年,从没听到恒娘骂过小妾一次,但布商却独独宠爱恒娘,妾房仅是虚设而已。 朱氏很感奇异,一天见恒娘询问缘故,说:【我原以为男人爱妾,不过因为她是妾罢了,常想把妻子的名目换成妾。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 你用的什么法术如能传授,我愿给你当弟子!】 恒娘笑着说:【“唉!是你自己疏远了他,怎能怨男人呢整天从早到晚絮絮叨叨,这不是为丛驱雀、为渊驱鱼吗只能是愈加疏离了二人的关系。 回去后,你应该放纵他,别再干涉他的行动,如果他和你套近乎,也不要理他。一个月后,我再替你想办法。】 朱氏听从了恒娘的建议,回家后,越发打扮宝带,让她和丈夫一块睡,一块吃。 洪大业偶而应付应付朱氏,朱氏总是严加拒绝。 于是,一家人都夸朱氏贤惠。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朱氏去见恒娘。 恒娘喜悦地说:【好了!你回去后,别再打扮,不穿华丽衣服,不要施脂抹粉,让自己污面破衣,和家里仆役们一起劳作,一月后再来。】 朱氏听了后,回家便穿起破衣服,故意让自已浑身肮脏,除了纺线织布,别的事一概不管。 洪大业可怜她,有时让宝带帮她干点活,朱氏不让,总是将宝带喝开。这样过了一个月,又去见恒娘,恒娘夸奖说:【孺子真可教也!后天是上已节,我想约你一块逛春园,你要丢掉破衣,精心梳妆,浑身上下焕然一新,早早过来见我!】 朱氏答应道:【好吧。】 到了那天,朱氏照着镜子涂脂抹粉,按照恒娘的吩咐,精心梳妆。 打扮完,去见恒娘,恒娘喜欢地说:【可以了。】 又替朱氏挽头发,光可鉴影,衣服不时髦的地方,拆了重做。又说她的鞋样式太拙,从针线筐中翻出一双正在做着的鞋,赶完后让朱氏换上。 ……两人临分别,让朱氏喝了点酒,嘱咐说:【回去后见过丈夫,就早点关门睡觉。他若是叫门,不要听。叫三次门,才可让他进去一次。他想和你亲热,也不要太迁就他。半个月后,你再来。】 朱氏回家,盛妆去见丈夫。洪大业一见,露出非常惊异的样子,上上下下地凝目打量,有说有笑,不像平时。 朱氏略微讲了讲游园的情况,便手托香腮,作出一副疲惰的样了。天还没黑,就起身回房中睡觉。 不长时间,洪大业果然来敲门,朱氏高卧不起,洪大业只得离去。第二晚洪大业又来叫门,同样吃了闭门羹。 天明,洪大业责备朱氏,朱氏说:“我一个人睡惯了,受不了别人的打扰。” 日头刚一偏西,洪大业就赖在朱氏房中不走。 天黑,二人灭烛上床,极尽欢爱,犹如新婚。又约下夜再相会,朱氏觉得不能太频繁,和洪大业约定三天相会一次。 大约过了半月,朱氏又去见恒娘,恒娘关上房门对她说:【从此后你丈夫只会喜欢你一个人了。但你虽然很美,却不妖媚。以你这样的姿色,再媚一点能胜过西施,更何况还不如西施的人呢!】 于是让朱氏飞了个媚眼,恒娘纠正说:【不对,毛病出在眼眶上。】 让朱氏笑了一下,又说:【不对,毛病在左腮上,】 于是恒娘自己秋波送情,又嫣然媚笑,让朱氏模仿。朱氏一连学了几十次,才大致模仿得和恒娘一样。 恒娘说:【你可以回去了,照着镜子仔细演习。我的方法就是这些了。至于床上功夫,关键在随机应变,投其所好,这不是言词所能表达的。】 朱氏回去,完全按照恒娘教的去做,洪大业果然被迷得神魂颠倒,唯恐遭到朱氏拒绝,每天天不黑,便和朱氏调笑,不离开朱氏的房子半步,赶也赶不走。朱氏却更加善待宝带,每次在卧室中饮宴,都招呼宝带同榻而坐。 但洪大业却觉得宝带越来越丑陋,越来越看不顺眼,经常是酒还没喝完,就让宝带走开。朱氏把丈夫骗到宝带房中,再锁上门,洪大业也是一夜不理宝带。从此后,宝带开始恨洪大业,常常对人怨骂,洪大业听说后更讨厌她,渐渐地就打骂起宝带来。宝带羞愤不堪,索性破罐子破摔,整天拖着双破鞋。头发乱蓬蓬的像柴草一样,再不成人了! 一天,恒娘问朱氏:【我的法术怎么样?】 朱氏说:【妙倒是很妙,但弟子我却解不透其中奥妙。先是要放纵男人,这是为什么?】 恒娘道:【你没听说过吗,人都是喜新厌旧,重难轻易男人宠爱小妾,不一定是因为她生得美,而是刚娶进门觉得新鲜,又难得同床一次,就更增加了这种新鲜感。现在放纵他,让他尽情享受,山珍海味也有吃厌的时候,更何况还是野菜羹呢。】 朱氏又问:【先毁了盛妆,又再盛妆炫耀,这又是为什么】 恒娘回答:【让他不注意你一段时间,乍见之,就好像新人刚刚来到。 这就像穷人家突然迟到了精米肥肉,肯定会觉得糙米饭没有味道,相比而言,妾就是旧的,我就是新的,她是容易得到手的,而我却不容易得到手。这就是你能把妻变成妾的方法了。】 朱氏听了,十分开心,自此二人变成了闺中密友。 第160章 解我危难,报君华彩 过了几年,恒娘突然对朱氏说:【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就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世。以前早就想跟你说了,又怕你会怀疑我, 现在我要走了,就跟你实话实说吧。 我说狐狸,小时候受到继母虐待,被卖到京城,夫君对我极好,所以我不忍心突然和他分手,一直到如今。】 朱氏握着恒娘的手,挥泪不已。” 讲完故事,赵匡默默的叹了口气,“此篇就当做番外连载。” “什么是番外?” “番外呢,就是主干故事中提到的但是没有细说的一些部分,将它们完全的在这里展开。” “哦。明白了!阁主一直讲的都是青丘狐的故事,宗桐倒是在一本古籍看到一则花姑子的趣味,不知可否也连载其中?” 赵匡讶异道,“你终于打算自己写了,不妨先说给我听听!” “东都有个贡生,名叫安幼舆,为人慷慨有义气,又好放生。如果看见猎人捉住鸟兽,往往不惜高价买下来放掉。 有一次,他舅父办丧事,他去帮忙,回来时天已晚了,路过华山,慌忙中迷了路。在一个乱山谷里打转转,走不出来,心里十分害怕。 忽然瞥见一箭地之外有灯光闪烁,便快步投奔那里。 正走着,又见几步之外有一个驼背老叟,拄着拐杖从斜路上匆匆赶过来。 安生停住脚步,刚想向他问路,老叟却先开口问起他是谁。 安生便把迷路情况说了一通,并说看见前边有灯光,一定是山村,要到那里去投宿。 老叟道:【那可不是安乐窝,幸亏我来了!快跟我走吧,我家茅庐可以住。】 安生十分高兴,跟着老叟走了一里之遥,看见一个小山村。 老叟到一个柴门前敲门,一个老太婆出来,一边开门一边问:【郎君来啦?】 老叟答应着。 安生进屋一看,果然又低矮又潮湿。 老叟挑亮油灯,请他坐下,便让备饭。 老妪说:【先生是咱的恩人,不是外人!老婆子腿脚不利索,叫花姑子出来烫酒吧!” 一会儿,一个姑娘端着酒菜出来,摆好后,站在老叟身旁,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顾盼着安生。安生一看,姑娘年轻俊俏,像个下凡的仙女。 老叟又让她去烫酒。西间屋里有个煤火炉,姑娘便进去拨开炭火,烫酒去了。安生便问:【这是您的什么人?】 老汉回答道:【老夫姓章,七十多岁了,就这一个女儿。庄户人家没有奴仆,因您不是外人,才敢叫妻子女儿出来,别笑话才是!】 安生又问:【可许了人家?】 老叟答:【还没许人!】 安生便不住口地夸赞她长得漂亮聪明。老叟正谦让着,忽听花姑子惊叫了一声,急忙跑过去看,原来是酒沸出壶盖火焰腾起。 老叟一面把火扑灭,一面申斥说:【这么大丫头啦,烫沸了还不知道!】 一回头,看见炉台旁放着一个没编完的青草心插的紫姑神,便又申斥:【辫子这么长了,还跟小孩儿一样!】 说着便拿过来给安生看,还说:【就是贪着编这玩艺儿,把酒烫沸了。您还夸奖她,岂不羞死!】 安生接过来一看,那紫姑神编得有眉有眼有袍裙,手工十分精致,禁不住啧喷称赞:【别看是个玩物,可也看出慧心!】 他反复端详着,爱不释手。 花姑子频频来斟酒,嫣然含笑,毫无羞涩之态。安生注视着她,十分动情。恰巧老妪在厨房里招呼人,老叟应声进去。 安幼舆趁机对花姑子说:【一见姑娘的仙容,我的魂儿都丢了。我想托媒来你家说亲,恐怕不成,怎么好呢?】 花姑子默默地端着酒壶在炉上温酒,似乎没听见。又问了几次,都不应声。 安生就向西屋里凑近,花姑子急忙站起身躲避,厉声说:【狂生闯进来想干什么?】 安生长跪地上哀求,花姑子夺门要走,安生突然起身紧紧搂住了她。 花姑子尖叫一声,嗓音都颤了。 老叟闻声匆匆赶来询问,安生赶紧松开手退出来,一脸羞愧,十分害怕。 花姑子却从容地对父亲说:【酒又沸了,要不是安郎过来,酒壶就烧化了!】 安生一听,才放下心很感谢她,更加神魂颠倒,忘了是怎样来的。 于是装醉离开酒席,花姑子也就去了。 老叟给他铺好被褥,也关门离开。 安生睡不着,天不明就起身告别回家,立即托一位好友前来作媒说亲。 等到黄昏,好友回来了,竟然连村子都没找着。安生不信,又让仆人备马,亲自寻路去找。 到了华山一看,尽是高山绝壁,果然不见那个村庄,又到近处打听。山民都说很少听说有姓章的人家。这才无精打彩地回家来。 安幼舆从此昼思夜想,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不久便患了昏瞀症,卧床不起了。家里人熬粥喂他,也都呕吐出来。他在昏迷中总是呼唤花姑子,家人们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好日夜守护着,眼看病危了。 一天晚上,护理的人实在困倦,睡着了。 安生在朦胧中觉得有人轻轻推他,他略睁开眼看,竟是花姑子站在床边,不禁精神清醒,望着她潸潸流泪。 花姑子低头凑近他笑着说:【痴情儿何至到这个地步!】 说着上床坐在安生的腿上,用两手替他揉搓太阳穴。 安生觉得头上像是吹进一股麝香气,穿过鼻梁,一直浸润到全身骨髓里去。 揉搓了一会儿,就满头冒汗,渐渐地四肢也汗浸浸了。 花姑子小声说:【你屋里人多,我住下不方便。三天后我一定再来看你。】 又从花袄袖里掏出几个小圆蒸饼放在床头,悄悄地走了。 到了半夜,安幼舆汗已消去,想吃东西,摸过蒸饼一尝,又甜又酥,不知包的什么馅,就吃了三个。 又用衣裳把蒸饼盖住,就呼呼酣睡了。 直到上午八九点钟才醒来,浑身顿觉轻松。 三天过去,蒸饼吃完,便精神抖擞起来。晚上,安生打发家人们散去,又怕花姑子来了打不开门进来,便偷偷跑到庭院里把门闩都拔掉。 不大工夫,花姑子果然来了,笑着说:【痴郎君!不谢谢大夫吗?】 安生高兴极了,抱住她同眠,亲爱已极。 花姑子说:【我冒着人说闲话的罪名前来,是为了报您的大恩。咱俩并不能百年合好,希望您早点另作打算。】 第161章 夫君之忧,妾身所虑 安生默想了半天,便问:【素不相识,什么地方和您有过来往?实在想不起来。】花姑子也不回答,只是说:【您自己再想想。】 安生又求花姑子与他正式成婚,花姑子说:【天天夜里来,固然不行;要想结为夫妻,也办不到。】 安生一听,不禁一阵悲伤。 花姑子说:【您一定要结为夫妇。那就明天晚上到我家来吧。】 安生又转悲为喜,问花姑子:【路这么遥远,你一双纤秀的脚,怎么说来就来了呢?】 花姑子说:【我本来就没回家。村东头聋老妈是我姨,我住在她家。为了你拖延到现在,说不定家里已经起疑心了。】 安生与花姑子同床,只觉得她的肌肤和呼吸,无处不生香气,问道:【你熏的什么香料,以致骨肉都有香味?】 花姑子说:【我从来不熏香料,是天生就这样的。】 安生听后更惊奇了。 第二天早上花姑子告别时,安生又担心迷路,花姑子便约定在路口等他。天刚擦黑,安幼舆便骑马跑去。 花姑子果然在路口迎接,两人一同走进章家院子,老叟老妪高兴地迎他进去。 酒菜没有什么名贵佳品,庄户饭菜吃得格外香甜。 晚上安生就寝时,花姑子也没过来看看,安生很怀疑。 夜深之后,花姑子才来了,说:【爹妈唠叨个没完,叫你久等了。】 两人倍加亲热。花姑子对安生说;【今夜的欢会,就是百年之别。】 安生惊问为什么。 花姑子说:【我爹因为这小村荒凉寂寞,要搬家到远方去了。我和你的欢好,过了这一夜便到尽头了。】 安生不愿分手,翻来复去,叹息不止。两 人正依依难舍,天透亮了,老汉忽然闯进来骂道:【臭丫头,清白门庭,全被你玷污了!真叫人没脸见人!】 花姑子大惊失色,慌忙逃了出去。老汉也退出去,边走边骂不绝口。安生又羞又怕,无地自容,赶紧偷偷溜回。 安幼舆回到家,好几天坐不下来,心神不定,光景难挨。 又想夜里再去;越墙进去,见机而作。 老叟既说有恩,即使发现了,总不会大加谴责吧。 于是乘夜跑去,在大山中转来转去,又迷路了。 这才惊恐起来。正在寻找归路,又见山谷里隐隐有所宅院,便高兴地朝那里走去。走近一看,是一座高门大院,像是大户人家,大门还没有关。 安幼舆上前敲门打听章家的住处。一个丫鬟走出来问:【深更半夜的,谁打听章家呀?】 安生说:【我和章家是亲戚,迷路了,没找到。】 丫鬟说:【您不用打听章家啦!这里是她妗子家,花姑正在这里呢,容我去禀报她一声!】 进去不大工夫,就又出来邀请安进院。 安生刚登上廊下台阶,花姑子已经快步迎接出来,对丫鬟说:【安郎奔波了大半夜,一定累坏了,快侍候床铺让他歇息吧!】 