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青梅》 第1页 [古装迷情] 《吻青梅》作者:知欧【完结】 简介: 小时候,姜如愿喜欢去对面的将军府找盛景玩。 她最喜欢看他舞剑,玄衣劲服,寒光乍破,少年飒然,总会引得她拍手叫好。 母亲打趣她:「愿愿这么喜欢景哥哥,长大后让他给你做夫君好不好?」 姜如愿皱了小脸,景哥哥只能是景哥哥,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后来盛景征战沙场,两年未归。 凯旋之时她去迎接,数不清的香帕与鲜花往他身上扔,他看都不看一眼,在茫茫人海中锁定她的目光,疏淡的眉眼瞬间变得璀璨。 已出落成窈窕淑女的姜如愿望着那个骑在马上身姿昂扬的少年,脸红了又红。 那真的是她的景哥哥吗? * 征战沙场两年,往来只有书信,盛景看着稚嫩字迹逐渐变成簪花小楷,总是忍不住想像她的模样,圆圆的小脸是否也出落得清丽脱俗。 回到长安的第一日,他迫不及待去提亲。 * 幼时,盛景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小糰子,眼睛弯成月牙,甜甜地喊他景哥哥。 长大后,盛景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少女,唇瓣鲜妍欲滴,娇娇地唤他夫君。 1.世家嫡女x将军公子 2.从女主五岁写起,年龄差三岁 3.慢热小 内容标籤: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如愿,盛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立意:珍惜眼前人,从一而终。 vip强推: 姜如愿和盛景住在对门,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家世相当,两小无猜,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幼时,盛景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小糰子,眼睛弯成月牙,甜甜地喊他景哥哥。长大后,盛景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少女,唇瓣鲜妍欲滴,娇娇地唤他夫君。 本文从幼时写起,行文流畅,语言颇为诙谐,人物形象生动,人物性格鲜明可爱,姜如愿和盛景之间的情感拉扯动人心弦,爱情故事刻画得温馨细腻,让人会心一笑。 第1章 委屈 除夕夜,姜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奶娘张氏得了主子的恩惠,今日不必侍奉小主子姜如愿,是以躲在偏厅同几个小丫鬟吃酒。 清酒入喉,浑身舒暖,张奶娘哼着家乡小调,听着窗外的爆竹声与从正堂传来的模煳的推杯换盏声,好不惬意。 天际忽的炸开数朵烟花,映得偏厅亮如白昼,几个丫鬟纷纷惊唿出声。 张奶娘笑骂她们没见过世面,也跟着回头去看,不成想却瞧见一个红衣身影从窗外跑过。 这身形这衣裳……她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小主子吗? 张奶娘顶着冷风出门,寒风唿啸,直灌进衣领中,她冷得直哆嗦,却丝毫没有停顿,直接追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喊道:「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借着幽冷月光一瞧,小小的人儿竟哭得梨花带雨,张奶娘有些错愕,方才还听见她清脆如铃的笑声,怎么一转眼就哭了起来? 来不及细想,张奶娘忙蹲下帮她擦眼泪。 谁知手还没碰到她嫩豆腐似的小脸,小姑娘已经一扭身躲开了,抽噎道:「我、我要去找景哥哥!」 张奶娘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满口答应。 她口中的景哥哥是云麾大将军的嫡子盛景,比她年长三岁,就住在姜府对面,盛姜两家门当户对,是为世交。 姜如愿从小便喜欢盛景,每日都要跑到对面找他玩。除了爹娘,她最听盛景的话,别人哄不好,盛景一定能哄好。 既然要外出,张奶娘便准备抱她过去,昨日刚下过雪,道路湿滑,姜如愿才五岁,万一不小心摔倒,肯定会受伤。 她作势要抱,没想到姜如愿却不愿意,自己闷头往前跑,似乎认为她自己跑得会更快些,张奶娘只好作罢,改为牵着她的手出门。 走到姜府门前,张奶娘想到什么,忙吩咐侍卫去正堂支会夫人一声,万一夫人不知道小主子出来,那就麻烦了。 正值新春,街上已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是以行人稀少,但雪堆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鞭炮碎屑,乍眼的红,彰显着欢庆之景。 张奶娘带着姜如愿穿行在盛姜两家中间的宽敞街道上,还没踏上盛府台阶,侍卫便习以为常地去开门了。 张奶娘笑着道谢。 「婶子快带着小姐进去吧,外面风大。」侍卫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提醒道,「公子正在正院与老将军一同用膳。」 听到「老将军」三个字,正准备大摇大摆往盛府中走的姜如愿怯怯地停下脚步。 老将军是景哥哥的祖父,他没有双腿,瘦得像个骷髅,衣裳却宽宽大大的,也不会朝她笑,对她这个五岁的孩童来说,实在是有些可怕。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盛爷爷的时候,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鬼,直接吓哭了,为此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过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抱着侥倖心理进去了,说不定不会碰到盛爷爷呢?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还没走到正院,她便看到了轮椅的轮廓,上面坐着一个颇为威严的老人,她根本不敢多看,连忙抬头看向她的景哥哥。 第2页 只是盛景并没有看见她,而是正低头和祖父说话,璀璨烟火映亮他的侧脸,瞧着却更为清冷孤寂,像月下的神仙。 她正看得出神,余光却发觉盛爷爷的视线敏锐地朝她的方向射来。 姜如愿下意识往奶娘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和一双惊惧的小鹿眼。 下一瞬娘亲的话浮现在脑海——要懂礼数。 她已经五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见盛爷爷就跑,平日里盛爷爷对她还是很好的。 所以纵然害怕,她还是鼓起勇气从奶娘身后钻了出来,乖乖地行礼喊人。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甜甜,祖孙俩停止谈话,一同看向她。 征战沙场数载的盛老将军用平生最和蔼的目光打量她,声音沙哑地开口:「是愿愿啊。」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姜如愿听出了几分如山般沉重的压迫感,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奶娘的手指,僵硬地点头回答:「愿愿是来找景哥哥的。」 想了想,她补充道:「祝盛爷爷新年快乐,还有……」 娘亲说了,过年的时候见到长辈要说吉祥话,不过她会的词不多,盛爷爷又一直盯着她看,她绞尽脑汁,大脑却一片空白,直到瞥见盛爷爷坐着的轮椅,终于福至心灵道:「早日长高!」 祖孙俩:「……」 张奶娘连忙捂住姜如愿的嘴,大冬天的,她头上都快要冒汗了,小祖宗说什么话不好,怎么说这些。 她正要解释,盛老将军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童言无忌罢了。」 他收下了姜如愿的祝福,看向不远处的侍卫,示意回去。 盛景扫了眼姜如愿脸上未干的泪痕,压下眼底的担忧,淡淡出声道:「祖父,孙儿送您回去。」 「不必,你去看看愿愿怎么回事,」盛将军被风吹得咳嗽几声,用祖孙俩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方才你就一直盯着愿愿瞧,担心坏了吧?」 盛景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自从姜如愿出现,他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她一分,她穿着漂亮夺目的新衣裳,额头上还贴着一颗小红痣,瞧着可爱又精緻,可远远不及她脸上的泪痕吸引他的视线。 今日是除夕,可她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跑来找他,不过虽然委屈,却强忍着没在这里哭出来,尽管从小便害怕祖父,却努力地与祖父寒暄,懂事得让人心疼。 盛景目送祖父离开,立刻走上前去,弯腰将她抱在怀里。 这次姜如愿没躲,乖乖地趴在他肩上,双手自发地环着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闭上眼睛,一脸安恬。 张奶娘走在后面全程看着,不禁有些唏嘘,不管多委屈多生气,只要待在盛家公子怀里,小主子便能乖巧安静下来。这个特殊的能力只有盛景拥有,连她的爹娘都做不到。 一路无话,三人来到盛景的院子。 盛景将怀里的人放在精緻松软的榻上,这是姜如愿的专属位置,她不喜欢坐在硬硬的榻上,盛景便从库房里找来最柔软的毛毯。 不过毛毯很丑,姜如愿不乐意坐,他便又铺上了精緻华美的粉色丝绸,这是姜如愿最喜欢的颜色,但是与整个房间的布置格格不入。 虽然张奶娘已经见过许多次,但是每次看都要愣神好一会儿。 她愣神的功夫,盛景已经从盥室出来了,手中拿着热水烫过的巾帕,准备给姜如愿擦脸。 这本该是她的活计,但张奶娘却站着没动,只要在盛家,姜如愿的大小事情都是盛景亲力亲为,她这个奶娘只能做甩手掌柜。 一开始她诚惶诚恐,心想这种事怎么能让矜贵非凡的盛公子来做,便着急忙慌地想包揽回来,可盛景却不为所动,坚持亲自照顾姜如愿。 久而久之,她这个奶娘在盛家便显得毫无用武之地了。 有时她甚至庆幸盛景不是姜如愿的亲兄长,不然她这个奶娘便要离开姜府另谋出路了。 「今日除夕,愿愿却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 盛景的声音打断了张奶娘的思绪,她看向弯腰轻拭姜如愿小脸的盛景,烛光虚虚实实地在他初显坚毅轮廓的侧脸上停留,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有一瞬间,她差点忘了他只有八岁,也是个孩子。不过他的早熟也是情理之中的—— 盛景的爹娘驻守边疆,每隔两三年才回来一次,偌大的将军府只有祖孙两人,盛老将军又经常卧病在床,府中诸事都是盛景拿主意,久而久之,他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了。 盛景又是看着姜如愿长大的,所以向来将她当成妹妹对待,百般呵护。 「景哥哥……」 盛景闲聊似的话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姜如愿忽然哽咽起来,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轻轻一眨,掉落在盛景手背上,滚烫,转瞬即逝。 盛景微微拧眉,平日里姜伯父姜伯母都极为疼爱姜如愿,就算她做错事也从来不说重话,到底受了什么委屈?难道是今日上门的宾客惹她不高兴了?可那些宾客都是姜家的至亲,疼爱小辈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如此难受? 心思千迴百转,脸上却不显,他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放缓:「是不是有人欺负愿愿?」 张奶娘也紧张地走上前。 姜如愿咬了咬唇,终于慢慢开口:「娘亲肚子里有个小宝宝。」 第3页 此事盛景和张奶娘自然知晓,姜夫人已有孕五月有余。他们屏息凝神,等着姜如愿后面的话,谁知她揉了揉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了。 紧张的气氛瞬间被冲散,张奶娘哭笑不得,小姐不愧是小姐,这么重要的时刻也能将填饱肚子视为头等大事。 盛景同样牵起唇角,出门低声侍从吩咐几句。 很快便有人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芸豆卷,做成各种她喜欢的形状,像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这是姜如愿最喜欢吃的糕点,盛府是她的第二个家,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慾,所以也常常备着。 作为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娇小姐,姜如愿只喜欢精緻的东西,吃食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卖相不符合她的审美,是不会吃的。 姜如愿认真打量一番,终于伸手拿起一个,她食量小,慢条斯理地吃了两个便说饱了。 盛景适时帮她拂去不小心掉落在裙子上的碎屑,她最爱漂亮,身上一丝尘埃也不能沾染。 填饱了肚子,最喜欢的新衣裳也没弄脏,一直神情低落的姜如愿终于露出一丝笑,泪水洗过的瞳仁亮晶晶的,她撒娇道:「景哥哥真好!」 盛景目光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小心避开她精心梳好的髮髻,若是弄乱了,她定会生气的。 兄友妹恭的戏码还没结束,张奶娘便忍不住催促:「小姑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盛景眉宇微皱,有些不贊同奶娘如此直接的说话方式,他本想慢慢引导姜如愿说出来,不然再哭起来,他也招架不住。 不过既然已经问了,他也没多说什么,沉默地望向陷在软榻中的小姑娘。 与此同时,姜如愿仰起脸,神色是盛景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小心翼翼。 她踌躇很久,终于嗫嚅着开口:「等爹爹和娘亲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要愿愿了?」 话音刚落,盛景的神情顿时变得冷厉,眼神像淬了冰,他一字一顿地问:「愿愿,告诉景哥哥,这句话是谁与你说的?」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开文啦,是一个比较慢热的青梅竹马,希望你们喜欢~ 放个预收《娇棠》重生++先爱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藉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志在朝堂的人,不会轻易被男欢女爱牵绊。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999999、哄她 姜如愿敏锐地听出盛景话中的冷意,一时间连哭都忘了,愣愣地望着他。 景哥哥从未用过这么可怕的语气和她说话,难道等娘亲生了弟弟之后,连景哥哥也不要她了吗? 越想越委屈,她的眸中浮动着浅浅水色,粉嫩的唇瓣轻轻抿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偏偏分外惹人怜惜。 瞧见她的神情,盛景瞬间冷静下来,是他关心则乱了,当务之急是安抚她,让她不再害怕。 他平復着翻涌的心绪,正要上前,张奶娘从一旁冲过来,扬声道:「小姐从哪儿听来的这种浑话?定是假的,快忘掉快忘掉!」 她左右看看,拿起一个芸豆卷,试图转移姜如愿的注意力,笑着哄道:「小姐再吃点,吃完了咱们便回去,省得夫人着急。」 在张奶娘看来,这就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小时候谁没被亲戚邻居这样调侃过?哭过之后便忘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谁知姜如愿却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别过脸,小脸涨的通红,极其愤怒地开口:「我不吃!」 一向好脾气的小姐忽然变得油盐不进,张奶娘有些愕然,无措地喊:「诶,小姐……」 「张婶,您先回去吧,」旁观的盛景适时出声,「我陪着愿愿。」 张奶娘闻言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门关上,盛景慢慢坐到姜如愿身边。 「愿愿,你的爹爹娘亲没有不要你,他们最爱你。」 声音虽轻,但极为笃定。 张奶娘一直安慰她这是假的,想岔开话题让她忘掉,殊不知姜如愿要的只是一句肯定。 果然,他话音刚落,方才还皱着小脸的姜如愿顿时安静下来,她眨了眨浸满泪水的小鹿眼,哽咽着问:「景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她的神色中带着最纯粹的期盼与希冀。 第4页 「景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盛景动作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言语笃定,「就算有再多的孩子,他们最爱的依然是愿愿。」 得到这个答案后,姜如愿不哭了,她吸吸鼻子,认真地思考这话她能信几成。 刚安静一会儿,她又抛出一个问题:「景哥哥又不是我的爹爹娘亲,你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一会儿你回去之后问问你娘亲,看看景哥哥说的对不对。」盛景认真道,「没有人会不爱愿愿,你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也会爱愿愿。」 他的眸中染上几分暖意,蓦地想起初次见到姜如愿的场景。 那时她刚满六个月,由姜伯父抱着来盛府做客,她穿着红色肚兜,肉乎乎的一团,躺在姜伯父臂弯里唿唿大睡。 他向来不喜欢小孩子,行礼之后便准备离开,可姜如愿却忽然醒了,不哭也不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瞧,像盛着一汪清凌凌的水,让他想起薄雾渐散、天色熹微之时的林中幼鹿。 等他朝她看过来,她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张开藕节似的手臂让他抱,又乖又软的模样。 他鬼使神差去抱,这一抱,便再也捨不得撒手了。 所以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爱她?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姜如愿也被他吹捧地飘飘然,立刻笑眼弯弯起来,只是片刻后她又不高兴了,问:「只能选弟弟或妹妹吗?」 盛景愣了下,猜测她可能都想要,于是顺着她的话道:「或许弟弟和妹妹都有,愿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都不想要,」姜如愿摇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瞧,「愿愿想让娘亲生个哥哥。」 盛景失笑,还没等他说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便听姜如愿道:「像景哥哥一样的哥哥。」 从记事起,她的脑海里便有他的身影,可惜她虽然口中叫着景哥哥,心里却明白盛景不是她的哥哥,她做梦都想让盛景做她的亲哥哥。 她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道:「景哥哥,你去我家给我做哥哥吧,我不要弟弟妹妹了,只要景哥哥!」 方才面对啼哭不止的小姑娘尚能面不改色的盛景,此刻却对撒娇攻势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淡笑着应了声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姜如愿喜笑颜开,不由分说便要拉着他往外走去,生怕他会反悔一样,盛景无可奈何地站起身。 只是他最在意的事情——那句话到底是谁告诉她的,亦或是她不小心听到了什么,愿愿还没有回答。 正琢磨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问出来,门外便传来了姜伯父与姜伯母的声音。 盛景低头看向姜如愿,温声道:「愿愿你瞧,你刚离开一会儿,你的爹爹娘亲便亲自来接你了。」 姜如愿的脸上也漾开雀跃的笑容,她推开门,扬声道:「爹爹娘亲,愿愿在这里!」 姜父姜宁熹搀扶着妻子许姝迈上台阶,盛景上前两步,行礼问好。 盛景向来是最妥帖的,瞧着淡漠,但是对自家女儿却是一顶一的好,日后定会是人中凤,姜宁熹打心眼里喜欢他,于是颔首笑道:「多亏了贤侄照顾愿愿。」 盛景在旁人面前不喜多言,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许姝打断他们的寒暄,焦急地问:「愿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到底出了何事?」 她仔细打量着女儿的小脸,见她眉眼间如往常一样活泼可爱,想必没出什么大事,终于松了口气。 「娘亲,愿愿已经没事啦!」姜如愿笑意盈盈地仰脸看向娘亲,迫不期待地分享那个好消息,「景哥哥答应做我的亲哥哥了,今晚景哥哥便搬到咱们家,我要和景哥哥一起睡。」 姜宁熹和许姝俱是一愣,他们听侍卫说,女儿是哭着跑出来的,所以招待过宾客后便着急忙慌地过来了,以为会见到一个哭得泪眼汪汪的小可怜,没想到事态竟发展成这样。 让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将前因后果说清楚是不可能的了,夫妻二人的视线同时投向盛景。 盛景三言两句便将整件事讲完了,只是隐去了姜如愿哭泣的原因,他怕她听到那句话后依然会伤心。 姜宁熹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自家女儿的额头,道:「愿愿,景哥哥跟咱们走了,盛爷爷该怎么办?你想看他守着这座宅子孤独终老吗?」 姜如愿立刻摇头:「不想不想,那也太可怜了。」 光是想想她便觉得难过,可是这样的话,景哥哥就不能和她一起住了,她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忽的又灵光一现,兴奋道:「那就让盛爷爷也搬到咱们……」 声音戛然而止,她又耷拉了脑袋,盛爷爷太可怕了,还是算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姜宁熹笑着摸摸她的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如愿抢先开口:「爹爹别弄乱了!」 差点忘了女儿最在意形象,姜宁熹悻悻地缩回手,准备带她离开,于是道:「愿愿和景哥哥说再见,咱们该走了。」 快到子时了,马上便是新的一年,他们一家人得回府守岁。 许姝却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盛景,女儿伤心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想要一个哥哥。 她想了想,笑道:「夫君,你带愿愿先回去吧,我想和阿景说几句话。」 盛景也正有此意,这件事他是一定要说的,只是必须避开愿愿。 第5页 没等姜宁熹点头,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喧闹。 「这云麾大将军府可真是气派!」 一位妇人牵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童走了过来,妇人行走间弱风扶柳,只是打量院子的时候却眼冒精光,又被小心地遮掩住。 盛景抬眸看了一眼,认出这是愿愿的姑母和表哥,也就是姜伯父的胞妹和侄儿。 虽然没见过,但愿愿和他提过,三日前她的姑母和表哥来姜府做客,看那妇人眉眼,确实与姜伯父有几分相似。 他正要上前见礼,忽的听到身边的姜如愿重重地哼了一声。 小孩子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的,是喜是怒都表现在脸上,盛景猜到了什么,神色微冷,没再上前。 再看一旁的姜伯母,微皱的眉稍纵即逝,想必平日里对这位小姑子也颇有怨言。 盛景不由得想起前段时日发生的事,双平县县令贪墨数十万两白银,皇帝震怒,下诏捉拿,如今县令已被关押在大牢。 那县令的妻子便是姜伯父的妹妹,姜伯父不忍亲人受苦,用尽法子将妹妹与侄儿救了出来,顺便让她与那县令和离,重新做回了姜家小姐。 姜如愿还小,只懵懵懂懂地知道姑母和表哥要在府上住一段时间,他却将前因后果查得一清二楚。 「景哥哥,那句话就是姑母说的。」 姜如愿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盛景回神,认真听她说话。 姜如愿噘了噘嘴,扬声道:「我再也不喜欢姑母了!」 这话听在不明真相的姜宁熹耳朵里就变成了任性,他轻声斥责:「愿愿,不许对长辈不敬。」 「姑母才不是长辈!」一向乖乖巧巧的姜如愿忽然激动起来,「姑母说爹爹娘亲有了弟弟之后就不要愿愿了,姑母骗人!」 不等姜宁熹夫妻反应,姜宁怜便不以为意地开口:「哎呀,姑母和你闹着玩呢,怎么还和你爹娘告状呢,真是不经逗。」 许姝的手紧握成拳,淡声问:「那句话真的是你说的?是你惹愿愿哭的?」 「是我,」姜宁怜承认得极为干脆,甚至还笑道,「我还以为她过一会儿就忘了,没想到记得这么清楚,大嫂,咱们愿愿的记性还真不错。」 「『咱们愿愿』?」许姝冷笑一声,一边捂住女儿的耳朵一边继续道,「姜宁怜,平日里你在姜府再怎么无理取闹我都不管,但是若再对愿愿说这种话,我撕烂你的嘴。」 她的情绪没有一丝起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说到做到,不是威胁。 温馨平静的气氛顿时被冲散。 姜宁怜轻轻抖了一下,但是看了眼以往处处维护她的大哥姜宁熹,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嚣张道:「你撕啊,你来撕啊!就这点小事,大哥才不会放在眼里,大哥,你说对不对?」 许姝闻言顿了下,视线慢慢移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姜宁熹。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可以不计较,但这次事关愿愿,若是他再偏心姜宁怜,她真的要失望了。 烟花爆竹声时远时近地传来,盛景的院子却像是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外。 姜如愿见大家都不动了,视线都投向爹爹,她也好奇地仰脸望向爹爹,顺便将娘亲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拿下来,乖乖牵住。 再抬头,爹爹看向了她,姜如愿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愿愿,告诉爹爹,那句话真的是姑母与你说的吗?」姜宁熹蹲下身平视姜如愿,神色也极为平静。 得到女儿肯定的回答后,姜宁熹回头看向这个疼爱着长大的妹妹,神色复杂。 父亲老来得女,对姜宁怜千娇百宠 ,从小要什么给什么,是以养成了娇纵的性子,连婚事都要自己做主,对一个俊秀有余人品不足的进士一见钟情,越拦着越要嫁,最后落得个与夫家一同锒铛入狱的下场。 他时常会想,若是当初与父亲再坚定一些,将她拘在府中不许成婚,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面对这个受尽苦难重新归来的妹妹,他早已忘了这个想法,对她只剩愧疚,所以将她接回府上后百般补偿,甚至牺牲了髮妻的利益。 可是现在,她竟胆大包天地将主意打到女儿头上,这句话是不起眼,可若是十年如一日地说下去,女儿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敢去想,只知道如今看来,是他又重蹈覆辙了。 姜宁怜的诸多做法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知晓继续纵着她的后果只有一个——妻离子散。 姜宁怜满脸无所谓的笑,故意夸张道:「大哥,你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将我赶出府吧?」 姜宁熹敛去复杂心绪,慢慢直起身,冷声道:「是,姜府容不下你,你带着鸿儿去华阳县居住吧,那里有一处姜家的祖产……」 不等他说完,姜宁怜立刻大叫道:「凭什么?!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住在自己家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就因为那句开玩笑似的话,她一母同胞的大哥便要将她赶走,明明一开始是许姝的错,所以她才会和姜如愿说那句话…… 对啊,是许姝的错,她怎么将这件事给忘了! 想到这里,姜宁熹顿时软了语气,柔柔开口:「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开始是许……大嫂骂了鸿儿,所以我才口不择言的。」 许姝闻言微愣,她什么时候骂鸿儿了? 第6页 姜宁熹也不信,与妻子同床共枕这么久,她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会骂人? 姜如愿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娘亲遭受污衊,她气哼哼道:「姑母说这话要拿出证据的!」 说完她忐忑地瞟了眼盛景,那个词是证据吧?她没说错吧? 盛景轻嗯一声。 姜如愿的神情顿时变成了求夸奖,盛景眸中泄出丝丝笑意,鼓励地捏捏她的脸,心想若是她身后有条小尾巴,此刻定然已经翘上天了。 「鸿儿,你来说!」 姜宁怜将儿子魏鸿志推上前,正好与盛景站成一排。 姜如愿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七岁的鸿表哥竟与景哥哥一样高,肤色也比景哥哥白一点。 不过表哥脸上全是肉,一双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手臂像藕节似的,比年画娃娃还要胖。 这一对比,盛景本就出众的容貌便成了出尘,更何况他自幼习武,身姿挺拔,与魏鸿志站在一起,云泥之别。 姜如愿小声嘟囔:「景哥哥真好看,鸿表哥可真胖。」 魏鸿志没听见小表妹的话,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就是陪着娘过来看热闹的,根本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顿时傻眼了,他伸出小胖手挠挠头,问:「娘,说什么?」 大舅母对他挺好的啊,什么时候骂他了? 姜宁怜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提醒道:「方才在宴席上的事你忘了?」 舅母……宴席……魏鸿志苦思冥想,好半晌终于「啊「了一声,兴高采烈道:「我想起来了,舅母给我夹菜了,全是我喜欢吃的!」 除了姜宁怜,其余人脸上都露出浅浅的笑意,姜如愿得意洋洋道:「姑母,我娘亲才不会骂人呢,你这叫……什么猪八戒的耙子……」 她求助地看向盛景。 盛景被她的形容笑到,片刻后才正色道:「倒打一耙。」 「对对对,倒打一耙,景哥哥真厉害!」姜如愿崇拜地望着他。 原本满脸怒气的姜宁熹瞧见女儿这副模样,心里顿时酸熘熘的,心想他这个当爹的好歹是正三品朝臣,他也会啊,怎么不问他啊。 作者有话说: 姜父:生气也不能耽误我吃醋:( 第3章 舞剑 「不是这件事!」 姜宁怜无视了姜如愿的话,见指望不上儿子了,只好亲自说道:「宴席开始之前,我看得清清楚楚,鸿儿想吃块牛肉,手还没伸过去,大嫂便将他的手打掉了,还冷着脸说了什么,当时我离得远没听清,但是我看见鸿儿都快吓哭了!」 许姝有些愕然,就为了这个? 她立刻反驳:「你也说了是宴席开始之前,当时丫鬟正在上菜,鸿儿若是吃了便是没家教,肯定会遭人嘲……」 「你说谁没家教?」姜宁怜一下子火了,大声喊道,「你的意思是我没教好鸿儿?他吃块肉怎么了?姜家缺那块肉吗?」 眼见着重点偏离,她又像个市井泼妇般大喊大叫,许姝皱了下眉,懒得再与她争辩。 「行了!」姜宁熹被姜宁怜吵的头疼,扬声制止。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姜宁熹看向魏鸿志,问:「这件事确实是鸿儿的错,鸿儿可知错了?」 魏鸿志赶紧点头:「舅母教训的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偷吃了!」 连七岁的孩子都比姜宁怜懂事,姜宁熹长嘆一声,满目苍凉道:「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你收拾一下就搬到华阳县吧,明日就动身。」 姜宁怜双眼发直,明日?明日是大年初一! 「大哥,你居然对我这么狠心?」她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 姜宁怜生的极为白净,又长了一张柔弱的脸,此刻又哭得梨花带雨,任谁都狠不下心说重话。 但姜宁熹的脸上却无波无澜,他已经被这张脸骗了十余年,知道这副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污浊的心。 他一字一顿道:「对大人来说或许是玩笑话,对孩子却不是。」 没再去管姜宁怜,他朝盛景道:「让贤侄看笑话了,早些休息吧。」 说着他单手抱起倚靠在盛景身上睡意朦胧的女儿,又牵起夫人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走进姜府正院,许姝还有些回不过神,一会儿看他一眼,像是不认识了一样。 姜宁熹被她看得脸热,轻咳一声:「怎么这样看我?」 「我还以为你还会和从前一样护着她。」 「姝儿,让你受委屈了,」他愧疚地望着妻子,「我总想着补偿怜儿,可她在双平县待了那么多年,心性早就变了,淑女礼仪也丢了,将泼妇做派学了个十足十。」 他一边轻声说话,一边将困得迷迷瞪瞪的女儿放在床榻上,神色中满是温和与慈爱。 为了女儿考虑,他必须得将姜宁怜送到别处,若是愿愿日后染上她的恶习,他不会原谅自己。 况且华阳县是个好地方,就在长安城外五十里,繁华热闹,不会让她受苦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妻子听,本以为会得到她的支持,没想到许姝抿了口热茶后却摇了摇头。 「夫君,」她柔柔开口,「明日是大年初一,你若是真的这样做了,便会沦为全长安的笑柄。」 许姝做事比他妥帖,姜宁熹诚心请教。 第7页 「姜府本就是她的家,住在这里确实是应该的,夫君,你要顾念兄妹之情。」 她何尝不想为了女儿让姜宁怜出府别居,可她却不能仅仅考虑这一点。 人虽然是夫君赶出府的,但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最后会传成是她赶走了小姑子,毕竟自古以来姑嫂矛盾层出不穷,到时她百口难辩。 作为姜府主母,自然要有容人的雅量,若是连小姑子都容不下,别的夫人定然要说她气量小,对夫君的仕途也毫无助益。 顿了顿,许姝继续道:「只是最好让她远离愿愿的院子,平日里让她们少些接触,有我和奶娘看着,不会出事的。」 「唉,辛苦夫人了,」姜宁熹长嘆一声,「我会留意着才俊,争取早日将她嫁出去。」 见他答应,许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捧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他怀里,笑道:「夫君,快要到子时了,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愿姝儿与愿愿平安安安、无病无灾。」 许姝看了眼隆起的肚子,这一胎,定会平安的。 生姜如愿的时候难产,她调养了三年才好,后来有过一个孩子,只是还没出生便没了,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她不想再出任何差错。 姜宁熹知道她的顾虑,但是孕中不宜多思,他看了眼熟睡的姜如愿,转移话题:「要不要把愿愿叫醒?」 往年他们一家人都会守岁,互道新年快乐。 「愿愿今日受了惊吓,让她睡吧,」许姝看向女儿,笑容变得柔和,「上天眷顾她,对她的祝福是不会迟的。」 两人依偎在窗前看烟火,共享岁月静好。 子时钟声敲响,他们默契地转身亲吻彼此,神情中是化不开的蜜意。 * 大年初一,姜如愿难得没有睡懒觉,听到鞭炮声便起了,梳洗之后便匆匆往对面的盛府跑去。 姜宁熹恰巧看见她,连忙喊道:「愿愿,你还没用早膳——」 「我一会儿再吃!」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姜宁熹赶紧让奶娘跟上,心里却直泛酸,女大不中留啊。 许姝笑道:「愿愿是盼着新年礼物呢,所以才这么着急。」 每逢生辰与新年,盛景都会送她一份礼物。 姜宁熹嘆气:「我也会送愿愿礼物啊,也没见她这么期待过。」 许姝白他一眼:「偏偏愿愿就喜欢阿景送的。」 姜如愿每年都会收到许多礼物,但是每一年,她最喜欢的都是盛景送的。 去年姜宁熹不信邪,以为她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盛景,所以喜欢他送的的礼物,于是特意不让她提前看,将所有礼物放在一起让她选最喜欢的。 没想到姜如愿还是一眼相中了盛景的礼物,抱在怀里捨不得撒手。 「论哄咱们女儿,还是阿景厉害,」许姝笑道,「将愿愿交给他,我一百个放心。」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但姜宁熹闻言却立刻恼怒起来:「咱们愿愿才五岁,交什么交,她至少十年后才成亲,又不一定非得是盛景!」 一说到这个话题便炸毛,许姝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痛了。 「大哥,大嫂……」 门外传来一声柔弱的唿唤,两人对视一眼,许姝收起笑容,垂眸不语。 姜宁熹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轻声道:「姝儿,你若是不愿,便让怜儿离开吧。」 他知道妻子在勉强自己接受妹妹,若是以往他定然不会询问她的意见,但是现在他想通了,日后与他白头偕老的是结髮妻子,而不是妹妹。 许姝同样轻声开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是她主动开口挽留的,那么不管日后是福是祸,她都照单全收。 姜宁熹顿了下,扬声道:「进来吧!」 过了片刻,姜宁怜牵着魏鸿志的手进了厅堂,她素面朝天,身着一袭白裙,瞧着很是憔悴,却又更添爱怜,如柳枝轻摆,无风自动。 「大哥,我知错了,」她款款下跪,「我想了一晚上,越想越后悔,我不该对愿愿说那样的话,更不该顶撞兄嫂。」 她潸然泪下:「我这就带着鸿儿离开,特来向兄嫂辞别。」 姜宁熹嘆了口气,一边伸手扶起她一边道:「昨日你大嫂为你求情了,怜儿,你留下吧。」 「大嫂求情?」姜宁怜抬脸,神色中闪过一丝愕然,又连忙感激道,「多谢大嫂。」 姜宁熹顿了下,继续道:「只是,你和鸿儿得住在稍远一些的院子里,那些院落随你挑,今日我便会派人布置。」 姜宁怜僵了下,垂眸,温顺道:「都听大哥的。」 许姝没管她是真心实意还是阳奉阴违,拉着早已馋得流口水的魏鸿志的手入座,朝她笑道:「昨日我也是气煳涂了,你别放在心上,快用膳吧。」 四人其乐融融地用膳之时,姜如愿已经跑到了盛府,怕再遇见盛爷爷,她直接去了景哥哥的蔚景院。 还未靠近院子,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破空声,姜如愿却没害怕,反而更为兴奋地跑进庭院,选了一个最佳观赏点看盛景舞剑。 盛景穿着舞剑时常穿的玄色劲服,勾勒出强健有力的轮廓,行动间剑光凛然,一招一式,飒爽果决。 姜如愿看呆了,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他腾空而起,落地时单膝跪地,挥剑指向一侧,目光如炬地望向她。 第8页 她终于回神,恨不得跳起来拍手叫好:「景哥哥舞剑怎么这么好看!」 盛景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手腕翻飞,长剑入鞘,朝她走来。 姜如愿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上前,望着他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想了想,从腰间掏出一块手帕。 盛景微微扬眉,知道她想做什么,于是配合地蹲下身子。 不过她却没有立刻帮他擦汗,而是凑近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像极了小猫。 盛景牵起唇角,伸手刮刮她的鼻尖,问:「愿愿,闻出什么了吗?」 「景哥哥出汗也是香香的,」她笑嘻嘻道,「愿愿最喜欢景哥哥身上的味道。」 盛景心中一动,问:「什么味道?」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方才说过了呀,香香的味道。」 「……好吧,」盛景摸摸她的头,「现在可以帮景哥哥擦汗了吗?」 姜如愿假装勉为其难地应了声好,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细心地拂去他额间的汗珠,模样格外认真。 直到全部擦完,她轻轻舒了口气,轻快道:「好了!」 话音刚落,盛景便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早在她靠近他的时候,浓郁奶香充斥鼻间,他便想这样做了。 「想不想看新年礼物?」他推开房门,从桌上拿起一个精緻的小匣子。 姜如愿眼前一亮,正要伸手去接,盛景慢悠悠地收回手,道:「愿愿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祝景哥哥新年快乐、长命百岁!」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偏偏说的词让人哭笑不得。 盛景将匣子给她,自言自语道:「应该将对祖父说的那句『早日长高』和这句换一换。」 姜如愿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扑腾着双腿下了地,跑到她的位置上坐下,欢快地晃悠着腿打开匣子。 「哇!」 她发出一声惊唿,目不转睛地望着静静地躺在匣子里的叮噹镯,镯子细细的,通体雪白,散发出透亮的莹润光泽,纯洁无瑕。 「喜欢吗?」盛景取出叮噹镯,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 姜如愿从小便喜欢珠宝玉石,颜色越纯她便越喜欢,盛景挑礼物的时候也喜欢尽善尽美,所以每次的礼物都深得她心。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姜如愿情不自禁地晃了晃手腕,镯子叮噹响,清脆又轻盈。 她欢喜极了,凑上前吧唧亲了盛景一口,用这种方式表达对礼物的喜欢。 骤然被奶香味的吻扑了个满怀,盛景下意识抱住她,轻声道:「愿愿才是最香的。」 「景哥哥香,」姜如愿立刻反驳,「我身上才没有味道呢。」 盛景笑着摸摸她的头,没再和她争辩,叮嘱道:「先将镯子收起来吧,夏天的时候戴更好看。」 叮噹镯极为轻盈,冬日衣裳厚重,很难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所以更适合衣衫轻薄的夏天。 虽然有些捨不得,但是姜如愿向来最听他的话,把玩了一会儿便乖乖放进了匣子里,恋恋不捨道:「景哥哥,等夏天到了你要提醒我戴哦。」 盛景笑着应好。 「真想让夏天早点到来啊,」姜如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嘟着嘴道,「冬天之后是春天,春天之后才是夏天,还要好久好久好久。」 她年纪小,总觉得过一天都漫长得不得了,更别提四季更替了。 盛景道:「等愿愿去了书院,夏天便要来了。」 说到书院,姜如愿终于高兴起来,到那时她就可以和景哥哥一起读书了! 虽然盛景就住在她对面,但是他平日里要去书院读书,早上去,天快黑才回来。姜如愿年纪小,还不能去书院,只能在府上眼巴巴地等他回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五岁了,终于可以去书院读书了,肯定可以常常见到景哥哥! 她盼啊盼,从寒冷肃杀的一月盼到春暖花开的二月,书院终于要开学了。 奶娘去书院照顾姜如愿显然不太合适,所以临去书院的前几日,姜宁熹领来一个比她大两岁的丫鬟做她的贴身侍女,取名玉珠。 很快,姜如愿要入学了。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后便迫不及待地往盛府跑去,准备和盛景一起去书院,顺便让他夸夸自己穿学服的样子。 云松书院里的学生都要穿学服,她见盛景穿过,碧蓝色的,深而澄的蓝色,挺拔如松,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 她眼馋了好久,今日终于可以穿了,不过姑娘家的学服是烟粉色的,还覆着一层轻柔的薄纱,她更喜欢。 她跑起来的时候,薄纱随之而动,像一朵粉色云霞似的扑到盛景怀里。 盛景伸手托住这轻飘飘的一团,眸中带笑,他真心实意地夸赞:「愿愿真好看。」 可姜如愿却觉得他敷衍,她嘟了嘟嘴,不高兴道:「景哥哥得给我做首诗。」 盛景无奈开口:「景哥哥不会作诗,只会背诗,可以吗?」 她想了想,很是勉强地答应了。 盛景很快便说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姜如愿傻眼了,根本听不懂。 盛景摸摸她的头,笑着和她解释,瞥一眼刻漏,该去书院了,两人便出了门。 姜府门前,姜宁熹夫妻俩和姜宁怜站在一起,脸上都挂着笑意。 第9页 盛景淡扫一眼姜宁怜,他曾装作不经意地套过几次姜如愿的话,得知这两个月以来,她的姑母极少出现在她面前,没再说什么让她难受的话,姜如愿也完全忘了那件事。 他自然没再多问什么,毕竟这是姜府的家事。 心里想着这些,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停顿,行云流水地行礼问安,小小年纪已然有了世家风仪,看得姜宁熹频频点头,连他这个专掌礼乐仪制的太常寺卿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快上车吧,别迟了,」他叮嘱道,「贤侄记得在书院多照顾愿愿一些。」 虽然心底知晓这些不必他多说,盛景也能将自家女儿照顾得极好,但是他总想嘱咐几句,一万个不放心。 盛景沉稳颔首,抱着早已急不可耐的姜如愿上了马车。 原本还担心姜如愿会哭的姜父姜母对视一眼,完全放心了,女儿可真是一心向学啊! 作者有话说: 愿愿:终于可以和景哥哥一起上学啦! 姜父姜母:…… 《娇棠》求收~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藉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志在朝堂的人,不会轻易被男欢女爱牵绊。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第4章 书院 姜如愿上了马车,抬眸,小脸却僵住了。 她看着前方一个人占了两个位置的魏鸿志傻眼了,鸿表哥怎么也在? 「盛景!小表妹!」魏鸿志朝姜如愿露出一个自以为憨厚可掬的笑容。 没想到却遭到了她的嫌弃:「鸿表哥将马车占完了,我和景哥哥坐哪里?」 「愿愿,」盛景眉宇微皱,「不许这样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姜如愿吐了吐舌,小声道歉。 魏鸿志的神色还是有些受伤,偏过脸不理她,心里却在想娘说的果然是对的,小表妹一点都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娘,他也不要喜欢小表妹了! 见他神色萎靡,盛景开口:「这次是愿愿的错,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权当是赔礼道歉了。」 魏鸿志顿时眼前一亮,不过他眼睛太小,根本看不见,只知道语气是激动的:「真的吗?我想吃烤鸭!」 盛景点点头。 见他答应,魏鸿志喜不自胜,最近娘总是说他胖,每顿饭都不让他吃饱,他每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盛景就是他的大救星! 于是他对盛景的称唿马上变成了盛兄。 姜如愿不太喜欢吃油腻之物,不过见鸿表哥满脸的垂涎之色,也有点馋了,连忙道:「景哥哥,我也要吃!」 盛景笑着颔首:「好,景哥哥买两只,晌午去找你们,陪你们一起吃。」 姜如愿一脸懵,什么意思?景哥哥不和她一起上课吗? 魏鸿志解释:「书院规定,男女八岁之后便要分开上课了,盛兄刚好八岁,得去对面上课,你去见他还得过一座桥呢。」 他一边说,姜如愿一边掉泪,等魏鸿志说完,她立刻放声大哭,抽噎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和景哥哥在一起!」 * 繁琐庄严的入学仪式在姜如愿万般不情愿的情绪下成功举行。 她唯一的要求便是让盛景陪她一起参加,刚巧八岁以上的学生都要在此处观礼,盛景自然答应,陪难缠的小姑娘一同进行了入学仪式。 姜如愿全程都牵着盛景的手,哭得眼睛红红鼻尖红红,盛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帮她擦脸,笑得无奈又宠溺。 同窗们自然将他脸上的笑容瞧得清清楚楚,对姜如愿的照拂更是看在眼里,他们完全傻眼了,这还是那个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面孔的盛景吗? 不出半日,姜如愿的名字便在书院里传开了。 入学仪式之后,两人不得不分开。 盛景将姜如愿带到明德斋,知道她喜欢晒太阳,于是帮她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姜如愿没去管旁人好奇的目光与窃窃私语,顺从地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瞳仁大而亮,又这样依赖他,盛景的心软得一塌煳涂,他摸摸她的头髮,轻声道:「愿愿乖,一会儿认识一下你的同窗们,便要用午膳了。」 用午膳便代表着她能和景哥哥见面了,姜如愿终于打起了精神,认真叮嘱:「景哥哥不要忘记来找愿愿。」 第10页 见她这么乖巧,盛景终于放下心,正准备离开,转瞬想到什么,道:「我在明伦斋,就在状元桥对面,往左拐便是了,若是不认得路,便让你鸿表哥带你去。」 不过他还不知道魏鸿志是不是在明德斋,正想一会儿去看看,没想到话音刚落,魏鸿志出现了,大喇喇地坐在姜如愿后面,笑嘻嘻道:「盛兄别忘了我的烤鸭!」 盛景便以为他是专门来说这件事的,于是问道:「你在哪里上课?」 「就是这儿啊,」魏鸿志挠挠头,「这是明德斋吧?」 「是,可是……」盛景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不是已经七岁了吗?坐在这里?」 云松书院与别的书院一样,採取纵列混合制度,五岁至七岁的学生都在同一个斋室中读书,分成六列,每隔两列便是不同年龄的学生。 若是先生不在,年幼的有不懂的便去问年长一些的学生,同时上课的时候也能耳濡目染,日后学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所以以魏鸿志的年龄,他应该坐在另一侧。 魏鸿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嗫嚅着说了几个字,盛景愣了下,片刻后瞭然颔首。 姜如愿却一个字都没听清,好奇地问:「鸿表哥,你说什么?」 「我、我没上过学塾。」 他白净的脸瞬间面红耳赤起来,和五岁的小表妹做同窗,实在是太丢人了,就算是眼里只有吃的魏鸿志也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本以为小表妹会嘲笑他,没想到她却一脸嚮往,转脸对盛景道:「景哥哥,那我到八岁再上学吧,这样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两人:「……」 得到盛景的严词拒绝后,姜如愿无精打采地和他告别,趴在桌子上迷茫了一会儿,她让玉珠磨墨,然后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画乌龟。 还没画完,她便察觉到前面的人扭头看了过来,姜如愿不想理会,可是那人的视线黏在她的宣纸上,太过灼热,她只好放下毛笔抬头去看。 见她停笔,前面的姑娘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落落大方道:「你画的乌龟真好看!」 姜如愿眨眨眼,仔细地盯着她的鹅蛋脸和桃花眼瞧,她长得好漂亮,而且还夸了她随手画的乌龟! 姜如愿顿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主动问:「我叫姜如愿,你叫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整个书院都知道你的名字啦,」她落落大方道,「我叫冯南笺,你可以叫我阿南。」 「阿南,」姜如愿点点头,好奇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书院这么多人,为什么都知道她是谁,可是她除了景哥哥和鸿表哥之外,一个人都不认识呀。 冯南笺便给她讲了讲入学仪式上那些师兄师姐们说的话,又捧着脸羡慕道:「你和盛师兄关系真好,我也好想要这样的青梅竹马,他对你可真好。」 姜如愿喜欢别人夸盛景,闻言更高兴了,道:「我爹爹娘亲都叫我愿愿,你也叫我愿愿吧!」 「愿愿,那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姜如愿连连点头,心想原来书院这么有趣,她可以交到好朋友! 于是晌午的时候,她便邀请冯南笺和她一起用午膳,郑重对盛景和魏鸿志介绍了她的新朋友。 魏鸿志眼里只有冒着热气的烤鸭,一边敷衍点头一边往嘴里塞鸭腿,吃得油光满面,不一会儿便啃了个精光。 盛景淡淡颔首,脑海中盘旋着长安城中几位姓冯的官员,虽然官职都不高,但俱是家风严正的清白人家。 既然不会教坏愿愿,他便不再管了,她能这么快交到朋友,他也有些欣慰。 用过午膳,姜如愿和冯南笺手拉手回到了明德斋。 很快,夫子进来了,手中拿着《千字文》,摇头晃脑地教他们读,姜如愿越听越熟悉,这不是三岁的时候爹爹教她念过的书吗? 原来读书这么简单! 她正学得兴起,背上却总是拂过毛笔的触感,痒痒的,她噘着嘴扭头看向魏鸿志,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动,见他收敛了,便没再去管。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始捣乱,开始扯她的髮髻,姜如愿彻底不高兴了,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梳好的,怎么可以弄乱! 她正要转身去打他,目光却倏然对上夫子的严厉视线,她吓得心中一颤,连忙低下头。 夫子怎么比盛爷爷还要可怕! 幸好魏鸿志也感受到了夫子的目光,没再作怪,姜如愿顺利度过一整日。 傍晚,众学子归家。 姜如愿与冯南笺分别,一边站在明德斋外等盛景一边怒气沖沖地问:」鸿表哥,你怎么总是给我捣乱?「 魏鸿志挠挠头,可怜兮兮道:「我听不懂,没事做,只能和你玩,但是你也不理我。」 听不懂?姜如愿愣了一下,满腔怒火顿时转为同情,她笑盈盈道:「没关系,回府之后我教你。」 小表妹真好啊,魏鸿志感动地眼泪汪汪,但是他转瞬又想起娘的话——打一巴掌又给你一个甜枣,这是她们母女俩惯用的计俩,别被小狐狸精迷惑了! 他收起一脸感动的模样,不屑道:「我不需要,我娘会教我。」 姜如愿哦了一声,随意往桥上看了一眼,恰巧盛景出现,她顿时喜笑颜开,一边喊着「景哥哥」一边提着裙子跑过去。 她跑得飞快,盛景只好停下脚步,等她飞扑到自己怀里,他便牢牢抱住,脚下没动一寸。 第11页 「景哥哥,你好慢呀,我等得腿都酸了,」她仰脸看他,赌气道,「若是明日还这么慢,我就不等你了!」 盛景知道她只是懒得走了,想让他抱罢了,但这是他惯出来的,他就只能继续宠着。 熟练地弯腰将姜如愿抱起,盛景看向魏鸿志,示意他跟上。 三人慢慢走出书院,喧嚣声瞬间灌入耳膜。 云松书院建在一片繁华闹市中,四周有大树隔绝,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所以离姜府与盛府很近,三人坐上马车,一刻钟便到家了。 与晨起出发时一样,姜父姜母和姜宁怜都在府外等着,姜如愿一下马车便瞧见了他们,她眨眨眼,故意问:「爹爹娘亲、姑母,你们是在这儿等了一天吗?」 姜父姜母都被她逗得笑起来,只有姜宁怜暗暗翻了个白眼,五岁了还这么傻。 忽的察觉到盛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姜宁怜连忙扯起笑容,激动道:「鸿儿,快过来让娘看看!」 魏鸿志小跑着上前,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短短一段路他跑得气喘吁吁,好像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了。 姜宁怜担心得不得了,忙上前两步将儿子搂在怀里,心疼道:「瞧瞧,怎么还瘦了呢,娘这就让厨房给你炖肘子吃。」 肘子?魏鸿志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府中走一边道:「真的?娘不让我减肥了?」 「不减了不减了,」姜宁怜连声道,「都这么瘦了还减什么,你还想吃什么,娘让厨房……」 她话还没说完,魏鸿志便真诚道:「娘也多吃点,在这儿待了一天肯定累坏了,以后别等了,我又丢不了。」 姜宁怜:「……」连忙拉着魏鸿志走了。 盛景也告辞离开,姜如愿一边朝他挥手一边小大人般嘆了口气,道:「鸿表哥怎么这么傻,他不知道我在开玩笑吗?」 姜宁熹连忙夸奖:「对对对,咱们愿愿最聪明,和爹爹说说,今日学了什么?」 说到这个,姜如愿立刻兴奋起来:「《千字文》!我全都会念!」 说着她便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姜宁熹却不太关心这个,他更怕女儿适应不了书院,耐心等她背完后夸了几句,忙问:「同窗如何?可交到朋友了?」 「当然当然,」姜如愿笑眯眯道,「我认识了阿南,她可好玩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谁家姑娘叫阿南,正要去问,姜如愿又道:「不过我只认识阿南,可阿南说,全书院的人都认识我。」 姜宁熹顿时骄傲起来,看来他这个三品朝臣没白当,名号响噹噹的,连女儿都跟着沾光!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好奇地问:「为什么全书院的人都认识你?」 姜如愿在他的期盼下很给面子地开口,她头一扬,自豪道:「因为我是景哥哥的青梅竹马呀!」 作者有话说: 姜父: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刀哈哈哈哈 第5章 期待 姜宁怜带着儿子回到两人居住的鸿鹄院。 一路上魏鸿志一直念叨以后不要在府外等他,姜宁怜听得直皱眉,第一次怀疑自己生的儿子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 不过转念一想,儿子体谅她辛苦才会不厌其烦地说,这不是赤诚的孝心吗? 姜宁怜的脸色缓了缓,吩咐下人将炖肘子端过来。 魏鸿志也说累了,见到圈椅之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边抹额头上的汗一边虚弱道:「娘,咱们这鸿告院……「 他话还没说完,姜宁怜深深地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地纠正:」鸿儿,我说多少次了,这是鸿鹄院!「 魏鸿志缩了缩脖子,像个鹌鹑似的乖乖点头。 「你继续说。」姜宁怜喝了口茶,压下心里的无名火。 魏鸿志这才敢弱弱开口:「咱们鸿、鸿鹄院离正门可真远,下次能不能坐轿子啊?」 以前没去书院的时候没觉得离得远,毕竟他不喜欢动弹,有时候四五天都不出这个院子,可是现在每日都要往来奔走,他想一想都觉得累。 「还不是因为许姝那个贱人让咱们娘俩住这么远!」姜宁怜冷哼一声,「若不是她挑拨我跟大哥,咱们现在住的是最舒服、离正门最近的院子!」 越说越气愤,她看向可怜的儿子,满腔怒火顿时转化为心疼,这么远的路,确实太辛苦了。 她思量片刻,果断道:「明日我便去找你舅舅,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住在这儿!」 翌日一早,姜宁怜去了正院。 姜宁熹正准备去上朝,见到妹妹前来,疑惑道:「怜儿,你有事?」 她左右看看,没瞅见许姝的身影,想必还在睡觉,于是便放下心,直接将来意说了,只是言辞比昨日婉转得多,真真是我见犹怜,任谁听了都想将她们母子安置妥帖。 这是她想了一晚上的说辞,姜宁怜很有自信,果然,她刚说完,大哥便道:「既然这样,便让鸿儿搬到以前的院子吧。」 姜宁怜心中一喜,怕他反悔,立刻道:「多谢大哥,我这就派人收拾,今晚我便和鸿儿搬过来。」 「怜儿,你就不必搬了,」姜宁熹微微一笑,「鸿儿七岁了,该试着自己住了,总不能事事都让你照顾着,愿愿四岁便自己住了。」 什么?! 姜宁怜如遭雷噼,大哥竟然想让她们娘俩分开?他好狠的心! 第12页 她立刻哭诉道:「大哥,我没了夫君,你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连儿子也没了吗?」 上个月,双平县县令被处以极刑,姜宁怜伤心两日便想开了,夫君哪有儿子靠得住,所以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可能和他分开! 姜宁熹不为所动:「既然如此,便让鸿儿继续住在鸿鹄院吧。」 他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该去上朝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姜宁怜难以置信,连忙凄悽惨惨地喊了几声「大哥」,他却连头都没回。 大哥真的与她离心了…… 姜宁怜闭了闭眼,随手拿起一旁的书,正要狠狠地往地上摔,忽的惊醒,若是被下人看见传话给大哥,只会让大哥更讨厌自己。 她恶狠狠地捏了几下书角泄愤,脸上终于挂起了笑容,神色如常地离开。 一道屏风之隔的床榻上,许姝睁开眼睛,早在姜宁怜过来的时候她便醒了,本以为夫君听了那番话会犹豫不决,没想到他竟然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此事。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许姝扬起笑容,这下她是真的相信夫君和她们母女俩一条心了。 肚子忽然被踢了一下,许姝低头,望着小小的弧度,摇头失笑,差点忘了,还有肚子里这个小傢伙。 怀孕八个月了,眼见着预产期临近,她反而平静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有体贴的夫君与可爱的女儿,她的人生已然足够幸福,最重要的是夫君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一直洁身自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或许上天也觉得她这一生过于顺利了,所以让她生产时去鬼门关走一遭,重回人间与落入地狱,皆在上天一念之间。 这一胎,上天会让她经歷同样的事情吗? 她闭上眼睛,祈祷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平安出生,至于她…… 尽人事听天命吧。 五月初七,天色尚未熹微,许姝便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抽痛,该生了。 许姝正要拍醒姜宁熹,他便已经惊醒过来,颤声问:「姝儿,是不是……」 许姝艰难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千万不要告诉愿、愿愿。」 她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今日女儿还要去书院上学,不能让她惊慌失措。 这是他们一早便商量好的,所以姜宁熹闻言点了点头,也冷静了一些,吩咐下人去叫产婆。 以防许姝突然发动,半个月前产婆就住在隔壁了,一直等着临盆,是以听到消息之后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了。 产婆与丫鬟四处走动,姜宁熹仔细盯着,时而看一眼被疼痛折磨的许姝,沉稳出声:「你放心,有我在。」 许姝却不想让他在这里,伸手推他,力道软绵绵的,过了许久才将一句话完整说完:「有产婆就够了,你在这儿是添乱。」 她偏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大亮,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撒下来,光线变得柔和。 她深吸一口气,提醒道:「愿愿该出门了……」 每个去上学的日子,他们夫妻俩都会陪女儿用早膳,若是两人都不在,她定会怀疑的。 姜宁熹眼含热泪,颤声道:「好,我去看看。」 他慢慢松开许姝的手,小心避开端着木盆的丫鬟与捧着锦帕的产婆,往厅堂走去。 厅堂中,姜如愿早就等饿了,她看着满桌的菜,想吃,却又忍住了,爹爹娘亲教过她,等长辈吃了之后她才能吃。 她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可香味却源源不断地飘到鼻息中,她只好捂住鼻子。 她在心里嘆了口气,爹爹娘亲是不是在睡懒觉呢?要不要去找他们? 这个念头刚起,门外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忙睁开眼睛,却见爹爹一副焦急的模样,再一眨眼,又和以前一样了。 是她看错了吗?姜如愿挠挠头,不过她很快就不再纠结了,而是问:「爹爹,娘亲呢?」 「娘亲还在睡呢,」姜宁熹神色如常地笑着,「愿愿快吃,吃完了去书院,再不去便迟了。」 姜如愿气唿唿道:「还不是怪爹爹娘亲!你们还没我起得早呢!」 「是,怪我怪我,」姜宁熹忙给女儿夹菜,「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望愿愿大人有大量。」 姜如愿顿时笑起来,甚是大度地原谅了他。 姜宁熹也扯起一丝笑意,不停给她夹菜,让她快些吃。 爹爹好奇怪啊,姜如愿一边吃一边想,他怎么这么着急? 不过她还是乖乖吃完了,吃饱之后看了眼刻漏,焦急道:「爹爹,我要迟到了,你去忙吧,我这就走!」 纵然心焦,但姜宁熹做戏做全套:「我送你到门外。」 姜如愿噘了噘嘴,拒绝道:「才不要,爹爹走得太慢了,我要跑着过去。」 说完她便提着裙子往前跑,一阵风似的,姜宁熹便没再坚持,示意玉珠跟上,等主僕两人走得不见踪影,他快步朝正院走去。 片刻后,拐角处倏然探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 姜如愿探头探脑地查看一番,压低声音道:「玉珠,快跟上我爹爹。」 「小姐,可是咱们快迟到了!」玉珠焦急地劝阻。 「不急不急,今日上课的夫子很好说话的,迟一会儿没什么,」姜如愿气哼哼道,「爹爹肯定有事情瞒着我,我要弄清楚!」 第13页 想起盛景,她一边往正院走一边道:「对了,你去告诉景哥哥一声,我不和他一起去了。」 躲躲藏藏来到正院附近,这里安静地有些异常,但是时不时又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姜如愿更疑惑了,这是在干什么? 她正要偷偷摸摸地进去,忽的听见一声悽厉惨叫。 姜如愿浑身一激灵,娘亲的声音! 这下她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往正院里沖,一边跑一边喊道:「娘亲,您怎么了!」 张奶娘正守在产房外面,见到姜如愿吓了一跳,忙拦住她,问:「小祖宗,你怎么没去书院啊?」 「我娘亲怎么了?」她急得不得了,双脚不停扑腾,想从奶娘怀里下去,可她力气太小,徒劳无功。 张奶娘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夫人好得很。」 姜如愿忍不住哭起来:「可是我听见娘亲的叫声了,听起来好疼啊。」 张奶娘一听这话,眼泪也止不住地掉,她擦擦眼泪,没再说什么,准备抱着姜如愿离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丫鬟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姜如愿看得清清楚楚。 她瞪大眼睛,浑身僵硬地盯着,片刻后拼命挣扎,喊道:「我要去找娘亲!我要去找娘亲!」 产房中,姜宁熹坚持要陪着许姝,自然听到了女儿的声音,热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偷偷擦掉,看向满头大汗的妻子。 她刚用过力,此刻瞧着很是虚弱,反应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愿愿……」 姜宁熹握紧她的手,轻声道:「是愿愿,她机灵着呢,连我都没骗过她,偷偷过来了……不过你放心,奶娘在外面,不会让她进来的。」 说话间,丫鬟又端出去一盆血水,产婆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他的声音都在抖,却又尽力克制住。 他说:「姝儿,你别分心,咱们的孩子马上出来了,一会儿让愿愿看看她的弟弟或妹妹,她肯定会高兴的。」 他安慰着妻子,同样也安慰着自己。 许姝双目无神地盯着帐顶,似乎感受到生命正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她挣扎着开口:「让愿愿……进来。」 姜宁熹的身形晃了晃,应了声好,他松开许姝的手,亲自去叫姜如愿,看着女儿进门后,他将腰牌给小厮,压低声音吩咐他快马加鞭前去宫中求太医。 哪怕他已是正三品朝臣,也没有万全的把握皇上会答应让太医过来,毕竟太后正卧病在床,皇上最重孝道。 可他顾不得什么了,妻子性命垂危,再艰难也要试一试。 姜如愿迟疑着走进房中。 一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她皱眉捂住鼻子,待看见床上的人,她立刻什么都不顾了,飞奔而去,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娘亲的脸怎么这么白?嘴巴怎么是紫色的?为什么这么多人围着娘亲? 「愿愿……」许姝忍着刻骨的疼,静静开口,「到娘亲身边来。」 姜如愿立刻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小心翼翼地牵住娘亲的手指,朦胧泪眼几乎快要看不清娘亲的模样,她想眨眼让泪珠掉下去,可是眼泪却像流不完似的,越掉越凶。 她还是看不清娘亲的模样。 「愿愿别哭,娘亲在给愿愿生弟弟妹妹,」许姝笑道,「愿愿还没告诉娘亲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呢。」 「愿愿、愿愿都不想要了,也不要哥哥了,」姜如愿用手背抹了抹脸,「愿愿只想让娘亲好好的。」 她声音哽咽,许姝心疼不已,想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却是徒劳,只能用大拇指拂过她沾满泪水的手背。 「愿愿乖,娘亲很好。」许姝笑着,满目贪恋地打量着女儿,眸中划过不舍。 「所以愿愿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乖乖去书院,回来之后,咱们家里便会多一个人了。」 姜如愿吸吸鼻子,认真地望着娘亲,娘亲从来没有骗过她,所以这次说的话也是真的吧? 可是她还是没由来地恐惧,下意识伸出小指,抿唇道:「那我们拉钩钩。」 她想,拉钩之后,娘亲就不能说话不算话了。 许姝扯起笑容,微微用力,勾住她软软的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姜如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虽然娘亲已经答应了她不会有事,可是她心里还是莫名觉得不安。 走出正院,她还是担心,于是停下脚步,踮起脚尖朝里面看去,却只能看见几道模煳的身影走来走去。 她入神地看了一会儿,忽的瞟见奶娘正往她的方向走来,想必是看见她了,她连忙躲起来,猫着腰往正门走去。 还没走几步,一个小厮突然朝她的方向沖了过来,姜如愿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躲避。 她人又小,小厮没看见,两人正要撞上,一旁伸出一只手,姜如愿还没来得及喊叫,便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姜如愿拍拍心口,抬头一瞧,马上哭着喊道:「景哥哥!」 作者有话说: 以后就是晚上七点更新啦 第6章 戏折 方才明明已经不哭了,可是看见盛景之后,不知为何,姜如愿又想哭了。 她埋在景哥哥怀里抽噎着说不出话,却还是断断续续道:「娘亲、娘亲她……」 「会没事的,」盛景拍拍她的背,轻声道,「我请来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 第14页 瞧见她迷茫的神色,盛景改口道:「太医院最会接生的太医,你娘亲定会平安无事的。」 说着便有一位老人家气喘吁吁地上前,一旁跟着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妇人,医女打扮,两人肃容走进正院。 盛景看了眼目光一直停留在产房方向的姜如愿,知道她牵挂娘亲,于是将她抱了过去。 两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听着房中传来的压抑的、痛苦的喊叫声。 姜如愿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满脸惊慌。 盛景默默反握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最后还是姜如愿先开口:「景哥哥,你不去书院,夫子不会打你手心吗?」 听说他的夫子很是严厉,她一开始还不以为然,直到有一次她去明伦斋找他,夫子忽然出现,瞧见她,皱纹遍布的脸上硬生生又多出几条能夹死苍蝇的纹路。 姜如愿吓得直接跑了,自此之后再也不愿去状元桥那边了。 盛景宽慰她:「没关系,夫子们对我很好,解释一下就行了。」 姜如愿惊奇地瞪大眼睛,反覆询问那日她见过的夫子是否也喜欢他,得到肯定的回答,她顿时笑起来,夫子们都喜欢景哥哥,她的景哥哥果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见她脸上浮现盈盈笑容,盛景稍稍松了口气,可下一刻,房中传来更为悽厉的喊声。 姜如愿唇边的笑顿时僵住了,她连忙站起来,忽的听见一道小小的、细弱的哭声,一开始还不甚清晰,渐渐的,哭声嘹亮起来,像嗷嗷待哺的雀儿。 「恭喜老爷,母子均安!」 娘亲没事了! 姜如愿迫不及待地往房中跑去,偏偏有两个丫鬟拦着不让她进,说血腥气重,她无计可施,求助地望向盛景。 盛景上前,冷声道:「让开。」 丫鬟们俱是一惊,仿佛感受到了重若千钧的压力,瑟瑟地缩回手。 姜如愿感激地看他一眼,直奔床前。 没想到奶娘又来拦她,笑着让她看弟弟,姜如愿同样无视了,心心念念的全是躺在榻上的娘亲。 不过娘亲看起来很虚弱,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观察了好半晌,确定娘亲的胸口是起伏着的,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睡着了,她便亲昵地摸了摸娘亲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到爹爹身边,看向他怀里抱着的小婴儿,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小小的、皱巴巴的、红彤彤的,闭着小眼睛,张着嘴,丑得她不想再看第二眼。 姜如愿觉得难以理解,娘亲辛苦这么久,怎么生下来了一个这么丑的弟弟,还不如不生呢! 「愿愿,弟弟是不是很可爱?」姜宁熹压低声音,「给他打个招唿?」 姜如愿别开脸,气唿唿道:「我才不要这么丑的弟弟!」 姜宁熹摇头失笑,正要说话,太医过来了,与他耳语几句,姜宁熹敛起笑容,将孩子交给奶娘,与太医一同出去了。 两人来到僻静处,太医直言道:「尊夫人需卧床休养一段时日,小公子体弱,不宜吹风,以尊夫人目前的情况来看,日后不适合生育。」 姜宁熹早有准备,闻言面色不变地点点头。就算太医不说,他也不准备让姝儿生儿育女了,两次生产都兇险万分,他不敢再赌。 于是他问道:「太医可有避孕良方?」 顿了下,他继续道:「男子服用。」 这样的要求倒是少见,太医惊讶地看他一眼,颔首道:「自然是有的,只是需要重新配置,约莫需要三个月。」 「劳烦太医了……」 两人谈话的时候,墙角也传来说话声。 「娘,咱们……」 正聚精会神偷听的姜宁怜「嘘」了一声,连忙捂住儿子的嘴,确认那两人没有听到动静,这才将他带到一旁。 魏鸿志终于能说话了,迫不及待地开口:「咱们不是要去看小表弟吗,怎么还不走?」 今日小表妹和盛景都没去书院,他也不想去了,于是也告了假,兴奋地等着小表弟出生的消息,没想到居然等到了晌午,他都饿了! 「这就走这就走。」 姜宁怜带着儿子去看望许姝母子,表面上笑容满面,心里却在盘算大哥说的那番话。 大嫂的肚子真是不争气,和大哥成亲八年了,终于生了儿子,结果居然不能再生了。 姜家人丁本就稀少,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儿子又体弱,万一夭折了怎么办,那姜家的香火不就断了? 这可不行! 「姑母,你怎么看弟弟看了这么久?」 耳边忽然传来姜如愿疑惑的声音,姜宁怜连忙回神,笑道:「你弟弟太好看了,一不留神就看得久了点。」 好看?姜如愿也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嫌弃,她哼了一声:「丑死了!」 姜宁怜翻了个白眼:「比你小时候好看多了。」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单是男娃这个身份便赢了,这可是姜家的独苗苗! 姜如愿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她想反驳,可余光瞥见正在睡梦中的娘亲皱了下眉,她连忙屏息凝神没再开口,脸上却是不服气的神色。 见小丫头吃瘪,姜宁怜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个五岁的孩子罢了,跟她一个大人槓什么呢,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她。 姜宁熹刚好进门,瞧见这一幕,眉头也皱了起来,低声斥责道:「怜儿,你又做了什么!」 第15页 「大哥,我和愿愿闹着玩呢,」姜宁怜忙收敛神色,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包,殷勤道,「这是我给小侄子的见面礼。」 姜宁熹脸上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他没收,而是道:「心意我领了,你带着鸿儿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见他坚持不收,姜宁怜便作罢了,离开之前状似不经意间瞟了眼姜如愿,见她咬着唇一声不吭,脸上布满委屈,下意识哼了一声。 小小年纪就是个狐媚子,以后不知道要勾多少男人的心。 姜宁熹目送她离开,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女儿,柔声问:「愿愿,怎么了?」 他担心女儿还记得几个月前姜宁怜说的话——有了弟弟妹妹便不要她了。 没想到她却气鼓鼓地问:「爹爹,我出生的时候好看吗?」 姜宁熹一愣,笑道:「自然好看,白白嫩嫩的,像豆腐一样。」 姜如愿这才满意,她就说嘛,她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怎么可能会丑,姑母的话果然不能信。 「对了爹爹,你怎么没让景哥哥过来看弟弟?」她想到盛景,着急道,「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姜宁熹一愣,往窗外看了一眼,这才发觉那个少年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么短的时间,小厮是不可能到皇宫的,太医只能是盛景带来的,可他却忽略了盛景,实在不应当。 不过以盛景的心性来看,必然不是因为受到忽视才离开的,只是见府中诸事繁杂,于是悄悄离开了。 甚至盛景并不知晓妻子今日生产,只是猜测,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请到妇科圣手,说不定是早就与太医说好的。 姜宁熹满目复杂,盛景早慧,八岁便知晓诸多人情世故,就算日后不去战场建功立业,也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不知,他会选哪条路。 一个月后,姜家小儿子满月。 这一个月里,姜宁熹不是在照顾妻子便是在头疼儿子的名字,原本两人在孕中想了几个,只是都不甚满意,愁坏了他。 所以在满月宴上,小儿子连个名字都没有,众亲朋好友纷纷建言献策。 虽是好心,但人人都七嘴八舌,姜宁熹烦不胜烦,他环视一圈,目光定在盛景脸上,心中一动。 作为姜家的大恩人,姜宁熹自然邀请了他与盛老将军,只是盛老将军出行不便,所以常年待在盛府,这次自然也是一样,让盛景包了个大红封送过来。 盛景不爱热闹,本想送完就走,姜如愿极力挽留,缠着他说话,他便妥协了,陪着女儿玩过家家。 姜宁熹思忖,盛景是救了妻儿性命的人,这个名字让他来取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不知在扮演着什么,他往那边走了走,听出是方才戏台上演的大将军与世家小姐的爱情故事。 大将军与世家小姐……他的视线在盛景和女儿脸上扫了又扫,顿时铁青了一张脸,这是谁选的戏摺子! 姜如愿自然不知道爹爹现在正看着他们,演得十分卖力,她仰脸看向盛景,神色认真地说着戏中词句。 盛景微微低首,耐心倾听,只是下一刻便伸手捏了下她的脸,眸中笑意流淌。 「景哥哥,你干嘛捏我!」姜如愿瞬间出戏,挥着小拳头抱怨,「你现在是冷酷无情的大将军,大将军是不会捏我的脸的!」 旁观的姜宁熹顿时有些幸灾乐祸,女儿玩过家家的时候最认真了,连他这个当爹的不认真陪玩都要挨一顿骂,盛景肯定也要出事。 盛景轻咳一声,差点忘了是在演戏,可她实在太娇憨可爱,让他情不自禁。 见她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盛景这才一本正经地解释:「大将军也会有偏爱之人,正是你扮演的小姐,所以捏一捏脸并不过分。」 姜如愿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她一把抱住他,一双大眼睛眨啊眨,乖乖巧巧地问:「那愿愿是景哥哥偏爱的人吗?」 盛景蹲下身与她平视,坚定颔首,下一刻侧脸便收穫了一个颇为响亮的吻。 姜如愿傲娇开口:「那好吧,我允许你多捏几下。」 姜宁熹惊奇地瞪大眼睛,还能这样玩?! 他石化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愿愿是姑娘家,怎么能亲男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女儿拽到自己身后,板着脸对盛景道:「愿愿长大了,以后不要让她亲你。」 姜如愿从他身后探出头,天真道:「爹爹,你弄错了,是我主动亲景哥哥的呀。」 作为一个五岁的孩童,她表达喜欢的方式很简单也很直接,那就是亲吻,不过娘亲说了,不可以亲嘴巴,所以她亲景哥哥的时候都是亲脸的。 「亲脸也不行!」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姜宁熹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愿愿,他是男子,你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 姜如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是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爹爹去忙吧,我还要和景哥哥玩过家家呢。」 景哥哥很少来姜府做客,她还有好多地方没带他看呢,爹爹可真碍事。 姜宁熹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不过……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忽然有人扬声道:「大外甥,快过来,我又取了新名字,你肯定满意!」 第16页 取名? 姜宁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他是来让盛景取名的! 不过他已经没机会去找盛景了,亲朋好友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名字。 ……算了,姜宁熹心想,盛景定会推脱的,要感谢他,还是用别的方式吧,他总会有用到姜家的时候,到那时定义不容辞。 姜家小儿子满周岁的时候,终于确定了名字——姜如初。 姜如愿得知弟弟的名字和她的名字有两个字是一样的,顿时对他又多了几分喜欢,和他玩了半晌才想起来问什么意思。 姜宁熹看向妻子,眸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爱你如初,待你如初。 姜如愿听了解释,不甚满意道:「爹爹,那我呢?」 「愿愿也一样,从你娘亲怀上你那一刻开始,爹爹便一直念着你爱着你。」 她这才满意,不过又强调道:「爹爹要爱娘亲多一点,娘亲很辛苦的。」 自从经歷难产之后,她对待娘亲更用心了,每晚都要好一通撒娇才肯睡觉,生娘亲第二日醒来就不见了。 一旁闭目假寐的许姝听到女儿的话,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幸好闭着眼睛,不至于决堤。 她擦擦眼角,笑道:「好了,愿愿该去书院了。」 姜如愿笑眯眯地与爹爹娘亲道别后,期待地看向正玩着拨浪鼓的弟弟。 姜如初茫然抬头,看见她之后顿时咧开嘴角,露出粉色的牙床与白色的乳牙,口齿不清地唤了一声「姐姐」。 他放下拨浪鼓朝她挥挥手。 他越来越可爱,姜如愿很是喜欢,一边抚摸他的小揪揪一边认真叮嘱道:「阿初在家要听爹爹娘亲的话哦,姐姐晚上再回来陪你玩。」 姜如初懵懵懂懂地点头,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姜如愿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心想同样是脸上很多肉,为什么鸿表哥看起来那么丑。 说曹操曹操到,魏鸿志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小表妹快走,考试要迟了!」 姜如愿不高兴地噘了噘嘴。 「阿初抓周抓了什么,我会告诉你的,」许姝抿唇笑道,「快去吧。」 今日是抓周宴,原本姜如愿要告假的,偏偏今日考试,只能去书院了。 两人并肩往正门走去,魏鸿志好奇地问:「小表妹,你抓周的时候抓的是什么东西?」 姜如愿愣了下,她也不知道啊,于是反问他。 魏鸿志挺起胸膛,骄傲道:「我娘说我抓的是一把小木剑,以后我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 大将军?鸿表哥? 姜如愿实在无法将这六个字联繫在一起,顿时有些一言难尽道:「若是你做了大将军,咱们大周肯定要亡国了。」 魏鸿志想反驳,但是看了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无奈地嘆了口气。 吃得多又不是他的错!要怪就怪那些吃食太好吃了! 两人来到正门,盛景依然在等。 姜如愿欢快地跑过去,叫了声景哥哥之后便问:「你抓周的时候抓到了什么?」 盛景想了想,道:」似乎是一把木剑。」 「哇!」姜如愿笑眼弯弯,「景哥哥以后肯定是最厉害的大将军!」 作者有话说: 只有魏鸿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7章 风波 踩点踏入斋室,姜如愿直唿好险。 冯南笺转过身,笑容满面道:「愿愿你真厉害,居然没迟到。」 姜如愿得意道:「那是自然,这次是景哥哥亲自驾车,就算只剩半盏茶的功夫,我也能准时到。」 「知道知道,」冯南笺吐了吐舌,「都是你景哥哥的功劳。」 两人已做了一年多的朋友,愈发脾性相投,冯南笺调侃她和盛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姜如愿闻言并不在意,反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后背忽然被人戳了戳,姜如愿蹙眉挺直嵴背,扭过头去。 「好表妹,考试的时候让我抄一抄吧,」魏鸿志双手合十,不住地请求,「我不能再做倒数第一了,我娘会杀了我的。」 他启蒙晚,天资也愚钝,学起来格外吃力,哪怕晚上挑灯夜战也只能记住个囫囵,早上醒来又忘了个干净。 他知道自己没有读书的天赋,一直想放弃,奈何有个一直鞭策他上进的亲娘,他人微言轻,只能妥协。 可惜越努力越退步,半年前他还能排在中下游,可上个月小测,他已是倒数第一了。 姜如愿对此也感到十分无奈,她也想帮鸿表哥,但是能让他抄一时,抄不了一世啊,于是严词拒绝了。 软软糯糯的小表妹变得不近人情,魏鸿志觉得天都要塌了,当即面如土色地趴在桌子上。 桌子小幅度地往前推动了一段距离,姜如愿像个肉饼似的夹在两张桌子中间,愤怒道:「鸿表哥!」 若是以前,魏鸿志肯定会赔着笑把桌子搬回去,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动,小表妹不让他抄,还指挥他挪桌子,他才不干,她那么瘦,挤一挤也没事。 而且……离小表妹这么近,说不定还能看到答案呢! 魏鸿志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笑嘻嘻道:「不让我抄也行,我离你近一点。」 见他不动,姜如愿真的生气了,试图将桌子往回推,冯南笺也来帮忙,但是上面压着个小胖墩,两个小姑娘使出吃奶的劲儿,脸憋红了也无济于事。 第17页 「别白费力气了,小表妹还是乖乖就范吧,」魏鸿志想起话本子里的恶霸调戏良家姑娘的词,越演越上瘾,「本大爷定会让你舒坦!」 斋室中寂静一瞬,哄堂大笑。 只是还没笑几声,瞥见门口的身影,又戛然而止,一个个安静如鸡。 夫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魏鸿志道:「从哪学来的污言秽语!」 魏鸿志一看闯了祸,吓得赶紧站起身,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心,又惹得众学子大笑。 他经常在课堂上戏弄姜如愿,为此没少挨板子,就算是点名回答问题,他也会习惯性地站起身伸出手。 姜如愿笑不出来,这是她的亲表哥,表哥天天丢人,连带着她也觉得自己面上无光,她沉默着将桌子推了回去,气鼓鼓地转过身。 夫子也气得不轻,但是不能耽搁考试,只能将手中的宣纸甩的哗哗响,不容拒绝道:「过来,坐我身边考!」 魏鸿志吓得面无血色,坐在夫子身边,别说抄答案了,他往旁边瞅一眼说不定都得挨板子! 晌午考完试后,众学子得了半日假,纷纷归家。 姜如愿不想再看见鸿表哥,离开明德斋后径直往状元桥上走,也不惧怕看见景哥哥的夫子了,一心想和他说此事。 所以一见到盛景,她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盛景往桥上看了一眼,轻声问:「愿愿,你讨厌他吗?」 姜如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魏鸿志正扶着栏杆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方向,不敢上前。 她抿了抿唇,别扭道:「有时候讨厌,有时候不讨厌,还会觉得他很可怜。」 讨厌他是因为他总是在课上打扰她,还总是将「我娘说……」挂在嘴边,她已经不是五岁的姜如愿了,听了那些话后不会再哭鼻子,只想翻白眼。 不讨厌他是因为有好吃的他也会和她分享,叫她小表妹的时候也能从他脸上看出几分憨厚可爱。 至于可怜他……姜如愿嘆了口气,鸿表哥笨就算了,还这么胖,姑母也不像是个好婆婆,他以后会找不到媳妇的! 而且鸿表哥没有爹爹,同窗经常说他是野孩子,鸿表哥生性懦弱不敢反驳,只能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全靠她故作兇巴巴地赶走那些人。 想完这些,她也不生气了,鸿表哥真是太可怜了,于是拉着盛景上前,主动喊了声鸿表哥,两人和好如初。 魏鸿志顿时如释重负,不过片刻后他又紧张地搓了搓手,嗫嚅道:「小表妹,回府之后能不能别将今日的事情告诉我娘他们啊?」 姜如愿点点头,她才不关心这个呢,她现在只想知道弟弟抓周抓了什么,考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件事,还差点走神呢。 下了马车,她便急匆匆地往府中跑去,盛景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微微扬眉,自从有了弟弟,他这个景哥哥便排在后面了。 幸好姜如愿很快便回头,她朝他挥挥手,笑盈盈道:「景哥哥明天见!」 还算她有良心。 盛景牵起唇角,正要与她告别,一辆马车横在他们中间,阻挡了所有视线。 很快,马车上走下来两个女人,姜如愿定睛一瞧,这不是姑母吗?另一个人女人是谁? 她好奇地问了出来。 姜宁怜笑得花枝乱颤,道:「她啊,她是你以后的庶母!」 盛景闻言心中一紧,看向姜如愿。 没想到姜如愿却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她懵懵懂懂地问:「庶母是什么东西啊?」 魏鸿志曾有很多庶母,于是想也不想便道:「就是你爹的妾呗。」 说完他自己也震惊了,舅舅居然要纳妾了? 众人面色各异地往姜府正院走去。 盛景也来了,虽然这是姜家的家事,他不好掺和,但是姜如愿一直牵着他的手,他心一软,便随她过来了。 路上,他时不时地看她一眼,总能发现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的,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对于姜伯父纳妾的这一举动,他可以理解,长安城中少有男子不纳妾,就算明面上不纳妾,也会养着外室或流连秦楼楚馆。 除了他的父亲与姜伯父。 父亲常年在外,母亲随行,只有他与祖父一起生活,为免离心,父母一早便对他言明他们此生只会有他这一个孩子,他们都是一诺千金的人,盛景相信他们。 而姜伯父与姜伯母成亲已有八年,儿女双全,这个节骨眼纳妾……盛景默了默,猜测或许姜伯母不能生育了。 可转念一想,姜伯母生愿愿的时候难产,为此休养三年,姜伯父依然不离不弃,若是纳妾早就行动了,何必等到今日。 他看向笑容满面的姜宁怜,明白了什么。 「景哥哥,你在想什么,」姜如愿吸吸鼻子,「我和你说话你都没听见。」 盛景低眸看她,轻声问:「怎么了?」 「我走不动了,」她张开手臂,「景哥哥抱我。」 话音刚落,她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起,稳稳地落在怀里,姜如愿环住他的脖颈,委委屈屈地开口:「景哥哥,爹爹是不是不要我和娘亲、弟弟了?」 「不是,」盛景低声宽慰她,「一会儿你看戏便好,不要出声。」 姜如愿不解地问:「为什么啊?爹爹都不喜欢娘亲了,我得帮帮娘亲,将那个坏女人赶走。」 第18页 她的眼睛瞪得圆熘熘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不速之客,讨人厌的坏女人! 恰巧走进正院,姜如愿望见爹爹,心想爹爹也很讨厌,他若是不纳妾就好了,既然他纳妾了,那就不是她的爹爹了,她也要把爹爹赶走! 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待爹爹来到面前,她马上将手挥了出去。 姜宁熹正准备说阿初抓周抓到了砚台,冷不丁的,结结实实地挨了女儿一拳。 她力气小,并不是很疼,但是他还是愣住了,问:「愿愿,怎么忽然打爹爹?」 「你才不是我爹爹!」姜如愿气愤道,「你把坏女人领回家,你跟坏女人一起走吧!」 平日里说话慢悠悠的姜如愿这次语速飞快,盛景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沉默地盯着姜伯父的神情。 姜宁熹怔愣片刻,视线终于移向姜宁怜与她身旁的女子,喜怒不辨。 姜宁怜见他没生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就说嘛,男人都是喜欢新鲜的,大哥嘴上说不纳妾,她直接将人领回来,眼睛不还是看直了? 越想越得意,姜宁怜将那女子拉到姜宁熹眼前,方便他仔细打量,口中介绍道:「大哥,这是……」 话还没说完,掌风唿啸而过,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天际。 姜宁怜反应了一下才知道那个巴掌落在了自己脸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扎到心里。 魏鸿志一看娘亲被打了,正要扑上去,便听到舅舅大吼道:「以后别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马上搬出去!」 他吓傻了,不敢再动。 盛景早在姜伯父动手的时候便捂住了姜如愿的眼睛,但怀里的小姑娘还是吓得一颤,他一边低声安抚一边看向从屏风后走出的人影。 许姝抱着儿子出来了,见状莞尔一笑:「今日是阿初的生辰,别大吼大叫,会吓到他的。」 她一直在里间听着外面的动静,丝毫不慌,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事成不了。 坐月子的时候她便主动提出为他纳妾,毕竟自己无法再生儿育女,而男子向来对子嗣之事极为看重。 但是他拒绝了,说他一生只能爱一个女人,无法将心分成两半,让她放心,所以她便坐在里间没有出来。 只是现在快要无法收场了,她不得不出面,她瞥一眼始作俑者,心中一嘆。 小姑子真是见不得她一点好,刚消停一年,便想着给夫君纳妾,小姑子也是从宠妾灭妻的时候过来的,深受其害,同为女子,何必如此。 见到妻子,姜宁熹的面色缓了缓,他看向那个被姜宁怜带来的女子,简单询问几句,得知她是为了卖身葬父才答应做妾的,便低声嘱咐管家几句。 很快,管家拿了银子,打发她离开。 姜宁怜难以置信地望着兄长,喃喃道:「大哥,我是为了你好啊,我是为了咱们姜家着想!」 大哥只有一个儿子,会被人耻笑的,姜家都快要沦为全长安的笑柄了! 姜宁熹默默看着她,许久才无力道:「若是真的为我好,便不要插手我的事。」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为你寻了一门亲事,是一位正五品武将,虽是鳏夫,但膝下并无子嗣,定会将鸿儿当成亲生孩子看待,你明日见见他,早日定下来吧。」 原本他还想让姜宁怜在姜府享享福,过两年再嫁人,但她么蛾子不断,嫁人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也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了。 姜如愿听懂了,她看向魏鸿志,轻声道:「鸿表哥,你要有爹爹了!」 魏鸿志挠挠头,笑咧了嘴,他跑向娘亲,扬声道:「娘,咱们什么时候去新爹家?」 姜宁怜原本还想再闹,五品的武夫罢了,哪里配得上她正三品朝臣之妹的身份?但看了眼满眼期待的儿子,想到儿子在书院里被人嘲笑没有爹的事情,她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 姜宁熹却喊住了她,当着众人的面接过管家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姜如愿忙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爹爹,你喝的什么呀,好臭!」 「这是绝子汤。」 姜宁熹说完打量众人一眼,妻子的茫然与妹妹的震惊他都看在眼里,他温和一笑:「我这一生,有如愿和如初两个孩子就够了。」 「大哥!」姜宁怜目眦欲裂,「你何必如此!」 「原本不必如此,但我怕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索性一了百了,」姜宁熹冷声,「若是再出什么馊主意,别说嫁人了,你连鸿鹄院的院门都出不了!」 姜宁怜灰熘熘地离开后,院中鸦雀无声。 姜如愿耐不住寂寞,小声问:「景哥哥,绝子汤是什么?」 盛景简单和她解释一番,神色依然复杂,但是更多的是钦佩,世间男子有几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许姝也慢慢走上前来,喃喃道:「夫君,你真的喝了?」 「总喝避子汤,我觉得麻烦,」姜宁熹笑道,「这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许姝眸中含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人静静凝视彼此。 盛景见状识趣地带姜如愿出来了。 远离正院,姜如愿迫不及待地问:「景哥哥以后成亲了会纳妾吗?」 「不会。」 「那会生几个孩子?」 盛景愣了愣,他还没想过,不确定道:「两个?」 第19页 姜如愿神色凝重地想了想,如果景哥哥十五岁成亲,那十六岁的时候就会有孩子了,那时候她大概才十三岁,于是笑盈盈道:「我带他们一起玩!」 「好。」 「不过这样的话,我又是姐姐了,」她又有些不高兴,「我想做妹妹。」 盛景听了也眉宇微皱,他望着一脸苦恼的小姑娘,本能地不想让她做自己孩子的姐姐。 可她应该是什么身份呢? 微风轻起,扬起琼花,落在她的发间,覆在他的肩头,又慢悠悠地飘落在地上,将问题的答案吹的很远很远。 第8章 偏爱 出成绩那天,一直徘徊在二、三名的姜如愿头一次得了第一,下学之后兴沖沖地拿给盛景看。 盛景也觉得意外,他知道她考试的时候一心二用,还以为会掉出前三名,没想到她倒是拔得头筹了。 他与有荣焉,夸赞道:「愿愿真厉害,想要什么奖励?」 姜如愿晃了晃叮噹镯,笑盈盈道:「想要一个新的!」 这是前年新春的时候送的,她向来喜新厌旧,戴了两年已是极限了,早就想换新的了。 盛景自然应允,只是还没等他点头,一旁传出一声极重的嘆息声。 姜如愿看向魏鸿志,不出意外,这次鸿表哥又是倒数第一,真是可怜。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似乎说什么都像是在炫耀,只好收起笑容,屏息凝神。 不过她很快又有了一个好主意,兴奋道:「鸿表哥,不如让景哥哥也教你念书吧?」 「也?」魏鸿志疑惑地看向她。 姜如愿「嗯嗯」几声,骄傲道:「景哥哥经常教我,所以我才进步这么快,对吧景哥哥?要不然你也教教鸿表哥吧?」 盛景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垂眸不语。 见他不说话,姜如愿困惑地眨了下眼睛,问:「景哥哥,你怎么了?」 盛景看向魏鸿志,直言道:「我不会教你。」 「为什么呀?」姜如愿不解。 盛景张了张口,只留下一声嘆息,这个傻姑娘,永远都在以德报怨,纯粹又天真,她是忘了姜宁怜做的那些事了吗? 远的不说,前几日还张罗着纳妾,幸好姜伯父心志坚定,不然她早就有庶母了。 魏鸿志是姜宁怜的儿子,他连带着不喜,平日里与魏鸿志说几句话已是最大的让步了。 可愿愿却不记仇,依然用最纯粹的善意对待他们母子,这让他如何诉说其中龃龉。 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魏鸿志讪讪道:「我明白了盛兄。」 盛景意外地看他一眼,倒是没想到他这么识趣,便缄口不言了。 姜如愿还一头雾水呢,他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很快她就不纠结了,马车停下,她兴沖沖地下去,高举着手中的成绩单给爹爹娘亲看。 「愿愿得了第一名?」姜宁熹甚是满意,「有你爹我当年的风采。」 许姝一边鼓励地摸摸女儿的头一边嗔了他一眼,也不嫌害臊。 姜如初刚学会走路,紧紧地拽着娘亲的衣裳不敢撒手,脚尖却努力踮起,伸长脖子瞧到底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见弟弟感兴趣,姜如愿笑盈盈地拿给他看,无比骄傲道:「姐姐得了第一哦!」 相比于一家四口的兴高采烈,魏鸿志这边气氛低迷,姜宁怜看了眼儿子惨不忍睹的成绩,灰熘熘地带着他离开。 等远离了正门,她才纳闷地开口:「你和那丫头同一位夫子,怎么成绩天壤之别?」 魏鸿志沮丧道:「盛兄经常给小表妹温习功课,所以才……」 没等他说完,姜宁怜立刻反驳:「我也经常给你温习功课,你怎么没进步?」 魏鸿志心说那能一样吗,盛景从进入书院开始便一直都是第一名,自家娘亲又懂什么? 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假装忏悔。 见儿子情绪低落,姜宁怜也闭了嘴,不过她还是狠狠地嘆了口气:「没一件顺心的事儿!」 就连前几日与那位五品武将结亲的事情也没成,那人不知怎么回事,非要取消见面,连个理由都没有。 姜宁怜将过错归咎于许姝身上,肯定是许姝在外面说了什么,败坏她的名声! 她这边在咬牙切齿咒骂许姝,那边厢,许姝却在发愁小姑子的婚事。 「夫君,这个也不成吗?」 昨日姜宁熹又看中一位公子,约了今日见面,这次以防万一,他没有提前告诉妹妹,特意等那人进了酒楼之后才回府告知。 谁知刚回府,那人便递了信过来,说临时有事,急匆匆地离开了,也没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自然不了了之了。 姜宁熹将这件事讲给妻子听,心里也在纳闷,连续两次都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妻俩一合计,派人打听了一番姜宁怜在长安城中的风评,得到的都是柔弱、温婉之类的评价,那些深宅中的事并没有传到外面,想必这两次都是巧合。 但接下来连续一年,姜宁熹为妹妹相看了不下十位合适的公子,皆以各种缘由宣告失败。 姜宁熹便放弃了,想必是没有缘分,顺其自然吧。 但许姝不信邪,特意挑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一家人前去寺庙进香。 恰好书院还没开学,有这种好玩的事情,姜如愿自然拉上了盛景,冯南笺也想凑热闹,四个小的便挤在同一辆马车上,由年龄最大的盛景照看。 第20页 一路出了城,道路崎岖,马车摇摇晃晃,姜如愿东倒西歪,只觉得越来越挤,她看向对面一个人占了三个人位置的魏鸿志,嘟着嘴道:「鸿表哥,你真的不打算减肥吗?」 魏鸿志拍拍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你懂什么,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是宰相肚!」 姜如愿同情地看他一眼,摇头道:「真会安慰自己。」 魏鸿志立刻炸毛,大喊道:「小表妹!」 两人吵得欢快,一旁闭目浅眠的盛景听了也勾起唇角,恰好车帘晃动,细细碎碎的阳光撒落在他脸上,平添几分柔和的暖意。 十一岁的盛景,分明还未崭露锋芒,但已靠一副皮囊让人目眩神迷。 坐在他斜对角的冯南笺抬头看见这一幕,捨不得移开眼睛,许是自己盯得太久了,他收敛笑容,眼睫颤动,似乎要睁开眼睛,她却没动,依然直视着他。 等他看过来,她适时露出笑容,甜甜唤道:「景哥哥。」 她用了与姜如愿平日里一样的称唿,所以姜如愿诧异地扭头看她,魏鸿志也安静下来。 方才还闹腾着的车厢,转瞬静得出奇。 冯南笺看看两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问:「你们怎么了?」 姜如愿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她觉得有点不舒服,可景哥哥这个称唿又不是属于她自己的,人人都能叫,她在计较什么呢? 于是便道:「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听你叫景哥哥,有些惊讶。」 冯南笺坦然解释:「我们是好姐妹嘛,我和景哥哥也算是熟悉了,像以前一样叫盛公子多生疏。」 说完她看向盛景,落落大方地问:「我可以叫你景哥哥吗?」 他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盛景在她的期盼中开口:「不可以。」 他望着低头不语的姜如愿,认真道:「你可以和魏鸿志一样唤我盛兄。」 他是愿愿的景哥哥,他也只愿意做愿愿的景哥哥。 作者有话说: 愿愿一直都是例外与偏爱。 第9章 藏娇 车厢中,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幸好魏鸿志的肚子很快便开始咕咕叫了,他从袖中掏出几块点心,吃得津津有味,见众人都看向他,他下意识将捂住点心,片刻后又拿出来,颇为大公无私地问:「你们吃不吃?」 没等他们说话,他又依依不捨道:「就这几块,我还吃不饱呢,你们省着点吃。」 不过没人理他,盛景掀开车帘看风景,姜如愿瞟了眼坐立不安的冯南笺,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阿南,你别放在心上,景哥哥说话有些直接。」 冯南笺点头,但是八岁的小姑娘,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她尴尬不已,再也不復往日活泼大方,一路上都没再开口。 一刻钟后,马车停下。 姜如愿牵着冯南笺的手下了马车,两人抬头看向建在半山腰的寺庙,巍峨壮观,云雾缭绕,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都惊嘆一声。 魏鸿志却倒吸了口凉气,居然还要爬山!早知道不来了! 许姝与姜宁怜走在前面,姜如愿和冯南笺走在中间,后面跟着盛景和魏鸿志,三队人按着次序往山上走去。 走着走着,魏鸿志看见一个小凉亭,往里钻去,四仰八叉地瘫在上面,气喘吁吁道:「盛兄,你先走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颇有一种再走一步便要死在这里的感觉。 盛景皱眉看了一眼不过百步的石阶,有些失语,只好点了下头,道:「休息好了便过来。」 他继续往前走去,这短短的工夫,两个小姑娘已经兴致勃勃地走了很远,她们甚少出远门,所以看什么都新奇,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保护。 「阿南,看看这朵花,」姜如愿指着一株紫色小花,惊奇道,「我没见过!」 冯南笺看一眼便道:「这是牵牛花,还有粉色和蓝色,多开在野外,没见过很正常。」 「你知道的好多呀,」姜如愿由衷道,「阿南好厉害!」 冯南笺忽的不好意思起来,她看看四周,悄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想去街上卖花。」 姜如愿诧异地看着她,有些不解。 「我娘经常跟我说,今生卖花,来世漂亮。」她笑得腼腆。 「那你前世肯定是卖花的姑娘,所以这一世才生得这么漂亮,」姜如愿笑盈盈地开口,「你的愿望早就实现啦!」 冯南笺笑着轻拍她一下,边往前走边道:「愿愿,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也得告诉我一个秘密才行。」 姜如愿愣了愣,她似乎没有秘密呀。她绞尽脑汁,一直走到了寺庙也没想出来她到底有什么秘密。 身侧站了个人,她下意识抬头去看,便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连声问:「景哥哥,我有什么秘密吗?阿南不知道的秘密!」 冯南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盛景仔细想了想,揶揄道:「三岁的时候非要跟我一起睡算不算?」 姜如愿脸一红,显然还记得这件事。 那晚她做了个噩梦,梦见正陪她玩的景哥哥忽然不见了,她吓醒了,以为是真的,便哭着要去盛府找他,爹爹娘亲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轮流哄她,但是谁哄都没用,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敲开了盛家的门,让她在盛景房中睡了一晚。 第21页 越想越觉得难为情,姜如愿娇嗔一声:「我不理你了!」 她提着裙子飞快地跑去找娘亲,盛景望着她在阳光下奔跑的灵动身影,发间的簪子闪着光,手腕上的叮噹镯叮铃作响,都是他送她的,眸中便带了几分笑意。 「景哥哥。」 这声唿唤自身后传来,盛景敛了笑意,微微皱眉,偏头看向冯南笺。 「我知道你是怕愿愿不高兴才不让我这样叫的,」她笑得明媚,「那我私下叫吧,就这样说定了!」 不等他回答,她一熘烟地跑进了寺庙,不见踪影。 愿愿的朋友似乎……盛景沉默片刻,抬脚踏入寺庙,左右观望一番,他锁定了姜如愿的位置,朝她走去。 姜如愿乖乖牵着娘亲的手,仰脸听和尚说话,看似认真,心神却飘得很远,这个和尚的袈裟好亮啊,脑壳也好亮…… 盛景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嘆了口气,姜如愿回神,看向他身后,咦,阿南呢? 「不知道。」盛景诚实回答。 姜如愿大惊,那就去找啊!她左顾右盼,忽然瞧见有人在卖花的小摊上朝她挥手,定睛一瞧,正是阿南,她松了口气。 「愿愿,咱们该去点长明灯了,」许姝拉拉她的手,又朝盛景温婉一笑,「阿景也去吧,伯母为你爹娘和祖父也供奉了长明灯。」 盛景曾救过她们母子一命,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报答,许姝便想了这个法子,为他的家人供奉长明灯,祈求平安顺遂。 盛景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便没有推脱,三人一同进入殿中。 虔诚又繁琐的仪式完成之后,许姝要陪姜宁怜一同去姻缘祠进香,便托盛景照顾女儿。 「娘亲放心,我不会乱跑的,」姜如愿牵住他的手,笑盈盈道,「娘亲快去吧。」 目送娘亲走远,姜如愿踮起脚尖寻找冯南笺的身影,冷不丁的,面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数倍的俊脸,她吓得尖叫一声,扭身扑到盛景怀里。 盛景安抚着拍拍她的背,皱眉看向来人,他一双深邃潋滟桃花眼,风流公子的模样,正是同窗裴临翊。 他们同是武将之子,不知不觉做了多年好友,只是性子大相迳庭,盛景沉默寡言,裴临翊能说会道,很是互补。 「这就是你一直护着的小妹妹?」裴临翊探头去看姜如愿,「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让我看看。」 盛景揽着姜如愿的肩,将她放在自己身后,严严实实地挡住,无声地拒绝。 「诶,你怎么这样?」裴临翊上蹿下跳左右探头,「就让我看一眼!」 天知道他有多好奇盛景的「愿愿妹妹」到底长什么样,他从幼时盼到现在也无缘得见,虽然在同一个书院,但他根本没机会去找姜如愿,次次都被盛景发现。 越是阻拦他就越是好奇,今日刚巧撞上,他非得看一看庐山真面目不可。 盛景也甚是无奈,裴临翊行为跳脱,他怕吓到愿愿,所以一直没让他们见面,可是今日…… 他防住了好友,却防不住身后好奇的姜如愿,她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笑盈盈道:「你是景哥哥的朋友吗?你好,我叫姜如愿!」 景哥哥这么沉默寡言,她一直以为他独来独往呢,还担心过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没想到他居然有朋友,看那人的语气,似乎与景哥哥还很熟悉。 姜如愿顿时放心了,她就说嘛,景哥哥人见人爱,怎么可能没朋友,所以她打招唿的时候特意比平时的音色可爱了几分,表达她的友好。 这声音听在裴临翊耳中便是天籁之音,他瞬间两眼放光,好可爱的小姑娘! 只是还没等他做自我介绍,盛景便带着姜如愿离开了,他抬头一瞧,居然还冷着一张脸,干嘛,金屋藏娇啊! 这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他打不过盛景,只能屁颠屁颠地跟上,笑眯眯地开口:「我叫裴临翊,我爹是殿前司指挥使,我娘是平阳县主,不过他们都没我厉害,我是书院夫子最常挂在嘴边的学生,连盛景都得排第二。」 这话引起了姜如愿的注意,她扭头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裴临翊这才完完全全地看清姜如愿的模样,她身着桃粉色绣玉兰花襦裙,肤白如玉,小脸圆圆,唇瓣嫣红,特别是那双眼睛,格外澄澈清亮,假以时日定是倾城之色,怪不得盛景这么宝贝,换成他,他也得藏起来。 他打量够了,清清嗓子开口:「因为我不学无术呗,我可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纨绔!」 姜如愿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骄傲,不由得有些怔愣,居然还有这么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纨绔的人,但是并不让人讨厌。姜如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心想景哥哥的朋友还挺好玩的。 见她笑容灿烂,裴临翊趁机开口:「咱们也算认识了,以后你就叫我翊哥哥吧,来,先叫一声让我听听。」 她声音这么甜,喊翊哥哥的时候肯定很好听,裴临翊期待地望着她。 姜如愿眨眨眼,立刻开口:「翊……」 刚说出一个字,一直大跨步向前走的盛景停下脚步,低眸看她,神色认真,不辨喜怒。 姜如愿却知道他不高兴了,她立刻改口,脆生生地喊道:「裴大哥!」 裴临翊立刻双手抱头捂住耳朵,大喊道:「像是老了十岁!」 第22页 姜如愿不禁偷笑,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随意瞟一眼盛景,便见他眉眼舒展如三月的春水,浮动着浅浅波光。 她勾勾他的小指让他俯身,轻声说:「我只这样叫景哥哥。」 小姑娘的声音软甜轻柔,吹皱一池春水,引人沉醉其中。 盛景稍稍偏头躲避,唯恐灼红自己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双向奔赴~ 最近看了几本重生&先婚后爱&破镜重圆的小说,《娇棠》的灵感噌噌上涨,《枕畔美人》还是没什么灵感,所以放一下《娇棠》吧,完善了一下文案,喜欢可以先收藏~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藉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托人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1.