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名士》 第一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夜雨过后,山峦叠嶂的两岸,泛起了茫茫白雾,山水之间,遥相辉映,在一缕阳光的照射下,彩练悬空高挂。 波光粼粼的清水江上,轻舟宛若一片晚秋落叶,在水上不留痕迹地轻轻划过,两岸的飞鸟鸣声空灵悠远,在琴声的和鸣之下,宛若天籁,直达九重天。 山涧飞鸟成群,猿声轻啼,鱼儿水中游,一叶扁舟浮于江上,仿佛一幅美好的山水画卷。 轻舟之上,有一竹台,竹台上放置着一只古琴,一名身着素白色儒生长袍的男子,则笔直地坐在古琴面前,一手五指云淡风轻,轻轻拨弄着琴弦,时而悠悠轻鸣,时而急湍声急,如高山流水般动听。 男子书生模样,年纪约摸二十出头,鼻梁英挺,眉目间刚柔并济,眼若丹凤,眸若寒星,面颊刚毅中透着江山柔情,眸子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一曲作罢,轻舟已过万重山涧,山巅的缭绕云雾,也渐渐消散,男子的五指幡然停下,最后一声音颤,顿时化作山中悠悠回音,鸟兽飞散,鱼儿洄游,山涧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随后,只听到男子一声长叹。 哎…… 在扁舟的竹台上,一张方寸大小的绢帛上,书写着“家父病重,速回!”几个古文字,男子看着这份绢帛,不禁一阵恍然。 张勉本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在读考古学硕士,至于如何来到这遥远的古时期,张勉想着或许是自己在野外考古时,不小心碰到了那个木盒开关的缘故。 作为熟读历史的张勉,在读书期间,历史学成绩年年优秀的他,居然不知道今昔为何年,这里既非秦汉三国,也不是隋唐两宋,更不是元明清时期,这个时代就像是存在于另外一个平行时空,说白一点,就是架……空……了! 张勉刚开始还为自己穿越感到欣喜不已,因为他觉得凭着自己扎实的历史功底,丰富的学识,在某一个时期,只要抓住了历史的节点,想要混得风生水起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当知道自己身处一个架空历史时代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在穿越之后,他发现自己所附着的这个宿主,每天就是寄情于山水,弹弹琴,作作诗,喝喝酒,这样倒也活得逍遥自在,算是弥补了他当初每天只能三点一线的苦逼生活。 张勉本以为自己是个独善其身的自由人,直到昨日收到一份家书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在这个时代也是有家人的。 当然了,从这封家书用的绢帛就可以看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家人条件至少不错,能用得起绢帛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千金大户,生在这样的家中,过的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轻舟继续南下,在河风的吹拂中,他弹着古琴,琴声悠扬,跟随着江流的波动,有节奏地微微荡漾,晃动之中,忽有一只信鸽飞了过来,停在轻舟的前端。 张勉停下弹奏,抓住信鸽,从它腿上拿出东西,打开一看,仍旧跟上一个绢帛一模一样,写着同样的内容:“家父病重,速回!!” “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张勉苦笑摇头,随即将绢帛往江里一扔,就没去在意,继续喝他的酒,弹他的琴。 当来到清水江中段,路过江都沿岸之时,就看到有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目光朝张勉齐聚过来,在江面上,停留着几艘艨艟,横排成列,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河道之上,很显然,这是要将张勉拦下。 他们一行人严阵以待,马匹来回踱步,就等着张勉落入这阵列当中。 可就在距离百米时候,张勉忽然将船头急速调转,往另一个方向行了过去,那些人见状,愣怔几秒钟后,方才反应过来,连忙翻身下马,朝着艨艟一拥而上,驾着艨艟,奋力朝张勉追了上去。 可他们发现,张勉所驾驭的轻舟,还不到片刻的时间,就已经将他们甩开了好长的一段距离,这让众人大吃一惊,他们想不到那个整天只会花天酒地的败家少爷,驾船之术何时变得如此高超了。 张勉向后一看,随即冷笑,他抓着船尾上的一个手柄,继续用力转动,其他人并没有发现,船尾竟装置有一个自制的螺旋桨,张勉摇动手柄,螺旋桨快速旋转,顿时掀起了阵阵浪花,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破浪前进。 这是张勉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个改装的东西,这种简单的改装,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但对于这个还没有螺旋桨存在的时代,那就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因为如此,船上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勉驾着轻舟远远离开。 然而,事情往往朝着意外的方向发展,当船只驶出数里之时,只听到砰的一声轰响,船只竟然与礁石相撞,船身被卡在礁石中间,动也动不得。 张勉一阵无语,抱着古琴,准备弃船离开,可这时候,后来的艨艟加快速度,在张勉半只脚踏出船身的时候,这些艨艟很快将他包围起来。 老管家站在船头上,对张勉招了招手,老泪纵横道:“少爷,别再跑了,快跟我回府吧,老爷他真的快不行了。” 这老管家姓李名庸,年轻时候原为张勉父亲张天齐的右将,后在平定东南十八郡之后,张天齐被未国皇帝封为左护大将军,统领十万虎贲大军,坐镇江都郡,后来,李庸身患重病,身体渐弱,再也无法上阵杀敌,就被安排在张府作为管家,负责张府内务事宜。 每次张勉一出走,都搞得张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宁,为了找寻他的下落,李庸寝食难安,不知调集了多少人力,物力,江都几乎掀了个遍,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张勉。 而这一次张勉出游就是数月光景,好不容易寻到了他的踪迹,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再轻易离开了。 “谁跑了,跟你们回去就是了。”张勉背着双手,风轻云淡地跳了下来,登上了艨艟,李庸一阵错愕,他没想到张勉这次居然这么轻易答应了下来,这跟以往不太一样啊! 李庸笑意盈盈地上前扶张勉,却被张勉推开了,“要你扶做什么,我自己有脚,自己会走。” “是是,少爷您自己走,我们在旁边侯着。”李庸恭敬地连连点头道,张勉上了艨艟,行驶到江岸,岸上已经备好了六辔马车,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车中究竟。 张勉看了看这六辔马车,其奢华程度不亚于现代的豪车一类,在古时候,这样的马车已是很高档的东西了。 偌大的一个六辔马车,里边只有张勉一人乘坐,李庸和车驾坐于外面,马车厢空间极大,坐在里边横躺直卧皆可,张勉坐直身子,将古琴架在面前,五指拨弦,一曲悠扬的旋律从马车中传了出来,引来了周围百姓的纷纷侧目。 “你们瞧瞧,那不是张府的六辔马车吗,这悠扬动听的曲声正是从那里传来,也不知道是请来了哪位名士。” “伯俞乃是当今名士,其对乐律精通非常,飘然出尘,名满天下,六辔马车所坐之人必为此高士。” “非也,伯俞自当为天下名士,但原为少府的仲志大人,才是当今第一名士,其立志治国平天下,满腔热忱,若不是之后辞官归隐,以其大志,必将大有所为!” “富平一生为官清廉,宽厚大度,张将军请来的应是此名士。” “怀仁学问和诗文造诣极高,六辔马车中应为此名士在里面坐着。” ………… 在这一路上,张勉将他们的话听在耳边,记在心中,从这些百姓所谈论的话题来看,在这个时代,个性鲜明,文化开放,思想更是跟随着潮流,连老百姓都知道谈论名士,诗文之类的话题,其文化之繁荣可见一斑。 张勉笑了,手中五指在琴弦上宛如灵动的音符,配合着疾驰的马蹄声,在江都的街上声声传开,在马蹄的哒哒声中,六辔马车不断行进,就在路过一条小道时,忽然一声马嘶传来,马车陡然停了下来,张勉身形一晃,结果摔了一跤,面前的古琴更是被打翻在地。 “汝是何人,为何要挡在此处,是不想要命了吗?!”李庸被突然出现的人挡住其道,为此感到极其愤怒,指着她,大声呵斥道。 “民女吕秀秀,有事相求,还请车中的名士为小女做主!”这名女子忽然在六辔马车前跪了下来,低着头,泣不成声。 第二章 誉满天下为名士 大未王朝,建朝一百余年,历经三世,自未国建立之初,就提倡思想开放,张扬个性,到了未国三世皇帝,文化交流日渐频繁,信奉名士,诗词歌赋,文韬武略,百花齐放,到达了历史上的巅峰。 何谓名士,即是得到天下人的认可,在百姓中有着颇高声望,却不入仕的人,方可称为名士,而在大未王朝建朝一百余年来,公认的名士也就寥寥数人,这些人大多身处隐世当中,身负大才,其一生颇具传奇色彩。 这位名叫吕秀秀的民女在六辔马车前长跪不起,泣不成声。 “民女,你若有事相求,自去官衙找人,在此阻拦我们这是为何,快快让开,我等还有急事。”李庸朝她摆手,对她驱逐道。 “大人,我知道马车中坐着的必是当今名士,还请大人看在民女可怜的份上,让车中名士帮民女一把吧!”她泪眼婆娑地央求道。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马车之中是为我家少爷,并非名士之流,如若不信,你大可上前一观,便知分晓。”李庸见此女如此执着,无奈摇头说。 听见此话,民女面上一怔,双眸朝那六辔马车的窗牖看去,似是想透过这窗牖看清楚这马车的坐上之人,片刻后,她看向李庸,坚定道:“大人莫非欺我,刚才民女明明听到一段悠扬琴声从这马车厢中传来,如此高乐,只有当今名士方可弹奏而出,民女不会听错的。” 不说还不觉得,李庸也着实感到奇怪,那个一事无成的败家子,这才出游多长时间,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会弹奏如此高雅之乐,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跟过去是大相径庭。 民女吕秀秀轻轻踱步,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往马车厢走了过去,柳眉紧蹙,纤手抬起,朝着马车厢的门帘掀去,这时候,一道清幽空明的琴声骤然响起,伴着琴声,一名身着素白色儒生长袍的男子,在吕秀的面前突然出现。 “您是……”吕秀秀多看了张勉几眼,方才反应过来,忽然惊呼道:“你,你是那个败……张家少爷!” 吕秀秀没有说出完整的败家子三字,只见她面露惊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而在场的其他人,从面上的好奇转而变为厌恶,对张勉指指点点,私底下碎语不断。 “败家子么。”张勉心中苦笑,他当然知道这副身体的前主人是有多败家,他可以为了点喝花酒的钱,把宅地卖了,把良田出了,过着奢靡而荒唐的日子。 “你这个败家子,真是比明朝败家子还要败家。”张勉苦笑自嘲道。 “不对啊,他怎么会弹琴,而且这琴艺已然有了高士风雅,若非对乐律有着足够的掌控,怎么会奏出如此美妙的乐曲?”吕秀秀思忖片刻,忽然想到此处,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勉。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张勉靠着后座,双手按在琴弦上,云淡风轻地问。 “我找错人了,打扰。”张家少爷的败家是远近闻名的了,跟这样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是远离为上,吕秀秀说完之后,便是转身离开。 “你站住!”张勉喊道。 吕秀秀紧抿着唇齿,想着自己肯定得罪了对方,以他纨绔的做派,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她转身之后,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尽力地不惹恼他,她知道,像张家少爷这样的纨绔子弟,只能顺从他,一旦忤逆,后果不堪设想。 “本少爷岂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你今日不把事情给说了,就别想走出这里一步。” 听到此话,吕秀秀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贸然冲上来,面对这个纨绔,还不知道对方会如何消遣她,以前就有人无端得罪了张勉,结果他一声令下,就将那人打了七十大板,活活地被打死。 “少爷,我们该走了,老爷还在府中等我们。”李庸催促道。 “你闭嘴!”张勉面色一沉,呵斥道,李庸神色一滞,赶紧缄口不言。 “你说!”张勉转向吕秀秀,他这小暴脾气如果不出来,别人还真以为自己就是那败家子废物。 ……………… 张府。 张天齐坐于堂屋的太师椅上,目光直视府中前方,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丝毫动静都没有,而在旁边的案几上,则放着一杯热茶,原先冒着腾腾热气,现在已经完全变凉,没有了温度。 “老爷,我再把这茶给重新换一下吧!”一名侍女走到张天齐的面前,弓着腰,恭声道,而张天齐手握着太师椅前的龙头,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是不悦的样子。“这李庸是怎么回事,说好了今日要将那小子带回来的,到现在都还没来!” “既然老爷如此担心,小的这就命人再去打听打听。”侍女端来一杯热茶后,就叫上两名家仆出去打听消息了。 不过一会儿,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之后禀报道。 “禀告老爷,少爷他,他……” “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要把我给急死是不是?!”张天齐见这仆人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一下子就来气。 “少爷他,他在断案……”家仆低着头,不敢直视张天齐。 断案! “你再说一遍,谁在断案?” 张天齐忽然从太师椅站了起来,走到家仆面前,质问道:“把刚才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仆人见到张天齐如此,脸色阴晴不定,讪声道:“是,是少爷在断案……” “来人!备马车!”张天齐出声道。 张天齐阔步走出堂屋,另一辆六辔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随着一声马嘶,张天齐就乘着马车往闹市街上行去。 此时的张勉,正蹲在一具尸体前,手指在其身上轻按揣度,时而沉吟思考,时而了然点头,周围则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看着张勉正在查验尸首,眼中对他似是有了新的认识。 其中感到最为惊讶的,大抵就是那个叫做吕秀秀的民女,因为这个尸体正是她的兄长,而刚才之所以跪在马车面前,就是想要请出里面的名士为其兄长验尸,可谁曾知道,坐在六辔马车里的人并不是名士,而是那个张家的败家子,可就是这样一个败家子,居然会懂得断案验尸之术,这让吕秀秀开了眼界,李庸同样感到极其奇异。 “此人为中毒致死,其面色黑紫,从死者的中毒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一种三氧化二砷的毒药所致,也就是我们所俗称的砒霜。”张勉语气平淡地说着,仿佛这些对于他来说如数家珍一般,很快脱口而出。 张勉作为考古学的高材生,掌握各种古代毒药的特性,而这种名为砒霜的毒药是最为常见的一种,也被很多人称为鹤顶红,这是因为古代的科学技术相对落后,提炼出来的砒霜纯度不够高,所以呈现出一种红色的晶体,看起来就像是鹤顶红一样。 “是何人这么心狠手辣,居然要对我的兄长下毒!”吕秀秀双眸变得通红,恨恨地说。 “你要是不想让你兄长死的话,我现在马上就可以为他解毒,此毒为慢性毒,不会马上死的。”张勉说道。 “这么说我兄长还有救?!”吕秀秀听到这话,猛地一抬头,激动地道:“张少爷,您一定知道解毒方子吧,请救救我的兄长吧!求求您了!” 吕秀秀双膝一软,忽然在张勉面前跪了下来,梨花散雨地央求着他,张勉暗叹了一口气后,说:“行了,我这人心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现在马上去找一大杯兑盐的盐水来。” “好好,我马上去找!”吕秀秀擦干泪水,站起身来,在附近人家找了一大杯盐水,递给了张勉。 “你把他给扶起来,我要给他催吐,让他把毒素都给吐出来。”说着话,张勉给他灌了一大杯的盐水,然后把食指和中指伸到嘴中和舌根,刺激咽部,让他吐出来。 “这张家少爷何时还会医人之术了,原来他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吗?” “而且这医人之术好特别,中了砒霜之毒居然还能治好,实属闻所未闻之事。” “砒霜之毒有那么好解的吗,我看他只是在胡乱卖弄而已。” 围观的人正在窃窃私语之际,只见张勉又给那人灌下了一大碗的蛋清,不过一会儿,待得那人呕吐出的秽物如水样之后,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萎靡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润,看着吕秀秀,噙动着嘴角,道:“小妹……” 第三章 不求富贵求逍遥 张天齐所乘的六辔马车刚好行驶到闹市街中,见众人齐聚于此,他心疑之下,对车驾问道:“那里发生何事,为何聚集如此多的人。” “禀告老爷,听说有人中了毒,正有人为其解毒。”车驾老实回答道。 “嗯?这不是府中的六辔马车吗?”刚行驶没几步,张天齐就看到了李庸他们所乘的那辆六辔马车,这种马车在整个江都只有两辆而已,且皆出于张府。 张天齐命车驾将马车停下,随即走下马车,往人群中走了过去,张天齐在江都声名显赫,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其他人看到张天齐时,都纷纷地恭声道:“见过张将军”然后让出一条道出来。 张天齐朝着众人微微点头,大步走了过去。 “将……将军……”李庸转首一看,当看到张天齐出现时,当时一愣,话到了嘴边,却被张天齐给打断了,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张天齐背着手,那一双锐利的目光朝张勉看了过去,眉头微微一皱。 此时的张勉已经为吕秀秀的兄长解毒完毕,之后又开了个药方,上面写着:“甘草30钱,黑豆30钱,绿豆30钱,用水煎服,每日一次,三日为一疗程。” “多谢张少爷,多谢张少爷!”吕秀秀和她的哥哥一齐向张勉连连道谢,要不是张勉的话,他这条命恐怕就命丧在这砒霜之下。 “地上冷,起来吧。”张勉见两人在这金秋时节,穿得又单薄,不忍看他们这个样子还在自己面前下跪。 之后,吕秀秀和她兄长再次叩首,对张勉表示了感谢,说:“张少爷,为报答您大义救我兄长之恩,民女从此愿做牛做马,一辈子服侍在您左右。” 当他兄长听到这话后,忽见其眉头紧皱,连忙道:“秀秀,这是为兄的事情,我怎么能让你替我还这个人情,就算是为兄要做牛做马,我也不能让你去啊!” “哥哥,你还有嫂子和孩子在家等着你回去,反正我就一个人,爹娘走得早,我也没什么牵挂了,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你还未嫁,你就得听为兄的,这事于情于理,都应该是由我去。” 两兄妹为这事情争得面红耳赤,却把张勉晾在了一边,就当他不存在似的。 他明明才是主角好吗,该怎么做,至少也得问问他的意见吧,这两人擅作主张真的好吗? “行了,都别说了。”张勉在看了一会儿后,随即出声道,说:“反正本少爷也还是孤身一人,吕秀秀这小娘子长得也还不错,要不就从了本少爷吧!” 此话一出,吕秀秀的俏脸刷的一下全红了,心中的小鹿乱蹦乱跳,马上羞得低下了头,纤手紧攥着衣角,抿着粉唇,耳根子也都红透得发烫。 吕秀秀的兄长刚开始一怔,随即笑了笑,说:“张少爷可真会开玩笑,张少爷这样的高枝,我家秀秀这辈子恐怕都高攀不上,您还是让我去您府上,给你打扫院子,做饭劈柴,当一名家仆,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吧!” “我那不缺家仆,就缺一位夫人。”张勉笑道。 吕秀秀的两腮通红,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她低着头,那副羞涩的模样更是显得可爱之极,张勉不由得感叹,这古代美女还真是不经雕琢的纯天然美女,哪像后世的美女,造得连妈都不认识了。 “我觉得挺好,姑娘叫做吕秀秀吧,以后就拜托你来管教管教我这犬子了。” 就在这时,张天齐忽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摸着下巴笑了笑道。 张勉回首一看,当时就愣住了,他就是随便开个玩笑而已,当真不得啊! 哪怕是在后世,他都还是单身狗一枚,连恋爱都没谈过,一来这里就要娶亲,就这样“被婚”了。 瓦特? “不行,这思路得捋一捋……有些乱。”张勉深吸一口气后,然后才开口道:“不是,张天齐,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我还没想这么早结婚。” “这小子连爹都不叫一声了,翅膀果然是长硬了。”张天齐暗暗思忖道,接着说:“你年岁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玩这么久,也该玩够了吧?” “我这不叫玩,是叫采风,体验生活。” “采什么风?”张天齐回头看了一眼李庸,李庸也是一副茫然样子地摇摇头。 “好,就你这个什么采风,采了这么久,也差不多采完了吧,为父都替你安排好了,过些时日你就与李庸前去天京觐见陛下,到时会有人给你做安排的。” “我不去!”张勉摇头答道。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难道你就想这辈子过得庸庸碌碌,毫无建树,当一辈子的败家子?” 张天齐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因为你娘亲走得早,所以过去我对你百般迁就,不管你想要什么,干什么,为父都从未阻拦,哪怕你做出一些出格之事,我也从无二话,那时念你年纪小不懂事,可是现在,你年岁不小了,是该收心做点正经事情了,我张家世代入仕为官,三代将门,三代文臣,皆食皇粮,我张家子孙后代应为大未王朝开疆拓土,尽心效力才是!” “包括西北三十六郡吗?”张勉毫无隐晦地直接说道。 …… 说起这西北三十六郡,不仅是张天齐这辈子的痛,而且也是整个大未王朝的遗憾。 二十年前,西北三十六郡还是属于大未王朝,可在二十年后,却被外族给夺了去,这二十年来,双方交战无数,大未国却始终未能收服失地,西北三十六郡的丢失,始终是大未王朝的一块心病。 “我武不能敌千军,文不能比名士,去那天京朝堂趟那个浑水做什么?”张勉背着手,淡声道。 “胡说八道!天京乃是圣上所居,百官所属,怎么能称作浑水呢?!”张天齐斥声道。 “这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张天齐正色道。 “是一个叫做嵇康的人说的。” “大胆狂徒!他还说了什么?”张天齐气极道。 “真要我说出来?” “说出来!” “屡增惟尘,大人含弘,藏垢怀耻,民之多僻,政不由己,惟此褊心,显明臧否,感悟思愆。” “完了?”张天齐显然还没有听够。 “他作的诗太长了,记不完。” “嗯,诗作的不错,若是朝廷得到此人,可为栋梁之才,对了,他人呢?” “不在了。”张勉答道。 ………… “哎,这么说,你真不想在朝廷为官?”张天齐叹了口气,神情中掠过一丝失望。 “我听说当名士挺不错的,有点这方面的想法。”张勉答道。 名士! 张天齐吸了一口凉气,禁不住身子一颤,张家世代为官,但从未有任何一人位于名士之列,他做梦都想张家能出一位名士,但这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他也只是把这当做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念想而已,从不敢妄念于此,当听到张勉这句话时,他心中的那点念想又再次升腾而起,浮现在脑海之中,奇怪的是,这次居然是从未有过的笃定之感。 “难道我张家真要出名士了?”张天齐心中暗忖,不由得喜上眉梢,随即命人道:“快!去请占卜师来!” 古代大小事皆问天意,而占卜最能反映天意。 占卜师跟着仆人匆匆赶来,待得歇息片刻后,问询张天齐所占卜之事,确定之后,就找来一张方桌,坐于桌前,桌上放着一碗水,水中放钱,再用二木做界放于碗上,再放龟板灼烧,占卜师微闭着眼眸,静静坐着,仿佛用精神与天沟通。 其占卜之法为龟裂法,用烧龟甲,然后看龟裂,以此判断事情的吉凶。 随着龟甲正在灼烧,张天齐翘首望之,众人也都聚了过来,都想观其占卜的结果,唯独张勉不屑一顾,这种古老的占卜法,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种迷信而已。 噢! 占卜师忽然猛地睁开眼眸,甩了甩他那一头不知道多久没洗的长发,惊声道:“张大人,此卦为乾,为大吉之卦,大吉之卦啊!” “太好了太好了!”张天齐心如落石,面露喜色。 “大师可否解卦?”张天齐随即命人给他两锭银子,这位占卜师轻咳两声后,说道:“乾卦之人,不论仕途或是事业上皆为顺风顺水,对人生运行轨迹认识上多有灵性,对自己人生经历地发展规律有所认识,能感知到控制,指导自身发展的命运所在,即所谓知天命,因而多主见,独为其事,独行其道……” 张天齐听完解卦之后,不禁大喜,若是他日张家出了一位名士的话,那真是祖上天佑,比起朝廷为官,相比之下则显得微不足道。 第四章 府中一隅有禁地 张勉对占卜是不信的,人生不过就是三分靠注定,七分靠打拼,如果靠占卜来预知人生,那他为什么就不预知自己,安排自己的人生呢。 不过这个占卜有一个好处就是,张天齐没有再逼张勉去天京做官了,因为人家占卜师都说了,张勉能够对自己的人生和命运有所感知和控制,能够知天命,换句话说,这就是天意,如果妄图改变这一切的话,那就是有违天意,张天齐是个信奉天意的人。 张天齐想给张勉找一位名士作为引导,可却被张勉果断拒绝了,张天齐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任其发展,张勉作为张家的一根独苗,备受恩宠,别说现在,就算在他之前败家时候,张天齐都没怎么管他,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张勉乘上六辔马车,后面跟着阵列整齐的家兵,经过闹市区,往张府的方向行了去。 ………… “秀秀姑娘,我有一事要与你商量。”张天齐走到吕秀秀的面前。 “张大人,你有什么话就尽管吩咐吧,民女悉听尊便。” “哎,我家勉儿他娘亲走得早,我平日事务繁多,没有人对他严加看管,近来做了不少败家之事,我看得出来,秀秀姑娘你对我家勉儿颇有好感,你看这样可好,你入府中帮着照顾勉儿,我每月给你十贯钱,就当做你的工钱如何?” 吕秀秀听到这话,连忙摆手道:“张大人,这使不得,张少爷他救了我兄长一命,哪怕民女粉身碎骨用以报答张少爷的救命之恩都不为过,何须给我工钱。” “这么说你答应了?”张天齐道。 吕秀秀点点头,面上略带着几分羞涩。 “来人!”张天齐招了招手,随后只见家仆端着一个玉盘,上面放着三枚银锭,然后张天齐走到吕秀秀的兄长面前,拿起那三枚银锭,递给他,说:“小兄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伤体初愈,需要买些滋补之物把身体养好,秀秀姑娘在府中一定不会亏待她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她的兄长没有接过银锭,而是忽然下跪,泣拜道:“张大人,我这妹妹脾气虽倔,但待人方面却是无微不至,如若小妹哪里不慎得罪的地方,还请张大人多多海涵!” 他连续向张天齐磕了三个头,面上全是泪水,两兄妹相拥而泣。 之后,吕秀秀便与张天齐乘着六辔马车,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往张府的方向行去,两辆六辔马车相继到达,当张勉从车上下来时候,张天齐他的马车也是紧随其后,张勉回首一看,只见吕秀秀也从马车上扶着车扶手走了下来。 “进去吧!”张天齐袖袍一挥,沉声说道,右脚跨过门槛,先走了进去,紧接着就是张勉,他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朱红大门外,抬首看了一眼牌匾,只见上面用的烫金字体,写着赫然醒目的两个大字————张府,顾盼间,只见这朱红大门很是宽绰,就算四人并排走进去也是绰绰有余,在大门两侧,伫立着两尊肃穆威严的石狮,其睥睨众生的眼神,代表着张府的威势所在。 张勉微微摇头,背着手,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之后陆续进来的是李庸,吕秀秀以及府中家仆,吕秀秀从未进过如此颇具气势的宅邸,好奇的目光环顾四周,动作也是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要仔细察看脚下和四周,生怕踩坏这里的一花一木,碰坏这里的雕梁画栋。 张府坐落于江都名山岳麓山的山脚下,背靠岳麓山,距离清水江仅有数里远,南北通透,风水上佳,曾听闻这是上古时期虬龙盘桓之地,气运冲天,或许也因为如此,自张府建立百余年来,将才文才层出不穷,祖上数代皆为朝廷命官,堪称将门世家。 可唯独到了张天齐这一代,日渐衰颓之势,让张天齐每日殚精竭虑,为了先祖的名声,家族的复兴,他时常在祖龛前烧香点烛,乞求祖上天佑,心中虔诚不已。 在张天齐手中执香,拜祖之后,他回首四望,却不见张勉的影子。 “嗯,这是个好东西,拿回去卖的话,应该能卖不少钱……还有这个也不错,诶诶,那个好像更好!”张勉在进府之后,就发现这里有着不少的奇花异草,还有价值连城的古董摆品,这些都是后世不能见到的稀罕之物,其价值之高,甚至不能用金钱的标准来衡量。 这会儿,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取出一本标本收集册,然后开始将花丛中的花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收集册中,正当张勉摘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老管家李庸注意到了他的行为,面露疑惑地走到他旁边,悄声问道:“少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张勉装作没事儿一样,继续摘花,不咸不淡地说道:“这是在收集标本,为了研究这些花卉。” “研究这些花草做什么,有什么用处吗?”李庸不解地问。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研究这些花草,就是一种科技。”张勉淡声道。 “什么是科技……”李庸小声低喃,一脸的茫然。 “诶,跟你说了也不懂。”张勉摆摆手,继续摘他的花了,而李庸则在一旁感叹道:“看来少爷出游的这段时间,的确长了不少见识啊!” 张府很大,整个府中有十个宅邸,各自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道路分为主路辅路多条,每个方向各有一条主路,辅路更是不计其数,而张勉的宅邸则位于南面,那里光照充足,干燥通风,在整个张府中是个上佳的住处。 不过有一点不好的是,他所住的这个宅邸离大门有些远,每次想要出门都必须坐马车才行,如若步行的话,那就要花上不少的时间,颇为费力,就这点极为不便。 当张勉知晓这个情况后,他就马上不乐意了,一想到住的地方要走这么远,出个门都要走个半天,这也太不方便了,于是对李庸问道:“老头,有没有离大门近一点的住处了,这住的地方也太远了,我要换个地方住。” 李庸沉吟了一会,点头道:“有倒是有一处,但那里是为不祥之地,少爷应该不会想去那地方吧?” “哦?说来听听看。”一听这话,登时引来了张勉的好奇心。 “听仆人说那里曾死过人,鬼魂不散,在那里住半夜三更会做噩梦的,并且一到半夜就会听到女人的啼哭声,极其悲惨。后来老爷也找了几名驱鬼道士,不管是设坛作法还是制符驱逐都没用,最后就将此地封了起来,再也无人居住。” 作为一名唯物辩证主义信仰者的张勉,他从未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传说,所以他在上大学时候,本科学的是化学,研究生学的是考古学,这就说明他一来不怕死,二来不怕鬼,作为一名天蝎座的人,越是神秘的东西,越是勾起他的好奇心。 “带我去那地方看看!”张勉说。 啊! 李庸当时就愣住了,急声道:“别去啊少爷!那是不祥之地,有污秽之物,若是不小心沾到的话,会带来灾祸的!” “你不也去过了吗,还不是好好的?”张勉反问一句,当时就把李庸给问住了。 “行了,把东西都给我搬过去,我要住那里。”张勉的一声令下,李庸不敢不从,于是只得吩咐仆人,把那些床褥被子还有经常用到的一些东西都搬了过去。 ……………………………… 张天齐看到这些仆人排成长队,手里提着各种东西,往那个府中“禁地”走去,当时脸色就变了。 “你们干什么呢,谁叫你们搬这些东西的?”张天齐板着脸,冷声质问,那些仆人不敢直视,连声道:“回老爷的话,是,是少爷他要搬过去,小的只是奉李管家的命令行事。” “把李庸叫过来!”张天齐没好气地道。 “老爷……”李庸拱手作揖。 “勉儿小的不懂事,你这个老管家也什么都不懂吗?那是能住人的地方吗?!”张天齐大袖一甩,指着他说:“去,叫人都给我回来,该回哪里住就回哪里,这事由不得他说了算!” 李庸受命飞快跑去,但是不过一会儿又讪讪地回来了。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回老爷的话,少爷,少爷他不愿意回来,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了,你倒是快说啊!要把我急死是不是?”张天齐气极跺脚道。 “少爷说那里根本不是不祥之地,而是,而是因为受了磁什么的影响,所以会造成人的错觉……” 说实话,李庸根本就听不懂张勉说的话,因为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懂什么磁场原理,更不懂磁场的存在会扰乱人的意识,进而造成了人的神经紊乱,才会产生人的错觉。 也就是说,那些所谓的半夜啼哭声,还有人会做噩梦,根本不是什么污秽之物所造成,而是因为地下有磁场。 “什么磁什么东西,连道士都看不出什么原因,难道这小子还比他们更懂得阴阳鬼术?”张天齐以为张勉只是随口的胡说八道而已,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决定亲自前去。 第五章 妙手祛除邪祟消 磁场真的会对人的身体健康造成影响,特别是对神经系统和内分泌系统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过去张勉看过不少这样的相关报道,所以很快就做出了相应的判断。 但张天齐就是不懂啊,以为这又是张勉这个败家子想出的什么幺蛾子,心中带着怒气,对张勉大声吼道:“都跟你说了,这个地方是为不祥之地,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你就不怕惹上邪祟附身?” 张勉笑了笑,说:“给我几个人,我可以证实给你看,这里是不是有邪祟。” “你想怎么做?”张天齐越发看不懂张勉的行为了,问题是之前的道士都来查看过,不管是作法还是念咒,最后都是一无所获,依旧是一到半夜时分,那“禁地”就会发出一些诡异的声音和动静,整个张府的上下,人尽皆知。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负责给我找人就是了。”张勉说。 张天齐看着张勉这个败家子,自从出游回来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也跟以前一样毫无章法,但在说话做事方面又好像跟之前有着本质的不同。 沉思片刻后,张天齐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一次,叫上了几个仆人,让他们听从张勉的命令。 “把铁锹和锄头拿过来,按照我圈出的这个地方挖。”张勉用树枝在院子里的地上划出一个圆圈范围,对他们说道。 众人疑惑不解,但无人敢问,于是手中执着铁锹和锄头就开始动手挖了起来,家仆们一个个穿着麻布长衫,虽然已经步入金秋,天气有些微冷,但还是挡不住身上的汗水涔涔而下,抹了抹一把汗,喘着几口粗气,又继续开始卖力地干了起来。 地挖三尺深,仍不见有任何东西的影子,这些仆人一个个都累趴在地,张勉看到他们这样,不禁无语摇头,看来这些家仆在府中的生活是过得太好了,稍微做点体力活都撑不住,说实话这点体力还不如那些平民老百姓呢,好歹别人有田可耕,每天过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这身子坚实着呢。 “你们几个过来!”张勉看到正路过这里的五名仆人,指着他们喊道。 “少爷我们还要去给老爷准备贺礼,这会儿恐怕……”家仆刚说到这里,注意到一旁的张天齐,张天齐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听从张勉的话,之后,这几个仆人也都加入到了这挖掘的队伍中来。 挖掘跟种地不是一个活儿,更何况这还是带有考古性质的挖掘,既要讲求深度,也要讲究技巧,来不得半点马虎和蛮力,或许一个稍微不注意,就落得这地里边的东西支离破碎,这不是张勉想要看到的结果。 “你们都小心一点,别把这里边的东西给打碎了,谁要是打碎了,我至少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他。”张勉一边仔细盯着,一边在旁说着,这不说还好,话刚出口,有胆小的仆人更是紧张了,一锄头落下,没来得及控制好力度,忽然哐当一声,锄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方才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 在场的家仆都愣在原地,动作仿佛凝固一般,那名手持锄头的仆人更是双手剧颤,抖得跟筛糠一样,过了几秒钟后,方才惊恐地颤声道。 “少,少爷,我好像挖到什么东西了……”那名家仆仍旧保持手持锄头悬空的动作,身体除了脑袋之外,皆没有丝毫的移动,怔怔地站在那里,讪讪地看向张勉。 其他家仆也都出奇一致地保持着沉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倒霉蛋,嘴角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窃笑,像是在等着看张勉的呵斥大怒。 人总是喜欢看热闹的,这些家仆也不例外,而这种幸免于己的热闹更是喜闻乐见。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继续挖啊!”张勉出乎意料地平静,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如果按照往常,那个家仆不知道要被罚以多少大板,非被打得皮开肉绽不可,他们都觉得奇了怪,如今的这个张家少爷是怎么了,为何跟以往的他如此截然不同。 “别用铁锹,用手挖。”张勉对这些家仆提醒道,要用铁锹和锄头挖的话,又是对这些东西的二次破坏,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么用手刨,要么用刷子清理。 家仆纷纷放下铁锹和锄头,随即蹲下身来,用手刨开地面有些干燥的泥土,也是在这时,张勉发现这里的土质为肥沃的紫土,当时心中大喜,若是以后要发展农业的话,有了这紫土,打死都饿不着了。 在他们的努力下,渐渐地,一个灰褐色的瓦罐从土壤中露出了边缘一角,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古董”从泥土中冒出了头,这些看起来有着久远年代的老古董,已然有着斑斑锈迹,而且数量还不少的样子。 “先别拿出来!”张勉突然急声喊道,制止这些仆人贸然将这些古董宝贝给挖出来。 作为一名准考古学家,他知道这些古董都是常年深埋地下,一旦贸然出土,没有做好及时避光措施的话,那这些东西很快会因为氧化作用而失去原有的光泽,容易腐坏,其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面对这些古董宝贝,张勉可是视若珍宝,这些可是古代还古代的古董,也就是说比价值连城还要价值连城,如果放在后世的话那就是无价之宝,所以张勉不得不小心。 张勉之后命人将这些埋在地下的古董全都取了出来,然后一件件地用盒子保存好,最大限度地隔绝空气,减缓这些东西腐坏的速度。 “少爷,这些都已经沾尘染垢的物件,府上的储物室像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呢,如果你喜欢的话拿去便是,何必收这些尘垢之物呢?”李庸在旁不解道。 “这你就不懂了,嘿嘿!”张勉笑了笑,继续说道:“今晚你们就留在这里看看,是不是还有之前的那些诡异之象。” “你是说那些磁场是这些尘垢之物带来的?”张天齐这次反应挺快,马上问到了重点,张勉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简直是一派胡言!” 张天齐胡须一吹,眼中露出质疑之色,说:“这些都是地里死物,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过有什么磁场的存在,你这小子是不是又想骗我?” “你没听过,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张勉不以为意说道。 “我就等过了今日再来看看你小子说的话是对是错!”说完,张天齐袖袍一甩,转身离去。 “还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抬进去啊!”张勉见他们都愣住了,便是催促道。 “哦哦!”这时候李庸等人才把东西给抬进了堂屋去,然后仆人把这屋子里打扫和收拾了一番,吕秀秀也是忙前忙后,做事很是卖力,一会擦拭窗户,一会又擦拭了地面,将床铺褥子之类整理好,香汗从她额前涔涔而下,滚落的汗珠将发丝都给打湿了。 她用手肘捋了捋额前的青丝,跪在地上,手中紧握着抹布,继续用力地擦拭着地板,其他家仆则将这屋中的窗布,门帘,杯盏等物,皆都换成新的,旧貌换新颜,屋子如今换了新主人,自然应当如此。 “三味书屋?” 李庸看着家仆抬过来的一块大字牌匾,目光停在这上面,口中轻声呢喃道。 “少爷,这三味书屋之名出自何处,是否章据之说?”李庸是个老书生,一遇到诸如此类的问题,就要引经论据。 “没有,就觉得这名字挺好。”张勉说。 …………… “少爷,这些东西是这样摆着吗?”吕秀秀拿着张勉房中的画作,站在椅子上,对准好挂画的位置,然后看向张勉,询问他的意见。 张勉转首一看,就看到她那窈窕的身姿,宛如摇曳的垂柳,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对于她的美,张勉忽然想到了一个词特别贴合,婀娜多姿。 在一阵忙活下,把该搬的东西也都搬了过来,经打扫之后,房屋也变得敞亮许多,南北通透,采光特好,如果不是张勉坚持的话,这么好的房可能就永远被埋没了。 夜幕降临,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明月高挂的天空中缀着几点繁星。 每到这时候,这个地方就会出现了那些诡异的现象,那些家仆显得无比紧张。 “少爷这法子真的能行吗?”他们私底下悄声讨论道,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地摇了摇头,对此表示一无所知。 “少爷所做之事可是尔等能妄自议论的,干好自己份内之事便是。”李庸面色一沉,正言道。 “是是!”家仆讪讪点头,分散了去,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吕秀秀则独自坐在花丛的石板上,抬首仰望着星空,双手轻轻垂在膝上,眸中略含着淡淡的忧伤,仿佛心中藏着不少的心事,只有借着这黑夜月光的间隙,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在这时,一道悠悠琴声忽然缓缓升起。 吕秀秀顿时被这悠扬的琴声所吸引,循着琴声所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张勉左手执着一杯小酒,右手则拨动着琴弦,在月光的照映下,一道靡靡之音从指尖上轻盈而出,音律干净而纯粹,就像那晴空中的云朵,倾泻而下的飞瀑,时而幽静,时而急湍。 当琴音在这大院中散了开来,仿佛有节律的音符,萦绕在这周围,或许是被这优美的音律所打动,就连这些不懂乐律的家仆都深深地陶醉其中,站在原地,闭着眼眸,用心地倾听着天籁之音,当琴音渐缓,一曲作罢,让他们身心舒畅,如沐春风。 当他们清醒过来时,已然是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如若放在平日,这时候的“禁地”已是啼哭不断,如若鬼魅萦绕。 然而,纵观当下,只有微风吹拂杨柳的轻吟,虫鸣蛙叫,一切都是如此地平静,仿若湖水般平静得没有丝毫涟漪。 “成功了!邪祟没有了!我们成功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场的家仆忽然惊喜地叫道,而在李庸的脸上,则可以看到那一抹难得的欣喜之色,马上唤来一名家仆,说:“去,把老爷请来!”李庸想了一下,继续道:“就说邪祟被少爷给除掉了!” 第六章 饮酒吟诗卒显志 “这,这琴音……”张天齐在得知消息之后,就只穿了一件单衣,急匆匆地赶来了,一到这里,就马上听到那道悠扬的天籁之音,他在震惊的同时,便是循着琴音的来源之处看了过去。 “是你弹出来的?!”张天齐做梦都没想到,这道堪称天籁的琴音,竟是出自张勉这个败家子之手,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这里真的再没有之前那种鬼魅之声,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如水的夜晚。 “去,盛酒来!”张勉一曲作罢,右手按在琴弦上,抬起左手,这时候,张天齐亲自提着一壶酒,交到张勉的手上,旁人见状,不禁愕然,这什么情况,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居然亲自给张勉送酒。 张勉接过酒壶,抬首瞟了一眼张天齐,说:“坐下来喝两杯?” 张天齐也不客套,挽起衣袍,在石桌前坐了下来,龙头酒壶放置于石桌之上,两个夜光杯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光彩夺目,在几朵烛光的点缀下,将周围照亮了许多。 夜空明净,杯盏交错,这个时代的酒在张勉喝来如同白水一般,不一会儿,他一个人就喝了大半壶,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反倒是张天齐有些微醺,略带醉意道:“勉儿,为父发现你这次出游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不知你这次出游可是遇到了何种特别的境遇,可否跟为父说说?” 张勉握着夜光杯,抿了口,摆了摆手,诡秘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哈哈哈哈! 张天齐忽然大笑,端起夜光杯,笑着道:“既然你有心入名士,除了琴艺之外,你可否籍着今日之景,吟诗作赋一首,为此助兴一番?”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张勉身上,他们永远想不到这个张家少爷的下一步要做什么,自从出外云游回来之后,整个人跟过去完全不同,他身上就像蒙上一层迷雾,让人无法看透。 或是沉稳,或是内敛,或是坚毅,在他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体现。 张勉站起身来,右手执着夜光杯,左手负于背后,抬头仰望星空,在月光的照映下,他那一袭素白色的衣袍,明净得一尘不染,端的是一位翩翩公子。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张勉开口吟道,气势一下子就提了出来,紧接着下句:“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这四句诗一出,众人感觉心神不禁为之一颤,纷纷在嘴边跟着念了起来。 张天齐也是一个饱读诗书之人,当听到这四句诗时,不知为何,竟觉一种磅礴气势从胸中喷薄而出,他细思之下,当领略到这句诗的含义时,更觉得有些心恐,这哪是单单的一句诗,分明是以神鸟大鹏自比,表达自己的胸怀大志和远大的抱负,寥寥数笔,就勾划出一个力簸沧海的大鹏形象。 张天齐见过不少诗人才子,但能够即兴赋诗,还能作得如此精彩绝伦的人却是为数不多,堪称字字珠玑,金章玉句。 如此开门见山,卒章显志的诗作,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堪称佳作。 “还有下句吗?”张天齐忍不住询问道,旁人虽然不懂诗歌,但听起来却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也都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张勉。 张勉淡淡一笑,对夜光杯中的酒抿了一口,继续吟道:“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此句指的是自己的言论不同凡响,不为世人所理解,就被当做“大言”来耻笑,于是又有反唇相讥的一句:“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这四句相得益彰,借古人来反讽世人对自己的态度,显示出了少年的锐气,敢于直指世人与抗礼,表达了自己的远大抱负,不畏世俗的看法,坚持自我的气魄和胆量。 吟完此诗,整个气氛陡然变得安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气氛中夹杂着惊讶、沉吟、反思和明悟,这首诗虽是即兴而作,却有着深远的立意,是为不随大流,坚持自我的本色所在,也就是这样一首有感而发的诗作,让得张天齐心里不禁唏嘘,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个儿子了。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败家子,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有着傲骨,颇有见地的大志之士,看来云游的这段时间里,自己这个儿子确实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际遇。 有这样的变化,他应该感到无比欣慰,但从另一个侧面来看,他反而开始忧虑,过去张勉挥霍无度,无非就是多用些钱,倒也没惹出多少祸端,过得还算是平平安安。 但现在张勉变得如此锋芒毕露,才高八斗,从这首诗来看,有着金鳞岂是池中物,如遇风云便化龙的宏远之志。 再加上之前占卜之士算出吉卦,结合种种,张勉此生必不会在庸庸碌碌中度过,或是军功封侯,或是文达天下,成为一方名士,不管哪一条路,前路必将是荆棘丛生,充满了坎坷。 “哎……”张天齐轻叹一气,心如乱麻,夜光杯中的酒液一晃,竟自泼洒了出来,弄得身上衣衫沾染其酒液几许,李庸见状,忙命人道:“快给老爷拿锦帕过来!”下人方才递来一张锦帕,将他身上的酒渍给擦干净。 “勉儿,教你诗文的应该是位名士吧?”张天齐问道,能作出如此风骨的诗句,教他的老师必定不凡。 “你猜。”张勉哂笑道。 张天齐也跟着笑了,心中有了定数。 “不知这位名士身在何方,有机会请他来府上,为父也想请教他一番。” “他在很远的地方,恐怕来不了。” “有多远,我命人准备十匹快马前去接他。” “他已不在人间。” “原来是得道高人,勉儿,你真是道缘不浅,竟得如此神人的传习,不知他名唤如何?” “李白。”张勉道。 张天齐点点头,“听这名字就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 作完了诗,又弹了一曲,喝了几杯,不知不觉间,天空已初露晨光,迎来黎明,张勉都还好,张天齐却醉的有些不省人事,若不是几个仆人把他扶回去的话,他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的。 其实别看古人喝酒都是一壶壶地往自己嘴里猛灌,就以为他们酒量就很好,其实这些酒的度数本来就不高,最多相当于后世的十几度而已,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张勉喝这酒感觉像喝白开水一样,要换作后世的那些高度白酒,分分钟能要了他们的命。 “少爷,天快亮了,还不歇息吗?”吕秀秀在一旁看着张勉独自酌酒,露出担忧之色,轻声询问道。 张勉微微抬首,看了她一眼,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见她那张不施粉黛的俏脸,如同精雕细琢般,散发着天然的美,有这等美人作伴,哪还有什么倦意可言。 “吕秀秀,这名字太长,不如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吧。”张勉沉吟了一下,说:“要不就叫做沉鱼吧,好听也好记。” 吕秀秀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沉鱼多谢少爷赐名!” 从此以后,吕秀秀这个名字再也没人提过,而是被唤做为沉鱼。 “我还不累,你先睡吧。”张勉说。 “少爷不歇息,沉鱼也睡不着。”她摇了摇头,小嘴嘟囔道,刚到这府中,有些规矩她也是懂的,主子都不休息,她作为侍女又如何能先入睡,再者说了,她也放心不下张勉一个人留在这,金秋的晨间冷寒,很容易就会着凉,沉鱼找了件貂裘衣袍,给张勉轻轻披上。 “既然睡不着,那你点首曲子,我来弹奏。” 沉鱼显得有些为难,她尴尬道:“说来怕少爷笑话,沉鱼不懂音律,少爷弹的曲子都好听,我都爱听。” “好吧,那就来一首《高山流水》。”张勉抚琴道。 第七章 说书声茂遇旧友 在府中的生活是安逸和轻松的,在这里,除了睡觉和上厕所无人可以代替之外,剩下的,都有人代着去做了,张勉在这里才知道什么叫做王公贵族的日常,太特么安逸了。 自从搬来这里以后,每日睡到自然醒,起来之后,用青枝沾点盐漱漱口,洗了把脸,吃过早点,就坐在桌前开始读书,而沉鱼则在水井打水后,将昨日的衣物清洗干净。 张勉看书久了,便是觉得有些乏味,因为这里的书不是诗词歌赋就是乐律经书,连一本小说都没有,这种书当做学习尚可,但用来解闷则就是闷上加闷了,他把书扔在一边,从窗牖对正在洗衣的沉鱼招手道:“进来陪我说说话。” 沉鱼双手在衣领上抹干之后,就从房门走了进来,恭声道:“少爷。” “坐吧。”张勉指着旁边一张椅子。沉鱼轻挪莲步,慢慢移到那椅子前,随后坐了下来,一语不发,只是就这样看着张勉。 “你想听故事吗?”张勉突然说道,沉鱼则不解地摇头,她讪讪地问:“少爷,故事是什么……”张勉听后苦笑,对了,这个时代没有小说,又哪来的故事。 “这是一个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 张勉站在沉鱼的面前,开始声情并茂地说起了《水浒传》的故事,沉鱼双手托腮,坐在矮凳上,清澈的双眸注视着他,表情极其认真,甚至连一丝细节都不想错过。 张勉以前在大学时候就是故事社的社长,对《水浒传》的故事已经是熟能生巧,顺手拈来,讲得特别生动精彩,当说到第三回的“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时,那种半演半说的方式,更是让得沉鱼身临其境,时而为郑屠的阴险狡诈感到愤怒,时而为鲁智深的伸张正义而拍手叫好。 张勉说得声情并茂,沉鱼听得如痴如醉,她还从来没听过这么精彩的故事,当张勉说完这一回的时候,她还感觉意犹未尽,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抬首看他,问道:“少爷,完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张勉笑着说。 啪啪啪。 沉鱼掌声响了起来,脸上泛起了浓郁的笑意,道:“少爷,太精彩了,实在是太精彩了!”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精彩的故事,原来故事就是这样的啊!”当领略到故事的精彩之后,沉鱼已经被这故事所深深折服了,她从来没想过原来除了诗词歌赋和乐曲之外,居然还有这样的一种方式,这仿佛打开了她新的认知大门。 对于沉鱼的反响张勉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他以为《水浒传》的受众比较多的在于男生,却没想到她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居然也喜欢这个故事,如果下次说个《西厢记》什么的,还不把她给弄得潸然泪下啊? “少爷,下一回的故事何时才能听到呢?”沉鱼已经被这小说的剧情给深深吸引住了,迫切地问道。 “你若是给我做些好吃的来,我下次就多讲两回。”沉鱼一听这话,眼睛一眨一眨地道:“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张勉双手枕着脑袋笑道。 得到这答复,沉鱼乐呵呵地往后厨行去,这姑娘也是可爱之极,稍微用点手段就把她给哄得这么高兴。 正午时分,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小菜,在这个时代,不管做什么菜,只有蒸和煮两种做法,想吃点炒菜都是一种奢望,张勉看着这清汤寡水的菜肴,筷子在上面翻了翻,不禁叹了叹气。 “少爷,这些菜不合您的口味吗?”沉鱼放下筷子,看向张勉,然后站起身来,说:“那我重新再做几道菜来。”张勉及时把她拉住了,说:“不用了,你先坐下,我吃。” 张勉提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清淡就清淡点吧,条件是艰苦了一点,就当做是入乡随俗了,清蒸素鸡,水煮鱼肉,还有一盘花生米,一碗大米饭,看起来还有些夹生,也有些糊了的锅巴,这是很常见的,只要没掌握好水量和时间,用铁锅烧出来的饭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让张勉想起了他小时候在农村时候的情景。 “有蘸水吗?”张勉看着这些素的素,清淡的清淡,吃下去也是乏味,从小生长在西南地区的他,平时吃饭总会准备点辣椒蘸水,实在不行用老干妈也行。 就是不知道这个时代辣椒出现了没有,所以才这么问了一下。 “什么水?”沉鱼愣了一下,身子往前微微一倾,再次询问道。 “就是辣椒水……”张勉说。 “少爷,辣椒水是什么?能喝吗?” 张勉:…… 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袭上心头,饭菜清淡也就罢了,居然还没辣椒,他深深地感觉要被这个时代抛弃了,苍天哪,没辣椒的日子,让他这个无辣不欢的人怎么过下去,东西不好吃不要紧,蒸的煮的也没事,但如果没辣椒,那人生过得真的很寡淡的。 张勉犹记得以前上学时候,因为生活费困窘,于是买上一瓶老干妈,花五毛钱配上一碗大米饭就是一顿饭,他觉得那也很香啊! “哎,没有就没有了吧。”张勉只能忍着吃下去,他一边吃着这些淡出鸟来的菜肴,一边暗暗发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辣椒这个东西给整起来,不然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用完了餐食,张勉感觉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微眯着眼,来到床榻前躺着,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睡梦当中,张勉仿佛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世界,每天忙于科研,跟冷冰冰的古董打交道,不知过了多久,张勉感觉好像有人在叫他名字,迷糊中,他睁开了眼眸。 “喂!张大少爷还睡呢,太阳都要落山喽,哈哈哈哈!”两三个年纪跟他相仿的男子,穿着锦衣玉袍,戴着华冠,脚着花裘狐皮靴,腰间别着龙形玉佩,从其穿着来看,这几个人并非普通人家出身,其身份不说比得上张勉,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张勉最恨的一件事就是他睡着时候被人吵醒,突然被这几个小子给吵着了,心里就开始窝火起来,马上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两只厉色眸子在他们每人身上扫视一番,紧皱的眉头让他们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老二,你怎么了?出去云游回来,连你弟兄几个都不认识了?”其中一名身穿绿衣锦袍的男子,走上前来,把手按在张勉的额头上,疑惑说:“怪了,没烧坏脑子啊!” “把手拿开!”张勉的记忆中,当然认识这几个人,用现在的话说,这些人就是一些富二代,平日跟张勉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在他败家子的那会儿,整天就跟这些人厮混在一起。 当听到张勉呵斥声时,不禁一怔,平日这个张家少爷跟他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弟,何时对他如此大声说话过。 “呵呵,老二,有话好好说嘛,你看弟兄几个来找你去花满楼,听说最近来了个俏美人,有这等好事上门,又何必置气呢?是不是啊?”一名穿戴书生模样的男子,手执墨画折扇,是宁王府的公子,唤做宁玉满。 “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张勉摆摆手,一脸的困意,继续倒在了床上。 众人一脸困惑,他们觉得奇怪了,这个原来对花满楼最为上心的败家子,居然破天荒地说不去了,要换做以前的话,知道花满楼来了一位俏佳人的话,跑得比他们中任何人都要快。 可现在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仅没去,还倒在床上睡大觉。 第八章 万花丛中别样红 江都郡的金秋带有些微寒,连枝头上的枫叶都开始泛起了红彤彤的原色。 张府门外,落叶缤纷,枫叶洒落一地,如火红的毡子,偶有几片落叶,飘然到了窗前,张勉依旧在床上呼呼大睡,只要这瞌睡没睡饱,甭想把他给叫起来。 “老大,要不我们先去,就不管老二了,去晚了,花满楼那俏佳人就被别人给占了先,今日别想着一睹芳容了。”金成对旁座的男子说道,这是他们几人中最为年长的兄弟,唤做欧阳岳,这家伙来头不小,按现在的话说,他就是皇亲国戚,他姐姐是当朝的欧阳皇后,他也就是当朝国舅爷。 说起这欧阳岳的败家,在张勉的记忆中可比他的还要更甚,欧阳岳特别好赌,往往不过几天的工夫,这家伙就能输掉了几千两的白银,多的时候甚至万两都有,欧阳皇后贤淑,且十分疼爱自己这个弟弟,对他的败家行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忍苛责。 “我怎么会交到这些败家子的朋友。”张勉感到有些郁闷。 “老二,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的,快起来走了!”欧阳岳推了推张勉,见张勉始终没什么反应,他忽然暗自冷笑,然后指着前方,急声说:“你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张勉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欧阳岳和金成两人相视一笑,趁着张勉不注意,伸出双手,一同将张勉强行拉了起来,合力之下,把他往门外抬走,宁玉满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然后在旁摇扇,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张勉简直无语。 挣扎有用吗,根本没用! 金成这家伙本身臂力过人,张勉索性放弃了抵抗,这两家伙抬起张勉,是真的有备而来,欧阳岳笑着说:“老二,不挣扎就对了,你看我们连马车都备好了,跟我们走就行了。” 这两个二货,还真的把马车停在了门外,把张勉直接给塞进了马车厢中,然后纵身一跳,坐在马车前驾上,金成将皮鞭一扬,一声马嘶传来,马蹄一抬,便是笃地笃地朝外行去。 张勉坐在马车中,双手紧握,眼中带有几许恨意地看着他们三人,“你们知不知道这叫什么行为,bj!懂吗?” 可这三人的脸皮也是够厚,只是相视一笑,全然没当做一回事,金成负责驾车,欧阳岳和宁玉满两人则空闲下来,欧阳岳双手枕着脑袋,向后一靠说:“老二,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哥弟几个请你是去逍遥快活的,又不是害你,再说了,你忘了,这招还是你教我们的啊!” “我会教你们这个?”张勉朝他们白了一眼,淡声道:“你们每天除了去花满楼喝酒,平时还干了些什么?” “这还用问吗,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当然是尽情享乐了!”金成口不择言地说道。 “那你呢?”张勉看向欧阳岳。 “我?”欧阳岳愣怔片刻,他还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出生到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差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他了。 他想了想,才说道:“当然是跟兄弟你们几个吃喝玩乐了。” 而宁玉满则说得有内涵一些,他说:“读书,明理,晓之以大义。” “这就是你们的理想?”张勉笑着摇头。 “何谓理想?”他们一脸懵逼,根本就不知道张勉在说什么。 吁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吧!”金成先是跳下了马车,然后把缰绳套在桅杆上,之后他们三人相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刚一下车,门外等候已久的各路佳人,花枝招展地迎了上来,好似熟人一般,手挽着手,一点都不感觉生分。 “公子,怎么了呀?站在这里做什么呢?”一名挽着张勉的妙龄女子,身着荷花刺绣连衣袍,眸子注视着张勉,奇怪地问。 而张勉则缄默不语地甩开她的纤手,然后站在花满楼的门口,抬首一看,只见这花满楼共有三层楼阁,其上设有三间亭台,从顶上垂下一株株藤蔓植物,上面还缀着些许绽放盛开的鲜花,蜂蝶飞转其间,如同一派田园画卷。 “老二也是个痴人,发什么呆呢。”欧阳岳心中暗忖,随即转首对张勉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进来啊!”金成见张勉站在门槛前,就是不进来,他向后退一步,拽了他一把,“来都来了,都是男儿郎,怕个甚!”。 宁玉满只是微微一笑,摇动折扇,他既不动手,也不说话,就在一旁静静旁观,老好人一个。 进来之后,事实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俗气,这里琴瑟齐鸣,且不乏唱作的才子佳人,在这宽阔的大堂之中,皆为席地而坐,一派朝气蓬勃,悠悠喜色,热闹非凡。 欧阳岳注意到张勉有些怔住的神情,笑着说:“老二,一段时间不来,你不会连这地儿都不认识了吧?” 张勉没有说话,在他四处张望之际,忽有一名步态婉约,身姿婀娜的女子,笑意盈盈地迎面走来,那一身色彩艳丽的锦缎绸子,宛如一朵盛开的花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有着十分的美丽。 女子莲步微移地走到张勉面前,然后用那纤手轻轻从他身上滑下,眸子间散发着一种别样的迷离目光,用那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张公子,你可是好久没来了,奴家每天想你都无法入眠。” 听到这话,张勉顿感全身一阵酥麻,随后冷笑道:“睡不着就别睡啊。” 那女子刚开始一怔,接着是伤心,最后泪水夺眶而出,泣道:“张公子,你变了,你不喜欢婉儿了。” 张勉是变了,因为他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他,可能这种“变”对于这个叫做婉儿的女子来说是一件坏事,但对于其他的花满楼女子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的失宠,也就说明其他女子的机会来了,纵观这花满楼的无数美娇娘,哪个不想争奇斗艳,成为这些贵公子眼中最娇艳的那朵花儿。 “张公子,奴家今日有空,不知可否共饮一杯,畅叙心中之事?”这时候,一名美娇娘从旁侧移出,对着张勉眉来眼去,纤纤素手撩动着青丝,笑着道。 面对这些美娇娘的争奇斗艳,张勉断然拒之,不管他们三人的去向,只身一人与其他才人琴瑟和鸣,饮酒作诗,就在晃眼之际,他注意到阁楼的西侧,竟有人在此下棋。 如此喧闹声中,还能下棋,也算是不俗之举,好奇之余,张勉来到正在下棋的那两人身旁,观此棋局,张勉看了一会,很快就明白了这棋局的走法,见他们相持不下,于是在旁出声道:“此棋应走上方,方可脱身,不然为时已晚。” 正在下棋的是一名年纪颇高的垂髫老者,他听到张勉从旁出言,只见他眉头微皱,侧看了张勉一眼,也没说什么话,继续下他的棋。 当张勉再次对他指点棋的走法时,他当时就紧皱着眉头,说:“走棋旁不言,此为礼节之道,阁下不知吗?” “胜负之道才是棋局之重,若是输了,那下得再漂亮的棋又有何意义。”张勉反驳道。 第九章 棋如人生幻无常 棋局变幻无常,稍一错过时机,有可能造成满盘皆输,纵使想要挽回局面,恐怕也是覆水难收,这一盘棋,在张勉的建议下,赢得很漂亮,也很干脆利落。 老者脸上堆满笑意,原本以为会是残局收场的棋局,在张勉的提示下,最终逆转局势,赢下了这盘棋局,他捋了捋胡须,站起身来,对张勉上下打量一通,后说道:“这位郎君,棋艺不错啊,是否有兴致跟老夫对弈一局?” “也好,来一局吧。”说完,张勉随即坐下,挽起袖袍,将棋子重新摆上。 两人神色肃穆地坐于棋盘两端,张勉执白子,老者执黑子,棋子摆设完毕,黑白两方随即进入到了棋战之中。 两人的棋艺不相上下,若要轮个高低,也只能说是各有千秋,棋子如兵士,棋盘如战地,两军交战,势如水火,当局势愈演愈烈之时,子子相吃,环环相扣,精彩绝伦,老者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仿佛这棋局牵动着他所有的心思,令他十分在意这棋局时刻变化。 这一点只有在下棋之人全身心投入时,才能感受得到,若是没有对棋局的深切关注,是万万做不到这个地步的,下棋讲究平心静气,思路清晰,若是脑子里一团浆糊,棋局更是容易分崩离析,全面崩盘。 “兵从险招,深谋远虑,可谓是棋中高手。”老者手执黑子,目视棋盘,却无从下手,他发现,棋局走到了后面,皆无破绽可言,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一时间,双方陷入到了胶着的状态,老者沉吟片刻,额上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手撑着干皱的面颊,思忖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下去。 “棋法千变万化,并无定式,相比险招,奇招或许更好。”张勉微微一笑,手中的白子倏然落下。 那老者面上登时露出惊色,他抬首看了看张勉,随后哂笑道:“奇招未必长久,稳中求进,是为胜局之重。” “一招为奇,自然不足为奇,但若是招招为奇,则可让对手应接不暇,将又是另一番景象。”张勉手执白子,跨过黑子上方,再次落下,如此走法,让黑子避无可避,登时陷入到了白子的重重包围当中,局势相当危急。 哈哈哈哈! 老者见状,忽然大笑起来,随后郑重地挽起袖袍,睥睨张勉一眼,手执黑子,寻思半晌后,最终落下,他抚须道:“老夫蛰伏已久,郎君终归年轻气盛,顾前不顾后,如此下法,只会让你的后方空虚,若是我许一支奇兵偷袭,则你的棋子将被毁于一旦。” “是吗?”张勉不以为然地淡声道,接着手指微屈,横过棋盘,执起一白子,绕过这一圈的黑子,最终落在一奇位上,老者脸上的笑容登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那万分的惊讶,笔直的目光往棋盘上注视良久,紧皱的脸庞仿佛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这……”老者指着那倾覆全盘的白子阵容,仅仅一枚白子,居然决定了整个棋局的走向,顷刻之间,让他原本还占有些许上风的局面,瞬间全面崩溃,在黑子与白子的较量中,白子却是大获全胜。 这个结果是老者始料未及的,他本已胸有成竹,却不料张勉会出如此奇招,让他防不胜防,功亏一篑。 “郎君的棋艺不知师从何处,可否相告在下?”老者对张勉如此之高的棋艺很是好奇,想不到他年纪轻轻,这棋艺就已经炉火纯青,其背后必有高人点拨,不然单论天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无他,惟手熟尔。”张勉说道,实际上,在后世时候,他七岁学棋,十岁成为市级少年区围棋比赛的第一名,工作后,也经常下棋娱乐,水平自然不会低。 老者心中咯噔一下,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年轻人,棋如人生,棋艺的高低从来都不是单一的存在,而是一个人思维的缜密,远见的卓识的体现,走一步看一步,走一步看三步,这就是水平的差距。 思忖到此,老者忽然向张勉突兀发问:“郎君身为未国子民,不知对未国当今的局势如何看待。” 张勉哂然一笑:“这个问题太大,不知从何说起。” 老者想了下,后又发问:“那就从未国的百姓营生说起吧。” 张勉沉吟片刻,然后说:“别看未国如今表面光鲜,但税赋还是很高,民生多艰,穷困潦倒,我云游多地,于未国边陲之地,甚至见过有百姓食树皮,饮浊水的情况。” “且未国之地,战事频发,劳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衣不暖,食不足,是为未国的民生之弊。” 老者认真地聆听着这一番话,紧皱着眉头,似是陷入深思当中。 片刻之后,老者方才抬首,情意恳切地问道:“依郎君之见,未国国君应当如何做?”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为水,圣上为舟。”张勉意味深长地说:“应减少赋税,与民休息,睦邻友好,减少战事,积蓄实力,待得民富国强之后,扫清寰宇,统一天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者抚须而叹,随即对张勉作揖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作之言,真乃高屋建瓴,如拨云见雾一般,老朽佩服佩服!” “让老人家见笑了,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当不得真。” “哪里哪里!郎君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见,可比我这把老骨头见识要深远得多,可真是英雄辈出,老朽惭愧啊!” 之后,两人从未国的民生谈到了天下大势,以及征战外族等诸多问题,张勉各种见解,让这名老者感到新奇不已,很多观点都是他从未想过,从未听过的概念。 “郎君,刚才你说到的科技,可持续发展,还有经济转型,能再给老朽解释一遍吗?” 张勉跟他聊了许多,虽然不是很懂,但却让这位老者大开眼界,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夜幕降临,老者在离去之前,问询了张勉的姓名,后向他深深作揖,方才乘着马车离开此地。 这时候金成和欧阳岳也同时走了出来,当他们瞥眼看到那名老者的背影时,欧阳岳问道:“老二,你跟吴宰执认识啊?” “吴宰执是谁啊?”张勉疑惑道。 “就是当朝宰相吴永年啊!”金成接话道,“我也只是在跟我父亲上天京时,在金銮殿见过他一面,他当时正同陛下商议国是,所以记得很清楚。” “吴宰执已是未朝老臣,听我姐姐说,他以前年轻时候意气风发,为未朝立过不少汗马功劳,可现在年老力衰,加上变法失败,朝堂失意,已经不复当年那般威望了。”欧阳岳在旁说道。 “原来他是当朝宰执。”张勉回想当时的情景,还有问他的那些问题,或多或少可以印证这一点。 不过,如果欧阳岳不说出他身份的话,张勉可能还真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老头而已。 “老二,你可以啊,居然跟吴宰执有话说,我听说他可是一个极为严肃,不苟言笑的人,你是如何办到的?”欧阳岳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啊。”张勉双手枕着脑袋,自顾自地地往门外走了出去。 他们三人则愣了一下,随后摇头苦笑,一同走了出去。 黑夜将至,未朝的夜市还没有完全普及,当时也就只在几个比较大的郡县出现,而江都郡则是其中的一个,夜晚繁星点点,月色相互辉映,街上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 张勉走着走着,忽然脚下好像踩到了东西,他低头一看,一只风筝。 这个时代的风筝说实话是真的简陋,说是风筝,也就一个骨架子,然后上面糊点草纸(用芦苇和杂草制成,质地粗糙的纸张),而且这种草纸造价昂贵,一般人根本就用不起,所以风筝也只是少数富家千金或是公子的玩物而已。 “你站住!”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厉喝传来。 话音刚落,紧接着,一名身着锦衣长裙,衣着华贵的女子,身材中等,但却散发着一种傲娇的气质,阴沉着脸,双手叉腰,对张勉恶狠狠地冷声道:“你干什么,为什么要踩我的风筝!” 张勉有些苦笑不得,抱着双手,目光直视着她,冷笑道:“你搞错了吧,不是我踩着你的风筝,是它自己跑到我的脚下来的。” 此话一出,刁蛮女子愣怔半晌,忽然脸色涨得通红,气恼道:“大胆竖子,居然出言不逊顶撞本小姐!” 第十章 刁蛮公主风波生 恶女多恶语,一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张勉数落一通。 “你知道这风筝费了我多少力才弄到的吗,你踩坏了,必须要赔我!”这刁蛮小姐当着众人的面,对张勉咄咄相逼。 张勉自知跟这种恶女话不投机,不想多说一句话,于是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金成:“去,你拿给她。” 金成接过银子,朝那刁蛮小姐走了过去,嘿嘿一笑,把银子递给她:“姑娘,这是我们公子给你的。” “谁说要银子了,我要他赔的是风筝,银子本小姐多的是,不差这一点。”她推开金成递上来的银子,结果银子脱手,瞬间掉落在地。当时金成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只见他怒目圆睁,扬起手来,狠声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三,住手!”欧阳岳突然喊道,然后疾步上前,对面前这个刁蛮小姐上下打量一通后,方才认了出来,惊讶道:“庆阳公主?你怎么在这?!” 庆阳公主是当朝皇帝的妹妹,刚才因为天色昏暗,没看清楚相貌,这会儿才将对方看清。 “欧阳岳?”庆阳公主也是一怔,那两只眸子朝他看去,同时惊声道。 两人在此见面,颇感意外,尤其是庆阳公主,她此时此刻应深居未央宫中,若是没有命令,是不能私自出宫的。 “参见庆阳公主!”金成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脸色一变,赶紧向庆阳公主行礼。 “行了,别拜了,不要弄得人尽皆知。”庆阳公主见状,赶紧小声出言道。 金成这才站起身来,憨厚地笑了笑,宁玉满抱着双拳,向庆阳公主微微作揖。 “你呢!见到本公主还不行礼?”庆阳公主见张勉闻声不动,俏脸一沉,朝张勉瞪了一眼,置气地说,张勉冷笑道:“我张勉只拜天,只拜父母,从不拜其他人。” “你!”庆阳公主面露怒色,指着他,转首对欧阳岳道:“欧阳岳,此人狂野至极,无视本公主,该当何罪?!” 欧阳岳显得很难堪,一边是当朝公主,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兄弟,让他帮哪一方? 片刻后,他笑了笑,说:“公主,这风筝我会找未国最好的匠人帮你修好的,你看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我送你回去早些歇息吧。” “我不!”庆阳公主耍起了脾气,指着张勉,说:“我要那人给我修,若是风筝修不好,我让皇兄取下他的首级!” 张勉冷冷一笑,说:“身为大未国的公主,私逃出宫,也不知道是何罪。” 庆阳公主见张勉反唇相讥,那脸上更是怒色十分,指着张勉,说:“欧阳岳,此人出言不逊,快快将此人拿下,我要罚他七十大板!” 欧阳岳苦笑摇头,赶紧对张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你要我修风筝也行,不过要等本公子哪天心情好了再说,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明年。” “你这大胆狂徒,竟敢戏耍本公主!” 就在庆阳公主暴怒之际,欧阳岳出来打了个哈哈,连忙揶揄道:“公主你看,那边谁来了。” 又是这招! 紧接着,欧阳岳叫上马车,趁着庆阳公主不注意,就把她给强行抬上车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候,马车已经走远,只是依稀听到她那不断传来的叫骂声。 …………………… “也真是难为老大了。”金成苦笑摇了摇头。 庆阳公主走了以后,周围总算是静了下来。 夜市街中,灯火通明,伴着吆喝声,交谈声,这里有贩卖药材、衣物、吃食的商人,还有牵马路过的旅人,偶尔也能见到在江都定居的外邦人,他们身着别样的装束,长相有着浓厚的外邦气息,乍眼看去,跟未国人的相貌大不相同。 如今的未国不仅是文化开放,商业贸易也很频繁,跟外族的交流互通有无,而作为连接未国和西夷国的江都郡,经常会在集市中看到这些西夷人的身影,他们有的人已经定居在江都郡,全家老小都在这里扎根生活。 西夷国地处山地丘陵地带,周围群山环绕,海拔较高,全年气候冬暖夏凉,是个居住的好地方,但却因为交通不便,那里的经济始终较落后,相比处于平原地带的未国,更多的西夷人更喜欢在未国居住。 不过也因为西夷国特殊的地理条件,让这里的大山充满了自然的宝藏,比如许多珍贵的药材,山参,天麻,田七和虫草等等,皆出于此地,这些药材在未国却是匮乏之物,而西夷国的不少人,则靠挖这些药材,到未国贩卖得以营生。 “你这个山参怎么卖?”金成用蹩脚的西夷语跟那位西夷商人对话道。 西夷商人打量了金成一通,迟疑半晌后,对金成伸出了五指。 对钱没有概念的金成,从身上摸出了一把文钱,大大咧咧地递给他,说:“来,给我点山参。” 商人掂了掂这些文钱,数了一下,总共有十文钱,确认之后,从麻袋里拿出一小撮的山参,灰扑扑的表面上还沾有些黑黝黝的泥巴,金成一看情形不对,十文钱不应该是两斤的山参吗,就这么一小撮,最多也就二两的样子。 “十文钱,你就给这么一小撮,当打发叫花子呢。”金成对二两和二斤这点份量还是拎得清的。 那西夷商人当时就马上用西夷话回驳道:“谁告诉你五文钱是一斤山参,我说的是五文钱是一两山参。” 此话一出,金成当时就不舒服了,他哪怕是个纨绔子弟,但多少还是知道山参价格的,要知道在西夷国,山参因为数量多,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物以稀为贵,物以多为贱。 即便到了未国,再怎么漫天涨价,也不可能涨到五文钱一两的地步,这可是一户人家一星期的生活用度,所以,这西夷商人估摸着是看金成衣着不凡,像是出身大户人家,这才故意抬高价格,想要大赚一笔。 方法是没错,羊毛总是出在羊身上,但用在金成身上,这就大错特错了。 “算了,我不要了,把钱还给我。”金成把那一小撮的山参给扔了回去,问他要回十文钱,可这西夷商人似是早有预料,根本就没打算把钱还给他,而是仗着他高大威猛的身材,粗声粗气地说:“在我这里买东西,不可能再退回去,爱要就要,不要拉倒,别挡着我做生意。” “咦?”金成摸了摸脑袋,冷笑道:“蹬鼻子上脸了是不?” 话音刚落,只见金成手臂上的青筋突出,握紧拳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砰的一声,朝那西夷商人的面门打了过去,金成虽然身高不及对方,但那天生强悍的臂力,一拳之下,那人的门牙就被打掉了一颗,满口尽是鲜血。 ……………… 张勉和宁玉满两人则坐在旁边的一家酒肆前,喊道:“小二,上酒!” 小二给他们两人打了一壶酒,一盘切好的牛肉,两个酒杯,张勉和宁玉满两人就坐在那一边喝着酒,一边看金成与那商人的武斗。 “二哥,你说三哥的胜算有多大?”宁玉满抿了一口酒,对张勉问道。 张勉看都没看一眼,端起酒杯,说:“干了这杯再说。” 宁玉满端起酒杯,正当这时候,只见金成满头大汗,赤着上身,手臂上露出那黝黑有力的肌肉,右手上沾有斑斑血迹,陡然出现在他们俩的桌前,自己拿起酒壶,对他们笑道:“你们两个真会享受,在这里喝酒也不叫我一声!” 张勉斜瞥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西夷商人,淡笑着说:“苍蝇拍死了?” “没,只是晕了。”金成挽起袖子,拿起酒壶,仰首痛饮,然后一抹嘴巴,满足地道:“干他娘的,爽!” “这狗东西坑我不说,还跟老子动手,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以后最好不要再让老子看见他,不然见一次打一次!”金成这暴脾气一上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 金成是个狠人,目测之下,这西夷商人除了门牙被打掉之外,脑袋已经肿得像个猪头似的,脸上全都是鼻青脸肿,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根本没有丝毫的动弹。 在场的人一个个都是避而远之,只是远远地观望,指指点点。 江都夜市也是有巡查队的,当巡查的衙役看到此情形时,当时一怔,随后高声喊道:“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若是现在不站出来,本官也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免不了罪责重罚!” 第十一章 慧眼识破众人惊 酒肆中不断传来金成、张勉和宁玉满的笑声,他们三人杯酒交盏,喝得酣畅淋漓,并划以酒拳,全然没把刚才与那商人私斗的事放在心上。 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当时围观的人甚众,当衙役的人来到此地时,就被周围人告知是正在酒肆喝酒的金成所为。 “小二,再打一壶酒来!”金成喝得兴致盎然,当喝完了一壶酒之后,又朝酒肆的小二高声喊道。 酒肆的小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从酒缸里打了满满的一壶酒,然后把酒壶的边缘给擦干,方才将酒壶放在端盘里,准备给他们端过去,可这时那名穿着衙役官服,腰间别着一把长阔环首刀的男子,则从小二的手中抢过端盘,然后对他眼色示意,小二点点头,领会其意,方才讪讪离开。 金成许是等得久了,见酒迟迟没有上来,他再次扯开嗓子,高声喊道:“磨磨蹭蹭地干啥呢,若是再不上酒给本少爷,本少爷把你这小酒肆给拆了去!” 话音刚落,一个盛满酒液的酒壶重重地放在桌上,传出一声脆响,从壶口中泼洒出些许酒液,洒在桌上满是。 “你这小厮,上酒便上酒,是为故意戏耍本少爷不是?!”金成震怒,马上站起身来,转首怒骂道,可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寒芒忽然从他眼前闪过,直达他的脖颈,只见那柄锋利的长阔环首刀,正比在金成的脖子上。 “王捕头,你这是在做什么?”金成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衙门那个姓王的捕头,也在这同时,金成暗地里已经在桌上手握几支筷子,随时应对意外的状况。 这名叫做王捕头的人,是江都郡的衙役,平日负责江都郡的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等事务,今日金成和西夷商人私斗一事,正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金成平日里没少犯事,所以跟这王捕头也经常打过照面,两人也算是半个“熟人”了。 “金少爷,按照未国律法,严禁私斗,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劳烦你跟我走一趟吧!”王捕头做事向来刚正不阿,执法更是严格。 金成笑了笑,说:“王捕头,你先问问其他人,这事是谁的错,然后你再决定如何做。” 这时候,有一名随从捕快,在王捕头的耳边说了些话,王捕头皱着眉,微微沉吟片刻后,方才抬首说:“这名西夷商人固然不对,但你出手在先,而且还将此人打成如此模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种人如果不给他点教训的话,下次他还会坑害其他人,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金成咬死不承认,他甚至还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他平生最痛恨那些偷奸耍滑的人。 “金少爷,律法当前,你伤了人,是对是错,官衙自有定论,你还是要跟我回去一趟。” 金成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说道:“如果我不去呢?” “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王捕头朝身边捕快使了眼色,示意让他们强行要将金成带走,可这金成哪是一个这么容易屈服的人,即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拼上自己的全力,就在这些捕快纷纷涌上前时,金成将手上的筷子,酒壶,酒杯,一一朝他们扔了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金成朝张勉和宁玉满两人大喊一声,然后拔腿就跑。 张勉登时无语,这么一个美好的夜晚,就这样被破坏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暗叹一气。 金成这个莽汉,做事只喜欢动手不动脑,遇到事情只知道跑,张勉跟他不一样,凡事讲求一个理字,跑得了初一,跑得了十五吗? 金成跑着跑着,却不见张勉他们跟上来,疑惑之际,他又折路而返,然后看到张勉竟蹲在那名西夷商人的旁边,用手按住他的人中穴,片刻之后,他陡然睁开眼眸,一下子醒了过来,眼中带有几许惶恐,目光四望。 张勉用不熟练的西夷语跟他交谈,说着说着,只见那西夷商人脸色变得煞白,显得惶恐至极。 金成感到很奇怪了,心中呢喃道:“这二哥跟这西夷商人说什么呢?” 不过半晌,只见这西夷商人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朝着王捕头走了过去,又跟王捕头说了几句话,只见王捕头面露厉色,指着他仿佛在怒骂,然后命令两名捕快,将他绳之以法,带回了衙役。 面对这突然逆转的局面,金成当时一怔,本来是该他被带回衙门,结果却因为张勉的几句话,让那西夷商人自投罗网,毫无怨言地跟着走了。 “二哥到底跟他说了什么!”金成心中越加好奇起来。 王捕头押着那名西夷商人,一行人渐渐远去。 “他们就这样走了?”金成看着远去的身影,然后看向张勉,问道:“二哥,你刚才到底跟那个西夷商人说了什么话?” 张勉笑而不语。 “老四,你刚才一定听到了,你快跟我说。”金成见张勉不说,旋即转向宁玉满,想从他那里打听到。 宁玉满摇着折扇,苦笑着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 …………………… 片刻之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骑马之人正是刚才的其中一名捕快,吁……他拉动缰绳,停在金成面前后,随即翻身下马,然后交给金成一份简牍,说:“金少爷,这是我们王捕头说要亲自交给你的东西,并嘱咐小的转告你,刚才他无意冒犯,他日当亲自登门拜访,以谢其罪!” 说完,那名捕快便是纵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蹄声响起,扬鞭离去。 金成手中拿着那件简牍,愣怔在那里,半晌后,方才缓过神来,然后将简牍铺卷开来,只见上面用未国的篆刻文字,墨迹还未完全风干,其上书写道:“金兄,见字如面,王某未弄清状况,无意冒犯金兄,让金兄受惊万分,王某深感惭愧,如张兄所言,此人曾数次作奸犯科,冒充西夷商人,以低收高卖之手段,坑害百姓已数次有余,今日张兄慧眼,成功识破此奸人,是为江都郡之幸事,今日冒犯金兄之事,万望金兄原谅王某,他日必亲自登门拜访,谢过此罪!王某留。” 金成逐字逐句地看了这份简牍,整整看了两遍,只见他脸上全是错愕和惊讶,他不敢相信,这份简牍居然是专门向他道歉的。 “怎么了,看傻了?”张勉凑到一旁,哂笑道。 “二哥,你看看,这姓王的家伙居然还写这东西给我。”金成把那份简牍递给张勉。 张勉大致地扫了一眼,面上仍旧显得很淡然,几乎看不出他有任何波动。 “你难道就不惊讶?”金成讶异道。 “意料之中。”张勉淡然说。 金成看着自己这个二哥,仿佛越来越看不透他了,就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算这天塌下来,他也好像无动于衷,如此淡定的样子,跟以往那个性情急躁,冲动莽撞的张勉截然不同。 自己这个二哥出外云游,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大机缘,方才练就了这一副波澜不惊的心境。 相比这个,金成更是好奇张勉当时到底跟那个人说了些什么话,在金成的死缠烂打下,张勉方才说出了他当时是如何看出这个西夷商人是冒牌货,以及如何让他不打自招,最后坐实累犯这些罪责的。 “其实很简单,我是从三点来判断此人并非西夷商人的,首先,这个人说的西夷话并不标准,打个比方,说‘这里’这个词语时,西夷话一般都不会说‘这里’,而是说‘这点’,除此之外,还有发音也不同,一般未国话发音是zi,而西夷话则发音是ze,诸如此类,所以从他跟你的对话中,我就能作出判断,他并不是西夷人。” 金成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对张勉敏锐的洞察力再次感到由衷地佩服。 “那二哥,除了这一点,还有其他两点呢?” 张勉接着说道:“既然已经判断出他不是西夷人,那就说明他贩卖的这些东西并非从西夷国所得,况且在这个季节,山参应是高产之时,却卖得如此之贵,于是我就推测,他若不是偷盗之人,便是一名奸商,必有前科,最后一点就更简单了,从他的相貌和身材来看,有着戎族的相貌特征,所以综合于此,我便是判断得出他是在说谎。” “只是我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一把这些推测说出来后,他就不打自招了。”张勉摊了摊手,无奈笑道。 第十二章 寻料筑窑烧木炭 昨夜,张勉他们酒醉归来时已是将近黎明时分,金成和宁玉满将张勉送回府中后,就各自分开离去。 沉鱼一夜未眠,就为了等张勉归来,她忍着张勉身上的浓郁酒气,替他更衣,换靴,待得将他放在床榻后,还给他打来一盆清水,将锦帕沾湿之后,轻轻揉动,身子俯下,给他无微不至地擦了擦脸庞。 待得收拾齐整后,她又将换下来的衣物,来到大院,在水井前打了水,忍着天冷水寒,给他洗衣,张勉并没有完全醉,当听到外面传来洗衣声时,他马上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闻声望去,只见沉鱼正坐在矮凳上,弓着腰,手搓着衣物,那一双纤手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很是辛苦。 张勉从屋中走了出来,站在门槛前,沉鱼抬首一看,微微一怔,用手捋了捋垂下的青丝,笑着道:“少爷,外面天凉,你快回屋里去,免得受了风寒。” 张勉看着沉鱼已经被冻得通红的双手,这会儿的温度应该只有十度以下,水估计只有两三度左右,可想而知,其冰冷刺骨的程度。 “你为什么不烧热水洗衣?”张勉开口问道。 “府中的柴薪已经用完了,过几日才能送来……”沉鱼低着头,小声道。 这个时代取暖、烧饭、烧水,皆用柴薪,一到金秋时节,天气变凉,柴薪的需求量陡然增多,柴薪变得更是紧缺,很多时候供应不上也是在所难免。 “那就先放着吧,等柴薪来了再烧热水洗。” “少爷,你先去歇息吧,沉鱼这就快洗完了。” 张勉见她不听话,脸色马上一沉,走上前去,伸出手强行把她拉了起来,正色道:“我让你别洗就别洗了,我的话也不听了?!” 沉鱼被张勉这激烈的反应给吓住了,两只眸子不敢直视张勉,抿着薄唇,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点点头,方才讪讪地甩了甩手上的水,跑进屋子里去。 张勉见她进去之后,便是开始沉吟起来,再过两月,即将进入寒冷的冬季,到那时候柴薪更是短缺,得在这之前把木炭给整出来才行。 ……………… 呜呜呜。 屋中传来沉鱼的哭声,张勉进门一看,只见沉鱼那娇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枕头底下,在那悄声哭泣。 “怎么了这是……”张勉愕然。 “少爷是不是不喜欢沉鱼了?”沉鱼满脸泪痕,从枕头底下钻了出来,嘴里噙含着泪水,对张勉问道。 “没有啊……”张勉否认道。 “那少爷为何不让沉鱼帮少爷洗衣,沉鱼哪里做得不好,少爷说出来,我一定会好好改的。” 张勉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安慰道:“我不让你洗衣,是怕水冷,让你着凉受寒,女子应该少碰冷水,这样对身体不好。” 沉鱼止住泪水,眸子注视着张勉,小声道:“这么说少爷是因为担心沉鱼的身体,所以不让我替少爷洗衣的?” 张勉点头。 听到这话,沉鱼的俏脸上漾起一抹欣喜笑容,她笑道:“只要能为少爷做事,不管再苦再累,沉鱼都不怕。” “你知道哪里有土窑吗?”张勉突兀地问道。 沉鱼哪懂得这些,愣怔地摇了摇头。 “少爷,土窑是什么……”沉鱼不解地问。 “土窑就是用来烧瓷器,炼铁的地方。”张勉解释道,可从未接触过土窑的沉鱼,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既然她不知道,看来这土窑还是要由自己亲自筑起来才行,用来烧木炭的土窑倒是要求不高,一个土坯加圆石头的底座,就能筑成一个简易的土窑,如果想做个烟囱的话,就相对复杂一些。 这些天张勉都是大门不迈,就待在府中大院,在那独自研究筑窑,筑窑主要用黄泥,而江都郡主要以紫土为主,这种土质的粘性不高,用来筑窑的效果不好,所以只能出外寻找黄泥。 沉鱼陪着张勉一同乘马车出去,因为不知何处存在黄泥,只能是每隔一段路,张勉就下马车来,察看这附近的土质,黄泥的粘稠度高,水分含量适中,遇水滑腻,风干变硬,因为这样的特性,所以张勉一路乘着马车沿河寻找,最后总算在一处河滩附近找到了这种黄泥。 当发现黄泥的时候,沉鱼比张勉还要高兴,拿起铲子,就开始一铲铲地将黄泥,铲到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大盆中,最后盛满之后,才将此抬上了马车。 这时候,一段琴音忽然传来,张勉微微一怔,循着声音的传来之处看去,只见江上泛着一竹筏,其竹筏上坐着一人,手抚着琴弦,弹奏出一曲空灵悠远的动听音律,张勉仔细一看,此男子道貌岸然,身着一袭白袍,长发披肩,面庞白净,仿佛一尘不染,有着几许仙风道骨的样子。 晃眼之间,张勉还以为看到了活生生的诗仙李白,等到缓过神来时,那人已经乘着竹筏,渐渐靠岸,他从竹筏上走了下来,宽大的衣袍,飘逸的身形,出现在张勉的面前。 他挽起袖袍,席地而坐,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张勉,问道:“郎君这是在忙于何事,要黄泥来有何用处?” 张勉见他出落脱尘,定为不俗之士,于是如实相告道:“在下这是在准备筑土窑,所需黄泥若干,因而来此寻觅。” “莫非郎君是要烧瓷器或是炼铁?”此人见识倒也颇广,一听说土窑,马上就问道。 张勉笑着摇头,否认道:“在下并非做瓷器和炼铁,而是烧制一种叫做木炭的东西。” “木炭……”他微微沉吟片刻,后又抬首问道:“此物有何特殊之处,在下愿闻其详。” “木炭可燃烧的时间长,并且燃烧稳定,冬季寒冷,用来取暖烧水皆可,比烧柴薪的效果卓着。”张勉解释说。 “如此稀罕之物,郎君从何处所学?” 张勉揶揄道:“在下出外云游之时,于外邦一地所学得知。” “在这乱世之中,能巧工制物的人已不多,郎君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手艺,在下深感敬佩!”他说完话,又再次朝江边的竹筏走了过去,“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张勉见他似是准备离开,他回首一笑,说:“心在何方,便是身在何方,有缘便会再见”。 刚走出没多远,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首道:“若是郎君制出木炭,可否为在下留一些?” “没问题!”张勉点头道。 他微微一笑,乘上竹筏,伴着古琴之音,又再次顺江而下,不过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 回到府上,张勉开始着手筑起土窑,他选了大院中的一块空地,然后用黄泥砌成一个土窑,这个过程花了他一上午的时间,沉鱼则在旁边撑着下巴看着这一切,她不懂这个,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只有给张勉端水,用锦帕给他擦汗。 日过三竿,天气变得有些热了起来,张勉所搭建的这个土窑,也到了最后收尾的阶段。 “少爷,你先歇息片刻,待会再忙吧。”沉鱼看着张勉汗流浃背的样子,有些心疼地说。“那就休息一会吧。”张勉站起身来,甩了甩两膀,做得久了,感觉有些酸胀。 “少爷,你坐着,沉鱼给你揉一揉。” 张勉一听这话,马上坐好,沉鱼伸出她那纤纤素手,轻轻地放在了张勉的肩上,只感觉那双纤手柔和婉约,揉动片刻,就让张勉的疲劳感减缓了许多,沉鱼的动作小心翼翼,时而询问张勉的感觉,若是觉得轻了的话,她便是加重力度,若是觉得重了的话,她便是相应地减轻。 “少爷,舒服吗?”沉鱼小声询问道。 张勉满意地点头。 “我们府上还剩多少柴薪?”张勉对沉鱼问道,等这土窑的黄泥风干变硬,就能着手烧制木炭了,而烧制木炭的原料就是木头。 沉鱼摇头,说:“少爷,府上的柴薪已经空了。” 近些日子来,因为未国皇帝大兴土木,建造新的行宫,几乎未国所有的木料全都运至天京,用于兴建行宫,如此一来,民间使用的柴薪便是大幅度减少,像张府这样的大户都是紧缺柴薪,更不用说平民百姓了。 张勉沉吟片刻后,问道:“府中应该有一些老家具的吧?” 第十三章 木炭方成天渐寒 在这偌大的张府中,十座宅邸,必然有一些常年未居住的老宅,那里蒙尘沾灰,反正老家具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用来烧制成木炭,方为实用些。 “少爷,那些老家具千万不能动啊!”沉鱼一听张勉要用老家具来烧制木炭,当时脸色大变,马上出声阻止道。 “为何不能动?”张勉问。 “少爷,李管家吩咐过沉鱼,宅邸的东西是为张府根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这里的一分一毫。”沉鱼解释说。 “不用管他,这府上我说了算!”张勉答道。 之后,张勉命人将一处老宅的家具都给拆了,那些被拆下来的木料,也都七零八落地被堆放在地上,看着这些旧家具的木料,数量还不少,如果用来烧制木炭的话,至少也能烧制个百八十斤的样子,这样一来,这个冬天的取暖是不用愁了。 “少爷,这样真的可以吗?万一等李管家回来,他看到的话……”沉鱼面上带有几分忧虑地说。 “要是他能弄到柴薪,我会这么做吗?”张勉回驳道。 ……………… 等到土窑风干变硬已是两天之后,这几日刚好天干物燥,对筑建土窑来说是个不错的天气,张勉仔细察看了这个手工制作的土窑,虽然外表不咋样,但胜在结实,只要土窑够牢固就行。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也就是把木头放进土窑中,然后将木头烧起来,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数小时,甚至还要更久一些,这就需要视情况而定,在烧制木头的过程中,浓重的黑烟由土窑中徐徐冒出。 黑烟很呛人,不一会儿,整个张府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熏味,张府的仆人个个神情慌张,还以为是哪个地方着了火,瞬间慌乱成一团,全府上下的仆人,人手一个水盆,水桶,赶紧来到水井边打水。 如此大动作,登时引来了管家李庸的注意,此时的他正在午间休憩,却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脑袋昏沉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穿上单衣,开门一看,只见他被眼前乱作一团的情景给震住了。 锅碗瓢盆,水渍遍地,嘈杂的交谈声,急匆匆的脚步声,仿佛在这里上演着一出好戏。 李庸的脸色猛地一沉,黑得跟锅底似的,见身边走过去一家仆,马上拉住他,冷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家仆转首一看是李庸,马上恭声道:“回家宰的话,小的听闻府中着火,冒着浓重黑烟,正与其他人一同打水灭火。” 听到这话,李庸鼻尖一嗅,还真的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他抬首一看,果真见到一股浓烟徐徐升往上空,从他的判断来看,正是从张勉所居之处传来的。 “不好!少爷的三味书屋着火了!”李庸神色大变,慌张之余,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赶紧往张勉的所居之处急忙跑去。 …………………… 而此时的张勉,则对府中的这些动静丝毫未知,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土窑中烧着的木头上,他蹲在土窑前,看着里面熊熊燃烧的木头,他在等待一个时机,就等到这木头烧得差不多的时候,然后把土窑给封死,等里面的氧气耗尽,就能得到木炭了。 “少爷,还要等多久,这烟越来越大了,会不会……”沉鱼看着这一缕缕徐徐升起的浓烟,眉间浮出一抹忧虑。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正朝着这边陡然传来。 “你们……这是……”沉鱼见那些家仆一个个拿着桶,盆,锅,瓢等盛水的器具,像是潮水般涌了进来,她登时愣住了,站在原地如同被定格了一般。 李庸也在这时候走了进来,见到张勉正蹲在土窑前,面色变得铁青,大步上前,看着面前的土窑,冒着浓郁黑烟,惊声问道:“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张勉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紧盯着土窑中烧着的木头,弄得李庸有些尴尬,转首朝拿着锅碗瓢盆的仆人使了眼色,示意让他们把东西都给放下来。 家仆等众人,包括李庸在内,他们眼中全是疑惑,根本搞不懂这个张家大少爷究竟在做什么。 少爷不说话,他们更是不敢出声,除了土窑里燃烧的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外,全场瞬间变得安静。 “你跟我说说,少爷这究竟是在做什么?”李庸见张勉不答话,就转而对沉鱼问道。 沉鱼瞟了一眼张勉,最后抿着薄唇,说出了“烧制木炭”四个字。 “木炭是为何物?”李庸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随后在沉鱼的一番解释后,他脸色涨得通红,气得差点没岔过气去,话到了嘴边,哽咽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出来:“啥?!少爷他,他把宅邸的家具当做柴火给烧了?!” “不是当做柴火烧了,而是用来烧制木炭。”沉鱼纠正道。 “那意思还不是一样吗!”李庸捶胸顿足,气恼道:“那些家具可是老爷的心爱之物,怎么能当做柴火烧了呢,等老爷回来该如何是好啊!” “我也这样劝说少爷了,可他不听,还说那些都是死物,放着没什么价值,还不如用来烧制木炭实用些。”沉鱼低首道。 李庸:…… 如今再说这些已是无用,李庸连着叹了叹几口气,他本以为张勉已经改过败家子这一性子,却没想到是自己想得过于天真,这不,好景不长,又变回了当初的模样。 土窑里的木头烧得越来越旺,浓重的黑烟徐徐升空,从府外路过的百姓看到这里,也都驻足停留,窃窃私语,人也越聚越多。 半晌过后,张勉见土窑中的木头烧得已经差不多了,于是马上封窑,将其隔绝空气,再等上一会,木炭便是烧好了。 当张勉开窑取炭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无数双目光朝他看了过来,他回首一看,当时就震住了,因为好奇,府上的那些仆人几乎全都涌上前来,都想看看张勉这是在做什么。 “这黑黝黝的东西便是你说的木炭?”李庸指着地上摆放的木炭,他左看看,右瞧瞧,还是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张勉命人拿来一火盆,然后又将此木炭点燃,两三块木炭放在火盆当中,散发着极高的温度,将周围都变得暖和了起来。 众人大吃一惊,若是一般柴薪的话,根本不足以燃烧如此之久,而且在此过程中,还要不断添加才行。 但他们惊讶地发现,这名为木炭的东西,就两三块而已,烧了这么久,居然不用再添加,而且还能烧得这么旺盛,实在是不可思议。 李庸看着这一幕,仿佛如鲠在喉,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任何人的心里都明白,柴薪之所以紧缺,是因为燃烧的速度太快,每隔一会就要往里添加,如若不然,火势便会渐渐消去,想要烧开一壶水,就能烧去一大捆的柴薪。 但如果换成是木炭的话,仅用两三块,就能烧开水,甚至烧饭等等,极大地减小了消耗,给生活带来了许多便利。 想到这里,李庸陷入了深思,看来自己是错怪了张勉,如此便利之事,实在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很好地解决了当前柴薪紧缺的状况。 “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少爷的忙啊!”李庸对家仆喊道,其他人这才缓过神来,赶紧走上前去,忙着帮张勉添柴加火,搬运木炭,忙前忙后。 土窑总共烧制了三批木炭,共计一百二十斤,看着这些木炭,张勉也算是放下心来,这样一来,就这些木炭,用来度过这个冬季已经是绰绰有余,甚至还有节余。 ………………………… 随着大寒将近,天气也渐渐变冷,前些天还下起了小雪,每年的这个时候,未国都会下雪,因为天气的冷寒,有的百姓家贫,穿不起厚些的棉衣,单薄的衣衫,难以御寒,在这季节当中,冻死的人不在少数。 金銮殿。 朝堂之上,百官面色肃穆,手持玉笏,分作两列,站在大殿两侧。 而龙椅上一名身着黄袍之人,正是未国的未明宗皇帝,其年纪堪堪二十,十五岁即位至今,已有五年有余。 这时候,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臣从官列中跨步走出,双手执着玉笏,躬腰道:“陛下,近些日子来,天气暴寒,多地发生受冷冻死之人,还请陛下加拨赈灾款,为百姓添衣加暖之行。” “户部李衡,给吴宰执拨款白银一万两,负责赈灾一事。”未明宗说。 “禀告陛下,此事臣恐怕做不到。”李衡躬腰答道。 “为何做不到?” “回禀陛下,因为近些时日修建的明月宫,已经花去了国库数十万两白银,国库白银已经剩余不多,且朝廷,边塞战事皆需用度,此事恐怕难以办到……”身为户部尚书的李衡答道。 “那国库还剩多少白银?”未明宗问。 “不到万两……”李衡低声道。 第十四章 雪中送炭人心暖 未国幅员广阔,物产丰饶,但也面临着战事频发,冗兵冗官,国库空虚等诸多问题,且未国的西北三十六郡,在多年前落入西戎国族人之手,让得诸郡的未国人,沦为西戎国的统治之下,受着不少的冷眼和不平等对待。 除了西面接壤的西戎国和西南面的西夷国外,北面还有北凉国,南面则为南昭国,这些虎狼之国,皆对未国垂涎已久,大大小小的战事在这短短的几年内已经爆发过数十次,输赢参半,虽说并未让未国伤筋动骨,但也耗费了不少的人力和财力,再加上近些年兴修的明月宫,更是耗资巨大,让得未国的国库一再紧张。 孰知未明宗是一个对金钱没有太多概念的君主,就连修建明月宫也是他恣意而为,当初作为宰执的吴永年,刚好变法失败,在朝堂的威望全无,虽还保留着他的宰执之位,但却早已不问政事,每日过着田园的生活。 这一次的拨款赈灾,最终因为国库空虚,再次不了了之,没有赈灾的拨款,酷寒仍在延续。 ………………………… 连日的飞雪,让江都郡变得白雪皑皑,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仿佛化作一个雪城,而街道上的人也稀稀落落,空旷而幽静,寒冷的天气,让得江都郡变得死气沉沉,许多百姓的家中,因为没有足够的柴薪,四壁如冰窖般寒冷,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孩童,只是身着薄衣,身上冰冷僵硬。 “少爷,快来这里,这孩子身上快被冻僵了!”沉鱼手提着一篮燃烧的木炭,身着貂裘棉衣袍,戴着棉帽,疾步走到那孩子的身边,然后将燃烧中的炭火放在旁边,这时候,周围的温度方才变得暖和许多,那孩子的状态也稍微变好了些。 张勉听闻沉鱼的喊声,马上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名家仆,个个都手里提着一篮烧着的炭火。 这是张勉的主意,天气这么寒冷,势必会有不少衣着单薄的百姓受冷受冻,他就是为了帮助这些百姓脱离寒冷,所以才带着一众家仆,来到百姓家中送上炭火。 当这些受冷受冻的百姓得到炭火的温暖后,都纷纷向张勉表示感激,甚至有的还向他跪下磕头。 “张少爷,您真是菩萨下凡,我这身贱骨头,无以为报,来世再为您做牛做马吧!”每到一处,张勉都能收到类似这样的感谢。 “少爷,你的这些炭火,确实是救了他们一命,对你这样感激也是可以理解的。”沉鱼见张勉似是感觉有些不自然,便是对他劝慰道。 在接下来的几家,张勉也都为他们送上了炭火,给这一个冰冷的冬天带去了不少的温暖。 在江都郡,像这样的情况还很多,有不少的百姓冻僵而亡,街道上,尸横遍野,身体变得僵硬,样子凄惨,吴永年看到此情此景,不禁黯然泪下,拖着年迈的身体,将这些被冻死的尸首,慢慢地抬走,然后将他们掩埋在郊外。 “哎,苍生多苦艰啊!”吴永年心痛的目光扫了扫面前这些寻常百姓,悄然泪下。 可他也无能为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从离开朝堂之后,他就再也没能向陛下进言,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未国子民相继离开。 每当他一想到那些生龙活虎的面孔,一个个逝去的时候,他就心如刀绞,极其难受。 “吴宰执,你快来,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这时候,忽有一人对吴永年喊道,朝他招了招手。 吴永年迈着年老的步伐,朝那人指着的地方,吃力地走了过去。 当进到一百姓家中,忽觉迎面扑来一阵暖和的气息,顿感屋中的温暖,与外边的冰冻三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永年很疑惑,因为他心里清楚,在如今柴薪短缺的状况下,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一幕,他环顾四周,目光很快锁定在了那个燃烧着炭火的火盆,正散发着暖和的温度。 “这是……”吴永年诧异地走上前去,目光中带有几分惊讶,他从未见过此物,冒着热气,但却又温暖,仿佛一团永远都不会烧尽的火种。 那百姓很快认出了吴永年,吴永年为官的这些年,为百姓做了许多事,所以他在百姓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小的拜见吴宰执!”这名花甲老人,在吴永年的面前跪了下来。 吴永年见状,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连声道:“老人家,快快请起,吴某早已不问政事,如此折煞吴某人也。” “老人家,此为何物?”吴永年指着那燃烧中的炭火,对他问道。 “哦!这是张家少爷送来的炭火,可暖和了,若是没有张家少爷送来这炭火,老朽恐怕都已不在了人世,张家少爷可真是菩萨下凡,心肠好啊!”这名老人说着说着,眼角不禁落泪。 “炭火……”吴永年细观之下,见这小小的一火盆炭火,竟能燃烧如此之久,这是从未见过之事。 “老人家,那位张家少爷前往何处,可否告知在下?” “好像往东面走去了,他刚离去没多久,如若往东面走的话,兴许还能碰上他。” 话音刚落,吴永年转身就走,急匆匆地往东面方向行去,他年老不便,所以走起来也是颇为困难,再者,如此冰天雪地,步履更是艰难非常。 “郎君请留步!” “郎君请留步!” 吴永年见到张勉他们一行人,连忙大声喊道。 “好像有人在叫我?”张勉走在距离吴永年几百米的地方,忽然听到他的喊声,于是脚步一停,转首看了过去,只见吴永年这时候加快脚步,朝他急忙赶了过来。 嗯? 是你? 吴永年和张勉两人几乎同时怔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又再次见面了。 “自花满楼一别,吴宰执近来可好?”张勉笑了笑,朝他走了过去,同他握了握手。 吴永年愣了愣,对他上下打量了一通,惊声道:“原来你就是张天齐将军的后人,怪不得如此眼熟,当初在花满楼都怪老朽眼花,没能将郎君认出来,罪过罪过。” “老朽早应该想到,能有如此高超棋艺,还有如此高屋建瓴的远见卓识,必非等闲之辈。”吴永年喟叹道。 张勉笑着摆手,“宰执言重了!” “诶,老朽如今不问政事,早就不在宰执之位,唤我作吴叔即可。” 之后,吴永年问及炭火一事,当他知道这是张勉亲自制作出来时,当即吃了一惊,感到极为不可思议,片刻后方才缓过神来,说:“如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今后有了此物,天下百姓便不会再受冷受冻了。” “只是数量有限,恐怕不足以供应全城。”张勉遗憾说。 随后吴永年与张勉一同前去这些百姓家中,分发这些炭火,当发了只有两篮时,沉鱼说道:“少爷,你屋中还没有炭火呢,不如这两篮就留下来吧!” 张勉却摇头,“不用,我不冷,把这两篮都给他们。” 后来吴永年才从沉鱼的口中得知,原来这木炭是用张府的家具烧制出来的,除了留下寥寥的木炭在府中使用之外,剩下的全都拿给了这些百姓,甚至张勉都不给自己留下一些。 “郎君心怀苍生,实乃百姓之幸也!”吴永年感叹道。 “郎君如今年岁几何,是否入仕?”他对张勉问。 张勉笑而不语。 沉鱼则接话道:“我家少爷不想入仕为官,老爷都劝过他很多次了。” “这是为何?”吴永年有些惊讶,继续说:“郎君有如此大才,理当为国效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不想趟朝廷这滩浑水。”张勉说。 此话一出,吴永年面上立即浮现复杂之色,陷入沉默中。 张勉说的何尝没有道理,他自己就是身处在这浑浊的朝堂之中,一心为国,心系百姓,却因为朝堂中的某些人,借着变法失败的幌子,将他排挤出朝堂,让他一无所有。 虽说他不追逐名利,但在朝堂之中总有人将他视为眼中钉,恨不得将他连根拔去,永世不得踏入朝堂之中。 …………………… “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就在这时,张勉忽然兴起,当即吟出此诗,而此时的天空仍下着鹅毛大雪,雪花纷飞。 谁也没有注意到,面前的这位耄耋老人,身子颤颤巍巍,干皱的面庞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泪珠,竟忍不住,捂面而泣。 第十五章 登台说书筹备忙 吴永年为朝廷效力一生,结果却换来晚年的悲凉,当他听闻张勉吟出的这首诗后,心中积蓄已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特别是那句“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最让他感慨万千。 他这一生为官清廉,从二十岁考入进士起,三十岁担任江都府尹,四十岁官居一品,五十岁擢升宰执,在此高位上,呕心沥血数十年,亲历未国两世,后在未朝八十四年,主张改革变法,却因种种原因,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纵观吴永年这一生,他几乎将大半辈子的时间付诸于朝廷之上,进言,献策,处理政事,兢兢业业,一日不敢懈怠,可谓是忠臣典范,国之栋梁,然而,时运不济,生得报国心,却无报国门,可叹,可惜。 张勉看着吴永年擦拭眼角泪水,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心酸,人已经年近七十,过去身居高位,百官之首,可现在却沦为一个毫无权柄的普通老头,回首过往,不免唏嘘。 雪,渐渐停了,空中的雾霭慢慢消散,云层仿佛拨开,露出一缕和煦的阳光,斜映在这苍茫大地中,带来了些许温暖。 “郎君,你这首诗可否赠给老朽珍藏。”吴永年对张勉问。 在他这一生中,能碰上如此感同身受的诗歌不多,仿佛就是为他特意书写,是他这一生的真实写照。 其实这首《塞上曲》,写的是定远侯班超的诗句,他三十年驻使西域,为国鞠躬尽瘁,这样的一个人又何尝不跟吴永年同出一辙,命运多舛。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给您书写下来。”张勉命人呈来一卷简牍,随后平整摊开在桌上,手执着墨色篆笔,开始在上面书写,一笔一划,专注认真,好在张勉有书法基础,写的未国文字也还过得去,不说翩若惊龙,但也工工整整。 不过一会儿,写完之后,张勉将简牍一卷,放入到竹筒,封口之后,便将其交到吴永年手中。 “多谢郎君。”吴永年感谢道。 …………………… 这几日,未明宗巡游诸郡,却不见有任何冻死之人,他就着此事,询问了户部尚书李衡。 而他则答道:“回禀陛下,前些日子的暴雪风寒,确实让江都郡、晋阳郡、河阳郡、昌明郡等诸郡百姓,饱受风寒之扰,然臣刚刚得知,就在几日前,江都郡的张府少爷,带着家仆,给百姓送上一种叫做炭火的东西,方才让他们免受其寒。” “哦?还有这事?”未明宗侧卧于龙椅,双腿却搭在扶手之上,其姿态有失大雅,但百官之中却无人敢出言提醒。 李衡点了点头。 “你见过那炭火是为何物?”未明宗朝李衡斜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 “臣未亲眼得见。”李衡低首说。 “去,把那人带过来,让朕见识见识这所谓的炭火究竟是为何物。”未明宗下令道。 “遵旨!” 张府。 连日来阳光和煦,天气转暖,对于木炭的需求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再加上最近柴薪的供应量回升,张勉也就不用再烧制木炭,刚好利用这闲暇时分,读书弹琴,种花栽草,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偶尔给沉鱼继续讲讲《水浒传》,这丫头每次听得痴醉,经常缠着让张勉给她多讲几回,张勉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听不得别人的央求,于是从那第三回一直讲到了第十一回,也就是豹子头林冲雪夜上梁山的那一节。 “且说林冲与柴大官人别后,上路行了十数日,时遇暮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又见纷纷扬扬,下着漫天大雪……” 张勉声情并茂地说着,而沉鱼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她对这故事仿佛有着天然的兴致,反而是那些女子应该做的事,诸如针绣,织布之类的,并没有提起她多大的兴趣。 而且,张勉还发现,这丫头似乎有着这方面的天赋,对于小说情节有着极强的记忆力,每当张勉说完后,她总能重述一遍,同样是声情并茂地将情节给演出来,然后给府中的那些家仆说,于是乎,水浒的故事再次被发扬光大,受众进一步的扩大。 因此,张勉在某一天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想在这江都郡中开设一个话剧场,专门说书,说的都是那些脍炙人口,经典故事。 这可是他的特长,不能浪费了。 至于该怎么办起来,张勉都已经想好了,他就找个酒楼,搭个台子,把里边布置得别具一格,就算不是富丽堂皇,但也有着雅致的格调,然后每天讲一回,按照位置距离台子的远近进行收费,距离越近,收费越高,而且有两种收费模式,一种是直接消费模式,一种是包月消费。 直接消费模式,就类似于小说连载订阅,每讲一回,就交一次钱,前十回免费观看,后面就开始收费,而包月消费,就是交了一定的钱,这个月内随便看,这两种模式并存,包月模式要比直接消费便宜一些,只要包月会员达到一定的数量,这个话剧场就有了固定的收入,形成了一种良性的循环。 这些是张勉一个初步的想法,当他把这个想法说给沉鱼听了之后,沉鱼则是一脸茫然,她从来没接触到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等到这个话剧场办起来,她看过之后,就会明白了的。 张勉的这个举措,在这个时代确实是开天辟地的举动,这样一来,百姓将会有了新的娱乐方式,不至于每天除了吟诗歌赋,就是弹奏乐曲,如此单调。 想好了方法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寻找地点,经过一段时间的找寻,张勉最终看上的还是花满楼,一是因为花满楼宾客众多,人流量大,且知名度高,二来是因为花满楼位置优越,居于城中心,交通发达,三就是参考以上两点。 “少爷,这真的行吗?”沉鱼还是有些不太自信,毕竟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 谁还没个第一次呢? 在张勉的鼓励下,沉鱼最后还是欣然接受下来,然后张勉画图纸,搭台子,找到花满楼的老板,就这件事跟她商量了一下。 当张勉拿出拟好的合同,她看到这个合同时,当时就愣了,这什么东西,眼中充满了疑惑。 “这个叫做合同,你看看上面的条文,如果觉得没问题的话,就在右下角这里签上你的名字吧。”张勉指着合同,给她解释道。 “哎哟,张少爷,您可是张府少爷,难道我还信不过您吗?签这个就见外了吧?”她开这花满楼已经很多年了,说话做事自然是左右逢源,就捡好听的话说了。 张勉则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签这合同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规定好双方的义务,到时候一切按合同行事,免得到后面出现纰漏,谁都不好收场。” 其实这老板娘根本不懂张勉在说什么,什么是义务,反正签了就对了,只见她在简牍的右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没错,这份合同是用简牍草拟的,如果百年,甚至千年以后,这份简牍的合同一出土,恐怕就是世界上最早的一份合同。 经过十余天的忙碌,花满楼的楼层增高了两层,楼下是话剧场,楼上则仍保持过去的内容,里边被布置得美轮美奂,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在还没有开始前的几个时辰里,里边就已经是人满为患,高朋满座。 “少爷,我好紧张啊!”沉鱼这次要跟张勉一起讲《水浒传》的第一回,在台下他们已经练过了很多遍,按理说是滚瓜烂熟,早已熟记于心,可她这是首次登台,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难免有些紧张。 “放轻松一点,深呼吸……对,就这样!”张勉引导沉鱼做深呼吸,然后对她加油鼓劲,如此一来,沉鱼的心情方才放松了一些。 “登台以后,你听我的,注意看我眼神示意,知道了吗?” 沉鱼用力地点点头。 花满楼中,夹杂着各种声音,可当他们登台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登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无比安静的现场,仿若落针可闻。 张勉和沉鱼两人站在台上中间位置,目光扫视台下,只见那一双双好奇和期待的目光正聚焦在他们俩身上。 这可是未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听闻的说书现场,相当于后世的全球首映仪式,其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第十六章 独坐高楼惹尘埃 整个花满楼到处都洋溢着一种热闹无比的气氛,从开业至今,似是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场面,来自江都郡的青年才俊,千户大家,达官显贵等等,他们都在这江都郡中声名显赫,想要亲眼目睹这说书的现场。 当他们听说说书之人是张勉之后,更是在江都郡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口口相传下,这花满楼一下子涌进了不少的人,是平日客流量的数倍还多。 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鱼站在后台中显得有些胆怯,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势。 “我跟你说,你就把他们当作萝卜来看,台下就是一块地,他们什么都不懂,哪怕你说错了,他们也不知道,就按平时我们排练的那样去说就行了。”张勉对沉鱼安慰道。 “嗯。”沉鱼照着张勉的话去做,目光朝台下扫视了一圈,她忽然惊声道:“少爷,他们真的好像一个个萝卜哦!” 张勉摇头苦笑。 当他顺着沉鱼的目光也同样朝台下看了过去,忽见一人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不得不注意。 “户部尚书李衡?”在张勉的记忆中,对这个人的印象就是一个阴险狡诈,草菅人命的奸佞之人,他手握大权,背地里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当张勉向左侧视,另一人登时又出现在他眼帘,这人正是当初在清水江中,乘坐竹筏的那位白袍男子,其坐在花满楼一偏僻之处,独酌小酒,长发飘逸,正对着张勉微微一笑。 张勉也朝他点了点头。 在这花满楼中,还有不少的熟人,金成、欧阳岳、宁玉满、李庸,以及吴永年都在现场。 张勉上台之后,先是礼貌性地向他们表示了感谢,然后花满楼中灯火全部熄灭,在众人的一片哗然声中,只有台上的烛火被点燃,瞬间变得光亮闪烁,周围全是黑的。 “这家伙鬼主意就是多。”欧阳岳见这一幕,哂笑道。 张勉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利用光影作用,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台上,这样有利于大家聚精会神听书,不容易被分散注意。 果不其然,这样做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当全场变黑,只有台上亮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全场陡然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张勉往台上一站,他先向所有人鞠了一躬,挺直了腰板,然后说:“欢迎各位莅临花满楼,前来为我的话剧场捧场,感谢大家!” 台下掌声雷动,每个人面上都充满了期待,想要一睹这话剧场的精彩。 “好了,话不多说,接下来各位就请欣赏,经典名着《水浒传》的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张勉说完,马上就开始进入正题。 “话说大宋仁宗天子在位,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贺……” 张勉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说书,而台下的人也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自己已经沉溺于小说世界当中。 当说得兴起时,台下甚至有人跳了起来,疯魔一般地说:“快将此大虫速速捉拿!”当说完之后,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干笑一声后,这才又坐了下来。 引来全场哄堂大笑的同时,也有人在思索,为何张勉的说书会如此精彩,竟让人着了魔似的,不知不觉间说出了一些胡话。 他们恐怕还不知道一个词叫做代入感,说书精彩的,就能将观众带入到当时的情境中,让他们一起感受其中的波澜曲折。 “郎君真是腹中有才,口吐莲花,竟将话说得如此惟妙惟肖,仿佛置身其中。”吴永年暗暗称奇,在听书的过程中,就像是一幅幅生动,清晰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眼前。 而跟吴永年有着同样感受的其他人,跟随着张勉说书的情境,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几乎连眨眼都没眨一下。 “想不到二哥还有这一手呢,平时藏着掖着,太不够意思了。”金成有些抱怨地说,但很快被欧阳岳给斥责道:“你以为这随便说呢,让你上台去说,你能憋出一个字儿来吗?” 金成摸着脑袋,嘿嘿地笑了笑。 “大哥,你就别埋汰我了,你也知晓我这水平,连字儿都认不全呢,更不用说上台去说书了。” 第一回的故事说完,张勉紧接让沉鱼上台说第二回,他之所以没有停下来,是因为他看到这些人仍旧意犹未尽的样子,如果这时候停下来的话,会让整场的气氛陡然冷却下来,他就是要这种热度,让他们深深地沉湎于此,只有现在抓住了时机,以后才能让他们乖乖掏钱买票。 第二回让沉鱼来说,刚上台,沉鱼落落大方,完全看不出她有紧张的样子,而在说书的过程中也是顺手拈来,赢得台下的阵阵掌声。 沉鱼的表现让张勉很满意,这丫头第一次登台就能有如此表现,看来她真的很适合做这一行。 …………………… “他就是那个会烧制木炭的张府少爷?”户部尚书李衡在看了张勉的说书后,对左右问道。 “是的,大人,他正是张将军的后人,名叫张勉。”左右答道。 李衡微微皱眉,他在数年前去过张天齐的府中,当初张勉顽劣成性,让张天齐头疼不已,且向他诉说苦衷,可这才转眼几年的时间,曾经那个败家子就有如此大的变化了? 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大,人之性格的养成,已经在几岁时候定了型,后面想要改变,恐怕是难上加难,甚至不可逆转。 李衡听完张勉的说书后,能感受到他腹中才华,绝非一日之功,而是日积月累所成。 “去,把他叫过来。”李衡命左右去将张勉叫来,他想要重新审视此人。 “是!”左右得了指令后,随即来到后台,找上张勉,说:“张少爷,尚书李大人有请!” 张勉就知道他来准没什么好事,但也不好推辞,应了之后,便是跟着左右,穿过人群,来到了李衡所在之处。 这是花满楼专门为少数贵宾提供的上等雅座,座椅宽大,正对着舞台,且视线最好,就算观众再多都不会被遮挡到。 坐在这样的位置,是观赏说书的绝佳之处。 张勉对这样的达官显贵没有丝毫好感,吃喝玩乐,争先恐后,但当老百姓受苦时候,却避之不及,这从当初暴雪风寒,百姓受冷受冻一事,便可窥见一斑。 “尚书大人找张某所为何事。”张勉没有向他躬腰低首,而是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 李衡瞥见了张勉如此样子,开始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张公子才华盖世,口吐莲花,其文才不输当今名士啊!” “李大人谬赞了。”张勉说完,心中却是冷笑,这李衡口蜜腹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果真奸猾之人。 “李某有一事想要问询张公子,不知是否方便。” “李大人说吧,张某知无不言。” 李衡见状,脸上浮出喜色,然后问:“前些时日,张公子是否烧制过一种叫做木炭之物,燃烧后,可发出高温,并持续良久。” 他那一双期待的目光,在张勉身上停留许久,就等着张勉开口承认。 “是有这回事。”张勉说。 李衡大喜,然后又接着问:“那张公子是否可将烧制木炭之法传授在下?”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未明宗的命令,而是李衡的私心作祟,当初未明宗只让李衡把张勉带到朝堂,并未让张勉传授烧制木炭之法。 但李衡这人奸猾就奸猾在此处,他想着与其将张勉带去,在陛下面前出尽风头,还不如他自己将此方法弄到手,然后自己在陛下面前,摘此头筹,独占功劳。 人心险恶难叵测,张勉对于他提出的这个荒谬而可笑的问题感到无语,这可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独创,相当于自己是有知识产权的,怎么可能随便传授,想太多了吧! 张勉随即笑道:“李大人,此事恐怕做不到,木炭制法,是张某的专利,不能随意传授的。” “专利?啥是专利?”李衡一脸茫然,对于这个新词难以理解。 “意思就是说这是我的知识产权,不能随便教给别人,如果想要木炭的话,可以跟我买。” “知识产权?”李衡的头顶又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听到后边,他总算是听明白了,张勉就两个意思。 第一,木炭制法我不能传给你。第二,你想要木炭,我可以卖给你。 就这么简单。 第十七章 面见圣上拒入仕 花满楼的说书很精彩,引来了无数人的大力热捧,很快有人询问下一场开始的时间,甚至有的都等不及下场的开始,就先把这个月听书的钱给交了,这个是在张勉的意料之中,但却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因为他发现,这花满楼所能容下的人数有限,但缴费的人数却在不断增多,隐隐之中有超出可容纳人数的苗头。 不过张勉也想好了,如果真的超出容纳人数的话,那他就不得不考虑开一家分剧场了。 话说这话剧场的进展速度之快,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刚刚开始,就收获如此多的观众,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张勉感到很无语,那就是户部尚书李衡,因为没能从他那里得到制作木炭的方法,就称是未国皇帝要见他,后来张勉就跟他一同前往天京的金銮殿,面见未明宗,这是张勉第一次入朝面见皇帝。 “张公子,待会你在见到陛下之后,千万不能胡言乱语,不该说的不能说,想说的要考虑好之后再说。”李衡在大殿门口对张勉交代道。 若要论及他对帝王的了解,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一位能比得过张勉,他大学期间看了那么多的史书,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记述了许多王朝的兴衰和更替,也领略了许多位帝王的性格和作风,不用提醒,他当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以及不该说什么。 “行了,我知道了。”张勉一脸的不耐烦。 “宣张勉进殿!”毗人朝大殿外唱宣道。 张勉挽起袖袍,大步朝前一跨,挺胸直背,步伐稳健地走了过去,刚进金銮殿,百官纷纷侧目,其中那张天齐也位于其列,脸上的神情更是复杂交错。 他何曾想到未国皇帝居然会直接召见张勉,这家伙的想法向来是天马行空,一旦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若是引来龙颜大怒,怪罪下来,张家的百年基业便是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张天齐后背冷寒,官帽的帽檐被汗水浸湿,手中的玉笏也被握得生紧,目光紧锁在张勉身上,心都揪成了一团。 可张勉却显得无比轻松,与张天齐的紧张反应形成了鲜明对比。 百官相互窃窃私语,也有人在张天齐耳边悄声问道:“张将军,久闻张公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宇轩昂,端是不凡啊!” 张天齐笑而不语,心中却是腹诽,他当然知道朝堂上的这些老家伙,别看个个表面和善,但却各自心怀鬼胎,笑里藏刀,说话向来都是反讽为主。 所以张天齐在这朝堂中,向来都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在此之际,张勉已经走到了大殿之上,面朝着未明宗,参拜道:“张勉叩见陛下,陛下万万岁!” “平身吧!”未明宗说道:“听闻你会烧制一种叫做木炭之物,可解寒冻之扰?” “回陛下,此等小技,不在话下。”张勉回答道。 此话一出,那户部尚书李衡面露狞色,他斜瞥了张勉一眼,心中颇感不满。 因为当初他在问询张勉此事时,却被张勉当场拒绝,宛如天大的事一般,可现在又变成了“小技”,其口径的不一致,让李衡感到心中不爽。 “木炭在何处,朕欲观之。” 张勉知道他总是要看这东西的,于是命人带了一些来。 当未明宗看到那黑黝黝的圆柱形木炭时,眉间微微皱起,用手触碰这木炭,结果染得一手的黑灰,手执着黑炭,笑着说:“此物是否为锅底所染,为何如此黝黑?” “回禀陛下,此物通过烧制而成,自会变得黝黑。” “听闻此物可烤火取暖,你让朕观上一观。” “遵旨。”后张勉命人将木炭点燃,未明宗凑近火盆,仔细观看,见这木炭不像柴薪那般熊熊燃烧,而是润物细无声般地带来温暖。 “朕在这木炭旁一会,已感到全身暖和,极为舒坦,张爱卿,这木炭可持续多久?”这时候,未明宗将张勉改口称为了张爱卿。 爱卿是朝堂之上对众臣的称呼,这么称呼张勉,是未明宗对张勉的一种承认。 他们都没想到张勉居然不过片刻,初次见面的工夫,就给大未国这个皇帝如此好的印象,一来就称呼为爱卿,回首过去,他们哪个不是因为军功丰硕,或是文达天下,才能进入到这金銮殿中参议朝纲。 而今日,张勉却仅仅用这区区黑炭,就让陛下如此高看他,若是以后再出其他东西,那岂不是要将他封侯拜相? 李衡越想越觉得惶恐,尽管这种惶恐很无厘头,但却让他始终惴惴不安,于是心生一计,想要用此招,让张勉知难而退。 但事实上他却想错了。 他对未明宗进言道:“陛下,不过区区黑炭,此为小技,不得太过重之。” 这意思是什么,就是说,皇帝你不能玩物丧志,这些都是旁门左道,不要太过于重视了。 未明宗可不是个昏君,他知道什么是旁门左道,什么不是,当他听到这话后,当即脸色一沉,负手而立,大声道:“朕有明眼,自会体察,何须汝之多言!” 这句呵斥的话直接把李衡说得无地自容,吭都不敢吭一声。 未明宗面露怒色,目光一扫大殿百官,指着他们说:“朝堂之上,聚以百官,却无一人在百姓深受暴寒,受冷受冻之时帮扶一把,个个妄称国库亏空,但朕这几日已经查明,国库白银不止万两!” 此话一出,百官皆为低首,目光不敢与其交织。 “朕平日待你们不薄,可尔等却在关键之时,让朕陷于不仁不义,落得个昏君之名,若不是张勉他用木炭救百姓于酷寒之中,朕的大未江山,将被尔等毁于一旦!” “臣知罪!” “臣知罪!” 几乎同一时间,这些大臣一下子跪倒在地,在未明宗面前连声谢罪,未明宗冷肃着面庞,仿若一块寒冰,众臣见状,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胆寒不已。 伴君如伴虎,他们为官数十年,也知道面前这个皇帝性情不定,时而作风清明,时而宛若昏君,最让人头疼的是,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如此国君,是对臣子的挑战和折磨,他们需要去猜,猜他心中如何考虑,如何思索,可今日之事,谁也没想到,他会借用张勉来踩踏百官的尊严,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未明宗终究还是年轻,他虽贵为一国之君,但在行事上却显得有些意气。 但未明宗是欣赏张勉的,他说:“张勉,汝有大才,不如入仕为官,为朝廷效力,朕可封汝为江都府尹。” 此话一出,众臣惊诧,要知道江都府尹可是正五品官衔,就算是当朝宰执吴永年,当初也是在三十岁才担任江都府尹,而张勉不过二十岁出头,竟让他担任如此重要之位。 “不用了,我不想入仕为官。”张勉连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啧啧,瞧瞧人家,正五品官啊,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挤破脑袋都想坐上的位置,可张勉却连考虑都没考虑,当场拒绝,这多少让未明宗感到尴尬。 而李衡正好抓住这一时机,想要挽回刚才失去的颜面,于是对未明宗上谏道:“启禀陛下,此子不识好歹,如此高官厚禄竟视若无睹,臣请刑罚司将此子予以重罚,以彰皇威。” 呵呵,这马后炮可真够响的,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酸味,想当初李衡他擢升正五品官的时候已经四十有余,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够了!”未明宗冷声道。 李衡赶紧缄口不言,低下了头,全场的窃窃私语声,也陡然停了下来,大殿之安静,落针可闻。 张天齐见未明宗震怒,仓惶之下,赶紧从官列中走了出来,双手持笏,连声道:“陛下息怒,犬子他少小不懂事,还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臣下去一定好好管教这犬子一番。”说完,他朝张勉瞪了瞪眼睛,带着几许嗔怪。 “罢了,罢了!”未明宗摆摆手,随后坐回到龙椅,然后指着张勉说:“你真的不想入仕为官?日后有何打算?” 第十八章 君命不为何所为 朝堂之上,君之命,莫敢不受,而张勉却拒绝了未明宗让其入仕的要求。 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让得众臣大为惊讶,当所有人都以为张勉要遭殃时,却发现未明宗不仅没生气,反而显得很豁达,问起了张勉日后的打算。 “也没什么打算,就想当个自在逍遥人。”张勉回应道。 哈哈哈哈! 未明宗忽然拊掌大笑,道:“张子是为名士作派,名士作派啊!” 何谓名士作派,当张勉心中疑惑时,未明宗喟叹道:“当初富爱卿也是如此告知寡人,说是要当个山野中的自在逍遥人。” 在张勉的记忆,他口中所提到的富爱卿,正是那个辞官下野的富平,后来他因为旷达不羁,闻名于世,终位列名士一途。 如今张勉又说出同样的话,不得不让未明宗认为张勉是为了名士一途,所以效仿富平。 “张子所思所想,与当年的富爱卿同出一辙,不知何故?”未明宗瞥见张勉,脸上有些微怒。 “陛下明鉴,当初的富大人,乃是朝廷一品命官,张勉不过一介书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张勉谦逊道。 “既为如此,你又为何拒绝寡人,大未国正当用人之际,尔等身为大未国的子民,理当为国效力,年纪轻轻,就想学名士作派,寄情山水,纵酒肆意,庸庸碌碌过此一生?” 未明宗的一席话,说得激情慷慨,脸色骤变,脖颈泛红。 而这掷地有声的话语,也同样如声声重锤,在百官耳边贯穿而过,让得群臣为之一怔。 平日里,他们只看到未明宗那浑浑噩噩度日的情景,却从未听到他如此发自肺腑的言语,一时之间,群臣面面相觑,化作几分疑惑。 “陛下……”一名大臣出声道。 “说!”未明宗的脸色不太好看。 “皇后她说午时要陛下同她前去凤雅池泡浴温泉……臣特提醒之。” “午时未到,急什么!”未明宗冷声回应。 那名臣子退步向后,回到官列中,默然不语。 按照以往,未明宗与欧阳皇后总会每隔十天,雷打不动前去凤雅池,也就是温泉池,共享二人欢愉。 “欧阳皇后驾到!”毗人唱宣道。 这时候,只见一名衣着华贵,身着金色龙凤呈祥衣袍,头戴白玉紫金凤冠,步态婉约,威仪大方的绝美女子,从正殿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排列整齐的侍女,个个也是如花似玉,十分美貌。 此女子便是那欧阳皇后,未明宗的正室妻子,当朝护国公欧阳开泰的女儿,此女自幼生得白若玉暇,肤若凝脂,总而言之,就是皮肤特别地白嫩,吹弹可破的那种,而且她在出生时还有个传说,说是她出生时,天上下起了流星雨,极为壮观。 不知这是有人杜撰,还是真有此事,也都无从考证了,不过此女确实命好,生在将门家,嫁入帝豪门,这是多少古代女子梦寐以求的目标,但欧阳皇后做到了,而最让天下女子嫉妒的是,你投胎技术好也就算了,而且还长得特别漂亮,脾气好,温柔贤淑,堪称一个完美的皇后。 可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子,连张勉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像欧阳岳那样的败家子弟弟。 “叩见皇后,皇后千千岁!”群臣俯首,对欧阳皇后行礼道。 “众爱卿平身吧!”欧阳皇后抬起那宽大的袖袍,眸子微微一扫众臣,轻声道。 欧阳皇后举止优雅,一颦一笑间无不透着一种皇室贵族的气质,这也可能是跟她幼时生长在这种环境中,接受良好的教育有关。 “爱妃,你怎么来了。”当未明宗看到欧阳皇后,便是移步上前,牵着她的手,神情中传出一种浓浓的爱意。 未明宗和欧阳皇后两人的爱情故事算是帝王家中,一段为数不多的佳话。 据欧阳岳的讲述,在未明宗还未登基之时,是未国的晋王,未明宗平生酷爱行猎,经常出外巡猎,而冥冥当中,或许是因为命运的安排,在那一天行猎时,刚好欧阳皇后乘坐马车回家,路经此地,行色匆匆。 就在未明宗锁定一只野鹿,搭弓射箭时,马车竟阴差阳错地从箭簇前快速穿过,马车没事,但坐在马车厢中的欧阳皇后却被锋利的箭矢射中肩部,鲜血迸溅。 未明宗杨业见状,急忙上前,将马车制住,然后命随行御医赶紧察看欧阳皇后的伤势,后来两人的关系也因此变得紧密,不久之后,杨业便是迎娶欧阳玉,两人也从此相伴,直到如今。 “陛下,忙完国事了吗?”欧阳皇后微声道。 “爱妃,你先坐下,朕还有一事未决,等处理此事,朕便同爱妃前去凤雅池。”未明宗让欧阳皇后坐在他身旁的凤椅,然后自己坐回龙椅,对着底下的张勉睥睨一眼,正色道:“张子,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入仕还是不入?” 这一次,张勉能感受到,未明宗的坚定,不带半点玩笑之意。 这一刻,群臣炙热的目光都朝张勉看了过来,仿佛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自己恐怕没落到个好下场。 张勉苦笑摇头,却不作任何表示。 “陛下,臣妾可否说两句?”欧阳皇后向未明宗征询道。 “爱妃说吧。” 欧阳皇后沉吟片刻,说道:“自未朝开国以来,已历三世,百余年来,未国人才济济,英雄辈出,文才,武将更是不计其数。”说到这里,欧阳皇后面色一沉,“然而今世,西戎,西夷,北凉,南昭等诸国,虎视眈眈,皆对未国侵扰不断,西北三十六郡更是落入敌手,数年来,未国将士赴汤蹈火,死伤无数。” 话到此处,欧阳皇后哽咽半晌,方才抬首,继续说道:“未国男儿,理当尽己所能,报国之力,若畏首畏尾,不入朝堂,当属胆小怕事者,一生将碌碌无为。” 好一个欧阳皇后,好一番含沙射影的话语,这些话,不用指名道姓,人人都心中明白,是说给张勉听的。 不得不承认,欧阳皇后说话的水平比未明宗要高明得多,她也不指名道姓,也不咄咄逼人,但却说得你无话可说,开口闭口都是家国大义,义正言辞,让你心怀愧疚,然后不得不答应下来。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入仕才能体现人的价值,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选择。”张勉说。 “罗马是什么马?”欧阳皇后根本听不懂张勉的这句话,朝未明宗看了过去,杨业也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回禀陛下,张某恕难从命,请陛下另寻他人吧!” “大胆!”未明宗猛拍身旁案几,登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须发皆竖,面露怒色道:“朕给你机会,你却不领情,来人,将此人关入天牢,待朕择日审度!” “遵旨!”话音刚落,大殿马上走来两名金甲士,这是宫中的御林军,专听皇帝的号令。 张天齐见状,赶紧上前求情道:“陛下息怒,这逆子满口胡言,作不得数,还请陛下开恩,放了这逆子一条生路,回去之后,臣必定好好教训这逆子!陛下开恩啊!” “张天齐,子不教父之过,他如此不屑于皇恩,当朕视而不见,朕不能轻饶了他,你也面壁思过十日,不得出这金銮殿半步!”这一次杨业是真的动怒了,他如此厚恩张勉,是看中他的才华,然而却一再拒绝他,如此行径,让他不得不怒。 “陛下,此子虽然狂妄,但也算是有才之士,陛下乃是惜才之君,如若将他打入天牢,日后恐惹来旁人的非议。”欧阳皇后在杨业身边悄声说道。 “那朕该如何做?”未明宗沉吟了一下,问。 “依臣妾所见,不如先将此子留在宫中,待得他思索清楚后,自会感怀陛下隆恩,入朝为臣也当是水到渠成,二来,也可趁此机会询问他烧制木炭之法,用以造福百姓,扬陛下之威。” 杨业听了欧阳皇后的建议后,思忖片刻,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点头道:“爱妃所言甚是,是朕疏忽了,就按爱妃说的去做吧!” 之后,欧阳皇后命人将张勉带入华清宫中,给他些日用品,就算是安扎在了此处。 张天齐不敢多言,连连谢过未明宗,他知道如此做法,总比直接打入天牢的好,只要张勉肯松口的话,总会有翻身的机会。 只是张天齐不敢打包票,这家伙向来性情不定,不知道这个安排对他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 第十九章 天下名士伯俞现 身处在这华清宫中,张勉每日过得悠闲自在,或是弹琴,或是读书,偶尔搞点小发明,把日子也过得很是充实。 而沉鱼也被召来这里,负责张勉每日的饮食起居,张天齐来看过张勉,每次一说到入仕问题的时候,张勉都会说同样一句话,那就是能而仕,却不仕。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凭我的能力,是可以胜任这些官职的,但我就是不想入仕为官。 张天齐对此也是颇感无奈,劝也劝不动啊,既然他有自己的想法,那就只能表示尊重。 这一日,夕阳西下,张勉正坐于华清宫外,面前架着一张古琴,手抚着琴弦,十指上下拨动,面色镇定而肃然,一曲悠扬空灵的琴音传了出来,直达九重天,抑或是琴音所引,空中伴着鸟鸣,宛如一幅优美画卷。 华清宫中,斑驳的砖墙,历经风霜,烙下王朝更迭的印记,高墙之隔,演绎着多少悲欢离合。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张勉一边弹奏古琴,一边吟起了诗词歌赋,声音高亢,在这宫中传出,引得路过的婢女和毗人纷纷侧目。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一首诗吟完,手中的琴弦发出铮铮响声,那一声颤,仿若敲动在每人的心中,久久不得离开。 婢女和毗人闻听于此,纷纷感涕落泪,沾湿了袖袍。 夕阳的余霞,仿若残血,在云层交织中,化作一片片的血云。 气氛陡时变得感伤,随着张勉手中的琴弦,拨动变快,那一声声弦音,如同倾注而下的瀑布一般,在空气中变得飞转。 这里有被迫离家进宫的婢女,也有从小无父无母的孤儿,若不是生而为幸,恐怕早已不在这世上活着,即便如此,他们心中难免涌上思乡之情,那种在深宫中,生活一辈子的无力之感,却是如弥弥大雾,将他们雪藏。 “好一句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就在此时,在张勉的左侧,忽见一道人影慢慢靠近,手执着一壶酒,身着一袭洁白色衣袍,长发飘逸,不落俗尘,腰间还佩有一把随身剑,此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当张勉思索片刻后,便是记了起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日在江边乘着木筏的男子,他这一身装扮,实在是太具有标签性,便是只看一眼,就能将其认了出来。 他席地而坐,然后执起酒壶,仰首饮酒,其风格颇为肆意,宛若一名隐世高士。 张勉微微一笑,停下琴奏,也同样抓起置在一旁的酒壶,然后朝他走了过去,同样席地而坐。 那人抬首睥睨张勉一眼,笑道:“公子不怕地面尘埃染垢,脏了衣袍?” 张勉哂然一笑,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他面露一惊,诧异地看了看张勉,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异色,双手作揖说:“公子出口成章,且意境深远,伯俞深感佩服!” 伯俞! 原来这名男子便是那誉满天下的名士伯俞,怪不得张勉见他仙风道骨,不落凡尘的模样,就觉得此人并非寻常。 只是伯俞的名声太大,他没想到对方便为其人。 “先生真乃天下名士,伯俞本尊?”张勉再次确认道。 哈哈哈哈哈! “如若不然,郎君以为在下是为何人?”伯俞再次执起酒壶,仰首饮之。 张勉会意一笑,同样拿起酒壶。 在夕阳的余晖下,两人倚靠在树下,席地而坐,肆意饮酒,畅谈心中之事,从志向谈到国事,从个人抱负谈到家国大义,两人畅叙许久,不知不觉间,天色竟渐渐黑了下来,空中泛起了点点繁星。 “郎君学富五车,真乃饱学之士,如此年纪,晓以大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实在是难能可贵啊!”伯俞在与张勉聊了之后,便是如此评价他说。 “伯俞君谬赞了!”张勉谦逊道。 对于伯俞的事迹,张勉也只是通过道听途说得知,这得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未国烽烟四起,征战不断,伯俞身为将门之后,于边塞参军,抵御外族侵扰,曾以千骑之士,打败过敌军的三万大军,替未国巩固了边塞江山,为黎明百姓争来寸土金安,在未国百姓中有着不可比拟的崇高地位。 然而,朝堂之中,却有着一些谄媚之人,因为妒忌伯俞才华,无不用其极,在未国二世皇帝面前进献谗言,蒙蔽圣上,结果伯俞被卸下军甲,罢黜官职,沦为一介布衣。 尽管如此,百姓仍将伯俞视为天下名士,在心中有着不可取代的位置,后来的伯俞行踪不定,世间只留下他过去的那些传说,再也没人见到他的身影。 当张勉提及这些往事时,伯俞都只是苦笑摇头,并未说出半字,似是不想再提起过往。 “伯俞君,你难道不想再回朝堂,为国效力了吗?”张勉问。 “那些都是往事了,况且,此时的朝堂已不再是过去的朝堂,回来如何,不回来又能如何。”伯俞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古琴前,只见他十指放于琴弦上,笑道:“与其理会这些烦心事,还不如弹奏乐曲来得实在。” 伯俞的琴艺天下一绝,能让他自傲的,除了运筹帷幄的谋计外,便是那琴艺和剑术,这琴与剑,在他手中已然是炉火纯青,世间公认。 张勉听着这空灵的曲音,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急湍奔腾,仿若战场上的百万铁骑,在厮杀中抛头颅,洒热血,如此激昂的节奏,是有着此般经历的人才能弹奏出来,若是让张勉来弹,完全就是两种模样。 伯俞的十指在琴弦上下翻飞,快速移动,那白色衣袍也是猎猎作响,面色上显得肃然,但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眼角中噙含着一丝泪花。 此曲太过悲壮,闻听之人,便是能感受到这一点,张勉听着此曲,仿若自己置身于此情此景。 张勉在想: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朝之间,让如此能臣伟将,沦为一介布衣…… 第二十章 江山铁骑化作悲 二十年前,也就是未朝六十四年,这是一个足以改变整个大未国的历史走向的时间节点。 那一年,伯俞刚满十八岁,身着金盔金甲,风华正茂,骑着战马,站在西戎国一处叫做雷云山顶的地方,俯瞰着整个西戎国,身后整齐站列着一万铁骑,个个都是精兵悍将,骁勇善战,堪称万里挑一,被称为“铁血骑”。 而带领这一万铁血骑的伯俞,此时已经屡获战功,在军中威望甚高,深受兵卒的爱戴。 伯俞俯瞰着整个西戎国,袖袍一挥,深邃的眸子仿若洞察世事,俊俏的脸庞上,英气十足,端的是一位翩翩男子。 “本帅要在一月之内,将在此地插上未国大旗!”伯俞嘴角上扬,眸子一扫西戎国上空,沉声说道。 铁血骑自征战以来,所向披靡,是为未国首屈一指的骁勇悍骑,所到之处,敌将无不闻风丧胆,丢盔弃甲,即便奋起反抗的,也都被铁血骑轻松挑于马下,化作刀下亡魂。 伯俞身为铁血骑的主帅,其武艺高强,神鬼莫测,更有运筹帷幄高谋,让得铁血骑踏遍几乎整个西戎国,就差最后一座城池,就能将西戎国归于未国版图之中。 午时,伯俞一如既往地安营扎寨在此附近之处,整个大营严格规整,就等着后方粮草和器械运达,准备一举攻下最后这一座城池。 大营上空,炊烟袅袅,众将士正埋锅造饭,可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大锅之中,稀粥不多,米面馒头也是屈指可数,很明显,军中的粮草已经不多。 “主帅,大营所剩军粮已经不多,如果后方再不运入粮草的话,我军将士将无力应战啊!”主簿对伯俞说道。 伯俞又何尝不知,这军中余粮最多只能撑一日,这一日过后,军中无粮,别说打仗了,就连班师返回恐怕都无力行走。 “这后方辎重是何状况,为何三日了,还迟迟未到?”伯俞心中暗忖,于是高声喊道:“来人,派两名铁骑,去给本帅察看后方辎重运至何方,离此地还有多远,快去!” “是!”两名铁骑将士受令之后,便是翻身上马,扬鞭之后,身影登时消失在树林之中。 伯俞出身在将门世家,世受皇恩,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从未想过后方辎重会出现任何差错,于是在派出两名铁骑之后,便与将士一同食用餐食,一碗清淡见底的白米粥,几乎看不到多少米粒,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上面泛着些许昏黄,显然放了不短的时间。 即便难以下咽,但还是忍着吃了下去,如若不吃,挨饿的感觉将会更加难受。 “若是打完最后这座城池,咱们就该班师回朝,领取赏赐了吧?”一名正啃着馒头,穿着盔甲的兵士聊道。 “等这次回去,得了皇上赏赐,俺就回去种田娶媳妇了,再也不用服役了。”另一名男子咧着嘴,憨厚地笑了笑说。 这里的每个人,都怀着憧憬的心情,个个都想着等仗打完了,天下太平了,就可以安安心心过上好日子了。 可是,历史的发展,永远都不可能那么如人所愿,甚至可以说是事与愿违。 如今的铁血骑大营,粮草空虚,看似坚固,但却外强中干,一旦遇到敌军围剿,根本撑不过几日,就会被活活给饿死。 伯俞担心的情形终究还是发生了。 就在这一日的夜幕降临时,大营骤然火光四起,西戎族兵竟破釜沉舟,集结最后的残余兵力,与铁血骑众将士拼个你死我活,仅仅这一夜,铁血骑死伤无数,因为将士体力不支,纷纷惨死在敌军刀斧之下。 虽然最后抵抗了一番,但却被以逸待劳的西戎族兵,包围整个大营,让铁血骑进也不能进,出也不能出。 这还不算什么,直到伯俞收到一封密信后,让他的期望最后变为了绝望。 根据密信所述,原来朝廷派出的粮草和器械等辎重,竟因为朝堂中的某些谗人,停止了运送,却将其送了回去。 这一棵最后的救命稻草,都被掐了去,等于就把整个铁血骑给葬送在了这西戎国的领土中。 伯俞的铁血骑大营,整整被围剿了二十日,最后将铁血骑的将士们活活给饿死,伯俞是在食了树根,草皮后,最后才侥幸地活了下来,逃离了这噩梦之地。 后来,伯俞到处辗转回到朝堂之后,却被以败军之将的名义,罢黜官职,贬为布衣,让他饱受欺辱,落魄至极。 ………………………… 当伯俞对张勉说起这些时,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他赤红着眼,神情激动地揪着张勉说:“你知道吗?当时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那些铁血骑的将士们,一个个倒在我的面前!我趴在他们的身上,血泊中,听见他们还说,主帅,你要好好活下去……” 说到这里,伯俞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当时就抱头痛哭了起来,涕泪交加,说道:“当时他们还想着回家娶媳妇,养老母,他们都还很年轻啊,他们如果能活到现在,也跟我一般大了……” “可就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他们,我不应该再留下来打那最后一座城池,不应该那么贪心的,都是我的错。” 一时之间,伯俞的情绪完全失控,陡然爆发了出来。 张勉看着他,没想到他还有如此鲜为人知的过往,一个带领着一万铁血骑的主帅,因为受人所陷,最终从高位跌落为平民,其落差之大,实属罕见。 “所以后来西北三十六郡,又被西戎族人给夺了回去?”张勉问。 伯俞点头,眼中露出一抹寒光,说:“若是当年粮草充足的话,有我那一万铁血骑,西戎族兵又怎么会如此气焰嚣张!” “后来你查到那奸佞小人是谁没有?”张勉问。 伯俞摇摇头,“当初我被罢黜官职,贬为布衣,无力过问朝堂之事,如此多年过去了,我已经看淡一切,往事便让它过去吧!” 话音刚落,张勉却摇头笑了笑,眼中露出一抹异色,看向伯俞,问道:“难道伯俞君就不想查出此人是谁,为你那一万铁血骑兵士报仇吗?” 第二十一章 夜潜书阁遇故人 这些年,伯俞游遍了几乎未国所有的地方,每到一处,他都会帮百姓种地或是教他们识字,然后待上几个月,又前往下一个地方,而关于铁血骑的传说,时间一长,渐渐地被人们遗忘,只有伯俞的名士之流被世人所记住。 当他跟张勉说起那些往事时,他也是感到痛彻心扉,万以计数的铁血骑,当初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才能训练出如此强悍的江山铁骑,如一面不可逾越的高墙,将未国完整无缺地保护起来,让其他诸国不敢染指大未国。 当年伯俞的意气风华,经过这些年岁月的打磨,已然变了不少,他如今只想做一个自在逍遥人,不问朝堂,不问过去,过得随心所欲就好。 所以当张勉问到他是否要找寻那个当年害他的谗人时,他便是释然地说:“往事已过,再去追溯便已无意义。” 随着时间的推移,伯俞对这些事情已经看淡,在他观念中,就算找到能如何,没找到又能如何,冤冤相报何时了,或许现在的人生对他也是一种选择,至少让他过得很舒心,了无牵挂。 “郎君,听闻你已经将那个叫做木炭之物烧制好了,何时能赠与在下一些,让在下也体验体验。”伯俞执着酒壶,对张勉笑着问道。 于是,张勉命人将一些木炭从储物室中取了出来,然后放在了伯俞的面前,伯俞仔细看了看这些木炭,指着道:“郎君,此物应当如何使用?” “点燃即可。”张勉命人将木炭点燃,木炭便是烧成一团,化为一团烈焰,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当伯俞看着这些木炭能燃烧如此之久,而且还能散出如此高的温度时,他在惊讶的同时,心中同时也涌出一阵悲怆。 他黯然落泪,低喃道:“若是当年我的那些将士拥有此物的话,也不会因为受冷受冻而僵死于野外之中……” 在战场上,固然有许多将士战死沙场,但也有不少人也因为受冷受冻,忍饥挨饿,或是瘟疫疾病,死在了征战的途中,而且人数还不少。 每当看到这些死去的将士,伯俞就心如刀绞,那些都是他亲自带起来的兵,几乎每日同吃同睡,与其说是将与兵的关系,还不如说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之情。 “此物作用甚大,郎君真是博学多才,是为未国子民的福气。”伯俞对张勉夸赞道。 之后,伯俞忽然又记起一事来,问:“郎君前些时日所办的说书现场,在下也在场,其故事真是精彩绝伦,让人听了之后意犹未尽,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郎君可否答应。” “伯俞君尽管说,张某若是能做到,定当竭力而为。” 伯俞沉吟片刻,说:“郎君可否将说书的内容,书写在简牍之中,以便在下空闲之余,可读上一读。” 当初张勉之所以决定办的是说书的话剧场,而不是做一个文抄公,将《水浒传》给抄下来,主要考虑的就是,这个时代能识字的人还不多,没有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哪怕张贴榜单,这些普通百姓想要懂得榜上内容,都需要有秀才在旁念出来,方才知晓。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是抄书,谁能看懂,也就寥寥那些识字的人而已,并不具有普遍性。 如今伯俞这个天下名士,竟也对他的说书起了兴趣,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若是伯俞君喜欢,张某大可写下来,只是需要些时日,不知伯俞君可否等待。” 伯俞一听这话,当即大喜,点头道:“当然可以,只要郎君你肯写便是,不管几日时间。” 之后的几日时间里,两人每日便是饮酒赋诗,弹琴助兴,而且伯俞身手了得,还教了几招剑术给张勉,供他防身之用,面对一般人方可自保。 张勉也在这几日中,在简牍上写下《水浒传》的第一回,当伯俞手捧着这一卷简牍时,那视若珍宝的表情,就像得到了什么宝物一般,经常手不释卷地拿出来阅读,珍惜异常。 看得出来,伯俞对这个故事很喜欢,张勉也答应过他,只要有空,就多写一些,然后赠送给他。 伯俞自然很是高兴,对张勉表示感谢。 张勉最近都在想着伯俞说过的那些事,为何在即将攻克西戎国之际,突然出现了谗人阻止粮草辎重车,为铁血骑送去救命粮草的行为,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担心伯俞功高盖主,拥兵自重,还是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张勉始终觉得这事很蹊跷,其中缘由更是疑点重重,他想要查出真相,还原当时的情况。 刚好现在他在宫中,于是就先从宫中的藏书阁开始查起,在这里有着最为丰富的史料,或许能找到一些记载当年情况的蛛丝马迹。 是夜,张勉趁着没人,偷偷潜入到了宫中最大的藏书阁,面对这里错综复杂,浩繁如海的简牍,涉及到方方面面,农业,水利,占卜术,天文,地理等等,整个藏书阁很大,就跟一个宫殿似的,层层书架,至少有好几米高,要看上面的书卷,也要用上梯子才行。 张勉寻找了半天,翻着这些蒙着厚厚尘埃的古籍,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可还是一无所获。 他于是找了梯子,爬上了最高层的那些书架,简牍上没什么标签,只能一本本翻看,弄得到处都是灰尘,弥漫在这空气当中。 嘎吱……嘎吱…… 就在这时候,大门忽然发出阵阵响声,张勉微微一怔。 在听到这声音后,他马上从梯子下来,可刚一下来,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张勉也轻踱着步子,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然后从那人影的背后走了过去,张勉注意到这身影,长发披肩,身姿婀娜,一看就是个女子。 张勉以为是宫中哪位女婢,于是上前随意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哪里来的女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女子仿若被吓了一跳,身子惊颤了一下,陡然回头,看向张勉。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织,双方都有着同样诧异的表情,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那个踩我风筝的混蛋!” “你是那个刁蛮公主!”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相互用手指着对方,各自后退了一步。 恰在这时候,门外灯火四起,传来一阵呵斥声:“都干什么吃的,连庆阳公主都看不好,若是圣上怪罪下来,你我性命不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 “是!” 看来,这个庆阳公主经常干出逃这事,可让这些宫中之人操碎了心。 “嘘……别出声。”庆阳公主对张勉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等到外面灯火渐消,她才慢慢从门前站了起来,眸子透过门上的窗户纸,看向外面,可这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双手好像被捆缚了起来,可当她回过神来时,双脚也同时被绑了起来。 “你这混蛋,你这是干什么?!”庆阳公主双手,双脚皆被张勉用随身携带的绳索给绑了起来,平日他是用来防身的,这会儿倒是有了用处。 “平日里没少跑出宫吧,现在看你还怎么跑,等天一亮,你皇兄自然会发现你在这的。”张勉笑了笑道。 “混蛋!快放了本公主,信不信本公主杀了你!”庆阳公主面露厉色,用力挣扎,可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没有丝毫的作用。 张勉咧嘴一笑,“既然是个公主,就要有个公主的样子,你这个样子,跟个泼妇有什么区别?” “本公主如何关你何事,与你这混蛋有什么关系,快把绳索给解开了,不然本公主要将你大卸八块,抽了你筋,扒了你的皮!”庆阳公主越说越气恼,俏脸上涨得通红。 “你还可以说得再大声一点,待会那些人就可以把你直接送回去了。”张勉神情淡然,抱着双手,倚靠在门前,冷笑地说。 “你,你混蛋,无耻,卑鄙!”庆阳公主不断谩骂张勉,气不可遏。 “随便骂吧,反正伤不着本少爷一根汗毛。” 半晌过后,庆阳公主骂也骂累了,说也说得口干舌燥,两只眸子死死地盯着张勉,张勉独自继续翻找史料,对她不管不顾。 “喂,混蛋,快把本公主给放了,本公主有急事。”庆阳公主憋得脸色俏红,说道。 第二十二章 夜色青金刀剑影 庆阳公主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心中变得焦躁不安,双眸恨恨地盯着张勉,紧咬着贝齿,目光中带着森寒。 她深居在这未央宫中,从来都是她戏耍别人,让宫中之人头疼不已,敢怒不敢言,却不曾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戏耍的一天,所谓一物降一物,应是如此。 夜色静悄悄,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在这藏书阁中,只有张勉和庆阳公主两人,张勉对她不管不顾,只是继续翻着这里的书籍,而庆阳公主则憋着脸色通红,双手双脚被捆缚,身子不断扭动,双腿夹紧,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大混蛋,本公主要行方便之事,快把本公主给放了!”庆阳公主对张勉大声喊道。 张勉却置若罔闻,仍旧弓着腰,在那书架前,认真地找寻所需的书籍。 庆阳公主见张勉对她不管不顾,当时脸色就气得铁青,再次喊道:“无耻之徒,你聋了?本公主命令你,快将绳索给解开了,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勉看都没看她一眼,仍旧找着书,背着她说:“行了,别吵了,叽叽喳喳像个麻雀,你有本事就自己解开,没本事的话,那就算了。” “你!”庆阳公主听到这话,当时气得不打一处出来,对张勉破口大骂,张勉实在是听不下去,找来一张锦帕,直接将其塞进她的嘴里,她支支吾吾半天,总算是安静了一些。 张勉在找寻这些典籍时,也算是小有收获,其中《大未典》和《兵策》中分别记述了未朝建国前五十年和建国后五十年的重大事件。 经过张勉翻阅一番后,陡然发现,在《大未典》中写着这样一段话,“昔未国,兵强马盛,列国莫不敢侵,伯俞率数万铁血骑,威震诸国,然,时运不济,数万铁血骑尽数湮灭,西北三十六郡,皆落于戎国之手,叹哉,惜哉。” 张勉借着昏暗的亮光,反复看了两遍,忽然发现这份简牍有些奇怪,不是说写得不对,而是在这句话中,似是有人修改过的印记,只见在“然”字的后面,有一小段被刮去墨迹的地方,留下一段空白。 虽说长度并不算长,但若仔细看去,也能发现这里边的端倪。 张勉思忖片刻,眉间微微一皱,看来跟他想的情况不谋而合,这里边一定有猫腻,可惜那段被刮去的空白不能还原。 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在那关键时刻,将运粮的辎重调转,最终导致兵败失地。 张勉脑海中一边在思考,一边翻开《兵策》,里面的内容主要记述的是当时的用兵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把张勉给吓了一跳,怪不得未国会如此穷困,原来兵卒过多,按照《兵策》的记载,每次未国用兵,都以数倍于对方的兵力,投入到战斗当中。 说得好听一点,那就是以绝对实力的碾压,说得不好听一点,那就是以多欺少,兵多,自然是未国实力的体现,但也会因此给未国财政带来繁重的负担,为了养兵打仗,许多钱都花在了上面,兵卒越来越多,但财政收入却很有限,长此以往,两者的增长不相匹配,自然就削减了未国的经济实力。 张勉抚卷而坐,从其他典籍中,也了解到了此时未国的大体状况,做到了心中有数,日后若是要解决未国的这些诟病,必是应当会用到的,只是可惜了那些逝去的先烈,在那金戈铁马的乱世之中,呕心沥血,忠肝义胆,为未国的宏图大业献出了自己的一生。 在这其中,伯俞算是一个悲壮的英雄,昔日风光无限,中年却一无所有,居无定所,若不是他心胸开阔,淡薄名利,恐怕当初早就走向极端,何曾会有名士之风的存在。 “哎……”张勉将手中简牍放下,长叹了一口气,面露忧愁,这个看似强盛的大未国,实际上却充满了内忧外患,诟病不少,这就像是毒瘤一般,若非不及时医治的话,等病毒一扩散,就会影响到全身,到了那时,想要再来医治,一切都已经晚了。 看得久了,张勉感觉有些疲惫,于是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准备往门外走去。 而庆阳公主却急了,朝着张勉支支吾吾地,张勉方才转首看了过去,差点还真的把她给忘了。 他嘿嘿一笑,对庆阳公主说:“行了,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斤斤计较,今天算是对你一个小小的惩罚,以后若是再给我找不痛快的话,就不会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庆阳公主连连点头,她被绑了这么久,早就已经等之不及,在张勉给她松绑之后,迫不及待地赶去如厕,行方便之事。 正当张勉走出藏书阁,刚跨出门槛时,忽然地,门外登时集结了数十名金甲之士,左手持火把,右手持金枪,将藏书阁给包围了起来,就站在距离张勉仅有百米的地方。 而这时候,庆阳公主从这些金甲之士中走了出来,嚣张跋扈地指着张勉说道:“正是此人将本公主绑缚,冒犯本公主的千金之躯,快将此人速速拿下!” 话音落下,这些金甲之士马上出动,身披金甲,手持金枪,直接朝着张勉冲了上来,这些宫中禁军,自然身手不凡,不过张勉也并非等闲之辈,特别是在伯俞的传授下,他的武功大幅上涨,即便面对他们,也能应付自如。 刀光剑影,金枪步步相逼,金铁之声不断传来,响彻在夜色之中,张勉矫捷的身影,与这些金甲之士不断周旋,枪林之中,没能将他困住,反而被张勉招招牵制,伤不得他分毫。 庆阳公主见状,登时面露急色,她原以为张勉只是一名纨绔子弟,并不懂得武功,但如今一看,这样子哪是不懂武功,出手之后,将这些御林军招招压制,让他们讨不到一点好处。 “住手!” 这时候,远处传来欧阳岳的声音,只见他快步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数十名身披青甲的士兵。 庆阳公主转首一看,见是欧阳岳,只是柳眉蹙了蹙,并没有下令金甲士停下来,反而出言道:“继续打,给我好好地教训他!” 欧阳岳见状,也同样下令道:“青甲士听令,给我好好教训金甲士,别给本少爷丢脸!” 话音刚落,青甲士手持环首阔刀,与金甲士打作一团,一时间,青金两色的士兵混作一起,张勉倒是腾出手来,轻松了许多。 “老二,你也真是的,有架打也不叫我一声,太不够义气了!”欧阳岳对张勉腹诽道。 “我一个人能解决的。”张勉淡声道。 “这些可都是金甲军,你一个人能应付过来?”欧阳岳摇头表示不信,以他对张勉的了解,小打小闹可以,但真要跟这些金甲士动手,还是会处于下风。 所以欧阳岳才领着一众青甲士,与其相抗,双方武力相差不多,打得不相上下,谁也没占着上风。 “欧阳岳,你最好别多管闲事,这是本公主自己的事,赶紧把你的人给撤走!”庆阳公主见自己没有讨到好处,于是对欧阳岳呵斥道。 欧阳岳却背着手,呵呵笑道:“我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反正本少爷闲得慌,就陪你的人玩玩。” 庆阳公主听到这话,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紧咬着贝齿,狠狠地盯着他们。 “庆阳公主,我劝你最好让你的人收手,不然照这样打下去,到时候把你的金甲士有个三长两短,怕你不好跟圣上交代。”欧阳岳戏谑道。 金甲士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亲兵,如果平白无故地受到了损失,就算是庆阳公主也难辞其咎,这一点欧阳岳是最为清楚。 “想用皇兄来威胁我?”庆阳公主朝欧阳岳瞪了一眼,指着金甲士,说:“别手下留情,都给本公主狠狠地打!” 庆阳公主的刁蛮之名果不其然,看来对她言语相加是没什么作用了,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就只有正面应对。 欧阳岳也被她的话给激到了,马上给青甲士下令,倾尽全力,全力以赴。 如果说刚才只是试探的话,那现在才是动了真格,双方刀光剑影闪烁不断,头盔甲衣凌乱不堪,不过片刻,双方各有负伤,但都没有停下来的样子。 黎明破晓,曙光渐渐从天空中展露而出,伴着晨光的出现,一道毗人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皇上驾到!” 第二十三章 棋局对弈寻真相 正当这些甲士乱作一团时,未明宗突然出现,让得众人不禁为之一怔,马上停下手来。 青甲士和金甲士赶紧排列整齐,朝走来的未明宗恭敬地行礼,而未明宗则面露肃然之色,在他们身上严厉地扫视了一番。 “庆阳见过皇兄。”庆阳公主作揖道。 “欧阳岳见过皇上。” “张勉见过皇上。” 他们三人陆续对未明宗恭声道,而未明宗则背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沉吟了片刻后,才缓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这是我跟庆阳公主在闹着玩呢,没什么大事。”欧阳岳笑着说。 庆阳公主站在那没有说话。 未明宗似是察觉到一些端倪,只见他眉间一动,脸色一沉,说:“闹着玩?连金甲士和青甲士都动用了,这是闹着玩的吗?!”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你们自己看看,都成什么样子,堂堂金甲士,青甲士,一个个不在沙场上杀敌,在这里来好勇斗狠,成何体统?!” 此话一出,如春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轰然炸响,让得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全都低首不敢出言。 “你看看你,连甲衣和头盔都戴得东倒西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尔等乃是朕的亲兵,却是如此模样,配吗?”未明宗句句真言,让得众人的脑袋变得更低了,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都给朕抬起头来!”未明宗大声说。 众甲士赶紧抬起头,一个个面露怯意地看向庆阳公主。 “皇兄,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动用皇兄的金甲士。”庆阳公主讪声道。 “哎……”未明宗叹了口气,说:“庆阳,并非皇兄不允,而是金甲士乃是宫中禁军,不是好勇斗狠的家兵,你年纪还小,对这些尚且不懂,这次就算了,但是皇兄不希望再看到有下次。” “庆阳下次再也不敢了!”庆阳公主低声说。 “来人,把公主送回去。”未明宗下令道。 刚说完,庆阳公主带着一丝不甘,两眼恨恨地瞪着张勉,被送上马车后,便是起驾回宫,而那些金甲士也都跟在后面,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未明宗只把张勉留下来,欧阳岳也带着一众青甲士回去了。 “张子,来,这里坐吧!”未明宗命人布置了一张方桌,然后在此坐下,桌上放着两个酒杯,一壶酒,然后将酒杯斟满酒液。 “不知张子觉得此酒如何?”未明宗端起酒杯,摇晃数下,对他问道。 “酒香四溢,弥久流芳,但就是味道太淡,少了点酒的烈性。”张勉轻轻品尝了一口,后说道。 未明宗微微一怔,笑道:“此酒是为北凉国的烧子酿,其酒性之烈,朕只可饮两杯,张子此言有些夸大了吧?” 张勉也不多说,只是拿起酒壶连喝了三杯,当时未明宗就怔住了,感到不可思议地说:“张子真是海量!” 这未明宗也是个好酒之人,只不过酒量不足,没喝多少就已经感到有些上头。 “陛下,你没事吧?”张勉看了下未明宗,只见他恍恍惚惚,已经有些醉酒的样子。 可他却摆手道:“朕,朕没事……张子,听说你琴艺高绝,能否为朕弹奏一曲……” “当然可以。”张勉让人取来了一架古琴,然后将十指放于琴弦之上,琴声响起,婉转悠扬,登时让未明宗神情闪烁,面上的愁容渐渐舒展,仿佛整个人变得平静了下来。 晨间带有些许微寒,后张勉命人去他的寝宫将木炭给带来,然后将其点燃,炭火的温热散发而出,未明宗听着曲子,烤着炭火,喝点酒,对他来说,这比泡温泉还要来得舒适。 “张子,朕这几日仍有一事不明。”未明宗面带微醺之色,问道。 “陛下请讲。”张勉将十指放于琴弦上,停下弹奏。 “张子这几日考虑入仕的问题如何了。”未明宗转首看向他。 张勉就知道这个问题早晚都要被问到,于是作答道:“回禀陛下,恕张某不才,恐不能答应入仕要求。” “哎……”未明宗轻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自语道:“朕就知道,你还是不会入朝为仕,难道朕的朝堂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吗?” “陛下,请不要再逼迫张某了,强扭的瓜不甜,张某心思不在朝堂,只在这江山上,若是未国有用上张某的地方,张某绝不坐视不管。” “张家世代为官,三代武将,三代文士,可你为何偏偏要远离朝堂,能说给朕听听吗?”未明宗问。 “陛下若是与在下对一盘棋的话,张某可边下边说。” “来人,准备棋。”未明宗对旁人招手道。 片刻之后,一盘摆好的棋局,就出现在两人面前,未明宗执白子,张勉执黑子,两人神情肃然,张勉挽起袖袍,未明宗亦是如此,两指夹住一枚白子,落子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未明宗的棋艺不俗,虽没有吴永年那般老练从容,但下法却锐意进取,每一枚棋子落下,都带着凌厉的进攻性。 而张勉面对他那步步紧逼的棋子,嘴角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被他所打乱。 “张子临危不乱,颇有大将风范。”未明宗笑道。 张勉回道:“陛下谬赞,在此情形下,张某只能明哲保身,不然全盘皆输。” “张子智慧,懂得这一点真是难得。”未明宗称赞道。 “跟吴宰执比起来,张某不过是浩瀚星辰中的一颗不起眼的繁星而已。”张勉微笑。 一提到吴永年,未明宗的脸色微微一变,刚才还面带着笑容,这一刻却阴沉了下来,手中执着的白子,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他忽地抬头,朝张勉看去,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视着他,没有说话。 而张勉的目光也与其对视,良久过后,未明宗喉咙一动,才缓声说道:“张子跟吴永年认识?” “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张勉答道。 一面之缘! 未明宗笑了笑,“张子不知从他那里听到何种新鲜之事。” “也没有什么,只是问了在下关于江山社稷的看法,他年事已高,却还心系百姓,是为一个好官。” “好官?” “哈哈哈哈!”未明宗忽然大笑起来,接着脸色一冷,说:“若是好官,当初便没有变法失败,国之危机,群起愤之,罢黜他的宰执一职了!” 张勉听到这里,就知道这里边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于是接着问:“陛下,当初为何变法会失败,吴宰执究竟做了什么,最终导致今日恶果?” 正当张勉以为就这样能套出他的一些话的时候,未明宗却干笑了笑,手执着白子落入棋盘,抬首说:“张子,该你了。” 逃避,他还是在逃避。 既然他不想说,那也没什么办法,提得多了,甚至还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张勉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好的。”张勉应声,手执黑子,继续完成这盘棋。 两人的对弈,黑白棋子一直杀得难解难分,不过到得最后,张勉还是棋高一着,赢下了这盘棋局。 未明宗对输赢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愉快,不仅如此,甚至还特别交代张勉,说是以后要多跟他下棋。 张勉当然知道,这只是一种托辞而已,重要的是想要在下次将胜局给扳回来。 而在此棋局结束之后,未明宗抬头看天,见已是晌午时分,于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坐上马车回去。 刚走出没几步,他忽然记起什么事,脚步一停,转首看向张勉说:“张子,若是可以的话,朕想请你将烧制的木炭,用在未国大军中,天气渐寒,如此可让他们行军打仗,不再受寒冻之苦。” 第二十四章 高山流水觅知音 深秋寒节,戍边的将士守卫着未国疆土,他们常年冒着严寒,镇守在未国边境,严阵以待,时刻应对着外族的入侵。 在以往的这个季节,冻死人的事例时常发生,一方面是因为身着薄衣,另一方面是因为天寒地冻,柴薪受潮,燃烧不起,没有一个取暖的火源,光靠着体温的维持,让这些将士饱受寒冻之苦。 在未明宗的委托下,张勉开始筑窑烧炭,在华清宫的大院外,搭建了许多土窑,数下来有十几座,这些土窑就是用来专门烧制木炭的。 而在这些土窑旁边,则分别堆满了一捆捆的柴薪,这些柴薪都已经劈好成形,只要放入至土窑烧制即可。 按照未明宗的说法,烧制这些木炭也要选个吉时,这是关乎到大未国一众将士的生死命运,这句话听起来可能有些夸张,但事实上却丝毫不过。 沙场打仗靠的是兵刃和身手,而想要度过这个寒冻季节,只能靠炭火取暖,纵然你身手再高,兵刃再利,没有火源,都难逃冰寒之劫。 这些日子,在将这些必要的东西准备好之后,未明宗以及欧阳皇后现身于此,他们要观看张勉烧制木炭的整个过程。 “张子,朕想知道,你所筑建的这一个土窑,能烧制出多少的木炭?”未明宗看了面前十几个土窑,对张勉问道。 “百斤左右。”张勉说。 未明宗心算了一番,若是这十几个土窑,总共加起来,能产出的木炭足有千斤以上,如此大的产量,应该能很好地解决戍边将士的取暖问题。 开窑,烧炭,这些步骤张勉已经烂熟于心,现在做起来更是轻车熟路,而未明宗在一旁仔细看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他心里明白,这个木炭若是得到推广的话,日后的寒冻季节便是不再受冷受冻,于己于大未子民而言,都是齐天洪福。 漏壶是这个时代的计时器,张勉看了一下漏壶的刻度,说道:“此时是午时一刻,等到申时左右,便是可以将木炭烧制完成。” 土窑里的木炭正在熊熊燃烧,华清宫的上空也都有着袅袅炊烟,徐徐上升,片刻之后,烟雾便是弥漫在整个未央宫中,引得宫中之人咳嗽不断,呛声连连。 “陛下,用锦帕沾水,放在鼻前,就不会感觉呛鼻了。”张勉将沾湿水的锦帕,递给未明宗和欧阳皇后,两人按照张勉所说去做,确实不再有呛鼻的感觉,深以为奇。 张勉发现,在烧制木炭期间,庆阳公主忽然又出现在此处,她远远地看着张勉,那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张勉,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欧阳岳也随后到场,远远地对张勉招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无趣的,未明宗又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转首一看,注意到庆阳公主也在场,于是笑着道:“庆阳,皇兄听闻你最近又学了首曲子,不如趁此机会,弹给皇兄听听,消解消解苦闷。” “皇兄,这首新曲庆阳还不娴熟,等庆阳练熟了之后,再弹给皇兄听吧。”庆阳公主说。 “诶,乐曲之妙在于多练多弹,此时不熟有何不可,再者说了,张子的琴艺高绝,你现在即便弹错,他也可以指点你一番,对你的琴艺提高也大有裨益。”未明宗笑着道。 听了未明宗的一番话之后,庆阳公主难以回绝,只得命人将古琴抬出,然后放置于琴架上,庆阳公主平日疏于练琴,当十指落于琴弦上时,张勉就听出了些许端倪。 片刻之后,一曲作罢,未明宗转向张勉问道:“以张子之见,朕的皇妹琴艺如何?” “回禀陛下,张某难以实言,恐引来庆阳公主的不悦。”张勉回道。 “张子但说无妨,是好是歹,朕自不会怪罪于你。” 张勉刚准备说话时,庆阳公主就朝他睥睨一眼,张勉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开始说道:“庆阳公主的指法有些混乱,所弹奏的乐曲曲音不在节奏上,其中多处韵律皆有失之处,总体而言,琴艺还是有待提高,道路远长。” 话音刚落,只见庆阳公主的俏脸憋得通红,带着愠怒,对张勉大喊道:“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本公主的琴艺,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庆阳,不得无礼!”未明宗脸色一沉,对庆阳公主厉声道。 张勉则无以为然地笑了笑,然后走到古琴前,庆阳公主则抱着双手,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心里还在为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感到腹诽。 “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自己琴艺又有多高绝……”庆阳公主刚说出此话,忽然一道悠扬的琴音陡然传出,悦耳,动听,宛如天籁,在此地渐渐传开,走动的人也都停下了脚步,在场的人也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仿佛陶醉在此动听的琴音中。 天边的鸟儿成群,站在树梢上,整齐排列,好似一幅花鸟琴音图,方为雅致。 未明宗和欧阳皇后两人也都被这绕梁三尺的琴音所折服,除了偶尔噙动嘴唇外,却连一刻都不想打断这样如诗如画的情景。 最为震撼的当属庆阳公主,自从她学琴以来,何时听过如此美妙动听的琴音,惊愕的目光仿若停滞一般,良久不能自拔。 等到张勉的十指停下,曲音作罢,但回音却缭绕在这空气中,久久回荡,迟迟没有消散。 张勉站起身来,转首看向面色呆滞的庆阳公主,笑道:“庆阳公主,如此琴艺,够资格了吗?” 庆阳公主脸色显得有些难堪。 这次当着众人的面,在张勉那里没讨到什么便宜,还给自己添了堵,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五味杂陈。 “好了,庆阳,张子的琴艺你也领略到了,日后你还是多向他虚心学习才是,不要再任性下去了。”未明宗以长兄的语气对她说,可庆阳公主却并不领情,只见她面露不悦,嘟哝着嘴,朝外走去。 未明宗也无奈地直摇头,对他的这个皇妹,也是拿她没有任何的办法。 “张子,庆阳她就是这么个脾气,都怪朕从小惯着她,还请不要介意。” “庆阳公主有个性,陛下不必如此。” “张子刚才所弹奏的曲子,靡靡之音,不知是为何首新曲,朕似乎从未听过。” “此曲名为《高山流水》。”张勉答道。 未明宗点点头,赞叹道:“此曲果如其名,靡靡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却又如高山般空灵悠远,是为天籁之曲,不知是为何人所作?” “此曲为伯牙所作。” “此人现在何方,朕想要见一见他,能作出此曲之人,必为世间高士。” “不在世上了。”张勉答道。 “哎……”未明宗叹了口气,面露憾色,自语道:“此曲可流芳百世,却不见曲作人,实乃一大憾事。” 正当伤感之余,面前的土窑炊烟散尽,只闻到一股木炭的味道,看样子,这些土窑烧制的木炭,已是大功告成。 张勉命人开窑,这些木炭便如同静置的黑木头,带着微弱的烟气,黑秋秋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然后再将它们一一从土窑中取了出来。 等取到了最后,这些木炭堆放成小山的模样,看起来分量很足的样子。 未明宗想要看看这些木炭是否能如往常那样燃烧,于是命人将其点燃,之后,这些木炭都如同小火团一般燃了起来,散发着温热。 “有了这些炭火,朕的大未将士,就不会再受寒受冻了!”未明宗看着这些木炭,感叹地说道。 第二十五章 宫外说书辣椒现 张勉所烧制的千斤木炭,在数驾马车的运输下,全都往戍外运送给那些守边将士,让他们安然地度过这个严寒的季节。 在此期间,未明宗对张勉的管束似乎放松了一些,没有像之前那般严加看管,对他的信任也比开始时候多了几分,而且还特许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正因为如此,张勉才能顺利在宫内和宫外自由出入,来到花满楼,继续讲他的《水浒传》。 几日未见,当张勉出现在花满楼时,他就像是一个焦点,引来众人的纷纷侧目,围上来对他嘘寒问暖,各种寒暄,不过总归下来就一个话题,那就是他最近去哪儿了。 对于这个问题,他就随便揶揄几句,其他人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自己也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关心他,是因为多日来未曾听他说书。 张勉站在台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朝他传来期盼已久的目光,张勉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尽管多日不见,但他还是有这么多的铁杆粉丝,等着他登台说书。 光是凭着这一点,他心里就踏实了,说书的这个市场还很大,以后还有更多的潜力可挖。 这一次的说书现场,比以往的任何时候人都要更多,拥挤的人群,整个花满楼都已经容纳不下,甚至有人站到了门外。 张勉晃眼之中,发现金成和宁玉满两人也都在现场,而且这两家伙也够会享受的,在他们左右,分别有着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子坐在身边,给他们筛酒,剥瓜子之类的。 不过张勉的待遇也不差,那位叫做婉儿的女子,过去一直都受到张勉的宠幸,自从张勉变了个人后,她便是备受冷落,对此她也不气馁,好不容易见到张勉出现在此处,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只见她忙里忙外,一会给张勉倒茶送点心,一会又为他擦汗揉肩,如此情形,实是羡煞旁人。 “二哥可比我们还会享受,人比人气死人啊。”金成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干笑道。 “听说这婉儿姑娘,是花满楼最当红的女子,好多人想与其共饮一杯都没机会,二哥真是好命。”宁玉满摇着羽扇,同样笑道。 “二哥何止是好命,听大哥说,他最近是受陛下盛情之邀,请他入仕为官,还准备将他封为江都府尹,可二哥却一口回绝了,江都府尹啊,正五品官员,二哥居然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二哥能有此气魄了!”金成拿起酒盏,喝了一大口后说道。 宁玉满则摇着羽扇,笑道:“如今的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无心入仕,只追求这逍遥人生,我看这朝堂并不适合他。” “你说话怎么跟大哥一模一样,大哥也说了,二哥他无心入仕,就算是陛下都没有说服他,这几日里,二哥他为陛下烧制千斤木炭,听闻陛下对此特别满意。”金成放下酒杯,出言道。 宁玉满微微一笑,说:“二哥才华横溢,是为当今高士,陛下也是爱才之君,对二哥如此重视也是情理之中。” 金成点点头,对此表示赞成。 在一阵阵的掌声中,张勉开始了他的说书,“今日我们讲到《水浒传》的第十五回,吴学究说三阮撞筹,公孙胜应七星聚义……” 在光暗交错的灯光中,张勉声情并茂地说着这一回的故事,全场一片安静,众人痴痴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表情跟着张勉的讲述,不断变化着,时而惊惶,时而沉吟,时而欢笑。 整个花满楼中,张勉就是唯一的焦点,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一个时辰后,故事说完,这些观众仍旧沉浸在故事的剧情当中。 良久之后,直到张勉离开台子,他们方才缓过神来,意犹未尽地离开了此地。 “二哥,来,这边坐!”金成上前邀请张勉,然后把自己位置让了出来,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宁玉满站起身来,朝张勉行了一礼,他们兄弟三人方才坐下。 “二哥,你现在说书是越来越精彩了,我刚才都听得热血沸腾的!”金成目光闪烁,神情激动地说。 “二哥这说书已经炉火纯青,妙不可言。”宁玉满摇着羽扇,接着道。 “行了,你们俩就别在这里一唱一和,有事快说,别在这里绕山绕水的。” 金成和宁玉满两人相视一笑。 几乎同时朝张勉凑上前来,然后说:“二哥,这次你进宫,见到皇上了吧?” “见了啊,怎么了。” “皇宫是什么样的,宫女是不是个个都貌美如花,公主也都长得闭月羞花?”金成两眼放着金光,一说到这个话题就特别来劲。 “你不是去过皇宫的嘛,这些还来问我?”张勉登时感到很无语。 “我也就去过一次,而且当时还坐在马车中,没能下来,哪像二哥这样,偌大的皇宫随便出入。”从金成的话语中,张勉听得出他心中的羡慕。 “二哥,有机会可不可以……” “不可以。” 还没等金成说完话,张勉马上就抢了先,他当然知道金成要说什么,不就是想求他带进皇宫中吗,张勉现在是得到未明宗的允许,才可自由出入皇宫,但并不代表他可以随便带人进去。 金成当时一愣,有些怔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宫自有禁律,不是随便能带人进去的,我可不想冒这个风险。”张勉双手枕着脑袋,自语道。 “二哥,算我求你了,我进皇宫真的有急事,你就带我进去吧,若是被追究下来,我绝不会说是你带我进来的。”金成一再央求张勉说。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再怎么求我都没用。”张勉面色不变,紧绷着一张脸。 “如果有了这个呢?”金成忽然从袋中拿出一物,张勉原本平静的面色,陡然变得大喜,有些不敢相信地说:“这东西你哪来的?” 张勉看到的不是其他东西,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辣椒!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多少天了,吃的东西都一直是清汤寡水,一点辣味都没有,搞得自己的味蕾都快麻木了,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 当他看到那鲜红的辣椒时,登时眼前一亮,马上朝那颗辣椒抓去,拿在手上,就跟宝贝似的,生怕把它给弄坏了。 “这是我在南诏国的一名商人那里无意中看到的,二哥以前交代过我,所以我一看到此物就把它给顺来了。”金成有些疑惑地说:“二哥,此物长得如此怪异,不知有何用途。” 张勉表面上没有太大波动,但心里却不知道狂笑了几十声,辣椒这东西的用处可大着了,现在尽管只有这么一颗,但它就像是星星之火,用得好的话,就能形成燎原之势。 “这个你就别管了,以后就看着吧!”张勉现在心情无限好,然后将这颗辣椒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中。 金成见状,于是趁热打铁,搓了搓手,憨厚地笑道:“二哥,那你看进宫的事情……” “行了,啥也别说了,明天就带你进宫,这样行了吧?”张勉摆了摆手,然后朝他瞥了一眼,冷笑道:“这么着急进宫,莫非是看上了哪位公主?” 第二十六章 雪天搭棚始种植 就在张勉说书的那会儿,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而花满楼却始终气氛高涨,热闹非凡,在如此高的人气下,几乎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 张勉看着外边飘忽的大雪,想着那千斤木炭运出的情景,也不知道那些木炭有没有交到戍边将士的手中,他们在这霜寒时节,有没有得到炭火取暖。 看得久了,张勉有些出了神,金成推了推他,疑惑道:“二哥,你在想什么呢?” “还能想什么,你老实交代,这么着急进宫是不是要私会哪位公主?”张勉朝他瞥去,问道。 此话一出,就像是道出了金成的心思,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摸了摸脑袋,憨厚地嘿嘿笑道:“二哥,这事情你就不要再追问了嘛,怪不好意思的,呵呵。” “你以为我想管你这些事啊,我问你,你到底要见哪位公主?”张勉对他的这些风花雪月可没什么兴趣,但人是他带进皇宫的,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连一点知情权都不知道,那就有些好笑了。 金成支支吾吾,半天没有正面回答张勉的问题,一问到这个问题时候,他每次就避重就轻,就是不好好地回答。 “我跟你说,要是你再这样不老实交代的话,明天就别想进皇宫了。”张勉沉声道。 “别啊二哥,刚才都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又变卦了。”金成一听这话,当时就有些急了。 “那你给我老实交代。”张勉抱着手,两眼看着他,就等着他说。 金成见状,自知已经逃不过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后,抬首道:“庆阳公主……” 张勉千猜万猜,怎么都想不到金成会去见那个刁蛮公主,难不成这小子还对那刁蛮公主有意思? 无语了。 “你小子别告诉我,你对那个刁蛮公主有意思。”张勉冷冷地看着金成,问道。 “二哥,不是,你对庆阳公主可能有些误会,当初我也误会她了,其实她人挺好的。” “你小子是听谁说她挺好的,我看你是中邪了吧?”张勉两眼朝他一瞪,根本不相信这些话,开什么玩笑,就那个刁蛮成性的公主作派,还谈什么人挺好,反正张勉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这一点。 经过几次跟庆阳公主的接触,张勉对她是没太多的好印象。 “二哥,你看,这是庆阳公主亲手写给我的书信。”金成把一份绢帛交给张勉,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张勉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所写:“见字如面,近来安好?这几日的来信,我都已经收到,深居宫中,不免寂寞……” 这里边的话太长,张勉也懒得看,没想到这两人悄无声息地交上了笔友,也是够新鲜的。 只是张勉觉得奇怪的是,这两人怎么就突然联系上了,而且还用这么新潮的方式。 “二哥,你不记得上次了吗,你踩坏庆阳公主的风筝,最后是大哥让我替她修好的,这一来二往,我跟她就有了书信的联系。” 这个金成,这般多情,日后他若是真的与庆阳公主结为连理,张勉就成了他们二人的月老。 “看来我还是你们俩的媒人,你该如何感谢我?”张勉苦笑道。 “二哥,以后你让小弟干什么,我别无二话!”金成拍拍胸脯,保证道。 “行了,回去该干嘛干嘛去,明日一早,从花满楼这里出发。” “知道了,二哥!” ……………………………… 次日清晨,昨夜的大雪将道路都给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白雪皑皑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几位正在打扫门前雪的店家,马蹄声也在积雪路上变得缓慢许多,滚滚车辕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轮轴印子。 金成身着一套厚棉袍,戴着厚毡帽,双手捂在袖子里头,四目不断眺望,在原地来回踱步,就等着张勉的马车来接他。 “还愣着干什么,上车!”马车来到金成面前,张勉拉开窗牖,朝金成喊了一声。 “好嘞!”金成面露笑容,双手抓着马车扶手,一跃而上,进了马车厢。 一进去,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气朝金成涌了上来,金成定睛一看,只见在张勉的脚边放着一盆炭火,正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金成坐在张勉的对面,笑着道:“二哥,你这炭火真是暖和,进来之后一点都不感觉冷了。” “来,喝点温酒,暖和一下身子。”张勉从火盆上正温着的酒壶,筛了一杯,然后递给金成,金成双手接过带着温热的酒杯,一口便是饮了下去,热酒穿肠而过,金成顿感全身也变得温热起来,别提有多舒服了。 两人在这马车厢中杯酒交盏,喝得十分痛快,外面又是絮雪纷飞,到处都是一片雪白,等到三壶酒喝完,马嘶一出,蹄声一停,车驾拉住缰绳,转首对张勉他们说道:“少爷,已经到了。” 张勉拉开窗牖,四目相望,只见这熟悉的宫中,正是在华清宫外停了下来,闻听马车声,沉鱼就从寝宫中走了出来迎接。 “咦?少爷,为何这马车厢中有鼾声传出?”沉鱼刚一走近马车,就听到里边传来阵阵鼾声,张勉摇头苦笑,除了那个喝得烂醉的金成,便是没其他人了。 “把他抬出来吧!”张勉命两名家仆,把金成从马车厢中抬了出来,可这家伙睡得可够沉的,不仅没醒,而且还鼾声如雷。 “去,把他放进那里。”张勉指着金成,让仆人把他给抬进兔窝里去,这兔窝是沉鱼闲暇之余摆弄的,里面养了五六只的兔子,当金成躺在兔窝里时,只见他红着脸,带着酒气,醉梦中,怀里抱着一只兔子,不断轻抚着兔毛,嘴里喃喃自语道:“庆阳公主,我……我对你仰慕已久,一见倾心……你,你是否对我……有意……” “呀!少爷这……”沉鱼看着金成这副狼狈的样子,吃了一惊,看向张勉。 “不用理会他,等酒一醒,自会醒来。”张勉摆手道。沉鱼点点头,便是站于一旁,但暗地里却在偷笑。 半晌过后,金成酒气渐消,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鼻尖一嗅,说:“这是什么味道,为何有一股异臭。”当他睁眼一看,身子猛地一弹,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赶紧把怀中的兔子放下,面上全是惊愕。 哈哈哈哈! 张勉突然大笑起来,而周围的家仆也都掩面而笑。 金成当时的脸色刷的一下子红了,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睡到兔窝中,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这个金家少爷的脸都被丢尽了。 “二哥,我怎么进去兔窝里的,刚才我不是还在马车上吗?”金成一脸的愕然,根本记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喝醉了,就是要过去,谁也拦不住。”张勉笑了笑说,这种事情谁会承认,当然是把锅甩给他了,张勉接着说:“而且刚才你还说了好多的话,张口闭口离不开庆阳公主。” “你说……”张勉正当要说出来时,金成赶紧上前,神色慌张地用手蒙住他的嘴巴,悄声道:“二哥,求你别说了。” 金成这人脸皮还不算厚,一提起这个事,马上就怂了。 “这是皇宫了?”金成环顾周围,看着这里的雕梁画栋,朱红墙,黄砖瓦,一种至高无上的皇家气派映入眼帘,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高贵圣洁,一尘不染。 遥看之下,可比他的金府宽阔气派得多,渐渐地,他脸上转为笑意,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庆阳公主,即便天气寒冷,但却激动地为之一暖,仿若一团火焰般在心中燃烧。 “行了,瞧把你激动得,快去换洗衣物,你不会想就这样去见公主吧?”张勉指着他身上的秽物,还有不断散发而出的臭味,避之不及地说。 金成憨厚地笑了笑,方才跟着仆人进了寝宫,换下污衣,携佩香囊,整整洁洁地走了出来。 “还挺人模狗样的。”张勉转首一看打趣道,此时的张勉正站在院外的一块苗圃前,这块苗圃是张勉早先就已经规划出来的,就是专门等着何时得到辣椒之后,就用来种植辣椒的地方。 苗圃用的沙壤土,这是考虑到土质疏松,排灌方便等特点,而且为了保证辣椒的生长温度,因为辣椒的生长温度是在二十五度左右,外面天气寒冷,温度已经到了零下十几度,所以张勉还命人专门建造了一间屋子,将这块苗圃给覆盖起来,然后在这屋中燃烧炭火,如此一来,就能仿造现代的大棚,种植反季节的蔬菜了。 金成跟着张勉走进这个“大棚”中,感觉到里边的温热,就像是夏季一样,不时地冒出汗珠。 接着,只见张勉从口袋中将那颗辣椒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然后放入到沙壤土中,这间屋子,四面有窗,采光条件也不错,非常适宜辣椒的生长。 “二哥,你这是要准备种植这个名为辣椒之物?”金成当时一怔,问道。 第二十七章 指点江山名士阁 辣椒的作用很多,一来食用可以御寒,二来可以预防疾病,在后世已经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但在这个时代,在未国,还没有认识到辣椒的这些作用,或者说是这里的人们还没有养成食用辣椒的习惯。 特别是金成,他对这个红彤彤的东西表示不太理解,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吃,如果不是张勉需要,他还以为这是什么毒果,毕竟颜色太过鲜艳,鲜艳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都是含毒的。 这是古人的经验之谈,就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 张勉做的这个“大棚”,不光是适合种植辣椒,也同样适合种植其他反季节的作物,不过未国的其他作物也都挺齐全的,唯独就是辣椒这样的东西很是奇缺。 现在有了温室大棚这样的环境,一年四季都可以采收辣椒,因为不受温度和季节的限制,这样一来,辣椒的产量必将会有大幅度的增长,按照张勉的估测,这样一块苗圃,不到一亩的地,应该能有将近一千公斤左右的产量。 这还算是少了的,如果是在后世的话,最低的亩产都在一千五百公斤左右,高的话甚至达到四千公斤。 如今的条件跟后世不能相提并论,但也应该相差不多,张勉虽然不是专业的种植户,但他也懂得相关的一些基本农业知识,小时候就在农村里度过的,就种植一点辣椒,这还难不倒他。 做完了这些后,张勉把温室的门给关上,只将窗户打开留一点缝隙,为的是给这些辣椒通风,而足够的光照和良好的通风条件这两样都不能少。 想要种好辣椒就只能这么去做,而且辣椒分为很多种,每种辣椒都有不同的种法,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就在张勉做完了这些之后,他就放下心来,剩下的,就等着这些辣椒成熟即可。 这些天,金成在张勉的华清宫中好吃好喝,说是为了跟庆阳公主见一面,但连续多日来,两人却一直没有相见,每次一问到金成时候,这小子也不老实交代,总是支支吾吾的,时间一长,张勉也懒得再去问。 “我说你这些天哪也不去,也不见公主,就在我这里混吃混喝,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张勉看着他,正手撕着叫花鸡,吃得满嘴油水,满手的油腻。 “二哥,你是不是嫌我吃你太多东西了,我这里有钱,给你两锭银子够吗?”金成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递给张勉说:“二哥,这些就算是我这几天在你这里的用度,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多拿点。”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张勉有些无语。 他想表达的是让金成不要再这么混下去了,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老是这样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但他就是误会了,还以为张勉是嫌弃他,弄得张勉有些哭笑不得。 “哦,不是钱的问题啊。”金成又很自觉地把那几锭银子给收了回去。 “我就说嘛,二哥与我情同手足,又怎么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金成笑着摸了摸脑袋,看他这个厚颜无耻的样子,张勉真想捶他一顿。 “皇上驾到……” 就在这时,一道毗人的声音忽然传来,张勉和金成两人不禁为之一怔,随后,只见未明宗身着宽大龙袍,头戴天子冠,步态沉稳地走了过来,而在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众的随从,个个神色肃然,低着头,踱着小碎步紧跟其后。 “微民张勉叩见陛下。” “微民金成叩见陛下。”金成见张勉如此做,于是跟着他学道。 这还是金成第一次与未明宗面对面,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低着头,始终不敢直视对方,但未明宗听到金成名字时,当时怔了一下,随后问道:“你可是金廷锴将军的后人?” “正是在下。”金成点头道。 “起来吧!”未明宗对他们二人说,抬手道。 “谢陛下!”两人齐声说。 “嗯?”未明宗两眼一扫,忽然注意到眼前的温室大棚,指着问道:“这是何物?” “回禀陛下,此物为温室大棚,专门用以栽种反季节作物。”张勉也不知道这样解释,他能不能听得懂,果不其然,当张勉刚说完,他登时就一脸的困惑,问:“何为温室大棚,何为反季节作物,张子能否给朕解释一番?” 张勉不可能像是名词解释一样,给他说一大堆听不懂的词,而是要用最通俗易懂的概念说给他听,于是说道:“这个温室大棚,实际上是……要不陛下您进来看看就能明白了。” 张勉邀请未明宗进来温室大棚中,刚一进来,他马上就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腾腾热气,温度骤然升高。 “张子,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屋中奇热无比,如同炎夏一般。”未明宗不禁错愕,问向张勉。 “陛下请看,这里燃起了许些炭火,因此带来温热。”张勉指着地上正在燃烧的炭火,未明宗方才恍然大悟,思忖片刻后,问道:“如此看来,张子所说的温室大棚缘由在此。” “那么反季节蔬菜又是何物?”未明宗再次问道。 “这么说吧,很多瓜果蔬菜都是应季生长的,过了这个季节就没有了,但是只要在这温室大棚中,一年四季都可种植作物,这就叫做反季节作物。”张勉解释道。 经这么一说,未明宗了然地点点头,细想之下,这个概念还真是颇为新奇,没想到种植之术还有如此多的学问。 而这样的学问在整个大未国都是闻所未闻,这一刻,未明宗又对张勉有了重新的认识,之后,未明宗又询问了这个温室大棚一些相关的东西。 当得知张勉种植有辣椒时,他当时也吃了一惊,他说:“这个红彤彤的东西,朕亲眼见过,南诏国的人在食用此物过后,面色潮红,而且辛辣无比。” 当张勉问他是否尝过时,未明宗则回答道:“朕吃过,但并不觉得好吃,此物既不能果腹,又不能加以佐料,不知有何稀奇之处。” 张勉笑了笑说:“陛下,此物冬可以御寒,吃了它之后,便可让体内发热,起到御寒之效,还可预防癌症和坏血病等病症。” 未明宗听了张勉说的这些,虽然没有完全听懂,特别是癌症和坏血症这两个概念,更是让他听得云里雾里。 “张子,看来是朕久居深宫,孤陋寡闻了,你所说的这些,朕却一概不知,不过今日朕过来这里,是有一事相告。” “陛下请讲!” 在未明宗的招手下,毗人取出一份绢帛,双手持着,便是开始念了起来:“圣上万岁,吾等未国将士,自收到千斤木炭以来,三军欢悦,士气振奋,让得众将士不再受寒冻之苦,在十日之内,攻城拔寨十余座,伤亡悉微,陛下之雪中送炭,臣等无以为报,定当不辱使命,为大未国镇守戍边,开疆拓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许是久未听到如此发自肺腑之言,未明宗此时已经是泪眼摩挲,略加哽咽,片刻后,他方才噙动嘴角,说道:“张子,此信乃是戍边将军岳北所作,张子可能有所不知,戍边的将士们苦啊,那里天寒地冻,早年朕曾在那里历练过一段时日,到了寒秋时节,别说烧火取暖,就连一口温水都喝不到,好多将士吃的是雪水,住的是四壁冰寒的茅草房。” 说到这里,未明宗许是哽咽片刻,继续说道:“张子,你可知道,那千斤木炭为朕解决了多大的难题,若没有那千斤木炭,恐怕未国的这些将士将沦为冻死之骨。” 张勉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不似矫揉造作,于是对他宽慰了几句。 “陛下,此事并非微民一人之力所能为之,是乃戍边将士齐心协力,张某只不过尽了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 “张子,此事你是有功之人,朕向来赏罚分明,理当行赏,不知你想要何物,朕定当满足其愿。”未明宗看着张勉,话中没有一丝玩笑之意,看这情形,他的确是认真的。 赏赐? 张勉不由得一怔,他从未想过对他有何赏赐,不过千斤木炭而已。 “张子,尔等乃是大才之士,朕数次请你入仕为官,你却无心在此,此次赏赐,你不可再推诿。”未明宗突然强调说,这多少有些提醒张勉的意味。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张勉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赏赐他钱财?他平日里用度不大,钱多了也不知道用在何处。 赏赐他锦衣玉器?他对这些也谈不上多热爱。 赏赐他美女?他好像对这个也没多大兴趣。 思忖良久,张勉迟迟没有回话,未明宗看着他如此纠结模样,于是从旁出声道:“张子如此畅想自由人生,何不如开设一间楼阁,可为张子讲书,饮酒,弹琴,为朕江山社稷出谋划策之地?” 听闻此言,张勉忽然眼前一亮,拊掌一声,笑道:“对啊,这事我怎么没想到!” 沉吟片刻后,张勉猛一抬首,说:“此地就命为名士阁吧!” 第二十八章 新年宴请将臣聚 连日来,前线捷报频传,让未明宗着实高兴了好长时间,为了犒劳三军,还特地设宴招待归来的将士,未央宫近日来变得热闹非凡,群臣汇聚,百官来贺,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气氛,在未国,在每年最后一月的最后一天,都算作是新年伊始,类似于后世的元旦。 每年一到这天,家家户户就会张灯结彩,团聚在一起,而宫中则笙歌夜舞,宴请群臣,而恰好这时候三军将士归来,正好赶上了这个节气,可谓是好事成双。 为了做好这次的宫廷宴会,宫中的人忙上忙下,忙里忙外,几乎没有任何空暇的时间。 而在这当中,华清宫也不例外,沉鱼和仆人这几日都没好好地合过眼,每日不是制作糕点,就是缝制新衣,或是修葺院落这些琐事,而且温室大棚里的辣椒也要时常注意除虫防害,如今正是辣椒的萌芽阶段,这些细节更是要做到位,来不得半点马虎。 晌午时分,阳光和煦,沉鱼正坐在院外制作糕点,她那娴熟的手法,正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一个个糕点,而在她的身旁簸箕里,整齐摆放了已经制作好了的桂花糕,这些桂花糕,品相优美,香气四溢,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尝一口。 张勉这时候正巧路过,便是拿了一个,在咬下之后,一种酥软,香甜可口的感觉,便在嘴里散发而出,当吃完一个之后,张勉回味之下,感觉这桂花糕油润不腻,很是可口。 “好吃!”张勉在吃了之后,竖起拇指对她赞叹道。 “少爷,这些桂花糕的手艺是沉鱼家祖传下来的,若是少爷觉着好吃,那便是多吃一些。”沉鱼见张勉爱吃,面上一喜,便是说道。 张勉目光扫了扫周围,见她制作的糕点不光有桂花糕,还有茯苓夹饼和枣泥酥等等,这些点心个个品相漂亮,制作精美,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这时候金成也刚从屋中走出,两只朦胧睡眼略带几分黑眼圈,站在门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当他两眼瞥过去时,忽然注意到正在制作糕点的沉鱼,他刚睡起来,肚子空空,见有东西可吃,忽然眼前一亮,马上朝沉鱼疾步走了过去,然后从簸箕里抓起一个桂花糕,准备吃了起来。 “啪”的一声。 金成的手忽然被打了一下,而那个桂花糕也从手中脱出,重新掉回到了簸箕里。 “你干什么呢?”金成大声朝沉鱼呵斥道。 “这些糕点都是为陛下设宴准备的,不许乱吃!”沉鱼朝他白了一眼,冷声道。 “嘿!你这丫头!”金成看了张勉一眼,腹诽道:“二哥能吃,为何我就不能吃了?” “少爷他是品尝试吃,所以能吃。” “那我也是品尝试吃啊,为何不给我吃?” 金成因为吃不到桂花糕,心里一阵不快。 “行了,不就是一个桂花糕的事吗?哪来这么多话呢?”张勉走了过去,随即从簸箕中拿起一个桂花糕塞他嘴里,方才消停了下来。 金成吃着桂花糕,嘿嘿一笑道:“二哥,说实话,这小妮子对你可真是千依百顺,羡慕死兄弟我了!” “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了?”张勉朝他冷眼瞥去,让金成不敢再出言。 沉鱼做的这些糕点确实是各有特色,在原有的基础上还加入了一些新鲜的东西,一旦开吃就停不下来了。 经过几日的精心筹备,这场盛大的宴会择日举行,从前线归来的将士,浩浩荡荡地往皇宫的方向走来,这些将士纪律严明,旌旗高举,行进的队伍绵延至数里之外,气势非凡。 城中的百姓,家家户户也都纷纷出外迎接,锣鼓声响震天,欢呼热烈,这些归来的将士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他们为大未国开疆拓土,驱除外敌,保未国的平安。 而未明宗与文武百官,也都一同来到宫外大门迎接,地上铺着大红毯子,一路上悬挂着大红灯笼,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当岳北走到未明宗面前,对其叩首道。 “岳将军,请起吧!”未明宗招了招手道:“岳将军等众位将士一路舟车劳顿,朕为各位接洗风尘,已备好了酒宴,众位将士请进吧!” “谢陛下隆恩!”岳北再次叩首道。 之后,岳北带着数万名将士浩浩荡荡地进入到皇宫中,场面之大,实是壮观,来到宴席之地,待得未明宗坐下之后,众将士与文武百官方才落座。 琴声响起,鼓瑟和鸣,一行身着华丽衣裙的舞女,衣袂飘飘地出现在台上,其舞姿优美,如同仙子一般,翩翩起舞,赏心悦目。 这些长期戍守边塞的将士,何曾见过如此多的貌美如花,两眼看着台上的如花似玉都快看直了。 “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岳北坐于未明宗的对面,忽然对他说道。 “岳将军但说无妨!”未明宗今日心情大好,笑着回道。 “微臣很想知道那千斤木炭为何人所制,若是在场的话,可否让微臣见上一见?” 未明宗笑了笑,目光扫视下面,高声说:“张子,岳将军想要与你一见,起来见上一面吧!” 话音刚落,正坐在偏殿左侧的张勉,便是站了起来,此时的他身着一袭儒生白袍,在清一色身着官服的文武百官人群中,显得很是与众不同。 当岳北注意到张勉时,他那目光中带着诧异之色,有些不敢相信,那个用千斤木炭,给她们数万将士送去温暖的人,居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人。 在归来的路途中,岳北心中就一直在猜测,能作出如此高瞻远瞩之事的人,想必是一位年过不惑的人,可今日一看,对方的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甚至那张脸庞上还带有几许稚气。 “你就是张子?”岳北有些愕然道。 “正是在下。”张勉淡然一笑。 场下登时一片寂静,目光都朝着岳北的身上聚焦了过去,说实话,这跟岳北想象中的差距有点儿大,不过他身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在迟疑片刻后,他马上又是回过神来,然后端起酒杯,高举道:“张子博学多才,实乃高士,这杯酒,岳某替戍边万千将士敬上!” 说完,岳北仰首饮下,只见他喉咙滚动,一大杯酒就直接下肚,一抹嘴,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岳某久居塞外,都不知道未国如今人才济济,才人辈出啊!”岳北不禁发出由衷的感叹。 “岳将军,你可能有所不知,张子他除了会烧制木炭这样的奇技巧工之外,就连琴艺也堪称一绝!”未明宗在旁说道。 “哦?是吗?”岳北一听这话,当即看向张勉,笑道:“张子能否借着今日之喜,劳烦弹奏一曲?” “既然岳将军言出于此,在下自当不好推辞,请稍候片刻,张某命人取琴来。” 半晌后,张勉步态稳健地走上台去,而台上已经摆设好了古琴,就等着他上座,只见张勉挽起袖袍,左脚跨出一步,笔直地坐于古琴前,神态自若,接着双手十指轻抚琴弦,指尖颤动,琴声悠然而出,仅仅这一声,就让周围所观之人为之一怔。 在场的文武百官,哪个不是阅尽人间百态,却因为一曲琴声而心中一动,这样的状况可谓是少见之极。 众将士也都听得这琴音陷入痴迷,眼神全都停留在张勉那拨动飞快的琴弦,跟着这般快节奏神思飞扬。 “此曲始终贯注着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如一位倔强的高士,济苍生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岳北对琴音也有着颇深的研究,当听到这首曲子时,他便从琴音所表达的意思中揣摩得出。 等此曲作罢,全场陡然安静,落针可闻。 “敢问张子,此曲何名,可否告知在下?”岳北在曲子弹奏结束后,便是问道。 “《广陵散》”张勉淡声道。 “此曲为何人所作?” “嵇康。” “此人现在何处?” “不在人间了。” …………… 此曲当初为嵇康所弹奏,成为世间绝唱,也在另一方面表达了他蔑视权贵,愤恨不平的情绪,这位一代名士,在历史的长河中他的风骨,他的名士之风,永远被世人所记住。 而今日张勉之所以弹奏《广陵散》,一来是缅怀这位古代名士,二来因为喜爱此曲的节奏。 一曲作罢,台下的文武百官意犹未尽,再次请求张勉弹奏另一曲,而未明宗和岳北也是此意,张勉实在捱不过,只得再次拨动琴弦,弹奏了另一曲《高山流水》。 此曲悠扬空灵,声声不绝于耳,宛如高山般空灵悠远,又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引得在场之人心中为之一振,如此曲子,当属名士所奏,一般人恐怕无法染指其中。 曲子时而婉转,时而急湍,让得众人错愕不已,其中包括岳北在内,随着节奏的加快,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将双手放于案几上,彷如自己也在弹奏一般。 第二十九章 酒宴惊醒梦中人 酒宴一直延续到深夜,台上仍在笙歌夜舞,众将士却酒酣睡去,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鼾声响成一片。 夜已深,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整个宴席的气氛显得祥和静谧,未明宗喝了不少,满身酒气,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手里握着酒杯,踩着步子,颤颤巍巍地从这些人身边走过,面带着笑容,来到张勉身边,举着酒杯,说:“来,张子,再和朕喝两杯!” 刚一说完话,手中酒杯的酒液就倾覆而下,从杯沿泼了出来,幸有毗人在旁边将他扶住,不然得摔倒不可,毗人在旁道:“陛下,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要早朝,龙体金安哪!” 未明宗把毗人的手甩开,两眼一瞪,道:“朕还未喝够,要回你便回,不要管朕!” 毗人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情急之下,说:“陛下,您喝醉了。” “朕没醉!朕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清醒!”未明宗再次甩开毗人,后退数步,正说话间,忽然涕泪交加,“诸位爱卿可知朕的心思,朕的心里苦啊!” “但朕今日高兴!自从朕登基以来,何时如此痛快过,二十年前,朕失去西北三十六郡,是为心中苦痛,如今岳将军攻下城池十余座,是乃未国的骄傲,为百万的未国子民振奋士气,功不可没!” 未明宗两眼含泪地说出这些话,情感真挚。 “陛下,你真的喝多了,来人,快将陛下送回去歇息!”户部尚书李衡对旁人命令道。 “朕没醉,朕还有很多话要说……”可还没等未明宗说完,就有几名金甲士移步过来,将未明宗带了回去,张勉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但却注意到户部尚书李衡的一举一动,直觉告诉张勉,这个户部尚书李衡并不简单。 待得他们都离开之后,岳北也从酒醉中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张勉,张勉独自酌酒,岳北也拿着一壶酒,又开喝了起来。 “岳将军,久闻你在塞外戍边,那里常年天寒地冻,条件艰苦,不知你是如何坚持下来?”张勉问道。 岳北淡淡一笑,摆手道:“张子莫要妄听有些人的谗言,塞外风光别具一格,虽然条件艰苦了些,但却有着它独特之处,若是张子有机会到此,定会有别样的感受。” 于是,岳北就给张勉讲述了关于塞外的人文风俗,以及习惯等等,从他的话语当中,张勉能感觉到他对塞外的依恋,那种扎根于此,已经深入内心的情怀。 两人一边酌酒,一边说着,慢慢地,张勉就把话题往吴永年身上转移,当问到关于吴永年时,岳北的脸色微微一变,尽管只在瞬间,但却难逃张勉的眼中,之后,岳北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有关于变法的事情只字未提,张勉实在追问得多了,岳北只是对吴永年表示同情,其他一概不提。 “张子,岳某真心劝你一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必追问太多,世事自有安排,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岳北的这句话,让张勉更加肯定,在这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过。 不然一说起此事,为何人人面色陡变,这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的嘴巴都给蒙住,这可能是因为忌惮,也可能是想独善其身,不想趟这个浑水。 “岳将军,张某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更喜欢管这江山社稷之事。”张勉笑道。 岳北登时有些愕然,他看了又看张勉,目光中带有几分诧异。 “岳将军,你尽管放心,张某纯粹好奇而已,若是说给在下听的话,张某绝不会向其他人透露半句,而且在下还剩有不少的木炭,若是岳将军需要的话,尽管拿去。” 当岳北一听到提及木炭时,当时精神一振,小声道:“张子此话当真?” “当然!”张勉说。 如今在岳北的军队中,不差兵器,粮草和攻城器械,就只对木炭稀罕。 尝过木炭甜头的他,深知木炭对于万千戍边将士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士气,也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岳北高兴之余,连喝了数碗酒,跟张勉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多话,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直接躺倒在案几上,叫都叫不醒。 张勉从他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看来以木炭为饵,成效果然还不错。 “酒可以乱喝,话却不能乱说,希望你说的不是假话。”张勉朝他瞥了一眼,然后命人将他抬走。 …………………… 岳北从张勉那里得到两百斤木炭,次日清晨,整备行装后,就带着将士,一行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戍边。 而未明宗在次日醒来之后,当时满头大汗,神色惊惶,喘息不断,顿感一阵头疼,他看着身边的欧阳皇后,急声问道:“爱妃,昨日朕有没有说错什么话?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欧阳皇后摇摇头,随即莞尔一笑,纤手轻抚在他的后背,轻声道:“昨夜毗人只是说陛下贪杯几许,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未明宗叹了一气,接着问道:“最后送朕回来的是何人?” “是两名金甲士,毗人随行。”欧阳皇后看向未明宗,有些疑惑道:“陛下为何如此发问,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未明宗摇头道:“没什么,或许只是朕想得多了……现为时辰几何,朕是否该要上朝了?” “快要五更天了,陛下是该上朝了。”欧阳皇后点头道,之后,宫女将寝宫中火烛点亮,欧阳皇后帮着未明宗梳洗换衣,打整完毕后,在毗人的随行下,便是走出寝宫。 此时天色未明,仍旧漆黑一片,到了寒冻季节更是天亮得晚,宫人手持着长明灯排列成行,身边有数名金甲士护佑,一同往金銮大殿走了去。 此时文武百官已在大殿外等候多时,当见到未明宗行了过来时,纷纷对其叩首行礼道:“陛下万岁!” 未明宗经过正殿,坐上龙椅,威严之势,睥睨大殿的众臣。 “禀告陛下,今日清晨,岳将军已带着戍边将士回去了。”兵部尚书上书道。 未明宗点头:“此事朕已知,可有其他要事相奏?” “禀告陛下,微臣有一事相奏。”户部尚书李衡手持玉笏,从官列中走出,低首作揖道。 “准奏。” “据河源郡守上书来报,那里受霜冻灾害严重,连续下了几日暴雪,百姓受灾严重,房屋坍塌,作物大面积破坏,甚至因此冻死了不下百人。” “此事何时所上报?为何早先不说?”未明宗听到这里,当时就面露不满,手抓着龙椅扶手,有些震怒。 “陛下息怒,此事并非微臣不报,而是前些时日一直在筹备新年之宴,按照规矩,微臣不能上报啊!”户部尚书李衡面露难色,忽然跪了下来,叩首道。 未明宗此时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一些,但面色仍旧冰冷,说:“此事宜快不宜慢,河源郡是未国重要的作物产地,如此严重的冻害,应当速速拨款赈灾才是,朕命令你,对河源郡拨款一万两,用于修缮被破坏的房屋,以及挽回被破坏的那些作物,至于被冻死的百姓,每人另外发放白银五十两,当做是朝廷的抚恤金。” “陛下,此次河源郡受灾极其严重,不同以往,而且霜冻后续可能还会出现,如此一来,就不是白银一两万两就能解决的事。”李衡对未明宗上书道。 “那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不要跟朕打哑谜。” “依臣之见,此事若是陛下指派一人前去河源郡,则一切可迎刃而解。”李衡笑着道。 “何人?” “张勉。” 此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而未明宗也是深感疑惑,不知这张勉又跟河源郡发生什么样的联系。 “李爱卿,张勉他还未入仕为官,况且他从来不管朝堂之事,此事交由于他,于情于理而言,似乎不妥吧?”当未明宗听到李衡推举张勉时,便是出言道。 “启禀陛下,在下推举张子,并非意气之言,恰恰相反,推举他的理由有三,首先,张子是为张将军后人,虎父无犬子,张将军与在下同朝为仕,经常提及他希望张子入仕为官,此为情理。其二,张子才华横溢,能力卓越,年纪轻轻便会一些奇技巧工,诸如烧制木炭,搭建温室大棚之类,木炭之用,自不必说,挽回了多少大未国将士的性命,建立了千古奇功,实乃大未国的栋梁之才,是为能理。其三,张子心怀苍生,虽不入仕为官,但却时刻心系百姓,关心江山社稷,此番河源郡遭此大难,他莫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前去相帮,是为民理。如此三理,微臣才将张子推举,陛下可细加考虑。” 李衡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并无虚言,也因为这些话,让未明宗开始考虑,确实是该让张勉去河源郡锻炼锻炼了。 第三十章 主持赈灾出河源 河源郡受灾严重,灾民房屋坍塌,破坏的情况随处可见,灾民流离失所,民多苦艰。 暴雪仍在持续中,大风呼啸而过,夹带着鹅毛大雪,河水已经凝结成冰,足有三尺以上的厚度,放眼望去,整个河源郡如同一座冰城,也如一座空城,人数寥寥,路遗的冻死骨,衣衫褴褛,瘦如包骨,可怜之极。 郡守府中。 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背着双手,面色焦灼,不断来回踱步,走了两步,就朝外面看去,如此循环往复,走了大概有一两个时辰左右,叹了口气,对旁人说:“府吏,尚书大人不是说已经派人下来负责赈灾事宜了吗,怎么几日过去了都没见到人影?” 府吏也觉着奇怪,明明昨日已经收到信使来信,说是赈灾官员今日清晨可到达河源郡,眼看着已经快到了晌午时分,却丝毫无动静。 “大人,昨日信使送来的书信告知小的,说是赈灾官员今日清晨可到达河源郡,小的也不知为何。”府吏摇头说道。 “把书信给我看看。”河源郡守王汉对他说道,府吏便从怀中找出那封书信,将其郑重地递了过去,王汉打开一看,只见他眉头微皱,扫视了一眼书信内容后,便将其折叠起来收好,然后说:“走,去城门询问守兵情况。” …………………… 张勉站在河源郡的城门下,身穿着厚实的棉袍,头戴一顶宽阔斗笠,与其随行的,还有金成和沉鱼两人。 这次的河源郡赈灾,张勉是被硬推上去的,刚开始时候他是拒绝的,后来未明宗跟他说了一句话,他说:“张子,此事你答应便是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河源郡此番遭受严重雪灾,急需大量的木炭,而这个烧制方法只有你懂,百姓疾苦,你见多识广,你若是去了,一定会有办法帮助他们渡过此次难关的。” 但张勉也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对他说道:“陛下,张某未曾入仕,若是身兼赈灾官员,恐怕会惹来他人的非议。” 朝堂之上,人多口杂,张勉说的这些也在情理之中。 “这好办,朕赐你赈灾大员的官牌即可,其他人见到此牌,如见到朕,不会对你有任何微词的。”未明宗回道。 “那在下还有最后一个请求,等这次赈灾结束后,陛下请收回此牌,张某继续做回自己的自由身。” “行吧!”未明宗心里明白张勉始终不会入仕,强求不来,便是只能应了他。 之后,两人又谈论了关于此次赈灾的细节,然后带着百斤木炭,乘着马车,经过两天两夜时间,来到了此地,当到达河源郡之后,张勉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他当时就心里暗骂李衡,这哪是一两万两白银能解决的问题,流民不计其数,路有冻死骨,衣衫褴褛的灾民岌岌可危,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到处都充斥着一种萧条,颓丧的气氛,这简直就是一场梦魇。 张勉他们乘着马车,进入城门之后,便是沿路行走,只要是遇上沿街的乞讨者,沉鱼就会分发他们每人两个白面馒头,给她们果腹,有棉衣袍的,也给他们分发下去,让他们免受寒冻。 可是,这一路上,灾民太多,而他们带来的食物和棉衣袍又很有限,当只分发一半时,就已经都给发完了。 “这李衡狗娘养的,就给这么点赈灾物品,城中受灾百姓这么多,根本不够发嘛!”金成咬着牙,嘴上咒骂道。 张勉早有预料,冷笑道:“你以为他推举我来是真心让我建功的?他肯定知道灾民数量很多,所以故意瞒报,给咱们这么少的赈灾物资,让我们把这事搞砸,他到时候就有机会倒打一耙,在陛下面前说我们的不是了。” “这阴险老贼,原来是借刀杀人,故意的,不行,这事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说完,金成翻身上马,准备扬鞭出发。 “等等!你要干什么?”张勉挡在他前面,抓住套马缰绳,问道。 “二哥,这事很明显啊,李衡那老贼要戏耍咱们,难道就这样让他玩弄于鼓掌中吗?” 张勉冷冷一笑,拉动缰绳,说:“你先下来,现在谁玩谁还不知道呢,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可是我们赈灾物资这么少,对这么多灾民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啊!”金成还是不解。 “我的话没听到吗,下来!”张勉面色冷沉,朝金成瞥了一眼道。 金成方才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二哥的话,不得不听从。 “二哥,你打算怎么办?”金成从马背上下来之后,急切地问。 “东西没有就另想其他办法,不是什么难事。”说完,张勉就径直走了过去,金成微微一怔,赶紧跟在张勉的身后。 没走几步,张勉忽然发现地上躺着一名老人,身着薄衣,蜷缩成一团,干皱的脸庞上毫无血色,躺倒在雪地中不断颤抖。 “快,拿件衣袍来!”张勉转首对沉鱼喊道,面上显得急切。 “少爷,刚才在路上已经分发完了……”沉鱼面露难色。 “一件都没有?” “一件都没有了……” 张勉情急之下,马上脱下自己的棉衣袍,冒着寒冻的危险,将他的棉衣袍披在这位老人的身上,然后让金成将他背上了马车,进到了马车厢后,里边燃着炭火,显得温热,片刻之后,老人面上方才有了些许红润。 “我,我这是在哪儿……”老人醒来时候,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显得有些惊惶失措。 “老人家,你别紧张,刚才看你受冷受冻,所以我们少爷把你带到这里来,感觉好些了吗?”沉鱼温婉轻柔的声音,让老人听了之后,紧张感方才消减了许多,他用力地点头,然后感激道:“多谢公子的救命大恩,老朽无以为报,为您磕头致谢了!” 说完,他马上在张勉面前跪了下来,对他磕头道谢,张勉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说:“老人家不必如此,会让张某折寿的。” “听公子口音不似河源人氏,不知公子从何处而来。”河源郡位于未国偏北部,口音自成一派,是不是当地人,一开口说话便能听出。 这位老人是为河源郡的当地人,所以一听张勉的口音,就能分辨得出其中的端倪。 “老人家好耳力,在下三人确实并非河源人氏,而是奉陛下之命,来河源赈灾,初来乍到,不知老人家可否指道郡守府。” “原来是赈灾大员大驾光临,恕老朽眼拙,请大人见谅!”老人家又朝张勉他们行了一礼,干皱的眼角下,他抹了抹几许泪花,说道:“河源郡如今遭此大难,实是百年不遇,陛下心系草民,不胜惶恐。” 在车厢中,张勉先是把老人送回家中,当马车停在他家门口时,只见门口坐着一名身着书生儒袍的男子,他面前摆着方桌,桌上放着一卷简牍,他正专心致志地挺直身板,手捧书简,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中大声诵读,其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深邃的眼眸上,有着两道显眼的剑眉,相貌堂堂,英气十足,在雪天的映照下,显得脱尘俗世。 老人家刚一下马车,那名男子闻声而动,抬首一看,便将手中书卷放下,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父亲,您何处去了,孩儿在此等候多时,心中多有担忧。”男子走过来之后,张勉才发现他不仅眉清目秀,而且身高七尺,颇有北方男子的气概。 “志儿,你过来,这三位是陛下派来帮助咱们河源郡的赈灾大员,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刚才若不是他们好生相救,恐怕这会为父便已为路边的冻死骨了。”老人家把那名男子拉了过来,给他介绍张勉他们,男子一听这话,当时一怔,随后马上双手作揖道:“多谢大员搭救老父之恩,仲志感激不敬!” 仲志?! 张勉一愣,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过了几秒钟,他方才反应过来,便是急声道:“先生可是河源郡的仲志名士?” 在未国中,闻名于天下的名士寥寥可数,除了伯俞之外,仲志以博学多才,立志治国而闻名,其在科举考试中曾连续三次摘取状元,是未国开朝百年来的第一人,面对高官厚禄,他却无动于衷,每当有人请他入仕时,他只是回绝说是时机未到,至今为止,未曾入仕。 如此经历传奇之人,张勉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了他,怪不得当时看他第一眼时,便是认为此人不凡。 “名士之称,实属他人所捧,仲志愧不能当。”仲志谦逊道。 瞧瞧,这才是真名士,不仅有才学,而且品德高尚,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听着就是舒服。 “仲志名士太谦虚,张某久闻大名,早就想与你见此一面,如今正好,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让张某进入里屋一叙?” “当然可以,张大人,请!” 第三十一章 竹林小筑谈天地 伯俞和仲志,两人一文一武,名士无双,在未国中都有很高的知名度,伯俞与张勉有过几面之缘,而且还传给他出神入化的剑术,让他不管行走到哪里,都有着抗敌之力,如今遇到了仲志,将张勉请到了他的所居之处。 仲志好竹,所以他的行居屋子,皆用竹编而成,而在院外,皆种以竹林,仿若隐居于山林之中,待得他们二人坐下之后,一壶酒就被他父亲提了出来,他手中顺着两个酒杯,将酒液连同酒杯,一起放在了竹桌上。 酒液冰冷,张勉让沉鱼取了几枚木炭,然后生着火,放于一个小火盆中,再将盛着酒液的酒壶置于小火盆上,用炭火将其温热,渐渐地,酒液散发出了淡淡热气,用小勺一舀,一杯温酒就摆在了面前。 仲志用手扶住酒杯,一股温热通过酒杯边缘,传到了手心,仲志轻轻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酒液,在他嘴里散发开来,浓郁的酒香四溢而出。 “此酒名为烧子酿,此酒性烈,不知先生可否饮得习惯。”张勉见他喝了一口,便是问道。 “酒气香浓,烈如火灼,名为烧子酿,倒也恰如其分。”仲志在品尝了这杯酒之后,笑着说。 名士好酒,对酒的研究甚至比酿酒匠还要深,他们喝过的酒也是难以计数,对酒的好坏优劣,都有着自己的品评。 在品酒的这会儿,张勉与仲志谈天说地,娓娓道来,像是多时未见的老友,十分投机,而在说话间隙,仲志发现张勉涉猎颇深,不管他说到什么话题,张勉都能对答如流,而且说得头头是道。 诸如诗词歌赋,琴艺音律,天文地理,医学算术,都能说得清晰明理,通俗易懂。 仲志的大才,这是世间公认了的,而像是张勉这样的赈灾大员,拥有如此见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张大人见地深远,仲志实属佩服。”仲志端起酒杯,敬上张勉。 一壶温酒下肚,仲志忽然诗兴一起,站起身来,对张勉笑道:“张大人,今日借着酒兴,不如你我各吟诗一首,可否?” “如此也好,以何为题?”张勉喝酒正酣,站起身来响应道。 仲志环顾四周,指着说:“今日大雪纷飞,不如就以雪为题吧。” 张勉沉吟片刻,后微微一笑,心中很快有了答案,说:“在下已经有了诗句,现在可否吟出?” 仲志怔了怔,他没想到张勉会这么快,诗词歌赋不是拍脑袋就来,各种遣词造句,押韵仄音,对仗内涵,都有着讲究,即便是他自己,都需要思忖一会儿,可没想到张勉出口就来。 “张大人先请!” 张勉轻咳两声后,手中端着酒杯,左脚迈出一步,仰首望空,出声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此句一出,仲志手中的酒杯微微一动,仿若一幅山鸟画栩栩如生出现在眼前,紧接着,张勉又吟出下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一句吟出之后,出现在仲志脑海中的画面更加形象,入木三分,一叶孤舟中坐着一位戴着蓑笠的老翁,在大雪纷飞的严寒天气中,独自垂钓。 寥寥数笔,就将一位孤独的渔翁形象,精雕细琢地勾勒出来,清晰明朗。 而且此诗采用入声韵,韵促味永,刚劲有力,是为丹青妙手,仲志听完此诗,良久无法缓过神来,他惊叹于此诗的用词,“千山”和“万径”,“绝”和“灭”用得恰到好处,将那最常见,一般态的动静,一下子变成了极端的寂静,形成了一种不平常的景象,在此背景下,反而显得玲珑剔透,有了生气,别具一格。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仲志自吟此句,顿感回味无穷,他自问是做不出如此诗句,不禁低首摇头。 