不一会儿,两人便携手进入罗帐。 安问:【妗子家怎么没有别人呢?】 花姑子说:【妗子出去了,留下我替她看家。可巧你就来了,岂不是前世的缘分吗?】 可是安生一亲近这女子,一股膻腥昧直冲鼻子,心里好生猜疑。 这女子却突然伸出舌尖闻他的鼻孔,安生顿时觉得像锥子扎进脑袋一样痛彻骨髓。 他吓坏了,想挣扎逃跑,身子却又像被粗绳捆住,转眼间便昏迷过去,失去了知觉。安幼舆没回家,家人们四处找遍。 忽听有人说黄昏时曾遇见他在山路上走,家人又找到山里,见他已经赤身裸体地死在悬崖下面。家人感到惊异,又琢磨不出是何缘故,只好把他抬回来。 全家人正围着他伤心哀哭,忽见一个年轻女子从大门外一路嚎啕大哭着进来吊丧,趴在安生的尸体上,呼天抢地地痛哭起来:【天啊,天啊!怎么糊涂到这地步啊!】 直哭到嗓音嘶哑。才收住泪,向家中人们说:【千万别急着收殓,停尸七天再说。】 众人不知这是何人,正要问她,她也不答理,含泪返身出门去了。 家人招呼挽留她,她连头也不回,家人紧跟出去,已经无影无踪了。 大家疑心她是神仙下凡,赶紧照她的嘱咐办理。 夜里她又来了,照样痛哭如昨。到了第七夜,安幼舆忽然苏醒过来,翻了个身,呻吟起来,家中人们都吓了一跳。这时,女子又来了,安生一见,是花姑子,相对呜呜痛哭起来,安生撰撰手,让众人退出去。 花姑子拿出一把青草,煎了一升药汤,就着床头给安生喝下去,一会儿,他就能说话了。他长叹一声说:【杀我的是你,救活我的也是你!】 于是把那天晚上的遭遇述说了一遍。花姑子说:【这是蛇精冒充我。你前一次迷路时看见的灯光,便是这东西。】 安生说:【你怎么竟能让人起死回生呢?莫非真是神仙吗?】 花姑子说:【早就想告诉您,又怕吓着您。您五年前是不是曾在华山路上从猎人手中买下一匹獐子放了?】 安幼舆一想:【是啊!有这回事。】 花姑子说:【那就是我父亲。上次他说大恩,就是指这件事。您那天晚上已经转生到西村王主政家了。我和父亲赶到阎王面前告状,起初阎王还不受理。是我父亲提出情愿毁了自己多年修炼的道业替你去死,哀求了七天,才得到恩准。今天咱俩还能见面,实在是万幸。可是您虽然活过来了,必定瘫痪;须得蛇血兑上酒喝下去,病才会好。】 安生一听,恨得咬牙切齿,又愁没办法把蛇捉住。 姑子说:【这也不难。不过多杀生命,会连累我百年不能得道升天罢了。蛇洞就在华山老崖下,可以在晌午过后堆上茅草去烧,再在洞外准备强弓提防着,一定能捉住这妖物。】 说罢,也长叹一声,说:【我不能终身陪伴您,实在令人伤感。可我为了您,十分道业已经损去了七分,您就原谅我吧。这一个月来,常觉得腹中微动,想必是种下孽根了。无论是男是女,一年后一定给您送来。】 说着又流下泪来,告辞而去。安劫舆一夜醒来,果然觉得下半截身子就像死了一样,用手挠挠,毫无痛痒,就把花姑子的话告诉家人们。家人们便按照说的办法到华山老崖下蛇洞口点起火来。果然有条大白蛇冒着浓烟钻出来,家人们一齐放箭,把它射死了。火熄灭以后,他们进洞一看,大小数百条蛇也都烧焦了。 家人们把死蛇运回家,煎蛇血药物给安幼舆喝下去。 服了三天,两腿渐渐能够转动,半年后就能下床走路了。 后来安幼舆因思念花姑子,又独自到华山里去,在山谷中遇见了章老太太,抱着一个襁褓婴儿交给他说:【我女儿她向您致意、问候。】 安幼舆刚想打听花姑子的消息,老太婆却转眼间消失了。安幼舆把小被褥打开一看,是个男孩,急忙抱回家来抚养,终生没再娶妻。 第162章 饥寒起盗心 赵匡看了眼宗桐,“天气寒凉,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该加件衣裳才是,莫非是管事的人克扣?” “多谢阁主关照,并非管事对我不上心,只是我觉得太过饱暖会让人意志软弱,故而选择了一些单薄的衣裳来穿。” 略做迟疑后,赵匡又问道,“是不是最近又长高了,之前的衣裳穿着不合体了?年前太子送来无数的缎子,其中更有一匹福光锦,无论纹样面料都是极品。等百合的姑母来了,得给你做上几身合体的。” 宗桐脸上堆满了笑,自是感激不已,“阁主,我还年轻,哪里用的上这么好的东西。” 赵匡笑叹着道,“你在阁中年纪最小,却最为懂事沉稳,还偏偏做着最重要的事,我自然得多疼你,你也别怕别人背后说些什么,自会有我跟百合替你撑腰。” 宗桐连忙躬身,“只要阁主需要,宗桐做什么都是值当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宗桐受之有愧。” “何来惭愧一说?” 宗桐正色道,“阁主可知【温饱思**】还有下句?” 赵匡闲闲道,“书上说古代有一名门闺秀,此女子家境富裕,父母更是老来得子,对其十分宠爱,这位姑娘从小读书明理,长大之后不仅漂亮还颇有才气,许多人都上门提亲。 姑娘想出一法为自己选择良婿,便提出上联温饱思**,并且说道,如果有人能对好下联,那自己就嫁给他。 有一位样貌俊秀的青年对出【饥寒起盗心】。姑娘听后很是满意,于是两人都喜结连理。 上联中的**并被男女之欲,而是人的欲望,下联则是表达在贫穷饥寒的年代,许多普通百姓为了生活,都摇身变为盗贼。 你是想说无论富贵也好,贫寒也罢,都要坚持自我,不迷失于欲望中。” 宗桐点了点头,“阁主所言极是,可宗桐觉得在饥寒年代里,普通百姓哪怕头上有半片瓦舍遮雨,灶上有半碗粟米果腹,也未必会走投无路做起这般。 宗桐母亲病死,得遇阁主照拂,才能有今日衣食无忧,宗桐若在锦衣玉食中迷失了本心,又如何对得起阁主关怀栽培!” 赵匡慢慢喝了一口清茶,“这话倒是让我记起一则旧事,彼时有一年幼的小姑娘,名叫千寻。 在回乡祭祖时期,他们一家误入异域,在那里不劳动的人都会被变成动物, 她的父母因贪吃变成了猪, 千寻为了救父母经历了很多磨难,在期间她遇见了白龙,一个既聪明又冷酷的少年,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千寻最后救出了爸爸妈妈,拯救了白龙。 你与千寻一样,都是好样的。” “阁主过誉了。” “听说你去了邢岭的葬礼!” 宗桐惋惜的点了点头,“邢岭的丧礼办的极为草草,白布一裹便送给了家里, 阁主忙着没过问,其余人亦当没有这个人仿佛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个人,连铺子里的言谈之间,也自觉的掩盖过了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一般。 倒是数十日过去,阁主一时问起,这才有了一口薄棺下葬。” 赵匡凝视着宗桐,想着宗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勤俭律己、仁厚之心,若不是造化弄人,定会成为宋仁宗般的明君贤王。 只可惜,历史就是历史…… 他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却不知道这些人又该怎样走上自己的结局,就像是场游戏,无数的人都关在自己都小世界中,外面的人撞破了头也撞不进去,可是就他进来了。 难道这就是上天为他设身处地的安排了一场电影吗? 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 场面突然冷寂下来,宗桐弱弱的问了一句,“阁主怎么了” 赵匡回了回神,“没什么,只是又想起来一篇新的故事。” “王太常,是江浙一带地方的人。 他童年时,有一次白天卧床休息,忽然天色变得黑暗,雷电交加,一只比猫大一点的动物跳上床,躲在他身边.辗转不肯离开。一会雨过天晴,那动物便走了。 这时他才发现不是猫,怕得不得了,隔着房间喊他哥哥。 兄长听他讲明原委,高兴地说:【兄弟将来一定会做大官,这是狐狸来躲避雷劫的。】 后来,他果然少年就中了进士,从知县一直做到监察御史。 王太常有个儿子名叫元丰,是个傻子,十六岁了,还分不清雌雄。就因为傻,乡里人谁也不肯把女儿嫁给他,王太常很是发愁。 有一天,有个老妇人领着一个姑娘找上门来,说是愿把姑娘嫁给王家做媳妇。 那姑娘满脸带笑,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 王太常全家很高兴,问那老妇人姓名,她自称姓虞,女儿名叫小翠,已经十六岁了。 商量聘金时,老妇人说:【这孩子跟着我,吃糠还不得一饱。一旦住在这高房大屋里,有丫头仆妇供她使唤,有山珍海味给她吃,只要她舒心如意,我就心安了。这又不是卖青菜,还要讨价吗?】 王夫人大喜,热情地招待了她们。老妇人叫女儿拜见了王太常夫妇,吩咐道:【这就是你的公公婆婆,你得好生侍奉他们。我很忙,先回去三两天,以后还要来的。】 王太常叫仆人备马相送。那老妇人说她家离这儿不远,不必麻烦了,说完出门径自走了。 小翠倒也没显出悲伤和依恋不舍的样子,就在带来的小箱子里翻寻花样,准备做活。 王夫人见她很大方,心里很是喜欢。过了几天,老妇人未如约而来。 王夫人问小翠家住哪里,她只是露出一副痴憨的样子,竟不知家住在哪里,怎么个走法。 王夫人便收拾了另外一个院子,让小夫妇完婚。亲戚们听说王太常找了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不免暗地嘲笑一番。 可后来见小翠伶俐漂亮,都大吃一惊,从此就再也不议论什么了。 小翠很聪明,会看公婆的脸色行事,老夫妇也特别疼爱她,唯恐她嫌元丰傻。小翠却有说有笑,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 只是小翠太爱玩耍,常用布缝成个球,踢着玩,穿上小皮鞋,一踢就是好几十步远,骗元丰跑去拾取。元丰和丫鬟们跑来跑去,往往累得满身大汗。一天,王太常偶然经过,球从半空中飞来,拍的一声,正好打在脸上。 小翠和丫鬟们连忙溜走,元丰还傻乎乎地跑过去拾。太常大怒,拣起块石子投过去,正打中儿子。 元丰趴在地上又哭又闹。王太常回到房里,将事情的经过向夫人说了一遍,夫人过来斥责了小翠一顿。小翠一点不在意,低头微笑着,用手指在床沿上划来划去。 夫人走后,她又照样胡闹,把胭脂粉抹在元丰的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像个花面******人一见,气极了,叫小翠来怒骂一顿。 小翠靠着桌子玩弄衣带,不害怕,也不吭声。 夫人无可奈何,只得拿儿子出气,把元丰打得大哭大叫,小翠这才变了脸色,跪在地上求饶。夫人消了气,丢下棍子走了出去。 第163章 整天闹着玩 小翠把公子扶到卧室里,替他掸掉衣裳上的尘土,用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泪痕,又拿红枣、粟子给他吃。 元丰止住啼哭,又高兴起来。小翠关上房门,把元丰扮做楚霸王,自己穿上艳丽的衣服,腰束得很细,扮成虞姬,姿态轻盈地跳起舞来。 有时又把公子装扮成沙漠国王,自己头上插上野鸡翎子,手抱琵琶,丁丁铮铮地弹个不停,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 一天到晚,总是这样。王太常因为儿子傻,也就不忍心过分责备、埋怨小翠,即使偶而听到,也只好装聋作哑。 与王家同一巷子里,还住着一位王给谏,中间相隔只十几家,但王太常和王给谏向来不和。 那时正逢三年一次的官吏考核,王给谏嫉妒王太常做了河南道台,想找机会暗算一下。王太常知道了,心里很着急,可是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来。 一天晚上,王太常睡得很早。小翠穿上太官上朝的服装,装扮成吏部尚书的模样,剪了一些白丝绒做成大胡子戴上,又叫两个丫鬟穿上青衣装成官差,偷偷地从马棚里牵出马来,说是去拜见王先生。 到了王给谏的大门口,便用马鞭打自己的从人,说:【我是要看王侍御的,谁要看什么王给谏啊!】 拨转马头就走。到了自家门口,门房以为真的是吏部尚书来了,赶紧跑到上房向王太常禀报。王太常连忙起身出外迎接,才知道是儿媳妇开了个大玩笑。 王太常气得脸色发白,一甩袖子回到房里,对夫人说:【人家正找咱的岔,想整治咱家,这可倒好,媳妇反而闹出这种丑事,咱家灾难临头了!】 夫人也气得不得了,跑到小翠房里,又是训斥,又是责骂。小翠只是嘿嘿地傻笑,并不分辩。打她吧,不忍下手。休掉她吧,又无家可归。夫妇二人百般悔恨,一宿都没有睡好。 这时吏部尚书某公正声势显赫,他的穿着打扮和那天小翠装扮的一模一样。因此王给谏也以为真是吏部尚书,屡次派人到王太常门口打听消息。 等了半夜,还没见吏部尚书出来,他怀疑吏部尚书和王太常正在商议什么机密大事。第二天早朝,王给谏见了王太常,便问道:【昨晚尚书到府上拜访了吧?】 王太常以为他有意讥讽,满面羞惭,只是低声含糊地应了两个是字。 王给谏越发怀疑了,从此不敢再暗算王太常,反而极力和他交好。王太常探得内情,暗暗高兴,但私下仍叮嘱夫人劝小翠以后不要再胡闹了。小翠也笑着答应下来。 