前世今生男女主身心都是1v1 3.女主重生,男主慢慢想起前世 第10章 南珠 待到黄昏时分,众人纷纷归家。 下山的时候和上山一样,许姝和姜宁怜走在前面,姜如愿与冯南笺走在中间,只是后面的人换成了盛景和裴临翊。 魏鸿志一直没有上山,想必是怕他们担心,还特意让人上山告诉他们一声。 下山比上山得多,姜如愿采了朵蓝色小花插到冯南笺鬓边,笑着问:「阿南,你觉得寺庙好玩吗?」 冯南笺同样摘了朵粉色小花别在她耳后,还没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道高亢的喊声:「哎呀,咱们愿愿簪花的模样也好看!」 说着裴临翊火速站在姜如愿左侧,殷勤道:「愿愿喜欢什么花,翊哥哥送……诶诶诶,别拽我啊!」 盛景皱眉将他丢开,冷声道:「好好走路。」 见他霸占了自己的位置,裴临翊摸摸鼻子,没胆子去抢,便笑着与冯南笺打商量:「这位妹妹,可否行个方便?」 冯南笺落落大方地应好,落后他们一步,与盛景并肩,道:「景哥哥,咱们俩一起走吧?」 盛景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两人,皱眉道:「我说过了,以后不要这样叫我,私下也不行,我与你不熟。」 如此直接的拒绝,冯南笺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 前方,裴临翊已经走到了姜如愿身边,道:「愿愿妹妹,你还没告诉翊哥哥喜欢什么花呢。」 姜如愿想了想,摇头道:「我不喜欢花。」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珠宝,」姜如愿的眸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越华贵的越喜欢!」 裴临翊正想说这有何难,他府上的库房里多的是,但低头看见她头上不起眼却价值连城的珍珠簪子,瞬间不说话了。 这不是他亲爱的娘亲心心念念的南珠吗?! 一、二、三……整整十颗,虽小,但个个金贵。 他咽了咽口水,问:「这簪子谁送的?」 姜如愿指指盛景,又向他展示自己佩戴的首饰,笑盈盈道:「全是景哥哥送的!」 裴临翊说不出话,怪不得每次约盛景出门都不出来,问理由也只有一个——没钱。 他以为这是盛景不想出门的藉口,没想到是真的没钱,送这么多奇珍异宝给这位小祖宗,还能有钱就怪了! 他聪明地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喜欢她是不假,但是也不能把自己的家底掏空了啊! 姜如愿往身后看了一眼,景哥哥和阿南并没有走在一起,阿南看起来形单影只的,她有点愧疚,忙让盛景和裴临翊走在后面,她挽着冯南笺的手下山。 趁两个小姑娘远离了他们一些,裴临翊咬牙切齿地问:「那些首饰真的是你送的?」 盛景平静如水地点头。 「她才八岁,你居然让她戴那么贵重的首饰,」裴临翊痛心不已,「再过几年,她连南珠都不放在眼里了!」 盛景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道:「眼光高挺好,起码不会被一朵花骗走。」 裴临翊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扬声道:「谁骗她了!」 盛景悠闲道:「随口一说,你急什么?」 他转首看向蹦蹦跳跳的姜如愿,天光稀薄,她发间隐约可见的南珠却依然流光溢彩,让她的小脸也生动了几分,粲然生辉。 盛景牵起唇角,轻声道:「而且珠宝的价值不是以价格论的,只有她喜欢,这件珠宝才有存在的意义。」 裴临翊盯着他看,啧啧感嘆:「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今有盛景千金买珠宝赠八岁小姑娘,阿景,你这辈子完了。」 第23页 他拍拍盛景的肩,大步往前走去。 盛景微微皱眉,这两件事有什么可比性?没等他想明白,前方传来一声惊唿。 他瞬间抬头,见姜如愿好好地站在原地,顿时松了口气,余光却瞥见坐在石阶上姿势怪异的冯南笺,他走上前去,问出了何事。 姜如愿已经将她扶了起来,自责道:「都怪我,我没牵好阿南,让她摔倒了。」 她仔细检查一番,见冯南笺的手心渗出丝丝血迹,顿时着急起来,问:「景哥哥,你有没有带纱布啊?」 「我没事,擦破皮而已,」冯南笺没在意,「快到山下了,咱们先走吧。」 「你还能走吗?」姜如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正要迈步的冯南笺顿时一停,她轻轻「嘶」了一声,秀眉蹙起,含泪看向盛景,颤声道:「好疼,似乎扭到了。」 盛景偏头看向裴临翊,道:「你来照顾她。」 看热闹的裴临翊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地反问:「你怎么不去?」 「愿愿离开我会哭的,只能麻烦你了,」盛景慢条斯理道,「我先带愿愿下山了,山下等你。」 说着他便带一步三回头的姜如愿走了,临走前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冯南笺,她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方向,他没说什么,径直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姜如愿有些不放心地开口:「景哥哥,阿南刚认识裴大哥,裴大哥看起来也不太靠谱,万一帮倒忙怎么办,我得去陪着阿南。」 听到不靠谱这几个字,盛景闻言神色缓了缓,愿愿看人还挺准,不怕她被裴临翊骗了。 「没事,临翊懂些医术,会帮她正骨,咱们俩待在那里才是添乱,」顿了顿,他继续道,「况且你娘亲与姑母已经走远了,咱们得去告知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这番话完完全全地说服了姜如愿,她放下心,但是转瞬又想起什么,和他翻旧帐:「我离开你才不会哭呢!」 方才他和裴临翊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姜如愿气唿唿地看着他。 「是我的错,」盛景笑着道歉,「明日送你一份礼物赔罪好不好?」 方才还一副「很委屈哄不好了」的表情的姜如愿顿时笑起来,点头如捣蒜,向他打探到底是什么礼物。 盛景一边和她打太极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告诉她,她的那位朋友似乎目的不纯。 但他又怕自己想多了,毕竟只是一声「景哥哥」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证明,他不好开口。 那就再观察一段时间吧,盛景按住蹦蹦跳跳的姜如愿,满目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 她啊,总有办法让自己为她操心。 作者有话说: 愿愿一脸懵:啊?发生了什么事? 第11章 卑劣 盛景很快便带姜如愿下山,与姜伯母解释缘由。 魏鸿志早就在一旁等着了,手中拿着不知何时买的烧饼,啃得津津有味,口齿不清道:「你们可真慢,我都在山下等两个时辰了。」 姜如愿噘了噘嘴,哼道:「鸿表哥根本没上山,懒死你算了。」 许姝出来打圆场:「好了愿愿,你们饿不饿?」 姜如愿摇摇头,虽然闻起来很香,但是她并不喜欢吃干巴巴的烧饼,宁愿饿着。 盛景却买了一个,分成两半,将铺满芝麻的一半递给姜如愿。 「谢谢景哥哥!」姜如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虽然不喜欢吃干巴巴的烧饼,但是她喜欢吃香喷喷的芝麻,如果只吃芝麻的话,娘亲会说她挑食,幸好景哥哥懂她! 许姝看见这一幕不禁摇头失笑,也就盛景乐意这样无条件地宠着她了。 一旁的姜宁怜见状撇了撇嘴,这丫头真是矫情,一会儿吃一会儿不吃的,男人手里的东西才是香的。 众人心思各异,终于等来了裴临翊和冯南笺。 姜如愿见她完好无损,终于松了口气,问她还有没有不适。 「已经好了,」冯南笺站在原地转了一圈,笑容明朗,「你看,我行走自如。」 那边,裴临翊已经去了马车旁,啧啧感嘆:「这也太小了。」 他看向姜如愿,笑眯眯地问:「愿愿妹妹,想不想坐我的马车,里面宽敞又舒适,还有各种茶点,你肯定会喜欢的。」 没想到她却摇了摇头,坚定道:「我要和景哥哥坐在一起。」 「诶,那多挤啊,」裴临翊继续诱哄,「你跟我坐一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们还能解解闷。」 冯南笺的神色却勐然变了又变,没等她说什么,一旁掠过一个飞速移动的肉球,定睛一看,竟是魏鸿志,在盛景的帮助下灵活地钻进了裴临翊的马车。 「不是想找人解闷吗?」盛景转身看向气的跳脚的裴临翊,淡然道,「我帮你找来了,不用谢。」 「裴兄,我跟你坐一起,」魏鸿志笑得不见眼睛,「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裴临翊的拳头捏了又捏,数次想将人赶下去,但不能破坏在姜如愿面前维持的风度,只好憋屈地上了马车。 少了魏鸿志,他们的马车中顿时宽敞了许多,姜如愿没骨头似的半躺着,继续吃烧饼。 等她吃完,盛景垂眸为她拂去裙子上的芝麻碎屑,动作小心又耐心,再看姜如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看就是做惯了的样子。 第24页 冯南笺默默看着,明明马车中有三个人,但他们俩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包裹着,她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显得格格不入,只能旁观。 她吐出一口气,掀开车帘欣赏风景。 姜如愿也凑过去,好奇地问:「阿南,你在看什么呢?」 冯南笺却放下车帘,身子往一旁侧了侧,笑道:「没什么,就是想随便看看。」 姜如愿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总觉得阿南虽然笑着,但是并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方才扭伤了脚,所以觉得不尽兴? 所以等马车停在姜府后,姜如愿拉着她的手,邀她下次来府上玩。 冯南笺抬眸,视线微微转了转,移到她脸上,这才问道:「什么时候?」 姜如愿愣了愣,阿南似乎很期待的样子,于是不确定道:「如果你有时间的话,那就明日?」 「好,明日我来你家做客!」 见她笑容满面,姜如愿也高兴起来,拉着盛景下了马车,让车夫驱车送她回家。 冯南笺掀开帘子朝他们挥挥手,道:「愿愿,盛……盛兄,明天见。」 姜如愿也用力朝她挥手,叮嘱车夫慢一些,目送马车走远,扭头却见盛景盯着马车的方向眉头紧蹙。 「景哥哥,你怎么了?」 盛景回神,说了句没什么,顿了下又道:「明日我有事不在府上。」 姜如愿刨根问底。 「嗐,不就是去我家比武吗?」裴临翊跳下马车,「不如我今晚睡你家,明日在你家比武也是一样的。」 盛景还没答应,姜如愿马上点头:「好啊好啊,我想看!」 见状他只好无奈颔首。 裴临翊立刻孔雀开屏似的显摆起来:「愿愿妹妹,我的武功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等着瞧吧,明日我直接把盛景打趴下!」 「才不会呢,」姜如愿哼了一声,「景哥哥肯定比你厉害一百倍。」 这小姑娘怎么连客套一句都不会,裴临翊嘆了口气,聪明地决定不再聊这个,他摸摸肚子,有气无力道:「快让人上菜,我饿死了。」 说完他扭头看向姜如愿,一副主人家的做派,盛情邀请道:「愿愿妹妹也来吧,翊哥哥跟你培养一下感……」 余光瞥见盛景的视线朝他看来,他立刻改口:「翊哥哥跟你叙叙旧。」 可盛景依然紧紧盯着他,他只好不情不愿道:「自称翊哥哥也不行啊?好吧好吧,裴大哥跟你叙叙旧。」 姜如愿偷笑,人人都怕景哥哥,只有她不怕,所以她比景哥哥还要厉害! 裴临翊期待地望着她,她这才矜持地点点头,就算他不说,她也要去盛家的,景哥哥说要送她一份礼物,她一直记着呢。 不过想到什么,她小声问:「景哥哥,咱们是和盛爷爷一起吃饭吗?」 盛景知晓她害怕祖父,所以摇摇摇头,道:「我和祖父说一声便好。」 姜如愿这才放心,大摇大摆地进了盛家。 正值二月,花园中清风徐徐,花香沁人心脾,姜如愿不走了,提议在这里吃。 盛景想也不想便吩咐下人将膳食摆在凉亭中。 裴临翊啧啧感嘆:「我对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都没这么好,你这么宠着她,万一以后宠坏了怎么办?」 才八岁啊,头上便缀满了价值连城的南珠,等她到了最爱美的豆蔻年华,岂不是要天天戴凤冠? 盛景短暂地瞥他一眼,继续望向花园中的灵动身影,好半晌才笃定地开口:「不会。」 虽然偶尔有些小娇纵,但她其实是个很乖的小姑娘,那点娇纵任性便成了锦上添花,无伤大雅。 「唉,算了,你就继续宠着吧,」裴临翊摇头感嘆,「都宠了八年了,想必一时半刻也改不了。」 不多时,晚膳摆好了,三人坐在凉亭中大快朵颐。今日又是上山又是下山的,消耗了不少体力,都饿了,吃了个半饱之后才开始聊天。 「愿愿妹妹,你觉得我和盛景谁更好?」裴临翊殷勤地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喜欢吃的菜。 姜如愿奇怪地看他一眼,问:「裴大哥,真的要说吗?」 明知道她会说景哥哥,为什么还要问。 「算了算了,我忽然不想知道了,」裴临翊自讨没趣,不过转眼他又问,」如果我也从小认识你,陪你一起玩,你会更喜欢谁?」 正认真用膳的盛景微微一顿,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不关心。 裴临翊畅想道:「如果我陪你玩,肯定会把盛景不让你做的事情全让你做一遍,我还能替你挨骂受罚,保证你不会受一丁点委屈,总之只要我能做到的,通通陪你做!」 他越说越激动,说完之后又补充道:「对了,我也会给你买珠宝首饰,看上什么买什么,我眼都不眨一下!」 姜如愿笑盈盈地问:「真的吗?」 裴临翊一看有戏,一边点头一边朝盛景挤眉弄眼,看吧看吧,这种诱惑谁都拒绝不了! 盛景继续用膳,不动如山,只是咀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可我还是更喜欢景哥哥,」姜如愿捧着脸看月亮,心满意足道,「没有人比景哥哥更好了。」 用过膳,盛景将礼物给她,送她回姜府,又折返回盛府。 裴临翊已经四仰八叉地躺他的床榻上翻兵书了,盛景简单梳洗之后吹熄灯盏,两人睡下。 第25页 黑暗中,裴临翊混不吝地开口:「听到愿愿说更喜欢你,心里很爽吧?」 盛景没说话,唇边却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没听到他的回答,裴临翊也不在意,翻了个身面对他,好奇地问:「这么多年都不让我见她,你是不是怕我魅力太大把她抢走?」 盛景终于开口:「快睡吧。」 裴临翊听了这话却激动不已,拼命踢被子。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晓盛景不善撒谎,每次不正面回答都是确有其事——所以他是盛景最害怕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他恨不得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跳到窗外来一套军体拳。 盛景默了默,开始觉得自己从前是瞎了眼,愿愿怎么可能会喜欢裴临翊,他的担心实在是多此一举。 但他那时确实是有这种顾虑的,裴临翊向来嘴甜,讨小姑娘喜欢,所以他不想让他们见面,怕愿愿整日缠着裴临翊,不会再回头看他。 他怀着这种卑劣的心思阻止他们见面,甚至今日偶遇,他也下意识想将愿愿藏起来。 可愿愿今日告诉他,不管旁人有多好,她依然会选择他。 盛景唿出一口气,在裴临翊的上蹿下跳中闭上眼睛,沉入黑甜梦乡。 作者有话说: 忘了把存稿放上惹…… 又完善了亿下《娇棠》文案,怕你们嫌烦就不放了嘿嘿,可以去专栏看一下,封面也很有性~张~力~ 1 999999、比武 翌日,姜如愿尚在睡梦中,便被玉珠推醒。 她翻了个身,皱眉将头埋进被子里,嘟囔道:「我再睡会儿。」 「小姐,冯小姐已经进府了,」玉珠轻声道,「你该起了。」 「那你先去招待她,我要睡觉。」姜如愿哼哼几声,像是在撒娇。 玉珠却知道她已经在不耐烦的边缘了,只好拿出杀手锏,俯身道:「小姐不想看盛公子和裴公子比武了吗?」 姜如愿终于睁开眼睛,她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嘟囔道:「这么早就要比武,为什么不是晚上?」 玉珠偷笑,果然还是将盛公子搬出来好用。 梳洗之后,姜如愿终于清醒了,她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仔仔细细地欣赏一番,发现自己比昨日更好看了,这才露出笑容。 玉珠为她簪钗,拿起一支珠翠华美的蝴蝶簪在她发间比划,姜如愿摇摇头,从匣子里拿出一支白玉簪,缀着两颗水滴形的玉石。 这支簪子样式虽简单,但玉石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很好听,她很喜欢。这是盛景昨日送她的礼物,她今日就要戴上。 玉珠为她簪上,心想果然还是盛公子送的的礼物最合小姐心意。 打扮妥帖,姜如愿带冯南笺来到盛府。 盛景和裴临翊已经热身完毕,见她们过来,纷纷看过去。 盛景的视线在她发间扫了下,他送的白玉簪子戴在最显眼的地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将她衬得更灵动了几分。 「很好看,」他走上前,「喜欢吗?」 姜如愿仰起脸望向盛景,一边摸了摸簪子一边笑盈盈道:「喜欢!景哥哥在哪儿买的呀?」 她早就想问了,到底是哪个铺子卖的簪子这么合她的心意。 他微微笑了一下,低声道:「不是买的。」 姜如愿瞪大眼睛,问:「那是哪来的?」 难不成还是凭空变出来的? 盛景正要说话,裴临翊率先开口:「行了行了别聊了,你们俩聊起来还没完了。」 他挽了个剑花,看向姜如愿和冯南笺,口中抱怨道,「你们也太慢了,若是往常,我和阿景都打完了。」 不过这簪子确实挺好看,他嘆了口气,打量着盛府,迟早这府邸也得卖了给姜如愿买首饰。 爹娘都说他败家,今日回去他就跟他们说说盛景做过的事,看看到底谁败家! 「是我起晚了,」姜如愿嘟嘴道,「你不要怪阿南,她很早便来了。」 裴临翊微微扬眉,笑道:「有人起晚了还理直气壮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姜如愿红了脸,她不就是怕牵扯到阿南,所以说话大声点了嘛! 聊完了,两人开始比武,剑光掠影,远不及少年郎的飒爽英姿更让人驻足流连。 姜如愿越看越激动,为盛景加油打气,不断吶喊。 冯南笺后退一步,望着她发间闪耀着的玉簪与身上穿着的玉白色襦裙出神,姜如愿甚少穿这么清浅的颜色,总是穿粉色,娇嫩可人。 所以今日她选了明媚张扬的红色衣裙,可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显得格格不入,连热烈的红也在玉白的映衬下显得俗不可耐。 「你输了。」 盛景手中的长剑直指裴临翊的颈侧,在阳光下也显得寒光逼人。 裴临翊挥开那把剑,不满道:「三局两胜,这才一局,咱们继续!」 盛景点点头,正要继续,裴临翊又扬声道:「我这次输肯定是因为愿愿妹妹没为我打气,我不管,我也要!」 姜如愿笑意盈盈,将双手放在唇边围拢,大喊道:「裴大哥加油!」 受到鼓舞,裴临翊立刻干劲十足起来,他一跃而起,意气风发道:「好,翊哥哥一定会将盛景打趴下!」 没想到还没过一刻钟,他再一次输了,姜如愿笑得很得意:「景哥哥又赢了!」 第26页 裴临翊一把将剑丢开,气得哇哇大叫:「肯定是这把剑不够称手的原因,咱们赤手空拳再来一场!」 盛景见状嘆了口气,知道他不到黄河心不死,只好将他打得心服口服。 然而裴临翊还是不服,他倒在地上,气若游丝道:「咱们去、去跑马射箭,我肯定赢!」 他知道盛景不擅长这个,攒着劲儿要让他从神坛上跌落下来,不过他现在形容狼狈,怎么看都像是斗败的公鸡。 反观盛景,打了三场依然气定神闲,衣襟鬓髮虽有些散乱,但多了三分江湖侠气,更显意气风发。 他转了转手腕,应了声好。 四人便前去围场,跑马射箭酣畅淋漓,姜如愿看得目不暇接,最后依然是盛景赢,她立刻跳起来,扬声道:「景哥哥最厉害!」 裴临翊下马,脸色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他又给自己找藉口:「肯定是因为你偷偷努力了!」 盛景瞥他一眼,淡淡道:「是你懈怠了。」 裴临翊轻咳一声,没好意思反驳,书院放假这么久,他天天吃喝玩乐,每隔四五日才想起来习武,肯定比不上日日用功的盛景。 他嘟囔道:「像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哪有不喜欢玩的,你就是个怪人。」 盛景轻瞥他一眼,沉声道:「以后我是要上战场的,我不能耽于享乐。」 裴临翊拍拍他的肩,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心服口服,以后盛景盛大将军肯定战无不胜!」 姜如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头上的簪子也颤颤巍巍,裴临翊看得心惊肉跳,着急忙慌道:「小祖宗,你慢点!」 这可是盛景送的,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玉,但是肯定又是价值不菲的玩意儿。 这话听在盛景耳中却变了味道,他没给两人说话的机会,而是问道:「愿愿,饿不饿?」 落后几步的冯南笺上前,手上端着刚泡好的茶,亲自端给盛景和裴临翊。 盛景顿了下才接过:「多谢。」不过他没喝,放在一旁等着她回答。 姜如愿却早已忘了他的话,关心道:「阿南,你的脚伤刚好,这些让丫鬟做就行了。」 裴临翊闻言哼笑一声,吹了吹茶盏上飘浮着的热气,也放下了。 冯南笺顿时有些尴尬,仿佛自己变成了端茶倒水的丫鬟,她沉默地点点头,不像往日一样活泼开朗。 用了午膳,裴临翊告辞离开,冯南笺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也匆匆走了。 姜如愿却没走,她有些奇怪地问:「景哥哥,你有没有觉得阿南很不对劲?」 从前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可是现在笑意总是不达眼底,也不爱说话了,让姜如愿觉得有些陌生。 盛景淡淡道:「我与她不熟。」 也是,姜如愿点点头,景哥哥都没和阿南说过几句话,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今日起得太早,如今又吃饱喝足,只想睡个回笼觉。 她揉揉眼睛,软软道:「景哥哥,我想去你房里睡。」 虽然姜府就在对面,但是两座宅子都很大,走到她房中还要好久,蔚景院更近。 盛景却有些犹豫,男女三岁不同席,七岁不同榻,愿愿已经八岁了…… 不过见她困得睁不眼睛,便没有拒绝,准备让她睡在自己房中,他去书房。 踏入房中,姜如愿打量四周,她已经许久没来过这儿了,可是这里一点都没变,连榻上的粉色锦缎都在,她嫌弃道:「景哥哥,太丑了,你快换掉。」 虽然依然喜欢粉色,但是她不喜欢这么大片的粉色,而且这个颜色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就像几只黑白色的小狗里混入一只粉色的小狗,虽然可爱,但怎么看怎么怪异。 盛景却没觉得有什么,宽慰她几句便径直离开了。 姜如愿只好努力忽视,但越想忽视,眼睛便越往那个方向瞅,她只好爬起来,准备自己拿开。 手掌放在锦缎上,掌心便触到柔软的一团,她下意识摸了摸,手感极佳,像软软的云,于是躺了上去。 困意瞬间席捲,她闭上眼睛,很快便歪在榻上睡着了。 盛景一直在书房中练字静心,转眼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放下毛笔,准备将搁在房中的书拿出来读,但敲了几下门,房中却一直没有动静。 他知道她睡得沉,于是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唯恐扰她清梦。 绕过屏风,一侧的榻上睡着一位小姑娘,吸引了他的视线。 正值二月,房中虽温暖,但窗子半敞着,丝丝凉意钻进房中,似乎感受到了冷气,她的双手拢在身前,蜷缩着双腿,就这样睡了一个时辰。 盛景不禁懊恼于自己的疏忽大意,他应该过来看一眼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怕惊扰到她的好眠,他没抱她去床榻上,而是抱来一床被子,轻柔地覆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地掖好。 正检查着是否有所疏漏,视线移向她的脸,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蹲下身,看着陷进粉色锦缎中的姜如愿,雪肤乌髮,偏偏有一绺作怪的青丝拂上她的面靥。 他小心拨开,望着她艷若朝霞的小脸,心想哪里不好看,没有比粉色更适合她的颜色了。 作者有话说: 直男景哥哥:以后送芭比粉 第13章 娇花 这一觉,姜如愿睡得踏实又满足。 第27页 只是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恍惚间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便见盛景正含笑望着她,她下意识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撒娇:「抱抱。」 初醒的声音又娇又甜,带着全然的信任,让盛景想起含苞待放的花,在他的呵护下肆意绽放。 他托住她的手臂,稳稳地将她抱进怀里,软软的一团,带着甜甜香气。 下一瞬他便意识到不妥,立刻松开手,将她放进被褥中。 她还小,暂时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锦被中的热气还没消散,属于盛景的温度却渐渐消失了,姜如愿有些迷茫,景哥哥怎么不抱她了? 盛景解释:「愿愿,你八岁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让我抱,你明白吗?」 姜如愿自然知道这些,娘亲经常说这些话,已经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但是她还是不高兴,对她来说,景哥哥是不同的,景哥哥就是可以抱她。 于是她问:「景哥哥也不行吗?」 本该直截了当地回答的盛景却顿了下才说了句「不行」。 有一瞬间,他想说可以,他何尝不想像幼时一样拥抱她,可他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她。 姜如愿只好嘟着嘴点点头,从榻上爬起来,慢吞吞地整理头髮。 「景哥哥,我又饿了,我想吃芸豆卷。」她睡得有点久,晌午也没吃多少东西,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快很正常,盛景便派人送上一盘芸豆卷,还有一杯解腻的茶,姜如愿边吃边喝边和盛景说话,好不惬意。 她咬下一口芸豆卷,欢快道:「对了景哥哥,明日就要去书院了,我要在桥对面上课了哦,就在你旁边。」 她盼了三年,终于等到这一天,虽然依然不能和他一起上课,但是在隔壁总比隔了一座桥更好。 盛景轻嗯一声,心中也松了口气。 姜如愿长得玉雪可爱,所以经常会有同龄的男孩子打着各种旗号逗弄她,但是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也不好出面。 如今同窗全是姑娘家,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至少不会有人在上课的时候打扰她了。 吃了芸豆卷,姜如愿打道回府。 她来到正院和弟弟玩,已经一整日没见阿初了,她想得厉害,抱着他又亲又揉,姜如初任姐姐摆弄,时不时还主动亲她,姜如愿嫌弃地抹脸,全是口水! 许姝在一旁笑着看姐弟俩相亲相爱,只是看了一会儿,她想到什么,望着天真不知事的女儿,一脸复杂地问:」愿愿,你在盛府待了多久?」 姜如愿算算时间,两三个时辰而已,似乎也没多久。 她毫不在意,许姝却更加语重心长道:「你长大了,以后不能经常待在盛府,娘亲并不是不让你和景哥哥玩,而是因为男女有别,私下不能独处太久。」 「娘亲,我知道的,」姜如愿皱眉嘟囔道,「景哥哥刚说过,娘亲又来说,我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许姝讶然,盛景这孩子可真懂事,她欣慰一笑:「好好好,娘亲不说了,只要你注意分寸便好。」 不过姜如愿还是不死心,她放开弟弟,转头认真问道:「娘亲,我真的不能经常待在盛府吗?」 许姝摸摸女儿柔嫩的小脸,温柔道:「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你长大了,旁人会说闲话。」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从小便与盛景合得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着他,但恶语伤人六月寒,她不愿让女儿捲入是非中,只能约束她的一言一行。 姜如愿嘆了口气:「长大好烦呀,如果我永远不长大就好了。」 她喜欢景哥哥,就想和景哥哥一起玩,为什么要被这些讨人厌的规矩束缚? 许姝笑笑,打量着娇花似的女儿,忽的眼尖地瞥见她发间的簪子,仔细想想,似乎从未见过,便问道:「阿景送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许姝有些无可奈何,这么多年来,盛景不知道送了多少,偏偏女儿拿的理所当然。 做父母的却不能这样心安理得,只能经常送盛老将军一些上好的补品,也算是相抵了。 翌日,书院开学。 姜如愿穿着学服捧着书兴高采烈地去了状元桥对面的明心斋,这里全是姑娘家,刚进门便觉得脂粉味浓郁,混在一起,香得透彻。 她依着从前的次序坐在靠窗的位置,前面依然是冯南笺,后面却换了个姑娘,姜如愿朝她笑笑,心中放松。 终于摆脱讨人厌的鸿表哥了! 书院铃响,斋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姜如愿左右看看,却没看见多少熟面孔,仔细一数,她的女同窗竟少了七八个。 开学第一天便迟到吗?她有些诧异,趁夫子还没来,小声问冯南笺这是怎么回事。 听她这样问,冯南笺反而更惊讶,低声道:「你不知道吗,她们以后都不会来了。」 「为什么?」 「她们的爹娘会请个女夫子教她们女红之类的东西,日后好相看个好人家。」 姜如愿有些纳闷,嫁人不是还早呢? 这个问题冯南笺也回答不了,所以她用心记下,等回家之后马上问了爹爹和娘亲。 许姝笑着解惑:「女子一般十五岁成亲,虽然还有七年,但是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姜宁熹补充:「而且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八岁已是大姑娘了。」 第28页 姜如愿有些不满:「那我呢?我也要在家里学女红吗?」 她一点都不想这样,上学多有趣呀,她要上到十五岁! 姜宁熹哈哈大笑:「都随你,就算二十岁不嫁人也无妨,爹爹养得起!」 许姝狠狠地瞪了回去,说的什么话!二十岁都成老姑娘了,岂不是成了全长安的笑柄。 偏偏制止得晚了,姜如愿已经听到了,她笑盈盈道:「好呀,我二十岁再嫁人!」 在一旁摆弄九连环的姜如初懵懵懂懂地跟着学:「姐姐二十岁……嫁人!」 许姝无奈扶额。 书院生活继续着,平静得一如往昔,待到考试,姜如愿不出意外地又是第一。 只是她并没有很高兴,因为盛景送她的白玉簪丢了。 最先发现的是玉珠,晚上为她梳发的时候忽然察觉簪子的数目不对,两人在院中找了找,都没发现。 翌日又去书院里找,冯南笺听闻簪子丢了,也帮忙一起找,依然一无所获。 姜如愿不敢告诉盛景,只能拜託裴临翊留意,他反而幸灾乐祸起来:「瞧瞧,丢了吧?」 他笑够了,趁着独处,又认真道:「以后戴些普通的就行了,盛景送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很难不被有心人觊觎。」 姜如愿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偷?」 裴临翊耸耸肩,吊儿郎当道:「谁知道呢,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几人找了两三日,簪子依然不见踪影,姜如愿垂头丧气地去和盛景认错。 盛景无奈一笑,怪不得这几日愿愿总躲着他,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宽慰道:「无妨,一支簪子而已,以后我还会送你很多。」 她将他送的东西放在心上就足够了。 次日,姜如愿戴上了新的簪子,这次是烟粉色的琉璃簪,与学服同色,她欢喜不已,日日都戴着上学。 春去秋来,信鸽从遥远的边疆林州衔来一封信——新春之时,盛景的爹娘要回京述职了。 在姜如愿的记忆中,自己是从来没有见过景哥哥的爹娘的,不由得有些期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 姜宁熹道:「你见过的,小时候他们还抱过你呢,还送了你一个长命锁。」 还有这回事?姜如愿绞尽脑汁努力回想,完全没印象。 许姝嗔他一眼:「那时候愿愿才刚出生,能记得什么事?」 她将长命锁找出来让女儿看,姜如愿看到分量极重的金锁顿时挪不开眼了,谁会拒绝由金灿灿的黄金打造的长命锁呢? 她抱着长命锁心满意足道:「盛伯父和盛伯母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一个长命锁就被收买了。」姜宁熹摇头嘆息,这爱财如命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姜如愿才不理会这句话,她继续问道:「伯父伯母七八年都没有回来吗?一直在林州?那景哥哥也七八年都没有见过他的爹娘了?」 许姝点点头,嘆息一声,数年在外征战,也不知阿景见到他们之后会不会生分。 「景哥哥好可怜啊。」姜如愿有些难过。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许姝道,「今年他们一家可以好好过年,盛府也有人气儿了。」 姜如愿便想起五岁那年,那晚她前去盛府,除夕夜热闹非凡,但盛府平静的一如往常,一老一少安静地赏月看烟花,连团圆饭也只有两个人吃。 她已经忘了那日她为什么去盛府,但是始终记得盛景月下孤寂清冷的侧脸,万千烟火也暖不热。 那时候,景哥哥是在思念他远在林州的爹娘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怅然,景哥哥一定很想很想他的爹娘,这次一定要见到。 作者有话说: 冷评体质哭了,到现在评论还没过百,宝子们别潜水了,撒个花也可以呜呜呜tat 第14章 争执 已是秋末,但今日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暖的,姜如愿又来盛府欣赏盛景舞剑,顺便蹭吃蹭喝。 她吃下一个玫瑰酥,托腮盯着他舞剑的身影。 自从收到盛伯父和盛伯母的信后,景哥哥开始更努力地习武,她来盛府十次,有九次都能碰到他舞剑或射箭。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下歇息了,姜如愿殷勤地递上巾帕,问:「景哥哥,你上次见到你爹娘是什么时候呀?」 盛景随意擦了擦额间的汗珠,道:「你刚出生两三月的时候。」 那时他才三岁,爹娘说对面的姜家生了个女儿,问他想不想去看小妹妹,他生性孤僻,并不想去,爹娘便没有勉强,回来的时候都夸姜如愿可爱,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他默默听着,并不在意,心里记挂的只有一件事——爹娘明日便要离开了。 他难过地吃不下饭,但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他味同嚼蜡地多吃了半碗。 当晚他睡在爹娘中间,一夜未眠,待到拂晓时分,静静地听着他们离开的动静,泪浸湿了软枕。 他们在长安待了不到十日便去了林州,若是不仔细回想,他几乎快要忘记他们的模样。 转眼便是八年,有关他们的记忆早已淡去,只剩脑海中的碎片,模煳地拼凑成爹娘的模样。 「我两三个月的时候?」姜如愿被他的话带偏了,她好奇地问,「我两三个月的时候长什么样?」 第29页 盛景沉默很久,他也不知道。 这是他的遗憾,他很后悔那日没有去姜府做客,不知是怎样的她,才能让生性冷硬的爹也真心实意地夸一句可爱。 「景哥哥?」姜如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景哥哥今日怎么总是走神? 「愿愿,我也不知道,」他有些愧疚地开口,「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六个月大。」 姜如愿嘟了嘟嘴,失望道:「景哥哥不喜欢我了。」 盛景微怔,为什么这样说? 「我还以为我刚出生的时候你就抱我了呢,」姜如愿偏过脸,气唿唿道,「那时候你肯定不喜欢我,都不去见我!」 她忽然因为此事发脾气,盛景愣了愣,有些无奈地笑了,那时的他怎么会知道,他会如此喜欢她,若是早知如此,他定会去看望她。 见他笑,姜如愿更生气了,都不来哄她,她不想再跟他说话,一熘烟跑走了。 翌日清晨,她憋着一口气,早起小半个时辰,又将尚在睡梦中的魏鸿志拉起来,两人坐上马车前往书院。 「小表妹,怎么不等盛兄?」魏鸿志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 「你想等他的话,那你就下车吧,」姜如愿噘了噘嘴,「反正我不跟他坐一起。」 魏鸿志拉长音「哦」了一声,小眼睛努力睁大,八卦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小表妹和盛景吵架了! 他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可是件稀罕事。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魏鸿志搓了搓手,兀自猜测道:「盛兄虽然瞧着冷淡,但是脾气好,对你又好,肯定会迁就你,所以是你的错,但是你恼羞成怒,把过错都推到盛兄头上,所以……」 「所以你个头!」姜如愿扬声道,「就是他的错!」 第一次见识到河东狮吼的魏鸿志吓得一激灵,不敢再说话了,他努力往旁边挤,降低存在感,心想书院怎么这么远,马车怎么这么慢,他不想和变成母老虎的小表妹待在一起啊! 默念到三百七十八,马车停下。 魏鸿志长舒一口气,连忙掀开帘子准备下马车,可余光注意到车夫,他再次被吓了一跳,驾车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了盛景? 「你先去书院吧。」盛景瞥他一眼。 魏鸿志点点头,毫不迟疑地离开了,虽然好奇他们会说什么,但是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了,他可不想当沙包,走为上策。 盛景望着他离开,却没进马车,依然坐在原地,时不时有同窗与他打招唿,问他为何不进书院,他牵唇一笑,并不解释。 姜如愿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便不动了,四平八稳地坐在马车中,挑了一块没被魏鸿志碰过的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并不着急。 盛景从不迟到,再过一会儿便走了,她耗得起。 可眼见着时间快到了,车帘上依然映着他的身影,姜如愿不淡定了,今日的夫子很兇的,她不敢迟到。 于是她抿抿唇,掀开车帘,并不理会一直盯着她的盛景,她低头寻找车凳,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抬头怒视他,肯定是他藏起来了! 「愿愿,那时我事出有因,不是故意不去看望你的。」盛景低声解释一遍。 姜如愿下不去,只能被迫听他说话,他说一句,她便在心里反驳一句,可到了最后,她竟然开始贊同他说的话,似乎是她在无理取闹…… 不能被他迷惑了!她握紧小拳头,意志坚定。 「愿愿,是我的错,于情于理,我都该第一时间去看望你,不然不会错过六个月。这六个月,我用一百个六个月来补偿好不好?」 他说得格外认真,姜如愿却认真算了算一百个六个月是多久,得出五十年的结论,她很不满意,轻轻哼了一声。 盛景立刻改口:「二百个六个月。」 姜如愿不气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挑他的错:「我活不到一百零八岁。」 见她终于理他了,盛景轻轻松了口气,温声道:「愿愿可以的。」 「我才不要,」姜如愿皱眉拒绝,「那时候我都老掉牙了,脸上全是皱纹!」 「就算二百岁,愿愿也是长安第一美人。」 长安第一美人? 姜如愿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这话她爱听,好吧,看在他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原谅他。 傍晚下学,等着看热闹的魏鸿志望着比从前还要要好的两人,差点惊掉下巴,他们不是在吵架吗,这么快就和好了? 「鸿表哥,把你的口水收一收,」姜如愿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知道自己秀色可餐,但是就算饿了也不能对着我流口水。」 魏鸿志偷偷翻了个白眼,就她这小身板,秀色可餐? 不过有盛景在,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好悻悻地闭紧嘴巴。 转眼到了十二月,书院放假,盛景开始安排丫鬟与小厮洒扫整个府邸,盛父盛母所居住的院子更是由他亲自盯着,不容出一丝差错。 姜如愿依然喜欢去盛府玩,但是多了一个小尾巴——姜如初总是黏着她,去哪都要跟着。 姐弟俩便每日都要去盛府逛一圈,偶尔遇到盛老将军,她总是胆战心惊,没想到弟弟却不怕他,笑呵呵地跟他说叽里咕噜的话,严肃的盛老将军却没有丝毫不耐烦,一老一少竟能玩到一起。 原本姜宁熹夫妻俩还有些担心儿子的身体,娘胎里带的弱症,一吹风便会受凉,但见他黏姐姐黏得厉害,又能陪盛老将军解闷,便随他去了。 第30页 担惊受怕数日,姜如初却没生病,一问才知道盛老将军会教他吐纳之法,身子自然一日比一日强健,夫妻俩感激不已。 盛老将军还道:「等阿初长大一些,便让阿景教他习武,不为建功立业,只为强身健体。」 这是小事,盛景自然答应。 盛爷爷有弟弟陪着,姜如愿便去陪景哥哥,她看着他为盛伯父盛伯母的归来忙前忙后,盛爷爷却和从前一样波澜不惊,不由得有些奇怪,难道他不想念他的儿子和儿媳吗? 「祖父只是不善言辞,」盛景解释,「他心里是记挂着我爹娘的。」 姜如愿便开始认真观察盛爷爷,她发现他会望着南方发呆,那是林州的方向;他的手中总会握着一个玉佩,景哥哥说那是盛伯父送他的生辰贺礼;他还会反覆地看信,不用说,肯定是盛伯父和盛伯母寄来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内敛而深沉的爱。 原来,盛爷爷也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可怕。 新春愈发近了,盛府焕然一新,布置得喜庆又热闹,等待故人归来。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却等来了南夷大军即将进犯的军报,回京计划暂且搁置。 人声鼎沸的盛府重归寂静。 姜如愿急得不行,盛爷爷和景哥哥肯定过不好新年了,她苦思冥想许久,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跑去问爹娘能不能邀请他们一起过年。 姜父姜母欣然应允,同时还有些懊悔,前几年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还是愿愿聪明。 得到爹爹娘亲的准许,姜如愿又兴高采烈地去问盛景,盛景讶然于她的提议,思忖片刻,答应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姜如愿鼓起勇气问盛老将军,没想到他却拒绝了。 「我不会踏出盛府半步,」他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下摆,良久才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推着轮椅准备离开,背影寂寥,无端看得人难过。 姜如愿急中生智,小心翼翼地开口:「盛爷爷,那我们一家人来盛府过年可以吗?」 盛老将军闻言慢慢转头,凝视她良久,神色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良久后含笑颔首。 作者有话说: 愿愿是小天使呀~ 第15章 来信 在盛景的记忆中,这是最热闹的除夕夜。 姜如愿坐在他身边吃着八宝糯米饭,时不时给他夹菜,都是些她爱吃的东西,甜腻软糯,和她一样。 他不爱吃这些,但是她夹来的菜,他每次都吃得一干二净,姜如愿便误以为他喜欢,开始拼命夹菜,恨不得全部倒他碗里。 盛景不得不委婉地告诉她,他不太喜欢吃甜食。 他这边刚安静下来,便见另一边很久不吃酒的祖父居然开始与姜伯父对饮,很快便喝的面酣耳热,年幼的姜如初也来插一脚,横在两人中间闹着要讨酒喝。 姜伯母制止不了,又气又无奈地给他倒了一小杯,姜如初迫不及待地喝完了,辣得嗓子冒火,咳嗽个不停,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盛景也勾起唇角,虽然爹娘不在,但这个除夕同样过得很热闹,不像从前那般难熬。 吃到一半,姜如愿饱了,迫切地想知道今年景哥哥送她的礼物是什么,便缠着他回房。 姜宁熹皱眉制止:「愿愿,不许任性,不能中途离席。」 盛老将军放下酒盏,随和道:「让他们去吧,何必如此拘束。」 姜如愿道谢之后立刻拉着盛景离开了。 走出门,簌簌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姜如愿打了个哆嗦,努力缩进兜帽中,连眼睛都不露。 盛景偏头看她一眼,无奈道:「愿愿,看路。」 「我不要,」她笑盈盈道,「只要牵着景哥哥的手就不会摔倒。」 她全然地信任着他,盛景眸中温和,紧紧握着她渐凉的小手,将暖意传递给她。 冒着风雪来到温暖如春的房中,被热气一熏,顿时热得不行,姜如愿准备脱掉斗篷,盛景眼疾手快地阻止她的动作,轻声道:「会着凉。」 姜如愿只好妥协,乖乖坐在榻上,水粉色绸缎依然在,她抿了抿唇,决定视而不见,反正这里又不是她的房间,景哥哥迟早会看不顺眼的。 「愿愿,闭上眼睛。」 礼物要来了!她兴奋照做,忽的听见一阵银铃轻响,空灵轻柔。 景哥哥送了个铃铛吗?她好奇地睁开眼睛,仔细观察面前的小玩意儿。 「这是足链。」他将系了一个铃铛的红绳放在她的手心。 姜如愿轻轻一动,铃铛里藏着的玉珠子也开始晃悠,清音入耳,如梦似幻。 她不禁露出笑容,反覆把玩小铃铛,看珠玉相撞,听清鸣荡漾。 见她爱不释手,盛景便没催她去正院,站在窗边赏景,烟花层层叠叠自天际铺开,绚烂如流星。 火光映亮了他的侧脸,像隽永的水墨画遇到江南烟雨,相得益彰。 姜如愿被他吸引,不再玩铃铛,只是一直拿在手上也不是办法,便准备戴上。 盛景一回头便看见她掀开裙子的动作,夺目的红裙之下是瓷白肌肤,他怔了一瞬,连忙背过身。 「愿愿,你做什么?」 她边系边回答:「系在脚腕上呀。」 姜如愿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景哥哥不是看到了吗,怎么还要问。 第31页 盛景吐出一口气,严肃提醒:「可我是外男,你我共处一室,此举不合时宜。」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姜如愿吓得放下裙子,尚未系好的足链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清越之音被烟花炸开之声所掩盖。 「景哥哥,你凶我……」 似泣非泣的声音甫一出口,盛景立刻转身看向姜如愿,她咬着唇不说话,小鹿眼浸满泪水,似乎只要他再说一个字,她就哭给他看。 盛景有些无奈,只是说了她一句而已,怎么就委屈成这样。 他走上前,捡起足链,坐在她身边。 「景哥哥不是在凶你,只是在与你讲道理,」他声音放柔,「愿愿也知道这样不对,只是忘了是不是?」 姜如愿轻轻点头,一滴泪珠顺势滑落,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也变得晶亮,我见犹怜。 「可是我就是想现在戴上嘛,」她声音小小的,「我喜欢这个礼物。」 盛景无奈嘆息,一边将足链交给她一边道:「你自己戴上,戴好之后再叫我。」 他再次转身,听着铃铛急促地晃动片刻,重归寂静。 只是她却迟迟没有开口,他疑惑道:「愿愿,好了吗?」 「好啦好啦!」 得到她的回答,他睁开眼睛,面前却不是窗外烟花,而是一封信,上面写着「吾儿阿景亲启」。 他的神色顿了顿,偏脸看向姜如愿,她的笑容比烟花更耀眼。 「我也有给景哥哥准备礼物哦,」她晃晃厚厚的信封,怕他不信,她解释道,「这是盛伯父和盛伯母的亲笔信,不是伪造的!」 盛景自然知晓这是真迹,这些年来爹娘寄来的信他看过无数遍,早已对他们的笔迹了如指掌。 只是愿愿为什么会有爹娘的信? 「我知道伯父伯母不能回家,景哥哥很难过,所以我给他们写了封信,然后央求爹爹寄过去,盛伯父当然很快就回信啦。」 姜如愿一脸求夸奖的神情,盛景摸摸她的发顶,轻声道:「谢谢愿愿,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那封信,神色动容,姜如愿不好意思起来,往年她只顾着收礼物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送景哥哥礼物呢。 于是她向他承诺:「以后我也会送你新年礼物。」 盛景轻嗯一声。 「那我就不打扰你啦,」姜如愿站起身,甚是体贴道,「你慢慢看信吧,我先去正院。」 「愿愿,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看?」他抬眸看她,神色温沉。 有这种好事,姜如愿欣然同意,马上坐了回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打开信封的动作,仔细数了数,信有六页。 盛景有些沉默,他从前收到的信,所以字数加起来都没这一次的多,大都是些「安好勿念」之类的只言片语,他有些不知所措,愿愿的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也没什么呀,就是说你很想他们,想到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对着窗外发呆,瘦了一大圈……」她有些心虚,写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怎么说出来显得这么夸张。 盛景无奈又好笑地嘆了口气,将信放在两人中间慢慢品读。 细读之下才发现爹娘的用词随意了些,开始与他分享军营生活,关心他的起居,不像之前的信那般一板一眼,而是充满了温情与关怀。 盛景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那些字迹,像是看见了爹娘写信时的模样。 只是看到最后,盛景又怔住了,为何这两页全是夸愿愿的话? 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目光定在最后一句话上——阿景,早日去姜府提亲,别被别的小子抢先了。 他看了眼才看到一半的姜如愿,故作淡然地将信纸抽出来,道:「该去正院了。」 「诶,我还没看完呢!」正看得笑容满面的姜如愿不高兴了,「就差一点儿了,你先让我看盛伯父和盛伯母是怎么夸我的!」 盛景不容置疑道:「去正院。」 她才八岁,还是个小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看见那句话。 姜如愿恹恹地站起身,脚踝上的铃铛适时发出一声清响,她瞬间福至心灵,问:「伯父伯母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不然他怎么不让她看! 「不是,」盛景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逃避道,「明日我誊抄一份给你,这封信我要好好留着。」 有道理,姜如愿点点头,她一激动说不定就把信扯坏了,于是笑盈盈道:「景哥哥真有先见之明!」 盛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又在想什么,但也算歪打正着了,他点点头,带她去正院。 离子时还有一刻钟,团圆饭已经撤了下去,长辈们都在正院中吃茶谈天,见他们终于过来了,都有些无奈。 「怎么去了这么久?」 姜如愿眨眨眼,俏皮道:「是秘密。」 长辈们摇头失笑,也不多问。 姜如愿抿了口茶,有些睏倦了,她强撑着问:「景哥哥,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盛景不假思索地开口:「愿爹娘与将士们平安。」 「唔,」姜如愿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道,「那我就祝景哥哥事事如愿吧。」 事事如愿。 盛景垂眸看她,这是最好的祝福。 作者有话说: 第32页 盛父盛母:祝福已收到,什么时候去提亲? 盛景:…… 第16章 做客 转眼书院开学,姜如愿过了一个月平静无波的日子,正感嘆着好无聊的时候,冯南笺邀请她参加生辰宴。 有这种好事,姜如愿当然愿意,盘算着下学之后去街上买个礼物送她。 「不过你请了多少人呀,」她好奇地问,「除了我还有谁?」 冯南笺侧首看向站在桥边的盛景与裴临翊,低声道:「我想邀请他们,不知他们会不会同意。」 姜如愿也不敢打包票,景哥哥喜静,大概率是不会来的,裴临翊虽然看起来爱热闹,但是和阿南并不熟。 她想了想,道:「先试试吧。」 两人走上前,冯南笺将来意说了,果然遭到了拒绝。她掩盖着眸中的失落,依然笑得爽朗。 姜如愿不想让她失望,焦急道:「景哥哥,你就答应吧。」 盛景不喜欢这种场合,更何况还是他并不在意的人,就算愿愿求情,他也拒绝了。 姜如愿见状只好拿出杀手锏,扯着他的衣袖撒娇:「景哥哥,明日我在马车上会无聊的,你陪我一起去嘛。」 盛景闭了闭眼睛,心里想拒绝,但是嘴上却诚实地应了好。 搞定了一个,姜如愿朝冯南笺一笑,又当起了说客。 「诶诶诶,我不去啊,」裴临翊不等她开口就拒绝了,「就算你叫我一百遍翊哥哥都没用。」 这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姜如愿决定不啃了,轻声问冯南笺:「就我和景哥哥行吗?」 冯南笺点点头,笑道:「愿愿你真厉害。」 姜如愿顿时得意起来,那是自然,她一出马,一个顶俩! 下学之后,她拉着盛景去街上挑礼物,见到一对纹路极像龟背的翡翠耳铛,她不由得想起刚和阿南认识的时候,阿南夸她的乌龟画的好看,于是愉快地买了下来。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姜如愿早已知晓冯南笺是正六品官员之女,但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对她来说,阿南是最好的朋友,与家世无关。 不过她这次来冯南笺家,终于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差距。 从姜府到冯府,坐马车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姜如愿都快要睡着了。 下了马车,她打起精神进府,看见七八个年纪相仿的人,瞌睡虫立刻跑光了,居然都是阿南的姐妹,嫡亲姐妹有三个,庶出的姐妹有四个。 她不由得咋舌,这也太多了…… 盛景面不改色地牵着她的手向前走,早已见怪不怪,一家人里有这么多孩子是正常的,连万事不知愁的裴临翊都有四五个兄弟姐妹。常言道多子多福,盛家和姜家只有一两个孩子,在旁人眼里反而是不正常的。 「景哥哥,怎么都是姑娘,阿南的哥哥和弟弟呢,难道我们不能见吗?」姜如愿小声问。 盛景垂眸,全是姑娘家,当然是因为没儿子,这冯家家主是盼着生儿子呢,说不定还曾说过「谁能生出儿子谁便是正妻」的话,所以正妻为了保住位子拼命地生,结果还是生了四个女儿。 来到正堂见冯夫人,果然与他想的一样,尚不及三十,却苍老得像四十岁一般,脸上的皱纹遮不住,甚至小腹还有微微的凸起,想必还怀着第五个。 见到他们两人,冯夫人脸上顿时挂起了笑意,站起身殷勤道:「是盛公子和姜小姐吧?你们能来是我们冯家的荣幸,快坐快坐,我这就吩咐下人上茶。」 他们一个是正三品云麾大将军的嫡子,一个是正三品太常寺卿的嫡女,顶顶的尊贵,旁人巴结还来不及。 虽然已见惯了这种场合,但姜如愿觉得有点不舒服,这是阿南的娘亲,不必这样做。 于是她搀扶着冯夫人坐下,甜甜道:「伯母快坐,我和阿南是好朋友,您叫我愿愿便好。」 冯夫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她还以为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都是傲慢无礼的,见姜如愿如此乖巧可人,终于随意了些,拉着她的手说些家常,询问有关书院的事情。 姜如愿挺喜欢这位和蔼可亲的伯母的,并不像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一样上来就打探她的爹爹,让她觉得不舒服。 两人闲聊片刻,此次寿宴的主人公终于姗姗来迟。 姜如愿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冯南笺穿着一袭正红色绣百花蝴蝶的襦裙款款走来,头上的簪钗亮的晃眼,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阿南,你好漂亮!」姜如愿惊唿道。 冯南笺笑得明媚,两人牵着手坐在一起,情同姐妹,冯夫人甚是欣慰道:「开席吧。」 姜如愿微顿,阿南的爹爹不来吗?今日可是阿南的生辰,不过她没说出口,怕惹得阿南不快,过生辰当然是寿星最大。 只是她不提,总有人会提,坐在下首的一个紫衣姑娘幸灾乐祸地问:「四姐姐,今年爹爹也不来参加你的生辰宴吗?」 这个「也」字让姜如愿微微抿唇,阿南不得父亲喜欢吗? 冯南笺神色不变,立刻开口:「爹爹公务繁忙,是我特意不让他出席的,不像某些人,就算爹爹不情愿也要拉着爹爹参加,对吧六妹妹?」 紫衣姑娘悻悻地闭了嘴,狠狠地吃了一口红烧肉。 姜如愿还没回过神,这场争吵便落幕了,她试着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有这么多姐妹……算了,根本不敢想。 第33页 「她是庶出,你不用放在心上,」冯南笺和姜如愿咬耳朵,「我都习惯了。」 一旁的冯夫人也给她夹菜,笑道:「愿愿多吃些。」 姜如愿道了谢,慢慢吃了,这才想起盛景,她看向生辰宴中唯一一个男人,他沉默地坐着,没有动筷子,但是碗中已经堆满了可口的饭菜。 她有些愕然地环顾四周,有些明白了,全是阿南的姐妹们夹的菜,她们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盛景,可真是热情啊。 既然没有冷落他,姜如愿便不管他了,专心致志地吃菜。 「盛公子快吃呀,」一个蓝衣姑娘娇声催促,「再不吃就凉了。」 盛景微微抬眸,看的却不是那位姑娘,而是姜如愿,她吃得倒是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冯南笺解围道:「盛兄不饿,二姐姐,你多吃些吧。」 这句与众不同的「盛兄」引来了一桌子人的目光,她昂首挺胸,微微一笑。 「四姐姐和盛公子这么熟悉?」紫衣姑娘话中泛酸,「怎么不早些让我们姐妹认识一番。」 冯南笺反问:「六妹妹此言差矣,若不是熟悉,怎么能请得动盛兄?」 埋头苦吃坚决不掺和冯府家事的姜如愿顿时一愣,景哥哥来冯家,不是因为她的邀请吗? 她瞟了眼盛景,他恰好抬头,两人视线相触,只是他神色中却没有疑惑,像是早就知道阿南会这样说。 她抿了抿唇,或许是因为阿南不想在宴席上丢人,所以才这样说的,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丫鬟呈上两壶葡萄酒,淡淡的酒香味飘来,姜如愿吸了吸鼻子,眼睛发亮地望向盛景,道:「景哥哥,我想喝。」 听说葡萄酒不醉人,她早就想尝尝了,但是爹爹娘亲管得严,不许她喝,现在他们不在,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盛景眉宇微皱,淡声道:「不行。」 姜如愿环顾四周,不满道:「你看,比我年纪小的都喝了,就让我喝一口嘛,景哥哥,就一口。」 说着说着又开始撒娇了,盛景根本拒绝不了,只好无奈妥协。 见他同意,姜如愿立刻抓起酒壶,笑得像个得逞的小狐狸,她要倒满满一杯,然后趁景哥哥还没反应过来一口喝完! 没等她付诸行动,一旁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长指微曲,轻轻松松地将酒壶抢了过去。 盛景不容拒绝道:「我帮你倒。」 让他倒的话肯定连味道都品不出来就没了!姜如愿才不会同意,伸手去抢。 盛景皱眉,怕伤到她,连忙松手。 姜如愿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放手了,正在用力的手臂顿时收了回去,连带着酒壶一同往脸上砸,她吓得后仰。 「咣当」一声,酒壶掉在裙子上,很快又滚落到脚下,色泽靡丽的葡萄酒洒了一地,香浓醇厚的气息很快飘了上来。 一切发生在弹指之间,盛景唿吸一滞,颤声开口:「愿愿……」 「我没事,」姜如愿也有些后怕,酒壶瞧着甚是坚硬,幸好只是碰到了腿,若是砸在脸上,非得砸个窟窿不可。 冯夫人也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若是姜家小姐在冯府出了事,冯家就完了! 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见姜如愿只是裙子上洒上了些许酒水,别的并无大碍,顿时松了口气,捂着心口道:「愿愿,你去阿南房中换件衣裳吧,你们身量差不多,应当能穿。」 冯南笺也担忧地望着她,道:「让怜儿带你去吧。」 怜儿是冯南笺的丫鬟,姜如愿朝她一笑,对冯夫人点了点头,在怜儿的带领下往院中走去。 走到一半,身侧忽的出现一道身影,不用看就知道是盛景,她笑道:「景哥哥,我真的没事,你去用膳吧。」 盛景却不太放心:「腿疼吗?」 姜如愿感受了一番,摇摇头,她行走自如,应当没什么大碍。 「此事怪我,不该和你争抢。」盛景低声道歉。 姜如愿笑盈盈道:「你允许我喝一整杯葡萄酒,我就原谅你。」 「不行,」他严词拒绝,「等你长大之后才能喝。」 方才她如此迫切,若是真的喝了岂不是要上瘾,他不能带她出一趟门便带坏她。 就知道是这样,姜如愿噘了噘嘴,气唿唿道:「不跟你说了,我去换衣裳了。」 怜儿带她进了冯南笺的闺房,虽然好奇,但是她没有四处打量,换了衣裳后便准备出去。 怜儿打量她一番,道:「脸上还有些许酒渍,您在这里坐会儿,我去拿巾帕。」 脸上?姜如愿坐到梳妆镜前仔细打量,果然在靠近下巴的位置发现了,怪不得她换了衣裳之后还能闻到葡萄酒的味道,原来在这里。 她收回视线,余光却在梳妆檯上发现了一支格外眼熟的簪子。 白玉簪,缀着两颗水滴形的小玉石,明晃晃地摆在梳妆檯最显眼的位置。 这不是她丢的那支簪子吗? 她沉默地打量了一会儿,伸手将簪子拿了起来。 恰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撞开,她闻声望去,冯南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视线定格在她手上,神色变了又变。 阳光从窗牖处倾泻,折射到白玉簪上,亮得晃眼。 姜如愿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被刺痛了,险些落了泪,她紧紧地攥着,不让簪子暴露在阳光下。 第34页 冯南笺关上门,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焦急道:「愿愿,你听我解释,这不是你丢的那支簪子,这是我让人仿制的。」 为了证明自己话中的真实性,她打开两三个小匣子,拿出几支簪子与镯子,全是姜如愿戴过的,只是质地不够上乘,细看之下还有些许杂色。 「你看,这些全都是,」冯南笺将那些首饰捧到她面前,解释道,「我很喜欢你的首饰,所以画了图纸让人做出来,你手里那个簪子也是一样的。」 姜如愿垂眸望着那些熟悉的首饰,轻声问:「既然打造了这么多件首饰,为什么从没见你戴过?」 冯南笺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珠宝,有些狼狈地回答:「我知道这并不光彩。」 满室的寂静中,姜如愿扯起一丝笑,轻声道:「更不光彩的事情你都做过。」 冯南笺滞了下,什么意思?难道她看出来了?不对,肯定是在诈她。 「愿愿,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姜如愿抿了抿唇,望着手中的白玉簪道:「阿南,我再问你一次,我手里这个,也是仿制的吗?」 「阿南,我再问你一次,我手里这个,也是仿制的吗?」 还在唤她阿南,这个称唿让冯南笺放松了许多。 她唿出一口气,笑道:「当然是仿制的,我知道你的簪子丢了之后,还想将这个送给你呢,但是想想又算了,这不是什么好玉,你看不上眼。」 静默了几瞬,姜如愿轻声开口:「你知道吗,景哥哥送我的珠宝里都刻着我的名字,他亲手刻的。」 作者有话说: 愿愿别难过,你真正的好姐妹在下一章等你呢~ 第17章 郡主 冯南笺脸色突变,刻在哪儿了?她怎么从未发现过? 姜如愿已经懒得去看她脸上露出的端倪,垂眸抚摸着镶嵌着白玉的花瓣形底座,那里有凹凸不平的纹路,她转了转簪子,两个小小的字映入眼帘——如愿。 冯南笺后退两步,根本没想到她居然是靠那两个微不可见的字认出来的,原来她一直在看着自己拙劣的表演。 「是我偷的,」冯南笺面如土色,「要报官还是告知书院,都随你。」 姜如愿没说话,将白玉簪收进袖中。 冯南笺望着她永远优雅从容的动作,忽然开口:「愿愿,其实我从小就嫉妒你。」 她用的是嫉妒,而不是羡慕,姜如愿怔了怔。 「嫉妒你高贵的出身,嫉妒你有爱你的爹娘,嫉妒你有盛景这么好的青梅竹马,嫉妒你可以轻易考第一,嫉妒你拥有永远也戴不完的珠宝首饰……」她喃喃道,「我时常会想,如果我可以拥有这一切该多好。」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爹甚至早就给我找好了未来夫婿,一个商人之子,我见过,不及盛景万分之一。从那时起,我就萌生了嫁给盛景的想法,开始尝试靠近他,学着你的样子喊他『景哥哥』,可是全都是徒劳无功。」 她泪流满面:「愿愿,你说我怎么甘心啊,我还这么小,我的一生就已经看到头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姜如愿微微抿唇,道:「可是这都不是你偷东西的理由。」 冯南笺喉间哽了哽,边擦眼泪边道:「我还是那句话,报官还是……」 「我不会报官,也不会告知书院,」姜如愿打断她的话,「我很喜欢冯伯母,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不会做任何事。」 姜如愿站起身往外走去,復又回首,将她精挑细选的龟背翡翠耳饰放在桌上,一字一顿道:「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她们的友谊从一只乌龟开始,同样终结于一只乌龟。 她头也不回地拉着盛景出了冯府。 盛景不明所以,直到姜如愿从袖中掏出那支白玉簪,一切都明了。 「景哥哥,以后我是不是不会再有朋友了?」 泪珠滚落在簪子上,白玉愈发温润,蕴着柔柔的光泽。 盛景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不会,我们愿愿人见人爱,怎么可能没有朋友?」 他有些懊悔,当初发现冯南笺的举止不正常的时候他就该提醒愿愿,但当时他瞻前顾后,错失良机,若是那个时候说了,说不定愿愿不会这么伤心。 「不过我也不需要朋友了,」姜如愿伏在他肩上擦眼泪,「我有景哥哥就够了,我只要景哥哥。」 景哥哥会永远对她好。 隔日上学,冯南笺没再出现。 在家中请女夫子上课是大多数姑娘家的归宿,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见姜如愿形单影只,她们纷纷开始陪她说话。 姜如愿来者不拒,但是再也没交过朋友。 某日从书院回来,她听管家说今日有一对姓冯的父女登门致歉,他按照姜如愿的吩咐将他们拒之门外,那对父女在门外跪了一个时辰才走。 姜如愿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正欲离开,管家又嘆道:「那姑娘脖子上都是伤,想必被打的很是悽惨。」 她只当没听见,走得飞快。 过完十岁生辰之后,她的心情好了一些,趁着书院放假,带弟弟去盛府习武。 姜如初四岁了,依然黏她黏得不得了,口中「姐姐」叫不停,一脸兴奋地牵着她的手往盛府走去。 前方忽的出现一个人影,姜如初眼尖,扬声喊道:「鸿表哥!」 第35页 魏鸿志挠挠头,问:「小表妹,小表弟,你们要去……」 话还没说完,衣裳便被一个小傢伙扯住了,姜如初眸中亮晶晶的,道:「鸿表哥也是来看阿初练武的吗?那咱们快走吧!」 魏鸿志一听赶紧摇头,他要回去睡觉,可一低头,小表弟委屈巴巴地盯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又道:「就看这一次啊,明天我可不来了。」 三人慢悠悠地来到盛府,盛景正在院中舞剑,姜如愿见状便拉住两人,站在原地欣赏。 盛景身着一袭红黑相间的劲服,额间繫着一条暗红色髮带,头髮梳成马尾,干净利落,一招一式也毫不拖泥带水,飒爽英姿,令人目眩神迷。 剑光如虹,落叶随着他的动作时而扬起时而落下,看得人眼花缭乱。 等他停下,立刻响起一阵掌声,姜如愿愣住了,她还没鼓掌呢,谁抢先了? 转脸一瞧,鸿表哥的手都快要拍肿了,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激动得满脸通红。 她不禁扬了扬眉,鸿表哥吃错药了吗,怎么这么捧场? 整个院子只有他的掌声在迴荡,魏鸿志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盛景多看他两眼,开始教姜如初扎马步。 等他动作规范了,盛景去找姜如愿,道:「愿愿,你也该学一学。」 他教的都是些简单的,虽枯燥无趣,但是可以强身健体。 姜如愿连忙摇头,她才不要学呢,肯定很累,还是看别人学有趣,她咬了一口酥饼,笑盈盈地望着阿初。 盛景见状只好作罢,待时间到了,又去教新的动作。 如此过了几日,姜如愿的新鲜劲儿过了,觉得每日都在这儿吃点心看阿初习武,没一点意思,不过一向懒怠的鸿表哥居然每日都来,着实让她意外。 魏鸿志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就是闲得慌,每天听我娘唠叨太烦了。」 姜如愿深以为然,最近姑母脾气愈发差了,稍有不顺心的事便要发脾气,她们都躲得远远的。 见她无聊,盛景便给姜如初放了一日假,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她出门逛街。 离新春还有半个月,但长安城的街道上都开始布置起来,处处张灯结彩,夜如白昼。 姜如愿欢快地拉着他进了一家珠宝铺子,她已经和景哥哥说好了,这次的新年礼物她要自己挑,肯定要选一个又好看又贵重的! 她擦亮眼睛,在一众珠宝中寻找最合眼缘的,结果看得眼花缭乱,各个都想要,让掌柜的拿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摆在上面。 盛景有些无奈,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一看见珠宝就走不动路,恨不得全都抱回家。 「这个颜色太深,不适合你,这个样式过时了,这个做工不太好……」他替她排除了一些,最后剩了五件让她挑。 姜如愿正咬唇思索,身后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喊声:「掌柜的,这五件首饰我全要了!」 居然还有人守株待兔? 两人闻声转身,看向那个被众多侍从簇拥着的姑娘,她身着一袭紫色曳地锦裳,百鸟衔枝的刺绣华贵非凡,三千青丝之上珠宝雍容,繁杂却并不显得臃肿。 见他们的视线定在自己脸上,紫衣姑娘微微昂首,淡淡睥睨一眼,目光倏然顿住,这位玄衣少年的模样…… 姜如愿便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由粉转红,一会儿瞥一眼景哥哥,一会儿又垂眸不语,不由得关切地问:「你眼睛不舒服吗?」 紫衣姑娘回神,正要兇巴巴地回话,瞥了眼盛景,将话憋了回去,别别扭扭地问:「你们什么关系?」 盛景皱眉:「和你有关系吗?」 「胆敢对华宁郡主不敬!」 侍从们齐刷刷地拔剑。 华宁郡主?姜如愿有些愣神,那位一直养在太后膝下的华宁郡主萧千棠? 盛景将姜如愿护在身后,冷声道:「郡主这是何意?」 他声线低醇,夹杂着些微冷意,将萧千棠迷的五迷三道的,不过见他这么护着那个小姑娘,她顿时有些生气,但面对这张脸,她又生不起气来。 「你选的首饰我很喜欢,想和你交个朋友。」萧千棠露出笑容,让掌柜的将首饰包起来。 「这是我先看上的。」姜如愿不满地开口。 掌柜的左右为难,看三人的衣着打扮,她一个都得罪不起,便没上前,准备静观其变。 「你又没付银子,」萧千棠扬扬下巴,「这些本郡主全要了。」 盛景心平气和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只选一件,剩下的都是郡主的。」 「本郡主从来不要旁人挑剩下的东西,」萧千棠扬起笑容,稍稍往前一步,「你说该怎么办?」 盛景立刻后退,微微皱眉,这位郡主果然与传闻中一样骄横跋扈。 见他不喜这种举动,萧千棠连忙找补:「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你告诉我你们的关系,我就让她先挑。」 珠宝铺子中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盛景淡扫一眼,不欲因此事与皇亲国戚起争端,便道:「世交。」 世交而已,能护到这种地步?萧千棠不信,忍不住问:「不会是娃娃亲吧?」 「请郡主自重。」 他看了眼认真挑选首饰的姜如愿,周围人声嘈杂,想必没有听见郡主的话,不由得松了口气。 第36页 众人安静地等着她挑选,萧千棠有些不耐烦了,抱怨道:「从来没有人敢让本郡主等这么久!」 她上下打量一番姜如愿,有些嗤之以鼻,脸圆圆的,也不算高,衣裳也没她的华丽,就是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罢了。 她可是堂堂华宁郡主,家世、容貌、才情都是顶尖的,这小丫头拿什么跟她比? 姜如愿不知她心中所想,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一对耳铛,盛景付了银子,两人走远,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萧千棠望着他们手牵手的背影,越看越不顺眼,气闷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看看他们俩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愿愿:哼 盛景:? 愿愿:又有人看上你了! 盛景:…… 郡主:我发誓我只是单纯欣赏美色! 第18章 担心 买到了喜欢的耳铛,又给盛景选了新年礼物,姜如愿早就将偶遇郡主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但盛景没忘,他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不用说,肯定是华宁郡主。 他并不在意,寻了个机会甩掉,两人回府。 「我想现在就戴上,」姜如愿依依不捨地抚摸着耳铛,「景哥哥,我们不能现在就互送礼物吗?」 他非要等除夕那日才送礼物,说这样有仪式感,可是还有好多天呢,她一刻都不想等。 盛景温声拒绝。 就知道是这样,姜如愿嘆了口气,恋恋不捨地回姜府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清晨陪阿初习武,看景哥哥舞剑,晌午睡一个时辰,下午学女红。 姜如愿学了四五日便绣的像模像样了,娘亲说学个大概便好,身为世家大族的小姐,各个技能都要会一点,但是不必精通。 不过姜如愿却觉得很有意思,每日都要绣一条手帕,不然总觉得手痒。 盛姜两家一同吃团圆饭的时候,她将手帕拿出来,每人一条,都是用了心思的,绣的东西各不相同。 长辈们纷纷贊她心灵手巧,连姜宁怜也挑不出什么错,但她一句话也夸不出来,收了帕子之后在一旁皮笑肉不笑。 姜如愿也并不在意姑母喜不喜欢,送给她只是因为不好冷待长辈,不然会被爹爹娘责怪不知礼数的。 盛景收到手帕之后极为惊讶,不知道愿愿什么时候学会刺绣了,还绣得这么好。 「景哥哥,我厉害吧?」姜如愿蹭到他身边求夸奖。 她特意瞒着他,就是为了看他此刻诧异又惊喜的神情,达到了目的,她不禁心满意足。 「姐姐姐姐,你给我绣的是什么呀?」姜如初不满自己受到冷落,蹦着跳着让姐姐注意自己。 「这是忍冬藤,姐姐希望阿初有一个健壮的体魄。」姜如愿认真回答。 习武半个月,姜如初的身体比从前结实了一些,至少不会吹个风便发热,这让姜父姜母很是惊喜。 「还是要感谢阿景,」姜宁熹笑着举杯,「伯父敬你一杯。」 盛景怎么敢当,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不常饮酒,但清酒入喉,只稍稍皱了下眉便习惯了。 「看来阿景酒量不浅!」姜宁熹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同时又有些诧异,嚯,这肌肉! 盛景瞧着清瘦,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便这么强健了。 他收回手,关心道:「翻过年,阿景也该十四了,可有想过日后是考取功名还是征战沙场?」 姜如愿闻言也转过头,好奇地望向盛景,景哥哥文武双全,她也想知道他会选哪条路。 盛景毫不犹豫道:「从武。」 他神色坚毅,眼神清澈,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意气风发,让人为之震颤。 盛老将军欣慰一笑。 姜如愿托腮看他,一脸崇拜,等景哥哥上了战场,肯定会将敌人全都打跑的! 「盛家世代从军,你做这个决定并不奇怪,」姜宁熹点点头,「如今我朝与南夷势如水火,开战是迟早的事,你该早做准备。」 前年除夕,传南夷大军即将进犯,盛父盛母回京计划搁置,但这一仗并没有打起来,不过人人心知肚明,这是迟早的事。 盛景微微颔首,肃容道:「伯父说的是,日后我便不去书院了,专心习武。」 说完他看了姜如愿一眼,隐含担忧,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只是一直没有公之于众,就是怕她会难过。 趁此机会说了出来,他有些紧张,怕她又闹脾气,没想到姜如愿却笑盈盈道:「景哥哥,我支持你!」 盛景讶然不已,他还以为…… 等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她原因。 姜如愿摆弄着新年礼物,气唿唿道:「景哥哥想到哪里去了,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呢,景哥哥有梦想是好事,我又不是拦路的小人!」 盛景连忙哄她:「愿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会和以前一样黏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愿愿最近喜欢绣花,确实不太黏着他了。 「景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有呀,」她随意说道,「我长大了,再像以前那样黏着你多不意思。」 说完她看了眼刻漏,忙道:「咱们该去正院了!」 盛景闻言,神色复杂。 两人回到正院,长辈们正在说华宁郡主的事情。 第37页 刚得到的消息,华宁郡主今年的除夕是在靖王府过的,这可是件稀罕事,要知道她虽是靖王的女儿,但自幼便养在太后身边,十二年来从未踏出过皇宫半步…… 「怎么可能?」姜如愿不解道,「我和景哥哥前段时日还见到郡主了,她还跟我抢首饰呢,难道是假郡主?」 众人闻言大惊,和郡主抢首饰? 盛老将军抬手制止他们七嘴八舌的问话,点名道:「阿景,你来说。」 盛景便将这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姜宁熹舒了口气,「既然郡主没有为难你们,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那她为什么忽然在靖王府过新年了呢?」姜如愿有点好奇。 姜宁熹与盛老将军对视一眼,苦笑道:「兴许是皇上开恩吧。」 姜如愿更不理解了,回自己家过年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就成了皇上开恩了呢? 她正想问,长辈们却聊起了别的,她只好问景哥哥。 盛景望着目光纯粹明澈的小姑娘,并不想将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告诉她,怕污了她的心,便含煳道:「大概是因为皇上和太后习惯了郡主的陪伴吧。」 这话不是在骗她,华宁郡主得太后喜爱,皇上最重孝道,爱屋及乌,有什么好的都会先让她挑,连金枝玉叶的公主们都要排在后头,在宫中极为得宠。 幸好姜如愿不再问了,盛景松了口气。 转眼到了开学?婲前夕,姜如愿想到明日便不能与景哥哥整日待在一起了,便丢下了手中的绣花针,跑去盛府找他玩。 盛景正在教姜如初习武,如今他已渐渐熟悉了习武的节奏,盛景便早晚各教一个时辰。 姜如愿托腮看了一会儿,和魏鸿志聊起了天。 也不知怎么回事,鸿表哥几乎日日都来,来了什么都不做,就坐在这儿看他们习武,一看便是两个时辰,都快要住在盛府了。 「鸿表哥,你最近似乎瘦了呀。」姜如愿上下打量他一眼,发现他的下巴少了一层,不由得有些吃惊。 「有吗?」魏鸿志挠挠头,「可能是因为最近食欲不振吧。」 姜如愿更惊讶了,鸿表哥居然会食欲不振? 不过她再怎么问,他也不说了,姜如愿觉得没意思,还不如在房中绣花呢! 念头一起,她便有些手痒,和三人道别之后又离开了。 盛景望着她的背影,紧抿的唇拉成一条平直的线,他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 耐心教完姜如初所有的动作,他去一旁歇息,总能感受到魏鸿志的视线如影随形。 他神色如常地擦汗,道:「愿愿说的对,你最近是瘦了一些。」 魏鸿志顿时有些惊喜,不枉他饿了好几顿! 「不过节食并不是一个好法子,你会生病,」盛景一眼便看穿,淡淡道,「你若是想习武,与我说一声便好。」 「我、我真的可以吗?」他神色惊喜,但是戳了戳自己肚子上的肥肉,又变得懊丧。 自从见到盛景舞剑之后,他便也想和盛景一样,不说身轻如燕,至少能挥得了剑,可如今他这副模样,转身都困难。 所以他迟迟不敢开口,只能每日过来看盛景教小表弟习武,他偷偷记着动作,回去练习。 不过盛景的话又让他充满希望,他真的可以习武吗? 盛景瞥他一眼,神色如常道:「不可以。」 魏鸿志难过了,为什么给了他希望之后又让他绝望。 「只是暂时不可以,」盛景道,「你若是诚心想学,便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减肥,之后我便会教你习武。」 魏鸿志顿时睁大眼睛。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指天发誓:「盛兄你说,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条件我都不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 盛景眸中划过浅浅的笑意,这才说道:「我希望你可以在书院中护着愿愿,若是她出了什么事,立刻告诉我。」 他不再去书院了,他怕会有人欺负她,更担心她日渐长大,容颜如玉,引来少年郎们的觊觎。 她是一朵未开的娇花,不能过早地沾染情爱。 就这点小事,魏鸿志满口答应,拍着胸脯保证:「盛兄放心,谁敢欺负小表妹,我就敢揍得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说: 魏鸿志:其实我也是少年郎 第19章 姐姐 书院开学,明心斋中又少了许多眼熟的同窗,姜如愿已经习惯了,不过还是有些怅然。 难过的情绪没持续一天,便被魏鸿志冲散了。 「鸿表哥,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 姜如愿甚是不解,每当下课,他都会在明心斋外面守着,她出去,他便做她的小尾巴,去哪儿都跟着,甩都甩不掉。 「身为你的表哥,我得保护你,」他振振有词,「你生得漂亮,万一被那些浪荡的公子哥调戏怎么办?」 虽然他不觉得小表妹好看,但是旁人都这么觉得,众口铄金,他心想可能是自己的眼光出了问题。 姜如愿有些无语,她的爹爹是正三品太常寺卿,放眼书院,几乎找不到比爹爹的品阶还要高的,世家大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旁人想欺负她,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她将这个道理讲给他听,本以为他会放心,没想到他却道:「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必须要保护你。」 第38页 不然盛兄就不教他习武了! 姜如愿只好作罢,算了算了,鸿表哥可能保护两天便懒得动弹了,再忍忍。 没想到一连半个月,魏鸿志风雨无阻地贴身保护,姜如愿彻底火了,哪有这种人啊! 于是她提前请假回府,准备让景哥哥帮帮她。 盛景听了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话,沉默了很久,他是让魏鸿志保护她,但是也不必这么尽职尽责。 「你放心,明日便不会了。」他安抚道。 」景哥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鸿表哥肯定是吃错药了,」姜如愿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觉得他最近似乎又瘦了许多。」 盛景点点头,这段时日以来,魏鸿志严格执行他定下的计划,确实瘦了不少,想必再过半年便能习武了。 「是你教他的吗?」姜如愿歪头问。 盛景并未否认:「他有毅力,我教一教也无妨。」 「可是你每日这么辛苦,还要盯着阿初和鸿表哥,要累坏了,」她有些心疼地开口,「景哥哥,你今日多休息一会儿吧。」 自从不去书院,他给自己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训练计划,每日睡多久、每个时辰做什么、什么时候用膳,全都安排地明明白白,比上学的时候还要累,姜如愿觉得自己一天都坚持不了,可是景哥哥已经坚持了半个月。 「愿愿,我对自己严格,是为了我好,」他轻柔地拂去她发间的琼花,「你也不想我死在战场上对不对?」 他随时可能去刀剑无眼的战场,不能懈怠分毫。 姜如愿闻言立刻抱住他,哽咽道:「景哥哥不许这样说!」 什么死不死的,景哥哥肯定会全手全脚地回来,还会挣功名!做最厉害的大将军! 胸膛前的衣襟顿时沾湿了一大片,盛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宠溺道:「好,我不说了。」 「等你打了胜仗,骑着汗血宝□□旋,我肯定会去接你的,」姜如愿仰脸看他,「景哥哥一定要做到。」 「好,景哥哥答应你。」 她眸中雾气氤氲,泪水挂在脸上,盛景准备帮她擦眼泪,但看了眼自己指腹上的厚茧与脏污,默默收起,改用手背。 她最爱漂亮,还怕疼,他得宠着。 隔日上学,魏鸿志果然没再一直跟着她,姜如愿松了口气,还是景哥哥有办法。 不过再过一个月便是他的生辰了,姜如愿琢磨着该送景哥哥什么礼物,但是思索很久都没个想法,便准备下学之后去街上碰碰运气。 魏鸿志说街上这么危险,他一定要跟着,姜如愿便随他去了,她和玉珠两个人上街确实不安全,鸿表哥虽然瘦了不少,但是他如今的体格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三人来到一家首饰铺子。 魏鸿志大口啃着刚买回来的肉包子,口齿不清地问:」小表妹,不是要给盛兄挑礼物吗,来这里干嘛?」 「你懂什么,」姜如愿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这里也有男人戴的首饰。」 说着她拿起束髮的玉冠给他看,下一瞬便被一旁的步摇吸引,立刻将玉冠放下,双手捧起步摇仔细打量。 魏鸿志翻了个白眼,小表妹嘴里没一句实话,她分明就是来给自己挑首饰的! 「鸿表哥,你看我戴上好不好看?」姜如愿将步摇放在鬓边比划,朝他露出一个笑。 魏鸿志立刻便要说不好看,可抬头去看她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天际尚有几丝亮光,偏爱她鬓边的步摇,珠串摇摇晃晃,细碎的光在她的面靥闪烁,万千珠宝比不了她这一笑,明媚动人。 不知为何,他想起娘曾经咬牙切齿说过的话——许姝和姜如愿母女俩是狐狸精变的。 舅母是不是狐狸精他不知道,但是如果小表妹是狐狸精的话,他甘愿被她吸干阳气。 他咽下肉包子,喃喃道:「很……」 「这个步摇,我要了!」 「美」字还没说出来,他的话便被人打断,他抬头怒视前方,谁啊! 姜如愿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诧异地扭头,真的是郡主。 萧千棠也是一惊:「又是你?」 她眼波流转,瞥了眼魏鸿志,撇了撇嘴,问:「怎么不是上次那位公子?」 「景哥哥有事要忙,我不能打扰他,」姜如愿将步摇放下,「你想要这个步摇?那就给你吧。」 萧千棠已经做好了大战八百回合的准备,见姜如愿这么好说话,她不由得扬了扬眉,傲慢道:「这次怎么不跟本郡主抢首饰了?」 「因为你戴着更合适呀,」姜如愿笑意盈盈,真诚道,「我年纪小,并不适合戴这种首饰,郡主姐姐瞧着比我年长一两岁,气度更好,能撑得起如此华贵的珠宝。」 与其将步摇买下来困在首饰盒中不见天日,不如让给比她更合适的人。 不过顿了下,她还是嘟着嘴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和你一样的年纪,肯定不会让给你的。」 前面那句场面话,萧千棠听过太多次,不由得嗤之以鼻,以为又是一个拜高踩低的世家小姐,什么好东西都上赶着送给她。 但是听了后半句,她终于正眼瞧了姜如愿一眼。 细看之下才发觉她是个软软糯糯的小美人,年纪虽小,但已初现倾城之貌,特别是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让人沉溺其中。 第39页 更重要的是她叫自己郡主姐姐耶,而且她声音还这么软,原来做姐姐是这么奇妙的感觉! 萧千棠差点迷失自我,幸好不知道从哪传来的铃铛声让她回神,她清清嗓子,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姜如愿乖乖巧巧地回答:「太常寺卿姜宁熹之女姜如愿。」 「哦,就是那个主持各种大典的大臣。」 萧千棠对这位儒雅翩翩的大臣有印象,毕竟各种大典都很无趣,又不能左顾右盼,幸好太常寺卿的相貌不错,久而久之,她就记住了。 姜如愿点点头:「郡主说的……」 「叫郡主姐姐,」萧千棠打断她的话,「再叫一声让我听听。」 她困惑地眨眨眼,歪头道:「郡主姐姐?」 萧千棠露出满意的笑容,豪爽道:「铺子里的首饰你尽管挑,本郡主买单!」 叫声姐姐还有这种好事? 姜如愿眼都亮了,立刻开始喊姐姐,清甜的、软糯的、乖巧的,全都来了一遍,萧千棠被哄得找不着北,小手一挥,扬声道:「这个铺子,本郡主买下来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霸道郡主和她的软糯小娇妻~ 盛景:……到底谁是男主 萧千棠:是双女主!(挤走 愿愿:你们不要打了啦! 9999990、占有 萧千棠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靖王的嫡幼女,她有三位兄长。 待去了宫中,她依然是宫里最小的孩子,自幼便是被诸位皇子公主当成小妹妹对待的,殊不知她有一颗做姐姐的心。 只可惜盼啊盼啊,盼了十二年,皇帝叔父的后宫没再有一个皇嗣,要么还没出生便被毒害了,要么还没长大便夭折了。 亲爹靖王也没再有孩子,因为她的亲娘七年前因病去世了,亲爹没再娶妻,妾室也无所出,她依然是最小的孩子。 等了十二年,终于有人唤她一声姐姐,萧千棠感动得眼泪汪汪,立刻便要将铺子买下来送给她。 姜如愿见她认真了,又好笑又着急:「郡主姐姐,你想听我便多喊几句,怎么非要送我铺子?」 「这是姐姐送你的见面礼,」萧千棠一边催掌柜的开个价一边和她说话,「不过叫郡主姐姐太生分了,以后你就叫我棠姐姐吧。」 姜如愿抿了抿唇,问:「既然我们是姐妹了,你送我一间铺子,我该回赠你什么呢?」 萧千棠愣了愣,想说她有的是钱,不必回礼,但她知晓若是想真心交朋友,不能以财势压人。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问:「你说该怎么办?」 「我送你一支步摇,你也送我一件首饰,」姜如愿小声朝她撒娇,「好不好呀,棠姐姐?」 萧千棠乐得找不着北,立刻点头同意,让掌柜的将最好的首饰拿出来,她要好好挑一挑。 见她打消念头,掌柜的擦了擦汗,幸好是虚惊一场,保住了自家铺子,毕竟谁敢对皇亲国戚开高价啊,不赔钱便算好了! 最后萧千棠买了一支珍珠攒花流苏簪,两人互赠礼物,相视一笑。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萧千棠看了眼天色,「改日邀你去靖王府做客,一定要来!」 姜如愿朝她摆摆手,扬声道:「好,棠姐姐再见!」 快马疾驰而去,只余漫漫尘烟,她一边用袖子挡住脸一边想,棠姐姐居然是骑马来的,好厉害! 「小、小表妹,咱们还买礼物吗?」 被忽视了很久的魏鸿志终于有机会开口了,他望着她发间的珍珠攒花流苏簪,视线又移到她脸上,心想小表妹戴这个更好看了,娇俏灵动。 姜如愿想了想,道:「不买了,咱们也回府吧。」 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再晚一些回去爹爹娘亲肯定会担心的。 而且她交到了好朋友,她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爹娘亲和景哥哥! 念头刚起,她唇边的笑意便凝滞了几分,当初认识冯南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做的,可是如今物是人非。 就算不去刻意打听,她也知晓许多冯家的事情,冯夫人生下了儿子,保住了正妻之位,冯南笺的两个嫡亲姐姐一个出嫁一个定亲,夫婿都是商贾之子,算是下嫁。 至于冯南笺,杳无音信。 毕竟她在深宅之中,除非是定亲、成亲这样的大事,否则轻易不会有消息传出来。 姜如愿也并不关心,当初轻易放过她,是因为她们曾经的情意是真的,至于她的未来,旁观便好。 回到府上,她先去了盛府,将偶遇郡主的事情告诉景哥哥。 盛景有些诧异,她们居然成了朋友,不过这次他没犯从前的错误——父母好子女便好,别的便什么都不管了。 正是他的疏忽造就了愿愿与冯南笺的错误友情,这次他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番郡主的为人,除了为人霸道了一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 他想起上次见到华宁郡主的时候,她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与冯南笺如出一辙,夹杂着几丝羞涩。 他微微敛眸,郡主接近愿愿,难道也是为了他? 仔细思虑片刻,他否定了这个猜测,听闻郡主嫉恶如仇,最为厌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既然看不起这种人,那么她一定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况且以她显赫的郡主身份,根本不需要这样做。 第40页 希望这次,愿愿可以交到真正的朋友。 「你看,这支簪子是棠姐姐送的哦,」姜如愿朝他显摆,「好不好看?」 盛景回神,看向她发间,眉宇微皱,送簪子? 有一种自己的地盘被外人占领的错觉。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小气,那是愿愿的头髮,她戴什么簪子都是她的决定,他无权干涉。 所以他大度道:「郡主眼光独到,很是称你。」 不过隔天他便忍不住了,琢磨着她的喜好,一口气送了她三支簪子,姜如愿吓得拿不稳,颤声问:「景哥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或者是你要去打仗了,提前送我生辰礼物?」 「不是,只是想送你,」他神色淡淡地将那支碍眼的簪钗拿下来,换上自己送的,云淡风轻道,「戴上试试。」 姜如愿顿时松了口气,又问:「那我今年还会有生辰礼物和新年礼物吗?」 盛景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不由得摇头失笑:「少不了你的。」 所以今年景哥哥会送她五件首饰,这么大方!她眨眨眼,乖乖巧巧道:「景哥哥是不是有很多积蓄呀?」 盛景嗯了一声:「养两个你也不成问题。」 父母驻守边疆,皇上体恤,经常赏赐东西,庄子和铺子每年的进项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和祖父都不喜奢侈,这钱便越来越多,这么多年来给姜如愿买首饰花的银子,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说可以养两个她,还是说的保守了,十个姜如愿都不在话下。 没想到听了这话之后姜如愿却不高兴了,气唿唿道:「景哥哥只许养我一个,不许再养别人了,就算那个别人是我自己也不行!」 盛景难得怔了下,什么意思? 「我才不要让别人分走景哥哥呢,」姜如愿蹭蹭他的肩膀,舒服地眯起眼睛,「景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如果还有一个她,那送她的簪子贵重程度肯定会大打折扣,而且为了公平起见,景哥哥肯定会送一模一样的簪子,她只想要独一无二的。 盛景并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微微垂首,遮掩唇边笑意。 姜如愿仰起脸,望着他清晰凌厉的下颌与高挺的鼻樑,似乎……她也该送景哥哥一份独一无二的生辰礼物。 她忽的直起身,兴奋道:「景哥哥,我想到送你什么礼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府外走去,盛景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低眸看了眼余温尚存的肩膀,轻轻一嘆。 还没说几句话呢。 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接连一个月,姜如愿都神神秘秘的,每日从书院回来直奔姜府,每隔四五日才去一次盛府。 盛景有些不满,但是想到她是为了给自己准备生辰礼物,又将那几丝不满压了下去。 终于熬到了生辰那日,盛景松了口气,他从未这么期盼过自己的生辰可以早些到来。 陪祖父用过晚膳,他便在蔚景院静静地等着,等到天际余晖散尽、盛府灯火通明之时,姜如愿这才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说: 婚后小剧场: 盛景在府外等夫人出门,从清晨等到黄昏。 路过的裴临翊:你熬鹰呢? 盛景:…… 9999991、夫君 夜色如雾,姜如愿提灯翩然而来。 盛景抬眸去看,她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被火光映照,影影绰绰,有种朦胧的美,发间的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曳,比星子更耀眼。 他想起身去迎,又对她的迟来生出一些不满的情绪,便克制着没动,云淡风轻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将茶壶放回原处。 姜如愿刚好坐下,他的手便不受控制地将茶盏推到她面前。 望着她一饮而尽的同时,盛景脑海中缓缓浮现出裴临翊说过的话——盛景,你完了。 「景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渴了?」她笑意盈盈地问。 盛景回神道:「凑巧而已。」 他惜字如金,期望她能从他冷淡的语气中发现他的不满。 只可惜姜如愿没听出来,他向来话少,所以她没有在意,狡黠道:「猜猜我要送你什么生辰礼物?」 丝毫没有来迟的愧疚之心。 盛景没说话。 这次总能看出来了吧? 姜如愿却再次习以为常,娇哼道:「我就知道你不爱玩这个,不让你猜了。快抬进来!」 话音刚落,四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幅屏风进来了。 屏风上是一副竹石图,清竹劲挺,瘦石嶙峋,观之令人心生万丈豪情。 仔细一瞧,屏风不是画的,而是绣的,各色丝线在烛光下流转着浅浅的光泽,青竹秀石栩栩如生。 盛景微怔,问:「愿愿,这是你绣的?」 「不全是,」姜如愿有点不好意思,「一个月的时间我肯定完成不了,我娘亲也帮了我不少忙,石头是她绣的。」 她懊恼道:「本来昨日便绣好了,可是方才检查的时候发现有几株草忘了绣,原本我不准备绣了,可是我想到景哥哥喜欢尽善尽美,便认真绣完了。」 盛景神色复杂地望着堪称完美的竹石图,看向她时,目光中藏着心疼与歉疚。 第41页 所以这一个月来,她是真的在为他的生辰礼物操心,今日也不是故意来迟的。 他却误会了她。 「愿愿,眼睛疼不疼?」他声音微哑。 明明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她却老老实实在房中坐了一个月,只为绣好竹石图,这样劳心伤神,对眼睛的伤害肯定极大。 「不疼呀,」她丝毫没有在意,「我的眼睛好着呢,你不信的话我再给你绣一……」 「不许绣了!」他皱眉打断她的话,「愿愿,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许再绣任何东西,你会累病的。」 姜如愿想反驳,但是见他神色严肃,她只好点了点头,景哥哥也是为她好。 不过他的语气让她有点不开心,她好不容易绣完的,可是他都没有夸她一句。 想到这里,她双膝微动,嘟着嘴背对着他,足踝的铃铛荡漾出几许清音。 盛景微微抬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愿愿,这一个月以来你辛苦了,我很高兴,也很感动,」他声线温沉,「但是更多的是心疼,这份礼物太贵重,我不知该如何表达。」 以前过生辰的时候,姜如愿总会送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旁人送的也大多是兵器或书籍,见得多了便觉得没什么,可是今日,他收到了一幅屏风。 愿愿亲手绣的屏风。 这比任何礼物都要珍贵,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似乎说什么都表达不出他的情绪,只能沉默,却让她误以为他并不喜欢。 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地盯着姜如愿转身的动作,本以为她会眼眶红红,没想到她却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今日你生辰,我才不会和你置气呢!」她扬眉看他,得意道,「景哥哥,你被我骗到了吧?」 盛景松了口气,道:「不过这确实是我的错,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好不好?」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姜如愿托腮想了一会儿,双眼发亮道:「我想看景哥哥舞剑!」 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在书院和姜府两点一线,偶尔去盛府,景哥哥要么是在射箭要么是在跑马,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他舞剑了。 盛景自然答应,带她来到院子里。 姜如愿却不太满意,这里没有坐的地方,一直站着很累的,于是蹦蹦跳跳地牵着他的手出了蔚景院,摸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小亭中,熟悉地像在自己家一样。 一切准备就绪,姜如愿坐在亭子里看向月下的盛景,灯笼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挺拔如竹。 为何送他竹石图,这便是原因。 出神的间隙,姜如愿的余光瞧见他紧紧握着剑柄,轻轻一动,长剑出鞘,剑尖浸染了万千月光与星河,寒气逼人。 「铮——」 寒光乍破,少年飒然一跃,剑刃如风,捲起青石板上散落的琼花,扬在半空中,又缓缓飘落,像是在与花瓣共舞。 姜如愿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慢慢走上前,伸出手,一朵琼花落在她的掌心。 她攥着那朵花,抬眸看向十四岁的盛景,忽的想起一句诗——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她的景哥哥,和诗中描绘的一样,未来会仗剑走天涯,去远方寻梦。 心中有万丈豪情翻涌着,待他停下,姜如愿立刻跳起来拍手叫好:「景哥哥,你越来越厉害啦!」 她扑过去抱住他,一如幼时。 盛景浅笑着揉揉她的发顶,又轻柔地将她推开。 骤然失去了温暖的热源,姜如愿有些不满地控诉:「我还没抱够呢!」 盛景没接话,目光望向前方,轻声道:「愿愿,你娘亲来了。」 姜如愿诧异地扭过头去,一片漆黑,哪有娘亲? 不过片刻,一道曼妙的身影从黑暗中行至此处,她欢喜地喊道:「娘亲!你怎么来了?」 「难道盛府只许你来不许我来,谁定的规矩?」许姝亲昵地点点女儿的鼻尖,復又将一个锦盒递给盛景,「这是我与你伯父为你准备的生辰贺礼。」 盛景双手接过,还未道谢,姜如愿便问:「爹爹怎么没过来?」 因为吃醋了,醋养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精心绣了一幅竹石图屏风送给盛景。他这个做爹的刚过完生辰,得到的礼物却是几本从街上随便买的书,说什么都不愿过来。 不过在女儿和盛景面前,许姝给自家夫君留足了面子,她忍着笑,一本正经道:「他身子不太舒服。」 姜如愿蹙眉担心道:「那我得去看看爹爹。景哥哥,我先回去了。」 盛景颔首道:「我送你们。」 「不用啦,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我家,盛府就是我第二个家。」 不过见他坚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她也没再说什么,牵着娘亲的手喋喋不休道:「娘亲,可惜你来得晚了,没看见景哥哥舞剑,你不知道有多好看!」 她将她想到的那句诗念给娘亲听,激动道:「景哥哥就是这样的!」 许姝认真聆听,忍不住打趣:「愿愿这么喜欢景哥哥,长大后让他给你做夫君好不好?」 姜如愿觉得不好,景哥哥只能是景哥哥,为什么要做夫君呢? 她从小就想有个哥哥,好不容易有了景哥哥,她才不要他做什么夫君呢。 第42页 想到这里,她皱了小脸,认真回答:「不好。」 许姝在心里嘆了口气,好吧,看来自家女儿只将他当成兄长对待。 她回头看了一眼盛景,见他面色如常,想必并没有听到她们娘俩说话,她便放心了,继续问:「那愿愿喜欢什么样的夫君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v,跪求前三章v章不养肥,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会发红包,谢谢大家(鞠躬 下本《娇棠》也求个收藏啦qaq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藉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志在朝堂的人,不会轻易被男欢女爱牵绊。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999999 999999、标准 喜欢什么样的夫君? 姜如愿还真没想过。 她望着天上的星星与明月, 蹙眉思索了很久,终于笑盈盈道:「喜欢我的、好看的、有钱的……啊对了,最好还会舞剑!」 许姝闻言顿时沉默了, 这说的不就是盛景吗?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女儿,原来是还没开窍呢。 「可是娘亲, 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姜如愿有些困惑, 「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又有钱又好看还要会舞剑,着实有些为难人了。 许姝呵呵一笑:「怎么没有?」 你身后不就是一个? 她忍着没说出来, 牵着姜如愿的手跨过盛府门槛, 转身道:「阿景不必送了, 快回去吧。」 盛景微微颔首,脚下却没动, 目送她们离去。 许姝踏入姜府,回眸一看, 盛景还站在原地, 两人对上视线,他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盛景这孩子可真好,处处周到妥帖,许姝有些感慨,若是真的能做她的女婿便好了。 「娘亲,别看了,咱们快走吧, 」姜如愿有些着急, 「爹爹还病着呢!」 不过女儿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许姝有点发愁地想。 两人来到正院, 姜如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瞧见坐在床榻上翻书的爹爹,立刻扑了上去,担忧道:「爹爹,你生了什么病?哪里不舒服?」 姜宁熹摇头嘆息:「心病。」 许姝忍不住笑出声,装模作样。 姜如愿转了转眼睛,明白了什么,她轻哼一声:「哦,那就是没病,我先走了。」 说着她作势抬脚离开。 「诶诶诶,回来!」姜宁熹故作生气,「越大越不贴心了!」 「谁说的?」姜如愿上前捶腿捏肩,甜甜道,「你见过比我还贴心的女儿吗?」 姜宁熹继续看书,板着脸道:「贴心的女儿可不会在亲爹生辰的时候只送几本书。」 只要一想到她送给盛景的屏风他便怄得慌,绣了整整一个月!他这个亲爹都没这个待遇! 姜如愿眨眨眼,原来爹爹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她立刻说道:「爹爹误会了,女儿也给爹爹绣了屏风。」 「真的?」 「当然是真的,」姜如愿信誓旦旦道,「等爹爹下次生辰的时候女儿便送给您!」 可是距离他的生辰还有一年呢! 意识到是在诓骗他,姜宁熹翻了个身,背对姜如愿,说什么也不肯再理她了。 许姝早已被父女俩笑得合不拢嘴了,柔柔道:「愿愿累了这么久,快回去睡吧,别理你爹,越老越像个小孩。」 娘亲发话,姜如愿自然熘得飞快。 送走女儿,许姝坐在床边,开解道:「和愿愿置什么气,若是她现在再绣一幅屏风,眼睛都要瞎了,你也捨得?」 当然捨不得,姜宁熹嘆了口气,心口泛酸道:「我就是觉得愿愿对那小子太好了,我这个亲爹都没这个待遇。」 气得连名字都不叫了,许姝抿唇一笑:「那也是阿景应得的,你想想,他帮了咱们家多少忙,若不是他请来太医,我和阿初说不定就……」 唇上抵了一根手指,阻断了她剩下的话。 「姝儿,不许再说这种话,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姜宁熹将爱妻拥入怀中,嘆道,「你说得对,是我小心眼了。」 许姝轻声道:「阿景多孤单啊,爹娘远隔千里,祖父盛老将军又是个生性冷硬之人,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咱们附近这么多孩子,他只喜欢愿愿,有愿愿陪着阿景、对阿景好,我便觉得可以补偿他一些,毕竟咱们为盛家做的,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第43页 姜宁熹拍拍她的肩,缓缓道:「我懂的。」 见他对盛景改观,许姝忍不住扬起笑容,问:「你说,如果让愿愿嫁给阿景怎么样?」 不等他回答,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你看,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他们俩又是青梅竹马,阿景对愿愿多好不用我说了吧?有时候连我这个当娘的都羡慕。阿景也没有兄弟姐妹,日后必然不存在妯娌纷争,回娘家也方便,多好!」 她激情澎湃地说了一大通,姜宁熹却像是被海浪打湿的落汤鸡,咬牙切齿地颤声吐出两个字:「不好!」 「怎么?难道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许姝斜他一眼,「说来我听听。」 姜宁熹冷冷一笑,合适的人选多了去了!他在脑海中搜寻着达官显贵家的公子们,然后便沉默了下来。 不说别的,没有兄弟姐妹这个要求,便能排除许多人。 「想不到吧?」许姝有些得意,她看中的女婿人选,无人能敌! 姜宁熹轻咳一声,强撑着道:「不是想不到,就是觉得没人能配得上咱们愿愿,盛景也配不上!」 「哦?」许姝微微扬眉,「那你说说,他哪里不好?」 「这个嘛……」姜宁熹思索良久,终于开了金口,「年纪比愿愿大三岁,这个不好。」 「哪里不好?」 他想也不想便道:「相差三岁,没有共同话题,以后聊不到一块去,而且在愿愿看来,他就是个老男人。」 许姝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我记得,你也比我大三岁。」 姜宁熹闻言顿时一头冷汗,怎么只顾着挑盛景的错处,把这茬给忘了! 他拍拍她的肩,诱哄道:「夫人,天色已晚,该睡了,咱们明日再说。」 许姝一扭身,嗔道:「我可不和老男人一起睡。」 姜宁熹不得不改口:「老男人有老男人的好,夫人先进被窝,为夫告诉你哪里好……」 * 忙完了生辰贺礼之事,姜如愿放下一桩心事,每日从书院回来之后倒头便睡,狠狠睡了好几日,终于养足了精神。 这日下学,她刚回到盛府,还没来得及与在府外等她的盛景打招唿,管家便递来一封请帖。 「小姐,又是华宁郡主的请帖。」 姜如愿接过大红烫金请帖,翻看一番,果然是邀她去靖王府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邀约了,这一个月以来,萧千棠给她写过两封,但是她忙于绣屏风,根本没时间,只能婉拒。 这次再拒绝便是不知礼数了,幸好已经绣好了,她可以如约前去。 盛景走上前来,扫了眼请帖,问:「你要去?」 「那是自然,」姜如愿将请帖收起来,「我这就去给棠姐姐回信,明日便去。」 盛景思索片刻,果断道:「我也去。」 姜如愿眨眨眼睛,景哥哥什么时候喜欢赴宴了?他不是不爱凑热闹吗? 盛景没有解释,而是道:「若是你不同意,那便算了。」 「当然同意!」姜如愿笑意盈盈,「景哥哥和我一起出门再好不过啦!」 虽然他身体强健,但是一直待在府上会闷坏的,而且他每日都习武,也得注意劳逸结合。 于是翌日晌午,两人一同前往靖王府。 马车上,姜如愿好奇地问:「景哥哥,为什么郡主现在住在靖王府了呢?」 自从除夕的时候萧千棠回府之后,便没再离开过,不过太后娘娘想念她,隔三差五便要进宫一趟,一去便是一整日,待宫门落钥的时候才出宫。 盛景猜测道:「兴许是靖王求来的,又或许是郡主该选郡马了。」 景哥哥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啊,姜如愿咬了一口玫瑰酥饼,心想若是刚认识郡主便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过于唐突了。 不过郡主也才十二岁呀,这么早便要择婿了? 她看了眼对面的盛景,疑惑道:「景哥哥,你都十四岁了,按理来说明年便要准备成亲了,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盛景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若是以往,他不想回答她便不问了,但是今日她却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景哥哥到底会喜欢样的姑娘呢?她真的很好奇。 盛景被她磨得没脾气,终于开口:「愿愿,我没想过婚姻之事。」 「怎么能没想过呢?」姜如愿瞪大眼睛,「难道你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个没见过面的姑娘?」 「不是,」他轻轻摇头,「你也知道大战在即,如今的形势并不适合娶妻。」 也是哦,这样的话那位姑娘就独守空闺了,姜如愿觉得很有道理,不说话了,低头琢磨着什么。 见她不再问,盛景松了口气。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兴奋道:「景哥哥,不如你做棠姐姐的郡马吧,这样我就可以陪着她了,两全其美!」 景哥哥的妻子是棠姐姐的话,她一百个同意! 盛景眉宇微皱,本能地拒绝。 「为什么呀?」姜如愿有些失望,「我觉得棠姐姐挺好的啊。」 盛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到了,咱们下车吧。」 话音刚落,马车稳稳地停在靖王府门前,姜如愿只好下去了,拒绝他的搀扶,气唿唿地往府中走去。 盛景收回手,在心底嘆了口气,脾气还挺大。 第44页 姜如愿将请帖递给侍卫,侍卫仔细查验之后,交给一旁的侍女,那侍女笑容满面道:「姜小姐这边请,郡主已恭候多时了,这位是?」 她抬眼看向盛景,眸中闪过一丝惊艷,难道这就是郡主看上的那位公子? 姜如愿简单介绍他的身份,侍女四平八稳地点点头,一边想果然是他一边转身带两人往后花园走去。 与姜如愿想像中的富丽堂皇的景致不同,靖王府颇有江南水乡的柔婉之感,处处小桥流水,充满诗情画意,让人流连忘返。 听说靖王是位饱读诗书的多情才子,从靖王府的布置便能窥见一二。 没走多久,侍女便让两人坐轿子。 靖王府太大,平日里主子出行都是坐轿的,客人自然也有这样的待遇,两人上了轿子,一路摇摇晃晃,姜如愿都快趴在盛景肩上睡着了,后花园终于到了。 她正准备拍拍脸让自己清醒几分,便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愿愿,你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萧千棠掀开轿帘看向姜如愿,然后又看了眼盛景,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近距离地看见这张脸,她还是没忍住,又和初见时一样脸红了一下。 幸好轿子里的布置也是红色的,没人看出来,不过她暗唾自己一声,不能肖想好姐妹的男人。 默念了三遍「男人和姐妹不可兼得,舍男人而取姐妹者也」,她终于神色如常地钻了出来,娇哼道:「居然敢拒绝我两次,至少叫三声棠姐姐我才能原谅你。」 姜如愿下了轿子,立刻甜甜地叫了四五次。 萧千棠听得通体舒泰,揽着她的肩道:「好啦,原谅你了!快过来看看园子里的并蒂花,你再不来就要枯萎了。」 两个小姑娘很快走远,盛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果然是他多虑了,郡主与愿愿交朋友,并不是为了接近他。 正准备寻个亭子闭目养神,前方却传来姜如愿的唿唤:「景哥哥,你快过来!」 盛景眉间一凛,立刻快步走上前去,却见她围着一片花海,不住地发出惊嘆声,见状他顿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出事了。 「怎么全是并蒂的花呀?」姜如愿看得眼花缭乱,「靖王府的花匠好厉害。」 她静下心数了数,大概有二十几朵并蒂花,正是开得最热烈的时候,争相盛放。 「不是花匠厉害,是我父王厉害,」萧千棠道,「这些花都是他亲自照看着的,谁都不能碰。」 姜如愿默默收回想要触碰的小手。 萧千棠见状哈哈大笑,随手摸了一朵,和她咬耳朵:「放心,他现在不在府上,随便摸。」 就算是这样,姜如愿也没再碰,既然是靖王爷爱护的花,还是不摸为好。 