良久过后,仲志方才对张勉问道:“张大人此诗为何题?” “《江雪》”张勉答道。 “好诗,实是好诗啊!”仲志对此诗赞不绝口,既点到了雪的主题,又有着深远的意境,仿若一幅完整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能作出这样一首诗,就连他自己恐怕都做不到。 “张子大才,此作精雕细琢,是为上乘佳作,仲某读书十余年,未曾得此佳句,实为惭愧。”仲志苦笑摇头道。 “先生过谦了。”张勉哂笑。 有了刚才那首《江雪》在先,仲志自知再作一首,押韵、对仗、意境不及于此,或有狗尾续貂之嫌,于是自罚三杯,一笑而过。 之后,两人又合作弹曲,在这漫天雪地中,琴声悠悠,宛如天上人间般美好,竹叶在微风中摇曳,雪声,琴声,风声,浑然一体。 雪渐渐停了下来,一缕阳光斜射在这大地上,带来了雪后的一丝生机。 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从声音便可听得出来,正有一队人马朝这边匆匆赶来,为首的人便是那位河源郡守王汉。 “大人,您看,那边停着的马车便是守卫所说的赈灾大员的马车。”在王汉身边的府吏,对他指着说道,王汉眉间微动,轻点了点头,双脚一夹马肚,马蹄声加快,踏着雪,疾奔而去。 “吁……”的一声,众人拉动缰绳,纷纷翻身下马,王汉站在仲志行居前,眉头微皱,脚步一动,往里边走了进去,身后则跟着府吏以及一行随从。 “这琴声……”王汉走在半路上,听到这悠扬空灵的琴声,当时一怔,脚步登时放缓,四处观望,当他透过竹林空隙看过去时,便能看到正在忘情弹奏着的仲志,还有一位不认识的男子,在此琴声的影响下,他仿佛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竟深深沉浸其中。 “大人,大人……”府吏见王汉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前进寸步,对他提醒道。 叫了数声后,他才缓过神来,哦了一下,然后才走了过去。 “有人来了。”张勉和仲志两人耳力非凡,几乎同时察觉于此,又几乎在同一时刻,琴声戛然而止,双手十指按在琴弦之上。 哈哈哈哈! 王汉朗笑数声,大步走了过来,仲志是河源郡名士,他自然熟悉,于是先是来到他跟前,打了个照面,笑着说:“仲名士今日可是少有的雅兴啊!” 仲志抬首一笑,“今日有贵客到此,难遇知音,便是多弹了几曲。” “哦?不知高士所说的贵客是为何人?”王汉侧望了正肃然坐在古琴旁的张勉,心中暗暗称奇,不知为何,虽未识得此人,但阅人无数的他,总觉张勉气质非凡,是为不俗之仪。 “王郡守莫非不识张大人?”仲志倒觉着奇怪了,一般来说,圣上派下来的赈灾大员,都会第一时间来到当地的郡守府,与当地郡守商量赈灾事宜,王汉身为河源郡守,竟不识张勉,难怪他会感到奇异。 “张大人?”王汉念头一动,忽然恍然大悟,猛拍脑袋,朝古琴前的张勉,双手作揖,恭声道:“在下河源郡守王汉,小的未能及时恭迎张大人,还请恕罪!”王汉将头埋得很低,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之色。 气氛陡然变得安静,王汉的心情更是变得忐忐不安,张勉不说话,他就这样一直低着头。 “行了,坐吧。”张勉指着旁边一竹椅,示意让他坐下,王汉闻听此言,讪讪点头,方才坐下。 “本来我是想一会再去郡守府找你的,可没想到你先找上来了。”张勉说。 “小的昨日收到书信,说是大人今日清晨便能到达河源郡,可一直没见大人到来,于是小的先是来到城门打听大人下落,后来才被告知说大人清晨已到,接着小的又沿路询问,只从他人那里打听到大人一路施舍食物和衣物,给河源郡灾民带来许多恩惠,小的这才寻到了这里来,见大人马车停放在门外,方才进了来……”王汉把他这一日的经历都说了出来,脸上始终挂着急色。 听完之后,张勉有些尴尬地苦笑,“也是够难为你了。” “不不,小的不为难,小的还得感激大人施与河源百姓的那些赈灾之物。”王汉对张勉再次低首作揖。 张勉摆摆手,随后站了起来,让沉鱼和金成将古琴抬回马车中,然后跟仲志告别说:“仲名士,今日张某甚是尽兴,感谢招待,若不是公务在身,在下定与你再饮几杯!” “等张大人忙完公务,到时仲某在此摆上几壶酒,再与你对酒当歌,吟诗作赋,共弹美曲!”仲志笑道。 好!说定了! 两人击掌为誓,相视一笑。 张勉和仲志两人虽认识时日不长,但却一见如故,如同知己。 “张子,张子,且慢!”当张勉准备离开竹筑府邸时,身后传来仲志父亲的喊声,张勉脚步一顿,回首望去,只见他喘着粗气,手中提着一袋东西,走到张勉面前,塞到他手上,恬笑道:“张子,这是老朽今日采摘的竹荪,一点小心意,还请不要介意。” 第三十二章 圣上亲征马蹄疾 竹荪,它是竹子根部位置的一种菌类,样子长得有点像小人,白色的网状的裙体,它也称为菌中皇后,是张勉特别爱吃的一种食物,以前在老家农村时候,每次都会摘上一些,然后用来煲汤,那味道别提有多鲜了。 如今张勉从老者这里得到一大袋的竹荪,而且都很新鲜,闻上去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清香。 张勉在对老者表示感谢后,从这一袋的竹荪分出一半来,他只要了一小半带走。 河源郡的雪灾日渐严重,灾民也越来越多,郡守府的粮仓几乎已经发空,棉织衣也发了不少,张勉用朝廷拨付的一万两白银从附近郡县购买了一批粮食,这些粮食虽然不多,但算是缓了燃眉之急,然而这都是缓兵之计,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的时间,而在这之后,得想一个持之有效的办法才行。 这天清晨,灾民排成长队,等着领取赈灾粮食,排成的队伍至少有上百人,天还在下着小雪,沉鱼和金成两人负责发放。 按照计划,每人发放一石的粮食(相当于27斤),发到后面,沉鱼对张勉说:“少爷,粮食可能不太够了,我们总共只采买到一万石的粮食,而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石,如果再有灾民排队的话,粮食肯定是不够了的。” 沉鱼满脸担忧地对张勉说,她说的不无道理,赈灾的粮食和银两始终有限,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灾民的数量远远大于他们之前的预想,至少朝廷所拨付赈灾款是完全不够的。 张勉沉吟了片刻,他对沉鱼回道:“你先别着急,此事我先禀明陛下,接下来再看如何做。”说完,他马上修书一封,然后交给信使,郑重道:“此信非常重要,你要快马加鞭送到陛下那里。” “是的,张大人!”信使听了之后,翻身上马,一夹马肚,蹄声一起,便是消失在雪影之中。 ………………………… 金銮殿。 文武百官在殿内进言,未明宗正认真倾听,就在这时,殿外忽然进来那位信使。 “急,急报……”经一天一夜快马加鞭之后,中途根本没有任何停歇,在殿外下马之后,信使手里就攥着信,急匆匆地从殿外跑了进来,因为太过疲惫,刚一跑到殿内,双腿一软,登时就摔倒在地。 “陛下,这,这是张大人命小的从河源郡送来的书信。”他跪倒在地上说道,额上汗水涔涔,背上都已经湿透了,人也显得疲惫不堪。 未明宗一听,急声道:“快,呈上来给朕看看!”他这几日也都对河源郡的灾情始终牵挂在心,有些心神不宁,按理说如此灾情应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前往,但他却启用了张勉,这既是对张勉的挑战,也是他自己要承受的压力,连日来,已经有不少的大臣对此事有颇多微词,就更是让他有时候在怀疑自己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这封书信来得恰如其分,当毗人将书信呈递上来时,未明宗迫不及待地将书信拆开,目光一扫,脸色时而舒展,时而紧皱眉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陛下,张大人在书信中说什么了?”户部尚书李衡见未明宗神色怪异,心中微词,问道。 这不问还没什么,一问起来,未明宗忽然朝李衡瞪了一眼,然后将书信扔给他,厉声道:“你自己拿去看吧!” 李衡心中一震,赶紧上前接过书信,面色闪烁不定,将书信一展,目光快速扫视,越是看下去,手却兀自发抖起来,脸色陡变,最后扑通跪了下来,泣拜道:“陛下明鉴啊,微臣并非故意瞒报灾情,实乃足下之人察看情况不利啊,微臣并不知道河源郡的灾情如此严重,若是知道的话,臣万万不敢如此做啊,还请陛下明鉴!” “尔等身为户部尚书,灾情如此严重,竟不如实相报,河源郡伤亡如此之多,这全都是朕的未国子民啊,你,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未明宗大甩袖袍,气极道。 “去,给朕备马车!”未明宗对毗人说。 “陛下……此是为何。”毗人怔了怔,事情有些太过突然。 “还能为何,自然是去河源郡,察看灾民情况了!”未明宗面色一沉,厉声道。 “是,小的马上去准备!”毗人连连点头,神色慌张地走了出去。 文武百官也都私底下议论纷纷,而户部尚书李衡则始终跪在地上,头抬也不敢抬,深怕未明宗的震怒,当传来毗人的声音后,未明宗便是径直朝殿外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回首看向地上长跪不起的李衡,冷声道:“怎么,你要跪在这里至何时?你扔下的烂摊子让朕独自去给你收?” “是,是,小的马上随陛下前去……”户部尚书李衡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落魄地跟在未明宗身后,然后上了马车,马车十余驾,其余的马车还坐着若干金甲士,以及不少的赈灾粮食以及银两,浩浩荡荡地朝河源郡行去。 连夜行驶的马车,穿山越岭,经过两天的时间,终于来到河源郡附近,张勉他们根本没想到未明宗会亲自前来,当他们正在发放赈灾粮食时,远处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正朝着此处急速赶来。 “王郡守,此时来人是不是山贼一众,是否让百姓躲避片刻。”张勉闻听那阵阵马蹄声,从声音来看,数量还不少,若真是山贼,这么多人,必然会威胁到这些百姓的安危,毕竟灾情当前,山贼也是要恰饭的,为了生存,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张大人,你先在此处,让百姓各自回去,在下领一支骑兵,去前方探清情况,若真是山贼,在下命人报与大人。”王汉神色一动,马上对张勉说,随后便是领着一支十人骑兵,前去刺探。 而张勉将百姓遣散后,就交代金成说:“你负责保护沉鱼,把她带回去,没什么事千万别出来。” “二哥,那你呢?” “不行,少爷,要去就一起去,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沉鱼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她攥着张勉的袖袍,就是不肯让张勉独自离开。 张勉朝金成使了个眼色,金成很快领会其意,便强拉着沉鱼离开。 见他们离开之后,张勉才算是放心下来,他一个的话那就好办的多了,面对众多的山贼,即便不能力敌,那也有着逃跑之力。 马蹄声正浩浩荡荡地传来,越来越近,张勉站在城门前,放眼望去,但在这雪天弥漫的时节,漫天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好像不是山贼……”张勉从这雾气中隐约看到一些马车的身影,若是山贼的话,他们又哪来的马车可供乘坐。 半晌过后,张勉最后还是看清了,一面面未国的旌旗正在风中飘扬,那迎风而来的马车,正是未明宗所乘坐金马车。 “陛下来了?”张勉愣怔了片刻,方才缓过神来,而那前去探清情况的王汉,这时候也调转马头,回来了,他翻身下马,对张勉说:“张大人,刚才小的观察过了,不是山贼,只怕是官军来此,如此浩荡的车队,就是不知哪位大人大驾于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陛下御驾亲征。”张勉说。 王汉正用锦帕擦汗,听到这话后,他手上的动作一停,木然地看向张勉,“张大人的意思是说……这马车上坐着的人,是当今的陛下?!” 第三十三章 夜饮枸杞酒 新曲照人心 未明宗的马车队踏着皑皑白雪,正以极快的速度往河源郡城门行进,王汉从未面见过未明宗,当初他的郡守一职是通过河源郡的百姓推举出来的,在成为郡守前,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渔民,因为为人处事良好,在百姓中有口皆碑,加上立下若干军功,就被直接委任为河源郡守。 做了这么多年的郡守,他都从未觐见过当今的圣上,甚为遗憾,今日却有幸见到当朝的陛下,他的心情显得有些激动。 十余辆马车全都停在了城门前,张勉和王汉赶紧上前迎接,先从马车中走下来的是金甲士,他们身着金盔金甲,在白雪的映照下,全身闪烁着灿灿金光,显得耀眼非常。 他们面色肃然地站在那辆金马车前,分站成两列,严阵以待,等候未明宗从马车厢走出来。 片刻后,马车厢的门帘拉开,从里面出现一位身着便装的人,张勉自是认得出来,他正是未明宗,看来他这次微服出巡,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张某恭迎陛下,陛下万岁!”张勉对其叩首,王汉赶紧学着张勉的样子,也同样对未明宗叩首道:“河源郡守王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 “平身吧!”未明宗抬手道,随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环顾周围,见周遭异常安静,就直接问:“张子,河源郡如今灾民情况如何,朕一收到你的书信,马上就赶了过来。” “陛下辛苦,河源郡的灾情虽然得到了暂时的控制,但还没有得到完全地解决,目前问题就是少粮和钱帛,在来之前对这里灾民的情况预估不足,按照朝廷所拨付的赈灾款是远远不够的。”张勉对他实话实说。 “张某前些日子用拨付的赈灾款,在附近郡县购买了一万石的粮食,若干件棉织衣,还有其他日用品,光是这些东西也只够河源郡一半不到的灾民用度,想要帮助所有灾民,这难度实在太大。” 张勉向未明宗说明了如今赈灾的情况,未明宗点点头,对此表示肯定,同时心里也是略感安慰,在来之前他还有些担忧,不知道这事情交给张勉是对是错,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念头可以打消了。 “来人,把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吧!”未明宗的话音刚落,身边的毗人就带着几位金甲士,来到这十余辆马车前,将马车上的赈灾物资都给搬了下来。 “白银五万两,棉织衣两万件,粮食两万石,布匹一千丈……”金甲士搬着东西,毗人在旁唱宣道。 大大小小的箱子都被抬了出来,这些赈灾物资是之前的数倍有余,有了这些物资,这次河源郡的灾民一定可以安然度过雪灾。 “去把灾民叫到此处,朕要亲自看着他们领到赈灾物资。”未明宗说。 “陛下,您一路来舟车劳顿,不如歇息片刻,晚些微臣再作安排,通知灾民领取赈灾物资,如此可好?”王汉恭声道,未明宗眉间微皱,看向张勉,问:“张子看法如何?” “陛下,王郡守所言甚是,在下也是如此想法。”张勉沉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将这些物资发放下去吧!” 之后,王汉安排各项事宜,让未明宗和金甲士等人住进郡守府中,然后载着物资的十余辆马车停在府外,物资则搬入府中,明日一早,再通知灾民到府外领取,如此一来二便,倒也适宜。 夜渐渐黑了下来,暮色降临。 用过晚膳之后,未明宗将张勉单独唤了出来,两人坐在府中大院的一张石桌前,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杯子,冬夜微寒,燃着炭火的火盆,散发着温热,将周围的严寒驱走,未明宗和张勉两人身着厚棉袍,也不觉着冷寒。 那一壶酒,张勉将其置在小火盆上面,燃着的炭火散发着斑驳热气,慢慢地将酒液温热,张勉用小勺一点点舀进酒杯中,此时的酒液散发着淡淡酒香,夹杂着温热气息,在夜空的映照下,显得晶莹透亮。 “陛下,请用。”张勉将酒杯递给未明宗。 未明宗接过酒杯,手捧着酒杯时,能感觉到酒液中散发的温热,当他往酒杯中看去时,目光略显诧异,指着酒杯中的红彤彤的东西,不解问道:“张子,这些是何物?” “哦!这是在下泡的枸杞酒。”张勉解释道:“就是用了烧子酿,再加上一些从西夷国商人那里买来的枸杞,泡制数日后,便成为了枸杞酒,冬日温饮此酒,对身体很有好处。” 在未国还没有泡酒的概念,所以未明宗见到此酒自当感觉新奇,听完张勉解释后,方才了然地点头,但看着这一杯略带红彤的酒液,面色微皱,有些喝不下去。 “陛下,此酒口感温润,略带甘甜,您轻抿一口,便可知晓,不若在下饮给您看。”说着话,张勉拿起酒杯,在未明宗的目光注视下,他仰首饮下,喉咙滚动,一杯枸杞酒便是直接下肚。 见状,未明宗也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液,一道温润,略带甘甜的味道,在他的口中四溢而出,既有着枸杞的甘甜,又有着烧子酿的酒香,酒的烈性在温热中变得温存,喝起来不是那般苦涩。 “咦?”未明宗在品尝了这枸杞酒之后,忽觉这酒意外地好喝,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当时一怔,回味之后,更是难以抚平心中的波澜。 未明宗接连喝了几口,直到后面,根本停不下来了,很快就将那一杯的枸杞酒喝光,如饮甘醴般畅快。 “好酒!”未明宗将酒杯一放,叹道。 “陛下,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吧!” 张勉再给他舀了一杯,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个枸杞泡酒。 “张子,此酒实为上好佳酿,朕喝了这一杯之后,顿感腹中温热,让得全身也都变得热了起来,好生舒适。”未明宗面露满意之色,以往冬日他都不敢饮酒,冬季本就严寒,而白酒属于寒凉之物,喝入体内更是寒上加寒,不仅人不舒服,对脾胃的伤害也很大。 但这枸杞泡酒却不一样,枸杞性热,加入白酒之后,将其寒性调和,再加上温热之后,酒液中的寒性自然不多,喝了之后不仅不伤脾胃,甚至还能起到保护脾胃的作用。 “陛下,此酒是冬季上佳饮品,也为养身酒,若是陛下喜爱此酒,张某这里泡制了一些,陛下自当拿去便是。” “张子可真是世间全才,如此口感俱佳的饮品,都能酿制而出。”未明宗再喝了一口,对张勉赞叹道。 一边品着枸杞酒,两人一边谈起了赈灾事宜。 “张子,此次赈灾一事,户部尚书李衡瞒报之过,朕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他,依张子之见,此人该如何处罚才是?”未明宗忽然对张勉问起了此事。 张勉淡淡一笑,往他酒杯中添了一些酒,说:“陛下,在下只是暂为赈灾官,还未入仕,朝堂之事,在下并无权利过问。” 未明宗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端起酒杯,说:“呵呵,是朕疏忽了,来,张子,喝酒。” 尴尬的气氛只是片刻,很快地,张勉便将话题转移,然后命人取出古琴,放于桌前,张勉挺直腰板,面色肃然地坐下,挽起袖袍,十指放于琴弦上,指尖拨动琴弦,曲音传出,如撩拨人心田。 “陛下,张某有一新曲,不知陛下是否想要听上一听?” 第三十四章 夜饮枸杞酒 新曲照人心 二 夜风吹拂,曲音悠扬,在如此夜色之下,未明宗聆听着靡靡曲音,适才酌上一杯温热的枸杞酒,在这严寒的天气中不觉冷寒,他在宫中待得久了,朝堂之上,每日不是批改奏折,就是听取大臣进言,耳边尽是那些数不清的嘈杂之声,何时能够如此静谧地聆听纯粹的乐律,静下心来品酌美酒。 自从登基为尊以来,未明宗就背负着江山社稷的重任,泱泱未国,朝中之事,无论大小,都需要他亲力亲为,这些年来,他累了,很多事压在他肩上,他找不到人吐真言,而那个唯一能够替他分担的人,吴永年,却因为变法的失败,让他不得不忍痛割舍,从此以后,朝堂之上,纵观文武百官,却无一人可替他分忧。 曲音靡靡,声转悠悠,每一个音调,都像是敲打在未明宗心中,让他孤独,苍凉,身在其位,方知其中滋味,他这个未国圣上,当得没有那般洒脱,也没有那般无上威严,他有时在想,如若不是当朝皇帝,他定做一位四处漂泊的游侠方士。 “张子,朕好生羡慕你。”未明宗端着酒杯,喝下一口,苦笑着说道。 张勉十指幡然停下,曲音骤然止住,他转首看向未明宗,问道:“陛下,在下不过一名没有归处的浪子,何来羡慕之说。” “没有归处,便是归处,张子是一位慧者,不入朝堂,却心怀苍生,为百姓处处着想,想去何方,便去何方,一琴,一剑,一壶酒而已,此为人生一大快事,所以说朕羡慕张子。” “朕生在帝王家,这一生注定与朝堂为伴,一言一行,皆拘于礼法,朕的天下,朕却不能踏足咫尺,整日不是上朝,便是批改奏折,你说朕能不羡慕你吗?” 说到这里,未明宗苦笑着摇头,满杯的枸杞酒喝了一大半,脸上全是愁容,张勉还能说什么呢,他不入仕是天性如此,他本就不适合朝堂,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寄情于山水,一剑,一琴,一壶酒而已。 “陛下,人生来,便有每人的生活方式和使命,陛下贵为人尊,治国,平天下,或许就是您的使命,在下草末,故只能弹弹琴,寄情山水浑噩度日罢了。” 未明宗摇头笑笑:“张子过谦了,若张子这般是浑噩度日的话,这世间便没有名士之风了。” 两人又酌酒饮了几杯,直到见底之后,两人才相视一笑,张勉起身回去再打一壶过来,刚一回去,走到门口时,张勉就见里屋仍旧亮着微光,传来人的说话声。 “这次瞒报灾情一事,你们应负主要责任,本官都被你们给连累了,回去陛下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本官的。” “李大人,这次确实是小的过错,明日一早,小的就向陛下求情,一定不会连累大人!” 张勉听得出来,说话的这两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户部尚书李衡和河源郡守王汉。 “哎!算了,你也是不为朝廷增加负担考虑,但你有没有想过,瞒报,少报灾情,这会让河源郡多少百姓遭受灾难,你身为河源郡的父母官,你难道忍心吗?” “下官错了!下官再也不会了!实不相瞒,下官看着百姓受灾,心中也是苦痛非常,心如刀绞啊!”王汉说着说着,当时潸然泪下,一个看起来朗朗硬汉,一说到这个就忍不住泪水直涌。 王汉只是一个朴实的渔民,他的军功并非沙场所取,而是协助朝廷抓住了一名贪赃枉法的官员,他向来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只要不为朝廷添麻烦的,他都不给朝廷增添一点麻烦,所以这次上报灾情,他只是象征性地选报,本以为靠着自己的能力,最终能够战胜雪灾。 可谁知道,这雪灾持续时间之长,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能力,当发现这一点时,再想上报却为时已晚,他也为此事深感忏悔,心中不安。 “行了,此事明日再议,时间不早了,你先歇息吧,我出去看看陛下。”说着,李衡一招手,便往外面走去,而张勉早已走进侧门,去打枸杞酒了,等打酒回来,李衡正与未明宗坐在一起,谈论着国是。 “陛下,枸杞酒打来了,您与李大人喝吧,在下有些困倦,先去休息了。”张勉放下枸杞酒后,说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去。 “诶,张子,正好李爱卿也在,不如坐下来喝两杯再走也不迟。”未明宗忽然叫住了张勉,张勉自然难以推辞,便是坐了下来,三人坐于桌前,不知为何,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沉默了片刻后,各自不自觉地端起酒杯,品尝了杯中的枸杞酒,李衡还是第一次喝这种酒,当时有些微微愣住了,轻咦了一声后,就看了一眼杯中的枸杞酒,温热中带有些甘甜,跟以往喝过的酒都不一样。 “陛下,此酒是……”李衡再喝两口之后,更觉着好喝,好奇地问向未明宗,未明宗则微微一笑,说:“此酒是为张子所泡制,称为枸杞泡酒,用的是烧子酿和西夷国的枸杞泡制数日而成,味道甘甜而润口,刚才朕与张子喝了好多杯,不知李爱卿觉着此酒如何?” “枸杞泡酒?”李衡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酒还可以这样酿制的,不过说实在的,如此另类的味道是他平生未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陛下,此酒味道甘甜,既有酒香又有枸杞香味,喝起来全身都暖和了,微臣觉着这酒非常好喝。”李衡也对这枸杞泡酒夸赞道。 “哈哈哈!”未明宗朗笑数声,端起酒杯,说:“来,举杯饮下此酒,感谢张子带来如此上佳酒酿!” “感谢张大人!”李衡同样举杯说。 “多谢陛下,多谢李大人的抬爱。”张勉笑道。 一时间,沉默的气氛便因此而被打破,竟开始互相说起话来,从赈灾事宜谈到了江山社稷,话题不断,精彩纷呈,这一君二臣,一老二少,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枸杞酒,一直到了深夜时分,到后面实在是困倦不堪,方才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清晨,未明宗和张勉等人,早早起来,还未等天明,就已经将赈灾的物资摆放在了府外,然后就等着灾民到此认领。 灾民已经排成了长队,当听闻当今圣上亲自前来河源郡,几乎河源郡所有百姓都聚焦到此处,只为一睹圣上的真颜,郡守府外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只蚊子都很难再飞进来。 昨夜喝得有些多,张勉倒还好,就是他看到未明宗和李衡两人仍旧红着脸,带有些醉意,张勉苦笑摇头,在温了一壶茶之后,倒给了未明宗,说:“陛下,此茶可解酒意,喝一些吧。” 未明宗接过茶水,喝下之后,片刻有余,方才觉着脑袋清醒许多,醉意顿消,而李衡也同样喝了一些茶,状态也好了许多。 未明宗虽未说什么,但深觉张勉博学多闻,仿若一位全知全能的人,什么事情到他这里,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办法。 待得灾民都聚齐之后,王汉命人组织秩序,便是开始发放赈灾物资,每人一石粮食,一件棉衣袍,二两白银,这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是一笔价值不菲的物资,足够他们熬过这个雪灾的了。 每个百姓从未明宗手中接过这些东西,都噙含着泪光,手臂不断颤动,他们何曾见过陛下如此厚待他们,这样的事情在过去想都不敢想。 第三十五章 琴箫和鸣送人悲 排箫声悠扬流转,在众人耳边轻轻传过,这些正在认领赈灾物资的百姓,闻声而望,循着曲声看去,张勉也同样转首,只见在那不远处的山顶处,一名穿着一袭白袍的人,正站在那儿,手执着排箫,眼神坚定,发出那一道道悠扬而深远的声音。 山间的微风吹拂,白袍男子在那山顶上显得飘逸而不落俗尘,仿若一位隐世高人,张勉见状,嘴角微微一笑,他当然认得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名士仲志,他的排箫声意境深远,空灵清澈,动人心扉,引得众人的纷纷侧望。 “那吹雅箫者是为何人?”未明宗也听到了这排箫声,排箫有多种别称,其中便可称为雅箫,颂箫,云箫等等,未明宗则习惯将排箫称为雅箫。 “陛下,那人吹箫之人距离过远,微臣看不出来。”李衡在看了片刻后,还是没能认出来。 “陛下,依在下之见,此人应为名士仲志。”张勉随后说道。 在张勉的提醒下,王汉方才上前数步,目光聚焦过去,片刻后,方才恍然大悟,说:“陛下,此人的确是河源郡的名士仲志,微臣记起来了,他擅长吹箫,且喜穿着一身白袍,微臣已有多日未见,没想到竟在此处现身。” “原来是仲志名士,朕久闻其名,只是未尝得见,今日正好借此机会,见上一面也好。”未明宗看向张勉和王汉,问道:“你们两人谁要跟他熟络一些?” 王汉一下子低下了头,面露愧色,低声道:“陛下,说来惭愧,在下只是一名粗人,腹无文才,未曾与仲志名士有过交集……” 说来也是,王汉原本就只是一名朴实的渔民而已,既不能吟诗作赋,也不懂音律乐曲,又怎么会与仲志这天下名士有任何的交集。 在古代,圈子也很重要,你不是那圈子的人,想认识别人都很困难。 “张子,你是不是认识那仲志名士?”未明宗转首看向他。 “在下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张勉说。 排箫声的空灵悠扬,仍旧在这上空中不断传开,它仿佛自带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深深吸引住在场的所有人。 雪花飘落,仲志坐在山顶上,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身上,他仿佛将自己置身于度外,不惧冷寒,只管吹着自己的排箫。 张勉受未明宗的委托,来到这山顶处,请仲志下山,与其见上一面。 穿过山林,一路走去,离仲志也是越来越近,排箫声也更加听得清晰,那般纯美自然,轻柔细腻,空灵飘逸,宛若轻风拂过的音律,让张勉感觉它如同天上的流云,与仲志本人那样,超凡脱俗。 张勉在旁静静地听着,不去打断他,只等着一曲作罢,仲志方才睁开眼眸,噙动嘴角,化成一抹完美的弧度,微微侧过头:“张子有事吗?” “仲先生今日可是雅致,张某未曾见到先生奏过排箫。”张勉笑着说。 “今日河源郡的百姓得受陛下隆恩,仲某也只是助兴吹几首箫声,不值一提。” “如此便是巧了,陛下刚才听先生所作箫声,深感触动,于是让张某请先生前去见上一面。” 仲志微微一怔,手中的排箫慢慢地放了下来,轻吐一口浊气,方才起身,将排箫收好,正色说道:“那就劳烦张子带路吧!” 在这期间,灾民的赈灾物资已经发放过半,该拿到物资的百姓,也都已经拿到了,而有些离乡背井,逃难的在册百姓,则因为无法寻踪,所以也无法将物资交到他们手中。 “陛下,此次领取赈灾物资的灾民共两万三千零四人,登记在册的有两万五千四百五十人,在本次雪灾中死亡一千二百三十四人,逃亡或失踪人数为一千二百一十二人。”王汉在根据统计后,对未明宗上报说。 “死了一千多人啊……”未明宗在听了这个统计后的数字后,心底忽然咯噔一下,面露哀伤,这些都是未国的子民,也是他的子民,在人口还没有那么爆炸的古代,一千多人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了,要知道整个河源郡也就区区两万多人,这相当于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啊,所以说未明宗怎能不感到心痛。 “等把这些赈灾物资发完之后,就厚葬那些死去的灾民吧,他们都是未国的子民。”未明宗声音低沉,交代王汉说道。 “微臣明白。”王汉点头应下。 “陛下,在下把仲先生带来了。”就在这时,张勉和仲志两人下山之后,就直接走了过来,未明宗转首一看,当他目光停留在仲志身上时,神情略显诧异,眉间微皱,就好像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一般。 注视片刻后,未明宗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笑道:“仲志名士果然气宇轩昂,不落俗尘,实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在朕的印象中,似乎在何处见过先生?” “仲某世居河源,未曾移居别地,世间之大,可能与仲某有相貌相似之人,陛下或许见到的正是此类人。”仲志双手作揖道。 “先生的家父或是祖父可曾在朝廷为官?”未明宗接着问。 “仲某世代经商,家父和祖父皆是如此,家中祖上并未有人入仕为官。” “可是朕听闻先生大才,三次摘取状元,前所未有,为何不曾入仕为官,为朝廷效力呢?” 仲志笑而不语。 “哎,看来你与张子一样,只想当这逍遥自在人,也罢也罢。”未明宗喟叹一气,摇头苦笑道。 名士之人,本就不属于朝堂,未明宗深知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发问。 仲志帮着他们一起分发赈灾物资,齐心协力下,赈灾物资很快就发到了这些灾民的手中,各自欢喜地回到家中,而那些暂时无家可归的人,则被统一安排到附近的寺庙中居住,等到房屋修缮完毕后,再将他们接回去。 如今最让未明宗牵挂的还是那些在雪灾中的死者,待得所有士卒将他们全都埋葬,只见这荒野之中坟冢遍地,谁也不知道死者姓名,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亲人,没有身份,化作雪中的孤魂。 “仲名士,如若可以的话,你可否为他们吹上一曲,就当做送上他们最后一程。”未明宗对仲志说,心情显得很是沉重。 仲志点头,拿起手中的排箫,面色肃然,沉吟片刻后,开始吹启,箫声一出,一种苍凉沉重之感从排箫中缓缓传出,众人低着头,面露悲伤之色,雪花飘零,落在每人的肩上,斑白了人们的发丝,空灵的箫声让得众人心情沉重,这里埋葬的可是一千多名曾经鲜活的生命,就因为这次的雪灾,却不复存在。 箫声悠悠,魂牵梦绕,就在这时,一声琴声引得众人心中一震,只见张勉面前不知何时架着古琴,他十指拨动着琴弦,弹出的低沉琴音,与仲志的箫声相得益彰,一琴一箫,和鸣之下,让得众人的心思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未明宗听着这琴声与箫声的和鸣,泪水竟不自觉地夺眶而出,悲伤之情如潮水般急涌而出,他身为一国之君,何时轻易落泪,但却唯独听到这琴音和箫声和鸣时,不知为何,心中竟觉悲痛万分,不自觉地落泪,这一切都变得情不自禁。 “陛下,请节哀。”旁人见未明宗倏然泪下,纷纷出言慰藉。 “不不,是朕被这琴音与箫声感动到了。”未明宗一边拭泪,一边说道。 第三十六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为了河源郡的赈灾之举,未明宗在此待了数日,也因此造成了宫中积压了很多奏折,文武百官颇有微词,未明宗收到不下三次的加急书信,其内容皆是催促未明宗返回朝堂言语,刚开始未明宗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他难得出宫一次,这才几日时间,还未待够,又得回去面对那帮老家伙。 当第三封加急书信送达时,未明宗就赶紧命人收拾东西,显得很着急,次日便是乘上马车,匆匆离开了河源郡,直到后来张勉才知道原来那封书信是欧阳皇后所写,这其中的道理方才明白过来。 张勉暂时是不会离开河源郡的,因为他在这里还有事情需要去完成,赈灾拨款,发放物资,这些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张勉查过河源郡的税收情况,每年的税收微薄,几乎是年年赤字,有时就连官员的薪水都不能如期发放,可想而知,如此一穷二白,在面对稍微大一点的灾害时,根本没有丝毫的抵御之力。 这次的雪灾纵然已经熬过去了,若是以后呢,再发生诸如洪灾,饥荒,蝗灾这些常见的灾害时,最终受伤害的还是黎明百姓,打铁还需自身硬,不能在每次遇到灾害时,都只想着从朝廷那里获得支援,我们自己也要奋发图强,自力更生。 当王汉坐在下面,听着张勉说着这些话时,只见他两眼瞪直,一脸的茫然,张勉看他这个反应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文化水平不高,更谈不上什么领导力,有事找朝廷,没事就待着,哪里想到什么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诸如此类,在这个时代,能吃个饱饭,饿不着,那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张勉说的这些话是有些太超前了,王汉听不懂啊,听不懂,就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就不能下达民意,不能下达民意,这工作就开展不起来,所以说,王汉才是最重要的突破口,让他听得懂,就是张勉现在需要做的事。 “王郡守,这么说吧,我说的自力更生,意思就是说,咱们不依靠朝廷,然后带动咱们河源郡的百姓,一起劳动致富,提高咱们河源郡的人均收入状况,摘掉贫困的帽子。”张勉已经把话说得简洁明了,如果这样再不懂的话,他也是没办法了。 “张大人,您说的意思我懂,可是该怎么做呢?”看来这王汉还不算傻,也没枉费张勉这几天加班加点给他做的思想工作。 “以工代赈!”张勉微微一笑,说道。 这个概念,别说王汉这个文盲听不懂,就连很多人可能都不懂,解释一下吧,所谓的以工代赈,顾名思义,就是因为受灾原因造成生活困难的人,参加工作,获得一定的收入,以代替朝廷对他们的救济。 这就厉害了,如果此举得以实现的话,既能减轻朝廷的负担,提高当地的收入,还能让这些百姓有事可做,不至于做一名乱民,懒民,可谓是“一石三鸟”,能将劳动力得到最大化的利用。 想法是好的,可已经习惯于朝廷接济的这些百姓,让他们重返劳工,必然会遭受许多人的反对,会成为推行这项制度的最大的阻碍,这也是张勉最大的担忧。 人总是有惰性的,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未国这操蛋的福利制度,对,你没看错,未朝建国百余年来,除了最初十年外,之后就没有再实行劳役,抓壮丁,修工程,这是不可能看到的事,未国国君觉得这是暴君才会做的事,他可是一代明君,不仅不能抓壮丁,而且还要给他们好吃好喝,求着你去,给你发钱。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么一大批的懒民,什么都不做,光坐在家里就有钱拿,只要生活过得去,谁还会费那个力去种田,织布,这就是如今弊端多多的福利制度,所以张勉所提出的以工代赈,想要全面推行开来,简直就是难于上青天。 “张大人,依微臣之见,此举恐怕难以推行,不如再想其他办法吧。”王汉听了张勉的解释后,当时就面露难色,他深知河源郡这些人的想法,不会有人听他的。 “要想改变河源郡的现状,只能下这一剂猛药,不然河源郡还是这样贫穷下去,稻田荒芜,无人耕种,路面坑洼,行车困难,水利失修,洪涝频繁,就说这次的雪灾,为何如此严重,还不就是因为民不作为,方才造成积雪不散,雪崩随处可见,让那一千多人命葬其中,难道这个教训还不够吗?!” 张勉的这一番话,说得王汉无力反驳,哑口无言,愕然地怔在那儿。 “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若是你理解的话,便听我的去做,若是不理解的话,此事与你无关,我自己来。”张勉的话说得很明白,王汉只剩下抉择,总之,不管他赞不赞成,张勉都会做这事。 沉吟片刻后,王汉抬首看向张勉,认真道:“张大人,小的悉听尊便,一切遵照大人的话去做。” …………………… 次日清晨,河源郡如往常一样,静谧的街道,行人寥寥无几,大多数的人都还沉睡在梦中,而张勉则已经洗漱完毕,捧着书念诵数遍,这是为了保持未国语言的语感,这很重要。 不一会儿,沉鱼将做好的早餐端了出来,白面馒头,稀粥,再加上些辣椒酱,这是张勉教会沉鱼做的,是用他亲自种的辣椒制成,这是剁椒辣酱,因为张勉是无辣不欢,而这种辣酱能将辣味保持得很好,可以说是很纯正了。 张勉吃着白面馒头就蘸一点辣酱,喝粥时每吃一口,也要舀一点辣酱,吃得别提有多香了。 金成和沉鱼两人吃不了辣酱,所以在张勉每次吃的时候,他俩总会盯着张勉看,见张勉吃得如此香甜,就无比地羡慕。 金成抿了抿嘴唇,看着张勉,好奇问道:“二哥,这辣酱真的这么好吃吗?” “嗯啊,你吃吃看不就知道了?”张勉吃了一大口蘸有辣酱的馒头,一脸满足地说,这他娘的才是真的美味,想起之前吃的那些淡出鸟的东西,他就觉得人生白活了,身为一个无辣不欢的人,没有辣椒的日子那简直就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如今有了这些辣酱,他别无所求了,哪怕只给他一碗白饭,几个馒头,只要有辣酱佐餐,他就能吃得不亦乐乎。 金成笑了笑,想了一下,最终还是退缩地摇了摇头,他之前是尝过的,当时辣得他满脸通红,口干舌燥,火急火燎的样子,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忘记,他生于北方,本就吃不惯辣椒,一点辣椒都能让他辣得鬼哭狼嚎。 “少爷,我想吃一点。”沉鱼鼓起勇气,还是忍不住想要尝一下,她比金成的情况要好一点,金成是一点辣味都碰不得,沉鱼虽然吃得不多,但也能承受一些量的。 “来,想吃就吃一点吧!”张勉把筷子递给她,“谢少爷。”沉鱼对张勉抿嘴一笑,接过筷子,然后夹了一点辣酱塞进馒头中,粉唇轻启,露出那洁白皓齿,轻咬一口,只见她面上浮出浅浅一道腮红,看来这姑娘也被辣到了,不过看起来情况还算不错,能承受得住。 嚼动几下后,沉鱼喉咙滚动,便是轻咽而下,脸上的腮红方才渐渐散去。 “怎么样,没事吧?”张勉关切问道。 “少爷,若是沉鱼在这辣酱中加些肉末是不是口感会更好一些呢?”沉鱼笑着说。 第三十七章 新制辣酱友朋来 辣酱性辛,若是加上些许肉末,既调和辛味,又能增强辣酱的口感,如此一来,便能将辣酱的味道升华倍许,这样的肉末辣酱,张勉在后世就已经尝过,自然知晓它的美味。 不过沉鱼从未尝试过,就开此先例,说明她对这些食材的有所心得,颇为不易。 张勉答应了沉鱼,让她可将辣酱加入些许肉末,沉鱼听后,就回到了后厨,开始忙活了起来,剁肉末,炒肉末,再加入到辣酱中,等上片刻,焖制过后,闻上去,一股四溢的飘香,夹杂着辣酱的辣味,也有着肉末的肉香,实是一道难得的佐餐食材。 “二哥,我想吃里面的肉末。”金成闻着这香浓四溢的辣酱,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辣椒吃不得,那吃些肉末总该可以了吧。 “那你吃啊。”张勉递给他筷子,金成咽了咽口水,眼睛盯着这里边,拿起筷子,就往里边的一小撮肉末夹去,他用手扶在筷子下面,生怕肉末掉一点下去,然后吃了进去。 这一次,金成没有之前那般口干舌燥,被辣得脸色通红的模样,反而享受其中,那一脸陶醉的表情,让沉鱼禁不住掩面偷笑。 “好吃,二哥,这真的太好吃了!”金成忍不住又吃了几口,那一嘴的油渍,看得张勉直摇头,和他想的一样,加入炒好的肉末后,是能降低辣椒的辣味的。 沉鱼也吃了一些,她也表示在加了肉末之后更好吃了,而这种味道虽然跟老干妈存在着不小的差距,但至少是让张勉颇感满意的,几个白面馒头,就这样被他消灭一光。 用完了早餐,张勉继续读书,金成则在练功,这家伙长得一身壮膘,身体也是结实得很,一拳百斤之力是有的,沉鱼泡了一壶茶,然后端了出来,轻轻放在张勉的桌前,茶香由杯中散发而出,雾气徐徐上升,张勉对她点头,沉鱼则微红着脸,抱着茶盘莲步回走。 张勉左手捧着简牍,右手端起茶杯,目光还停留在书上,嘴里对着茶杯轻吹几口凉气,然后再喝下去,茶水入口,清香四溢,这些茶叶都是来自南诏国,以绿茶为主,河源郡不管是气候还是土壤,都适合种植茶叶,但放眼整个河源郡,却无一处茶叶栽种之地。 “哎。”张勉轻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思绪万千,正当这时,忽然一阵阵马蹄声传了过来,尘土飞扬,蹄声急促,张勉抬首而望,只见远处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飞奔过来。 张勉放下书卷,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目光紧盯着那辆疾驰的马车,似是有些眼熟,当马车停下来后,只见从马车中走出来一女子,身着貂皮棉大衣,头戴一顶狐毛圆毡帽,略施粉黛,妆容整洁,端的是一位华贵佳丽。 “庆阳公主?”张勉微微一怔,他打量数遍,一再确认下,并没有认错人,“她怎么来了?”正当张勉狐疑之际,庆阳公主一下马车,便朝张勉走了过去,拍他的肩膀,略带嘲弄道:“喂,一段时间未见,连本公主都不认识了?” 张勉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又见两人从马车厢中走了出来,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岳和宁玉满,欧阳岳身着深褐色棉衣袍,头顶棉帽,而宁玉满身着白色棉衣袍,头顶裘皮帽,手执着羽扇,两人一下车,面露喜色,直奔张勉过来。 “哎呀,好久不见,兄弟可是想念得很哪!”欧阳岳敞开怀抱,朝张勉抱了过去,张勉一个转身,欧阳岳登时扑了个空,面露尴尬地笑了笑,看向正在练功的金成,就朝他走了过去。 宁玉满则摇动着手中的羽扇,含笑不语。 “你怎么来了?”张勉对庆阳公主问道,庆阳公主没回答他,反而环顾四周,东张西望,然后发出惊叹声:“天哪,这么破的地方,你居然能待得下去。” “此地自不比宫中奢华,但别人能住下,张某自然也能。” “本公主饿了,一路颠簸,滴米未进,快弄些好吃的来。”庆阳公主往椅子上一坐,一副公主作派,对张勉吩咐道。 “就是这些,你将就些吃吧!”张勉指着桌上剩下的几个白面馒头,还有那一碗肉末辣酱,庆阳公主转首一看,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说:“你让本公主吃这些?!” 张勉面色冷淡:“这些有什么不好,我也吃的这些,你要搞清楚了,这里不是宫中,没有你要的山珍海味。” “你!”庆阳公主刚来这里,就被张勉给说得气不打一处出来,当场气得俏脸憋红,这时候金成才出来,笑呵呵地说:“公主,要不这样,我带你出去吃,河源郡还是有好吃的东西的。” 庆阳公主朝张勉瞪了一眼,冷哼一声后,方才跟着金成一同出去。 欧阳岳则已经饿得不行,刚坐下来,抓起白面馒头就开始吃了起来,“咦?二弟,这是何物?”他吃着吃着,忽然看到那旁边放着的一碗肉末辣酱,有些不解地问道。 “此物名为肉末辣酱,可将馒头蘸着吃。” “哦?还有如此吃法?倒是新鲜,我尝尝看。”欧阳岳感到新奇,就掰开一小块馒头,将其蘸在辣酱中,欧阳岳拿不准这辣酱的辣味,就只蘸了少许,然后放入嘴里,嚼动片刻后,辣酱和肉末的味道就在他嘴里溢了出来。 欧阳岳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勉,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咽下之后,方才惊声道:“这,这很好吃啊!” 辣酱的味道可是他从未尝过的,再加上他本身能吃辣,这种辣味对他来说,不仅不辣,而且还是一种难得的美味,欧阳岳尝到甜头后,就停不下来了,不断掰开馒头,辣酱越蘸越多,吃得不亦乐乎。 而宁玉满则在一旁静静地舀粥喝,他不喜吃白面馒头,对辣酱也并无兴趣。 “四弟,你尝一点这个辣酱,真的好吃!”欧阳岳试图说服宁玉满,可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尝试,“诶,你呀,这么美味的东西,居然一点都不吃!”欧阳岳替他感到惋惜,自己吃得就像是上瘾了似的,不一会儿,就吃下了五六个白面馒头。 吃到后面,欧阳岳实在是吃不下,一抹嘴巴,又喝了一大杯茶,轻吐了一口气,方才向后一靠,脸上全然是满足之色。 “多日不见,你这食量猛然大增啊!”张勉见那一碗辣酱几乎被欧阳岳给吃光,摇头苦笑道。 欧阳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二弟,是你这辣酱太好吃了,所以就管不住嘴……呵呵呵。” 用完餐食过后,他们三人坐于桌前,随意聊了起来,从欧阳岳的话中,张勉才知道,他们这次来是为了来看自己的,而那庆阳公主则顺便跟了来,她本性贪玩,一听欧阳岳要出宫,就缠着欧阳岳带她过来。 “二弟,我听陛下说河源郡的灾情不是已经得到解决了吗,你留在此处又是为何呢?”欧阳岳有些不明所以,因此问道。 张勉将茶杯端起,轻吹了一口凉气,抿了一口,说:“灾情只是一方面,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河源郡的弊端不少,如果不把这些问题解决的话,河源郡以后势必还会重蹈覆辙,你们来了也好,我身边正好缺人帮忙。” 欧阳岳和宁玉满两人微微一怔,相视一眼,对张勉问道:“你要我们怎么帮忙?” 第三十八章 民生艰辛须勤苦 在这几日中,张勉带着他们在这河源郡中走了一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欧阳岳他们都不敢相信河源郡竟会如此穷困,低矮简陋的房屋,衣不蔽体的百姓,到处都透着一种凋敝气氛,在这里,没有天京那般繁华,也没有江都那样的富足。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世人所遗忘的地方,没有丝毫生气可言,苍凉,冷清,便足以形容这里,没有夜市,就连做生意的人都是屈指可数,有钱想买东西都买不着,说来并不是夸张,有时候粮棉布这些基本的东西,都要到附近郡县去买才行。 民生凋敝,实业日下,怪不得每年税收这么低,究其原因正是如此,都没人做生意了,税赋何来,钱财何来,仅靠那少数人供给的微薄税赋,连县官的薪水都不够发的,每年都得从朝廷拨付大量的银两予以支持,不然这河源郡的官员都得喝西北风了。 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天两夜,暴风雨的骤临将家家户户吹打得风雨飘摇,雨量也在不断增多,河源郡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下这么大的暴雨,这些房屋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张勉背着手,不断来回踱步,神色忧虑。 “张大人,如今这雨下得这么大,城中百姓的家中恐怕不能承受如此雨量,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王汉也是着急地来回踱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做什么?如今河源郡八成以上都是年久失修的房子,如果房屋一塌,就会伤害到人,你说应该做点什么?”张勉觉得他这句话问得也是可笑,身为一名郡守,这点防范意识都没有,他也是醉了。 好在他还不算傻,在张勉的提醒下,王汉恍然大悟,马上紧急集结河源郡仅有的数十名兵卒,然后带着他们,冒着滂沱大雨,将一家家的人带了回来。 张勉心软,看不得别人忙碌他偷闲,于是也领着金成和欧阳岳他们,穿着蓑笠,冒着雨,将这些百姓人家都给带出来,之前的雪灾是将他们安顿在寺庙中,而这一次,就连寺庙都住不下了,只能带着这些百姓来到郡守府中。 眼看着郡守府已经是人满为患,如果再任意加人进去的话,郡守府也很可能会成为这暴雨中的危房,可是该怎么办,河源郡这么多百姓,如何安顿,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外面淋着雨,吹着风,无处安身。 每到这时候,张勉纵然为河源郡的百姓感到同情,但更痛恨的是那弊端很多的福利制度,就是因为这样,才造成了如今的样子,状况跟张勉所预料的一样,一遇到大灾时,民无家归,官府无钱财,一穷二白,浑浑噩噩。 “阿母,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一名年纪约摸七八岁的孩子,衣衫褴褛,依偎在他母亲身边,环顾四周后,战战兢兢地问道。 像他们这样的母子和家人很多,离家之后,都来到郡守府中,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前路在何方,没有吃的,也没有地方可待,自己的家遭受洪灾,家没了,什么都没了,越想到这些,他们就哭声一片,整个郡守府充斥着这悲凉的一幕。 王汉只是在旁连连叹气,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甚至自问道:“灾情如此多,是不是老天爷对他,对河源郡的惩罚,不然又怎么会发生连续的雪灾和洪灾。” 人对未知总是恐惧的,王汉更是如此,他懂的东西不多,每当遇到这些灾情时,只能归结于天意,或是怀疑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上天的事情,才惹得老天爷的大怒。 “少爷,这府中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快坐不下了。”沉鱼一直忙着安排这些百姓的事宜,可郡守府的空间毕竟有限,涌入进来的人是越来越多,原本只能容纳几十人的空间,一下子进来几百人,当然就安排不过来。 为了腾出位置来,金成,欧阳岳,宁玉满,甚至连庆阳公主都只能站着,挤得真的连坐的位置都没有一个,弄得庆阳公主腹诽不已。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点打在房檐上的声音绵绵不绝,夹杂着各种说话声,一时间,这些如同噪音一样的声音,让得所有人的心思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你打我?你敢打我?”人一多起来,场面就开始变得混乱,就在这时,两名男子因为互相碰到对方,各自看不顺眼,就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扭打起来,这一打,波及到的人更多,相互之间多有肢体上的冲突,这就像是一根导火索,一下子将其点燃,在众人之间引爆。 不一会儿,原本只有一人的冲突,最终演变成了十余人,甚至数十人的私斗,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慌乱成一团,金成也在其中,不过以他的身手,别人根本伤不着他分毫,只有别人挨打的份。 “各位,别再打了,有事心平气和地好好说啊!”王汉上前劝架,可是以如今的状况,哪里劝得住,反而是越劝打得越厉害,砰的一声,王汉感觉鼻子吃痛,摸了摸,只见手上全是鲜艳的鼻血。 王汉也是个暴脾气,只是因为郡守一职,所以平日收敛了许多,当见到此状时,他也隐忍不住了,不顾郡守一职,也同样扑进这些人堆中,与他们一同闹了起来,相互间打得是不可开交。 张勉见状,面色肃然地直摇头,他也无瑕去劝架,只见他走到桌前,然后拿起一个茶壶,往地上狠狠一摔,啪的一声脆响,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惊得他们纷纷停下了动作,转首朝张勉看了过来。 “尔等行为,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张勉厉声说道,而这些人则面色呆滞,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张勉目光冷冽地扫视众人,指着他们,冷声道:“尔等身为未国子民,在灾情面前,不作团结之状,反而内讧不断,如此行径,是为何意?” “吃饱否?力气没处可施否?”张勉一句句的发问,让得众人为之一怔,令得他们惭愧地低下了头,各自松开了自己的手。 “河源郡穷困已久,雪灾,洪灾不断,尔等家园尽失,片瓦不在,不将此心思放在重建家园上,却在此地无故私斗,成何体统?!” “尔等真的想要做一世的穷人,一世接受他人的施舍吗?”张勉的这些话,似乎让他们有所触动,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没有人能帮助自己一辈子,灾难来临,你们想靠朝廷的援助,还不如靠自己的双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然你们会一直穷这一辈子!” 张勉的话,声声如刀尖一样,插在他们胸口上,让他们为之一痛,却又同时引发了思考,他们并不傻,只是没人跟他们说过这些话,所以这些问题,他们想都没想过。 “我说的这些话,你们听进去也好,没听进去也罢,智者自然知晓其中的道理,只有愚者才会不懂,言尽于此,各位好自为之吧!”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安静,仿若落针可闻,他们也陷入了思考当中,似是在回味着张勉说的那些话,一点点地理解其中的意思。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名年纪约摸三十的男子,嘴中喃喃自语,沉吟片刻后,忽然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看向张勉,问道:“张大人,请问我们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丰衣足食?” 第三十九章 民生艰辛须勤苦 二 雨停之时,已经是两日过后,河源郡几乎成了一座荒城,那稻田的秧苗被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房屋倒塌不计其数,化为一片废墟,挺拔的大树也都被连根拔起,倾覆在旁,街道上全是洪水退了之后留下的斑驳黄泥,粘着脚底,寸步难行。 雪灾没过多久,洪灾又接踵而来,这一次就算是朝廷也无能为力,之前为了赈济雪灾,花去了数万银两,若干的物资,相当于未国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未国数十郡县,疆土辽辽,连续为同一郡县数次拨款赈灾,就算未明宗想要答应,文武百官恐怕都不答应。 金銮殿。 未明宗坐于龙椅,朝堂上,文武百官皆缄口不言,保持着沉默,个个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未明宗目光扫视众臣,沉吟片刻后,说:“众位爱卿,怎么就不说话了,对于河源郡洪灾一事,诸位如何看待?” 文武百官皆为低首不语,未明宗有些不耐,于是直接看向侍中司马德,说:“司马爱卿,你来说说看,河源郡一事,朕该如何做才是?” 司马德身为朝廷侍中,是未朝两世朝臣,位高权重,但却为人低调,向来谨言慎行,话语不多,但却字字珠玑,深受未明宗的器重。 当未明宗出言问询司马德时,众臣皆朝他望去,司马德手持着笏板,从官列中向左跨出一步,微微作揖后,正言道:“回禀陛下,依微臣之见,此事应当从长计议,洪涝之灾,是为天灾,河源郡短时间里,两次天灾降临,说明气运不佳,圣人道,气运者,国运也,河源郡之气运不佳,则关系到未国江山之气运。” “依司马爱卿的意思,这是在说未国气运不佳?”未明宗忽然站起身来,急声道。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私底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户部尚书李衡出言道。 “李爱卿请讲!” 李衡手持着笏板,从官列中走出,朝未明宗作揖后,说:“依微臣之见,河源郡洪灾一事,是为巧合而已,与气运者并无关联,先前雪灾一事,已拨付白银数万两,物资若干,此次洪灾,微臣已是无能为力,再不能拨付库银分毫。” “依李大人所言,这是置河源郡万千百姓生死于不顾?”司马德转首看向李衡,冷声道。 “司马大人,此事并非在下妄言,而是依国库状况,实话实说,若是不信,你大可去问问!”李衡与司马德两人忽然就这件事吵了起来。 “行了,别吵了,让朕静一静!”未明宗实在听不下去,大声喝止道。 两人方才停下,双双对未明宗作揖。 “退朝吧!”未明宗袖袍一甩,站起身来离去。 …………………… 对于朝廷是否拨款赈灾,在上疏之后一直杳无音讯,张勉也没想着就这样等下去,拨款赈灾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实行以工代赈,自力更生,这才是河源郡的发展长久之计。 为了让这些百姓了解和懂得什么是以工代赈,张勉特地花了一天的时间,专门给他们讲解什么叫做以工代赈,然后又用几天的时间,让他们理解这个概念。 一开始他们是拒绝的,当他们已经习惯了不用劳动,就能获得钱财时,想要再接受这种方式就变得很困难,不过这些情况都已经在张勉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也对此做好了应对之策。 某日,张勉将河源郡所有的青壮年男子全都集结起来,也不告诉他们集结的目的,让他们全都站在郡守府外,整个河源郡,所有的青壮年男子加起来有近五千人,剩下的就都是孩子,妇女和老人。 这五千人的青壮年,大多数都是散漫惯了,平日更是好吃懒做,让他们站着时候,一个个都是东倒西歪,没个正形,有些本来站得好好的,但一看到其他人站成那样子,也就跟着学了起来。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就在这时,一道厉喝声陡然传出,让这些人都不禁为之一动,朝着那道厉喝声传来之处看了过去。 张勉随之走出,只见他面色肃然,与平日的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样,除了他之外,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三人,分别是欧阳岳,金成以及宁玉满,他们也都一脸的严肃,背负着双手,在张勉停下时,他们也跟着停下,然后跟张勉站成了一排。 “你们看看自己都像什么样子!一个个懒懒散散,松松垮垮,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张勉指着面前的这些青壮年男子,带着训斥的语气说。 “张大人,我们平日不都是这样的吗,你叫我们来这里究竟有何吩咐,快说完我们好走。”一名年纪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歪着脑袋,抱着双手,样子有些不耐地说。 这些人平日对他们没有任何的约束,所以说起话和做起事来,根本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别说对张勉,就连王汉身为河源郡守,他们说话的语气都是这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张勉指着那名年轻男子问。 “我叫什么名字与你有何关系?”男子不耐地说,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腹部一痛,然后面色痛苦地捂住肚子,冷汗连连,“我二哥问你话呢,你小子还敢反问回来?”金成揪着他的衣领,对他冷声说道,很显然,刚才那一下是金成所为。 被金成这么一弄,其他人当时一怔,有些呆住了,他们何曾见过身手如此敏捷的人,连这个被称作河源郡刺儿头的男子,都毫无反抗之力,其他人更是面色大变。 “三弟,不得无礼!”张勉朝金成瞪了一眼,金成才松开了手,张勉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何必大动干戈,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小,小的叫罗义。”男子神色慌张,都不敢直面张勉,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让他惊慌失措,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罗义是吧?”张勉跟他握了握手,罗义被握着的手感觉就像是钳子一般夹住,当时脸色大变,却不敢吭一声,那胆怯的样子别提有多滑稽。 其他人见状,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地,这些原本懒懒散散的人,忽然挺直了腰板,站直了身子,不再松松垮垮,面上的嬉笑也是戛然而止,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张勉目光扫视众人,心中颇感满意,然后朗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有重要事情交代,而这件事情关系到河源郡的兴衰,成与败,就在各位的一念之间。”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便是小声议论了起来,他们都不知道张勉究竟是要做什么。 “前几日,我跟各位说过的,在不久之后,我会在河源郡实行以工代赈之策,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 “如若不记得也没关系,今日我就是来对此事做好安排,安排如下……” 之后,张勉按照人数来进行分配,欧阳岳,金成,宁玉满分别负责水利,农田,房屋各项工程的建设,然后按照每人负责管辖一千五百人来算,将这三项工程分配到每人的手里,并且从中获得工钱。 而张勉则是这几项工程的总督,若是哪项工程出现了困难或是需要调整的,他就负责协调,这就是他的初步想法。 以工代赈,是振兴河源郡的唯一方法,若是这个方法得以做好的话,那对整个河源郡的百姓和子孙都是一件大事。 第四十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每一项新策在实行之初总是困难重重,而这以工代赈也不例外,水利,农田,房屋,这三方面都交由欧阳岳他们三个去负责,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似乎并不是很理想,按理说一千多人的青壮年男子,修建一个小型水渠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但这帮人就是磨洋工,仅仅一个挖渠的环节,就耗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还不见成效。 欧阳岳实在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不管是动嘴皮子,还是动手,他们都像是扶不起的阿斗,就是给你磨皮子,说一点就干一点,不说的话,哪怕在那里几个人掰扯都不干活的。 张勉一看这情况,当时就觉得不对,马上来到距离河源郡十余里的地方,这里被称为陵江,是流经河源郡的一条淮水的支流,当初张勉就选定这个地方作为兴修灌溉水渠,陵江宽度数十尺,蕴藏的水量难以预估,但若是将这道水渠修好的话,必将造福于河源郡百年以内的灌溉之情。 乘着马车,一路蹄声不断,时辰过半,到达目的地,张勉随即下了马车,因为有一段路泥泞不堪,只得徒步行走,在前行过程中,张勉左右环顾,发现这里风景独好,山清水秀,绿树成荫,鸟鸣山林,可谓是自然仙境。 若是换作平常,张勉必先在此处弹奏乐曲,陶冶性情,置身于自然之中,但如今却是办正事要紧,无瑕顾及身边的美景,只得疾步往前走去,当行至两里路后,穿过一片竹林,便能看到有许多人正原地歇息,传来阵阵说话声。 张勉目光扫视下,见这挖渠的工作还未完成过半,当时脸色就马上沉了下来,步伐加快,往前走去,欧阳岳也坐在青石上,摇动着草帽歇息,见张勉走了过来,他马上从青石上站了起来。 “二弟,你怎么来了?”欧阳岳面露欣喜,上前握住他的手,但张勉却始终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往人群中走了过去,欧阳岳心中一凛,跟在张勉的身后。 “都起来,都起来了!”欧阳岳朝他们喊道,可他们只是瞟了欧阳岳一眼,便是回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欧阳岳登时有些尴尬地朝张勉笑了笑,看得出来,欧阳岳根本管不动这些人,怪不得这挖渠的进度这么慢,要照着这样的速度进行下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工。 张勉背着手,察看了四周的地形,然后指着前方距离百米的一块岩石,说:“若是有人能将这块岩石搬来此处,我便赏他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他们只是相视地看了看对方,却无人响应,过了半晌,没人起身。 “是嫌银子少了?若是有人搬到此处的话,我便赏他二十两银子。”张勉再次说道。 这一次,很多人开始心动了,这可是二十两银子啊,几乎相当于一户人家一年的生活用度,可是这钱就这么容易赚吗,搬个石头就轻松拿到了?还是说这里面有着什么猫腻呢? 众人犹豫不决,迟疑了片刻,还是没人自告奋勇。 “连白捡的钱都不要了,看来各位家境优渥,视钱财如粪土,也罢,刚好在下也可省了这笔钱。” “我来!”张勉刚说完这些话,这时就有人从人群中站了起来,然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朝着那百米之外的岩石走了过去,这名壮汉看起来孔武有力,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轮廓清晰可见,只见他迈着大步,走到这块大石前,然后低腰,双手抱起大石,厉喝一声,将其扛在肩上,往返回的路走去,最后将大石往地上一扔,伸出手来,朝张勉说:“大人,二十两银子。”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他们中的人大多是不相信的,说实话,这石头并不重,只要是一名正常的成年男子,都可搬得动,但却无人相信会给二十两银子。 “来人,把银子端过来!”张勉转首说道,随后,只见有人端着盘子,上面整齐地放着二十两银锭,然后将其递给了那名壮汉,那名壮汉乐呵呵地收起银子离开。 众人见状,面上惊讶万分,待得缓过神来,众人纷纷涌上前来,争抢着要搬石头,但张勉却摇头说道:“此事只为一次,并无二次,在下是为言出必行之人,尔等若是将这水渠早日完成,日后少不了各位犒劳之资。” 闻听此言,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拿起挖渠的工具,光着膀子,开始各自忙活起来,干得热火朝天,与之前那般怠惰的模样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欧阳岳见状,登时愕然,他从当上监工到现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还从来没见过他们如此积极的样子,他也试过了许多方法,打骂皆无效,而且还经常听到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当是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语。 时间一长,欧阳岳再对他们喊也喊不动,可没想到,张勉才刚刚来,而且略施小计,就让他们尽皆听命于他,想到这里,欧阳岳就感到一阵疑惑,不解地向张勉问道:“二弟,你这法子倒也普通得很,为何他们都听命于你呢?” 张勉笑了笑,说:“人生于世间,皆为利来,虽然他们此次未能得利,但心中却有了期待,自然就有了动力去做工,之前的怠惰,是因为给他们的期待不足,因此造成于此。” “原来如此。”欧阳岳闻听此言,方才醒悟,了然地点点头。 “二弟真是心思奇巧,兄弟佩服!”欧阳岳对张勉双手作揖,话中带着敬佩之意说道。 张勉哂然一笑地摆手,“不过一些小道而已,不足挂齿。” 之后,这水渠之工,在众人的齐心努力下,不过一周的时间,就完成了挖渠,将陵江的水引流,用来灌溉稻田,防止出现干旱季节时,没有雨水导致的庄稼坏死。 挖渠的项目倒是很顺利,但是也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是在修建分水堤堰的时候,需要先将河流阻断,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可是江流湍急,想要阻断河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开始他们就想出向河流中投递石头的方法,可连续投了几日,依旧没有效果,众人不得已之下,只能停工,想其他办法解决,否则这个问题解决不了的话,下一步根本无法展开。 这一夜,在江边燃着篝火,众人用着餐食,默默无声,连日来,因为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众人的士气也变得低落许多,个个看起来心情低沉,没有了当初的那般冲劲。 “二弟,咱们要是再想不到办法,这个水利工程怕是进行不下去了,士气都快没了。”欧阳岳手中掰着一块馒头,吃着说道。 张勉何尝不在想办法,可这是在古代,想要阻断这么急的河流,各种条件都不齐全,光靠人力恐怕是不行,他一边吃着馒头,脑袋里却在考虑着事情,神情略显呆滞。 “二弟,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欧阳岳见张勉有些发呆的样子,用胳膊碰了碰他,说道。 忽然这时,张勉手中的馒头掉落在地,突兀地站了起来,嘴角露出微笑,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 欧阳岳被张勉这突如其来的样子也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向后一退,眼中露出疑惑,讪讪地问道:“二弟,你没事吧?” “我想到了,我想到解决办法了!”张勉得意地笑道。 第四十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 夜深了,但却因为张勉的一句话,众人再也坐不住,纷纷离开此地,来到附近的竹林,个个干劲十足地将这些竹子都劈下来,因为张勉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用竹子编成竹笼,然后再将石头放进去,最后投入到江水中,竹笼中所装的石头重量本身就沉,数量多了,自然就能阻断这湍急的江流。 竹林中响起了一阵阵砍伐竹子的声音,为了编制竹笼,他们需要大量的竹子,好在人多,你一刀我一劈,就将这一片的竹林砍下了不少,然后每两人负责扛一根竹子,来到篝火旁,开始忙着编制竹笼。 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曾贩卖过鸡鸭,做过竹笼,所以编制竹笼就交给他们,而其他人则负责将竹子搬来就是,张勉和欧阳岳两人还不会编制竹笼,就跟着别人现学。 编制竹笼的前提是要先挑选篾竹,竹子不宜太老,老则过硬,过嫩的话水分蒸发后成品会缩小,竹篾变脆,所以选竹时要老嫩适中。 “这个竹子太老。” “这个竹子太嫩。” 负责编制竹笼的这名男子,在挑了挑竹子后,对这些竹子直摇头,又选了一会后,才找到一根合适的,接下来就是将竹子制作成竹条,首先是破竹,将竹子劈开四份,呈十字状夹入两块竹片,利用刀在上面轻轻地敲小木板,熟练的话,便能感受到什么叫做势如破竹。 在竹子破开之后的边缘很锋利,得用刀来回刮一下,当做到这一步的时候,欧阳岳都快崩溃了,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做过这些事情,手指不知道被刮到了多少次,血流不止,痛得他哀嚎连连。 “瞧你这出息,不用你做了,一边待着去吧!”张勉朝他白了一眼,然后把他赶到一旁坐着。 接下来,在将竹条都劈好之后,就开始制作竹笼,这个过程最为关键,也是极为考验技术的时候,只有做到胆大心细才能做好。 把横竖九条的篾竹条平铺在地上,开始编笼底,把竹条利用丝带扎好,方便笼身的编制,在笼身编制好以后,就要把笼的上部做成圆的,这需要掌握一定的规律,一圈圈地去做。 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张勉在那人的指导下,终于完成了竹笼的编制,虽然看起来简陋了一些,但总归也算是完成了,作为张勉第一次编制的竹笼,忽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欧阳岳朝张勉投来羡慕的目光,这家伙动手能力确实不行,编个竹笼都能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花了一夜的时间,编制出竹笼两百多个,然后在次日的清晨,再将鹅卵石装入到竹笼中,陆续将这些竹笼投入到江水,等到投了一百个左右的竹笼时,张勉很明显地发现江水已经开始被阻断了,若是再将剩下的竹笼都投入江水中的话,就能完全阻断了。 “成了!成了!”欧阳岳见那竹笼阻断了江水,禁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快投,把剩下的竹笼都投下去!”张勉催促旁人,自己也搬起竹笼,不断往江里投,不过一会儿,两百多个竹笼全都被投进江水中,最终将这条江流完全阻断了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呢,快点动工了。”张勉见众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赶紧提醒道,这种阻断河流只是暂时的,而且要进行分流,不然等水势一涨起来,越过竹笼的阻断,最终造成功亏一篑。 于是,张勉将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交给欧阳岳,让他带着人去将这些江水分流,然后另外一拨就是自己带领,开始修建水利工程,时间仓促,分配完之后,便是开始分头行动,一刻不停。 经过连夜的奋战,分流的任务很快完成,之后两拨人又汇合成为一拨人,继续合作在一起负责修建水利。 工程的修建是很辛苦的,张勉不知道因为这个身上掉了几层皮,欧阳岳也不轻松,甚至有好几次还不小心受了伤,不过好在最后都无大碍。 而张勉不光是顾及水利这边,在这同时金成所负责的农田方面,他也时常去察看,金成这家伙做事容易冲动,很可能别人做了什么事情,让他心里不舒服,他就可能大打出手。 果不其然,就在张勉督促水利工程时,有人就到他这里打起了报告,说是金成无故殴打人,而且把人打得还不轻,情况十分危急。 张勉一接到消息后,马上往金成那边赶去,他当时那个气愤,见到金成后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一句,马不停蹄地察看那个被打伤的人,不得不说,这金成下手还真是很重,在张勉看到那人时,除了眼睛完好之外,其他的地方几乎没一个能看的,特别是那张脸,肿得跟包子似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地惨。 “二哥,这家伙不听我话,我叫他干事情他不做啊,劳资就忍不住干他娘的。”金成这暴脾气很难收得住,一旦脾气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一架再说,况且就他这个块头,一般人根本撑不住。 “行了!人都被你打成这样了,要是闹出人命来,你也没好日子过!”张勉见那人躺倒在那,呼吸微弱,脸色惨白,若是不及时救治的话,恐怕有性命之危。 金成胆子虽大,但一遇到人命关天的事情,他心里其实也是怕的,再加上张勉这么一说,脸色大变,急声问道:“二哥,他不会真的有事吧,不会死吧?” “你说呢?”张勉白了他一眼,面露厉色,金成被吓得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心乱如麻,缓过神之后,才对张勉央求道:“二哥,你什么都会,这一次你得帮帮小弟啊,别让他死了,小弟求你了。” “你啊!”张勉都懒得说他,这家伙做事不动脑子,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来,闯了祸又解决不了,每次都让自己来给他收拾这些烂摊子。 “金创药,快拿金创药来!”金成对旁人催促道,可这乡里向外,距河源郡还有十余里,这些平日大大咧咧的年轻男子,怎么会有人备有金创药,再者说了,金创药价格昂贵,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根本就用不起。 没有人回应金成,个个都像是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 “你们耳朵都聋了啊,没听见我的话?”金成大声对众人呵斥道,结果依然无人理会。 而张勉这时候却已经蹲在一处草丛前,只见他摘取了一点身边的植被,放入口中,嚼动几下,微微抬首,皱着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他在附近草丛中低头寻找,众人不解地朝他看了过去,金成更是不明所以,可想要说话时,却被张勉抬手拒绝,示意让他不要说话。 嗯? 当张勉没走几步,忽然被一处地方给吸引住了,然后用手刨土,不过一会,他面色大喜,从里面找出一个圆柱形的褐色东西,看起来就像是根茎一样,张勉举着这个东西,命人道:“来人,拿研磨来!” “二哥,此为何物?”金成看着这个东西,不解问道。 “此为三七,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上佳药物,将其研磨成粉,敷在那人受伤地方,很快便能痊愈如初。”张勉对三七如数家珍,甚为了解,在过去时候,他在野外时常会遇到跌打损伤情况,正是用着三七研磨成粉,敷在伤患处,没过多久就能痊愈,是为止血镇痛的神药。 “此物竟有如此神效?”金成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三七,惊讶道。 第四十二章 巧夺天工筑新楼 三七是治疗跌打损伤最好的中草药,这在许多药物着作中都能找到记载,比如在《本草纲目》中就有关于三七的论述:“止血散血定痛,金刃箭伤,跌扑仗疮,血出不止者,嚼烂涂,或为末掺之,其血即止。” 当三七研磨成粉后,然后将其涂抹在那名伤者男子的患处,涂上去后,阵痛缓减了许多,他那脸上的红肿也在慢慢地恢复,男子痛苦的哀嚎声,也在渐渐地消散,不一会儿,看起来要平静了许多。 “二哥,这东西比金创药还要好使啊!”金成见状,万分惊讶地说道。 “你下次要再惹祸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了!”张勉面露厉色,瞥了他一眼。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金成憨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行了,我还得去玉满那边看一下,你自己抓紧点,别再闹出什么祸端出来了!”张勉说完,便是转身离开此地,金成恭敬地连连点头应下。 宁玉满那里是负责房屋的修缮,加固和修建等工作,经过洪灾和雪灾过后,这方面的问题更是日益凸显,如果再不加以重视的话,就会在下次灾害来临时,照样逃避不了。 在施工现场,近千人的青壮年男子,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有的负责搬运木材,有的则负责丈量和锯木,以及修葺屋顶等等。 张勉察看一圈下来,就数这里最为平静,管理各方面也很到位,张勉没有看到这里存在混乱的情况,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分工明确。 “四弟,做的不错。”张勉对宁玉满夸赞道,宁玉满则摇着羽扇,笑道:“二哥过奖了,这都是按照你的指示去做的,分工之后,他们就按着自己的分工去做,我便没什么事了。” 这几个兄弟中,要说起来,他们几人性格各异,欧阳岳嘴功厉害,能说会道,金成容易冲动,喜欢武斗,而宁玉满心思缜密,擅长统筹。 通过这件事,张勉已经摸清了他们各自的性格特点,所以宁玉满在这件事情上做得最好,几乎没让张勉操过心,一切都很平静和顺利。 “二哥,此为何物?”宁玉满看着张勉给他绘制的一张图纸,上面画的是高脚楼,虽然画工粗糙了些,但也能看得明白,只是宁玉满未曾见过这样的建筑,方才对他问道。 “此房屋名为高脚楼,下层可放养动物和堆放杂物,上层住人,此房既可防潮防洪,也可防震,是为多功用的房屋,而且取材容易,用以竹木便是。”张勉对宁玉满介绍道。 宁玉满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建筑,深感新奇,未国的河源郡一到夏季便是潮湿多洪水,这种干栏式的建筑正好适合,宁玉满再次看了看那份图纸,越是细究,他就越是感到诧异,感叹道:“没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房屋。” “二哥,此房屋你是从何处见过,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哦,这是之前云游之时,在他国所见,还有些印象,所以就记了下来。”张勉揶揄笑道。 张勉何止是见过,他小时候都在此处住过,整个童年几乎都留在那个房子中,所以对此再熟悉不过了,里面的结构样式,他就算闭着眼睛都能说得清楚。 “这里一般是用竖立的木桩或竹桩构成高出地面的底架。”张勉开始为宁玉满讲解这种建筑的结构,而宁玉满也听得很是认真,“底架上有大小梁木承托的悬空的地板,其上用竹木,茅草等建造。” 张勉一边给他讲解,一边画了出来,而且详细地标出了里面各种结构的名称,如此一来就方便施工,不会出现差错。 得到设计图后,宁玉满交给了工匠,不过几天,这干栏式的房子开始初见端倪,慢慢地有了样子,再过上几日,一间干栏式的房子就完全出来了,张勉看着这熟悉的房子,就好像回到了童年在农村时候的情景。 当这一间房子做出来时,所有人都被它给吸引住了,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房子。 “此屋可真是匠心独运啊,楼下圈养牲畜,楼上住人,日后若是再下暴雨,也不会受洪涝之苦,屋子也不会受潮了,如此建筑,真乃是巧夺天工,妙哉,妙哉!” “是啊,听闻说此屋为张大人所设计,张大人真是当世的大才。” “我还听说张大人主持修建陵江的水渠,给那些稻田施以灌溉水源,百年以内不会让稻田干涸。”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面露惊色,他们心中明白,稻田已经干涸了多少年,年久失修的水利,庄稼也因此枯萎,甚至化为了一滩臭水,如今水渠得以恢复,庄稼也还以一片绿色,这当然让他们感到惊讶非常。 此事很快传到了朝廷中,未明宗以及文武百官尽皆知晓此事。 “以工代赈,呵呵,亏这张子能想得出来。”未明宗苦笑地摇头,但脸上却始终带着欣慰之色,他指着朝堂上的张天齐,说道:“张爱卿啊,张子他在河源郡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又是兴修水利,又是修缮房屋的,可为朕省了不少的心,你说朕该如何赏赐他才是啊?” “回禀陛下,犬子他身为未国子民,所作所为,皆为未国江山社稷所考虑,行赏之事,大可不必。”别看张天齐现在面不改色,但心里面却无比高兴,这一次张勉可真是为张家争了脸,这么多年总算做了一件值得夸赞的事情。 “诶!张爱卿此言差矣,张子他还未入仕为官,这些都不是他的份内之事,他尚且如此所为,试问在场的众位爱卿,是不是应当给张子赏赐啊?”未明宗这句话是故意说给在场的文武百官听的,其言外之意,就是连张勉这样不是朝廷命官的人,都为江山社稷,为百姓着想,你们看看自己,甚至可能连他都比不上。 此话一出,领会言外之意的文武百官,尽皆低下了头,一语不发。 “李爱卿,你认为该如何赏赐张子?”未明宗对户部尚书李衡问道。 李衡微微一怔,迟疑了片刻,方才持着笏板,双手作揖道:“回禀陛下,微臣认为可赏赐张子钱帛,或是宅邸之类的便可。” 未明宗皱着眉,没有回应,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司马爱卿,你呢,此事该如何办?” 司马德从官列中从右跨出一步,手持着笏板,然后恭敬地作揖道:“陛下,微臣认为张子此为当是大功一件,水利,农田,房屋等等,皆为关乎民生之工程,圣人曰,民安定者,则国之安定者,张子为河源郡呕心沥血,操劳不已,臣认为应当为张子赐以官爵,厚待于他,其人有大才,日后必为未国之栋梁,国之将才也。” “司马爱卿所言甚是,正合朕的心意,但这个张子向来以名士而自居,从未想过入仕为官,恐怕赐以他官爵,他未必会答应啊。”未明宗一脸忧虑地说。 “若是陛下信得过微臣的话,就让微臣前去说服张子。”司马德自告奋勇说。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未明宗当即大喜,然后对司马德说:“司马爱卿听令,朕命你七日之内,说服张勉入仕为官,然后前来面见朕。” “微臣得令!”司马德双手作揖,低首回道。 次日清晨,司马德的府外,已经备好了马车,就等着他乘上马车。 “大人,此次前去,您什么都不用带的吗?”家仆见司马德两手空空,只有一辆马车等候,钱帛之类的东西什么也没带。 司马德笑了笑说:“张子他乃是当今高士,钱帛等世俗之物何时能入他的法眼,就这样,走吧!” 第四十三章 一壶浊酒道离别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河源郡的水利,农田,房屋这些颇具成效,最主要的是,这些青壮年男子不再好逸恶劳,他们渐渐发现做工其实比闲着有趣多了,做工有吃有住,而且还有工钱可拿。 尝到了甜头之后,他们就开始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方式,甚至一天不做工的话还有些不适应了,张勉对这样的变化感到很满意,当初在实行以工代赈这一策略时,他只想着如何发动这些人的力量来做这件事,倒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结果,为了丰富业余生活,张勉白天督促他们认真做工,一到晚上就开启说书的现场。 夜幕降临,篝火堆旁,一缕缕火光将周围照亮,近千双目光盯着张勉看,表情极其认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话说当日刘备,张飞,关羽兄弟三人,与那吕布大战三百回合……”张勉这次讲的不是《水浒传》,而改讲了《三国演义》,男人嘛,就好这些热血的,张勉说得绘声绘色,他们也听得如痴如醉,就像是那三英大战吕布的一幕幕出现在他们眼前一样,让他们感到全身血液澎湃,激动异常。 等说完之后,他们仍感到意犹未尽,争抢着要让张勉再多说一些,张勉拗不过他们,只得再说了一回,“话说那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这一回比上一讲更是跌宕起伏,一路开挂的关羽,将那一名名守将斩于马下时,众人听得心惊胆战,不知不觉间将自己带入故事当中,为关羽捏了一把汗。 “精彩!实在是精彩!”当张勉刚刚说完,忽然一阵喝彩声便是传了过来,听这声音,张勉嘴角一咧,马上就听出是何人所说。 “仲先生,既然来了,那便现身一见吧!”张勉笑着道,众人的目光循着张勉所看方向聚焦过去,只见那身着一袭素色白袍的仲志,手持着那个古旧的排箫,踱着步子,身形飘逸地走了过来。 “此人便是那传闻中的名士仲志?”众人望着仲志,目光中带有诧异,他们没想到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士,竟会主动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仲志,从来都是只闻其名,却从未见到其人,今日一见,果然惊为天人。 “仲志名士好像跟张大人认识啊!”众人再次一惊,见张勉与那仲志一副很是熟络的样子,片刻间就攀谈起来,随后,只见张勉拿出古琴,将其架在自己面前,挺直腰板,深吸一口气后,将十指按于琴弦上,食指一勾,弦音响动,陡然传了出来,余音未落,紧接着空灵的箫声应声而起,竟同步般地与那琴声和鸣,两音相接,奏出了一种宛若天籁的曲音。 “你们看!张大人与仲志名士琴箫和鸣!”有人指着,忽然大声说道,此话一出,众人尽皆朝着张勉和仲志看去,琴箫和鸣的曲声婉转悠远,相得益彰,古琴声时而急湍,时而缓慢,而箫声空灵悠远,两样乐器如同天然的搭配,听起来竟不觉着丝毫的别扭,反而很是悦耳动听。 那声声如天籁的曲音,让众人禁不住陶醉其中,深陷在这美妙的时刻,尽管他们中大多数人不懂音律,但却能分辨得出是否悦耳。 张勉的十指如翻飞一般,快速在那琴弦上来回翻动,随着情绪的波动,将手指运转如飞,闭着眼眸,身子时而策动,将整个人的状态都带入到了这琴声之中。 而仲志也相差不多,手持着排箫,闭着眼眸,吹动着最为优美的箫声,这声音清晰干净,宛若那天边的云彩,洁白如羽,一尘不染。 琴声,箫声,两音萦绕在这空气中,在月光的映照下,让得众人的心境变得无比平和,就像是那毫无波澜的湖水一般,即便是再躁动的心,听了这琴箫之声后,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层层叠叠的曲音,将所有人的心仿佛拢在了一起,让他们如同拧成的一条绳,在那么一刻时间里,所有人之间都不再有任何的距离感。 音乐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琴箫声的乐曲也是一样,在听着这曲声时,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的微笑,曲声确实能让他们感到幸福,这是一种无形的引导作用,就像听到一首自己喜爱的歌曲同样会泪流满面。 张勉和仲志两人即兴所作的琴箫和鸣,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当曲声作罢时,他们仍旧回味无穷地闭着眼眸,像是在慢慢体味着这悠扬的曲声,还未从中缓过神来。 “各位,今日就到这里,时辰不早了,先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动工。”张勉对众人说道,他们这时候方才缓了过来,神情激动地说:“张大人,吾等皆为粗俗之人,不懂乐律,但我知道大人与仲志名士所奏曲音,乃是天籁之声,我平生未曾听过如此好听的曲音,明日还可听到这些曲音吗?” 说完之后,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张勉,从他的样子中,张勉可以看得出来,他十分想要再次听到这样的曲音,为了不让他失望,张勉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多谢仲志名士!”他朝着张勉和仲志连连作揖。 之后,其他人便分散而去,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睡下,一切变得安静了下来。 夜空明净,只听到蛙叫虫鸣的声音,待得众人离开后,张勉与仲志两人便坐在江边,各自手持着一壶酒,闻听着这江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清澈悦耳。 “仲先生,今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张勉笑道。 “今日无事,听坊间传言说张大人以工代赈之策即将大功告成,在下便来此祝贺张大人的。” 哈哈哈哈! “仲先生消息可真是灵通要紧,来,喝酒!”张勉大笑数声后,提起手中的酒壶,与仲志的酒壶碰了后,便是仰首饮下,仲志微微一笑,也是拿起酒壶仰首而饮。 “张大人此番在河源郡为百姓做了如此多的事,实是河源郡的百姓之福,仲某应当敬你!”仲志再次仰首喝下一口酒。 “诶,仲先生言重了,张某也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之事而已,感谢仲先生还记得张某,这么晚了还远道而来。”说完,张勉也喝了一口。 “说实话,仲某从小在河源郡长大,河源郡穷困多年,历来深受灾害之痛,有人说此地气运不佳,所以朝廷多年来也未曾正视过河源郡,不论工匠,钱帛,或是其他资源,都未尝给过河源郡,多年来就这样穷着,事实也是,河源郡的百姓也都习惯如此穷下去了。”说到这里,仲志又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但如今,河源郡却在张大人的主持下,大变了模样。” 张勉笑了笑,“此事非张某一人之功,也得感谢河源郡几千名兄弟的配合,若不是他们的支持,张某即便胸中有万千韬略,实现不了那也是枉费徒劳。” “张兄,仲某不知可否如此称呼你?”仲志忽然说道。 “当然可以,张某本来并非朝廷官员,只是暂时而已,你我年岁相仿,自当可称为兄弟。” “今日仲某前来,其实是要向张兄道别的。” “仲兄此去何处?”张勉有些惊异。 仲志摇摇头,“仲某也不知,但随本心吧,在此处待得久了,眼界都变得狭小许多,仲某思索了几日,也想像张兄那样,云游四方,周游列国,落得个自在逍遥。” “既然仲兄去意已决,张某便不再多言,这壶酒喝下,祝仲兄日后万事通达,别忘了张某就是。”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一壶酒尽皆饮下,月色倒映江水之中,略带着淡淡忧伤。 第四十四章 登门相见却卧眠 张勉与仲志两人一直喝到天亮,待得黎明将至,仲志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与张勉握手道别之后,便往东边的方向走去,张勉目送着他,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为止。 清晨,所有人又如同往日那样开始忙碌起来,张勉昨夜熬了一个通宵,困倦不堪,于是回房补觉,当沉鱼唤他起来吃早餐时他都不起来的,沉鱼见状,只是轻轻将房门掩上,然后轻踱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司马德乘着马车经过一天一夜的劳顿,总算到达了河源郡,一到这里,他就马上打听张勉的下落,然后又中转到十余里外的工地,方才找到了这里,当他下了马车,周围的人也不认识他,照样各做各的事情。 沉鱼见司马德左右顾盼,踌躇不前,再加上面孔生疏,有些生疑,于是上前询问道:“请问您找谁?” “请问张勉在这里吗?”司马德打量沉鱼片刻,随后问道。 沉鱼也对司马德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衣着讲究,穿戴整洁,相貌和蔼,不似恶人,便是问道:“汝是何人,找我家少爷有何要事?” “小姑娘,这是当朝的侍中司马大人,你快去唤你家少爷出来一见。”司马德的随从对沉鱼出声说。 沉鱼对这些朝廷官职没有任何的概念,在她心中只有当朝陛下和皇后,其余的概不知晓,所以在说到这名侍中大人时,她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我家少爷一夜未眠,现时正在寝睡,任何人不得打扰他。” “这可是侍中大人,无论如何都要叫他起来相见!”随从听到这话,当时就有些怒了,语气加重,须发倒竖地说道。“诶!不得无礼!”司马德伸手拦住那名随从,厉声斥道,随从方才向后退一步,唯唯诺诺地低头不语。 司马德面露温醇的笑容,说:“姑娘,我们在此等他,张子何时起来通报我们一声便是。” 说着,他寻了一处长凳坐下,两手搭在膝上,微闭着眼眸,似是在闭目养神。 而那名随从也是讪讪地坐在一旁,动作轻微,一声不响。 “我家少爷这一睡,估计要到午后时分才能起来,你们当真要等下去?”沉鱼还未见过如此执着之人,当是有些诧异。 司马德仍旧闭着眼眸,挺直着腰板,轻声道:“姑娘只管忙去,不必理会我等。” 沉鱼见此人年纪年迈,忽地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走回后厨,从中端来一盘点心,说:“二位想必还未用过餐食吧,这是一些点心,请二位填腹之用。” “多谢姑娘,放在此处吧。” 沉鱼将点心放下,随后忙于自己的事情去了,司马德和随从两人仍旧坐在长凳上。 日过三竿,即将到午后时分,沉鱼忙完事情回来,依旧见到两人坐在长凳上不动,但嘴皮上有些干燥,许是长时间没有饮水的缘故,沉鱼从未见过如此执着的两人,心中一动,便给他们沏了一壶茶,然后端了过去。 “二位先生,天干物燥,请用些茶水吧!”沉鱼端来茶水,分别倒了两杯。 司马德方才微微睁开眼眸,谢过沉鱼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方才喝下,沉鱼注意到他喝茶的样子优雅娴熟,更是确定此人并不普通,于是出声问道:“敢问先生,尔等从何处而来。” “在下受陛下派遣,从天京而来。”司马德抿了一口茶水后,笑道。 天京! 沉鱼当然知道此处,这可是未国皇宫的所在地,也是当朝皇上的寝宫,怪不得见到此人气质不凡,光是这份超乎常人的耐心,就已经非普通人所能相提并论。 沉鱼思忖片刻后,马上站起身来去往张勉住处走去,张勉正侧卧在床榻上,睡得香甜,时不时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 “少爷,你……醒了吗?”沉鱼走到床前,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可话音落下,张勉却没有丝毫反应,仍就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呼吸均匀,非常安静。 沉鱼顿了顿,柳眉微微蹙动,随后又出声道:“少爷……一位从天京来的大人,说是要找你……”话音刚落,张勉猛地睁开眼眸,然后侧过身来,一下子坐了起来,急声问道:“谁要找我?” 沉鱼见状,当时一怔,讪声道:“那个人好像被称为侍中大人,沉鱼也不知道是谁……” “侍中?!”张勉心中一惊,他当然知道这个官职的地位,这可是皇上身边的人,怠慢不得,于是一边穿鞋,一边问:“他来多久了?现在何处?” “清晨来的,但沉鱼知道少爷昨夜一夜未睡,所以就让他在外面等待……” “哎!这是误我啊,真是失礼!”张勉还未穿好鞋,马上就疾跑出去,来到门口,环顾四周,见司马德和随从坐在长凳上,马上面露微笑着道:“不知哪位是侍中大人?” 司马德放下茶杯,起身而立,正色道:“在下便是司马德。” 张勉不好意思地双手作揖,苦笑道:“张某不知司马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司马大人见谅。” “你倒是睡得舒服,我家大人等了你这么久,架子不小嘛!”那随从一脸不满,腹诽道。 “诶,不得胡言!”司马德面露厉色,朝那随从呵斥道,方才转首笑道:“本官听闻张子昨夜一夜未眠,今日来此,多有叨扰,张子不必如此。” “来,司马大人请进!”张勉伸手迎接司马德,只见沉鱼站在那儿面露诧异,她见张勉对这个人毕恭毕敬,再想想看刚才自己对别人那般怠慢的样子,心中甚觉惶恐,竟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再去沏一壶茶来!”张勉对沉鱼说,沉鱼方才应下,提着茶壶去沏茶。 进屋之后,各自坐下,司马德环顾周围,见这条件简陋,比起皇宫府邸要差的远了,心中不禁对张勉又生出了好感,如此年纪轻轻,便能吃苦在前,带领着数千百姓兴修水利,农田和房屋等等,不计较个人得失,当是江山栋梁风范。 “司马大人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要事需要张某去做的?”张勉笑着问道。 “嗯,此番前来,确有要事需跟张子商量,不过此事不急一时,在商量此事之前,在下想先看看张子所兴修的那些水利等工程,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不过司马大人一路劳顿,不如先歇息片刻,用完餐食后,傍晚时分再去如何?” “既然张子如此说了,那在下也应当客随主便。”司马德笑道。 在与司马德闲聊了几句后,张勉暂时回到后厨中,然后对沉鱼问道:“你可知道这位大人的官职有多大?” 沉鱼摇摇头,一脸的茫然,张勉见状,登时有些哭笑不得,深深叹了一气,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对了,快到用午餐时辰了,准备吃何餐食?” “后厨准备了水煮鱼片,清炒白菜,酸辣土豆丝,白面馒头这些。”沉鱼报上菜名说。 张勉环顾周围,忽见灶旁的笼子里有一只鸡,这是之前那名受伤男子,为了答谢张勉给他治伤之恩,专门从老家带来的一只土鸡,张勉最近忙活各种事情,都没留意到这只鸡,这会儿看到之后方才想了起来。 张勉咧嘴一笑,忽然心中有了主意,对沉鱼说:“烧一锅开水,把那袋竹荪拿出来给我。” 沉鱼哦了一声,但还是有些不解,好奇问道:“少爷,你这是准备要做什么?” 张勉笑了笑,说:“一道特别好吃的菜,竹荪炖土鸡。” 第四十五章 酒食在前互探听 午间时分,正是用餐食的时候,外面的工人都已经席地而坐,挽起衣袖,全身散发着一股汗酸的味道,劳作时汗渍将全身都给打湿,但他们却已经习惯,都是等着衣服湿了之后干,干了之后又湿,只有在晚上回去后,才将这浸满汗渍的衣服给换下。 “记得几年前我也来过河源郡,那时的百姓,绝没有如此勤劳,想不到张子来到此地后,竟让他们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真是难以置信啊。”司马德在见到他们这般模样后,不由得感叹地说。 在他印象中,那时候的河源郡样样落后,水渠荒废已久,庄稼无人栽种,到处见到的都是一些衣衫褴褛的穷人,可这次来到河源郡之后,水渠畅通,庄稼稻田也都插上了绿油油的秧苗,穷人少了,尽管也能见到,但比起过去却是少了许多。 “你看他们吃饭吃得多香,从他们的脸上,我能看得出来他们流露出来的一种满足感。”司马德一边在观察着他们,一边说。 “大人,他们都开始吃饭了,我们的餐食怎么还没上?”随从见着其他人吃得香甜,自己也有些忍不住地抿了抿嘴唇,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浓郁的香气飘然而至,紧接着,只见沉鱼双手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砂锅,还冒着腾腾热气,一看便是刚出锅的新鲜菜肴,散发着怡人的香气。 “嗯?这是鸡汤的味道?”司马德很快就闻了出来,但张勉却微微一笑,不作言语,等到沉鱼将盘子轻轻放于桌上,张勉方才用毛巾将砂锅盖子慢慢揭开,只见一锅香气四溢的竹荪炖土鸡登时展现在眼前。 “这是……”司马德朝那砂锅中看去,当看着那些竹荪时,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他从未吃过竹荪,对其自然感到陌生,河源郡主要产竹,天京却没有生长竹子,更别提竹荪之类的了,所以司马德看到这竹荪就跟看到稀奇之物似的。 “司马大人,尝尝看,竹荪炖土鸡。”张勉递给他筷子和勺子,司马德接过之后,先是舀了一勺鸡汤,吹了一口凉气后,然后放入嘴中,沉吟片刻,面露异色,惊叹道:“这,好喝好喝!” 这神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话,张勉都觉得夸张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大人,我也想尝一下。”随从见状,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口水一直往肚里咽,直到接过沉鱼递过来的勺子和筷子后,这才赶紧舀了汤喝,那滑稽的样子,看得沉鱼禁不住掩面偷笑。 “这就是竹荪?”司马德用筷子夹起一块竹荪,放在眼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网状的圆筒状,被煮烂之后,夹起来感觉就像是一块肉片一样,嚼动之下,十分地清脆,且有一种弹牙的感觉,吃了一块,禁不住想要再吃第二块。 不过一会儿,一锅的竹荪炖土鸡,几乎被消灭干净,连汤都快被喝到快要见了锅底。 这战斗力不是一般地强,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这锅竹荪炖土鸡确实是好吃。 司马德一抹嘴,脸上洋溢着满足之色,轻吐了一口气。 “张子,此菜肴是老朽近年来吃的最好吃的,今日有此口福,实乃幸哉。” 张勉摆手笑道:“司马大人过奖了,若是大人喜欢此菜的话,日后就再做便是。” “吃美食,如果不配点美酒的话,就好像缺了点什么,去,把那坛枸杞泡酒拿出来。”张勉命沉鱼去后厨拿酒,这坛枸杞泡酒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喝,如今司马德来了,定然要好好招待他,好酒好菜都要拿出来才显得有诚意。 “少爷,酒!”沉鱼把那一坛泡酒抱了出来,张勉接住坛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打开坛盖,随即便是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四溢而出,在空气中飘然,就连一旁的司马德和随从都心中暗暗称奇,司马德也是好酒之人,但凡一碰到好酒,他就禁不住地喝上几大碗,过去在沙场行军时,他的酒量在三军中是鼎鼎有名的。 打开坛盖之后,张勉用酒勺往里边舀去,然后再盛入到碗中,当司马德看着这一碗带有红色的酒液时,当时微微一怔,他从未见过枸杞泡酒,看着它是深红色之后,便是指着,疑惑问道:“张子,此酒为何是红色,此为何酒?” 张勉将坛盖给合上之后,笑着道:“司马大人,此酒名为枸杞泡酒,是在下用烧子酿和枸杞泡制而成,此酒略带甘甜,不辣喉,喝起来甚至有些润口,大人一喝便知。” “哦?”司马德轻咦一声,然后端起那盛着酒的土碗,先是轻抿了一口,忽然感觉眼前一亮,再喝了一口,不禁感慨道:“此酒还真是好喝,既有着浓郁的酒香,又有着枸杞的甘甜味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枸杞应该是来自于南诏国吧?” “正是!”张勉点头道。 “来,感谢张子的款待,老朽敬你!”司马德端起酒碗,对张勉说道:“今日来到此地,给张子增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张子不要介怀。” “诶!司马大人这是哪里话,张某久闻司马大人的大名,仰慕已久,只是未曾得以谋面,今日有幸相见,当是幸事。” “哈哈哈,老朽就一个老头子而已,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日后的朝堂,应当是你们年轻人的朝堂,我们这些老骨头也做不了几年了。”司马德喝了一口酒之后,笑着说。 “张子大才,懂得许多,还为河源郡的百姓做如此多的事情,未国的江山社稷正是需要像张子这样的稀缺之才。” 听到这话,张勉算是了然了司马德此行的目的,看来未明宗说服不了自己,这是派了个说客过来,其用心良苦,天地可鉴。 张勉喝了一口酒,哂笑道:“陛下的心意,张某心领了,张某已经自在逍遥惯了,恐怕已经入不了朝堂,还请司马大人见谅才是。” “哈哈哈!”司马德拊掌而笑,说:“来来,今日老朽与张子只喝酒,不谈这些事,来,喝!” 这一朗声大笑,算是缓解了刚才有些尴尬的气氛,之后,两人便是转移话题,说了其他之事。 “张子,昨夜不知为何一夜未眠?”司马德问道。 “哦!今日清晨仲先生要离开此地,因此昨夜我与他喝酒聊天至天亮。” “仲先生?莫非是那位誉满天下的仲志名士?”司马德听到这里,方才反应过来,急声问道。 “正是此人!” “噢!原来如此,仲志名士乃是当世高士,老朽还未曾见过一面,若是早一步来到的话,便是有幸相见,可惜啊可惜。”司马德叹了一气,有些失望低喃道。 “听闻司马大人曾与吴宰执同朝为政?”张勉忽然发问,司马德一听这话,当时脸色微微一变,迟疑片刻后,看向张勉,说:“张子何故此问?” 张勉对司马德这不易察觉的变化,装作不知,只是笑道:“哦,之前在江都时,张某与吴宰执下过棋,忽然想起此事,张某知道司马大人身为朝廷侍中,自当应该认识吴宰执,便有此一问。” 闻听此言,司马德的脸色方才舒展了一些,与刚才那时刻提防的样子截然不同。 “来,司马大人,此酒要趁早喝,不然放得久了,口感就不好了。”张勉端起酒碗,对司马德说道,用以缓解这略显紧张的气氛。 第四十六章 一曲一词抒胸臆 酒足饭饱,天朗气清,傍晚过后,张勉带着司马德来到陵江水渠参观,当他来到这水势磅礴的陵江时,看到那急湍的江流,源源不断地向前推进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如此磅礴的水势,竟能以人之力修建起来,可谓是巧夺天工,心思机巧。 司马德又问了张勉修建此水渠时的过程,于是张勉就将他们编制数百个竹笼,用以盛装鹅卵石,投入江中,阻断江流的经过说了出来,司马德听得聚精会神,连连称赞,目光中流露出对张勉的敬佩之情。 他也表示,若是他自己来主持这次水渠的修建,肯定是万万做不到张勉这一步的,光是阻断江流,他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编制竹笼,然后再盛装鹅卵石投入到江中的这一计策。 陵江水渠的修建,为河源郡的千亩良田提供了充分的灌溉水源,如果是按照一亩稻田产量十石(按一石一百斤算),那么一千亩就能产出一万石的粮食,这是在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在过去,别说一万石的粮食了,一年下来恐怕一百石的粮食都产不出来。 司马德站在江堤上,吹着江边的风,遥望着这千亩绿油油的良田,有些干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感叹道:“张子,陵江水渠的修建,不仅仅是为河源郡的百姓造福,也是大未江山的福气啊!” “有此水渠之后,从此大未国的兵卒在沙场上便不会担心无粮可吃,军中粮草理当充盈,兵士们吃得饱了,才好为大未江山打天下,保疆土。” 张勉微微点头。 司马德之所以如此重视此水渠,也不难理解,因为未国的水渠太少,而能用于民用灌溉的水渠更少,像陵江这样大规模的水渠,更是屈指可数,除了天京的淮江水渠外,另一个便是这个陵江水渠。 古代打仗,打的是兵卒的数量,打的是谁的粮食多,兵粮不分家,谁的兵粮最多,谁就是最强的国家,因此,水渠灌溉就变得尤为重要,而张勉正好解决了这个大问题。 司马德站在江堤上,背负着双手,目光望向远方,感慨万千,忽然诗兴而起,指着那浪花滔滔的江水,对张勉说道:“张子大才,不知是否可以作诗一首,吟咏这气势磅礴的江水?” 张勉沉吟片刻,随即命旁人将他古琴取来,然后坐在这江堤上,将古琴放于面前,十指按于琴弦之上,食指勾动,一声空灵的琴音陡然传了出来。 伴着悠扬的琴音,一首词作便是脱口而出。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当说到这里,只见司马德的脸上有些动容,此句从大处落笔,千古风流人物,无论是非成败,一样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淘尽,唯有青山绿水永恒存在。 此句何尝不是司马德前半生的写照,他活了大半辈子,年轻时驰骋沙场,英勇杀敌,曾令敌军将士闻风丧胆,为未朝建下了丰功伟绩,后卸甲归于朝堂,官居一品,身为当朝侍中,而当年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有的已经战死沙场,有的则解甲归田,有的则已经仙逝登天。 每当一想到这些,他心底便是涌上那一抹悲伤,如刮刀一般心痛。 是啊,浪花淘尽英雄,无论成与败,这一切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如同这滔滔的江水一般,不断地流逝,人这一生哪怕再辉煌,都会有终结的时候,唯有这绿水青山依旧不变。 在这悠扬的曲音中,司马德遥望着滚滚江水,眼眶竟有些湿润了起来。 张勉再次拨动琴弦,婉转悠扬的琴音,化作一声声天籁,仿若传到了九重天。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伴着空灵悠远的琴音,下句的词作更是形象展现出了一个白发渔樵的形象,任它惊涛骇浪、是非成败,他只着意于春风秋月,在握杯把酒的谈笑间,固守着一份宁静与淡泊,而这位老者不是一般地渔樵,而是通晓古今的高士,就更见他淡泊超脱的襟怀。 当最后一句说完,司马德已是泪湿沾襟,老泪纵横。 泛着淡淡忧伤的曲音,萦绕在天边,随着词作的说完,曲音也渐渐消散,化为了一道靡靡之音。 周围陡然变得极其安静,只听到那滔滔不绝的浪花拍打江堤的声音,四周仿若无一物。 沉吟片刻后,司马德方才语重心长地说:“张子,老朽明白了,你不入朝堂的选择是对的。” 张勉沉默不语。 “古今往来,是非成败,如同过眼烟云,不如寄情于山水,与秋月春风为伴,自在自得,多少人为了追逐名利,让自己痛苦万分,难以自拔,张子如此高士,必不屑于朝堂的功与名,而是淡泊洒脱,如同那句中的渔樵一般。” 司马德从这首词中,窥见了张勉所要表达的志向,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张勉迟迟不肯入仕为官,缘由竟在于此,想到此处,他反倒是觉得一身轻松。 “张子,不知此作是为何名?”司马德问。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好作,好作!”司马德大加赞赏。 “张子,今日我便回天京,将此作献与陛下,陛下圣明,想必他会懂得张子的心思。” 之后,在司马德的请求下,张勉将这首词作,写在了简牍上,司马德带着这份简牍,乘上马车,便往天京的方向蹄疾而去。 送走了司马德,张勉独自一人站在这江堤前,眺望着这江水之景,碧水青山,宛如一幅美妙的山水画卷,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他眼前。 ……………… 司马德携那卷书写着《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简牍,乘着马车,又经过一天一夜颠簸,到达天京时已是次日的夜深时分,而在未央宫中的金銮殿上,未明宗还在桌案前秉烛夜读,桌案上的烛光将周围照得通亮,毗人在旁站着,随时给他沏茶加水。 “司马爱卿昨日飞鸽传书,说是今夜理当回到天京,为何现在夜入三更,还未见到人影。”未明宗将书卷放于案前,抬首对身边的毗人问道。 “陛下,河源郡至天京路途遥远,且夜路百转迂回,来晚一些也是情理之中,如今已是夜半三更,陛下龙体要紧,不如先去歇息,若是司马大人到了的话,小的定当禀明陛下。”毗人在旁对未明宗劝道。 “罢了,朕再等一会,你去给我沏一壶茶过来,对了,再叫御膳房准备些点心饱腹之类的吃食,若是司马爱卿来了,也可吃些。” “是!”毗人微微躬腰,随后转身,往御膳房的位置行去。 哎。 未明宗轻叹一气后,朝大殿外睥睨一眼,但却无任何动静,于是再次执起书卷而观,刚看了一行字,忽然听闻大殿外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未明宗赶紧将书卷放下,面上一喜,心想着一定是司马德到了。 “陛下!” 果不其然,还未见人,就听到了司马德的声音传来,只见他风尘仆仆地从大殿外走了进来,手里紧攥着一卷简牍,走到大殿中间,方才叩首道:“陛下,微臣回来了!” 未明宗赶紧从龙椅走下,来到司马德身旁,扶起他,说:“司马爱卿快快请起,爱卿一路劳顿,先坐下歇息。” 司马德坐于大殿右侧的椅子后,这时毗人也带着两名宫人端着点心和茶水走了进来,未明宗指着说:“司马爱卿一路赶来,想必是饿了吧,先用吃食再说。” 第四十七章 闻名于世天下知 司马德连夜乘着马车,快马加鞭地往天京赶去,路上颠簸,几乎没能得到片刻休息,确实是又累又饿,看着桌上放着的这些点心,于是从中拿了一块吃了起来,之后端起茶水喝下,吃了两块点心后,喝了一大杯茶水,方才有了些饱腹之感。 “司马爱卿,你手上拿着的简牍是为何物?”未明宗见司马德手中紧握着这份简牍,就连吃食时都不肯放下,既有些奇怪,也感到好奇地问道。 “哦!”司马德一拍脑袋,苦笑道:“陛下,您瞧老臣这记性,差点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说着,司马德抹干净手之后,随即将简牍平铺在桌上,然后将其摊开,未明宗移步向前,朝那桌上的简牍看去。 “陛下,此次微臣还是未能说服张子,这份简牍上有他的明志之作,陛下看了之后一切便知。” 未明宗没有答言,而是将目光投放到那简牍上,凝神注视,不自觉地读了出来。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未明宗读完词名,转首看了一眼司马德,司马德则微微一笑,示意让他继续看下去。 未明宗再次将目光转回到简牍上,皓齿轻启,读出声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读这首词几乎是一气呵成,读罢之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面色微微一变,仿若陷入了深思。 司马德自知这首词作对未明宗带来的震撼,之前他的情况甚至比现在的未明宗还要更为夸张。 未明宗拿起这份简牍,目光仍旧注视着上面,却轻踱着步子,在这大殿中来回走动。 司马德坐在一旁,只是默默地喝茶,一言不发。 片刻后,未明宗方才将手中简牍放了下来,认真地对司马德问道:“司马爱卿,此作是为张子所作?” 司马德点头道:“回禀陛下,此作是张子一面弹着古琴,一面吟咏而出,老臣泪浅,听完此作后,便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此作确为罕见的佳作,基调慷慨悲壮,朕读起来只觉荡气回肠,回味无穷,平添万千感慨在心头。”未明宗感叹道:“在此作中,张子以渔樵自比,将历代兴亡作为谈资笑料,朕从这些句中,可以看出他想要追求淡泊洒脱,远离世俗的逍遥自在生活。” “陛下圣明!”司马德面色大喜,没想到自己还未解释半分,未明宗就已经懂得其含义,如此一来,自己也轻松了许多,不用再来重复解释。 “哎。”未明宗将简牍放于桌案上,坐于龙椅,深深叹了一口气后,便是向后一靠。 “陛下,张子身为当世高士,淡泊名利,远离世俗,依微臣之见,确实不适合朝堂入仕为官,还请陛下三思。”司马德双手作揖,恭声道。 沉吟片刻,未明宗方才坐直身子,摆手道:“罢了罢了,朕早料到会是此结果,既然张子心意如此坚决,那就不强人所难了。” 之后,未明宗向司马德询问了河源郡如今的情况,司马德就将这次他去往河源郡的所见所闻全都给他说了一遍,从陵江水渠开始说起,当司马德描绘水渠规模之大,甚至比淮江水渠还要更大时,未明宗当时就吃了一惊,聚精会神地认真听着。 “陛下,据张子介绍说,此水渠可灌溉千亩以上良田,且在百余年内不让庄稼干涸,是为千秋万代的利民之工程。” 未明宗点点头,夸赞道:“张子真乃大未国的大才,有他在此,朕可心安也。” “陛下,除此之外,张子还带着千余名青壮年男子,一同修建了高脚楼,此楼分为两层,下层可圈养牲畜,堆放杂物,上层可住人,如此一来可防潮防洪,二来还可防虫蛇之害,是为新式之住房,微臣认为此楼巧夺天工,心思极为机巧。” 未明宗听此描述,微微皱眉,疑声道:“这世上还有如此阁楼?张子可真是心思奇巧,主意多样,是为全才。” 司马德还向未明宗说起了枸杞泡酒和竹荪炖鸡,听得未明宗口中生津,嘴馋不已,不禁腹诽道:“张子这家伙,有此美味佳肴,琼浆玉液,竟不主动献与朕,等他归来,朕定当好好审问他才是!” “陛下,张子交代过微臣了,等他归来天京,定会将这些美味佳肴和琼浆玉液亲自献与陛下。” 听到此话,未明宗面色方才缓和一些,点头道:“如此还差不多,也算他记挂着朕,暂且饶他这一次。” “陛下,微臣此次前往河源郡,在那里发现了庆阳公主,还有国舅也在此处。” “这个庆阳,身为当朝公主,不顾大体,到处乱跑,成何体统!”未明宗有些气怒,司马德则笑道:“陛下,依微臣之见,庆阳公主与张子年纪相仿,况且有张子与她一起,想必不会出什么事的,陛下大可放心。” 听闻此言,未明宗便是不再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忽然面露肃然之色,说:“朕听细作来报,近来有西戎人混入天京城,可能有所活动,司马爱卿还得仔细查明此事才是。” “微臣遵旨。” “行了,司马爱卿一路劳顿,想必路上没有休息片刻,你先回去歇息吧!”未明宗袖袍一挥,对他示意说道。 ……………… 随着河源郡的水渠,稻田,房屋各项工程的完成,如今河源郡良田遍地,粮食产量巨大,也因此,河源郡渐渐打开了商路,除了自己食用之外,还将这些米粮销往到附近的郡县。 一批粮食的收成是一万多石,除开每家留有的余粮外,将剩下的几千石都卖到了附近的郡县,诸如晋阳,贺州,武直郡等等,得到了不少的钱财,然后王汉将这些钱财都分发给每家每户,当他们拿到这些钱财后,个个别提有多高兴了。 如今他们终于尝到了以工代赈这种方式的甜头,想当初只靠着朝廷每月发放的那可怜的几文钱过活,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贫穷不堪,如今河源郡的每人几乎都能分到一贯钱,相当于过去的几百倍。 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让得河源郡的百姓生活得到了巨大的改善,路边不再有冻死骨,也很少看到街道上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街道变得整洁了,房屋也是焕然一新,人们的精神面貌也跟过去有了完全的不同。 河源郡因此一跃成为周边郡县中最为富裕的地方,甚至附近郡县的妙龄女子都争着只与河源郡的青年才俊成亲,其他地方的年轻男子一概不考虑,所以近来河源郡喜事不断,成亲的新人接二连三。 他们成亲,倒把张勉累得够呛,因为张勉在河源郡已经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其地位甚至比郡守王汉还要更高,所以一有成亲之事,都会请他去吃喜酒,一次两次还好,但就在这一月里,张勉连续吃了十趟喜酒!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在一个月以内吃的喜酒最多的时候,没办法,别人请客,礼尚往来,又不能不去,去了之后,这些乡里乡亲热情好客,好酒好菜地招待他。 还有一件事,说来让他哭笑不得,河源郡的乡亲们,为了感谢张勉,还给他专门雕刻了一尊石像,其形象栩栩如生,石像约高十尺,就立放在河源郡的街口,其石像下方,则刻有字迹,上面写着:“天下名士之张勉。” 第四十八章 乞巧前夕筹备忙 如今的河源郡模样大变,来往的商队,马车,人群熙熙攘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得多,每当走过街口时,总能看到张勉那一尊石像伫立在那里,而这也成为了欧阳岳他们吐槽的谈资。 “二哥,你瞧瞧,你这尊石像竖立在此多威武,全身散发着一种英雄气概!”金成在经过石像前时,指着它说。 张勉简直无语,因为这事他特意找过王汉,说是让他把这尊石像给取下来,人还好好的,就这样作碑立像很尴尬的,但王汉却婉拒了张勉的要求,并且解释说,因为这是河源郡百姓一起达成的意见,说是他对河源郡恩重如山,他们从未有过今日这样好的生活,所以才立了这样一尊石像。 张勉实在是拗不过,无奈之下只好作罢,但每次被这几个兄弟调侃时,他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二弟这次立了大功,朝廷应该会加官进爵吧,就是不知道陛下会给二弟多大的官。”欧阳岳也在一旁说道。 宁玉满倒是一言不发,只是摇着羽扇,面露淡淡的微笑。 “我说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入仕为官的,现在过得挺逍遥自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们几人走在路上,忽然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传了过来,寻声看去,只见有很多人站在榜告墙前,指着上面的榜告,相互议论着什么。 “那边在看什么呢,这么热闹,咱们也过去看看。”欧阳岳最是喜欢凑热闹,哪里人多他就凑到哪去,一溜烟地,刚说完话,就马上跑了过去。 张勉他们相视地摇头,只得也往前走去,刚靠近人群中,就听到有人在念着榜告,因为古代识字的人毕竟是少数,每当榜告一张贴出来,就会有秀才或是识字的人在旁念出,让那些不识字的人也知道这榜告中的内容。 张勉扫视了一眼这张榜告,其实也没啥大事,说的是最近河源郡即将举办的乞巧节,如今天气转暖,草木飘香,一到农历的七月初七,就会举办这个最具浪漫色彩的一个节日。 看到这个榜告,张勉登时一愣,他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居然也会过乞巧节,就是不知道跟后世的那个乞巧节是不是相同的,在人群中听了其他人的议论之后,才了解到这个节日内容之丰富,从猜字谜到诗会,从穿针乞巧到祈祷福禄寿活动,而在这一天夜晚,许多善男信女也都可以相互认识,在此定下美好姻缘。 “倒是有趣,可以参加看看。”张勉背着手,微微点头,对这个活动有了些兴致。 欧阳岳和金成这两个家伙就更不用说了,一听说是乞巧节活动,整个人就变得兴致盎然,乐得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 “二哥,听说每年的乞巧节都能见到好多好看的姑娘,到时候二哥你顺便捎上一个,名利双收,还娶了个美娇娘,啧啧,这人生就算是圆满啦!”就凭金成这油腔滑调,哪位姑娘能招架得住他啊,到时候还不被他给哄得团团转。 张勉白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欧阳岳与金成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异口同声道:“随便起来不是人?” 这是张勉之前随意说出的话,没想到却被这两个家伙当作金句给记住了。 “你们俩出去别说我认识你们。”张勉说。 “为啥啊?” “我怕智商会被拉低。” ………… 乞巧节是在七月初七,距离那天还有两天的时间,但作为姑娘们最为重视的节日,不仅仅因为活动丰富,妙趣无穷,而且在这一天里,意味着那些深闺中的姑娘终于可以走出来,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以及面见那些青年才俊,在这情窦初开的时节,成就一段美好的良缘。 在乞巧节的前日,沉鱼和庆阳公主两人坐在院中,手中各自捏着一份面团,然后将其捏成小型物状,有的似鸟,有的似鸡,有的似鱼,各种小动物的形状,应有尽有,庆阳公主对这似乎不熟练,在捏的同时,不时朝着沉鱼看去,并向她请教方法。 张勉路过院中,见到此景,不禁好奇地走了过去,当他刚想把簸箕里的小物状面团拿起来看时,却被庆阳公主白了一眼,且打了他的手一下,痛得张勉手上一松,那小物状的面团便掉回簸箕中。 “别瞎碰,要弄坏了。”庆阳公主对张勉冷声道,张勉有些腹诽道:“不碰就不碰,谁稀罕这小玩意儿。” “我说你们捏这些来做什么,好玩吗?” “你懂什么,这些可是明晚要用的巧果。”庆阳公主一边捏着面团,一边出声道:“这些都是沉鱼妹妹教我的,怎么样,好看吧?” “难看!”张勉直言道。 “你!”庆阳公主气得脸色通红,狠狠地瞪了张勉一眼,说:“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话吗?” “这还真不会。” 庆阳公主当时脸就沉了下来,黑得跟锅底似的,气嘟嘟的嘴巴,往下一撇,心情烦躁地捏着她的面团。 张勉也懒得理会她,而是走到沉鱼旁边,看着她捏的那些面团,一个个很是精致,看起来也是栩栩如生,就像是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一样。 “你这些就捏得很好看了。” 沉鱼微微一笑:“以前沉鱼在老家时,就帮着做巧果,做得多了,自然就熟了,少爷,其实庆阳公主做得也很好了,毕竟她是第一次做,沉鱼第一次做的时候还没她的好呢。” 最后这句话沉鱼说得很小声,也是好心提醒张勉,一碗水要端平,捧一个,踩一个,终究不是个明智的做法,这对沉鱼来说也并非一件好事。 张勉领会其意,于是走到庆阳公主旁,安慰道:“好了,刚才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你捏的也不错了。” 听到这话,庆阳公主方才脸色一缓,面露欣喜地问:“真的吗?” 张勉登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这还有假?” 等到这些面团都捏好之后,然后再将它们用油煎炸,就被称为“巧果”,在明晚乞巧节时,再将它们在庭院内与莲蓬,白藕,红菱等一同陈列。 沉鱼负责这些巧果的煎炸,她熟练地将油烧热后,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面团放入到油锅中,等到这些面团炸至金黄时,再将其捞出来。 “嘻嘻,这个是我做的,好看吧?”庆阳公主指着那个小鸡形状的巧果,面露欣喜地指着说道。 “嗯。”张勉轻应一声。 “你好敷衍。”庆阳公主嘟哝着嘴,面露不悦。 张勉也是无语了,说实话,其实这做的确实一般,跟沉鱼的比起来差距还是很大,能应一声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好吗? “对了,少爷,你能替我们捉两只蜘蛛来吗?”沉鱼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是从中插话道。 在乞巧节的习俗中,就有将蜘蛛放入盒中,然后等第二天开盒时,如果蜘蛛结网的话,那就称为得巧,有着吉祥如意的寓意。 “蜘蛛?”张勉环顾四周,要寻得蜘蛛,只有在一些树叶上,或是屋檐下寻找,于是张勉往院中的树子走了过去,看一下是不是能寻找到。 “蜘蛛啊,那小虫好可怕,全身绒毛,怪吓人的。”庆阳公主一听到蜘蛛此物,当时就面色一变,身子往后一缩,感觉有些害怕了。 “胆小鬼!”张勉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带着嘲弄的语气说。 “哼!本公主才不是胆小鬼,我现在就随你去捉它!” 第四十九章 曲径风微双作舞 夏日时节,蜘蛛,蚱蜢,蜻蜓这样的野生昆虫,尽管不是随处可见,但也着实不少,张勉记得少时在乡下时候,那时候田野里到处飞着一群群的双翅蜻蜓,深黄色或是褐色的体表,闲暇时,便是伙同几个小孩子,将竹竿的上端,劈分成两半,然后用一支寸长木头,将其撑开,再用蜘蛛网结于其上,一个捕捉蜻蜓的自制简易网竿便是诞生。 就用着这简易到原始的东西,玩得不亦乐乎,偶尔也能粘上几只蜻蜓,只不过停留的时间有些短罢了,放飞了后,又去抓,如此反复,此种娱乐,不在于捕捉了几只蜻蜓,而在于这个过程的乐趣。 如今张勉全然没有了这般心思,贪玩的年纪早已经过去,倒是那庆阳公主年纪不小,但还是玩性未改,本来说好的捉蜘蛛,却开始玩起了这些林间的昆虫,说蜘蛛绒毛多,害怕,但却兴致盎然地抓起了蜻蜓,与蝴蝶戏耍。 曲径风微,蜂迷红片,蝶趁游人。 在这天朗气清的晴空下,庆阳公主身着罗裳长裙,婉约的身姿,竟在这花丛中翩翩起舞,裙裾连连,衣袂飘飘,在微风的吹拂下,如万花丛中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庆阳公主舞动的身姿,在原地旋转,时而轻柔,时而婉约,仿若那流动的云彩,轻盈飘动,在五颜六色的花丛中,相互照映,多姿多彩。 “少爷,您瞧庆阳公主的舞姿多美啊!”沉鱼的纤手揪着衣角,抿着薄唇,目光中透着一种羡慕,同样身为女子,她又何尝不想拥有如此美妙的舞姿,在这花丛中展现自己那最为优美的一面。 “你也想跳吗?”张勉问。 沉鱼认真地点头。 “那你去吧,我为你奏曲。” “可是……少爷,我跳得不好……”沉鱼轻咬着嘴唇,微微低头,双手紧握在一起,手心甚至都有些捂出了汗液。 “没事,去吧,跳自己想跳的就行,不要在意太多。”说着,张勉取来古琴,然后平整地放置在面前,十指轻轻放于琴弦之上,随着指尖一动,一声清脆的弦音便是悠然传出,原本平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周围除了虫鸣鸟叫之外,便是那悠远灵动的琴音。 随着琴声的响起,沉鱼也是鼓足勇气,全身竟不由自主地开始舞动起来,庆阳公主见状,柳眉紧蹙,但却没有停下舞姿,仍旧舞动着身姿,唯一不同的就是比刚才还要更为认真了。 沉鱼刚才所说的话确实是过谦了,尽管她穿着不如庆阳公主那般艳丽华贵,但这舞姿却依旧显得灵动优雅,清新脱俗,就像那潺潺溪流一般,干净清澈,是为朴素之美。 张勉弹奏的乐曲节奏明快,两女的舞姿也随着节奏加快,各自有着各自的风格,如果说庆阳公主的舞姿是一团瑰丽武火的话,那沉鱼的舞姿是为一团轻柔文火,两种截然不同的舞姿,却又各有看点。 琴声悠扬,蜂蝶围绕,在斑驳的树影下,她们二人如同婀娜多姿的花蝶一般,摇曳多姿,赏心悦目。 这般动静,让欧阳岳和金成他们闻听而出,当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不禁吃了一惊,面上露出一抹异色,特别是金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庆阳公主,感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好美……”金成一面盯着看,一面暗忖道,仿佛庆阳公主在他眼中宛若天仙一样,连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一曲过半,两女已经跳得香汗淋漓,豆大的汗珠在风中飘动,衣襟湿了许多,喘息急促,等到曲音作罢,方才累得面色透红,那粉腮像是抹了一片红,还带有些滚烫。 “公主,来,擦擦汗。”金成见庆阳公主停了下来,赶紧上前给她递锦帕,主动献殷勤。 庆阳公主接过锦帕,擦拭了额前渗出的汗珠,然后朝张勉看去,问道:“我与沉鱼妹妹谁的舞姿更为优美?” 还未等张勉答话,金成就凑上前来,抢先答道:“当然是公主的更美了,如此华美的舞姿,只怕是天上的仙女才能舞得出来。” “没有问你,你答什么话?”庆阳公主白了金成一眼,语气冰冷。 被这么一呵斥,金成方才低头,一言不发,在庆阳公主面前,他可不敢造次。 “各有千秋吧!”张勉淡声道,刚才弹奏之时,因为手心渗出汗液,将琴弦都给打湿,他用干净的抹布将琴弦抹干,方才坐于一旁歇息。 而沉鱼则在结束之后,早早地来到后厨,抹干脸上的汗液后,端着茶水,从中走了出来,依次给他们倒茶。 “看不出来,沉鱼妹妹的舞姿竟如此美妙,实是比得上宫中的那些舞姬了。”庆阳公主接过沉鱼倒好的茶水,抬首说道。 “公主见笑了,沉鱼不过懂得皮毛而已,公主的舞姿方才算是天下一绝,沉鱼是万万比不上的。” 听闻此言,庆阳公主的面上露出傲娇之色,抿着茶水的时候都挺直了腰板。 在喝茶间隙,沉鱼也没闲着,而是四处寻找蜘蛛,以期能看到一些蜘蛛的痕迹,她拨开树丛,也来到屋檐下,可就是没看到一只蜘蛛,反而是张勉,当他只是无意回首,就看到地上慢悠悠地爬着一只黑体蜘蛛,指着说:“蜘蛛在那里!” “金成,快去抓它!”庆阳公主一听到有蜘蛛,就马上命金成去抓,而金成也听命于她,马上循着张勉指着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移了过去,盯着那只黑蜘蛛,然后用一个小玉瓶,将瓶口紧贴着地面,然后用手将它慢慢地往瓶口里赶,众人全都凑过来看,这一幕,画面很是滑稽。 “快,快进去啊!”庆阳公主面露焦灼之色,轻跺着玉足,恨不得马上将那蜘蛛赶进去,可是这蜘蛛就像是成精了似的,故意站在那一动不动,时而动一下前足,用触角试探前方,但始终就是不往瓶口进去。 “哎呀,真是急死人了!”庆阳公主缺乏耐心,见这蜘蛛一动不动,就朝金成大吼道:“金成,你用手把它捉进去啊!” 金成当时脸色一变,捉蜘蛛,他虽然块头很大,跟人打架没问题,但要说碰这些小毒物,他还真的有些怂了,哪怕是庆阳公主的命令,他也变得迟疑而没有马上下手。 “你捉还是不捉?连本公主的话也不听了?”庆阳公主见他迟迟没有动手,俏脸微怒地说。 “公主,我不是……”金成内心挣扎许久,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开不了口,“不管了,咬就咬吧!”金成狠下心来,咬着牙,朝那黑蜘蛛伸出手去,可他刚一伸出手去,忽然另一只手抢先了一步,将蜘蛛抓住后,精准地放入到了玉瓶中,金成抬头一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二哥张勉。 “二哥,你……”金成看了看张勉,才发现张勉并不是徒手抓的那只蜘蛛,手上却套着皮制的手套,金成当时就笑了,直说张勉狡猾,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想出来。 抓到了一只蜘蛛后不久,接着又发现了另一只蜘蛛,就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入到盒中,待得明日观察是否可以结网。 夜幕降临,为了准备明日乞巧节的物品,沉鱼晚上还在赶制面团,独自捏成了好多的栩栩如生的面团,张勉见她一人在那忙着,于是也参与进来帮她的忙,只是张勉从未做过此事,于是向她讨教过后,方才渐入佳境,竟也捏出了不少好看的面团来。 第五十章 华灯高挂喜庆日 一 次日的夜晚,华灯高挂,街道上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如过江之鲫,在皎洁月色的衬托下,湖光十色,相互交映,有着倒影之美,在湖上,一艘画舫缓缓而过,其上站着那些身着新衣的青年才俊和妙龄女子,在此弹曲作诗,小酌杯酒,节日的气氛十分浓厚。 今夜,是为农历的七月初七,也是乞巧节,在这一天里,善男信女皆纷纷出阁,借着这美好佳节,或取一份良好姻缘。 哪怕像是张勉这样不求姻缘的人,他也只是想在这样的节日里图个乐子,参加这个节日的活动,跟他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正如欧阳岳和金成那样,身为将门之后,更是不可能随意媒娶,不过凑这个热闹还是完全可以的。 张勉他们几人,在用过餐食后,便是一同来到了这街道上,走在路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有商人在此售卖香囊,泥偶,糖葫芦等,也有人在此贩卖发簪,玉佩,铜镜等物件,其中有不少来自域外的商人,一看这面容相貌便是能认得出来。 在当时的未国,文化开放,通商也如此,域外的商人来此,一视同仁,对他们收取的赋税也与本国商人是一致的,未国的百姓余钱相对于邻国要多一些,所以一到重要节日时,这些域外商人便是倾巢而出,想着趁这时候赚一波,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咦?这个发簪好漂亮啊!”庆阳公主扫视那商人贩卖的发簪,看到后,当时俏脸一喜,马上驻足不前,停了下来,纤手轻抚着那个玉簪,看起来喜欢不已。 “公……小姐,你喜欢这个吗?”金成差点就忘了出来之前对他的交代,在大庭广众下不能称她为公主,这样会带来一些麻烦。 “这个玉簪多少钱?”金成对那域外商人问道,商人兴许是在未国时间待得长了,开口就说了一口流利的未国话,“此物三十文钱。” 区区三十文钱,金成想都没多想,就马上从钱袋中掏出三十文钱出来,递给了那名商人,商人似乎看出金成是个金主,于是咧嘴一笑,又向他推荐了其他物件,说:“这位公子,我这里还有其他的好东西,你看看?” 说完,他从摊前的下边拿出一个木箱,弄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拿出一个锦盒出来,里面放着两根模样褐色之物。 “这是何物?”金成从未见过此物,觉得很是奇怪。 张勉也在一旁看到了此物,当时他就笑了,原来这个是针对男人而言的好东西,也就是那传言中的肉苁蓉,这是一种寄生在沙漠树木梭梭根部的寄生植物,素有“沙漠人参”的美誉,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历来就被当做补肾壮阳的珍品,在历史上也是西域各国作为上贡给朝廷的贡品。 张勉在过去见有人吃过,所以就顺便了解了一下,没想到这商人会给金成推荐此物,所以他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哥,你笑什么呢?”金成见张勉在那咧嘴发笑,不解其意,便是问道。 可张勉却笑而不语,金成更是疑惑不解,于是对那商人问道:“此为何物?” “公子,这可是好东西啊,买回去后,吃了之后你自然就能感觉到了。”商人也不把话挑明,很是隐晦地说道。 听完这话,金成更是一脸茫然,看了看那盒中的肉苁蓉,硬是想不出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功效。 “什么好东西,你倒是说明白啊!”金成当时就有些不悦了。 “来,我跟你说。”张勉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会,金成的脸色微微一变,随之咧嘴一笑,了然地点头,当时马上就拿出一贯钱出来,押在摊桌上,说:“这个我要了!” 商人接过钱,笑呵呵地说:“公子真是识货,这东西现在可不好找,祝公子生活幸福美满。” 金成得到那锦盒,赶紧把它给揣入怀中,又向张勉确认道:“二哥,这东西的功效真有那么好吗?” 张勉淡淡一笑,“你回去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金成点点头。 而后将那玉簪送给庆阳公主,庆阳公主在将玉簪收了之后,朝他斜瞥了一眼,生疑道:“刚才你跟那商人说什么呢说这么久?” “哦,没什么啊……”金成没想到庆阳公主会突然问他这个,当时就愣了片刻,后又觉得难以掩饰,于是就说:“就问他西域的那些风光,生活习俗之类的,对吧,二哥?”说完后,金成还不忘拿张勉来打掩护,转首就把这个锅扔给了他。 张勉一阵无语,有这样的吗,非要把自己也给拉下水。 无奈之下,张勉也不得不帮着说:“他说的是,我也跟那商人聊了很多,所以耽误的时间长了。” “是吗?”庆阳公主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像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小姐,让我来给你戴上那玉簪看一下吧?”金成移步向前,想要用此举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用,我自己会戴。”庆阳公主摆手回绝,自己则拿起玉簪,将原来的发簪给小心地取了下来,然后纤手轻轻掀开盘发,将玉簪慢慢一推,便是推入到盘发当中,之后再用纤手稍微动了动盘发,以此让玉簪更为牢固一些。 “真好看!”金成看着庆阳公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花痴的模样,弄得张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大有挥袖离去之势。 …………………… 高月悬挂,清风拂面,在这街道上,到处都洋溢着一片祥和喜庆的气氛,活动也在这时候开启,猜灯谜,吟诗会,各自吸引了不少的善男信女,才子佳人,都纷纷聚在一起,欧阳岳他们对吟诗不感兴趣,一看到有灯谜,就往猜灯谜那边跑了过去。 而只剩下张勉和沉鱼两人,往那吟诗会移步过去,所谓的吟诗会,就是以一主题为意,然后围绕其主题吟诗作赋,张勉刚开始只是听着没说话,听了一会下来,只觉得这些书生吟出来的诗句实为无趣,到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就出声道:“作诗应为言之有物,如此大略之句,还不如不作。” 这些年轻男子大多从附近郡县赶来,对张勉根本就不认识,一听此言,当时就面露不满,心中不悦地说:“汝为何人,竟如此大言不惭,如若尔等作出佳句上作,再来说出此话!” 张勉淡淡一笑,“汝等非吾,又怎知作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便以今日之节为题,以此作诗如何?”另一名书生出声说道。 “可以。”张勉风轻云淡地答道。 “少爷,你会作此诗吗?”沉鱼知晓张勉弹奏乐曲一流,但并不知道他的作诗水平,况且又是临场发挥,其难度更是大了许多,在场的皆是附近郡县的有名书生,看他们谈吐穿着便能知晓。 过了半晌,张勉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便是移步走了上去,那书生也是个急性子,方才站稳脚步,便是开口道:“今为明朗日,心作乐怀天,看娇娘无数,却抱归家还。” 说完之后,此书生洋洋得意地朝张勉看了一眼,仿佛胜券在握的样子,张勉不由得苦笑不已,真是秀逗了,这也叫诗?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首打油诗而已,毫无干货和内涵。 “怎么样,尔等诗作在何处,快快说出来,如若不能,便是速速离开此地!”那书生冷声道。 张勉冷冷一笑:“此作如此浅薄,竟也吟咏出来丢人现眼,真是白瞎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 第五十一章 华灯高挂喜庆日 二 在诗会上,以诗会友,本该是一件高雅之事,但就在张勉不过说了一句带有批评的言辞后,就引来了那位书生的勃然大怒,只见他面色一沉,陡然变得铁青,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狮子,朝张勉嘶吼,甚至要大打出手。 张勉已经随时做好了准备,一旦他要动手,自己也绝不会束手就擒,以自己的身手,难道还怕一个书生? 就在对方动手之时,张勉还未出手,一旁就已经伸出手来,将这名书生的手牢牢抓住,让其丝毫动弹不得,只见他脸色涨得通红,却无法挣脱,张勉转首一看,原来出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大块头金成,那书生在金成面前,如雄鹰与小鸡,两人气势对比下来,可见一斑。 “这位壮士,麻烦您放开手,痛,痛……”书生吃痛地喊道,额上汗水涔涔而下,手腕被金成那铁钳一般的手指给紧紧夹住,勒得通红,仿佛要从皮肤中渗出血来,当他想要反抗,一回首看到金成样子时,当时的心都凉了半截,这个块头,只有被虐的份,哪还有什么想法去反抗。 “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我二哥,看我不一巴掌拍死你!”金成扬起左掌,瞪大了眼睛,眼看就要朝那书生脸上拍过去时,却被张勉给喝止住了,说:“行了,你这一掌拍下去人还有命吗?” “可是,二哥……”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这是诗会,不是打架的地方。”张勉把他给支走后,场面方才平静了下来,而那名书生显然还没有从那惊恐的状态中缓过来,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 “你不是想听我的诗吗,你现在就给听好了。”张勉轻吐一口气,之后朗声道:“烟霄微月澹长空,银汉秋期万古同。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张勉说出的每个字,字字珠玑,让得在场的人为之一怔,同样是诗作,这首诗跟那名书生所作的诗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无论在韵律还是内涵上,都可称得上是上佳之作,“烟霄”、“银汉”、“万古同”这些都堪称大气之词,借用牛郎与织女的神话故事,表达了牛郎和织女的欢情和离恨,同时寄予了对他们的同情与怜悯,给人以无限的遐思。 此诗作既贴合乞巧节的节日主题,又用如此优美的诗句表达出来,是为罕见的上乘之作。 当在场的其他书生听完此作后,只见他们面上流露出一种哀思之色,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诗作所描绘的那个意境中,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而显得最为惊讶的还是刚才那名书生,只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满脸讶异地看着张勉,没想到张勉竟会作出如此意境悠远,飘逸出尘的诗作,如此佳作,就算给他十天半月,绞尽脑汁都作不出来,其差距不可谓不大。 沉鱼也被张勉的这首诗作给震住了,少女最多情,而这一首诗中,给了沉鱼无限的想象空间,在为牛郎和织女同情和怜悯的同时,自己也想要寻觅那一个可以与自己相守一辈子的人,想到这里,她的俏脸上不禁浮出了一抹绯红。 “怎么样,看傻了吧?我二哥的大才,是为当今的名士,岂是尔等能相提并论的?”金成见那名书生目光呆滞,迟迟没有反应,就走到他面前,无不得意地笑道。 名士? 那书生心底咯噔一下,面色陡变,讪讪地问道:“这位壮士,请问您所说的名士可是面前之人?” 他指的是张勉。 “除了我二哥外,你去打听打听,还有谁敢在这河源郡称为名士?”金成说。 啊? “失敬失敬!”书生一听这话,方才双手作揖,朝张勉恭声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得罪,还请高士多多海涵!” 不过转瞬,书生对张勉的态度完全就是两样,而这一变化,正是因为他知道了张勉的名士身份,几乎在这同时,在场的那些妙龄女子,都朝张勉投来了爱慕的目光,她们与张勉年纪相仿,而且经此一着,被张勉的才华所折服,在未国,女子对文人的追求总是热度不减,这也是对文化的尊崇,读书人在那个时代,总是有着极高的地位。 “二哥,你瞧瞧她们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金成用胳膊碰了下张勉,在他面前悄声说。 张勉随意一扫,果然是有些不一样哈,看来在这当个文抄公效果还是不错的。 毫无疑问,张勉吟咏的这首诗作,可以说是力压群雄,笑傲诗会了,之后再没有人能作出如此绝佳的诗作,水平高的也就略高于那名书生而已,大多数人的水平也就跟那书生差不多。 但张勉相信,这绝不代表未国才子的诗歌水平,外面的世界还很大,许多能人异士还未出现罢了。 从诗会离开后,欧阳岳他们也刚从猜谜那里出来,只见庆阳公主手里拿了好几个巧果,高兴得走路都带风,宁玉满也拿了两个,就欧阳岳两手空空,一个巧果都没有,一脸的颓丧。 “真是晦气,居然一个字谜都没猜到。”欧阳岳大吐苦水,丧气地说道。 “嘻嘻,看吧,还是本公主厉害,好多字谜都被我给猜到了。”跟欧阳岳形成强烈对比的庆阳公主,她收获颇丰,手上的巧果几乎都快拿不完了。 “嗯?四弟好像也不错,还拿了两个巧果。”金成见宁玉满手上的两个巧果,笑着说道。 宁玉满点头:“就猜了两个字谜,倒也没想到全都猜中了。” 欧阳岳朝宁玉满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在这猜字谜游戏上,欧阳岳是真的小白,但又不想认输,结果猜一个错一个,弄得管猜字谜的人都想送一个巧果给他,当做安慰奖,可他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吃乞饺喽!吃乞饺喽!” 他们一行人走着走着,就听到前方传来这道吆喝声,不一会儿,人们便循着声音围了上去,好多人聚了过来,个个都朝里边挤,张勉他们动作也快,借着清瘦的身子,在人群中穿梭,还不费力,当把脑袋探进去时,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大锅,大锅里正煮着开水,锅里有着不少的水饺,冒着腾腾的热气。 “什么叫乞饺?”有人好奇地问。 “这位兄台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吧,那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这所谓的乞饺啊,就是咱们这个乞巧节吃的水饺,这饺子跟平日的饺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其实就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咱这个水饺里面分别放有一枚文钱,一根针和一个红枣在三个水饺当中,看谁今天能吃到这三样东西,吃到文钱的嘛,就是代表是以后发大财,吃到针的,就是手巧,以后做事顺顺利利,而吃到枣的,没成亲的就会早成亲,成亲的就会早生贵子。” 这个老板解释完之后,众人方才恍然大悟,纷纷笑说老板的想法多样,不过还真别说,这个说法一说出来后,众人纷纷坐了下来,点名要吃饺子,大家都想吃到那包有三样的饺子,图个大吉大利。 尽管这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抽奖活动,中奖的概率很低很低,但还是挡不住大家的热情,不过一会儿,这一大锅的饺子就被售卖一空。 在庆阳公主的坚持下,张勉他们也都跟着坐了下来,点了六个饺子,每人一个,就看谁的运气好,能从这些饺子中吃到些什么出来。 第五十二章 华灯高挂喜庆日 三 吃饺子,可追溯到春秋时期,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这个“形如偃月,天下通食”的食物,最初的吃法并不是煮熟以后捞出来单独吃,而是和汤一起盛在碗里混着吃,所以当时人们也把饺子叫做“馄饨” 饺子的年代久远,早已经发展成多种品类,有白菜饺子,韭菜饺子,荠菜饺子等等,这些饺子各有风味,因人而异,而张勉最喜欢的就是荠菜饺子,这种来自山野田间的荠菜,配上猪肉做成馅,好吃到难以想象。 当饺子都上桌之后,只见这饺子包得馅儿盈满,每个饺子的个头都很饱满,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看起来很是美味的样子,不过却迟迟没有人动筷,只是在仔细地观察着这些饺子,像是要从中看出些端倪。 “你们说那三样会不会都在这几个饺子里?”庆阳公主好奇地问道。 “也有可能三样中没一样在这几个饺子里。”张勉笑着说。 这不是没有可能,这一锅的饺子,少说也有近百个,他们自己拿了六个,如果运气好的话,三样也就中个一样,也有可能什么也没中。 “我就不信,一定会中的。”庆阳公主撇嘴道。 “那你说你想中什么?”张勉接着问。 “我啊?”庆阳公主微微一愣,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她沉吟了一下,说:“针嘛,本公主是肯定不会想要吃到的,本公主要手巧也没用,以后都让夫君或者仆人去忙活了,文钱嘛,本公主也不缺银子花,要来也没什么用,就是这个枣……嘻嘻。” 答案不言自明,庆阳公主的少女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听者不自觉地相视一笑。 “大哥,你呢,想吃到什么?”张勉朝欧阳岳看去,微微勾首,问道。 “我嘛,嘿嘿,就吃到个针吧,以后做啥事都顺顺利利才好。”欧阳岳答道,他身为朝廷国舅爷,钱帛自然不缺,也没个心上人,况且他好像对这事也不着急的样子,所以这么一选下来,倒是只剩下那个针了。 “你呢?”张勉朝金成看去。 金成暗暗瞥了庆阳公主一眼,摸了摸脑袋,憨笑道:“跟公主一样,就枣吧……”。 接下来又问了宁玉满,他意外地选了文钱,这倒是有些出乎张勉的意料,按理说他一个贵公子,应该不缺钱帛吧,但又不好刨根问底,就此作罢。 而问到沉鱼时,她小声地回答说是针,用她的解释来说,她只想当一个心灵手巧的人,这样才能更好地相夫教子。 “好了,既然各位都有自己想要的,那便开始动手吧,看看是否能满足大家的愿望。” “你呢,二哥,你自己的都还没说呢!”金成忽然出声道。 众人朝他看去,张勉苦笑摇头,“我倒没什么想的,如果实在要选的话,那便是针吧。” 张勉一直都在追求逍遥自在的生活,只要能让他自由行走在这人世间,那他便知足了。 “快动筷吧,饺子都冷了。” 之后,他们每人手持着竹筷,往盘中的饺子夹去,六个饺子,各自被分走一空。 “啊,我的什么都没有。”庆阳公主小心翼翼地吃着饺子,吃到最后,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东西的存在,当时可把她给气的,撇着嘴,一脸的哀怨之色。 “你吃到什么了?”庆阳公主转首朝金成的碗中看去,金成摊手耸肩,摇头。 看样子,他也没吃到。 “有谁吃到了啊?”庆阳公主对其他人问,就在这时,沉鱼忽然轻咦一声,然后用手往嘴里掏去,慢慢地拿出一个东西来,众人凑上前来一看,只见她手中出现一枚崭新的绣花针,那老板也在这时候看到了,当时就笑了起来:“恭喜这位姑娘,吃到了一枚针,看来姑娘以后必是一位贤妻良母,事事俱到啊!” 沉鱼听他这么一说,当时脸上就浮出了一抹绯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其他人都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沉鱼吃到了这枚绣花针,特别是庆阳公主,千算万算,结果却什么都没吃到,弄得她很不开心,当时脸上黑得跟锅底似的。 “店家,再给我十个饺子,我一定要吃出来!”庆阳公主使唤那店家,嘟哝着嘴巴,双手放于膝上,挺直了身子。 店家当时就愣了,苦笑摇头道:“这位姑娘,乞巧节中,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管能不能吃中,一人只能吃一次乞饺,吃多了,就不灵了。” “要你做便做,又少不了你银钱。”说完,庆阳公主从钱袋里掏出十文钱,搭在这桌上,发出一声脆响,那店家面上露出难堪之色,按理来说,这乞饺确实一人只能吃一次,但他是个生意人,自然是有求必应,反正都是赚钱,钱都摆在面前了,为什么放着不赚呢?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再给姑娘下些饺子。”店家随即转身忙去了。 张勉对这个傲娇到骨子的公主简直无语了,吃乞饺不就是图个吉利和乐趣,非要这么较真。 十个热气腾腾的饺子盛上来后,庆阳公主每个饺子都只咬了一口,然后翻开里边,察看有没有包着什么东西。 “啊!哈哈哈!” 忽然一声大笑陡然传出,庆阳公主从那饺子中夹出一颗枣,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明眼人都心里明白,这是店家故意放进去的,可她哪怕是被糊弄的,她好像也并不在意。 “恭喜姑娘啊,得了这枚枣子,就祝您早日成亲,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店家见庆阳公主吃到了那颗枣子,就在一旁对她恭祝说道。 “多谢店家,这是给你的赏钱。”庆阳公主又从钱袋里拿出十文钱,搭在这桌上,店家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对她连连感谢,然后收起那十文钱,赶紧揣入怀中。 ……………… 夜渐渐深了,但人却越来越多,比之前还要更为热闹,许是因为平日实行的宵禁,而今日却是例外,所以大家也都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好好享受这样的时光。 “你们看,好多河灯啊!”庆阳公主走到拱桥上,指着下面的河中,已经漂浮了不少的河灯,河灯呈荷花瓣形,灯笼里点上蜡烛,在这河上缓慢漂浮。 金成见庆阳公主对河灯十分欣喜,马上来到那贩卖河灯的商人那里,买了十余个河灯来,然后递给她:“小姐,要不咱们一起去放河灯吧!” “咦?你倒是挺自觉,还把河灯都给准备好了。”庆阳公主拿起河灯,穿过人群,然后蹲在桥墩下,点上蜡烛后,就把河灯放在这江河之上。 放河灯也是民俗之一,古有中元节,中秋节,乞巧节等都会放河灯,而乞巧节放河灯是为了给牛郎照亮去鹊桥的路,所以放了河灯,有此潜在的寓意。 不过一会儿,河上的烛光点点,河灯几乎铺满了整个河道,宛如一条发光的道路一般,直通尽头,无数的河灯在此漂浮,夜晚的黑暗也被这些烛光所照亮。 “少爷,你说牛郎和织女他们今夜真的能在鹊桥相会吗?”沉鱼和张勉站在拱桥上,看着河上的不断流过的河灯,沉鱼忽然对张勉问道。 这个问题,谁又知道呢。 “或许吧,他们也算是一对苦命鸳鸯,一年才能在鹊桥上见一次,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要比他们幸福得多。”张勉说。 “是啊,沉鱼就觉得自己比他们幸福,至少今夜今夕,能陪在少爷的身边……”沉鱼小声地低喃道,说完这话,俏脸上浮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粉红。 第五十三章 祈天灯现结良缘 河灯结彩,月弯如钩,在这河道上,在潺潺河水的推进下,那些五彩斑斓的河灯,缓缓地向前游动,河道的两旁,也都挤满了人,有的在跟着自己所放的河灯行走,而有的则在跟着人走,金成就属于这一类,庆阳公主跟着河灯走,他则跟在庆阳公主身后。 欧阳岳和宁玉满两人则悄悄离开,就为了秘密准备着一件事,这件事只有包括张勉在内的他们四人知道,整件事是由张勉策划而出,是为了帮金成完成他的一个心愿。 宁玉满负责把沉鱼支开,然后张勉再同欧阳岳会合。 张勉和欧阳岳两人兴致冲冲地来到一个偏僻之处。 “东西带来了吗?”张勉对欧阳岳问道。 欧阳岳把背上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指着说:“喏,都在这里了,乃乃的,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都快把我给累垮了。” 欧阳岳一边用胳膊肘抹汗,一边嘀咕道,他脸上全是汗水,胳膊肘本来就沾有点灰尘,结果一抹,脸上马上变花,更是脏了不少,变成了个大花脸。 张勉笑而不语,随即蹲了下来,开始忙活地上的这些东西,如果识货的人看到的话,就知道这是一个祈天灯,其形状似一个大型的灯笼,只不过是呈圆桶形,这是张勉指导那位编制竹笼的师傅做的。 在昨日,金成就私底下请求张勉,说他想要在这个乞巧节中对庆阳公主表达爱意,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张勉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一出,所以在昨日给那个师傅画了祈天灯的形状和结构,那师傅就连夜赶制,刚刚才做好,张勉就让欧阳岳去取了回来,之后便是有了现在这一幕。 “二弟,这东西咋整?”欧阳岳看着这个还未成型的祈天灯,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纸糊的架子而已,不知道该怎么用。 “这个叫做祈天灯,也叫许愿灯,等我书写些诗句在上面,然后就可将它升上天去,到时候庆阳公主自然可以看到三弟向她表达的爱意了。”张勉一边对欧阳岳解释,一边开始动笔在祈天灯的纸上书写那首《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欧阳岳看着张勉所书写的诗句,忍不住读了出来,读着读着,他自己都被这优美的诗句给感动到了。 “二弟,这诗句好啊,我一个不懂诗的人,光是念着都觉得是好诗,如果公主看到这首诗的话,一定会深受感动的。”欧阳岳语气笃定,坚定地说。 “但愿吧!我也只能帮他帮到这了。” 张勉本来是想做夜光墨水的,但条件有限,光是夜光粉的配方,需要用到的硫化钙,硫化镁等等,就让他足够抓狂的了,很显然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配制出夜光粉的,所以也就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了。 今夜月光充盈,就算用普通墨水书写,只要距离不是太远,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书写完诗句后,张勉慢慢地将祈天灯撑开,变成了一个圆桶状,因为祈天灯的主体是由竹篾编成,然后用纸糊成的灯罩,所以可让它变大变小,自由转换,那编竹笼的师傅还是第一次编制这样的东西,他本以为不可能实现的,结果最后还是编了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去找金成,然后再用口哨暗示,到时候我就点燃祈天灯。”张勉对欧阳岳交代道,话刚一说完,欧阳岳拔腿就跑。 一切准备就绪,当一声口哨传来时,张勉便用火折子将那祈天灯点燃,在热力的作用下,祈天灯缓缓升空。 众人见到祈天灯时,不禁一怔,全都驻足停留在原地,指着道:“那是何物,居然能飞上天空,这是从哪儿来的啊?” “你们看,那上面还写有诗句?” 在看的过程中,马上就有人将诗句念了出来:“诗题为《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此诗作为金成献给自己的挚爱——庆阳。” 此话一出,同样驻足而望的庆阳公主,当时的俏脸就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跺了跺脚,目光瞪着身旁的金成,厉色道:“你,什么时候搞的这些?” 金成看着她这样子,登时有些口不择言,“我,我……”。 “我,我什么我,这诗是你写的?说实话,不许骗我。”庆阳公主睥睨他一眼,面上有些质疑道。 金成一想到张勉之前给他说过的,只要问起这诗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就一口咬定是自己写的,想到这里,他连忙用力点头,说:“公主,是我写的,我发誓!” 说完,金成还比起了发誓的手势,庆阳公主赶紧拉住他,抿嘴一笑,“行了,你这个笨蛋,谁要你发誓了,我信你便是了,平日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如此才华,这诗句写得确实很好。” 金成摸了摸脑袋,憨厚地笑道:“为写这首诗,我花了大半个月冥思苦想。” 这家伙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这个升天的灯好好看啊,这叫什么灯?”庆阳公主仰首望天,只见那祈天灯越升越高,渐渐地,直到后来,便如一颗闪烁的星星悬挂在高空中。 “这个叫祈天灯,也叫许愿灯,听二哥说只要在这个灯上写下心愿,便是能够实现。” “这样啊。”庆阳公主望着星空,轻声道。 这个祈天灯的出现,场面一度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引来了众人的各种猜测,他们并不认识金成,也不知道庆阳是谁,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祈天灯上所书写的《相思》诗句,成为了那些青年男女的藏头诗,经常能听到有人吟咏,广为流传。 甚至就连这首诗中所提到的红豆,都成为了交易市场上炙手可热的商品,还有的商人甚至将红豆称作相思豆,专门提高了一倍的价格,但仍旧有不少人争抢此物,可谓是热火朝天。 这个结果是张勉所没有想到的,没想到自己一次无意之举,竟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不过也因此,金成的表白成功,庆阳公主不管是明示或是暗示,已经同意了他的追求,当金成得知之后,就在乞巧节的那夜,整晚都乐得没睡觉,一直躺在床榻上呵呵傻笑,张勉,欧阳岳和宁玉满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于是一同把他抬了出去,然后扔到猪圈里,弄得他全身污秽不堪,方才解气。 而在乞巧节的次日,沉鱼惊讶地发现装在盒中的蜘蛛竟然结网了,按照习俗,蜘蛛结网,就意味着得巧,意味着往后一切顺顺利利,这可把沉鱼给开心坏了,高兴之余,给张勉他们做了好多好吃的。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张勉也没闲着,一直都在筹备着建造学堂的计划,在当时那个时代,读书写字,都是有钱人家的事情,穷人生活都成问题,哪里还有余钱去读书,那时候读书可不像现在,笔墨纸砚,书卷,教书先生,这些都是极其昂贵的花费,如果没有点家底的孩子,就别妄想着读书了,跟爹娘一起种田放牛才是正途。 张勉想要改变目前这样的局面,为了让穷人有书读,也为了让更多孩子读书识字,懂得许多道理,而建造学堂正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这在哪个时代都不会过时。 第五十四章 竹林听雨埙音起 云海天日,清静悠远,竹林茂密,雨滴声拍打在片片竹叶上,那雨点轻柔的音律,就像是那自然中的乐曲,有节奏而悦耳,与虫鸟和鸣,婉转而动听。 竹林深处,一间木屋坐落在此,周围竹篱竖立,用鹅卵石垒成的曲径小路,蜿蜒环绕,直达林间各处,苍翠的竹子将木屋烘托围绕,就像是不经雕琢,天然而生。 在木屋外,落下的竹叶铺满地面,踩上去,仿若踏着轻盈,轻柔的雨点,滴滴落下,弹在叶片上,形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叶片缓缓落下,将泥土滋润些许。 夹杂着雨声,虫鸟和鸣,一曲琴音也由此处缓缓传出,仿若那微风拂面,清新灵动。 循着琴声望去,便能看到一名身着素色白色儒生长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古琴旁,腰板挺直,面色专注地弹着古琴,双手十指运转如飞,灵活而精巧,琴弦颤动,声转通悠,琴音时而急湍如流,时而轻慢如绵绵细雨,轻柔缓急,皆在这悉微的转瞬之间。 外面仍在下着雨,屋檐的点点雨滴垂落而下,如轻歌曼舞般,淅淅沥沥,透过窗前,一幅雨雾蒙蒙的林间画卷,便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 竹林听雨,曲音回转,声声如沁人心脾。 噔……忽然一声曲音戛然而止,张勉双手十指伏在琴弦上,轻叹一气,然后站起身来,背着双手,移步而走,来到窗前,闻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打竹叶的声音,吸着林间清新的空气,目光直视前方,扫视着这苍翠的竹林,顿感耳目一新。 此处竹林小屋,是张勉前些日子命人所筑,每当他遇事不解,或是心中烦躁之时,便会来到此屋,住上两三日,弹弹琴,小酌杯酒,呼吸这竹林里的新鲜空气,方才让自己心境平和,怡然自得,不知不觉间,就会忘却那些扰人的苦恼。 这些日子,张勉忽觉自己忙于琐事,渐渐变得有些浮躁,他思索过后,才想到这根源所在,若是一个人心中背负过多,心境自然无法平静,放不下,也拿不起。 远离喧嚣,独善其身,在这林间小屋中歇息两三日后,疲乏消解,耳目清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得到了很好的恢复。 早间起来,张勉先是洗净脸,用小枝沾了点盐后,再将牙清洁,做完这些后,就熬些白米粥,用食过后,在屋外做些简单运动,主要就是舒筋活络,不过他这些动作都是按五禽戏来的,此套保健运动,流传了几千年,哪怕在后世都是广为应用。 传说中,华佗练此五禽戏,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耳目聪明,牙齿完整,所以说五禽戏是一套保健功法,可以很好地延年益寿。 “虎、鹿、熊、猿、鸟”此五形,即为五禽戏,张勉站在竹林中,按照此五形的顺序,轻吐一口浊气后,轻抬手臂,脚掌移动,迈开步子,手作盘旋之状,便开始做起此套养身之法。 竹林中的微风吹过,将张勉的衣襟吹得飘扬四方。 “上山猛虎朝前扑,震膀摇脊动锁骨,神发于目爪生威,强筋壮骨健脏腑。”张勉一边念着口诀,一边动着身子,做着虎形的动作,刚柔并济。 地上的落叶在这风中吹动,飘飘忽忽。 “仰身穿掌看天河,左右斜视步轻挪……”张勉仰脖作鹿形,口中念着鹿形口诀。 这才做了两个动作,张勉就感觉身体有些微微发热,好似身体中燃起了一团火。 就在这时,音色朴拙抱素,独为天籁的埙音突然响起,这道埙音古朴醇厚,低沉悲壮,悠然于外,与张勉过去所听的埙音不同的是,这埙音的音阶可高可低。 一般来说,普通的埙只有六个音孔,也就能吹出六声音阶,但从张勉听的这个埙音来看,这已经超出了六个音阶,甚至已经达到了八个音阶,八个音阶,就说明有八个音孔。 这说明什么,说明的是,这个吹奏埙音之人,一定是一位用埙的高手,而且这个埙必定是特制而成,绝非一般的工艺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对于古时候而言,埙的制作是相对复杂的,从一个音孔到六个音孔的发展。 据史料记载,这期间差不多用了三千多年,而八个音孔的埙的出现,也是在距离近代不久,但却在这时候出现了八个音阶的埙,这一度让张勉感到不敢相信。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停下了动作,竖着耳朵,仔细听取埙音,片刻之后,张勉确认之下,此埙音确为八个音阶,且音阶变换自如,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埙唱而篪和”,埙本来就是一种以和为美的乐器,其内容舒缓平和,古人说:“埙具治后之德,圣人贵淹;于是,错凡银、借福勃。”除了埙之外,没有任何古乐器能够比得上埙音的柔润祥和,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中音吹奏乐器,音色古朴醇厚。 在张勉听埙音的过程中,便能听出长音,气震音,颤音,滑音等等,这些技巧或许对于后世一位吹埙演奏者来说只是基础而已,但这对于条件简陋的古人而言,那就是开天辟地,创造性的东西,他们没有教程和教材,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摸索和创造出来的。 埙音绵延悠长,在这竹林当中蜿蜒传开,撩拨着张勉心中之事,于他而言,埙音既可以独奏,但也同样可以伴奏,如若伴上古琴之音的话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效果。 想到这里,张勉坐回古琴前,深吸一口气后,便将十指覆于琴弦之上,在某一节点,食指轻轻一勾,空灵的古琴音也伴随而出,与那埙音几乎毫无违和地和在一起。 琴声与埙音,琴声曲调较高,而埙音则以平和为主,两种曲音混作一起,竟合奏出一种悲壮而雄浑的曲调,而且出人意料地悦耳灵动,听起来如同那竹林中的天籁,婉转而优雅。 张勉心中一惊,这种行云流水般的合奏,只有在他与仲志才有如此感觉,尽管埙音与排箫分属两种不同类的乐器,但那曲音中的核心却不会变,所谓的万物归宗,大抵如此了。 层出不穷的靡靡曲音,随着节奏的不断加快,那音律也如同快刀一般,不断挥之而出,落叶纷飞,急促凌厉,似是要将这天风云变色。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明面上,张勉与其琴音和鸣,实际上,两人却在以曲相会,各自在试探着对方,虽未谋面,但却已经在曲音上不分高下,愈战愈烈,高手相惜,当张勉发现对方的埙音并非寻常时,心中忽然冒出见此人一面的念头。 一曲作罢,当整片竹林都变得安静下来之后,张勉突然朗声道:“高士留步,若是可以的话,请高士与在下小酌几杯之后再离去也不迟。” 话音落下,张勉环顾四周,不见有任何动静,其安静程度,几近落针可闻。 见无回应,张勉眉头微皱,出声笑道:“高士若是错过此人间美酒,定会后悔莫及。”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身影突然从他面前闪过,随之闻听其声。 “酒在哪里?” 这名长发飘逸,垂于肩后的年轻男子,身着墨色衣袍,手执着一个墨色陶埙,其埙面上有八个音孔,陶面上有褐色方形暗纹,表面光滑如玉,只是看作一眼,张勉便知此物绝非凡品。 “酒在哪里?”男子皱着两只剑眉,目光四望,再次问道。 张勉面上一笑,对面前男子双手作揖道:“在下张勉,不知高士尊姓大名?” “我管你什么张勉李勉的,酒呢,快拿出来给我尝尝,不然我走了。”男子似是极度嗜酒,一听见有酒,神情就变得激动异常,一会低头翻动草垛,一会疾走寻看桌案,就是在找酒坛。 嗯? “酒香!”男子忽然调转方向,疾步往竹屋中走了进去,然后在灶边发现一个酒坛,陡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家伙,你却是藏在这里了,让你吕爷爷一番好找啊!” “吕?嗜酒?” 张勉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些许记忆,片刻之后,他面露讶异之色,惊声道:“难道此人是那传闻中,好酒如命的名士吕况?” 想到这,张勉再看他时,只见他已经自觉地打开酒坛盖子,掀开上面的一层纱布,然后在灶旁随意拿了一个土碗,往里舀去,然后一大碗仰首喝下,喉咙滚动,就在喝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轻咦一声,看着碗里的酒,疑惑道:“这酒咋是甜的呢?而且还是红的?” 他喝到的这酒,不是一般的酒,正是张勉所泡制的枸杞泡酒。 “吕名士,此酒可好喝?”张勉背着手,站于一旁,微微笑道。 “好喝是好喝,就是有点甜了。”吕况抹了抹嘴,忽然一怔,脸色一变,看着张勉,讶异道:“你认得我?” 张勉笑道:“世人皆知名士好酒者,惟吕况也。” 第五十五章 酿酒制曲方成就 一 名士吕况者,是为好酒之士,传言中,他可日饮十坛,不露醉意,乍听之下,这个确实是有些夸张,古时的一坛酒,分为大坛和小坛,大坛十斤左右,小坛一两斤,估摸着吕况喝的应该是小坛,十坛算下来也就是十几二十斤。 我们来看看当时的未国所酿制的酒,酒精度是多少,当时主要酿制的是米酒,而米酒也是分为好几个档次的,最好的酒颜色发黄,酒精度也不超过8%,稍微差一点的也只有3%的酒精度,最差的浊酒估计只有1%的酒精度。 酒精度虽不高,但普通人一天也就最多喝个五斤酒而已,但吕况却能喝十几二十斤,也算是酒豪一个了。 吕况被张勉认出后,两人便是席地而坐,围坐在案桌旁,桌上放着杯盏,但吕况却将自己的杯盏换成了酒坛,用他的话说,杯盏喝酒根本不过瘾,一坛一坛地喝下去,方才显得豪迈之情。 “来,吕兄,今日得见,不甚欢愉,这杯酒干了吧!”张勉端起酒杯,对吕况敬酒道,而他则单手抓起酒坛,坛口对着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从坛口溢出的酒液四处飘洒,沾湿了他的面庞和发丝,喝了半晌,方才将酒坛重重放下,登时传来一声脆响。 他一抹嘴,面上露出了满足之色,笑道:“酒还不错,虽然甜了点,喝起来有些像果酒。” 张勉看他这么豪迈的喝法,当即有些心疼了,这坛酒可是他一个月的量,照他这个喝法,那还不是三下两下就给喝完了,喝完了,到时候又得命人从河源郡运来,这一来二去,也是挺麻烦的。 不是张勉吝啬,这酒泡制尚需些时日,而且这木屋距离河源郡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想要再喝这酒不是说想得到就能得到,就连张勉平日都是省着喝,可这吕况一来,本来还够大半月的酒,眼看着就被他给喝光了。 “吕兄,喝慢一些,不用着急。”张勉对他笑劝道。 可这吕况就是个酒痴,一看到酒就根本停不下来,张勉说了也是无济于事,他仍旧大口喝着酒,只有把他给喝饱了,才能让他停下来。 “光喝酒,没下酒菜怎么行?”张勉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只得另寻他法,弄些可以填腹之物,让他边吃边喝,这样一来,就能让他少喝一些。 于是,张勉起身回屋,然后拿了沉鱼给他做的那些点心,桂花糕,枣泥酥等等,这些都是饱腹之物,吃得多了,自然能解饥饿,如果再配上酒的话,那就更容易饱胀了。 可吕况似乎并不怎么喜好这些精致的点心,对酒仍旧是一往情深,张勉心算了一会,吕况每隔一分钟左右,便是喝上一大口,洋洋洒洒地道出他对酒的认知,从他话中,张勉才知道他并不仅仅是一位好喝酒的人,而且制酒酿酒也是位专家级的人。 他说他曾做过宫廷酒肆的酒保,也就是御用的酿酒师,在未国,酒的生产与销售主要有民酿民销与官酿官销两种方式,而酿酒的原料也有划分的标准,当时主要酿酒的原料为谷物和果物,以谷物最为常见,其中分为稻酒和黍酒,有文说:“八月黍成,可为酌酒。” 吕况还跟张勉讲述了他的酿酒经验,说是粘稠度高的谷物,煮出的酒品质比较高,所以有了这句:“一酿用粗米二阶,韵一解,得成酒六届六斗。” “冬酒,春酒,秋酒,每季皆有其酒,有的酒酿造时间极短,只需要一晚上,故又曰,酸,甘酒液,少曲多米,一宿而熟,但也有酿造时间很长的,故又曰,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曰酌。” 吕况一边饮酒,一边向张勉传授制酒之道,听得张勉头皮发麻,对于酿酒而言,他只知道白酒诞生的几个步骤,一般而言,就是选料、制曲、发酵、蒸馏、陈酿、勾兑和灌装,这些都是现代制酒的方法,跟古时方法相比要成熟得多,古时制酒,其酒精度最多十度左右,但如果用此方法,其酒的酒精度至少能提高三四倍。 咦? 吕况轻咦一声,摇动这酒坛,将其覆下,却已经见了底,一滴都没剩,就在这说话间隙,酒坛的酒已经被喝光一空。 “没酒了。”吕况摊手道,看向张勉,但张勉也是没办法,因为这屋中也没酒了,最后只剩下的这一坛,而且还是被喝完了。 吕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然后朝屋中走去,只见他翻动着屋中的瓶瓶罐罐,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张勉站在他身旁,疑惑道:“你这是在找什么呢?” “既然没酒了,那就自己酿造,稻米在何处?”吕况全身散发着酒气,对张勉摇头晃脑地问道,张勉心中暗笑,就他现在这个状态,还能自己酿酒? 尽管有些质疑,但张勉还是指着他左侧的米缸,说:“稻米就在那里。” 吕况闻听此言,移步走去,然后俯下身子,打开米缸竹盖,见缸中稻米充盈,面上一喜,随即又用手抓了一捧,见这稻米色泽清亮,是为酿制米酒的好米,他脸上的喜色更是浓郁了许多。 “好米好米。”吕况低喃笑道,然后挽起衣袖,洗净手之后,就开始忙作了起来。 首先是蒸煮粮食,这是酿酒的第一道工序,无论是古时还是现代,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一步,先将粮食拌入酒曲,经过蒸煮后,更有利于发酵,待得半熟的粮食出锅后,要将其铺撒在地面,这是第二道工序,也就是搅拌、配料、堆积和前期发酵的过程。 而这个铺撒的地面,不是随随便便就放的,它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做晾堂。 然后再经过窖池发酵,便能得到最后的酒液。 这个制酒的过程听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其实并不简单,光是蒸煮粮食这一步就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而且要保持火候的稳定,不能中途断火,所以人要在旁边时时刻刻守着火,火小了,就要添柴,火大了,就要减柴,这可是个耐心的活儿,而且这一蒸煮就是一夜的时间。 张勉和吕况两人看着眼前的火候,互相替换,无聊的时候就说上几句话,困了就打个盹,但也不敢沉沉睡下,稍微一不注意火候,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夜深了,灶旁的火焰将周围照得大亮,张勉和吕况坐于灶旁,被这热气腾腾的柴火给烘烤得热汗淋漓,如今已是七月,正处炎热的夏季,在这个时段酿酒,倒像是在蒸桑拿似的。 张勉困意来临,时不时打了个盹儿,但这吕况却精力充沛,几乎没看到他有一点困倦的模样,反而是越来越精神。 “吕兄,你就不觉得有一点困倦之意?”张勉对他问道。 吕况笑了笑,说:“过去在做官酿时,昼夜颠倒,是为常事,也可能于此,就不觉得困倦了。” 听他这么一说,张勉倒是理解了,因为即便在后世的酒厂中,凌晨开工,白日休息,这是他们常规的作息时间,而且一到窖池发酵时日,就会放假十几日,一月下来,工作时间也就半月而已。 张勉到后面实在是熬不住,就回到床榻上去歇息了,只有吕况一人坐与灶旁,守着这灶中火。 次日,待得张勉醒来,来到这灶旁看时,只见吕况已经在弄晾堂,四方形的晾堂,平整干净,四周还围以竹片,而在这晾堂之中,便铺满了煮了半熟的粮食,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第五十六章 酿酒制曲方成就 二 酿酒的过程是繁琐而耗时的,更何况是在古时,那时候的条件简陋,想要制酒更是艰难许多,且不说蒸煮粮食这一步,就是搅拌、配料和堆积发酵的过程,是最为关键的。 从发酵开始,每天或至少两天要搅拌一次,而且要充分搅拌,使所有的原料都能有机会与曲种混合接触,从而使所有原料都能得到均匀的彻底的发酵,从而提高出酒率。 发酵成功与否的关键,除了曲种以外的酒曲温度的掌握和控制,一般来说,像现在这个季节的温度,发酵期在十天左右。 能把酒的味道制成什么样,是好还是坏,就看这一次了。 吕况做过官酿,有着丰富的制酒经验,尽管眼下的酿酒设施不如官酿,但吕况却是神来之手,竟能把这酒做得可与官酿相提并论,在这一点上,张勉不得不佩服他,经过十天的窖池发酵后,打开窖池,一股浓郁的酒香从中四溢而出,里面盛满了浓香的酒液。 “我滴乖乖,吕爷爷想你们想好久了!”吕况那副嗜酒的样子又再次展现而出,马上用土碗舀起酒液,咕噜咕噜几下,全部喝尽,用手一抹嘴,吐了一口气,咧嘴一笑道:“哈哈!爽快!” 十多天没碰酒,吕况都快忍不下去了,如今有了这些酒,可把他给馋死了,一口气就喝掉了几大碗,一丁点儿都没剩下。 张勉也喝了一碗,细品之下,酒液果然醇厚余香,略带甘甜,不像外面酒肆打回的酒,那般粗口,喝下之后,酒液宛如一丝丝滑润的溪流般,顺着喉咙流入到肚中,轻柔丝滑,带着稻米的清香,略带些昏黄,闻之醇香。 “好酒!”张勉也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一代酒豪,随随便便酿出来的酒,都可碾压外面酒肆的酒,同样的材料,同样的配方,到了不同人的手里,就会变成不一样的结果。 吕况掏了掏耳朵,用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地,打了个哈欠,面色慵懒地说:“这十几日来都没休息好,吕爷爷我好好歇息一阵,谁也不许吵闹。” 张勉暗笑,这里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他人,何来吵闹之说。 喝了那些酒,吕况的睡意袭来,只见他躺卧在地,不过半晌,竟呼呼大睡起来,鼾声如雷。 张勉摇头苦笑,这屋子他是待不下去了,于是背着背篓,出外闲走。 连续下了几日的小雨,竹林之中雾气蔼蔼,置身其中,仿若那仙家之地,倒有几分逸致。 竹林之中,只要细加观察,心细之下,便能发现许多美味食材,例如竹荪,竹笋,甚至是那竹虫,竹荪和竹笋想必不陌生,但那竹虫,别一听是虫子就感到恶心,这可是好东西,有着丰富的营养物质,它生长在竹子中,以竹子的营养水分为食,可以说是很干净了,如果找到竹虫的话,也不用过多加工,只要放油放盐炸熟就行,那种美妙的滋味,到现在都让张勉回味无穷。 过去小时候,他还待在农村时候,就经常跟三两个小伙伴,在这山间奔走,怀里抱着采摘的野果,一边寻找着竹虫,那种单纯而美好的时光,一直让张勉怀念和憧憬。 走在竹林路上,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踏着带有雨水的泥泞,沾着些许泥浆的鞋底,前行总是有些迟缓,张勉也不在意,在这林间,不仅是竹林的芳香,就连这泥土的味道都让他感觉极其亲切。 一柱香的工夫,张勉已经背着背篓满载而归,回到木屋中,他先将这些东西都卸了下来,竹荪,竹笋,还有若干的竹虫,以及瓜果等等,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吕况这几日都留在这里,与张勉合奏乐曲,或是把酒言歌,谈论这天下之事,别提有多自在了,喝醉了,便是沉沉睡去,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饿了就做些吃的,这生活过得是逍遥快活。 这就是张勉想要的,若是能在这过一辈子,倒也挺好的。 可他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这才刚憧憬一下,忽然一只信鸽就飞了过来,张勉一见这信鸽,就不禁叹了一气,看来自己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他拿起信鸽绑在腿上的信笺,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速回河源郡”几个字。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张兄,发生什么事了吗?”吕况正在吹奏埙,忽见张勉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是停了下来,对他询问道。 “我得赶去河源郡一趟,吕兄,来日方长,告辞!”张勉抱着双手,说完后便回屋中,收拾东西,打包成裹后,便是准备离去。 而吕况则站在原地没走。 “吕兄,你这是……”张勉看吕况待着不走,有些疑惑道。 “张兄,吕某本就四海为家,难得遇到张兄这样的知己,蒙张兄不弃的话,吕某愿与张兄一同前往,或许吕某也可帮到张兄一二。”吕况双手抱拳认真道。 张勉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吕况居然会说此话,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心中欣喜,若是有吕况这一名士在身边的话,日后定有事情需要他的帮忙。 想到这里,张勉喟然一笑,欣喜道:“若是有吕兄帮忙的话,张某可是求之不得。” 之后,两人便是一同前往河源郡,离开了这竹林小屋,顺带将那背篓中的东西带上,不然放着也是浪费。 两人到达河源郡时已经是深夜时分,翻越了两座大山方才到达,之后,便是兴冲冲地来到郡守府中,刚刚到达郡守府的门口,就看到有许多百姓聚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张勉觉得有些奇怪,都这个点了,不是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吗,怎么还在这郡守府外逗留。 张勉一走过去,就马上有人认出他来,随后移步到他面前来,哭诉道:“张大人,求您救救我家秀秀吧!” 这一哭诉,接着又有其他人涌了上来,而且人是越来越多,很快就把张勉给包围在了中间,将他围个水泄不通,连动一下都不能动。 “张大人,求求您救我家闺女吧!” “张大人,求求您帮我找回我家阿朱吧!” ………… 张勉听着她们的这些哭诉,当时就有些懵了,这什么情况这是,要自己帮她们,怎么帮啊,他现在连什么情况都还没搞清楚。 “少爷,快过来!”就在这时,张勉身旁忽然伸出一只纤手来,拉住他的胳膊,然后从人群中的缝隙中钻空跑了出去,吕况也是反应够快,也紧跟在张勉身后跑了过去。 费了好大的力,张勉才从人群中的包围中突破而出,然后进入府中,方才得以脱身。 王汉急得满头大汗,面色焦灼地来回踱步,不断叹了叹气,看他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转首一看,见到张勉后,忽然面上一喜,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迎了上来,激动道:“哎呀,张大人,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下官等您等得好苦啊!” “等我做什么?”张勉不解其意,问道。 王汉目光一扫,忽见张勉身旁的吕况,疑惑道:“张大人,这位是……” “哦,介绍一下,这位是吕况名士,这位是河源郡的郡守王大人。”张勉分别对两人介绍道。 王汉听闻是吕况,他面上一惊,赶紧伸出双手,主动对吕况握手道:“原来是吕名士,在下久闻大名,一直未能谋面,今日一见,阁下果然是气宇轩昂,气度非凡啊!” “王大人谬赞了,在下不过一山野之人而已,不足一提。”吕况轻笑道。 “来,请里边坐!”王汉把他们都往里屋中迎去,坐下之后,沉鱼分别给他们上茶,点心等东西摆了上来。 第五十七章 夜黑风高抓贼寇 是夜,天色悠黑,颇有些微寒,偌大的郡守府中,场面空旷,寂静不已。 周围只听见些许蛙叫虫鸣的声音,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宁静与祥和,而在郡守府的里屋中,气氛显得有些沉重,座上之人只是端着茶杯,慢慢地品茶,动作轻缓,悄无声响。 王汉目光一扫,面带着笑意,率先打破了沉寂,说:“张大人这些日子在山中过得可好?” “山中自在,逍遥快活,自然是好。”张勉放下手中的茶杯,合上茶盖,淡声道。 王汉点点头,有些愧色道:“若不是此事下官实在无能为力,我也不会劳烦张大人亲自来办。” “是为何事?” 之后,王汉便将那些山贼下山,掳掠民女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完之后,张勉这才知晓,原来事情的始末,是因为这些山贼作的恶,怪不得那些百姓都央求他救出自己的闺女,缘由就在于此。 “大胆!简直目无王法,还有没有把大未律例放在眼里了,竟敢如此肆意妄为!”张勉听了之后,登时面露怒色,猛地一拍桌案,发出一声剧响,让王汉听了都禁不住一惊。 他连声说道:“回禀大人,这些山贼流寇,都是来自卧牛山的清风寨中,不仅是这一次,在过去他们经常下山,抢夺米粮,棉帛等物,好多富商巨贾,还有士绅都被他们劫取过,可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越来越过分,无辜民女也被他们掳掠去了,这些贼人狡猾之极,且清风寨人多势众,个个年轻力壮,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才请张大人回来商量此事。” “衙门的那些捕快呢,他们食皇粮,不办事的吗?难道连这些山贼都对付不了?”张勉问道。 “哎……”王汉深深叹了口气,满脸苦涩道:“张大人,您有所不知,郡中的衙门捕快总共加起来的人数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但那清风寨的贼寇却超过了百人,且个个年轻力壮,不管怎么看,我们都不敌于对方啊!” 张勉默然不语。 王汉再次看向张勉,说:“大人,要不小的修书一封,请求陛下派兵来将这些贼寇扫清一空,不知如何?” “就这么点小事,何须惊动陛下。”张勉摆手道。 “可是……大人,这清风寨的人实在是过多,以我们的力量,恐难以抵挡。”王汉面露难色,顿感一脸的担忧,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衙门的捕快人数,与那清风寨的人相比,几乎相当于一比十的比例,也就是说,一个人要顶十个人,纵然他们长有三头六臂,恐也难以对付这么多的人,况且还没有具备这样的能力。 张勉淡淡一笑,从他的笑容中,几乎看不出他的任何担忧,甚至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此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我来办吧!”张勉说道。 王汉一怔,忙问道:“大人,您准备如何来办此事,下官全力配合您!” “天机不可泄露。” 王汉:………… 次日,张勉来到每家每户询问此事,通过他们了解到,这次山贼所掳掠的女子共五名,劫取粮食二十石,棉帛百米,而且从他们口中也知道了,这些山贼作案一般都在深夜,等人在熟睡之后,便是悄然行动,所以很难被及时发现,最后都是等到次日方才觉察。 摸透了这些贼寇的作案规律后,张勉的脑海中便是浮出了解决的办法,不过这个办法不是由他一人来完成的,还得找人帮忙才行。 “什么?!找我乔装打扮?扮作女子?”金成正在喝水时,忽然听张勉说出的主意,当时水就喷了出来,洒了一地,金成当时脸色就变了,一名堂堂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居然要扮作女子,这不管怎么说,他都有些接受不了。 “这些贼寇喜好深夜作案,且入户掳掠良家女子,你身手好,扮作女子的话,既可蒙蔽贼寇,也可趁此机会打入他们清风寨中,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话音刚落,金成的脸上写满了一万个不情愿,斜瞥一眼张勉问:“二哥,为啥不叫大哥,或是四弟去,偏偏要叫我去?” “因为你身手好,而且有着自保之力,他们不如你。” 金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但内心仍旧是拒绝的,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一想到要穿那些柔媚丝质的衣裙,还要戴上发簪,涂脂抹粉的时候,他全身就感觉要冒出鸡皮疙瘩出来。 “可是二哥,我真的做不到啊。”金成一脸的苦涩说。 闻听此言,张勉忽然脸色一沉,板着一张脸,冷声道:“你忘了是谁帮你在乞巧节,用祈天灯向庆阳公主表达爱意,写出一首《相思》,方才让她对你产生好感,这些你都忘了?” 金成如吃了闭门羹,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哎……”金成叹了一气,“行吧,二哥,这我欠你的,是该我还。”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为了那些无辜的女子,你就勉为其难牺牲一次吧!”张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金成心中腹诽不已,但又无可奈何,现在他才知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是夜,金成乔装打扮成一名少女,穿着锦缎长裙,涂脂抹粉,身上散发着淡雅的胭脂香味,戴着玉簪,躺卧在床榻上,乍眼一看,还真的挺像一名妙龄女子的。 庆阳公主在一旁见状,忍不住噗嗤大笑起来,都快笑得冒出了泪花,她用纤手擦拭着眼角的泪花,说道:“金成,没想到你这么一打扮起来还挺美,不如下一世做一名女子好了。” 金成无言以对,脸色就跟个苦瓜似的,显得特别难堪。 “行了,别逗他了,咱们先离开此地,估摸着那些贼寇快来了。”张勉忙说道,之后,他们一行人才离开此地,然后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 金成含着泪侧卧在床榻上,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丢脸的一次,一个好好的男子汉,竟扮作女儿身,想到这些,他就攥紧了拳头,他已经打算好了,一旦贼寇过来,非得把他们给狠狠地揍一顿不可,如此方才解气。 夜黑风高,凉风徐徐,将那屋中的窗户吹得上下晃动,不断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金成睡在床榻上,都快睡着了,可依然没有贼寇入室的动静。 “二弟,这些贼寇今晚不会不来了吧?”欧阳岳对张勉问道。 张勉不答话,而是目光紧紧盯着前方,按照他的推断,人是肯定会来的,至于是什么时候来,这就不一定了,以这些贼寇的性格,肯定是想到越晚越好。 嘎吱…… 就在这时,忽然窗户被抬了起来,那嘎吱的声音也是突然响起,随后只见一道黑影从那窗户中跳了进来,一个翻地滚后,这名身着黑衣的人吹起一缕迷香,这手段早就被张勉所预料到了,所以在来这之前,就已经备好湿毛巾,用此掩鼻,就不会被这迷香所惑。 金成也如此去做,自然不受迷香所害。 黑衣人做完这些后,便是一个转身,忽然伸出手去,朝那金成的背上摸去,但有些奇怪道:“咦?这姑娘的背为何如此宽阔……” 话音刚落,只见金成陡然转身,坐了起来,伸出手抓住那名黑衣人的衣领,冷笑道:“你金爷爷就是这样,不服吗?” “啊!你是……”那黑衣人看到金成,当时惊呼道,但还没等他说完话,金成一个劈掌,就直接将他给打晕了。 第五十八章 九曲回肠寨前路 “起来了!” 迷迷糊糊当中,那名黑衣人猛地睁开眼睛,身上湿漉漉的一片,他目光扫视着面前的一切,想要动弹却丝毫动不得,毫无疑问,他的双手已经被绑住了,而且还是绑在一棵树下,在他面前站的有,金成,欧阳岳,宁玉满,沉鱼,庆阳公主,吕况,张勉和王汉,他们盯着面前的这个人看着,面色冷漠而肃然。 “说吧!那些被你们掳掠去的女子都在哪?”张勉抱着双手,对他审问道。 这名黑衣男子神情有些惶恐不安,突然面对这么多人的审问,他不过就是一个小角色而已,他们从清风寨离开之后,便是分头行动,哪曾想自己这么倒霉,居然莫名其妙地栽在了这里,想想这运气也是够差的了。 他低着脑袋,装作什么都听不见,就是不回答张勉的问题。 “不说是吧,看我不捶爆你这兔崽子的狗头!”金成还穿着刚才那套长裙,露出那宽阔的臂膀,连妆容都没卸掉,暴脾气一上来时,这画面还真是有些别致。 “我说,我说!”那人被金成这个架势给吓着了,当即是又想笑,又想哭,那复杂的表情简直就是哭笑不得,连同旁边的人都禁不住掩面笑了起来。 金成把裙袂理了理,这个尺码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小了,穿起来真的不太舒适。 “二哥,我能先去把身上这玩意儿换了行吗?”金成指着自己身上,无奈地说。 张勉点头,金成迫不及待地赶紧狂奔回到屋中。 “各位大人,小的不过一个前哨而已,还请各位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的吧!”男子对张勉央求道,瞥眼看了看身旁的其他人,现出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看来你是不愿意说了?”欧阳岳手里拿着一支手臂粗的木棍,面露冷色。 “我说,我说!”男子见状,急忙道,脸色煞白,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后,顿了顿后,方才出声道:“那些女子都是被我们的寨主带走的,至于她们被关在哪里,只有问了我们寨主才知道。” “大人,我就只知道这些了,是不是可以放了我……” 张勉阴沉着脸,说:“走,现在带我们去你们清风寨!” 啊? “大人,这个不成啊,要是让寨中之人知道是我把你们带去的清风寨,我就别想再活在这世上了。”男子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使劲摇头道。 清风寨位置偏僻,隐秘,外人根本就找不到,寨有寨规,也从来不允许寨中之人私自带外人进来,一旦发现,就会被逐出清风寨,永不得回到寨中,并且将其从族谱中除名。 在如此严密的寨规中,寨中之人也都一直在遵循这条规则,谁也不敢轻易触犯,所以那名男子才会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那你是带还是不带?”张勉手中现出一把匕首,其表面极其锋利,一刀下去,那桌上的铁制酒杯瞬间就被划为两半,堪为削铁如泥。 男子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冷汗从后背冒出,连忙道:“我带,我带!” 张勉方才将匕首收回,男子全身一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 卧牛山是位于河源郡数里外的一座高山,那里野兽成群,地形险峻,丛林茂密,一般的山农都不敢出入这里,一旦迷了路,就很难再回来,万一路上再遇到豺狼虎豹什么的,那就枉为这些野兽的腹中餐了。 即便是长期身处卧牛山的那名男子,他都是小心翼翼地循着沿途的参照物慢慢找寻路子前进,如果中途发生了差错,很有可能偏离了方向,这样就耽误了行程。 张勉发现他每走过一个地方,总会看看树干上,上面都刻有着特定的记号,这可能就是他们清风寨指向的路标。 嗖的一声。 忽然一道冷箭毫无预兆地穿了过来,从张勉他们眼前擦了过去,箭头直直地扎在树干上,散发着冷冽的箭芒,登时,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 “尔等何人,报上名来!”在右面的不远处,张勉侧目而望,只见一名手持着一张弯弓的男子,正拉着弓弦,如满月之状,对准着张勉他们,刚才那一道箭矢只是警示作用,就这个距离,若是真想朝他们射去的话,是不可能失手的。 执弓箭的男子身穿着紧束麻布衣服,上面还有些补丁,一头乱糟糟的蓬发,感觉有几天没洗头了,不过他那紧实有力的手臂,青筋突出,看样子就是一副猎户的模样。 清风寨虽然是山贼的居住之地,但平日里他们会作为猎户,在这山中狩猎觅食。 “七哥,是我,老八啊!”那名男子见到他,当时就认了出来,马上朝他喊道。 “是老八?”那执箭男子,听闻声音,慢慢将手中的弓箭放了下来,然后往身后一背,走上前去,见真是自己的熟人,当即一喜,笑道:“原来真是老八啊,咦,你昨夜不是下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还有,这几位是……”男子朝张勉他们几人扫视一眼,指着问道。 “哦!这几位是我下山时碰见的几位老友,他们久闻清风寨的大名,正巧这会儿想来看看。”男子所说的这些话,是之前张勉要求的,也算是他反应够快,说出来倒也没有磕磕巴巴。 “可是老八,你知道清风寨的规矩的。”那男子一脸严肃,正色道。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他,说张勉这些人是外人,按照规矩是不能进入到清风寨的。 “七哥,规矩我懂,今天他们远道而来,就是想看看一眼而已,大哥不是说了吗,有朋皆是客嘛,不会添什么麻烦的。”男子笑呵呵地说,但心里却不是一番滋味,为了保命,自己不得不这样做,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名男子再次打量了张勉他们一眼,见他们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脸色才缓和了一些,走在前面带路。 还真别说,这清风寨的位置果然是九曲回肠,绕山绕水,隐秘之极,张勉他们翻了两座山,从瀑布的洞口穿过,又走了一条隐秘小道,穿过一处树林,才好不容易到达了清风寨,这里就像是坐落在群山环抱的一处山坑中,若不是有人带路,他们自己是肯定不会找得到的。 当张勉到达清风寨大门时,只见眼前伫立着两座竹木筑成的箭楼,在上面两侧分别站着一名岗哨,而连接这两座箭楼的则是一个显眼的牌匾,上面用着烫金大字写着“清风寨”三个字,大门宽阔,高约十余尺,宽约十尺左右,两扇门同时一打开,可同时进去三四辆马车。 “开门!”那名男子朝那岗哨大声喊道,岗哨定睛一看,马上将大门打开,把张勉他们放了进去。 寨中楼阁林立,里面的人见张勉等人面孔陌生,皆纷纷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在这里,很少有外人的到来,即便从其他地方掳掠来的女子,也都统一封锁在一个地方,不会将她们擅自放出来的。 所以,陌生的面孔,对于寨中的人来说就是个异类,因此张勉他们遭来了许多异样的目光。 “好了,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至于你们能不能找到人,那就是你们的事了。”说完,那名男子就要转身离开,可刚走出没几步,一道箭矢如闪电般,从他胸膛陡然穿过,他那瞪得老大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直直看着前方,随即应声倒地。 第五十九章 千回路转入寨中 这一箭来得太过突然,冷不丁地让人无法躲闪,而那名男子被羽箭射中,流血不止,性命岌岌可危。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男子刚中箭倒地,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箭雨,正朝着张勉他们汹涌而来。 “快趴下!”张勉见无数的箭矢迸射而来,赶紧对身旁的金成他们几人大声提醒道,众人方才以极快的速度趴在地上,只见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头上飞过,带着那一阵阵的劲风,不断发出嗖嗖的声音,箭簇的寒芒冷冽,箭头锋利,若是中箭,那后果不堪设想。 张勉直视前方,只见十余人站在那里搭弓射箭,而在他们身边,则背着手站着一名男子,身着褐色皮袍,脚踏一双黑皮短靴,身高约七尺,年纪约摸三十上下,蓄须,宽脸阔眉,长得有些粗犷。 一看这模样,张勉就心中明白了,这人一定是这些弓箭手的头子,擒贼先擒王,心中笃定,张勉便是慢慢移动,在数不清的箭雨中匍匐前行,然后一鼓作气,以极快的身形速度往前跑去,手中现出那把匕首,然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时,将那把匕首比在那人的脖子前。 森寒的匕首冷冽如冰,一接触到那人的脖子,那人不禁惊颤了一下。 “叫他们停手。”张勉在他耳旁冷声说道。 “你到底是何人?”那人被张勉这矫捷的身手震撼到了,面色闪烁,讪声问道。 “我再说一遍,叫他们停手。”张勉将手中的匕首微微一动,往前一划,锋利的刀口,就将那人的皮肤划出一道口子来,从中渗出了些许殷红的血液。 那人见张勉不似开玩笑,马上对众人喊道:“都住手!” 这时候,箭雨方才骤然停下,那些弓箭手将弓矢收回,靠在一边站着。 “咦?箭雨……停了。”金成抬首一看,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不再有刚才那般万箭齐发,风声鹤唳的景象,听闻金成所言,欧阳岳,宁玉满和吕况几人,也都从匍匐状中慢慢抬起头来。 “你们寨主在哪里?”张勉冷声对那人问道,手里的匕首更是贴近了,那人微微一怔,讪声道:“你找我们寨主做什么?” “少废话,说还是不说?” “我们寨主今日外出,不在寨中。” “你们从河源郡掳掠回来的那些女子在何处?” “这个我不知道,只有寨主一人知道。” 即便在张勉的严厉拷问下,他也没有丝毫的松口,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后,在张勉的逼迫下,让他带着张勉一行人来到清风寨寨主的所居之处。 这里可谓是风水宝地,四面环山围绕,上有泉水流淌,潺潺的流水声,宛如涓涓细流般,从山上缓缓流下,水质清澈见底,还有那几条鱼在这溪水中若隐若现,与自然浑然一体。 而在外面大院中,极其宽阔,周边全都栽种着各种花草树木,与这自然相互辉映,在这地方生活久了,或许还可延年益寿,想到这里,张勉苦笑不已,看来就连着山贼都注重养生了,倒是挺会享受的。 那人见识过张勉的手段,不敢再与他为敌,于是好酒好菜招呼他们,对他也是唯唯诺诺,恭敬不已。 张勉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遥看这山中的景色,心情倒是顺畅了许多。 “张兄,此次难得来到这卧牛山中,看这别致的景色,可否吟诗一首,以助酒兴?”吕况只要一喝到酒,在他心中却是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名士者,无非山水,诗与酒而已。 张勉轻点了点头,然后向前迈出一步,手中端着酒杯,沉吟片刻后,随即吟咏道:“飞来峰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此句一出,吕况正饮着酒,忽然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怔,仿佛眼前登时出现一幅站在高塔上看到旭日东升,辉煌景象的画面。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张勉接着说出下句,吕况立即将酒杯放了下来,细细品味此诗,半晌过后,只见他目光一滞,呆愣片刻,嘴中却在低喃道:“古人常曰,浮云蔽日,邪臣蔽贤,而张兄却用‘不畏’二字,表达了其高瞻远瞩,不畏奸邪的勇气和决心,如此宽阔胸怀,可谓是世之高士!” 吕况随后将酒杯朝张勉递了过去,说:“张兄,此酒敬你!” “此诗意境高远,高屋建瓴,吕某实是佩服!” “吕兄谬赞了!”说完,两人碰杯,将这一杯酒喝了下去。 吕况则摆摆手,说:“吕某平生未曾敬佩过几人,而张兄则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位,实为肺腑之言。” “好诗,好诗!” 就在这时,伴着一道陌生的说话声,掌声也同时而出,张勉回首一看,只见这名男子身着虎皮上衣,皮革裤子,脚踏土色皮靴,留着一头寸发,眉目之间透着一种威严,年纪约摸三十多岁,身高却有八尺左右,显得人高马大。 “寨主。”那名男子微微低首,对他恭声道。 嗯? 张勉眉头微微一皱,他莫非就是清风寨的寨主? “哈哈哈!没想到我清风寨深居山林,亲自然,食野味,蛮人一帮,大字一个不识,竟然会有文人进来,倒是稀奇了。”男子朗声大笑,说道。 “看来你还不算蛮人,倒是能听懂这诗句。”张勉淡笑道。 “不懂,但就觉得写得好。” “见到我们寨主,还不快快跪拜?”那人见自己寨主来了,登时腰杆子挺直,双手叉腰,面露狠色,指着张勉他们说。 “诶,远来皆是客,要这些繁文缛礼做什么?快请这几位弟兄到聚义堂上座!”清风寨寨主命那人说道。 张勉他们几人有些疑惑地相互对视,这个寨主怎么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啊? “是是!”那人听闻此言,连忙堆笑道:“几位弟兄,请往里边走吧!” 进了聚义堂,寻了椅子坐下之后,接着就有茶水和瓜果端了上来,对待张勉他们显得极为恭敬。 “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李姓名钟,是这清风寨当家的,我听说是老七把你们带来寨中的,按寨规来讲,你们是不得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而老七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这名叫做李钟的人,说着这些话时,面色冷漠,不夹杂着一丝感情。 说到这里,他那冷漠的面色,陡然一转,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我这人平生最敬重文人墨客,有你们这样的才子光临,自当是客,你们大可放心,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什么都不用担心!哈哈哈哈!” 张勉等人见状,登时无语,这个清风寨寨主到底什么路子,性情多变,让人难以捉摸。 “先安顿下来再说吧!”张勉心里暗忖道,既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所在,兴许就此隐瞒下来,到时候再择以适当的时机,然后再寻找那几名被掳掠女子的下落。 “李寨主,那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似乎也不太恰当,不知我们能为寨中百姓做些什么才好。”张勉对他询问道。 他眉头微微一皱,沉吟片刻后,身子向前一倾,问:“尔等可识字否?” “当然!不说通晓所有,但常用字却是晓之以形,明之大义。”张勉答道。 闻听此言,他一拍大腿,大笑道:“如此最好!先生有所不知,我清风寨什么都不缺,但就缺的是教书先生,大山之中,却无一人识得大字,个个都是个睁眼瞎,先生有如此文才,实在是我清风寨的幸事,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第六十章 教人识字盛装行 清风寨以其独特的位置优势和天然屏障,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而在这里,当得到当地人的承认后,才会发现这里原来民风淳朴,每个人都很友好热情,不似外界传言的那样,一说到清风寨就为之色变,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每日都在刀子口下过活。 对于这些谣言,张勉是不在意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他们虽然不识字,不懂诗文乐曲这些高雅之物,但他们却很敬重文人,对读书人总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尊师重道在这里得到了明显的体现。 寨中有祠堂,张勉教他们识字就在那里,每次张勉一开课,那里就人满为患,坐不下就都站着,下到六岁稚童,上到七十耄耋老人,都来认真地听张勉讲课,一说起课来,下面的人登时变得鸦雀无声,个个都神情专注地听着,还时常手握着树枝,一笔一划地跟着张勉学写字。 大山之中,哪有什么笔墨纸砚,更别提书卷简牍了,所以识字写字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新鲜而又有趣的事情,哪怕一天只能写出一个字来,他们都会为之高兴个半天。 张勉每次一教完课,他们就会用诸如野果,野猪肉或是手工制品送给张勉,说是用来抵交学费,对他们来说,这些来自自然的恩赐,就是他们最大的财富了,别小看这些野果,野味,这些可能就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蹲守几天,最后才好不容易狩猎得来的。 像这样的野外狩猎,危险性是非常大的,张勉就亲眼目睹过有猎户被野猪活生生咬死和用犄角捅死的事例,野猪个体很大,且皮糙肉厚,一般的弓箭根本就刺不穿它的皮子,而跟它正面对抗,一旦火爆脾气上来,其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就连跑都跑不过它。 张勉每次接到这样的馈赠,他都会婉言拒绝,因为他实在于心不忍。 这一日,张勉刚教完课,当所有人各自离开时,一名六十岁的老头子走上前来,行动不便,手里还提着一篮的东西,递给张勉,说:“张子,这是老朽昨日自己上山去采回来的桃子,在你这里学了好多东西,没什么可给你的,这一篮的桃子你就收下吧!” 张勉知道这个老人行动不便,别说上山摘桃子了,就连平常的走路都成问题,要想摘到这一篮的桃子,可想而知,为此他付出了多少的辛劳,张勉一听这话,微微一笑,推辞道:“李伯,这个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教课是我的份内之事,再说了,这些我那都有的,你快收回去吧!” “别人送你野猪肉你不收,现在老朽送你桃子也不收,张子,你这是不把老朽放在眼里吗?”李伯忽然脸色一变,有些生气道。 这老头别看个儿小,身子瘦弱,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不减当年,听旁人说过,他在多年前还曾在朝廷当过兵,只是后来受伤之后,便是告老还乡,回到这清风寨中,一直到了现在。 张勉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李伯,不是小子不收你的桃,我住那里的水果实在太多,吃不完放久了会烂的。” “就算烂也要收!”李伯语气坚决,再次把那篮子推回给张勉,看他极其认真的样子,张勉登时面露难色。 “张子,你就收了吧!这是李伯的心意。” “是啊,张子,你教会我们认这么多的字,还给我们讲故事,讲《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这些都是你应该拿的。” “快收下吧张子。” ……………… 旁人也在劝说道,弄得张勉不收下好像也说不过去了。 “行吧!那我就收下了。”张勉一咬牙,就把那提篮接了过来。 他们这么热情,总不能寒了他的心,张勉已经不收他们学费了,如果连一篮桃子都不收的话,那就让他们容易想多了。 兴许是看到张勉收了这篮桃子,他们忽然也把自己的东西给拿了出来,全部给张勉递过去,硬是塞到他怀里去,张勉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看着面前各种琳琅满目的东西,有梨、桃、杏,还有野猪肉,兔肉等等,很快就塞满了他的怀里,自己一个人根本抱都抱不起来。 “各位,各位,听我说,这些东西不要再给我了,我吃也吃不到,放着也是浪费,各位的心意,张某心领了。”张勉一边说着,一边从人群中好不容易挤了出来,然后赶紧逃走,当时的那个画面别提有多滑稽了。 几日过去,张勉在这清风寨中也渐渐熟悉了起来,而且他还暗中让欧阳岳,金成和宁玉满各自分头行动,在清风寨的各处仔细寻找那几名被掳掠来的女子,可是经过一段时间寻找下来,依旧没有丝毫的线索,那几名女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根本看不到一点踪影。 张勉也觉得奇怪了,几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没了呢,一般来说,被掳掠来的女子,要么是下嫁成为寨主的妻妾,要么成为寨中的女奴,可是无论哪一样都还是没有线索,这就奇了怪了。 “难不成她们就没来这清风寨?”张勉只得如此想道,可如果不来清风寨的话,又会去哪了呢,况且这几个女子的父母都说是被清风寨的人给带走了,要么是他们集体说谎,要么是说错了。 为了搞清楚这一点,张勉打算试探试探那位寨主李钟,只有从他那里才能确认自己的这些猜测。 是夜,李钟为了答谢张勉的辛苦教课,特意安排了一次宴席,几乎将全部清风寨的人都召集过来,摆上了数十桌的酒宴,其规模之大,就跟办了什么喜事似的,木制的圆桌上,摆着各色美味的菜肴,而占着大多数的还是各种野味,一闻那飘香四溢的味道,哈喇子都禁不住流了出来。 座上已经坐满了人,男女老少皆身穿着盛装,在他们眼中,若要出席这种重要的宴席,就需要盛装出席,方才显得尊重和重视,这是寨中多年以来,不成文的规矩,随着口口相传,大家也都自觉地遵守,张勉他们没有盛装,但寨中的女子却分别给他们各自做了一套,当穿上自己的盛装时,张勉倒还好,就是欧阳岳和金成两人却觉得稀奇得很,摸着衣服爱不释手。 “二哥,你瞧我这套衣服如何?”金成兴致盎然地对张勉问道,衣服是由一种叫做蜡染的古老工艺做成的,它是用蜡刀蘸熔蜡绘花于布后以蓝靛浸染,布面就呈现出蓝底白花或白底蓝花的多种图案,具有色调素雅,风格独特的特点,与他们平日的穿着截然不同,也难得金成和欧阳岳会感到如此兴奋了。 不仅如此,清风寨的蜡染工艺,还体现在床单、被面、包头巾、背包、提包、背带等等,这些都是一种古老的传承,一代传给一代人,用张勉的话来说,这就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应该保护和传承的。 “天哪!你们看,好美……”欧阳岳忽然转首,看到那些身着蜡染布料制成盛装的年轻女子,窈窕的身姿,婉约步态,姣好的脸蛋,再穿上这身精致的服饰,就像那花丛中仙子一般,深深吸引了欧阳岳的目光,只见他两眼呆滞,面露憨笑,目不转睛地看着。 对于清风寨女子而言,蜡染布料,这是她们自幼便要学习的一门技艺,她们自己栽靛植棉、纺纱织布、画蜡挑秀、浸染剪裁,代代相传,所以她们穿着的这身盛装,即是她们自己制作而成,因此显得气质非凡,美丽大方。 第六十一章 篝火相伴笙歌舞 笙歌夜舞,杯盏交错,如此盛况酒宴,整个清风寨都充溢着一种热闹氛围,柔情似水的女子,美味可口的佳肴,一样不少,若是走进这宴会中,定当会被如此气氛所感染。 男子吹笙,女子伴舞,他们穿着各自的盛装,篝火将周围照得通亮,围着篝火跳起了优美的舞姿,寨中女子个个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再者容颜清丽,可谓是出水芙蓉,不染尘俗。 在笙歌的节奏下,女子婉约的身姿,轻盈灵动,动作优美,欧阳岳和金成两人,也同样跟在身后,学着她们的舞姿,动静结合,刚柔适中,随着节律的高低而舞动。 到得后来,女子主动拉起欧阳岳和金成的手,所有人以篝火为中心,围作一圈,载歌载舞,气氛十分热烈,时有人引吭高歌,歌声淳朴自然,就像是山中的百灵鸟,生动而悦耳。 欧阳岳和金成两人玩得兴奋了,朝一旁坐着的宁玉满和张勉喊道:“四弟,二哥,快来一起跳啊!” 宁玉满笑着摇头,他对这种活动并不上心,只是摇着羽扇,没有踏出一步。 而张勉,则与吕况坐于桌前,各自手持着酒杯,在那酌酒豪饮,自得其乐。 “真是的,这么热闹都不来。”金成和欧阳岳见他们没有要动的意思,就继续跟着笙歌的节律跳了起来,不顾他们了。 这种篝火舞也被称为圆舞,即便在后世,这种舞也很流行,经常搞个篝火晚会,就会跳起这种舞。 啊哈哈! 李钟左手握着酒杯,右手提着酒壶,从座上走了下来,笑意盈盈地往张勉走了过去,他在张勉旁边坐下之后,接着往酒杯里倒酒,一杯酒满上,他再给张勉的杯中倒了酒,然后端起酒杯,笑容满面道:“来!张子,这杯酒敬您!感谢您这段时日以来给清风寨的大家伙讲课识字,带来了文化的熏陶。” 听他说的这些话,张勉就知道他不是个普通人,两人喝完酒后,张勉紧接着问道:“听李寨主所言,想必李寨主也是个文人出身,为何李寨主就不亲自教授村民识字呢?” 李钟轻笑道:“在张子面前,我怎么能班门弄斧呢,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张子博古通今,不仅见多识广,而且说书一事,更是让人沉迷其中,就连我都是佩服得要紧啊!” “李寨主谬赞了。”张勉笑道。 “对了,听闻吕先生也是当世精通音律的名士,不如张子与吕名士合奏一曲,以应今日之喜,不知如何?”李钟对张勉问道。 “当然可以。” 片刻之后,一道轻快的古琴声率先而出,紧接着,埙音也相伴而出,两音和鸣,让得众人闻听此曲,尽皆侧望而来,正围在篝火旁起舞的众人,只是停下片刻,便又动了起来,有乐曲相伴,他们更是舞姿多样,轻盈灵动。 这一次,张勉弹奏的是《春江花月夜》,旋律轻快,十指运转如飞,神情专注而投入,勾动的指尖,在琴弦上如不断倾泻而下的流瀑般,落差之大,再加上低沉的埙音配奏,两者相合之下,倒也相得益彰,各有特色。 随着琴埙的和鸣,篝火的熊熊燃烧,炽烈的火焰,加上轻快的曲音,他们的舞姿也加快了许多,手拉着手,绕着篝火肆意狂欢,欢愉不已。 李钟闭着双眸,右手不断在桌案上打着节拍,晃动着脑袋,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忍不住跟着节奏做起了这些动作。 曲音萦绕在这天边,月儿高挂,漆黑的夜空上,有着星星点点,夜深,微风拂面,却也挡不住清风寨的热闹非凡。 等到人们跳得累了,纷纷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又喝起酒来。 一曲作罢,张勉又换了一首节奏轻柔缓和的曲子,吕况也跟着张勉的琴音,变换了节奏,方才显得毫无违和,酒喝得多了,很多人都伏在桌上睡着了,倾倒的酒壶,从其壶口中慢慢滴下酒液,沿着桌沿掉落在地,桌上和地上也都是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酒醉之人,便是睡得深沉,之前还笙歌夜舞,热闹非凡,如今已经变得陡然安静下来,几近落针可闻。 张勉将十指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然后朝欧阳岳,金成,宁玉满和吕况四人使了使眼色,他们四人领会其意,于是轻手轻脚,耳目四望,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行去。 这是张勉之前就对他们交代好的,等到深夜时分,所有人都醉卧之时,他们就开始各自行动,一同搜寻那些被掳掠来的女子的下落。 而张勉则一人来到李钟的面前,趁着他醉酒之时,开始对他盘问,所谓的酒后吐真言,正当如此。 “李寨主,说说看,那些从河源郡带来的女子,现在何处?”张勉对他问道。 此时的李钟趴伏在桌上,脸色通红,全身散发着一股酒气,刚才他至少喝了好几坛的酒,方才有了如此的醉意,张勉问完,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哼了几声,但就没有任何反应。 看样子,果然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就这样的状况,再问下去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于是,张勉从他身上取了钥匙,很快就离开了这里,往他所居之处快速行去,与其询问,还不如自己去寻找。 清风寨别看地方不大,但却小路众多,分布复杂,加上夜色黑暗,如果是不熟悉的人身处此地,肯定会在此地方迷了路,而且寨中的房子分布各有特点,鳞次栉比地分布于此,房屋又极其相似,所以很难去准确地寻找。 张勉是利用参照物的方法去寻找的,他记得,在李钟的家门外,种有一棵大桃树,根据这一特点去寻找的话,这样一来就效率得多。 沿着小路走去,张勉手里点着火折子,经一番寻找后,果然在附近一处地方找到了李钟的家。 “嗯,是这棵大桃树没错。”张勉确定参照物无误后,又看了下眼前的房屋,有两层楼,外边的院子堆着收割回来的玉米棒,还有一些没有劈完的柴,以及三两只鸡鸭。 确认之后,张勉掏出钥匙,走到门前,然后将钥匙插进锁子,往左一扭,嘎吱,门锁立即松开,张勉面上一喜,推开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将屋中的蜡烛点亮后,出现在张勉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禁愣了一下,屋中的四面墙上,皆挂着缥缈的山水画作和惊若游龙的字画,散发出一种浓浓的文墨味道,一开始张勉还以为走错了屋子,但直到看到正中间的位置挂着一幅神龛,李字姓时,他才确定下来,这就是李钟的家。 之后,他往屋里走去,在昏暗的光亮下,他爬上楼梯,来到第二层楼,经巡视一圈下来,上面全都是堆放一些杂物,农具之类的东西,根本就没有那几名女子的踪迹。 “难道真不是他做的?”张勉抱着双手,思忖片刻。 嘎吱嘎吱…… 就在这时,忽然楼下响起一阵推门的声音,张勉闻听过后,一吹火折子,马上躲在门背后,不知道是谁进来了,不管怎么样,若是李钟回来的话,他肯定要在他发现自己之前,离开此地。 噔……噔…… 步子有些沉重,随着移动的速度加快,张勉感觉到有人已经往楼梯这边爬了上来,而张勉也随时做好了准备,等到那人一来,他就马上从他背后将其打晕,然后再离开这个地方,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第六十二章 黑夜遇险惊未定 夜色如墨,屋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有人从楼下走了上来,鞋底的噔噔声,一点点地靠近张勉,而张勉也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攥紧了手中的拳头,只要一见那人上来,就马上动手,反正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谁也看不着谁。 可张勉有一点忽略的是,二楼的窗台,正对着空中的明月,当他刚一转身,伸出拳头时,眼看着就要打在那人的身上,这时候,从窗户照射过来一缕皎洁的月光,将张勉和那人照得一清二楚。 “二哥?!” “三弟?!” 金成和张勉两人几乎同时出声道,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你怎么在这?”张勉放下悬在半空的手,然后问。 “我刚才路过这儿,见这里的门是虚掩着的,所以就进来察看,二哥,你呢,怎么也在这?” “我把李钟那家伙的钥匙拿来了,这是他的屋子,本来我推测那几名女子可能被关在此处,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对了,你那边有何发现?” 金成摇了摇头,摊手道:“什么都没发现。” “其他人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我就一个人过来。”金成摇头道。 之后,张勉和金成又在这屋中仔细寻找了一番,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最后才从这里离开。 从屋中出来之后,他们几人汇合在一起,欧阳岳,宁玉满,吕况三人,也都一无所获。 根据如今这个状况,张勉更是质疑之前消息的可靠性,如果那几名女子真的被带到清风寨的话,凭这段时间以来的熟悉,肯定早就有所发现了,可是到现在还是连根毫毛都没看到,这就不太正常了,哪怕他一个人会疏忽,可是这么多人跟着找呢,却也毫无所获,这就有些奇怪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星光闪烁,月光皎洁,即便不用火折子也能看到前路。 林间的路途曲折盘绕,在行走之时,还要时常注意到周围是否有猎户安下的陷阱,就像刚才金成差点就掉落到一处用来困住猛兽的地陷,下面全都是前端被削得锋利的竹子,别说是人了,就算是豺狼虎豹掉下去都得马上四脚朝天。 经此一次后,金成走路也变得小心翼翼,刚才那惊魂的一幕在他心中还历历在目,若不是张勉及时拉住他的话,自己肯定就得前往极乐世界了。 “二哥,刚才谢谢你啊!”金成神色未定,脸色被吓得煞白地说道。 “在这里别大大咧咧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命重要。”张勉嘱咐道,金成连忙应声地点头。 话音刚落,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嚎叫声陡然传来,仔细听去,这是一头野猪的叫声,在这深林之中,野猪并不稀罕,但突然在这里撞见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站在这别动,我跟金成上去探查情况。”张勉停下脚步,挥手示意,让欧阳岳,宁玉满和吕况留下,只要金成跟他一同前去,因为在这几人当中,也只有他和金成身手好些。 嗷嗷嗷…… 野猪的嚎叫声接连不断,等张勉和金成走上前一看,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幕,登时都让他俩惊呆了,什么情况这是,一头成年人体型的野猪,竟用那张弛有力的牙紧紧咬着李钟的胳膊,不断地甩着脑袋,弄得他的胳膊上变得血肉模糊。 但李钟居然也没反抗,两只眼眸微微眯着,半睁半开,任凭野猪的肆虐,看起来很是虚弱,如果这时候再不救他的话,恐怕真要被这头凶猛的野猪给生生咬死。 “你去把它脑袋按住!我手上有匕首!”张勉赶紧对金成喊道,金成应声而动,只见他青筋突出,张开两只有力的臂膀,然后抓住那头野猪的两只长而尖锐的獠牙,大喝一声,然后往旁边一甩,野猪整个躯体就被金成猛地按在了地上,它不断疯狂嚎叫,四肢用力挣扎,嗷嗷嗷地叫个不停。 “二哥,快!它的鬃毛太刺人了,扎得我好痛!”金成紧紧按住野猪,但却被它那身上的粗硬的鬃毛扎在皮肤上,弄得他很是难受。 “知道了!”张勉手中现出那把匕首,然后往它脖子上用力捅下去,奈何这野猪的力气太大,刚准备扎上去时,金成实在是坚持不住,结果稍微一松手,那野猪就马上奋起反抗,强烈地挣扎而起,最后就连金成也抓不住它了。 “糟糕!抓不住了!二哥,快跑吧!”金成这货见状,赶紧起身逃跑,看得张勉无语不已。 原以为他是个王者,结果却是个青铜。 野猪刚才被金成折磨一通,当时就暴怒不已,见金成逃跑,它也全力朝着金成追去,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人只有两条腿,哪能跟这四条腿的牲畜比。 “二哥,快救我啊,我跑不过它啊!”金成回首一看,见那野猪几乎快疯了一般,朝他紧追而来,眼看着距离拉得越来越近,金成满脸苦涩地对张勉求助道。 张勉见到此情此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灵机一动下,朝金成大喊道:“往那陷阱方向跑去!” “好嘞!”金成听到这话,当时脸色一喜,马上调转方向,然后朝着刚才那个地陷跑去,野猪也是执着,同样调转方向,紧追着金成不放。 林间的草地几乎都被这头野猪踏平,周围倒下的芦苇和野花到处都是,甚至就连一些低矮的树木都被倾覆而过,可想而知这头野猪的蛮力是有多大。 嗷嗷嗷嗷…… 野猪一边奋力地追逐金成,一边嘴里流着哈喇子,不断喘着粗气,那恶狠狠的模样看起来暴怒不已。 “此为何物?!”宁玉满,欧阳岳和吕况三人,正坐在那里,见野猪狂奔而来,他们面色一变,纷纷各自散开,然后就留着金成引着那头野猪往前跑去,当跑到地陷的边上时,金成陡然停下,等那野猪猛地朝他扑上来时,那凶面獠牙的样子,突然金成侧过身子,野猪当时就扑了个空,踏空而下,直直地落在了那陷阱当中,只听得一声剧烈的嚎叫,挣扎数秒之后,便是安静了下来。 金成朝那陷阱中的野猪一看,只见它已经被尖锐的竹尖给捅了几个大窟窿,登时就没了气。 啊哈哈! 金成一见此情此景,当时大笑了起来,别提有多开心了。 而反观李钟那里,他刚才因为被野猪咬伤了胳膊,张勉赶紧在附近找了些草药,简单加工之后,就给他敷在伤口上,然后再撕开衣服一角,将其绑在伤口上,及时止住了流血。 李钟这时候酒意也醒了许多,他紧咬着牙,忍着伤口的剧痛,面上现出一抹难色。 “李寨主,你不是在那院子里坐着的吗,怎么就突然跑到这林子来了,还碰上了那头野猪?”张勉一边给他包扎,一边问道。 “哎……我当时有些晕晕乎乎的,然后想解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林子中来,不曾想到,才刚解手完,那头野猪就朝我冲了过来,之后便发生了刚才那一幕。”李钟想起刚才那一幕幕,现在还有些心惊胆战,后怕不已。 “张子啊,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的话,我这条命可就搭在那头野猪上了,你的救命大恩,我该如何报答啊!” 张勉摆摆手,说:“我们也是顺道而为,不值一提,幸亏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张勉便是扶着李钟回到了寨中,对他的手臂上的伤口进行治疗。 第六十三章 结义为兄归来日 回到寨中,李钟经过几日的调养,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少,慢慢地愈合,只是在那伤口上会留下一些疤痕,对此李钟倒是不在意,差点连命都没了,还在意这点小伤疤做什么。 这一日,张勉刚刚讲课回来,刚进里屋,就看到李钟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地说:“张子,辛苦了。”张勉见他突然这个样子,然后再看了看眼前出现的方桌,香烛,贡品,以及蒲团等物,当即有些懵了,奇怪道:“李寨主,你这是做什么?” 张勉看向一旁的欧阳岳,欧阳岳则也摇了摇头,一脸的疑惑。 当张勉朝四周一扫,也看到金成坐在一旁,这到底是哪一出。 李钟呵呵一笑,说:“张子,我找人算过了,今日是黄道吉日,最适结拜,所以今日我要与张子和金兄,结拜为异姓兄弟,日后只要有需要我李钟的地方,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绝不推辞!” 听完这话,张勉错愕不已,呆愣了片刻,有些抽搐地笑了。 什么路子啊这是,居然还弄起结拜兄弟了,该不会他给他们讲过《三国演义》中的桃园三结义,李钟入戏太深,所以就来效仿了吧? 想到这里,张勉苦笑道:“李寨主,这个结拜就算了吧。” “不行!”李钟面色沉了下来,一本正经道:“你和金兄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段日子思来想去,无以为报,唯有如此,才能报答你和金兄的救命大恩!” 张勉:………… “可是……金成他知道此事了?”张勉问。 李钟爽朗一笑,点头道:“金兄他已经答应了。” 事已至此,张勉还能再说什么,拒绝是拒绝不了了,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要跟李钟这个清风寨的寨主结为兄弟,这是不是猜中了开头,但却没有猜中结尾的缘故。 见张勉不出声,就当是默许了。 他屈指一弹,“当”的一声,之后,就陆续有人端着猪头,鱼,蛋,公鸡从门外走了进来,如此阵势,还真的像那么一回事。 猪头,鱼,蛋这些东西都规整地放于桌上,接着有人在这时把这只公鸡给宰了,将鸡血滴入一碗酒中,李钟对张勉和金成两人说:“张兄,金兄,我们三人将血滴入此酒当中,然后每人喝一口便是。” 张勉和金成相互对视了一眼,照着李钟的示范去做,将手指刺破之后,便将血滴入酒中,他们三人每人喝了一口,之后就将此碗放回桌上,如此便算是“歃血立盟。” 李钟在这三人中最为年长,张勉次之,金成最后。 上香,誓词说完后,李钟神情激动,紧紧地握住张勉和金成的手,说:“二弟,三弟,从此我们三人,便是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钟本为义气之人,与他结义兄弟,倒也不枉,更何况这清风寨民风淳朴,不似外界所谣言的那样,李钟确实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 在往后的几日里,张勉在这清风寨中依旧毫无线索,在这时间长了,也不太恰当,于是在天阴之时,就离开了清风寨,回到了河源郡。 刚到河源郡的郡守府,沉鱼和庆阳公主两人一听闻张勉他们归来,便是兴致冲冲地跑了出来。 “快来接东西,快累死了都!”金成背上背着个大背篓,里面装的有各种刚摘下来的瓜果,还有野猪肉,兔肉等等,这些都是清风寨的村民送的,以此为他们饯行,都说金成人高马大,所以这种体力活就交给他了。 沉鱼见状,赶紧上前去接,沉甸甸的东西,也把她累得够呛,小脸上登时变得通红。 “我说你还有没有良心,这么沉的东西,你让沉鱼一个女子去接,好意思吗?”庆阳公主对金成白了一眼,呵斥道。 “又不是我……”金成百口莫辩,“你还想说什么,才出去几日,就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庆阳公主咄咄逼人的气势是有增无减,让金成到了嘴边的话登时又咽了回去。 金成怕庆阳公主生气,赶紧又把背篓拿了回来,自己一个人去将东西卸了下来。 “张大人,你们一路上路途劳顿,先歇息一下吧!”王汉命人将座椅抬到他们面前来,方才坐下,沉鱼也跟着端了茶水过来,轻轻放于案几上。 张勉他们各自喝了一大口茶水后,轻吐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算是放松了一些。 “张大人,去清风寨可有发现?”王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问道。 张勉摇头苦笑,便将他们这几日的经历,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听完之后,王汉又抿了口茶水,整个人也陷入到沉思当中,眉头紧皱,片刻之后,方才抬首,皱眉道:“如果那些女子不被带到清风寨的话,那又是去往何地呢?” 众人一阵沉默。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几名女子就像是凭空人间蒸发了似的,既无目击者,也无任何音讯,古时又没有监控之类的科技手段,想要掌握她们的讯息更是难上加难。 “呵呵,没想到清风寨竟是如此民风淳朴,看来我们过去是孤陋寡闻,太过相信谣言了。”王汉苦笑道。 从清风寨回来,一路劳顿,张勉等人感觉饥饿非常,当闻到沉鱼做的菜香时,那嘴里的哈喇子忍不住咽了咽,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直响。 “干炒野猪肉,清蒸兔肉,竹荪炖鸡……”张勉他们看着这些肉菜,当时口水都快流了下来,忍不住地开始动筷,几近狼吞虎咽地猛吃了起来。 “这些都是用少爷你们带回来的食材做出来的,我是第一次处理野猪肉和兔肉的食材,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沉鱼捋了捋额前的发丝,轻声地说。 “好吃好吃!”金成和欧阳岳这两个吃货,一边吃得满嘴油腻,一边吧唧吧唧说,那样子别提吃得有多香了。 “咯咯咯”,沉鱼忍不住掩面偷笑。 张勉吃了几口菜之后,转首对沉鱼问:“我不在的这段时日,没发生什么状况吧?” “回少爷的话,没有什么情况。”沉鱼认真地回答,那一抹浅浅的绯红,从腮间浮现而出,沉吟片刻后,她抿着薄唇,想开口,却又开不了口的样子。 张勉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抹了抹嘴后,说:“想说什么便说,不必藏在心中。” 沉鱼微微一怔,小脸上更是变得透红了,登时变得有些局促不安,脸上神情闪烁不断,像是在考虑该如何说出来。 “少爷,那个……沉鱼有一事相求……”沉鱼揪着自己的衣角,显得左右为难。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张勉直言不讳道。 “我想……”沉鱼刚准备说出来,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王汉和张勉他们立即站了起来,然后往外走去,沉鱼见状,心中想要说的话也就打住了。 府外。 站着十余人,男女老少,皆在此处碎碎言语,当王汉打开府门,这些人便往里边涌了上来。 “你们所为何事?”王汉对他们问道。 “大人,没事了!没事了!”几名中年妇女脸上带着笑意,朝王汉笑道。 “什么没事了?” “大人,是我家闺女没事了,原来她们故意瞒着我们,然后独自去往外地,这段时日以来,她们将自己的盘缠花光之后,就又回来了,您看,我把她给带来了,特意向您告知一声!” 中年妇女身边站着一名妙龄女子,她低着头,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王汉扫视周围,指着其他人,惊声道:“她们家也都是这样的?” “没错没错,大人,就是这些丫头,自作主张,一起出去,这事连我们都不知晓……” 第六十四章 筹钱兴建新地标 一 当王汉听了她们这个理由时,当时气得不打一处出来,对那几名女妇说道:“那为何先前你们说自己闺女是被清风寨的人给抓走了,既然没有亲眼所见,为何就如此肯定?” 女妇愧疚地低声道:“此事我们也不清楚,当时只是想引起大人的重视,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哎!误人啊,误人啊!”王汉气恼地跺了跺脚,叹声道。 “大人,此话何意?”女妇作惊讶之状,讪声问。 于是,王汉将张勉他们几人,一同前往清风寨所经历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女妇听得心惊胆颤,特别是说到金成和张勉与野猪相抗之事时,她们脸上更是涌出一抹惊讶之状,随后对张勉道歉说:“张大人,小民不知此事的利害,若是知晓的话,小民就不会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了。” 张勉摆了摆手,缄口不言。 他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金成因为在制服那头野猪时受了些外伤,到现在也还没痊愈,所以当他听到她们所说的情况后,心中不免愤懑,出声道:“你们哪!看看我手上的这些伤口,都是被那头野山猪给扎到的,到现在还疼得要死!” “金公子,都是小民的错,小民家中有祖传的疗伤药,快,快回去拿药给金公子!”女妇转首对身旁的男子急声道,男子应声之后,脚步一动,赶紧往府外跑去。 “诶!算了算了,一点皮外伤而已,过几日就好了。”金成说。 “你看你们几个丫头,擅自离走,闯下此祸,若不是你们的话,金公子也不会遭此皮肉之苦,快给金公子赔罪!”女妇对那几名年轻女子板着脸,冷声说。 “金公子,秀秀向您赔罪了。” “金公子,娟儿向您赔罪了。” “金公子,兰儿向您赔罪了。” ………… 这几名年轻女子纷纷向金成作揖赔罪,看到她们这样,金成还怎么好怪罪她们,只得把受过的那些皮肉之苦往肚里咽了。 “没事了,都回去吧!” 女妇许是有些过意不去,忙将手中提着的东西递了上来,交给张勉和金成,说:“张大人,金公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此事为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如此劳心劳力……这些都是自家做的点心,还请收下。” “不用了……”金成刚想推辞,可庆阳公主突然就接了过来,笑着谢道:“此物我就替金公子收下了,多谢!” “好的好的,那我们就不叨扰了。”女妇见状,拉着那几名少女,赶紧转身回走。 庆阳公主把东西放下,然后倚靠着桌案,朝金成斜瞥了一眼,冷声道:“刚才的姑娘不错吧?” “秀秀,娟儿,兰儿,你都喜欢哪一个啊?”这句话说出来时,众人也都闻到了一股醋坛子打翻的酸味儿。 王汉和张勉他们几人也都心照而不宣地离开此地,金成见状,登时有些急了,喊道:“大哥,二哥,你们都去哪呢?” “我们还有事情要忙,你就陪公主在这说说话吧!”张勉暗笑道。 “别啊,别落下我……”金成刚想移步,庆阳公主马上就厉声道:“回来!” 金成登时一怔,就像是定格在原地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张勉他们哈哈大笑,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眼前。 ……………… 这几日里,张勉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为了筹办学堂的事情,他专门考察过了,如果只是筹建一座学堂的话,倒是不花多少钱,但经过这次去了清风寨之后,他深感教育这一块的迫切性,几乎整个清风寨的村民不识字,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未国的繁荣富强,在张勉看来,不仅仅是铁与血的较量,文化也占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而要传播先进文化,就要有固定的场所,不管是讲学或是论辩,这都是必要存在的。 所以,在张勉看来,不仅仅只是建立一个普通的学堂而已,而是要有一个文化的标志,一个标杆性的建筑,一说起未国的文化之地,就给人第一印象,就像影视城对应横店,鱼米之乡对应江浙地区,类似这样的。 这个地方,一定是一个集合诗人,酒豪,乐律,教育的场合,当张勉对他们说起这个概念时,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看来,酒肆是酒肆,吟诗歌赋在郊外,弹琴乐曲也有花满楼这样的地方,学堂也单单是学堂,这样的地方不可能合在一起。 但张勉就是坚持地认为,这样的地方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张子,如若按照你的想法,此地可能花费的银两有些太多了。”王汉想了想,最后说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张勉淡淡一笑,说:“你来估算一下,这样的地方可能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河源郡地多人少,现在这里闲置的地还很多,根本就用不着花钱买地皮,就这一点,张勉都乐了好久,一想起后世那高不可攀的房价,这里的一块地可能还不如一筐水果值钱。 剩下的花费也就是材料,例如木材,泥瓦,饰品,还有工钱等等,这些加起来,王汉给出的预算是五个指头。 “五万两?太多了吧?”张勉当时就有些虚汗,这个价都可以建造一个宫殿了。 王汉摇摇头,说:“五千两!” 张勉笑了,心想这还有什么不好办的,不就是区区五千两吗,他哪怕自己挣都可以挣得到。 “张大人,我这里有一百两的银子,是近些年来积攒出来的,如若不嫌弃的话,就拿走吧,算是王某的一点绵薄之力。”王汉从钱袋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张勉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哪怕他身为河源郡的郡守,其实所领到的俸禄并不高,月俸也就几两银子而已,再加上平时的用度,还能挤出多少银两来,能攒出一百两的银子,算是颇为不易了。 张勉把他那银两推回,笑道:“不用,银两的问题我会自己想办法,积攒这点银两不容易,你先留着吧!” “可是……”王汉还想说点什么,可张勉人却已经离开,消失在他眼前。 之后,张勉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定重操旧业,继续办他的说书现场,然后靠卖门票来赚钱,如此一来,积少成多,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赚足五千两的银子,再说了,他又不是一个人,还有沉鱼可以帮他的忙。 经几日的考察,张勉最终选定了一处位于河源郡中心的酒楼,这里人来人往,客人也多,如同花满楼那样,当然了,这肯定是比不上花满楼的流量那么大了。 “什么?说书?这是什么?”当酒楼店家听张勉说到说书时,他当时一怔,一脸的疑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说书,也从来没见过。 不过,因为张勉本就是河源郡的名人,所以店家也没说什么,很快就答应了他,连合同都没签,中间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不过那店家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要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这样他就能亲眼目睹张勉的说书,张勉当时就笑了,这个要求也太容易实现了,别无二话就答应了。 是夜,酒楼里布置得光彩照人,鲜艳明丽,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氛,这是张勉在河源郡的第一次说书,肯定要装扮得别具一格。 还没到开始时辰,酒楼里就已经坐满了人,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来听张勉说书的,大家都对这个说书十分好奇,而有的人在江都时听过张勉的说书,就对身边人介绍得神乎其神,这也是吸引他们来听说书的重要缘由。 第六十五章 三人合奏天籁声 连日来,酒楼中高朋满座,几乎一日下来,都能有数百人的客流量,这是在以往所想象不到的,换作是平常,一天能有几十人光顾,就已经算是不错,但直到张勉的说书来了之后,客流量硬是增加了好几倍,这可让酒楼的店家高兴不少。 尽管有超过一半的人来这里,是冲着张勉的说书来的,但也为他的酒楼带来了极高的人气,听书总得要喝茶,吃点心之类的吧,光是这些附加的消费,就能给他带来不少的利润。 张勉这几日讲的都是《三国演义》,而沉鱼则讲的是《水浒传》,他们两人互相串着讲,沉鱼是白天场,张勉则是晚上场,两人分工明确,效率倍增,而且张勉还发现了,沉鱼现在说书起来更是轻车熟路,毫不费力,洋洋洒洒地讲出来,让场下的人全都听得如痴如醉。 对此,张勉也没有落后,三国的故事也被他讲得声情并茂,赢得台下的掌声雷动。 “今日我们要讲的便是,曹操煮酒论英雄,关公赚城斩车胄,且说那日,曹操与刘备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论天下英雄……” 生于乱世,当羡英雄,而世间大多数人,皆泯然于众矣,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好!好!”