过了一年,朝中首相被免职。恰好有人写了一封私信给王太常,误送到王给谏家里。 王给谏大喜,便先托一位和王太常有交情的人,以此为要挟,向他借一万两银子。 王太常拒绝了。王给谏又亲自上门来谈。 王太常忙寻找官服,哪知怎么也找不到了。王给谏等了好一会,以为王太常摆架子,有意怠慢,气忿地正要离开,忽见元丰身穿皇帝的龙袍冠冕,有个女子从门内把他推了出来。 王给谏一见吓了一跳,假意含笑,抚慰公子,把衣冠脱下来,交给从人带走了。等到王太常赶出来,客人已经走了。 王太常得知缘故,立时吓懵了,脸色如土,大哭道:【真是祸水啊!闯下这滔天大祸,眼看咱全家就要被抄杀满门了!】 说着和夫人拿着棍杖去打小翠。小翠早已知道了,关紧房门,听凭他们叫骂,全不理睬。王太常见此情景,更是火上浇油,拿起斧子要劈门。 这时,小翠在门里笑着劝公公说:【爹爹不要生气,有我在,各种刑罚自然由我承担,定不要您二老受牵连。爹爹要劈死我,这是想杀人灭口吗?】 王太常一听有道理,这才把斧子扔下。 王给谏回去,果然上奏皇帝,揭发王太常谋反,有龙袍、皇冠为证。皇帝惊讶地打开验看,原来所谓皇冠是高梁秸子编的,龙袍乃是个破旧的黄布包袱皮。皇帝生气了,责怪王给谏诬陷好人。 皇帝又把元丰叫来,一看,原来是个白痴。皇上笑了:【这样的傻瓜能当皇帝吗?】 就交给法司看管。王给谏又指控王太常家中有妖人。司法官吏把王家的丫鬟仆人拘去审讯,大家都说:【哪有妖人?只有个疯疯颠颠的媳妇和一个痴呆呆的儿子,整天闹着玩儿罢了。】 四邻八舍也是这样讲。这件案子才审定了,判王给谏诬告,充军云南。从这以后,王太常觉得小翠很不平常,又因为她母亲一去不回,就揣度媳妇莫非是个仙女吧!就让王夫人去询问。小翠只是笑,一句话也投有。 夫人再三追问,小翠捂着嘴,笑道:【我是玉皇大帝的亲生女儿,娘还不知道吗?】 过了不久,王太常又升了官。这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经常为没有孙子而发愁。 第164章 移形 小翠过门已经三年了,每夜都和公子分床睡眠。 夫人就派人把公子的床搬走,嘱咐他和小翠睡一张床。过了几天,公子就找夫人告状了:【那张床搬走了,怎么老不归还?小翠每夜都把脚搁在我肚皮上,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又好掐人家的大腿……】 丫鬟仆妇们听了都捂着嘴吃吃地笑,夫人连喝带打地把他赶走了。 一天,小翠在房里洗澡,元丰见了,要同浴。小翠笑着拦阻他,叫他等一下。小翠洗完澡出来,把热水倒在大瓮里,和丫鬟扶着他下了瓮。 公子觉得非常闷热,大叫着要出来,小翠不听,又用被子给他蒙上。过了一会儿,没有声响了,打开一看已经死去。 小翠很坦然地笑着,一点也不惊慌,慢慢地把公子抬出来放在床上,给他擦干身子,随后盖上两床被子。夫人听到儿子洗澡给闷死了,嗷嗷哭着跑了来,骂着说:【疯丫头,怎么把我儿子给弄死了!】 小翠微微一笑,说:【这样的傻儿子,还不如没有哩!】 夫人一听这活,更是气得发疯,用头去撞小翠。丫鬟们连忙把夫人拉开。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丫鬟跑来报告:【公子哎哟着起来啦!】 夫人收住眼泪,过去抚摸元丰,见他咻啉地喘着气,浑身冒大汗,把棉被也湿透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汗也完了,元丰睁开了两眼,四下张望。看家里的人,好像一点不认识,开口说:【回想过去的事,真像做梦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呀?】 夫人听了这话,好像不是出自傻子之口,觉得很奇怪,领着他见王太常。 太常多方试探,果然不傻了。一家都高兴得不得了,真是如获至宝。老两口又暗暗地叫仆人把原先抬走的床再抬回去,放在原处,铺好被褥。 第二天再去看,被褥一动没动。从那以后,元丰的痴病再也没有复发,夫妻二人非常和谐,出出进进,形影不离。 又过了一年多,王太常被王给谏一党的人弹劾,罢了官,还要受处分。王太常家中有个广西巡抚赠送的玉瓶,价值几千两银子,准备拿出来贿赂大官。小翠很爱这花瓶,常拿在手里玩。一次一不留神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她十分羞愧,忙去告诉公婆。老两口正为丢官而烦恼,一听玉瓶摔碎了,气上心头,齐声责骂小翠。 小翠气忿地走出房门,对元丰说:【我在你家几年,替你家保全的不止一只花瓶,怎么就这么不给我一点面子?老实对你说,我不是凡间女子,只因我母亲遭受雷劫时,受了你父亲的庇护,又因为咱们俩有五年的缘份,这才让我来到你家,一则是报恩,二则是了却这一点心愿。 我在你家不知挨了多少骂,真是数也数不清了。我之所以没走,是咱俩五年缘分未满。如今我还能呆下去吗?】 说罢,小翠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元丰追到门外,已经不知去向了。 王太常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但后悔已来不及了。 元丰走进房里,见到小翠用过的脂粉和留下的首饰,睹物思人,不禁号啕大哭起来。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一天天瘦下去。王太常很着急,想赶快为他续娶,以便解除他的悲痛,可是元丰仍不快乐,只是找来一位名画师,画了一张小翠的像,每天供奉祷告不已。 这样差不多过了两年。一天,元丰偶然因事从外地归来。那时天色已晚,明月当空。 村外原有他家一座花园。他骑马从墙外经过,听到墙里有笑声,便停下来,叫马夫拉住马,自己站在鞍子上,隔着墙朝里望去,看见有两个姑娘在园中戏耍,因为月亮被云彩遮着,朦胧不明,看不甚清楚。只听得一个穿绿衣裙的姑娘说:【死丫头,该把你赶出去!】 穿红衣裙的姑娘说:【这是俺家的花园,你反倒赶我,到底该赶谁呀!】 绿衣姑娘说:【真不害羞,不会做媳妇,被人家休了出来,还敢冒认是你家的花园哩。】 红衣姑娘说:【总比你这没有主的老姑娘强得多!】 元丰听话音很像小翠,便连忙喊她。绿衣姑娘一边走一边说:【我暂时不跟你争论,你的汉子来了!】 红衣姑娘走过来,果然是小翠。元丰高兴极了。小翠叫他攀上墙头,接他过去,说:【两年不见,你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了。】 元丰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把思念之情详细给她讲了。小翠说:【我都知道,只是没脸再进你家大门。今天跟大姐在这里游玩,没想碰到了你,可见姻缘是逃不掉的。】 元丰请她一同回去,小翠不肯。 请她留在园中,她却答应了。 元丰打发仆人回家回禀夫人。夫人一听,又是惊,又是喜,便坐着轿子赶来。 走进花园,小翠迎接跪拜。夫人拉着小翠的胳膊,老泪纵横,真诚地检讨以前的过错,简直不能谅解自己。又说:【如果你心里不怀恨我,就请你一同回去,让我的晚年得到安慰。】 小翠坚决推辞,不肯答应。夫人因为这花园太荒凉,打算多派些丫鬟仆人来侍奉。小翠说:【别的人,我都不愿见,只要原先的那两个丫头。相处的日子长了,我很相信她俩,就让她俩来吧。照应大门,派个老仆人就行。别的人一概用不着。】 夫人就按小翠说的做了,对外人就说是元丰在花园里养病。每天送给他们食物和日常用品。 小翠常劝元丰另外娶亲,元丰不依。过了一年多,小翠的面孔和声音渐渐和从前不一样了。把画像取出来一对,简直判若两人。 元丰非常奇怪。小翠说:【你看我比以前美吗?】 元丰说:【今天你美倒是美了,但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小翠说;【你这意思是说我老了?】 元丰说:【你才二十几岁,怎么会老呢?】 小翠笑了笑,把画像烧了,元丰要去拿,已经变成了灰烬。 一天,小翠对元丰说:【公公说我到死也不会生孩子。现在双亲都年老了,你又孤零零一个弟兄也没有,我不会生育,怕要贻误你们的宗嗣。你还是另娶一房妻子,早晚可以侍奉公婆,你两面跑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第165章 谁也不见 元丰答应了,就向钟太史家求亲。迎亲的日子快到了,小翠给新妇做了新的衣服和鞋袜,然后送到钟家去。新娘进门,她的容貌、言谈和举止,竟然跟小翠没有丝毫差异。 元丰十分惊奇,到花园去找小翠。小翠已不知去向,问丫鬟,丫鬟拿出一块红巾,说:【娘子回娘家去了,留下这个叫我交给公子。】 元丰展开红巾,上面系着一块玉玦,这是表示她永远与元丰分别了。元丰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便带着丫鬟回去。元丰虽然时刻想念着小翠,幸而见到新娘犹如见到了小翠一样。 元丰这才明白:和钟家女儿成亲的事,小翠早已料到了,因此她先化成钟家姑娘的模样,这样就可以安慰元丰后来对她的思念啊! 钟家姑娘嫁过来之后,听旁人讲起了小翠的故事,便拒绝与元丰同床。 不但如此,还在床头放着锥子剪刀之类的器物防身自卫。 夫人一直想延续香火,只有逼迫元丰,元丰屡次被刺,就只有到别的地方去睡。 婚后月余,钟家姑娘仍是处子之身,就是大白天见了面,也没有给过元丰好脸色看。 有同窗知道了此事,私下对元丰说:【你家夫人能喝酒吗?】 元丰回答:【能稍微喝一点吧。】 同窗开玩笑道:【我有办法调节你们夫妻的好办法,保准成功。】 元丰问:【什么办法?】 同窗说:【把迷魂药放在酒里,给她喝了,你不就为所欲为了!】 元丰听了表面上嘲笑他,心底却佩服这个主意甚妙,就买了上好的迷魂药兑在三勒浆里,放在妻子桌上。 入夜后,元丰斟上别的美酒,肚子喝了几杯就睡了。 三个晚上过去,钟家姑娘始终没有碰过那酒, 直至第四天晚上,才取过那酒温在炉子上,元丰看了暗暗高兴,过了一会儿,钟家姑娘满上一杯喝了又满上一杯。 大约喝了半刻钟,许是喝乏了,才把那剩下的酒又倒回酒壶,扫了扫床铺就睡下了。 见妻子好半天都没反应,又喊了两句仍然没回应。 于是元丰掀开帘子望去,只见妻子已经烂醉如泥,睡着了。 待到元丰爬上了床,妻子终于觉察到了,只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任凭他轻薄而去。 妻子醒过来后,心里感到怨恨,便上吊自杀了。 元丰梦中听到吼喘声,起身奔去查看,见妻子的舌头已伸出大约两寸左右了。 元丰大惊,割断绳索,把她扶到床上,过了一个时辰,她才苏醒过来。 元丰从此非常厌恶妻子,夫妻避道而行,相遇就各自低下头,长此以往便更发想念小翠。 过了四五年,两人没说一句话。 妻子有时在家中正和别人嘻笑着,一见丈夫来了,脸色立变,严肃得像蒙上了一层霜。 元丰曾寄宿在书斋中,整年不回家,即使强迫他回家,也只是面对墙壁消磨时光,默然就枕罢了。 元丰的父母对此非常忧虑。 一天,有一个老尼来到元丰家,见了妻子,倍加赞誉。 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长叹。 老尼询问缘故,夫人就把详情说了。 老尼说:【这是很容易办的事情。】 夫人高兴地说:【倘若能使媳妇回心转意,我不在乎花费多少报酬。】 老尼偷看室内无人,低声说:【买一副春宫图,三天后为你镇服她。】 老尼离去后,夫人就买好东西等着。 过了三天,老尼果然来了,嘱咐说:【此事必须非常保密,不要让他夫妻二人知道。】 于是剪下图中人物像,又拿三枚针,一撮艾草,一并用白纸包好。 纸包外面绘上几幅像蚯蚓形状的图画,让元丰的父母把妇人骗了出去,偷拿到她的枕头,撕开线缝,把那些东西放进去。然后仍缝好,放回原处,老尼这才离开。 到了晚上,夫人强让儿子回家睡觉,并派一老妇去偷听。 将过二更时,听到孙妻呼唤元丰小名,元丰不答。 过了一会儿,妻子再唤,元丰厌烦,没有好声气。 天亮后,夫人走进儿子的房间,见夫妻二人脸面相背,以为老尼的计策足骗人的。她把儿子叫到无人处,婉转地劝说他。 但元丰一听到妻子的名字便大怒,咬牙切齿。 夫人怒骂儿子,元丰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老尼又来了,元丰告诉他事情无效,老尼大加怀疑。 老妇人于是叙说偷听到的情形。老尼笑着说:【以前你只说是妻子憎恨丈夫,所以单镇服她。现在妻子的心已转变,而男方还没有。请再用先先前使用的方法镇服双方,一定有效。】 夫人听从,拿过儿子的枕头像上回那样收拾好,又叫儿子回家睡觉。 过了一更,好像听到两张床上有转侧声,两人不时咳嗽,都像睡不着的样子。