不过细细一瞧,她忍不住问:「棠姐姐,这些花似乎都是海棠花,海棠……是为你种的吗?」 萧千棠愣了愣,她不懂花,只是觉得这些花挺好看,趁她爹不在的时候没少糟蹋花,以前有四五十株,现在硬生生折她手里一半。 她喊来花匠问了问,果然全部都是海棠花。 要培育出一株并蒂花都难上加难,遑论这么多,姜如愿问:「王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种的?」 花匠恭敬回答:「郡主出生那年,如今已有十二年了。」 萧千棠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难道她住在宫里的这段时间,父王一直在睹花思人? 真是个好爹! 所以她决定不再祸害这些花了,准备带姜如愿游湖泛舟。 花海中央便是一大片湖泊,湖上莲花如盖,从岸边望去,几乎覆盖了整个湖泊。 两人乘着小舟赏景——湖上风景与盛景。 盛景背对着她们划桨,充当默默无言的船夫,一是担心两人失足落水,二是怕愿愿说出点什么,她在马车上说的让他娶郡主的话,他还记忆犹新。 「景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划船的,我怎么不知道?」姜如愿盯着他娴熟的姿势,有些气闷,景哥哥做什么事她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居然背着她学会了划船! 盛景幽幽道:「愿愿,你学会绣花的时候,似乎也没告诉我。」 姜如愿顿时蔫了,好吧,彼此彼此,她不问了。 不过她的景哥哥就是这么厉害,就算不会,学一下也会了,她看向萧千棠,轻声道:「景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正津津有味吃着瓜的萧千棠附和道:「厉害厉害。」 果然青梅竹马才是最配的! 见她这么捧场,姜如愿笑盈盈地继续吹捧:「景哥哥还会舞剑,你不知道有多好看,小时候我每日都要去看他舞剑!」 啊,原来愿愿小时候就喜欢盛景了啊,萧千棠点点头,将团扇覆在脸上,遮住唇边的笑意。 「棠姐姐,你想不想看他舞剑?」姜如愿迫不及待地问。 萧千棠闻言立刻拒绝,虽然好奇,但是她才不会牵扯其中呢,舞给愿愿一个人看就行了。 姜如愿垂眸,有些失望,棠姐姐不喜欢景哥哥吗?既然这样,她便歇了撮合的心思,专心观赏莲花。 船桨破开湖面,水声泠泠,船尾盪开一圈圈涟漪,像皎洁莲花在湖面绽放。 「这里也有并蒂莲啊。」姜如愿惊奇地指着一旁的莲花。 萧千棠仰头去看,也有些诧异,父王到底有多喜欢并蒂的东西,难道…… 第45页 「父王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她低声嘟囔,「怎么这个并蒂那个并蒂的,天天想成双成对。」 姜如愿偷笑,哪有这样说自己爹爹的! 「不过他当鳏夫当了这么多年,是该找一个了。」 萧千棠啧啧感嘆,转念一想,父王确实是极为喜欢莲花的,盛赞莲花出淤泥而不染,那培育出并蒂莲也不奇怪。 而且她的娘亲名字里有个「莲」字,可能父王还对她死去的娘亲念念不忘? 在这胡思乱想也琢磨不出什么,萧千棠便爽朗道:「算了,我还是不管了,咱们摘莲蓬去!」 萧千棠指挥盛景往深处划去,采了满满一船,意犹未尽地上岸了。 「我让后厨做点莲子汤和莲蓬鱼,」她一脸兴奋,「咱们亲手摘的肯定很好吃!」 姜如愿不住地点头,随手抹了抹汗湿的发梢,虽然很累,但是摘莲蓬好有趣! 小船停在岸边,萧千棠第一个下船,吩咐侍从搬莲蓬,又火急火燎地吩咐贴身侍女去后厨说一声,忙得团团转。 盛景将船交给下人,瞥见姜如愿脸上亮晶晶的汗珠,从袖口中拿出一条帕子,神色如常地帮她擦汗。 「景哥哥,靖王府可真好玩,」她一脸满足道,「以后我要嫁给府上有湖的人!」 盛景微微扬眉,听着她看似没头没尾的话,缓缓道:「愿愿这么小便选好未来夫婿了?」 「那倒没有,」她低头认真检查裙摆是否沾上了水,漫不经意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先有个择婿标准。」 不然到了年纪再挑,岂不是要手忙脚乱。 盛景不置一词,垂眸望着她来迴荡漾的粉色裙摆,比湖上的莲花还要脱俗。 「你们聊什么呢?」 见萧千棠终于回来了,姜如愿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棠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怕厨子做的我吃不了,」萧千棠皱了皱眉,「还是宫里的御厨好,将我的忌口记得明明白白,下次进宫我要向皇祖母要个御厨。」 姜如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就像她爱吃形状好看的东西一样,棠姐姐喜欢□□细的东西。 三人一同去花厅用膳,姜如愿坐定,望着一盘盘珍馐玉馔,眼睛都直了。身为三品臣子之女,她自然吃过不少好东西,桌上的这些她也吃过,但是摆的这么好看的,她真没见过。 她面前这道虾仁豆腐,如玉兔捧月般栩栩如生,最中间的西湖牛肉羹,细看之下竟是一人撑蒿泛舟的景象,莲蓬鱼更是不得了,莲蓬掏空,以鱼肉为莲蓬,以花生米为莲子,别具一格。 原来棠姐姐不止爱□□细的东西,也和她一样喜欢吃好看的东西! 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莲蓬鱼,鱼肉鲜嫩,花生米香脆,色香味俱全,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愿愿慢点吃,」萧千棠笑着捧脸看她,「别光吃那个,别的菜也不错,要不要尝尝这道?」 姜如愿点点头,挨个试了试萧千棠推荐的菜,这才发现她除了刚开始动了下筷子,便一口没再吃过了。 「棠姐姐怎么不吃?」姜如愿有点奇怪地问,「不合你胃口吗?」 萧千棠懒懒地扫了一眼,撇嘴道:「是我没胃口。」 自从断奶之后她便开始挑食了,什么都不想吃,皇祖母他们想着法子哄她多吃几口,所以将她的嘴巴养的越来越刁。 姜如愿上下打量她一眼,怪不得棠姐姐这么瘦,原来是不爱吃饭的缘故。她不喜欢强人所难,便没有劝她吃,自己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盛景在一旁一言不发,安静用膳,继续当自己不存在。 只是她们俩说了什么话,他都在认真听,本以为郡主不会再吃,没想到片刻之后,她竟然拿起了筷子。 姜如愿震惊不已,连盛景都觉得惊异,微微抬头。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萧千棠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本来是不想吃的,都怪愿愿!」 「怪我?」姜如愿不解,她做什么了吗? 「怪你吃得太香了,我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萧千棠狠狠地吃了口虾仁豆腐,第一次觉得这道菜吃起来还算不错。 姜如愿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吃饭香还能带动别人吃饭,闻言便笑盈盈道:「那我以后日日都陪棠姐姐用膳!」 「好啊好啊。」萧千棠很感兴趣,「我听说你还在书院读书,我跟父王说一声,明日我也去。」 姜如愿差点惊掉下巴,郡主应该和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去书院做什么? 萧千棠长嘆一声:「我父王醉心书画,两个哥哥在外做官,三哥整日不着家,我在府上很无聊的,还不如去书院跟你玩。」 也是哦,姜如愿点点头,又忍不住辩解:「书院不是玩闹的地方,若是棠姐姐真的想去,就要好好读书。」 望着她认真又可爱的模样,萧千棠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满口答应。 盛景轻咳一声。 姜如愿立刻转头看他,景哥哥怎么了? 「我没事,」盛景扫了眼郡主已经收回去的手,淡淡道,「快些吃吧,一会儿天便要黑了。」 她答应了爹爹娘亲黄昏之时回府。 姜如愿看了眼天色,太阳西斜,云霞已染上了浅浅的黄,再过不久晚霞漫天,确实该回去了。 第46页 用过晚膳,她依依不捨地告别,萧千棠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正要回去,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她面前,她抿了抿唇,终于喊了声父王。 她在皇宫住了十二年,才回靖王府三个月,对父兄并不熟悉,所以举止略显侷促,神情也有些尴尬。 靖王挑开帘子,露出一副清俊容貌,他气质儒雅,若不说他是王爷,旁人必定以为他是为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他有些意外地问:「千棠,你怎么在这儿?」 「送我朋友回府。」 靖王下了马车,边整理微乱的袖口边道:「还是第一次见你邀朋友进府,是哪家的小姐?」 萧千棠回答:「太常寺卿之女姜如愿。」 原本两人的对话该像以前一样结束了,然后各回各的院子,互不打扰,然而这次靖王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萧千棠紧张地抠了抠手指,道:「在首饰铺子里认识的。」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一板一眼的,不像父女,反而像上峰与下属。 见父王没再说话,她清清嗓子,正准备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便听他道:「有空邀她到府上做客,我也见见你的朋友。」 萧千棠点点头,只当他是在客套,行礼之后立刻便要熘之大吉,只是刚抬起脚,她想起一事:「父王,我可以去云松书院读书吗?」 靖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他知道女儿是最不喜欢读书的,安稳不了一刻钟。 「我想和愿愿一起上学,」她斟酌着开口,「而且我在府上也没什么事做……」 「去吧,」靖王含笑打断她的话,「千棠,你是我的女儿,可以提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萧千棠顿时有些感动,觉得她和父王的心近了几分。 见她高兴,靖王趁热打铁地问道:「我听下人说,你最近喜欢上了一位公子?他是哪家的?爹爹这就去提亲。」 「不不不用了!」萧千棠摆摆手,慌忙道,「我已经不喜欢了,我才不会横刀夺爱呢!父王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她便飞快走远,靖王停下脚步,深深地凝望着她的背影,片刻后,微微嘆了口气。 十二年来的生疏,该如何弥补。 * 翌日,姜如愿便在书院见到了萧千棠。 想着明心斋太大,棠姐姐不会第一眼看到自己,她正要站起身喊人,萧千棠媚眼一扫,便气势汹汹地走向她——的后面。 姜如愿愣住了,她在这儿呢,棠姐姐看不见她吗? 萧千棠头一扬,双手叉腰,哼道:「你,去别的地方坐。」 后排的姑娘不认识她,嘟囔道:「你谁啊?凭什么啊?」 姜如愿一看这可不行,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开口:「棠姐姐,你别这样欺负人。」 「放心,我有补偿,」她甩了甩手中的银票,凤眼一瞪,「走不走?」 姑娘拿了银票,立刻麻熘走人。 萧千棠坐了过去,沖她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呢,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以后本郡主罩着你!」 姜如愿立刻鼓掌,太好了,终于可以摆脱鸿表哥了! 最近鸿表哥整日围着她转,比刚开始保护她的时候还要殷勤,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她正愁着该如何甩掉他呢。 傍晚回府,她便在马车上与魏鸿志说了此事。 魏鸿志一百个不同意,他不保护小表妹,盛兄就不会教他习武,这怎么能行?而且、而且他喜欢跟着小表妹,看见她笑便觉得舒心,他想每日都看见她的笑容。 他挠了挠头,却不敢说,只能搬出盛景,一五一十地将两人的「交易」告诉她。 姜如愿瞪大眼睛,怪不得鸿表哥一直跟着她,怪不得他那么听景哥哥的话,原来这一切都是景哥哥指使的! 她怒气沖沖地跑去盛府找盛景。 盛景正在马场跑马,远远地见到那道粉衣身影,立刻夹紧马腹朝她的方向冲去,在尘土快要扬到她身上的时候勒紧缰绳,下马朝她走去。 「愿愿,今日回来这么早?」盛景擦了擦汗,歉意道,「我忘记了时间,没有等你。」 不再去书院之后,盛景便答应她以后每日傍晚都会去府外等她回家。 姜如愿偏过脸不理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罪名又多了一个,不可饶恕! 盛景微微皱眉,偶尔他有事不能前去,愿愿也没有这么生气过,这次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他看向她身后唯唯诺诺的魏鸿志。 面对生气的小表妹,魏鸿志完全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朝他做口型。 盛景便明白了,心中一嘆,当初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愿愿,便是怕她拒绝,只能先斩后奏,可后来他始终没有对她言明,是他的错。 「你先回去吧。」他朝魏鸿志道。 魏鸿志期期艾艾地开口:「盛兄,那我习武之事……」 小表妹这么生气,看来以后不能保护她了,那盛景还会教他吗? 「放心,我会教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魏鸿志立刻跑远了,小表妹虽然不轻易哭,但是等她哭起来,他可招架不住,还是交给盛景处理吧。 被冷落的姜如愿有点委屈,景哥哥这么久不理她,是不是不准备哄她了?一想到这里,她的眸中便浸满了泪,轻轻一眨,挂在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像星星点点的碎玉。 第47页 她从小便不会扯着嗓门哭,一直都是静寂无声地落泪,将吶喊的力气全留到含泪中,所以余韵悠长,一个时辰都算是少的,哭得让人心疼又心累。 盛景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髮,见她没躲,他松了口气,将她抱进怀里。 姜如愿的眼泪瞬间沾湿了他的衣襟,一片潮湿,她觉得不舒服,又换了个温暖干燥的地方哭。 盛景哭笑不得,怎么连哭都要挑地方。 「是景哥哥错了,以后魏鸿志不会再打扰你,」他温声道歉,「以后先徵求你的意见好不好?」 姜如愿不说话,兀自哭得伤心。 盛景却知道这便是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又说了许多话,末了又道:「愿愿想要什么补偿,景哥哥都……」 「就算送我十个簪子我也不原谅你!」 姜如愿终于说话了,说的却不是原谅他的话,只是盛景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要簪子,那便是要簪子。 他微微扬眉,牵着她的手去了他的私库,将各色珠宝首饰摆在她的面前。 一个镯子、两对耳铛、三支簪子…… 姜如愿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数次想伸手去拿,又忍住了,她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不看。 可她的手臂却被他抬起来,五指张开,手中一沉,她睁开眼睛,望着手中金灿灿的首饰,立刻握住,生怕跑了。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可是这些珠宝实在是太诱人了,她根本拒绝不了。 看够了,她抬起脸,对上盛景带着笑意的双眸,姜如愿噘了噘嘴,她才不要先说话呢! 盛景见状半真半假地一嘆:「愿愿若是再不原谅我,我的私库便要被搬空了,所以愿愿可怜我一下,让我留着几两碎银吃饭,好不好?」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姜如愿抿了抿唇,还是没绷住,噗嗤一笑。 盛景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转身找来一个精緻雕花木匣,将她手中的首饰放了进去。 姜如愿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生怕他磕坏了自己的宝贝首饰,等他放好,她立刻将匣子抱到自己怀里。 「说好了,这是你的赔礼,景哥哥不许反悔。」 盛景面色如常地点点头,目光移向黯淡无光的私库,一年比一年送得多了…… 他送她出府,姜如愿一本正经道:「景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不需要鸿表哥保护,现在我有棠姐姐了,她是郡主,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盛景微微颔首,华宁郡主为人霸道,对愿愿也不错,他可以放心。 「明日我一定会准时去府外等你,」他承诺道,「若是去迟了,再送你一个簪子。」 想了想,他补充道:「一直有效。」 姜如愿双眼发亮,所以他这话的意思是每次去迟了都会送她一个簪子,这样无本万利的买卖,她当然同意:「反悔就是小狗!」 翌日傍晚,盛景准时出现在府外,静静地等她回来,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依然不见姜府的马车。 他疑心自己又记错了时辰,愿愿伤心难过,连簪子都不想要,所以直接回府了。 他皱眉问侍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卫也正纳闷呢,公子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了,姜小姐还没回来,闻言立刻说了。 没有迟,盛景拧眉,那愿愿去哪儿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他的心紧张地怦怦跳,正准备让侍卫备马,姜府的马车恰好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盛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腾空翻进车内,却只看见了正吃得满嘴油光的魏鸿志,他心中一紧,问:「愿愿呢?」 魏鸿志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和、和郡主去街上玩了。」 盛景缓缓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 魏鸿志抹了下嘴巴,邀功道:」我知道盛兄你放心不下,所以偷偷跟着她们去看了看,她们去了胭脂铺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你就放心吧。」 盛景沉默了片刻,问:「愿愿有没有让你回来告诉伯父伯母和我一声?」 「有啊有啊,」他点点头,「所以我看完之后马上就回来了,不过在路上买了点东西耽搁了一会儿……」 他心虚地将食物放在背后藏了藏。 盛景一阵无语:「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你直接回府便好,或者让你的书童先回来报信。伯父伯母现在肯定很着急,你快回去吧。」 魏鸿志恍然大悟,是哦,他怎么就光想着吃了! 盛景没再说什么,跳下马车,第二日又准时守在府外。 没想到这次回来的依然是魏鸿志,他瞧见盛景,扬声道:「小表妹和郡主又出去玩了!」 盛景点点头,转身回府,以为明日便能见到姜如愿了,没想到接下来十次有八次,魏鸿志都是这句话。 黏人的愿愿不再黏着他了,盛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与郡主脾性相投,他又觉得欣慰,愿愿一直没有真正的朋友,如今与郡主成了闺中密友,他乐见其成。 而且随着他们两人的逐渐长大,确实不再适合常常待在一起了。 以往他在烦恼如何让愿愿知晓男女有别,如今她离他远了些,他却又开始怀念幼时无拘无束的日子。 他这边正伤春悲秋,姜如愿的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在和萧千棠玩耍,两人时不时上街游玩一番。 第48页 她原本是不想去的,看景哥哥舞剑多有趣,但萧千棠却道:「愿愿,你好好想想,咱们是女子,十五岁便要成亲了,还能玩几年?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所以她便跟萧千棠去玩了,这一玩这才知晓街上多么有趣,自然就乐不思蜀了。 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了,太后思念孙女,萧千棠便去宫中住了一段时间,姜如愿便闲了下来,勐然惊觉已经许久没去找景哥哥玩了。 于是这日傍晚,她去了盛府,恰巧盛景在舞剑,她驻足欣赏,不由得惊嘆。 多日不见,景哥哥又长高了,动作也愈发果决,不像是在舞剑,反而像是在御剑,但不管他在做什么,一招一式依然凌厉如风。 待他停下,姜如愿像幼时一样拍手叫好:「景哥哥好厉害!」 早在她踏入院中的时候,盛景便看见她了,他收剑入鞘,朝她走来,问:「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他语气平平,姜如愿顿时有些心虚,不敢说是因为棠姐姐进宫了,她没事做才来找他的。 她转了转眼睛,讨好道:「想景哥哥了,所以便来了。」 「嗯,」他微微点头,「所以这是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想我?」 多日不见,他的周身忽的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黑沉沉的影子罩住她在她的周身,一动不动,威压感甚重。 姜如愿绞了绞手指,有些不安地想,景哥哥生气了吗? 「逗你呢,」盛景眸中泄出一丝笑意,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尖,「我演得像不像?」 姜如愿登时瞪大眼睛,他居然是装的!她笑盈盈道:「我就知道景哥哥没那么小气!」 盛景摸摸她的头髮,没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日,姜如愿都去盛府,看景哥哥跑马舞剑,看阿初努力习武,弟弟五岁了,学了一年,身法已经像模像样了,身子也比从前强壮了些。 鸿表哥也开始学武了,虽然没什么天赋,还常常做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但他足够努力,不像从前一样犯懒犯馋。 只是他总是偷偷摸摸地来盛府,这让姜如愿很不理解,忍不住问他原因。 「因为我娘想让我读书挣功名,」魏鸿志满头大汗地放下手中的弓箭,嘆了口气,「她一点都不想让我习武,我只能偷偷过来。」 姜如愿也没办法,姑母将鸿表哥当成命根子,事事都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做,若是鸿表哥有一点不顺从,姑母便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也为鸿表哥担忧,生怕哪日被姑母发现了,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幸好一直到除夕都相安无事。 今年盛姜两家依然聚到一起吃团圆饭。 每一年的惯例都是小辈们要像长辈们说吉祥话,姜如愿说得口干舌燥,幸好得了不少红封,她捏了捏厚厚的一沓,笑意盈盈。 然后又盯上了盛景手里的,不必她开口,盛景便主动送她了。 拿着双份的钱,姜如愿笑眯了眼,高唿道:「景哥哥也长命百岁!」 这一幕看得姜父姜母忍不住摇头,许姝朝她的小财迷女儿伸出手。 姜如愿立刻往盛景身后躲去,她还没捂热呢,娘亲又要拿走! 「愿愿,你还小,拿着这些银子,没两日便挥霍了,娘亲给你攒着当嫁妆。」许姝循循善诱。 好说歹说,姜如愿终于不情不愿地给她了,娘亲每年都是这个说辞,她倒要看看她成亲的时候到底有多少嫁妆! 坐在上首的盛老将军发话了:「这点银子算什么,愿愿要用便拿去用。」 说着他招唿姜如愿过去,亲手交给她一个红封,叮嘱道:「若是你爹娘再要,便来告诉我,我收拾他们!」 姜父姜母对视一眼,无奈妥协:「您就宠她吧……」 姜如愿眼都亮了,盛爷爷对她真好!她大着胆子伏在他膝上,好一通撒娇。 盛老将军从未体验过这种儿孙绕膝的感觉,他生涩地摸了摸她的头,看向盛景。 原本他还不理解孙子为何非得给他这笔钱,让他说这番话,自己悄悄给愿愿岂不是更好,现在他明白了。 团圆饭吃到一半,姜如愿再次忍不住想看新年礼物。 姜父姜母对此已经麻木了,挥挥手让盛景带她去蔚景院,又叮嘱道:「最多两刻钟便要回来。」 姜如愿觉得莫名其妙,一来一回都快两刻钟了,时间怎么够?她正要拒绝,盛景拦住她,应了声好。 出了正院,她忍不住问:「为什么呀?」 盛景垂眸,因为他们长大了,长大的代价便是不能随心所欲,必须恪守男女有别的规矩。 以前他会解释,但是这次,他选择缄口不言。 到了蔚景院,姜如愿已经将这个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满眼都是新年礼物。 这次他们没有去房中,盛景带她来到偏厅。 姜如愿正要问为什么,转眼便被面前的礼物吸引了全部视线,她唿吸一滞,难以置信道:「景哥哥,你送了我一副头面?」 这是一副金镶玉头面,共十二件首饰,各个精雕细琢,静静地摆在匣子里,灯火葳蕤,琳琅满目。 她挨个用手抚过,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她头面呢! 她仰脸看向盛景,小鹿眼里的星星比珠宝还要流光溢彩,她笑盈盈道:「景哥哥真好,我最喜欢景哥哥啦!」 第49页 盛景低眸望她片刻,到嘴边的话不受控制地换了一句:「更喜欢景哥哥,还是你的棠姐姐?」 作者有话说: 景哥哥:我不小气——我装的 本章字数一万二,包括一百评论加更~感谢支持,评论发红包,明天同一时间更新~ 9999993、剑鞘 烟花爆竹声响彻云霄, 新年更近了。 姜如愿歪头看向盛景,有点好奇他为何会这样问,景哥哥和棠姐姐她都喜欢呀, 可是他问的是「更喜欢谁」。 她有些为难地皱眉,垂眸思索。 盛景微微抿唇, 有些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他在计较什么?与她的闺中密友「争宠」? 他正了正神色,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咱们先回正院吧。」 姜如愿便一手抱着锦盒一手攥着他的手出了门。 一路上, 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唯有烟花炸开的声音时远时近地传来。 姜如愿仰脸看向盛景,他的侧脸映在烟花之下, 一双眼睛倒映着万千烟火,时而热烈如火, 时而冷冽如水。 她轻轻开口:「我更喜欢景哥哥。」 盛景却不太信, 视线移向锦盒。 「才不是因为这个呢!」姜如愿嘟嘴,「棠姐姐原本还准备送我一个首饰铺子呢,如果我真的见钱眼开,就说棠姐姐了。」 景哥哥陪伴她十一年,这份情谊无人取代,就算她每日都去和棠姐姐玩,她也最喜欢景哥哥。 她将这番话告诉他,又道:「我永远记得景哥哥的好。」 身侧的小姑娘披着红色斗篷, 亮眼的红, 与身后的红梅相互辉映, 仰脸看着他说这番话的时候, 眸中清澈晶亮, 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真心。 盛景垂眸看了她片刻,忽的笑了,他唿出一团白气,摸摸她的头髮,温声道:「景哥哥明白了。」 他在愿愿心中,是无可取代的。 但是说归说,待书院开学,姜如愿又开始跟着萧千棠满街跑,玩半个时辰都算是少的。 姜父姜母对此很是担忧,毕竟女儿长大了,如玉的容貌难保不会被泼皮无赖盯上,但想到郡主身后寸步不离的侍卫们,他们又宽了心,心想多玩一会儿也无妨,等过几年出嫁之后,想玩也玩不了了。 做父母的都没说什么,盛景自然也不会多说,开始更加勤勉地习武,傍晚再督促提点一番魏鸿志和姜如初,这一日便过去了。 姜如初五岁了,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去的依然是云松书院。 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他早已不再瘦弱,如今虎头虎脑的,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盛景见到他,便像是见到了幼时的姜如愿,所以总是忍不住对他温和几分。 魏鸿志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做错一个动作便要罚跑或是扎马步,不过他时间有限,得提防着不被娘亲姜宁怜发现,所以都是回去之后再受罚。 此举甚是心智是否诚实,所以盛景从来不问他是否完成了,只要他无愧于心便好。 转眼便是三月,盛景的十五岁生辰快要到了。 前不久姜宁熹生辰,姜如愿记得去年的事情,所以送了他一副亲手绣的屏风,放假的时候绣了一半,开学之后也有充足的时间绣另一半,不至于手忙脚乱。 时隔一年,女儿的女红也进步了,所以这幅秋菊图很是精緻,姜宁熹悄悄对比过,这幅绣得更好,所以极为满意,放在书房日日欣赏,有客前来他便大加赞赏,将姜如愿的女红与孝心吹的天上有地上无。 姜如愿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她一直在忙着准备盛景的生辰礼物,这次她照例去街上逛了一圈,但是没买到满意的礼物。 傍晚她前去盛府,恰好盛景在舞剑,她盯着他出神,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他的剑上,寒光凛冽,剑穗随着他的动作飘扬。 她心中一动,等他停下,她笑着道:「景哥哥,我能看看这把剑吗?」 他的犹豫姜如愿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这把剑的来歷。 他的剑是父亲亲手锻造的,不管是擦拭还是保养都是他亲自来做,从不假手于人,不让她碰是应该的,但是她还是有点小失望道:「好吧,那我不看了。」 「不是不想给你,」盛景解释,「我怕剑刃太过锋利,不小心伤到你。」 他从来没有将她当成外人。 姜如愿一听又笑起来,她一边伸出手一边不以为意道:「没关系,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我有分寸的!」 盛景见状便将长剑搁在石桌上,任她观赏。 姜如愿仔细看了看,没去碰削铁如泥的剑刃,而是摸了摸剑柄,古朴精緻的花纹褪了色,呈现出灰金色的质感,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手感极好。 她一边摸一边去看垂在桌沿的黑色剑穗,有些旧了,流苏也长短不一,随风荡漾着,怎么看怎么丑。 她扬起笑容,送剑穗果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怕盛景察觉到她的意图,她又装模作样地往回抚摸,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嘆。 盛景怕她一时好奇去碰剑刃,一直认真盯着,只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移向青葱玉指,在阳光下白的晃眼,抚过他握过无数次的剑鞘,反覆流连。 他耐着性子等她收回手,谁知她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来回抚摸。 一直盯着一个姑娘家的手,已然是失态了,纵然对方是姜如愿,他依然觉得有些不妥。 第50页 于是他微微垂眸,视线下移,看向地上不断飘落的花瓣。 身侧传来她好奇的声音:「景哥哥,你说我能挥得动……」 「我去!你居然让她摸那把剑!」 前方传来一声嘶吼,盛景抬眸看向快要惊掉下巴的裴临翊。 「嘶……」 小声的吸气声响在耳边,盛景立刻扭头看向黛眉紧蹙的姜如愿,她举起了手,血珠滚落。 他瞳孔微缩,想也不想便含住她的指尖。 盛景背对着裴临翊,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持续暴怒:「盛景,不带你这样玩的!我求你一百遍了你都没让我摸过那把剑,怎么愿愿摸就行啊?她比我特殊?」 耳边响起裴临翊的聒噪,但是姜如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盛景为她止血。 「诶诶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裴临翊往这边走来,「我跟你说,我现在很生气!」 盛景毫不理睬,待血腥味淡了,他终于松开,轻声道:「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拿纱布给你包扎。」 姜如愿愣愣地点头,看着不再出血的手指,可是那里热热的麻麻的,像油锅里的蚂蚁爬过一样。 她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有绣花针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时候受过伤,不过那也不算什么伤,疼一下便没感觉了。 原来被剑刃伤到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盛景面无表情地走到裴临翊面前,伸长手臂将他揽过来,忽略他的喋喋不休,把他推到门外,然后闸上门,不给他进来的机会。 裴临翊气得哇哇大叫:「好你个盛景,我好心给你送生辰贺礼,你这样对我!开门!」 盛景不为所动,找来纱布与药膏。 「疼不疼?」他眉宇紧皱,盯着姜如愿右手大拇指的伤口,不深,但是很长,看起来触目惊心。 姜如愿摇摇头,又点点头。 盛景疑惑地看她。 「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我也说不上来,」她眨眨眼,「原来受伤是这种感觉。」 她最爱美,可是现在受伤了,却又关注起了别的,盛景放松了一些,垂眸,将药膏轻柔地抹在她的伤口处推开,缠上几圈纱布。 姜如愿轻轻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无色无味,也不会留疤,」他解释,「每日敷两次便好。」 姜如愿看了一会儿丑丑的、厚厚的纱布,试着曲了曲大拇指,疼得轻嘶一声。 「别乱动。」他有些担心地皱眉。 姜如愿也皱了小眉头,却不是因为疼的,而是这段时间她都绣不了东西了,自然也不能送剑穗了。 「这礼物你还要不要了?」 门外持续传来撕心裂肺的吶喊,姜如愿这才想起来裴临翊还在外面,催促道:「景哥哥快去开门呀!」 「他吓到了你,所以你才会受伤,我不想见他。」 明明是最为清爽宜人的四月,却因为他冷着的一张脸,硬生生变回了春寒料峭的时节。 但姜如愿不怕他,又不全是裴大哥的错,是她想试试能不能挥得了剑,所以才将手放在那里的,这是一个巧合。 见他不动,她噘着嘴站起身:「你不去我去。」 盛景无奈妥协。 姜如愿望着他的背影,露出得意的笑容,就知道景哥哥吃这一套。 裴临翊终于进来了,他看也不看,直接将怀里的盒子丢给盛景,怒道:「累死小爷了!」 盛景稳稳地接住,脸色比他还臭。 「干嘛?不欢迎我还给我开门?」他气得牙痒痒,「盛景,你这是唱哪出呢?」 自从盛景不去书院之后,他也不去了,准备做个纨绔公子哥儿舒舒服服地了此残生,没想到他爹却是个志向远大的,非要让他以后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他当然不干。 裴父一怒之下便将他关在府上不许出门,裴临翊便偷偷逃跑,裴父又派人来追,纠缠一年,好不容易才借着给盛景送生辰礼物的藉口正大光明地出来。 与盛家交好,裴父自然高兴,大手一挥,准了。 但裴临翊不高兴,这一年来,他一直被拘在府上,准备跟盛景倒倒苦水,谁知刚来就被拒在门外,他气得要死。 「裴大哥,景哥哥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姜如愿弱弱地开口,「方才他有事要忙,你别和他计较。」 清甜的声线听得裴临翊耳中一阵舒服,他喟嘆一声:「愿愿,还是你对我最好。」 姜如愿笑了笑,执起茶壶为他倒水。 「诶,你的手怎么受伤了?」他眼尖地瞅见她手上的纱布,「怎么回事?盛景弄伤的?」 「是你。」 一直没有开口的盛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裴临翊翻了个白眼:「你要诬陷也换个人吧,我刚来,别说弄伤愿愿了,我连碰都没碰她一下呢。」 说到这儿,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点在石桌上,模仿走路的姿势朝姜如愿划去,他关切道:「快让翊哥哥看看伤的严不……啊!」 盛景甩开他的手。 裴临翊看着泛红的手腕,疼得龇牙咧嘴,他招谁惹谁了,今天就不该来盛府,还不如在自家府上听他爹唠叨呢! 姜如愿也皱了眉:「景哥哥,你别这样。」 她知道裴大哥是和她玩呢,不会真的碰到她。 第51页 盛景沉默,垂眸将依然摆在石桌上的剑收入剑鞘。 「诶,我还没摸呢!」裴临翊瞪大眼睛,「你让愿愿摸了,也得让我摸摸。」 盛景斜他一眼,提醒道:「注意言辞。」 裴临翊愣了愣,他说什么了?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淫者见淫。」 姜如愿一脸懵。 两人看她一眼,默契地收声,聊起了别的。 裴临翊开始大倒苦水,盛景默默听着,不发一言,他也习惯了,自顾自说得津津有味。 姜如愿也捧着脸听他说话,道:「怪不得这一年都没见过裴大哥,我还以为你和景哥哥吵架了呢,一直没敢问。」 「君子动手不动口,」裴临翊伸出食指摇了摇,「我们只会打架……不对,比武切磋,而且你看盛景那个样子,一整日话都说不了几句,吵的起来吗?」 姜如愿有些疑惑:「是吗?我觉得景哥哥话挺多的呀。」 「那只是对你话多,」裴临翊又喝了一盏茶,「你想想看,从我进来到现在,他说过的话是不是屈指可数。」 两句话,六个字。 姜如愿默默点头,好像是哦,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盛景喜唔……惯……你……」 盛景捂住他的嘴,及时堵住了他剩下的话,淡声解释:「因为我习惯了这样与你说话。」 裴临翊瞪大眼睛,这也能圆回来? 「愿愿,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盛景露出一个笑,「我想和临翊单独叙叙旧。」 瞪大的双眼瞬间变成了惊恐,什么叙叙旧,分明是要揍他! 姜如愿不疑有他,闻言便点点头,又轻柔叮嘱:「景哥哥记得多与裴大哥说话哦。」 盛景点点头:「放心。」 一定会多揍他几顿的。 * 进入四月,已隐隐有了夏日的暑气,但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梢落下,只剩融融暖意。 姜如愿眯着眼睛坐在窗前打盹晒太阳,看似惬意,心里却犯了愁。 自从对女红感兴趣之后,她送的礼物都变成了自己亲手绣的物件,不值什么钱,但心意无价,可是如今想送的剑穗因为自己的伤送不了了,还能送景哥哥什么呢? 随着生辰的临近,她越来越愁,可手上的伤还没好,她总不能去街上买个剑穗,那多没诚意。 琢磨了好几日,她还是上街了。 萧千棠自然陪同,跟她出主意:「送个束髮的玉冠怎么样?笔墨纸砚也不错,再不济,吃食也行。」 姜如愿边逛街边听她说话,全都否决了,因为这些她以前都送过。 「认识得久就是麻烦,」萧千棠嘟囔一句,「幸好我没什么青梅竹马。」 两人走过一间书铺,姜如愿淡扫一眼,本想忽略,但想到什么,她笑起来,还没送过书呢!如果能淘到孤本就更好了! 于是她兴沖沖地走了进去,只可惜挑挑拣拣好半晌,别说孤本了,连个他没看过的书都没有。 「原来你是要找孤本啊,」萧千棠笑道,「早说啊,王府里的藏书阁多的是。」 靖王贵为亲王,不必吩咐什么,便会有孤本送到面前,更何况他本就爱书,搜罗了不少孤本。 姜如愿虽然心动,但是不能要,毕竟那是靖王爷的书,她不能夺人所爱。 想了想,她问:「棠姐姐,你能帮我借一本吗?我想誊抄一份送给景哥哥。」 萧千棠的目光落在她还伤着的手指上。 「没事,还有十日呢,我抄的完。」她胸有成竹。 萧千棠不解地望着她,既然能抄书,那肯定可以刺绣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姜如愿笑意盈盈道,「景哥哥知道我的字写的丑,所以写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女红就不一样了,我绣的好看,所以得绣到十全十美才行。」 萧千棠:「……没想到你包袱还挺重。」 「嘿嘿,拜託棠姐姐啦。」 「不必言谢,我肯定找本最厚的,」萧千棠逗她,「让你从现在抄到生辰那日。」 姜如愿撒娇:「棠姐姐最好了。」 「你说什么都没用。」 两人大步往前走,留下一串笑声。 翌日,萧千棠将一本薄薄的兵书交给姜如愿,此书虽薄,但听父王说,这本书是无价之宝,若是能领会其中蕴意,在战场上如有神助。 于是她便拿了过来,姜如愿听了她说的话之后喜出望外,景哥哥以后是要上战场的,誊抄这本正好! 而且这本书内容不多,她每日花小半个时辰,四五日便能誊抄完成。 到了盛景生辰那日,她便笑意盈盈地送上了书,只是书名朝下,不让他立刻看见。 见她神神秘秘的,盛景也起了好奇心,将书翻了过来。 姜如愿没有错过他的神情变化,见他目露惊愕,久久地凝视着那几个字,她有些心满意足,就知道景哥哥会喜欢的! 不过她还是解释:「这是我誊抄的,孤本还在靖王府的藏书阁中,景哥哥不会介意吧?」 盛景早就认出了她稚嫩又青涩的字迹,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借来了这本千金难求的孤本,而且他怎么可能会介意,由她亲手誊抄,他亦觉得欢喜。 他读每一个字的时候,都会想起她伏案认真写字的场景。 第52页 只是……她的手? 「没事的,差不多快好了,」姜如愿解开纱布给他看,「我很小心的,才不会让自己留疤呢。」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自幼便信奉这个观点,所以勤勤恳恳地抹药换纱布,如今只剩了浅浅的疤痕,想必再过几日便全好了。 盛景却皱了眉,上次生辰,她耗费一个月的时间绣屏风,这次又不顾伤口为他誊抄孤本,这生辰还不如不过。 「愿愿,明年不要送了,」他有些心疼,「或者在街上买些小玩意儿,我同样会高兴。」 那怎么能行? 姜如愿噘了噘嘴,不满道:「我都想好明年送什么了,若是景哥哥不要,我扔到护城河里餵鱼好了!」 盛景拗不过她,只好道:「好吧。」 想了想,他又叮嘱:「不过迟几日送也没关系,你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与她的费心准备相比,他花些银子买首饰送她简直是不值一提,盛景也开始思量起来,等她过生辰的时候,除了珠宝首饰,他还能送什么。 姜如愿全然不知道他的打算,闻言便道:「我心里有数的,景哥哥不要唠叨了。」 旁人都嫌他话少,她却嫌他话多,又不是小孩子了,景哥哥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对待她。 「好,我不说了。」盛景将书放在一旁,摸摸她的头。 在盛府待的有些久了,姜如愿准备回去,谁知还没站起身,便听他问:「要不要陪我一起吃长寿面?」 姜如愿歪了歪头:「盛爷爷呢?」 往年她都是傍晚来,长寿面早就吃过了,所以盛景从来没有向她提过。 盛景看着她,片刻后薄唇轻启:「我想让你陪着我。」 姜如愿便同意了,今日景哥哥是寿星,寿星最大。 不多时,两碗长寿面摆在两人面前。 她有些惊讶,不是陪他吗,她怎么也要吃? 「总不能让你看着我吃,」他露出几分笑意,「一碗长寿面而已,我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葱香味很快飘到鼻息,姜如愿轻轻嗅了嗅,也有些想吃了,于是她笑道:「那我们比一比,看看谁先吃完!」 盛景失笑,哪有比着吃长寿面的,她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不过他向来纵容她,闻言便轻轻点头。 「至于彩头嘛……」她左右看看,灵光一现,「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盛景觉得完全不用比,不管她有没有输,她的要求他都会照做。 只是见她玩心大起,他亦颔首,等她说开始,两人一同拿起筷子埋进碗里,吸熘声响个不停。 长寿面只有一根,不能挑断不能夹断,两人的动作都有些小心翼翼,又带着不服输的冲劲,刚开始几乎不相上下。 但姜如愿毕竟是姑娘家,用膳的时候又慢条斯理的,最终还是输给了盛景。 玩闹一通,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并没有因为输了便耍小脾气,而是愿赌服输道:「景哥哥要我做什么?」 转了转眼睛,她又声音软软地和他商量:「最好轻松一点,不然我会累的。」 「暂时没想到,」盛景沉吟片刻,「先欠着吧。」 姜如愿欢唿一声,愿赌服输是一回事,希望他过几天就忘了是另一回事,并不冲突。 「姐姐,师父。」 门外探出个小脑袋,一双肖似姜母的眼睛眨啊眨,盛景瞥过去,莫名心颤。 陪他吃长寿面不过是挽留愿愿再多待一会儿的藉口,他知道不该这样,所以心虚。 姜如愿并没有去想什么弯弯绕绕,她朝弟弟招招手:「阿初,你怎么来了?」 姜如初脆生生道:「爹爹娘亲让我给师父送生辰礼物。」 说着他捧着一个锦盒上前,双手递给盛景。 盛景收下礼物,将姐弟俩送出门外,目送她们手牵手走远。 十一岁的姑娘,身子开始抽条,背影也显出几分窈窕,微微偏头,双眸清亮,唇边带笑,几乎快要看不出幼时的影子。 只是性子还和从前一样,软软糯糯的甜,娇俏灵动,讨人喜欢。 「嘿!」裴临翊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走远了,还看呢。」 盛景瞥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了你都不知道,」他翻了个白眼,「方才我还和愿愿说话了呢,你耳力那么好,难道也没听到?」 盛景不想与他插科打诨,转身回房。 裴临翊自讨没趣,跟着他进去,回答他的话:「我爹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被关在府上,要么让我来盛府跟你习武,我当然选后者,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盛景知道他只想做个纨绔,闻言便问:「你会好好练?」 「那是自然!」裴临翊用拳头拍拍自己的胸口,扬声道,「小爷我言出必行!」 说完他瞥了眼门外的侍卫低声道:「我爹派人看着我呢,我先装装样子。」 盛景一阵无语,不愿配合。 但裴临翊还是死乞白赖地留在了盛府,清晨与盛景起得一样早,习武时与盛景一样卖力,谁来了都要贊一声勤勉。 精湛的演技成功骗过了侍卫,过了几日,侍卫回去復命。 裴临翊也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不起来了,盛景皱眉,姜如初还在这儿努力习武呢,他就不嫌丢人? 第53页 「盛景,盛兄,盛大哥,我这几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你就让我歇歇吧,」他气若游丝,「我实在动不了了。」 姜如初还在兢兢业业地扎马步,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扬声道:「师伯羞羞脸!」 听到这个称唿,盛景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不用想,肯定是裴临翊教的。 裴临翊轻咳一声,坐了起来,算了,他确实丢不起这人,于是又开始努力习武。 只是过了几日之后,他实在受不了了,抓狂道:「你每天都不累吗?我不管,我需要休息!」 明日确实是休息的日子,盛景便点了点头。 方才还一脸绝望的裴临翊立刻凑了上来,挤眉弄眼道:「阿景,要不要我带你放松去?」 盛景本能地皱眉,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下一刻裴临翊便道:「听说新开了一家青楼,今日便是花魁□□……」 「不必,」盛景打断他的话,嫌恶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去那种地方。」 裴临翊也不在意,吊儿郎当道:「那可说不准。」 盛景不再理他,视线越过他,投向一个行色匆匆的女护卫,立刻站起身。 那是他派去姜如愿身边保护她的人。 郡主出行虽有侍卫随行,但她们俩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所以盛景便派了个护卫,平时不必做什么,只需要远远跟着她便好,这么久了也没出过什么事,自然也就没被姜如愿发现。 可是现在她行色匆匆地回来了,身边却并不见姜如愿的身影,盛景心跳如雷。 护卫走上前,神色却并不惊慌,盛景见状稳了稳心神,问:「出了何事?」 护卫看看四周,还没开口便通红了一张脸,有些难以启齿道:「郡主带着姜小姐去了青、青楼。」 作者有话说: 盛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去青楼。 下一秒飞奔而去。 裴临翊:好傢伙,跑得比我还快! 盛景:…… 本章七千字,包括二百评论加更~下一章也是零点更新,本章发红包~ 9999994、察觉 「棠姐姐, 你要带我去哪呀?」 临近傍晚,萧千棠一脸兴奋地约姜如愿出门逛街,只是她们已经逛了半个时辰了, 眼见着天都要黑了,可她却依然不紧不慢, 一家铺子都不进, 姜如愿不得不问出来。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萧千棠神秘一笑,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姜如愿想了想, 轻声问:「难道是皇宫?」 棠姐姐几乎带她逛遍了整个长安城, 唯独宫里没去过,她也只远远地见过, 碧瓦红墙,巍峨庄严, 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那地方有什么好, 」萧千棠耸耸肩,「宫规森严,说错一句话便会惹来杀身之祸,人人脸上都带着面具,我在那四方天里都快要窒息了。」 她深吸一口气,畅快道:「还是宫外好,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去哪就去哪, 不必看人脸色过活。」 棠姐姐在宫中生活的不好吗?姜如愿微微蹙眉。 见她一脸忧心, 萧千棠忙道:「宫里当然也有好玩的事情, 比如看妃子争宠啦, 听各种趣事啦, 还有许多在宫外吃不到的东西,多着呢!」 说完她拉着姜如愿去了一家酒楼,要了个雅间,不多时,有人送上两套衣裳。 她吩咐侍卫在门外守着,谁都不许进,然后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悄声道:「愿愿,快换上!」 姜如愿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衣裳,诧异道:「这是男装呀!」 萧千棠已经将自己的衣裳褪了下来,一边穿一边道:「这是我按照你的尺寸做的,快试试。」 她毫不避讳地换了,姜如愿做不到,只好红着脸背过身,有些害羞地脱衣裳,动作慢吞吞的,比穿衣还要慢。 「快来不及了!」 萧千棠直接上手,三下五除二地帮她脱了,本想立刻帮她穿上,但粗略打量一番含羞带怯的姜如愿,她忍不住摸了摸,滑腻如水,感嘆道:「愿愿,你怎么养出来的,肤如凝脂这词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吧?」 灯下,姜如愿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莹润如玉,脸上因害羞而产生的酡红更是点睛之笔。 萧千棠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男装,再看看只着肚兜亵裤的姜如愿,忽的生出几分调戏良家妇女的感觉,她勾起姜如愿的下巴,笑道:「好生俊俏的姑娘,要不要来爷的后宅做美妾啊?」 姜如愿的脸更红了,她抓起衣裳,小声道:「棠姐姐别闹了,我穿就是了。」 不多时,两人都换好了衣裳,萧千棠唤来侍女为她们梳妆,头髮高高束起,戴上玉冠,两道眉毛画的粗粗的。 姜如愿有些呆愣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难以置信。 萧千棠凑过来,啧啧感嘆:「好一个玉面书生。」 就是瞧着矮了点,一颦一笑也像个姑娘,她想了想,递给姜如愿一把摺扇,神秘道:「一会儿你什么都别说,用摺扇挡着脸便好。」 「可是棠姐姐,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呀?」姜如愿站起身抚平衣裳的褶皱,她第一次穿这样的衣裳,有些不自在。 萧千棠还是那句话:「跟着我走便好。」 两人下楼,姜如愿看看一楼,人满为患,忙打开摺扇挡住脸,紧紧地拽着萧千棠的衣角。 第54页 萧千棠安抚地看她一眼,正要带她出门,掌柜的拦住了路,陪笑道:「二位客官,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请问您定的是哪个雅间?」 萧千棠清了清嗓子,将雅间名字报上来。 她的声线忽然变得低沉又粗犷,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是女子的声音,姜如愿诧异不已,轻声问:「棠姐姐,你从哪学的啊?」 这个称唿……萧千棠连忙看了眼掌柜的,见他正核对着帐册,面无异色,这才松了口气,没开口。 待出了酒楼,她叮嘱道:「不能再叫我棠姐姐了,就叫……唐表兄吧,我唤你元表弟。」 姜如愿有些新奇地点点头,跟她走远。 酒楼里的掌柜的望着她们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记得这个雅间是两位貌美姑娘定的,怎么下楼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位翩翩公子? 酒楼掌柜面色凝重,做生意数十年了,他居然还能有记错人的时候? 姜如愿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她望着不远处香风阵阵的地方,穿着妩媚清凉的浓妆艷抹女子拉揽着过往的男子,偶尔还能听见媚笑声与靡靡之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棠姐姐要带她去青楼! 她停下脚步,紧张道:「棠姐姐,咱们是女子,为何要去这种地方?」 「谁说女子不能进?」萧千棠依然兴致勃勃,「况且咱们现在是男子,进去看看而已,又掉不了一两肉。」 她兴奋道:「今日可是醉仙居的花魁开.苞之夜,肯定有不少人出天价你争我抢,这么有意思,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姜如愿抿了抿唇,还是不敢上前,若是被爹爹娘亲和景哥哥知道她去这种地方,肯定会打她的。 「你放心吧,」萧千棠信誓旦旦道,「我已经让柳绿把玉珠支走了,没人会发现咱们去了醉仙居。」 顿了顿,她轻声道:「愿愿,你就不好奇那是什么地方吗?咱们进去看看而已,两刻钟便出来,神不知鬼不觉。」 听了这话,姜如愿也有些意动,她当然好奇,只是不敢。 见她神色动摇,萧千棠再接再厉道:「愿愿,过几日我生辰,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在十四岁的时候看一看青楼长什么样,你就陪我去嘛。」 姜如愿只好点头,又强调道:「说好了,就两刻钟。」 「好好好,君子一言,八匹马也追不上!」萧千棠兴奋地拉着她前往醉仙居。 门外的老鸨轻摇团扇,观察来往男子的衣着,若是粗麻棉布,便让妓子上前,若是锦衣华服,她便亲自招待。 忽的瞧见两个身着蜀锦的公子,老鸨眼都亮了,娇笑着迎上去,边打量边道:「两位公子……」 她顿了下,细眉微蹙,怎么是两位姑娘? 老鸨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慢条斯理道:「两位姑娘,别耽误咱们做生意,去别处玩吧。」 如此轻易被老鸨戳穿身份,姜如愿顿时尴尬起来,扯了扯萧千棠的袖子,准备离开。 萧千棠大惊,果然是火眼金睛,不过她早有准备,悄悄塞给老鸨一锭金子,笑而不语。 老鸨瞅了一眼,脸上又堆上笑:「两位公子快里面请。如卿如岚,给两位公子安排最好的雅座!」 「诶,奴家这就过来!」 不多时,如卿如岚一人拉着她们一只手,躲过与青楼姑娘们追逐嬉戏的风流公子们,穿过端茶递水的丫鬟们,有惊无险地送到雅座上。 姜如愿松开姑娘的手,满脸不自在,萧千棠也轻咳一声,粗声粗气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先下去吧。」 如卿如岚望着两人一个赛一个俊俏的脸,依依不捨道:「公子……」 萧千棠瞪着眼睛,一副兇相。 她们只好不情不愿道:「公子记得有事再唤奴家。」 等她们退出去,姜如愿将遮脸的团扇拿下来,松了一大口气,她生怕再次露馅,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幸好没被别的人发现她是女子。 「元表弟一点都没露怯嘛,」萧千棠笑容满面,「唐表哥都自愧不如。」 姜如愿嗔她一眼,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醉仙居。 她们坐在二楼,由屏风隔成一个个雅间,一侧是朱红栏杆,稍稍往下望去便是一个极大的花团锦簇的台子,数十位舞娘伴着乐声正跳着魅惑人心的舞,一阵阵叫好声,几乎淹没了靡靡乐音。 放眼望去,满目的红,彩绸与灯笼不及姑娘们发间的簪钗夺目,姜如愿不禁感嘆,世人将青楼唤作「销金窟」,言之有理。 她不禁看得更仔细,直到瞧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拦腰抱起一位妩媚的姑娘,油光满面的大嘴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上去,衣帛刺啦声响起,她连忙闭上眼睛正襟危坐,满面通红,心跳也有些快。 她提醒道:「还有一刻钟便要走了,唐表哥别忘了。」 萧千棠却看得津津有味,满不在乎道:「别着急,等花魁出来了咱们再回去也来得及。」 姜如愿咬了咬唇,也有些期待花魁到底长什么样,便没再劝她,拿起桌上的玫瑰酥瞧了瞧,倒是挺精緻的,只是这青楼的东西她不敢吃,又悻悻地放下了。 欣赏了一会儿歌舞,她渐渐放松下来,托腮打量青楼姑娘们的衣着与首饰,倒也能找到几个可以学习的地方。 正琢磨着,楼下忽的有两个颇为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姜如愿勐地绷直嵴背,结结巴巴道:「棠、棠姐姐……」 第55页 吓得萧千棠立刻捂住她的嘴,着急道:「嘘,是唐表哥!」 姜如愿扒开她的手,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看到了景哥哥?」 「怎么可能?」她扫了眼楼下,除了恩客便是青楼姑娘,便不以为意道,「肯定是你看错了,自己吓自己罢了。」 姜如愿却开始坐立不安,她和景哥哥相处十二余年,早已对他的身形与相貌了如指掌,那道身影分明是景哥哥,另外一个瞧着像裴大哥。 「棠姐、唐表哥,咱们还是走吧,」她扯扯萧千棠的衣袖,软声道,「我有点害怕。」 萧千棠完全不为所动,此时正是精彩的时候,花魁就要出来了,气氛达到高潮,将姜如愿的声音淹没在喧闹声中,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楼下,跟着众人一同喊着花魁的名字。 等了一会儿,走廊处并无任何异动,姜如愿咬了咬唇,以为真的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便扭头望向楼下。 恰好花魁露出红衣一角,裙裾曳地,繁复精緻的刺绣让整个青楼都黯然失色,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一睹真容。 姜如愿被气氛感染,忍不住睁大眼睛,屏息凝神。 「愿愿。」 花魁轻移莲步现身的剎那,她听见身后平静如水的唿唤。 姜如愿浑身一僵,也顾不得去看花魁是如何倾国倾城了,她慢慢转头,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景哥哥,好、好巧,你也来逛青楼啊?」 盛景没有说话,拧眉打量着她的男子装扮,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但她的声音没变。 所以听见她的话,盛景额间的青筋跳了跳,扫了眼垂首不语的郡主,没管,扯着姜如愿的手腕将她带出来。 姜如愿眼巴巴地最后看了眼花魁,可惜只看到了花魁曼妙的背影。 走出温暖明亮的醉仙居,被朦胧夜色与盛景周身的寒气包围,她立刻不敢动了,绞尽脑汁地想岔开话题,最终在他的注视下开口:「景哥哥,裴大哥去哪儿了?」 盛景淡声道:「你看得倒是挺仔细,居然知道裴临翊也来了。」 见他愿意理她,姜如愿放松了一些,露出一个笑,问:「那我怎么没看见他?」 盛景顿了下,当然是因为他还在青楼里,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告诉愿愿,他意味不明地问:「这么关心他?」 就知道不能轻易混过去,姜如愿立刻缩着脑袋道歉:「景哥哥,我错了。」 自从记事起,她便没见过他发脾气,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发脾气,而且姜如愿有预感,惹景哥哥生气的下场肯定很严重。 她偷偷抬眼观察他,就算他此刻什么都没说,也像是一座屹立在冰天雪地中的高山,浸染了皑皑白雪,只等雪崩的那一刻。 她紧张地舔了舔唇,在他不辨喜怒的神色中再次开口:「以后我再也不会去这种地方了,连路过都不会看一眼,不对,以后我根本不会路过!」 盛景垂眸望她,淡淡道:「是你的主意,还是郡主的主意?」 姜如愿硬着头皮开口:「是我的主意,我好奇青楼到底是什么地方,所以拉着棠姐姐一起来的。」 她是不会供出棠姐姐的,况且棠姐姐又没有逼她过来,是她自愿的。 盛景轻嗤一声:「胆子原来越大了,不仅敢来这种地方,还敢撒谎了。」 此刻,他不是对她千依百顺的景哥哥,而是一位严厉的兄长。姜如愿的头越埋越低,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摺扇早已被撕成两半,被风吹进浓重夜色中。 萧千棠踩着摺扇碎片走上前,扬声道:「确实是本郡主的主意,你想怎样?」 她神色镇定,声音洪亮,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都是装的。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还真有点憷盛景,瞧着不声不响的,可一举一动都无法让人忽视。 萧千棠不禁庆幸起自己只是短暂地喜欢了一下他的脸,若是真的为了这张脸求皇叔父赐婚,她的下半辈子就完了! 不过就算怕他,她也要和愿愿有难同当,萧千棠努力挺直嵴背,安抚地看了一眼姜如愿。 「郡主离开王府太久,靖王殿下该担心了,」盛景扫她一眼,淡淡道,「郡主还不回去吗?」 萧千棠轻咳一声,问:「你是准备向我父王告状吗?」 「郡主若是不走,盛某去一趟靖王府也无妨。」 言下之意便是她若是留在这里,便要去告状,若是直接离开,他便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好狠! 萧千棠咬了咬牙,正准备说不走,姜如愿扯扯她的衣袖,轻声道:「棠姐姐,你先回去吧。」 这怎么能行?她瞪大眼睛,正要反驳,姜如愿又与她耳语:「你放心,我有办法的。」 她们越靠越近,盛景眉宇微皱,催促道:「郡主是走是留?」 萧千棠咬了下唇,看来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添乱,便递给姜如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麻熘地带着侍卫们跑远。 姜如愿目送她离开,又狗腿地凑到盛景身边,甜甜唤道:「景哥哥……」 盛景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这副扮相与他撒娇,总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而且这里离青楼不算远,还能听到欢唿声与丝竹声,浓重的脂粉香气若隐若现,他顿了下,道:「先回家。」 第56页 他是骑马来的,但是愿愿不会,只能步行,所以说完他便抬脚往前走去,姜如愿乖乖跟上。 远离了明亮的醉仙居,夜色愈发浓重,街上的灯笼便显得朦胧,三两行人更显幽静。 她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小指,见他没有拒绝,她笑着握紧,景哥哥虽然生气,但是对她还是很好的。 她试探着问:「景哥哥,你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爹爹娘亲呀?」 盛景模稜两可道:「看你表现。」 姜如愿转转眼睛,故作苦恼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嘆气道:「算了,你不用说他们也能猜到。」 他瞥她一眼,道:「先去盛府。」 姜如愿眨眨眼睛,盛府有她以前的衣裳,虽然旧了,但是凑合能穿,所以景哥哥不会告诉爹爹和娘亲! 她放下一半的心,皱着小眉头思考该怎么哄景哥哥。 盛景在心底冷哼,他可没那么好煳弄,若是不让她长个记性,下次她还会去,而且会更大胆,这次是青楼,下次便是赌场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往盛府走去,玉珠忽然气喘吁吁地捧着衣裳出现——肯定是萧千棠吩咐的。 姜如愿眼都亮了,她左右看看,恰好瞅见今日去的酒楼,商量道:「景哥哥,我能不能先换个衣裳?」 盛景几不可察地颔首,往酒楼走去,要了个雅间。 掌柜的让小二带他们过去,心底暗暗道:这次是两位公子带着一个丫鬟,可不能再记岔了。 三人上楼,盛景守在外面,不多时,姜如愿换好衣裳,简单地梳了个双丫髻,让他进来。 他皱眉道:「直接回去便好。」 「可是我饿了,」姜如愿扶着门框可怜兮兮道,「景哥哥,我还没用晚膳呢。」 下午跟着棠姐姐漫无目的地逛了半个时辰,又去了青楼,她早就饿了,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都快忘了自己还饿着肚子。 盛景顿了下,无奈地嘆了口气,叫住路过的小二,低声吩咐几句。 姜如愿小心地将唇边的笑意遮掩好,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拖延时间,等回去之后,景哥哥肯定就消气了! 一箭双鵰,她可真聪明! 等菜的间隙,她殷勤道:「景哥哥,这顿饭我请你吃吧?」 盛景微微抬眸,淡声道:「我已经付过银子了。」 她毫不气馁,又道:「那我亲自给你做道菜?」 盛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定定地望着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藏着几分狡黠,他看得懂,她在转移话题,好让他不再去管她偷偷去青楼的事情。 他神色紧绷道:「愿愿,你知不知道青楼有多危险?」 见他又提到这个,姜如愿有些僵硬地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她嘟囔道:「可是我没觉得有什么危险,景哥哥不要大惊小怪了。」 盛景额间的青筋跳了跳,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若是被人发现你女扮男装,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你,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发现,那些男人见你一副唇红齿白的书生模样,同样会……青楼那么多间厢房,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就算我踏平青楼亦为时已晚,愿愿,你明不明白?」 策马狂奔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这件事,生怕她被人发现身份,生怕他去晚了,幸好一切都来得及,否则他不会原谅自己。 姜如愿抿了抿唇,微微低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盛景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眸中闪动的泪光,他怔了怔,开始反思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姜如愿吸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开口:「景哥哥,你不要对我这么凶嘛,我已经知错了。」 他立刻将语气放柔:「错在哪里?」 「错在不该去青楼,错在不该和景哥哥撒谎,错在呜呜……不该哭,」她努力仰起脸让眼泪憋回去,「我不哭了,景哥哥不许骂我。」 两行清泪滑入她的青丝中,盛景凝视着她倏然变得湿润的鬓角,微微嘆息一声,他温声哄道:「景哥哥不怪你了,不哭了好不好?」 只要她平安,他可以不计较任何事。 姜如愿伸出手心,哽咽道:「景哥哥说的是对的,要不你打我几下,我肯定长记性。」 他说的那些,她根本没有想到,老鸨已经认出了她们是女子,可她还是怀着侥倖的心理进去了,万一真的有男人看出来…… 她想起看到那个男人亲吻青楼女子那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泪眼朦胧道:「景哥哥,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去了!」 见她吓成这样,盛景拧眉,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可是现在也只能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姜如愿跑到他身边坐下,紧紧地牵着他的手。 「愿愿乖,」他拭去她腮畔的泪珠,「景哥哥在呢,景哥哥永远不会让你置于危险之中。」 他的手拂过她哭得微微发颤的肩,顿了下,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长大的代价,便是不能再肆意妄为。 姜如愿却不管不顾地埋进他的胸膛,轻声抽泣,盛景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没动,最终他拍了拍她的背。 空荡了一夜的心,此刻终于被填满。 吃饱喝足,两人前去结帐,又一同走远。 掌柜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再次神色凝重,吩咐一旁的小二:「明日,不,现在就给我请个郎中去!」 第57页 走出酒楼,姜如愿哼道:「景哥哥不是付过银子了吗?骗人。」 盛景瞥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中途你还要了一盘樱桃肉。」 姜如愿顿时不说话了,嘿嘿一笑。 两人终于回到府上,她正准备道别,姜府的门却开了。 许姝缓缓走出来,站在他们面前,神色严厉。 姜如愿吓了一跳,紧紧抓住盛景的衣摆,不敢撒手,娘亲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呀? 盛景安抚地看她一眼,拱手行礼。 「你们俩去哪了?」许姝美目微瞪,看向女儿,「快说!」 姜如愿咬了咬唇,瑟缩着肩往盛景身后躲去,娘亲这副样子,肯定是察觉了什么,她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盛景垂眸道:「我带愿愿去街上逛了逛,然后去酒楼吃了点东西。」 虽然隐去了一部分内容,但是说的也是事实,姜如愿点头如捣蒜。 许姝气笑了,她望着两人,压抑着怒气问:「逛街之前呢?」 盛景顿了下,知道瞒不住了,低声回道:「……醉仙居。」 「是我的错,请姜伯母责罚。」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本章红包,下章更新时间是【周日晚上九点】~ 本章六千字,包括三百评论加更,专栏还有很多完结文可以一睹为快~ 9999995、别扭 夜色如雾, 许姝望着垂首认错的两人,愈发生气。 她扬声道:「既然知错,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两府的侍卫们纷纷朝她们看来, 许姝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低声怒斥道:「跟我过来!」 她抬脚往盛府走去, 盛景微微扬眉, 神色放松了些。 姜如愿的脑子却还混沌着,她捏着他的衣角不敢撒手, 趁娘亲走远了一些, 她趁机轻声道:「景哥哥, 对不起。」 是她连累了他。 「没事,伯母不会责罚你的, 」盛景温声道,「你乖乖听训便好。」 「为什么?」 作为大家闺秀, 她居然胆大包天去青楼, 若是旁人传出些什么,必然会有损清白,爹爹肯定会打断她的腿的! 姜如愿泪眼朦胧道:「景哥哥救我,我不要挨板子!爹爹会打我的!」 「窃窃私语什么呢?」许姝停下脚步,蹙眉朝他们看去,「快跟上!」 姜如愿不敢再说话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娘亲身后,紧紧攥着盛景的手。 三人来到一间偏僻幽静的厢房。 姜如愿咬了咬唇, 颤声道:「娘亲, 景哥哥……」 她想将前因后果说清楚, 景哥哥没有错, 但是他却看了她一眼, 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出声。 姜如愿低下头,没再开口,准备迎接娘亲疾风骤雨般的暴怒,还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想替景哥哥挨打。 可等来等去,娘亲却没打她,只说让她不要再去。 直到娘亲离开,姜如愿还没回过神,就这样结束了? 盛景揉揉她的脑袋,轻嘆道:「怎么这么傻。」盼盼 「为什么呀?」姜如愿一脸懵,「娘亲就这样放过我了?爹爹也不出面?」 「既然带你来盛府,说明伯父是不知情的,」盛景为她解惑,「伯母替你瞒了下来。」 姜如愿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 他失笑:「在酒楼听到我说去盛府换衣裳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现在傻乎乎的了?」 姜如愿娇嗔一声:「因为有你呀,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有景哥哥在,我就不用动脑子。」 盛景微微垂眼,望着全然信任着他的小姑娘。 「可是娘亲是怎么知道的呢?」姜如愿蹙眉,「我在青楼没碰到什么熟人呀。」 盛景敛去笑意,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愿愿便别再追问了。」 姜如愿点点头,她可不敢去问娘亲,万一再教训她一顿,她肯定受不了。 青楼一事之后,姜如愿乖巧了一段时日,萧千棠也不好意思再邀她出来,于是两人书院府邸两点一线,准时回家。 如此过了一个月,连大忙人姜宁熹都察觉到自家女儿最近过于安静了,他刚升任礼部尚书,各种交接工作,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如今终于步入正轨,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政事与家事了。 他去问妻子,许姝故意往别的地方引,姜宁熹果然被带偏了,疑惑道:「难道愿愿与华宁郡主闹别扭了?」 他不禁想起冯南笺来,他们尊重女儿,所以并不知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竟分道扬镳了。 好不容易又和郡主做了朋友,如胶似漆这么久,忽然又不一起玩了,着实有些奇怪。 许姝极为配合,提议用晚膳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姜如愿有点心虚,爹爹问的小心翼翼,娘亲脸上却是瞭然的神色,她便以为爹爹察觉了什么,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刚吃两口便说饱了,走得飞快。 见她往正门跑去,像是去盛府,姜宁熹看了妻子一眼,嘆了口气,难道女儿只能和盛景玩到一起吗? 「爹,娘,你们放心吧,姐姐和郡主好着呢,」姜如初安慰道,「今日在书院我还看到她们手挽手呢。」 姜宁熹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他看了看面色红润的儿子,有些欣慰,习武强身健体,他早已褪去了几分病弱感,虽然才刚过了八岁的生辰,但眉眼间已有了几分稳重,说话也不疾不徐的。 第58页 许姝笑道:「想必是与盛景待的久了的缘故。」 姜宁熹不高兴了,烦闷道:「怎么就像盛景了,这是我儿子,眉眼稳重明明就是像我。」 「爹,书院的夫子说我是下一个盛景。」姜如初道。 「什么意思?」 「师父在书院的时候次次考试都是第一,我也是,」他的神色中带了几分笑意,「能与师父比肩,是我的荣幸。」 姜宁熹的脸色更臭了,他佯装淡然道:「那你说说,你是更崇拜你爹,还是更崇拜你师父?」 姜如初放下筷子垂眸沉思,像是在思考什么绝世大难题。 气得姜宁熹深吸一口气,这还用想吗?他应该毫不犹豫地说「我爹天下第一」! 旁观的许姝掩唇轻笑道:「行了行了,方才还说自己眉眼稳重呢,都做尚书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姜如初这才发现自家父亲难过了,他轻咳一声,道:「我自然更崇拜爹爹。」 语气里带着三分勉强,姜宁熹听了出来,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儿子女儿都喜欢往盛景身边凑,他这个当爹的这么没威信吗? 一家人这边插科打诨,那边厢,姜如愿一口气跑到了蔚景院,焦急道:「景哥哥,大事不好了!」 盛景正在沐浴,听见她的动静,他连忙弹指吹熄灯盏,扬声道:「愿愿,别进来。」 姜如愿正低头调整凌乱的唿吸,抬头发现房中的灯全灭了,不由得有些奇怪道:「景哥哥,你睡了吗?」 他默了默,想顺着她的话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撒谎,低声道:「我在沐浴。」 正是夏季,习武一整日,早已大汗淋漓,所以他每日晌午沖凉、傍晚沐浴,不巧,这次撞上了忽然前来的愿愿。 他有点后悔没让侍从守着,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起身穿衣。 姜如愿连忙背过身去,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听到水声哗啦作响的时候,她的脸红了红,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夜空中的明月出神。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首去看,见他穿戴整齐,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头髮披散着,还滴着水,面色也带着被雾气熏出的浅浅的红,俊逸的面庞显得有些……妖冶。 她见惯了他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忽然见到他这副像是男妖精的模样,有些不习惯。 盛景却面色如常,问:「出了何事?」 姜如愿正要回答,侍从带着丫鬟们走上前,饭香味飘来,她吸了吸鼻子,道:「边吃边说吧。」 她吃了两口便过来了,还饿着呢。 盛景点点头,往偏厅走去。 姜如愿跟在他身后,瞥见他被发尾水珠打湿的后背,夏日衣衫轻薄,他穿的又是月白色装束,打湿后几近透明。 十五岁的年纪,处处都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让她朦胧地望见后背中间凹陷的线,一直延伸到……到…… 她有些脸热,连忙移开视线,左右张望一番,却见一个丫鬟也偷偷抬眼去看景哥哥,她不由得皱眉,快走几步站在他左后侧,挡住丫鬟们的视线。 两人坐定,丫鬟们开始摆膳,姜如愿状似不经意地打量那个丫鬟,见她丽嘉故意落在后面,好能多看几眼景哥哥,放下盘子时的弯腰动作也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让她想起青楼里的那些搔首弄姿的姑娘。 她又皱眉去看盛景,见他只是盯着碗筷,这才松了口气。 摆完膳,丫鬟们静悄悄地退去,姜如愿托腮望着,果然见那个丫鬟扭头看了眼景哥哥,不期然对上她的视线,蓦地一怔。 姜如愿朝她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盛景抬眸。 那丫鬟原本还害怕着,以为姜如愿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但余光瞥见他的目光,顿时心中一喜,姜家小姐才十一二岁罢了,想必只是好奇问几句。 她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露出她对着铜镜练习过一万遍的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恭恭敬敬道:「奴婢染春。」 姜如愿唤她上前,好奇地问:「你在盛府当差几年了?」 见她对一个丫鬟感兴趣,盛景有些不解,但是并没有打断,安静地用膳,习武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他早就饿了。 染春一边回答一边去瞟盛景,见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用膳,没再往她的方向施捨一眼,不由得有些失望。 蔚景院没有丫鬟伺候,只有摆膳的时候才能过来,她自认是摆膳的丫鬟里最好看的那个,便想着或许能被公子看中,从丫鬟变成通房,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公子十五岁了,已经到了成为男人的年纪,依然没有看上她,原本她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是姜小姐阴差阳错给了她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姜如愿看出她目光中燃烧着的渴求,对盛景道:「景哥哥,我觉得染春很好看,鹅蛋脸杏眼,皮肤白皙,你觉得呢?」 盛景闻言随意扫了一眼,没记住长相,他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问:「怎么了?」 「随便问问嘛。」姜如愿嘟了嘟嘴。 「你的事又不着急了?」盛景有些疑惑,「怎么忽然关心起一个丫鬟?」 她这才想起她是有正事的,闻言顿时慌了,摆摆手让染春退下。 染春愣住,这么好的机会白白熘走她如何甘心? 第59页 她咬咬牙,慢慢直起一条腿,却又弱柳扶风地往地上一坐,楚楚可怜道:「公子,奴婢的腿麻了。」 姜如愿虽然着急,但是见此情景又觉得有趣,便没再说什么,想看景哥哥会怎么解决此事。 盛景闻言扫她一眼,淡淡道:「长林。」 长林是他的贴身侍从,闻言便从门外闪身进来,抱拳道:「公子有何吩咐?」 「将她发卖了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三人同时抬起头,愕然地望着他。 长林最先反应过来,拖起染春便往外走,像拎着小鸡崽似的,毫不费力。 染春拼命挣扎,大喊道:「公子!公子……奴婢犯了什么错?」 其他的摆膳丫鬟们还没离开,垂首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都有些发颤,她们和染春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她整日都做梦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防止她们再动什么歪心思。 待蔚景院中安静下来,姜如愿忍不住问:「景哥哥,你做的是不是太过了?」 染春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把她发卖了,万一其余的丫鬟不服怎么办? 「杀鸡儆猴,」盛景并不在意,「若是再有丫鬟往我身边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姜如愿眨眨眼睛,问:「景哥哥不近女色吗?」 他忽的一笑,意味不明道:「那坐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我才不算呢,」她满不在乎道,「我又不会勾引你。」 盛景默了默,执起筷子为她夹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如愿吃下他夹的菜,忽然有些味同嚼蜡,她声如蚊讷道:「爹爹今日有些奇怪,他是不是也知道我去青楼的事情了?景哥哥,怎么办呀。」 盛景闻言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淡然道:「若是真的知晓了此事,你觉得你还能出府吗?」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姜如愿顿时瞪大眼睛,依照爹爹的脾气,肯定会将她关在府上不许出门,然后与娘亲轮番对她进行教育,怎么可能会问她和棠姐姐的关系好不好。 姜如愿顿时有些羞赧,她肯定是吓傻了,才会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求景哥哥救命。 「我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没经验嘛,」她小声为自己辩解,「才不是因为我……」 「难道你还想去第二次?」盛景皱眉打断她的话。 「当然不是!」姜如愿颇为硬气地反驳,「我已经老老实实地在府上待了一个月了,都没有和棠姐姐出去逛街!」 盛景眸中泄出几分笑意:「嗯,我知道。」 他只是想看她张扬明媚的娇俏模样。 姜如愿却因为他的话转过弯来,景哥哥为什么会第一时间知道她去了青楼? 她狐疑地望着他,问:「景哥哥,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盛景微怔,倒是没想到她居然猜了出来,他轻咳一声,微微颔首道:「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危。」 说完他紧张地望着她,生怕她不高兴,怕什么来什么,她的眉下一刻便皱了起来,硬邦邦道:「就算是为了我好,你也该告诉我一声。」 她一想到这么久以来,身边一直潜伏着一个人,如影随形,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那人统统知晓,可她却毫无所觉,她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看向罪魁祸首,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 盛景错开她的目光,垂眸看着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饭菜,没有同意她的要求,他试图商量:「愿愿,我不能时时刻刻地陪着你,没有人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不放心。」 「可是别的世家小姐也没有人保护,同样活得好好的,」她嗤之以鼻,又问,「景哥哥是盼着我出事吗?」 「当然不是!」盛景脱口而出。 「那就不要让人监视我,」她站起身,握了握拳,「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盛景有些无力道:「愿愿,不是监视……」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她怒气沖沖道,「把那人从我身边赶走,立刻,马上!」 盛景长久地凝视着她,慢慢颔首。 得到他的回答,姜如愿知道他会说到做到,所以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姜府走去,夜风微凉,将她的愤怒吹散几分,她深吸一口气,莫名有些难过。 没等她思索难过的情绪从何而来,前方出现一盏提灯,皎皎如月光,不疾不徐地来到她面前。 「娘亲,你怎么在这里?」姜如愿看向她,「你来散步吗?」 「你这么久没回来,我有些担心,」许姝莞尔一笑,「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我只是去了一趟景哥……盛府。」她不想再提盛景。 许姝看她一眼,与她并肩往府中走去,静静地问:「与阿景闹别扭了?」 姜如愿正郁闷着呢,见娘亲问起,索性不吐不快:「是他惹我不高兴了,他怎么能派人监视我呢?」 许姝眸中闪过什么,又被很好地隐藏,她问:「监视?」 姜如愿正处于愤怒中,所以并没有发现,她将盛景的说辞说了一遍,又道:「我才不需要这种保护,在我看来,这就是监视。」 「或许……他真的是好心。」 见娘亲也贊成他的做法,姜如愿瞪大眼睛,扬声道:「娘亲,你怎么和他一条心了?」 第60页 她连景哥哥都不叫了,许姝嘆了口气,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道:「不过他的做法确实欠妥,愿愿,若是他提前告诉你了,你会不会还这么生气?」 姜如愿思索了一会儿,轻轻摇头。 「那你会同意吗?」 她认真想了想,再次摇头,噘嘴道:「可是就算他猜到了,这也不是他先斩后奏的理由,我一想到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我,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许姝摸摸女儿的头,有些无奈地嘆息一声:「愿愿,若是我告诉你,此事经过了我的同意了呢?」 姜如愿惊疑不定地看向她,娘亲知道此事? 「阿景不去书院之后,便与我商量了此事,这么好的事情,我当然愿意,阿景便准备告知你,是我拦住了他。」 「为什么呀?」 「我不想让你觉得不自在,」许姝笑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发现呢,没想到却因为你去了一次那种地方,察觉到了此事。」 姜如愿顿时心虚起来,她支支吾吾道:「娘亲别说了。」 许姝看她一眼,轻嘆道:「我知道那件事和阿景没关系,是我迁怒了他,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 许姝淡淡道;「难道让我去怪罪郡主吗?」 姜如愿抿了抿唇,娘亲果然什么都知道。 「别与阿景闹别扭了,他也是出于好心,」许姝宽慰道,「除了我与你爹爹,他是最担心你的人了。」 姜如愿点点头,但一连几日,她也没有再去找盛景,虽然知晓不是景哥哥的错,但是她也没错,所以她便这样僵持着,不理他也不凑上去。 盛景倒是依然每日风雨无阻地在傍晚等她下学,待她从马车上下来,他便朝她点点头,然后踏入盛府。 连续几日,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姜如愿想主动,但是又拉不下脸,直到这日下学,盛景没有出现在盛府门前。 她有点好奇,难道景哥哥忘了吗?转念一想,或许他猜透了她的心思,所以故意不来,等她去问。 姜如愿才不会上当,她面色如常地回了姜府,却没去自己的院子,脚步一转,去寻弟弟姜如初。 姜如初正在院子里扎马步,见姐姐过来,他也没有起身,喊了声姐姐便继续专心致志地扎马步了。 不是原来的弟弟了,姜如愿摇头嘆息,她还记得五岁前,阿初很黏她的,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来转去,像条小尾巴,现在愈发沉静了。 一边想着一边坐在了廊下,她托腮盯着弟弟扎马步,思索该如何开口。 见她不说话也不动,姜如初疑惑道:」姐姐,你是有什么事吗?「 姜如愿立刻反驳:「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他便不说话了,心里却想姐姐无事不能三宝殿,她上次来他的院子还是一年前呢,就为了让他帮她抄写大字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转念想起这段时日姐姐没去逛街,也没再去过盛府,和师父似乎许久没说过话了。 他试探着道:「姐姐,一会儿我准备去找师父,你有事就快说吧。」 姜如愿立刻回神问:「你要去盛府?」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有几个动作我还不太明白,准备去请教师父,姐姐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才不去,」她撇撇嘴,负气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去盛府!」 果然如此,姜如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点点头:「好吧,那我去了。」 「诶,站住!」姜如愿喊住他,她抿了抿唇,「你什么时候回来,别忘了用晚膳。」 她有点不好意思直接问,好像问了就在这场无声的战役中输了似的。 姜如初为故作难道:「我的悟性不太好,或许会很久……这样吧,如果我过了一刻钟没有回来,姐姐便去盛府找我吧。」 姜如愿想了一会儿,矜持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姜如初淡然地转过身,脸上却笑得灿烂无比。 姜如愿毫无察觉,安静地数着时辰,待过了一刻钟,她步伐轻快地往盛府走去。 她是要去催阿初回家用晚膳,才不是想知道景哥哥在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知道写小时候会没有多少人看,但是从开文到昨天,收藏真的涨得很好很好,让我产生了一种这本可以比肩曾经的《娇生兄养》的错觉,但是今天夹子第 999999 999999名狠狠地打了我的脸。 虽然我明白有很多人养肥等着长大,我也很想让男女主长大,可是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做不到让他们马上就长到十四五岁可以搞暧昧谈恋爱的年纪。 我喜欢细水长流的故事,青梅竹马更是细水长流里的细水长流,所以没多少人看我也明白。 这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梗,甚至没什么梗,有时候我也觉得很无趣很没意思,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但是这就是我想写的青梅竹马,我会写完的,按照我的原定计划写完的,但是对我还是有影响的,没有收益就没有好榜,没有好榜就没有收益,这是个死循环,到最后能写多少字,我说不准。 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们随便看看吧,我怕我不说出来,我会码不了字,自从入v,我三天没码字了,幸好还有一点存稿撑着。 第61页 以后也会好好更新的,希望更到长大的时候读者会多一点,谢谢大家连载期的陪伴,你们都是菩萨。 9999996、骑马 姜如愿来到盛府。 即将抬脚踏入的时候, 她顿了下,收回踩在门槛上的脚,她看向守门的侍卫, 正色道:「你们怎么当差的,有客登门, 还不快去通传?」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姜小姐进盛府什么时候通传过,哪次不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简直将盛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其中一个恭敬道:「我们公子说了, 您来了不必通传。」 「那是以前说的, 今日可没说,」姜如愿轻哼一声, 「反正你们快去,我先在这儿等着。」 侍卫见状只好一头雾水地去了。 姜如愿安静地站在廊下, 没过多久便忍不住开始走动, 怎么这么慢,早知道她就直接进去了,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呢? 刚在心里抱怨完,侍卫小跑着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姜小姐,我家公子请您进去。」 她顿时收起脸上的不耐神色,柔柔一笑:「劳烦你了。」 等她走远,两个侍卫还没回过神, 其中一个挠挠头, 问:「姜小姐今日怎么了, 这么客气。」 「女人心, 海底针, 」另一个侍卫露出一个不可说的神情,「咱们好好当差就行了,别瞎打听。」 姜如愿自然不知道两个侍卫的悄悄话,她慢慢往蔚景院走去,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应该说什么,语气是什么样,看见盛景又会有什么样的神情。 她低头想的太认真,以至于没留神前方多了两个人,直到木制轮椅的辘辘声沉闷地响起时,她才勐地抬头,瞧见坐在轮椅上面容严肃的盛老将军,她连忙垂首,恭敬问好。 「愿愿啊,」盛老将军朝她点点头,打量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越看越喜欢,不由得欣慰道,「是来找阿景玩的吗?」 姜如愿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是来找阿初的,让他回去用晚膳。」 他静静地望着她,片刻后颔首道:「那就快去吧,你们姐弟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肚子。」 姜如愿点点头,退立在一旁,等他先走。 轮椅慢慢前行,她正欲转身,盛老将军却喊住了她,沉声道:「愿愿,若是有空,便来这儿陪陪阿景吧。」 她有些不解地抬头。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若是阿景做错了事惹你不快,」盛老将军缓缓道,「我代他向你道歉。」 姜如愿怔忪一瞬,忙道:「盛爷爷,景哥哥没做错什么,是、是我这几日太忙了,没顾得上找他玩。」 对着盛老将军撒谎,她心里有些憷,虽然他年事已高,可那双眼睛依然是火眼金睛,怕他看出什么。 没想到他闻言却露出一个微微的笑,道:「真的?我见阿景这几日神色萎靡,你也不来,我便以为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她咬了咬唇,继续撒谎,不过盛爷爷说景哥哥这几日神色萎靡…… 「没有便好没有便好,」盛老将军松了口气,「是我想多了,你快去吧。」 说着轮椅由侍卫推着慢慢走远,姜如愿站在原地,有些苦恼,要不还是和景哥哥说几句话吧,不然就显得她太绝情了。 慢腾腾地挪到蔚景院,她看向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擦拭长剑的少年,寒光从高挺的鼻樑移向他的眼睛,眼神中便多了几分冷意。 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慢慢抬眸,冷意消散,迸出惊喜的光,亮的灼人心魄。 他放下剑,勐地站起身,大踏步朝她而去,颤声问:「愿愿,你肯原谅我了?」 姜如愿抿唇后退半步,望向他身后的姜如初,弟弟似乎没看见她,依然在一丝不苟地练武。 她垂下眼睛,低声道:「我是来找阿初的,爹爹娘亲让他回去用晚膳。」 「撒谎,」他一眼看穿她的小伎俩,「若是让他回去,随便派个人过来便好,何必你亲自过来。」 顿了顿,他眼底笑意瀰漫:「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对不对?」 被他戳破心思,姜如愿立刻否认道:「才不是,你想多了!」 盛景丝毫没有将她这句话放在心上,慢条斯理道:「让我猜猜,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我今晚没去府外等你回家?」 姜如愿顿时涨红了脸,他以后不是要从军吗,没事长一颗这么聪明的脑袋干什么! 她跺跺脚,索性不再理他,扬声朝姜如初喊道:「阿初,回家了!」 不知道是因为她声音太小,还是他习武太认真,总之姜如初没往这边瞟一眼,依然专心练武。 「今日没去府外等你,是因为我这几日习武太累,晚上没有睡好,晌午筋疲力尽,睡过头了,」他低声解释,「不是故意不去的。」 姜如愿低下头望着绣花鞋上的玉兰花,半个字都没理他。 谁知下一瞬,玉兰花被他的拳头掩盖,紧接着拳头松开,一对玉兰花耳铛静静地躺在手心,她瞬间被吸引了全部视线。 大掌纹路清晰深沉,虎口处磨出了厚厚的茧,更衬得那对耳铛小巧精緻,微风吹来,玉兰花轻轻动了动,光华流转,比月色皎洁。 「这是赔礼,」盛景的手往前递了递,解释道,「今日没有等你的赔礼。」 姜如愿克制着自己的目光,稍稍偏了偏头,气哼哼道:「别以为一对耳铛就能收买我了。」 第62页 娇俏又明媚的模样,盛景喉间滚了滚,问:「愿愿,你想要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勉为其难道:「这样吧,若是你将你常买的那家首饰铺子告诉我,我便原谅你,包括你派人监视我的事情。」 盛景微微扬眉:「真的?」 「自然是真的,」姜如愿皱眉,「你不信便算了,我走了。」 她准备转身,果然听见他的挽留:「等等,我告诉你。」 姜如愿洗耳恭听,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等她找到了那家铺子,她就不会被盛景轻易拿捏了,每次都被一件首饰哄好,也太没面子了! 她催促道:「你快说呀。」 他这才缓缓开口:「没有首饰铺子,是我画的图纸,让银匠们做的。」 姜如愿瞪大眼睛,什么?画的?怪不得她从未见旁人戴过一模一样的! 她觉得自己被耍了,扬声道:「我再也不理你了!」 看出她想离开的意图,盛景轻轻松松地扯过她的手腕,眉宇松缓道地哄道:「愿愿,怎么刚原谅我便闹脾气,嗯?」 最后一个字,像是气音,纵容又宠溺,听得姜如愿头皮发麻,她想也不想便道:「是又如何?」 「那我便没办法了,」他似真似假地嘆了口气,「只能送你一百张首饰图纸赔罪了。」 首饰图纸?姜如愿噘了噘嘴,她才不要什么首饰图纸,她要能看得见摸得着的首饰! 她抓过他手里的耳铛,仔细观察玉兰花,越瞧越喜欢,忍不住露出三分笑意,余光却见他笑意深深,她连忙收起来,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她别别扭扭地开口,「不过如果再有下次,就算是一百件首饰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是,愿愿大人,小的记住了。」 他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姜如愿没忍住,噗嗤一笑,一本正经的景哥哥忽然不那么严肃了,还挺有趣的。 「好了,天色已晚,先回去用膳吧。」盛景看向姜如初,喊了声他的名字。 姜如初立刻扭过头,从容道:「师父,您叫我?」 「你练的不错,该回去了,」他叮嘱道,「回去之后不要再练了,今晚好好休息。」 姜如初抱拳应是,姐弟俩一同回去。 路上,姜如愿时不时地看弟弟一眼,满腹狐疑,她叫了他两声,他一句都没听见,景哥哥只喊了一声,他便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真是奇怪,景哥哥的声音也不大啊? 姜如初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佯装镇定道:「姐姐,怎么了?」 「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的?」姜如愿忍不住问,「你怎么只能听见景哥哥说话?」 「姐姐在说什么?」他眨了眨无辜的眼睛,「阿初怎么听不明白。」 见他一头雾水,姜如愿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弟弟这么乖巧,肯定不会骗她的,应该是巧合,所以她便没再多想,笑道:「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姜如初落后她半步,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回到姜府正院,姜宁熹不禁抱怨道:「你们俩去哪了,居然让我跟你们娘亲等你们。」 「我去请教师父,姐姐怕我忘了时辰,所以前去提醒,但我悟性差,姐姐等了好一会儿,所以迟了,」姜如初面不改色道,「爹爹恕罪。」 姜如愿诧异地望着他,虽然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又变了点什么,她来不及深想,姜如初便拉着她坐下了。 「姐姐多吃些,」他殷勤夹菜,「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姜如愿愣愣地点头。 夫妻俩对视一眼,见不是自家女儿主动去找盛景,同时松了口气,愿愿马上十二岁了,再频繁出现在盛府并不合适。 一家人用过晚膳,姜宁熹忽然起了散步的兴致,于是他们便一同月下散步。 皓月当空,姜如愿牵着娘亲的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时而仰脸望一眼头顶的星空,好不惬意,她吟嘆道:「小时不识月,唿作白玉盘。」 许姝笑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这句诗?」 「因为好玩,」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我还想起来一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走在前面的姜宁熹听到女儿背到这句,忍不住嘆了口气。 母女俩对视一眼,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只是想到了你盛伯父与盛伯母,」姜宁熹勉强笑道,「他们许久没回长安了,也不知道在林州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思念故乡。」 姜如愿眨眨眼睛,兴奋道:「爹爹,今年伯父伯母是不是可以回长安了?」 她还记得八岁那年,因得到南夷大军进犯的消息,所以搁置了回京计划,转眼四年,除了偶尔的骚乱,边境风平浪静,大军进犯的消息像是空穴来风,今年是不是可以回来了呢? 姜宁熹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他沉声道:「南夷最近有了新的动静,这一仗或许不远了。」 他的话像一声惊雷响在耳边,姜如愿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她不由得焦急道:「爹爹,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是真的吗?什么时候开战?」 她的话像连珠炮似的,姜宁熹不由得有些意外道:「这是朝堂之事,与你又没什么关系,这么关心做什么。」 第63页 「怎么没关系!」姜如愿提高音量,「伯父伯母都在林州,万一受伤怎么办,景哥哥十五岁了,若是开战他定会去的,万一、万一……」 她的喉间哽了哽,说不下去了。 她泪盈于睫,姜宁熹忙哄道:「愿愿,你别这么想,盛家人吉人天相,自然会没事的,而且开战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别担心了。」 没想到他越哄她越哭的厉害,姜宁熹手忙脚乱,求救的目光望向许姝。 许姝上前,柔柔笑道:「愿愿,你是不是忘了,那年除夕,阿景说以后他会从武,你不是也支持的吗,怎么他要去建功立业了,你却哭哭啼啼的?」 姜如愿呜咽道:「我后悔了,我更怕景哥哥受伤。」 姜宁熹擦了擦满头的汗,他本就是随口一提,哪里知道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顿时后悔不迭。 「姐姐,师父不会受伤的,」一直静立在旁的姜如初开口,「他武艺高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姜如愿闻言便是一愣,对啊,景哥哥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他肯定会将敌人打的落花流水,她瞎担心什么呢? 于是连忙呸了几声,生怕自己乌鸦嘴。 见女儿不哭了,姜宁熹递给儿子一个欣慰的眼神,又叮嘱他们此事不要外传,便带着许姝熘之大吉,再待下去,他真怕他再说出点什么惹得女儿哭。 「姐姐,我也得回院子了,」姜如初道,「要我送你吗?」 姜如愿擦干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她居然在弟弟面前哭鼻子,哪有一点姐姐的样子,她摇摇头,两人很快分别。 暗处,一道黑影一动不动地藏于假山之后,随着月亮的偏移,露出一点影子。 一连数日,姜如愿都胆战心惊地等着是否有开战的消息,没想到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她暗道爹爹不靠谱,渐渐淡忘了此事。 很快便到了中秋,一家人用过晚膳,姜如愿带着弟弟去盛府送月饼,说是去送月饼,其实就是走个形式,去盛府玩才是真的。 两人先去正院,陪盛老将军吃了个月饼,说了些话,姜如愿便要带姜如初去蔚景院。 姜如初却道:「姐姐,你自己去吧,我陪盛爷爷待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再叫我。」 望着孤孤单单的盛爷爷,姜如愿抿了抿唇,她怎么只顾着玩,还没弟弟懂事呢,于是立刻道:「我也不去了,景哥哥喜静,我陪着盛爷爷便好。」 「不行!」姜如初顿时急了,「我和盛爷爷还有话要说,姐姐快去吧。」 姜如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什么话她不能听? 他急中生智:「盛爷爷要教我武功,枯燥无味的,姐姐听了肯定会犯困的。」 他瞟了眼盛爷爷,无声地祈求不要拆穿他,盛老将军含笑望着姐弟俩,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姜如愿顿时不感兴趣了,告辞之后轻快走远。 姜如初松了口气,为了让师父与姐姐独处,他真是操碎了心。 「盛爷爷,我推您去赏月吧,」他站起身,「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您见了定会喜欢。」 盛老将军笑着摇头:「看见月亮,只会思念亲人,走吧,我教你武功。」 姜如初顿时瞪大眼睛,那只是一个藉口罢了,盛爷爷怎么当真了? 「我都点头了,自然要教你,」盛老将军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边厢,姜如愿端着月饼来到蔚景院,本以为院子里会和从前一样静悄悄的,谁知却传来了喊声,细听,是裴临翊的声音。 「阿景,好阿景,你就陪我去吧,不然我爹肯定不会同意的,就算他同意了,我一个人也没意思。」 姜如愿走上前,好奇地问:「裴大哥,你要去哪儿?」 两人同时朝她看去,裴临翊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扬声道:「愿愿,你想不想去打猎?」 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只要搞定了姜如愿,盛景肯定会屁颠屁颠地跟过来! 盛景无奈地嘆了口气,裴临翊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去打猎,还要去最危险的伏虎山,软磨硬泡半个时辰,怎么赶都赶不走,愿愿来了,他才终于得了片刻的清净。 「愿愿,你别理他,」盛景抚了抚被他弄皱的衣袖,「他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话音刚落,姜如愿便道:「好呀好呀,咱们去哪儿?」 盛景:「……」他怎么忘了,愿愿是最爱凑热闹的。 裴临翊一听有戏,顿时乐了,他坐在她身边,激情四射道:「就去伏虎山,那里有老虎有鹿还有野猪,你喜欢兔子吗,回头我给你捉两只养着怎么样?」 姜如愿兴奋地点点头:「好啊好啊!」 不过片刻后她又沮丧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这有何难,明日我便教你,一个时辰便学会了,保证你下午就能满围场跑。」 「哇!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注意到盛景神色紧绷,直到姜如愿问了这句话,裴临翊才瞟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只要你能说服你景哥哥去打猎,咱们后日就能去。」 姜如愿立刻看向盛景,撒娇道:「景哥哥,你陪我去嘛。」 「不去,」他声线冷硬,「我没空。」 「别这样嘛,你有什么事要做?」她毫不气馁,继续试着说服他,「打猎多有趣呀,你抽出一天陪我们不行吗?」 第64页 盛景微微扬眉,重复道:「我们?」 姜如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盈盈道:「对呀,陪我和裴大哥。」 裴临翊看出盛景神色不对,连忙开口:「愿愿,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什么你们我们的,怎么像和阿景生分了似的,你和阿景最好了,应该是你们陪我去打猎。」 姜如愿不明白这两句话有什么差别,但是见景哥哥神色松动,立刻说道:「对对对,是我说错了,咱们陪裴大哥打猎去。」 盛景没说话,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裴临翊抓耳挠腮,难道他还说错什么话了吗,看他不顺眼直接说不行吗,他宁愿盛景揍他一顿,也不想在这儿打什么哑谜。 拼命回想方才说过的话,裴临翊福至心灵,狗腿道:「我粗心大意的,教愿愿骑马这事我实在难当大任,万一摔了她就不好了,还是您来教比较好,您细心又耐心,我根本比不了。」 见他对景哥哥又是捶腿又是捏肩的,姜如愿瞪大眼睛,为了打猎,裴大哥真是拼了,不过景哥哥会同意吗? 盛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颔首。 两人一同欢唿一声,激动地在半空中击了个掌。 盛景慢慢垂眸,沉声道:「别高兴太早,我还没说完,不能去伏虎山,此处危险,愿愿又是姑娘家,我不会容许她出一丝意外。」 裴临翊马上道:「那咱们不带她了。」 姜如愿忍不住瞪他,不管,她也要去! 盛景淡淡道:「那我也不去了。」 「好好好,不去伏虎山,」裴临翊嘆了口气,「两个祖宗,咱们去千灵山总行了吧?」 千灵山几乎没有大型勐兽,相对安全,盛景便同意了。 三人商量一番便各自回府了。 姜如愿兴奋之后才想起来,此事要徵得爹爹娘亲的同意才行,但是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拿不准他们会不会同意,索性先不说了,只说想让景哥哥教她学骑马。 姜父姜母从来不阻止她培养兴趣爱好,便同意了,毕竟整日坐在房中绣花也不太好,骑马可以放松一番。 于是次日一早,姜如愿换上骑马装,兴沖沖地来到盛府。 盛景带她去马厩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色母马,让她餵草料培养感情,过了片刻才让她试着坐上。 姜如愿又激动又忐忑,颤颤巍巍地上马,母马一动,她吓得趴在马背上,生怕掉下去。 「愿愿别怕,」盛景握住她冰凉的手,「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摔下来。」 令人安心的声线划过耳廓,姜如愿抿了抿唇,慢慢挺直嵴背,在盛景的带领下试着骑马走了片刻。 「目视前方,抓紧缰绳,」他沉声指点,「不要夹马腹。」 姜如愿已经不害怕了,她深吸一口气,原来骑马的感觉是这样的,无拘无束,轻盈自在。 她低头看向比她矮一截的盛景,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景哥哥,我现在能跑快点了吗?」 盛景摇摇头:「先慢走一圈,适应一下。」 他边走边教她技巧,待走完一圈,教她下马。 姜如愿小心翼翼地踩着马镫,因为紧张,另一只脚摸索半天都没敢踩到地上,随着她的轻颤,足踝上的铃铛不断轻响。 她怕自己抓的太紧马儿失控,害怕道:「景哥哥,你快抱我下来!」 盛景微愣,他的双手虚虚地环住她,却半晌没动。 「你快点呀!」她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我害怕……」 盛景闻言没再犹豫,双手圈紧她的腰,稳稳地放在地上。 终于踏踏实实地踩到了土地上,姜如愿拍了拍心口,有点腿软,倚靠在他肩上保持平衡。 她浑身冒热气,脸也红扑扑的,又吹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盛景情不自禁地微微垂首,轻嗅她发间。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他偏过脸,望向打着响鼻的骏马,没有催促她从自己肩上移开。 过了片刻,姜如愿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斗志昂扬道:「景哥哥,咱们继续吧!」 盛景扫了眼余温尚在的肩,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反覆教她如何下马。 来来回回折腾,姜如愿腿都疼了,还是不太敢,不由得嘟囔道:「以后景哥哥也抱我下来不就行了嘛。」 见她如此依赖他,盛景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等她学会下马,这才开始让她跑马。 姜如愿终于体会到了驰骋围场的快乐,她策马奔腾,笑声不断,盛景骑着马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目光却总是忍不住落在她娇俏明媚的脸上。 酣畅淋漓地跑了两圈,姜如愿满头大汗,虽然好玩,但是她刚学会,累也是真的。 一点都跑不动了,她「吁」了一声,马儿听话地停下,她笑着摸摸马儿的脑袋,准备下马,只是腿刚抬起,她便敛起笑容,静止在原地。 盛景好笑道:「又不敢下来了?」 他走上前,随时准备抱她下来。 姜如愿却又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好半晌才道:「景哥哥,我的腿好像流血了,是不是磨破皮了?」 盛景神色微怔,皱眉问:「疼吗?」 又忍不住去想,她的肌肤居然如此娇嫩。 姜如愿蹙眉摇头:「好奇怪,不疼,像是忽然从某个地方涌出来的一样……」 第65页 说着那种感觉又来了,她仔细感受一番,顿时浑身一僵,颤着手摸了摸身后,举到面前,满手的血。 她两眼一黑,喃喃道:「景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写了这么多本,我很少在作话抱怨什么,就算当初因为某些原因被撸夹子撸榜也没说什么,怕带给你们负能量。 昨天实在忍不住了,本来以为不会有多少人理我的,没想到大家都在鼓励我。谢谢你们,昨天看评论的时候鼻尖一酸,以后写不下去的话看看你们的评论就好啦~ 爱你们,今天我要努力码字啦^o^ 9999997、心慌 风从耳边唿啸而过。 姜如愿在轻微的颠簸中睁开眼睛, 抬眼便是盛景线条流畅的下颌,唇瓣却紧抿着,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见她醒了, 他分神看了一眼躺在臂弯里面色苍白的小姑娘,温声安抚道:「愿愿别怕, 我带你去找郎中。」 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从他的胸腔中传递到姜如愿的手臂上,有些麻。 「景哥哥, 人死之前是不是感受不到疼痛?」她喃喃道, 「为什么我觉得一点都不疼?」 盛景的神色绷得更紧, 忍不住喝道:「别瞎说!」 