忽然座下有人鼓掌叫好,众人尽皆侧目而望,只见此人面如冠玉,唇齿皓白,身着白袍,长发飘逸,端的是一位翩翩公子,他拊掌笑道:“好一句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张勉朝座下之人看去,眉间一动,面上当即大喜,因为他看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久违的名士仲志,想不到时隔将近一年,他居然出游回来了,当初他说为了出外见见世面,如今回来之后,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与过去不尽相同,更多了几分飘然之气。 “仲兄!”张勉从台上跳下,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与其相拥,激动道:“仲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张兄,好久不见!”仲志也同样面色激动说道。 “走!我们去喝两盅!”张勉拉住仲志的手,然后对沉鱼说:“这场你来替我。” “好的,少爷,你尽管放心吧!”沉鱼点头应下。 之后,他们两人便来到酒桌前,叫了小二,点了两斤切好的熟牛肉,一盘花生米,还有两坛酒,两个酒碗,摆在面前。 张勉给仲志和自己各自倒了一碗酒,然后举起酒碗,豪情万丈地说:“来,仲兄,先干了这碗酒!” “来,张兄,干!”仲志挽起衣袖,举起酒碗,仰首饮尽,放下酒碗,一滴不剩。 张勉一抹嘴,便是笑道:“仲兄,久未相见,不知这些日来,你都过得如何?” “张兄,不瞒你说,此次出外云游,收获颇多,让仲某增长了不少见识。”仲志便将他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一边喝着酒,一边娓娓道来。 看过沿路的风景,遇过刁蛮的匪徒,见过修道的高人,也尝过美味的佳肴,还与他国的文人墨客吟诗歌赋,斗酒弹曲,可谓是五彩斑斓,多姿多彩。 也因为这些经历,仲志感觉自己的境界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整个人的思想都得到了升华,眼界开阔了许多。 “张兄,你说得很对,出外云游,确实是对自己灵魂的一次洗礼,对了,你曾说过的那句话叫什么生活不止是什么来着?”仲志现在说话都不再文绉绉,估摸着是跟张勉学的。 “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张勉笑道。 “对!正是此句良言!”仲志说。 张勉心中暗笑,看来正是这句话让他颇有感触,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出游。 “对了,张兄,此番出外云游,一日灵感突发,作了一首曲子,你替为兄听一听。” “仲兄吹奏便是。” 仲志擅箫,吹奏的自然便是箫声,当他取出排箫,沉神定气,将箫孔对准口中之时,微闭着眸子,气息调匀,一曲空灵悦耳的箫声,便是陡然而出,那声声幽婉,曲音空灵,洞若天籁,在这酒楼中飘然而出。 张勉闻声而思,这首箫声如那阳春三月,带来了万物复苏,就像萌芽中的生命,开始茁壮成长,一点点,一丝丝地从无到有,从有到幼,不断成长的过程,缓缓的箫声中,也时常带着那急转而下的节律,也因为如此,方才显得节奏高低不一,虚实相接。 酒楼中的人听闻这道突如其来的箫声,登时纷纷被吸引住了,循着箫声的来源之处,翘首而望,这样的箫声,他们从未听过,如同一幅幅真实的自然画面,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自己眼前,形象而栩栩如生。 “此箫声是为何人吹奏,实为天籁之声啊!”有人在认真地聆听之后,便是问道。 箫声低沉空灵,若是有些勾动心中郁结,张勉见状,便命人将其古琴取来,置于桌上,十指按于琴弦之上,轻快的琴音也在这时候拨动而出,与箫声相映,多了几分欢快,不单单是沉闷之音。 仲志领会其意,眉间微动,嘴角微笑,张勉也同样如此,会意之后,两人各展其才,张勉十指运转如飞,身形时而向右一倾,时而向左一晃,随着节奏动而动,而仲志也相差无几,排箫声尽管低沉,但他那面上的神情,却显得欢快不已,如此模样,感觉都被张勉的琴声所带动了。 “琴箫和鸣!是仲志和张子两人的合奏!”当听到这曲声时,忽有人惊声道。 周围的人已经聚了过来,他们还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合奏之声,当属生平的第一次,在这一刻,几乎整个酒楼里的人全都涌了上来,他们都想一睹这精彩的合奏,一刻都不想错过。 若只是单单排箫声,或是古琴音,或许没引起如此大的轰动,但如今情况却是有所不同,这可是两位当世名士的合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像这样的情形可不多见,自然引来无数人仰望。 然而,不仅如此,在琴箫声的和鸣中,众人竟开始听到一道更为低沉的埙声! 这是怎么回事?埙声是何人所奏,竟敢在两位当世名士面前掺和进来,这到底是一次特意的安排,还是一次无端的恶作剧? 众人疑惑不解,接着又循着埙声的来源之处看了过去,当他们发现埙声的来源时,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是浓郁许多,甚至有人激动之下,眼角竟流出了些许泪花。 “是名士吕况!是他在吹奏的埙音!”有人大声惊呼道。 天哪!当世的三位名士同台合奏,这是何等地壮观景象,别说河源郡,恐怕就连整个未国的历史上,都从未发生过如此别致少见的一幕,名士者,都是见首不见尾,其踪迹更是世间难寻,而聚以名士,合奏其曲,其难度之大,更是难以想象。 然而,就在此时,三位名士齐聚一堂,共奏乐曲,众人仰首而望,看着他们三人如此出尘飘逸,各展所长,今日一观,实在是值了,值了。 当张勉见到吕况之时,他也微微怔了一秒钟,随即相视一笑,更是专注投入地弹着古琴。 琴,箫,埙三音相合,竟奏出了前所未有的曲音,琴音轻快,箫声空灵,埙音低沉,三者结合之下,宛若拨云见日,朗朗晴空,给人以极为舒适的视听盛宴,众人听音之下,现场变得鸦雀无声,除了乐曲声之外,就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而清淡。 这才是真正的天籁之声! 众人心中笃定地认为,如此合奏,经此以后,恐怕都很难再见到如此精彩的乐曲,这不是故意为之,而是顺意而为,发自本心的曲声,可谓是名士之音。 三人深沉而投入,就连在场的人都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认真倾听,一语不发。 随着时间的流逝,琴箫埙三音渐缓,一曲作罢,全场悄无声音,寂静不已。 紧接而来的,正是那仿若雷动的掌声,在这酒楼中传了出来,见到三位名士齐聚在这里,他们还怎么淡定,于是纷纷上前,对他们里长里短地询问,见这架势,张勉他们婉言相拒,于是又找了间厢房,三人聚在一起,畅谈欢快,杯酒交盏,直到天明,方才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勉除了说书之外,与仲志和吕况二人,一同奏曲,或是吟诗歌赋,酒楼中每日客人爆满,而且人数是日益增多,也因为如此,赚的钱财也是成倍递增。 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相信再过不久,就能让张勉心想的那个愿望得以实现。 一日,沉鱼一边数着文钱,一边记账,当数到最后时,她脸色一惊,忽然大叫道:“少爷少爷!我们发财了!” 张勉正在喝水,当听到这话时,他赶紧转首,看向沉鱼,认真道:“钱已经够了?” “相差不多了!” “多少?”张勉喉咙咽了咽,问。 “四千两!” 第六十六章 圆满之意四方阁 四千两! 当张勉听到这话时,当时就怔了,连他都没想到,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挣到这么多的钱,看来这个挣钱的路子果然是走对了。 如今距离五千两的预算,也就只差一千两了,再加把劲就能凑足钱,开始筹建。 不过在这之前,张勉还没想好该为这个地方取什么名字,所以召集了欧阳岳,宁玉满和金成三人一同来商量,张勉把他们带到距离河源郡几里之外的竹林小屋去,在那里既能陶冶情操,也能让此事得到保密。 除了张勉和吕况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竹林小屋,金成左看看右瞧瞧,对这竹林小屋很是感兴趣,露出羡慕之色,一会走到这竹林路径,一会看着竹林小屋发笑,深吸着竹林中的新鲜空气,笑道:“二哥,你这竹林小屋可以啊,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地就弄了这么一个好地方,竹林环绕,自然新鲜,泉水叮咚,要是在这待一辈子我都愿意啊!” “你要想在这待一辈子,我也没什么意见。”张勉笑着说:“不过我可提醒你,这里虫蛇可多着呢,有时候半夜睡着时候,会悄悄爬到你床榻上来,到时候再咬上一口,啧啧,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别看金成五大三粗的样子,可这家伙就怕虫蛇之类的动物,一听到这,他不禁汗毛直竖,打了个寒颤,神色一变,苦笑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 “我说三弟,只有你二哥他这样的文人雅士,方才筑造竹屋这样一方天地,竹子象征着高洁,文雅和洒脱,这竹屋与你格调不符,你就别打这主意了。”欧阳岳一旁插话道。 “大哥所言甚是,二哥这竹屋太高雅了,跟我这大块头格格不入。”金成摸了摸脑袋,憨笑道。 张勉把酒坛摆在桌上,给他们各自倒了一碗酒,酒香四溢,引得他们眼前一亮,看着这有些昏黄的酒液,惊声道:“二哥,这酒好香,此为何酒,怎么从未见过?” 张勉笑笑,指着酒碗:“你们先喝了,尝尝看味道再说。”他们三人一同喝下,虽然表情各异,但面上表达的意思却不谋而合。 “这酒醇香味浓,入口丝滑,余味无穷,是酒中极品。”宁玉满对酒有着特别的研究,在他品尝之后,作出了以上的评价。 而金成的评价就很直白了,当他一咕噜喝完之后,一抹嘴,说:“这酒真他娘的好喝!” 欧阳岳虽然没有宁玉满那样的水平,但也可圈可点,他在喝完之后,屏气凝神道:“此酒爽口润滑,喝起来不辣喉,而且还能尝到一种谷物的淡香。” “此酒为吕名士亲自酿造,之前他在我这里住过些时日。” 原来如此! 众人了然地点头,宁玉满低喃道:“怪不得此酒如此香浓润口,原来是出自吕名士之手,这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吕况先前身为官酿的酿酒师,早已名闻天下,其酿酒的工艺是为不传之秘,能喝到他亲自酿造的酒,那都是宫廷之人,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就没这口福。 “三哥,这一碗酒,如果放到酒市去卖的话,可是要花一两银子的。”宁玉满见金成一直在那埋头倒酒喝,就在一旁提醒道。 咳咳咳。 金成一听这话,当时就被呛到了,一脸的不可思议,指着说:“这么一碗酒,就值一两银子?!那这意思,我这一会儿的工夫,就喝掉了十几两银子?” “应该差不多……”宁玉满点头道。 金成咽了一口唾沫,赶紧把碗里的酒倒回坛里去,且一边倒着,一边说:“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张勉见状,顿感哭笑不得,忙说道:“三弟,想喝就喝便是,若是喝完了,回头我再唤吕名士再酿造几坛便是,来我这,连酒都喝不够,那就不成了。” “真的?”金成一怔,随即释然,转首笑道:“瞧瞧,还是咱二哥有本事,连吕名士都能使唤,四弟,你刚才真是折煞你三哥我了。” 喝够了酒,填饱了肚子,张勉才开始进入正题,于是开口说道:“是这样的,这些时日以来,我都在忙于说书挣钱,如今钱也挣得差不多了,该是兴建我之前说过的那处地方的时候。”张勉喝了一口酒,又继续说:“但如今有个问题,此地还未取名,今日前来,就是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嘿嘿!二哥,我这大老粗,没啥文化,也不知道该咋取名啊,要不就叫大海楼?”金成笑着说:“大海那么大,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霸气。” 张勉朝金成白了一眼,冷冷一笑,大海楼,你咋不叫九天楼,九重天,那就连天际都包括了。 “对啊对啊,九天楼这个好啊!”金成随声附和道。 众人一脸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根本就没有要采用的意思,因为他们听得出来,张勉这话是带有戏谑之意的。 欧阳岳沉吟了一会,出声道:“不如叫做苍穹楼,天无苍穹,浩瀚无边。” 张勉微微一愣,心中苦笑,怎么欧阳岳取个名字都好玄幻,连苍穹楼都给取出来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与此相类似的名字同样都可以取,例如破天楼,天宇楼,青天楼等等,可是这不是张勉想要的名字,他想要的,应该是简单好记,而且有着诗情画意,或者是寓意的名字。 可听了这么一圈下来,他还是没听到他想要的东西。 “四弟,你的意见呢?”张勉见宁玉满在那,摇着羽扇,默默沉思的样子,于是对他问道。 宁玉满微微抬首,然后说:“二哥,我觉得此名应以四字打头,古人有曰,四季平安,四世同堂,四平八稳,四季发财,诸如此类,都有着事事顺利的寓意。” 张勉听后点点头,“挺有道理,然后呢,该取何名?” “四方之名,有会客来往,迎四方宾客之意,所以我想将此地名为四方阁。”宁玉满说。 四方阁! 张勉听了此名后,登时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名字吗,面上瞬时浮出欣喜之色。 “这个好,这个好啊!”金成咧嘴一笑,附和道。 “四方之意,是为圆满,同时我们兄弟四人,也以四字为名,寓意深远,颇为应和。”欧阳岳说。 “大哥说的没错,四方阁此名,最为合适,如此一来,便以此名命之!”张勉当即表示同意。 之后,金成,欧阳岳,宁玉满他们相视一笑,随后从自己身上掏出钱袋,从中取出那白花花的银子来,递给了张勉。 “二弟,这是我这些时日替人医病赚来的银子,一点心意,你且收下。”欧阳岳拿出那些银锭子,交给了张勉。 “二哥,这是我这些时日当镖头赚的钱,数量不多,还请不要嫌弃。”金成也从钱袋中拿出了五百两银子的样子,交给了张勉。 正当张勉想要开口说话时,宁玉满也站了出来,交给张勉,说道:“二哥,这些是我这些时日来给人算卦赚的银两,还请笑纳。” 张勉手里揣着他们递来的银子,当时就怔住了,什么情况呢这是,怎么一个个都要给他钱。 “不行,不行,这些钱你们都拿回去,钱的方面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张勉再次将那些银子都塞回他们手中,说什么就是不肯收。 “二哥,你听我说,这些钱,就当是我们为四方阁做的一点事情,这四方阁以后就咱兄弟四人的地方,谁也动不了它,你们说对不?” “三弟说的没错,这四方阁就是我们四兄弟的象征,只要有我们四兄弟在,这四方阁就永远都在!” 金成和欧阳岳说的这番话,情真意切,张勉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站在那沉默不语。 “二哥,你就收下了吧,钱虽然不多,但也给四方阁添砖加瓦,以后四方阁一开起来,用钱的地方可就更多了。”宁玉满说。 宁玉满说的这话确实没错,兴建四方阁,不仅是材料费钱,以后一旦运作起来,各方面都要花钱,那时候就不会嫌钱多了,甚至还有可能不够的情况。 关于这一点,宁玉满是看得很清楚了。 张勉细想之下,觉得他说的话确实有着几分道理,于是一咬牙,就把这些银子给揣了起来,笑着说:“行吧,那这些银两兄弟我就收起来了,日后若是兄弟有用到银两的地方,就跟为兄说一声。” “来,二哥,咱们为四方阁的成立,一同举碗,喝下这碗酒,干了!”金成豪情万丈地举起满碗的酒,当着他们的面,仰首饮下,一干二净。 其他人见状,也都举起碗来,异口同声道:“干了!”之后便是一饮而尽。 这一夜,他们喝了数坛酒,通宵达旦,吟诗诵月,弹曲颂歌,直至天明,好不快活! 天明之后他们才纷纷睡下,就连梦中都仿佛在说着昨夜的言语,梦呓当中,四兄弟皆忘我地想象着日后的情景,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憧憬。 第六十七章 三伏天热制药水 取名定作四方阁,这不仅是张勉的意思,也是金成他们几人的想法,有了他们给的银两,再加上张勉自己的,这些已经是足够将四方阁给建起来,在这几日里,张勉通过征求各方的意见和建议,将四方阁分为曲阁、诗阁、酒阁、书阁这四阁。 此四阁顾名思义,曲阁是为弹奏乐曲,天籁之阁,诗阁则为文人墨客吟诗歌赋之用,而酒阁则供来往过客把酒言欢的地方,书阁则为私塾之学,教书之用,此四阁相互独立,各不影响。 如此一来,日后若有高士相聚,则可将其作为既定的地方,弹曲吟诗,把酒言歌,还有普及到整个河源郡的教育之计。 四方阁的工期在半年左右,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兴建的话,那就到明年开春时节,才能将此阁给建好,在这期间,张勉也是忙里忙外,与那些工匠同吃同睡,尽管有时也会觉得疲乏,但一想到兴建起来的四方阁,他就再累也是值得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四方阁的框架也是日见端倪,在河源郡中引来了无数人的驻足观赏,尽管还未完工,但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对此地抱以浓厚的兴趣。 这些时日,因为夏伏天的缘故,不少工匠已经被炎热的骄阳所炙烤,好些人因为中暑昏了过去,所以四方阁的兴建工作不得不搁浅,郡中的医馆,不光是工匠,还有农民百姓都纷纷来到此地求医,这里被挤得水泄不通。 “哎,今岁的天气真是奇怪了,以往这些时日没有这般炙热,可能也是因为年纪大了,做不动了。”一名工匠无精打采地从医馆中出来,手里拿着两包油纸包装的药草,苦着脸自语道。 “谁说不是呢,这个天,热气腾腾,跟个蒸笼似的,不管做何事任谁都受不住,人是血肉之躯,谁能经得住这样的烈阳炙晒啊!”一旁的男子也是摇着头,一脸的丧气,手里拿着跟他一样的药包。 他们两人都中暑不久,在这烈阳高照的热天里,不光是他们,还有很多人也因此着了道,河源郡的医馆又少,仅此一家而已,这么多的中暑之人,不仅是大夫忙不过来,就连医馆存贮的药草都已经为数不多,连续几日开出的药草,都已经快把存货给用光了。 可是外面就医的人依旧很多,好多人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甚至危及到了性命,喘息渐弱,生命危急! “快,快!把他平整放下来,将他衣服敞开,打一盆水和拿一张湿毛巾来。”张勉见一人忽然晕倒,便马上命人如此去做,然后快速写下一张药方,然后交给沉鱼,让她就按着这个药方去买药材,等有人把水打来之后,张勉就将毛巾沾湿,然后擦拭全身,让他的身体快速散热。 从此人的情况来看,他已经是重度中暑,出现了晕厥昏迷的症状,等到沉鱼将药方中的草药全都买来之后,张勉赶紧借来了一口熬煮药汤的药锅,将这些草药全都倒了进去,然后往里注水,一旁的大夫见状,不禁一怔,看到张勉倒了这么多草药下去,他当时脸色都变了。 不解地问道:“张大人,此药汤为何如此怪异,竟需要如此多的药材?” 在这个医学还不太发达的未朝,在人中暑时,他们只晓得用薄荷,陈皮一类的简单药材,熬制之后,用以外敷,让人的体温稍降一些,从而得到恢复,但这只是对于轻度中暑而言有效,一旦人重度中暑,陷入晕厥之后,此类方法便不再奏效。 “此药汤是由苍术、陈皮、厚朴、白芷、茯苓、大腹皮等等十余种草药熬制而成,对中暑治病有着显着的效果。”张勉一边熬煮,一边说道。 说来也是巧合,刚好张勉随身带来一瓶藿香正气水,而他就是按照上面的成分,让沉鱼去购买这些中药材,不然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这些中药材熬制出来的就是藿香正气水,即便在后世,此药水堪称治疗中暑的神水,曾经张勉出外考察,都会随身带上几瓶以作备用,如今倒是用得上了。 “张大人,此药汤有何名字,其出自何处?”大夫问。 “藿香正气水,出处嘛,自然是古籍当中。”张勉揶揄道,他只知道这药叫做藿香正气水,哪知道出自何处,再说即便是有出处,断然也不可能取作这个名字。 “藿香正气水?”大夫微微一怔,心想道:“此名倒是别致,也不知是哪位大医所取之名。” 一盏茶的工夫,等熬制出药汤后,那人经擦拭全身,降了些体温后,状态也看起来好了一些,但仍旧是处于昏迷的状态,沉鱼将药汤盛出,只见那带着褐色的药汤,从中弥漫出一股浓郁的药香,等到它凉下来之后,才给那人喝了下去。 等喝了一碗药汤下去,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微微睁开眼眸,轻咳了两声,然后坐起身来,四周环顾,问道:“诸位这是在看什么呢?” 见他安然无恙地醒来,众人登时吃了一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你……感觉如何了?” “没事了,很好。”他温醇一笑,神色中带着欣喜,转而反应过来,看向那位大夫,感激道:“大夫,是您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你弄错了,并非我救了你,而是张大人所为。”大夫转首看向张勉,对他示意,那人听到此话,面色略微一变,看向张勉,随后俯首道:“感谢张大人的救命之恩,小民不甚荣幸,竟得张大人的妙手医治。” 张勉摆手道:“你大病初愈,还是得注意歇息,最近天气炎热,不要再出外劳作,不然复得此暑病,对自身五脏六腑皆有损害。” “谢大人提醒,小民定当遵从大人之言,只是我那田地,若是一日不耕作,则可能变为荒田,小民上有老下有小,哎……”他身为家中唯一男子,承载着父亲,丈夫,儿子三重身份的责任,一家老小就靠这田地生活,若是叫他们这些佃农不耕种的话,那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生活来源。 张勉早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拊掌一声,就有人端着盛着若干银两的盘子走了过来,在张勉的命令之下,然后将这些银钱都给分发下去,每人都有份,他们拿着银钱,面上带着不解,不知为何突然要给他们这些银钱。 “诸位,这些银钱,是郡中给你发的高温补贴,用以在如此高温天气,耽误你们工期的钱,都收下吧!” “高温补贴?”他们面面相觑,从未听过这个说法,以往就算中暑死人了,都没有银钱可收,但这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先得了银钱,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们有些缓不过神来。 “还愣着干什么,张大人都这么说了,还不多谢张大人?”一名老者出声道。 “多谢张大人!”众人纷纷作揖道谢,甚至有些人激动之下,眼角冒出了泪花,以往的他们,在如此高温下,忍着炙热,还在辛苦劳作,哪怕冒着性命之危,都为了多赚些银钱养家糊口,从未得到其他什么补贴和慰问。 唯有这一次,不仅给他们免费看病,而且还发给他们高温补贴,这样的好事,是他们之前从未想过的,所以不少人才会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之后,藿香正气水这个祛暑良药,在河源郡传了开来,即便不是从事户外工作的人,也都为家中置备一瓶,以作备用,一时间,对于那些熬制藿香正气水的药材需求量倍增,带动了那些药农的生意,同时也给他们增加了收入,拉动了消费。 这些变化,都在张勉的意料之中,甚至这是他故意为之,夏季时节,不仅是藿香正气水好卖,杨梅汤,凉糕,凉面,也都卖得火热,深受河源郡百姓的欢迎,这些都是张勉教会他们的,原先杨梅他们只知道摘来便吃,却从不知道能将它煮了,放凉之后吃。 而凉糕的制作也并不难,原料都是现成的,只需将面粉,米粉温水中磨泡在煮沸的石灰水打匀冷冻而成,以前张勉在农村时候,一到夏季便是亲自做了这些,所以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当一碗凉糕中再浇上粘稠的红糖液,吃起来凉爽可口,十分好吃,在张勉传授这些凉糕的做法后,做凉糕的摊子便是如同雨后春笋般地开了起来,几乎全郡的百姓都吃到这一夏季小吃,当时那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当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这些小吃,不仅周边郡县的人们为了一碗凉糕,不辞百里赶来,就连远在天京的未明宗听说这一小吃后,特地让人从河源郡马不停蹄地带回来,当吃到凉糕的那一刻,未明宗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笑着道:“这张子不仅能治理江山社稷,而且还能治住天下人的口啊!” 第六十八章 天热制冰透心凉 夏季酷暑,天气炎热,为了降温降暑,得时常吃些冷凉的东西,如把西瓜放入井水中,待得凉了之后,吃上一块,那就十分地解暑了,不光如此,夏季游泳,枕水袋,饮凉品,这些都是未朝百姓一到夏季常用降温解暑的方法。 可是不管怎么样,张勉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没有风扇和空调的日子,待在屋子里,就算是什么都不做,那汗水就跟蒸桑拿似的,不断往下流,弄得全身都给湿透了,出外歇凉,蚊虫众多,不一会儿,就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大包。 张勉实在是热得受不了,就去问王汉,说:“王郡守,这官府当中是不是有冰窖,拿几个冰块出来凉快凉快啊?” 王汉苦笑摇头:“张大人,我们这种地方官府,哪有这个资格做冰窖,只有皇宫当中才有冰窖,况且,我们想做也没这个条件啊!” 果然跟张勉想的一样,在当时只有皇宫才有冰窖,而且冰窖中的冰块有专人负责,一般都是冬天保存,将冰块修得四四方方,然后放入到冰窖之中,冰窖中的冰块是不允许普通百姓使用的,而是供官府或是皇家人员所使用。 地方官府条件有限,不具备兴建冰窖的条件,看来想通过这种方法得到冰块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不过张勉的化学不是白学的,在古代,没有天然的冰块,那就只有利用硝石制冰,这是因为硝石在溶于水之后,会吸收大量的热,就能使周围的水迅速降温,直至结冰的原理。 经过张勉几天的考察,他发现在距离河源郡数里之外的地方,那里的一座山上,存在有不少的硝石,这硝石在化学上的作用太广泛,不仅仅可以用来制冰,还有着更多更为重要的应用。 不过张勉现在只是想单纯用来制冰块而已,所以他开采的数量并不多,当他把硝石带回来后,沉鱼他们都感到疑惑不解,在这大热天里,费劲去挖这些没用的石头干什么,每当问起这个的时候,张勉也只是笑而不语。 而等到他开始制冰块时,才把他们几个召集过来,让他们这次大开眼界。 一日午后,桌上,摆放着一个盆,旁边放了几个罐子,上下开口,除此之外,桌上便是放着一袋硝石,硝石是一种白色晶体,颜色如霜,它的化学全称是硝酸钙。 沉鱼他们几人站在一旁,看着这桌上的瓶瓶罐罐,金成不解地问:“二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勉诡秘一笑:“你们猜?” 众人面面相觑,目中露出不解,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情景,就算让他们猜,就凭当前有限的知识,也绝猜不到张勉的所作所为。 见他们一脸的茫然状,张勉淡淡一笑,就把手套给戴上,然后将那罐子放入盆中,然后再在盆中加水,当加的水到一定量时,那水便会渗入到罐中,与其水量持平。 “二弟,你这是在变何种戏法,饶是有些趣味。”欧阳岳见张勉摆弄着这些东西,眼神跟着他的动作闪烁,而宁玉满则手摸着下巴,双眸直视,脑袋却在不停思考,似是在思忖张勉这做法的缘由。 吕况皱着眉,也是一言不发,但目光丝毫没有离开片刻。 而沉鱼和庆阳公主两人则更是一脸茫然,她们俩顶多只能算是吃瓜群众而已,做什么,怎么做,这些都与她们无关,只是想要看到最后的结果。 “好了,你们都看好了,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一步!”张勉微微一笑,然后将那袋中的硝石倒入到罐子当中,当硝石与水接触之后,就开始看到那硝石吸收周围的热量,雾气腾腾,在这同时,水也在急剧地降温,渐渐地,开始形成了冰块。 “这,这是……” 众人看到这一幕时,脸色陡然大变,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画面,就跟那传言中的仙法一样,惊讶不已。 张勉抬首,见他们如此讶异,心中暗笑,看来这化学没白学,总能在关键时刻唬一唬他们。 “大功告成!”当硝石吸收大量的热量之后,这罐中的水也结成了冰块,只见它往外散发着蒙蒙的白雾,一股凉爽的气息从中弥漫而出,即便只是在附近的众人,也都能感受到这一缕冰凉,如炎炎夏日中的清凉之风,从他们身上飘过。 “二弟,这是冰块?!”欧阳岳赶紧走上前去,看了看那罐中的冰块,冰块在这个时代可是个稀罕物,即便是欧阳岳,也只是寥寥数次见过冰块,冰块在皇家那都是珍贵之物,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见都没见到过。 张勉笑着点头。 欧阳岳用手触碰了那罐中的冰块,果然冰冷之极,与普通的天然冰块并无差别,金成,宁玉满,吕况,沉鱼和庆阳公主,纷纷走上前来,借着冰块散发出来的冷气,先给自己降降温,凉爽一下。 “这真是冰块啊!”庆阳公主惊呼一声,眼中全是诧异之色,在她看来,这冰块的出现实在太过奇异,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 “少爷,您这是用仙法变出来的吗?”沉鱼看着这冰块,再抬首看了看张勉,不由得如此联想。 张勉顿感哭笑不得,这哪是什么仙法,于是笑着说:“这并非任何仙法,你也一样可以做到。” “我也可以?”沉鱼当时一怔,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仿若一块木头,呆呆地站在那里。 “你过来,我教你一下就会了。”张勉把沉鱼唤到一旁,然后手把手地教她,一开始沉鱼还不敢,以为这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但后来做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事她也可以做到,并不是她所想的那种仙法。 “太不可思议了!”宁玉满在看了沉鱼所做的这些之后,无不感慨地说道:“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事,简直就是奇技巧工,神来之作啊!” 之后,张勉给他们每人一次机会,都让他们各自做了一罐子的冰块,而且全都成功了,到得最后,他们才明白,原来这里边的关键的不在于人,而是在于这些材料。 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白色晶体,一碰到水之后,就会形成冰块,当然了,张勉如果用化学那一套去给她们解释的话,估计越说越懵,所以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让他们懂个大概就行。 如今有了这些冰块,夏季的炎热就不再担心,什么冰镇杨梅汤,冰镇西瓜,冰凉糕等等,都可以得到实现,这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不要太爽。 一到傍晚,张勉就坐在大树下乘凉,拿出冰镇好的西瓜,切好之后,大家一同分吃,然后再来一碗冰镇杨梅汤,那种又冰凉又甜的感觉,能让一天的暑气全都消解。 有了这个制冰的方法之后,张勉又想出了利用冰块给兴建四方阁工匠降温的方法,他通过大量制造冰块,然后每人分发一块,等热了,就用毛巾将冰块包裹起来,然后搭在肩上,这样一来,既能起到降温防暑的作用,也能让他们时刻保持着体温的恒定。 冰块和藿香正气水的大量投入,让河源郡的百姓们在这个夏天几乎没受什么高温之苦,反而感觉很是凉爽,正享受这种凉爽的夏天。 然而,就在河源郡一片欣欣向荣,歌舞升平的美好景象时,作为附近郡县的河阳郡,却因为旱灾严重,蝗灾肆虐,庄稼枯萎,河流干涸,导致河阳郡中的大量难民不断涌入河源郡,造成河源郡的人口激增,土地骤然变得紧张,而且也因为难民的大量涌入,造成河源郡的治安环境变得差了许多,因为私斗等争端问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 为此,王汉对这个问题也是头疼不已,如果照这样的事态发展下去,河源郡好不容易创造的美好生活,会因为这些各种问题而被打破。 郡守府中。 聚集了郡中官员,张勉和王汉等人,就为了商量此事的解决之道。 “诸位同僚,张大人,王某今日召集各位来,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王汉把当下的情形给他们做了个大概的介绍,然后让他们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郡中官员十余位,他们各自说了自己的看法,但大多数都只看到河阳郡难民涌入之后造成的混乱,对此表示了极力的反对,甚至对此表示愤怒,并出言说要将他们逐出河源郡。 “若不是他们来到河源郡,把这里搞得一团糟,咱们郡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乱的根源在于他们,必须要将他们赶出去才行!”一名官员说道。 王汉没有表示,而是看向张勉,向他询问道:“张大人,不知您对此事有何看法?” 张勉轻吐了一口气,随后说:“诸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唇亡齿寒。”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后,直摇头。 “好,那我现在便跟你们讲一讲,所谓唇亡齿寒的意思。”张勉面色一沉,出言道。 第六十九章 唇亡齿寒两相依 河阳郡与河源郡只有一山之隔,早期时候,河阳郡盛产米粮,稻田广袤,是为未国东南部的米粮重要产地,可如今却蝗灾肆虐,旱情严重,广袤的农田枯萎,河流干涸,原本那一望无际的米粮之地,却沦为了蝗灾重地,灾民无地可耕,无粮可食,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是背井离乡,来到了河源郡。 可如今的河源郡已经不同于往日,要粮有粮,要钱有钱,各项基础设施也已经基本完备,在这样的条件下,河源郡的人已经习惯于这种岁月静好,小富即安的日子,所以在河阳郡的灾民突然大量涌入进来时,所有人都开始变得有些焦躁起来,担心会把他们的粮食吃光,会把他们的土地占用,与他们抢资源之类的。 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就在蝗灾刚刚发生之时,灾民涌入进来之后,就已经出现了不少私斗的事例,河源郡的百姓意见颇多,也给身为郡守的王汉施加了不少的压力。 当在郡守府的议事厅中,张勉提到那句唇亡齿寒的意思时,众人纷纷对此表示不解。 “所谓的唇亡齿寒,即是与唇齿相依意思相近,如果将河阳郡比作唇,河源郡比作齿的话,河阳郡为唇,若是有了什么损伤,则身为齿的河源郡,也必然受到影响和牵连,不可能置之度外。” “如今河阳郡的蝗灾肆虐,若是将郡中的稻米吃得一干二净,那么下一处将要来到的就是河源郡,河源郡与河阳郡仅有一山之隔,他们若是不好,我们也不可能好,所以,事到如今,我们要做的不是埋怨当下,而是要同心协力,一同消灭蝗灾,共同抗旱才是!” 张勉的这一番话,让得众位县官眉头紧皱,这些道理他们都懂,可是真正要做,谁去做,谁想去做,谁要去做? 这些人的心思,张勉早就摸透了,他们已经习惯于享受这种安逸的生活,要想让他们主动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如果没有一点实在的东西来驱动,恐怕这就很难了。 王汉扫了扫他们,开口道:“诸位,张大人说了这么多,表个态吧?”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错综复杂,很显然,谁都不想冒这个头,索性就什么也不说。 “今日说的这些,不是来跟各位商量的,只是告知各位,免得各位不知晓,起了误会,那就不太好了。”张勉继续说道:“蝗灾之事,是为天灾,诸位贵为郡中县官,理当募捐钱财,以助河阳郡脱离蝗灾之苦,也让河源郡免除隐患。” 一说到钱,众县官脸色微变,他们下意识地摸了摸钱袋。 张勉暗自冷笑,这些人平日没少发他们俸钱,如今灾祸来临,让他们出点钱一个个都慎之又慎,恨不得是一毛不拔。 “每人五百两,今日之前,必须交到府库管事那里,若是不交,则从下月起停发月俸。”张勉冷沉着脸,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坚定。 在张勉面前,他们哪敢忤逆,尽管心中有万般的不情愿,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下。 五百两,如果放在两年前,他们就算砸锅卖铁可能都凑不齐,可是自从张勉来了之后,让河源郡有了翻天地覆的变化,他们的收入也是急剧攀升,五百两并不算多,只要稍微省一省,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从郡守府中走出来后,这些县官看起来面色不悦,相互议论道。 “河阳郡遭受天灾,为何要我等出资消灾,朝廷当在,这不应是陛下所忧之事吗?” “哎,想当初我等遭受雪灾与洪涝时,河阳郡何时出过一钱一两,今日他们遭此灾祸,不仅收留了他们的灾民,还要我等出钱出资。” “你们哪,如此短视,张大人既然如此做法,必然有其道理,再者说了,如若不是张大人,河源郡又何来今日之繁荣,或许你我还在为一日三餐所愁,又何来今日的衣食无忧,就让你们出点钱又怎么了?” “是啊,张大人都说了,唇亡齿寒,若是河阳郡灾情严重,我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到时候蝗灾来临,你我皆无立锥之地,更是享受不到如今的良辰美景。” 这些县官各执己见,固守观点。 不过,那五百两的银钱,他们还是按时交给了府库管事,经统计下来,一共十二位县官,筹集到了六千两银钱。 府库管事在收齐了这些钱后,就把他交给了张勉,然后再由他来统一安排。 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身着官服,手持着笏板,分站在殿内两侧,神情肃然而庄重,而座上的未明宗,则见他面色冷沉,手指不断搭在龙椅扶手上,敲出一声声轻响,似是在思忖着什么问题。 “陛下,河阳郡神虫降世,食庄稼,饮甘露,此为天意之兆,一定是郡中百姓做了什么错事,所以遭致上天的罚恶,此事定为旱魃作怪,我等身为未国子民,应当速速前去拜祭蝗神才是,陛下!”工部尚书田裕,手执着笏板,从官列中站出,拱手上疏道。 未明宗紧锁着眉头,手掌抓着龙椅扶手,面色变得阴晴不定。 “简直一派胡言!” 司马德一甩袖袍,面露鄙夷之色,朝那田裕冷笑道:“田尚书,蝗灾乃是天灾,是为旱极而蝗,什么旱魃,蝗神,那都是民间传言,虚无缥缈之说,根本不可取信!” 田裕不慌不忙,淡声道:“那依司马大人之见,河阳郡的蝗灾该如何解决才是?” “这……在下还未想出。”司马德面露难色。 田裕忽然面色一变,正色道:“若是等司马大人想出对策,则河阳郡就已经大难临头,遭受蝗神之罚!”随即他又转首作揖道:“陛下!河阳郡危在旦夕,微臣恳请陛下即日出发前往河阳郡,行祭蝗神,驱逐旱魃,方才得以我大未江山的保全之策!” 未明宗皱着眉头,指着户部尚书李衡,问:“李爱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闻声而动,李衡手持着笏板,从官列中站出,拱手作揖道:“回禀陛下,微臣近来听闻河阳郡的灾民大量涌入河源郡,由此看来,河阳郡如今局势严峻,灾变之下,河源郡与河阳郡仅有一山之隔,若是蝗灾泛滥,殃及河源郡,恐祸端再起,到时更是难以收场。” “竟有此事?!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与朕?”未明宗听闻此言后,脸色陡变,突然从座上站了起来,面露微怒。 李衡见状,急忙叩首道:“陛下息怒,微臣也是刚刚得到此消息,还未来得及告知与陛下。” 话音落下,未明宗方才消散怒气,随后缓缓坐下,正色道:“来人!备马车,朕要前往河阳郡!” “遵旨!”毗人闻声而动。 片刻之后,数辆马车停于殿外,銮驾为首,其旁跟着队形整齐的金甲士,身着金甲,手执金枪,气势威武,未明宗乘上銮驾,十余名武官及文官护佑其后,马嘶响起,蹄声便动,风尘仆仆地往河阳郡的方向疾驰而去。 天京与河阳郡有两日路程,而如今天气燥热,马匹困乏,人也坐在这颠簸的马车厢中燥热难耐,所以每隔数十里便要歇息片刻,行路便是慢了一些。 当路过沿途驿馆时,未明宗下车,喝了些饮品,当喝到冰镇杨梅汤时,他当时就愣住了,于是把馆中小二唤来,此时未明宗身着便衣,并不识出他的真实身份。 “小二,你这冰凉的梅子汤,是从何地运来?”未明宗一边喝着,一边问道。 “这位客官,您还不知道呢,河源郡的张子,用自制的冰镇杨梅汤,用木箱所盛,夜运朝至,方才能吃到这冰镇的杨梅汤,而且客官你来的正是时候,若是晚了一点,便没有如此美味了。”小二笑着直言道。 “冰镇杨梅汤?”未明宗一边喝着,一边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个张子主意可真是不少,就连冰块如此珍稀之物也能造得出来。” 第七十章 行祭蝗神驱蝗灾 一 天气湿热,马匹疲乏,一路上走走停停,用了三日的时间才到达了河阳郡。 刚刚进入河阳郡的城门,未明宗透过马车的窗牖,朝外看去,随着马车的缓缓行进,随处可见那些灾民一脸颓丧,城中一片狼藉,路上皆是各种弃物,脏乱不已,房屋也是大门敞开着的,却无一人居住,空荡荡的街道上,蝗虫随处可见,整个城中尽显颓败之象,了无生机。 未明宗看到这一景象,身子不禁一颤,眼中尽是哀怜,叹气道:“哎,如此颓败之象,朕却没想到河阳郡的蝗灾如此严重,是朕来晚了……” 蹄声悠悠,车轮轧过地上爬着的蝗虫,而更多的蝗虫却是漫天飞扬,这里仿佛成了蝗虫的天地,铺天盖地的嗡嗡声不断传来,遮天蔽地,天色昏黄,这些蝗虫甚至还爬到了马车上,金甲士身上,其数量不计其数,着实难受。 “陛下,陛下!此地蝗虫密集,难以应对,不如先去河源郡休整片刻,等到明日再来行祭之礼,不知如何?”工部尚书田裕对未明宗询问道,一边说着话,一边打着不断扑来的蝗虫,不过片刻,就有数百只蝗虫掉落在地,但却有源源不断的蝗虫后续补上。 未明宗看着眼前的虫云密布,心中咯噔一下,招手道:“走吧,去河源郡!” ……………… 在这几日里,张勉一直忙于给那些从河阳郡来的灾民安排食宿问题,他们来到河源郡之后,拖家带口,居无定所,且无收入来源,食宿都成了问题,而张勉则从那六千两的募捐银钱中,划拨一半出来,用以搭建临时的住处,然后再雇几名烧饭厨娘,为他们的吃食做好安排。 做完这些之后,连日来,私斗的案件减少许多,直至后来也没有再听过这样类似的事例。 这些从河阳郡背井离乡的灾民,每到夜晚之时,就会想念自己的家乡,经常独自流泪,这种有家却不能回的感觉,张勉也是有着感同身受。 这一日的夜晚,月色皎洁,天空繁星点点,天气闷热,许多人都已经出外乘凉,摇着扇子,微风徐徐,河水碧波微漾,蛙叫虫鸣声,在这闷热的天气中,带来些许活力。 在河畔边上,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眺望着对面那座山,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思念,因为在那座山的背后,就是河阳郡的所在之地,所以每当一看到那座山,心中的思乡之情,就难以抑制而出。 噔……噔……噔……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琴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众人倚着石栏,转首看去,只见张勉弹着古琴,神情专注,手指勾动,那一声声的琴音倾泻而出,宛如天边的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接着,琴音化作柔和的曲调,仿若潺潺流水般,在众人的心田轻轻流过,登时就让他们的心境变得平和了许多,不管是燥热或是思乡都暂时搁置在了一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张勉一边弹着琴,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边吟咏着诗词,琴声与诗词的节奏相得益彰,附庸风雅,尽显名士之风。 而众人也都认真地倾耳聆听,目光定格在张勉身上,还有那运转如飞的指法上,面露讶异之色。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这一句词,配上悠然悱恻的琴声,让得在场的众人心中一动,仿佛眼前出现了一幅山间落日与天水相接的唯美画面,让得他们的神思,跟着这优美的画面动而动。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此句一出,当时就勾起了众人的思乡之情,禁不住黯然神伤,如同这词句一样,客居的愁思不断,夜里除好梦外别无慰藉,这些词句很快让他们潸然泪下,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深处,当场哭声一片,呜呜哭泣。 张勉所弹的曲调一转,又唱道:“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最后这一句一出,所有河阳郡的灾民已经泪湿沾襟,抱头痛哭,现场的气氛尽是一片哀愁。 这首词作,表达的即是思乡之愁,在古琴的配乐之下,将相思之情更是推向了最高峰,所以在此气氛中,这些远在他乡的河阳郡灾民,当是忍不住心中的愁怨,因而才会有着这样的反应。 碧云、黄叶、斜阳和水天相接的辽阔苍茫的景色,勾勒出了一幅清旷辽远的秋景图,抒写了夜不能寐,怀念家园的深情。 河水缓缓流过,古琴的声音萦绕在天边,哭声又强变弱,渐渐地,在这夜色中缓和了一些。 而这时候,一阵蹄声陡然传来,风尘仆仆的数辆马车,登时出现在此处,最后在河畔边上停了下来。 马嘶一声,蹄声骤停,而周围护佑的金甲士,整齐地站成一列,面色肃然地伫立于銮驾前,銮驾的门帘掀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只见从里面走出来一名身着华贵衣装的男子,其高贵的气质,是为世间难寻。 “圣上驾到,尔等还不快快行礼?”毗人手持拂尘,高昂着头,对众人朗声道。 圣上?!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不过只是河阳郡的升斗小民而已,何时见过真龙天子的容颜,当时便是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直到张勉站了起来,琴声戛然而止,然后朝未明宗疾步走去,在他面前叩首道:“张勉恭迎陛下驾到!” 听了张勉这般称呼,众人如梦初醒,神情大变,方才纷纷跪拜道:“草民恭迎圣上驾到!” 未明宗袖袍一摆,扫视众人:“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方才站了起来,而有的人因为过于紧张,腿脚一软,差点就摔了一跤。 见到真龙天子,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怔怔地站在原地。 未明宗背着手,左右环顾,气定神闲地对张勉上下打量了一番,弄得张勉有些不太自在。 “可以啊,好久不见,你圆润了不少,看来河源郡的伙食不错嘛!”未明宗拍了拍张勉的肩膀,对他笑道,张勉苦笑地摇头:“回禀皇上,我这哪是圆润,只是虚胖而已。” 未明宗忽然脸色一沉,直视着张勉,冷声道:“为何河阳郡如此严重的灾情,不及时向朕上疏?!” 这句话明显有怪责之意,但张勉却临危不惧,,面色仍旧十分淡定,“河阳郡的灾情,张某已经有了定夺,不出几日,定会让蝗灾连根拔除,不留后患。” “你有了定夺?”未明宗眉间一动,脸色舒缓,问道:“你有何方法?” “此法还须三日之后,才能见分晓。”张勉笑道。 哈哈哈! “朕无需三日,明日即刻让蝗灾灾情消失殆尽!”未明宗朗声大笑,出言道。 嗯? “不知陛下将要用何种方法驱除蝗灾?”张勉有些好奇问道。 “蝗灾乃是天灾,是为旱魃作怪,因此要行祭蝗神,方能请求蝗神的原谅,自然就能将蝗虫驱赶,以此破除蝗灾。”一旁的工部尚书田裕,站出来解释道。 张勉听闻此言,不禁摇头苦笑:“如此鬼神之说,田大人也要相信?” 田裕面露厉色,袖袍一甩,正色道:“此乃上天的旨意,尔等要违背乎?” 张勉见劝说无益,只得应声:“既然如此,那张某便静候佳音。” 第七十一章 行祭蝗神驱蝗灾 二 次日清晨,天色刚亮,张勉就与未明宗的马车队一同来到了河阳郡,除此之外,还有随行的道人若干名,他们此行正是为了打旱魃,拜蝗神而来,在这些人的眼里,他们认为蝗灾是因为旱魃在作怪,是蝗神在显威的作用。 对于这个说法,根本没有任何的依据,等到蝗虫把庄稼糟蹋完了,飞走之后,就算祭拜活动结束,那也没起到任何的作用,张勉对此嗤之以鼻,然而自己人微言轻,怎么也说不动他们,只得任由如此。 马车滚滚而过,再次回到河阳郡,这里仍旧是蝗虫漫天,一片萧条的景象,这个城已经被蝗虫所占,几乎成为了它们的领地,人在这里甚至连偏安一隅都做不到。 当马车行至城中位置时候,蹄声一停,数辆马车随即停下,道人走到銮驾前,对未明宗低首禀告道:“启禀圣上,如今正是阳气旺盛之时,是为拜祭蝗神的绝佳之时,还请圣上下令,我等便开始作法行祭。” “开始吧!”銮驾中传来未明宗清淡的声音。 “遵旨!”道人再次拱手道。 之后,数名道人设坛作法,摆设祭品,稻米,瓜果,麦子等等,这些都是给蝗神的贡品,在这同时,道人穿戴整齐,手持着桃木剑,身穿天师道袍,头戴天师冠,然后与其他道人一同排阵,口中念念有词,手摇铃铛,点烛上香。 张勉见状,不禁苦笑摇头,如果这样都能驱除蝗灾的话,那这世间就无蝗灾之害了。 行祭的时间很长,头顶着烈日,汗水淋漓,将这些道人的衣衫都给浸湿了,那衣袍都能给拧出水来。 “二哥,这真的能驱除蝗灾吗?”金成也在一旁观看,紧皱着眉头,目露质疑,悄声问道。 “你觉着呢?”张勉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笑着反问道。 “我觉着嘛,应该不能吧!”金成摸了摸下巴,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又说:“若世间真有蝗神的话,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呵呵,你还不算傻。”张勉拍了金成的肩膀,哂笑道。 烈日炎炎,热度也越来越高,艳阳高照,未明宗身旁的侍女不断给他扇风,以期凉快一些,他环顾四周,仍见这蝗虫漫天飞舞,根本就没有消退的迹象。 “田爱卿,这设坛行祭了这么长的时间,为何这蝗虫一点也没消退,反而有不断增加之象?”未明宗对工部尚书田裕问道。 田裕抿着干涩,有些开裂的嘴唇,面色闪烁,在转首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几名道人后,拱手作揖道:“启禀陛下,此仪式还未完成,蝗灾之利,实属罕见,微臣也是心中焦灼,还请陛下耐心等待,待得仪式结束后,方才看到行祭之效。” 哎。 未明宗轻叹一气,看着这满眼的蝗虫,嗡嗡声不断在耳边响起,他脸上掠过忧虑之色,心想若是这蝗虫一日不除,那河阳郡的庄稼稻田即将毁于一旦,曾经的米粮之乡也是不复存在。 此时此刻,田裕的心情也是极为忐忑,他也从未经历过如此严重的蝗灾,过去的那些蝗灾比之今日,根本就是无足轻重,若是今日的蝗灾无法驱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未明宗解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几个道人身上,而这些道人也似不知疲倦般,舞动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了两个时辰,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汗水全都浸湿了,大颗大颗的汗水由额上渗透而出,看起来也颇为不易,等到歇息间隙,他们喝了两口水之后,又接着作法念咒。 整个作法过程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夕阳的余晖也挡不住这些蝗虫的肆虐,虫云连片,铺天盖地,到得最后,这些道人见此法无效,借着回去寻找法器的幌子,急逃而去。 道人不在,场面一片混乱,田裕更是瘫倒在地,面色惨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未明宗见状,龙颜震怒,当场就斥责道:“田裕!尔等不是说行祭之后即可驱除蝗灾,此事该当如何解释?” 见龙颜大怒,田裕心中一颤,顿作口吃状,连话都说得不利索,颤声道:“陛,陛下,此事微臣也想不到会是如此,还请陛下息怒……” 未明宗怒色未消,一甩袖袍,走上銮驾,命车驾起驾回宫。 “陛下,请留步!”就在这时,张勉忽然出声喊道。 “停下!”未明宗对车驾说,随后掀开窗牖,看向张勉,问:“张子还有何要事,若是不重要的话,就别说了。” “此事十分重要,还请陛下留步一观。” 正当未明宗狐疑之际,张勉拊掌两声,嘴角微微一笑,只见从对面走来数十名青年男子,每人手里各自拎着两个竹笼,而在竹笼中关着的竟是那一只只的鸭子,嘎嘎嘎的鸭声不断,在张勉的手势提示下,那些青年男子便将竹笼打开,一时间,那一只只的鸭子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一下子从笼中猛飞而出。 鸭? 未明宗看着这近百只的鸭子从笼中飞出,当时就怔住了,他不知道张勉此意何为,可是接下来的一幕他看愣了,只见那些鸭子在被放出来后,疯一般地朝着那蝗虫群中涌了上去,进而疯狂地吞食蝗虫,而这些本来翘势的蝗虫,一见到鸭子就像老鼠见猫一样,疯狂地四处逃窜。 可是,身为蝗虫天敌的鸭子,见它们越是逃窜,鸭子就越是欢快,不一会儿,就将那些蝗虫吞食得七零八落,一片片的虫云,也被鸭子打散,沦为了它们的腹中餐。 “这,这……”未明宗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面露震惊之色。 不光是他,就连那工部尚书田裕看到此情此景,只见他睁大了眼睛,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众人也都惊呆了,看着这些蝗虫的数量急剧下降,而那些鸭子扑腾乱飞,这一切就像是戏耍一般。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费力请那些道人作法,直接放几只鸭子都比那些有用。 张勉坐在一旁,嘴角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这样灭蝗虫的方法,也可称作食物链之法,这种利用生态圈的自然方法,不会对环境构成什么威胁和破坏,如此一来,既解决了蝗虫之害,又能喂饱鸭子,这就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而且不用消耗人力和财力。 如果真要说花费的话,也就是这些鸭子得花些钱财,但也可这么想,等消灭了蝗虫,这些鸭子一样可以转手卖出,而且赚取的钱还比原来更多。 “二弟,怎么样,这些鸭子够了吧?”欧阳岳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累得他直喘气,这些鸭子是他这两天在附近郡县采购到的,几乎每家每户他都走遍了,才好不容易凑齐了这近百只的鸭子,这一趟可把他累得够呛。 张勉笑了笑,“辛苦了,够了,有了这些鸭子,这些蝗虫就算插翅也难逃了。” “二弟,你这主意可真是绝妙,比那些道人设坛作法还有效啊!”欧阳岳连声称赞道。 “二哥,二哥,你真是神了!”金成一脸的崇拜,朝张勉竖起了大拇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经此一着,原本漫天飞舞的蝗虫,已经被这些鸭子吃得数量锐减,相信再过不了几天的时间,这些蝗虫必定会不驱自灭,河阳郡的蝗灾之苦,也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七十二章 一曲平湖秋月色 蝗灾在古时任何时代,都是一件让君主感到颇为头疼的事情,就算是未明宗也不例外。 他经历过的蝗灾,见过的蝗灾何止一次,可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蝗灾,以往的蝗灾与之相比起来,那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而已。 可就是那样一个蝗灾,都让得郡县官员急得焦头烂额,手足无措,无从下手,最终也只能任由蝗灾的肆虐,如稻子收割机一般,将那些稻田全都给啃食一干二净。 张勉的这一出手,完全就扭转了河阳郡的蝗灾之势,这一功绩,不说彪炳未朝青史,但也足以在未国的历史留下贤能之名,在未国的江山社稷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驱除蝗灾,是为河阳郡百姓破除遗患的举措,也替未明宗消除了心头大石,若是这河阳郡的蝗灾一日不除,他的心中也是极为不安,每夜都会因此辗转难眠,从此事来看,张勉是为有功之臣,而且是立了大功。 几日过后,河阳郡的蝗虫被这些鸭子给吃得一干二净,再来到河阳郡时,这里又还原到了过去那般平和的模样,街道上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从这里逃出去的灾民也都返了回来,重新建起他们的家园。 稻田的枯萎,他们重新栽种,河流的干涸,张勉帮他们将陵江水渠的水引流至此,再次将这些稻田灌溉,让这些稻田得以新的生机,蝗灾并没有将他们打垮,而是让他们学会了更加坚强。 这些都是张勉对他们说的话,在张勉的激励之下,河阳郡的灾民们再次振作起来,忘掉蝗灾带来的损失,一起共建他们的新家。 在驱除蝗灾之后,未明宗就留在了河源郡,每日便要张勉给他做冰镇杨梅汤,凉面,凉粉,几乎每日都吃,而且还吃不腻,张勉对此感到很是无奈。 郡守府,大院中。 月色皎洁,虫鸣蛙叫,微风徐徐,张勉和未明宗等人正坐在院外乘凉,桌前,摆放着还散发着冷气的杨梅汤,还有那清凉爽口的凉粉和凉面。 “张子,这些美味,都是你在何地所学,夏日竟有如此爽口之物,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未明宗一边喝着杨梅汤,一边对张勉询问道。 虽然吃相有些不太文雅,但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所以这里除了张勉之外,那些文武官员以及金甲士,早已经被他给安排在外,不让他们进来,为的就是不让看到这一幕。 张勉心中暗笑,这未明宗其实有时候也挺孩子气,面子在他看来,比什么都要重要,可是,唯一让张勉看不太懂的是,为什么他偏偏不在意自己的看法呢。 “回禀陛下,此物皆为一古书上所学,不过此书在下早已丢失,不知所踪。”张勉答道。 “哎!如此奇书竟会弄丢,不知该说你什么好。”未明宗深叹一气,神情中略带着失望。 “陛下,在下有一事不明。”张勉说。 “何事不明?” “为何陛下不留他人在场,偏偏要让张某在场?此为何意?” 此话一出,未明宗手中的舀勺骤然一停,悬在半空中,随后抬首,盯着张勉,直视道:“此事还需问乎?对你能与他人相提并论?” “张某愚钝,还请圣上示下。” 未明宗将手中的舀勺放下,故作神秘,微笑道:“要听朕心中之言?” “当然!”张勉点头。 “朕许久未曾听闻张子的古琴之音,不如先弹奏一曲,朕再给你细细道来。” 张勉闻声苦笑,没想到这未国皇帝跟自己谈起了条件,非要弹奏一曲,他才要说。 “既然陛下想要听张某弹曲,那也容易,一曲平湖秋月,送给陛下。” “取我琴来!” 张勉命人取琴,不过片刻,一面古琴就架在他的面前,他微闭着眼眸,心中气息渐缓,变得平和许多,仿若将自己置身于度外,然后十指轻轻放于琴弦之上,在月光的照映下,十指一勾,一声琴音响起,如同那水滴般,轻轻滑落,当细润无声之际,紧接着又有一声琴音陡然传出。 琴声悠悠,清新明快,悠扬华美,酣畅抒情,仿若与那轻盈皎洁的月光相互辉映,散发着诗情画意,婉转如空中天籁,播撒着华美的韵律。 未明宗登时被这优美动听的曲声深深吸引,同样闭着眼眸,仿佛将他带入到那九天之上,乘着明月,奏着天边的华章,若是那天界才有的旋律,其基调轻松明快,使人心情都变得轻松许多,而心中的压抑也得以缓解和释放。 未明宗听着琴音,一想到最近发生的许多事,心中不免有些哀愁,但在这琴音之下,那些不平的事情都渐渐消散,即便是再烦躁的事情,也因为如此而得以平息,如那一江缓缓流动的水,不留一丝波动和涟漪。 片刻过后,琴声渐渐消散,慢慢地,曲音作罢,又将他拉回到了现实当中,而张勉也在这同时将十指收回,然后从座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袖袍的灰尘,然后再坐回到桌前来,小酌一杯酒,再与未明宗给倒上。 “张子啊,此曲可真是把朕的心声都给弹了出来,喝下此酒,朕今日就算是欢愉了。”未明宗笑道,然后将杯盏端起。 张勉见状,也同样端起杯盏,朝里看去,只见这酒清澈无瑕,面色一变,就将其倒到一边。 未明宗吃了一惊,急声道:“张子这是为何?” “陛下,张某这里有好酒一壶,比之却是好上十倍,不如您来试上一试。”说着话,张勉从旁边拿起一酒壶,然后先给他把酒斟上,满了之后,再给自己酒杯给倒上。 未明宗眯眼一看,只见那杯中酒略带昏黄,闻之,酒香四溢,泛着一种浓郁的米香,而这种纯粹的米香,是他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来,眉间带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张子,此酒是为何酒?为何朕心感如此熟悉?” 哈哈哈! 张勉朗声大笑,出言道:“陛下,吕况你便是认识吧?” 吕况? 未明宗嘴中低喃,脑海中却在搜索着记忆,忽然脸色一变,惊声道:“莫非张子说的便是那十余年前,名动整个官酿的酿酒师吕况?” 张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点头。 “也就是说,此酒是他所酿?!”未明宗很快反应过来,是说为何他感觉此酒如此熟悉,原是这个原因,想到这里后,他才恍然大悟,然后端起杯盏,轻抿了抿这一杯酒。 良久,他放下杯盏后,感叹道:“此酒果是吕名士所酿,朕好此酒久矣!” 第七十三章 雅埙不复当年音 得饮好酒,当属吕况者,在十余年前,吕况当时还在官酿中担任酿酒师,其酿制的酒,深得皇宫贵族的喜爱,甚至是到了一酒难寻的地步,而当时的吕况心高气傲,酿酒有数量之限,每旬只酿制数坛而已,因此,他所酿制的酒每次都抢购一空,成为那些好酒者的首选,久而久之,他的名气渐渐传了出来。 而未明宗当初还未登基为尊,想要喝到吕况所酿制的酒液,也是颇为不易,如今正好有此机会,得以再次尝到吕况所酿制的酒,这种恍若一梦的感觉,让他心中既是感慨又是欣喜。 “张子,吕名士如今人在何处?”未明宗在喝了一口酒之后,便是问道。 “陛下,吕某在此。”吕况忽然拱手作揖,出现在未明宗的面前,当他出现的瞬间,未明宗微微一怔。随后面上一喜,放下杯盏,站起身来,握着吕况的手,说:“吕名士,多年不见,近来可好?” “托陛下洪福,在下还好。” “好,好,那就好!”未明宗紧握着他的手,话音中流露出别样的激动,双手握得紧实。 未明宗看到他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这种感觉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陛下,此酒不知如何,合不合您的口味?”吕况见他喝着自己酿制的酒,于是问道。 “合,合,合。”未明宗今日心中大快,马上让吕况与他一同上座,推辞不下,吕况只得坐下,与未明宗,张勉他们共为三人,一齐坐于桌旁。 自从吕况不问官酿之事后,未明宗再也没见过他一面,如今再次相聚在一起,未明宗便是询问了他这些年来的生活,当了解到他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时,未明宗不禁心头一酸,问道:“吕名士,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就此归来,择日与朕回天京如何?” 吕况笑着摇头:“陛下好意,吕某心领了,自从数年前离开官酿起,吕某就没再回去的打算,如今在这,每日与张兄饮酒言歌,与音律相陪,倒也活得个自在无忧。” 未明宗听到这,脸上微微闪烁,不禁苦笑摇头,“哎,既然吕名士心已有定数,朕也不能强人所难。” “还请陛下恕罪。”吕况微微低首,双手作揖道。 未明宗摆摆手,笑道:“人各有所志,张子他也从未有过入仕的想法,即便朕数次对其相邀。” “张兄之高节,是吕某无法望其项背的。” “听闻吕名士擅埙,朕只是久闻其名,还从未得以倾听,不知吕名士可否吹奏埙音,让朕听之一听?” “此事自是容易,吕某理当为陛下献埙音一首。” 说完话,他从腰间口袋中拿出那只墨色的陶埙,双手置于指孔上,口对吹孔,微闭着眼眸,一声空灵低沉的埙音由此发出,在这夜晚之时,如同那归来的号角,给人一种安定和平静之感。 “埙,古时猎户为诱捕猎物而产生,后又经过无数次的演化方才形成,今日吕名士所吹奏的雅埙,音色低沉悲壮,古朴醇厚,是为名士之乐。”未明宗一边听着埙音,一边评析道。 雅士听埙,高士好琴,作为埙这样低沉空灵的乐器,其声幽转,宛若空山中的天籁,洞若天明,而随着埙音的绵延悠长,它那清幽的音律,在月色中时而欢快激昂,时而幽静缓慢,极富特色。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在埙音的渲染下,气氛仿佛多了几分寂寥,让未明宗心中不免生出淡淡的落寞,让他感觉得到那种一国之君的沉重之感。 埙音未完,琴声散出,未明宗抬首望去,只见一旁的张勉也一同弹起了古琴,琴声悠悠而出,与那埙音重叠之下,相得益彰,竟无丝毫的错落之感,两音相接,声声相合,一低一高,错落有致,毫无突兀之感。 未明宗听之一惊,目中露出震惊之色,在他看来,此琴埙之声,交融之下,比那宫廷之乐还要更为动听几许,若是相比较而言,其水平更是高上数倍,且此器乐之音,实属罕见,让得他都听得深深陶醉其中。 “好一个琴埙和鸣,如此高乐,实是世间罕见。”未明宗连声赞叹,拊掌一笑,其话说得是肺腑之言,情真意挚。 未明宗欣喜之余,他又连着饮了数杯酒,那酒甘甜香醇,味道浓郁,一杯连着一杯地喝,却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就在喝了第十杯之后,只感觉困意来临,脑袋有些昏沉,眼皮就像是在打架似的,睁开都变得有些不易。 “陛下,陛下!”未明宗在睡梦中听闻有人在唤他,当他睁开眼醒来之时,只见眼前一名温婉贤淑的丽人,便是那欧阳皇后,她与未明宗同榻而卧,但未明宗却着实奇怪,他明明记得刚才还在聆听琴埙和鸣,为何突然就睡在床榻上了。 “爱妃,此是为何,朕明明记得是在院中听着张子和吕名士两人合奏乐曲……” “皇上,此时夜已深,妾身连日从天京赶来,刚才皇上饮酒过量,昏睡在大院之中,而张子和吕名士两人才将皇上送回。” 原来如此! 未明宗微微点头,心知如此,方才定下神来,但细想之下,觉察不对,紧接问道:“爱妃,为何你要连日从天京赶来,莫非宫中出了何事?” “陛下无需担忧,宫中无事,一切安好,是妾身日夜思念陛下,方才如此所为。” “爱妃受苦了。” 是夜,皎洁的月色高挂长空,春色满园,莺飞啼鸣,一切沉寂在这柔情似水的夜色当中。 次日,清冽的湖水上,一艘画舫轻轻划过水面,湖面上碧水青波,鹭鸟纷飞,水中的鱼儿游弋其间,时而浮出水面,吐几个水泡,又戏耍般地沉入水中,阳光和煦,在那柔和的光线照射下,整个湖面就像那镜中世界般,晶莹透亮,清丽无比。 在那艘画舫中,热闹非凡,男女成群,欢笑声不时传来,仔细看去,这上面中的人便是那未明宗,欧阳皇后,张勉等人,以及那文武官员,金甲士等等。 第七十四章 秋水共长天一色 此次游历湖景,名为巡访东南诸郡,实为观景散心,如此良辰美景,水波荡漾,让得久住皇宫的未明宗和欧阳皇后稀罕不已,在这画舫之中,眺望着眼前之景,不时传来阵阵惊呼声。 清风徐徐,众人的衣袂飘飘,画舫之中,周围彩带结彩,上下数层,皆站满了人,有的摇着羽扇,有的小酌杯盏,谈论话题,皆不离这山水之中。 层峦叠嶂的青山,随着画舫的移动而动,看景不是景,看岳不是岳。 未明宗手中握着杯盏,里边酒液微微晃动,他倚靠在画舫的栏前,目光往前方眺望,风吹着他那便衣中的冠带,在风中婉转飘扬,在他身旁,则站着张勉,他也身穿着素色白袍,左手持着一把羽扇,右手握着酒杯,刚才与其喝了一口,便只剩余半杯而已。 “张子,如此良辰美景,可否吟咏一诗,应和这般绝美景致?”未明宗微微一笑,手中轻摇着酒杯,那醇厚的酒液沾着杯沿,却并没有从中泼出来。 张勉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羽扇摇动,远看之下,这眼前的景色确实如画中一般,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便是想到那篇序文,微微一笑后,他出声道:“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是张勉在读高中时候背得滚瓜烂熟的一段,如今正好拿出来一用,让得未明宗听了之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因为在他看来,此作实是大家手笔,其用词之精妙,意境之深远,是他从未听过,特别是那最后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寥寥数笔,就将一幅落日孤鹜的晚景图给形象地勾勒而出。 青天碧水,天水相接,上下浑然一色,是为妙笔生花,美不胜收。 “好!好句啊!”未明宗忍不住拊掌赞叹,击节叫好。 张勉暗笑,此句何止称好,这可是王大神的千古绝唱,整一篇《滕王阁序》洋洋洒洒773字,其他的字句纵然可称为华章金句,但就这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为公认的千古绝唱,为后人所争相传颂。 当年的张勉第一次读到此句时,当时的心情比现在的未明宗还要更为激动。 “皇上,何为好句?”欧阳皇后刚才听到未明宗的惊叹声,有些疑惑地问道。 于是未明宗将刚才张勉所说的那一段诗作,讲给欧阳皇后听,只见她面色一惊,目露惊色地看向张勉,有些不可思议地说:“张子高才,竟能作出如此绝妙诗句,实是叹为观止!” 此句一出,很快在画舫中传了开来,众人纷纷摘抄此句,并且反复念诵,丝毫不露厌烦之感。 更让张勉奇异的是,欧阳皇后竟提出要将此诗改作唱句,要把念的变成唱的,这倒是有趣了。 张勉将其诗句誊抄到一份简牍后,然后再交给欧阳皇后,她见张勉的字迹翩若游龙,有着一种傲立之感,不禁赞叹道:“张子不仅诗作得好,就连字迹都有着大家风范,实乃当世之高士!” “皇后过奖了,张勉不过寥寥凡俗而已。” 唱诗和读诗,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欧阳皇后嗓音清丽,其声婉如百灵之音,听起来很是悦耳,若是她生于后世的话,那应该有着歌唱家的潜力,在张勉的琴声伴奏之下,欧阳皇后唱得更是投入几分。 雅乐配高歌,碧波云天的湖面上,画舫缓缓飘动,漾起了几许水花,山涧中的回声,直达九重天,雾气蔼蔼,周围变得静谧,空气中只有那悠扬的歌声和空灵的琴声。 “你们看!那水中的鱼儿都聚集过来了!”忽然有人指着湖水中的鱼,只见它们成群集结在画舫周围,五彩斑斓,仿若欢快地游动,不断地摇头摆尾,时而扑出水面,时而张嘴吐出水泡,别有一番趣味。 “看来这些鱼儿是被欧阳皇后的歌声给吸引来了,欧阳皇后的歌声轻盈动听,就连鱼儿都舍不得游走了。” “若非张子的琴声,也不可能让这些鱼儿如此欢愉,水中嬉戏。” 未明宗站在画舫栏前,眺望着这水中游弋的鱼儿,心思却早已经抛至九霄云外。 等回过神来时,歌声渐消,曲声缓和,一切都变得平静如水。 “陛下,妾身歌声如何,是不是听之无味?”欧阳皇后面带些许红晕,对未明宗小声问道。 未明宗将其揽入怀中,笑道:“爱妃的歌声如那百灵鸟悦耳动听,你看那些水中鱼儿皆闻声而来,齐聚此处,如此天籁,又怎么会听之无味呢?” 欧阳皇后听闻此言,笑靥如花,漾出一抹温醇的笑容,将那娇弱的身子更是贴近许多。 “不过,陛下,妾身就算唱功尚好,那也是张子的诗作得好,若没有如此绝妙之词,妾身就算是歌声动人,那也不会有着如此神效。” “爱妃所言甚是,张子此作确实是神来之笔,可谓是妙笔生花,文思精巧。”未明宗对张勉连声赞叹道。 “陛下如此盛赞,张勉心中惭愧。” “来,张子,杯酒在此,一切尽在不言中!”未明宗手握杯盏,朗笑道。 “张某敬陛下!” 酒入腹中,画舫也在这时靠了岸,岸上已经有着十余辆马车等在那里,金色銮驾位列首位,待得未明宗,欧阳皇后,以及文武官员,从画舫走上岸后,他们便是各自上了马车。 未明宗和欧阳皇后乘着銮驾,透过窗牖,与张勉挥手道别,马嘶一声后,只见这十余辆马车蹄声疾疾,在车驾的缰绳抽动下,在张勉的眼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送走了未明宗一行人,张勉也回到了河源郡中,继续主持修建他那四方阁。 暑气未消,但这些工匠却一个个干劲十足,将那四方阁修建得有模有样,如果按照这样的进度,根本要不了来年开春时节,就能将这个四方阁给修建完毕。 第七十五章 时隔久长看旧人 四方阁的修建对张勉有意义吗,这句话,张勉也曾自问过自己,但他还是没找到正确的答案,因为意义往往都是人为的赋予,人吃食物,是为了生存,人穿衣,是为了遮羞敝体,而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答案。 直到后来,张勉才发现,原来做的这些事情,并不需要答案,只要本着自己的内心,问心无愧一切便好,这半年多以来,他发现自己太赶,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赶,而到了现在,他的心态变得很平静,变得波澜不惊。 从今往后,一切随缘,四方阁亦是如此,工期不必去催,慢工出细活,这是一个河源郡,乃至以后未国的一个标志性建筑,所以更是要细细琢磨,比起这个,张勉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未国之弊,在于法,在于政,当初的的变法失败,让得身为宰执的吴永年,被排挤出朝堂,一直未能得到重新重用,而今吴永年的岁数渐长,他已不复当年的那般凌霄之志,而是收敛起锋芒,成为那最为普通的一名世俗老头。 在吴永年被逐出朝廷之后,卸任宰执一职,其归于山野,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中,躬身耕田,浇水淋肥,与那普通的农民别无二致,每日粗茶淡饭,过着清贫的生活。 张勉不顾炎热时节,乘着马车,来到吴永年的所居之处,这里距离河源郡有一日车程,虽说张勉与他见面次数并不算多,但两人却在初次见面时,就以棋会友,棋盘上论江山,谈社稷,挥斥方遒,想到这些,张勉不禁苦笑,当初他还未得知吴永年曾为宰执,无心说出了许多话,有些不成熟的地方,吴永年也是多为包涵,毫不介意。 吴永年所居之处,是为一处僻静的村庄,若非一路询问,辗转之下,恐怕难以找寻此地。 地方虽小,但却宛若人间仙境,村落地广人稀,零零散散的村庄,无规则地分布,沿着村庄走去,一路来都流着一弯潺潺溪流,溪水清澈,甘甜如醴,溪水中小鱼小虾随处可见,活泼得活蹦乱跳。 这里的林子苍翠挺拔,沿途都能随处可见一片翠绿之色,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更为健康和绿色。 马车的轮毂轧过路面,形成一个深深的轮轴印子,张勉坐于马车之中,透着窗牖,双眸远望周围,有着几分好奇,在此过程中,让张勉最为惊讶的是,这里的稻田平整规范,并且长势十分良好,呈现出一种美妙的田园风光。 马嘶一声,马蹄骤然停下,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这是在一间草房子前停了下来,草房低矮,看起来十分简陋,而在距离草房子附近的田地里,正有着一名弓着背,身影略微有些苍老的人,正在忙碌地插着秧苗。 张勉从马车厢中走了出来,身着一套素色白袍,端的是一位翩翩少年,明眸皓齿,气质非凡。 他目视前方,看着那苍老的身影,辛苦的劳作,心中有着难以形容的滋味。 张勉不声不响地走到一块青石前,然后坐了下来,吴永年头戴一顶毡帽,肩膀上搭着一只汗巾,汗巾上都已经沾湿了许多汗液,一拧之下,就能拧出许多汗水出来,他手持锄头劳作片刻后,直起身来,用那汗巾擦拭汗珠流淌而过的脸庞,鼻息显得有些重。 年纪大了,经不起如此高强度的劳作,所以他只能是劳作一会,然后又休息片刻,张勉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目光朝着吴永年看去,神情中带着几许同情,看得久了,竟有些神游物外。 正当吴永年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时,目中的余光瞥到了张勉的身影,手上的动作陡然一停,怔住了片刻,随后锄头一放,面带着温醇笑容,招手唤道:“张子!” 听闻此言,张勉也随即从青石上站了起来,然后往吴永年走了过去,笑道:“吴老,好久不见。” 吴永年很是热情,只见他将锄头扛在肩上,然后拉着张勉,欣喜道:“走,去我那里坐坐!” 张勉应声点头,两人随即来到了他的住处,也就是那个简陋的草屋。 “张子,此屋虽简陋,但也五脏六腑俱全,还请不要嫌弃。”吴永年掀开草帘后,对张勉笑道。 “吴老只一人居住在此处?”张勉进屋之后,见桌案上只有一个土碗,一些简易的厨具,和几个碟子,看上去就只有一人居住。 吴永年喟然一笑,张勉一看便知,就不再问下去。 屋中的采光并不好,外面大亮,但屋中却四周昏暗,若是天色再暗下来的话,那可能就看不到屋中的事物。 吴永年躬身点了一根蜡烛,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烛台上,用罩子将其罩了起来,这时候周围方才亮了一些。 两人坐于一张桌前,吴永年给张勉倒了杯茶,茶叶是他自己采摘的,水也是他自己从山泉中挑来的,张勉一口喝下去时,感觉到此茶香甜润口,与那平日所喝的茶格外不同。 茶水冒着腾腾雾气,茶香四溢,闻之便能感觉到此茶的清香之感。 吴永年与张勉两人各自抿了一口茶水,沉默片刻后,张勉放下茶杯,方才出声道:“吴老,这些日子不知您过得如何?” 吴永年微微一笑,从他面上看不出喜怒之色,就好像一切都是那么地平淡。 “还好,就是不知张子自从那日在花满楼一别之后,过得如何?”吴永年微微一笑,说道。 时隔将近一年的时间,吴永年还记得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地点,这一细节,让张勉感到有些触动,心情颇有些波澜,于是笑道:“不知吴老这里还能弈棋乎?” 吴永年听闻此言,心领神会,马上点头应声道:“当然!请张子稍待片刻。” 说完话,他便是转身,往那里屋中走了过去,片刻后,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棋盘,移步走近,随即将棋盘放于桌上。 接着将棋盘开启,黑子白子出现在眼前。 第七十六章 棋局胜败皆为心 棋子分黑白,如那日与月,当初张勉与吴永年棋盘上谈论江山之道,到如今都还历历在目,宛如就在昨日发生的一样。 时隔一年,又与他坐在桌案前弈棋,如此之景,让张勉心中感慨不已。 张勉执黑子,吴永年执白子,两人各执一子,棋盘方格中,是为两人黑白子的天地,甚至一子都能决定这棋局的胜败,所以张勉不得不谨慎行之,只见他紧皱着眉头,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疑。 反观吴永年,他却与张勉不同的是,这一棋局他下得很是从容,竟没有丝毫的晦涩之感,棋落之时,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的犹豫,与当初下棋之时的风格有着截然的不同。 “张子,你的心变得浮躁了。”吴永年手抚着白须,目光睥睨张勉,轻声道。 张勉没有答声,而是专注地手执着棋子,但却迟迟没有落下。 “瞻前顾后,举棋不定,此乃弈棋大忌啊张子。”吴永年见状,好意提醒道。 吴永年说的没错,张勉如今下棋正是如此,前后相顾,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总是想要力求完美,但又不知该如此落手,方才造成这样的阻塞之感。 “张子,去岁与你弈棋时,那时你锋芒毕露,意气凌霄,仅仅过了一年,你的棋艺为何会变成如此?”吴永年看着张勉的这般模样,当时就有不解,眉头紧皱,目中对他睥睨道。 下棋之道,不是只在于棋技,而在于心境,若是心浮气躁,则棋艺再高,对之水平下下的棋手,方可侥幸获胜,但若是遇上水平对等的棋手,方为落入下风,溃败之局,不过片刻而已。 但如今对上吴永年这样的棋艺高手,心态若是浮躁,则被一击即溃,也是情理之中。 张勉心中背负得太多,这一年来,他遇到了不少事情,这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对他毫无影响,但实际上却让他心力交瘁,疲惫不已。 如若不是今日弈棋,则张勉还未发觉此象。 “吴老,这一年来,张某经历许多事,心中实是无奈,或许棋艺退步至此,与之不无关系。” “河源郡中,雪中送炭,建水渠,除洪涝,以工代赈,增百姓收入,方为一片欣欣向荣,后又于河阳郡,以鸭灭蝗,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恢复郡中稻田生产,制冰解酷暑,为百姓解暑热之苦,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广为传颂,下至七岁稚发孩童,上至耄耋老人,此举皆出于张名士之手,如此丰功伟绩,如若不心浮气躁,老朽倒也觉着奇怪了。” 吴永年有条不紊地说出这些话,仿若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 此话一出,就连张勉自己都给听愣了,随后苦笑道:“吴老深居山中,不踏出一步,就能知晓天下之事,实乃神机妙算,堪比孔明之辈也。” “孔明?此为何人?”吴永年眉间微动,抬首问道。 “应该说是神人,只可惜已不在人世。”张勉说。 “那就可惜了,如若不然,老朽还想去拜访拜访他。”吴永年说。 张勉忽感嘴中干涩,便是又抿了一口茶水。 “张子,心中纵有千般事,也要一件件地去完成,特别是当下之事,更是要全力以赴,方才做到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吴永年的话,听着虽然朴实无华,但却是真知灼见,可想而知,当初他身为一国宰执,心中装有多少天下大事,工、商,农,兵,哪一样不是纵横交错,事务千百,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应对自如,腹有良谋,方才显得他的能力之卓越。 张勉是打心眼里佩服他的,如此朝中良相,智慧超群,如果得以重用的话,那将是治世之能臣,并不比诸葛亮,萧何这样的能臣差,可是朝堂容不下他,就没有施展才能的舞台。 张勉再次落子,嘴角噙动,抬首笑着道:“我为前卒,不知吴老如何应对?” “咦?”吴永年见那棋局瞬时变化,不禁轻咦一声,手抚着白须,干皱着脸庞,思忖片刻后,方才两指一夹棋子,然后沉沉落于棋盘之上,登时发出一声脆响,落子之后,吴永年抚须看着张勉,笑道:“张子此卒恐怕是难以自保,早日脱身方才是为上计之策。” 张勉见状,脸色陡然变得有些难堪,他没想到这老头居然如此狡诈,竟已经看出了他背后的伎俩,然后在他实施之前先将其前路给截断。 姜还是老的辣,这下棋亦是如此。 “嘿!你这老头真是,把我的打算都给搅乱了。”张勉心中有些愤懑。 吴永年只是淡淡一笑,说:“兵不厌诈,棋无定招,身为众将之首,遇事要冷静,分析双方实力,方才作出正确决策,若是将兵意乱,则离败军之将不远矣。” “军中乱象,首为将,次为士,末为卒,三者离一不可,若是三者合一,则万事可破矣。”张勉也同样回应道。 吴永年微微一怔,他目中露出些许惊色,或是没想到张勉竟也懂得用兵之道,这倒是有些罕见,不过这种讶异之色很快便是消失,转而笑道:“张子请看,此棋局还可解乎?” 张勉还未注意到,就在刚才说话间隙,吴永年已经将他的棋子包围其中,想要破局,却是很不容易。 正当吴永年期待张勉认输之时,张勉却是淡淡一笑,摇首道:“吴老之用心良苦,张某不忍将其破之。” 吴永年听闻此言,朗声笑之,说:“此棋局名为七星聚会,若张子得以破之,则老朽心悦诚服,从此不与张子弈棋,甘拜下风。” 这话就狠了,但也从这话中说明了吴永年的自信,这种自信对于别人可能有用,可对于张勉而言,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七星聚会,在历代历朝中,可谓是千古难题,可来自后世的张勉,早已研究过这样的千古棋局。 “吴老此话当真?”张勉面色一动,正色问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吴永年沉声道。 第七十七章 千古棋局方解时 棋局之变,纵有千变万化,也难离棋子之变,若是对棋子掌控自如,万变不离其宗,也能很快就将此棋局破之。 七星聚会,这一千古棋局,难倒多少天才棋手,但这些都只是限于古时而已,对于张勉而言,这样的古时难题,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一切存乎自己的内心,只要他想破解此局,就没什么办不到的。 张勉挽起袖袍,眉头紧皱,单手落下,随即拾起棋子,目光注视着这纵横交错的棋格,吴永年也紧紧注视着这一切,他心中有着狐疑,七星聚会这样的千古棋局哪是这么容易被破解的,古往今来,多少天才,鬼才的棋手,都不能将其解开。 而他的棋艺水平不过中等偏上,而且发挥还很不稳定,就这样的情形下,别说解开千古棋局,就连胜出吴永年都是两说。 可张勉这一次并没有迟疑,仍旧将那棋子准确,精准地落入棋盘当中,随着一枚枚的棋子落下,吴永年的目光也变得更是犹疑和讶异,因为他发现,如此另辟蹊径的下法,与他往常所见过的棋局完全不一,甚至是大相径庭。 而且这种非常规的下法,曾在他看来是完全错误的,但如今看来,竟隐隐有着其他的端倪。 “还有这样的下法?”吴永年心中一怔,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等到他完全反应过来时,张勉已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完成了这个七星聚会棋局的破解。 “吴老,您看看还有问题吗?”张勉指着那破解好的棋局,对吴永年微笑着说道。 此时的吴永年心中仿若翻江倒海般,夹杂着惊讶和不可思议,他擦拭了自己的眼睛,往那棋盘上定睛一看,很明显,七星聚会已被解开,他千辛万苦所造的棋局,已经被张勉给悉数拆除,一切归一。 “怎么可能?”吴永年手中的棋子陡然落下,嘴中低喃自语,面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身子向后一靠,苍老的脸庞上更是显得落寞了几分。 张勉微微一笑,朝吴永年看去,继续问道:“吴老,有问题吗?” 这一次,吴永年确实被震惊不小,刚才还在自己还在指出张勉心浮气躁的问题,可现在自己所精心布置的棋局却被张勉给识破,并且将其破解,这如何不让他感到心惊,这样的千古棋局,本应该无法破解的,这个结果是吴永年怎么也预想不到的。 算起来,吴永年当年摆设此棋局,无数人尝试将其解出,但却无一人成功,而今张勉得以顺利破解,可以说是破解此棋局的第一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吴永年不由得感叹,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喉咙滚动,说:“张子,此棋局老朽还从未找到破解之法,你是如何想到此法?” 张勉喟然一笑,“棋局运用之妙,皆存乎一心,破解之法也当如此。” 吴永年抚须长叹:“好一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看来老朽果然是老了,这些精妙之理,竟从未领悟。” “也罢也罢,既然张子已破解此棋局,老朽也应当信守诺言,老朽技不如张子,甘拜下风,日后不再与张子弈棋。” 吴永年将那棋盘一摊,目光转向张勉,见他就要将这些棋子给收了起来,但张勉却在这时阻止道:“吴老,不必如此,棋局的破解,不过张某偶然为之,其棋艺还有着许多不足,须请教吴老方可。” “可是,老朽之前已经立过誓言,又怎能轻易违背。” “吴老,您看我给您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张勉神秘一笑,随后从背囊中取出一个有着精致雕花的酒壶,在吴永年的目光注视下,张勉将酒壶一打开,里面便是冒出浓郁的酒香,散发而出。 吴永年鼻尖一嗅,闻到这道酒香后,面上登时浮出喜色,他也是一名好酒之人,深居这山林之中,很少能喝到如此香醇可口的酒液,见这酒壶中的酒之后,当时就禁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张勉微微一笑,然后握住酒壶,往桌上的两个杯中倒了酒,酒液醇香,略带昏黄,香气四溢。 “吴老,请尝尝看吧!”张勉这么一说,吴永年早已等之不及,马上端起酒杯,仰首饮下,只见他面上从平静,渐入到一种舒适,最后到讶异的变化,当这一杯酒下肚之后,他再次看了看那壶酒,皱着眉头,脑海中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问题。 “嗯?这酒……” “是不是有些熟悉?”张勉笑着问道。 吴永年点点头,“好像曾在许多年前喝过这种酒,但是在何处喝过却已经记不得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样的上品佳酿,即便过了十余年,也让吴永年忘不掉这种味道,历久弥新,这或许就是陈酿的魅力。 “张子,此酒何处所得,为何老朽会有如此熟悉之感?”吴永年追问道。 张勉微微一笑,“吴老可还记得吕况?” 吕况?! 吴永年思忖片刻后,方才惊声道:“难道是那个十余年前,被称为官酿第一人的酿酒师吕况?!” 亏得他还记得这么清楚,张勉笑着点头。 一说起这个,吴永年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过去,开始忆起了过往之事,说起当年未国盛世时,歌舞升平,天下太平,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局面,在那时,宫中的酒皆为官酿所提供,只要自己想喝,无论平时还是大小宴会,都会提供足量的酒,从未少过半许。 而当时的吴永年也仍在宰执之位,他喝的酒都是指名要作为官酿第一人的吕况所亲手酿制,别的酒还未入他的法眼,久而久之,喝他酿制的酒已经成为了习惯,一尝酒液,就能马上分辨得出来,是不是他酿制的。 时隔十余年,吴永年早已未曾喝到他酿制的酒液,但没想到的是,居然事到如今,再次喝到了这样的玉液琼浆,让他心中欢喜不已。 吴永年又连续喝了几大杯,那种老朋友相会,久违的感觉,又再次出现。 第七十八章 弦外之音心感知 一壶好酒,对于爱酒的人来说,那就是不可或缺的部分,甚至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得多,喝了这些酒,许多烦恼自然烟消云散,对于吴永年来说更是如此,他想忘掉过去的一些东西,很多时候就只能借酒浇愁。 喝完了这一壶酒,吴永年感觉自己全身通畅,甚是舒适,从他口中,张勉得知,自他从宰执之位退下之后,他每日便与这山田为伴,酒、棋为友,倒也乐得个轻松自在,没有昔日那般压力。 “张子,你年纪尚轻,而且还未入仕,若是有朝一日,当入朝堂,那时候,很多事便已是身不由己。”吴永年略显无奈,苦笑道。 “吴老,张某是不会入仕为官的,此生如此过着也就行了。” 吴永年淡淡一笑,说:“入不入仕,这不是你说了算,圣上之所以不强迫你入仕,是因为时机还未成熟,若是时机到了,那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这个观点张勉倒是第一次听说,以他对未明宗的了解,难不成他不想入仕为官,还要逼迫他入仕不成? “人心当叵测,你经历的事太少,以为自己所看到的,便是真相,事实上并非如此,相反地,有些事情看不到这才是真相,真相,有时并非看到,而是靠自己去感受。” 吴永年的这一番话,颇有意味,若是细细揣摩的话,就能发现其中含义。 张勉知道吴永年这是在好心好意提醒自己,让他不要走一些冤枉路,虽然并不明说什么,但其中的意思张勉是可以懂得的。 “多谢吴老提醒,但张某还是想知道,多年前的变法为何会失败,以吴老的智慧,是不应该发生如此之事的。”张勉对吴永年说。 吴永年苦笑摇头,“世间之大,有何情况不会发生,再者说了,变法的成功与否,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此事我也不想再去理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吴老就想这么轻易放弃了?眼看着未国日渐没落,而袖手旁观,无视于它?” 这些话仿若敲钟般,在吴永年的心中敲击数次,哪怕仅仅片刻的时间,他都将这种想法给掐掉。 “时不我待,如今的未国朝政,与我吴永年已经毫无瓜葛,没有我,自当有其他明仕任之,并非我一人之力可以改变。” “未国确实人才济济,但唯有吴宰执,却是世间唯一,无人可以替代,再说了,未国如今之势,也有吴老的一份功劳,毋庸置疑。”张勉说。 听闻此言,吴永年脸色微微一变,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风中飘零,一片片的落叶从树上吹落,有的落在桌案上,有的则飘然到吴永年的身上,当一片落叶滑落到他的头上时,他用手将其抓起,只见那片落叶清脆如纸,一抓便是支离破碎,化为了碎末。 “哎,可惜了。”张勉感慨道。 “张子,何事可惜了?”吴永年不知张勉所叹何物,于是问道。 “此叶在未掉落之时,仍为苍翠之叶,青绿色,其叶片柔韧坚硬,即便撕裂,也只是边缘之缺,然而,随着岁月的逝去,树干的侵蚀,原先这些苍翠的树叶,也开始变得脆弱而无韧劲,一撕便破,化为了空中的尘埃,与那风儿一同飘零。” “张子的弦外之意,老朽有些懂了。” 高手之间的对话,无需直抒胸臆,只要心领神会即可。 …………………… 很显然,张勉并没有从吴永年口中探出一点口风,而吴永年似乎也适应了这样的田园生活,过着隐居于山林的日子,比之以往要更为轻松自在。 不过,张勉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从这次的探访来看,让他知晓了某些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甚至还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人生没有一直过不去的坎,只要人还在,就一定会有翻身的机会,失去的那些东西也终将会有一天找回来的。 接下来的几日,张勉在这村庄中留了下来,与吴永年一同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累了就喝酒解乏,困了就休憩片刻,醒来之后又是开始劳作,如此重复,让每一日都过得很是充实。 而在这几日里,有一次他们遇上了凶险,一只黄斑豹子,就在他们采摘野果之时,突然从草丛中猛地蹿出,叫声震天,那两排锋利的锯齿,还有那尖锐的四爪,矫健的体型,凶猛的身形,目光寒烈,紧紧盯着张勉和吴永年两人,血盆大口不时张开,似是想要将他们两人吃掉。 这些豹子长时间追寻猎物未果,早已经饥肠辘辘,见到他们二人就在面前,所以就对他们两人打起了主意。 赤红的双目,强壮的体魄,在他们二人面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嗷嗷嗷…… 豹子嚎叫数声,不断朝他们渐渐逼近,吴永年面露胆惧之色,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猛兽,即便此兽什么也不做,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也足以吓着一些人的。 “张子,此兽如此凶猛,今日你我恐怕难逃此劫,你尚是年轻,我已活了大半辈子,一切事情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你如此年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大有可为,三息之后,你便全力跑离此地,我留下殿后,纵使被其食之,你只要逃出此地便是。” 吴永年在此情形下,仍旧将张勉的安危放于首位,为了让他脱身,自己哪怕付出性命,都是心甘情愿。 不得不说,吴永年有着他的高风亮节,而这种舍己为人的品质,是绝大多数人所不具备的。 “吴老,我年轻抗揍,你先走吧,这东西应该交由我们这种年轻人来。”张勉笑道。 说出这话后,吴永年面色大变,估计他心想着张勉已经疯了吧,这种猛兽,一发起进攻,不是挠痒捶打,而是一口一个活人,哪怕带刀侍卫都不敢与之单打独斗。 “不行!你快走!”吴永年把张勉往外用力推去,而恰好这时候,随着一声豹吼,那只庞然大物,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二人跳将过来。 第七十九章 千钧一发兽奔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只凶豹猛冲过来,眼看着就要对他们撕咬之时,吴永年把张勉往外推,想让他脱离险境,独自逃走,猛兽凶狠不眨眼,喋血成性,一旦两人都陷入困境,两人都逃脱不得。 如若一人逃生,那多少还有着一些希望,基于此考虑,吴永年方才作出此举,希冀让张勉脱离此困境,可张勉并不是这种贪生怕死之人,凶豹来此,他就没想过要逃走,而是正面与之相抗。 “快走啊张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吴永年见张勉迟迟不肯走,当即脸色大变,朝他大喊道,气氛本就紧张,凶豹也在伺机以待,观察着他们的各项动作,一旦抓住机会,它肯定会一跃而起,朝他们猛扑上来。 双方处于一种对峙情况,张勉也在寻找这只凶豹的破绽,曾经伯俞教过他一些拳脚功夫,用来对付这头凶豹倒也合乎时宜,如果运气不错,甚至能像武松打虎那样,把这头凶豹给解决掉。 吴永年不断擦拭着额前渗出的汗水,气氛过于紧张,他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面对此情此景时,难免感觉有些紧张,手心也都渗出了粘稠的汗液。 嗷嗷嗷…… 这头凶豹脚爪交错,围绕在张勉面前,作周旋之状,冷冽的目光与之相互交织,就这样对视半晌,却是谁也没有更进一步。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低沉悲壮的埙音,那凶豹闻听此声,竟全身汗毛倒竖,目中闪烁不定,陡然间变得焦躁不安,在周围狐疑几圈后,就讪讪地夹着尾,离开了这里。 “是吕况?”张勉闻听此埙音,很快就能听得出来,如此娴熟的埙音,只有吕况吹奏得出,此埙音非他所属,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吹奏得出。 只是让张勉感到奇怪的是,为何他会出现在此处。 “吕兄,出来吧!”张勉面露笑意,环顾四周后,大声喊道。 吴永年见那只凶豹突然离开,登时感到有些意外,他愣了半晌后,只见从左侧的树丛中,忽然发出了簌簌的声音,他疑是那只凶豹突然返回,本能地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若是见到是那只凶豹,这块大石毫无疑问地就往它身上砸去。 可是,在簌簌声过后,从树丛中走出来的,并不是那只黄斑凶豹,而是一名手持着陶埙的男子,正飘逸出尘地漫步走出,只见他身着素色衣袍,宽袖长身,衣冠整整,整个人的气质飘逸脱俗,与一般的男子却是不一。 吴永年打量了面前的吕况,目中带着异色,皱着眉头,闪烁其间。 “久违了,吴宰执。”吕况双手作揖,对吴永年恭声道。 “你,你是吕酒师?”吴永年指着吕况,手指有些颤动,嘴角微动,颤声问道。 吕况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吴永年对吕况的认识仍旧停留在十余年前,那时候他还是官酿中的酿酒师,所以此时再见到他时,也就习惯了如此称呼。 多年未见,再次见到时,忽然一种苍凉之感涌上心头。 吴永年热情地将吕况带入到他那草屋,然后在门外置了桌案,加上张勉他们三人,然后各自倒了酒,吴永年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先是与吕况碰杯,说:“今日吕酒师排解危难,老朽心中万分感激,此酒敬吕酒师!” “吴宰执言重了,吕某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足一提。”吕况也同样举起酒杯,站起来说道。 “来,吕兄,我也敬你,让我不用出手,省了点力气。”张勉举起酒杯,笑着说。 哈哈哈哈! 酒杯相碰,陡然传出他们三人的笑声,其气氛十分融洽。 在酒酣之余,吕况原来是路经此地,刚好碰上他们二人,所以急中生智下,方才吹奏埙音,将此凶豹吓走,埙音在古时本就用于狩猎之用,遇上那些凶兽,吹奏埙音,方可吓走它们。 听他这么一说,张勉和吴永年方觉奇异,就这样的巧合都能碰上,这恐怕是老天的安排。 酒盏数巡,三人有些微醺,今日相见且不易,特别是吕况与吴永年十余年间未曾见过一面,两人更是话题颇多,聊完一个话题,又接着一个,就好像有聊不尽说不完的话。 “昔日吕酒师的酒艺名冠京城,实属天下无双,如今你离开官酿,再也没听过官酿出过任何一位惊才绝艳之辈,实是可惜。”吴永年喟然长叹,话语中带着一丝遗憾。 “在下不过凡俗寥寥,像吴宰执这样为民请命的好官,从朝堂中离开,这才是未国江山的一大损失,民间有歌谣所称,自吴宰执离去后,未国便再无宰执。” 吕况这话,可把吴永年说得都不太好意思,一个劲地摇头苦笑,“那些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如今不在其位,过往的那些早已化作尘埃,不提也罢!喝酒!喝酒!” 以酒相敬,所有的话都在酒杯当中了,他们三人就这样从天明喝到了天黑,夜间的村庄,周围到处都是蛙叫虫鸣,声音斑驳,而斜挂在树梢上的鸟儿,渐渐地也就静谧无声。 吕况本无定所,次日黎明,他就再次踏上出外云游的路途,吴永年本想拜托他酿制一坛酒的念头到最后也是无疾而终。 不过张勉倒是自作主张,替吴永年完成了这个愿望,毕竟他曾全程协助过吕况酿酒,所以对于酿造的步骤也都胸有成竹,哪怕不能做出完全一样的味道来,至少也是相差不多,聊胜于无嘛。 对此吴永年也很高兴,但凡张勉提出需要的东西,他则尽量满足,即便是没有的,也都想方设法给弄到。 其实,古时酿酒,原材料都相差无几,最主要的在于工艺和人,如火候几何,粮食比例多少,酒曲的数量,时间长短等等,这些都是通过长期的酿酒经验中总结出来的,所以在那时候刻度仪器等工具还未出现时,只能靠感觉评估,人的作用也就很凸显了。 吴永年不会酿酒,当他看着张勉在火灶前忙活的时候,自己也是爱莫能助。 酿酒的过程是繁琐而费时的,从开始到最后,都需要人在灶边看火,从早到晚地添柴加薪,不能让火候减小,因而,连日来,张勉都是一宿没睡,黑眼圈愈发地浓重了。 “张子,要不你去歇息片刻,此事交由于老朽。” 可张勉却摆了摆手,摇头道:“吴老,我没事,这酒很快就要完成,若是现在替换人的话,就会让这酒的味道大不如前,再坚持一会就行了。” 吴永年见无法说服张勉,只得转向后勤,给他端茶送水什么的,最大限度保存他的体力。 几日过后,醇香的酒液大功告成,略带昏黄的色泽,有着怡人的酒香,就连屋外几里地的村民都能闻到,纷纷循着酒香的方向找上门来。 吴永年心好,给他们每人相赠一小瓶的酒液,那些村民纷纷表示感谢,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酒液酿成,吴永年欣喜不已,看着这几坛浓郁的酒液,整个人乐得笑开了花。 “张子,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为了这几坛酒,让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吴永年对张勉感谢道,刚说完这话,他忽然转身朝里屋跑去,过了半晌,他才里边走了出来,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份简牍,上面已经显得有些古旧,甚至还蒙着几道灰尘。 走到张勉面前,他还特地用衣袖轻轻擦拭了表面,沉默半晌后,方才将其递给了张勉,说:“张子,此物是我这些年以来,所记略的一些为人之道,如今已经用不上,放在这里也是蒙尘而已,你年纪尚轻,日后的路还很长,或许此物能点拨一二,你拿去便是。” 张勉微微一怔,目光朝那简牍看去,只见其上用工整的字体书写道:“《吴氏记略》” 看这样子,此简牍已经有了些许岁月,其牍片上甚至有些发黑古旧,张勉不解地问:“吴老,此物应是您的心爱之物,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将其占为己有。” 吴永年淡然笑之,说:“此物确实跟着我有了数十年之久,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便秉烛而书,将那心中的一些感受写在上面,久而久之,此简牍从无到有,累积之下,便已超过百卷之多,如今我已是风烛残年,若是有一天撒手人寰,此物也将成为无主之物,与其如此,还不如传与你,日后也可用上。” 数十年的积累,这可称得上是一件宝物,就像吴永年说的那样,此物若是丢失,或是被销毁,则将是一大损失,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收起来,学习里边的东西。 张勉沉默片刻后,方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卷简牍,然后放在桌上,将其摊开,还真别说,此物的重量很是沉重,掂量之下,估计没有五六十斤,至少也有三四十斤,可算得上是一个大部头。 摊开之后,张勉看着简牍,当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时,他当时就脸色大变,面上全是惊异之色。 第八十章 吾谁与归却话别 张勉看着这份《吴氏记略》就跟看着天书似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布满眼前,就像是那蝌蚪似的,若不是仔细看的话,都不太看得清上面所写的字。 翻阅了一会后,张勉发现这份简牍十分地不简单,里边的内容包罗万象,从礼、乐、风俗、心得、棋、书画、各家学说等等,都有着详略得当的记录,如果硬要打个比方的话,那这份简牍就相当于古代的百科全书。 从这里边张勉也发现了,这个《吴氏记略》可是个好东西,光是这里边记述的东西,就比其他简牍还要更为详细和全面,只要有了这东西,就能对未国有着更深的理解,甚至是那些鲜为人知的东西。 张勉小心翼翼地把这份简牍收好,将其折叠好之后,然后放入一个木箱之中,如此一来便于携带,这样提着总比抱着三四十斤的简牍要方便得多。 之后的几日里,张勉与吴永年两人杯盏饮酒,下棋作乐,偶尔弹曲赋诗,怡然自乐,一晃就过了数月,而张勉也自知在此地待的时间有些长了,便与吴永年告别,吴永年一直把张勉送出十里之外,最后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后,方才独自离去。 张勉乘着马车,星夜赶回到河源郡,当到达河源郡时已经是次日的清晨,此时的河源郡人烟稀少,清静的街道上,张勉第一眼就看到那四方阁醒目地出现在眼前,当时便是眼前一亮,瞬时感觉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将他吸引住了。 张勉走上前一看,只见那四方阁的整体风格雄伟肃穆,却又不失精巧细工,那错落有致的雕梁画栋,显得高贵而精致,大红色的色调,显得格外喜庆,那一扇扇半开着的窗牖,以及偌大的门廊,很是宽敞,张勉从马车上下来,往里走去,四望之下,这里边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四阁之间互不干扰,如今四方阁还未完工,仍旧能听到不时传来的叮叮咚咚的施工声。 抬首望天,只见四方阁如耸入天穹,与其他楼阁相比,却是多了几分飘逸和出尘,仿若那天边的空中楼阁一般。 从整体来看,这个四方阁正是张勉所期望的模样。 “二哥!二哥!” 张勉正到处走走,忽听到有人从后面喊他,他转身一看,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金成,只见他满身灰尘,头发蓬乱,正兴冲冲地朝他跑来,张勉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蒙着鼻子,睥睨了他一眼,说:“你去搬砖了啊?” “咦?二哥你怎么知道?”金成用胳膊肘抹了一下额头,那汗水不断顺着脸颊流淌,歪着脑袋,轻咦了一声说。 张勉摇头苦笑,这家伙真的就是个二愣子,这没事的搬什么砖,是觉得生活得太安逸,无聊得找不到事情做了吗? 金成摸了摸脑袋,面露憨笑,准备开口询问张勉时。 “金成!金成!你这家伙死哪儿去了?!” 紧接着,楼上传来庆阳公主的大喊声,这喊声可真是惊天动地,感觉这楼阁都快被震塌了似的,金成身子一哆嗦,马上往张勉背后钻,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变成这样像什么话。 “叫你呢,你不答话?”以张勉对庆阳公主的了解来看,若是金成不答话,那么下一步的结果,会是很惨。 果不其然,当庆阳公主从二楼俯视而下,很快就发现了金成的身影,只见她面露怒色,马上从楼上走了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来,直接拧住金成的耳朵,痛得他嘴角一歪,不时发出阵阵痛苦的叫声。 “诶呀呀,公主公主,我错了,我错了,痛痛……”金成被拧着耳朵,不得不移步,面上现出痛苦之色,不断哀求庆阳公主。 “知道错了?那刚才为何不答我话。”庆阳公主板着一张脸,别看她平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旦脾气上来,就算是金成这样五大三粗的莽汉,也得在她面前俯首帖耳。 “我,我刚才跟二哥在说话,没注意听。”金成看着张勉,希冀用张勉来打掩护,替他说几句话。 “嗯?张勉!”庆阳公主刚才还没注意到张勉,当时就转脸过来,朝张勉狠狠瞪了一眼,说:“好你个张勉!这段日子你都死去哪儿了,四方阁不管了是不是?” “公主,此话何意?我好像没得罪你吧?”张勉一脸愕然,听她说的这些话,感觉怒气中烧,可自己才刚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她了,为何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气。 庆阳公主往一旁石椅上一坐,金成刚准备坐下去,就被她给一脚踹了出去,呵斥道:“坐什么坐,不准坐!” 金成也是逆来顺受,马上就听从她的话,说不坐就真的不坐,背着手站在了那里。 接着,庆阳公主方才看向张勉,冷声道:“张勉,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四方阁当初是你提出兴建,刚一开始,你就跑得无影无踪,最后把这摊子撂给咱们,一去就是数月之久,中途也不回来看一眼,如今四方阁准备落成,这又要回来了,你说说你,此为何意?” 张勉算是听出来了,原来她是埋怨自己这几月以来不出力,最后快要完工时候又来获取果实,所以她心里不平衡了。 不说是她,换作是其他人,也会这样去想。 就在这时,楼上响起噔噔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欧阳岳,宁玉满,沉鱼三人也都出现在此处,他们看到张勉的第一眼时,那脸上的表情几乎一致,全都化作一种惊喜的表情。 “二弟,你总算是回来了。” “二哥,你回来。” “少爷,可把你给盼来了。” 他们三人就像是发表贺词一样,轮流着说。 张勉苦笑摇头,没想到自己消失一段时间,竟让他们有着如此大的反应,好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不然这电话估计会被打爆的。 “我就是出外散散心而已,你们也没必要这样吧?” 第八十一章 广而告之忙招工 一 四方阁的兴建,的确是张勉提出来的,后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金成他们几人又不能坐视不管,毕竟是以他们四兄弟的名义来命名的,所以最后累着的还是他们四人,也难怪庆阳公主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张勉一想到这些,心中就有些愧疚,看来自己这些时日确实做得不太对,若是早些回来的话,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累着,想去哪里都不能踏出半步,只能一心地看着这里,由不得任何的分心。 正是如此,金成才帮着那些工匠做活,而欧阳岳和宁玉满也没有闲着,负责监督做工,一旦有哪些不对的地方,他们马上就给指出来,然后改进。 就这样的标准,所以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提前完工,让这个四方阁的工期硬生生地提前了两三月的时间。 “张勉,我们这几人当中,就你一个最舒服了,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操心。”庆阳公主语气中带着不忿,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张勉,那双眸子怒中带火,张勉都不敢与之对视。 “行了,你们都辛苦,这我知道,行军打仗,你们上阵前线,把营垒都给弄好了,接下来的,就全都交给我吧。” “交给你,你做什么呀?” “要做的多了!酒阁、曲阁、书阁、诗阁,此四阁是不是需要营业人员?是不是需要教书先生?运营总监,产品经理,人力资源,行政人员,财务等等?” 张勉说的这些,让得他们三人听得登时就给懵了,特别是庆阳公主则是话到了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在说什么运营,产品,人力,这些都是何物?”庆阳公主张口结舌,目光一凝,有些不知所以。 张勉苦笑摇头,他刚才是有些着急了,一着急,就把这些陌生的概念一股脑地给全部说了出来,那些概念在这个时代从未听过,也难怪她会听不懂了。 “反正我的意思是说,这四方阁是要雇用大量的劳工,所以这个事情就交给我了,你们就不用再管了。” 张勉说完这话后,庆阳公主方才了然地点头,嘴角往上一扬,低喃道:“这还差不多。” 之后,他们几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还真的就离开了此处,只留下张勉一人在这里,“这几个没良心的家伙,还真的不帮忙了。”张勉心中一阵腹诽,百无聊赖下,他在这四方阁中走了一圈,对此表示颇为满意,没想到这几个人做事也有靠谱的时候。 从四方阁回来之后,张勉在市集上买了些纸笔,然后带了回来,整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只有在吃饭时候才走出来,连续几日时间都是这样,弄得沉鱼他们感到奇怪不已。 这一日,沉鱼刚把饭菜做好,然后准备给张勉送进来,轻叩房门两下,嘎吱一声,只见这房门只是轻掩着的,一推就开,“少爷,我进来了啊!”沉鱼手中端着饭菜,一荤一素,见无人回应,她就轻踱着步子走了进去。 当她走到书桌前,只见张勉伏案而眠,而在这桌上,被他压着一叠纸,上面画着不少的东西,图文并茂的样子,看起来饶有趣味,沉鱼看了半晌,张勉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抬首一看,见沉鱼就站在一旁,从她手中接过饭菜。 沉鱼看着那桌上的一叠纸,忍不住发问道:“少爷,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那上面画的小人还挺有趣味的。” 张勉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指着桌上的一叠纸,说:“你说这个啊,这是我最近弄的广告,四方阁不是要招人吗,等弄完了,我就把这些都贴到市集去。” “广告?”沉鱼微微蹙眉,不解地问:“少爷,什么是广告?” “广告你都不知道?广告不就是……”张勉嘴里包着饭菜,刚想给她解释,却突然又停了下来,笑着说:“你也用不着知道,反正到时候把这些都给贴上去就行了。” 张勉匆匆地刨了两口饭,一抹嘴,就把碗放回了盘中,然后又投入到绘制这些广告中去,沉鱼收拾好碗筷,端着盘子,不时回首看了看张勉,方才轻轻地走出屋中。 “你看到我二哥在做什么没?”沉鱼刚一掩上门,金成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神秘兮兮地对沉鱼问道,见到突如其来的金成,可把沉鱼给吓了不小,当时面色一变,心都快被吓得跳了出来。 “金公子,你可把我给吓到了。”沉鱼深吸一口气,说:“我刚才问了少爷,他就说在做什么广告,说是为了给四方阁招人。” “广告?这是什么?”金成也是一脸茫然,他何曾听过这么前卫的词汇,再加上张勉没有向他们作解释,这就让他们更是疑惑不已。 沉鱼摇了摇头,“少爷也没跟我说是什么。” “我去看看,你先忙吧!”金成说完,登时身形一动,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张勉正坐在桌前专注地绘制着他的广告,上面有图,有文字,图文并茂,这也是为了让这些目不识丁的百姓可以更好地理解,即便不识字,从图上也能知晓这个广告的用意。 “二哥!”金成忽然从身后蹿出,喊了他一声。 “我勒个去!”张勉心中暗骂,自己在最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背后突然冒出个人来,就算不吓死,那也杀死了不少的细胞,“我说你能不能别这样,大白天真是会吓死人的!” 张勉把手中的笔一放,朝嘻嘻哈哈的金成白了一眼,他可真是服了这货,一天没事就到处瞎晃悠,闲得慌。 “二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广告?这上面写的啥呀?”金成抻着个脑袋,跟长颈鹿似的,眼睛往上面一瞟,然后还给读了出来:“招聘,曲阁总监一名,月薪一贯,主管一名,月薪八百文钱,人力资源,行政人员,财务人员各一名,月薪六百钱,营业员十名,月薪三百钱,包吃包住,平台大,资源好,晋升快,只要肯努力,月薪一贯不是梦……” “行了行了,还没弄完呢,没事的话快走,别打扰我。”张勉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站起身来,一个劲儿地把金成往外赶,“二哥,我还没看完呢……”金成被张勉推着走,但眼睛仍旧定在那一叠纸上,继续念道:“诗阁总监一名……” “行了,别念了,快走快走!”张勉也是无语了,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屈不挠,看就看吧,还非要念出来,就不觉得尴尬吗? “二哥,你这广告写得可真好!”金成在叭叭叭地读完之后,对张勉夸赞道。 这算是商业互吹吗,张勉苦笑摇头。 “二哥,虽然我不懂什么叫做广告,但从我读了上面的内容后,我就感觉到我必须要去应征上面所写的东西,我还从来没见过何处写过这样的文字还有图画。” 金成说的确实没错,在这里,即便是用工,也就简单地口头表示,碰上熟悉的人,看家里有没有愿意的人,然后相互介绍,如此而已,根本没人会写这些东西,一来是大多数从商的人不识字,二来也没有想到这些,所以,如果这样一张广告贴上去的话,估计要报名的人会很多的。 “你觉得这广告可以?”张勉问。 “绝对可以!”金成坚定道。 “十拿九稳?” “绝对稳了。” “去,帮我照着这个誊抄十份!”张勉从桌上选出一份,然后递给金成,让他坐在桌前,将其誊抄出来。 听到这话,当时金成的脸都变了。 第八十二章 广而告之忙招工 二 金成写字本来就很慢,再加上他磨磨唧唧的性子,仅仅誊抄这十份广告,就让他费了不少的气力,当这些终于做完了后,他才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可是张勉越看越不满意,哪怕是誊抄的,跟自己写的比起来就相差了许多,这字迹,这图画,散发着一种满满的山寨味道,一看就不是真迹,确实有些拉低平均水平的嫌疑。 “这个不行,重新写!”张勉把手中的广告往桌上一扔,厉色道。 金成差点就晕了过去,让他写这些已经是够难为他的了,花了一早上的时辰才好不容易做完,现在又告知他重新再做,谅他就算心有余力,都已经疲惫不堪,哪里还能再做得下去。 “二哥,我实在是做不动了,要不你叫其他人来帮你吧……”金成一脸萎靡的样子,张勉见状,便是嘲弄道:“那些肉苁蓉你是没吃吧,才做了多久,咋这么虚呢?” 金成一脸苦相:“二哥,你让我跟人大战三百回合,我都不带一口喘气的,可这笔杆子的东西,我是真的做不来啊!” 张勉见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不禁暗叹一气,摆手道:“行了行了,不做就不做了,免得到时候说是我逼你,我可不背这个锅。” “背锅?”金成一抬首,疑惑道:“二哥,我没让你背什么锅啊!” 张勉听之,差点就笑岔气去。 现在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对牛弹琴。 张勉把金成做的那些都给丢了,写的什么玩意儿,字迹跟爬地虫似的,一个大一个小,参差不齐,那图画就更是不堪入目,就连后世的小学生都不如,照葫芦画瓢都能画成这样,整一个灵魂画手。 这东西要拿出去,张勉还真拿不出手,嫌丢人。 金成见张勉把他弄的那些东西给丢了,也不心疼,反而觉着全身轻松,他打小就怕这些笔杆子的东西,要他写点东西就跟要他命似的,就算抓破脑袋都憋不出个字儿来。 这家伙就是个天生的武夫,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他只能远远观之。 片刻之后,张勉再次把这些广告重新拾起,没花多长时间,就把所有的全部弄好,金成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对他参见膜拜了。 “行了,把这些都拿去贴了,哪儿热闹人多就贴哪里!”张勉最后收笔,然后待得墨汁干了之后,就把这一叠的纸交给了金成。 这种体力活金成就乐意了,他赶紧接过这一沓的纸,连声应道:“二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事我肯定办得妥妥的,你就好好歇息吧!” 在河源郡中,最为闹热,人数最为密集的当属西市,每日流经的人数,至少也是以万为单位,而其他市集相对就少了很多,所以金成一拿到这些广告,肯定先是往西市飞奔而去,张勉不放心他一个人办事,所以在他出去没一会,张勉也同时跟了去。 晴空万里,集市上的人也都是摩肩擦踵,到处都挤满了人,张勉脚步加快,目光四望,朝着西市的方向行去,当他刚接近西市口时,就见到金成左手持着那一叠的广告,右手提着米糊和刷子,然后在集市口刷了一道米糊后,再将那广告贴上去。 路过的人见状,纷纷驻足停留,目光朝那广告上看去,有认得字的,就在旁边诵读出来,其他人则默默地听着,“招聘,四方阁今急招总监一名,月薪一贯,年龄三十以上,主管一名……平台大,资源多,只要努力,月薪一贯不是梦!” 这些百姓听着这个打了鸡血的招聘,顿时感到耳目一新,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清奇的招聘,以往就算贴了告示,其文字都是一板一眼,很是严肃,听完之后便是感到索然无味,但今日听了这个告示后,他们感觉很是新鲜,当时就有想法要去四方阁看一看。 “走走!去四方阁看看去!”有人先是响应,马上就往四方阁的方向走去,一呼百应,很快地,其他人也都是同时响应,集结成队,也一同走了去。 张勉站在一旁咧嘴一笑,看来他这个想法确实没错,至少能吸引到其他人前去,这就达到了广告的效果,若是这个广告对他们没有吸引力,他们也不会就这样移步离开的。 “这家伙倒是挺有眼力劲。”张勉暗自笑道,对金成做的这事感到很是满意,虽然舞文弄墨不行,但好在会看事,之后,只见他又往西市的闹市区跑了去,手持着那一叠广告,刚准备糊上去时,忽然不小心碰到一名男子,结果两人各自站得不稳,一下子摔了一跤。 金成手里的那一叠广告撒得满地都是,摸了摸脑袋,这么一磕,还真有点儿疼了。 “你他娘的,走路不长眼的是吧?”那名脸上留着刀疤的男子,马上从地上爬起,面露怒色,指着金成骂咧道。 金成还想着怎么发泄心中的怒气,见对方不由分说的指责,他的暴脾气也马上堆了上来,欺身向前,伸出手抓住对方的衣领,面露狠色说:“你他乃乃的,打翻了老子的东西不说,你还敢指着老子的鼻子骂,看我不打你个王八羔子!” 说着这话,只见金成的手臂上青筋突出,挥起那粗壮的手臂,一拳打出,直接打在那人的腹中,他当时吃痛得脸色变得铁青,腹中如翻江倒海般,全是苦水,或许因为太过用力,他当时就捂着腹部,痛苦不堪地在地上翻滚。 “你,你竟敢打我们的人,我要去告我大哥!”另外一人见状,当时撒腿就跑。 “啊呸!最好连你大哥一起叫来,看老子不捶死他!”金成朝地上啐了一口,甩了甩胳膊,嘴角上扬,满脸的不屑。 金成这货一碰到跟人打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一个平头哥,要多能打就有多能打。 那人趴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落而下,看样子是挺痛苦,短时间里要起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你下次能不能下手轻点儿,万一闹出人命来,那有多麻烦你知道吗?”张勉怪责地说了他一句,金成却抱着手,不以为然说:“二哥,你瞧瞧这些人,命可硬着呢,哪有脆得跟纸片似的,捶几下就嗝屁了?” 张勉也是拿这个金成没办法了,没闹出人命他是不知道厉害的,所以做这些事情都是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你没事吧?”张勉见那人一直躺在地上,就顺便问了一句,然后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个自制的跌打药,相当于后世的云南白药,对于治疗跌打损伤的效果很显着。 “二哥,伤就伤了吧,你帮他作甚,都因为他,把那些广告都给洒落一地,你看看,都弄脏了。” “脏了就脏了吧,等会吹一下就好了,是你伤人在先,怎么错都是咱的错,这理不在我们这。”张勉沉声道。 金成咕哝着嘴,碎语念叨,可也只是小声嘀咕,没敢说出声来。 那人在涂抹了张勉给他的伤药后,只觉腹部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刚才的痛苦也渐渐减弱。 对此变化,男子甚是惊异,摸了摸腹中,当时就笑了起来,随后对张勉双手作揖道:“多谢公子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没事了,你走吧!”张勉挥手。 “谁打我兄弟?!谁打我兄弟!”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青布衣的男子,脚步匆匆地从人群中插进来,面上一脸的怒色,身边跟着刚才那名男子,其怒气之极,像是要跟谁拼命似的。 直到那人闯进来时,张勉转眼一看,那人的目光与其交织,两人几乎同时怔住了。 第八十三章 广而告之忙招工 三 酒肆中。 桌前,不时传来阵阵爽朗的欢笑声,杯盏交错,场面十分热闹,围坐在这里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其中就包括有刚才被打伤的那名男子,此时正与金成聊得火热,两人相互交谈,喝了好多的酒。 而张勉则与另一人喝得欢畅,桌上放了好几个喝光了的酒坛子,甚至还划起了酒拳,“哥俩好啊,五魁手啊,六六顺啊……”两人划着酒拳,喝着酒,气氛要多火热就有多火热。 “哈哈哈!老弟,千想万想,没想到居然在这遇到了你,你瞧瞧咱这兄弟情分,相隔百里,都能遇到了一起,来来,喝喝!”李钟今日着实高兴,他怎么都想不到,刚从清风寨出来,来到河源郡,就遇到了自己兄弟张勉,你说这事巧不巧。 这确实是太巧了,就连被金成打伤的那名男子,两人也都是冰释前嫌,不打不相识。 这人与人之间的巧合确实不少,很多时候也就是冥冥当中,就像是上天安排了一样。 张勉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对李钟问道:“大兄,你们这次来河源郡所为何事,还有清风寨的乡亲们都还好吗?” 张勉曾在清风寨住过一段日子,对那里的人也都有着感情,所以就顺便问候。 “哎……”李钟暗叹了一气,有些心事重重地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后,方才说道:“兄弟啊,不瞒你说,近来田地干旱,蝗灾肆虐,就连清风寨也遭了秧,寨中的好多人为了混一口饭吃,只能出来谋生,我也顺道出来看看,有啥合适的谋生手段,多赚些文钱回去养一家子人。” 旱灾持续数月之久,不仅是河阳郡遭了此灾,就连清风寨也难以幸免,可想而知,此灾波及范围之广,其他郡县肯定也免不了此灾。 “大兄,清风寨的位置如此隐蔽,四周皆为山林植被所覆盖,这样的条件,还受到蝗虫之害?”张勉有些疑惑。 “小弟,你有所不知,清风寨虽然位置隐蔽,但那田地却距离寨子数里远,周围空旷,阳光普照,若是高温来袭,水道干涸,则田中的庄稼就会遭受旱灾之祸。”李钟对张勉解释道。 原来如此。张勉了然。 这样看来,在天灾面前,世间没有一处是庇佑之所,就连清风寨这样的隐蔽之地,都会遭受此灾,确实有些出乎张勉的的意料之外。 “大兄,无碍,我有一法,可解清风寨之忧。”张勉笑道。 李钟一怔,刚抿了一口酒,目中一滞,急声问:“真的?” “这还能有假?”接着,张勉就在李钟耳边说了几句话,李钟连连点头,面上露出了欣喜之色,但还是有些狐疑,歪着脑袋,说:“小弟所言不假?” “大兄可马上令人前去寨中,按照我这法子去做,马上就能知晓答案。” “好!”李钟沉声道,指着桌前的那十几名男子,说:“你们现在马上回去寨中,然后吩咐乡亲们,将自家的鸭子放于庄稼中,有多少就放多少,快去!” 那些男子听得一脸茫然,他们根本就不懂此举何为,但还是俯首照做,纷纷站起身来,各自骑马,往清风寨的方向飞奔而去。 待得他们离去后,李钟亲自给张勉酌酒,说:“要是小弟这个法子奏效的话,那可是帮了为兄的大忙,你就是清风寨的大恩人了!” “咳,这些不过是些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张勉摆手道。 “不过有件事,小弟想请大兄帮个忙。” 李钟听到这话,马上将酒碗放下,“诶!小弟此言差矣,要为兄做什么尽管提,只要为兄能办到的,哪怕上天摘月,下海捉鳖都要给你办到!” 张勉摇头笑道:“此事无需如此复杂,只是小弟最近置业,需要大量的人员,清风寨的乡亲们个个吃苦耐劳,若是他们能入职于此的话,小弟保证给他们满意的待遇!” 说着,张勉把一份广告递给李钟,李钟扫视了一下,他虽然文化不高,但这些字还是识得的,看完之后,他马上答道:“小弟,此事无忧,交给为兄便是,不用工钱,只要包吃住便可。” “这怎么行,工钱定当按时支付,只要他们愿意来就可。” 张勉想过了,与其在外面招一些社会散工,不清底细的人,还不如直接从清风寨中招来,一来知根知底,与之相处过,知道他们的人品,二来便于管理,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更利于团结和管理,只要管理到位,就不会出现其他差池,三来就是清风寨人数足够,随随便便来个三四十人是没问题的。 对于李钟而言,这个消息来得也真是及时,他正发愁怎么给他的那些乡亲们找点活干,赚钱养家,正巧遇到这么一件事,可谓是歪打正着,天时地利人和,他当然乐意得很。 “小弟,久日未见,想不到你已然成为大商贾。”当李钟跟着张勉来到四方阁门前时,他望着那气势宏伟的四方阁,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不断从心中涌出,只见他双眸闪过几道惊讶目光,在他看来,这四方阁是何其壮观雄伟。 进去之后,他好奇地朝四周打量,见那些精致的雕梁画栋,讲究的器物摆设,不时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大兄,我这四方阁感觉如何?”张勉笑问道。 “气势壮观,酒,曲,书,诗四阁轮廓分明,互不干扰,可谓是巧夺天工,设计精巧,小弟,此阁是你精心布置的吧?”李钟朝张勉看了过去,笑道。 “若我说不是,大兄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哈哈哈!若非小弟所设计,为兄也想不到世间会有何人如此大才了。” “大兄,四方阁十日后便会开张,有一个空位,自始至终,我还未有合适的人选,不知你是否有意帮我这个忙呢?” 李钟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小弟,如果为兄没猜错的话,你这名为四方阁,实是以酒、曲、书、诗四阁为组成,而我皆对这四艺不甚熟悉,恐非能帮你的忙,就怕到头来还给你平添麻烦。” “大兄过谦了,四方阁是以酒曲诗书四阁为分没错,但如今却缺少一个主持大局之人,此人应当有包藏万物之志,仁爱济世之心,高屋建瓴之见,而大兄能为清风寨主若干年,还将寨中之事打理得如此之好,实属常人难以做到,所以,以小弟之见,此位必为大兄而为之,才堪任于此!”张勉说。 听闻此言,李钟面色肃然,顿时陷入了沉思,于他而言,此事非同小可,既然张勉信任与他,那他也定当好好考虑,若是轻易做了决定,来日做不好,他也会心有愧疚。 “大兄可在三日后再作决定也不迟,既然来到河源郡,小弟应该尽地主之谊,带你领略如今河源郡的风华。” 之后,张勉叫了马车,带着李钟在这郡中游览,当李钟看着如此热闹的市集时,他眼中掠过一道道异样的目光,或许是在清风寨这样世外之处待久了,那里静谧得只能听见蛙叫虫鸣之声,何时见过如此多的人群。 不仅如此,就连市集上贩卖之物也是堆积成山,与他数年前来到的河源郡完全就是两个样,其变化之大,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在行走观览之余,李钟对街市上贩卖的刀具很是感兴趣,从马车上下来后,他走到那贩卖刀具的商人前,一把把色泽略显暗黑的铁刀展现在他眼前,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这些刀柄,锋利的刀口,有几把还算是称手。 第八十四章 游逛市集选刀具 李钟好刀,他过去在清风寨时就时常自己打造刀具,只不过因为没有好的原材料,所以打造出来的刀具也是质量堪忧,平日自己把耍还可以,若是用来当做武器,与人相拼,那就不堪一击,缘由于此,他后来索性把这一爱好给抛弃了,时隔数年,一直都没再碰刀。 如今逛走在这集市中,见到这贩卖刀具的商人,就又来了兴致,对面前摆着的刀具左右细看,看到有些瑕疵的刀具,就又放下,然后再看其他的,面前摆了数十把刀,能入他法眼的也就那两把刀,一长,一短,刀背宽阔,刀刃锋利,一根发丝自然飘上去便是化为两半。 “这位义士真是好眼力,此刀在我这些刀中实乃刀中极品,若是得到义士恩宠,这刀我就便宜卖给您了!”卖刀之人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见李钟对此刀钟意不二,当场就如此表示。 宝刀配英雄,但凡贩刀之人,也是爱刀之人,只有寻到一个懂刀之人,才是他们想要的买者,而现在李钟正是这样的人,所以这贩刀之人才会如此之说。 “此刀价格几何?”李钟思忖之下,最终选了那把短刀。 见李钟选的是短刀,贩刀人顿时面露困惑,问:“义士为何不选长刀,而选这不起眼的短刀呢?” “长刀太显眼,短刀不起眼才好。”李钟淡声道。 “短刀价格便宜,仅一贯钱即可。” “拿好!”张勉二话没说,直接从钱袋里掏出一贯钱,扔给了贩刀人。 “多谢公子!”贩刀人眯着眼把文钱收好,然后将短刀装入刀鞘,双手捧起那把短刀,献与李钟。 李钟却愕然片刻,急声道:“阿弟,此刀的钱应该我付,你怎么还抢着付了呢?”李钟在自己钱袋里翻找了找,却未能找出一贯钱来,当时有些尴尬地笑了:“阿弟,这钱日后为兄一定会还给你的。” 张勉不以为然地摆手道:“大兄,不用了,就当此刀是送与你的,收好便是,兄弟间不必计较这些。” “快试下此刀,看看合不合心意。” 嗯!李钟点头后,接过这把铮亮短刀,目视之下,其长度只有一尺左右,适合别于腰间,装上刀鞘之后,就显得更是英武无间,轻轻一挥,飘影无形,其刃面之锋利,用于斩落旁物不费气力,瞬间完成,可谓是神兵利器,李钟对此刀感到很是满意。 买刀之后,张勉又带着他在其他市集逛了一会,可李钟一直心中牵挂着清风寨,在逛着集市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毕竟此时寨中的乡亲们仍受着旱灾和蝗灾之苦,所以他放不下,张勉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命人购了数十石粮食,以及装有数百升的水桶,装入到马车中,随李钟一同运往清风寨,以解寨中之苦。 对此李钟心中颇为感慨,一路上洒泪道别,十余辆马车蹄声疾疾,随着速度的加快,方才不见了身影。 …………………… 数日之后,当张勉正在府中研究《吴氏记略》时,只听外面马嘶声传来,蹄声不止,还未等他出外观看时,外边就有许多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跨过门槛后,张勉将《吴氏记略》收好,往前看去,随后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 伴着大笑声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清风寨的寨主李钟,其身后跟着一大批的年轻男子,大致看去,至少也有四五十人的样子,一个个看起来精神倍加,面上充盈着年轻活力,一副十分精干的样子。 “阿弟啊!”李钟跨过门槛,直奔张勉而来,笑意盈盈地与其拥抱,紧握着他的手,有些激动道:“阿弟,你是我的大恩人,也是清风寨的大恩人哪!”李钟招手之下,面前的这四五十名年轻男子全都在张勉面前跪了下来。 这一画面着实壮观,这么多人跪在了张勉面前,瞬间让他有一种万人膜拜的错觉,失神几秒钟后,方才清醒过来,赶紧说道:“快起来,你们都干什么呢,快起来!” “阿弟,你知道吗,你前几日传给我们的那个法子,真的就将寨中的蝗灾给驱除了,让庄稼重新得以恢复,寨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如此绝妙的点子,理当拜之!”李钟越说越激动,自己也差点跪了下来,幸亏张勉眼疾手快,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大兄,此法是为自然之规律,食物链的缘由,并不是我凭空想出来的,若真要感谢,你们便是感激自然法则就可。”张勉说。 此话一出,他们相互对视一番,他们哪知道什么自然法则,食物链之类的,所以一个个脑袋上都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阿弟,这自然法则,食物链是为何物?从何而来?”李钟不解问道。 “就是那个……哎!跟他们摆弄这些作甚,我也是嘴贱!”张勉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没事跟他们说这么高深的东西,自己也就半斤八两,又不是百科全书。 “好了,让他们都起来吧,老是这样跪着成什么样子,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李钟一挥手,那些年轻男子方才陆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正色道:“从今日起,你们就听从我这兄弟的吩咐,他让你们往左,你们就不能往右,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答道,其声如洪钟,周围震动。 李钟满意地点头,转首对张勉说:“阿弟,这些小伙我就交给你了,日后四方阁的事情,你就吩咐他们去做,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一定不要客气!” 张勉听了之后汗颜不已,这是把自己当做万恶的包工头了吗,体罚这种事情,在他的四方阁是不会发生的,他建立四方阁的初衷不是为了赚钱,如果他真想赚钱的话,比这简单的门路不要太多,而且赚的钱还会更多。 “大兄,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三日期限已到,按照约定,是应该给他一个答案的时候。 李钟低首沉吟,背着手,张勉看着他,只见他眉间微动,两人目光对视,随即李钟咧嘴一笑,拊掌笑道:“阿弟,你对清风寨如此大恩,为兄会连这一点要求都不答应吗?哈哈哈!” 闻听此言,张勉面露笑容,有了这个回答,他总算是放心了。 “阿弟,清风寨的乡亲们为了答谢你的恩情,特意花了几日的辰光,做了这些蜡染织物,呈上来。”李钟挥手之下,两名年轻男子便是抬着两个担子,里边盛着蜡染的床被,衣物,头巾等等,而且一样两套,式样不重复,看起来十分精致,朴素中带着特色,张勉知道,这些全都是手工制品,其蜡染工艺本就复杂,而且还做了这么多,其花费的心思和时间必然不少。 “此物太过贵重,大兄还是自己留着吧!”张勉推辞道。 李钟忽然变了脸色,板着脸说:“若是阿弟不肯收的话,那便是不认我这大兄!” 张勉知晓李钟义气,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行拒绝,只得点头应下,指着旁边,说:“那就先放在这吧!” 李钟的面上方才转笑,让那两名男子将担子放于一旁。 张勉目光仍旧停留在那担子中,脑海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灵机一动,噙动嘴角,说:“四方阁如今还有空地,不如在此开辟一地,专以售卖这些蜡染织物,必然能够赚取钱财,有其市场。” 第八十五章 上下床铺众人奇 在后世,像这样开辟出一处地方专门售卖这些蜡染织物的情况很多,这样的特色制品,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受到欢迎,更何况卖出这些东西,一来可以赚钱,二来也能提供就业,给清风寨的人找些活路做,算是一举两得。 清风寨如今蝗灾刚除,庄稼田地也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眼下要产出粮食是不可能的,而寨中的女流,过半以上都对蜡染织物十分熟悉,更是从小做到大,甚至连一些少女都会此技艺,况且蜡染织物价值不菲,卖出一件成品衣物,都足够一家子很长时间的用度。 可当张勉提出这个建议时,马上遭致李钟的反对,他不同意将蜡染织物用于买卖,而认为此物是为清风寨的唯一传承,除了清风寨的人,外人一律不能接触此物,更是不能将其贩卖。 “阿弟,你不知道,清风寨的祖训有言,此物只能传与寨中之人,不得向外流传,这是祖上留下的训言,很抱歉,为兄对此也不能做主。” 李钟身为清风寨寨主,他必然要顾及祖上之言,一旦违背,也会受到寨中之人的诟病。 “大兄,自古以来,好东西就要分享,只有共享,才能让这些珍贵之物更好地传承下去,若是封闭下去,他日懂得此技艺的人仙逝而去,此物的技艺就会失传了。” “此物的价值不应当只限于清风寨中,而是流传到整个未国,甚至其他诸国!” 张勉的这一席话,李钟听了之后面色微动,他又何尝没想过此事,祖上的那些训言,他每日心中默念,数十年以来,时时温习,从不敢忘,但也让他感到矛盾的是,有时候他也觉得此事不对,但又找不到错在哪里,如今听了张勉说的这些,他忽然变得豁然开朗,恍然大悟,一下子明悟了,原来症结正是在此处。 “共享!对,对!就是这个!”李钟面色激动万分:“阿弟,你这个词说得绝妙啊,不知出自何处,有何论据?” “不过偶想得之。”张勉揶揄笑道。 张勉看得出来,李钟个人是不反对此事的,只不过这事他一个人也不能做主,得回去寨中征询其他人意见,若是同意的话,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但若是不同意的话,那这个想法也只能化为泡影。 除了此事外,张勉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安排这四五十人,既然别人从清风寨远道而来,那就把别人给安排好了,吃什么,住哪里,这些都应该做好安排,在四方阁兴建之初,张勉就已经做好了人员的分工,外事不决找欧阳岳,内事不决找宁玉满,这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相得益彰,配合正好。 所以张勉把宁玉满给唤来,然后让他将这些人都给安排好,让张勉意外的是,宁玉满果然未雨绸缪,在先前就已经将这事给安排妥当,就等着人到齐之后对号入座便是,张勉很是满意宁玉满的做法,有他这个人在,日后四方阁的许多事情他也就不用操心了。 每八人一个住处,共四十八人,也就是六个厢房,其位置就在诗阁的旁侧,那里光线充足,坐北朝南,位置很好,用来当做厢房正好合适,当他们走进去之后,一眼就看到那特别的床榻,他们一个个不断发出惊咦声,走到这个特殊的床榻前,仔细观看,不时用手摸了摸,低喃道:“为何此床榻有上下之分,而且还有一梯子?” 张勉站在门边,抱着手,见他们如此好奇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这就是个上下铺而已,在后世的学生宿舍中再常见不过了,到了这里反而成了稀奇之物。 毕竟他们平日里睡的床榻并非这个样子,首次见到此物,当然觉着很是稀罕,这一会马上就有人顺着床边的梯子爬了上去,然后坐在床上,左右四顾,乐呵呵地笑着说:“俺今晚上就睡在这上边,就当是仙人般浮在空中。” “我也要睡上边!”这时马上就又有人抢着睡上铺,然后快速爬上床梯,像是山大王一样先占了这个上铺,其他争抢不过的人面上露出嫉妒之色,甚至有些抢不到的居然就打起架来,害得张勉他们赶紧去拉架。 “行了!别打了,谁都想睡上边,那就轮流着睡嘛,一人一晚,如此不是解决问题了吗,还用得着抢啊,床又不会长脚跑了,若是你们再这样胡来的话,明日一早我便是把你们全都送回清风寨中!” 此话一出,众人便不敢再吭一声,本来想要抢夺床榻的人也都停下手来,纷纷低首,不敢出言,一切重归于好。 这上下铺也有问题,当时张勉还没发现,直到晚上休息之后,忽然有人从上铺中掉落下来,把他给生生摔醒了,弄得全省疼痛,后来张勉才发现,原来这上铺没设计有床铺的护栏,所以睡觉时候一翻个身,就不小心从上面掉了下来。 张勉对于这个失误表示抱歉,当初在吩咐木工做这床铺时候没注意这一点,现在出了问题之后才想起把那床前的护栏给装上,后来就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出现了。 几日之后,李钟从清风寨回来,答复了张勉之前的要求,据他所称,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说服了寨中的人,从小到老,对他们个个都苦口婆心地说,努力了这么久,方才将他们说服,然后又带来了一拨妇女,他们带来了几大马车的蜡染衣物,全都是手工制作,十分精美,就连张勉看着都有些心动了。 衣物好看,其价钱更好看,当他看到那些价值不菲的衣物时,心中又马上打起了退堂鼓。 “男子衣物一套三百钱,女子衣物一套五百钱,头巾一百钱,床被两百钱……” 价格虽然不菲,但人家质量确实是好,经久耐用,毫不掺水,真材实料,所以卖得这么贵也是有它的道理的,刚营业没两天,就有许多人慕名而来,许多人也是在门外看到这些颜色鲜艳的衣物给吸引住了,纷纷上门购买,仅仅两天的时间,就卖出了十贯钱,这等营业额可谓是恐怖之极。 她们还从未在这么短的时间赚这么多的钱,以往她们的收入来源也就是种植粮食,卖出粮食得以钱财,粮食生产周期本就漫长,一年两熟,若是碰上天气好些,就一年三熟,几个月时间才有一次收入,所以钱财在她们眼中很难聚敛。 但如今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当是她们几月的收入,如此大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尝到了甜头后,她们每日更是卖力地做这些蜡染衣物,一月的产量甚至比过去一年的还要更多。 有些寨中的老人看不过去这一点,总觉得她们这么做有违祖训,时常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一些不堪入目的话,张勉每当听到这些话,就跟她们耐心地交谈,把这事给说开了,说清楚,渐渐地,时间一长,这些老人自己也就想通了,再加上她们用赚来的钱贴补家用,改善了一家的生活,后来就没再听到那些偏见。 靠手艺生活,这事本来就很光荣,吃苦耐劳,自力更生,这也是我们传统文化里很重要的品德之一。 四方阁也在开业之后走上正常的轨道,诗书酒曲四阁,各自营业,诗阁中每日高朋满座,文人墨客聚于一堂,时常能在那里听到吟咏的诗歌,腹有诗书气自华,在这里待久了,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与众不同,飘逸出尘,不落凡俗,而周围郡县的文人,听闻此诗阁之后,纷纷前来拜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闹热。 第八十六章 平生师从南卧生 而诗阁的落成,一时间成为了代表河源郡周边郡县诗文的最高水平,在这里,若是想要进场,须先作得一首诗文,若是不能,则会象征性地收取五文钱,方可进入,会作诗的,和不会作诗的各自参半,别小看这小小五文钱的收入,人数一旦多起来,积少成多,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张勉还想出许多点子,比如举办诗文大赛,向外面的人募集资金,然后押宝分红,其操作简易,回报高,类似于后世买足彩,只不过对象从球队变为了诗人,可每人投钱,然后公布参加诗文大赛的诗人,若是看中哪一个诗人会在大赛中脱颖而出,就在他身上押钱,若是胜出,将可以得到投在这个诗人身上的一部分比例的钱,若是淘汰的话,将什么都没有,并且在每个阶段的分红比例是不一样的,比如有的诗人止步于第十名,就只能拿到第十名比例的钱,名次越高,则分红的奖金越高。 这个方案一出来,很多人热情高涨,一下子带动了许多人,哪怕那些不懂得诗文的人,一听说有这样的事情,纷纷掏出真金白银来押宝,甚至有些大商贾一掷千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他们知道,若是投对人的话,那对他的回报势必也会更大,所以他不会吝啬这点钱。 用投资的眼光来看待事情,早已经古今中外不变的铁律,张勉所制定的这些规则,只不过为他们提供了这样一次赚钱的机会,若是眼光独到的话,甚至有人会因此一夜暴富,但若是不顾一切去倾尽家财,那也会输得倾家荡产。 “张子,这个比赛如此做法,是不是铜臭味有些重了,诗文本是自然所生,文辞优美,意境深远,方才是诗文的关键所在,若是弄得乌烟瘴气,三教九流的人都来参与的话,那就对此诗文大比有失水准。” 说话之人是吴永年,他是张勉请来做这次诗文大赛的评委,当他知道这个比赛的机制后,就说了此话。 张勉微微一笑,给吴永年斟上一杯酒,笑着说:“吴老,您看这酒液可是浑浊?” 吴永年往杯中酒液看去,说:“其酒液昏黄如土,自当若何?” “那请吴老饮上一口。” 吴永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张勉笑道:“此酒好喝吗?” “略带甘甜,入口润喉,此酒不错。” “此酒虽昏黄如土,但味道尚好,酒当如此,人自是为之,管它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诗文大赛此举意不在赚钱,其所赚的钱财,皆用于购粮购衣,以作他日赈灾之用,除此之外,张某主要意在营造一种参与感,众人若是投一份钱,则他们会更重视此比赛,若是作为旁观者,则他人觉得索然无味,自然就不关心此事如何。” “张子这是为了造势?”吴永年听后,对这话加以总结,张勉拊掌一笑,一拍大腿,笑道:“正是!” 张勉的确是在造势,而且造的还不是一般的势,用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多少策划人奉为金句的“注意力经济”,现代需要注意力经济,古时也同样需要,张勉正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所以才如此绞尽脑汁地营造这些弯弯绕绕,既让那些人得利,也为诗阁造足了势,如此双赢之事,没理由不去做。 很显然,张勉的这个举动毋庸置疑是成功的,在诗文大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多少豪贾花费重金投在了他们看中的诗人上,希望他们一举夺魁,而有的诗人人脉微薄,名气尚小,他的支持者自然就少,在这其中,张勉看中了一名毫无名气的诗人,他年纪也颇小,只有十岁,但这孩子记忆力惊人,跟他说一遍事情,他就能一字不漏地记住。 张勉这些时日在给他进行特训,因为再过不久,他就要参加这个诗文大赛,到时候高手如云,如果没有两把刷子的话,自己是怎么下来的都不知道。 “跟你说,此诗文大赛其实很简单,其比赛的顺序不过分为常识,作诗,分析三个部分,常识和分析你应该没问题的,只要是未国刊出的诗作想必你都已经熟练于心了吧?” 他点点头说:“小子自三岁起就已经读诵这些诗作,七岁时就能一字不少地背诵而出。” “那我现在就教你如何作诗,其诗作主要分为山水诗、咏物诗、咏志诗、思乡诗等等,每一种我传你三首,你可牢记于心,到时用上便是。” “小子恭耳倾听。”他双手作揖,宽大的衣袍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太松,穿起来也不太合适,但府上也没有适合他尺码的衣物,所以也没过多地在意。 张勉给他说了很多首诗,他一边听着,一边默记,最后又复述一遍,就这样牢记于心了,对于他那强悍的记忆力,张勉是真的稀罕,看到这个孩子,他就像是看到了方仲永,不过他并没有姓方,更不叫仲永,而是叫做李天乐,这孩子的天赋确实是高,跟同龄人相比更是独树一帜,随便张勉挑哪一种诗类,他都能够对答如流,朗朗上口。 “少爷,你这不是在教他作弊吗?”沉鱼刚端着茶点出来,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张勉苦笑,“这哪是作弊呢,不过就是多教他一些诗句罢了。”其实张勉教的这些诗句并不在未国刊出的这些诗作上,只要吟咏出来的话,那就是新的诗句无疑,但这也不叫做作弊,而是叫做扶持新人,对李天乐这个孩子,不能浪费了他的天赋,不说让他登顶,但也给他个出名的机会,出名要趁早啊,这是亘古良言。 其实张勉是十分看中他的才华的,他现在才十岁,日后只要坚持努力,一定是前途无量,很有可能成为李太白或是白居易那样的绝代诗人。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李天乐忽然在张勉面前跪拜。 张勉一愣,怎么还拜起师徒来了,于是赶紧对他说:“我从来不收徒弟的,你别拜我。” “师父,你教了我那么多新的诗文,理当为我师,我娘亲说了,若是谁教了我诗文,谁便是我师父。” “那你师父岂不是有很多?” 李天乐嘴角上扬,摇头道:“不,在这世上,能教我诗文的唯有张子一人而已,书卷不能拜师。” 张勉听后一惊,难不成这孩子是个神童,居然从小自学,连个老师都没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可就赚大了,想想看,日后这个神童一提及自己的老师就说到自己,那脸上是有多光彩,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张勉暗自发笑,没想到自己的一次无意之举,竟然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惊喜,这老师当不当?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要当了。 张勉轻咳两声,李天乐身子一正,像是在准备听候他的吩咐。 “行吧,见你这么有诚心,我就破例收你为徒,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师父来,你就提及我名讳便是。” 名讳? “不知师父的名讳是何?” 张勉也被问得愣住了,他经常看小说见到那些世外高人都有名讳,诸如逍遥子,天雷子,那个真人,这个道人之类的,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既然都有人拜他为师了,总不能走去哪儿,就说自己师父是张勉之类的吧,听着就很一般,所以他决定,一定要想一个很厉害的名讳才行。 李天乐歪着脑袋,目光注视着张勉,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眼神中也带着一阵困惑。 “哈哈哈!想到了!”张勉一拍大腿,笑着道:“以后便唤我作,南卧生。” 师父的名讳是,南卧生? 第八十七章 义士剑下且留情 天下谁人不识君,平生只认南卧生。 张勉也是偶然想到此名,由此说了出来,作为名讳是挺好,李天乐对张勉连连参拜,行拜师之礼,一叩,二谢,三作揖,这些都是古礼,李天乐自幼读古书,幼时便能熟读成诵,天赋之高,无人出其左右。 如今李天乐年纪尚轻,若是假以时日,日后的前途必将风光无限,潜力可期,张勉对其也是心中满怀着期待,这是他平生的第一个徒弟,就算不能让他傲视群雄,至少也能让他独树一帜,而这一次的诗文大赛就是他崭露头角的机会。 为了准备此次诗文大赛,诗阁的人也都忙作一团,制作名单,裁剪彩带,装饰阁楼,完善比赛的机制,为大赛的筹备可谓是劳心劳力,颇为不易,而那些大商豪贾,诗文爱好者也都开始投钱支持他们看中的诗人。 诗人来自附近郡县百里之外,乡里的秀才,甚至是未入仕的举人都纷纷报名参加,再加上广告的宣传效应,很快就引来了其他郡县乡民的注意,在其号召之下,大量的外乡人聚于河源郡,来到了诗阁,让得河源郡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闹热之景。 张勉走在路上,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仿佛一下子多出了几倍于平日的人口,在此之前,街道上的人都还是三五成群,不过数人而已,但再看看现在,到处都是成群结队,身着各异,面孔陌生的人。 来到一酒楼中,张勉和李天乐落座之后,店小二轻快的身形一步到位,笑意盈盈地对他们问道:“二位客官,需要点什么?” “三斤切好的熟牛肉,一盘花生米,一壶酒,一壶茶。” 张勉此刻有些腹饥,牛肉填腹,配上一壶酒正好,李天乐年纪尚小,不能饮酒,就让他饮茶即可,牛肉也是吃得的,吩咐后,店小二转身疾走。 这时候门外走来几名身材高大,体形魁梧之人,他们身着深色皮甲,披风,脚踏长筒皮靴,手里握着一把斩马刀,披头散发,面上髭须浓密,坐下之后,砰的一声,将手中的斩马刀重重置于桌上,随后操起那略带域外的口音喊道:“来十坛酒,十斤牛肉,还有其他下酒菜都给上来!” 店小二闻声而动,见他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相貌粗鄙,有些蛮子模样时,当时就心中意动,有些忐忑,一边记着,一边笑意问道:“几位客官,还要其他饮品否?” “我一路来听闻河源郡中有冰镇杨梅汤,冰粉,凉面这些美味,你这小伙看着我们弟兄几人,每人来一碗就是,若是好吃,多来一些都无碍。” 店小二知会,转身疾走,不一会儿,就有人抬来了十坛酒,端来了十斤牛肉,陆续还有各种色泽鲜艳的下酒菜,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张勉的三斤牛肉,花生米,一壶酒和一壶茶也同样端了上来,张勉用余光瞥见那些壮汉,一个个酒量十足,喝酒不用碗盛,而是直接提起酒坛饮下,饮字还有些文了,这应该是叫做灌下,直接将酒往嘴里灌。 若说酒量夸张倒也不假,但如此豪饮倒是见得不多。 “他娘的,追一个小毛贼追到这里来,要是让我捉到那家伙的话,看我不一把捏死他!”那名须髯浓密的男子喝了一大口酒之后,一抹嘴,面色愤懑地自语道。 “兄长,此人狡猾至极,我与颉黎安答连夜追踪此人,可最后还是让其逃跑了。”另一名男子说。 “该死的慕容齐,可汗这些年待他如子嗣,他却如此如此薄情绝意,竟私自偷走可汗的珍藏之物,真是可恶可恨!” “都小声一点,在此不比家乡,我等乃是异客,凡事都要小心一点。” 说完,他们几人各自饮酒,声音小了许多。 尽管如此,张勉还是将他们的话听了进去,当听到慕容齐这个人的名字时,他微微一怔,此人之名,以音律所闻名,传言中,慕容齐自幼精通音律,三岁时就已经会独奏乐器,到了十岁时,十余种乐器皆数精通,还有传言,说他奏乐之时,若在山林中,鸟儿齐鸣,若在江水旁,鱼儿洄游,若在田野里,虫鸣蛙叫,蝶儿纷飞,可谓是音中有灵,能与自然之物以乐曲对话。 对于这些传言,张勉是不信的,在很多时候,这些传言不过是为了夸大某些人的才能,故意而为之,反正没人亲眼见过,所以听了就过了。 只是现在所说的这个慕容齐,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传言中的慕容齐,世间姓名多有重复,如若不是倒也不稀奇。 张勉释然一笑,给自己的酒杯酌了酒,喝着酒,吃着熟牛肉,而李天乐则喝着茶,平日难得见到域外之人,所以不时有些好奇地朝他们看去,兴许是那些人正在气头上,一见李天乐盯着他们看,加上酒劲上头,当时就有些恼怒,陡然站起身来,怒冲冲地朝李天乐走去,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领,但手刚一伸出,就被张勉抓起剑鞘以极快之速,挡在了那人的面前,而他左手还执着酒杯,抿了一口说:“阁下动口不动手,方为君子之为。” “哪来的杂碎,敢阻拦我等,看拳!”那人早就心中憋闷,酒劲上头,心中的怒火全都转嫁到拳头之上,面色陡冷,扬起那碗口大的拳头,就往张勉的面门上打了过去。 张勉不躲不闪,淡定地喝了一口酒,冷笑一声,就在拳头就要触碰到其面门时,他身形如风般,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眼前,让他登时扑了个空,脚底一滑,当时就摔了个底朝天。 周围食客见状,纷纷掩面而笑。 那人顿觉颜面大失,心中的怒火陡然上升,迅速爬起来,面露狰狞地朝张勉冲去,怒吼道:“我要杀死你!” 张勉冷冷一笑,不以为意地又喝了一口酒,哐的一声,剑柄出鞘,铮亮的剑面闪烁,刺得那人的眼前一片白光,手忙脚乱地蒙住眼睛,就在这时,那把剑已经比在了这人的脖子上,张勉冷漠的面庞不带一丝表情。 这把剑,是前些日子偶然购得,他发现在这乱世当中,如若不佩剑的话,自己就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本就身手了得,当初得到伯俞的指点,其剑术更是炉火纯青,对付这些人不在话下。 “这位义士,剑下留情!”那名须髯浓密的男子见状,面色一变,赶紧上前阻拦。 那人也被张勉如此神速的剑术给震撼到了,当时面色变得铁青,竟有些不知言语,张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围食客见到此景,纷纷闭口不言,酒楼之中陡时变得极其安静,只能闻听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若是换作普通人,张勉可能就此放手,可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如若稍微分神,很有可能被他们反戈一击,到时候想要挽回局面就很难了。 “你先走!”张勉对怔住的李天乐嘱咐道:“快跑回去郡守府,把金成叫来。” 李天乐点头应下,小声道:“那师父你小心点儿。”说完,他转身离开,往郡守府的方向行去。 见他身影消失,张勉就放心了,只要他没事,自己哪怕不敌这么多的人,但也有着足够的自保之力。 “这位义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那名男子试图靠近张勉,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慢慢走向他,目光紧盯着那把剑,张勉对他的意图早就看透,直接将那人往前一推,身形一动,转眼间,就冲出了门外。 “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第八十八章 笛声传来谁人奏 酒楼外,过往人群熙熙攘攘,若非仔细寻找,则很难在此寻出要找的人来,他们站在酒楼门口左右顾盼,根本就没再发现张勉的身影,暗叹了一口气后,又折回了酒楼中,继续饮酒吃食。 经刚才风波后,酒楼才算是平息下来,其他食客照样喝酒吃饭,就当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半晌过后,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陡然传出,其笛声沿着酒楼窗牖,声细如发,渐渐地流淌在座上之人的心田,张勉则双手枕着脑袋,躺在酒楼的阁台上,微闭着眼眸,静静地歇息,可随着这道笛声临近,从他耳边穿过之时,他猛地睁开眼眸,坐起身来,皱着眉四处张望。 “此笛声悠远宁静,却又沉郁顿挫,厚重而不失细腻之感,仿若那边塞之曲。”张勉细品着这道笛声,从其声中如同看到了万马奔腾而过的荒原,雄浑壮烈,声势浩大,除此之外,还有那身披重甲,血战沙场的万千兵士,骸骨累累的场面,笛声时而悠然,时而厚重,时而沉郁,若非对笛子有着精通之艺的话,是万万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 “吹笛者是为何人?”张勉暗自思忖,可想了一会,终究没能想出,仲志擅箫,吕况擅埙,伯俞擅琴,在他认识的人中,却无一人是擅笛,就算他绞尽脑汁也是一无所获,笛声悠悠,打破了酒楼中的宁静,那些食客也与张勉一样,都在找寻着此声的来源之处。 “此笛声何处传来,竟是如此悦耳。”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左顾右盼,以期寻到那吹笛之人。 而坐在那桌前的域外男子,只见他面色冷沉,脸上显得愈加难堪,手中的竹筷咔嚓一声被其折断,突兀地,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喊道:“那贼人慕容齐就在此处,快!分散找寻!我没去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就算把这酒楼给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得令之后,其他那几名男子迅速抓起桌上的斩马刀,离开桌位,分头寻找。 张勉站在暗处发笑,背手自语道:“这慕容齐倒是有些意思,居然还主动上门挑衅这些家伙,倒是有着几分胆色。” 即便如此,笛声仍在,而且有着不断增多之势,渐渐地,原本那单一的笛声,竟开始变得四周遍布,前后左右全都响起了那悠悠的笛声,众人面色一变,不知为何听这笛声竟有些慌神起来,在张勉看来,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四面楚歌,环绕立体音,若此事放在现代,不会觉着有什么奇怪,但这却是在古时的未国,为何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张勉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可恶的贼人,偷取可汗的至宝天音笛,到这里来戏耍本王,真是该死!”那名男子心中腹诽,面露怒色,但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如果张勉没猜错的话,他口中所说的这个至宝天音笛,想必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吹奏之下,方才产生这种四面环绕的立体之声,让人无法辨明其笛声的来源之处,从而扰乱对方的心境。 细想之下,此笛确实足够逆天,若是将其用于战场的话,则敌兵会被此笛音所扰乱心志,从而步步为营,最终击垮敌军,想到这里,张勉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大费周章,从域外之地不远千里地追到河源郡,不管费多大气力,也要将此笛给弄到,看来这被称为至宝的天音笛确实不可小觑。 再者慕容齐精通音律,吹奏此笛更是轻车驾熟,信手拈来,不过片刻的工夫,就让这些人方寸大乱,不知所以,抓耳挠腮,一脸茫然地看着那名男子,就等着他发号施令,“都看着我干甚,哪怕躲在天上地下,也要把他给翻出来!” 他怒了,在这一路上,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被如此折腾,几乎每到一地,都会碰到这样的整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所有的动静都被完全掌控,说不好听的,他们就是一些没头的苍蝇,到处乱飞,毫无目的性。 张勉看出了问题所在,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叹气,照他们这个找法,哪怕到明日都找不到对方。 “算了吧,你们跟他不是一个层次的人,那什么笛子也别想了,赶紧回去抱着老婆孩子,这都实在些。”张勉从阁楼上一跃而下,嘴里叼着根青草,似笑非笑地说。 “你还在这里?!”那几名男子见张勉的出现,如当头一棒,血色全无。 张勉淡淡一笑,不作言语。 正当这时,外面突然冲进来十余名官兵,身着甲衣,手持着长戟,整齐排列站在酒楼中,随之而来的正是河源郡守王汉,金成和李天乐,看来是李天乐通风报信无疑了。 王汉身着官服,腆着肚子,负手而立,对那几名域外男子上下打量,语气冷漠地说:“你们这是想在此处闹事?” “你们几个别弄错了,这是在未国的河源郡,不是在域外之地,如若来此云游观景,我等欢欣备至,但若是来此无理取闹的话,我等绝不手软!”说完,王汉一挥手,那十余名官兵手持长戟,大喝一声,将整个酒楼都给震动一番,此举意在扬未国军威,让他们几人知难而退。 他们几人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见状,领会其意,目光四顾后,那名须髯浓密的男子便是作揖道:“这位官爷,我等初来乍到,弟兄几个不太懂规矩,回去之后我好好教训他们一番,那么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他带着其他几人在其目光注视下,陆续走出了酒楼,不过片刻,就不见了身影。 “张大人,你没事吧?”王汉见人离开后,马上关切地走上前来,对他仔细询问道。张勉淡淡一笑,轻摇头道:“这些小角色,还不足我放在眼里。” “师父,我走之后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李天乐人小小个儿,但说话却挺成熟。 金成朝张勉瞥眼看去,啧啧两声:“可以啊,二哥,现在都开始收徒了,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但却挺机灵的,是个好苗子。” “慕容先生,你不想见的人已经走了,如若方便,就请出来见上一面吧!”张勉目光四望,声音洪亮地朝四周大声说道。他知道这个慕容齐一定就在附近,刚才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驱走那些人罢了。 话音落毕,笛声方止,全场变得一片安静,了然无声。 紧接着,从树梢上跳下一人,只见那轻盈的身形宛如一片叶子,落地无声,其长发飘飘,带着一股胭脂粉的香味,张勉眉头一皱,看着这道苗条的背影,颀长纤细的双腿,绚丽多彩的裙袂,看这样子怎么也不似男子,而是一位女儿家的装扮。 当她转首过来,张勉目光所到之处,只见她那略施粉黛的俏脸,肤白如雪,细腻光滑,如弯月般细长的柳眉,一颦一笑间仿若百媚丛生,好一个绝美女子,端的是俏佳美娘。 嗯? 张勉环顾四周,再没有看到另一人的身影,不禁奇怪问道:“敢问姑娘,不知慕容先生所在何处,为何不见他人?” 咯咯咯。面前的这位俏佳人掩面偷笑,婉约的身姿微微侧动,皓腕白如雪。 这个反应更是让张勉奇怪了,好端端的笑什么呢。 “你这痴汉,刚才见你与那些蛮子斗勇时心想你还心思敏捷,却不知原来你是如此愚钝,谁告诉你说慕容齐是名男子了?”她白了张勉一眼,嗔怪地数落道。 第八十九章 酒烈醉倒烧刀子 张勉怎么也想不到慕容齐居然是一名女子,而且还是这样一位容貌姣好的绝美女子,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张勉迟迟没能缓过神来,站在原地如木头一般,动也不动。 慕容齐见张勉如此模样,不禁掩面偷笑,那嘴角漾出的笑容宛如花朵绽放般美丽,身形摇曳如花,这个局面确实让张勉尴尬了,他之前心里还想着这位吹笛之人应是一位翩翩公子,风流倜傥,豪情万丈,可没想到居然是个萌妹纸,这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 “你真是慕容齐?”张勉目光注视着她,认真地问道:“希望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信与不信随你,若不是看在你帮我驱走那帮蛮子的面上,我是不会现身的,既然见到了,那我也就不欠你什么了,来日再见!”说完,慕容齐轻盈的身形微动,玉笛别在纤腰上,就要离去,可就在这时,张勉忽然喊道:“请留步!” 慕容齐嘴角一抿,露出微笑,转首看向张勉,柳眉蹙动,笑道:“还有事?” “既然来了,何不留下来喝两杯再走?” 慕容齐皓首微动,点头道:“也好,反正也有些饿了,吃些东西再走也不迟。” 酒楼的店家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郡守官兵皆在于此,所以他就亲自来招待,安排了几桌,端上了酒楼里好吃好喝的东西,摆满了桌上,各种菜肴琳琅满目,酒也是十余坛,几乎将半个酒楼都给摆得满满的。 “各位官家,贵客,请慢用,如有其它需要的就尽管吩咐!”店家说完作揖,然后回到了柜前。 接着,张勉向慕容齐分别介绍了王汉,金成等人,从她的口中得知,她在域外生活了十余年,双亲亡故,自幼跟随大漠国的可汗,被他抚养长大,而这一次进入中原,是为了找寻灭亲之人。 当张勉听了她的故事后,不禁嗟叹,没想到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却背负了这么多的压力,从小双亲亡故,一个女孩子活到了现在也是不容易了。 当问到为何那些人追踪她时,她就一副气极的样子,不忿地说道:“那些人就是胡说八道,天音笛是可汗阿爹送给我的成年礼物,那些蛮子不过是大漠国鹰王的手下,害怕天音笛落入我手,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才不遗余力地逼我交出天音笛,这些人没脸没皮的,要不是看他们人多,我就出手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 慕容齐一边吃着牛肉,一边面色愤慨地说,大有出手之势。 张勉见状,顿感哭笑不得,这女子看起来温婉贤淑,但这脾气还不小,动不动就要动手,与他想象中的塞外名士形象大相径庭。 慕容齐停下手来,侧视张勉,试探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塞外女子不似你们中原女子那般温柔如水?” 张勉苦笑不答。 “但这就是我们塞外女子啊,要脾气火爆就火爆,要温婉如水一样可以做到。” 从她的话语中,张勉能感觉到她是一个真实的人,至少不会矫揉造作,这一点倒是难能可贵。 塞外女子多为豪烈,所以喝酒也都是用碗豪饮,慕容齐亦是如此,一坛酒,不过一会,就被她一饮而尽,饮完之后,还觉着不过瘾,说:“此酒太淡,若是在我们大漠国,这种酒是没人喝的。” 然后,她从自己的背囊中拿出一个酒袋,这是塞外人士日常携带盛酒的酒袋,她将酒袋打开,往碗里倒出酒液,只见那酒液清澈如水,但酒味却很浓烈,一下子弥漫在酒楼之中,周围的人都能闻得到。 “此酒名为烧刀子,比你们中原的酒烈了许多,你们谁有胆子尝上一尝?”慕容齐扫视周围一圈,指着那碗中的烧刀子酒说,他人刚才闻其浓郁的酒味方才胆怯几分,再听上慕容齐如此述说,心中更是打起了退堂鼓,对这酒既想又怕。 半晌无人响应。 慕容齐冷冷一笑,“在大漠时,我就听闻中原风光无限好,人们足衣足食,当得天府之国,如此天时地利,偌大的郡县之地,如此多的酒客,却无一人敢饮此酒,让我好生失望!” “我来!” 金成在众人群中高举其手,声音一出,众人望之,纷纷向后退出一步,让出一条道来,随后他从这条道阔步走出,来到那盛有烧刀子酒的面前,直视慕容齐,笑着说:“不就是一碗酒吗,有何所惧?” 说完,金成端起酒碗,就要饮下,张勉却出声劝道:“三弟,此酒太烈,你酒量太浅,还是别喝了。”张勉说的也是实话,别看金成五大三粗的块头,但要说到酒量只能算是一般般,别说烧刀子这种烈酒了,平日就连喝一般的酒都能让他醉得天昏地暗。 金成转首一笑:“二哥,咱不能让塞外一个女子给瞧不起了,我没事的。”刚说完,金成仰首饮下,刚喝了一口,只见金成眼神离茫,白眼一翻,身子站立不稳,砰的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 “快,把他给带回去歇息!”张勉见状,赶紧对官兵说道,方才有两名官兵将其抬走。 “酒量差,不能喝就是,还偏要逞强。”慕容齐掩面笑道。 “我来喝!” 王汉将袖袍一卷,阔步向前,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他的目光与张勉相接,便是微微一笑,说:“我身为河源郡守,若是连这点塞外酒液都喝不了的话,那我这郡守之职也不用当了。” “慕容姑娘,倒酒吧!”王汉指着那半碗的酒液,直视慕容齐说。 慕容齐轻笑一声,随后将酒袋中的酒液往碗中倒去。 王汉看着那清澈如水的酒液,闻着从中散发而出的浓重酒味,似是有些呛鼻和熏人,他见过何止数种酒液,却未曾见过如此烈性之酒,还未喝下就已经有如此感觉,若是喝下去的话,那还不把喉咙给烧坏,其酒名为烧刀子,果然没错,其酒之烈,就像是烧红的刀子一样辣喉。 “怎么,不敢喝了?”慕容齐见王汉站在那里沉思有余,迟迟不动手,哂笑道。 “身为未国子民,何曾退缩过,更何况就是一碗酒而已,我就不信,你们塞外人喝得,我们中原人就喝不得了。” 话音落毕,王汉端起酒碗,手叉着腰,仰首饮下,只见他紧锁着眉头,双眸紧闭,忍着口中酒液的浓烈,当酒液到达喉中,那种如刀割,如火烧一般的感觉让他痛苦万分,这一刻,仿佛感觉这喉咙不再是自己一样,呛鼻又呛口。 众人翘首而望,目光全都聚焦到王汉身上,见他那痛苦万分的表情,自己都感觉像是烧刀子酒在自己喉咙中烧炙一般。 张勉看着王汉这般模样,知道他也快顶不住了,三分之二一碗酒,估计就是他的极限了。 哐当! 酒碗从王汉手中掉落在地,马上摔成了碎片,王汉则痛苦万分地摁着自己的喉咙,汗珠从他额上涔涔而下,那样子看着都难受。 “大人,快喝茶!”随从将一碗茶水递给王汉,王汉接过之后,赶紧往嘴里灌,茶叶含茶碱,有解酒的功效,当喝下茶水之后,将浓烈的酒液冲淡,喉咙的灼烧感方才缓解了许多,王汉的痛苦也减少了一些。 “酒还未喝完,这次也不算。”慕容齐面色冷沉,话语清淡说道。 “你这姑娘有完没完,我们郡守大人都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说这种风凉话,难道你们塞外女子都是如此冷酷的吗?”一兵卒在旁指责道。 慕容齐朝那兵卒睥睨一眼,吓得他六神无主,赶紧住口。 “看来你们中原男子还不如我一个女子,一碗酒都喝不了,真是失望哪!”慕容齐摇头苦笑,拿起酒袋就直接喝了一口,只见她喝起此酒面不红心不跳,轻松之极,与刚才那两人的反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是欺我郡中无人哪,谁人酒量好的,就出来喝一喝,不要让这塞外女子把我们给看扁了啊!” 有人愤慨而言,但却无人响应,一时间寂寥不已。 慕容齐笑了。 “真是大开眼界了,没想到来此中原一趟,竟无一人敢对酒直言,还不如回我的大漠去。” “谁说没人的!” 这时候,张勉从人群中大步走出,直接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一抹嘴巴,只见那盛着烧刀子酒竟然一滴未剩,看得众人面露惊异,一片哗然之声瞬时传了出来。 第九十章 琴笛和鸣现奇象 “还真他娘的辣喉!” 张勉一口气喝完这碗中的酒,咂了咂巴嘴,这微妙的动作并没有被人发现,所有人注意的重点则是在于这一碗被喝完了的烧刀子酒,他们看张勉喝完之后毫无异样,而且还谈笑风生的样子。 要不是好久没喝这样的高度酒,换作在后世,就算这个烧刀子酒,那也是小菜一碟罢了,喝下之后,张勉估摸着这酒应该在四十度左右,这样的酒在个位度数的酒盛行的未国,怪不得金成和王汉突然喝到这酒感到极其不适,晕的晕倒,醉的醉人。 之所以烧刀子酒在塞外盛行,这跟那里的气候不无关系,塞外常年天寒地冻,喝烈性的酒一来可解困乏,二来可使身子发热御寒,以抗塞外的冰寒天气,慕容齐见张勉喝下这一整碗的烧刀子酒安然无恙,心中有些讶异,对张勉重新刮目相看。 “此人倒是有些意思。”慕容齐心中暗忖道,不由得对他多看了两眼,见他眉清目秀,与自己年纪相仿,与塞外的男子比起来多了几分儒雅气质和飘逸之感,是她见过的男子中较为特别的一个,从他的身上,她既能感觉到那种男子特有的气概,也能感受到中原男子的儒穆之气。 “这便是可汗所说的中原儒生吗?”慕容齐想到了在大漠时,可汗常常对她说的话,他曾说中原是他见过的最繁华的地方,那里城池宽阔,碧水青山,物产丰饶,生活富足,而且那里的人们经常吟诗歌赋,身着儒袍长衫,谈吐高雅,也因为如此,让慕容齐从小便对中原那个天府之国心生憧憬。 塞外的景致与中原的差别很大,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地方,让慕容齐难以评判,一个是生她养她的家乡,一个是让她感到十分美好的地方,此情此景下,她有些出了神,若不是张勉推了她一下,她都还没有缓过来。 “喂喂,这酒喝完了,还要再喝吗?”张勉指着那空着的酒碗,说道。 “喝什么喝,再喝我这酒袋里的酒都没了,你赔我啊?”慕容齐赶紧双手护住酒袋,生怕张勉从她手里抢走,张勉摇头苦笑,他抢她酒袋干嘛,以为他是那种见酒就喝的酒鬼不成? 慕容齐将烧刀子酒视若珍宝,因为她知道在这中原是不可能酿出此酒的,而都是那些几度的小酒,跟喝白开水似的,此酒只有大漠国用秘方酿出,若是喝完的话,想要再弄到这酒就要回去千里之外的大漠国才行。 “啧啧,这么小气,别以为我没喝过似的,我喝的酒比你的洗澡水还多!” “登徒子!不要脸!”慕容齐面颊一红,两腮就跟抹了胭脂似的,又红又烫,抓起桌上的酒碗,倏忽一下,就朝着张勉扔了过去,张勉冷冷一笑,只是将手举起,便准备无误地抓住了酒碗。 “塞外女子果然脾性刚烈,动不动就扔碗,不知你家里有多少碗让你扔。” 张勉这些话语,说得慕容齐耳朵又红又烫,面颊绯红,嗔怒地再次抓起其他酒碗,一一朝着张勉扔了去,我了个去,张勉见那一个个的酒碗飞了过来,心中暗骂一声,双手动作迅速,一个个地接住,双手拿不完了就用脚来顶着,周围的人见状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刚才的那些动作堪称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张勉定住身形,手上,脚上,甚至就连头顶,都有着酒碗,他朝慕容齐咧嘴一笑,说:“怎么样,可……”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随即传出,接着,又是几道哐当的声音传出,张勉愣了,店家哭了,慕容齐笑了。 “哈哈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慕容齐朗声笑道。 “不就是几个碗嘛,才几个钱,给就是了。”张勉要给店家钱,可店家哪敢收,喏声说道:“官家,几个碗的钱就不要了。” “你看,是他自己不要的。” “登徒子,不要脸!”慕容齐再次骂道。 张勉越发觉着这位塞外女子有点意思,说她狡猾吧好像也不是,说她实诚吧也不太恰当,总之于她而言,好像不管用什么词来形容都是片面而抽象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他更加觉着难以捉摸。 “听闻塞外乐曲别具一格,只是未曾听过,既然你有那天音笛,不如吹奏一曲,也好让我开开耳界。” “天音笛乃是器乐珍宝,岂能是你想听就听的。”慕容齐谨慎地将手按在腰间处,朝张勉瞥了一眼,冷声道。 张勉呵呵一笑,说:“你可知晓这郡中的刑狱官是谁?若要查你双亲的命案,都要经手刑狱官才行。” “是谁?”本来不屑一顾的慕容齐,忽然脸色一变,精神抖擞地追问。 “若你吹奏笛声,我便告知你。” “你这是在要挟我?”慕容齐贝齿紧咬。 张勉笑而不答。 此次慕容齐从大漠远道而来,正是为了追查她双亲的命案,她初来乍到,且对中原诸郡不熟悉,更别说那些纷繁复杂官职了,想要追查此案就得找到掌管此事的官员,所以她不得已之下,只能听从张勉所说的去做。 她狠狠地朝张勉瞪了一眼,随后从腰间取出天音笛,笛子置于面前,深吸一口气后,笛声吹响,那悠远而又轻扬的笛声又传了出来,不愧是器乐珍宝,这天音笛的音色美妙绝伦,普通玉笛与之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即便不懂器乐之人,也能深深沉浸在此优美的器乐当中。 这一次张勉注意到那天音笛的模样,其外形与普通玉笛并无二致,主要区别却是在于其构造的材料上,晶莹剔透的玉石,一看就是极品美玉,如帝王绿之类的,其数量本就稀罕,再加上古时打磨玉石技艺并不是那么高,能造出如此精致的一件玉笛,已经算是极为罕见。 原来如此,张勉心中了然,他曾听闻过一些传说,在某些比较罕见的帝王绿玉石中,就有着其独特的功效,而这支玉笛之所以能奏出如此天籁,不仅仅因为慕容齐精通音律,而且也跟这支玉笛的构造息息相关。 玉不雕琢不成器,璞玉更是需要雕琢,这支玉笛显然经过特殊的改造过的。 “你就这点本事?刚才所吹奏的天籁之声去哪了?”张勉从笛声中听出她的心不在焉,便是出声来激她。她也把张勉说的话当真了,只见她面色一沉,马上转变风格,之前那般如诗如画的笛声又再次出现,尽管风格迥异,但却富有特色,有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这才对嘛!张勉讪讪一笑,随后命人将其古琴取来,他席地而坐,将古琴架在面前,轻抚琴弦,这时,琴音响动,随之传出,与那笛声相得益彰,和鸣得恰到好处,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琴笛和鸣,奏出的乐曲有着特别的灵动之音,琴声空灵,笛音悠远,两音的交织之下,宛如那青山绿水般缓缓流动,途经千山万水,琴急笛缓,一静一动,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场的众人也都听得如痴如醉,陷入此美妙的声音中,深深无法自拔。 当那慕容齐见张勉弹琴配乐,面上一惊,她没想到张勉居然也会弹曲,而且其琴艺高超,与那大漠国的宫廷乐师相比,更是高明许多,思忖之余,酒楼外忽然飞来一群鸟儿,它们成群结队地从窗外飞了进来,然后竟自发地围作一圈,在张勉和慕容齐的头顶上翩翩起舞,欢快的鸟鸣声接连不断。 如此奇特的景象,顿时让酒楼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街道上的人见这么多的鸟儿飞往酒楼,他们也都好奇地跑了进来,见到了眼前这奇特的一幕。 第九十一章 好运将至见祥瑞 笛声悠扬,随着那宛如天籁般声音的传出,这些飞鸟欢快地围绕在旁,它们仿佛已经被这悦耳的声音所深深地吸引住了,酒楼各处都有着飞鸟的身影,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鸟儿的世界,其他人在这里都显得有些多余。 鸟是林中之灵,其对声音的敏锐度远远超过了人,若是噪音它们则飞而远去,但若是愉悦之音,它们则会被吸引而来,但不是所有的悦耳之音都能吸引到它们,而像是慕容齐这样由天音笛这样的器乐珍宝,吹奏出来的乐曲才能吸引到它们。 这些飞鸟自行排列整齐,一行行一列列,扇动着双翅,同时伴着鸣叫,仿佛与笛声应和,那飞翔的身姿,感觉就像是在空中翩翩起舞,优美而婉约,是为鸟之空中舞蹈。 众人抬首而望,那一双双诧异的目光,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鸟儿,片刻都舍不得离开,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何时见过如此神奇的一幕,这一次让他们得以大开眼界,不得不惊叹这世间的奇妙。 “你们看那,好多鸟儿又飞来了!”有人见这时候又有一群鸟从开着的窗户飞了进来,惊讶地指着它们大声喊道。 众人的目光随即又被吸引过去,只见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鸟儿五颜六色,色彩斑斓,各式各样的都有,张勉朝那看去,有麻雀、喜鹊、夜莺、布谷等等,这些都可称为祥瑞之鸟,古时的人见到此鸟,都会认为好运将至。 盘旋在上空的鸟儿越来越多,整个酒楼上下几乎在这一刻变得拥挤,放眼望去,眼前皆是各种鸟儿,这一幕是如此地壮观,堪称史无前例。 琴笛声仍在继续,只不过这时候的曲调变快了许多,节奏欢快明亮,鸟儿也跟着加快了速度,舞动的翅膀不断盘旋在上空当中,有些鸟儿可能是仗着势大,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竟自顾自地地踱步到桌上,用那嘴喙啄食那些盘中的美味佳肴,甚至有的往酒碗中啄去,酒对人是上瘾的,鸟也不例外,它们居然是越喝越多,不一会儿,它们身形站得不稳,东倒西歪,振翅飞翔后,因为酒劲的缘故,竟在这已经排列整齐的队列中将其打散。 一颗螺蛳打破一锅粥,只要阵型当中有一只出现状况,那整个阵型就会马上被打乱,很快地,这些盘旋在上空的鸟儿,就像是一个个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挨着一个被打乱了,结果一阵慌乱,刚才那整齐的阵型也不复存在,剩下的就是这些鸟群四处乱飞的慌乱局面。 就在这时,琴笛声戛然而止,这些鸟群方才四散开来,陡然振翅,往林间树林中飞了去。 从一开始到现在,众人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境一般,回想起刚才那般奇特的景象,心中一阵颤动,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你快掐我一下,看看我疼不疼。”有旁人说道,其他人也跟着学了起来,一时间,怪叫声接连不断,这也更印证了此事的真实性,笃定了他们内心的惊讶。 结束了,这酒楼中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是也因为刚才的事情,让这酒楼变得杂乱不堪,看那店家的脸色都是不太好的。 “琴艺很不错嘛!”慕容齐将天音笛收好,转首看向古琴前的张勉,对他笑道,经过这次的合作,慕容齐对张勉的印象多了几分好感,“我们塞外女子向来佩服有才之士,你这琴艺算得上是马马虎虎,至少在我看来还行,日后若有机会的话再见吧!”说完话,慕容齐身形一动,不过转瞬,就已经消失在了张勉的眼前。 “这人真是有意思。”张勉刚刚摇头苦笑,不过十几秒钟,她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两眼一瞪,看得张勉头皮发麻,当时就愣住了,问:“你要干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刑狱官是谁,我如何找到灭我双亲的线索?”慕容齐语气冷漠地说。 “哦,这样啊。”张勉憋着笑,悠悠说道:“你要找的那人不就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什么眼前,什么天边乱七八糟的!本姑娘没空跟你猜谜。”慕容齐俏脸变得更加冷峻,紧咬贝齿,狠狠地瞪了张勉一眼。 她还是没有理解张勉说的话,还以为张勉是在跟她开玩笑罢了。 “天地可鉴,我什么时候出谜让你猜了,你不是塞外的女中豪杰吗,就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不懂,你可知道,此话就连我中原稚童都能理解,不信现场找一个让你见识见识。”张勉目光朝周围一扫,指着李天乐说:“你来解释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李天乐心领神会,点头过后,便是站了出来,张勉曾跟他提过这句话的意思,当时马上就记在了心中,如今说出来就当是温故而已。 李天乐年纪仅有十岁,说他是稚童倒也相符,慕容齐对此没有异议,便是问道:“这位小弟,你可知道刚才那人说话的意思?” “当然!”李天乐昂首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慕容齐微微一颤,心中万般嘀咕,如果在大漠国,与李天乐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只会玩泥追逐而已,又怎么会说文解字,这让她又不得不重新审视中原这地方,不仅才子济济,就连稚童都如此腹有才华,看来可汗当初对他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 中原大地藏龙卧虎,才子佳人比比皆是,那些不起眼的人都可能身怀绝技,不容小觑。 “这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很好理解,前一句可以不用管,主要的就在后一句而已,你看看你的面前站的何人。” 慕容齐美目顾盼,看了看周围,而离她最近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勉本人。 “你说的是他?”慕容齐不敢相信地朝张勉看去,眼中充斥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张勉淡淡笑道:“怎么,有问题吗?” “不是,就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刑狱官。”慕容齐面色一怔,困惑道。 “张大人在河源郡中是为当世名士,也是陛下钦点的朝廷命官,这刑狱之事,他当然也可以管。”王汉在旁解释道。 张勉笑着摆手:“只是暂时的,我都还未入仕,日后我会向陛下请辞的。” 听了王汉所说的话,慕容齐更是心中一惊,她想不到面前这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竟有如此背景,名士,钦点大臣,这双重身份叠加起来,那就不得了了。 自己跟他相比起来,如同繁星对皓月,天差地别,可见一斑。 “对了,我还未知晓你的名字,能否告知一番?”慕容齐问道。 “弓长张,名为勉,张勉。” 张勉? 慕容齐听到这个名字好像有些印象,脑海中仿佛留存一些记忆,只是一时间竟想不起来。 她思忖半晌,片刻之后,方才恍然大悟,抬首道:“哦!原来你便是那个张勉!可汗曾提及过你,说你博学多闻,精通琴律,年纪尚轻,却早已名声在外,是为当世之名士。” 噗!张勉听这些话,身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我滴乖乖,老子的名声都传到塞外去了,看来自己这名气还不错嘛,居然连塞外都有粉丝了。 “当然了,此话不是我所说,是可汗说的,虽然今日见你是有些才华,但也没有传言中那般夸张。”这一句才是慕容齐的真话,反而这样的话张勉还容易接受些。 其实说什么张勉都无所谓了,呦呦之口,难以调和,他就是他,无论谁说什么都不会改变。 第九十二章 群贤毕至 诗文赴会 一 诗阁的诗文会在今日举办,这才晨间时分,诗阁就已经来了不少的人,其中有若干参加诗文会的诗人,以及从各郡县赶来的商贾和诗文爱好者,其人数之多,远远超出了张勉的想象,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的到来。 “二哥,你弄的那广告效果真好,好多人看了之后都来了。”金成对张勉笑着说,他知道之所以如此多的人参加诗文会,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张勉制作的广告所致,不得不说这广告的重要性,在当时宣传手段的匮乏情况下,这玩意儿确实足够新鲜,但也因为如此,很多商贾纷纷效仿,但也模仿得只有形而无其神韵。 用张勉的话说,这玩意儿是要靠天赋的,就算是模仿,那也只是山寨品而已。 今日的诗阁庄重大气,珠帘纱帐,声乐悠悠,檀香四散,在这里吟诗歌赋都能感觉整个人的心境是极为平和的,这就是诗阁独特的地方,再者这里诗学的气氛浓重,哪怕是普通人来到此处,都能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和熏陶,是对人的精神上的一种洗礼。 人越来越多,张勉环顾四周,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人不是他人,正是慕容齐,张勉也是感到奇怪了,他前些日子不是让河源郡衙门给她提供些线索,后来她也离开了这里,可为何又在这里突然出现了,他从二楼快速而下,来到她的面前,问:“你不是前几日离开了这里,为何又回来了?” 慕容齐见到张勉后,俏脸露笑,朝四周一扫:“我又改变主意了,听闻诗文会很有意思,所以等此会结束之后我再走也来得及。” “今日来人太多,我可能忙不过来,那你就随便看看,顾不上你了。” “你自去忙便是,不用理会我。”慕容齐朝他摆手,也没想过要他来管。 张勉也是实话实说,他是四方阁的负责人,四方来者皆是客,他要招待和礼遇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此次诗文会是四方阁首次举办的一次赛事,细节各方面更是要做到位,所以在此之前,张勉已经安排了四方阁三十个人分工明确,从接待人员,酒水人员,后厨人员乃至保安人员都已经分配得好好的,哪怕是飞进来一只蚊子都能分出它是雌还是雄。 “张大人,此诗文会独特别致,不同以往,来了之后要签到,还有专门的俏佳人接待,坐好之后还有人给倒酒水和上点心,对了,那几个背手之人站在那里的是做什么的?”一名武阳郡的官员进来诗阁之后,对这一系列的新举动表示赞赏,他从未参加过如此新奇的诗文会,以往的诗文会不过就像是赶集一样,把所有人都聚集在某一个地方,然后对诗作赋,一场诗文会下来,大家是又累又渴,弄得疲惫不堪。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张勉让以往的诗文会改头换面,重新包装,就变得与众不同,如今参加的这次诗文会,不仅没有丝毫的疲惫感,而且还很放松和享受,有悠扬的配乐,有可口的茶点,还有周到细致的服务,这一系列的动作,让这些人的优越感瞬间爆棚,他们从未想过诗文会还能这样举办,让他们仿佛打开了新的认知大门,大开了眼界。 张勉微微一笑,对那官员说:“那些人唤做保安,是为保障各位的安全所设,如有事情的话也可寻求他们的帮助。”官员连连点头,不断称赞张勉想得周到。 “二弟!”欧阳岳今日也是穿着讲究,儒袍长衫,一副书生的装扮,张勉转首一看,在欧阳岳身旁的还有金成,宁玉满,沉鱼和庆阳公主几人。 “张勉,你这都搞的都是什么乌烟瘴气的诗文会,跟宫廷里的酒宴一样。”庆阳公主有些腹诽道,面色看起来很是不悦。 张勉还未回话,金成就在他耳边悄声说:“刚才在来的路上,公主她不小心踩到一泥坑里,把她心爱的长裙给弄脏了,所以心情不太好,她说的话不中听,二哥你别介意。” 张勉用余光朝她一扫,果然见她那裙袂下摆被弄脏了一小块,沾上了泥水,对于爱美的庆阳公主来说,这点污秽之物是她心情不好的症结所在,方才对张勉说了那些话,这是因为正在气头上。 知道这情况后,张勉也懒得跟她计较,只是一笑而过。 “少爷,这次的诗文会办得好别致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诗文会呢。”沉鱼今日也是身着盛装,面露欣喜之色,很是高兴的样子,过去自己不过一介布衣,没能参加这样的盛会,如今借着张勉的名头,有机会参与其中,长了见识,自然欣喜万分。 放眼此次的诗文会,除了诗人之外,大多数都是达官显贵,身家富庶,有钱人才能有这份闲情逸致,穷人家连饭都吃不饱,生存都成了问题,又哪来的精力和金钱参加这样的高雅盛会。 宁玉满身着朱红色长袍,摇着羽扇,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除了张勉之外,李钟也是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同样作为四方阁的负责人,他也没少出力,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讲,他出的力更多,张勉主要负责策划,而他负责执行,用通俗的话说,他就是首席执行官,是干实事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群贤毕至,高朋满座,邀请的嘉宾,诗人等等,也都慢慢地到齐了,空座也都满了,李钟满头大汗地跑到张勉面前,说:“阁主,人员已满,时辰将至,是否可以宣布开始?” 张勉环伺四周,果如李钟所言,周围全都已经坐满了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尽集于此,他又转首看向一旁的漏刻,其指向接近午时,正是诗文会的开启时辰。 张勉刚一准备示意李钟,忽然一声高喊,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皇上驾到!” 这一声响彻在整个四方阁中,紧接着,十余名身着金甲金盔的甲士开出一条道出来,让周围聚集的人群靠边而站,在场的人何时见过未明宗的龙颜,纷纷翘首而望,眼中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膜拜之情,这是大未国的圣人,也就是当朝的皇上,多少人想要见其真容都无缘可见。 张勉等人见这阵势,意识到果真是未明宗驾到,于是纷纷拜倒叩首,山呼道:“草民(微臣)叩见陛下!” 齐声之下,呼声震动,场面万分震撼。 不过片刻,只见未明宗同样身着儒袍,手中摇着羽扇,头戴冠顶,迈着沉稳的步子,从这条小道中走了过来,见众人跪拜在地,方才抬手说:“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人谢过之后,方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时间噤若寒蝉,竟突然安静了下来,无人出声。 未明宗见张勉就在面前,朝他抡了一拳,打在肩膀上,似怒非怒地说:“你这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朕说一声,要不是有人来报,说这正举行诗文会,朕如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陛下息怒,张某以为陛下日理万机,无闲暇时间来参加此会,故没有派人通知陛下,张某知错,请陛下责罚!”张勉双手抱拳,低首道。 “这是你小子弄的吧?”未明宗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物,朝他诡笑,随后展开一看,正是张勉弄的广告,张勉不知未明宗此为何意,竟有些愣住不知所言,面色大变,悄声道:“陛下,您这是……” 第九十三章 群贤毕至 诗文赴会 二 张勉所制的广告,传播之广,传到了天京,甚至还到了未明宗的手里,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其实张勉并不知道,这广告在此前已经流传甚广,除了河源郡外,东南诸郡,包括天京在内,都已经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所以坐镇天京的未明宗自然就收到这个广告,当听说是张勉所作,他就马不停蹄地从天京赶了过来,方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你小子这脑袋瓜怎么长的,为何能有如此的奇思妙想,看着这上面的字,朕纵然是日理万机,也将会被其所感染,忍不住参加此会,还有这栩栩如生的画像,可真是别具一格,朕看了之后捧腹笑之,这样的广告,朕未尝见过,倒也觉着新鲜。” “陛下,这些都只是张某信手涂鸦,还请陛下见谅!” “你啊你啊!”未明宗指着张勉,哀叹一气道:“虽然朕远在天京,但你的一举一动朕都看在眼里,你为河源郡做的这些,朕心里也明白,你也不必再作解释,诗文会何时开始?” “回禀陛下,眼下正是吉时。” “那还等什么呢,开始吧!”未明宗话音落下,张勉马上命人给他安排上座,并且给那些随从的文武官员安排座位,上了茶歇,众人各自坐好,诗文会开启在即。 落座的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是未国当朝的重要官员,其中户部尚书李衡,工部尚书田裕,侍中司马德也都出现在这里,张勉与其谈笑风生,时而拊掌大笑,时而倾耳聆听,让其他人大惊不已,他们没想到张勉如此年纪尚轻,竟能与这些朝廷命官打成一片,其背景之深厚可见一斑。 “这张子好生厉害,还未入仕,就能与当朝圣上插科打诨,又能与朝廷命官谈笑风生,年纪轻轻尚能如此,真是了不起。” “我等在郡中为官二十年,都从未有过如此际遇,人与人相比,还真的有着天壤之别,哎……” “哎……” 众郡县的官员齐声叹了一气。 在宣布声中,诗文会正式拉开序幕,参加诗文会的诗人尽皆站于台子两侧,放眼望去,诗人有五十余人,这是来自各郡县精心挑选出来的,有的在乡里远近闻名,才高八斗,有的刚刚考取功名,意气风发,有的则一头苦读圣贤书,想要一朝成名,闻名于天下,所以到此参加这次的诗文会。 这些人大多数青年才俊,年纪约摸二十几岁,但也有四五十岁的老生,不过人数较少,也就两三个的样子,除此之外,年纪最小的恐怕就数李天乐,年纪仅有十岁,与他们一同站在台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遭到其他人的嘲笑:“这诗文会什么时候也要接收这种奶娃了,连字都还认不全,还想在这里吟诗作赋,简直可笑之极,哈哈哈!” 众人捧腹大笑,场面十分尴尬。 但李天乐却不动声色,背负着双手,正气凛然地回了一句:“古时甘罗十二岁为丞相,圣人孔夫子十岁使学,李贺六岁会吟诗作赋,东方朔两岁会背诵史书,如此少时贤能,尔等可知乎?” 此话一出,让得众人面面相觑,竟一时难以言语,也因为如此,之后再无一人嘲笑于他。 “此子年纪尚幼,竟有如此见地,真是少年英才,难得难得。” “此少年名为李天乐,是晋阳郡人,还听闻他前不久已拜张子为师,跟着他学吟诗作赋。” 众人听之,不禁一惊,“这么说,此子能有如此见地,皆为张子教导有方,看来张子才是真正的大才啊,腹有其才,方能教导出这样的弟子来。” 正说着话,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朝张勉看去,张勉此时正在与未明宗商讨投注的问题,经一番解释后,未明宗方才懂得这个下注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朕在一个诗人身上投些钱财,然后等到诗文会结束后,根据名次状况,然后再看是否有朕投注的那位诗人,最后进行钱财的分配?” “完全正确!”张勉拊掌笑道。 “陛下,张某有个建议。” “说。” 张勉诡秘一笑,说:“不如您每个诗人都投上一些钱财,这样的话,不管哪位诗人赢下诗文会,您的收益都不会少。” “敲死你小子!”未明宗一个响指打在张勉脑袋上,瞪了他一眼说:“你这小子倒是打好了如意算盘,让朕出钱投注所有人,看似朕到最后都会有所收益,但这钱一分摊下来,其实能不能赚钱还是个未知数,最终渔翁得利的还是你的四方阁吧?” 张勉摸了摸脑袋,呵呵笑道:“事业刚起步,陛下当是给张某投资,这四方阁的大股东就是圣上了。” “股东?又何谓股东?”未明宗实在是想不通张勉这小小的脑袋,怎么会想出那么多的新玩意儿,这些词汇根本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张勉没打算跟他说股东这个概念的前世今生,况且他也说不清,于是又拿这件事来给他打了个比方,说:“陛下,这个股东的意思就像今日投注一样,只不过投的不是诗人,而是我们四方阁,投资越多,所占股份越大,日后分红就越多,只要陛下出一点钱,以后您就是在金銮殿里躺着什么都不用做,每岁一到分红的晨光就能得到一大笔的钱。” 如今的未国仍旧是自给自足的封建经济模式,股东这个概念是舶来品,所以未明宗听起来感到很新鲜,只见他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问道:“那你要朕投资多少钱?” 张勉笑了笑,慢慢抬起一只手。 “五百两?”未明宗点头笑道:“这是小事,等诗文会结束之后,朕就让人把钱给你送来。” 张勉笑着摇头。 很显然,这个意思并不是五百两。 未明宗有些犹豫,皱着眉说:“五千两,这也太多了,宫里最近用度也不小,朕都是节衣缩食。” 张勉仍旧摇头。 未明宗当时就有些急了,面色变冷:“若你想要五万两的话,这是绝不可能的,别说朕不答应,就连朝中臣子也不会答应。” 五万两,可以这么说,相当于未国全年收入的三分之一,无论放在何时都是一笔巨款,也难怪未明宗会如此激动,这钱的开支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背后还有文武百官,若是动了这钱的话,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虽说张勉承诺过这些钱用于投资四方阁之用,日后的分红不菲,但这五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万一四方阁中途撤掉,或是破产的话,那这些钱岂不是打了水漂,所以身为一国之君的未明宗不得不谨慎,尽管他平日信任张勉,但在这一事上,他不敢轻易许下承诺。 “张子,朕心知你有大才,不管是任何一方面,都能做到尽善尽美,但此事事关重大,朕得回朝与众位大臣商量才行,所以暂且不议此事。”未明宗摇动羽扇说。 “陛下,如若张某与您签下军令状,每岁分红万两,三年回本,日后的分红为营业额的两成,您看可否?”张勉沉声道,面色笃定。 未明宗不禁怔了一下,他看着张勉如此认真的样子,不得不承认,他开始有些动摇了。 这个生意可是一本万利,放眼整个未国诸郡,哪有这么好的生意可做,再者说了,即便亏了,这不还有着四方阁兜底吗,以张勉的才华想要卷土重来那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根本就不在话下。 第九十四章 群贤毕至 诗文赴会 三 签与不签,始终萦绕在未明宗的心头,他相信张勉的话,既然连军令状都给列出来了,就说明他是有这个诚意的,可是他也在想,究竟四方阁做什么生意,才能做到每年分红万两,这才是让他好奇的地方。 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从古到今亦是如此,如果张勉真有经商这方面的天赋,当真让未明宗刮目相看,如若像他所说的那样,三年回本,日后有着丰厚的分红,那投资这五万两也算不上什么,你知道未国现在财政赤字有多厉害,拿出去的钱收不回来的不计其数,累计下来远远不止这五万两的银子。 “陛下,若是您还有所顾虑的话,那就分期付款,五万两在这一年里付清,您看如何?” 听到这话,未明宗面色一缓,想了一下,一年付他五万两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分摊下来,也就是每月付四千两左右,这样的话压力也不会太大,想到这里,他猛地一抬首,说:“此法甚好,说实话,如若你让朕一下子拿出五万两出来,朕还真的没有,但每月拿出四千两,这个朕是可以做主的。” 说完,未明宗就在军令状上洋洋洒洒地签了字,张勉也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字迹,两人各执一份。 “军令状在此,你可别忘了。”未明宗朝张勉哂然一笑。 “忘不了,陛下请放心!” …………………… 就在他们商讨间隙,诗文会已经开始了一会儿,精彩的诗作层出不穷,引得座上之人的阵阵掌声,在座的都是一些文艺爱好者,每每听到自己喜好的诗作,便是卖力鼓掌,而听到诸如打油诗之类不上台面的诗作时,就恨不得上房揭瓦,脱鞋砸人,这样真性情的人并不在少数。 诗文会共分为三个环节,一为常识,二为作诗,三为分析,常识皆考以诗义,典据之类,其内容熟读成诵即可,作诗则为诗文会的重中之重,其发挥自由,不拘一格,但要用词精炼,讲究意境和寓意,也要工整对仗,方为上乘之作,最后的分析则为剖析先人佳作,能完整而正确地剖析其诗句之意,方为胜出。 当这些环节宣布之时,众人不由得发出一片唏嘘声,虽然此前在广告上已经听闻,但真正身临现场时感受却是不一样的。 “今岁的诗文会却是跟以往的不一样了啊,听上去复杂了许多。” “是啊,以往的诗文会就是吟诗作对而已,没这么多的讲究呢。” “这四方阁果然与众不同,别具一格,看来今岁的诗文会要比以往的更有看头了。” 座下的人相互间议论纷纷,他们中大多数经历过多次的诗文会,但像这样的诗文会却是从未见过,给他们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这就是张勉的目的所在。 诗阁出品,即是精品,要做就做走心的策划。 广告语虽然有些中二,但事实上就是这样,不然他也不会费这个气力了。 “好好干,别紧张,保持正常水平发挥就好。”在李天乐即将上台时,张勉对他嘱咐几句,其实以李天乐的水平,张勉用不着担心,但他毕竟只是一名十岁孩童,也是首次参加这样的盛会,与那些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人同台,免不了会出现紧张的状况,一旦紧张,就会影响到水平的发挥,所以在这时候,水平和心态相较而言,心态反而是最重要的。 李天乐点点头,说:“师父,我会好好做的,绝不给您丢脸。” “去吧!”张勉笑着拍他肩膀,李天乐也就走了上去。 张勉看着这个徒弟,心中不觉感到欣慰,一个十岁的孩童,不仅头脑聪慧,而且还这么懂事,他还没有子嗣,就已经把李天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想到这里,张勉都把这事给忘了,自从李天乐拜师以来,他都还没问过他的家庭情况,想想自己也真是大意,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忘了,等诗文会结束之后一定要把这事给弄清楚了。 待得所有人都上台之后,每人神情肃然,身着儒袍,各自都有着自己的打算,或是一战成名,或是引人注目,为日后入仕提前铺展道路,年纪越大,背负的压力的就越大,看那台上还有四五十岁的老生,饱经风霜,皱纹密布的样子,看了有些心酸。 张勉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在所有人当中,只有李天乐才是显得最轻松的一个,这也不难想到,他年纪还小,哪怕这次不如意,日后的机会还多的是,但那些中年人,甚至是四五十岁的人,对他们来说,这次诗文会可能就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次诗文会,所以压力更是大了数倍。 “你们看那孩童,整个人很是轻松,与其他人相比,可谓是天真烂漫。” “别看人家小小年纪,听闻他拜张子为师,必然得到张子的真传,很有可能作出惊世之作出来。” “这说得夸张了,即便拜张子为师,但吟诗作赋不仅需要天赋,而且经历也很重要,他年纪尚小,经历浅薄,肯定作不出什么意境深远的诗作。” “这倒是不一定,别人乃是神童天才,一般人怎能跟他相提并论。” 这会儿,众人议论纷纷,不知不觉间李天乐竟成了人们讨论的话题,也成了大家的焦点,为此争论不休。 但也在这同时,诗文会即将开始,所有参与的诗人按照顺序抽签,然后再按照顺序将纸签打开,每人得到的纸签不同,所回答的问题也就不同。 “请问:诗句‘危樯独夜舟’中的‘樯’指的是何物?”当一诗人打开题目后,念题时嘴皮有些发抖,当时就懵了,他学诗,吟诗,作诗,却从未去理解这诗句中的意思,所以一看到这题目时就是两眼昏花,脑中空白,什么都不知道。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人还抽到其他更为抓狂的题目,“请问:诗句‘黄鹤一去()复返,白云千载()悠悠’中空白处应该填何字?” 拿到这个题目时,这个诗人当时就愣住了,他何尝见过如此考人的,简直闻所未闻,太稀奇古怪了,紧攥着题目,手不断在发抖,两眼干瞪着,迟迟没有想法。 张勉见状就笑了,看吧,谁让你们读书不求甚解,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不过就是大意观之,却从不仔细推敲词中之意,也不想想看别人为何用这词,举一反三,当真正要他们理解诗句,抠字眼的时候马上就露出原形,不知所以了。 这一招确实给不少的读书人长了一次见识,他们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出题的,就算是科举考试都没这么邪乎的,实在是太怪异了!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同一道题,有人不会解,就有人会解,在答题过程中,很快就有人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虽然不算完美,但也还算是不错,而李天乐抽到的题目更是诡异,连张勉都记不得自己曾出过这样的一个题目。 “请从人性的角度解释此诗的含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第九十五章 群贤毕至 诗文赴会 四 在这次的诗文会中,常识类的问题都由张勉亲自操刀,所以就出现了许多让他们匪夷所思的问题,这些堪称非主流的问题对他们来说难度实在是不小,关键是他们从未碰到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就像这道问题:“请从人性的角度解释此诗的含义。” 天知道何为人性的角度,在这个到处充满着诗情画意,金戈铁马的时代,还未有人思考过如此深度的哲学问题,问这个问题,就像是问我从哪里来,我将到哪里去一样飘若浮云,让人不知所云。 李天乐在看到这个问题后,众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个问题别说是十岁的孩童了,就连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是摸不着头脑,根本就无所适从,无从作答。 而对于类似的问题,其他人有的已经主动放弃了作答,因为他们真的不会。 “孩子,放弃吧,这种问题都谁出的啊,真是要人命了。”场下的人开始起哄起来,纷纷腹诽这出题之人,张勉抱着手不作言语,只是在那抿嘴一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要难,大家一起难,如果能答出来的,那才显得与众不同,如果大家都很轻松解答出来,各得其所,那这诗文会就没什么意义了。 这诗文会就相当于同台竞技,比的是谁的水平更高,谁更厉害,优中选优。 也从这些问题中,张勉看出了存在的问题,读书呆板,不知变通,不求甚解,这些都是读书人的通病,万变不离其宗,一旦考题变换了一个形式,他们就不知道如何作答,但实际上考的都是当今未国刊出的诗句,并没有偏离内容。 所以那些熬夜苦读的诗人,连续通宵背诵了数十首,甚至几百首诗词,已经可以说是滚瓜烂熟,胸有成竹,但一看到这些问题时,他们就都傻眼了,这完全跟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出入很大。 “不能给师父丢脸。”李天乐那小小的脸庞,浮出一抹沉着和笃定,即便他人劝说他放弃,他仍旧无动于衷,噙动着嘴角,开始说起了他对这首诗的理解,这个问题张勉从未教过他,全都靠他自己自由发挥,半晌过后,张勉算是欣慰,因为他没有看错人,李天乐果然是少年天才,短短的时间里,就用几个关键词,孤独,年老,意境,将这首诗诠释得干净利落,不落俗套。 在场的人听闻之后,每个人的脸上涌出一抹惊讶之色,这只是十岁孩童啊,竟然能这么精彩地诠释此诗含义,而且角度之新颖,可谓是另辟蹊径,奇思精巧,换作是他们自己都没能想出这样的答案来。 在李天乐说完后,台下掌声雷动,欢呼不断,在这一刻,没人再把他当做孩童来看待,而与他们一样同为诗人。 张勉也对李天乐的表现感到欣慰,看来他的担忧是有些多余了,以他的水平,跻身前三甲是完全没问题的。 “此少年郎是为何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之才,前途无量啊!”未明宗在听闻李天乐的释义后,面上露出欣然的笑容,感慨道。 张勉在旁双手作揖,拱手道:“张某不才,此子是为在下的开门弟子。” 哦?未明宗有些惊异,看向张勉:“此少年郎是你的弟子?” 张勉点头:“回禀陛下,此子名为李天乐,是在下前些日子所收的第一名弟子。” 未明宗了然点头,随后又朝他瞥了一眼:“你这家伙,怎么好事都让你给碰上了,此子年纪轻轻,如此聪慧,将来必有大出息,你这做师父的,可要好好培养他才是!” “谨遵陛下嘱咐,在下会好好做的。”张勉再次拱手道。 李天乐的精彩回答,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从原先对他的轻蔑,到如今的欣赏和赞扬,不过片刻的工夫,在夸赞他的同时,也在提点张勉的教导有方,既然徒弟都有如此高的水平,那这师父更是高深莫测,所以暗地里甚至有人把张勉比作鬼谷,而李天乐只不过是他众多弟子中的一位而已。 当张勉听闻这些猜测后,登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想象力实在是丰富。 “二哥这个弟子真是厉害了,小小年纪就能这么沉着,而且脑袋里装的东西好多,出口成章。”金成面露羡色地说道。 “所以叫你多读书,不然连个孩童都比不上了。”庆阳公主对金成说。 “还真别说,二弟的这个开门弟子真是少年英才,仅仅十岁年纪,就有如此见识,这倒是罕见之极。”欧阳岳看完了整个过程,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都很少见到像李天乐这样的少年奇才,所以忍不住夸赞几句,“这都是少爷教导有方,所以才能教出如此杰出之才,在这诗文会上大放异彩。”沉鱼也在一旁说道。 不过片刻,这会儿就好评如潮,既有着对李天乐的夸赞,也有对张勉的褒奖,所谓一荣俱荣,当是如此。 这个常识环节中,李天乐一马当先,将同台的对手给抛在了身后,他们有的过不了心中的这一关,就已经先放弃了,直到作诗部分时,就从原来五十人只剩下了二十人。 作诗的环节,比起常识而言还要更难许多,如果把这个诗文会当做考试的话,那常识只能算作单科考试,而作诗则属于综合考试,多学科的融合,既要点多,也要面广。 泱泱诗词文化,其浩如烟海的历史上,留下了无数的上乘佳作,但真正能够被人所记住,口口相传的传世之作却是少之又少,甚至到了凤毛麟角的地步,民间的诗作没有万首,那也有几千首的数量。 作诗一开始,众人就有大展拳脚的架势,都想在这一环节争到自己一席之地,按照以往的诗文会,都是给一个主题出来,然后大家就这个主题出口成诗,但今日的诗文会势必与往日不同,张勉也不会沿用过去的套路,而是采用新的方式。 这一次,众人又是猝不及防。 “此次作诗与以往不同,大家各自想出一个主题,然后写在面前的纸签上,然后混作一起,大家各自抽取一个纸签,再以此纸签的主题作诗。” 当这个规则宣布之后,众人面面相觑,愣是没缓过神来,自己写主题,然后再抽取? 这个规则倒是别开生面,让座下之人听了之后感觉眼前一亮,他们何尝不是听腻了那些中规中矩,万年不变的几个主题,每次不是咏物,就是山水,要不就是咏志诗等等,虽然主题不同,但也都换汤不换药,听来听去没有任何新意。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他们各自互为对手,虽然表面上大家看起来和和气气,但想要成功,就要踩着一个个给爬上去,所以要出就要出点难的,这样才能把对方难倒,自己也就可以早些踏上成功的大道。 “必须想个难的。”众人心中如此想道,然后提笔写在了纸签上,写完之后,方才满意地合上,然后交了上去。 李天乐面色淡定,不慌不忙地写好之后,也一同交了上去。 台下的人翘首以待,比之前的兴致还要更为高涨得多,这是一种对未知的好奇。 一柱香的时间,众人将纸签全都写好后,然后混作了一起,只见那数十张纸签,没人知道那里边写着什么,能抽到什么样的主题那就是靠着自己的运气了。 第九十六章 群贤毕至 诗文赴会 五 即便这些来自各乡里的文人冥思苦想,最终也难逃窠臼,其大多数的主题并没有摆脱原先的痕迹,所以当其他人在拿到主题之后,也就顺藤摸瓜地作出了自己的诗句,其中倒也有着出彩之作,但却还是那种墨守成规,辞藻看似华丽,却言之无物,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之句。 而在场的人大多数则为平民百姓,即便是商贾之人,也是十分地接地气,他们心中想要的诗句不是那种听来好听,但却没能在脑海中留下印象的诗赋,所以对于刚开始的几人所作诗句不甚满意,既无人喝彩,也无掌声所响。 “哎,如今的文人多闭门造车,从无体察百姓之生息,所作出来的诗句也无生活之气。”未明宗在听了前几位的诗句后,不禁摇头感叹,他自己对诗赋也有着独到的见解,在他看来,诗赋来源于生活,不管是咏志或是咏物,皆出于生活之中,若是脱离了生活之外,只知道堆砌华丽辞藻,那就算这首诗赋作得再漂亮,那也是落得了下乘。 “陛下,如今未国四海升平,物产丰饶,外邦皆羡于未国之盛,青年才俊皆受皇恩,方才有了今日之景,不过此事急不来,人之天赋有高有低,不是人人都能轻易作出传世佳作。” 张勉在一旁道出自己的看法,未明宗听后微微点头,此时的未国,相对于外邦的争战不断,确实可称得上是一片净土,而这样的平静岁月让许多人安享其中,很少出门了解劳苦大众的感受,这也是未明宗诟病之所在。 “张子,朕心中一直以来都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陛下请讲!”张勉拱手回道。 未明宗微微抬首,直视着前方,深邃的双眸眺望前方,仿若在沉思着何事。 半晌过后,他才释然一笑,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还未到时机,日后再说吧!”刚一说完,台上便是走上了李天乐,未明宗随即将目光转移,定在了他的身上,说:“张子,你看你的爱徒要开始作诗了。” 张勉缓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李天乐镇定地打开手中的纸签,目光一扫其上,面色微皱,但又很快化为了平静,随即将纸签轻轻合上。 张勉见状,就知道这个纸签的内容并不简单,不过看他面色转变如此之快,心知他还是胸有成竹的。 李天乐冲张勉微微一笑,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由于在常识部分的突出表现,李天乐自然成为了全场关注的焦点,所有人都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亏得他心理素质强大,若是换成普通的十岁孩童哪还能做到如此镇定,即便在这么多双目光看着他,他也做到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让得在场的人不得不感叹:“生子当如李天乐。” “李天乐者,所吟咏之题为:追忆岁月。” 当宣布此主题后,众人瞬时掀起哗然一片,张勉也怔了一下,随即暗骂,谁他娘的出的这题这么缺德呢,让一个十岁孩童追忆岁月年华,这不是搞笑呢吗,故意整人的吧? 很明显,这就是整人的,而且李天乐也是运气不好,其他没抽到,居然抽到这么一个主题,你让一个十岁孩子追忆什么,他才活了多久,经历了多少事情,这根本就是一个坑,指明了让李天乐跳进去。 可是在台上没有谁会同情他,甚至有的还在暗中偷笑,对他抽到的这个主题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样子,李天乐是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若是能让他在这个环节中把他踢出去的话,那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这孩子也太倒霉了吧,居然抽到这个题目,小小年纪追忆什么岁月啊,这不是摆明了不给他机会吗?”庆阳公主愤愤不平,她性格本来就直,什么话在她嘴里根本就包不住,只见她气势汹汹地朝台上走去,金成赶紧把她拦了下来,说:“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不行,我不能这么坐视不管,这题目明摆着针对这孩子,我要让他们给他重新换题。”庆阳公主那火爆脾气一上来,就什么都不管了,身子直往前冲。 “庆阳,这抽好了的题目是不能再改的,你这上去也无济于事。”欧阳岳在旁劝说。 “难道就让他们这样欺负一个孩子吗?”庆阳公主面露不悦,紧咬着贝齿,目光留恨。 “虽然题目怪异了点,但是谁告诉你说他做不到的?” 声音传来,庆阳公主转首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张勉,他负手在后,面上看起来平静而淡然,相比较庆阳公主,他就像那波澜不惊的深潭之水,没有丝毫的涟漪,看张勉这个样子,庆阳公主又是来气了,对他呵斥道:“好你个张勉,连你自己的徒弟你都坐视不管,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还当什么师父,这孩子真是看走了眼,居然会拜你为师!” “我这当师父的都不急,你着什么急?”张勉朝她冷了一眼。 “你!”庆阳公主当时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话来,狠狠地跺了一脚,气呼呼地离去,金成叹了一气,随后跟在她身后,赶紧追了上去。 “二弟,这孩子真的没问题吗?”欧阳岳也走了过来,面上露出担忧之色。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张勉摊手笑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没问题的。” “如此便好!” 张勉想起刚才李天乐冲他微笑的那一幕时,他就知道不会有问题的。 按照规则,在宣布主题后,一般来说有一刻钟的准备时间,然后再可吟咏出来,一刻钟未到,李天乐就开始吟咏了诗句,场下陡然变得一片安静,几近无声,落针可闻。 “锦瑟。” 当这两个字蹦出来的时候,张勉一半的心就落了下来,脸上也浮出了欣慰了笑意,看来自己教他的那些诗句他都已经牢记于心了,而这首《锦瑟》正是其中的一首,此诗正是旨在追忆青春年华,感叹自己的不幸遭遇,寄托了悲慨、愤懑的心情,是为后世所广为流传的一首诗。 李天乐神情肃然,胳膊肘微屈向外,目视前方,用那略带童稚的声音,郎朗吟咏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当这两句出来之后,众人面露震惊之色,如此讲究的辞藻,对仗工整,典故充分,不管怎么看都是大手笔,而且诗句所反映出的画面感十足,让人不禁浮想联翩,仿若真的被带入到那情境当中,迷而不返。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果说上半句对他们只是震惊的话,那么下半句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彻底的震撼,“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些形象而栩栩如生的词汇,足以显示其诗人用词的讲究和深厚的功底,对仗极其工整,读起来更是朗朗上口,让人印象深刻,而最后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深感青春易逝,功业无成,光阴虚度,碌碌无为而悔恨无穷,将追忆年华的主题如画龙点睛般指了出来,极其地切合主题,发人深思。 诗句吟咏完毕,李天乐将手轻轻放下,他往座下之人目光一扫,只见场下的人个个都低着头,身子颤动,泪流满面,抽泣不已。 第九十七章 群贤毕至 诗文赴会 六 台下哭声一片,这哪是诗文会,活脱脱的追悼会,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断抽泣,擦拭着眼泪,老妇,男丁全作泪人之状,这片哭声很快蔓延,甚至传到其他阁楼中,不清状况的,还以为这里在开追悼会,张勉真是佩服这些人发达的泪腺了,不就是一首诗赋,至于把他们感动成这样吗,可不是吗,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仿若敲动他们的心扉,让他们一下子找到了共鸣,也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了如此状况。 在以往的诗文会中,从未出现这样的状况,哪怕再吟咏伤悲的诗赋,都未曾让众人泪流满面,但现在却出现了这一幕,众人为一首诗感动不已,潸然泪下,这样的事情恐怕都能记入在册,成为诗文会历史上浓重的一笔。 张勉四周环顾,发现就连未明宗都是眼角含着泪花,不知是见自己主子哭了跟风,还是自己被感动了,其他朝臣也都用拭了拭眼泪,抽泣不已,在场的人恐怕除了金成这个大老粗没哭之外,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流下了泪花。 “这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几句话吗,俺才没感觉。”金成一脸的不屑,抱着手,看着其他人哭,他就在那笑,一副欠抽的样子。 李天乐看着这个场面,当时也是感到很是意外,他以为这首诗只能感动自己而已,却没想到一吟咏出来居然让这么多人同时被感动,这是他之前想都想不到的。 如此场面持续了片刻,等到众人的哭声停歇之后,方才回复到了平静。 其他诗人看到如此局面,还有何心思再比下去,他们自认为不可能再作出比李天乐更让人感动的诗句出来,既然如此,又何必自讨无趣,有了这首《锦瑟》作为标杆,其他的诗句都是隔靴搔痒,根本没有能打动人的内心之处。 说白了,李天乐定的起点太高,曲高和寡,便是如此。 众人没了心思,哪怕勉强作出来,都让在场的众人没了感觉,回应寥寥,与刚才那般轰动的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事到如今,大局已定。 即便还没有比完,张勉就已经心知肚明,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只要不出现意外,在作诗这个环节李天乐是必胜无疑。 “张子,你这个徒弟不得了啊,如此年纪便能作出如此精彩绝伦的诗作出来,日后必将前途无量,朕有一个想法,不知你想不想听。” “陛下,先别说,让张某猜猜。” 张勉沉吟片刻,然后抬首看向未明宗,目光笃定,问道:“陛下若是想要爱徒入仕的话,此举恐非张某所愿。” 未明宗忽然脸色一沉,面上嗔怒道:“你这家伙,你不入仕就罢了,还阻拦你徒弟的大好前途!” “陛下息怒,在下并非阻其前途,而是此子年纪尚小,尽管聪慧,但思想还未成熟,恐非适宜朝堂,还请陛下多给此子多些时间磨砺,待得成熟之后,才能为朝廷更好效力。” “此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朕准许了。”未明宗微微点头,方才转怒为笑。 张勉也想过,李天乐这样早慧的孩童,若是用正确方法引导的话,那日后的前途必将无限量,但若是跟了歹人,被带偏的话,反之就会成为江山贻害,祸患无穷,所以这块好钢,就看怎么打磨,到底是做成杀人的刀,还是救人的剑,就在那一念之间。 或许是见识了李天乐的厉害之处,与他同台的那些诗人在结束作诗环节后纷纷退出,在他们看来,跟这个妖孽相比,那就是活得不自在找罪受,不管是在哪方面,除了年纪比他大之外,其他就没有什么可比较之处了,他们之间的水平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张勉乐了,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挑到的李天乐居然如此厉害,可以说是罕逢对手,那么多的人,能与之不相上下的人一个都没有,还未到诗文会结束,结果就没什么悬念了,看着台上只剩下不到十个人的阵容,其他人就算是留下来,也只是想坚持到最后而已,根本就没抱有什么逆袭的期望。 李天乐少年老成的性子,让他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着镇定,而在最后的分析诗句中,也是正常发挥水平,平稳地结束了这次的诗文会。 可以说这次的诗文会完全就是李天乐个人的舞台,让他这个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大放异彩,也因为如此,他成为了诗文会最为瞩目的焦点,其名也在这同时传了开来,为众人周知。 文魁的称号也由此诞生,一个十岁孩童,技压群贤,以其杰出的才华,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享受了一次视听盛宴,甚至因此黯然落泪,从未有过一次这样的诗文会,让他们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 “二哥,我们发财了!” 在诗文会结束后,张勉召集金成他们几个,一同来算一算这次诗文会中押注的那些钱,看着那地上堆积如小山的文钱,零散的,成贯的,不计其数,看得久了,甚至会有些眼花缭乱。 虽然还没有数清楚数量,但从如今的状况来看,他们确实赚到了不少的钱。 未国的通用货币为圆孔钱,一贯为一千文钱左右,一贯相当于一两银子,这堆得满屋子的钱,是要仔细数才行,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数错,就像金成刚才就数错了几次,弄得他都快崩溃了。 “发什么财,这钱又不全是咱们的,等数清楚之后,还得付一部分给那些押注的人,能从里边剩出一半来都不错了。” 金成被张勉这么一说,于是把头埋着,继续老实地数着这些文钱,张勉过去数惯了纸币,现在一碰到这些文钱数起来就慢如蜗牛,几个人用了一早上的时间,才将这些文钱都给数清楚了,弄得满手的铜臭味,张勉就洗了好几遍的手。 “少爷,这些钱一共加起来有两万五千贯九十六文钱,除开那些押注人的钱为四千六百七十贯,我们剩下的有两万三百三十贯九十六文钱。”沉鱼认真地读出账本上的记录,说道。 哇哈哈哈! 金成一听这话,当时就大笑了起来,一脸兴奋地手舞足蹈,说:“二哥,咱们真的发财了,居然挣了两万贯的钱哪!” “天哪,要是每月都举行这种诗文会,那我算一下,一年下来,咱们就能挣二十四万贯的钱!这比我爹挣得还多了!” 张勉听到这话,当时就有些哭笑不得,连连摇头,不得不说,这个金成在某些时候真是二到不行,如果真像他说的这样,那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当首富了,还用得着有穷人?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诗文会乃是每年举办一次,岂是你想举办就举办的,还有这次咱们之所以能挣这么多,完全就是因为开了先例,不管是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与过去有所不同,所以才会吸引到他人,但创意是很容易被复制的,第一次有这样的效果,但第二次再做一样的,未必就有这样的效果。” 张勉说的这些头头是道,让得在场的人无力反驳,金成也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二哥,你的意思是说,下次咱们再举行诗文会的话,就不能赚这么多钱了,那该怎么办?”被泼冷水后,金成也开始变得清醒了过来,反之开始担忧了起来。 居安思危总比盲目的乐观要好,张勉知道从今天开始,之后必将会有无数的模仿这次的诗文会出现,从古到今,创意总是容易被复制的,所以张勉没打算下一次的诗文会还沿用这样的模式,至于是什么样,那就下次再说。 “怕什么,你二哥是什么人,既然能做出今天这样的诗文会,下次照样可以弄出新意来!” 第九十八章 书阁开启备教案 这次的诗文会,不仅办出了新意,而且也大赚了一笔,除开一些返还给那些押注的人之外,纯赚到了两万贯的文钱,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钱要用在刀刃上,不管赚多少钱,都得好好利用才行,而下一步张勉就是要把书阁给弄起来。 之前是没时间,也是没钱,因为书阁相当于私塾,要教导那些孩子读书认字,就要请教书先生,张勉走访了附近的郡县,发现原来这里的教书先生是如此之少,十里之外没有一个私塾,要找到能够教书认字的人更少,从那帮秀才中找来?张勉还怕他们误人子弟,找他们还不如让李天乐上。 可李天乐年纪尚小,跟一同学习的孩童一般大,谁也不可能听从他的话,做做同学还可以,当老师的话那就太早了。 等把书阁装设完毕,可以进人了,可老师的人选还是没有着落。 “师父,不如您来当书阁先生吧,您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您来做这个教书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天乐力荐张勉,张勉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是有顾虑的,万一自己把这帮孩子给带偏了怎么办,那些父母还不找自己的麻烦,而且自己这么大大咧咧的性格,去管那一帮孩子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所以张勉在犹豫不定,没说要当,但也没说不当。 几日过后,书阁外已经等候了许多父母,手牵着孩子,正在门外等着,有的家里五六个孩子,大的带小,小的跟大,在古时没计划生育这个概念,而且还鼓励多生,一来充实人口,二为将来争战时征调壮丁,人口多少,代表着一国的实力,人口越多,说明这个国家越是强大。 这些孩子的父母看起来并不大,大的也就二十出头,小的还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所以看起来也跟孩子相差不多,张勉这样的在这里算作标准的大龄青年了。 “张大人,听闻书阁择日开启,我家两个小儿不知能否在书阁就读,这是我们这一季卖粮的钱,还请不要嫌弃。”一对夫妇走到张勉面前,对他小声问道,然后把一个鼓囊的钱袋递给张勉,张勉连忙推辞说:“两位,书阁是要准备开启,到时会张贴通知在门外,你们把孩子送来便是,我们是不收钱的。” “不收钱怎么行,孩儿读书要笔墨纸张,这些都是开销,而且教书先生也要辛苦费,这些钱您必须收下!”这孩子的母亲性子执拗,硬是把那钱袋交到张勉手中,然后转身便走,当张勉想上去追逐他们时,他们就已经不见了身影。 张勉暗叹了一口气,低首看着这个有几个补丁的钱袋,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掂量里边的文钱,估摸着几十文钱的样子,这就是他们辛苦一季的卖粮钱,民生多艰苦,张勉又怎么忍心收他们的钱,日后再见到他们,就将这一袋文钱归还。 这几日张勉都没出门,每日关门在房中,只有在吃饭时候才出来随便刨两口,然后又回了房间,把门给关上,沉鱼觉着奇怪,便在吃饭间隙询问了一下,张勉却没明确回答,更是让沉鱼感到好奇,等张勉回房之后,她就悄悄跟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看向里面,见张勉站在房间里左右挥手,然后口中喃喃自语,看得她疑惑不已,正沉吟之际,嘎吱一声,房门突然就打开了,她差点一个踉跄给摔了过去。 “少,少爷……”沉鱼面露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来这做什么?”张勉见沉鱼突然跑了进来,当时一怔,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问道。 “我,我……”沉鱼口不择言,有些慌张地捋了捋额前的发丝,她那飘逸的长发垂在玉肩上,就像是流瀑一般十分优美。 “对了,你来了刚好,你听听看我准备的教案怎么样。” “教案?少爷,何为教案……”沉鱼困惑道。 张勉呵呵一笑,“你听了便就知道。” 沉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就坐在一旁,挺直了身板,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勉,十分认真的样子,张勉见状,轻咳了两声后,然后大步走上前去,将一块大木板推了出来,架在与她视线等高处,沉鱼有些愣了,她不知道张勉把这块大木板拿出来有何功用,但她想着既然以此展出,必有大用,所以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在我的课堂上,说话可以,但是不要说废话,觉得我讲得不好的,可以马上离开这里,但是前提是要背出《三字经》,如果有任何不懂的,可以问我,你们是书阁第一期学生,所以你们要时刻牢记,在这里,只有水平的差距,没有身份的差距,无论富贵或是贫穷,你们都是地位平等的同学……今日我们先讲《论语》第一篇……” 沉鱼听着张勉说的这些出了神,自己都不知不觉间被带入其中,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书阁中的一名学生,而且从她的感受来看,她觉着张勉这样的讲课方式与众不同,她只上过私塾几天,因为那时家里穷,供不了她读书,可是那时候私塾先生给她的印象就是刻板,严肃,没有丝毫的生气,上课就像是照本宣科地念经一样。 但张勉却不一样,他会通过各种方式来活跃气氛,带动课堂的积极性,让人丝毫不感觉沉闷,上课都感觉是很开心的一件事。 “少爷,您的这个教案非常好,如果实行的话,肯定会让那些孩子十分喜欢的!”沉鱼对此表示肯定,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年纪问题,就连她自己都想上这个课, “是吗?”张勉还从来没当过老师,这一套只不过是仿照以前上学时候那些老师的做法,想不到自己也有当老师的这么一天。 沉鱼连连点头,这种上课方式让她大开眼界,既有趣又不失严肃,既能学到知识,又能懂得许多道理,是她见过的最特别的教书方式了。 “你觉得此法可行?”张勉问。 “当然了!少爷满腹诗书,沉鱼佩服得紧呢,这世上再没有比少爷更厉害的男子了。” 张勉苦笑摇头,“那时因为你还没有见过更厉害的人,这世界大着呢!” “沉鱼打小在乡里长大,的确没见过什么世面,少爷云游四方,去过的地方不计其数,视野不知有多宽广。” “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带你出去看看的。” 真的?! 沉鱼面色一惊,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美目停留在张勉身上,一刻都没有移开。 “我何时说过假话?”张勉笑。 糟了! 沉鱼忽然记起了什么,身子一激,掩面惊叫道:“我的菜!”然后赶紧跑出门外,往后厨方向疾跑而去。 张勉摇头苦笑,再次伏案写他的东西。 这一日,正是书阁开启的日子,前来书阁报名学习的孩子很多,不得已之下,只能让他们按顺序排队,然后根据年龄进行分配,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 在以往的私塾中根本没有分年级之说,无论年纪大小,大家都挤在一个教室里,学着同样的东西,所以当这些孩子的父母见张勉分年级的举动时,都感到十分好奇。 “请问张子,如此分配是因何故?” “这都是因材施教,每个年纪的孩子接受事物的能力不同,年纪小些的孩子接受得慢,年纪大些的孩子接受得快,所以就将他们分成不同的年级。” 第九十九章 传道授业解惑也 书阁中已经坐满了孩子,而在后排,则是许多父母观摩课堂,他们也一同跟自己的孩子上课,因为张勉不收取学费,所以在这里学习的孩子,既有贫苦百姓,也有大商豪贾的孩子,在等级森严的古时,这样的场面几乎看不到,但就在书阁当中却出现了,而且这般融洽的样子,是极其罕见的。 在这书阁中,张勉一开课,就引来了很多人的期盼,他们都想见识这个课堂究竟是何模样,站在窗外观看的,挤在人群中翘首而望的,都想从中能瞄到一眼,只见课堂最前端,架着一大块木板,然后其旁边放着一支墨笔,还有一块抹布,台下有着三十张左右的长桌,两人为一桌,桌上摆着几摞简牍,以及笔墨,每个孩子都是正襟危坐,神情肃然。 即便不是在课堂上,外面的围观者都能感受到里边散发出的紧张气氛,他们中的许多人没上过这样的课堂,对这个地方怀着一种敬畏之情。 张勉站在台上,目光睥睨四周,见到这数十名面孔童稚的孩子,再看看后排坐着的父母,还有着外面围观的百姓,他心中苦笑,没想到在后世没当成老师,居然来这古代当学堂老师来了,命运真是说不清楚,他过去最不想做的职业就是老师,因为怕自己误人子弟,把这些学生给教坏了,他本以为这辈子跟老师这个职业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结果却不得不听从命运的安排。 嗯? 张勉晃眼之下,忽然注意到李天乐也坐在下面,自己没让他来的,怎么就自个儿来了,不过也是,他才十岁,上这个课也不无关系,再说了这课堂上都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让他多跟这些孩子交流也好。 在开课之前,张勉背着手,就像当年他的老师问他的一样,对着所有的学生问道:“同学们,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话音一落,台下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张勉于是一个个地提问。 甲同学:“读书是为了给俺爹娘争气,俺家没有一个读书人,所以俺爹娘希望俺多读书。” 张勉笑了笑:“好,这位同学读书是为了挣面子。” 乙同学:“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将来衣锦还乡,给爹娘好吃好穿。” “好,这位同学读书是为了博取功名。” 丙同学:“读书是为了做一个商贾,赚很多很多钱,为爹娘盖大房子,让他们不再劳累。” “好,这位同学读书是为了赚钱。” 当张勉走到李天乐的面前时,对李天乐问道:“这位同学,你读书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天乐微微沉吟,想了一会后,正气凛然道:“我读书是为了未国的崛起而读书!” 噗! 张勉当时差点栽了一跟头,这句话怎么听上去就那么熟悉呢,好像是我泱泱中华的一位逝去的伟人曾经说过的经典名言,而那句原话还曾经挂在张勉所读中学的牌匾上,以教导众位中小学生,所以一听到这句话时,他当时就条件反射地想起了那句话,心中顿时掀起了汹涌波涛。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样的话,难不成也是个穿越众?”张勉心中狐疑,盯着李天乐左右端详,可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于是小声问道:“你可知《狂人日记》和《围城》?” 李天乐一怔,疑惑道:“师父,你所说这些是为何物?” 幸亏不知,不然张勉真以为他也跟自己一样,看他不像是故意说谎的样子,方才揶揄笑道:“无事,你先坐下吧!” 从这件事上,张勉也发现了,原来历史跟当下是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当下发生的,过去没准已经重演了多少遍,人们读书的动机无非也就那几个,功名,地位,金钱,还有着胸怀天下的,这些都是读书的动机,就像当年张勉回答他老师的,他读书就是为了当科学家,结果科学家没当成,却成了一名考古学家,再后来就成了一名穿越家,也不知道以后会成什么家,反正这辈子是跟科学家没缘分了。 从这些孩子的回答中,张勉也能发现一个规律,但凡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他们都想通过读书出人头地,考取功名,而那些商贾家的孩子,他们大多以赚钱为目标,这应该是受家庭气氛的耳目濡染,而像李天乐这样的天才,则胸怀天下,以未国崛起而奋斗,从小就高屋建瓴,立下远大目标,所以说人家天才也是有原因的。 “今日我们就先来学习《三字经》,大家先跟我一起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在所有的蒙书当中,最流行的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也就是俗称的“三、百、千”,在这些启蒙书中,《三字经》是为以习见闻,读《百家姓》以便日用,而读《千字文》则以明义理,哪怕是在后世,这三本书都深受重视,发行量惊人,几乎每个孩子都要求熟读成诵。 在当时的未国还没有这样的蒙学教材,所以听着这些带着押韵,而又朗朗上口的句子时,不光是这些孩子,就连坐在后排的父母都禁不住跟着读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课堂中读书声响成一片,个个都极其认真,张勉七岁时就把《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就连释义也都很是熟悉,所以讲起《三字经》来也是头头是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人出生之初,禀性本来都是善良的,天性也都相差不多,只是后天所处的环境不同和所受教育不同,彼此的习性才形成了巨大的差别。” 张勉给他们认真解释,于是就有人提出来了,说:“老师,那么这世上的歹人生来也是天性善良的吗?” 张勉笑了笑,点头道:“当然了,每人生下来都是本性善良的,他之所以为歹人,可能是因为生活所迫,或是其他原因,才会让他变成了那样,所以我们要辩证地去看问题,不能一概而论。” “老师,何为辩证地看问题呢?” “所谓辩证,就是要全面地看待一件事,不能全部否定,也不能全部肯定,比如说他是坏人,他也不是所有方面都坏,他也有好的一面……”张勉解释了一大堆,但台下的孩子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张勉也是无语自己了,没事跟他们聊这些高深的问题干嘛,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要知道他们还都是一些孩子,哪能听懂这些。 于是张勉将话题一收,继续讲解了下一句,这堂课张勉感觉上得特别久,可能这是因为首次上课的缘故,说得口干舌燥,课间时分喝了大杯茶水,方才解渴,这时候他才体会到做老师的不容易,口干舌燥不说,站在台上讲课讲那么久,一堂课下来,腰酸背痛。 “传道授业解惑不易啊!”张勉扶着腰,感慨道。 一天下来,张勉感觉双腿酥麻,两眼昏花,口干舌燥,若不是他及时反应,他恐怕就已经摔倒在地,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狼狈过,这老师的称呼,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照今天这个样子,他根本坚持不了几天,想了很久之后,他最终决定要多找几位老师换替着上,不然一个人根本撑不住。 沉鱼是第一个人选,其次宁玉满也可以,欧阳岳勉强。 可惜仲志和吕况出外云游去了,若是有这两个人在的话,那就选都不用选了。 当日夜里,张勉把沉鱼,宁玉满和欧阳岳三人叫来,然后单独给他们讲课,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他们知道该讲哪些东西,于是,张勉从《三字经》开始讲起,全文一千一百四十五字,后来又一个不漏地给他们写了出来,当他们看到张勉写出完整的《三字经》后,当时一个个脸色诧异,惊异非常。 第一百章 教书育人渐成长 他们几个人对于张勉能背出《三字经》全文表示十分惊讶,更惊讶的是到底是何人才能写出如此朗朗上口,念起来丝毫不费劲的文章,老少皆宜,又有着深远的教育意义。 “《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尔等听过没有?”张勉问。 他们几人摇了摇头,对此表示不知。 “《大学》、《中庸》,尔等又听过没有?” 他们仍旧摇头,表示不知。 张勉靠记忆是肯定不能把《大学》和《中庸》背出来的,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好好学这两本经典,但《千字文》和《弟子规》还是可以勉强背出来的,这些书都是从小到大的启蒙书籍,自然是熟读成诵。 这几日,沉鱼他们几个苦读《三字经》,从清晨到晚上,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其余时间都是认真苦读,其中宁玉满学得最快,他的记忆力也是十分之好,看过几遍后就能记住,有着这方面的天赋,其次则为沉鱼,她虽然记忆力比不上宁玉满,但胜在刻苦努力,每日手不释卷,时常都能听到她在诵读,最后欧阳岳实在是不太争气,他们两人都已经学完一大半了,这家伙几乎还在原地踏步,念来念去都还是那几句。 “要是你是我学生,今天你看我不抽你!”张勉见欧阳岳如此模样,恨得直咬牙。 要是早先把金成或者庆阳公主找来,可能进步都要比他的快一些,欧阳岳也是够顽固,这几日更是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根本就无闲暇时间来学这些东西,张勉一气之下,就把金成和庆阳公主找来,让两人一同学起来,庆阳公主别看她平日脾气暴躁,但一学起这些来,脾气居然意外地变得平和许多。 而金成见庆阳公主在学,他也跟着学,不出几天,一千多字的《三字经》居然也能勉勉强强地背了出来,这跟张勉原先的想法不太一样,看来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二哥,你也真是,有要兄弟帮忙的就说出来,大哥他对教书育人这种事情不上心,你找他就没找对。”金成偷偷地对张勉说,张勉一阵无语,瞥眼道:“你对这事就上心了?” 金成嘿嘿一笑,悄悄指着庆阳公主,小声道:“这不是跟着公主学的嘛!” “我说,你们俩现在是发展到哪一步了?何时大婚?”说到这个,金成忽一低首,情绪有些低落:“我与公主恐是有缘无分,今生难成姻缘。” “此是为何?”张勉一副坐等吃瓜的态势。 “哎,家中老父觉着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无缘攀附皇室,我们世代为商贾之家,祖上三代,未曾有人在朝中为官,更无皇室血脉,陛下恐不会同意我与公主的婚事。”金成唉声叹气,一脸的颓色。 在古时,士农工商阶层分明,其中商贾的地位最低,哪怕你再有钱,在当时的社会中都没什么地位,一位商贾之子,想要迎娶皇室之女,其艰难险阻可见一斑,如果说是当朝首富,那倒也罢了,可惜金成家并非巨富,只能算作中等,所以他想要迎娶庆阳公主这样的皇室嫡亲,自然就是难上加难。 “你真想娶庆阳公主吗?”张勉问。 金成一怔,沉声道:“我一直都想,做梦都想,可是这太难了,连我爹都劝我放弃……” “只要你想就行,我有办法让公主嫁给你。” 真的?! 金成听到这话,当时面色欣喜,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沉稳点!”张勉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金成嘿嘿一笑,方才收回惊喜,然后问道:“二哥,你说的办法是什么呢?” “你怕死吗?” 金成一愣,随后笑了:“人生在世,固有一死,有何可怕的。” “那就成!”张勉继续说:“如今对你而言,只有从军为将,为未国江山守卫边戍,驱除外寇,赢取战功,被陛下封侯将相,如此一来,才能匹配公主的地位,这样你们才能门当户对,世人也就不会有所说辞,阻碍你们的这段良缘了。” 从军为将! 金成自幼练功,就算是现在也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不然那强健的体魄又是从哪来的,他也曾想过从军带兵打仗,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过着安逸的日子过惯了,还是有着担心万一在军营中不习惯尔尔之类的,但现在又被张勉提到了这个问题,心中的那团沉寂已久的烈火仿佛又重新燃烧起来,心底的那个声音告诉自己,是该去沙场磨砺的时候了。 “二哥,我听你的!明日我就去天京报名参军!”金成恍然大悟,面色笃定地说道。 “这么着急干什么,最近四方阁快忙不过来了,下月吧,下月入秋时节,也是朝廷招集兵马时候,那时再去也不晚。” 金成点头,他对张勉说的话一直都是深信不疑,无论何时,他都觉着自己二哥作出的决定是最正确的。 其实张勉说四方阁忙不过来都是借口,最主要的是他不想金成这么快走,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最是无情,当年伯俞亲率万千铁血骑,一路势如破竹,披荆斩棘,眼看着即将成功之时,却被反杀,再加上粮草不济,后援无力,最后落得个败军之果。 伯俞武艺高超,尚且如此,金成与之相比却是不及,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月里,张勉要为金成多准备一些保命之法,在战场上,只要有命在,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他能为金成做的便是为他誊抄《孙子兵法》和《六韬》等兵书,他从小就喜欢看古典着作,所以过去在看的时候也暗自记了下来,虽然可能不全面,但能写下多少就多少。 这个时代的兵书是有,但却都是一些比较浅显的着作,没有像《孙子兵法》和《六韬》这样的千古兵书,《孙子兵法》一共十三篇,六千多字,张勉日思夜想,每天像是挤牙膏一样,使劲从脑海中的记忆中抖出来,但到了最后,他发现自己最多只能记得前六篇,后面的就再也记不得。 《六韬》也是如此,全文六卷,他就只记得三卷,后半部分就算要死要活,都是记不得,这时候张勉就在感叹,要是他能有李天乐那样逆天的记忆力就好了,几乎是过目不忘,一遍就能记住,可以说是行走中的人体扫描仪。 在誊写这些东西的日子里,沉鱼,金成,宁玉满和庆阳公主轮流教导书阁的这些孩子,让张勉感到奇异的是,他们几个教书各有特点,沉鱼属于细腻型,她总会无微不至地去关心这些孩子,给予他们更多的关怀,而且特别有耐心,而金成就很直接了,这些孩子看到他那大块头,个个听课时候一动不敢动,认认真真地听讲,效果倒是不错,宁玉满则属于儒雅型的,说话也是娓娓道来,不慌不忙,一边上课一边摇着羽扇,学识渊博,很受这些孩子的爱戴,庆阳公主就是有些傲娇了,她教学生是挺细心的,但是一看到哪个不听话,她那暴脾气就开始上来了,有好几次还差点体罚了学生。 总体而言,他们教学都有着自己鲜明的风格,这点得到了很多学生父母的肯定,也因为如此,送来书阁读书的孩子也越来越多,每日清晨便能听到那朗朗的读书声,十分明净,悦耳,在和煦阳光的照射下,这些孩子正在一天天地成长。 第一百零一章 不负初心颜未改 书阁中不乏一些聪慧的学生,只要稍微一指点,他们就能领会其意,并不比那些被称作天才的孩子差,李天乐是属于那种老天爷赏口饭吃的先天之才,别人生下来就有这样的天赋,就算你后天再努力,终将也赶不上他,因为他比其他人更是努力,每日除了在书阁上课之外,回去之后每夜还要挑灯夜读,每至深夜方才休息,就因为这样的努力,所以李天乐一直遥遥领先,别人始终追赶不上他。 在每次测试中,李天乐总是能够拿到满分,其他人最好的也就接近满分,从未达到李天乐这样的高度,妥妥的学霸,每当别人向他请教时,他都很热情,耐心地给别人解释,渐渐地,别人原先对他仰止的看法,也开始变成了仰慕,这样一个高智商,又有耐心的学霸,谁人不喜。 张勉见这情形,心中也是略感欣慰,当初兴建书阁的初心,正是为了让那些没有书读的孩子,得到同等的教育,即便是没有钱,书阁一样接收,一日三餐,这里都有人做饭,住宿则为上下铺的八人间,在这里,这些孩子只需学习即可,甚至书读得好的,张勉还设立了奖学金,若是每人每学期考试中获得前十名,都会得到不同数额的文钱。 当这个奖学金设立之后,更是促进了这些孩子的发奋苦读,过去一入夜,大家都睡了,但是现在入夜之后,他们还点起了灯油,然后伏在桌上继续发奋刻苦,累了就锥刺股,困了就头悬梁,结果有人把自己大腿扎得满是血污,流血不止,还有的差点把自己给上吊嗝屁了,张勉听闻于此,当时就哭笑不得,等问到他们是谁教他们这么做的时候,他们如此回答。 “这是天乐教我们的,他说是老师教他的……”这些孩子低着头,背着手,声音低喃道。 张勉一阵错愕,自己什么时候教这些了?他想了好久之后,才突然想到,原来在这之前他的确有跟李天乐讲过苏秦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苦读的故事,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模仿此做法,而且还传给其他人,一想到这他就感到无语不已,故事是故事嘛,这小孩子怎么能轻易模仿,这不是伤着自己吗,幸亏自己还没给他讲那些武侠故事,要不然就得去模仿铁砂掌和铁头功了,那更是要人命。 这件事幸亏没出什么大的纰漏,责备了李天乐,也告诫了所有的学生,发奋苦读是可以,但是不要再用这些危险的方式,万一出个什么问题,到时候受伤害的是自己和家人,张勉的校园安全宣传很到位,还请来了家长一同探讨此事,校内,家庭两方着手教育,在这一系列的手段之下,后来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张勉这个老师也当得有模有样,成为了这书阁中的教学明星,在所有的老师中呼声最为热烈,对于这个结果,张勉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当然还是要保持低调,人嘛,做事高调,做人低调些地好。 近来张勉每日都是三点一线,书阁,食堂,房间,感觉就跟在后世上学时候没多大的区别,这样的的日子过得倒是挺充实,忙碌而经常忘了时间,有时候太累的话,就会去自己竹林小屋住上几日,在那里可以得到完全的放松,小酌几杯酒,坐在竹屋外,听着竹林中滴答滴答的雨声,然后再弹奏起优美悦耳的古琴。 琴声悠悠,宛如那清脆悦耳的旋律,在竹林的鸟鸣应和之下,轻盈婉转,张勉神情肃然,穿着宽大的白色儒袍,双手十指轻拨在那琴弦之上,琴声悠扬地传出,穿过林间,伴以滴滴答答的下雨声,竟渐渐演化成一段段动听的音律。 张勉抚琴之余,饮下杯中美酒,酒酣舒畅,弹琴更是兴致高涨,若说这是调解心中苦闷,不如说是一种来自心灵的洗涤,呼吸着自然之气,弹着靡靡之音,心中的烦闷便是迎刃而解,十分舒畅。 这竹林小屋,可以说是张勉的第二个家,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置身于这自然之中,躺在那柔软的草皮上,整个人的心情都是愉悦的,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宁静而致远,淡泊而清新。 来这里已经将近一年的时日,忙碌的时候张勉或许可以忽略过去,但现在一空闲下来,就禁不住想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那时候的他还在野外考察,天南地北到处飞,鲜有时间陪伴家人,当他枕着脑袋躺着的时候,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仿佛看到他母亲和父亲笑容满面的样貌,仿佛能闻到那香喷喷的红烧肉,还有他最爱吃的水煮肉片,可是这些都只能停留在回忆里,他再也回不去,回不去那个温暖,其乐融融的家。 “靠!这都什么事啊!”张勉一抹泪花,从草地上坐了起来,鼻尖一嗅,环顾四周,“嗯?哪里来的肉香味儿?” “咕噜咕噜……”刚好这时张勉的肚子叫了起来,一摸肚子,还真的有些饿了,他双手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循着肉香味慢慢走去,这他娘的真香,张勉越是闻着越觉得饿了许多,肚中的咕咕声快成了合奏曲,一直在重复播放。 张勉伸长了脖子,脑袋向前倾,鼻尖用力嗅着,不放过一缕香气,步子越走越快,踏着草地,穿过荆棘丛生的树林,一直走了有一刻钟左右,方才发现那肉香味的来源之处,只见距离他不过百米的地方,冒着黑烟,估摸着有人正在那里烧烤。 “好家伙,吃独食。”张勉拨开一片草丛,然后透着那草丛的缝中看了过去,只见一人正背对着他,蹲坐在一块青石上,双手持着一只野兔肉,架在篝火上,火势正旺,火苗上冲,那只野兔在烤火架上不断翻滚,在明火的炙烤下,渐渐变得金黄,那香味四处弥漫,将张勉的胃撩动得不要不要的,咕噜咕噜声响个不停。 张勉见此情形,厚着脸皮走了上去,他不管那么多了,反正现在都已经饿成这样,比起脸面,先把肚子填饱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要是连吃都吃不饱,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 张勉刚踏出一步,对方似是察觉到了这般动静,马上就站了起来,迅速转身,从长靴中抽出一把寸长的锋利匕首,扫视周围,那警惕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张勉的身上,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面色冷冽,对他喊道:“你是何人?!” 张勉嘿嘿一笑,继续向前走一步,这人面容白净,五官精致,明眸皓齿,戴着一顶褐色毡帽,身上穿着一身皮衣,长靴,看起来不似中原人的打扮,他见张勉向前走来,又是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将匕首向前一比,冷声道:“不要再往前了,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可是张勉却不以为然地继续往前走,那人紧锁着眉头,心中一凛,眼看着就要跟他拼命时,却见张勉突然坐了下来,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张勉针对的并不是他,而是看中了自己正在烧烤的那只野兔,张勉坐下之后,置身不顾地开始掰开野兔肉吃了起来。 他真是饿了,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像是刚逃出饥荒的人,那人看到这一幕不禁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烤好的野兔,自己都还没有吃一口,居然就被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给偷吃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一遇红颜治箭伤 人是铁,饭是钢,少吃一顿饿得慌。 张勉正在践行着这句经典名言,那吃得欢愉的样子实在是忍俊不禁,说好听点儿,那叫胃口好,说得不好听点,那叫狼吞虎咽,他哪管得着这么多,饿了啥都好吃,他倒是吃爽了,可就有人不爽了。 那个身着异服的人,死死盯着张勉,气不打一处出来,见张勉不过片刻时间,就将这只本来属于他的野兔给啃得一干二净,当时气极而怒,暴跳如雷道:“你还我吃食来!” 张勉咂了咂巴嘴,指着肚子,不以为意,摊手道:“都在这里了,你要?” “无耻之人!”那人气极,拔起锋利匕首,就要朝张勉刺去,张勉反应极快,就在这一瞬间,躲开了对方的突然袭击,张勉吃饱了,有了精神头,现在不管玩什么花样都无所谓,反正他有的是精力,只要吃饱,做什么都有劲。 反而是那人看起来体力不济,虽然手持凶器,但也显得软绵无力,没动几下就累得直喘气,张勉双手叉腰,对其说道:“我说,不就是一只野兔吗,犯得着跟我拼命?老子现在吃饱了,一会给你抓个一两只来不就行了?” “你这个偷食贼,偷我吃食,还在这里得意忘形,若不是今日我身负伤痛,非把你给千刀万剐!”他脸色煞白,右手一直捂着腰间,张勉刚才还未注意,现在看去,只见他腰间上已然变得殷红,像是血迹渗出的样子。 “受伤了还这么硬气,来,让我给你看看!”张勉朝他走了过去,可刚走没几步,对方就凶神恶煞地举起那把铮亮锋利的匕首,对着张勉不断挥舞,那刀光乱舞的样子,根本就不让张勉前进半步,“你别过来,再过来我这刀就不客气了!” “靠,都是大男人的,怕我吃了你啊,老子就给你看一下伤势,弄得跟个娘们似的。”张勉也是无语了,大家都是男人的,还遮遮掩掩什么,又不是女人,怕个毛线啊。 “你走开!别过来!”他面露厉色,一直挥动着那把匕首,就是不让张勉寸进一步。 “你血都流到脚上来了,再不止血,你就完蛋了你。” “不要你管!”扔下这话,他转身就走,踉踉跄跄的步伐,单手扶着腰间,面色变得煞白,双目无神,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这才刚走没几步,忽然砰的一声,整个人就摔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张勉见状,摇头哀叹了一句,“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完,他还是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咦?这人怎么细皮嫩肉的,靠,一个大男人的皮肤这么白,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是什么,这么长的头发,噗!不会吧!” “靠,原来是个女人!” 张勉将她那毡帽一摘,只见那乌黑的发丝倾泻而出,长发,白净的俏脸,各种女人的特征在这一刻显现而出,看来她是故意掩饰自己女儿身的身份,怪不得刚才这么大的火气呢,原来是怕自己对她图谋不轨,趁机占她便宜,我勒个去,自己是那种人吗,自己这么一个正人君子,何时会对女子图谋不轨,真是没眼力价的女人。 尽管张勉心中腹诽,但眼下救人要紧,失了这么多的血,如果不及时抢救的话,很可能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这个就糟糕了,张勉在野外考察时,经常会遇到一些突发意外的状况,所以野外急救也成了他必学的一项技能,他将自己的衣袍撕破成长条状,然后将其当做临时绷带,给她给绑在伤口处,尽力止住血,接着再在附近寻找一些可以止血的草药,直接将揉碎,弄成糊状,然后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她伤口处。 从伤口的患处来看,她中的是箭伤,本来已有愈合的迹象,可能因为刚才怒火攻心,加上体弱的缘故,所以造成旧伤复发,敷上草药之后,再休息养伤几日,应该就无大碍。 张勉给她敷完草药过后,就出去寻找一些瓜果和野味,她本身体弱,更是需要补充营养,所以张勉就多找来了一些瓜果和野味,满满一箩筐的水果,还有那两只肥硕的野兔,兔肉性温,吃来对身体有很好的恢复作用,还有一些草药作为备用,因为草药是要每天更换的,不可能放一次就行,而有的草药则用来熬药汤,双管齐下,有利于伤势的恢复。 次日清晨,张勉正在火灶旁熬制药汤,不断用那蒲扇扇火,以让火势更大一些,而那女子则躺在竹林小屋中的床榻上,当她醒来,睁开双眸时,第一眼看到的则是小屋的屋顶,她心中狐疑,左右环顾,看着这里陌生的一切,却不知是为何地,那一双眸子一眨一眨,均匀的呼吸略显急促起来,她摸了摸这床榻的被子,还带有些清香,柔软而平整,与她家乡总有味道的皮革床却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我这是在哪儿……”她慢慢地坐了起来,让她惊讶的是,腰上的伤势竟然恢复了不少,没有之前那般痛楚,而且不知何时腰上绑了了那白色衣袍撕成的条带,“难道是那名男子?”她看着自己腰间上的衣带,就想起了张勉身上所穿的那套衣袍,想到这里时,她当时脸色一红,心跳变快,紧抿着嘴唇,不知为何突然好紧张。 “你醒了。”张勉端着冒着热气的汤碗,里边盛着刚熬好的药汤,走进来时,见那女子已经在床榻上坐起,之后便将药汤碗递给了她:“喝吧,刚熬好的药汤,对你的箭伤有好处。” 听到这话,女子面色突变,本身有些泛红的脸上,登时变成了一大片绯红,指着张勉,有些口不择言道:“你,你这登徒子!居然敢轻薄本女子!” 张勉一脸无语,把那药汤放下,摊手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轻薄你了。” “如果没有偷看,那为何你知晓我腰上的是……箭伤。”说着,她紧咬着贝齿,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呢喃。 狂晕! “我的姐诶,好心帮你疗伤,还说我是偷看,还讲不讲道理了?”张勉心中一阵无奈,于是说道:“当时情急,你失血过多,如若不及时抢救的话,你恐怕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反而还来指责我,这是何意?” “再者说了,我不是那种轻薄之人,言尽于此,请姑娘不要多想,乱想。” “药汤在这里,你如若还是不相信在下的话,喝了这碗药汤,你应该可以自由行走了,要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张勉说完,挥动袖袍,转身离去,遇到这种不知感恩的女人,反正也没什么可以留念的。 “公子,请留步!”刚走几步,身后就传来那女子的声音,其声不似之前那般装出来的浑厚,而是有着那种小鸟依人,轻盈悦耳的女声,听来有着几分温柔。 张勉停步,转身问:“还有事?” “公子,刚才小女一时脑热,说了一些得罪话语,还请公子不要见怪!”她忽然变得柔情似水,还朝着张勉微微躬腰,面上浮出歉意之色,看得张勉都不忍心再苛责,心中的不满一下子变得释怀,露出微笑道:“姑娘不必多礼,刚才在下的话也是说得重了一些,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又怎么会介意呢?” 第一百零三章 脍炙人口传歌唱 通过张勉与其聊天得知,原来这名女子来自北原,至于姓名和来这里目的却没有告知他,只让张勉唤她作雁儿,从她那为难的样子来看,张勉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便是唤她作雁儿,这几日里,她每日定时喝下张勉熬制的药汤,吃着天然的瓜果,不过三日的时间,那箭伤就渐渐恢复。 正常的行走和活动已经是没问题了,而且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脸蛋也愈发红润,变得更加可人,在张勉的建议下,她不再戴着那顶毡帽,而是将长发披肩,乌黑的秀发如流瀑一般倾泻而下,柔顺流畅,乌黑亮丽,都可以给后世的洗发水打广告了。 如此装扮之后,雁儿不再如男儿那般,而是有着女子的柔情,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温婉,雁儿来自北原,当吃惯了烤肉这些露天吃食,张勉给她做的大米粥和水煮肉片这些寻常食物时,她反而觉着十分好吃,每次都要吃上一大碗饭,或许是她运动量大,所以不见得身上有赘肉,身材苗条而健康。 张勉与她相处的这几日里,简单而充实,他们每日出去采集食物,或是采集柴薪,累了便饮山泉水,饿了就生火烤肉,吃瓜果,十分地自在,直到有一日,她的伤势痊愈,箭伤也完全不见了伤口,她与张勉告别,在临走之时还交给了张勉一件玉佩,说是留给他的信物,若是以后有缘再见的话,便以此玉佩相认。 张勉送她到数里之外,直到不见了身影,自己才又走了回去,在回去的路上,他看着手中的玉佩,只见其背面的平滑处,刻有一个“雁”字,想必这枚玉佩是她的祖传之物,如此珍贵的东西居然留给了自己,看来她是十分珍惜张勉这个救命恩人的。 之后,张勉一人在竹林小屋中形单影只,久了,自然也是倦了,就又回到了河源郡,重新返回了四方阁,如今的四方阁变化很大,在自己几乎全部脱手的情况下,各个门阁照常运营,没有因为他的缺少而产生混乱。 张勉一人默默来到酒阁,坐在桌前,要了两坛酒,独自小酌,李钟见张勉一个人酌酒,于是走了上来,来到他对面坐下,然后再叫酒阁的人上了一盘三斤切好的熟牛肉,还有一盘花生米,两个下酒菜,李钟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张勉的酒杯添满。 “阿弟,最近是有何烦心事,说来与大兄听听。” 张勉哂然一笑,抓了一把花生米,往嘴里送,然后端起酒杯,与李钟说道:“阿兄,没什么烦心事,就是想喝点了。” “那就喝!”李钟同样端起酒杯,与其碰杯,两人几乎同时饮下,这一杯的酒还不足一两,张勉觉着喝得不爽,就命人把酒碗拿来,将酒杯换下,两人又倒了满满的一碗,又是仰首饮下,这次才感觉爽快。 “真他娘爽!”张勉一抹嘴,瞬间感觉心中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酒阁中的酒是用吕况留下的配方酿制的,所以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当属上乘,喝起来既可口,又不是太辣喉,甚至感觉有些清新之气,喝得再多也不是那种上头,酒劲特别冲的感觉。 张勉和李钟两人皆是好酒之人,一遇到好酒,就喝得停不下来,一直喝到酒酣之时,方才停罢,酒阁之中嘈杂声一片,放眼望去,这里都坐满了喝酒之人,杯盏成影,劝酒声不断,这里喝酒的人不似后世那般,喝点酒,讲求小资调调,这里喝酒,就真的是喝酒而已,单一而乏味。 酒过三巡,张勉酒劲上来,脸皮也变得厚了,他忽然从酒桌旁站了起来,然后东倒西歪地往前方走去,李钟此时已经伏在桌上睡着,打着呼噜声,满口的酒气。 张勉站到最前面,然后轻咳两声,开始说道:“各位兄弟,今日趁着这酒兴,我就为各位清唱一曲,有人场就捧个人场,有掌声就来个掌声!” 众人微微一愣,但随即呼声强烈,掌声也是一层盖过一层,不断涌出,大家都喝了酒,喝酒之后都喜欢热闹,在张勉的这一刺激下,原本沉寂的酒阁,忽然变得闹热起来,不断传来欢呼声和雷鸣般的掌声。 “好,既然各位这么热情,那么我就为大家献唱一曲《朋友》!”之后,张勉清了清嗓子,在陡然变得安静的酒阁中,开始唱了起来。 这些年,一个人。 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 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 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 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话,一辈子。 一生情,一杯酒。 ………… 这首歌,张勉曾经不知道唱过了多少次,中学毕业时候唱,大学毕业时候唱,ktv结束时候唱,但每次唱这首周大神的歌时,总会有着不一样的感慨,就像今日一样,物是人非,一切变得都不一样。 张勉唱着这歌,李钟忽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环顾周围,只见旁人一个个听着这歌,眼眶变红,竟不由自主流下了眼泪。 当李钟仔细一听,这既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乐曲一类,虽然不知是何种曲子,但听起来却感到心中触动,特别是唱到“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时,李钟竟也是禁不住地流下热泪,当时心中一阵酸楚,想起了许多往事。 在张勉唱着这首歌时,慕容齐刚好从酒阁前路过,当听到这歌声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走进了酒阁,见张勉正在唱歌,她仔细听那歌词和曲调,不似中原乐曲,也不像塞外曲子,歌词直白浅显易懂,但却唱出了真情实感。 “此曲为何,歌词如此直白,虽说不押韵,也不对仗,但听起来却很顺畅。”慕容齐精通音律,在研究过那么多乐曲中,这样的曲子却是第一次听过,一下子引来了她的好奇心,她寻了一处位置坐下,与其他人一样,认真地听着这歌。 当这首歌唱完之时,张勉的酒劲也缓了下来,清醒了许多,他往前一看,目光扫视众人,只见这些彪悍男子,一个个泪流满面,哭成了泪人,那种景象颇为壮观。 “张子,多谢你唱的这首曲子。” “张子,感谢你让我听到这么感人的曲子。” ………… 众人纷纷上前,与张勉握手,并对他表示感谢和感激。 这首歌确实让这些人感动到了,他们有的曾是战场上的一名兵卒,那些与其一同作战的兄弟,可能就在沙场上战死,有的告老还乡,一辈子再也没能再见一面,这种情比金坚的战友情,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当听到那些感人肺腑的歌词时,虽然直白,但却能真实反映他们内心的感受。 在这个文人雅士遍布的时代,所作的词,往往虚无缥缈,虽然典雅优美,但却没能真实反映这些老百姓的心声,多是寻求长生之道,或是吟诵仙人宫阙之类的,所以没有一首曲子是立足这些普通人,写给他们的。 当张勉唱出这首歌之后,他们理所当然地为此感动不已,因为这反映出了他们内心的真实写照,这首歌就像是写他们自己一样。 对于这首歌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这也是在张勉的意料之外,不过是一时的兴起,却引来了如此大的关注,看来后世的流行音乐在这里也还是很有市场的嘛。 啪啪啪。(不要乱想) 慕容齐从桌前站了起来,朝张勉拍了几下掌声,笑着道:“张公子,曲子唱得不错啊,不知此曲是为何曲?” “《朋友》。”张勉答道。 慕容齐点头,“如此曲子,虽说词作直白了点儿,但却朗朗上口,感人肺腑,是我未曾听过的曲子,不知此曲为何人所作?” “此曲为一位资深的音乐人所作。” “音乐人?此为何人?” “这是他国对做曲子的人的称谓。” 慕容齐点头:“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是张子见识广博。” “阿弟,这首曲子能否誊写一篇给大兄,待得日后酒阁唱作之用。”李钟对张勉问道,他对这首歌是情有独钟,听过一次后,便将其视若珍宝。 张勉自然是答应下来,很快就将这首歌誊抄给李钟,他拿到之后满脸兴奋,谢过之后就马上私下去练习这首歌,每日都要练至深夜方才罢休。 慕容齐对这首歌也非常感兴趣,并试图想要将这首歌改编成笛音,慕容齐精通音律,她只要听过唱几遍,很快就能找准音调,并且将其改成笛子的吹奏曲子,张勉见其如此,也顺便将此首歌改成琴音,两人合作之下,将其变为琴笛和鸣,演奏出了不一样的曲调,当时引来了一时的轰动。 这首歌就像是龙卷风一样,在整个河源郡掀起了一阵热潮,男女老少,在那一时间相互传唱,脍炙人口,几乎街头巷尾,每个人都能唱出这首歌。 第一百零四章 曲阁传声情歌语 《朋友》这首歌因为脍炙人口,被众人所传唱,因此变得火热起来,这是一首老少皆宜的歌曲,以其通俗易懂的歌词,还有那朗朗上口的曲调,传唱之时,就已经为众人所接受,几乎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李钟也是头脑灵光,趁着这个热度,还找来了人特地到酒阁中唱了这首歌,类似于后世的驻场歌手,将这首歌不断重唱,抬到了一定的高度,就连附近郡县的人们也都在传唱,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这首歌的旋律。 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张勉意想不到的,他一开始就是只想着活跃一下气氛而已,哪知道无意中的举动,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让这首歌着实火了一把,就连那些文人雅士都开始剖析这首歌的歌词,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典雅之作没有被人们所传颂,而这么一首直白浅显的歌却被世人所记住。 张勉每当听到这种言论时就摇头无语,看来这些文人还是没明白百姓的需求是什么,只顾得上自己高雅,引经据典,华丽辞藻,却忽略了真挚情感的重要性,在所有的作品中,如果只有华丽辞藻的堆砌,没有将情感带入,那么这个作品也没有它的生命力,自然也就难以让别人去记住,甚至是传颂。 但是《朋友》这首歌却讲的是朋友间的真挚情感,所以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这是很难得的,在诗词当道的时代,显得那么地独特,可谓是当时的一股清流。 更让张勉诧异的是,短短的几日时间里,就连书阁的孩子都能轻松将此歌唱了出来,他们年纪虽小,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确实要比成人快了许多。 张勉受慕容齐的邀请,来到曲阁中,与其合奏一曲,这是曲阁每日都有的表演,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状态,每日宾客满座,都指名着要慕容齐的笛声演奏,自从曲阁落成,张勉都还未来过此处,今日得此一见,算是一睹了真容。 曲阁之中,一座檀香坛立于阁中,那一缕缕散发着怡人的檀香,闻其味,让人感觉为之清新,醒目而养神,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悠悠琴声,光滑的木地板,周围墙上挂着各种山水图画,古色古香的桌椅,每人都是脱鞋而入,然后盘着腿,挺直腰板,坐在这里,听着各种优美的曲调,受着这里曲音的熏陶。 一杯清茶,一首乐曲,许多人买了票之后,一坐就是一整天,高雅之士高谈阔论也好,商贾之人谈论生意也罢,总之,这里聚集了社会各阶层的人,大家也都有着共同的爱好,也就是听这里的幽雅之曲。 早在几日前,就有人提出要让曲阁演奏新曲,可这段时间来,慕容齐都没有新曲可奏,所以才想到了张勉,既然张勉连《朋友》那样的独特的曲子都能唱出来,想必他那里还有新曲。 张勉当然有,但他在领略了后世流行歌曲在这里强大的生命力之后,他就不可能再轻易展示出来,怀璧有罪,更何况那数十首,甚至数百首的经典老歌,都在他的脑海中沉睡着,若是让别人得知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对他打什么歪主意。 当慕容齐问他时候,张勉就摇摇头,表明自己只有《朋友》这首曲子,但若是她还想要其他曲子的话,就要给他时间,他来写,但是这些都是要收取版权费的,慕容齐哪知道何为版权费,当一首曲子出来时,大家能够口口相传,就是对作者最大的认可,作者也感到很是欣慰,哪里还会收取什么费用。 所以当慕容齐听到这个概念时就一阵愕然,心想张勉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居然弹奏他的曲子还要收钱,这是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事情,一般新事物的出现,确实很难让人接受,别说是古时,就连版权费都是在后世才提出来的,提出这个概念初始,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也都难以接受,但是随着时间一长,当真正理解之后,最后才承认了版权的概念。 张勉是个有良心的人,他可不想诸位歌坛大神的经典作品,在这个时代没有发挥它的价值,既然在后世能够广为传颂,那么在古时也要体现出它的价值,而价值的体现最直观的办法,归结到底就是钱的问题,所以即便是在古时,也要那些听众付费收听,树立支持正版的意识。 “这版权费如何收取?”慕容齐问道。 “按照弹奏这首曲子时,前来曲阁买票的听众数的二成收取,打个比方说,如果今日买票的听众有五十人,每张票价十文钱,那么就收取五百文钱的两成,也就是一百文钱作为版权费,从你的分成中扣除。” 在曲阁的协议中,弹奏曲子的人与其三七分成,也就是曲阁三成,弹曲人占七成,如今按照张勉的这个版权费算法,弹曲人就只能得到五成的收益,慕容齐一听到这,自然很不情愿,马上就反驳道:“收这么高的版权费,那我还能赚多少。” “当然了,你也可以自己作出曲子,这样就不用付给任何人版权费了。”张勉淡笑道。 慕容齐当时一怔,她虽然精通音律,但这并不代表她能作出像《朋友》那样人人传唱的曲子来,所以她又开始犹豫了,心中陷入了进退两难,她思前想后,最后发现还是张勉提出的这个想法是可以的,至少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前,这就是一个好的办法。 “想好了没有,若是不想的话,那就算了。”张勉转身即走。 “等等!”慕容齐紧咬贝齿,抿着唇,沉声道:“我答应你。” 张勉暗笑,不就是一个版权交易而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维护正版,人人有责。 之后,在张勉的回忆下,他一口气写了三首曲子给慕容齐,分别为《神话》、《牧羊曲》、《暗香》这三首,不同的跨度,不同的曲风,慕容齐如获至宝,她看着这些曲子的歌词,当时就惊为天人,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竟还会有如此通俗易懂,但却又精炼动听的词汇,在得到这些曲子的手稿之后,当日夜里就迫不及待地改编成笛音,经过连续两夜的琢磨之后,慕容齐终于将这些曲子完美地进行了改编。 解开我, 最神秘的等待, 星星坠落风在吹动, 终于再将你拥入怀中。 两颗星颤抖, 相信我, 不变的真心, 千年等待有我承诺。 ………… 慕容齐读着这些歌词,心中仿佛被融化了一般,竟深深地被这些句子给感动到了,从未经人事的慕容齐,正当青春年华,少女之心,何尝不渴望一段真挚的感情,当念到“相信我,不变的真心,千年等待有我承诺。”当时俏脸一红,心跳加快,嘟哝道:“如此风月之词,居然直白地写了出来,比我们塞外之风更是豁达。” 张勉暗笑,这算什么风月之词,若是爱你,爱你,就爱着你诸如此类的歌词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话,那还不被指认作有伤风化,世俗之词了吗,其实那些歌词已经很含蓄了,只是相比较而言,古人的爱慕情感更是含蓄许多,在整首表达爱情的诗中,根本就找不出一个爱字出来。 这或许是一种风雅,但这也束缚了许多年轻男女的真挚情感,想爱却又不敢言爱,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中还是挺替他们难受的,不过张勉挑选出的这些歌,就像是蝴蝶效应一般,在这片死水中,开始掀起了阵阵浪涛。 第一百零五章 曲子改编合奏乐 慕容齐将那几首歌都进行了改编之后,每吹奏一首曲子,前来曲阁的听众就不断增多,卖的门票也是蹭蹭地往上涨,其中以《神话》改编的曲子最为受欢迎,还有不少二刷,三刷的人,在当时没有任何的录音设备,张勉也不用担心db的问题,也因为这首曲子太受欢迎,甚至有人不远百里,赶了几日的马车,就是为了前来现场听这曲子的吹奏。 几日不来,张勉一进去曲阁当时就被吓了一跳,只见这里人满为患,几乎找不到一个空位,找了好久,这才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在那里坐了下来,曲阁的檀香弥漫,香气四溢,一缕缕烟雾在阁中上空漂浮,张勉四周环顾,只见坐在这里的人,个个面色肃然,认真地听着慕容齐吹奏的笛声。 这是由《神话》这首歌所改编而来,一开始那婉转悠扬的笛声,就牢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住了,在这首歌中,张勉感觉最好听的部分并不是后面的副歌,而是开头这一部分,特别是用乐器所演奏时,更是将那种空灵悠远的曲调给体现出来。 慕容齐吹奏笛声时极其投入,双眸微闭,身子随着吹奏的节律而晃动,让人看了有一种摇曳之感,仿若那荷池中荷花,在雨点打在上面时,所带来的有节奏的微动。 张勉情不自禁地,也跟着节奏的律动而将手指打在桌面上,不光张勉如此,其他人也同样如此,这就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举动,笛声仍在继续,张勉听了片刻有余,只感觉这改编出来的笛声,在原有的基础上,似乎又多了几分韵味,这可能就是慕容齐的能力体现了,能将这首歌改编成笛声,而且还带有自己的风格,这换作是别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美妙的音律总是短暂的,当笛声戛然而止,所有人方才缓过神来,然后睁开眼眸,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在歇息片刻后,慕容齐又接着准备吹奏剩下的几首,张勉索性就此听下去,感受一下更多的优美旋律。 “就这样的曲子也能登上台面,在我们那里就是七岁稚童的童谣乐曲,这四方阁之名看来也不过尔尔,世人不过夸大之词罢了,就是可惜浪费了我那十文铜钱。”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然在张勉耳边响起,听来十分不顺,他转首朝那说话之人看了过去,那人生得面阔脸圆,有着几许粗犷,眉间抬头时,似是凶神恶煞,他见张勉看他,当时脸色一沉,怒瞪着张勉,狠声说:“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睛挖出!” 张勉淡然一笑,说:“如此雅致之地,出口粗俗之语,似乎不太妥当吧?” 对方面带嘲弄的笑意,说:“老子有钱,什么雅不雅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得着吗你!” 张勉苦笑摇头,“此地乃是高雅之所,如若再口出诳语,就只能请你出去了。” 对于这样的人张勉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说完这句后,他随即转身,不想再加以理会。 可这人却变得不依不饶了,张勉刚一转身,他就大喊道:“喂!你谁啊你,老子花钱买票进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走?” 因为这人的大声呼喊,当时就引来了其他人的纷纷侧目,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不已。 慕容齐也发现了异样,于是往这边走了过来,见张勉在此,她对那人仔细询问此事,那人却跟刚才说的话变得口径不一致,甚至添油加醋地说是张勉想把他赶走,当时听到这话,张勉真想一大耳巴子给他打过去,但他还是忍住了。 跟这种人计较这些对他没什么好处,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本身就是四方阁的创始人,如此待客之道,其他人见了会怎么想,想到这里,张勉准备抬起的手又默默放了下来。 “是个男人的话,就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张勉森冷的语气,显得很是淡漠,对其说道。 那人愣了一下,同时面对张勉和慕容齐,他面色也变得复杂起来,停滞了一会,忽然又笑了起来:“嘿嘿!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两位就别当真了。” “来人!” 慕容齐刚一出声,马上就有几人出现在此处,站在其面前,面色肃然,皆是身材魁梧之士。 那人见状,登时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声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于是,他就将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还向张勉求饶:“这位公子,求求你别让他们打我,我体弱,不经打。” 体弱?张勉冷哼一声,就他这个跟肥牛没差别的体型,还好意思说自己体弱,那真正体弱的人岂不是个个身如薄纸,一吹即倒。 慕容齐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陡然陷入沉思之中,她喃喃自语道:“我这笛声真的上不了台面,七岁稚童也能吹奏此曲?” “他就胡说八道而已,你还当真了?”张勉见慕容齐低首沉思,出言道。 “对,刚才我就是胡说八道的,是我口不择言,都怪我。”那人面色惊惶,惊骇之极,赶紧承认此事,不然一怪罪下来,自己又得受皮肉之苦了。 “不是这样的。”慕容齐摇头否认,她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我一人吹奏笛音,必然有些单调,这些曲子音调变化极快,若是单一奏乐,很难将此曲的神韵表现出来,不如你我二人合奏此曲,或许能为此曲增添不一样的东西。” 张勉含笑,今日来此处不就是来与她合奏的,但有了这么一出,倒是觉着像是赶鸭子上架。 “你坐好别动!”张勉见那人想趁着他们说话间隙,想要拔腿就跑,张勉就马上对他命令道,他赶紧坐了下来,一动不敢动。 而张勉则与慕容齐摆好架势,双双坐于台上,张勉双手抚琴,慕容齐则手执天音笛,两人在台下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开始了同台演奏,琴声笛音,两者有着相通之处,琴为悠远,笛为悠扬,两样乐器配合之间,便能奏出不一样的天籁之声。 更何况这些曲子是为后世的经典,被时间所印证过的,人们的审美水平会随着生活的变化而有所变化,但那最核心的东西却不会轻易改变。 当琴声悠悠而出时,悠扬的笛音也开始紧随而来,《神话》的曲调本身带着一种厚重之感,古琴声能够很好地体现出来,这一块很明显地补充了笛音的不足,开头大气而厚重,让得众人为之一怔,听着这声音,仿佛也将自己融入其中,随着节奏而感受这曲调中的悲欢。 天音笛不愧为笛中至宝,笛音的悠扬婉转,轻盈绵长,在古琴的和声之中,变得空灵悠远,在曲阁之中蜿蜒开来,使得众人享受到了一场音乐盛宴,他们个个面色舒缓,陶醉其中,不管外面的动静和声响,只是沉醉在这音律的世界中。 “此曲是为天籁之声啊……”有人忍不住感叹道,不光是一人,而且还有多人如此感慨。 让爱成为你我心中,那永远盛开的花。 穿越时空绝不低头, 永不放弃的梦, 苦苦痛痛爱的解救, 愿与你同受, 却连一句我爱你都不能说出口。 ………… 在演奏过程中,张勉忽然忍不住唱了起来,他虽然没有那般美妙的歌喉,但却唱出了真情实感,那些人听多了风花雪月,却对爱字只字不提的曲子,突然听到这首曲子一下子这么直白,反而感觉很是新鲜和好奇,不落俗套,却又美妙动听。 第一百零六章 夜中烤肉饮美酒 曲声萦绕在这曲阁之中,两音交织之下,合奏出了动听的靡靡之音,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人再作言语,都在认真地聆听,生怕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十分不易。 那名男子在听了这些曲子后,面上的惊讶更甚,他都没想到还有这样吹奏曲子的,就跟做梦似的,他面色呆滞了半晌,整个人已经愕然,粗犷的外表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喉咙不断滚动。 “这,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动听的曲音……”在迟疑了片刻后,他最终低喃道,再不会说这曲子是稚童的歌谣,再不可能对这曲子有任何的偏见。 张勉与慕容齐的合奏并非为了取悦何人,这样发自内心的曲音,带有真挚的情感,才是最为动听悦耳,也因此能够征服其他人,让他们得以从中得到美妙的感受。 当曲声作罢,琴声笛音,戛然而止,那意味深长的曲音,仍旧萦绕在曲阁之中,让众人回味无穷,始终未能缓过神来,仍旧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张勉见状,与慕容齐相对而视,两人各自的意思心领神会,点头之后,另一曲又接踵而至,这首《暗香》的改编曲,在慕容齐的起声下,让众人再次聆听到了那种优美的音韵,张勉的琴声紧随而来,两音和鸣之下,曲阁在这一刻,仿若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躺在香气四溢的花海上,聆听着周围的鸟语,置身在如此美好的自然之中,十分地享受其中。 相比较上一曲,这首曲子带有几分凄婉,绵长伤感的音律,勾起了众人心中的愁思。 这些文人雅士本就多愁善感,一听到如此乐曲,禁不住眼眶含泪,悄然而涕下,张勉见此情形,也是有些无语,怎么这些人动不动就哭呢,泪湿沾襟,曲音还未奏完,这些人就已经哭得不行了,在这般哭声下,张勉和慕容齐两人也合奏不下去,只得暂停作罢。 可是曲声一停,就遭到众人的强烈反对,不得已之下,他们二人只得继续演奏,来者是客,收钱办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他们愿意听,当然就得为他们演奏下去。 演奏一直持续到夜里,外边蛙叫虫鸣,夜黑风高,曲阁中却是灯火通明,声转悠悠,热闹非凡,与那寂静的野外相比起来,却是多了几分烟火气息,四方阁每日通宵运营,这是河源郡中唯一一家实行如此的商家,夜晚的生活,甚至比白昼更为精彩。 到了夜晚,在四方阁门口还摆起了夜市摊子,篝火烤肉,再加上美酒一壶,就能收服夜中之人的胃口,每当夜晚演奏完毕后,张勉总是来到这里的楼下夜市摊中,点上一壶酒,几斤烤肉,或是单独一人,或是与人为伴。 今夜,张勉与慕容齐在演奏结束后,两人相约来到这里,坐于桌旁,然后点了烤肉和酒,就这样享受着如此静谧的夜晚。 “这晚上的空气真好。”慕容齐深吸了一口,目光四望,聆听着蛙叫虫鸣,神游其中,在月光的照映下,张勉朝她瞥了一眼,见她满面红光,那光滑的面容上,仿若一块无瑕的白玉,不染一丝的尘埃,不施粉黛的俏脸,有着一种天然高贵的气质,这或许是音乐带来的,就像许多学音乐和学舞蹈的女子,不管怎么看,都感觉她们与普通人多了几分高贵的气质。 “是挺好的,在大漠国应该没有如此清新的空气吧?”张勉一边酌酒,一边说着。 “不一样,大漠国的星空更加明净些,不过空气比这里干燥是真的,各有所长吧!” 张勉端起酒杯,递给她,说:“先来喝一口,刚才吹奏嗓子都干了吧?” 慕容齐笑着接过酒杯,与张勉碰杯之后,两人各自仰首饮尽,慕容齐生于大漠,其酒量本身可称为海量,对于这样低度的普通米酒,一口喝尽根本不在话下。 “是有些口干了。”慕容齐真把这酒当做水来喝了,喝了这一大杯,看她样子就跟没事人儿似的,“肉来了!”烤肉呈上来时,那散发着香浓肉香的烤肉,外焦内嫩,金黄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很有食欲。 “若是此肉放些孜然就好了。”张勉在吃了一口这烤肉后,唯一觉得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了。 “何为孜然?”慕容齐听到这话,当时愣了一下,问道。 呃,难不成在那塞外之地,连孜然都还没被应用? 张勉心中嘀咕,孜然作为调味品之王,特别是用于肉类的烹调用途最为广泛,烤肉若是加入一些孜然,就能将其味道提升一个档次,但从慕容齐的表现来看,她可能还从未吃过孜然。 “此物是为一种调味品,用在烤肉上,能提高烤肉的美味,让其变得更好吃!”张勉如是说道。 “这没吃过。”慕容齐摇了摇头,没吃过,自然不能感受张勉所形容的味道。 见她不感兴趣,于是就将话题转移,说到了乐曲上,一说到这个,只见她两眼放光,登时来了兴趣,张勉心中暗笑,别的女子一般话题都离不开吃穿,倒是她显得与众不同。 “刚才的吹奏还未完全发挥好,若是能够再给多一些时间的话,这些曲子应该能更加完美地演奏出来。”慕容齐对这些乐曲一向都是精益求精,不容一点纰漏的出现,即便刚才的演奏已经趋于完美,但她还是感觉有所缺憾。 张勉笑了笑,“这世间哪有完美之事,只要趋于完美即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演奏也是如此,只要那些听众满意便是,这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齐轻抿了一口酒,看向张勉,出声问道:“那刚才你我合奏,这版权费该如何收取呢?” “如何收取?当然是你我五五分成了。”张勉不容置疑地答道。 慕容齐却摇了摇头:“此事不能如此计算,一切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第一百零七章 味同嚼蜡索无味 慕容齐这个人秉持了大漠国率真的禀性,她是藏不住话的,若是心中有什么话,她就会忍不住说出来,更何况她跟张勉已经这般熟悉,其说话就更不懂得掩藏,也没必要掩藏。 在夜晚吃食的这会儿,慕容齐心中就已经打算好了,日后若是再有类似这样演奏的话,她都会力邀张勉与其合作,从今夜的效果来看,两人的合奏确实比一人独奏的效果要好了很多,不光是在吸引听众方面上,而且两人合奏下来,也同样感觉很愉悦,至少慕容齐是如此想到。 “如何从长计议?”张勉看向慕容齐,对其问道,张勉还未了解慕容齐的心意,所以对她的打算也并不了解。 慕容齐则微微一笑,拿起一块烤肉,比在张勉的眼前,然后递给他,张勉吃了下去,可是这烤肉什么调料都没放,甚至连盐都没有,吃起来如同嚼蜡,毫无味道,张勉刚吃一口就吃不下了,这的确是太难吃。 “不好吃吧?你再试试这个。”慕容齐给另一块烤肉撒了盐,再配上其他一些调料,然后再递给张勉,他刚才吃了那么难吃的烤肉,这会儿再吃,心中颇有微词,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过来,然后再吃下去,咬了一口之后,那肉中饱满的肉汁从中溢了出来,充盈在嘴里,加上那几种调味品,鲜美的肉质就从中散发而出,在张勉的嚼动之下,肉质外焦里嫩,吃起来十分有弹劲,非常可口。 这一次,不用问,张勉已经被这鲜美的烤肉所吸引住了,他连续吃了几大口,不过一会儿,他就将那盘中的烤肉给吃得一干二净,就连那一丁点残余的肉渣都没放过,吃完之后,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那沾在手指上的肉汁,吃起来都是如此鲜美。 慕容齐见状,俏脸上漾出了一抹微笑,说:“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那些调味品都是我从塞外带来的,有了这些,我们大漠国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吃到美食。” 张勉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还在想这些烤肉为何如此美味,果然是因为添加了那些特制的调味品,才能让这烤肉的肉香发挥到最大限度。 “没有调味品的烤肉,你刚才也尝到了,是不是觉着索然无味,味同爵蜡?”慕容齐问。 那可不是?张勉刚才吃了那些没有放调料品的烤肉,可把他给吃够了,他心中暗暗发誓,这种东西不会再吃第二遍,不然真能把他给郁闷死的。 “是不是在加了调味品之后,这烤肉的味道都变得不一样了?”慕容齐自己也拿起一块烤肉吃了起来。 “完全不一样,放和不放,就是两个概念!” 这就对了! 慕容齐把烤肉放下,然后凑近张勉,她满面微笑着说:“你看,咱们现在就像是这烤肉和调味品一样,若是在曲阁中只有我一人独奏,就像是没加有调味品的烤肉,索然无味,味同爵蜡,但若是你也一同来合奏的话,就像是加了调味品的烤肉,鲜美而可口,让众人听得到那美妙的乐曲,就如今日这般。” 听这些话,张勉恍然大悟,原来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说这些,看来这慕容齐在中原待久了,说话都变得高明,还会借用铺垫打比方,想到这里,张勉不禁暗暗一笑。 “这事直说就是,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呢?” “这还不是学你们中原人吗,你们把这称作含蓄和委婉,我就学学看了。” “悟性还不错,孺子可教也!”张勉笑。 慕容齐朝他白了一眼,抄起一只烤羊腿,就往张勉的嘴里塞去,张勉赶紧躲开,慕容齐就追,两人的年纪加起来都是一位老年人了,但看起来却还如孩童那般天真。 夜晚的星空明净,悬在高空的明月,月光如银,如倾泻而下银瀑,洒在这静谧的大地之中。 慕容齐和张勉两人吃着烤肉,喝了点酒,微醺之下,张勉对慕容齐说:“你在塞外,除了吹笛奏乐之外,还有其他志趣没有?” “我们塞外之人,骑马,射箭,摔跤,样样精通,骑着骏马,射百步之靶,神射手不计其数,而摔跤亦是如此,大漠国的壮士无数,比你们这些瘦如猴的中原男子可有气概得多了!” 张勉冷笑连连,“长得五大三粗,体壮如牛,就叫有男子气概了?我们中原男儿,运筹帷幄,腹有良谋,决胜于千里之外,吟诗文,精巧工,通武艺,你们塞外可有四方阁如此高筑乎?” 慕容齐摇头。 “你们塞外可有未国之兴盛乎?” 慕容齐再次摇头。 “你们塞外可有如此良辰美景,美人如玉,才子佳人乎?” 慕容齐还是摇头。 如此几句话,便将慕容齐说得无语凝咽,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既然你说得如此美妙,那你就吟出几句诗文来,让我也见识见识你们中原名士之风!”慕容齐在喝了一杯酒之后,心中颇有微词,于是抬首对张勉冷声道。 “这有何难!”张勉趁着酒兴,站起身来,袖袍一挥,豪气干云的模样历历在目。 此时天气忽变,稀稀落落地下着小雨,雨点打在树叶上,响起了阵阵轻盈的雨点声,有着一种独特的节奏。 “既为吟诗,以何为题?”张勉问。 慕容齐环顾四周,抬首望天,闻听那周围的雨滴声,便出声道:“那就以雨为题吧!” 张勉沉吟片刻,半晌后,他面露微笑,右手端起酒杯,向前跨出一步,抿了一口酒之后,随后起声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此句一出,只见慕容齐的面容微动,心中的思乡之情忽然被勾起,这句“君问归期未有期”,就像是大漠国的可汗对她询问一般,算一算,她从大漠来到中原已有月余,她在每日深夜中,都想念着千里之外的大漠国,那熟悉的沙土,还有那彪悍的骏马,心心念念的亲人,在那个故土,似乎才是自己的归属,才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 想到这里,慕容齐眼眶湿润,禁不住流下了热泪,单薄的身体不断抽泣,心中的郁结一下子绷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人心总是软弱的,哪怕外表看似坚强,但一想到家乡,身在远方的自己,思念之情总是不会失去。 慕容齐亦是如此,身在异乡的她,但心却仍在故土,当听了这首诗之后,心中的思念之情更是不断攀升。 张勉见状,当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了,“下句呢?”可刚一停下,慕容齐便追问下句,张勉方才继续说了下去:“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慕容齐听着意味深长的这句,就仿佛想象到了对未来团聚时的幸福想象,心中满腹的寂寞思念,只有寄托于未来,才能重说起巴山夜雨时的寂寥之苦。 对于这首诗,慕容齐是已经懂了,她感觉就像是陷入其中,那神情恍然的样子,却是有些无法自拔,俏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全,又一行的泪水又簌簌地流了下来。 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张勉登时有些手足无措,忽然口中失语,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平日里他妙语连珠,口吐莲花,就这一会儿,感觉像是舌头打结了似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了半晌,张勉默默地看着她在一旁抽泣,给她递上一张锦帕。 “你为何不说话?”慕容齐泪眼婆娑地看向张勉,有些嗔怪地数落道,张勉苦笑摇头,他哪知道说些什么,“都说中原男子心思细腻,你却是个例外。”慕容齐瞥眼张勉道。 这句话带有责备之意,张勉也不辩驳,只是淡淡一笑。 “只道把人家弄哭,却也不安慰几句,真是冷心肠。”慕容齐一边抹着泪,一边嗔怪道,张勉也是无语,他就吟诗而已,又何尝想到把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事要怪就是她太感性。 “不过这诗确实能打动人心,是为一首好诗。”慕容齐说道。 “这样看来,是不是比你们塞外男子厉害了?”张勉笑。 “哼!你不似中原男子,那么地冷心肠。”慕容齐撇嘴嗔怪道。 第一百零八章 铁蹄疾奔 暗流涌动 一 夜空的小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那细小的雨点打在叶片上,不断传来轻盈的脆响,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让人感觉为之爽快,慕容齐看着张勉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许不友好的意思。 气氛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你说说看,这中原男子究竟是何种模样?”张勉对慕容齐问道。 “话说我眼中的中原男子,应是一位谦谦君子,心思细腻,才华横溢,举手投足间有着大家风范,面容英俊,不落俗尘……” “打住打住!”张勉听她说的这些,都快听不下去了,再说下去都快成神人了,“你把中原男子想得也太好了吧,这哪是普通人,照你这个要求,恐怕只有天上神仙才能符合你的标准了。” 这样完美的人,张勉这辈子还真的从没见过,所以慕容齐说的这些多少都有理想主义的成分在里面。 慕容齐疑惑地看着张勉,她自己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反而觉着张勉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我在塞外时,学到过《诗经》,开篇中的《关雎》就有说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是你们中原男子的写照吗,如若不是谦谦君子,又怎么会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一句话呢?” 对于慕容齐做的这一番解释,他感觉自己竟无力反驳,看来我泱泱中华文字的底蕴太过深厚,就连她这个塞外女子都被这文中的美好爱情给深深烙印在心中,所以就真的认为中原男子每个人皆是翩翩君子这样的印象。 这个看法的确是有失偏颇,诗中所指是一方面,换言之,人们当然有着美好的憧憬和向往,谁不想成为翩翩君子和窈窕淑女,但现实和想象之间是有差距的,而这种差距并不能轻易弥补。 慕容齐尚且年轻,未经人事,所以只停留于自己的想象当中,并没有用实际的目光去看待这一切,最终换来的当然就是失望和落寞。 “你的家乡还不算远,只要想回去便可以回去,但我的家乡却在很遥远的地方,想回都不能回。”张勉苦笑,抿了一口酒后说道。 “嗯?你的家乡不是在江都郡吗,离这里并不远吧?”慕容齐从金成他们那里听过,所以很快答道。 张勉摇头,抬首望天,“那里只不过是我的第二个家乡而已,我真正的家乡,哎,罢了罢了,不说了。”张勉有时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时代,彻底告别了过去的自己,就算想回去,他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心中苦短,也只有自己知道。 慕容齐见张勉迟迟不说,刚才还有些责备的目光,渐渐变得缓和了下来。 “你若是有苦衷难以启齿,我也不会追问下去,或许是我要求太高,刚才所说的话,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介意。” 张勉笑着摇头,“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说这些呢。” “我既非谦谦君子,你也非贤淑女子,刚好各自不用道歉。” 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两人相视大笑,又是和好如初,他们二人一直喝到将近黎明时分,吃到天亮,等到别人收摊了,方才晃晃悠悠地各自回去了住处,一直睡到了晌午时分,日上三竿。 四方阁中的诗、曲、酒、书四阁,如今已是发展得蒸蒸日上,不过短短一月的时间,已然发展成为了河源郡的标志性建筑,不管是当地人,还是附近郡县的人,一提到四方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个地方几乎已经包揽了众人的业余文化娱乐时间。 想吟诗作对的,就来诗阁,想听曲唱曲的,就来曲阁,想喝酒相聚的,就来酒阁,想要学知识文化的,就来书阁,在当时来说,已经算是包罗万象,囊括四方的地方,有事没事就来四方阁,每个人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每人来一次十文钱,价格不高,积少成多,每日都能进账十贯左右,除开各项必要的开支,纯利润能达到五贯,一月下来就能有一百多贯的收入,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消费,诸如售卖酒、吃食,诗作等等,一月下来也有两三百贯的收入,这样的盈利规模,在整个未国都是极其罕见的,除了官营盐铁之类能达到这个盈利外,其他的还没有如此高的收益。 每到月底盘点时,用于装钱的都是一辆辆的马车,当然,为了财不外露,每次张勉都让人以拉货的名义进行运输,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说,四方阁的收入和利润始终是个谜,他们不知道情况,只能私底下猜测,或有人说四方阁已是银钱堆满地,或有人说四方阁已遍地是黄金,总之各种夸张的说法都有。 在别人每次想要从张勉口中打探一些消息时,张勉都能找到各种借口,从中摆脱他们的打探,所以,要想从张勉口中得到什么消息,那比什么都要更难。 而未明宗给他每月送来的四千多两白银,基本上都用不上,而是将其默默地存了起来,日后若有急用时,就可用作机动资金,本来张勉是想成立一家银行的,但是如今的未国金融体系还未完善,要弄银行的话为时尚早,时机还不成熟,若是强行弄出个银行的话,到时候对未国不仅无一利,甚至还有着更多的害处。 如今的河源郡,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去发展,不管是水利,基础设施,农田,抑或是工商业,都与过去有着极大的进步,再加上四方阁的成立,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经济正在急速前进,河源郡的成功发展,也代表着整个未国的经济的发展。 可就是这样一个欣欣向荣的局面背后,看似天下太平的时候,一股烽烟的味道正往未国弥漫而来,那鲜为人知的暗流涌动,正一点点地靠近未国,来自域外的铁蹄,正往未国的方向疾奔而来…… 第一百零九章 铁蹄疾奔 暗流涌动 二 “卖杏干喽,刚从西夷捎来的杏干,不甜不要钱!” “西瓜,西瓜,便宜卖了啊,想吃的都来尝一尝啊!” “甘蔗,甘蔗,好甜的甘蔗,都来吃一吃,尝一尝啊!” ………… 张勉难得闲暇,于是出来东市逛一逛,走一走,市集里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如今正是盛夏时节,瓜果蔬菜品种十分丰富,放眼望去,这些瓜果蔬菜十分新鲜,这才都是绿色生态的纯天然瓜果蔬菜,没有打过一点农药,吃起来最为健康的。 如果说在这里生活的好处的话,张勉就觉得这一点是非常值得留恋的,而且河源郡背靠陵江,灌溉水源充足,地域广阔,山地良多,在这里种植瓜果的农民特别多,每到这个季节都能喜获丰收,尤其是今岁,在张勉的主持下,兴修水利,开垦良田,更是让得这些农户种植的瓜果得以充分的灌溉,再加上良好的光照条件,瓜果蔬菜的收成比以往都要多得多。 张勉背着双手,漫步走在这集市上,听着这些农民的叫卖声,来这里买蔬菜瓜果的百姓也已然不少,河源郡的百姓都喜欢赶早市,因为早市的瓜果蔬菜最为新鲜,这一习惯就算到了后世也一样不变。 时间待久了,张勉也知道哪家的东西卖得最好吃,西瓜要买就买老陈家的,因为他家的西瓜甘甜如醴,瓜瓤细致,口感很好,杏干要买就买老杨家的,他家的杏干有秘方所制,吃来不粘牙,但又很可口生津,至于蜜饯之类的,当属老字号的唐家,听闻他家的蜜饯甚至都供应到天京的皇宫中,深受宫中之人的青睐,在未国先帝时,还曾赐予他一块金字招牌,他就一直将此招牌挂在神龛处,每日当做祖宗烧三炷香供着。 你要问张勉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私货,这都是沉鱼告诉他的,因为沉鱼每日都出外采购,这一来二去,熟悉久了,自然就听了许多,心中也将此默记下来,待得回去之后给张勉说道说道。 张勉走在路上时,好多农民都认出他来,一会递给他西瓜,一会递给他李子,热情之极,张勉遇到这情况时,总是笑着摆手婉言拒绝,然后继续走他的路,他今日出来逛集市,不是来搜刮民脂民膏的,而是单纯地散散心而已。 对此事张勉并不以为意,但那些农民却很感激,纷纷对张勉予以赞扬,要知道,在张勉还未来到河源郡之时,当地的官吏哪个不是伸手就要,今日拿一点瓜果,明日拎一点蔬菜,从未给钱,让得那些想做点小买卖,赚些生活用度的农民,甚至都不敢出门,因为他们的那些行为,很有可能让他这一日辛苦白忙活,甚至还因此倒贴。 自从张勉来到这之后,他就大刀阔斧地整顿了这个局面,后来再也没人敢如此去做,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集市又变回了繁荣的局面。 走着走着,张勉忽然发现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个身形岣嵝的老妪,满头银发,正吃力地推着一个独轮推车,里面盛着满满的西瓜,个个青皮光滑,十分新鲜,她一边推着,一边叫卖,可周围路过的人各自走着自己的路,根本没人停下多看两眼,更不用说要买她的瓜了。 张勉见状,不禁心生怜悯,于是跨步而出,走到那名老妪的身旁,双手把在这辆独轮车的扶手上,老妪微微一愣,转首而望,那一双干皱的眸子,看着张勉显得有些惊异。 “老人家,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此话一出,那名老妪的脸色方才缓和下来,面上转而露出微笑道:“这位公子,谢谢你了!” 张勉听她说话的口音,似乎不像是河源郡的本地人,更像是域外的口音。 “老人家,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张勉问道。 她点点头,“老身确实并非郡中之人,数十年前,老身从西戎国被卖至此地,嫁与当地一名男子作人妇,一直生活到了现在。” “可就在数年前,夫君撒手而去,只剩下老身一人。” 想不到这老妇的生世也是够落魄的,丈夫离她而去,只剩下她孤独一人,如今还岣嵝个单薄的身体在这卖西瓜,更悲催的是,好像这里边的西瓜也没卖出去多少,张勉沉吟片刻后,然后对她说道:“老人家,你这西瓜多少钱一斤呢?” 她听到这话,面上一喜:“公子,你要买多少,我可以便宜点给你!” 张勉摇头,笑道:“我不是要买,而是要帮你卖。” 帮我卖? 老妇怔了怔,她没想到张勉会是这么说,平日只有别人跟她买西瓜的,可从未有人替她卖西瓜的,她对张勉上下打量了一眼,似是在看他是不是个骗子之类的,张勉摇头苦笑,说:“老人家,我不是要骗你,看你一人卖西瓜这么不容易,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就帮你卖一卖,早点把这些西瓜卖光,你也好早日回去休息,不是吗?” “这么多西瓜,不可能卖光的,平日里我能卖出一半就已经很少见了。”老妇摇了摇头,表示对张勉说的话并不相信。 “你让我试试吧!”张勉说。 反正人都在这,老妪见张勉这么热心,也不好拒绝他,于是答应了下来。 “公子,来把这顶草帽戴上,不然会中暑的。”老妪把自己头上戴着的草帽摘下,往张勉脑袋上放,张勉见她自己没有了草帽,当时就不干了,又把草帽归还给她,她年纪本就比自己大许多,更是抵御不了这么强的阳光。 “老人家,我没事,年轻,身体坚实着呢!” 在张勉百般推辞下,老妇不得已之下,只好应了他,接着,张勉将独轮推车移到树荫底下,然后把老妇安排靠着树荫底下乘凉,自己则摇着蒲扇,对着人来人往大声吆喝道:“河源西瓜,新鲜得无法形容,甜得像初恋,好吃得无与伦比!” “河源西瓜,新鲜得无法形容,甜得像初恋,好吃得无与伦比!” 当这句吆喝声一出,众人闻声而动,全都转首过来,循着声音的来源之处走了过来。 “河源西瓜,新鲜得无法形容,甜得像初恋,好吃得无与伦比!” 不得不承认,张勉的这句吆喝声,的确吸引到了不少的人,不一会儿,张勉就被众人给围了起来,纷纷询问他所卖的这些西瓜,试吃了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表示很好吃,付钱之后,几乎每人都抱着一个大西瓜走了。 “你们听,这吆喝声挺有意思啊,走去看看去!”又一批人接踵而来,几乎每人都是冲着张勉的口号来的,对于他们来说,如此新颖的口号还是头一回听到,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这样叫卖过。 一批又一批的人围在张勉旁边,甚至因为忙不过来,不得不让他们排起了长队,然后一个个地称重和付钱,可把张勉给忙得不可开交,一旁的那名老妪,见到此情此景,当时就被震惊到了,她没想到张勉这一出手,居然就将西瓜卖得这么火爆,还不到一会儿的时间,那独轮车中的所有西瓜,几乎全部卖光,这是她从未想过的情形。 换作是以往,别说将这些西瓜全部卖完了,一日下来,可能就连一半都卖不出去,但是张勉却不一样,他刚刚就喊了几句吆喝声而已,所有人就蜂拥而至,几乎都是冲着他们家的西瓜来买,甚至有些人还多买了几个,生意别提有多好了。 “这公子究竟是何人……”老妪再次上下打量了张勉一眼,不可思议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怔怔地看着他,“老人家,我这会忙不过来,你能帮忙收下钱吗?”张勉一边忙着称西瓜,一边收钱,实在是忙不过来。 “哦哦,好好,当然,应该的应该的。”听到这话,老妪方才清醒过来,连连点头应道,然后她负责收钱,张勉就负责称重,两人配合之下,效率就快了许多。 “你们看那边,那么多人排队是做什么呢?”有人见此情形,也都感到很好奇,人总是喜欢凑热闹的,所以对这个情形也将是必然的。 “这家的西瓜果真是好甜,而且他们的吆喝声也很有意思,好像是叫什么,新鲜得无法形容,甜得像初恋,好吃得无与伦比,这样的卖西瓜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有意思。” 路人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在讨论关于张勉的那一句吆喝词,很快地,这句吆喝词成了集市中人们口中的谈资,还未到一天的时间里,这一句吆喝词火了,而张勉卖的西瓜也火了。 “十文,二十文,三十文……” 独轮车已经全部空了,里边只剩下一个西瓜,老妪高兴之余,把那个西瓜给切了,而张勉正在数着刚才赚了的钱,最后数下来有一百多文。 “老人家,给,这是我这边刚收到的钱!”张勉把这些文钱递给老妪后,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铁蹄疾奔 暗流涌动 三 老妪把西瓜切成几块,张勉拿起就吃,当下正是夏季酷暑时节,艳阳高照,吃上凉爽可口的西瓜,就感觉身体中的酷热瞬间消散,周围的腾腾热气也在不断降温,张勉刚才忙着卖瓜了,都没来得及吃到,现在他吃着这个西瓜,确实就如他所吆喝的那样,甜得像初恋,好吃得无与伦比! 张勉连着吃了几大块,他一个人都吃了一大半个西瓜,要不是肚子太撑的话,估摸着他还可以再吃的,老妪干皱的脸上洋溢着浓郁的笑容,她当然高兴,这才不到半日的时间,就把这独轮车中的一车西瓜都给卖光了,赚了不少的钱。 “公子,刚才忙于卖瓜,一直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不知如何称呼?”老妪对张勉问道,面上露出感激之色,张勉还在吃瓜,他一边吐着瓜子,一边说:“叫我张子就行!” “张子,今日之事,老身无以为报,这一百文钱,你就收下,权当作老身的一点心意!”老妪干皱的手里捧着一串铜钱,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张勉。 张勉见状,身子一动,放下手中西瓜,摆手道:“老人家,不用不用,我就举手之劳而已,我也用不着钱。”可不管张勉怎么婉拒,她都仍旧坚持塞给他,就好像不给他这钱,她就不会罢休的,“你年纪轻轻,吃穿住行都要用钱,怎么可能不用钱呢,老身知道这点钱不多,你可能也看不上,但都是老身的一点心意,还请张子不要拒绝。” 听到这话,张勉就知道如果他不收下这些钱的话,这老人家可能也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候反而落下个误会,还以为张勉嫌这钱少,其实张勉说的也是实话,他真没有用钱的地方,吃穿用度在四方阁都有,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缺,口袋里装着这一百文钱他还嫌重。 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自己再不收下的话,这个老人家真的很有可能误会了,思忖片刻后,张勉这才把这些钱给接了过来,然后对她表示感谢,老妪见文钱已经交到张勉手中,心中甫定,面色方才缓和下来,漾起了温醇的笑容。 “张子,刚才你的那些吆喝的话语,是如何想到的,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奇特的吆喝声。” 说起这个张勉就惭愧了,其实他就是突发奇想,然后将后世某大神的街头卖樱桃的吆喝声给搬了过来,当初在后世时,那位大神就是因为这句吆喝声火了,只不过他吆喝的是樱桃,张勉吆喝的是西瓜罢了。 这里边的玄机张勉当然不会跟她说的,只是随意揶揄道:“呵呵,也就是突发奇想,也没什么特别的。” 老妪不禁惊叹,“如此奇思妙想,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张子一人想出了。” 张勉暗暗苦笑,这种东西,只要说过一次后,就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说第二次,第三次,渐渐地,别人也就忘了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了。 张勉正在啃着最后一块西瓜,两人在树底下乘凉,这时听到那熟悉的叫卖声。 只见远处一人挑着担子,穿着单薄汗衫,戴一顶草帽,吆喝道:“河源杏干,新鲜得无法形容,甜得像初恋,好吃得无与伦比。” 果不其然,张勉才刚想到这事没多久,结果真的就有人开始山寨了,看来这古时的人们,这方面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嘛,张勉一边啃着西瓜,一边暗暗苦笑,然后目送着那人一直走远。 这东西又不可能像注册商标一样将其保护,别人想说就能说,没什么管得着的。 “张子,刚才那人说的话与你说的很是相似啊!”老妪扇着蒲扇,朝张勉投来同情的目光。 张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吃完的西瓜皮扔在垃圾堆里,一抹嘴,起身就走。 “张子,你意欲何处?”老妪见张勉要走,自己也站了起来,对他问道。 张勉微微一笑,“随处走走吧!”说完,他便背着双手,往东市的另一端走去,老妪望着张勉远去的身影,自己也推着独轮车,嘎吱嘎吱地独自离开,张勉回首一望,不知为何,看着那岣嵝着身子的老妪,忽然心中有些酸楚,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后世的姑姑,在他记忆中似乎也是如此模样。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后,张勉暗叹一气,方才背着手,脚步慢慢悠悠地走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走路出了神,刚走了没几步,远处就迎来一辆疾奔的马车,马车速度很快,从这密集的人群中疾驰而过,却没有一丝速度要放缓的意思,蹄声疾疾,驾驭马车的人一边手持着缰绳,一边对着周围的人群大喊道:“让开!都给我让开!” 一时间,有些人没来得及退让的,就硬生生被马车给撞倒在地,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摆摊做生意的人,明明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做生意,结果突然飞来横祸,马车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摊,砰砰的几声,就把那些摊子的东西都给撞翻了,瓜果蔬菜落得满地都是,当一个苹果滑动到张勉脚下,他才抬头一看,只见那辆狂奔的马车距离自己仅有数米远,若是再不躲避的话,很有可能自己就被这狂奔的马给撞飞了。 “快让开,快给我都让开!”那人只是如此大喊,这奔马的速度没有一丝减弱的样子。 张勉眉间一动,紧锁着眉头,瞥眼一看,只见他的前方有一孩童站在原地哭泣,看其年纪不过三四岁的样子而已,若是被这高头大马给撞上了,这小命也就不保了。 “该死!”张勉见状,疾步向前,想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冲过去把这孩童给抢先救下来。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啊!”一名女妇见自己孩子站在那里,眼看着就要被奔马给撞到,她哭天抢地,大声嘶喊,却被身旁的人给拦住了,“你别去了,你要是去了,就连你一起给撞了!” “可是我的孩儿,那是我的孩儿啊!”女妇哭成了泪人,情绪太过激动,结果直接晕了过去。 “呜呜呜呜……”那孩童只是因为找不到自己母亲,所以根本没意识到身旁的危险,仍旧站在原地哭着抹眼泪。 张勉奋力往前奔跑,可是随着那匹奔马不断加快的速度,按照自己的速度,根本就来不及抢救那个孩童。 “靠靠靠!”张勉眼看着自己已经越来越近,可是还是无法触及对方,心中大骂了起来,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被马车给撞死? 张勉不甘心,拼尽了全力,感觉双腿就像是要抽筋了一样,但就在这时,自己居然只距离那孩童一只手的距离,可最后还是没够着他,“完了完了!”张勉已经尽力了,只见他眼眶含泪,想要救下那个孩童,却又无能为力,轰隆隆,马车从张勉旁边碾过,与他只差毫厘,但他这时并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而是关心那个孩童的状况如何。 “孩子,孩子!”即便他满脸是灰,但他仍旧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哪怕孩子被撞上了,若是抢救及时,还是有可能救活的,他面色紧张地四处张望,头脑有些昏沉,但他依旧咬牙坚持,到处走了走,一直在寻找着那个孩子。 “他没事!” 就在张勉急切寻找之时,那蓬头垢面的样子显得那么地落魄,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可是听到身后传来这道声音时,当时就马上转过身来,他直直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一名身着一套白袍的男子,飘逸出尘,面容俊俏,一看到他,张勉一开始是惊讶,随后马上笑了起来,不顾自己的落魄,疾步上前,与那白袍男子紧握着手,眼眶微红,拥抱道:“伯俞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张兄!”伯俞也同样紧握着张勉的手,拍了拍他的背上说道。 张勉低首一看,只见刚才那个孩子正站在伯俞的身旁,两人一对视,他显得有些战战兢兢,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中显得胆怯。 “伯俞兄果然武艺高超,这孩子还是你救的。”张勉笑着道。 “人命关天,自当出手相救。”伯俞说。 那孩童的母亲这会儿也刚醒了过来,看到自己孩儿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她神情激动地哭了起来,紧紧抱着他,过了片刻后,她才缓过神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对伯俞感激道:“这位义士,多谢你救了我家孩儿,如果刚才不是你的话,我,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家孩儿了……”说着,她又是掉下大颗大颗的泪珠,紧紧拥着那个孩子。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下次还是看好自己孩儿,别再让他到处乱跑了。” “是是,义士说的是,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看着孩儿的!”这名女妇转首对那孩童说:“快,快给你的救命恩人磕头感谢!” 孩童懵懵懂懂地跪了下来,对伯俞用那稚气的声音说道:“多谢哥哥的救命之恩!” “还有这位哥哥!”女子指着张勉,那孩子听后,又转首对张勉磕头:“多谢哥哥的救命之恩!” 哎哟,这孩子也太可爱了,张勉心中暗笑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铁蹄疾奔 暗流涌动 四 刚才的险象环生,把这一对母子给吓得后怕,而那辆马车也在飞驰中不知去向,想要找其当面对质都没办法,本来这一对母子想要好好感谢张勉和伯俞的,请他们俩到家中做客,但刚一转眼,这两人就没了身影,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 张勉和伯俞两人相邀去了四方阁,直接来到酒阁,当伯俞听说这四方阁是张勉所建时,他当时就被震惊到了,没想到仅仅相隔近一年的时间,这个当初略显稚气的年轻人,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家业,而且还不靠家里资源,完全靠自己全力打拼。 对此,伯俞又对张勉刮目相看,重新审视了他一番,心想这个年轻小伙确实不简单。 两人来到酒阁中,找了一间厢房,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放着两坛酒,一盘切好的熟牛肉,一盘花生米还有几盘下酒菜,两个酒杯,两只碗,张勉先给伯俞倒酒,酒液从酒坛倒了出来,从中弥漫着香浓的酒香,略带昏黄的酒液,看起来十分浓郁。 满杯之后,张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待得盛满酒液后,张勉举起酒杯,对伯俞笑着说:“伯俞兄,一年不见,这杯,干了!”伯俞也同样举起酒杯,面露笑意,说:“是啊!一年未见,来,张兄,喝吧!” 两人共同仰首而饮,斟满的酒杯,一下子将其喝尽。 “好酒!”伯俞在喝下这酒之后,放下酒杯,不禁感叹道,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此酒为吕况所酿,只可惜他出外云游去了,不然今日也可唤他来一同畅饮。”张勉有些遗憾道。 “吕况?是否为那个酒中名士吕况?”伯俞吃了一惊,追问道。 “正是此人!”张勉笑。 “原来如此!”伯俞了然点头,“怪不得此酒如此好喝,苦中有甜,回味无穷,爽口非常。” “那就多喝点儿,咱俩久日未见,今日定要不醉不归,酒管够!”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一遇友人,这气氛和心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完全跟之前截然不同。 酒过三巡,两坛的酒,不一会儿就被喝了一大半,只剩下小半坛的酒了,张勉和伯俞两人的状态都还好,这点酒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不算什么,但酒喝得多了,也有些腹胀,于是两人停下饮酒,开始闲聊起来。 从伯俞的口中得知,原来他这一次来这,正是有事而来,据他得到的消息所称,在未国的边塞地方,已经隐隐有西戎国的兵士集结,并且有要大举进攻未国的态势,如今未国太平已久,人们都因此懈怠,不管是朝廷还是将士,长年未与他国开战,不管是训练,或是将士的素质,都远远不及那些域外之国。 他们长年奔跑于草原或是大漠之间,虽说大战未出,但部落间的争夺战却是从未间断,几乎每日都在上演,所以,他们的兵士身形彪悍,作战悍勇,凶猛异常,比起未国这头拔了牙齿的狮子,他们就像那天上的雄鹰,时刻俯瞰着未国的土地。 按照伯俞的推测,他个人觉着未国与西戎国必有一战,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一两年,所以他才特意来到此处找上张勉,与他一起商量此事的解决办法。 “若是西戎国的那些游骑侵临未国的疆土的话,那对于未国子民就是一次极其重大的伤害,他们铁蹄无情,这从当年丢掉西北三十六诸郡即可看出,只要未国还有一丝血肉在,他们就会为此不择手段,此事是为当务之急,张兄,你我一定要想想办法,必须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才行!” 伯俞神色急切,对于当年那惨烈的一幕幕还留存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每次一想到这些,他就感觉心如刀割,心痛不已。 张勉苦笑摇头,“实不相瞒,伯俞兄,我还未入仕,即便我有此心,但恐怕也未能为此事作出点什么。” “你不是与陛下关系甚好吗?不然他又怎么将你派遣至河源郡,将此地治理得如此之好。”伯俞有些疑惑道。 “我只是暂时驻扎此处而已,我并未领受陛下的一官一爵。”张勉说。 这就难办了。 张勉既然还未入仕,那也无权调动兵马,想要抵御西戎国游骑,那得调集大量兵马才行,并且要经过长期的训练才可,但现在张勉手下无一兵一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事该当如何,伯俞一下子又陷入了困惑当中。 在来之前,他还兴致冲冲地认为张勉已经身居高位,可如今看来,事实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他也知道,张勉是自己不情愿入仕,若是他想入仕的话,早先时候就已经官居五品以上,可就是他的一再婉拒,到如今,却也没被封个官爵。 “哎,人各有志,既然如此,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伯俞面露失望之色,有些落寞地抿了一口酒,心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张勉见状,脑海不断在思索解决办法,不过片刻,他忽然灵机一动,喝了一口酒之后,问:“伯俞兄,我想问一下,据你的消息来看,这些在关外集结的游骑数量当有多少?” 伯俞放下酒杯,微微皱眉,思忖一会后,然后答道:“目测在五百骑左右。” “此消息距今几日时间?” “两日,昨日我在得到消息后,即刻赶来此地。” “除了你我得知此消息,朝廷可是知晓?” 伯俞摇头:“此事很是隐秘,我也是因为旧部屯扎在那里,机缘巧合下方才知晓此事,朝廷应该还未知晓。” 张勉点点头,之后便是无话。 “张兄有何想法,不如说出给为兄听一听。” 张勉微笑,然后悄然在他耳边说了细语,只见伯俞脸上慢慢漾出微笑,然后了然地点点头。 “此法甚好,只是风险不小,张兄可是想好了?”伯俞皱眉。 “若是不试,又如何知道结果。” 哈哈哈哈! 伯俞朗声大笑道:“张兄果然是人中豪杰,只要张兄愿意,为兄甘愿肩当张兄的臂膀!” “多谢伯俞兄!”张勉和伯俞两人同时举起酒杯,碰过之后便是仰首饮下。 两人在酒阁中相见甚欢,从白昼一直喝到了黑夜,桌上摆满了酒坛,直到深夜,桌上摆了十坛酒,两人也都喝得十分尽兴,喝完了酒,两人还弹琴奏乐,烘托这酒阁中的气氛,其乐曲之妙,曲声悦耳动听,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聆听。 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用,两人越是弹奏,越是感觉兴致高涨,一曲接着一曲地弹奏,让那些到了深夜还在饮酒的人,免费地听到了两位名士所弹奏的靡靡之音。 “哈哈哈!今日如此畅快,畅快啊!”伯俞双手抚琴,动作极快,十指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其主次,而张勉也是同样,十指在那琴弦上不断拨动,轻盈快速,琴音时而如那倾泻而下的流瀑,时而如那水浆迸裂的凝重,时而又如那天边的鸟鸣,变化无常,却又相得益彰,十分悦耳动听。 酒与乐曲,是他们二人的相伴之物,并且从未少过,他们二人本就是寄情于山水之间,如今身处在人间烟火处,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有民所忧,有事所做,有国所守,一日江山未能安定,他们便是一日未能心安。 愁思寄予在这琴声当中,其所忧虑,也随着所奏乐曲,渐渐消散不见,在这世间,知音耳,饶是如此。 曲声作罢,那余音仍旧在这酒阁中萦绕许久,余味无穷,那些围观的人沉醉其中,甚至有些还不愿意离开,仍旧坐在原地,回想着刚才的曲音。 张勉和伯俞两人几乎同时收回双手,旋即相视一笑,这般默契,是与他人所没有的。 “久日不见,张兄的琴艺又更上一层楼了。”伯俞对张勉夸赞道。 “伯俞兄的琴艺如今也是炉火纯青,臻入化境了。”张勉说。 伯俞摆手道:“诶,久未弹奏,都生疏了许多。” “久未弹奏?这是为何?” “因为找不到知音合奏,所以久未碰琴。” 回到府中,其他人还未歇息,当看到张勉回来后,庆阳公主便开始念叨:“啧啧,又喝得醉醺醺,满身的酒气味,是与何人喝酒了?” “伯俞将军?”庆阳公主转首一看,见伯俞站在身边,她错愕片刻,有些惊异道,她当然认识伯俞,当初伯俞其骁勇,领着万余铁血骑,为未国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其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成名之时,庆阳公主尚且年幼,她认得伯俞,伯俞还不一定认得她。 “你是……”伯俞突然被庆阳公主认了出来,不禁一愣,看向她问道。 庆阳公主一改刚才对张勉冷漠的模样,进而转为笑脸,双手捋了捋发丝,温醇地笑道:“伯俞将军,初次见面,或许你记不得我了,但我却是记得你的。” 张勉见庆阳公主如此大的转变,心中感到恶寒不已,这女人果真是善变得很哪。 “她是庆阳公主,陛下的妹妹。”张勉还未等他们说话,就直接说道。 庆阳公主朝张勉鄙夷地瞥了一眼,虽未说话,但那样子却似是在说,“关你何事,就你话多!” “原来是庆阳公主,恕在下眼拙,刚才未能认出公主来。”伯俞对其拱手作揖道。 “伯俞将军不必如此,小女子当时年幼,认不出也是情理之中,将军多年未见,近来可好?” “还好,还好。” 一到这种问题,除了揶揄地说这些话之外,就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的了。 之后,张勉又向伯俞介绍了金成,欧阳岳,宁玉满和沉鱼几人,对于金成和沉鱼,当时伯俞就认了出来,一看到他就想起了当时在宫中时候的情景,不禁感叹这岁月飞梭,一晃就过去了一年。 欧阳岳本来想要邀请伯俞再喝几杯,张勉马上就拦住了,之前他们喝了那么多,这要是再喝的话,估计人真的是要喝废的,伯俞对此表示感谢,并声称自己确实不能再喝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喝。 见其如此,欧阳岳也没强求,后来他们几人只是聊了一会天,而郡守王汉这时也才从巡守回来,一看到伯俞在此,高兴之下,又想拉他喝酒,后在一番解释下,方才逃过此劫。 对于他们几人的热情,伯俞都有些招架不住,后张勉领会其意后,找了个借口,就把伯俞安排到客房休息。 等张勉出来后,马上就被他们几人拦了下来,张勉一阵困惑,不知道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快说,伯俞将军这次来河源郡是有何重要之事?”庆阳公主倚靠着房门,抱着双手,一副质问的模样,对张勉说道。 “二弟,若是拿我们当自己人的话,最好还是说出来,大家也好有个准备。”欧阳岳也在旁助攻。 “二哥,伯俞他不会没事来这里云游这么简单吧?”金成憨笑着说。 这几个人中,只有宁玉满摇着扇子不说话,沉鱼则低着头,一语不发。 “你们真的想听?”张勉坐下之后,笑道。 众人相视一眼,各自笑了笑,然后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也同样坐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张勉看去,然后坐等吃瓜。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世好剑名龙渊 张勉扫视众人一眼,见他们一个个翘首以待的样子,心中不禁暗笑,然后转身就走,众人见状,不禁一愣,庆阳公主拉住张勉,急声问道:“到底是何事,你倒是说啊!” 张勉两手一摊,枕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说道:“想知道自己去问伯俞啊!我累了,去休息了。” 说完,他转身往屋中走了去,只剩下众人在风中凌乱。 次日清晨,张勉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用清水洗了把脸,再用椒盐漱口,刚洗到一半时,张勉就听到一阵阵舞剑的破风声,抬首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伯俞,只见他手中的剑宛如游龙一般,在这黎明之始不断翻飞转动。 其剑术流畅,剑光冲天,一套剑式下来,看得人热血沸腾,手直痒痒,张勉在一旁认真地看着,不得不说,伯俞的剑术之高超,几乎是人剑合一,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丝毫的破绽,反而每出一剑,却似命中精确,那力道,那熟练的剑法,看得赏心悦目,让人禁不住拍手叫绝。 “好俊的剑法!”张勉击掌赞叹,面上露出敬佩之色。 伯俞闻之,随即将气息一收,其剑别于腰间,笑道:“张兄谬赞,刚才献丑了。” “伯俞兄剑术精湛,我佩服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是献丑,如此剑术,在这世间,能与伯俞兄相提并论的恐怕没几个人。” 伯俞摇头笑道:“世间之大,能人异士何其之多,我等不过沧海一粟罢了,不足遑论。” “伯俞兄过谦了。” 张勉还真不是商业互吹,伯俞的剑术不说通天,但在张勉见过那么多的剑客中,他的剑术却是最为独特的,这不是在他花里胡哨的表演上,而是真的剑剑到肉的那种感觉,看似毫不起眼的剑招,但却隐藏着极大的能量,一旦爆发,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 不愧为当年一代名将,带领着无敌铁血骑,驰骋在那沙场上所向披靡。 如今虽然被贬为庶人,但那般锐气勃发的气质仍旧没有丝毫改变,虎,你拔掉了它的虎牙,剪掉了它的虎爪,它仍旧是那个森林中的王者。 蛰伏,伯俞只是在蛰伏当中,若是有朝一日再遇风云的话,他这只金鳞便会再化成巨龙,一飞冲天。 张勉还记得,在他研究《吴氏记略》时,其中就有关于伯俞的一段记述,说伯俞是,“人中豪杰,兵中之雄,将中之帅,其人性刚,足智多谋,国之栋梁,大器之才也。”从这一段的记述来看,宰执吴永年对他的评价之高,可谓罕见之极,翻遍了整本《吴氏记略》,都未曾找到能比他评价更高的人了。 虽然伯俞如今年纪近四十,但可以说比当年更为成熟干练,有了以往的经验,这时候的他,不论为人处世,心境都比过去要更加平静如水,看事情也更加全面。 “张兄,上次教你的剑术如今还会练吗?”伯俞对张勉问道。 “当然,此剑术对我有着颇多的益处,我一有时间的话就会练上一练。” “可否在此展示一遍?” 听到这话,张勉不禁一愣,他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沉默片刻后,挠首笑道:“剑未在此。” “拿我这把吧!”说着,伯俞从腰间取下此剑,然后将其扔给张勉,张勉接住后,置于手中时,只见这把剑的剑鞘做工十分精致,其上镂空的技艺在这时代很是罕见,古朴的龙纹雕饰,散发着一种古老威严的气息,嗤的一声,张勉拔出剑时,清脆的声响传了出来,那光滑锋利的剑身,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森冷铮亮。 “好一把宝剑!”张勉不禁感叹,问道:“伯俞兄,此剑取为何名?” 伯俞摇头笑了笑,“不瞒张兄,此剑适才取得不久,还未取有名字,不知张兄有何想法,不如为此剑取个便名如何?” 嗯……张勉沉吟片刻,将此剑翻来覆去察看,忽然灵机一动,说:“不如就将此剑唤做龙渊。” “此剑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往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桓,故唤做龙渊。” 龙渊剑! 伯俞自语一声,随后展颜而笑,拊掌道:“好名字,好名字,那就将此剑唤做龙渊剑吧!” 自此,张勉手握着龙渊剑,深吸一口气后,身形微动,双腿分错,轻点着地面,手中的龙渊剑剑指前方,然后配合着身形的动作,以剑为意,以剑为形,动作潇洒自如。 剑术演练完毕,伯俞又向张勉指导了一些,纠正了他的动作,让他的动作变得更为规范一些,“这样的剑指前方,右腿向后迈出,左腿偏左侧,目视前方,运气如息,如此方能有着不一样的效果。”伯俞一边纠正着,一边说道。 张勉独自演练一遍后,接着又与伯俞切磋一局,在切磋过程中两人不断交流,伯俞时常指导他,如此一来就将他的剑术提升了一个档次,张勉为此欣喜不已。 两人用过餐食后,张勉把李钟唤出,于是跟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阿弟,只要你信得过大兄,你便放心将此事交给我,人的方面不用担心,清风寨的弟兄个个都是好样的,即便让他们现在马上为未国抛头颅,洒热血,他们都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李钟说这话时,说得热血沸腾,他这辈子还从未上过沙场,虽然心中固有男儿热血,但却始终报国无门,如今听了张勉的一番话后,他心中掩藏已久的热血就出现了。 “大兄,今日来找你,并不是要清风寨兄弟们要拿性命去拼,而是要他们为未国建功立业,驱除外敌。” 张勉之前对伯俞说的办法就是这个,如今他虽然还未入仕,不能调兵遣将,但是清风寨那么多的弟兄,一个个都是当兵的好苗子,如果把他们给训练好了的话,他们日后大有潜力,其战斗力甚至不在铁血骑之下。 想到这里,张勉的嘴角上勾起了一抹完美的弧度,露出了欣然的微笑。 第一百一十三章 锻体之术出新意 “用力往前跑,跨过去!” “你倒是使劲啊,没吃饭是不是,往上用力啊!” “对,对,就从这里攀上去,然后再用力跳!” ………… 在一处宽阔的空地上,那里搭建了各式各样的器材,若是仔细察看的话,便能够发现这些都是锻炼的器材,类似于后世的五项障碍训练场,高板,低桩网,高栏,斜板荡绳等等,虽说看起来简陋了一些,没有后世那般精致,但在这里能够看到却是显得独树一帜。 在这个训练场中聚集了不少的人,这些都是李钟从清风寨中召来的青壮男子,他们本是猎户出身,常年出外狩猎,经历风吹雨打,身体壮实,体形魁梧,体魄是十分扎实的。 但因为从未接受过训练,所以他们大多数人光是有力气,但各方面的协调性和平衡性却不一致,如今张勉命人所造出的这个简易版的五项障碍训练场,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各方面能力得到进一步的协调和锻炼。 他们都很卖力,一次次地投入到这些训练项目中,即便是满身大汗,仍旧是在不断坚持,哪怕有人因此负伤,只要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都不会轻易放弃。 “张兄,你这个锻体之术叫什么呢?还真是有点意思!”伯俞看着这些男子不断奔跑,然后在这器械中蹿上蹿下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张勉轻笑一声,说:“这叫做五项障碍训练,这是高板,这是低桩网,这是高栏……”张勉一边指着那些器械,一边对伯俞介绍说,伯俞听着介绍,了然地点头,并对张勉连连夸赞,说他造出的这些器械是为精巧奇工,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锻体之术。 “二哥,你既有如此好的锻体之术,为何一直藏着掖着,不拿出来?”金成刚才也试了一番,现在全身是汗,他也深觉如此锻体之术十分奇异,而且还趣味多多,比单一地习武练功感觉好得多了。 张勉哂笑道:“我也是近来才突然想到,后在回忆之下,方才将此完善,命工匠连夜打造出来。”张勉这都是揶揄之词,在后世时候他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户外拓展,就经常做这些活动,记下来自然毫不费劲。 如今为了锻炼这些新兵蛋子,采取这样的方法是最为快捷和有效的,可以说是最为速成的方法了,本身他们底子就好,只是稍微点拨一下,就能让他们很快适应这样的节奏,日后即便是上沙场杀敌,也如同今日一般英勇强悍。 “阿弟就是才华盖世,大兄我也是首次见如此锻体之术。”李钟看着训练场上的这些器械,他一开始就忍不住试了一把,一圈下来,他也是弄得全身是汗,虽然疲惫,但却让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许多。 十圈下来,所有的人都变得疲惫不堪,一个个累得坐在了地上,全身都湿透了。 “站起来!”张勉突然大喝一声,众人闻声而动,赶紧拍了拍身上灰尘,马上站了起来。 “列队!”张勉背着手,神色肃然,面无表情,如同一名教官模样。 话音落下,这百人的队伍,方才各自找好自己的位置,然后各自站好,一动不动,就如那一尊尊雕塑般,伫立在原地。 “谁也不许动,双手紧贴裤腿,挺直腰板,目视前方,就这样站半个时辰,你,看哪呢?”队伍中忽然有人转头看了一下,张勉马上走到那人面前,严肃地对那人问道,见状,他赶紧回过头来,紧抿着嘴巴,目视前方,再不敢动一丝一毫。 “我今日就跟你们说了,如此训练并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你们自己,战场无情,现在多流汗,战时少流泪,你们现在辛苦一些,日后上了战场就多了一份胜算,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众人齐声道。 “喊得跟娘们一样,没吃饭吗,都给我大声点!”张勉冷声说。 众人深吸一口气,再次大声喊道:“明白了!” 这一声喊得震天动地,几乎整个训练场的角落都能听得到。 伯俞见这规整的队伍,严明的纪律,可比那些一般将领的军队要强了许多,他没想到张勉看起来文雅的外表中,竟能如那骁将一样,训练出如此严整的军队来,若是假以时日,或许真的能够超过昔日的铁血骑也不一定。 半个时辰以后,他们没有一人动摇,都是按照规定完成了站军姿。 “原地休息片刻,待会再练军体拳!”张勉一声令下,他们方才坐在地上,各自歇息。 伯俞私底下告诉张勉,让他不能将此锻体之术透露给其他人,若是外寇得到这个锻体之术的话,对未国那就是一次大灾难,张勉听了伯俞的告诫之后,也觉得此话有理,于是向军中所有人下了通令,若是有人敢泄露这些锻体之术者,将会被处以刑罚。 “军体拳准备!”等到休息过后,张勉大声喊道,众人听闻喊声,赶紧回到各自位置,然后作军体拳准备。 李钟等人从未见所谓的军体拳,当这百人的队伍开始打军体拳时,那般气势磅礴的感觉,瞬间让他们感到极为震撼,军体拳分为踢、打、摔、拿、拧等格斗要素,其主要为推、砍、劈、抽打等等。 “一”张勉大声喊。 “弓步冲拳!”众人齐声道。 当一个人打军体拳时,可能还没什么感觉,但一百人做同一个动作时,那种气势恢宏的感觉瞬间就出来了,李钟他们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幕,心中十分震撼。 “二” “穿喉弹踢!”众人再次齐声道。 跟着张勉的喊声,众人说出对应的军体拳,动作整齐而熟练,动作到位,充满力量,整体看去整齐划一,气势磅礴。 “想不到张兄在这么短短时间里,竟能做到这一步,这套军体拳,节奏分明,刚劲有力,在张兄的发声指令中,振奋精神,壮胆怯敌,长我志气,灭敌威风,果真是一套好拳!”伯俞一边看着,一边沉吟低语。在感叹的同时,他也由衷地佩服张勉,不仅能精工巧思地造出那些锻体器械,而且还想出了如此玄妙的锻体之术,实在是难能可贵。 “三” “马步横打!” 话音落下,众人右脚向前落地成右弓步,同时左手前促变八字掌,右拳自然后摆,几乎在同一时间,众人的动作出奇地一致,后又左传身成马步的同时,左手抓拉收于腰间,右拳由后向前猛力横击。 这一拳出得干净利落,力量之大,感觉空气都被崩裂一般,而这一招的用途就在于击打对方的头部,肋部和腰部。 “这套军体拳看来对力量、耐力和速度都有着不小的作用。”金成在看了之后,不由得说道。 紧接着,金成忽然跳了下去,陡然间,来到这些人的队伍中,跟着他们的动作学了起来。 张勉见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金成还真是喜欢凑热闹,这都要混进去,也是拿他没办法了,不过张勉也没有要驱赶他的意思,既然对此感兴趣,那就学着吧,没准日后自己也用得上。 “四” “内拨下勾!” 众人右转身成弓步,同时右臂内拨,左臂后摆并由后向前上方猛击,此拳主要用途是击打对方下颌和裆部,确实也是够狠的。 ………… 一套军体拳打完之后,众人酣畅淋漓,满身大汗,就连金成也都打上瘾了,恨不得再多打几套,嚷嚷着张勉再传授给他,“行了,这一套你都还未熟练,等把这一套给练熟再说。”张勉对其说道。 面对张勉这些层出不穷的新式东西,李钟和伯俞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又是锻体器械,又是锻体之术,这些随便拿出一样来,都有着巨大的潜力和用处,在这两样的锻炼下,别说是这些青年壮士,就连普通人都能有着不一样的体魄。 想到这里,伯俞对这百人的队伍更是有了信心,如果照此发展下去,日后必定会立下显赫战功,重振当年的雄风。 时至午后,众人用过餐食,歇息一个时辰后,下午继续训练,按照张勉的安排,训练期限为三个月,第一个月为锻体之术,次月为骑马射术,第三月为实战演习,在这期间,每一日的训练都是极为紧张,充满了高压,但也因为如此,才能训练出精锐之士,与那外寇有着相抗之力。 傍晚,夕阳西下,一天的训练也结束了,众人身上的衣物干了又穿,穿了又干,一天下来,全都是汗臭味,各自把自己衣物洗净,然后用了餐食,到了夜幕降临时,张勉会给他们讲讲《水浒传》或是《三国》之类的故事,在欢声笑语下,权当作是给他们一天疲惫下来的调剂。 等到夜深之时,众人也都沉沉睡去,张勉在巡视之时,忽见伯俞正席地而坐,手中握着酒壶,在月光的映照下,独自酌酒,背影显得有些寂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愁思几许问苍天 星空明净,不时有闪烁的点点繁星,偶尔抬首望去,就能瞧见那从天边坠落的流星,在这寂寥的夜晚,唯有蛙叫虫鸣相伴,其余皆为无声。 张勉在伯俞旁边坐了下来,手中也同样握着一壶浊酒,仰首喝了一口,双腿摊开,席地而坐。 “这么晚了,张兄还未休息。”伯俞注意到在一旁坐下的张勉,转首对其问道。 “伯俞兄不也如此。”张勉抿了一口酒,笑道。 “呵呵,屋中闷热,难以入睡,还不如到此乘凉片刻,等乏了再回屋中也未尝不可。” “我也是如此之想。” 哈哈哈哈! 伯俞大笑,张勉也同样笑了起来。 “伯俞兄是在担心这些壮士实力,不足抵御外寇?” 伯俞摇头:“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张兄已将他们训练得英勇无比,堪比铁骑,不论是身体素质,或是个人身手,都能够在沙场上大施拳脚,这个问题我从未担心过。” “那伯俞兄是对在下没有信心?”张勉追问道。 伯俞面色一惊,“张兄何出此言?张兄才华盖世,腹有良谋,心怀天下,为兄又怎么会质疑张兄的能力!” “那不知伯俞兄是有何愁思,可否道说一二?” 哎! 伯俞轻叹一口气,兀的站起身来,在原地来回踱步,张勉看着他似是心神不宁,有什么事就快说,都快把他给急死了,“近来我总是心神不宁,总感觉似是有事要发生,也不知此象是怪我想太多,还是事前的预兆。” “我四弟会占卜之术,不如明早让他来为你占上一卦,如何?”张勉知道宁玉满精通占卜,在这之前他都让宁玉满给他占过几卦,他的占卜术为祖传之术,已历三代,他对占卜术已是十分精通。 “也好也好!”伯俞点头应道,之后两人继续饮酒,说了许多事情,待得各自疲乏之后,方才回到屋中熟睡。 次日清晨,当宁玉满醒来之时,就被张勉唤去,说明了他的意思之后,宁玉满就拿上占卜用具,来到大堂中,开始为伯俞占卜。 宁玉满擅用食墨龟甲法,只见他在烧龟甲前在龟壳上画图案,然后再将其灼烧,若图案与之龟裂相合,则为吉兆,不然反之,张勉与伯俞的目光注视着宁玉满,看着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转移,方法虽然并不复杂,但在具体操作上却有着不少的讲究。 光是画图案这一项,宁玉满就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笔要用狼毫,墨须研成浓稠状,画图之前,须净手,深吸三口气,待得心境平和之后,方才开始动笔,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必须的,根本与那电视剧看的不一样,电视里的人随便拿个龟甲,里边装上两个铜钱,随便摇一摇就判定吉凶,古时对于占卜是很庄重的一件事,大多数多为祖传之术,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 只见宁玉满屏气凝神,手握狼毫笔,神情庄重,落笔之时,那毫毛宛若游龙,在龟甲上轻点之余,变为一条条墨线,宁玉满手上的动作没有片刻停留,待得几个呼吸之后,方才将那墨线连成图画。 在作完图后,接着便是灼烧龟甲,拿来一个火折子,点燃之后,将龟甲置于火苗之上灼烧,龟甲本就坚硬,刚遇火苗却是安然无恙,待得片刻,温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听到一阵龟裂的嗤嗤声。 张勉与伯俞两人仔细看着这一切,伯俞最为关心这占卜的结果,古时的人都信占卜之术,那些达官显贵,不论在做大小事之前,都要事先占卜一卦,方才作出决定。 而伯俞也未能免俗,他盯着那被灼烧中的龟甲看,甚至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好了!”宁玉满将抖了两下火折子,火苗熄灭,然后拿起龟甲,仔细看了看,沉吟片刻,伯俞也看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因为龟甲上的龟裂和图画像是重叠,却又有些不重叠,所以十分难以辨认。 “宁兄,此卦如何?”伯俞向宁玉满问道。 宁玉满指着龟甲上的卦象,解释道:“此卦意为吉卦,你看上面的龟裂与图画相互重叠,其卦象所示,也就说明近来伯俞兄一帆风顺,一路坦途。” 当伯俞听到此话后,他登时面露笑容,满意点头,既然连卦象都如此表明了,他也权当作信奉了罢。 “多谢宁兄的解卦!”伯俞对宁玉满拱手作揖道。 “伯俞兄客气了!”宁玉满笑道。 解完此卦,伯俞的心情瞬间舒坦了许多,之前心中甚是担忧,而现在解完此卦后,那些担忧瞬间消散,人也变得明朗了许多。 然而,在伯俞刚离开这里时,宁玉满就急切地拉着张勉来到另一间屋子里,然后神神秘秘地把门给关上,张勉见状,不禁犹疑,问:“四弟,你这是何意?” “二哥,不瞒你说,刚才我所解的卦,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还有些话,我不太好当着伯俞兄的面说。”宁玉满神色复杂地说道。 张勉见状,心中大致猜到了一二,但还是问道:“现在没事了,你说吧!” 宁玉满点头,然后将刚才灼烧的那副龟甲拿了出来,指着其上的纹路说:“二哥,你看,这龟甲上共分为三道纹路,而这图画上与之重叠的只有一条纹路。” 张勉仔细看去,片刻之后才发现这里边的端倪,果如宁玉满说的那样,龟甲共有三条纹路,明显的那条与图画相互重叠,这很容易就能看到,但剩下的两条纹路就不是那么容易看到了,若不是仔细寻找的话,可能根本就看不到。 “你的意思是说……”张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二哥,我的意思是说,伯俞兄除了那条纹路顺利重合之外,还有剩下两条纹路并未重合,也就是说,他近来的命运吉凶参半……甚至,还可能多为凶兆……”宁玉满面色庄重,沉声道。 听到这话,张勉的神情一滞,当时眼中尽是复杂之色。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此卦有解方可为 对于这个占卜的结果,张勉是不太相信的,于是对宁玉满追问道:“四弟,此卦可有消解之法?” 宁玉满沉吟片刻,后又见他将龟甲灼烧,然后在那龟甲上画上寥寥数笔,凝神望去,待得龟甲冷却过后,忽然在其表面上现出几道复杂的纹路,张勉并不认得,或许这是一种特有的符号,亦或者是一种特殊的文字。 虽然复杂,但宁玉满却能认得,他目光一扫,嘴中喃喃自语着听不清的话。 张勉心中猜测他应该是在解读里边的玄机,这只有算卦之人才能懂得。 宁玉满的解读仍在继续,嘴唇一直在动,闭目的样子仿佛在与某人对话一般。 一刻钟过后,宁玉满忽地睁开眼眸,刚才还面露难色的他,这会总算是展颜一笑。 “有办法了!”宁玉满说道。 “是何办法?” 张勉很急切,毕竟伯俞与他交情深厚,若是伯俞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他自己也不会好过。 “二哥,你请看!”宁玉满把那只被灼烧后的龟甲示下,然后指着其上的纹路,然后对其解释,张勉虽然听得迷迷糊糊,但还是把关键地方听懂了,急声问道:“四弟,你的意思说,只要让伯俞兄远离五行之火,就可免除这一灾祸?” 宁玉满点点头,说:“伯俞兄今岁为木,若触火,则很容易引火烧身,因此要时刻保持谨慎。” 原来如此! 张勉心中了然,看来日后要多提醒伯俞兄,让他少接触五行之火,甚至就不要再接触为好。 后宁玉满又交代了几句,张勉都默记于心。 时间如梭,一月时间很快就过,到了八月,也就是金成即将报名参军的日子,此时的朝廷兵部,都会派遣人员到各个郡县张贴布告,然后在此设立参军的报名处,凡符合条件的年轻人,都可报名参军。 在当时,报名参军与考取功名一样,都是出人头地的好出路,在当时已经成为一种潮流,要想出人头地,唯有当兵,争取军功,然后不断升阶,受朝廷重用,但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危险重重,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历代以来,万千兵卒中,能够从底层攀升到将军级别的,那是少之又少,万中选一。 张勉也劝说过金成,让他想好这条路的不易,一旦作出了选择,他即将面临的,可能就是那无穷无尽的艰苦卓绝,可金成心中笃定,仍旧坚持选择这条路,因为只有这样,当他立了军功,成为将军之后,就能与庆阳公主门当户对,不再受别人的谗言冷眼。 “你决定好了吗?”张勉对金成问道,神色严肃,没有丝毫要开玩笑的样子。 “嗯,决定了。”金成也同样面色肃然,点头沉声道。 “这里面有我精心搜集的兵法数篇,你一定要潜心钻研,日后会是保军破敌的良策,但必须记住,此兵法只可你个人钻研,不可透露给外人任何一字,哪怕最亲近的人也不行,听明白了没有?!” 张勉神色肃然地跟金成说着这些话,金成接过简牍,认真地点头:“二哥,我明白了,这里边的一个字我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多谢二哥!” 简牍之中记述的是《孙子兵法》和《六韬三略》,是张勉凭着当初的记忆,一点点写出来的,虽然并不完整,但这流传千古的兵法,其作用之大,各时代的名将无不受益此兵法,哪怕金成只能领略此兵法的皮毛,都能在战场中成为军中名将。 “好好研读此兵法,对你日后大有裨益,还有这个,穿上它,会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张勉从袋中取出一件铠甲,但看上去却又显得与众不同,只见其表面上长满了刺钉,就像是刺猬的身体一般。 金成仔细一看,心中疑惑,不禁问道:“二哥,此为何物,看似甲胄,却又显得很别致。” “此为软猬甲,是我命铁匠花了十日时间,特制而成,此物十分坚硬,刀枪不入,且表面的刺钉,让敌人不敢触碰你,可以在战场中救你一命。” 这个软猬甲的灵感还是来源于金大神,于是张勉根据想象,特意指导工匠如此去做,花了不少的心血,方才打造出这一套软猬甲。 金成心中颇为感动,得到此甲后,他马上穿上,左右细看,尺寸刚好合适,当他想要感激拥抱张勉时,张勉神色一动,赶紧跳离出去,向后退了几步,骂咧道:“你个白眼狼,想刺死你二哥啊?” 金成还未想到这茬,当时一怔,低首一看,方才反应过来,憨笑着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二哥,我刚才没注意到,呵呵。” 张勉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心想要不是自己刚才反应快,估计自己的身上要被这软猬甲给刺成了窟窿。 “你还是把这软猬甲卸下来吧,日后上了战场再穿上,看得瘆人得慌。” 金成小心翼翼地把软猬甲卸下,然后装入木匣中,最后再收了起来。 “二哥,还是你对我好,大哥,四弟都跟个没事人儿一样,什么都没给我。”金成略感落寞说道。 “他们知道你要从军?” “不知。” 张勉真想把鞋朝他扔过去。 “你要记住,军中纪律森严,有空便练习军体拳,勤加钻研兵法,武功也不要落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胜败乃兵家常事,穷寇莫追,打不赢就跑,什么都别管,保命最重要,听清楚了没有?” “二哥,打不赢就跑,这未免不太符合我未国风范吧?” “放p,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风范,听我的,害不了你!”张勉对其斥声道。 金成见状,连忙点头。 八月中旬,阳光明媚,金成刚报名归来,回到府上时,一推开门,只见这大院中被布置得绚丽多彩,美味佳肴放置在桌案上,散发着一股扑鼻的香味,迎面而来。 看到这一幕,金成一只脚还没有跨过门槛,不禁呆愣在原地,有些怔住了。 而在大院中,则已经聚集了几人,欧阳岳,宁玉满,张勉,沉鱼,庆阳公主,王汉和伯俞,他们都朝着金成笑了笑,沉鱼则手捧着一块红布,上面用绣花针绣了几个大字:“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朝着金成走了过去,然后将其套在金成的肩上,庆阳公主也手捧着一朵大红花,用细线系上,别在金成的身上,样子十分喜气。 金成被他们这一番举动给震惊到了,突然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反而变得支支吾吾,一直愣在那里憨笑着。 “喂!发什么愣呢,快过来啊!”欧阳岳见金成如此模样,不禁苦笑摇头,朝他招手喊道。 闻听此言,金成方才缓过神来,支吾一声后,这才跨过门槛,走了过来。 “你说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咱们一声,要不是二弟说给我们听的话,咱们还被蒙在鼓里呢!”欧阳岳朝金成瞥了一眼,举起酒碗,递给金成,说:“你还把不把咱们当兄弟了?” “要当兄弟的话,就把这碗酒给喝了!” 金成乐了,他马上接过酒碗,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仰首饮尽,一滴不剩地喝完了,最后一抹嘴,说:“这还用说吗?” 第一百零一十六章 赠与宝物送离别 这个欢迎仪式是张勉全权负责的,但有了他们的参与之后,这个仪式就显得更有意思的多。 金成喝了几大碗酒,把嘴巴一抹,酒香四溢,而欧阳岳他们也同样举起酒碗,仰首而饮。 “三弟,你已经想清楚了?”欧阳岳在喝完酒之后,对金成问道。 金成从腰间摸出在报名从军时得到的牌子,上面用着墨色字样,写着兵卒二字,这就相当于入伍的凭证,是每个人报名入伍时都会得到的牌子。 欧阳岳见到此物,就知道金成已然作出了决定,于是了然地点头,从他身后取出一物,递给金成,说:“此物是我的亲笔信,三弟不管去到哪里,都可将其交给那里的将军,他们一看便会明白。” 金成笑着推辞道:“大哥,此次入伍,我不想依靠任何人的帮助,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所以此信就不必了。” 欧阳岳一怔,他没想到金成居然会拒绝,要知道这封亲笔信可是当朝国舅爷所写,在这未国的军营之中,谁见到此信后不会卖给他面子,有了此信,就相当于有了铁卷丹书,其作用不可谓不大,不说以后飞黄腾达,但至少也能在军营中有个一官半职。 金成不明白吗,不,他当然明白,但他不想依靠谁,就看自己有多少能耐,在没有别人的帮助下,自己能够走多远。 欧阳岳笑着拍了两下金成的肩膀,随即摇头,这时候,宁玉满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个方形的锦盒,看其外表精致华美,古色古香的梨木所制而成,“三哥,此物赠与你,你自行将其打开看看吧!” 金成面露笑意,然后开启锦盒,随后只见这锦盒中静静地放置着一把通体漆黑色匕首,乍眼看去,就像是被烧黑了一样,毫不起眼。 “四弟,你哪弄来的这么一个东西,有什么用呢。”金成实在是有些瞧不上这把匕首,黑漆漆的模样并不讨喜。 宁玉满笑了笑,似是早就预料有此一幕,于是上前一步,将那把匕首取了出来,然后四下张望,见脚下一旁,有一块青石,他蹲下身拾起,然后咔的一声,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只见那块原本完整的青石瞬间化为了两半,而这两半的表面极其光滑,看样子这匕首在划开这块青石时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这……”金成看到这一幕后,不禁一怔,他拿起那块青石,检验其真假,结果让他感到讶异不已,这的确是一块真的青石,十分坚硬。 见状,金成转而笑之,从宁玉满手中接过这把漆黑色匕首,左看右看,十分好奇,对宁玉满问道:“四弟,此匕首如此锋利,可有名字?” “匕乌。”宁玉满答道。 匕乌! 金成重新审视这把名为匕乌的匕首,不由得接连发出赞叹,对这柄匕首越加喜爱。 “四弟,刚才是三哥看走了眼,这把匕首可是件宝贝啊,你是如何得来的?” “此匕首是在一名域外商人手里购买所得。” “那你把这么贵重的宝贝给了我,你自己呢?”像这样罕见的匕首可不容易获得,跟一般的那些物件截然不同,金成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碰见过如此利刃。 宁玉满笑了笑,说:“三哥日后身处军营,早晚也要上战场,此物可为三哥的防身之物,也可用此物取下贼寇性命,保卫未国江山社稷。” “谢了,兄弟!”金成拍了拍宁玉满的肩膀,沉声道。 “金兄,我这些年没攒到什么宝物,只有一些银两,且就当做路上的盘缠,还请不要嫌弃。”王汉掏出一钱袋,里边装了些碎银子,大概十几两左右的样子,他将其双手奉上。 “王郡守,入伍之后,军中有吃有住,用不着银两,你攒钱不易,家中有老有小,这些银两你就留着吧!心意我领了。”金成见他把钱推给自己,金成又将这些银两推了回去。 可是王汉也是个倔脾气,不管怎么说,他都要把这些银两塞给金成,两人就这样推来推去, 看得张勉都感觉好不尴尬,于是在一旁劝说道:“行了,你们俩推来推去到何时,三弟,这是王郡守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他也会于心不安的。” 王汉朝张勉点点头,默认了张勉的话,金成则一脸无奈,最后还是勉强地将这些银两收下。 之后,伯俞则送给金成一支竹箫,让他在闲暇之余吹奏,解除寂寞之感,因为伯俞过去身为将领,就知道这常年待在军营中的那种孤独之感,有时候身处在荒郊野外,一人不见,能够陪伴自己的,也就是这些曲音而已。 金成谢过伯俞,然后将目光看向庆阳公主,她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金成有些戏谑地笑道:“公主,你就没什么赠与我的吗?” 庆阳公主低首不语。 其他人见状,全都自觉地离去,此时此刻,只剩下他们二人。 空气也在这时候变得极其静谧,除了微风吹拂的声音,其他声音变得尤其小了许多。 ………… 次日,金成背上背了一大包行囊,里面装了许多东西,其中就包括有众人送与他的,还有着自己准备的,满满的一大包,估摸着至少也应该有四五十斤左右的样子。 但金成本身体魄魁梧强壮,所以这个重量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什么,而在前去的路上,他路过一家铁匠铺,旋即走了进去,等出来时候,手里就多了一杆银色长枪,其重量近百斤,枪身过头,目测之下,有一米九左右的长度,这是金成上月命铁匠铺的铁匠精心打造的一杆银枪,足足花了他一百两银子,五位老铁匠连夜打造,用了逾百斤精铁,方才将其打造而成。 金成轻抚着这杆银枪,面上露出满意之色,这把兵器对他来说十分称手,耍起来也是万分威风,尽显雄姿英发。 当他单手持着这挺银枪走过闹市时,不禁引来了众人好奇和震惊的目光,如此沉重的银枪十分罕见,金成膂力过人,却持着这挺银枪毫不费力,在这一路上都有着其他人的跟随。 对此,金成倒是不在意,反正又不是一日两日受到别人的关注。 “尔等何人,请出示牌子。”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见金成前来,既持着重兵,又背着行囊,一副陌生的面孔。 “拿去!”金成从腰间掏出那块牌子,朝那男子扔了过去,男子看了看腰牌,又看了看金成,忽然脸色一沉,问:“尔等为何入伍?” “为何?当然是为未国开疆拓土,争取军功,驱除外寇,保卫未国一方平安。”这些都是张勉教他说的,这会儿马上就用到了,说完,金成面露欣喜,心中略有些得意,他本以为会得到对方的赞赏,可没想到对方的脸色却阴沉下来,反而对他怒斥道:“尔等是为商贾之民,有何资格为未国开疆拓土,我就把话撂在这了,即便你入伍之后,也只能永远当个伙夫而已,军功之事,没有你们的份!” 此话一出,如晴天霹雳,让金成心中一震,他入伍为卒,本就是争取军功,荣列将军之位,但此时忽然听到自己只能做一个伙夫,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次重大打击,这会儿,他心中的愤怒一下子就爆发而出,只见他面色涨红,瞪眼皱眉,挺起那杆银枪,朝着那名男子指去,怒声道:“你刚才所言何意,再说一遍?!”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伯乐到此得良将 “尔等世代为商贾之民,就算入了军伍,日后也不会出将入仕!” 那名大腹便便的男子面露狞色,说着这些话时,句句针对金成,如那晴天霹雳,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身上,金成心中愤慨,听了这些话后,那碗口大的拳头登时攥紧,手臂上的青筋骤然突出,那两排银牙咬得咯咯直响。 “尔等世代为商贾之民,就算入了军伍,日后也不会出将入仕!”这句话始终在金成心中萦绕,挥之不去,他当初之所以想要入伍,就是为了出将入仕,能与公主地位相匹配,然后迎娶公主,可现在这话却将他的初衷给打破了,让他如何不愤怒。 金成一怒之下,砰的一声,忽然挥出右拳,直接打在那名男子面门上,他根本没想到金成会大打出手,一瞬间愣了片刻,吃痛之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见手心上全是殷红,鼻子都歪到了一边。 “你,你,竟然敢打朝廷要员!”男子愤怒不已,高喊道:“来人啊,把此人拿下!” 喊声落下,马上聚集过来数名身穿铠甲的兵士,他们听从男子的命令,欺身向前,着手拿下金成,可金成又岂是待宰羔羊,在他人还未靠近他时,金成就将手中的银枪挥动,在那沉重的银枪挥舞之下,簌簌的风声不断呼呼传来,气势十分狂烈。 众人见状,纷纷停下脚步,面对这犀利的银枪,谁敢近前,除非是不要命了的。 “还愣着干什么,去把他抓来啊!”男子用锦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心中十分恼怒,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更何况还是他瞧不起的商贾之民所为。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别怪我这支银枪不长眼!”金成也被激怒了,手中的银枪舞得宛若游龙,上下翻飞,人的肉眼都难以辨别,那些兵卒相视一眼,迟疑地站在那里,谁也不敢近前。 这一闹腾,立即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其中不乏那些同样前往军伍报道的人,在旁看得津津有味。 “此人手中的银枪灵活有度,上下翻飞,如那上天入地的飞龙般,十分了得啊!”一名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其长相俊秀,两道剑眉英气尽显,身长体壮,一看就有着不错的身手,他此时抱着双手,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微笑着道。 “王爷,此人蛮力的确过人,但却巧力不足,若是上了战场,敌一人方可,敌众人恐就无能为力。”身旁的一名年老之人,小声道。 “诶!此言差矣,此人一看就还未经过正规训练,尚能如此,若是假以时日,得以军中训练的话,日后必能成为一名万夫莫敌的悍将也不一定!”白袍男子微微一笑,说道。 “这么说,王爷,你想……” 话还未说完,白袍男子大步走了过去,越是近些看,他就越是觉得金成此人的非比寻常,面上的微笑更是变得浓郁起来。 “顺阳王在此,尔等还不快快行礼,私斗何意?”那名年老之人,高声喊道。 众人一怔,纷纷跪拜行礼。 唯有金成将银枪豁然收回,然后用抹布将其枪身擦拭,十分惜爱此枪。 “尔等见王爷在此,为何还不下跪?”年老之人见金成无视于他们,面色一沉,对他冷斥道。 “区区商贾之民,如此忤逆自大,来人,速将此人拿下,一百大板伺候!” “且慢!”顺阳王伸手拦住,“这里就交给本王,你们先下去吧!” 其他人见状,喏声之后,方才各自退下。 顺阳王朝金成走了过去,笑着对他问道:“这位仁兄,不知如何称呼?” 金成忙于擦拭着枪身,连头都不抬一下,更没有对其作答,气氛有些尴尬。 “无知竖子!王爷问你姓名,还不快快作答!”年老之人在旁大声吼道。 金成冷哼一声,“王爷有何了不起,当朝国舅爷还是我兄弟。”说完,金成继续擦拭枪身,不予理会。 顺阳王微微一笑,说:“本王观仁兄如此行装,想必是准备前去入伍从军吧?” 金成手中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但几秒过后,又继续擦拭枪身。 “不知仁兄想好前去哪个军营没有?” 金成听到这里,砰的一声,愤怒地将抹布扔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的那名大腹便便的男子,怒骂道:“就那个乃乃地呆皮,瞧不起老子是商贾之民,不让老子进军营。” 顺阳王淡淡一笑,说:“未国十六路诸侯,各有拥兵,仁兄武艺超群,胆色过人,为何不去实力更强的诸侯王军营中,却要投奔那弱小的十岁孩童,景王的军营之中?” “什么?”金成愕然片刻,有些愣住,说:“你说那矮冬瓜的男的,是被一个十岁小子给管的?” 顺阳王微笑点头。 金成心中谩骂,早知如此,那还去个p啊,给一个十岁小孩卖命,能有什么前途,还不如待在河源郡吃好喝好玩好,过着他的逍遥日子来得爽快。 “那算了,我还是回去好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中过着逍遥日子。”金成抓起银枪,转身即走。 “仁兄,且等等,让本王把话说完。” “你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反正老子是不会给一个小孩卖命的。”金成笃定道。 顺阳王苦笑摇头,说:“本王正要说此事,在未国十六路诸侯中,在本王看来,论及实力,淮南王为首,其坐镇淮南郡,拥二十万精兵,是为当朝未国的第一诸侯,本王虽不才,但坐镇顺阳郡,拥十万精兵,如今顺阳郡太平富庶,民风良好,自认为是十六路诸侯中次之,如今本王遍访各地,求贤若渴,若是仁兄加入本王军中,本王定会以上将之名而待之,让得仁兄大施拳脚,一展宏图!” “你还犹豫什么呢,像王爷如此求贤之主,试问在当今未国中,还能有第二人?”年老之人在一旁出言道。 “那我问你,在你那能否争取军功,日后能否出将入仕?”金成如今只关心这个问题。 哈哈哈! 顺阳王大声朗笑,笃定道:“为兵者,必以军功论及优劣,在本王的军中,不论出身,只要立得军功,必能出将入仕,此事仁兄大可放心!” 金成听到此话,心中的石头便落下了一半,而且他看这个顺阳王,似乎不像是那位伪君子之类,说的话应该可信,心中笃定之后,便是沉声道:“行吧!那我便跟你去!” “好,好!”顺阳王面露喜色,拍着金成的肩膀,紧握着他的手,说:“今日本王得此良将,实乃本王所幸,来人,备马车,即刻回城!” 顺阳王寻觅了这么久,终得金成这一良将,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一路上与金成谈天说地,马车蹄声不断,正急速地前往顺阳郡中。 ……………… 金成的离开,张勉他们四兄弟突然少了一个,让剩下的三人忽然有些不适应。 “二弟,你说三弟他就这样去入伍参军,咱们也没怎么劝他,不知对他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三人坐于一张桌前,欧阳岳对张勉问道。 张勉喝了一口酒,吃了一筷菜,说:“此事是他的追求目标,若是我等阻止他去,会让他因此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三哥他天生就是一位将才,我之前为他占了一卦,卦象显示,他的将星正冉冉升起,是为大吉之兆!”宁玉满说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咬牙坚持寻希望 不管宁玉满的算卦是准或是不准,反正金成心意已决,他除了入军伍,出将入仕之外,就没有其他可升迁的可能性,不过他能为迎娶公主,做到这一步也是颇为不易。 金成的离开,并没有打乱张勉的计划,他仍旧每日在五项训练场中监督训练,除此之外,伯俞沿用当年训练铁血骑的方法,对他们严加训练,甚至比过去的铁血骑还要严苛得多。 训练场中。 百人排成整齐的队列,一边绕圈跑着,一边喊着口号。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而在他们前面领跑的,正是张勉,此时的他满头大汗,不知不觉间已经带着他们跑了将近十圈的样子。 伯俞在旁看着张勉这独特的训练方式,这段时间以来,军体拳,站军姿,五项全能训练,这些都让他开了眼界,从军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训练士兵的,而且训练的效果还真的不错,一个个原本青涩,什么都不懂的新兵,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管是反应,速度,还是体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这比当初伯俞训练铁血骑时的效率要高得多,当初几年的工夫,这会儿恐怕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能重新打造出一队新的铁血骑出来,甚至其实力超越过去,战斗力不可小觑。 “这张兄还真有主意……”伯俞面露笑容,心中暗道。 “动作都快一点,动起来,别磨磨蹭蹭的,战场上要像这么慢,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没吃饭吗,都给我用力点,别开小差,战场上瞬息万变,别人一支冷箭都能要了你们的命!” “这骑马都不会骑了吗,怎么搞的,到底是你骑马,还是马骑你?” ………… 张勉背着手,一边监督他们的训练,一边纠正道,还真是有模有样。 弄得他们都以为张勉曾经上过战场,甚至当过军中将领,对于这个问题,张勉从来都是一笑而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在后世他不知道看过多少古代战争的电视,还有描绘古代战争的小说,就算没亲自上过战场,但也从中知晓许多。 伯俞知道张勉从未亲历战场,他也觉着奇怪,为何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会对战场上的局势变化如此了解。 “张兄,在下有一事不明。”伯俞问。 “伯俞兄请讲。” “为何张兄从未历经沙场战事,却对此事如此了解,不知张兄是由何途径得知如此详尽?” 张勉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于是揶揄笑道:“早年无意中得到一古籍,上面记载了许多战事之例,记略详尽,描绘得栩栩如生,如映在眼前一般,看得多了,久而久之,就将其记在脑海中。” “原来如此!”伯俞了然点头,笑道:“我还以为张兄曾经目睹过战事,只是为兄未曾得知。” 训练很苦,但这些清风寨的男儿,却从无一人为此抱怨过一句,即便再苦,他们都往心里咽去,一来是因为他们都怀着报效未国的愿望,只要能驱除外寇,他们不管再苦再累,也会咬牙坚持下去,二来是因为他们无后顾之忧,在张勉的安排下,清风寨的父老乡亲,每月都能得到从四方阁调拨的银两,以保障他们家人的正常生活,如此一来,他们只需要在这里安心训练即可。 “今日很绝望,明日更绝望,但坚持到最后一定会看到希望!” “从失败中寻找成功,从绝望中寻找希望!” 张勉找不到更适合的打气词,只能借用那两位大神的词改编一下,当做给他们加油打气。 谁知这么一说,一下子就真的带动起了他们的兴致,一个个跟打了jx似的,跑步带劲了,做这些训练项目也更积极了,一个个咬紧了牙关,奋不顾身地往前冲,哪怕跌倒了无数次,不顾伤痛也要重新上阵。 不管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不管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 为什么 ………… 张勉每次在他们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总是会带起他教给他们的这首歌,然后众人就会跟着唱了起来,唱着唱着,以为坚持不下去的,也都坚持了下来,哪怕是在下雨天,天上下着磅礴大雨,地上泥泞不堪,他们都会冒着大雨,咬着牙坚持训练。 日复一日,就这样拼命坚持了下来,所幸的是他们坚持了下来,没有一人说要放弃,这一点让张勉感到很欣慰,三月的时间,他们一个个身上都被晒得黝黑,呈现出一种古铜之色,体魄也比原先要强壮许多,在原有的基础上,变得更加厚实和魁梧。 不仅如此,骑射之术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在急速的骑马奔跑中,搭弓射箭,总能对准靶心的正中,其箭法超群,并不下于戎族的游骑兵。 在此之前,伯俞总是担忧的是他们这一方的骑射之术,这对于不经常骑马的他们来说,或许难度会更大,阻碍也会更多,但经此之后,马术,骑射术,都在张勉的悉心指导下得以大幅度的提高。 他用的方法很奇特,他让每人都用黑带蒙住自己的双眼,然后以耳听风声判断风向,风速多少,风向何为,再根据自己的判断搭弓射箭,刚开始或许会有许多不适应,甚至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时间一长,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过后,最终他们掌握了诀窍,他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判断出风向和风速,然后适度调整自己射箭的力度,最终达到盲射的地步。 这个方法得益于张勉在看过一些军事书籍,一些精英狙击手训练的进阶方法,参照此方法,举一反三,总结得出这样独特的训练方法,方才能够训练出真正的神射手,想想看他们就连蒙住双眼都能准确无误命中目标,若是没有蒙住双眼,那更是百发百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方阵营心各异 方法虽然超前了一些,但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当他们按照张勉给出的这个办法去训练后,不出几日的时间,他们就很快掌握了要领。 “风向,东南三十度,风速,一百米每秒。”当弓箭手蒙着眼,听音辩位,手持着弓箭,对准靶心时,根据风向和风速的情况,不断调整拉弓的动作,在调整完毕后,弓弦崩的一声,弓箭直飞,穿透空气,急速地朝着靶心的正中位置快速飞去。 咔的一声,锋利的箭头正牢牢地扎在靶心位置,不偏不倚,张勉见此情形,心中感到很是欣慰,能达到这样水平的人毕竟是少数,还有更多的人却没有如此神速的进步。 不过张勉并不担忧,能当神射手的人毕竟为少数,这些人大多数具有天赋,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具备有这样的天赋,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各位都辛苦了,你们的毅力、耐力,我都看在了眼里,在这段日子中,你们每人都是好样的,为你们的坚持点赞!” 张勉说着,朝他们竖起了大拇指,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张勉所说的点赞是何意思。 “哦,这个点赞就是称赞的意思。”张勉见状,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听了解释,他们方才了然点头,然后现学现用,也同样朝张勉伸出了大拇指,齐声道:“我们也为您点赞,您辛苦了!” 他们的说话声很大,齐声震天,张勉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禁不住笑了笑。 很快地,张勉收起笑容,面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其他人见状,也都挺直了腰板,整个人站得笔直,不敢有丝毫的动弹,张勉从他们身边一一走过,目光停留在他们每人的身上,就像是在检阅他们的仪表。 “把扣子扣好!”张勉走到一人面前,对其说道,他低首看了一下衣领,确实有颗扣子还未扣上,哦了一声后,赶紧把扣子给扣上。 “还有你,把帽子给戴好!”张勉没走两步,又在一人面前停下,指着那人头顶上的布帽,说道。 听到此话,那人赶紧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扶正之后,再次挺直了身板,站得正正规规。 张勉背着手,在他们面前再次扫视一眼,见没什么问题后,方才朗声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所以让你们如此严苛的训练,是为了让你们在战时少流血,甚至是不流血!” 张勉这一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整个训练场中陡然传出,众人倾耳聆听,静默无声。 “所以,为了检验你们这段日子以来的训练成果,我们将会在近日举行一场演习!” “何谓演习?你们可能会问。”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张勉就开始针对这个问题,对他们作出了回答。 解释过后,他们方才恍然大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他们只是听闻沙场战事,却从未听闻过在训练场也能模仿战事,倒是有些新鲜。 在张勉宣布三日后在此地演习,解散之后,他们便各自回去,耐心地等到三日之后。 在这三日里,张勉命人重新将训练场进行改造,另外包括演武场,沙坡地,逆流河,绿森林等地,都将移转到户外,其范围之大,其实与真实的战场相比,只有过而无不及,张勉正是想要打造这样一个模拟的战场,来训练他们的实战能力,太多人在训练中可能很杰出,但一到了战场上,因为各种原因而表现不佳,甚至因此而造成败军阵亡,这样的事例不可谓不多。 为了让他们最快速度适应战场,张勉还请了伯俞作为顾问,哪些地方该设置什么,哪些地方又该出现什么,知无不尽地说了许多。 “张兄,不是我多言,如此做法,新颖倒是新颖,但如何演练,在下还想知晓。”伯俞一脸狐疑,他实在是摸不准张勉的想法,心中犹疑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张勉哂然一笑,“伯俞兄不用着急,三日之后自当见分晓。”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而演习的所有布置也在前一日的夜里全部都已经布置完毕。 清晨,阳光普照,空气清新而怡人,微风吹拂着飘扬的旌旗,只见那两面显眼的旗帜正伫立在训练场的中间位置,两面旗帜上分别写着一个“张”和“伯”字,并且两面旗帜颜色不一,张字旗是为蓝色,伯字旗是为红色。 当伯俞看到这两面旗帜时,当时不禁一怔,心中顿感疑惑,正要问张勉时,他自己就先说了。 “伯俞兄,你也看到了,这两面旗帜代表的正是你我双方,在这次演习当中,你我分作两个对立的阵营,这里是终点,谁若是先到达此地,扛起自己的阵旗,便算作谁赢下此次演习,你看如何?” 听到这里,伯俞总算是明白了张勉的意图,挺有想法啊,居然把他给一起拉下水,如此看来,张勉是早有此想法,怪不得之前他说三日后见分晓,原来是有如此打算。 “张兄,这未免对你太不公平,即便这是演习,但我也知道其实与真实的战场并无区别。” 伯俞曾经身为一代名将,不管是在作战经验上,还是处事的方法上,都比张勉多得多,可现在张勉却要与之对抗,即便只是模拟对战,但伯俞也深觉如此做是在欺负他。 张勉苦笑摇头,“伯俞兄多虑了,既上了战场,便不分你我,若是败了,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伯俞沉吟良久,后抬首道:“张兄,不如这样,若是将百人分为两个阵营,你的那边便多分一些人,我这边少分一些,方显公平些。” 张勉摆手,断然拒绝,“既为两方,应为公平起见,各阵营五十人为宜,伯俞兄不必为兄担忧,即便输就输了,就当做一次学习即可。” 伯俞见说服不了张勉,便是点首应下。 之后,在张勉的安排下,以抓阄的方式,随机分配每人的去处,直至各自阵营分作五十人即可。 被分配到张勉这一组阵营的,个个看起来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底下不断窃窃私语。 “虽然张子主意很多,但他毕竟从未上过战场,而伯俞曾经身为一代名将,其武艺高强,经验丰富,咱们在这阵营中必输无疑了。” “哎,有何办法,此为天意,幸亏也只是演习而已,若是真的这样上了战场,恐怕咱们只能果实而还。” “你们也别如此贬低张子,咱们能在这里如此安心地训练,这都是靠的张子,若不是他的话,恐怕如今我们还在清风寨中耕田种地,哪能有如此机会,张子常说的,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切以平常心对待即可。” 言之有理,众人纷纷点头,方才变得平静了下来。 而观之伯俞的阵营,他们则显得轻松许多,一个个面露喜色,演习还未开始,心就已经飘离千里之外,他们总觉着有伯俞在场,这场演习就不会输。 “伯俞将军武功盖世,曾经率领万余铁血骑,踏平外寇,开疆拓土,何等威风,如今归于他的阵营之中,一定是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那还用说,伯俞将军是为当年未国的一代名将,无一人出其左右,咱们跟了他,就一定不会输的。” 在这一刻,张勉阵营与伯俞阵营两方,在演习还未开始之前,就已经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章 高手过招杳无形 一 这个状况早已在张勉的意料之中,人总是不由自主地喜欢对比,这谁谁怎么样,这谁谁又怎么样,从古到今,即是如此,从未变过。 所以张勉早就想到,出现这一幕时他也觉得没什么可稀奇,他倒是想赢过伯俞,但别人一代名将的称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取的,那是从多少死人堆中爬出来,说白了,别人过的桥都比自己走的路要多,想要胜过他,那就跟中奖票似的。 不过既然是演习,总得要找个对手才行,而这个对手眼下也只有自己可以胜任,其他人反而还做不了。 双方阵营,蓝红两队,各自身穿着蓝红两色的衣服,这样就能很好地分辨出来。 双方的衣服都是用染料染出来的,虽然不是那么鲜艳,但也方便看出来,这些蜡染的布料对清风寨的人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但伯俞还是第一次见,所以显得很是好奇。 “此衣物看起来颇为特别,质料奇特,不知唤做何衣?”伯俞摸了摸这衣服的布料,质地厚实,虽然有些粗糙之感,但却有着一种特别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是奇异。 “此衣物为清风寨所产,名叫做蜡染布料,使用天然的染料将其染成,算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张勉说着说着,就把此物说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弄得伯俞头顶上有个大大的问号,皱着眉,歪着脑袋问:“张兄,何谓非物质文化遗产?” 张勉真想给自己扇一巴掌,有些东西没必要说的就不要说,这不是给自己找事情吗? “这个嘛……怎么说呢……”张勉又不是某百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迟疑了半天,支支吾吾,才说道:“其实就是说,这个是一种无价之宝,有传承,必须要好好保留下来才行。” 伯俞似懂非懂地点头。 见他不再提问后,张勉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换好了各自阵营的衣服后,他们就分散开来,然后开始投入到这野外的战争当中,其中包括了沙坡地,逆流河,绿森林等地。 在所有人都散开之后,张勉带着他的人急速往逆流河的方向行去,五十人的目标太大,于是他又将这五十人分成了五个小组,以十人为一组,然后各自分散在每个地方,但每个小组相互的距离也不远,这样一来,就不至于被对方一锅端,而且也能互相照应,一旦对方突然袭击,五个小组就能形成包围圈,将对方一举端掉。 逆流河位于河源郡郊外十余里外的地方,是陵江的一处支流,因为河水湍急,看起来很像是逆流而上的河流,所以就习惯将其唤做逆流河。 张勉之所以先把他们带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来人,在这里,这里挖一些陷阱。”张勉招手揽人过来后,就让他们在他指定的位置挖开陷阱,因为这里土质疏松,很好挖出陷阱,并且多为泥沙土,一旦陷进去的话,在短时间里就很难再爬出来。 张勉这是在事先给伯俞阵营的那些人挖坑,就等着他们跳下去了。 对付伯俞这样高智商的将才,就需要用高智商的手段才行,论战斗力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优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正面刚的话,一个伯俞甚至能顶上他们所有的人,而且还绰绰有余。 所以硬刚这条路是根本走不通了的,要想输得不是那么惨,就只能智取为上。 在陷阱挖好之后,然后再用草被将其覆盖,还原成原来的样子,就跟什么都没动过一样。 做好了这些掩饰和标记后,张勉又马不停蹄地带着他的人,赶往绿森林中,在那里同样可以做一些陷阱和伪装,而且这里是毕竟之路,伯俞是肯定会带着他的人来到这里。 “绳索,刀子,拿来!”张勉来到几棵大树底下,用脚步丈量了尺寸和距离,然后再布置绳索陷阱,一旦踩到此处,就会被绳索给套住脚,然后将其吊了起来,张勉为了成功率更高,故意将这些绳索陷阱布置的距离相距得远一些。 “有动静!” 当张勉刚做完最后一个陷阱时,忽然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他马上将剩下的绳索收回,然后对众人挥手暗示,接着快速地躲入草丛当中,这些动作看似繁琐,但张勉都是在一瞬间完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们所有人都躲入到草丛中,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只有自己的一双眼睛盯着周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有些紧张的,汗都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别把自己弄得紧张了,咱们在暗,他们在明,怕什么?”张勉见旁人之状,便是对其提醒道。 嗤嗤嗤……脚步声渐渐走近,那种踩着草丛的声音,细微而轻盈,很显然对方也很小心,也在提防,但他却没想到,在他小心的同时,张勉已经锁定住他,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张勉确认人数是在三人,他们身穿着蓝衣,是伯俞那边阵营的,对于这一次的开门红,张勉要很小心,若是有一人发出了声音,就会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最终埋伏不成,反而招来麻烦。 张勉用眼神对其他人示意,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三人身后悄然走来,那三人许是忙着注意前面的情况,却忽略了身后的状况,当他们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感觉有些不对,一转首,还未看清楚眼前事物时,就马上被一记手刀击中后颈处,眼前一黑,马上晕了过去。 几乎在同时,这三人被张勉的人悄无声息地拖走,整个过程做得干净利落,颇有后世特种兵的风范,张勉对此也感到很是欣慰,看来这段时间的训练没白费。 这三人只是暂时晕过去了,但时间一长总是会醒来的,把他们留在这也不是个办法,万一醒来就可能报复他们了,得想个周全的办法,张勉沉吟了一下,指着他们的外套,说:“把这衣服给卸下来,这样就当作他们失去了演习的资格。” 众人纷纷叫好,接着就很自然地将那件蓝衣给卸了下来,只给他们留下里衣而已,到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再穿着里衣来参加演习。 丢下他们三人,张勉又领着众人继续前进,刚才的首战告捷,对他们来说不能不说是一次极大的激励,对于所有人更是有着提振士气的作用,虽然仅为三人,但一换成是对方阵营人数的十六分之一,听起来就很有成就感的感觉。 那三人也就是个炮灰,哪怕到现在都还不知是谁弄了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晕了过去,若是他们醒过来发现自己衣服没了,可以想象得出他们是何种尴尬的表情。 在这绿森林中毒蛇毒虫经常出没,为了不让他们有性命之忧,在走之前张勉还特意为他们解开了晕厥的状态,只要过个一两分钟就会自动醒来,到那时候张勉他们早已经离开了视线之外。 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张勉一次都没发现伯俞的踪迹,同样的,伯俞也一样没发现张勉的踪影,两人就像是永不交汇的平行线,各自在自己的轨道运行,不互相干涉。 对于这个问题张勉也在思考,但始终不得其解,这就像是两位下棋高手,高手过招,无形无影,看似平淡无奇的棋子,但却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一旦时机达到,高手之间的过招那就是大决战,而在这之前,得先清除一些路障。 “张大人,我们,我们少了三个人……”就在歇息时候,张勉的人在清点人数时,面色惊惶地对张勉报告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高手过招杳无形 二 在这无硝烟的战争中,拼的就是手段和智商,这一刻你只要稍微不注意,下一刻就真的陷入到别人的圈套当中,就像张勉阵营何时少了三人,如果不是他人报告的话,他自己都还没有发觉。 看来真的不能低估伯俞的能力了,这个一代名将的称号还真不是瞎吹的,原本以为自己得了便宜,可没想到他们也从自己这一方得到了便宜,这样一来,双方各有得失,不存在谁输谁赢。 “关键是他何时把我的人给弄走了,我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张勉细思极恐,因为他的人几乎都是并驾齐驱,即便有些距离,但也相隔不远,如果发生任何情况,应该都能察觉得到,但这一次,张勉却被蒙在鼓里,所以细想下来,他越加觉得伯俞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什么时候发现那三人不在的?”张勉问道。 “就在刚才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的。” “这么说,他们三人的消失,是在清点人数之前就已经发生了,而在这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们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此时此刻,伯俞正带着自己的人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偷袭。” 想到这里,张勉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一凛,马上命人出发,不要再休息下去,不管有没有被他们暗中盯上,都不能松一口气,应该时刻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 “保持阵形,不要慌张,稳定前进!”张勉一面稳定众人的情绪,一面对众人说道,在这当中,仍旧保持着原来的阵形不被破坏,军心关系到整个队伍的生死存亡,若是军心乱了,那就离失败不远了。 虽然遇到了点挫折,但张勉仍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节奏不被打乱,对方还没怎么样,自己倒是先乱了方寸,那就麻烦了。 如今双方互有损益,各为三人,说不上孰优孰劣,但张勉也没占上风。 反观伯俞那一方,也在为自己阵营失去三人而感到疑惑,他没想到张勉竟会做到这一步,或许他在其他方面很突出,但在战场中却应只是一名初出茅庐的人而已,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一下子整掉了他们中的三人,这多少有些让伯俞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如今有何动静?”伯俞对组中的探子问道,在演习开始之前,伯俞也将他们这一方阵营做了细分,其中前锋,探子,后卒等都有明确的分工,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大中有小,粗中有细,这样一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他总能做到应对自如。 “大人,他们现在放慢了速度,已为惊弓之鸟,不时地查探周围。”探子来报说道。 伯俞微微一笑,“好,继续探查,有情况及时上报!” “张兄啊张兄,你还是太年轻。”伯俞心中暗道。 在伯俞看来,张勉那一阵营突然不见了三个人,事到如今肯定会自乱阵脚,毕竟只是初出茅庐的人而已,论经验和谋略,怎能与伯俞相提并论,所以在这一刻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伯俞气定神闲地引着众人往一处高坡上走去,那里地势险峻,树林茂密丛生,是为一个作为埋伏出击的好地方,兵书有云:“占高者,先机也。”若是懂得兵法的将士,在选择埋伏敌军时,都会选择高处,用居高临下之势,进行对敌军的伏击。 深谙此道理的伯俞,在看到那高处之后,面露微笑,随即身先士卒,朝那高处快速走了过去,其他人见状,也紧跟着他往那地方行去,这一路上荆棘丛生,路途崎岖,碰到了很多的毛刺,将裤腿粘得满是。 “各位加把劲,过去在我带兵之时,条件比这艰苦的情况比比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穿过了这片荆棘,前面便是康庄大道,到时候迎接我们的,就是胜利之路!” 伯俞不仅是一位名将,而且打鸡血的本事也不是一般地高,几句话下来,就把众人给说得死心塌地,满满的正能量,只见他们加快了步伐,不顾路上的荆棘,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去。 伯俞见状,心中深感欣慰,虽说这些都只是些新兵蛋子,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却与当年的铁血骑有着相媲美的程度。 前面的人没有丝毫停下脚步,只管往前冲,这世上本没有路的,人走多了,自然就变成了路,这本没有路的山道,等他们走的人多了,自然就开辟了一条路。 花费了不少时间,伯俞等众人,总算来到了顶处,“各自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伏起来,越隐蔽越好,不要被轻易发现了!” 听了伯俞的话,众人各自隐蔽起来,因为身上穿的红衣太过显眼,与周围的绿叶反差太大,伯俞就想了个办法,让他们将绿叶给摘下,挡在身前,这样一来就不会被容易发现了。 “大人,他们距离此处还有千米左右。”听到探子来报,伯俞马上挥手道:“排阵!”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起身,按照他们原先排阵的队列,一字排开,似是一字长蛇阵,却又不太像,除了这个阵法之外,还有着其他小阵法,在伯俞的指挥之下,井然有序地进行排列。 “大人,他们距离此处仅有五百米左右!”探子再次来报。 “快!快!动作快一点!”眼看着张勉他们距离渐近,伯俞开始催促众人,让他们加快排阵的速度,以在张勉他们到达之前将其完成。 “大人,他们距离此处仅有二百米!”探子身上大汗淋漓,喘着粗气来报。 正当这时,众人的布阵也同时完成,就等着张勉他们的到来,伯俞双手负于背后,目光睥睨下方,别看他此刻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但心中却在不断掀起着波澜。 二百米的距离,并不长! 即便用正常的速度,那也只用几分钟而已,可伯俞站在高处,望眼欲穿,都还是没有看到张勉那一方的人,他心中狐疑,难道是情报有误,还是时间未到? “叫探子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伯俞对旁人命令道。 那人领命前去,可之后就没有之后了,这就让伯俞感到奇怪了,刚才明明说距离只有两百米,可为什么一直还未出现,而且探子也不在了,这种种的异样,让伯俞深感奇怪。 思忖片刻后,只见他脸色大变,忽然惊呼道:“不好!中计了!” “赶紧撤阵!” 可是当伯俞话音刚落,只听得后方顿时变得一片混乱,喊声震动,嘈杂不已,伯俞当时心底咯噔一下,看来他的猜测没错,的确是中计了! 可是他还是后知后觉了,等他赶到排阵的地方时,就看见自己的人已经变得极其落魄,被张勉阵营的人不断追打,然后刷刷一片的红衣被卸掉,顿时失去了演习的资格。 伯俞不愧是一代名将,在如此被动的局面中,还能做到不慌不忙,整个人十分冷静。 “大家别慌张,不要被他们打乱了阵形,重新排阵,将他们驱逐!” 在伯俞的喊声中,众人方才缓过神来,原本要逃走的他们,马上停下脚步,转而与其他人一起,重新结阵,然后气势汹汹地反击张勉阵营的人。 这一刻,有伯俞坐镇,他们不再胆惧,看着伯俞那高超的武艺,将张勉阵营的人一个个打得落花流水,众人信心倍增,也变得更加英勇许多,也都像是开了挂似的,与之硬拼了起来。 而在暗处指挥的张勉,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于是朝自己人做了个手势,众人转身即走。 第一百二十二章 高手过招杳无形 三 张勉的这一突袭,让伯俞措手不及,而且损失不小,若不是伯俞力挽狂澜,恐怕他们这一阵营就此失败,两方阵营对抗还未结束,张勉阵营就此离去,伯俞便带着众人追去。 “快追!别让他们给跑了!”伯俞身先士卒,跑在了最前面,而他身后的众人,紧随其后,也同样追了上去。 张勉见状,心里就乐了,这正是他想要的情形,只要他们跟着来,自己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就能实现。 张勉用手势比划,暗示他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往绿森林中跑去,另外一队往逆流河跑去,而他的人也看懂了张勉的手势指示,很快分为两队,引着对方的人往着不同的方向跑去。 “张子,别跑了!站住!”伯俞因为追逐张勉跑得太快,都不知道身后的状况,他的人全都被跑散了,只有他一个追逐着张勉,求胜心切。 张勉不理会他的喊声,面露诡笑,继续加快脚步,往前不断奔跑,不知不觉中,他们竟来到了沙坡地,这里荒芜人烟,只有张勉和伯俞两人,风吹走沙,砂砾纷飞。 张勉感觉已经差不多了,方才停下了脚步,随即转过身来。 伯俞见张勉总算是停了下来,他抱着双手,笑着说:“张子,多日不见,倒让为兄刮目相看啊!” “彼此彼此!”张勉同样笑道。 “你我两人,总是要有一人胜出,你选的地方就在此处吗?”伯俞看着脚下的流沙,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是炽热,脚底都感觉有些发烫。 张勉沉默不言,只是淡淡一笑。 “张兄,你若是不出手的话,那我便先出手了!”伯俞眉间一皱,身形一动,步子抬起,朝着张勉豁然冲了过去,两人都是徒手,并无任何的武器,这样的对决只是有着切磋意味,并无其他意思。 面对伯俞的咄咄逼人,张勉不得不应对,于是欺身上前,拳拳相对,手臂上的骨头咯咯直响,伯俞果真是武艺高强,张勉仅仅与之对上一拳,登时就感觉手臂酸痛,不断发颤,说实话,这种感觉还真的不太好。 可是反观伯俞,却见他什么事儿都没有,仍旧是那副淡定十足的样子。 “张兄,若是不行的话,你认个输便行,这就是场演习而已,没什么必要让你负伤。”伯俞见张勉面露难色,于是停下手来,对他好心劝说道。 哈哈哈! 张勉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伯俞见张勉这般没来由的笑声,心中顿感奇怪,问道:“张兄为何突然发笑,是为何意?” “事到如今,难道伯俞兄还没发现有任何不对吗?”张勉微微一笑。 伯俞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环顾四周后,忽然惊醒一般,“难道说是他们?” “他们是何人?”张勉佯作糊涂,笑了笑。 就在这时,远处马蹄声疾疾,扬尘飞扬,张勉与伯俞往同一方向看去,只见那马背上坐着的是穿着蓝衣之人,肩上扛着一面旗帜,在风中不断飘扬,而在他身后,有着无数脚步声传来。 张勉看到此人时,面上露出了微笑。 与之相反的是伯俞,只见他脸上皆是惊愕之色。 吁……骑马之人一拉缰绳,马蹄陡然停下,其背上之人跳下,来到张勉面前,拱手激动道:“张大人,我们,我们胜了!” 话音刚落,他就将手中的大旗递给张勉说:“对方阵营五十人,分别于绿森林和逆流河的陷阱中落下,还有这是他们的红衣,都在我们手里!一件不少!” 这时,从身后走来两人,手里捧着叠好的红衣,堆叠高度,一看确实有五十件左右。 “好!好!做得好!”张勉拊掌大笑。 伯俞则满脸不可思议,赶紧上前,翻着那堆叠的红衣,数了又数,等数到了最后,确认是有五十件,他再看了看张勉手中的大旗,旌旗飘扬,十分刺眼。 在演习之初,他们就已经做下了约定,谁若是最先拿到这面大旗,谁就是这次演习的赢家,如今却被张勉阵营的人给拿到了,他当然心中感到十分不甘,但却又毫无办法。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为何自己阵营的人居然全线溃败,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有些不太接受过来。 “哎……罢了罢了,是我技不如你,我输了。”伯俞最终深深叹了一气,对张勉说道。 “张兄,只是有一事我不明,为何你的人,即便是你不在,都能对付我的人呢,你是如何训练他们的,能否透露一些心得?” 张勉喟然一笑,便跟伯俞说出了他之前的布置,从逆流河的流沙陷阱,再到绿森林的绳索陷阱,而且对自己阵营的人都是分工明确,靠手势传递信息,当伯俞听完这些后,他心中感到极为震撼。 “张兄,这些陷阱布置,还有手势传递信息,在下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张兄果真是博学多识啊!”伯俞面露惊讶地问。 “也就一些小道而已,不值一提。”张勉笑道。 “诶!这哪是小道,若是将此道用在对付外寇上,那未国的威武之师必将胜券在握啊!”伯俞为此感到很是欣喜,能得到这样的方法,可是让他大开了眼界,仿若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张勉忘了,在这个时代确实还未出现这样一些技巧,怪不得伯俞会如此推崇,这些手段固然出其不意,但也只是机巧之功,若是被对方所学,用在己方,那就生出祸端了。 所以能不用便是不用,今日之所以使用,完全就是迫不得已,伯俞太强了,强到只能用这些取巧的办法,才有可能多一分的胜算,若是实力旗鼓相当,根本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张勉也挺意外,本来他对此根本没抱多大的希望,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是成是败,天有注定,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想到老天爷也在帮他。 没有尴尬,没有不悦,伯俞很洒脱,换句通俗的话说,也就是没有偶像的包袱。 “此番我等输得不冤,心服口服,恭喜张兄了!”伯俞诚恳地与张勉紧紧握手,两人和颜悦色,感觉又像回到了和好如初的时候。 “咳,演习而已,此番我们取了巧,但在实力上,伯俞兄不知高出我多少,这一点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张兄,说实话,运筹帷幄上,我不如你。”伯俞说。 “但论单打独斗上,我远远不如你。”张勉说。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场面颇为欢乐。 到了这时候,结果也见了分晓,演习算是圆满结束,两个高手的对阵也落下帷幕,回到了训练场中,那些被卸了外套的人,十分尴尬地席地而坐,一个个显得垂头丧气,刚刚输了,心情自然不算好。 “各位,都打起精神来!” 张勉忽然高喊一声,朝他们说道:“但凡是比赛,就会有输有赢,就像是战场一样,成王败寇,这是不变的道理的,但最重要的,不是比赛的结果,不管输还是赢,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懂得总结和反思!” 众人听到这话,垂头丧气的他们,忽然猛地抬起头来,原本他们以为自己会被大骂一顿,但听这口气,根本不像是骂人的样子。 “你们要学会从失败中找到原因,然后不断修正,最后提高自己,这才是此次演习的目的所在!” 张勉的说话声振聋发聩,让得原本失去信心的他们,一下子又生出了希望,一个个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然后拼命地用力鼓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粮食短缺酒渐停 张勉在后世当不成演讲家,但在这里却总能口出金句,让他们时常听到这些从未听过的话语,有时恨不得马上掏出笔墨来记上一笔,他们也在寻思,为什么张勉总会想到这些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的语言,他们怎么就说不出来,从这些事上,他们就总结得出了,张勉是个天才,他们这些凡人是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这件事情后,他们在训练场训练得比以前更勤了,知耻而后勇,这也是张勉送给他们的话,为了让自己能牢牢地记在心里,他们还把这五个字写在了训练场的墙上,每次训练的时候总会看上一眼,想放弃的时候也会看上一眼,然后整个人又充满了动力,重新投入到训练中来。 伯俞时常请教张勉,关于一些手势信息和陷阱之术,张勉其实对这些了解有限,过去只是看过一些军事频道节目和杂志,所以了解不深,不过仅仅这些皮毛,都让伯俞感到很是佩服,对这些东西赞不绝口。 张勉发现,经过这次演习后,他们的整体状态都变得更加积极,知其短处,方能习其长,之前未经过这样的体验,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可经过这次之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不会那么自大,而选择脚踏实地。 人的可贵之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不自知者,是为愚。 张勉放心把他们交给伯俞,要论练兵,他才是专业的,自己只不过新点子多一点而已,最后的落实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才靠谱。 这几日张勉也都回去四方阁了,跟慕容齐合奏了几曲,喝了几杯,又与李钟聊了近况,李钟特别关心他的那些清风寨的兄弟,但也交代了张勉,如果他们不听话,是打是骂都不要客气,棍棒下出人才,看来从古时就有这传统了。 李钟也跟张勉大吐苦水,说是最近的酒供不应求,原因在于粮食不足,加上朝廷征调大量粮食,粮价飞涨,酒价也在上涨,这样一涨,造成许多人喝不起酒,酒阁的生意日渐下滑,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酒阁的正常运营。 “阿弟,不是为兄在这大放厥词,的确是这光景不如意,为兄每日为这事可是头疼得很哪!” 李钟在此之前已经想了许多办法,可就是结果不如人意,粮食的产量远远跟不上酿酒的速度,而且这里的人大多爱饮酒,喝的酒比吃的粮食还多,如若去附近郡县购买粮食,一来增加了运输成本,二来附近郡县的粮食也很是紧缺,并没有多余的粮食供他们购买。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张勉早先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个时代的产粮能力本来就不高,而且品种单一,势必会造成粮食的短缺这个问题,战争的减少,人口急速增长,这也是粮食短缺的原因之一。 “阿弟,若不是为兄实在是无能为力,大兄也不会与你说这个事儿的。”李钟苦着一张脸,眼看着酒阁从原来的兴盛,到如今的日渐转衰,一想到这他就心痛不已,酒阁就像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一样,一天天看着它的成长,可是现在却要夭折,他怎会不感到心痛。 “大兄,你先别太伤心,此事有我在,不会让酒阁就这样没了的。” “阿弟,你有办法?”李钟猛一抬首,紧紧注视着张勉,眼中饱含着期盼。 “嗯,有一些想法,但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不管怎样,先试着看看吧!”张勉点首道。 “有办法就好!有办法就好!”李钟心情转好,面上露出笑意,有了张勉的这句话,他就安心了许多,不然每天都是担惊受怕,真怕这酒阁栽在他的手上,那他就是这四方阁的罪人了。 不是李钟想得多,他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四方阁是张勉一手创办起来的,而他自己也亲历了四方阁的崛起之路,这一路走来颇多不易,能有今日如此境地,也是付出了不少的辛劳。 所以李钟对这里不单单只是在这里做活,更多的是对这里的一种责任,一旦有任何不好的风声,他心里都会产生膈应,为此感到寝食不安,就像这件事一样,他瘦了将近十斤,整个人的状态都没有以前好了。 这些张勉都看在眼里,他固然同情李钟,但他知道言语上的安慰是无济于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解开这个心结,就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是至关重要的,一旦事情解决了,他的状态自然就会恢复如初。 张勉与李钟喝了两杯,心情不好,喝起酒来也不是那么地畅快,匆匆喝了两杯酒之后,他就起身离开了。 回到府上,沉鱼他们几人正在用膳,见张勉归来,于是朝他招手道:“少爷,过来一起吃吧!” “不吃了,你们吃吧!”张勉摆手回道,然后看也不看,径自往屋中走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众人一愣,齐刷刷地目光朝房门看了过去,手中捧碗的动作滞停在半空。 “二弟这是怎么了?”欧阳岳见状,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摆着一张臭脸,像是欠了他多少银两似的。”庆阳公主一边夹着菜,一边腹诽道,语气中带着几许鄙夷。 宁玉满不说话,但他似是在沉吟思考。 沉鱼这时候从座位上起身,然后舀了一碗饭,夹了一些菜之后,走到房门前,右手指轻叩在房门上,轻声问道:“少爷,我能进来吗?” 里边毫无动静,当沉鱼再次敲门时,忽然嘎吱一声,房门露出了一点小缝,沉鱼一怔,悄声道:“少爷,那我进来了哦!” 还是没什么动静,沉鱼手中端着饭菜,掀开门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当她刚走没几步时,眼前的情景让她愣住了,只见那书架上的书籍,还有桌上的东西,甚至连床榻上都是一片狼藉,地上满是各种乱堆乱放的典籍,还有草纸之类的,而张勉正蹲坐在床榻前,不时朝外抽出简牍,砰砰声不断。 “少爷,少爷……”沉鱼轻声喊着张勉,可张勉却置若罔闻一般,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应。 沉鱼把乱糟糟的桌案收拾一番,然后再将饭菜置于其上。 “少爷,再不吃的话,饭菜都要凉了。”沉鱼坐在一旁说道。 可张勉仍旧没有任何的回应,还是埋头翻找着他所需的东西,沉鱼不懂,但也很无奈,说什么都没用,就只能这样坐着等了。 片刻之后,张勉才伸了个懒腰,闻到一股菜香,顺着菜香的方向看去,见沉鱼在此,不禁愣了一下,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沉鱼已经进来一会了,少爷不知道吗?” 张勉摇了摇头,对此表示不知。 “刚好有些饿了。”张勉摸了摸肚子,里边传来咕噜咕噜声,“少爷,饭菜都在这里了,趁热快吃了吧!” 张勉也不客气了,站起身来,然后端起碗开始吃了起来,“少爷,你这是在找什么东西吗?需要沉鱼帮你找吗?” 张勉咽下嘴中的饭菜后,然后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带来的一本叫做《齐名要术》的典籍,我现在突然找不到了。” 《齐名要术》? 沉鱼微微抬首,却作沉吟之状,她听这名字有些耳熟,但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何处看过。 “少爷,此典籍是为何种模样?” “就巴掌大小,薄薄的,很轻便,蓝黑色封皮。”这是张勉当初从后世一起随身带来的掌中小书,这是为了在野外无聊时翻上几页,平时放着也没用,现在突然要用他才想到,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沉鱼思忖片刻后,忽然一惊,脸色大变,一声不响,赶紧跑了出去。 张勉见她如此慌张模样,既是奇怪,也感到很是不解。 第一百二十四章 闭门谢客忙钻研 沉鱼跑出去后,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后厨,她面色焦急,在那后厨中到处翻找,干柴堆中,碗柜中,灶台上几乎都被她翻遍了。 “不对啊,我记得就是在这里看到的呢。”沉鱼心中低喃,在她印象中,的确有那么一本典籍曾在此地见过,可现在再来找就突然找不到了。 沉鱼越找不到越是着急,她心中一直在祈祷,千万不能被烧毁了,如果烧毁的话,少爷就会伤心了,她不能让少爷伤心,这典籍不管怎么样她都一定要找到。 抱着这样的心思去找东西,找到了还好,若是找不到的话,随之而来的就是那满满的失落感。 “到底去哪儿了?”沉鱼四处翻找,能找的地方都被找遍了,可还是没能看到那本典籍的丝毫踪迹,沉鱼自问自己的记忆是没有错的,她在不久之前还看到来着,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去寻找之后,她就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了。 趴着找,跪着找,整个人弄得蓬头垢面的。 “嗯?这是……”沉鱼趴在地上找着的时候,手掌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低首一看,椅子底下竟压着一本册子,蓝黑色的封皮,巴掌大小,其封面上写着《齐名要术》四个字,她忽然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少爷说的那本典籍吗? 她赶紧把椅子抬起,然后拿走这本典籍,飞也似地跑往张勉的房中。 “少爷!少爷!找到了!找到了!” 她一边跑着,一边兴奋地喊着,手里拿着那本册子,冲进了房门,张勉被她突然闯进来吓了一跳,嘴里的饭菜差点就喷了出来,咳了几声后,才好不容易咽了下去。 “拿给我看看?”张勉从她手中接过那本《齐名要术》,一摸上去,就感觉封皮一股油腻的味道,而且其表面上还有着被座椅脚压着凹下去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在哪找到的?”张勉指着那道凹下去的痕迹,对沉鱼问道。 沉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少爷,对不起,我当初不知这本典籍是少爷你的,再加上当时那后厨的座椅高低不平,找不到个合适的垫子,所以就……” “所以就拿这本书当做垫子了是吗?” 张勉气得快岔了气,这姑娘心也太大了吧,居然拿这么一本千古名作去当作垫子,贾大神要知道的话,那还不得气得跳出来啊! 沉鱼低着头,勾了勾手指,样子委屈得快要哭了。 “好了好了,这不没事吗,找到就行了,你去吧!”张勉看她样子,还真的怕她哭了起来,他最见不得女生哭的,一哭起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少爷不生我的气了?”沉鱼忽然一抬头,面露欣喜说道。 张勉苦笑摇头:“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少爷,吃完了吗,我给你收拾碗筷吧!”沉鱼疾步上前,快速地将碗筷收了起来,然后又飞奔出去,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 张勉也没空理会其他事情,坐在桌前,将《齐名要术》摊开,然后开始深入学习,这本典籍以前就是泛泛地读了一下,从未有过深入的研究,如今为了解决粮食短缺问题,他得重新学习这本书,以期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书中记载了农业许多综合知识,以前张勉只是当做工具书来用,有什么不懂的才想着翻开来查,但现在是要用来解决具体的问题,所以他得从头到尾,系统地学习一遍才行。 从下午时分,一直学到了深夜,秉烛夜读,不学不知道,真正沉下心来学习,确实是可以从中学到许多东西。 这几日,张勉都是闭门谢客,一直留在房中钻研此书,有时学有所得,忍不住拍案叫绝,让得外面听到声音的人,还以为张勉得了疯癫症。 “你们说二弟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除了吃饭如厕,都从未踏出房门一步,这时间久了,也会把人给憋出病来吧?”欧阳岳他们几人坐在外面聊天,就说到了张勉,一提及他,众人难免浮出了担忧之色。 “是啊,这人都快十日不出门了,在那房中时不时疯疯癫癫,真不知晓他这是在做什么。”庆阳公主也说道。 “听说二哥他在钻研种粮之术。”宁玉满摇着羽扇说。 “种粮?”欧阳岳忽然笑了起来:“这二弟也是有意思,一个文人雅士,为何突然对这务农之术有了兴趣,四方阁不管,倒是操心这佃农的活路了。” “大哥,不知李钟曾与你说了没有?”宁玉满的表情忽然变得肃然。 “说什么?” “听李钟提起过,说近来河源郡粮食短缺,粮价上涨,所酿的酒价格也在上涨,因为价格的上涨,前来酒阁喝酒的人越来越少,生意比起往日来却是下滑了许多。” “还有这等事情?” 欧阳岳听了宁玉满说的这些之后,面上不禁一惊,他有一段时间没去酒阁了,所以未曾听到李钟说的这些话。 “这么说二弟他近日真的是在钻研种粮之术?”欧阳岳喉咙滚动,干吞一口气,眼珠子转了两下,他真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弟缺什么就学什么,就好像这世上没他不会的东西。 当初河源郡受冻受寒,他自己筑建土窑烧炭,解了寒冻之苦,后洪涝泛滥,他又主持修建了陵江水渠,蝗灾肆虐,他想出了鸭食蝗的办法,消除了蝗灾,挽救了周边郡县的黎民百姓,后天气炎热,又天马行空地想出制冰之法,消除了众人的暑气之苦。 这一桩桩的办法,无不突显出张勉过人的才能,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这些百姓的福音,就好像有他在,这世间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今又遭遇了粮食短缺,粮价上涨的问题,张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思冥想,连续整夜地想着解决之道,有一种不想出办法,就绝不出屋的势头。 “可是这家伙都连续十几天没有出屋了,再这样下去,他不会有事吧?”就连一向爱与张勉作对的庆阳公主,都开始为他担心了起来。 “二哥性格倔强,看他这样子,若是一日不出解决粮食问题,他恐怕不会出这个房门的。” “少爷他心怀苍生,不管何时都是如此,我劝也劝不动。” 众人说着说着,突然有信鸽飞来,最后停在了墙角边上,欧阳岳走过去,从信鸽脚上取下信笺,然后将其打开,放于眼前,大致看了一眼,惊喜道:“是三弟的来信!三弟来信了!” “金成在信上说什么了?”最先反应的是庆阳公主,她马上走了过来问道。 欧阳岳把信笺递给她,说:“你来念吧!” “我念就我念。”庆阳公主接过信笺,轻咳了一声后,开始念道:“各位展信好,我近来一切都好,各位无需挂念!” “完了?” 完了! 众人一片唏嘘,这大老远飞鸽传书,就一句话完事,什么也没说到,什么也没提到。 不过回想一下,这也就是金成的一贯风格,直截了当,没有什么舞文弄墨的文采,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虽说没表达出什么来,但有一点是确定了的,那就是他已经在顺阳郡安定了下来,只要人平平安安,那比什么都重要。 唯有庆阳公主嘟哝着嘴,左看看右看看那张信笺,希冀从中发现什么单独对她说的话之类的,可是找了大半天,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面上露出些许不悦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粮价飞涨闹饥荒 粮食的价格仍在一路走高,从原来的每升两文钱变成了每升四文钱,整整翻了一倍,可别小看这一升增长的两文钱,数量一多起来,那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对百姓和酿酒商人而言,那就是沉重的负担。 百姓要吃饭,酿酒商人要酿酒,这些都离不开大量的粮食,开销的成倍增长,加重了负担,百姓吃不饱饭,酿酒商人酿不起酒,这就很容易引发祸端。 王汉连日来已经处理了不少因为粮食的缘故造成的问题,着实让他头疼不已,每次都要为这个事情寝食难安。 “哎!也不知道朝廷此次如此大规模征调粮食是为何故,闹得各个郡县处处缺粮,百姓怨声载道,何时才是个头啊!”王汉坐在郡守府中,深深叹了一气,全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夫君,先喝一口茶,压压惊。”王汉的妻子李氏,端来一杯参茶,轻轻放在王汉桌前,对其说道。 王汉轻应一声,然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只觉茶香溢出,沁人心脾,十分好喝。 “夫人,这参茶何处所得,确实好喝。”王汉又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哀叹一气,道:“哎,若是这粮食如这参茶一般,能够随意品尝也就好了。” 李氏是个心细之妻,她一眼便看出了王汉的苦恼,安慰道:“夫君,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我等遵从天意便是。” “真的是天意吗?”王汉苦笑摇头,“可这天意,是要让百姓受苦受难啊!” “夫君,这里有十石米,明日命人将这十石米分发给百姓吧!”李氏指着角落里几个大竹筐,对王汉说。 王汉转首一看,他当然认识这几个大竹筐,这是去岁送给李氏娘家的粮食,而现在原封不动地抬了回来,他当时愣住了,面色肃然道:“夫人,这十石粮食是送给岳丈六十寿的贺礼,你,你怎么又把它给抬回来了?这是为何?” “夫君,这是老父的意思,他还让妾身转告你,说他们日渐年迈,也吃不了这么多的粮食,不如将此给与那些饱受饥饿之苦的百姓,如今正当粮食短缺,许多百姓还吃不饱饭。” 听完这话,王汉顿感眼眶湿润,心中感动不已,一下子抱紧了李氏,李氏和颜悦色,也同样抱紧了王汉。 “夫人,岳丈他老人家深明大义,我替郡中百姓感谢他!”王汉这个铮铮铁汉,过去再苦再累,从未掉泪,但如今却为这粮食一事,眼眶洒出了点点泪花。 “夫君,这十石粮食对郡中数万百姓来说可能只是杯水车薪,日后该怎么办呢?” “妾身听闻张子最近在钻研种粮之术,不知可有此事?”李氏问道。 王汉微微点首,“是有此事,不过张子他已经半月未曾出门,一直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我也不知他钻研此术到了何种地步。” “张子大才,若是他能将此术钻研出来,那这郡中百姓就有救了。”李氏对张勉颇有耳闻,也曾听过他的那些事迹,对他的才华不容置疑。 “是啊,张子他是为百年不遇的大才,当初河源郡几次危急关头,都被他力挽狂澜,让河源郡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我这郡守当得惭愧啊!”王汉苦笑摇头,心中自责。 “夫君,你也别太苛责自己了,如今这般情景,并非你的过错,一切顺其自然,终将会过去的。” 李氏贤淑良德,虽是女子,但见识却颇有大家风范。 “夫人,这些米粮,你想好真的要全部散发给郡中百姓,自己不留一些吗?”王汉担心把这些粮米都散发完了,他岳丈家却无米可下锅了。 李氏微笑摇头,“夫君,这问题你就无需担忧了,老父家中还有余粮,够今岁食用的了,这些粮米,就给那些饥馑之民吧!他们更需要这些。” 之后,王汉命人将这些粮米抬出,在次日时候,每人分到一斗米,排队领取,可因为人数实在是太多,排在后面的人,结果还没得到米,米就已经发完了。 看着他们失望而归的样子,王汉也不好受,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粮价的上涨,给百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有上顿没下顿,别说酿酒了,如今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酒阁已经歇业几日了,没有粮食酿酒,李钟整天都是愁眉苦脸,酒阁当初可是四方阁的重要收入组成部分,可是现在突然没了生意,对四方阁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粮食的涨价,就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到了方方面面,例如曲阁,诗阁,书阁,连饭都没吃饱,又怎么会闲暇心思去玩那些,当一个人没饭吃的时候,每天想着的事情只会是吃的问题,而不会有其他闲暇娱乐的心思。 如今的河源郡一片萧条,街上人烟稀少,十分荒凉,各家铺面纷纷关闭,只有零星几家忍着饥饿之苦,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是不管如何挣扎,没有粮食,这都是要命的。 民以食为天,吃饭问题大于天。 没有粮食,众人纷纷下河捕捞鱼虾,当做填腹之物,而有的人则深入丛林之中,狩猎野味,可是这些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管是鱼虾还是野物,数量都是有限的,加上河源郡人口众多,用来当做主食根本不够吃的。 有些饿极了,甚至啃起了树皮,连青草都开始吃了,彻底爆发了饥荒。 看着这令人痛心的一幕,王汉捶手顿足,心中痛楚,身为河源郡守,对此却是无能为力,他怎么会不感到伤心。 “我对不起这郡中百姓啊!”王汉眼眶含泪,心中苦痛,如刀割一般。 众县官声泪俱下,无不感到痛彻心扉。 而此时的张勉,已经连续一月时间未曾走出房门了,欧阳岳他们心中急切,既为河源郡如此情势感到焦急,又为张勉一人留在房中,长久不出门而感到担忧。 “二弟他已经一月没有出门了,他该不会在里边出了何事吧?”欧阳岳有些提心吊胆,讪讪地问向其他人。 “我前些日子还进去过少爷屋子为他送饭,可这几日他将房门反锁,不再让我进去,我也不知道他此时是何情况。”沉鱼一脸无奈地摇头说道。 在这几个人当中,与张勉联系最密切的也就是沉鱼了,若是连她都不知张勉的近况,那其他人就更是一概不知。 “都过了一月了,二弟他究竟是在做什么,可别在这时候出事啊!”欧阳岳越想越是觉着有些心中惶恐,于是推了推宁玉满,说:“四弟,要不你去看看二弟他的情况。” 宁玉满摇着羽扇,轻点了点头,迈开步子,朝着张勉的房中走了过去,还未靠近门前,他便听闻到里边有着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 “二哥,是我,你开开门。”宁玉满心中狐疑,便敲了两下门,可是之后再无丝毫的动静。 “二哥,开开门,是我啊!”宁玉满再次敲门,依旧没有动静。 心中大感不好,宁玉满赶紧对其他人招手道:“快来,二哥很有可能在里边出事了!” 众人一听,飞也似地马上跑了过去,然后四人做好准备,盯住了房门,朝其猛冲过去,准备将此房门撞开。 “我数一二三,一起把门撞开!”欧阳岳开始数数。 一……二……三……撞! 话音落下,众人飞奔过去,可就在这时,房门嘎吱一声,居然开了! 张勉从里边走了出来,目光扫视他们几人,淡声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栽种土豆解饥荒 因为粮食的短缺,郡中的百姓人家,户户难过,家家饥馑,有钱没钱都无粮可吃,迫不得已之下,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之事,诸如食用树皮,草皮之类,以此勉强填腹,但这些终将只是暂时而为,食用此物,顶不过几日,自当会受不了。 吃不饱饭,天天忍饥挨饿,换作是谁也过不下去,遇到此类问题,他们诉说无门,就只能找王汉,郡守府外,天天有人聚集在门口,瘦成皮包骨的众人和孩子,看着就心如刀绞,李氏心软,时常给他们施舍些吃食,很快地,到了后来,就连李氏仅存的粮食也吃得一干二净,即便如此,饥民仍旧日益增多。 王汉为这事头发都白了许多,每日都是愁眉苦脸,唉声连连,他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他又能有何办法,就算再着急也不能变出米粮来,为了让自己心安一些,每日与李氏前往寺庙上香参拜,只求上天显灵,保佑河源郡百姓度过此次难关。 而此时的张勉在做什么呢,欧阳岳他们在进入张勉的房间后,才发现这里边的异样之处,只见房间里放着一个大水缸,而水缸里装的并不是水,而是土壤和郁郁葱葱的嫩芽,他们都感到奇怪,都什么时候了,张勉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养花种草,真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关在房间中。 见他们一个个对自己有些鄙夷的目光,张勉笑了,指着那大水缸,说:“你们知道这是何物?” “二弟,不管此为何物,如今郡中遭遇大难,郡中百姓皆受饥馑之苦,大哥真心劝你,不要再玩物丧志了,是应该想想办法,如何渡过此次难关才是!” 众人皆是默认欧阳岳的言语,纷纷赞成地点头,用一种劝人迷途知返的目光看向张勉。 张勉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不是,你们觉得我这是在玩物丧志?” “二哥,养花种草乃是闲暇之余可做之事,然而此时饥荒肆虐,灾民渐盛,实不该在这时候……”向来不太发表意见的宁玉满,也开始说了起来。 这么一说,庆阳公主和沉鱼也都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无非就是一些劝说张勉不要再沉湎于玩物的话语。 “你们可知晓此为何物?”张勉笑道。 众人走上前去,在这大缸前仔细查探了一番,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最后再看那缸中的土壤和嫩绿的芽尖,还是没能看出是何种作物。 “二弟,不管是何种作物,你都不该此时忙于这些,应做些正事方才是正途。” “大哥,你都不知此为何物,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在做正事呢?” “此物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 “是可以填腹之用。”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再次看了看那缸中之物,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不禁奇怪问道:“此物如何能够填腹,怕只是道听途说而来的吧?” 张勉知道再怎么解释他们都是不信的,于是直接用手刨土,从中将里边的东西给挖了出来,展示在众人面前。 “此物名为土豆,可蒸煮炸来食用,常人吃这两三个便可饱腹,此物生长周期短,而且沙地泥地皆可栽种,随种随活,不似粮米那般高的要求,而且产量巨大,就这么一缸的土壤,就能种出百斤以上的土豆。” 圆滚滚的土豆展示在他们眼前,听了张勉的话之后,心中咯噔一下,再次注目其物,面上感到甚是奇异。 “二弟,你说此物高产量,而且能饱腹,种植简单?”欧阳岳看着这个陌生的土豆,心中一震,从这个话听来,这东西简直比米粮还好,若是真如张勉所说的那样,那这饥荒灾祸,岂不是可以迎刃而解了? “你们可以现在就试试看。”张勉又从土里边刨出三四个土豆,然后让沉鱼将其洗净之后,再用蒸锅来将其气蒸,众人守在灶边,静静地看着,不一会儿,蒸汽从锅中冒出,便能闻到一股土豆的清香。 自从饥荒以来,好久都没闻到过如此清香的味道,众人咽了咽一口唾沫,面上显得更是着急许多。 等土豆蒸熟,打开锅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用竹筷夹出,放于碗中,每人一个。 “好烫!”欧阳岳等之不及,忙想着吃了,还未等它凉下来就动手,就被烫了一下,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人不敢再轻易下手,于是等着它一会凉了之后,才开始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去,嚼着土豆块,只见他们脸上浮出惊讶之色,咽下去后,庆阳公主先是惊呼道:“这,这土豆真好吃啊!” 接着,欧阳岳,宁玉满和沉鱼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辙,虽然未说话,但那浮出的满意笑容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神奇,真是神奇之极!”欧阳岳在吃完了一个土豆后,忽然打了个嗝,竟感觉有些腹胀起来,就像是吃了饭一样,要知道,他已经两日没见过米了,两日来就靠着各种野味或是瓜果过活,但都未曾像现在这样感觉腹胀。 “吃饱了。”宁玉满吃的那个土豆个头要更大一些,仅仅就吃这么一个,他就感觉肚子里撑满了东西,再喝上一口水,更是感觉腹胀不少,全身都有了力气。 他们都是几天没碰过粮米的人,可现在吃了这个土豆之后,竟又觉着饱腹起来,沉鱼和庆阳公主甚至连一个土豆都没吃完,就感觉有些腹胀了。 这个结果让欧阳岳惊喜不已,急忙问道:“二弟,此物从何而来,是为神豆啊!” “若是郡中百姓有了此物,那这饥馑之祸就不足为惧了。” 其实这土豆也是张勉前些时日无意在野外时发现的,只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懂得土豆是为何物,更不懂得它的吃法,所以就忽略了它,而现在却成为了拯救饥荒的秘密武器。 “哦,此物不过偶然所得,既然有了此物,那这郡中的饥荒也可迎刃而解了。” 之后,张勉让人将这大缸中的土豆刨出,剩下一部分再移栽到地里,以种出更多的土豆,在刨出土豆之后,洗净然后用大锅蒸煮,分发给每一个人,郡中百姓第一次看到这土豆,摸着还热乎乎的,刚开始都不太敢吃,但后来见有人吃多了,自己也就开始尝试起来。 慢慢地,众人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吃了第一口,觉着味道还不错,然后就有第二口第三口,直至吃完了一个,竟觉着肚子有了七分饱,饥饿的感觉顿时消散。 众人纷纷泣拜,对张勉他们表示由衷的感谢,张勉愧不敢当,赶紧将他们扶了起来。 百斤的土豆解决了不少百姓的饥苦,后没过多长时间,又一批土豆成熟之后,马上加工分发给他们,就这样持续下去,没过多久,饥荒之灾竟慢慢平复了下来,并且张勉还把土豆苗交给了这些百姓种植,有了这么多的土豆,日后就不会再重蹈覆辙,出现这样的饥荒灾祸了。 对此,王汉心中十分欣喜,对张勉一再感激,弄得他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而且王汉对土豆也是情有独钟,在这之后,几乎是顿顿不离土豆,每次请张勉吃饭,不是炖土豆,就是煮土豆,或是蒸土豆,吃得张勉一见到土豆,就感觉有些受不了了。 就算喜欢吃,也不能这样整法啊,天天吃,顿顿吃,能不让人吃腻才怪,不过土豆这东西吃了几千年,甚至直到今天都还离不开它。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想吃不能心太累 土豆的出现,很快缓解了河源郡百姓的饥馑之苦,让他们不再忍饥挨饿,况且土豆烹调方法五花八门,哪怕天天吃,都吃不腻。 沉鱼只会做简单的蒸煮炸几种烹调方法,其他人都还好,但张勉天天吃着这些都快吃吐了,要是再让他这样每天吃的话,他是真的受不了。 “今日我就来为你们露一手,做一顿土豆炖牛肉给你们尝尝看!” 这是张勉最喜欢的一道菜,以前每次一回家,他老娘就会给他做,现在老娘不在,就只能自己动手了,你问他会不会做,还是那句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吃了那么多顿,哪怕从未做过,也能猜到怎么做了。 这个时代铁锅有了,用的多是菜籽油,花生油和玉米油什么的就别想了,最多就是炼炼猪油,然后与那菜籽油调和在一起,这样炒出来的菜也才能更好吃一些。 这是张勉过去看他老娘炒菜时见过的,他现在把做土豆炖牛肉的食材全部配齐。 “牛腩、土豆、洋葱、西红柿、胡萝卜、老抽、料酒、糖……” 可是当他把这些食材写给沉鱼时,沉鱼看着这些食材,当时就怔住了,面露难色,抬首问道:“少爷,这些食材……我好多都没听过……” “哪些没听过?” “洋葱、西红柿、胡萝卜、老抽……” 张勉也是醉了,他忽视了自己身处的这片土地上,还没有这些舶来品,难道真要让他出船航行去大洋彼岸那边寻找这些东西吗。 哎,想吃一顿土豆炖牛肉也是够心累的。 看这情况,这个菜肯定是吃不成了,换个简单点的菜,青椒土豆丝吧! 一盘青椒土豆丝端了过来,散发着怡人的清香,张勉对这个菜好感一般,但其他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对他们来说,只要是土豆做出来的菜,他们估计都能尊为上品,张勉吃了大半辈子的土豆,对这东西已经不感冒了。 “土豆的烹饪方法很多,什么酸辣土豆丝,红烧土豆,土豆饼、土豆焖饭这些。”张勉如数家珍地把这些菜名都给报了出来,沉鱼在一旁听得入了神,赶紧掏出笔来记起,然后认真询问张勉这些菜的做法。 张勉也是醉了,他哪知道做法,只是会背个菜名而已,轻咳了两声后,一本正经说道:“这些菜呢,需要其他的辅助食材,未国都没有,这需要到域外去买才行,所以说了也没用。” 沉鱼信以为真地点点头,然后将笔墨纸张收回,朝张勉投来敬佩的目光。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争吵声。 “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张勉说完这句后,随即就走了出去,刚出府外,就看到一位面孔熟悉的女子正在与外边的侍卫吵作一团,张勉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当初在林中遇到的那位北原国,叫做雁儿的女子吗,她怎么突然来这了。 “怎么回事?”张勉走了过去,那名侍卫回首一看,见是张勉,马上双手作揖道:“张大人,这女子说要见您,可是我们都不认识她,而且身穿奇装异服,不似我们中原的人,所以就……” “公子,是我啊,雁儿,还记得我吗?”雁儿见到张勉,双腿蹦跳,一直朝他招手,说道。 “行了,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吧!”张勉对这两名侍卫示意,侍卫有些犹豫,不禁面面相觑,“可是,大人,您的安全若是……” 张勉脸色一沉,“我说的话没听清楚吗?” “是!”两人见状,赶紧回作一礼,随后退下。 两人离开后,张勉方才浮出笑意,“你怎么在这啊,你不是回去了吗?” “不欢迎我吗?”雁儿朝他瞥了一眼,那有些置气的眼神,看得人也怪难受的。 哈哈哈!张勉朗声大笑,给她让出了个道,“当然欢迎,请进吧!” 雁儿一进府中,正坐在院内的众人不禁一怔,目光朝她上下打量,然后再看向张勉,眼中满是疑惑。 “噢,这位小娘子是何人哪,二弟,你也不介绍介绍?”欧阳岳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朝张勉眼神示意,笑着问道。 “哦,这是雁儿,是我前段日子结交到的一位友人,她来自北原国。”张勉大致地说了一下。 众人才缓过神来,听到是张勉的朋友,沉鱼,宁玉满,庆阳公主他们三人也纷纷上前与其主动介绍自己,这才没过一会儿,雁儿就毫无生涩地与他们打成了一片,不得不说,她的交际能力还是很好的。 在对她嘘寒问暖的同时,还与其他人一起用了膳食,沉鱼心细,真把她当做客人一样来招待,一会儿问她饭菜合不合口味,一会问她要不要喝茶之类的,让她感觉到了这里的热情,与刚才那两名侍卫的冷漠有了鲜明的对比。 “对了,雁儿,你刚才还没说你为何要到此处来,是有何要事吗?”张勉问。 她放下碗筷,用锦帕抹了抹嘴,哀叹了一声,说:“如今北原国混乱不堪,各个地方并不太平,所以为了明哲保身,我也没个去处,只好回来这里。” “哎,如今的天下都不太平,看来只有未国相对要好一些啊。”欧阳岳不由得感叹。 “欧阳公子说的没错,如今西戎国蠢蠢欲动,西夷国看似蛰伏,却也在积蓄力量,南诏国神秘难测,但也野心不小,大漠国气吞万里,有着宏图之志,不容小觑,还有一些小国也在慢慢崛起,相对而言,放眼诸国,也只有未国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了。” 雁儿说这番话时,神情笃定,不似信口开河,其思维之缜密,思路之清晰,颇有见地。 “雁儿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番高见,在下佩服!”宁玉满双手作揖,对雁儿由衷赞叹。 “宁公子谬赞了,这只不过是小女子的一家之言,作不得数的。”雁儿很是谦虚。 “如今未国也不太平了。”张勉轻叹一气。 “张公子,此言何意?”雁儿不解问道。 “雁儿姑娘有所不知,二哥所言,说的是这些时日饥荒一事,也亏得二哥出手,得到土豆这一高产作物,方才缓解了粮食短缺,百姓饥荒之祸。” “粮食短缺?这是为何?” “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朝廷要打仗了,征调大量粮食,给那些前线的士兵用作粮草辎重,所以说如今的未国也不再是太平之地了,雁儿姑娘还得做好心理准备啊,没准哪天就会打起仗来,也说不一定了。”欧阳岳倒是看得开,笑着说这些话。 “这个无碍,未国土地辽阔,物产丰饶,不似我们北原国,一马平川,不断移居别地,打起仗来,连吃食都没有,那才叫悲戚。”雁儿苦笑道。 “这个倒是不假,若是未国真打起仗来,老子就带着几马车的吃用,躲进一个隐蔽点的山洞里,在那里杳无人烟,做个山中野人,倒也不错。”欧阳岳打趣道。 “得了吧你,你是国舅爷,还能放下无上权力,去做那无权无钱的山中之人?”庆阳公主瞥了他一眼,掩面笑道。 “山中之人又如何,现在不在皇宫,还不是一样地过,在这乱世当中,能如二弟所说的那样,过得逍遥自在便是最好的活法。” 欧阳岳说完,还不忘看向张勉。 张勉呃了一声,面露苦笑,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什么时候又成了欧阳岳的信言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犒劳百人察训练 雁儿的到来,无疑给了张勉一个重要的信号,那就是现在的世道不是那么安定了。 很简单,唇亡齿寒的道理,既然北原国都已经变得这么混乱,那相应的,作为一山之隔的未国多少都会受到一些影响,不管是外部的,还是内部的,都是如此。 张勉这时候就想起来了伯俞曾对他说过的话,说未国边境有不明兵卒盘桓,看来这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再加上朝廷大量征调粮食的这些种种举动,更是说明了在未来的某个时段里,将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大事。 即便只是猜测,但张勉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做好准备,将损失降到最低,当然了,这只是理想的情况,古往今来,哪一次战争不是惨绝人寰,白骨成堆,就算是这冷兵器时代,刀光剑影,依然有着许多不可控的因素。 为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张勉得要更加抓紧对这些新兵的训练,在张勉不在的这些天里,伯俞一直都没有松懈对他们的训练,就因为这样,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训练铁血骑的时候,那时候还真是年轻气盛,吃喝拉撒皆在一起。 与他们一同分享悲伤和快乐,那段日子总是让伯俞心中怀念,可也每次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一阵难受。 张勉来到训练场中,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有一段时间没来,从他们训练的节奏和队列来看,的确是进步了不少,一般来说,百人的队伍看起来与威武英勇并不搭边,体量小了,再怎么看,都显得格局小,但现在却不一样,这支队伍无论是从气势还是从格局来看,区区百人的队伍,却能营造出千人的感觉来。 一个个挺拔健壮,威武有力,面容肃然,身穿着铠甲,手执长戟,一声声大喝,将整个训练场喊得声如震天,军体拳也打得很熟练了,那标准的动作,有板有眼,干净利落。 张勉看到这一幕,心中颇感欣慰,还好有伯俞在,如果没他的日夜督练,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结果。 “张兄!”伯俞远远地就看到了张勉,朝他招了招手,对他喊道。 张勉欣然走了过去,来到伯俞面前,伯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刚才张兄为何一直站在那儿,却迟迟不过来?”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何事?”伯俞问。 张勉忽然摇头轻笑,“算了,如今时机未到,还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暂且不议。” 伯俞也不追问下去,只是转移话题道:“张兄可真是大才,就连饥荒此等问题都能解决,为兄真是佩服之极!” “咳,都过去的事了,不过只是侥幸罢了,不足一提。”张勉摆手笑道。 “诶!这可不是小事!”伯俞面色肃然,说:“饥馑之苦波及到河源郡,乃至周边郡县数万民众,若不是张兄及时推出土豆此等食物,万千百姓的性命可能因此不保,张兄此举功德无量,造福万千百姓,甚至子孙后代啊!” 伯俞这一说,还真的把张勉的形象拔得老高了,让他这个七尺男儿,一下子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能,还真别说,就那么一瞬间,张勉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地感到骄傲,觉得自己真是无所不能了。 可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清醒了过来,这些夸赞毕竟带有个人色彩的,自己不能因此忘乎所以,人嘛,还是要谦虚低调点好,不忘本,不忘形,这才是为人的本分。 在古时,像张勉有如此功劳,怎么也得赐爵封侯什么的,可他现在依旧白身一个,这就是他的选择,过去五品官都没能让他就范,现在也是同样如此。 “伯俞兄,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当要做一个砖头,哪里需要就搬到哪里,郡中百姓遭此之难,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理当站出来,能帮一点是一点,尽力而为。” “张兄如此心怀苍生,牵挂百姓,实乃江山之福!” 伯俞一个劲地夸张勉,说得多了,张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就好比喝糖水,刚喝一点是甜的,再喝一点感觉还不错,一旦喝多了,反而变得苦涩了,不是那么可口好喝了。 不得已之下,张勉只能另寻借口,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那百人队伍中,前去观看他们训练情况。 “伯俞兄,军体拳操练如何了?” “非常熟练。” 之后,伯俞一声令下,让他们打了一套军体拳,果不其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军体拳在他们的演练下,每一拳,每一个动作,力道刚猛,喊声震天,可称得上是拳拳到肉,威猛无比。 表演完了军体拳,后又进行骑射,每人骑上一匹骏马,手执弓箭,路过箭靶时,拉满弓弦,嗖的一声,一道利箭脱弦而出,精准地射中了靶心。 百人的骑射无缝接上,几乎没有一丝的遗漏,虽不说每人都能射中靶心,但都能看出他们骑射上进步极大,在这之前,别说骑射,有些人就连骑马都够呛,过去从未骑过马,北方游骑,南方步卒,所以北方骑射方面很厉害,南方兵卒在这方面却是弱项。 但从今日的情况来看,他们的骑射已经日臻成熟,与北方游骑都有着一拼之力,看到这里,张勉心中大慰,由此看来,这百人精英已经日渐雏形,可为一用了。 “伯俞兄,依你之见,他们这样能够上战场了吗?”张勉问。 伯俞却摇了摇头。 “百人之中,资历尚浅,冲劲尚可,后劲不足,论谋略与战术还任重道远。” 伯俞对他们的要求极高,张勉对此表示理解,因为当初的前车之鉴,如今他不得不谨慎,再不敢轻易去拼,若是再发生过去的那一幕,他拼不起。 伯俞已经四十有余,在古时已经算是爷爷辈的人了,他还能有多少时间去拼,当年的事情对他打击着实不小,也从那时候开始,他那些锋芒毕露的锐志全都收敛起来,如今更是被岁月打磨得菱角光滑,不似过去那般轻易涉险,凡事都是三思而后行。 “谋略与战术,是要在实战中获取,不然终究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张勉说。 “张兄所言甚是,可如今无战可试,总不能把他们拉到前线,与那些久经沙场的敌将拼命吧。” “这倒不必!”张勉摇头,笑道:“如今渐入秋季,天气渐寒,伯俞兄得交代他们注意些身体,方才最重要的。” “对了,我今日带了些吃食,犒劳犒劳大家!”张勉把手一招,身后就有几人抬着竹筐,走了过来,后将竹筐围布一掀,里边盛放着许多点心和肉菜,香喷喷的味道瞬间弥漫而出,众人闻声而动,接二连三地跑了过来。 “哇,好多美食佳肴,太香了!”他们围作一团,几乎是成抢的动作,一个个如饿狼扑食般,这里抓一个,那里又拿一个,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都别抢,东西很多,人人都有份!”张勉见他们的这个吃相,不禁苦笑,这是饥荒后遗症吗,连吃东西都要抢的。 “张兄,你不知道,之前闹饥荒时,他们都抢习惯了,到现在这个习惯也还没改过来,说也说不听。” 不一会儿,这几箩筐的东西就被他们给抢个精光,就只剩下一些碗碟之类的。 张勉看着这几个空空如也的箩筐,不禁苦笑摇头,自语道:“果真都是一些吃货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酒当歌问青天 随着河源郡的饥荒渐消,土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米粮,成为了人们餐桌上的主食,进而粮米产量增多,粮价缓缓下降,酿酒业又开始兴盛起来,酒阁自然也就重新开业,前来喝酒的宾客再次恢复如常。 对于这一状况,李钟心里是欣喜的,看着酒阁再次宾客满座的情景,他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 酒阁中。 张勉与李钟坐于桌前,桌上放了几坛酒,这都是新酿的酒,酒杯太小,李钟直接换成了酒碗,土色碗底,看着粗糙,但用这个喝酒却很带劲,李钟已经喝了好几碗,这段时间以来,难得见到他如此高兴的时候。 砰!李钟又喝完了一碗,将碗往桌上一放,抹干嘴,笑道:“阿弟,今日大兄高兴,你就多陪陪大兄喝几碗,来,喝了!”刚一喝完,李钟又把盛满酒的碗递给张勉,看着他笑着道。 张勉没有拒绝,接过酒碗,马上喝下。 他当然知道李钟是为何事高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之前李钟找他大吐苦水的情景,那时候他一夜之间就像老了几岁,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这都是为酒阁操碎了心,如今没有这样的后顾之忧,他又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像今日这般。 “来,阿弟,再喝一碗,这酒都是用新米酿的酒,味道如何?”李钟面色红润,语气中透着欣欣然,再次给张勉倒了一碗酒,张勉拿起就喝,略微品尝了一下,还真别说,用新米酿出来的酒味道也不错,当然了,这不只是新米的问题,其酿酒技术也占着重要部分。 能酿出这一坛的好酒,没有过硬的技术是肯定酿不出来的。 “好!好!”李钟拊掌笑道:“阿弟好酒量!” “阿弟,这一碗我敬你!”李钟同样端起一碗酒,盛得满满的,酒液甚至从边缘处溢了出来。 “此次酒阁能正常开放,多亏了你,如若不是你解决了此次饥荒之祸,那酒阁恐怕就永不见天日了。”话刚说完,李钟就端起酒碗,仰首饮尽,一滴不剩。 张勉轻笑一声,“大兄,四方阁乃是我等所创,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置之不理,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放弃四方阁,反而是你,这些日子来劳心劳力,为酒阁操心过度,应该是我敬大兄才对!”说着话,张勉给自己酒碗倒满了酒,端起就喝。 李钟心中一阵感动,他这一次喝的不是酒碗的酒,而是直接提起酒坛,仰首往嘴里面灌,咕噜咕噜的声音不断传来,有倾,一坛酒被他喝光。 他们二人喝酒从午后一直喝到了傍晚,入夜之后,夜幕降临,两人也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在那觥筹交错,杯酒交盏。 酒过数巡之后,两人都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李钟借着这酒兴,忍不住吟诗作赋起来,只不过他水平有限,作的诗平平淡淡,对仗不成,且意境不佳,读起来却很是拗口。 说了几句后,李钟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念下去了,苦笑道:“哎,大兄才疏学浅,让阿弟见笑了,不过话说回来,阿弟才华卓绝,华章佳句更是顺手拈来,阿弟何不如就此作诗几句,助此酒兴如何?” “吟诗作赋也并非不可,只是不知以何为题,还请大兄示下。” 李钟突然起身,抬首望外,见那高空悬挂着的明月,皎洁而明亮,圆月如银盘,仿若那挂在天空中的圆盘一般,十分引人注目。 “不如就以此明月为题吧!”李钟笑道。 张勉心中暗暗发笑,这还不好办,古往今来,写这月亮的诗词歌赋还少吗,随便拿出一首来,分分钟就能让他瞠目结舌,吟咏这明月的诗词实在是多不胜数,如果要选十大入选诗词吟咏对象的话,那这月亮肯定能排上前列无疑。 既然李钟这么信任自己,连才华卓绝都说了出来,他自然不会让人失望,不说吟出什么惊天泣地的诗词,但也至少是脍炙人口的作品,不然历史上那么多的经典好诗词,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好,那便以明月为题,吟诵诗词一首。”说着话,张勉手举着酒杯,也同时站了起来,酒杯对着窗外皎洁的明月,轻轻抬首,出声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当李钟听到这句时,目中骤然露出惊讶之色,因为从第一句开始,他就认定此作的不凡,尽管李钟的诗词功底浅薄,作不出什么佳作出来,但在赏析方面却又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此等佳句真乃一绝,仿若天作啊!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如此绝佳之词,更是从未听过,阿弟之才,实乃莫测也。”李钟不断感叹,对张勉的敬佩更是多了几分。 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句吟诵出来时,李钟整个人便是痴了,他愕然了半晌,自己仿若如同那词中所述的一样,真的犹如乘风而去,化作一缕清风,在那奢华唯美的宫殿中徘徊游玩。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果说上阙只是给李钟以震撼的话,那么下阙对他就是整个人对张勉有了新的认知,他怔怔地看了看张勉,双目中既夹带有不可思议之色,又有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很难说得清楚的那种感觉。 吟诵结束之后,张勉随即低首,酒杯轻轻放下。 李钟拊掌大笑,阵阵掌声随之响起,同时伴着爽朗的笑声,说:“好一首绝世佳作,实乃神来之笔,阿弟有着如此才华,天下间还有何等诗作能与之相提并论?” “为兄虽然算不上饱学之士,但也读过不少名家的诗词歌赋,却未曾见过如此绝世佳作,为兄可断言,若是此作得以流传,那必将是百世瞻仰!” 张勉听闻此言,不禁虚汗连连,李钟平日看起来不过尔尔,但说的这些话却如此准确,这的确是一首传世佳作,几千年以来,这首诗词能够流传至今,甚至被赋予音律,编成曲子来演唱,犹如天籁。 “大兄为何可以断言,此作日后会成为传世佳作?”张勉问道。 第一百三十章 一曲酒醉人不省 酒阁的夜,总是渲染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飘然之感,来这里光顾的人,不仅仅是为了喝那有着浓郁酒香的美酒,更是为了在这样的氛围中,在微醺的状态中得以暂时忘却过去,忘却现实中的苦痛,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是众人酒醉的理由所在。 李钟和张勉两人,则与他人所不同,酒醉心却不醉,甚至比起以往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喝酒之余,两人吟诗歌赋,张勉还伴以琴声助兴,虽说入夜已深,但通宵达旦在酒阁中却是平常之事。 张勉将古琴置于面前,面色肃然,庄严肃穆,两手在洗净之后,方才抚琴,张勉对古琴十分爱惜,不忍将它弄脏一丝一毫,只见他双手十指轻触在琴弦之上,待得深吸一口气后,食指勾动琴弦,一道轻盈的琴声喷薄而出。 随之而来的,琴声急促,十指的动作更是加快许多,那一道道的琴声宛若急湍的江流般,在空气中不断散开,音律的节奏,声声如疾,听来既感到心中意动,也能感受道张勉那有条不紊的节奏,即便轻快,但也丝丝入扣,没有丝毫的违和之感。 李钟听着这些琴声,仿若不断敲动他的内心,一边独自酌酒,一边沉醉其中,他端着酒杯,放在面前不断晃动,那酒液在杯中不断旋转,每次都要转动十几下,才喝了下去,他的这些动作不由自主,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一杯浊酒,一首诗词,一首琴曲,就能让一个人孤独的夜晚变得充实起来。 张勉所弹奏的乐曲是《春江花月夜》,这一首曲子空灵动听,尤其在这样的夜晚所奏,更是能与此情此景相得益彰,是为一曲别样的旋律,乐曲所奏,如同那春江潮水般不断涌来,又如海上的明月相生相应,千万里的波涛汹涌,江流婉转,如江天一色,皎皎月明的景色,成为那世间最美的一幕。 琴声所至,不用言语所传,就能独自领会这其中的意境,奏曲者如此,听曲者亦是如此,李钟沉湎于此曲的美妙声中,甚至都将手中的酒杯暂时忘却,倒酒之时,溢满了酒液,流出不知,一直沾到手上,方才反应过来。 琴声在酒阁中余音绕梁,此时的阁中人烟稀少,但每人都未曾离席而去,仍旧坐在原位上,认真地聆听着这般美妙动听的曲音。 这或许就是乐曲的珍贵之处,好的曲音陶冶身心,能让人的心灵得以净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但有些聒噪的曲音,却是给人带来刺耳,烦躁,对其没有一丝的好感。 很明显,张勉所弹奏的曲子属于前者,其曲音宛若天籁,不仅优美动听,而且能让人变得豁然开朗,如拨开云雾般,瞬间感觉心中的烦恼被抛出九霄云外,你问这曲音真有这么神奇,还真别说,确有这么神奇。 一曲作罢,众人甚至都忘了鼓掌,整个人的心思还沉醉在那美妙的曲音中,直到酒阁中变得极其安静下来,他们方才缓过神来,然后用力拊掌,掌声雷动。 李钟已经喝了几坛酒,加上夜色已深,脸上绯红,脑袋深沉,两只眼皮也都合上了,忍不住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鼾声大响,而张勉则将两只长椅并在一起,也是感到有些倦意,就躺在上面睡下。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张勉醒来之时,却是躺在府中的床榻上,他摸了摸这柔软的床单,不禁感到奇怪,他明明记得昨夜是在酒阁中睡着了,何时又回到了自己屋中。 醒来之后,张勉两只朦胧睡眼看着面前一道熟悉的背影,不是别人,正是沉鱼,此时的她正将煮好的白米粥放在桌上,当她一转过身来,见张勉已经醒来,她也面上一喜,说道:“少爷,你醒来了。” 张勉微微点首,摸着有些晕沉的脑袋,昨夜喝酒过多,今日还有些酒劲未散。 “我怎么会在这,昨夜我不是在酒阁睡下的吗?”张勉环顾四周,再次确认道。 沉鱼将白米粥放好之后,纤手抹了抹锦帕,将手擦净,然后笑道:“是这样的,昨夜少爷喝得酒醉不省,后在酒阁之人的告知下,才知晓少爷在那里,后让两人将少爷抬上马车,乘着马车回到府中。” 听了此言,张勉面露惊异,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昏睡至此,竟然丝毫不知身边的动静,何时回来府中的也是一概不知,心中不免有些仓惶。 幸亏这是回到自己府中,若是不慎遇到什么歹人的话,那自己岂不是要受罪了,想到这里,他顿感脊背一阵发凉,摇头苦笑,看来日后不能如此酒醉,轻酌几杯可以,醉到如此地步,实属不该。 “少爷,你刚起来,酒气未尽,喝点米粥吧!”沉鱼把那盛有大米粥的碗给他递了过来,张勉见那碗中还冒着有分散的热气,米香弥漫,闻起来颇觉怡人,他接过米粥,用勺子舀了一口喝下,稀粥煮得很透了,米粒在口中散开,口感确实很不错。 张勉三两口就将这碗米粥给喝光了,昨夜喝酒太多,腹中空空,如今喝上这么一碗米粥,刚好填腹之用,吃饱之后,他用椒盐漱了漱口,洗了把脸,人也变得清醒许多。 “呼……”张勉脸上沾着清水,水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清晨的微风在他脸上轻轻拂过,一股清凉之意瞬间传出,他抖了抖脸庞,脸上的水珠朝着四周散开,然后再用脸帕抹脸,正当这时候,忽然哐当一声陡然传出。 “谁?!”张勉马上放下毛巾,左右视之,可周围却杳无一人,沉鱼这时也回到后厨中,忙着做其他人的餐食,其他人还在睡梦当中,在这大院里,应该只有他一人而已。 张勉心生警觉,左右环顾,皱着眉,仔细察看了周围,可依然没有任何的发现。 哐当! 这一次的声音更是响了许多,张勉陡然转首,朝着那声音的来源之处,慢慢走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戎骑侵入誓驱逐 但凡像清晨有这样的动静,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张勉在走过去后,见那不远处的一个箩筐不断抖动,发出丝丝的声音,按照张勉的猜想,这里边可能躲藏了猫狗之类,他嘴角露笑,大踏步走了过去,来到那个箩筐前,停了下来,双眸注视着这个仍在抖动的箩筐。 他伸手一掀,抓住箩筐边缘,将其提了起来,箩筐中的东西马上映入眼帘,可结果着实让得张勉惊讶,因为困在里边的不是猫狗之类的动物,而是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人,看他面黄肌瘦的样子,很是落魄。 他用那无辜而惊惶的眼神看着张勉,赶紧双手蒙头,嘶声力竭地说:“别打我,别打我,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张勉见状,不禁疑惑,此人为何如此奇怪,若不是一名精神患者,就是被惊吓过度,造成如此模样,为了弄清楚此事,张勉就向他询问了几句。 “这位仁兄,我不打你,我也不抢你的东西,你姓名何为,从何处来?” 对方听到此话,他的反应方才平静了一些,慢慢地将手从脑袋上放了下来,但还是很谨慎,在放到半途后,依旧用那略带有敌意的目光看向张勉。 “你,你不是西戎人?”他对张勉上下打量,眼神中既带有困惑,也带有质疑,张勉不论是穿着还是相貌,都与西戎人完全不同,这是很好辨认的。 张勉摇头微笑,“我当然不是。” 此话一出,对方的面色方才缓和了许多,刚才那种极其紧张的神情渐渐消散,整个人就像是绷紧的弓弦,一下子松了下来,瘫坐在地上,低首不语。 张勉观察这名男子,年纪约摸四十上下,但头上已有不少的白发,再加上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的样子,更是显得憔悴和老成许多。 “这位兄长,此地不适,不如请到屋中坐一坐。”张勉主动邀请他,不管对方是为何人,见他如此落魄的模样,张勉于心不忍就这样把他留在这,好歹让别人洗个澡,把身上这些秽物都给洗干净才是。 他惊讶地抬首看了看张勉,半晌后,才迟疑问道:“这,这方便吗?” 之后,张勉命人将他带去澡堂,给他一套新衣服,洗净之后,就换上这套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就干净和清爽得多,他出来后,见张勉在门口等他,他激动之下,一下子单跪在地,双手抱拳道:“多谢公子款待,今日若非公子帮衬,在下数日的流亡,恐怕真的会客死他乡。” “兄长,快快请起,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来人,上些吃食。”张勉招手命令道,有顷,府中仆人便端着各种点心,茶水,走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于桌案上,张勉对其示意食用,对方早已经腹中空空,几日未曾进食一些,在得到张勉的允许后,马上抓起那盘中的点心,开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见他实在是饿极,不过片刻,一盘点心很快就能吃完,张勉又命人端来了两三盘,他也马上就吃了起来,几乎没有丝毫停下的样子,一口点心,一口茶水,吃得是津津有味,张勉则微笑着抿了几口茶水,也不催他,就这样让他慢慢吃。 待得吃完了三盘点心后,两杯茶水下肚,他摸着自己的肚腩,面上露出满足之色,轻吐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一倒,显得十分安逸。 这时他整个人的气色比起之前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张勉见他似是已经恢复了状态,就开始问起他的一些问题,“这位兄长,在下还不知你来自何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你变得如此慌张和忐忑不安?” 他闻声而动,马上从靠着椅子的状态中坐直,挺直了腰板,面露肃然之色,说:“公子,鄙人来自上武郡,本来上武郡的百姓安居乐业,可谁曾得知,就在十余日前,西戎人数百游骑,一路烧杀抢掠,将上武郡的无辜百姓杀害,房屋烧毁,粮田破坏,惨遭大损,我也是侥幸之余,才从这些虎狼口中脱离,连夜奔逃,最后逃到此处。” 张勉一面听着,一面心中思忖,在他看过的《吴氏记略》所描绘的未国地图中,他记得上武郡是位于河源郡北部数十里处的一个郡县,虽说规模不比河源郡,但也因为喂养马匹众多而闻名。 从他的话中了解到,西戎人已经对上武郡发起了进攻,郡中的黎明百姓受到这些西戎人的残害,可是让张勉奇怪的是,为何一向壁垒牢不可破的未国边塞,竟然被区区数百西戎游骑给攻破,这不管怎么想都是难以理解的。 “难道上武郡被西戎人所攻破,朝廷就没派兵支援?”张勉更是感到疑惑。 “哎,朝廷已派兵,但却仅过一日时间,就被西戎游骑轻易突破,最后溃败而逃,狼狈不堪!” “或许这是因为未国兵卒长久以来未曾与他人交战,战斗力直线下降,仅仅数百游骑却是无法抵挡,想当年未国的铁血骑何等雄风,即便面对数万敌军,依旧面不改色,势如破竹,哎,事到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悲可叹。” 男子连连叹气,心中感到一阵悲痛。 而他的这些话,也对张勉的震动不小,他也没想到朝廷的兵卒战斗力会下降到如此地步,这样的急剧下降,对未国来说可以说是一场灾难也不为过,一国之师,相当于国之壁垒,一旦这壁垒垮掉,那外寇的利刃就会深入,最后受到伤害的还是那些普通百姓。 张勉又从这名男子口中了解到了更多的情报,后将他安顿好,张勉就直接去找伯俞商量此事。 “什么?上武郡已经……”当伯俞听到这个消息后,面上全是震惊之色,口中银牙紧咬,心中怒道:“上武郡为何会这么轻易沦落,难道朝廷不知上武郡是为马匹之乡,一旦西戎人得到此郡,那他们的游骑就可源源不断得到补充,到了那时,未国兵卒战力本就弱于对方,未国的疆土则危矣!” “不行!不能再让西戎人再这么猖狂下去,一定要出手遏止才行!”伯俞沉声说道,面上浮现凝重之色,对他来说,此事事态紧急,不能再这样放任不管。 “张兄,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去上武郡,与那西戎游骑一战?”伯俞问道。 说实话,张勉还没一次上过真的战场,如今事态紧急,他知道,就算自己不上,伯俞也一样会冲在前面,以他的性格,保家卫国的责任感从未消失过。 “伯俞兄,此战可有良策?”张勉问。 “不过区区数百游骑,我们这百人精英,已经足够将他们横扫几遍了!”伯俞自信满满地说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百人日夜苦训,如今正好借此机会练一练。 “集队!”张勉站于高台,双手负于背后,双眸注视前方,声音洪亮,在这训练场的各个角落响彻。 众人一听,不管这时候在训练何种项目,马上疾奔过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集合。 百人的集合,有秩序,有条理,不推搡,仅仅十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排得很整齐,这就是训练的结果,想想当初刚开始时候,集个队别说十几秒钟,几分钟都没能站好,推推搡搡,高矮乱站一通,半天也没站出个样子来。 可现在跟之前相比,那完全就是天壤之别,个个军容严整,神色肃穆,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威武之势。 张勉与伯俞两人,几乎同时睥睨着台下的众人,随后出声道:“今日集队,是因为有重要任务需要完成,你们都是经过了几月的严格训练,其成果有目共睹!” “如今西戎游骑侵入未国,尔等热血男儿,定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驱逐西戎游骑!” 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喊道。 “驱逐西戎游骑!”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戎骑侵入誓驱逐 二 新铁血骑? 当伯俞听到张勉对这百人精英的命名时,不禁一愣,打心眼里说,他对铁血骑的确念念不忘,经常还能在梦中梦见他们的英魂,每一张脸庞都是历历在目,仿若镌刻在心中一般。 现在张勉重新提起这个名字,他心中感慨万分。 “对,既然就要出师驱敌,那肯定就要有个名字才行,这百人精英,能达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伯俞兄的辛苦付出,虽然铁血骑不再,但他们就是新的铁血骑,宛如铁血骑重获新生。”张勉说道。 伯俞怔在那儿,心中五味杂陈,脑海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迟迟没有作答。 片刻之后,他才摇头道:“张兄,铁血骑的事情已经过去如此之久,就别再提及他们了,再者说了,百人精英有如今这番成就,那也是张兄呕心沥血的成果,就比如这五项训练场,锻体之术,还有那军体拳等等,如若没有张兄的这些奇思精巧,我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让他们达到如此程度。” “所以说,这百人精英能有今日这般模样,最大的功臣还是张兄你的功劳!”伯俞笑着道。 说来说去,伯俞还是将功臣的帽子给张勉给戴上了。 可是这新铁血骑的名字被伯俞否定,就还得重新起一个名字才行,然而在这么短时间里,却很难想到一个合适的名字,后来取名一事就此搁下作罢。 不是朝廷军队,很容易就被指作诗师出无名,但若是上报朝廷,一来二去,不仅耽误了战机,而且还有可能被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所利用,所以此事只能悄而为之,不能大张旗鼓,更不能公然示之。 当初之所以只挑选百人为编,正是为了训练一支少而精悍的精兵,在数量上是不可能跟他们相提并论的,但在人员的强悍上,却能以一敌十,甚至更多! 这也是为什么张勉有信心与数百名西戎游骑拼上一拼的原因。 是夜,张勉与伯俞两人在府中商量着御敌对策,在星空皎洁月光的照映下,整个府中大院就好像铺洒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芒,美丽而幽静。 沉鱼端着茶点,步态婉约地走了过来,然后来到他们二人面前,微微躬腰,将茶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然后抱盘离去。 张勉与伯俞两人一直聊到深夜,伯俞方才离去。 伯俞刚走出府外,张勉仍坐在椅子上,手握着茶杯,轻抿了一口茶,余光瞥见沉鱼还未休息,抱盘站在那里,便是问道:“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 “少爷,你要去上武郡做什么?”沉鱼鼓足勇气,问道。 张勉微微一怔,随后将茶杯轻轻放下,“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沉鱼面色一变,摇了摇头,说:“不是的,刚才只是无意中听到几句,沉鱼不是故意的……” 张勉淡淡一笑:“你别紧张,我又没说什么,即便是听到也没事,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沉鱼抿着唇,纤手攥着衣角,用力过度,衣角都留下了褶皱,沉吟片刻后,问道:“少爷,听闻上武郡如今纷乱不堪,那里有西戎人的游骑,你若是去了,很危险……” “正因为那里危险,所以才要去,不然怎么救那里的百姓。”张勉神色肃然道。 “可是沉鱼听闻西戎游骑残暴野蛮,好多人都遭了他们的残害,如果少爷执意要去……就把沉鱼一起带上吧!” 说完,她还用余光看了看张勉,继续说:“这样沉鱼也可以在路上照顾少爷……” “不行!那里很危险,况且去的人都是男子,你一名女子总有不便,你就好好待在府中,等把西戎游骑驱逐之后,自然就会很快归来。” 被张勉婉拒之后,沉鱼神色有些失落,低首之间,竟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 “有酒吗?”张勉突然问。 啊? 沉鱼还未反应过来。 “有酒吗?”张勉再问。 “有!有!我这就去拿来!”沉鱼连连点头,随即转身离去,往后厨走去,不过一会,一坛酒就提了过来,手上还有两只酒杯。 嗯?张勉见状,他登时有些疑惑,因为他知道沉鱼平日是不喝酒的,可是现在只有他们二人,这两只酒杯自然是为他们二人准备的。 沉鱼给两只酒杯都倒满了酒,张勉取来了一只,随后看向她,问:“你也要喝?” 沉鱼点头,然后端起酒杯,说:“少爷,好久未曾沾酒了,今日我就陪你喝一些,等你去了上武郡,只恐短期里不能与你再同饮此酒了。” 她说着这话时,是带有几许哽咽之状,随后她将此酒杯中的酒饮尽,因为久未喝过酒,这一猛喝,让她感觉喉咙炽热,脑袋发胀,忽然有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之感,还不到几秒钟,她身子向后一靠,竟不知不觉地晕睡过去。 张勉见状,不禁无语,这很少喝酒的人,酒量不济,为何不慢慢地小酌,非要一大口给自己灌酒,这不是自己找难受吗? 其实沉鱼是真的难受,当听说张勉独自离去,却又不带她的时候,她心灰意冷,所以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麻醉自己,不知,总好过知而不能。 次日,天色还未大亮。 张勉与伯俞二人,还有那百人一同,手执兵器,身着铠甲,朝着上武郡的方向急速行去,上武郡距离河源郡仅有数十里远,可是道路崎岖,并没有马车所行的平路,只能靠双腿行走,翻山越岭,穿梭在这树林之中。 他们动作敏捷,步履匆匆,有条不紊地前行,在路途中偶尔会遇上一些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危险都被他们安然化解,甚至还捉了两头狼,用来驯化,听从他们的指令,在这森林之中,王者并不是虎豹这些猛兽,而是他们自己。 他们曾经在清风寨时,都时常与这些兽类相伴,更不用说如今这个状况,只有这些兽类怕他们的,他们却从不把这些兽类当做威胁。 经一天的赶路,他们来到了上武郡的边界,在这里,张勉都能嗅到游骑兵的味道,其实这些西戎人的游骑兵,因为常年生活在塞外,一种特有的味道会伴着他们的一生,所过之处,都能很容易察觉得到。 “这里已经是上武郡的边界,在这里的每一处,都有可能出现西戎兵,现在开始分散行动,十人为一组,一日之后在城里汇合,明白?”张勉召集众人,对他们交代说道。 “明白!” 这样的训练已经进行过无数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张勉话音落下,他们就按照原来的编组,各自隐匿身形,消失在森林之中。 而张勉和伯俞也各自带着九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去,开始他们的秘密行动。 此时树林光线斑驳,绿荫密布,错综复杂的地形很容易让人迷路,但张勉事先绘制了这里的地形图,每组的带领人手一份,有了这份地形图,就不会在此地迷失。 为了伪装自己的行踪,张勉还特地让他们身穿绿色衣服,用的都是一些天然染料,虽然成色不能与后世的迷彩服相比,但也能与这森林浑然一体,以假乱真,这样一来更容易隐匿身形。 西戎兵机动力强,若是被快速锁定目标的话,就很容易陷入被动当中,所以想要赢取主动权,就要做到我在暗,彼在明。 簌簌簌…… 就在这时,一阵草丛抖动的声音忽然引起张勉他们的注意。 “快!趴下!”张勉对众人手势示意,众人见此手势,马上领会其意,仅仅一瞬间,众人全都俯下身子,趴在了草丛上,只露出两只眸子,注视着前方的情况。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戎骑侵入誓驱逐 三 俯身在地,所看到的角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正如张勉他们现在,透过草丛中的夹缝,看到的是那身着粗糙皮革的西戎兵,他们族人喜蓄发,或用绑绳将其束住,西戎国常年冷寒,蓄发也可抵御这种寒冻,棕黑色的皮肤,毛发茂密,手臂上就没看到一块光滑的地方。 他们手执着硬弓,个子高大,分散地在这深林中游走,如今正是野物长得肥美之时,他们正准备打一些野物回去当做吃食,而刚才张勉他们听到的动静正是这些西戎兵所发出的。 张勉等人趴伏在地,目视着对方,一步步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这一刻,气氛变得凝重,众人手握着兵器,手心都渗出些许汗液出来,这是他们首次正面与外寇相对,虽说在训练场中进行了无数次的演练,可是跟现实相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不管是相貌还是体型,都没有对方那般粗犷和魁梧,若是硬碰硬的话,可能会处于劣势,所以,此战只能是智取,而不能硬刚。 随着对方离他们越来越近,当这些人从张勉等人身边路过之时,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众人心中大石方才落下,在张勉的手势暗示下,众人纷纷点头会意,从左右手包抄,准备搭弓射箭,对方不过五六名的西戎兵,在精确的箭术之下,这五六名西戎兵,无声无息地倒下,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就中箭而亡。 张勉上前搜了搜这几名西戎兵的内包,从中搜出了一些铜钱,羊皮,水囊之类的,倒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大人,这里有样奇怪的东西。”一人从中搜出一块木牌,左看右看,却因为不识字,根本不知晓此为何物。 “给我看看。”张勉从那人手里接过木牌,只见此木牌为三角形,三角形是西戎国的图腾之形,他们不管做何物,都喜用三角之状,“这个是他们的身份令牌,呵呵,这家伙身份还不低,竟是一名什夫长。” 在西戎国中,他们的官制很简单,也很好分辨,因为他们族人是为世代游牧,从王、大将、大都尉、大当户、大都候,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什夫长,以及还有什夫长以下的各种小职,在西戎国中,什夫长以上才有官位,而什夫长以下,就是一些没有实权的小职了。 张勉没想到随随便便碰到个西戎兵,竟然还能碰到个什夫长,就算是最小的官,那也是有些威严的。 张勉收好这块身份牌,没准什么时候可以用上。 “换上他们的衣服。”张勉对众人道。 “是!”众人应下。 换上了西戎兵的衣服后,张勉又带着众人继续往前,一路上如履平地,再没见到西戎兵的身影,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坐镇上武郡的西戎兵全部加起来也只有数百而已,他们不可能分散出太多人出来,想来之前那些人只不过是出外寻食而已,更多人还是留守在上武郡。 艳阳高照,汗如雨下,穿着这些西戎兵的皮甲更是密不透风,非常炙热。 上武郡四方城门皆有西戎兵把守,烈日灼热,将他们暴晒在此,一个个汗流浃背,面露难色,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上头的命令,严守在此,哪怕再热也要咬着牙忍下去。 “哎,这未国之地,炎热如此,还不如我西戎国,地域辽阔,风吹凉爽,哪像这里,根本就是个大火炉,快把我都给烤熟了!”一名西戎守卫腹诽道,不断擦拭着额上的汗水,那大颗大颗的汗珠,都可以接一整盆了。 “你懂什么!大王他雄图壮志,占领这未国丰沛之地,这里水源充足,水草良好,马匹也比西戎马长得快,这样一块宝地,未国皇帝不知道珍惜,那就给大王所用。”另一名守卫面露诡笑说道。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热,咦,换班的人怎么还没来,出去找点吃的就这么慢的吗?” 嗯?来了!啊哈哈哈! 话音刚落,张勉他们穿着西戎兵的衣服,戴着面罩,就走了过来,那名守卫见状,欣喜异常。 “你们几个慢慢吞吞地,还以为你们被那山中野兽给吃了,好了,快上来替我,我都快热死了!” 张勉等人一声不响地从城墙侧面走了上来,其他人也是保持着镇定,步伐沉稳,不留丝毫的破绽。 “都带了些什么吃的了,什么,去了这么久,就带了这么一点儿,这也太少了吧,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你们几个,去那边守着,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这名守卫把张勉的几人赶到了城墙上把守城关,而他则敞开肚子开始吃了起来。 另一名守卫则看着张勉,眼神中带有些许疑惑,问道:“你,为何要戴上面罩?” “哦,刚才路过一处腐臭之地,闻起来感觉想作呕,所以就戴起来了。”张勉故意用嘶哑浑厚的嗓音答道。 “摘下来。”这名守卫目光注视着他,冷声道。 一种质疑的目光定格在张勉身上,这一刻,气氛陡然变得凝重,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 丝丝。 张勉用余光瞥见到他的拇指轻轻弹动在刀柄上,腰刀的刀身从刀鞘中慢慢滑出,而张勉则喟然一笑,右手放在面罩上,但左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匕首上,若是对方动手的话,他腰间的匕首必然先取了对方的性命。 “我再说一遍,摘下来。”守卫的语气已经变得不耐,腰刀快要拔出,就只差毫厘之间。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加上炽热的空气,两人仿若置身在火炉之中,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晶莹的汗珠不断滴落,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所浸湿,成了一大块“地图”。 “要摘便摘。”张勉冷笑一声,手指刚碰到面罩,就要摘下时,这时,只听到一旁大声喊道,正是刚才那名守卫所喊:“快过来吃点东西了,你们不饿啊?” “要吃你就先吃,喊什么呢!”守卫被他这么一喊,当时气得脸色发青,马上对其呵斥道。 “不吃就算了,爱吃不吃,吼什么呢。”那名守卫或是被吼习惯了,只是心中腹诽几句,便是不再说什么,只顾着自己吃了起来。 “你……”趁着对方转首之时,张勉以极快的速度从腰间取出匕首,然后割在其脖子上,连声音都还来不及喊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着张勉,最后无力地瘫倒在地,马上没了气息。 对于此情形,那名守卫还一无所知,仍在那自顾自地吧唧吧唧吃着东西,还一边吃,一边埋怨地自语道:“一天天就知道吼我,自己不吃就不吃,饿死你得了,不吃我就自己吃,吃完了也懒得管你!谁让你一天凶我。” “喂,好吃吗?”张勉坐在他身后,抿笑道。 “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不就是为了填饱肚子。”那守卫什么也没想,就这样吃着吃着,地上堆满了瓜皮果屑,简直就是一吃货没谁了。 张勉苦笑摇头,这家伙也算是奇葩一个了,不过这样的人也好用。 “你还能吃多少,想吃的话,就多吃点,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张勉笑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没有机会了,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再敢乱说,看我不把你推给游骑兵,让你在那每日生不如死!”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怕了,怕了还不求我,看在你带来这么多吃的份上,就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以后你就负责寻食,不然有你好看!” 这名守卫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听得张勉耳朵都快起了茧子,他用手挠了挠耳朵,笑道:“请问你怎么让我好看呢?” “我就……”他一转首,嘴里还叼着一个烤野鸡腿,结果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嘴里的野鸡腿一下子掉落在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戎骑侵入誓驱逐 四 朗朗晴空,炽热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之上,由浅入深地散发着闷热的气息,从这地上不断扑腾起一股热浪,脚底板和面上都有一种腾腾的热气冒出。 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们难免会出现倦怠之感,可现在这名守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得多,睁大的双眼,不可思议的脸色,嘴巴张得老大,双腿瘫软在地,脑袋变得一片空白,竟不知作何言语。 张勉看着他这个样子,嘴角露笑,说道:“怎么样,有何感受,说出来听听?” “你,你把他给杀了……我,我要报……”这名守卫言语混乱,面上迟疑不定,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当他看到其他身穿西戎兵服的人,都是张勉的人时,他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登时又咽了回去。 张勉哂然一笑,手里把玩着那把锋利匕首,上面还沾有些许血迹。 这名守卫见状,面如白灰,再看看那名经常对自己大吼大叫的守卫,毫无生息地瘫在那里,脖子上的血被炽热的阳光炙烤,很快就变干而转为了棕黑色。 “这位壮士,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钱,羊,还是毛皮,我身上有的全都给您,但求您放过我这条命,求求您了!”他面带苦涩,讪讪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这些零碎的东西,双手颤抖,拿着拿着就掉了下来,心中惊惧不安。 求生欲是人的本能,对于那些胆小之人更是如此,张勉从这人的各种举动就能看出这一点,心中马上有了定数。 “你想活着?”张勉淡声道,面上不带丝毫表情。 听到这话,这名守卫面露喜色,双腿跪地,赶紧朝着张勉移过去,抓着张勉的手,神情激动道:“这位壮士,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全都听您的,只要您留我这条命就可以。” 张勉闻声而笑。 “来,先把这个吃了。”张勉从一个玉瓶中掏出一颗黑色圆丸,递给他说:“这是南疆特制的一种药丸,一旦吃下去,就要对主人忠诚,若有二心,必会身中剧毒而亡,你只有吃下这粒药丸我才能放心你替我办事。” 听闻此言,他面色大变,低首看了看这粒药丸,外观没有什么异样,但却有着如此耸人听闻的奇效。 “吃或者死,两条路,你选吧!”张勉手中铮亮的匕首,已经闪烁着点点寒芒。 这名守卫咬着牙,拿起这粒黑色药丸,在吃与不吃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吃了下去! “大人,我从今往后就听从您的差遣!”他单跪在地,忍着地面的炙热,咬着牙说道。 “行了,先把那家伙处理掉,要做得干干净净,别留什么遗患。” “是!” 之后,张勉手下的人与那名守卫一同,将那具尸体处理完毕,用在炉灶中将其烧掉,烈火之下,一切化成灰烬,这样一来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说说吧,你们这次驻扎在上武郡的游骑兵有多少,有哪些厉害些的大将。” 在张勉的质问下,了解到这次驻扎在上武郡的西戎游骑数量与他们原来知道的差不多,就四百骑左右,而此次出动的最高将领,也不过百夫长而已,不过别小看这西戎国的百夫长,一般像这样的底层将领,也都是底层出身。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作风强悍,摸爬滚打了那么长时间,才好不容易得做百夫长的位置,对于他们来说,对于更高权位的向往和改变家族状况的愿望,促使他们杀敌报国的心情更是强烈,加之一般处在这个职位的人年轻力壮,比那些位高权重的大都尉和大当户更是有着强烈的建功立业之心。 所以说,在西戎国,难以对付,以及最为核心的军事力量不是大都尉,大当户之类的高官,反而是这些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之类的将领。 之前张勉所解决的什夫长很容易,但并不代表这百夫长也很好对付,要知道,在等级森严的西戎国,一个普通的什夫长想要升阶到百夫长,不仅需要大量的军功加持,而且还要达到他们所设立的某种标准,其难度之大,比成为十次什夫长的难度都要更大! 所以说,在西戎国,什夫长的待遇可能很普通,但一旦成为百夫长,就像未国书生考中了进士功名一样,所受到的待遇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在未国官职越高,所得到的米粮就越多,以石为计,而在西戎国,其官职越高,则获得的牛羊越多,以头为计,什夫长每年可获两百头到五百头牛羊,而百夫长每年则可获一千头到两千头牛羊之间。 试想一下,你家一年能吃多少牛羊肉,所以说,百夫长一年得到的这么多牛羊能不富吗,家族甚至部落都会以他为荣耀,据《吴氏记略》中所述,西戎国目前有十名万夫长,二十名千夫长,五十名百夫长,什夫长则在百数以上。 再来看看西戎国的人口,据记述,在未国二世皇帝时期,已经达到了三十万,而现在估摸着怎么也有了五十万人,所以说,能成为百夫长的人,那都是精英人士,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敕封的。 而从守卫的口中得知,这名叫做兀图术的百夫长,在西戎国中立过不少战功,从一名籍籍无名的小卒,然后做到了什夫长,再到百夫长,最关键的是别人年纪还不大,也就十九岁的样子,堪称少年天才。 这倒也是,如果不是有着过人之处,西戎大王也不会派他前来,放心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 “兀图术,有点意思。”张勉手摸着下巴,嘴角微微一笑,脑海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兀夫长他每日傍晚都会来此地巡视。”守卫说道。 “好,那我就来会一会他。”张勉笑道。 ………… 傍晚时分。 落日的余晖映照,西边的霞光落入林间,斑驳的树影,随着光线的渐渐暗淡,也变得模糊不清。 张勉和他的人,全都身着西戎兵服,换上他们的腰刀,在这名叫做乌名的守卫教授下,他们还学会西戎人的一些习惯用语,学了这些后,日后对他们也是大有作用,正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可不是句玩笑话。 “乌名,那兀图术什么时候才来,太阳都下山了,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张勉语气冷冽,对他问道,现在乌名对张勉是又惊又怕,连忙解释说:“兀夫长他平日事务繁忙,巡视地方太多,很有可能在来的路上,大人,您再稍候片刻,应该很快就会来了,我这里有酒有肉,大人不如先吃一些等着,如何?”乌名笑呵呵地说。 张勉不作声,乌名则自己端来了酒肉,置在张勉旁边,张勉瞥眼一看,那盘中放着两条烤羊腿,还有一坛酒,坛盖已经开启,夹杂着酒香和肉香的空气,散发着美妙的味道。 “大人,这羊腿是后厨刚刚烤好的,还有这坛酒是从西戎带来的十年陈酿,您尝尝看?” 其他人看着这美酒,再加上那两只羊腿,那哈喇子都快流到了地上,咂了咂巴嘴。 “你们几个想吃?”张勉看向那几人。 他们几个赶紧用手抹嘴,挺直身板,摇头齐声道:“报告大人,属下不想!”说完,还咽了咽唾沫。 “行了!装什么装,去,把这些吃的给其他弟兄分了!”张勉指着那盘中的吃食,对他们命令道。 他们面面相觑,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的话是没听见,还是不听了?”张勉面色一沉道。 此话一出,他们赶紧把盘子端走,兴致冲冲地分发给了其他的人,各自蹲在那里又是吃肉又是喝酒,欢乐不已,这一天辛苦下来,终于能吃到东西,虽然肚子几乎都快饿瘪了,但也不敢吭半声。 “大人,这只羊腿留给您!”一人手里拿着一只羊腿,送到张勉面前说道。 张勉摆手拒绝,说什么都不吃。 “哦?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吃食,是把这城关的守卫当作儿戏吗?!” 这时候,忽然有一人穿着银色铠甲,身后跟着十余人,盛气凌人地走了上来,看到他们正在吃食,那名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只见其紧锁眉头,冷声说道。 乌名见到此人,当即面色剧变,一下子跪伏在他面前,恭声道:“小的拜见兀夫长大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戎骑侵入誓驱逐 五 按照守卫的规定,傍晚时分应是戒备最为森严之时,因为在这时候,那些入侵者可能以为守卫都去用餐,疏于防范,所以就趁着这时选择偷入城中。 而一向以严格治军为重的兀图术,则经常强调全军不能在这时候放松守卫,这也是为什么当他看到众人津津有味吃着餐食,疏于防范后,会如此愤怒的样子。 乌名见到他更是如老鼠见到猫一般,那种胆怯之色马上就露了出来,对他唯唯诺诺,恭恭敬敬,脑袋低得不能再低,双手作揖躬腰,根本不敢直视兀图术。 别看兀图术年纪轻轻,但那长相确实有些着急了,黝黑的肌肤,发达的肌肉,粗壮的手臂,其上有着几道刀疤伤痕,面宽脸阔,身材魁梧健壮,腰间别着一把寒光四射的腰刀,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寒而栗。 “是何人给了你们这个胆子,居然敢在这时候吃食,就不怕军法处置吗?!”兀图术面色冷冽,语气加重许多,寒目一扫,朝那正在吃食的几人冷声道。 “傍晚吃食,有何不可?”张勉倚靠着城墙,用手挠着耳朵,有些不耐地说。 闻听此言,兀图术瞥眼过去,在张勉身上大致一扫,随后见那三角身份令牌,当时就笑了。 “我道是何人有如此胆子,不过一个小小什夫长,也敢与本大人强词夺理?”兀图术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屑,这也难怪,什夫长与百夫长虽仅有一阶之差,但两者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在之前已经解释过了。 兀图术看不起这个什夫长也是情理之中,按理说什夫长应主动向百夫长前倨后恭,但张勉这个冒牌的什夫长却着实例外,不仅对他没有丝毫的恭敬之情,而且还与他争辩一二。 乌名看到这一幕当时就慌了,不断朝张勉使了使眼色,对他施以暗示,可张勉就是视而不见,根本没把这当做一回事,仍旧在那不慌不忙地与之辩驳。 “好,好,你这小小的什夫长,居然敢以下犯上,不听劝是吧,来人,把他给绑了,军法侍候!”兀图术被张勉气得脸色通红,当即暴怒非常,朝身边人挥手命令。 他身边人刚一走出,张勉手下的人就也冲了出来,站在张勉身前,抽出腰刀,冷声道:“我看谁敢动我们大人,我们就不客气了!” “呵呵,一个小小的什夫长,手下人倒是挺忠心,你们知道这样做是什么后果吗?” “管它什么后果,反正谁都不能动我们大人,谁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们就跟谁拼命!” 他们几人举着腰刀,将张勉包围得紧紧得,根本不留给对方插空的缝隙。 双方对峙片刻,谁也没有动手。 兀图术气得七窍生烟,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什夫长,居然敢违抗他的命令,这是他从未遇过的事,要换作其他的什夫长,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 唯独这个张勉!对他根本就是无视,甚至是忤逆,让他如何心里不气? 年轻气盛的兀图术,很难咽下这口气,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兀图术对其手下的人说,其手下的人都很自觉地离开了这里,张勉也让其他人离开,可他们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悄声说道:“大人,要不我们就留在这里,不知道这个西戎人会耍什么手段,留在这里刚好有个照应。” “走吧,别废话了。”不管说什么,张勉都要把他们驱走,不然让这些西戎人看不起。 乌名在那里犹豫不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张勉这边他得罪不起,兀图术那边他更是得罪不起,这两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角色,不管帮哪一边都是不合适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宁愿谁也不帮,这样落得个轻松。 思来想去,乌名在与双方告辞后,便是离开了这里。 此时此刻,城墙上只有张勉和兀图术两人,微风拂过,将两人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息,炽热的空气仿佛骤然变冷,两人距离百米,纹身不动,相互对峙。 “身为西戎国的男儿,本不该为此事挑起斗争,但今日在下是该教教你们这些什夫长该有着什么样的敬畏之心,不要以区区短视,就目中无人!” 话音刚落,兀图术身形一动,脚掌用力一蹬,朝着张勉豁然冲去。 其速度之快,衣袂在风中作响,只见那身影如电,拳头如雷,伴着一道大喝声,陡然落下,重如千钧地击往张勉的腹前,可张勉也是反应迅速,就在拳头即将击中他时,他右脚迅速向后一退,身子也同时退去,精妙地躲过了这一重拳。 “想躲开,没那么容易!”兀图术紧咬着牙,见张勉躲过之后,也不放弃,再次欺身上前,双腿迈出,挥起另一道碗口大拳头,暴喝一声,朝着张勉面门上猛击而去。 张勉微微一笑,身形轻盈,脚掌轻轻一点,便是侧身过去,留出一个空档,让兀图术的拳头再次扑了一空,之后,张勉已经后退了数米远,十分轻松地站在那里抿嘴微笑。 兀图术何曾被如此戏弄过,冷哼一声后,大步迈出,再次照着张勉不断挥拳,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在张勉面前都像是慢了一拍,迟迟没有打中他,反而弄得自己气喘吁吁,疲乏不已。 “下盘稀松,不行,出拳太慢,不行,拳头大而无力,不行。”张勉一边精妙地躲开兀图术的攻势,一边还在评点他的动作,样样都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的弱点,让兀图术越打越怒。 “你这口出狂言的家伙,本大人今日一定要将你打倒!”兀图术大喝道。 然后,心中越怒,就越是着急,越是着急,就容易乱了分寸,兀图术这会儿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狮子,出拳毫无章法,越打越乱,张勉连反击都不用,只是双手负于后背,就能随便轻易躲过。 其他人其实并没有离开这里,只是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当他们以为兀图术会如何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什夫长时,看到的一幕却跟他们想的相去甚远。 他们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勇猛威武,无往不胜的百夫长大人吗,怎么每次进攻都被对方轻易化解,而且时刻处于被动,在旁人看来,就是被张勉牵着鼻子走,攻势虽猛,但却都是无用功,一次都没有打中张勉。 “兀夫长今日是怎么了,为何拿这个籍籍无名的什夫长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情况不太对啊!” “是啊,兀夫长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狮子,到处乱咬,却没有一次能够咬中。” “兀大人他在沙场杀敌可不是这样的,为何碰上这个什夫长就变成如此了?” “看来这个什夫长很不简单啊!” 众人在底下议论纷纷,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上的这一切,其中乌名也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知道张勉有着厉害之处,但并不知道居然能与兀图术这名百夫长交手,并且还隐隐处于上风的势头,这个结果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残阳如血,在夕阳的余晖照映下,张勉和兀图术两人不断周旋,身形闪动,不断迸发出拳头相碰的声音,几十回合下来,兀图术已经是有些气喘吁吁,露出些许疲惫之色,他也没想到会遇到像张勉这么难缠的对手,心中既恼又恨。 反观张勉,情况则显得好了很多,只见他双手枕着脑袋,悠悠漫步,面带着微笑,朝兀图术笑道:“喂,如果打不赢的话,就直接认输好了,我也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也就给我磕磕头就行了。” 听到这话,兀图术恼怒至极,大喝一声:“来人,取我兵器来,我要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戎骑侵入誓驱逐 六 兀图术的暴跳如雷,可把他手下的那些人给吓坏了,赶紧把他的大刀抬了上来,这把大刀一看就重量不轻,需要两人抬着才能抬得动,而且还颇为吃力的样子。 但兀图术膂力过人,只见他手臂屈伸,抓起那把大刀的刀柄,很轻松就能将其给举了起来,挥动之下,登时引来阵阵风响,冷冽的刀光如寒芒一般,刀锋铮亮,刃面光洁,一看就是一把上好的刀,不知在这把刀上留下了多少敌军的首级和血迹。 横刀立马,兀图术手持着刀柄,重重地按于地上,砰的一声,柄尖深陷于地面,映出了一道深深的凹印,大刀高过兀图术的头顶,他挺直了腰板,样子显得很是威武,只见他面色一沉,抡起大刀,用那泛着森寒刀芒的刀尖,指着张勉,冷声道:“今日你我在此一决高下,我要让尔等领教看看,百夫长的真正实力!” 张勉冷笑摇头。 兀图术见状,心中更是气极,大喝一声后,抡起大刀就往张勉身上斩劈而去,刀风阵阵,张勉脚掌轻点,向后退出数步,那大刀斩在地面,地上瞬间起了一道深深的凹痕,哐当一声,火花四溅。 在这同时,张勉从腰间抽出腰刀,两刀相碰,迸发出一道耀眼的火花,伴着一声巨响,两人各自向后退了几步,尤其是兀图术更是感觉手臂发麻,因为这两力相碰,将两人的手臂震颤剧烈。 兀图术在向后退了数步之后,感觉自己手掌隐隐发痛,低首一看,只见那虎口的位置已经开裂,从中渗出了些许血迹,沾在了刀柄上,兀图术见此,面上恼怒至极,想他征战沙场数十回,何曾在一个人身上浪费如此多时间。 他紧握着手中大刀,厉喝数声之后,朝着张勉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哐哐哐…… 凌厉的刀锋将张勉的腰刀砍得七零八落,刀面上全是锯齿之状。 “就你这破刀,还想与我斗,信不信,只一招,就能把你这刀劈成两半!”兀图术立刀压上,不无得意地笑道,话音刚落,他再次欺身上前,一轮旋风斩力劈而上,咔咔咔几下,只见张勉手中的腰刀已经不堪重负,上面的锯齿口不断扩大,伤痕累累,若是再这样持续下去,这把腰刀迟早沦为一堆废铁。 张勉见形势不利,在对方的极品大刀面前,这把普通腰刀根本不顶什么用,就好比切豆腐一般,能抵挡什么作用。 不过张勉没有因此惆怅,在他来上武郡之前,李钟就把他那把宝剑借给他了,如今正好用上。 “取宝剑来!”张勉朝旁人喊道。 此话一出,旁人早已做好准备,举起那把龙渊剑,直接扔给了张勉。 刚好这时兀图术的大刀在张勉头上落下,在这一刻,张勉紧抓剑柄,从剑鞘中抽出龙渊剑,仰面而倒,剑体横向,哐的一声,一刀一剑猛然相碰,这一次,剑体安然无恙,并且剑身坚硬,甚至还将兀图术的大刀以力反弹,因为反冲力的作用,大刀陡然从兀图术的手中滑出,飞向空中数米之高,最终掉落在地,刀身插在了地面上。 “什么?!” 兀图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怔住了,站在那儿迟迟没有动弹,而张勉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持龙渊剑,玉树临风地站了起来,其威武之躯,自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 张勉手中的龙渊剑,其剑体沟壑纵身,纹路细密,宛如一条深渊浮于其上,其纹路又形如一条盘桓巨龙,所以将其称之为龙渊剑,其剑体坚固无比,用世间罕见的精铁,经九九八十一天锤炼而成,别说普通的兵器,就算是极品之器,在它面前也都是黯然失色。 兀图术的大刀虽然贵为器中上品,但与龙渊剑此等宝剑相比却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所以当他手中大刀碰到龙渊剑时,自当脱手飞出,若是仔细察看此大刀,便能发现其刀身上已经现出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兀大人,您的大刀……”旁人看到那柄大刀现出的裂痕,万分惊讶地指着道。 兀图术缓过神来,疾步取回插在地面上的大刀,当见到刀身那明显的裂痕时,原本平淡如水的他,脸上也掠过了一抹惊讶之色,这可是跟随了他数年的大刀,曾在沙场上杀敌无数,刀口下不知留下多少敌军首级和鲜血,却未曾留下丝毫的痕迹,哪怕刮花都没有。 可现在却仅仅被一把剑所挡,就留下了这样的一道明显裂痕,不管怎么看,都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这,这不可能!”兀图术数次打量,可他最终还是确定,自己的这把大刀,真的留下了深深的裂痕,“这一定只是巧合!一定是!”兀图术始终无法接受这一结果,只能如此安慰自己,此事越想越是气恼,只见他疾步上前,双手拔出这把大刀,怨恨的目光,朝张勉陡然瞥去。 “你居然敢伤我的大刀,我要你的命!”兀图术这一次是真的发怒了,刀在人在,刀对于他这样一名驰骋沙场的将领来说,就如同生命一样重要,刀受到了伤害,也就是他受到了伤害,这样的事情他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见兀图术双手抡起大刀,横扫千军般,带着猛烈的劲风,刀锋所过,甚至划出一道凌厉的刀芒,朝着张勉赫然扫去,张勉则时刻保持冷静,手握着龙渊剑,格挡这道刀锋,咔的一声,金光四溅,飘然在眼前,兀图术怒火中烧,再次臂力一用,大刀又朝张勉腿下位置扫去。 好在张勉眼疾手快,龙渊剑再次翻飞如风,迅速挡在了底下,再次传来金铁之声,在这一刻,两人动作几乎同时加快,刀剑上下飞转,不断传来咔咔咔激烈碰撞的声音,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因为即便他们努力跟上节奏,但光从肉眼上看,还是感觉没有看清楚这一切。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较量,从军这么久,对于这样的一幕也是堪称罕见,打斗之激烈,让他们叹为观止。 “兀大人好生厉害,这大刀舞得如那飞龙一般,气势磅礴!” “这什夫长也是不一般,竟能跟上兀大人的速度,而且还如此得心应手,这样的实力只当一名什夫长却也是屈才了。” 众人看着这激烈的打斗,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场视觉盛宴,像这样的高手对决是不多见的。 再回到张勉和兀图术的打斗上来,两人的实力旗鼓相当,可谓是难解难分,一时间竟难以分出胜负。 “你到底是何人?我等西戎人是不会有人使剑的。”兀图术从张勉使剑的这一点,看穿了他的身份,便是对他质问道。 张勉哈哈大笑,说:“现在才识破这一点,看来你们西戎人也不怎么样。” “口出狂言的家伙!竟敢在此地撒野,看来你是不想活了,那我就送你一程!看刀!” 张勉冷笑:“西戎贼人,占我未国之疆土,还敢在此撒泼,应是我送你上西天才是!” 两人再次交手,而因为身份的暴露,双方手下的人也都开始厮打起来,混作一团。 与此同时,上武郡西城门豁然开启,几乎同一时间,由伯俞带领的众人,伴着喊杀声的响起,朝着城内卫兵全部杀了进去。 “什么?!”兀图术见状,当时慌乱一匹,他忙着对付张勉,却忽略了西城门的守卫,没想到在这时候居然又多出伯俞等人,可当他想再回防,却已经来不及了。 “怎,怎么回事!”兀图术听着城内守兵绝望的叫喊声,那些城中守兵被伯俞率领的人杀的片甲不留,他这时候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是中计了! 而且还是调虎离山之计! 第一百三十七章 身处绝境何为惧 伯俞带着人从西城门杀进来,这是兀图术始料未及的状况,上武郡共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而这个西城门的防守最为坚固,可如今就这么被突破进去,实在是让他感到太过突然,此时的他已全无心思再与张勉相斗,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伯俞等人身上。 “今日到此为止,来日再战!”兀图术将大刀收回,马上带着自己的人往城中疾奔,想要召集他所率领的游骑兵,“去,把烽烟点上,召集所有人!”兀图术命人点火,其手下的人将烽火台点上,燃起熊熊火焰,号角吹响,一道沉重而悠远的号角声在空气传了开来,一缕缕浓重的黑烟从烽火台中徐徐上升。 这是兀图术对游骑兵的暗号,也是学习中原人的方式,但凡看到这道烽烟的,就知道是有战事发生,正在周围巡逻的游骑兵都会聚集到城中护卫。 号角声,烽烟不断,可兀图术望眼欲穿,仍旧没见到有游骑兵前来护卫,他心中焦灼万分,腹诽道:“这些家伙搞什么名堂,该来时候不来,平日没事又经常在城中闲晃。” “不管这么多了,先斩了来将再说!”兀图术乘上战马,手持着那把缺口的大刀,刃面已钝,但劈人斩马还是颇有大用,骄矜如他,在敌军面前,他未曾低过头,拍马扬刀,掀起地上的风尘仆仆,朝着伯俞等人豁然前去。 伯俞手持双手剑,宛若游龙一般,上下飞舞,对方不知多少人已经死于他的剑下,纷纷向后倒退,不敢近前,伯俞年纪虽高,但仍旧勇猛无匹,当年的万人敌之勇,在这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剑起无形,敌方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其招式,就被伯俞手中的剑挑下马去,尸横遍野。 “来者何人?竟敢滥杀我西戎军卒!”兀图术乘着战马,手中扬刀,横眉冷对,对伯俞大声问道。 伯俞剑斩数人之后,调转马头,冷笑道:“西戎贼人!还不快速速下马就擒,此地乃是我大未国疆土之地,岂能容尔等放肆!” “大胆狂徒!竟敢出言不逊,看刀!”兀图术拍马扬刀,怒发冲冠,刚才在张勉那里受了多少憋屈之气,如今正好找到个出气筒,登时将心中的苦闷全都爆发出来,手臂一用力,扬起大刀,大喝一声后,猛地朝伯俞头顶上豁然斩去! 大刀落下,仿若带起了冷冽如冰的刀风,嗖嗖声不断传来,刀芒闪过,眼看着距离伯俞不远,只听得哐当一声,伯俞手持的双手剑并成十字形,将兀图术的大刀卡在其中,火花迸溅,光芒四射。 伯俞冷笑数声,不以为然道:“一把缺口破刀,也来献丑,西戎贼人可真是穷酸到家了!” 听闻此言,兀图术脸上刷的一下子红了,心高气傲的他,何时受过如此嘲讽,当时都快要气爆了,双手紧紧握着大刀,面色狠厉,须发倒竖,再次扬刀,比上一次更猛地朝伯俞用力砍去! 这一次来势之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兀图术血脉贲张,手臂上的青筋暴突,暴喝一声后,大刀长驱直入,以千钧之势斩在伯俞手中的双手剑上。 伴着咔的一声巨响,伯俞脚底陡然陷入地面中,手臂因为剧烈的共振,感觉双手酥麻,竟有些失去了知觉,而兀图术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更让他绝望的是,那把大刀竟然断成了两半,真正沦为了一块废铁。 大刀的碎片飞出数米之远,兀图术手持着刀柄,怔怔地站在那儿,心情一落千丈。 这可是跟随他数年的大刀,竟然被这么一个不知名的人给弄断了,在张勉那里已经备受打击,现在又在伯俞手下彻底失败,这是他从军以来遭遇的最大的挫折。 年轻气盛,心高气傲,让不可一世的他仿若跌落到了最低谷,这一刻,这里,不再是他的主场。 张勉这时候也赶了过来,手中的龙渊剑将敌寇斩杀无数,勇猛向前,随后又与伯俞汇合。 “伯俞兄,你的动作挺快啊!”张勉拍了拍伯俞的肩膀,哂笑道。 “张兄也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做得更好!”伯俞也同样笑道。 兀图术刚从悲中清醒过来,见张勉和伯俞两人插科打诨的样子,登时惊讶道:“你们两人认识?” 张勉苦笑摇头,心想这兀图术到底是怎么当上这百夫长的,就这智商,还不如他手下的人呢。 就在这时,噩耗再次传来,只见远处急匆匆跑来一名西戎兵,他跪伏在兀图术的面前,急声道:“大,大人,大事不好了!” “急什么急,好好说!”兀图术现在心烦意乱,还在想着自己大刀的事情,突然又见人上来报告,便是没了多少耐心。 那西戎兵理了理皮帽,扶正之后,再次低首道:“大人,我,我方四百游骑兵皆被不明人士暗算,死伤过半,尽皆四处溃逃,已无再战之力……” “什么?!” 听到这话,兀图术龇牙咧嘴,瞪大了双眸,上前一步,抓着这名西戎兵的衣领,用力一提,面露厉色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西戎兵不敢直视兀图术,怕得身子瑟瑟发抖,低首道:“大,大人,小的是说,我方的所有游骑兵全军覆没……已无人可战……” “混蛋!滚!”兀图术手臂一用力,就把他扔向一边,那西戎兵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赶紧往外爬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兀图术抓着他那原本束着的长发,变成了披头散发,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一样,疯狂抓起地上的兵器,不断乱砍乱刺,口中大吼道:“怎么可能,我堂堂的百夫长,带领的四百游骑兵,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全军覆没?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 “来人!” “来人!” 兀图术四处大喊,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前来,那些守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哪还有可用之人供他差遣。 张勉抱着双手,面带微笑道:“行了,别费那个劲了,你的人都没了,投降吧!” “投降?!” 哈哈哈哈! 兀图术突然大笑起来,面色一沉,冷声道:“在本大人的眼里,就没有投降二字,想让我投降,除非杀了我!” “以为我不敢吗?”张勉手执龙渊剑,陡然指在兀图术的眼前,锋利如芒的龙渊剑,剑尖仅仅距离他有寸许,稍微移动,都能将其刺入肉中,要了他的命。 兀图术怔住了,面上微微抖动,就这样一动不动持续了片刻,只见他脊背上冷汗连连,手脚冰凉,在张勉这般气势下,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在以往,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是勇往直前,从未有过如此心惊胆惧的时刻,但唯独面对张勉时,心中的惧意油然而生。 “你动一下试试?”张勉冷笑,手中的龙渊剑直指兀图术的印堂。 兀图术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周围仿佛变得极其安静下来,在这生与死的咫尺之间,他能感觉到危险的气势,他知道张勉不是说着玩的,哪怕他稍微动一下,都有可能命丧在此,身死异乡。 兀图术紧握着手臂,咬着银牙咯咯直响,一想到自己武器尽毁,带领的四百游骑兵全军覆没,自己也身处在这生与死的咫尺之间,这是他从军以来第一次如此绝望,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杀了我吧!”他闭上双眸,昂首而立,沉声道。 他已是败军之将,即便以如此姿态回到西戎国,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此了断自己,方为心安。 “你真不怕死?”张勉瞥他一眼,冷笑道。 “大丈夫死有何惧,既为这沙场之人,生死有命,动手吧!”兀图术再次沉声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走投无路终归降 夕阳西下,夜色渐渐黑了下来,路上横尸遍野,放眼望去,皆是那些西戎兵,而那四百游骑兵,则是在伯俞的计策下,将他们全都分而击之,各个击破,才取得如此大胜,让此时的兀图术走投无路。 大势已去,兀图术也别无所求,既为败军之将,他唯有以死谢罪,生死看淡。 “你若是再不动手,那我就自己来了!”兀图术见张勉迟迟未动,想要从他手里抢过龙渊剑,张勉向后一退,撇开了他,冷笑道:“就这么着急着想死?” “败军之将,如若活着,岂不是比死了更难受?”兀图术苦笑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张勉指着伯俞。 兀图术轻笑摇头,“他是何人,与我有何干系?” “铁血骑你应该听过吧?” 此话一出,兀图术怒目圆睁,猛然抬首,沉声道:“铁血骑!何止听过,当初踏破我西戎国大半河山,若非我西戎兵民同舟共济,团结协作,西戎国的江山恐怕就被那铁血骑给占了去!” “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位老兄就是铁血骑的第一将领,伯俞,当初带领铁血骑踏破你们西戎国大半江山的就是他,对了,那时候的你应该才刚学走路吧?” 当张勉说完这话,兀图术瞪大了眼睛,看向对向冷静淡定的伯俞,他上下打量了几番,根本不敢相信刚才与自己交手的,竟是那个让西戎诸将闻之丧胆,被称为军中之神的伯俞,从小他就听到过关于铁血骑的许多传说,西戎人更是将伯俞描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凶神恶煞的大魔头。 在他们眼中,那个带领着万余铁血骑,在西戎国大地留下许多足迹的伯俞,横扫大半个西戎国,铁血骑一出,堪称无人能敌,别说当时的西戎兵了,就连王牌军队西戎游骑,都不是铁血骑的对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铁血骑铁蹄到达的地方,就没有一处不是他们的领地。 在兀图术所听过的版本中,说是西戎国上下齐心,最后团结一致,才将铁血骑给赶走,恢复了他们的领地,而未国也是由盛转衰,后来不仅失掉了西北三十六郡,而且还时常受到西戎国游骑兵的压制,可以说是一段非常励志的西戎国崛起奋斗史。 “你听到的这个版本,只不过是你们西戎国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而编造的,就跟你说清楚了吧,当初铁血骑并不是因为不敌于你们,而是因为未国朝廷的问题,造成粮草短缺,铁血骑将士饥饿而死,导致的最终溃败。” 兀图术对于这个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西戎国如何齐心协力,最终打败铁血骑的教育,但却未曾想到过是这些无敌的铁血骑是被活活饿死的。 “你看看,连这样一位失掉了万余无敌铁血骑的老兄,现在都能活得好好的,而且还顺便把你虐得不要不要的,你不过失掉四百游骑兵而已,又有什么想不通的,动不动就死啊死,你以为你死得很高尚?死了之后这世界就不运转了?你要是现在死了,到时连给你烧香的人都没有,你不信的话,那你就死一个看看。” 说完话,张勉把一把小刀扔给他,他可不想把龙渊剑给弄脏。 兀图术接过小刀,低首看了看,再想想张勉刚才说的那些话,忽然又变得犹豫不决。 “你好好想想,你才二十不到,日后还有大把的时光要享受人生,何必为了这点小事拿自己性命来开玩笑,每个人只有一条命,谁知道你下辈子是人还是什么。” “你死了,大不了再换一个百夫长就行了,反正想上位的人排成了队,不差你这一个。” “我是看你年纪轻轻,学得这身本事不容易,就这样死了就太可惜了,你再想想生你养你的父母,你这样一死了之,对得起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张勉说着说着,哐当一声,兀图术手中的刀刃掉落在地,只见他双眼变得赤红,神情激动道:“即便我今日不死,不说这四百游骑兵全军覆没,就算死了一百游骑兵,我回去之后也是难逃一死!” “愚蠢!”张勉对他简直无语。 “老子说了这么多,你是一点都听不懂吗?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哪就去哪,又没人逼你回去送死。” 兀图术还算是有点脑子,听到这里后,恍然大悟道:“你,你让我叛逃?!” “诶,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撒,这不是叫叛逃,而是另择明主,如今身处乱世之中,只要活着,到哪还不都是一样,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反正横竖都是死,你还不如就留下来,还可以留下这条命,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可贵的事情?”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兀图术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哪怕我能苟活于世,可我至亲还在西戎国,我不回去,大王不会轻饶他们的。” 听到这里,张勉诡秘一笑,打了个响指,“这个好办,我现在只要命人连夜赶往你的至亲家中,将他们接出来,这事就大功告成了。” 兀图术显然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对于张勉说的这些话也是有些缓不过神来,只见他在沉吟思考,还未作出任何的答复。 但这也是一个好的讯号,只要他不是那种一口要死要死的二百五,那就说明他这是在权衡利弊,思考这问题的孰轻孰重。 “不着急,给你一夜的时间,明早你可以给我答复。”张勉说。 兀图术生于微末,自小生长在贫苦家中,能有今日的这一切,都是靠他血汗努力打拼出来的,而在他背后支持他的,就是他的至亲,如果没有至亲,他在这世上便是了无牵挂,活着跟死了便没什么区别,他知道自己回去,以严苛的西戎国律例,必定是死路一条,他死了,倒是无所谓,但这也会牵连到家族,没有他的庇护,至亲又是无权无势的贫苦小民,生死都是被掌控在那些有权有势的大族手中。 兀图术对于这一点早已经看得很清楚,他知道一个无权无势的家族,在那样一个有着严格等级制度的西戎国会遭受多少白眼和不平等的对待,他之所以这样努力,不就是为了改变自己家族的命运吗,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那岂不是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既不能兴盛家族,又不能建功立业,又有何意义呢? 所以,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证明自己,才能为至亲做些什么,让他们安度晚年,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想到这里,兀图术茅塞顿开,感觉天空中的阴霾仿若云见天开,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 管它什么百夫长,管它什么严苛律例,在这乱世之中,只有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扬名立万,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答应你!”兀图术出言道。 哈哈哈! 张勉拊掌大笑,心中喜悦不已,得到兀图术这员猛将,对日后的开疆拓土的大业必将大有裨益。 “不过你得答应我的要求,做到之后,我才能归降与你!” “说吧!” “第一,必须安全顺利地将我两位至亲接到此地。” “当然。”张勉点头。 “第二,重新为我打造一把称手的大刀。” “可以。” “第三,归降之后,我在此地的任职不能低于在西戎国的职位,至少也与之平级。” “没问题。” “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 之后,张勉果然如他所愿,以最快的速度,在两日的时间里,安然地将他的双亲全都接到上武郡来,而且兀图术还顺便将他留在西戎国的旧部全都秘密地招到了上武郡,足有两百余游骑兵,当西戎国的官员得知此事后,全都暴跳如雷,愤怒不已,可是这都已经为时已晚,派出的几支骑兵拦截,都没有丝毫作用,甚至还因此损兵折将,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第一百三十九章 白身之士保虞安 兀图术信守诺言,答应张勉的事情他也都做到了,待得将自己家人安顿好了之后,他也带领着自己的旧部两百余游骑兵,一同归降了张勉,成为了他麾下的一名猛将。 如今张勉有了伯俞和兀图术两人作为左膀右臂,如虎添翼,其实力更上了一层台阶。 西戎国在得知兀图术叛走之后,多次发兵围剿,但都是无功而返,反而损兵折将,这让他们气恼不已,在上武郡白白损失了四百游骑兵不说,而且还失掉了兀图术这一员悍将,此事甚至惊动了西戎大王,为了此事,他急忙召集了武官,一同商量此事的对策。 “大王,听闻此事的背后主使是一名叫做张勉的人所作所为。”一名西戎武将禀报道。 “张勉?此人如今身居何职?为何本王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字?”西戎王面露疑惑问。 “禀报大王,此人未曾入仕为官,听闻是张天齐的子嗣,如今在河源郡开了间四方阁,权当作商贾之人。”旁人出言道。 张天齐的子嗣,不入仕为官? 这就奇怪了! 西戎王捋了捋下巴那茂密乌黑的胡须,在大殿中背着手来回踱步,时而抬首,时而低头,实在是想不通这事的缘由。 “张天齐身为未国大将军,官居一品,其子嗣竟然未曾入仕为官,这太反常,不对,一定是搞错了!” 西戎王摇了摇头,面带质疑,再次问道:“你们的情报一定是有误,再去好好调查!” “禀报大王,情报确实没错,张勉真的没有入仕为官,如今只是一名白身,但又有人看到,伯俞与他一起,并且带领百余人,其行伍规整,作战骁勇,比我西戎游骑兵过而不及。” “还,还有……” “还有什么?!说啊!要急死本王是不是?”西戎王面露怒色,他一想到自己数百的游骑兵命丧敌手,他心中就愤愤不平,怒意冲天。 那名武官见状,一下子跪伏在地,讪声道:“臣等听闻,那名叫做张勉的人,将兀图术压制得无还手之力,其武力之高,比之只高不低。” “那这样的人还未入仕为官,那未国皇帝是眼瞎了吗?!”西戎王猛拍座椅扶手,陡然站了起来,怒气未消。 “大王息怒,臣等听说是他自己不想入仕,未国皇帝曾经许诺给他五品官,可他最后拒绝了。” 西戎王坐了下来,向后一靠,面露冷笑道:“这家伙也是有趣,五品官竟然都要拒绝,看来此子果然不俗,能将兀图术招揽至他的麾下,也有着他的独特之处。” “行了,把你的那些人都叫回来吧!”西戎王挥起袖袍说道。 “大王,不追究此事了?” 西戎王瞪他一眼,冷声道:“追个p,就你手下的那些歪瓜裂枣,能是别人的对手?到时候损兵折将,别怪我没提醒你。” “大王所言甚是,我这就让他们回来。”那名武官双手作揖后,便是走出大殿,安排手下人快马加鞭送信,可是最后还是晚了,等这送信的人到了半途中时,那些派出去的兵马早就上了西天,被张勉他们虐得不要不要的。 过了段时间后,这个事情总算是沉寂了下来,迎来了暂时的祥和之景。 兀图术和伯俞驻扎在上武郡,负责招兵养马,只要有伯俞在,张勉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上武郡本就是未国和西戎国的折冲之地,但凡要去这两国,都要经过此地,所以在此地做好准备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能把上武郡守好,那就可保未国的安虞。 而河源郡又恰恰是与上武郡互为犄角之势,只要把这两地给搞好了,未国就能成为铜墙铁壁,西戎游骑再是强悍也不能随意撼动。 张勉趁着这时的好光景,回去河源郡休养生息,在四方阁中指导一二,曲阁,酒阁,诗阁,书阁,此四阁,如今已经成为了河源郡的摇钱树,每日进出这里的人不计其数,在这里只要花上很少的钱,就能享受到一流的服务。 不管是听曲还是喝酒,或是作诗,读书,都能满足每个人的需求,让他们在疲累之余,找到一个可以放松自己的地方。 当张勉经过书阁时,便能听到朗朗上口的读书声,透过窗户看去,便能看见那些正在认真读书的孩子,他们个个专心致志,捧着书简,摇晃着小脑袋,大声地读着上面的东西,而这些孩子中既有着富人之后,也有着穷苦百姓的子嗣,在这里,真正实现了读书不分贫穷富贵,享受着同样的待遇。 而在给他们教书的沉鱼、庆阳公主还有欧阳岳,看着他们都兴致勃勃地做这些事情,张勉的心也就落了下来,有教无类的思想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发扬光大。 “师父?你在这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李天乐刚如厕回来,看到正站在外面的张勉,便对他问道。 多日不见,李天乐好像又长高和长壮了不少,他今日穿着一件夹袖灰格子衣衫,看起来十分精神,这样的一件衣服,在古时算是上品之作,并不多见的,普通人穿的都是单色袍子,哪有那些格子之类的,李天乐穿着这件衣服反而显得很是显眼。 “你这件衣服哪来的?”张勉问道。 李天乐低首看了看自己,面带几分得意之色,笑道:“这是沉鱼姐姐特地给我做的。” “你好像长高了?” “是啊,师父你现在才发现啊,原来那些衣服都穿不上了,所以沉鱼姐姐才给我做了这件新衣。” “你最近功课学得如何,可有好好用功?” “当然了,我夜夜苦读,学的那些都能背诵出来了,不如我现在给师父背诵一遍?” “那你背来听听。” 李天乐轻咳两声后,晃着脑袋背诵道:“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一部《老子》被李天乐背得滚瓜烂熟,当只背到十三章时,张勉就让他停了下来,对于李天乐惊人的记忆力他是知道的,别说这几千字的一部《老子》,恐怕几十万字的《红楼梦》只要下一番工夫,估计都能背得出来。 “学习知识,背诵只是基本功,最重要的是要学会理解这里面的意思,这里边的意思你都懂了吗?” 正当李天乐想要张口说话时,张勉突然摆手道:“不要跟我解释道可道,名可名的意思。”思忖片刻后,张勉又说道:“嗯,就跟我解释一下这句,‘夫兵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故有欲者弗居。君子居则贵左,用兵者贵右,非君子之器也。’” 这是选自《老子》第三十一章的原文,一般来说,初学者都会对前文几章的内容最为了解和清楚,但若是从中间靠后挑选一句原文的话,再考考翻译的话,就可能不是那么容易了,所以张勉深知这一点,故意而为之,看看李天乐是不是能够做到。 “师父,您这是故意为难学生啊!”李天乐撇着嘴,瞥了张勉一眼说道。 张勉抱着双手,义正言辞道:“古人曰,严师出高徒,你这算是什么,没让你倒背《老子》就算对你要求仁慈了。” 古人真有让自己徒弟倒背经书,比起这个,李天乐就算是幸运得多。 知道反对没用,李天乐只得依照张勉的话去做,于是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夫兵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故有欲者弗居,说的是兵器是为不祥之物,大众都厌恶它,所以有道的人不使用它。君子居则贵左,用兵者贵右,非君子之器也,说的是用兵作战时则把右边看作上位,所以兵器不是君子所需要的东西。” 哈哈哈! “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张勉大笑几声,对李天乐这番准确的翻译赞叹不已。 第一百四十章 秋收打谷负担重 从李天乐对《老子》这段话的翻译来看,他确实不是那种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这东西不是仅仅靠记忆力好就行,而是要对全文有个全盘的理解,并且揣摩过后才能做到这一点。 听了他说的这些后,张勉也是放心了下来,还好自己教的人不是个书呆子,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身体的病可以治,但成了书呆子,这就不好治了。 课间休息时分,书阁中的孩子都出来了,沉鱼也刚好出来,她是负责教《三字经》、《千字文》和《弟子规》等蒙学,多以幼童为主,而庆阳公主则负责教《诗经》和《千家诗》等诗文,多以少年为主,欧阳岳则对《老子》和《论语》等经典尤为感兴趣,所以对此教授他人。 “少爷?你怎么在这?”沉鱼刚一出门,就看到张勉在此处,不禁愣怔,问道。 “师父刚才还在考我来着,沉鱼姐姐,要是你听到师父出的这题,肯定就答不出来了。”李天乐在旁煽风点火说道。 “什么题目?” 张勉哂然一笑,“你听他在这显摆,答了一题就以为不得了。” “今日下课如此早?”张勉瞥眼看了看周围,见有些学生背着书箱,就走出了书阁,往家中的方向走去,从张勉身边走过的学生,还与他打了声招呼,亲切地唤做张先生,张勉也回以他们温醇的笑意。 “哦,如今步入秋收季节,家中人手不足,收割稻谷需要多些帮手,所以中午提前上课,下午提前放学,就腾出些时间给他们回去帮忙干农活。” 听了沉鱼的解释,张勉点点头,对她的做法表示赞成,如今正是稻谷成熟时节,需要大量的人力,一家一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多些帮手,就多些产能,等收好了这些稻谷,然后进行打谷、晒谷、除杂、最后可以拿去卖或是自家吃。 “张先生,我阿大一直都在念叨您,说我见到您的话,一定要请您到家中做客,今日不知您是否有空,去到我家做客呢?” 站在张勉面前,一名面庞稚嫩的小女孩,在看到张勉之后,那一双小手就拉住了他不放,一直热情地邀请他到家中做客。 刚开始张勉还没认出来,后来才想起来,原来在这之前,这小女孩生了一场急病,白日咳嗽,晚上睡觉盗汗,醒来就没了,脸色和嘴唇有些发白,请了多名郎中都没有把病治好,后来张勉察看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小女孩患的是肺气热,过去他自己都患过这个病。 这是因为夏季炎热酷暑,没有得到正确的“去火”,所以造成肺部上火,产生了这些症状。 后来张勉让郎中给她开了个去火的方子,而且还交代她的双亲,要给她多吃些诸如苦瓜,还有一些新鲜水果蔬菜,对她的病情有着极大的帮助。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之后,这名小女孩的病情日见好转,最后得以痊愈,她的双亲因此对张勉极为感谢,每次都想邀请他到家中做客,可张勉每日琐事缠身,他根本就没这个时间。 如今被这个小女孩给好不容易“逮到了”,所以小女孩一直拉着他不松手,硬是要他去她家中做客,张勉无奈啊,他怎么好拒绝这么一个可爱的萝莉,就只好从了她,跟着她来到家中。 “爹爹!您看我带谁来了?” 小女孩天真无邪地拉着张勉的手,走到一位中年大叔的背后,对其喊道。 他正在转动着碾子,只见他脊背上全是汗水,浸透了衣衫,步伐有些吃力地向前推动,听到小女孩的喊声后,他回首过来,当看到张勉时,他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儿,没有抹布,双手就抹了抹裤腿,面色激动地走上前,道:“原来是张公子大驾光临,终于把您给请来了,幸会幸会!” “来来,张公子,这边坐!”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先提前走了过去,用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木凳,然后再请张勉坐过去,“你也坐吧!”张勉让出一个位置来,让他坐下,男子片刻犹豫后,方才坐下。 “幺儿,去给张公子倒茶水来!”男子刚一坐下,马上对那小女孩说。 “不用麻烦了,白开水就行。”张勉刚才在进来时,观察过这里,见这房屋简陋,而且有些老旧,应该是有不少的年月了,还有从这男子的穿着来看,他估摸着这个小女孩的家境并不富裕,茶叶在当时算是奢侈品,他家中未必备有,即便有,那也是很少的数量。 “诶,张公子不必客气,就让幺儿去,前些时日刚得到些新茶,张公子就尝尝看。”男子很是热情地说。 张勉环顾四周,见那地上的碾子,还有舂米的工具,这些都是古时打谷的工具,但这些东西笨重且费力,而且产米的效率并不高,所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淘汰了,没想到现在还在用。 “叔,你是用这些东西来打谷的?”张勉指着那些工具,问道。 男子点头,“是啊,最近正是收割稻谷时节,你看那里稻谷都堆成了山,可就是打谷太慢,孩子他娘体弱,又做不了这些重活,幺儿也一样,所以家里只有我来推动这碾子,哎。” 说着话,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微微皱眉,张勉从他这一动作就能看出他患有腰伤,而且还不轻的样子,这个碾子全为花岗石所造,其重量为三百斤到五百斤之间,重的甚至上吨,哪怕最轻的碾子,用人力去推动,那对人的腰肌劳损是极其严重的,很多人就是因为长期的推碾,造成自己腰部的劳损,还未步入耄耋,就已经干不了重活,提前内耗了自己。 可他们也没办法,生活要过下去,要生存,要养家,只能这样,别说后世人的压力大,从古到今,哪个成年人的压力不大? “为什么不买头马来拉碾呢?”张勉刚问完,看他疑惑的眼神,张勉就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超前了,因为这时候人们碾谷,都靠的是人力,还没想到用畜力来做这些活路,在他们的刻板印象中,马匹是用在打仗和有钱人家的马车,穷人家连饭都吃不起,又哪来的马拉碾。 当时的马贵吗? 按照当时未国的市价,一匹普通马的价格是在四十两银子左右,也就是四十贯文钱,四千枚铜钱,这是什么样的概念,这么说吧,一户普通人家一月的花销也就十几枚铜钱,一年也就二三两银子,而一匹马则要花费四十两银子,相当于普通人家十年不吃不喝的收入,你说他们买得起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就是现实,富人家中马厩十匹马是标配,穷人家屋漏逢雨却也是常态。 没有钱买马代替人力碾谷,就只能靠损耗自己的体力去换取了。 张勉看出男子的无奈,面上带有些许自卑之感,原本只有三十几岁的他,却看起来像是四十几岁般的苍老,皮肤黝黑,鬓角斑白,面容沧桑,看起来确实很劳苦。 在他给张勉递过来茶水时,张勉看他手心生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很是粗糙。 张勉喝了几口茶水,与他聊了会天,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开始做饭,男子盛情留下张勉在这用饭,若是不答应的话,倒显得自己有些清高,甚至还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所以他索性就留了下来。 张勉是他们的贵客,男子特地宰了一只鸡,熬成一锅美味的鸡汤,这是他们平日里都舍不得吃的,今日因为有张勉的到来,才把这只鸡给宰来吃了,小女孩吃到鸡肉和鸡汤的瞬间,小脸上洋溢着最为幸福的笑容,很久没吃过鸡肉的她,连着吃了好多。 这一夜,家中充满了欢笑和幸福,在如此温馨的气氛中悄然而过。 张勉连夜赶回去,从府中调拨了一匹马,命人送到那位男子的家中,但这时候,男子一家人已经睡去,所以不得不将此马拴在房子边上。 次日清晨。 男子一家醒来,那小女孩带着朦胧睡眼,刚一走出家门,听闻马匹呼吸声,不禁转首一看,就看到那匹拴在门边的骏马,她刚开始还有些不相信,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她连续擦了擦眼睛后,再次定睛一看,确认面前的确是真实存在的骏马后。 她当时瞪大了眼睛,赶紧回屋呼唤她的父亲,大声激动道:“爹爹!爹爹!我们家有大马了!我们家有大马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齐心协力谷机成 如今逢于乱世,正当用马之时,所以马匹的价格居高不下,打仗的战马尚且供应不足,又怎么会散用于民,张勉调拨一匹骏马给他们,也只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为那小女孩的父亲省了很多力气,只要用了马拉碾子,就能让他得以休息,恢复腰伤,这个家的顶梁柱不倒,就能让他们的小家得以好好过下去。 可是能帮到一家,并不代表什么,像这样的家庭其实还有许许多多,张勉也没有那么多的马匹分发给他们,难道就这样不管了吗? 张勉做不到。 他必须要想出一个法子来,既廉价,又能帮他们打谷的东西,在张勉的印象中,曾经他在农村时候,见过那种老式的脚踏打谷机,只要用脚踩踏,就能打出谷子,效率比这种石头碾子快了许多,而且还轻松省力,不用马匹。 他当时只是见过那种打谷机的模样,却不曾仔细琢磨过,如今只能靠着脑袋中仅存的那点记忆来操作,自己完不成的,于是就找来几位资深的工匠,把图画出来,然后一起来琢磨。 “张大人,此物外形如此奇特,老朽工于器物二十年前,还未曾见过,不知张大人是在何处目睹过此物,此物真能取代碾子,有着分离谷壳之效?”一名老工匠轻抚着张勉绘制的打谷机图,虽然有些抽象主义的画法,但主要结构还是能够看得明白的。 “在下也一样,从事匠业数十年以来,还是首次见到如此奇特的器物,其心思之机巧,的确是世间罕见,若此物问世的话,那将是未国百姓之幸,从此再无推碾之苦,即可轻松打谷晒谷了。” 在参与此打谷机制作的那些工匠,纷纷对这个脚踏的打谷机予以了高度的评价,张勉哪又知道这打谷机是何人发明,他只是照着以前见过的样子画了一遍而已。 却没想到会引来他们这么热烈的讨论,看来这个打谷机在这个时代的确算是个异类。 但真正研究下来,其实原理也很简单,其工作原理就是利用脚踏人力,滚动上面装满了铁齿的轴轮使其高速运转,使谷粒从稻穗上脱落,打谷机可以看到正面的磙子,上面均匀的不满了铁丝弯制而成的倒钩,这就是用来脱粒的装置了,使用人力踩动下面的踏板带动滚轴高速转动,紧握熟了的稻子放到磙子上就能完成脱粒过程。 这个装置的真正难度不是这个外形结构,而是里面的轴轮和磙子这个部分,这些都属于异形装置,是需要重新做个模具,然后根据装置的大小来做,因为他们从未接触过这个东西,一切都是新的,自然就需要多些时间来琢磨。 可惜张勉不会打铁和做模具,不然他一个人可能就可以搞定。 不过让他没有失望的是,这些老工匠果然有两把刷子,在领会了这个脚踏式打谷机的工作原理后,他们就各自分工,有的负责磙子的制模,有的负责齿轮的制模,有的负责外形的制作,每个部分都有专人负责,慢工出细活,这句话不无道理。 经过几日的奋斗,一台脚踏式打谷机的雏形总算是问世了,外观与当年张勉见过的那个老式打谷机有着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磙子和倒钩,虽然不如后世的精致,但能做到这样的程度那也算是不错了。 “就是不知道这实用的效果如何。”张勉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由得想道。 于是,张勉特意做了个试验,将那熟了的稻谷放到磙子上,然后踩踏着踏板,这时候陡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众位工匠看着这一幕,心中难免忐忑,毕竟第一次做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效果如何。 咦? “成了!成了!” “出谷子了!” 就在这时,只见那谷壳与谷子刷刷地分离,一粒粒米从谷壳中分离出来,然后装进了事先放好的袋子中。 这些老工匠看到这一幕时,当时就激动得热泪盈眶,那干皱的手掌的不断拍动。 在他们看来,能够制造出如此造福万民的器物,是他们此生的荣幸,比起做普通的那些器物有意义得多。 他们陆续自己体验了这个脚踏式打谷机,不仅没有以此为负担,反而还乐在其中,觉得此物颇为有趣,既能锻炼到筋骨,又能轻松打谷,是为两全其美的事情。 “恭喜张大人,此物如今已经成形,当前又是秋收之时,可为百姓收稻之用。”众位工匠齐声道。 张勉微微一笑,看着这个新鲜出炉的打谷机,不由得感到欣喜,从这个打谷机的效用来看,的确可以解决了人拉碾的难题,而且这个造价比起马匹则要低上起码数倍以上,即便是寻常百姓家都能买得起。 “不过此物还需调试一番,刚才我在踩踏时,感觉有些阻塞,可能是齿轮没有做到光滑,还有这个倒钩也没有那么锋利……” 张勉在试用后,提出了他的意见,这些问题都被老工匠记了下来,纷纷点头,表示要及时改进。 “各位老傅,此物造价几何,可有计算?”张勉问道。 “磙子铁钩价为一百二十文钱。” “齿轮踏板价为九十钱。” “外形价为一百文钱。” 张勉听着他们的报价,自己则在心里默默计算,算起来这些加起来的造价为三百一十文钱,如果再算上加工费等等,估摸是在三百五十文钱上下,这个价格比起碾子来说都要便宜得多,要知道普通的花岗岩碾子,一个都需要一千文钱左右,更不用说买马之类。 而这个脚踏式打谷机只要三百多文钱就能搞定,哪怕多加几十文钱的利润,最多四百文钱,那也在可接受的范围,花小钱,办大事,一旦将此物推出问世,势必会得到众多百姓的热捧。 “此物造一台需要多长时间?”张勉问。 他们思忖片刻,最后沉声答道:“至少五日。” 若是五日造出一台,那一月就能造出六台这样的打谷机,抛开歇息时间,一月怎么也能造出个五台出来。 即便这样那还是太慢了! 河源郡数千户人家,而佃农就占了数百户,如今正是收割稻谷的季节,这个打谷机正好在这时候售卖,过了这个时候想再卖出去也没人会买了。 所以要提高产量,抓紧在他们收割完毕之前给多造几台出来,要想提高打谷机的产量,要么就增加工匠人数,增加人手,要么就延长制造时间,只有这两个方法有着可行之处。 嗯? 张勉忽然灵机一动,何不如采用流水线生产,不一定是找工匠,哪怕是普通人,只要会简单的拼装就行,其操作过程就和后世的流水线生产是一样的。 而工匠就负责把打谷机的每个部分制作出来,最后再由这些人来进行拼装,如此一来,就省去了这个过程中的不少力气,而且也节约了大量的时间。 “各位老傅,请尽快地,将你们身边的同行全都找来,越多越好,还有亲人兄弟,若是他们无业的话,我这里有一份差事,可保他们温饱无虞。” “张大人,此言何意?莫非您是嫌我们这些老工匠年老体衰,不能成事吗?”一名老工匠问道。 张勉登时苦笑不得,摆手道:“老傅这是哪里话,我是想在秋收时节结束之前,造出更多的打谷机来,眼下人手不够,所以才拜托老傅们多找些匠人来,并无别意,还请老傅不要误会了。” 听到这话,这些老工匠才放心地点点头,明白了张勉的心思。 “既然张大人如此体恤河源郡的百姓,老朽更是不能拖了后腿,请张大人放心,我等一定会将此事办妥,给张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众位老工匠双手作揖,齐声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谷机普及众人夸 在将那第一台打谷机造出之后,张勉就先把它给那小女孩家中使用,在得到张勉送给他们的骏马之后,用它来代替人力推碾,那小女孩的父亲算是得到了休息,腰伤也在慢慢痊愈,为他减轻了一大负担。 当他得知那匹骏马是张勉送给他之后,他心中激动万分,甚至差点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接下来在看到那台脚踏式打谷机后,更是惊为天物,上下左右细细打量,迟迟不敢上前一试。 “没事的,只要双脚踩在那两只踏板上,向前自然走动,就能将这台打谷机运转起来了。”张勉在一旁给他介绍,可他只是抿嘴笑了笑,还是不敢上前尝试。 倒是这小女孩胆子挺大,她直接走上前去,用那双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张勉,在他面前问道:“先生,我能上去试一试吗?” “去吧!” “张大人,幺儿她还小,不懂事……我怕……”她父亲始终老实憨厚,不敢尝试新事物,见小女孩先上去尝试了,又害怕会出些什么问题,这是做父母的心态,无可厚非。 张勉笑着摆手道:“没事儿,有我在这,出不了问题。” 虽这么一说,但看他样子还是十分担心,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女孩,没有一刻的离开。 “阿大,好好玩啊,你也来试试啊!”小女孩踩着那脚踏板,俨然把这打谷机当做了玩物,在那踩着不亦乐乎,而张勉则在一旁将熟了的稻子往那磙子放上去,只听得刷刷刷的声音,谷子和谷壳就被自然分离,最终落入到事先准备好的袋中。 “这,这……”男子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呆愣了半天,他没想到还有这样打谷的,要知道就这么一会的打谷量,可是他忙碌一天才能做到的,而且两者劳动强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自己女儿就在那一边玩一边完成了打谷,根本没费什么力,可自己忙碌一天下来,弄得腰酸背痛,直不起身,甚至就连晚上就寝翻个身都很困难,的确是身心疲惫。 “此物真有如此神奇妙用?”他看着这一切,嘴上呢喃道。 “阿大,你快试试看呀!真的好好玩!”小女孩对她父亲招了招手,然后停下,从踏板上走了下来,把她阿大拉过来,最后踩了上去,他不自觉地动起了双腿,磙子启动,张勉将稻子放了进去,自然而然就将谷壳分离了。 到了现在他终于相信,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奇器物,竟能如此轻松就将谷壳分离,这是他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如今却变为了现实。 “张公子,此物何处所得?不知售价几何?”他神情激动万分,如若有了这样一台打谷机,那还用什么碾子,这个打谷的效率可比那碾子快多了! “此物为几名工匠所制,如今在市场中还未出现,这只是一台样机。” “原来如此!” “怪不得没有在市场中见到此物。” 男子再次仔细打量这个打谷机,用手轻抚其表面,再低首看了看上面的结构,不时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当看到那齿轮和磙子时,更是惊叹连连,他懂得一些手工活,从中看出设计之精巧,可称得上是别具一格,是他未曾见过的奇特器物。 他很快领会到了这个打谷机的强大作用,只要用上了它,就停不下来了,没过多久,那堆成小山的成熟稻谷,已经被分离出了一粒粒饱满的谷粒,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就把几日的工作量全部给做完了,如果不是他亲自体验的话,他连想都不敢想。 这台打谷机算是小试牛刀,一开始就达到了如此明显的效果,这也是在张勉的意料之中。 数日后,那些老工匠找到了张勉,并把他交代的事情完成得很好。 “这些都是你们找来的匠人?”张勉看着面前站着的数十名工匠,面上露出了喜色,只要有足够的匠人,懂得制作打谷机的各个组成部分,组装就不是什么问题。 制作是技术活,组装那就是时间活。 张勉找了一间空房子,面积足够大,空旷,原来这里是用来做仓库存放东西的,后来荒废没用之后,就一直空着,现在用来作为生产打谷机的流水线正好合适。 除了这数十名工匠之外,后来他们的那些亲戚兄弟,也都过来做活,在这个时代就业渠道很狭窄,没文化的就只能种地,有文化的就做官,而只有少部分人从事商业,而且都是个体户,哪怕做生意也只是招收少量的学徒工,没有像张勉这样招收大量的雇佣工人,形成雇佣关系,这在当时也是一件新鲜事,引来不少人的讨论争议。 张勉心中暗笑,这种雇佣关系的商业模式在后世常见得不能再常见了,的确是少见多怪。 厂房建了起来,人也都到齐了,象征性地办了个仪式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在张勉的指导安排下,工匠和组装工人的分工明确,并将所有人分成十条流水线,一条流水线有十个工人,按照张勉的计划,每条流水线每半个小时能够制作出一台打谷机。 可是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在经过一日的试运作之后,每个人都手忙脚乱,频繁出错,甚至还因此互相争吵,白白耽误了不少时间,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别说半小时弄出一台打谷机,可能一天都弄不好一台。 张勉之前对这个状况有所预见,但也没想过情况会这么糟糕,思来想去,张勉最终决定对他们实施上岗前的培训,从打谷机的每一个组成部分开始介绍,然后再让他们每个人亲自动手组装,一遍不行,那就两遍,两遍不行,那就三遍,直到真正掌握为止。 通过这样的反复练习,哪怕是再愚钝的人,也会变得心灵手巧起来。 果不其然,经过数日的长时间练习后,他们再来做这些事情后就变得熟能生巧,从组装一台需要两小时,后来缩短到一小时,最后终于缩短到了半小时,达到了张勉理想中的速度。 自从第一台脚踏式打谷机问世之后,河源郡几乎所有的佃农全都购买了这个打谷机,张勉对它的定价也就四百五十文钱,比起碾子还要便宜一半,而且打谷的效率之高,那是有目共睹的,自从打谷机普及之后,每家每户打谷的效率提高了数十倍,产量也是直线递增,这样的变化可让他们都高兴坏了。 有了打谷机,今年对他们来说必是丰收的一年,也是最为轻松的一年,在过去,他们一提到打谷子就面色剧变,因为实在是太累,太折磨,一个收割季下来,一家人就没有不受罪的,不是掉几层皮就是腰酸背疼,夜晚睡觉连翻个身都困难。 “真要感谢这个打谷机啊,听说这打谷机是张大人所造,这就应该感谢张大人才是啊!” “是啊,若是没有这打谷机,我这会肯定就躺卧在家中,连起来行走都能困难了。” “张大人能想出如此奇思精巧的打谷机来,真是我等的福气啊!” ………… 这些佃农对这打谷机予以了极高的评价,对张勉也同样连声赞叹,一时间,张勉府中每日前来向他道谢,给他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但张勉表示对他们的好意心领了,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平日节衣缩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现在还给他送礼,他是不好意思收下的。 随着脚踏式打谷机的出现和普及,就连附近郡县的人都知道了此物,纷纷前来购买,而生产这些打谷机的流水线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以最快的速度出货,仅仅几日的时间里,就已经出产了数百台的打谷机,给他们带去了不小的福音。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庆丰仪式欢笑语 秋收之后,都会有不少的粮食运送到天京上缴朝廷,当朝廷的运粮官将得到的粮食全部称重之后,上报给未明宗,未明宗查看奏折,见这粮食的数量比之往年要多出了许多,心中不禁有些狐疑,便对那掌管粮食的户部尚书李衡问道。 “朕观这奏折上的粮食数量,比去岁还多了数千石,今岁征战不断,被调去了不少的粮食,可如今为何还多出了这数千石的粮食呢?” 户部尚书李衡从官列中走出,双手持笏,恭声道:“回禀圣上,微臣听闻河源郡出现了一种名为脚踏式打谷机的器械,此物可在短时间里将熟了的稻谷脱壳分离,一日下来就能产出百斤的稻谷,其速度之快,远胜于石磨碾子,如今已有数个郡县的佃农正用此物秋收,方才有了大量稻米的产出。” “哦?还有此等奇事?此物是何模样,呈上来给朕瞧瞧!”未明宗轻咦一声,说道。 李衡拊掌两声,大殿走来两名男子,正吃力地抬着一台打谷机,看样子还挺沉,未明宗的目光直视着这台打谷机,眼中露出异色,思忖这台器械的外型为何如此奇特,跟一般的器械确实不太一样。 砰的一声,打谷机被放在大殿中间位置,传来一阵闷声,大殿中的文武百官皆朝着这台打谷机望去,相互间窃窃私语,想必正是在议论此物。 “此物是为何名?”未明宗再次问道。 “回禀圣上,此物名为脚踏式打谷机。”李衡恭声道。 “脚踏式打谷机?”未明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来到这台打谷机面前,背着手,抻着脑袋上下打量端详,眯着眼睛,刚伸出手去,想要摸这台器械时,毗人赶紧上前,先用锦帕将那打谷机擦拭了一遍,干净之后,才让未明宗去碰。 “大惊小怪,朕当年也曾与先皇下地劳作,没那么娇贵!”未明宗朝毗人瞪了一眼,毗人赶紧低头后退,一声都不敢吭出。 未明宗转首看向这台打谷机,双手按于其上,顺着这木纹滑落而下,感叹道:“此物确实精工奇巧,有着奇思妙想,并非普通人所能制出啊!” “对了,此物何人所作?”未明宗问道。 户部尚书李衡和众位文武百官皆低首而立,未明宗见状,不禁疑惑,再次问道:“朕的话没听见?” “李爱卿,你说!”未明宗指着李衡问。 “回禀圣上,此物是张子所作……”李衡讪声道。 “又是张勉!”未明宗两眼一瞪,手中的动作陡然停滞,面上带着微怒,说:“这个张勉!什么事情都有他!朕让他入仕为官,他不答应,朕许诺给他五品官职,也不应下,如今倒有这个闲情逸致做这些旁门左道,却不把朕的话当做一回事!” 未明宗面上带着嗔怒,大甩袖袍,陡然转身,回到龙椅坐下,面色肃然而冷冽,甩手道:“把这东西拿下去,朕不想再看到它!” “是!”毗人喏声,随后命人将这台打谷机抬了下去。 可未明宗面上的怒意未消,惹得大殿的文武百官惊惶不安。 “张勉如今人在何处?”未明宗紧抓着扶手,嗔怒道。 “回禀陛下,张子他仍在河源郡。” “还在河源郡?!他是不想回来了?去,命人将他带来见朕,快去!” “是!” 可是话音刚落没多久,未明宗又暗自思忖,想想不对,这一来一回,又要耽误许多时间,还不如自己直接去见他,于是又改变主意,说:“回来!命人准备马车,朕要亲自前去见他!” “是!” 毗人喏声应下,马上命人准备了銮驾,午间时分,未明宗换上便衣,欧阳皇后便与其一同前往河源郡,其后还跟着数辆马车陪驾而行。 …………………… 今岁收获颇丰,家家户户粮食满仓,可谓是个丰收的一年,这是以往所没有的场面,为此,河源郡的百姓自发办了一场欢庆丰收的聚会,家家户户都做了好吃的,然后汇聚在一起,大家一同享用,而且还准备了一些民俗表演之类的,这些朴实的表演最为自然,博得大家的阵阵欢笑。 这就像是过年了一样热闹,甚至比过年还要热闹。 沉鱼,庆阳公主,宁玉满,欧阳岳和张勉他们也都参加了这个聚会,走着走着,庆阳公主忽然提到了金成的名字,说道:“若是有金成在的话就好了。” 此话一出,引来众人的沉默,想想金成都去顺阳王那里好几个月的时间,有时候的确会想到他,特别是在这种团聚的时刻,更会想起他来。 “三弟他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呢。”欧阳岳也开始有些感伤地说道。 “不管在做什么,反正肯定会过得不错就行,他那人你们还不知道吗,他什么时候亏待过自己?”张勉笑道。 “说得也是。”众人纷纷点头赞成。 庆丰的仪式上,到处都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的街道上,人们身穿着新衣,面上洋溢着温醇的笑容,粮食的丰收是他们的头等大事,有这么多的米粮在手,这一年就能过得很好了。 临近傍晚,这里已经搭起了篝火堆,熊熊燃烧的火焰,明亮而温暖,将周围照得通亮,众人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起了舞,洋溢着一片欢喜的气氛。 “走,我们也去跳一下吧!”庆阳公主对这些民间习俗最为上心,这在宫中可从来没有经历过,不免引来她的好奇。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张勉对跳舞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待在一旁喝酒来得自在。 “我也不去了,我在这跟二弟一起。”欧阳岳见张勉没有去,他也留了下来。 “哼!不去就不去!那沉鱼妹妹,我们俩去吧!”庆阳公主拉着沉鱼的手,就往篝火堆跑了去,沉鱼回首朝张勉他们看了一眼,但还是跟着她涌入到人群中去,插着空,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开始舞动了起来。 而张勉和欧阳岳两人则坐在一旁的酒肆前,要了两坛酒,一盘两斤熟牛肉,一盘花生米,就开始喝了起来,欧阳岳端着酒碗,在看了一会篝火那边后,又转首过来,笑着道:“二弟,你是不喜欢热闹,还是不会跳舞啊?” “有区别吗?”张勉喝了一口酒,苦笑摇头。 “当然了,像我就是不会跳舞,四肢不勤,一跳起来就很僵硬,动不起来,之前我姐姐让我与她一起跳盘鼓舞,可是不管怎么学,都还是学不会,没这个天赋,学得再多也是白瞎。” 欧阳岳略感苦闷,一想起过往学舞的那段生涯,他就心中愤懑,拿起酒杯,仰首饮尽。 张勉淡淡一笑,说到跳舞的话也还算凑合,不说精通,但也能学得会,但他并不喜欢自己跳,而是喜欢欣赏,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品着小酒,看别人在那舞动摇曳身姿,倒也不错。 “咦?看不出来沉鱼这姑娘跳得不错啊,庆阳公主自小便有宫廷舞娘教授,功底深厚,可沉鱼这姑娘难道也有高人指导过?如此舞姿摇曳生动,温婉多变,有着宫廷舞娘的几分水准了。” 欧阳岳看着沉鱼的舞姿,不禁连声赞叹,张勉的目光也同样看了过去,一边抿着酒杯,一边注意到沉鱼优雅动人的舞姿,在篝火红灿灿的照映下,她如同那一团摇曳多姿的烈火般,不断舞动出优美的舞姿,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柔情似水。 篝火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围成的大圆圈比之前大了数倍,人们的欢呼声,歌舞声,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衬出了这夜晚的美好和安然。 哒哒哒…… 就在人们洋溢着欢声笑语之际,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疾驰的马蹄声。 第一百四十四章 酒过三巡始套路 空中繁星点点,一轮圆月高挂长空,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不断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 一辆辆马车急速驶来,众人纷纷停了下来,他们还未见过如此壮观的马车队,从中感受到一种无上的威严。 吁…… 为首的六辔金色马车停了下来,后边的马车也紧随其后,纷纷停下。 在人们疑惑的目光中,毗人先从马车中下来,然后恭敬地走到銮驾前,掀开马车的帘布,恭声道:“陛下,我们到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惶然,方才在原地跪首,大声山呼:“恭迎圣上驾到!” 这时候,只见未明宗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布,从中走了出来,他背着双手,四周看了看,见那熊熊燃烧的篝火,还有面前跪伏在地的众人,他轻抬手道,说:“都起来吧!” “谢圣上!”众人高呼一声,方才站了起来。 “张勉何在?”未明宗环顾四周,刚才未能看到他的身影,对毗人问道,毗人赶紧命人去寻找,刚没走出几步,张勉和欧阳岳就从酒肆走了过来,双手抱拳,恭声道:“张勉恭迎陛下圣驾!” 欧阳岳也同样抱着双拳,算是与未明宗打了个照面。 “朕就知道你小子在这里!”未明宗见到张勉后,当即莞尔一笑。 “皇兄!皇兄!” 这时候,还未见到人,就听到庆阳公主的声音,只见她兴致冲冲地跑了过来。 当未明宗看到这个颇让他感到头疼的皇妹后,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皇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是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啊?你想我了吧?嘻嘻!”不知道该说庆阳公主是脸皮厚还是天真无邪,这里的人,除了她之外,都看得出来未明宗根本就不是为找她而来的,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张勉安排一行人全都去四方阁去歇息,随从将马车停在四方阁外,然后再将行囊抬走至下榻的地方。 未明宗初次来到四方阁,见这里装饰别具一格,且分为曲、诗、酒、书四阁,每个阁楼的风格都不尽相同,曲阁传来优雅动听乐曲,诗阁有诗人诗客吟诗作赋,酒阁酒香四溢,书阁则有着琅琅的读书声,未明宗走了一圈四方阁,心中暗暗称奇,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内心却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张子,你这四方阁的想法从何而来,为何想到会将曲、诗、酒、书合为一处?”未明宗对他这个新奇的想法有着几分好奇。 “四方阁也唤做名士阁,名士者,曲,诗,酒,书缺一不可,所以就将其合为一处了。”张勉干净利落地答道。 听闻此言,未明宗恍然大悟,了然地点头。 之后,众人皆落座于酒阁中,在这里,一进入其中,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 “此为何酒,竟如此飘香四溢。”未明宗久居深宫,尝过多少宫廷酒师所精心酿制的美酒,可今日所闻到的这股酒香,却是与宫中的酒酿大不相同。 张勉轻叩两指,接着便有人将两坛酒搬了过来,这两坛酒一坛少说也有十斤重,放于桌案上的同时,就将这坛酒开启,揭开坛盖后,一股更为浓香的酒气便是从中散发而出,周围都飘散着酒香。 张勉亲自给未明宗倒了酒,只见那杯盏中的酒液醇香浓郁,在从酒坛中倒下之时,甚至能看到它沿着酒坛口的边缘丝滑入里,带着几许浊黄稠色,落入杯中后,又归为一体,轻轻摇动之余,便能看到它的酒液在其边缘微微转动。 “陛下,请品尝此酒,看看味道是否合适?”张勉将酒杯递给未明宗,未明宗接过酒杯后,低首看了看,扑鼻的酒香从中弥漫而出,他轻抿着杯中的酒,刚开始喝下去时,嘴中便能感觉到一股丝滑润口的酒液,当酒液直达舌苔上时,竟能感觉出一种甘甜的味道,入肚之后,更是爽滑润口,不似酒,胜似酒。 嗯? “此酒丝滑润口,细腻可口,确实是好酒。”未明宗在喝下一口这杯酒后,对此作出了很高的评价,之后,他又一口气将这杯酒喝了下去,忍不住给自己倒了酒,开始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未明宗有些微醺,面颊上带着几道红晕,毗人在旁劝说道:“陛下,酒喝多了伤身,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朕又不醉,回去作甚,要回你先回,我与张子还有事情要说。”未明宗晃着脑袋,不肯与他一同回去,继续端起酒杯喝着,毗人见状,不敢再多言一句,只是在旁默然不语。 “张子,你可知晓今日朕来此处找你是为何事而来?” 张勉抿了一口酒,笑着摇头:“在下不知,还请圣上示下。” “你啊你啊!”未明宗此时身着便装,全然没有天子之威,倒像是张勉的兄长一般,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指着他说道:“朕观你平日头脑灵活,连那脚踏式打谷机这样的器械都能造出,为何就不能懂得朕的心思呢?” “还有,别以为你不说,朕就不知晓,前些日子,西戎游骑兵占据上武郡,是你小子去将他们驱逐的吧?” 此时的未明宗,喝了酒之后,当即打开了话匣,开始对张勉碎碎念起来。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向朕禀报,就敢私自行动,你可知道此举是为大不敬,朕可治你的罪!” “还有,西戎游骑彪悍无比,朕的大军曾在他们手里吃过不少的亏,你小子居然还敢主动挑衅,不要命了是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也是有些手段,竟只用百余人将四百的西戎游骑兵尽数战退,颇有朕当年的风范。” 这话说得张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来这个仪表堂堂的大未国皇帝,有时候也是挺那啥的。 独乐乐了,不如众乐乐。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勉就没必要再瞒下去了。 “回禀陛下,此番与西戎兵的战斗,没有向陛下请示,的确是张某的错。” “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未明宗点头道。 “但是……” 这个“但是”二字就很有深意了,说得未明宗心中咯噔一下,猛地直视着张勉,这个小子经常会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不知道现在他又准备出什么幺蛾子来。 张勉朝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您看,此次驱逐西戎四百游骑兵,并且招降了一位西戎国的百夫长,缴得不少战马和兵器,收回上武郡,可以说是战功卓着吧?” “算,算是吧!”未明宗抖动着嘴角,总感觉张勉说的这些话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 “圣上,此次战斗,我的那些弟兄们损失不小,有的伤的伤,残的残,您也说了,西戎游骑作战彪悍,而且我们还是以少胜多,那是我们以计策取胜,不过还是损失惨重,我都无法与我的那些弟兄家人交代,陛下,您说是不是?” “是,是吧!”未明宗脑袋有些混乱。 “陛下,此次战斗,若是动用朝廷兵卒的话,怎么也至少要出动千余名兵卒,粮草数百石,兵器若干件吧?若是不巧碰到西戎游骑兵增援的话,也远远不止这个数了,陛下,您说对吧?” 未明宗僵硬地点头:“理,理应是。” “而在此次战斗中,没有朝廷的拨款,也没有朝廷官兵的增援,为了扞卫未国江山社稷,我的那些弟兄浴血奋战,拼尽全力,最后却什么都没有,陛下,您看这样对待他们公平吗?” “当然不公平!”未明宗朗声答道。 “陛下英明!”张勉马上双手抱拳,朝未明宗叩首道。 “说吧!你想让朕给你们什么补偿,朕绝不会亏待你的那些弟兄的。” 此话一出,张勉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后患病不知症 在这世界上,最长的路,不是其他的路,而是张勉的套路。 未明宗在张勉的忽悠之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等未明宗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你这小子,尽是欺朕好骗,老从朕这里抠取钱财。” 就刚才一会的工夫,未明宗答应给张勉补偿数千两银子,粮食数百石,以抚恤他的那些手下。 为此未明宗感到心痛不已,可话已经说了出去,总不能言而不信地收回来吧。 张勉笑了笑,说:“陛下,这些东西都是给那些弟兄的补偿,张某可不会中饱私囊一枚铜钱。” “你呀你呀!精明如此,不来给朕效力真是可惜了!若是你在,就可以帮朕治一治身边的那些酒囊饭袋了,哎。”未明宗轻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陛下有何苦恼,可给张某说说?” “算了,不提也罢,不过是些朝中琐事而已。” 张勉给未明宗倒酒,斟满酒后,两人又接着喝了起来,酒酣之余,未明宗又提及打谷机一事,这次倒是转为对张勉的夸赞。 “听闻那个什么脚什么打谷机是你所制?” “回禀陛下,此物名为脚踏式打谷机,是在下组织几位工匠共同所制。” 嗯。未明宗轻点了点头。 “此物朕仔细观过,的确是奇思精巧,有了此物,百姓打谷都省去了很多力气。” “是的,此物专为百姓打谷所设计,轻便耐用,打谷更是轻松许多,不似原先人推碾子那般艰苦,而且效率低下,与这打谷机无法相提并论。” 未明宗赞成地点头,“此物当为未国百姓的福音,日后有了此物,百姓的口粮便不再担忧,朕也可安心一些了。”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第一要务,只有让百姓吃饱了,才能谈及其他事情,若是连饭都不给人吃饱,又哪来开疆拓土,兴国安邦,安居乐业。 在以往,粮食低下的产出效率,让多少人因此挨饿,很多时候不是产粮的数量,而是打谷的速度,亩产高,打谷慢,一样会拖累整个进度,产量跟不上,市场上粮价就会提高,让百姓买不起米粮,所以就吃不饱。 如果产量充裕,粮价势必会下降,百姓吃得起,就不会让人挨饿,就能稳定人心,兴国安邦。 所以说,别小看一台小小的打谷机,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会影响整个未国。 “张子,这就是你曾说的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意思?” 未明宗突然说出这话,让张勉不禁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想到他的觉悟还挺高,居然连这句话都能联想到了一起。 不过,话的确是没说错。 这就是科技的成果,虽说不是什么高科技,在后世看来,甚至还是一种老式的打谷机,但毋庸置疑,这玩意放在这里,却是能够改善人们生活的一大重要发明,其重要性,甚至比千军万马还要重要得多。 “陛下,您说的对,此物便是一种科技发明,能够改善未国百姓的生活。” “朕有一事不明,为何你这小子脑袋瓜里装着各种奇思妙想,朕的那些文武百官却只知道整日与朕拌嘴,何时能像你这样捣鼓点什么东西来就好了。” 听到这话,张勉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出言道:“陛下,人有所长,也有所短,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他们为江山社稷日夜操劳,为陛下建言献策,这是他们的天职,发明器物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们的长处,陛下就不必为难他们了。” “此话有几分道理,倒是朕疏忽了。” 明月当空,深夜微凉。 张勉和未明宗两人对饮酌酒,欧阳皇后担忧未明宗的身体,命人拿来披风,然后给他披上,用以遮挡风寒。 “陛下,夜深风寒,不如早些回去歇息,龙体为重。”欧阳皇后坐于未明宗身边,轻声道。 未明宗侧脸微笑着看向她,轻轻抓着欧阳皇后的手,只感觉一阵滚烫,脸色大变,问道:“雨薇,你的手为何如此滚烫,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欧阳皇后却强颜欢笑地摇摇头,说:“无碍的,妾身只是有些水土不服,歇息一下就没事了,咳咳咳……” 欧阳皇后咳嗽不断,未明宗又摸了她的脸颊和额头,滚烫如火,他当时就急了,大声道:“太医呢?快传太医过来!” 差点睡着的毗人,马上被惊醒过来,迅速起身,去寻太医。 在这间隙,欧阳皇后的咳声越来越强烈,未明宗面露担忧,给她把披风披上,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未明宗与欧阳皇后两人堪称模范夫妻,在三宫六院很是常见的帝王家,但在未明宗这里却不存在,他到目前为止只有两名妃子,加上欧阳皇后,总共只有三个女人,而他最为宠爱的还是欧阳皇后,两人不管到哪都是形影不离,恩爱有加。 而对其他两名妃子就冷淡多了,当初将这两名妃子纳入宫中,并非未明宗的本意,而是受压力所迫,要说他真正爱的女子,还是欧阳皇后。 而欧阳皇后也是贤淑,对宫中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未明宗宽心不少,可以说欧阳皇后算得上是一位难得的贤淑皇后。 片刻之后,太医匆匆赶来,只见他身穿着睡袍,还来不及换上便衣,就赶了过来,皇后的病情耽误不得,耽误久了,万一出个什么闪失,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不敢有任何的马虎,一刻不停地来到欧阳皇后面前,伸出手来先替她把脉,只见他微闭着眼眸,两指轻放在欧阳皇后的皓腕的脉搏上,静候片刻后,方才睁开了眼,面上露出复杂之色。 “雨薇她病情如何?可诊断出来了?”未明宗急声问道,此时他心中十分焦灼。 “回禀圣上,皇后她的脉象紊乱,身体忽冷忽热,伴以多汗之状,微臣才疏学浅,也不知此为何种病症,还请圣上再命其他医士前来察看为好!” 太医的这一番话,让得着急万分的未明宗心中恼怒,大声道:“那你们还在这发什么愣,快去找人来啊!” 毗人从未见到未明宗如此急躁的样子,当时就被吓得摔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欧阳皇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煞白,脸上汗水渗出,手脚忽冷忽热,身子不时抖动。 张勉见状,只见他眉头紧皱,仿若陷入了深思中。 “陛下,别,别动怒,妾身还,还好,别太担忧,歇息一会就好了。”欧阳皇后说话都变得不利索,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好。 “雨薇,朕一定命人把你的病治好,如若治不好,朕就把他们关入大牢,看他们谁还敢不救你!”未明宗握着欧阳皇后的手,心疼地看着她,说道。 就在这时,又有两名身着官服的男子匆匆赶来,直接一个踉跄,跪在未明宗面前,急声道:“微臣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别说了,赶快给朕的皇后治病!” “遵命!” 说完,两人陆续给欧阳皇后把脉,只见他们皱着眉头,紧抿着嘴巴,脸色闪烁不定。 “什么情况,你们俩倒是说啊!”未明宗心中急躁,再看看他们俩皱着眉头的样子,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两名太医面面相觑,之后由一名白须老年的太医,拱手说道:“禀告圣上,皇后的病症颇为奇特,在下从医数十年来,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病症,恕在下无能,无法给皇后医治。” “你呢,看出是何病症?”未明宗指着另一名太医,问道。 这名太医年纪尚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他更是难以判断皇后的病症,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未明宗见状,当即勃然大怒,面色俱厉,大吼道:“朕要你们来有何用?连个病症都看不出来!朕不管,今日若是不能治好皇后,你们就全部进天牢吧!” 众人一听,脸上瞬时被吓成了猪肝色,纷纷扑倒跪地,向未明宗连连求饶。 第一百四十六章 熬汤煮药治顽疾 面对他们的求饶,未明宗始终板着一张脸,冷漠的背后,却藏着一颗对欧阳皇后的关爱之心。 “朕若是饶了你们,那朕的皇后该当如何?难道就让朕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如此痛苦下去吗?” 未明宗心中有怒,这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事情,可是这些太医也是心有苦衷,天下疑难杂症无数,他们不可能面面俱到,对于所有的病症都能了如指掌。 然而,身为太医,不会治病就是原罪,更何况患病的还是当朝皇后,说他们不急吗,他们其实比谁都要更急,但治病医人这样的事情,是万万急不得的,一旦着急过度,就有可能出现更多的差错。 况且他们还未诊断出欧阳皇后的病症,病症未出,就不能开药方,这样一来,等于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难得未明宗会如此着急了。 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张勉突然站了出来,沉声道:“圣上,在下已知皇后身患何种病症。” 嗯? 原本情绪低落的未明宗,听到这话,当即猛地抬首,双眸紧紧盯着张勉,急声问道:“张子,你有何高见,快快请说!” 张勉背着双手,轻踱着步子,走到欧阳皇后面前,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后此次身患了一种叫做疟疾的顽疾。” “疟疾?此为何病症?” 未国百年,还未出现过疟疾这样的疾病,但殊不知在后世,这个千古顽疾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在汉武帝征伐闵越时,疟疾发作,还未开战,全军就已经感染疟疾,死去的人十之二三,东汉时期,马援率八千汉军,南征交趾时,全军因为身患疟疾,死去十之四五的人,就连古希腊亚历山大大帝、古罗马等古时巨擘,也都难逃疟疾这样一种传染性和致死率极高,有着“疾病之王”之称的疾病。 疟疾是一种多发于夏秋季节的一种疾病,它是经蚊虫叮咬输入带有疟原虫者的血液而感染疟原虫所引起的虫媒传染病,患上疟疾之后,产生的病症就会出现发冷、发热、多汗,甚至贫血和脾大的症状。 张勉以前看过这方面的医书,所以当看到欧阳皇后出现那样症状的时候,便一下子联想到了这个病症,在当时医疗条件简陋的古时,尝试过诸多途径治疗疟疾,但都是成效寥寥,最奇葩的就是罗马的一位名医,根据某学说,说疟疾是体液不平衡所导致的,就采用放血法和催吐法来治愈,古时的外国人但凡得个病,都采用放血法,发烧了,放血,感冒了,放血,人都快死了,继续放血,然后加快步入西方极乐世界大门的脚步。 显而易见,放血的治疗方法是荒诞而没有任何依据的,再者说了,疟疾本身就会导致患者贫血,简单粗暴的放血只会加速患者的一命呜呼。 在当时的条件下,没有青蒿素,也没有特效药,对疟疾的治疗一切都是空白。 “张子,此病症如何医治,你可有药方?”未明宗着急之下,把张勉当成了太医,向他问询了药方。 张勉当时一怔,他只认得病症,哪知道什么药方,他又不是医生,话可以乱说,药方却不能乱开的。 “这个啊……我得想一想……”张勉心中苦笑,无奈之下,只得靠仅有的记忆了。 沉吟了片刻,张勉忽然想起有一医书上记载过,柴胡桂姜汤,可治寒多热少的寒虐,方子就以柴胡、桂枝、干姜、甘草等物熬为汤,对治疗疟疾有着显着的效果。 想到这里,他马上让那名太医准备这些草药,然后熬成药汤,太医遵照张勉的话去做了。 未明宗等得着急,不断在原地来回踱步,不止问了张勉一次,甚至问了三四次,每次都是同样的问题。 “张子,你说的这个方子真的有用吗,能治好皇后的病吗?” 人总是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事物抱着存疑的态度,这也可以理解,但老是这么问下去,张勉都开始有些无语了。 欧阳皇后的状态越来越糟糕,面上不断冒汗,身体打颤,寒热交加,未明宗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两人显得亲密无间。 “陛下,若,若是妾身今日就此而去的话,您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欧阳皇后说话声变颤,眼眶含泪,躺在未明宗的怀里,轻声说道。 未明宗将她抱得更紧,声泪俱下,“雨薇,别说了,朕不许你再说这些话,你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你答应过朕的,我们一定会到白头偕老,易儿他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宫中,待会太医熬好了药汤,你喝了之后就好了,这方子是张子开的,你也知道张子是个大才,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答应朕好吗?” 此时的欧阳皇后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面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泪水,就连一旁的张勉见状,都禁不住内心触动。 “姐姐!”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欧阳岳的声音,他在听闻欧阳皇后患病的消息后,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随意披了件睡袍就跑了出来。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欧阳岳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当时一怔,问及张勉后,才知道他姐姐患了何种病症。 “疟疾?此病症为何从未听过?二弟,此病可有方法治愈?”欧阳岳皱着眉头,对这个从未听过的病症一切都是陌生的。 “我已经让太医去熬煮药汤了,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熬好。”张勉答道。 听到这话,欧阳岳的心方才落下,也在一旁跟着安慰欧阳皇后。 “二弟,算是大哥求你了,你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这次我姐姐所患病症,除了你之外,却无他人了解此病症,所以,无论如何,大哥恳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大哥帮忙的,大哥绝不推辞!” 欧阳岳的这一番话,让张勉顿感压力倍增。 他当初对这个病症也只是大概了解而已,并没有做深入研究,毕竟他又不是医生。 可是现在这个风口上,他不得不上,欧阳岳说的也没错,在场的人,除了他之外,没有比他更清楚这个病症的了,见死不救这种事情他还做不到。 可他心里也忐忑得很,这药汤他就是以前看书记得有这么一句,时间隔了这么久,万一记错了某一个字,弄错了某一种药,那岂不是害了欧阳皇后? 一想到这里,他脊背就一阵发凉。 故作沉着的他,在那谈笑风生,一同等待着熬好的药汤。 哒哒哒…… 太医急匆匆的步伐走了过来,手上端着盛着药汤的瓷罐,上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一股浓郁的药味弥漫而出,在这周围都能闻得到。 “陛下,药汤已经熬好,是否现在给皇后服下?” “当然,还等什么!”未明宗已经等之不及,他恨不得现在欧阳皇后病情痊愈。 众太医连忙盛出一碗药汤,然后递给未明宗,他要亲自给欧阳皇后喂上。 众人站成一列,恭敬地站在一旁。 而未明宗则手持着药汤碗,将欧阳皇后扶起,然后慢慢将一勺一勺的药汤喂给她。 不得不说,未明宗的确算是张勉见过的帝王中比较罕见的谦谦君子,他与欧阳皇后虽相处多年,但却是那般举案齐眉的感情,恩爱有加。 “来,雨薇,慢慢地喝,小心烫,喝了之后睡上一觉就好了。”未明宗每次喂她一勺,就朝勺子吹一口凉气,然后再喂给她。 欧阳皇后看起来有些孱弱,轻点了点头,得君如此,她这一世也是无憾了。 喝完一碗药汤,欧阳皇后便躺着睡下。 “你们都先去歇息吧,这里有朕在就行了,如有事的话,朕再唤你们!” 众人拱手回应,陆续离去,只有张勉一人仍站在原地,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服用药汤渐痊愈 夜已经很深了,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欧阳皇后在喝过药汤之后,渐渐安睡过去,恬静的面庞,看起来安然许多,之前那般冷热交替,不断出汗的情景也渐渐消散不见,看来这药汤果然还是起了作用。 未明宗见张勉仍旧站在原地不离去,迟疑片刻后,对其说道:“张子,皇后她现在状况好了许多,你也辛苦了一夜,就回去歇息吧!” “陛下,在下有一事始终放不下心来。” “何事?” 之后,张勉就与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此病症有可能传给其他人,会让其他人也患上此病?!”未明宗听到这话时,当即面上一惊。 “陛下,此病症是通过蚊虫叮咬,血液传播,此番欧阳皇后患上此病症,也就说明她是被带有疟疾的蚊虫叮咬所致,而蚊虫无处不在,既然叮了皇后,也会叮咬其他人,因此很有可能会让他人患上此病症。” “蚊虫叮咬还能让人生病?”未明宗的知识架构中还没有血液传播病毒这个概念,所以对张勉的这个说法很难理解。 可是这个问题不容小觑,如今正是夏秋季节,一旦出现了疟疾的病例,其传染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如果病情得不到及时控制的话,很快就会在人群中泛滥传播,到了那时,患病的人数骤然增多,就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了。 河源郡共有数千户,近万人,若是疟疾泛滥,这是很可怖的一个数字,到那时,就很难控制局面了。 所以张勉为此事感到心事重重也是不无道理的。 最可怕的是,这里的人从未感染过疟疾,这就让疟疾更容易侵入人体,这就像是一座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的城市,敌军很容易就能侵入,人没有抗体,就更容易感染病毒。 疟疾病毒更是如此,而且疟疾病毒跟其他还不一样,即便是得过的人,体内也不会产生抗体,所谓病来如山倒,正是如此。 “陛下,蚊虫叮咬只是一个传播过程,真正能够将此病传染的,是因为蚊虫体内携带有疟疾,它叮咬人之后,就会将这种病毒传入血液当中,人就会患病。” 张勉已经尽量说得很详细了,哪怕从来没接触过医学的人应该也能够听得懂的。 沉吟片刻后,未明宗方才点点头,说:“此病是否如同那狗咬人一样,然后人就得了疯病?” “对,就是这个道理!”张勉想不到他还挺会打比方,早知如此,就直接拿这个来给他说了。 在这个时代,也是没有狂犬疫苗的,若是被患有狂犬病的狗咬到了,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子所担忧的,就是蚊虫无处不在,会随时叮咬他人?最后致人患病?”未明宗梳理了思路, 渐渐变得明晰起来。 张勉感觉未明宗也变得聪明起来了,稍微一点拨就懂了。 “可是,张子,这蚊虫太多,灭不尽也打不完,如何才能消除疟疾之祸?” “陛下,容在下想一想,明日再议吧!” 告别了未明宗后,张勉回到自己屋中,他躺在卧榻上,双手枕着脑袋,始终没能睡着,虽然困倦,但脑海里仍旧想着如何对付疟疾的对策。 次日午后。 张勉昨夜一夜未睡,几乎到了天亮才困得挨不住睡着了,这一睡就到了午间,日上三竿的位置。 等他醒来后,漱了漱口,洗了把脸,晃眼之中,看到了欧阳皇后的身影,此时的她面色红润,气色良好,与昨夜的状态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完全就是两个人的样子。 欧阳皇后见到张勉,面上露出欣喜的微笑,对他致以谢意道:“张子,昨夜本宫身患急病,多谢张子的及时相助,若非张子在场,本宫今日恐非难以痊愈。” “皇后娘娘客气了,在下也只是举手之劳,还是娘娘洪福齐天,所以才会痊愈如此迅速。” 张勉这话说的也没错,普通人身患疟疾,即便是对症下药,一夜之间也不会恢复如此之快,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欧阳皇后的体质好,所以在抵抗疟疾方面也是见效奇快。 “张子,本宫听陛下说了,此病名为疟疾,是为蚊虫叮咬所致,但本宫不是很明白,如今蚊虫之众,都变得如此之厉,竟能致人于重病之中。” “回禀娘娘,蚊虫本身不厉,主要是它携带有疾病,再通过叮咬传给了人,所以人因此患病,便是如此。” “那这么说,如若将蚊虫灭尽,是否就可避开此病症?” 张勉笑了笑,说:“娘娘,蚊虫无处不在,仿若草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蚊虫无穷无尽,哪里能灭得光的。” “那该当如何?如若此病再传与他人,波及整个河源郡,那岂不是一场大灾?” 看来不光张勉他一个人,欧阳皇后也同样有此所感。 “皇后娘娘,少爷,来用膳了!” 已经到了午间时分,沉鱼做了一桌的菜肴,丰盛而色泽鲜艳,满满的一桌的菜,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看起来就让人很有胃口,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未明宗,反而看到这些家常便饭,心中更是喜悦。 “陛下,娘娘,这里没有宫中的山珍海味,都是一些家常菜,还请别介意……”沉鱼搓了搓手,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她已经努力去做了,这里几乎每一道菜都是她的用心之作,说不上是名贵,但却很走心。 “不会,朕在宫中也不是每日山珍海味,平日也都是粗茶淡饭,这已经很好了。” “大家也都动筷吃吧,别因为我们在这拘了谨。” 欧阳皇后说完,所有人面上一笑,也都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洋溢着一种其乐融融的气氛。 ……………… 饭后,几位太医又给欧阳皇后诊脉。 “启禀陛下,如今皇后娘娘脉象平稳,一切恢复如常,病情已经痊愈,可以无忧。” “这都得感激张子开的那个药方,若是无此药方的话,雨薇也不会好得如此之快。” 未明宗随即命人道:“来人,给张子赏赐!” 话音刚落,只见陆续有人抬着箱子走了进来,然后箱子打开,里面现出了白光闪闪的银锭,一眼观去,少说也有百两,甚至千两,除此之外,另一口箱子还装着叠放整齐的丝绸布匹,每种色泽各两匹,是为上等的蚕丝所制,其价值不菲。 “张子,朕知道你不在意钱财,但这是朕和皇后的一点心意,此番你医治皇后有功,朕向来赏罚分明,这些东西你就好生收下。” 众人望着这些闪烁着银光灿灿的银锭,目中流露出无比的羡慕,这可是他们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钱财,这些钱财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足够衣食无忧了,那些丝绸缎子,也可以裁制成多少件衣服,这么好的料子,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然而,张勉却作出了让他们为之一怔的举动来。 他摇头笑道:“陛下,这些我都不要。” 此话一出,当时就引来众人的一片哗然,这么多的钱财,这么好的绸缎,多少人盼星星盼月亮都得不到,他竟然想都不想,一口回绝。 未明宗面上有些难堪,毕竟这是他的赏赐之物,从来都没有人拒绝的,而张勉却是个例外。 “张子,你要明白,朕从来不会随便给他人赏赐,但如果朕要赏赐的话,就没有不要的道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未明宗面色一沉,话语都变得冷冽起来,甚至带有几许嗔怒。 众人面面相觑,龙颜震怒可不是件小事,他们都不知道张勉该如何应对,目光纷纷朝他看了过去。 “圣上,这些东西不必给我,给天下人可好?”张勉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感恩戴德另其人 “给天下人?” “如何给?” 未明宗不解其意,听了张勉的话更是一脸茫然。 关键也是张勉没把话说清楚,话头一撂,便没了解释。 其实张勉想说的意思就是,用这些钱财来购买药材,以防疟疾泛滥,到时没有相应的对策,就会危及到百姓的性命,这疟疾之灾可不能轻视,一旦没有点防范意识,泛滥起来,那就会殃及一城,甚至周边的郡县都难逃此劫。 所以张勉口中所说的钱财给天下人便是如此缘故。 当未明宗了解此意后,方才恍然大悟,对张勉的远见和心怀苍生,表达了由衷的敬佩。 “张子,一码归一码,这些是朕给你的赏赐,若是百姓遭致疟疾病患,朕岂能坐视不管,当然会另外拨付银两,购买药材给他们治病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其实张勉最担心的并不是钱财的问题,而是药材是否足够的问题,一个河源郡近万人,但是治疗此疟疾的药材都是野生的,当时还没有人工栽种药材的先例,这么多人同时得病,势必会造成药材短缺,柴胡桂姜汤,五种药材,不是少这样就是少那样,多多少少都会出现差池。 而这样的野生药材不管你有多少钱,数量有限,想买都买不到,完全就是供小于求的状况。 所以张勉更多考虑的是如何得到更多的药材,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张子,这好办,朕书写一纸文书,就让未国所有郡县全都开始准备这些药材,一旦疟疾肆虐之时,就可熬此药汤,一举消除这个病患。” “陛下,此法不可行!”张勉摇了摇头,说:“一旦陛下下了此令,就会让那些故意哄抬物价的药商大肆低价药材,然后囤积起来,造成市场上药材短缺,价格上涨,这样会影响到整个药材市场的供求平衡,弊大于利。” “那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朕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 张勉沉吟片刻,摸着下巴在那思忖半天,他也在不断深思,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若是考虑不周的话,就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如今虽然还没有其他疟疾病例的出现,但张勉预估此事早晚会有,而且一旦爆发,就会是全方面的泛滥,到那时候再来做准备工作其实就已经晚了。 预则立,不预则废。 这句话同样适合此时此刻,张勉不会打一场没有准备的仗,而这场无硝烟的战争,是赢是输,就看准备的程度如何,是否充分,是否全面,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药材。 “陛下,还记得吴永年,吴宰执吗?” 张勉思忖之后,突然对未明宗这么一问,未明宗不禁一怔,脸色当即就显得有些难堪起来,吴永年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如何不记得,这可是他这一生都会记住的名字,可又不想去提到的名字。 曾经这个吴永年为未国鞠躬尽瘁,作出了许多贡献,一朝宰执,为天下百姓做了很多的实事,功劳卓着,几乎一生都在为江山社稷操劳。 可也是这样一个功勋赫赫的一朝宰执,因为吴永年主持变法的失败,几近将未国江山断送在繁花似锦的前程当中,让得未国曾也历经风雨飘摇的时刻,正因为走错了这一步,吴永年的前程一落千丈,从位高权重的一朝宰执,沦为了一名被贬谪至他乡的普通老头,渐渐被人们所遗忘。 如果不是今日张勉提到这个人的话,未明宗也几近忘了有这个人,但突然提到这个名字时,未明宗的记忆又仿佛回到了过去,想起了曾经,吴永年还在位时的点点滴滴。 “你提他作什么?”未明宗面上有些不悦,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朝他冷声说道。 “陛下可曾知道,吴老他被贬谪之后,是在何处过活?” “朕关心这些做什么,他与朕已经无关。”未明宗似是不想谈及吴永年的任何事情,所以时刻都在规避张勉提到他的话题。 可张勉却有意而为之,他越是想要逃避,张勉就越是要说。 “陛下,你知道张某所知的柴胡桂姜汤的药方是从何处所得?”张勉继续说道。 “这个……朕不知。” “陛下,张某就与您实话实说了吧,这个药方是吴老在一本给张某的手册中有记载,张某也是从这本《吴氏记略》中才得知了这个治疗疟疾的药方。” 听到这话,未明宗微微一怔。 张勉为了让他相信,还特意把那本册子《吴氏记略》拿了出来,然后给未明宗观看,上面都是吴永年的笔迹,上面记载的东西五花八门,几近一部百科全书,可以说是吴永年这一生的心血。 当未明宗一边翻阅,一边看他面露惊色,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这些都是那个吴老头写的?”未明宗难以置信地问向张勉。 “当然,这些都是吴老一笔一划写出来的,陛下曾与他共事良久,他的笔迹您应该认得出来吧?” 未明宗目光注视在这册子中,微微点头,说:“笔迹确实是他的没错,这个朕就算闭着眼睛都认得出来,可是这上面记录的东西……朕可是从未得知……” “当初吴老在将此物给我时,我也觉得难以置信,没想到吴老如此博学多才,竟懂得如此之多,涉猎之广,实属罕见。” 未明宗轻抚着这本册子,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惊异之色,隐隐间,触摸到这册子的边角处时,有一褶皱,轻轻将其翻开,只见其上用规整的字形所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八个字力透纸背,遒劲有力,见字如面,看着这几个字,未明宗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不怒自威,却又性格倔强的老人。 “这老头好端端地,写这些作甚。”未明宗心中苦笑,又轻轻将那褶皱卷了回去,将册子归还给张勉。 “这么说来,这个方子真是这吴老头给的?” “陛下刚才也看到了,若非吴老所写,在下也不会知道这个方子,皇后的疟疾恐非也不能如此迅速地恢复。” 未明宗目光闪烁,但面上未曾有何种表示。 张勉知道他心中有结,还是没能这么快地解开。 “陛下,张某有一事相告,吴老此时身在一处乡野生活,他那里有良田数亩,而且种植了不少的药材药草,我想在此次疟疾之灾之前,去他那里寻求一些应对之法,可能明日就要出发,不知陛下可有空暇,与张某一同前去?” “朕就不去了,宫中琐事繁多,明日就要回宫了。” “哦,那便算了吧!” 之后,张勉带着未明宗和欧阳皇后在河源郡中走了一圈,次日一早,他们一行人又乘着马车往天京方向归还,而张勉也乘着马车往吴永年的所居之处行去,两队马车各自分道扬镳。 哒哒哒…… 未明宗乘坐在马车中,心思却始终停留在那本《吴氏记略》册子上,特别是边角处的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现在想来,如历历在目,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始终挥之不去。 一声“陛下”打断了他的思绪,欧阳皇后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轻声问道:“陛下,您是有什么心事吗,可否与妾身说说?” “雨薇,你可还记得吴宰执?” “当然记得!” “朕且与你说了吧,此次你的疟疾急病,其实是吴宰执所着的药方治愈。” 欧阳皇后听到这话,不禁一惊,忙仔细问询未明宗,后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给了她听。 听完全部经过后,欧阳皇后沉默片刻,语重心长说道:“陛下,妾身知道您与吴老有过间隙,但一码归一码,此番妾身病愈,与吴老不无关联,身为一国之君,我等更应该感恩戴德,向吴老致谢才对。” 嗯。 未明宗轻轻点头:“你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是应该去感谢他才是。” 在未明宗的命令下,六辔马车调转车头,往吴永年的所居之处疾驰而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乡间田野有阿黄 层峦叠嶂的重山下,一片片绿油油的田地,一望无垠,那高矮成排的庄稼看起来十分茁壮,长势良好,在阳光的照射下,这片大好河山映入眼帘,美不胜收。 而在夕阳中的暮色中,一位弓着背,正低着头在田间收割稻子的老人,他右手持着镰刀,左手抓着一把稻谷,勤勤恳恳地收割稻谷,年纪大了,每收割两把稻谷,他就直一下身子,不然老是低着头会造成脑袋眩晕,时间一长,腰杆子也受不了。 这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永年,他收割了稻子,回去打米,只见他皮肤黝黑,干皱的脸庞上又多了几道皱纹,看起来比以往要苍老了许多,如果不认识他的人,谁会想到眼前的这个普通老人,竟是当年的一朝宰执。 白天阳光强烈,吴永年只能在傍晚时分收割稻子,忙活了好久,总算是收割了一捆稻子,他把这些稻子都捆了起来,然后背在身上,或是因为这稻子太重,刚一把这捆的稻子提上去,他一个踉跄,晃了一晃,差点就摔了一跤,就在这时,他感觉身后有一股力在支撑着他,方才让他保持平衡,没有马上摔倒。 他转首一看,的确是有个人在帮着自己,心中感动之余,道谢说:“多谢了兄台!” 他没看到这人的脸面,当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禁一愣,这不就是张勉吗? 吴永年马上把稻子放下,当即面露笑意,拍着张勉的肩膀笑道:“张子,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看看您吗?” 哈哈哈! “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有空来看我这老头子,我当然是再高兴不过了,走,咱回屋去好好说。” “吴老,这稻子我帮你背吧!”说着话,张勉就将稻子往背上一背,没想到还挺沉,背上去之后感觉一座小山压着自己,不敢想象吴老平日里是怎么背着这些稻子的,还真的是辛苦啊! “张子,要不还是让我来吧,你平日都不干这些粗活,突然这么背会容易闪到腰的。” 吴永年见张勉背着吃力的模样,便将这捆稻子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再次放在自己背上背着。 张勉苦笑摇头,没想到自己疏于锻炼,体力竟差成这样,想当年自己跑一千米都不带喘的,可现在就背这么些稻子就快扛不住了,看来自己这个体力比起以前还是下降了许多,人嘛,生活好了,吃得多动得少,所以什么饭后走走路,还是很重要的,就自己现在这个体能,估摸着还比不上吴老。 正想着这些时候,吴老就已经距离自己好远了,张勉这才追了上去,与他并驾齐驱。 “吴老,你累不累,要不就换我来背吧!”张勉见他有些喘气的样子,于是问道,不过就算这样,也比他自己状况好多了,要换成是他来背,估计自己喘得更是厉害得多。 “没事没事,就快到了,你看,就在前面了。”吴老指着前方的一件小木屋,也就几百米的距离,张勉也就不再跟他争抢,况且争抢也没用。 呼…… 吴老将稻子慢慢放了下来,轻吐了一口浊气,用袖口抹了抹额前的汗水,刚坐下来,屋里就跑出来一条大黄狗,伸着粉红色的舌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见到张勉这个陌生人,忽然两眼一瞥,迅速走到他的跟前,围着他走了一圈,边走边嗅,感觉味道不对,马上就朝他大叫起来。 汪汪汪…… “别叫,阿黄,这是客人。”吴老朝大黄狗呵斥一声,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这只大黄狗还真的就停住了叫声,轻轻哼了几下,便乖巧地趴在张勉的脚边,一副慵懒的样子尽显无余。 “嘿!这狗还真乖,吴老,这是您养的?怎么上次来没见到过。”张勉用脚撬了撬阿黄的下颚,它也顺势就把脑袋耷拉在张勉的脚上,任凭他的玩耍。 “哦,阿黄是在田间捡到的,当时捡回来时候还小的很,这才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阿黄也乖,还是个看家的好手,有它在,那些蛇虫之类的都不敢靠近,我也省了不少的心。” 吴永年说起这些来时,面上露出欣喜之色,就像在说着自己孩子一般,一个老人在这荒山野岭的,有只狗陪伴倒也挺好的,起码不是那么孤独了。 这才一会儿,张勉就跟阿黄玩得挺熟了,还挺听张勉的话的。 而吴永年则独自来到碾子旁,把那熟了的稻子倒进去,然后开始推碾分离谷子。 张勉见状,忙从自己乘坐的马车上取了一件东西,然后抬到吴永年的身旁,同时叫住了他。 “吴老,就别推那个碾子了,试试这个吧!” 吴永年停下脚步,转首一看,只见眼前放着一台看起来很是陌生的器械。 他放下推碾的把手,朝那脚踏式打谷机看了过去,对它上下打量,不解地问道:“张子,此为何物,为何外形如此奇特?” “吴老,您过来这边,双脚站上去。”张勉让吴永年过来亲自体验,一边指导,一边让他踩上这个打谷机的踏板,刚开始吴永年有些不适应,站上去时候还有些忐忑,不时地询问张勉,张勉则让他平稳心态,然后让他试着将左右脚前后踩踏,就像是正常走路一样。 等开始走起来之后,张勉就将稻谷放入磙子当中,他一边踩着,那稻谷就一边被分离了,谷壳和谷子直接被分离而出,吴永年看着这一幕,当时就愣住了,不解地问道:“张子,此物是何神器,为何平白无故谷物就被分离了?” “吴老,此物并非什么神器,它叫做脚踏式打谷机,只要有人双脚踩踏在这踏板上,像这样动起来的话,就能很快将谷物分离,其速度比推碾要快得多,而且还十分省力。” “这是个宝物啊!”吴永年满心欢喜,对这个打谷机再次仔细打量,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对它充满了好奇,要知道他如今年事已高,每次一推碾就仿佛要了他的老命一样,每推一次,就给他增大了多少压力,可是现在,只要动动双腿,就像是走路一样轻松,就能将谷物分离,起到了打谷的作用,跟那推碾子是一样的结果。 吴永年得此打谷机,他就像如获至宝一般,一直在使用,等到把那些堆成小山的稻子全部弄完他才罢休。 如果没有这个打谷机的话,他要用碾子把这些稻子全部推完,不知道要弄到何年何月,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了这个打谷机,轻轻松松就能完成这件事,丝毫不费力气。 等全部弄完之后,吴永年还有些舍不得走下来,对这个打谷机连连称赞。 “张子啊,你所制的这个打谷机实在是精巧奇思,老朽佩服,佩服!” “吴老谬赞了,此物能为百姓提供便利,就是最好了。” 汪汪汪…… 阿黄似是也给张勉赞美。 哈哈哈! 张勉觉得这黄狗也是逗,马上俯下身子朝它面上揉面团似的玩弄,阿黄也是不声不响任他把玩,嗯,狗脾气挺不错。 有了这个打谷机,吴永年整个人就轻松了许多,过去打谷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堪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如今有了此物,随随便便,想打便打,根本就没有任何顾虑,减少了他许多的负担。 高兴之余,吴永年来到后厨燃起了袅袅炊烟,而张勉则与阿黄玩耍,扔飞盘,比赛跑,这会儿,张勉仿若化身成孩童似的,充满了童趣。 一个时辰后,吴永年做好了饭食,端了出来,两菜一汤,都是些山间野菜,菜肴虽然简单,但看起来却很绿色,很健康。 “张子,用饭食了。”吴永年把张勉唤来,张勉应了一声,跑了过来,身后紧跟着阿黄。 坐下之后,吴永年给他盛好了米饭,递给了他,谢过之后,便提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在吃饭中,张勉与吴永年边吃边交谈,阿黄则趴伏在地上,偶尔吃着张勉丢来的食物,大部分的时间就在那不知发着什么呆。 第一百五十章 漫漫长路取茶经 在这田园一派好风光中用饭食,还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到处都有着蛙叫虫鸣的声音,偶尔飞来几只蜂蝶,阿黄就乐得蹦跳起来,那样子看起来多了几分诙谐。 “张子,此次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吧?”吴永年一边吃着饭,一边淡声问道。 他对张勉再明白不过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如果没事是不可能出现的,今日又是带着打谷机,又是帮他干活的,就冲这诚意,吴永年也不可能把他晾在一边。 张勉故作轻松地嘿嘿一笑,手持着竹筷,摆手道:“吴老,您看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来看您不是应该的吗,我是那种人吗?” 吴永年嗯了一声,让张勉差点喷出饭来,不过最后忍着还是咽了下去,喷饭这种行为太不文雅,不是他应该做的。 阿黄打了个哈欠,玩也玩累了,双爪交叉,趴伏在地上,闭着眼,估计睡着了。 “不管有事还是没事,我这里都随时欢迎你,反正我一个老头子也没事做,每天就是做点饭食吃吃,保保这条老命完事。” “吴老,最近您有没有感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身体不舒服?”吴永年微微一怔,手里的竹筷正夹了一筷菜,随之又放了下来,想了一会,后摇头道:“没有啊,你看我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吗?” “好像没有。”张勉再次对他全身上下打量一眼,的确没看出他哪里不好的样子,“不过,吴老,我在你眼里看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吴永年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眼屎……” 噗……哈哈哈!刚说完,张勉就一溜烟逃走了。 “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居然敢戏弄老头子!”吴永年又气又好笑,追着张勉骂道。 阿黄都被他们这一动静给吵醒了,身子一激,马上醒了过来,跟在吴永年的身后追逐,妥妥地做一个吃瓜狗。 玩笑归玩笑,张勉最后还是求饶了,吴永年也只是骂他几句也就不了了之,倒是因为这件事把气氛弄得轻松了不少。 夜渐渐黑了下来,吃完了餐食,收拾碗筷,张勉主动提出承担洗碗的工作,吴永年也没说什么,权当作刚才他开玩笑的代价。 反正也就几个碗,没什么大不了的,用剩下的淘米水来洗,可以将碗盘中油脂去掉,而且还洗的很干净,这个方法哪怕是在后世都有用,一来省掉了洗洁精,二来不会有任何残留的有害物质,对人身体没什么坏处。 张勉一边打着口哨,一边洗碗,阿黄则围在他的身边,伸长了它那条粉红色的舌头,一直在看着他,对他打的口哨很有兴致的样子。 “可惜你是条狗,不然就教你了,去一边玩去。” 不管张勉怎么驱赶,阿黄就是不走,还是赖在他的身边,这狗还真有点意思,不走的话就索性懒得赶它了。 洗碗这种活儿,以前张勉经常干,可那都是以前,最近好久没做了,这手就生疏了。 砰…… 您瞧,这真的是生疏了,一个盘子当即从张勉手里滑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幸亏这后厨离外边远,吴老应该也听不到,张勉心存侥幸地赶紧收拾碎片,用扫帚和铲子将碎片扫掉,然后倒到垃圾堆里,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当他还在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的时候,哒哒哒,吴老一阵急促的步伐声传了进来,“不是吧,这都能听到?”张勉彻底无语了,没想到这么远都能听到,这吴老的耳朵也太逆天了吧? 吴老一进来,就板着一张脸,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当张勉准备低首认错时,吴老忽然双手叉腰,朝着阿黄大声训斥道:“阿黄,你是不是又弄破东西了?什么,又是盘子!你看看你这几天都弄破多少盘子了,怎么说了那么多遍不听呢?张子你已经扫干净了?实在是辛苦你了,你看看,你刚来,又是叫你洗碗,又是帮忙扫盘子碎片,都怪这阿黄太调皮了,哎!” 可惜阿黄不会说话,只能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吴老,但张勉从它的目光中看出一道怨气。 张勉也觉得很突然的好吗,他本来都准备说是自己打碎了盘子,可一听到吴老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一通,好像自己主动认错有些傻了点,反正东西都碎了,是谁打碎的有什么区别,阿黄啊,冤枉就冤枉了点,以后我给你多喂点好吃的补偿你可好? 吴老训斥完阿黄后,阿黄夹着尾巴委屈地回到了自己的窝里,外面世界太险恶,还是呆在家里最安全。 吴老沏了一壶茶,两人坐在一起,一同品茶,饭后一杯茶,长寿到天涯,饮茶好处多多,这是几千年来的老传统,也是世界公认的了。 “张子,可尝出此茶何名?”吴老开始考察张勉的茶道,可张勉对茶的了解不多,能叫得出名字的茶也就那几个,铁观音,普洱,毛尖之类,这就有些为难他了。 张勉笑着摇头:“我对茶并不了解,还请吴老示下。” “凡采茶者,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间,饮有觕茶,散茶,末茶,饼茶,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今日此茶,或可九之只占一二,还请张子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张勉都不知道喝个茶还有这么多讲究,以前还真是没有好好研究这方面。 看着吴老这沏茶的过程,张勉是真的学到了很多。 “煮茶非漫浪,要须其人与茶品相得,故其法每传于高流隐逸,有烟霞泉石磊块于胸次间者,品泉以井水为下,井取汲多者,汲多则水活。” 张勉一边看着他煮茶,一边观察,只见在煮茶过程中,等水中的水泡像鱼鳞一样升起,水面上泛出泡沫时,再将茶叶放进煮茶的器具中,开始时少倒点水,等茶和水相融的时候再加满水,这时水汽散开,沫沫漂浮在茶汤上,味道才是最好。 等到这一步时候,吴老便将此茶水倒入杯中,张勉一喝,感觉果然不错,既有着茶叶的清香味,又有着水的甘甜清冽,两者结合,带来一种很美妙的口感。 “张子,煮茶的水有三大分辨标准,一是辩形,二是辩声,三是辩捷,辩形叫做内辩,辩声叫做外辩,辩捷叫做气辩,像虾眼,鱼目都是水刚烧开的样子,直到水面波浪汹涌翻滚,水汽全部消失时,才算是真正熟了。” 吴老跟张勉说了很多,都是一些干货,是张勉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的一些东西,他没想到喝个茶都有这么多的学问,而且听吴老说的这些,好像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还有很多东西都还没有说出来。 例如选什么的茶具,如何饮用茶,茶叶是如何采摘的等等,这些都有着成套的东西,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比起茶,张勉对酒更是情有独钟,喝了两杯茶之后,张勉就对吴老小声询问酒的问题。 哈哈哈哈! 当时吴老一听,马上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就知道你小子是无酒不欢,放心,在我这里,不会少你酒喝,在我床底下,就有一坛珍藏的好酒,你去拿过来吧!” 张勉一听有酒喝,当即面露喜色,马上走向房中,来到吴老的床榻前,蹲下身子,俯身看去,果然有一个十斤重的坛子,他马上从底下拿了出来,然后放在桌案上,打开酒坛盖子,一股熟悉的酒香就从坛中冒出,顿时弥漫在周围,张勉就喜欢这个味道。 “吴老,来,今日你我喝上几碗酒,一醉方休如何?”张勉大笑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疟疾之症各有类 酒与茶,两者各有爱好,也可以说是各有偏爱。 吴永年年纪大了,喝不了多少酒,张勉给他倒了两杯,他就喝得晕晕乎乎,最后还是摆手,无论如何也要喝茶,张勉倒是没太多的感觉,喝酒的话,不说吹的,这一坛他都能全部给喝完,甚至还不够的。 阿黄已经趴伏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这家伙打的呼声跟那猪圈似的,这狗确实也是够特别的。 夜晚的漫漫星空,偶尔飞过几道流星,璀璨但是极其短暂。 “吴老,您身体真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张勉再次问道,吴永年以为他已经喝醉,摇头笑道:“张子,若是你觉得醉了的话,就回到屋中歇息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 “我没醉,就这么点酒,想把弄醉?开什么玩笑!”张勉是真的没醉,但却颇有醉意。 所谓人醉心不醉,大抵如此。 “那我就跟你说了吧,我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老朽身体好好的,现在能吃两碗饭,能跑数里路,都不带喘的,你说这好不好?” 吴永年一直以来都很注重养生,每日晨间都会在这田野当中走上几圈,然后再做早饭吃,接着下地劳作,这日复一日,作息规律,别提这身体状况有多好,甚至比过去在朝为宰执之时都要好得多。 当初每日劳于政事,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久坐不适,长年累月,带来的不少的病症,但自从被贬至此后,反而那些身体不适之症不治而愈,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不是,我是说,您有没有感觉全身忽冷忽热,然后有发汗的状况?”张勉继续说。 张勉的话中之意,就是想要从吴永年这里探听到疟疾是否在此发生的消息。 “全身忽冷忽热?发汗?” 吴永年微微沉吟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果然是个有大才的人,一听张勉的这些描述就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张子,莫非你是想说那疟疾之症?” 张勉点头:“吴老可有此病症之状?” 吴永年摇头,“没有,此疾未曾感染到老朽,莫非……河源郡已出现此症之人?” 吴永年面色一变,他知道张勉不可能没来由地说到此病症,而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河源郡,毕竟张勉在那里生活,若是要发生此病症,也应当由此所发。 况且河源郡人口计数万余人,这在古时已经算是中等偏上的人口数量了,这么多的人口,就算出现此症也并不稀奇。 吴永年深知疟疾病症的可怕之处,若是一个郡县出现了感染此病症的人,此病具有传染性,那其他人也有可能被感染,如此一来,一传二,二传三,三传四,一直不断传染下去,多人患病,那这个局面就变得不一样了,甚至会因此失控。 吴永年的脸色看起来十分难看,没有任何的心思再度品茶。 “吴老,您先别急,听我说完,如今疟疾之症并非河源郡百姓所得,而是皇后娘娘……” 啊? 砰! 吴永年手中的茶杯陡然落下,当时就摔在地上,变成了碎片,他因为着急,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嘴皮和脸皮一直在剧烈抖动。 “什,什么……你刚才说是谁得了疟疾?”吴永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目直视着张勉,再次对他问道,那一双带有血丝的眼睛,变得有些赤红起来,苍老的面庞,皱成一团。 “是这样的……” 于是,张勉就将未明宗与欧阳皇后一同来河源郡,后又怎样出现疟疾之症的过程都给他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吴永年面上闪烁不定,他紧咬着嘴唇,其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牙印,变得有些发紫起来。 “那你照我那本记略所写的方子,给皇后娘娘治疗了?” “是的,此药方果然很有效,喝了药汤之后,次日皇后娘娘便已痊愈。” 哎…… 吴永年哀叹一气,看起来仍旧十分忧虑的样子,看他如此,张勉就觉得奇怪了,明明已经治好了皇后娘娘,为何他还是焦虑异常的样子。 “张子,你有所不知,疟疾一症,并非单一病症,它可分为许多种,比如包含有见间日疟,恶性疟,三日虐等等,被不同的疟原虫感染,就要用不同的治疗办法,幸亏此次皇后娘娘所得疟疾,正好对应柴胡桂姜汤可以治疗,不然没有对症下药的话,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我去! 这吴老也是个穿越众吧?怎么懂得如此多的医学知识,感觉他都比那些宫廷御医要强上许多倍,跟他一比起来,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吴老,这么说如果皇后娘娘得的疟疾,不是刚好被柴胡桂姜汤所治的话,那就有生命危险了?”张勉忽然感觉后背发凉地问道。 “大致如此。”吴永年面色严肃,沉声道。 呃。 当初只想着赶快找到治病的方子,哪想到这么多,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怕,若是真弄错了药方,皇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这条小命就被终结在这个古代了,从此史书上就会将自己记载成毒害欧阳皇后的奸佞小人,想想也是够够的。 不过还好,老天眷顾,最后自己还是运气不错,至少没出现什么差池,这就是最好的。 哒哒哒…… 就在这时,忽然有数辆马车疾驰而来,那急促的马蹄声正往这边方向快速奔走,张勉抬首遥望,只见那金色的六辔马车为首,一眼便是认得出来,这正是未明宗所乘坐的马车,而与他一同乘坐的必定是欧阳皇后。 “不会吧……难不成真是欧阳皇后出了什么问题,来这里找自己算账来了?” 因为之前张勉就跟未明宗说过,他要去找吴永年,所以自然知道了自己的行踪,才驾着马车往吴永年的行居处疾驰而来。 想到这里,张勉心中一阵惶然,本来自己只是好心一片,却没想到居然招来了杀身之祸,哎,早知如此,又何必去逞能呢,这下闯了大祸,自己难逃此劫了。 看着一行的马车越来越靠近,是留还是逃? 留,固有一死。 逃,也逃不出那些金甲士的追杀,固有一死。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还不如死得光明磊落点,大丈夫在世,怕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想到这里,张勉也就释然了,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逃避终将不是个办法。 疾驰的马车,急促的马蹄,掀起了地上的尘埃飞扬,漫天都是昏黄的尘埃,蹄声疾疾,将正在沉睡中的阿黄都给吵醒了,它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蹑着四肢走到门外。 “张子,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吴永年皱着眉头,望着飞奔而来的马车队,仿佛有些眼熟,但又不敢确认。 “是皇上来了。”张勉淡声道。 “啊?那我等快快前去接驾!”吴永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尽量做到平整一些,虽然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但这些植入骨子里的礼节,已经无法改变,不管任何时候,见到天子来临,总是要提前接驾的。 吴永年拉着张勉的手,两人急冲冲地走了下去,来到屋外,站得笔直,双目随着马车的移动而移动。 吁…… 声落之时,为首的金色马车陡然停下,后边跟着的几辆马车也同时停下,一股灰尘飘然而起,掀起了阵阵尘埃。 嘎吱一声,金色马车的车门打开,帘布轻掀,这时候毗人先从第二辆马车跑了下来,恭敬地来到金色马车面前,似是在恭迎着里边之人的出场。 先是未明宗走了出来,他轻拍着两手的袖口,左右望之,随后在毗人的手扶下,微微弓着腰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草民吴永年叩见圣上!”吴永年先是叩首,恭声道。 “张勉叩见圣上!”张勉也一同恭声道。 未明宗上前一步,将吴永年扶了起来,说道:“吴老,您是朕的恩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君臣相见酒中话 吴永年自从被贬谪到此地之后,就无机会再与未明宗见面,如今时隔多年,昔日的君臣相见,吴永年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角含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未明宗也念及昔日的旧情,今日得此见面,情绪也有些激动,紧紧握住吴永年的手,虽未落泪,但心中也颇感酸楚。 特别是当他看到周围的这些荒地,全是一座座的荒山,除了吴永年所居之处有些亮光,周围竟无人居住,全都是一片漆黑,可谓是环境简陋且艰苦,想想当初吴永年身在朝堂,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成为山野中人,其落差之大,可想而知。 “陛下,您请往这边坐!”吴永年擦拭眼角泪水,故作轻松地笑着,然后将未明宗等人引到屋外院子里坐下。 “张子,你也坐下啊!”未明宗见张勉站在一旁,指着他边上的座椅,让张勉坐下,张勉点首应下,也就坐了下来,坐下后,张勉注意观察着欧阳皇后,不管怎么看,欧阳皇后似是无碍,还与未明宗谈笑风生,亲密无间,根本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既然欧阳皇后没事,那他们来此地又是为何? 难道他们不是来找自己,而是来找吴永年的? 张勉心中臆想,却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如果真是为了找自己的话,刚才肯定都已经把话给说了出来,既然到了现在还什么表示都没有,这就更加说明,他们是来找吴永年没错。 想到这里,张勉心底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幸亏刚才没急着逃走,不然自己真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没事找事了。 为了压压惊,张勉喝了一口酒,心中大感顺畅。 “陛下,您与皇后娘娘还未用过饭食吧?要不我去弄些吃食来!” 正当吴永年准备起身往后厨走去时,却被未明宗突然叫住了,说:“吴老,不用了,这些让手下人去做就行,你坐下吧,朕与你好好聊聊。” 哦……吴永年搓了搓双手,半是犹豫,半是迟疑地坐下,接着便看到随行的两人往后厨去了,不一会儿就看到烟囱冒出的炊烟袅袅。 阿黄耷拉着脑袋,趴伏在地上,两只圆咕噜的眼睛不时在未明宗等人身上扫视,然后知趣地继续睡它的大觉,不吵也不闹。 张勉,吴永年,未明宗他们围作成一圈,吴永年对面坐着未明宗,在这黑夜里,高空中铺洒着明亮的月光,即便不用点灯,都能看到对方的轮廓,未明宗目视着吴永年,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吴老,你这些年吃苦了。” 当年的吴永年意气风发,在朝堂上可谓是舌战群儒,无人能与之匹敌,堪称一代名儒,但如今却面露颓色,人也变得苍老许多,跟当年的他相比起来,却有着天壤之别。 见此情形,未明宗方才连连叹气,越是想起往事,越是心中酸楚。 但吴永年却不以为然,哂然一笑,道:“陛下,老朽早已经习惯了,如此过活,倒也自在,吃得饱穿得暖,过得不苦。” “若是当年你不执意变法的话,或许朕的朝堂仍旧有你在……”未明宗话语哽咽,说到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吴永年苦笑摇头,摆手道:“陛下,不必如此,这都是老臣的命数,天意如此,纵是如何都逃不过。” “那过了这些年,若是朕再给你机会,你还会执意变法吗?” 未明宗的这句话意图很明确,当年的错,过了这么多年,你应该也反省了,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应该就不会犯下当年同样的错误了。 可吴永年的回答却与未明宗的想法背道而驰。 “陛下,不瞒您说,若是老臣再有一次机会的话,老臣还会作出当年一样的选择。” “果然如此啊!”未明宗仰天长笑,沉声道:“吴宰执依旧是那个吴宰执,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人还是一点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固执,哈哈哈!” “其实朕今日前来,一来是来感谢吴老的救命之恩,听张子说,医治皇后疟疾之症的方子,是吴老所着,所以今日前来感谢吴老。二来呢,就是过来看望吴老,时隔多年未见,朕也想知道吴老此时生活状况如何。” “今日一见,也算了却了朕的一桩心事,朕备了一些心意给吴老,拿来吧!” 未明宗朝毗人眼神示意,毗人领会其意后,便让旁人将东西抬了过来。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只见两个大箱子被抬了过来,每个箱子用两人肩抬,可想而知其重量不轻,打开之后,一道璀璨的银光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那箱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银锭,目测之下,至少应有千两以上,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而另外一个箱子打开之后,里边有叠放整齐的被单床被,还有若干件衣袍等等,这些都是用上好的绸缎料子所制,即便是在市场上售卖,那也有着不菲的价值。 这些东西,若是放在二十年前,那时候正是吴永年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估计还看不上! 但现在,吴永年只是一名山野村夫,这些东西那就是一笔巨款,有了这些东西,不说这一世大富大贵,但也足够他后半辈子的养老钱了。 众人见到这么丰厚的财富,不禁眼前一亮,但唯有吴永年却无动于衷,面上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老臣深居山野,用不着这些银两,反而会引来贼人觊觎,所以还请将银两收回吧,而这些绸缎衣袍,老臣就收下了,多谢陛下隆恩!” 说着,吴永年从箱子拿出一套衣袍试穿了下,发现还挺合身,就直接穿上,对未明宗连连道谢。 “那这些银两……”未明宗正想着如何处置时,目光正巧与张勉交织,于是心中一定,笑道:“此次皇后能安然痊愈,张子功不可没,这些银两,就赏赐给张子吧!” 嗯? 这个赏赐太过突然,张勉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当时愣了一下,随即面露欣喜,双手抱拳,马上对未明宗恭声道:“谢陛下赏赐!” 反正他最近也缺钱得很,准确地说应该是四方阁很缺钱,如今有了这些银两,正好可解燃眉之急,白要白不要。 “你这家伙,跟朕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说要就要!”未明宗指着张勉,对他数落道。 “陛下赏赐,是为天子所赐,张某岂敢不收,不收那不就是违背天意了吗?那是要受天打雷劈的!” 张勉说得一本正经,好似真有这回事似的。 “你这小子,这些旁门左道倒是不少,什么都有你说的!”未明宗笑。 聊着聊着,下人端着几道菜过来了,未明宗和欧阳皇后还未用餐食,叫上张勉和吴永年,但两人之前都已经吃过了,如今还是饱腹的状态,就没有再吃,但张勉看着这些菜肴色香味俱全,竟有些忍不住,管它饱不饱,先吃了再说! 于是,张勉又拿起筷子,又与未明宗他们一同用饭食,一边吃着,又把那还未喝完的坛中酒搬了过来,倒上之后,与之碰杯,吃饭,喝酒,就一晚上,张勉吃了两顿饭,不知喝了多少酒,这饮食可以说是很过量了。 但他不在意啊,人生嘛,不就是吃好喝好玩好,只要开心就好,其他的就不用管太多了,心累! 这一餐饭,一直吃到深更半夜,最主要是后半场喝酒去了,所以耗着时间比较多,喝喝酒,聊聊天。 在这一刻,他们没有君臣之分,只有把酒言欢,举杯邀明月,畅谈心中不快。 等到酒劲上头,张勉忽然兴致突起,晃晃悠悠地,从马车中取来他的古琴,然后在他们面前席地而坐,将古琴放在面前,拨动琴弦,一曲空灵悠远的曲声,便是传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吹草动夜曲声 琴声悠悠,仿若那动听的旋律在夜空中缓缓飘动,与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如一曲月明之歌,萦绕在空气当中。 张勉的十指在琴弦上幡然而动,时而快速,时而缓慢,一动一静之间,将那美妙的琴声奏出,林间的树叶,在微风吹拂下,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如琴音的点缀,两者相融,竟变得无比动听。 蛙叫虫鸣的声音,也一样能与琴声相融,在这充满了自然的旋律中,张勉勾动着手指,让琴弦在他灵动的指尖变得更加灵活自然,每当张勉弹琴之时,总会将全身心投入其中,他仿佛置身在这个琴声的世界中,外部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未明宗,欧阳皇后和吴永年几人,也都被张勉所弹奏的琴声吸引,只见他们微闭着眼眸,面上露出一副祥和的面色,静静地倾耳聆听。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境如那一湾平静无垠的湖水般,没有任何的波澜和涟漪,所有的事情全都抛之脑后,腾空脑袋,只有乐律的进入,给与心灵的洗涤。 优美动听的琴声,在上空不断萦绕,张勉也因为弹奏此曲,变得汗流浃背,弹曲不止是一门技术活,也是一门体力活,任何一个动作,都要尽心尽力去做,这都是很费力气的。 一曲作罢,琴声也在这时候戛然而止,他们几人仿佛还沉醉其中,有些不舍得醒来。 直到余音结束,曲声回响停下,他们方才睁开眼眸,回到现实当中来。 “真是天籁之声啊!”欧阳皇后赞扬道,自己脑海却还在回味着刚才的优美旋律。 “张子的琴艺高绝,久未听闻,朕真是想念之极。”未明宗也沉湎于此曲当中,对张勉的琴艺大加赞扬。 吴永年则两眼赤红,眼眶渐湿。 “吴老,你怎么了?” “哦,没事,眼里进沙了。” 吴永年手抹了抹眼,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佯装着微笑道:“老朽累了,先去歇息了,陛下,娘娘,您二位也早些休息,卧榻就在那间,床铺已经都铺好了。” 说完,吴永年双手作揖,后退几步,就往自己屋中走去,轻轻掩上了门。 见吴永年离去,未明宗和欧阳皇后也都携手往另一间屋中走去,然后拴上了门。 张勉则将古琴放回,屋子已没有卧榻之处,只得将就一晚,睡在了马车中。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张勉还未睡醒,就感觉脸上有一股湿漉漉的东西在动,他迷糊当中,用手去挠,可是刚一伸手,那东西就不在了,可是收手回来后,那湿漉漉的东西又在自己脸上蠕动。 “什么东西啊?”张勉睁眼一看,只见面前阿黄正趴在马车门边,用那粉红的舌头舔着自己的脸,弄得他满脸的唾液,又黏又湿。 原来昨夜他在马车中睡着了,连门都没关,所以阿黄趁着这时就给自己“洗脸”了。 张勉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无语地看着阿黄,阿黄则大口大口地呼气,哈哈地朝着自己伸舌头,张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东倒西歪地朝着井边走了过去,打了一盆清水洗了把脸,把那脸上的唾沫星子给洗了。 刚洗好了脸,其他人也都陆续醒了,那几名宫廷厨师早早地把早饭给做好,等所有人洗好了脸,一坐下来就可以吃了,早饭是稀粥加些小菜,味淡但还算是精致,毕竟在这个条件简陋的地方,这几名宫廷厨师找不到太多的食材,只能是有什么就做什么,将就着吃了。 对于其他人可能味道淡了点,但吃多了大鱼大肉的未明宗,吃到这些粗茶淡饭反而觉得新鲜,而且还倍加喜爱,连着喝了两碗粥,吃了不少的小菜,胃口甚至比在宫中的都要好。 “皇上,您今日的胃口比在皇宫中的还好呢!”欧阳皇后见状,不由得笑道。 未明宗微微点头,用竹筷指着桌案上的菜肴,笑道:“这些东西朕在宫中难得吃到,虽清淡,但却有着一股自然之香,朕爱吃。”说完话,未明宗再次提起竹筷,夹了几筷的野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张勉也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些菜,打了个饱嗝之后,整个人也舒坦了许多。 阿黄凑到张勉的身旁,用那毛茸茸的脑袋拱着他,那两只还带有眼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想吃?”张勉问。 阿黄像是回应似的轻哼了一声,然后蹲坐在地,伸着舌头,哈着气,像是在等待张勉的喂食。 “吃吧吃吧!”张勉见它这个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舀了一大勺的粥,放入它的食钵中,刚一舀完,阿黄就马上跑了上来,不由分说地直接哇哇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说是饿狗扑食也不为过。 吴永年则吃得不紧不慢,张勉都吃完了两碗粥,吴永年才刚吃第一碗到一半,这速度如果放在军队中,妥妥地没饭吃的节奏,不过这可能也跟他年纪大了有关系,只能细嚼慢咽,慢慢消化。 这顿饭吃了有一个时辰,等所有人都吃完之后,吴永年则扛着锄头,背着镰刀,戴着草帽,穿上草鞋,往田埂走去,这是他每日的日常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正因为如此规律的生活方式,所以他才会从未生病,身体啥问题也没有。 他就在附近的稻田里收割稻子,张勉说要去帮他忙他都不让,说是要让他陪未明宗和皇后,把他们晾在一边不好,张勉没办法,只好照他话去做,可谁知未明宗也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他看到吴永年在那里收割稻子,自己也是手痒痒,也跟着下了田,说是要割稻子。 “陛下,这等粗活还是让老朽来做吧,您龙体金贵,就别碰这些粗活了,万一伤到手就不好了。” “诶,这是哪里话,朕少时也曾与父皇做过这些农活,别把朕小看了,给朕一把镰刀,朕也来试试!” 兴致一来,谁也劝阻不了他,只得听从他的话,给了他一把镰刀,又在毗人的安排下,戴着草帽,身旁还安扎有几人,时刻注意着未明宗的安全,生怕他被稻子杆给划伤什么的,一直都是保持小心翼翼的状态。 第一百五十四章 收割稻谷几不易 未明宗在宫中未曾做过这些农活,几番下来,他已经是额上渗出汗珠,累得手臂酸痛,大口地喘着粗气,如今只有自己亲自做过之后,才知道原来百姓是如此辛苦,每日都要如此劳作。 “朕今日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天下百姓如此辛劳,这稻米的确是来之不易啊!”未明宗挺直了腰板,空中的白云中渐渐现出一道炙热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感觉这汗水不断地往外流,不一会儿,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给浸透了。 “快,快给皇上递锦帕!”毗人见未明宗准备用衣袖擦汗的时候,他忙对身旁人说道,旁人方才手忙脚乱地拿出一块锦帕,递给了未明宗,他接过锦帕,往脸上一抹,擦掉了脸上的汗水。 “你们也别光看着啊,都去帮忙啊!真是急死人了!没点眼力价的东西!”毗人见其他人无所事事,气得不打一处出来,马上对他们呵斥道,驱赶让他们也一同去田间劳作。 连皇上都去劳作了,你们又算得了什么,居然还在那里无动于衷,这不是找骂吗? 在毗人的驱赶下,众人唯唯诺诺地拿起镰刀,纷纷下地,镰刀不够的,就两三个人共用一把,然后换替着来,人一多起来,割稻子的速度都变快了许多,原本一望无际的稻田,金黄无垠,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短短时间里,就已经收割了一半多。 比起吴永年一个人做这些活不知快了多少,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估计没个一两个月是做不完的,所以说人多力量大即是如此。 张勉也不在一旁看着,拿起镰刀,戴着草帽,也一同下地,与未明宗并肩收割稻子。 “张子啊,朕知道你除了琴艺高绝之外,诗才也堪称一绝,今日收割稻谷之际,你不如作诗一首,以此为题如何?” 听到这话,张勉放下镰刀,心中乐了,这还不简单,只要用那首最为经典的诗句,便足以吟诵出今日的此情此景。 “陛下,请允许张某沉吟片刻。” 未明宗微微点头,手中的镰刀仍旧没有停止,一边收割着稻子,一边转首看着张勉,期待他作出精彩的诗句出来,而其他人的目光也不时回望着张勉,这种期盼的感觉,就像是在等待某个精彩的表演似的。 咳咳咳…… 张勉轻咳了几声,润润嗓子,然后朗声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诗赋一出,众人面上呆愣片刻,都在回味着张勉所吟诵的这首诗句,可能也因为他说得太快,其他人都还没有缓过神来,所以现场沉默半晌,一点声音都没有,极其安静。 而未明宗则在心中低喃着这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当他在吟咏之时,只感觉眼前浮现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仿佛眼前看到一位老农,手持着锄头,在烈日下劳作,天气极其炎热,老农流下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到田地上,很是辛苦,而收割的这些稻子,却将它们都要分离成一粒粒的稻米,其中饱含着很多辛苦,是用那一滴滴的汗水所构成的。 “好诗,好诗啊!”未明宗回味着这首诗的意境,仿佛就像是在描绘自己一样,如今的他也像诗中老农那样,在烈日下收割稻子,如此辛劳。 “妙,妙,实在是妙!”未明宗朝着张勉竖起了大拇指,对这首诗大加赞叹:“这首诗小中见大,既写出了一位老农收割稻子的辛苦,也反映了当今天下百姓的辛劳,我们吃的每一粒稻米皆是来之不易啊!” “朕宣布,日后宫中所有人,若是有浪费粮食之状的,必当严惩不贷,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回应答道。 在过去,宫中浪费粮食的现象很多,当初未明宗未尝体验到稻米的来之不易,而今日身体力行,自己亲自收割稻子,方才知晓了其中的辛劳。 “张子大才,老朽佩服!”吴永年双手作揖,对张勉拱手道:“此诗立意鲜明,是为济世之诗,必将流传于世,从此之后,人们便知稻米的由来不易。” “快记下此诗,听到了没有?”毗人指着旁人,让他们一笔一划地写在简牍上,工工整整。 吟咏完此诗后,众人干活的劲头更足了,即便是在烈日的暴晒下,他们全身流着大汗,仍旧坚持做着,当然了,这也有着在未明宗面前表现的成分所在,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受到此诗的激励,所以每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努力。 嗤…… 就在未明宗手抓着一把稻子时,忽然被稻子杆的边缘给划伤了手,拉出了一道口子,鲜血从中渗出,他忙着用手保住伤口,而毗人在看到之后,面色大变,急忙道:“快,御医,快看看陛下的伤势!” “无大碍,就出了点血而已,小事。”未明宗摆摆手,根本没把这事放在眼里,御医放了点金创药,轻微包扎了一下。 “陛下,此事不可小觑,要不您还是先别做了,剩下的都交给其他人去做就行。”毗人在一旁面露担忧,生怕他真出了什么意外。 “陛下,您做了这么多,上天也了解了您的心意,一定会泽被未国子民的。”欧阳皇后也在一旁心疼地说道。 “陛下,您龙体要紧,剩下的这些都交给老朽吧,您受伤不便,就先去歇息吧!”吴永年也劝说道。 未明宗看了看自己的手,在汗水进入到伤口的刺激下,不时感到一阵刺痛,就这样的状态可能也做不了太长的时间,思忖之后,他还是听从了其他人的建议,把手上的镰刀交到其他人手中,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到阴凉处歇息。 经过一上午的忙活,一大片的稻子,几乎全部都被收割完毕,将这些稻子堆成了小山,堆放在屋外的院子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打谷机将这些稻谷分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森林深处惊天吼 人多力量大,稻子的收割也是在这时候完成。 看着这些堆满的稻谷,吴永年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一个人来忙活这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即便是忙完,自己恐怕也会累得躺着休息几天才能恢复。 “陛下,您的伤势好了些吗?”吴永年牵挂着未明宗手上的伤势,便是询问道。 “朕没事,小问题而已,过些时日就好了。”未明宗不以为意回道。 这点小伤比起他当年带兵时候,在战场上厮杀所受到的刀伤,简直就不足一提。 别看未明宗现在养尊处优的样子,当年他还未登基时,身为十六路王侯之一,带着兵卒大杀四方,浴血奋战,其勇猛之力,冠绝三军。 转眼间,数十年过去了,每当想起曾经的那些峥嵘岁月时,他不禁心中意动,陷入到当年的那些回忆中。 当张勉朝远处眺望,见那稻田的附近之处,似是种着有密密麻麻的植被,便指着问道:“吴老,那些都种着何物,看起来有些别致的样子?” “哦!那都是随便种的一些药材,就柴胡,桂枝,甘草之类的。” 吴永年平日里他也喜欢自己熬制一些药汤之类,所以就找了些空地来种植这些药材,可当张勉听到这话后,当时就眼前一亮,马上就联想到了疟疾之症,而在治疗疟疾上,所用到的柴胡桂姜汤,其所需的药材便是那柴胡,桂枝,干姜和甘草等。 尽管欧阳皇后的疟疾之症已经治愈,但这个病症背后的隐患仍旧存在,这就是像是一个定时渣旦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暴,疟疾之症一旦在全城爆发,那就是一场极大的灾祸,所以为了预防这个情况的发生,就只能做好两手的准备。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准备足够的药材。 这里正是种植大量药材的一片大好地方,水土丰沃,长势良好,而且张勉专门看过了,现在这里种植的药材状况十分好,若是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说别的,若是这里种植药材,那肯定会长得很好,你们看看我现在种的那些便知。” “吴老,此事非常重要,来不得半天疏忽,这是关系到整个河源郡,甚至整个未国百姓的生死。”张勉面色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吴永年见状,脸上也浮现出了肃然之色,微微点头:“我这个老头子可能别的不会,但若是让我种些药材的话那是没什么问题的。” “吴老,能带我下去药田里看看吗?”张勉提出问道。 “当然!” 在吴永年的带领下,张勉等一众人来到药田旁,药田被分成格子状,每一样不同的药材被种在不同的区域,互相不干扰,不干涉,而且长势良好,确实如同吴老所说的那样,几乎每种药材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特别是柴胡,茎高个大,一看就特别新鲜。 柴胡的用处很多,除了用于疟疾之外,还有感冒发热,捣碎或是煮熟了吃,都有着显着的效果,有一道菜叫做柴胡炖小鸡,这就是一种补品,既能滋补体虚,又能治好感冒,以前张勉就吃过,效果那是杠杠的。 桂枝的生长周期缓慢,属于樟目类的药材,所以自己种植并不现实,还不如直接深入到密林中去寻找来得实在些。 甘草和干姜这些都是随处可见的药材了,种不种关系也不大。 经一番考察下来,这里果然到处都是宝,除了可以找到那些必要的药材之外,张勉还发现了人参和灵芝这样的稀有之物,虽然年份还不是很长,但在这里能够找得到这些东西,那也是不小的机遇了。 欧阳皇后对这里很感兴趣,长期身处在宫中,哪里见到这样美好的风景,有山有水有树有花,到处都有着鸟语花香,洋溢着大自然的味道。 阿黄则乱蹦乱跳,与那蜂蝶戏耍,根本就没有一刻安分过。 张勉他们只是站在森林的外围部分,听吴老说在森林深处,里边还存在有不少的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别说他自己了,就连一些猎人都不敢孤身直入,只是在布置一些陷阱时才会偶尔进去。 阿黄在那玩得太投入,追着蜂蝶就往森林深处跑去,当张勉转首一看时,竟不见了阿黄的身影,他一直在喊着阿黄的名字,但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糟糕,它进去森林内围了。”张勉面上一变,刚想跑进去,却被吴永年拦了下来:“张子,别再进去了,里边就是森林的内围,有很多猛兽,还有猎人设下的陷阱,如果不懂得他们标记的,很容易掉落到陷阱中。” “可是,就不管它了?” “没事,阿黄机灵得很,它会自己出来的。” 张勉对此表示怀疑,阿黄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亚子,随便遇到一样野兽,都能把它当做腹中餐给吃了,到时能不能逃出来就是两说了。 话刚说完。 嗷嗷…… 就在这时,森林深处传来一道狂暴的熊吼,感觉着森林的树叶都被这强烈的声响给震动了,那树上的叶子不断簌簌掉落。 我去! 张勉感觉地面都在震动了,毫无疑问,阿黄惹到大佬了,只不过想不明白的是,这狗东西为什么要惹熊这样的大型动物,而且还是凶猛之兽,这心也是够大的。 汪汪汪…… 只见阿黄屁颠屁颠地朝着回向奔跑过来,然后在它身后,正跟着一头偌大的,肥胖的,臃肿的黑熊,仿佛把它给激怒了,正用着笨拙的四肢,努力地朝他们这边奔来。 熊看起来虽然笨重,但它的一步就当人的好几步,跨度完全就不一样,所以随着奔跑的加快,与他们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张勉也是无语了,好端端地怎么惹上一头熊,这阿黄还真是个会惹祸的胚子。 “熊来了!护驾!护驾!保护皇上!”毗人见黑熊狂奔而来,两腿吓得发软,面色变得铁青,朝金甲士大声喊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黑熊凶猛有招治 黑熊的猛烈狂奔,将所有人都弄得惊慌失措,各自奔逃,而那些金甲士则为了保护未明宗的安全,手持着武器,与那黑熊相斗,这头黑熊别看它体型臃肿,笨重,但一发起飙来,完全就是六亲不认的状态,面对众多金甲士的围攻,它直立起身形,俨然一副向他们示威的样子,不断暴怒狂吼。 吼声强烈,几个整个森林都能听到,那树上的叶子不断飘落,众人心神惊惧。 “快,快把这头熊给赶走,免得伤到了陛下!”毗人也是面色着急,生怕未明宗受到一点伤害,说话时候也是慌慌张张,两腿不住地发抖,他还是平生看到这么一头庞然大物的黑熊,直立起来时似是两人高度那么高,体型庞大,一个熊掌都堪比他的脑袋那么大,要是一巴掌拍下去,那人还不是被它给拍死了。 阿黄躲在张勉的旁边,不断朝那头黑熊狂吠,黑熊也是示威式地朝它怒吼,口中的唾液不断往下滴,金甲士搭弓射箭,朝那黑熊不断射箭,熊皮很厚,而且毛发浓密,普通的箭支根本就射伤不了它,反而像是对它挠痒痒似的。 见射箭此策略无果,于是金甲士手握着金枪,朝黑熊赫然冲去,正当黑熊暴躁之时,见有人要伤它,它也并非坐以待毙,伴着怒火,用那厚实的熊掌,猛地朝金甲士拍了去,连人带着武器一起飞出数米外。 就这样围攻了半晌,仍旧毫无所获,反而金甲士这一边却伤势惨重,十名金甲士,已经被这头黑熊伤了三四名,在这头黑熊面前,他们就如蝼蚁般不足一提,想要近前伤它,简直比登天还困难。 若是在后世,可能十种对付它的方法,但是现在,却拿它几乎没任何办法。 黑熊可能对付刚才那几人也是累了,只见它一下子席地而坐,肥硕的身形一览无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样子。 不管阿黄如何朝它狂吠,它就是无动于衷,偶尔甩一巴掌过去,把阿黄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到了后来,黑熊也懒得理会它,坐在那儿动也不动,摊开那肥硕的肚腩,然后随手抓起旁边的浆果往口里边送,自顾自地地吃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头黑熊是为何意,难道它就这样赖着不走了? 但这里是他们活动的地方,怎么能允许一头充满危险因素的黑熊留在这里,那岂不是随时都会担惊受怕,时刻面临着生命的威胁。 不行,这绝对不行,必须要把它赶回属于它的地方才行。 毗人越看这头熊越是心里瘆得慌,只要它一刻不离开,这心里边就一刻不踏实。 “你们几个都还愣着干什么,快想点法子啊!” 可无奈的是,他们几个哪想出什么办法,刚才人都在的时候都拿这头熊没辙,现在又伤了几个,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要真说什么办法,也只能靠他们拿命去硬拼。 即便如此,这头熊如此凶猛,到时惹怒了它,不仅没把它赶走,还把未明宗给伤了,那事情就闹大了。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未明宗见他们一直迟疑,停步不前,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身为堂堂的御前金甲士,竟然连一头熊都搞不定,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把未明宗的脸都给丢尽了,让诸国笑话。 未明宗一想到这里,他都能想象得出那些人嘲笑的嘴脸。 这头黑熊仍在那里自顾自地地吃着浆果,阿黄狂吠了半天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徒增噪音。 “陛下,要不我们离开此地吧,不与这熊纠缠了。”欧阳皇后在一旁劝说道。 “不行!今日此熊伤及朕的兵卒,如果不让它付出代价,朕绝不离开这里半步!” 很显然,未明宗跟这熊杠上了,一代国君还怕区区一头熊?这不是开玩笑呢吗,虽然当时武器落后,但人与自然相处到现在,凭着人类的智慧和能力,方才走到了今天,别的比不了,但对于这熊,未明宗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未明宗扫视众人,当他目光停留在张勉身上时,注意到张勉似是正在沉吟思考的样子。 “张子,不知你对此事有何良策?”未明宗对张勉发问。 “回禀陛下,在下有一办法可治这头熊。” “快说来听听!”未明宗一听张勉有了办法,当时眼前一亮,马上追问道。 与未明宗反应一致的众人,目光刷的一下,齐聚在张勉的身上。 在他们汇聚的目光注视下,张勉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猛击熊鼻即可让其昏厥。” 猛击熊鼻? 众人呆愣,他们何曾想过这一点,之前都只是将所有注意力放在此熊的身上,根本无人想到会用力击打熊鼻,而且击打熊鼻为何能让它昏厥,这是众人不解之事。 “张子,此法果真有效?”未明宗也是首次听到这个说法,再次向张勉确认。 众人也有些不太相信,之前他们那么卖力,都没能把这头熊怎么样,现在又说只要击打它的鼻子就能晕厥,世间哪有这么轻松的事情。 面对众人的质疑,张勉哂然一笑,说:“有没有效,试试便知道了。” “众甲士听令,依张子所说,击打此熊的鼻子!”未明宗对所有金甲士下令。 “遵旨!” 虽然众人仍旧带着质疑,但在未明宗的命令之下,谁也不敢违抗,只得依令行事。 这头熊还在那敞开肚皮吃着东西,根本就不管旁人的反应,可能它就以为自己根本无人能敌,当山大王当惯了,可就是这样一种心态,却给它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所有金甲士欺身上前,哪怕靠近了它,它也当做没事儿一样,仍旧在那洋洋得意地吃着浆果,等它真正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只见这些金甲士全都朝着它鼻子打了过去。 黑熊惊慌失措下,赶紧丢掉掌中的浆果,正想逃跑时,这时四肢不听使唤,感觉眼前发黑。 伴着砰的一声巨响。 黑熊那肥硕的身体便是轰然倒地!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风波刚平一波起 当所有人看到那黑熊轰然倒地的瞬间,他们全都看呆了,实话实说,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这头黑熊为什么会倒下的。 难道真是因为刚才击打了它的鼻子? 可之前他们拼了老命,还付出了几个人受伤的代价,都没能把这头黑熊怎么样,现在就碰碰鼻子,就能把这头黑熊给搞定了?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这头晕厥的黑熊,面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呆愣在那一动不动。 “这,这……”未明宗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的目光。 同样的,吴永年干皱的面庞上,也浮现出了震惊之色。 唯独张勉一人,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他看来,这一幕似是理所当然,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这头熊真的晕过去了?”未明宗还是不太放心,让人上去察看,经过一番查看后,最后确认它的确是晕厥了,与张勉之前所说的状况完全一致。 “回禀陛下,这头黑熊确实已经晕厥。”一名金甲士说道。 呼…… 未明宗这时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底的大石登时落下。 “张子果然料事如神啊!”未明宗对张勉称赞道,张勉则摆手笑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只是朕有一事不明,张子为何知晓,击打熊鼻能使其晕厥?难道张子过去曾试过?” 张勉心中苦笑,就他这个小身板,哪敢去尝试,万一打熊鼻不成,把自己小命都给搭上了。 于是他揶揄笑道:“此法我是在一古时典籍中看过,后来突然想起,便将此法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未明宗点点头,之后命几人将此熊抬入森林内围之处,免得它再擅自跑出来。 如此一来,此熊所带来的风波便到此为止,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次日之后,未明宗便带着众人,与欧阳皇后一同乘着马车回去了天京,朝中事务繁忙,也不可能在此停留多日,见上吴永年一面后,也算是遂了心愿。 在他们离开之后,吴永年依然与平日一般繁忙,种地,收割,护苗,这些都已经成为了他的日常,一天不做的话反而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不舒服。 虽然劳碌疲累,但他却觉得很充实,而且这些经过这样劳作下来,反而让身体变得更为结实了,不似以前那般体弱多病,在这里就很少生过病,每天的饭食,一日三餐,规律且正常。 张勉待在这里,就时不时帮帮他,劈柴,烧饭,挑水什么的,而且张勉还给他做了个简易版的自来水,不用出户,就能将水井中的水直接引到屋中,带来了许多的便利。 越是这样,吴永年就越是离不开这里了,若是有一天让他重回朝堂,他还有可能不习惯,毕竟这么大的年纪了,不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即便是人回去了,心也可能早已不在上面。 “如今这种生活也挺好的,有阿黄陪伴,与这山中的花草作伴,每日劳作,吃着粗茶淡饭,简简单单,挺好。”吴永年对这种闲适的生活已经有着深深眷恋,若是回到朝堂,每日必会面对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朝为官了大半辈子,这一点吴永年早已经看透。 不过,吴永年却对张勉劝说道:“张子,我年事已高,各方面能力都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如今你们才是未国的栋梁之才,可以担当起未国的未来,我剩下的年月已经不多,其他的已经没什么遗憾,这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西北三十六郡,若是此生此世能看到收复的那一天,我便死而无憾了。” “吴老,你如今尚且六十而已,你还可长命百岁,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一定能看到的!”张勉面色肃然,沉声道。 哈哈哈! “长命百岁!小子,你倒是会哄人,若是真活到百岁,那岂不是成仙人了?”吴永年大笑道。 在这个时代,能活到七十的老人都是寥寥可数,更别说是百岁老人了,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天上的仙人才能活这么长的时间。 “吴老,您还别不信,在我云游去过的一处地方,那里有好几位百岁之人。” “真的?那是仙人境地吧,他们是否服了长生不老之药,方能活到如此年岁?”吴永年始终认为别人是服了长生不老之药,但张勉很想说的是,在后世的百岁老人,虽说罕见,但也不是那么神秘,更没有服用什么长生不老之药。 记得一次采访百岁老人,他说他的长寿秘诀没别的,就是每天的粗茶淡饭,最重要的还是心态。 心态好,都能让人年轻十岁,心态不好,能让人瞬间衰老十岁。 “吴老,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而能够让人长寿的秘诀,唯有心态二字!” 嗯……吴永年微微点头,他对张勉说的这个观点表示赞成。 对此他也有着深切的感受,当初在朝堂为官时,每日都感觉心绞痛,失眠多梦,如今归于田野之后,这些症状却自行消散,而且每晚睡眠良好,不曾有过失眠的状况,精神十分充沛。 阿黄也象征性地汪汪叫了两声,表示了自己的赞成。 在欢笑声中,张勉在这里度过了几日开心的时光,可接下来的时间里,河源郡却发生了张勉最为担心的状况。 这一天,张勉正在院外劈柴,远处飞来一只信鸽,在空中盘旋几下后,便飞落在地,张勉放下斧头,走上前去,从这只信鸽的脚上取下信笺,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河源疟疾,速回!!!” 张勉看着这三个显眼的感叹号,就知道事态紧急,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 放下信笺,张勉赶紧回屋收拾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将所有东西全都打包好,然后放上马车,正准备乘着马车离开时,吴永年正扛着锄头回来,见张勉急匆匆的身影,他马上大喊道:“张子,你欲往何处?” “河源出现了疟疾之症,我现在正在赶去!” 话音刚落,吴永年马上扔下锄头,马上跑到马车前,说:“带我一同前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疟疾泛滥消病灾 一 “吴老,如今河源郡疟疾之症泛滥,凶险之极,您还是别去了。”张勉顾及吴永年的年事已高,再去趟这个浑水,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况且疟疾传染性极高,若是他感染此病,更不容易痊愈。 “张子,此疾在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了解的人了,这一趟我必须要去,你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自己,不必担忧。”吴永年说这话的时候有着无比的自信。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要论疟疾在这个时代,没有比他更了解这个病症的人了,正因为了解,所以才能开出柴胡桂姜汤这样的药方。 就算是当朝的御医在这方面都不及他的一半。 哎…… 张勉轻叹了一口气,面上现出复杂之色,若是不带他去,他肯定不依,但若是带他去,又过于危险,疟疾传染快速,一旦感染就难以治愈。 “张子,即便今日你不带老朽去,我也会在你离开之后独自前去的。” 他的这句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意思很明确了,反正不管你带不带我这个老头,我是一定会去的。 果真是一名倔强的老头。 张勉摇头苦笑,便抬手说:“走吧!” 吴永年微微一笑,抓着马车的扶手,一脚登上,坐在马车厢中,张勉拉动缰绳,扬起皮鞭,在一声马嘶下,马车便朝着河源郡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张勉扬鞭快马,马车剧烈抖动,不顾路上的颠簸,以最快的速度往河源郡赶去。 ………… 河源郡中。 街道上一群人躺倒一片,他们的身体忽冷忽热,手脚冰凉,脸色煞白,并且不停地打摆子,汗珠不停地往下流淌,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而在各个医馆门前,都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几近没有任何空隙的地方,一旦有郎中出来,他们就会涌上前去。 “好了好了,都别挤了,你们这样挤法,我也不能给你们看病啊!” “大夫,大夫,您快看看我家孩子吧,他现在病成这样,话都说不出来了,您快请看看吧!”一名老妇泪眼摩挲地对那名郎中请求道。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你这个孩子得的是绝症,治不好的,你自己看看那边,跟他一样的多的是,快走快走!免得把这个病传给我们,快走!”这名郎中一直在驱赶着那名老妇,一边蒙着嘴鼻,生怕自己被传染。 “大夫都让你走了,快点走吧!得了这病治不好了,快走吧!”旁人也在说道。 “你自己看看街上的那些人,都是得了这种绝症的,哪有一个治得好的,去那边待着吧,我们可不想跟你一起遭殃!” 砰的一下。 一名年轻男子一脚踢在老妇身上,趾高气昂地将她们母子赶到那边去,“我说老娘们,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叫你滚去那边,没听到吗?” 老妇紧紧抱着她孩子在怀里,低着头,一声不敢吭,任凭对方的拳打脚踢。 “诶,我看你这老娘们是活腻了吧,叫你滚开听不到是吧?”那名年轻男子挽起袖子,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对身旁男子说:“兄弟几个,来,帮哥一把,把这老娘们跟那个病痨拉过去,免得被他们这些人传染,真恶心!” 话音刚落,旁边的几名男子走上前来,与那名男子一同,准备将这对母子给拉走。 “别,别把我们带走,我求求你们了,我只想救救我的孩子,他还小,一定还有救的,求求你们了!”老妇紧紧抱着她孩子,哭得两眼赤红。 “现在只要得了绝症,谁都会死!阎王爷管你小还是大呢,照样收!”说完,那几名男子强制地将那名女子拖走,根本没顾忌她怀中还抱着那名孩子。 两人就这样被生硬地分开,女子哭天抢地,那孩子也是哭喊着要娘。 众人见状,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疟疾在没有方法治疗面前,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绝症,只要患上这个病,就等于是跟阎王爷提前报到。 他们对此表示同情,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有时候真的很渺小,特别是在这些难以治愈的疾病面前,这是一道生死符,是生是死,全在于一线之间。 “你们能不能有点良心,她们是母子,被你们这样分开,难道你们就无父无母吗?” 就在这时,沉鱼的身影出现在此处,她指着那几名男子,对他们呵斥道。 “哪来的野丫头,哥几个做事要你管?”听到沉鱼的指责声,那几名男子脸色马上一变,变得冷厉而阴沉,他们冷着一张脸,不怀好意地朝沉鱼走了过去, 现在的河源郡因为疟疾泛滥,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一片混乱,也因为如此,让得一些鱼目混珠的人得以在此作威作福,就像这几名男子一样。 沉鱼不惧他们几个,仍旧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几个,再次斥声道:“别以为如今河源郡大乱,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们,恶人有恶报,此时不报,是因为时候未到!” “你这个野丫头,再在这里胡说八道,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巴!”一名男子率先欺身上前,抡起拳头朝着沉鱼打了过去。 眼看着那拳头豁然冲来,沉鱼闭着眼眸,不知如何反抗,只是这样呆愣地站着。 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沉鱼闭着眼睛在心里默数,等数到十秒的时候,仍感觉不到对方有任何的动静,如果按照正常情况的话,要么自己已经被打得受伤,要么就是对方放弃,可现在自己一点事都没有,难道是因为对方放弃了吗? 想到这里,沉鱼猛地睁开眼睛,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当时就被震惊到了。 “少,少爷!” 沉鱼禁不住喊了起来,因为她看到的正是张勉一只手抓着那名男子的手腕,对方痛得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只是在那冷汗直冒,面上狰狞不已。 “我说你啊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还到处出风头,要不是我在,你看你啊!哎!”张勉叹了一口气,指着沉鱼有些无语地说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疟疾泛滥消病灾 二 在张勉离开的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自己都没想到,疟疾竟然变得如此泛滥,放眼望去,几乎半个河源郡的人都已经患上此疾,其形势岌岌可危,不能不重视。 听沉鱼说,这个病来得很急,就像是一阵风突然刮来,一夜之间,很多人都得了这个病,甚至有些人因为抵抗不了这个病症,已经撒手人寰,永远地离开了。 每天虽然前来药铺和医馆的人很多,但他们依旧没有任何有效的治愈方法,看着一个个患病的人死去,他们那些还未患病的就开两副药,聊以安慰,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作用,不管是得病或是没得病,做这些都是无用的。 没得病的,就只有抱着侥幸心理,得病的,就只有坐以待毙,只要一发现有人出现这个病症的症状,他们就将那人带离人群中,将其与患病的人待在一起。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那些患病的人因为没有得到治疗,相当于被人们遗弃,最终一个个地痛苦逝去。 此时的河源郡到处充斥着恐慌和不安的气氛,每天人们总会担惊受怕,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患上了这个病症,患上之后,就是死路一条,别无选择。 从沉鱼的口中得知,庆阳公主也患上了此病症,所以她才出来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药,之后就发生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张勉的出手,将那几名男子全都吓退,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而那名女子也在向张勉不断道谢,因为有他的出现,自己跟孩子才算是没有分离。 在得知庆阳公主也患上此病之后,张勉与沉鱼赶紧一同回到府中,乘上马车之后,沉鱼见吴永年也坐在这里,不禁一怔,她当初也是见过吴永年的,所以马上认了他出来。 “吴宰执?您怎么会也在这……”沉鱼有些诧异道。 “为了疟疾之症,老朽是该来了。” 沉鱼面上一喜,惊讶道:“难道说吴宰执可以治愈此绝症?” “此疾并非绝症,还是有治愈的法子,只是看会与不会而已。” “太好了!太好了!”沉鱼心中一阵欣喜,攥紧了双拳,有些激动地低喃道。 马车疾驰,蹄声疾疾,往府中快速行去。 此时的庆阳公主正躺在床榻上,只见她脸上全是冷汗,身体忽冷忽热,脸色煞白,呼吸也变得局促,而在她周围站着的有欧阳岳,宁玉满和王汉等人,在庆阳公主病了之后,他们都没有离开半步,已经叫了几个大夫,都对此束手无策,所以才用飞鸽传书将张勉唤回来。 “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那些大夫都说此疾是为绝症,若是治不好,皇上怪罪下来,那就糟糕了!”王汉在那里不断踱步,心里乱成一团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过了,反正欧阳岳是国舅爷,就算庆阳公主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他的头上,而宁玉满则是他的兄弟,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唯独只有他一个小小的河源郡郡守,若是龙颜大怒,怪罪下来,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想到这里,王汉身体一激,全身不禁颤了一下,面上更显得慌张。 “我说王郡守,你能不能好好坐下来,老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弄得我眼睛都看花了。”欧阳岳实在是受不了王汉的来回踱步,有些无语说道。 被这么一说,王汉才讪讪地坐了下来,可坐下来之后,心里还是难以平静,不断抖腿。 “四弟,那信鸽送出去了没有?二弟他什么时候才来?”欧阳岳朝宁玉满问道,宁玉满则摇着羽扇,面色仍旧很淡定,说:“应该送到了,只是不知道二哥什么时候来了。” “哎,如今这状况,也只有二弟他能有些办法,我是无能为力了。” 在这之前,张勉治好了欧阳皇后,当初在这河源郡中,也只有他一人能治此病,其他人根本连此病都没见过,又何来的治疗,这不是扯淡了吗? 所以,在他们心目中,张勉就是唯一的希望,如果连他都不来,那这河源郡真的变成了一个瘟城。 哒哒哒…… 马蹄声从府外传来,车轱辘的声音也很明显,欧阳岳的听力不凡,闻听此声后,面上一喜,跑出屋外。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二弟来了!”欧阳岳见这熟悉的马车,一看就知道是张勉所乘,走上去,一把拉着张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而紧接着的,还有沉鱼和吴永年,掀开帘子也一同走了下来,欧阳岳一看吴永年,当时一怔,震惊道:“吴宰执?” “欧阳公子,好久不见!”吴永年面带着微笑,主动与他握手,欧阳岳迟疑两秒钟后,方才抬起手来,与吴永年的手握在了一起。 “庆阳公主在哪里?” “对对,先看病要紧!” 在欧阳岳的引领下,张勉他们一行人来到庆阳公主的床榻前,吴永年给她诊脉,观其面色等等,微微点首道:“此症便是那寒热症,只需服下柴胡桂姜汤即可。” “药材在这里,拿去熬药汤吧!”张勉把一包装好的药材递给身旁的沉鱼,对她说道。 沉鱼得此药材,急忙往后厨跑去,揭开熬药的药锅,把那些药材往里边倒去,然后再加水,熬煮…… 沉鱼忙活着熬制药汤,张勉则单独把王汉叫了出去,向他了解河源郡现在的病情状况。 “王郡守,你实话实说,如今河源郡感染疟疾的人数是多少?” 王汉苦着一张脸,低声道:“张大人,不瞒您说,此番河源郡得此病症的人很多,据下官大致估计,河源郡一万多人,至少有二十之一二的人患上此症。” 二十之一二,那就是一两百人。 别小看这一两百人,这在古时已经算是一个不小数目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要用到的药材那也是一个不小的数量,况且疟疾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传播,一旦感染的人越来越多,那以后想要治愈的难度就更是加大了许多。 第一百六十章 疟疾泛滥消病灾 三 熬制柴胡桂姜汤也需要不短的时间,而且这也需要不小的技巧才行,并不是随随便便弄一弄就可以的,沉鱼从未熬制过此药汤,所以对这方面也没有经验,当熬制到一半的时候,因为火候的问题,差点就把这锅药汤给毁了。 幸亏张勉及时出手相助,将火候调整,然后自己亲自掌管,才将这一锅的药汤给熬好,沉鱼为此感到自责不已,但张勉对她予以不少的安慰,后来才让她心情好了一些。 熬制好了药汤,就给庆阳公主端了过去,她现在身患此疾,只有这个药汤才能治好这个病,若是这个药汤都不能把她治好的话,那这世上就真的无药可以医治此病症了。 沉鱼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汤,步步谨慎地走到庆阳公主面前,然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那碗中刚盛的药汤还散发着腾腾的雾气,灰褐色的药汤看起来十分浓郁。 沉鱼坐下之后,她手持着汤勺,轻轻地舀了一口药汤,然后朝着汤勺轻轻吹气,以期将药汤的温度下降,这样给庆阳公主喂下不至于把她给烫着了。 一勺,两勺,三勺…… 沉鱼给她慢慢地喂着,庆阳公主闭着眼眸,脸上的汗水将睡巾都给浸湿了,身体仍旧是忽冷忽热,在喝着药汤的时候,还吐了几口,沉鱼赶紧用锦帕将她嘴角的药汤残余都给擦净。 庆阳公主的脸色非常差,煞白得毫无血色,这时候的她是最为虚弱的时候。 喂完了一碗药汤后,众人都在注视着她,每个人心中十分着急,甚至是焦灼,因为他们不知道庆阳公主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喝完药汤之后,症状应该缓解了才是,为何现在情况还是没有丝毫减缓?” 这个问题问张勉?他也不知道。 问吴永年,其实他也不清楚,如果按照往常的情况来看,的确是喝下这碗药汤之后,就能让她的病症减缓许多,至少不会再出汗,身体一冷一热的状况,可是这些情形都没有出现,情况还是跟原来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药材的问题? 张勉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带来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经过他的挑选和搭配的,按理说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难道是熬制药汤过程中出现了失误? 张勉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可能,毕竟这药汤不是沉鱼一个人熬制的,后来也有他在旁监督,如果真出问题的话,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 “二弟,庆阳她为何还未醒来,是她病得太重,还是这药效不够?”欧阳岳问道。 这个……我还得再想想…… 张勉现在也没了主意,把吴永年叫到了一边,就直接对他问起了此事。 吴永年倒是沉稳得很,他摸了摸下巴长须,轻点了点头,说:“每人对于药效的适应度都是不同的,或许此药汤对有些有着明显的效果,治疗此病症就能快一些,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效果并不显着,所以治疗就要慢一些,或许庆阳公主正是后者,我等还是再等一等,或许下一刻就能醒过来了。” 听了他的话,张勉算是放心了一些,毕竟他才是这方面的专家,自己想得再多,也没有别人的一句话管用。 “四弟,你能否为公主占上一卦,看看是何卦象?” “当然可以!” 答应之后,宁玉满便从怀里掏出龟甲,龟甲看起来古朴神秘,这就是他常用算卦的工具,古人但行一事,都会算卦,为此算出事情的吉凶,今日庆阳公主出现此种状况,更是要好好算上一卦,以求破解之法。 灼烧龟甲,以龟甲的裂纹来判断事情的吉凶,这就是宁玉满常用的方法,只见他讲龟甲取出之后,便用火灼烧龟甲,待得半晌,众人眼观此龟甲,只见那龟甲在火焰的灼烧中,其表面的纹路渐渐产生了变化。 而这种变化在常人看来根本就看不懂,但对于宁玉满来说,这就是他的专业了。 他手中拿着龟甲,放在眼前仔细端详,那股子认真劲,带着沉思,又带着疑惑。 “四弟,怎么样,此卦象如何?”张勉在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因为看不懂,所以就对宁玉满问道。 “此卦是为小吉,卦象显示,公主病患在身,恐怕没有那般容易痊愈,但需要时间。” 小吉! 那也还算是好了。 卦象之说,只能信半分,剩下的半分则靠人而为之,亏是小吉之卦,若是凶卦,则更为让人心忧。 算卦,药汤,尽皆使用,庆阳公主仍处在昏睡状态当中。 再加上天色已晚,众人皆分散而眠,待得次日再来管此事。 可唯独张勉难以入睡,辗转反侧间,那眼睛始终无法闭上,竟没有丝毫的睡意,脑中想着的全是河源郡的疟疾之灾,一想到那些患上此病症的人,一个个都会逝去的那些画面,他心中就一阵酸楚。 他披着外套,走到屋外,坐了下来,抬首之间,看着天边的高挂的明月,洒下的月光,如那倾斜一地的银光一般,璀璨而夺目,很是明丽。 就在这时,张勉感觉身后好像有人的出现,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不禁一怔,回首看去,出现在他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永年本人。 “嗯?吴老,你也睡不着?”张勉问。 吴永年微微点头,笑道:“年纪大了,睡意总是少了许多,既然睡不着,还不如出来吹吹风也是好的。” 两人的不谋而合,不得不说是一种默契,两人相笑之余,张勉便拿出两只酒杯来,各自在这两只酒杯中倒了一些酒,递给了吴永年,说道:“吴老,既然睡不着,那就喝一些,喝得倦了,自然就有了睡意。” 吴永年欣然接受,笑着将酒杯接了过来,两人碰杯之后,同时仰首喝尽。 在这皎洁的月光映照下,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热烈地交谈着。 第一百六十一章 疟疾泛滥消病灾 四 张勉和吴永年两人喝了一夜的酒,直到有了醉意之后,方才各自回去歇息。 次日,张勉被一阵喧闹声给吵醒了,循着声音的来源之处走去。 “公主醒来了!”当他随着渐渐走近,终于听清楚了说话的内容。 他微微一愣,昨日庆阳公主还昏迷不醒,而现在突然又醒了过来,他急忙跑了过去,刚没走出几步,就见到庆阳公主出现在了眼前。 “真好了?”张勉心中一怔,实在是想不到这一幕的存在,原先在他的想象中,以为庆阳公主还会沉睡很久,毕竟在喝了药汤之后没有马上醒来,就是有可能不适应药性,或许就会延迟醒来的时间。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庆阳公主应该是适应了药性,所以今日就醒了过来,而且看她面色红润,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曾患过疟疾的人。 “喂,不认识本公主了?怎么你看着本公主的眼神如此奇怪?”庆阳公主注意到张勉的眼神,同时也感觉到别的人目光,朝她看来的时候都是那么地特别,与众不同。 “你现在感觉如何?”张勉问。 “很好啊,没什么感觉。”庆阳公主在原地转了一圈,对此表示无特别的异样。 “看来真是药效起了作用,恭喜公主!”吴永年摸着胡须,朗声笑道。 看到她这个样子,张勉的疑虑很快就被打消,之前他还以为此药汤不会起到治愈此病症的作用,但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多虑了,从今日的情况来看,庆阳公主的恢复还很好,更没有任何的后遗症,看起来就跟普通人一般无二。 庆阳公主的恢复如初,足以说明柴胡桂姜汤对治疗疟疾有着明显的效果,即便不是马上恢复,但隔一段时间之后也能恢复如初,这也要看个人情况的,有的人恢复得快,有些人则恢复得慢。 众人对庆阳公主的恢复感到欣喜不已。 因为她的恢复,瞬间大小了他们的担忧,若是庆阳公主的病症一直没能治愈,他们也会担心因此而传染给他们,这种隐隐当中,从心底发出的忧虑无处不在,而经过这一次的治愈之后,这种担忧自然不攻自破。 而且这无疑给他们增加了许多自信心,在庆阳公主刚刚患了此症时,所有人都以为此病症无药可救,他们都处在一种极度恐慌的状态当中,生怕哪一天自己也会患上此病症,因此变得焦虑不安。 可是现在从这个情况来看,这个病症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至少还有着治愈的可能,与其说是治愈了庆阳公主,还不如说是给了他们信心,起到了定心丸的作用。 从这件事来看,张勉也树立了信心,只要有治愈的可能,那这个病症就不能称之为绝症,因为它是有章可循,有方法可治的。 之后,张勉让王汉将河源郡中那些患病的人隔离起来,通过隔离,才不会让那些病人传染给正常人,然后再用药,将那些病人统一地治好。 这事情说起来轻巧,但真正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首先是没有得到他们的理解,在他们看来,将自己隔离,就等于是孤立了他们,就像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区别对待。 所以在一开始这样做的时候,遭到了所有人的极力反对,甚至在此过程中,还有人因此被打,受了不少的伤。 “想要将我们隔离起来,就是不顾我等的生死,这都是你们的阴谋而已,我们誓死不从!” “誓死不从!” “誓死不从!” 一开始只有少数人这样的,但随着反对的人越来越多,人数很快就扩大了不少。 像这样的状况肯定是很难再实行下去,他们不同意,这个策略实行起来就是困难重重。 每次王汉都对此不知道该怎么办,向张勉说了数次,但每次张勉都让他等等,却没有说清楚要等多久,等多长的时间,即便王汉心里着急,他也没什么办法。 “张大人,此事紧急,若是再不想想办法的话,那些人很有可能就镇压不住,到时奋起反抗,更是难以收场。”王汉苦着一张脸,对张勉诉说道。 “不着急,就先让他们发泄一下,不碍事的。”张勉每次都不以为然说道。 说得多了,王汉还怕自己啰嗦,后来知道张勉每次都是这个回答之后,慢慢地就不再提了。 直到有一天,张勉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玉瓶,看起来十分精致的样子,就像那晶莹剔透的珠宝一般,又有着十分珍贵的感觉。 他手握着这个瓶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此瓶中所盛的药水,可以治愈你们身上的绝症!” 此话一出,当时就引得众人翘首而观,传来了他们一片惊叹声,不过片刻,就有人奋不顾身地朝着张勉疾跑过去,张勉这时再次说道:“若是你们听我的话,我可将你们的病症治愈,若是不听,我现在马上就把这瓶中的药水砸掉,你们一个都别想活下去!” 张勉说着话时面色冷厉,表情肃然,不似开玩笑的样子。 “别,别!”众人见状,面色大变,生怕张勉真的把瓶中药水给倒掉了,脚步马上停了下来,这可是救他们命的药水,如果真被倒掉的话,他们就真的没救了。 “都给我后退,去那边!”张勉手指着他前方的一处地,正是用于隔离的地方,众人朝那处看了一眼,面上露出不情愿的目光,“听清楚了没有,都给我往后退!”张勉手持着玉瓶,再次朝那些人大喊。 “走吧走吧,你们不想要命,我还想再多活几年。”一名看起来脸色苍白,病态已经深入骨子里的男子,朝着那隔离处走去。 众人见有他主动退去,他们也开始面面相觑,私下议论纷纷,有些动摇起来。 “听闻张大人已经治愈了庆阳公主的绝症,如今更是恢复如初,照此看来,张大人是有治疗此病症的药水没错。” “管他的,死马当活马医,与其在这里坐着等死,还不如相信张大人一次。” 第一百六十二章 疟疾泛滥消病灾 五 尽管大多数的人肯相信张勉的话,但也有一些人却对此抱有质疑的态度,在他们看来,疟疾就是一种绝症,根本就治不好,而庆阳公主之所以能治愈,那只是一种巧合而已。 张勉之前就没抱着所有人都认同他的期望,只要有大部分人都是这样,那就已经足够了,至于那些持着观望态度的人,有没有他们的同意这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那些人源源不断地走进隔离处,等到一半多的人进去之后,张勉再次强调此事。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如若不进入到里面,那就不在我的治疗范围内,到时出了何事,我概不负责!” 话音刚落,原先那些还在徘徊的人最后还是走进了隔离处,最后只剩下零零星星的人,这些人是真的不怕死,就这样的人,是管也管不到了,只能是听天由命。 将这些患病的人和正常人隔离之后,张勉的心底大石算是落下了一半,这样做,至少会减少感染的数量,不会扩大病情,然后再集中力量来治好这些人。 患病者,治疗。 正常人,预防。 两手抓,两手硬,这个策略在这个病症方面也有着明显的作用。 哒哒哒……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奔而来,远处望去,只见一列列队形整齐,且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正往这边的方向赶来,因为人数众多,速度奇快,地面上的尘埃飞扬,黄沙遍天。 张勉朝那方向的人看了一眼,面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不过片刻,只见一名身着一袭白袍的男子骑着骏马,背上背着一把古色长剑,有着一种飘逸出尘的气质,来到张勉面前后,一拉讲僧,骏马停下,他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张兄,我来了!” “伯俞兄,你来得正好!” 如其所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伯俞本人,他带着一众部卒,在接到张勉密报之后,连夜从上武郡赶了回来,这些兵卒全都是当初的那百骑精英,如今经过一番时间的训练之后,个个长得身强体壮,十分干练,与当初的青涩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张勉看着这些一张张老练的面孔,其中不乏一些熟人,而且他们都出自清风寨,张勉可以看得出来,经过这一段时日的训练,他们如今的战斗力不同于往日,可以说强了许多倍。 “张兄,你说的人就是他们吗?”伯俞转首看向隔离处的那些人,对张勉问道。 张勉点头称是。 伯俞了然之后,然后对他手下兵卒发号施令,在短时间里,他们很快整齐排成纵横列队,然后守在隔离处的旁边,这时候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伯俞兄手下的部卒军纪严整,张某佩服!”张勉双手抱拳,对伯俞称赞道。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伯俞笑道。 “对了,伯俞兄此番前来,那兀图术在何处?” “哦,那家伙自然是留守上武郡了,张兄且放心,我有亲信留在他身边,不会让他闹出什么来的。” 张勉让伯俞从上武郡遣兵而来,最担心的就是兀图术,那家伙身为西戎国之人,明说上已经归降了未国,但如果没有能够牵制他的人,他会不会作出什么出格之事也不一定。 而听了伯俞如此一说后,张勉方才放下心来,只要有他这句话,心中的顾虑就打消了许多。 为了看好这些被隔离的人,张勉只好用此方法,借用伯俞手下的部卒。 此时的河源郡所有城门紧闭,不与外界有任何交流,只要一日不将疟疾之症驱除,就不会让其他郡县的人进入河源郡中,免得受到二次感染。 接着,张勉通过他深厚的化学底子,经过两日的研究,制成了简易的杀虫剂,因为条件有限,杀虫的效果不是那么地显着,每次都要用上几次才能把这些蚊虫给杀死。 幸亏张勉所制的杀虫剂剂量够大,发动了四方阁的所有人全都一起来消灭这些蚊虫,不让它们再携带有疟原虫来叮咬人。 这一举动,可把四方阁的所有人都给忙坏了,欧阳岳,宁玉满,沉鱼和庆阳公主,甚至慕容齐和王汉他们全都参与进来,每天都在河源郡中寻找蚊虫,几乎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就差没把这地给掀起来。 所以,在最近的时间里,你总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所有人每天都会手捧着一样东西,然后找到某个地方,接着突然停下,然后朝那个地方将手中的东西给泼出去,接着又是走向另外一个地方,如此循环往复。 如果不清楚的人见此情形,可能觉得很是奇怪,但如果明白的话,就知道他们这是在用特制的杀虫剂将那些蚊虫给弄死。 几天下来,一堆堆的蚊虫死尸全都掉落在地上,原本这个蚊虫出没的夏秋季节,渐渐地却是消失不见,走在路上几乎看不到了一点影子。 反观那些进入到隔离处的患者,吴永年每日都在努力地熬制药汤,灶台的火几乎就没听过,几日下来,把吴永年的白须白发全都熏成了黑须黑发,脸上也跟那黑炭似的,黑漆漆的。 不是吴永年不想洗脸洗头,而是没这个时间,当他一想到自己耽误时间在这些方面,那就有可能耽误一个患者的病情,所以他宁愿保持着原样,也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不过这些努力都是有目共睹的,仅仅两日的时间,隔离处的那些患者在喝了药汤之后,竟恢复数十名,让他们的疟疾之症从体内连根拔除,成为了一名正常人。 正因为这些喜人的结果,原本那些抱着质疑态度的人一个个都被打了脸,不再有人认为这只是侥幸而已,而是真正懂得治疗此病症的方法。 所以那些人都纷纷请求给他们治疗,在这之后,治疗疟疾的成果更是喜人,从刚开始的两三百名患者,慢慢地降到了一百名,后来又降到了数十名,以这样的治愈速度,再过不久,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得到恢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力挽狂澜获新生 治疗疟疾,要点有三,疟原虫,患者,病媒,只要解决了这三方面的问题,就能把整个问题给解决了。 张勉就是遵循了这样的规则,在不到一月的时间,将河源郡泛滥的疟疾给消灭干净,虽说个别人因此而逝去,但却将数百名患者治愈,让他们重获新生,力挽狂澜。 这是河源郡的奇迹,也是未国的奇迹,在未国的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而开启这个先例的,正是张勉! 在这之后,那些曾经对张勉表示质疑的人,如今对他是心悦诚服,这样一个心系百姓,挽救他们生命的人,可称得上是天下名士,也是世间大才,如果不是张勉和吴永年,他们也绝不会活到了今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勉府上每天都会有前来表示感谢的百姓,送的东西几乎堆成了小山,因为张勉每次都婉拒,所以他们就干脆放在府外,一来二去,其他人也就索性将送来的东西放在外面,久而久之,俨然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张勉对此也表示很无奈。 最让他无奈的是,每次一走在路上,那些人就好像是看到稀有动物一般,围转在他面前,一会对他嘘寒问暖,一会给他送吃送穿,感觉自己的人生自由都快被限制住了。 最后一咬牙,张勉只得戴上自制的口罩出门,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认得他,自己也落得个轻松。 而这件事很快在周边郡县传开,经过这事之后,让人们知道,张勉不仅是一位济世名士,而且还是一名绝世医士,在短期之中,能够将那被称为“疾病之王”的疟疾给全部治愈,这是何等的伟功一件,这样的成就足以让人称道。 更有甚者,民间的诗人还专门为张勉作诗吟曲,虽说不是什么大手笔,倒也算是字正腔圆,颇有意味。 在连续几日中,四方阁的诗阁都会吟诵各种关于张勉的诗句,隐隐间,他竟然成为了民间诗人口中的歌颂对象,每次张勉一听到那些关于自己的诗句时就有些肉麻兮兮的感觉。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张勉宁愿闭门不出,只要一出去,就能听到关于自己的各种赞美之词,这种东西刚开始都觉得新鲜,时间一长,就像是吃糖一样,刚开始吃都会觉得很甜,但吃得多了,不仅没觉得甜,反而有些苦了起来。 这就是同样的道理,有些话听得多了,就会腻了,甚至是反感。 人怕出名猪怕壮,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随着疟疾之症风波的平静,人们也渐渐将这件事遗忘,人总是有忘性的,哪怕这件事影响再大,影响再广,只要过了一段时间,人们也就忘了这件事。 从这件事情上,张勉就总结得出,一定要做到防患于未然,当一件事情能够做到未雨绸缪的时候,也就说明距离成功不远,至少也能减少损失,做到防微杜渐。 很快地,这件事情传到了未明宗的耳边,其实在欧阳皇后患上疟疾之后,未明宗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直到后来疟疾彻底在河源郡爆发之后,他的担忧更是多了许多。 金銮殿。 文武百官整齐地分站在大殿两旁,手中持着笏板,而未明宗则坐于龙椅之上,目中带着几许威严,仿佛从他眼中能感受到那种帝王家的无上气势。 大殿之上,全场一片安静,一时间竟无人出声,像是水一般的沉寂,没有丝毫的声响。 未明宗双目睥睨众人,往他们身上一扫,冷声道:“有事上奏,无事就退朝!” 见到他们这个样子,未明宗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之前一个个都在那里谈笑风生,出口成章,而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听到未明宗想要退朝,众人这才面面相觑,赶紧把话给说了出来:“启禀陛下,张子在河源郡将疟疾之症扫除,使得河源郡的万千百姓得以安居,据微臣得知,之前患有此病症的人,共有两三百名,而这都是张子和吴永年两人力挽狂澜才能取得的结果!” “臣当以为,如此居功至伟,朝廷应当对他加以敕封官爵方可,不然会冷了对方的心。” 未明宗哂然一笑,摆手道:“并非朕不想赐以官爵给他,而是他坚持不入仕为官,朕也是无奈至极,呵呵。” 他的这一笑,言语之间,都透着一种极其无奈。 未明宗自己也时常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动力能让张勉有着如此高风亮节的坚持,难道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独善其身,自由自在,不受任何因素的羁绊,光是这一点,就有许多人远远不及。 人生在世,哪个还没有个发财梦,哪个还没有个做官梦,有钱有权,这是许多人的追求,可往往追求这些,都会不如人愿,倒是那些从未有过期望的人,反而会是上天的宠儿、 就像张勉一样,无心插柳柳成荫,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他并不想去争取什么,但却总是要给他什么。 “回禀陛下,既然张子他无心入仕,那便应该赐予他田地或是宅邸之类,方才足以表达陛下滔滔不绝的心意。” 这话一说出来,未明宗自己都觉得有些油腻,你问油腻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懂,只是之前听过张勉提起,至于其中的意思他却是记不太清楚了,他总是认为张勉这个家伙脑子里装着各种奇怪的念头和想法。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懂的,但他听着听着也慢慢习惯了,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自己也从有些排斥到慢慢接受,这就是一个过程,一个必然的过程。 对于张勉这次所立下的大功一件,说什么都不给他这是肯定不对的,但一般的东西他又看不上,像是田地或是宅邸之类的,说实话他也并不缺少,给他带来的吸引力就没有那么大。 未明宗思来想去,脑海中始终在思忖着这些问题,迟迟没有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寒冬时节裁新衣 对于张勉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在疟疾此事上,将欧阳皇后的病症都给治好了,这就不是简单的一件治病救人的事情,于她本人而言,是她救命恩人,于未明宗而言,那就是救江山社稷于水火当中,毕竟在此事上,不少的人牵连其中。 这么多的人能够安然无恙,这不仅是吴永年的药方作用,也同时是张勉的所作所为,才能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力挽狂澜,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未明宗在其他人身上可以很容易地论功行赏,但在张勉身上,他却迟迟找不到任何可以对他行赏的名义,该赐多少钱帛,该封什么爵位,这些都是难以度量的问题,想得多了,还让他感到头疼许多。 在朝堂中,未明宗以容他三思为由,还未作出任何的决定,迟迟没有把此事落实,就这样拖着。 此事一拖,就拖到了寒冬时节,转眼间,张勉来到这个未国,已有年许的光阴。 未国的冬日银装素裹,到处都是白雪皑皑,人们都身穿着厚实的棉袍,头戴一顶厚毡帽,脚踏一双厚棉靴,走在这漫天雪地的街道上,眉间都被这飞扬的鹅毛大雪给染白了,每人紧紧裹着厚实的棉衣袍,低着头,双手穿插在左右衣袖中,被这连天的大雪给冷冻得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走着。 这也是河源郡进入冬季以来的第一场雪,连日来的鹅毛大雪,将整个河源郡几乎全部覆盖,成为了那雪中之城,到处都充满着明丽的白色,既好看又感觉十分寒冷。 河源郡如今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自从疟疾之症被消除之后,这里的人们变得异常地团结和积极,这是在遭致大难,得以重生后,方才知晓生命的不易,所以让他们倍加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 过去那些狭隘的斤斤计较,在后来都自然而然变得烟消云散,相反地,他们相互信任和支持,每人都变得谦和,即便陌生人之间碰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大家也都互相理解,不找对方的茬,时刻以笑脸相迎。 这在过去根本难以想象,但现在却是事实。 显而易见,河源郡的民风正在不断改善,而且是朝着好的方向去改变,这些改变与其说是自发的,还不如说是在张勉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去不断改变,经过了那些大灾大难之后,方才懂得生命的可贵。 张勉正是将这种可贵放大,然后让他们知道珍惜,所以才会有了如今如此和谐的局面。 银装素裹的河源郡,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在为此忙碌着,杀年猪,熏腊肉,这些必备的年货都是不可或缺的,门外贴的窗花和对联,也都是新年必备的装饰品,挂灯笼,耍狮子,也是新年的传统娱乐项目,这是在新年中不能缺失的部分。 从这些来看,张勉也知道了其实这个时代过的新年,也跟后世的区别不大,或许有微小的差别,但若不是那么细致的话,倒也没太大的差别。 最近的府上都被过年的气氛所感染了,沉鱼他们个个都穿上了新衣,还给张勉做了一件,沉鱼把新作的衣裳交给张勉,让他试穿。 “少爷,您试试这件新衣,看看是否合身,若是不合身的话,沉鱼就拿去重新裁剪做好。” 张勉看着沉鱼手中的衣裳,是他喜欢的白色,做工精致,第一印象是好的,至于能不能穿得上去,那是要试试才知道。 “这是你自己做的?”张勉接过这件厚衣袍,瞧着这柔软的面料,质地确实不错,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绝不是一般的边角料所制。 沉鱼面露绯红,微微低首,脸颊上已经泛起了一抹红晕,轻点了下头,表示承认。 “手艺不错。”张勉拿在手中掂量,虽然厚实,但却不同于一般面料,瞧那一针一线的缝制,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机械加工,全都是纯手工制作,每作出一件衣袍,都是裁衣者的一番心血,很不容易。 若是了解这一行的人都知道,从开始制衣,经过许多道工序,这其中的艰难都是难以估测的。 而且冬衣比起夏衣则更是难了许多,张勉自问在自己所拥有的冬衣中,目前还没有一件能够比得上现在沉鱼给他做的这一件,不管是从手艺上,还是从面料上,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听到张勉的夸赞,沉鱼的脑袋变得更低了,面上的绯红深了许多。 “快新年了,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这个平安符给你吧,这是我前些日子刚从弘福寺求来的,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张勉想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好不容易摸出个平安符出来,于是把此物送给她。 沉鱼显得很惊讶,面上的表情包含着许多意思,她没想到张勉会送给她东西,不过在震惊之余,她很快变得清醒过来,微笑摇头道:“少爷,您不必因为我送给您东西,您就必须还我一样,不必如此,您的心意,沉鱼心领了。” “平安符如此贵重之物,少爷还是赠与更加重要的人,或是您自己留在身边,保佑自己平平安安,这才是最重要的。” 沉鱼说什么都不肯接受张勉赠与的平安符,一直都称此物太过贵重,她如果接受此物,那是万万不合适的,而身为他的侍女,给他做件衣裳是很正常的事情,让他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张勉不是那种白眼狼,别人对他好,他也要对别人好,甚至要好上几倍。 “既然这枚平安符你不肯收,那你就说出你的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办到的话,就一定帮你实现,不知可否?”张勉笑道。 愿望? 沉鱼听到这话,一开始只是一愣,随后陷入了沉思,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从来都是想办法实现别人的要求,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什么愿望,如果不是今日张勉提到的话,这个话题恐怕这一辈子都跟她沾不上边儿。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助其圆梦制衣坊 沉鱼对于愿望这个词很陌生,她长这么大以来,就没有想过什么愿望,如果真要算愿望的话,那吃饱穿暖应该就是最大的愿望了,在这物质匮乏的时代,人们的愿望就是如此简单。 “少爷,沉鱼没什么愿望,如果真要说愿望的话,那就是希望少爷可以平平安安,一切顺利,这就是沉鱼的愿望。”沉鱼在说着这话时,紧抿着嘴唇,面上露出一抹涩意。 在沉鱼看向张勉时,张勉却摇了摇头,苦笑道:“人活在这个世上,不是为别人而活,你要有自己的愿望,不能老是为别人考虑。” “我,我……”沉鱼被这么一说,当时难以言语,脑袋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要知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你不可能一辈子就为别人活着,你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努力去追寻。” “少爷,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沉鱼讪声说道。 “你看你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制衣,编织或者是其他的都可以,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张勉一直在用言语对她予以引导,让她清楚自己的长处,认清自己并不是附庸别人和衬托别人的,她自己就有自己的价值。 在当时的观念中,仆人是没有任何的自由,就算有自由,那也是建立在主人自由的基础之上,并且不能超越,这看似公平,实则是一种束缚,让得他们不敢有自己的自由,而只能苟活着。 沉鱼也同样如此,她可以为张勉尽心尽力,只要是他吩咐的事情,她都会全心全意地去做好,哪怕不遗余力,也要努力完成。 可当说到她自己的需求时,却变得裹足不前,不知所以。 在听了张勉的话之后,她也开始思考,自己的长处究竟是什么,制衣,编织还是做饭? 慢慢地,沉鱼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顺着这个方向去想,总是有些收获的。 “少爷,其实我,喜欢的是……制衣。”沉鱼低首小声说道。 声音虽小,但张勉却听得很清楚。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因为从她送给他的这件棉衣袍来看,其做工灵活,手法细致,针线走向有条不紊,而且从外形来看,美观大方,就这几点,足可称为上品之作。 既然这也是她的兴趣所在,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想到这里,张勉微微一笑,说:“刚好我这里有些余钱,既然制衣是你的兴趣所在,不如找一间店铺,开一家制衣坊,专门给人量体制衣,如此一来,既不浪费你的这门手艺,也给他人带来更多美观的衣裳。” 啊? 沉鱼不由得惊出一声,她没想到张勉会如此说,开制衣坊是她从小梦寐以求的,可无奈家中清贫,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余钱给她弄这些,时隔多年,如今却在张勉的提出下,帮她实现这个从小就立下的愿望,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 “少爷,您说要帮我开一间制衣坊?”她面上浮出不可思议之色,直勾勾地看着张勉。 “有问题吗?”张勉笑。 “这让您太破费了……”沉鱼说道。 开制衣坊的成本并不低,如果按照当时的市价,租用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铺,一年的租金至少也要十贯以上,再加上初始的投资,合计起来,没有个二十贯是下不来的,这对富贾之人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对普通人来说却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有何破费,不过就是把钱投进对的地方而已。”张勉笑。 “可是……”正当沉鱼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张勉马上就接话道:“你还想不想做了?”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 “那就别说话。” “……” 在之后,张勉马上命人给沉鱼二十贯钱,让她自己去找店铺,面料也由她自己去采购,沉鱼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多的钱,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攥着二十贯的钱,开一家自己的制衣坊。 谢过张勉之后,在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她找了铺面,就在河源郡的当街位置,几番商议下来,原本十二贯一年的租金,最后她只用了八贯钱拿了下来。 后来又在域外商人那里采买了不少的面料,其中不乏一些稀有的绫罗绸缎,总共花了五贯钱,剩下的钱她就积攒下来,以备日后的急用。 在新年的伊始,秀秀制衣坊开张了,开门迎客,当天前来贺喜的人有不少,当然了,大多数人都冲着她是张勉的人,所以这么给足了面子,其中也有张勉替她宣传的效果,在这之前,张勉就已经画了许多张海报,张贴在整个河源郡。 海报的制作标新立异,看过的人也是饶有兴趣,很快就把秀秀制衣坊给记住了,当天就人潮拥挤,刚开张都快把制衣坊的门给挤爆了。 第一天开张,按照张勉教她的,开业大酬宾,全场买三送一,在这个营销意识还很薄弱的时代,这样的酬宾的策略,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几乎进店的人,都是满载而归,没有一人是空手回去的。 “这家制衣坊的衣服手工又好,价钱也划算,还有买三送一,真是太好了!” “这才是真的制衣坊,店家又温柔手艺又好,真是位贤淑之人。” 在短短的时间里,沉鱼所开的秀秀制衣坊得到了许多人的赞赏,不仅是称赞她的手艺,对她的人品也是赞赏有加。 从开张起,沉鱼到处在忙上忙下,一会忙这样,一会又忙那样,不管她如何忙,再苦再累,她也都是保持着笑脸相迎,心里都跟吃了蜜一样甜。 张勉看着她这样,面上露出欣喜的笑意,这小妮子跟了他这一年,总算是给了她一件满意的礼物。 虽然这个礼物不是最好的,但却是她最想要的,在这一年当中,沉鱼忙忙碌碌,一切都是为他考虑,却从来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如今有了这个秀秀制衣坊,算是圆了她的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雪纷飞情亦浓 如今的河源郡商路发达,即便是大雪皑皑,也都能将货物运出运进。 寒冬时节,厚棉袍卖得最为畅销,而且秀秀制衣坊所制的棉袍,件件都堪称精品,不管质量还是外观,都比其他的坊间做得好得多,在秀秀制衣坊开张之后,几乎就没有门可罗雀的时候,那里人潮拥挤,都争抢着购入。 张勉还特意交代沉鱼,让她每天少做一些,刚开始她很疑惑,按理说厚棉袍卖得如此之火,应当乘机多做一些才对,可张勉却让她少做一些,每天就只供应一定的数量,一旦卖完,就不再做,只有等到第二天再来买。 听张勉说,这个方式被称为“饥饿营销”,虽然沉鱼不太懂,但她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这种方式的新颖之处,而且在实行这种方式之后,每天都早早地有人过来排队,买东西就像是在抢的一样。 这个现象让其他人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别人家买东西的人稀稀落落,整个店铺几乎没看到一个人,生意凋敝,然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秀秀制衣坊,放眼望去,满眼全都是人,而且排队的人甚至排到了外面,熙熙攘攘。 很多人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同样是制衣坊,这之间的差别却是这么大,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往往事情做第一次是智者,做第二次就是愚者,甚至是东施效颦。 其他制衣坊也效仿沉鱼的制衣坊,但最后的结果却很糟糕,甚至就连那仅有的几名消费者都给弄没了。 他们实在是想不通,若论资历,秀秀制衣坊是不如他们的,若论人脉,秀秀制衣坊进入这行也比他们晚了许多,但如今却后来居上,不能不说是一种奇特的现象,不服都不行。 这些天一直在下雪,地面的积雪越来越多,天气严寒地冻。 张勉穿着厚实的白色棉袍,坐在酒阁的靠窗位置,手里握着一只酒壶,独自饮酒观雪,看着窗外那飘零的雪花,缓缓落下,屋檐上已经形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冰柱,那天边漂浮的雪花,就像是一幅明丽的雪景图,让人看了十分赏心悦目。 在这样的一幅美景下,张勉已经连续饮下数口酒,在酒劲的作用下,顿感身体渐渐发热,原本寒冷的天气,竟觉得全身变得暖和起来。 “一个人在此处饮酒赏雪,不觉得无聊吗?” 这时候,忽然一道人声传来,张勉正准备小酌一口,听到说话声后,便是回首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你现在有空了?你不在曲阁忙着,来这里做什么?”张勉饮了一口酒,笑着说道。 “整日奏曲也是疲乏,不如留点空闲,看看这外面的雪景也是不错的。”慕容齐微微笑道,手中握着天音笛,轻踱着步子往前走去,来到张勉的对面坐下,自己叫了一壶酒,随后将天音笛放于桌案上。 待得片刻后,一壶酒上桌,她拿了起来,然后倒入杯中,清澈的酒液直入杯盏,只见其酒液表面十分明净,她端着酒杯,目光同样朝着窗外看去,微微仰首饮下。 在这一年中,四方阁中的曲阁是四阁当中创造收益最大,张勉已经记不得具体赚了多少,而在曲阁当中,当属慕容齐的贡献最大,她的天音笛将笛音吹奏得完美无缺,其悠扬婉转的音律,吸引了无数的人,在曲阁当中,许多人点名要听她吹奏,每日都是座无虚席。 “少喝一些,免得影响你吹奏笛音。”张勉笑道。 慕容齐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我的笛音不是用口吹,而是用心在吹,人醉心不醉,无碍的!” 说完,慕容齐又喝了一口酒,但凡喜爱曲音之人,大多也是好酒之士,特别是在这样寒冷天气,喝一口烈酒,便可暖暖身子,而像慕容齐这样出身在边塞之人,更是习惯了在冬日里饮酒,甚至还觉着此酒不够烈,喝起来不是那么地过瘾。 “赏雪景,得喝烈酒才行,此酒性温,还不够烈性。”慕容齐在喝了几口之后,便将酒壶扔在一边,身子倚靠着窗边,目光朝着窗外看去,双眸间皆是那飞雪连天的雪花,隐隐间便能看到她那眼角上的泪花。 “此时的塞外,想必更是飞雪连天,飘零大雪了吧?”张勉在旁说道。 “塞外十一月间就已经雪落漫山,更何况是现在,山中必定是白雪一片。”慕容齐不由分说地直接答道。 “想家了吧?”张勉说。 沉默片刻,慕容齐还是嘴硬,强装着笑意:“早就没有了家,何来的想家。” 自从慕容齐从大漠国出来之后,为了寻找她的双亲的下落,几乎跑遍了整个未国,都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后来实在是找寻不到,索性也就放弃了,刚开始她还是无法忘怀,直到后来她也就释然了。 能不能找得到,其实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幸亏这些年有音律陪伴着她,让她不再是那么孤单,可是每年一到下雪天时候,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那时候也是下着鹅毛大雪,自己的双亲忽然离自己远去,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所以现在看到了雪,她的眼角就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泪花,那是一种不可替代的情感,也可以说是一种念想。 “如果心里不舒服,那便哭出来,憋在心里很难受的。”张勉看她面颊上流下泪滴,便是对她说道。 “哭什么哭,我可不是那种脆弱之人!”慕容齐抹了一把脸,面颊上的泪珠便被拭了个干净。 “拿烧刀子来!”慕容齐大声喊道。 烧刀子酒是一种性烈之酒,喝下去就跟灼烧自己的喉咙一般,喝不惯的人就会觉得特别地难受,但若是喝得惯的,就会觉得此酒十分好喝,甚至沉醉其中,而慕容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从大漠国而来,对于烈性的酒有着特别的喜好,喝上这种酒才对她的胃口。 第一百六十七章 酒劲上头奏雅乐 远离他乡的慕容齐,只有在喝到这种烧刀子酒时才能感受到家乡的味道。 浓烈,炙热,奔放。 这些都是她过去所接触的日常,如今见雪思乡,也唯独有这烧刀子酒才能解除她的思乡之苦。 雪还在不断地下着,眼前全都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北风不断刮来,如那刀子在自己脸上划过,竟有些刺痛起来,一些稚童正在外面的雪地上玩耍,堆雪人,滚雪球,穿得十分紧实,看起来有些笨重,又有些蹑手蹑脚。 慕容齐透过窗前看向那些孩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种时候,是给人最为放松之时,看着他们,都能感觉到那种天真无邪的快乐,这是其他任何东西无法取代的。 在喝了不少酒之后,慕容齐的酒劲很快上来了,只见她手握着天音笛,然后慢慢地放在面前,开始吹奏起来,伴着悠扬的笛音传出,窗外飘零的雪花,感觉就像是翩翩起舞,随着微风不断飘扬。 “看!那不是曲阁的慕容齐吗?怪不得会吹奏出如此雅乐。”路过这里的人们听闻曲声,循着声音的来源之处看去,看到了正在吹奏笛音的慕容齐,众人纷纷停下脚步,驻足欣赏,像这种不用花钱就能听到的天籁之音,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不过一会儿,附近的人都停了下来,就连那些正在玩耍的稚童,听闻此声后,也都不再玩耍,而是席地而坐,坐在雪堆中,聆听着这笛声雅乐。 这首笛声似是塞外之曲,悠扬当中饱含着沧桑的韵味,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中,这曲声仿佛将人带到了那空旷的塞外,在那一望无垠的土地中,有着冬季的寂寥,随着节奏的律动,让人感觉视野开阔了许多。 慕容齐精通音律,也对音律有着深入的研究,在这世上,能吹奏出这样的笛声,恐怕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张勉喝了两杯酒,也同样酒劲上头,听着这笛声,他也没有空闲着,将置于身旁的古琴取出,然后放于面前,轻扫琴弦之后,只见他屏气凝神,十指抚其上,睁开眼之后,便将食指勾动,一道悦耳的古琴声同时传出,与这笛声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琴声和笛音两种天籁之声几乎处于一种同步的状态,和鸣之下,其音十分悦耳,琴声可以很好地将笛音的清脆发挥到极致,两种乐器所奏乐曲,没有丝毫的出入之感。 众人在听了琴笛和鸣之后,面上登时露出惊讶之色,之前能够听到笛音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现在又奏起了琴声,这样的视听盛宴可不是常看到的。 空灵的笛音,悠悠的琴声,其声仿若直入九重天,是一道难得的和鸣之声。 雪渐渐地停了下来,偶尔飘落几许雪花,只是落在众人的身上,最后慢慢地融化,深埋在这土地中。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站在原地都不想离开,这道天籁之声对他们有着太大的吸引力。 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光是外面的人听得认真,就连酒阁中的人也都认真地聆听着,没有一个人突然起身离去。 在这寒冷的冬季,这一刻,就像是带来一缕春风般,乐曲之声萦绕在众人的心田,久久没有消散。 “好曲,好曲!”听到欣喜之处,众人拊掌称赞,从他们的眼中看得出来,琴笛和鸣的确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惊喜,尤其在这飞雪连天之时,配上这悠远的曲声,更是多了几分美妙。 雪景配美乐,这是何等的美事一桩。 等到一曲作罢,曲声戛然而止,余音在空气流动,散尽之后,众人沉吟片刻后,方才各自离去,各做各的事。 雪也在这时候停了,一眼望去,只有那一望无垠的白雪覆盖其上,全城都是白雪皑皑。 “舒坦!”张勉收回轻抚在琴弦上的动作,然后拿起酒壶喝了不少的酒,有琴作伴,再喝上一些酒,这样的生活说有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在这一点上,慕容齐与他相差不多,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这可能就是名士的相似之处。 慕容齐同样拿起酒壶,往口中灌酒,一抹嘴角,便是兴然感叹道:“如此雪景,优美之极,可惜没有诗赋吟咏,对其难以形容,若是得一妙诗,便可足矣!” “谁说没有?我现在便可作之!”张勉诗兴大发,借着酒意,便陡然站起身来,遥看着窗外的雪景,出口成诗,吟咏道:“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此诗句一出,慕容齐愣怔片刻,她将手中的酒壶轻轻放于桌上,思忖着张勉所吟咏的诗句。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在她吟咏此句时,自己仿佛回到了大漠国之时,看着那平沙万里的路途,就像是铺上一层皑皑的白雪,还有那如弯钩一般的明月当空,连着绵延不绝的山脉。 从这诗中半句来看,不就是她在大漠国时的写照吗? 而当她又吟咏了下半句:“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时,便是领会到此句的释义所在,此句之意,说的是何时才能受到皇帝的赏识,给我这匹骏马佩戴上黄金打造的辔头,让我在秋天的战场上驰骋立下功劳。 此诗句名为咏马,实际上是借物抒怀,抒发自己的雄心壮志和建功立业的抱负。 慕容齐在思忖片刻,恍然大悟后,才知道此诗的寓意,原来张勉是借用此诗来展示自己的抱负,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首诗赋,其用意之深,是她所远远不及的。 若论音律,慕容齐不遑多让,但要说到诗赋,她就一窍不通了。 不过她知道这是一首好诗,这是没错的。 “此诗取作何名?”慕容齐问道。 “马诗。”张勉答。 “是一首好诗。” “那是当然。” “……” 慕容齐以为这是张勉所作,心中顿感他的脸皮之厚,当即有些无语,在此之际,她又喝下了一壶烈酒,以解心中的郁闷。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风冷冽难前行 这一首马诗,给慕容齐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她生于大漠,长于大漠,所以一听到这首诗的时候,自然就很容易引起了共鸣,心中颇有触动。 喝完了一壶酒后,雪也停了,慕容齐以曲阁有事为由,朝着曲阁走了回去,此时只剩下张勉一人在那独酌,他一人从白昼喝到黑夜,困了倦了,就直接倒下睡去,等到实在是凉了才爬了起来,醒来之时已经是夜半时分,外面漆黑一片,只听到蛙叫虫鸣的声响,街道上却是一人都不见。 他晕沉沉地坐了起来,酒阁已经打烊,可能店小二见他睡沉,不便叫醒他,就由着他睡到了现在,半夜寒冷,张勉被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冰凉,阿嚏……他打了个喷嚏,这都是被冻着的。 “我喝了有很多?”张勉坐着的时候,不免恍然,可能因为喝得太多,都不太记得刚才的事情,他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朝着酒阁大门走去,把门栓拉开,门刚一打开,迎面就吹来一阵剧烈的狂风,呼呼作响,差点就把他给吹倒了。 张勉赶紧把门给合上,再次把门栓给拴上,这么大的风,看来今晚上只能在这凑合一晚上了,等明日一早再回去也无碍。 屋中伸手不见五指,蜡烛这种东西又不常见,所以张勉只能摸黑寻找床铺,他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走,一边伸手去摸,这个样子就跟做小偷似的,他也很无奈啊,如果没事的话,他也不想这样啊。 这里住的都是酒阁的员工,在酒阁工作,包吃包住,所以四方阁特意开辟了一间员工宿舍,在张勉的印象中,这里不曾住满过,所以他才摸着黑走了进来,以期找到那空着的床铺,随便住一晚上就行。 可是因为漆黑无光,张勉这样一个个摸黑去试,结果引来阵阵怪叫声,到得最后,床铺都给摸了个遍,也没找到一间空床,反而他自己被当做偷入进来的小偷,被酒阁的员工围成一圈。 “贼人,居然敢私自闯入酒阁,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是不是?兄弟们,打!” 一声喝下,众人马上从床铺中跳了下来,这种关门打贼的事情,对他们所有人来说还是很新鲜的。 “各位稍安勿躁,我不是贼人,我是张勉!”张勉在黑暗中说道。 众人一愣,随后大笑起来:“你若是张大人,我还是皇上呢,别想唬我们,兄弟们,动手!” 张勉见说话无用,不禁无语摇头。 “把蜡烛点了,先看看人再说!”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张勉面上一喜,因为他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正是李钟发出的,别的人跟自己交流甚少不知道也就罢了,李钟他肯定是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的。 “可是……万一点了人跑了怎么办?” “傻愣子啊你,如果要跑早就跑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李钟还是明事理的,比起其他人就有这个大局观,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蜡烛点燃,将周围照得通亮,当张勉站在众人面前时,他们方才脸色大变,认出是张勉之后,众人赶紧对张勉歉意道:“张大人,刚才是我们的疏忽大意,没能认出张大人来,还请张大人不要介意。” “我现在只想找个空床铺睡觉,有还是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李钟更是上前将张勉扶道:“当然有,兄弟这边走!” 李钟把左侧床铺的一人踢了下去,那人讪讪地离开,然后让张勉坐在这张床铺上,其他人不敢有任何言语,只是面带着笑容。 安顿好张勉后,李钟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其他人小声叮嘱道:“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儿,我兄弟要是被吵醒了,我拿你们是问!” “是是!明白了!”众人点头如捣蒜,面露骇色。 张勉躺下之后,就直接睡着了,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可他不知道的是,别人这一晚可都是失眠了。 次日的清晨,张勉一醒来,睁开双眼时,看了看周围,竟不知道此为何地。 “兄弟,你醒了。”李钟刚好走过来,见张勉醒了,便是对他说道。 “我这是在哪?”张勉看向李钟,眼中带着一丝迷茫。 “昨夜你喝醉了,到此处来寻下榻之地。” 张勉根本就没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也是一概不知,看样子是喝断了片儿。 他使劲地想,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反而把脑瓜仁都给想疼了。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张勉也懒得跟自己较劲了,告别李钟后,便是独自从酒阁离开。 相对于河源郡的平静,上武郡则要多了些动荡,张勉在接到伯俞的密报之后,就连夜赶往上武郡,当张勉乘着马车往上武郡行去时,在路上偶尔能看到西戎兵的出没,看来密报中说的没错,西戎兵对上武郡仍旧紧抓着不死心。 自从张勉和伯俞击退西戎数百游骑,招降兀图术后,西戎国时不时来此叨扰,只是规模较小,每次都让伯俞给击退了,使得西戎兵没有争得寸许的土地。 但近来听伯俞所述,西戎游骑又在酝酿着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这些都从一些细节中可以看得出来。 上武郡在伯俞和兀图术的镇守之下,固若金汤,每次西戎游骑都不能将其攻破,次次都以失败而告终,也因为如此,西戎游骑更是一条心地想要攻破城池,然后进入上武郡。 正值冬季,西戎国地处边陲,资源有限,但既要养牲畜,又要养人口,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冬季草被枯萎,西戎国之所以选择这时候进攻,也是为了掠夺资源,关于这一点伯俞自然是心知肚明。 当张勉到达上武郡时已经是夜幕降临之时,马车来到伯俞和兀图术的驻处,下了马车后,张勉马上召集伯俞和兀图术两人商议对策。 外面的雪仍在不断地下着,在不远处,一队队的西戎游骑兵已经在朝着上武郡的路上疾驰而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兵法奇书难一睹 就在张勉刚来上武郡的这一会儿,伯俞就斩首了三名西戎游骑,在安排好相关事宜后,他才身穿着金甲,背后一面红色披风,英姿飒爽地走进营帐中来,腰间别着长剑,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当年的风采也俨然未减。 “哈哈哈哈!” 伴着大笑声,伯俞在走入营帐后,还未来得及卸下金甲,就朝着张勉走了过来,敞开双臂,拥向张勉,笑道:“张兄,多日未见,近来可好?” “还好,伯俞兄不知如何?” 这时候伯俞眉头紧皱,把张勉拉到营帐外,朝正前方指着道:“张兄,看到那处山峰了吗?此山名为太峰,是西戎游骑兵常常出没的地方,也因为如此,他们常常屯兵于此,此山峰易守难攻,若是任由他们屯兵于此,一旦人数过巨,会对上武郡造成势如破竹之势,因此造成对上武郡的威胁。” “自从上次西戎游骑惨败之后,他们就没放弃过上武郡的争夺,此番集结在此,正是为了上武郡而来。” 张勉朝着伯俞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他眼前有着一座高耸入云天的山峰,上面覆盖着皑皑白雪,远远看去,感觉就像是一处白色森林,在雾气的缭绕下带着几分神秘之感。 “的确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张勉在看了看那处地方,位置居高临下,其坡高路陡,山石众多,道路狭窄,若是强攻上去,必将付出高昂的代价,牺牲众多的兵卒。 占据如此险要之地,的确是占据了地利之便,所以才让伯俞也感到颇为棘手。 在这样的情形下,攻不能攻,进不能进,始终处于一种比较尴尬的境地,如果长此以往,处处被动,那吃亏的还是自己这一方。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扼,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者必败。” 张勉脱口而出,就把《孙子兵法》中的地形篇给说了出来。 伯俞听到这句时,不禁愣了一下,好奇问道:“张兄,此句出自何处,我怎么从未听过?” 张勉淡然一笑,这个孙大神的兵法,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的,也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兵法成书,打仗都是靠着经验去打,哪有什么理论的指引,所以当初张勉在把半部《孙子兵法》抄给金成时,他当时就感觉如获至宝,欣喜不已。 “哦,这是在一本兵书上看到,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可为兄深感此书的不凡,可有完整的字句?”伯俞当时就被兵法中的金句给吸引住了,再次向张勉问道。 “伯俞兄想听?” “恭耳倾听。” 于是,张勉便将下半句又说了出来:“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 张勉一边说着,伯俞在旁一边低声默念,然后将其默记于心,思忖之中,越是觉着这些话的意蕴深厚,简单几十个字,却有着深刻的含义,这是在其他典籍中所不能看到的。 “张兄,还有其他字句吗?”伯俞对此产生了兴趣,急问道。 张勉苦笑摇头,他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忘了,像这地形篇,就堪堪记得这句而已,其他的就没什么印象了。 “哎,如此奇书,不能一睹为快,真是此生一大憾事。”伯俞不由得感慨万千,他也算是饱读诗书的人,在当时的条件已经是饱读之士,但却从未读过像《孙子兵法》这样的奇书,因此深感遗憾。 当然了,这也是对于识货的人才会有如此感慨,如果让兀图术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来看,根本就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把这样的神书留给他,他也只像看天书一样,两眼直瞪,却不曾了解其意。 “什么书?你们在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兀图术走了过来,刚好听到张勉和伯俞讨论这个问题,当即有些好奇地问道。 说来就来,刚才还提到他的名字,现在果然就来。 张勉和伯俞二人相视一笑,让得兀图术更是感到疑惑不已,心中的好奇更盛了几分。 “你们二人究竟在说着什么话,也说给我听听啊?”兀图术此时穿着一件银色铠甲,头戴一顶狮头冠,腰间别着一把古朴长剑,这是在归降未国之后才会佩戴的长剑,若是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应该是佩戴大刀的。 习惯的改变,不光是穿着上的,还有饮食上都跟原先在西戎国完全不一样,在西戎国时,习惯了食用牛羊肉,而在未国则食用米饭和其他菜肴等等,讲究礼仪,而在西戎国时人人都是大大咧咧,没有拘束,即便是面见大王,也一样称兄道弟,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可是来到未国之后,一切生活习惯都要改变和适应,而在这之中,只有伯俞来担任此要务。 “讨论兵法之事,你可有兴趣?”伯俞笑道。 他知道兀图术最不喜欢跟人讨论兵法,在他看来,打仗靠的是勇猛,只要兵士勇猛,就无战不胜,无往不利。 兀图术摆摆手,一屁股坐在草垛上,不以为意道:“我当是在说何要事,原来在说那飘渺之事,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就靠的是拳头,从不靠什么兵法,兵法再厉害,那也是嘴巴一张,说说而已,有这工夫,还不如多杀两个敌兵来得实在!” “所以你才输给了张兄!”伯俞笑道。 “我,我那是大意了……”兀图术被说得百口莫辩,虽然嘴上不同意,但当年被张勉用计将其打败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这就不是光靠勇猛就能做到的,而是靠着计策,最终将其打败。 “是大意吗?”伯俞哂笑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觉得你能胜过张兄?” 这句话让兀图术心中一惊,默然地看了看张勉一眼,当年自己不敌,如今张勉的麾下更是有着不少的精兵强将,更是难以撼动。 “诶,你看你们,尽是欺我,不跟你们说了!”兀图术自讨无趣,马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准备溜走。 “慌什么,坐下来,有事要说。”张勉把兀图术拉住说道。 …………………… 本章标题被屏蔽,汗~标题为:第一百六十九章兵书奇法难一睹 第一百七十章 自受其乱莫急躁 在皑皑白雪的笼罩下,放眼望去,上武郡也是一片无垠的白色之地,冬季寒冷,西戎游骑肉食短缺,牛羊肉更是难以供应,所以时常从那太峰中突袭而出,抢夺上武郡百姓所养的牲畜。 对于这点,张勉早就看了出来,西戎游骑的短板不是其他,正是食物。 他们不习惯食用稻米,不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食用米饭的,但在如此寒冷的冬季,草被枯萎,牛羊无草料可食,这样一来,牛羊的数量势必会急剧减少,此为必然。 而张勉就从这一点出发,要对西戎游骑强攻已是不可能,他们身处险要位置,居高临下,若是强攻,只会伤及自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情,张勉概然是不会去做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就这样等着?”兀图术听了张勉的策略后,面上带着几分疑惑,对其问道。 兀图术是沉不住气的人,你让他三更去做一件事情,他绝不会等到三更,甚至在二更的时候就会去做了,所以当听到张勉说的这个策略后,他才会对此抱有疑问,若是真让他一直等着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的。 “等,是为了更好的机会,让他们粮草亏空,自受其乱,到那时候再杀他个措手不及,必定大败无疑。” 但兀图术却持着不同的意见。 “就这样干等着,会让他们瞧不起咱的,我在那里待过数年,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要打便打,就这样干等着算什么,就这样等着,还让他们觉得是咱怕了他们,所以不敢进攻,我可不想受他们嘲笑,既然你来了,咱们三个一起攻上去,一定可以将他们悉数消灭!” 张勉和伯俞两人苦笑摇头,看样子这个武夫还是没开窍啊! 伯俞已经了解了张勉的计策,他也同意此计,但就是兀图术还是不懂,想凭着一股蛮力与对方硬拼,如今对方气焰正盛,如果这样硬碰硬,必然对己方不利。 报…… 就在这时,营帐外突然急忙跑来一名兵士,急匆匆地跪倒在伯俞面前。 他整了整衣冠,然后急声道:“报伯俞将军,十里外有西戎游骑出现,正抢夺上武郡百姓的牲畜,已杀害数名百姓,我方兵士寡弱,还请将军派兵增援!” 听到这话,伯俞提起头冠,大步往外走去,张勉和兀图术见状,也同样尾随而去。 “一队将士听令,跟我一同前去,剿灭西戎贼军!”伯俞跨上骏马,手举长剑,头戴金盔,对着一队数十名骑兵喊道,骑兵列队规整,马上跨上马匹,手持武器,跟在伯俞的身后,列队整齐地跟着他。 伯俞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从未有过畏惧,特别是在面对西戎兵时,那久违的血性更是涌了上来,他双腿夹着马腹,不断扬着缰绳,骏马疾驰,蹄声急促,朝着出事之处快速行去。 远望而去,只见那些西戎游骑正赶着几头牛羊,而在他们的身后,则赤着脚追逐着的老农。 “一群贼人!”伯俞面露怒色,驾的一声,扬起鞭子,用力打在马身上,骏马加快步伐,不过片刻,伯俞已经骑着马来到那些西戎兵的身后不远处,就在这时,伯俞双脚一蹬,纵身一跃,猛地朝着那些西戎兵的头顶上跃去。 砰砰两声。 伯俞飞脚一踢,直接将两名西戎兵踢落马下,摔了个底朝天,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上皮衣和盔帽掉落在地,束发披散,吃了两口土,飞出了几米远,方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没有人的管束,那些牛羊被惊得到处乱窜,兀图术急忙上前,来到这些牛羊面前,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它们给控制起来。 剩下的三名西戎兵,则调转马头,扬起手中的大刀,怒气冲冲地朝着伯俞疾驰而来,那锋利的大刀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得铮亮铮亮,若是一刀砍下的话,就算不残也伤。 哐当! 就在这时,从他们侧边闪出一道骑着马的身影,马身横跨而过,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直接将那几人手中的大刀全部打下,那三把大刀从三人手中脱离,直接掉落在地,与此同时,那三人顿感手心吃痛,甚至那虎口的位置上都渗出了斑斑血迹。 “张兄,动作很快嘛!” “伯俞兄也不赖!” “我说你们两个别再互相吹捧了,能不能现在管管这些牲畜!”兀图术对赶牛羊没有丝毫的经验,这些牛羊被惊到之后不断往外窜逃,再加上有那些西戎兵不断扰乱,他一人根本就管不过来。 张勉和伯俞两人相视一笑后,便拍马上前,大杀一方,当场就有数名西戎兵毙命,而剩下的西戎兵见势不利,为保一命,急忙退走,方才得以挽回这些牛羊。 但在刚才混战中,有几名百姓不幸惨遭敌手,只有两名老农活了下来,见张勉他们杀退了西戎兵,当场老泪纵横,不断地对他们表示感激。 “几位英雄,老朽多谢救命大恩,若是没有几位好汉搭救的话,老朽今日再无缘见到天日。”两名老农泪湿沾襟,对他们三人行跪拜大礼,见此,张勉赶紧上前扶起两人,说道:“两位老人家,不必客气,这些都是我等应该做的,这些西戎兵甚是可恶,竟滥杀无辜,让得几位无辜蒙害。” “哎!乱世如此,能活着一天便是一天。” “老人家,你的牛羊是否有丢失?先清点一番吧!”张勉说。 经过老人清点之后,幸亏他们赶到及时,并没有失去一头牛羊,也没有让西戎兵得此便宜。 “这些西戎贼人,看来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放下身段强抢百姓的牲畜。” 张勉很明白,这些西戎兵最好面子,如若不是走投无路,是不可能主动去抢老百姓的牛羊的,而现在随着兵卒人数的不断增多,吃饭成了大问题,所以不得已之下,他们才会出此下策。 想到这里,张勉的嘴角微微一笑,化成了完美的弧度。 第一百七十一章 自导自演戏探子 对于派出的那些西戎兵空手而归,太峰大营的百夫长对此勃然大怒,将那些西戎兵狠狠地处罚,连着两天都起不了身,没有牛羊的补给,加上如今天寒地冻,此地距离西戎国都路途遥远,有着诸多的不便,使得太峰大营的西戎兵更是难以度日,连着十余天没有尝到肉的味道了。 “可恶的未国人,竟把我等逼到如此地步,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这名新晋的百夫长名为妥尔巴,也是一名年轻的将领,但其资质平庸,论及勇猛不及兀图术,论及谋略不及伯俞,可以说是一位四维平庸之人。 但这样一个人虽然没有什么突出的能力,但综合能力也比普通人强,反而这样的人没有短板,更是难以找到突破点来对付他。 再加上他那稳扎稳打的作风,不会像兀图术那样靠着蛮劲乱来。 为了知道张勉他们的底细,妥尔巴命探子前去打探情况,只有知道了对方的底细,才能做好准备,毕竟以如今西戎大营的状况,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就这样拖下去一天,那他们就多一天的风险。 探子带着任务,穿着打扮与未国百姓一般无二,悄悄潜伏到上武郡中。 张勉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这是在西戎兵劫掠牛羊那件事失败后,没有任何动静,他很快就猜了出来。 “这都是我玩剩下的了,还想用这招。”张勉冷冷一笑,然后故意布置各种假象,混淆视听,让那几名西戎探子得到假的讯息。 西戎探子躲在上武郡军营的暗处,观察着军营的兵卒,见这里的兵卒稀少,周围的巡逻也很松散,训练场中的兵卒也都懒懒散散,甚至还闹出军粮不够的一幕,这些消息都被探子默默记下。 经过连续几日的观察,探子一开始有些质疑,可是后来张勉故意演出一出苦肉计,才让他们深信不疑。 话说当日,张勉和兀图术两人故作不和,为调拨粮草的问题大吵一架,当时还闹得挺凶,甚至还拔剑相向,引得军中的兵卒上前劝说,费了不少的力才将两人说和,为了表现出真实性,还让兀图术受了皮肉之苦。 等到这场苦肉计演完的当晚,兀图术在屋中叫苦不迭,身上已经变得青一块紫一块,趴在床榻上,哀嚎不已。 “行了,不就是点皮外伤,至于鬼哭狼嚎吗?”张勉将一副跌打药按在他的背上,兀图术当即痛得大叫不已。 “张兄,这哪是一点皮外伤,您就不能下手轻一点吗,我这都快变得内伤了。” 兀图术一想起刚才被张勉用藤条鞭打的情景,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如果不做得真一点,那些人怎么会相信?” 假打和真打有着很大的区别,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况且那些探子哪个不是人精,专业刺探二十年,他们有着比常人更加敏锐的洞察力,如果不假戏真做,他们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出来。 “那也不用下手如此重啊,就我这伤势,怕是只能躺两天了。” “没事,训练要务交给伯俞兄就行,你就好好躺着吧!” “……” 兀图术这样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都被张勉打得起不了身,可想而知其伤势是有多重。 “我演得还不错吧?”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那第二是谁?” 张勉指了指自己,兀图术差点没从床榻上滚下来。 “那第一呢?” “自然是影帝了。” “何为影帝?” “呃,说了你也不懂。” “……” 太峰大营营帐中。 那名探子果然在回去之后向太峰大营的百夫长如实禀报,并且将当时吵得如何不可开交,如何激烈的场景描绘得声情并茂,入木三分,让妥尔巴都相信无疑了。 “如此说来,那兀图术真的跟张勉闹矛盾了?”妥尔巴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后问道。 “大人,在下说的句句属实,绝无一句谎言!”那名探子恭声道。 “还有,如你刚才所言,他们的粮草也不足了?”妥尔巴双眸直视着他,问道。 这句“也”字,带着妥尔巴心中的意思幸灾乐祸之意,如果情况真如这名探子所说的那样,张勉的上武郡大营也面临着粮草不足的问题,这对他们西戎兵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在同等的情况下,西戎兵的吃苦耐劳精神是出了名地强。 哪怕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熬个十几天是没问题的,一来他们体格强壮,二来他们耐力好,这是一种来自基因的作用,有着天然的优势,不具有可比性,就好比同样是花,梅花就比其他花要耐寒,这就是天性。 所以妥尔巴在听到探子所说的,张勉的军营中兵士为抢夺吃食而不惜大打出手时,他心底就乐了,只要能在这方面拖垮他们,然后再截断上武郡的栈道,不让未国其他郡县运粮进来,就能将上武郡的所有兵士给活活饿死,上演当年伯俞所走过的老路。 妥尔巴对探子得到的讯息很满意,给了他几个赏钱后,探子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次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妥尔巴紧紧攥着双手,手臂上的青筋很明显地突出。 这一次是妥尔巴孤注一掷的最后机会,如若得胜,则他做了十余年的百夫长很有可能更进一步,有可能升迁为千夫长,可若是此战一败,早已下了军令状的他,不仅会丢掉目前百夫长一职,还有可能面临杀头之罪。 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就像当初兀图术一样,只不过兀图术最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所以躲过了一次厄运,但妥尔巴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么活得更好,要么死得其所,这就是现实。 西戎人没人会临场退缩,兀图术是这样,妥尔巴也是这样,只不过他们选择的道路不一样而已。 几日下来,太峰大营的食物越来越少,没有及时的补给,光是吃着原来的存货,渐渐地,西戎兵每日的口粮越来越少,兵卒的积怨也是越来越深,甚至出现了好几次因为吃食的原因闹出了不少的矛盾。 妥尔巴眼看着这样的状况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再不出手的话,最后自取灭亡的是他们自己。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袭不成反被捉 星夜之下,妥尔巴带着手下众人,悄悄地潜入上武郡,越过高墙,却空无一人。 “大人,今日如此安静,感觉有些不太正常啊!”手下一人说道。 “这有什么,他们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再者说了,如今夜半时分,那些看守之人一定都呼呼大睡去了,走!”妥尔巴手持大刀,步伐矫捷,在月光的映照下,身后跟着众人,一步步地下了城墙。 根据探子之前的情报,他们一行人往上武郡军营的粮草所在地行进,按照妥尔巴的计划,他们先将这里的粮草烧光,然后让张勉他们困在这个上武郡中,以逸待劳,最后再将其剿灭,这个计划确实有着可行之处,看得出来,妥尔巴是个有勇有谋的人,能当上百夫长的确不为过。 之所以派遣妥尔巴,这也是西戎大王对他寄予了厚望,期望他能够一举消灭伯俞等人,夺取上武郡的主导权。 夜半寒冷,众人冒着风雪,行走在这天寒地冻的路上,一个个被冻得面红耳赤,手脚冰凉。 “还有一会,就快到了!”妥尔巴呼着热气,脚底板已经快被冻成了冰糕,当时的皮靴其实并不厚,踏着雪地上更是漏风的,头发上结着白色冰晶,这种被冻着的感觉确实比较难受。 身后跟着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哈着热气,手搓着手取暖,忍着寒冻,奔走在路上。 片刻之后,妥尔巴把手一举,众人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总算见到了这里的粮仓。 “嗯?怎么还有如此多的粮食?”妥尔巴仔细察看这里的粮仓,发现这里不仅仓廪充实,甚至粮食还从粮仓中溢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粮草不足的样子。 “大人,要去点了那些粮仓吗?”一名随从兵卒问道。 妥尔巴站在原地,陷入了思索,他思前想后,总感觉哪里不对。 “大人?”随从再次问道。 如果不烧掉上武郡粮草的话,以这么充足的粮草,随随便便都能把他们拖垮,让他的西戎兵给活活饿死在太峰上。 “烧!”妥尔巴沉声道。 得到命令后,他的随从兵卒马上点燃携带的火把,登时火光四起,正当他们准备将火把投向粮仓时,忽然嗖嗖声迸发而出,一道道急促的箭镞朝着那些随从兵卒冷不丁地射了过来,当场就有数名兵卒应声倒地,手中的火把也同时掉落在地。 “未卒!” “有未卒!” 西戎人在见到自己同行的人被乱箭射杀之后,当时方寸大乱,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奔逃,可越是奔逃,就越是逃不掉,眼看着自己的随从一个个倒下,妥尔巴当时心中大怒,循着箭镞出现的地方陡然前去,然后抡起手中的大刀,朝着射箭之人猛然砍去。 哐当一声,金铁相触,登时闪出几道耀眼的火花。 “是你!” 妥尔巴吃了一惊,因为跟他兵刃相向的不是别人,正是兀图术,此时的他也手持着大刀,与之相对,面露着淡然的笑意。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妥尔巴惊讶非常。 张勉背着双手,同时出现在兀图术的身旁,面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们!怎么会?!” 妥尔巴面露讶异,他记得,在探子的情报中说过,张勉和兀图术两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还大打出手,张勉用藤条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可是现在怎么又聚在了一起?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吧?”兀图术笑了笑,转首说道:“张兄,看来你的苦肉计果然奏效,料事如神,兄弟佩服!” 苦肉计? 妥尔巴虽不知道此计,但从他们的话语中,感觉自己是被他们给骗了,到了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探子所说的粮草不足,张勉和兀图术两人闹矛盾,这些都是他们故意做戏给他看的。 “原来这些都是你们计划好的!故意为之!”妥尔巴双眼变得赤红,面上露出怒色,指着他们怒意出言,气得脸色通红,差点没岔过气去。 “你现在才知道?”兀图术面露笑意,随后又露出难堪之色:“就是你,害得我白白受了一顿打,到现在还痛!” “看刀!”兀图术大喝一声,扬起手中大刀,朝着妥尔巴猛地砍去,妥尔巴现在已知自己中了他们的圈套,心思全无,再加上自己带来的人一个个被乱箭射杀,不过片刻,就只剩下他一人。 他提刀遁走,纵使他再勇猛,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的围追堵截。 “走走!”妥尔巴对那些负伤的随从大声喊道,翻身上马,拉动缰绳,双腿夹着马腹,带着随从掉转方向,朝着出口的方向返回。 早已经等在那里的伯俞,命令两名兵卒埋伏在出口两侧,手拉着一根麻绳,蹲在暗处,一旦妥尔巴路过此地,就将麻绳拉直,将他的战马绊倒,如此一来,便能将妥尔巴生擒。 “快到了,准备!”伯俞一直注意着妥尔巴的一举一动,此时的妥尔巴心乱如麻,被圈套所害的他,就像是丧家之犬一般,在这大营中不断奔走,他现在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驾,驾!”妥尔巴双腿用力夹着马腹,嘴上不断喊道,目光却老是回首看去,生怕追兵压上,可是让他奇怪的是,追兵居然没来,这让他又惊又喜,不禁仰头大笑:“这张勉看来也不过一匹夫耳,无勇无谋,等本大人回到太峰大营后,必定带着万余游骑,踏平这里!” 刚说完话,没走几步,妥尔巴座下的战马忽然嘶声传出,登时失去了平衡,砰的一声,连人带马一同翻滚在地,妥尔巴更是吃了几口泥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才停了下来。 当时的妥尔巴心中恼怒,正想怪自己这匹马时,却刚一爬起来,几道寒光四射的刀刃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十分瘆人,让他当即脸色大变。 “西戎贼人,感觉如何?”伯俞背负着双手,面露笑意地走了出来,对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妥尔巴笑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笑中带泪却无奈 妥尔巴被捆缚在地,他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始终昂着头,眼中带着怒意。 “卑鄙小人!尽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有种光明正大跟本大人干一架!敢还是不敢?” “你懂什么,张兄说了,这叫兵不厌诈!”兀图术抱着双手,站在那里笑着说道。 “你也别挣扎了,纵使你有天生神力,也挣脱不开这麻绳的。”伯俞也站在那里,冷笑道。 “兀图术!你这个叛徒!居然向未卒投降,你真是丢尽了西戎人的脸!”妥尔巴朝兀图术大声骂道,说话时都感觉口水乱喷,白花花的唾沫喷得兀图术一脸。 这一举动把兀图术给惹恼了,扬起拳头往他脸上打了过去,砰的一下,妥尔巴的面门登时被那碗口大的拳头给轰个正着,当场就流下鲜红的鼻血,面上也开始发肿了起来。 “草他乃乃的,敢跟我在这叫板,你还没这资格,看我不打死你这蠢货!”兀图术满脸怒意,还想再朝他打去。 “行了,再打就打死人了,留个活口在。”张勉出手制止。 “也对,留你一条狗命,免得太便宜你了!”兀图术最恨别人说他是叛徒,所以当妥尔巴说出刚才话时,兀图术那暴躁的脾气就上来了。 “良禽择木而栖,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张勉意味深长说道:“当初兀图术走投无路,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但他最后作出了正确的选择,生逢乱世,只要能活着,就一定会有出头的机会,就看你会不会抓住。” “你比老兀强点,至少还会偷袭这一招,当初老兀他可没这个能耐。”张勉笑道。 话音刚落,兀图术朝张勉瞪了一眼,示意让他不要再说了。 张勉却莞尔一笑:“怎么,还怕丢脸啊?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吗?” 妥尔巴冷哼一声,冷笑道:“来吧,无需多言,要杀要剐,随你便!” 说完,妥尔巴闭上双眼,什么也不做,视死如归的样子。 张勉见状,冷冷一笑,指着他的随从,说:“去,把那些人都给杀了!” “是!”兀图术领命之后,昂首大步朝那几名被绑着的随从走了过去,手提着锋利的大刀,对他们上下打量了几眼后,指着其中一名,说:“好,就你了!出来出来!” 兀图术直接上前把那人像是拎小鸡一样把他给拎了出来,那人被吓得魂飞魄散,不断求饶道:“大人,大人饶命啊!看在是同族的份上饶了我吧!” “妥大人,求求您,我还不想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您给说说,让他们饶了我一命吧!” “乃乃个呆皮,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哪还有工夫帮你,行了,认命吧,跟了这家伙就只有这下场,来生再投个好人家吧!”兀图术在把他抓出来后,马上挥动手中的大刀,铮亮的刀刃看起来十分锋利,一刀下去,必然会带来一场血光之事。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还不想死啊!”那人哭着哭着,裤子竟变成了湿漉漉的一片。 “哎呀,我说你这软骨头,吵吵吵吵,烦都烦死了!”见状,兀图术把高举起来的大刀又放了下来,实在是受不了这人了。 于是,他又大步走了过去,在人堆中扫视一番,指着另外一人,勾着手指说道:“你,出来!” 我? 那人面色仓惶指着自己。 “对,就是你!”以兀图术这虎背熊腰的模样,无论谁看到了都会为之感到心颤,于是那人讪讪地走了出来,虽然没有刚才那人那般一惊一乍,但面色已经变得铁青,浑身颤抖,俨然不像是西戎人该有的样子。 不过这也说明,不管是谁,在生死面前,谁都会怕,甚至是胆惧。 “你,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来生再好好做人吧!”说完,兀图术大喝一声,手中的大刀朝着那人身上挥去,刚一准备动手时,那人也是如出一辙地求饶道:“大人,我愿归降您,只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兀图术嘴角一咧,将手中大刀赫然收回,大声道:“还有何人愿意归降的,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没有,本大人将统统杀掉!” “大人,我愿意归降!” “我也愿意!” “我愿意!” ………… 话音落下,他们争先恐后地喊道,求生欲不是一般地强。 “你们!你们这些软骨头!是要气死我是不是?”妥尔巴见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着要归降,当时就气得脸色变得铁青,恨不得现在马上把他们一个个嘴巴给打烂,可无奈他还被绳子捆缚得死死的,除了能动动嘴巴外,其他根本什么都动不了! 兀图术笑了笑,将大刀扛在肩上,走到妥尔巴的面前,说:“怎么样,刚才都听到了吧,你的那些手下都答应归降了,你还等什么?” “西戎国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早晚都会被未国所取代,识时务为俊杰,希望你能够认清自己的处境,作出一个正确的选择。”张勉在旁说道。 这句话妥尔巴不是第一次听到,在成为百夫长时,他就已经听过一些风声,说是如今的未国比起以往要强大许多,军民齐心,共同应对许多大灾大难,并且在秋收时节还喜获丰收,仓廪实,民富足。 比起连年多灾多难的西戎国,缺衣少食,民生凋敝,征战不断,积下多年的民怨,却不曾调解,表面看似无碍,但内部已经变得腐朽,就算不是因为战争,迟早也会因此分崩离析。 特别是从这次屯兵太峰,他就可以看出,因为匆忙集结,造成食物短缺,后继不足,让得万千的西戎兵卒饿着肚子打仗,甚至沦落到靠劫掠未国百姓的牛羊来度日的地步。 这是何等的落魄,如果放在过去,高傲的西戎游骑兵是不会干这种有辱名声的事情的,但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不得已而为之。 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十分可笑,都落魄到了这副田地,还打什么仗啊,拿什么来打仗啊! 哈哈哈哈! 妥尔巴仰天大笑,笑中却带着无奈的泪花。 第一百七十四章 深入敌营巧夺马 一 经一番劝说无果,妥尔巴誓死不降,兀图术就将他关了起来,这名太峰大营的百夫长突然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也因为如此,太峰大营不战自溃,当即马上解散,剩下的西戎游骑回归西戎国,上武郡的威胁自然而然被解除了。 这一次,张勉他们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对方的威胁击溃,可谓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策也。 伯俞对这句话暗暗记了下来,他对张勉时不时蹦出来的金句予以记录,然后写在简牍上,就像上次张勉说的地形篇,也被伯俞给记在了简牍中,他时常拿出来温习,获益不少。 当兀图术听说张勉还藏有三十六计时,当时他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已经深刻领会到了苦肉计的厉害,而且只是以此一计,就将妥尔巴轻松擒获,若是习得三十六计,那岂不是成兵法之神,军中第一谋将。 从那以后,兀图术都缠着张勉传授给他三十六计,时常用各种东西来引诱他,美女,黄金,银两,兵器,可张勉从未因此心动过。 这让兀图术犯了难,除了这些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张勉,让他可以传授三十六计。 “你别给我尽整些没用的,去给我养马去!”张勉对兀图术呵斥道。 “我要养马养得好,你能把那三十六计传给我么?” “你给我弄出一万匹马来,我就传给你。” “一万匹!”兀图术差点当场吐血身亡。 要知道那时的马可比人值钱多了,常规的骑兵队也就百来人,千余骑已经算是大规模了,若是弄个万骑,我滴乖乖,西戎国的国都都给它一次性踏平了,所以说万马奔腾不是谁都可以驾驭的。 这得靠钱,也靠资源,没有这两样,甭说一万匹战马,就连一千匹都困难,看看西戎游骑就知道了,堪堪几百骑,就敢在那里叫嚣,最后落了个又饥又穷的地步。 当兀图术听到一万匹马的要求时,他当时整个人是崩溃的,就算把他给累死,卖了,都不知道从哪弄来这一万匹马啊! 张勉就是故意把要求提高,让他折腾去,要是让他轻易得到三十六计,反而不懂得珍惜,人就是这样,越容易得到的,就越不懂得珍惜。 越不容易得到的,反而倍加珍惜。 “张兄,您看,这一万匹马的要求实在是有点高了,要不降一降?” “降多少?” 兀图术思忖片刻,最后很认真地沉声说:“那就折半算,五千匹吧!” “不行!就一万匹,一匹都不能少。”张勉摇头摆手道。 听到这话,兀图术简直欲哭无泪,让他上哪找一万匹马去,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张勉见他满脸颓丧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然后用手指,在他手背上写了一字。 “借?” 兀图术当时一愣,没懂张勉的意思,迷茫的眼神闪烁迷离。 “张兄是让你去借,你还不懂吗?”伯俞在旁提示道。 “我上哪借啊我,这么多的马,又不是一匹两匹,我上哪借啊!”兀图术一脸的丧气,蹲坐在石台上。 “听说过草船借箭的故事吗?”张勉笑。 ……………… 数日之后,兀图术带着麾下一众人,悄然来到西戎国专门屯扎马匹的赦尔特,整个西戎国几乎八成的马匹都屯扎在此处,放眼望去,赦尔特草原上有着数不清的马厩,辽阔的草原上,时不时奔腾着各种毛色的骏马。 这里是马匹的天下,谁要是能够控制此地,那半个西戎国也就能控制了,但话是这么说,这里因为要看守如此多的马匹,西戎兵分布了重兵把守,想要取代这里,谈何容易! 兀图术带着众人躲在暗处,一直在密切观察,看着这里来来往往巡逻的西戎兵,几乎每隔一里就有一队,就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没有任何的破绽。 “这个狡猾的张勉,把我骗到此处,还说要借什么马,这哪是借,不就是偷吗?”兀图术心中嘀咕,就在这时,面前突然跑过几名骑兵,兀图术赶紧趴下,方才躲过了他们的巡察。 呼……好险。兀图术暗叹了一气,刚才差点就被对方发现,幸亏反应及时。 巡察的骑兵在附近查了一下,再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离开了这里。 这时候兀图术引着众人,从另一处小道悄悄潜入,躲过了巡察骑兵的视线,这个地方是他曾经待过的地方,所以他对这里的地形情况特别熟悉,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巡察的骑兵想要发现他的踪影,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兀图术从小道潜入之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打晕一个巡察小队的人,接着换上他们的衣着,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反正这里的巡察骑兵是两日一轮,除了巡察之外,相互间也没什么交流,自然也就互不认识,看谁谁都是面生。 兀图术带着众人,穿着西戎兵的衣着,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走在草原上,大家都跟没事人一样,各走各的路,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按照张勉的安排,兀图术他们只需要来到各个马厩前,将马厩中的锁子打开即可,其他的就不用管了,这就让兀图术感到很奇怪了,因为他知道这些西戎马,个个性子刚烈,只要锁子一开,根本就管不住它们,一眨眼的工夫就会朝着四处狂奔。 说是借马,有这么个借法的吗?简直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但张勉也一再交代过,让他照办就行,剩下的就交给他,其他不用管了。 “不管了,就这么办吧!”兀图术一咬牙,每经过一处马厩时,他就悄悄地将锁子打开,说是锁子,其实也就是拴着铁链而已,在这个时代还没有那么复杂的钥匙锁。 想要打开马厩的门,只要将那拴着的铁链松开即可。 一间,两间,三间,四间…… 兀图术安排众人,每人将马厩门的铁链一间间地松开,这些马厩中的马还在吃着草料,根本没意识到门已经被打开了,直至打开到五十间的时候,有其他正在巡察的西戎兵注意到了,于是马上上前询问。 “你在此处做什么?”他盯着兀图术,兀图术则保持着镇定,打着哈哈笑道:“哦,我是看这里的马有没有吃好,想给它们添加些草料。” “草料的事不用你管,这有专门的管马的人,快回去巡察!” “知道了。”兀图术笑了笑,然后跨上马,双腿夹着马腹,马蹄声一响,其身影便消失在视线中。 那人在回去的路上,不时在思忖,眉头紧皱,然后对旁人问道:“你有没有觉着刚才那人有些面熟?” “嗯?好像是有一点儿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两人试图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 不过片刻,他们恍然大悟地面面相觑,忽然想了起来。 “我知道了,他,他就是那个叛徒兀图术!” “对对,好像就是他!” 两人想起前段时间里到处张贴着关于兀图术投降未国的布告,还附有一张画像,所以他们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象。 “追他!”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扬起皮鞭,调转马头,朝着兀图术所在的方向追去。 可是现在的兀图术早已离他们好几百米远,等追上他的时候,他都已经不知所踪了。 “来追啊,你们这些蠢货!哈哈哈哈!”兀图术难得在这草原上驰骋,这种放飞自我的感觉别提有多爽了。 然而,就在他得意之时,其他的巡察骑兵就跟疯了一般,居然全都朝他追了上来。 兀图术得意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见那一窝蜂的人朝着自己追来,他赶紧用力夹着马腹,扬起马鞭,一直在喊着驾,驾声,心想着让这匹马跑得快一些。 “马兄,你就快一点吧,别让他们给追上了!”可无论兀图术怎么说,这匹老马就是跑不快,别人的马膘肥体壮,一步顶它的两步,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跑得过他们。 兀图术也无语了,自己这运气也真是够背的,选什么不好,居然选到了这头老马,在关键时刻连逃命都逃不过。 “张勉啊张勉,要是老子今天死在了这里,你要不给老子多烧一点钱纸,你就对不起我!”兀图术一边拉动着马缰,一边回首看向后面的追兵,密密麻麻的一片,个个手持利刃,凶神恶煞。 “他乃乃的,反正都是一死,大不了拼了!”兀图术知道以自己这匹老马的速度,想逃根本就逃不掉的,还不如就跟那些人拼命,能拉几个垫背的就拉几个。 想到这里,兀图术调转马头,手持着大刀,朝着身后的追兵跑去。 “他要干什么?自己找死来了?”那些追兵见兀图术如此模样,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狗急跳墙,不过一人之力,蝼蚁还想撼大树?简直做梦!兄弟们,大王说了,谁要是能取得此叛徒的首级,大王封百夫长!” 此话一出,众人面露狞色,纷纷挥动着手中的大刀,拍马朝着兀图术疾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深入敌营巧夺马 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封赏面前,众人都是干劲十足,要知道这百夫长不是谁都能当,像他们这样的普通巡察兵,其地位不过比平民稍高一些,但无任何实权,更别提什么厚禄,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但百夫长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拥有许多实权,光是每年分配的牛羊就足以就够吃好久了,更不用说金银钱财,美女宅邸,更是难以估量,这是一个在西戎国待遇非常高的职位,用抢破头来打比方都不为过。 人往高处走,谁都想自己的地位更进一步,钱财更多,而百夫长这样的职位,对他们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取得兀图术的首级,就可封为百夫长,所以才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谁都想率先拿到兀图术的项上人头。 “哈哈哈!想不到我兀图术的人头还这么值钱,居然有这么多人争抢。”兀图术苦笑摇头,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曾经他为了争取百夫长,苦练武艺,在沙场上勇猛过人,屠敌无数,可以说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经历多少血雨腥风,方才成就了百夫长一职。 可现在别人只要取下他的项上人头,就可青云之上,直封百夫长,想来也是够讽刺的。 兀图术冷笑一声,随后抡起手中的大刀,夹着马腹,伴着大喝声,须发倒竖,朝着那群追兵陡然冲去,兀图术的勇猛不是儿戏,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别人是模仿不来的。 “看刀!”兀图术大喝一声,每落下一刀,那些人就感觉如大山压上,虎口的位置都裂了开来,渗出了丝丝血迹,兀图术的力量刚劲猛烈,不是一般人能抵挡得了的。 甚至有些人在抵挡他的大刀时,就连其座下的马匹,都支撑不住其神力,马腿都跪了下来,痛苦的马嘶连连,不断传出。 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兀图术的可怕之处,终于明白了取下兀图术首级,就能封百夫长的含义,这是一个需要冒着极大风险的任务,一个不慎,甚至还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了。 “都小心点儿,这家伙太过凶猛,别跟他硬碰硬!” 在经过数个回合的交手,他们领略到了兀图术的威猛,开始渐渐拉开与他的距离,不再和他正面相抗,而是伺机而动,寻找最好的机会进攻。 兀图术战得正酣,手中的大刀上下翻飞乱舞,一道道冷冽的刀风在他们耳边猎猎作响,手臂的青筋一根根突出,肌肉轮廓鲜明,看起来十分骇人。 “一群怂货,要战便战,哪来这么多磨磨唧唧!”兀图术将大刀往地上一立,地上瞬间凹出一个大坑,众人见状,面上更是露出骇色,驻足不前,毕竟谁都不想主动送命,哪怕百夫长这个爵位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但也要有这个命受才行。 不远处的树下。 坐着三人。 分别是张勉、伯俞和慕容齐,正倒着酒畅饮,一边喝着酒,一边观赏此战。 “兀图术这家伙,还是本性难移,就靠着自己一股蛮力。”伯俞饮酒一口,说道。 “不过也因为有此蛮力,众人才不敢上前一步对他出手。”张勉也抿了一口酒,笑道。 “你们说的这个兀图术,不就是一名武夫,我看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大老远叫我过来,就让我看他们在这打架?”慕容齐朝那边瞟了一眼,随后不以为意地说道。 “诶,叫你来自然是有要事,只是时候未到而已,别急,先喝点酒,此酒是吕况兄留下的佳酿,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张勉笑。 “哦?”慕容齐轻咦一声,然后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回味之余,此酒甘甜可口,甚合她的心意。 反观兀图术,此时的他手持大刀,披头散发,朝那些人不断挥刀,一把大刀在他手中宛如翻飞的游龙一般,寒光四射,刀风猎猎作响,锋利的刀刃让他们面露寒色,谁也不敢靠近,一旦近前,可能就连自己是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想办法,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治不了他一个?”那些西戎兵心中如此想到,面对兀图术一人,他们人多势众,总能想出些办法来。 “你去准备这样,这样……”那名为首的西戎人,悄声在旁人耳边交代些什么,旁人听后露出诡笑,然后转身离去。 兀图术看着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少,以为是那些人都怕了他,冷笑之余,便是翻身上马,提着大刀。准备从中打开一个突破口,冲出此处。 “你可以做准备了。”张勉朝慕容齐看去,嘱咐道。 嗯。慕容齐的手中已经现出了天音笛。 就在这时,正当兀图术挥动手中大刀,往那人群中劈开一道口子时,他刚把大刀举过头顶,忽然嗖的一声,一条麻绳突然将其刀柄拴住,紧接着,几乎与此同时,几条麻绳同时伸出,分别拴住他的双臂,双腿,让他动弹不得,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兀图术也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一招,看来还是自己大意了。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竟敢跟老子耍这些阴招,快松开!不然等老子挣脱开来,看不把你们这些小虾米碎尸万段!”兀图术满脸愤怒,朝他们大声吼道。 “呵呵,别痴心妄想了,这麻绳你是挣脱不开的,你啊,就老老实实呆着吧,我现在就来取下你的项上人头,就可以拿去献给大王,封为百夫长了,哈哈哈!”为首的这名男子手里提着一把锋利大刀,诡笑着朝着兀图术走来,兀图术现在被捆缚得死死的,想动也动不了。 “啊呸!你这垃圾算什么东西,想动你爷爷的项上人头,你还没这个资格!”兀图术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他的脸上。 “给我把他嘴巴封上!”那人一抹脸,结果手心全是兀图术的唾沫,当即恶心至极,勃然大怒,对旁人大声喊道。 就在这时,张勉打了个响指,接着一道悠扬的笛声缓缓传来。 不知为何,那马厩中的马匹竟开始变得有些狂躁起来,嘶声不断,然后用那马蹄踢着马厩边的围栏,本就拥挤的马厩,这些马群互相挤拱,这时就显得更加拥挤不堪了,紧接着,砰的一声,马厩中的马匹竟从门中挣脱出来,朝外狂奔而去。 砰砰砰…… 一间,两间,三间,四间…… 这些马就像是洪水倾泻一般,从各个马厩中奔逃而出,根本拦都拦不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些西戎兵眼睁睁地看着马匹从马厩中狂奔而出,当时就懵了,全都哑然地站在原地,过了几秒钟后,方才反应过来,急声道:“快!快去把马给追回来啊!” 看着这么多的马一下子全都逃跑出来,那名负责养马的人登时瘫坐在地,双腿直打颤。 若是这些马全都给逃走了,就算给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众人应声之后,不管兀图术了,放下手中的麻绳,全部朝着四处狂奔的马追去。 “嗯?”兀图术顿感压力大减,将绑缚在手脚的麻绳甩开,朝那些人奔去的方向看了过去,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也把他吓了一跳,“这是?万马奔腾吗?” 他看到无数骏马往同一方向奔去,似乎是朝着笛声的方向,马蹄声疾疾,在这些骏马狂奔的过程中,都感觉这地面甚至产生了震动。 “笛声……难道是那慕容齐吹奏的?”兀图术一听这笛声,感觉有些熟悉,因为他也在曲阁听过这个笛声,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着相似之处。 笛声确实是慕容齐所吹奏出来的,她的天音笛有着许多神奇之用,上可指引飞鸟,下可吸引禽兽无数,只要她想,就能吹奏出吸引动物的笛声来,而这个笛声,正是吸引了马厩中的那些骏马,加上兀图术之前松开了那些铁链,所以这些骏马才如此容易地逃出马厩。 而导演这一些的,就是张勉本人,这就是他的“草船借箭”之计。 那些西戎兵拼了命地追赶,可无奈马匹数量众多,算下来至少也有数百匹,甚至上千匹,这可是他们西戎国几乎全部的家当了,若是全部给弄丢了,他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他们越是慌张,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渗出,身上的衣裳全都湿透了,可依然收效甚微,根本就阻拦不了。 “你们注意到没有,是这笛声!这些马都是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跑去的,一定是笛声在作祟!” 经过一番折腾后,这些西戎兵才反应过来,知道了笛声有着吸引这些马匹的作用。 “走!找出吹奏笛声的人,就能阻止这些马了!”一边说着话,他们一边循着笛声的传来之处,快马加鞭地找了过来。 早已等在这里很久的张勉和伯俞,将最后一口酒喝完,站起身来。 张勉提剑笑道:“伯俞兄,该我们上场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深入敌营巧夺马 三 此时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如柳絮一般飞扬,伴着寒风呼啸,近千匹马狂奔数里,此幕十分壮观,而更加有趣的是,那些西戎兵跟在其后,想要阻止这些马匹。 这些骏马在慕容齐的笛声吸引下,正朝着慕容齐行进的方向奔去,慕容齐一边吹奏着天音笛,一边骑着马,其行进的方向正是河源郡,这是他们早就打算好的了,就将这些马带回河源郡,将其收入囊中,化为己用。 “看!就是那家伙在吹奏笛声!快追!把那家伙拿下!”西戎兵在追赶的过程中,发现了慕容齐的身影,于是用力扬鞭,加快速度,想要一举将慕容齐拿下。 可早已做好准备的张勉和伯俞,则提剑陡然出现在这些西戎兵的面前,挡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尔等何人?快快滚开!别挡着路!”他们见张勉和伯俞在挡路,便是扬起大刀来,指着张勉和伯俞两人,面露狞色地呵斥道。 张勉和伯俞两人只是按剑而立,冷冷一笑,一动不动。 “咦?你们两个,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快滚开,免得本大人动刀了!”那人面露狞色,挥动手中的大刀,伴着一声清脆的刀响,带着冷冽寒光,赫然朝着张勉砍去。 张勉撇嘴冷笑,仍旧不动,待得快要接近其身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他的龙渊剑,只听得哐当一声。 剑在,刀却已飞。 那人也伴着一声哀嚎,整个人倒飞出去数米之外,在雪地中滚了好几圈之后,才好不容易地爬起来,双手却在不断颤抖,虎口的位置裂开出一个伤口,鲜血直流。 他吃痛地咬着牙,面上看起来痛苦不已,而在他旁边的西戎人,看到这一幕后,全都目瞪口呆,呆立在那,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勉转首一笑,将龙渊剑别回腰间剑鞘中,然后朝他们走了过去,那些西戎人刚才目睹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幕,又哪有人再敢惹张勉,张勉往前走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往前走两步,他们就后退两步。 “不过一装腔作势的匹夫耳,怕他作甚!” 另一名西戎人见伯俞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穿着一身的白衣,好似一文弱书生,以为他好欺负,便是手握着大刀,朝伯俞猛地砍了过来。 “蠢货。”张勉见状,冷哼一声,自语道。 伯俞的剑术通天,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人不自量力,居然主动招惹他,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在对方的大刀还未触碰到伯俞时,他的项上人头竟无声无息地滚落而下,连声音都还未喊出,整个人便是直接倒下。 啊! 西戎人见此惊悚的一幕,当时脸色大变,慌乱成了一团,哪还有心思再战下去,纷纷弃刀而逃。 为首的西戎人,见到这一幕,当时也是看得瞠目结舌,握着手中的大刀发出一阵阵剧颤,脸皮不时抖动,面上变得煞白一片。 他第一次见到有着如此高明剑术之人,居然仅仅一剑,就让其人头落地,连肉眼都无法探寻,可想而知,这人的出剑之快,远远抵过肉眼的观察,所以那人在倒下之时,伯俞手中的剑都没有沾上一滴血。 可怕,这是一名极其可怕的剑客,至少在场的所有西戎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对于这样的人,要么是与他交好,要么就离得远远的,不然一旦动起怒来,就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为首的这名西戎人,遥看着不断远去的马匹,他欲哭无泪,现在正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动又不能动,打又打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马匹渐渐消失的身影,数年来,对这些马匹的精心照料,付出了多少心血,一朝之间,竟为他人作了嫁衣。 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两眼露出绝望之色,万念俱寂。 这时候,兀图术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张勉设的局。 “好啊,你个家伙,居然拿我当诱饵,原来你要借马,是这么个‘借法’!”兀图术感觉自己是被当枪使了,在这之前他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张勉会想出什么妙招出来,原来他说的“草船借箭”是这么个意思。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再说了你也没什么损失。”张勉笑道。 “我还没什么损失?差点命都给丢了!”兀图术想起刚才那些人对付他的时候,就还心有余悸。 “丢不了,丢不了!”张勉揶揄地笑。 “走!回去吧!”张勉见大功告成,叫上伯俞一起,扬起马鞭,夹着马腹,朝着上武郡的方向行去。 按照之前计划的汇合地点,等张勉他们到达时,慕容齐早已安排人将那些马给圈了起来。 “你们动作还真慢,马都给圈好了,数数看吧!” 慕容齐刚说完,张勉他们分开数马,看着这一匹匹的高大骏马,每头马鬃毛细密光滑,膘肥体壮,神采奕奕,看来这些马的确是经过精心照料的,现在把他们的马给抢来了,要是让西戎国的大王得知的话,恐怕会气得晕过去吧! “啧啧,这些都是上等的好马啊!”兀图术用手摸了摸这些马身上的鬃毛,感觉得出来。 兀图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好马劣马,他一看便知,而对于这一批马,他还没有发现一头劣马,都是上等的好马。 “禀报大人,这里总共有六百七十八匹马。”未卒报数说道。 “你确定?” “小的确定,已经数过三遍了。”未卒坚定道。 哈哈哈哈! 张勉朗声大笑,面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六百多匹马,这可让西戎国大出血了,如果换算成银两的话,那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再者说了,在这个乱世中,马匹如此紧缺,它可比银两实在得多,就算你有银两,别人未必卖给你马。 有了这六百多匹马,足可组建一队中等规模的骑兵了,而且这西戎马不同于普通的马,这种马耐力十分强,因为体格健壮,特别适合持久的作战而不会疲乏,其体力之强悍,相当于普通马的两倍。 张勉可以想象到西戎国大王那一张颓丧的脸,对失去这些骏马后大发雷霆的样子。 可以说,这六百多匹马给上武郡带来了不少的底气,与其说是马匹,还不如说是实力的增强。 最为诧异的还是兀图术,别人不知道六百匹马意味着什么,他却很清楚,在当时西戎国扩张疆土初始,他曾率领一百骑就能拿下一些小国,稍微大一些的属国,两三百骑也能将其收入囊中,由此可见,这六百多匹马是何等重要。 西戎马的生长慢,周期长,这些西戎马可是众多养马人的心血之作,花了数年,每天每夜精心照料,才有了今日的这点成效,可就在转眼间,居然被张勉他们掠走一空,这些养马人当时就心痛不已。 然而这就是现实,如果张勉不把对方的马匹夺来,他们自然会用这些马匹来对付自己,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将萌芽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里真有六百多匹马?!”兀图术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你要不信,就自己数啊!”张勉说。 兀图术还真就自己数了起来,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浓郁的笑意,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真有六百多匹!哈哈哈哈!” “张兄,你这草船借箭的招数还真是别具一格,太佩服你了!”兀图术高兴起来就跟个孩子一样乐呵呵的。 而伯俞则显得平静许多,只是淡淡地问道:“张兄,这六百多匹马,你可想好何人来照料,如何照料,草料何来了吗?” 不得不说,伯俞果然是一位将才,考虑事情如此周到,在别人还在为得到某样东西感到高兴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接下来如何做的问题。 他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问题,马匹是带过来了,但也要有人每天照料才行,马匹不是机器,只用加油或是充电就行,它必须要有人来管,而且要有熟悉其习性的人来管,例如每天该准备多少草料,该用哪些草料,多久修剪一次毛发,有哪些禁忌等等。 这些都是一门学问,一般人还真做不来,这要是那些懂得养西戎马的人来做才行。 兀图术听到这话,马上笑了笑,说道:“此事好办,我再回去把那些养马的人绑回来就行了!” 说完话,兀图术带了些人,翻身上马,还没等张勉说话,他就消失在了眼前。 张勉无语叹气道:“这家伙,总是冒冒失失的,做事还是这么冲动。” “行了,我也一起过去,把那些养马人带回来,张兄你就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伯俞也同样翻身上马,说完话后,扬起马鞭,夹着马腹,其身影也同样消失在张勉眼前。 有了伯俞的相伴,张勉自然放心无虞。 天上还在下着白絮之雪,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白色地毯般,有着独特的魅力。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对马弹琴释解惑 西戎国国都大殿。 “什么?!六百多匹马被未卒劫掠一空!!” 西戎大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当时气得须发倒竖,差点没晕过去。 他扶着虎皮椅,登时头痛难忍,紧锁着眉头,面色变得铁青,低着头,十分痛苦的样子。 “传医士!” 大殿中的文臣武将,顿时有些慌乱,忙唤医士,后在医士的一番诊疗后,其头痛之症方才减轻了许多。 西戎大王缓缓地坐了下来,他手扶着虎皮椅扶手,脸上渗出些许冷汗,刚才的头痛的确将他折磨得够呛,这也是他多年积下的病症,以当时的医疗条件,对于此症还没有治愈的方法。 文臣武将全都低首面朝着他,无人敢作言语。 “哎!本王驰骋沙场半生,今日竟落到如此田地,病魔缠身,马匹被劫,征战连连失利,本王是有多久没收过前线传来的捷报了,哎……”他不断叹着气,紧皱的脸庞上,全是失落之色,昔日的意气风发,全都被落魄所取代。 众人沉默。 大殿之中,没有丝毫的声响,仿若落针可闻。 “你们,你们为何不说话,谁给本王解释一下,本王六百多匹骏马,是如何被未人掠走的!” 最后这句话,西戎大王故意提高了音量,其声响彻在大殿之中,让得众臣为之一惊,相互间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站出来说明此事。 西戎大王震几而怒,面前的桌案被他猛地拍下,怒目扫视众人。 “尔等是欺本王患病之体,不将本王放在眼里吗?”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跪下,叩首道:“大王,此事并非我等不说,而是难以说出口啊!” “如若不说,尔等全都发配边塞劳役去!”西戎大王是真的怒了。 话音刚落,众人面色剧变,在场的人都是西戎国的核心要员,哪个不是享尽福乐,一听说要被发配边塞服役,众人赶紧争抢着说话。 “吐尔巴,你来说!”西戎大王指着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说。 吐尔巴是西戎国的千夫长,其世代食官禄,祖上更是有一位万夫长,权力极大,后在一次战功中得以封为千夫长,是西戎国当世较为年轻的一代骁将。 吐尔巴身高八尺半,体壮魁梧,身穿着深色皮甲,面阔环首,大步朝前走来,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叩首道:“禀报大王,此事要从一名叫做张勉的未人说起……” 之后,吐尔巴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未说完,西戎大王面色震怒,气得他抓着虎皮椅的扶手,用力过度,甚至其上都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抓痕。 “此等竖子,竟敢戏耍本王的人,简直不将本王放在眼里,可恶!实在是可恶至极!” “回禀大王,此人不仅将我等六百多匹骏马劫走,而且还是囚禁太峰大营妥尔巴百夫长的人!” 啊?!是他! 之前就在西戎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有一名百夫长被囚禁在未国,却不曾知晓囚禁在何处,没想到的是此事居然如出一辙,竟出自同一人的手中。 西戎大王气极,屡次遭到张勉的戏弄,他身为西戎国君,根本难以咽下这口气。 “此等竖子,屡屡无视我西戎国,将本王放在何处!如此贼人,本王定当将其铲除,以绝后患!” “吐尔巴听令!”西戎大王面露肃穆之色,大声喊道。 “属下在!”吐尔巴双手抱拳,单跪在地,低头叩首应下。 “尔等亲领两百游骑,前往上武郡,将那名叫做张勉的人生擒回来,本王要亲自拷问他!” “生擒?”吐尔巴面露难色。 “怎么?有何问题?” “大王,您可能有所不知,这名叫做张勉之人,其武艺高强,一人可敌我西戎兵卒数人,甚至更多,其实力不可小觑,如若要生擒其人,恐为不易。” “凡事都有不易,尔等身为千夫长,世受西戎王恩,此等小事,还要推三阻四?” “属下不敢!”吐尔巴赶紧回道:“属下现在就去安排!属下告退!” 说完,吐尔巴转身疾走,生怕大王的怒火烧身,他只是一名千夫长,难以承受其重压。 ……………… 上武郡。 自从得到那数百匹马之后,再加上兀图术后来把那些养马人给带回,这些马匹都被养得好好的,每天给它喂食固定的草料,还有定期给它刷毛等等,这些都只有养马人才懂,要是让普通人来养马非得搞砸不可。 兀图术对这些马匹也是十分地爱护,自己亲力亲为,时不时给它们喂食,刷毛,清理马厩的秽物等等,在一番精心照料下,长势越来越好,看起来甚至比之前还要膘肥体壮。 而张勉也对这批马很是重视,这些可都是难得之物,就算用钱都很难买得到的,所以给它们的待遇也是十分丰厚的,不仅给它们喂食充足的草料,喂饱它们,而且还单独给它们弹奏乐曲,促进其生长。 这种做法在后世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对于兀图术这样的粗人就不懂了,当他看到张勉给马弹曲时,甚至觉着有些荒唐好笑,不禁好奇问道。 “张兄,我不太懂,你为何要为这些马匹弹曲,难道这些马匹还听得懂乐曲?” “为何听不懂?人有两耳,马亦如此,别以为你听不懂的东西,这些马也都听不懂,你别小看它们,它们可是有灵性的,是懂得这些乐曲的。” “不信的话,你现在就跟我走,我马上弹给它们听,你到时瞧仔细了。” 兀图术听得一愣一愣的,跟在张勉的身后,张勉背着古琴,往马厩方向走去。 见到张勉和兀图术两人的到来,这些马就像看到老友一般,响起了几道嘶声,算是打了招呼。 而他们两人也用手轻抚了这些马的鬃毛,有的乖巧地低头,任由他们的亲昵。 之后,张勉找了老位置坐下,将古琴轻轻放下,双腿盘在一起,双手十指按于琴弦之上,微闭着眼眸,将心神慢慢地静了下来,待得心境平复,他的右手食指勾动琴弦,一道悠扬的琴声随之传出。 兀图术则坐在旁边,仔细观察着这些马匹的反应,他想要知道这些马匹究竟是不是能听得懂乐曲的。 但凡人在听着乐曲的时候都会安静下来,什么都不做,只管聆听乐曲,但他不知道这些马是不是也一样,如果有着类似的反应,那就意味着是在认真聆听乐曲了,如果不是,在弹奏乐曲之时,仍自顾自地地吃着草料,或是嘶声不断,那就意味着这些马匹听不懂乐曲。 对于这个实验,张勉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轮到自己来做这个测试,人生还真是变幻无常,无奇不有。 琴声渐渐传出,这时候有的马匹在吃着草料,有的则东张西望,有的嘶声不断,还有的在马厩中不断走来走去,其动作不一,各有各的精彩。 张勉根本不在意这些,仍旧用那灵活的十指在琴弦上不断翻动,琴声由慢转快,由缓渐急,刚开始这些马匹的确是不在意,可是后来兀图术竟然发现它们的动作有了变化。 当张勉弹奏的乐曲开始慢慢变快的时候,它们的耳朵微微抖动,吃草料的,忽然停了下来,嘶声不断的,也停了下来,不断走动的,同样停了下来,然后挤弄着脑袋往张勉所在的方向抻了过来,那许多双晶莹透亮的眼眸,都朝着张勉看了过来。 很显然,它们这是被琴声吸引住了。 兀图术很惊讶,心中不免犹疑,自语道:“难道它们真的听得懂?” 如果听不懂的话,为何会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然后安静地聆听琴声,那神态,那眼神,带着一种享受的感觉,和人在欣赏乐曲的时候何其相像。 张勉弹琴也很投入,双手十指不断翻飞,琴声如倾泻而下的瀑布一般,不断在空气中陡然传出,其声悦耳动听,悠扬空灵,他并不因为听众的对象不同而敷衍了事,对他而言,听众是人或是其他都不重要,哪怕听众是一块石头,那也是听众。 但凡只要是听众的,他都会竭尽全力,将最悦耳动听的琴声弹奏出来。 兀图术也被动听的琴声深深吸引住了,整个人沉浸其中,在这有着数百匹马的马厩中,竟没有其他丝毫的杂音,只有悦耳动听的琴声。 仿若天籁的琴声,在空气中不断传出,悠扬,动听,让人沉浸,不,应该是所有的事物都为之沉浸其中。 一曲作罢,张勉收音之后,场中仍保持着空旷,安静得没有丝毫的声音,甚至只听到呼吸声而已。 “好听,实在是太好听了!”兀图术连着拍了几手,他现在终于相信张勉说的话。 马,也是能听懂乐曲的。 “对牛弹琴,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因为琴声真的能够给这些牛马带来更好的生长,让它们长得更快,长得更壮,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张勉说。 “啥是科学?”兀图术又是一脸懵逼。 第一百七十八章 火烧连营惨遭败 用音乐来对牛马催生,这绝对是最早的创新了,前无古人,但肯定是后有来者的。 张勉这一行为,让众人开了眼界,而且经过几日的观察下来,那些经常聆听乐曲的马匹,就是比没听过乐曲的马匹长得快,这个结果更是让其他人惊奇不已。 在兀图术尝到了这个甜头之后,便是经常让曲阁的人给马弹曲,弄得别人都很烦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找其他人。 张勉也提醒过他,物极必反,有些方式用得多了,就没效果了,只有偶尔用用,才会有效,可他就是不听啊,偏要经常用这招,结果一连几天这些马匹都变得狂躁不已,一弹起曲来,就嘶声不断,像是在表示抗议。 为了此事,兀图术专门请教张勉:“张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一弹起乐曲,这些马匹都变得狂躁起来,不似原来那般安静了呢?” 张勉听后无语,苦笑道:“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烤羊肉吧!”兀图术不假思索地说。 “那如果让你每天吃烤羊肉,早上吃,中午吃,晚上也吃,连续吃几天,你会接受吗?” 兀图术赶紧摇头:“那不能,照这样吃谁受得了?吃也要吃吐的。” “这不就是了?这马不也一样?” “哦!我懂了!”兀图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说:“张兄的意思是,让我喂马吃烤羊肉?” 张勉:“……” 对于兀图术这个脑回路,他实在是搞不懂了。 张勉感觉多跟他说一句话,自己的智商都会因此下降的,赶紧找借口逃走,大有不管之势。 而兀图术只剩下他一人在那琢磨,怕是把脑袋想破都搞不明白。 ……………… 吐尔巴率领两百游骑兵,从西戎国都出发,经长足跋涉,几日之后才接近了上武郡,之后在附近的一处村落驻扎了下来。 对于这次的行动,吐尔巴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粮草,兵力,都做足了工作,不会再出现粮草不足,兵力匮乏的状况,除了这两百游骑兵之外,他还另外安排了两百游骑兵从另外一处出发,他打算两边夹击,将上武郡给一举拿下。 当他到达村落时已经是夜幕降临,夕阳西下,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在野外临时搭设了营帐,埋锅造饭,做起了吃的。 吐尔巴趁着这时,在周围附近转悠,他的野外作战经验丰富,每到一处地方他都会察看这里的地形地势等等,以作下一步的打算,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大人,您看,翻过这座山之后,就是上武郡了。”吐尔巴身旁的兵卒指着前方说道,遥望看去,隐约之中能看到上武郡城池的轮廓。 吐尔巴微微点头,指着前方,沉声说:“再过几日,那处一定属于西戎国的!” “是是,在大人的英明带领下,我们一定会将此地一举拿下,将未卒驱逐出去!”旁卒连连点头道。 炊烟袅袅中,夜幕降临,正燃着篝火,众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却还没有察觉,在他们的不远处,也有几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并不知道,张勉早已在上武郡的十里之内,布置了天罗地网,安插了许多眼线,一旦有情况,就会及时上报,而吐尔巴一行人正处于这些眼线的监视范围内,而他们还浑然不觉。 “快去禀报张大人,说这里有西戎人出没。” “是!” 负责盯梢的人,身形一动,从林中闪出,朝着上武郡疾奔而去。 张勉在得到情报之后,跟着那些盯梢的人来到此处,此时的吐尔巴余众,已经酒足饭饱,正各自躺在营帐中睡得正酣。 “一群乌合之众,还想跟本少爷斗,呵呵。”张勉冷冷一笑,命人将点燃的火把,扔进他们的营帐当中,不一会儿,一股浓浓的烟味便是升腾而起,睡熟了的众人,被这股熏人的烟味给熏醒了。 “着火了!着火了!” 几个营帐同时着火,加上夜晚风大,火势越来越强,很快就将营帐烧了起来,众人拼命往外奔逃。 而在这之中的吐尔巴,则也慌忙逃出,连皮甲都还未穿上,只穿着一件衣袍,赤着脚就跑了出来。 “是何情况?为何突然失火?!”吐尔巴对旁人质问道,旁人支支吾吾地也答不上来,他们又哪里知道,个个都睡得跟死猪似的,一醒来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火!”吐尔巴一声令下,他们才纷纷跑了过去,拾起地上的树枝,用以扑灭这些火苗。 可是这个地方正位于迎风坡,一股强风刮来,那火势就变为之前的几倍,越来越大,熊熊的烈火将这里烧得火红通亮,炙热的火焰就像是难以扑灭一般,越烧越大,很快就将他们的营帐烧成了一片火海,无一幸免。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营帐被烧成了灰烬,除了默哀之外就什么都做不了。 “大人,发现未卒的踪迹,此次营帐着火,很有可能是他们所作所为。”吐尔巴的旁卒说道。 吐尔巴面露狞色,紧握着拳头,沉声道:“又是未卒!” “快走!快走!我们行踪已经暴露!”吐尔巴抑住怒火,保持着理智,赶紧翻身上马,不顾天气的严寒,准备朝另外一头行去。 “想就这样逃走了?”张勉提剑骑马,突然出现在吐尔巴的面前,冷笑道。 吐尔巴并不认得张勉,见有人挡他的路,当即大怒,举刀直指张勉,“汝是何人,竟敢阻挡本大人的路,快滚开,不然别怪本大人刀下无情!” 张勉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我想你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吧?一群丧家之犬,连营帐甲衣都没了,还想踏入未国疆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此话一出,吐尔巴面色变得铁青,事实正是如此,就如张勉所说的那样,营帐和皮甲,还有许多物资,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什么都不剩,他现在除了座下马匹还有手中大刀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件像样的皮甲都没有。 这是何等的失态! 在出发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要将张勉生擒回来,可如今还未到别人的领地,结果一转眼的工夫,所有的东西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吐尔巴怒极,此次出行屡遭波折,心中颇为不甘,只见他抡起大刀,刀风响动,怒气冲冲地朝着张勉豁然砍去。 “挡我者死!”他一面大声喝道,一面将大刀重重落下,一股千钧之力朝着张勉的正前方袭来。 “蠢货。”张勉冷笑道,接着砰的一声,一刀一剑豁然相碰,登时闪出几道耀眼的火花。 吐尔巴感觉手臂酥麻,抓着刀柄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震住一般,甚至感觉虎口有些吃痛。 “这是什么人?”吐尔巴后退了几步,朝张勉瞟了一眼,只见他丝毫无碍,仍像是一棵松树般屹立在原地,见到此状,吐尔巴心中大骇,他身为千夫长,也见过不少精兵悍将,但对于像张勉这样的,却未曾遇见。 张勉越是沉着应对,吐尔巴就越是心如乱麻,因为他不知道张勉的底细,对这个人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人对未知总是胆惧的。 “你到底是何人?”吐尔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踏进未国疆土一步!”张勉沉声道。 “狂妄之徒!”吐尔巴再次扬刀,手中的大刀被舞得呼呼作响,颇有些气势。 “你这刀功还不错,不过比起兀图术好像还欠点火候。”张勉招架对方的刀法时,笑着道。 “兀图术?你说那个叛徒?那家伙是我们西戎人的耻辱,要本大人见到他,必将其大卸八块!” “要你有那本事,别到时候伤不了他,把自己小命给搭进去了!”张勉笑。 被此话激怒,吐尔巴舞起大刀来更是卖力,一刀比一刀更加猛烈,也亏得对手是张勉,要换做其他人,在此猛烈的攻势下,恐怕早就招架不住。 张勉却显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西戎大刀本就重如千钧,再加上这么卖力的舞动,纵使吐尔巴膂力过人,但长时间下来,渐渐地让他有些吃不消,双臂酸胀异常,汗流浃背。 “要是不行,就认输得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张勉按剑而立,笑道。 “认输?”吐尔巴一抹脸上的汗水,再次扬起大刀,说:“在我吐尔巴的心中,从未有过认输二字!” “之前兀图术也对我说过这话,可他现在归降在我的麾下,还有妥尔巴也一样说过类似的话,他现在正被囚禁在上武郡中,估计再过不久也一样归降了。” 此话一出,吐尔巴眼珠翻转,再次朝张勉上下打量,心想道:“兀图术和妥尔巴,这两人皆是被那个叫做张勉的未国人所擒获,难道他是……” 想到这里,吐尔巴恍然大悟,指着张勉,惊呼道:“莫非你就是……张勉!”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双将被擒心不甘 吐尔巴的惊呼声,引来了众人的纷纷侧目。 他们早已听闻过张勉的大名,只是未曾亲眼见过,如今看到本人就在这里,他们也是同样感到惊讶非常。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张勉那里去了。 “他就是张勉啊,那个让兀图术归降,一招打败妥尔巴,抢得六百多匹马的人,原来就是他啊!” “此人看起来甚是飘逸出尘,果然不同寻常。” “连千夫长大人都对他难以招架,恐怕此番我等也要被其所招降了。” “若是吐尔巴大人肯归降,我等也是无话可说,良禽择木而栖,天经地义。” ………… 知晓了张勉能力的众人,不仅没有表现出极力的反对,而且隐约之间还有与之交好的想法,果然人都是服强不服软的,在强者面前,自然对其拥护。 听到其他人私下的讨论,吐尔巴差点被气得吐血,自己都还未归降,其他人就已经心思动摇,这样的事情的确很难让他接受。 可人心就是如此,打又打不赢,为了活下去,这是唯一的选择。 吐尔巴不甘心,自己的首次出师,竟然就遇到如此大的波折,想想就很不甘心,不过他很快就笑了,幸亏自己做了两手准备,虽然在此不敌张勉,但他安排的另一队游骑兵,估摸着现在已经到达了上武郡城门前。 想到这里,吐尔巴就放声大笑起来。 “千算万算,张勉,你一定没算到,本大人还有另外一队游骑,如今应该正攻向上武郡,再过不久,等上武郡被攻下,你也一样走投无路,成为这游兵散勇,哈哈哈!” 吐尔巴肆意的笑声传了开来,看其样子很是得意。 可张勉却苦笑摇头,笑着道:“天真啊!果然还是天真!” “你什么意思?!”吐尔巴见张勉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连忙追问道。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计策的话,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收到全军覆没的消息。” “怎么可能,呵呵。”吐尔巴笑着摆手,根本不相信张勉说的话,开玩笑,以另外一队两百游骑的实力,想要偷袭上武郡,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一件小事吗。 哒哒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放眼望去,只见一名西戎骑兵正焦急地往这边赶了过来。 “看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张勉淡笑说。 “一定是捷报传来!”吐尔巴兴致昂扬地笑道,迎面等着那名西戎骑兵的到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那名西戎骑兵刚将马匹停下,马上从马上滚了下来,连身子都还没站稳,一下子跪在地上,对吐尔巴双手抱拳,急声道:“禀报大人,我们的游骑队……” “游骑队怎么了?快说啊!”吐尔巴见他欲言又止,心都快急出病了,马上对其呵斥道。 “我们,我们在上武郡的数里外遭到伏击,全,全军覆没了……” 啊?! 听到这里,吐尔巴突然两眼一黑,整个人直接晕过去,倒在了地上。 过了许久,他才醒来,可这一醒来,整个形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他的手下尽皆归降于张勉,其次,他自己也被囚禁和妥尔巴一间房中,当着两人大眼瞪小眼时,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感,在两人的脸上有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大人,您怎么也进来了?”妥尔巴只是百夫长,而吐尔巴则身为千夫长,按理说的确该称他为一声大人。 吐尔巴背着双手,一脸的忧愁状,听他这么一问,当时脸就变黑了,朝他瞥了一眼,没好气说道:“那你又是怎么进来?”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 “你我皆是大王的心腹,这个叫做张勉的家伙,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将你我囚禁于此,若是等本大人出去之后,定将他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大人,几日前我也是这么说的,可现在您看,我不也还是这样。”妥尔巴双手枕着脑袋,躺在木板床上,翘着腿,看着屋顶,像是没了什么念想。 “就没有办法从此处出去吗?” “大人您看,这里四处密不透风,连苍蝇都飞不进来,能有什么办法,如果真有的话,就只能等着大王来就咱们了。” 大王来救他们?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一个千夫长,一个百夫长,说不好听点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哪怕两人都没了,大不了他就再封其他人就行,三只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 “你的那些手下呢?” “别提了,一群白眼狼,都归降了,连人带马拱手送给未卒了。” ………… “哎,话说我堂堂西戎千夫长,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落魄到如此地步,想当年我率领游骑,驰骋沙场,与那未卒斗得天昏地暗,将未卒个个杀得心惊胆寒,退避三舍,可如今,仗还未打起来,竟连人带马被掳掠而去,不甘心哪不甘心哪!” 吐尔巴越说越是心痛,自己辛辛苦苦训练的游骑兵,还未得到大用,就这样归于他人。 “大人,您不知道,这个叫做张勉的家伙太过狡猾,你我之所以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他的心思算计,您知道吗,我那太峰大营的六百多匹骏马,全都被这家伙给劫掠一空,我那才叫损失惨重!倾家荡产啊!” 妥尔巴说着说着,恨得直咬牙。 “对!就是张勉这个家伙,害我西戎人,夺我西戎马,可恶至极,待得来日,本大人一定要让他奉还十倍!不,百倍!”吐尔巴也同样咬着牙,恨恨地低骂道。 “想想看,自从吴永年被卸下宰执之位之后,我西戎人每次进入未国就如入无人之境,哪个未卒不是闻风丧胆,远离我等,可不曾想如今竟突然冒出这个叫做张勉的家伙,实在是我等的绊脚之石,总有一日,本大人一定要将他这个绊脚石给除掉!” 吐尔巴面露狞色,攥着手中的拳头,冷声低喃道。 “哎,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你我沦为他们的俎上刀肉,生死还掌控在他们手上,此话言之过早。” “也是,你我得好好想个办法先出去才是要紧之事。” ……………… 这一次俘获吐尔巴,归降部众百人,马匹四百匹,加上之前从太峰大营中得到的六百余匹马,如今上武郡已有过千匹的战马,这已是一个不小的数量,在这样一个乱世,能够拥有千骑的国家屈指可数,这就是一个国家军事实力的象征。 当远在天京的未明宗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一开始是不敢相信,而后则是难以名状的高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张勉夸赞他是未国之星。 “众位爱卿应该感到惭愧,脸红,一位尚且不入仕为官的人,竟有此能力,俘获西戎国两名猛将,招降一位百夫长,且归降部众无数,获千匹良驹,如此显赫功绩,试问众位爱卿能否与之比肩?!” 未明宗的此话一出,大殿中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随之低下了头。 这话说的没错,纵观近年来,未国始终原地踏步,疆土未曾拓宽寸数,却花费了大量的钱财养了万千的官员,整日在朝堂中唇枪舌战,却无人去开辟疆土,为朝廷立下寸功。 未明宗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将吴永年的宰执之位卸下的举动是不是错了,他曾记得,在吴永年担任宰执之位时期,未国之兴盛,不论经济,军事,还是其他,都远超他国,让得他国年年朝贡。 可是现在,别说他国朝贡,就连西北三十六郡还在西戎国的统辖之下,这个痛,只要一日不将其收回,未明宗就一日不得安歇。 这些年未明宗因为不得志,有些郁郁寡欢,而现在,张勉的出现,为未国争得如此功劳,让他又仿佛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陛下,如今上武郡渐入严寒,天寒地冻,张子还能如此为江山社稷着想,实属难得,不如你我前去上武郡予以问候,一来亲眼察看此事的来龙去脉,二来给张子带去冬日的温暖,让其感受陛下隆恩,不知如何?” 坐在未明宗旁侧的欧阳皇后,在其耳边小声说道,未明宗听到此话,便是轻轻点头,其手扶在欧阳皇后的手背上,应声道:“雨薇所言极是,张子如此辛劳,朕是该去探望探望才是。” 次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未明宗与欧阳皇后就乘着金马车,其后跟着数辆马车,一同前往上武郡。 天降寒雪,再者从天京到上武路途遥远,比去河源郡多了一半的路程,加上路上状况百出,时常出现断轴,或是轮轴陷入雪地中,前行困难等状况,使得平日两天就能到达的,足足花了四日才辗转到了上武郡。 这时候众人已是疲惫不堪,包括未明宗和欧阳皇后在内。 “这是……”当他们一行进入到上武郡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幕,让得他们的睡意全无。 第一百八十章 同仇敌忾观演武 一 如今的上武郡跟过去相比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先不说这里的建设,在伯俞的主持兴建下,一幢幢的房屋拔地而起,且城池和路道,比过去宽了许多,原先只能两三辆马车路过,如今却可同时通行五辆马车以上。 而且整个城池看起来光鲜亮丽,过去作为一处饲养马匹的城池,随处可见一些马的排泄物之类的东西,路过皆能闻到那刺鼻的味道,但现在却十分干净,路上几乎看不到一点污秽之物,跟之前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哒哒哒。 马车缓缓地走过,未明宗和欧阳皇后两人透过马车厢的窗牖,看着外面的一切,有着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样的变化,确实太大了。 “没想到啊,张子每到一处,总是能把一处治理得规规整整,当初河源郡也是那般,后来也是因为张子,如今变得如此之好,这张子果然是治世之大才!”未明宗目光朝外扫视一圈,嘴上喃喃低语。 “是啊,张子腹有良谋,且有着治世之才,确实是世间罕见大才,可惜啊,若是他能答应陛下入仕为官,那将是一代贤良,贤名远颂。”欧阳皇后在一旁附和道。 “非也,国之才也,也不一定是要入仕为官,如今张子他做了许多为官所不能做到的事,一样是江山栋梁,江山之才,朕会用一样的礼遇待之。” “陛下这是想明白了?”欧阳皇后有些吃惊。 未明宗笑了笑,摇头道:“并非是朕想明白,而是朕的江山需要张子这样的大才,有他在,朕就可以安心许多。” 一路上,未明宗和欧阳皇后两人都在聊着张勉,说到了许多,当然了,也提到了伯俞等人,只是与张勉相比,他们的话题性就显得薄弱了一些。 柳絮般的雪花仍在不断飘舞,他们将马车行到较场中时,只见张勉等人正在训练兵马,从较场传来阵阵喊杀声,其声震天,十分洪亮。 未明宗叫停马车,然后从马车厢中走了下来,毗人见状,赶紧从后边的马车中走了下来,跟在未明宗的身前,听候差遣。 当未明宗走到较场的高台上时,只见下面的骑兵整齐排列,一个个穿着深色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声势浩大,雄壮威武。 目测之下,大约有千骑左右,未明宗看得两眼发直,自从当初铁血骑消失之后,何尝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骑兵队,站在那里,背着双手,不顾风雪冷寒,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目光没有丝毫的转移。 “陛下,这里风大冷寒,不如下去观看……”毗人在旁劝说,可他却丝毫未动,就当是没有听见,仍旧站直了身子盯着看。 欧阳皇后朝毗人摆了摆手,朝着做了个别说话的动作,对于未明宗的这个状态,只有她才懂。 嘿!哈!杀!射! 这些千骑之兵,每喊出一声,其势如破竹,有着强大的气势。 未明宗见到此状,面上带着欣喜之色。 看着他们,未明宗仿佛回忆起了当年伯俞麾下铁血骑的风采,那般气势磅礴,堪称江山铁骑,为未国的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一晃数年过去了,铁血骑不复,但今日在此见到这一幕,却是勾动起了他无数的回忆。 众人守在未明宗的旁边,等着他看完这些骑兵的训练,当他们歇息之后,未明宗才回过神来,摆手道:“走,我们下去。” “陛下,小心路滑。”毗人在旁提示,这下了雪之后,地面易滑,一不小心,很有可能滑倒在地。 “雨薇,小心点儿,朕来扶你。”未明宗扶着欧阳皇后,两人慢慢地走着,身后的众臣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摔着了。 “皇上驾到!” 毗人扬着拂尘,高声喊道。 较场中正在训练的众将士,加上张勉和伯俞,听到此话后,转首一看,的确见到未明宗等一行人正朝着他们这边慢慢走来,较场中的众将士不禁愣住了,他们中几乎所有人,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当今圣上长得什么样,也从未想过居然会有一天来到此处,所以他们都给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叩见圣上啊!” 在张勉的提醒下,众人才缓过神来,学着他的样子,跪在地上,朝未明宗山呼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千余人的齐声山呼,其声震天,气势磅礴,仿佛九霄之外都能听到。 “众位将士,地面冷寒,快快请起!”未明宗对着众人说道。 众人方才站起,齐刷刷的目光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对这个当朝的圣上仔细打量。 “陛下,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外面天冷,进来说吧!”张勉把未明宗和欧阳皇后请进屋中,伯俞继续训练。 进屋之后,一股暖和的空气扑面而来,未明宗低首看去,只见在屋中偏侧处,已经放置了好几个燃着木炭的火盆,一团团火焰将周围照亮,带来了温暖的温度。 “已经燃起炭火了啊!”未明宗看到这些炭火时,不由得感慨,道:“记得去岁也是这个时候,张子刚刚制出炭火,让朕和众人开了眼界,朕在这之前,还从未见过木炭,当初朕还以为张子欺骗众人,现在想想也是可笑。” “陌生的事物总是需要时间来接受的,陛下当初能有此度量容下张某,这也是陛下的英明所在。” “你这家伙,总是如此伶俐口齿,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了。”未明宗笑道。 “死人说活这恐怕做不到,但能把死人给医活了,这倒是还有几分可能。” “朕说什么你都有接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无所不能,无人比肩了?”未明宗忽然脸色一沉,冷声道。 “张某不敢!” “不敢?未必吧?依朕观之,你是什么都敢干!”未明宗的语气忽然加重,带有无上皇威,他在屋中轻踱两步后,陡然转首道:“张勉啊张勉,你好大的胆子,单枪匹马去强抢太峰大营的六百匹马,还夜袭西戎国的千夫长,囚禁一名百夫长和一名千夫长,如此重大军务,为何不向朕上报,你说说,你的眼里还有朕吗?!” 未明宗说完,一甩袖袍,气冲冲地坐下,两眼直瞪着张勉。 “陛下息怒,当时情急,未能及时上报陛下,在下并非擅自做主,有着伯俞兄和兀图术两人的协助,对付那点西戎贼人,不成问题。” “哎!你这家伙,做事总是如此雷厉风行,这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事,朕该如何向张将军交代?” “张某知错,下不为例!” “张子,皇上并非谴责与你,而是担忧你的安危,上武郡民少兵寡,底子薄,而你又采取如此大规模行动,你是未国的栋梁之才,若是出事,本宫与皇上都会为之不安的。”欧阳皇后把未明宗心里想说的话娓娓道来,其声委婉悦耳。 “皇后娘娘,您看如今的上武郡,要兵有兵,要马有马,早已经不复当年的那个上武郡,张某可在此立下誓言,只要有张某在一天,就绝不会让西戎贼人踏入上武郡一步!”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语气坚定。 众人的心为之一振,而未明宗听了之后,面露赞赏地笑着点头。 “张子,日后若是再有何种行动,需要朕的帮助,就尽管开口,不必自己一人去承担,你要记住了,你不是一个人,站在你身后的,还有未国和朕!” 兴许是张勉的行为感染到了未明宗,他竟也破天荒地说出如此热血的言语,让得众人有些愣住了,他们在未明宗鞍前马后了大半辈子,似乎还从未听过他说过这些话。 看来张勉的确是有着过人的本事,不仅凭着一己之力,让西戎国元气大伤,而且还能将这种同仇敌忾的气氛带给所有人,甚至感染到了当今的圣上,让大家同一条心,心思都拧成一根绳,团结一致。 “谢陛下!张某定当竭尽全力,将西北三十六郡收回!” 此话一出,未明宗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了,而一旁的欧阳皇后亦是如此,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直打转。 西北三十六郡,未国已经失去了好多年,一直在西戎国的统治之下,每当一想起这些,未明宗就心痛不已。 尽管西戎国此番的确吃了不少亏,但根基却丝毫未伤,想要将其连根拔起,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张子的心意,朕明白,不过此事为国之大事,得从长计议才是,急不来的。”未明宗在短暂的感动过后,又回归理性地说道。 “朕刚才已经观过精锐铁骑,很好,有着江山铁骑的风范,与西戎游骑相比不遑多让。” “陛下一定还未见过他们的军事演习吧?” “军事演习?此为何物?”未明宗摇了摇头,对此表示不知,别说见过了,就连这个词他都闻所未闻。 张勉点点头,微微笑道:“那就让他们给陛下展示看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同仇敌忾观演武 二 午时。 雪渐渐融化,地面也变得干了,天空中冒出些许阳光,但并不温暖,仍旧是冷丝丝的感觉,特别是在雪融化时,温度都会下降一些。 一声号令下,所有的兵卒站得整整齐齐,规规整整,一动不动,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在这个时代,想让普通人做到立定看齐和左转右转,就跟让他们识字一样难。 刚开始训练他们时候也是困难重重,站个队都要拖个两三分钟,左右更是分不清,张勉有好几次都快要崩溃了,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想出一些解决的办法,才让他们改掉了陋习,养成良好的习惯。 如今的他们跟过去比起来已经是焕然一新,完全就是两样。 未明宗和欧阳皇后两人坐于高台上,身旁则站着众位文武官员,张勉则与未明宗紧靠而坐,一同观看他们进行的军事演习,换句话说,也就是演武。 伯俞是这场演武的总指挥,他的统帅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当初他可以训练出一支铁血骑那样的威武之师来,如今也照样可以做到,虽然年纪不复当年的青春年华,但他也可以说是宝刀未老。 千余骑兵排列整齐,以令旗为令,以百骑为一纵,在每个纵列都有相应的令旗兵,这是为了呼应伯俞手中的令旗,只要伯俞手持着令旗,那些令旗兵也同样如此,然后让各个纵列的骑兵得到信号,进而作出各项举动。 这是张勉提出的方案,在当时的作战打仗,哪有这么多讲究,出战全靠冲,打仗全靠勇,没有什么阵法之说,说白了,完全就是群殴,谁的人多,谁勇猛,谁就有可能胜出,反之亦然,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很少听过有什么以少胜多的战例。 一般而言都是以绝对兵力进行碾压,或是两败俱伤,从浴血奋战中得以取胜。 当未明宗看到伯俞高举的彩色令旗时,他便感到有些新奇,对张勉问道:“张子,不知伯俞他手举的那个彩色三角旗是有何用?” “哦!那是阵法令旗,所有的骑兵都以令旗为准,其作战的阵法旗色为绳,不同的旗色代表着不同的阵法,具体的,陛下在观看之后便能清楚了。” 在张勉的解释下,未明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目光回归到演武场中。 “张子可真是心思奇巧,竟有如此巧妙奇思,将令旗与兵卒作战结为一体,如此之举,本宫也是从未见过,实属新鲜。”欧阳皇后在听了张勉的解释后,对他的这种做法表示赞赏。 “此举并非在下所创,只是从一古籍中读到过,方才用在今日,让皇上皇后谬赞了。” “张子谦虚了,读书之后,方能活学活用,此举并非人人可以做到,还是因为张子大才。” 面对欧阳皇后的连声夸赞,张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些东西的确只是他过去看过相关书籍中学到的,拿来用用,还不知道会让他们如此惊讶。 阵法之术,复杂多变,他和伯俞经过无数次的推演和演练,才总结出了几种阵法,而这几种阵法中又分为守阵和攻阵,攻阵烈,守阵刚,在伯俞的令旗挥动下,千骑兵按照令旗的指示,开始移动变化。 从高台俯瞰而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骑兵如那棋子般有序移动,每一步都丝毫不乱,看起来十分规整,黄旗坤三步,红旗艮五步,白旗乾四步…… 看着举旗兵不断变化的旗子,这些骑兵也根据令旗的指引不断移动。 未明宗看得眼花缭乱,不断眨着眼睛,尽管自己努力跟上节奏,但还是很难看得清移动的轨迹,心中暗暗称奇。 在场文武官员也开了眼界,他们何尝见过如此奇特一幕,在他们眼中,打仗便是冲杀,哪来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所以他们也都看得瞠目结舌,诧异不已。 蓝旗离五步,黑旗震三步,绿旗兑四步…… 看似简单的变换移动,但在这之中却蕴含着微妙的变化。 “有意思,有意思!”未明宗看到这里,他兀自站了起来,嘴上喃喃自语道。 “此阵法蕴藏着天地玄妙,是为奇策啊!”一旁的武官摸着下巴,仿佛有所领悟地感叹道。 “不错,此阵法看似平淡无奇,但内中却有着一股强盛之力。”另一名文官出言道。 这些人虽不懂得阵法,但却能领会到那种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此阵法的不凡。 在经过细微的调整和演变后,只见这千余骑兵,前为头,中为翼,后为盾,乍眼看去,仿若一支离弦弓箭,一旦射出,就能撕裂对方阵营的一道口子,冲破对方的障壁,直至将其击溃。 千骑的马蹄声同时落下时,其声震地,再加上众人的齐喊声,其声震天,整个较场上,散发着磅礴的气势。 所有的骑兵面色肃穆,手持长枪,座下的战马,一步一步向前,马踏声不断响动,昏黄的沙土不断飞扬,气氛紧张而严肃,身处在此,如临其境,众人为之紧握手掌,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紧张起来。 当队伍行至数米之时,在伯俞的令旗指示下,千骑兵紧握长枪,几乎在同一时刻,将其刺出。 杀! 这一声仿若春雷一般,在众人耳边陡然炸响。 这些喊杀声,亲历过沙场的人都会有着深刻的体会。 见此状,众人默然不语。 未明宗的脸上也同样浮现出不寻常之色,只见他双手紧握,咬着牙,目光中闪过狠厉。 他在还未登基时,也曾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次,为未国建功立业,说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也丝毫不为过。 “停!” 就在这时,未明宗忽然站起身来,高喊一声,伯俞听到他的声音后,便是举起令旗,千骑兵方才停止喊杀声,现场陡然变得无比安静。 “陛下,不知有何吩咐?”张勉对他问道。 而这时候的未明宗,正在将他的便衣卸下,对张勉说:“张子,给我一套战甲。” “您这是?”张勉不解。 “朕要亲自感受你的这个阵法到底如何。”未明宗说。 “陛下,此举不可,这天气冷寒,演练兵法并非一朝一夕,他们都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有了现在……” “嗯?你是怕朕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在下并非如此想,只是怕皇上万一有个闪失,张某担待不起。” 未明宗脸色一沉,冷声道:“朕当年驰骋沙场时,你尚在娘胎里,朕能有何闪失,去,拿战甲来!” 张勉见难以规劝,颇感无奈。 而在这同时,毗人也上前对未明宗劝阻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陛下龙体金贵,若是在此演练中出了任何意外,我等担当不起啊!” “谁要你们担当了,就只是个演练,又不是真的上战场,再者说了,就算上战场,朕也同样可以,你们这么说,是觉得朕老了,不中用了?” 此话一出,毗人连连摇头,低首道:“老朽不敢妄言!陛下正值壮年,何来衰老一说。” “既然如此,就别在这里跟朕嚼舌根了,还不快去拿战甲,就不怕朕染上风寒吗?” “是是是!”毗人连连点头退下,随后命人去将一副战甲取来。 未明宗身子魁梧,穿上战甲更是多了几分威武,尽管不如当年那般英武,但却散发出一种高贵的帝王气息。 “嗯,还算合身,不错。”他自己打量了全身上下,满意地点头。 之后,便与欧阳皇后告知一声,准备往较场走去。 “陛下,稍等!” 身后传来张勉的声音,未明宗转首一看,见张勉也换了一身深色战甲,朝他走了过来。 “陛下,请允许在下与您一同前去。”张勉恭声道。 “你还是不放心朕?”未明宗有些不悦。 张勉微微一笑,说:“并非不放心陛下,陛下曾在沙场斩敌无数,勇猛异常,这只是一场演练而已,有何不放心的。” “那你还来。” “其实张某只是突然有些想法,也想通过此次演练得以践行,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体悟。” “那走吧!” 在众人的目送下,张勉和未明宗两人往较场走了过去,与伯俞打了个照面,得知来意后,便换下骑兵队中的两人,张勉和未明宗两人跨上了马,各自手执长枪。 “嗯,朕好久没有如此骑马执枪,这感觉的确与在台上观看不一样。” “陛下可先适应一下,稍候再开始演练。” “不必了,现在就开始吧。” 在伯俞的令旗挥动下,阵形又开始作出了变换。 蓝旗艮五步,黄旗乾三步,黑旗坤两步…… 未明宗因为第一次接触此阵形,在变换过程中,张勉给他些许提示,这东西要做,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太明显的话,就会让他觉得自己老了不懂,而这里面的分寸又是难以把握,可把张勉给累坏了。 白旗兑五步,红旗离一步…… 就在变换过程中,未明宗正与相邻的一名骑兵交换位置时,忽然重心不稳,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陛下!” 众人见状,当时脸色都变了,马上涌上前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惊无险化为夷 当今圣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这可不是件小事,当即停下了演练,所有人都朝着未明宗跑了过去,各种嘘寒问暖,献足了殷勤,幸亏什么事都没有,要是龙体受挫,即便未明宗不怪责张勉他们,张勉也会自己领罚。 “朕无碍,没事了,继续演练。”未明宗手脚动了动,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对于他来说,这种小事在过去根本就不足一提,时有发生。 “陛下,真的无碍吗,要不妾身还是传唤御医来给您看看吧?”欧阳皇后满脸担忧说道。 未明宗轻抚欧阳皇后的发丝,微笑道:“无碍的,朕还没那么弱。” “回去观台上,继续看朕的演练吧。” 欧阳皇后轻轻点首,转身往观台上微移而去,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回到了观台上。 此事算是有惊无险,未明宗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继续按照原来的节奏进行演练,接下来的演练就比刚才要熟练多了,一切都是进展顺利,再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等演练完毕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几乎一个下午都在忙着此事,未明宗也从此次演练中收获颇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驰骋沙场时的样子,骑着战马,执着长枪,酣畅淋漓。 “朕久未穿着战甲,骑着战马了,今日演练,深得朕的欢心。” “陛下日后若是还想参加演练,可随时来此。” 未明宗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朕虽久经沙场,但岁月不饶人,毕竟年纪大了,不如尔等年轻之躯,今日就此便可。” “张子,朕今日亲身经历此阵法后,确实堪称精妙,实属罕见,若是以此阵法对敌,必能迷惑敌方,有着事半功倍之效。” “陛下所言甚是,阵法变化莫测,应用得当,必将会给对方予以震慑之威,扰乱其心神,还未战前,就让对方自乱阵脚,此时再一鼓作气,必能将其覆灭!” “好战法!”未明宗情不自禁地拊掌赞叹。 “西戎游骑机动灵活,其族人威猛,甚于未国之人,若是有了此阵法的庇护,定能将西戎贼人一举击溃,到了那时,西北三十六郡如探囊取物般!” 听了张勉的计划,未明宗的心中更是踏实了几分,原先他对此生收回西北三十六郡已经不抱有希望,可是从今日观看,以及亲身体验了此阵法之后,他再次燃起了希望。 “张子,如今上武郡所有兵马加起来有多少?”未明宗突然问道。 张勉略微沉吟一会,答道:“如果全部加起来的话,应当有近两千匹战马,兵卒一万左右。” “好,朕即刻命人下去,给你调拨两万兵卒,一千匹战马,为收回西北三十六郡做好准备!” “陛下,此话当真?”张勉大惊。 “朕何时说过诳语?” 此话一出,张勉心中大喜,两万兵卒,一千匹战马,这几乎相当于上武郡的所有兵力,如果有此支援的话,那收复西北三十六郡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再者说了,如今有了兀图术,伯俞等将才,更是如虎添翼。 未明宗对此次的演练表示很满意,在演练结束之后,又在张勉的引领下,与众人一同参观了上武郡的全貌,仅仅一日的时间,就给未明宗带来了不少的意外收获,一来看到了上武郡的巨大变化,二来又跨上战马,手执长枪,体验了一把阵法之变。 这是在宫中所没有体会到的,他也因此乐在其中,而张勉也因为如此,和未明宗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些,在傍晚用饭时,两人交谈甚欢,饮了数杯酒盏。 餐食简单,都是一些家常菜,这是未明宗特意嘱咐的,在宫中他也是每日粗茶淡饭,时常叮嘱文武百官要厉行节俭,不能铺张浪费。 “陛下,此酒我敬您,您大驾光临,让得此地蓬荜生辉,流光溢彩!”张勉举着杯,一杯满满的酒液,盛在杯中,他说完话后,仰首喝尽。 “诶,张子在此地劳心劳力,朕虽远在宫中,但时常牵挂着这里的子民,还有张子的安危,朕乃天子,天下苍生是朕的倚靠,只要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朕也就心安了!”说完,未明宗也同样仰首饮尽,将那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伯俞和兀图术何在?”未明宗四处找寻,却未得见他们两人的身影。 “陛下,他们已去卸甲,换上便服,一会就来。” 片刻之后,伯俞和兀图术两人果然换上便服,穿着一件湖色厚棉袍,戴着一顶棉帽,脚踏长筒皮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找寻空位,在张勉两侧坐了下来。 “陛下,在下兀图术,今日得此一见,实属三生有幸。” 未明宗朝他瞥眼过去,上下打量后笑道:“原来你就是那西戎国的百夫长兀图术。” “正是在下。” 未明宗将酒盏轻轻放下,接着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朕向来宽厚,不管同族或是异族之人,但凡为朕的大未国效力,忠心不二,朕都会一视同仁。” “但若是怀着异心的话,朕一旦察觉,必定将其诛之!”说到这话时,未明宗的脸色变得阴沉,语气也带着几许冷寒。 “在下一心归降,绝不敢有二心,请陛下大可放心!”兀图术双手抱拳,低首沉声道。 “你可敢起誓?” “有何不敢?” 接着,兀图术当着众人的面,对天发誓,饮下杯中酒,未明宗方才解除了对他的成见,连着大笑数声,与他饮了数杯酒。 古时的人就相信誓言,在没有契约之前,就把誓言当做一个人的诚信体现,若是违背誓言,则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会丢失,会被所有人所孤立。 而伯俞也与未明宗喝了一些酒,在此过程中,未明宗挽着伯俞的手,对其推心置腹说道:“伯俞啊,每当朕一想起那些逝去的铁血骑弟兄时,朕都会心如刀割,如若不是朕的大意,又怎会在当年酿成灾祸,哎……” “陛下,事已至此,再说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就不必伤感了,如今这些兵卒,不比当年铁血骑差,我有信心将其重新训练成一支江山铁骑。”伯俞说。 “此酒朕敬你,有你和张子在,朕可无忧矣!”未明宗端起酒盏,与伯俞相碰后,便是仰首饮下。 在喝酒正酣时,两名伙夫抬着一只烤全羊走了过来,未明宗平日在宫中吃的都是小碗小碟的菜肴,适才很少见到这样的硬菜,当即一愣,目光登时被吸引了过来。 只见这只烤全羊表面已被烤得金黄,即便有部分焦黄,但看起来也是焦嫩,十分可口的样子。 “陛下,此物是专为您远道而来准备的一道菜,请您和皇后娘娘享用吧!”张勉说。 第一百八十三章 林间狩猎遭碰瓷 嗖……嗖…… 树林间,一支支急促的箭支在空气中穿梭,其方向正朝着一只野鹿飞去,只怪那野鹿身手敏捷,飞出的好几支弓箭都被它躲了过去。 手伸进箭壶,取出箭支,再次弯弓,对准前方的野鹿,一道如闪电般的箭支陡然飞出。 嗖的一声。 箭簇飚飞如闪电,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已飞出了数十米远的距离,这一次的箭支不偏不倚,正中那只野鹿的腹部,只见其低吟一声后直接倒地。 “张子,多日不见,箭术大有精进啊!”未明宗见那只野鹿倒下,陡然回首看向张勉,对他赞叹道。 “陛下谬赞,多日未曾狩猎,手还是有些生疏了。”张勉甩了甩胳膊,射出了两箭,总算射中。 “两箭中一,比朕的箭法好得多了,朕连射数箭,都还未射中一次。” “陛下不必自责,如今冬日季节,野鹿经常出外觅食,前方还有多只,只需认真找寻即可。” 次日清晨,张勉提出狩猎,加上未明宗本就是喜爱野外狩猎之人,他自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这才刚进树林中没多久,两人就碰上了一只野鹿,方才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此处山林位于上武郡西北方向的十里外,这里树林茂密,常年有着丰富的林叶资源,地域广阔,所以野生的动物不少,是一处适合狩猎之地。 除了张勉和未明宗两人外,还有十余名带刀侍卫,为了保护未明宗的安危。 本来未明宗是不想带他们来的,毕竟老是有人跟着不自在,可欧阳皇后担忧,还是让他们跟了过来。 “张子,不如你与朕比猎如何?看今日谁能猎到野物最多,就算谁赢。” “没问题!” 张勉当然乐意,这么有趣的事情有什么不愿意的。 两人各自背上两个箭壶,壶中放满了数十支箭,检查好檀弓后,便是拍马前行,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发。 那十余名带刀侍卫跟着未明宗,而张勉则独自前行。 哒哒哒…… 张勉骑着马,马蹄声在寂静的林中显得尤其突出,树林茂密,苍翠的大树一棵连着一棵,其树叶如伞盖般将外面斜射进来的阳光都给遮住了,只是透过些许缝隙见到一缕阳光,所以整个树林显得昏暗许多。 偶尔见到一些野兔张勉都懒得下手,要猎就猎一些诸如野鹿,野猪之类的才有意思,柿子专捡软的捏没什么挑战性,也毫无趣味。 嗤嗤嗤……就在张勉路过一片草丛时,只见那草丛正在不断抖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勉见状,翻身下马,将马匹用绳索拴在旁边的树干上,然后将箭支往弓上一搭,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草丛中的窸窸窣窣声越来越剧烈,张勉也在不断缩短距离,他目光几乎定格在那处草丛中,摆好弓箭后,用脚踢了脚下一颗石头朝那处草丛中,然后弓箭对准之。 呼噜呼噜的叫声传了出来,一听这声音,张勉嘴角露笑,还未见到是何物,照着草丛就是一箭,嚓的一声。 呼噜呼噜,就在这时,一头体型肥壮,有着黑色皮毛的野猪当即冲了出来,只见刚才朝它射的那支箭还扎在其背部,不断往外流血。 “果然是个大家伙!”张勉将弓箭一收,赶紧掉头快跑,这头野猪似是被刚才那一箭给激怒了,龇牙咧嘴地朝着张勉拼命追赶,想用它那两只尖锐的獠牙对他发动攻击。 张勉冷冷一笑,然后从腰间抽出龙渊剑,一剑刺去,却不曾想刚好刺中他右侧的雪白獠牙,咔嚓一声当场断裂。 野猪见状,更是怒极,只见它那鼻中不断出着阵阵白气,呼噜呼噜声带着无匹的怒气。 一剑未能刺中,就再来一剑,一头野猪而已,有何可怕的。 张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收工走人,正当他准备将这头肥膘拖走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 嗯? 张勉回首一看,见在他对面站着一名身穿着有些原始,甚至有些简陋的皮草衣裳,脚踝和胳膊都还露着的,在这寒冻天气,张勉看着她这样自己都觉得冷。 一个女子而已,他现在可没时间理会,他还得在天黑之前多猎些野物,不然和未明宗的赌约就输了。 他只看了一眼,陡然转身,继续拖着野猪回到自己的马前。 “不许走!”可这女子不依不饶,马上走到张勉的面前,阻止他解开拴马的绳索。 “我说你谁啊,凭什么拦着我?”张勉从未见过这女子,突然跟他来这一出,张勉心里有些不悦。 “你为何要杀了我家小黑!你赔我小黑来!” “什么小黑大黑,我不知道!”张勉疑惑。 “它就是我家小黑!你还想抵赖!”她指着那头死了的野猪,朝张勉瞪着眼,恨恨地说。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它身上写你名字了吗?叫你了吗?别耽搁我时间了,我还有要紧事,让开!” “不许走!今日不把小黑赔给我,你哪也不许走!”女子抓着张勉,就是不许他走。 张勉也是无语了,自己不就猎了头野猪吗,还非要自己赔,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行行,给你给你,行了吧!”张勉无奈之下,只好把这头野猪留给她,时间宝贵,大不了待会再猎一头就是了,反正这么大的地方,还差这一头不成? “不行!我要活的小黑!”她再次抓着张勉,就是不许走。 “我说你什么毛病啊,这东西死都死了,我上哪给你找活的去,你再这样胡搅蛮缠,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别以为我会怕你,你这样的猎人我见多了!”女子理直气壮地叉腰说道。 拐了,今天居然撞上个碰瓷的了,在后世他遇到过碰车瓷的,碰老人瓷的,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碰野猪瓷的,想想也是够奇葩的,张勉心想道。 “你若不赔我的小黑给我,今天就别想离开此处!”她语气坚定地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 敏锐嗅觉助巡猎 对于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生,他也是无奈了,如果自己动手吧,这又显得太不君子了,可就这么跟她干耗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浪费,他哪里还有时间去狩猎,到最后肯定是自己必输无疑。 “你先这样,在这里等我,我还有事先忙,等忙完之后,我再回来找你,那时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不准走,你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看来她也不笨,防范意识还挺强,可张勉却心急火燎,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该如何是好。 “除非你去哪,都带着我,我就放你走。” 张勉听到这话彻底无语了,自己这是作了什么孽,怎么搭上这么一个缠人精,跟她非亲非故的,才见了一面,就要跟自己鞍前马后,这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不行,我这是打猎,随时都有危险,到时候我可顾不上你。” “打猎算什么,在这里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我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嗅到猎物的味道。” 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一下子点醒了张勉,于是再次对她打量了一番,看她的穿着打扮,的确跟那山中野人别无二致,带上她的话,或许她还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张勉嘴角露出了微笑。 “上马吧!” 别看她瘦瘦弱弱的样子,但身手却异常敏捷,连马镫都不用踩,就直接一跃而上,坐在了马鞍上,看来她还有些身手,不容小觑。 张勉将野猪藏于树下,用一堆堆落叶将其遮掩,然后做上记号,等回来时候才好寻到,但那女子却对张勉的做法嗤之以鼻,不屑笑道:“做这些多余事做甚,数里之外我都能闻出小黑的气味。” 张勉无话可接,扬起马鞭,双腿夹着马腹,一声马嘶传出,马蹄声响起,便消失在了眼前。 “往左转,过了那棵树之后,再往右转,对,那头野鹿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她负责给张勉指路,而张勉则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前去,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即便是数里之外的野物,她都能嗅到其气味。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有在试过了之后才知道。 马蹄声疾疾,在她的引导下,张勉按照她所指的路线乘马前去,当行了有一两里路之后,隐约当中张勉好像真的看到前面有一道身影,正低着头吃着地上的青草,仔细一看,果然是一头野鹿! 当时张勉心中一惊,可以啊,这女人真是个神人了,这鼻子,咳咳,比那啥都要强,有她在旁边指路,还用愁没猎物可狩? 果然应证了那句老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此时的张勉心中暗笑,照这个情形发展,这次和未明宗的狩猎赌约,他是赢定了啊。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所谓骄兵必败,赌约还没有结束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张勉立即翻身下马,嘱咐她在原地待着,然后自己轻踱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当距离这头野鹿百步之内时,他马上搭弓射箭,箭无虚发,嗖的一声,箭支陡然朝着那头野鹿射去,直中其脖颈处,血流如注,在挣扎片刻后,便是无声无息地倒下。 将野鹿角割下,算是作为了证据,接着张勉又翻身上马,这一次他们俩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不少,从这名女子的口中得知,原来她名字叫做新月,她从小无父无母,是爷爷抚养她长大成人的,后来她爷爷去世后,这世上就只有她一人。 当张勉问及她的这种过人的嗅觉时,她自己也不清楚,好像就是与生俱来,从小就有着这样的能力,说是天赋也不为过。 两人乘着马匹在林间中不断穿梭,在新月的指引下,张勉在短时间里已经猎到数只野鹿,这比他一人去猎物的效率要高了许多,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他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甚至很可能在此迷路,都很难转得出来。 但是有了新月这个活地图在,按她说了,就算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正确的路回去,这森林对她来说就像是家一样,从小在这生活长大,对这里已经无比熟悉。 随着他们两人的不断深入,张勉也已经猎到了不少的猎物,准备满载而归地回去,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得为新月再找头野猪给她才行,不然她肯定不会放自己走的。 经过一番寻找之后,张勉在一处草丛中找到一窝小野猪,这些都是刚生下来的小东西,也就只有巴掌大小,走起来路来一歪一扭,煞是可爱,母野猪可能出外觅食去了,这里附近并没有看到它的身影。 这是自然的,若是被它看到的话,他们也不可能随便靠近这些小野猪。 “要哪一只?”张勉对她问道,这一窝小野猪共有七只,虽然每只看起来都差不多,但还是向她询问一下,免得又来怪罪自己。 “嗯……”新月沉吟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指着右侧的第三只说:“就这一只吧!” “嗯。”张勉立即把这只给抱了起来,然后翻身上马,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路上,新月都抱着那只小野猪,真的就像是抱着小孩一般亲昵,张勉也是搞不懂,一个女孩子不喜欢兔子猫狗之类的,居然喜欢野猪,这爱好也是够奇特的。 不过张勉也无瑕管她喜欢何物,把她载回到原来的地方后,他就扬鞭准备离开。 “你等等!”新月又突然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张勉回首问道。 “刚才我见你射箭的时候手心好像被擦破皮了,我这里有些自制的草药,你拿去涂抹一下,好得快一些。”新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他,张勉打开瓶子,一股浓郁的药味升腾而出,药是粉末状的,应该是用某种草药晒干之后研成粉末,对跌打损伤有着很好的疗效。 张勉涂抹在手心上,果然痛感减轻了许多,这个药的确有着明显的效果。 “谢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张勉说。 第一百八十五章 森林之主名新月 “不许走!”新月又喊道。 “又怎么了?”张勉都无奈了,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还要让他怎么样,莫不是要把他肉割下来给她吗,就算这样那头野猪也不能死而复生。 “小黑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你把它给弄死了,我要你亲自埋了它,而且还要向它道歉认错。” “要我向一头野猪道歉?没搞错吧?”张勉听说埋猫埋狗,还没听说过埋猪的,而且还是一头野猪,道歉?别说它现在死了,就算它还活着,它听得懂吗? 牲畜始终是牲畜,跟它说话跟对牛弹琴没啥区别,不过牛还听懂点乐曲,但如果说话的话估计也是够呛。 “小黑它很懂事的,以前它就很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它就做什么,跟别的野猪不一样。” “哎,行了行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反正现在也是死无对证,除了你之外,也没人知道它懂不懂,就当我欠你的,把它给埋了吧!” 张勉知道说不过她,在这方面实际上张勉已经处于了劣势。 带着那头小野猪,他们俩乘着同一马匹,往回来的路上行去,张勉来到那棵藏着野猪尸体的树旁,将其拖了出来,“你小心点儿,别弄疼了小黑。”新月在一旁面露心疼地说道,张勉微微抬首,心中甚是无语,死都死了,还有什么疼不疼的,这女人也真的是个神人。 将其拖到一处稍微空旷和平坦地方,然后挖了一个坑,忙活了好一会儿后,再将泥土覆盖平整,铺平。 “立个木牌吧,也算是给它在这里安了个家。” 张勉无奈,在附近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了一块合适的木板,然后将其削平,“你就在上面刻写挚爱小黑之墓,这几个字吧!认识字吗?会写吗?”新月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张勉,还以为他不会写字,把他当什么人了。 “会写!”张勉没好气地应道,然后低下头,手执着刻刀,在木牌上刻上了那几个字,新月在一旁静静观赏,当刻完之后,她有些震惊地说:“想不到你字写得这么好,我还以为你不识字呢。” “这算什么,这几个字已经是最基本的字了,有什么难的。” “像我就不会写了,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新月苦笑道。 “这容易啊,想学的话,去我的四方阁,那里有书阁,很多学生都在那里识字和写字,包你学会为止。” 可她摇摇头难为情道:“算了吧,我身上没钱,学费很贵的吧。” “不收钱,我们普及一年义务教育。” 张勉倒是想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但那学时太长,还没那么雄厚的资金来支持,所以就先只能普及一年义务教育,不说个个成为饱学之士,至少能让他们摘掉文盲的帽子,简单基础的识字写字还是可以的。 而从今年来看,四方阁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在第一批学生中,他们已经从原来大字不识一个,经过一年的时间在书阁学习之后,常用字已经会写能辩,写一些简单的文章都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这就是普及义务教育的效果,在后世,教育是国之大计,在未国同样如此。 “何为一年义务教育?”新月皱眉疑惑。 “就是一年之内,教你读书认字,包吃包住不收钱。”张勉说。 新月登时眼前一亮,震惊道:“天下间还有如此好事?此地为何人所开,真是菩萨心肠啊!” “不好意思,此地正是在下所设。”张勉笑。 ………… “你好厚的脸皮,就你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害了小黑的性命,怎可能有如此良知,此事我万万不信。” “呵,信不信由你,你若是真想读书写字,就去那里,反正我多说无益。” “行了,快给小黑道歉!” 张勉于是噼里啪啦念了一堆听不懂的话语。 “你嘴里嘀嘀咕咕什么呢?” “给小黑诵读大慈悲咒,为它超度,希望它来世投胎为人,做个好人。” …………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张勉也按照约定,回到起点,将猎到的那些野物全都拖回,当他回来的时候,未明宗一行人却还没有回来,刚开始张勉还以为是他在路上耽搁,或是在某个野物上耽搁。 可等了好久,已经超过约定的时辰很多,却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这就让张勉觉得有些奇怪了。 “怎么还没来啊,这树林才多大一点儿,不可能还迷路吧?”新月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躺在草坪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还真别说,也许他们真的迷路了,没错,这树林对你来说是小,那是因为你从小在这里长大,熟悉这个地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可陛下他们不一样,如果今天没有你在的话,我可能也会迷路的。” “走!别愣着了,快去找他们!”张勉叫上新月,新月这才慢慢悠悠地起身,无所谓道:“反正他们有十几个人,这树林顶多就是一些豺狼虎豹什么的,死不了人的。” 张勉当即汗颜,这哪是个女人的作派,活生生的女汉子啊。 “有豺狼虎豹还死不了人?你当它们是吃素的啊?”张勉忍不住说道。 新月却摆手笑了笑:“还真别说,这里什么鹿肉,野猪肉,兔肉遍地都是,它们还真看不上人肉的。” “你怎么知道?”张勉大惊。 “我试过啊,我好几次就站在它们面前,它们一看到我就直接跑了。” 张勉一听,当时就苦笑不得,这哪是不吃人肉,是不敢吃她的肉,估摸着这些什么豺狼虎豹从小被她欺负怕了,现在都变成了惊弓之鸟,一看到她就起了本能反应地逃走。 “行了,你说的我明白了,我就跟你说了吧,它们不是不吃人肉,而是不敢吃你,因为它们都怕你,所以一见到你就跑了。”张勉笑。 “啊?我有这么可怕吗?”新月疑惑。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为什么?” “因为就在刚才,有一头狼站在你身后,闻到你的气味后,就马上溜之大吉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间寻人遇意外 张勉还是很担心未明宗的安危的,毕竟此次狩猎是他发起,人也是他带来的,要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这林中如果真不认识路的话,那真是一件麻烦事,偌大的树林,走在里边就跟迷宫没什么两样。 有新月在,他们俩都是有头有路地走,也不怕会迷路,他们俩一边走着,一边喊着,可这里除了蛙叫虫鸣的声音外,就没听到有任何的人声。 “除了这里之外,还有什么地方还没有找过的?”张勉问。 “多了去了,这片林子共分为四个方向,每处都很宽阔,走好久才能走得完。” 听到这里,张勉后悔了,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带他来此处狩猎,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若是今夜不回去的话,欧阳皇后肯定着急坏了,到时带着人过来此处寻找,那就不是一件简单之事了。 “我也真是的,没事狩猎做什么,好好待着不好吗?”张勉自语道,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除了赶紧找到人之外,说的所有话都只是空谈而已。 马蹄声在这空旷的林间不断传出,张勉和新月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在这偌大的林间,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飞。 “不行,这样找下去不是个办法。”新月突然停下脚步,对张勉问道:“你有没有他的任何物件?” “物件?”张勉一愣,他心下地一摸口袋,在里面摸出了一枚翠绿的玉佩,上面是一个苍龙飞腾的模样,这是当初未明宗给他的,说是有此玉佩可辟邪免灾,张勉久未将其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新月提醒的话,他自己可能都忘了。 “就只有这个了。”张勉将玉佩放在手心中,对其出示道。 “给我吧。”新月伸手欲拿。 张勉将手一缩,面露谨慎问道:“你想干嘛?” “用它来找陛下啊!” “怎么找?” “气味,只要是本人的物件,我都能通过物件所散发出的气味寻到本人。” 张勉汗颜,这不是那啥犬做的事吗,这女人的嗅觉居然灵敏到如此地步,看来这世间果然是无奇不有,高手还是在民间。 “你真能通过这玉佩找到陛下?”张勉还是有些质疑,再次问道。 “你给我不就知道了?” 之后,张勉把玉佩给她,她只将玉佩放在鼻尖前嗅了嗅,微微皱眉,似是在努力记住这种味道,“可以了!”她把玉佩还给张勉,然后指着右侧说:“往这边走!” 张勉大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真能闻到气味?” “这有什么?” “没什么,就是佩服。” ………… 还真别说,有了这枚玉佩之后,找起来也有方向得多,有新月的在旁提示下,他们乘马行走了数里,走着走着,当走到一处流瀑前时,就再没闻到了气味。 “气味就是在这里消失的,或许他们就在这里的附近,在这里找一找吧!” 张勉看了看周围,除了流瀑之外,其旁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除此之外,就没看到有什么异常的状况。 嗯? 张勉注意到脚下的草皮似乎沾有一丝血迹,他蹲了下来,用手轻轻触碰那沾有血迹的草皮,血迹还未干,看样子还是刚留下不久的。 不仅在这里,还在附近的大块草皮上,都留下了斑斑血迹。 “这是野鹿的血。”新月闻了之后,马上就辨别出来了。 看来他们果然就在这里附近,而野鹿的血迹,应该就是他们狩猎所致。 他们两人不断在这附近徘徊,可在这之后就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张勉走到流瀑旁时,忽然目光一瞥,注意到在流瀑的侧面,竟有着一处开阔的路口,他惊讶之余,便朝那路口走了过去。 “快来这边,这边有路口!”张勉把新月叫上,新月也是感到有些意外,她在这林中生活如此之久,还未知道在流瀑之下竟然还别有洞天。 两人慢慢朝里走去,里边就像是溶洞一般,潮湿而阴冷,周围有着被水长期侵蚀的溶石,各具模样,有似姿态多样的牛马,有似调皮顽劣的孩童,其形态多变,有着一定的观赏性。 张勉在后世去过不少这样的溶洞,所以不觉得有何稀奇,倒是新月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却是觉得十分新奇。 两人不断往前走着,渐渐发现,他们越是深入其中,这洞中的气温越低,竟有些冷了起来。 “你没事吧?”张勉见她嘴唇发紫,冷得她有些瑟瑟发抖,这也难怪,她穿得本来就是又薄又少,加上里边温度更低,就更是冷了。 “把它披上。”张勉见状,就把自己外衣给了她。 “不,你穿着吧,我不冷。”新月还在推辞。 “行了,别推来推去了,你看看自己都冷成什么样了,要是病了的话,我可背不动你。” “不用你背,我自己会走。” ………… 张勉不断主动跟她说话,这样一来可转移注意力,不用老是在意这洞中的冷寒,二来还可以缓解寒意。 两人走了有好一会,张勉隐隐当中似乎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 “停一下!”张勉伸手,拦住她,转首对她问道:“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求救的声音。” 新月皱眉,摇了摇头。 “难道我听错了?”张勉低语道。 可是在走了几步后,这种声音却变得更加明显起来,就连新月也听到了,两人急忙朝前跑去。 “真的有人受伤了!”张勉和新月两人疾步来到那人的跟前,张勉一眼看到他就认了出来,他正是未明宗身边的带刀侍卫。 “你怎么会在这,陛下呢?”张勉此刻最担忧的是未明宗,急声问道。 “张大人,陛下就在前面,您快帮帮陛下吧,这里,这里有一只怪物,危险。” “什么怪物?”当张勉还想继续问他详细一点的时候,此人因为失血过多直接晕了过去。 “快,先救他再说!”张勉开始给他止血,为他治疗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上古凶兽梼杌现 张勉利用他仅有的急救知识,开始为其止血,到得后来,血是止住了,也挽救了他一命,他一直在感谢张勉。 在这紧要关头,张勉从他口中得知那所谓的怪物,长得似虎又非虎,毛长,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是一只看起来非常怪异,又从未见过的兽类。 “那头怪物十分凶恶,我们在进来之后,突然就遇此怪兽袭击,我是最先被此怪物所伤,后来陛下在护卫的掩护下,就直接往里逃去。” 听了他的描述,张勉陷入沉思中,他搜索脑海中的记忆,见过那么多的异兽,却从未见过此兽,听上去更像是某种特别的异兽。 “不会是梼杌吧?”张勉突然一惊。 这是一种在《山海经》中有过记载的上古异兽,其名梼杌,外表模样看起来就很像老虎,过去张勉很喜欢读《山海经》,对里边所提到的上古异兽更是如数家珍,所以当听了他的描述之后,就联想到梼杌来了。 过去他一直以为《山海经》所提到的那些上古异兽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没想到还真的存在现实当中,或许就在离他不远的附近。 嗷…… 忽然一道如同虎啸的声音传了出来,只是比虎啸更加浑厚,更加响亮,让人听了不禁感到有些胆寒。 “就是它!这就是它发出的声音!”侍卫面露惧色,在听到此声后,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张勉身形一动,马上朝前快速行去,“你跟来做什么?”他转首一看,见新月也一同跟了上来。 “我也想看那怪物长何模样,在这林子里生活了这么久,我都还没有见过此兽。”新月说。 “趴下!” 话音刚落,张勉直接将她按住,趴伏在地,而这时候,一头看起来很是凶恶的怪物从其旁边走过,它正是那头梼杌,其体型巨大,甚至比熊还要大一倍,在周围停留片刻之后,才又走往另外一边。 张勉用余光朝它瞥了一眼,猪口牙,人面虎足,毛长,尾长,外表十分怪异,但看起来又是十分狡猾的凶兽,它的尾巴很长,一甩起来就如鞭子扫地般,将地上打得叭叭直响,草丛中的草被也都被扫平。 此刻梼杌背对着他们俩,暂时还没有被发现踪影。 “你按着我做什么?”新月被刚才张勉突然按住背上,当时有些不悦地说道,张勉无语,对她用手势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可是她就是不听,反而提高了嗓音,说:“你干嘛呢,奇奇怪怪的,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出来啊?” 好家伙,这次新月的举动成功引起了站在她背后梼杌的注意,只见梼杌陡然转首,用那有着凶厉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探出个硕大的脑袋,鼻孔冒着白气,露出那两道尖锐且长的獠牙,看起来十分瘆人。 张勉见状,当时脸就变了,可依旧浑然不知的新月,还在大声说话,根本不知道在她背后站着一头上古凶兽。 “我说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无话可说了?你回答我啊,你刚才为何突然按我?” 张勉手指着她的背后,用嘴型暗示她身后的梼杌,可是她还是不能理解,这让张勉十分无语,之前看起来挺机灵的女生,怎么一到这时候就智商堪忧了。 “过来!”张勉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干什么?”新月反问。 张勉眼看着梼杌已经凑近了她,灵机一动下,指着地面说:“你看这地上有什么?” 在她低头的瞬间,张勉马上搭弓射箭,嗖的一声,一道急促的箭支,陡然朝那梼杌的面上射了过去。 嗷嗷…… 在锋利的箭镞射到梼杌的面门时,它痛得嗷嗷直叫,这时候新月才惊恐地回过头来,看到挣扎中的梼杌,不禁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张勉拉着她,用尽全力往外奔跑。 这时候的梼杌显得极其愤怒,朝天怒吼一声,四肢粗壮有力,猛然一蹬,朝着张勉他们俩狂奔而来,在奔跑过程中,张勉不断用箭朝它射去,可这梼杌也是皮厚肉食,射出的好多箭支竟然对它无效,在它面前如同玩具一般。 现在张勉总算明白为何将其称为上古凶兽,就这副皮囊,在这世间没有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兽类,更何况以其威猛强大的体型,那更是巨无霸的逆天存在。 什么森林之王老虎狮子之类的,在它面前就像是不堪一击的玩具而已。 要是能把这大家伙给搞定了,他这赌约那肯定就是赢定了。 不过这个想法张勉也只是想想而已,开什么玩笑,它可是凶名赫赫的梼杌,想打它的主意,给自己十个人头都不够送的。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他不似玄幻小说的的那些主角,有着灭天灭地的通天本事,他就一个普通人而已,在这时候能保住一条命就是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有什么奢望。 “快跑,别停下来!”张勉对新月催促道。 “我快跑不动了。”她喘着粗气,累得双腿酸痛,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非把他们的体力给耗光的。 不仅是新月,张勉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长时间的周旋,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负担,若是再不想想办法,他们两个真的要被这个凶兽给完结了。 嗷吼…… 似是见自己总是追不上张勉他们俩,梼杌变得更加暴躁,陡然加快地速度,张勉拉着新月朝那密林中跑了去,这里生长着粗细不一的大树,张勉特意朝着这些间隔密集的树林中跑去,梼杌体型大,所以就硬撞着这些树木,将它们一棵棵撞倒在地。 轰隆隆的声音不断传来,倒下的树一棵接一棵,尘埃到处飞扬,漫天都是灰尘,将整个林间都染成了一片灰色。 张勉和新月就趁着这时候往隐蔽的地方跑去,只要能躲开它的视线,就有着一线希望。 “嘘……”张勉和新月跑到一个隐蔽的洞中,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片刻之后,外面的一切变得消停了下来,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看样子,梼杌应该走远了。 新月刚想走出去,就被张勉给拉住了。 “这家伙很狡猾,别轻易上当,让我先试试看。”张勉在旁找来一块青石,往外扔了出去,果不其然,梼杌又突然现身,机警地朝四周看了看,锋利的四爪,凶厉的目光,无不透着其满腔的怒火。 “看吧,它狡猾着呢,刚才咱俩把它给惹怒了,现在肯定到处在找咱俩呢,现在你一出去,保准被它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会吧?”新月被张勉说的话有些吓到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逃出危难终归来 张勉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现在看来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怕,对这头上古凶兽梼杌还是有着很大的惧意。 总是困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张勉还得寻找未明宗他们,得想一个办法摆脱梼杌的围追堵截才行,张勉左右察看,当目光落在身后时,忽见一处颇为隐蔽的洞口,其大小刚能容纳一人,张勉朝那洞口走了过去,洞口并不深,走进去后反而出现了另一处洞天,里边且十分宽阔,但里面漆黑,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嗖的一声。 一道冷箭忽然飚飞而来,幸亏张勉灵活机警,听闻箭支的声音之后,身子往左侧一偏,一下子躲过了那道冷箭的突袭。 “什么人?!”张勉大声一喊。 “是张子的声音!”黑暗中忽然听到熟悉的说话声,就在这时,火折子被点燃,将周围照亮,张勉朝那火光处看去,只见包括未明宗在内的其他人,都蜷缩在一起躲在角落中,其头冠甲衣凌乱,一个个面色上看起来有些落魄,情况并不好。 “陛下!张某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张勉双手抱拳,歉意道。 “你也遇到那头凶兽了吧?”未明宗起身,只见他手臂上包扎着缎带,样子像是已经受了伤。 “遇到了,陛下,您手臂上的伤……” “哦,无碍,被那头凶兽不慎被抓伤的,一点皮外伤而已。”未明宗低首看了下自己的手臂,自觉地将其垂下。 张勉扫视一眼面前的人,原先有十余名的带刀侍卫,如今只剩下寥寥数名而已,而且看他们个个都受了伤,情况甚是不佳。 “陛下,您怎么会来到此处?”张勉问。 于是,未明宗就把他们打猎,为了追一头野鹿,结果一不小心追到了这个地方,最后碰上了梼杌,因为梼杌的凶悍,他们付出五死七伤的代价,最后才好不容易躲到这个隐蔽的山洞来,之后张勉就出现了。 “此凶兽太过凶悍,如今天色已暗,等明日天亮后再思出去之计,嗯……张子,你旁边的这位女子是……”未明宗说着话,才注意到张勉身边突然多出来一名陌生的女子。 “哦,她叫做新月,是我在森林中遇到的,她非要跟着我,我也没办法。” “谁非要跟着你了,要不是你把我的小黑给杀死了,谁稀罕跟着你啊!” “那你有本事就从这里出去,别跟着我啊!” 两人一言不合就又吵了起来,看此情形,就连其他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子,新月姑娘,当前这个状况就别再生出矛盾了,我们该同舟共济,一起想办法从凶兽的手掌心中逃出去才是正道。”未明宗说。 “听到了没有,陛下圣言,还不遵旨?”张勉没好气地说。 “新月遵旨!”她对未明宗恭声回应之后,又开始抡着拳头朝张勉打去,未明宗见这两人如此打闹,不禁摇头苦笑。 刚失去几名带刀侍卫,谁的心情都很沉重,可人死不能复生,即便再痛苦,那也得咽入心里。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张勉早已经起来了,他走出洞口,环顾四周,天色已经大亮,到处充满了鸟语花香,鸟叫虫鸣,和煦的阳光斜射入林,到处充满了生机。 昨夜天色太黑,根本看不清这里的风景,如今天色大亮后,所有的美景就都收入到眼帘当中。 小溪潺潺流水的声音,清脆悦耳,清澈见底的溪水,看起来十分清亮。 张勉洗了把脸,喝了几口水,这溪水甘甜清冽,十分可口。 其他人也都陆续出来,洗脸洗手,待得做完这些后,他们就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一路上,带刀侍卫将未明宗包围成一圈,时刻提防着周围的状况。 这凶兽梼杌像是不出来活动似的,直到他们走出了流瀑的那条走廊,从此地出来之后,都没有遇到过梼杌。 呼…… 出来后,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离开此森林,新月将他们送走之后,她也回到自己的地方,各自分道扬镳。 一路上跌跌撞撞,总算是回到了上武郡,当欧阳皇后看到他们有些狼狈模样,未明宗手臂上还缠着缎带时,当时就一脸惊惶地询问。 之后未明宗便将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吓得欧阳皇后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俏脸上浮现出惊惶之色,然后对未明宗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后传御医给他治伤,幸亏没伤到骨头,只是皮外伤而已,等过些时日,伤口愈合就行。 “皇后娘娘,此事怨我,如果不是我提出要与陛下前去行猎的话,也不会有此事发生了。”张勉说。 欧阳皇后神情温婉,不仅没有责骂张勉,而且还安慰道:“此事不怪张子,遇上那头凶兽皆是意外,陛下能够相安无事归来已是万幸,本宫和陛下不会怪责任何人,请张子不必多虑,此凶兽太过强悍,非人力所能相抗。” “陛下还说了,张子不顾危险,还一心想到他的安危,如此忠良之举,让陛下颇为感动。” 张勉听到这话,当时不禁一怔。 本以为自己这次就算不是死罪,但也活罪难逃,但从欧阳皇后的话语中,却听不出任何怪责的话,反而是心平气和地对他安慰。 “皇后娘娘,此事我难辞其咎,我应该担起此责。” “不必,御医说了,陛下的伤势较轻,只需伤口愈合即可,无大碍,行猎本就容易受伤,陛下已经吩咐过本宫了,让张子不必多想,就当这件事过去便可。” ………… 之后,未明宗以疗伤为由,与欧阳皇后等人一同乘着马车,往天京方向离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张勉时而回忆起那头梼杌凶兽,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没想到在那样一个地方居然会存在如此罕见的凶兽,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 若是能有什么方法控制此凶兽,化为已用,那比千军万马还管用。张勉暗暗想道。 不过从现在情况来看,这个想法只是异想天开而已。 囚禁室门口。 “打开门。”张勉对守卫说。 守卫马上将锁链松开,打开囚禁室的门,只见吐尔巴和妥尔巴两人正靠着墙坐着,当看到张勉走进来后,他们俩抬首看了他一眼。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张大人的大驾光临,怎么,是放我们出去呢,还是准备要了我们的命?”吐尔巴翘着一只腿,嘴角一撇,带着嘲讽之意说道。 此时的妥尔巴两眼瞪着张勉不说话,但从目光中能看出他那深深的恨意。 这也难怪,两人在西戎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但现在却沦为了阶下囚,跟过去相比,那就是天与地的区别,对张勉没有恨意那才是奇怪了。 张勉在石床上坐下,面上淡淡一笑,说:“想出去,可以,但不是现在,至于你们俩的命,一不值钱,二没有用,我要来做什么?” “张勉!你不要欺人太甚!好歹我身为堂堂一名千夫长,率领千骑之卒,在西戎国也是有头有脸之人,汝有何官何职,说白了,不过一名草民而已!”吐尔巴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张勉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 “大胆!敢对张大人如此口出狂言!来人,鞭刑伺候!”刑官听闻此话,马上对旁人命令道。 “且慢!”正当吐尔巴准备遭受鞭刑之时,张勉忽然叫停。 “张大人,此人太过狂妄,无视大人,就应该对他施以鞭刑,让他长记性才是。”刑官在旁说道。 张勉摆手笑道:“刑罚只是让他受皮肉之苦,却不能让他心悦诚服,我泱泱未国,向来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刑罚之手段只为辅助而已,不能为罚而罚。” “小的明白了。”刑官双手抱拳,恭声道,随后朝旁人使了使眼色,那几人便退了下来。 “啊呸!满嘴的仁义道德,却总是耍手段,若是再给本尊一次机会的话,一定要将你打得落花流水!”吐尔巴一脸的不屑说道。 张勉笑了:“你真以为你是被我耍手段而败的?” “尔等狡诈之人,就是不正面与本尊相对,总是使阴招,方才让本尊蒙受此辱。”吐尔巴愤愤不平地说。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与你正面相对,若是此次我赢了的话,你便归降于我,如何?”张勉笑道。 “那若是我赢了你,你便将上武郡拱手想让,如何?”吐尔巴咄咄相逼地说。 “可以!”张勉想都没想,便是直接答应。 之后,他们选定了明日,在演武场进行一场较量。 此事传出之后,众人惶恐,特别是伯俞和兀图术两人,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来回踱步,不断指责张勉太过草率。 “张兄啊张兄,此事你为何不与我等商量,就答应了他,万一此次比武真的输了的话,那我等辛苦打来的疆土就得拱手让人了啊!”伯俞背着双手,一副气极败坏的样子说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演武比试两争锋 演武场。 偌大的台上只有张勉和吐尔巴两人,张勉腰间别着龙渊剑,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如同一棵劲松般。 而吐尔巴则手持着弯刀,正目光冷厉地盯着张勉,那蓄势待发的样子,像是随时准备对张勉下重手。 在演武场的周围,伯俞,兀图术等人都在,除此之外,还集中了百余名兵卒齐聚于此,作为见证,也作为预防吐尔巴要出什么幺蛾子时的准备。 此时正处清晨,天气冷寒,凉飕飕的北风不断吹来,将两人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发丝也变得有些凌乱了起来。 两人仍在对峙,谁也没有率先出手,都在寻找时机,寻找破绽。 不过相比之下,吐尔巴没有张勉那般沉得住气,只见他大喝一声后,脚掌陡然往前用力一蹬,其身形快速移动,手持着弯刀,带着锋利的刀芒,乍眼看去,甚至感觉有些耀眼。 “哎,其实这场比试本就是没有必要的,可张兄他偏不听,非要跟他比一场,若没有什么赌注也就罢了,可现在却将上武郡押上,这里边的风险就大了啊!”伯俞看着比武,整个人都显得忧心忡忡。 “张兄的这个做法,是有些欠考虑,但西戎国的人向来都是服从强者,之前吐尔巴是因为中计被擒,所以心中不服,如今张兄可能就想通过此次比武,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兀图术望着演武场,说道。 “可万一失手的话,那损失就难以估量了。” “这不一定。”兀图术嘴角露笑,再次将目光投向演武场。 只见这时的吐尔巴已经陡然出现在张勉的面前,手中的弯刀如毒蛇一般探出,朝着张勉的脖子猛地砍去,张勉冷冷一笑,站在那里,却是微微侧身,就将其攻势给轻易躲掉,毫不费力。 “拔出你的剑,与我一战!”吐尔巴朝他大喊道。 “对你还无需拔剑。”张勉淡声道。 听到此话,吐尔巴心中大怒,面上露出无匹怒意,手中的弯刀更是变幻灵活,也更为犀利起来,刀刀并不含糊,似是遵循着既定的轨迹,刀光闪烁,其刀法大开大合,刀风阵阵,甚是气势雄浑。 “他竟然已经领会此刀法!”兀图术看到这一幕,当即面色一惊。 “此为何种刀法?”伯俞问。 兀图术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咽了一口唾沫后说:“此刀法名为奔雷刀法,传闻始创于西戎国的一位精通刀法的绝世高人,其刀法势如奔雷,气势磅礴,且有着大开大合之势,传闻说,若是谁将此刀法练至炉火纯青,在这世间则罕有人敌。” 果不其然,在吐尔巴使出此刀法之后,只见张勉身形连连往后退,与刚才的游刃有余有着很大的不同。 可张勉还是没有拔剑。 吐尔巴越见越气,伴着连声大吼,他手中的弯刀不断上下翻飞,其速度有着越来越快的趋势。 “这就是奔雷刀法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兀图术看着此刀法,心中一阵恍然,过去在西戎国时,他到处拜师学艺,其中就有这个奔雷刀法一直想学,却从未如愿,直到多年以后,此刀法只留在尘封的记忆中。 如今再次看到,就又想了起来。 兀图术眼中充满了对此刀法的渴望,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等到这次比武结束后,就将此刀法拿到,然后自己来学。 “你若是再不拔剑,我就不手下留情了!”吐尔巴对张勉喝声道。 “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便是。”张勉背着手,身形不断闪动,躲过了他的连续进攻。 “大言不惭!” 话音刚落,只见吐尔巴身形如风,赫然将弯刀运转如飞,刀风疾疾,强健的体魄压上,朝张勉紧贴而来,看其样子,似是想用体魄的优势将张勉击败。 可早已看出此行动的张勉,步子也在不断微移,每次吐尔巴想要近身,都还是差之毫厘。 吐尔巴不甘心之下,仍旧挥刀上前,几乎拼尽了全力,追赶张勉,此时的速度若是换作是普通人,可能都难以追赶得上,遇上张勉这样的高手,吐尔巴也只能是望尘莫及。 张勉始终在与他周旋,面对他的犀利攻杀,却无一丝拔剑之意。 “张兄这是为何,为何始终没有拔剑?”兀图术有些弄不明白了,见张勉始终只是与之周旋,却没有拔剑相抗,难道他认为这样就能将其击败了? “因为他并不值得张兄拔剑。”伯俞抱着双手,语气平淡说道。 “可是一直这样分不出胜负的吧?”兀图术疑惑道。 “看看就知道了。” 吐尔巴面对张勉的闪躲仍旧咬着牙不松,他就像是时刻尾随着张勉的魂魄一样,寸步不离。 张勉对此也表示很是无奈,看来他不做点什么的话,就很难胜过这个家伙了,难道真的要逼他拔剑不可? 离弦之箭,不得不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把剑看来是不得不用了。 再者如今吐尔巴气势旺盛,刀刀凌厉,如果自己一味让步,那只会挫了自己的锐气,长了他的威风。 想到这里,张勉在无声无息中,将自己腰间的龙渊剑抽出,一道剑光闪烁,瞬间朝着吐尔巴直刺过去,剑芒锐利,让得吐尔巴猝不及防,差点就被此剑所刺中。 即便他已经意识到剑芒刺来,极力躲闪,可最后还是难以招架,自己的皮甲瞬间被刺穿一个窟窿,幸亏他反应迅速,不然直接刺中其心脏,一命呜呼了。 “你终于还是拔剑了!”吐尔巴抹了抹嘴巴,低首看着自己已经被刺破的皮甲,冷笑道。 张勉执着龙渊剑,将其垂下,笑道:“如果再拔剑,你怕是要上天了。” “上天?”吐尔巴不解其意。 “看剑!”张勉不由分说,简单粗暴,直接将龙渊剑再次刺来,这一次,他不会再留手,而是直捣黄龙,眼看着这道凌厉的剑芒,吐尔巴的目光中也透着几分胆惧,面色微微变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章 刀剑之争终落幕 拔剑了! “张兄他终于拔剑了!”兀图术面上带着惊讶,见此次张勉将龙渊剑拔出,竟激动得有些失语。 对于张勉的剑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他之所以不敌,正是因为张勉的一剑制敌,让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而这一次,只要将剑拔出,那他就已经有了胜算。 “我现在有些同情那家伙了。”兀图术朝吐尔巴看了一眼,只见现在的吐尔巴在张勉的剑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刚才那完全一边倒的优势瞬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被张勉不断压着打。 哐哐哐的金铁之声不断传出,刀与剑之间擦出耀眼的火花,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其势十分激烈,主要也是张勉那娴熟的剑术,让吐尔巴渐渐处于了弱势。 “认不认输?不认输的话,我这把龙渊剑可就不长眼了。”张勉带着笑意说道。 “开什么玩笑,在我吐尔巴的眼中,就没有认输二字!”吐尔巴面色一冷,将手中的弯刀豁然挥动,双手紧握,猛地发力,手臂上的青筋突出,肌肉的线条轮廓分明,只见他紧咬着牙,目中带着厉色,朝着张勉大肆挥刀。 “哎!”张勉暗叹了一口气,低喃道:“心乱了,刀法也跟着乱了。” “是该结束了!”张勉忽然眼神变厉,手中的龙渊剑宛若游龙般,剑芒阵阵,在短时间里,仿佛将剑芒分化成无数,肉眼竟有些无法分辨起来。 吐尔巴见状,面色大变,手中握着的大刀竟有些颤抖,因为肉眼无法辨别何为实招,何为虚招,竟不自觉地呆愣站在原地,全身腿脚无法挪动半步,眼睁睁地看着不断朝他袭来的凌厉剑芒。 “这,这……”吐尔巴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无法言语,脑中也变得一片空白,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仿佛自己都由不得他自己支配。 眼看着剑芒渐渐朝他逼近,他的额前和背上,全都被汗水浸湿。 迷茫,胆惧,这些感觉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剑他是不可能接住的,哪怕是接住了,都会给他带来无穷的创伤,这是他驰骋沙场这么久,从未有过的感觉,骇然之极。 伯俞和兀图术见状,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们要知道这一剑意味着什么,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一剑,就能决出两人的胜负。 “想不到张兄的剑术已经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伯俞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暗道。 虽然兀图术不懂剑,但也能感受到此剑的不一般,连他站在距离演武场百米的地方,都能感觉到一种凌厉的剑意正朝他扑面而来,这就是剑术通天的区别,若是一般的剑术,是不可能产生如此感觉。 时间一点点消逝,没有留给吐尔巴任何反击的机会,仅过数息,只见那凌厉的龙渊剑,剑指吐尔巴,时间仿佛定格停留在这一刻,剑尖距离吐尔巴的面上仅有寸许,若是朝前一些,龙渊剑便能将吐尔巴一剑刺穿。 “这次认输了吧?”张勉手执着龙渊剑,剑尖直逼吐尔巴,冷笑道。 吐尔巴面色仓惶,已经变成了猪肝色,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唯一的选择就只有认输。 哐当! 吐尔巴手中的弯刀脱落而下,掉在地上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他两手垂下,低着脑袋,低语道:“我输了。” “输了如何?”张勉问。 “愿归降。”吐尔巴面露颓丧答道。 张勉抿笑着将龙渊剑陡然收回腰间。 “此话真心?”张勉又问。 闻听此言,吐尔巴斜瞥了张勉一眼,义正言辞道:“我西戎国铮铮男儿,愿赌服输,何时说过假话!” “那便最好,如若你有异心,我也有一百种方法治你。”张勉直言道。 “兀图术,带他下去,你知道该如何做吧?”张勉转首对兀图术喊道,兀图术领会其意,便带着吐尔巴离开此地。 等他们二人都离开之后,伯俞才走上前来,背手笑道:“张兄的剑术如今大有进步,实在让为兄刮目相看啊!” “咳!伯俞兄谬赞了,不过一些小技而已,比起伯俞兄出神入化的剑术,那还差得远了。”张勉笑道。 “诶!张兄谦虚了,剑术之道,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则需勤学苦练,张兄的剑术已堪称通达,与在下相比,已经不相上下,不存在绝对的距离。” 两人在互相交流剑术心得,对此张勉受用不少,对于过去没能弄清的一些剑招,如今也有些心得。 吐尔巴归降一事,妥尔巴很快知晓,他当时的心情一落千丈,瘫坐在地,本以为有吐尔巴这家伙做垫背的,还能硬撑下来,可现在居然连他也投降了,如今只剩他一人,再这样下去,如果自己不归降的话,那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 妥尔巴在囚禁室中思来想去,脑袋都快想破了,想了无数条路子,但最终可以让自己有生路的,只有归降一条。 “难道我真的也要归降于他们?”妥尔巴一想起之前被张勉算计的那一幕,他就心中不甘。 自己一名堂堂的百夫长,为何要屈尊去迎合他们。 可反过来想一想,连吐尔巴这样的千夫长都已经归降了,他这个百夫长又算得了什么。 正当妥尔巴在囚禁室里来回踱步,想着解决办法的时候,咔擦一声,囚禁室的门开了。 张勉走了进来,他环视周围,沉吟了片刻后坐下。 什么话也没说。 妥尔巴心中犹疑,对张勉上下打量了一番,也坐了下来,两人就这样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妥尔巴实在忍不住,问道:“你有何事?” 张勉淡淡一笑,手扶着床头,看了看周围,后说道:“在这里住得还好吧?” “能活下去。”妥尔巴答。 虽说是囚禁室,但这环境也比牢房强,每日三餐顿顿不少,住在这里倒也跟他说的一样,死不了,但也什么都不能做,每天就面对这面墙,时间久了,人的意志也会被消磨殆尽。 “想出去吗?”张勉问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打道回府遇众人 张勉的这句话问得妥尔巴想打人,被当做犯人一样关在这里,谁会不想出去。 “张勉,你要杀要剐,做了便是,不要把老子当做犯人一样关在这里,我西戎国男儿咽不下这口气!”妥尔巴面露怒色,愤愤不平说道。 张勉抠着耳朵,佯作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笑道:“吐尔巴那家伙都已经归降了,你觉得你比他更强吗?” 妥尔巴一愣,不管是论爵位,还是个人能力,他哪里比得上吐尔巴,说吐尔巴是他的老大哥都不为过,在这样的比较下,妥尔巴又怎么敢妄自称尊,只得低着头默然不语。 “既然知道比不过,那还等什么呢,归降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张勉义正言辞道。 “你若是归降了,就可以出入自由,而且可给你带一队兵马,虽然待遇可能不比在西戎国时候,但好在未国有着远大的发展前景,这是你在西戎国所没有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勉的这一席话,让妥尔巴陷入了深思。 “你是个聪明人,不用说太多,其中的道理你也都懂。” ………… “我归降。”在张勉的旁敲侧击下,妥尔巴最终咬着牙沉声道。 皆大欢喜。 如今吐尔巴,妥尔巴,都已经归降,西戎国的两名悍将,还是归顺了张勉,这可是件足以撼动西戎国的事情,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初西戎国花了多少资源培养两人,可是现在却在为未国做了嫁衣。 若是让西戎国的国君知道此事的话,恐怕会气得吐血。 不管他有没有吐血,反正事已至此,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此事就此告了一段落,妥尔巴和吐尔巴两人分别由兀图术和伯俞两人领导,给了他们数十名骑卒带着,平日负责操练兵马,有兀图术和伯俞两人看着张勉也就放心了。 张勉择日回到了河源郡,乘着马车路过四方阁,在此停了下来,他从马车上下来,背着手仰望着面前的四方阁,只听闻从书阁传来阵阵朗朗的读书声,整齐而响亮。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张勉站在门外听着这些读书声,倚靠在凭栏前,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喂喂,师父,醒醒!” “醒醒,师父!” 张勉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叫唤他,他睁开眼一看,只见李天乐就站在面前。 “师父,您这是在做什么?”李天乐见张勉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觉得张勉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哦!我这是在冥想呢。”张勉找不到其他借口,就随便揶揄了一句。 “冥想?”李天乐哪知道什么叫做冥想,那个小脑袋微微一偏,露出疑惑的目光。 “冥想便是闭上眼睛,思考心中之事,让自己心神空冥,得以身心的全方位放松。” ………… 张勉说的这些,更是让李天乐摸不着头脑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方式,更何况他只是一名八岁少年,哪懂得这些。 正说着这些时,远处传来沉鱼的惊呼声,远远地她就看到了张勉,似是好久未见,突然见到张勉出现在了这里,整个人都变得激动了起来。 “少爷!”她连喊了两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张勉这边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欣喜的微笑。 “少爷,您怎么来了,不是听说您去了上武郡了吗?” “嗯,刚回来。”张勉笑。 “刚回来您就来看我们了,看来您也是想我们了是不是?” “呃,是有点了。”张勉苦笑。 “张勉!” 与此同时,远处又陡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张勉还未见到人就知道是谁了。 这个人除了庆阳公主外,应该就没有其他人了。 只见庆阳公主步伐急促,看到张勉好似猛兽看到猎物般激动,张勉不禁冷汗直冒,这个泼辣公主性情果然还是没有变,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顾及公主的形象。 什么莲步微移,什么知书达理,什么淑女风范,似乎跟她从来都不会沾边,唯一能沾边的,就是大大咧咧和性格泼辣,这才是真正的庆阳公主。 “嘿!你这家伙去了上武郡也不跟本公主说一声,害得本公主这些时日无趣得很!”庆阳公主用手拍着张勉的肩膀,对其有些怪责道。 张勉无语,他又不是什么玩物,有他没他有何区别。 “大哥,四弟不是陪着你吗?怎就无趣了?” “他们两个啊,一个像个木头,无趣,一个像个皮球,到处溜,人影都不见的。”庆阳公主腹诽道。 张勉心中暗笑,看来她说的像木头的人应该就是宁玉满,而欧阳岳到处溜,不见人影,也是相当贴切的。 “你呀,整日就只知道玩,不好好在书阁教书怎么行?” “本公主有好好教的,书阁的学生都很喜欢本公主,不信你问他们!” “行了,不与你争辩,如今是何时辰,已经歇课了?”张勉问。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等在此偷懒?”庆阳公主撇嘴说:“你去上武郡就没给我们带些新鲜玩物回来?” “那里何来新鲜玩物,到处都是马,你若是想要马匹,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匹。” “罢了罢了,本公主对马匹无甚兴趣。”庆阳公主连连摆手。 她这哪是无兴趣,其实就是怕,一个从不敢骑马的公主,想想也是少见。 “对了,我听闻皇兄在上武郡狩猎时受伤一事,是为何故?你快跟我讲讲!”庆阳公主突然想起此事,拉着张勉的衣角急声问道。 张勉本来是不想提此事的,但看着她对此事十分上心的样子,又不得开始说了起来。 于是将他们在林中狩猎有着如何的遭遇,后又遇到上古凶兽梼杌时的惊险,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庆阳公主听得津津有味,整个人就像是亲临现场一般,把自己先代入了进去。 到得最后,她突然说了一句让张勉大跌眼镜的话。 “我想去看看那个上古凶兽的样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月明星空琴声传 庆阳公主连骑马都不敢,反而敢见那上古凶兽梼杌,这倒是让张勉稀奇了。 “你还嫌伤的人不够多是不是?还非要加上你一个?”张勉面露厉色,对庆阳公主呵斥道。 对于梼杌的凶猛张勉已经不止做了一次描述,但在没有亲眼见过之前,所有的描述都是空洞而无力的,也难怪她会如此说了。 “不看就不看,又不是非要等你才行,我自有办法。”庆阳公主撇嘴低喃,之后便是傲娇地走开。 张勉暗叹一气,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说,若是她自己乱来的话那更是危险许多。 可话说得再多对于她也没用。 沉鱼见状,忙上前与庆阳公主一起,紧跟着她,免得她做出点什么意外之事来。 有沉鱼陪着她,张勉放心了许多,庆阳公主做事向来冲动缺乏考虑,但沉鱼却始终沉着稳定,两人的性格迥异,但又相得益彰。 酒阁中。 张勉,欧阳岳,宁玉满三人坐于桌前,桌上放着一坛酒,三人杯盏交错,不断喝着酒,酒阁中传来阵阵欢笑声,一边喝着酒,张勉一边跟他们讲述了当时如何招降妥尔巴和吐尔巴两人的过程。 欧阳岳和宁玉满两人听得捧腹大笑,笑声不断。 “想不到这西戎国的千夫长和百夫长如此狼狈,果然有二弟在,不管是何人都无法讨到一点好处,哈哈!”欧阳岳端着酒杯,转了一圈说道。 酒杯中的酒液由浊而清,又由清而亮,变得更为浓郁而润口。 “二哥手段高明,分而击之,兄弟佩服!”宁玉满摇着羽扇,轻笑着道。 “来来,四弟,二弟,喝一个!”欧阳岳举起酒杯,三人手中的杯子同时碰了一下,“不知道金老三现在过得如何了。”张勉在这时候突然想到了金成,在以往他们都是兄弟四人一起喝酒,如今他们四人久未相聚,在这时候就会想起他来。 不光是张勉,欧阳岳,宁玉满两人也是面色微变,刚才还有着高涨的情绪,如今突然低落了下来,场中也陡然变得安静,三人各自落座,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欧阳岳笑道:“好了,金老三是去参军建功立业,你们两个弄得跟人没了似的,成什么样子,来,喝酒,说这些干甚!” “喝酒喝酒!”沉默了片刻后,三人的兴致又再次被提了起来。 三人喝着酒,聊至深夜,窗外早已经是月明星空,空气渐寒,甚至结出了薄薄的冰霜。 在这样的天气里,温酒方能解寒,于是又命人端来了燃着的炭火,然后将温酒壶置于炭火上,一点点地将酒温热,喝下之后,感觉整个人的身子变得暖和许多。 酒兴上头,张勉忽然想要抚琴而弹,于是命人将古琴取来,张勉将琴置于面前,然后盘腿而坐,双手十指轻抚于琴弦上,一声悠扬的琴声陡然传出,宛如那空灵之音,十分悦耳。 欧阳岳和宁玉满两人一边端着酒杯,品着酒液,一边端坐着欣赏张勉所弹奏的琴音,跟着琴声打着节拍,似是沉湎于此音律当中。 琴声悠扬,如潺潺流水般,响彻在空气当中,应和了窗外的景致,这般美景琴声,实属不多见。 张勉已然沉浸在弹曲当中,整个人的状态激昂而亢奋,手中的十指不断翻飞,快如疾风,而此刻的琴声也由此变快了起来,声声如潮。 寂静的夜空,悠扬的琴声,让现在的静谧变得更加充满活力。 琴声持续良久,张勉的双手几乎没有片刻的停歇,琴声时而舒缓,时而急湍,时而悠扬,所有节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十分曼妙。 曲声作罢,酒阁中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平静,一切仿若未曾发生一样。 张勉双手收回,睁开双眼,心中有着短暂的宁静,环顾周围这一切,感觉都变得空灵清晰了许多,优美的曲声,能将心灵的污秽洗涤干净,此话并不假。 啪啪啪…… 欧阳岳和宁玉满两人掌声响起。 “二弟,你这古琴是弹得越来越好了。”欧阳岳连声称赞道。 宁玉满也摇着羽扇,微笑道:“二哥之琴声,轻重有序,缓急得当,悠扬悦耳,是为高士之音。” “兄弟谬赞了,只是近来未尝碰琴,所以觉得手痒痒,随意弹了些,见笑了。”张勉笑道。 “二弟何必谦虚,好便是好,兄弟我们从不会说假话。” “天色已晚,大哥,四弟,回去歇息吧!”张勉说。 两人应下,将最后一点温酒喝完之后,便是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歇息。 次日清晨。 张勉早早起来,洗了把凉水脸,那感觉冰冷刺骨,但却感觉挺爽。 之后,在院中演武锻炼,从那次与吐尔巴的比武中,他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那就是他的力量控制还未臻入完美,当对力量的控制达到完美时,就能收放自如,随心所欲。 这样的程度要想练就并不容易,既需要基础,也需要通过大量的锻炼才能做到。 张勉先是找来各式的东西,木头,瓦片,羽毛,甚至发丝,然后在那不断练习。 当天色渐亮时,沉鱼走了出来,见张勉在这练习,她面上露出奇怪之色,不断打量眼前的这些东西,不明所以地问道:“少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哦,在做力量练习啊。”张勉一边劈砍着羽毛,一边对沉鱼说道。 “还有如此练习的?”沉鱼疑惑不解。 “当然了,听过四两拨千斤吗?”张勉笑道。 “四两拨千斤?四两如何能拨动千斤,这不是荒谬之说吗?”沉鱼听了之后直摇头,对此表示完全不信。 “曲中求直,蓄而后发……此谓借力打人,四两拨千斤也。” 沉鱼还是摇头不解。 张勉无奈,只得继续练习,力量当中,光有大不可求,光有小不可取,必须要刚柔并济,方能收放自如,随心所欲。 张勉练着练着,竟不知不觉中练起了太极拳,太极拳他曾在后世中练过,只是时间久了,未曾练习,如今刚刚练起来还有些生疏。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太极学拳拨千斤 张勉在院中练着太极拳,动作缓慢,出手迟缓,看似柔婉,与那些刚劲有力的拳术完全不一。 沉鱼还是首次见到此拳,以往看别人所练的拳术都是追求刚劲有力,迅疾快速,但到了张勉这里却变得不一样了。 “少爷,您练的这是什么拳,为何与他人所练大不相同?”沉鱼好奇问道。 张勉微微一笑,动作仍旧不紧不慢,出拳,踢脚,横跨,稳扎稳打,看似柔和,但实际上却蕴含着深厚的力量。 “此名为太极拳,以柔克刚,柔中带刚的拳法。” “太极拳?”沉鱼微微皱眉,再次仔细打量。 正好这时候欧阳岳和宁玉满两人也走了过来,见张勉在此练拳,也都过来观看,但越看越不明白,跟沉鱼有着同样的疑惑。 “二弟,你这是在练什么拳法,为何如此动作缓慢,是有何讲究吗?”欧阳岳在一旁边看,一边学了起来,可这太极拳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练了两招之后欧阳岳就马上泄了气。 “罢了罢了,此拳我是学不会了,四弟,你来试试?”欧阳岳把宁玉满拉了过来,让他跟张勉学。 宁玉满是个心境平和的人,比起欧阳岳容易波动的情绪,他的情况则好了许多,只见他刚开始做起动作时有些晦涩,但过了几招后,却显得得心应手,渐入佳境。 之后,宁玉满竟隐隐中能与张勉的动作同步起来。 这让欧阳岳感到很是不满,凭什么自己学不会,但一到宁玉满这里就学会了。 “二弟,你是不是故意藏拙,让我学不会,让四弟学会此拳法?”欧阳岳对张勉半开玩笑道。 “大哥,此拳法须静心所学,不能操之过急,你的性格太过急躁,不适宜此套拳法,而四弟他性格平和,不急不躁,方才领会此套拳法真意。” 听了张勉的话之后,欧阳岳方才平静下来,以他这样的焦躁性子,这种以缓慢为主的太极拳并不适合他,反而适合一些迅疾的拳法,能与其性格相匹配。 “沉鱼,你看我现在就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做四两拨千斤。” “四弟,你来配合我一下。”张勉把宁玉满叫了过来。 “可是二哥,我这拳法才刚练,这行吗?”宁玉满刚没练多久,就被张勉叫来配合,有些信心不足。 “没关系的。” 在张勉的引导下,宁玉满站好位,双方站法交错,然后以太极拳推手,在此过程中,张勉加引化劲于宁玉满的动作上,沉鱼和欧阳岳两人看着这来回推手的动作,甚是觉得有些趣味,因为在他们所见的拳法中却没有这样一幕。 “少爷与宁公子如此推手,你来我去,这样的拳法倒是别致。” 欧阳岳点点头,对此表示同意。 “未国数种拳法,从未听闻过太极拳此种拳法,想必是二弟他曾经出外云游所见。” 在此相互推手的过程中,张勉诱其落空,又先化后粘,渐渐让宁玉满陷入不利地位,就在一瞬间,以横拨直,以直拨横,改变对方劲力方向,方可取得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宁玉满突然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力道所推,不禁往后退却,让他讶异不已。 除了宁玉满之外,沉鱼和欧阳岳两人也是面露惊色,刚才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宁玉满就被张勉用单手将他陡然推了出去数米之远。 “四弟,得罪了。”张勉把宁玉满拉了起来,宁玉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二哥,你这招四两拨千斤可真厉害,刚开始还感觉没什么,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一道很强的力道突然压了过来,我整个人都招架不住。” 沉鱼和欧阳岳也赶紧走上前来,对宁玉满嘘寒问暖的同时,也对这套太极拳有了另外的看法。 “少爷,这套太极拳能不能教给我呀?有了这套拳法,我也可以用来防身了。”沉鱼满怀期待地对张勉请求道。 张勉却摇了摇头,笑道:“很遗憾,太极拳,说实话,用来养生都比实战要好,你若真想学点拳法来防身,还不如学点崩拳,长拳之类的。” “可是刚才你那一招四两拨千斤不是很厉害吗?”沉鱼还是不放弃问道。 “可是对手会让你这样推手吗?”张勉反问。 ………… 用来防身,自然离不开贴身肉搏,相比太极拳,其他那些刚猛的拳法更适合防身之用。 “你们好有闲情逸致,大清早就集体来练拳,吵吵得本公主都歇息不好,真是闹心。”庆阳公主从屋中走了出来,还打着哈欠,面上都是各种不满,可能就是因为刚才练拳时候动静太大,把她给吵醒了,所以看起来心情很是不悦。 见到庆阳公主发了脾气,众人集体缄口不言,全都自觉地回到屋中。 “喂!你们这是哑巴了还是聋了,倒是说句话啊……”庆阳公主见他们一个个走回屋子,马上走上前,拦住了宁玉满,说:“玉满,我知道你是个翩翩君子,最有风度,最诚实了,你跟本公主说说,刚才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宁玉满手执着羽扇,突然被庆阳公主拦下,目光闪烁不定,手中的羽扇也是上下挥动,低声道:“回公主的话,刚才我们这是在切磋拳法。” “切磋什么拳法呢?” “切磋太极拳法。” “太极拳?”庆阳公主眉间一挑,忽然大声喊道:“站住,谁都不许走!” 众人一惊,步子陡然停了下来。 “有这么好玩的事儿,为什么不叫本公主?!”庆阳公主发飙了。 话音刚落,除了张勉外,众人齐声道:“是张兄教给我们的。” 张勉无语,心里暗骂道:“这群没良心的家伙”。 “好你个张勉,又是你!”庆阳公主双手叉腰,漫步朝张勉走了过来,面色冷厉,双眸盯着张勉,目露厉色,然后用着冷厉的口气,说道:“张勉,你这是看不起本公主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意坚决起征战 张勉一下子招降妥尔巴和吐尔巴两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西戎国国君的耳边,他当即勃然大怒,为此将妥尔巴和吐尔巴两人的家眷,以及子孙父母,全都在一夜之间屠杀,当时此事震动整个西戎国,此次的流血事件,让吐尔巴和妥尔巴两人悲痛欲绝,对西戎国国君怀恨在心,原来还对张勉存有戒心,如今已然死心塌地地归降于他。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亲自手刃了那老贼!”吐尔巴心中暗道。 “贼人,杀我妻儿,弑我父母,这个血债,我总有一天会如数偿还!”妥尔巴咬着牙,嘴唇渗着斑斑血迹,面露狠色地低喃道。 张勉命人给吐尔巴和妥尔巴送去一些金银布帛,还给他们的家属选了一块空旷之地,立了墓碑,以作悼念,吐尔巴和妥尔巴两人对此感激涕零,对张勉的忠心更是深沉了许多。 张勉召集来上武郡的所有将士,并排整齐地站在墓碑前,还找了道士和尚为其家属做法事,念经,以告慰其家属的在天之灵,法事持续三天,妥尔巴和吐尔巴深受感动,在这之后对张勉完全就是死心塌地,别无二心。 反观西戎国君,对于妥尔巴和吐尔巴的反叛,时刻心怀芥蒂,弑杀他们的家人还不解气,甚至以此发誓讨伐未国。 在西戎国的大殿中,群臣力谏,反对西戎国攻打未国。 “大王,此时要攻打未国万万不可啊,不说未国此时得了吐尔巴和妥尔巴两名悍将,寒冬时节,应是百姓休养生息的季节,要打也要等到冬季过后,待得万物复苏的春季到来,再行战事也未尝不可。” “大王,此仗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若说之前吐尔巴和妥尔巴未曾归降未国,我等前去攻打未国,方才有些胜算,但如今妥尔巴和吐尔巴两人归降未国,且我等又弑杀其家属,必然引来两人之怒火,若是此时开战,我等将士必无法承受其怒火,此战必败啊!” “尔等一群贪生怕死之人,本王驰骋沙场数十年,何曾怕过谁,别说两名微末之人,就算是天神下凡,本王也要他灰飞烟灭!”西戎国君心中恼怒,再次说道:“本王身为西戎国君,竟然三番两次被麾下之将反叛,如此窝囊之气,本王绝不咽下,此次招降之人为那名叫做张勉的人,本王此番一定要将他粉身碎骨,消失在世间!” 众臣见自己劝说无果,都纷纷缄口不言,他们深知这个国君性情暴虐,一旦遇到不顺之事,很有可能迁怒于自己,不管你是否是国之重臣,都有着受皮肉之苦,甚至性命之忧。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尔等怎么不作言语了?刚才不是还说得头头是道,口若悬河吗?”西戎国君目光睥睨众臣,带着一抹冷厉,众臣低首不语。 片刻后,西戎国君下达命令,将调集两千精兵,准备亲征前往上武郡,讨伐张勉。 别小看这两千精兵,在当时的条件下,能有以千作数的兵卒,都已经算是雄厚实力,再加上西戎国君的亲征,其战力必将远胜于两千精兵以上。 当群臣听说他们的国君即将御驾亲征后,当时的脸都被吓绿了,赶紧苦口婆心地劝谏。 “大王,此举万万不可啊,如今西戎国四面受敌,东有未国,西有狄国,南有夷国,北有北原国,若是大王御驾亲征,国中空虚,必将会受到他国趁机而入,到时,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大王三思而后行啊!” “大王,行军打仗,可交与军中将士即可,大王身为国君,应留在国中坐镇,如此才是正道啊!” 群臣尽力上谏,说得嘴皮都干了,但这个西戎国大王仍旧执迷不悟,还是想要亲手拿下张勉,以解他心中的怒气。 “不必再说了,本王心意已决,若是再有人敢劝本王一句者,斩!” 此话一出,众臣再次缄口不言,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谁还敢多言一句,除非自己嫌活得腻了。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西戎国的国都,全城集结兵马,自从上次在太峰大营中,张勉劫掠去他们数百匹的马匹,让其损失惨重,即便日夜不停地饲马,在这么短时间,也仅仅带来了为数不多的马匹,所以想要集结两千匹马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兵卒足够,但马匹还要另外从域外购买,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张勉给知道了。 “这些西戎贼人突然购买这么多马匹做什么?”张勉心中暗道。 “可能是因为上次你把他们那么多马匹给劫掠了,所以重新养马。”欧阳岳说。 张勉摇了摇头:“我看不像,若是真要养马的话,那应该也是买幼崽,可是从细作带回来的情报看,他们购买的都是一些战马。” “难不成他们这是要攻打他国?”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狄国向来不与外争,应该不是,夷国如今休养生息,并未有蓄势之状,而北原国又地处偏远,光是路途就险恶之极,是为固守金汤,应该更不可能,而未国疆土早已经被其觊觎已久,再加上上次在太峰一役中大败,损失惨重,还有吐尔巴和妥尔巴双双归降,怕是西戎国的国君已经坐立不安,恨不得要吃了我的肉,最有可能的还是要攻打上武郡。” 张勉经过这一番分析,让欧阳岳听得连连点头,句句在理。 “这么说,他们此番准备大批战马,为的就是要攻打上武郡来了?” “九成以上有这种可能。” “而且此次他们必将会比之前任何一次规模都要更大,在这里连续吃瘪,已经让他们的耐心消磨殆尽了。” 欧阳岳听了张勉的分析后,脸色微变起来,忙问道:“那,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要不我给陛下传书一封,让他派兵前来驻扎。” 张勉摇头笑道:“不着急,既然西戎贼人还在收购马匹,就说明他们此时的实力还未积蓄足够,短时间内是不会发起这场战斗的。” 对于西戎国攻打未国,这只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张勉没想到西戎国的国君会这么沉不住气。 第一卷小结 《江山名士》的第一卷到此结束,第二卷即将开启。 作为作者菌,说一说这一卷吧,第一卷是名士的开篇,也是铺陈整部小说的开端,小生在上架感言中说过的,一直以来都想写一部轻权谋,重心境,偏轻松的一部古代架空版的竹林七贤的小说,在小说的开头就已经定下了这种基调,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人说开头节奏过快,节奏凌乱,套路多云云。 是的,小生很抱歉,这话说的没错,经过认真思考过后,小生明白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之前小生写的是无线类的都市文,节奏快,套路,这些都是必须,可是放到历史文中就不好使了,反而让人看起来很别扭,这我承认,是小生的错,或许也因为如此,造成读者寥寥,放心,即便如此,小生也不会因此太监,会按照大纲的走向一直写到整个故事结束为止。 说完了感受,接下来就说说剧情,在这一卷的剧情中,小生穿插了意识流和叙事流的写法,意识流主要就是弹琴和喝酒之类那些段落,为什么这样写,有些人可能碰到这些都会选择跳过不看,但是小生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看一看,一来是因为这些文字自认为还是比较贴近名士的日常,古代名士,不入仕为官,整天就是弹琴喝酒,寄情山水,这固然是个人的理想和追寻,但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在这部小说中,我想写出的名士是有担当,有理想,也有抱负的人,而不是只顾及自己内心的感受,不管国事。 就像张勉,他身为未国的一名将门之后,虽然刚开始被人说是败家子,但他用他的实际行动,给这个风雨飘摇的未国带来了希望,不说大的,而是从一点点小事做起,为百姓做实事,为国驱除外寇,虽没有入仕为官,但他做了那些当官的做不了的事情,这就是江山名士的风范。 要将小说中的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虽然小生还没有做好,但我仍在努力,第一卷结束了,张勉的大概性格各位也应该有所了解,而对于诸如欧阳岳,宁玉满,未明宗,金成,庆阳公主,沉鱼等人,庆阳公主和沉鱼应该是性格比较鲜明的两个人,一个泼辣,一个温柔。 欧阳岳和宁玉满则可能在塑造人物性格方面还没有立体起来,这就放在第二卷吧,在下一卷中,争取将这两人的血性和谋策表现出来,对了,还有金成这个铮铮铁汉,为了争取更高的地位,与庆阳公主相配,这家伙去顺阳王麾下从军去了,下一卷也会再出来,请大家放心。 而对于未明宗这个未国皇帝,他是一个想要让未国变强而又找不准方向的一个皇帝,在变法失败后,吴永年的被贬,也让他陷入了囹圄当中,当张勉的出现,才让他重新唤起了希望,其实,在他与吴永年之间,有则一段还未解开的秘密,这个放在第二卷中会说到,请大家拭目以待。 嗯,第一卷近五十万字,不多,就小结到这里吧,顺便说一下,名士这一部小说预计共有六卷,每一卷近五十万字,每一卷结束时小生会作小结,我理解中的写小说就是写故事,把最好的故事呈现给大家,这才是作为作者菌的义务和工作。 就这样,让我们准备开启第二卷的旅程吧! 第一章 域外集市遇富平 “卖马喽,纯种的大宛马,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 在域外的马市上,张勉扮成一名贩马人,身穿着旧衣,戴着一顶斗笠,全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异味,故意蓄须,头发凌乱,看起来就跟一般的养马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张勉带着几匹马,从上武郡来到域外的马市,这里是最大的马市集结地,西戎人就经常来此地买马,正好借此机会来探听一些消息。 与张勉一同前来的还有沉鱼,她扮成张勉的妹妹,穿着旧衣,打扮朴素,与普通女孩一般无二。 在这里卖了一上午,西戎人一个没见到,马倒是卖出了一两匹。 “少爷,我们在这卖了这么久,也没见个西戎人,这是为何?”沉鱼觉着有些疑惑问道。 张勉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自来往密切,在这里,有着各国的商人在此做生意,狄、夷、北原、大漠、南诏、西戎国等等,在这里交易没有任何的压力,价格,品类,应有尽有。 其集市分类明确,菜市、渔市、米市、茶市、马市等,跟后世的集市相比,虽然品种不如,但也有了大致的样子。 “没事,再等等,他们总会来的。”张勉坐在一木凳上,手里握着一酒袋,对着袋口抿了一口,域外天气严寒,喝点酒还可以起到御寒之效。 “来一点儿?”张勉把酒袋递给沉鱼,沉鱼也豪爽地接了过来,轻轻酌了一口,酒液入腹,很快一股热气开始在身体中散发出来,渐渐地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 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吹着冷风,的确不是一件感觉很好的事情。 “姑娘,今儿天有些冷,能不能赏口酒喝喝?”就在这时,一名男子刚好路过,瞅见了沉鱼手中的牛皮酒袋,僵着嘴唇问道,沉鱼抬首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张勉,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张勉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后,沉鱼这才把酒袋递了过去,“谢谢姑娘了!”男子搓了搓双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牛皮酒袋,然后小喝了一口,再把盖子拧好,还给了沉鱼。 “诶,在这种冻死人的天气里,这可是口救命的酒,就酌这一口酒,就能救人一命啊,姑娘,如此好酒,不知酒为何名?” “这是我家主人的酒,你问主人吧!”沉鱼灵机一动,很快把从少爷的称呼,变为了大人。 她侧身让出位置来,男子方才看到正坐在木凳上的张勉,愣怔片刻后,随即笑道:“这位兄台,多谢你的好酒。” 张勉摆手,对此不以为意。 “嗯?大宛马?”男子注意到一旁的马匹,面色有些惊喜之状,禁不住用手轻抚一匹褐色马的皮毛,同时发出感叹道:“此马高大俊朗,四足强健有力,是为行军打仗的千里良驹啊!” 听到他所说的话,张勉不由得微微皱眉,抬首看了他一眼,只见这名男子眉宇清晰,面圆脸阔,八尺身高,穿着一件厚皮裘衣,留有一撮山羊须,腆着肚子,嘴角总带着一丝微笑。 “这位仁兄可是见过富某?”他见张勉不停对自己上下打量,有些意外地笑道。 张勉这时候站了起来,面色一变,有些惊讶问道:“先生姓富?” “在下正是富平。”他微笑点头。 “果然是富平先生!”张勉惊喜道,接着忙给他找来一木凳,说:“富平先生请这里坐吧!” 沉鱼见张勉其态度突然大变,登时有些疑惑。 “富平先生为何会在域外之地,这些年就没再回未国去了吗?”待得富平坐下之后,张勉对其问道。 富平是当年未国的一名大儒,是当朝皇上未明宗的老师,其人以其宽厚大度,慧眼识人,学识渊博为名,其桃李满天下,是为当今的大儒名士,不过由于数年前突然消失在人们视线中,就再也没见到其人,想不到他这是来到了域外,而且张勉与其在此见了面。 “应该是不回去了,在这里也挺好的。”从富平的身上,张勉似乎能看到许多故事,这些年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为何从一位大儒变成了这样一名饱经风霜的大叔。 在张勉听过关于他的传言,曾经的他年轻有为,才高八斗,在当时的万千才子中一枝独秀,声名远播,所教导出来的弟子不是居高位,就是显大才,没有任何一名平庸之辈。 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那是万中无一,不能与后世完备的教育资源相提并论的,十万人中能出这么一个,那是相当地不容易了。 在富平消失的这么一些年,就再也没听过有什么名儒的出现,不得不说他真的就是一位可识千里马的伯乐,慧眼识人这个能力不是吹的。 “陛下他可还好?”富平在与张勉交谈片刻后,忽然问道。 “还好,只是前些日子受了点伤。” “伤势如何了?”富平原先平静的面庞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急色。 “无大碍,就是些皮外伤,有宫廷御医在,应该无事。” 听了这话,他的面色方才恢复平静。 “先生就不曾想过回去见见陛下?” 富平苦笑摆了摆手,却道:“他曾与我有师生之缘,如今他贵为天子,我只是一名普通老头而已,地位早已天差地别,想要相见,何其困难。” “先生为未国知名的大儒,宫中何人不识何人不晓,想要与陛下见上一面,有何困难。” “哎!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富平背着手,一个劲地摇头,仿佛在他心中有着太多的难言之隐,却一直无从开口。 张勉见他不想多言,他也不再追问,有些伤疤刚好,若是再重新揭开的话,那就是一种伤痛。 “先生对马颇有研究,可曾看上了此马?”张勉转移话题问道。 “哈哈!此马是为千里良驹,老朽就算看上了,也是买不起的,聊当作谈资罢了。”富平呵呵笑道。 “若是先生喜欢此马,在下大可将此马赠予先生,聊表后辈的一点心意。” 第二章 忽悠戎人获情报 大宛马,又名汗血宝马,是因为它在高速疾跑后,肩膀位置慢慢鼓起,并流出像鲜血一样的汗水,所以就将其称作为汗血宝马,这样一匹大宛马,比普通战马贵了许多倍,而且因为其较为罕见,更是难以寻觅。 富平擅长相马,对于马的品质和脾性都能做到了如指掌,这是一门技术,一般人还真的做不来,张勉赠与他宝马,刚开始富平是拒绝的,总觉得这匹马太过贵重,若是将此马卖出的话,至少也能卖个百两银子,相比那些普通战马几两银子而言,自然就显得它的贵重了。 在张勉卖马中,人来人往,看的多,买的少,这都跟马匹高昂的价钱有关,如今处于乱世中,对战马的需求量大,不管哪一国,都在积蓄实力,屯兵养马,即便如此,马匹的价格还是只高不低,平民老百姓想要家中备有一匹马,那是极其困难的。 “大王要我们买马,而且还要买上品的马,你说我们到哪找那种上品的马去?” 就在这时,几名披散着发,说着一口带有西戎口音的话,走着走着,就从张勉的马厩前走过,张勉见这几个人一副西戎人的打扮,身着皮革连身衣,腰间别着一把弯刀,披散着头发,额前绑着一根束带,皮肤黝黑,个个人高马大的样子,一看就是西戎人没错。 张勉心中暗喜,他等着这几个人已经很久了,如今总算是把他们给等来了。 其中一名西戎人停下脚步,向后退了两步,转首过来,往张勉的马看了过去,眼中带着一抹好奇之色,对这马左右上下打量,顺着马首,又看到马背,最后看到马尾,接着又向后退了好几步,从整体上来看这匹马,摸着下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张勉见状,忙上前,搓着双手,笑呵呵地问道:“兄弟,想买马?” “嗯……你这匹马怎么卖?”这名西戎男子指着面前的一匹大宛马,问道。 “呵呵,兄弟真是好眼力,这匹马来自大宛国,是一匹难得的宝马,你看看这高大挺拔的身躯,还有这强健的四肢,跑起来那可是一日千里,快如闪电啊!”张勉佯装出真的贩马人一般,在这开始自卖自夸了起来。 沉鱼平日没见过张勉如此热情,今日得以一见,差点禁不住笑了起来,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那名西戎人满意地点头,他轻抚着这匹黑色的大宛马,的确是毛发柔滑,个头高大,四肢发达,正是他们大王口中所说的上品宝马。 “此马如何卖?” 张勉笑了笑,把这几名西戎男子一边拉了过来,一边说道:“来来,既然都是好马之人,价钱好商量,这边请坐。” 沉鱼拿来几个木凳,让他们全都坐了下来,然后还给他们倒了温水,几个人围在一起。 坐下之后,张勉没有直接跟他们说马的事,而是聊起了其他的事情,诸如西戎国的风光,西戎国何处美女多,何处酒好喝之类的话题,一说起这些,这几名男子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果然,男人的话题从古到今都是如此,从未改变。 渐渐地,张勉觉着已经打开了话匣,让他们慢慢放松了戒备,又让沉鱼盛了一些酒来,跟他们开始喝起酒来,然后聊起了他们此次买马的原因,还有西戎国如今的状况等等。 从酒后吐真言,这话的确不假,在喝了酒之后,张勉问什么他们就都答什么,一个个摇头晃脑,渐渐有了醉意,喝得脸色变得绯红。 从他们的话中,张勉了解到,如今的西戎国国君正在大肆招兵买马,准备在明年开春之前,不管是通过买的,或是养的,都要弄到两千匹战马,并且都是上品战马,除了这个,得到的最为重要的信息就是,他们的目标正是未国! 跟张勉所猜测的一样,他们如此费尽心机,矛头对准的正是自己,说是攻打未国,实际上就是攻打上武郡,上武郡作为未国和西戎国的交界处,也是到达未国的必经之处,想要攻打未国,就只有先攻打上武郡才行。 而且因为张勉连续招降妥尔巴和吐尔巴两名悍将,西戎国国君必将对自己怀恨在心,因此攻打上武郡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得到此消息后,张勉已经心中有数,嘴角勾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少爷,如果他们真的将兵马召集足够的话,那我们真的就危险了”沉鱼面露担忧地小声说道。 张勉冷笑一声,说:“只要有我在,他们就别想踏入未国疆土一步。” 这几名西戎男子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全身皆是酒气,醉醺醺地伏在案几上,完全忘了他们来此地的本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们醒来时候,已经是暮色降临,张勉也因为完成了情报的搜集,牵着马离开了此地。 在回去的路上,张勉一直在思考应对的办法,如今已经明确知道西戎国的目标,正是针对未国,如果还不作出什么应对办法的话,那就真成了他们的随便打的靶子。 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别说未国,就连上武郡也不是软柿子,任人随意捏的。 可能是因为张勉赠与富平一匹汗血宝马,也可能是因为两人一见如故,富平热情地邀请张勉到他的家中做客,富平家远在郊外,一大片的草地里,皆是他放养的马匹,这里有山有水,但因为天气冷寒,所以草枯河冻,视觉上少了些绿色。 看到这里的一切,张勉终于明白他为何不想回去,如果换做是自己,他也会选择留在这里,而不会再回到朝堂中,漫山遍野的清新空气,在这里生活久了都能延年益寿。 张勉躺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天,湛蓝的天空,漂浮着几朵白云,看着看着,他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什么味道?”张勉在睡梦中忽然惊醒,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他兀的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只见在他旁边燃起了一堆篝火,富平和沉鱼两人正坐在一旁,悠然自在地烤着东西吃。 第三章 自由驰骋心开阔 对于吃的东西,张勉这只鼻子再灵敏不过了,即便是睡梦当中,也能因为闻到这股香味而醒来,他坐在草地上,怔怔地看着那堆篝火,其上的熊熊火焰,带着浓烈的炙热,正烤着富平和沉鱼手中的食物,而由食物中溢出来的油脂,不时滴落到篝火当中,响起啪啪的脆响,其火焰也变得越来越旺。 张勉从草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他们俩走了过去。 “少爷,你起来了。”沉鱼朝张勉侧看了一眼,然后将手中的一串烤肉递给了他。 张勉接了过来,刚好觉得有些腹饥,就马上咬下一块肉,虽然还有些腥味,但也总比没有吃的好,他连续吃了几口,这一串就是一只野鸡,个头不大,吃了几口就把一只野鸡给吃掉了。 “张子的胃口不错,可惜老朽年纪渐长,不如你们年轻人了啊!”富平不由得感叹道,一边说着,一边将刚烤好的另外一串递给张勉。 “张子年纪尚轻,多吃一些。” “先生不吃吗?” “刚吃了点,已经饱腹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勉从他手里接过肉串,略微看了一眼,只见这串就烤得比刚才那串要好,表皮金黄,里面的肉质鲜嫩,散发着浓郁的肉香,咬下去更是鲜美无比,张勉在吃了两口之后,就感觉越是好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富平看着张勉如此吃法,眼中露出一种喜色,看着别人吃得香,这可能也是一种幸福。 和煦的风微微拂过脸庞,那些马匹争相追逐,马嘶声不断传来,看起来十分愉悦的样子。 当张勉感觉饱腹后,连续打了几个饱嗝,好久都没有如此悠然地欣赏美景,吃着东西了,整个人都十分放松,心中甚是感到愉悦。 张勉起身,往自己的马车走了过去,从马车厢中将自己的古琴取了出来。 然后回到篝火旁,旋即将古琴置于面前,他将双手十指轻抚于琴弦之上,正准备弹奏乐曲。 富平显得有些吃惊,问道:“张子还会弹琴奏乐?” “略懂略懂。”张勉随意答道。 之后,张勉将食指一勾,一道琴音应声而出,只见他面色平静,微闭着眼眸,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带入到了这琴声当中,跟随着琴音的韵律而将手指拨动,富平在一旁认真地看着,他对琴声也有着喜好,特别喜欢听其琴音。 只是因为他自己不会弹奏,为此有些遗憾,在听了张勉所奏的悠扬琴声后,他感觉自己全身心十分舒缓,仿佛与自己的那些骏马驰骋在此地当中,有着无比的愉悦之感。 “真乃天籁之声啊!”富平在听着这些琴声,心中暗自称奇道。 他还是首次听到如此悦耳动听的琴音,一个人身处在此,不免感到有些孤寂落寞,平日里除了与这些马匹作伴外,就只能听到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今日听到张勉所弹奏的琴声,他仿佛感觉拨开云雾般,心中的那份孤寂,竟不解自开,面上带着一抹温醇的笑容,不由得释然了许多。 待得曲声作罢,张勉将双手收回,深吸着一口气,微闭的眼眸缓缓睁开,心中空灵。 富平朝着张勉走了过来,伸出那干皱的手掌,紧紧握着张勉的手,神情有些激动地说道:“张子,如此琴音,实乃天籁之声,老朽今日得以聆听,实为感激。” “先生谬赞了,张某不过弹奏区区琴音而已,是好是坏,因人而异罢了。” “如此动人心弦,环环扣住人心,让得老朽想起过去许多事来……”说着说着,富平竟老泪纵横,方才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 张勉见状,也不知道作何言语,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中。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富平,擦拭眼角的泪水后,方才恢复状态,有些尴尬笑道:“刚才让张子见笑了。” 张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篝火在一旁静静地燃烧,火红的火焰就像是一团火莲,将周围的温度变得温暖许多,富平的双手紧握着一只酒壶,里边装着温好的酒,他不时地小酌一口,转首对张勉说:“张子,要来一口吗?” 这个场景,好似之前在集市中,他向沉鱼询问酒喝的那一幕,只是现在反了过来。 张勉笑着接了过来,也是轻轻酌了一口,此酒味道浓烈,跟那烧刀子酒差不多,喝下去之后,只感觉喉咙如被灼烧一般,身体有些发热了起来。 “此酒性烈,张子不知道喝不喝得惯。”富平见张勉面色复杂,便是问道。 张勉在河源郡时就经常跟慕容齐喝烧刀子酒,现在喝这类似的酒,倒也不觉得有何特别,除了味道浓烈之外,两种酒都有着共通之处。 “如此烈性的酒,在这样的寒冬季节,还可以御寒暖身,喝得惯的。” “如此便好!” 在吃完了烤肉,喝了些酒之后,富平邀请张勉骑马,根据他所说的话中,平日里他都会骑上马匹在此附近运动片刻,一来是为了给自己多增加运动,二来是为了增进与这些马匹的感情,在他看来,马匹不仅仅是人的坐骑,用它来打仗,用它来劳动,而是人的伙伴,可以陪伴自己的伙伴,甚至是家人,所以要对它们很爱护才行。 富平亲自给张勉挑选了一匹黄棕色的马,听他说这匹马曾跟随一位将军,驰骋沙场若干年,可是后来这名将军解甲归田,此马从此无主,富平就从他手中将这匹马买来,一直留到了现在。 “此马名为爪黄飞电,它跑起来疾若闪电,今日就与你赠与老朽的这匹汗血宝马比一比看。” 富平跨上这匹汗血宝马,张勉也乘上这匹爪黄飞电,两人几乎同时出发,竟有些不相上下,若说差距的话,也仅有毫厘只差而已,这匹爪黄飞电不愧曾是驰骋沙场的战马,即便不是身在战场中,张勉也能感受到它那种不服输的冲劲,四足轻快,强健有力,不过片刻,此马已经跃出了数里之远。 而紧随而上的汗血宝马,在富平的驾驭下,也都有着不俗的表现,汗血宝马高大健壮,行军打仗,一日千里,虽说爆发力可能不如爪黄飞电,但耐力却是极强,若是比拼长途奔跑的话,汗血宝马则要更胜一筹。 “张子,感觉如何啊?”富平手执着缰绳,其座下的汗血宝马从张勉身旁闪出,在冷风吹着自己脸的时候,如刀割一般,但他还是表现出一种乐在其中的样子,朝着一旁的张勉大声问道。 “感觉很好!”除开天气冷了一些,但这种骑着马,奔赴在这广阔的草地上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能让人感觉到心情豁然开朗。 两匹骏马自由地驰骋,风吹着马辔,迎着风前进,仿佛眼前的这一切都与他融为一体,宛如一幅美丽的骏马画卷,好久未曾如此跃马前行,在这一刻,不管心中有多少郁结,多少烦恼,跨上马,骑行在此,都能让那些不快变得烟消云散。 “喔霍霍……”张勉扬着马鞭,任由风吹着他的头发,乘着风不断前行,朝天放肆地高声喊叫,把心中的郁闷全都释放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后世时,乘坐摩天轮时候放声大喊的场面。 富平转首看着张勉如此欢愉的样子,他也面露出温醇的微笑,扬着马鞭,享受着这一轻松的片刻。 张勉见被晾在一旁的沉鱼,于是驭马来到她的身旁,停了下来,朝她伸出手去,沉鱼见状不禁一愣。 “还愣着干什么,拉我手上来啊!”张勉朝她喊道。 沉鱼惊喜一笑,乐得笑靥如花,马上伸出手,拉住张勉,右脚踩着马镫,纵身一跃,便坐在了张勉的背后。 “抱紧我,免得摔着。”张勉提醒道。 沉鱼的脸上泛起了一缕嫣红,乖巧地用手环抱着张勉。 蹄声疾疾,爪黄飞电奔跑如电,在这广阔草场上,它就像一只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雄鹰,不断驰骋,不断飞跃,沉鱼因为害怕始终闭着眼睛,紧靠着张勉的后背,根本不敢直视周围。 “别害怕,要学会享受这种速度的快感。”张勉对沉鱼安慰道。 “可是,少爷……我怕……”沉鱼从未骑过马,再加上如此快的速度下,更是让她胆战心惊,始终难以放开。 “别怕,你先试着睁开眼睛……然后看着前方,不要看旁边。”在张勉的引导下,沉鱼慢慢地睁开眼,然后抬首看着前方,渐渐地,她感觉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反而觉得自己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自由地驰骋在这里。 “少爷!少爷!我好像真的不怕了!”沉鱼在尝到了不怕的甜头之后,心中感到无比欣喜,马上对张勉激动说道。 张勉微微一笑,说:“你看着前面,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像飞了起来,整个人的视野都开阔了许多?” “真的!真的好奇妙啊!”沉鱼面露激动地说。 第四章 众志成城各分工 骑了马,吃了烧烤,张勉和沉鱼在这里待了两天,富平热情好客,本来让他们俩多待几日,但张勉还是婉拒了,临行之前,富平把那匹爪黄飞电赠与了张勉,其实对于这匹马,张勉还是颇为钟意的,表达了谢意后,张勉和沉鱼两人就离开了此地。 回到上武郡,张勉将那几名西戎人所说的话,转达给了伯俞等人,伯俞似是对此早有预料,所以表现得很是平静,而妥尔巴和吐尔巴两人的反应尤为激烈。 他们俩始终对西戎国君残杀他们的家属一事无法释怀,有着滔天的血海深仇,在得知西戎国准备要攻打上武郡后,他们俩几乎同时摩拳擦掌,面上带着深深的恨意,怒色道:“来得正好!老子早就想要大开杀戒,把那帮徒子徒孙给清理干净,然后再把那老贼给亲自手刃!” 自从西戎国君杀害他们家人起,两人就与西戎国国君势不两立,水火不容,恨不得马上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方才解开心头之恨。 “此事不能意气用事,得要从长计议才是。”伯俞在旁说道。 “要我等如何冷静,你能冷静,那是因为杀害的不是你的家眷,你的父母,所以我们的痛苦,你永远都不能体会得到!”吐尔巴神情激动,朝伯俞大声说。 伯俞冷笑,其声冷若寒冰。 “你的家眷,你的父母,死于屠刀之下,我又何尝不是?这世上,快乐只有一种人,痛苦却有千万人,如果仅以此来让手下的弟兄白白送死,我决不答应!”伯俞语气坚定,声音冷冽地说道。 此话一出,让得众人沉默不语,而吐尔巴也被辩驳得无话可说,嘴皮剧烈抖动,想说点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面色也被憋得通红。 “行了,此事不必再争,大敌当前,应以大局为重。”张勉出言道。 此时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兀图术见状,忙出来打了个哈哈,说:“不就是那老贼吗,怕他作甚,当初给老子当个百夫长,把老子当畜生一样使唤,现在正好要打过来,老子就把他送到西天去!” 兀图术当初在西戎国任百夫长时也没少受气,这种来自于上层与下层的差距,使得他们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仅如此,在等级森严的西戎国,哪怕人与人之间只有一个爵位之差,但歧视是不可避免的。 这就是为什么兀图术在上武郡待得如此愉快的缘故,因为在这里没有那些条条框框,不以爵位论高低,而是以军功为先,人人都在争取军功。 风气好了,人们的积极性自然也就高了,那种没有被压迫被歧视的愉悦,让他们自然而然地选择留在了这里,有个大神说过,乱世在于人心,人心之丧乱,就会造成乱世。 张勉在确定众人的思想一致后,开始分工安排事宜,伯俞负责训练兵卒,妥尔巴负责招兵买马,吐尔巴负责督促制作兵器,而兀图术则负责打听军情,有最新情报随时上报。 这样的明确分工,已然在上武郡形成了一个军事集团,每人都肩负着重任,在这样的部署下,张勉在面对西戎国的气势汹汹时,也不会有任何的胆惧了。 在上武郡的大营中,时常都能看到兵卒的操练,伯俞身为整个大营的核心将领,他有着自己的一套训练方法,在最短的时间里,能够将这些兵卒训练得骁勇善战。 张勉为此还特地去现场观看他的训练成果,见这些将士个个精神抖擞,雄姿英发,手执着兵戈,喊杀声响彻震天,整齐的列队井然有序,整场操练下来,几乎没看到有一人犯错。 以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将士,如果不能将西戎人打得落花流水,张勉就不用待在这了。 而妥尔巴负责招兵买马,在上武郡张贴告示后,上武郡的壮丁男子,几乎都自愿报名,对他们来说,当兵打仗,这是为国效力,是一种无上的光荣,而且,兵营中还包吃包住,有些文钱发,能养家,这比在家种田好得多,若是在战场上取了几人首级,立了军功,得了赏赐,那这一辈子就不用愁吃穿了。 所以在招兵的告示张贴之后,许多人纷纷主动报名,仅仅几日的时间里,就已经招到了不少的人,其中不乏一些年轻青年,他们身手敏捷,反应灵活,是日后的生力军。 吐尔巴则是在督促工匠制作各种兵器装备,诸如弓箭,戈矛,甲衣等等,这些都是行军打仗的必备之物,缺一不可,在工匠的日夜赶制下,弓箭,戈矛已经完成不少,但距离目标还是有些差距,吐尔巴不光是在监督,就连他自己也都参与进来一同制作此物。 那些工匠见吐尔巴亲力亲为,他们更是不敢怠慢,如此一来,反而大大提高了效率,本来一日只能产出数十支弓箭,十只战矛,后来变成了一日产出百支弓箭,数十只战矛,硬是比原先的产出翻倍。 兀图术的情报工作也在暗中进行着,从西戎国的游骑数量,到军队的规模,以及他们的进攻路径,还有后援有哪些,这些都被兀图术及手下掌握得清清楚楚,因为张勉跟他说过,关于这些情报,越是详细就越好。 所以,他就把张勉交代的那些下达给了手下的人,将所得到情报更为精确,更为详细地呈现出来。 冬日渐寒,时间也在渐渐流逝,转眼间来到了年末,再过几日,又到了明年。 在未国,年初的几日,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新的一年,相当于后世的除夕,所以每当到了这几天,未国都会热闹非凡,到处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氛。 而在这几天,上武郡中却与往常一般无二,平日里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军备的,训练的,一样不少,大战在即,没人有那个心情去过节,大家的心里都紧绷着一根弦,因为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应战对手,所以变得相当地谨慎。 第五章 游骑负重失优势 元节。 也是未年历的第一天。 上武郡的家家户户都团圆在了一起,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和谐美满。 可在大营中,所有的将士仍像往常一样,进行着艰苦的操练,用张勉的话说,在还未平定西戎人的军队之前,他们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即便是过节,也一样要认真操练,时刻准备着。 大部分的将士对此表示理解,这不仅仅是因为军令如山,而且这也关系到整个上武郡的百姓,甚至是整个未国的安危,万一对方就趁现在进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那之前所准备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天空飘起了鹅毛雪花,北风呼啸而过,将大营中的旌旗吹得猎猎作响。 较场中。 “都打起精神来,过年年年都有,今年过不成,那就明年再过,别跟个二愣子似的,对这次过不了节心有不满,若是命都没了,看你过个什么节,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开始操练!” 伯俞背着双手,面色肃穆,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视众位将士,朝他们大声说道。 本该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却还在这里日常操练,伯俞深知他们心中怀有不满,所以才当着他们的面再次强调。 雪花仍在上空缓缓飘落,寒风吹来,即便有人心怀不满,但也不敢出言一句,在伯俞的日夜操练下,他们深知伯俞的性情,军令如山,如果敢与他在原则问题上相争,那就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不是说伯俞冷血无情,反而因为他的坚决执行力,让他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印象。 为将者,就是要有这种品质,若是优柔寡断,随波逐流,那也不可能成就一代名将。 在伯俞的命令下,将士手持着戈矛,步伐稳健,刺、砍、切、扫等动作精准到位,俨然有着精兵风范。 在这一切看似平静的节日里,却不曾知道,在距离上武郡的十余里外,已经有大军朝着这边进发,正步步紧逼而来。 “大王,今日是未国的元节,他们一定放松了警惕,正在欢庆这一节日,若是我等大军压上,必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举攻下上武郡!”在行进的马车厢中,西戎国国君身旁的谋士对其说道。 “本王心中有数,又何必你来提醒本王?”西戎大王斜瞥了他一眼,谋士赶紧低首道:“是是,大王英明盖世,是小的多言了。” 纵观此行进中的军队,其长度绵延数里,看似长龙一般,肉眼观去,大约有数千骑,踏着厚雪,正气势汹汹地往上武郡方向行去。 此次出兵,是西戎国君的一次无意为之,原定要在开春时节才出兵,可他自认为在此节日出兵,正可以打个手足无措,但如此一来,也给西戎将士带来了不少的负担,先不说粮草辎重的不足,光是兵器和马匹都因为赶制和购买,在价格上和质量上掉了一个档次。 如此仓促的战斗,给所有人带来不少的麻烦,再加上从西戎国都到上武郡路途遥远,道路崎岖,如此寒冻天气,千里冰霜,很多路面都不能行驶马车,以及拖拉重物,最后只能由人力为之,费时又费力,在半路途中,有些兵卒因此累倒,能到达这里的不足八成。 他没想过退却吗,不,他有想过,但每当一想象当初吐尔巴和妥尔巴两人归降时的情景时,他就心中恼怒,又再次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将上武郡给拿下。 一行骑兵队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移动了,坐在马车中的西戎国君,按耐不住,拉开窗牖朝前看去,对外面的前哨兵问道:“前方为何迟迟不动,出了何事?” “禀报大王,前方因为积雪深厚,负责运送粮草的马车车轴陷入积雪中,未能及时取出,因此耽搁了时辰。” 西戎国君面色一沉,冷声道:“一点小事而已,既然知道积雪深厚,马车走不了,那怎么不把粮草分发给众人,每人负重一些,不就可以走了?” “可是大王,如此一来,我军将士行动不便,万一敌军突袭,我军难以招架。”前哨兵低首说道。 “这里距离上武郡还很远,他们哪可能会料到本王来此,再说了,今日是元节,他们此时一定在欢庆节日,喝酒吃肉,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难道本王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前哨兵见他们大王肃然的脸色,心中咯噔一下,马上遵从其言,调转马头,传达他的命令。 “大王有令!众将士每人负重一些粮草,将马车中的粮草分发完毕,然后继续前行!” 众将士听闻此言,纷纷面露犹疑之色,他们身为以机动灵活着称的游骑兵,如果负重前行,不仅会大大减弱其机动性,而且也会影响其战力,一旦被对方偷袭,不仅自己受其所伤,粮草也会因此受损。 “大王有令………………违令者斩!” 当违令者斩这句话说出来后,众将士尽管心有疑虑,但都还是纷纷照做,他们深知他们大王的脾性,顺其者昌,逆其者亡,这是有目共睹的。 无可奈何。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在其茂密的树荫遮挡下,有两人正密切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这个西戎国大王是个草包吧,竟然连把粮草给游骑兵负重,这么烂的想法都能想得出来,看来张大人还是高估了他们,要我说,就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无需千骑,两百骑都能将其击溃。” “你在这里继续看着,我现在就回去将此事禀报给张大人。”说完话,其中一人身影一闪,便消失在视线当中。 上武郡,一切都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家家户户在吃了饭后,各自在家中聊着家常。 而张勉和伯俞等人,则已经带兵分布把守在上武郡四个城门前,队伍严整,目光眺望远方,眼神深邃,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正当这时候,一道人影从视线中陡然出现在张勉面前,双手抱拳,低首恭声道:“大人,西戎贼人已经到了五丈原,这个草包大王让他们的游骑兵……” 探子给张勉说了他们看到和听到一切,张勉听后,登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 第六章 饥寒交迫困难行 下着雪的天空渐渐变黑了下来,深黑色的夜空,就像是氤氲一般,让人感觉有一种压迫的意味。 西戎的游骑兵每人身负着数十斤重的粮草,大大降低了机动性,而且因为要时刻关注着粮草,多少影响了他们的注意力,走在路上变得有些心神不宁,他们本是草原上的狼骑,可现在却变成了驮物的队伍,其心境自然难以平衡。 西戎国君倒还以此为荣,以为自己出的主意最佳,解决了大问题,殊不知他们是心怀不满,却不敢言语。 绵延数里的队伍仍在负重前行,经过这一路的颠簸,风雪交加,饥寒交迫,原本高涨的士气,渐渐变得低落到了谷底,众人连续几日的赶路,不管是精神上,身体上都已经疲惫不堪,拖着如铅般的脚步,众人无精打采,就这样默默前行。 而西戎国君则在马车厢中坐着虎皮毯,在温热炭火供暖下,享用烤好的牛羊肉,喝着酒,左右拥着王妃,不时从马车厢中传来欢声笑语,此次出行如同出游般逍遥自在。 众将士垂着脑袋,骑着马,任凭寒风的吹拂,每次一有寒风兴起,就感觉面部的肌肤像是针刺般疼痛,即便有面罩遮挡,却因为太过寒冷,并不能减轻这种痛楚。 一路的舟车劳顿,早已将他们的锐气磨得干干净净,如果今夜平安无事还好,但若是遭到偷袭的话,那对于他们来说,情况可就大为不妙。 轰隆隆……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巨响陡然传来,众将士在疲惫中忽然猛地醒了过来,抬首朝前看去,只见前方的队伍有数十人连人带马,一起掉落到一个大坑中,周围扬起了漫天的雪花,眼前变得浓雾一片。 不知是谁大声地喊道:“有陷阱!有陷阱!快退后!” 这一喊,将原本平静的气氛瞬间打破,人声,马嘶声混作一片,自乱阵脚地忙成了一团,慌乱中,竟相互之间碰在了一起,造成多起人仰马翻的情况。 可是越喊越乱,这些游骑兵在此之前都没有经过完整的训练,而是东拼西凑过来的,一旦遇到意外状况,就只会各顾各的安危。 西戎国君坐在马车厢中,听到外面慌乱成一团,他正与几名妃子作乐,便是停了下来,掀开窗牖,朝前看去,问向一旁的前哨兵:“前方出了什么问题,为何如此喧闹?” “回禀大王,前方有一陷阱,有一些将士掉落下去,此时正在想办法救出他们。” “动作快些,耽误了时辰,到时候你们谁都担待不起!”说完,他便将窗牖关上,再次与那几位妃子嬉闹了起来。 前哨兵暗叹一口气,无奈地往前察看。 落入陷阱中的骑兵还不少,足足三十几名,而且这么大的一个陷阱,像是有意为之,针对于那些大部队所设,如果只是一小队人马,也不可能同时掉进去。 来不及想这么多,他们用了各种方法,拉绳,硬拽,拖拉,都还是没有成功,反而让一些人掉入到这陷阱之中,人没救到,却有更多的人进去了。 这一次他们彻底没辙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困在此处。 “走!大王有令,不能耽误进攻时辰,所有人先行前进!” 在大雪的飘零中,那些掉入到陷阱中的人和马只能一直留在原地,而剩下的人马,则遵从命令,继续向前前进。 表面上所有人都缄口不言,但心中对此已经怀有不满,积极性也折了大半。 拖着沉重的步子,个个的体力已经接近了极限,前方的路仿佛看不到尽头,道阻且漫长。 因为饥寒交迫,面上被冻得毫无血色,有些实在是走不动,倒在了这雪地上,呼吸变得局促而困难。 “你看看他们这些散兵游勇,都还没跟老子们比试,就变成这副草包模样,还西戎游骑,我看应该叫做西戎散兵才对。”站在一棵大树上的探子,受张勉命令,负责侦查他们的一举一动,笑着说道。 “张大人说的果然没错,我们是以逸待劳,只要慢慢将他们的意志消磨,就能不战自胜了。” 说完,树上的人影消失,飞快地在树林中不断闪动。 穿梭完这片树林后,西戎人一行来到山涧小径,这里背靠着悬崖峭壁,山势险恶,但只要能够顺利通过此处,就能到达上武郡,这是一条去往上武郡的必经之路。 山岩峭壁,高耸如云天,在这里只有一条宽约两米的小径可走,勉强可过一辆马车而已,而在这底下却又是万丈悬崖,一旦从此地坠落,那将只有粉身碎骨一途。 “都慢一点,小心路滑!”西戎的前哨兵不断提醒众人,他自己走在这里也是心惊胆战,一旦失足坠下,那自己这条命也就没了。 绵延数里的队伍,只能单纵成行,脚下的积雪深厚数尺,狂风呼啸,将马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吁……吁……座上之人不断拉动缰绳,以此让马匹变得静下来,免得它因此受惊,一旦受惊,那带来的不仅是马匹的灾难,也是自己的灾难。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行走,每一步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低头看着山涧,那云雾缭绕的山涧,底下皆是万丈悬崖。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了?”西戎国君掀开马车窗牖,目光环顾周围,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感觉气温骤降,于是问道。 “回禀大王,这里是跳涧崖,只要过了这里,就能到达上武郡了。” “那就动作快些,再这么慢下去,一旦贻误了战机,本王拿你是问!”说完,他又马上将窗牖关上,马车厢中继续传来阵阵嬉笑声。 队伍继续行进,当行至一半时都还未出现任何问题,众人也都是心中欢愉,因为之前的陷阱已经让他们心有余悸,若是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的话,那必将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步伐加快,比原来的速度提升了一倍。 “一群不知所谓的家伙,就让你们尝点苦头看看。”在岩壁的上方,有几人身在此处,说完之后,他们合力将一大块石头从上推了下来,陡然间,巨大的山石轰隆隆地从山顶处滚落而下,带着岩壁的积雪,如雪崩般倾泻而下! 第七章 雪崩之计生死劫 雪崩!是雪崩! 伴着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大量的积雪沿着崖壁不断倾覆而下,其规模越来越大,乍眼看去,就像是一层巨大雪被,就要将底下的所有人都给淹没。 “雪崩!雪崩了!快跑啊!” 刚才遇到陷阱的众人,心还未甫定,接着又来这么一波,而且这一次的雪崩之大,如若逃不过的话,足以将所有人给一波带走,而且他们逃无可逃,下面是万丈悬崖,唯一的逃生之路只有不断往前跑,若是跑得快,还可能有一线生机,但若是跑得慢,那不是被雪崩给砸死,就是掉入万丈悬崖,九死一生。 在这一刻,西戎游骑兵已经后悔来到这里,若是开春时节再来,又怎么会遇到这么多的艰难险阻,现在更是连性命都难以保证。 雪崩虽然只是片刻瞬间,但从山顶滑落至山下,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谁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逃出,那就争得一线希望,若是慢上一秒钟,那就是在生与死的边缘中挣扎。 轰隆隆…… 巨响不断传来,那倾泻而下的雪块就像是白色流瀑般,铺天盖地而来,人在其面前如蝼蚁般弱小。 正在马车厢中与其他妃子作乐的西戎国君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只当觉得马车剧烈晃动时,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大王,这是怎么了,马车怎么好像在晃动?”马车内的妃子依偎着他,对其柔声问道。 “本王来问问看!”正当他准备又要劈头盖脸,勃然大怒时,却被外面混乱的状况给惊呆了,看着四处逃窜的兵卒,个个都在没命地奔跑,每个人的面孔上都充满了惶恐,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末日来临。 “干什么这是,乱七八糟的,前哨兵!前哨兵!” “大,大王!快,快点逃吧!雪,雪崩来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前哨兵惊得满头大汗,他趴在马车前,语气急促地说道。 “雪崩,什么雪崩?好好的哪来的雪崩?尔等若是在造谣,扰乱军心,本王取了你的性命!” “大王!小的没有造谣,不信你抬首看看上面吧!”那前哨兵都快哭了,指着上面不断袭来的雪崩,正步步逼近着他们。 “这,这是……”他抬首一看,脑袋嗡的一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满眼皆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雪崩,禁不住全身颤抖起来,双腿竟不由自主地剧颤,冷汗直冒,这一刻,一种死亡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大王!大王!快点逃吧!再晚一步就来不及了!”在前哨兵的提醒下,他方才从惊诧中清醒过来,赶紧回到马车,对车驾大声喊道:“快点走!快!” 这时候,马车咕隆隆地不断往前驶去,道路崎岖,马车在高速行驶中马车厢不断抖动,西戎国君和几名妃子坐在里边就跟坐过山车一般,人在里边如坐针毡,差点就被滑出了车厢中。 此时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原本排序整齐的队伍,一下子被打乱成了散兵,雪崩还未到来,队伍就完全被搞乱了,这样队伍,还如何用来与对方相抗。 雪崩已经在不断接近当中,滑落而下的大量积雪,正铺天盖地而来。 “完了,完了!本王的部队就要被这雪崩给毁于一旦!”他朝后面看去,只见无数的雪块砸中游骑兵,连人带马一同带入山崖之下,不断传来马嘶的哀鸣,还有绝望的人声,而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步卒,则直接被掩埋在雪堆之中,砸的砸死,埋的埋,无数的哀嚎响彻天地。 这一刻的惨烈,甚至比在战场中还要可怕,人类在巨大的雪崩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要么侥幸逃掉,要么被其毁灭,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而能够逃掉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则在雪崩的摧残中难以生存。 雪崩的惨烈持续片刻,能够从中逃出的都已经逃了出来,但没能从中逃出的,掉入悬崖的掉入悬崖,被雪堆掩埋的被雪堆掩埋。 一切变得沉寂,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西戎国君从马车中颤颤巍巍地走了下来,环顾着眼前这些狼狈不堪的兵卒,每个人脸上带着落寞,彷徨和迷茫,经历了劫后余生,他们之前的雄心壮志,瞬间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有的人战马没了,有的则是兵器掉了,有的甚至连甲衣都被雪崩带走了,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这样的残兵余将,别说打仗了,就连从这里走出去都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怎么办?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虑,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谁要是让他们打仗,准能奋起把那人给弄死。 “还剩多少人?”西戎国君看着眼前的残兵余将,他的心也是一阵拔凉,原先两千余骑从国都浩浩荡荡而出,如今放眼望去,连千骑都不到,如此惨重的损失,让他不禁感到绝望。 “禀报大王,我军经此雪崩之劫,只,只剩下……”内吏的话只说了一半,连头都不敢抬,不敢再说下去。 “还剩多少人,你倒是说啊!”他面露嗔怒,对其呵斥道。 “不足,不足五百骑……” 听到此话,西戎国君只感觉脑袋轰隆一声,双腿一软,踉跄至一旁,众人赶紧上前扶他。 “大王!大王!您怎么了?” 他眼前一黑,竟不自觉地晕了过去。 ………… 哈哈哈! 收到前方探子传来的密信,张勉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 众人不解。 纷纷从张勉手中接过密信一看,于是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比张勉更是高兴得意。 “张兄这一计可真是高招啊,不用出动一兵一卒,就将那西戎贼人的骑兵损失大半,如此计策,让他们全然没了胆子再来上武郡,我们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那是自然,张兄此计用得巧妙之极,从之前的陷阱,再到现在的雪崩之计,让西戎贼人再无任何的力量与我等相抗,就只有乖乖滚回老家了,哈哈哈!” 伯俞和兀图术等人,纷纷对此事作出了热烈的讨论说道。 第八章 意气用事惹杀祸 雪崩过后,当时的场上变得一片狼藉,失掉的戈矛,被掩埋窒息的兵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息,被冻僵了的人马,面上还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而更多的人马则坠落至万丈悬崖底下,不见了踪影。 西戎国君落魄的样子,无力地走在雪地中,目光饱含着绝望,扫视眼前的一片狼藉,他想不到,竟然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那些好不容易才凑起来的兵马,就这样毁于一旦,十之只剩下一二。 他走着走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低喃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王……”只剩下一些残余将士,站在一旁低声道,个个都面露着悲伤之意,顷刻间,那些曾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的人,就这样消失在眼前,说实话,他们也并不好受。 “大王,节哀顺变吧……”一旁的军吏安慰道。 “节哀!你让本王如何节哀,两千游骑兵啊,还未到达战场,就已经只剩下百骑,你让本王如何平静下来,你说啊!”他赤红着眼睛,抓住军吏的衣襟,有些暴怒地说道。 军吏被他这一模样给有些吓住了,愣在那儿半天哑口无言。 “给我滚开!全都滚!让本王一个人静静!”他推开军吏,甚至大打出手,甩动着他那凌乱的长发,众人见状,都自觉地向后退去,不敢再靠前一步。 他咆哮着,怒吼着,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当整个人镇定下来后,军吏才敢近前,唯唯诺诺地小声说道:“大王,小的有事禀报。” “什么事,快说!” “据前哨来报,此次雪崩可能并非天意所为,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因为他们在山顶处见到若干人的脚印,还隐约之中见到人的身影,此刻他们已经去追了,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得到准确的消息。” “你是说有人在故意与本王作对?” “小的猜测,不仅是此次雪崩,而且还有之前的陷阱也是同一人的作为。”军吏沉声道。 “是何人所为,竟敢与本王作对,是嫌活腻了吗?”他须发倒竖,面露怒意说。 “如果小的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上武郡的张勉所为,他们知晓了我等的踪迹,所以在此地故意制造这些,以此损耗我军的兵力。” “张勉!好大的胆子,伤我将士,本王若是不把他给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大王请息怒,此番我军连受重创,两千骑兵,如今只剩下百骑,如此兵力,已经不足以与以逸待劳的张勉相抗,他们此时一定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待着我们的进入,所以,依微臣来看,不如我等先回去,待得明年开春时节,再从长计议如何?” “回去?” “怎可能回去,本王亲征此处,只要不将张勉此厮亲自手刃,本王难解心中怒气!” “大王,敌我双方兵力太过悬殊,况且天时地利人和,我军一样不存,此时若是与对方硬拼,那是正中敌方的下怀啊!” 军吏苦口婆心相劝,可还是劝不动这个已经怒火攻心的西戎大王。 “行了,别说了,本王心意已决,命令所有将士,全速前进,前往上武郡!” “遵命……”军吏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此命令,心想着该如何与其他将士转达。 所有人才从失去战友的悲伤中缓过来一些,心中的惶恐还未完全消退,如今又得到指令,还要向上武郡进发,因此所有人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大王这是要将我等赶尽杀绝啊,靠着我们数百骑兵,怎么可能与上武郡的那些人相抗,而且我等连续两日没有进食一片肉,要人没人,要力气没力气,还拿什么跟他们打,这样不是让我们白白送死吗?” “大王根本不在乎我等的生死,他哪管我们如何,哪怕就剩一兵一卒,他也一样会如此去做,兄弟们,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刚才死去了那么多的兄弟,不管怎么样,我是不想再去白白送死了,如果你们想去你们便去吧,未卒已经在那里等着,就等着瓮中捉鳖了。” 说完,这名兵卒扔下手中戈矛,脱下甲衣,跨上战马,调转马头,准备返回。 其他人见状,心底本有离去之意,现在看到有人主动离开,也都效仿他开始丢下戈矛,脱下甲衣,几乎一致地调转马头。 “你们这是作甚,快拿起兵器,穿上甲衣,继续往上武郡前进!”西戎国君见状,面上有些急了,急忙喊道。 “大王,恕在下难以从命,我等不想白白送死,此次出征本就是一次错误之举,你若是想去上武郡,那你便就去吧,我等先行了,告辞!” “大胆!居然敢违抗军令!来人!来人!将此人绑了!” “来人,快来人啊!人呢?”他不断大喊,可却无一人响应,反之其他人也跟刚才那人一样,调转马头,跟上前去。 西戎国君气得脸色通红,猛地跺脚,愤怒道:“反了!全都反了!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不听本王之命,等回去本王将取你们所有人的脑……啊!” 当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时,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接捅入身体,穿过腹部,西戎国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被捅入腹部的刀刃,抬首再看了一眼面前的骑马之人,呃……呃了几声,整个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 “汝乃昏君,听了你的话,只会让我等白白送命,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取了你的命,也算是祭奠我那些逝去的弟兄!” 话音落下,突的一声,白刃拔出,鲜血飘洒。 他那肥硕的身体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躺在了血泊中,结束了他的这一生。 西戎国三代国君,就此溘然长逝。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这次出征,竟然会招来杀身之祸,好好的西戎大王不做,屡屡意气用事,最终惹来了众怒,最后落到了如此不堪的下场,想来也是可悲可叹。 第九章 苍天有眼暴君毙 “你,你杀了大王!” 军吏见那个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西戎大王被利刃穿心而死,心中一震,有些失声地喊道。 这一喊,所有人都听到了,马上围上前来,他们一开始是有些震惊,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愉快的欢呼。 “昏君终于死了,昏君终于死了!苍天有眼啊!” 这些人留下了泪花,这泪,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为他死去而感到无比高兴的泪水。 他们受欺压了多少年,今天终于将这个暴君给除掉了,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暴君已死,各位弟兄不必再受此人的压迫了,我们回去吧!”那名弑杀西戎大王的男子,擦拭着手中大刀的血迹,对众人说道。 “是!”众人听其号令。 于是,数百骑兵调转方向,往回头路走去,渐渐地消失在迷雾当中。 张勉第一时间受到了前方探子的情报,会心一笑,于是下令道:“好了,所有人全部解散,回去和家人一同过节去吧!” “张兄,这是为何,难道说那些西戎贼人已经退兵了?”伯俞问道。 张勉笑着将情报递给伯俞看,伯俞扫视一眼后,面上也露出了欣喜之色,朗声笑道:“哈哈哈!天助我等啊,没想到这些西戎贼人竟闹起了内讧,连贼头头都给杀了,爽快,爽快,哈哈哈!” “什么?那草包大王被杀了?”兀图术从伯俞手中接过情报,看了一眼后,也同样大笑道:“报应!这就是报应啊!哈哈哈!你们两个,这下不用你们亲自动手了,那草包已经被解决掉了!” 这话是说给妥尔巴和吐尔巴听的。 当他们两人知道了西戎大王被杀之后,既是开心又有些失落。 “哎,可惜不能亲手解决这个家伙,如果我的话,一定要让他粉身碎骨!”吐尔巴咬着牙,目露狠厉之色,双手攥着拳头,恨不得现在就马上去鞭尸。 “这个暴君早应该死一万次了,就算不是别人动手,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妥尔巴同样狠声说道。 他们两人都是受害者,其家人就是被这家伙给全部诛杀,当初如果留给他们家人一条生路,或许他们两人还会感恩戴德,思图报恩,可是错就错在把他们家人全部杀光,最后自己也落得个尸首曝外的悲惨下场。 这就是印证了那句老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除掉了这个家伙,西戎国必会再另立一个新的君王,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既然西戎兵退去,他们就可以安心度过这个元节,西戎国遭此一劫,损失巨大,哪怕要重新振作起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况且,以张勉的行事方法,怎么可能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元节过后。 张勉重新整队,将上武郡的兵马全部集结,集合下来,已经有三千余骑,如此数量的骑兵已经算是中等规模的阵势,而且经过伯俞长时间的训练,俨然有着严明的纪律,足够强大的战斗力。 但仅靠将士的战力是远远不够的,行军打仗,讲求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影响到整个战局的因素必然要考虑到的。 伯俞擅长练兵,也懂得利用地利,但对于天时一道却是不懂,当说起这个时,张勉立马想到了宁玉满,他精通算卦,是为卦算世家,对于天时天象也是颇为精通,有他在军中,就能带来如虎添翼之效。 为了此事,张勉特意将宁玉满从河源郡召到了上武郡。 刚一到这里,张勉就请他算了一卦。 “四弟,此次出征,为兄想要知道是凶是吉,你能算上一卦吗?” “当然,小弟这就算上一卦。”宁玉满沉吟片刻后,取出那个带有古旧斑驳纹路的龟甲,然后放在石桌上,用炙热的火折子将其表面炙烤,然后再细细地观察其变化,炙烤过后的龟甲会产生细微的裂缝,接着再根据裂缝形状和空隙来判断吉凶。 片刻过后,只见龟甲的表面开始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宁玉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龟甲的变化。 “如何了?”张勉对他小声问道,既是好奇,又有些怕打扰到他。 嗯…… 宁玉满这一声拖得很长,他用手扶着下巴,似是在沉吟思考着什么。 “二哥,你看。”他指着其龟甲上的甲块,然后解释道:“其龟甲上蕴藏着天干地支,六十个基本单位……” 宁玉满给张勉说的这些什么子、丑、寅,关于术数的算法,实在是太过复杂,听了半天,张勉都还是一阵懵逼,因为根本就听不懂…… 听到后面,张勉只能打断他的解释,而是直接问道:“四弟,你就直接给我说是什么结果吧。” 嗯。 “结果就是,此次出征的最好时机还是在开春以后,近两月都不适宜出征。”宁玉满说。 “那我知道了。” 张勉既然选择让宁玉满来占卦,那就遵从其卦象的暗示,冬季本身也不适宜开战,不能为了趁热打铁而违背了将士们的意愿,当初西戎国君就是因为失掉了人心,所以才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元节过后,还有两三月才到开春时节,在这期间,继续积蓄实力,招兵买马,操练兵卒,已经成为习以为常的惯例。 张勉除了偶尔去演武场观看训练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留在屋中,你问他在干什么,其实就是在捣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看着不起眼的小发明,给如今的军中带来了很多的益处。 譬如在弓箭上加装瞄准器,能够让弓箭更精准地射中目标,这是给那些患有斜视或是散光眼的士兵带来的福音,大大提高了射箭的准确度,是一项非常实用的小发明。 除此之外,张勉还着手制造大型的攻城器械,在当时,攻城全靠肉,人海战术是最直接的方法,没有阿基米德,没有杠杆原理,更不知道何为投石机。 但只要有张勉在,这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第十章 用兵如神众臣夸 西戎国国君意外身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未明宗的耳边。 金銮殿。 未明宗坐于大殿之上,大殿中的文武百官正为西戎国国君身亡一事,在作热烈的讨论。 “众位爱卿,此次西戎贼人损失惨重,赔了国君又折兵,不知众位爱卿有何想法,是否趁此机会,派兵攻入西戎国,一举将西北三十六郡拿下?” 西北三十六郡一直都是未明宗心中的牵挂,如今西戎国君初亡,其内部在短时间内也必将会混乱不已,趁现在他们还未做好准备,就此派兵攻入的话,或许能够建立奇功。 “陛下,依微臣只见,此事只是道听途说,还未完全确认,若是贸然派兵,万一西戎贼人反击我军,或是此事只是谣言,那我军就会陷入囹圄,非但不能建功,还有可能失掉兵马,还请陛下三思啊!”一名文官上疏道。 “陛下,微臣以人格担保,此事确实属实,这是张子传给微臣的传书,陛下请过目!”司马德把手中的一小张绢帛,朝前递给未明宗,对其说道。 未明宗接过绢帛,将其摊开平整,目光扫视之,片刻之后,他面上露出久违的笑意后,说道:“这张子果然主意繁多,此次西戎贼人两千骑兵,被他用计,不费一兵一卒,就只将对方的兵马只剩下寥寥百骑,而且还让那西戎老贼给部下杀之,哈哈哈哈!” 未明宗朗声大笑,面上始终挂着欣喜的笑容。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心中一震,面面相觑,带着不可思议之色议论道。 “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近两千的骑兵给杀得只剩寥寥百骑?此等壮举,是如何做到的?” “张子用兵如神,用兵如神啊!” ………… 大殿中的文武百官交头接耳,都对张勉此次的战法越加起了兴趣,因为这样的耀眼战绩,他们谁都从未做过,甚至是不敢想象。 “司马爱卿,此绢帛所言可确定为真?”未明宗对司马德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已经命人调查过了,此绢帛所言千真万确,并无半句谎话。”司马德双手抱拳回应。 “好!好!”未明宗连着说了两个好字。 “如此一来,西戎国的实力锐减,朕要夺取西北三十六郡无忧也!”未明宗久违的高兴之色,一下子又浮现在了脸庞。 “陛下圣明!”众臣山呼。 等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是等到了恰当的时机,可以将过去留下的耻辱全部洗雪,这如何不让未明宗感到高兴。 自从西北三十六郡被占之后,西戎国一直都是嚣张跋扈,不断对未国人予以欺辱,那里的人们堪堪忍受这些侮辱。 这些未明宗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这口气他一直埋在心里,如今在张勉的努力下,终于将劣势转化为优势,将对方骑兵数量大大削减,这就是一个天大的功劳,是可以扭转颓势的一大作为。 “距离西戎国都的藩王谁离得最近?”未明宗出声道。 “回禀陛下,顺阳郡的顺阳王距离西戎国都仅有不到三十里路,是距离最近的藩王了。” 顺阳王! 未明宗心底一震,这个顺阳王,长期蛰伏在顺阳郡中,日夜操练兵马,传闻说他已经屯兵数万,战马粮草十分充盈,其实力在诸藩当中位于前列,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 而且此人有着雄心壮志,这从其人的做事风格便能感觉得出来,乐善好施,勇而有谋,在顺阳郡的百姓眼中有着极高的威望,是诸藩当中英杰之才。 