时间久了,听到两人在一张床上说话,但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天将亮,还听到吃吃的嘻笑声,不绝于耳。老妇人把事情告知夫人,夫人大喜。 然而老尼却从未出现过。 元丰和妻子由此琴瑟和好,生下一男一女,夫妻十余年中再没有发生过口角。 周围的人私下询问其中的原因,元丰笑着说:【先前看到妻子的身影就发怒,以后听到妻子的声音就喜欢,我自己也不能解释这是什么心情。】” 宗桐细细琢磨,道,“恐怕也只有夫人知道,那老尼来的蹊跷,正如当年小翠。 一只小狐狸,一只在报答王家无意的恩德,王家却受了小翠的再生之服,却因为打碎一个花瓶而失声痛骂,品格是何等底下。 怎奈何,分手之后,还要找好替身从容离去,见夫妻不合,又施法化解,以此可知仙人的情谊,如此厚重于世俗之人啊!” 赵匡低声说道,“是啊,世间诸情就如同小翠于元丰,向来情深,奈何缘浅,皇后若能有小翠一般的醒悟,也就不会这般深陷不能自拔了。” “所以,阁主这篇新文章是写给皇后娘娘看的?” 赵匡又坐回凳子,道,“前几日,二月公公前来说皇后近些日子越发憔悴,都病了很久,也不曾宣太医。我本想入宫看她,皇后却说她正病着,恐怕不耐烦见人,谁也不见。” 第166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宗桐不懂这些,只是听闻中宫皇后自请废后,理由是多年无所出,还没能护住宫中皇嗣。” 赵匡看了宗桐一眼,呷了口茶,神色稍微松弛道,“从来只有失德被废的皇后,哪有自行放弃后位的皇后,而被废的皇后,诏书会将其失德之处写的清楚明白,计入国书,载入史册。 后世后岂会知道她只要一颗真心,从来不愿意去算计迎合,五年的皇后,荣耀虚名她担的够了,她只是累了。” 宗桐分析道,“武贵妃德行有悖,群臣称颂的皇后为了让其守规矩,然后她管了,但圣人却随后又给其安慰。 君王的恩宠再大也大不过宫规礼仪,可偏偏贵妃独行跋扈,后宫中人却从未有怨言。也是宗桐以前不懂,现在也明白了,贵妃自是与旁人不同,这才引来诸多祸端!” 赵匡拿起绢子擦了擦嘴角,“你小小年纪看的倒也透彻。” 宗桐忙道,“是宗桐僭越失言了,妄言圣人皇后是大不敬之罪!” 赵匡笑道,“不过是饭后谈资罢了,我又不会对别人说,不要说什么不敢冒犯的,今日无旁人在,咱们二人便是挚友,不妨敞开胸怀,说说看在你眼里皇后贵妃如何?” 宗桐想了想,“宗桐以为贵妃实会留下污名,可是皇后娘娘有了阁主相助,定会挽危转圜,可是皇后的性格,却偏偏刚强的很。” 赵匡深深叹了口气,“皇后这般确实没法让圣人疼爱起来,不过贵妃也委实可怜,她小时候就没了爹爹,做了母亲又失去孩子,她在这世上也只有圣人一人可依靠,如今找回皇子,这才把满腔怨怼发泄在了皇后身上,无论旁人怎么议论贵妃,你定不能伤了……” 正说着,百合端了银耳羹进来,搁在桌子上,看了赵匡一眼,坐在了身边,示意宗桐她有话要讲。 宗桐见赵匡有事要与百合言论,便退了出去。 百合见宗桐走远后,担心道,“赵哥哥怎可跟宗桐提起这些?” 赵匡重重的叹了口气,“终归是咱们欺骗了他!” 百合望着赵匡道,“贵妃张牙舞爪,若是把宗桐送了回去,这才是真坑害了宗桐。” “是啊,宗桐眼力敏锐,聪敏沉稳,诗文曲赋颇有天赋,只怕是其知道了真相,会不甘心。” 百合慢步上前,沉肃道,“有赵哥哥这番心思,即便宗桐知道了真相,也能理解。” “但愿这孩子不辜负我这番苦心,好好历练,有朝一日能够成器,这世间诸事就是这般阴差阳错!” …… “罢了罢了,不再计较纠结这些了,给你说说我新想到的话本,这次讲的是一个书痴儿。” “赵哥哥赶快说来。” “郎玉柱,彭城人。 他的父亲曾做过太守,为官清廉,得到俸禄后,不置田产,酷爱买书,积攒了满满一屋子。 到了玉柱,尤其痴。 家里非常贫困,东西都卖光了,只有父亲的藏书,一本也不忍卖掉。 父亲在时,曾抄录《劝学篇》贴在郎玉柱书桌的右边。玉柱每天都要读上几遍,还罩上层白纱,恐怕磨坏了。玉柱读书倒不是为了做官,而是真的相信书中自有“千钟粟”“黄金屋”,因此昼夜苦读,四季不断。 二十多岁了,也不知娶妻,盼望着书中那颜如玉的美人自己会来找他。 有时亲戚朋友来到家里,他也不知问寒道暖。略说几句话,便又旁若无人地高声读起书来。 客人无味,自己坐一会儿就走了。 每次科考,学使总是首先选他参加,但却一直考不中。 一天,玉柱又在读书,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将书刮跑了。玉柱急忙追赶,一脚踏空,双脚陷进地里。 低头一看,见是一个坑,上头盖着层烂草。 往下挖了挖,才知原来是古人窖藏粮食的地窖,里面的粮食已经腐烂成粪土了。 虽然粮食没法吃,但玉柱更加相信【书中自有千钟粟】的说法确实不错。 因此,读书也更加用功。 又一天,玉柱爬梯子上书架高处找书,在一堆乱书中发现一个尺把长的小金车,惊喜万分。 以为【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话又应验了。 拿出去给人家看了看,原来是镀金的,并不是真金。 玉柱沮丧不堪,暗地里埋怨古人欺骗自己。过了不几天,有个跟父亲同榜考中的人,做了本道的观察,此人信佛。 有人便劝玉柱将金车献给他作佛龛。 观察非常高兴,赐给玉柱三百两银子、两匹马。 玉柱大喜,以为【书中车马多如簇、书中自有黄金屋】都应验了,越发刻苦攻读。 玉柱到了三十多岁,有人劝他该娶妻子了。 玉柱说:【中自有颜如玉,我还愁没有漂亮的妻子吗?】 又过了两三年,书里仍没出来个美一女找他,大家都嘲讽他。 这时,民间谣传天上的织女星私奔到了人间。 有人和玉柱开玩笑:【织女私逃,大概是为了你吧?】 玉柱知道他们是在戏弄自己,也不答理。 一晚,读《汉书》读到第八卷,刚到一半的时候,见一个用纱剪成的美人夹在书页中。玉柱大惊道:“书中自有颜如玉,难道就是这个吗?”心里怅然若失。他再细看看那纱剪的美人,眼睛眉毛栩栩如生,脊背上隐隐约约有行小字:【织女。】玉柱十分惊异,天天把美人放到书上,反复观赏,至于废寝忘食。 一天,正在凝视着那纱美人,美人忽然弯弯腰起来了,坐在书上向他微笑。玉柱惊骇万分,忙拜倒在桌下。 美人坐起身,已变得有一尺多高。 玉柱更加惊疑,连连叩头。 美人走下桌子,亭亭玉立,真是艳美无双。玉柱边拜边问:【你是什么神仙?】 美人笑着说:【我姓颜,叫如玉,你早就知道我了。承蒙你天天盼着我,我如不来一次,恐怕千年之后没人再相信古人的话了!】 玉柱十分高兴,便和她一块睡了。 但枕席上虽然亲爱非常,玉柱并不懂男女间那事儿。” 第167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百合尴尬一笑,“我懂,赵哥哥又何必单独拎出来解释呢!” 赵匡笑了笑,继续道,“此后,玉柱每读书,一定要那女子坐在一边陪着。 女子劝他不要再读了,玉柱不听。 女子说:【你所以不能飞黄腾达,就是因为只会死读书罢了!试看那些科考中榜的人,有几个是像你这样读书的?你不听我的话,我就走了!】 玉柱只得暂时听她的。 刚过一会儿,又忘了,照读如旧。 过了一霎,再找女子,已经不见。 玉柱丧魂失魄,忙跪下祈祷,还是没有踪影。 忽然想起女子隐藏的地方,忙拿过《汉书》仔细翻检,果然在原来的地方找到了她。 叫也叫不动,便跪下恳求,女子才下来说:【你若再不听,我就永不和你来往了!】 于是,让玉柱买来棋盘、纸牌,天天和他游戏。 但玉柱的心思一点也不在玩上,瞧见女子不在,就偷来书赶紧浏览几页。 恐怕她发觉后再走了,暗将她藏身的《汉书》第八卷混杂在其它书中,让她迷失归路。 一天,玉柱又读入了迷,女子进来,他竟一点也没发觉。忽抬头看见她,急忙合上书,女子已消失了。 玉柱大为恐慌,搜遍了藏书,也没找到她。 最后,还是从《汉书》第八卷中找了出来,连页数都丝毫不错。 于是,玉柱再次哀求,发誓决不再读了,女子才从书上下来,跟他下棋,说:【三天内棋还下得不好,我还走!】 到了第三天,二人下棋时,玉柱竟然赢了两子,女子才高兴起来。 又给他一架琴,限五天弹会一支曲子。 玉柱手里弹着,眼睛看着,再也顾不上别的。 时间一长,竟也弹得得心应手,自己不觉也兴奋起来。 女子天天跟他喝酒、玩耍,玉柱高兴地忘了读书。 女子又让他走出家门,多一交一朋友,从此郎玉柱风一流潇洒、多才多艺的名声就远远传开了。女子说:【这下你可以去考试了!】 过了八九个月,女子果然生下个男孩,玉柱便雇了个老妇人抚养着婴儿。 一天,女子突然对玉柱说:【我跟了你两年,已经生了儿子,我们可以分手了。耽搁时间久了,恐怕会给你招祸,那时后悔就晚了!】 玉柱听说,流着泪拜倒在地上:【你就不念我们的孩子吗?】 女子也十分凄伤。过了很久,说:【你一定要我留下来,就把书架上这些书全扔了。】 玉柱不肯,说:【这些书是你的故乡,我的生命,怎么说这种话!】 女子不再勉强,说:【我也知道一切都是运数,不得不预先告诉你罢了!】 先前,玉柱的亲属中有人发现了女子,无不惊骇万分。 但又没听说他和哪家姑娘结婚,便一起询问他。 玉桂不会说假话,只是默默不语,大家更加怀疑。结果这事传遍了各地,也传到了县令史某的耳朵里。 史某,是福建人,少年时就考中了进士。听到玉柱家有个美人的消息,动了坏念头,想瞧瞧那女子是什么模样,立即派衙役去捉拿玉柱和女子。 女子听说,逃得无影无踪。 史县令大怒,将玉柱逮捕下狱,革去功名,严刑拷打,定要他一交一待出女子的去向。玉柱被打得死去活来,还是不说。 县令又拷打丫鬟,丫鬟知道得不多,只说了个大概。史县令便认为那女子是妖怪,骑着马亲自赶到玉柱家捉拿。见满屋子都是书,多得无法搜查,县令便命放火烧书。 浓烟滚滚,凝聚在院子上方,像乌云一样,久久不散。玉柱被释放后,到远万去求了一个父亲的门人帮忙,才得以恢复了功名。 这年考中了举人,第二年又中了进士。玉柱对史县令恨入骨髓,立起了颜如玉的牌位,天天祷告说:【你如有灵,就保佑我到福建做官!】 后来他聚然被朝廷任命为巡按,到福建视察。过了三个月,访查到史县令在老家的劣迹,便抄了他全家。 当时,玉柱有个表兄弟是司理官,一逼一着他娶了个妾,假说是买的婢女,寄居在玉柱的官衙里。 这件案子一了结,玉柱于当天就辞职,带着爱妾返回了老家。” 百合疑惑道,“适才赵哥哥说其不懂亲热,又怎会生出孩子呢?” 赵匡被这一问,噎了半晌才道,“这种事情说人之天性,许说看了小猫小狗类旁通呢。” 百合掩袖一笑,“赵哥哥这个故事莫不是根据坊间传闻改变的吧?” “最近长安城又有新的话题了?” 百合点了点头,“玉真公主很喜欢大名鼎鼎的才子王维。” 赵匡差点没被自己噎死,“你说说玉真公主在意的那个后生乃诗人王维?” 百合点了点头,“勾栏说戏的姑娘都变成戏文呢,赵哥哥难道不知道?” 一口咕咚完整碗银耳汤,赵匡咂巴咂巴嘴,“也难怪,我还等着她来掀了我这神医阁的房顶呢,将她比作书中的恶魔,道还不谋而合了。” 百合边收碗盏边道,“这长安城里的八卦流言就是这样,今日议论才子公主,恐怕明日就是陆猴儿被封亲王了,那武贵妃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了?赵哥哥总说是从长计议,但从来没有行动,我们难道就这么看着?” 赵匡顿了顿,“不这么看着,你想做什么?造反?” 百合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赵哥哥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你想怎么办?” “太子等人若是找到陆猴儿冒充皇子的证据,那我们岂不是处处受制于人?” 赵匡咬了咬嘴唇,“背后布局之人不会糊涂至此,太子亦不会,我们如今连这个人的真实意图都猜不到,又能做些什么呢?” “那至少我们也不能步步落入这个人的算计之中啊!” “只要我们不犯错,便还是过着如今的日子,做着如今该做的事,就不会再出别的乱子。” “可是……” “可是那个人也会逼着我们出乱子,就像我,也在逼着陆猴儿那边出乱子。看谁先坐不住,只要任何一方出乱子,犯错误,便定会留下破绽,届时在顺藤摸瓜,就不会这般被动。” 百合恍然大悟,“赵哥哥是说做事情不能着急,要有耐心!” 赵匡点了点头,“我们不能看到对方做错了事,刚漏了头,便急不可耐的让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给他治病呢!” “懂了,懂了,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第168章 巧舌如簧 又是多日过去,长春社的戏文的女主角也由小倩过渡为婴宁。 从那些戏迷一个劲的缠人劲来看,钟离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名角了。 那句【只要我做了王夫人,我会陪着子服一起老死。】 【我不会变心的。】 【我难道连一个花瓶都不值吗?】 