骑个马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可是他却解释不了她忽然流血的缘由,心里乱得厉害, 只能加快步伐, 可他此刻六神无主,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姜如愿攥紧他的衣裳,轻声道:「去我家找府医吧。」 盛景抿紧了唇,往姜府奔去。 姜府正院,许姝刚对完上个月的帐,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走走,刚开门便见盛景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怀里还抱着女儿, 她顿时一惊, 迎上前去, 慌乱道:「这是怎么了?」 姜如愿瘪瘪嘴, 忍了一路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她哽咽道:「娘亲,我流了好多血,我好像要死了。」 许姝心疼地红了眼眶,关切地问:「怎么回事?哪里流血了?快放下让我瞧瞧!」 盛景将姜如愿放在床榻上,攥紧了拳稳住心神,简短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许姝却越听越镇定,等他说完,她伸手掩住唇边笑意,轻巧道:「阿景,你先回府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盛景勐地抬眼,诧异道:「可是愿愿流了许多血,不然我去请太医来看看?」 姜如愿也插话,依依不捨道:「娘亲,我不要景哥哥走。」 「愿愿没事,真的没事,」许姝轻嘆一声,「你放心吧,过两日便好了。」 盛景微微抿唇,见姜伯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只好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姜如愿一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他走了,许姝吩咐道:「去端一壶红枣姜茶来,再拿个新的月事带子。」 丫鬟们对视一眼,笑盈盈地离开了。 躺在床榻上的姜如愿却越发委屈,她都伤得这么厉害了,怎么人人都在笑? 许姝走上前,握住女儿微凉的手,感慨道:「愿愿成了大姑娘了。」 「娘亲,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她急得不行,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撒手人寰了,娘亲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怎么流了血就成大姑娘了? 许姝终于轻笑着解释:「这不是伤,是月事,咱们女子长大之后都会有的,每个月持续五六日,这几日一定要多加注意,不能吃凉的和辣的。」 她一直以为愿愿会在十二岁之后才会来葵水,所以一直没将此事告诉她,谁知却闹了个乌龙。 许姝笑着摇头,教她如何用月事带子,又殷殷叮嘱了一些话。 姜如愿这才懂了,她不是要死了,而是真的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 「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景哥哥。」她忽略那一丝轻微的疼,兴沖沖地站起身。 许姝连忙拦住她,哭笑不得道:「愿愿,这是姑娘家的秘密,不能告诉旁人的,特别是男子。」 姜如愿有些失望地开口:「连景哥哥也不行吗?」 她遇到好玩的事情总喜欢和景哥哥分享,这次怎么就不行了呢? 「不行。」 许姝斩钉截铁地拒绝,看出女儿还不明白这些道理,于是便吩咐下人离开,与女儿促膝长谈一番。 待讲完了,她口干舌燥地端起茶盏,见女儿正低头思索,她便没再说什么,等女儿自己想明白。 刚喝了口茶,便听女儿好奇地问:「娘亲,你有月事的时候也不会告诉爹爹吗?」 许姝险些被茶水呛到,琢磨一会儿才答道:「我和你爹爹已经成亲了,成亲之后自然是要说的,这样你爹爹就会更为仔细地照顾我。」 每逢月事,诸事不便,许姝便有些懒散,脾气也差,所以大小之事一应吩咐夫君去做,她偷个清闲。 姜如愿仔细回想,果然发现每个月有几日爹爹都会对娘亲小心翼翼的,顿时有些了悟,她雀跃道:「那我更应该告诉景哥哥了,这样景哥哥也会好好照顾我!」 完全忽略了成亲这个先决条件。 许姝嘆了口气,想找些话说服她,但是想了半晌,竟有些语塞,女儿的话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是自古以来,这些事总要避着男子,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遵守便是了。 许姝便用这个理由哄了女儿。 姜如愿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告诉景哥哥的想法,继而又问:「如果景哥哥自己发现了呢?」 第66页 景哥哥那么聪明,肯定会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她的变化,就算她不说,景哥哥也会猜出来的,她可瞒不住他。 许姝温温柔柔地笑了,没在意她稀奇古怪的念头,在她看来,盛景身为男子,再细緻也不会看出什么,除非去问郎中,但愿愿好好的,想必他也不会去问,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于是她便离开了,让女儿好好睡一觉。 姜如愿平躺在床榻上,却睡不着,她不再关心景哥哥知不知道了,她心里装着另一件事——打猎还去得成吗? 想着想着,她迷迷煳煳地睡着了,再次醒来,天刚擦黑,赤红色云霞燃烧着最后的余烬,美得惊心动魄。 她忍不住坐起身,却瞧见窗外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一眼认出是盛景,轻声唤道:「景哥哥,你怎么站在外面?」 盛景转身,哑声道:「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她乖乖巧巧地回答,「不疼也不难受。」 「那便好,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身体。」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没有问她得了什么病,也没有问她为何流了那么多血,更没有进来看她一眼,姜如愿有些疑惑,景哥哥怎么什么都不问? 凉风从被褥的缝隙中穿过,小腹处忽然短暂地疼了一下,她「嘶」了一声,赶紧躺好。 因着是第一次月事,许姝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便做主为她书院请了三日假,姜如愿精心养了两日,月事便结束了。 姜如愿有点担心,娘亲不是说要四五日吗,怎么这么快? 许姝连忙宽慰道:「你第一次来月事,这是正常的,下个月可能也不会规律,不必放在心上。」 姜如愿便又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还有一日假呢,明日她便要去打猎! 刚出姜府大门,迎面便碰上一辆熟悉的奢华马车,萧千棠款款从马车上走下来,抬眼看见她,立刻不顾仪态地扑上去抱紧她。 「愿愿,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没去书院?我快无聊死了!」 姜如愿拍拍她的背让她放松一些,轻咳一声才缓过气,悄声道:「我来月事了,所以才请假的。」 萧千棠扬眉,惊喜道:「愿愿长大了!」 说着她又神神秘秘地凑上来,眼睛盯着她的上半身,色眯眯地问:「让棠姐姐看看,那里有没有长大呀?」 姜如愿反应了一下才察觉她说的是哪里,不由得惊叫一声,红着脸往盛府跑去。 谁知刚跑上台阶,气还没喘匀,直接撞上了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鼻尖顿时一酸,她抬起雾蒙蒙的眼,对上盛景的视线。 见是盛景,她便没躲,揉着鼻子闷声道:「景哥哥,你撞疼我了。」 盛景有些不自在地退开半步,瞥见裴临翊暧昧的视线,警告地看他一眼。 裴临翊连忙正色,继续软磨硬泡:「阿景,明日到底去不去啊?你都推脱两日了,明日再不去,我爹肯定就不让我去了。」 不等盛景回答,姜如愿便兴奋道:「当然要去,就明日了!」 盛景微怔,问:「你身子好了?」 「好了好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愿愿生病了?」裴临翊大惊,「怎么不告诉翊哥哥,快让翊哥哥看看。」 在他的手碰到姜如愿之前,盛景皱眉将她藏到身后,不耐道:「你回去吧,明日我会和愿愿准时过去。」 达到目的,裴临翊立刻笑道:「好嘞,咱们城门见!」 等他走了,一直暗中观察的萧千棠上前,兴致勃勃地问:「你们要出城?去哪儿?」 姜如愿笑盈盈道:「去千灵山打猎!」 「这么好玩?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于是翌日清晨,众人在城门处汇合。 姜如愿以为自己来的最迟,她好不容易才说服爹爹娘亲的,承诺下午便回来,他们这才答应,费了好一番口舌。 没想到片刻之后,萧千棠才带着数十个侍卫姗姗来迟。 这阵仗也太夸张了,姜如愿眨了眨眼,早知道棠姐姐带了这么多侍卫,爹爹娘亲肯定就放心了,她会来的更早! 萧千棠望着寸步不离的王府亲卫,苦恼道:「我本来想偷偷过来的,奈何还是被父王发现了,没办法,他非得派人保护我的安危,不然不让我出来。」 裴临翊啧啧感嘆:「女人就是麻烦。」 萧千棠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小心我让我皇伯父革了你爹的职!」 他们常常在宫中见面,所以很是熟悉,裴临翊闻言也不怕她,鼻孔朝天道:「是郡主了不起啊?」 「哼哼,就是了不起,」萧千棠头一扬,「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裴临翊闻言立刻挥起了拳头,身后的亲卫们齐刷刷拔剑。 他尴尬一笑,改为捶了捶盛景的胸膛。 盛景没说话,人越多越好,在山上才不会出乱子,毕竟这里有两位姑娘,这是好事。 他制止了他们的斗嘴,淡声道:「走吧。」 众人出了城门,往千灵山行去。 姜如愿骑在马上,又兴奋又紧张,她还是第一次骑这么远呢。 裴临翊和萧千棠耐不住慢悠悠的速度,早已跑得没影了,盛景陪着她慢慢走,散步似的。 「愿愿,一会儿进了山也要跟紧我,」他细细叮嘱,「千万不要乱跑,我怕你迷路。」 第67页 姜如愿不辨方位,原本她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了,毕竟万事有景哥哥在,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有点愧疚,这样的话,景哥哥打猎岂不是不会尽兴。 「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想来,」盛景嘆了口气,略带些谴责地望着她,「是你非要来打猎,我才同意。」 姜如愿吐吐舌,驱马快走。 盛景无奈追上,远远的瞧见前方烟尘滚滚,提醒道:「愿愿,注意避让。」 她第一次见有人骑得这么快,吓得勒紧缰绳,停在原地不敢动了,盛景驱马停在她身侧,两人望着一人一马往长安城奔去,十万火急的模样。 姜如愿吸了一嘴的尘土,掩唇闷声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景哥哥,咱们走吧,裴大哥和棠姐姐都没影了。「 盛景没说话,目光紧紧追随着方才路过的人,眉头紧锁,他总觉得,那人的穿着有些许眼熟。 见他不动,姜如愿挥挥手:「景哥哥?」 他回神应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早已不见踪影的人,与她一同往前走去。 城门外,那人勒紧缰绳,骏马累的瘫倒在地,他却一刻不停,举着信往城中奔去,边跑边喊:「急报!急报!南夷大军进犯!」 千灵山。 正值仲秋,银杏叶染黄,簌簌而落,山路铺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像一条通向天路的金色石阶,令人心驰神往。 「景哥哥,千灵山的风景似乎也不错。」 姜如愿在山脚下慢悠悠地晃着,丝毫没有进山打猎的打算,盛景没有催促,紧紧跟着她,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姜如愿转悠了半晌,渐渐放松下来,这里只有花香与鸟鸣,似乎没什么勐兽,她望着那条由银杏叶铺就的山路,嚮往道:「你说棠姐姐和裴大哥是不是已经打到好多猎物了?景哥哥,咱们也去吧。」 盛景颔首道:「跟紧我,不要乱跑。」 两人便慢慢往山中行去,姜如愿看着他,忽然嘆了口气。 「怎么了?」他观察着路况,分神看她一眼。 「我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棠姐姐给我留了很多侍卫,景哥哥可以直接去打猎的,」她有点愧疚,「你陪着我似乎有点无聊。」 有哪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不喜欢打猎呢,裴临翊早就撒欢似的进山了,景哥哥肯定也很想去吧? 「陪着你比打猎更有意思,」他想也不想便道,「愿愿,我喜欢照顾你。小心,前面有根树枝。」 姜如愿小心跃过,心里也因为他的话升起几分欢喜,她也喜欢景哥哥照顾她。 两人在山林中漫无目的地闲逛,说是闲逛,盛景也会时不时抬手让她别动,然后往某个放向射一箭,姜如愿屏住唿吸,下一刻便会有侍卫将猎物拿过来。 她的眼里顿时亮晶晶的,不住高唿:「景哥哥好厉害!」 盛景望着她的笑容,心想她一直都没有变,不管是五岁的她还是即将十二岁的她,都是一样的崇拜他。 姜如愿有点手痒,她也想试试射箭。 盛景看了眼手中的弓箭,嘆息道:「愿愿,你可能拉不开。」 若是早知她会好奇,他便准备一把小一些的弓了。 姜如愿却坚持要试一试,她在盛景的指点下将箭矢放在弦上,奋力一拉—— 没拉开。 她却不信邪,继续使劲,脸都憋红了,盛景皱眉,不许她再用力。 「会伤到筋骨,」他劝道,「我带你射一箭。」 说着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松松地拉开弓箭,瞄准一只正低头吃草的野兔。 他靠得极近,下颌磕在她的头顶,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轻轻环抱着她,姜如愿努力稳住心神,不再去关注,但他手心的温度烫得她忍不住蜷缩手指,无端有些心慌。 她抬头去看他,他恰好垂眼,认真道:「愿愿,专心。」 她胡乱点点头,感受到他愈发紧地攥着她的手,厚茧磨过她柔软的指腹,轻微的疼。 与此同时,绷紧的弦射出,野兔倒地,流了一小滩血。 盛景适时放开她。 姜如愿松了口气,往野兔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心跳隆隆,不管是野兔还是盛景,她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晌午,四人在小溪边汇合,架起火堆烤肉。 裴临翊显摆完自己打到的猎物,又坐不住了,见溪水中的鱼活蹦乱跳,立刻拿了叉子,又递给盛景一个,道:「跟我比一场,谁先抓五条鱼谁赢。」 此处安全,盛景自然答应。 不多时,两个男人走向溪边,很快便响起裴临翊的惊叫:「你抓鱼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还没准备好呢!」 姜如愿顿时得意起来,那是自然,她的景哥哥最厉害了。 裴临翊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三下五除二地挽起袖子与裤腿,直接跳了下去。 这下子姜如愿和萧千棠都不好意思看了,两人一边转着手中的烤肉一边聊天。 「愿愿,还有两个月你就过生辰了,想要什么礼物?」 姜如愿一听她说这个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年过生辰,她送的礼物全是御赐之物,各个价值连城,姜如愿只能供着,生怕摔了。 于是这次她便道:「棠姐姐送我一幅画吧,你亲手画的画。」 前不久书院举行书画比赛,姜如愿画的画向来一言难尽,所以没参加,萧千棠却兴致沖沖地报名,还夺得了魁首。 第68页 姜如愿这才知晓棠姐姐深藏不露,画的那么好。 「我画的画?」萧千棠噘了噘嘴,「那也太不值钱了,我送你一件衣裳吧,你想要天蚕丝还是如仙锦?苏绣还是蜀绣?衣裳上面绣三百颗玛瑙两百颗玉石够不够?」 姜如愿:「……凤冠霞帔都没这么奢靡的。」 她随口一句话却让萧千棠啧了一声,她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做件嫁衣送你似乎也不是不行。」 见她当真了,姜如愿忙道:「棠姐姐,我说着玩的!」 萧千棠噗嗤一笑,笑盈盈道:「我逗你呢!」 「就送我一幅画吧,」姜如愿环顾四周,「就画……千灵山的景!我要好好印在心里。」 「没问题!」 两人闹够了,烤的肉也熟了,姜如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外酥里嫩,香得直冒油。 见她吃得这么香,萧千棠也想吃,烤肉刚送到嘴边,侍卫们便大喊道:「郡主!」 「吃一口死不了,」萧千棠不耐道,「我就尝尝。」 姜如愿有些困惑,这是怎么了? 萧千棠一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一边道:「我只能吃最精细的东西,吃这个可能会长红疙瘩。」 姜如愿点点头,怪不得她们上街的时候,棠姐姐从来不吃街上的吃食,不过见她又咬了一口,姜如愿顿时急了:「那你还吃!」 「烤肉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萧千棠不以为意道,「就让我放纵一回吧。」 过了片刻,盛景和裴临翊回来了。 「肯定是因为我的叉子没你的好,」裴临翊神情不忿,「等会儿咱们俩换换,再来一次。」 姜如愿递上刚烤好的肉,笑盈盈道:「裴大哥又输啦?」 「他险胜而已。」裴临翊嘟囔着,泄愤似的咬下一大口。 盛景懒得理他,慢慢将手中的肉吃了。 四人吃饱喝足,萧千棠和裴临翊开始活动筋骨,准备再次出发打猎,盛景叫住他们,淡淡道:「我先带愿愿回去了。」 姜如愿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回去?她还没玩够呢! 「我心里总觉得不安,」他沉声道,「我想回去看看。」 「半天而已,能出什么大事?」裴临翊有些不解,「最多两个时辰咱们就走了,你放心玩。」 但见盛景不为所动,他便不管了,扬声道:「你们慢慢商量吧,反正我不回去!」 萧千棠也道:「愿愿,我先去打猎了,无论是走是留,你都派人去跟我说一声,别让我担心。」 转眼便剩他们两人,姜如愿焦急道:「景哥哥,我也想去!」 燃起的火堆还有零星的火光,偶尔还爆开几声噼啪声,盛景踩灭,这才开口:「愿愿,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 只有在他身边,他才会完全放心。 姜如愿嘟了嘟嘴,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考虑一下要不要跟你走。」 「还记得我们出城的时候遇见的那个骑马极快的人吗?」 她点点头。 「那时我只是觉得眼熟,并未深想,可是如今我越想越觉得是林州士兵的衣裳。」 这样的衣裳,他只见过一次,就是三岁那年,父母回京,身边环绕着从林州带来的士兵,如今已过去十余年,他只有零星的记忆,并不能确定是否与他的猜测一样。 姜如愿闻言却深信不疑,景哥哥的记忆从未出过错,那肯定就是林州士兵! 她顿时着急道:「那咱们快回去,景哥哥,快上马!」 见她如此信任他,盛景微微垂眸,问:「愿愿,若是我猜错了,你就失去了在千灵山游玩的机会,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姜如愿坚定颔首。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城门前。 出城的时候轻轻松松,想进城却难如登天,城门处的防守多了一倍,盘查通关文牒也更加仔细,是以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两人来到队伍末尾,盛景眉头紧锁。 姜如愿想了想,拍了拍前面人的衣裳,笑盈盈道:「这位大哥,今日出城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忽然这么严了呀,出了什么事吗?」 「嗐,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呢,南夷进犯,如今盛将军正在林州奋勇杀敌呢!」 果然与景哥哥料想的一样,姜如愿抿唇谢过,仰脸看向盛景。 他牵起她的手,穿过长长的队伍,来到守门士兵面前拿出腰牌亮明身份,士兵顿时充满敬意地望着他,放他们进城。 盛景一刻都没有耽搁地回到盛府。 「阿景,你回来了,」盛老将军已等了许久,淡淡道,「你可想好了?」 姜如愿有些发懵,想好什么了? 盛景抱拳,斩钉截铁道:「是,孙儿明日便出发前往林州,助父亲一臂之力!」 盛老将军面含慈爱地望着孙儿,当初裹在襁褓里小小的婴儿,如今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以建功立业了。 「好,你去收拾行囊吧,」他推着轮椅往外走,「我会照看好这个家。」 沉闷的辘辘声远去,姜如愿这才回神望向盛景,眼眶立刻红了,轻轻一眨,豆大的泪珠落下,她喃喃道:「景哥哥……」 她一想到会很久很久都见不到他,她便想哭。 「愿愿别哭,」他蹲下身为她擦眼泪,轻声道,「最多三年,我一定会回来。」 第69页 她扑进他怀里,哽咽着道:「三年太久了!我不要!我要每天都见到景哥哥!」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懊悔,若是早知道今年开战,她便不会每日都跑去和棠姐姐玩了,她一定会每天都陪着他,看他舞剑,看他骑马,听他温柔地唤一声「愿愿」。 可是从明日开始,这些再也无法拥有了。 她埋在他怀里哭的愈发兇狠,片刻后却又直起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想将他的脸刻在心里。 盛景任她打量,又温声道:「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月事那几日,不要吃辛辣冰凉的食物,注意休息。」 姜如愿瞪大眼睛,原来他都知道。 盛景有些窘迫地垂下眼睛,他原本可以不说的,可是他担心她忘记,现在多说几遍,说不定她就能记在心里。 「景哥哥,我后悔了。」她闷声道。 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盛景不解地望着她。 「我不想让你做大将军了,我想让你考取功名,做官是不会出事的,明年科举你若是下场,定会有个好名次……」她瘪瘪嘴,又想哭了,「可是战场兇险万分,我好害怕……」 剩下的话她不敢说出口,生怕自己乌鸦嘴。 「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他承诺道,「等凯旋那日,愿愿去接我,好不好?」 姜如愿拼命点头,又扑进他怀里汲取温暖。 盛景将哭得难受的姜如愿哄好,感受着她在自己怀中唿吸放缓,等她睡熟,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榻上,满目留恋。 他何尝不想亲眼看着他的小姑娘长大。 长指抚过她软嫩的脸,他不禁想到三年之后,她十五岁,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若是他还没有回来…… 盛景收回手,望着跳跃着的烛火陷入沉思。 姜如愿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她望着熟悉的帐顶与房中陈设,悚然一惊,难道景哥哥已经离开了?她连忙唿唤玉珠。 「小姐放心 ,盛公子在盛府收拾行囊呢,明日才走。」 姜如愿顿时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自己直接睡到了明日下午,她掀开被子,想也不想便道:「我去看看景哥哥。」 与景哥哥相处的机会不多了,她居然还睡了这么久,真是不应该,她有些恼怒于自己的睏倦,哪日睡不行,偏偏今日睡! 她提着裙角走得飞快,只要再绕过一道影壁,便能来到府门前了。 谁知刚走过影壁,她却听到了轮椅走过时的沉闷声响,下一瞬,盛景推着盛老将军出现在她面前。 姜如愿下意识觉得是她还在做梦,盛爷爷不是从来不踏出盛府的吗?怎么忽然来姜府了?或者这里其实就是盛府,她看错了? 正怀疑着,盛老将军开口:「愿愿,你爹娘在府上吗?」 她点点头,有些疑惑道:「盛爷爷,您这是……」 「我与你爹娘有事商量,」他笑容满面,「你带我过去吧。」 姜如愿稀里煳涂地走到盛景身边,想了想,拧了他一下,盛景皱了下眉,困惑地望着她。 「景哥哥,你疼吗?」 盛景失笑,目光温和地望着她,轻轻颔首。 姜如愿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姜府啊,她也没做梦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以后晚上十二点更新,所以今晚还有一更】 设定在古代,所以月经羞耻,现在千万不要这样啦,买卫生巾不需要用黑袋子装着,用卫生巾不需要偷偷摸摸,如果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这件事,说明ta还活在古代~拒绝月经羞耻,从我做起! 9999998、亲密 姜府正院。 姜宁熹夫妻愣愣地望着盛老将军爷孙俩。 他们都记得几年前, 盛老不愿出府,更是说出了「此生不会再踏出盛府一步」的话,可是今日, 他竟离开盛府,亲自登门。 姜宁熹反应快些, 忙道:「快请进快请进!上茶!」 姜如愿正要跟着过去, 盛老将军笑道:「愿愿,你与阿景留在此处吧。」 「可是我也想……」 盛景朝她摇摇头, 带她走出正院。 门很快便关上了, 姜如愿探头探脑屏息凝神, 却什么都听不见,不由得气馁道:「景哥哥,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呀?为什么不让咱们听呢?」 盛景没说话,垂眸, 掩去唇边笑意。 「难道你不好奇嘛?」她狐疑地望着他, 又兴奋道,「景哥哥,要不然你带我爬到房顶上吧,咱们去那里偷听。」 盛景:「……」 他高深莫测道:「不要乱打听,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姜如愿抓狂:「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 到底什么事值得盛老将军亲自出马啊? 她拽着他的衣袖撒娇,大有不偷听誓不罢休的感觉,盛景险些答应的时候,一声「小表妹」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松了口气, 看向不远处的魏鸿志。 听到声音, 姜如愿松开他的衣袖, 好奇地望向鸿表哥。 不知他最近在忙什么, 似乎也很久没出现在书院了,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不由得认真打量他。 经过这几年的锻鍊,魏鸿志瘦了许多,如今虎背熊腰,瞧着高大伟岸,很有安全感,完全看不出他曾经是个小胖子,若是只看背影,她完全认不出来。 第70页 魏鸿志稳步走上前,视线从姜如愿脸上移向盛景,低声道:「盛兄,明日你是不是就要启程去林州了?」 盛景颔首,猜测道:「你也想去?」 「是,我要从军,」他目光坚毅,「明日我可以与你一起去吗?」 盛景眉宇微皱,有些犹豫,虽然他长得高大,但是也才十四岁而已。 见盛景不说话,魏鸿志顿时急了,连忙说道:「几个月之前舅舅便说过或许要开战了,我从那时候起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比以前更为努力地习武,就是盼着这一日的到来,盛兄你信我,我可以的。」 姜如愿瞪大眼睛,鸿表哥怎么偷听爹爹说话呀! 瞥见她的神情,魏鸿志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那时我路过,不小心听到了,你放心,我谁都没说。」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她嘟囔道,「计较也没用,我又打不过你。」 「我不打女人!」魏鸿志急忙为自己辩白,「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动的,我、我会保护小表妹……」 盛景看着忽然满面通红的魏鸿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打断他们的话,问:「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魏鸿志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愿意为了大周奉献一切!」 「好,」他终于点了头,「你回去收拾行囊吧,明日拂晓便出发。」 话音刚落,正院的门开了,盛老将军的贴身护卫恭敬道:「公子,老将军请您进去。」 盛景颔首,正要过去,手臂却被人扯住了,他看向一脸好奇的姜如愿。 「景哥哥,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听听他们在商量什么。」 护卫为难道:「小姐止步,将军只让属下带公子进去。」 姜如愿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的手,叮嘱道:「记得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哦。」 盛景不敢答应,匆匆离去。 门再次关上,她和魏鸿志大眼瞪小眼,静了一会儿,她问:「你怎么还不走?」 已是晚上了,再过几个时辰便要出发,鸿表哥还要收拾行李,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魏鸿志挠挠头,低声道:「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他声如蚊吶,姜如愿没听清,往前走了一步,疑惑地问:「什么一会儿?」 她忽然靠近,清浅的馨香窜入鼻息,魏鸿志勐然后退,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我是说,我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姜如愿望着他忽然变得通红的脸庞,关心地问:「鸿表哥,你很热吗?」 原本他是不热的,可是她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热得厉害,豆大的汗珠贴在嵴背上,浸湿了衣裳,他垂下眼睛,不敢多看她一眼。 「好像是有点热。」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下意识挠了挠头。 姜如愿蹙眉,鸿表哥真是奇怪,不过她也没多想,一心等着正院开门,好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雕花门,魏鸿志便忍不住偷偷去看她。 即将十二岁的小表妹,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如今是娇憨可爱,但他已能想像到日后的倾城之姿。 月光流泻,为她的侧脸镀了一层柔柔的光华,魏鸿志移不开眼,希望看得再久一些。 可惜半刻钟后,院门便开了。 他遗憾地收回视线,姜如愿蹦蹦跳跳地迎上前去,看向众人。 娘亲笑容灿烂,盛爷爷也面带笑容,景哥哥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不过他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她也习惯了,便看向爹爹……爹爹的脸怎么臭的像是有人欠他八万两银子似的? 她好奇地问:「爹爹,你怎么不高兴?」 姜宁熹呵呵一笑:「我不高兴吗?没有啊,我可太高兴了!」 他咬牙切齿地将这句话说完,一双利目看向盛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小小年纪便计划着拐走他的宝贝女儿,用心着实险恶! 「撒谎。」姜如愿嘟了嘟嘴,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问,「你们方才在商量什么呀,为什么不让我听?」 许姝笑道:「只是在商量去林州的路线罢了,你爹爹担心阿景在路上吃不好睡不好,所以神色不虞。」 哦,原来是关心景哥哥,姜如愿便放心了,正要说话,便听到爹爹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疑惑地望过去。 许姝瞪他一眼,忙道:「你爹爹鼻子不舒服,擤鼻涕呢!」 姜宁熹:「……」 盛景顺势关心道:「伯父公务繁忙,千万要保重身体。」 许姝扬唇一笑:「阿景可真是个好孩子。」 「伯母也是,操持家务更是不易,您注意休息。」 「好好好,伯母一定爱惜身体,」许姝笑容满面,望着盛景和女儿,感嘆道,「真好,真好……」 姜宁熹听得直翻白眼,还没成女婿呢就献殷勤! 他越看盛景越不顺眼,鲜花插在牛粪上!好好的大白菜被猪拱了!他怎么可能配得上如珠似宝宠大的愿愿! 许姝见自家夫君面色狰狞,知晓他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怕他在愿愿面前露出什么端倪,毕竟只是私下商量,事情还没摆在明面上,她忙岔开话题,看向魏鸿志,问:「鸿儿,你怎么在这儿?」 魏鸿志挠挠头,道:「我想和盛兄一同去林州,问问他答不答应。」 第71页 「鸿儿,你说什么?」 听说正院极为热闹,姜宁怜从鸿鹄院出来看热闹,却不想听到这句话,她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扬声道:「你方才说要去哪儿?」 魏鸿志看了自家娘亲一眼,丝毫不惧道:「我要去从军,去林州打仗。」 啪—— 姜宁怜不顾有外人在场,给了儿子一巴掌,她颤着手红着眼,怒吼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若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魏鸿志脸上很快有了一道清晰的巴掌印,但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斩钉截铁道:「我志在边疆,不在官场。」 「好啊,好啊,」姜宁怜气极反笑,「你想去林州,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她歇斯底里,姜如愿小声劝道:「姑母,你冷静一点,鸿表哥他……」 「都是被你教唆的是不是?」姜宁怜扭头看向她,目眦欲裂,「鸿儿从前是多么乖巧的孩子啊,都是因为你和你娘两个贱蹄子!」 说着她的手举到半空中,掌风唿啸而过,还没碰到姜如愿的脸,被人一把攥住。 盛景挡在她面前,淡淡道:「注意言辞。」 他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姜宁怜疼得龇牙咧嘴,依然咬着牙开口:「还有你!鸿儿逃学的时候都去了盛家吧?你们串通好的!就是为了让鸿儿离开我!」 「娘,我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魏鸿志闭了闭眼睛,无奈道,「我十四岁了,不是再任你揉捏的软柿子,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姜如愿略显震惊地望着他,她还记得从前鸿表哥总是将「我娘说」挂在嘴边,如今竟然敢与姑母抗衡了。 姜宁怜见硬的不成,开始来软的,她抽抽噎噎道:「鸿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娘我独自拉扯你长大有多苦,你真的捨得离开我吗?」 「……捨不得。」 姜宁怜心中一喜。 「可我必须要去。」 自从抛弃四书五经开始习武,他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就像被关在笼中的鸟雀第一次飞上天空。 后来他越来越抗拒书院,索性开始逃学,去盛府或是没人的地方习武,他一直准备找个机会与娘说,但每次都是稍稍提了一句,她便开始大吼大叫,他只能继续偷偷习武。 明日便要去林州了,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姜宁怜神色微滞,大喊道:「我不许!我不许你去!」 盛景放开她的手腕,姜宁怜直接跌坐在地上,像是忽然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 姜如愿面露不忍,尝试着劝道:「姑母,有景哥哥护着,鸿表哥不会出事的,您别太难过了,等鸿表哥得了一官半职,您也会跟着享福的。」 「我只想让他好好的,不想让他拼命啊!」她泪流满面,「我造了什么孽,夫君死了,儿子也要离我而去,上天是在惩罚我啊!」 勐然间,她看向姜宁熹,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眸中升腾起几分希望,她跪着爬过去,抓着他的衣襟乞求道:「大哥,大哥,你劝劝鸿儿,我就他这一个孩子,你也就这一个侄子,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啊!」 姜宁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哼道:「方才你说什么?谁是贱蹄子?」 姜宁怜动作一滞,慌乱道:「大哥,我瞎说的,是我口不择言,日后我再也不说了,只要你不让鸿儿去林州,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对嫂子和愿愿好,掏心掏肺地好,不然就叫我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他一边听着她的承诺,一边抢走她死死拽着的衣摆,看向同样泪流满面的魏鸿志,缓缓道:「鸿儿,舅舅只问你一句话,你去不去林州?」 魏鸿志闭上眼睛,重重颔首。 「好,你母亲这边,我会拦着,明日你放心去。」 「多谢舅舅,」他抱拳道,「我先带我娘回去了。」 姜宁怜心如死灰,一动也不动,魏鸿志轻轻松松将她背起来,母子两人的身影隐入夜色中。 待他们走远,姜宁熹看向盛老将军,歉疚道:「让您看笑话了。」 「无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事我会烂在肚子里,你放心吧。」 盛老将军并不在意,活了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只是一朵小浪花罢了,激不起一丝涟漪。 他看向盛景,示意离开。 姜如愿连忙道:「等等!我能不能和景哥哥说几句话?」 盛老将军自然同意,姜宁熹却臭了脸,不情不愿道:「天色已晚,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景哥哥明日就走了!」她扯着他的手撒娇,「爹爹,真的就几句话,你别这么严厉嘛。」 许姝笑道:「好,娘亲替你爹爹同意了,快去吧。」 姜如愿欢唿一声,扬声道:「景哥哥快跟我来!」 姜宁熹眼睛一瞪:「去哪儿?」 「去我的院子里呀。」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就说几句话吗,什么话要到闺房里说?他坚决不同意。 「我要送景哥哥一个东西,」她看向娘亲,甜甜道,「娘亲,你劝劝爹爹嘛。」 「好,快去吧,」许姝笑道,「一刻钟够了吧?一刻钟之后,你爹爹去了我可不拦着了。」 姜如愿点点头,拽着盛景的手腕便要走。 第72页 盛景看了眼姜伯父,见他没那么牴触了,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姜如愿往她的院子走去。 她怕时间不够,一直小跑着,他却只需要快走便能跟上她。 盛景望着堪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不禁想,等他回来,她的身量应该就到他肩膀了吧? 他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到那时,她还会和现在一样与他亲密无间吗? 身后传来姜伯父的声音,高喊着「不许牵手」,他却忍不住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似乎感受到他的力度陡然增加,她没有松手,回首嫣然一笑,眸中盛满月光。 「景哥哥不乖哦。」 作者有话说: 姜父: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9999999、分离 不多时, 两人到了姜如愿的院子。 姜如愿正要带他进去,盛景却松开她的手,克制道:「我就不进去了。」 她便没有坚持, 火速冲进去,又抱着一个锦盒火速跑回来, 一刻也没耽搁。 「快打开看看!」她气喘吁吁的, 额头上多了细微的、亮晶晶的汗珠,面色也红得不正常。 盛景接过锦盒, 却没打开, 而是抬起袖子, 轻轻为她擦汗,无奈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满头大汗的。」 姜如愿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想必是方才跑得太快的缘故, 她深吸一口气放松。 两人慢慢往回走去, 姜如愿道:「这是我送你的十六岁生辰礼物,不过你的生辰我是等不到了,所以提前送了。」 盛景眉眼温和地望着她,温声道:「那就等我生辰的时候再看。」 「那可不行!」她忙道,「万一你不知道这个东西的用处是什么,那就麻烦了。」 盛景一怔,他有这么笨吗? 姜如愿不由分说地打开了,他垂眸去看, 眼底漾开笑意, 护身符。 不过怎么有三个护身符?细看之下, 只有颜色各不相同, 一红一黑一蓝, 他想了想,没有开口去问。 「这是我亲手绣的剑穗哦,」她欣赏着自己的绣品,满意道,「原本想今年生辰送你的,但是那时候我的手受伤了,所以没来得及绣,伤好了之后我就忍不住绣了,没想到刚好派上用场。」 盛景:「……」 原来不是护身符,幸好没问。 「怎么忽然想起来送我剑穗?」他换了个问题。 姜如愿闻言便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还说呢,你每日只知道擦剑,却从来没关注过剑穗已经脏了旧了,流苏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盛景失笑,哪有这么夸张。 她笑盈盈道:「总之你回府之后便换上我送的,明日送你出城的时候我要检查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盛景也隐去笑意,轻轻一嘆,正准备安慰她,没想到姜如愿却兇巴巴道:「景哥哥听见了吗?怎么不说话?」 她在驱散悲伤的情绪,努力和从前一样。 盛景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好,明日让你检查。」 顿了顿,他又道:「回来那日,你再来检查一次,好不好?」 姜如愿红着眼眶,重重颔首,怕他看见自己的泪光,她埋进盛景怀里,浅浅地拥抱一瞬,再站在他面前时,眸中倒映着璀璨星光。 「景哥哥快回去吧,今晚睡个好觉,」她故作轻松道,「若是明日让我瞧见你眼下乌青,我就拦着你不让你走了!」 盛景颔首,脚下却没动一寸。 月光下,他们凝望着彼此,不舍与眷恋悄然流淌,两道影子靠在一起,无声地道别。 「天色已晚,阿景快回去吧。」许姝缓缓走来,「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盛景回神颔首,与两人道别,大步而去。 姜如愿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许姝将女儿拥入怀里,轻柔道:「是不是捨不得阿景?放心,他会回来的。」 「那是自然,景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她闷声道,「我只是害怕他会受伤,会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娘亲,景哥哥在林州可怎么办呀?」 「愿愿,你往好处想,他要与他的父母团聚了,」许姝宽慰道,「他们一定会照顾好阿景的。」 姜如愿眨眨眼睛,对呀,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景哥哥这么多年没见父母,去了林州之后不就一家团圆了吗? 她终于扬起笑容,放心地去睡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姜如愿便从睡梦中惊醒,穿好衣裳便去敲盛府的门。 她跟着盛景忙前忙后,清点了一番要带去的东西,餵饱了骏马,还盯着他用了早膳,这才放下一半的心。 不多时,姜宁熹夫妻过来了,见到自家女儿还愣了愣,她一向爱睡懒觉,什么时候这么勤快过? 姜宁熹又要泛酸,他去外地办差的时候可没这个待遇! 许姝表面上笑得如春风拂面,暗地里拧了自家夫君一下,你才去几天?人家阿景可是要去好几年的! 姜宁熹不满,哪有帮着外人的! 许姝温婉一笑,怎么是外人呢,这可是未来的女婿,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看越喜欢。 姜宁熹重重地哼了一声,等着瞧吧,他肯定能找到比盛景更好的女婿人选! 许姝微微一笑,拭目以待。 两人的眉眼官司打得火热,姜如愿震惊地望着他们挤眉弄眼,问:「爹爹娘亲,你们眼睛不舒服吗?」 第73页 许姝轻咳一声,笑道:「刚睡醒,活动一下面部,愿愿什么时候来的?」 几人闲聊几句,魏鸿志背着包袱过来了,姜宁熹拍拍外甥的肩,感慨道:「到了林州,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吗?」 魏鸿志热泪盈眶,重重点头:「舅舅放心,我会的。」 离别的愁绪还没酝酿好,门外又有人进来。 裴临翊臭着脸往圈椅上一坐,扬声道:「烦死了!」 姜如愿好奇地问:「裴大哥,你怎么了?」 「我爹让我去林州打仗,」他双目无神地望着房顶,「他是不是嫌儿子太多了,所以让我出去送死?」 众人:「……」 姜如愿没再理他,检查盛景的剑鞘,见上面挂着她送的剑穗,她唇边带笑,满意颔首。 「如果弄脏了就换一个,用完了便写信告诉我,我再绣几个差人送过去。」 盛景轻声应好,顿了顿,他问:「愿愿,你会每个月都给我写信吗?」 「我每天写一封都不成问题,可是,」她苦恼道,「你收信方便吗?万一送不到你手上怎么办?」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他轻舒一口气,「说定了,一个月一封。」 闲聊片刻,该启程了。 他们三人并未跟随长安派出的士兵一同前往,而是单独行动,这样到达林州的时间更快,但晚上能走到哪里,谁都说不准,只能早早出发,晚上好睡在驿馆,不至于在荒山野岭中露宿。 众人一同来到长安城外。 还有些时间,众人便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姜如愿刚想起去找景哥哥,爹爹便将他拉到一旁说话了,她只好换了个人,看向孤孤单单的裴临翊。 「我爹好狠的心啊,」他哭天喊地,「我都要死了他都不来送我一程,我这个儿子不做也罢!」 姜如愿:「……」 算了,还是去找鸿表哥吧。 姑母也没来送行,他身边只有姜如初,他们俩经常在盛府习武,是以很是熟识,此刻不像是表兄弟,反倒像师兄弟。 姜如愿顿时不想过去了,奈何魏鸿志看见了她,她便挽起笑容上前,问:「你们聊什么呢?」 「小表妹,你有话和我说吗?」他心生欢喜,立刻撇开小表弟,上前一步。 「嗯……鸿表哥要好好保护自己,军营艰苦,你多吃一些。」她连忙客套地说了几句。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在她的记忆中,鸿表哥一直是那个贪吃的小胖墩,如今瘦下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她有些不习惯,所以言辞并不像从前一样随意。 魏鸿志却没听出来,他激动道:「好,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等我回来!」 姜如愿便对他笑笑,余光瞟向一旁,不由得噘了噘嘴,爹爹到底在和景哥哥说什么呀,再不走开她就不能和景哥哥说话了! 「姐姐,你扶我一把。」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唿唤,姜如愿回神,看向扶额皱眉的弟弟,吓了一跳,连声问道:「阿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姜如初摇摇头,低声道:「只是有些头晕,你让爹爹过来扶我吧。」 姜宁熹很快便过来了,神色焦急地查看儿子哪里不妥。 母女俩也面带忧色地紧盯着,姜如初却趁爹爹不注意,朝她们露出一个笑,无声道:「姐姐,我装的。」 他指指一旁的盛景,让她快去。 姜如愿瞠口结舌,无奈摇头,她怎么不知道弟弟这么会演戏? 「愿愿。」 盛景轻声唿唤,她立刻提着裙子飞奔过去,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问:「方才你和我爹爹说什么呢?」 「没什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姜如愿抿了抿唇,有点不信,说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是小事。 盛景嘆息,姜伯父只是假借着和他说话的名义让他和愿愿少说些话罢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他看出来了,但是不能点破,幸好有阿初帮忙。 他打量着即将十二岁的姜如愿,不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深深地印在心底。 「以后你有没有什么打算,还去书院吗?」他问。 姜如愿点点头,轻哼道:「不然我在府上做什么呢,你又不在这里,难道让我每日绣花吗?」 他失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如愿立刻护住头髮,不满道:「我怎么觉得你很开心的样子,景哥哥是不是早就想离开我远走高飞了?」 「没有,」他收敛笑容,低声道,「愿愿,我捨不得你。」 若是去其他地方,他会将她也带上,但是他去的地方是战乱四起的林州,他不会让他的小姑娘颠沛流离。 姜如愿咬了下唇,止住眸中泪意,昨日她已经哭了一场,今日不能再哭了,不然多丢脸。 他却是像心有灵犀似的,道:「我还以为你会躲在我怀里哭一场,我都准备好巾帕了。」 「我才不会呢!」她红了红脸,「最讨厌景哥哥了!」 「可是景哥哥最喜欢愿愿了,」他温声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也要每日想我,好不好?」 他的言语间带了几分更深层次的亲昵,但姜如愿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她点点头,微微红了眼眶。 第74页 「还有一件事,」盛景道,「没有人保护你,我不放心,我不在的日子里,可以让月影跟着你吗?」 月影? 盛景唤来一人,道:「这便是以前暗中保护你的人,名唤月影,武功极高。」 姜如愿望着一身黑衣,举止干练的女人,终于点了头。 既然是景哥哥的一番好意,她就收下吧,她不想让他远隔千里还在担心她的安危。 「时辰到了,该走了!」姜宁熹见儿子没事,扬声开口。 「到了林州,我会立刻给你写信,」盛景抓紧时间说话,「愿愿,每个月一封信,不要忘了。」 姜如愿眼含泪花,强调道:「每封信至少要十页纸,不然我不看!」 他应好。 姜宁熹再次催促一声,三位少年这才齐齐上马,英姿飒爽。 姜如愿的视线追随着盛景,一刻也没有挪开,她拼命朝他挥手,等他策马离去,泪水决堤。 她和景哥哥从未分开过这么久,只要一想到从此刻开始见不到他,她便觉得害怕,她离不开景哥哥,刚分别,她便开始想念他的好。 许姝将痛哭的女儿抱进怀里,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娘亲,我应该多陪陪景哥哥的,」她呜咽着开口,「为什么我这两年只顾着玩,却忘了景哥哥呢?」 「阿景不会怪你的,」许姝柔声道,「只要你将他放在心上,日日为他祈祷,他很快便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多陪陪他。」 「可是你和爹爹会拦着我的,」姜如愿眉头紧蹙,「每次我去找景哥哥,你们便会让我早些回去,一点都不尽兴。」 许姝闻言笑着摇摇头,点点女儿哭得通红的鼻尖,嘆道:「傻孩子,你怎么不明白呢?」 那时候肯定已经定亲了,过了明路,谁还拦着他们? 姜如愿嘟着嘴开口:「那你说明白嘛,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景哥哥,什么都思考不了。」 她看向尘土飞扬的官道,擦干眼泪,长长地嘆息一声:「娘亲,咱们回去吧。」 她怕再待下去,她还会忍不住哭起来。可正要转身往城门走去,衣袖却蓦地被娘亲扯住。 「愿愿你看,阿景又回来了!」 她瞪大眼睛,迫不及待地转身,看向朝她飞奔而来的身影。 众目睽睽之下,他翻身下马,坚定地走向她。 姜如愿往前一步,喃喃道:「景哥哥……」 盛景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轻声道:「差点忘了,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还有两个月便是她的十二岁生辰,他来不及回来,只能提前送她。 见她准备打开,他托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愿愿,答应我,等我回来的时候再看。」 姜如愿不解地望着他,这不是生辰礼物吗,为什么要等他回来才能看? 他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她,道:「答应我。」 她转了转眼睛,轻轻松松地应了声好,反正他一会儿就走了,她看与不看他都不知道。 可他却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笑道:「还记不记得,上次我生辰,我们吃长寿面,你输了,所以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我的要求便是这个。」 姜如愿诧异地望着他,她都快忘了,他居然还记得! 她不情不愿道:「好吧好吧,不过我只等三年,三年内你若是不回来,我立刻打开。」 盛景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声音很轻:「好,等我三年,这是你说的,不要反悔。」 更深一层的意思,他希望她能懂,又希望她懂的慢一些。 姜宁熹看不下去,催促道:「快走快走,你再啰嗦下去,天都要黑了!」 盛景应了声好,深深地看了姜如愿一眼,策马远去。 愿愿,等我回来娶你。 作者有话说: 景哥哥要去打仗啦,存稿刚好写到景哥哥回来,所以我很笃定地说要分开四章,会看这部分的宝子们这四章评论发红包哦,一章最多6000字,正好19个币,就当免费看了求求了qaq 不想看这部分的宝子们可以跳过,周二再回来看,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挥手绢~ 再说句心里话,其实这部分不写比较好,毕竟这是感情流嘛,男女主长时间不见面肯定会有人弃文。 但是我觉得他们分开这么久,各方面肯定会有一些变化,如果直接跳过,写变化的时候我觉得会有些突兀,所以我就写了出来,希望你们和我一起见证阿景和愿愿的成长~ 第30章 作画 姜如愿随家人回到姜府。 她左右看看, 明明家人一个都没少,但是她的心却空了一块。 这么多年了,她早已将盛景当成家人, 习惯了去盛府看他舞剑,习惯了去盛府蹭吃蹭喝, 习惯了他的存在。 可是从今日起, 这些都没有了。 她神色恹恹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躺在床榻上, 明明很困, 但是她却毫无睡意, 翻来覆去地在被子里打滚。 许姝悄悄来看了一眼,见女儿这副模样, 便吩咐玉珠点了安神香。 姜如愿迷迷煳煳地睡着了,一觉睡到傍晚。 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 现在有些饿了, 她前去正院用膳,没想到却见到了姑母姜宁怜。 除了逢年过节,姑母已经很久不和他们一同用膳了,姜如愿愣了愣,终于想起唤一声姑母。 第75页 姜宁怜勉强笑笑,神色憔悴。 安静地用过膳后,她很快便告辞离开,背影寂寥。 许姝道:「鸿儿去林州了, 你姑母一个人吃饭很是孤单, 所以以后便和咱们一同用膳了, 你们俩不要在饭桌上提任何有关林州的事情, 知道了吗?」 姜如愿姐弟俩齐齐应是。 「不过姑母真的不会寻死吗?」 昨日的事情还歷歷在目, 姜如愿有些担心,虽然她不喜欢姑母,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姑母没了性命。 姜宁熹冷笑一声:「她惜命的很呢,怎么捨得去死。」 与妹妹多年相处,他早已看透了她的本性,那点怜惜也荡然无存了,只有所剩无几的亲情还维繫着彼此的关系。 他恨不得早日将她嫁出去,可是不知为什么,七年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敢娶她。 待姐弟俩走后,姜宁熹皱眉问:「还未寻到合适的人选?」 许姝点点头,说来也怪,姜宁怜长相姣好,年纪也未及三十,正值青春年华,虽然带着一个儿子,但毕竟是二嫁,根本无关紧要,可是就是无人求娶。 一晃七年,夫妻俩为此事操碎了心。 许姝猜测道:「会不会是有人知晓她的本性,私底下传开了?」 这个问题她很久之前便问过,姜宁熹依然摇头,而且就算知道又如何,泼辣一些在有些人眼里或许并不算是坏事,这样的女人才能守住家。 二嫁之事依然无果,夫妻俩都嘆了口气,相携着前去卧房。 正院熄了灯,姜如愿这边却还亮着,她奋笔疾书,开始给盛景写信,从回府之后睡了多久写到晚上吃了什么,事无巨细。 玉珠催促道:「小姐,该睡了,明日还要去书院呢。」 姜如愿恰好写完,搁下毛笔,心情舒畅地去睡了。 可刚闭上眼睛,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什么,将盛景送的锦盒翻出来,想打开,又碍于承诺不敢打开。 她晃晃盒子,里面叮铃咣当的,听着像是首饰的声音,可是如果只是首饰的话,景哥哥为什么不让她看呢? 姜如愿百思不得其解,研究了一晚上,次日顶着一圈乌青去书院,准备和棠姐姐一起研究。 谁知该上课了,她却还没来,这是常有的事,毕竟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不来都正常。 谁知等了三日,萧千棠还是没来,姜如愿坐不住了,往靖王府递了封信,询问出了何事。 萧千棠很快便回了信,说是那日吃烤肉,身上起了不少红疹,便没有出门,在府上养着,还千叮咛万嘱咐姜如愿不要去看她,因为自己的样子太丑了。 姜如愿无奈,过了小半个月后,终于见到了萧千棠。 与此同时,长安派出的数万将士也赶往林州了,声势浩大。 姜如愿皱眉,出兵速度也太慢了,林州肯定早就打起来了,景哥哥还好吗? 林州军营。 盛景步入帐内,脱下沉甸甸的盔甲,顿时一身轻松,只是身上出了汗,黏腻不已,但条件艰苦,很少有机会沐浴,他只简单地洗了下手,便坐在书案前。 灯火如豆,映亮他半边侧脸,坚毅面庞不自觉地带上一抹温柔的笑,若是被士兵看见向来不苟言笑的盛公子露出这副神情,定要大吃一惊。 刚写了几个字,便有人敲门,扬声道:「阿景,我能进来吗?」 是母亲的声音,盛景应了一声,抽出一张宣纸盖在信纸上。 盛母林嫣进来便是见到这样一幅场景,打趣道:「又在给愿愿写信啊?」 林嫣长相温婉,声音也柔,但在边疆待了这么多年,性子早已磨砺地如将士们一样豪爽,有什么便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而且面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总有人要主动些才好培养感情,儿子是个闷葫芦,她就得多与他说话。 盛景起身行礼,这才应了声是。 「快坐快坐,你累了一日了,别整那些虚礼了,」林嫣坐在一旁,继续打听道,「我记得你每日都在写信,怎么写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寄过去?」 盛景是七日前到的林州,盛父短暂地见了他一面便上战场了,至今还未回来,盛景也在父亲心腹的带领下慢慢熟悉了军中诸事。 如今正与士兵一同操练,虽然年纪最小,但是凭本事做了伍长,官职虽小,但一切总要慢慢来。 闲暇之时,他不是在吃饭睡觉便是在写信,按理说早就应该寄出去了,可是现在还在写,她便好奇问了一句。 盛景道:「我答应了愿愿,要给她写十页。」 林嫣不由得咂舌,所以儿子就这么实诚,真准备写完十页再寄去长安? 她语重心长道:「阿景,你有没有想过,这十页写完可能都过去一个月了。」 随时可能上战场,那时候更忙,吃饭睡觉都来不及,遑论写信。 盛景顿了顿,似乎真的是他钻牛角尖了,只顾着答应她十页信,却忘了她更担心他的安危,他几乎能想像到她皱着小脸眼巴巴等信的模样,心软的一塌煳涂。 「明日信使要送信回去,你也寄一封吧。」林嫣笑道。 盛景点头。 母子俩又闲聊了一会儿,有士兵前来禀报,说盛将军回来了。 两人立刻起身,赶往城门迎接。 不多时,盛将军盛怀安身披血甲而归,飞溅的血滴凝固在脸上,儒雅的面庞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第76页 「父亲,战况如何?」盛景沉声问。 「自然是大捷而归!」盛怀安豪爽一笑,大步走向帐中,喝了整整一壶水。 林嫣送上简单饭菜,关切道:「可有受伤?」 「一切都好。」盛怀安边吃问,「阿景,这几日可习惯了军营生活?」 盛景颔首。 「既然如此,明日便与我一同杀敌吧,」他果断道,「还有你那两个好友,一起去,咱们去偷袭敌营!」 林嫣的手顿时一颤,有些害怕,儿子才十五岁而已,第一次上战场,万一、万一…… 「母亲放心,我迟早要去的,」盛景低声宽慰道,「我不怕,您也别担心。」 翌日,月黑风高之时,盛怀安带领一队精锐潜入敌营。 盛景冷静地将长剑刺入敌人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落在他的手上、脸上,他不由得一怔,心跳来不及加快,余光瞥见有人朝魏鸿志举起了剑,他想也不想便将剑抽出来,刺进那人的胸膛。 杀到最后,几乎麻木,那丝怔愣早已消失殆尽。 回到城内,三人都是一样的神情,兴奋中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瘫在地上大口喘息。 这次他们只去了三百人,却杀了几乎两倍的敌人,士气大振。 「我居然活着回来了,」裴临翊喃喃道,「我还以为我会死在那里呢。」 魏鸿志最为后怕,他感激道:「多谢盛兄,若不是你,我不死也会残废。」 盛景朝他点点头。 「看来你还需歷练,」盛怀安喝了口茶,看向魏鸿志,「这段时日你就别去了,先专心习武吧。」 魏鸿志虽急于立功,但也知晓命最重要,他起身领命,与裴临翊相互搀扶着离开。 房中陷入寂静,盛景正要告退,盛怀安道:「自从你来到林州,我还没有与你好好说过话,咱们一家人聊一聊?」 有僕役端来饭菜,三人就坐。 紧张了一整日,此时都饿了,安静又快速地吃了个七分饱,这才开始说话。 盛景本以为会聊些家常,没想到父亲开口第一句却是—— 「阿景,你可去姜府提亲了?」 他被饭粒呛到,咳嗽出声,脸也红了,不知是被呛的还是吓的。 十余年未见面,他对父母总有一种疏离感,怎么也没想到父亲张口便是关心他的婚事。 盛怀安哈哈大笑,边为他拍背边道:「怎么激动做什么,翻过年你便十六了,我和你娘自然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盛景顺了气,喝了口母亲递来的茶,这才低声道:「可是愿愿还小。」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显而易见的,夫妻俩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喜意,齐声道:「你真的想与愿愿成亲?」 盛景含蓄内敛,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掩饰般地喝了口茶。 见儿子面皮薄,两人便没再为难他,盛怀安笑道:「愿愿也快十二岁了吧?算是个大姑娘了,过个两三年,等你回到长安刚好定亲。」 林嫣也感嘆道:「我还记得当年回长安抱愿愿的时候,软软嫩嫩的,怎么看怎么招人疼,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她现在出落成什么模样了。」 盛景想起姜如愿的模样,唇边泄出一丝笑意,轻声道:「依然招人疼。」 林嫣顿时紧张起来:「那岂不是有很多人喜欢愿愿,你有几分把握娶她?你又不在长安,万一她被别人拐走了怎么办?」 这么好的儿媳妇可不能被别人抢了先,她给儿子出主意:「你多给愿愿写几封信,让人送些林州的特产过去。」 盛怀安也道:「你娘说的对,下次你就在信中说你受伤了,她肯定伤心难过,得让她时时牵挂着你。」 林嫣白他一眼,扬声道:「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怎么还咒阿景受伤呢?」 被夫人一顿训,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盛将军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弱弱道:「我这也是为阿景好……」 盛景望着爹娘吵架斗嘴的模样,眸中笑意流淌,那丝隔阂莫名消失了,他们是真的在牵挂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当然,他也一样。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将染血的剑擦拭干净,取下脏污的剑穗,换上一直贴身放在怀中的红色剑穗,他拨弄了几下流苏,眸光温和。 窗外,明月皎洁,将他的思念带去长安。 * 生辰前半个月,姜如愿终于收到了盛景的信。 信中说他平安到达林州,与父母见了面,如今正在与士兵一同训练,还未上战场。 看到这里,姜如愿松了口气,没上战场便好,她一直担心战事吃紧,人手不够,他刚到便要去前线杀敌,幸好幸好。 可下一句写道——明晚父亲将带我与裴、魏偷袭敌营。 她的心跳顿时乱了一瞬,那他现在可平安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被敌人抓住了? 他怎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信,还不如偷袭之后再送呢! 姜如愿的心怦怦乱跳,一会儿觉得他英勇无匹,定会成功的,一会儿又怕他资歷尚浅,不小心被敌人抓住。 脑子里的小人打了一架,最后成功小人赢了,因为她选择相信景哥哥,他那么厉害,定会战无不胜。 她继续往下看去,却没什么重要的话了,不由得噘了噘嘴,说好了十页,景哥哥不守承诺!她写了整整十二页呢! 第77页 生辰那日,姜如愿收到了来自林州的数封信,厚厚的一沓,不仅有盛景的,还有盛父盛母和裴临翊以及魏鸿志的,她先拆开这三封,都是祝她生辰安康的话。 正要放在一边,其中一封信里却掉出一片薄薄的花,她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她没见过,想必是林州才有的花。 她不知道是谁放里面的,于是挨个闻了闻信封,只有魏鸿志那封有淡淡的香气。 她露出笑容,鸿表哥瞧着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挺有雅趣的嘛。 想了想,她将那朵花放入一本常看的书中,当成书籤似乎也不错。 终于该看盛景那封了,她郑重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屏气凝神仔细数了数——十页,不多也不少。 她笑意盈盈,又忍不住哼了一声,真是的,说十页便是十页,一页都不带多的。 她坐在窗前细细地读,他分享了他的军营生活,写了他经歷的大小战役,看的姜如愿心惊肉跳,她喝了口茶压压惊,继续往下看去。 幸好接下来写的是他与父母之间的趣事,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如今的默契,字里行间都是他对父母的爱。 姜如愿也看得眉眼弯弯,原来盛伯父盛伯母是那么有趣的人,她还以为都像盛爷爷那样不苟言笑呢,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遗憾,若是伯父伯母一直在景哥哥身边,景哥哥的性子或许会更开朗一些。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她安慰自己,至少他没像裴大哥那样花言巧语,而是默默付诸于行动,这样的人最可靠了。 她带着笑往下看去,笑意却微微凝滞,景哥哥是不是没话说了,为何开始评价她上次写的信了? 不过看了一点,她又觉得景哥哥在认真回答她说过的话,就像他还在她身边。 姜如愿抚摸着那些或规整或潦草的字迹,几乎可以想像出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来的,规整的是没有战事的时候,潦草的是他忙碌的时候。 她忽的有些后悔在她寄出的信里批判他不守承诺,甚至批判了整整一页,实在有些不应该。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饱蘸浓墨,开始写今日收到了什么生辰贺礼。 哼,她才不会道歉呢,更不会心疼他让他少写一些,他已经答应了她一个月十页信,反悔就是小狗! 盛景收到信的时候哭笑不得,怎么就牵扯到若是他下次不写十页便是小狗了呢? 不过郡主送她的生辰礼物是一幅亲手画的画? 他忽的想起父母说过的话,想看看愿愿如今是何模样,他沉吟片刻,提笔给萧千棠写了封信。 时隔一个月,萧千棠收到盛景的信,有些莫名其妙,他没事给她寄信做什么?难道是要表明心意? 事先声明,她可不会抢愿愿的男人!若是盛景真的朝秦暮楚,她就把他的腿打断! 萧千棠咬牙切齿地拆开信,看了内容却喜笑颜开,想让她画愿愿啊,这还不简单! 不过他的要求是每隔三个月画一幅,还不能让愿愿知道,她摸了摸下巴,有点为难。 不过幸好盛景的报酬足够丰盛——若郡主有所求,盛某义不容辞。 盛家正得圣宠,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时候,得到他的承诺,就等于得到了整个盛府的支持。 她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亲爹靖王考虑,毕竟皇伯父忌惮父王,万一哪天看父王不顺眼想一刀咔嚓了,她好歹还能求一求盛家。 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萧千棠弹了下信纸,哼着歌去了姜府。 她不请自来,姜如愿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绣绷前去迎接,见她的贴身侍女手中捧着画笔颜料,有些不解。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便想着为你画一幅画,」萧千棠说谎话眼都不眨一下,「你快去换身漂亮衣裳,现在就开始画。」 姜如愿一头雾水地被她带着走,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她按在贵妃榻上摆好动作不许动了。 「棠姐姐,我要保持这个动作多久呀?」 姜如愿提前穿上了新春装束——茶花红色百蝶穿花留仙裙,手中拿着一枝开得正盛的白梅,垂眸轻嗅。 看似有意境,其实她悬空的手臂与微垂的后颈快要酸死了! 萧千棠没说话,作画的她难得安静肃穆,全身心地沉浸其中,丝毫不受外物干扰。 姜如愿见状只好作罢,不过才坚持了一会儿,她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便吩咐玉珠拿来一个软枕垫在下面,手肘终于有了依靠。 从晌午一动不动地坐到暮色四合,萧千棠终于开了金口:「画完了!」 姜如愿立刻扔了白梅,倒在贵妃榻上,她气若游丝道:「玉珠,快来帮我按按,我动不了了。」 萧千棠看了眼画卷上含羞带怯的嗅花美人,再看看姜如愿此刻坐没坐相的懒散模样,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棠姐姐,你不累吗?」姜如愿嘆气,「你也一动不动地画了两个时辰,怎么像没事人一样?」 「画画多有趣呀,就像你绣花一样,不也是一动不动吗?」 姜如愿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某件事有了兴趣之后便会上瘾,心理上的满足感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疲累。 不过画画又不是她的兴趣,她再次瘫倒在榻上。 萧千棠却兴致勃勃道:「我决定了,下次就画你绣花的模样,这样你肯定不会累了!」 第78页 姜如愿垂死病中惊坐起,扬声道:「还画啊!」 「那是自然,你不想让我画,宫中的妃子和皇子公主们求着我画,我还不乐意呢,」萧千棠一副「你赚了」的神情,「想让本郡主画画的人,直接从长安排到林州!」 「哼,别人我不知道,身在林州的景哥哥肯定不想让你画画,」姜如愿活动着手腕,笑盈盈道,「只有你求着他画的份儿!」 萧千棠闻言也不反驳,笑眯眯地想,恰恰相反,是盛景求着她画。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与愿愿说,她将愿愿说的话狠狠地印在脑海里,等此事能告诉她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取笑一番! 「好了,我得走了,」萧千棠捲起已经干透的画卷,「你好好歇着吧。」 姜如愿愣了愣:「棠姐姐,不是送给我的吗?」 差点忘了这茬,萧千棠轻咳一声,想好了藉口:「这画我不太满意,回府之后我得再修改一番,过几天我差人送过来。」 可是这画在她看来非常完美啊,姜如愿有些不解。 萧千棠摇了摇手指,高深莫测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画里的不足只有我能看出来。」 姜如愿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乖乖道:「那我等着棠姐姐将画改好。」 真好骗,萧千棠忍不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暗恨自己不是男人,不然她肯定要与盛景争一争,真是便宜他了! 她气沖沖地离开,看在姜如愿眼里却是她急匆匆回府修改画卷的模样,于是扬声道:「棠姐姐,我不着急的,你慢慢改!」 萧千棠的背影一滞,朝她挥挥手。 接下来,姜如愿便满心期待着送画,等到除夕那日,靖王府的小厮终于过来了。 恰巧姜府一行人正在盛府吃团圆饭,拿到画之后便开始轮流欣赏。 姜如愿和姜如初年纪最小,又挨着坐,所以姐弟俩最后一个看,两人一人捏着画卷的一角细细地看。 看了半晌,姜如愿喃喃道:「似乎和上次见到的一样呀,甚至瞧着更凌乱了,棠姐姐怎么越改越丑了?」 她的话淹没在烟花声中,只有坐在她身边的姜如初听见了,闻言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姜如愿便简单给弟弟说了说那日的事情,继续琢磨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难道记忆会自动美化那幅画,所以见到这幅画之后会有些失望? 姜如初听完整个过程,垂眸思索片刻,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画卷上的颜料,显然是刚画好的,还有淡淡的光泽感,而距离郡主来姜府已经过了半个月,就算这幅画保养得再好,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感觉。 那么那幅画去哪儿了呢? 他思量片刻,无声地笑了。 怕她也看出什么,姜如初连忙开口:「姐姐,过几日你是不是要给师父寄信?」 姜如愿回神,点点头。 他请求道:「我想师父了,也想给他寄封信,到那日你提醒我一下,好不好?」 「没问题,」姜如愿看着懂事的弟弟,感嘆道,「你师父没白疼你!」 姜如初朝姐姐露出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白甜姐姐和弟弟~ 第31章 新年 团圆饭少了盛景和魏鸿志, 一下子便显得空了许多,一桌都坐不满,众人都有些伤感。 盛老将军生性内敛, 所以瞧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姜宁怜喝了几杯酒, 忽然开始哭了, 哭诉儿子离开她,哭诉她的艰难。 众人默默地听着, 都没有打断她发泄情绪。 只是大过年的, 哭过头便不好了, 姜宁熹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将喝的烂醉的姜宁怜扶了回去。 厅堂上顿时安静和谐了不少, 但悲伤的气氛还在蔓延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好了, 这么好的日子, 都别苦着脸了,」盛老将军缓缓开口,「阿景在林州很好,此时肯定也在与他爹娘吃团圆饭,咱们也得热闹热闹。」 气氛这才活络了一些,姜如愿好奇地问:「盛爷爷,军营怎么过新年啊?」 姜宁熹闻言,心头顿时一紧, 用眼神示意女儿别再说下去。 只是已经晚了, 姜如愿并没有瞧见他的神色, 那句话早已脱口而出, 他连忙开口:「盛老, 您别在意,愿愿她是无心的,咱们用膳吧,您喜欢喝碧粳粥吗,我帮您盛一碗。」 「不必,」盛老将军扬手制止,「愿愿又不知道从前的事,不知者不罪,况且,我已经不在意了。」 姜如愿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起身道歉。 「无妨,你坐下好好用膳,」盛老将军朝她露出一个笑,「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放在心上。」 姜如愿咬了咬唇,知晓自己不宜再提,正思索着再想个什么话题,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便开始缓缓讲述军营的新年了—— 战事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新春休战,双方各自回去过年,不必忧心外敌入侵,只管围着篝火烤肉吃酒,与百姓们载歌载舞,仰头是高悬的明月,低头,是最好的战友。 盛景此刻便是如此,他坐在篝火旁吃酒,时而看裴临翊和魏鸿志跳着奇怪的舞。 「阿景,你也来啊!」裴临翊摇头晃脑,显然已经嗨了,「你不知道有多快乐,老子现在就是天下第一!」 盛景摇摇头,他不喜欢这样。 第79页 「包袱怎么这么重呢!」裴临翊喝醉了,也就不憷他了,直接将他拽了起来,「给老子跳!」 盛景淡淡瞥他一眼。 裴临翊吓得一激灵,清醒了三分,呵呵笑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记不清了?啊哈哈哈……」 他尬笑着跑到一旁,没再靠近,不过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暗中鼓动着士兵们,不一会儿,人人都高唿着「盛小将军跳一个」,喊声震天,颇有节奏感。 盛景无奈,他不会跳啊。 魏鸿志笑呵呵道:「盛兄,你不是会舞剑吗?」 众人立刻开始喊:「舞剑!舞剑!」 盛情难却,盛景只好舞了一段。 月色下,他神情坚毅,肃穆庄严,挥剑力如千钧,收剑行云流水,少了一分张扬,多了一分稳重。 即将十六岁的盛景,在战场的磨砺下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待他停下动作好一会儿,已经坐了回去,这才开始拼命叫好。 气氛如此热烈,又有人开始展示才艺,舞剑的、唱家乡小调的、说笑话的,不一而足,但各个精彩。 最爱凑热闹的裴临翊却没参与,他盯着盛景的剑琢磨,他怎么记得前几日在战场上,他的剑上挂着一个又破又丑的黑色剑穗,怎么今日的剑穗是红色的,瞧着还格外精緻? 他边想边准备上手摸摸,谁知还没碰到,便被盛景一掌拍了回去。 「不许摸。」 他将剑穗拢在手心,宝贝得不得了。 偏偏裴临翊喜欢犯贱,越不让干的事情他越想尝试,最后被盛景一掌拍在后颈上,彻底睡了过去。 耳边终于清净了,盛景松开剑穗,仔细将打结的流苏整理好。 魏鸿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此刻盛景神色淡淡,眸中却流露出从未见过的温柔,他喝了口酒,闷声问:「小表妹送你的?」 见他搭话,还猜了出来,盛景有些意外,轻轻颔首。 「小表妹对你真好,」他往地上一躺,望着皎洁明月,喃喃道,「真好,真好啊……」 魏鸿志也睡了过去,盛景有些无奈,坐在中间守着他们俩,待热闹的篝火宴结束,叫了个没喝酒的士兵帮他将人搀回去。 将他们两人送回去,盛景回到房间,坐在书案前,却没写信,而是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这是第一个没有愿愿陪伴的新年,他有些想她。 可是他见不到她,只能将思念注入书信之中,期望她可以窥见一二。 姜如愿收到信的时候,已是开春,但从字里行间,她似乎感受到了新春的氛围,军营好热闹呀,不过最吸引她的还是舞剑。 说起来,她很久没有景哥哥舞剑了,她忽然有些嫉妒那些将士。 姜如愿噘着嘴奋笔疾书,勒令他以后不许在旁人面前舞剑,只能给她看,不然她就打开那个锦盒,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番威胁果然有效,下次的信中盛景便说道:「从那之后,有许多人让我舞剑,但我全都婉拒了,你若是不信,便去问裴、魏二人,他们可以作证。」 写完这句话之后,信纸上洇开了一团墨迹,黑乎乎的,似乎停顿了许久。 他说:「我答应你,以后只为愿愿舞剑。」 姜如愿顿时高兴了,在信里夸了他一通,正写得兴起,玉珠提醒道:「小姐,咱们该去靖王府了。」 昨日萧千棠下了帖子,邀她去靖王府做客,约定的时辰马上便要到了。 姜如愿只好搁下毛笔,坐上马车去了靖王府。 进了府上,侍女却没带她去上次的花园,而是直奔正院,她连忙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侍女笑道:「王爷想见见您。」 姜如愿顿时定在原地,棠姐姐怎么不在信中和她说呀,她都没有准备礼物,也没换上得体的衣裳! 想拒绝已经来不及了,侍女已经引她进了正院,她硬着头皮进去,没敢多看,进门便行礼:「臣女姜如愿拜见王爷。」 「起来吧,赐座。」 一道温润如春风的声音响起,姜如愿眨了眨眼睛,王爷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坐下之后,她终于有机会看了眼靖王,他有一双温和清明的眼睛,面庞俊朗,还蓄着鬍鬚,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根本不像王爷,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又充斥着矜贵,让人不敢小觑。 她打量靖王的时候,靖王自然也在打量她,乖巧软糯的小姑娘,任谁见了都心生欢喜,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温声道:「几年前便听千棠提过你,今日终于见面了。」 姜如愿忙起身道歉:「来之前不知会见您,所以并未准备礼物,下次登门,臣女定会……」 「无妨无妨,该是我送你礼物才对,」靖王捋了捋鬍鬚,看向坐在一旁的女儿,「千棠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放心。」 话音刚落,便有人端着一个木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两支金灿灿的步摇,靖王还没开口,萧千棠噌的一下站起身,惊讶道:「这不是我求了好几日都没求来的步摇吗?」 靖王笑道:「正是,今日我便送给你们,一人一支,愿愿先挑吧。」 这么亲昵的称唿,让姜如愿有点不好意思,她选了一支,福身道:「多谢靖王伯父。」 既然喊她愿愿了,她也不能太过疏离,便叫了声伯父。 第80页 靖王一愣,笑道:「好好好,日后多来伯父家做客,你们去玩吧。」 萧千棠得了喜欢的步摇,嘴甜道:「父王放心,女儿每日都请愿愿来府上玩,请到你厌烦为止!」 说着她便拉着姜如愿跑远,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靖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深深地凝望着她们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两人跑到萧千棠的院子里。 姜如愿不满道:「棠姐姐,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好让我做个准备,方才我快吓死了!」 「愿愿,这你可误会我了,」萧千棠边摆弄着步摇边解释,「我事先也不知道父王要见你,不过见了就见了,你表现得挺好的,我父王也很满意,不然他才不会送这么珍贵的步摇呢。」 说着她拿起姜如愿手里的那个,选了个地方为她簪上,啧啧感嘆:「愿愿,我发现你还是适合戴这种雍容华贵的,将那些珍珠簪子都收起来吧。」 见她不信,萧千棠便拉她进了房中,让擅长梳妆的侍女为她打扮,又换了件鹅黄色绣青鸾衔枝襦裙,粉嫩可人的小姑娘顿时变成了仪态万方的明艷美人。 姜如愿坐在梳妆檯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险些没认出来。 「我的眼光真是不错!」萧千棠围着她转了两圈,扬声道,「今日就穿着这身衣裳画吧!」 姜如愿顿时清醒了,委屈巴巴地问:「棠姐姐,怎么还要画呀?」 「这么好看,不画岂不是可惜了。」萧千棠在箱笼中翻找着什么,顺便吩咐侍女去拿绘画工具。 余光瞥见姜如愿百无聊赖,她便道:「你随意活动一下,省得到时候又喊累。」 姜如愿只好起身走走,顺道参观她的闺房,走了一圈,萧千棠还在翻找,身边摞满了东西,她不解地问:「棠姐姐,你到底在找什么?」 「你手上太空了,我找把合适的团扇,不能每次都拿着花,会审美疲劳的。」 姜如愿懵懵懂懂地点头,望着那一摞团扇,这么多都没有一把合适的吗? 正要收回目光,余光却瞥见一个颇为眼熟的字迹,她怔了怔,仔细分辨,这不是景哥哥的字吗? 「多谢郡主,盛某言出必行……」 后面的字被团扇挡住,看不见了,她好奇地问:「棠姐姐,你也与景哥哥有联繫吗?」 萧千棠的动作顿时一滞,完蛋了,她忘记把信收起来了!盛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愿愿知晓此事,千万不能被愿愿看见了! 她忙起身将信抽出来,支支吾吾道:「啊……嗯……不过联繫的不多,你、你都看到什么了啊?」 她不善撒谎,迎着愿愿澄澈明净的目光,总觉得有些脸热。 「也没什么,」姜如愿眨眨眼,轻快地问,「找到了吗?咱们去画吧。」 见她神色无异,想必没看见什么,萧千棠松了口气,随意抓起一把团扇,带她远离了闺房。 两人来到园子里的凉亭坐下,身后簇拥着许多海棠花,姜如愿坐在中间,人比花娇。 她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双臂撑在石桌上,团扇半掩,眼睫微垂,颇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萧千棠也很满意,等盛景见到这幅画,岂不是要抓心挠腮地想知道愿愿到底有多美,肯定就迫不及待地想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盛景:我看不看都想回来。 即将出场的苏砚青:不,你不想。 居然有人想让我把分开的四章内容一下放出来,魔鬼!放完我就没存稿了!几天前我还是个富有的人,存稿好几万,本来打算v后也每章都是三千字的,但是订阅太差,怕上不了好榜,所以一章六七千眼都不眨一下,结果还是没上,赔了夫人又折兵……写了八本,一次没上过,好心酸qaq 还有小可爱担心男主从林州带回来一个女人,no!怎么可能!只有雄竞!雌竞不存在滴! 3 999999、挣扎 在靖王府待了一下午, 姜如愿腰酸腿疼地回姜府了。 腰酸腿疼也就算了,这次萧千棠依然没将画卷给她,说还是不够完美, 需要修改,只让她看了一眼便收起来了。 姜如愿靠在软枕上, 咬牙切齿地想, 下次说什么都不能让棠姐姐画了! 步摇忽的甩到车壁上,声音清脆, 她的神色缓了缓, 坐半日换一个金灿灿的步摇和一身新衣裳, 还是很值的。 回到府上,姜如愿去了正院。 姜宁熹夫妻俩正在下棋, 见女儿这身打扮,顿时眼前一亮。 「愿愿, 你穿鹅黄色比粉色更好看。」许姝由衷道, 又问,「怎么忽然换了风格?」 「棠姐姐送我的,」姜如愿转了两圈让娘亲看清楚,又指指发间的步摇,「靖王爷送我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声问:「你见靖王了?」 「是呀,他还叫我愿愿呢,」姜如愿笑道, 「我便唤他一声靖王伯父, 他也笑了。」 姜宁熹却没笑, 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 沉声道:「愿愿, 日后见到靖王殿下,不可再如此亲昵了。」 「为什么?」 许姝给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等她们出去,她亲自关上门。 姜宁熹望着十二岁的女儿,这才低声道:「靖王才德兼备,遭皇上忌惮,你与郡主交好没什么,若是与靖王有所牵扯,或许会祸及全家。」 第81页 姜如愿闻言,怔了许久,她从来不知道,送个步摇而已,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可是皇上与靖王不是亲兄弟吗? 姜宁熹低声答:「亲兄弟又如何,为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手足相残又有什么稀奇的。」 先帝驾崩的时候,靖王还年幼,但已展现出几分才能,世人皆传,若是先帝过两年再仙逝,那个位置说不定是谁的呢。 不过姜家人口简单,不会发生手足相残的事情,为了让女儿更直观地感受到皇权斗争的残酷,姜宁熹思索片刻,问:「愿愿,你觉得,华宁郡主为何在宫里待了十余年?」 若是从前,姜如愿定会想也不想地说是因为太后娘娘喜欢棠姐姐,所以养在宫中承欢膝下,可是如今深思片刻,她寒毛倒竖。 皇上有那么多公主,同样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为何不养公主,反而捨近求远养个郡主? 她喃喃道:「牵掣靖王,以防犯上作乱……」 见她懂了,夫妻俩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但姜如愿依然有疑问:「既然如此,棠姐姐应该一直养在太后膝下才对,为何又送回来了?」 她记得第一次去靖王府的时候,她问过类似的话,当时景哥哥怎么说来着?似乎是——或许是靖王求来的,又许是郡主该选郡马了。 当时她深信不疑,可现在想得多了,却生出几分怀疑。 「同样是为了牵掣靖王,」姜宁熹缓缓道,「若是郡主一直养在宫中,与生父不够亲厚,到兵戎相见的时候,便不会顾忌她了。」 送回来就不一样了,有郡主时时说起皇帝的好,就算靖王真的有什么心思,也会因为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女儿迟疑几分,要亲情还是要皇位,够他思索许久。 萧千棠是维繫皇帝与靖王的纽带,纽带不断,表面的兄弟情就不会断。 第一次接触这些,姜如愿险些缓不过神。 「你自幼娇养,爹爹娘亲本来不打算与你说这些事的,但你日渐长大,该明白的还是要明白的,懂分寸才能活得长久,」许姝摸摸女儿的脸,「愿愿,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身为皇上的子民,事事以皇上马首是瞻,皇上喜欢的要双手奉上,惹皇上厌恶的,便要远离。 姜如愿抿抿唇,低声道:「爹爹娘亲,女儿明白了。」 可是在她心里,靖王殿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像爹爹说的那样,就算德才兼备,也只能做个闲散王爷,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可当今圣上……除了有孝义之名,别的都平平无奇,甚至毫无建树。 这些也就算了,最让她生气的是出兵速度那么慢,独留林州将士负隅顽抗顽抗,若是盛伯父的能力差一些,林州早就守不住了!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姜如愿嘆了口气,回了自己的院子。 坐在书案前,玉珠早已磨好了墨,姜如愿抓起毛笔,却迟迟没有落笔,她的脑子里乱乱的,一会儿是和蔼可亲的靖王殿下,一会儿是笑容明朗的棠姐姐。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在棠姐姐的闺房中看见的那封信……景哥哥与棠姐姐也有联繫吗? 姜如愿抿了抿唇,从前,她有意撮合他们两人,又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如今他们重新熟络起来,她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五味杂陈。 她停顿的太久,笔尖不堪重负,在信纸上落下浓墨,很快洇成黑乎乎的一团。 玉珠轻轻喊道:「小姐?」 姜如愿回神,忙移开毛笔,笑道:「你去泡壶茶吧。」 玉珠应是,很快离开。 她垂眼,视线落在信纸上,咬了咬唇,一鼓作气地提笔写道——景哥哥,你与棠姐姐也有联繫吗? 最后一笔写完,她没有停顿,直直地往上划了一道,将这几个字煳得再也看不清,比那团墨迹还要丑陋。 姜如愿丢开毛笔,趴到贵妃榻上翻来覆去。 到底问还是不问呢? 若是问了,景哥哥岂不是知道她看见了棠姐姐的信,若是不问,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迟疑便是大半个月,转眼便是送信的日子,她破天荒地忘了按时寄信,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加上那句话。 林州。 信使出现的瞬间,将士们再也没有了训练的心思,频频朝那人望去。 恰逢盛将军带兵训练,见他们这般模样,很快便解散了队伍,人人都盼着家书,他自然不想做坏人。 侍卫会将书信送到他手里,盛将军便没动,看着士兵们一拥而上,淹没了信使,不由得失笑。 再一抬头,盛景也在其中,他顿时一愣,儿子向来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怎么对书信这么积极? 过了片刻他便转过弯来,是盼着愿愿的信呢,他们俩感情这么好,看来打了胜仗之后必须得回京提亲了。 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盛将军暗暗盘算着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回京,谁知下一刻,盛景却面色不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围绕着信使的士兵们找到了各自的书信,都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信,欢笑声震天,盛景显得格格不入。 「父亲,我听说您有数十只训练有素的信鸽?」 盛将军点点头,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可否借我一只?」他抿了抿唇,如实相告,「我没有收到愿愿的信,担心她出了事。」 第82页 「没收到愿愿的信?」盛将军一愣,宽慰道,「兴许是你没找到,再去找找。」 盛景摇摇头,他已经找遍了,确实没有。 「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盛将军调侃道,「她一生气,便不给你寄信了。」 盛景认真思索他上次写的信里是不是有什么会让她生气的事情,但思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请求道:「父亲,可以吗?」 见他着急,盛将军终于松了口:「给你也可以,只是明日在战场上要好好表现,万不可因此分心。」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一时不察,是会丧命的。 盛景郑重颔首,立刻写了信,将一张小纸条绑在信鸽腿上,目送它往长安的方向飞去。 姜如愿收到信的时候愣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景哥哥居然会因为她没有按时送信而派了信鸽过来,她慌忙将信寄出。 待信使走了,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在信中询问那件事。 ……算了,或许是天意吧,况且这是他们的私事,她本就不该多问的。 于是傍晚前去用膳的时候,她一改前几日的愁眉苦脸,变得神色轻松起来。 许姝察觉到女儿的变化,笑道:「给阿景寄了信就这么高兴?」 「女儿才没有,」姜如愿下意识反驳,「我就是觉得今日的饭菜好吃。」 「好好好,」许姝给她夹菜,「好吃你就多吃点。」 一家人用过膳,姜如愿陪了爹爹娘亲一会儿,正准备回自己的院子,还未走出门,忽的有人敲门,扬声道:「老爷、夫人,不好了,盛老将军吐血了!」 众人俱是一惊,连忙赶往盛府。 盛老的身子时好时坏,是以一直喝着汤药,但是从未吐过血,今日怎么忽然这么严重? 姜如愿不敢深想,随着父母和弟弟来到盛爷爷床前,离得越近,苦涩的药味便越发浓重,惹人干呕,她却全然不觉,望着枯瘦的老人家。 她记得上次除夕之时见到盛爷爷的时候,他还算是精神矍铄,还能和爹爹畅饮,可是现在却…… 她悚然一惊,她居然已经三四月没去看望过盛爷爷了吗?景哥哥临走之前拜託她常去陪伴,她答应的很好,可是从未履行过。 越想越不是滋味,姜如愿上前,轻轻握住盛爷爷的手,姜如初也离得近了些,皱眉望着缠绵病榻的盛爷爷,轻声道:「昨日我来这儿的时候,盛爷爷还好好的。」 姜如愿顿时一怔,连弟弟都比她来得频繁,她更加愧疚,心想以后一定要常常来陪伴盛爷爷才行。 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宅子,肯定很寂寞吧。 爹爹娘亲去一旁询问郎中了,她和姜如初留在这里照看,不多时,丫鬟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姜如愿主动请缨,餵盛爷爷喝下,断断续续地听到郎中的声音:「……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急火攻心……」 急火攻心? 姐弟俩对视一眼,盛府向来安稳,盛爷爷又是波澜不惊的性子,能让盛爷爷急火攻心的只有……远在林州的亲人! 姜如愿顿时慌了,手抖的几乎端不稳药碗,姜如初适时接过来,轻声道:「姐姐,我来吧。」 她退到一旁,红着眼睛搜寻是否有什么密信,摸索了许久,终于在被褥下发现了小纸条的一角,她小心抽出来,却又一个字都不敢看。 姜如初看了她一眼,将碗放在一旁,接过信略扫一眼。 「师父没事,」他压低声音,「是盛伯父的腿受伤了。」 姜如愿落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来,颤声问:「伤得重不重?」 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厮回禀说太医来了,两人连忙腾出位置,好让太医仔细诊治。 皇上看重盛家,是以派了三位太医过来,众人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 终于,最为德高望重的太医发话,说的与郎中差不多,无非是受到刺激急火攻心导致吐血,还有些发热,若是天亮之前不见好,病情会更加严重,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好。 姜家人心中一沉,都留在了盛府。 不过姜如愿姐弟俩年纪小,许姝便想让她们回府,两人都不走,她便也没再劝。 太医吩咐每隔一个时辰喝一次药,众人轮流餵药,胆战心惊地等到天色拂晓。 太医神色严肃地望闻问切一番,长舒一口气,道:「盛老将军已无大碍,只要好生将养两个月便好。」 姜如愿望着依然沉睡的盛爷爷,有点担心,他什么时候会醒呢? 「小姐不必忧心,最迟半个时辰便醒了。」太医笑道。 只是太医回去还要復命,前因后果得查清楚,姜如初拿出纸条给父亲看,姜宁熹神色凝重道:「我随二位一同进宫,亲自向皇上言明。」 盛将军受伤一事可大可小,万不能泄露出去动摇民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许姝带着一双儿女在盛府守了一夜,见他们的神色都有些萎靡,便道:「都回去吧,等盛老醒了,我派人去喊你们。」 姜如愿摇摇头:「半个时辰而已,不差这一会儿,等盛爷爷醒了我们再走。」 两刻钟后,盛老将军悠悠转醒。 姜如愿离得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他浑浊的眼睛里沾满眼泪,划入早已泛白的银髮中。 第83页 「怀安啊……」他喃喃着,「我的怀安……」 听之让人心生悲戚。 姜如愿没再出去玩,每日下了学之后便往盛府走去,一如从前,不过以前是为了和景哥哥一起玩,现在却是为了照顾盛爷爷。 精心照顾一个多月,盛老将军可以下床了,更让人高兴的消息是盛将军的腿并未被废,再养一段时日便能上战场了。 姜如愿将这件事讲给他听,盛老将军难得想出去走走。 今日阳光不错,姜如愿推着盛爷爷出了院子,在盛府漫无目的地闲逛,怕他觉得无聊,她还说了不少在书院发生的趣事,将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盛老将军听到她的笑声,也不禁露出笑容,慨嘆道:「我还记得十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哭得不行,像是见了什么妖怪,当时我便想,你这个小娃娃不喜欢我,谁知一转眼,你竟然对我笑了。」 姜如愿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歉:「那时候是我不懂事,盛爷爷见谅。」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越来越了解盛爷爷,对他的惧怕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偶尔想起幼时,也想一头埋到地缝里去。 「也不怪你怕我,那时候我确实像个妖怪。」盛老将军云淡风轻地讲起从前。 姜如愿这才知晓,原来那时盛爷爷刚失去双腿三年,从威风凛凛的战神将军到形容枯藁的残疾老者,任谁都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所以我知晓怀安……也就是你盛伯父的腿受伤的时候,才会如此着急,我怕他与我落得与我一样的下场,」盛老将军幽幽一嘆,「幸好幸好,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盛家的。」 姜如愿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轻声道:「盛伯父和景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以后定会平平安安的。」 盛老将军不想让气氛如此沉重,笑道:「倒是许久没听你提过阿景了,他近来可好?」 缠绵病榻许久,他很久没看信了,从姜如愿口中便能得知林州的大小事情,他也习惯了有个小姑娘每日在耳边叽叽喳喳,也让他有了几分难得的活力。 姜如愿点点头,兴奋道:「景哥哥又立功了呢,如今已是百人将了,不知回京之后论功行赏能封个什么官职?四品还是五品呢?我觉得四品将军的名字比较气派,明威将军,一听就很厉害!」 盛老将军摇头失笑:「愿愿,你想多了,四品啊,至少得立件大功。」 「什么才算是大功呢?」 盛老将军却没说,斩下敌方得力干将的头颅这种事,实在是太血腥了,她还是个小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妙,晚上若是做了噩梦哭鼻子便不好了。 春去秋来,盛景离京整整一年了。 姜如愿还没来得及伤感,便被京城的喜气冲散了,秋闱已过,诸多学子赶赴长安,准备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 姜如愿不禁对盛老将军道:「若是景哥哥去科举,肯定能夺得魁首。」 这句话惹得他哈哈大笑,附和道:「愿愿说的不错,阿景文武双全,定会连中三元。」 自从有了姜如愿姐弟俩的陪伴,盛老将军渐渐不再沉郁,开始变得爽朗起来,颇有当年做将军时指点江山的气势。 姜如愿又陪了他一会儿,见他睏倦,静悄悄地离开。 走出盛府,却见姜府隔壁的宅院开始有人进出,她好奇地看了两眼,这座宅院年久失修,自从她记事起便一直废弃着,这是要有人住了吗? 回到府上,姜宁熹也在说这件事:「听说是从金陵来的,姓苏的人家,似乎还是金陵首富呢。」 姜如愿好奇地问:「既然是金陵首富,为何要搬到长安来?」 「今年乡试的解元便是金陵首富的小儿子,」姜宁熹简单解释,又由衷道,「这可是个厉害人物,才十五岁便中了解元,前途不可限量,阿初日后也要科举,倒是可以和这位苏解元结交一下。」 姜如愿噘了噘嘴,嘟囔道:「若是景哥哥科举,解元肯定是景哥哥的。」 姜宁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景哥哥景哥哥,天天景哥哥,都走了一年了,自家女儿还天天念叨呢! 十一月中旬,隔壁的宅院换上了新的牌匾,神秘的苏家人悄无声息地住了进去。 姜如愿纵然好奇,但是也没过多关注,只听下人说隔壁只有一个主子,便是那位中了解元的苏小公子。 她听过之后便忘了,照旧是书院、姜府、盛府来回晃悠,没想到三日之后,那位苏小公子倒是亲自来拜访了。 下学归家,姜如愿来到正院,本以为会见到一位唇红齿白、清瘦含蓄的读书人,没想到一进院子便被闪瞎了眼。 传闻中的苏小公子身着一身招摇的绿色锦袍,袖口与衣襟上绣着金线,还装饰着不少金灿灿的玉石,头顶玉冠上的翡翠有鸽子蛋那么大。 姜如愿愣住了,没人告诉她读书人会打扮的像个花孔雀啊! 「愿愿,快过来!」姜宁熹露出一个甚是勉强的笑容,朝她招招手,「这便是苏小公子。」 姜如愿调整了一下表情,端庄行礼。 「这就是姜家妹妹吧?」苏砚青扫她一眼,笑容满面道,「我叫砚青,比你大两岁,日后唤我兄长就行!」 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不像读书人,配上那身锦袍,倒像个纨绔,似乎下一瞬便要冲出姜府去醉仙居逍遥快活了。 第84页 姜如愿抿了抿唇,喊了一声苏公子。 见她生疏客套,他也没恼,脸上依然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人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姜如愿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他,忽略那身张扬的衣裳,他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句唇红齿白,甚至白的有些过分。她暗暗对比,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没她白。 「砚青快入座吧,」姜宁熹道,「早就知晓你要搬到京城,只是一时事忙,没能前去拜访。」 苏砚青落座,笑道:「您公务繁忙,又是大儒,于情于理都该是晚辈拜访您,父亲挑选宅子之时便是知晓您住在隔壁,所以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期望砚青能沾沾您的才气,好在会试中得个好名次。」 姜宁熹闻言顿时对他多了几分喜欢,不过嘴上还在客套:「哪里哪里,你年纪轻轻便夺得了乡试解元,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敢科举呢。」 苏砚青语气谦逊:「您力求稳妥,待有了全然的把握才下场,晚辈年少轻狂,只是侥倖得了名次罢了,说到底,还是您更厉害。」 姜如愿和娘亲对视一眼,都笑了,被这么一夸,爹爹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果然,姜宁熹忍不住扬起笑容,热情道:「别只顾着说话了,快吃快吃!」 他亲自为苏砚青夹菜,眉眼间全是赞赏,早已忘了他的穿着有多一言难尽了。 姜如愿看向弟弟,轻声道:「阿初,爹爹上次给你夹菜是什么时候?」 苏砚青才来一刻钟而已,居然分走了爹爹对她和阿初的宠爱,岂有此理! 姜如初瞥了姐姐一眼,想说她幼稚,又硬生生忍住了,继续埋头苦吃。 见他不说话,姜如愿只好清了清嗓子,甜甜道:「爹爹,我也要。」 她将碗端到爹爹面前,一双澄澈无害的小鹿眼眨啊眨,让人的心都变得软软的,姜宁熹自然也笑着给女儿夹了菜。 许姝皱眉,还有外人在场呢,愿愿的举动有些不合时宜了。 见妻子面色变了,姜宁熹顿时板起脸,训斥道:「愿愿,你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一边说一边给她夹了小半碗,全是她爱吃的。 姜如愿笑意盈盈:「女儿知道啦!」 她扬起下巴看了眼苏砚青,轻轻哼了一声。 他接触到她的视线,微微耸肩,不置一词,片刻后却感嘆道:「旁的世家大族都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姜府用膳却如百姓们一样有烟火气。」 话锋一转,他神色低落道:「我在家中排行最小,爹娘与两位兄长都在外经营生意,偌大的苏府常常只有我一个人,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体会到家人的温暖了。」 姜如愿微微撇嘴,苏砚青这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爹爹才不会同意呢。 谁知姜宁熹闻言神色动容道:「既然如此,日后便多多来府上用膳吧。」 她瞪大眼睛,爹爹就这样同意了? 「多谢尚书大人。」苏砚青起身行礼。 「叫什么尚书大人,贤侄,日后便唤我一声伯父吧。」 苏砚青微微一笑:「姜伯父。」 虽多了个外人,但席间丝毫不曾冷场,苏砚青能言善道,与姜宁熹聊得极为投机,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刚用过膳便邀他去书房探讨。 苏砚青却道:「晚辈还为诸位准备了见面礼,先看过之后再去也不迟。」 说着便有人呈上礼物,单看锦盒便觉得雍容华贵,打开之后更显奢靡。 送姜宁熹的礼物是一副名家的赏菊图,千金难求,送许姝的是珊瑚摆件,小巧精緻不易多得,送姜如愿的是一整副红宝赤金头面,金光闪闪,送姜如初的是价值千金的徽墨。 四件礼物,个个难求,样样得人心,偏偏苏砚青气定神闲,送的毫不心疼。 送完礼物,他很快便随着姜宁熹去书房了,姜如愿还望着那副头面回不过神,眼睛都直了,这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这位苏公子,可真不简单,」许姝亦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珊瑚摆件,「每个礼物都是用了心的,让人拒绝不了。」 姜如愿的视线终于从头面上移开了,她还没见过爹爹这么喜欢一个后生,不由得好奇道:「娘亲,你觉得爹爹更喜欢景哥哥还是苏公子?」 许姝噗嗤一笑:「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就是觉得,在爹爹心里,景哥哥还比不上刚见面的苏公子呢,」姜如愿噘了噘嘴,「爹爹没眼光。」 虽然他送的礼物深得她心,但是在她心里,还是景哥哥最好,可是爹爹似乎不这样认为,才见一面便拉着他去书房了。 许姝啼笑皆非:「愿愿啊,以后你就知道原因了。」 老丈人看女婿向来不顺眼,若是苏砚青是女婿,自家夫君定然也会将他赶出书房。 姜如愿嘆了口气,知道继续问下去,娘亲也不会再说什么了,便转移话题道:「苏家在金陵经营什么产业?」 「正是你最喜欢的珠宝玉器。」 怪不得苏砚青穿金戴银的,送的礼物虽价值千金,但是眼都不眨一下,姜如愿有些羡慕,如果她也有家珠宝铺子,也整日穿金戴银! 翌日一早,她簪上了红宝赤金簪,戴上了红宝赤金耳铛,与她琥珀黄的衣裳极为相配。 如今她喜欢穿黄色的衣裳,但盛景送的首饰大多都是粉、紫、红色的,很难找到合适的,为此她特意去买了些首饰,不过看来看去,还是红宝赤金头面最合适。 第85页 这是她第一次没戴盛景送的首饰,姜如愿过意不去,想了想,戴上了某次新年盛景送的镯子,这才前去正院用膳。 姜如初眼尖地瞥见姐姐头上的首饰是昨日苏砚青送的,他没说什么,低头用膳。 「怎么不见爹爹?」姜如愿左顾右盼,「难道已经去上朝了吗?」 「昨日你爹爹与砚青聊到很晚,还没起呢,」许姝摇头嘆息,「今日便不用早膳了,一会儿我让人去叫醒他。」 姜如愿点点头,心想这位苏公子真厉害,居然能与爹爹彻夜长谈。 自此苏砚青便成了姜府的常客。 姜如愿也渐渐与他熟络起来,发现他就像个花孔雀,整日穿着一身金闪闪的衣裳招摇过市,时不时地还在她面前显摆一下,只有爹爹拿他当个宝,整日说他文採好。 文採好不好姜如愿不知道,她只知道苏砚青每到饭点必然会出现,难道他是来蹭饭的吗?甚至连除夕团圆饭他也在! 姜宁熹道:「砚青一个人在长安孤孤单单的,总不能让他独自吃团圆饭,热热闹闹的多好。」 「伯父说的是,」苏砚青爽朗一笑,又起身行礼,「差点忘了,我还为诸位准备了新年礼物。」 又送礼?姜如愿心底的那丝不虞顿时烟消云散了,忍不住坐直身子。 他微微抚掌,下人们便捧着各色锦盒进来了,他亲手将礼物奉上,最后轮到姜如愿,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轻声道:「愿愿,这是你的,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愿愿:让我瞧瞧又是什么名贵珠宝~ 阿初:师父!我姐姐要被人拐跑啦! 盛景:莫慌,马上回京。 这章八千二,四捨五入日万了(?我看看谁还说我→_→ 第33章 捷报 二月春闱, 苏砚青拔得头筹,成了会试会元。 苏砚青满打满算不过十五岁,小小年纪连中两元, 自然惹人侧目,人人都在等着殿试, 看看他是否会连中三元, 夺得状元之衔。 若是果真如此,他便是大周开国以来第三位连中三元的人, 亦是年纪最小的一位。 但左等右等, 一直等到七月盛夏, 殿试却迟迟没有举行。 宫中有消息传出,说是钦天监夜观天象, 需得等林州一仗大获全胜之后才能举行殿试,不然会对皇上龙体不利。 流言一出, 考生顿时怨声载道, 他们不是官员,自然没人管衣食住行,住在长安需要花费大量银钱,他们大多生于贫寒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只等一朝跃龙门,却迟迟没有音信。 得知考生的窘境,大臣们便将考生们收作门生, 好歹有了庇护之所。 苏砚青身为金陵首富之子, 自然不必担心此事, 照例每日读书, 闲暇之时来姜府蹭吃蹭喝, 去书房与姜宁熹探讨政事,简直成了半个姜家人。 这日,他刚从书房出来,迎面便遇上了姜如愿。 回她的院子要经过书房,偶尔遇上也是在所难免的,姜如愿朝他点点头便要离开,还要给景哥哥写信呢,实在没空逗留。 「愿愿。」他喊住她。 姜如愿转过身,有些疑惑:「你有事吗?」 他扬眉一笑:「我听说,你的生辰在十一月?」 姜如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我记住了,「他说,「等你生辰的时候,我送你一件礼物可好?」 怎么送礼物还要提前知会一声?姜如愿不解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苏砚青轻咳一声,垂眼道:「过几日我生辰,我想在我府上设宴,你会来吗?」 姜如愿狐疑地望着他白皙的脸上的两团羞红,怎么还害羞了呢?平日里他不是最为张扬的吗,在爹爹面前都能侃侃而谈,在她面前怎么像个小媳妇似的? 她想了想,诚恳道:「爹爹娘亲去我就去。」 顿了下,她又道:「不过你放心,不管去不去我都会送你生辰贺礼的。」 苏砚青曾送她两次礼物,都是极为名贵的珠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知晓了他的生辰,她自然会送的。 他眼睛一亮,上前一步道:「听闻你的女红极好,能否送我一件你亲手绣的物件?」 姜如愿抿了抿唇,为难道:「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身为金陵首富家的小公子,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非要她绣的物件做什么,况且她渐渐长大,再送外男亲手绣的东西,难免惹人非议。 可向来八面玲珑的苏砚青似乎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又往前走了一步,着急道:「心意无价,我就喜欢这个。」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了,姜如愿往后退了半步,依然摇头,就算现在是景哥哥站在她面前说这句话,她也得思考一会儿,姑娘家的东西不能轻易送人了。 想到盛景,她便想到了还没写完的信,笑道:「我得回去了,过几日我会将礼物送你的,小青再见!」 苏砚青额间青筋直跳,又羞又怒:「不许再叫我小青!」 这是爹娘和兄长们给他取的小名,有次家中来信,他刚好在姜府书房,小厮便送了过来,姜宁熹瞥到那个称唿,笑得难以自抑,自此也开始叫小青。 苏砚青面红耳赤,本以为到长安了就没人知道他还有这个小字,没想到还是被姜伯父知道了,他便央求伯父不要在家人面前提,姜宁熹答应了。 第86页 但叫得顺口了,便由不得他了,某次用膳的时候他顺嘴喊了声小青,惹得许姝与一双儿女一愣,纷纷笑起来。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板着脸道:「我比你大两岁,你应该喊我一声兄长。」 姜如愿边往前走边道:「知道啦,小青哥哥!」 步伐轻快的少女很快便走远了,只留下一道窈窕的背影。 苏砚青望着她,露出笑容,他第一次觉得,小青这两个字后面跟着哥哥,还是挺好听的。 待那道身影消失不见,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才往正门走去。 姜宁熹坐在书房窗前,少男少女已经远去,只剩满目苍翠,他收回目光,望着面前的书若有所思。 过了三日,苏砚青生辰,姜家人应邀前往。 一家人刚走出门,迎面便有马车停下,萧千棠从马车上下来,十目相对,都愣了愣。 姜家人连忙行礼:「郡主安好。」 「伯父伯母快请起,」萧千棠避开,懊恼道,「你们这是要出门?我来得不巧了,早知道下个帖子了。」 姜如愿让家人们先走,解释道:「今日隔壁苏小公子生辰,邀请我们一家前去。」 「就是那个从金陵来的、得了解元和会元的首富之子?」她顿时有了兴趣,「我能去吗?」 过几日书院考试,她成绩不佳,沾沾才气说不定能考得好一些。 姜如愿笑道:「试试吧,人多也热闹些。」 两人便手挽手往苏府走去。 虽说两家是隔壁,但两府占地面积极大,从姜府正门到苏府正门还要走一段路。 「棠姐姐,今日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萧千棠嘆了口气,嘟囔道:「还不是因为太无聊了嘛,书院为何不每日都上学,放一日假我都觉得无趣。」 姜如愿:「……或许你可以将夫子们布置的课业写完。」 那些课业若是认认真真完成,大概要花两三个时辰,足够打发时间了。 「我才不要,」她娇哼一声,「每日上课已经很累了,放假当然是用来玩的。」 姜如愿不听她的歪理。 「不过愿愿,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又长大了一点?」萧千棠的目光在她的上半身流连,「你还没十四岁呢,怎么和我差不多大了?」 姜如愿涨红了脸,压低声音道:「棠姐姐,咱们还在街上呢!你收敛一些!」 自从来了月事,萧千棠说话愈发荤素不忌,每隔几日便要点评一下,甚至还准备上手摸一摸,总是弄得她不知所措。 「好啦好啦,知道你面皮薄,」萧千棠揉揉她的脑袋,「咱们进去吧。」 