若是将进攻西戎国此事交给他的话,未明宗是能够放心的,可是如今诸藩与天子的关系大不如前,在当年,天子施发号令,各地藩王纷纷响应,可是随着诸藩的实力日渐强大,各自为政,对未国天子的敬畏大不如从前。 所以,看似完整而平静的未国,但却早已四分五裂,只是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未明宗沉吟了片刻,他现在突然拿不定主意了,若是换成其他藩王,他或许还有着些许把握,但是对于这个顺阳王,他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陛下,顺阳王兵马众多,粮草丰盈,若是能让他派兵前去攻打西戎国的话,有着很大的胜算。”一名武官上疏道。 “朕如何不知,顺阳王乃是诸藩中实力最强的藩王之一,他若是肯出数万铁骑,必当能将西戎国都踏平,可你认为他会愿意吗?” 此话一出,众臣面面相觑,低首不语。 谁都知道,顺阳王虽然看似彬彬有礼,但心中城府之深,如那千沟万壑,没有利益可图的事情他不可能去做的,更何况还要用到他日夜辛劳培养出来的将士,如果没有什么可吸引他的好处,哪怕是天子亲临,他也不会答应的。 众人面露难色,纷纷绞尽脑汁,都在思考此事。 “陛下,顺阳王虽说城府颇深,但好在先皇给他恩惠不少,方才有了如今的一方之势,微臣斗胆,先去试图说服顺阳王,若是不成,再作其他打算。”司马德双手作揖,低声道。 “好,司马爱卿心系未国江山社稷,为大局着想,朕深为感动,司马爱卿且先前去,若是有何需要朕的帮助,尽管开口便是。” “陛下,微臣此行,一人不够,还需一人伴行。” “这好办,你说吧,需要何人相伴,礼部尚书,工部尚书,或是户部尚书,你尽管挑便是。” 司马德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他们都不行?那司马爱卿是要何人,尽管开口,朕如能办到,定当恩准。” “陛下,顺阳王麾下有一员猛将名为金成,其人深得顺阳王的信任,是其身边的得力干将,而金成此人,在此之前一直与张子兄弟相称,微臣听闻他们关系很好,还曾结为异姓兄弟,微臣私以为,若是想要说服顺阳王,不如先从金成这个人入手,方能旁敲侧击,收获奇效。” “司马爱卿的意思是,想让张子与你一同结伴前去?” “陛下圣明!” ………… ps:又被屏蔽,无语,本章标题为第十章用兵如神众臣夸 第十一章 震惊几许惟自嘲 未明宗亲自修了一封书信,让司马德带上去上武郡与张勉会面,然后再让两人一同前去顺阳郡说服顺阳王发兵西戎国。 司马德在得到未明宗的手书之后,备上马车,天还未大亮,就风尘仆仆地乘着马车前往上武郡,经过几日的颠簸和赶路,司马德总算来到了上武郡,一进入此地,他便看到了与以往大不相同的上武郡。 他刚进城门,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朝车驾挥了挥手,说:“你先去找一客栈歇息,把马匹喂好草料,经几日的颠簸赶路,你也该歇息了,明日你再来郡守府中找我。” “是,大人。”车驾双手作揖,微微拱手,后驾着马车往城中赶去,蹄声渐渐消失。 司马德背着双手,漫步走在上武郡的街道中,他多年未曾来到此地,记得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十年前,转眼十年过去了,如今这里变化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道路变宽了,过去只能通行一辆马车,而现在同时行驶两三辆马车都是绰绰有余,还有这地也平了,当年都是泥泞的土路,如今还铺上了石子,比过去平滑了好多,嗯?还有这些青砖黑瓦,都是崭新的啊……” 司马德漫步走在路上,左右环顾,看到这些变化,眼眶中不禁渗出了些许泪花,,蓦然回首,这些变化都是造福于百姓生活的民生,是给百姓生活给予便利的,所以司马德才会如此感动。 他走着走着,竟发觉自己在这城中迷了路,四面八方皆有分岔的道,这在过去是完全没有的,当年仅有一条道而已,只要往下走,就能走到头,所以当年的上武郡只能算是一处不起眼的小城而已,权当作路过之人的歇脚之地。 但如今却有了大变样,路变宽了,砖墙变新了,就连城也扩大了,司马德站在这里,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片刻后,他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哎!多年不到此地,自己竟然变成了个路痴,真是可笑之极啊!” 司马德一面自嘲,一面询问路人,方才有了点头绪,欣欣然地往着所指的方向走去。 可是走了一会,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可又让司马德犯了难,站在原地,挠了挠首,不知往何处走去。 正巧这时候沉鱼刚从他身边走过,司马德马上朝沉鱼喊道:“喂,姑娘,等一等!” 嗯? 沉鱼回过头来,两人互不认识,司马德上前问道:“姑娘,请问这郡守府所在何处?” “你要去郡守府所为何事?”沉鱼对他上下打量,有些质疑地问道。因为张勉之前跟她说过,如今正逢乱世,加上又与西戎人交恶,有些西戎人趁此机会,潜入上武郡专做一些破坏之事。 沉鱼这是在提防司马德,把他误以为是西戎人了。 “在下有些要事前往郡守府,不方便告知,如果姑娘知晓的话,还请带路。” “你的面孔很面生,我从未在郡中见过你。”沉鱼很谨慎。 “姑娘真是好记性,在下的确并非上武郡人士,我这次前来是有要事要办,还请姑娘带路吧!”司马德心中有些着急地说。 沉鱼见他面色微变,更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你是西戎人吧?”沉鱼脸色一沉,没好气地说:“说吧,你来此地是为行何苟且之事?” 司马德听到这话,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西戎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哈哈哈!姑娘,你别误会,我是土生土长的未国人,你看我有哪一点长得像西戎人的?” 西戎人长发,体壮,皮肤黝黑,面圆脸阔,颧骨高,鼻梁高,这些都有着明显的特征,一看便知。 可司马德无论哪一点都对不上号,根本就不是所谓的西戎人。 沉鱼再次瞥眼一看,确实不像她见过的西戎人,可他打听郡守府究竟所为何事,沉鱼还是对他不太相信。 “这样吧,你若是还是对我不相信,你叫上那两位兄弟,我们一同前去。”司马德指的是在街上巡逻的兵士。 “好,那就叫他们一起去便是。”沉鱼欣然答应,反正这些兵士她都是认识的,哪怕出什么事情,都有人在她旁边,不至于孤立无援。 就这样,在两名兵卒的带领下,他们一同来到了郡守府,张勉正在里边和工匠商量关于投石机的设计和制作,如今大战在即,一分一秒他都不想浪费。 “中了!中了!” 张勉和几名工匠正在用刚制作出来的投石机模型做试验,这个投石机模型大小约摸和七八岁孩童一样,除了体积小了点之外,其余部分跟重型投石机原理是相同的。 投石机主要利用的就是杠杆原理,张勉把想法说出来,把样图画出来,然后由工匠来进行设计和制作,经过数日的连续工作,终于把这个投石机模型给制作出来了,而且第一次试验就取得了成功,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发明。 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如此,有了这个投石机,攻城略地,取回西北三十六郡就不在话下了。 司马德刚一走进来就看到了刚才投石机投石击中目标的那一幕,当时脚步悬空,愣在那里,看着这个新鲜的玩意,不禁有些呆住了。 “此为何物?”司马德心中暗道。 砰! 投石机再次击中目标,将靶心的位置砸出了一个窟窿,力道十分大。 啊? 司马德在旁惊呼一声,面上浮现出震惊之色,看着这个威力巨大的东西,惊得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可以想象,这东西若是搬到战场上,那威力不敢想象,再高,再坚实的城墙都能被砸破。 嗯? 张勉侧眼一看,见到处于震惊状态的司马德,他也感到有些意外,于是往他走了过去。 “司马大人,您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张子,刚才那个威力巨大之物是何器械?”司马德正色问道。 “哦,您说那个,它叫做投石机,是为攻略城池使用的,现在还只是在调试当中,只是个模型而已,实际的投石机要比这个大十倍以上。”张勉轻描淡写笑道。 十倍以上! 司马德倒吸一口凉气,再次震惊得面色大变。 第十二章 错认其人惹轻笑 当司马德听说这个投石机有现在这个模型十倍大小时,当时就被震惊到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有任何一样攻城器械达到这样的大小,若要算下来,以这样规模的攻城器械,那对于攻城而言,那简直就是碾压式的。 司马德不敢想象,如此大规模的攻城器械,用什么动力才能拉得动,就算用在战场上也十分不方便,关于这一点张勉给他做了解释,轮轴,轮子,再加上几匹战马,就能将这样体积的庞然大物拉动,一般的攻城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此精妙奇思,张子可真是才华盖世啊!”司马德双手作揖,对张勉的这一想法表示敬佩,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拥有这样才华的人那可真是万不存一,司马德如此想道。 打仗勇猛的人很多,但有勇有谋的人少,除了有勇有谋,还会奇思妙想地制作攻城器械,并且是开创性的器械,那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张勉很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司马德不是过分夸奖张勉,他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但对于像是张勉这样有勇有谋,并且还懂得许多的人,那是真的开了眼界,首次见到。 对于他的夸赞,张勉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如今投石机模拟试验成功,接着就要真正着手于这个器械的制造当中,其中所涉及到的用材,木料,轮轴,摇臂,轮子等等,众多材料,每样都不是个小东西,先不说整个投石机的大小,单轮其主要部分摇臂,其长度就能达到十余米之长,光是这样的木料就很难找得到,并且在找到之后还要进行加工。 可能需要经过抛、挫、切等十几道工序,费很多力气才能将这个一个摇臂给制作出来,所以说这是一件颇为不易的事情,若是想要一台投石机制作出来,十几位工匠齐心协力,至少也要月余时间才能做出来。 这个速度都是在张勉所设定的理想情况下,万一材料不齐,需要准备,所消耗的时间又要增加,数月造出一台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尽管花费时间长,其效果那也是很突出的,按照张勉的预想,一台投石机所造成对城池的破坏,那相当于千骑兵,但造价却又远远低于千骑,可想而知,这个大杀器一旦出现,必将会在战场上一鸣惊人,展示出碾压式的结果。 以前张勉都是在电视里看到这玩意,却没有亲临现场,如今自己即将亲临现场,也要目睹一下这个投石机的威力,看看和他想象中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想到这里,他对这个投石机越加期待了。 “张子,能否借一步说话?”司马德对张勉问道。 张勉点点头,然后站了起来,两人转移到一处角落旁,司马德环顾四周,见无人之后,方才说道:“张子,老朽有件事想再与你确认一下。” “司马大人想问什么便问就是,张某定当如实相告。” 这时候,司马德面色变得肃然,双目认真注视着他,随后沉声道:“张子,此事先前你已传书于我,只是老朽还是想要听你亲口说出,那西戎国的国君是否已经暴毙?” 张勉见司马德一脸严肃的样子,他面上微动,随后也同样沉声道:“司马大人此话何意,是不相信张某的话吗?” “不不不!”司马德连忙摆手,忙解释道:“老朽怎可能不信张子的话,嗯,此书信是陛下亲手所写,张子一看便知。” 说着,司马德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帛,小心翼翼地交给张勉。 张勉接过绢帛,目中带着疑惑看了一眼司马德,随后低首慢慢将绢帛打开,接着便是看到其上留有未明宗的笔迹,扫视了一眼后,才知道原来他这是要让自己去顺阳郡找金成,然后说服顺阳王出兵攻打西戎国。 “昔日,西戎贼人夺我未国西北三十六郡,是乃未国之不幸,朕每念及于此,心如刀绞,辗转难眠,今西戎贼君暴毙,适才发兵进攻之最佳时机,朕以此书,请顺阳王审时度势,发兵攻其西戎国都,一举将西北三十六郡取回,遂建立未国万世江山社稷!” 张勉将绢帛慢慢合上,然后交还给司马德。 “张子,可有何意?”司马德问。 “陛下是否还有其他交代?” “陛下说了,此次西戎暴君毙命,是为出兵进攻之最佳时机,而顺阳王又与其国都距离最近,且顺阳王兵马,粮草充盈,屯兵数万,兵强马壮,其麾下猛将如云,如张子的异姓兄弟金成,便是顺阳王手下一名得力悍将,早已闻名于三军。” “张子还有何顾虑,能否告知老朽?” “司马大人,张某虽与金成以兄弟相称,但我与他二人已有近一年未曾见面,他的事我并不知悉,要当这个说客,说实话,我并没有这个把握。” 张勉没有丝毫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 司马德沉吟了片刻,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说:“此事的确难以有个定数,这样吧,你我择日一同前去顺阳郡,当面转达陛下的意思给顺阳王,不管结果如何,你看可好?” “陛下旨意,张某自当遵从,且听司马大人的安排。” “好!”司马德沉声应下,用手捋了捋胡须,朗声笑道。 沉鱼在旁看到张勉和司马德两人谈得起劲,不禁一愣,有些惊讶道:“少爷,你,你们认识?”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当朝侍中,司马德大人,这是沉鱼。”张勉对他们俩互相介绍。 “侍中大人?!”沉鱼面色大变,瞬间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绯红,就在刚才她还把司马德当做是西戎人,现在居然被张勉告知是当朝的侍中大人,她这一刻的内心无比复杂,竟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司马德则神色淡定,面露微笑着说:“沉鱼姑娘,老朽刚才说了我不是西戎人,现在信了吧?呵呵。” 呃…… “司马大人,是小女的错,是小女的错……还请侍中大人别介意……”沉鱼紧抿着嘴唇,满脸的尴尬和难堪,想想刚才自己的冒失,就想给自己两个耳巴子。 “咳,小事而已,老朽还从未被别人误认作是西戎人,沉鱼姑娘的眼力倒是别致,哈哈哈!” 司马德的这一笑,让沉鱼更是无地自容,感觉脸上红得快滴出血似的。 “什么,你把司马大人当做是西戎人了?”张勉也被震惊到了,随后就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有些想不通沉鱼这姑娘的脑回路是什么。 啊哈哈哈! 张勉也同样捧腹大笑了起来。 “少爷……”沉鱼朝张勉斜瞥了一眼,撇嘴道:“人家不是担心那些西戎人会偷偷潜入到这里破坏吗,所以就多提防了些,谁知把司马大人给错认了……” “好了好了,没人怪你,司马大人都说没事了,初次见面嘛,都会有弄错的时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张勉对她安慰道。 “沉鱼姑娘,此事不必放在心上,你大可不以为意。”司马德说道。 听了这话,沉鱼方才乖巧地点点头,转而笑之。 第十三章 路途歇息遇歹人 司马德在上武郡还没有待上两天,就与张勉一同前往顺阳郡,带着说服顺阳王出兵的使命。 从上武郡到顺阳郡,需要三日的车程,这还是路途顺利的情况下,如果遇到诸如滑坡,塌方,或是积雪的情况,那更是耽误不少的时间,三五日是需要的。 马车行驶了一天,已经是疲惫不堪,马匹也需要补充草料,人也需要休息落脚的地方,当行驶至途中驿馆后,他们便将马车停了下来,日暮时分,车驾牵着马来到驿馆的马厩中补充草料,而张勉和司马德两人则进入驿馆中用餐食。 “二位客官,里边请!”驿馆中的小二见他们两人进来,小踱着步子,热情地恭声道,从上武郡道顺阳郡这条道上驿馆不多,来往的行人也少,平日没有太多的商人经过,所以生意也只是不温不火的样子,能看到有人来也算是老天爷赏口饭吃。 小二见张勉和司马德两人穿着规整,气宇轩昂,就知道不是官爷就是大商人,毕竟驿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所以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 “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小店里鸡鸭牛肉都有,还有上好的十年佳酿。”小二麻利地说出这些,就差报菜名了。 “来三斤切好的熟牛肉,三个荤素菜搭配的菜,再来一坛好酒。”张勉说。 “好勒!客官稍待,我这就去吩咐后厨。”说完,小二麻利的腿脚一动,就往后厨走了去。 如今已经是暮色沉沉,但这驿馆中只有张勉他们一桌,旁边摆设的几桌都是空着的。 “张子,你这是作甚?”司马德见张勉走到旁桌,然后用手轻轻刮了一下桌面,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只见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像是很久已经没有用过的,张勉再用手在椅子上重复了刚才的动作,一样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张子,你是觉着这是一家黑店?”司马德见张勉紧皱着眉头,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这些荒郊小店中,有不少明地里是正正规规地开店,但背后经营的人却是山贼一类的人,趁着这些过客形单影只,故意行一些敲诈勒索之事,轻的就只索取钱财,重的甚至会害了性命,这样的事情不可谓不多。 司马德也闻听过不少这样的事,就连他自己多年以前也亲历过此事,方才如此问道。 张勉对司马德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让他不要打草惊蛇,哪怕是黑店,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车驾刚喂完马匹草料,随即走了进来,见张勉和司马德两人紧皱着眉头。 “大人,马匹已经喂好了。” “嗯,坐吧!”司马德应声道。 气氛静得有些可怕。 哒哒…… 片刻之后,有脚步声接近,从声音来看,应该有几人。 “店家,店家!” 还未见人,就已经听见几名男子狂妄的声音,进来之后,张勉用余光瞥了过去,只见这几名男子穿着一致的虎皮裘衣,戴着狐皮帽,脚踏深色长筒皮靴,手持着铮亮的环首阔刀。 砰。 几名男子将刀放在桌上,随即在面前的方桌前坐了下来,刚一坐下,马上就有人大吼道:“店家!你这个桌椅刚从废品堆里捡来的啊,全都是灰,让我这些兄弟怎么坐!” “抱歉抱歉,几位大哥,小店生意不佳,几天也没见客人来,所以放着久了,就积了灰尘,小的这就给您擦干净,稍等啊稍等啊!” “动作麻利点儿,哥几个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快了快了!”店家一边赶紧擦着桌椅,一边赔礼笑道。 桌椅擦好,几名男子方才坐下,那名男子脚踩着椅子,大声说道:“你们知道吗,这西戎国出大事了!”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聚焦过去,齐声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你们没听说啊,那西戎国的国君死了!” “啊?怎么死的啊?”众人好奇问道。 张勉和司马德两人也都竖耳聆听,手里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心思却放在那人说的话上。 “怎么死的?说来也是好笑,听说是被手下给亲手杀死的。” ………… 众人一阵沉默,面面相觑。 “我说你们一个个怎么不说话了,平日里我怎么对的你们,你们自己心里面清楚,到时别跟那西戎草包大王手下一样,在老子背后捅一刀,到时候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此话一出,登时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才有人现出笑意道。 “老大,看这话说的,虽然弟兄几个平时不怎么样,但也不会作出这种挨千刀的事情来,您大可放心。” “别人怎么样老子不知道,就你们几个几斤几两,老子还不清楚?就算给你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是是是!还是老大英明!” 这几个人各种笑脸,说各种好话,极力地想要讨好这名男子。 “喂!怎么还没上菜,要饿死老子是不是?”这名男子见菜肴迟迟没有上桌,当时就发了脾气,猛地拍桌子,大声吼道。 “这位客官,现在后厨人手不够,还请耐心稍待一会,很快就会把菜上桌的。”店家弓着腰对他连声歉意道。 “你看看旁边那桌,桌上全都是菜,你是看不起我们几个弟兄,故意不给我们上菜是不是?!” 说完话,这名男子忽然抓起桌上的刀,比在那名店家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 店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住了,面色变得煞白,全身剧颤。 “这位爷,不是我不给你们上菜,实在是忙不过来啊,那桌的客官比你们先来,所以就先吃了,您消消怒,我让人给你送两坛酒来,爷几个先喝着酒先,这样可好?” “不行!老子吃不到东西,所有人也别想吃到!去,把那桌的菜给掀了!”这名男子用手指着张勉和司马德所坐的那一桌。 “这位爷,来者是客,这么做不对啊!”店家苦着一张脸,难言道。 “管他娘什么客不客,你不去是吧,那老子去!”说完话,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过去,走到张勉身旁后,伸出脚朝那桌子踢了过去。 第十四章 机缘巧合兄弟见 夜色渐晚,外面已经黑成了一片,而这个驿馆中,则亮起了斑驳烛光,此时正升腾着一股浓重的戾气。 男子抬脚踢向方桌的瞬间,忽然一只手如钳般牢牢地将其抓住,稍微一用劲,那名男子一下子摔倒在地,身上骨头磕到石板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男子哎哟一声,面色陡然变成了苦涩,用手摸着那发疼肿胀的肩膀,看来这一摔摔得不轻。 “谁他娘的弄老子,是你是不是?”男子恶狠狠地瞪着仍旧淡定坐着的张勉,他就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敢动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说完,男子挥起拳头朝张勉打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打在张勉的面门上,可他也与此同时,将手一伸出,紧紧抓住对方的手掌,看不出他用什么力,而这男子却在那嚎嚎乱叫,看起来很是痛苦的样子。 “放,放开老子……痛,痛……”只见男子的手就像是面团一般,被张勉不动声色地往后掰,渐渐地几乎形成了九十度的角,再继续往后掰就要变形了。 “痛,痛,大哥……我,我错了……求求您,放,放了我……”男子已经痛彻心扉,那手也像是变形了一样,渐渐发红,甚至开始发紫了起来,再这么持续下去,铁定是要废了。 其他与其同行的人见状,全都愣住了,在一旁围观却连一声都不敢吭。 “你错什么了?”张勉一边抿着酒,一边淡声问道,一眼都未曾看过他。 “我,我错……”男子已经被痛楚麻痹了神经,脑袋一片空白,竟想不出什么来,可是不说的话就越是要承受这份痛苦,他仿佛已经到了极限,再这样持续下去人都要废了。 “我错在不该踢桌子,惹大哥!”心急之下,他一口气脱口而出。 “滚!”张勉一甩手,男子直接被甩到一边,滚出了几米远。 男子晕晕沉沉地站了起来,心中恼怒,从桌上抄起刀来,就往张勉猛地砍了过去。 哐当! 一声刀落掉地的脆响传出,众人都还没有看清楚是何情况,只见那把刀直接掉落在地。 男子完全愣住了,面色无光,呆立在原地。 “我说过了,滚出去,不然这命就留在这。”张勉淡声说道。 男子如梦初醒,神色慌张地向后退了十余步,再次对张勉上下打量,心中惶恐,不知道这人到底何方神圣,但还是要逞口舌之快,朝张勉怒骂道:“好,算你厉害,走着瞧!” 说完,男子便是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连头都不敢回。 “还不走?是想请你们喝酒吗?”张勉背对着其他人,冷声道。 “不,不用了!”说完,其他人也是撒腿就跑,很快就没了人影。 店家见状,当时就带着哭腔,哀嚎道:“哎,闯大祸了,闯大祸了啊!” “闯什么祸,不就是几个小毛贼,用得着怕成这样吗?”司马德见到了张勉刚才的风采,不以为意地说道。 店家抿着有些干涩的嘴唇,苦着一张脸:“两位客官有所不知啊,他们都是从牛邙山来的贼人,打家劫舍,恶贯满盈,在这百里之内,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如今在您这里吃了亏,想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小的还是劝您今夜别在此留宿了,牛邙山人多势众,他们回去之后肯定会找些帮手来的,到时想走就来不及了……” 牛邙山? 司马德眉头紧皱,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司马大人知晓此地?”张勉问。 司马德摇头:“只是有所耳闻,不曾了解。” “但听店家说的这些,似是不像是故意糊弄我二人,张子,为了安全起见,不如我等还是离开此地,免得生出事端。” “司马大人不必惊慌,就算他们人多势众那又如何,我可不怕他们,要来便来,我今夜就在此住下了,店家,收钱!”张勉给店家扔过去一锭银子,说:“万一那些人真的打上来,那些多余的银子就当做给你的赔偿了。” “这……”店家收下银子,见自己劝说无果,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叹着气走了回去。 张勉和司马德两人用过了餐食,后来到二楼客房住下,今日忙着赶路了一天,全身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之前那些人的找茬,张勉一躺在床榻上就想睡着。 可司马德仍坐在桌前,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自顾自的地倒着酒喝了起来。 “司马大人,今日劳累了一天,你还不累吗?” “张子,你说那店家说的话是否为真,那些恶人是不是今夜就要前来,若是如此,我还是不睡了,你先歇息吧,若是有何情况再说。” 原来他还在担心那些贼人的上门,张勉也没回话,只是用手撑着后脑勺,躺着闭目养神。 夜深人静,只听到外面蛙叫虫鸣声,寂静的黑夜,月光斑驳,透着窗户照射进来。 司马德手撑着脑袋,贴着桌子打盹,而张勉则已然睡去。 驿馆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密集但是声轻,黑夜中,这些人都穿着黑衣,戴着面罩,根本看不出何人,他们共有十余人,轻移着身形,将驿馆包围起来,各自手持着大刀,在黑夜中显得铮亮而锋利。 “你,去那边,你跟着我上来。”一名黑衣人指挥着其他人,似是要准备将这驿馆围个水泄不通。 “大哥,那家伙就住在这里,小弟实在不是他的对手,还请大哥帮忙出手才行……”那名黑衣人对着另外一位黑衣人讪声说道,从听到的声音来看,这个黑衣人正是之前牛邙山的那人,而被称为大哥的这个人,则看起来高大魁梧,强壮有力,只是未曾露出面容,不知为何人。 这名高大魁梧的黑衣人,微微抬首,朝着驿馆的二楼看去,目光深邃,只见他脚尖一蹬,身形一跃而上,其身轻如燕,看样子有着不俗的身手。 轻踏着着驿馆的屋檐,在月光中如幻影般,转瞬间就来到了那间客房的窗户外,他轻轻拉开窗户,一个闪身跳了进去。 “大哥就是大哥,这身手果然不凡啊!”那名男子见他已经顺利进入客房中,面上露出了诡笑,心想道:“小子,看你这次还敢不敢跟我牛邙山的人横,这次一定要让你从这里爬着回去,哈哈!” “你们几个,都给我在这里看好了,就连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出来,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所有黑衣人都持着大刀,在驿馆四周站着。 ………… 此时的客房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张勉和司马德两人都已经睡熟,特别是司马德,还打起了鼾声,此起彼伏。 那名黑衣人在偷偷进来之后,他轻踱着步子,慢慢移动,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周围,确认无任何威胁后,于是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在这寂静的客房中,只听到短促而微小的呼吸声,任何一举一动,都多少会产生些许声响。 那名黑衣人在靠近床榻后,只见其从怀中慢慢掏出一把泛着银色光泽,透着锋利刃面的匕首,陡然间,朝那被褥中刺了过去,并且还是连续刺了好几道,动作迅疾而激烈。 可是在刺过之后,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每次用匕首刺进去的时候,都感觉像是刺空了一样,他心中生疑,马上将被褥掀开一看,床榻上竟是空着的! 就在这时候,一道泛着寒光的剑比在这名黑衣人的脖子前,从他背后传来张勉淡淡的冷声:“想要杀人灭口,不觉得自不量力了吗?” 这名黑衣人反应也是迅速,陡然一个后肘击中张勉的腹部,趁着这时,他想要从窗户逃走,可这时候司马德马上将窗户关上,让他无处可逃。 这一配合是张勉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之前所作的那些都是假象而已。 “贼人,快速速就擒,不然让你有去无回!”司马德对这黑衣人喊道。 可对方哪是这般容易束手就擒的,见逃不走,马上就与张勉打了起来,两人拳打脚踢如上下翻飞,连司马德都看得眼花缭乱。 打着打着,张勉觉着对方不管是动作,还是身形,都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金成! “是金成!”张勉突然想起,于是出言道。 此话一出,对方竟也同时停下手来,错愕微声道:“难道是二哥?” 司马德这时候将蜡烛点亮,烛光将周围照得通亮。 “真的是你!二哥!”黑衣人将面罩摘下,露出了真容,的确是金成没错。 “四弟!是你!”张勉看到面前的黑衣人就是金成,他也是有些激动地道,抓着金成,皱着眉问:“四弟,你不是应该在顺阳王那里吗,你为何落草为寇了,这是怎么回事?!” “二哥,这事你且听我解释……”金成把张勉拉到桌旁坐下,开始说起了事情的原委,张勉才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因。 第十五章 误会一场携同行 正在驿馆外等候的那些黑衣人,见金成迟迟没有回来,而且二楼的烛光还亮了起来,他们便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心中开始焦急了起来。 “大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会被那两人给抓住了吧?”那名黑衣男子心中想道,可是又转念一想,觉得又是不对,他认为以金成的实力,对付那两人应该很轻巧才对,毕竟他身为顺阳王麾下的第一猛将,当初凭着他一人之力,就将牛邙山一众山贼给收服了,他们这些牛邙山的人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情况不对,于是指着旁边一人,说:“你,去探个究竟,若是大哥被他们抓了,你就给我出示拳头,若是他们两人被大哥抓了的话,那你就给我出示巴掌,明白了没有?” “明白!”说完,那人顺着房檐爬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客房的窗户走去,靠近之后,他小心地透过窗户的缝隙朝里边看去,当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一幕时,他呆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下面的那名男子见他迟迟没有出示手势,登时急得心中恼怒,不时来回踱步,暗骂道:“怎么搞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些废物!” 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上去,很快来到窗户边,把刚才那人赶走,然后透过缝隙看去。 “什么情况?大哥和他们俩聊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这名男子不敢相信这一幕,按他的想法不该是这样的啊,难道说大哥跟他们认识?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在男子的心中油然而生,攥紧了拳头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别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了,要进来便进来!”张勉早已察觉到他的身影,于是朝他说道。 他唯唯诺诺地从窗户跳了进来,背着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三弟,你的这些手下看来功夫还不纯熟啊。”张勉半开玩笑地对金成笑道。 金成苦笑着摇头:“他们这些半吊子,哪能入得了大哥的法眼,都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 大哥?三弟? 男子听了张勉和金成的对话,心中猛地一震,抬首看了看他们俩,眼中尽是迷茫之色。 “还愣着干什么,这是我大哥张勉,你小子胆子也是够肥的,居然敢惹到我大哥头上来,还不快点给我大哥道歉!”金成面露厉色,对那还愣着的男子呵斥道。 呃…… “大哥,这真是你大哥?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啊……”男子在金成耳边悄声问道。 “你以为你小子是谁,我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跟你汇报?”金成面色一沉,恼怒斥道。 “大哥,您看您这话说的,小弟我哪有这个想法,是小弟多言了。” “那你还不赶紧给我大哥道歉?” “是是是,现在马上就给他赔罪!”男子走到张勉面前,略微迟疑了一下,在金成的再次呵斥下,才开口对张勉低首道歉。 “这不就结了?”金成摊了摊手,然后对张勉笑道:“二哥,这些家伙就是当山贼当惯了,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啊!”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 “那就好,走,二哥,这牛邙山也是顺阳王的管辖地界,我就负责管这帮小崽子,现在去牛邙山上,那里有好酒好肉,咱哥俩将近一年没见了,一定要喝他个痛快!” 在金成的带领下,他们从驿馆中走了出来,其他人见张勉还毫发无损的样子,不禁一愣,怔在那儿不知所措,目光齐刷刷地朝着那名男子看了过来。 “愣着干什么,这是大哥的大哥,快叫啊!” 张勉听到这话心里直想笑,什么叫大哥的大哥,其他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喊啊! “就叫大哥行了!”金成也是无语,直接命令道。 “大哥好!”所有的黑衣人全都对张勉和司马德两人恭声喊道。 被这么多人称作大哥,这种感觉也是够怪异的。 乘上已经备好的马车,张勉与金成两人坐一车,司马德则和那名男子坐一车,马嘶一出,蹄声疾疾,便朝着牛邙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路上。 金成和张勉两人久未相见,要说的话自然多了许多,张勉先是说了这一年发生的事,从抵抗西戎数百游骑,招降妥尔巴,吐尔巴和兀图术,以及击溃太峰大营,用谋计将西戎国君意外暴毙等事,虽然张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但金成却听得跌宕起伏,心中波澜不断。 听完这些,金成对张勉更是敬佩万分,后来金成也将他在随同顺阳王之后发生的事说出,如练兵,剿除附近贼寇,以及攻打附近小国,取得节节胜利等事,听他说得声情并茂,张勉也为他感到高兴和欣慰。 从他的话语当中,张勉听得出来,如今的金成与一年前的他不一样了,整个人变得更为成熟和精干,颇有着大将的风范。 “二哥,庆阳公主她还好吗?”在说完自己的事过后,金成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不好。”张勉故意戏弄一下他。 金成却当了真,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声问道:“庆阳公主她怎么了?!” 这一突然站起来,马车又在快速行驶当中,忽然马车一晃,颠簸了一会,张勉赶紧把他拉下来,无语道:“跟你开玩笑的,快坐下吧你!” 金成方才一笑,随即坐了下来。 “庆阳公主她很好,如今在河源郡中,给书阁的那些孩子教书识字。” 金成点点头,心中也变得释然了许多。 “可为什么我写给公主的书信,她却一封也没有回呢?”金成再次问道。 “我每周都会给公主写一封书信,用信鸽传给她,可过了这么久,我却从来没收到一封回信。” “可能她平日太忙了吧……”张勉只能如此安慰道。 “二哥,说实话,我能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而且那半部《孙子兵法》我如今已经研读通透,把它全部背了下来,此兵书果然很有用,让我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将敌军经常打个措手不及,你知道军中将士还称我为什么吗?” 张勉笑着摇头。 “他们都叫我——兵王” 张勉听到这话,当即就被石化了。 第十六章 牛邙山上酒中言 去往牛邙山的路途并不远,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马车有些颠簸,但张勉和金成两人一直都在忙着谈事,倒也没把这情况放在心上。 来到牛邙山下,他们都下了马车,然后再走一段路才能到达里边。 通往深处的周围都长着茂盛的树林,如果没有熟悉这段路的人带路的话,就会很容易在这里迷失。 他们一行人踏着草地,在这树林中穿梭,不断走着。 “二哥,这里虽然有些远,但胜在隐蔽,如果是外人进来,还不一定能找得到这里。”金成一边走着,一边对张勉说。 树林寂静无声,只能听到一些鸟叫蝉鸣的声音,幽静而深远,在这夜色漆黑中,走在最前面带路的人走得很快,借着微弱的月光,却能如此快捷地找到这纷繁复杂的路径。 寒风吹来,不断传来呼啸之声,寒风有些刺骨,众人也不得不掩面前行。 “二哥,这里是风口,风大,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张勉倒是觉着没什么,既然其他人能过的,他也同样能过,更何况就一点寒风而已,算不了什么大事。 这样的艰难只持续了半晌,果然如金成所说的那样,只要坚持一下就能很快就过去了。 而穿过这道寒风之后,见到的便是牛邙山的核心之处,这个地方也被称作是牛邙寨,这里住着不少的人,大人老人小孩妇女,皆在于此,听金成介绍说过,在这寨子的人大多数都是因为逃荒而聚集在这里,曾经因为没有吃的喝的,才不得不落草为寇,靠着打家劫舍过活。 后来金成奉顺阳王的命令,前往此处招安这些人,他当时带领了一百铁骑来到此处,但最后只靠他一人之力,很快将这寨中的人给招安了,让他们心悦诚服,理所当然地,那些人就将金成奉为大哥,对他是毕恭毕敬。 当他们一行人进入到牛邙寨时,此时已经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已经睡下,走在路上都是鸦雀无声,没有丝毫的声响。 周围都是一些木制的阁楼,狭窄的石子道上,只能两人路过,其木制阁楼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色。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最高处的一间阁楼中,踏过门槛,只见正中间位置摆着三张交椅,其阁楼的的两侧则各自摆着两排的椅子,目测之下,应有四五十张交椅。 看样子这应该是他们平日商量事情的地方。 “二哥,您坐这里。”金成笑呵呵地拉着张勉的胳膊,让他坐在正中间的那把交椅上。 “不了,我随便坐在下面就行了。”张勉摆手婉拒道。 “二哥,您就坐着吧,这原来就是我的位置,现在您来了,您是我哥,更是应该坐这里。”金成说什么都要让张勉坐在那个位置上,张勉想要推脱都推不掉。 “大哥,您就坐吧!”那名男子见状,也在一旁出言道。 这时候所有人也都随声附和了起来。 见推辞不下,张勉只好应了金成的话,便在那位置上坐了下来。 张勉坐在第一把交椅上,俯视着众人,左右两侧坐的则是金成和司马德两人,下面的人齐声山呼,其声响彻在这周围。 “你们看清楚了,这是我的大哥,也是你们的大哥,以后谁要是再敢对我大哥不敬,看不把你们腿给打断!听清楚了没有?!” 金成面露着厉色,对下面的所有人说道,其他人也都像是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行了,去,拿些好肉好酒来,我要跟我大哥喝个痛快!” 众人退下,转身往酒窖走去。 不过一会儿,两人便是抬来两坛子酒,以及若干熟牛肉,当做下酒菜来吃。 司马德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么熬夜,就跟着人去给他安排床铺,歇息去了。 此时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张勉和金成二人,桌案上放着两大坛子酒,不用杯盏,直接换成了酒碗,熟了的牛肉切成块状,还冒着徐徐的热气。 金成嘿嘿一笑,亲自给张勉倒了满满的一碗酒,然后再给自己满上,金成端起酒碗,面上挂着欣喜的笑意,对张勉说:“二哥,今日你我又得重逢,实乃老天的安排,来,这碗酒,干了!” “今日确实是机缘巧合,我要是知道你在这牛邙山中,哪用得着去找驿馆,直接上你这蹭吃蹭喝来就行了。”张勉笑道。 哈哈哈! 那是那是! “有小弟我在这,别的不敢说,吃喝还是顶够的!”金成拍着胸脯大笑道。 喝! 两人同时拿起酒碗,一下子仰首饮尽,滴酒未剩。 “来,二哥,吃肉吃肉!” 金成一年未见张勉,今日得以见之,终将难以抑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一会让张勉喝酒,一会又让他吃肉的,热情得都让张勉快有些招架不住了。 “三弟,慢慢来慢慢来,不急,这长夜漫漫,咱俩可以喝到天亮去,所以别太急了,这天寒,喝急酒对身体不好。” “你看小弟都高兴得忘了这一茬。”金成嘿嘿一笑,随即喊道:“来人,端火炉来。” 在桌上架着小火炉,燃着炭火,然后将酒液倒入到一个小鼎中,慢慢地将此酒液温热,再用勺舀之。 话说这个喝法当初还是张勉第一个发明的,没想到金成来这里之后倒也把此法普及起来了。 “二哥,这样便好了许多了吧?”金成把温热好的酒液舀到酒碗中,再递给张勉。 “你小子学这些倒是学得挺快。” 嘿嘿!金成憨笑着摸了摸脑袋。 “如今你在这顺阳王这里,一切都还适应吧?” “咳,有什么适不适应的,当兵打仗,不就是家常便饭吗,选了这条路,自然不比以前那般舒适了,但路是自己选的,就得坚定地走下去。” 听到这话,张勉感慨万千,想当初金成也是一名好逸恶劳的纨绔,仅仅一年的时间,却让他有如此大的改变,吃得这份苦,受得这份罪,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若是在一年前,我也肯定忍受不了这个苦,当初我只是一心想着军功,得以爵位,然后迎娶庆阳公主,但现在不止是这样想了,我后来发现,我天生就是当将军的料,如果我不进军营,不当兵的话,我这辈子就一定会留下遗憾的。” 从金成的话语中,张勉听得出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而且以他的能力,他也能在这沙场中立下赫赫军功,他本来就是当兵的料,来到这,也是来对了地方。 “二哥,小弟感谢你,是你给小弟指了这条明路,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有今日的,这碗酒,敬你!” 说完,金成拿起酒碗,仰首饮尽,一抹嘴,憨厚地笑了笑。 “这个你得谢谢你自己,我只是作了建议而已,至于后面的造化,那都是靠你自己去完成的,之所以有今日这个成就,也是你努力的结果,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便是如此。” “嗯?这句话好,我要记下来!”金成听到最后那句话,觉着朗朗上口,就马上从怀里掏出绢帛和笔,在上面开始刷刷写了起来。 “平日里你都随身带着这些东西的?”张勉显得有些惊讶。 “是啊,我脑子笨,记性差,平日里王爷给我讲的事多起来,不写下来的话,就给搞忘了,因为这事还被王爷训过了好几回,后来就准备这玩意儿,再也没被训过了,嘿嘿!” “我不是识字不多吗,有了这东西,平时听到些好句,就记下来,二哥你看我都记了不少了。” 金成把这写满字,密密麻麻的绢帛递给张勉看。 上面果然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句子,金成的字写得不好,歪歪扭扭,跟个蝌蚪似的,所以看起来并不美观,这些字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认识。 不过张勉也是略感欣慰了,这家伙原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粗人一个,让他写个字跟要他命似的,没想到居然也会有一天自己写些东西,虽然不咋样,但也总比不写的好。 “不错不错,这是个好习惯,坚持下去吧!” “嗯嗯,二哥,我会的。” “对了,有个事想问你一下,就是这个顺阳王是个什么样人,你跟他相处了一年,应该挺了解他的了。” 张勉对他问道,而金成正端着酒碗准备喝酒,听到这话,又把酒碗放了下来,皱着眉,陷入了沉吟。 “怎么说呢……”金成抓耳挠腮,说到这个的时候,感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很难说吗?” “也不是,主要是王爷这个人,说实话,二哥,我也很难看得懂他,他有时候很热情,有时候又很冷漠,有时候感觉他什么都懂,有时候又感觉他什么都不懂,即便与他共处了一年有余,但对于他,我还是很难说清楚他这个人。” 果然如之前所料,顺阳王这个人身为藩王中的佼佼者,不管为人或是城府,都有着枭雄之状,金成不谙这些处世之道,自然难以懂得他的心思,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看来想要从金成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是不太可能了,只能是与其面对面,才能把这事给弄好。 第十七章 夙夜不寐酒兴高 张勉和金成两人一直喝着酒,不知不觉间,竟把两大坛子的酒都给喝光了,盘中的熟牛肉也吃得精光,随着公鸡的打鸣声响起,天空破晓,一缕和煦的阳光也透过云雾照射到地面。 两人趴伏在桌案上,桌上的酒坛倾倒,不断从坛口中滴落些许酒液,一时间地面形成了一小撮的酒,酒碗和盘子也是到处乱放,金成的鼾声将张勉给吵了醒来。 他带着朦胧的睡眼,眼圈有些发黑,熬了一夜,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他坐了起来,发了会呆,然后站起来,朝外边走去,首先进入眼帘的是那鸟语花香的一片苍翠树林,昨夜天色已晚,看不到这里的景色,没想到却是如此美丽。 张勉闭着眼眸,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这里的空气十分清新,整个人都变得清醒了一些。 清晨时分,已经有不少寨中的村民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当路过这里时,见到张勉这张陌生的面孔,都不禁多看了两眼,因为牛邙寨本身就是一处封闭之地,一般不会有外人进来,而寨中的人本身又不多,大家都是互相认识,所以一看张勉就认了出来。 张勉看到他们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开始这样还行,连续几拨人都来看他一眼,这种感觉真是无比尴尬,有一种自己是珍稀动物的既视感。 “公子,您醒了。” 这时候,张勉对面走来一名衣着简朴的女孩儿,扎着马尾辫,看其年纪也就十七八岁而已,身材苗条修长,相貌清秀干净,有着一种邻家女孩的气质。 张勉看她时候,她略显羞涩,低着脑袋,不敢与之直视,手中端着一盆清水和毛巾,清水还散发着腾腾雾气,应该是刚烧好的热水。 “公子,请盥洗。”她小声道,细弱蚊蝇。 “你放在这吧,我自己来,谢谢。”张勉指着地面,示意让她把洗脸盆放在地上。 女孩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放下来。 张勉见状,就干脆从她手里边接过来,然后自己随意用毛巾擦了两把脸。 紧接着,又有两名男子端着餐食走了过来,有米粥,馒头和鸡蛋,就放在张勉面前。 “公子,您请慢用!”女孩收回东西,转身离开。 张勉看着她那婉约的背影,再看看面前的这些餐食,或许是因为昨夜喝太多的酒,顿时感觉有些空腹,准备开始吃了起来。 “二哥!” 这时身后传来金成的声音,他也是刚睡醒的样子,两眼朦胧,黑眼圈比自己还重。 “这什么吃的啊,清汤寡水的,走,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去!”金成看着面前这些餐食,直摇头,拉着张勉就走。 “这就挺好的了,别浪费了。”张勉看着这些东西不吃,就这样放着也是浪费。 “别吃了,他们什么眼力价呢,居然让我二哥吃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走,二哥,听我的!” 金成拉着张勉走,路过的人纷纷对金成毕恭毕敬,都称他为金将军。 到了另外一处地方,还没走到里边,就闻到了一股喷香的烤羊肉味道,张勉空腹,一闻到这个味道,那唾沫就在嘴里边直打转,恨不得现在马上啃上一只烤羊腿。 掀开门帘,果然见着一只烤全羊出现在眼前,在炭火的慢慢烘烤之下,这只羊变得金黄,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光是看着都很有食欲。 “大哥早!” “大哥早!” 正在烤羊排的人见到金成,纷纷站了起来,对他恭声道。 “还有多久可以吃?”金成直接问道。 “谨遵大哥的吩咐,我等从昨夜凌晨便开始准备,现在已经烤至八成熟,要吃的话也是可以吃的。” “那还等什么,先整只羊腿给我二哥先!” 在金成的吩咐下,他们便用刀慢慢将一只烤得金黄焦脆的羊腿切下,然后用盘子盛好,再递给金成,金成接了过来,再转交给张勉。 这烤羊腿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简直让人看了有些无法自拔。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勉接了过来,就开动了,吃得是津津有味,连声称赞烤得好。 金成自己也弄了一块羊排吃,笑着说:“那是当然了,昨夜我就交代了他们,让他们准备好这些烤羊肉,不然现在哪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烤羊肉。” “对了,也给司马大人留一些,等他醒了可以吃。”张勉忽然记起说道。 “二哥,这你就放心吧,我已让人留了一只羊腿,还有几块羊排给司马大人了。” 张勉点点头,继续吃着这只烤羊腿,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天已经大亮,司马德也都起来了,在金成手下人带领下,也来到了这里,吃起了羊腿,可司马德吃不了太多肉,一吃太多就感觉不舒服,在后世把这种病称作是痛风,吃肉只能适可而止,不能像一般人一样胡吃海吃。 金成的“战绩”最强,一个人吃了五只羊排,一只羊腿,胃口大,长得壮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次便是张勉,他跟金成比起来就弱了许多,堪堪一只羊腿就把他给填饱了。 而司马德则吃得最少,就一只羊排而已。 饱腹之后,金成带着他们二人在牛邙寨中走了一圈,这个寨子不算大,但有着天然的优势,深居山林之中,可谓是一处隐世之地,年迈的人在此隐居,估计都能延年益寿。 再加上这里饮的山泉水,吃得天然绿色食品,想不健康都不行。 不过现在张勉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在这里欣赏风景,而是有要紧事要办,才待了没多久,他们就一同下山去,然后乘着马车往顺阳郡行去。 顺阳郡距离牛邙山不过一山之隔,但需要绕山而走,道路崎岖,所以一路上颠簸,张勉刚吃饱,就这山路都快把他给弄吐了。 好在他一路还是忍了过来,连续赶了一天的路,到达顺阳郡时已经是次日的中午,比预想中到达要快一些。 马车进入顺阳郡后,就看到眼前熙熙攘攘过路的人群,其热闹程度不亚于河源郡。 第十八章 舍身为人中毒镖 光滑如玉的石板路,每一块都镶嵌得规规整整,偌大的街道上,全都是这样的石板路,马车行驶平稳,没有任何的颠簸,四周栽种着各种绿树草木,有些苍天大树,看起来已有多年的树龄,其叶片如伞盖一般。 哒哒哒…… 伴着马蹄声,行驶的路线形成一个纵列,张勉透着马车上的窗牖朝外看去,只见路上两旁有着许多商家,叫卖着各种东西,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其物品丰富程度,甚至比河源郡还要多。 这也难怪,顺阳郡地处未国边陲,与西戎国接壤,距离其国都仅有数十里的距离,再加上地理位置优越,周围皆为平地,百姓种植粮米年年丰收,灌溉水源也是十分充沛,因此这一方的百姓从未缺吃少粮,也从未有过饥荒的经历。 顺阳王发迹于此,能够在短短十余年内,跻身于众多藩王前列,也是有此原因所在。 当然了,有此今日,也跟顺阳王常年厉兵秣马,求贤若渴是分不开的,在众藩王中,顺阳王的麾下人才济济,传闻所言,其武将百名,文官数十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皆为顺阳王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 而金成则是他麾下最为悍勇的骁将之一,在这一年当中,打下了不少城池,立下了显赫战功,备受顺阳王的器重。 马车缓慢行驶,张勉看得外面久了,就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可是这时,马车陡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嘶声,其前蹄猛地抬起,现出高大的身躯,马车一下子脱离马匹,登时翻了下去。 幸亏张勉金成和司马德等人反应迅速,马上从马车中跳了出来。 “就是他!是这个家伙杀了我兄弟!”这时候,一名蒙着面罩,身后跟着数人的一群人,手里都持着锋利大刀,指着金成大声喊道。 “有刺客!保护大哥!”金成的手下见那些人提刀朝金成冲了过来,纷纷聚集过来,与那些袭击的刺客打做一团。 金成似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不动声色地加入到其中,大发神威地赤手与对方搏斗,金成不愧是一代骁将,其勇猛之势很快显露出来,即便是赤手空拳,但那碗口大的拳头打在对方身上却是拳拳到肉,几乎是一拳一个,谁中了他的拳头,就吃痛得趴在地上,四肢颤抖,却是怎么也起不来。 “此人太过凶悍,先走为上!”那为首之人见势不妙,马上转身疾走,可就在他离去之时,竟冷不丁地朝金成瞄准,使出一枚镖形暗器。 “小心暗器!”张勉见那人准备施放暗器,马上对金成提醒道,可这时金成根本无暇顾及,张勉见状不妙,身形一动,陡然上前,提早出现在了金成的面前,对方施放暗器的瞬间,那枚镖形暗器直接打中张勉的手臂。 “二哥!”金成见张勉帮他挡下暗器,大声喊道,愤怒之下,猛地飞起一脚,将那人踢出数米远,让其连站都站不起来。 “把这些人给绑了!”金成对手下人说道。 而这时候的张勉瞬间嘴唇发紫,脸色发青,呼吸变得局促起来,一下子晕倒在了地上。 “不好,那暗器有毒!”金成见状,马上反应过来。 张勉已经晕厥,急切之下,金成马上将他背了起来,然后抬上马车,他自己驾车,拉动缰绳,扬起马鞭,就朝着他的府邸疾驰而去。 “二哥,你先撑着点儿,很快就到我府上了,我那里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一定没事的,你再坚持坚持啊!驾……” 金成扬着马鞭,不断驱使马匹,让其加快速度,金成也因为心中急切,弄得满头大汗,汗水淋漓,将身上的衣衫都给浸湿了,而张勉还有着微弱的意识,只是因为这毒性太强,自己连动都不能动,就这么僵着躺在马车中,脸上不停地冒着虚汗。 驾,驾!让开!让开! 金成极力地扬着马鞭,马车在街道上疾驰而过,路上行人很多,但速度却没有降下来,只能朝他们如此大喊道。 百姓都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好在这一路上都还是比较顺利,片刻之后,马车行驶到了金成的府邸外,将马车停下,金成马上跳了下来,然后背上张勉,跑进了府邸中。 “来人!来人!唤吴大夫!” 金成一边跑着,一边对家仆喊道。 家仆见状,连连点头,赶紧闪身去找吴大夫来。 金成把张勉放在床榻上,这时候吴大夫也及时赶到,提着一木箱,带着一抹药味走了进来。 “吴大夫,快给看看,这是我二哥,你一定要把他给治好!”金成见吴大夫来,马上拉住他说道。 “将军,您先别急,老夫得先看看。” 听到这话,金成才把抓住他的手慢慢松开。 吴大夫给张勉察看了一番,只见他皱着眉头,却不作言语,金成看到此情此景,却是急了,忙问道:“吴大夫,我二哥到底中了什么毒,快给他解毒吧!” “金将军,此毒剧烈无比,以老夫之见,此毒来自于一处名为姜国的小国,可姜国在数年以前早已覆灭,不知为何世间还会存在此毒,老夫不得其解。” 金成回想了一下,怪不得见那些人的穿着和武功有些面熟,原来是那姜国的余众,在去年时候,他奉顺阳王之令,率领一众兵卒横扫姜国余众,那人正是逃走之人,而这次的袭击,恐怕也是为了报复当时自己对他们的镇压。 只是张勉不走运,正好在这时候碰上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被误伤。 想到这里,金成就更是心中内疚不已,本来是应该他受的伤,结果却让张勉来承受。 “吴大夫,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救我二哥,之后我必有重谢!” “金将军,此毒不同于一般的毒,老夫也只是在多年以前碰过一次,此番过了许多年,对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说完话,吴大夫便认真地将全部心思放在为张勉解毒上,整个人紧绷着面容,沉浸在此。 第十九章 妙手回春病体愈 此时的张勉状态不是很好,因为毒性在身体中的扩散,让他脸色变得更是煞白,嘴唇乌青发紫,虚汗不断渗出,吴大夫用了几种药物,都还是没什么作用,反而让张勉的病情似乎变得更是严重了许多。 金成在一旁看着,光是心里干着急,却帮不上什么忙,这让他很是难受,如果能替张勉中毒的话,他也千百个愿意了,可是事实却不能。 又不敢在旁边催吴大夫,治病救人这样的事情,是需要平心静气,若是太过吵闹会容易让医者分心,治疗的效率和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小的叩见王爷!” “小的叩见王爷!” …………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金成一听这说话声,就知道是顺阳王来了,他也急忙迎了出去,见到顺阳王后,双手抱拳,微弓着腰,恭声道:“金成见过王爷!” “金将军,你没事吧?本王听闻你在途中遇到歹徒,并且中了暗器?”顺阳王一见到金成,就极其关切地问道。 “回王爷的话,中暗器的人不是我,而是我二哥,此暗器含有剧毒,吴大夫正在给我二哥祛毒。” “你二哥?莫非是张子来了?”顺阳王虽身在顺阳郡,但对张勉的大名早有耳闻,早就听过了他的那些丰功伟绩,其做过的那些壮举,更是已经在整个未国传开了,顺阳王对张勉慕名已久,只是未曾相见,他也经常听金成提及张勉,知晓他的那几位兄弟,其中就包括有张勉在内,所以一听到金成如此说,马上就想了起来。 “王爷,正是我二哥张勉。” “快!带本王进去看看!还有王大夫,林大夫,你们两人也一同过来,若是吴大夫一人应付不过来,你们两人一定要竭尽全力给张子祛毒!” “微臣遵命!”另外两位随行大夫,王、林两人,双手抱拳低首道。这两人医术高明,在顺阳郡,乃至整个未国都是闻名于天下的医者,更是有着妙手回春的美称,无论到哪里,顺阳王都会带着二人同行,也因为如此,两人在顺阳王数次面临性命之忧时,便解其危难之中。 他们一行人大步进入屋中,王、林两人马上前去,与吴大夫携手共治,给张勉竭力祛毒。 “张子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啊,看来此毒太过剧烈,什么,是来自姜国的烙毒,原来如此,姜国的烙毒毒性顽强,且十分剧烈,若是一般人中了此毒,不消片刻便会因此暴毙而亡,看来张子果非一般人可比,其意志之坚强,世所罕见啊!”顺阳王于一旁感叹道。 在三名大夫的齐心协力下,张勉的状态渐渐有了好转,似乎比起之前要好了许多。 原本煞白的脸庞,渐渐变得红润,发紫的嘴唇,也开始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虚汗也少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下来,这个样子,就跟一般的正常人是无差别的了。 而三名大夫看起来略感疲惫,他们三人刚才分工明确,一人负责扎针,一人负责按穴,一人负责敷药,各自忙得不可开交,但也因为如此,方才使得张勉恢复得如此之快,若是仅有吴大夫一人,恐不能如此快地将张勉治愈。 “我这是在哪?”张勉从晕厥中醒来,目光四望,左顾右盼,第一眼见到的是三位大夫。 “二哥你醒了!”金成见状,赶紧上前,惊喜道。 “手臂有些疼,脑袋有些晕,感觉像是做了好长的一场梦。”张勉坐了起来,晃动着有些晕沉的脑袋,感觉有些奇异。 “张子果然非同一般,中了姜国的烙毒,竟能安然无恙,本王着实佩服!” 嗯? 张勉抬首看向顺阳王,只见此人气宇轩昂,年纪约摸三十几岁,身高八尺,双眸深邃,如那深潭的水一般,穿着一套金甲金靴,腰间别有一把长剑,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不怒自威,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高贵气质。 张勉从未与顺阳王谋面,所以只是深谙此人的不同之处,却不知此为何人,因此面露疑惑。 “二哥,这位就是顺阳王。”金成在张勉耳边小声道。 他就是顺阳王! 张勉心中一惊,但面上仍表现得很是淡定,甚至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顺阳王冲着张勉面露微笑,然后主动伸出手来,意欲与他握手,张勉自然也礼貌性地伸出手来,与之握在了一起。 “本王听金将军说了,张子此次中毒是为了救金将军,张子与金将军的兄弟之情,果然坚若磐石啊!” “我与金成他从小便是玩在一起的兄弟,为他挡个暗器,这没什么。”张勉轻描淡写地说道。 “金将军,你果然说的没错,张子他是一位情深义重之人。” “王爷,我二哥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他在,我们兄弟四人,谁也不会受到伤害的。”金成说这话时显得有些骄傲。 林大夫给张勉熬了些药汤,张勉服用过后,整个人便是感到头脑清醒,全身轻松,刚才的异样顿时消失不见。 “二哥,你现在感觉如何了?”金成关切问道。 “没事了,什么感觉都没有。”张勉摊了摊手笑道。 “这位大人真是洪福齐天,老夫从医二十年,未曾见过有何人在中了烙毒之后,能够如此快地恢复,真是奇人,奇人啊!”林大夫在给张勉把脉过后,见其脉象平稳,无任何波动之感,便是感叹道。 “这多亏了三位大夫的精湛医术,若非有三位在场,张某能不能逃出诡门关,这都是两说之事。” 这是张勉的肺腑之言,就在他中毒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真要嗝屁了,可没想到转眼间又能起死回生,这老天爷也真是够眷顾他的。 “既然今日我兄弟在此,王爷又是光临府邸,来人,交代内务总管,去安排筵席,好酒好菜摆上,今日我要好好招待王爷和我兄弟,不醉不归!”金成很是高兴,一来为张勉接风洗尘,二来为招待顺阳王,如此两全其美,甚合他意。 夜幕降临,金成的府邸已经高高挂起了灯笼,大院中张灯结彩,洋溢着一种喜庆气氛,若是外人见到此景,还以为今日是何节日。 第二十章 良辰美酒度深夜 如此良辰美景,筵席满座,高挂着的明月,映照着晶莹的月光。 府邸的大院中,摆满了桌席,桌上有着各种美味佳肴,弥漫着浓郁的香气,放眼看去,这些都是色香味俱全,来到此处参加筵席的人,都是顺阳郡的达官显贵,有头有脸的人。 金成每见过一人,都要把张勉介绍出来,让他们都与之相识一番,而在筵席正中间,则搭建有简易的台子,上面有舞女作舞,伴着优雅的乐曲声,其舞姿多样,婉转而美丽,每人都是相貌出众,婀娜多姿,宛如出水芙蓉般,让人赏心悦目。 随着入座的人越来越多,原本摆设的十桌甚至不够,后来还加了五桌,几乎将整个府邸大院给占得满满的,几乎没留有丝毫的空隙。 入夜。 笙歌夜舞,高朋满座,这些相互间都是老相识,但是平日里也是难得一聚,今日相聚于此,他们互相喝着酒,聊着天,把酒言欢,好一副热闹的场景。 金成独自走上台上,对奏乐者示意停下,那些舞女也都纷纷退下,随后出声道:“各位大人,今日金某有幸请来各位到此一聚,实是金某的荣幸,在筵席开始之前,金某有几句话要说一下。” “首先是,今日王爷到此,让得蔽处蓬荜生辉!”金成说着,朝坐在正中间桌位的顺阳王微笑着看了一眼,而顺阳王也是微微点头回应。 金成轻吐一口气,继续说道:“其次,还有金某的兄弟,相信在座的都已经闻其名,刚才也与各位见过,他远道而来,我与他相识十余年,已有一年未见,今日来此,金某十分高兴,特邀请各位同僚,共饮此杯酒!” 说着,金成端着酒杯,其他人也同样将酒杯端起,然后一同饮下。 “对了,今日司马德大人也在场,就请他上来说几句吧!”金成下台,前来桌前邀请司马德,司马德刚开始连连摆手婉拒,但后来还是拗不过,最后还是勉强走了上来。 “让我这老头说什么呢,今日有幸得金将军的邀请,老夫很高兴,在老夫来此之前,陛下就说过,顺阳郡民殷富足,在来之前老夫还不信,可是真正来了之后,老夫信了,顺阳郡果然兵强马壮,民富殷实,老夫走过不少地方,像顺阳郡这样的地方还是颇为罕见。” 能得到身为侍中的司马德大人的夸赞,在场的人无不是面带着笑容,心中感到十分欣喜。 而顺阳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淡定,但内心却掀起了些许波澜。 等司马德下去,台下的众人却呼唤着张勉,非要他也上台说两句,张勉也是无语,让他说什么啊,自己话又不多,上去能说啥。 “二哥,你就上去说两句吧!”金成在一旁对张勉催促道。 见推辞不下,张勉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面对着台下众人,看着那无数双目光都齐刷刷地朝自己看了过来,他平复了自己的心境,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话呢,我不太会说,如果你们想听故事或是听曲子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表演一下。” 这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让众人不禁为之一怔,大家面面相觑,眼中带着疑惑,对张勉说的话有些听不懂。 啥叫故事? 张勉忘了,原来自己说的那些《水浒传》和《三国》的段子,还没有传到这里来,所以他们根本就是闻所未闻。 既然都不知道,也没听过,那就给他们表演表演。 “既然各位都没听过故事,那我就给大家讲一讲,话说当日鲁智深…………” 张勉用他最拿手的那一个段子,开始滔滔不绝,声情并茂地说了起来。 台下的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很快就沉浸在张勉所说的故事情节当中,把自己都代入进去了,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有趣之事,在那个没有见过的领域,还有着如此精彩的画面。 说完了一段,张勉停了下来,但他们好像意犹未尽似的,硬是央求张勉再给多说一些。 “张大人,再多说一些吧!” “对啊!张大人,还听不够呢!” ………… 张勉听到这些话,觉着有些哭笑不得,这好好的一场筵席,竟然弄成了讲说的场子,不过金成和顺阳王也同样听得津津有味,那副认真的模样。 “二哥,你说吧,我也爱听。”金成在一旁推波助澜。 盛情难却。 张勉清了清嗓子,又开始说了起来,这一次说的更是精彩,台下的人听得更是聚精会神,一个个连饭都忘了吃,酒都没喝,光顾着听张勉说故事去了。 直到故事说完,他们这才缓过神来,回味悠长。 新鲜的东西总能吸引人,他们从未听过这些故事,自是有着一种极强的黏合力。 之后,在金成的宣布下,筵席正式开始,台上再次出现了那些奏乐者及婀娜多姿的舞女,在这月色的照映下,显得轻盈而灵动。 在这种场合,一般就是喝的比吃的多,加上张勉和司马德是这里的贵客,所以个个都想与之相识一番,轮着给张勉和司马德敬酒。 等到这些人走了一圈,才算是安静了下来,顺阳王与张勉他们同桌,金成总是能营造出点气氛,一会与顺阳王喝,一会又与张勉喝。 “王爷,二哥,你们二人还没喝酒吧,喝一杯啊!”金成已经有些微醺,他算起来喝了应该有两坛子的酒了,可能也因为高兴,所以才喝了这么多。 “对,是还没跟王爷喝一杯,王爷,今日有幸相见,这一杯张某敬你!”说完,张勉端起酒杯,仰首饮尽,很快就将一整杯酒给喝完了。 “张兄豪气!”顺阳王见张勉一口干了,他也端起酒杯,一样仰首饮下,将杯中的酒液喝得一滴不剩。 这一杯酒,仿佛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之后便是开始又喝又聊了起来,其气氛十分融洽,跟之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第二十一章 夜弹琴音试探问 顺阳王的酒量很好,至少在与张勉喝了这么多酒之后,看他还没有一点微醺的样子,而且还有着越喝越多的势头,这样的酒量甚至都已经超过了金成。 “张子,你知道本王麾下有多少员猛将吗?多少兵马,多少车骑吗?”顺阳王酒兴上头,他便说起了他自己的事情。 “这个,张某不知。” 顺阳王带着酒气,忽然笑了,说:“本王麾下的猛将数十名,兵马将近十万,车骑万辆,放眼整个未国,那都是屈指可数的存在,你说本王的实力如何?” 张勉竖起拇指,点头赞道:“强!非常强!” 与此同时,张勉抓住时机,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说:“但西戎国也并不弱,王爷的顺阳郡毗邻西戎国都,经常与西戎兵兵戎相见,却为何迟迟不出兵将西戎国都给占了去呢?” 提到西戎国,顺阳王脸色立马就变了,挂着的笑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那狠厉之色,他大手一挥,带着酒气,说:“别以为那西戎贼人有多强,本王迟早有一天,会将那国都踏平,收入本王的麾下!” “那王爷是打算何时出兵呢?”张勉再次问道。 呼……呼…… 让张勉哭笑不得的是,这时候他竟然趴在桌上,睡着打起了呼噜。 张勉早就心知想要说服他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想要借着今日这个筵席就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只能慢慢来,一切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反而给自己造成了更大的负担。 当然了,对于顺阳王突然酣睡,这不知是真的,或是装睡,以他的处事风格,按理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睡着,九成九的可能只是装睡而已,以此故意不回答张勉所问的问题。 即便这样,张勉也已经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顺阳王对于西戎国的态度问题,从他的话中,不管是醉话或是心里话,都有着将西戎国毁去的打算,问题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只要确认了这一点,张勉就放心了,没有时机,那就创造时机,何事不在人为呢? 顺阳王的随从见其睡着,马上将他扶走回去歇息,金成负责将其护送,而张勉则暂时充当这个筵席的主人,无聊之余,他命人将古琴取来,然后将一处桌案铺陈干净,再将古琴置于其上。 幽静和煦的夜色中,一道空灵的琴声瞬时传出,众人听之,前一秒中还在交盏饮酒,这一刻却已经竖着耳朵听起了琴声,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张勉看了过来。 另一道琴声再次倾泻而出,宛如那旖旎的月光播撒大地,给人一种悠远宁静之感。 情不自禁地,众人闭上了眼眸,感受着这份优雅的韵律和静谧。 张勉手中十指在琴弦上不断翻飞,所拨弹出的琴音如汨汨流水般,婉转而动听,在人们的心田缓缓流淌,院中的树叶竟也轻轻飘落,在一阵微风的吹拂下,将地面的落叶扬在了空中。 “此乃天籁之声啊!”有人禁不住感叹道,初次听到如此悦耳的琴声,面上露出了欣然之意。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道,能看得出来,他们都已经沉浸在此琴音当中。 紧接着,张勉十指拨动琴弦的速度突然加快,琴声也随之变快了起来,其声如那急湍的流瀑一般,在众人的耳边快速穿过,这种动与静的完美结合,给人一种绝妙的感官体验。 这一刻,如那美丽的山水画卷在众人眼前铺陈开来,让得他们深深沉浸于此,再加上酒酣之余,让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实是十分奇妙。 不知为何,这时候,顺阳王和金成等人又出现在此,张勉虽有些震惊,但他还是很快沉下心来,继续弹奏乐曲,保持心中的一份平和。 此时的顺阳王看起来比刚才清醒许多,他坐在张勉的对面长椅上,仔细地观其所弹琴声,甚至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拍子,看样子,顺阳王也是一位喜听琴音之人。 见如此多人的捧场,张勉的指尖更是变得灵活许多,古琴也弹得更加顺畅,渐入佳境。 在这府邸的院中,婉转的琴声缭绕,渐渐升空,传入到那九天之上。 待得曲声渐入尾声,拨弹的琴音渐渐消散,一曲作罢,张勉缓缓收回双手,那留在空气中最后的琴音方才消散,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在这短暂的片刻,院中变得沉默而寂静,众人还沉浸在刚才那绵绵不绝的琴音当中。 其中便是包括那顺阳王。 他面色复杂,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脸色,既看不出是为欣喜,或是不悦,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他对张勉所弹奏的乐曲十分感兴趣。 还没等张勉与他说话,顺阳王便是先开了口。 “张子,你这琴声空灵优雅,如那高士之乐,本王听了这么多的琴师所奏,却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琴音,张子果然不愧为未国高士,本王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张勉听他说的这些话,完全不似醉了的样子,果然刚才的酣睡只是佯装而已,想到这里,张勉心中一笑,这顺阳王果然有些城府,怪不得金成说看不懂他。 “王爷谬赞了,只是刚才王爷不是已经离去歇息了吗,怎会又回来了。” “哈哈!刚才本王一听到张子的琴音,顿觉睡意全无,因此命人调转方向,这就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 “能得到王爷的赞赏,是张某的荣幸!” “嗯……本王看这天色已晚,张子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张子可否来本王府中,本王对张子的故事和弹曲有些兴趣,想要亲自讨教一番。” “当然可以!张某荣幸之至!”张勉双手作揖,微微点头应道。 嗯。 顺阳王大袖一挥,这才与随从一道,一同走了出去,来到门口乘上马车,马嘶一声,蹄声疾疾而去。 在顺阳王离去之后,金成拉着张勉,又与其他人一同饮酒,谈论各种趣闻,好不热闹。 第二十二章 雄心壮志未言愁 次日。 在金成的引领下,张勉与其一同来到了顺阳王的王府,却并不见人,经多次询问后,才知道他原来是在演武场练兵。 他们二人来到演武场,只见这偌大的演武场中,容纳有数千人,个个身着坚硬铠甲,手执戈矛,声势浩大,正在喊声震天地操练着队形,其队形整齐,动作干练,一看就是精兵悍将,在沙场中历经无数大战的战斗精英。 张勉和金成站在高台上,见顺阳王也身着戎装,正在指挥操练着这些兵卒,只见他动作娴熟,每一个动作完成得干净利落,颇有大将的风范,顺阳王身为藩王,一方的霸主,是在诸多藩王中为数不多文武兼备的人,传闻中他文有韬略,武艺高强,并多次在沙场中取得敌方首级,若是没有藩王这一身份,即便从小兵做起,那也能成长为一军大将。 顺阳王目光深邃,如深潭一般难以洞察,他挺拔的身子,在这数千兵卒面前,就像是王者一般,让其俯首。 等到操练间隙,金成和张勉这才走了过去,与其相见。 “都来了啊!”顺阳王见到他们二人,面露微笑,欣然地将他们请到一处歇息的地方,然后坐下,侍从冲泡了一壶茶,他们三人坐在此处,饮着香茶。 “王爷,您与二哥聊,我去操练他们。”金成喝了一杯茶之后,站起身来,往演武场的高台走去。 顺阳王点点头,表示同意。 平日里就是金成操练这些兵卒,而且与他们已经打成了一片,自是熟络。 金成离去,就只剩下张勉和顺阳王两人,清晨微风和煦,吹拂着两人的面庞,一阵沉默过后,顺阳王先是开口,笑道:“张子此行,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金将军而来吧?” 顺阳王果然是顺阳王,直接一语道破,看出了这一点。 张勉抿着茶杯边缘,微微一笑,然后再将茶杯放下,淡声道:“王爷是个聪明人,那顺便猜一下,张某此行的目的何为?” 顺阳王沉吟片刻,面上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若隐若现,像是心中清楚,却又有些不清楚。 就像金成说过的那样,对顺阳王有时候既感觉看得懂,有时候又感觉看不太懂。 默然了一会之后,顺阳王指着演武场的兵卒,抿笑道:“如果本王猜得没错的话,张子应该是为此而来。” 这个顺阳王果然心思敏捷,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张勉的想法。 不过张勉还是想要深挖他的想法,如果就这么容易让他猜到了,这就太没意思了。 “王爷,我就一白身而已,为你这些将士有何用处?” “张子不用,但司马大人要用,本王已经想过了,既然此次司马大人一同前来,那就说明此次的行动,是受陛下所命令,再者本王的顺阳郡距西戎国都不远,且西戎国君刚暴毙不久,内部混乱,此时正是进攻西戎国的最佳时机。”顺阳王的一番解释,把事情的原委剖析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而且丝毫不差,足以让人感到瞠目结舌。 听闻此言,张勉内心再次掀起波澜,没想到顺阳王的心思如此缜密,比他之前想象中的还要敏锐得多,而且将里边的各种因果关系,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就仿佛有了先知一样。 张勉喟然一笑,摇头道:“顺阳王果然心思缜密,不愧为当今诸位藩王之首。” 接着张勉又是沉声道:“既然王爷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张某也开门见山,不跟王爷绕圈子了,没错,此番张勉来到顺阳郡,不仅仅是为看我兄弟金成,而且也是为了向王爷请求出兵攻打西戎国,这也是陛下的心愿。” 这句话已经憋了好久,现在总算说了出来,整个人都感觉释然了。 哈哈哈! 顺阳王突然发笑,让张勉疑惑不已。 “王爷为何发笑,莫非是张某说错了什么?” “张子,本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王爷问了便是。” “若是本王不答应出兵,张子该当如何?”顺阳王莞尔一笑道。 张勉正了正色,答道:“若是王爷不答应,张某自有办法让王爷答应。” 哦? 顺阳王轻咦一声,双眼眯成一条缝,笑道:“不知张子该当如何做?” “王爷虽说麾下良将过百,兵卒近十万,粮草丰盈,但王爷可听过唇亡齿寒的故事乎?” “本王未曾听过。”顺阳王摇头。 “那张某便给王爷讲讲这个故事。” ………… 说完之后,顺阳王端起茶杯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出言。 他也在心中权衡其中的利弊。 张勉之所以给他讲唇亡齿寒的故事,就是让他知道,即便现在不出兵,日后在西戎国另立国君之后,恢复了秩序,到那时候,想要覆灭它,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而且西戎国根基尚在,加上其本身将士凶悍,若是不抓住这一时机,对方反扑的话,那对顺阳郡的伤害更大,让无辜的将士因此而作出无谓的牺牲。 顺阳王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这一点相信他也已经看得出来,不然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快想通了这些。 “可我顺阳郡坚如磐石,即便本王坚守不出,不出三五月,西戎贼人也攻入不进来,他们对我等也无能为力。”顺阳王辩解道。 “难道王爷这辈子就只想一直据守顺阳,而对宏图大业无所图吗?西戎大地广袤,那里有着更多更广阔的水草和地,难道王爷就不想取而代之,当未国开疆拓土的第一功臣,真正屹立于诸侯之首吗?” 张勉的这一番话,说得顺阳王竟有些无以回答,但心中的那团热烈的火焰却因此被点燃起来。 他当然想过,想过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再只是顺阳郡一处,而是有着更为广阔的土地,牛马和人口,他有着雄心壮志,想要开疆拓土的愿望决不低于其他任何诸侯,甚至还要更为强烈。 他陷入了深思,开始思忖着这些想法,竟隐约之中被张勉的话所触动,那久违的壮志雄心又重新浮现而出。 第二十三章 湖面乘舟遇异人 “王爷?” 张勉见顺阳王拿着茶杯不放手,一直在沉吟思考,出兵,或是不出兵,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难以马上做出决定的事情,所以更是要慎重对待。 “王爷?”张勉连续喊了他两声。 顺阳王方才缓过神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考虑得如何了?”张勉追问。 “张子,这出兵之事,本王一人也不能作出决定,得下来与其他将军一同商量才是,接下来的几日,你便留在顺阳郡中,待得本王与诸位将军商量出结果后,再与你答复如何?” “这是应当的,不过此事比不得寻常事,若是迟了的话,很可能就错过了最佳时机,到时……”张勉还未说完话,顺阳王便说道:“给本王三日时间,三日之内,定当给张子一个答复。” “好!”张勉面上浮出微笑,端起茶杯,说:“那就以茶代酒,张某等王爷的消息了。” “好!” 两人同时端起茶杯,一同仰首饮下。 ………… 湖面上。 一叶扁舟中,摆着一张方桌,张勉和金成两人对酌小酒,张勉身穿着一袭白袍,宽大的袖子,宽松的白袍,如同一位隐士,而金成穿着一套褐色长袍,也同样有着飘逸出尘之感,两人就坐在扁舟之上,湖面波光粼粼,水波不惊,其湖水的表面没有任何的涟漪,看起来就像是一面光洁的镜子般。 除了偶尔微风吹拂之外,便是那空中的飞鸟越过的声音,清幽的湖面上没有丝毫扰乱之物,心境也不由得在此变得平静了下来。 云雾漫布在这湖面之上,清晨时分还有些许水汽的弥漫,能感觉到淡淡的湿润气息。 “二哥,王爷这几日都在与诸位将军商讨出兵西戎一事,看来他应该早有此打算,你再等上两日,应当就会有了结果。”金成给张勉倒下一杯酒,一边说道。 “王爷也许诺过了,三日之内必给我答复。”张勉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道。 嗯? 张勉在喝了这酒之后,顿感有些不同,将酒杯放在眼前,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金成嘿嘿一笑,说:“是不是很好喝?二哥。” “嗯,此酒醇香可口,喝下之后甚至有些甘甜之感,别有一番滋味。”张勉品尝此酒后评说道。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酒我是在一位仙人那里得到的。” “去你的,别跟我开玩笑,这世间哪来的仙人。”张勉苦笑道。 “真的,你别不信啊二哥!”金成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仙人是何模样,又在何处?” 嘿嘿! 金成憨笑着摸了摸脑袋,“这仙人的去向我哪知道,他来无影去无踪的,但那仙人当时我真的就是在这遇到他的,当时穿着跟你差不多的衣服,看起来就是有着仙风道骨的模样,说他是来自九州故土什么的,反正说了一大堆玄之又玄的话,听都听不懂,最后就给了我这壶酒。” 狂晕! 张勉差点没直接掉到湖里去,这金成什么脑回路,居然连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给的酒都敢喝,也不怕被毒死吗? 关键连他也一起喝了,想到这里,张勉就一阵无语,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咳咳咳。 张勉干呕了几下。 “二哥,你怎么了?没事吧?”金成见张勉忽然干咳,登时感到有些奇怪。 “你别再给我喝那酒了,你不怕死,我还想活得长一点。”张勉瞪了他一眼,无语道。 “这酒又没毒,你看我都喝了大半壶了,这也不是没事吗?”金成笑道。 ………… “古人却道神仙好,却不知凡人恼,古人却道长生好,却不知人生苦……”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连说带唱地传了出来,而这声音有着明显的沙哑和低沉,但通过唱出来之后,反而觉得有着不同一般的空灵。 张勉和金成两人顺着声音的来源之处看了过去,在湖面的雾气中,他们俩看到一只扁舟泛泛飘来,待得距离近了之后,那吟唱之人也能渐渐看清。 只见泛舟而下之人,是一位头发有些斑白,穿着一袭白袍,整个人看着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样子,不同于一般的人。 嗯? 金成见状,瞳孔骤缩,面上有些激动,急声道:“二哥,就是他!就是他给我的酒!” 张勉苦笑摇头,不就是给一壶酒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而且这人莫名其妙地在这里出现,想想也是够怪异的。 更为诡异的还在后面。 明明刚才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可转眼间,那人又突然消失了,而且是凭空消失! 一个大活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消失在眼前,这已经足够让人难以置信的了,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人呢?”金成环顾周围,怎么都没有发现那人的踪影。 “你问我,我问谁啊?”张勉也是一脸的黑线,这大白天的,居然发生这种诡异之事,也太不可思议了吧,看着面前的空空如也,身上的寒毛都开始竖了起来。 “两位既然不喝老朽的酒,那老朽自个儿喝了便是。” 突然那个陌生的声音在张勉和金成两人的背后响了起来,张勉一瞬间感觉脊背冰凉万分。 “什么家伙呢这是!”张勉正想发脾气,转首一看,见这人闲情逸致地自己倒酒,喝酒,根本无视旁人。 “仙人,你怎么弄的,一会来一会又消失的,你是不是会仙法,能教教我吗?”金成一副极其崇拜的样子,不断询问此人。 近看之后,张勉也发现此人的不同之处,而显眼的便是他的面相。 颧骨突出,额头光滑圆润,鼻子大而挺,那一双剑眉盛气凌人,眼若丹凤,深邃如潭,其一身白袍,有着飘逸出尘的气质。 “哈哈!”他倒着酒,大笑起来,朗声说道:“我等只是凡人之辈,何来仙人之骨!” “那飘渺的仙人之说,只是凡人美好的想象罢了,我倒是想要当那仙人,不过老夫这一世怕是不可能喽!”他仰首喝着酒,咧嘴笑道。 第二十四章 奇人轶事为怀仁 湖面上,余波微漾,带着些许涟漪,轻柔如丝,一叶扁舟在湖面上轻轻晃动,好似一片绿叶般,在这湖面中碧波荡漾,却又没有丝毫的声响,寂静不已。 张勉观察着面前这名神秘的异人,总觉得他有着不凡的气质,不管是从相貌还是由内而外散发的那种感觉,就是跟一般人有着不同之处。 金成这二愣子,总觉得他就是个仙人,跟他在那聊着各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反正张勉是听不懂的,但听着听着,张勉却也觉得他说的东西有些趣味,也开始融入到里面去,渐渐地,他们三人坐在这一叶扁舟中,饮酒阔论。 从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说到天下大势,然后又聊到了各国的风俗文化,其见解之广,令人叹为观止,就连张勉这个从后世来的人,都觉得这个异人是真的不一般,从他所说的话当中,甚至能够体察得到,他不仅去过那些国家,而且对当地的人文风俗情况了如指掌。 所以才能够说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若是换成一般人的话,你就算让他来编,都根本编不出这些东西来。 这个人的确不简单。这是给张勉最直观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的见识已经可以碾压大多数的人,但现在在碰到这个人之后,发现自己的想法原来是片面而大错特错的,世间奇人无数,而这个人便是其中一名。 金成听着这个人说的话,已经被吸引得有些找不着北了,那傻愣的样子,有些呆,又有些愣。 因为说的那些东西他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所以觉得特别地好奇,经常就是不停地追问。 而这人也是够有耐心地回答,而且说起话来有条不紊,不紧不慢,根本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看到他这副模样,张勉对他又是有了新的认识。 在这个文盲比知识分子多得多的时代,那些有知人士,总会自带一种傲娇的本能,用一种俯瞰苍生的目光看待这一切,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所以对旁人的耐心更是锐减了许多。 文人相轻,便是如此。 但这个人却没有流露出这样的感觉,金成像个小白鼠一样,无论提出什么问题,他都能够对答如流,并且有着不一般的耐心给他回答,关于这一点,张勉自问都可能做不到。 “老夫给你的这酒,是为甘露所酿,常喝之后,便能强身健体,还能抵御百病,不易为病邪入体。” “如何能够得知呢?”张勉喜欢挑刺。 这个异人听了之后莞尔一笑,抿着酒杯,说道:“你们二人可看得出来老夫的年纪几何?” 张勉和金成两人对他再次上下打量。 “四十。”金成说。 他笑着摇头。 “六十?”张勉故意往大的说。 他还是笑着摇头。 这下张勉和金成是真的惊了,因为看他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六十岁以上年纪的人,什么叫鹤发童颜,这个就是了,而且看他那微笑的样子,张勉感觉自己猜的岁数都还没着边。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身份证,不然怎么核实他的年纪,万一他说个八十岁,那岂不是也不得不相信了? “老夫今岁已经九十了。”他语气平淡地说道。 噗! 张勉差点当场吐血,你丫怎么不说自己一百岁算了,就这个样子,居然自称是九十岁,有这样九十岁的人吗?反正张勉是没见过,这家伙是吹的吧,这是给他的第一感觉。 “如果两位不信,那老夫也没有办法,自是远去罢了!”说完,他袖袍一挥,自己身形竟如移形换位般,又出现在旁边那只竹舟上,这根本就已经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范围内,张勉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只在那些小说中看到类似的情形,可这是在现实啊,并不是小说世界中啊! 这家伙难道真会一些仙法? 不然这移形换位之术又该作怎样的解释? “道长!请留步!”张勉朝他喊道。 “还有何事?”他回首而望。 “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张勉,今日有幸识得道长,是为荣幸之至,如若道长不介意的话,还请留下一叙,结交一番也未为不可。” “张子之名声,享誉天下,今次见到张子,也当为怀仁之幸。”他微笑着双手作揖,笑道。 怀仁? 张勉心中一惊,忽然记了起来,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他不就是那个对玄学有着深刻研究,并且传闻说通晓天文地理的那个怀仁吗? 从刚才他那一系列的表现来看,真的像是人们所传闻的那样,就是一个懂得玄学,无所不知的那个怀仁。 想到这里,张勉登时心中一喜,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没想到这随便出来走走,竟也能遇到这个传闻中的人,这该是有多大的运气才能这样。 如今在军中,正缺少像他这样一名懂得玄学,又通晓天文地理的人,如果有他在的话,或许对现在的形势起着如虎添翼的作用。 西戎国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国度,因为不管是张勉,还是金成,都从未进入过那里,更别说对那里的地形地貌,以及风土人情有个比较全面的了解,但恰恰就是怀仁这个人,对那里的各种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如果能把怀仁这张活地图纳入进来的话,那此次攻打西戎国便多了一分胜算,而且也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人员的伤亡。 “张子为何如此惊讶,难道老夫是有何不对的吗?”怀仁见张勉异常讶异的模样,有些疑惑道。 “怀先生多虑了,只是张某觉得能在此处见到先生,实属荣幸,因此感到惊讶,刚才不知先生名讳,深感歉意,还请先生多多海涵!” “诶!世人的这些拘礼,老夫从来不在乎的,你也不必再作。” “见与不见,全是上天的安排,你与我相见于此,也是天的旨意。” 怀仁不管说什么话,都开口闭口不离一个“天”字,从他的话中,你能感受到一种天大于一切的意味,所有事自有天来安排。 或许也因为如此,所以怀仁显得孑然独立于世人之外,久而久之,他那仙风道骨之象便日益形成,就这样给人直观的感觉。 “既然上天有意安排你我相见于此,那必定有着他的意愿,而这个意愿便是请先生与我同归,回去之后,我等二人好好畅聊个三五夜,张某心中还有许多不解的疑问想要请教先生的。” 听闻此言,怀仁喝了两口酒,哂笑道:“老夫已经是垂垂暮年,随时都会化为一抔尘埃,又有何德何能交与张子的,呵呵。” “先生此言差矣,姜子牙年过古稀,方才辅佐文王成就霸业,尚且不晚,先生通晓天文地理,精通玄学,更有着经纬之才,是为大儒风范,此才若是不用在王霸之业,那便是浪费了。”张勉试图说服怀仁,将他引入到自己的思路当中。 “姜子牙为何人?”怀仁问道。 “此人乃世之大才,已然逝去。”张勉答。 怀仁低首,双手合十,作慈悲状。 沉默半晌后,他方才抬起头来,说:“世间生死皆有因果,人之将死,天意难违。” “走吧,老夫这就跟你去,想要知道些什么,老夫给你作答便是。”怀仁在舟中划水,慢慢地移动到岸边,张勉见状,面上一笑,让金成将舟楫往岸边划去,两人也走到了岸边。 “先生为何突然又答应了张某?” “老夫这一世本就是为了众生解惑而活,你心中有疑惑,老夫自然应当挺身而出。” 好吧!这个解释的确很强大,让张勉有些无言以对。 顺阳郡。 张勉、金成和怀仁他们三人走在街道中,怀仁一路上都在说着各种话,诸如指着别人卖的东西,来自何地,来自何处,又有着什么效果,是何味道,刚开始听的时候,觉得他的确博学多闻,但说得多了,甚至感觉有些招人厌,觉得有些心烦云云。 张勉的的宽容度非同一般,他不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这一切,反而用欣赏的眼光去对待。 “二哥,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他一个人在那里叽里咕噜地说,跟和尚念经似的。” 金成在张勉耳边悄声说道,他可没有张勉那么大的肚量,怀仁说得多了,他就开始烦了起来,忍不住开始有了抱怨。 张勉每当听到这些抱怨时只是莞尔一笑。 不过让张勉叹为观止的是,这怀仁真的就像行走中的活字典一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好像就没听到过他不知道的事情。 哪怕再小的东西,都能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这个能耐,说实话,还真没多少人可以具备。 “这位公子,老夫看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还请留意一二才行。” “你才有血光之灾,你有毛病吧?” “这位姑娘,老夫观你眉心发红,近日有桃花之运。” “老东西,你瞎说什么呢,我已有夫家,走走,一边去!” 怀仁走在路上,就像个江湖道士一样,走到一处,逮到个人都要评点一番,话说得不中听,又得引来众人的谩骂,弄得张勉尴尬不已,甚至都不想与他走在一起了。 而金成更是早已经躲得远远的。 ………… 来到金成的府邸,怀仁于一处空旷之地盘腿而坐,只见他闭着双眸,双手自然垂在双膝之上,然后挺直了腰板,腹部此起彼伏,气息平稳,由内而外,仿佛整个人遁入了空冥,将自己置身于物外。 金成看他突然变得这样,登时疑惑地指着他,对张勉问道:“二哥,他这是在做什么?” “没看到吗?打坐啊!”张勉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说道。 像这样的世外高人,你总是无法猜测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心思让人难以捉摸。 “就让他这样吧,我们坐着等就行了。”张勉来到旁桌前坐下,与金成一同倒酒,品酌。 可谁知道,怀仁这一打坐,就从午间坐到了傍晚,又从傍晚坐到了暮色时分,渐渐地,随着夜幕的降临,他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整个人几乎就没有片刻的挪动。 张勉还以为他坐着坐着就嗝屁了,还让金成上去探查他的气息,金成经过探查后,转首对张勉小声说道:“二哥,还有气儿。” “那就好。”张勉松了一口气。 这怀仁的确不似常人,常人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一天才怪了,别说打坐了,就算随便坐着不动,一般人根本就坐不住,可想而知他的定力是该有多好。 是夜。 天空已经飘起了繁星点点,闪烁的星空的,高挂着明亮的弯月,只见那皎洁的月光铺洒着大地,银色的月光,映照在怀仁的身上,看着就像是自带闪光特效的人。 呃。 金成和张勉看着他那样,自己都快打了瞌睡,几下醒来,又看到他仍坐在那里,两人又继续眯眼睡着,当不知道何时,张勉突然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后背,他身子一激,赶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敏感地转身,然后后退几步。 “谁?”张勉直视前方,仔细一看,原来是怀仁,当即心中一松,怪责道:“先生为何要故意吓张某,在这幽静的夜色中,有时候吓人会出人命的。” 怀仁呵呵一笑,说:“这世间皆为实物,人心中之所以恐惧,是对那未知充满的恐惧,但心中无物,不将那些未知之物放在心中,便再无恐惧之感。” 又是这些大道理。 张勉感觉自己有一种被洗脑的感觉,从遇到怀仁这个人以来,好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斥着一种能够刷新自己三观的感觉,而这种感觉特别地强烈。 “先生已经打坐一整天,不知先生可有何收获?” “嗯,老夫趁着今日打坐之时,已经神游四海,在这寰宇之中云游了一圈。”怀仁挽着袖袍,轻轻理了理袍上的褶皱,不以为意地笑道。 而这时候张勉和金成两人看着他直瞪眼,愣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五章 礼贤下士兼听明 元神出窍,神游四海。 这不是玄幻小说才会出现的情节吗,这个怀仁是走错了频道了吧? “先生,请问你云游至何处,又从何处而归?”张勉哂笑道,对于他说的这些话,张勉是半信半疑的,就算你再怎么神人一个,也不会就这么眨眼的功夫神游四海了吧,更何况这种元神出窍之术对于凡人来说就只是个传说而已,根本就作不得数,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插科打诨地骗自己。 “老夫神游一日千里,越过了高山大海,穿过了山林之间,于人群中肆意高歌,张子可说老夫去了何处?” “既然先生去过如此多的地方,可有何收获?”张勉问道。 “世间之事,不是都有着目的一说,张子言之于此,老夫也无从可答。” 张勉和金成两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异人实在难以捉摸,连说话都是云里雾里,这可如何应答才是。 “王爷到!” 一道喊声出来,张勉和金成两人几乎同时朝那声音的来源之处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同时身后还跟着一队手持长兵的甲士,其森冷的铠甲,看起来幽若寒光,带着些许森寒之意。 当他俩仔细看去,只见这个人影是如此地熟悉,风度翩翩,却也有着一种威武的王霸之气,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顺阳王,他稳健的步伐,正朝着这边慢慢走来,他眸若寒星,面庞带着一种自然的森冷。 “见过王爷!”张勉和金成两人双手作揖,对其微微拱手说道。 “张子,金将军请别拘礼!”顺阳王对其二人说道,然后将他俩扶起。 “原来是诸藩王之首的顺阳王到达此处,老夫今日有幸相见,乐哉乐哉!”怀仁哂笑着道,用手抚须。 嗯?这位是? 顺阳王听闻此言,转首视之,见怀仁有些面生,当时不禁一怔,面露疑惑低声道。 “王爷,这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怀仁先生。”金成在他耳边悄声道。 怀仁先生? 顺阳王微微皱眉,他眼睛一瞥,再次对怀仁上下打量起来,思忖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了然地点了点头,指着他,惊讶道:“难道先生便是被称为神算子的怀仁?” “哈哈哈!世人给老夫起的名号太多,老夫反而记不清这些。” “原来真是先生亲临,本王失敬失敬!”顺阳王一听到是怀仁,当时面色一变,迅速变得谦逊了许多,对怀仁又是拱手,又是恭声,是以上宾之礼待之。 顺阳王向来礼贤下士,对待有才之士都会如此礼遇,更何况是享誉天下的怀仁,对其更是重视,顺阳王马上命人将椅子和桌子等抬了过来,然后他们几人就围在桌前谈论。 夜色暗淡,仆人点上蜡烛,将周围照亮,他们几人围桌于此,顺阳王开始对怀仁询问,从天文聊到了地理,而怀仁也是对答如流,基本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听了怀仁的回答之后,顺阳王更是兴致盎然,对他这个罕见的大才更是敬重几分,在这世上,能与他平等对话的人并不多,张勉算一个,而现在怀仁又算是一个,这两个人在他看来都是有着经纬之才。 “先生,近来本王有一忧,不知能否给本王解上一解。” 怀仁单手抚须,微笑道:“若是在下猜得不错的话,王爷应该是在为是否攻伐西戎国一事而心忧。” 此话一出,顺阳王当时面色一怔,整个人都愣住了,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惊讶。 关于这些事,他只字未提,此人又是如何得知的,顺阳王当时既惊讶,又感到心有惧意。 沉默了半晌后,顺阳王的脸色方才舒缓过来。 “先生是如何得知本王心中所想之事?”顺阳王直视着怀仁问道。 怀仁轻笑一声,并未作答。 “既然先生不说,那本王也不强求,不过既然先生能知本王所忧,必当也能解本王所忧,不知先生有何良策,能帮本王解开心中所忧。” “王爷所忧,是为患得患失,王爷麾下精兵强将,兵马粮草,比之西戎国虽不优越,但也并不处于劣势,若是以力战之,方有胜券在握。”怀仁淡然说之,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简单。 “你说本王有几成的胜算?”顺阳王忽然眼前一亮,追问道。 “六成以上!” 噗! 顺阳王差点就口吐鲜血,六成的胜算,这叫哪门子的胜券在握,这不是乱说一通吗? “王爷,战场千变万化,即便是胜者,他也不敢说自己胜算有五成以上,有两成胜算,便能出兵,有四成胜算,便能力战,有六成胜算,便能死战到底,至于八成九成的胜算,在这世上根本就不复存在。” 怀仁的一席话,似是有些道理,细细品味之下,的确如他所说的样子,世间的战争,从来没有谁有九成或是十足的把握才会出战,若是有着这样的把握,便是不会有战争一事了。 顺阳王再次陷入了沉思中,这段时间以来,他始终摇摆不定,对是否要出战都持着犹豫的态度,而现在听了怀仁的话之后,心中的犹豫反而变得有着几分的笃定。 难道自己真的应该出兵了? 就像怀仁所说的,哪怕只有两成的把握,也都要去试一试,更何况从各方面来看,这还不止两成的把握,起码超出两倍都不止了。 心中的疑虑一瞬间变得云见天开,心中的那层迷雾,仿佛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 “王爷,我觉得怀仁先生说的有道理,我等将士久经沙场,从不惧怕那群西戎贼人,而且他们占有我大未国的西北三十六郡若干年,此仇不报,更待何时?”金成趁热打铁,试图想要说服他。 顺阳王皱了皱眉,整个人陷入了思考当中。 “王爷,张某也真心希望我等能够抓住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攻下西戎国都,扬我未国之威!”张勉在一旁助攻说道。 “如今顺阳郡精兵悍将无数,粮草充盈,不会为将士的吃喝而发愁,再加上西戎国君新亡,我等更是占着无上的优势,一旦出兵,必将剑指贼军!” 剑指贼军! 顺阳王心中一震,仿佛那沉寂已久的热血,又突然涌上心头。 即便常年征战,这些年,顺阳王带领大军,不知灭下多少小国,但每次征战结束后,都仍旧感到心中空虚,那种没有棋逢敌手的失落感无时无刻不在心中萦绕。 数十年来,西戎国总像是大山一般,压在未国的身上,每次都只能是仰望,却始终未能与之有着一拼之力,只有在张勉出现之后,才看到了一丝的希望,终于挽回了未国的一点颜面,可从综合实力来看,未国与之相比,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就像张勉说的那样,现在正是击破西戎国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错过了的话,那可能就是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不仅是对顺阳王,也是对未国的一次难以磨灭的伤痕。 想了这么多,顺阳王终于想到了里边的关键之处,若是打野,以他的兵力,与西戎游骑相拼并不是什么问题,但西戎人的城池坚固,若是用兵力强攻,那最终吃亏的还是他的这边。 无论任何进攻的方法,都难以避免人员的伤亡,哪怕他倾尽全力,与西戎贼人两败俱伤,对他无任何好处,甚至会因为自己实力的大大削弱,造成根基大损,其他虎视眈眈的藩王,会趁此机会将他取而代之。 所以,这才是顺阳王最为担忧的情况,从古到今,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张大人!张大人!”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连着喊张勉的名字。 众人回首而望,还未见人,就感觉地面微微震动,并且扬起阵阵飞扬的尘埃,在空气中散布,紧接着,一台硕大的器械正被推上前来,渐渐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除了张勉之外,众人面上皆是惊讶之色,就连怀仁也不例外。 “这,这是……”顺阳王看着眼前这台高大而陌生的器械,不禁低喃道。 “此为何物,为何老夫从未见过?”怀仁终于有他没见过的东西,这让张勉心中不免有些自豪。 因为这台器械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所设计,让数十名工匠打造而成的投石机,花费了数日的连夜制作,总算是将此物给赶了出来。 这玩意儿不是用来摆设好看的,而是真正用来攻城的。 “王爷,此物名为投石机,是为攻城之用,此物对城墙的破坏力惊人,足以省下数千兵力,有了此物,攻城拔寨之功,必不用为此忧虑。” “此物有如此奇效?”顺阳王从未见过此物,所以对其充满了新奇之感,只见他走上前来,用手轻抚了投石机的轮轴,支臂,还有那盛装巨石的投石器,每个巨石足有数吨重,需要数十匹马才能牵拉得动,再加上这台投石机本身的重量,那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重量。 “此物可真是奇工异巧,奇工异巧啊!”顺阳王连声感叹道,对此物已经是爱不释手。 而怀仁也是带着好奇,不断对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个样子看着就觉得有些滑稽。 “若是有了此物,真能省去数千兵马的话,本王一定会择日攻取西戎贼人的国都!”顺阳王最终下定决心说道。 “此话当真?”张勉心中欣喜。 “当真!”顺阳王沉声道。 如果真的能给他省去数千的兵马,就能将西戎国都给攻取下来,这样的好事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来人,文书拿来!”张勉命人将文书取来,然后将其铺陈在顺阳王的面前,将笔交到他的手上,说:“既然王爷已经答应此事,为了给陛下有个回复,还请王爷在这文书上签一下字。” 顺阳王似是没想到张勉竟然还会来这么一着,登时有些愣住了,苦笑摇头道:“张子心思缜密,看来本王也被张子给算计了啊。” 张勉呵呵一笑:“王爷言重了,此物不过是一份承诺而已,王爷自是守信之人,张某相信王爷必会言出必行的。” “这是当然,本王何时说过谎话。” ………… 一夜之间,顺阳王被说服讨伐西戎国,于三日之后,亲率五万骑兵,数十名将领,以金成为大将军,车马若干,粮草辎重若干,于顺阳郡浩浩荡荡地前往西戎国都开进而去。 这一日阳光和煦,微风轻轻吹拂,在这风轻云淡之日,却酝酿着一场即将风起云涌的大战。 西戎国国都。 百姓已经闻声而动,察觉到战争的气味渐渐逼近,有的逃的逃,跑的跑,没人会坐以待毙,等着被当做鱼肉一样被架在刀俎之上。 混乱,无序。 已经成为了此时的状态,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打算,加上国君新亡,人心早已经涣散,国不可一日无君,此时国君已经逝去了十余日,却迟迟不立新君,人心不涣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殿之中。 到处充满了肃杀的气息,原本井然有序的朝堂,千夫长,万夫长等人,却个个腰间别着利刃,沉默许久,无人再出言,那个原本是国君坐着的君位上,一直是空着的。 “说吧!该如何是好,未卒已经压境,就在距离此地不足百里,如若战便战,如若降,便命人送去降书。”一名万夫长出言,打破沉默说道。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为开战或是投降这个问题已经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甚至有人因此大打出手,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主战与投降,各占半数,谁也说不服谁,最终只能这样僵持着。 可这样的僵持不能始终不是个事儿,所以才有了那名万夫长的发问。 “我等身为西戎国子民,岂能让未卒踏入我等疆土,此战,必须要战!” “呵呵,你想得简单,你可知道,此次未卒压境,可是何人领兵,又有多少兵卒,又有多少悍将和粮草,就敢在此妄言与之一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第二十六章 浩荡出战踏平路 五万兵马正在浩浩荡荡地朝着西戎国都进发,一路上势如破竹,遇到的西戎游骑如砍瓜切菜般,雷厉风行,有着极强的战斗力,金成所率的铁骑,让得西戎游骑兵闻风丧胆,连连败退。 不过一日的时间,五万铁骑就已经渐渐靠近其国都,大有着突破之势。 西戎国本身已经处于一种混乱当中,当面对黑压压的未国铁骑时,更是有着难以招架之力。 原先有着一战之力的西戎国,竟然顷刻间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再出城迎战,而是蜷缩在城池当中,有着坐以待毙的迹象。 可笑的是,直到张勉他们兵临城下,西戎国的主战派和主和派都还没有达成一致性,仍旧在为此事争吵不断。 城池外,张勉他们已安营扎寨地在城外待战,这并不是说张勉他们没有能力攻入城池中,而是给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真的不肯投降,那么借助投石机之威,也能将这个城池给轰烂。 而且这样一来,张勉他们也可以以逸待劳,恢复众将士的体力,让他们有着充足的体力与其消耗。 一连数日,西戎国都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就这样紧紧闭着,从无一人出来。 “什么时候西戎贼人变成了缩头乌龟,竟然连日里闭门不出,难道想着一直待在里面就相安无事了吗?看我不去把他们老巢砸个稀巴烂!”金成最沉不住气,一见这些西戎人闭门不出,脾气马上就爆发出来了,提着银枪,跨马而上,就想着单枪匹马冲进去。 张勉及时拦住了他,说了几句后,才让金成变得镇定下来。 “你一个人去,怕是还没靠近城门,就变成了人肉靶子,你没看见那城墙上正埋伏有许多弓箭手在那里吗?”张勉指着那城墙说道。 “怕他们作甚,反正我有银枪在手,他们拿我奈何?”金成胸有成竹地说道。 “你一人只有一双手,你瞧瞧他们多少人,箭无虚发,你能保证每只箭都能挡下?” 张勉的一番话,让金成竟被说得哑口无言。 “那二哥你说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在这里干等着吧,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这手痒痒已经好久了,谁知道这些西戎贼人这么不经打,老子还没打够,就给跑回去了。” 张勉笑了。 “有五万铁骑在此,你还担心什么,若是在三日之后还不投降,我等就将此城池给毁了,看他们还战不战!” “好!有二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哈哈哈!”金成大声朗笑,心中愉悦无比,这家伙就天生是个当兵的好料子,只要一天不动刀动枪,他就浑身不自在。 让张勉奇怪的是,自从出兵以来,怀仁的话就少了许多,这让张勉感到十分奇怪,为何突然之间他变得少言寡语起来。 当问到这个,怀仁每次都是避而不答。 一次两次还好,这次数一多,张勉也懒得再问,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攻城的上面去。 虽说有了那台投石机,但巨石却难以寻觅,就像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了硬件但就是缺少软件,而这地方皆为平地,山丘之地都难以见到,在这样的地形下,想要找到巨石,根本就难于上青天。 这也是张勉迟迟没有强攻的原因,如今未卒士气高涨,势如破竹,但他也知道,若是拖的时间久了,士气必将会慢慢下降,对整个战局有着极大的影响。 顺阳王也因为此事多次找过张勉,可每次张勉都只是揶揄几句,并没有说太多,顺阳王也自觉地没有再问。 就算金成,顺阳王两人不问,那五万将士一直屯兵在此,多少都会有一些怨言,眼睁睁地看着敌方的城池就在眼前,可就是一直不采取进攻,时间一久,各种流言蜚语都会传了开来。 有人说张勉是西戎国的细作,故意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等到时机一成熟,就会将他们所有人都赶尽杀绝。 有人还说这样的迟迟不进攻,是他们之间起了内讧,所以才会这样待兵不前。 一时间,各种五花八门的说法都有,当张勉听闻这些说法时候,当时感到有些好笑,居然还有人把自己当作是卧底了,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脑洞的确够大。 西戎兵久守城池,比张勉他们安营扎寨在外要占有优势得多,更何况此时仍旧天气阴冷,寒风呼啸,在户外更是要面临着冷冻之苦,有些不敌寒冷的兵士,手脚都起了冻疮,变得通红且疼。 随着这样的情况日渐增多,那些埋怨的声音也是在不断增长。 “张子,若是再不出兵,则未卒之士气则日渐衰弱,想要再将此城池攻下,则就难上加难了。”顺阳王在一旁劝道。 “王爷,并非张某故意待兵,而是时机未到,还请王爷稍待,若是时机一到,则将踏平这西戎国都!” 这样的话顺阳王可能听得实在是太多,这时候在听到之后,反而流露出一种质疑之色。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张勉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忧虑之感,反而变得愈加平静,因为这样的事情不止经历过一次,经历得多了,自然就看淡了。 从内心的强大程度来看,这一点张勉确实也是够强大的。 在这期间,西戎游骑零零散散地想要偷袭张勉的大营,但每次都是折败而归,从未在这上面讨到过一点便宜,反而折损了好些兵马,让他们更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直到后来,西戎国的众臣最后达成了一个共识,也就是主战。 接下来的几日里,你会看到西戎国不断开出城门,然后出动兵力,试图将张勉他们搅浑,最后再一举灭之。 几次战斗下来,西戎游骑兵早已不同于往日那般悍勇,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这样的队伍,其实是很好对付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向心力和凝聚力,不过在每次将其打得溃败时,他们都会朝着城池中转移,最终躲过了未卒的追逐。 “以为坚守不出老子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金成不管三七二十一,跨上马,持着一杆银枪,穿梭在西戎游骑兵中,那手中的银枪的上下翻飞,如那游龙般在人们面前不断乱舞,紧接着便是那些人被挑于马下的画面。 其他人见状,纷纷加快速度,没命地逃走,见到金成像是见到了活阎罗似的。 那些人逃的逃,伤的伤,甚至有的变成了张勉的枪下之魂。 轰隆隆! 就在那些西戎兵在逃回去之时,忽然听到一道巨响,紧接着,那城墙如豆腐似的,顷刻间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给砸了下来,正好飞到那城池上方,碰的一下,巨石将那城墙砸出尘埃到处飞扬,扬起阵阵白茫茫的灰尘。 张勉见状,当时不禁一怔,陡然回首望去,只见身后出现了那台巨型的投石机,而在它旁边,则看到了欧阳岳的身影,对于他来说,即便他还没开口说话,张勉就能将其认了出来。 金成也在这同时看到了他,当时的神情是又惊又喜。 “大哥!”金成朝欧阳岳大喊一声,然后马上走了过去,一年未见,兄弟见面,必然对离别之感深有感触,当初在离开之前还未有这种感觉,但离开的时间久了,哪怕是平日里有些愁怨的,现在也变得亲密起来。 “大哥,这是你带来的?”金成看了面前堆放的巨石,心中一震,问道。 “还不是托二弟的福,他自己不把这东西带来,非要让我给整来,你知道吗,为了这玩意儿我费了多大的劲儿。” 从河源郡把这么大的东西给拖到这里来,路途遥远,确实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若是一个不小心的话,甚至还有可能破坏这东西。 “大哥,辛苦了。”张勉笑道,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及时,正当整个战局处于一种低迷状态时,巨石的运送,投石机的使用,也就意味着对西戎人有着毁灭之效。 这场仗,完全有了把握。 巨石将城墙砸得坑坑洼洼,一个个大坑出现在眼前,而那些西戎兵都是连连败退,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眼看着城门被轰然砸开,其象征着数百年的西戎国的国都,就这样被毁于一旦,让西戎兵没有一处可安身之地。 战火袅袅,张勉有令在先,即便所有将士全部进入里边,也不能滥杀无辜,而是将目标都放在那些西戎兵身上。 “冲啊!”金成举起银枪,大声喊道,话音刚落,数万铁骑一齐冲去,那万马奔腾,山地震动的感觉就像是地动山摇,令人心惊不已,从整体来看,如今张勉他们所率领的军队,对西戎国所有将士加起来都要多,有着碾压式的优势。 很快地,突破国都的城门之后,西戎兵到处伏尸,那死去的兵士不计其数,被踏过的地面,留下了张勉他们所率领的数万铁骑,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战斗力。 在过去,西戎游骑就是草原霸主,只要是其到达之地,都会让敌方闻风丧胆,对他们恐惧不已,一度成为战场中的噩梦,在那段时间里,未卒从未敢与其正面交锋。 但今日之事,却一雪了当年的遗憾和耻辱,就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一天能够将西戎兵打败,并且让其败得一塌糊涂,照这样的节奏发展下去,西戎国都迟早都是要被占领的。 “弟兄们,快把这些西戎贼人给宰了,一个都别留!”顺阳王亲领着一队人马,也以压倒似的实力将那些西戎游骑打得溃败不堪,到处窜逃,城池中哭喊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看这情形,果然都已经乱了,群龙无首,就只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街道上,有着各种废弃之物,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往日的繁华和奢靡再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序,同时破烂不堪的故都,这样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生命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要重建,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没有国君,没有军队,更没有一个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人,此时的西戎人如同一盘散沙,见到张勉他们,只能如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乱飞,丝毫没有目的地。 “一小队,去把往东逃的那些家伙给结束了。” “二小队,你们去吧向西逃走的余众给结束了。” 被分出来几小队的未卒,按照张勉的指挥,各小队人各自往着不同方向快速行去。 在将那些残兵败将肃清之后,这个西戎国都整个变得安静了下来。 张勉引着剩下的将士,在各个角落将那些残余西戎兵给清干净,这样才能不留祸患,不留祸根在这里。 偌大的西戎国都,走在街道上,有一种十分荒凉的感觉,曾经那个让人仰望的存在,在这一刻终于被张勉踩在了脚下,时隔数十年后,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为了这一步,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天时地利的话,恐怕还没有这么顺利,以这么小的伤害为代价,终于将西戎国给拿下了。 尤其是身经百战的顺阳王尤为感叹,他经历过未国由弱变强,也经过未国由强变弱的过程,但始终未能将西戎国给捏在手里,可唯独这一次,他终于能够如愿,完成了曾经那个遥不可及的愿望。 “老天助我!”顺阳王笑道。 全军将士共同欢呼,那声音如同滔天巨浪般,一层盖过一层。 “不知今日我能得到多少军功,若是足够的话,我想就回去娶了公主。”金成自言自语道。 张勉无意中听到了这话,当时心中有些好笑,他还真是个直人,说为了军功,就是为了娶公主,在他眼里,恐怕除了爱武之外,便是只想着公主了。 “二哥,我们成功了!” “嗯,是成功了,如今西戎国都已经都被我们掌握之中,只要不出意外的话,西北三十六郡终将会回到我们未国的。”张勉沉声说道。 第二十七章 进攻反击拼决斗 在这个时代,其战争的主旋律仍旧是冷兵相接,谁的刀刃锋利,谁的兵力强,那就是谁在这之中占有着主动权,就像是现在,张勉他们率领的五万铁骑,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踏破西戎国都,进入到此处。 兵临城下,在大军进入到城中之后,张勉等人直接来到其大殿之上,西戎国的朝臣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那偌大的宫殿,荒芜人烟,到处都充溢着一种萧瑟之感,张勉站在这个大殿中,环顾四周,皆是西戎国那古老的图腾纹路,以及象征着兴旺之意的标志。 可以想象得出,当初的西戎国众朝臣在此膜拜其国君,山呼声响彻在这大殿之中,四海升平,疆域之广,在当时有着一方霸主的姿态。 可如今,国破君亡,国将不国,人心涣散,百姓颠沛流离,不得不选择逃亡这一条路,曾经那个屹立于诸国之巅的西戎国,在这时候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有的样子。 多年的宿怨,在这一刻终已了结,沉浮了数十年的未国,如今终于打破了这个桎梏,开始朝着新的方向出发,迎来了新的曙光。 其实最是感慨万千的应是顺阳王。 这数十年来,他亲眼见证了西戎国是如何欺压未国之人的一幕幕,但却因为实力弱小而不敢奋起反抗,直到伯俞的出现,所率铁血骑力压西戎游骑,方才挽回了未国的一点颜面。 如今在张勉的带领下,更是一举将西戎国都攻破,踏平了这个不可逾越的高峰。 听着未国众将士的欢呼声,便已经感受到他们内心的喜悦之情,那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过去十战十败,每次都让他们失望而归,并且损失严重。 而这一仗却打得酣畅淋漓,那种碾压式的战法,让西戎游骑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哪怕只要看着他们惊惧的表情,都让所有未卒感到欣喜无比。 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成就感,是在这之前都没有感受到的。 残垣断壁,竹片瓦砾,清冷萧瑟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点风吹草动,寂静无声。 “王爷,西戎贼兵还有残余,末将请求领兵将其全部扫清。”金成对顺阳王请示道。 “金将军不必着急,本王已经命人前去将那些西戎贼兵的残余给清除了。” “如今西戎国国都已然被我等掌控,得先将局势稳定下来,再图发展。” 初入西戎国,这里的人都对未卒怀有深深的敌意,刚到此地不久,就已经发生了数次西戎国百姓与未卒发生冲突之事,虽然他们手无寸铁,但那种一横起来的劲儿,不比一般的兵卒差。 “禀报王爷,西戎国的朝臣已逃出八成,只抓住了两名千夫长,是否需要带过来?”一名兵士问道。 “带过来吧!”顺阳王坐在大殿之上,两侧则站着张勉等人,只是片刻,马上就有兵士将那两名千夫长带了进来,这两名千夫长,已经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看起来面如土色,在被带上来时全身都是在不断颤抖,那惊恐无比的目光四下张望。 那两名千夫长都长得是肥头大耳,一看就是那种只会享受而从未为国效力的闲人一个,往往这种人都存在于那些大族之中,傍着家族的这棵大树,坐享其成,什么都不用做,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像这样的人还真不少,据其所知,西戎国的大族至少都有十几个,而且这都还是明面上的,如果再加上那些暗地里的,恐怕更是多上数倍。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他跪在地上后,一直在向顺阳王求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像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取得顺阳王的原谅,可是他完全错了,顺阳王见状,根本不为所动,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仍旧是一张肃穆的脸庞。 那两名千夫长低着头,用余光朝他瞥了一眼,见其无动于衷,当时他们俩就面面相觑,心神有些乱了。 “说吧,其他人都去哪了?”顺阳王语气平淡地说,面上仍是一片森寒。 “什,什么人?”两人仓惶回答。 “事到如今还在包庇?你说本王说的是何人?” 两人吓得脸色煞白,生怕顺阳王一声令下,把他们两人的小命都给弄没了。 “大人,我们二人实在是不知啊,从大人的军队进城之后,那些万夫长都早已收拾好行囊,往城外逃了去,恐怕现在已经走远,若是大人去追的话,可能也已经来不及。”一人唯唯诺诺说道。 嗯? 顺阳王眉头一皱,那两人就又被吓得脸色陡变,连忙补充道:“若是快马加鞭下,应该还是能够追得到的。” “来人!”顺阳王当即大声喊道。 “在!”众将士抱拳听令。 “让这二人带路,去找寻剩下的西戎贼臣,若是找不到,就把这两人给……宰了!” 听到这话,这两个大胖墩登时被吓得脸色煞白,再次跪地求饶,顺阳王一挥袖袍,转过身去,大有不想再加以理会二人的感觉。 就这样,这两人直接被兵士给拖走,哪怕再有一百个不愿意,结果都还是一样。 待得那两人被拖走之后,大殿之中陡然变得安静下来。 众人一片沉默。 “各位,为何又突然不说话了,此事可有问题?”顺阳王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停留在怀仁身上,指着他问道:“本王此事做得如何,先生可否明示?” 怀仁微微一笑,站了出来,说:“王爷此事做得天衣无缝,不过可能有一点,王爷却对此有了疏忽。” “哦?有何疏忽?”顺阳王听到这话,眉头微皱问道。 “王爷可能并没有注意到,那两人有可能是那些西戎贼臣故意留下来,用以混淆视听的人。” “因为他们俩,把兵士都给引了出去,这样一来,就能够调虎离山,那些人就能杀个回马枪了。”这时候张勉在一旁补充道。 顺阳王恍然大悟,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后悔道:“哎呀!本王中计了!快,快叫他们回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喊杀声,马蹄声不断,听到这声音时,不用见到人,就知道是西戎游骑来了。 果然如同怀仁和张勉所说的那样,西戎游骑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杀了回来,这一切就是个套,就等着顺阳王中这个圈套。 “他乃乃的,这群人居然还敢杀回来,明显不把你金爷爷放在眼里!待我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再回来!”说完,金成提着银枪,跨步走出大殿,其步态稳健有力,根本就不把那些杂碎放在眼里。 “三弟,你还是小心点儿,这次他们会杀回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若是有意外情况的话,就还是不要硬拼。”张勉对其叮嘱道。 “二哥,你就别担心了,就那些贼人,老子一枪一个,保证全部送他们归西!”金成提枪便走。 对方来势汹汹,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勉有预感,此次的反击,绝不会像是之前那般容易对付,甚至是很棘手的一个问题。 之前因为他们进攻突然,所以让那些西戎兵没有一个准备的时间,而现在过了这么久,那些西戎兵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准备,再次扑面而来,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张勉不放心,就尾随其后,跟了出去。 果不其然,大殿外面已经集结了大量的西戎游骑,密密麻麻将这里包围了起来,若非那五万铁骑形成的包围圈,正在与其极力对抗,恐怕早已经被这些西戎游骑给冲破了防线,直接冲进了大殿中。 未国铁骑与西戎游骑兵戎相接,那喊杀声响彻成一片,戈矛与大刀不断乱舞,传来阵阵金铁相接的声音,火花迸溅,经过长时间训练的未国铁骑,从过去的不敌,到现在能与西戎游骑有着一拼之力,这个过程确实不容易。 他们经过多少汗水和鲜血的洗礼,才能拥有今日的战斗力,只见双方的手臂上的青筋突出,兵器之间相互交接,看着就有着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杀啊!”金成大步跨出,银枪如芒,朝着那些西戎游骑猛地刺去,不过片刻,只见那一个个西戎兵应声倒下,基本上躲不过金成的一招,最多也就在两招之内就被刺于马下。 如今金成的武艺大增,在单独面对西戎兵时没有任何的惧意,反而是愈战愈勇,手中的银枪如游龙般,不断将敌军挑于马下。 而未国兵卒见金成如此凶猛,也同时被其激励,心中之火也被点燃起来,然后愈战愈勇。 这或许就是一种精神的力量,而给众将士带来这种精神力量的正是金成本人。 “杀啊!”未国铁骑众将士被金成的精神所感染,也同样齐声大喊道。 其声震天! 不过片刻,将那原本气势汹汹的西戎游骑给逼退数米,生生被未国铁骑的气势给震住了。 “一群废物,让开!让本大人来!” 忽然,就在这时,一名身披重铠的体壮男子,手持着一把黑色弯刀,骑着战马,从那西戎游骑兵的顶上一跃而下,然后稳稳地落地,战马体魄健壮,比一般的战马高出一个个头,那身上的鬃毛平滑光洁,一看就不是一般的马匹。 那体壮男子手持着黑色弯刀,凶神恶煞地朝着金成轰然冲来,金成这时候正在应付身前的两名游骑兵,如今身后又冲来那名男子,不得不腾空去应付他。 看刀! 那人挥动着那粗壮的手臂,手持着黑色弯刀,朝着金成头顶上轰然砍下,其力无穷大,幸亏金成反应灵敏,及时接下了此刀,若是换作一般人的话,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难以招架。 哐当! 金成及时用手中银枪挡下,登时传来一阵金铁之声,火花四溅,瞬间通亮耀眼,那黑色弯刀看起来也是一种精心打制的刀具,锋利无比,却也很是坚韧,哪怕在一百多斤重的银枪面前,其力度没有丝毫减弱,与金成有得一比。 “未国的家伙,你们休想占我西戎国,若是今日不从此地滚出去的话,我便是对你不客气了!” 听闻此言,金成冷冷一笑,手中持着的银枪陡然发力,隐隐间有着能够破除对方的迹象。 “西戎贼人,今日是你们的忌日,若是识时务的话,就马上从你金爷爷面前消失,不然的话,我这手上的银枪将你捅个十个八个窟窿!” “牙尖嘴利的家伙,想胜过本大人,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这名男子满脸愤怒,对金成的出言不逊很是不爽,心中极为恼怒,只见他手臂上的青筋越加突出,一根根青色的脉络看起来很是清晰,同时他的脸色也被涨得通红,看其样子几乎是尽了全力。 “我说你就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如果这就是你的极限的话,那我直接告诉你没有任何的胜算,因为我现在还未使出一半的力气来。”金成轻笑着答道。 这的确是他的实话,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没有使出全力。 “谁胜谁负,那也要打完才知道!”男子面露狠色,再次挥动着大刀,连续朝着金成用力砍去,这一次,他的速度的确比起刚才要快上一些了,而且在连续过程中,每次都会增快速度,哐当哐当的声响不断传来,耀眼的火花四溅。 金成冷冷一笑,双手执着银枪,大开大合,与其正面硬刚,若说对方风格是为巧力,那金成的风格则为刚劲,一百多斤重的银枪在他手中如同玩物一般,如银龙乱舞,带着轰隆隆的风啸声,呼呼作响。 众人见状,纷纷停下手来,就为了观看金成与那名男子的单打独斗,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打斗,短短时间里,两人的对决已经超过了一百回合,而且看这状况,似乎还没有一点要结束的样子。 第二十八章 风雪连天刀剑舞 地面的叶片不断纷飞,风呼呼作响,细密的雪花在这时候飘了下来。 金成与那名男子打得不可开交,上蹿下跳,所散发而出的阵势非同一般,其手中的兵器不断传来阵阵的金铁之声,战了数百回合,仍旧难分高下。 早已在一旁留意观察两人的张勉,对那名男子的武艺暗自称奇,因为金成已经算是军中的悍将,能与他有得一拼的武将是少之又少,甚至可称为凤毛麟角的存在。 但很明显这名男子却实属例外,能与金成匹敌,其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 “若是能将此人纳为己用的话,那就好了。”张勉心中暗道。 此时的金成正与此人大战正酣,刀光枪影不断闪烁其间,那猛烈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而且一次比一次地强烈,周围的人自觉地向后退却,让出一大块空旷的位置来,让两人有个全力施展的机会。 在雪花的飞舞中,他们二人身上已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地面上留下了很多打斗的痕迹,其范围之广,看着不像只是两个人打斗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闪出,挡在金成和那名男子的中间,剑光快速闪动,以一种肉眼难寻的剑招,极力对抗着那名男子的刀光,金成见状,当时一怔,低声道:“二哥,你这是……” “你先退下,让我来领教领教他的剑招如何。”张勉把金成支开,金成点头应下,随即收回手中的银枪,转身退去。 “二哥,你小心点儿,此人有些难缠。”金成在离去之前在张勉耳边提醒道。 张勉微微点头。 那人见张勉突然出现,当即面露冷笑,带有几分嘲弄,说道:“未国人看来只会说说大话,却没多少有本事的人嘛!” 此话一出,未国众将士怒目而视,手中紧攥着兵器,似是蠢蠢欲动。 “各位弟兄先别着急,有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他再嚣张下去,诸位有谁会擂战鼓的?”张勉朝着众人群中看去。 “大人,我会!”其中一人举起了手。 “好,那你便去擂战鼓,今日我要将此人手到擒来,各位可为一观。” “哈哈哈!大话连篇,尔等……” 砰砰砰! 战鼓响起,那震天动地的鼓声,在众人耳边传来,仿佛敲动在每人的心田之中,战鼓声本身带有一种能够令人积极应对,且可以催人热血的感觉,在战争中可以很好地提振士气,激励众将士的作用。 这鼓声一响起来,众将士不自觉地感到热血沸腾,他们每个人的面庞上都带着一种肃穆之色。 鼓声震天,众将齐心,决此一战。 张勉冷笑一声,手执着泛着寒光的龙渊剑,拍马而上,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人猛地冲去,张勉的坐骑为爪黄飞电,其特点即为爆发速度快,比起一般的战马有着更为迅疾的动作。 不过晃眼间,其身压上,很快靠近那人,就在距离不远之时,张勉面色一沉,手中的龙渊剑如闪烁的光芒,犀利地朝着那人脖子上刺去,那人面色大变,似是想不到张勉的动作居然会如此之快,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快速移动,在那一刻中他微微怔了片刻。 但他始终还是经验丰富,很快又从中反应过来,面露狠色,挺刀朝着张勉压来,那锋利的刀芒不亚于任何兵刃,但在龙渊剑面前,却显得黯淡无光,一直被张勉压着打,与张勉的差距很快就显现而出。 众将士见张勉占了上风,其擂鼓之人更是卖力,那擂动的鼓声不断加快,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而在这之中,张勉手中的龙渊剑更是上下翻飞,其剑光如寒,让得那人几乎有些应接不暇,变得吃力了许多。 “二哥现在的剑法竟变得如此高超了啊!”金成在旁观战,见张勉将龙渊剑舞得如此炉火纯青,有着难以寻迹的可怕,他咽了咽几口唾沫,他心想如果他是对方,情况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恐怕也只能勉强应战,甚至会比对方情况更为糟糕。 顺阳王见此状况,只见他眼中也是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 “看不出来张子竟然是一名用剑高手,如此剑法当真是炉火纯青,天衣无缝。”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已经有些呆了,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决,这样的场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多少人更是这辈子都可能看不到一次。 刀剑声,声声传来,张勉的动作翩若惊鸿,飘逸出尘,剑法更是如影随形,变换不断,让人难以捉摸,而对方的刀法则直白了许多,刀刀重重落下,其刚猛劲烈,再加上刚才与金成一战,已经将此人的体力耗得七七八八,在面对张勉时显得力不从心。 “是该结束了!”张勉冷冷一笑,那手中的龙渊剑陡然变换万千,如同时化作万把利剑般,猛地朝着那人陡然袭去,这是之前伯俞教他的另外一个剑招,此剑招威势凶猛,一旦发出,任凭对方再强,中了此剑招之后,即便不死,也会因此受重伤。 那人见此招发出,眼中尽是惶恐,执着大刀的双手,竟不由自主地感到剧烈的颤动。 “这,这是……”那人嘴上低喃,面色大变,这一刻,他竟有些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见过不少的用剑高手,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像是张勉这样的,那种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将他全部包围。 他愣怔在那里,这一刻就像是凝固了一样,他没有作出任何防御的动作,完全就像是毫无反击之力的白纸,任凭张勉的剑招将其击穿和冲破。 那些围观的西戎兵见状,都禁不住为其捏了一把汗,他们见自己的将军眼看着就要被张勉打败,却又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 “结束吧!”张勉嘴角上扬,手中的龙渊剑顺势一挥,仅仅一瞬间,在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情况时,只见那人手中的大刀直接脱手飞出,然后应声倒地,满是痛苦地抱着脑袋,在地上来回打滚。 全场一片静默。 他们根本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突然之间就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张勉将龙渊剑收回剑鞘后,背负着手,看着面前的这人,冷声道:“若是现在求饶的话,我兴许还可放你一条生路,但若是还想反抗的话,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说话声清淡而没有任何的情感,在这冬日里更是让人感觉到一种冷若冰霜。 西戎兵见自己的将军已经无力再战,纷纷上前想要将他拉回来,可是他们稍微动一下,却又被张勉给用剑打断,他冷声说道:“你们谁敢妄想动一下,你们自己小命就也留在这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停滞了下来,再也不敢妄动半分,互相看着对方,就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 再也无人敢动。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知道何为真正的强者,知道张勉这个人的可怕之处,若是早知如此,他们就不应该去招惹这个狠人,如今沦落到如此落魄的地步,也是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其他人。 到底该怎么办,他们左思右想,似乎除了认输之外,就别无他法,他们将军若是没了命,他们这些人也就变成了一盘散沙,最后一样会沦为未国人刀刃下的亡魂。 在迟疑了片刻后,众人小声低喃,脸上闪烁着不甘,但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此时的他们没有任何选择,只能顺从而为,顺势而为。 “大人,我们认输吧……”西戎兵恳求他们的将军,也就是那名千夫长。 他此时还感觉腹部隐隐作痛,刚才他的确是受伤不轻,不过也同时感到庆幸,如果不是张勉留有一手的话,他的小命当场就给弄没了,之所以能够留有一口气,完全就是幸运而已。 不投降,不认输的话,肯定不可能留有一条活路,最终还是死路一条,但如果认输投降的话,作为留在国都最后一支的军队,那就意味着国都的沦陷,其他西戎兵则已经逃至其他郡中,至于能不能卷土再来,那都是两说的问题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他只是喟然一笑,没想到为西戎国奔波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要让他背负这罪恶的一切,他悔恨莫及,但却又极其无奈。 “苍天啊,这是要亡我西戎国啊,为何不给西戎国一个机会,给百姓一个机会?”他仰天感叹,苦笑地说道,那个样子充满了怨恨,也带着愁怨,对他来说,这就是一次灭顶之灾,至少对于西戎国来说即是如此。 思忖片刻后,他洒泪而别,在众人不注意的情况下,他用刀尖捅向自己的腹部,噗的一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腹部也是鲜血直流,很快地,整个人便是躺在血泊当中,完全没有了呼吸和生命体征。 “大人!” “大人!” 西戎兵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看着他躺倒在血泊之中,众将士纷纷下马,聚集到他身边来,顿时响起了一片片哭泣声。 “这是条汉子。”张勉没想到此人竟会如此刚烈,居然会走上这条绝路。 “哎,可惜了。”张勉不由得感叹,此人忠肝义胆,是西戎人中为数不多的忠义之士,若是将其纳为己用的话,必然会壮大自己如今军中的实力,此人武艺高强,只不过性子太倔,也太过刚烈,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竟会选择这条绝路,确实有些让人惋惜。 此时白雪飘飘,竟有些变大了起来,鹅毛般的大雪飘落在他的身上,将那鲜红的血泊慢慢地染成了一片白色。 风声潇潇,此时的气氛有些悲凉,虽说西戎人是为未卒之敌,但像这样的忠义之士却值得让人敬佩,宁死而不屈,光是这样的品质就值得众人所钦佩的。 因为他的逝去,此时的西戎兵再无一人恋战,就像是主心骨消失了一般,没人再想跟这次战斗有着任何的联系。 登,登,登……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悠扬空灵的琴声传了出来,那些西戎兵仍处在悲伤的状态中,听到琴声传来,马上转首循着声音的来源之处看去。 “何处传来的琴声?这是何人在弹奏?” 他们四处寻找,当环顾四周过后,只见张勉盘腿而坐,面前放着一架古琴,斑驳的琴身上带有一种古旧岁月的印记,他面色平静,手中的十指轻抚在琴弦上,当食指拨动,勾在琴弦上时,一种带着些许悲伤的琴音便是陡然而出。 琴音和缓,如那潺潺流水般缓慢流动,带着淡淡的哀情,听者暗自神伤。 “此琴音是敬你一条好汉所奏,可惜你投错了主子,下一世吧,若是再有下一世,就别再投去那西戎国了,来未国就好。”张勉一面弹奏着,一面低声喃喃,众人悄若无声,都变得一片沉默。 待得琴音渐渐变小,那些西戎兵的心情也变得平静了下来,竟接二连三地将手中的兵器扔下,不一会儿,所有人手中的兵器都被扔下,出其不意地半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朝着张勉低首道:“张大人是为当代名士,以君子之度量,不以个人之好恶度人,我等众人,愿此后与张大人鞍前马后,为张大人效犬马之劳!” 看着这数千名西戎兵突然在张勉面前跪下,并且说出了这一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什么情况这是? 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感受,他们搞不懂为何突然之间这些西戎兵又突然归降。 但如果仔细一想,便是很容易就能想得清楚。 这些西戎兵作为留守在西戎国都最后的军队,早已是作为所有西戎兵当中的弃子,他们的生死已经不由自己掌控,之前之所以还在负隅顽抗,那是因为有那名千夫长作为主心骨在带领着他们。 可是如今随着主心骨的逝去,他们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不知道未来将去向何处,已经变得毫无目标,而从张勉为其弹奏琴曲,为其安魂的时候,他们便知道张勉是一位名士,那个有着宽广胸怀,且懂得大义的人,而这样的人正是他们愿意追随的对象。 哪怕在将来粉身碎骨,或是陷入万劫不复,他们都无怨无悔。 第二十九章 捷报传来前相见 “捷报!” “捷报!” 未国的宫中。 连续传来宫人的大声宣报,偌大的宫中,数名宫人的连续传达,直接传到了大殿中,一直传到了未明宗的耳边,大殿之中,文武百官衣冠严整,各自手持着笏板,面色肃然,可是当听到这个消息后,众人当时面露惊讶之色,纷纷低头议论了起来。 特别是未明宗,原本在这清晨时光,晨光熹微,刚上早朝不久,睡意还未全醒,有些打着哈欠,当听到有人传来捷报时,那还有些睡意的朦胧,登时就清醒了过来。 “是何捷报?”未明宗急声问道。 在众朝臣的目光注视下,捷报官上前数步,来到未明宗的面前,先是双手作揖,朝他微微拱手,随后低首说道:“禀报陛下,根据臣等刚刚所得到的消息,顺阳王、张子等人已经率领五万铁骑,成功进入西戎国国都,并将其国都中的西戎游骑皆数归降,已经纳入我大未国的麾下,而其他西戎贵族尽皆四散逃走,溃不成军,我大未国的铁骑已获得了大胜!” 捷报官说话铿锵有力,语气含重,有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在他心中缭绕。 不光是他,就连在场的所有朝臣,在听到他说的这些话之后,都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一个个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心中畅快无比,如果不是在这朝堂之上,他们可能个个都欢呼了起来。 而未明宗则紧抿着嘴唇,脸庞上带着些许颤动,脸色瞬间变得潮红,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溢于言表。 他坐在龙椅之上,身体猛地向前倾,瞪大了眼睛,手掌紧握着龙椅的扶手,激动道:“爱卿此言可是真的?!” “陛下,微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有所欺瞒!”捷报官低首沉声,根本不敢说一句假话,欺君之罪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其他人可知此事?”未明宗睥睨一扫大殿中的众人,面色一沉,问道。 各个朝臣面面相觑,眉宇间带有一抹踌躇,最后户部尚书李衡才走出官列中,手持笏板,低首道:“禀告陛下,此事臣等也是刚刚知道,此事当为真实,谅谁也不敢以此事来欺瞒陛下,陛下大可放心!” 嗯……未明宗微微点头,咄咄逼人的气息方才和缓了一些,见状,众臣心中这才轻松了一口气,他们见识过这个未国皇帝的勃然之怒,特别是在这种问题上,更是不能有任何的隐瞒,不然的话,那将只会受到其雷霆大怒。 “那你便给朕说说,他们是如何攻破西戎国都,又是如何招降那些游骑兵的。”未明宗指着捷报官,让他来给自己陈述当时的情况。 捷报官咽了咽一口唾沫,他还从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着当朝的圣上陈述过何事,当时的心中十分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特别快,面上冷汗直冒,一开口甚至有些结巴起来。 “朕又不是狮虎猛兽,还能把你给吃了不成?如此紧张此是为何?” 一听未明宗说了这话,他更是心中忐忑不已,甚至双腿有些软了下来,如果不是身旁的官员及时拉了他一把,可能就直接瘫倒在这里了。 “微臣向来胆小,从未在陛下面前禀报事务,今日得此领略陛下龙威,微臣深感惶恐,恐陈述之语为陛下所不喜,因此心惊胆战。” “朕又不是暴君,你如实把话说了,朕还能怪你不成?”未明宗面色一沉,说道。 “是,是微臣的错,微臣这就如实说来。” 之后,他便将顺阳王他们率领五万铁骑,如何攻破西戎国都的过程,对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虽然这些也都是从前方士兵口述下听到的,但通过他的转述后,更是对这件事有着精彩的讲解,听得未明宗竟有些热血沸腾。 特别在说到那五万铁骑如何压倒性地将西戎游骑压制时,未明宗更是难以掩饰激动之色,甚至连着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来当初让司马德找上张勉,联合顺阳王前往西戎国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而且从捷报官的陈述来看,如今的未国铁骑已然崛起,在面对西戎铁骑时不再那般不堪一击,而是有着所向披靡的战斗力,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将西戎游骑压制到如此地步。 “我大未国的铁骑果然非同一般,要那西戎游骑也不是对手!”未明宗面露喜色,心中满意,多少年了,过了这么多年,未国的铁骑终于凌驾于西戎国之上,将那西戎国的一众游骑兵完全掌控。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甚至经历了一大段坎坷的过程,曾经的未国铁骑一度被西戎游骑压着打,不管是从机动力,还是人员的能力力量,都远远不及对方,每次一开战,总是未国这边吃瘪,饱受欺侮。 虽然每次都想扳回这种局面,可每次都难以做到,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失败而告终。 时间一长,就连未国的那些兵士都不再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能够战胜西戎游骑,有时候甚至觉得失败都成了理所当然。 这是很危险的一种想法,但也没办法,未明宗之前用过了很多种办法,但都没有太大的效果,该失败的还是会失败,他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攻破了西戎国都,这也就意味着西戎游骑不可战胜的神话完全破灭。 “那,那现在张子他们如何了?”未明宗急声问道。 “回禀陛下,张子他们如今正在休养生息,扫除西戎游骑的残余兵力,然后再将逃至其他郡县的兵力各个击破!” 嗯……未明宗点点头,面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如今未国取得首次大捷,如此大事,朕不能置若旁闻。”未明宗的头微微一低,随后喊声道:“来人!备马车!” “朕要前去慰问未国诸位将士,他们为未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此事当为大功一件,众位爱卿,若有与朕一同前去的,便一起前去,如不去的,便在此为朕守好宫内之事。” 此话一出,大殿中的众位朝臣纷纷主动请求与未明宗一同前去,最后因为要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也不便全部带去,只是选了一些一品大员一同前去,剩下的就留在宫中。 次日,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从天京出发,并且随同一万金甲军护卫左右,未国的旌旗迎风飘扬,其大部队声势浩大,有着非凡的气势,朝着西戎国的国都连夜赶去。 即便路上有着诸多的不便,遇到大雪路滑,道路崎岖,野兽出没等等,但都没有阻挡未明宗前进的道路,不管在这路途中有多难,他都一如既往地朝着目的地进发。 ………… 自从顺阳王和张勉率领的未卒将西戎兵收服,纳入麾下之后,便给他们全部编为未卒的阵列当中,首先从外型上做到与未卒的一致,西戎人多喜蓄发蓄须,所以西戎游骑兵也都留着长发,长胡子。 自从张勉下令要将他们剃掉长发,长须之后,他们便纷纷听从了指令,大多数西戎人都已经剃掉了长发和长须,模样与未国人已经差别不大。 但也有着一小部分的人仍旧墨守成规,死都不愿意剃掉长发长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说服他们,甚至还因此大打出手,打伤了好几名未卒,也因为这事,那些被打伤的未卒纷纷找上了张勉。 较场中。 张勉正在训练着这些新纳入未国铁骑的新兵,他们习惯了作为西戎游骑随心所欲,自由的打法,突然要接受张勉对他们严格的训练,甚至严厉到刻薄的地步,每一个步伐都要整齐划一,每一个动作都要标准规范,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要集体作战,不能单打独斗。 这些要求与他们之前作为游骑兵是背道而驰的,所以刚开始他们都感觉很不习惯,抱怨声接连不断,但随着时间一长,他们也渐渐适应了下来,过了一段时间后,也与未卒一般,开始适应了这样的战法。 “张大人!张大人!” 就在这时,张勉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喊声,喊的正是他的名字。 张勉转首一看,只见几名受伤的未卒正一副落魄的样子走了过来。 他们脸上青一道紫一道,嘴角还残留着些许血迹,走着路也是有些一瘸一拐,一看就知道与人斗殴所致。 正当张勉想要训斥他们在军中不得私自斗殴时,他们几人便是说了:“大人,我们几人不是斗殴,而是因为劝说那几名西戎兵,要他们剃发和剃须,可谁知他们不仅不听,而且还对我等大打出手……” “大人,你可要为我等做主啊!我们只是劝说他们剃发剃须,这也是大人的要求,我们都没有还手,可他们就是如此嚣张!” 张勉看着他们几人,一个个捧着那肿胀的脸庞,登时心中又气又好笑,虽说军中严禁私自斗殴,但也没说不能自我防卫,被挨打了也不知道还手,这几人也是够了。 “你们几个,被打了也不知道还手,还有没有点男人的血性了?”张勉无语道。 “可是,大人,不能私自斗殴这不是您说的吗?”几人面色一怔,感觉有些意外说道,当初他们可是见过张勉重罚过私自斗殴的人,当时还心有余悸,所以一直把这个当做自己的鞭策,所以一直都不敢动手。 “私自斗殴和被打还手是一个意思吗?你们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就这么让别人给打了不还手,你们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 张勉说的这番话可是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一时间竟哑口无言,百口莫辩,怔在那儿完全呆住了。 “行了,被打了也就被打了,是谁不听我的招呼的,叫他过来,我给他说说。” “就是他们几个!”这几人咬着牙,恨恨地指着正在训练中的西戎人,张勉转首仔细一看,果然有三四个人还留着长发,蓄着长须,仍旧保留着西戎人的模样。 在这数千人当中,如果不是仔细察看的话,确实还不太容易被发现,现在被指了出来,而且还打了自己手下的人,这个事情搁在别人那里不知道,但是搁在张勉这里,他就不会不管。 只见张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站在高台上,举起右手,然后对着众人大声喊道:“停!” 众人见状,刚才还练着的动作纷纷停了下来,目光朝着张勉这边看了过来,眼中带着些许疑惑,在平日里,基本上不到时间,是不会给他们休息的,现在才练了没多久,连日上三竿都还不到,突然就这样停了下来,确实有些不太寻常。 正当众人狐疑之际,张勉面色冷厉,缓缓抬起手来,朝着那几名西戎人指着道。 “你,你,你,还有你,出列!” 迟疑了片刻,那四名西戎人纷纷出列,手插着荷包,左右四顾,还打着口哨,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快点!”张勉突然冷声大喝道。 吓得众人面色一变,而四名西戎人却仍旧不紧不慢,置若罔闻地走着。 张勉眉头紧皱,心中对这几人有了新的看法,看来不使出点手段是不行了。 “大人,叫我等四人,有何要事?”他们四人站成一排,面上露出不屑的样子,显得十分自大。 张勉冷冷一笑,对付这种人,他的经验再丰富不过了,这次如果不好好整他们,他就不姓张了。 “给我站好了!”张勉突兀地大喝一声。 让得他们四人不由得心中一激,赶紧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板。 紧接着,张勉在他们四人面前来回踱步,却不说一句话,让得他们四个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甚至有些慌张了起来。 “你们几个,是把我说的话当做耳旁风了是不是?”张勉在走了一会儿后,突然面色一冷,大声说道。 众人心中一寒,被张勉的这个样子给吓住了。 他们四人也是如吃瘪一般,竟有些不知所措,口不择言。 第三十章 留发蓄须破旧规 在张勉的执掌之下,未国的军队有着严明的纪律,众将士一律留的是短发,不然的话就强制要求将其剃掉,不过未国人本身就没有留长发的习惯,所以基本上不用强制要求,各自也都很自觉。 只有这四个人仍旧保持着西戎人的旧规,留长发,蓄长须,这些都是明令禁止的,一旦被查明,都是要进行严厉的处置的。 张勉对他们四人严厉地呵斥,让得他们有些难以适从,想要辩解,却又百口莫辩。 “大人,我们这是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将我们四人单独叫来?” “我来问你们,你们现为何种身份,是为何人效力?”张勉对他们四人用审问的语气说道。 四人迟疑了一下,最后才有些不太情愿地说:“是未国兵卒,是为大未国而效力。” 虽然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就是如此,如果他们不归降未国,那终将只有死路一条,在生与死面前,他们还是选择了活路。 这是几乎所有人都会接受的结局,毕竟也只有这条路可以选择,能够活下去,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得多! 张勉这时候面色一冷,语气也转而陡然变冷,说:“既然身为未卒,我不管你们过去在西戎国如何,既然归降未国,那就要按照未国的规矩办事,你们该怎么办,自己心里面很清楚,不用再用我多说了吧?” 这么明显的话,他们四人自然听得出来,而且最近其他人也老是拿这件事来说,只是他们不予理会而已,但到了现在,就连张勉都亲自出动了,他们不得不开始重视起来,张勉是何人,他们再如何胆大,都不敢有忤逆张勉的意思。 “大人,此事我们会解决好的。”他们四人讪讪地说道。 “如何解决?何时解决?”张勉继续追问。 “这个……”他们面露难色,关于这个问题他们还真没考虑过,甚至可以说这只是揶揄之词,等到过了一段时间,风声过去,他们还是照旧,什么都不做。 可这个想法已经完全被张勉给识破了,他当时就让人给那四名西戎人给剃了发,剃了须。 “别动!如果稍微动一点的话,把你们那几根毛给剃歪了,那就不好了。”张勉当场督促人给他们四人剃发剃须,纵使他们有一千个不愿意,但还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服从命令,即便心中有些懊悔,但也一切都来不及了,含泪也要往肚里咽。 其他未卒见状,心中对张勉更是敬佩了许多,他们搞不定的事情,在张勉这里便是得到了迎刃而解,而且还是在不动声色的情况让那几名西戎人听从了他的话。 光是凭着这个能力,也足以让他们学很久的了。 刷刷刷…… 在这个时代没有理发剪,也没有推发器,只能用自制的刮刀,一点点地将头发给割掉,那几名西戎人看着自己头上掉下来一大把的乌黑色头发,心中悲痛不已,在这四个人当中,就有两个当场哭了起来。 张勉彻底无语了,这些人还真是受西戎国的陈规毒害不浅,为了保住自己的长发和长须,连男人的尊严都不惜被碾压,想想也是够奇葩的。 “都是大男人,有何可哭的,男人流血不流泪,你们这都还没流血,就哭成这个样子,这以还怎么跟你们相处下去?” 张勉说的都是实话,再这样跟他们相处下去,早晚都会被他们给气死。 张勉还不想被气死。 直到他们四人都被剃发,剃须完毕之后,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当时的神情就是一副惊愕、可笑、最后变为了释然,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接受也得被迫接受了。 “你们各自看看,是不是不留长发,不蓄须的感觉好多了?” 此话一出,他们沉默了半晌后,最后不得不低下了脑袋。 这个样子,即便没有说话,那便是表示了默认。 “归队吧!” 他们纷纷点头,然后回到队伍中去。 一场本来有可能掀起波澜的风波这就过去了,一点涟漪都没掀起来,想象中的暴风雨,却变为了一片宁静。 这就是张勉的能耐了,他手下的那些人对他是心悦诚服,此事一度传为了美谈。 如今张勉和顺阳王等人,都在全力扫清西戎游骑的残余力量,以及巩固当地百姓的生活,最大限度地不让他们的生活遭到任何的伤害。 虽然这个过程很难,毕竟在这些百姓的眼中他们是来自外族,这种提防的心思是显而易见,也是可以理解的。 刚开始在面对这里的百姓时,他们都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看待,甚至有些还因此大打出手,但张勉已经提前说过了,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不能与当地的百姓发生冲突,哪怕自己吃亏也好,或是其他情况也好,都要与之和颜悦色地相处。 或是被这种真情所打动,渐渐地,当地的百姓不再像是刚开始对他们那么地仇视,不管是态度或是情绪都变得平静了下来,相处也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因为当地的百姓发现,同样的价钱,在现在和在这之前是完全不同的,比起当时西戎国混乱不堪的市场,以及不统一的价格,让他们生活极其困苦。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随着西戎国都价格的稳定,杜绝那些趁机哄抬物价的行为,迅速让他们的生活归入到正常轨道中来。 这一日傍晚,夕阳西下,原本火红的晚霞,天空像是被燃烧了一样,变得红彤彤的。 哒哒哒…… 一辆辆的马车正浩浩荡荡地开来,飞快的速度将地面的尘埃漫天飞扬,那为首的马车通体金色,高贵无比,而其他的马车,也有着不凡的模样,其牵拉着的马车,上到九匹马,下到三匹马,有着不俗的意味。 这些马匹一个个健硕体壮,鬃毛光滑,四肢粗壮有力,跑起来更是健步如飞,这从蹄声便能听得出来。 是为何人到来? 当前哨将此情报告诉张勉时,他也有些心中犹疑,直到亲眼看到之后,他才能完全确认。 原来这些马车队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皇帝未明宗所带领的一行人,这世间除了他之外,便是没有其他人能有如此气势和排场了。 数十辆马车穿过城门,疾驰而过,最后在府外停下,也因为此时夜幕降临,所以并没有引来多少路人的注意。 如此气势磅礴的马车队,实属罕见,而且这么集中地来到此地,必然有着非同一般的目的。 “皇上驾到!” 一道毗人的声音朗朗传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传向四周,张勉早已等在了外面,因为前哨提前给了他消息,所以才能够如此准确地等候未明宗等人的到来。 顺阳王、张勉、司马德、金成等人,纷纷出外迎接。 见君行跪礼,当未明宗从銮驾中走出时,他们几人便是在其面前行跪礼。 “臣等叩见陛下!” 包括所有将士在内,对其大声山呼道,其声之大,竟有些萦绕在空气中,声声不绝。 “众爱卿平身吧!”未明宗挥动那宽大的袖袍,对众人说道,面上带着一抹微笑。 未明宗的突如其来,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天京距离此地路途遥远,道路崎岖,颇为难行,即便是坐着马车,但一路上不断颠簸,一不小心也会导致车轴断裂,马匹力竭,山体滑坡,雪崩等意外之灾,这些任何一样都有着性命之忧。 在得到未明宗的允诺之后,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顺阳王作为未明宗的堂弟,但仍从于君臣之礼,对其未明宗礼数有加,将一众来者,请入到府中。 临时命人把灯给点亮,然后再将府中的烛光全部点上,一时间,府中变得大亮,蓬荜生辉。 未明宗走入府中,坐在正堂的位置上,而跟随着他的众臣则分于两侧坐下,张勉则与众臣一同落座,下人端来些许浆果,菜肴等,以待上宾之礼而行之。 在说话之前,未明宗左顾右盼,对周围的这些东西都有了一些体察,眼中闪烁着几道异样的目光,对这里的一切既是有些好奇,又是有些自豪。 “没想到,朕实在是没想到啊!居然会有这么一天,能坐在西戎国国都的地方,与众爱卿一起。”未明宗面色闪烁,对此地有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感。 “二十年了!被那西戎人欺压了二十年,如今终于得以如愿以偿,朕也能将此地踩在了脚下,顺阳王,张子,汝等二人之功,朕必会予以厚赏!” 未明宗意味深长地说着这些话,对他来说,这份执念已经存在了二十年之久,只是过去一直未能实现而已,但是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他心中自然有着无比的欣喜。 “尔等以五万铁骑,即可踏平这西戎国国都,将士之英勇实乃精兵悍将啊!朕曾率领十万铁骑,都未能破入这西戎国都,尔等五万精兵,其勇武确实冠绝三军!” “陛下,臣等之所以能破这西戎国都,不仅仅是因为有那五万精兵,而是因为张子所制的投石机而为。” 投石机?此为何物? 未明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心中也是一阵疑惑,对这个东西没有概念的时候,就会觉得此物有些虚无缥缈。 “陛下若是想看的话,便可出来一观。”张勉走出府外,这时候未明宗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跟到了外面,顺着张勉所指的方向看去,的确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静静地立着一台高大而巨的投石机。 未明宗看着这个有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不知道是如何使用。 随后在张勉的讲解和说明之后,未明宗恍然大悟,顿感此物是为精巧奇工,惊讶声不断。 “此物真乃是天下奇工,其巨石的破坏力惊人,的确可相当与万千兵卒,甚至还要更为重要得多!”未明宗由衷地感叹道。 “是啊!若是没有此物的话,那五万铁骑也不会破入这西戎国都的!” 这是实话,光靠兵力的话,始终单薄了些,有了像投石机这样的重机械,对于那坚固的城墙来说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之所以这么快就能破城,投石机自然是功不可没。 未明宗连连点头。 “此物不凡,张子大才,才能制得此物,有了此物在,何愁西北三十六郡收不回来!” “回禀陛下,如今西北三十六郡,在臣等的努力之下,已经收回十郡!”金成在旁说道。 已收回十郡了! 未明宗再次面上一惊,他当然知道,西北三十六郡,每个郡之间都相隔百里,且沟壑丛生,道路崎岖,山地众多,别说收回十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收回二三郡都是有着相当的难度。 但金成却说收回了十郡,这个战绩已经相当地了不起,绝非常人所能做到。 “朕早就听闻金将军神勇无比,率领的将士灭掉周围数个小国,其万夫莫敌的勇武,是乃当今难得的将才啊!”未明宗对金成夸赞道,听得金成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憨笑起来。 他之所以这么拼命,正是为了争取军功,然后得名有着地位,至少能够做到与庆阳公主的地位相匹配,不至于两人相差如此悬殊。 这一刻,金成差点就想要顺口提及了庆阳公主,而张勉也看出了这一点,赶紧拉住了金成,并对他眼神示意,对其摇了摇头。 金成明白其意,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知道张勉的意思,虽说自己立了军功,但还不足以封侯赐爵,如果贸然说出此事的话,反而会引来未明宗的震怒,到时候自己的所有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陛下谬赞了,金某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为未国开疆拓土,争得利益是臣等应该做的事情。”金成笑着回应道。 未明宗再次笑着点点头,对金成流露出一种很是欣赏的目光。 “今日朕十分高兴,不知有酒否,朕要与众爱卿一醉方休!” 第三十一章 蓄势待发平定日 平定了西戎国都,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而那些残余的兵力也渐渐被扫清,在金成的带领下,已经将西北三十六郡中的十郡给收了回来,这可是一件大事,当把此事告知给未明宗后,他也是心中一阵欣喜,对金成大加赞赏。 深夜。 饮酒声不断传来,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不是那么地宁静,只见张勉、未明宗还有顺阳王等人,在一同饮酒,那场景仿佛不分君臣之身,他们几人也都坐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差别,你来我往,你喝我喝,脸颊红扑扑。 “朕,没醉……酒,酒多倒一点儿!”未明宗微醺的脸庞,带着一丝酒醉,眼皮已经耷拉在一起,像是快要睁不开似的,脸上带着一抹滚烫。 这个样子已然醉了,嘴上虽说不醉,但其实人还是醉了。 张勉是这几个人当中喝得最少的,因为他知道该如何躲酒,每次一喝,他就会把嘴里的酒给悄悄地吐出去,不会让在场的人有任何的发现,所以在这几个人当中反而是喝得最少的。 “陛下,我跟您说……就那些西戎贼军,还不足我一枪之威,我只要一枪便能横扫千军,让其不可匹敌!”金成也喝得有些多了,说起话来更是前言不搭后语,在未明宗的面前声情并茂,那样子颇有些滑稽之象。 “好!金将军英明神武……朕,朕这就给你赐封……赐封……”未明宗醉醺醺的状态,还是闭着眼睛说话,那身子和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最后的话迟迟没有说出来。 “陛下,陛下……”金成见他没有再说话,本来还以为真要给自己赐一个爵位之类的,结果爵位没看到,倒是看到他打着呼噜,已经沉沉睡着的样子。 金成心中感到些许失望,此时的他酒意已经渐渐醒了,虽然脑袋还有些昏沉,但比起之前的状态要好上许多倍。 “来人!”金成朝着旁边的人喊道,这时走过来几人,等候听令。 “把陛下和王爷都给送回去安顿歇息。”金成这时又朝张勉看了一眼,发现张勉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两人相视一笑后,便扬手让手下之人将未明宗和顺阳王送到卧榻歇息。 府中下人听从了命令,双手作揖躬身后,便是小心翼翼地将两人扶起,进到屋中,然后给两人宽衣歇息。 此时外面只剩下张勉和金成两人,一阵寒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张勉把外衣往身上盖了上去,夜间时分,这样的冷风吹在身上,容易寒气入体。 “二哥,还不去歇息呢?”金成在这样凉飕飕的寒风中,头脑已经完全变得清醒许多,凉意使人清醒,这句话说得并没错。 张勉摇头,面露苦笑,说道:“还没有一点睡意。” “二哥,你说刚才陛下想说的话,是真的吗?” “何话?” “就是要赐予爵位一事。”金成对这个事情最为上心,他现在不求武功天下第一,也不求勇猛悍将,但只求一个能配得上庆阳公主的爵位便可,这就是他目前最想做到的事情,无奈此事一直未能实现,因此哪怕从未明宗口中挖出一点只言片语,都能让他牵肠挂肚。 张勉不想打击他,像是这种酒后话,本来就作不得数,如果相信的话,那就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陛下他赏识你,赐予爵位一事自然不会少的,不过此事也是急不来的,日后该如何做便是如何做,是金子总会发光,早晚都会被发现的。”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金成沉吟了片刻,点点头说道:“二哥,这句话说得真好……我要记下来……”说着,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帛,然后找了笔墨,在上面开始写了下来。 金成是真的努力,这从他随时随地记下东西就能看得出来,如果换作是别人,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嗯,是,金子……总会……发光……”金成全身贯注地执笔,书写这几个字,他的笔迹其实不怎么好,但若是慢一点的话,效果总会好很多,所以他就极其认真,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支笔端上,然后手腕旋动,慢慢地,这几个字工工整整地留在了这块绢帛上,看起来有着几分大家风范。 当张勉看到时,也对其连声称赞,毕竟他不善于文辞,原来是见字就怕的人,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更不用说单独完成这几个字,从这一点看来,金成在这方面的进步极大。 当然了,这也跟他自身的努力有关,如果他自己不思进取,也不会有今日的这个结果。 当把这几个字写完,金成还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遍,看看有没有哪一笔是写错了的,如果写错的话那就及时纠正过来。 最后查了两遍,他确认无误之后,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绢帛递给张勉,虚心地问道:“二哥,你看看这上面有何错误吗?” 张勉扫了一眼,摇头道:“没错,都对。” 金成小心翼翼地把绢帛给收好,在放入怀中之后,还轻轻拍了两下,以此反复确认其存在。 月明星稀,夜色已深,周围一片寂静,整个府外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衬托了夜色的宁静之美。 “二哥,明日还有军务,天色已晚,不如先回去歇息吧!”金成见张勉迟迟未动,便是在一旁劝道。 不说还不觉得,一提到这个,张勉就真的感觉困意袭来,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看来自己就算不想睡也得睡了。 ……………… 次日的清晨,天色大亮,张勉因为昨夜睡得太晚,当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他从硬板床上坐了起来,突然间神情有些呆滞,大脑空白了片刻,过了会儿,方才清醒,然后朝着四周看了看,起来之后,洗了把脸,水温冰冷刺骨,冷水拍打在脸上,登时感觉像是冰块似的。 他脸皮厚,自己洗了冷水,对未明宗自然不能如此对待,先是要热了水之后,将热水倒入盆中之后,才给未明宗给端去,然后让他洗把脸。 洗了脸,用了餐食,之后顺阳王安排金成率领军伍继续扫清西戎国的残余兵力,而张勉则陪同在未明宗的身边,狩猎之类的玩乐之事,既然来了,那就要招待好,不然就是他的失责之处。 可当这个建议提出来之后就被否决了,未明宗说自己不是来到这里玩乐的,而是帮着一起收服三十六郡。 此话一出,马上引来了群臣的极力反对,皇帝乃是无限珍贵之躯,怎么能让他参与如此危险之事,一旦出现任何意外,那便是生命之忧。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陛下龙体金贵,不能参与如此险恶之事,万一出了任何意外,谁都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众臣在不断劝说道。 可未明宗还是坚持己见,他一挥手臂,面色一沉,众人见状,马上缄口不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行了,此事都不必劝了,朕已经想过了,既然来到此处,就要为百姓做点事情,不然朕心中难安。” 说未明宗心善其实毫不为过,他虽身为九五之尊,但始终保持着一种谦逊的态度。 剿灭残余势力无疑赴汤蹈火,是一件极其危险之事,但未明宗还能做到这一点,在众多帝王中那也是一代明君所做之事。 或许这就是他自己。 没有任何假仁假义,全都是自己本来的模样。 见劝说不了,金成便也不再劝了,张勉更是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不说为好。 在西北三十六郡中,收服了十郡,剩下的二十六郡,若要全部收回还是得要费不少力气的。 经过两日的休整,张勉等人再次集结万余骑兵,队列严整地朝着下一个要收回的郡中行去。 这个地方被称作洛郡,是位于西北三十六郡中北面的一处中小规模的城池,尽管地方不大,但却四面环山,有着天然的屏障,与外界相隔,使得这里易守难攻,再加上这里地面平整,土地肥沃,适宜种植作物,所以这里粮食充足,是一处适合留守的城池,屯兵在此,得以长时间地停留,不会被饿死,哪怕其他人派兵攻打此地,也能有抵抗之力。 所以那些从西戎国都的逃兵大多逃至于此,这里也暂时成为了他们的乐园。 但他们并没有想到,怀仁熟悉此地的地形地貌,即便位置有些隐蔽,但也还没到找不到的地步,在他们为着自己侥幸逃生,乐在其中,以为自己即将可以安居乐业时,金成和张勉所率领的军队已经慢慢地靠近此处,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 行军的路途是极其辛苦的,在路上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美味佳肴,只有粗粮和野果果腹而已,好在未明宗当初也是当过将领之人,所以这些苦头他也早已经吃过,在宫中他也不是那般铺张浪费,奢靡成风之人,平日里大多也只是粗茶淡饭而已。 所以这些担心其实是有些多余的,他自从登基之后,很多年都没有参与这些行伍中,所以刚吃到这些粗粮时甚至感到有些怀念和唤醒他的记忆,曾经的那些最淳朴的记忆在他心中流淌,从未消失过。 大树底下,一群将士正在半途中歇息,他们一连两日行进了百里路,不管是人或是马匹,都已经很是疲惫不堪,马匹需要草料的补给,人也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吃点干粮补充体力,为下一阶段的行进打好基础。 “张子,这一路上朕观你未有疲惫之感,难道你就没感觉到有一点疲累吗?”未明宗见张勉总是神采奕奕的样子,从他身上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疲惫,这让他感到十分奇怪,按理说走了这么多路,连夜赶了这么多的路途,中途几乎都没有休息过。 一般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肯定都会坚持不住的,甚至在这途中有人还因此晕倒了,这些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听闻此言,张勉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答言。 此时的他盘腿而坐,微闭着眼眸,双手自然垂于两膝之上,挺直了腰板,面庞清淡而没有任何的表情,不受外界的任何影响,他仿佛置身于自己的世界当中。 张勉正在打坐,这两天的长途赶路,确实有些体力不支,而打坐则是恢复心神和体力的最佳方法,有了这个方法,只要稍微一打坐,便能很快恢复体力,从而不会有任何疲惫之感,所以未明宗在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时,才会有如此的疑问。 “距离洛郡还有多远?”未明宗问。 “回禀陛下,距离洛郡还有一百里左右。”一旁的前哨答道。 一百里。 按照他们行进的速度,还需要两日的时间左右,如果慢的话,甚至需要三日的时间,如此长途跋涉,既是对人的意志的考验,也是对心理的考验。 “陛下,给!”金成把刚烤好的肉串递给未明宗,那散发着浓郁肉香的肉串,自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力量,未明宗刚好觉着有些腹饥,便是从他手里接过肉串,趁着温热的这会儿开始吃了起来。 人饿了果然吃什么都香,若是在平日,在宫中的话,他连这种肉串都看都不看,但在现在,限于情况的不同,再加上自己腹饥,所以吃起来便觉得无比美味,甚至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得多,下比宫廷御宴,上比山珍海味。 其实这不是吃什么的问题,而是在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的问题,这就是人之常情。 “嗯……此物确实可口……”他反复嚼动这肉串上的肉,回味无穷,感觉像是要把这个烤肉给吃出花儿来。 “好吃的话那便是多吃一些。”金成又递给了他更多的肉串,未明宗是来者不拒,给一点就要一点,根本就没有半点要拒绝的意思。 一众将士吃得正香,而张勉则在一旁安静打坐,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就当这些都不存在一般。 第三十二章 投机取巧反成拙 洛郡的郊外经常有野兽出没,到处都充满了危险,即便是熟悉这里的村夫,也不敢独自一人在夜中出现在这里,每当天色稍微黑了一些后,这里附近便已经没有了人,幽静而苍凉。 在距离洛郡一百里的郊外,张勉等一行人坐在篝火旁,燃烧的火焰十分温暖,在这冬季中都变得暖和了许多,每人都紧裹着厚厚的衣物,越是靠近洛郡气温越是寒冷,洛郡深居内陆之地,海拔较高,基本上一路都是爬坡的地方,而这里又被称作离天最近的地方,因而留下不少的传说。 这些都是怀仁说的,他对这个地方极为熟悉,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着独特的地理位置,也因为这里曾是他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在这几年中他都已经对这里十分熟悉。 “你们可知道,这洛郡有三条大道一条小道,大道谁都知道,就这小道不是老夫乱说,就算是这洛郡的郡守都不晓得。”怀仁淡声说道。 “行军打仗,讲究一个奇字,出奇制胜,奇兵袭之。” 这些最为朴实,但却十分有着独到的见解。 当张勉听到这话时,当时微微一惊,这不就是兵法所云吗,想不到他也知道了,兵法在这个时代算是稀有之物,懂得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可以说是万中无一,可这个怀仁不仅知晓万物,说起来头头是道,不管什么都有他说的,而且说起来也是条理清晰,几乎没有任何的遗漏。 就像这兵法所云,顺手拈来,很是轻松,没有丝毫的障碍可言。 “怀先生所说的小道不知是在何处,又从哪里前往?”张勉问道。 怀仁抚须笑了笑,随后指着北面的丛林,说:“正是在此地,往前方走上数里,便能到达,从这一小道行军,只需派遣千余骑兵,对洛郡进行突袭,便能将此城池的守兵悉数解决,而洛郡便也同时唾手可得!” 众将士听到此话,面上还有些犹疑,半信半疑地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若说的是真,那当然最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洛郡给拿下,但若是假的话,一旦暴露行踪,必然会招致对方的怒火,引来不必要的后果。 “还愣着干什么,马上集结!”张勉选择相信怀仁,行军打仗,任人唯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敬佩怀仁的远见和卓识,有他在,便如同有了卧龙凤雏之辈,以及一份活地图,不管走到哪他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说真的,像是这样的人,能碰上那简直就是运气好,不然的话,他要是被敌军所用,给张勉他们必然会带来许多的麻烦。 张勉的话音刚落,所有人一个激灵下,马上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他们有的还在吃着东西,有的刚刚打着瞌睡,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听到命令,就如当头一棒,顿时睡意全无。 不过在一声令下,不管前一分钟的状态如何,他们都会按照队列整齐地迅速站好,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钟。 这就是长期训练的结果,换作是在这之前,别说是二十秒钟,就是两分钟都还站得乱七八糟,高矮秩序,打打闹闹,根本就没有一点当兵的样子。 只有在张勉开始对他们进行严苛的训练之后,这些现象才渐渐消失,直到变成了秩序井然,一切都有着规范的样子。 对于这些变化,张勉感到很是欣慰,当未明宗看到这些兵士在如此短时间里完全集结,他当时也惊到了,他从来都没想到,一个军队能够变得如此快的效率,这个场面已经完全令他刮目相看。 “如此军队,只有张子才能带的起来,难得啊难得啊!”未明宗在一旁有些感叹道。 顺阳王也附和说道:“张子的能力超群,远远不是一般将军所能相提并论,抑或是如此,方能成就这样的王者之师。” 被他们连着夸赞,甚至连王者之师都给说了出来,张勉实在是有些汗颜,不过就是整顿了军中的纪律问题而已,没想到却有如此大的反响。 在当时的军队,战斗力强的不计其数,但是纪律问题却是个老大难,毕竟这些行伍之士,都是出身卑微,文化素质不高,平时散漫惯了,你让他好好背个手,分清左右,都可能要花上好些时日来纠正。 好在碰上张勉这个又有耐心,又有两把刷子的妖孽,一旦让别人来接手此事,在还没有练好之前就把那些人给搞疯了。 所以能把这些人训练得服服帖帖,已经属是极为不易,也难怪未明宗他们会如此看重此事。 张勉不免暗笑,这些基本的东西在后世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但到了这里来,却变得很是稀奇,难免让人唏嘘。 利用极短的时间集结之后,所有人都站队整齐,没有丝毫遗漏的地方,哪怕累了一天,也要强打着精神,看着就像是不累的样子。 星光点点,在一道浅浅的月色中,千余骑兵徐徐前进,其方向正朝着北面的方向行去。 前面带路的正是怀仁,张勉等人,这条路正如怀仁所说的那样,是一道幽僻的小道,顺着这个小道前行,是到达洛郡的一条捷径。 凡事有好的一面,自然也有坏的一面,虽说道路路程减少了,但在这个小道上,自然也充满了许多未知的危险,光是那野兽出没就已经令人胆寒的了,除此之外,还有少部分的泥沼之地,一旦陷入于此,就很难再走上来。 许多不幸者,就是深陷于此,最后无法从此处再上来,直至永远的离去。 对勇者来说,这是一个充满挑战的地方,时刻都在玩命,对于弱者来说,这就是一个通往死亡的大门,因为随时随地会在此地丧失生命,最终化为虚无。 “大家都小心点儿,多留个心眼,注意四面八方,随时应对那些野兽。”张勉走得也是小心翼翼,虽说这些对他并不构成什么威胁,但他担心的是这些手下的人。 金成手持着那铮亮的银枪,其枪尖闪烁着熠熠生辉的银芒,看起来寒光四射,寒气逼人。 未明宗的身边则围着十余名金甲士,负责保护他的安危,他们的视线分布在各个方向中,不留一丝的空隙。 顺阳王一身白袍,手持利剑,但其身边也不乏护卫之人,这些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侍卫,其战斗力之强,并不亚于那些悍将。 “不必慌张,这里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真正有趣的,还在后面呢。”怀仁朝他们投来同情的目光,说道。 什么?还有?! 张勉等人当时心中一惊,步子马上停了下来,转向怀仁,有些嗔怒道:“先生为何不早说明此事?” “如果早说的话,你们还会来吗?”怀仁反问道。 “是的,未必会来。”张勉沉声道。 要不是说这条小道是捷径,谁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到这里,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把想自己的青春年华给留在了这里。 可已经走都走到了这里,再拖下去已经没有的意义,不管怎么样,只能继续往前走,咬住牙关,坚持下去,再苦再难也要忍着。 张勉这时候给他们讲了许多心灵鸡汤,让得他们的精神面貌忽然好了许多,开始打消心中的疑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只管往前走便是。 “只要过了这里,就能杀敌杀个痛快了,弟兄们,振作起来,别给睡着了,待会被老虎抹了脖子就不好了。” 哈哈哈哈! 大家一阵哄笑,此话一出,气氛瞬间释然了许多,大家的心态也慢慢变得缓和下来。 可大家的状态刚刚缓和没多久,接下来又开始出现了意外。 “救,救命啊!” 当一道喊声突然传出,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的喊声也陡然而出。 “救命啊!救命啊!” “救救我,救我!” 随着接二连三的喊声出现,立马引起了张勉的注意,他马上喊住所有人别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前面,察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好!有人陷入泥沼地里了!”有人惊声喊出,当时的场面有些混乱,毕竟天色黑暗,仅靠着火把的亮度和月光的照映,所以能见度并没有那么高。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更是面带着惶恐之色,谁都害怕这事出现在自己身上。 “大家先别慌,镇定下来!”张勉先是安慰众人,让他们不必感到惊慌,然后再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出了何事?”未明宗坐在马车中,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他也走了下来,对毗人问道。 “回禀圣上,前方有人陷入泥沼地中,所以引来他们的慌乱。”毗人回答。 “那还不快去帮忙把人给救上来?”未明宗也开始有些急了,面色一沉,急声问道。 “张子他们已经去了,圣上就在此地稍候片刻,相信张子会把事情解决好的。” 未明宗微微点头,他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有可能会越帮越忙。 面对这个紧急的情况,金成和张勉形成了ab角,两人一个出力,一个动脑,金成负责命人把那些陷入泥沼地的人给拉上来,好家伙,这泥沼地果然不是人能待的地方,一旦陷入,你还不能动,你动得越是剧烈,那整个人陷下去的速度就会越快,直至将整个人都埋于此处为止。 这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所以为什么所有人对这个泥沼地谈之色变,便是这个原因。 金成组织百人,一同将那些陷入泥沼地的人给拉上来,可是事实上陷入此处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他们个个拉得满头大汗,各种方法都几乎用尽了,可是成效还是十分有限,甚至有些因为救人,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反而成为了负担。 而且这个状况还不在少数。 “都别靠近了,走远一点儿,用绳子拉!”张勉对他们提醒道,然后其他那些人赶紧回去找绳子,平时谁也不会把这玩意儿随身携带,所以一开始说起这个时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高兴之感。 好不容易找到了几根,数量不多,在分发给他们后,便开始像是纤夫一样,将那些陷入泥沼地的人给慢慢拉上来。 这次的效果要好得多,做得有板有眼,经过一段时间的救助,最后才把他们全都给救了上来,一个个的身上全都沾满了泥垢,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个泥人似的。 经历了这件事后,众人顿感有惊无险,幸亏没出人命,好在救助及时,不然的话,他们就真的是各奔东西了。 怀仁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就好像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后来张勉也就想明白了,这是给他们的考验,谁一开始都只会各顾各的,从来没有团结过,但是一旦这一盘散沙凝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 团结就是力量。这句老话就说得没有错。 “先生,若是要考验我们的话,可以选其他的方式,为何单单用性命来开玩笑,此次侥幸躲过,万一再有下次,恐怕就不是那般幸运了。”张勉对其问道。 怀仁喟然一笑。 摇首道:“在下并非故意为之,这都是老天的安排,既然如此,那便是听从老天的安排便是。” 不管说什么,怀仁都会说这些是天意的安排,要学会顺从天意。 罢了罢了,张勉无瑕顾及这些琐事,他现在只想着如何更快地到达洛郡,必须在他们集结大军之前到达那里,然后再用奇兵之计,对其进行突然袭击,让他们防不胜防,整日陷入一种担惊受怕的状态中。 不过这次陷入泥沼地的人还不少,而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则需要再等上些许日子,所有人状态恢复之后,再继续前行。 原本想走捷径,能够更快地到达,但最后却出现了这样的意外状况,反而比走大道花的时间更长,早知如此还不如走大道,起码也不会耽误这么多的时间。 第三十三章 伺机而待出击快 洛郡中的西戎兵现在还是浑然不觉,根本不知道百里以外的张勉他们,此时已经是伺机以待,当通过了这个地方后,就距离洛郡不远了,这个怀仁果然是个奇才,经过了那处泥沼地后,后面的都是康庄大道,一路上没有碰到一点阻碍,完全就是一片坦途。 “看看吧,是不是如老夫所说的那样,这条道直达洛郡,所谓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哈哈哈!”怀仁开怀大笑道。 之前经过的泥沼地没带来任何的伤亡,只是有些惊吓而已,这些并无大碍,也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千余骑兵整装出发,穿行在这密林之中,连夜赶路,路上遇到了一些山猪,豺狼之类的野兽,面对这些悍勇的骑兵时,都如同瓦砾般并不显眼。 星夜兼程,千骑到达了洛郡的附近,距离城门仅有百米,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只要箭一离弦,这场战火马上就会兴起。 “老夫在这里都能闻到他们在里边饮酒作乐的气味。”怀仁蹲在树下,以此为掩体,笑道。 “就这些西戎贼兵,老子待会进去就杀他个底朝天!”金成一抹嘴巴,两眼放光,手持着银枪,面上带着一种兴奋之色,每次他在面对这些战斗时,他都会由衷地感到兴奋,那种在沙场中酣畅淋漓的感觉,他天生就是个战士,一旦拿起兵器,就能所向披靡。 “四弟,你敢不敢与我打赌,谁取下的首级更多?”张勉笑着说道。 “二哥,其他的我不敢说,但是在这个事情上,小弟我是不会怵的。”金成舔了舔嘴唇,一抹嘴,脸上现出喜色,那股心中的战意如同火焰般升腾而起。 “二哥,为何还不进攻?这天都快要亮了。” 张勉淡淡一笑,他隐蔽在树丛中,目光朝前望去,抿着嘴巴,十分专注的样子。 金成看不太懂张勉的这一举动,盯了他老半天,那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张子这是在等待吉时,伺机而待。”怀仁抚须说道。 当天空渐渐破晓,黎明已经有了些许曙光。 张勉方才面色一沉,随后将右手轻轻抬起,往上一挥,身后已经埋伏着的千余骑兵,见此指令,便是双脚夹着马腹,扬起马鞭,喝声一出,马蹄疾疾,这些骑兵如风般地朝着前方快速行去 即便只是千骑而已,但如一把利刃般,正朝着这个还在睡梦中的洛郡捅了进去。 这个时候,是守兵最为困倦之时,只要能够做到小心一点,便能将这些守兵神不知诡不觉地咔嚓,在他们行至洛郡城池前之后,他们纷纷下马,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抓手,小心翼翼地爬上城墙当中。 这些守兵守了一夜,已经是困倦不堪,都是各自靠着兵器打着小盹,闭着眼睛睡得有些沉,根本就没发觉有人的夜袭。 随着未卒纷纷上到城墙中,然后又以迅雷般的速度,将那些守兵都给送上了西天,让他们即便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张勉的训练下,对于这种事情已经是轻车熟路,根本就不在话下,轻松之极。 杀掉最后一个守兵后,张勉让他们把守兵的衣服给换上,然后留几人代替他们在此作为守兵,看守好城门,不让一个外援再进来,等于是把整个洛郡都给封锁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看好戏。 此时的洛郡寂静无比,街道上没有一人,十分地空旷,在夜色中显得很是冷清。 张勉和金成带领着这些未卒,步伐轻盈,动作敏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们穿着一袭黑衣,在这星夜中不易被发现。 按照怀仁的提示,他们对洛郡中的守兵分布了然于胸,于是分头行动,张勉负责东面和南面的守兵,金成则负责西面和北面的守兵。 在这之前他们还打过赌的,要比一比谁取得的首级最多,所以他们在开始行动时,就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牟足了劲,特别是金成,他的好胜心最强,而且对战斗如此狂热,所以他在整个过程中十分活跃,只要一碰到西戎兵,见人就砍,杀出了六亲不认的枪法。 金成的确是凶猛,百余名的守兵,不过转眼之间就将其完全手刃,根本不留任何的余地,他想胜过张勉,这个心思让他完全沉浸于此,很快地,当那些人见金成太过勇猛,甚至都不敢主动与他一战。 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此时的张勉也已经取了不少西戎兵的首级,那些西戎兵一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场景就是闻风丧胆,看到张勉后连与之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便马上逃走,可这些人又能逃多远,之前已经有过一次逃跑,这一次张勉是绝对不会再轻易放过。 龙渊剑的剑光不断闪动,而同时那些未卒也是奋力与之一战,连续取得了胜利,未卒此时军心大振,对阵他们这些人更是游刃有余,以极小的代价重创这些西戎兵。 地上尸横遍野,那绝望的喊声也在不断传来,大多数的尸首为西戎兵,几乎堆成了小山状,令人瞠目结舌。 张勉和金成两人各有所取,甚至战绩持平,差距不大。 “这些西戎兵就没点能打的,个个都是歪瓜裂枣,这还有什么意思?” “可不是吗,瞧瞧他们,可能连觉都没有睡,就得吃咱们的大刀长枪。” 哈哈哈! 未卒众将士相视大笑,这样的仗就算叫他们天天打都乐意,可是这一辈子又能遇到多少次这样的。 能遇到,那是因为有张勉在,换作是别人,能把这仗打得如此漂亮和完美吗? 有是可能有,但他们还真就从来没遇到过,在这之前,哪次打仗不是断只手,掉只腿的,像这样完好无损,并且还能够取得胜利的机会的确是不多见。 ………… 未明宗和顺阳王两人坐在城墙边上饮酒,等候着前方传来的消息。 “也不知道张子他们现在如何了。”未明宗抿了一口酒,抬首看着远方,心中暗忖,说道。 “陛下不用担心,张大人他有大才一定是吉人天相,而那些西戎兵始终只是溃败之人,根本不是张大人的对手。”顺阳王端起酒杯,喝下一口后,面带着笑意道。 未明宗赞许地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张勉是什么样的人,其武艺高绝,又有着很强的判断力,无论何时,都能够把握住最佳时机,给当头一棒。 这从过去,还有最近的这些事情便能看出。 未明宗和顺阳王两人许多年未见,曾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十多年前,那时候他们尚且年轻,两人经常作伴涉猎等等,共同度过好时光。 这些直到今日都还能经常回忆起来,现在两人再次相见,已经是十多年后,想想在这些年期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一别经年,却如同恍然一梦,一人为九五之尊,一人为一方霸主,在各自的领域里翻江倒海,风云四起。 “来,今日你我不分君臣,还像当年那样,以兄弟相称,喝下这杯酒!”未明宗举起杯盏,那清澈的酒液在其中微微晃动,弥漫着醇香,在空气中四溢而出。 “好,喝!”顺阳王也同时举起杯盏,两人相视而笑,仰首饮尽这杯中之酒。 呼…… 两人喝完了这杯酒,几乎同时呼气,将杯盏置于桌上,沉默了半晌,仿佛陷入了当年的那些记忆中,无数条交织的回忆在脑海中盘旋缠绕。 想当年顺阳王和未明宗两人青年才俊,在先帝面前都是堪以重任的人,在两人的配合下,为未国开疆拓土,将势力范围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灭掉诸多小国,方才使得未国的版图不断扩大,渐渐有了今天这个样子。 那些经历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其宝贵的存在,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陛下,您还可曾记得,有一次您在追剿敌军之时,不慎落入悬崖,伤势严重,差点就没了命。” “当然记得!当初若不是你及时救了朕一命的话,朕也不会活到今日。” “其实当初并不是臣下第一个发现您的,而是一个民女发现了您,将您带回家中养伤,方才渐渐恢复。” “啊?还有这事?那朕当时为何没听人说过此事?”未明宗显得很惊讶。 “那民女请求臣下不要将此事告诉给陛下,臣也答应了她,所以一直没说出此事。” “那现在你又为何说了?” “因为这个民女前些日子已然离世,微臣觉着此事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恐怕会成为微臣的一道心结,所以才说了出来。” 离世了…… 未明宗有些恍然,对于这个当年真正救了自己的人,却连一面都未曾见过就与世长辞,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如果不是她的话,恐怕他自己当年就已经先是离世,哪还有今天的这般光景。 造化弄人啊! 如此善良的女子却为何要先走,就连自己想要当面感激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只有来到她的墓前烧一炷香。 “那女子的墓碑在何处,朕要去为她烧一炷香。” “此女无亲无故,哪里有什么墓碑,早已葬于荒山野岭中。” “哎……”未明宗深深叹了一口气。 人生如此艰难,就连死后都无一处安生之地。 未明宗有些郁闷地喝了两口酒,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郁。 顺阳王心中也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应该说出此事,这不是平添烦恼,自找的吗? “陛下,此事已然过去多年,逝者如斯,便是不要再感伤。” “哎,朕这一生愧对的人太多太多……” 听到这话,顺阳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独自品酌。 ………… 天色渐亮,张勉和金成他们夜袭洛郡也已经完成,其战果赫赫,共取得守兵首级数千,张勉为两千,金成一千八百多,两人不相上下,但最终还是张勉占了上风,金成为此事一直感到心中多有不甘。 在较场中,剩下那些未被斩首的西戎兵,纷纷表示投降,而这时候的洛郡也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不管是城池的内外都已经被张勉布控,所有的情况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二哥,不好不好,刚才若不是你抢了先,那两百多人的首级一定是我的,我就不会输了,都怪我动作慢了点。”金成心里面还是不服输,就连嘴上都要逞强一下。 张勉懂得他的意思,只是轻笑了一下,随后说道:“输便是输了,哪有那么多的假设,如果假设都成立的话,那世间岂不是乱了套?” “二哥,如今这洛郡已经被我们全部控制,是不是要趁此机会,继续把邻近的城池给打下来?”金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只要有仗可打,他就比谁都要高兴,若是让他一直没事做,反而空虚得无聊。 “此事不急,刚到此处,必须先把脚跟给扎牢了,不能急功近利,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来,这事是急不得的。”张勉沉声说道。 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来。 金成嘴边反复默念这句话,一下子又将怀中的绢帛给掏了出来,然后咬了一下笔尖,开始在绢帛上刷刷地记了下来。 “二哥,这句话说得可真好,我要把它记下来。”金成一脸认真地说。 张勉见状,心中苦笑不已,这句话在后世是如此平常,但在这里,被金成给问到,就当做是名言警句给记了下来,想想也是挺有趣的。 “是未卒!是未卒!”当洛郡的百姓看到张勉收下的那些兵士时,当时马上惊讶地喊了出来。 他们纷纷走上前来,将未卒围作一圈,脸上有着欣喜之色,但更多的是疑惑。 自从西戎国占领这个洛郡之后,他们就只看到西戎兵在此出现,但事到如今,却也能在这里见到未卒出现在此处,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惊讶了。 “你们,你们真的就是从未国来的?”老百姓面露惊讶之色地问道,显得小心翼翼,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忖度了好几遍,生怕出现任何一点差池。 第三十四章 连战两郡誓不休 这些百姓在西戎兵的压制下,常年受到欺压,如今西戎兵被尽数驱逐,取而代之的是这些未国的人,他们在这之前都处在一种水深火热的状态,而这一次他们见到未国之人出现在这里,当时心情极为激动,甚至是饱含着热泪。 可能这话听起来有些夸张了,但的确事实如此。 “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们的确是未国人,今日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将这里的西戎兵给驱逐出去,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同为未国人,这些年里你们受苦了。” 听到张勉说的这话,这些男女老少,当时就黯然落泪,拂袖拭去眼角的泪水,面上带着一种悲喜交加之色,百感交集。 “大人,您终于来了,老朽等了二十年,在这二十年中,从黑发等到了白发,老朽今年都逾七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果大人再不来的话,老朽便是化作一抔黄土,带着遗憾西去了!”这名老人佝偻着身子,面露悲伤,说话都显得颤颤巍巍,一看就知道他所剩时日不多。 “大人,您不知道,这些年里我们未人遭受那些西戎人的多少欺侮,今次您将他们都给从这里驱逐出去了,我们老百姓感激您啊!”另一名老妇拄着拐杖,语气讪讪地说道。 这些百姓的人越集越多,很快将张勉他们围作一圈,对他们表示由衷的感激,看着他们这一张张充满感激的面孔,张勉不禁感到心中有些心酸,他们这些人受西戎人压迫了二十年,二十年哪,一个人的生命中有几个二十年,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能坚定地活下去,这些已经算是极为不易。 “乡亲们,西戎人已经不会再来了,以后你们可以在这里安居乐业地生活,不比再受他们的欺侮了。” 众人欢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浓郁的笑意。 这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于把压在他们身上的大山给搬走了,这么些年过得的确太过憋屈,无论做什么,还是去哪里,都感觉像是有人在无时无刻监视着他们,而且还经常莫名其妙地被鞭笞,严刑拷打。 这些都是针对的他们,所以采取的这些行为,现在那些西戎人一下子消失不见,不再有人欺压他们,从现在开始,他们就能当家做主,在这个洛郡,是他们自己的天地。 平定了洛郡,还有其他的二十几个郡县,这些都是当初所失去的地方,现在既然要将这些地方收回来,就要把它们全都给收回来。 只是暂时停留了片刻,张勉和金成两人便已经坐不住,再次领兵朝着下一处行去。 距离洛郡最近的地方是一个叫做乌郡的城池,这个城池规模较小,不管是从地形上,还是位置都没有洛郡如此优越,所以据张勉的估计来看,那里屯守的守兵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如果要将这个城池取回,想必比拿下洛郡还要更为轻松许多。 但形势往往都是错综复杂的,也许实际情况又跟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这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顺阳王由于突然接到密报,说是顺阳郡临时有变,所以他乘上快马,连夜赶回了顺阳郡。 而未明宗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在此久留,所以他也乘着銮驾,往回天京的路上赶去。 在回去之前,未明宗把张勉招到屋中,与他长谈,说了许多的话,当时是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的话,不知道是因为酒喝多了的缘故,还是真的有话说不完,反正张勉听到了许多的话,他自己都快记不住了。 其中印象最深的还是要数他说过的,就是他的心愿,要把西北三十六郡全部收回,这既是他的愿望,也是想要振兴未国所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张勉记不得太清楚了,他当时连连点头,对此表示接受,他的原意本就如此,收回西北三十六郡就是他所想要做的事情,统一,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共同的愿望。 当未明宗得到张勉肯定的回答之后,方才满意地离开此地,返回了天京。 ………… “乌郡乃是一座小城,这座城中的百姓不足万人,可想而知,这里的西戎兵更是极为稀少,哪怕只派三四百骑,便可将此城池拿下。”怀仁在张勉所开的部署会议中发言说道。 “即便只是一座小城,但也不能轻敌,万一这城中的西戎骑兵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那也是够呛的。” 兵卒实力强悍不怕,最怕的就是那些不要命的兵,一旦拼起命来,那就没什么可抵挡的,怕就怕他们比你还不怕死,这样的兵是最为可怕的。 人也是如此,当一个人连死的不怕的时候,那才是最为可怕的人,无论他做什么都已经无所顾忌,这才是最为可怕的地方。 恐惧是人最大的敌人,一个人若是连什么叫做恐惧都不知道的话,那他就真的无敌了,所以在后世时候,为什么那些敢死队的人最为强悍,缘由便在于此。 在张勉的部署中,也即将从千人当中抽调出数十人作为类似敢死队这样的队伍,这些都是兵中的精英,有着最为高超的武艺,以及有着一定的智谋,反应要快,动作要敏捷,并且胆子要大,不惧怕死亡,有着极高的觉悟。 要想具备这些特点其实并不容易,这样的人都是万里挑一,是精英中的精英,按照张勉的计划,只要能把这个小队给编出来,就如同一把尖刀,捅入到对方的身体中。 “若是世上有此人,那就便可以称为虎狼之伍。”怀仁说道。 虎狼之伍? 张勉微微一沉吟,对于这个名字倒是挺满意,若是用来唤做这个即将成立的小队,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次日,较场中。 顶着大热天,天空中的烈日炎炎,今日的温度陡然升高,照射的阳光十分耀眼。 而在较场中,则站着千人左右的未卒,他们列队整齐,谁也不敢吭一声,都整整齐齐地站着,一动不动。 而在他们面前,张勉不断来回踱步,那一双犀利的目光不是朝他们直视过去,惹得他们不少人心中一震,在他们看来,张勉的形象是十分严苛的。 这从平日里对他们的训练就能看得出来,不过这种严苛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如果没有这种严苛,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将西戎人打得如此落魄的地步,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没有张勉的话,也就没有这一切,或许会有来者,但在这之前却没有先例。 “都注意了!抬头,挺胸,收腹!”张勉冷声喊道,众人马上听从他的指令去做,一下子,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模样十分认真。 “接下来,我可能要从你们所有人当中选出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在将来会执行最危险的任务,也是最为艰巨的任务,随时都会面临着生命的危险,甚至随时都会因此丧命。”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给愣住了,无数双目光都朝着张勉看了过来。 张勉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反应,当然了,这个反应也很正常,你耍猴都还要给猴吃点东西,它才肯表演,人不是猴,但也是要有利益给予他们,他们才肯去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做的事情,更何况这是要拿命去搏,如果没有足够多的好处,他们当然不会肯去做的。 沉默了半晌,没有一人吭声。 张勉扫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若是谁做到此要求,便可赏赐田地两亩,牛羊二十头,银子百两。” 当听到这话后,众人一个激灵,马上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变得尤其兴奋异常,纷纷举手要加入。 谁都逃不了世俗,这也是现实,只要有这些的催动,他们不再犹豫,哪怕豁出了性命尚可。 要知道,这些条件之优厚,相当于一位校尉的待遇,这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才会如此争先恐后,纷纷表示要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 但如此优渥的待遇,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享受到的,而是要凭着真本领才能够成为里边的一员。 在之后的选取人员当中,张勉通过层层选拔,优中选优,最终在这千人当中选出了二十个敢死队人员,这些人当中,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一面,他们或是聪颖过人,或是武艺高强,或是精通术数,或是运筹帷幄,各有所长。 在这样的队伍配合下,不管遇到什么的样情况,都能淡然处之。 有了这样的一支队伍,再加上训练好的骑兵,对付乌郡中的西戎兵更是不在话下,按照张勉的意思,他只要用这二十人的队伍去对付他们便是完全可以。 一日夜间,一如既往地,张勉派遣那二十人的小队,朝着乌郡夜行而去。 二十人的小队行动敏捷,而且极好调度,不似那千人的骑兵,因为规模大,容易暴露行踪,若是对方前哨运用得当,就有可能提前得到情报,作出应对之策。 但现在就不存在这些问题,这二十人的小队,完全就是机动小队,规模小,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而且行进的速度快,他们以其超强的个人能力,完全胜任这个位置,根本不用担心有人拖后腿的情况。 再者说了,即便现在乌郡的西戎兵出来,凭着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也足以将那些人给轻易地解决掉,来十个,那就杀十个,来百个,那就灭百个,如果来千个,则就各个击破,总能让其很快溃败。 这些话不是吹,而是有着这个自信,如果人生在世,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的话,那来到这人世间便没有任何意思了。 脚步清幽,月色如银盘,那闪动的身影,敏捷而快速,在林间不断前行,其如风的身形,难以被肉眼所捕捉。 他们距离乌郡已经渐渐近了,在靠近乌郡之前,他们全部人围作一团,低着头,包括张勉在内,对他们交代说道:“进去以后,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西戎守兵给抹掉,最好不要弄出任何的声响,若是不慎发出了声响,一定要快速离开原地。” 他们点点头,这些基本的方法早已经烂熟于心,有些人在过去就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更是轻车熟路,几乎没任何的难度。 众人分散之后,张勉则藏在一处隐蔽之地,看着他们的发挥究竟如何,特别是在这几个人当中,就有几个被张勉一直看好,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还有勇有谋,是难得的将才,这也是张勉着重培养的人。 只见他们在飞身越过城墙后,在守兵的背后出现,然后手中的匕首一抹,就将他们不声不响地抹掉了,接着再将他们拖到一旁,不过片刻的时间里,这城墙中的守兵被他们解决得差不多了。 没有一人出声,整个过程完成得流畅而毫无悬念。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人太强,还是那些守兵太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这就是真正实力的体现,实力的碾压,如果没有当初张勉所教出他们的话,也就做不到这一步的。 “这乌郡的西戎兵还真是弱得很啊,就这些死鱼烂虾,解决起来十分容易。” “是啊,这些西戎兵早就已经不是那个西戎兵,他当时还在我面前连连求饶,但我不可能会放过他的。” ………… 这二十人说得起兴,面上带着浓郁的笑容,对他们来说,这首战告捷是极其鼓舞人心的。 张勉却仍旧板着一张脸,他没有其他人那般看起来很是轻松,反而皱着眉头,面色有些凝重的样子。 他站在乌郡的城墙上,背着手,目光远望,就在这时候,他似乎感觉脚下的砖石有些震动的感觉,他马上蹲了下来,然后用耳朵紧贴着地面,用心地去听,片刻之后,他才坐了起来,声音低沉道:“敌军来人很多,距离这里仅有数百米的距离。” 第三十五章 以少胜多勇者胜 张勉仅凭着感觉就能知道来者大概有多少人,而在这些人中,又大概距离他们有多远。 这一次对方的人并不少,甚至不下于之前在洛郡时候,这也很容易想得到,在洛郡中那些西戎兵已经吃了一次亏,而这一次,他们可能就想一鼓作气,对张勉等人进行完全的反抗。 所以这才出动了许多人,虽然人数是够多,但到底是小鱼小虾,还是虎狼之师,这就不太清楚了。 蹄声疾疾,仿佛整个地面都给弄得震动了,张勉集结众将士,每个人面色肃然,就等着他们朝着这边急速而来,众将士已经做好了准备,手持着戈矛,队列严整,身子笔直地站着。 声音越来越近,地面上仿佛扬起了漫天的尘埃,带着明显的震动,张勉感觉双腿都有些颤动了起来,这是该有多少人,竟会产生这样感觉。 呜呜呼呼呼…… 那些西戎兵的呼喊声渐渐清晰,由远及近,一众未卒面色微变,之前在洛郡时他们无所畏惧,根本就没在意这么多,但现在的感觉却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毕竟初次会战,或赢或输,那都是靠天意,赢了的话,就是大喜之事,如果输了的话,大不了再回去便是,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有过一次获胜,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更是明显了。 在他们看来,此仗只许胜不许败,不然之前的一切努力就会化为泡影。 扬鞭骑马,只见如潮水般的西戎游骑兵正朝着他们急速奔来。 “开始布阵!” 张勉见时机已到,便是沉声说道,话音刚落,众将士按照早已熟谙的阵法排布,正面迎接气势汹汹而来的西戎游骑。 肉眼望去,只见那些西戎兵大概有着过千数,而张勉他们这一方的兵士只有两三百而已,从人数上来看,他们之间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个情况是有些出乎张勉的意料之外,本以为乌郡只是一座小城池而已,其所容纳的人数最多不超过两百骑,但如今从这个状况来看,这些西戎兵是有意为之。 张勉冷冷一笑,低喃道:“这些人总算是有些觉悟了。” 可能也因为一直被压着打,所以这些西戎兵才会出此策略,想要扳回一局,如今西戎兵步步退让,次次败北,就从来没有胜过一次。 而这次他们如此来势汹汹,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正是抓住了这一点。 “来便是来吧,照样把你们给杀个片甲不留!”张勉手持着龙渊剑,其剑闪烁着点点寒芒,在那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是有些森寒,他高举着龙渊剑,不过片刻间,未卒的所有人都已经完整地进行了排兵布阵。 其阵形如箭矢一般,仿佛随时都能将其射出,其架势看着就不一般。 这正是张勉之前对他们所排的箭矢阵,以似是箭尖的阵形,将那些西戎游骑给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再以其勇力将对方压制。 随着西戎游骑的奔袭而来,未卒所形成的箭矢阵很快与其触碰,其时,喊声震天,各种厮杀声不断传出,兵器交接,马匹也不断发出阵阵马嘶声,在箭矢阵的作用下,未卒用手中的戈矛将对方的马匹纷纷绊倒。 由于速度过快,那些西戎游骑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当场就摔了个底朝天,连人带马直接飞出了十余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还未等到他们再次站起来时,未卒就已经站在他们面前,手持着戈矛,对准了他们。 不过由于他们人数众多,在这些方面未卒占着劣势,所以造成了不少的漏网之鱼,最后他们便是朝着未卒反扑过来,一个个气势汹汹地扬刀砍了过来,未卒始终人数未占优势,他们现在与之对敌,整个局势就相当于三对一,所以压力陡然加大。 “尔等不过败军之将,又能奈之我何?”西戎兵在与未卒兵器相接时,在那狠声地说道,其刀法连贯,气势汹汹,不亚于任何一名未卒。 “呵呵,今日不复当年,如今的未国也不再是过去的未国,既然你们亲自来送死,那我们就不会再有任何的留手了!”未卒也不相让,冷声说道。 眼看着西戎兵已将未卒包围在其中,张勉也不再闲着,他一跃而上,飞身一踢,就将一名西戎游骑兵给踢了下来,然后自己左手拉动着缰绳,右手持着龙渊剑,剑芒横扫,宛如一道流光,在众人面前扫过,其速度之快,让得那些西戎游骑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已经是人头落地。 “是张勉!都注意了!他的剑很快,别自己送了命!”一名西戎兵突然惊声喊出,见到张勉来临,赶紧调转方向,想要转身离开此地。 可他的话音刚落下没多久,张勉就已经将龙渊剑刺出,那锋利的剑尖马上刺破那人的喉咙,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握着剑身,张勉面露冷色,随后将手向下一挥,砰的一声,那人很快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最后倒地流血而亡。 众人见状,更是觉得心中胆寒不已,他们没有任何的信心能从张勉手中逃出,更没有与之一战的想法,就凭着他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早已是炉火纯青。 在这之前,张勉的大名就已经在西戎兵中传开了,他们都知道未国有这样一位武艺和谋略,以及带兵打仗皆为将才的人,今日一见,更是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更为可怖。 仅仅一剑,就将他们中的悍将给挑下了马背,其剑法之高强,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与之匹敌。 可偏偏有人不信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张勉何人,在下从未听过,若是能挡下我的一刀,便认了你,若是不能,那就只有送你上西天了!”这个时候,一名有着彪悍体型的西戎兵,肥头大耳,手中持着一把偌大的刀,其大小跟人的身子几乎一般大小,看起来有些令人惊骇。 其刀挥出之时,仿若带来了一股疾风般,有着非同寻常的杀伤力。 在大刀挥出之时,还伴着一道如大钟响动般的大喝声,其声在耳边震动,感觉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其他人受不了,赶紧掩耳闭而不听,面上现出一种难色。 而张勉仍保持着镇定,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在对方大刀豁然落下时,他也以极快的速度提剑挡下,哐当一声,两兵相接,登时迸溅出耀眼的火花。 在这一刻,那大汉的手臂上青筋冒出,只见那轮廓清晰可见,紧咬着银牙,眉头紧锁,双目睥睨着张勉,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张勉面上没有任何的变色,手中持着龙渊剑看起来很是轻松无比。 张勉穿着宽大的袖袍,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压力,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名男子,无论他如何用力,都难以在张勉那里得到任何的便宜,陡然间压力倍增。 张勉的膂力经过长久的锻炼,再加上两世为人,其膂力自然远超于常人,所以在对阵面前这名男子时仍旧显得很是轻松。 男子头上冒着冷汗,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张勉,原本还有着无比自信,此刻却变得无比惶然,越加感到张勉的可怕之处,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传闻并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字字确凿,那个被说得极为可怕的张勉,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 甚至可以说,他所遇到的所有人当中,还未曾遇到像张勉这样的人。 “此人到底何方神圣,为何如此厉害?”男子心中犹疑,紧张得几乎连手中的大刀都快抓不稳了。 人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正当男子犹疑之际,张勉稍微一用力,他便将对方手中的大刀打到了天上,陡然飞了出去,手无寸铁的男子,当时面色一怔,整个人登时变得六神无主。 泛着森寒之意的龙渊剑,陡然架在他的脖子前,清冷,冰寒,带着死亡的气息。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那些西戎兵见状,登时裹足不前,对他们而言,连他们中这位公认的猛将都被如此轻易拿下,他们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张勉愿意的话,他们还不是分分钟就得认命。 彷徨,恐惧,手足无措。 是他们这时候的唯一想法,甚至可以说是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 “降还是不降?”张勉淡声道,语气中不带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这些西戎兵面面相觑,他们此刻的脸上只写着两个字,无奈。 不光是这边,在未卒的箭矢阵形下,那些西戎兵根本不是对手,人头落地,伤的伤,死的死,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在大战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失去了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或许已经是无路可选,如果不降,只会被一点点地蚕食,最终消灭,性命不保,如果降,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至少能活得长一些。 没人会嫌自己活得长,自古以来,人人都想觅长生,而最怕的便是死亡。 况且这世间还有这么多的美好,他们还未在这世间待够,又怎么会想不通去领死呢。 “我降,我降。” 此话一出,众人便朝着说话的那人看去,不过转瞬,纷纷又有人附和出声,主动请降。 “大人,我也降!” “我降,大人,我也降。” ………… 一时间,想要请降的人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他们手中的大刀也纷纷扔往地上,不一会儿,那些成堆的大刀,便如同一座小山似的,越堆越高,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铮亮而刺眼,算起来,这些兵器有近千把。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这也是很重要的一批物资,如果把这些刀形兵器给回收熔炉,又能造出一批戈矛来,大大增强了军备的实力。 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投降,在清点了未卒这边的情况后,发现他们几乎是毫发未伤,拿下这次的胜利几乎是零的代价。 这个结果很让张勉满意,以少胜多,本就很难,但还以几乎为零的代价获得了胜利,这就更是难了许多。 清缴兵器,收回马匹,然后一同回到乌郡中,乌郡的确就如之前知道的那样,这里的确是个小城池,其地域不过方圆数里而已,居住之人还不足以万户。 而在这里居住的人大多为未国之人,只是时间长了,他们大多数人与西戎人通婚,生子养家,虽然贫穷,但也相对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毕竟乌郡地少,资源少,所以就显得很不起眼,这样反而给他们长久的平静,没有像洛郡那样经常受到西戎人的压迫。 当张勉他们的队伍行进至乌郡之时,这里的百姓纷纷朝他们侧目看了过来,或许是因为面孔陌生,所以对他们十分好奇,这里地方小,相互之间早已熟悉非常,就连哪家少了只母鸡都能很快被知道,这就是地方小的缘故。 地方小了,凡事只要一出,都会被相互传开,弄得全城皆知。 但这也是百姓最为朴实一面的体现。 多少年了,还从未见过有其他的未国人进入此地,突然见到张勉他们,也难怪这城中的百姓会如此惊讶,看着他们,目光几乎没有半点的离开。 “将军可是未国之人?”一名满头白发的老翁,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行动有些缓慢地来到张勉的面前问道。 张勉骑着马,见到这名老翁,吁的一声,把马匹给停下,对老翁回答道:“老人家,我们正是从未国而来,今日已将西戎兵给扫清了,日后乌郡不再受西戎人的管辖,而是归为未国所管了。” “真的?!”老翁一脸惊讶,那干皱的脸上,带着既喜又有些怀疑的目光出声道。 张勉哈哈一笑,指着身后的那些狼狈而落魄的西戎兵说:“老人家,看到了没有,那些西戎人就在此,他们已经投降于我们未国。” 老翁侧眼看了过去,眼中带着惊色,只见他不断地点头,干皱的眼角处洒出了些许晶莹的泪花,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第三十六章 一曲作罢诗文兴 “禀报大人,此次我等得到九百二十把大刀,共计八百三十六副铠甲。”物资官在经过一番物资清点之后,便对张勉上报说道。 这可是个大丰收啊,甚至比之前在洛郡一战中所获得的物资都要多,这样一来,他们的物资就更是充裕许多,不管是兵器上,还是防具上,都有着足够的补充,让未卒的装备更上一层楼。 张勉看着眼前这些成堆的兵器和铠甲,的确算得上是一次大丰收,将这些东西缴获之后,又能装备一个队伍了,就省去了制作军备的开支了,这些东西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在之前条件还不是那么宽裕的时候,张勉都是从西戎人那里获得战马,或是兵器铠甲,只不过当时并不是因为战胜了他们,而是就是通过智取的方式得到,就像当初太峰山的一役,就从他们手中得到了数百匹的战马。 这次如出一辙,同样在他们手中得到了这些战马,兵器,铠甲等物资,并且数量还不少,生生把张勉他们军队的战力给堆了出来,比起之前的物资来看,更是雄厚了不少。 “这次算是有了不少的收获,接下来就扩充人员,在乌郡招揽士兵,让更多的有志之士,加入到队伍中来。”张勉经常对他们说过,团结就是力量,人多力量大,只要众人齐心协力,就没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 他们也都奉张勉说的话为宗旨,甚至对他说的每句话都牢牢记在心中,从来就没有忘过。 连续攻打洛郡和乌郡两郡,对未卒和众位将士都是一种身心俱疲的负担,所以他们需要一定时间来休整,既是恢复体力,也是对整个战局的一个阶段性的总结。 这在打仗毫无章法的当时,是一个有着标新立异的做法。 张勉用沙盘布置了当时的各郡的情况,并且详细讲述了各郡西戎兵的弱点和强项,经过一番讲解,这些从未见过如此讲解的未卒,纷纷对张勉表示由衷地敬佩,甚至惊为天人的感觉。 他们打仗从来都只靠蛮力和一种韧劲,却从来没有去这样分析,听了张勉通过沙盘的推演之后,他们茅塞顿开,对此连连称奇。 “竟还有如此巧思精妙的推演之法,不愧为张子,如此大才,堪称天下仅有!”当怀仁看到这个时,也都为之感到惊叹非常,他如此博学多闻,尚且未能知晓此法,在他见过的人当中,令他钦佩的没几个,而张勉正是其中一个。 沙盘推演,在后世是运用很广泛的一种推演方法,经常运用于军事作战当中,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到了这个时代,更是一种标杆,是其他人前所未见的推演方法。 在对整个战局进行全部的部署之后,所有人都各自领命,回到自己的位置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而张勉则趁着这时候刚好可以歇息一下,小酌几杯,弹奏些乐曲,吟诗作乐,却也有着几分逍遥自在。 回顾前些时日,的确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要么是在沙场中与敌人厮杀,要么是在给所有人讲解进攻之道,以及排兵布阵等,忙得他几乎没有丝毫自己的时间,来到这个时代久了,举止言行都已经融入到这个时代中。 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如果照搬后世的那一套,不光是格格不入的问题,可能分分钟就被当做是异类给铲除了。 好在张勉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方式,说来也奇怪,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吃穿住行,行为举止,自然而然与这个时代相契合,这也是张勉觉得有些奇异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权当作是老天的安排罢了。 这天,阳光明媚,难得天气开始变得暖和一些,张勉穿得有些薄,仅就一件棉袍而已,连外披都没有,他坐在一张木椅上,面前摆着古琴,双手十指勾动着琴弦,速度缓慢,每次一动手指,就能听到一道淡如水的琴音,如溪水般潺潺流过。 张勉微微弓着身子,那一双眼眸在琴弦上游移,身子随着手指的拨动而有所动,其幅度也与所弹奏的乐曲有关,一声声琴音悠悠而出,张勉闭着眼眸,双手若是影子般在那琴弦上不断滑动。 其声优雅动听,在空气中缓缓传出,张勉手上的动作这时候也渐渐开始变得加快了起来,一片落叶从他顶上落下,随后摇曳飘动,飘落在其琴弦上,张勉手中的动作激烈而优雅,仔细一听,这曲子便是那首《高山流水》,其曲为旷古之曲,为千古所传。 此时张勉的心情也如这曲中所表现的那样,有着高山流水般的感觉,时而倾泻而出,时而难以仰止,既为一种难以考量的心情,也为未来感到有些焦虑。 这种感觉在这之前是没有的,那时候意气风发,年轻气盛,总觉得一切事情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只要有自己在,就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 可是随着走的路越来越远,他发现事实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甚至因为这一年多来的经历,让他发现还有许多事情是他还没有弄清楚的,而自己知道的东西,就像是浮在表面的那层泡沫而已,里面是浑浊还是清澈,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也因为这样,使得张勉更是对这里边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让他更是有着一探究竟的想法。 琴声悠悠,如高山般难以仰止,又如流水般潺潺不断。 每当张勉心中有些浮躁之时,他都会把这古琴给取出,然后弹上一曲,心中的浮躁便是慢慢消散。 “张子独自一人在此抚琴而奏,看来是心中有事啊!” 说话之人不是别的人,正是怀仁,只见他手中提着个酒葫芦,一边笑着,一边摇着酒葫芦,说着话。 话音刚落,他抿了一口酒葫芦中的酒,咂巴一口,感叹道:“好酒,好酒!” 噔…… 张勉弹完最后一个琴音,随后将双手收回,那最后一声颤音,悠远传出,有着点睛之妙。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即从座椅站了起来,迎向怀仁,笑道:“怀先生来了也不给张某说一声,张某这里什么都没准备有。” “咳!要准备什么,老夫只是听到琴音,便是顺道走了过来,原来此琴声为张子所弹奏,其琴音优雅流畅,很是动听。”怀仁一向都不怎么夸奖人的,而这一说就夸了他,令得张勉颇感意外。 “区区琴音,不足挂齿。”张勉摆手笑道。 “诶!张子莫非欺老夫不懂音律?”怀仁朝着张勉瞪了一眼,继续说道:“此琴音,照老夫看来,已然臻入天籁,哪是区区琴音,张子莫要谦虚,老夫纵然耳有些背,但也还是能懂得些许音律之说。” 张勉苦笑摇头,说道:“先生大才,自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乐律之学自然也能懂得。” “张子弹奏此曲时而悠扬,时而如急湍之流水,在这动静之中,有着不一般的听感,却是相得益彰,有着不同于一般乐曲的地方。”怀仁的这一番话,似是已经概括了张勉刚才所弹奏的曲子。 他想不到怀仁的耳朵竟能听得如此精准,而且还能言简意赅地说出了《高山流水》这首曲子的特点,这还是在他不知道这首曲子的情况下,可想而知这个怀仁对音律有着多深的研究。 张勉心中一震,对怀仁又是有了新的认识,在怔了几秒钟过后,他突然朗声大笑起来,怀仁见状,也同时笑了起来。 之后,张勉也能命人取了一坛酒来,然后两人同时坐在石桌前,一边喝着酒,一边敞开着聊,喝了酒,有些微醺之后,那气氛更是变得热烈许多,聊着聊着,就说了好多的话。 “张子,你可知道,老夫这些年都去过哪些地方?”怀仁提着酒葫芦,抿着口酒,面色有些泛红,笑意盈盈地说道。 张勉喟然一笑,摇了摇头。 “你便是说一说。” “这个真不知。”张勉仍旧摇头。 怀仁见状,他便开启了话匣,然后直言说了起来,从他十余年前开始游历开始说起,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地走过,每到一个地方,他总会把这些地方的各种信息打听到,然后暗自记下,后来之所以能够对所有事情如此了解,大部分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张勉惊叹于他的耐心和毅力,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坚持在这条路上行走,并且有着如此强烈的求知欲,人一到一定年纪的时候,就会停止了学习,不再接受新的事物,而是墨守成规。 但怀仁并不是这样,他能跟得上时代,每当一遇到新的事物,新的东西时,他就会去接受,所以才会有着如此广博的见闻,丰富的学识,这是长时间积累的结果。 在怀仁所到过的地方中,从未国出发,甚至走到了域外的国家,不管是大国或是小国,都多多少少留有他的足迹,他每次都在这些地方留下了印记。 当然了,甚至有其他国家想要请他作为一国宰执,帮他们统筹国家的事情,可怀仁还是拒绝了,在这一点上,他也跟张勉的想法一样,不想入朝为官,被那些条条框框给束缚住了,而是要做一名逍遥自在的人,想去何地便去何地就是。 “张子,在这一点上,咱们有着共同之处,若是早点认识你便好,这样咱们还能一同出去云游。” 张勉呵呵一笑,默而不答。 现在去云游,既不合时宜,又不合时机,只要西戎国一日未除,那就如一块毒瘤一般,总是留在人的身上,随时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张勉的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件事情上,哪还有出外云游的心思。 “先生说笑了,如今未国的统一大业未成,张某并无出外云游的想法,不过好意张某心领了。” 怀仁听到这话,心中难免有些黯然,但随后还是淡然一笑道:“张子高节,一心为国,此等高风亮节,是为未国所有人学习的对象。” 张勉听到他这么高的评价,当时一怔,随即摸着脑袋笑了笑。 两人又碰了酒,然后仰首喝下。 男人之间的交流,不是酒,就是吟诗助兴,而这一次也是如此,在酒酣之时,诗兴也是大大兴起,张勉陡然站了起来,身子还未挺直,当时就出口而出。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随着这些话的脱口而出,像是一幅夜舟图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画面感极强,有着极强的立体感。 怀仁一惊,不敢相信这真是张勉所吟诵的诗句,不管是用词,意境,或是意蕴,都有着不同一般的效果,听了之后,就会在人的脑海中形成一幅立体的画面,感觉十分透彻。 沉吟片刻后,张勉又接着吟诵了下半部分的诗句。 “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此四句一说完,让得怀仁竟也陷入到了深思当中,原本还欣喜的他,被这首诗给弄得心神不宁,这个情况连他自己都有些震惊了。 他如此见多识广,何曾会因为一首诗给搅得心神不宁,不得不说这首诗的确有着不凡之处,使得整个人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从这首诗中,他能感受到一种苍凉之感,这种感觉来自于人老年迈后的悲凉,刻画了孤舟月夜的落寞之感,感叹世事的多艰,声声哀叹,感人至深,融情于景,内容深刻,发人深省。 确为一首难得的好诗。 开玩笑,杜大神的经典作品,岂是这么容易被超越的。 当怀仁想了这些之后,他也把自己想象成诗中所描绘的那个漂泊无依的人,仿佛也生怕自己如同诗中所描绘的那般落寞,一种危机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张子,老夫这一辈子庸庸碌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如浮萍一般在这世间中活着,你的这一首诗,让老夫仿佛看到了自己。”怀仁沉声说道。 第三十七章 玄机难夺看不透 怀仁不仅精通玄学,而且对音律也有着颇深的研究,当听到张勉所弹奏的乐曲之后,也被那乐曲中优雅的旋律所吸引,对这曲子有着不一般的感觉。 两人一面酌酒,一面谈论,从那琴曲聊到了玄学,玄学是怀仁安身立命的利器,在他这些年中,他始终靠着玄学,也用它解决了不少的问题,而最让人感到惊讶的还是它那可以预测未来的作用,这个就真的玄了,一般人根本就捉摸不透,也就怀仁能懂得其中的玄机。 既然能预测未来,也就能算出一个人命理,还有发展走势,类似于后世的算命。 而在后世算命的骗子不少,但对于怀仁的这种预测之术,张勉还是很相信的,毕竟像他这个层次的人了,不可能存在什么骗人的把戏,最多就是算得准不准,算得好不好,你信不信而已。 这东西若是对于那些深信不疑的人来说,是很靠谱的一种术数,但对于不信的人来说,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哪怕把牛皮给吹上天了,要不信的话也一样不会信的。 “先生,你能否给我测一测,看看我未来的运势如何?”张勉对怀仁笑着问道。 “张子,请将左手给在下看看。”怀仁也是用的掌心术,通过观察人的掌心纹路走向,从而看出一个人未来的运势,这里边的学问就大了去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即便说得清,也不一定能够听得懂。 张勉听了他的话,便将左手伸出,出示在他的面前,怀仁仔细端详了他的掌心处,只见他微微皱眉,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左看右看,迟迟未能作出一点回应。 过了片刻,张勉见状,不禁有些感到疑惑,低首问道:“先生,看得如何了?我的运势如何?” 怀仁面色一怔,却是摇头不语。 少倾,他才抬首朝张勉看了一眼,说:“老夫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竟然没能从张子的掌心纹路中看出玄机,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奇怪,却是十分奇怪。” 他觉得奇怪,张勉也觉得有些奇了,难不成是因为他是穿越众,所以看不出未来的运势? 毕竟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是一次时空的意外,最终才会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如果说算不出未来的运势他也并不觉得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这本身就是一个难以用当下的知识所能解释的问题,即便是在后世,也一样做不到。 “先生,你或是再仔细查看一次?”张勉对他说。 嗯…… 怀仁就听了张勉的话,再次将目光对准在张勉的手心中,两眼认真地停留在这上面,对其有着极其认真的观察,这一次花费了比刚才还要更多的时间。 有顷,张勉也不主动问他了,最后还是他主动对张勉说道:“张子,这手相我是真的看不了了,不知为何,在下从未见过张子这样的手相,的确远远超出了在下的才学,还请张子谅解。” “先生言重了,或许张某天生劳碌命罢了,所以先生并不直说。”张勉抿笑道。 怀仁却露出一脸凝重的样子,摇了摇头,表示并非此意。 “在下看过没有万人,但也逾千人以上的手相,却从未见过张子如此错综复杂的手相,仿佛那盘结交错,有着无数种可能性,所以在下才会说无法张子的未来,因为张子的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只要在这个交错盘结的地方稍微出现偏差,就会带来许多不可预知的问题。” 怀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字字真切,没有丝毫的捏造和虚妄。 他的确给很多人看过手相,可像张勉这样的却是第一次见过,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测范围。 “先生说的是,既是如此,那便不用再给张某预测了,日后便是能自由自在,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最好了。”