【他寂寞的时候,我可以唱歌给他听,我想让他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抛弃他,婴宁不会!】等等已经成为长安大街小巷脍炙人口的台词。 以至于很多妇人都认为她们曾今的岁月,心中的不甘愿,钟离已经全都替他们唱了出来。 然而婴宁的醒悟,又让她们看到了彼时在规格是那般秀气英拔,如今也只能困在方寸之地,相夫教子的多没滋味。 而对于普天之下的男人而言,能取上这样以为神仙般的娘子已是三生有幸,也许正是抓住了人们的心思,婴宁的口碑已经破九。 于是赵匡连夜发力,扩大宣传,推出新戏邵九娘。 “太平地方有个叫柴廷宾的,妻子姓金,娶进门来不会生孩子,又特别爱吃醋。 为了要孩子,柴廷宾花很多钱买了人小老婆,金氏就狠狠虐待,一年就死了。气得柴廷宾一个人睡了好几个月,再不进妻子的屋。 这一天,柴廷宾过生日,妻子好言好语,还用丰厚的礼物给他祝寿。 柴不忍拒绝,这才重新与她有说有笑。 妻在卧室里设下酒宴,请他进去,柴延宾推说喝醉了,不去。 金氏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又来到丈夫屋里,说:【为了你过生日,我伺候了一整天,即使您真的醉了,也请去饮一杯再行离开。】 柴廷宾这才进了卧室,边饮酒边与妻子说话。 金氏从容地说:【前几日误杀了那个丫头,我现在还后悔,可是你就记了仇。结发之情一点都没有了吗?从今往后你找十二个女人我也不说你半点不是。】 柴廷宾听了,更加欢喜,就留在妻子卧室和她同寝,从此和原来一样相亲相爱了。 于是金氏就明里请媒婆给丈夫物色好的女人,暗中却又叮嘱媒婆拖延,即使真的找到了好的,也不要告诉丈夫,而她自己又装出着急的样子去督促媒婆。 这样过了一年多,柴廷宾等急了,又托亲友花钱物色,果然买到一个林家的养女。金氏见了,表面上很喜欢,让林女与自已一同吃饭,什么化妆品呀,首饰呀,由着林家女使用。 林女是被林家收养的私生女,没学过针线活儿,除了会绣花鞋,其它衣物都得依仗别人。 金氏就批评说:【我家从来节俭,不像王公贵族家,买你当画儿看。】 就把些好看的花绸缎给她,叫她学女红,像严师教学生。 开始还仅仅训斥两句,后来就渐渐发展到用鞭子打。 柴廷宾见了,又心疼又没办法。 金氏对林女却比过去更加爱护,常亲自替她打扮,帮她穿戴,给她搽粉。但林女鞋跟有一点皱褶,金氏就用铁棍敲她的脚,头发稍乱一些,就用巴掌扇她的脸,逼得林家女受不了,终于上吊死了。 柴廷宾心里十分难过,说了些埋怨妻子的话。 金氏听了,反而发怒说:【我替你调教娘子,难道错了吗?】 这时,柴廷宾才明白了妻子的险恶用心,又和妻子翻了脸,发誓永远断绝夫妻关系,暗中在另一块宅基上盖了房子,打算再买到个女子,另过日子。 眨眼间半年,也没找到良妾。 这一天,柴廷宾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见到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美得耀眼。柴廷宾眼睛都看直了,魂都跑了。 那姑娘不喜欢他这样子,转开目光不理他。 柴廷宾一打听,姑娘姓邵,父亲穷,只有这么个女儿,从小聪明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尤其爱读《内经》和《冰书》,父亲很溺爱她,凡来说媒的,都叫她自己拿主意,可是不论富家子弟还是穷人后生她都不同意,因此十七岁了还没定下婆家。 柴廷宾知道了这些情况,明白这是个不容易娶的姑娘。 但心里总萦绕着她的影子,又希望因家中穷,多给钱财或许能打动她的心,就托媒人去说。 找了几个,没一个敢去做媒的,柴也就灰了心,不抱希望了。 有一天,忽然有个姓贾的媒婆因贩卖珍珠路过柴家,柴廷宾就对她说了自己的愿望,并给她很多钱,说:【我只求你把我的意思通报给邵家,成不成都不怪你。万一有成功的希望,花钱再多我也不在乎。】 贾媒婆贪图钱财,答应了他。到了邵家,有意识地和邵女的母亲拉家常。谈话间偶然看见了她美丽的女儿,故作惊讶说:【好俊的闺女,如是选进昭阳院,赵家姊妹算得什么?】 又故意问:【婿家是谁?】 邵母说:【还没找人家呢。】 贾婆说:【这么好的闺女,还愁找不到王侯公子作女婿吗?】 邵母叹气说:【王侯贵族我们不敢高攀,只求找个知书识礼的后生也就不错了。俺家这个小冤家,给说媒的也不少了,挑来挑去,十个里也没挑中一个,也不知她究竟想嫁个什么样的。】 贾媒婆说:【夫人不用愁,这么好的闺女,不知哪家后生前世里修了多少德才有娶她的福份。昨天有件让人好笑的事。那个叫柴廷宾的书生,在谁家的葬礼上见过你家姑娘,相中了,说宁愿出千金聘礼呢。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真可笑,早叫我挖苦跑了。】 邵母听了笑笑,不置可否。 贾婆又说:【一般穷秀才不用谈了,若是有钱的人家,哪怕不是什么读书人,却也图个富贵,似乎还可以。】 邵母仍然只笑不说话,叫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贾媒婆忽然一拍巴掌,装出一副认为邵母已经同意了她的观点的神气,说:【哎呀呀,若真那样,我自己反不合算了。您想想,尽管夫人您没有架子,我多咱来多咱跟我促膝谈心,茶酒相待,若是您有了富亲戚,出入有车马,往来尽是楼阁大户,我再来了,怕您那看大门的仆人还嫌我寒伧,喝斥我呢。】 邵母听了,沉吟了许久,起身到后堂和丈夫说话去了。过了一会儿,听见叫他们的女儿。 又过了一会儿,邵母和她丈夫、女儿一块儿出来了,笑着对贾婆说:【你说这个妮子怪不怪,多少好人家不愿嫁,听说去做妾,倒愿意了。不叫人家读书人笑话吗?】 贾婆说:【不妨事,过了门,若生个男孩,正房妻子又能拿她怎样?】 说完,又传达了柴廷宾准备把她女儿安顿在另一处房宅的意思。 邵母更高兴了,对女儿说:【闺女,快向贾姥姥下个保证这门亲事是你自己同意的,不后悔。以后不如意了,不埋怨爹娘。】 邵女有些难为情地说:【爹娘放心,以后女儿一定好好孝敬二老。女儿自知命不好,若找个太好的人家,反倒活不长;找个不太好的人家,受点罪,受些委屈,也不见得是坏事。上回见柴家公子,看相貌是个有福之人,他的儿孙一定会有出息的。】 第169章 刁妇 听了这话,贾媒婆高兴得去告诉柴廷宾。 柴廷宾喜出望外,马上下了千金聘礼,用华贵的车马把邵女娶到别墅里。 这件事,除了金氏,柴家上下全知道,可是谁也不敢说。 安顿下来以后,邵女对丈夫说:【郎君,你这个办法,就好比燕子把窝筑在飘动的布上,长不了的,还嘱咐家人不要走漏消息,这样的事要想永远瞒着是不可能的。依我看,不如早早进家去住,祸反而会小些。】 柴廷宾怕她受金氏虐待,邵女说:【天下没有不可感化的人。我若是处处小心不犯过错,她有什么理由虐待我呢?】 柴延宾说:【不,我那刁妻金氏非常刁悍,是不能用情理可打动的人。】 邵女说:【身为卑贱的奴婢,受些苦也是我的本分。如若不然,花钱买日子过,怎么能长久呢?】 柴延宾同意她的道理,可终究犹豫着不敢照办。 这天,柴有事不在家,邵女穿了朴素的衣服,吩咐一名老男仆牵匹老马,命一个老女仆带上个包袱,果断地到了金氏的住所,跪着把自己怎么到金家,怎么住在别院等原委如实说了。 金氏这才知道还有这等事,而且发展到这等程度了,自己还蒙在鼓里,立时气了个半死。 待要朝邵女发作吧,一想人家主动来向我坦白,是可以原谅的。又见她穿戴朴素、态度谦卑,气就消了些。 于是吩咐丫头把好衣服拿来给她换了,悻悻地说:【姓柴的这个没良心的,对外人说我多么凶,我平白无故地被人家嚼舌头。其实全怪他,怪那个贱女人气的我。你想想,背着老婆另找女人,这还算个人吗?】 邵女说:【我仔细观察他,好像有点后悔。不过放不下大男人架子,不肯在你面前认错罢了。俗话说大的不向小的低头。按常礼,妻子和丈夫的大小,好比儿子和父亲,妾和正室那样。如果夫人您稍稍缓和一下,给他点好颜色,我看过去的隔阂就能消除。】 金氏说:【他自己不来,我有好脸色给谁看去?】 这时,金氏心静了,见邵女老跪着也不成样子,就吩咐使唤丫头给邵女收拾房间,叫她住下来。 尽管心里还不是滋味儿,但总算暂时平安无事了。 柴延宾出门回来,听说邵女到了金氏那里,吓坏了,心想羊进了虎群,早给金氏嚼得只剩骨头渣儿了。 赶紧过去,进了门,见家里没一点动静,才放了心。 邵女在门口迎着他,劝他快到金氏那边去。柴延宾有些为难,邵女就掉下泪来了。柴延宾这才接受了她的建议。邵女又到金氏面前说:【柴郎回来了,觉得没脸见你。我求你去给他个笑脸,好言好语说说话吧。】 金氏听说柴回来了。心中就来气,不肯过去。邵女进一步劝道:【我不是说过么,夫和妻有大小之分。古时候有个叫孟光的女子,对待丈夫那真是恭敬极了,每逢吃饭,把饭端到额头高送到丈夫面前,别人知道了,不认为这是丢面子。为什么呢?因为她做的符合自己的妻子身份,符合大礼,夫人您主动去见柴郎,不失身份的呀。】金氏这才听从了她。 一见丈夫,金氏气哼哼地说:【好哇,你既然跟兔子一样有三个窝,还回来干什么?】 柴延宾低头不语。邵女赶紧用胳膊肘碰碰他,他才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妻子见他有了笑容,态度也就和缓下来。要转身回屋。邵女又推柴延宾快跟进去,一面又吩咐厨子准备酒菜,叫他们对饮了几杯。 从此,夫妻和好如初。邵女每日早早起来过去向金氏问安,伺候洗脸,洗了脸又递手巾,像婢女那样恭敬金氏。柴延宾若要到她屋飘来,她苦苦拒绝,十几天才留她住一夜。 因此,金氏也觉得她贤惠知礼。 但是又觉出自己不如邵女,由惭愧渐渐积累成了嫉妒。然而邵女处处谨慎,又找不出她的毛病,偶尔斥责她两句,她也俯首帖耳地听着。 一天夜里,柴、金二人吵了嘴。 起床后梳妆时金氏还没消气,恰巧邵女不小心,将伺候她梳头的镜子掉在地上摔破了。 金氏立刻火冒三丈,攥着还没梳好的头发,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吓得邵女赶紧跪下来求饶,金氏好容易抓住她的把柄,不肯饶她,拿起鞭子就抽了一顿。 柴延宾实在看不下去,咚咚跑过来拉起邵女出了屋。 金氏骂咧咧地还要追着打,柴延宾急了,夺过鞭子抽起她来,抽得她脸上流了血,她才退回房去,夫妻又跟仇人一样了。 从此,柴廷宾不准邵女再到金氏房中去。 邵女不听,次日清晨,跪着用膝盖走到金氏门外,等她起床好伺候她。 金氏知是邵女来了,捶着床骂,叫她滚。对邵女,她恨得咬牙切齿。拿定主意,等丈夫不在家狠狠收拾她。 柴廷宾知道她有了这个念头,干脆不出门,跟外界不来往了。 金氏就天天打女仆出气,打得下人们叫苦连天。 自从夫妻决裂,邵女夜里也不敢留柴廷宾住了,弄得柴廷宾夜夜独宿。 金氏知道后,明白了丈夫并未被邵女独占,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柴家有个稍大点的婢女,很精。一次与主人偶然说了句话,金氏发现后怀疑她与丈夫有私情,就狠打了她一顿。恨得婢女常在背地里骂她。这天,轮到这婢女夜间伺候金氏。 邵女嘱咐柴廷宾说:【今夜别到夫人房里去,我看那婢女面带杀机,不知安的什么心呢。】 柴廷宾觉得有理,把那婢女叫来,诈问她:【今晚你想干什么?】 婢女以为主人察觉了她的秘密,吓得说不出话来。 柴廷宾见她这副佯子,更加疑惑,搜她身上,发现她带了一把锋利的刀子。 这下,婢女无话可说,跪下来求饶说:【我该死,我该死。】 柴想打她,邵女劝阻说:【别忙。你一打她,事情就张扬开了。若被夫人知晓,这婢子还活得了吗?她的罪固然是不可饶恕的,我看不如把她卖出去,既可保住她的性命,咱家又可得点收入不是?】 柴廷宾同意,正好有个人家要买妾,柴就赶紧把她卖了。 第170 扎不扎你 金氏发现少了那个婢女,一问,知道是丈夫卖了,就怪丈夫不同她商量,又听说丈夫是采纳了邵女的意见,又怪起邵女来,用很恶毒的话骂她。 连柴廷宾也埋怨邵女:【都是你自找的。你若不管闲事,容那婢女杀了她,哪还有这些麻烦?】 金氏听了杀字,感到奇怪。 问下人,没一个知道的。 问邵女,邵女也不说。 金氏又纳闷又生气,提着裙子跳着脚骂。 柴廷宾听不下去,就把事实告诉了她。 金氏大吃一惊,才知是邵女救了自己,对邵女就温和了些,可是心中又怪邵女为什么不早说。柴廷宾见金氏态度缓和以为没事了,就出了远门。 金氏趁丈夫不在家,把邵女叫来数落她:【不该饶了那个要杀我的小蹄子,你为什么把她放走了?】 邵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 金氏想这回可抓住你的不是了,跟杀主人的婢子一鼻孔出气呀,非狠狠治你不可! 就把铁烧红,烙邵女的脸,想把她的面容毁了。 家中女仆全替邵女抱不平,每烙一下,邵女就哀号一声,佣人们哭着请求替邵女受刑。 