两人顺利进了苏府,抬眼便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一进门便是一个圆形的湖泊,流水潺潺,汉白玉砌成的柱子束在湖泊中央,水流如注,阳光折射下来,隐约可见一道弯虹。 走近一些,便能看见柱子上镶嵌着不少玉石,湖面清澈见底,锦鲤嬉戏清澈可见。 萧千棠啧啧感嘆:「比靖王府还奢侈呢。」 她摸了摸袖口,空空如也,便道:「愿愿,你身上有银子吗?」 姜如愿掏出一块碎银。 萧千棠接过来,将碎银握在手心,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道:「信女萧千棠,愿茹素一日换此次考试进步十名,文曲星大人保佑。」 她将碎银往湖中一抛,轻快道:「走吧!」 姜如愿:「……」合着您来这儿许愿呢。 往里走,处处可见雕樑画栋、亭台楼阁,金瓦红墙更显奢靡,行至比靖王府的湖还要大的湖边时,萧千棠忍不了了:「苏家到底多有钱啊!」 姜如愿忙到:「棠姐姐小声点,小……苏公子就在前面呢!」 萧千棠连忙正了正神色,缓步上前,打量苏砚青,差点惊掉下巴,这穿的什么玩意,简直像个移动的金山,都快闪瞎她的眼了! 姜如愿微微扬眉,果然第一次见苏砚青的人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介绍道:「这是华宁郡主。」 萧千棠收敛神色,客气一笑。 「郡主能来寒舍,是苏某的荣幸,」苏砚青微微一笑,「郡主请,愿愿请。」 这还叫寒舍?萧千棠撇撇嘴,都快赶上皇宫了! 两人入座,萧千棠忽然反应过来,和姜如愿交头接耳道:「他居然叫你愿愿?你们俩这么熟?」 「我爹爹喜欢他,所以他天天来我家蹭饭,熟悉了之后叫公子小姐的多生疏。」姜如愿嘆了口气。 说的也是,萧千棠点点头,又问:「那你叫他什么?砚青?砚青哥哥?青哥哥?苏大哥?」 姜如愿还没回答,便听到一旁的姜宁熹喊道:「小青啊……」 萧千棠一愣,没忍住,噗嗤一笑。 苏砚青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伯父,您说。」 「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姜宁熹递给他一个锦盒,感慨道,「才十六岁便这么厉害,你还有大好前程呢。」 「多谢伯父。」 其余的人也纷纷送上礼物,萧千棠不慌不忙地从袖口中拿出一枚玉佩,笑道:「来的匆忙,小小心意,苏公子笑纳。」 苏砚青没收,拱手道:「郡主能来已是福分,苏某受之有愧。」 萧千棠闻言立刻将玉佩收了回去,这是皇祖母送她的,方才递上去的时候心都快滴血了,幸好他没要。 第87页 姜如愿悄声笑:「棠姐姐,你要演也得演的像一点吧,收的真快!」 「愿愿,我能打开你的礼物吗?」 忽的,苏砚青出声,众人纷纷朝他看去,神色都有些微妙。 萧千棠警钟大作,这喜欢都快表现在脸上了,盛景危! 身在林州的盛景,确实刚经歷过一场血战,为救被敌国副将围困的裴临翊,他捨身挡了一剑,趁剑还没□□,他给魏鸿志使了个眼色,两人配合默契,取下副将首级。 盛景虽受了伤,但副将身亡,将士们士气大振,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全胜而归。 待回到安全之地,裴临翊这才松了口气,望向他的伤处,即使穿了战甲,左肩还是渗出点点猩红,有些可怖。 他正要道歉,盛景摇摇头:「无妨,不是什么命脉,死不了。」 盛景依然中气十足,下令道:「先回城!」 众人快马加鞭,刚来到城门便有郎中迎上前,一刻没耽搁。 林嫣红着眼睛盯着郎中诊治,望向儿子左肩的伤口时,有些不忍去看,皮肉翻开,满目的红。 清理了伤口,郎中撒上药粉,盛景微微皱眉,却一声不吭。 「阿景,若是疼便哭出来,」她捂着嘴,咽下一声声呜咽,「你别忍着,娘看着之后更难受了。」 「没事,小伤而已,」盛景宽慰道,「娘,你别担心了。」 见她依然盯着,眼泪涌出,他只好道:「我有些渴了。」 林嫣这才回神,起身给他倒了杯茶,递到他唇边,竟要亲手餵他喝。 盛景盛情难却,有些难为情地喝了。 仔仔细细地缠上纱布,郎中松了口气,这才道:「伤口不深,也没伤到筋骨,没什么大碍,好好将养半个月就结痂了。」 半个月?盛景皱眉,如今战事正是刻不容缓的时候,他最多休息三日。 不过瞥见母亲担忧的神色,他将话咽了下去,应了声好。 林嫣亲自将郎中送出门,一旁的裴临翊走上前,愧疚道:「阿景……」 「不必道歉,更不必言谢,」盛景打断他,「我知道若是我一时不备陷入险境,你也会这样做。」 裴临翊神色动容:「好兄弟!」 他当初有多不情愿来林州,如今就有多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从变幻莫测的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这让人怎么不心潮澎湃。 「累了这么久,你回去歇着吧,」盛景有气无力道,「我也休息一会儿。」 见他神色疲惫,裴临翊没再说什么,退了出来,遇上林嫣,他抿了抿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们的说话声传到房中,盛景听得清楚,但没有上前,既然他心中不安,那就说出来吧。 过了好一会儿,林嫣才进来,本以为儿子正好好的躺在床榻上睡觉,谁知他竟坐在窗前磨墨,书案上摆着写了一半的信纸,想必又是在给愿愿写信。 她连忙上前,皱眉劝道:「阿景,你得好好养伤,过几日再写也是一样的。」 盛景将信纸翻了个面,淡淡道:「过两日便是送信的日子,我没有准时寄信,愿愿会担心我出事。」 他有些庆幸伤的是左肩,若是右肩,肯定就握不了毛笔了。 劝不动他,林嫣嘆了口气,上前替他磨墨,又道:「说起来,愿愿快过生辰了吧,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赶上。」 盛景垂眼,恍然惊觉他马上就要在林州待两年了,他答应了愿愿,三年内一定会回来,如今战事比他想像的更加顺利,若是提前一年,她肯定会很高兴。 他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道:「生辰前也好,明年也好,只要一切顺利便好。」 林嫣打量着难得目光温和的儿子,会心一笑。 虽剑眉星目,但他的眉眼间总是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浑身的寒意惹人不敢靠近,如今战场将他的面庞磨砺的愈发坚毅,驱散了三分冷感,却多了三分敬畏。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将军,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睥睨的气势,纵然受伤,亦无损威严。 唯有提到姜如愿的时候,寒冰化成水,眉眼间皆是暖意。 「愿愿的画像可还在?」林嫣笑道,「好几日没见,我总想着。」 盛景便拿出一幅最近的画像,画上,身着淡紫色襦裙的少女手拿莲蓬坐在船上,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荷花,比不上她笑容明媚。 他便想起那年与姜如愿去靖王府,他们一同游湖泛舟採莲蓬,自在有趣。 他抚摸着那片湖,忽然说道:「母亲,回长安之后,在府上引水建湖吧。」 他还记得,愿愿希望嫁给府上有湖的男人。 数年过去,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这个愿望,不知她的愿望又多了几条。 但是没关系,他会全部满足她。 姜府。 「娘亲,咱们家能做一个苏府的那种东西吗?」姜如愿比划了一下,「就是进门的时候那个喷水的湖,好有趣。」 从苏府回来,她便迫不及待地问。 许姝点点她的脑袋:「太奢侈了,你爹爹不会同意,养两条鱼倒是可以。」 姜如愿轻哼一声:「那我以后要找个府上有喷水的湖的夫君!」 姜宁熹一听这话顿时凑了过来,故作淡然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哎呦!」 第88页 许姝将脚收了回去,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在愿愿面前瞎说什么呢? 姜宁熹委屈,又不是非得和盛景成亲,小青不也是个好孩子吗,不仅才高八斗,府上还有用不完的银子。愿愿最喜欢珠宝玉器,苏家刚好经营此项,怎么看怎么像为愿愿量身定做的夫君! 许姝白他一眼,苏砚青再好也比不过知根知底的阿景,怎么能让女儿嫁给商贾出身的人家? 姜宁熹哼了一声,等殿试之后,小青定然会有功名,日后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呢? 「爹爹娘亲,你们有话便说出来嘛,」姜如愿左看右看,「打什么哑谜?」 两人却默契地收回视线,一起走了。 萧千棠还没离开,进了姜如愿的院子,迫不及待地问:「苏砚青是不是喜欢你?」 「我不知道。」姜如愿诚实地摇摇头。 「他第一个看你的礼物诶!」萧千棠急得团团转。 「可是后来他也打开了爹爹娘亲和阿初送的礼物,」姜如愿没在意,「只是凑巧而已,我的礼物摆在最上面。」 「可是……」 萧千棠说了两个字,连忙捂住嘴,不行,不能让愿愿意识到苏砚青的特殊,不然她就会开始关注苏砚青,这一关注,万一对他芳心暗许怎么办? 意识到这一点,萧千棠立刻转移话题,聊起了盛景。 说起他,姜如愿便笑道:「最近景哥哥又打了胜仗,上次的来信里,他说说不定今年便能回来呢!」 萧千棠点点头,随意问道:「那他没受伤吧?」 「应该没有吧,」她想了想,「每个月都有信寄来……」 顿了下,她想起景哥哥和棠姐姐之间也有信件往来,抿唇没再说下去,这些事情,棠姐姐肯定也是知道的,她不必费什么口舌了。 想到这里,她笑着道:「不说他了,咱们去插花吧。」 萧千棠略一琢磨,扬眉道:「说起来,也该给你画幅画了。」 姜如愿一听这个便怕,她小声道:「棠姐姐,你没带画笔和颜料,下次吧。」 虽然画的很好看,但是一动不动地坐两个时辰,真的很累。 「我现在进步了,一个时辰就能画好,」萧千棠将她按在绣凳上,道,「你就在这儿插花吧,小幅度地动几下也无妨。」 可以动了?姜如愿这才高兴起来,待取来用具,她极为配合地插花,一个时辰之后,萧千棠将画卷展示给她看。 「棠姐姐,你的画技愈发精湛了,」姜如愿感嘆道,「这幅画不必改了吧?直接送我便好。」 这怎么能行?萧千棠立刻捲起来,没得商量。 怕她再提,萧千棠走向她的梳妆檯,笑道:「早就听说盛景送了你许多首饰,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少。」 姜如愿闻言便将所有东西都摆出来,逐一打开,梳妆檯也有段日子没收拾了,正好趁此机会收拾一下。 「这副红宝赤金头面也太华贵了!」萧千棠惊唿,「盛景这么有钱吗?」 姜如愿看了一眼,笑道:「那是苏砚青送我的见面礼。」 萧千棠闻言一滞,顿时撇撇嘴:「华贵过了头便是老气,以后你别戴了,不适合你。」 她可是坚定的盛景支持者,青梅竹马才是最最最配的! 姜如愿若有所思,红宝石确实太大颗了,赤金打造的首饰又重,戴在头上有些沉。 她极为听劝:「好,以后我少戴。」 说着便将头面放在最里面,萧千棠满意了,又捧起一支蝴蝶穿花攒金步摇,赞嘆道:「这支步摇不错呀,正适合你,娇俏又灵动。」 「这也是苏砚青送的,新春礼物。」 萧千棠手上一滞,她怎么拿哪个,哪个便是苏砚青送的! 她违心道:「不过细看之下,这支步摇又有些普通了,蝴蝶穿花太常见了,很容易与旁人撞上,多尴尬呀。」 说的也是,姜如愿再次点头,将步摇放在里面。 萧千棠又捧起一对碧玉耳铛,以防万一,她先问了句这是谁送的。 姜如愿笑道:「除了那两件,剩下的这些都是景哥哥送的了。」 萧千棠:「……」 好傢伙,合着她就是撞了大运。 她立刻吹捧起这些首饰,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连姜如愿五岁那年送的叮噹镯都能贊一句颇有童趣。 「不过这里怎么有个没打开的锦盒?」萧千棠眼尖地瞥见角落里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的锦盒。 姜如愿嘆了口气,萎靡道:「是景哥哥临走前送我的,说是给我的十二岁生辰礼物。但是他不让我打开,非说等他回来再看,我想知道,又答应了他不看,只能藏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萧千棠挑了下眉,盛景还挺聪明嘛,怕愿愿忘了他,所以和她约定此事,这样愿愿就能常常想起他了。 瞧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么有心机! 「棠姐姐,要不你替我打开吧?」姜如愿眨眨眼,「这样就不是我打开的了,景哥哥也不会怪我偷看了。」 萧千棠闻言立刻将锦盒放了回去,开玩笑,她才不会掺和其中呢!万一盛景怪她多管闲事,她去哪诉苦去? 见她压根不好奇,姜如愿嘟了嘟嘴,只好算了。 不过这锦盒里到底是什么呢,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呀! 第89页 次年二月,边疆终于传来捷报,我军大获全胜,南疆割地求和,云麾将军盛怀安即将带领将士们班师回朝,论功行赏。 此言一出,整个长安城都为之欢唿震动! 作者有话说: 欢唿声在哪里! 第34章 归来 二月初, 春寒料峭。 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天依然冷得冒寒气,万物凋零, 满目灰败。 姜如愿却丝毫没被这种鬼天气困扰,甚至还开了窗, 托腮望着院子里种着的几棵红梅, 碎雪压枝,冷风一吹, 颤颤巍巍地落下, 梅花羞怯地探出头, 好奇地打量。 不过确实有点冷,她抖了下, 关上窗,却没离开, 而是在窗牗上哈了一口气, 笑眯眯地写了一个「景」字。 景哥哥要回来了,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小姐,吃点桂花卷心糕吧。」玉珠笑着端来一盘色泽诱人的点心。 房中封闭,桂花的香气很快便充斥了整个房间,姜如愿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点头。 有次苏砚青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整日在姜府白吃白喝不好意思,所以便送来了几样金陵的点心, 姜如愿尝了尝发现桂花卷心糕不错, 便派人偷师, 每隔几日都要吃一次。 一连吃了三个, 她克制着自己的动作, 挥手道:「快端下去,我不能再吃了。」 为了让两年未见的景哥哥看到她最完美的一面,她已经决定减重了,每日定时用膳,吃什么都吃个七分饱,一口都不多吃。 玉珠笑道:「小姐自制力可真好。」 不过在她看来,小姐根本不需要减重来维持身材,现在就很完美啊,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不管是胖是瘦都是最美的年纪,况且小姐的身子没有一丝赘肉,怎么看怎么招人羡慕。 主僕俩躲在温暖如春的房中说说笑笑。 「不过这个时节回来,肯定很冷,」姜如愿嘆了口气,「景哥哥穿得暖不暖?手会不会生冻疮?」 玉珠连忙安慰道:「盛公子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盛将军和盛夫人都在,定然不会让盛公子受寒的。」 说起这两位长辈,姜如愿忽的没由来的一阵紧张,她就要见到盛伯父和盛伯母了吗? 没等她想明白紧张的情绪从何而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愿愿,还在午歇吗?」 是娘亲的声音,姜如愿连忙应了一声,玉珠开门请夫人进来。 许姝走了进来,见女儿歪在贵妃榻上裹在绒毯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摇头失笑:「二月了还穿得这么厚实,小心捂出痱子。」 姜如愿往一旁让了让,给娘亲腾出位置,娇声道:「今日天冷嘛,而且书院还没开学,我的课业都写完了,就让我放松几日。」 「你可能放松不了了,」许姝轻柔地将绒毯放到一旁,「你盛伯父盛伯母和阿景要回来了,我便想着,在盛府办一场接风宴,你盛爷爷腿脚不便,府上又没有女主人,所以商量了一下,由咱们俩来办。」 姜如愿点点头,这两年姜府也宴请过不少客人,她一直在一旁学习,后来娘亲便一点点地将事情交给她做,如今已算是游刃有余了。 「娘亲,那我这次做什么?」她眨眨眼,「草拟膳食单子?管帐?派人採买?」 许姝望着娇憨灵动的女儿,缓缓道:「愿愿,你该独当一面了,这次由你全权负责,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你意下如何?」 这是她一早便做好的打算,待盛家人回来,提亲、定亲的事宜肯定就要提上日程了,现在累一些,日后接管整个府邸才能做的更为稳妥利落。 不过还有一件事,她得说清楚:「若是你愿意,去书院的事情便要放一放了,毕竟宴席事多又杂乱琐碎……愿愿,你马上便十五岁了,要考虑终身大事了,至于别的该学的,我会请个女夫子教你。」 姜如愿思考了一会儿,同意了。 从前,她说她要读书读到十五岁,这句话终究还是不能实现了。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怅然之意,她更想好好操办接风宴,让伯父伯母和景哥哥高高兴兴地回家。 此事便定了下来,姜如愿开始频繁往返于姜府与盛府,敲定各种细节,力求将接风宴办的宾主尽欢。 只是…… 「小青,马上便是殿试了,你为何不去温习功课?」姜如愿皱眉看着像个闲人似的苏砚青,这几日去盛府,十次有八次都能碰见他,那身金光闪闪的衣裳,想忽视都难。 苏砚青耸耸肩,笑道:「劳逸结合,况且殿试全看皇上的喜恶,我若是再努力,只能去贿赂皇上身边的公公了,让他透个题。」 想想也是,姜如愿便不理他了,专心算帐。 苏砚青却闲不住,他「唰」的一下打开摺扇,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与盛景关系很好?」 这几日,长安城中提到最多的便是盛怀安与盛景父子俩,纵然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依然可以听到这个名字。 他这才知晓,原来姜如愿有一位认识十余年的青梅竹马,原来,还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当然好啊,」姜如愿拨着算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我半岁的时候我们俩就认识了,我经常去盛府找他玩,景哥哥舞剑很好看的。」 景哥哥。 苏砚青敏锐地捕捉到这三个字,如此亲昵的称唿。 第90页 他顿了下,摇着摺扇道:「什么时候才能听你喊我一声青哥哥啊?」 风吹的有些冷,将帐簿刮过去几页,姜如愿瞥他一眼,不满道:「大冷的天,你扇什么风呀?快收起来。」 苏砚青立刻道:「遵命!」 见他老实了,姜如愿这才道:「我只这样叫景哥哥,连裴大哥让我叫他翊哥哥我都没答应。」 言外之意便是你也不行。 裴姓,名字里有翊的公子……苏砚青很快便在脑海中搜寻到答案,殿前指挥使的三公子裴临翊,盛景的好友。 他的心顿时一凉,连裴临翊都没听她唤过一声翊哥哥,他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怎么可能短时间内骗到一声青哥哥? 苏砚青决定不再聊这个,专心地看她拨算盘,素手纤纤,指尖漾着光,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的字不错,」他点评道,「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 他言辞真诚,但是姜如愿若是抬头看一眼,便会发现他在装模作样。 不过她正忙着,没抬头,声音里有几分笑意:「真的?」 他点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前几个月景哥哥还在信中说我笔锋稚嫩呢,我苦练好久,等他回来,我得让他好好夸夸我。」 她笑得眉眼弯弯,提起盛景的时候熟稔又亲昵。 纵然苏砚青早有准备,也被她说的话打击到了,盛景不在这里,偏偏又无处不在。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没再说话,说什么都要引到盛景身上,还不如不说。 他不开口,姜如愿却出声了:「你要来接风宴吗?」 他顿时坐直了身子,控制不住唇边的笑意地问:「你在邀请我?」 「对呀,正好让你们认识一下,不然到时候你们偶然遇见了,若是相顾无言,那就不好了。」 顿了下,她再次问道:「你要来吗?」 苏砚青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来。」 当然要来,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将她迷的神魂颠倒,张口闭口全是这个名字! 在众人的期盼中,林州大军渐渐抵达,离长安只有五十里,明日便是迎接将士们凯旋的日子。 这种大日子,萧千棠当然要去凑热闹,便登门拜访姜如愿,但她此时忙于接风宴,还在做最后的准备,生怕哪里出了差错。 「愿愿,我斥巨资定了永安楼最好的雅间,保证可以俯瞰整个朱雀大街,明日咱们一起去吧?」 她言辞兴奋,姜如愿也被感染,笑道:「好啊,不过棠姐姐,你知道具体是什么时辰吗?」 萧千棠特意去宫里打探过,闻言不假思索道:「明日晌午。」 两人约定好前去的时辰,萧千棠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姜如愿抓紧时间检查有无疏漏,待月上中天之时,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姜府。 来到自己的院子,她本以为自己会沾枕头便睡,可躺在床榻上许久,她还在翻来覆去。 两年不见,景哥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呢?她明日会一眼便认出他吗?他会看见她吗? 很快,她便将后者否定了,街上那么多人,他能看见才怪。 又翻了个身,她终于睏倦地闭上眼睛,坠入黑甜梦乡。 翌日一早,姜如愿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梳妆打扮,依然没想好穿什么衣裳、梳什么髮髻,衣裳脱了又穿,髮髻拆了又梳,折腾许久。 她不由得有些懊恼,昨晚想那些没用的做什么,怎么就没想想今日穿什么! 与萧千棠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姜如愿咬咬牙,让玉珠举着还算满意的两件衣裳,她闭上眼睛选了一件素雅的鹅黄色留仙裙,梳了个圆髻,簪上盛景送的首饰。 玉珠为她细细描眉,又敷上珍珠粉,姜如愿拿起口脂轻抿一下,揽镜自照,似乎还不错,她勾唇一笑。 在玉珠看来,岂止是还不错,她都要看呆了,小姐极少打扮得如此精细,此刻不管是轻垂臻首还是莞尔一笑,都让人为之沉醉。 门外传来下人的回禀,说华宁郡主过来了,姜如愿忙请她进来。 「哎呀,还进什么进!」萧千棠在院子里喊道,「愿愿,还不快走?」 姜如愿无奈一笑,离晌午还有小半个时辰呢,棠姐姐怎么这么着急,不过她也很期待,披上斗篷出门,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坐到马车上,萧千棠这才有空打量她,见她穿着素雅,但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满意一笑,等盛景见了愿愿这副模样,肯定会被迷的神魂颠倒!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马车便停了。 车夫道:「郡主,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全是百姓。」 萧千棠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好傢伙,乌泱泱的,比上元节的时候还热闹些,全是来看大军回城的。 她果断道:「咱们步行过去吧,反正也没多远了。」 艰难地穿过密不透风的人群,两人来到永安楼二楼雅间。 「我都快被挤成肉饼了!」萧千棠看了眼街上的人,黑压压一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姜如愿正在扶正微乱的髮髻,闻言忍不住摸摸肚子,嘆了口气。她只顾着梳妆打扮了,忘了用膳,萧千棠一提肉饼,她的肚子立刻便开始咕咕叫了。 她眼巴巴道:「棠姐姐,我有些饿了。」 小二很快便走了进来,两人随意点了些吃食,边吃边等,街上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人声极为嘈杂。 第91页 见姜如愿一直淡定地用膳,没往窗外瞅一眼,萧千棠好奇地问:「愿愿,马上就要见到盛景了,你不期待吗?」 连她这个局外人都激动的不能自抑,愿愿的表现实在太稀松平常了,好像盛景只是出了趟远门,七八日便回来了。 可是这是整整两年半啊! 「期待呀,」姜如愿软软地回答,「不过很快就能见到他了,还是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昨晚她胡思乱想了许久,差点没睡着,所以今日她决定不想了,反正景哥哥马上就要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先好好用膳,再去见他。 说话间,街上的喧嚣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 她们齐齐往窗外望去,彩幡翻飞间,禁卫军鸣锣开道,五步一人,将百姓们阻隔在外,依然抵挡不了他们的热情,口中高唿着「盛将军」。 「说起来,盛将军曾是不少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呢,」萧千棠狡黠一笑,「不过再过一会儿,梦中情人就该换人了。」 姜如愿不解。 萧千棠俯身靠近:「你想呀,盛将军如今都快到不惑之年了,那批倾慕于他的闺阁少女早就嫁人了,现在有了新的闺阁少女,梦中情人自然就变成了年纪相符的盛景咯,我的眼光肯定错不了!等着瞧吧,一会儿肯定有人扔帕子和鲜花!」 她在心里祈求,愿愿,我都提点到这份上了,一定要牢牢抓住盛景的心啊! 她说的隐晦,姜如愿便没察觉到更深一层的意思,随口道:「哪有那么夸张,咱们长安城的姑娘还是很含蓄的。」 这话说完没多久,鼓乐喧天,将士们凯旋,盛将军带领一众年纪相仿的部下走在最前面,百姓沸腾,开始往他们身上扔手绢。 姜如愿:「……」 萧千棠早已忘了她说的话,被街上的气氛感染,也开始喊盛将军,激动的脸都红了。 姜如愿也忍不住站起身,探头搜寻盛景的身影。 可是人人头上都带着头盔,她不敢确定哪个是他,又期盼着下一个便是他。 比她更先寻到的是街上的百姓:「那个小将军好生俊朗!」 百姓们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激动了。 「小将军的眉眼似乎与盛将军有五分相似,不会就是盛将军的儿子盛景吧?」 此言一出,百姓们更兴奋了,数不清的香帕与鲜花往他身上扔,或是倾慕或是仰慕,期待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他谁都没看,经过永安楼时,他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抬起眼,在茫茫人海中锁定她的目光,疏淡的眉眼瞬间变得璀璨。 姜如愿凝视着那个骑在马上身姿昂扬的少年,唿吸一滞。 她该如何去形容这一眼,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腮畔的酡红与杂乱的心跳却诚实地给出答案。 晕晕乎乎间,她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荒诞感,那真的是她的景哥哥吗? 是她的景哥哥。 因为他在唿唤她的名字——愿愿,愿愿。 无声的,却又震耳欲聋。 她几乎可以想像出他的语气,轻柔舒缓,一如从前唤过的无数遍。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嗷呜嗷呜嗷呜!大喜的日子,来看看我的老文吧~ 与宿敌先婚后爱文《嫁宿敌》 伪兄妹文《虞美人娇养日常》《菡萏美人》 脸盲皇帝一见钟情文《怀中娇颜》 文《猎户养橘日常》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下本「重生后破镜重圆文《娇棠》、强取豪夺文《枕畔美人》求个收藏~ 第35章 见面 将士们穿过玄武门, 走过长长的巷道,进入庄严肃穆的宫中。 「我还是第一次进宫呢!」魏鸿志的语气中难掩激动,「皇上会封我个什么官职?就算是九品芝麻官我也高兴!」 裴临翊以手抵唇「嘘」了一声:「小声点, 宫中不可喧譁。」 因着父亲是殿前指挥使的关系,他深谙宫里的规矩, 知晓此刻不能出声, 多少人盯着呢,还未得到一官半职之前, 不要出任何差池。 魏鸿志连忙捂住嘴, 生怕惊扰了什么贵人, 片刻后又忍不住小声问:「盛兄,你说我能得个七品官职吗?八品也行!」 可半晌都没听到他开口。 盛景一直在低头走路, 看似认真,实则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惊鸿一瞥。 十四岁的愿愿, 褪去了青涩与稚嫩, 圆圆的小脸出落得清丽脱俗,与他看过的画像一样,可他还是看得怔愣。 明明每隔三个月,萧千棠都会准时给他寄来画像,他几乎每日都要看,直到将每一幅画都印在心里,可这是灵动的、鲜活的愿愿,阔别两年未见的愿愿。 一想到再过一两个时辰, 他就能站在她面前与她说话, 他的心便变得热切滚烫。 「盛兄?盛兄?」 魏鸿志的坚持不懈终于唤回了他的神智, 盛景抬眼。 见他终于有反应了, 魏鸿志便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期待不已。 盛景薄唇轻启,道:「最低是六品。」 他瞪大眼睛,神情中全是难以置信,六品?我的老天爷呀! 他险些站不稳,裴临翊扶了他一把,嗤笑道:「你傻了不成,以为谁都能来宫里论功行赏啊,若是只封个八品小官,皇上还看不上眼呢。」 第92页 魏鸿志抑制住快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只能跺了跺脚表达自己的激动,不然他会憋死的! 不多时,众人来到宣政殿。 殿中已乌泱泱地站了许多人,皇帝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面带微笑地接受他们的叩拜。 待站起身,皇帝将目光投向盛怀安,感嘆道:「一别多年,盛将军别来无恙啊?」 盛怀安忙道劳皇上记挂,紧接着便是你来我往的客套话,过了一刻钟,终于进入了正题。 「朕听闻,你的儿子也在其中,还立了不小的功劳?」皇帝的视线在下首梭巡,「快让朕瞧瞧。」 盛景上前一步,沉稳道:「末将盛景,参见皇上!」 皇帝上下打量他,面前的少年身披战甲,眉眼坚毅,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将风范,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樑,不由得嘆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听着太监细数盛景立下的战功,皇帝又有些遗憾,可惜公主都已出嫁,不然他便让盛景尚公主了,如此年轻又俊秀的小将军,只有金枝玉叶的公主才配得上。 太监念完之后,又手捧圣旨宣读道:「……封从四品中府折冲都尉,钦此!」 此言一出,满殿譁然,这么小的年纪,从四品! 不过听到太监细数盛景立下的战功后,众位大臣又心悦诚服起来,纷纷道贺。 姜宁熹听着身侧同僚的感嘆,捋了捋鬍鬚,与有荣焉——瞧瞧,这可是我未来女婿! 接下来又宣读了其余人的官职,裴临翊从五品骑都尉,赏白银千两,魏鸿志正六品中府果毅都尉,赐二进府邸一座。 没等人琢磨出为何正六品武将会封赏府邸,太监紧接着又读了一道圣旨:「云麾将军盛怀安……封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钦此!」 寂静过后,满殿譁然,这可是品阶最高的武将官职! 过了一个时辰,将士们终于从宫中出来了。 其中数魏鸿志最为激动,不仅有了官职,皇上还亲自赐了宅子,宅子虽小,但是他和母亲就不必寄人篱下了! 但激动之余,他也明白皇上赏赐宅院不是无缘无故的,定是盛景向盛将军说了什么,不然皇上才不会将他这个小虾米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他肃容抱拳道:「盛兄,多谢!」 盛景瞥他一眼,道:「这是你应得的,毕竟你亲手斩杀了南疆副将,不必谢我。」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确实有我从中打点,若是没有宅院,你会是正五品。」 「做副都尉也不错,我可以继续在你手下效力,」魏鸿志很是满足,「有了宅院我和娘就能搬出去了,多谢盛兄。」 住在姜府可以时时见到小表妹,他很高兴,但是随着日渐长大,他有了羞耻心,明白这是寄人篱下,他拼命挣军功,便是为了这一日。 盛景垂眼,淡淡道:「不必言谢,我也有我的考量。」 姜宁怜住在姜府不妥,魏鸿志早些开府,姜宁怜便能早些离愿愿远一些,姜伯父顾念着亲情始终没有将她赶走,但是他没有顾虑。 想到姜如愿,他的步伐加快了一些,出了宫门便翻身上马,匆匆与众人打了个招唿便往姜府的方向疾驰而去,他心中燃烧着一团火,唯有见到她才能熄灭。 可真正见到她的时候,离她五步远的距离,那股火却烧的更为热烈,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她背对着他,提着裙角迈上台阶,一刻不停地往姜府跑去,瞧着极为着急,但背影窈窕灵动,头上的步摇晃着,闪动着轻盈的暖光。 那是他送的。 他翻身下马,喉间滚了滚,终于喊出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名字:「愿愿。」 那道背影蓦地一滞,步摇随之轻晃,贴近她小巧的耳尖,剔透如玉。 步摇即将停止摆动的时候,又剧烈地甩了一下。 是她转过身,面含惊喜地与他对视,而后如小鹿一般朝他的方向跳了过来,让他想起在书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跑来,然后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景哥哥,我好想你!」 他心中熨帖,大跨步走上台阶。 但姜如愿却没像从前一样抱他,而是在离他十步远的时候停下,慢慢朝他走来,一步一步,踩在他心上。 最后,她停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姜如愿磕巴了一下,赶紧稳住心神,「我听盛爷爷说,至少得再等一个时辰才能见到你。」 没有喊他景哥哥,更没有拥抱。 盛景的心蓦地一沉,神色却未变分毫,轻声道:「我提前回来了,为了早些……」 「愿愿,你找到了吗?」 从盛府的方向传来一声少年音,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姜如愿这才想起回府是要拿红布的,忙道:「我这就去!」 刚侧过身,手臂被人轻而用力地握住,她仰起脸,看向罪魁祸首,对上他深沉的目光,她有些脸热,慌忙垂下眼睛。 自从今日见到他,她的心便不是自己的了,总是激烈跳动着,为了让自己忙起来,她给自己找事做,检查接风宴的布置,觉得桌子有些空,便来取红布。 没想到就这样遇到了他,她还以为会很久才能见到他,她甚至没有整理一下凌乱的鬓髮,就这样跑了过来,快到他面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慢下步子,竭尽全力才能走得平稳。 第93页 此刻他的手掌贴着她的手臂,纵然隔着几层布料,依然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烫的她忘了询问缘由。 「要找什么?」 温沉的声线划过耳廓,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姜如愿回过神,讷讷道:「红布……铺桌子用的。」 盛景便淡声吩咐守门的侍卫去找,让她留下。 与此同时,苏砚青也走了过来,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片刻,又同时移开,看向姜如愿。 不知为何,两道视线压过来的时候,姜如愿顿时觉得头顶有千钧重,顿了下才相互介绍道:「这是住在姜府隔壁的苏砚青苏公子,金陵人,前年十一月搬过来的;这是住在姜府对面的盛景盛公子,前两年去林州打仗,今日才回来。」 两人同时伸出手,道:「幸会。」 苏砚青微微一笑:「早就听闻盛小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豪杰。」 盛景淡淡开口:「苏公子亦是人中龙凤,小小年纪便夺得会元,殿试定会大放异彩。」 「借您吉言,苏某定会全力以赴。」 姜如愿正要说话,盛景薄唇微掀,竟道:「全力以赴并不是口中说说便能做到,殿试将近,苏公子应去温书,为何在此处消磨时光?」 苏砚青笑道:「苏某心中有数,多谢关心。只是盛小将军一路劳累,该回盛府歇息才是,为何要来姜府?」 盛景看了眼姜如愿,温声开口:「自然是来见愿愿,我与她从小一同长大,分别两年,甚是思念。」 苏砚青略一扬眉,轻巧道:「多谢挂念,这两年愿愿有我陪伴,过得很好。」 两人唇枪舌战,谁也不让谁,连取回红布的侍卫都感受到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微妙的气氛,脚步慢了下来,踟蹰不前。 姜如愿懵懵懂懂地望着他们,虽然说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话,但是她总觉得他们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明明才刚认识一会儿啊? 来不及思索什么,趁着此刻罕见的凝滞气氛,她忙开口:「既然你们认识了,那我就先去忙了。」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万一伯父伯母也出其不意地回来了,她可不能手忙脚乱,示意侍卫上前,她接过红布,往盛府走去。 两个男人交握的手这才放开,盛景神色不变,同样往盛府走去。 苏砚青表面云淡风轻,等盛景转身,他立刻原地跳了两圈,神色狰狞地甩了甩髮麻的右手,要死了啊,这么大力气! 作者有话说: 打起来打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今天温度骤降,零下五度,冷到不想码字,于是愉快地躺平了ovo 第36章 羞赧 姜如愿来到盛府厅堂, 与丫鬟们一同铺上红布,扭头却见盛景和苏砚青都在,两人都杵在那里, 像两个木桩。 ===========【公众号:玫瑰收藏家呀】 仅供参考交流 24小时内必须删掉文件。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她无奈道:「景哥哥,你不先去换身衣裳吗?」 盛景怔了下, 方才还不愿意唤他景哥哥, 此刻竟脱口而出了,他勾起淡淡的笑容, 心中熨帖。 姜如愿也意识到了, 她抿了下唇, 没再说什么,低头收拾东西。 盛景上前一步, 苏砚青拦住他,笑道:「怎么不听愿愿的话?盔甲这么重, 小心伤了自己, 快去换吧。」 姜如愿又扭头道:「小青,你也该回府了,爹爹说明日会检查他给你布置的课业,你写完了吗?」 这个称唿让盛景微微扬眉,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又对他们的亲昵生出几分不满。 苏砚青轻咳一声,正要上前,盛景一把将他抓回来, 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离开。 视线再次在半空中交汇, 待姜如愿看过来的时候, 又默契地收回视线, 一个往蔚景院走,一个往府门走,背道而驰。 姜如愿停下动作,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盛景,远远望去依然身形颀长,让她想起方才在姜府门前的压迫感,经过两年的磨砺,他愈发沉稳自持了。 过一会儿,他还会来找她吗? 「小姐,这样布置可以吗?」 丫鬟的话唤回她的思绪,姜如愿匆匆看了一眼,点头应好。 就像娘亲说的那样,宴会前的事情琐碎又杂乱,刚弄好桌布,又有新的问题出现,她第一次布置宴会,免不得手忙脚乱,很快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了。 待终于没有什么差错了,姜如愿瘫在圈椅上,松了一大口气,往窗外瞥了一眼,晚霞漫天。 盛景没有过来。 她微微垂眸,还没来得及难过,便有人喊道:「将军和夫人回来了!」 姜如愿连忙站起身,起身去迎,快要走到府门前,拐了个弯,却遇见盛景推着盛老将军走在前面,她这才明白,他是去和盛爷爷说话了。 怎么这么任性,姜如愿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只想着见景哥哥,却忘了盛爷爷也思念他的孙儿。 她刻意放慢脚步走在祖孙俩后面,静悄悄地打量,换上一身常服的盛景褪去了那股肃杀之气,清瘦挺拔,似乎比苏砚青还像读书人。 正看得出神,盛景忽然回首朝她看过来,眸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似乎在说——看,被我抓到了。 完蛋,被发现了。 第94页 姜如愿步伐一滞,踟蹰着上前。 自从见到盛景之后,他极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刻,许是在战场上磨砺过的缘故,他总是很冷,让人捉摸不透,姜如愿便不敢像幼时一样和他过分亲近。 但此刻他似乎有了点从前的影子,她便也大胆了一些,轻声唤道:「景哥哥。」 盛景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低沉又带有磁性的声音甫一想起,姜如愿便被砸的晕头转向,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怎么两年不见,他处处都充满魅力,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她觉得无力招架。 幸好门外很快响起了喜庆的鞭炮声,她不必说什么了,可是又觉得遗憾,见面这么久了,事情一件挨着一件,她甚至还没和景哥哥多说几句话。 众人行至盛府门前,姜父姜母也在这里,姜如愿便和弟弟站在一起,目含钦佩地注视着骑在马上缓缓走来的身影。 钦佩之余,她又多了几分期待,送她长命金锁的盛伯父盛伯母到底长什么样? 鞭炮声响起,蓝色轻烟瀰漫,骏马听话地停在盛府门前,身披战甲的盛怀安动作利落地下马,搀扶妻子林嫣下轿,两人相视一笑,好一对璧人。 姜如愿眼前一亮,盛伯父和盛伯母一个俊朗一个秀婉,怪不得景哥哥生的那么好看。 众人纷纷迎上前。 「这便是愿愿吧,」林嫣略略环视一圈,一眼认出姜如愿,惊喜道,「生的可真好,像仙女似的。」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子为姜如愿戴上,笑道:「这是伯母送你的见面礼,可不许拒绝。」 姜如愿眨眨眼,只看长相,她以为盛伯母是个温吞的性子,没想到这么热情的吗? 她自然没拒绝,乖巧道:「多谢伯母。」 盛怀安也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慈爱道:「愿愿,唤声伯父,这就是你的了。」 姜如愿望着厚厚的红封,不禁咂舌,盛伯父也太财大气粗了吧!她立刻甜甜地叫了一声,将红封收入囊中。 姐弟俩都有份,弄得许姝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没给阿景准备什么……」 「姝儿,你常常照顾阿景,这可是多少红封都买不来的,」林嫣挽起好姐妹的手,眸中隐现泪光,「你若是再说这些,便是和我见外了。」 许姝喉间也哽了哽,忙笑道:「好好好,不说了,快去拜见盛老吧,他等候多时了。」 盛怀安与林嫣上前几步,郑重行礼,坚硬的盔甲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几声不规律的声响,像孤雁哀鸣,声声泣血。 「儿子/儿媳不孝,未能常伴膝下,望父亲责罚。」 饶是冷硬如盛老将军,皱纹遍布的脸上也划过两行浊泪,他望着儿子与儿媳,急切地探身道:「地上凉,快起来!」 怕他摔着,盛怀安连忙扶住,又搀扶起妻子,众人这才进了盛府。 接风宴即将开始,姜如愿有些紧张了,不知饭菜合不合伯父伯母的口味,不知宾客是否能尽兴,若是出现了什么差池,又该怎么办? 她竟有些怯意,越走越慢。 原本走在前面的盛景忽的慢了下来,与她并肩而行。 方才还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姜如愿吸了口气,被勐然灌入的冷风呛到,开始剧烈地咳嗽。 盛景轻拍她的背,无奈道:「怎么回事?」 姜如愿嵴背一僵,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逃离他温热的掌心,与他接触,她总觉得不自在。 更确切地说,是羞赧。 面对他的举动,她开始有些害羞,怕自己的神色不够自然,怕他瞧出什么,下意识选择逃离。 盛景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他僵了僵,缓缓收回,背在身后,沉默地望着她满面通红的脸渐渐恢復正常。 「景哥哥,咱们快走吧。」 姜如愿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待下去了,明明周遭空旷,但她总觉得下一刻便会唿吸不畅,罪魁祸首便是盛景,他将四周围了起来,又将她裹挟其中。 盛景颔首,又靠近她,轻声道:「吃饱之后,寻个藉口和我出来。」 不等她说话,他径直走进厅堂,不给她拒绝的权利。 姜如愿咬了咬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次宴请的人中有许多与盛家交好的世家,一共五桌,碍于男女有别,他们并没有坐在一起。 姜如愿有些庆幸,幸好人多,不用再面对他,她真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自从见到盛景之后,她已经够不正常的了。 宴席开始的前一刻,苏砚青过来了,坐在另一桌,周围全是不相熟的人,他却可以自然而然地谈笑风生,反观盛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座寒意彻骨的冰山。 虽然早就知晓他性子冷,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姜如愿总觉得他有些难过。 不过她又觉得是自己判断失误,毕竟她正心乱如麻,自从盛景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跳便没有正常过,大脑似乎也不太清醒。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隐隐约约地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又觉得难以置信。 从前,她没有对盛景生出过一分妄念,只当他是邻家哥哥,对他的喜欢也只是仰慕一个可以依靠的兄长,可今日在楼上惊鸿一瞥,她忽的又将他当成了一个男人。 第95页 太奇怪了,这到底算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姜如愿弄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自顾自地用膳。 吃了个八分饱后,她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始终注视着自己,抬眼,对上盛景的目光,他视线下移,看向她面前的饭菜,意思不言而喻。 姜如愿忙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没吃饱,拿起筷子夹了道菜放进碗里。 他的目光却并未收回,她咬了咬唇,送进口中细嚼慢咽片刻,又去夹菜。 吃了五六口,她实在有些吃不下了,硬着头皮强撑着。 忽然,盛景站起身,对着盛将军耳语了几句,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待出了门,他微微偏头,无声的催促。 姜如愿踌躇片刻——今日她似乎一直都在犹豫不决,她嘆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往娘亲的方向侧了侧身,嗫嚅道:「娘亲,我想去更衣。」 许姝颔首道:「快去吧。」 等女儿跑出去,她和前来敬酒的林嫣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这一切同样看在苏砚青眼里,奈何他不能立刻起身离开,身侧的户部尚书实在太过健谈,他又有求于人,不得不面带微笑地听着,待尚书说完,他道了声「失陪」,立刻往门外走去。 但他们早已不见踪影。 夜色朦胧,盛府灯火通明,假山后却不露半点灯光,唯有月光倾泻,隐约能瞧见两道身影。 姜如愿咬了咬唇,问:「景哥哥,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盛景没有解释,而是将他随身携带的长剑解下来递给她。 她不明所以,没接。 「走之前说过的,你要检查剑穗还在不在,」他的手往前递了递,似乎是在催促,「忘了?」 就为了这件事把她叫出来? 姜如愿闭上眼睛深唿吸,然后随意看了两眼,点头道:「是我送的,若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有事。」 他的声音轻浅,却让人无法忽视。 姜如愿定在原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盛景望着她,喉间滚动。 他想起傍晚归家,她从快跑变成慢走的模样,她喊不出景哥哥的模样,她与苏砚青熟稔的模样,她拒绝他的靠近的模样,还有此刻着急想走的模样。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安,总觉得她在与他渐行渐远。 盛景哑声道:「愿愿,你是不是在躲着我?是因为两年不见,与我疏远了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声音里还有轻微的颤,握着剑鞘的手也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面对长大的姜如愿,他总觉得自己像个被捉回来的、仓皇的逃兵,斩首示众还是得到原谅,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他竭尽全力稳住心神,说:「我永远是你的景哥哥,不要与我疏远,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愿愿:怎么肥四qaq 电热毯和暖风机是最大的发明,今天怒码一千五!十二月快乐! 第37章 拼酒 月色迷濛, 天际有流星划过,转瞬消失不见。 姜如愿觉得荒唐,她怎么疏远他了? 不过细细一想, 她今日的表现看在旁人眼里确实是奇怪的,她连忙解释:「我没有疏远你, 只是两年不见, 我有些……」 她停顿了一会儿,依然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词, 只好囫囵道:「我有些不好意思。」 盛景闻言, 轻轻松了口气。 纵然每个月都有信件往来, 厚厚的一封,不远千里维繫彼此的关系, 但信到底只是一封信而已,单薄的文字, 平铺直叙, 远不如见面有效,随时可以关注到她的喜怒哀乐,而不是相隔整整一个月。 信封是纽带,也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山,想翻越高山,还要走很远的路。 「景哥哥,我得回去了,」姜如愿有些不安, 「我只能出来一会儿, 不然娘亲会担心的。」 她也想和他多相处一会儿, 但她出来的藉口是更衣, 按理说早该回去了。 盛景放下了一桩心事, 闻言便点点头,道:「回去吧。」 她抬脚转身,又好奇地问:「那你呢?」 「我目送你。」 盛景知晓她不会愿意与他一同进去,出来的时候她都不敢。况且小姑娘长大了,同进同出的事情得避讳些了,免得遭人口舌。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目光倏而落在她的腰间。 盈盈一握。 是长大了,有了少女的窈窕轮廓。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垂下眼睛,余光瞥见她长长的影子拖曳着,下一瞬,另一个影子与她并肩。 盛景抬眸,目光幽深地盯着苏砚青。 看了眼四周,他借着树木的遮挡悄悄上前几步,又自嘲一笑,他自诩光明磊落,竟也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举动,他暗嘆一声,屏息凝神。 「你怎么也出来了?」姜如愿随口问,「我瞧着你在席上左右逢源的,还以为你乐在其中呢。」 苏砚青苦着脸开口:「什么乐在其中,只是为了苏宝阁罢了,我爹娘想在长安开一家分店,让我打探走什么门路,我喝了这么多酒,好不容易才出来吹吹风醒酒。」 原来如此,姜如愿点点头,急切地问:「那打探到什么了吗?」 若是长安城中有苏宝阁,她也能去买首饰了! 第96页 苏砚青挑眉一笑:「那是自然,小爷出马,一个顶俩,明日苏宝阁就能开张!」 「你就吹吧,」姜如愿白他一眼,「我先回去了,你自便。」 苏砚青也跟着她往厅堂走去,笑道:「吹完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姜如愿嫌弃:「离我远点,满身的酒气。」 「说到这个,愿愿,你都没关心我一句,一直在惦记我家的首饰!」 「……那我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好嘞!多谢愿愿!您就是天女下凡,人美心善!」 「少来这套!」 两人渐渐走远,愉悦的尾音也消散在风中,盛景从暗中走出来,耳边似乎还残存着他们熟稔自然的语气。 就像他没离开的时候,愿愿也会这样轻松自如地与他说话,可是两年过去,物是人非。 他望着月亮陷入沉思。 姜如愿的来信,他看过无数遍,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他很确定,她的信中并没有提到过苏砚青,回到长安之后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住在姜府隔壁,伯父器重,金陵首富,才华横溢,年少得志…… 若是他不喜欢愿愿,这些都不足为惧,偏偏他看她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倾慕。 愿愿的表现虽还看不出什么,但她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心事向来藏得极深,他不敢保证她是否也喜欢苏砚青。 他深深地嘆了口气,竟觉得有些棘手,离开两年而已,却像是分别了二十年,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回到厅堂,气氛正火热,他瞥了眼姜如愿,她正与母亲展示她发间的簪子,笑的甜甜的,他也忍不住勾唇一笑,她们两人倒是一见如故,以后不必担心婆媳问题了。 想到此处,他步伐微滞,怎么就想到这儿了? 「盛兄。」 一旁有人喊他,清朗的少年音,他收敛笑容,看向花枝招展的苏砚青。 「要不要喝一杯?」苏砚青朝他举杯,笑容招摇。 盛景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过去,坐下之后,有小厮为他倒酒,色浓味醇,是女儿红,暖身御寒,不易醉人。 苏砚青扬眉一笑,仰脸喝得一干二净。 盛景不甘示弱,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盛景摩挲了下酒盏,示意倒酒。 接下来,两人全程无交流,一直在拼酒,宾客们纷纷归家,他们脸上也都泛起了红,目光不再清明。 林嫣担心地望着,想出声劝阻,盛怀安却朝妻子摇摇头,满意一笑,儿子那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也该改改了,不然愿愿被人抢先,他连哭都没地方哭。 盛怀安低声吩咐小厮去煮醒酒汤,又开始与姜宁熹小酌,说些从前的旧事。 姜宁熹隐隐约约察觉了什么,看了女儿一眼。 「你生了个好女儿啊,」盛怀安轻声道,「瞧瞧,都不服输呢。」 姜宁熹摇摇头:「年轻气盛。」 若是喜欢女儿,那便要拿出表现,与情敌拼酒有什么厉害的,难道喝赢了就能得到愿愿了? 还是太年轻了。 见大人们都不劝阻,姜如愿作为小辈,自然也不敢说什么,但是见他们俩越喝越来劲,地上已经堆了四五个空酒罈,不由得有些担心道:「伯母,要不您去劝劝吧?」 林嫣看着还蒙在鼓里的姜如愿,笑着道:「我是劝不动的,咱们就当看个热闹,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些菜?」 姜如愿抿了抿唇,柔声拒绝了。 他们俩好奇怪,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像是三辈子的仇人似的,不仅说话夹枪带棒的,连喝酒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她沉默了看了一会儿,待小厮端来醒酒汤,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同时停下动作,红着眼睛望向她。 姜如愿谁都没看,冷着脸将醒酒汤放在他们面前,一字一顿道:「不许喝了。」 苏砚青喝得眼角眉梢全是风流之色,配上那身五彩斑斓的衣裳,倒像是在青楼似的。 他毫不在意道:「还没喝够呢,愿愿,你累了吧,快回去休息。」 说着他又拿起酒杯,姜如愿倾身夺了过来,扔在地上,将醒酒汤往他面前推了推,神色不容置疑。 苏砚青笑咧了嘴,妥协道:「好好好,我喝我喝。」 他端起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也不嫌烫。 盯着他喝干净,姜如愿又看向盛景,只是看了一眼,她立刻垂眸,总觉得自己脸上也开始发热。 喝醉之后的他,神色不如往常正经严肃,反而带着几分妖冶糜丽。 她暗道一声男狐狸精,同样将醒酒汤往他面前推了推。 「愿愿,」他哑声开口,声音竟显得有几分委屈,「为何先让他喝?」 姜如愿:「……?」因为苏砚青离她近啊。 还没说话,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辘辘声,她回头,便见长辈们推着盛爷爷出门了。 「我们去散散步、消消食,」盛怀安忍住笑,尽量严肃道咿哗,「你们聊吧。」 少了长辈们,姜如愿顿时暴露本性,她哼了一声,虚张声势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快喝!」 盛景老神在在地盯着面前的醒酒汤,没动分毫。 姜如愿生气了:「非得让我餵你是吧?」 第97页 他忽的抬眸,眸中发亮,轻嗯一声。 姜如愿愣住了,似是受到蛊惑,她的手慢慢往前伸,在他的注视下碰到碗壁。 歪倒在一旁快要睡着的苏砚青顿时清醒过来,恶狠狠道:「你自己没手吗?我餵你怎么样?」 怎么开始装可怜了?卑鄙无耻下流!早知道这样对愿愿有用,他也这样做了! 盛景瞥他一眼,捧起碗。 姜如愿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察觉到滚烫的指腹轻轻贴在她的指尖,她微怔,随即抽离,将手藏在袖口中,心跳声有些凌乱。 他怎么也不打声招唿呀! 两人都喝完了醒酒汤,姜如愿也勉强镇定下来,道:「那、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快去休息吧。」 话音还没落下,她便提起裙角往门外走去,裙裾翩然,一闪而过。 厅堂中只剩他们两人。 苏砚青哼笑一声,站起身摇摇晃晃走远,声音遥遥传来。 」走咯,下次再找你喝酒!「 盛景支撑不住,闭上眼睛靠在圈椅上,头痛欲裂。 待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过了,他才发现自己做了多蠢的举动,居然会因为一句挑衅答应拼酒,惹得愿愿厌烦,得不偿失。 他站起身回蔚景院,快要走到地方,却见父亲背着手等在那里,他勉强直起身子走了过去。 「喝了多少?」 「……约莫三坛。」 「还能正常说话,酒量不错。」 盛怀安赞许地点点头,又道:「不过你太冲动了,若是在战场上也这般行事,我朝顷刻覆灭。」 盛景被父亲说的脸热,低下头接受教诲。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愿愿,」他语重心长道,「可从你们今日的表现来看,愿愿未必会喜欢你们,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也得消散几分,谁会喜欢一个醉鬼?」 盛景惭愧道:「儿子知错了。」 「行了,先去休息吧,」盛怀安扇了扇沖天的酒味,「记得沐浴,明日若还有酒味,罚你一整日不能见愿愿。」 「……是。」 顿了顿,他又商量道:「能不能改成后日?」 盛怀安不解地望着他。 盛景嵴背挺直,坚定道:「明日我要去姜府提亲。」 作者有话说: 呜唿~ 第38章 失眠 盛怀安望着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 疑惑更甚。 战场上,他从不冲动,总会寻找最恰当的时机将敌人一击毙命, 所以征战两年多,只有左肩瘦了些轻伤。 但是刚回到长安一日, 他便做了两件冲动的事情——拼酒、提亲。 提亲不是小事, 往往是一对男女互相爱慕、两家人暗中达成约定之后才会正大光明地提亲。 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若是被拒, 脸上不好看。 可是盛景只是暗中与姜家达成了约定, 愿愿的心意如何, 他还没有求证。 盛怀安思索片刻,规劝道:「阿景, 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至少要与愿愿培养一下感情,待半年之后提亲也不迟, 那时候愿愿也才十五岁而已, 正好定亲。 盛景自然知晓,但是他却一日也等不及了,再过不久便是殿试,苏砚青又对愿愿虎视眈眈,若是趁着考取功名的时候前去提亲,姜伯父定然不会拒绝。 他能看出来,伯父喜欢苏砚青胜过自己,至于愿愿…… 他吐出一口浊气, 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道:「被拒绝也没关系, 至少我要让愿愿明白我的心意。」 声线疲惫, 却糅合着少年人最为炽热坚定的心。 见他已做好了决定, 盛怀安将劝阻的话全都咽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我支持你,明日我与你母亲陪你一起去!」 姜府这边,姜宁熹夫妻俩也在讨论此事。 许姝慢悠悠地通着发,神色怡然道:「阿景回来了,定亲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姜宁熹靠在床边翻了页书,闻言瞟了妻子一眼,欲言又止,又翻了页书,紧接着又瞟一眼,还是没说话。 许姝在铜镜中瞧着弋划他进退维谷的模样,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那我真说了?」姜宁熹清清嗓子,又道,「我说了之后,你可别生气。」 「快说。」许姝耐心告罄,飞去一记眼刀。 姜宁熹轻咳一声,终于说道:「我琢磨着,不一定非是盛景,小青也是个良配……」 「是良配又如何?」她白他一眼,「阿景离京前夕,盛老亲自登门,暗中结下姻缘,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由不得你胡来。」 「你也说了是暗中,」姜宁熹弱弱开口,「又没摆在明面上。」 许姝冷笑一声:「退一万步讲,如你所愿,愿愿和苏砚青定亲了,你觉得咱们和盛家还会有来往吗?你真的愿意背信弃义,从而失去盛将军这个朋友?」 姜宁熹被妻子说的脸上火辣辣的,不说话了。 许姝却滔滔不绝:「你提一次我当个笑话听,再二再三地提便是不知好歹,阿景对愿愿一心一意,你这个当爹的不但不高兴,反而还撺掇着女儿移情别恋,我都替你臊得慌。」 「夫人,夫人,为夫知错了,」姜宁熹作求饶状,「我再也不提了!」 许姝一言不发地放下桃木梳,吹熄灯盏,上了床榻,软声问:「夫君,你与我说句实话,为何不喜欢阿景?」 第98页 按理说,盛景一直喜欢愿愿,他这个当爹的不喜欢女婿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今发觉苏砚青喜欢愿愿了,他不但没有不喜,反而有意撮合,着实让她想不明白。 姜宁熹梗着脖子不说话,半晌才撂下一句:「不说了,睡觉!」 「诶,怎么就睡了呢?」许姝摇晃着他的手臂,「快跟我说说原因,不然你今晚别想睡了。」 姜宁熹把她晃得睡不了,只好坐起身,难以启齿道:「你没发现吗,愿愿从小就喜欢盛景胜过喜欢我这个爹,我、我就是……」 「哦,」许姝拉长音,替他说出来,「心里不平衡!」 她噗嗤一笑:「没想到你居然和阿景争风吃醋那么久,丢不丢人?」 他没说话,默认了。 「所以你心里还是认可阿景的,对不对?」许姝给他台阶下。 「算是吧。」姜宁熹望天,又开始死鸭子嘴硬,「不过小青也挺好的。」 许姝握住他的手,憋着笑道:「夫君,我知道你喜欢小青那孩子,但是喜欢他,不一定非要做女婿,或许你可以认他做干儿子。」 姜宁熹摇摇头,沉声道:「你也知道,虽然他没说,但是他也是喜欢愿愿的,怎么可能会同意做愿愿的兄长。」 从前他做得隐晦些,一般看不出来他的心意,夫妻俩也只是猜测罢了。但是今晚接风宴,他们看得真真的,愿愿离席之后他也马上追了出去,甚至放弃了与户部尚书说话的机会。 毕竟户部尚书关系着苏宝阁能否早些在长安开业,但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还没有人敢与户部尚书说到一半就走。 纵然后来百般赔罪,但是户部尚书临走前,脸色都还是铁青的,苏宝阁何时能开业,还真是说不准。 不过说着说着,姜宁熹又乐了:「咱们愿愿可真有本事,长安城最为出众的两位公子,刚好一文一武,都喜欢她。」 但许姝却有些愁了:「还不知道愿愿的心意呢,她整日像个小姑娘似的,丝毫看不出来情窦初开的模样。」 像女儿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喜欢过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了,作为她的女儿,竟如此不开窍,许姝狠狠地嘆了口气,不知不觉便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姜宁熹凉嗖嗖道:「是吗?肯定也喜欢过盛怀安吧?」 「那是自然,」许姝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那时候盛将军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我不是神仙,亦不可免俗。」 他听得心里泛酸,冷哼道:「刚好今日他回来了,你怎么不和他多说几句话?叙叙旧?」 「咦,我好像闻到了好大一股醋味,」许姝左右张望一番,又嗅了嗅他身上,恍然大悟,「原来是从你这儿传来的!」 姜宁熹哼了一声,躺下不理她了。 许姝笑着去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也只是随大流短暂地爱慕他几日罢了,至于夫君,我可是爱慕了二十年呢。」 她言语熨帖,手轻柔地在他胸膛前游走,姜宁熹一把捉住,唿吸渐重。 正院里打得火热,姜如愿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得火热。 明明很困,但是她一闭上眼睛便是盛景走马游街时瞥她的那一眼,心跳便格外激烈起来。 咚、咚、咚。 敲得她睡不着。 她索性起身去院子里散步,决定什么时候走累了,什么时候去睡。 玉珠站在廊下,掩唇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道:「小姐,还不睡啊?」 眼看着就要到子时了,小姐还走得兴起,她困得眼皮直打架。 「你先去睡吧,」姜如愿挥了挥手,「我再走一会儿就去睡了。」 玉珠不放心,执意陪着。 子时的钟声敲响,姜如愿终于累了,拖着疲惫的身躯趴到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玉珠吹熄灯盏,轻手轻脚地去了外间。 姜如愿闭上眼睛,深唿吸三次,躁动终于消停了一些,她心下一喜,正准备美滋滋地沉入梦乡,盛景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又来了! 她气唿唿地翻了个身,忍不住拍了几下被子,不就是看了她一眼吗,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从清晨记到现在! 姜如愿强迫自己不去想,开始思考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今日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怎么见了他之后连句话都说不完整,甚至不敢去看他一眼,她心生懊恼,明日千万不能这样了! 不过明日还能见到他吗? 姜如愿一阵晃神,他刚回来,今日又喝了那么多酒,定然是要好好休息几日的,长安城中定然会有许多达官显贵邀请他,肯定是要应酬的。 细细一算,她竟觉得得有半个多月见不到盛景。 明明他就住在对面,可是她长大了,没有理由再与他单独见面,不然会遭人非议。 姜如愿忽然怀念起小时候,那时她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甚至住在盛府都没关系,可是现在……她深深地嘆了口气。 许是声音有些大,传来玉珠迷迷煳煳的声音:「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事,」姜如愿闷闷道,「你快睡吧,不用管我。」 她忽的有些羡慕玉珠,没有喜欢的人可真好,睡得又香又甜,不像她,在这翻来覆去,坐立难安。 如果棠姐姐在就好了,倾诉一下想必会好得多吧?手臂有些发麻,她正想翻身,动作又蓦地滞住了。 第99页 棠姐姐似乎也喜欢景哥哥。 从她发现盛景写给萧千棠的那封信开始,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譬如棠姐姐只会夸赞景哥哥送的首饰,对苏砚青送的只有不喜与嫌弃;又譬如她今日格外积极地前去看将士凯旋,往常她更喜欢赖床,去书院常常迟到;还有提到盛景即将成为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时,神色不无担忧。 难道……她真的和好姐妹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 姜如愿抿了抿唇,心中还抱有一丝希冀,或许是她想错了呢? 浅眠两三个时辰,天色拂晓。 她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下床,铺上信纸,慢慢磨墨,给萧千棠写了封信,邀她来姜府一叙。 有疑问便要问清楚,她不喜欢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若是棠姐姐真的喜欢景哥哥,她会及早抽身,绝对不会觊觎闺中密友喜欢的男人。 用过早膳,姜如愿将邀帖交给管家,让他尽快去送,最好回来的时候便能收到靖王府的答覆。 接着,她便一边刺绣一边安静地等待着管家回府,只是到底绣不出什么,越看越丑,她嘆了口气。 刚巧玉珠折了几枝红梅进门,笑道:「小姐,我听管事婆子说,盛府好热闹。」 听到「盛府」两字,姜如愿心中一颤,绣花针扎进食指,她轻轻蹙了下眉,故作淡然地抚了抚手指,问:「盛府怎么了?」 「小厮们抬了好多东西进府呢,不过都用红布盖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都快忙活一早上了,还没抬完。」 玉珠目露惊嘆,姜如愿莞尔一笑:「兴许是皇上的赏赐吧。」 刚打完一场胜仗,皇上龙颜大悦,更看中盛家,自然会赏赐许多东西以示恩宠。 不过都快晌午了,管家怎么还没回来? 姜如愿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绣绷,道:「玉珠,你去派个人去靖王府看看,是不是管家遇到了什么事。」 玉珠应是,正要出门,管家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了。 姜如愿听到声响,忙迎了上去,还没开口,管家便喜气洋洋道:「小姐,夫人让我催您快去正院,盛家公子来提亲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41章建议跳过,剧情大致为女主误以为女二和男主互相喜欢所以拒绝提亲,第4 999999章解除误会,接受不了的宝贝建议跳过,能接受的宝贝建议不看评论区。 第39章 选择 姜如愿晃神许久。 盛家公子……景哥哥来提亲了?可是棠姐姐…… 「小姐, 您愣着做什么呀?」玉珠激动不已,「咱们快去正院吧!」 姜如愿回神,轻轻嗯了一声, 脚下却像是生了根,半步也没动。 她脸上的神色着实不像是欢喜, 管家也狐疑着开口:「……小姐?」 姜如愿垂眼, 终于往正院走去,又问:「棠姐姐回信了吗?她怎么说?」 早知如此, 她便在信中直接问了。 管家这才想起她吩咐的事情, 忙道:「郡主不在府上, 进宫去了,我看您着急, 便想着等郡主回来,谁知郡主竟来信说太后思念, 她要在宫中小住, 我这才回来了。」 又是一个措手不及的消息,姜如愿抿了抿唇,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心神不宁地深唿吸一番,这才迈进正院。 一进门便是挂着红绸的箱笼,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侧,粗略一数,二十多个。 她心里更乱, 有些欢喜, 又有些惆怅。 进了门, 一眼看到盛景, 他站在屏风前垂首静立, 看不出神情如何,许是听到了她进来的动静,终于抬首朝她看去。 姜如愿却匆忙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柔声行礼:「爹爹娘亲、伯父伯母安好。」 四位长辈齐齐朝她看去,林嫣率先起身,笑着将她扶起来,慈爱道:「愿愿,快坐快坐,与伯父伯母不必拘礼。」 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林嫣拉着她的手继续道:「我与你爹爹娘亲很是熟识,虽然没与你见过几面,但是心里一直是记挂着你的。」 昨日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只说了几句话,这次林嫣好好瞧了瞧,面前的小姑娘,轻垂臻首,姿态柔婉,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但当她抬首,那双眼睛便透出几分澄澈灵动。 林嫣越看越喜欢,心道儿子的眼光可真是不错,昨日夫君与她告知此事的时候她便极为支持,趁愿愿还小商量婚事有什么不好,一家有女百家求,愿愿生的这么好,性子也好,难道要被人抢了先吗? 不过此事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得给姜如愿一些心理准备,几人说了些家常,这才步入正题。 林嫣道:「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当时便想着,我若是能生个如此漂亮的女儿便好了。」 她喝了口茶润喉,正要说下一句,姜如愿趁机开口,笑意盈盈道:「伯母,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做您的干女儿吧?」 满堂皆惊。 林嫣一愣,放下茶盏道:「愿愿,伯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你做我的儿媳妇,与阿景成亲。」 姜如愿正要说话,一直没有开口的盛景终于出声:「愿愿,我们能不能私下说几句话?」 「不用了,」她摇摇头,笑道,「景哥哥,我暂时还没有定亲的打算。」 说完她便站起身,道了声「失陪」便离开了,路过那些箱笼,她脚下一滞,走得更快。 第100页 她怕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反悔。 一直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姜如愿停下平復唿吸。 玉珠忍了又忍,进了屋门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怎么不答应啊?」 盛公子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最是般配,为何盛公子来提亲,小姐却一点都不高兴?而且还拒绝了此事! 姜如愿抿了抿唇,轻声道:「又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都必须在一起的。」 今日提亲,盛景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在她拒绝的时候才开口,想来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毕竟盛爷爷和伯父伯母都喜欢她,都想让她做盛家的媳妇。 可是景哥哥呢,他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她,便贸然来提亲了,或许也是不情愿的吧。 她又想起那封他写给棠姐姐的信,她只是发现了一封而已,私下里或许有无数封,她怕棠姐姐和景哥哥早已互相喜欢,那她不就是插足了他们的感情吗? 不过她现在想的正义凛然,依然挡不住方才有过卑劣的心思。 两家长辈说话的时候,她想说服自己同意,或许他们之间并没有感情,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往来呢?或许棠姐姐着急去看将士凯旋,只是为了凑热闹呢? 可是脑海中又不断闪过一些片段,比如从前在书院的时候,下学回家,她在桥上等盛景,他总是等她跑过去抱住他,从来不会主动上前。 比如一向不喜欢凑热闹的景哥哥,在得知她要去靖王府的时候竟主动要求一同前往。 抛下这些不谈,她还试图从细枝末节中寻找盛景喜欢自己的证据,可是那些所谓的证据,同样可以用「照顾小妹妹」的理由解释。 他们相差三岁半,盛景离开的时候她还没有十二岁,他怎么可能会对她生出异样的心思呢? 棠姐姐就不同了,只是比他小一岁而已,相比自己在十页厚的书信里的胡言乱语和童言稚语,或许他们会更了解彼此。 在这件事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会答应定亲的。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敲门。 「愿愿,我能进来吗?」 是娘亲的声音,姜如愿抿了下唇,应了声好。 许姝带着几个端着膳食的丫鬟过来,笑道:「还未用午膳吧,过来简单吃些。」 两人安静地用膳,娘亲只字未提拒婚之事,反而让姜如愿觉得愧疚,放下筷子,她主动开口:「娘亲,我和景哥哥……」 「我明白,你还小呢,没考虑过终身大事很正常,」许姝不以为意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先用膳吧。」 在她看来,自家女儿还是个小姑娘,不管喜欢盛景与否,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得知盛景前来提亲,心里肯定很乱,拒绝实属正常。 姜如愿却有些不安道:「可是咱们家和盛家的关系会不会就此疏远了?」 娘亲与伯母、爹爹与伯父关系很好,若是因为她与盛家断了联繫,她会愧疚。 许姝一愣,笑道:「你现在考虑的倒是周全,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些,居然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也不知说几句客气话。」 姜如愿被娘亲打趣地满面通红,催促道:「娘亲快说嘛。」 「怎会疏远?」她反问道,「方才你不是说要做他们的干女儿吗?做不成盛家的儿媳,做盛家的干女儿也不错。」 说着她站起身:「我这就去盛家,让你认盛景做义兄。」 姜如愿脱口而出:「不要!」 许姝掩唇一笑:「怎么,你小时候不是还闹着让盛景做你哥哥吗?现在怎么又不愿意了?」 「因为、因为……」姜如愿抿了抿唇,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只是怕自己的拒绝太过明显,顺着伯母的话下意识地说出口了,并没有想那么多。 「好啦,」许姝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髮,「你和你伯父伯母商量过了,日后你与盛景如何,我们做长辈的以后都不会插手。若是喜结连理,皆大欢喜,若是各自婚嫁,便是世交,没什么好纠结的。」 她慈爱道:「愿愿,娘亲希望你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不会束缚你的。」 就算当初盛景离京前私下相商,定下了结亲的约定,但是最终结果如何,她不会干涉,亦不会将此事告诉女儿,让她徒增压力。 况且女儿下意识地不想与盛景成为义兄妹,结亲一事不是很有希望吗? 目送娘亲远去,姜如愿抿了抿唇,她真正喜欢的人,就是景哥哥啊。 可是棠姐姐…… 她忽的萌生了往宫中递信的想法,可下一刻便否决了,往宫中递信要经过层层筛查,信笺会被观摩无数遍,她不愿在信里问如此私密的问题,只能等棠姐姐回王府。 可她归期不定,这段时日,该怎么面对景哥哥呢? 坐在梳妆檯前抚摸着盛景送的首饰,她忽的福至心灵,为何要纠结,像幼时一样相处不就行了吗,压抑自己的心动,保持合适的距离,依然将他当成纯粹的兄长对待。 只是……她颓然地嘆了口气,拒绝了他的提亲之后,他对待自己肯定就不一样了吧?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又觉得胡思乱想也没什么意思,她索性起身去正院找娘亲,操办接风宴之前,娘亲说为她寻位女夫子,现在也该提上日程了。 没过两日,夫子林若葭便进了府,娘亲说她是宫中到了年纪被放出来的女官,曾在太后身边当差,出宫后不愿嫁人,所以准备谋个教导闺中女子的差事,于是将她请了过来。 第101页 第一次见面,林若葭便轻柔道:「小姐唤我林姐姐便是。」 姜如愿好奇道:「为何不唤夫子?」 「我是你的夫子,亦是你的朋友,」林若葭微微一笑,「何必拘泥于称唿。」 姜如愿细细打量她,宫中侍女大多二十岁出宫,女官二十五岁,听娘亲说,林夫子今年二十八岁。 她书卷气浓厚,一颦一笑尽态极妍,如柔弱蒲柳,有些像姑母,但是比姑母多了几分坚韧,更显出尘脱俗。 不愧是在太后身边当差多年的人,姜如愿有些惊嘆,又问:「太后娘娘怎么捨得放您出宫的?」 这么标緻的女官,谈吐亦不俗,她又不愿嫁人,按理说应该继续留在太后侍奉身边才是。 林若葭翻书的手微微顿了下,这才不着痕迹道:「犯了些错,惹怒了娘娘,这才……若小姐在意,我立刻请辞。」 见她说的坦诚,姜如愿摇头道:「我就是好奇问问,姐姐别放在心上,现在开始吗?」 林若葭笑得温婉,轻轻颔首。 跟着林若葭学了两三日,姜如愿觉得自己进步神速,惊嘆之余,对夫子的教导更是铭记于心,嘴甜的不得了。 女儿喜欢夫子,许姝也欣慰,便常常留她用膳。 这日,姜如愿学完今日的课,眼看着天色已晚,主动道:「林姐姐,要不你直接住在我家吧,你随便挑个院子住下,不会有人打扰。」 「这于礼不合。」林若葭轻轻摇头,拒绝地干脆,府上有男主人,若是传出些什么腌臜话,她说不清楚。 「可是也有夫子直接住在府上的呀,」姜如愿不解,「林姐姐,你不必想太多。」 林若葭毫不动摇:「我自有我的考量,你快去用膳吧,我这就走了。」 「那至少得在府上用膳,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姜如愿噘了噘嘴,「况且你一个妙龄女子独自回家不安全,一会儿你坐马车回去。」 林若葭只好点头应了。 两人相携着来到正院,许姝正盯着丫鬟们摆膳,见她们一齐过来,不由得酸熘熘道:「我看你们俩像亲母女,我倒像是个外人。」 「娘亲怎么还在吃林姐姐的醋呀?」姜如愿笑道,「我最爱娘亲了!」 好不容易将佯怒的娘亲哄好了,等了一会儿,爹爹却还不见踪影,她学了一日,已经有些饿了,便问:「爹爹怎么还没过来?这么晚还在处理公务?」 许姝也正纳闷呢,今日休沐,晌午她去书房看了一眼,夫君正在练字,不像事务繁忙的样子,她没有打扰,去盛府找林嫣了,两人去街上逛街,傍晚才回来,难道下午事情又变多了? 正思索着要不要派个人去催一催,姜宁熹便踏入了厅堂。 姜如愿一直盯着饭菜,一听到脚步声,忙欢喜地扭头喊道:「爹爹!你终于来了!我快饿死……」 声音戛然而止。 她瞧见父亲的身后跟着苏砚青,这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他三顿有两顿都在姜府用膳,她已经习惯了。 可是苏砚青后面,赫然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进门,所有的烛光都投射到他的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是景哥哥。 作者有话说: 小青:你来干嘛? 阿景:你能来我不能来? 愿愿:明天都别来了! 小青/阿景:绝不可能! 第40章 暗流 晌午, 姜宁熹经歷了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两个时辰。 他发誓,面对皇上的时候压力都没这么大! 练字的时候,苏砚青前来拜访, 说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殿试在即, 姜宁熹自然将他请了进来。 两人探讨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小厮在门外道:「大人,盛公子求见!」 姜宁熹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又问了一遍是谁, 这才敢肯定真的是盛景来了, 抱着想看看他想干什么的心态将他请了进来。 于是,姜宁熹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两个时辰。 两人都带着问题前来, 一人问文一人问武,交替进行, 他精神恍惚, 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被分裂成了两半。 半个时辰后,姜宁熹不干了,忍不住道:「阿景啊,你是武将,这些事问你父亲岂不是更好,我一个文臣,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盛景作为折冲中府都尉,掌管着操练、调度一千府兵和宿卫京师等事务, 与他一个礼部尚书实在没什么牵扯, 根本不必前来。 盛景恭敬道:「父亲整日待在军营, 我很少见到他。父亲说这些事您也知晓其中详尽, 便让我来请教您。」 姜宁熹:「……」冠冕堂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但是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他又看向苏砚青,还没开口,他便主动道:「殿试在即,还望伯父海涵,您看这道考题我做的如何?」 姜宁熹:「……」 好不容易才盼到休沐日,这俩小子能不能让他休息休息啊! 与他们俩一直待到傍晚,姜宁熹暗示该各回各家了,但两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想跟他们耗着,但一下午都在用脑,实在有些吃不消,只好有气无力道:「今日天色已晚,都在姜府用膳吧。」 于是三人便浩浩荡荡地去了正院。 面对妻子与儿女的不解,姜宁熹简单解释道一番,众人便开始用膳了。 第102页 但姜如愿却迟迟没有动筷子,数日未见盛景,她莫名有些心慌,原本想好的和以前一样对待他全都化成了风飘走了,此刻她只剩无措。 「愿愿,怎么不吃啊?」许姝纳闷道,「饭菜不合胃口?」 这句话引得众人都朝她看过来,姜如愿忽视那道目光,笑道:「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吃哪道菜。」 话音刚落,苏砚青起身执起汤勺,舀了一勺三鲜丸子汤,道:「那就先喝口汤暖暖胃吧,姜府的汤数这个最鲜。」 放进姜如愿碗里时,苏砚青挑衅地看了眼盛景。 盛景怎么可能听不出苏砚青的言外之外——这两年,他在姜府用了许多顿膳食,亦与愿愿一起吃了很多顿饭。 没有他参与的两年,苏砚青却时时刻刻陪伴。 盛景垂眼,安静用膳,余光瞥见姜如愿喝了一勺丸子汤,笑得眉眼弯弯。 他想装作不在乎的,可下一刻却忍不住也给姜如愿夹菜,环视一圈,他递上一筷子糖醋里嵴,淡淡道:「你嗜甜,多吃些。」 姜如愿怔了下,连忙开口:「多谢景哥哥。」 盛景微滞,她没对苏砚青道谢,但是对他却客气起来了。 苏砚青见状差点憋不住笑,好心情地给自己舀了一勺三鲜丸子汤,不错不错,丸子劲道,汤底鲜美,真是人间美味啊! 他瞟了眼盛景,心底哼了一声,提亲了又如何,愿愿还不是拒绝了,感情可没有先来后到这一回事。 姜如愿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垂眸盯着碗里的糖醋里嵴陷入纠结,她从前是喜欢吃的,但是现在总觉得有些腻,而且她十四岁了,开始爱美,晚上吃这个会胖的。 不过这是景哥哥的一番好意,她还是吃了吧。 慢吞吞地吃完了,苏砚青便笑道:「快喝口丸子汤解解腻。」 姜如愿听话地拿起勺子喝汤,一连喝了四五口,他便又送上一大勺,看了眼垂眼不语的盛景,他扬眉道:「盛小将军要不要尝尝?」 盛景神色紧绷,拒绝了。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落到姜宁熹夫妻和姜如初眼中,他们聪明地保持沉默,暗中观察,并得出结论:第一局,苏砚青胜。 姜宁熹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饭桌上难免无趣,看他们俩各显神通倒是挺有意思的,于是便和蔼道:「阿景啊,两年不见,我与你伯母都挺想你的,以后常常来姜府用膳,把这儿当成你自己的家。」 盛景有些不解地应好,他本就是为了见愿愿一面才来蹭饭的,没想到歪打正着,投了姜伯父的缘,不管是客套还是真心,他已经当真了。 苏砚青抿了下唇,甚是不爽。 姜如愿心里升腾出几分喜意,转瞬又被她压了下去,棠姐姐喜欢景哥哥,她不能这样,于是装作充耳不闻的模样,慢慢喝汤。 许姝表面上微笑附和,暗地里却踩了姜宁熹一脚,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姜宁熹轻咳一声,笑道:「都别愣着了,快吃吧。」 心思各异地用着膳,众人又聊起殿试。 林州一役大获全胜,钦天监夜观天象,说四月十二是个好日子,殿试便定在了那日,还有一个多月。 姜如愿心不在焉地听着,神思已然飘远,她想起景哥哥的生辰就在四月十二日,她该送什么礼物呢? 「愿愿,你怎么想?」 冷不丁的,姜如愿听到爹爹喊她,茫然地问:「什么?」 见她心不在焉,姜宁熹便重复了一遍:「殿试那日,咱们一家一起去送小青进宫如何?你娘亲和弟弟都同意了,只差你了。」 姜如愿点点头,没当回事,爹爹将他当成半个自家人,她已经习惯了,况且苏砚青在长安举目无亲,唯独与她们姜家走得近一些,这是应该的。 盛景见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心中一凛,殿试须得一整日,那他的生辰呢?她不去了吗?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方才他刻意没有提及,便是想看看她还记不记得,答案很明显,在她心里,苏砚青已然超越了他。 正失落着,他听见姜如愿苦恼的声音: 「不过那日也是景哥哥的生辰,我还要陪他吃长寿面,小青,我不能一直待在宫外等你。」 苏砚青神色一僵,这么巧?他看了眼唇角微勾的盛景,转瞬便笑道:「没关系,只要你那日时时刻刻想着我便好,不过我希望殿试结束之后,我出宫一眼就能看见你,愿愿,可以吗?」 姜如愿松了口气,自然答应。 盛景瞥了满面笑容的苏砚青一眼,没将他的第一句话放在心上,愿愿答应的是第二句话,别以为他听不出来。 想了想,他缓缓道:「殿试那日刚好是休沐,我也陪同如何?苏小公子可欢迎?」 苏砚青额间的青筋狠狠跳了跳,居然想趁他不在和愿愿待一整日,若是殿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宫外,这样如何能答得出来?一箭双鵰,真是心机深沉! 可他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便是不懂礼数,苏砚青心里像是吞了苍蝇似的,偏偏只能笑道:「那敢情好,有了盛小将军为我保驾护航,殿试定会如有神助。」 听着他们的对话,姜如愿摸不着头脑,前几日他们俩不是还在唇枪舌战吗,怎么今日好得像亲兄弟似的,男人可真奇怪。 见他们聊完了,姜宁熹道:「好了好了,只顾着说话,饭菜都快凉了,快吃吧。」 第103页 边用膳边看了场好戏,可真刺激!第二局,盛景胜! 许姝却打开了话匣子,关心道:「阿景当值可还顺利?有没有人为难你?」 宿卫京师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盛景虽是盛将军的儿子,但也难免不会遇到难缠之人。 盛景放下筷子,恭敬道:「多谢伯母关心,无人为难,一切顺利。」 他简单地回答了几个字,和没说差不多,姜如愿咬了下唇,忍不住问:「那你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千万别憋在心里。」 她知道他性子内敛,遇事也不会多说,就像他在信中报喜不报忧,可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盛景深深地看她一眼,终于开口:「愿愿放心,真的一切顺利。」 他当值不过四五日,又是轮值,说起来也只去了三日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他从不对她说谎,姜如愿这才信了,不过还是得找个机会问问他有没有受伤才行,不然她心中不安。 不多时,众人相继走出厅堂。 用膳的时候,林若葭一直一言不发,姜如愿便与她走在一起,关心道:「林姐姐,饭菜可合胃口?」 「甚是不错,多谢款待,」林若葭露出浅浅的笑意,「愿愿,我先回去了。」 「好,门外已有车夫等着了,姐姐路上小心。」 姜如愿又送了她一段路,这才折返,没想到抬起头,盛景和苏砚青都在,她匆匆露出个笑,问:「你们是要回家了吗?」 盛景快走几步与她并肩,与此同时,苏砚青站在她的另一侧。 两人越过姜如愿,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均是晦暗不明。 「愿愿,」盛景抢先开口,「我有事和你说。」 不等她开口,苏砚青也吊儿郎当道:「巧了,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姜如愿哦了一声,秉承着先来后到的原则道:「景哥哥先说吧。」 「私下说。」 「私下说。」 异口同声。 姜如愿怔住,看着他们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半晌没动,这是干嘛啊? 他们也不着急,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她选择。 姜如愿抿了抿唇,走向右侧。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涌动 他们俩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姜如愿默了默,走向苏砚青。 苏砚青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是瞧见盛景的神色明显变得更冷之后, 他还是没忍住,笑得眉飞色舞。 姜如愿纳闷地看他一眼, 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盛景, 总觉得他能听到他们说话,于是拉着姜如愿往一旁走了走。 「现在可以说什么事了吧?」姜如愿无奈道。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他摸了摸下巴, 「容我想想。」 姜如愿:「……?」 「你到底有没有事啊?」她故作不经意地瞟了眼安静等在原地的盛景, 催促道, 「再不说我就去找景哥哥了。」 她先来找苏砚青,便是为了赶紧让他说完, 她好和景哥哥在无人打扰的时候多说几句话。 苏砚青面色微变,扬眉问:「你……」 他有颗七窍玲珑心, 姜如愿怕他意识到什么, 连忙打断他的话,匆匆解释:「我只是怕他等得太着急,毕竟是客人。」 客人? 苏砚青在心底狂笑,故作不经意道:「这么说来,我是你家人咯?」 姜如愿白他一眼:「想得美。」 这一眼娇俏,苏砚青心神荡漾,差点脱口而出他早就准备好的话——等我有了功名之后,十里红妆娶你好不好? 但他不能说, 毕竟殿试还未举行, 一切都说不准, 就算他连中两元, 也不敢保证殿试会取得很好的名次, 况且这话还是等有了功名之后再说更让她信服,如今他还是商贾之子,谁会让千娇百宠的女儿嫁给商人。 想到这儿,他随口问:「三鲜丸子汤好喝吗?」 姜如愿愣了下,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怎么,不行啊?」他懒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家吗?」 「……不会就是因为三鲜丸子汤吧?」 苏砚青颔首,垂眼,侧脸覆上一层淡淡的阴翳,他缓缓道:「这是金陵之一,我娘虽不善厨艺,但她会做三鲜丸子汤,我喝过一次就忘不掉了。后来,我喝过无数次三鲜丸子汤,都没有她做的好喝。」 原本姜如愿还时不时地看一眼盛景,生怕他等的着急了,但是渐渐的被苏砚青的话吸引,认真聆听,忍不住道:「那你可以再让你娘亲做给你喝呀。」 苏砚青耸耸肩,继续道:「每次生辰,我的愿望都是喝一次她亲手做的三鲜丸子汤,但是或许是因为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她每次都答应的很好,只是到我生辰那日,她总是那么凑巧不在府上。」 他言辞随意,似乎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但是姜如愿还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几分落寞与遗憾。 「出发前往长安前夕,我娘在府上,说好明日给我做三鲜丸子汤,还答应送我出城,但是清晨我醒来,小厮说我娘去同州了,为了补偿我,给我留下了双倍的银票。」 他笑得稚气:「这样也不错,起码我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第104页 他表现得越不在意,姜如愿听得便越难过,她咬唇道:「那我家的三鲜丸子汤,有你母亲的味道吗?」 苏砚青敛起笑容,认真地望着她,坦诚道:「没有。」 顿了下,他继续说道:「但是伯母看出我喜欢喝这个,我十次来姜府,八次都有这道菜,我很……」 他琢磨了下,郑重道:「感激。」 姜如愿一愣,开始回想这些年三鲜丸子汤出现在饭桌上的频率,确实是在苏砚青来了之后才频频出现的。 「愿愿,我喜欢你家的氛围,从我第一次来你家做客的时候便喜欢,可以边用膳边闲谈。」 所以他每到饭点必会赖在姜府,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姜如愿有些心酸地问:「你在你家的时候,用膳不能说话吗?」 「食不言寝不语,我爹定下的规矩,」他无所谓道,「而且他们都很忙,吃得又急又快,往往我才吃一半,他们就已经各忙各的去了。」 想了想,他又道:「不过我也不常见到他们,总是一个人用膳。」 姜如愿咬了下唇,苏砚青还挺可怜的,她思索着该说些什么话安慰他,他便笑道:「好了,说了这么多,我都渴了,我先回去了,你去找盛景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背影落寞,姜如愿看了许久,直到察觉身侧悄无声息地站了个人,她吃了一惊,转瞬闻到熟悉的味道,渐渐放松下来。 「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 他声音淡淡的,偏偏离得太近,微沉的磁性声线响在耳边,姜如愿觉得自己耳尖发麻,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喃喃地问:「什么?」 盛景眸色渐深,道:「没什么。」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姿势站着,姜如愿背对着他,想转身,但是又有些不敢面对他,毕竟是她拒婚再先,面对面总有些尴尬,于是便没动,轻声问:「景哥哥,你要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说喜欢你,说心悦你,说非你不娶。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心悦之人。 她看苏砚青看了那么久,如此恋恋不捨,其中的含义,他自然知晓。 两年前,他自信地认为等他回来之后愿愿会喜欢他,然后他们定亲、成亲,生两个孩子,温馨平淡地携手走过一生。 可当他回来,一切都变得不可控,处处充满变数,他可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握不住她的心。 但是他会一点点地占据她的心,让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望着她的髮髻,淡声道:「剑穗坏了。」 姜如愿微怔:「可是那日我检查的时候还好好的呀,怎么就坏了?」 他面不改色道:「抱歉,这几日舞剑,一不小心弄坏了。」 他的重音落在「舞剑」两个字上,姜如愿果然被吸引,她已经许久没看景哥哥舞剑了,但是她又不好意思提,嗫嚅道:「下次我可以和棠姐姐一起去看你舞剑吗?」 盛景面色微沉,她曾在信中说,以后他只能为她一人舞剑,可是今日却邀请萧千棠一同欣赏,她已经忘了吗? 或许她只是说说而已,只有他当真了。 他顿了下,道:「随你。所以,你还会再给我绣剑穗吗?」 姜如愿犹豫不决,她的绣品不能轻易送人了,但是以前又答应过他给他绣,只好同意了。 盛景心中微喜,又听她说道:「不过景哥哥,这是最后一个了。」 心绪一起一落,他询问原因。 「因为我长大了,这些东西不能再送给外男,若是有损清誉便不好了……就算是你也不行。」 盛景却没有失望,反而有些欣慰,她确实长大了,会为自己考虑,不再像从前那般稚气。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的心被她弄得跌宕不已,不由得失笑。 两人都没再说话,唯有清风拂过的沙沙声,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照亮沉默的两人。 姜如愿拽着衣角,望着两人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盛景依然垂眼盯着她发间的簪钗,月光下流光溢彩。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盛景出声:「你先说。」 姜如愿咬了下唇,轻声问:「景哥哥,你在战场上,到底有没有受伤?」 在他开口之前,她故作兇巴巴道:「不许撒谎,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盛景唇角微扬,可是方才他还撒了谎,原本他以为向她撒谎会很难,但是他就那样淡定地脱口而出了,她也没有意识到丝毫不妥。 不过这次他不准备骗她了,于是「嗯」了一声,道:「左肩受了伤。」 姜如愿却在听见第一个字的时候便焦急地转过身,目光直直地望向他的左肩,着急不已,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她不能亲自去看,举起的手慌忙放下,只能问道:「严重吗?现在好了吗?」 盛景垂眼看着她,并不严重,所以他选择不回答,而是道:「你别担心,只是用力的时候会有些疼。」 「是有了什么后遗症吗?」 「当时战况紧急,伤口还没养好,我便上战场了,偏巧左肩又被人撞了一下,伤口裂开,没有及时救治。」 他说的淡然且随意,姜如愿却能想像出当时战场上的万分险恶,若是将撞的那一下换成捅一下,那他的整条手臂岂不是废了! 第105页 「你、你怎么不在信里告诉我?」她声音哽咽,后怕不已。 「告诉你,你会担心,」他温声道,「愿愿,我不想让你担心。」 不过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告诉她,若是说了,说不定她会一直记挂着他的伤势,继而满心满眼都是他。 但是后悔也晚了,多说无益。 他看了眼天色,时间不多了,再待下去会惹人生疑,于是快速问道:「愿愿,你头上的簪子是谁送的?」 他看了很久,有两支簪子不是他送的,他怀疑是苏砚青,毕竟他家做珠宝生意,但是又不好直接点明。 姜如愿道:「是我自己买的。」 意识到他在观察她,她不自然地撩了下头髮,问:「好看吗?」 他说了句「好看」,顺着她抬手的动作,发现她的镯子也是没见过的,于是问道:「这个也是你买的?」 姜如愿摇摇头:「是小青送的。」 盛景顿时神色不虞,问:「他还送过什么?」 姜如愿细数一番,盛景忍不住吃味,来了个郡主送首饰也就算了,偏偏苏砚青也整日送! 所以回到盛府之后,他精心挑选了许多首饰,隔天便送到了姜如愿手中,送礼的理由是当初临走前答应了她,等他回来之后送她好多好多首饰。 姜如愿抱着首饰微愣,她说过这句话吗?她怎么没印象了?不过以她的性格,确实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有点脸红,抱着首饰回去细看。 逐一打开,入眼便是粉色簪子、淡紫色耳铛、粉珍珠手串……全是她从前喜欢的颜色。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喜欢了。 两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她不再喜欢粉色,比如她不再喜欢吃芸豆卷,但是这些,景哥哥都不知道。 姜如愿有些黯然,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可是景哥哥,依然将她当成那个喜欢粉色的小妹妹。 那他呢,在林州两年,又改变了什么呢? 望着那些绚丽粉嫩的首饰,她想束之高阁,又有些不忍心让景哥哥的心意付诸东流,于是挑出几件放在梳妆檯上,日日看着也好,提醒自己,她和景哥哥都变了,她不能喜欢他。 刚默念了几遍,玉珠敲门,扬声道:「小姐,郡主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解除误会。 最近的评论区讨论的有些激烈,我大致看了一下,解释几件事。 1.这是小甜文,但是没有人规定小甜文里的男女主感情就要顺风顺水,但是对我来说,太顺利反而是坏事。我也是第一次写这种,可能对剧情的把控不太好,所以批评的声音占大多数,我可以保证的是,不会再有这种误会出现,后面就是甜甜甜。 999999.这个剧情不狗血,简单来说,就是女主误以为闺蜜喜欢男主继而放弃定亲的情节,联繫现实想一下,你和你的闺蜜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你会和闺蜜抢男人吗?我很早就说过,我不会写雌竞的,所以女主为了闺蜜放弃定亲,但是也不全是这个原因,下章会说到。 3.女主父亲对男主男二差别对待的问题,我的想法是父亲惜才,所以更偏爱男二,但是说希望女主嫁给男二只是口嗨。因为从小到大女主都更喜欢男主不太关注他这个爹,所以他心理不平衡,从而看男主不顺眼,其实心里是满意男主的,这个我考虑修一下文。 4.还有宝说为什么误会还不解除,为什么一直拖着,其实没有在拖……可能是因为每章都是三千字的原因,这个误会也就持续三章而已,小说里时间也才过了五六天而已,下一章就好了。 5.还有哈宝贝们,暧昧还没开始,解除误会之后才会开始暧昧。 就解释这么多吧,我希望大家看完这一章之后不看评论区好好想一想,其实这就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根本没有到惊天动地的地步。 欢迎讨论剧情,但是弃文不必告知,谢谢。 4 999999、邀请 翌日清晨, 姜如愿前去靖王府。 刚梳妆打扮好,林若葭便来了,她这才想起来忘了请假, 愧疚道:「林姐姐,我有事出去一趟, 我让车夫送您回去吧?」 「没事, 」林若葭毫不在意道,「我走回去便好。」 这怎么能行, 姜如愿好说歹说让她上了马车, 先送她回家, 然后再去靖王府。 「您住在哪里?」 林若葭报出地址。 正好是靖王府的方向,姜如愿笑道:「巧了, 我刚好要去靖王府,咱们顺路。」 林若葭闻言怔了怔, 轻声道:「你与华宁郡主关系极好?」 她点点头:「我八岁的时候便认识她了。」 说到这个, 她忽然想起林若葭曾在太后身边做女官,不由得兴奋道:「林姐姐,你是不是照顾过棠姐姐呀?」 林若葭露出浅浅的笑容,陷入回忆:「郡主出生那年,我刚好被拨到太后宫中,算是看着她长大。」 姜如愿恍然大悟,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渊源,她又问:「那太后娘娘对棠姐姐好不好?」 「自然是极好的, 吃穿用度比皇子公主还要奢侈, 郡主说是太后娘娘的心尖尖也不为过。」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姜如愿想起一事, 连忙问道:「那棠姐姐在宫中的时候, 靖王殿下会经常去看望她吗?」 林若葭垂眼,轻声细语道:「愿愿,我得下车了。」 第106页 这么不巧,姜如愿只好和她挥手告别,林若葭弯腰下车,回首道:「多谢愿愿,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马车重新行驶,不多时便到了靖王府。 侍女一早便等着了,见她过来,便要带她去见萧千棠,没想到半路上竟有侍女拦路道:「姜小姐,王爷有请。」 她只得过去。 意料之外的,这次萧千棠不在,她抿了抿唇,行礼问安:「靖王殿下安好。」 靖王看她一眼,笑道:「上次见面,不是还唤我伯父吗?这么快便与我生分了?」 自从上次与爹爹娘亲谈话之后,姜如愿便不敢叫伯父了,她牢牢记得他们的话,乖顺道:「上次是臣女失礼了,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靖王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气,和蔼地问:「近来宫中放出了一批宫女,我听千棠说,你也选了一位女官做夫子?」 见他没有揪着称唿不放,姜如愿松了口气,道:「是位姓林的女官。」 靖王垂首思索片刻:「校书林若葭?」 原来林姐姐的职位是校书,姜如愿点点头:「林夫子是个很好的人,臣女受益良多。」 「那便好,」靖王随意道,「你去寻千棠吧,我还有事。」 这么轻易就离开了?姜如愿有些愕然,但是也松了口气,行礼之后立刻退了出去,刚走出院门便瞧见萧千棠在外面探头探脑,看见她出来,连忙招招手。 「棠姐姐,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唉,别提了,最近父王催我成亲呢,我得躲远点。」萧千棠撇撇嘴,「还有皇祖母,我本以为我进宫是去避难的,没想到连她都要为我选一位郡马!」 说到这儿,她又乐了,兴沖沖道:「愿愿,你猜我皇祖母的人选是谁?」 姜如愿抿了抿唇,轻轻摇头。 她迫不及待道:「就是盛景!」 姜如愿拽紧了裙角,轻声问:「那、那你的想法呢?」 她紧张地声音发颤。 萧千棠眨眨眼:「我能有什么想法,我都没和盛景说过几句话,怎么可能嫁给他,况且……」 她神秘一笑:「总之你放心,我不喜欢他,皇祖母还没说完我就拒绝了。」 姜如愿心口的大石头落地,原来棠姐姐并不喜欢景哥哥,那景哥哥呢?是不是也与她一样?可是那封信又该怎么解释? 见她一直沉思着什么,萧千棠奇怪地看她一眼,问:「想什么呢?」 姜如愿咬了下唇,还是决定趁此机会弄个明白:「棠姐姐,景哥哥离京的那两年,你们经常联络吗?」 萧千棠也想到了那封被她不小心看见的信,有些心虚道:「不常吧……」 三个月寄一次信应该不算经常联络吧,况且都是她寄信,盛景只回过一封信,只是可惜答应了盛景,不能将前因后果都告诉愿愿。 她想了想,认真道:「盛景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盛景,我们俩绝无可能,愿愿,你放心吧。」 听着她斩钉截铁的话,姜如愿的眼睛亮了亮,又嘟囔道:「什么叫我放心呀?」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萧千棠神秘一笑,「不过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姜如愿动作微滞,好半晌才道:「你进宫那日,我拒绝了景哥哥的提亲。」 萧千棠闻言差点跳起来,惊叫道:「你说什么?」 这几日她一直住在宫中,对宫外的事情知之甚少,根本没听说盛景去姜府提亲的事情!最关键的是愿愿居然还拒绝了! 她颇有些一言难尽道:「愿愿,你不会以为我和盛景情投意合才拒绝的吧?」 姜如愿沉默地点了下头。 萧千棠急得转圈:「你怎么不问问我呀?哦对,我进宫了……那你派人送信给我……也不行,会有人查验,那、那你可以去问盛景啊!」 「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她慢慢道,「而且就算他不喜欢你,若是你喜欢他呢?棠姐姐,我不会与你争男人的。」 好吧,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萧千棠狠狠地嘆了口气。 恰巧路过一个小亭,她钻进去喝了一大口茶,脑子又转过弯来,笑容满面道:「愿愿,你喜欢盛景对不对?」 姜如愿有些忸怩地摆弄着裙子的褶皱,讷讷道:「大概是吧。」 她脸上的羞红做不得假,萧千棠兴奋地直拍手,又好奇道:「快跟我说说怎么喜欢上的?以前也没见你对盛景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啊!」 姜如愿托腮,缓缓道:「那日去看将士凯旋,他居然能从那么多人中找到我,和我对上视线的时候,我觉得旁人都变成了黑白两色,只有他是……」 「七彩的?」 「……发着光的。」 姜如愿噗嗤一笑,眸中闪动着星星,颔首道:「不过也差不多吧。」 安静了一会儿,萧千棠拍了下手,懊恼道:「可是你拒绝了他的提亲呀,这可怎么办?」 「棠姐姐,其实就算你们没有互相喜欢,我也不会这么快便答应的。」她轻声解释,「分别两年,我们虽有时常联络,但是都不知道彼此变成了什么模样,喜欢的东西有没有变,性子又变成了什么样……一切都是需要磨合的。」 就像景哥哥不知道她已经不喜欢粉色和紫色了,依然在送那些首饰,他也一定不知道她不喜欢吃芸豆卷了,而是喜欢桂花卷心糕…… 第107页 萧千棠不解:「定亲之后再磨合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的,」她摇摇头,「你和景哥哥接触的少,所以不清楚他的性子。若是定了亲,发现彼此不合适,他也不会说出来的,依然会与我成亲,余生只会相敬如宾,但是绝对不会鹣鲽情深。」 她喃喃道:「我不想这样。」 她想要的,是磨合之后依然会坚定地选择她。 萧千棠琢磨了一会儿,笑盈盈地摸摸她的头:「愿愿真的长大了呀,比我想的还要周全。」 姜如愿也笑起来:「别说我了,棠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呀?」 「这个嘛……」她很是为难地思考片刻,「我这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温柔体贴秀外慧中,似乎没有男人能配得上我。」 姜如愿:「……」 两人笑闹一通,萧千棠问:「对了,我父王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她回想一番,「就是问了问林夫子的事情。」 「林校书?」萧千棠微微扬眉,「倒是没想到他居然关心起女人来了,老房子要着火了吗?」 哪有这样说自家父亲的,姜如愿扬唇一笑,解释道:「王爷根本不知道谁是我的夫子,还是我告诉他的呢。」 这样的话萧千棠就不关心了,留姜如愿用了顿午膳,这才归家。 回到姜府,恰巧遇到苏砚青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他掀唇一笑:「愿愿,这么巧。」 姜如愿微微扬眉:「又来蹭饭啊?」 「那你可就误会我了,」他举起手中厚厚一沓宣纸,「我是有正事要干的,用膳只是顺便。」 「那你快回府吧,」姜如愿朝他摆摆手,「我回去午睡了。」 「我倒是真羡慕你,想睡就睡,」他耸耸肩,「不过你这样的姑娘,确实是要娇养着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她没听清,好奇地问:「我这样的姑娘怎么了?你不会是在骂我吧?」 「我说,你这样的姑娘,确实挺好的。」他眨眨眼,「行了,我先走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转眼便消失在拐角处。 「一阵风似的。」姜如愿嘟囔着往府中走去。 不过科举确实是极累的,饶是被爹爹盛赞过的苏砚青,每日也会看书到很晚,人都瘦了不少,方才她还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眼下乌青,甚是清晰。 转念她又想起盛景,他是中府折冲都尉,只有冬天才会负责率兵操练,平日里也是需要宿卫京师的,免不得熬夜,也不知他最近如何了。 这样想着,她便回首看了眼盛府。 恰好府门大开,身披银甲的盛景缓缓走了出来,日光照亮他坚毅的脸庞,步步铿锵,让她想起凯旋那日。 心中有团火燃烧着,姜如愿想也不想便往府外走去,装作是出门的模样,藉机与他偶遇。 他已经下了台阶,抬眼往姜府看去,姜如愿也故作惊讶地扬起脸,笑盈盈道:「景哥哥,这么巧,你去上值呀?」 盛景微怔,根本没想到会偶遇她,她不是刚从靖王府回来吗?怎么又要出门? 他没多想,颔首道:「是。」 察觉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冷淡,他顿了下,询问道:「你要去哪儿?」 姜如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你要巡哪条街?」 「朱雀大街。」 那就好办了!姜如愿笑道:「我刚好要去那儿买些首饰。」 盛景敛眉看她,总觉得她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缓缓问:「只有你和玉珠吗?」 「原本邀请了棠姐姐同去,但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姜如愿苦恼道,「我只好自己去了。」 盛景眉宇微皱:「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过去。」 目的达成,姜如愿唇角微翘,怕他发现,她忙压了下去,矜持颔首。 「有劳景哥哥,待你下值,我请你用晚膳如何?」 盛景唿吸微滞,与愿愿一同用晚膳。 还未上值,他便开始期盼可以早些下值。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改变 三月, 草长莺飞。 如今正是春色宜人的时节,姑娘们穿着轻薄绚丽的春衫与三两好友踏青游玩,少年郎们身着锦服骑马游街, 笑声不断。 姜如愿与盛景走在街上,因着是一男一女, 是以行在僻静之处, 但两人过人的容貌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猜测他们的身份。 「那位公子身着禁卫银甲,不会是折冲府的人吧?」 「难道是盛小将军?」 「瞧着极像。旁边那位姑娘……我怎么看着像是姜尚书的千金?」 「嗐, 怎么可能, 不是刚拒婚吗?」 「那……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姜如愿闻言抿了下唇, 偷瞄了眼盛景,他神色淡淡的, 瞧不出什么,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她便也保持沉默, 只是路过卖面纱的摊位时, 花了十文钱买了个白色的面纱,系上之后,她笑盈盈地问:「景哥哥,我好看吗?」 盛景望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倏而微风扬起面纱,红唇若隐若现,他垂下眼睛,淡淡道:「愿愿, 不必如此, 我不介意旁人说什么。」 