张勉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要求,对于钱财,他从来没有那般看重,反正他平时基本上也不会用到什么钱。 至于地位就更是不在意了,他早有入朝为仕的资格,最起码都是五品官员起步,但他却对这朝堂从不感冒,而只喜欢逍遥自在的生活,而不是那满是拘束的朝堂。 所以只要平日里过得随心便好。 嗯? “二哥,怀先生,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金成突然出现,对他们所谈论的内容产生了好奇,便是追问道。 “哦,刚才怀先生想要给我算一算以后的运势如何。” “那算出来了吗?”金成问。 张勉苦笑摇头:“先生觉着我的手相太过复杂,无法对其预测。” “哦?那您看我的如何?”金成立马挽起袖子,伸出手来递到怀仁的面前,那一只宽阔的手掌,比常人更宽,也比常人更加厚实,其掌心都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这都是常年行军打仗,手持兵器所造成的。 怀仁仔细察看金成的手掌,观察了他的掌心纹路,跟之前的反应不一样的是,这次却能很快地识出金成的手相,几乎不费太多的力气。 怀仁泯然一笑,然后轻轻放开金成,笑着说:“恭喜将军,在不久之后,即将平步青云,在军功方面有着不小的作为。” “真的?”金成吃了一惊,两眼一亮,闪烁着光芒。 哈哈哈! “在下何曾说过假话,金将军的确有着气运冲天之象,如果能好好把握机会,日后步步高升那是理所当然的。” 听到这话,金成都快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条小缝似的,于他而言,无论何时,军功对他有着最为重要的作用,因为他只有靠着军功才能不断攀升,直至封到爵位。 只要能得到爵位,加封官爵,日后想要迎娶庆阳公主也就有名有份,不再那么地卑微。 这些张勉都是看在眼里的,既对金成的这份痴情感到无语,但有时候也挺羡慕他,至少他有着这种追求。 “多谢先生吉言!多谢先生吉言!”金成连连对怀仁道谢。 事后,怀仁也觉着奇怪,为何单单对张勉的手相难以看透,但对金成的手相却能很快预测出来,这里边的玄机的确高深,就连怀仁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了,究竟这里边是怎么回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张勉真是世间奇人,有那么一些人,的确是无法预测,但这种人却是万中无一,但却被自己给碰到了,可以说是十分地“幸运”了。 既然难以想得明白,索性就不要再去想,免得自寻苦恼。 金成得到这样的预测反正是很高兴的,哪怕还未实现,哪怕不是真的,都能让他为此高兴了好久。 他们三人围坐在一起喝酒,然后聊着各种话题,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在这休整期间,张勉也没有放松对未卒的训练,人可以放松,但纪律不能放松,一旦整个队伍的纪律放松了下来,那将是自取灭亡的做法。 所以每天晨间,都会让那些兵卒打军体拳,围着演武场跑十圈,然后便是排兵布阵,这些训练方法对那些从未经过新兵训练的人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每天一样都不落下,既能保持他们的体力,又能提高他们的作战能力,其他的不说,就训练的这段时间以来,对他们的好处实在是难以估计。 张勉背着双手,站在高台上,俯瞰着下面的兵士,只见他们队列整齐,喊杀声震天,一个个面上看起来神采奕奕,有着十足的精神。 张勉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经过这两战之后,众将士的士气比起之前可是提高了不少,连续两次的胜仗,的确让他们信心倍增,在树立了信心之后,人的士气高涨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杀!杀!杀!” 未卒一个个操练着军体拳,每个动作都是标准而规范,所出的每一个动作,都自然而然有着一种强烈的杀气,这在运用的沙场中时,必然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力。 可就在这众人当中,张勉突然发现一个人似是跟不上别人的动作,每次都会慢个一拍或是半拍的样子,而且动作温文尔雅,没有别人那样强烈的杀气,所以他的动作缓慢似是一个老头子似的。 但看其年轻的脸庞,也就二十几岁而言,根本不是所谓的老头。 张勉走了下去,然后走到那人的面前,那人忙着打着自己的军体拳,都还未意识到张勉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良久,等他打完了一套军体拳,抬起头来时,一下子就看到了张勉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当时一怔,整个人定格在那里,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气氛却是有些尴尬。 迟疑了片刻,他才讪讪出声道:“张,张大人……” 张勉嗯了一声,然后指着他说:“来多久了?” “您是说来这里吗?” “对。” 他想了想,沉吟片刻后,方才答道:“两月有余。” 张勉心中苦笑,果不出所料,的确是个新兵蛋子,还不知道所处环境的危险,所以在打军体拳时候才会软绵无力,拿捏不住力度,看起来就会毫无气势。 再加上他的性格本就是那种儒雅之人,所以在练习军体拳时就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说实话,其实这种情况还真是不少,不说全部都有,但也的确存在与各处中。 “军体拳是你这样打的吗?” “大人,小的军体拳打得有何问题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的确不假。 “你,过来!”张勉目光环视,随便从人群中叫来了一人,那人走了过来,“你,打一套军体拳。”张勉的话音刚落,那人便应了下来,然后开始摆起军体拳的动作,有模有样地做了起来,那喊杀声从嘴里喊出,颇有气势,动作也是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当他打完一套军体拳后,张勉便指着那人说:“来,你自己打一套看看。” 张勉这是想让他自己看别人打军体拳的样子,然后自己有所启发,可以得到改进。 “大人,我明白了。”这个人也还算是聪明,一点就通,根本不费什么劲。 他接着摆起了军体拳的动作,这次与刚才的样子已经有了截然不同,同样大声喊出了喊杀声,并且动作干脆,每一个动作都有着极强的攻击性,不似刚才那般儒雅的样子。 看来他是真的懂张勉所说的话了,这家伙悟性还不错。 训练从日出一直持续到日落,甚至有时候训练项目没有做完,哪怕是天黑至深夜也要坚持做完。 这样的军队还怕什么输赢,在他们眼中,从来就没有输这个词,而只会如何赢,赢得有多漂亮而已。 每天的日常,就是练兵,吃喝,弹唱,休息这些,然后往复循环,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一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金成所率领的未卒又连续攻下了两郡,以绝对压倒性的实力将残余的西戎游骑给弄得只好缩回那些弹丸之地,几乎连个阵地都没有。 未卒从未见过这么狼狈的西戎兵,在过去他们总是被西戎兵给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而现在风水轮流转,现实却是反了过来。 金成所率领的队伍,又缴获了对方不少的军备物资,一共拉了两大马车,满载而归。 算下来,西北三十六郡,如今他们已经收回了十四郡,几乎相当于一半的数量,万事开头难,他们做到了这一步,接下来的事情必将会更加轻松,更何况现在西戎兵早已名存实亡,哪怕就剩下那点残兵,但也不足为虑。 郡县虽然还剩得不少,但西戎兵已经是溃不成军,数量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与未卒对抗。 在这时候,张勉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寻求一个合适的时机,然后对西戎兵发起最后的总攻了? 不管是从敌我双方的数量来看,还是从现实所占据的优势来看,主动权都是掌握在未国这边,只要张勉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发动未卒,然后横扫西戎兵,一口气把剩下的二十多个郡县给收回来! 第三十八章 亲率将士出远征 连续收回两座城池的消息很快在未国传开,在听说这个消息后,未国人欢呼雀跃,为此感到欣喜不已,而这个消息也传到了未明宗的耳边,当时他就带着笑意,对大殿的文武百官说:“如今西北三十六郡已经收回将近半数,朕不能就这样看着张子和顺阳王卖力,朕却什么都不做,这不管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朕决意,将亲率两万铁骑,助收复剩下郡县的一臂之力!”未明宗说得豪情万丈,他这些日子来,只是不时听到宫外传来的捷报,在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一直留在宫中,却什么都不做而感到惭愧。 想当年他也曾戎马沙场,在沙场中驰骋千里,有着万夫莫敌的勇猛,自从登基之后,就无机会再次驰骋沙场,近些日子连连有捷报传来,让他那心中的战意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龙,终究是要飞天的,虎,终究是要上山的,不可能一直盘卧着。 所以未明宗也想要穿上戎装,披甲上阵,骑上马匹,沙场迎敌,满足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战意。 可当他话一说出,马上就受到来自文武百官的反对,他们纷纷上谏道:“陛下,此事不可!西戎兵太过凶悍,虽然我军已占据优势,但西戎兵的残余仍旧不少,陛下贵为龙体,万万不能以身犯险,万一出了意外,此事责任重大,微臣等承担不起啊!” “陛下三思啊!” 此大臣率先出言,言辞恳切,随即在未明宗面前跪了下来,其他人见状,也一同跪了下来,一时间,众人俯首,纷纷阻止未明宗披挂上阵。 一见此情形,未明宗当时有些微怒,啪的一声,右手掌重重地打在扶手上,面色一冷,陡然站了起来,恼怒道:“尔等何意?是要阻止朕的行事吗?” 众大臣面面相觑,眼中带有几分惶恐,随后抱着双手,沉声道:“陛下,臣等这是为陛下……” “一派胡言!” 还未等“着想”二字说出口时,未明宗就对他们大声厉喝道:“万千未卒,正在前方为收复未国河山沥血奋战,尔等不出力也就罢了,还在此说三道四,阻碍朕前去应援,尔等究竟是何居心?” 这话说得就重了,一个个文武百官匍匐在地,连连向未明宗表示自己的忠心,只说是为了顾及到他的安危,可这么说之后,又被未明宗给批了一顿,既然顾及他的安危,为什么就没人顾及在前线的那些兵士的安危。 众臣语塞,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们没人能说服这个性格倔强的大未国皇帝,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放弃,不管再艰难,他都会坚持去做,就像这件事情一样,他想要去做,不管别人说什么话,再怎么阻止都没用。 “陛下三思啊……”有些老臣还是没有放弃,仍旧力劝。 其他的朝臣见状,都已经默不作声了,他们知道再怎么劝都已经没用了,甚至会引来未明宗的反感和怒火,谁也不敢触碰这个定时炸弹。 “行了,你们别再劝朕了,朕的心意已决,兵部尚书,去给朕召集两万铁骑来,三日后朕就出发!” “陛下,最近与外族交战频繁,大部分兵力都已调集出外,恐怕难以召集两万铁骑……”兵部尚书站出官列,躬身低首对未明宗言明道。 “那能召集多少兵力?”未明宗面色一沉,有些不悦。 他沉吟了片刻,说:“回禀陛下,恐怕最多只能召集五千铁骑……” “什么!” 未明宗猛地站了起来,右手沉重地拍在扶手上,脸色当时就变得铁青,勃然大怒道:“仅仅五千骑?你这是在戏弄朕吗?” “微臣不敢!” “不敢?”未明宗冷哼一声,说:“朕看你是什么都敢!朕每月下拨军饷万两,竟说只能召集五千骑,朕可是问你,那军饷万两,是用在何人身上了,五千骑用得了万两军饷吗?!” 兵部尚书见未明宗那狠厉之色,当时就被吓得脸色大变,当即跪下,解释道:“回禀陛下,若是换作是平日,这两万铁骑是必然会有的,可谁知现在这个当下,却是有些不凑巧,所以就难以聚齐两万铁骑。” “哼!不凑巧?我看是尚书大人把军饷用在别处,故作托辞吧?” “李衡!你别血口喷人,就是时机不巧,你若是在此胡言乱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肮脏事,小心给抖出来!” 一个户部尚书李衡,另一个兵部尚书,两人在朝堂上向来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一旦抓到对方的弱点,就会死抓着不放,并以尖酸刻薄的言语相加,丝毫不留情面。 “我肮脏?哈哈,比起尚书大人恐怕不足十之一二吧!” “李衡!你别小人得志,要不我们就当着陛下的面,把你那些肮脏之事给全部说出来,如何?” ………… 够了! 未明宗听着他们二人在那你一句我一语,当时心中震怒,大声喝道。 话音落下,他们二人当即缄口不言。 “一万铁骑,朕要一万铁骑,若是三日之内,你不能召集到一万铁骑的话,那你这兵部尚书也该让位了!”未明宗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意思。 “微臣领命!”他哪敢再多说一句,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有事快奏,无事退朝!” 众人皆沉默。 “退朝吧!”未明宗拂袖离去,文武百官也一同退下。 当兵部尚书王征刚走出殿外,跨过门槛时,李衡刚从他的旁边走过,冷笑道:“王大人,一万铁骑没有,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王征身子一定,侧脸朝李衡瞪了一眼,有些嗔怒道:“李大人,刚才在朝堂之上,我想着给你留点颜面,就没说多少,但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了,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我肮脏,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同一条船上的人,又何必弄得你死我亡?” “哈哈哈!”李衡突然朗声大笑,他摇头笑道:“大家一条船上的没错,但谁活谁死这还说不一定。” “那便走着瞧吧!”王征仰首,大步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身后只传来李衡的冷笑,过后又随之不见。 夜深,风微凉,树梢被吹得摇曳摆动,而未明宗却难以入睡,披着外衣,站在窗前,抬首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却无丝毫的倦意。 “陛下,天色不早了,为何还未歇息?”欧阳皇后婉约地走了过来,给未明宗身上再添加一件衣裳,以抵御这天凉的风寒。 未明宗抬手轻轻拍着欧阳皇后的皓腕,他把欧阳皇后拉到身前,然后轻声说道:“雨薇,朕睡不着,你留在这陪朕说说话。” “陛下不睡,妾身自当陪伴在陛下左右。”欧阳皇后柔声细语道。 “在这世间,也只有你能与朕朝夕相伴了。” 欧阳皇后感觉自己被握住的手,带着一股温热,这是从未明宗传来的,仿佛一种自然而然的温热,将自己的心都给捂热了。 “陛下还在想着平定西戎国之事吗?” “你说朕是不是一个昏君?” “陛下英明一世,怎么会是昏君呢,在陛下的治理下,未国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风调雨顺,虽有战祸,但也并不频繁,比起其他国家来说,未国算是人间乐土。” “哎!”未明宗叹了一口气,面上闪过一道失落,说:“朕并非一世英明,就像今日之事,堂堂的一国之君,竟然连两万铁骑都不能号令,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想当初朕亲率的铁骑超过十万,那浩浩荡荡的样子,朕此生难忘。” 说着话,未明宗眼中闪烁出自豪的目光,仿佛又回到当年那般英勇的模样,指点江山,驰骋沙场,奋勇杀敌,所过之处,敌军皆闻风丧胆。 可以说,如今的未国疆土就是靠着当年一点点打下来的,当时历经多少辛劳和困难,才有了今日这般景象。 可今日遇到的那些事情,让他很是失望,一个堂堂的国君居然连两万铁骑都没有,说白了,这活得还不如地方上的那些王侯,随随便便拉出个诸侯王出来,哪个不是统率数万精兵,甚至数十万的兵卒。 这说出去恐怕都要被世人所耻笑。 “陛下,军机大事本不是妾身所能插上话的,但此事的确让人难以接受,先不说宫中禁卫,就连天京的守兵日渐稀少,与过去相比大不如从前,这个妾身有着深切的体会,可朝廷每月下拨的军饷却从未少一文,此事妾身认为,陛下得严查,不能再轻视,不然被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所利用的话,会危及到朝堂,扰乱纲常。” 欧阳皇后的一番箴言,一下子提醒了未明宗,他也在时常思考,为何每月下拨的军饷分文不少,兵卒却少了许多,虽说按照兵部尚书王征的话说,外族战乱频繁,调离兵卒前去迎敌,但毕竟空口无凭,万一这只是个幌子而已。 想到这,未明宗的心中就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陛下,此事思索多了伤神,要不就早些歇息,明日再想也不迟。” “嗯……歇息吧!” 两人走到龙榻前,卧而眠,一夜无话。 ………… 三日后,到了王征如约交兵的日子。 在交兵之前,未明宗找了王征谈话,两人一君一臣,同坐在一桌前,气氛有些沉闷,未明宗只是在那品着茶,也不说话,王征懂得察言观色,看到未明宗这样,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品酌了起来。 “好茶。”他抿了一口后,说道。 “这茶哪里好?”未明宗仿若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征一愣,他就这么一说,哪里知道品茶。 他嘿嘿一笑,说:“陛下,微臣就是觉得好喝,也不知道哪里好。” “真不知?”未明宗面色一沉,语气变得有些冷。 王征摇头。 “此茶名为云雾,是一种绿茶,其茶清香怡人,喝起来口感很好,是一种各方面都很好的茶叶。”未明宗对他解释道。 “陛下博学多识,微臣佩服。”王征双手抱手说道。 未明宗又喝了一口茶水。 “说吧,这次召集了多少人?” “一万一千。” 未明宗抿了一口茶水,冷笑一声,说:“你可知道别的诸侯王都带有多少兵?” “微臣不知。” “顺阳王,十万以上,靖王,八万,昌王,十二万……”未明宗把一部分的诸侯王所统率的兵卒数量说给他听,当王征听到这些数量时,当时就感觉汗流浃背,汗水从额头处涔涔而下。 直到未明宗说完之后,王征身上的衣袍都已经别冷汗给打湿了,弄得他竟有些手足无措,面露焦灼之色,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做起。 “王大人,可曾听明白了?”未明宗语气清淡。 “明白,明白……”他连连点头,心里慌得一批。 “那现在你该交给朕多少人?”未明宗再次别有深意地问道,这句话问得含义就深了。 呃…… 王征现在不敢轻易说话了,原本他就想着只报一万一的人数,但是听了未明宗这么一说后,当即心中就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如果这时候再说一万一的话,那肯定要被批一顿,从未明宗的话里行间,他懂得问题的所在,就是因为所报出来的兵卒人数过少,所以没有体现出他的作用出来。 “实话实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王征心乱如麻,之前还未考虑那么多,就只是挑了个最轻松的数量去上报,结果现在却要从头再来,听了未明宗的口气,这一万多人根本就不够。 “回禀陛下,要不微臣再争取一下,能在五日内召集五万铁骑,而且在五日后,那些被调出去的兵卒也都会归来,到时候数量就会同时递增。” 五万人,未明宗还有点意外,原本他以为最多争取个两三万就行了,而现在则承诺给五万人,这个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了。 第三十九章 强弩之末力驱逐 兵部尚书王征所调拨的五万人,如期交给了未明宗,五万兵马列队整齐,高头大马,士兵个个穿着铠甲,其表面散发着晶莹的银光,有着剔透的光亮,质地十分坚硬,即便面对一些刀枪利刃时都不会有任何的损伤。 这五万精兵是王征东征西调才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一个数,甚至把一些在外面征战的兵士都给提前召回,为的就是组合出这五万人的一个队伍。 “陛下,这些就是微臣尽全力所能够召集的兵士了。”王征低首说道。 未明宗睥睨众人,目光中带着一抹欣喜,这正是他想要的王之兵士,个个自带威武之势,这才是王者之兵,有着这样的队伍,又何愁不能将敌军驱逐。 未明宗站在高台之上,腰间别着一把宝剑,将其一抽出,嗤的一声,那剑刃如抽丝般,瞬时从剑鞘中闪出,那把带着古色纹路的剑刃登时出现,他高举着这把古剑,身上的披风无风自动,英姿飒爽。 “众将士听令!” 一声喊出,那五万余人的目光朝着未明宗看了过来,当时瞬间变得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各位,今日未国不复当年,且西戎国日渐衰微,前方已有将士浴血奋战,将西北三十六郡收回半数有余,如今身为未国子民,朕的亲兵,尔等岂能坐视不管,有力出力,也应为收回剩下郡县而竭尽全力才是。” “尔等有家人,曾被西戎人所欺辱,所欺凌,在如今千载难逢之际,必当扫清西戎人,将西北三十六郡,一地不失地给要回来!” “谨遵陛下旨意!” 众人齐声道,五万人一起应声,其场面十分震撼。 旌旗在风中飘扬,威武的雄姿傲然而立。 未明宗越看越是心中欢喜,这才是真正的威武之师,有了这五万的兵马,何愁西戎国不灭,何愁收不回那西北三十六郡,未明宗如此想道。 可是谁都知道,带兵打仗靠的不光是兵士,而天时地利也占有着十分重要地位,若是这些都有了,那才是真正的不败之军,可称之为铁军。 铁军难以铸造,但也并非毫无路径可走,就像张勉就造就了这样的一支铁军,他所率领的队伍就没有吃过一次败仗,其队伍作战能力之强,堪比当年的铁骑,让西戎兵闻风丧胆,在听到张勉所率领的队伍之后,就没有谁敢与之相抗衡的。 想要达到这样的程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是要经过多少艰难困苦,才能做到的这一步,确实很不容易。 即便是当初的张勉,也是经历了许多之后才达到如今这个程度。 在未明宗的号令之下,五万精兵完全听从他的指令,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他们在未明宗的率领之下,其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西北三十六郡中的明郡进发。 五万人的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其规模也是浩浩荡荡,在进发的过程中也引发了不少人的关注,沿途的百姓对他们都是十分好奇,毕竟明郡作为西北三十六郡中较为偏远的地方。 那里地方闭塞,民风淳朴,大家也都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光是队伍进城从开始到结束都经过了数个时辰,所以西戎人在知道未国派出五万精兵之后,便是马上逃离,连应战的信心都没了。 这或许也是与之前张勉和顺阳王一路势如破竹的状况有关系,未卒的威名已经在个个属国中传来了,所以当这些人知道是未卒来袭时,就选择了逃跑,连象征性做个抵抗都不会。 五万精兵很快就占领了明郡,未明宗初战告捷,面上欣喜不已,众将士也为此欢呼雀跃,因为这一切来得太过容易,容易得超出他们的想象之外。 未明宗也感到疑惑,为何那些曾经如虎狼般,有着凶悍之风的西戎兵,竟如此轻易地放弃此地,若说这里地处偏远,资源贫瘠,不是一个值得守卫屯兵的地方,未明宗也认了,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不是谁就能胡编乱造的。 明郡的收回,象征着三十六郡又收回了一郡,距离全部收回又近了一步,大概也是因为这次的胜利,所以对全军将士有着极为重要的激励。 现在未明宗终于不再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而是有着不小的价值。 西戎人的到处逃窜,给附近的村民带来了不少的灾祸,烧杀抢掠更是多不胜数,本以为逃避了战祸,可那些西戎人本性不移,欺负不了未卒,那就对一些百姓下手,其手段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其阴险和残忍的。 当未明宗听到这些消息后,当即勃然大怒,亲率数千骑兵,将那些流落的西戎人给赶尽杀绝,西戎人此时只是丧家之犬,只剩下弹丸之地,根本就翻不起任何的风浪,想要在这时候翻身,那一切都只是妄想而已。 “这些西戎人已为穷弩之末,待朕集结兵士,必将他们全部扫清!”未明宗沉声道。 第四十章 雨中入谷皆迎战 未明宗集不集结兵马不知道,但是张勉现在已经在前往下一个郡县的路途上,马不停蹄,为收复西北三十六郡也是极尽了努力,在经过了连续两役之后,如今张勉所统率的兵马更是比之前还要更多,其实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当大军行至一处山坳之时,四周皆是峡谷,空旷无声,只是听到偶尔传来的鸦声,凉嗖嗖的山风吹来,有一种萧瑟苍凉之感。 “此地名为七阴谷,传闻说在上古时期,这里曾出现过七日为阴,百日为阳的异象,所以这里被称为七阴谷。”怀仁骑着一匹棕色马,手里提着一壶酒,悠哉悠哉地说道。 “七阴谷?”张勉手里挽着皮鞭,抬头看向那巍峨的山谷,其山势险峻,仿若那空幽的九天洞玄,如神袛临尘,上空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酝酿一场前所未见的暴雨。 “先生,此地是否凶险,如此险峻幽远。”张勉问道。 “要说凶险,自然也是有的,这七阴谷向来阴晴不定,说下雨就下雨,说打雷就打雷,在这方圆百里之处是一个特殊之地,张子可抬头看看,如此气象之下,正有着异象在酝酿所生。” 怀仁指着那天边黑压压的一片,以此为异象所说。 话音刚落,天上已经降下珍珠大小的雨滴,哗啦啦的雨声从天而降,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袭来,这场暴雨来势汹汹,淅沥沥的雨声很快将地上打湿,地上变成了一大块的淤泥,人和马走在这路上,被陷在其中,寸步不前。 “快去那边躲雨!快!”张勉赶紧让大军行至到一处躲雨的地方,刚好这里有一处残破的庙宇,残垣断壁的地方,虽然古旧,但也至少可以遮风挡雨,在张勉的引领下,众军士纷纷朝着那处急速行去。 随着暴雨陡至,天也一下子黑了,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众人摸着黑,往那个庙宇行去,张勉也是服了,这天气怎么跟人的脾气一个样,说变就变,而且还没有任何的预兆。 在张勉的引领下,众人井然有序地进入庙宇当中,地上都是一些沾满尘埃的瓦砾,这一片片的瓦片,走在上面,时不时听到碎裂的声音。 “先生,此为何地,为何如此阴郁?”张勉问。 怀仁刚走进来,他左右顾盼,偶尔蹲下身来,用手轻捻着地面的尘土,再看看那破碎的瓦片。 他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此地为这七阴谷的古庙,这里有着神袛所守,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庙宇早已消失在人间,如今却又出现在此处,实在是有些怪异。” 怀仁所说的这个庙宇,于百年前就已经消失,难道说这是海市蜃楼?或是一种幻觉? 这些并非不可能,在这荒野之中,产生这样的景象也不足为奇。 但让张勉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的一切都很真实,根本就不像是幻觉。 大雨滂沱,大颗大颗的雨滴从天而降,伴着大风吹过,温度陡降,这里变得有些严寒起来。 众人各自找了一处稍微干燥的地方,席地而坐,然后拾了些干树枝,开始生火,把刚才被雨打湿了的衣服给烤干。 张勉也把自己的皮甲给卸下,然后拧干被打湿了的部分,再将其放在篝火边烘烤,不过一会儿,一股股白气便从那皮甲之中冒出。 “这雨下得还真是大啊,也不知道下到何时才是个头。” “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这一下估摸着就要到明日或是夜间了。” “这个地方还真是够邪门的,在这种时候竟会天降暴雨。” ………… 众将士围坐在一起,谈论着关于这里。 夜渐渐黑了下来,众人有些腹饥,趁着雨小了一些,开始埋锅造饭,这个古庙宇周围空旷,埋锅造饭也无任何影响。 炊烟袅袅,那徐徐上升的黑烟在这里充斥。 米饭香也在这时候散发而出,早已经饥肠辘辘的众人,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张大人,你也吃一些吧!”一名兵卒端来一碗米粥,递给张勉,张勉谢过之后,将这碗米粥接了过来,然后一下子就将这碗米粥给喝了下去,他抹了抹嘴,腹饥的感觉就消退了不少。 饱腹之后,就开始站了起来,然后活动活动身子。 天空才刚刚停雨,忽然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这本来就并没有干燥的地方,忽然又变得湿漉漉。 泥泞的路,全都是一片稀泥,走在这条路上,都感觉整个人陷入其中。 待得所有人都用完饭之后,又不得不重新行进,当所有人都前行在这条路上时,大军如陷泥沼之中,行走都变慢了许多,几乎是寸步难行,很是费力。 “全军将士都注意了!” 张勉见这状况似乎不大妙,毕竟以这个情况来看,大军行至,处于这样的境地,总是有些不太好,况且这里又是峡谷地带,若是有人居高临下,将他们堵在此处,那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处绝地。 绝地逢生这样的事情,就像是奇迹一样,很难重现和发生。 “若是我是那西戎兵的话,我必在此地安下一支奇兵,以居高临下之势,在此发动奇袭,便能将我等一众给予以重大打击。”怀仁在此说道。 张勉也是服了他,这话一说出来,还真就应了验,不过片刻,只听到一片大声嘶喊的声音,在雨中显得特别地深沉,但却又十分急促。 仔细一听,却又十分地熟悉,悉数下来,却见那飞扬奔驰的骏马正朝着这边急速赶来,数匹马的座上还有着那西戎兵,只见他们挥动着大刀,骑着骏马,说着他们自有的语言和特殊的喊声,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是西戎兵!” 众人忽然发现西戎兵的身影,神色显得十分慌张,开始提起手中的戈矛,作出准备迎战的架势,已经身经百战的众位将士,对西戎兵已是不再胆惧,他们手中的戈矛寒光闪闪,正面容肃然地迎战西戎兵。 第四十一章 勒马止步迎胜利 在这时候遇到西戎兵,可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况且在这个天气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的时候,这时候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形,总是让人多了一些担心。 那些西戎兵来势汹汹,在这雨中提着大刀,骑着骏马,正朝着张勉所领的骑兵疾驰而来,这些人看起来并非善茬,毕竟他们都是一些出身豪壮的兵士,并且在经历了屡次的失败之后,对张勉他们的未卒更是怀恨在心。 举着大刀,骑着马,正朝着这边汹涌而来,那情形声势浩大,仿佛带着无比的愤怒,喊声震天,尤其在雨中更显得几分悲壮之感。 正当他们疾驰而来时,张勉也率着手下人马,朝着他们急速前进,不过片刻,两军交战,在雨中,那金铁之声不时传来,所有人都仿佛攒了一口气,在这时候得到了完全的释放,进攻的节奏也变得加快了许多。 哐当哐当…… 兵器与兵器之间不断发生碰撞,迸溅的火花不断朝着四周散发而出,两军交战,战况十分激烈。 这一次的西戎兵跟以往有着很大的不同,似乎他们这一次的战斗力要远远高于往常,竟一时间无法将其全部化解,未卒反而有些陷入到被动之中,两军同时陷入胶着中。 “汝军之将何在,快快现身!”大军之外的西戎主将,手持着大刀朝着未卒大喝道,这名西戎兵的主将长得面阔腰粗,虎背熊腰,那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十分扎眼,黝黑的手臂上还纹有青身,其面容粗犷,看样子就是那种十分明显的塞外人士。 此番西戎兵作风强悍,在这个恶劣的天气中,对未卒却有着十分悍勇,跟以往的情形相比,却是大不一样,所以一时间,未卒却是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节奏,在打斗的过程中吃了不少的亏。 造成了未卒伤亡不小的结果。 雨中打斗,刀矛在雨中不断挥动,整个人也全身被弄得全是各种雨水打出的泥水,有些未卒被西戎兵用大刀砍于马下,身上被那尖锐刀锋给砍中,各自有着不轻的伤势,甚至有的伤势严重,最后因此而亡的。 暴雨陡至,大颗大颗的雨滴降落而下,地面的淤泥将每个人都陷入进去,对他们造成不小的影响,天气对于两军交战的双方都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更何况在这样的情况,更是影响奇大。 当对方的敌将现出之后,张勉也同时现身,手持龙渊剑,从军中闪出,驾着骏马,如闪电般,突然出现在敌将的面前,那时候,剑芒一出,如三尺之光,恍如锋芒而过,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只见那剑芒如刀,将对方一剑划过,在其皮甲之上,很快留下了一道显眼的剑痕。 这道剑痕很是深入,其皮甲贴合身体,一旦剑锋在其身上划过,那必然受到其皮肉之苦,这是毋庸置疑的。 对方在受到这道剑伤之后,只见其吃痛地紧闭着眼眸,大声哎哟了一下,赶紧用手捂住那道剑伤之上,只见一道道鲜血从中渗透而出,其鲜艳的红色,十分显眼。 “是何人伤我?是何人伤我!”那敌将面露怒色,用手捂住那不断往外流血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中不断渗出,看起来有些瘆人,但不管他如何找寻,都还是没有找到伤他的人的身影。 此人怒极,心中如同一团乱麻,只见其挥动着手中的大刀,在其狠厉之下,不断朝着四周之人狠狠砍去,如同一名杀人不眨眼的狂人一般,众人见状,除了少部分能够抵挡之外,剩下的人都纷纷躲到一边去,尽量不与之正面相抗。 不少人在这一刻落入他的狂刀之中,倒下一个又一个。 这时候,张勉身影再次出现,这一次,他手中的龙渊剑是对准了那人的喉咙,只要一剑刺下,便能让那人马上结束生命。 说时迟,那时快,当张勉手中的龙渊剑,如同蛟龙出海般,朝着那人猛地刺了过去。 面对张勉突如其来的攻击,对方根本无以回应,只见那剑芒之厉,带着无匹的狠厉,如九天神剑,全力朝着那人身上刺去。 噗的一声,只见那剑直接刺入到对方的腹部之中,汨汨的血流,瞬时从其伤口中流出,血流如注,那人不可思议地捂着腹部,眼睁睁地看着那血流的模样,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尔等何人……”他目光直视着张勉,面露痛苦,最终身子一倾斜,从马背上摔落而下,重重地落在地上,弄得一身的淤泥,全都被那黄澄澄的淤泥给染了一身。 其余的西戎兵见状,大为惊恐,勒马止步,呆立在原地,甚至有想调转马头的想法,就刚才张勉那惊才绝艳的一刺,已经完全让众人给惊住了,若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是远远不可能躲得过的。 张勉将龙渊剑收回,拉住缰绳,冷笑道:“还不快下马受死,更待何时?” 这一声大喝,让得众人心中一凛,甚至带有几分胆惧,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而是连连向后退却。 那名为首的西戎兵,不过片刻,整个人身僵而死,却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生命的体征,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是他们的主心骨,就这样惨死在张勉的剑下,这足以代表了张勉那高明的剑术,能将人杀于无形之中,从这一刻起,再没有人敢小觑张勉,而是对他重新审视。 他们都在想这个突然冒出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仅仅一剑,就能将他们的为首之人给刺下马背之上,其剑术之高,完全就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 西戎兵的退却,却让未卒信心倍增,很快地,只见未卒驾马前进,手中的戈矛不断在空中飞舞,一道道戈矛之芒不断划过苍穹,冷冽如冰,在短时间里将那些西戎兵给扫荡一空。 顷刻间,无数的西戎兵传来绝望的喊声,只见他们一个个应声倒地,在大雨磅礴中不断倒地而下,战马和人全都陷入淤泥之中,身上留下了许多利刃的痕迹,血迹分散而出。 这一刻,是未卒所赢得的胜利,是将他们全部扫清的证明,这些西戎兵,不是未卒的对手,甚至连其十分之一都不及,这是张勉的胜利,也是他所领导未卒带来的胜利。 第四十二章 闲时琴音急报声 在将西戎兵给驱逐之后,张勉收队,归降有不少的西戎兵,张勉将他们一部分收入队中,剩下的则让他们归于自由,这些人有些是不能用的,毕竟他们作为西戎人,对未卒有着深刻的恨意,如果将其留下,很有可能会带来无穷的祸患。 在将这一批的西戎兵给解决之后,很快就将乌郡给收入麾下,加上未明宗从东线的进攻,一路披荆斩棘,西戎兵残余的兵力连连后退,形成了一个掎角之势,让得西戎兵无路可退,进无可进,不管是前是后,都只能困在其中,却是难以脱出。 在这样的情势下,西戎兵节节败退,无以为继,早就沦为丧家之犬,每当一看到未卒的大军将至,就只能不断撤离,久而久之,这样一来,西戎兵一见到未卒,就如老鼠见猫一般,慌乱逃窜,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 而恰好这时,张勉所率领的未卒,对西戎兵穷追不舍,对他们予以重大的打击,一路围追堵截,一路清理这些穷寇。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勉立下不少战功,其显赫的战功尤为显眼,当这些西戎兵一听说张勉的名字时,都变得慌乱了起来,几乎丧失了招架之力,都变得畏畏缩缩,不复当年的那般狂妄。 这对于未卒来说却是件好事,毕竟他们不用再惧怕那些西戎兵了,比起以往,树立了不少的信心,让他们从心里上对西戎兵有了新的认识。 一晃过了数日,张勉在将乌郡收服之后,那些西戎兵也都归降,张勉所率的未卒,每日留在此地练兵,信心越强,其练兵的效果就越好。 在这段日子收复西北三十六郡的过程中,三十六郡渐渐被收回未国,别小看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可能并不起眼,但却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在短时间里,给未国增进了不少的实力。 随着西戎兵的日益衰微,未卒每日却蒸蒸日上,无论在何方面,都有着极为强悍的实力,是西戎兵所不能相提并论的。 乌郡的西戎兵在被收服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无法再与未卒相抗衡,也因为如此,那些西戎兵甚至还刻意避开,生怕再与未卒碰在一起。 乌郡府中。 一段悠远的琴声娓娓传来,在这空旷的府中显得悦耳动听,如绕梁三尺,轻盈婉转,渐渐地,琴声空幽,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无尽的乐律,有着不同于一般的悦耳之音,这是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 随着琴音的缓缓传出,感觉周围都为之变得清静了许多,耳边只听到那悠悠的琴音,正如汨汨流水而来,如婉约,如潺潺,琴音流转,却有着无比动听的律动。 桌案上的茶水,其茶叶的清香,正从那茶壶口中弥漫而出,随着空气的流动而流动,不过片刻,这茶香就已经在周围扩散开来。 而在那茶歇的一旁,张勉正身着一袭的白袍,宽袖白袍,纤尘不染,看起来十分洁净,仿若一名脱尘的仙师,有着飘逸的气质。 这不是对张勉特殊的评价,而是集他人所观,最终所提及的一种看法。 当张勉双手抚琴之时,就马上有人如此说道。 “看张子那弹琴的气质,如那天边的仙人一般,有着出尘飘逸之气,是为世之高士。” “那是当然,张子不仅琴艺高绝,而且其人大才,不然如何将我未国西北三十六郡收复过半,让那些西戎兵闻风丧胆,不敢再轻举妄动。” 在旁的将士对张勉连声赞叹,无不认为他劳苦功高,在收复西北诸郡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琴声悠远,每个音符都有着旷远之意,仿佛那千军万马不断奔腾而过,有着透人心扉的曲音。 这些日子以来,都忙于到处征战,众人的身心俱疲,当听到这悠扬的曲音时,忽感全身轻松许多,有着无比的通透之感。 他们或坐或站,都沉浸在张勉所弹奏的曲子当中,在如此美妙的曲音当中,他们流连忘返,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待得琴音曲毕,刚才那悠扬的声音渐渐舒缓,周围变得平静了下来,仿若一湾碧波湖水,再没有任何的涟漪所起。 张勉双手收回之后,只见他双目直视前方,眼神深邃,然后站起身来,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将古琴一收,遂往府中走去,刚走到门前,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大人!” “张大人!” 喊声传来,张勉回首一看,只见一名兵卒跑得汗流浃背,不断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何事?”张勉正了正身子,两眼注视着对方,等着他说话。 “张大人,不,不好了,东门有人在闹事。”这名士卒喘了两口气,才好不容易地说道。 “何人在闹事?”张勉面色一沉,刚才还温文尔雅的面容,陡然变冷,让人望而生畏,那名兵卒见状,心中一凛,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双手作揖,对张勉低首道:“回禀大人,小的只听闻是此郡的豪强之后,具体小的也不知。” 张勉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似是有不敢说出来的实情,张勉心中了然,将袖袍向后一甩,迈着步子,往府门外走去。 此时正值晌午,晴空万里,市集上十分热闹,自从张勉他们将乌郡收回之后,这里就又成为了未国人的天下,不再受着西戎人的窝囊气,不管做什么,都不用再看他人的脸色。 市集繁华热闹,从附近村镇来的人们,都带来了各种东西以此贩卖,挣些生活的钱财。 在那名兵卒的引领下,张勉跟着其往市集的中心走去,只见那里挤满了人,不时传来阵阵喧闹声,声音在这附近都传开了,那里围观和聚集了不少的人。 “张大人到!” 众人一听到这话,马上回首一看,见张勉亲临,纷纷对他作揖行礼,极尽谦恭之意。 除此之外,众人纷纷让出一条空道出来,张勉正顺着这条空道走了过去。 只听得那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第四十三章 纨绔找茬巧化解 一 “我堂堂乌郡郡守的公子爷,你们这些小兵小卒也敢来拦本小爷,是吃了豹子胆了吗?!” “公子,不是小的故意为难您,而是张大人下达过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在此逗留,还请公子理解小的,速速离去吧!”这名兵卒十分恭敬地回话道。 “呵呵,什么张大人,不过就是一个武夫而已,本小爷还能怕他不成,他在何处,去唤他来,本小爷就还不信了,今日小爷就留在这里了!”这名纨绔公子说着话,就顺地坐了下来,看起来像是要赖在这里似的。 “张,张大人,您怎么来了?”当张勉走过来时,那名兵卒一眼就认出了他,登时他变得张口结舌了起来,并且瞪大了眼睛,似是根本想不到张勉会在这里出现。 刚好这时候,那名公子爷也朝着张勉看了过去,对张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一种鄙夷的目光。 “怎么,我就不能来这里了?”张勉反问道。 那人脸色大变,连忙摇首道:“不不,张大人说笑了,您哪里都去得,不管在哪,您都可以去。” “你就是那姓张的?”公子爷双手叉着腰,对张勉上下左右打量,问道。 “正是在下。”张勉回道。 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他们都把你吹得可神了,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嘛!” 张勉笑了笑。 “张某不过一名凡夫俗子而已,自当无其他特别之处。” 这是张勉的自谦之语,但面前这名公子哥却把这话当真,还真的就嘲笑起张勉来了。 “大胆!尔等岂敢嘲笑张大人。”身旁之人对其大喝道。 那名公子爷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冷漠地朝那人白了一眼,抱着双手,再次嘲笑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本少爷在这乌郡中,从未有任何人敢忤逆。” 你……你! 那人听到这话,当时气得脸色通红,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来。 那家伙见状,就越是得意忘形,好像赢得了什么似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张勉却对此置若罔闻,根本就没有去在乎,也没有特意放在心上,反而是面带着淡然的微笑,对此一笑而过。 当张勉准备离开此地时,面前却出现了那名公子爷,挡在了他的前面。 “你这是要做什么?!”旁人见状,马上走上前来,对他厉声大喝道。 张勉挥了挥手,旁人知趣地向后退去。 而那人此时却更是得意忘形,以为张勉真是怕了他似的,陡然上前,指着张勉说:“尔等不过区区凡人而已,又非出身高贵,吾等出身高贵,尔等又岂能相提并论!” 语气中带着几分理直气壮,又像是在故意说给张勉听的。 虽然张勉心中觉着有些可笑,这样的思想难免落后,并且也带着狭隘,何来的高贵,又何来的卑贱,这只不过是那些无妄之人的无稽之谈而已! 对于这样的言论,张勉从来都是不屑一顾,高贵如何,卑贱又如何,三六五等,还不是食五谷杂粮,睡一张床,又有何区别? 腐朽! 张勉冷笑片刻,那名公子爷见状,心中顿感有些不平衡,又再次上前理论。 “喂!你是在嘲弄本公子吗?” 他满脸的怒意,已经完全将张勉看作是他的眼中钉,根本就没把张勉放在眼里。 这样的居高临下,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张勉心知跟这样的人较劲没什么意思,索性就不去理会他,当他再走出一步时,又被他给拦住了,整个人充斥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息。 张勉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人,但也并不怕事,既然对方都将他逼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再不予以反击的话,那就不是不屑,而是一种懦弱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张勉何时懦弱过,别说这一个纨绔,哪怕敌军三千站在他面前,他都临危不惧,依旧保持着这样一种状态。 怕,是什么? 自从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就没有过这样的概念。 那名纨绔斜瞥了张勉一眼,随后冷笑道:“要想从本公子这里过去也很简单,只要你与我比一比便可。” “大胆!张大人是何身份,竟然敢提如此无礼要求!”旁卒已经抽刀,似是准备朝着那个作死的家伙给砍去。 张勉又对他们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他们方才又将手中的利刃给收回腰间。 只是他们还未完全放下心来,仍将那手中的利刃别在腰间,随时都有可能出刀。 “诶诶!你们想干嘛?是要威胁本公子吗?”那名纨绔少爷见他们一个个准备拔刀,当即大惊小怪地喊了起来。 还用手指着他们,那飞扬跋扈的样子,简直可以称为恬不知耻,这样的人脸皮之厚,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好在张勉见多识广,对这样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也就没那么在意。 “你对张大人如此出言不逊,说你几句又当如何?” “连本公子亲爹都不曾数落过我,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公子指手画脚!” 张勉观察了一会,越加觉得这个纨绔子弟有些意思,这嘴巴较起劲来谁都不让,弄得旁人登时尴尬不已。 “行了!”张勉摆手打断道。 “你有何要求便是直接说吧!”张勉对他问道。 “看看,还是有明事理的人。”这名纨绔公子嘴角上扬,小人得志似的笑了笑,说的就是那旁人,气得他们直咬牙。 只见他整了整衣冠,将装束严整之后,方才笑着说道:“本公子一向讲究公平,这样吧,就与你比比,具体比什么……”他沉思了片刻后,方才抬首,说道:“那就比武吧!” 此话一出,众人大笑。 哈哈哈哈哈! 突然之间,笑声不断。 “笑,笑什么笑!”那名纨绔当即脸色一黑,面色显得十分不悦,甚至有些生气起来。 “就你?跟张大人比武?那还不如直接认输罢了!”旁人说道。 “是啊!张大人武艺高强,在军中鲜有对手,你这个毛头小子算什么,劝你要不直接认输好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 一时间,众人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都无一例外地觉得他必输无疑。 第四十四章 纨绔找茬巧化解 二 嘿……哈! 看本公子爷不把你给揍…… 一时间,那名纨绔公子,不断对张勉出手,刚开始都是信心满满,不断对他主动发起攻击,看得出来,这家伙是有那么两手,多少都是懂得一些武艺的,但跟张勉比起来,却是相形见绌,那些使出来的手段就显得拙劣得多,仿佛一名少年与一位成年人,根本不费多少气力,张勉就能够轻易躲开。 只见张勉背着双手,身子轻微移动,面色始终淡漠,而反观那名纨绔公子,不过一会就变得大汗淋漓,从刚开始的雄心壮志,到后来的备受打击,因为这么久了,他一次都没碰到张勉,甚至连一点擦身而过的机会都没有。 这让他感到很是郁闷,毕竟他是带着轻易胜过张勉的心理来的,在这之前,他对张勉始终抱着一种鄙夷的目光,觉得这一切不过世人的吹嘘,张勉能拥有今日的成就,也是他人的吹捧所致。 但从今日的情况来看,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屡次的失败,屡次的拿张勉毫无办法,让他渐渐醒悟了过来,从现在开始,他慢慢懂得了自己与张勉之间的差距,而这样的差距却是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尽管知道了这个道理,可他却打心眼里地不服,仍旧不依不饶地拼尽全力,有拳出拳,有腿出腿,那虎虎生风的动作,带着无匹的的凌厉,每个动作都对张勉步步紧逼,根本就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时间。 换做是一般人的话,早就已经不敌,但对手毕竟是张勉,在如此情形下仍旧能做到游刃有余。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动作如此敏捷?”这名纨绔在经过数个回合的周旋后,已然不敌,渐渐败下阵来,心中腹诽不已。 现在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技不如人,从这方面看来,他的确是敌不过张勉的,甚至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不可谓不大,交手一番下来,他已经完全处于下风,时间一长,他已经处于一种半放弃的状态。 他将脑袋一甩,猛地跺脚,登时发怒起来,“什么人啊这是,本公子我不比了!” 此话一出,张勉将手一收,于是笑道:“说要比的是你,现在又说不比的也是你,到底是比还是不比。” “不比了不比了!” 他摆了摆手,然后坐在了地上,一脸的愤怒,斜瞥着眼睛朝张勉用力一瞪,目光中带着恨意。 现在在张勉手里吃了瘪,他是不管如何都是处于下风的。 他低着脑袋,鼓胀着腮帮子,气得不打一处出来,就凭着他的这个状态,想要再赢过张勉那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这就不比了?”张勉嘿嘿笑道,笑中带有一丝嘲弄,这个情况是他早就预料中的,所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反正比和不比对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这名纨绔忽然眼珠一转,倏然站了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张勉说道:“既然武斗斗不过你,那便改为文斗如何?” 文斗?张勉眉头一皱。 他以为张勉犯了难,害怕斗不过他,所以才会如此皱眉,这下他就开心了,当时就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十分刺耳,而且看起来很是得意忘形,样子特别地猖狂。 张勉的表情显得很淡漠,而且也很冷淡,对于他那过激的反应根本就没有想要理会的意思。 “文斗你可是怕了?”这名纨绔嘲弄张勉说道。 “要文斗那便文斗,我何时怕过,只是你可知晓如何文斗?” “小爷我三岁便会认字,六七岁时便会诵读经典,九岁便能作诗出文,何谓文斗,岂能不知?” 他说这些话时颇为自傲,语气中带着不屑。 如果换作是一般人,这样的经历确实可称之为少年天才,而且能在那般幼小的年纪中拥有如此的经历,当真是难能可贵。 吹的吧? 这是张勉的第一感觉。 如果照这样说的话,那这家伙岂不是跟那些大神齐名并肩了? 是驴是马,总得要遛一遛才知道。 光听是没用的,况且张勉又不是没见过世面,对他来说,想用几句话来糊弄他这一招根本就行不通的。 “好,文斗便文斗,你说如何文斗法?”张勉问。 “这个简单,只要出一个题目,以此题为主,作诗一首便可。”他说。 果然如此! 你这是在玩火呢,这些都是哥子玩剩下的了。 张勉面色冷淡,但心中却发出一阵冷笑。 “你出题吧!”张勉将手往后一背,面色悠然,看起来十分轻松。 “难道他武艺高强,文才也不一般?”这名纨绔少爷见张勉如此轻松的模样,忽然心中升腾出一种质疑,“不可能吧,世上怎么会这样的人,一定不可能,既然武艺如此高强,文采一定很一般,这个样子不过就是装出来而已。” 他始终不相信张勉会是如此从容和淡定,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同时兼顾多方面,势必会有一些倾斜,要么精通一样,要么样样通,样样平凡,说是样样精通,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却是少之又少,甚至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他并不相信张勉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在文斗方面,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胜过张勉的,因此才会如此信心百倍。 他左右观望,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抬首看去,只见那眼前忽然飘落出一缕雪白,其洁白如羽,在空中缓缓飘落,有着独特的形状,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 他缓慢抬起手来,捧着那一缕鹅毛般的雪花,顿了顿,说道:“便以此物为题作诗吧!” 听到这话,张勉当即心中发笑,以雪为题的诗作不要太多了,随便拿出一首来,都是经典名句,朗朗上口,传颂千古。 关于这一点,除了张勉知晓外,反正这名纨绔公子爷是不知道的,估摸着现在还在为自己找到这个题目而感到沾沾自喜,以为这个题目便能将张勉给难住了。 第四十五章 纨绔找茬巧化解 三 雪仍在下着。 漫天飞舞的雪绒,如那柔动的花朵一样,白花花的一片,慢慢地从天而降,煞是好看。 雪层已经已经没过脚踝处,放眼望去,如那白色的海洋一般,有着不同一般的吸引力,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张勉心中涌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心情,似乎对这雪的歌颂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你先来还是我先来?”张勉对他问道。 “这个我就不让你了,我先来便是。”那名纨绔直接说道,张勉也不与他争抢,轻点了下头,就让他先来便是。 张勉微闭着眼,背着双手,便是听着他说的话。 果不出所料,当他一开口,说起话来时,张勉的心里直想笑,因为他所谓的诗作,用后世的话来说,根本就是一首打油诗而已,别说意境了,就连对仗工整都谈不上。 张勉听着都感觉难受,就像耳边有一种嗡嗡的杂音,没有片刻的消停。 他说得还很起劲,而且还沉溺其中,自我感觉特别地良好,被一种迷之自信所围绕。 当说完后,张勉已经是无力吐槽,不断在那唉声叹气。 他停了下来,往张勉瞥了一眼,冷声道:“你这是何意?莫非觉着我作的这首诗不行?” 张勉冷笑,对他反问道:“莫非你觉得可以?” 他似是没想到张勉会这样直接,当时微微一愣,随即张口大笑起来。 “听你这话,这么说,你能作出比我好的诗句来?” 张勉淡然一笑。 笑意中带有几分嘲弄。 “好与不好,你听了便知。”张勉喟然一笑,一首诗作便从他嘴里说出。 只见此时的张勉微微抬首,两只目光朝着那天空中看去,沉吟了片刻后,噙动着嘴角,便是吟咏而出:“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四句一气呵成,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卡壳,听得那名公子爷一愣一愣的,他虽然并不完全懂得这些诗句的意思,但也能够领会这诗句中所描绘出来的意境,那种如诗如画的感觉,是其他的一般诗句所没有的。 相比起来,他自己刚才所作的诗就是小儿科,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相形见绌,不能同日而语。 这首诗要内涵有内涵,要意境有意境,而且对仗工整,不管怎么看,都有着大家风范,字字珠玑,一般人哪怕想要模仿都模仿不来,这就是经典,这就是那流传千古的名句,仅仅这一点,对方就已经是望尘莫及。 听完之后,他愣在原地,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下来,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写的诗,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的垃圾,跟这个比起来,这之间的差距十万八千里是有的。 “黄鹂,鸣翠柳,白鹭,上青天,西岭,千秋雪……东吴,万里船……”他低声重复着这些诗句,越是细思,他就越是觉着此事的可怖之处,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能够想出如此美妙的诗句出来,不能不说是一种罕见的本事。 这样的才华,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拥有的。 外面已经是冰冻三尺,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漫天飞舞的雪花,不断落下。 那人呆若木鸡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既是惊讶,又有着无尽的疑惑,他实在想不出来,为何像张勉这样的人,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吟咏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诗句出来,这不可谓不可思议。 换作是他,哪怕是想破了脑袋,已然不可能吟咏出这样的诗句出来,就连他自己都禁不住想要暗自鼓掌,但碍于面子,这个鼓掌就暂且免了吧。 “我难道就这样认输了吗?难道就真的要输给面前这个人吗?”他在心中反复自问,心中多有不甘,怎么都不肯在张勉面前认输。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不承认都不行,无论是从武斗,或是文斗,他都比不上张勉,而且呈现出一种碾压式的状态,渐渐地,他原先那盛气凌人的势头,慢慢地弱了下来,进而开始重新审视张勉。 让他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山外有山,看来,他的目光还是太浅了啊! “如何,此次心服否?”张勉笑道,其实他早已经有所察觉,这个人的心态已经跟之前有了完全的不一样,在这之前,他对张勉就是完全不屑一顾,而现在,就连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其中夹杂着太多的好奇和不甘。 足足憋了一刻钟,他才猛地抬起脑袋,两眼瞪着张勉,憋足一口气后,说道:“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张勉淡淡一笑,轻轻摇头。 却是一语不发。 “你输了便是输了,难道还输不起了?”金成忽然从中插话道,那魁梧的身形站出来时,一种明显的压迫感十分强烈,其声势让得那名纨绔公子不由得脸色一变,赶紧向后退了数步,一看到金成那偌大的拳头,就感觉心惊肉跳的。 他见自己已经优势全无,信心早已经丢掉了大半,更是无任何胜算的可能,不管在哪一方面,自己都是技不如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承认自己的输了,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输了,我认输了,这样你满意了吧?”他摊了摊手,最后说道。 “既是输了,那还不快快离开此地!”金成对他没有个好脸色看,对他大声呵斥,金成对他本身就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此事,更是对他有着颇多的成见。 事情是他挑起来的,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谁都对这个脾气暴躁的公子爷避而远之,生怕与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所以就躲得远远的。 而看到张勉赢了他之后,这些百姓一个个都变得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张大人万岁!” “张大人万岁!” 这些百姓都已经深受这名纨绔公子爷的苦,也时常受他的压迫和愚弄,而现在他完全落于下风,就说明那点威风已经被打压下去,他们自然就支持张勉,为张勉在不断地呐喊。 第四十六章 挥斥方遒笔飞舞 此时此刻,那名纨绔对张勉已经是心服口服,从武斗到文斗,无论何种方式,他都不是张勉的对手,也因为如此,他也自觉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当中,不再出现。 在治了这名纨绔之后,也算是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让得其他人不再敢有任何忤逆的想法,对张勉就更加敬重了几分,一见到张勉时,个个都显得恭敬无比。 这段时间里,与西戎兵的战事也变少了一些,随着西戎兵数量的锐减,西戎人的身影也在逐渐减少,看不到太多西戎人的出现。 张勉也趁着这时候加紧给那些麾下的兵卒予以训练,除了提升战斗力之外,还特地给他们上了许多的课,讲了那些他们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东西,瞬时勾起了他们的兴趣。 比如张勉说到的三英战吕布,千里走单骑之类的故事,每次说到这些时,就让他们如痴如醉,看来这些经典的故事,无论何时何地,从来都不会过时。 除了给他们讲讲故事之外,张勉还给他们最严厉的训练,比如在烈日底下站立一个时辰,动也不能动,比谁的耐力和毅力更强,除此之外,还要比力量,比速度,百米跑,沙袋,这些都被张勉给弄了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有了非常明显的成效,一个个身体强健,十分悍勇,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有了显着的提升,战斗力又有了很大的提高。 在较场中,个个都是挥汗如雨,那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手臂上的肌肉轮廓线条十分明显。 他们咬着牙,都在极力地坚持着,迈着那沉重的步子,正做着张勉对他们要求的动作。 “都好好地做,现在做好了,日后就少受一些苦,不管是遇到西戎兵,或是其他的外族,都不必再怕,只有把自己的身体练硬了,才能无所畏惧!”张勉站在台上高声说道。 每当听到张勉打的这些鸡血,他们一个个都变得热血沸腾,关于这一点张勉是屡试不爽。 而且时间久了,张勉更能确定这一点,那就是古时的这些人更容易接受打鸡血。 甚至他们以此为信仰,没听到反而还有些不舒服似的,非要听到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话才可作罢。 既然如此,张勉也就投其所好,在训练中给他们一个个打鸡血,只见他们在场上步伐稳健,威风凛凛,其战意燃动,每个人的面庞上仿若雕刻一般,有着形象而立体的表情,看着就像是后世的秦兵俑。 在张勉的一手调教下,这些兵卒已经个个神勇无比,无论是在对敌上,还是在纪律上,都有着无可匹敌的勇猛,一旦出手,根本不亚于西戎兵。 怀仁站在高处,那呼啸而过的风吹起他的衣带,不断猎猎作响,其人俯瞰而下,看着这些正在苦苦练兵的士卒,他用手抚着长须,有些干皱的脸庞漾出一抹欣然的微笑。 天有些冷寒,刚刚霜冻的地面,还带有一些湿滑,凝结的雨珠在树梢上滴落而下,渐渐化成了雨水,流淌在泥土中,散发出一种自然的味道。 对于这些兵卒,张勉已经没有太多可担心的地方,不管在战力方面,抑或是在队伍的纪律方面,已经是趋于完善,可以预想得到,只要现在号令施下,他们便会一拥而上,浴血杀敌。 练兵,练兵,这些日子一晃而过。 出来得久了,张勉也偶尔忆起那些熟悉的面孔,还有四方阁,他始终不是一个军中之将,让他偶尔带兵杀敌还可以,但长期身处在沙场之中,整个人也会有些厌倦,他心之所向,并不是这样的刀与马的生活,而是心中的那一份宁静,在喧嚣中寻得个人心中的归属。 这个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这长时间的尝试中才得以明白和了然,也正是有了这样一段经历,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 张勉坐在营帐中,抬首透过帐外,看向外面,一缕缕白雾在缓缓飘过,前几日的连续阴雨天气,连绵不绝,今日有了漫天的雾气,也就象征着今日要出现阳光,也必将是阳光普照的一天。 慵懒的目光,看着外面光线的移动,斑驳的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时发生了偏移,难得的阳光,让张勉感到身心的舒适,这一刻,感觉呼吸着空气都是新鲜的。 张勉抬起手来,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蘸点墨汁,微微偏动,两个呼吸之后,丹田微沉,心神一定,手中握着狼毫笔,挥斥方遒,一副笔走龙蛇的字便在这纸上显现而出,那带有遒劲,以及韧劲的字体,仿若惊鸿翩舞,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道。 张勉在后世就已经有着十余年的书法经验,来到这个时代后,只需要熟悉这里的字体便可,而且张勉在熟悉了这里的字体后,越加发现这个时代字体的魅力,每个字的笔画十分讲究,它看起来像是象形字,但又不完全是。 更多的可能就是一种特有的字体,一旦写好了,就十分优美,要柔有柔,要刚有刚,可谓是柔中带刚,刚中有柔,平日里,张勉除了弹琴之外,其他的爱好便是练习书法了。 自古以来,练习书法是公认的陶冶身心的一种方式,这不在于它的结果,而是这个过程,在过去,张勉就喜欢用魏碑来练习,而现在他却对这些字体情有独钟,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每当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字出来,都让他为之高兴良久。 张勉连续练习了几幅,也就一幅让他感到满意一些,其他的都不怎么满意,拿起就想把它给拆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正当他把这简牍拿起来,准备拆毁时,身后忽然传来怀仁的声音:“张大人,且慢!” 张勉回首一看,见怀仁走了过来,他便停下手来。 嗯? 怀仁疾步走上前来,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从张勉手中夺过那副简牍,他放在眼前一看,经过仔细查看之后,面露惊色。 第四十七章 祛除墨渍制肥皂 怀仁除了对玄学有着广泛的研究之外,对书法也有着颇深的钻研,不管是常用字或是生僻字,他大都知晓,而且他自己也是一位书法大家,那书法更是有着传神一般的笔法,洒脱而奔放,只不过他的玄学成就更高,所以相比之下,他便以玄学而闻名于世。 当他看到张勉所写的这些书法后,整个人显得很震惊,这样的笔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不是说从来没见过如此精妙的笔法,但像是这样有特点的笔法还是颇为罕见。 怀仁背着手,在张勉身前转了几圈,面上露出讶异之色,他不时用手指点,悬空中用手写着字,偶尔低首,偶尔抬首,莞尔之间,有些微微的惆怅,还有着若有所思的样子,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张勉手中的笔端,仍在那份简牍中上下浮动,不过短短时间里,上面便已经留下了优美,华丽的笔迹,如游龙飞舞一般,其笔画简练,但却又韵味十足,看着就不是一般人的手笔。 “张大人此笔可谓摘星辰,非同一般啊!”怀仁再次打量那份简牍,目光聚焦在这上面,那焦距如同定格,对张勉所写的字予以了极高的评价,笔走龙蛇,飘逸飞舞,看着这个字迹就像是云中飘舞一般,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 张勉轻轻一笑,抬起右手,挽着那宽大的袖袍,为防止沾到墨汁,他已经是十分小心,但还是不免沾上了一些墨水,在袖袍上留下了些许黑斑。 “哎,给染上墨汁了,这可不好弄干净。” 在古时,书生读书写字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把袖口给染上墨汁,因为这玩意儿很难洗净,特别是在当时没有肥皂之类的东西时,墨汁一旦沾上衣袍,势必成为他们颇为头疼的一件难题。 张勉看了一眼那被沾上墨汁的袖袍,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将其脱下,扔在一边,然后起身。 怀仁见状,有些不懂张勉的意图,为何突然之间,就将这衣袍给脱掉了,此时天气严寒,只是身着单衣,势必会感觉周身寒冷。 “张大人,您这是……”怀仁追了上去,对张勉问道。 张勉也不直接回答他,而是转移话题,说道:“去找些猪油来。” 怀仁刚想移步,不禁一皱眉,停滞了一下,心中生出疑问,要猪油来做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尽管找来便是,我有办法将这墨汁祛除。” “嗯?”怀仁一愣,不知道张勉究竟意欲何为,他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来没听过用猪油可以祛除墨汁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当他再次确认此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确没有听错,才知道张勉是真的想要用猪油,怀仁算是博学多闻,他云游过许多地方,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但唯独这个用猪油祛除墨汁却是平生所听。 尽管内心有着各种质疑,但他还是遵从张勉的话,准备去给他弄些猪油来。 他踉跄踱步,往外走去,便是没了人影。 只见张勉面露笑意,从旁边一个竹筐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的固体,如果学过化学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此物为烧碱,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氢氧化钠,没错,张勉这是准备要自制肥皂。 自制肥皂,这在后世已经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手工活,凭着张勉那娴熟的手艺,制作肥皂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对化学知识的缺乏,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制作肥皂,更不用提肥皂的功效了。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张勉也没机会施展这一才能,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刚好施展一下。 “张大人,猪油送来了!” 闻听此话,张勉转首看了过去,只见笑意盈盈的怀仁身后,正有两名车夫,正挥着汗水推着车,上面放着一个木桶,正摇摇晃晃的,感觉就像是随时要倾倒一样。 嘎吱,嘎吱…… 那车轮子在地上摩擦,不时发出那明显的声响。 正推着,只见那木桶歪歪斜斜,砰的一下子,眼看着就要倒了下来,张勉急忙上前,伸出手去,然后将那木桶及时扶住,这才避免了倾倒。 还有些沉…… 张勉扶着那木桶时,有着明显沉甸甸的感觉,他凑过去,朝里面一看,只见那白花花的固体,上面还有着脂肪的那种特有的平滑度,一看就是猪油。 狂晕! 这么多! 自己说要猪油,但也没说要这么多啊,这么一桶猪油,起码可以做几百颗肥皂了,不怕猪油少,他担心的只是烧碱不够而已,要制取肥皂,猪油和烧碱要达到一定的比例。 一般来说,二十克猪油,七克烧碱,加上五十毫升的水,放在一起,然后将其加热,不停地搅拌,使得猪油和烧碱充分反应,然后放置冷却,析出,取出漂浮在溶液上层的硬脂酸钠固体,用水将吸附在固体表面的溶液冲洗干净,将其干燥成型后,就做成了肥皂。 这个过程听起来很复杂,但实际上却很简单,根本就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张勉见他一下子抬出这么多的猪油,当时就有些哭笑不得。 要制作肥皂,就连这桶猪油的百分之一都用不到。 当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之后,张勉便开始动起手来,怀仁在一旁静静地观摩,他睁大了那双有些干皱的眼睛,看着张勉在那忙活,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看得都入了神。 怀仁看着那一团粘性的糊糊,根本搞不懂张勉这是在做什么,但他也没有去问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还生怕打扰了张勉。 张勉一边随着加热,一边搅匀着这些原料,等待着它们有充分的反应。 当张勉看着差不多火候时,最后按照顺序再将这里边的东西给取出,最后滴入到事先准备好的模子中,形状正是和后世的肥皂差不多的样子。 “等冷却下来便好了。”张勉笑着说道。 怀仁上前一看,见那模子中的东西,眼中全是稀奇之色,难以想象,这东西能洗干净污渍? 第四十八章 试用此物觉神奇 肥皂? 怀仁听张勉这么一说,当时面色一怔,在他印象中不管怎么说,对这东西都是陌生得很。 他看着张勉从那模子中慢慢将其取了出来,白花花的一个东西,表面看起来还有些光滑,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如果再加一些香料在里面的话,那就有了香味。”张勉在取出来之后说道,这个是还没有加入香料的肥皂,所以也没什么味道。 “此物真的能将墨汁祛除?”怀仁摸着这有些滑腻的肥皂,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想象之外,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那般神奇之物。 张勉淡淡一笑,只见他走到水旁,将那肥皂浸入到水中,然后再将肥皂涂抹在那被墨汁给沾上的袖袍。 怀仁在一旁观看,随着张勉一边涂抹,一边搓洗,原本一大块的墨汁,渐渐消失不见,让得怀仁不禁为之一惊,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这……”怀仁面露惊愕,面上皆是一片惊色。 他纵然见多识广,可是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此物便是肥皂之用,能很好地祛除墨迹,而且能清洗得很干净。”张勉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没有他直接看到的结果要更加直观。 怀仁看着这像是变戏法一样的行为,好久才缓过神来。 “这可是件好东西啊!好东西啊!”怀仁抿着嘴,手中捧着那块肥皂,十分光滑,同时也有着不一样的光泽度,浅黄色的色泽,无其他异味。 在以往,他们只要衣服上沾上了墨迹,每次即便用力去洗,也一样不会将那墨迹完全洗净,但是现在这个却不一样,怀仁可是亲眼看到那黑黑的一团墨迹全都被洗净,变得焕然一新,跟新出的一个样。 “张子,此物为何有此奇效,为何能将那衣物的墨迹全都给洗净?”怀仁不解,继续对他问道。 张勉心中暗笑,如果要给他正儿八经地解释那些专业名词他能听得懂吗,所以就只提了一句,说是这些肥皂能够去污,能将污渍去掉便是。 怀仁打算自己亲自动手,他手持着肥皂,在那有污渍的地方涂涂抹抹,然后再将上面的污渍给用力搓洗,不过片刻,上面的污渍确实被消除得一干二净。 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福音,要知道,在过去那种经常洗不干净东西的感觉,使得他们为此发了不少的愁,但却又没任何的办法,可现在好了,有了这个肥皂之后,洗干净东西不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反而会成为一种乐趣。 一开始张勉是做过要成批制作肥皂,然后往外售卖的,别小看这一小块肥皂,在这个时代就是个新颖的东西,如果卖出来的话,即便是高价,那也一样会供不应求,无论在任何时代,垄断生意都是最赚钱的。 张勉看着这么多的猪油,要制出一百来块肥皂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要多花些时间而已。 现在战事不多,平时也就是练练兵而已,所以时间也是大把的有,与其浪费掉这些时间,还不如用这些时间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这些天张勉都是闭门不出,而只是留在大院中,架着大锅,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闭门谢客,一连就是好几天,所有人都不知道张勉这是在干嘛,但也不好主动去问,只有各种流传和猜测。 其中最多的猜测便是说张勉是得到了某位仙人的真传,正闭门练功,也有人在说他是在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反正就是各种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猜测都有,每次让张勉听到时候都是感到哭笑不得。 府中大院。 大锅,各种瓶瓶罐罐,摆放在一张方桌上,只见张勉正弓着腰,低首看着那大锅底下的柴火,不时往里面添加柴薪,以保持一种比较旺的火气,而在他旁边,金成则抱着手,倚靠在桌旁。 两眼注视着张勉,嘴角微微一勾,笑了起来,说道:“二哥,你这忙活了这么久,是在忙活着什么呢?” 金成对张勉所做的这些根本就是完全不解,只是看着张勉一会熬煮猪油,一会又搬弄那些瓶瓶罐罐,好似在玩耍一般,他看了好久,还是看不懂张勉这是在干嘛。 张勉用手一抹额前的汗水,只见那水珠大的汗水便掉落而下,他将最后的一块肥皂从模子中取出,这块肥皂便是一百块中的最后一块。 其实制作肥皂的工艺很简单,只是要做出那么些数量的肥皂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的,看着那堆成堆的肥皂,张勉不禁暗叹了一口气,看来想要靠肥皂来赚点钱还真是不太容易。 不过结果倒是挺让他满意,哪怕一块肥皂卖个最普通的价钱,在这数量之上都已经是不可小觑的收益了。 况且这东西一旦面世,那接踵而来的即是潮水般的推崇,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新奇的玩意儿,没有人不会对这东西不感兴趣,甚至那争抢的画面张勉都能够想象得到了。 金成跟怀仁一样,也是从来没见过肥皂为何物,只是看着这个怪异的东西有些发愣,搞不懂自己二哥做这些东西是准备要干什么。 在听张勉说这东西可以洗掉衣服上污渍时,他自己是不相信的。 “你不信?你试试看?”张勉见金成有些犹疑,便是对他说道。 “二哥,这个……怎么用?”金成手持着肥皂,在手里滑腻腻的,好几次都差点掉到了地上,幸亏他动作快,最后还是安然无恙。 金成深吸了几口气,不时露出那份憨笑,这敦厚老实的样子,张勉都懒得说他了。 “这样,看着。”张勉摇了摇头,拿出一个肥皂,然后给他示范了一遍,金成这才哦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但那脸上仍旧充满了疑惑,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个肥皂究竟是怎么达到去污效果的。 “二哥,这东西为何如此神奇,居然一抹,一搓,就能把上面的污渍给祛除掉了。”金成说道。 第四十九章 两钱肥皂得一块 在这个时代推广这些肥皂之类的东西,完全就像是给他们展示了一个崭新的东西,让得他们对这玩意儿有着一种新鲜感,所以当张勉将肥皂向他们售卖的时候,当即就被围成了一团。 “此为何物?” 众人纷纷上前询问,不管是从形状来看,还是从外观上看,他们都是无比的好奇,特别是在张勉将肥皂的效用展示出来之后,更是让他们惊叹不已,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做到像这么清洗干净。 当然了,比起男人来说,妇女对此物更是青睐有加,感觉在看到肥皂的清洁作用后,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十分特别,就像是寻到了什么宝贝似的,争先恐后地想要获得。 “此物几文钱一个?”有人问道。 “二十文钱一个。”还没等张勉回答,金成就抢先了说。 当时张勉的脸色微微一变,这金成也是够坑的,这一块肥皂成本还不到两文钱,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价二十文钱,他本来打算就只卖个五文钱一块就可以了。 在当时生活水平还很低的时代,战乱,生产力低下,人们普遍都很贫穷,二十文钱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几天的生活用度,为了这一块肥皂就用去这么多的文钱,他们是真的舍不得,也买不起。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一怔,然后不自觉地向后退去,面上充满了惊讶,看着这个并不起眼的东西,让他们囊中羞涩,只是有几位比较宽裕的人家,才没有退去,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下来要买。 “大人,给我一块,这是二十文钱。”一名老妪从钱袋中数了二十枚文钱,小心翼翼地递给张勉,那文钱还带有几许温热,纵使她比大多数人宽裕,但二十文钱也不是什么小数目,所以就显得比较谨慎了一些。 对方递来了钱,可张勉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给她肥皂,那名老妪见状,连着喊了张勉两声。 “大人,大人……” 可张勉还是纹丝未动,金成也觉得奇怪,忙上前又叫了他两声。 这次张勉倒是动了,不过他没有收那名老妪的文钱,而是直接拿起一块肥皂,递给了她。 老妪一愣,目视着张勉,不明此为何意。 “这个,送给你了。”张勉淡淡一笑,说道。 啊? 老妪惊呼一声,那干皱的双手都变得颤抖起来,急忙缩回手,颤声说:“不可不可,大人,此物太过贵重,不可啊,这些文钱大人还是快收了吧!” 张勉心中一沉,由此感叹无比,虽然百姓穷苦,但他们那淳朴的品质却是如此高洁,送的东西都不要,却坚持要付钱购买。 “二哥,这东西你真要送啊?”金成一听张勉要白送东西,当即在他耳边悄声问道。 张勉朝他斜瞪了一眼。 金成赶紧低头不语。 如果不送,真收对方的二十文钱一块肥皂,那才是真的心里面过不去,他不是那种见利不开眼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些肥皂本来就没多少成本,如果卖出那么多的价钱,先不说有没有人买,但从张勉的心里来说肯定是过不去的。 “两文钱么?” 张勉思忖再三,最后得出了一枚肥皂的价钱,这两文钱也就算是成本而已。 当这个价格公布出来的时候,争抢的人如过江之鲫。 “都别抢,都别抢了,每个人都有!” 金成负责分发这些肥皂,在他的周围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就连一点空隙甚至都没有,让金成在里边都快喘不过气来。 可他说的话就跟什么都没说一样,该挤的还是要挤上前来,即便每人只用两文钱,但数量一多,那就是一个难以估计的数字,不过片刻,那一枚枚的文钱已经丢了过来,不断传来那清脆的铜子声。 “每人只能拿一块,不能多拿了啊!”金成嚷着嗓子,人数实在是太多,他的嗓子感觉都快被喊破了,可最后还是收效甚微。 这些人对这个肥皂充满了新奇,谁会只想拿一块,哪怕拿个十块都不嫌多的。 面对他们的哄抢行为,张勉刚开始并没有管太多,反而是放任不管,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没过多久,原本一百多块的肥皂很快被抢购一空,案几上显得干净无比,除了肥皂的一些碎屑,剩下的几乎没有任何的痕迹,除此之外,也就是那些零零散散的铜钱,有的古旧斑驳,有的十分崭新。 看起来数量是多,但并不值太多的钱。 “二哥,那些东西本来是可以赚不少的文钱的,你为何放着不赚,却要用如此低价卖给他们呢?”金成心中还是疑惑不解地问道。 张勉哂然一笑,只是摇头不语。 对他来说,这些作为并没有太多的原因,无非就是问心无愧,赚不赚钱都已经不重要了。 没错,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赚钱,至少不是现在赚钱。 和后世打开销路,先从免费做起,当达到一定用户量之后,再进行收费,这样一来自然就能达到最大的收益了。 对于营销策略一无所知的金成,自然不懂得张勉心中的打算。 还傻傻地认为张勉是在做慈善呢。 张勉是有仁爱之心,但人总要生活的,能在给别人提供方便的同时,也能给自己带来一点福利,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自从肥皂的名声铺开之后,前来问询的人是络绎不绝,走在大街小巷,人们的饭后谈资都是关于肥皂的事情,甚至能够拥有一块肥皂成为了人们眼中羡慕的对象,而肥皂也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东西。 “呦,林婶,你也有了肥皂啊,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一将此物涂抹在衣物上,就能将其洗得一干二净,可比新的一样哩!” “是啊是啊,这可真是个好东西,怕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东西。” “张大人可真是世间名士,连这般东西都能制得出来。” 当张勉路过河边时,听到有几名少妇在河边洗衣谈论,说的正是关于肥皂的事情,而且还顺口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张勉听到时不禁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别人嘴里的谈资。 第五十章 路遇别样新发现 在这些日子中,肥皂的销量几乎是呈直线式的攀升,那一百块的肥皂是早已经售罄,可依然还是有许多人想要得到此物,可是张勉是没时间再做这东西了,如今他人正身处在数十里之外的地方,这次不是要驱逐西戎兵,而是为他自己的事情在忙碌。 这段时间里,他除了制作肥皂之外,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钻研音律上,他经常独自在林间抚琴而弹,随着琴声悠悠,那如同天籁的琴音,不断在林间中飘然而出,由于长时间的弹琴,只见张勉双手已经起了老茧,形成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尽管如此,张勉还是从来没有想过停止弹琴,晚风习习,夜色昏黑,一阵阵凉飕飕的风吹拂而来,伴随着夜色的袭来,张勉手中的琴弦却有着无比灵性,在乌黑的环境中,那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的琴音在空气中悠悠而出。 张勉深邃的眼眸中,仿若深潭中的水一般,深不见底,却是紧锁的眉头,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大的川字,声动之中,还能听到那簌簌的树叶掉落的声音,张勉坐在位置上,如一座岿然不动的石像,除了手上的动作在动之外,整个人却是不见有丝毫的动弹。 定力之好,堪称十分罕见,也许有人会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如果在知道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超过数个时辰之后,就会有另眼相看,不再觉着没什么了不起的。 夜晚的风有些冷冽,甚至有些刺骨,那如同细丝一般的冷风,呼呼吹在张勉的身上,透过脖子,在头顶上穿过,顺着袖袍的缝隙透入到身体中,寒风冷冽,林间的湿气又重,一般人若是在此久了的话,也会被这清冽的风寒给浸入的。 张勉也是寻常人罢了,这个道理自然懂得,只不过他并没有在乎这么多,依旧将双手十指你放在琴弦当中,轻重缓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哪怕只是掌控琴音,他都予以最大的重视,夜间的空气清冽,潮湿中带有那种天然的气息,一呼一吸之中,对整个人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感觉。 噔…… 琴音忽然戛然而止,只见张勉将双手按在琴弦上,那琴弦仿佛静止了一般,从原先的颤动变为了戛然的停止,随后,张勉轻吐了一口浊气,面上舒张,双眸在琴弦上游离片刻后,只见他将双手收回,随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背负着双手,微微抬头,目光朝着那天边挂着的一轮明月看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久经沙场,这样独处的时光却是难得,而且又伴着这样美好的夜晚。 算一算,距离上一次得到这样的机会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在这样的情境下,张勉都很是很珍惜的,特别是在弹琴时,总是会想到他在刚开始来到这里的那段岁月。 没有任何杂念,没有任何的其他想法,所有的东西都是很纯粹的。 每一个音符和音律都仿佛天籁一般,在做完了这些后,他站起身来后,四目朝着周围看去,只见那黑暗中的树林若是飘影,却有着无尽的斑驳,偶尔有残影晃过,张勉注意到这些后,只见他眯着眼,留意着周围的这些。 嗯? 他微微低喃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眼神朝着那抹残影看去时,心中却有着其他的想法。 “这是……”他轻咦了一声,脑海中不断闪出其他的念头,在这么晚的时间里,还会有什么东西,如果说是那些小动物之类的,倒也不是不可。 张勉脚步偏移,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甩动着那宽大的袖袍,走起路来有些生生成风,走着走着,张勉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忽然地,出现在他眼中有一处光亮,那光亮是为深绿色,在这个黑暗的夜晚中看起来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张勉对于这种现象早已见怪不怪,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化学反应的例子,通过磷的燃烧,自然就会形成绿色的火,当然了,这也说明他来到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别说是晚上,就连白天都是人迹罕至,毕竟是那清静之地,不好有人打扰。 可张勉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方,这个绿色的火他倒是不在意,而这个地方却让他有些汗毛倒竖,纵使他胆子不小,但大晚上地来到这个地方的确是有些不妥。 他脚步停止,朝着左右周围看了看,这里凉风习习,除了那有些刺骨的风吹之外,便是没有其他可以留意的事物。 “什么嘛,居然把老子带到这地方来,这不是故意找事儿吗?”张勉心中颇为不平,还有些不太满意,本来一个好好的夜晚,想要通过弹琴来舒缓心情,但现在全然没有了心情,剩下的只是那有些愤懑的心情。 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要早知道的话,打死他也不可能会来这个地方,只见周围的墓碑成排成列地整齐分布,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列队的兵卒一样,有着他们自己的序列和分布,十分整齐。 当张勉余光侧视过去时,只见墓碑上面的字大多数都留有一个“李”字,李姓是个大姓,无论在哪里,都会有李姓的人,但像这么集中的李姓的墓碑,在这个时代,张勉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就有些在意了。 “难道此地是一个村庄?”张勉心中如此想道,如果不是一个村庄的话,只是荒郊野外,又为何会有大量李姓的墓碑存在,这本来就是一件值得让人捉摸的事情。 正当张勉思忖之际,突然听到附近有人走路的声音,特别是踏在那草丛中的刷刷声,听起来十分明显。 张勉对这样的动静特别敏感,所以当即决定,只身马上钻入到那草丛中,将自己隐蔽起来,不让对方得以发现他的踪迹,只留出两只眼睛,负责观察周围的一切动静。 “什么人这是……”张勉躲在暗处,那犀利的目光直视前方,脑袋中闪出许多念头,整个人的身子蹲坐在一处草垛中,就像是盘坐在此地,远处走来的声音在不断靠近中,张勉时刻在注意观察。 随着对方的渐渐靠近,张勉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被这凉悠悠的冷风给吹得倒竖起来,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在之前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这种现象也让张勉觉着十分奇异,毕竟这是在现实的时代,按理说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又怎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所以才会感觉特别地奇怪。 张勉心中的疑惑不断升腾而出,他静静地透过草丛的缝隙朝外看去,慢慢地,人影渐渐在他眼前出现,矮,瘦小,精干,这些是给张勉的第一印象,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晃眼一看,就感觉像是看到了矮人族的人一样。 看起来十分不起眼,但那种与众不同的气息却又让人不得不在意。 这些人的肤色泛黄中带有些黝黑,还有些粗糙,就像是干皮皱成一团似的,身穿着一身皮革制成的衣服,棕色的衣物,靴子,长裤,手里各自执着一把斧子,身高仅为张勉的一半,但从脸庞来看,年纪却又比他年长许多。 “都什么人这是……”张勉对突然出现的这些人有了几分好奇,来这里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到底是何方来客,是未曾发现的部落,或是部族,还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外族,这些都还不得而知,张勉听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对话,发现语言还是跟他们一样的,说起话来也还是听得懂的。 只不过这些人说话的口音更显得低沉一些,可能也是因为谨慎的缘故,他们说话就显得很是小心翼翼,张勉在远处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有些关键词还是被他给听到了。 例如“锅炉”、“打铁”等。 张勉听到这些关键词的第一感觉就是,难道这些矮人是工于打造兵器的人? 这么说来,这不是就跟那传说中的矮人族是专门打造兵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那都是存在与西方的神话和传说中啊,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张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但张勉并不知道的是,其实在这个架空的时代,出现这些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既然出现了,存在即合理,既然有他们的存在,那就是有他的意义的。 这些矮人停留的时间不长,没过多久,他们就朝着同一个方向行去,张勉当然也就跟在他们的身后,动作轻盈,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直就这样跟着,翻过了两座山,在月光的照映下,路途也显得亮堂了许多,直到走到山脚下时,张勉才发现有一个村庄炊烟袅袅,零星的火光在自己眼前闪烁着,伴着火光,徐徐上升的黑烟一缕缕地飘入天空中。 张勉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一切,眼中带着惊讶,嘴巴张得老大,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还别有风景,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的地方。 第五十一章 惊觉不同难交流 这是一座静谧的小村庄,在潺潺的流水下,如澄澄的明镜一般,周围还有着绿树环绕的丛林,这些都是一些明显的灌木,上面却又出现了斑驳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经历了许多的岁月。 这里对于张勉来说是一处陌生的地方,因为在他记忆中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地方,如果说是何时在梦中出现,那也并非不可能,可这样的地方的确太过于美好,美得让人舍不得离开。 张勉伫立在原处良久,整个人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差点就因为如此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幸亏他反应及时,当时就给马上注意到了周围发生的一切。 “那草丛中是为何物?”忽然一名矮人走上前去,用手拨开那处草丛地,就在前一秒钟,张勉还在那里停留,就在对方拨开的瞬间,他已经提前离开了,所以这时候就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难道是我看错了?”那名矮人用手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得其解,毕竟他刚才还觉察到了什么,不过转眼间就又突然消失在眼前,所以才会觉得有些奇怪。 张勉心中暗笑,身形早已出现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就在他的左侧是那缓缓流动的小溪,在月光的倒映下,显得尤其地美丽,特别是在月光倾洒的时候,那被倒映的河面上,就真的如同一面银色的镜子般,将周围的一切,以及那天边的星空倒映出来。 走出两三里路,早已经摆脱了那些矮人的察觉,张勉也放心了下来,后停靠在一棵树下,他坐了下来,刚才忙着走路,还没有好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不得不承认,今天发现的这一切,对张勉来说是很震撼的,毕竟这样的发现是跟其他的东西大不相同,往小了的说,那就是一次奇遇,往大了的说,那就是前所未有的发现,是一次开创性的事情。 张勉坐下片刻后,待得周围的动静都消失,他便以为那些矮人都已经不在,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自由了,可事情的发展却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张勉轻踱着步子,按理说已经很是小心,可是当他走出第九步时,忽然感觉脚下一空,不过片刻,整个人的身体便已经被吊到了上面,倏然间,整个人便是倒吊在一棵树丫上,张勉一见状,就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明明已经这么谨慎了,可千算万算,还是没能逃过对方的手掌心。 张勉略微挣扎了一下,知道自己再用力挣扎最后也没什么用,而且他还感觉自己越是挣扎,那捆缚着自己的绳子还变得越是紧了许多。 “我当是谁闯入这里,原来是个傻大个。”一名矮人在瞟了张勉一眼之后,对其有些鄙夷地说道。 听到这话,张勉当即就怒了,什么叫傻大个? 有这样说话的吗?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忍住…… “你看那傻大个还在瞪我们呢。” 张勉再次忍住。 “这傻大个是哑巴吗?” 这一次张勉可不会再这样忍下去了,腰间一用力,上身立了起来,手中闪现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这个是藏在他袖中的匕首,随时用来应对意外情况的发生,诸如今天的这样的情况,平时用不到的,而在当下却有了极大的用处。 只见张勉的身形十分灵活,不过转眼间,整个人已经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最后稳稳地着地。 张勉的这个行为,让得他们不禁有些惊惶未定。 本以为就此能将张勉困住,但结果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甚至根本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些矮人们争相朝他凑了上去,对张勉上下打量,眼中充满了好奇,所有人都对这个不明来历的陌生人感到十分奇异。 张勉站在原地,目光朝着四周四处打量,随后又与之对视片刻。 看着他们一个个好奇的目光,张勉自己都有些觉得自己的确是个另类,反而不太正常了,这样的事情让他觉得奇怪。 半晌过后,才有胆子大一点的矮人慢慢走上前来,然后伸出他那短小的手臂,轻轻触碰了张勉的身子,先是碰在他的衣袖上,随后又落在了他的荷包上,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张勉的身上,像是想要从他那里发现什么似的。 张勉仍旧保持着镇定,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嘴唇微微噙动,也同样看了对方一眼。 或是因为张勉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很陌生,哪怕是一点点动静,都能让他们惊慌不已。 只见他们蓦然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远远地注视着张勉,相互间在那交头接耳,细声不知念叨着什么。 张勉跨步而出,朝着外边走了出来,那些矮人们惊慌失措,各自赶紧向后退去,像是生怕被张勉所伤害到。 张勉不禁苦笑地摇头,当走出几步之后,那些矮人手中持着铁斧,朝着张勉举起,其斧头像是要对着他发起攻势,张勉并不想初来乍到就跟他们发生冲突。 况且现在对他们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如果贸然发生了摩擦,那对双方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喂!”张勉朝他们喊了一声,这些矮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转回来再看了看张勉,而且还歪着脑袋,模样倒是挺滑稽。 “我说你们,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张勉把语速变得慢一些,以图他们能够听懂,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一个个居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样子,而且嘴上叽里呱啦说着各种听不懂的语言。 很明显,他们之间的语言并不相通,也就是说,按照现在的状况,他们之间根本就是难以交流的。 张勉见状,心中不禁起了些凉意,按照这样的状况,别说交流了,恐怕就连最基本的沟通都还做不到,想到这,他心中的寒意更甚。 接下来的时间里,难道是要逼着自己重新学他们的语言吗,不然的话就没其他的选择了。 第五十二章 利刃在手巧为匠 张勉以前只在书上,或是一些传说故事中听过矮人的存在,如今却误打误撞地碰到这样的事情,倒也是新鲜,只是让张勉腹诽的是他们之间语言的不同,造成了彼此之间交流变得困难了不少,沟通有了阻碍,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张勉对他们又无所求,即便交流通畅又能如何。 在人与人之间,沟通交流都是有条件的,而这个条件正是对等性。 如果这些矮人们没有什么值得张勉有用处的东西,那又多余交流为何。 不过张勉也想过,既然出现这么一个族群,那就不是凭空无道理的,存在即合理,这是从未改变的,接下来,张勉所要做的就是,先要查探这些矮人族群的特殊能力再看,哪怕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至少也要有一些值得他去与其沟通的能力才行。 从外表来看,张勉就立马作出了判断,首先这些矮人并非未国人,假使一个矮人出现也就罢了,在古时候营养不良,或是先天不足,某些疾病之类的,都会造成这样个子不高的情况,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有其事,只是张勉不是那么万能,并不能想起来出自何处。 说实话,张勉一开始看到这些矮人们时,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激动的,如果这些矮人真的就像是某些传说或是故事中说的那样,擅长制造,打制兵器之类的话,那真的就是捡到宝了。 可这些始终都只是猜测而已,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佐证。 既然如此,张勉索性也就相信这一切,就把这些当做是真的一样,肯沉下心去学他们的语言,在这些矮人族还没有那么排斥他的时候。 接下来,张勉就真的与这些矮人打成一片,一切就像是从新开始,从牙牙学语开始,一个音一个音地向他们学,一个字一个字地学,刚开始张勉觉得很简单,但是学到后面他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想的太多。 如果真的要给自己所知的语言难度划分一个等级的话,自己在后世说的话是三星级,未国话是四星级,那这些矮人族所说的语言则就是五星级的难度,其难度之大自不必说。 想要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握要点,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不过张勉在学习一段时间后,用以日常的交流倒是不成任何问题。 “当……当……” 一段耀眼的火光正迸发而出,溅出的火花朝着四处分散而去,漫天的火光正从那火炉的开口处分离而出,炽热的温度将周围的空气蒸发,仿佛能够嗅到一种干热的气氛。 “当……当……” 只见一名矮人手持着一只大锤,正专心致志地敲打着那铁砧上的板斧,通红的斧面,在大锤的敲打下,那斧面如同被锻造得随时都能够被使用,嗤的一声,只见那炽热通红的斧面,在被放入到水池中后,马上冒出一团白烟,而一把崭新而锋利的板斧也就出来了。 只见那板斧十分锋利,在其刃面上光亮如洁,透着一种隐隐的杀气,看起来十分不凡。 张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板斧,在那黑色的斧面上,隐约可以看到有几道深红的纹路,给这把板斧增添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矮人族擅长制器的证明。 “这把如何?”矮人用他们的语言,在对张勉问道。 张勉当然可以听得懂,这其实已经是他打造的第五把板斧,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并不满意,而现在在看到这把之后,就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很快将此作为一个最为重要的宝物。 “可以。”张勉用矮人族的语言轻声答道,抿笑着微微点头。 矮人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开心而灿烂。 由于张勉的高要求,使得他在制器上变得忐忑不已,他知道张勉的武艺高强,若是一再做不好这把板斧,就有可能承受张勉的怒火。 好吧,虽然这不是张勉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本来他只是想用怀柔的手段来对待他们,却一不小心在他们面前树立了一个易怒的形象,这让张勉感到很是无奈,这并不是他的初衷,但却一不小心就酿成了这样一个局面,不能不说是很无奈。 尽管如此,张勉倒是想得很清楚,既然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倒不如就这样下去,这样总比一个没什么威严的人要好得多。 这是一把与众不同的斧子,其体积并不大,也就巴掌大小的样子。 可以随时藏匿在身上,只要用得着时候就能把它给取出来,作为暗器也好,武器也好,不失为一把称手的兵器。 以其精致的制作工艺,比那未国的铁匠做的好上不知道许多倍,特别是在其刃面和握柄上,拿起来时就跟之前所得到兵器大不相同,这矮人族所制作的东西果然是非同一般。 张勉手握着那把斧子,面上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崭新的刃面,锋利而铮亮。 见识了这把斧子的不凡,张勉已经将这把斧子纳为己用,渐渐地,他发现这把斧子还有其他的精妙之处。 嗯? 张勉在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这个小小的斧头竟还暗藏着机关,在其斧柄的底下,隐藏着一把尖刀,作为暗器来使用,只要需要的时候,就能将其作为一把利器,在对方毫不知觉的情形下,做到一刀致命的效果。 想到这里,张勉轻抚着那锋利的刀刃,对这个精巧的东西越加感兴趣起来。 忽…… 他挥动着那把斧子,其锋利的刃面仿佛秋风扫落叶般,一下子将那坚硬的石头给豁然劈开成两半,那碎石子朝着四处飞去,各自飚飞而去。 石头的横截面很是光滑,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疙瘩。 张勉见状,当时心中就乐了,这些矮人族简直就是行走的武器制造商,只要有他们在,那造出一批批的利器岂不是很容易。 接下来,只要好好招揽他们便可以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瞪大的眼睛,深邃的瞳孔中仿佛带着一抹晶莹的光亮,瞅着张勉,又带着一丝疑惑。 第五十三章 大敌当前齐应对 来到矮人族这里已经好些天了,在院落外已经堆满了成批的各式各样的兵器,数量之多,那就跟个小山似的,而且其表面铮铮发亮,带着亮银色的色泽,让人看起来就有些心生寒意。 这些兵器都不一般,随便从中挑出一件来都是堪比精品,都是那兵中上品,与那些普通的兵器相比,其差距自然不言而喻,最为神奇的是,在这些兵器中,甚至有些还暗藏机关,有些类似于后世剑中剑,袖里剑,这在当时制作工艺低下的时代,显得多么地“高端”。 相比之下,对比其他的兵器而言,跟它们相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不可同日而语。 一开始张勉对这些利器也是觉着新鲜,说来有趣,这些矮人族不知道为何,对张勉十分地崇敬,每次只要张勉说要制造什么东西时候,他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并且还毫无怨言,每次一做好之后,还十分恭敬地呈上来给他,弄得张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张勉一再跟他们强调不用这样的,但他们还是这样去做,张勉见自己劝说无果,后来也就懒得再去说什么了,就让他们由着自己的做法来,所以时间一长,东西是越堆越多,渐渐地成了一个兵山刃海。 “要是能让未国的兵卒得到这些兵器就好了。”张勉这样想道。 要是能让未卒装备这些利刃,不说提高数倍的战斗力,起码也能让战斗力翻倍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这些静置的兵器放着却不用,肯定就是浪费资源,甚至可以说是暴殄天物。 张勉在看了看这些利刃后,忽然从中发现一把造型独特,而且用起来也十分奇特的武器。 它就像是后世所说的软剑,薄如蝉翼,却又锋利无比,哪怕一根头发丝从刃面上飘过,都能不动声色地化为两半,可想而知此软剑是如此地奇特和不凡,这东西就厉害了,一旦将其熟练地操作,那就是一件越货的利器,若是早有此物,那西戎兵早就被横扫一空了。 当然了,也不完全是兵器的问题,如果人不行,哪怕手里拥有神兵利器,那到头来也只会是一场空罢了。 现在倒是不用再去考虑关于西戎兵的一切事情,反正都已经不存在这些问题了。 当拥有这些东西之后,张勉反而有些怀念起之前的事情,时常都在梦中见到那些熟悉的身影和面庞。 有时候也会从梦中惊醒过来,醒来后竟不知为何会泪流满面。 这些反应,让张勉也觉着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并未主动去想,但脑海里就是时常在围绕着那些奇怪的想法。 张勉躺在一处草坪上,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一抹阳光在他脸上映照,温暖而又和煦,张勉眯着眼睛,感受着这样慢节奏的生活,在这样静谧的时候,他感觉四周吹来徐徐清风,在他面上拂过。 他双手枕着脑袋,不知何时就悠然睡去,当他醒来时,完全是被周围的动静给惊到的。 隆隆隆……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背部都快被那高低起伏的地面给撬起来,他猛地睁开双眼,然后直起身子,心中咯噔一下,警觉地朝着四周看去。 嗯? 张勉循着声音的来源之处望去,只见漫天的尘埃,有些灰蒙蒙的,将视线都给阻隔起来,能见度也不尽如意。 在那漫天尘埃中,张勉仔细看去,只见隐隐约约中,似是有庞然大物在眼前移动,随着渐渐的靠近,那身影越加清晰起来。 猪面獠牙,粗犷庞大的坐骑,看起来十分凶恶,而在这坐骑之上,则坐着的是有着庞大身躯,彪悍体魄的人,若是将自己与之相比的话,那就是成人和幼童的区别。 这一行人距离张勉仅有数百米,只是因为这些庞然大物实在是过于巨大,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这个人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不将他放在眼中,当张勉注视着他们时,最后只收到一个不以为然的蔑视。 “居然敢无视老子。”张勉心中有些愤怒,他最不爽的就是被别人忽略,而现在就被这些怪人给漠视了。 “嗯?”张勉注意到他们行去的方向正是朝着矮人族的村子,就看那来势汹汹的样子,就知道是来者不善。 一看这来势,张勉心中暗叫不好。 矮人族虽然制器技术无双,但始终身单力薄,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显得太过渺小,他们就算是十个都不够打这些一个的。 好在这些大家伙行动速度缓慢,过了这么久,也才走了这么点距离,既然对矮人族造成了威胁,那就得及时通知他们,及时作出反应。 张勉的身形迅捷,穿梭在树林之中,地面被那些庞然大物遗留下了偌大的足印,深陷下去的泥土,在周边有着明显的印迹。 “大人,你为何如此慌张?”当张勉赶到矮人族村外时,守门的矮人见他神色匆匆的样子,便是有些不解地问道。 “快!通知大家,做好防守应战的准备,有敌袭来!”张勉大声喊道。 两名守卫的矮人听到此话,当即脸色一变,马上点燃烽火台,一缕黑烟徐徐上升,摇起响钟,钟声陡然传出,烽烟四起,不过片刻,矮人族个个手持着各式武器,步履匆匆地赶来。 当看到张勉也在此处时,他们神情一怔。 “大人,你也在这里。” 张勉微微点头,随即对他们说道:“有强敌来袭,情况紧急,还请各位做好应对准备,接下来所有人听我指挥!” 张勉神情肃然,众人不自觉地点点头,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张勉和他们已经完全打成一片,而他们对张勉也都十分信服,隐约之中已经把张勉当做是他们的领袖,凡事都会听从他的,而这次大敌当前,自然也不例外。 “大人,你尽管吩咐,我们都听你的!”其中一名矮人说道。 张勉环视众人,手中现出一把锋利的剑刃,深邃的眼眸一动,沉声道:“跟我走!” 第五十四章 意料之外终得胜 这些矮人族别看他们个子小,但体魄却一个个壮如牛,并不比普通人差,如果真要说缺点的话,那就只有个子矮小,看起来就比较容易被欺负的那种类型。 他们唯张勉马首是瞻,只要张勉号令一出,势必让他们全都奋力一搏,不畏生死。 特别是在面临自己生存问题受到威胁的时候,更是不遗余力地全力以赴。 矮人族手持着利器,冲出大门,带着无匹的怒气,用力挥动着手中的板斧,对那些外来的入侵者,予以最为激烈的痛击,那些庞大的坐骑咆哮声不断传出,兴许是被这些矮人族给揍痛了,它们竟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摇摆不定。 见状,矮人族本来还有些心神未定,现在从这情形看来,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困难,一切都在张勉的掌控之中。 “前三人朝左,后三人朝右,以此为阵,全力向前,若是遇阻,则全力后退,另从侧面进攻。” 张勉对矮人族所有人嘱咐道,他们也听取了张勉的话,在与那些高大魁梧的侵入者斗争中,表现除了非同一般的英武,而且非常富有节奏性,在不断地对他们发动攻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斗,矮人族愈战愈勇,那板斧有着无匹的威势,仿佛雷霆之怒般,虽然他们个子小,但胜在灵敏,而且有着非同凡响的战斗力。 场上怒吼连连,在两者不断的碰撞中,连带着力量的碰撞,传出来巨大的声响,既有着金铁之声,也有着对方坐骑被矮人族完虐的惨叫声。 他们低估了矮人族的战斗力,以为凭着自己高大的身躯就能胜过一切,可道理并没有那么简单,纵然只是蝼蚁,一旦数量增多,那也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战斗很激烈,双方互不相让,特别是矮人族,其果敢的战斗力完全不像是一般人,即便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也是丝毫不惧,一直在奋勇向前冲去,虽然个头较小,但那股蛮劲却丝毫不亚于对方。 “杀啊~” 矮人族提起板斧,疾步冲去,朝着那些庞然大物猛地砍去,战斗进行得很激烈,只见那些庞然大物的坐骑很快变得血肉模糊,看起来甚是有些骇人,兴许是被这帮矮人族的气势给吓到了,这些看起来很野蛮的庞然大物,竟开始不由得地向后退却,步伐的跨度加大,隐隐有着逃走的迹象。 “哞,哞……”那些庞然大物不断发出哀啸,原本看起来盛气凌人的样子,如今却萎靡得不成样子,就像是遇到了多大的挫折似的,满眼都泛着极度的绝望。 见状,张勉冷笑连连,他只坐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手里提着一壶酒,一边小酌,一边看着这一幕,嘴角不时露出了冷笑。 如他预料中的那样,随着战况的进行,原本没有占有丝毫优势的矮人族,却以微弱的优势将这些庞然大物给硬生生地击退了,那些庞然大物带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慢慢退却,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赢了。 这些矮人族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在对他们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却还是做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按理来说,这些矮人族与之相比确实是微不足道,但事实上却已经战胜了他们,这样的事情堪称奇迹。 最后就连那些矮人族都难以相信,在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庞然大物逃走之后,他们甚至都有些发起呆来,一时间竟没有任何的反应。 因为在过去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以往在看到那些庞然大物后,都是各自争相逃跑,但现在不仅不用逃跑,而且还将他们给打跑了,这不能不说是一次打破了常规的创举。 矮人族在缓过神之后,一开始是朗声大笑,接着便是用他们自己独特的方式庆祝胜利,张勉看了之后不禁莞尔一笑。 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是得胜了,而且还是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 待得他们庆祝结束之后,全都朝着张勉这边看了过来,眼中对他充满了感激,张勉一见这情形,心中大呼不好,可还没等他起来的时候,那些矮人族便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随着一声诡笑,张勉便是突然被他们给齐力抬了起来,别看这些矮人族个子小,但那力气却是非同一般,很轻易地就把张勉给举了起来。 张勉当时就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本来还稍微挣扎一点的,但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不再去管。 就这样,张勉被抬出了好几丈的距离,伴着欢呼声,直到一处空地之后,才慢慢地将他放了下来。 张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看了看前方,只见一道人影晃眼而过,而那身影却又有些熟悉。 心中有些疑惑,张勉便是朝着那处人影消失之处的地方追了去。 “不用管我,你们都回去吧!”张勉扭头朝他们说道,很快地,他的身影也在这同时消失不见了。 张勉急速的身影在快速移动,从一开始不见对方,到后来慢慢地追了上去,不过也奇怪,那身影像是察觉到张勉正在追踪他似的,几乎在同一时间竟也加快了速度,比起刚才速度更是快了许多。 “想跟我比?”张勉心中冷笑,其脚步也渐渐加快了起来,身影仿佛一道风一般,在这树林中快速穿梭,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甚至连他都看不清楚,很快就被落在了后方。 不过张勉从对方的身形速度来判断,对方也绝不是一名等闲之辈,至少也有着不小的能力,并且在这能力之下,或许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想到这里,张勉心中更是生出了几分好奇,他也同样加快了速度,那脚步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树影斑驳的林中快速穿梭,如同一颗子弹一般,无所畏惧。 嗯? 经过了十余里远的追逐,最后对方竟突兀地停了下来,张勉这时候也停了下来,两人距离仅有数百米远,此时的气氛陡然变得极其安静,周围的风十分冷冽,无声胜有声。 第五十五章 突遇意外陷异地 风依然在冷冽地吹着,仿若冰霜一般在他面上留下痕迹,北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头发也被那冰冷的寒冻风雪所倾覆,本来黑色的发丝被渐渐落下的雪花给染成了白色,张勉的身形伫立在原地,侧身站在一处芦苇前,耳朵随着风声的吹动而动。 张勉的表情肃穆,警觉,微微侧脸过去,认真的模样像是在聆听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只要稍微有任何动静,他都会皱着眉头,额头上挤成一个大大的川字,这些微妙的动作都是在一刹那中完成的,如果稍微大意一点,都还是没能察觉出来。 张勉在停滞了片刻后,只见其身形一动,脚踏着草坪,仿若一支离弦的箭支,朝着东面的方向快速行去,他循着脚印,顺着方向行去,在奔跑了一段距离后,在迷雾的笼罩中,似乎发现了一个人影。 张勉蓦然。 停下。 随即突兀地响起了一阵掌声。 张勉犹疑。 只见那个人影渐渐朝着张勉走来,脚步声轻盈。 婉约的姿态出现。 蒙着黑色面纱,看不到面容。 但能从外表判断,这是一位女子。 掌声过后。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悦耳的笑声。 其笑声如那春风般。 张勉听着听着,似是有些被这道笑声所绊住,不知为何,竟有些脑袋昏沉。 古代人士擅长暗器,迷烟之类的。 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是难以判别对方是正或是邪,是敌或是友。 在恍惚当中,只见那道身影渐渐靠近张勉。 张勉在意识有些模糊的情况下,竟觉全身一软,使不出力气来,眼前一黑,砰的一声,瘫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 当张勉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一阵酸痛,眼睛也是干涩无比。 床板真硬。 感觉是被梗到了,睁开眼时候,看到的是一处低矮的房梁,房梁上还悬挂着几串像是后世腊肉模样的东西。 有那么一刻错觉,让张勉以为自己回到了后世。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又让他莫名哀伤起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这里,依旧是在这个时代。 头有些痛。 就在这时,他耳边再次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郎君,您醒了?” 闻声而动,张勉微微侧过脸去,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进入眼帘的是一名眉清目秀,有着亮泽黑发的年轻女子,女子面容红润,肌肤水嫩,当与张勉目光相对时,面容上更是红了许多。 竟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细语说道:“郎君,想来您有些饿了吧,我去为您煮些米粥。” 刚欲起身,就被张勉兀的伸出手去拉住了她。 瞬时感觉她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白嫩的手腕上散发着一股透着羞涩的热量。 脸蛋这时变得更红了。 她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木然地伫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脸上写满了羞涩。 “放开青儿!”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陡然而出。 紧接着,张勉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晃眼之中,有些眼熟。 嗯? 张勉微微怔了一下。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道呵斥的声音,忽然一道掌风正朝着他冲击而来。 张勉也并非等闲之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及时应对,在刹那间便是快速躲开。 掌风扑空。 而张勉拉住那女子的手自然也脱开了。 那女子满面羞涩,低着头跑了出去。 正当这时,一道泛着寒光的剑芒在张勉眼前出现。 说时迟那时快,张勉急中生智之下,迅速躲过了那一剑。 此时他也从床上跳了下来,在这样的情形下,换作是谁都没那个心情再卧榻。 “谁让你碰青儿的!” 女子手持着利剑,剑法如同龙飞凤舞般,不断朝着张勉豁然刺去,剑尖如游龙,好几次都与张勉擦肩而过。 当然了,也是因为张勉露拙,所以才使得对方如此咄咄逼人。 这名女子也是个美人儿,白里透红的肌肤,亭亭玉立的身姿,宛若那天上的仙女般,有着出离尘世的绝美气质,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般惹人怜爱。 可惜这般美的人儿却有着扎人的刺。 张勉苦笑摇头。 不可能就这样任由她放肆下去,就算忍耐那也是有限度的。 张勉一个转身,翻手之间,就直接将对方手上的剑给夺了过来。 那名女子蓦然一怔,兴许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紧接着,她忽然脸色一变,陡然变冷,如同寒冰一般,让人敬而远之。 张勉见状,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一个要发怒的人即是这个样子。 而且从其表现来看,怒气还不小。 这不仅仅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而且还很暴躁。 她三番五次想要从张勉手里抢回自己的剑,可每次都被张勉给躲开了。 “快把剑还给我!” 她瞪圆了眼,朝着张勉直视而去,气呼呼地说道。 有点意思。 张勉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气的地方,反而觉着有些乐趣。 不痛了? 在这同时,原本还有些全身酸痛的他,竟莫名其妙地觉得全身舒坦,没有了半点不适的感觉。 这确实有些奇怪,但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你个贼人,居然敢轻薄青儿!”女子像是要拼尽全力似的,要跟张勉拼了命。 张勉心中一阵唏嘘,看着对方清丽的外表,没想到还是一名悍女。 有些汗颜。 见对方这么不依不饶,张勉也不想再与她这样执拗下去。 一挥手,就把她的佩剑给扔了出去。 这一次,女子更是急红了眼,见那佩剑被扔出去的一瞬间,就赶紧连跑带走跟了出去。 张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心中咯噔一下,当即反应了过来。 她不就是之前看到的那个蒙着面纱的人吗? 婉约的身姿,窈窕的身影,印象深刻,宛如刻在脑海当中。 张勉一拍脑袋,也同时地跟了出去。 他倒是想要问问,这是何地何方,究竟为什么当初自己会突然晕倒,而这名女子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一切谜团都在他脑海中晃荡,心中的好奇愈加丰富起来。 第五十六章 落花不知情何处 这是一个大户人家。 直到张勉跟出来后,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站在这个雕梁画栋,有着青砖琉璃瓦的院落中,就像踏进了另一处世外桃源般,这个院落布置讲究,有格调,轻纱帘幔,随处可见,地面的青砖纹路已经变得模糊,带着些许古旧,能够看得出来,这是经历了不少的年月。 张勉穿着一层薄鞋,在走到这些凹凸处时感觉有些打脚,走了两步,他在一旁的石凳坐了下来。 凉。 一股透心凉的感觉透过皮肤,感觉不是很好受。 刚坐下没多久。 忽然一种熟悉的声音传来。 张勉朝着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紧接着,一个带着滑稽而憨厚的掠影登时出现在张勉的眼前。 呼噜噜……呼……呼噜噜…… 那笨重,歪歪扭扭的动作。 四肢笨拙,体重算起来有三四百斤。 毛色为白色,憨态可掬的动物。 张勉看到它时感觉是如此地亲切。 这头憨态可掬的大东西,正朝着张勉徐徐走来。 刚好张勉几日不知肉味了,看到它时当场两眼冒出了金光。 张勉咽了咽口水,这么个肥家伙,味道一定很不错。 刚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张勉身后却传来了另一道喊声。 “珍珠!珍珠别跑!” 张勉怔了一下。 什么珍珠? 珍珠还会跑? 一连串的疑问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他转过头来。 只见那个熟悉的面容在他眼前出现。 青儿。 在张勉的印象中,似乎是叫做这个名字。 也正是因为她,自己差点就被揍了。 “郎君?” 青儿看到张勉时,马上停住了脚步,怔在原地,面容微变。 张勉对她略作打量。 这才一会儿的工夫,这小妮子竟换了件衣裳,穿得比原先更为靓丽了些。 “你这是在做什么?”张勉问。 青儿面颊微红,低着头,略显踌躇。 沉默了片刻,方才作揖答道:“郎君,小姐吩咐青儿要把珍珠带过去。” 噗嗤。 原来这个珍珠,便是这头憨态可掬的肥物。 张勉哭笑不得。 明明就是槽里的肥物,偏要取作这般美丽的名字。 倒是稀奇。 适才说话之际,这头唤做珍珠的肥物,已经移步上前来。 那肥硕的体型,倒是有几分张力。 因为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把张勉给碰倒了。 张勉微微一颤,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肥物倒也奇特,偏要硬生生地拱上前来,的确有些趣味。 张勉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唤作“珍珠”,这肥物既不美,也不白,反而周身一团漆黑,毛发硬粗,跟那“珍珠”之名丝毫不搭。 不过既然就只是个称呼而已,张勉没在意这么多。 “珍珠”还在到处乱拱,粗重的鼻息,胖硕的躯体,动起来显得笨拙,但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张勉还特意给它让了个空位,这头肥物就迈着它那小短腿到处乱串。 青儿站在张勉的面前红着面腮,那两只小圆眼睛不时偷瞄张勉,却又不敢与其正面对视,女子青涩在其面前尽显。 “郎君,珍珠它平日不是这样的,今日有些淘……”青儿低着脑袋轻声道。 张勉心里在想,一头猪而已,自己又何曾在乎了。 但还是勉强地挤出一抹不失礼貌的微笑。 青儿看到这里,面上更是显得红了许多。 “不把它关在圈里,放出来做什么?”张勉问。 “珍珠是小姐身边的伴儿,从未关过。”青儿一本正经答道。 噗。 口味奇特。 一名堂堂大小姐,竟然喜欢这个肥物,也是稀奇了。 “郎君为何而笑?”青儿歪着小脑袋,看着张勉。 张勉不想打击到她对自家小姐心中的崇拜。 所以只是轻咳了两声,便摇头不语。 “几日不知肉味,若是能做一顿红烧肉就好了。”说完,张勉饶有深意地看了对面正在地上打滚的“珍珠”。 青儿微微一怔,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慌张地向前移步,挡在张勉面前,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急声道:“郎君,珍珠是小姐最为宠爱的伴儿,吃不得的。” 张勉心中暗笑。 心想这小姑娘也太好逗趣,只是略微说了几句,便当了真。 张勉笑了笑,走上前去。 青儿就像如临大敌般,拼命摇头也跟着向后退。 嗯? 张勉上前一步,她就跟着后退一步。 上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这是明显地袒护这头叫做“珍珠”的肥物。 “郎君,珍珠吃不得的。”青儿像是眼含着泪水,带着些许哀求的语气说道。 再这样逗下去,这姑娘怕是就要梨花散雨了。 罢了罢了,不逗她了。 张勉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倒也不忍心再这样继续了。 呼噜呼噜…… 那肥物似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张勉看着,两个大鼻孔呼着白气,若是有着几分可爱之处。 “那什么吃得?”张勉环顾周围,见这里空旷,桌上都是空着的,没有其他物件,不过这里的装饰倒是有些奢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雕梁画栋,帘幔布匹。 忽一道悠远的曲声传来。 珍珠竖起耳朵聆听,竟陡然转身,拖着那肥硕的躯体,歪歪扭扭地循着曲声跑了。 看着它那反应,张勉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什么时候连畜生都懂得乐律了。 似是从张勉眼中看出了异样。 青儿莞尔一笑,说:“郎君,此曲为小姐所奏,珍珠因由听惯了,所以时常钟于小姐的曲声。” “还有这事?”张勉苦笑摇头。 “可带我去听你家小姐的曲声否?”张勉问。 “当然,郎君请随青儿过来。” 青儿在前面带路,张勉跟在后面,走过青石小路,花色走廊,在两侧的花丛中,有着姹紫嫣红的花儿,上面的花瓣,停留着几只蜂蝶,在上面扑飞。 张勉是真的羡慕这个小姐的居所,周围不仅绿树环绕,而且还有着清澈的溪流。 曲声越加清晰。 那婉转如莺的曲声,在空气中萦绕,却有着几分的神韵。 在清风拂面下,张勉感觉进入到了一个花的世界,脚踩在这柔软的草坪上,身边便传来那怡人的花香。 深吸一口,便觉心旷神怡。 阿嚏…… 张勉打了个喷嚏。 “郎君对花粉过敏?”青儿听到这打喷嚏的声音,问道。 张勉笑着摸了摸鼻子,摇头道:“并没有。” “郎君不必觉得有什么,青儿过去也对这花粉过敏,自从小姐赐药之后,便没了这个症状。” “喏,就是这个。” 青儿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褐色小瓶,递给张勉。 瓶子只有拇指大小,但看起来还挺精致。 “这是何物?”张勉问。 “这是小姐自行配制的治疗花粉过敏药物。”青儿说。 哦? 还会配药? 张勉对这个小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她还会自行配药,这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药不会是三无产品吧?”张勉笑着说。 嗯? 青儿微微一怔。 脚步停下,一双灵动的眼眸看着张勉,疑惑问道:“郎君,何为三无产品?” “哦,这所谓三无产品嘛,就是那个,嗯……”张勉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让青儿对他说的话更是觉着奇怪了。 “这所谓的三无产品,就是说你用过了之后没事吧?” “小姐是九品配药师,自然无事了,这药青儿都用过好几次了。” 张勉点头,打开瓶盖便往嘴里倒去。 而这时青儿却惊愕地看着张勉,呆若木鸡。 张勉吃下了这瓶中的药物,感觉嘴里一阵苦涩,他保证,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侧眼看了下青儿,见她神情有异,便问:“有不妥吗?” ………… “郎君,其实此药是为外敷……”青儿眼神错落,声音微小说道。 呃。 张勉登时瀑布汗。 腹中一阵干呕。 赶紧想将嘴里那苦涩的东西给吐出来。 啊呸! 张勉吐了一阵,才好不容易将那东西给吐出。 一抹嘴巴,闻了闻,这东西还真不是个人吃的。 若不是看青儿是一名女子,他可能早就忍不住上去两拳了。 “郎君,其实内服也是可以的……”青儿又是一句神补刀。 张勉感觉自己的忍耐力是真的好。 居然没动手。 只是苦笑摇摇头。 什么花粉过敏,统统消失吧。 他把那瓶子往远处扔了过去。 这东西对他来说是真的没什么用,还惹来一肚子的气。 “登徒子,居然敢扔本姑娘所配之药。” 刚把瓶子扔出去,就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与此同时,曲声也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倏然间,这里陡然变得极其安静。 动静俱无。 “什么破药,拿来也是无用。” 破药? 只觉一阵阴风吹过,凉意俱来。 阴风从张勉面前拂过,这种凉意是他从未感受的,好似冬日。 但现在是三四月间,又哪来此等凉意。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时。 一道黑影便在他面前突兀出现。 幸而他及时反应。 就在那掌风落下时,他一个侧身,微移,方才及时躲过。 原先带着嬉笑的面庞,此时的张勉也变得严肃起来。 深邃的眼眸朝前看去。 只见那背影消瘦,但却看起来极其挺拔,披散着一头的黑发,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此时的空气显得凝重。 仿若凝固。 这名陌生人,张勉确认从未见过。 第五十七章 为讨说法闹满天 张勉初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不甚了解,不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里的所有都跟在未国有所不同,比如走路要轻手轻脚,不得大声喧哗,方寸之间,都得小心翼翼。 就在前些天,张勉是领教了那位小姐的“气度”。 走路步伐稍微大一点,就被拿来说道。 动静稍微响动一点,也同样被拿来说道。 就算他自己觉着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声响,但在那位小姐看来就是有问题的。 院里时刻保持着最为安静的状态,哪怕和煦的微风拂过,也只是吹动了一枝一叶,花瓣偶尔落下,随风飘零。 “尔等何人?” 张勉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背影,仿若一个纹丝不动的雕塑般。 挺拔的身子,身上还背着一把剑,足踏凌云靴,身上穿着黑裘衣,整个人看起来有着不小的威势。 此人不知底细,是敌是友也还未得知。 张勉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声音传到对方的耳边,只见他耸了耸肩。 斜着看时,见到他嘴角微微噙动,仿若在笑。 可他未应答。 张勉心中咯噔一下,再次看向此人,右手扶在腰前,龙渊剑已然露出一丝锋芒。 冷风吹来。 忽然那道身影肆意而动,几乎毫无预兆。 张勉皱眉,几乎在这同时,脚步向后退却,身子侧移,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只在呼吸之间,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若是普通人便也就罢了。 但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人的身影居然也与张勉相对而立。 且并不比张勉的身法速度慢多少,若将此看作是风,那便是春风化雨的风,入微入细,不留痕迹。 这是一名高手。 张勉心中暗道。 以他的身手,不说在这天下横着走,但能与之相匹敌者,那也是屈指可数。 而最引以为傲的身法,却被对方所识破,这也难怪张勉心中一阵诧异。 “阁下究竟何人?”张勉问道。 “不用问了,他是本小姐的护卫,天生无舌,说不出话来。”女子背着双手,轻踱着步子,颦笑走来。 那小姐身穿着一袭大红色的衣袍,其上布有青色荷叶花纹,足下一双鸢尾布履,一颦一笑间,带着几分古灵精怪的意味。 这个神态,张勉看着有些眼熟,似曾相识。 可他现在没这个心思去作什么对比确认,他只在乎这个重点——护卫。 何来的护卫,又是什么样的护卫。 一名什么样身份的小姐,才会配着这样的护卫。 这种种疑问在张勉心中油然而出。 恰在此时此刻,那人如掠影般,忽然出现在面前这名小姐身边,对她无比恭敬地微微躬腰。 此时的他收敛住刚才他那些凌厉锋芒,化作一名普通人,无比虔诚。 张勉心中恍然。 “你这人,不用本小姐的药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药随手扔出?”她愤愤不平地朝着张勉走了过来,面上全是怒色,双眸盯着张勉看。 “我何时扔了?你亲眼见到了吗?”张勉似笑非笑道。 “还敢抵赖!”她面容泛红,气得直跺脚。 “无舌!” 话音落下,那人原本平静的面容上忽然泛起一丝狠厉。 只见其脚掌一动,兀的身形一闪,朝着张勉掠动而去,旋即从腰间抽出一把剑,其剑光一闪,正朝着张勉的身上豁然落下。 如此犀利的一剑并不多见,而且张勉发现,对方的剑不仅盛气凌人,而且有着独有的精准度。 若是一不小心的话,很有可能就会中了对方的道。 张勉也是反应够快,不过瞬息之间,便已经将对方的意图揣摩清楚。 在这一剑落下之时,张勉早已纵身一跃,片刻间,已距离那人数米之远。 从对方的眼神中,张勉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惊诧。 或许对方也不曾遇到过像张勉有着如此身手的人。 对方只是稍稍有些迟疑,刹那间,他便是突然奋起,再次朝着张勉轰然冲了过来。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那般直接,而是先用剑式一挑,试图让张勉急于应付,然后再将他一道擒来。 张勉淡然一笑,这些把戏他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哪怕对方要高明得多,但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与其说是两人在私斗,还不如说是两人在互相试探。 刀光剑影间,闪烁着两人的身影,时隐时现。 竟有些不相上下的感觉。 那人觉着奇怪,张勉更是觉着奇怪。 若论及武功,要么是一头压上,要么是敌不过,但像是这样不相上下的情况还真的少。 文无第一,而武功必然有高有低。 两人在战了数十个回合后,还是不分胜负。 “别动!” 突然有声音喊道。 也正是这一喊,张勉和无舌两人兀的停下手来。 张勉转首一看,只见那女子小跑过来,将他们身下的那盆花给移开。 原来是怕他们把这盆花给伤到了。 张勉心中一阵苦笑。 看来这女人果然是爱花如命。 等她把那些花给收拾之后,便又回到了远处,继续看着他们俩的好戏。 这样没完没了地打下去,张勉觉得也是无趣。 “行了,不打了。” 张勉把龙渊收回腰间,停了下来。 那人见状,开始微微一愣,随即也将手中剑收了回去,站在原地看向那女子。 “你说不打就不打了?本姑娘岂不是被你耍了?”她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怎么能叫耍你呢?你看啊,是你的人先动的手,我充其量只算是正当防卫而已,所以要怪也得怪你的人。”张勉慢条斯理地说。 “何为正当防卫?”她面露疑惑。 显然没有跟上张勉的思维。 在沉吟了片刻后,她方才如梦初醒,顿悟过来,急着说道:“你这泼皮,想要三言两语就把本姑娘给打发了,今天必须给本姑娘一个说法,如果不给的话,休想踏出这里一步!” 她说得义正言辞,张勉却苦笑着摇头。 不就是点破药而已,非得闹得鸡飞狗跳才甘心,既然如此,那就陪着她玩到底,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想到这里,张勉把大袖一甩,突然在原地坐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一展琴艺佳人惊 有时候张勉也在想着,自己怎么会误入到此地来,而且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陌生,从矮人族到那些巨怪,再到这里,恍如做梦般。 真实却又不太真实。 当张勉坐了下来后,他微闭着眼眸,呼吸变得无比平静,均匀。 看到他突然如此,这位小姐却不由得感到疑惑。 她皱着眉,微微低首,两只清澈的眸子,似是瞥了他一眼。 对他上下打量,心中越加地犹疑。 “此人好生奇怪,为何又突然如此模样?” 琴。 张勉淡声道。 “什么?” 她还未反应过来,脑袋更低了一分。 取琴来。 张勉再次强调。 这次她才听得清楚,当即一怔,过了半晌,面容上即现怒色。 斥道:“琴瑟之乐,如此高雅之物,岂是尔等粗俗之人能够染指的!” 无奈,在那时候,琴棋书画,都被有钱有权有势的家族所掌控,平民百姓就别想了,一来没钱,二来也没权。 所以,读书之事成为了老百姓所仰望而不能企及的。 显然,这位大小姐是嫌弃张勉的身份了,这也难怪,一个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伙子,不是无家可归的浪人,哪位公子哥又会如此落魄? 好吧,这个推理倒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对张勉说出这话的人,恐怕她是第一个。 张勉苦笑摇头,嘴角微微上扬。 “你笑什么?”大小姐直视着张勉,用质问的语气说。 “人之情,嬉笑怒骂,这你管得着?”张勉反问道。 闻言,她的脸立即涨红了一圈,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你真懂琴瑟之乐?”她再次以质疑的目光打量张勉,问道。 张勉莞尔一笑。“请把‘真’字去掉可好?” 取琴来!! 她转首对无舌说。 无舌微微躬首,转身走了过去,便从那亭台中的石桌上,将古琴取来。 “给他!”大小姐指着张勉,示意道。 一张偌大的古琴倏忽一声,就直接落在了张勉的面前。 一尘不染。 一声未动。 就这样方正地落下。 周围的花卉微微摇曳着枝叶,轻若无它。 面前的古琴是为棕红色的梨木所制,光滑的琴面透着几分古朴,琴弦为牛筋所造,轻轻拨动着琴弦时,便能闻听到一道悦耳之声。 “琴是一把好琴,只是可惜。”张勉抚琴后说。 “可惜什么?!”她眼里从来就容不下一粒沙子,更不要说她最为心爱的古琴。 忽然被张勉这么一说,当即脸色一变,追问了起来。 张勉没有回答,只是平复了呼吸后,便将双手放于琴弦之上。 噔…… 一道悦耳的琴声忽然传出,悠远却又轻盈,如那天边的云彩般,倚丽而璀璨。 嗯? 她容颜微动,嘴角形成一个弯月形的弧度。 这位大小姐既是位九品药师,在琴瑟之乐上的造诣也是极高。 即便只是听了这一声,但也能识别得出是上乘或是落入下乘。 这就好比两位剑术高手对决,只需出一剑,便知对方的功力如何。 就在她动容之际,张勉双手十指便如行云流水般,一道道悦耳的琴声铺展而出。 当这一系列的旋律奏出时,这位大小姐从一开始的不屑,到震惊,最后再到疑惑,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些表情皆在面上可以看到。 她静静地闭着眼眸认真听着。 仿佛已经沉浸其中。 曲声萦绕,让这里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活跃起来,而张勉也从一开始的舒缓,接着开始变得轻快。 这一个个旋律就像是跳动的音符般,和一般的古琴音有着大相径庭的不同。 瞬间她被这样的节奏给吸引住了,就像是为她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世间竟还能奏出如此乐曲?”她既感到新奇,又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曲声无论怎么听,都与她过去所弹奏的完全不一样。 伴着悠扬的曲声,花园的花卉,树叶在空中飘舞,一片片零落,看起来就像是五彩斑斓的彩练般。 张勉忘我地弹奏着,似是将他置之度外,只有那双手在不断滑动,身子也随着曲声的旋律而摆动。 幅度不大,却极富节奏。 那位大小姐见状,当即不再怀疑张勉不懂乐律,而且能奏出如此天籁之声,与之相比也是不遑相让。 一曲作罢,全场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张勉起身,轻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埃,那件白色衣袍一尘不染,若是一名世外高士。 …… 沉寂片刻后,她方才缓过神来。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面露微笑,移步走向张勉。 这一次,她看张勉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至于什么感觉,张勉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总而言之不是之前那般鄙夷和蔑视。 甚至还带有一点钦佩的意味? 好讽刺。 张勉苦笑低喃道:“是个现实的女人。” “公子这是在说什么?” 她改口了。 居然把自己称作“公子”。 就在刚才,还把自己比作是粗俗之辈,不过片刻,就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渴了,给我点水喝。”张勉说。 “快去快去,让青儿给公子倒茶来!”她马上吩咐无舌说道。 无舌自然照办,虽然他不能言语,但脸上的表情也是浮现出一抹疑惑。 对自己家这位冰山大小姐,突然变得如此热情,有着几多的不解。 “公子此琴艺堪为一绝,不知师从何处?” 张勉淡然一笑:“自学得来。” 她蓦然一怔,那一只如细葱的指尖,在衣物上轻轻弹动,眉间一蹙,闪过不可思议之色。 在当时的条件下,琴艺跟一般的技艺大有不同,如果没有名师的指导,是很难做到炉火纯青, 达到这样高度的。 所以她才会质疑张勉所说的话,自学得来,这就让她感到很奇怪了。 不过现在她也没那个心思再去追究什么,如此一来,之前的质疑全都不攻自破。 见识了张勉的琴艺之后,她对张勉也有了重新的审视,不再是之前那般鄙夷的样子。 “公子,请用茶!” 青儿把茶水放于桌案上,她招呼张勉用茶。 张勉倒也没拒绝,刚才弹琴有些渴了,现在正好用茶。 第五十九章 女子有名为灵月 茶温正好合适,茶汤散发出的醇香,很快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公子,此茶如何?”这位大小姐对张勉问道。 张勉这才刚刚轻轻尝一口,一股浓郁的茶香便在口中弥漫而出,茶汤清润可口,苦中带着些许青涩,还有点清凉的味道。 嗯。 张勉把茶杯一放,两女的目光在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张勉忽然转首对这位大小姐问道。 直接问别人的名字是一件很唐突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位大家闺秀。 话刚一出口,这位大小姐一下子从脖子根红到了脸上,低着头咬着红唇不语。 “小姐她的名讳不便告知,郎君还请勿问。”这位名为青儿的姑娘,轻语道。 “哦!那太遗憾了,这琴的问题我也无法告知了。”张勉摇头说。 “是何问题?!” 刚一说完,她便突然抬起头来,双眸闪烁,直视着张勉,心中似是有着几分的焦灼。 “告诉我你的名字便告诉你。”张勉微微一笑。 这…… 两女互相对视,有些不情愿和迟疑。 “既然不情愿那便算了吧!”张勉起身即走。 “请慢!”她在身后突然说道。 张勉嘴角上扬,面露微笑,看着她。 她咽了咽。 “唐灵月。”她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道。 这样不就完事了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非要弄得那么复杂干嘛? 张勉淡然一笑,随后走到古琴旁,指着其琴面,说道:“此琴虽为古梨木所制,但梨木终归质地轻薄之征,若是弹奏轻快之曲,方可堪堪承受,但若是长期弹奏重曲之乐,则易折毁。” “这,便是证明。” 张勉指着古琴底下,唐灵月和青儿低首看去,果然瞧见在那底下有着一道隐约的裂痕,若不是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很难发现。 因为裂痕仅有丝线那般纤细。 啊? 唐灵月在看到这道裂痕后,当即惊呼一声,容颜尽变。 “这,这怎么可能?!”她忽地蹲下身来,纤手轻抚着那道裂痕,眸子中尽皆是不敢相信之色。 裂痕尽管细如发丝,但有着明显的触感。 这道浅浅的裂痕看似无关紧要,但对于唐灵月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这把琴是她最为心爱之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裂痕,不管怎么样,她的心情都是难以平复的。 看着她这个样子,张勉都觉得不自在。 “你没事吧?”张勉问。 唐灵月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仿佛一层冰山在她脸上凝聚,拧成一团,散发着一种难以企及的冰冷。 没有应答。 唐灵月目光注视着这把古琴,皱着眉,周围的空气凝重了几许。 看得出来,她的确很在意这把琴。 “我早说过,这琴是有瑕疵的,你却不信。”张勉继续说道。 “不会的,我的琴不会有瑕疵,一定是你把它弄成如此。”她说。 张勉很想笑出来,因为他就知道对方会这么想。 “你笑什么?”她说。 “既然张口难辨,还不准人笑了吗?” 就连古圣人都管不着这喜笑哀怒,她这又是管何事。 跟女人拌嘴,是不会捞到一点益处的,张勉也没想过要与她争下去,不过她也自己消停了下来。 对于这把琴,唐灵月是极为珍惜的,被张勉说了有瑕疵后,心中自然不乐。 文人是有傲骨的,像唐灵月这样的大家闺秀,又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见识自然不薄。 她岂是那种轻易认输之人,即便是内心已经承认,但不管怎么样表面上都是不会认的。 对于这点,张勉早已看在了眼里,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负着双手,向后背着,轻踱着步子。 当身体一转,便能看到那一丛中的花儿,姹紫嫣红,散发出一种怡人的清香。 此时,天边的夕阳正形成一米阳光,斜射过来时,相互映衬下,竟有着不一样的美感。 张勉微眯着眼,肆意地任由阳光映入自己的眼帘。 好久没看到这般美丽的景色了。 他还记得当初在自己小时候,奔跑在那个小小村落中,追逐着,嬉戏着,无限的自由。 可是随着自己年岁的渐渐增大,那般单纯的时光便也一去不复返。 “想什么呢,你这人也是怪异,动不动就在这发呆。”唐灵月看着张勉这般样子,嘴角露出些许冷嘲。 “没什么。”这一问仿佛又把张勉给拉了回来。 旋即转身要走。 “你去哪?”唐灵月跟上去追问。 吃饭! ………… ………… 还真别说,这大户人家的伙食确实不赖,色香味俱全,虽然跟后世顶级的餐食相比还有距离,但还是有它的独特之处。 光是这摆盘的样子就有它的讲究,长条形的案几上,荤素搭配有致,总共六七样菜。 其菜样,其模样若是飞龙,若是火凤,栩栩如生。 这雕工一看就知与众不同,必然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模样倒是好模样了,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就连张勉这种对吃的不是那么上心的人,看着这些美食竟有些莫名心动起来。 “还等什么呢?快吃啊!”唐灵月从旁递过竹筷。 “你不会在这里面下毒了吧?”张勉朝她斜了一眼,眼中满是狐疑。 “本姑娘要想下毒,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唐灵月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 张勉苦笑摇头。 旋即拾起竹筷,目光朝这些菜盘扫了一眼,左顾右盼,菜肴太多,反而有些不好抉择。 最后,才将竹筷落下,夹了一块肉,表面还冒着腾腾热气。 其肉汁饱满,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入口即化,在嘴里散了开来,当时张勉的脸色一惊,他没想到,这东西不止是看起来好看,味道确实是不错。 尝过了一次后,自然会再尝试第二次。 不知不觉间,张勉已经吃了很多,多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怕了起来。 这顿饭,恐怕是他有史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 看着那些堆成小山状的盛盘,乱成一团糟。 自己这形象,有点不堪入目啊。 第六十章 逸致之余教识字 这段时间,张勉过得倒也闲适自在,弹琴自唱,时而挥毫写字,偶尔小酌几杯,困了便睡,醒了便起。 这一日,张勉兴致忽来,神情凝重,坐在一石台前,低着脑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紧盯着眼前的有些粗糙的纸张,笔触轻点。 不过一会儿,其表面就多了几分笔迹,每个字都透着一种特别的苍劲,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能把字写成艺术,这也是张勉的本事。 在后世时候没有那么多闲暇的时间,现在倒是有着大把的时间,来做着这些陶冶身心的事情。 几笔几画,在粗糙的草纸上勾勒出那些精致的字迹。 偶尔手上也会沾上一点墨渍,就像是盖上了一块墨色印章。 写得久了,张勉扭动着脖子,刚一抬头,就突然看到了一个人,正盯着他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干嘛?!”张勉身体不自觉地向后倾斜。 “呃。” “青儿吓着郎君了?”青儿单薄的身子微颤,满脸愧疚地低下了头。 “吓倒是没有,就是你来时候什么动静都没有,是感觉有点突然。”张勉摇头苦笑道:“算了算了,这也没什么,无需放在心上。” “郎君,你这是在书写何字,好生漂亮。”青儿啧啧称赞,似乎对张勉所写的字十分感兴趣。 “这些字你不认识?”张勉指了其中最为简单的几个字,只见青儿摇摇头,表示不知。 “青儿未曾念书识字,所以这些字不曾识得。” 张勉心中咯噔一下,只觉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就算不懂得很多,但起码基本的字还是应该认识的吧。 可这只是张勉心中臆想出来罢了,他后面又试了几次,不过都是些最基本最基本的字,可她还是不能读出来,那种状态不像是故意撒谎,这一点张勉看得出来。 “你在这里几年了?”张勉问。 “回郎君的话,青儿自幼便被知府大人收养至今。”她很认真地回答道。 张勉一脸无语。 这些人也是够了,明明有这么好的资源,却一点都不给她。 “郎君,可能你有所不知,青儿身份卑微,还没有识字读书的资格,所以青儿并不觉得有什么,若是给郎君添了麻烦,青儿在此给您赔罪!” 话音刚落,青儿便弓着身子,朝张勉欠身一低。 “哎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读书识字,这是每个人都应该要做的,哪怕你是个叫花子,没条件就创造条件,何况你家小姐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给你读书,这说不过去!” 张勉说得义愤填膺,就跟这事搁在自己身上一样。 “郎君……” 青儿心中意动,眼中噙含着感动的泪水。 活到现在,一直都是她无微不至地关心别人,却从未有人替她嘘寒问暖。 张勉这一说,一下子就像是暖流一般,源源不断地朝着青儿心窝子输送过去。 很显然。 张勉这无意中的举动,把这个妹纸给弄感动了。 “既然现在没人教你,那就由我来教你,没问题吧?”张勉问道。 “郎君,这,这使不得……”青儿听到这话,当即神情慌张,连忙摆摆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两腮泛起了绯红。 不就是教书识字,至于弄得跟成亲似的吗? 张勉自然不理解这种心情。 在她们看来,读书识字是一件无比神圣,高高在上的事情,只有有地位,身份的人才能染指。 至于平民,乃至奴婢丫鬟这样的,是没有任何资格去读书写字的。 青儿现在的心情是既高兴,又纠结。 可以读书认字自然高兴,这是她多少个日夜梦寐以求的。 但也会有担心,毕竟事出突然,不管是心里还是别的,都有些接受不过来。 “郎君,青儿天生愚钝,怕是学不好,耽误了郎君的时辰。”青儿紧抿着嘴唇,毫无自信地说道。 “认字有何难,别小看了自己。”张勉出言道。 ………… 面对张勉的坚持,青儿也不好再说什么,若是自己执意的话,反而会引来对方的反感。 别人要教自己读书写字,这样一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又怎么好一再拒绝。 在张勉的身上,总有一种想要改变现状的愿望,哪怕是在这个时代,虽然做不到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但也可以做出一些改变的。 诸如教人认字这件事,在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那般方便,可以用汉语拼音来辅以认字。 而在这里,没有任何的捷径和方法,只能通过口口相传,凭着自身的记忆来认字。 所以记忆力在这个时代就变得尤为重要,那些记忆力超强的达人就占了许多便宜。 一本古籍几万字,对于普通人来说,别说是倒背如流了,就算要读起来流畅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这个困难不仅仅表现在没有认全字,而且在于记忆力方面。 有些人的记忆力是真的天赋异禀,别人生下来记忆力就好,你真的拿这种人没办法。 但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想要后天培养出超强记忆力是很难的一件事,一来营养跟不上,二来是没有恰当的方法。 这些都是其中的阻力。 张勉在后世时候,已经习惯了用汉语拼音,五笔不会用,但汉语拼音方面是没什么问题。 不识字? 如果用汉语拼音来辅助认字的话,那还有什么可难的,话说这的确是个伟大的发明。 不过说到拼音,也是有点头疼。 现在之所以觉得拼音不难,那是因为自己从小学起,毕竟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 可现在让半路教他们汉语拼音,要在短时间内速成,这个难度说实话还真的挺大。 抓脑壳。 尽管如此,那也没有什么方法比这个更加靠谱了,有难度,总比不可能的强。 “来来,过来这边坐,现在就教你识字。”张勉朝青儿招了招手,笑着道。 青儿眼睛一眨一眨,眉前登时一亮,当即笑靥如花,点头即走了过来。 来到张勉面前,还是有些讪讪地问:“郎君,真的可以教青儿识字?” 第六十一章 启蒙学字终成功 如果是启蒙学字,其实最好的教材应该是《千字文》《弟子规》一类的,这些都是几千年来公认的经典书目,哪怕是在现代化如此发达的后世,学习国学经典的热潮仍旧没有消退,在张勉生活的那个年代,各种国学馆更是层出不穷。 家长们也不惜重金把自己的孩子送去,让自己的孩子也能够得到国学文化的熏陶,学“礼”,学做人的道理,学古文化,还真别说,经过国学文化熏陶的孩子,就跟没有这个经历的孩子有着不小的区别。 所以说,中华上下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哪怕耗其一生,也终将只是学到冰山一角而已。 张勉在过去没那么好的条件,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小时候哪有什么国学馆,平常的玩物不过是玩玩泥巴而已。 只是他一直都很喜欢国学,所以在上学那会就自学读完了大部分的国学经典,而且每日临摹,时间一长,这些年让自己的书法造诣也增长了不小。 自己读书习字倒是一件惬意之事,但若是教人的话那便是另一码事了,所谓因材施教,就是最为基本之法,像青儿这般毫无基础可言的,要做到教她大致识字,这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青儿基础薄弱,甚至是毫无基础,考虑到这一点,张冕就随便抽出一段来考他,而这一段就是出自于千家诗当中,这是一首叫做《春暮》的诗。 诗曰:“门外无人问落花,绿荫冉冉遍天涯,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听蛙,”诗义倒是不难,理解起来也容易,里面的字也是一些常用字。 当张勉吟咏出这首诗的时候,一旁的青儿用那两只美眸看着张勉,眼中充满了敬佩和羡慕,樱桃般的小嘴拢作一团,微微曲张,当她出神的看着张勉的时候,张勉微微一笑,转向她问道:“青儿,这首诗你听过吗?” 青儿摇摇头。 她当然没听过。 像这样的诗,她哪怕是听过类似的,但也因为不识字而从来没有去细究过。 所以对于张勉突然问到她,她当然是一愣一愣的,那一小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门外无人问落花”,这句诗的意思能明白吗?张勉问道。 青儿还是摇摇头。 唉。 张敏长叹了一气。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这个青儿,像她这样的基础,别说是出口成章,就连简单的一句话,可能都很难在短时间内能够理解。 青儿看到张勉有些皱眉的样子,便是问道,郎君,青儿是不是很愚钝呀? 张勉当然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笑着道:“你并非是愚钝,而是基础太差,这样吧,从现在开始,我就教你最基础的一些字形,乃至字句之类的,至于能够理解多少,那就要看你以后的悟性。” 青儿闻听此言,便是眉开眼笑,刚才还有些失落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欣然起来。 于是,张勉就从最简单的拼音字母开始教起,abcd…… 别看这些在后世最简单的拼音字母,连小学生都会,但在这个时代却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至少对于青儿来说就是这样。 当张勉一个个拼音字母教给青儿的时候,她那高涨的热情,每天从未减退过。 她的天资虽然不算上佳,但却刻苦努力。 每日晨间,张勉都能够看到她,端坐在石台前,就学那首《春暮》,只见她用墨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时而朗诵时而默写,时间一长,竟从什么都不懂,变得倒背如流。 而且还能够工整的把这句诗给写上去,也算是她的刻苦有所作为。 “门外无人问落花,绿荫冉冉遍天涯,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听蛙。” “郎君,您听我释义这首诗,看看对否?” 门外的落花没有人过问,绿树的浓荫慢慢遮遍大地,林间的黄莺已老而不再啼鸣,唯独听到青蛙呱呱的叫声, 这便是这首诗的意思吧? 张勉微微一愣,几日不见,刮目相看。 这个小妮子,没想到居然会能够理解的这么清晰无误。 张勉不吝地夸了她几句。 青儿不禁脸色一红,微微低头,说:“这都是郎君教的好,若不是郎君的话,青儿也不会能够这般日进千里,更不会在这么短时间里能够理解这首诗的含义,还能够认这么多字。” 这些都是归于郎君的功劳。 张勉笑了,不过一首诗而已,对她而言就会如此重要,看来自己这个“老师”当的也还算是比较称职,想到这里,张勉不禁莞尔一笑。 不过这也是给他过了一把瘾,过了一把当“老师”的瘾,这才教多少啊,不就一首诗而已嘛,既然要教就要教的彻底一点,别说是这一首《春暮》了,哪怕就算把半本《千家诗》,甚至一本《千家诗》都给教完,那又如何》 反正这一本《千家诗》对他来说早已烂熟于心。 不过张勉没有这么着急。 一切都是要顺其自然,教东西也是一样。 学之有道,教之有道。 填鸭式的教法和学法他并不提倡。 只有在人最放松的状态下,才能学进去东西,就像青儿一样,学这首诗的时候,她是发自内心的想学,如果她真心中排斥的话,也不会学得那么快。 所谓细水长流便是如此。 ………… 这几日,唐灵月感到很奇怪,每次见到青儿不是步履匆匆,就是神色有些不对劲。 一天,当她在院中随意走动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久违的朗朗读书声。 因为在这个院子里平日是没人读书的,唐灵月只对乐曲感兴趣,但对读书之类却不是那么的热衷,所以突然听到这些声音,便觉得奇怪。 她走着走着,循着那声音走去。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诗句念得平缓而饱和,语句中带着浓厚的感情,而且抑扬顿挫都能够很好的读出来。 何句为平,何句为折,都有着很好的表现。 唐灵月越听越觉着有些熟悉,心中一顿。 步履忽然又加快了一些。 青儿? 这是青儿的声音,但青儿从未识字,又怎么会读书呢? 唐灵月心中犹疑。 那个目不识丁的丫鬟,却又怎么可能读出如此美妙的诗句呢? 但从她刚才所读出的诗句来看。 即便是唐灵月自己,恐怕也并不能如此流利的吟咏出这般美妙的诗句。 到底为何? 唐灵月越是心中犹疑,当她步子速度加快,待得越走越近,跨过那一丛花坛。 青布鞋子轻踏着那软软的泥土。 越过那处草丛,拨开一看,便能够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果然是青儿! 看到这一幕后,现在她心中所有的疑虑和怀疑,方才瞬间消失不见。 可就在这同时,更多的疑问涌上心头,青儿为什么会读书?为什么会识字?为什么会这些诗句? 所有的疑惑,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快步走上前去,想要马上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刚刚没走几步,便又看到另一个人。 张勉? 他怎么也会在这? 当唐灵月联想到这一切的时候,心思忽然变得明白了起来。 看来,青儿识字是跟这个张勉不无关系啊?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唐灵月脚步一迈,便从花丛走上了亭台,那脚步声声细细,却又带着一种无言的抗拒。 似乎是觉得他们在隐瞒着自己什么,而感到有些不满。 小姐? 读书声戛然而止,青儿同时也转过身来,在这同时,她也是花容失色,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微微躬首。 面上带着一丝惊惧的样子,仿佛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小姐,我错了。”青儿带着歉意道。 唐灵月的面上,变得越加的不满,甚至带着一丝的愤怒。 青儿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着她的表情变得更加的胆怯。 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唐灵月的声音冰冷而刺骨。 语气中不带有丝毫的情感,让人听了甚至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扑通一声。 青儿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两眼泪眼婆娑。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下来,那娇弱的身子微微发颤,面上十分的悲伤。 而唐灵月却面无表情,与之前那个和蔼的大家闺秀却是截然不同,宛如变了另外一个人。 小姐,我错了…… 青儿跪着移了过去,手拉着唐灵月的裤角,一边哭着一边说。 一旁站着的张勉,看到此情此景,便是不能再袖手旁观。 只见他背着双手,穿了一套白色的长衣袍,就像是一名白面书生,但在眉宇间却透露出一种别有的英气。 这般一表人才,突然出现在唐灵月面前,说实话倒也把她弄得一怔,却有些认不出来了。 这一次,张勉可不是书生,而是一位教书的“先生”。 看到青儿这个“学生”泣不成声,自己这个做先生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不管是正义感在作祟,还是一种怜香惜玉,让张勉不能置身于度外。 他站了出来,走到唐灵月面前。 这般盛气凌人的样子,着实让唐灵月怔了一怔。 第六十二章 恣意而为气走人 女子无才便是德。 当唐灵月呵斥青儿的时候,张勉就知道是这样的缘由。 但做到这一步,倒是张勉有些没有想到的,唐灵月所表现出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样子,任由谁看上去都会多少感到惶然。 更别说是这个人微言轻的青儿了,她涕泪交加,甚至已经跪在了唐灵月的面前,哭着向她央求,可唐灵月仍旧面色未改,站在那里声色未动,就跟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塑似的。 “我说过多少遍了,在这里,不识字是对你好,你却不听,看来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耳里了。”唐灵月冷冰冰地说道。 青儿面色大变,气息变得粗重起来,神色慌张,赶紧解释道:“小姐,小姐,青儿不是您想的那样,青儿只是……”她咬着嘴唇发红,就像要渗出血丝。 “只是什么?你说啊!”唐灵月语气一沉,面上变得更为恼怒,那原本吹弹可破的面容,带着这样的怒容实在有些不够雅观。 青儿低首啜泣,那单薄的身体微微抽搐,面上满是泪痕,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落下。 怪可怜的。 哎! 张勉见状,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说:“我说你有必要这样吗,不就是认几个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纵使张勉口吐莲花,巧舌如簧,但在唐灵月这个咄咄逼人的气势下,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你知道什么,在我们唐家,丫鬟是无需识字的,你这是坏了规矩。”唐灵月面色一冷,朝张勉呵斥道。 张勉冷笑。 “你这行径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何区别?” 话音刚落,唐灵月马上朝张勉斜瞥了一眼,“此话何意?” “听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吗?”张勉说。 这句孔圣人的话,唐灵月自然从未听过,那颗脑袋也是微微晃动,对付这个大小姐,若是在她面前显出弱势一面的话,那便任由她的谩骂,但若是表现出一种压制她的形势来,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张勉哂笑着,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唐灵月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谨慎地朝他上下打量,而张勉着嘴角上扬,步子仍旧向她移了过去。 当两人距离仅有尺许时,唐灵月反倒是有些慌张了,只见她面色一变,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离本姑娘远一点!”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既然不懂,何不由我来为你解惑答疑?”张勉又上前一步。 唐灵月这次更是慌张许多,那张面容微微颤动,柳眉紧蹙,双眸含有恨意,“登徒子!”恨恨地说完这句话后,只见她便是甩动了衣袂,就此离去。 “别走啊,不懂我教你啊!”张勉在其身后喊道。 可唐灵月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张勉暗叹了一口气,转身回看青儿的时候,只见她已然是面容憔悴,泪痕满面,跟之前那般欣欣然的样子判若两人。 “好了,她已经走了。”张勉轻声对其说道。 呜哇…… 突然地,青儿就像是一倾而泻的瀑布,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眼睑掉了下来,她也是一下子弯下身子,捂面而泣。 “小姐她一定是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怎么办啊?”她一面啜泣,一面低声道。 “你家小姐都没把你识字之事放在心上,你又何必为此事伤感?”张勉见她如此多愁善感,心中微动,对其说道。 “郎君有所不知,小姐她向来反对我等之人读书识字,如今忤逆了她,日后恐非难以平复她心中的沟壑,青儿恐怕在她心中也必将一落千丈,甚至会被驱逐出家门……”她说着说着,眼角的泪水不断涌出,样子别提有多悲切了。 嗯? 张勉心中咯噔一下,事情有如此严重? 他当初只是想着要教青儿读书识字罢了,根本就没想到太多的牵连,在他看来,接受义务教育这不是人人应该做的吗,难道当个文盲还很自豪了? 张勉的想法是不错的,但也别忘了,这不是在后世,纵然自己的想法再好,再具有前瞻性,别人就是不理解,总是将你的一举一动视作破坏规则。 这就很难了。 特别是在这个等级无比森严,讲究门第出身的时代,在很多方面都是不能任由自己恣意而为的。 可张勉又反过来想了想,他一个从后世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的人,若是举动再跟古人一般,那岂不是妄活了这么些岁月,既然老天让他来到这里,必然是要做些改变的。 想到这里,张勉嘴角上扬,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了,青儿,别哭了,你家小姐不会赶你走的。” 青儿一听到这话,当即抬起头来,满面疑惑地看向了他,片刻之后,才噙动着嘴角,问道:“郎君,你如何得知?” 张勉笑而不语。 转过身,往琴台走去,将衣角一挑,顺势坐了下去。 “青儿” 嗯? 青儿还沉浸在刚才事情中未能及时醒过来,突然听到张勉叫自己,她忽地怔了一下,询问道:“郎君,何事?” “你家小姐平日最爱弹奏何曲?” 这个…… 这个问题倒把青儿给问到了,平日里虽然和唐灵月形影不离,也都在她身边听她弹曲,但真要说自己说出琴曲名,她确实还不知道,毕竟每次弹曲时候她也只是在旁聆听而已,哪敢主动询问。 她沉默半晌,咬着嘴唇,未能出言。 噔……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琴声随即传了出来,如绕梁三尺的靡靡之音,十分悦耳。 青儿惊讶之余,立即转首,见到的正是张勉优雅地抚琴,那手中的十指如珠落一般,精确而又轻快,仿佛每一个指头都有着自己的意识般,能够以恰到好处的力道落在这琴弦之上。 听了有一会儿,青儿眼神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勉,小嘴微张,只见她抬起手来,朝着张勉指去。 “这,这……”急切之余,话却说不上来了。 待得心情平复片刻后,她才急声道:“这,这琴曲正是小姐平日所弹的曲子!” 第六十三章 府中管事妄出手 如何得知? 青儿对张勉如此轻易得知唐灵月所奏之曲投以疑惑的目光,只见张勉仍旧自顾自地弹奏着曲音,他未将此事看作有多重,当即只是淡淡一笑,有那么片刻间,稍后停歇,但很快又将十指轻抚在琴弦上,幽若天罄,其曲调时而急,时而缓,若有一只鸾凤在九天盘旋,发出那悦耳之声。 听得久了,青儿不自觉地坐于石台上,只见其微闭着双眸,似乎已是沉浸在这动听的旋律当中,在听着的同时,只见她那颗小脑袋微微摇动,跟着旋律的节拍,不自觉地摆动起来。 这姑娘音感挺好,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天赋,若不是地位卑微,加上这份勤勉,恐怕早已经是大家闺秀中的翘楚,心中这般念想之际,只见张勉手中的琴弦如厉风一般,琴弦所过之处,若是秋风扫落叶,零碎却又动听。 待得琴音越来越高,瞬间也将青儿带了起来,只见她忽然吟唱,其歌声隐隐,虽却小声,但饱含了真挚的情感,从这曲调中,能听出来她的忧虑,而且其所唱的曲子,便是张勉前些时日教她的那首出自《诗经》的《风雨》,“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廖。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青儿唱着这首诗句,其声凄婉,憔悴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晶莹的泪珠,越唱越是伤心,感觉这天边的光线都变得暗沉了下来。 张勉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噔的一声,只见他手中的琴弦马上停了下来,发出一道悠远的琴音,骤然传了出去。 “一个贱婢,哭哭啼啼,真是吵死了!” 这时候,一道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朝着声音的来源之处看去,只见一名身材臃肿,腰圆脸阔的女人,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一张并不和善的面孔,带有盛气凌人的势头,兴致冲冲地快步走来。 直至她走到青儿面前,瞪着那两只像是要鼓出来似的眼睛,其目若是炯炯有神,带着恨意朝青儿猛的一瞪,着实有些让人骇怕,加上她那个大块头,仿佛站在那,都把周围的光线给遮住了,跟电视中的反派表现手法如出一辙。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唐府中的管事,人称徐二娘,因为资历老,做事也是有着老辣作派,脾气更是不得了,让府中的其他人根本不敢与之作对。 当青儿看到是此女走了过来,当即面色一变,不自觉地向后退了数步,停下了歌声,朝徐二娘微微躬身点头,作揖行礼。 而这个徐二娘并没有要买账的意思,用蔑视的目光朝青儿斜瞥了一眼,旋即自顾自地朝张勉走了过来,用手敲了敲张勉面前的那张古琴。 “小姐的幽静之地,岂是尔等聒噪之所,简直就是胡闹!快停下来!” 张勉并没有理会她,依旧微闭着眼眸,双手十指仍在琴弦上来回拨动,气定神闲的模样,根本没把面前的这个人放在心上。 徐二娘见状,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的怒气一涌而出,只见她脸色气得通红,那腮帮子更是紧绷作一团,面上的横肉凸显,眉头紧锁,居高临下的样子像是要将张勉的古琴给掀了去。 “你这小厮,看来连老娘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是不是?”见张勉如此,一向只对唐灵月毕恭毕敬,对他人却是恶语恶行交加的徐二娘,当即就对张勉心生恨意,手上一用力,见其就要掀琴时,却见不管她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张勉手中的古琴给动弹分毫。 嗯? 这个莽子娘们倒是活久见了,别看她是个女人,但那双臂之力却是胜过不少精壮男子的,如果放到现在,那也是女子摔跤界的佼佼者,可这样的人如果人品不好的话,那就惹人厌了。 “别碰我的琴。”张勉冷声道。 古琴是张勉的贴身之物,剑与琴两个物件,不是随便让人碰的,这不是一种洁癖,而是一种操守。 可这个粗俗的女人哪懂得这些,只觉得张勉是在挑衅她,张嘴就骂,而且嗓门特大。 噔! 张勉手中的琴弦骤然停下,琴声也是戛然而止,周围除了一丝丝风声之外,忽然变得一片宁静。 徐二娘似乎也被张勉这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弄得怔住了,在她以往想要动任何人,就没有谁敢兴起反抗的,可张勉却是个例外。 “你,你想干什么?”徐二娘见张勉突然站起来,那气势非比寻常,原本心中硬气的她,一下子沉了下去,在张勉面前显得低微了许多。 张勉面色未改,那一双犀利的目光紧盯着她,一时间,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她心底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气势还是没有消退,有些人就是这样,当习惯了别人的阿谀奉承,如果没人拍马屁的话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像是缺了点什么一样。 青儿见两人在此对峙的样子,忽然变得六神无主,一边是那个有着恶女之称的徐二娘,只要是惹了她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而对于张勉,她很了解他的脾气,只要是看不惯的事情,他也不会不管,更不会就此罢手。 “该怎么办?”青儿心中七上八下,攥着的小拳头,紧张得手心渗出了汗水。 “小子,在这个唐府里,除了小姐和老爷外,便是由我做主,老娘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徐二娘狠声道。 “是吗?”张勉漠然。 对于这种沙雕娘们,张勉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跟她掰扯,如果放在后世的宫斗剧里,是不是活不过两集的那种? 见自己动不了张勉的琴,她转而将注意力投向青儿,扬起手来,眼看着就要朝她脸上扇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张勉一手将其手腕抓住,对方根本就动弹不得。 “有什么就冲我来,别为难她。”张勉冷声道。 第六十四章 谁为聒噪终显见 周围一片安静,当得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对峙之中,便往往是这般气氛。 这个名为徐二娘的管事,欺压这些女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从其言语来看,对青儿的这般轻蔑,早已经是熟络之事,张勉听着刺耳,青儿也是泪水往外翻涌。 张勉回驳之际,徐二娘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那本就肥硕的脸庞,忽地变得有些狰狞,甚至有些吓人的模样。 “你又是何人,竟敢在此地挑事,来人啊!把此人给我轰出府中!”徐二娘板着一张脸,转首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府中的仆人便是一下子聚集了过来,集结速度之快,就跟训练过似的,张勉冷冷一笑,看样子这个徐二娘没少干过这种事,不然这些人又怎么会如此熟络,都快成一种本能反应了。 这些人身着浅色麻布衣,脚穿平底布鞋,一个个瘦的跟精猴似的,看着就像是营养不良,一个风吹刮过来,非得把他们都给吹走,且不说这些看起来只是少年之躯的仆人如何,张勉稍微打量一眼,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大胆狂徒,你为何发笑?”徐二娘显然对张勉的笑意有着很深的怨恨。 心高气傲的她又怎么会容忍得了别人笑她,况且还是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这种事情更是不能容忍。 呵呵。 张勉冷笑连连。 徐二娘见状心中怨气更甚,当即扬手,一脸横肉气得七窍生烟,大喝道:“人呢?快把此狂徒轰出去!” 庸者易怒,这个徐二娘做事向来只靠着本能,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气便是气,怒便是怒,从未有过任何的掩藏。 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不少,也往往这样的人最好治理,深谙于心术的张勉,对付这种人自然是顺手拈来。 喊声一出,那些仆人便一下子冲了过来,像是飞蛾扑火般,看似来势汹汹,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张勉稍微一侧身,步子轻轻一动,身子几乎未动,就已经闪过了对方那汹汹来势。 砰砰砰…… 那些仆人显然未能想到张勉竟能如此轻易躲过,一个个扑了个空,全都翻了个底朝天,在那拥成一团,哎哟个不停,这石头地面本就硬得要命,摔到地上更是磕磕碰碰,一不小心就把身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 哎哟哎哟…… 这些仆人哪经得住这样的摔,平日里最多是那里磕一点,这里碰一点,像这样的摔还真的没有。 “一群废物!”徐二娘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火冒三丈,一脚踢开旁边一人,自己那肥硕的身躯便朝着张勉涌了上来,别人弄不过张勉,那就只有自己上了。 可她弄错了一件事,真以为扳倒一个人靠的是蛮力,如果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还有点可能,也许是某个文弱书生,又或者是某个身子单薄的人,可现在面对的是张勉这个人,这个行为还真的就没用,至少对他来说是如此。 张勉依旧摇了摇头,双手扶着下巴,那身上的白袍飘飘,宛若彩练,一阵微风飘过,人便已在了另外一处。 徐二娘被张勉这般无解的操作给弄得愣住了,恍然之际,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变得哑口无言。 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模样荡然无存,只是干瞪眼看着张勉,面上的表情渐渐化为惊愕。 看着她这个表情,不禁觉着有些好笑。 从徐二娘的眼中也可以看得出来她神情的呆滞,显然从未遇到过像张勉这样的人,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你!你!”徐二娘指着张勉,气不打一处出来,话到了嘴边却说不清楚,舌头就像是打结了似的。 既然武弄不过张勉,文也来不了,徐二娘心中就算有再多的怨气,那也是无能为力。 “此是何为!”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忽地传了过来,声音略显沙哑,但却有着不小的份量。 “大人?!”徐二娘闻听此声,当即脸色一变,赶紧迎了上去,那又惊又惧的样子,竟是满脸的骇然。 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此人应当地位不凡。 此人年纪约摸四十左右,身着绸缎蚕丝衣袍,身高七尺,蓄须,脸庞宽阔,眉目有神,神情中仿佛洞悉一切,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 “下人拜见大人!”徐二娘面色仓惶,赶紧躬下腰,低着头,恭声道。 他背着双手,鼻息出了一口气,眉头紧锁,目光朝周围一扫,睥睨之间,在张勉身上稍微停留片刻,便对徐二娘发问道:“徐管事,此是何为,为何将此地搞得乱七八糟?” 说是发问,不如说是审问。 因为张勉看到这位徐管事正在瑟瑟发抖,那模样像极了老鼠见猫,胆战心惊。 “回大人的话,正是此名狂徒!是他在此聒噪,惊扰了大人,来人,快将此人轰出府中!”徐二娘再次歇斯底里地喊道。 那些刚才在张勉手上吃了哑巴亏的仆人,听候号令,立即从地上爬将起来,一个个红着眼,在这位“大人”面前,谁都想要表现一下,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都给我住手!” 一声喝下,众人面面相觑,瞬间停滞不动,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在这位“大人”的呵斥下,徐二娘更是惶恐地跪了下来。 “简直胡来!唐家向来以礼待客,是何人教你如此?!” “可……大人,此人胡乱弹奏小姐曲音,此为忤逆,不可不治……”徐二娘还想再辩驳两句,可谁曾想,这越说越是惹得这位“大人”不快,脸顿时沉了下来。 “滚!” 这位大人突然冷声道,面上就跟起了冰霜似的。 徐二娘这下子心就乐了,抱着双手,一脸轻蔑地抬高了下巴,朝着张勉直视而去。 “说你呢,还不快滚出府中!”徐二娘居高临下地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那位“大人”面色一沉,朝徐二娘猛地瞪了一眼。 “混账!是叫你滚出去!” 徐二娘听到这话当时一怔,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所措。 第六十五章 与君品茗论古今 一 “我滚?” 徐二娘显然不相信她刚才听到的话,怔怔地站着。 “还要我再说二遍吗?”这位“大人”板着一张脸,其神情肃然,不容有一丝一毫的违背。 徐二娘神情大变,话音刚落,就只见她行色匆匆,狼狈地跑出了府外。 其他仆人见状,也紧跟其后,出了府外。 总算是变得安静了下来。 “张子,家仆不懂礼节,还请勿见怪!”这位“大人”放下刚才那般威严莫犯的架子,语气骤然变得温和。 随即,他忽的朝着张勉微微躬身,双手作揖。 此等行为,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几分钟前,还在怒骂管事,而现在,却变得无比恭敬。 “你如何认得我?”张勉问。 “传闻张子琴艺高绝,且有着非凡气度,又是江都人士,问天下间,有几人若是张子这般多才。” 哈哈哈! 张勉拊掌大笑。 “唐大人真会说笑,天下间奇人无数,张某不过沧海一粟,又哪里敢称先,呵呵。” “不不,张子太过自谦!今日能与张子相见,已是唐某之幸也。” 连张勉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已经传得这么远,竟连这个偏远之地都知晓他的名声。 “张子是为当今高士,刚才那不知事的仆人无意冒犯,还请张子不要在意。”唐林微微作揖,恭声道。 门第高低,出身贵贱,世之名声,这些都是当朝之人判定是否可为交往的标准,上品无寒士,下无士大夫,便说的是此话,如今张勉为世之高士,当初在天京的名声已经流传下来,唐林身为一方贵胄,对其毕恭毕敬,不说低声下气,但也属是出于礼节之由。 而与此同时,突然听到隔墙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叫声,此声不是别人,正是那徐二娘,“哎哟,哎哟,大人,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其声饱含着无比痛楚,即便没有亲眼看到,但也可以心下想到,这个徐二娘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这时候皮鞭的哒哒声不断,一声接一声,听着都觉得身上生疼。 唐林侧眼一瞥,旋即转向张勉,笑而不语。 这家伙仿佛是在暗示着说,你看我都这样处罚下人了,你难道还不懂点事,说点什么吗? “算了,唐大人,此般小事不必为难其人,就此罢手吧!”张勉说道。 “既然张子如此说了,在下就放了此人一马。”说着话时,唐林把手一招,对那隔墙的仆人交代了一句,那徐二娘的喊叫声方才停了下来。 “还不谢过张子?!”唐林提高嗓音,正色道。 徐二娘摸着身上刚才被鞭笞的地方,听到这话,方才一怔,赶紧低头道谢:“多谢张子饶命之恩!” 张勉大袖一甩,不作言语。 在唐林的示意下,徐二娘便是离开此处,一切方才变得安静下来。 “唐某早就听闻张子,才艺高绝,方才旁听了张子的琴艺,果真是举世无双,是为当今天下的高士之风。”唐林对张勉赞不绝口道。 “唐大人过誉了,此为不过小事而已,倒是张某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张子不妨直言。” 张勉顿了顿,片刻后方才说道:“不知唐府可有不许女婢学书之事?” 此话一出,唐林当即陷入了沉思,方才颔首道:“的确有此事。” “此事为何?”张勉追问。 “哎!”唐林长叹一气,面上露出焦灼之色。 “张子,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请与唐某一同到堂屋来。” 在唐林的引领下,张勉顺着院中的石子路,一同来到宅中的厅堂,唐府本就宽阔,而这厅堂自然也是宽敞,正中位置静置着两张太师椅,其上方墙面悬挂着一幅山水泼墨画,云雾缭绕,仿若仙山,有着不凡的意境。 而在堂屋的两侧,则分别摆放着数张梨木桌椅,桌帕上摆着精致的银盘,其中盛着各种果馐,看起来颇为秀色可餐。 里屋正有着两名家丁擦拭着桌椅,一看到唐林进来,马上就恭敬地低首问好。 “去,倒两杯热茶来!”唐林对那两名家丁吩咐道。 “是!”家丁恭声应允。 “张子,请坐!”唐林示意让张勉先坐,张勉环顾周围,方才选了一处左侧的位置坐下。 “张子,到这里来坐!”唐林见张勉坐的那个位置,马上指着厅堂中间的位置的那张太师椅,示意让他坐到这个位置,一般而言,这个位置只有当家的,或是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很显然,这个唐林已然将张勉当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所以才指着那个位置让他坐下。 “张某坐这个位置怕是不太合适。” “此坐为张子所坐再合适不过,请张子上座!”唐林上前恭声道。 盛情难却之下,张勉最后还是上了座。 唐林随即也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刚好家丁这时候端来了两杯热茶,茶香弥漫,在这堂屋中散发开来。 品着热茶,堂屋之中只剩下张勉和唐林两人。 静默片刻后,唐林轻轻放下茶杯,轻声道:“张子觉得此茶如何?” “茶香清醇,茶汤清澈,喝之如甘醴,是为好茶。”张勉在品茗后,轻声道。 哈哈哈! 唐林大笑数声,其面上现出欣喜之色,说:“张子见多识广,对这茶艺也是颇有涉猎,唐某佩服佩服!” 张勉双手抱拳,笑而不语。 “唐某虽与张子仅有一面之缘,但却深感与之投缘,此茶为唐府珍藏,名曰雾茶,今日能与张子共品,也算是唐某之幸!” 雾茶! 在后世,在张勉的家乡有一种茶名为“云雾茶”,也是广为人知,两茶之间只有一字之差,不知有何关系。 “张子,适才所问到的问题,唐某现在便是道来。” 在唐林的讲述中,张勉从他的话语中得知,原来唐府中的女婢不可学书,是由来已久的规定,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实行,对于这个规定,唐林也是难以违之,也因为如此,方才出现唐灵月呵斥青儿的那一幕。 第六十六章 与君品茗论古今二 自古杯酒论英雄,而现在盏茶论古今倒也是颇为新颖,在这房厅中,茶香四溢,有着几分雅致之境,漫漫的茶雾从杯中缓缓上升,在此时,唐林和张勉两人相对而坐,饮过杯茶之后,唐林便是将茶杯轻轻放下,一道清脆的落杯声传出。 唐林轻咳两声,将手放在双膝之上,随后抿着淡笑,微眯着眼,说道:“张子,在下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张勉见状,也随即将手中茶杯放下,神态认真,双目直视,说:“唐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唐林闻言,面上转而色缓,莞尔一笑,道:“不知张子可有婚配,娶妻否?” 听到这话,张勉心中咯噔一下,随后释然地笑着摇首。 按照古时男子的婚娶年龄,张勉这个年纪的男子别说婚配了,许多都已经当上了一两个孩子的爹爹了。 当听闻张勉之言时,唐林微微一怔,随即抿笑,甚是高兴。 张勉当然听得出来他的弦外之意,这话中的意思十有八九就是要给他准备一桩婚事,或是与此相关之事。 对于这样的事情,张勉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嫁娶之事,目前还未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即便是娶妻,那也不是现在的事情。 张勉刚想主动婉拒,还未待其开口,唐林就已经抢了先,笑意盈盈道:“想必张子已经见过小女了,不知张子对小女的印象如何?” 果不其然! 还是把那唐灵月推了出来,张勉心中苦笑连连,就这个女人,别说娶她为妻了,两人根本就是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夫妻亦是如此。 如何回答? 斩钉截铁地拒绝吗?怕是这个唐林一怒之下,可能会做出点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接受吗?张勉这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了,选妻如选鞋,合不合脚,走起路来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贸然答应了他就是不负责任。 再者说了,只有古人才会包办婚姻,对于张勉而言,恋爱是自由的,婚不婚娶,那也是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由别人来干涉了。 “张子?” 唐林见张勉久未回答,他以为张勉未听清楚,便再次追问。 “实不相瞒,在下还未考虑过婚娶之事,唐大人的一番好意张某心领了。”张勉十分客气地说道。 这话按理说已经非常婉转了,如果是懂的人自然心领神会,不会细加追问,但让张勉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唐林却非要问出个一二三来,不然便不罢休。 …… “唐大人,此事还是另作打算,恋爱是自由的,强扭的瓜不甜,我与唐家小姐根本不熟,如此贸然结为连理,也是对唐家小姐不负责任的表现,所以此事还请唐大人不必再提。” 唐林显然是被张勉的这一番话震惊到了,只见他面上浮出疑惑之色,皱着眉,现出几分忧虑。 怔了好几秒钟后,他才缓缓抬首,问道:“何谓恋爱自由?” 张勉当即有些哭笑不得,看把他弄糊涂了,这个本来出自现代的词汇,却未曾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就给说了出来。 他这是把对方当成了后世之人,孰知这“恋爱自由”来自于后世,说出来给他听自然是听不懂。 “这个恋爱自由嘛,意思就是两个人自由相爱,不受任何人的约束,没有人安排他们的婚嫁之事,一切都由两人自己做主,这便是恋爱自由。” 张勉费了些口舌,才把何为“恋爱自由”的概念向他解释清楚。 “在下还是头回听说这婚娶之事有此说法,看来我真是老了。”唐林微微摇首道。 既然不能说服张勉,唐林也不好再提此事。 从这看来,此事本就只是一个由头而已,对于唐林来说也并非是真的要将自己的爱女嫁给张勉。 哈哈哈! 唐林忽然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瞬间在整个堂屋里传出,在添了一杯茶之后,两人又开始说起了这天下之事。 傍晚时分,日落西山,在夕阳的晚霞映照下,一片金色的光线照射进来,天色也渐渐地黑了下来,后仆人将餐食端来,两人仍旧一面交谈着,一面品着餐食,聊了许多。 竟不知不觉间,两人又从傍晚说到了夜深,一缕缕微寒的夜风吹来,温度骤然降低。 “来人!把我那温酒取来!”在唐林的吩咐下,不过片刻,仆人便将温好的酒盅端来,散发着浓郁酒香,让人垂涎不已。 将此酒端来之事,那飘逸的酒香,就像是仙酿一般,令人陶醉,而这样的酒酿一闻便知不是凡品。 酒,端到唐林的面前,他轻轻将温酒壶置于炭火之上,一缕缕火苗燃起,慢慢地将那温酒壶加热,在经过加热后的酒液更是香气浓郁,散发而出,整个堂屋随便任何角落都能闻到。 “这酒不错。”张勉在观察片刻后,不由得赞叹道,曾经在吕况的酿酒术下,就见过真正的好酒,见到此酒,自是知晓孰好孰坏,这点辨别力还是有的。 “此时为饮此酒的最佳时机,张子何不饮上一番?”唐林目光示意仆人,仆人便用酒勺舀了一勺,然后盛到酒杯之中,然后再舀了一勺。 喝酒之前,先是闻其味,观其色,后才品,这是一直流传下来的习惯,即便到了后世也是沿用的。 “好酒。” 张勉在轻轻品了一口后,一股浓郁的酒香就顺着舌尖游走,一种难以名状的酒香瞬时在口中溢满。 说不上是吐气芬芳,但也有着特别的香气。 保留着一种粮食的天然味道,来自大自然的那种真实。 “张子可要多喝一些,此酒为粮食所酿,已过数载,若不是张子到来,在下还舍不得拿出来。”唐林说道。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别说是用粮食酿酒了,就连吃的粮食都不够,哪里还有余粮来酿酒,所以在民间,米酒这玩意儿不是一般人想喝就喝的。 能这样款待张勉,一壶接一壶地倒酒,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唐府家底的深厚。 第六十七章 一纸婚约重如金 “大人,大人!不好了!” 就在张勉与唐林两人交谈之际,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只见不远处跑来一名身着灰衣的男子,这个衣着便是府中的仆人的模样,兴许是他跑得急,没注意到张勉的存在,当他看到张勉也坐在这之后,他忽的一怔,反而突然缄口不语了,神色有些怪异。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唐林眉头微皱,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脸色也变得严肃几分,仆人见状,赶紧把头低下,正眼都不敢看他一眼,心神一慌,竟有些不知所措。 “张子,你看我这家仆,平日里就胆小如鼠,一遇事就不知所措,真是见笑了。”唐林有些尴尬地苦笑,随后脸色一板,紧锁眉头,对那仆人厉喝道:“究竟所为何事,张子不是外人,还不快说!” “是是是,小的马上说!”家仆此时心里七上八下,心神更是难以自控,一听这话更是心中一紧,哪还敢有所怠慢,话头到了嘴边,急声说道:“那丁府的人,已经到了中堂,说是今日必须要得到大人的一个准信,小的怎么拦也拦不住……” 这个家仆看来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从言语中听得出来他的诚恳,可他说的这个准信,究竟是为何? 话音刚落,只见唐林脸上瞬时变色,显得有些踌躇不安。 “唐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吗?”张勉见状问道。 “哎,此事说来话长……”在唐林的讲述下,张勉才了解到,原来是为了唐灵月婚约之事。 “若那丁府公子是个本分安稳之人,哪怕资质平庸也就罢了,可他向来纨绔,家中已有一妻两妾,且听闻他常出入于风月之地,其人更是喜欢沾花惹草,我就只有灵月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将其下嫁于他,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心中于心何忍哪!”唐林满脸的无奈和惆怅说道。 “既然两人不合,何不直接把婚约退了便是。” 唐林摇头,叹气道:“张子有所不知,这丁氏是士族望门,相比之下,我唐氏地位卑微,若直言取消此婚约,一来得罪其人不说,二来日后会对我唐氏记恨在心,得罪不起啊!” 中堂里。 “唐林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让少爷我在这中堂干等着是不是?以为本少爷就是如此好晾的?”一名有些微胖的年轻男子,在这中堂里如坐针毡,心中想到这些,便是兀地站了起来,朝门外走了去。 “丁少爷,请留步,我家大人如今正在会客,待得仆人禀报之后再见也不迟。”管家急忙上前说道。 这名丁少爷眉头一皱,面色一冷,推开管家怒道:“滚开!什么人比见本少爷还要重要!” 那管家也是年近六十,哪经得住这么一推,一下子身形不稳,差点就栽倒在地上。 随后那丁姓的少爷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去。 “都给我滚开!” 凡是上前阻拦者,都被他给一把推开,在场的家仆没有谁能够阻止他。 “是谁在此处吵闹,简直是放肆!”唐林听闻庭院传来的吵闹声,加上对此事的心情不悦,情绪并不愉快。 那家仆听到唐林的吼声后,心中一颤,赶紧上前解释道:“禀报大人,是丁少爷他……” 还未等话说完,只见那丁姓男子便是大步走了过来,肆意地哈哈大笑,朝唐林这边瞥了一眼,拿起那茶杯,端看了片刻,转首对神情复杂的唐林冷笑道:“好你个唐林,你倒是悠闲自在,把我一个人晾在中堂,你却在此喝茶!” 此时的唐林十分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 “尔等何人,怎么从未见过?”丁威目光一扫,落点便是在张勉身上落下,盯着他看。 长这么大,张勉还从来没被一个男的这么盯着看,感觉真的很怪异,身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给丁少爷上座。”唐林转首对家仆说。 “是是是!”听闻此言,家仆方才搬来一张长椅给丁威坐下。 丁威将衣袍一甩,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唐林面上浮出微笑说道:“今日不知丁少爷到唐府来所为何事?” “唐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今日已是第五日了,你到底还给不给我个准信,就这样拖着?” 不用说,唐林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冲着这事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其实这事当时也只是提一提,没想到刚好对方也是觊觎已久,想必心中早已有了谋划,刚好碰上,也算是趁热打铁。 有些事情,既然口已经开了,就不好再收回去了。 更何况在这个一纸婚约比金重的时代,若是要悔婚,这是要受人唾弃的。 这样的后果并不是唐林想要背负的,可是他又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吃苦,在这两难的境地之下,却是难以取舍。 唐林心中苦笑,但面上还得赔笑:“丁少爷,此事或可能还得给唐某些许时日……” “还要我等?!” 丁威一听这话,脸色当即大变,现出了几分狞色,马上站了起来。 “丁少爷稍安勿躁,先坐下来,此事慢慢商议。” “唐林,若不是看在你是唐灵月老爹面上,若是小爷真想要唐灵月,你觉得我会得不到吗?小爷我可没这么多时间在这跟你干耗,行便是行,不行也得行,有何可商议的!” 丁威话语之中无不透着一种极度的蔑视,根本就没把唐林放在眼里,也没打算要向他征求意见的样子。 “唐灵月在哪里,小爷我今日既然来了,就是要带她走的。”说完,丁威单手一抬,左右两人便是开始四处搜寻。 “都给我停下!” 此时忽然传来一声疾呼。 众人神情一怔,脚步一停,朝着声音传来之处看了过去。 丁威也同时看了过去,双眸中闪出一道异色。 “尔等何人,竟敢口出狂言,本少爷是何人,你可知晓?” 张勉朝他瞥了一眼,随即冷笑道:“管你是谁,扰到我喝茶的人,我便是要管起来。” 第六十八章 旁观看戏凑热闹 秋风萧瑟,和煦地将周围吹拂,庭院中的水仙花在清风下,荡起了丝丝涟漪,与其气氛有些不太相符的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多了几分凝重。 在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正气势汹汹的丁威,他瞪着两只眼睛,眸中透着几许狠光,朝着张勉死死地盯着,若是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两人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方才出现这般情形。 仇倒是没有什么仇,只不过恨这个就难说了,有些人就是会莫名奇妙地易怒,而且这种人还真不少。 丁威姑且算是一个。 原本张勉是不想理会像丁威这样的纨绔子弟,一来跟这种人没什么交集,二来像他这种人要么得意忘形,狂妄自大,要么目中无人,总之在他们眼里,只要是地位低微,那就是人如草芥,不值一提。 张勉并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看到他那谄媚的模样,这会让他感到恶心。 观这丁威此时的模样,张勉心中一阵好笑,既非那种妄自称大,可又秉着迟疑的目光,似是心中正在暗忖着什么,看来这个丁威也并非那种蠢笨的纨绔,只知道本能的暴力,还是懂得一些察言观色之术的。 尽管在张勉看起来还很拙劣罢了。 不过就冲着这一点,如果对方硬是要说几言几语的话,张勉还是会答言几句的,这足够给他面子了吧。 丁威眼中带着一丝凶光,冷冽出言道:“喂!你是何人,本公子在此言语,你却是为何出言不逊!” 张勉淡淡一笑,面若春风。 越是见到张勉淡定如常,丁威越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心中变得焦躁起来。 他转向唐林,面色阴沉地质问道:“唐林,此人如此无礼,还不快将其赶走,本公子不想再看到此人!” 哈哈哈! 就在唐林面露难色之时,张勉忽然大笑起来,笑中带着轻蔑。 “闻听君子语而受,小人语而黜,连张某一句话都听不得,看来还不如小人。” 丁威怒。 “你,你骂谁呢?!” 张勉双手枕着脑袋,笑而不语,一副显而易见的样子。 又被张勉嘲讽了一番,丁威心中恼怒,其又是易怒之人,经这么一激,更是放不下那所谓的公子之面,当即就扬起手来,似是准备朝着张勉打了过去。 “住手!” 一道突如其来的喝止声陡然传来。 手掌悬在空中。 本能地朝着声音的传来之处看去,只见那个婉约的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丁威回首看去,从盛怒转而变得惊喜。 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可人儿,唐家的大小姐,唐灵月。 丁威一看到她,面上当即现出浓郁的笑意。 “笑得跟个二傻似的。”张勉已经无力吐槽这个丁家少爷,对他这般花痴行为彻底无语。 在张勉看来,唐灵月并非那种长得倾城倾国的美人儿,以他跨越了千年的审美经验来看,唐灵月这样的女子,略施粉黛,也只能算是中等美人。 只能说这个丁威见识短浅,见了一棵树便以为看到了整片森林,所谓一叶障目便是如此。 张勉心中暗笑,这样的“二傻”是免不了被这位古灵精怪的唐家小姐整蛊一番了。 带着看戏心情的张勉,转变为吃瓜群众,就看看这“两位”能闹腾出点什么来。 “丁威!本姑娘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唐灵月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到他便开始大声骂了起来,全然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这般凶悍的作风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中确实不多见。 有点女中豪杰的意思了。 丁威登时一怔。 显然被这劈头盖脸,猝不及防的骂声给镇住了。 他之前只听说过唐家小姐的悍风,却从未真正“领教”过,如今却是真正领教过后,方才感到这名唐家小姐的“威力”。 百闻不如一见。 这个“悍女”如此直接的行为,着实把丁威给震了一震。 在唐灵月的身旁,站着神情有些慌张的青儿,她那若即若离的目光,不时朝着张勉瞥去,悄悄地看了一眼,旋即又将目光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丁威方才讪讪地低着脑袋,脸上挂着笑意,挪动了几步,朝着唐灵月这边移了过来。 丁威刚想说话,却又被唐灵月给搪了回来。 只见唐灵月面色一沉,仿若寒冰,眸出厉色,两道柳眉紧蹙,对其冷声道:“丁威,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唐府的邀约,竟敢主动前来,你胆子不小啊!” 张勉也是心中暗暗称奇,别看这个唐灵月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可一骂起人来气势确实不凡,不管骂的内容对不对,但在气势上是没有输给任何一个人的。 “哈哈哈!” 丁威忽然大笑起来,抑或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 “笑什么笑,谁跟你笑了?”唐灵月不动声色,几乎没有丝毫的表情,看不出喜或怒。 场面十分地尴尬。 事情往往是这样,当气氛一冷却下来,整个氛围陡然变化,就连最为平常的说话都成了一件困难之事。 “灵月,不得无礼!”唐林在一旁呵斥道。 “爹爹,你对这家伙有什么好袒护的,我说过了,我此生即便要嫁也不会嫁给他的!” 唐灵月的这番话可把唐林给气坏了,只见唐林捂着胸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起来,指着唐灵月说:“你,你这孩子……” 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丁家与唐家,两家都是方圆百里的大户人家,若是硬要相比的话,那便是丁家要比唐家地位更为显赫,家世更为深厚。 也难怪唐林如此忌惮,一言一语都是小心谨慎,而唐灵月毕竟涉世未深,一言一行都是随着性子来的,不把唐林给气出病来才是怪了。 好在唐林这么多年下来,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倒也不至于危及到性命。 “看看你,都把这位大叔给气出病来了,还不快走,想谋害别人性命啊?”张勉一边说着,一边把丁威往外推。 第六十九章 两人成戏瞒过天 天忽然之间下起了毛毛细雨,布满阴霾的天空,仿佛一个暗箱般,随时都可能有倾盆大雨降下。 “大人,下雨了,快躲进屋中去吧!”身旁的仆人急声说道,一面用手挡着雨。 丁威见唐林脸色煞白,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甚是有些意外,只是愣怔在原地,却有些不知所措,再者经刚才张勉那么一推,身子一个站不稳,便是向后倾斜半晌,脚步往后退了退。 只见他面上露出些许惊愕之色,下的雨渐渐大了起来,雷声轰响,大风忽作,远处的闪电突兀地降下,吓得身边的仆人打了个寒颤,惊愕不已。 “今日非吉,在下先告辞了!”说完,丁威转身便走,在雨打之下消失了人影。 “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爹爹进屋去!”唐灵月突然出声道,喊了喊身边的仆人,这仆人还在摸鱼呢,要不是被这么一喊,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是是是!”片刻之后,那仆人才惊醒过来,赶紧上前搀扶唐林往屋中走了去。 说来也怪,刚才还脸色煞白的唐林,这会儿忽然就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脸色变得愈发红润起来,与平常无异。 “行了行了,都放开手吧!”唐林极不耐烦地挣脱仆人。 唐林自行整了整衣襟,还把腰板挺得老直了,跟刚才的状态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大人,你这……没事了?”仆人看着他这模样,有些诚惶诚恐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唐林朝那仆人怒瞪了一眼。 仆人当时就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然后低下了脑袋,神情惶惶不安。 “爹爹,你刚才是……装出来的?”唐灵月毕竟聪慧,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端倪,恍然大悟道。 哈哈哈! 唐林抚须而笑,与张勉对视一眼,随后说道:“若非刚才我与张子出演这么一出,那姓丁的又如何会这般轻易地离去,呵呵。” “我道别人都说爹爹是这方圆百里最聪明的人,原来如此,女儿原以为他们不过是故意讨好爹爹罢了,想不到爹爹就是这般的老狐狸!”唐灵月小嘴一撇,有些嗔怪地说。 哈哈哈哈! 唐林一听此话,笑得更是大声了。 “月儿啊,不是因为你爹是老狐狸,若不是张子出此策的话,恐怕那姓丁的今日必不会轻易罢休啊!”唐林一脸无奈地说。 “对付那种家伙,就只能用非常之法,不然的话,就跟个癞皮狗似的,就赖在你家不走了。”张勉面色淡然地说。 唐灵月斜瞥了张勉一眼,既有着些许的不屑,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大人,小姐,张公子,这是刚熬好的姜汤,请用,暖一暖身子。” 这时候仆人端来了三个盛着姜汤的木碗,其姜汤色泽清澈,醇香四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来得正好,刚好觉得有点感冒了。”张勉也不客气,顺手就端了一碗,一口气就直接喝了下去。 “有你这般不知礼节的客人吗?”唐灵月腹诽几句,对张勉显然有着几许的不满。 “不就喝点姜汤吗,吃你的喝你的了?”张勉毫不在意地一边喝着一边说道。 “你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狂妄之极!”唐灵月被张勉气得脸色通红,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言语,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爹爹!您可要帮月儿说话啊,您瞧瞧这个狂徒,如此出言不逊,还不快将他逐出府去!”唐灵月向唐林求助。 “好了好了,月儿,张子不过与你开几句玩笑罢了,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唐林安慰了她几句,方才让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唐林朝外面一看,刚才还瓢泼大雨的,这会儿雨都变得小了许多,只有点点的雨滴还打在屋檐上。 “好了,雨小了,今日还未出门,现在便出去看一看罢,张子可要随同而去?” “既为大人所邀,张某必当随之,来这如此久了,确实还未到外边走动过。” “善!” ………… 街道上,到处都能看到悠然自在的人们,走在路上,衣着棉布袍,脚穿布鞋,叫卖声不断,士农工商,虽然商人的地位最为低下,但从这里却能看到商业的繁荣,做生意的商人却不可谓不多。 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中,虽不及天京或江都繁华,但却也有着自己独特的一面,就拿所卖的商品来说,比如在江都所没有的玩物这里就有,天京所没有的一些小东西,这里也有! 归根结底,是因为这个地方的交通四面通达,来往的商人众多,而且这里的驿道纵横交错,虽然地方不大,但却有着极大的人流量,对于商品交易而言,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张子,走了这么一圈,不知你看上了哪些东西,若是有喜爱之物,拿走便是!”唐林是够热情好客的,其言下之意,就是说张勉看上了什么东西,他就负责买单便是。 好一个阔气之人。 不过张勉没打算要让他替自己付钱,自己有钱,为什么要让别人付钱,他可不是那种喜欢占别人小便宜的人。 “唐大人,你事务缠身,就先去忙吧,我就自己逛一逛得了,不必相陪了。” “既然张子如此说了,那唐某就不便再打扰,先行告辞了!”唐林双手作揖,乘着马车便打道回府。 张勉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这集市中瞎逛,有向他兜售刀剑兵器的,也有向他推荐良驹骏马的,衣袍鞋帽也是不少,在古代,生产力虽然低下,但穿衣住行从来就不缺席过,这是一个人最起码的生存之道。 “公子,贫道观你有着富贵之相,贵不可言,可否让贫道给公子算一算命数,解这命理之学。” 张勉走着走着,忽遇一名道士模样的人,年纪约摸六十上下,一头银发,面容垂老,但却精神极佳,要知道,这般年纪在古代已经算是长寿之人了,在当时那个年代,人们的平均寿命也就四五十岁而已。 “算命的?”张勉脚步稍稍一停,转而看向这名老道士。 第七十章 算作一卦犹未知 张勉打了打量一下面前这位老道士,身穿一件黄色道袍,头顶一冠,脚踏一双祥云靴,手持拂尘,乍眼看去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在这年头,饥民泛泛,灾祸频生,人们见识不多,多有相信这些神棍之言,说白了,这就是一种精神寄托。 张勉本来是不想在此停留片刻的,可听了他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了几分兴致,且听上一听,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没曾多想,张勉稍一停足,看向老道士,还未等他开口,那老道士便已经手抚着白须,微微笑道:“公子可想听一听贫道之言?” 张勉从袖中摸出五文钱来,给他递了过去,可那老道士并没有要接过的意思,只是嘴角微微一笑。 “嫌少?”张勉心中苦笑,便是又摸了摸衣袋,平日里他并没有任何消费的项目,所以出来几乎从不带钱的,身上能找到的也只有偶尔落单的几文钱而已,有时候饿了的话用来应急吃个包子饱腹而已。 几经翻找,张勉也没找到更多的钱,那老道士半睁着眼,眸上的暗纹显现,叮叮当当,他竖放在一旁的幡旗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那声宛若靡靡之音,听之有着几分灵性。 半睁着眼的老道士,在听闻此声后,忽然猛的抬起头来,其动作十分突兀且快。 “先生是何人?”他朝张勉再次打量了一番,斟酌片刻后问道。 “我不过一俗人耳,前辈又何出此言。”张勉淡笑道。 “俗人?”老道士笑而不语,微微摇头:“若先生是为俗子,那天下恐怕就没有高人了。” 闻听此言,张勉一怔,打量一番此人,在他印象中似乎从未见过此人,可从他的话语当中,却又感觉自己的所有像是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心未甫定,老道士从面前的桌前,取来一副龟甲,其上有着古旧斑驳的印迹,龟甲有些裂纹,呈暗黑色,其里装着若干枚铜币,稍微抖动一下,便是顺着龟甲滑了出来,落下之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老朽给你算上一卦可好?”老道士顺势将龟甲和铜币铺开,然后又拨弄了几许,架势这就起来了,乍看之下还真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 “可以。”张勉倒是没什么不乐意的,既然有人肯主动替自己算卦,这般盛情又怎好拒绝。 就在张勉答应之后,只见老道士双手摩挲了一下,双眸凝聚,目光注视在龟甲之上,身子微倾,手中携着两枚铜币,然后放入龟甲中,双手紧握,接着上下摇动,铜币在甲中滚动,丝丝入扣,清音如鸣,牵绕着心。 “来,你来开卦。”老道士将龟甲一按,转首对张勉说。 张勉微微点头,准备出手开卦。 “慢!” 张勉刚伸出手去,就听到那老道士的喝声。 “前辈这是何意?”张勉不明。 “据刚才老朽所观,此卦或有变数,其卦象不清不明,若是强行开卦,或会有不可预料之事。”老道士咽了咽,停顿几秒后,又说:“施主还请三思。” 嗯。 张勉轻轻点头,他听过不少志怪之事,其中这算卦,便是其中之一,算卦是问天之举,若不清不明,人更是难以解读,其中缘由不为人知。 “既然如此,那便不开了罢。”张勉答道。 “老朽明白了。”老道士朝张勉低首作揖,大袖一挥,桌上的龟甲和铜币尽皆消失在眼前,顿时没了影踪。 “今日老朽还有些要事,恕不奉陪了,告辞!”老道士与张勉告别,只是一转瞬,这老道士便如鬼魅般地不见了人影。 “此人着实不简单。”张勉心中暗暗称奇。 悠然地走过这条巷子,忽地听到从店里边传来一阵阵密集的喧闹声,张勉驻足停留,转首朝里边看去,只见里面热闹非凡,而后再抬首一看,眼前看到的是一面写着“聚贤楼”的鎏金大字。 “聚贤楼?”张勉喃喃自语,他看着这个名字怎么都感觉有些眼熟,似乎是何处听说过,但却又突然想不起来了。 “公子既然来了,那就请进吧!”见张勉站在门口徘徊不前,里边有一女子出来迎接,女子身着绸缎锦衣,略施妆容,清丽中带着秀美,婉约的身姿,让人眼前一亮。 张勉心中波澜微微起伏,面上却无丝毫反应,背着手径直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去,张勉环顾四周,便能看到这里的大概一个模样,正面伫立着一尊石像,石像所塑之人张勉并不认识,想来应该是古时哪位大贤。 越过这尊石像后,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墙的棋盘,而同时对应的,正有着两人对弈棋艺。 只见两人面色镇定,气氛显得有些紧张,而站在一旁的观众则认真地看着这一幕。 “黑上三,白下四。”站在一旁的女子大声地喊出双方棋子的走向,则控制着墙面上棋盘的女子按照走法将棋子调整。 张勉见到此景,脚步便是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抱着双手看着这两方的对弈。 “想不到在这市井之中竟也有这样的世外之地。”张勉刚才观察了一下,这里不光是有下棋的地方,而且还有着品茗论道的地方,聚集在此地的有着不少的高朋雅士。 “黑左下五,白右上二。”大棋在这面墙上移动,就像是两方阵营对阵,各方运筹帷幄,在此拼尽全力厮杀,仿若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此棋显然是黑子占据了优势,这白子被逼得连连后退,黑子是胜利在望啊!” “我倒觉得不然,这白子虽然被卡得死死的,但你们就没发现它所布之局正一点点地挽回局面吗?” 场下有着观众的评点,各执一端。 “黑子若是要灭掉白子有何必如此走法,只需十步以内便能定下胜局。” “这白子若是不连连避让,便或许有着一丝胜利的机会,可照此走法下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张勉抱着双手,抬首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第七十一章 二指之间成乾坤 棋子走法千百种,心气为先,技巧为次,在这般棋法之下,虽说看似有着万般千险,但也蕴含着勃勃生机,只要是小心一些,总会从万难中杀出一条生路来。 黑白两棋的局势胶着,水火不容。 如果深谙棋道的话,便可知这棋局是为一道难解之局,如若不小心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功亏一篑,固然胜败只在瞬息之间。 张勉此时心中无比平静,犹若一片幽静的湖泊,不带一丝一毫的涟漪,哪怕被无数双眼光同时盯着看,他都依然保持着非同一般的平静。 “尔是何人!大国棋局面前也敢妄自胡言!” 说话的正是那名下棋之人,白面青冠,眉清目秀,若是一名标致的美男子,眉宇中透着一种他人所未有的英气,一般情况下,张勉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言语之利,每每一笑置之。 但见此人如此较真,张勉却有些来了兴致,他淡淡一笑,道:“大国棋局!可为如此下法?” 对方听得出来,张勉此话中带着些许嘲讽之意,身为这聚贤楼中年轻一代的翘楚,在同辈之中已然算是出类拔萃之人。 “阁下如有高明下法,可否示下?”此人对张勉反问道。 “张某从未帮人下棋,更何况此为大国棋局,影响到一国气运,并非儿戏。”张勉沉声说。 “既然如此,就请阁下自便,不必再出声干涉!”他脸色一沉,语气显重。 “此棋局只需三步即可力挽狂澜,何须如此费劲。” “三步!阁下你在开什么玩笑,别说三步锁定胜局,三十步犹且显得勉强!”他嘴角一撇,冷冷笑道。 “勉不勉强那也得看执棋之人。”张勉从容说道。 “呵呵,三步……”他冷笑呢喃道:“我不要三步,你若是在十步之内,能够锁定胜局,我便心服口服,如若不然,你便从我眼前立即消失!” “这好办!”张勉欣然答应,目光随即朝着那棋局转移过去,很快就把注意力锁定其上。 由于过于专注,他根本就没留意到周围,只见那些贤士纷纷朝他看了过去,从一开始注意他的行为举止,到他手中的棋子,因为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对整个局势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要知道,这一个大国棋局不是其他,正是未国与齐国之间的对弈,而未国与齐国相比起来,不论是国力或是军事实力,两国都有着不小的差距,未国穷困,齐国富饶,未国领地狭小偏僻,齐国拥有广袤之地,沃野千里,物产丰富,不管哪方面,两者都是不可同日而语。 也因为于此,不管棋手如何,凡是与齐国对弈,则等于说是提前锁定了胜局,这就是国之气运的加成,对其他人来说,齐国就是强大之国,而未国不过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而已。 成见,向来都是会传染的,哪怕在这棋局之中,也同样会有此结果的出现。 齐未两国棋局,不过以卵击石尔,下此局者,若非疯癫,则为不知所谓的狂徒。 众人各执一词,无一人看好这一棋局,此情早已在张勉的意料之中,他眉若流星,手腕微动,食指与拇指合拢,呈一拱形,无需思忖,便直接投向那棋盘之中。 众人目光聚焦,全都聚集其中,这里仿佛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所在。 空气仿佛凝固,众人的面容上有着难以形容的表情,或是惊疑,或是怀疑,亦或是暗嘲。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这里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后面的人要踮着脚尖才能看到前面。 张勉此时已然沉浸这棋局之中,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置之不理,哪怕有再多的围观者,这一切仿佛与他无关。 “嗯”。他的嘴角微微噙动,侧目之下,顺势就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掷地有声。 “喔!”众人的目光也随着棋子落下而落下,哗然声也紧随而至。 话音刚落,只见那棋盘上竟出现一番令人瞠目结舌之景象。 只见那原本平常的棋盘上,竟因为张勉的棋子落下,轰隆隆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不同方位的棋子开始错落交织,在这棋盘上朝着不同方向滑动。 此等景象也让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在场的这些人,哪位不是这里的常客,自然清楚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这,这难道是……”其中一名年纪颇高的老者抿着嘴角,眼中流露出万分惊疑,颤颤巍巍地说道。 这是什么,别人不知道,可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对这里的一切再清楚不过了。 对那些从未见过此情形的人来说,也将此景当作不得了来看,一片片惊呼声由近入远而传来。 “大国棋手!” “大国棋手!”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出声道。 此声一出,瞬间就像是炸锅了的蚂蚁,开始沸腾了起来。 何谓“大国棋手”? 打个比方说,就像是后世中,棋手分段位,从一到九,不同段位象征着不同的水平,段位高者,即棋艺则为高,相较之下,段位低者,则棋艺也相对低下。 而“大国棋手”则是棋艺中最为顶级的称号之一。 被人称为“大国棋手”那便是无上的荣耀,这也是无数棋手追求的目标。 别人眼中遥不可及的目标,在这一刻,被张勉的这一举动给打破了平静。 “不可能吧?” “大国棋手怎可能如此轻易达成” ………… 各种声音在这一刻几乎倾巢而出,从不敢相信到质疑,再到平复心情之后的认可。 这一系列的转变看似繁杂,但也只在瞬间而已,因为不用其他来证明,只看眼前便已知。 随着棋盘上的变化异常,轰隆隆的声音随着棋子的变化而时长时短。 半晌,棋子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张勉的目光凝视,随着棋子的滑动而动,面上带着些许凝重,他在未国时并未遇到如此情形,于他而言,这也是一件新鲜的事情。 终于,棋盘停了下来,那些棋子仿佛已经浑然一体,乍眼看去,形成了非同一般的画面。 第七十二章 方寸之间气势成 窗外的雨点正在淅淅沥沥地落下,沿着屋檐正在缓慢下沉,天色也从白昼变成了黑夜,随即又从黑夜变回白昼,循环往复,在不经意间,已然过去了数日时间。 里屋传来阵阵划拉的声音,刚开始听到或许没什么感觉,但若是听得多了,就会觉着十分膈应。 从外边望去,只见那屋中突然多出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一人蓄须,看起来并不面善,另一人个子矮小,尖嘴猴腮,正挤眉弄眼地使劲将脑袋往里边凑进去,而站在最角落的男子,其貌不扬,眉宇间不带丝毫情绪,根本就看不出他是喜还是怒。 棋盘上的棋子,此时此刻仿佛定格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态,棋盘也像是固定了一般,仿佛在等待着某一刻。 静谧。 安静。 一切仿佛变得静止,所有人盯着那块硕大的棋盘,无数双的目光聚焦在上面,棋盘上的古色铜纹,棋子上的螺旋纹,相互辉映,在这方寸之间有着偌大的空间,仿佛那千军万马在上面奔腾一般,气势磅礴。 碾压,挣扎。 棋子看起来纹丝不动,但却能从中察觉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这便是大国棋局的威严,一种存在于棋盘上的大国之威,所下每个棋子都能影响一国之运。 此时屋内的气氛显得有几分凝重,古旧的铜壶上流出的水滴,渐渐地汇成了涓涓细流,成了池中鱼的养分。 “嘭咚”,一条红黑条纹鱼忽然从池中一跃而起,张开嘴啜吸着那滴下来的水分,“扑通”一声,整个身子又沉了下去,直接窜进了水中,而与之不同的是,有鱼同样一跃而起,但却因为用力过猛,鱼身一下子离开池中,被弹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尔后不断在地上挣扎、反弹。 “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陡然传出,马上就将这本来寂静的气氛给打破了。 众人也被这道声音给惊动了,纷纷转首看向那人,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名蓄须男子,他面容白净,双眸漆黑,宛若洞火一般。 “这位先生,何出此言?”旁人不解问道。 那蓄须男子淡淡一笑,沉吟片刻后,单手负背,双肩耸动,目光朝那地上不断挣扎的鱼看去,说道:“看这条鱼便是可知,既然不具鱼跃龙门的本事,那又何必在此卖弄,最后落得个垂死挣扎。” 大国棋局还未结束,此话中有话,更是夹带有别意。 张勉面色恬淡,只是坐在席上,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清茶,茶香四溢,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众人难以捉摸,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见张勉毫无反应,依旧坐在那里不为所动地喝着茶,那几人面面相觑,这样的一幕似乎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按照他们的想法,此时的张勉应该是暴跳如雷,已被激怒了才对,可是事情并未像那些人所想的那样去发展。 “砰”的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陡然传出,登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朝着同一方向看了过来,伴着这道突如其来的响声,这时也传来了一片唏嘘声,混杂在其中。 “这手一滑,茶也喝不了了,罢了罢了。”张勉苦笑着摇头,将袖袍一甩,站起身来,抬起步子,准备朝外边走去,左脚才刚跨出门,就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拉着自己,心中稍微咯噔了一下,转首一看,正是那名蓄须的男子。 “这位兄台,棋局还未结束,就这样一走了之,恐怕不妥。”他语气斯条慢理,每说一个字,他都要稍微停一停,仿佛只要不停的话,都能让他断了气一般。 “此棋局本为偶然之局,来时不问因何而来,去时又何必问?”张勉用余光斜瞥了他一眼,声音带着些许低沉地说道。 此话一出,那人神情一怔,本来准备了的言辞,这一番话忽然让他感觉有些无所适从,话到了嘴边又变得如鲠在喉,怎么也都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既有着十分的困惑。 青石板路一直通往前方,当张勉离开之时已然是凌晨时分,街坊上人烟稀少,只见到零零落落的少数人,整个气氛带有些许诡谲。 飘落的细雨,弥漫着茫茫的迷雾,走在路上的可见视距不超过十米,这在初秋的季节还是较为少见的现象,张勉穿着玄色布袍,脚着青色靴,其身影看似一位修道之人,有着出尘之态。 “幸亏没人跟来。”张勉在走了数刻钟之后,微微回首,见无人跟上来,方才放下心来,嘴角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刚才那棋局确实是让他感觉酣畅淋漓,仿佛这上面的每个棋子都牵动着他的所有心神,倾尽心思,也要将其做得完美。 完美…… 张勉一边走,一边苦笑摇头,这个字眼,对于他来说,好像距离这么近,又那么远。 他之前是以此为信条,然后也在不断践行,但是每次多少都会差那么一点,而这一次的大国棋局,似乎也有一子下得“不怎么完美”,这样的追求,可以称为一种执念,一种深入到骨髓的执着。 想到这里,张勉忽然又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一颗豆大的雨滴从上空落下,冷不丁地落在了张勉的脸上,他怔了一下,微微抬首,只见那弥漫着漫天雾气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点零星,秋风萧瑟,他抬起脸庞,故意让那雨点肆意地打在他的脸上,他享受着这种自由的片刻。 雨雾愈加浓郁,雾霭变得阴霾。 远处,一人撑着油纸伞,其身形婉约,长发飘飘,其头戴白色发簪,盘着束发,隐约中只见其身着一袭白色丝绸衣缎,只见其莲步微移,朝着张勉走了过来。 张勉早已感知对方的动作,只是未曾当作一回事,依旧佯作没看见。 随着对方渐渐靠近,当两人距离仅有数尺远的时候,只听见一声轻柔之语,在他耳边响起。 第七十三章 风声弥漫忽遇变 “公子……” 一道清冷而悠远的声音在张勉耳边响起。 张勉心里咯噔了一下,身上连鸡皮疙瘩都给弄了出来,感觉实在是有些诡异。 悠悠迷雾在周围弥漫开来,这样的天气本来就已经够瘆人的了,结果再加上这么一出,心里没有点想法那才有鬼了。 虽然张勉本人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曾相信什么鬼怪之类的事情,甚至在别人提起这些话题时候,他总是嘲笑别人。 可现在轮到他的时候,却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仿佛一下子变得悬空。 他在呆愣了几秒钟后,稍微转过头来,看向另外一侧。 没看到。 什么都没看到! 心里一下子乱了。 这什么情况? 大大的问号在张勉的心里面烙下了印记,“这不会真是一个女鬼吧?”关键是自己还就遇到了,这有点让张勉摸不着头脑。 “公子,在这里。” 在张勉东张西望的时候,再次听到了这道熟悉的声音,甚至听上去比刚才的还要更为细腻、温柔了。纤细的身影忽然从张勉的眼前晃过,由于时间太过短暂,连对方长什么样子他都没来得及看得清楚。 冷风吹过。 有一丝丝的凉意袭上心头。 虽说自己不去理会此事,但还是难免会心念及此。 张勉快步行进,一直在路上走着,正在找一个可以容身之处,想着赶紧远离这样的光怪陆离,免得招惹一些麻烦事儿。 这不是怕,张勉怕是不带怕的,就这么一点空穴来风的东西,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站住!” 一道喝止声突然从后面陡然传来。 张勉回首一看,只见自己的对面不远处站着三名身着异装的人,尖塔状的帽子,身材颀长,清一色戴着古铜色面具,其上还镌刻着古兽法纹,其身上的衣物呈暗金色,在风中的吹拂下微微飘动,透着出一种诡谲之感。 打量了一会儿,还未等张勉开口,对方先说了话。 “刚才那女妖逃往何处去了?” “嗯?”张勉挠首,面露疑惑。 只见中间一名异装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枚棕红色令牌,展示在张勉眼前,说道:“吾等皆为捉妖司戊队之人,快将刚才发生的实情告知吾等。” “捉妖司?” 张勉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嘴角隐约露出一种难以察觉的微笑。 在这之前,张勉倒是对这个捉妖司有些耳闻,只是未曾亲眼见过而已,他又多打量了两眼面前这几个捉妖司的人。 “女妖,什么女妖?”张勉佯装不知,淡声道。 “便是刚才从你面前逃离的女妖,此妖吾等已经追它三天三夜,每次都是差一点就将其收服,奈何此妖太过狡猾,三番两次趁机逃走。”一名异装男子说道。 “我刚才也只是与它擦肩而过,并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张勉说道。 话音刚落,那名男子忽然蹲下身来,用手轻轻触碰地上泥沙,捧了一小撮,放在鼻前嗅了嗅,微微皱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半晌后,他又突然起身,在另一名男子耳边轻说着什么,忽然那名男子面色一变,脸色一沉,转身即走。 “喂喂……什么情况,就这样走了?”张勉对这些人另类的行为感到有些迷惑。 “实不相瞒,此妖已经嗜血变异,若再不阻止的话,恐会牵连更多无辜的百姓性命,事不宜迟,告辞了!”话音落下,那名男子便疾走而去,而另外两名男子也紧跟在后。 “女妖?变异?嗜血?” 这些突如其来的新事物,让本来无精打采的张勉忽然变得心情澎湃起来,他是没想到在这样一个节点,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奇遇,且不说危险程度如何,仅凭这一点,他就不会放过这个“好戏”。 张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几乎同时,他也疾步跟了上去。 …… “大哥,刚才那小子就是你之前看中的人吗?”在风中快速行进的那几名异装男子,交头接耳说道。 男子苦笑摇头,沉吟道:“此子看来甚是普通不过,看来是我那仁兄看错人了罢。” 一路上众人无话。 半晌过后,当来到一处山脚下时,周围雾气弥漫,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一树一叶都有些看不太清楚,空旷的树林里,一片幽静,落针可闻。 “注意周围!”捉妖司的三人似是感觉到此地的不一般,立即停下脚步,随后背靠着背,各自朝着不同方向伺机而动,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他们三人手中都执着一件暗金色的金锏,这是捉妖司的标配之物,凡是捉妖司的人,就必然会有此物,也因如此,要想鉴别捉妖司的身份,这双金锏便是最好的证明。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忽然狂风大作,地上的落叶也都被卷了起来,直冲上空。 “结阵!” 为首的男子面色一沉,说道。 话音落下,其余两名男子微微点头,当即将那金锏一挥,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光华大盛,在此同时,为首男子闭眸念语,陡然间,那原本只有一小圈的光芒,忽然又变得更加壮大了起来,足足变得有大了一圈。 “妖孽,还不快快现身!”为首男子杏目圆睁,持锏的双手,在此情形下,变得愈发有劲,其青筋凸起,仿若带着无尽的气力,自带威严。 呼……呼……呼…… 周围的落叶在空中不断吹拂,发出一阵阵的呼啸声,宛若空音。 嗤嗤嗤…… 地上的落叶忽然腾空而起,俨然变成一道由叶片筑造而成的墙壁,登时朝着那三人铺天盖地而来,其速度之快,甚至连肉眼都无法捕捉得到。 “注意来袭!” 在为首男子的提醒下,众人全都运转气力,将那来势汹汹的叶障阻挡下来。 砰!砰!砰! 音爆声不断在空气中传来,那急速向前的叶片仿若锋利的刀片一般,朝着他们三人的身体飞割而去。 他们三人也是眼疾手快,个个都运转了气力,力图将那些突如其来的锋利叶片就此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