金氏不答应,又改用针刺邵女,连刺了二十多下,这才觉得出了气,说:【滚!】 过了些日子,柴廷宾回来了。 见邵女脸上有烙伤,问明情由,气得立刻要找金氏算帐,邵女拉住他的衣服劝道:【是我自愿来跳这火坑的。我嫁你,难道因为你家是天堂吗?我自知命不好,只有找罪受,老天爷才能消气。只要我受得了,就受,这样或许有个出头之日。若再触怒了老天爷,不就像填坑填了一半又去挖一样前功尽弃吗?】 她就用烫伤药自己搽伤,几天就好了。 一照镜子,高兴地说:【柴郎,为我庆贺吧。夫人这一烙,把我脸上那条倒霉的纹给烙断了!】 便一如往常地侍奉金氏。 金氏见上回全家的佣人都为邵女痛哭求情,明白大家都恨自己,有点懊悔,就常和颜悦色地叫邵女跟自己一块儿做事情。 过了一个多月,金氏突然得了打嗝病。一吃饭就嗝得厉害,影响饮食。 柴廷宾本来就恨她死得晚,根本不管她的病。她的肚子几天后胀得像鼓那么大。一天到晚只想睡觉,下不来床。 邵女顾不上吃饭和休息,伺候她。 她很感激,邵女又对她讲些医药方面的道理,可金氏怀疑;我过去对她太惨酷,她会不会弄毒药毒死我?金氏不听邵女的什么医理,还装出感谢的样子,病当然不见好转。 金氏这个人,尽管人人恨,还是有优点的,那就是治家很严,佣人很服从她;自她得病后,不能过问家政,佣人就懒散了。 有些活儿就没人干。柴廷宾只好自己管理,累得够呛还管不好,甚至有人往外偷东西。柴廷宾这才感到金氏这个内当家的重要,就认真给她请医生治病。 对自己的病,金氏心里也没数,别人问起来,只说是得了气鼓。 大夫们也就确诊为积住气了,换了几个大夫,都不见效。病越来越重,都快不行了。 这天又煎药,邵女建议说:【医生开的这药,吃一百副也不顶用,甚至越吃越重。】 金氏不信,还叫她照老方子煎。邵女偷偷换了方剂,金氏服下,一顿饭功夫泄了三次,马上觉得好了,就笑话邵女刚才说的不对,还是老方子好,还笑着讽刺她:【喂,你这个女华佗,怎么样啊?】 邵女和佣人都忍不住要笑。金氏被笑得莫名其妙,追问起来,邵女才把实情说了。金氏感动地说:【该死!我天天受你的恩德却不自知。从今天起,家里的事全听你的。】 不久,金氏的病痊愈。柴廷宾高兴地摆酒席为她庆贺,邵女站着执酒壶。 金氏不让,夺下酒壶拉邵女挨着自己坐下,亲热得不行。 到了夜深,该安歇了,邵女找了个借口要离开,好让他们夫妇同眠。金氏不依,派两个婢女硬把邵女拉住,硬要她和自己一床。从此,两人同吃同住,同宿同商量,赛过亲姊妹。 不久,邵女生了个男孩,产后总是闹病,金氏像孝敬母亲一样伺候她。 不多天,金氏又病了,心口疼,疼起来脸都发青,恨不得死了才好。 邵女赶紧买了几根银针给她按穴位扎上,疼得要死的金氏立刻不疼了。 十来天又犯了,再扎。 六七天又犯了,再扎。 弄得金氏天天提心吊胆地怕再犯。 一天夜里,她梦见到了一座庙里,大殿里的鬼神全能活动,一个神问她:【你是金氏吗?你罪孽深重,阳寿应该已尽,念你已有悔改表现,才只让你害病,表示神灵对你的谴责。你害死过两个女人,是她们应得的报应。可是邵女有什么罪?你对她这么狠毒!你用鞭子打她,已由你丈夫替神灵报应给你了,这个可以抵消;另外,你还欠了一次烙和二十三次针扎的帐,现在邵女已经扎过你三次,刚刚报应了零数,你的病就想除根呀?明天又该犯了。】 醒来后,金氏心中害怕,又认为梦不可信,早饭后真的又犯了病,而且疼得更厉害了。邵女又来给金氏扎针,金氏又不痛了。 但是邵女也纳闷,说:【光用针扎怎么老除不了病根呢?我看得用烧红的针扎,把穴位烧烂了也许能除根,可就是怕夫人您受不住。】 金氏想起了梦,并不怕,同意了。 她边挨针边想,欠下的十九针,不知道还要害什么样的怪病才能抵偿,不如一天扎够,也许能免了受不完的苦。 扎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又求邵女再扎,邵女笑道:【针是随便乱扎的吗?得按穴位。】 金氏说:【什么穴位不穴位,你给我扎十九下就是了。】 邵女又笑了:【不行,不行。】 金氏在床上跪起来苦苦哀求,邵女总是不忍心。金氏把梦告诉了她,她才约摸着经络上的有效部位给她扎了十九针。 从此,金氏完全康复,果然不再发病。真正悔过,对待下人也无暴戾凶恶的脸色。 邵女的儿子叫柴俊,聪慧过人。 邵女常说这孩子有作翰林的相貌。 第171章 女侠 八岁,人称神童;十五岁就中了进士还被钦点了翰林。这年,柴廷宾夫妇四十岁。邵女三十二三岁。孩子做了大官,车呀马的回家看老父母,乡亲们都夸奖。邵女的父亲自从千金卖了闺女,就富起来了;但也真的被读书人瞧不起,直到柴俊有了功名,才有人跟他往来。 百合评论道,“女子猜疑嫉妒狡妒,这是她们的天性。而做侍妾的人又爱炫耀姿色玩弄机巧来挑起其怒火,祸乱就是这样产生的。 若自觉安其天命,守其本分,受到多少折辱也不变心,难道刀棍也能砍打到她身上吗?像金氏被人一再从死的边沿救过来,才产生一点悔改的念头,那还算人吗! 如数偿还给别人的惩罚,而不增息,造物主对她也算很宽厚了。 邵女以救人手段作为怂罚的报偿,岂不行为颠倒吗? 常见蠢男女成天害病,却请来无知之巫,让她在身上用银针剌,用文火烤而不敢呻吟,心里老是觉得奇怪,看到金氏的事才明白过来。” 赵匡笑了笑,“只不过是话本而已,不用这么认真的!” “为什么不认真?我家有家规明令,子孙四世无子方可纳妾,我家男儿从不纳妾,女儿们也便容不得妾室,这对于你们男子来说,妻子不让纳妾是善妒,可以把妻子休掉,可对于金氏来说,丈夫心思不再自己身上,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赵匡顿了顿道,“你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就比如太子,圣人怎样宠爱贵妃,他的母亲就怎么吃苦受罪,圣人的宠妾灭妻,闹的皇宫乌烟瘴气……” 听到赵匡张口就议论起皇家私事,百合连忙打断了赵匡,“说话也每个分寸!” 赵匡无奈的笑了笑,“那要不再改改或者重新像一个新的故事?” 百合想了想道,“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赵哥哥编起故事来还不是张口就是? 听好了! 有个姓顾的秀才,金陵人。博学多才,家境却很贫穷。 又因为母亲年老,不忍离开膝下,只是每天给人写书作画,得点报酬维持生活。 二十五岁了,还没有妻子。他家的对面,过去有一所空房子,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少女,租了这个房子,住在里边。因为她们家里没有男人,所以没问她们姓甚名谁。 一天,顾生偶尔从外面进来,看见一个女郎从母亲的屋里走出来,年纪约有十八九岁,清秀、苗条、美丽大方,世上很少能和她媲美的。她见了顾生也不太回避,但是神态严厉。顾生进屋询问母亲。 母亲说:【她是对门的女郎,找我借刀尺。方才对我说,她家也只有一个老母亲。这个女郎不像出生于贫苦人家。我问她为什么还没许配人家,她推托母亲年老离不开。明天应该去拜望她的母亲,顺便露露求婚的心意;倘若要求不高,我儿可以替她养活老母。】 第二天,顾母到了她家,她的母亲是个聋老太太。 看看她们的屋子里,并没有隔宿的粮食。询问她们干什么为生,则是完全依靠女郎的一双手。顾母慢慢提出两家合伙的主意,试探一下老太太,老太太的意思似乎愿意,转身和女儿商量。 女儿默默不语,看样子很不高兴。顾母只好回家了。把详细情况告诉儿子以后,就很疑惑地说:【女郎是不是嫌我们穷呢?为人不爱说话,也没个笑脸,容貌艳似桃李,态度冷若冰霜,真是个怪人!】 娘儿俩猜想了一会儿,叹息了一阵子,只好作罢了。 一天,顾生坐在书房里,有个少年来求他作画。 一天,女郎恰巧从他面前走过去,少年用眼睛送出很远,问是谁家的女郎。 顾生说是邻家的姑娘。少年说:【姿容如此艳丽,神情为什么那样可怕呀?】 过了一会儿,顾生进到里屋,母亲告诉他说:【刚才女郎前来讨米,说她家已经一天没有烧火了。这个女孩子很孝顺,穷得很可怜,我们应该给她一点帮助。】 顾生听从母亲的吩咐,就背上一斗米,敲开女郎家的房门,转达了母亲的心意。 女郎把米收起来,也不表示感谢。 有时来到顾生家里,看见顾母做衣服鞋子,她就替顾母缝纫;在屋里出出进进,干起活来和媳妇一样。顾生越发感激她,每次得到别人赠送的糕点,一定分一份给她母亲,女郎也是从不提起。 后来,顾母恰巧生了一个恶疮,疼得日夜哭叫。 女郎时常来到病榻跟前看望,为她擦洗疮口,涂抹药剂,每天三四次。顾母心里很不安,女郎却不嫌她脏。 顾母说:【唉!怎样才能找到一位比得上你的媳妇,能把我侍奉到死啊!】 说完,就伤心地哽咽起来。 女郎安慰她说:【你儿子很孝顺,胜似我们寡母孤女百倍。】 顾母说:【在床前跑来跑去的活计,岂是孝子所能做的?而且老身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早晚就要被埋到荒郊野外,我很为传宗接代担忧哪。】 说话间,顾生进来了。母亲流着眼泪说:【我们多亏了娘子,你不要忘了报答恩情。】 顾生就伏身向她拜谢。女郎说:【你敬重我的母亲,我没有拜谢;你为什么拜谢我呢?】 于是,顾生就更加敬爱她,可是她的一举一动还是那样生硬,丝毫不可侵犯。 一天,她出了房门,顾生不错眼地望着她。 她忽然回过头来,很动人地笑了。 顾生喜出望外,赶紧追上去,一直跟到她的家里。挑逗她,她也不拒绝,而且很高兴住在了一起。 事后,她告诫顾生说:【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 顾生没理睬就回家了。第二天,顾生又去约会她,她神色严厉,没有看他一眼就走了。以后虽还是常来顾生家,时时可以见到,但却再没有显得亲热些。 对她稍微挑逗,她就冷语冰人。” 一次,她忽然在没人的地方问顾生:【你家常来的少年是个什么人?】 顾生告诉了她。 她说:【他的举动行为和神情状态,对我无理很多次了。因为是你的朋友,所以没有理他。请你转告他:再若那个样子,他是不想活啦!】 第172章 头颅 到了晚上,顾生就把这话转告那个少年,并且说:【你必须小心谨慎,她是不可侵犯的。】 少年说:【她既然不可侵犯,你怎么侵犯她呢。】 顾生说自己没有。 少年说:【如果没有,怎么对你说了那么多亲热的话语呢?】 顾生语塞。少年说:【也请你向她转告,不要装模做样的假正经,不然的话,我要到处给她传播。】 顾生很生气,变了脸色,少年才走了。 一天晚上,顾生正独自坐在书房里,女郎忽然来了,笑着说:【我和你情缘未断,岂不是老天注定的。】 顾生高兴得发狂,把她搂在怀里。就在这时,突然听得登登的脚步声,两个人惊慌的站起来,却是那个少年推门进来了。 顾生惊慌地问他:【你来干什么?】 少年笑嘻嘻地说:【我来看看贞洁的女人呀。】 又瞅着女郎说:【今晚不能怪我吧?】 女郎双眉倒竖,脸颊绯红,一句话也没说。迅速翻起上衣,露出一个皮囊,应手而出的则是一尺来长的晶莹的匕首。 少年看见了,吓得回头就跑。女郎追出门外,四下一看,少年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她把匕首往空中一抛,只听嘎的一声,闪出一道耀眼的霞光,好像一条灿烂的长虹,一眨眼的工夫,噗的一声响,从空中掉下一个东西。顾生急忙拿灯一照,却是一只白狐狸,身子和脑袋已经分了家。顾生大吃一惊。 女郎说:=刚才被妖物败了兴致,请你等到明天晚上吧。】 说完,出门就走了。 第二天晚上,她果然来了,于是就相好了。 顾生问她斩杀狐狸的法术,她说:【这不是你知道的事。你应当谨慎,守住秘密,泄露出去,恐怕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再跟她商量嫁娶的事情,她说:【和你同床共枕,给你料理家务,不是妻子,又是什么呢?已经成了夫妻,何必还谈嫁娶呢?】 顾生说:【你是不是嫌我家穷啊?】 她说:【你固然很穷,我富吗?今天晚上的相聚,正是可怜你的贫穷呀!】 临别的时候,又嘱咐顾生说:【不正当的行为,不可以一次又一次。应该来,我就自己来,不应该来,你强求也没有好处。】 以后在遇见她,常想拉她说说知心话,她总避开。但是缝连补辍,烧火做饭,全给料理,如同妻子一样。 过了几个月,女郎的母亲去世了,顾生尽力帮助安葬了。 她从此就孤单单的一个人住。顾生以为她一个人睡觉可以淫乱,就从墙上爬过去,隔着窗户频频呼叫,屋里始终不应声,看看房门,已经上锁,原来屋里是空的。他暗自怀疑女郎跟别人有了约会。 第二天晚上再去看看,也和昨天晚上一样。顾生便从腰里解下一块佩玉,搁在窗台上走了。 过了一天,在母亲房间里和她相遇。出来以后,她却跟在后边说:【你对我有疑心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不可以告诉别人。现在想让你对我没有疑心,怎能办到呢?但是有一件事情,要请你赶快想办法。】 问她什么事情,她说:【我已经怀孕八个月了,恐怕不久就要临产。