「我不是为了你, 」姜如愿继续往前走去, 轻快道, 「我就是觉得面纱挺好看的。」 走出几步,回眸却见他还站在原地,她扬声道:「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第108页 盛景快步追上她,轻声道:「好看。」 他的回答总是一板一眼,没有花哨的词语,说的时候却格外真诚。 不多时,两人来到朱雀大街。 分别之时,姜如愿问:「你喜欢哪家酒楼?我先去订个位置。」 「都可……」顿了下,他改口道,「永安楼吧。」 那不就是他凯旋之时她待的酒楼吗?不禁又想起他朝她望去的那一幕,姜如愿面色微红,幸好有面纱遮掩,瞧不清。 远远地便瞧见折冲府的士兵往这边走来,她囫囵颔首:「好,那我先走了。」 盛景目送她走远,直到听到魏鸿志喊了一声「盛兄」。 「盛兄,你看什么呢?」魏鸿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咦,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像小表妹?」 「就是她。」盛景没有隐瞒,「走吧。」 魏鸿志最后看了一眼,跟着转身,又问:「小表妹最近还好吗?我一直忙着修缮房屋一事,还没见过她呢。」 自从回京,他一直在府邸与折冲府两头跑,极少去姜府,每次去总是不凑巧,姜如愿不在府上。 「她很好,」盛景关心道,「院子修缮地如何了?」 「本就是直接能住的府邸,我就是简单弄一下,快完工了,」他笑的憨憨的,「等乔迁的时候,盛兄一定要来。」 「一定。」 那边厢,姜如愿去永安楼订了位置,然后直奔首饰铺子。 一个一个逛下去,没过多久便买了几件心仪的首饰,只是时间还早,她想了想,去了一家离永安楼极近的茶楼,边吃茶边看戏。 戏台上,一男子将士打扮,一女子依依不捨地折柳送行。 姜如愿愣了愣,不禁想起幼时,她缠着景哥哥扮演这齣戏里的将军和小姐,脸上有些羞臊。 她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想,真是讨厌,都快十年了,这齣戏怎么还这么卖座。 终于演完了,她又有些意犹未尽,等待下一齣戏的时候,茶楼中人声鼎沸,姜如愿左右看看,没想到竟看到了刚进门的姜宁怜。 两人对视,俱是一愣。 没过一会儿,姜宁怜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了,身后的丫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瞧着累得不轻。 姜如愿看不下去,示意玉珠分担一些。 姜宁怜皮笑肉不笑地坐下了,做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训道:「你一个待嫁的姑娘,怎么整日出门?丝毫不守妇道。」 姜如愿想了想,歪头问:「姑母,你知道盛爷爷为什么能长命百岁吗?」 「为什么?」 姜如愿凉凉道:「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你!」她提起声音,茶馆里的人顿时看向她,她立刻压低声音,「我可是你的长辈,长辈说话你就得听着记着!不许反驳!」 「都说长兄如父,姑母,我爹爹也算是你的长辈吧?」姜如愿无辜道,「那我一会儿回家就让他禁足你几日,好不好呀?」 姜宁怜顿时熄了气焰,如今她在大哥心里的地位还不如一只小猫小狗,若是姜如愿扮个可怜,说不定大哥真的会听她的。 这个小贱人! 姜宁怜咬牙切齿道:「怎么还不上茶!」 小二连忙端了过来,小心翼翼道:「客官慢用。」 她将怒气发泄到小二身上:「上个茶这么慢,知不知道我是谁?小心我让我儿子把你的茶楼全端了!」 小二点头哈腰:「客官消消气,消消气……」 心里却撇了撇嘴,瞧着温柔和婉的模样,怎么是这样的脾气。 姜如愿示意他离开,心中一嘆,自从鸿表哥做了官,姑母愈发「厉害」了,看见谁都能发难几句。 她不得不提醒道:「姑母,为了鸿表哥的仕途着想,您得收敛一些。」 「收敛什么,我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我儿子是副都尉,」姜宁怜漫不经心地盯着染得殷红如血的丹蔻,「多气派!」 姜如愿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又看了一齣戏,天色渐晚,姜如愿道:「姑母,我先走了。」 「刚巧,鸿儿也该下值了,」姜宁怜站起身,「我跟你一块儿走。」 姜如愿抿了下唇,不想让姑母知晓她要和景哥哥一同用膳,不然她肯定又会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藉口,只得一同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遇见了往这边走的盛景和魏鸿志。 「小表妹!」魏鸿志赶紧跑过来,「你怎么和我娘待在一起?」 他面露惊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遇见她,这么久不见,小表妹又漂亮了,也长高了。 就算余晖将尽,她也是长街上最为惹眼的存在,他的目光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他邀请道:「附近便是永安楼,小表妹、盛兄,我请你们用晚膳吧?」 姜宁怜是女人,尝过情爱的滋味,自然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自家儿子看见姜如愿的模样,活像她那个死了的老公看见小妾的死样子。 她冷了脸,作为她的儿子,怎么能喜欢这个小贱人! 「鸿儿,回家去!」她压抑着愤怒,「府邸的事情还没忙完,跟我去看看。」 魏鸿志一想也是,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只好遗憾道:「那我下次再请你们,一定要来啊!」 第109页 盛景和姜如愿一同颔首,目送他们远去。 只剩他们两人了,街上喧嚣,他们之间的沉默便显得格格不入。 晚风轻拂,吹乱她的发梢,姜如愿不自在地抚了抚,道:「景哥哥,那咱们去用膳吧。」 盛景颔首,两人进了永安楼二楼雅间。 好巧不巧,店家安排的正是上次的位置。 点了菜之后,姜如愿往窗外看了一眼,夜晚的朱雀大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但是远远没有凯旋那日热闹。 她托腮感嘆道:「景哥哥,那日你到底是怎么一眼就看到我的?」 盛景给她倒了杯茶,声线温沉:「经过这里的时候,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抬头』。」 「这么神奇?」她有点不相信,但是唇边还是泄出几分笑意,就算是哄她的话,她也极为受用。 「是真的,」盛景抬起眼睛,目光灼灼,「愿愿,佛祖知道我想见你,于是让我抬头。」 他眸中的光太盛,姜如愿红着脸避开,不敢与他对视,讷讷道:「瞎讲,你又不信佛。」 盛景闻言一笑,没有反驳。 她不知道的是,她送的剑穗便是他的护身符,日日贴身放置在靠近心口的位置,让他得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日日念着,剑穗便有了灵性,让他抬头望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说起剑穗,他点了下桌子,问:「剑穗可绣好了?」 姜如愿一愣,怎么扯到剑穗上了,不过她还是乖乖回答:「还没绣呢。」 这几日她只顾着伤春悲秋,早就将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她想了想,忙道:「明日我就能绣好了,你什么时候下值,我给你送过去如何?」 盛景闻言微怔,再次确定道:「你亲自来送?」 姜如愿自然地点点头,又提了一个要求:「我想看你舞剑。」 盛景自然答应,转念想起她说过的话,问:「还有别人吗?」 「别人?」 他幽幽道:「你上次说,要带你的棠姐姐一起看。」 姜如愿:「!」 「我说着玩的!」她慌忙道,「你不许当真!」 盛景颔首,松了口气。 「不过景哥哥……"她欲言又止,「你觉得棠姐姐这个人怎么样?」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来了,忐忑地望着他。 盛景启唇,只是还未出声,门外小二敲门:「客官,您的膳食好了!」 姜如愿心中暗恼,怎么不等景哥哥说完再过来! 待小二放下膳食关上门,她的视线便定在了他脸上。 盛景自然忽视不了,回答道:「我与她不熟,所以无从评价。」 「那如果太后娘娘让你与她见一面,你会答应吗?」 盛景闻言眉宇微皱,将筷子放下,认真问:「愿愿,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你先回答我嘛。」 「不会。」 姜如愿这才高兴起来,解释道:「今日我去见棠姐姐,她说太后娘娘想撮合你们。」 盛景神色微沉,正要寻找拒绝的理由,便听她道:「不过棠姐姐已经拒绝了,说你们不合适。」 他松了口气,又自嘲道:「短短几日,我竟被人拒了两次。」 一次是萧千棠,另一次自然是姜如愿。 姜如愿心虚地干笑一声:「景哥哥,用膳吧,都快凉了。」 盛景本想直接去问,但是见她不欲多谈,便没再开口,他不喜欢强迫她回答。 况且如今她不再躲他了,开始像从前一样对待他,已是一个好兆头,若是逼得太紧,或许她又会缩到壳里不敢出来。 思及此,他便开始安静地用膳。 姜如愿不太饿,又在茶楼吃了些茶点,所以随意吃了几口便饱了,开始和盛景展示她买的首饰。 「这是我一眼就看中的步摇,鸾鸟衔珠,造型别致,做工也精细,这个是一支赤金攒花簪,瞧着平平无奇,但是戴上之后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还有这个……」 她逐一介绍,眉飞色舞的模样,盛景沉默地扫了眼刚买的首饰,又看向她的髮髻。 乌髮间插着几支金簪,没有珍珠,没有琉璃,连衣裳都变成了鹅黄色。 他恍然惊觉,愿愿不再喜欢粉色了。 前两日,他送过一次全是粉色和紫色的首饰,怪不得她还要出来买首饰,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等她介绍完,盛景道:「愿愿,我记住了。」 姜如愿微愣,记住什么了? 他却没有解释,问:「吃好了吗?」 姜如愿点点头,付了银子后和他一起离开。 街上依然人流如织,他们穿梭其间,眉眼坚毅的男子小心地护着俏皮灵动的小姑娘,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少年夫妻。 盛景心间微热,总有一日,这会成为再寻常不过的时刻。 顺利回到家,他还想和姜如愿说点什么,但瞧见姜府门前有人翘首以盼,细看之下是姜伯母的贴身丫鬟,他便说道:「若是伯母问起,你就说在路上偶遇我,与我一同回来的。」 姜如愿扬眉:「景哥哥,你居然教我撒谎。」 「没办法,」盛景嘆了口气,「形势所迫。」 他现在没名没分的,若是说实话,岂不是让愿愿难做。 姜如愿和他挥手告别,径直去找娘亲。 第110页 许姝正在喝茶,见女儿回来,终于松了口气,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回来的路上还遇见景哥哥,所以我们一起回来了。」 许姝点点头,正要让女儿回去,抬眼却见她脸上笑容明媚,想了想,示意丫鬟出去,问:「愿愿,你到底喜不喜欢阿景?」 姜如愿被娘亲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讷讷道:「您不是说不过问我和景哥哥的事情吗?」 许姝笑道:「我说的是不干涉,你与娘亲说实话,娘亲保证不和别人说,连你爹爹也不说。」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姜如愿纠结了一会儿,这才声如蚊吶道:「……喜欢。」 「那你当初拒绝定亲又是为什么?」 姜如愿跺跺脚,误以为景哥哥和棠姐姐两情相悦这么丢脸的事情她才不要说呢,于是边往外走边道:「娘亲,我困了,先回去了!」 她要回去绣剑穗,明日还得看景哥哥佩戴着新的剑穗舞剑呢!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手腕 魏府。 府邸虽然还未修缮完成, 但是已经可以住人了,此处离折冲府也近,是以姜宁怜和魏鸿志便搬到了此处住着。 回到府上, 魏鸿志道:「娘,那我先回去了, 你也早点睡。」 他打了个哈欠, 正要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姜宁怜便冷声道:「站住!」 「啊?」他挠挠头, 下意识问, 「娘, 您又有哪里不满意啊?」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挑刺,从床榻上的花纹不对说到梳妆檯的木头用的不对, 这些都是小事,这两年魏鸿志也攒了一些银子, 可以支撑一段时日, 但是就算有了银子,也扛不住娘亲这么挥霍。 他期期艾艾道:「娘,您先住着,有什么不好的等我发了俸禄,咱们过段时日再换。」 「谁要跟你说这个?」姜宁怜气沖沖地坐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姜如愿那个小贱人?」 魏鸿志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张了张口, 他选择默不作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气的抓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上砸, 啪的一声, 四分五裂。 「那个小贱人除了容貌有什么好?你真以为她对你笑一笑就是喜欢你了?小狐狸精!蛊惑盛景和苏砚青也就算了, 怎么连你都被她迷住了!」 魏鸿志小声辩解:「娘,她不是狐狸精,她是小表妹。」 姜宁怜狠狠剜他一眼:「你从什么时候有的这种心思?」 「这个您就别问了,总之我想娶她。」 她冷笑一声:「她心比天高,连盛景都看不上!」 纵然对儿子有自信,但是她也不是个眼盲的,自然知晓盛景处处比儿子优秀,连盛景都能拒绝,自家儿子又能得几分好? 「小表妹不喜欢盛景,说不定会喜欢我呢?」魏鸿志不以为意,憧憬道,「等我娶了她,我一定对她好。」 娶她? 姜宁怜想骂他,弄进来这么一个祸害……她顿了下,若是儿子娶了姜如愿,那这个儿媳妇岂不是任她这个婆母拿捏?大哥又是心疼女儿的,陪嫁不得二十多箱?那可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顿时笑起来,几乎已经想像到了以后的畅快日子。 魏鸿志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道:「娘,若是没事,我先回去睡了?」 「回吧,」姜宁怜笑容满面道,「方才是我小心眼了,还记着那时候的事儿呢,现在想想,就是个小事罢了,愿愿是个好姑娘,娘支持你。」 「真的?」魏鸿志半信半疑。 姜宁怜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这几日娘多往姜府跑一跑,你也多去见见愿愿,好好培养感情。」 魏鸿志终于放心了,咧嘴笑道:「那我明日就去!」 翌日下值,他先兴沖沖地去了趟盛府,向盛景请教武功,为了多见见姜如愿,他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努力学习。 盛景意外道:「进步极大。」 魏鸿志憨憨一笑:「盛兄,还有最后一个招式了,咱们抓紧时间吧。」 盛景点点头,知道他最近事多,便没耽搁,教完之后留他喝了杯茶。 魏鸿志正要拒绝,余光却瞥见姜如愿过来了,他浑身一僵,难道小表妹和盛景还有联繫吗?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见她手中捧着一个匣子,他迫不及待地问:「小表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我娘亲让我来给景哥哥送点东西,」姜如愿淡定道,「鸿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是舅母让送的啊,魏鸿志松了口气,道:「送完了咱们就走吧,刚好我要去你家。」 这怎么能行,她还得看景哥哥舞剑呢,但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藉口,赶紧示意盛景说话。 盛景轻笑:「愿愿好不容易过来,喝杯茶再走吧。」 「对对对,我恰好有些渴了!」她连忙坐下,摸了摸茶壶,「有些凉了,我想喝热的。」 盛景便吩咐僕从去煮茶,魏鸿志捨不得走,只好默默坐了回去。 「对了鸿表哥,」姜如愿小口品着茶,提醒道,「有件事你得劝劝姑母。」 她将昨日在茶楼里偶遇姜宁怜的事情说了一遍,不无担忧道:「姑母再这么任性下去,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对你的仕途有损。」 第111页 魏鸿志心头一暖,小表妹想的可真周到,他保证道:「你放心,一会儿回去我就和我娘好好说说。」 姜如愿笑眯眯道:「鸿表哥,你记性不好,小时候连一句诗都记不住,万一忘记了就不好了,不如现在就去吧。」 他一想也是,站起身道:「好,我这就回去,盛兄,小表妹,我先走了!」 等他毫不迟疑地快步走远,盛景忍不住一嘆:「你啊,怎么这么调皮?」 姜如愿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鸿表哥太碍事了,打扰我们……」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连忙捂住嘴,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偷觑他一眼,盛景面色淡淡,像是没听见。 她便也没再提,将匣子打开,笑盈盈道:「我昨晚便做好了,还是红色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盛景拿起剑穗,皱眉问:「你又晚睡?」 「我没有!」姜如愿连忙反驳,「方才我说错了嘛。」 她又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道:「你不夸我剑穗做的好看就算了,居然还教训我。」 盛景怔了下,解释:「不是,只是劝告。」 姜如愿也愣了,现在他不应该顺着她的话说剑穗好看,以后再也不这样说了吗?真是……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只好恹恹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不是还要看他舞剑吗?又不想看了? 盛景站起身,有些不解。 姜如愿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应该说什么?」 他沉吟片刻,不确定道:「我送送你?」 姜如愿沉默很久,嘆了口气:「走吧。」 她现在真的怀疑他那次提亲就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然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让她走了呢?她心心念念的舞剑还没看呢! 绝对不行! 只是直说是不是太明显了,毕竟她才拒绝过他,姜如愿纠结片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清清嗓子,指点道:「景哥哥,以后若是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可千万不能这样做了。」 盛景看她一眼。 「比如方才那一幕,你若是说送她离开,她不会觉得你有安全感,只会觉得你不想和她待在一起,想赶她走。」 姜如愿镇定地将话说完,手心冒了一层汗,他应该不会多想吧? 盛景「嗯」了一声:「还有吗?」 「当然有,但是我累了,得玩一会儿才能说,」她暗示道,「比如听人唱个曲儿啊,跳个舞啊,我都行。」 「可我只会舞剑。」 姜如愿故作为难道:「勉强可以……诶,你拉我干嘛呀!」 「带你回去看舞剑。」 他回首看她,眸中倒映着她微红的脸颊,姜如愿连忙垂眼,目光定在手腕处,隔着衣袖,他松松地握住她,偶尔贴得紧了,时不时传来灼热的温度,和她的心跳一样没有规律。 待回到蔚景院,姜如愿回过神,连忙挣开,轻声道:「景哥哥,这于礼不合。」 盛景深深地看她一眼:「好,以后不会了。」 他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从前的愿愿对待,可以肆意牵手拥抱,一时间竟忘了,她已至豆蔻年华。 而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位邻家兄长。 盛景执剑起舞,招招凌厉,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来见他。 跃起、挥剑,捲起一地琼花,不经意间瞥见她的神色,带着仰慕与欢喜,他手上一顿,「咣当」一声,长剑落地。 姜如愿正看得意犹未尽,正要开口让他继续,却见他用右手捂着左肩,眉宇紧锁。 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惊慌道:「景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疼不疼啊?」 她扶着他坐下,盛景道:「还好。」 「哪里像是还好!」她急得不行,「你乖乖坐着,我去找府医过来给你看看。」 找了府医不就露馅了吗?盛景微微扬眉,制止道:「没事,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你别着急。」 她还想去,他沉声道:「愿愿,陪我一会儿。」 姜如愿抿了抿唇,只好答应了,只是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伤口不会裂开吧?」 「不会,我没有那么脆弱。」 「那我扶你回房吧?」她有点不放心,「现在还有些冷,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盛景默了默,她似乎忘记了他们不能共处一室,可他还未开口提醒,姜如愿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往房中走去。 他顺从地往前走,心底告诫自己,只放纵这一次。 到了房里,姜如愿让他坐在圈椅上,给他倒了杯茶,又盖上了一条薄衾,忙个不停。 盛景本就是装的,见她忙前忙后,不由得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道:「愿愿,你坐下歇一歇。」 姜如愿不同意:「小时候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现在你受伤了,应该让我来照顾你。」 她又端出来一盘点心放在桌上,仔细看看,吃的喝的暖身子的都有了,她轻舒一口气:「好了!」 不过似乎还缺了点什么,她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还得再拿本书给你看!」不然就这样坐着多无趣。 随意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放在他面前,姜如愿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道:「景哥哥,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第112页 盛景歉意道:「今日舞剑没能尽兴,明日我一定……」 「不行!你先养好身子,」她打断他的话,「不然我以后都不看了!」 盛景笑着应好。 姜如愿朝他挥挥手,正要离开,忽的瞥见长榻上的一抹粉色,夺目耀眼,她难以置信地上前看了一下,顿时两眼一黑,这不是她小时候让他铺上的丝绸吗? 「景哥哥,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她语气崩溃,盛景却面带怀恋地上前,长指慢慢抚过丝绸。 「因为很好看,」他笑着,「你坐在这里的时候,像一个小仙子。」 片刻后,他抬眼望她,神色专注而认真。 「这里始终是你的专属位置。」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坦言 回到姜府, 姜如愿照例先去了趟正院,没想到竟看到了姑母,她一边上前微笑问安一边心想早知道不来了。 谁知姑母这次居然没有阴阳怪气, 反而和善道:「明明才几日不见,我看咱们愿愿反而愈发光彩照人了。」 姜如愿也笑:「姑母也正值好年华, 与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姜宁怜嘆息:「我可就比不上当年了, 那时我才二十四岁,现在都是半老徐娘了。」 两人姑侄情深, 仿佛前两日的龃龉并未发生。 姜如愿从容应对, 心里却在纳闷姑母又想做什么。 姜宁熹夫妻俩也是这样想的, 自从愿愿过来,她一直在和愿愿说话, 从前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吃错药了不成? 「愿愿啊, 听姑母一句劝, 」姜宁怜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以后找夫婿,可千万要擦亮眼睛,别被男人的好颜色骗了,容貌不是稀罕的,待你好才是真的。」 这话说的在理,姜宁熹难得附和道:「你姑母说得对,若是识人不清, 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看你姑母便是如此……啊!」 许姝将绣花鞋从他脚上挪开, 瞪他一眼, 说什么呢! 姜宁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姜宁怜从前的经歷在姜府向来是禁忌,虽然不喜欢这个妹妹,但是他也从未往她伤口上撒盐,这次纯粹是失言了。 正要说些什么找补,姜宁怜却笑着开口:「对,我就是一个例子,当年我看中了一个举子,不顾父兄的劝阻执意嫁他,婚后甜蜜几日,生下你鸿表哥后他便纳了三房小妾,丝毫不顾我们娘俩的处境。后来他因贪墨入狱,处以极刑,你爹爹救下我和你鸿表哥,日子这才过得轻松些。」 她三言两语讲完了,神色也云淡风轻,其余人都震在当场。 姜宁熹和许姝震惊的是她居然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姜如愿震惊的是原来姑母一直住在这里的原因居然是这样的,从来没人对她说过。 好半晌她才想起来开口:「姑母,我记得了。」 待姜宁怜走后,房中一时无言。 姜如愿求证:「爹爹娘亲,姑母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姜宁熹嘆道,「我还以为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一直没和你说过。」 许姝颔首道:「看起来她是真的放下了。」 「自从鸿儿做了官,她的性子确实软了不少,」姜宁熹的眼中带着几抹怀念,「倒是让我想起她还未出阁的时候。」 姜如愿却不太信,她可记得上次见姑母的时候,她还在阴阳怪气呢,哪能这么快就转了性子?不过这话多说无益,她又待了一会儿便回院子了,下午还得上课呢。 进了房,林若葭正在摆放笔墨纸砚,见她进来,抬眸一笑:「愿愿,你回来了。」 林若葭颇有一种江南美人的气韵,这一笑更是温婉,她又弯腰躬身,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姜如愿便捨不得她做这些事,忙道:「林姐姐,这些事让丫鬟做便好,您歇着。」 说着她便唤来两个丫鬟。 「我闲着也无事,况且姜府给我这么多银子,我受之有愧。」林若葭站起身,「给你泡了壶茶,要不要尝尝?」 姜如愿坐下,欣然应允。 素手纤纤,茶香四溢,倒茶的动作甚是赏心悦目,她捧着脸道:「这茶醇厚香浓,林姐姐怎么什么都会?」 「做校书之前,我负责奉茶,」林若葭闲谈道,「后来校书女官犯了错去了掖庭,我这才有机会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 姜如愿觉得自己在听故事,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林若葭露出一个笑,「后来我也犯了错,被放出宫,听说,新的校书女官也是奉茶出身。」 一个又一个轮迴吗?姜如愿入了神,又找出一个不同寻常的点:「为什么前任校书犯错之后去了掖庭,您却被放出宫了呢?」 「去哪里不就在太后娘娘的一念之间吗?」林若葭随意道,「让谁生让谁死,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全看那位心情如何。」 世人常道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 姜如愿便不再问了,开始下午的授课。 临近傍晚,林若葭看了眼天色,笑道:「今日就到这儿吧。」 她垂首合上书,姜如愿不经意间抬眸,瞥见她细白的颈间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从前似乎是没有的。 「林姐姐,昨日你被虫子咬了吗?」姜如愿担忧地问,「脖子怎么红了?」 林若葭微怔,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默然道:「或许是吧。」 第113页 「这虫子咬的还挺厉害,一整日都没消下去。」姜如愿嘟囔着,又道,「一会儿我让玉珠给你拿个驱虫的药粉,在房中撒上就行了,明日肯定就没了。」 「多谢愿愿。」 不多时林若葭便离开了,走得又急又快,姜如愿看着她落下的一本书,不由得有些纳闷,林姐姐可从来没有丢三落四过,难道家中有什么事吗? 可惜她专心了一下午,脑子再转,肚子便开始抗议了,她只好不再去想,去正院用膳。 刚进厅堂,她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在侧陪娘亲说话,态度熟稔自然。 景哥哥怎么来了?她抿了抿唇,上前,一一问好。 「愿愿快坐,就差你了。」 许姝看着她和盛景坐在一起,笑得合不拢嘴,自从得知女儿喜欢盛景之后,她看待盛景便更像是看待女婿了,这不就是一对璧人吗? 怕他们害羞,她移开目光去夹菜。 趁着没人关注,姜如愿小声问:「景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盛景扬眉:「怎么,苏砚青能来,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解释,「我只是有点好奇。」 「是我让师父过来的,」姜如初插话,「我有问题要问师父,占用了他许多时间,便邀请师父过来用晚膳了。」 姜如愿点点头,莫名有些失落,她还以为是景哥哥主动过来的呢。 「对了阿景,你父母什么时候启程去林州?」姜宁熹关心道。 盛景思索片刻,道:「约莫再过五六日。」 姜如愿有些怔愣,这么快便要走了?明明还没回来多久啊。 不过细想之下也觉得正常,短时间内虽然轻易不会有骚乱,但是还是应该居安思危,林州百姓离不开他们。 「愿愿,阿初,你们还没与伯父伯母说过什么话呢,」许姝道,「这几日若是有空,便多去看看他们吧。」 姜如愿也正有此意,不过她又有些发愁,她刚拒绝定亲,怕惹得伯父伯母不喜。 这样一想,她便有些恹恹的,当初她是有些冲动了,一门心思想着退让,丝毫没有想过拒绝的后果。 「愿愿,多吃些,」盛景温声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夹菜?」 姜如愿回神,看了眼凉拌鸡丝,还未开口,他便已经夹来放进她碗中。 这么厉害?她又瞟了眼八宝鸭,下一刻也出现在她碗里。 「景哥哥,布菜的丫鬟们都应该向你请教,」她笑着,「你可真懂我。」 「我也可以为你布菜,」他靠近一些,轻声说,「不需要什么丫鬟。」 低沉的声线与温热的气息一同拂过她的耳畔,姜如愿心中一麻,有些受不了,借着夹菜的名义离他远了点,然后将菜放进他碗里。 盛景朝她一笑。 两人旁若无人的小动作落在许姝眼里,她顿时欣慰不已,瞧瞧,多般配! 姜宁熹心里泛酸,问:「愿愿,我呢?」 姜如愿看过去,问:「爹爹,您怎么了?」 他敲了敲比脸还干净的碗。 姜如愿没懂他的暗示,一脸茫然。 许姝给他夹了一筷子,咬牙道:「快吃吧你!」 别打扰女儿和女婿培养感情! 姜宁熹在心里老泪纵横,算了算了,女儿指望不上了,夫人夹的菜也不错。 用过膳,照例要散会儿步。 姜如愿刻意与爹爹娘亲保持距离,慢吞吞地与盛景走在最后。 待离得远了,她有些苦恼地问:「景哥哥,你的爹爹娘亲会不会不喜欢我呀?」 「怎么会不喜欢你?」他有些不解。 姜如愿咬了下唇,讷讷道:「因为那件事啊……」 盛景明白了,敛眉不语。 见他不说话,姜如愿有点着急,可是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夜幕四合,姜府灯火通明,照亮脚下的路,两人的影子挨在一起,清晰可见。 「不定亲也没关系,」他慢慢开口,「我父母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他们不会在意这些。」 想了想,他又继续说道:「他们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是怕我多想,所以一直没有践行,若是你多去陪陪他们,他们肯定会很高兴。」 姜如愿骤然想起那日她说的话——做他们的干女儿。 她硬着头皮解释:「不是的,景哥哥,我不想做他们的干女儿。」 「可是我记得,小时候你一直想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兄长。」 他站定,在她周身投下一片阴翳,神色笼在夜色中,捉摸不透。 最终,他问:「愿愿,你拒绝的原因,除了误会郡主喜欢我,是不是还有始终将我当成兄长的缘故?」 姜如愿愣住,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猜出来那个原因了,明明她只是与他用膳的时候随意提过一句。 她一时忘了回答。 盛景走近她一步,嘆声道:「算了,我不问了。」 他说:「不管是什么原因,愿愿,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姜如愿嗫嚅:「什么想法?」 「非你不娶。」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酥麻 隔了一日, 姜如愿与姜如初一同去盛府拜访盛淮安与林嫣。 对此姜如初感到不解:「姐姐,昨日为何不去?」 第114页 「昨日我有事,」她镇定道, 「况且今日正好是休沐,可以多陪伯父伯母一会儿。」 姜如初沉默, 可是盛伯父是回长安休养的, 除了每日上朝之外,并不需要上值, 至于休沐……今日师父倒是休沐。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乖乖点头。 见他面无异色, 姜如愿松了口气,自家弟弟是个鬼灵精, 什么都骗不过他,幸好这次骗到了。 进了盛府, 两人直奔正院, 只是不巧,盛伯父外出会客了,伯母倒是在府上。 林嫣见他们过来,笑容满面地招待了,问了问姜如初在书院中的事情,又关心姜如愿怎么又瘦了些。 「愿愿,千万不要尝试减重,你这个样子刚刚好, 」林嫣劝道, 「而且你还小,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见她们聊起女儿家的话题, 姜如初识趣地告退, 去找盛爷爷了。 两人目送他远去,林嫣笑眯眯道:「阿初是个懂事的孩子,听你娘亲说,他的成绩也不错,可有准备科举入仕?」 她毫无隔阂地与姜如愿说些家常,似乎已经将拒婚一事忘了,姜如愿心中那丝紧张瞬间消散了,笑道:「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他还小呢,再多学几年也不迟。」 「也是。」林嫣贊同地点头,又道,「不说他了,伯母说的话你可要记着,千万别减重。」 「我没有,」姜如愿连声道,「只是最近吃的少了一些罢了,多谢伯母关心。」 「那便好那便好,」林嫣打量着像花骨朵似的小姑娘,眸中染上几分艷羡,「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好,嫩得能掐出水似的。」 姜如愿有些羞赧,讷讷道:「听闻林州风吹日晒,伯母的皮肤还是这么好,想必是天生的。」 两年征战,风吹日晒,盛景的皮肤已经显得有些粗糙了,但是盛伯母在林州待了十余年,却并不显老态,她有些羡慕。 林嫣摸了摸脸颊,自嘲一笑,道:「只是注重保养罢了,在那种地方待着,谁又能永葆青春呢?」 顿了顿,她直言道:「愿愿,作为阿景的母亲,我希望你嫁给他,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我觉得嫁给一位武将,并不是什么好事。」 姜如愿愣住。 「咱们女儿家,最在意的就是容貌,可是征战的地方连男人都有些受不了,遑论咱们这些自幼娇养的姑娘家,」她嘆道,「当然也可以选择不随军,但是谁又能完全放心呢?」 担心夫君吃不饱穿不暖的同时,还会忧虑他身边是否会有别的女子,相隔千里,若是想瞒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姜如愿抿了抿唇,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没有开口。 「其实我也是想过和离的,」林嫣云淡风轻道,「去林州的第一年,我便受不了了,可是看着那张脸,我便想,算了,明日再说吧,后来日復一日,我习惯了林州的生活。」 她陷入回忆,又勐然回神,道:「愿愿,你拒绝定亲的时候说要考虑一下,我遗憾的同时,又有些欣慰。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想想,阿景到底值不值得你託付终身。」 她脱离了母亲的身份,像闺中密友一样将心里话和盘托出,姜如愿也不负所望,认真道:「伯母,我一定会想清楚。」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扬声道:「夫人,公子过来了!」 林嫣看了姜如愿一眼,失笑道:「这么着急便来了,一点都不稳重。愿愿你说,他是不是知晓我与你说了这些话,所以赶紧过来哄你了?」 姜如愿被她打趣的话闹了个大红脸,不自觉地想起昨日在脑海中萦绕了许久的声音——非你不娶。 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出口,让她不知所措,昨日冷静了一整日,本以为今日忘了,可他一过来,她的心又开始怦怦乱跳。 林嫣催促:「愿愿,你想不想见他,快给伯母一个准话呀。」 姜如愿六神无主,想见他,又觉得直说不矜持,只好小声道:「但凭伯母做主。」 姑娘家面皮薄,说这话便是同意了,林嫣笑容满面地起身道:「好好好,伯母这就走。」 说着她又提醒道,「独处之时,若是阿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尽管来告诉伯母,伯母一定罚他跪祠堂,跪到你消气为止。」 什么算是不好的事情? 姜如愿的思绪有些发散,再回神,盛景已经走了过来。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他坐在她的对面,姿态闲适地给自己倒了盏茶。 姜如愿没他那么悠闲,自从看见他起神色便有些紧绷,她一板一眼地回答:「没什么。」 又察觉自己语气不好,她怕他误会,又忙问:「景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毫不遮掩地开口:「听说你来了,所以我来碰碰运气。」 姜如愿:「……」早知道他回答的又是这么直白,还不如不问呢! 她又觉得有些新奇,从前的景哥哥是含蓄内敛的,轻易不会说这种话,可是现在他却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是不是因为前日醉酒之后与她说了那句话,所以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她放松了一些,捧着脸道:「你不是景哥哥。」 他微微扬眉。 「我印象中的景哥哥不是这样的,」她故作苦恼道,「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他没理会她的后半句话,缓声问:「愿愿,你印象中的景哥哥什么样?」 第115页 姜如愿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沉默寡言、含蓄内敛。」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的,话少、沉默,夸赞她永远只会说「好看」,做了什么都不会邀功,默默地对她好。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他,所以当他开始坦诚相待、有话直说,她就觉得新奇不已。 他静静地望着她,轻声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喜欢的姑娘就被人抢走了。」 他至少得有些变化,才能让她将从前的景哥哥与现在的盛景区分开来,让她明白,他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位兄长。 兄长可以温润包容,可以背她上花轿,可是男人却拥有占有欲,会无时不刻想将她拥入怀中。 姜如愿避开他灼灼的眉眼,有些招架不住,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避而不答,低声道:「哪有人抢。」 别的姑娘家十三四岁便会有人来提亲了,一家接一家,可是她还有半年便十五岁了,也就只有盛景提过亲而已。 盛景笑而不语,当然是因为他有先见之明,早就私下定下婚约,旁人暗中向姜伯父打探,姜伯父自然婉拒了。 只是他的先见之明拦住了旁人,也拦住了他自己。 他轻嘆一口气,半真半假道:「因为那些人还没进姜府便被我打跑了。」 姜如愿瞪大眼睛:「可是你一直在林州呀!怎么打跑的?」 她天然便信任着他,不管他说什么,都会信他。 盛景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雇了杀手,埋伏在你家附近,只要有人过来提亲,就会被他们打跑。」 姜如愿终于明白他在骗她了,红着脸挥着小拳头去打他:「你真讨厌!」 她有点明白了,面前这个人是盛景,而不是景哥哥,景哥哥不会骗她,可是盛景会。 盛景挨了她微重的一拳,却笑得格外开怀。 姜如愿却没笑,她担忧地望着方才砸下去的地方,焦急道:「景哥哥,你疼不疼啊?」 她怎么又忘了,他伤的是左肩! 「没事,」他感受了一番,「一点都不疼。」 她这才放下心,看了眼天色,似乎待得有些久了,她起身道:「我该走了。」 盛景没有挽留,送她离开。 快要行至府门前,他敏锐地意识到什么,透过影壁的缝隙瞥了眼姜府的方向,与苏砚青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他慢悠悠地收回视线,看了眼低头走路的姜如愿,停下脚步,唤了一声「愿愿」。 姜如愿偏脸看他,有些懵。 「你的簪子有些歪了。」他扬手帮她扶正。 他的动作轻而缓,扶正簪子的时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柔,她情不自禁地扬起脸,注视着他的眉眼。 倏而,他的指腹轻触她的耳尖,将微乱的鬓髮别在她的耳后,明明只是短暂地停留一瞬,她的耳尖却开始发烫,以燎原之势蔓延到整个耳廓,继而爬上她的脸颊。 姜如愿忘了唿吸,亦忘了离开,静静地站在那里,任他的手似有若无地抚过她的脸,心间一阵酥麻。 「脸怎么红了?」他低声呢喃,「愿愿,你是不是生病了?」 是生病了,病因是你。 姜如愿几乎是落荒而逃,路过苏砚青,他已经扬起了笑容想打招唿,她却像一阵风似的跑回府中。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看向那个好整以暇的男人。 片刻后,盛景离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匆匆回府。 姜如愿一刻不停地跑回房中扑到床榻上,蒙着被子盖住通红的脸颊,可心跳却掩盖不了。 咚、咚、咚。 像密集的鼓点,像汹涌的惊雷。 脑子里反覆回放着方才的一幕,不知怎的,她又想起盛伯母说的那句话,这算是对她做不好的事情吗? 算吧,肯定算吧。 这么过分的事情她一定要告诉盛伯母,让他去跪祠堂! 可是她又忍不住露出笑容,雀跃着打了个滚,算了,这次先原谅他好了。 下次再这样,她肯定不会心软的!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沉溺 没过多久, 魏府修缮完毕,亲朋好友纷纷前去恭贺乔迁之喜。 姜如愿和娘亲一同下了马车,打量着这座宅院, 南北通透,位置极佳, 是个风水宝地。 许姝赞许不已, 但是进了院子,神色便有些变了。 「娘亲, 这里怎么花里胡哨的?」姜如愿也看出一些问题, 皱眉道, 「这些栏杆怎么一会儿是红木一会儿是梨花木,这个摆件又太过招摇, 有些格格不入。」 许多风格糅杂在一起,便显得毫无美感。 许姝拍拍她的手, 压低声音:「这话与我说说就行了, 别与旁人说,知道吗?」 姜如愿自然知晓,乖巧点头,只是不知这是姑母还是鸿表哥的主意,竟将好好的一座府邸变成了大杂烩。 送上乔迁贺礼,两人随意入座。 紧接着还有不少人过来,大多是魏鸿志的同僚,姜如愿数了数, 人倒是挺多, 连许久不见的裴临翊都在, 鸿表哥的人缘还不错嘛。 正感嘆着, 门外忽然出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盛伯父盛伯母和景哥哥来了! 房中寂静一瞬,齐齐起身。 魏鸿志连忙跑过去,甚是惊喜,他是提前邀请了他们,但是根本没想到他们能来,毕竟再过几日便要启程去林州了,如今正是事多的时候。 第116页 「别傻站着了,」盛怀安拍拍他的肩,含笑问,「不会忘了给我们准备位置吧?」 「当然有当然有!」他连忙道,「将军、盛兄这边请!」 姜宁怜也迎上前招待林嫣,将她安排在女眷席上,刚好是姜如愿旁边。 姜如愿本想再看一眼盛景,但是瞧见林嫣朝她看来,她便忍住了,乖乖巧巧地问好。 寒暄过后,她小幅度地左右张望一番,瞧见他的位置就在她的对角,他一抬头便能看见她的背影,她却只能扭头。 关注地久了,背后像是长了一双眼睛,总能及时察觉有一道目光时不时地定在她身上,姜如愿有些无措,不由自主地挺直嵴背,生怕让他瞧见自己仪态不好的时候。 不多时便开宴了,她不太饿,随意吃了几口便开始发呆,总想往盛景那边看,可是顾着矜持,她不能去看,只好听桌上的人说话。 姜宁怜并没有什么闺中密友,除了盛家和姜家的人,还有几个魏鸿志同僚的妻女,刚好坐满一桌。 聊着聊着,话题便引到了姜如愿身上。 「愿愿从小便可爱,如今愈髮漂亮了。」姜宁怜笑道。 她乐意吹捧,许姝自然也不会冷脸,况且谁不喜欢有人夸自己的女儿呢?她微微一笑:「俗话说侄女像姑,外甥像舅,愿愿漂亮,有你的功劳。」 她们有来有往,姜如愿不必开口,只要全程垂首羞涩脸便好。 这边没有冷场,男人们那边更是热闹,都是从林州回来的,战场上拼来的友谊,自然熟稔,起闹着比武,不多时便有两人自告奋勇上前,你打我斗,好不精彩。 她们纷纷被吸引,看得津津有味。 比了几场,有人受了点小伤,盛怀安做主不再比武,改为表演。 众人便都想起在林州过春节时的场景,裴临翊再次起闹:「盛景,舞剑!盛景,舞剑!」 姜如愿也有点想看,但是又担心他的伤,一时陷入两难。 盛景在沸腾声中看向她。 姜如愿立刻垂下眼睛,好好的,看她做什么呀! 「我答应了一个人,以后只为她舞剑,所以恕难从命。」盛景端起酒盏,「为表歉意,我自罚三杯。」 一片起闹声。 姜如愿讶然地抬起眼睛,他还记得那句话。 既然他执意如此,旁人自然也给他面子,很快又有人上前表演,裴临翊压低声音问:「阿景,谁啊谁啊?不会还是愿愿吧?」 盛景没说话,浅酌一口醇酒。 「还真是她啊?」裴临翊一口老血,「她不是拒绝了吗?你还信守承诺呢?」 「现在不一样,」盛景看向姜如愿的方向,「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不一样。」 裴临翊耸耸肩:「陷入爱情的男人都一个死样子。」 顿了下,他好奇道:「既然你说不一样,那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不然咱们打个赌,你现在约她出去,看看她去不去。」 「不赌。」 「诶,你玩不起是不是?」裴临翊使出激将法,坏笑道,「是不是怕自己输得一穷二白啊?」 盛景瞥他一眼,坦然道:「是。」 裴临翊:「……真没意思!」 他百无聊赖地一手撑着脸一手敲着桌子,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立刻直起身,小声说:「诶诶诶,愿愿好像在看你。」 盛景瞥他一眼:「大惊小怪。」 裴临翊:「……行行行,怪我话多行了吧。」 这俩人真有意思,一个提亲被拒还眼巴巴地守着,一个拒绝提亲还眼巴巴地望着,所以到底为什么不定亲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俩都有病。 小半个时辰后,宴席散了,众人纷纷归家。 裴临翊拉住急匆匆往前走的盛景,道:「着什么急啊,我有点手痒,咱们俩要不要找个地方比试一场?你家还是我家?」 「不了,」盛景推开他的手,「我还有事,下次吧。」 说着便直接离开了,裴临翊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直快步走到姜如愿身后才慢下脚步,不由得长嘆一口气,重色轻友啊! 姜如愿与娘亲和盛伯母慢慢走着,忽的察觉到盛景的脚步声逼近,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是他!立刻扭过头去。 两人注意到她举动异常,齐齐往身后看去。 盛景点头道:「伯母、母亲。」 「我还当是谁呢,」许姝掩唇一笑,「许久没见你的朋友了吧?怎么没和他们多说几句话?」 盛景看了眼姜如愿,直言道:「我找愿愿有些事,伯母,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林嫣不满:「你这话说的不对,还没问愿愿同不同意呢。」 说着她扭头看向姜如愿:「愿愿,你可愿意?」 许姝也含笑看向女儿。 被两位长辈盯着,姜如愿微微红了脸,小声道:「我愿意。」 说完她便有些懊恼,点个头不就行了,说「我愿意」总觉得有些正式。 她偷觑一眼盛景,见他面无异色,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往一旁走了走,她问:「景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也没什么事,」他坦诚道,「就是几日不见你,有些想你。」 姜如愿被他直白的话弄得面红耳赤:「你、你不许说这种话了!」 第117页 而且为什么不见面他心里没数吗! 「什么话?」他似有不解。 姜如愿才不信他不明白! 她跺跺脚,嗔道:「我不理你了!」 她快步往前走,盛景毫不费力地追上她,再次与她并肩。 「你干嘛呀,不是已经说完了吗?」姜如愿哼了一声,「我该走了,省得被某个登徒子吃豆腐。」 盛景微微扬眉:「登徒子?」 「你上次摸我的脸,我生气了,」她抑制着心中的羞意,强撑镇定道,「所以我决定不理你,除非……」 「除非?」 「除非你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 盛景沉吟片刻:「抱歉,是我情难自禁。」 姜如愿:「!」 哪有就这么直接承认的啊! 甚至他还问道:「这个理由够不够正当?」 姜如愿:「……当然不够,难道是个男人摸我的脸之后跟我说情难自禁,我都要原谅他吗?」 「也是,」他颔首道,「那我没有理由了,任你处置。」 姜如愿正要开口,他又道:「但是在这之前,愿愿,我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 「既然说我是登徒子,」他慢悠悠道,「那你当时为何不给我一巴掌?」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她硬着头皮解释,「回去之后才反应过来。」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打我一巴掌?」 说完他顿住脚步,站在原地。 姜如愿抬眸看他,日光正盛,他眉眼舒展,璀璨如画,似乎被她打一巴掌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既然如此,她咬咬牙,抬起了手,刚举到他胸膛的位置,他忽然躬身,脸贴在她的手心。 姜如愿唿吸一滞,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 从未离得这么近过,她一时忘了收回手,更忘了后退,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他的眉长得极好,是标准的剑眉,眉骨凸起,眼睛专注地望着她,让她不敢细看,只能盯着他挺直的鼻樑。 有淡淡的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鼻尖与脸上,他喝了酒,脸上有些红,还有淡淡的红晕,坚毅的面庞变得妖冶,让她想轻轻抚摸。 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她将视线落在他的嘴唇,薄而红,让人想亲一亲。 这个想法更加大胆,她终于回过神,勐地后退两步。 盛景直起腰,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的慌张,而是疑惑地问:「怎么不打了?」 「你、你忽然靠的这么近做什么?」姜如愿故作兇巴巴道,「我都快吓死了!」 他轻笑一声:「抱歉,离得远,怕你使不上力气。」 「你故意的!」 他再次承认:「对,我故意的,所以要不要再打一次?」 姜如愿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攥紧了手,只是手心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脸上的热度,她又慌忙张开手指,心里发慌。 景哥哥是变了,从前的温润与内敛虽然还在,但是如今更多的是直白与热烈,让她无力招架,让她沉溺其中。 可是她不能放任自己沦陷,这里随时会有人经过,她稳了稳心神,坚定开口:「景哥哥,你喝醉了,在说胡话,咱们该回去了。」 「好,回去,」他很好说话,脸上荡漾着笑意,「我们一起回去。」 他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愿愿是有些喜欢他的,不是对兄长的喜欢,而是对男人的喜欢。 她的动作与眼神,作不了假。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牵手 三月末, 正是适合踏青游玩的时节,萧千棠邀姜如愿前去游湖,约了在湖边碰面, 临时又改为王府。 姜如愿一头雾水地去了一趟靖王府。 本以为这次靖王爷也会找她说话,姜如愿在马车上还担心了好一会儿, 直到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萧千棠的院子, 她这才松了口气。 想来前几次靖王只是心血来潮罢了,哪能次次都见她呢?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姨母, 这个好吃吗?雅雅也想吃。」 刚进院子, 便有一道稚嫩的女声传来, 脆生生的,带着最纯粹的好奇与垂涎。 「这个不好吃, 」萧千棠一边说一边塞进自己嘴里,含煳不清道, 「乖啊, 你自己吃点心去。」 「那姨母为什么吃了?」 「姨母是大人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能吃。」 她说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姜如愿轻笑着上前,哼道:「堂堂华宁郡主,居然连小孩子都骗。」 离得近了,她这才看清那个叫雅雅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模样, 生得粉雕玉琢, 似是精緻的瓷娃娃, 一碰便碎了。 姜如愿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姑娘?」 萧千棠艰难地咽下点心, 这才介绍道:「这是我大姑母的小孙女, 名唤萧雅,雅雅,快唤姐姐。」 姜如愿捋了捋皇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她的大姑母便是长公主,长公主的小孙女便是县主,难道这便是那个被长公主捧在手心里的宜舒县主? 「姐姐好。」萧雅甜甜一笑。 姜如愿回神,微微一笑:「县主安好。」 「姐姐以后唤我雅雅好不好?」她真诚道,「我喜欢的人都唤我雅雅。」 「好,」姜如愿笑盈盈地揉揉她的脸,「雅雅。」 第118页 她很快便去一边玩了,萧千棠长嘆一口气:「差点没把我累死,趁她不注意,咱们快点走。」 「为什么不带她一起?」 「带上她?那麻烦可就大了,」萧千棠打了个冷颤,「别多说了,快走快走。」 两人悄咪咪地往外走去,刚走出五步远的距离,身后便传来一声甜甜软软的唿唤:「姨母!你要去哪儿呀,雅雅也要去!」 萧千棠回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姨母就在附近走走。」 「才不是呢!姨母休想哄我!」 她们两人拉扯着,姜如愿看得头大,只好喊停,拍板道:「让雅雅一起去吧。」 萧千棠面如土色:「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这次随行的侍卫比以往多了两倍,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浩浩荡荡,路边的百姓纷纷投来疑惑的视线。 姜如愿后悔了。 没想到更后悔的还在后面,刚走了一刻钟,萧雅便说马车硌得慌,还有股怪味,非要坐轿。 大街上哪来的轿子,萧千棠忍不了了,轻轻掐了下她的脸,扬声道:「雅雅,不许任性!」 萧雅委委屈屈地开口:「姨母,那咱们等着轿子过来嘛。」 见她瘪嘴要哭,萧千棠只好答应了,三人下了马车,站在路边等靖王府的轿子。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带她了吧?」她和姜如愿咬耳朵,「她被我大姑母宠坏了,遇见不顺心的事便要哭,麻烦死了!」 「别气别气,」姜如愿笑着宽慰她,「反正咱们今日有一整日的时间,不着急。」 萧千棠嘆了口气:「好吧。」 她低头警告萧雅:「雅雅,你若是再……雅雅呢?」 她的声音有些抖,姜如愿低头一瞧,心里也颤了一下,萧雅呢? 侍卫们也面面相觑,冷汗直流,这么多人看着,竟让县主跑了?! 「这个死萧雅!不就是说了她几句吗,」萧千棠跺跺脚,「等我找到她,非得扒了她的皮!」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姜如愿连忙开口,「咱们分头找找,她肯定还没走远。」 于是两人便各自带着一队侍卫去寻。 恰好今日是休沐,街上人影幢幢,姜如愿提着裙子穿梭期间,心里有些慌乱,县主丢了可不是件小事…… 「愿愿?」 前面出现一道不确定的声音,她勐然抬眸,眼睛瞬间亮了,像看见救星一样扑了过去,惊喜道:「景哥哥!」 盛景稳稳地接住她,扫了眼她额间细密的汗珠,皱眉问:「怎么这么着急?」 姜如愿三言两语解释一番,道:「你快带人去找找,县主眼睛圆圆的,肤色白皙,大约这么高……」 她连说带比划,盛景轻轻握住她的手,镇定道:「这样说不清楚,你让跟着你的侍卫顺着这条街往前找,你跟我走。」 这是一个好办法,姜如愿立刻同意了,跟着他穿梭在小巷中,阳光时隐时现,风声掠过耳畔,她环顾着四周,不经意间垂眼,终于察觉他始终握着她的手。 那只手立刻变得滚烫起来,姜如愿慢慢停下脚步,心跳与唿吸通通快得不可思议,不知是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还是牵手的动作。 而且,后面还有那么多人。 她顿时有些羞赧,试图轻轻挣开,他却握得更紧。 「走不动了?」他似是不知,慢慢开口,「我背你?」 姜如愿下意识往前走去,只是思绪变得混沌,脑海中萧雅的身影变成了盛景的脸,她强迫自己不去关注交握的手,一直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有人快步沖了过来,扬声道:「都尉!县主找到了!」 姜如愿立刻上前,惊喜地问:「在哪找到的?可有受伤?」 「属下不清楚,」那人红着脸后退一步,「只知道县主现在和郡主在一起。」 她终于松了口气,真挚道:「多谢你。」 那人羞涩开口:「属下就是来传个话而已……」 「你们先去巡街,」盛景不容置疑地开口,「我随后就到。」 众人顿时训练有素地应是,齐齐转身,小跑着往街上走去,步伐铿锵有力。 「不愧是景哥哥训练出来的人,」姜如愿有些惊嘆,「他们跑得好整齐啊!」 望着他们跑远,直到消失不见,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正准备说「咱们也走吧」,忽的意识到,小巷中只剩她和盛景两个人了。 她顿时有些慌,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出了汗,她藏起来的那些心思,似乎也开始暴露无遗。 「回去吗?」 他声音淡淡,声线却沉,让她恍惚一瞬。 「回去,」姜如愿小声开口,「你先松开我。」 盛景勾起一个笑容,从容道:「此处偏僻,出口难寻,又常有贼人作乱,愿愿,你应该握紧我的手。」 骗人。 若是难寻,若有贼人作乱,方才就应该随那些人一起离开。 她抿了抿唇,却没有说出来,听话地牵紧了他的手,大拇指故作不经意地在他的手腕上滑动了一下,她嗫嚅道:「那景哥哥一定要保护我。」 盛景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唿吸有些不稳,那一下像是划在了他的心上,心旌摇盪,可轻瞥她一眼,她的神色却只有紧张与不安。 第119页 兴许是他想多了。 他带着她往街上走去,只是故意放慢脚步,想与她再待一会儿。 姜如愿没有戳穿,她也想多与他独处片刻,哪怕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牵着手,她也觉得心里甜得快要冒泡。 只是她太过紧张无措,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早已变得湿腻不已,她有些不舒服,商量道:「景哥哥,咱们能不能换一只手?」 盛景微微扬眉,同意了。 他伸出手,她放进掌心,像是在举行什么郑重的交接仪式。 被自己的脑补脸红到,姜如愿咬了咬唇,轻声开口:「景哥哥,你觉不觉得怪怪的?」 他不解地看她一眼。 「没什么,」她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咱们还是先去找棠姐姐她们吧。」 盛景便没有多问,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你可准备好贺礼了?」 往前数十年,他也从来没有这样问过,往往她送什么他便接什么,哪怕是串糖葫芦,他也高兴。 所以今年便显得格外迫不期待,像是知晓她要送什么,又不好点破一样的迫不及待。 姜如愿微微抿唇,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斩钉截铁道:「想好了,但是我不告诉你,你也不要瞎猜,不管你猜什么我都不说话。」 「那就好,」他显然松了口气,「只是你若是再晚睡,礼物我便不收了。」 原来他是误会她又要绣什么东西送他了,姜如愿偷笑,才不是这个呢! 高兴地忘乎所以的结果便是忘了他们还牵着手,她极其自然地捏了几下他的指尖,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眸色渐深。 「愿愿,」他声音微哑,「别玩了。」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便有些克制不住想亲近她的冲动,想十指紧扣,想拥她入怀,想吻她的唇。 她对他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幸好很快便走到了街上,往来喧嚣声驱散了他的冲动,他主动松开她的手。 却又在滑落的同时用力用指腹勾缠她的掌心,似是不舍。 短短一瞬而已,却像是过了一刻钟那么久,姜如愿被他的动作勾的手心发痒,连忙将手藏进袖口中,微红着脸去找萧千棠。 抬眼,萧雅正牵着一个半大少年的手不撒开,似是在撒娇,她好奇去看,顿时一惊。 这不是阿初吗?他现在不是该在书院用功读书吗?怎么在这里? 「姐姐,」姜如初拖着黏着他的小尾巴上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今日书院清扫,所以提前下学了。」 萧雅扬声继续:「然后我在街上遇见了阿初哥哥,他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就是好人,我就跟着他回来了!」 姜如愿:「……?」 虽然阿初确实是好人,但是县主是不是有些太单纯了,见他好看便跟他走? 「雅雅就是这样,」萧千棠为她解惑,「她一看见长得好看的小公子就丢了魂儿,你家弟弟大概是她看上的第二十六个男人。」 姜如愿沉默片刻,看了眼容色愈盛的盛景,虽然年龄相差有些大,但是她还是小声开口:「你快点蹲下!」 千万别被县主看见了! 盛景:「……」 一旁的萧雅不满地反驳:「姨母,阿初哥哥是第二十七个!」 萧千棠讶然:「你什么时候又看上一个?怎么没告诉我?」 「唔,我也忘了……不过那个不重要,」她摆摆手,老神在在道,「现在我只喜欢阿初哥哥,别的男人对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了。」 众人:「……」 萧千棠一言难尽:「你上次也是这样和我说的。」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暗示 萧雅走丢一事弄得姜如愿和萧千棠筋疲力尽,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改日再约,打道回府。 分别之时, 萧雅依依不捨:「阿初哥哥,你记得来找雅雅玩哦。」 姜如初点头, 眉间不显丝毫不耐。 姜如愿已经怕了这个磨人的小县主, 和两人道别之后连忙拉着弟弟离开,远离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这倒让她好奇起弟弟的态度, 虽然知晓他生性温和, 但是面对缠人的县主还这么有礼, 她不禁有点怀疑他的心思。 想了想,她故作不经意地问:「阿初啊, 在书院里,可有什么小姑娘喜欢你?」 姜如初点点头。 还真有?她忙问:「那你喜欢人家吗?」 「姐姐说的是哪一个?」 姜如愿:「……一共几个?」 他想了想:「表现的明显的有五个。」 已经猜出她下一句问什么, 他继续说道:「第一个经常给我送点心, 第二个喜欢找我玩,第三个……」 姜如愿:「停!你喜欢哪个?」 姜如初瞥她一眼,义正言辞道:「我才十岁。」 「哦,没有喜欢的啊,」她又问,「那你喜欢县主吗?」 姜如初沉默了一会儿,道:「姐姐,方才我看见你和师父牵手了。」 姜如愿的步伐凝滞了下, 佯装镇定地解释:「你想多了, 是因为我累了, 所以他扶了我一把。」 「哦, 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有些苦恼地开口:「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我是该叫你姐姐还是师娘呢?」 姜如愿咬牙切齿:「你再乱说试试?」 第120页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闭上嘴。 两人没回姜府,而是往盛府走去,后日便是伯父伯母启程前往林州的日子,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便准备多陪陪他们。 来到正院,林嫣正在看着丫鬟们收拾箱笼,姜如愿便不好意思进去了,正准备问个好便回去,林嫣已经看见了她,笑盈盈道:「愿愿快过来,我正嫌无聊呢,刚好你来了,咱们说说话。」 见状她便进去了,只是房中稍显杂乱,她无处落脚,林嫣带她进了里间。 「后日便要走了,我最捨不得的便是你,」林嫣疼惜地摸摸她的小脸,「只是可惜你不喜欢阿景,伯母原本还想着这一趟回来能看见你们定亲呢。」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不过缘分一事也不能强求,你不喜欢阿景也正常,他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愿愿,你别将伯母的话放在心上。」 姜如愿抿了抿唇,不忍让伯母失望,于是轻声开口:「伯母,其实我是喜欢景哥哥的。」 林嫣心中一喜,忙问:「那又为何拒了提亲?」 姜如愿简单解释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这件事是我误会他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您也知道我们两年未见,我有些担心定亲太快,日后不知该如何相处。」 林嫣颔首道:「你的顾虑我也明白。」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愿愿,你想不想听一听阿景在林州发生的事情?」 姜如愿立刻点头,虽然很多事情景哥哥已经在信中说了,但是他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若是伯母来说,肯定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细节。 林嫣思索片刻,笑道:「你知不知道为何你那么晚才收到他的第一封信?」 这件事姜如愿也纳闷呢,明明他早已到了林州,她却隔了大半个月才收到信,本以为是十页纸,没想到只是薄薄的一封,忙问为什么。 「他啊,一根筋,」林嫣嘲笑起自己的儿子来毫不心软,「他非得给你写十页纸才寄,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约定,我说愿愿现在只想知道你是否平安,他这才顿悟,慌忙寄了一封。」 姜如愿噗嗤一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个缘故,景哥哥也太傻了吧! 「不过你也别怪他,」林嫣又为儿子说好话,「他每日回去第一件事便是给你写信,就这样整整写了两年,我瞧着都有些羡慕。那时候我与你伯父定亲之后,他也时常在外征战,半年能寄一封信就不错了。」 姜如愿也有些动容,是啊,景哥哥一个月一封,每封都是整整十页,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心实意。 接下来林嫣又讲了许多关于盛景的事情,姜如愿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景哥哥没有父母参与的那十余年,伯母肯定也很想知道景哥哥发生过什么趣事吧? 于是听完之后,她也开始讲这些年来盛景发生过的大小事情,林嫣听得极为认真,笑容越来越大的同时,眸中也隐现泪光。 「伯母,您怎么哭了?」姜如愿吓了一跳,忙拿出手绢为她擦眼泪。 「没事没事,」林嫣随意抹了下眼睛,哽咽道,「我只是有些后悔这些年没有陪伴他,父母都不在身边,他还这么优秀,我真的有些愧疚。」 她执起姜如愿的手,感激道:「愿愿,谢谢你将这些事告诉我。」 姜如愿抿了下唇,心中有个想法徘徊了许久,她还是决定不留遗憾,大胆提议道:「伯母,其实现在参与也不晚,您可以留在长安的。」 林嫣一怔,喃喃道:「留在长安?」 「是呀,如今林州局势稳定,伯父不再需要频繁征战,您也可以少些牵挂,」她一一列举好处,「景哥哥虽然长大了,但是他亦需要母爱,若是您在,他肯定会高兴的。」 顿了顿,她又轻声说:「伯母,您不想留在这儿也没关系,但是我希望您可以陪景哥哥过完他的十八岁生辰再走,只剩十几日了。」 林嫣陷入沉思,缓缓道:「愿愿,你先让我想想吧。」 姜如愿点点头,告辞离开。 回到姜府,她去了趟正院,还没进去,娘亲便急匆匆地出来了,瞧见是她,愣了下,道:「我还以为是你爹爹呢。」 「娘亲,你找爹爹是有什么急事吗?」 许姝露出一个笑:「没什么大事。今日和郡主玩得尽兴吗?」 「别提了。」姜如愿嘆了口气,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又说了许多话,她口渴得不行,咕嘟咕嘟喝了一盏茶,转眼想起与盛伯母说的话,她有些忐忑地讲给娘亲听。 「娘亲,我是不是不该说出来呀?」她有点担心。 「没事,我也正有此意,她也该陪陪阿景了,」许姝笑道,「没想到你与我心有灵犀,我还没说,你倒是先说了,明日我便去探探她的口风,若是能留下最好,不想留,换我来劝。」 姜如愿放心了,正要再说点什么,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姝起身看了眼,确定是姜宁熹,忙道:「愿愿,你先回去吧,我与你爹爹有些事要说。」 「我不能听吗?」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许姝道,「现在先别问。」 神神秘秘的,姜如愿更好奇了,问:「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姝静了一瞬,慢慢道:「是坏事,也是好事。」 第121页 姜如愿:「……」 行吧行吧,她不问了。 出了正院,忽然不知从哪飘来一阵花生糖的香味,她吸吸鼻子,有些馋。 左右也无事,她便往街上走去,想着或许能碰到盛景,没想到竟在一家书铺碰到了苏砚青。 两人对视,都愣了愣。 几日不见,他瘦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却明亮灿然,几乎可以与他那身五彩斑斓的衣裳相媲美。 既然遇见了,她便上前,笑道:「苏小公子亲自来逛街啊?」 「唉,出来透透气,整日在府上读书,我都快憋出病了。」他将手中的宣纸交给掌柜的,吩咐道,「裁半尺。」 「那你得注意休息,」姜如愿关心道,「殿试临近,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 苏砚青还没来得及感动,便听她道:「虽然得不了什么好名次,但是也得试试。」 苏砚青:「……我怎么就得不了好名次了?」 她扫了眼他的衣裳。 「殿试那日我肯定换一件,」他扯了扯衣裳,啧啧嘆道,「这么好看的衣裳,世人都没有眼光!」 两人闲聊着往府上走去,快到苏府的时候,苏砚青突发奇想道:「愿愿,如果我和盛景一同参加殿试,你觉得谁是状元?」 姜如愿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你。」 身后,盛景恰好路过,顿下脚步,眸光微黯。 苏砚青听了这话却心下窃喜,他在愿愿心里果然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文曲星! 他的尾巴顿时翘了起来,连忙问:「那盛景呢?」 「自然是探花呀,」姜如愿笑得眉眼弯弯,「景哥哥那么好看,只有探花郎才配得上他!」 古往今来,探花都是相貌最好看的人当选。 苏砚青自然知道,他僵了半晌,缓缓往苏府走去,呆滞地碎碎念:「不,我不信,我得去照照镜子,我居然比不上军营晒了两年的武夫,这没道理……」 一旁偷听的人却唇角微翘,心情愉悦地走上前,温声唤了一句「愿愿」。 姜如愿惊喜地扭头,问:「景哥哥,你下值啦?」 他微微颔首,问:「方才逛街,怎么没买些东西回去?」 绝口不提苏砚青。 姜如愿这才想起来正事,她看看天色,太阳快落山了,她还得去用膳呢,来不及了,于是气馁道:「我想吃花生糖来着,结果忘了。」 话音刚落,卖糖葫芦的吆喝声隐约传来,她不由得有些嚮往,似乎也许久没吃糖葫芦了。 盛景微微一笑,问:「愿愿,你想吃花生糖还是糖葫芦?」 他只给了她两个选择,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姜如愿果然被带偏了,开始思考是吃花生糖还是糖葫芦,完全忘了她应该先回府。 她纠结了半晌也没个取捨,向来不喜犹豫不决的盛景却没有出声催促,静静地等她抉择。 面对她,他总有足够的耐心。 打仗时,他喜欢快刀斩乱麻,不给敌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捕猎时,引诱猎物主动坠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比直接猎取更让他开怀。 日光慢慢偏移,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撒下浅淡的光,盛景目光流连,捨不得移开。 衣袖被轻轻扯住,他垂首,玄色袖口上青葱玉指惹眼。 「景哥哥,我可不可以都吃呀?」 小姑娘讨好的、甜甜的声线传进耳廓之时,盛景几乎立刻便要回答一声「好」。 幸而忍住了,他严词拒绝。 姜如愿有些失望,抿了口脂的唇瓣微微撅起,像沾了朝露的三月桃花,娇嫩欲滴。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愿愿,你总得拿出一点诚意。」盛景低眉看向她的指尖,暗示意味十足。 姜如愿立刻改为牵住他的手,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心中羞赧不已,今日和景哥哥牵了好多次手呀。 他反握住,笑得恣意。 「你先回府,花生糖与糖葫芦稍后便到。」 第50章 欢喜 四月初一, 宜远行。 姜如愿心里藏着事,醒的很早,不多时, 她和娘亲一同往盛府走去。 「娘亲,伯母到底会不会留下呀?」她忐忑地问。 许姝嘆了口气, 怅然道:「没劝住, 她还是执意离开。你没将这件事告诉阿景吧?」 姜如愿自然没说,还没确定的事情, 她怕景哥哥获得希望后又失望。 「那就好, 」许姝叮嘱道, 「一会儿你也别问伯母了,就当你没说过这句话, 也不要表现出失落的神色,记得了吗?」 不管是走是留, 都是她的选择。 姜如愿颔首,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伯母真的如此狠心吗? 她不禁开始思索起以后的事情,若是她嫁给了景哥哥,生了一个孩子,然后他要戍边,她会留在长安还是去边疆呢?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她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若是与孩子一同去边疆, 虽是团圆了, 但是不忍孩子受苦, 若是一同留在长安, 又会与景哥哥分隔千里, 若是和姜伯母一样的做法,又会与孩子十余年难见一面…… 当初伯母与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并没有细想,如今才发现,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 来到盛府,盛伯母正在清点行李,姜如愿跟着娘亲上前,得知盛伯父与盛爷爷在书房说话,她陪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景哥哥的身影,忍不住问出口。 第122页 「阿景还在蔚景院呢,」林嫣笑道,「想必还没醒,他昨日回来的太晚了。」 姜如愿不信,今日伯父伯母启程离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觉,说不定正在房中偷偷哭呢,想到这个可能,她便坐不住了,悄声道:「娘亲,我能去景哥哥的院子里看看吗?」 许姝细眉微蹙,他们虽两情相悦,但是还未成亲,她有些担心会闹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静,虽然知晓盛景生性稳重,但是到底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姜如愿知晓她在想什么,红着脸道:「我一会儿就回来,最多一刻钟……我担心景哥哥难过。」 「你去吧,」许姝松了口,「但是得隔着窗说话,别进去。」 姜如愿点头,赶紧往蔚景院跑去。 刚进院子,她便知晓娘亲多虑了,景哥哥就在院子里舞剑,他们不会共处一室。 她站在院门外,没有打扰,静静地欣赏。 天蒙蒙亮,浓雾如纱,几盏暖灯照亮脚下的路,少年的身影时隐时现,长剑破开浓重的雾,剑气如虹。 金乌升,浓雾散,少年目光如炬,收剑起身。 他的动作招式颇具美感,但姜如愿看得出来,这只是最纯粹的发泄。 她上前,挽起一个笑,从袖口中拿出手绢,轻声道:「景哥哥,低头。」 盛景听话地俯身,感受着她的指腹隔着手绢擦过他的额头,轻轻柔柔的触感。 谁都没有开口,便显得他的唿吸格外重,喷薄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热热的,他又那样深情地望着她,让她几乎维持不了自己平静的动作,只能匆匆擦完。 正欲收回手,他忽然攥住,十指交握,手心隔着碍事的手帕。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哑。 姜如愿嗫嚅:「我来叫你起床。」 她没敢实话实说,不能让他知晓她在脑补他躲在被窝里痛哭的事情,她抿了抿唇,唇边泄出一丝笑意,看来景哥哥比她想像的要坚强。 盛景垂眼盯着她的唇,鲜艷欲滴,是朝露,是琼浆,他的喉间滚动了一下,在失态之前放开她的手,直起身不再去看。 「景哥哥,咱们去正院吧?」姜如愿将手绢放回去,故作轻快道,「就差你了。」 盛景沉默一息,淡淡道:「好。」 两人往正院走去,方才的旖旎气氛消弭于无形,步伐都有些凝重。 天光大亮之时,众人来到城外。 送行的队伍庞大,有名有姓的朝臣与望族几乎都到场了,都不好冷落,盛怀安与林嫣每人说几句话,也过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是姜家人与盛景。 城外风大,衣袍猎猎作响,也将眼角的泪吹远。 姜如愿含着泪抱了抱林嫣,轻声道:「伯母,您一定要常常给景哥哥写信,他很想念您的。」 林嫣笑着应好,看向盛景。 盛景上前,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认真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的面容刻在心里。 「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与你父亲一定回来。」林嫣眼含泪光。 盛怀安拍拍儿子的肩膀,笑道:「阿景,你得抓紧点啊,最好我们还没到林州的时候你就派人送信了。」 盛景偏脸看了眼姜如愿,温声道:「好。」 姜如愿垂首不说话,心里有些难为情,他们说话就说话,看她做什么呀! 可是心里也是欢喜的,几乎要溢出来,最后变成唇边翘起的弧度。 没过多久,盛怀安与林嫣启程离去,只余滚滚尘烟,盛景却长久地站在原地,凝望着那两个越来越小的圆点。 姜如愿看了眼四周,朝臣大多都已离开,她大着胆子上前,借着衣袖的遮掩握住他的手。 盛景勐地攥紧,终于回过神看了她一眼。 「景哥哥,该回去了,」她轻声道,「今日风大,再吹下去会生病的。」 盛景摩挲着她的手背,缓缓应了声好。 姜如愿红着脸挣开,小声骂道:「登徒子!」 「愿愿,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心情很好的模样,「这次是你主动的。」 「我是在安慰你!」 「哦?是我理解错了?愿愿,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如何?」 「怎么补过?」 「再让我牵一次,我这次一定不会……」 「我不理你了!」 回到府上,盛景的心情不再沉重,姜如愿放下了一半的心,又每日都找机会去见他,陪他一会儿,见他变得和从前一样了,这才高兴起来。 这日从盛府出来,恰好遇见姜宁怜进姜府,她连忙往一旁躲了躲,最近姑母对待她实在有些好,她无福消受,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等不见踪影了,她这才松了口气,熘回了自己的院子。 那边厢,姜宁怜进了正院。 姜宁熹和许姝一早便等着了,见她来了,许姝关上门,一副有大事相商的模样。 姜宁怜笑着道:「怎么不见愿愿?我好几日没见她了,有些想她了。」 「我请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愿愿不适宜在场。」姜宁熹直言道,「有位公子想约你见一面,姓名不便告知,只是此事不好推脱,我也是想了好几日才不得不开口的。」 姜宁怜微怔,不说名字就要见面?她本能地皱眉,十余年也没能再嫁也就罢了,这次又是什么歪瓜裂枣想打发了她? 第123页 她站起身,僵硬道:「容我好好想想,先走了。」 姜宁熹点头,将地址递给她,道:「明日亥时,千万不要迟了。」 她接过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待回到魏府,她冷笑着看了眼地址,永安楼若风居,倒是财大气粗,但是连名字都不说,谁知道是不是个奇丑无比的土财主? 正要将纸条撕碎,丫鬟回禀说鸿儿回来了。 她顿了下,将纸条藏起来,笑着迎上前,问:「鸿儿,今日当值累不累?」 「还好,娘,你今日没出门?」魏鸿志坐下歇了口气。 「去了趟姜府见你舅舅舅母去了,」姜宁怜笑道,「愿愿长得愈发标緻了……这几日你可与愿愿见面了?」 「没有,」他有些苦恼,「最近一直在忙,刚巧明日休沐,我准备去看望小表妹。」 「怎么和娘想到一块儿去了?」姜宁怜惊喜道,「方才娘便派人去永安楼定了雅间,明日你带愿愿去吃顿饭。」 「永安楼?」魏鸿志震惊,这可得不少银子呢! 「愿愿从小娇养,自然不能去那些便宜的地方,」姜宁怜循循善诱,「娘可是斥巨资定下的,你得把握住啊。」 魏鸿志拼命点头:「谢谢娘,原本我还不信您支持我娶小表妹呢,是我错了,娘,您可真好!」 姜宁怜微微一笑:「娘没放在心上。」 她又指点道:「鸿儿,明日是独处的好机会,若是能生米煮成熟饭……」 「娘,您说什么呢?」魏鸿志难以置信地打断她的话。 见他一根筋,姜宁怜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就是怕你不会讨小姑娘喜欢才出此下策的,你别放在心上。」 魏鸿志放松了一些,坚定道:「总之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小表妹的。」 姜宁怜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后哄他离开,心中暗恼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开窍的玩意儿。 不过……他不愿意,总有人会愿意。 翌日,魏鸿志邀姜如愿出门,说是上次没能请她吃饭,这次算是补偿。 姜如愿本不想去,毕竟那时候他还邀请了景哥哥,可是今日景哥哥当值,她一个人去多无聊。 只是在府上也没事做,林姐姐今日有事不能来,出门说不定还能见到盛景呢,她便欣然赴约了。 「鸿表哥,咱们去哪儿吃?」 魏鸿志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喜不自胜道:「上次说好的,去永安楼!」 姜如愿讶然:「真的假的?你一夜暴富了吗?」 「我又不是没银子,」魏鸿志红了脸,「请你吃顿饭而已,能花多少钱?」 两人慢慢往永安楼走,姜如愿忍不住往街上看,只是一直到了永安楼,也没瞧见她想见的人。 许是不在这条街吧,她嘆了口气,往二楼走去。 到了雅间内,魏鸿志让她点菜:「小表妹,想吃什么便点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仔细看着菜单,「樱桃肉不错,松鼠鳜鱼也来一个……」 还没点完菜,门外便有人喊魏鸿志,说是有事。 他一头雾水地站起身,道:「小表妹,你慢慢点,我过去看看。」 他很快便出了门,一眼瞧见母亲的贴身丫鬟正一脸焦急地站在不远处,他走上前,纳闷道:「怎么了?」 丫鬟忙道:「公子,夫人似乎生病了,自从您走之后,一直在咳嗽,要不您回去看看吧?」 娘生病了?他顿时着急起来:「那我先去和小表妹说一声,这就回去!」 丫鬟拦住他:「奴婢去就行了,您快回去吧!」 魏鸿志点点头,赶紧走了。 丫鬟亲眼看着他离开永安楼,又左右看看,将迷烟顺着门缝吹了进去,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多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推门进入雅间,看着歪在圈椅上昏睡的小姑娘,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爱抚 路上, 魏鸿志越想越不对劲。 只是咳嗽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娘为什么会派丫鬟过来找他, 而且丫鬟还拦着他不让他和小表妹告别。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他停下脚步, 立刻转身往永安楼跑去。 气喘吁吁地来到若风居, 他一边唿唤着「小表妹」一边推开门,房中却空无一人。 他大吃一惊, 额头上冒了冷汗, 小表妹是已经回家了还是…… 刚巧有小二经过, 魏鸿志连忙拽住他,问:「这里面的姑娘呢?」 「似乎被一个男人抱走了, 」小二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客官您让让, 小的还得上菜呢。」 魏鸿志没理, 一堵墙似的立在那,连声问:「那男人长什么模样?高矮胖瘦?有没有什么特徵?」 他虎背熊腰的体格极有威慑力,小二不敢怠慢,细细回想一番,道:「穿的衣裳挺好的,温文尔雅的模样……」 见他不满意,小二忙道:「客官饶命,再多的小的真不知道了!」 魏鸿志咬了咬牙, 放开小二, 跑到街上去找盛景。 一连跑了两条街, 终于在一个拐角追上了他, 魏鸿志手扶膝盖不断喘气, 断断续续道:「盛兄,小、小表妹……丢了。」 盛景瞳孔紧缩,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沉声问:「你说什么?」 凌厉的气息倏而席捲了他,魏鸿志吓呆了,结结巴巴道:「今日我约、约小表妹去永安楼,我娘让、让我回家……」 第124页 盛景冷声打断他:「说重点,在哪里丢的,什么时间。」 「永安楼若风居,两刻钟前。」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有条不紊地吩咐众人前去找人。 魏鸿志缓过劲来,劝道:「盛兄,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对小表妹清誉有损。」 「清誉?那是什么东西?」盛景冷笑一声,「我只要见到安然无恙的姜如愿。」 在性命面前,清誉不值一提。 他很确定,只要她活着,他便会娶她。 他下达了命令,然后独自来到永安楼,询问所有经过,终于得知了一个有用的消息,那个男人抱着愿愿往南边去了。 他立刻往南边走去,顺着那条街询问是否瞧见有人抱着一个姑娘,却一无所获,前去搜查的众人也纷纷来报并无可疑之处。 她和那个男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可寻。 盛景握了握拳,正准备让人出城去寻,忽然有人拦住他的去路,他微怔:「靖王殿下?」 靖王颔首,温声道:「你要找的人,我已经送回家了。」 知道他还一头雾水,靖王继续道:「此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你回去问姜家人吧,告辞。」 盛景一刻不停地来到姜府,见到陷入昏迷的姜如愿,他终于狠狠地松了口气,关心道:「伯母,可找郎中看过了?她的身子有无大碍?」 许姝眼眶微红,满目怜爱地看着女儿,轻声开口:「无碍,只是昏睡罢了。」 「那就好,」盛景松了口气,「既然没事,伯母,我先走了。」 许姝微怔:「阿景,你不问问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盛景沉声道,「只要愿愿愿意,我依然会娶她。」 这份非她不可的心性让许姝再次对盛景刮目相看,她莞尔一笑,解释道:「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情。」 她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只是心里也是后怕的,根本没有想到姜宁怜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幸好靖王殿下是正人君子,若是换个人,难保不会见色起意。 盛景听完之后攥紧了拳,一字一顿道:「伯母打算如何处置她?」 许姝收敛笑容,一时没有开口。 「若是伯父伯母像以前那样对她心慈手软,我不介意亲自动手,」盛景冷声,「我不会容许这样一个祸害留在愿愿身边。」 当初他是个外人,年纪又小,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想悄无声息地解决一个人,他有的是办法。 许姝肃容道:「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退让。」 从前她愿意忍气吞声,不过是为了整个姜家着想,况且姜宁怜又没有真正威胁到什么,可是如今愿愿差一点就失了清白,这让她如何再退让。 既然退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残害,那么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多时,一身官服的姜宁熹铁青着脸回到家中,身后跟着神情忐忑的姜宁怜与魏鸿志。 迷药的药性还没过,许姝关上门让女儿好好休息,来到外间,她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先看戏。 姜宁熹看着这个妹妹,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怒道:「你若是不愿去可以直说,何必让愿愿掺和进来!」 姜宁怜吓得一抖,依然嘴硬:「谁知道你给我找的男人是什么人,我让愿愿先替我看看怎么了?」 「看看可以,」姜宁熹压抑着怒气问,「为何要下药?你怕愿愿跑了?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姜宁怜,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只有你聪明绝顶?」 魏鸿志这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他看着自家娘亲,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难以置信道:「娘,你是故意让我把愿愿约出来的,也是故意把我支走,就是为了让旁人染指愿愿对不对?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姑母?」 昨日说到「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是他傻,一步步地落入她的陷阱中,他后退两步,眼含热泪。 被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说成是蛇蝎心肠,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姜宁怜痛哭出声:「鸿儿,你怎么说得出口啊!我一个人将你拉扯大,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居然……」 「别说了!」姜宁熹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怒吼道,「再说一个字我便着人撕烂你的嘴!」 姜宁怜一怔,抽抽噎噎地闭上了嘴。 许姝不想再在这里掰扯这些废话,直言道:「夫君,你打算如何处置?」 姜宁熹闭上眼睛,缓缓开口:「林州有一处庄子……」 「大哥!」姜宁怜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他没理她,继续道:「虽有些破败,但适合修身养性,日后若再有战事,鸿儿见你也方便些。」 说完,他看向许姝与魏鸿志,问:「你们意下如何?」 魏鸿志泪如泉涌,重重点头:「但凭舅舅做主。」 一息之间,众叛亲离。 姜宁怜目眦欲裂:「鸿儿!」 「今日你便先睡在柴房吧,」姜宁熹冷眼看着她,「明日一早启程。」 许姝也对这个决定很是满意,林州偏远,只需给盛将军打个招唿,到了林州,插翅难飞。 心情终于舒畅了,她笑道:「我一定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跟着过去,好好照顾小姑。」 第125页 很快便有几个侍卫上前,将姜宁怜拖下去,她不住地咒骂与求情:「鸿儿,快救救我,我罪不至此啊!许姝!你不得好死,你蛊惑……唔唔!」 侍卫捂住她的嘴,她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魏鸿志一直在看,只是没有再上前一步,姜宁熹拍拍他的肩,欣慰道:「好孩子,被你母亲这样教育,居然没有走歪了路,明日要不要送你母亲一程?」 「不了,舅舅,」他摇摇头,仓皇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求情,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没有片刻迟疑。 许姝去内室看了看女儿,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心中对姜宁怜的怨恨更深,到底下了多大的剂量! 琢磨着她已经在柴房安顿好了,许姝便去看了一眼。 此处是姜府最为荒凉的地方,门窗都用木板钉着,四周还有侍卫看守,姜宁怜还在柴房里不停地咒骂,骂许姝,骂姜如愿,骂世道不公。 许姝怒极反笑,隔着窗说道:「姜宁怜,你知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你都没有二嫁?」 她勐地一顿,安静下来。 「因为有人拦着,有个位高权重的人心悦于你,」许姝一字一顿道,「原本,你是有机会做靖王妃的,落得这步田地,是你咎由自取。」 还有什么能比从指缝中流失的荣华富贵更让姜宁怜痛苦? 许姝说完这句话便畅快地离开了,徒留姜宁怜怔愣,缓缓地坐到地上。 靖王?靖王! 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王殿下! 靖王府。 靖王泛舟游湖,穿梭在大片的莲叶之间。 还未到莲花盛开的季节,他找寻许久,最后只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花苞,粉粉嫩嫩的,一如他初见姜宁怜那日。 彼时她未嫁,他亦未娶,少年的心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他原本打算从外地回来便去姜府提亲,可人算不如天算,回京之时她已嫁给旁人。 父皇为他择选王妃,他选了一个名字中有「莲」的小官之女,渐渐放下她。后来王妃病逝,她亦和离,本是嫁娶的好时机,可作为皇帝的皇兄,如何能容忍他娶一个高官之妹? 一等便是十余年,皇兄松口,可她却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靖王折下花苞,送入水中,年少的心动终究还是化为泡影,再也寻不见了。 「父王,你在那里做什么呢!」 靖王回首朝女儿一笑,片刻后便上了岸。 「千棠,你若是有喜欢的男子,一定要告诉父王,」他望着莲湖,怅然若失,「不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乞丐和尚,父王都会同意,父王只想让你此生不留遗憾。」 原本想插科打诨的萧千棠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来了,只好道:「父王,我记住了。」 想了想,她又道:「不过我现在最希望的是您别催我成亲,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您不催,说不定我明日就找到喜欢的人了呢?」 靖王看着她,笑道:「好,父王答应你。」 耶,今日父王这么好说话!她扑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笑盈盈道:「父王真好!」 望着天真烂漫的女儿,靖王微微一笑,他该知足常乐。 姜府。 姜如愿悠悠转醒,头痛欲裂。 房中似乎没人,她转了转眼睛,忽的瞥见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天色已晚,她又两眼发昏,瞧不真切,不确定地喊道:「景哥哥?」 盛景微僵,看向房中的姜如愿,急切地靠近几步,问:「愿愿,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渴了。」 他松了口气,道:「我去找丫鬟……」 「我要你给我倒水,」她瘪瘪嘴,「不然我不喝。」 干嘛要隔着窗说话呀,她现在难受极了,才不想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盛景只是迟疑了一瞬便踏入了房中,摸摸茶壶,是凉的,他微微皱眉:「我去让人烧一壶。」 「不要,」姜如愿不自觉地撒娇,「景哥哥,我就想喝这个嘛。」 盛景便没再坚持,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姜如愿却没接,坐起身就着他的手喝了,只是他的手抖了一下,茶水顺着她的下颌缓缓往下流,她忙扬起下巴,小幅度地启唇道:「快擦擦!」 她面色苍白,唇瓣却被茶水浸染地殷红髮亮,盛景喉间滚了下,用指腹缓缓擦拭。 姜如愿愣住了,半晌没敢动,只觉得他的手上虽然有茧,但是动作轻柔,还挺舒服的,意识昏昏沉沉,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慵懒地往他的方向靠拢。 像只被侍候得舒服的猫,还想求更多的爱抚。 盛景不想趁人之危,奈何温香软玉在怀,他不是圣人,长指顿时换了个方向,扣住她的下巴。 正欲吻上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顿了下,稍稍偏头,克制地啄了下她软嫩的脸颊。 姜如愿只觉得自己身处云端,迷迷煳煳地软声开口:「还要亲。」 他失笑,无奈地哄:「愿愿乖,一会儿再亲。」 作者有话说: 5 999999、口脂 许姝推门进来, 见到盛景,愣了好一会儿。 盛景稍显侷促,起身解释道:「愿愿渴了, 没人照顾,我便进来了。」 「无妨, 先坐吧, 」许姝看向女儿,「愿愿感觉怎么样?」 第126页 「嗯……头昏脑涨, 一动就觉得疼。」姜如愿一本正经地撒谎。 其实她已经有些清醒了, 只是想起方才说的话, 她宁愿继续装下去,她怎么能和景哥哥说那种话, 什么「还要亲」,她简直将矜持抛到脑后了! 许姝眉间微蹙, 望着她微红的小脸, 担忧道:「那我让府医过来看看?」 说着她便要起身,姜如愿忙道:「不用了娘亲,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 见了府医岂不是就要露馅了! 许姝復又坐下,给女儿讲了讲整件事情的经过,盛景在旁补充。 「我与你爹爹决定将姜宁怜送到林州修身养性,」许姝道,「以后她再也不会对你做出这种事了,愿愿, 你别怕。」 姜如愿点头, 心中并无波动, 对于这个姑母, 她并没有什么感情, 既然做出了这种事,那么不管结果是什么,始作俑者都得一力承担。 又闲聊了一会儿,盛景准备告辞。 姜如愿有点不舍,反正她现在「意识不清醒」,那么做什么都很正常,于是拽着他的衣角挽留,小鹿眼湿漉漉地望着他。 盛景方寸大乱,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伯母面前做出这种举动,一时没有动。 许姝看出他们之间的小九九,思忖片刻,果断道:「阿景,你先回去吧,今日不是还要当值吗?」 盛景颔首,安抚地看了眼姜如愿,举步离开。 「娘亲,你干嘛让景哥哥走啊,」姜如愿不高兴,「我想让他陪着我。」 他方才还说一会儿再亲呢,纵然害羞,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 许姝莞尔:「愿愿,方才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 姜如愿顿时一惊,连忙将脸藏进被窝里,不敢看娘亲,心中暗恼,娘亲怎么猜到的? 几息之后,她又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些不正常,连忙又从被窝里探出头,脸颊一片酡红。 「你们情难自禁,做出什么都正常,」许姝语重心长道,「只是愿愿,若是想长久,并不在于这一时半刻。」 姜如愿琢磨片刻,似乎有些明白了,她不能让景哥哥这么快便拥有她。 许姝又是一笑,看来女儿的悟性还不错,她又叮嘱了一些事,这才离开。 姜如愿越想越觉得娘亲说的对,所以她决定最近不再见他,要让他一直抓心挠肝地想着她。 所以盛景每次想见她一面,她都推脱有事,直到殿试那日两人才见面。 天蒙蒙亮,众人便准备出门了。 姜如愿慵懒地打着哈欠和娘亲走出府,抬眼瞧见盛景和苏砚青,她连忙捂住嘴,维持着淑女风仪,乖乖巧巧地喊人。 盛景轻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苏砚青笑道:「愿愿终于来了。」 今日他一身书生打扮,白衣胜雪,更显唇红齿白,姜如愿打量他两眼,觉得顺眼多了。 几人上了马车,姜如愿没有说话的心思,靠在娘亲肩上昏昏欲睡,听着他们闲聊。 许姝问:「准备的如何?可有把握?」 苏砚青从容道:「伯母放心,尽人事听天命,就算落第也没什么,我年纪小,就算再考二十年也无妨。」 这种心态极好,许姝便放心了,不过她还是鼓励道:「别妄自菲薄,你伯父常常夸赞你,想必你必有过人之处。」 不多时,几人到达宫门前。 许姝和姜如愿各说了一番鼓励的话,盛景也道:「祝你金榜题名。」 苏砚青看向他,微微一笑:「多谢。」 那些恩怨纠葛在殿试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孰轻孰重他们都分得清。 目送他与一众人进了皇宫,宫门缓缓阖上,三人的心都震了震。 「娘亲,爹爹是不是会看着小青作答呀?」姜如愿喃喃道。 许姝点点头,轻嘆一口气。 今日殿试,姜宁熹比他们去的都要早,听说皇上和六部尚书都会在殿中待着,殿试需考一整日,人人都要煎熬。 三人又在马车内坐了片刻,等天光大亮之时,一同回府。 马车停下,姜如愿正要去盛府,许姝让盛景先回去,然后拉住她,悄悄说了几句话。 「娘亲,你说的是真的?」她惊喜不已。 「自然是真的,」许姝抿唇一笑,「你先拖延着时间,待我派人过去喊你的时候,你再与阿景一起过来。」 姜如愿拼命点头,激动地脸都红了。 迫不及待地跑进盛府,正想去蔚景院,没想到盛景就在影壁后等着,她忙停下脚步,疑惑道:「景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没什么。」 说完他便往蔚景院的方向走去,姜如愿却明白过来,是在等她呢。 她连忙跟上,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呢?」 自从见到他开始,他便没有说过几句话,她不由得嘆了口气,六七日不见,景哥哥似乎并没有想她。 「没有不开心,」他语气淡淡,「过生辰罢了,和从前的每一日没什么区别。」 可是这次不一样,姜如愿笑眯眯地在心里反驳,丝毫没发现他越走越快。 待进了院子,他没停,拉着她直接进了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 姜如愿的心勐地颤了颤,看向近在咫尺的盛景。 房中并未点灯,只有浅淡的日光从缝隙中泄出几分,他眸光如星,静静地望着她。 第127页 「愿愿,你是不是后悔了?」他声音微哑,沉的像一汪湖水。 姜如愿有些懵,后悔什么?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他的指腹抚过她柔软的脸,「为什么要躲着不见我?」 所到之处,酥麻不已。 姜如愿咬了下唇,没有说话。 「那你有没有想我?」他抬起她的下颌,「愿愿,你想我吗?」 她有些受不住,嗫嚅着吐出一个字:「想。」 他便因为这个字笑了一下,继续问:「所以为何不见我?」 姜如愿有些不好意思回答,正想着该如何煳弄过去,脸上便落下了浅浅的、柔软的吻。 她怔在原地,感受着他的吻在眉间倾泻,在双眼流连,又在鼻尖印下一吻,还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鼻尖碰鼻尖,唿吸交缠,似乎在等她回答。 「告诉我原因,或者亲你,你选一个。」他蹭了蹭她的鼻尖,无奈地嘆息,「愿愿,我真的坚持不了太久。」 甜香萦绕在鼻息处,他想不顾一切地吻上去,可是他要尊重她,这对她来说是有些快了。 姜如愿轻轻抿了下唇,心跳轰鸣,她讷讷着开口:「娘亲说,要让你想着我才行,所以我们不能常常见面,太容易得到的,你不会珍惜的。」 说完她便开始后退,身子挨着门板,与他相隔半臂的距离。 盛景气笑了,就是因为这个? 他靠近一步,道:「愿愿,对我不需要这样,你只要站在我面前,就已经足够吸引我。」 他第一次说这种话,姜如愿羞怯不已,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盛景却一直注视着她的唇,问:「愿愿,你的口脂是不是葡萄味的?」 她愣了下,下意识舔了下唇,这才点头。 盛景克制地闭上眼睛,要疯了。 可是想亲吻她的冲动却抑制不住,方才的想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再次靠近她,缓缓开口:「我能不能尝尝?」 姜如愿震惊地望着他,这么直白的话居然是从景哥哥口中说出来的? 她决定装傻,连忙回应:「那我去给你拿。」 说完她便要推开门,盛景攥住她的手,轻笑道:「愿愿,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公子,老将军唤您过去!」 门外的唿唤让姜如愿松了口气,她轻轻挣开,笑道:「景哥哥,快去吃长寿面吧。」 「真是不巧。」 他毫不掩饰他的失落,姜如愿又红了脸,捶了他一下,娇嗔道:「还不快点出门!」 两人往正院走去。 刚坐定,姜如愿便开始东张西望,怎么只有盛爷爷在,娘亲不是说…… 盛景问:「愿愿,在找什么?」 她忙扭过头,笑道:「我怎么没看见长寿面呢?」 话音刚落,便有人捧着长寿面进了厅堂,盛景随意抬眼,身形便定在了原地。 「阿景,生辰安康,」林嫣笑容温柔,「来尝尝,我亲手做的。」 他还未回过神,直到长寿面端到了他面前,独属于母亲的味道在他的周围扩散。 「母亲……」他难以置信地开口,「您怎么回来了?」 「当然为了给你过生辰啊,」林嫣和姜如愿相视一笑,「是不是很惊喜?」 心中的欣喜顿时散去,他垂眼不语,片刻后才问道:「那您什么时候去林州?」 「这个嘛,」林嫣很是为难地开口,「这得看你会不会挽留我,若是挽留,那我就不走了。」 「母亲,您不要走。」 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他第一次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原本只是想逗逗儿子的林嫣愣住了,笑得眸中带泪,哽咽道:「好好好,不走,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他不确定地问:「真的?」 纵然面对所有的事情都游刃有余,唯有面对父母的时候,他还是个稚童,渴望父母的爱。 林嫣几乎泪如雨下,坚定道:「真的。」 盛景便朝她露出一个笑,真挚道:「多谢您。」 「快吃吧,」林嫣擦擦眼泪,递上筷子,「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姜如愿捧脸看着这一幕,也湿了眼眶,真好,盛伯母可以永远陪着景哥哥了。 第53章 承诺 临近傍晚, 姜如愿与娘亲再一次来到宫门外,盛景要陪着母亲打理箱笼,是以并未前往。 这也方便了母女俩说悄悄话, 坐在马车上,许姝好奇道:「愿愿, 你送了阿景什么礼物?」 姜如愿也有点懵:「我还没送呢。」 许姝讶然:「那你们独处那么久……都做什么了?」 不怪她会这样问, 毕竟女儿还小,盛景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她实在有些担心。 姜如愿眼神乱瞟, 嗫嚅道:「也没什么。」 就是亲了她几下而已, 她也同意了,不算过分的举动吧? 许姝便不多问了, 过了片刻又道:「愿愿,你准备什么时候和阿景定亲?」 顿了顿, 她解释道:「你别嫌我啰嗦, 只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定亲后可以正大光明地相处,岂不是更好?」 姜如愿羞红了脸,讷讷道:「这得看景哥哥什么时候提亲呀,我说了又不算。」 「你和他说一句不就行了?」许姝觉得好笑,「是不是因为上次拒了他,所以你不好意思提?」 第128页 被娘亲猜中心事,姜如愿抿了抿唇, 默认了。 是她拒绝在先, 又是她反悔在先, 其实景哥哥应该生气的, 气她朝令夕改, 气她驳了他的面子,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表现得和从前一样,反而让她心中愧疚。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景哥哥,可是她竟误会他心有所属,明明他对她那么好。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太过任性,知晓他不会怪她,所以仗着他对自己的偏爱为非作歹。 「愿愿,你知道爱是什么吗?」许姝缓缓道。 姜如愿思索片刻,不确定道:「是陪伴?」 许姝微微一笑:「这样说也不错,但是我觉得,爱是勇敢,是不顾一切。」 顿了下,她又道:「其实当初与你爹爹成亲,是我主动求来的的。」 姜如愿轻缓地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娘亲口中说出来的,娘亲瞧着文文弱弱的,也会主动吗? 许姝陷入回忆,笑道:「当初啊,你爹爹喜欢我,但是我当时倾慕盛伯父,不过这也不怪我,那时候他可是全长安女子的梦中情人……你爹爹知晓之后便不敢向我吐露心思,默默对我好,是我勐然惊觉,对我最好的人是你爹爹,于是主动约他见面,然后顺理成章地定亲、成亲,就这样过了大半辈子。」 她慨嘆道:「后来我才知晓,公爹已经为你爹爹物色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若是当时我再犹豫几日,想必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姜如愿听得入了神,怎么也没想到爹爹和娘亲的故事竟是这样的。 所以,她也应该勇敢一次。 天色渐晚,街上亮起了灯,宫中有钟声遥遥传来,姜如愿顿时一惊:「娘亲,是不是结束了?」 许姝颔首,掀开车帘。 过了一刻钟,陆陆续续有学子出宫,各个面色疲惫,走路的时候腿还打着颤,全靠小厮搀扶,清晨意气风发的众人,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殿试虽然只需写两千字,但是极为耗费心神,又有皇上亲自监看,都得跪着写,一跪一整日,不累才怪。 不多时,苏砚青走了出来,行走间虽动作迟缓,但是好歹可以自己走,但是上马车的时候就有些费劲了,腿根本抬不起来,姜如愿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殿试可真是折磨人。 过了好一会儿,苏砚青终于坐下了,他长舒一口气,饶是金尊玉贵的苏小公子也受不了这般折磨,打过招唿便头一歪,直接睡着了。 姜如愿小声问:「娘亲,咱们还等爹爹吗?」 「回去吧,」许姝思索片刻,道,「你爹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万一皇上有翻阅考卷的兴致,他一时半刻出不来。」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苏府。 苏砚青困顿地睁开眼睛,无精打采地道谢:「伯母、愿愿,多谢你们前来,我先回府了。」 他下了马车,走得歪歪斜斜,姜如愿望着他这副模样,蹙眉不语。 许姝也皱了眉,愿愿的神情……难道她也喜欢苏砚青? 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询问,便听她道:「娘亲,爹爹殿试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许姝勐然松了口气,她就说嘛,她生的女儿怎么可能朝三暮四。 想了想,她回答道:「你爹爹殿试的时候我不在,不过我记得那时候先帝并未监考,所以不用跪着,想必可以轻松一些。」 原来是这样,姜如愿松了口气,幸好爹爹没受什么苦。 到了姜府,她又问:「那爹爹那时候得了什么名次?状元?」 「是探花,」许姝抿唇一笑,「你爹爹年轻的时候还是挺俊的。」 姜如愿哼了一声,为爹爹抱不平:「那娘亲还喜欢盛伯父做什么?」 本就是讲了个故事,没想到被女儿抓到了把柄,许姝后悔不迭,颳了刮她的鼻尖,嗔道:「不许再提此事了!」 「就说就说!」姜如愿眨眨眼,「我还要和景哥哥说!」 她笑着跑远,许姝摇摇头,无奈一笑,忙喊道:「愿愿,一会儿去盛府记得早些回来!」 姜如愿应了一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将准备好的生辰贺礼拿出来,然后一股脑地全扔掉,又将宣纸裁成大小一样的纸条,磨墨写字,玉珠要上前帮忙,她拒绝了,想了想,又让玉珠拿来年历。 忙活了两刻钟,她仔细将纸条叠好,放入匣中,又拿出另一份礼物,正要去盛府,勐然想起什么,从梳妆檯上拿起一个锦盒。 差点忘了,景哥哥去林州之前送她的礼物她还没打开看呢,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到底是什么。 兴沖沖地抱着礼物来到盛府,得知盛景在正院,她连忙过去了,恰好碰到他们一家人闲聊,三人的目光一齐朝她望去的时候,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端正仪态上前行礼。 林嫣扶她起来,笑着打趣道:「愿愿有心了,居然送阿景两份礼物。」 姜如愿正要解释,盛景开口:「祖父、母亲,我带愿愿去蔚景院了。」 「阿景这么迫不及待啊?」林嫣笑得合不拢嘴,自从得知他们两情相悦,她便忍不住打趣。 她满意地扫了眼少年少女脸上的薄红,满意一笑,待定了亲,一切尘埃落定,可就没这么好玩了。 盛老将军笑着催促:「快去吧。」 第129页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待出了门,盛景便主动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一手拎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她轻轻挣了下,没挣开,小兔子似的回眸看了眼长辈们,惊慌失措地拉着盛景跑远。 林嫣看着这一幕,抿唇一笑:「我还以为阿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内敛呢,我都做好他们定亲半年之后才牵手的准备了,没想到竟是我多虑了。」 还没定亲呢,竟敢在长辈面前牵手了,看样子似乎还挺熟练,儿子好样的! 不过该提醒的她也得提醒一番,可不能还没成亲便偷尝禁果了,对愿愿不好。 那边厢,盛景牵着姜如愿的手来到蔚景院。 本以为他会带她进房中,没想到他却停在了院子里,就在他常舞剑的地方,两人坐在石凳上。 院子里点的灯不算多,四周昏暗,姜如愿直接坐下,本以为会是冰冰凉凉的坚硬触感,没想到却陷入柔软的一团。 她讶然地低头看去,竟是一个厚厚的蒲团。 「虽是四月了,但你是女子,坐石凳不太好,」盛景解释,「若刚好葵水已至……」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反倒让姜如愿微微红了脸,轻声打断他:「多谢景哥哥。」 「对我无须客气,」他认真地望着她,「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姜如愿几乎不敢去看他深情的眼,怕一眼便会沦陷,她将他送的锦盒推到他面前,好奇道:「景哥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盛景微微扬眉:「你真的没打开过?」 虽然落了锁,但是他以为以她的性子,定会忍不住偷看的,没想到她居然忍到了今日,不过问完他又觉得多此一举,若是她看了,当日肯定不会拒绝定亲的。 他轻轻嘆了口气,轻易地将锁掰开,打开锦盒。 姜如愿凑上前,瞧见一只色泽上乘的白玉扳指和一串璎珞,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让她怔住的是璎珞下压着的一行小字——传于盛家儿媳。 她唿吸微滞,原来景哥哥两年前就认定她了吗? 「愿愿,」盛景极力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线,「你要不要戴上?」 戴上它,然后成为我的结髮妻子。 姜如愿想点头,但是她忍住了,轻快道:「我要想一想,你先看我送你的礼物。」 盛景笑着应好,打开长匣,几张宣纸上搁着一支束髮的玉簪,样式简单,他拿起来细看,忽的瞧见上面刻着一行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小字——事事如愿。 一看便知是初学者的雕刻手法。 他勐然抬眼:「愿愿,是你刻上的吗?」 「是呀,我想着你送了我那么多首饰,我也得送你一件,」她笑盈盈地解释,「而且每一个首饰你都做了标记,我便依葫芦画瓢,也刻上了。」 他望着那四个字,明知故问:「为何不刻『盛景』?」 她红着脸解释:「因为事事如愿是我对你的祝福。」 盛景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你想让我常常想着你啊。」 被他猜透心思,姜如愿慌乱反驳:「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她手忙脚乱地合上匣子,转移话题:「我还有一份礼物,就是那几个纸条,你拿到什么,我便兑现那个承诺。」 盛景感兴趣道:「都写了什么?」 姜如愿开始瞎掰:「请我吃糖葫芦、给我一百两银子、送我十个簪子……」 盛景沉吟片刻:「愿愿,今日到底谁过生辰?」 「哎呀,你快点选一个嘛,」姜如愿将匣子推到他面前,迫不及待道,「我保证,全是好事!」 「对你来说确实是好事。」 盛景无奈地笑了,罢了罢了,就陪她玩一会儿吧,于是哄小孩似的随手拿起一个。 他要打开,姜如愿慌忙按住他的手,问:「你确定吗?不改了?就这个了?」 盛景反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纸条覆在两人手心,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他坚定道:「就这个。」 姜如愿笑眯眯道:「如果我告诉你,里面有一张是关乎我要不要戴上玉扳指的呢?」 言外之意,便是要不要做盛家儿媳。 盛景的手立刻收紧,却没犹豫,哑声道:「就要这个。」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姜如愿慢慢松开他的手,让他自己去看。 盛景屏息凝神,缓缓打开纸条,他发誓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姜如愿托腮欣赏着他的神情,由无措到强自镇定再到惊喜,她满意一笑。 「愿愿,你要说话算话。」他抑制着激动,将纸条放在石桌上。 她垂眼,郑重又欢喜地念出来:「七月初九是个好日子,景哥哥,我们定亲吧。」 盛景眉眼温和地望着他的小姑娘,坚定颔首:「好,我们定亲。」 若干年后,盛景陪孩子们玩闹之后,帮夫人整理被弄乱的妆奁,忽的在一个匣子里找到了几张泛黄的纸条,他逐一打开—— 「五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景哥哥,我们定亲吧。」 「六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景哥哥,我们定亲吧。」 「八月初七是个好日子,景哥哥,我们定亲吧。」 「……」 无一例外,全是她挑选的吉日。 作者有话说: 第130页 【明天的更新大概也是 9999993点左右】 谢谢大家关心。 周日就已经退烧了,但是头疼得厉害,稍微做个大动作或者低头就感觉下一秒头要炸掉一样,所以我这几天做什么都像开了0.5倍速,完全不想思考不想说话,每天就是睡醒了吃药,吃完药继续睡。 胃口也不太好,不过幸好嗓子不太疼,只是觉得很干,想喝水。 阳了真的很难受,大家保重身体,都要好好的。 如果不幸阳了可以喝红糖姜茶,红糖、姜、葱根、姜块(放的越多越好)一起熬,水开之后转小火煮十分钟,焖一会儿,趁热喝,喝完吃药,然后马上睡觉发汗,对我很有效果,可以试试。 第54章 揽腰 过了半个月, 众人得到消息,殿试终于要放榜了。 姜如愿不解:「爹爹,皇上需要看这么久才能做出决定吗?」 姜宁熹忙让她小声点, 可不能妄议圣上,这才解释道:「兴许是在犹豫一甲的排名。」 殿试之后的次日, 他便让苏砚青默了一遍答卷, 细细读过之后,虽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瑕疵, 但他陪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 总能琢磨出几分圣上的喜好, 便觉得一甲稳了,只是苏砚青的年纪到底是有些小, 又是商贾出身,皇上犹豫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这样, 」姜如愿点点头, 「那你觉得小青会是其中之一吗?」 「不能揣摩皇上的心思,」他老神在在道,「我不知道。」 她还想再问,姜宁熹道:「你不是约了郡主去游湖吗?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今日午时放榜,萧千棠便约她先去游湖,然后晌午一边用膳一边看状元游街,安排的极好。 姜如愿看看时辰, 只好出门了, 正准备坐马车前去靖王府, 恰好有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探出头, 笑盈盈道:「姐姐好!」 「雅雅?」她又惊又喜,还有点怕,这个小县主甚是难伺候,棠姐姐怎么又将她带出来了? 她上了马车,萧千棠靠在软枕上,有气无力道:「没办法啊,她非得跟过来,我不带她去,她就得住在靖王府了,你多担待。」 姜如愿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怕小县主又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萧千棠也是这样想的,三令五申道:「你若是再闹脾气,我直接把你送回长公主府,哭闹也没用。」 萧雅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歪头道:「姨母,如果阿初哥哥在,我肯定会乖乖的。」 「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你的阿初哥哥呢?」萧千棠奇道,「这半个月你没遇见第二十八个喜欢的哥哥?」 「我很长情的,」萧雅嘟了嘟嘴,「我现在只要阿初哥哥。」 姜如愿反倒松了口气,恰好今日书院放假,她便派人去问弟弟要不要同行。 萧雅闻言立刻跳下马车往姜府跑去,欢快道:「雅雅也要去!」 「诶!」萧千棠刚伸出手,她已经跟着侍卫跑得无影无踪了,不由得暗恼,「湖边那么多人,她这么喜欢跑来跑去,非得丢了才长记性。」 姜如愿一想也是,若是再丢一次,县主便没这么好的运气遇上阿初了,想了想,她有了一个好主意:「棠姐姐,要不然咱们现在偷偷去吧?」 「你的意思是把雅雅留在你家府上?你这个想法真是……太棒了!」萧千棠笑得合不拢嘴,「快快快,咱们这就走!」 车夫刚挥起鞭子,两人便听到萧雅的声音:「姨母!等等我!」 萧千棠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挑开帘子,便瞧见萧雅牵着姜如初的手跑了过来,她要抓狂了! 两人上了马车,姜如愿好奇地问:「怎么这么快?」 「我刚进府就遇见阿初哥哥了,」萧雅得意道,「我和阿初哥哥心有灵犀!」 马车再次启程,四人来到千树湖,顾名思义,这里的树极多,包围着整个湖泊,树木倒映下,湖水清澈如翡翠。 景美的同时,也意味着危险,萧千棠再三叮嘱萧雅不要乱跑,她一边答应一边拉着姜如初往林子里钻去,拦都拦不住。 姜如初回首道:「放心,我会照看好她。」 明明才十岁,言辞却稳重,已有了令人信服的能力,萧千棠摩挲着下巴,啧啧嘆道:「若是你弟弟再大几岁,我就下手了。」 「别想,现在是雅雅的,」姜如愿笑道,「你好意思和侄女争男人吗?」 「这个嘛……得看你弟弟长大后到底有多俊美。」 两人边闲聊边往湖边走去,然后开始泛舟游湖。 因着今日是殿试放榜,人人都想一睹状元郎风姿,所以游湖的人并不算太多,但两人还是碰到了不少世家小姐,离得远的便点头致意,离得近的,认出萧千棠的身份,纷纷行礼。 萧千棠一边面带微笑接受她们的行礼一边与姜如愿道:「这个人喜欢盛景,你记着些。」 「那个也喜欢盛景,还曾放话说非他不嫁。」 「还有那个,经常给盛景送吃的。」 姜如愿看得眼花缭乱,她怎么不知道景哥哥这么受欢迎? 「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仗着盛景喜欢你所以不将他放在眼里,」萧千棠恨铁不成钢道,「等他被别人拐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哪有被别人拐跑,」姜如愿骄傲地宣布,「我已经和景哥哥说好了,七月的时候便定亲。」 第131页 萧千棠闻言顿时有些惊喜,不过想了想,她皱眉问:「怎么还要这么久?」 「他选的日子,你问我做什么?」姜如愿眼神乱瞟,「而且我还小呢,十五岁的生辰还没过呢,棠姐姐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说到这个,萧千棠顿时激动了,道:「愿愿,你猜猜我父王前段时间跟我说什么了,你绝对想不到!」 不等姜如愿去猜,她便直接说道:「他说以后不会再催我成亲了,原本我还不信呢,没想到这么久以来他真的没提过,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姜如愿抿唇一笑:「若是你不习惯,我和靖王殿下说一声如何?继续催你,让你明日便成亲!」 「愿愿!」她气唿唿地喊道,「我不理你了!」 她转身背对姜如愿,随意往前看了一眼,忽的瞧见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她激动不已,连声道:「愿愿你快看,那个是不是你家景哥哥!」 景哥哥?姜如愿茫然地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湖边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盛景身着银甲站在一侧,明明不在中心位置,却直接闯进她的眼里。 她顿时眼前一亮,真的是他! 可是今日他不是当值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愿愿,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萧千棠怂恿道,「你们俩也几天没见了吧?」 这几日盛景一直在忙,很少休息,姜如愿也在忙着学习,原本不必这么着急的,只是前几日林若葭忽然提出要离开,许姝和姜如愿都很不舍,劝了一次,但见她执意要走,只好作罢。 于是近日的课程便安排的极满,学了好几日,今日好不容易才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就这样遇见了他。 她不由得多了几分欢喜,她和景哥哥果然是上天註定的缘分,在这里也能碰到。 「咱们远远地瞅一眼吧?」姜如愿道,「若是他有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他了。」 两人回到岸上,悄悄往盛景的方向靠近,刚进入被人群包围的外围,他的视线便转了过来,随意一望,定在姜如愿脸上,眸中也浮现出讶然的、浅浅的笑。 他没有靠近她,她亦没有再动,两人静静地凝视片刻,盛景朝她颔首,继而收回视线,继续维持秩序。 姜如愿的心还在因为他怦怦跳,见他终于不看她了,她忍不住捂着心口平復自己躁动的心,真是的,才几日没见而已,她怎么这么没出息! 「愿愿,你快看,那个和尚生的好俊!」 身旁的萧千棠早就不关注他们俩了,直勾勾地望着中心位置,一个身着袈裟的僧人捻着佛珠静静地站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可以盪去所有污浊。 周围的人屏息凝神,声音都小了许多:「那是辅国寺的空净大师吧?」 「这么俊的和尚,除了他还有谁……能见空净大师一面,我这辈子也值了!」 传说中的空净大师在盛景一行人的簇拥下乘船前往湖心亭。 萧千棠扯扯姜如愿的衣袖,迫不及待道:「愿愿,咱们也去看看吧,你去看盛景,我去看俏和尚。」 姜如愿:「……」 不过她也正有此意,两人再次坐上船往湖心亭的方向驶去。 「早就听说空净大师的名号了,只是他一直在闭关,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这么巧,」萧千棠兴致勃勃,「他不会要在这里讲经吧?怎么没人提前通知我?」 姜如愿纳闷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空净大师?」 「你眼里只有你的景哥哥,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她哼了一声,看向湖心亭,惊叫道,「这些人也太快了吧!」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湖心亭已经挤满了人,周围船只停泊,全是前来听大师诵经的。 萧千棠正思索着要不要报出郡主的名头让他们闪开,便见盛景朝她们的方向看来,然后招了招手。 「有人罩着的感觉可真好。」她乐得找不着北,船一停下,她便直接大跨步踏上湖心亭。 姜如愿扶额,看了眼距离,正要小心翼翼地迈过去,一旁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 她不必抬头,便知道是他。 姜如愿抿了抿唇,压下唇边翘起的弧度,将手放进他的掌心,盛景立刻握住,伸手一拉,失重感袭来,还没来得及害怕,他便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炽热的温度久久不散,姜如愿扭了扭身子,轻声道:「景哥哥,你快放开呀!」 湖心亭中还有这么多人呢! 盛景依言放开,那只手垂了下去,改为握住她的手。 偏偏他神色坚毅,尽职尽责地看顾着四周,任谁也看不出他正牵着一个小姑娘,十指相扣。 姜如愿肃容听着庄严的梵呗圆音,心中却全是吹不散的旖念。 她在心中祈求,佛祖饶了她这回吧,谁让景哥哥这么令她心动。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发烧了,一直在反反覆覆发烧,去挂了水,体温正常了,但是还是头晕眼酸,不知道一觉醒来怎么样,所以明天不一定更新,抱歉抱歉(鞠躬 第55章 轻吻 「愿愿,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盛景声音很轻,隐没在流水声中,姜如愿却听得一清二楚。 「前段时日不是和棠姐姐约了游湖吗?结果被小县主搞砸了, 我们便约了今日,」她的声音低低的, 「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你。」 第132页 「嗯, 我们心有灵犀。」他垂眼看她,眸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姜如愿翘起嘴角, 却忍不住反驳道:「你明明是在办差, 这是巧合。」 他什么都没说, 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开始反覆揉弄。 她又羞又怕,压低声音道:」景哥哥, 别被人发现了。「 他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有什么关系, 正好让旁人知晓我们两情相悦。」 「可是你是在办差呀!」姜如愿不得不提醒他,「你这是徇私。」 「我有分寸,」顿了下,他嘆息一声,「愿愿,这么久不见,你都不说一声想我。」 忽然说起这个,她顿时面色通红,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盛景便没有非要她说出口, 道:「一会儿你乘船上岸, 我们去玩。」 姜如愿听话照做, 不一会儿, 他也上岸了。 湖边空无一人,湖心亭又离得远,正是正大光明独处的好地方,她有些兴奋,又担忧道:「景哥哥,你这样擅离职守真的可以吗?」 「我是来湖边巡查的,什么擅离职守?」他打量着姜如愿,肃容道,「你这位姑娘倒是形迹可疑,偷偷摸摸来岸边做什么?」 姜如愿眨眨眼,慢吞吞道:「私会情郎。」 盛景便再也演不下去了,张开手臂将她抱在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香气,温声问:「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她倚靠在他怀里,羞涩又大胆地开口:「每日都想。」 已是初夏,湖边吹来凉爽的风,驱散几分燥热,却吹不散涌动的热烈情愫。 盛景轻轻吻了下她光洁的额头,理智压制着情感,终于放开了她,两人牵着手在湖边漫步。 姜如愿仰脸看他一眼,有些不高兴:「景哥哥,我送你的玉冠呢,你怎么不戴?」 「收起来了,」他笑道,「你第一次送我这个,我得好好珍藏。」 「你的意思是如果送的多了就不用珍藏了吗?」姜如愿轻哼,「那我明日送你十个。」 「真的?」 「假的,我再也不送你了!」 盛景失笑,忽而又正色道:「愿愿,其实我想让你亲手为我簪上。」 姜如愿「啊」了一声,下意识便要答应,又想起她不能随意与他共处一室了,便道:「那大概要等我们成亲……之后了。」 她第一次提到成亲,说话磕磕绊绊,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盛景却神色如常道:「好,等我们成亲之后。」 又问:「你想什么时候成亲?」 「还没定亲呢!」 他嘆了口气:「那还不是怪你,怎么选了七月,还有两个月呢。」 语气中竟然有一分委屈,姜如愿却毫不心疼,小声说:「明明是怪你。」 又在心中腹诽,你自己选的日子,干嘛怪我? 没等盛景想明白为什么怪他,不远处便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姐姐!」 姜如愿抬头,是雅雅和阿初,她吓了一跳,差点忘了他们俩去林子里玩了,试图挣开盛景的手,他轻轻松松地握紧,牵着她上前。 姜如初恭敬问好:「姐姐,师父。」 完全没有对他们为何牵着手产生一分质疑——虽然已经显而易见了。 萧雅就好奇多了,开口便问:「你们成亲了吗?」 姜如愿差点吐血,盛景笑着道:「快了,到时候县主记得来喝喜酒。」 「好呀好呀,」萧雅笑眯眯地答应,「不过以后不要叫我县主了,叫我雅雅,知道了吗,姐夫?」 姜如愿:「……」这到底谁教给她的啊! 她慌乱地解释:「雅雅,你别乱说,他不是姐夫,以后你叫他哥哥吧……」 「可是以后我是要嫁给阿初哥哥的,现在叫和以后叫有什么区别呢?」萧雅振振有词。 姜如愿:「……」 盛景轻笑一声,她偷偷拧了他一下,决定不再聊这个,四人在湖边散步,好不惬意。 还没玩一会儿,萧雅摸摸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了。 姜如愿给她买点心,她又嫌弃这个味道怪那个太腻,非要去永安楼才行。 这个难伺候的小县主让姜如愿长嘆一口气,趁着阿初去哄了,她悄悄问:「景哥哥,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也太烦人了! 「自然不是,你幼时很听话,」盛景回想起她的可爱模样,笑道,「给个点心就会乖乖跟我回家,不哭也不闹。」 「那我是不是有点太好骗了,」姜如愿又纠结起来,「以后你不会也给我一个点心打发我吧?」 「你可一点都不好骗,」他轻轻嘆息一声,「从小到大我送了你多少件首饰?」 「也没多少……吧,」她心虚起来,忙转移话题,「景哥哥,你什么时候下值?咱们可以一起去用膳吗?」 盛景看了眼湖心亭的位置,思忖片刻,道:「约莫两刻钟。」 刚巧萧雅被姜如初哄好了,不再闹着去永安楼了,待两刻钟后,几人离开千树湖,前往永安楼。 长安城内正是热闹的时候,今日状元郎游街,场面比起凯旋那日亦不遑多让,人人翘首以盼。 幸好提前定了雅间,不至于和旁人挤在一起,几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雅间,推开窗,乌泱泱的人群,谈论的全是即将到来的游街,人人都在猜测一甲人选到底是何人。 第133页 姜如愿被气氛感染,兴致勃勃道:「不知道一会儿小青能不能在这儿游街。」 盛景倒茶的手微顿,若有所思地问:「这么期待?」 「我爹爹比较期待,我喜欢看热闹,」她抿了一口茶,又有些遗憾,「若是你也科举就好了,肯定可以一举夺魁。」 盛景便笑,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觉得我和苏砚青谁会更胜一筹?」 「自然是你呀!」她毫不犹豫道,「景哥哥肯定是最厉害的人!」 「行了行了,你们俩也不怕教坏小孩子!」萧千棠有些受不了,「早知道你们来这儿是为了调情,我就继续去看俏和尚了。」 姜如愿红着脸拍她一下:「棠姐姐!」 萧千棠嘿嘿一笑,小声说:「你们俩是不是想独处?需不需要我带他们俩去别的雅间?」 「景哥哥听力很好的,」她也低声道,「你的话他已经听到了。」 「这么厉害? 」萧千棠转了转眼睛,压低声音道,「盛景,愿愿和我说,她最最最喜欢你。」 「嗯,我知道。」 盛景笑着出声,姜如愿的脸色瞬间爆红,暗暗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装作没听见! 不多时,小二上菜了。 萧雅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口齿不清道:「姨母,回去之后我要让祖母把永安楼买下来。」 「好好吃吧你!」萧千棠颳了下她的鼻尖,「吃完了姨母带你去看状元,以后雅雅也嫁个状元好不好?」 「好呀好呀,让阿初哥哥做状元,然后我嫁给他!」 姜如愿笑眯眯地望着她,这小姑娘对阿初还真是一往情深啊,她又看向姜如初,小声调侃:「阿初,你得好好努力啊!」 「姐姐多吃些吧。」姜如初无奈开口。 吃饱喝足,不远处传出一声锣鸣。 萧雅已经按捺不住地放下筷子,跑去另一个窗台处仔细盯着,萧千棠不放心,连忙跟着上前,姜如初本来没动,但看看两人,识趣地也跟着去了。 姜如愿顿时坐立难安,下一瞬,盛景轻轻握住她的手。 「专心看。」他望向窗外。 可是这样要怎么专心嘛,姜如愿腹诽,弟弟和棠姐姐都在这儿呢,他居然还牵她的手。 心里乱了一会儿,见他一眼都没往她的方向看,她顿时大胆起来,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身子前倾,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 整个动作不过一息,那三人根本没有察觉,她没事似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下一瞬唇边便落下了轻吻。 「这么多人呢,就敢亲我。」 他的声音带着点哑,盪在耳边,姜如愿忍不住颤了颤,又大着胆子开口:「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她神色无辜,又像是在撒娇,盛景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轻声哄:「好,我只看你。」 姜如愿满意了,扭头去看窗外,恰好有人鸣锣开道,一袭招摇红衣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来,瞧着有些年纪了,榜眼倒是有些清秀,再往后,赫然出现苏砚青的脸。 他骑着一匹白马,唇红齿白,倒是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感觉,姜如愿震惊不已,他竟是探花! 见她看得呆愣,盛景微微扬眉,问:「很奇怪吗?」 以苏砚青的才学,探花算是委屈了。 「可是他没你好看,」姜如愿悄声道,「景哥哥,你知道吗,若是你也参加科举,定会将他们都比下去。」 这话让他心中熨帖,盛景捏捏她的手心,忽然问:「你想要多大的湖?」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姜如愿愣住,什么湖? 「你曾说想要嫁给府上有湖的人,」他慢悠悠道,「我得让你实现愿望。」 今日去千树湖,不只是公务在身,也是这个缘故。 姜如愿又感动又好笑,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居然还记得! 她想了想道:「现在我又改主意了,我想嫁给住在姜府对面的男人。」 盛景闭了闭眼睛。 「愿愿,一会儿找个藉口把他们支走吧。」 「为什么?」 「想亲你。」 作者有话说: 好多天没更新,是因为我的体温不太正常,连续四天维持在35-35.8之间,现在是感冒的症状,没力气,脑子转不动,但是不得不更新了,不然完不成榜单就要要进小黑屋qaq以后可能就是每天更新了,但是更新时间不固定,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更,晚安~ 第56章 意义 走出永安楼, 街上的人群已经散了,只是往来谈论的依然是方才的盛况。 姜如愿小声问:「小青现在是正八品翰林院编修了,对不对?」 盛景点头, 自古以来,状元由皇上亲授正七品翰林院修撰一职, 榜眼与探花皆是翰林院编修, 官虽小,但日后会是朝堂上的股肱之臣。 「那还是景哥哥厉害一点, 」她笑盈盈道, 「刚做官便是从四品, 以后也会封将军的!」 盛景笑着轻嘆一口气,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将萧千棠与萧雅送回靖王府, 马车中便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姜如初道:「姐姐,我想去书肆看看, 你和师父先回去吧。」 说完他便直接下了马车, 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阿初可真是……」盛景缓缓开口,「识趣。」 第134页 姜如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回神便被他拥在怀中,耳鬓厮磨。 「愿愿,」他喟嘆着,「好想亲你。」 说着他的吻便落了下来,从眉心到鼻尖,却迟迟没有吻她的唇, 而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 眸色渐深。 姜如愿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 她已经准备好了呀, 景哥哥怎么不亲她? 正思索着, 盛景已经放开了她,正色道:「回去吗?」 她一头雾水地点点头,马车很快驶向姜府。 路过苏府,一片吵嚷声,她好奇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瞧见许多丫鬟小厮正在抬东西,进进出出,好大的排场。 「是皇上的赏赐吗?」她有些惊嘆。 「不是,如今皇上正在设宴款待三鼎甲,赏赐还不到时候,」盛景思索片刻,「或许是苏家人来了。」 他猜的极准,姜如愿刚回到府上,便有丫鬟迎上前,说苏老爷和苏夫人登门了。 小青的爹娘?她好奇地去了正院,想要一睹金陵首富的真容。 进了厅堂,便见一位穿着锦服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不像商贾,反而有些像官宦人家,苏夫人身量娇小,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洒脱之意,颇有巾帼不让鬚眉的气质。 她行了礼,苏夫人便笑道:「这便是姜小姐吧?真是个妙人儿,小青来信说她像是天上的仙子,原本我还不信呢,今日一见才知晓他说的是真的。」 这种吹捧的话,姜如愿听多了,但是偏偏由苏夫人说出来显得如沐春风,她微微一笑,坐在一旁听长辈们说话。 「砚青能有今日,该谢姜尚书。」苏老爷长揖一礼。 「砚青这孩子肯吃苦,我不过是偶尔提点一番罢了,」姜宁熹忙笑道,「能得皇上青眼,是他的造化。」 姜如愿听得出神,正准备找个机会熘了,一旁的许姝问:「愿愿,怎么只有你回来了?阿初呢?」 「阿初去书肆了,」她忙开口,「想必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姝笑道:「你也许久未出门了,今日玩得可高兴?」 「高兴,」她将今日的见闻讲了一遍,「我们还遇到了净空大师,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去寺庙转转?」 她忽然想到娘亲也许久没出过门了,娘亲信佛,去寺庙进香也可以散散心。 许姝思索片刻,笑道:「你一说我便想去了,改日我问问你盛伯母,我们两家一起去。」 那岂不是还有景哥哥?姜如愿抿了抿唇,还是挡不住唇边的笑意,她笑容满面地应好,有些期待,上次去寺庙还是小时候呢,记忆已经淡化了,这次她一定要去月老树下许愿! 临近傍晚,苏砚青回来了。 众人起身去迎,姜如愿想了想,与苏夫人走在一起。 「伯母,我听说您做的三鲜丸子汤很好喝,小青每次提到都赞不绝口,」她小声开口,「所以您今晚能不能给小青做一份,他很想念您的手艺。」 苏夫人讶然地望着她。 姜如愿朝她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行至府门前,苏砚青刚好下马,看见自家父亲母亲站在台阶上,顿时定住了,好半晌没回神。 苏夫人上前抱住儿子,喜极而泣。 苏家人很快离开了,姜宁熹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也是这样意气风发,可惜啊,有人没瞧见。」 许姝拧了他一下,笑道:「愿愿,咱们去用膳吧。」 姜如愿应好,想了想又道:「爹爹,既然如此,那你再去考一次好了,这样不仅娘亲瞧见了,我和阿初也能看看您有多意气风发。」 「那还是算了,」姜宁熹立刻摇头,「我可不想再经歷一次。」 这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饭桌上,许姝提起姜如愿的建议:「过段时日,我准备带愿愿和阿初去寺庙,在那里住几日也不错。」 姜宁熹自然没意见。 「还有林嫣,她早就说在府上快要憋坏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许姝越说越激动,「再带上阿景,全是女眷,他负责保护我们……」 「这个可不行,」姜宁熹不同意,「他是外男,愿愿还在这儿呢,若是传出什么怎么办?」 姜如愿默默用膳没敢开口,若是让爹爹知道她和景哥哥已经在一起了,还亲过,那还得了? 许姝微微一笑:「没事,反正他们快定亲了,等定亲后再去也是一样的。」 姜宁熹僵住了,怎么就要定亲了?什么时候定亲了?怎么没人通知他一声? 「娘亲,您别吓爹爹了,」姜如愿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好几个月呢。」 听完前半句话,姜宁熹松了口气,听了后半句,他差点咳出一口老血,女儿和盛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于是接下来几日,他看见盛景便要「哼」一声,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姜如愿暗笑,爹爹怎么也不知道装一装,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 盛景像是知晓缘由一般,比以往更为恭敬,就差喊岳父了,姜如愿被自己脑补得羞红了脸,连上课的时候都要傻笑好一会儿。 林若葭自然看出她神色有异,趁着歇息的工夫,两人随意谈天。 「愿愿,你与盛家公子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姜如愿被她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认真想了想,憧憬道:「应该是明年吧,最好是四五月份,那时候春暖花开,最适宜成亲。」 第135页 林若葭垂眼一笑:「这日子不错,不冷也不热。」 「到时候林姐姐也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吧?」姜如愿邀请道。 「大概是不行的,」她摇摇头,「我准备回老家,日后可能也不会再回长安了。」 姜如愿不解:「你不喜欢这里吗?」 「倒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她嘆了口气,「只是觉得活得有些压抑,我过惯了没有自我的日子,想试试另一种活法。」 「是因为宫中的生活吗?」 姜如愿记得她说过,她很小的时候便进宫了,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一时转变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不是,」林若葭温柔一笑,「是因为……」 她收敛了神色,嘆道:「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姜如愿倒吸一口凉气,她都快以为林若葭不食烟火,快要出家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喜欢的男人?不过喜欢上一个男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呀,何必离开长安。 「你还小,」林若葭望着她,「愿愿,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像我这个年纪的人,都快做祖母了,可我还在情窦初开。」 「那又如何?就算是五十岁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姜如愿忍不住反驳,「林姐姐,你不能这样想。」 林若葭却没再说什么,她捧起了书,笑道:「咱们继续吧。」 这件事却在姜如愿心里扎了根,她想知道林姐姐喜欢的人是谁,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她藏得太深,直到临走前夕也没有透露分毫。 姜如愿只好放弃了,邀她明日在姜府用晚膳。 送走林若葭,她神色恹恹地去厅堂用膳,没想到竟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苏砚青身着绿色官服端坐在一侧,盛景身穿墨蓝色常服与姜如初聊天,见她进来,两人齐齐抬头。 姜如愿朝他们笑笑,心中腹诽,今日这是什么日子,他们俩要么不来,要么一起来。 不过能见景哥哥,她一百个乐意,于是坐下的时候特意坐在他身边,趁旁人不注意,悄悄牵住他的手。 盛景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环视一圈,见没人关注,他顺势握紧。 「你怎么来了呀?」姜如愿有些欢喜。 「想见你。」他毫不遮掩地开口,不过还有另一个原因——得知苏砚青要来蹭饭,他自然也要来。 饭桌上并不安静,但苏砚青一直关注着姜如愿,自然听到了盛景说的话,他神色一僵,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又很快别开眼,神色如常地与姜伯父聊天。 姜如愿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满心满眼都是交握的手。 没有用膳的时候还好,他们的姿势并不奇怪,众人一动筷子,便显得他们的动作格外突兀。 盛景神色如常地夹菜,奈何姜如愿被握住的是右手,不禁暗恼,她怎么没坐在另一侧呢? 「愿愿,怎么不吃?」姜宁熹奇怪地看着她,「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我就是过来的太着急,还没缓过来,」姜如愿急中生智,「爹爹你先吃吧。」 盛景这才放开她,低眉一笑,有胆子牵手,没胆子承认。 小插曲一过,姜如愿顿时瞪他一眼,都怪你! 盛景觉得无辜,是她主动牵的。不过见她不高兴,待用过了膳,他小声说:「一会儿送你一份礼物赔罪。」 姜如愿好奇地问:「又是首饰吗?」 盛景但笑不语。 苏砚青望着他们,还是忍不住开口:「愿愿,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盛景停下脚步,微微俯视着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愿愿已经选择了他,他亦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矜持 夜风习习, 两个男人站在廊下,同样目光如炬。 苏砚青靠近盛景一步,沉声道:「我知道, 但是至少要让她知晓我的心意。」 盛景不置可否,不管她是同意私下相谈还是拒绝, 他都没什么意见, 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他也不必待在这里了。 于是他将选择权交给姜如愿。 被两道目光一同注视着, 她忽的觉得有些压力, 他们的针锋相对她看在眼里, 往常她并没有在意,可是今日, 她忽然悟出了点什么。 想了想,她点了下头, 与苏砚青走向一旁。 「原本我准备得了功名便来向你提亲的, 」他笑道,「可是现在看来,是我晚了一步。」 姜如愿没想到他会如此直言不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以对。 从前,她并没有看出他对她的喜欢,今日忽然得知他的心意,她除了惊讶, 没有半分其余的神色。 苏砚青自然也看了出来, 他苦笑道:「是我藏得太深了吗?」 姜如愿抿了抿唇, 小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敬佩我爹爹的缘故, 想要结交他, 所以才一直来蹭饭的。」 况且他来姜府用膳的日子里,很少与她说话,偶尔说几句,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或许是因为他家中从商的缘故,他耳濡目染,是以八面玲珑,并未表露出分毫,姜如愿的心思亦没有在他身上,自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苏砚青嘆了口气:「是我太过犹豫,总想着有了功名才好求娶,没想到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顿了顿,他试探着问:「愿愿,若是你没有喜欢上盛景,会试着喜欢我吗?」 第136页 姜如愿摇摇头,没有给他一丝希望,她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景哥哥。 苏砚青眸中的光便黯淡了下去,他始终记得初见姜如愿的时候,她穿着一袭桃粉色襦裙,小脸藏在毛茸茸的毛领中,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一眼难忘。 回府之后,他翻来覆去全是她的脸,这才知晓自己是一见倾心了。 可他除了每日蹭饭,什么都没做,总想着自己没有功名,她不会嫁给他,于是拼命用功,可到最后,他有了功名,她也属于别人了。 苏砚青很快便离开了。 盛景上前,从容道:「愿愿,我也该走了。」 姜如愿眨眨眼,问:「你都不问问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喜欢你,想娶你,」他不咸不淡地开口,「见他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能看出他眼中的敌意。」 顿了顿,他笑道:「当然,我也一样。」 说起来,他得感谢苏砚青,不然他不会这么快便确定自己的心意,非她不可的心意。 不过他有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他望着苏砚青早已模煳的背影,问:「上次我们俩都想与你说话,愿愿,你为何先选择了他?」 姜如愿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想与你多说会儿话嘛,所以要先将小青打发走。」 盛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缘故,他嘆了口气,当时望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他甚至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 姜如愿准备将他送到府门处,走出月亮门,还没迈出几步,她便被他抵在影壁上。 天色昏暗,灯笼摇摇晃晃,她的心也因为他的动作起伏不定。 唿吸交缠,他的身影覆了下来,姜如愿大着胆子揽住他的脖颈,垫脚亲了亲他的脸。 她总是忍不住与他有肢体接触,才不管什么矜持不矜持呢。 盛景吻了下她的鼻尖,轻笑道:「这么迫不及待?」 「我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姜如愿哼了一声,「说不定我小时候你还帮我换过尿布呢。」 旖旎的气氛顿时散了,盛景嘆了口气,一本正经地颔首:「对,我帮你换过尿布,当时谁碰你你都不愿意,只有我可以。」 姜如愿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这事,她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就长大了,闹着让我亲。」他的指腹揉弄着她的唇。 她乖乖嘟起嘴巴,鲜嫩似桃花花瓣的唇瓣微微撅起,含煳不清地问:「那你怎么不亲呀?」 盛景垂下眼睛,轻轻捂住她的唇。 「现在还不是时候。」 姜如愿不解,那应该是什么时候? 他却什么都没说,告辞离开了。 景哥哥真是奇怪,她一头雾水地回去了,梳洗之后,她有些睡不着,索性亲自拟了一份膳食单子,明日要与林姐姐一同用晚膳呢,最后一顿饭,她得尽心。 翌日一早,林若葭准时过来了。 该学的已经学完了,今日并没什么事做,两人便凑在一起刺绣,时不时说些话,倒也算过得悠闲。 「等回了老家,林姐姐会嫁人吗?」 林若葭笑了笑:「不会。」 她咬断丝线,淡淡道:「我这个年纪,也就是做个继室罢了,与其伺候男人,不如拿着银子逍遥快活。」 姜如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嫁人比较好,咱们女子这么辛苦,既然有了银子,就是应该为自己活才是。」 林若葭莞尔一笑:「你可千万别这样想,盛公子对你这么好,你们俩该早些成亲才是。」 「林姐姐说什么呢,」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定亲呢,说成亲也太早了。」 不过她心里也是期待的,真想早些成亲呀。 林若葭望着她脸上的憧憬神色,忽的慨嘆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极为期待嫁人。」 姜如愿有些疑惑:「难道你从十四五岁的时候便喜欢上那个人了吗?」 若是果真如此,这也太久了些。 林若葭的神色挣扎了几次,最终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姜如愿唿吸微滞,这么多年她都没出过宫,宫中又有几个男子?联想到她这么多年来都没将心意诉之于口,那么她喜欢的绝对不是侍卫之流,而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所以她是喜欢皇上吗? 姜如愿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可是皇上的年纪,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林姐姐年少之时,皇上的年纪似乎也没有很老,有倾慕之心也属平常。 但她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正垂眸沉思着,林若葭道:「愿愿,你不必猜了,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顿了下,她又道:「不如你给我讲一讲华宁郡主吧,她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次一别,想必再也见不到了。」 姜如愿便说了说萧千棠的近况,心神微动,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将棠姐姐邀进府中让她们见一面呢? 说干就干,她立刻找藉口离开,让玉珠去了一趟靖王府,傍晚时分,萧千棠果然来了。 还没到用膳的时候,姜如愿便先将她带到房中,林若葭见到来人,错愕不已,慌忙站起身,稍显侷促地行礼。 第137页 萧千棠忙去扶她,笑道:「林女官不必多礼,咱们虽然有日子没见了,但是你也别跟我生分了呀。」 林若葭镇定了些,轻声道:「如今我不是女官了,郡主便叫我的名字吧。」 「那我就唤您一声林姑姑吧,」她拉着林若葭坐下,有些羞愧道,「我一直知晓您在这儿,可是我竟没有来看望您,着实该罚。」 她们闲聊了一会儿,便有人禀告说晚膳准备好了。 三人便一齐前往厅堂,远远地便有香味飘来,姜如愿笑道:「今日的菜都是我吩咐人准备的,希望林姐姐喜欢。」 林若葭闻着饭菜的香味,细眉微蹙,好半晌才开口:「多谢愿愿,只是我这几日胃口不佳,劳烦你费心了。」 「没关系,咱们说说话也好,」姜如愿并不在意,「我爹爹和娘亲肯定到了,咱们也快些过去吧。」 进了厅堂,许姝站起身,温婉一笑:「林先生过来了啊,快坐。」 对于林若葭,她也是敬重的。 姜如愿坐在娘亲身边,见林若葭还在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入座,不由得有些担忧道:「林姐姐,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看了眼桌上的菜餚,她和林若葭吃过几次饭,是以记得她喜欢吃鱼和虾,所以准备的也大多是这些,难道记错了? 林若葭屏息坐了下来,歉疚道:「怪我没有提前与你说,我这几日沾不得荤腥。」 姜如愿微微蹙眉,问:「你生病了吗?」 她的神色僵了下,含煳道:「大概是吧。」 许姝关心道:「既然如此,归乡之事该暂缓几日才是,总得先养好病,不然我让府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必麻烦了,」她连声拒绝,拿起筷子夹菜,「我吃菜便好。」 姜如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怎么忘了提前问问林姐姐想吃什么,现在这顿饭吃得一点都不尽兴,正思索着,一旁传来一声干呕声。 她顿时一愣,看向掩唇干呕的林若葭,林姐姐竟病得这么严重,吃个青菜也会想吐? 萧千棠也是这样想的,着急道:「得去请府医过来看看!」 林若葭闻言擦了擦唇角,白着脸开口:「不用去请,我很好……你们别担心。」 许姝皱眉望着这一幕,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自?蒊然能看出林若葭不是单纯的不舒服,反而像是…… 她回神笑道:「只是干呕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我有法子。郡主、愿愿,你们先吃着,我带林先生去内室。」 林若葭神色凝重,垂眼看向平坦的小腹,这才跟随许姝进了内室。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初吻 内室, 烛火葳蕤。 许姝吩咐丫鬟几句,又扶着林若葭坐下。 她小心翼翼地落座,有些不安地开口:「夫人, 我……」 纵然她已二十八岁,在宫中沉浮多年, 第一次经歷此事, 依然紧张害怕。 原本她是想瞒着所有人的,然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生下孩子, 带着孩子过活, 可是今日的饭菜荤腥实在太多, 她克制不住干呕的欲望。 许姝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她的状况, 根本瞒不住许姝。 「你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许姝嘆了口气, 满目怜爱地望着她,「只是你这样,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未婚有孕,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不管去哪,都难逃这一劫。 林若葭感激她什么都没问,便与她说了些心里话:「艰难也无妨,这个孩子, 我是一定要留下的。」 许姝嘆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让她如此痴心, 不过这话不能问, 想了想, 她关切道:「你的银子够吗?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在宫中这么多年,攒下了不少银子,」林若葭垂眼道,「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是迷茫的,得知腹中有个孩子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要走,以她的身份,最多也就是做个侍妾罢了,以后生下孩子,就算母凭子贵,也不会扶正。 她有自己的傲骨,更不愿孩子是庶出。 唯一的办法,便是离开。 有丫鬟端来一壶茶,许姝亲自为她倒上,轻声道:「这是碧螺春,你喝了或许可以压一压,当初我怀阿初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喝绿茶倒是可以缓解几分。」 林若葭谢过,捧起茶喝了,心里终于舒服了些,那几丝愁绪也散了。 许姝又给她讲了些需要注意的事,两人这才出门。 姜如愿和萧千棠都没动筷子,担忧地望着,见她们出来,齐声问:「林姐姐/林姑姑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没什么事,」林若葭故作轻松地笑着,「你们快吃吧,都要凉了。」 见她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两人都松了口气。 用过膳,姜如愿送林若葭和萧千棠离开。 「林姑姑,您要去哪儿呀?」萧千棠不舍地开口,「您告诉我地址,到时候我去找您玩。」 林若葭微微抿唇,笑道:「不是什么好地方,郡主不必费心了,若是有空,我会来长安的。」 见她不说,萧千棠也没强求,神色恹恹地开口:「若是知道您走了,我皇祖母肯定也很难过,您服侍她那么久。」 林若葭没说什么,快步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见姜如愿眼眶红红,她眸中也含了泪。 第138页 「愿愿,以后要好好的,」她轻声道,「祝你事事如愿。」 姜如愿哽咽着点头。 林若葭又看向萧千棠,莞尔道:「我听说,靖王殿下为郡主栽种了许多海棠花,那就祝郡主永远如海棠花般明艷吧。」 萧千棠拼命点头,朝她挥挥手,待马车走远,忽然回过味来,林姑姑怎么知道此事的? 马车内,林若葭也有些后悔怎么心直口快说了出来,明明可以省略那句话的,可多想无益,只能祈求郡主没有多想了。 不多时,马车在一户安静的院落停了下来。 她缓步下了马车,推门而入。 月色如水,一个男子静静地立在槐树下,长长的影子拖曳着,落在她的身边。 林若葭身形微僵,福身柔声道:「殿下。」 男子走上前,露出一副温润的面容,他平静地望着她,问:「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她唿出一口气,「请殿下放妾身离开。」 「我从未拦你,」他淡然地开口,「当初是你情我愿,如今你要走铱誮,我也不会挽留。」 他总是这么清风霁月,林若葭却维持不住脸上的神色,苦笑一声:「那殿下今晚为何过来呢?」 她拢在袖中的手攥得紧了些,期待可以听到她期望的那个回答。 「你我相逢一场,」他微微俯视着她,「我该来送送你。」 就知道会是这样,林若葭轻轻嘆了一声,疲惫道:「既然送过了,殿下也该回去了,明日我一早便要启程,实在没有精力待客。」 他应了声好,脚下却没动。 林若葭便也没再理他,像往常一样走进房中,关上门,泪水涟涟。 「我为你准备了几张银票,你拿着傍身。」 隔着门,他的声音依然清晰明朗,一如初见之时。 林若葭咬着牙,咽去那一声呜咽,想开口,又怕他听出来,只好沉默以对。 「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愧疚,「你一定要收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声线平稳地开口:「多谢靖王殿下。」 她会收下的,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会收下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跌坐在地上,想起那夜醉酒,他第一次失态,将她当成了一个叫「莲儿」的人,她知道,那是他的结髮妻子的乳名。 她本就对他有意,纵然知晓他认错了人,可还是在他的撩拨下乱了分寸,一夜荒唐。 太后娘娘发现后并没有当回事,准备将她指给靖王做侍妾,她没同意,自请离宫,又阴差阳错地做了他的外室。 后来她才知晓,他念的名字不是「莲儿」,而是「怜儿」,他喜欢的人,是姜尚书的妹妹姜宁怜。 她曾在姜府见过姜宁怜几面,自然知晓她们两人是有几分相似的,挣扎之后,她故作大度,劝靖王去求亲,也给自己一个了断。 他去了,但不知为何,靖王只身回来,借酒消愁了几日,姜宁怜亦消失在长安。 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过姜宁怜,情到浓时,他会唤她的名字。 若葭,若葭。 她不再是替身了。 她本打算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她勐然醒悟,她没有名分,孩子自然也没有名分。 那就离开吧,天高海阔,总有她和孩子的容身之所。 清晨,林若葭安静地出了城,没有回头看一眼生活了许多年的长安。 靖王站在暗处目送她决绝地离开,心口忽的爬过一丝隐秘的疼,他吐出一口浊气,径直回了王府。 日子照常过着,五月中旬,湖中的莲花开了,待到六月末,满湖娇艷如霞,他赏着莲,脑海中却出现了一道清丽的身影。 萧千棠神色轻快地走了过来,好奇地问:「父王,今年刚种上的莲花明年能开吗?」 靖王回神道:「自然。」 「太好了,」萧千棠欢唿一声,「等愿愿嫁过去,盛府的莲花刚好开了!」 前不久,盛府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湖,刚种上莲花。 靖王疑惑道:「婚期定了?我似乎没听说。」 「快了快了,再过段时日,盛景就会去提亲了,」萧千棠比自己嫁人还要激动,「真好真好!」 姜府。 姜如愿正百无聊赖地打理着梳妆檯,忽然想起什么,她问道:「玉珠,你还记得景哥哥上次送我首饰是什么时候吗?」 玉珠思索片刻,不确定道:「似乎是盛公子刚回京的时候。」 姜如愿噘了噘嘴,她也记得是那时候,可是上个月,他明明说要送她礼物赔罪,可是直到现在也没送过来。 是因为这段时日忙着建湖忘了吗? 她想要去问,但又没理由去见他,未婚男女相见总是有诸多束缚,远不如幼时来得轻松,只好作罢。 下次再见,已是七夕了。 七夕是女儿节,亦是男女相会的日子,姜如愿早早便打扮好了,满心欢喜地出门,盛景已经站在府外了,身形颀长,面如冠玉。 原本想好的讨要礼物的话早就忘了个干净,她只想扑上去抱住他,但瞧见两家的侍卫,只好忍住了,矜持地握住他的手。 盛景攥紧,带她往热闹的街上走去。 姜如愿忍不住傻笑,盛景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第139页 「第一次和你一起过七夕,」她坦言道,「我有点激动。」 盛景捏捏她的手心,温声道:「不是第一次,以前七夕的时候,我会给你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哎呀,这不一样,」姜如愿哼了一声,「那时候我可不喜欢你。」 他微微扬眉,慢悠悠地开口:「怎么不喜欢?那时候你每日都会说『最喜欢景哥哥』。」 他还能回忆起她甜甜软软的语调,还有满目倾慕的模样,眼尾便漾了几分笑意。 「那是喜欢兄长一样的喜欢,和现在不一样。」姜如愿强调。 「现在是什么样的喜欢?」 姜如愿才不会上当,她买了一根糖葫芦,咬下山楂,含煳不清道:「像喜欢糖葫芦一样。」 他恍然大悟:「原来愿愿喜欢吃我。」 她的脸色顿时比糖葫芦还要红,忍不住轻轻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呢! 不过她仰脸看向他微翘的唇,心想她确实想吃他。 亲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她故意将他引到僻静处,踮起脚尖。 盛景再次躲开,喉结滚动,垂眸不语。 她有些迷茫,为什么要躲开?难道景哥哥不喜欢她吗? 一想到这个原因,她的眸中便浮动着浅浅水色,她主动了这么多次,可是他每次都躲开!哪有这样的人呀! 「愿愿,你听我说,」盛景尽量平静地开口,「我们还没有婚约,况且我比你大三岁,你可以胡闹,可是我得恪守礼仪,所以等婚后……」 「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和他亲吻拥抱,」姜如愿有些委屈地打断他,「既然你不想和我亲密,那我就换个人好了。」 「换谁?」 姜如愿不假思索地开口:「那人可就多了,比如小青……」 「啊」字还没说出来,下巴倏然被人捏住,不疼,但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微痒。 他面沉如水道:「你再说一次。」 看来激将法有用,姜如愿一点都不怕,反而笑盈盈地将手臂搭在他肩上,只是刚举到半空中,还未来得及落下,手臂便结结实实地碰到墙壁。 他攥紧她的手腕,唿吸炽热滚烫,吻猝不及防地落下。 姜如愿懵了,和她想像的蜻蜓点水一点都不一样! 她试图推开他,可他常年习武,力气极大,轻而易举地将她箍进怀中,含着她的唇反覆品尝。 淡淡的山楂味在口腔中瀰漫,交织着麦芽糖的香气,他的吻又变得温柔,只是唿吸依然发烫,略显急促地吹拂在她的脸上,留下一片湿热。 姜如愿渐渐沉溺其中,迷迷煳煳地想,吃景哥哥的感觉,确实像是在吃糖葫芦。 第59章 定亲 盛夏, 晚风吹拂,依然吹不散狭小中的燥热。 姜如愿有些唿吸不畅,可面前的人还在吻她, 一刻也捨不得放开,她憋的小脸通红, 软软地推着他。 盛景低低地笑了一声, 最后亲了一下,终于放开了她。 可姜如愿浑身发软, 怕自己倒下去, 手忙脚乱地攀着他的宽肩, 急促地喘息。 「感觉如何?」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微乱的发,像是温存, 与方才的霸道大相迳庭。 「一点都不好玩!」姜如愿压了压有些疼的唇瓣,轻轻「嘶」了一声。 她一直以为亲吻是轻轻柔柔的, 像他亲她的脸一样, 蜻蜓点水,所以一直抱有期待,可是他的力气那么大,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 虽然最后她也有一点飘飘然,不过现在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见她吃痛,盛景微微俯身,长指抬起她的下颌仔细观察,被如此深情的双眼注视着, 姜如愿的心顿时小鹿乱撞, 早就忘了那点不愉快。 「有一点破皮, 但是没出血, 」盛景松了口气, 「我下次注意。」 他们离得极近,说话间,姜如愿能闻到淡淡的麦芽糖的香气,她有些脸热,枕在他的肩上,不让他看出来。 「害羞了?」盛景心情愉悦地低笑一声,「方才亲我的时候倒是大胆。」 「明明是你亲我的。」她底气不足地开口。 「你若是不提旁人,我不会这么冲动,」他吻了吻她的乌髮,「愿愿,以后不要这么调皮。」 顿了顿,他回味了一番她柔软的唇齿,又道:「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 说着他的吻又细细密密地倾泻下来,这次温柔了许多,姜如愿不会亲,只能一动不动地承受,她晕晕乎乎地想,景哥哥怎么连接吻都天赋异禀。 亲完了,周遭的风也变成了热的,唿吸交缠间,他一下又一下地吻着她娇嫩的芙蓉面。 「景哥哥,我听说军营中有军妓?」 她忽然煞风景地来了这么一句,盛景不必想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好笑道:「我没去过。」 姜如愿认真盯着他瞧,狐疑道:「真的?」 「真的,我只喜欢你,」他攥住她的手,「从小到大,我的眼里只有你,再无旁人。」 他的父母与姜伯父夫妻都是从一而终,耳濡目染之下,他羡慕之余,更是要学习,既然他喜欢姜如愿,便认定了她一人。 两人回到热闹的大街,姜如愿还想着他说的话,心里有些甜。 「想吃什么?」盛景扫视一圈街上的零嘴儿,「花生糖?甑糕?」 第140页 「你得赔我的糖葫芦,」姜如愿嗔他一眼,「我才吃了两个就掉地上了!」 方才他亲得急迫,她毫无招架之力,糖葫芦早就滚到地上不知所踪了。 盛景便又给她买了一个,姜如愿咬下一个山楂,总能想起方才亲吻时的麦芽糖的香气,她顿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是烫手山芋,丢给盛景了。 他疑惑地问:「怎么不吃了?」 「不想吃了,赏给你了,」姜如愿故作淡然地开口,「小景子,还不谢恩?」 盛景不疾不徐地开口:「多谢夫人赏赐。」 姜如愿:「!」 她羞恼地捶了他一下,他喊得也太顺口了吧! 盛景顺势握住她的手,笑得畅快恣意。 姜如愿小声问:「景哥哥,你还记得什么时候去提亲吗?」 「七月十二日,五日后。」他不假思索地开口,心中同样热切,他一直记得这个日子。 姜如愿眼眸微转,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笑盈盈道:「我也盼着唤你夫君呢!」 说完她便往姜府的方向跑去,只留下一阵银铃清鸣,盛景愣了下,只觉得她说出的那两个字又娇又柔,心中涌动着情愫,他连忙追上她,在僻静处轻吻了她一下。 「愿愿,我一定会尽快与你成亲。」 姜如愿心中比蜜还甜。 七月十二日一大早,盛家人便抬着聘礼过来了,整整齐齐二十个箱笼,与上次如出一辙。 只是上次多少带着些许不确定的因素,这次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姜如愿尤甚,她欢喜地坐在房中,等着娘亲派人喊她。 过了一刻钟,娘亲的贴身丫鬟过来了。 虽然两家都心知肚明这次要成了,但是该走的过场不能少,姜如愿正要迫不及待地去正院,想到什么,她拿起一个锦盒,这才过去。 进了房中,她终于矜持了些,一一行礼,目光对上盛景的,她甜甜一笑,唤道:「景哥哥。」 「愿愿,」林嫣笑得合不拢嘴,朝她招招手,「来伯母这边坐。」 姜如愿依言坐在她身边,林嫣打量着板上钉钉的未来儿媳妇,欢喜地问:「愿愿可愿意嫁给阿景,做盛家的儿媳妇?」 姜如愿以为盛伯母会像上次一样客套两句,根本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直白,懵了一下,一时忘了回答。 「母亲,会吓坏愿愿的,」盛景低声提醒,「况且这话让我来说比较好。」 林嫣和许姝相视一笑,行吧,她们不掺和了! 盛景一步一步上前,目光坚定,姜如愿没由来地紧张起来,她攥着裙角,强装镇定。 「愿愿,我们认识快十五年了,」他温声开口,「我照顾你很久,你亦依赖我数年,以后的日子,依然由我陪你可好?」 他执起她的手,郑重又深情地说:「你可愿嫁我为妻?」 姜如愿眼眶湿热,在爹爹娘亲和伯母的注视下站起身,哽咽道:「我愿意。」 成为他的妻子,亦让她心生欢喜。 她从袖中拿出锦盒递给他。 盛景不解地打开,见是他送她的盛家的传家宝,忽的笑了,他为她戴上,两人相视一笑。 林嫣道:「愿愿你放心,日后阿景若是敢欺负你,尽管来找伯母,伯母亲自打断他的腿!」 许姝笑着擦了擦眼角:「哪有这么严重,而且阿景从小便对愿愿好,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呢。」 幼时难免有吵架拌嘴的时候,但是盛景自幼稳重,她从未见他对女儿红过脸,这样好的女婿去哪找? 「哼,谅他也不敢欺负愿愿,」一直没有开口的姜宁熹终于出声,他神情严肃地望着盛景,「我就这一个女儿,若是你对她不好,我会让她休夫,以后我养她一辈子!」 「伯父放心,我一定对愿愿好,」盛景攥着姜如愿的手承诺,「我会尽我所能,让她日日欢喜。」 姜宁熹的面色和缓了许多,他不爱听什么若是对愿愿不好便天打五雷轰之类的虚话,这世道总是祸害遗千年,发个毒誓又掉不了二两肉,盛景说的正合他意,日日欢喜,幸福平安。 既然提亲事宜都没有异议,两家人便开始商量婚期。 「我觉得愿愿还小,我想多留几年,」姜宁熹率先开口,「依我看,后年六月不错,吉日多。」 许姝瞪他一眼,他是真不着急,但是盛景那时候都多大了! 林嫣不得不笑着反驳一句:「阿景年纪不小了。」 许姝笑着打圆场:「是啊是啊,他开玩笑呢,我瞧着明年就不错,愿愿马上十五了,过了年成亲,喜上加喜。」 林嫣附和。 姜宁熹奋力挣扎:「那明年十二月。」 总之能拖多晚便多晚! 这次是姜如愿不满地开口:「不行啊爹爹,太冷了。」 「……」姜宁熹无言片刻,再次让步,「那十月如何?」 他也捨不得让宝贝女儿受冻,想了半晌,最迟便是十月了。 姜如愿还是不满意:「那时候秋风萧瑟,若是冬天来得早,都要下雪了,花啊草啊全没了。」 许姝和林嫣对视一眼,都喝了口茶,看父女俩争论。 其实这事姜如愿本不该说什么,长辈们定了婚期就成,她一个小辈只要低头害羞就行了,但谁都不想让她委屈了,自然要参考她的意见。 第141页 姜宁熹一想也是,犹豫半晌,终于说道:「那就八月吧,硕果纍纍、金秋送爽,你总满意了吧?」 姜如愿再次摇头:「我不喜欢秋天。」 这下姜宁熹看明白了,合着她早就想好了,非得说到她满意的月份才行,于是问:「你想什么时候成亲?」 姜如愿不假思索地开口:「明年四月。」 当初定提亲的日子的时候,她顺便选了下婚期,四月初七是个吉日,诸事皆宜。 姜宁熹不满意:「太早了。」 距离明年四月还有九个月,成亲事宜繁琐,大半年够干什么的?而且他也捨不得。 许姝也觉得有些早了,劝解道:「愿愿,至少要过了端午。」 姜如愿还想再说话,盛景握住她的手。 「就依伯母所言。」 商量之后,婚期定了明年五月十七。 送盛家人离开之前,姜如愿与盛景获得了珍贵的片刻独处。 「景哥哥,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姜如愿微微噘嘴,「我就是想四月嘛。」 虽然五月十七也是个好日子,可是对她来说,四月更好。 盛景不解:「有什么区别?」 早一个月晚一个月对他而言都无妨,只要最后是她便好。 姜如愿却不说话了,她红着脸别开眼,唇瓣轻启,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盛景便开始回想四月初七对她来说是什么大日子,可思来想去,除了离他的生辰近了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是因为你的生辰,」姜如愿轻声说,「我原本想着,以妻子的身份为你庆生,可是现在又要等整整一年。」 越说声音越低,语调也越来越委屈,盛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丽嘉个缘由,他张开手臂拥住她,神色动容。 「没关系,在我心里,你现在便是我的妻子。」 姜如愿仰脸看他,终于破涕为笑。 见她笑意盈盈,盛景情不自禁地亲了她一下,低声呢喃:「所以夫人,现在可以唤一声夫君吗?」 姜如愿:「……」 她毫不犹豫地红着脸退开两步,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微醺 七月末, 盛姜两家准备前去寺庙。 但出发前夕,盛老将军病了一场,此事便暂且搁置, 专心照顾他。 因着有了婚约,姜如愿可以去盛府了, 是以她和盛景常常见面, 情意更胜从前。 这日,姜如愿去探望了盛老将军,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 他虽然瘦了许多, 但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只要好好补身子, 心态也积极,不愁回不到从前的状态。 珍贵补药自然不必说, 皇上赏赐了许多, 还派了太医过来,盛老将军每日的药膳都由太医亲自煎制,身体自然恢復的好,他的心态更是乐观,还等着抱重孙呢。 「愿愿,你放心,没见到你们的孩子之前,我不会倒下的, 」盛老将军笑道, 「我身子好着呢, 今晚能吃下一头牛!」 自从姜如愿不怕他之后, 他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像这样的调侃,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盛爷爷又说大话,」姜如愿给他掖了掖被角,关心道,「太医说了,这段时日您得吃清淡的,我听景哥哥说,您又偷偷吃了肉,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好好好,我听愿愿的。」盛老将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姜如愿不放心,板着脸道:「若是景哥哥再与我说您偷偷吃了肉,我和阿初就三日不来看您!」 他对待姜如愿姐弟俩像亲孙子似的,一日不见都难受,闻言立刻真心实意地表示记下了,为表诚心,他将私藏的牛肉干交给姜如愿。 姜如愿:「……」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盛爷爷是个老顽童呢。 她没收了牛肉干,盯着他用了午膳,看他睡下了,这才静悄悄地出了门。 快要走出盛府,她忽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景哥哥回来了! 她惊喜不已,正要开口,他却揽着她的腰走向一个无人居住的院落,姜如愿的心怦怦跳,不由得嗔他一眼,也太着急了吧! 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还挺刺激,她左右张望一番,见院子里没人,终于松了口气。 「景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呀?」她的手抚摸着他穿的银甲,今日太阳大,银甲被晒的滚烫,她缩回指尖,脸也离他的胸膛远了一些。 「方才刚好在附近巡视,我便索性回来用膳了,」他握住她的手,「没想到遇到了你。」 「那你怎么不去用膳,」姜如愿故作不解,「拉着我来这儿做什么?」 「古人有云,秀色可餐,」盛景将她拉进怀里,声音很沉,「吃你也能充飢。」 他的吻顷刻间便落了下来。 往常他们总是在傍晚或是房中亲吻,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的院子里,这里四处透风,院门也未落闸,姜如愿紧张不已,几乎不敢唿吸,总觉得会被人听到。 「那就闭上眼睛。」盛景的手覆上她的眼,「专心些。」 姜如愿眼睫颤颤,视线被阻隔,其余的感官便格外敏锐,唿吸之间萦绕着浅淡的酒香,随着他的吻渡到她的口中,她有些眩晕地想,景哥哥喝酒了吗? 不过她很快便思考不了了,他的吻还在深入,有羞人的声音传来,明明极为轻微,她却觉得震耳欲聋,耳尖发烫。 第142页 她偏过脸,娇娇怯怯地低唿出声:「不亲了……」 她语调绵软,盛景捨不得放开,便顺着她的唇角向下,吻落在她的雪肤上,轻的像冬日的雪,寂静无声,可他的鼻息却比烈阳还要滚烫。 姜如愿惊唿一声,想逃,他已经提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腰肢,再次将她按坐在腿上。 不经意抬眼,她瞧见他的目光,像狼一样泛着幽幽的光,似乎下一刻便要将她拆吃入腹。 「景哥哥,你、你是不是喝酒了?」她忙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嗯,两刻钟前喝了三杯,微醺而已。」他诚实地回答,目光却依然紧盯着她翕动的红唇,被滋润过的唇瓣,色若桃花。 「那你快去用膳,然后睡一觉,」姜如愿站起身,「我得走了。」 她下意识地觉得喝醉酒的景哥哥很危险,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目之所及之处,她的肌肤似乎都在发烫。 盛景也站起身,纵然脑中有些昏沉,他也知晓不能久留,攥着她的手道:「我送你。」 就这几步路了,不过姜如愿没拒绝,做贼似的出了院子,见没人发现,终于松了口气。 盛景也恢復了往日的清和模样,在姜如愿看来却有些像道貌岸然,方才他都那样亲她了,现在装的倒是挺像个正人君子。 「不许偷偷骂我。」他捏捏她的手心,漫不经心地开口。 姜如愿大惊:「你怎么知道?」 「这么多年了,若是连你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我便不用活了,」他笑音低沉,「愿愿,这就是青梅竹马的特别之处,心有灵犀。」 她神色懊恼:「那我怎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景哥哥也没比她多长一个脑子,为什么她想什么他都能猜出来,可是她却看不透他的心思。 盛景闻言停下脚步,站在她的面前问:「猜猜我在想什么。」 姜如愿听话地仰起脸,唿吸微滞,阳光从浓密枝叶的缝隙中穿过,错落着覆上他的肩头与发梢,染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光。 十八岁的少年,是会发光的。 纵然背着光,他的眼眸亦因她而璀璨,告诉她答案。 姜如愿喃喃着开口:「你在想,好喜欢愿愿。」 「好喜欢愿愿,」他低声重复,「最喜欢愿愿。」 在他的身形压下来之前,姜如愿回神推开他,嗔道:「在外面呢!」 盛景遗憾地退开一步,忽然觉得婚期定在五月确实很晚,他现在便迫不及待了。 九月初,盛老将军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去寺庙一事再次提上日程。 没过两日,两家人便出发了。 这次去的依然是上次的寺庙,姜如愿已经记不清寺庙的名字了,只记得那条长长的、陡峭的山路,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今日再踏进这条山路,仰头向上望的时候,却觉得和印象中不太一样,似乎宽敞了许多。 她将这个发现惊奇地讲给身旁的盛景听。 「是你长大了,」盛景笑道,「那时候你才八岁,人小小的,自然看什么都大。」 说的有道理,姜如愿骤然生出几分感慨,那时一同爬山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幸好她身边始终有景哥哥在。 山路上铺满枫叶,踩在上面虽好玩,但山路年久失修,也有踩空的风险,盛景及时牵住她的手。 姜如愿的脸顿时比枫叶还要红,山路上人来人往,虽相隔甚远,但是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他们的动作。 「你我定亲了,没人会说什么,」盛景宽慰她,「不必在意。」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她还是觉得不自在,不过她也没松开,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不多时,山路旁出现一个小亭,她眼睛一亮,回忆道:「那时候鸿表哥爬到这里便不爬了,折腾那么久,白来一趟。」 不过如果现在鸿表哥在的话,想必一口气爬到山顶都很轻松。 她边走边回忆过往,盛景怕她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坏了兴致,故作吃味道:「说了这么多,我呢?」 「你一直在我身边呀,」姜如愿笑容满面地接话,「等我们老了再回忆才有意思,到时候我们坐在藤椅上,老掉牙了,头髮都白了,抱着孙子孙女回忆。」 盛景想像着那幅画面,唇边勾勒出浅浅的笑意。 「所以景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姜如愿神色认真地开口,「我们要一起变老。」 他是武将,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而她身为女眷,除了祈求平安,毫无办法。 盛景正感动着,便听她自言自语道:「求十个护身符应该够了吧?上一次战场送一个,至少十年都不用来寺庙了。」 盛景:「……」 不过说到这个,他骤然想起将她送的剑穗当成护身符的事情,便随意讲给她听。 姜如愿听完却沉默了下来,抬脸,眼眶微红。 「你怎么这么傻,」她哽咽着出声,「剑穗就是剑穗,又不能护你平安。」 「都是差不多的,红色丝线、象徵平安的结,」他温声宽慰道,「对我来说,这就是你送我的护身符,在战场上护佑我平安。」 姜如愿神色复杂,有些后悔在他上战场前没有去一趟寺庙,诚心求一道护身符,那时候她怎么就没有想到此事呢? 不过……她眉头一皱,问:「景哥哥,那我送的剑穗现在是不是都好好的?」 第143页 盛景轻咳一声,有些心虚,那时他还告诉她剑穗都坏了,又让她绣了一个送给他,他很后悔提及此事,这下要新帐旧帐一起算了。 「以后我再也不送你剑穗了!」姜如愿气唿唿地往前沖。 「愿愿,其实我只是捨不得挂上,」他底气不足地解释,「我不想溅上了脏污的东西,只想好好珍藏。」 姜如愿自然知晓他是这样想的,可她还是不高兴他骗了她,于是轻轻哼了一声,景哥哥变了,现在已经学会骗她了,以后还了得! 盛景自知理亏,想了想,他赔罪道:「我听说寺中有棵姻缘树,需男女亲手绣一把姻缘扇挂上才更显诚心,一会儿我来绣好不好?」 姜如愿闻言惊奇地瞪大眼睛,摊开他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景哥哥握剑的手要拿绣花针了? 见他说的毫不犹豫,她兴致盎然地问:「你会绣吗?」 难道他偷偷学过不成? 盛景瞥她一眼,理直气壮地开口:「不会。」 姜如愿:「……」 那得绣得多丑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状态不错,写了两章,以后更新就可以固定零点了。 很久没放下本文案了,感兴趣的话就收藏一下《娇棠》吧,作者收藏也麻烦点一点~ 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云棠不信他如此冷酷无情,直到长公主设宴,云棠被人推入水中,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依旧冷峻的眉眼。 云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藉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婚前,云棠曾送他锦衣华服与珍贵药材,他亦见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与欢喜,他一直以为云棠是喜欢他的。 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弗寒并不在意,志在朝堂的人,不会轻易被男欢女爱牵绊。 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食用指南】 1.前世今生男女主身心1v1 999999.女主重生,男主慢慢想起前世 第61章 姻缘 爬了小半个时辰, 两人一同来到寺庙。 姜如愿抬头去看,「宝华寺」三个字古朴遒劲,阳光撒下来, 烫金的字像是有了几分佛性,让人心生敬畏。 她下意识松开盛景的手, 一本正经道:「佛祖面前不可如此。」 盛景失笑:「那寺中为何会有姻缘树?」 姜如愿答不上来, 顾左右而言他:「为了让你给我赔罪。」 她可一直记得他要绣姻缘扇呢,得绣到让她满意才行, 反正要在这里住几日, 有的是时间。 不过他们进了寺庙, 没有直奔姻缘树,而是站在一旁等长辈们过来。 宝华寺往来香客众多, 有人满怀希冀,亦有人面带悲伤, 众生百态, 姜如愿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长辈们终于进寺门了,姜如愿迎上前,左边搀着娘亲,右边扶着伯母,将盛景抛到了一旁。 盛景便与姜如初走在一起,九岁的小少年,因着常年强身健体的缘故, 竹节似的勐蹿, 比同龄人高出不少, 不过他身量偏瘦, 与盛景相比略显单薄。 盛景拍拍他的肩, 笑道:「用功读书固然重要,但是你也得多吃些,若是身子熬坏了,纵然有心亦无力。」 「师父,我明白的。」他点点头。 他一直唤师父,倒让盛景觉得受之有愧,况且按理来说,该是他讨好未来小舅子,于是道:「如今我也没教你什么,不必叫师父了。」 姜如初微微一笑:「可是叫姐夫有些早了。」 盛景:「……随你吧。」 两人闲聊着,跟随她们来到长明殿,这里是供奉长明灯的地方,殿中灯火通明,随意一瞥便是上百盏长明灯,煌煌如梦。 姜如愿下意识屏住唿吸,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盏,旁边便是盛景的,两盏长明灯紧紧挨着,皎若明月。 「愿愿,你看我们多么相配。」盛景走上前,声音带笑。 姜如愿嗔他一眼。 在长明殿转了一圈,一行人又前去正殿拜佛,殿中静悄悄的,一座座宝相庄严的佛像面含悲悯地俯视着众生,任谁也不敢大声喧譁。 许姝和林嫣上前,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姜如愿小声问:「景哥哥,一会儿你会说什么?」 「国泰民安。」他同样轻声答。 与他相比,姜如愿的愿望便显得小的多了,她只希望爱她的人与她爱的人都可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她又去问弟弟姜如初,他的愿望和她差不多,姜如愿有些欣慰,果然是姐弟,心有灵犀。 众人拜完了,走出正殿,都有些累了,便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前去寮房。 第144页 不过寮房离这里有些远,还要往上爬,姜如愿已经爬了这么久的山,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再次走山路,便觉得腿疼了。 盛景刻意放慢脚步等她,关切道:「还走得了吗?」 能走倒是能走,就是觉得腿酸,而且盛景在这里,她便懒得动了,于是撒娇道:「景哥哥,你能不能背我过去?」 小时候他经常抱她,现在他们长大了,抱她有些惹人侧目,背她或许会好一些。 盛景没有犹豫,直接蹲了下来。 姜如愿打量四周,去寮房的香客虽然不多,但是隔一会儿便有一两个,她不好意思起来,但是望着盛景宽阔的后背,她还是趴了上去。 想了想,她将头枕在他的右肩,偏脸看路边的风景,这样就没人能看见她了。 但是她还担心一件事:「景哥哥,我沉不沉呀?」 盛景闻言托着她的腿往上掂了掂,猝不及防的一下,姜如愿吓得搂紧他,短促地惊叫一声。 他笑了笑:「若是连你都背不动,我也不必习武了。」 他言语轻松,说话与平常无异,姜如愿终于放心了,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见过彼此所有的样子,但是谁乐意让心上人觉得自己重呢? 「一会儿我给你捏捏腿吧,」他一本正经地开口,「你这样一直酸着,不舒服。」 姜如愿轻轻拍了他一下,果断拒绝了。 其实没有很酸,她更想让他背她,但是这话她才不会告诉他呢。 不过她忽然想逗逗他,于是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景哥哥,我好喜欢你。」 盛景的步伐凝滞了下,又恢復正常,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但是姜如愿却看见他的耳垂染上了红,她忍不住捏了捏,有点烫。 「乖一点,」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一会儿就到了。」 姜如愿微微噘嘴,她还以为景哥哥会立刻说他也喜欢她呢。 不多时,两人来到寮房,盛景小心翼翼地放下她。 他们要在此处小住几日,恰好近日进香的人不算多,是以安排了五个寮房,一人一间,都离得很近,方便互相照应。 走了这么久,都累了,选好寮房后便各自歇在房中,等着用斋饭。 姜如愿回到自己的寮房,正准备关门,一只手忽的抵住门板,强势地挤了进来。 关门、亲吻一气呵成,姜如愿懵懂地承受着,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盛景在亲她,在佛门净地亲她! 她手忙脚乱地推开他,他却将她抱得更紧,汲取着甘甜。 片刻后,盛景终于放开她,却有一道亮晶晶的银线黏连着,他忍不住又亲了一下,沉声道:「我也喜欢你。」 在回应她逗他的那句话。 姜如愿怎么也没想到,一句话而已,他居然用这种方式与她说,于是兇巴巴道:「下不为例!」 盛景捏了下她的脸,笑道:「你好好睡一觉,傍晚我们去姻缘祠。」 被他这么一闹,姜如愿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用过斋饭后躺在床上,只觉得山中幽静,周围只闻鸟鸣,此处又是寺院,更显平和,不知不觉便坠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晚霞漫天,一半被山峰所掩,颇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她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出门。 盛景已经在寮房外等着了,姜如愿和娘亲说了一声,两人便往寺中走去。 「这次还让不让我背你?」他语带调侃。 姜如愿哼了一声:「我的腿已经不疼了。」 下山比上山简单的多,不多时两人便进了宝华寺,直奔姻缘祠。 已至傍晚,但姻缘祠中的人并不少,少男少女们都在绣姻缘扇,神色虔诚,虽然刚进姻缘祠便有卖姻缘扇的地方,绣工精美,但人人都想亲手制作,更显心诚。 姜如愿自然也不例外,盛景买了扇面与丝线,两人寻了个地方坐下。 穿针引线难不倒盛景,他很快便穿好了,对着扇面便要扎下去,姜如愿忙捂住,问:「景哥哥,你可想好绣什么了?」 买的姻缘扇都是千篇一律的鸳鸯,但是若是自己来绣,能绣的就太多了。扫一眼姻缘树,便能瞧见上面挂着许多好玩的姻缘扇,不过绣的最多的依然是彼此的名字,再加上白头偕老之类的话。 盛景早就想好了,不假思索地开口:「良辰美景,事事如愿。」 姜如愿默念了一遍,笑盈盈道:「既有我们的名字,寓意也好,就这个吧!」 不过他不会女红,姜如愿想了想,接过扇子,道:「我绣『良辰美景』,你绣『事事如愿』。」 盛景自然没意见,姜如愿便一边和他讲解如何刺绣一边手腕翻飞,她已经尽量慢一些了,但是也只用了两刻钟便绣好了。 姻缘祠中早早便点了灯,她对着灯笼欣赏片刻,满意颔首,她的女红愈发精进了。 盛景也夸了她几句,然后神色凝重地接过来,换了金色的丝线。 姜如愿不解,用红线不好吗? 他却没解释,小心翼翼地落针,绣花针在大掌的衬托下更显纤细,姜如愿托腮看着,越看眉头皱的便越厉害。 这绣的也不是「事」字呀! 不过见他神色专注,她便没有去问。 过了一刻钟,盛景轻舒一口气,认真地打了结,然后咬断了金线。 第145页 姜如愿皱眉望着扇面,辨别了好半晌,为什么景哥哥画了两个圆? 不过针脚还算是细密,姻缘扇背面也没有多余的痕迹,她便夸了他一通,第一次能绣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她以为他会绣的乱七八糟呢。 没过一会儿,盛景换上了绿色的丝线。 姜如愿沉默片刻,劝阻道:「景哥哥,颜色太多了,可能不会太好看。」 「会好看的,」盛景坚持将绿色丝线打了结,「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绣的是什么了。」 姜如愿闻言只好作罢,不再去看他绣什么了,而是望着他的脸。 他眉眼微垂,目光专注地盯着扇面,淡淡的光落在他的鼻樑上,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摇曳,就算是握着绣花针,他也是英武不凡的,丝毫不见阴柔之气。 看够了,姜如愿唇角微勾,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手上,他似乎熟练了许多,小巧的绣花针穿梭在扇面上,时隐时现,像是在跳舞。 她也终于看懂他绣的是什么了。 两颗黄澄澄的柿子。 柿柿如愿。 姜如愿的眼睛骤然亮起,虽是谐音,但比起规规矩矩的事事如愿,她更喜欢这个,生动又活泼。 盛景百忙之中分神看她一眼,轻轻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她会喜欢的。 夜幕四合,姻缘祠中的人走得也差不多了,盛景终于绣好了。 细看之下,「如愿」两个字歪歪扭扭,但倾注了满腔爱意,与两个柿子并在一起,倒也显得有几分可爱。 姻缘树上很快多了一把姻缘扇。 姜如愿仰脸去看,片刻后笑意盈盈地踮脚亲了盛景一下。 对她来说,景哥哥便是世间最好的良辰美景,他们亦会事事如愿。 作者有话说: 6 999999、同榻 寺中生活平和悠闲, 每日或是下山逛一逛寺庙,或是什么都不做,看看经书吃些斋饭, 也能让人心生平静。 如此滋养了三四日,姜如愿觉得自己的气色更胜从前, 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轻松爬山了, 于是心血来潮地邀请盛景明日早起看日出。 盛景自然答应,他每日拂晓便会起床习武, 看日出不过比平常早起一刻钟罢了, 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担心姜如愿起不来。 姜如愿对此很是不满:「我也可以早起的,景哥哥不要小瞧我。」 盛景慢悠悠地反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上次早起是为了送我出征,那日看见你之后, 我还惊了下, 以为自己起得太迟了。」 姜如愿:「……」 伤害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偏偏挑了最伤人的那种,她今日才发现他的嘴也是很毒的。 她哼了一声,誓要找到别的早起的时候,思索片刻,她眼睛一亮,立刻说道:「上次早起就在不久之前呀,送小青进宫殿试……」 越说越觉得不妥,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偷瞄一眼盛景, 他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景哥哥没这么小气。 「那就这样定了,」盛景道,「明日卯时一刻,我会在你的寮房外等你。」 姜如愿愣住,这么早?和爹爹前去上朝的时间一样! 盛景无奈地看她一眼,其实已经不早了,甚至有些紧迫,日出就那一会儿,若是去得迟了,又得等一日。 「那好吧,」她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若是我没有起来,你便喊我一声。」 「到底是谁提议的看日出?」盛景笑着揉揉她的脸,满眼宠溺,「怎么这么不情愿?」 是哦,姜如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要回去睡觉了,明日我肯定能起来!」 豪言壮语是立下去了,但是翌日一早,她照样赖床。 明明卯时一到她便醒了,但是就是不想起,于是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眼睛微阖,又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睡梦中,她迷迷煳煳地感觉到似乎有人挑起了她的乌髮,发梢轻轻蹭着她的脸颊,痒痒的,她却不想动,双脚轻轻一蹬,脸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这么不设防……」 她似乎又听见了景哥哥的声音,带着无奈与担忧,她本能地开口使唤他:「头髮掉到脸上了。」 下一瞬痒痒的触感便消失了,她瞬间放心了,正要继续睡,额头上落下了一个热烫的东西,像热乎乎的馒头,从额头划到鼻尖,反覆流连。 过了一会儿,被子被掀开了一点,馒头递到她的唇边,诱.惑着她吃下去。 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馒头! 姜如愿的馋虫被勾起来了,下意识咬了一口,下一瞬便响起了一声轻嘶,血腥味在唇齿间瀰漫。 姜如愿大惊,这馒头怎么还带流血的? 她立刻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黑沉沉的双眸,她心中一紧,看出是盛景,心跳渐渐趋于平缓,视线下移,便瞥见了他嘴唇上的血迹。 她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再次缩回被子里,只留下一双无辜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她闷声闷气地开口。 盛景收回撑在她周身的手臂,直起身慢条斯理地用手背抹了下嘴唇,碰到伤口,细细密密的疼。 他微微皱眉,不过出血倒是不多。 「我叫了你许多声,只是你不应我,我只好进来了。」 没想到一来便给了他一个大礼。 盯着他瞧了片刻,姜如愿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她现在只穿着里衣他便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第146页 「啊——唔!」 下意识的尖叫声刚喊出口便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望着盛景近在咫尺的俊颜。 他似乎刚洗过脸,睫毛上还有未干的细密水珠,将他的睫毛变成一簇一簇的卷翘弧度,少了几分凌厉感,显得有几分亲和力,可他的眼底黑沉沉的,嘴唇上的伤口还在,又让人望而却步。 「别叫,」他声音微沉,「你想将旁人引来吗?」 姜如愿羞愤地扒开他的手,明明是他不请自来在先! 正要教育他几句,门外忽然传来娘亲的声音。 「愿愿?你怎么了?」 脚步声急急地往她的方向冲过来,姜如愿悚然一惊,看向盛景,他也心中一紧,环顾四周,这里陈设极为简单,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除了…… 他当机立断,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这床不大,并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他躲藏,可是又不能侧身,不然床上凸起明显,更惹人生疑,他只能直直地平躺着,紧挨着她温热的身躯。 姜如愿已经吓傻了,属于他的气息几乎是在一息之间便席捲了她,她浑身发烫,总觉得被窝里烫的可以烤红薯。 可是脚步声更近,她不能推开他,甚至还得趁娘亲过来之前抚平被子的奇怪褶皱。 直起身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唿吸喷薄在她的大腿上,她下意识蜷了蜷脚趾,抖着手去弄褶皱,但越着急便越弄不好,她咬咬牙,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调整略急的唿吸。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极力忽视身侧的盛景,感受到浅浅的光照在脸上,于是皱眉睁开眼睛。 「娘亲,你怎么来了?」她睡眼惺忪地开口。 见她好好的,许姝松了口气,放下举起的灯笼,只是眉眼间依然担忧,关切道:「方才你怎么了?为什么喊了一声?」 姜如愿有些无措,方才她只顾着遮掩痕迹,忘了去想应对举措,被窝里又热得厉害,她的额头上很快闷出了汗。 忽的灵机一动,她有些后怕道:「方才似乎做了噩梦,我梦见有鬼魂追我……」 为了让娘亲相信这个说辞,她边说边往被窝里躲了躲,却在不经意间摸到了盛景的嘴唇,她怔了下,正要缩回手,他却含住了她的指尖。 姜如愿大惊,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调戏她! 「别怕别怕,」许姝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汗,宽慰道,「这里是寺庙,按理来说应该没有鬼魂才是,若是再做噩梦,娘亲便去寺中为你求个平安符。」 「想必是因为咱们住在山上的缘故,都说山上的孤魂野鬼多,」姜如愿尽量镇定地开口,「娘亲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可是你担心会害怕,」许姝体贴道,「我在这儿陪你一会儿,天亮了再走。」 姜如愿不敢留她,怕再迟一会儿便要露馅,娘亲虽然好说话,也支持她和景哥哥培养感情,但是也仅限于偶尔独处,亲亲抱抱都没什么,但是天不亮便共处一室,谁会相信盛景是刚来的呢? 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反正姜如愿不会信,推己及人,她不敢冒险。 虽然就算被娘亲发现了,罚她抄写经书或是跪祠堂都无伤大雅,此事也传不出去,但是她面皮薄,还未成亲便在娘亲面前做出这种不体面的事,她臊得慌。 「不用了娘亲,」她再次拒绝,「我不怕鬼魂,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见她言辞坚决,许姝便也起身了,她还有事要做,于是道:「那我先走了,你再多睡一会儿。」 姜如愿赶紧点头,没想到娘亲又开始弯腰给她掖被子,她顿时有些慌,掖被子的时候手掌下压,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显眼的轮廓,可她又不敢伸手阻拦,怕抬手的时候让娘亲看见被子里面多了个人。 她紧紧地盯着许姝,许姝自然察觉到了,一边掖被子一边笑道:「怎么了?又捨不得我走了?」 见娘亲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脸上,姜如愿立刻甜甜一笑:「是呀,不过娘亲起这么早要去做什么?」 「与你伯母一同去求籤,」许姝腾出一只手开了半扇窗,看眼天色道,「听说住持会亲自解每日前十位前去的香客的签,我得赶紧走了。」 姜如愿点点头:「那娘亲快去吧,不过天还没亮,下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 「放心,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许姝直起身,「你再睡一觉吧,若是有事便喊阿景陪你一会儿。」 姜如愿:「……」他就在您面前呢。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大义凛然道,「我和景哥哥还未成亲,不能共处一室。」 话音刚落,被窝里的人便极具存在感地勾了下她的里衣,手掌包住她的小腿,暧.昧地打着圈。 她忍不住一缩,身体瞬间紧绷。 许姝已经走出门了,闻言又回首柔柔一笑:「阿景是正人君子,无妨的,娘亲相信他的为人。」 姜如愿再次沉默,七夕之前,她确实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自从亲吻之后,他寻到机会便要亲她,看她的目光总是如狼似虎,什么正人君子,分明没有比他更道貌岸然的人了! 不过想到第一次亲吻是她主动的,姜如愿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她才不会那样做呢! 「愿愿,你好香。」 正想得出神,被窝里传出一句沉闷的话,带着几分喑哑,还未反应过来,腰间又多了一只手,然后她便不受控制地转身,跌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第147页 盛景埋进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姜如愿还惊魂未定,又被他扯进怀里,顿时生气了,她直接推开他,不高兴道:「娘亲还没走远呢!」 「原本共处一榻是无奈之举,我忍了,可是娘亲刚走你便来抱我,枉我娘亲这么信任你,」她连珠炮似的开口,「我都快吓死了,你都不安慰我一句,只顾着抱我亲我,你不是事事为我着想的景哥哥了!」 越说越委屈,她的眸中含了泪,幽怨地望着他。 盛景微怔,想去抱她,又怕再次惹她厌烦,于是立刻从床榻上坐起身,大跨步下了榻,只着足袜踩在地上——怕弄脏她的床榻,最后关头他还脱了鞋塞进床底。 因为着急,精心梳理好的头髮也变得乱糟糟的,衣裳的褶皱比老太太脸上的皱纹还要多,姜如愿从未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上下打量他一番,唇角微动,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连忙收敛神色,继续幽怨地望着他。 「愿愿,我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他有些无措地解释,「只是你我同榻而眠,我情难自禁。」 自从她长大之后,他们最为亲密的举动便是亲吻,不过他每次最多亲到她的锁骨,然后便会克制地放开她,生怕自己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可是今日,他们同榻这么久,温香软玉近在眼前,他若是克制得了,便是圣人了,头脑一热便直接抱住了她,没有顾及她的想法。 不过不管是何缘故,都是他的错,他再次诚恳地道歉。 姜如愿抿了抿唇,没有理他。 盛景也沉默了一会儿,勐然发觉现在他留在这里似乎更为不妥,于是商量道:「我先出去,等你穿戴整齐之后我们再谈,好不好?」 「你进来的时候怎么没这样想。」姜如愿小声嘟囔。 见她愿意说话了,盛景悄悄松了口气,立刻解释道:「我以为你会很快起床,没想到……」 姜如愿怒目而视:「你的意思是我赖床了?」 虽然是事实,但盛景权衡了一会儿,违心道:「没有,是我业务不熟练,耽搁你起床了。」 她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只是语气依然不高兴:「你先出去吧。」 盛景抬脚便要走,姜如愿忙喊住他:「你的鞋还在床底呢!」 他愣了下,显然已经忘了这回事,復又折返,蹲下找鞋,拿到手之后,他请求道:「愿愿,我能坐下穿吗?」 姜如愿往里面挪了挪,无声地同意了。 只是被窝里属于他的气息还在,稍稍一动便有清冽好闻的气息钻入鼻息,像雨后破土而出的嫩芽,沾着湿润的雨露,混着泥土的清香,全然地裹挟了她。 她忽然想起方才他拥着她的时候,有力的臂膀与坚实的胸膛让她透不过气,却又有着十足的安全感。 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她想更紧密地贴着他。 更不想承认的是,她生气的原因有三分之一是因为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她是大家闺秀,自幼通读诗书恪守礼仪,怎么可以涌现出这样荒谬的念头呢? 「愿愿,我先走了?」 盛景已经穿戴整齐,见她似乎在发呆,便提醒了一句。 姜如愿回神,轻缓地眨了下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样无辜地望着他,看得他心中发软。 「景哥哥,」她慢吞吞地开口,「为什么你想抱我亲我的时候,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口呢?」 小时候她是会毫无顾忌地让他抱的,可是越长大越矜持,她明明也是想亲近他的,他的拥抱、亲吻与抚摸,她都喜欢,却不敢表现出来,甚至羞于启齿。 盛景思索了一会儿,为她解惑:「因为世间对女子的桎梏太多,女子听得多了,便会为自己上一道无形的枷锁,言行举止自然格外矜持。」 顿了顿,他又道:「愿愿,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如此,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不会嘲笑你,更不会禁锢你。」 他说:「你有表达自我的权利。」 姜如愿认真地沉思了片刻,问:「真的说什么都可以吗?你都会答应吗?」 盛景颔首。 「那……」她紧张地舔了下唇,轻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话音刚落,半掩的窗牖处钻进一丝微弱的光,紧接着又泄出几寸,渐渐爬满整个寮房。 姜如愿想看的日出,到底还是迟了。 只不过日出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脸上没有一丝遗憾,静静地凝视着对方,像是要透过眼睛,直直地望进彼此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息或是一刻,盛景掀开被子,半个身子钻进温热的被窝,右手不甚熟练地穿过她的青丝,慢慢地、坚定地环住她的肩。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他吻了下她的额头,不掺杂任何欲.念,却让姜如愿禁不住嘤咛一声,浑身酥麻。 冷静了一会儿,她试图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景哥哥,我觉得你这样抱着我很有安全感,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 「等成亲之后,我每天都会这样抱着你,」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披散着的长髮,「就算你与我吵架,我也不和你分房睡,就算你赶我走,我也赖着不走。」 他何尝不喜欢这样的拥抱,唿吸相缠,心跳一致,她近在咫尺,想将她融进骨血,想与她时刻相连。 第148页 姜如愿闻言却甚是不满,气哼哼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吵架都是我先挑起来的不成?」 明明重点不是这个,她的脑迴路却奇奇怪怪地绕到了这里。 盛景失笑:「我就是随口一说,我的错,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吵架。」 他胸腔震动,连带着姜如愿也颤了几下,乱了心曲。 「今日的日出是看不成了,」他遥望着窗外的灿阳,「过段时日我再带你过来。」 姜如愿好奇:「什么时候?」 「自然是成亲之后,」他又笑,空闲的那只手轻轻颳了下她的鼻尖,「傻不傻?」 她故作嗔怒着抬眸,他满目柔情地垂眼。 相拥之后的第一次对视。 原因无他,一个怕自己会害羞,一个怕自己控制不住,眼睛都没闲着,四处乱瞧,就是不看彼此。 猝不及防对视,却再也移不开了。 「愿愿,告诉我,」他喉结滚动,「你想让我亲你吗?」 姜如愿没有回答,臻首微抬,主动献上香吻。 作者有话说: 阳了之后写文一直没状态,但是这章写得很开心,简直就是一气呵成,不过和我预想的情节一点都不一样emmm但是爽就完事了! 今天是 9999990 999999 999999年的最后一天啦,祝大家不留遗憾,事事如愿(愿愿举着两个黄澄澄的柿子如此说道 第63章 心跳 从宝华寺回来之后, 姜如愿便不像从前那样闲了,婚期临近,她要开始绣嫁衣了。 本朝女子出嫁之时极少买嫁衣, 通常是母亲绣嫁衣,即将出阁的女儿绣上自己喜欢的纹饰, 许姝母女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个耗费心力的大工程, 自姜如愿十岁开始,许姝便断断续续地开始绣了, 对女儿的爱全部倾注到嫁衣中, 是以一直修修改改, 力求完美,去年终于绣好了。 女儿定亲之后, 她便将嫁衣交给了姜如愿,随她如何发挥, 做母亲的不会干涉。 姜如愿犹豫了很久也没绣一针, 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女红没自信,而是不知道该绣什么,凤凰、牡丹之流虽雍容华贵,女儿家也喜欢绣,但是她不想泯然众人矣。 所以从七月到今日,嫁衣一直放在箱笼里。 但是这次出去玩,倒是给了她不少灵感,姜如愿已经知晓自己要绣什么了。 不过她没急着绣, 而是花了整整三日画了幅画, 又花了两日功夫改画, 终于满意了。 焚香沐浴之后, 她神色虔诚地绣下第一针,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每日都要耗费至少两三个时辰绣嫁衣,瞧着用时很长,其实嫁衣繁琐,到了生辰那日,她也只绣了四分之一而已。 用午膳的时候,许姝柔声劝道:「愿愿,今日给自己放个假吧,还有半年呢,肯定能绣好。」 姜如愿也是这样想的,一年只有这一次生辰,若是劳心劳神,还有什么意思,于是用过膳便跑到盛府串门去了。 她先去拜访了盛爷爷,卧床休养这么久,他的气色甚是不错,看姜如愿的目光也愈发和蔼,简直要将她当成亲孙女疼,连送的生辰贺礼都是一块小金砖,打首饰还是换成银子都随她。 姜如愿见到金光闪闪的东西便走不动路,更何况这是货真价实的金砖,她一边握在手里一边佯怒道:「好像我来看您就是为了讨要生辰礼物似的,明年我可不敢来了。」 盛老将军笑眯眯道:「你不来,那我便亲自送到你手上,反正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嫁过来咯!」 他毫不掩饰对这门婚事的满意,隔三差五便要提一句,姜如愿刚开始还会脸红害羞,听得多了,神色便变成了遮掩不住的甜蜜。 这是她未来的家人,在盛爷爷面前,她不用不好意思。 「您怎么又调侃愿愿。」 远远地便听到了林嫣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帘子传来,依然清晰可闻。 她挑开帘子进来,姜如愿迎上前,甜甜地唤了一声「伯母」。 「愿愿用过膳了吗?」林嫣自然而然地关心道,「若是还没吃,我便让厨房给你做。」 她简单地回应了两句,林嫣拉着她的手坐下,忽然又皱了眉,道:「手有些凉了,平儿,去拿汤婆子来,可不能冻着了。」 与汤婆子一同送来的,还有许姝的礼物。 「这是我和你伯父的一点心意,」她笑着打开匣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索性便送你银票了,想买什么便去买。」 粗略一数,得有十张。 姜如愿咽了下口水,盛爷爷和盛伯母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长辈赠礼,不能不收,她揣进怀里,心里美滋滋,还未出嫁,小金库里便拥有了这么多银子!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盛景姗姗来迟。 今年冷得出奇,十月末便下了雪,十一月已然很冷了,饶是常年习武的盛景也有些扛不住,披着一件墨狐大氅过来,掀帘进来的时候,姜如愿刚好抬头。 她只见过爹爹穿大氅的模样,他是文人,又蓄了鬍鬚,是以显得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可是景哥哥不一样,骨节分明的手松松拢着大氅,下颌微扬,多了几分睥睨的气势,往下,宽肩窄腰一览无余,气场反而更为凌厉,叫人望而生畏。 姜如愿并不畏惧,反而更想亲近,他的大氅肯定很暖和吧,不知能不能将她也完完全全地包裹住? 第149页 正想像着那幅场景,林嫣开口:「居然让愿愿等你这么久,干嘛去了?」 她才不管儿子俊不俊,今日他不当值,居然来得这么晚,该骂! 恍惚之间,姜如愿萌生出一种自己已经嫁给景哥哥的错觉,盛伯母的语气也太像为儿媳妇撑腰的婆母了吧。 盛景放下手中的锦匣,边脱大氅边道:「本来已经过来了,但中途想起忘拿了一样东西,只好折返,母亲见谅。」 林嫣恨铁不成钢:「你该对愿愿说!」 盛景将大氅交给长随,这才有空看一眼姜如愿,没想到竟瞧见她脸上有几分遗憾的神色,他不由得有些疑惑,遗憾什么? 他走上前,坐在姜如愿身边,轻声问:「今日生辰,不高兴吗?」 「啊?没有呀。」 姜如愿奇怪地看他一眼,她收到了金砖和银票,怎么可能不高兴。 盛景便放下心了,掌心贴上她抱着汤婆子的手,一本正经道:「让我也暖一暖。」 姜如愿惊慌失措,盛爷爷和盛伯母……诶,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也不知道你方才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盛景摩挲着她的手背,笑道,「是不是在猜我要送你什么礼物?」 姜如愿顺势点头,目光落在锦匣上,这个锦匣极大,放两件衣裳都显得绰绰有余,她好奇起来,往年景哥哥送的都是首饰,难道今年送的是衣裳? 盛景将锦匣放在她面前,姜如愿站起身,正要打开,忽然发现落了一把小巧的锁,没有钥匙。 盛景一言不发,垂眼暧.昧地抚摸着她的手,像是在讨要奖赏。 姜如愿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快速亲了他一下。 他不知餍足地开口:「没了?」 「我有点担心嘛,毕竟是在你家,万一被丫鬟小厮发现了,以后我还有什么威望?」她试图萌混过关,一双小鹿眼眨啊眨,语气也像撒娇。 他避而不答:「这么快便想到成亲之后的事了,愿愿,你这么迫不及待嫁给我?」 姜如愿抿了下唇,知晓他想看她害羞脸红,但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轻巧地点了下头。 她就是迫不及待,怎么了? 盛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喟嘆着捏了下她的脸:「你啊……」 「别摸,我上了妆的,」姜如愿微微噘嘴,「万一蹭掉了,脸上斑斑驳驳的就不好看了。」 盛景闻言仔细端详她片刻,皱眉道:「已经蹭掉了。」 姜如愿大惊:「那怎么办?」 这里又没有镜子,她根本看不到,只能选择相信他。 「亲干净就行了,」他倾身揽住她的肩,低声道,「我来帮你。」 胡闹了一通,姜如愿脸上的粉全掉了,但此刻她眸光潋滟、粉腮如霞,反而更胜一筹。 她娇嗔道:「钥匙呢?现在能让我看礼物了吧?」 盛景微微一笑:「你找到钥匙便给你。」 姜如愿怒目而视:「你说话不算话!」 「我可没说亲一下就给你钥匙,」他心情很好地倒了杯茶推给她,「润润喉。」 姜如愿哼了一声,还是喝了,索要提示:「钥匙大概在哪个地方?」 他慢条斯理地回:「我身上。」 无耻! 姜如愿咬牙切齿,丢下一句「我不要了」便要离开,话音还没落下,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她已经坐到了盛景的腿上。 「你找一找,」他执起她的手,虚虚地贴在胸膛的位置,「很好找的,我不骗你。」 这已经算是明示了,姜如愿咬了下唇,有些犹豫地想,冬日的衣裳都很厚,应该碰不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吧? 她鬼使神差地探了进去,察觉到他瞬间紧绷的身躯,她顿时也紧张了,手背贴着他的外裳,手心尽量不触碰到里面的衣裳,如此摸索了片刻,却一无所获。 不过他的体温比汤婆子热得多,姜如愿觉得自己的手在发烫,五指僵硬地伸着,犹豫不决地寻找。 盛景更难受,柔若无骨的手来回试探着,似有若无地贴近他,不知为何,他想起话本中写的勾.人的狐狸精,只凭一个眼神便能让才子王爷俯首称臣,心甘情愿被吸干阳气,现在的他便是这样,只求她给他一个痛快。 可她的行动愈发犹疑,似乎还有收手的打算,盛景深唿吸了下,隔着衣裳攥住她的手,带她来到放钥匙的位置,哑声道:「在这里。」 手掌之下,姜如愿率先感受到的是无声的、蓬勃的心跳。 她想起在宝华寺的那次短暂的同榻,他胸膛震动,她胸腔共鸣,当时她便在想,他的心跳声会不会和她一样杂乱无章? 此刻她终于有了答案。 她攥紧钥匙,指腹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划过他的胸膛,肌理分明,坚实强健,手感极好,姜如愿微怔,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穿大氅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几下,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忙缩回手,脸红得彻底。 盛景已经达到了目的,见状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摸了?那就看礼物吧。」 姜如愿极力忽略方才的小插曲,捏着钥匙对准圆孔,手却抖着,怎么也对不上。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嘆息一声,终于握住了她的手,两人齐心协力,「啪嗒」一声,锦匣应声弹起。 入眼是一支珍珠压鬓簪,长长的金色流苏垂落下来,长度占据了整个锦匣。 第150页 姜如愿拨弄着流苏,她的脸恰好对着窗,阳光穿过金灿灿的流苏,在芙蓉面上撒下斑斓的光,美得像仙子。 盛景轻抿一口茶,压下紧张的心绪,问:「喜欢吗?」 「喜欢喜欢!」姜如愿点头如捣蒜。 这支压鬓簪并不花哨,珍珠与金鍊亦相得益彰,不管是淡雅还是娇俏的衣裳都能用,她已经想到可以用作好几件衣裳的首饰了。 盛景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我做的时候一直担心你不喜欢。」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姜如愿差点拿不稳压鬓簪,她震惊地望着他,景哥哥亲手做的? 「你曾送过我不少亲手做的礼物,我却只买来给你,难免没有诚意,所以便动手制作了这支压鬓簪,」他语气和缓,「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送你亲手制作的首饰,好不好?」 他的言辞轻松到像是只需要给花浇个水就能获得一支簪子似的,但是哪有这么容易,光是打磨便要耗费不少时间。 不过这份礼物她很喜欢,景哥哥辛苦一点也无妨。 于是姜如愿笑盈盈道:「好呀好呀,明年我想要手镯!」 盛景自然答应,又示意她看第二份礼物。 与姜如愿猜测的一样,果然是件衣裳,红色的,还有个毛茸茸的白色毛领,毛领之下是蓝白相间的云肩,甚至还垂着珠链,不像是长安城中常见的款式。 她新奇地抚摸着衣裳,又问:「景哥哥,这不会是你亲手绣的吧?」 盛景:「……是我在林州的时候买的,当时见到这身衣裳,我一眼便看中了,想着你穿上之后肯定好看。」 姜如愿也很喜欢,她将衣裳抱在怀里,笑眯眯道:「今年除夕我便穿这件衣裳了!」 每年新春,姜如愿的衣裳都是红色的,她精挑细选很久才会选择一件,现在她想也不想便决定了,盛景便觉得这件礼物送对了,不由得更加期待新春。 除夕夜当晚,盛姜两家再次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这已经成了两家人心照不宣的约定,两家人之间的来往本就频繁,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今年盛景和姜如愿定亲,更是亲上加亲,更为圆满。 酒过三巡,长辈们都面酣耳热,说话不再顾忌,纷纷感嘆着这门亲事有多好。 姜如愿不好意思听,扭头和盛景说话:「景哥哥,咱们一会儿去蔚景院吧?」 她如约穿了那件衣裳,与盛景想像中的一样,娇俏明艷,他又多看了一眼,严词拒绝了。 就算已经定亲,在没有成亲之前他们也不能在蔚景院单独交谈。 「好吧,」她耸耸肩,遗憾道,「原本我还想亲手为你束髮呢,现在没机会咯。」 随着她耸肩的动作,云肩下的珍珠滑落到盛景手上,像是在邀请。 他握住珍珠,还未开口,一旁的姜如初忽然说道:「下雪了。」 姜如愿立刻望向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撒落,不一会儿便铺了薄薄一层,瞧着短时间内不会停,她兴致盎然道:「一会儿咱们去打雪仗吧!」 她还是小姑娘的性子,爱玩爱闹,盛景乐意纵着她,于是从容颔首。 当然,他也有私心。 打雪仗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弄湿头髮,到时候去房中束髮,岂不是正合时宜? 作者有话说: 我们在跨年的同时,几千年前的今天,景哥哥和愿愿也在过新年ovo 回顾一下 9999990 999999 999999,我写了两本半小说,共85万字,比 9999990 9999991年多了10万字,今年写的《虞美人娇养日常》和《嫁宿敌》完结后都万收了,也出了繁体,嘿嘿,我很棒棒!(dream一个《吻青梅》连载期万收,完结后出繁体 这一年来,我感觉我是有进步的,因为写文快三年终于有了万收文qaq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很普通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写小说也是因为当初疫情上网课太无聊,所以才开始写小说。 晋江签约很难,我已经做好了被杀十次的准备,没想到第一次申签就过签了,我萌生了一种自己很有天赋的错觉,结果写了两本也无人问津。 