我没有名分,只能给你生产,不能给你养育。你应该偷偷告诉老母,找一个奶妈,就说是要来的孩子,不要提起我。】 顾生答应了,回家告诉了母亲。母亲笑着说:【这个女郎真奇怪!订亲不愿意,但是却愿意和我儿子私通。】 便很高兴地听从她的意见,准备好奶妈,等候她分娩。 又过了一个多月,她好几天没过来。母亲很疑惑,到她家里去看望,只见大门紧紧关闭,里面很寂静。 敲了很久,她才蓬头垢面地从屋里出来,开了大门,让顾母进去,又回手关上了门。 顾母走进她的卧室,婴儿已经出生了。顾母很惊讶地问她:【诞生几天了?】 回答说:【三天了。】 抓住襁褓一看,是个男孩,而且脸蛋胖乎乎,额头很宽阔。顾母高兴地说:【孩子,你已经给我生了孙子,可是你孤苦伶仃一个人,将来依靠谁呢?】 女郎说:【我心里埋着一点小小的苦衷,不敢捧出来给老母看。等到夜里无人的时候,就可以把孩子抱去。】 顾母回家对儿子一说,娘儿俩心里感到很奇怪。等到夜静时,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又过了几个晚上一天夜里快到半夜的时候,她忽然敲开房门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皮口袋,满面笑容地说:【我的大功已经告成,从此永别了。】 顾生急忙问她为什么,她说:【你抚养我母亲的恩德,我时时刻刻不能忘怀。因为你穷得不能娶妻,我要给你延续一个后代。现在,你的恩德已经报答,我的心愿已经完成,没有遗憾了。】 顾生问她:【口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她说:【仇人的头颅!】 顾生扒开口袋一看,只见里面胡须头发乱糟糟地糊满了血。顾生惊讶到了极点,又问她为什么杀人。她说:【从前没有告诉你的原因,是因为事情机密,若不注意,就会泄露出去。现在大功已经告成,不妨告诉你。我,浙江人,父亲官居司马,被仇人陷害,还抄了我的家产。我背着老母跑出来,隐姓埋名,已经三年了。 过去所以没有马上报仇,只是因为有个老母亲活在世上,老母去世以后,又有一块肉在腹中拖累着,因而又推迟了很久。前几天夜里出去没有别的事情,是是因为通往仇家的道路门户不熟悉,害怕弄错罢了。】 说完就走出房门,又叮嘱说:【我生的儿子,你要好好看待他。你的福分浅薄,不能长寿,这个孩子可以光宗耀祖。夜深了,不要惊动老母,我去了!】 顾生心里很悲痛,刚要问她往哪去,女郎一闪身子,好像一道闪电,一眨眼就无影无踪了。 顾生又是叹息,又是惋惜,呆呆地站在门外,好像丢了魂。 第二天告诉了母亲,娘俩也只有互相惊叹而已。 三年以后,顾生果然去世了。儿子十八岁中了进士,说是还在奉养祖母,一直给祖母养老送终。 第173章 钗头凤 百合面露难色,“这则故事好则好矣,我却觉得比不上之前两篇状元之名!” 赵匡笑的很是和蔼,他知道百合是将这侠女比作之前的自己了,便顿了顿道,“既然姑娘不喜欢,那我换上一个如何? 范十一娘,是城祭酒的女儿,年轻貌美,有文才,父母十分钟爱她。 有上门来求婚的,总是让她自己选择,但十一娘却始终没有一个中意的。 适逢上元节,水月寺中的尼姑们举行“盂兰盆会”。 这一天,游女如云,范十一娘也来了。 正在游玩观赏的时候,有个女子一直跟在十一娘身边,不住地打量她,像有话要说。 十一娘仔细看了看她,是一位十五六岁的绝代佳人。 十一娘很喜欢她,转回身来盯住她细看,那女子微笑着说:【姐姐莫不是范十一娘吗?】 十一娘回答:【是的。】 女子说:【久闻姐姐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人们说的果然一点不假。】 范十一娘也询问她的姓名、住处。 女子笑着说:【我姓封,排行第三,就住在邻近的村子。】 说着挽起十一娘的手臂。又说又笑,言语情态婉顺温柔。 两人相互爱悦,依恋不舍。十一娘问:【你怎么没有人陪伴?】 三娘说:【父母早就去世了,家中只有一个老妈子,留在家中看门,所以不能跟来。】 十一娘要回去了,封三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十一娘也惘然若失,就邀请她到自己家里去玩。封三娘说:【姐姐是个富贵人家,我和你又不沾亲带故。怕惹人讥讽!】 十一娘执意请她,三娘才说:【改天再去吧。】 十一娘摘下一股金钗赠给她,封三娘也从发髻上摘下一支绿簪子回赠。 十一娘回家以后,十分想念封三娘,拿出三娘赠给的绿簪子看,不是金的也不是玉的,家里人都不认识,很觉奇异。 十一娘天天盼望三娘来,总是失望,就病倒了。父母知道了她生病的原因,派人到邻近村子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封三娘。 到九月九重阳节,十一娘已病得憔悴不堪,感到无聊,就让婢女扶着,勉强来到花园,铺了褥子在东篱下观赏菊花。 忽然一个女子扒着墙头往这边看,仔细看时,原来是封三娘!只听三娘喊道:“快来扶我一把!”婢女急忙过去扶她下来。 十一娘又惊又喜,站起身拉三娘一同坐在褥子上,责怪她不守信用;又问她从哪里来。三娘回答说:【我家离这里还远,但常来舅舅家玩耍。 以前我说住在邻近的村子,说的是我舅舅家。分别后我苦苦想念你,但贫贱之人同富贵家交往,脚还没登门,心中先感到羞惭,恐怕被婢女仆人们瞧不起,所以没有来。 刚才从墙外经过,听到有女子说话,就扒墙看看,盼望是姐姐,果真就是你!】 十一娘述说了因思念而得病的经过,封三娘泪如雨下,感动地说:】我这次来你一定要保密,不然让造谣生事的人说长道短,我可受不了!】 十一娘答应了。二人一同回到闺房,同吃同住,一同说心里话。 十一娘的病很快好了,两人结拜为姐妹,衣服鞋袜,总是换着穿。 见有人来,封三娘就藏到幕帐后边。过了五六个月,十一娘的父母终于听说了这件事。 一天,两人正在下棋,范母悄悄地走了进来,仔细端详着三娘,惊喜地说:【真不愧是我女儿的好朋友!】 又对十一娘说:【你有这样一位好朋友,我们两人都高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十一娘就把封三娘的顾虑告诉了母亲。 范母看看三娘说:【你和我女儿作伴,我感到很欣慰,为什么怕人知道呢?】 三娘满脸羞容,只是默默地搓弄着衣带。 范母一走,封三娘就要告别。 十一娘苦苦挽留她,才又住下来。 一天夜里,封三娘从门外急匆匆地跑进来,哭着说:【我本来就说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如今果然受到这样大的侮辱!】 十一娘吃惊地问她怎么回事,三娘说:【刚才出去入厕,有一个少年男子,强来拉扯我,幸亏逃掉了。像这样,叫我怎么再见人呢?】 十一娘仔细询问了那人的相貌,向三娘道歉说:【请不要见怪,那人是我傻哥哥。我会告诉母亲,用棍子打他一顿的!】 封三娘执意要走,十一娘请她等到天亮,封三娘说;【舅舅家近得很,只须用一架梯子送我过墙就行了。】 十一娘知道留不住了,就派两个婢女送她过墙。 走了半里多路,封三娘辞谢她们自已走了,婢女回去后,见十一娘伏在床上悲伤地啼哭,像失去了最亲密的爱人。 过了几个月,婢女有事到东村去,傍晚往回走的路上,遇见封三娘跟着一位老妇人走来。 婢女很高兴,迎上去问好。封三娘很感忧伤,询问十一娘的情况。 婢女拉着封三娘的衣袖说:【三娘到我家去吧,我家姑姑盼你盼得要死!】 封三娘说;【我也思念她,但是不愿意让她家的人知道。你回去后打开花园门,我自己会去的。】 婢女回去告诉十一娘,十一娘非常高兴,按她说的做了,见封三娘已经在园中了。两人相见,各自述说分别之情。话越说越长,连觉也不睡了。 见婢女们都睡熟了,三娘起身和十一娘躺在一个枕头上,悄悄地说:【我知道你还没有许配人。以你的才貌和门第,不愁找不到个尊贵的女婿。但那些浪荡子弟,不值一提。如果想得到一个好丈夫,请不要以贫富论人。】 十一娘连连称是。封三娘说:【去年我们见面的地方,现在又做起了道场,明天请你再去一趟,我要让你见一个如意郎君。我小时候读过相面的书,绝对没有差错的。】 天不很亮,封三娘就走了,约好在寺院等她。十一娘果然来到水月寺,封三娘已先在那里了。 眺望游览了一周,十一娘便邀请三娘一同上车。两人挽着手出了寺院门,看见一个秀才,年龄有十七八岁,穿着朴素的布袍,但容貌英俊,仪表不凡。封三娘暗暗指着秀才对十一娘说:【这个人是能做翰林的人才。】 十一娘稍稍斜眼瞅了一下。封三娘又说:【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黄昏时侯,封三娘果然来了,说:【我刚才已经打听清楚,那个秀才就是此地人,叫孟安仁。】 十一娘知道孟安仁家里很穷,觉得不大合适。 封三娘说:【你怎么也落入世俗之中去了。这人如果是长期贫贱的人,我就把眼睛剜掉,不再给天下人相面了!】 十一娘说:【那么又该怎么办呢?】 封三娘说:【请你给我一件东西,拿去送给他,就算订了婚约。】 十一娘说:【姐姐太草率了。有父母在,如不答应怎么办?】 封三娘说:【我这样做,正是怕他们不答应。如果你主意坚定,就是死也阻挡不了的。】 十一娘执意不肯。 封三娘说:【你的姻缘已经来了,但是磨难没有消除。我所以这样做,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好处。我现在就去,把你以前送给我的金凤钗,假托你的名义送给他。】 十一娘刚想说再商量商量,封三娘已经出门走了。 第174章 最后一个神 赵匡正对百合讲着封十一娘的传奇,此时神医阁的大门开了, 一个玄衣少年快步走上前来,肃然地附在赵匡耳畔,小声道,“阁主,出大事了!” 赵匡闻言,眉间忽然抽搐了一下,然后目光缓缓地落在了百合的脸上…… 八斗说话的声音虽小,可对着口型,百合已经模糊解读出了那句“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神医阁能出什么大事? 天地覆灭在放荡不羁的赵哥哥的眼力都不足为惧, 难道还能有比天塌地陷更大的事,能令堂堂神医阁主都招架不住? 想到这, 她的心头不免微暗,神医阁自打创立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赵匡这般反应,就连那次她用降云神香绑了赵匡,威胁着要剁了他喂猪,他的眉头也是都不眨一下的。 难道是朝廷又出了什么动荡,牵连到了神医阁? 也许正是有了她们这一大口人的存在,才成了赵哥哥的拖累…… 八斗是那个女人的人,那个女人留下的情报网应该不会出错, 消息八成是真的, 可是此时神医阁正是强硬风光之时,那个女人的消息情报网遍布,太子皇后都把赵匡当成座上宾,一些官员富绅们更是把神医阁主当成神仙看待,还有她平日里治病救人的善举在长安颇具名望…… 到底能出什么大事? 即便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她也是提前就已经为赵哥哥做好了准备, 作为牟神医唯一的女弟子,她可不光只会救人…… 沉默许久,内心几番抗争思辨之后, 她小心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赵匡眯着眼睛,看着满脸担心的百合,整肃了一下自己的发髻,顿了很久才道,“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讲过的大熊猫吗?” “我还以为天要塌下来了呢!原竟是为了一只熊猫!”百合好无语的嘘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这倒也符合赵匡一贯不屑凡尘琐事的傲然秉性。 赵匡心中冷哼一声,腹诽道,“即便天塌下来,也有那个自称太上老君的老头顶着,他现在的唯一的任务那就是好好活着。” 虽然老头子的话真假多少无从考究,但他能肯定的是那些所谓的真相仅仅只是整件大事中的冰山一角,其中定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既然老头子不是寻常人等,且对他暂时没有恶意。 摊上这种机遇,不弄出点动静,恐怕天理都难容。 眼下的他根虽然基未稳又缺少历练,但多少也有两世阅历,再加上背后还有高人撑着,即便是弄出点出格的事,也不会把神医阁等人陷入险境。 把水搅得越混,才越有机会查出整件事的真正真相! 前世的赵匡觉得活的稀里糊涂的未尝是件坏事,可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若是稀里糊涂的活成了阴谋家的帮凶,平白增添出许多战乱,生灵涂炭的结局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回过神来后,见百合似乎对熊猫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后,赵匡也不打算再浪费口舌科普国宝的憨厚可爱,便说“还是等见到活物出现在你的眼前,让你眼前一亮,你就会觉得就算用这世间最美好的词汇和话,都不足以形容它的美和它的好。 为此他已经提前给熊猫宝宝取名为“沉璧”。” “沉璧?” 还好此时此地还没有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于是赵匡顺口吟出那句,“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及?” 百合看到嘴兴奋的样子,不由扬嘴一笑,“我就不信这个“沉璧”能火遍长安108坊!” 赵匡略加思索,顿了顿道,“若是称沉璧乃本仙人坐骑,又当如何?” 百合闻言笑的更加开心了,赵匡的糊弄寻常百姓的招式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便回怼道,“哇,你那么厉害,前阵子还是半仙,一眨眼现在成活神仙了。 我还以为成了仙的肯定都是去了什么西方极乐世界啊什么的,没想到还有修炼成神仙的带回一个坐骑,赖着原地不走的。” 赵匡按照小说中的套路胡乱编造道,“这就是姑娘你的见识浅薄了,自古以来大部分神仙都是不愿意留在天庭受着各种天条管制的,白日飞升之后或是成为游仙或是留在以前修炼的地方继续培养弟子飞仙。 顺便再向你泄漏一条天机,万年轮回妖神出世就快来临,这是实在避免不了的事情,仙界扩招也是为此事做准备的!上一次妖神出世,还是用上古十六件兵器分别在十六个方向才将其封印。” 百合翻了一个白眼,认为赵匡是故事讲多了,落下了后遗症,便敷衍道,“妖神?呃,你说的我好害怕!怎么办?” 见到赵匡微微闭上了眼睛,认真的叹了口气,“颦妹妹莫慌,有赵哥哥我呢。” 百合不禁挑眉问道,“有神器封印,还有那么多神人仙人在,有你什么事?” “颦妹妹,这世间已经没有神了。” 百合呆立当场,这故事怎么还越遍越来劲了,“什么叫这世间已经没有神了?” 赵匡结合老头所言,解释道,“上古各个神族之间相互斗争,余下的本就不多,水火二神决战不周山,导致天柱坍塌,邪魔从地底涌出,妖神也随即出世。 西王母与龙王、夸父等十六神为了关闭天维之门化作神器才得以封印八方邪魔还有妖神,最后一个神用她的血肉去修补了这个因大战而残破不堪的世界后也寂灭了。” “你是说一个妖神几乎覆灭了整个神界?” 赵匡点了点头,“” “据说妖神乃汲取世间诸多邪念滋生而来,不死不灭,颦妹妹,你现在知道人心的恶到底有多可怕吗?” 百合郑重的点了点头,“莫非赵哥哥真的是从仙界而来?” 赵匡哈哈一笑,“其实仙人并非世人所想那般神圣不可亵渎,仙人只不过比平常人活得久些,又懂了些障眼的戏法而已。” “难怪……” “难怪什么?”赵匡愕然反问。 百合低沉说道,“难怪远古的记载中还有神迹存在,神还能回应祭司巫师的回应,而越到后来,神启就越来越少,甚至已经不再给予回应……” 而此时的赵匡只有一个想法: 古人真的是诚不可欺,这姑娘也太会联想了吧!! 第175章 后续 一连数日过去,已是深春时节。 后院里的那株大青树已是亭亭如盖矣,无数的青片吐露出浓翠的巨绿,挡住了头顶的那轮渐渐炎热的日头,也遮蔽了底下来来往往的仆妇。 神医阁主殿。 赵匡对着镜子将黑色的长直发扎起来,并且扎高,前区一侧留出一撮发丝出来。 因为上辈子的身份和认知,他对形象的塑造还是有点心得的。 原主虽是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村夫莽汉,是粗旷了些,但也是可以通过穿搭变身一个温润倜傥的儒生才子的。 一身绫罗,一把折扇,今天这个新造型不仅修饰了脸型,还将名门公子哥的潇洒自然的气质完全体现出来,如玉的姿容,倾世的风采,想必令所过之处,万物皆会惊心。 绕着大院巡视了一番后,他发现这样的酷毙的造型并没有引来百合八斗等人的侧目,许是因为神医阁里的人已经见惯了他倒腾出来的新玩意儿了。 是啊,前些日子忙着给长春社写话本,倒让他的发明创造停滞许久了。 可是,在当今的条件下,他又能发明出什么玩意呢? 于高温之下由沙砾制作出光可鉴人胜似水晶的玻璃? 或是用油脂制作出可以清洁衣物自带芬芳的肥皂? 又或者是精炼蔗糖使其风味更佳? 还是…… 想了半晌后,赵匡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光是知道原理有什么用! 具体的步骤工艺才是难倒他的主要原因。 于是,赵匡又没趣的爬上了大青树上,一屁股坐在枝藤上发起了呆。 听说当年柳如眉行商,无数奇思妙想。 当年的商号已经做成,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使得长安成为世界财富汇集的中心。 而她死后,这些商号归位国库掌控,这才造就武周盛世。 然而这些过去还不足百年,世间却已经无人再记得柳氏之名…… 看来富家天下,也未必是件好事…… 想着想着,赵匡已完全忘记了今天盛装打扮,是因为神医阁已经很久没有处理委托了。 此时,大厅里坐等着的华丽妇人已是第三十八次看向内阁深处…… 而这华丽的妇人正是长安东市里锁匠的妻子王氏。 据说王氏在黑市大价求购神医阁的拜帖,只是为了寻找失踪多日的锁匠。 赵匡之所以默许了王氏倒卖拜帖的行为,是因为他被这个普通锁匠之妻的阔绰出手震惊了半晌。 两贯钱这都抵得上锁匠不吃不喝一年的工钱了。 赵匡原本以为王氏是为了寻夫典当了全部身家,才换来两贯铜钱。 直到情报传来锁匠的资料,赵匡这才清楚,人家压根就不缺钱财。 王氏在黑市如此高调悬赏,若是他不接受委托,恐怕这个不知深浅的妇人自己也会招来来杀身之祸…… …… 八斗从门外看了一眼不停抖腿的王氏,不由皱了皱眉。 这王氏都等了好几炷香的时辰了,阁主怎么还不出来? 刚才明明都看见阁主已经出来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这大活人人就又消失不见了呢? 阁主的心思他向来也猜不中,眼下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灵机一动后,八斗从厨房端来一盘糕点,心里盘算着,不妨借着送糕点的由头,看看阁主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来回寻找了一番后,凭着多年习武的直觉和汀若的眼神,八斗最终还是发现了树上的赵匡。 清了清嗓子,八斗朝着树上的赵匡喊道,“阁主这般时分都还未用膳,真叫八斗担心的很啊!于是送些糕点过来。” 愕然间, 赵匡意识到还有正事未办,抬头看见日头早已经偏离头顶,许是自己的疏忽让那王氏怕是都等俄了吧! 为了维持神医高深莫测的形象,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于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八斗让开空地,他要从树上跳下。 …… 大厅里。 赵匡下移视线,瞧了王氏一眼,道,“等急了?” 王氏闻声后,一个不经意的打探,便碰到了赵匡幽沉的眸色,见到阁主这般肃严冷硬,不由吓了一跳,不由想起门口威重的守卫者那句告诫——切不可直视阁主 一想到这,王氏已经是满背的冷汗,头再也不敢抬起,连忙踏前一步,躬身回应道,“回活神仙的话,不急,这几个月都等了,不着急这一会儿!” “你这话带着怨气,需不需要本贫道额外做些什么,以表达我的歉疚之心?” 王氏心惊肉跳道,“千万别!这可是折煞老妇了……” “我也这么想。” “那就谈正事吧,你且准备好锁匠的头发、血肉任选其一,贫道自会知道他的去处!” 王氏恍然大悟,“这样就可以了?我可以回去了?” 赵匡毫无表情的回应了一眼,“不然呢?” 片刻寂静后,王氏连忙致谢,行了个礼后,便匆匆离开了这个令她压抑难受的地方。 王氏走后,八斗从暗处走来,问道,“还是老样子?” 赵匡点了点头,“顺便叫百合过来,就说封三娘的故事有更新了!” …… “当时,孟生虽然博学多才,但因家境贫穷,所以十八岁还没有定下婚事。 白天在寺院,忽然看见两个美丽的女子,回家后一直苦苦思念。 一更时尽,封三娘叫开门进来。孟生拿蜡烛一看,认识是白天在寺院见过的女子之一,高兴地问她是谁。 三娘说:【我姓封,是范十一娘的女伴。】 孟生高兴极了,顾不得细问,突然上前拥抱她。 封三娘推开他说:【我不是自荐的毛遂,是来代人作媒的。范十一娘愿意和你结为夫妻,请你托媒人去提亲吧。】 盂生愕然不信。封三娘拿出金钗给他看,孟生喜欢得不得了,发誓说:【承蒙她如此眷恋我,我要得不到十一娘为妻,宁肯终身不娶!】 于是,封三娘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孟生托邻居老妈妈去见范夫人,给自己提亲。范夫人嫌他穷,也不同女儿商量,立即把老妈妈打发走了。十一娘知道后,心里很失望,埋怨封三娘耽误了自己。 但是金钗要不回来,只好决意也不嫁别的人。又过了几天,有一个绅士来为儿子向范家求婚,怕不成,就请县令作媒。 当时,那绅士很有权势,范家害怕他,就问十一娘的意见。 十一娘不愿意,母亲问她为什么,她不说话,只是掉泪。 十一娘叫人暗暗告诉母亲,不是孟生,死也不嫁。范公知道了十分生气,索性把女儿许给了那绅士的儿子。又怀疑十一娘和孟生有私情,就选定吉日,想尽快为她完婚。 十一娘气得不吃饭,天天只是呆呆地躺着。到了迎亲的前一天晚上,十一娘忽然起来,对着镜子自己梳妆打扮起来。 范夫人暗暗高兴。 可一会儿侍女跑来说:【小姐上吊了!】 全家上下大吃一惊,痛哭流涕,后悔也来不及了,三天后只好安葬了。 孟生自从邻居老妈妈告诉他婚事不成以后。心里悲愤,气得要死,但依然转弯抹角地打听消息,梦想能挽回与十一娘的婚事。 听说十一娘已经许配给人了,怒火中烧,什么念头也没有了。 不久,听说十一娘死了,孟生悲愤不已,恨不得跟十一娘一起死去。傍晚走出家门,想趁黑夜去十一娘坟上哭一场。忽然有一个人走过来,近前一看是封三娘。 三娘向孟生说:【恭喜你的姻缘总算能成就了!】 孟生含着泪说:【你不知道十一娘已经死了?】 封三娘说:【我说的能成就,正是因为她死了。你赶快叫家人挖开坟墓,我有一种奇异的药,能让她复活!】 孟生听了她的话,挖开墓穴,打开棺材,把十一娘抬出来,又把坟墓重新掩埋好。 孟生自己背着尸体,与封三娘一同回到家里,把十一娘放到床上,三娘给她灌了药。一会儿,十一娘慢慢苏醒过来,看着封三娘问:【这是什么地方?】 封三娘指着孟生说:【这就是孟安仁。】 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十一娘这才如梦初醒。 封三娘怕泄漏消息,陪送他们到五十里外的一个山村里躲藏起来。 封三娘要告辞回去,十一娘哀求她留下作伴,让她住在另一个院里。又卖了殉葬的首饰,用来度日,日子还算过得去。封三娘每次遇到孟生来,总是避开。 十一娘从容地说:【咱们姊妹俩的情谊,就是同胞姐妹也比不上,可哪能百年都聚在一起?我想,不如仿效女英、娥皇一起嫁给孟生。】 封三娘说:【我从小就得到吐纳长生的秘决,所以不愿意嫁人。】 十一娘笑着说:【世上流传的养生术书籍多得很,行而有效的哪里有啊?】 封三娘说:【我得到的不是人世流传的那种。世上流传的并不是真诀,只有华佗的五禽图还差不多。凡是修练的人,无非是想让血气流通罢了;若是得了厄逆症。学作老虎的形体动作,马上就会好,不正是它灵验的地方吗?】 十一娘就私下和孟生商量,让他假装出远门。到了夜里,用酒强把三娘灌醉,孟生悄悄进来和她同了床。 三娘醒后说:【妹子害了我了。如果我色戒不破,道业修练成功,能升第一天。如今被你算计了,这是命该如此。】 就起身告辞。十一娘告诉她自己的实心实意,哀求她不要怪罪自己。 封三娘说:【实话告诉你,我是狐仙。因为看到你的美貌,忽然生了爱慕之情,今天却作茧自缚,这也是情魔劫数,不是人力造成的。若是再留下来,情魔更纠缠我,就无休止了。妹妹福分不浅,前程远大,请珍重自爱。】 说完就没影了。夫妻两人惊叹了很久。 过了一年,孟生乡试、会试果然都考中了,在翰林院做了官。他拿了自己的名帖去拜见范十一娘的父亲。范父既羞愧又悔恨,不肯见他。 孟生再三请求,才见了面。孟生进来,以女婿的礼节,恭恭敬敬地拜见。 范公很恼怒,怀疑孟生故意轻薄羞辱自己。孟生便请他到没人的地方,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范公还是不太相信,派人去他家查看后,这才大为惊喜。又暗里告诉孟生不要宣扬,怕有祸秧。又过了二年,那绅士因行贿被查处,父子二人都被充军到辽海卫,十一娘才回到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