存稿第三本《怀中娇颜》的时候,出版社编辑忽然联繫我,告诉我《猎户养橘日常》过稿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 9999990 9999990年的最后一天,距今刚好整整两年。 当时似乎已经放寒假了,我在郑州玩,贪便宜住了一个很脏很破、开在小区里的小旅馆,甚至还财大气粗地付了十天的费用,年少不更事,住了一晚忍不住退房,但是老闆只退了一半,欲哭无泪,但是没办法。 拖着行李箱找到了一个万达的酒店,价格只比小旅馆高 9999990,环境天差地别(有了这个教训之后,后来我再也没贪过小便宜 不过那些钱已经打了水漂,我在为钱包空空发愁的时候,出版社编辑带着一笔小巨款(对当时是学生的我来说)像天神一样降临了(虽然那笔钱隔了三四个月才到帐 我始终忘不了当时的心情,激动无措,从床上一跃而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覆和编辑确认到底这是不是真的,心想我何德何能啊(当然,后来我成长了,再也没这么丢过人 出版之后,我再次对自己的写文之路充满信心,结果又写了三本,全在原地踏步甚至是退步,整个 9999990 9999991年像白过了一样。 第151页 当时我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差劲了,开始接受自己平庸的事实,心态趋于平和,然后我涅槃重生了(肯定也有写得多了所以开了一点点窍的原因,但是这样说出来不够牛逼 《虞美人娇养日常》原名《娇生兄养》,开文以来涨幅前所未有的好,收藏涨得让我心慌,经常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找水军刷了收藏,更惊喜的是入v第一天,收益是我从前入v三天的收益,我以为自己要飞了。 上夹子那天给我致命一击,被举报,被锁文,被撸榜,大修大改,编辑一个字一个字地检查,错过双周榜,整整 9999991天没有榜单,自此一蹶不振, 9999991万字匆匆完结。 所以写《嫁宿敌》的时候,我反覆在作话里提及上一本,我承认我意难平,我走不出来。 《嫁宿敌》的文案写于黯淡无光的 9999991天里,所以创作的时候,多多少少带了点与《娇生兄养》相似的东西,比如都是女主,男主没有察觉,比如都有一点禁忌元素,伪兄妹相爱/宿敌相爱,比如男主都是文臣…… 那个名为《娇生兄养》的故事再也不会有后续了,尘封在我电脑的文件夹里,我命名为《娇生兄养1.0》,连大纲都没捨得删,但是再也没有勇气打开。 顺带一提,《虞美人》出版之前,因为字数太少,所以出版社编辑让我再写两个番外,都是配角的故事,女主表姐方若诗和男主好友楚平遥、昭阳郡主魏弦歌和太子李矜,如果有想看的宝就在评论里提一句,我在专栏里放一下,免费滴。 《虞美人》的出版名是《福运绵绵》,当时我还和基友吐槽说好土的名字,现在想想倒是很喜欢,这四个字一看就很幸运,我的写作之路也因此变得幸运起来。 新的一年到了,希望我们都可以一直幸运下去,至少 9999990 9999993年无病无灾、平平安安,这已经是最幸运、最美好的事情了。 祝你新年快乐。 第64章 束髮 新年钟声即将敲响, 窗外雪落无声,已铺了松厚一层。 姜如愿早已离席,托腮趴在窗边盯着漫天飞雪, 既欢喜又担忧,喜的是瑞雪兆丰年, 忧的是一会儿打雪仗的话, 衣裳就要湿了。 盛景走上前,为她披上一件衣裳。 纵然不开窗, 窗边也冒着丝丝寒气, 姜如愿抱着汤婆子, 手是热的,周身却有些凉, 瞬间被暖意包围,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忍不住靠在盛景肩上。 她似乎忘了身后便是推杯换盏的长辈们, 盛景无声一笑,也没提醒,只是回首看了眼,拜託他们不要调侃,就算是善意的,她也会害羞。 不必他说,长辈们自然有眼色,只静了一瞬便继续喝酒去了, 偶尔看两眼窗边。 漫天飞雪之中, 娇俏少女枕在清俊少年肩头, 光是这幅景象便让他们深觉情意动人, 不禁想起自己年少之时, 继而慨嘆时间飞逝。 姜如愿毫无察觉,舒舒服服地蹭了盛景几下,将自己的欢喜与担忧讲给他听。 盛景闻言失笑:「瑞雪兆丰年与湿了鞋袜……」 一个是大事一个是小事,她居然也能相提并论,真不知道该说她心怀天下还是喜欢玩乐。 「要不然不打雪仗了吧,」她微微撅嘴,「我不想弄湿新衣裳,明日我还想穿呢。」 盛景自然不答应,想了想,他慢慢开口:「至少打雪仗的时候是快乐的,新年的时候放纵一下没什么的,何必束手束脚,你该学会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 姜如愿品着这四个字,终于道:「好吧,那咱们只玩一刻钟。」 话音刚落,属于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第一下。 盛景践行着「及时行乐」这四个字,在长辈面前从容地揽着她的肩,垂眼望她,满目深情地开口:「新年快乐,愿愿,祝你事事如愿。」 「景哥哥新年快乐!」她笑意盈盈,「祝你拥有世间所有的良辰美景。」 他瞥了眼长辈们,趁他们都没注意此处,飞快地亲了下姜如愿的唇,低声道:「你便是我的良辰美景。」 姜如愿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目光移向长辈们,见他们都在互道新年快乐,没有关注这边,终于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盛景但笑不语,拥着她离开窗边,和长辈们道贺。 姜如愿又收了不少红封,嘴甜得不得了,将长辈们哄得心花怒放,她趁机提出和盛景、姜如初去外面打雪仗,也得到了应允。 她欢唿一声,将红封仔仔细细地放好,立刻拉着两人冲到门外。 姜宁熹轻咳一声,道:「愿愿今日太过活泼了,回去之后我得教教她礼仪。」 怎么说也是快要出嫁的大姑娘了,在未来的婆家人面前如此不端庄,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盛老将军摇摇头,笑道:「我就喜欢看愿愿活泼灵动的模样,这才是过年的气氛嘛,何必拘着她。」 林嫣附和道:「父亲说的是,愿愿这么可爱,等嫁过来之后盛府肯定会添不少人气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到这话,姜宁熹又悲从中来:「再过几个月,我宝贝了十余年的女儿便是你们家的儿媳妇了,想回趟娘家还得走这么远的路。」 众人:「……」 是挺远的,还得出个门过条街才到姜府。 林嫣忍不住噗嗤一笑,忙道:「对愿愿来说,嫁过来只是多了一个家罢了,她想回哪个家便回哪个家,就算住十年都没问题,只要让阿景也跟着。」 第152页 姜宁熹闻言终于好受了点,酒意上头,他扬声道:「行,先让愿愿和阿景在姜府住十年……哎呦!」 许姝想捂他的嘴都来不及,气得她狠狠地拧了他的大腿一下,闭嘴吧你! 厅堂中热闹,院子里也不遑多让,姜如愿已经玩嗨了,她仗着盛景捨不得砸她、姜如初不敢砸她,一直作威作福,简直要将他们俩按在地上摩擦。 两人左躲右闪,偶尔对视,仿佛看到了自己,都是一样的狼狈,谁也别笑谁。 姜如初到底年纪小,被砸了这么多下,他忍不住开始还击,趁着倒地的工夫,他快速地攥了把雪,一边躲避一边偷偷团了个结结实实的雪球。 趁姜如愿低头,他瞅准时机直接扔了过去,正中姜如愿的手臂。 雪球炸开的一瞬间,有小雪粒儿蹦到她的下巴上,微微一动便顺着毛领划到脖颈里,冰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计谋得逞,姜如初毫不愧疚,笑得格外开怀,笑够了,见姐姐早已蹲下团雪球,他也不甘示弱,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极为热闹。 盛景便不参与了,他抖了抖大氅上的雪,专心看姐弟俩玩闹。 「姜如初,你受死吧!」姜如愿大喊一声,丢了个大雪球。 姜如初躲闪不及,雪球在脖子上炸开,他也打了个寒颤,一手一个雪球砸了过去,可惜只命中了一个。 姜如愿哈哈大笑,一边说「阿初真笨」一边有气无力地丢了两个,姜如初跑得快,全都掉到了地上,根本没近他的身。 这次轮到他哈哈大笑:「姐姐没力气了?」 他又团了一个小雪球,姜如愿还没来得及不高兴呢,立刻吓得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喊:「景哥哥救命呀!我被阿初欺负了!」 盛景闻言也加入了战场,他的箭术愈发精进,砸个人自然不在话下,团好雪球随意一砸,任姜如初跑得再快也没用,百发百中。 一连被砸了十余下,姜如初根本来不及团雪球,只顾着狼狈逃窜,他被砸得没脾气,索性直接逃离了战场。 姜如愿兴奋地小脸通红,挥着小拳头扬声叫嚣:「有本事继续呀!」 「你有救兵,我不跟你玩了!」 他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姜如愿拍手叫好,欢唿道:「我赢……啊!」 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脸,满手的雪,不过不疼,因为他只是抓了一把雪轻轻拍在她的脸上。 但是姜如愿极为愤怒,景哥哥居然搞偷袭! 她怒目而视,盛景毫不愧疚,反而语重心长道:「兵不厌诈,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姜如愿忍不了,她抓起一把雪,也顾不得团成球了,直接往盛景身上砸,可他常年习武,躲避小雪花有什么难的?是以逃的飞快,只有大氅上溅上了零星。 姜如愿见状,很快激起了胜负欲,誓要砸中他,可气喘吁吁地砸了数十下,连他的衣角都没挨到。 她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盛气凌人道:「你蹲下来!不然我不理你了!」 这副嚣张跋扈的小模样要多娇蛮有多娇蛮,偏偏盛景就吃这一套,乖乖地蹲了下来。 姜如愿趴到他背上,垂着双手在他面前团了个雪球,直接塞到了他的衣领里。 纵然早有准备,盛景也被冰得「嘶」了一声,还得忍着道:「要不要再来一次?」 姜如愿已经玩尽兴了,她拍掉手上的雪,却没离开他的背,再次命令道:「你背着我去蔚景院。」 盛景托着她的小腿站起身,便听姜如愿又关心道:「身上还有雪吗?难受吗?」 盛景闻言微微扬眉,将她放了下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解开大氅,整个包裹住她,然后微微俯身,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你帮我暖一暖就行了。」 双脚离地,失重感袭来,姜如愿惊唿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双脚都缠住了他,生怕他松开手。 此举正合盛景的意,不过她缠着他的腿,他根本走不了路,于是揽着细腰往上一提,姜如愿便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腰上。 「你!」 她仰起脸,娇艷动人,又带着几分薄怒,唇瓣还微微撅着,像是在邀请他亲吻,盛景便也这样做了,蜻蜓点水一吻。 姜如愿有点懵,就这样?她还以为他会亲很久呢。 「到了蔚景院再亲,」他安抚道,「现在毕竟是在院子里。」 盛府不是苛待下人的地方,林嫣早早地便让下人们回家团圆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也聚在一起吃酒,今日又下雪,是以盛府显得既空旷又安静。 盛景踩着厚厚的雪,咯吱咯吱地穿过游廊与重重院落,来到了蔚景院。 进了院子,姜如愿还捨不得下来,大氅里暖和极了,她撒着娇搂紧他,让他抱她进房。 盛景自然答应,进了房中,他关上门,将姜如愿放在榻上,他也压了下来,冰凉的唇与火热的吻交织在一起。 姜如愿被亲得舒服,可是衣裳是半湿的,原本在雪中还不觉得难受,但是进了烧着地龙的屋里,衣裳紧贴着肌肤,浑身不自在。 她轻轻推他一下,盛景还贴着她的唇,含煳不清地问:「怎么了?」 「衣裳湿了,不舒服,」她抱怨着偏过脸,「不亲了。」 纵然还想亲,盛景也离开了,他轻轻捏了她的脸,无奈一嘆:「娇气。」 第153页 「娇气也是你宠的,」姜如愿振振有词,「从小你便开始照顾我,我现在变成这样,和你脱不了干系。」 盛景反驳不了,也不想反驳,他示意她张开手臂。 姜如愿乖乖照做,没想到他竟要解她的衣裳,她顿时双手环胸,警惕道:「你做什么?」 「脱掉外裳会好受一点,放在一旁烤一会儿便干了,」他既无奈又伤心,「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自然是登徒子。」姜如愿口中这样说着,却张开了手臂,享受他的服务。 衣裳褪下,他拿去地龙烧得最热的地方平铺放好,姜如愿坐在榻上看着,忽然冒出来一句:「景哥哥,以后成亲了,是不是就变成我这样侍候你了?」 盛景愣了下,为何? 他的祖母去世了,父母也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京前往林州了,他自然不知道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姜如愿便解释道:「自古以来都是妻子伺候夫君。」 她想起爹爹和娘亲,平日里都是娘亲这样侍候爹爹的,她瞧见过许多次,但是爹爹却从来没这样做过。 「你想做便做,」他低头抚平衣裳的褶皱,「我有手有脚,这些我也可以做,更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姜如愿:「那你会这样服侍我吗?」 「服侍了十余年,也不差这数十年了。」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是轻描淡写,但是姜如愿听了却觉得感动,景哥哥真好。 她主动上前,也要帮他脱衣裳,手刚碰到大氅,他便握住她的手,颇有些不自在道:「不用脱。」 姜如愿不解,就算衣裳没湿,房中也够热的,他体温高,不是最怕热吗? 盛景却没有解释,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他摸了摸茶壶,凉的,于是给自己倒了杯茶降火。 「我还把雪球塞到了你的衣领里,你不觉得潮湿吗?」姜如愿百思不得其解。 盛景闻言又想起方才抱她来蔚景院的一幕,柔若无骨的小手抱着他的背,细伶伶的腿缠着他的腰,那个动作,他想忽视都难。 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来到房中,她却偏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的茶丝毫没派上用场,盛景只好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淡淡道:「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姜如愿未经人事,自然想不到那里去,于是好奇地点了下头。 盛景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个字,然后很快退开,安静地欣赏她的面容从粉粉嫩嫩的桃花色变成娇艷欲滴的牡丹色。 「你无耻!」姜如愿吓得跳起来,「你居然敢说这种话!」 可是她的视线却忍不住扫了眼他的腰.腹之下,面色更红。 「是你问的,」他毫无愧疚之心,「况且我是个正常男子,亦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才是不正常的。」 姜如愿捂住耳朵不听。 既然已经说了,盛景便笑着继续道:「再过五个月,才是你害羞的时候。」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在房中找到铜镜,揽镜自照,髮髻有些乱了,她难以忍受,自己动手整理一番。 见盛景还坐在那里,她想了想,问:「你要不要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将大氅脱了,淡淡开口:「已经好了。」 姜如愿讶然:「这么快?」 盛景:「……」 他站起身朝她走去。 姜如愿直觉有些危险,本能地后退,他轻轻瞥她一眼,没过去,而是将大氅放在她的外裳旁晾着。 她松了口气,坐下继续梳头髮,没过一会儿,背上便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盛景含住她的耳垂,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硬起来更快。」 姜如愿:「!」 她眸光潋滟,惊慌失措地开口:「以后不许对我说这种话!」 盛景知道她面皮薄,也没再说什么,拿起木梳轻轻梳着她的青丝。 姜如愿平復着心跳,在铜镜中看着这一幕,明明是再温馨不过的场景,她却总觉得他另有所图,是以越看越别扭,都怪他说了那两句话! 打雪仗的时候她玩得忘乎所以,压鬓簪的珠串都缠在了一起,七拐八绕的,盛景将压鬓簪取下来,耐心解开。 他低垂着的眉眼温柔宠溺,姜如愿终于看他顺眼了许多,面色稍霁。 「景哥哥,你会描眉吗?」 盛景看了眼她的眉毛,许是沾了雪水,有些深浅不一,他倒是可以试试,只是这里并没有描眉的工具。 「我带了呀。」姜如愿从袖中拿出两个小物件,一个是螺子黛,一个是口脂,女为悦己者容,她出门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带这两样东西。 盛景看眼口脂:「我更想为你抹口脂。」 姜如愿哼了一声:「古时有张敞为妻子画眉,夫妻二人颇为恩爱……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盛景立刻拿起螺子黛,道:「我们夫妻只会比张敞夫妻更恩爱。」 谁跟你是夫妻呀,姜如愿默默腹诽。只是她没有说出口,大过年的,就让他嘴上占个便宜吧。 她转了个身,盛景也弯下腰,神色认真地端详着她的眉毛,细如柳叶,修剪得宜,他小心翼翼地淡扫几下,生怕手抖画偏了,不能还原她的美貌。 姜如愿也在打量他,他的神情是温和的,眉眼欢喜,为她描眉似乎是他的荣幸,她便也笑起来,眉眼弯弯。 第154页 盛景按住她,紧张道:「一会儿再笑,我第一次画,怕画不好。」 姜如愿立刻正襟危坐,问他知不知道张敞画眉的典故。 盛景不知,从小到大,他看得书都是四书五经与兵书,别的书很少去碰,是以只知张敞,不知张敞画眉。 姜如愿便给他讲了这个故事。 「张敞和他的妻子也是青梅竹马呢,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张敞扔石头误伤了他的妻子,所以眉毛被削掉了一块。 「后来他做了官,听说妻子因为破了相,迟迟没有出嫁,所以很是愧疚,两人便成亲了。成亲之后他日日都为妻子画眉。 「这件事在我看来是件美谈,但是当时却不被人所接受,所以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帝,想要责罚他,你猜张敞说了什么?」 盛景猜不到,将自己的想法讲给她听:「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当回事,毕竟这是闺阁私事,与旁人何干?与政事何干?若是皇帝因此责罚张敞,这官不做也罢。」 姜如愿脸上浮起笑容,想到他还在画眉,忙收敛神色,道:「张敞与你说的差不多,『臣闻闺房之内,夫妻之私,有甚于画眉者』。」 言下之意与盛景说的八.九不离十。 盛景听完了,一边细细描眉一边道:「这说明我和张敞都是爱妻的男子。」 姜如愿俏皮地问:「那你是不是也得扔块石头砸我一下让我破相?」 「我捨不得,」他放下螺子黛,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所以我比张敞更爱妻子。」 姜如愿:「……」这也要比,小心张敞老先生从棺材板里爬出来吓死你。 「看看画的怎么样。」盛景揽着她的肩转了半圈,面对铜镜。 铜镜中,一位娇俏姑娘笑语嫣然,柳叶眉也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更添绝色。 姜如愿甚是满意道:「小景子画的不错,本宫决定亲自为你束髮,以示奖赏。」 「多谢夫人赏。」 再次被他占了便宜,姜如愿不高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她站起身翻找玉冠,盛景却走开了,她没在意,翻出一个安置妥帖的锦盒,打开果然是玉冠,她这才回首去看盛景,没想到他是去拿衣裳了。 「先穿上衣裳。」他示意她抬起手臂。 姜如愿已经知晓他不会做出格的举动了,于是照做,享受着他的贴心服侍。 衣裳穿好,还要系扣,盛景神色认真地系好第一个,系第二个的时候,他的手攥着盘扣不动了。 姜如愿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微红,他看哪呢! 她忙双手环住,转身道:「我自己来!」 他却不同意,直接贴上她的背,拨开她的手,执意亲自动手。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盘扣总是对不上那个小孔。姜如愿不信是无意,他连穿针引线都能快准狠地穿好,盘扣这么大,怎么可能系不上? 不过他什么都没做,姜如愿也不好意思提,任由他微重的唿吸喷薄在她的颈侧,只觉得自己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 「景哥哥,我心跳好快。」她无辜地出声。 「是吗?」他的手自然而然地覆了上去,一本正经道,「我来检查一下。」 姜如愿倒在他怀里,他的吻随之落了下来,刚好亲在颈侧的唿吸喷薄之处,烫得她发颤。 「是有些快,」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为你治一治。」 她承受着,咬唇开口:「怎么治?」 「已经在治了,」他的吻又落在小巧的耳垂上,「都说熟能生巧,所以等熟悉了之后就好了。」 歪理。 姜如愿却无法发出声音反驳了,整个人飘飘然,似在云端,偶尔重了,她嘤.咛一声,他手上微滞,克制地放缓。在局面还能控制住之前,盛景松开手,深唿吸一番,缓缓道:「好了。」 还没忘继续帮她系扣,然后穿上缀满珠串的云肩,戴上软软白白的毛领,她又变成了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方才的一切似乎没发生过。 姜如愿却无法忘记,方才的一切还歷歷在目,她不敢低头,嗫嚅着开口:「你、你要不要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盛景拒绝了,他们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不能再耽搁时间。 两人位置颠倒,他将木梳递给姜如愿。 「景哥哥,你头髮好多呀,」她挑起他的头髮仔细观察,「我想给你梳一个流云髻,然后簪上簪钗和步摇,肯定很美。」 盛景:「……别闹。」 姜如愿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弃了,将原本的玉冠摘了下来,然后为他通发。 「一会儿要不要吃柿子?」盛景从袖中拿出几个黄澄澄的灯笼柿,这是方才在席上拿的,他不想吃,只是看见柿子便想起了姜如愿,于是鬼使神差地放进了袖中。 姜如愿也不想吃,他便随手摆在了桌上。 她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忘了动作,满脑子都是方才匆匆一瞥的一幕。他的大掌完完全全地收.拢着,肆意揉.捏,让她像溺水的人一样心跳失控。 沉浮在他的手上,亦臣服在他的手上。 透过铜镜,盛景见她不动了,目光还直直地盯着灯笼柿,问:「怎么了?」 姜如愿回神,不敢和他说实话,于是小声道:「我又想吃柿子了。」 盛景没怀疑,直接探身拿了一个,慢慢给她剥。 第155页 男子的髮髻都是千篇一律的,姜如愿也弄不出什么新花样,规规矩矩地将将他的头髮梳起来固定好,然后捧起玉冠,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 她端详着铜镜中的盛景,他原本便是眉清目朗的人物,被她的巧手一梳,更显丰神如玉。 盛景也剥好了,只剩底下的浅浅一层皮,刚好方便她拿着,不会将汁液染得满手都是。 灯笼柿偏小,姜如愿三四口便吃完了,她靠近镜子,想看看嘴唇上有没有沾上汁水,却被盛景拉到怀里。 「我帮你。」 他的吻再次落下,柿子的甜糯气息瞬间充斥了唇齿,过了片刻,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今日亲了太多次,姜如愿靠在他怀里平復唿吸,景哥哥怎么越来越会亲了,明明只亲了一会儿而已,她却觉得眩晕。 「我也想继续,」他低低一笑,餍足道,「只是我们真的得走了。」 姜如愿捶他一下,站起身整理衣裳。 抬头,她瞧见那两个挨在一起的灯笼柿,想了想,她一手拿着一个,笑眯眯道:「打一个成语。」 「猜对有奖励吗?」 姜如愿:「这么简单也要奖励?」 他慢条斯理道:「总得有些好处,我才能心甘情愿地陪你玩。」 「好吧,猜对就送你。」 盛景啧啧感嘆:「这题是有些难。」 他皱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事事如愿。」 将戏做了个十足十。 姜如愿笑得前仰后合,看在他这么卖力的份上,她将柿子递给他,又大方地附赠了香吻一枚。 盛景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还有你这个奖励。」 姜如愿不解,关她什么事啊? 「方才你说猜对便送我,没说只送柿子,所以人也是我的了。」 姜如愿又气又想笑:「你耍赖,我说的就是柿子!」 「已经晚了。」 他语气得意,意气风发地抱着她大跨步往外走去,留下一路笑声。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七千字!束髮那里写的是封面的场景哦,尽力还原了ovo 第65章 情动 上元灯节。 姜如愿和盛景约好去赏灯, 但今日不设宵禁,街上的人极多,折冲府为了保护百姓安危, 必然要增派人手,盛景作为都尉首当其冲, 不得不去。 因此他赔罪很久, 姜如愿却觉得没什么,保护百姓是大事, 男欢女爱又有什么要紧?况且因着除夕那夜之事, 她也有些不敢见他, 总觉得别扭,是以松了口气。 他抽不开身, 姜如愿退而求其次,约了萧千棠见面。 她们俩也许久未见了, 萧千棠十二月初便进宫小住了, 这次新春也是在宫里度过的,今日上元灯节,好不容易才能出宫一趟。 姜如愿在府外等了一会儿,萧千棠远远地走来了。 本以为又会跟着乌泱泱的一大群侍卫,没想到这次她身边却只有一个神色严肃的冷面侍卫,脸上线条冷硬,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他长得虽高大魁梧,但步态轻盈, 龙行虎步, 姜如愿一眼便知他武功极为高强, 或许可以与盛景打个平手, 这么厉害的人放在萧千棠身边, 自然可以以一当百。 但是萧千棠似乎不太高兴的模样,一直在与那个侍卫说话,颐指气使的郡主派头,侍卫却安安静静不发一言,随她说什么,脸上的神情变都没变一下。 瞧见姜如愿了,萧千棠这才高兴起来,她扬手挥了挥,大声喊了一声「愿愿」。 姜如愿提着裙角走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盈盈地问:「棠姐姐,你怎么没坐马车过来呀?」 「别提我的伤心事了,」萧千棠瞬间哭丧了脸,狠狠地剜了侍卫一眼,「还不是因为这个大呆瓜,说什么一直坐马车对我不好,居然直接让我走过来。」 她恶狠狠道:「还没有人敢这样与本郡主说话,等着瞧吧,回府之后我就罚你睡在院子里!」 侍卫依然不动神色,只恭恭敬敬地垂眼,但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桀骜不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她说的话是耳旁风。 姜如愿默默腹诽,那你不还是走过来了。 萧千棠挽住她的手臂,张口想说什么,又回头看了眼侍卫,昂首道:「你离远点,不许偷听。」 侍卫便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她们走出十步远,这才默默抬腿。 姜如愿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问:「棠姐姐,他是哑巴吗?」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煳涂了,如果他不会说话,那怎么说服棠姐姐走过来的? 「我倒是宁愿他不会说话,」萧千棠满脸愤恨,「他说一句话能噎死人,所以我命令他一天只能与我说十句,现在用完了,他若是再开口,我就让他睡马厩!」 姜如愿猜测:「今日说的那十句话,不会都是为了让你放弃马车步行过来吧?」 萧千棠诧异:「你怎么知道?」 姜如愿:「……」用十句话就能劝动棠姐姐,也算是有本事了。 「不过他是什么来歷呀?」 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萧千棠听到这句话之后更生气了。 「十二月初,皇伯父忽然让我父王下江南,父王自出生起便没有离开过长安,这次忽然离京,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第156页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皇祖母想念我,是以父王一走我便进宫居住了,结果我还没和皇祖母叙旧呢,她便指派了这块木头给我,让他贴身保护我。」 萧千棠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皇祖母打了什么主意,什么冠冕堂皇的侍卫,不就是想让我嫁给他吗?一个七品小文官的儿子罢了,也配得上我华宁郡主?」 若是在别的地方,七品已是不小的官了,去哪都能被叫一声官老爷,但是这里是长安,随意扔块砖便能砸到达官显贵,七品官比芝麻也大不了多少,实在不足为奇。 萧千棠身为本朝最受宠的郡主,自幼千娇万宠,连诸位公主都比了下去,让她嫁给一个七品小官的儿子,还是个侍卫,确实不相配。 萧千棠也有些自怜:「想我堂堂华宁郡主,向来便是要什么便有什么,唯独夫君不能自己做主,居然要嫁给一块木头。」 姜如愿宽慰道:「或许太后娘娘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让他保护你罢了,你别多想。」 「原本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是我不小心听见了宫女们说话,」她嘆了口气,继续道,「说皇祖母千挑万选了一个月,终于选中了这只老鹰,不管是相貌、能力、官阶都可以与我相配,这才巴巴地喊我进宫。」 呆瓜、木头、老鹰,还没说几句话,她对侍卫的称唿便换了三个。 姜如愿虽然好奇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官阶也与棠姐姐相配。 她又回头仔细打量侍卫一眼,相貌嘛,倒是万里挑一的好,不过比起景哥哥差了点,能力暂且不知,但是肯定没景哥哥厉害。 「哦,他原本是皇伯父的御前侍卫长,」萧千棠轻描淡写地解释,「似乎是正五品吧,我记不清了。」 姜如愿:「……」 本朝自建立以来,五品便是一个坎儿,因为只要官阶五品,便可以荫及子嗣,不必科考就能做官,多少人挤破脑袋,致仕了也没混个正五品。 这个侍卫的年纪瞧着也不算大,能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做了五品武官,成了皇上的侍卫长,假以时日必定是人中龙凤。 「他很老的,都二十二了,」萧千棠撇撇嘴,「我才十七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才不想嫁给一个老男人呢。」 既然说到这里了,她不吐不快:「你想想,他都二十二了还没成过亲,说不定有什么不能人道的隐疾,我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吗?」 姜如愿的脸红了红,小声提醒:「棠姐姐,咱们在大街上呢!」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夜幕四合,但此处亮如白昼,一盏盏精巧的灯笼悬于两侧,如梦似幻。 萧千棠吐出一口郁气,手一挥,扬声道:「不说这个了,放开玩吧,愿愿,你想买什么便去买,本郡主付银子!」 这句话怎么这么似曾相识呢。 「铺子里的首饰你尽管挑,本郡主买单!」 「这个铺子,本郡主买下来送给你!」 恍惚之间,姜如愿仿佛见到了第二次见面时的萧千棠,也是如此财大气粗,她可不敢再调侃了,万一将整条街买下来可了不得了。 她选了个小巧的玉兔捣药灯笼,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好玩,轻轻一动,玉兔会一上一下地捣药,甚是有趣。 既然是会动的,价格自然也就高一些,萧千棠眼都不眨一下付了银子,又问:「你不再多买几个?」 姜如愿:「……棠姐姐,我就两只手。」 也是,萧千棠便给自己选了一个雍容华贵的牡丹灯,还没买尽兴,看眼后面的呆瓜,她摸着下巴瞅了半晌,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纸煳灯笼,四角尖尖的宫灯样式,但是远远没有宫灯好看,而且做工粗糙。 见她拿起那盏灯端详,摊贩忙道:「贵人,这是我家五岁小儿随意煳的,您再看看别的?」 萧千棠一听,马上说就要这个,摊贩闻言搓了搓手,道:「那就送您了,不要钱。」 她笑意盈盈:「多谢。」 转身看向侍卫,她又换了另一幅面孔,神色倨傲道:「这个给你,回头等我皇祖母问起来,你就说我送你礼物了,省得她念叨。」 侍卫默默接过来。 萧千棠扬眉:「你真是块木头,郡主有赏,你不道谢?」 他动了动唇,终于开口:「多谢郡主恩赏。」 声线清冽如山涧泉水,闻之令人忘俗,这么好听的声音,该多开口的,姜如愿默默评价一句。 萧千棠满意了,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你与我多说了一句话,一会儿回去记得扎马步半个时辰。」 姜如愿讶然,这就是惩罚?对习武之人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没办法,」萧千棠嘆了口气,「他扎马步我还能解释是因为他自己想练练,若是罚别的,皇祖母会念叨我的。」 原来如此,姜如愿默默点头,不过…… 她打量几眼身量娇小的萧千棠与高大魁梧的侍卫,眼中泄出笑意,话痨娇蛮郡主与沉默护主侍卫,还是挺配的嘛。 转念她又想起盛景,心中一嘆,她还是很想他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巡街,冷不冷、饿不饿…… 在灯会上逛了一圈,三人前去永安楼用晚膳。 说是三人,侍卫自然是没有资格入席的,等两人点完菜,他拿去交给小二,又默默地回来,站在萧千棠身边。 第157页 偏巧他站的位置挡住了烛火,萧千棠觉得视线昏暗,不耐烦道:「你站远点。」 侍卫瞥她一眼,默默移开。 这次他的影子又投到了萧千棠身上,大大的黑影笼罩着她,她更为火大:「你去门口!」 侍卫抬脚便往门外走去,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外把守。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了吧?」她拍着胸口顺气,「除了武艺高强,他在察言观色方面简直像块木头,怎么提醒都不开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御前侍卫长的,不会是贿赂了哪个得脸的公公吧?」 姜如愿却觉得有趣:「我觉得你们俩斗嘴还挺好玩的。」 不过自始至终,侍卫只说过一句话,她严谨地改正:「你自己斗嘴还挺好玩的。」 萧千棠有气无力地问:「你旁观当然觉得好玩,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那还是算了,她有景哥哥就够了,姜如愿默默喝了口热茶,看向窗外。 饭菜很快便端了上来,她吃得极快,萧千棠纳闷地问:「你赶着去投胎吗?」 说完她便觉得不妥,这种日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忙道:「这段时日我和那个呆瓜斗嘴,顺口就说出来了,你就当我没说过。」 姜如愿笑道:「没关系,棠姐姐若是和我道歉便是见外了。」 她解释:「我就是想早点吃完,看看景哥哥会不会经过这里,能看他一眼就行。」 「唉,坠入爱河的人啊。」萧千棠耸耸肩,继续吃了。 坐在这里看不太方便,姜如愿便去了另一个窗台。 不过她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长安有这么多条街,朱雀大街虽繁华,但她方才便看见了一队人马经过,并没有盛景,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巡到此处。 于是时而漫不经心地盯着街上的行人,时而玩一会儿手里的灯笼,时而与萧千棠说几句话,倒也不觉得无聊。 就这样看了一刻钟,她忽然瞪大眼睛。 从街对面走来一行身披银甲的男人,为首的人挺拔如竹,神色严肃地左右巡视,有摊贩搭话、递东西,他又变得温和,随意询问几句,什么都没收,又继续向前。 姜如愿看得目不转睛,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办差的模样呢。 等他走到永安楼,即将路过她的时候,她心中波澜起伏,忍不住扬声喊道:「景哥哥!」 盛景诧异抬首,万千灯笼都为他燃起,他眉眼璀璨,与凯旋那日一模一样。 只是抬头的不只是他,还有其余的士兵,甚至还有好奇的行人与摊贩,齐刷刷的对姜如愿行注目礼。 姜如愿第一次这么冲动大胆,忙缩了缩脑袋,不敢再看一眼,只听到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等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棠姐姐,人走了吗?」 萧千棠正笑话她呢,闻言看了一眼,笃定道:「走了。」 她这才抬起头,却见盛景站在街中央,周围已没了士兵,他同样扬声道:「愿愿,在此处等我!」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追上了士兵们,姜如愿只来得及再看一眼他的背影。 「唉,原来谈情说爱这么好玩啊,」萧千棠调侃她,「弄得我都想找人试试了。」 姜如愿不甘示弱:「门外不就是一个?」 「他?那还是算了吧,」萧千棠噘嘴,「我宁愿像我父王说的那样,嫁给和尚或者乞丐,也不愿意嫁给他。」 她最厌烦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王好不容易不提了,皇祖母又开始张罗,她烦不胜烦,但是又不能对长辈说什么,只能将气全撒在那块木头身上。 这样一想,木头也是挺惨的,说不定他也不愿意呢,萧千棠仔细思索片刻,还是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他吧,若是不愿,到时候他们一致对外,岂不是更好? 她脸上忽然又浮起笑容,姜如愿好奇地问:「棠姐姐,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萧千棠又执起筷子,「既然你要等他,我便陪你一起等,咱们再吃一会儿。」 姜如愿放下一桩心事,也有些饿了,便又吃了些。 过了一刻钟,依然不见盛景的身影。 萧千棠吃饱喝足,已经有些睏倦了,为了打起精神,她唤来门外的木桩子,准备挑他的刺。 可他又学聪明了,站得远了些,一丝光也没挡住,萧千棠觉得没意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姜如愿说话。 见她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姜如愿有些愧疚道:「棠姐姐,要不你先走吧?」 「不行,」她立刻清醒过来,「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盛景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眼看着就要磕到桌子上,姜如愿吓得起身,有人比她更快,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脑袋,然后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让她睡觉。 姜如愿松了口气,多看了侍卫一眼,他脸上神色淡淡,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保护郡主的任务。 左等右等等不来,姜如愿有些愧疚和着急,景哥哥怎么还不来? 她决定再等一刻钟,若是再不来,她真的得走了。 默默地数着时辰,即将到时间了,她嘆了口气,正要说「咱们走吧」,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 第158页 她立刻惊喜地站起身,动静有些大,萧千棠动了动,侍卫看她一眼,默默收回手。 有人推门而入,正是行色匆匆的盛景,他披着一身清辉,踏月而来。 姜如愿欢喜地开口:「景哥哥,你终于来了!」 「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萧千棠揉揉眼睛,清醒了几分,「你们好好玩儿。」 「玩」字说的暧.昧,姜如愿假装听不懂,送萧千棠出了门。 侍卫却朝盛景抱拳道:「盛都尉,告辞!」 盛景这才瞧见他,诧异道:「戴侍卫长?」 戴侍卫正要开口,萧千棠一把扯过他,没好气道:「没眼色,别打扰他们了!走了!」 他们很快便离开了,姜如愿关上门,转身,落入一个微冷的怀抱。 「愿愿,」他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喟嘆,「终于见到你了。」 「我都等你好久了,」姜如愿缩在他的胸膛前,闷闷不乐地开口,「我本来都想好了,若是你再不来,我和棠姐姐就回去了。」 「幸好还来得及。」他牵着她的手坐下,目光扫过饭菜。 「景哥哥用膳了吗?」 盛景摇头,拿起姜如愿用过的筷子夹菜,解释道:「今日忙了一整日,只有晌午吃了几口。」 姜如愿顿时有些懊恼,她早就该猜到的,怎么就忘了再点一些菜?不过现在应该也不晚,她喊了声小二。 盛景忙拉住她,道:「这些就够了,不必麻烦。」 小二已经进来了,闻言进退两难。 姜如愿道:「那就上一壶烧酒吧,喝了暖暖身子。」 烧酒很快便送了过来,盛景浅酌一口,顿时浑身舒泰,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 姜如愿托腮看着他吃,就算饿得狠了,他也没有狼吞虎咽,吃得虽快,但是还维持着仪态,丝毫不惹人生厌,反而是一种享受。 古人有云,饱暖思淫.欲,盛景放下筷子,将姜如愿拉到怀里,他们这才有机会好好说话,只是两人都是无声的状态,想说的话都含在唇齿间,慢慢渡给对方。 一番深吻,姜如愿气喘吁吁地倒在他怀里,只觉得他的吻格外霸道,她根本透不过气。 「这么久了,还没学会换气?」盛景无奈地笑起来,「教过你多少次了?」 「还不是都怪你,你能憋气很久,我又不行,」她断断续续地开口,「你再这样亲下去,我迟早要死。」 唇上忽然抵了一根手指,他眉眼沉沉:「不许说这种话,你会长命百岁。」 姜如愿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她拿起玉兔捣药灯笼给他看,笑盈盈地拨弄着玉兔。 「是不是很神奇,玉兔真的会捣药!」 盛景附和几句,看眼天色,不得不开口:「愿愿,咱们得回去了。」 姜如愿茫然地抬头,可是她还没和景哥哥说几句话呢。 「你回去得太晚,伯父伯母会担心。」 可她还是不高兴,将灯笼往旁边一放,任性地钻进了他怀里,眼巴巴地瞅着他,一言不发,却将「委屈」二字表达地淋漓尽致。 他拿她没办法,只能继续温声劝道:「听话,愿愿,咱们回去的路上也能说话。」 「咱们?」姜如愿眨眨眼,「你和我一起回去?不用回折冲府了吗?」 「傻不傻,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盛景亲亲她的鼻尖,「我已经下值了。」 顿了顿,他问:「你是不是以为我擅离职守?一会儿还要东躲西藏地回去巡街?」 被他看穿,姜如愿吐吐舌,不好意思道:「景哥哥,咱们快走吧。」 只是刚出门,她便看见折冲府的人巡视,不由得奇怪道:「为什么你这么早?」 盛景简单解释:「魏鸿志代我去了。」 姜如愿却不解:「今日不是上元节吗,你是都尉,他是副都尉,这也能替?」 「有件不确定的事情,我原本想真正确认了才告诉你的,既然你问了,我便说了,」他仔细解释,「再过段时日,我可能要晋升官职,我想推举魏鸿志做都尉,所以他现在也该练练手了。」 姜如愿有些惊喜:「这么快便要了?」 距离他回京还不到一年呢。 她满眼崇拜,盛景失笑:「旁人虽然唤我都尉,但我只是一个中府都尉罢了,掌管一千人,往上便是上府都尉,掌管一千二百人,只是多了两百人罢了。」 「那也厉害!」姜如愿夸赞道,「我爹爹从太常寺卿做到礼部尚书用了整整十年呢,景哥哥不到一年便要升职,厉害得不得了!」 盛景无奈,不是这样算的,但是她说的话让他心中熨帖,于是笑着摸摸她的发,道:「那我便借愿愿吉言,争取十年内做个大将军。」 姜如愿想反驳他,但是又想起他若是升职得快,必定是要上战场挣军功的,她立刻笑眯眯地点头:「就算二十年也没问题,我不会嘲笑你的。」 既然说到了魏鸿志,她便问了问他的近况。 盛景还未开口,前方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盛兄,小表妹?」 说曹操曹操到,盛景微微颔首。 姜如愿笑盈盈道:「鸿表哥,我和景哥哥正说着你呢,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 虽然出了姜宁怜那件事,但是与魏鸿志无关,她分的很清,是以待他和从前一样。 第159页 他好奇地问:「说我什么?」 「说你最近愈发瘦了,得多吃些,」盛景接话,又问,「巡逻得如何,可有人闹事?」 魏鸿志立刻肃容回答:「回都尉,一切顺利。」 盛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不要耽搁时间。」 魏鸿志很快便大步离开了。 姜如愿嗔他一眼:「我还没和鸿表哥说几句话呢。」 「要务在身,耽搁不得,」盛景牵起她的手,「走吧。」 姜如愿想起一件事:「鸿表哥今年没和咱们一起吃团圆饭,他一个人不孤单吗?」 「他看着盛姜两家和睦团圆,他却只身一人,这才是真正的孤单,」盛景随口道,「就像苏砚青一样。」 话音刚落,前方出现一道清瘦的少年身影。 六目相对,彼此都有些怔然。 苏砚青没再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而是穿着一袭读书人常穿的青色长衫,宽宽大大的,更显他身形消瘦。 他看了眼他们牵着的手,挽起笑容:「盛公子、愿……姜姑娘,这么巧。」 她已定亲,他再叫愿愿,并不合适。 盛景淡淡颔首:「是有些巧。」 姜如愿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忽然偶遇,是以有些陌生,还有些尴尬,她露出一个略显侷促的笑:「苏公子。」 他匆匆颔首,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姜如愿回头看了眼他萧索的背影,攥紧盛景的手。 「长安城中要开苏宝阁了,想必他是去看铺子的,」盛景解释,「没想到偶遇了你我。」 姜如愿点头,原来是这样。 两人继续往姜府走去。 只是盛景面色不虞,话明显少了许多,怎么情敌轮番出现,打扰他们难得的二人世界。 姜如愿知晓他在想什么,距离姜府还有一小段距离之时,她停下脚步,盛景随之而停,不解地望着她。 她抱住他的腰,踮脚去吻他的唇。 盛景下意识揽住她,这才沉溺其中,享受着她忽然变得大胆的吻。 「景哥哥,我是你的,」姜如愿细细地喘着,坚定道,「没有人能抢走。」 盛景眼底似有波澜,他抚摸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情动之时,忽的从姜府的方向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盛景,你在对我女儿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勤奋! 第66章 心痒 上元节休沐, 姜宁熹与家人一同用过晚膳,前去书房看书。 大半个时辰后,天色已晚, 他准备回去睡了,想起出去赏灯的女儿, 便让小厮问问有没有回来, 得到否定的答案,他睡意全无。 虽然是与郡主出门, 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但是女儿独自出门, 做父母的哪有不担心的?他便让小厮去府门外等着,他继续看书。 过了两刻钟, 小厮还没来禀报,他坐不住了, 亲自去了府门外。 刚站定, 守门侍卫便从街上回来了,满头大汗道:「老爷,靖王府的人说,郡主两刻钟前已经回来了。」 姜宁熹大惊,那愿愿呢? 他正要派人去寻,余光忽的扫到一旁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盏灯,暖暖的光晕,他眯着眼睛看了看, 顿时怒气冲天。 正要上前, 瞧见侍卫们, 他强压下来, 道:「守了一日也辛苦了,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拿上银子吃酒去吧。」 三人对视一眼,欢天喜地地走了。 姜宁熹又去了对面的盛府,照例让他们拿着银子吃酒去。 只是这两个侍卫油盐不进,公事公办道:「大人,今日不设宵禁,难免会有小人作祟,若是我们也走了,盛府和姜府便危险了。」 两家人亲如一家,两家的侍卫自然也彼此熟识,偶尔有个三急,便拜託对面的侍卫照看一番,久而久之,不必多提,只要一府侍卫离开,另一府侍卫便尽职尽责地守着两座府邸。 姜宁熹劝说了一会儿,见他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怒道:「我来守,行不行?」 两个侍卫上下打量他一番,又对视一眼,有些为难,毕竟是文人…… 姜宁熹瞄了眼灯笼亮起的地方,生气道:「非得让我求你们是不是?快走快走,一刻钟之后再回来!」 侍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姜宁熹又回到姜府门外仔细观察,越看越像女儿和盛景,这么不隐蔽的地方!亏盛景还是个武将!若是被人看见,愿愿还要不要活了! 越想越气,他来回踱步一会儿,朝着那个方向问:「盛景,你在对我女儿做什么?」 已经尽力平復怒气了,但语气还是有些不好,可不能吓到愿愿了,他一边反思一边盯着两人上前。 姜如愿没想到这一幕被爹爹看见了,神色有些尴尬,她慢慢走过来,躲在盛景身后,胆怯地望着他。 盛景方才已经安抚了她一会儿,也有些懊恼,他被她的主动沖昏头脑,忘了还在街上,如此不谨慎。 姜宁熹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和缓道:「愿愿,玩了一晚上,累了吧?快回去歇着。」 「那景哥哥也可以走吗?」姜如愿忍不住问。 「爹爹和他有几句话要说,」他平静道,「你先回去。」 她的神色还是有些不安,盛景低声道:「快回去吧,没事的。」 第160页 姜如愿这才乖乖点头,提着灯笼准备回府,但走出几步,她小声道:「爹爹,你不要骂景哥哥,是、是我先主动的,所以才……」 姜宁熹一听便觉得这是女儿在为盛景开脱,他的女儿,纯洁如雪的女儿,一张白纸似的女儿,年纪又小,怎么可能会主动!肯定是盛景勾.引! 他一边答应一边对盛景怒目而视。 盛景没去看他,而是笑着对姜如愿道:「此处风大,快回去吧。」 她咬了咬唇,这才进府。 哼,听盛景的话,小心被他骗了!姜宁熹心里酸熘熘,他这个当爹的说话不管用了。 他往府里瞅了一眼,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他立刻便要开骂,盛景抢先开口:「伯父,咱们去盛府吧,我认打认罚,绝不多说一个字。」 他一听也觉得甚好,万一女儿偷听怎么办?而且这是大街上,三不五时便有来往的行人,若是说出来,女儿的面子往哪搁? 不过盛景现在办事倒是妥帖,方才是被鬼附身了不成? 他瞪了盛景一眼,这才去了盛府,进了一个无人的院落。 盛景打量着此处,轻咳一声,这不就是上次他和愿愿亲吻的地方。他收敛神色,恭敬地问:「伯父,我陪您小酌几杯?」 姜宁熹一听,酒瘾也上来了,但他也不好表现出来,沉吟一会儿,不情不愿道:「去拿酒吧。」 盛景快速地取来一坛酒与几个酒盏,先给他斟上一杯,然后给自己斟上三杯,歉然道:「伯父,我先自罚三杯,方才之事是我的错。」 姜宁熹冷哼一声,没理他,盯着他喝完了,这才移开视线浅酌了几口,忍不住训斥:「今日之事,你做的着实荒唐!那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若是被人瞧见,愿愿如何自处?就算她不在意,旁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盛景垂首听训,保证道:「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我可不听这些,」姜宁熹又抿了一口酒,「这种话我能说十次百次,顶什么用?」 盛景虚心求教:「我听伯父的。」 他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提议道:「这段时日,你和愿愿便不要见面了,省得又做出轻薄之举。」 他沉吟片刻:「就两个月吧,小惩大诫。」 盛景紧抿了下唇,心中不愿,本朝有男女婚前一个月不能见面的规矩,如今距他们成亲还有整整四个月,除去这三个月,他们只能偶尔见几面了。 他搬出姜如愿:「得看愿愿的意思。」 「这个你不用管,愿愿忙着绣嫁衣,肯定没空见你,」姜宁熹有些不耐,「况且再过几日,你不是便要去军营训练了吗?」 折冲府的士兵是要上阵杀敌的,自然不只是巡街那么简单,往往上元节之后便要前往军营,一去便是至少一个月。 盛景的心因为伯父的话隐秘地动了一下,愿愿在绣嫁衣,他忍不住想像她穿上嫁衣嫁给他时的模样,心中热切,恨不得时光飞逝,直接来到五月。 姜宁熹却想让时间再慢一点,他爱了十五年的女儿,马上便要嫁人了,一想到日后不能经常见面,他的心便针扎似的疼。 他闷头喝完了一盏酒,盛景回神,立刻满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喝酒,偶尔碰杯,一人怅然一人欢喜,天差地别。 姜宁熹喝了四五盏,酒劲上头,他红了眼眶,也不再维持岳丈看女婿该有的傲慢了,他哽咽道:「我捨不得啊……」 「伯父,我一定会对愿愿好。」 盛景神色郑重,但他也知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行动才能证明,可是还未成亲,他什么都做不了。 「谅你也不敢对她不好,」姜宁熹抹了把眼泪,恶狠狠道,「我养了十五年的女儿,若是有一日哭着回姜府,我一定杀进盛府,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盛景轻咳一声,见他还要再喝,忙劝阻道:「伯父,您醉了。」 「我没醉!」姜宁熹挥开他的手,狐疑的盯着他瞧,「你怎么不敢正面回答我?是不是娶了愿愿之后就暴露本性了……你不会纳妾吧?我告诉你,你若是想纳妾,趁早毁了婚约,我可不会让我的女儿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 这个盛景绝对可以保证:「我会和愿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绝对不会有第三人插足。」 「哼,」姜宁熹扫了眼他的下半身,「若是有,我亲手剁了你。」 「伯父,我向来便敬重您,」盛景恭声开口,「我始终记得我十岁那年,您喝了绝子汤的模样,日后若是愿愿不愿生育,我也会效仿您。」 姜宁熹闻言,酒都醒了几分,他问:「你不怕盛家绝后?」 盛家世代都是武将,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官阶直上青云的同时,代价便是与妻子聚少离多,是以人丁不兴,如今更是连续三代都是只有一个嫡子,若是愿愿不想生,那么盛家便绝后了。 「我与愿愿老去的时候,祖父与父母肯定都已……」他没说出口,继续道,「没有人能阻拦我们,我尊重愿愿的意愿。」 自从上过战场之后,盛景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觉得不管是富贵还是虚名,全都是过眼云烟,人死后化为一抔黄土,还能计较什么呢? 第161页 就像他和姜如愿说过的话一样,及时行乐就够了。 姜宁熹顿时觉得女儿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一时神色复杂,没有出声。 盛景叮嘱:「伯父,请您不要将这些话告诉愿愿,我不想让她有压力。」 姜宁熹回神,点了下头,经过这番促膝长谈,他对盛景的偏见全都消失了,只剩满心赞许,既然一心为女儿好,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什么可指摘的? 「今日也累了一整日吧?」他看眼盛景的银甲,忍不住开口,「这么沉,你也不知道先去换件衣裳,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盛景默默点头,心想他怎么敢去换,别看他今晚看似游刃有余,实际上紧张地手心冒汗,女婿见老丈人,总是卑微的。 姜宁熹站起身,盛景也赶紧站起来。 「行了,我先回去了。」他仰望着盛景,眼底浮现出几丝笑意,「你小子,什么时候长得比伯父还高了?」 他拍拍盛景的肩,啧啧感嘆,这体格可真结实啊,习武的男人就是孔武有力。 盛景送他出门,姜宁熹仔细打量他,越看越满意,关心道:「我听说军营中极冷,你多带些厚衣裳,若是有空便给愿愿写信,不然她哭起来,我可哄不好。」 盛景有些意外地望着他,这才应了声是。 将伯父送出盛府,盛景敏锐地抬首,瞥见姜如愿的身影,她双手扒着影壁,眼巴巴地瞧着他们,见他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姜宁熹喝得醉醺醺的,慢半拍地抬头,望向自家女儿。 「爹爹,景哥哥,」她嗫嚅道,「你们在聊什么呀?」 方才她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但是越想越担忧,忍不住出来看看,却得知他们去盛府了。她怕爹爹骂,不敢过去,就在这里等着,一等便是这么久,她的汤婆子都不太热了。 「没什么,喝了点小酒而已,」姜宁熹笑容满面、摇摇晃晃地下了台阶,转首见盛景站在原地,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过几日便要去军营了,不抓紧时间和愿愿说几句话?」 盛景愣住,可是方才伯父还让他们两个月不见面……似乎自从讨论了绝后的话题之后,伯父便对他和颜悦色起来了。 姜宁熹也发现自己言行不一,轻咳一声,肃容道:「我的意思是,从明日开始不再见面,今日不算。」 盛景拱手一礼:「多谢伯父。」 姜如愿已经跑了过来,闻言蹙眉道:「我不要!」 两个月不见景哥哥,比杀了她还难受,明明他就在对面,他们为什么还要忍受分离之苦?爹爹怎么这么迂腐,他们只是亲了一下而已! 「不许任性,」姜宁熹瞥她一眼,「这是对你们的惩罚,你若是不服,我便打盛景十个板子,你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姜如愿:「可是……」 「愿愿,没关系,」盛景截住她的话,「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哼!」姜如愿不高兴地扭头。 姜宁熹捋了捋鬍鬚,有些满意,虽然是他的女儿,但是他也知道愿愿有时候是过于任性了,还会犯迷煳。 盛景虽宠她疼她,但是从不惯着她,有这样明事理的女婿,他一万个放心。 「给你们一刻钟叙旧,」姜宁熹边往姜府走边道,「若是迟了,再加一个月。」 等他走到影壁后,姜如愿噘嘴,小声开口:「爹爹真讨厌。」 「伯父是为我们好,」盛景牵起她的手暖着,「这次是我失了分寸。」 「可是两个月也太久了!」 「再过几日,我便要去军营了,」盛景摸摸她的头,「所以这根本不算是惩罚。」 去军营?姜如愿愣住,又有战事了吗?她顿时紧张起来,眸中瞬间便蓄了泪。 「我不要你走,」她埋进他的怀里,委委屈屈道,「这次你能不能不去呀,等我们成亲之后再走行不行?」 虽然知晓战事刻不容缓,她说什么都没用,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挽留。 盛景也愣住了,连忙解释:「不是去战场,而是去军营训练,这是折冲府的规矩,每年上元节之后便要去一次,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你吓死我了!」姜如愿忍不住打他几下。」 方才她都准备好跟他一起去了,幸好是虚惊一场。 不过三个月之后便是他的生辰了,她抿了抿唇,问:「生辰之前能回来吗?」 「一定可以,我托人问过了,最多两个月,」盛景笑着,满目柔情,「我还等着收愿愿的礼物呢,怎么可能不回来。」 说到这个,他忽的想起嫁衣,忍不住问:「嫁衣绣好了吗?」 「才绣了二分之一,」姜如愿嘆了口气,「我设计得太复杂了,早知道就绣个凤凰牡丹了,既简单又不会出错。」 盛景追问:「那你绣的是什么?」 「是我和……」她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 不能说,要保持神秘感! 盛景忍不住思索,她和什么?月亮?星星?或者……他? 他猜不出来,更是觉得心痒。 「过段时日你就知道啦,」姜如愿笑盈盈道,「现在是个秘密。」 她娇艷得像朵开到极致的花,惹人採撷。 盛景看了看四周,两府侍卫早已默契地进了府中,街上空无一人,他将姜如愿拉到一条漆黑的小巷中,倾身吻了上去。 第162页 姜如愿气喘吁吁:「你就不怕我爹爹看见?」 「一个月不见,他会理解的,」盛景又吻了上去,含煳不清道,「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一吻结束,姜如愿埋进他的胸膛,一边平復着唿吸一边开口:「若是嫁衣绣好之前你能回来,我便告诉你。」 「真的?」 「哼,你不信就算了!」 她抬腿便走,盛景笑着跟上,无奈道:「我自然是信的,只是不知这个告诉是指说还是看?」 姜如愿震惊:「怎么看?」 难不成他还要潜进她的房中不成?那爹爹还不打断他的腿! 「这个你就不必问了,」盛景捏捏她的脸,沉声问,「愿愿,你答应吗?」 姜如愿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于是点了点头,反正到时候被发现的是景哥哥,和她没关系。 盛景从容一笑,愿愿第一次穿嫁衣的模样,他看定了。 作者有话说: 攻略岳父任务圆满完成~ 第67章 心软 三日后, 盛景随折冲府士兵前往军营。 姜如愿想去送他,但盛景没让,既然答应了伯父一个月不见面, 他自然要信守承诺。 她只好作罢,让玉珠给他送了些点心带过去, 毕竟军营生活艰苦, 粗茶淡饭没滋没味,偶尔犒劳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 玉珠很快便回来了, 不过不是两手空空, 而是带来了盛景送她的礼物——一摞小笺, 薄薄的,但是一堆小笺加在一起, 便显得格外多。 玉珠小心翼翼、气喘吁吁地抱了过来,没敢让旁人碰。 见她这么辛苦, 姜如愿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盛公子说, 您先看这封信,」玉珠喝了茶,拿出最上面那封信,「别的统统不能动。」 还挺神秘,姜如愿笑意盈盈地摆摆手让玉珠离开,坐在榻上拆开信纸。 「愿愿,我为你准备了三十张小笺,一日一张, 不可多看, 若是一个月内我没有回来, 便会派人再送一份。 记得念我。 若是想我, 现在可以打开第一张。 景。」 姜如愿噗嗤一笑, 旁人写信都是「勿念」,他倒好,让她想他。 既然可以看了,她便将信放下,郑重其事地拿起小笺,这才发现上面竟写了日期,这么细心。 她笑容更盛,心情甚好地将小笺翻过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宝玉阁有一支缠枝桃花纹玉梳篦,是我送你的礼物。」 景哥哥又送她首饰了?姜如愿双眼放光,立刻唤来玉珠:「你快派人去一趟宝玉阁,报盛景的名字,将首饰拿过来。」 玉珠「啊」了一声,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景哥哥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姜如愿有些期待地看了眼那一摞信笺,「不会全是首饰吧?」 她想伸手去拿,又连忙缩回手,忍住了,一日一个才有惊喜。 玉珠点点头,笑道:「盛公子对您真好。」 姜如愿脸上浮现出几分甜蜜的笑,见她还站在这儿,佯怒道:「快去呀,若是迟了,小心我打你板子。」 主僕这么多年,玉珠自然知晓她在开玩笑,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是是是,奴婢直接飞过去,保证一刻钟便回来!」 姜如愿笑骂一声:「讨打!」 玉珠推开门,还未走出一步,便有小丫鬟过来禀告:「玉珠姐姐,宝玉阁的人来了!」 玉珠和姜如愿对视一眼,都愣了愣。 过了片刻,玉珠拿来一个锦盒,姜如愿打开,正是那支缠枝桃花纹玉梳篦,她心中更加满足,景哥哥办事总是这么妥帖。 她让玉珠给她梳了个流云髻,簪上梳篦,揽镜自照,满意颔首。景哥哥的眼光还不错嘛,桃花虽是粉色,但花瓣的边缠了金丝,瞧着华贵又灵动。 一连好几个惊喜,姜如愿抑制不住满腔欢喜,想径直追上盛景表达她的心情,但现在是不能了,她便给他写了封信,洋洋洒洒两大页,比起他离京那日亦不#遑多让。 信写完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停笔去绣嫁衣,将感情倾注到嫁衣之上。 早点绣完嫁衣,景哥哥便能早点回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嫁衣绣完之前,他真的可以回来。 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他的承诺都兑现了,所以让她对他充满自信。 翌日,为了看小笺的内容,姜如愿甚至没有赖床,早起了半个时辰,精神百倍地梳妆打扮,这才郑重地拿起小笺。 「愿陪九九辰,长奉千千歷。 珍奇阁有一首饰,是我送你的礼物。」 姜如愿愣了愣,这次他怎么没写是什么首饰?肯定是知道她一早便打开了,所以让她惦记一整日! 心焦地等到傍晚,珍奇阁的人也来送首饰了,是两对耳珰,一对是荷花缀珠,另一对是梅花含雪,她仔细看了两眼,忽然想起今日的那两句诗。 这两句诗说的是对爱情忠贞不渝,九九辰指的是夏至与冬至之后的八十一天,各分为九个时段,称为夏九九与冬九九,荷花与梅花代表的便是夏日与冬日。 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姜如愿勾唇一笑,又想起昨日的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所以他送了梳篦。 景哥哥什么时候这么会讨人欢心了?她爱不释手地拿着小笺与耳珰,暗暗期盼着明日。 第163页 每日绣嫁衣的间隙想想他明日又会写什么诗,看完之后猜测他又要送什么,猜对了便觉得他们心有灵犀,猜错了便觉得他甚有巧思,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有意思。 如此过了半个月,姜如愿打开当日的小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苏宝阁有一首饰,是我送你的礼物。」 苏宝阁?姜如愿愣了愣,这不是苏砚青家的产业吗?上次见他,景哥哥还不高兴呢,怎么忽然愿意买苏宝阁的首饰了? 她又想起那次她说的话,「我是你的,没有人能抢走」,难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不成?那景哥哥还是挺好哄的。 姜如愿脸上浮现笑意,再次期待礼物送到她手上。 没想到到了傍晚,来的人竟是苏砚青,还说想与她说几句话。 姜如愿有些怔愣,去了府门处,他就在月亮门那里等着,姜如愿虽然已经定亲,但是此处人来人往,两人正大光明说话,也没什么不妥的。 今日有风,她走近,瞧见他的背影,宽宽大大的浅青色衣裳随风飘向一侧,弱不禁风似的。 她抿了抿唇,记得当初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远远没有这么清瘦,满脸的张扬,穿着花孔雀似的衣裳,少年意气几乎可以溢出来。 短短两年,物是人非。 她心中一嘆,又挽起笑容:「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苏砚青听见声音,这才转首,快速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温声解释:「今日休沐,我刚巧在铺子里,听闻今日要来姜府送首饰,我想着咱们是邻居,这么近的距离,也不必劳烦旁人了。」 从前,他说话是有几分张扬的,如今只剩平和斯文,与姜宁熹的语调相似,做了臣子之后,便会变成相似的人吗? 姜如愿慢慢点了下头。 她将锦盒接了过来,直接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苏砚青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泄出一丝笑意,终于有了几分当年的模样。 「原本是想问问盛景对你好不好,但是今日见了你便觉得多此一举了,你定亲之后,比从前更……」 顿了下,想到再夸赞她似乎有些不妥,他换了个词:「比从前更好了。」 姜如愿闻言松了口气,以为他会再说什么喜欢她的话,幸好他有分寸,于是笑盈盈道:「嗯,景哥哥对我很好。」 她没有举例子,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便是最好的例子。 毕竟是做珠宝生意的,同行之间卖了什么、去哪个府上送了首饰,每一家掌柜心里都有数。盛景一连送了她半个月首饰,苏砚青是苏宝阁的少东家,苏府又与姜府邻近,多多少少肯定知道一些。 苏砚青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那我就能放心离开了。」 他说的离开似乎不是回府,姜如愿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去年我朝大胜,南疆割地求和,皇上便划分了三个州,全都改了名,其中一个叫青州,再过段时日,我便要去青州任职了。」 姜如愿愣住,好歹是相处了两年的人,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心里也是不舍的,还没来得及伤心,他又得意开口:「我叫苏砚青,那个地方叫青州,恰好都有「青」字,所以我命中注定是要去青州的。」 伤感的心绪顿时散了,姜如愿笑道:「那我就祝你在青州混得风生水起,早日做上青州知府,管辖一州百姓,为皇上分忧。」 他的神色变得坚定,认真道:「一定。」 半个月后,苏砚青离京前往遥远的青州,不像来长安时的大包小包,他轻车从简,只有一个不大的包袱与一辆马车。 姜如愿随着家人去送行,道了一声「万望珍重」,他静静地望着她,真诚道:「祝你和盛景白头偕老。」 马车辘辘远去,姜如愿遥望着,唇边露出笑容,希望他真的放下了。 回到姜府,她这才有空去看盛景的最后一封小笺,没想到这次送的不是首饰,而是让她去盛府摘荷花。 姜如愿觉得莫名其妙,这才二月中旬,哪来的荷花? 不过她还是去了一趟,照例先去拜访盛爷爷和伯母,然后才前往湖边。 这片湖建成快一年了,但姜如愿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长大了,不方便常常来盛府,不过如今荷花还未盛开,倒也不算遗憾。 等她和景哥哥成亲的时候,湖中的花肯定已经开了,若是有并蒂莲就好了。 湖面上吹来徐徐的风,姜如愿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去找荷花,可这里一片绿油油的荷叶,哪有什么花? 她绕着湖走了半圈,依然没看见荷花,顿时有些生气,景哥哥不会在耍她吧?这么冷的天让她在这里转圈! 前面有个小亭,她也走累了,便准备过去休息一会儿,刚靠近亭子,她便瞧见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她顿时双眼发光,轻快地走了过去,竟是一支缠枝荷花簪,原来这个就是他送她的荷花! 姜如愿仔细看了几眼,发现这支簪子做工虽好,但是远远不够精巧,难道这是景哥哥亲手做的? 她顿觉欢喜,立刻回到姜府准备写信,谁知竟见到了前来做客的萧千棠和那个冷面侍卫。 「愿愿,你怎么才回来?」她边吃点心边抱怨,「这一碟都快被我吃光了,又得胖不少。」 第164页 姜如愿笑盈盈道:「那你怎么不派个人过去催催我?」 「我等一会儿也无妨,万一你有什么要紧事呢?」萧千棠拍了拍手心的碎屑,又将手递给侍卫。 侍卫冷着脸从怀里拿出一条粉色的手帕帮她擦拭。 勐男用粉色,姜如愿挡住唇边的笑,轻咳一声,这才坐了下来,正要说话,玉珠抱着一摞小笺走了过来,笑道:「小姐,盛公子又来信了!」 萧千棠看直了眼,这么多? 姜如愿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先放到房里去吧,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玉珠应是,小心翼翼地走了。 萧千棠问:「这全都是盛景给你写的啊?」 「是呀,这是一个月的信,我每日看一封,每一封信里都有送我的礼物,」姜如愿简单解释,又拿出今日的荷花簪,「景哥哥亲手做的。」 萧千棠顿时羡慕不已,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矗立在一旁的死人脸侍卫,暗暗撇了撇嘴,木头就是木头,也不知道学着点! 等她移开视线,侍卫这才瞥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簪子,继续尽职尽责地保护她。 姜如愿将荷花簪收回袖中,问:「棠姐姐,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难得出趟宫,我来看看你。」 「靖王殿下还没回来吗?」 萧千棠点点头,随口道:「还没有,皇伯父说,父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过他想留在江南赏景,所以才迟迟未归。」 是这样啊,姜如愿便放心了,靖王殿下难得离京,江南风景好,他又是个风雅之人,自然流连忘返。 不过她更想知道的还是棠姐姐和侍卫的近况,待了这么久了,他们居然没有拌嘴,着实神奇。 恰巧萧千棠渴了,吩咐侍卫去倒茶,姜如愿赶紧问了。 「也没什么,」萧千棠眼神飘忽,「我就是忽然发现他还挺厉害的,我现在是……欣赏他,对,就是欣赏。」 姜如愿才不信呢,偷笑道:「看来棠姐姐好事将近了呀!」 「好你个姜如愿,居然敢调侃本郡主,」萧千棠佯怒道,「信不信我让戴瑛把你扔出去!」 姜如愿一愣,戴瑛是谁? 转瞬她又转过弯来,难道就是那个呆瓜、大木头、老鹰侍卫? 她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大木头是说他的性格,呆瓜和老鹰分别取自他的姓和名,她无奈扶额,棠姐姐给人取外号是真厉害。 「是。」 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戴瑛端着茶壶快步进来,将茶壶一放,便要去提熘一脸懵的姜如愿。 萧千棠忙道:「你傻了不成,我开玩笑的!」 戴瑛这才收回手,淡淡道:「望郡主慎言,我会当真。」 她不耐烦地回:「知道了知道了。」 姜如愿大惊,这还是棠姐姐吗?怎么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 送走两人,她还有些懵,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棠姐姐对戴瑛肯定是有些许好感的,戴瑛暂且不知,但是她希望可以有一个好结果。 三月十二日傍晚,姜如愿神色郑重地用剪刀剪下金线,轻舒一口气。 终于绣好嫁衣了。 她将剪下的丝线抖落干净,打量着这件由她和娘亲完成的嫁衣,一想到她即将要穿着这件嫁衣嫁给景哥哥,心中便溢满欢喜。 她将嫁衣挂好,抚平每一丝褶皱,这才放心去沐浴。 室内安静,薰香裊裊升腾,片刻后忽的飘向一侧,窗牖也发出一声极轻的响,随即被水声所掩。 姜如愿毫无所觉,褪下衣裳沐浴,自从十二岁起,她沐浴的时候便不习惯有人在旁服侍了。 泡在木桶中,疲乏顿消,她却靠在桶沿幽幽地嘆了口气。 雪腕轻垂,慵懒地拨弄着水中花瓣,一时不知是花瓣更艷还是雪腕更娇。 姜如愿无暇自赏,心里想着另一件事,五日前她便给盛景写了封信,告知今日嫁衣完工,他一直没有回信。 他去军营快两个月了,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是军营中太忙了吗?她抿了抿唇,既然他不来,那她今晚到底要不要试嫁衣呢? 纵然害羞,但是她私心是想让他看的,虽然到了成亲那日再看才有惊喜之感,但是姑娘家的一生,为什么只明艷动人那一次呢? 这样想着,她心中也坚定起来,等景哥哥回来的时候再试穿,反正离成亲还有整整两个月呢,若是尺寸不合适,也没什么难改的。 只是如果景哥哥还是迟迟不能回来呢? 她嘆了口气,给他一个最后期限——一个月之内。 沐浴完毕,她穿上衣裳,取下挽发的白玉簪,如瀑青丝垂至腰际,她轻轻推开门,雾气也飘了出来。 她眨了下挂满细密水珠的睫毛,冷不丁的,腰被人揽住,直直地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姜如愿吓了一跳,抬首瞧见盛景带着笑意的双眸,顿时惊喜不已,景哥哥回来了! 她仔细打量他,却只来得及看见他下巴上冒出来的青青的胡茬,吻便随之落下。 她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柔软的双唇,而是硬硬的胡茬,颳得她的脸生疼,她「唔」了一声,用尽全力推开他。 「怎么了?」他蹭着她的脸,声线温沉,炙热的鼻息喷薄在她的脸颊。 第165页 姜如愿远离了他一些,一边揉脸一边抱怨:「你这一个多月都没刮鬍子!」 盛景愣了下,军营艰苦,他根本没在意过这种小事,于是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确实有些扎,她肌肤娇嫩,岂不是更难受。 他眉宇微皱,仔细观察,果然红了。 「今晚不许亲我!」姜如愿冷哼一声。 盛景无奈:「愿愿,我着急回来,一时忘了,你原谅我这一回?」 姜如愿没说话,上下打量他一番,头髮有些乱,眼下乌青明显,风尘僕僕的赶路模样,她顿时有些心软。 正要开口,盛景忽然出声:「好吧,不让亲也行。」 他退而求其次:「摸一摸总可以了吧?」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遗憾道:「怎么穿这么多?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故意防着我?」 姜如愿:「……」 走开吧你!她就不该心疼男人! 作者有话说: 不要脸进度50% 第68章 嫁衣 常言道, 小别胜新婚,姜如愿和盛景虽然还未成亲,但彼此都有这种感觉, 是以温存了好一会儿。 姜如愿面色酡红地埋进他怀里,指尖在他的胸膛前画着圈, 思绪飘得很远。 如今景哥哥去军营两个月, 她便这么想念他,若是以后他去战场, 少则半年, 多则三四年, 她该怎么办呢? 「在想什么?」盛景捉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别乱动, 我克制不住。」 姜如愿嗔他一眼,没回答他的第一句话:「那也得忍着。」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景哥哥说的对, 要及时行乐,何必烦恼以后。 「再忍两个月,抱得美人归,」盛景轻轻一嘆,「愿愿,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自从察觉自己的心意那一刻起,他便一直盼着这一日,从青梅竹马到结髮夫妻, 光是想到这几个词, 心中便满是热切。 姜如愿好奇地问:「等了多久?」 「三年。」 他讲故事似的语气, 娓娓道来:「从前都是朦朦胧胧的好感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我从未深思。第一次察觉, 是在离京前夕,那时我什么都不担心,只有满腔热忱,唯一担心你会在我离京的时候喜欢上别人,我的心告诉我,『一定要娶愿愿为妻』,于是我去见祖父,求他来姜府议亲。」 姜如愿有些懵,三年前议亲了吗?她怎么不记得? 忽的又转过弯来,当时从不出府的盛爷爷忽然来姜府,她还好奇过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竟是来议亲的吗? 她心里有些甜蜜,又有些不高兴:「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你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姑娘呢,」他嘆了口气,「若是告诉你,我担心你会疏远我。」 那时候她不懂情爱,他自然一个字都不敢提。 姜如愿哼了一声,正要说话,门外传来玉珠的声音:「小姐,您沐浴好了吗?需要我服侍吗?」 她这才想起来她是要试嫁衣的,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玉珠就在门外,而她身边有个偷香窃玉的採花贼! 她顿时紧张起来,深吸一口气,勉强声线平稳地开口:「我有点累了,明日再试,你去睡吧。」 玉珠怔愣:「今晚不需要守夜吗?」 姜如愿随意找了个藉口让她离开,再待下去真怕出意外。 「胆小,」盛景笑她,「没有你的允许,谁敢进来?」 姜如愿轻飘飘地瞥他一眼:「你呀。」 盛景轻咳一声,揽着她站起身,转移话题道:「去试嫁衣?」 他来得巧,进来的时候她刚好在沐浴,为了不推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做出轻薄之举,他极力转移注意力,恨不得将嫁衣看出一个洞。 明明已经仔仔细细地欣赏过了,此刻再看,他还是心中一软。 她绣的是一幅四季图。 春日,青梅长出新芽,竹笋破土,两小无嫌猜;夏日,青梅开花,竹笋长成青竹,含羞带怯;秋日,青梅结果,青竹挺拔,静静依偎;冬日一同覆雪,意为白首。 这是他们的一生。 盛景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看向姜如愿。 「怎么想出来的?」他低嘆一声,「愿愿,我真的很喜欢。」 姜如愿俏皮地回:「那成亲那日你穿嫁衣?」 盛景:「……」 他忽然逼近她,眸中盛着凌人的光,让她不敢直视,缓缓后退。 她渐渐无路可退,而他长臂一伸便勾到她的腰,挑开一条极细的系带。 姜如愿根本没来得及拦,见他还要再帮她脱,她忙捂住,嗫嚅道:「景哥哥,你先出去,我自己来就好。」 她只想让他看她穿嫁衣的模样,没想让他帮她脱衣裳呀! 「玉珠走了,你一个人穿不好,」他一手握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继续动作,「所以我得来帮你。」 姜如愿吓得后退:「那我不试了!」 一想到一会儿只穿着里衣,她心里便发慌,这和坦诚相待有什么区别? 他忽的抬首一笑:「由不得你了。」 姜如愿根本反抗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褪下她的衣裳。 「等成亲之后,我也这样伺候你好不好?」他克制不住地贴近她的脸,唿吸滚烫,「为你穿衣脱衣,竟是件享受的事情。」 第166页 幽香侵入鼻息,他几乎维持不了平静的面容,用尽全力克制着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 姜如愿觉得不好,若是每日都来这么一遭,她承受不住。 待脱到只剩里衣的时候,他的目光放肆地打量她,她抿了抿唇,心中忐忑,没想到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地拿起衣裳为她穿上。 姜如愿愣住,她还以为…… 盛景依然什么都没说,继续手里的动作,终于只剩那件嫁衣了,他郑重其事地为她穿上。 姜如愿松了口气,以为危机解除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铜镜处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还未迈出一步,腰间箍了一只手,转瞬热烈的气息便包围了她,引她沉沦。 她忍不住抗议:「让我先看一眼!」 「等一会儿,」他轻轻咬着她的唇瓣,「我在帮你上妆。」 素面朝天确实压不住这么热烈的正红色,姜如愿晕晕乎乎地答应了,完全忘记一旁的梳妆檯上便有口脂。 吻了很久,盛景最后啄了下她的唇,下巴磕在她的发顶平復唿吸,这才退开几步,将她带到铜镜前。 镜中有一个娇俏的女子,她身着嫁衣,却未施粉黛,可眼波妩媚,雪腮含情,红唇微张,更显动人。 姜如愿抚摸着自己的脸,镜中人也做了这个动作,她吃惊,镜中人也是一样的神色。 她穿过许多次红色,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 盛景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他声音微哑地开口:「尺寸不必改了,正合身。」 姜如愿看他一眼,不满道:「你就不夸夸我吗?」 「我喜欢用行动夸你,」他的吻再次落下来,喟嘆着,「若是今晚便是洞房花烛夜该多好。」 一吻结束,姜如愿这才气喘吁吁地开口:「原本是有机会提前一个月的,还不是怪你!」 他轻笑一声:「看来愿愿也很期待此事。」 姜如愿脸一红,极力否认。 可是她心底不得不承认,她是期待的,不过她期待的是嫁给他,才不是他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为了让他少说这种话,她故作生气道:「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和我爹爹说,接下来的一个月也不见你。」 盛景:「……」 搬出老丈人,他确实是怕的。 于是立刻表态:「以后不说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果然没再说,而是变本加厉地用行动证明,姜如愿一边享受一边难受,还不如直接说呢! 四月十二日,盛景生辰。 他们的婚期定在五月,因着有男女婚前一个月不见面的规矩,是以见一面少一面,彼此都很珍惜。 晌午刚到,姜如愿连午膳都没用便迫不及待地带着礼物去了盛府。 两家人都知道盛景生辰之时,姜如愿也会吃一碗长寿面,于是林嫣早早地便将长寿面送到了蔚景院,就等着姜如愿去了。 是以她刚到地方,便瞧见满石桌的菜与两碗长寿面,顿时笑意盈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有两个人生辰呢。」 「我的生辰自然也是你的生辰,」盛景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礼物,牵着她的手坐下,「我的寿命分你一半也无妨。」 姜如愿闻言立刻默念了三遍「景哥哥长命百岁」,然后怒目而视:「你今日生辰,不许胡说!」 「既然我今日生辰,你还对我不假辞色,」盛景暗嘆一声,「愿愿脾气见长。」 他边说边打开礼物,这个锦盒又大又重,他原本猜测是许多书籍,没想到是一件红色的衣裳。 细看,竟是吉服。 「那日与伯母闲谈,她无意间透露你的衣裳还没有买,原本我还纠结送什么呢,」她轻快道,「这下好了,我送你吉服不就行了?」 盛景抚摸着衣裳,察觉并不只是买一件这么简单,有些纹饰一看便知是出自姜如愿之手。 他郑重道谢。 「你还送过我两个月首饰呢,」姜如愿满不在乎地开口,「我花的银子只是你的九牛一毛罢了。」 「多少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他弯起唇角,「愿愿,我很喜欢。」 这件衣裳还绣了青梅与青竹,与她的嫁衣相似,他们会穿着一样的衣裳拜堂成亲,只是想像着,他便觉得欢喜。 「你喜欢就好,」姜如愿的眼睛早就移到石桌上了,她拿起筷子,「咱们先吃面。」 盛景无奈一笑,也拿起筷子。 「等等,」她想到什么,连忙开口,「咱们再比一次,这次我肯定赢!」 前几日她着人做了好几次长寿面,苦练速度,誓要扳回一城。 雄心壮志刚起便被浇灭,她再次惨败,盛景吃完的时候,她碗里还有大半根。 「怎么会这样,」她不满道,「你是不是也偷偷练习了?」 盛景沉吟,这个「也」字…… 姜如愿也察觉自己暴露了,连忙转移话题:「景哥哥,你还没许愿呢!」 「许什么都行?」 「那是自然,」姜如愿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今日你生辰,自然许什么都行。」 「好,」他一本正经道,「我的愿望是早日洞房花烛。」 姜如愿微微红了脸,悄声开口:「我也很期待。」 四月的风温柔静谧,吹动少女的发梢,将含羞带怯的话递到少年耳畔。 第167页 五月啊,一定要早些到来。 作者有话说: 8好意思,晚了半个小时~不出意外下一章成亲! 第69章 成亲 许是盛景的生辰愿望起了作用, 姜如愿总觉得从那日之后,时间过得飞快。 婚期临近,两家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布置府邸、邀请宾客之类的大事, 丫鬟小厮们忙得团团转,长辈们更是脚不沾地, 即将成婚的两人反而是最无所事事的。 但他们也不能见面了, 不过隔三岔五地互赠东西,有时是价值不菲的首饰, 有时是一条新绣的手帕, 有时是院子里新开的一朵花, 分享彼此的生活,岁月静好。 离成亲之日还有半个月的时候, 萧千棠来了一趟,手上还牵着小县主。 萧雅闹着来找姜如初, 萧千棠烦不胜烦, 刚好她也来看看姜如愿,索性便带萧雅来了一趟。 姜如愿正闲得发慌,见两人来了,甚是高兴地招待她们,派人去请弟弟过来。 萧雅反而不关心姜如初了,她好奇地看着下人们来回走动,懵懵懂懂地问:「他们在做什么?」 「你的如愿姐姐要成亲了,」萧千棠耐心解释, 「过几日我带你来观礼。」 「成亲是什么?」她不懂, 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萧千棠耐心告罄, 她不喜欢小孩子, 特别是聒噪的小孩子, 纵然萧雅长得玉雪可爱,但她叽叽喳喳的,喜欢问来问去,她实在觉得麻烦。 余光瞥见姜如初过来了,她立刻将萧雅往他的方向一推,笑眯眯道:「乖,去问你的阿初哥哥去。」 萧雅眼睛一亮,马上扑了过去,姜如初稳稳地接住,两人说了几句话,萧雅便要去姜如初的院子里玩,萧千棠巴不得她走,摆摆手应允了。 小魔星终于走了,萧千棠松了口气,语出惊人道:「你弟弟这么会哄雅雅,不如让他们定个娃娃亲吧。」 姜如愿:「……如初已经不是娃娃了。」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她笑道:「你又不是雅雅的娘亲,说的又不算数。」 顿了顿,她瞥了眼沉默的戴瑛,压低声音道:「棠姐姐,你操心雅雅的终身大事做什么,你先操心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萧千棠涨红了脸,「本郡主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身后的戴瑛忽然咳了一声。 两人一同回头,他淡定道:「抱歉,喉咙有些痒,你们继续。」 萧千棠瞪了他一眼,梗着脖子强调:「总之我是不会嫁人的,除非我父王再娶。」 反正父王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鳏夫,肯定不会成亲的。 戴瑛再次极具存在感地拍了下手,声音清脆,他言简意赅地解释:「有蚊子。」 姜如愿揶揄地望着他们,还说没什么事呢,那这是在干什么? 萧千棠怒目而视:「你出去!」 戴瑛瞥她一眼,没说话。 她皱眉:「说你呢,呆瓜!」 他不动如山,过了片刻才开口:「我叫戴瑛,不知郡主说的呆瓜是何人?」 萧千棠:「……」 姜如愿早已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为他们打圆场:「好了棠姐姐,咱们不说这个了。我听你的意思,难道靖王殿下还没回来?」 「没呢,不过我回靖王府住了,不然皇祖母每日都要催我成亲,我一气之下直接出宫了,」她不再去看戴瑛了,抿了口茶道,「不过江南再好,也不能流连忘返数月吧,听说江南多美人,我怀疑他在江南有了新欢。」 姜如愿想了想,不太相信:「长安这么多世家贵女,王爷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一次江南就遇见了喜欢的人不成?」 「谁知道呢,不过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萧千棠感嘆着。 也是,这话姜如愿贊同,又问:「若是真的,你支持王爷成亲吗?」 这个萧千棠还真没想过,她思索了很久才慢慢开口:「也不是不行……我还挺想有个弟弟妹妹的……不过父王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生吗?」 姜如愿:「……」不懂棠姐姐的脑迴路。 萧千棠忽而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开口:「对了愿愿,你和盛景准备……」 余光瞥见戴瑛,她忙闭了嘴,改口道:「你出去守着,别偷听。」 戴瑛立刻离开了,她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嘟囔道:「这次倒是听话。」 姜如愿问:「棠姐姐,你想说什么?」 「你和盛景准备生几个孩子?」她压低声音,却抑制不住激动,「盛景是武将,肯定龙精虎勐,你们会不会刚圆房就有孩子了?」 姜如愿听到龙精虎勐的时候便明智地捂住了耳朵,有些脸红心跳,棠姐姐从哪学的这种话,以后她都不能直视这四个字了! 她忍不住道:「戴瑛也是武将。」 「他是武将关我什么事!」萧千棠立刻跳起来。 姜如愿慢悠悠地开口:「我也没说关棠姐姐的事呀。」 萧千棠难得吃瘪,红着脸不说话了。 她便也没有刨根问底,他们两人瞧着还在别扭期,可能连萧千棠都说不清他们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她还是不问了。 于是顺着上面的话题回答:「我以前和景哥哥说,准备生两个。」 萧千棠诧异地问:「你们讨论过这个啊,那你还害羞!」 第168页 「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姜如愿涨红了脸,慌忙解释,「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呢,自然想说什么便说了。」 「那现在呢?」 「现在……」她想了想,笑道,「三个似乎也可以,我想要一个哥哥两个妹妹。」 「你不怕疼啊?」萧千棠打了个哆嗦,「以后我可不生,玩一玩你的孩子就行了。」 她的话打开了姜如愿尘封的记忆,忽的想起娘亲生弟弟的时候的惨叫声,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嘆了口气。 萧千棠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暗暗埋怨自己,忙道:「愿愿,你别听我瞎说……」 「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姜如愿抿了抿唇,「我也是害怕的,但是我更想拥有我和景哥哥的孩子,如果真的很疼的话……那就只生一个吧。」 顿了顿,她笑道:「景哥哥与我说,及时行乐最重要,我还没成亲呢,想这么多做什么。棠姐姐,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嫁衣?」 见她有自己的主意,萧千棠松了口气,起身应好。 待见到嫁衣,萧千棠羡慕不已:「等我成亲的时候,我也要绣一件有意义的嫁衣。」 姜如愿故作不解:「棠姐姐,方才你不是还说以后不成亲吗?」 「哎呀,重点是绣嫁衣,不是成亲!」她狡辩道,「我给我自己绣件嫁衣穿一穿不行吗?」 「行行行,你绣一百件都行。」她啼笑皆非。 「真想早日看见你穿嫁衣的模样,」萧千棠抚摸着刺绣感嘆道,「五月十七日,怎么还有这么久。」 闺中密友盼着她早日成亲,父母却盼着那一日晚些到来。 转眼到了出嫁前夕,姜如愿盯着丫鬟为嫁衣薰香,玉珠提醒道:「夫人来了。」 她诧异抬首,笑盈盈唤了一声娘亲。 「你们都下去吧,」许姝看向丫鬟们,「玉珠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房中很快只剩了她们母女俩,姜如愿有些担忧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和我的女儿好好说几句话,」许姝眉眼柔和地望着她,「我和你爹爹这一个月以来忙得厉害,忘了关心你的起居。」 姜如愿闻言松了口气,笑道:「我很好呀,娘亲别担心。」 十五岁的小姑娘,脸嫩得像豆腐,像是能掐出水来,一笑更是倾城,无端让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许姝掩去心底的伤感,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 「这是什么?」姜如愿好奇地凑上前。 「自古以来,女子出嫁前一晚都是要看的,」许姝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将册子递给她,「你先看看,若是有不懂的便问我。」 姜如愿随意翻开第一页,定定地看了一息,立刻将册子扔地上了。 她的脸臊得不行,娘亲怎么给她看这种东西! 许姝原本还觉得尴尬,但见她反应这么大,不由得觉得好笑,捡起来拍了拍灰,也没勉强,道:「先放在这儿,等我走了你再看。」 姜如愿立刻拒绝,她才不会看呢! 许姝没说什么,谁都有好奇心,从前她出嫁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但晚上窝在被窝里点着蜡烛琢磨了很久。 但她没有点破,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咱们叙叙旧。」 姜如愿松了口气,等着娘亲开口。 但她迟迟没有出声,姜如愿抬头一瞧,便见她满脸是泪,顿时慌了,干巴巴地开口:「娘亲,你别哭……」 即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姜如愿一直都很高兴,每晚入睡的时候都是憧憬的,期待着明日,因为那意味着离婚期又近了一日。 娘亲一直是祝福她的,可是今日忽然哭了起来,她顿时不知所措。 「愿愿,娘亲捨不得你,」许姝哽咽着抱住她,「嫁给阿景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疼。」 姜如愿泪水决堤,她拍拍娘亲的背,笑道:「娘亲放心,离得这么近,以后我每天都会回来的。」 许姝被她逗笑:「傻孩子,哪能每日都回来?」 「就是可以,」姜如愿哼了一声,「若是景哥哥不愿意,那他自己过好了。」 「还没成亲就说胡话,」许姝捏了捏她的脸,慈爱道,「你和阿景好好的就行了,咱们家也没什么大事,不必常常回来。」 「娘亲不要我了不成?」姜如愿故作委屈,「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也这样想?」 许姝立刻便要反驳,但见她眸中狡黠,反其道而行之:「是,我也这样想,明日这水便泼出去了,我乐得轻松。」 两人笑成一团,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许姝看了眼天色,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你早些睡,明日还得早起呢。」 姜如愿点点头,将娘亲送出院子。 五月夜风温柔,她没有立刻回房,静静遥望着天际,今日月圆,月色如水,撒下一地清辉,她沐浴着月光与晚风,心中激盪。 明日啊…… 回到房中,她先沐浴一番,不知怎的,脑海中频频出现娘亲带来的那本小册子,反正没有人,要不就悄悄看一眼吧? 姜如愿做贼似的揣着册子躺到床榻上,想了想,又拉上了床幔,这才觉得安全。 翻书的手微颤,她咽了咽口水,这才捏起几页书角,一只眼睛紧闭着,一只眼睛睁开,自欺欺人地打量着书中内容。 第169页 方才她一眼便看见不堪入目的画面,现在细细一瞧,这才发觉是有文字的,这一页写着「观音坐莲」,她默默地观摩了一会儿,简直不敢再直视「观音」这两个字了。 再翻一页,名为倒挂金钩,她愈发脸红心跳,这都是谁取的名字! 姜如愿不敢再看了,将小册子扔到角落,闭上眼睛睡觉,明日要早起,她不能晚睡。 可满脑子都是那两页图画,她翻来覆去,开始想盛景,想明日的成亲,终于睡着了。 只是她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香.艷的梦,被娘亲推醒的时候,她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什么时候来了满屋子的人? 全福人长得喜气洋洋的,见她面色酡红,善意调侃道:「新娘子都不必上妆了,老婆子我省了不少事!」 姜如愿的脸更红了,一句话都没敢说,在玉珠的服侍下梳洗之后,坐在梳妆檯前安静地扮演木头人。 许是做梦做得太久了,她还不太清醒,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昏昏欲睡,激动了一个月,到了今日只剩平静,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直到许姝笑盈盈地拿着最后一支珠钗走上前。 姜如愿眸中滚烫,可她不敢哭,拼命地仰起脸,将眼泪憋了回去。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许姝温温柔柔地摸了摸女儿的鬓髮,「都要成亲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姜如愿身子后仰,小心翼翼地靠在她的腿上,小声说:「我永远都是娘亲的小姑娘。」 许姝没说话,为她簪上珠钗,眸中泪光隐现,退到一旁擦眼泪。 她来不及再说什么,丫鬟们走上前,服侍她穿上嫁衣,又扶着她坐在床榻上。 萧雅第一个凑过来,眸中全是羡慕:「姐姐好美呀,等雅雅和阿初哥哥成亲的时候……」 萧千棠连忙捂她的嘴,这个小祖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幸好人声嘈杂,没人听见她说话。 姜如愿笑意盈盈,觉得萧雅很可爱,这样的小姑娘做她的弟妹肯定很有趣,于是悄声道:「到时候雅雅也很美,不过雅雅不能再说出来了哦。」 她登时瞪大眼睛,片刻后眉眼弯弯,重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不多时,窗外的喧闹一声高过一声,新郎官要来了。 姜如愿望着满屋子的人,片刻后目光在娘亲脸上流连,许姝也看向她,轻轻颔首。 红盖头阻隔了视野,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红,她顿时紧张起来,直到被人背起来,令人安心的气息萦绕着她,她趴在盛景背上,唇角微弯。 出了房门,鞭炮声震天,她趴在他耳边开口:「景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他没有说话,握着她小腿的长指却轻轻按了三下,以示回应。 姜如愿知道他在说——我也是。 将她背到花轿上,他这才趁机开口:「愿愿,我们终于成亲了。」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满足,姜如愿失笑,景哥哥傻了,拜过堂才算成亲呢! 迎亲的队伍很快启程,她坐在一颠一颠的花轿里,心尖也一颤一颤的,涌动着许多情绪,可花轿像是走不到尽头,一直在长安城里转悠。 姜如愿开始昏昏欲睡,为了打起精神,她将从小到大经歷过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一直想到盛景回京,花轿终于稳稳地停下。 她有些无奈,明明就在对面,还要绕这么远的路! 被人搀扶着下了花轿,小心翼翼地跨过火盆,一旁递来红绸,她紧紧握住,知晓另一端便是景哥哥,她便觉得甜蜜。 一路来到正堂,红绸被人收走,继而她的手被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掌攥住,她紧张了一路的心归于平静。 景哥哥在这里,她什么都不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姜如愿转身,面对着盛景,她看不见他,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在凝视着她。 两人一齐弯下腰,深深一拜。 从此刻开始,景哥哥便是她的夫君了。 被人搀扶着来到蔚景院的时候,姜如愿还在琢磨着「夫君」这两个字,满心甜蜜。 不经意间,盖头被喜秤挑开,她来不及收回笑容,便大大方方地送上一个娇俏的笑。 一室生辉。 满屋子的人都开始夸赞新娘子的美貌,盛景却一言不发,紧紧盯着她。 姜如愿被他火热的目光看得低下头,这么多人呢,他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一旁有人催盛景去席间招待宾客,他喉间滚动,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 姜如愿小幅度地偏了下头,见屋子里的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于是小声道:「夫君,你快去呀。」 这一声夫君唤得又娇又甜,盛景的神色顿时变了,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你唤我什么?再唤一声。」 姜如愿却不说了,仰起脸,笑眯眯地望着他,眸中盛着璀璨的光。 盛景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她娇艷的芙蓉面,心中热切。 「愿愿,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他大步离去,心中却燃着一团火,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再唤一声「夫君」。 作者有话说: 祝阿景和愿愿新婚快乐,我们都是证婚人~ 第70章 克制 前院的热闹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第170页 姜如愿仔细听了一会儿, 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榻上,完全不像新嫁娘一样紧张。 她从小便喜欢往盛府跑,在盛府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自然没什么顾虑。 她摸了摸肚子,今日这么多事情, 她都没来得及吃一口饭, 此时闲下来才察觉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玉珠,你去看看能不能拿些点心过来。」她吩咐道。 玉珠对盛府也很熟悉, 闻言便往门外走去, 刚推开门, 便瞧见一个颇为眼熟的小厮远远地端着东西过来了,细瞧, 托盘上竟是几盘菜。 「玉珠姐姐,这是我家公子让我送来的, 」小厮熟稔地将托盘递给她, 「公子还让我问一句,姜小姐……呸呸呸,瞧我这张破嘴,少夫人可好?」 他们叫了十几年的姜小姐,头一次改口,真没转过弯来。 「放心吧,少夫人一切都好,」玉珠笑盈盈地接过来, 「方才少夫人还说饿了呢, 你这东西送的真及时。」 「是公子想的周到……」 两人的对话传到姜如愿的耳中, 她抿唇一笑, 景哥哥真体贴。 玉珠很快便将菜餚端了过来, 打开一看,一道清炒虾仁,一道拌三丝,都是清爽可口的小菜,似乎怕她饿得太狠了,还有一盘玫瑰酥垫肚子。 姜如愿拿起筷子吃了个虾仁,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玉珠也没吃什么,她便让玉珠坐下一起吃,主僕俩都饿了,也没在意那些虚礼,安静地大快朵颐。 姜如愿吃了个半饱便放下了筷子,拿起玫瑰酥小口小口地咬着,静静地看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也不知道景哥哥喝了多少酒,」她有些担忧,又哼了一声,「如果吐了,我可不和他一起睡。」 玉珠听了前半句话,以为她在关心盛公子,听了后半句,她忙塞了几口菜,拼命克制笑容,这才道:「少夫人放心吧,公子向来是有分寸的。」 也是,姜如愿点点头,她还没见他喝醉过呢。 她便不去想了,打量着布置喜庆的蔚景院,处处都挂上了红绸,还有她送他的屏风,就摆在他的床榻对面,他一起床便能看见。 姜如愿抚摸着各色丝线,心里却想起那日和娘亲的谈话。 娘亲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夫君,她说什么来着——喜欢我的、好看的、有钱的,最好还会舞剑。 她莞尔一笑,当时她怎么就没想到她形容的便是景哥哥呢,怪不得那时娘亲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来一切冥冥之中都已註定,是她没开窍。 在房中转悠了两圈,姜如愿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于是坐在梳妆檯前让玉珠把满头珠翠全都拿下来。 玉珠踌躇道:「可是这似乎不合规矩。」 「景哥哥才不会在意这个,」姜如愿直接上手拿下一支珠钗,「快点快点,沉死了!」 玉珠只好帮她拿下来了,连髮髻也拆了下来,拿桃木梳帮她通发。 姜如愿舒服地喟嘆一声,成亲虽然好玩,但是累也是真的,时时刻刻都要维持贵女仪态,她的神经紧绷了一整日,到此刻才真正得到了放松。 通到两百下的时候,院子里有了动静。 姜如愿转首去看,不知何时,夜幕四合,庭院中灯火通明,透过窗牖,隐约能瞧见一身量颀长的红衣男子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她咬了咬唇,站起身,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上前去迎还是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正犹豫着,门外传来盛景低沉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 又传来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响,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 玉珠正要福身行礼,盛景道:「你也下去。」 她看了姜如愿一眼,慢慢退出门外。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姜如愿咬了咬唇,垂首不语。自从进门,他的视线便黏在了她的身上,她原本打好的腹稿全都消失了,此刻只剩无措。 像是盲婚哑嫁,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只因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火热。 「愿愿,」他走上前,声线平稳地问,「今日累不累?」 她嗯了一声,小声开口:「景哥哥先去沐浴吧。」 她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轻轻蹙眉,她喜欢淡淡的酒香,若是重了便是刺鼻,她只觉得难受。 盛景停下不动了,听话地转了个方向,往盥室走去。 姜如愿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会直接扑上来呢,幸好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她又坐到梳妆檯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髮,没过一会儿,水声停了,盥室的门开了。 姜如愿诧异地回首,这么快? 他的步伐急匆匆地往她这边走来,她还没来得及准备,便落入了一个带着潮湿水汽的怀抱。 他先斩后奏:「现在是不是可以抱你了?」 姜如愿终于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感觉,享受地窝在他怀里,眼皮渐沉,昨晚没睡好,今日又起得太早,被他这样极有安全感地抱着,她困得睁不开眼睛。 可他的吻又落了下来,从雪颈到耳垂再到唇瓣,炙热的唿吸让她清醒了几分。 「景哥哥,我得去梳洗了。」她推开他。 盛景却没放她走,打量了下她的嫁衣,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封,道:「盥室中水太多了,你先脱几件衣裳。」 姜如愿不敢让他动手,祈求道:「我自己来。」 第171页 「乖,我帮你,」他一边偷香一边一本正经地开口,「你已经累了一整日,剩下的让我来,你只要享受便好。」 姜如愿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思绪早已被他的吻击溃,什么都思考不了。 嫁衣一件件地剥落下来,被他妥帖地放在长榻上,姜如愿的模样却不够妥帖。 她眸中水雾朦胧,口脂尽数被他吃进口中,只剩一层薄薄的红,与腮边的颜色一致,红色的里衣也被揉弄地皱巴巴的,偶尔浮现出一抹白,像枝头梅花上的碎雪。 「景哥哥……」她有些受不了地喊,「可以去盥室了。」 盛景却片刻都捨不得离开她,于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进入盥室才放下。 姜如愿简单梳洗一番,手抖得差点抓不住巾帕,他接过去帮她擦脸,动作温柔,与方才判若两人。 「怕什么?」他声音微哑,「我又不是豺狼虎豹。」 姜如愿默默低头看了一眼,似乎和豺狼虎豹也差不了多少。 盛景失笑,安抚道:「一会儿我会轻轻的,不会让你……」 「你不许说!」她急急地捂住他的唇,面色羞赧。 「好,不说了,」他再次将她打横抱起,「我直接做。」 室内的蜡烛尽数吹熄,只留下两盏龙凤双烛,床帐放下,朦胧似雾,隔绝了所有喧嚣。 「景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有些怕。」 盛景啄了下她的唇,将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没有阻碍地贴紧,他平復着唿吸,隐忍着沉声道:「我在这里。」 她低唿的一瞬,盛景克制着自己想要继续的动作,拨开她汗湿的鬓髮,印下一吻。 「愿愿,我会永远爱你。」 月上中天,姜如愿沉沉睡去,他简单收拾一番,欣赏了一会儿她满脸酡红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满心缱绻。 是他的愿愿。 他盼了许多年,终于正大光明地将她拥入怀中。 翌日,姜如愿是被亲醒的。 她懵了一瞬,忘了自己已经成亲了,立刻便要对贼□□打脚踢,奈何身上酸痛,她刚抬起手便疼得叫了一声,睁开眼睛,见是盛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气了。 她怒目而视,都怪你! 盛景皱眉,昨晚他已经很克制了,怎么她还是这么疼? 「克制?」姜如愿噘了噘嘴,「谁克制的时候是一晚三次?」 盛景轻咳一声,为自己辩解:「我说的是动作,我帮你捏一捏舒缓一番。」 他捏得舒服,姜如愿便不跟他计较了,昨晚她也是感受到趣味的,眯着眼睛享受他的服务的同时,又勐然惊醒:「是不是该去敬茶了?」 虽然和盛家人已经很熟了,但是该有的礼数她不能失了,敬茶便是头等大事。 「不着急,再过两刻钟也不晚,」盛景看了眼天色,「你再睡一会儿。」 姜如愿哼了一声,明明是他将自己弄醒的,现在又让她睡觉! 「不想睡?」他搂住娇娇懒懒的新婚妻子,「那就唤一声夫君吧,我想听。」 昨晚她叫了一声,他便一直想着,可在床榻上,她一声都没叫过,只唤他「景哥哥」,恼了便喊「盛景」,着实有些好笑。 姜如愿慵懒地枕在他的手臂上,任性地吐出两个字:「不叫。」 他嘆了一声:「早知如此,昨晚我便该哄着你叫。」 她有点脸红,又忍不住问:「那你怎么没哄我?」 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毕竟是初次,我太兴奋,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姜如愿愤恨地拧了他一下,难道她还得感谢他不成? 劲还挺大,盛景笑着握住她的手,沉声问:「休息够了?那我来哄哄你……」 姜如愿顿时后悔了,还没来得及拒绝,便被他拉进了被窝里。 「夫君,呜呜呜……」她的声音又娇又媚,「我错了我错了,不能白日宣……」 剩下的话都被他堵住,她的意识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不知无意识间唤了多少夫君,他才终于放过她。 穿上衣裳,他又变成了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满脸餍足,姜如愿瞅他一眼,快速地翻了个身,不愿承认这是宠了她十五年的景哥哥。 「我服侍你穿衣?」他又贴上来,爱不释手地抚着滑嫩的香肩,他的愿愿,每一处都娇得不行。 姜如愿想了想,马上就要去敬茶了,谅他也不敢再做什么,于是抬起了手臂。 他握住柔荑,直接将她拉到怀里,将衣裳拿过来帮她穿上,动作熟练。 他眉眼温和地开口:「你小的时候,有一次住在盛府,我也是这样帮你穿的,当时你刚醒,还有起床气,谁帮你都不行,只能是我。」 姜如愿已经对这件事没印象了,好奇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手忙脚乱地帮你穿好了,」他示意她站起来,「后来我还特意学了一下该怎么给小姑娘穿衣裳,没想到从那之后你再也没住过盛府,学了也没派上过用场。」 姜如愿狐疑地问:「怎么学的?」 不会是找了个丫鬟帮她穿吧? 他轻咳一声:「随手拽了一个小厮……」 姜如愿噗嗤一笑,笑盈盈道:「也不算没派上用场,你现在不是记得挺熟的吗?」 第172页 「所以当初学穿衣,」他眉眼微垂,认真地帮她系上腰带,「就是为了此刻。」 姜如愿吻上他的唇。 「夫君,嫁给你,我很欢喜。」 「我亦然。」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全是甜甜蜜蜜的婚后日常啦,大概还有两三章的样子就正文完结咯! 提前说一下番外安排~ 1.养崽 999999.萧雅x姜如初 999999.萧千棠x戴瑛(可能包括靖王那对,也可能单开一个番外,暂时不确定) 4.青梅竹马现代篇 第71章 避孕 两人又磨蹭了一会儿, 这才出门。 刚走了几步,姜如愿便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酸,不由得瞪了盛景一眼, 都怪他,方才非要胡闹。 盛景摸摸鼻子, 也有些愧疚, 但美色当前,他若是不尝一尝, 便是对不起自己。 他扶着她慢慢走出了蔚景院。 姜如愿想起一事, 问:「盛伯父……」 盛景好笑地瞥她一眼, 调侃道:「怎么,不给红封便不改口?」 姜如愿红了脸, 她不就是一时忘了嘛! 她重新问:「公爹前几日是不是就回来了?」 虽在深闺,但盛怀安回来的动静并不小, 爹爹娘亲也在用膳的时候提过, 她该去拜访的,奈何不能去,今日再去,已是盛家媳了。 盛景颔首道:「五日前回来的,过两日便走了。」 作为驻守林州的将领,他不能随意离开林州,提前两个月便给皇上递了摺子,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只是不能久留, 七日是最大的期限。 姜如愿咬了下唇, 轻轻嘆息一声。她一共也没见过公爹几面, 虽只有寥寥数次, 但始终心怀敬佩。 「没事,我听说父亲一会儿会送你一个分量极重的黄金镯子,」盛景笑着开口,「可以保你十年衣食无忧了。」 姜如愿嗔他一眼,她又不是为了要黄金镯子! 不过听了这话,她忽然觉得腿不酸了,走得比盛景还快。 小财迷。 盛景望着她笑盈盈的模样,有些心痒,飞快地俯身亲了下她的脸。 姜如愿连连后退,警惕地环顾四周,没看见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成亲之后他怎么忽然不守规矩了? 「抱歉,一时没忍住。」 盛景一本正经地开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是方才偷香窃玉的小贼。 两人笑闹着来到正堂。 姜如愿肃容进去,忽然有些紧张,从前是以姜家姑娘的身份进来的,没什么顾虑,现在忽然变成了盛家的媳妇,她生怕自己做不好,是以束手束脚,半晌也没走几步。 盛景问:「不然我直接抱你过去?」 那她还要不要活了!姜如愿白他一眼,步伐终于正常了。 两人进了门,盛老将军坐在上首,盛怀安和林嫣分坐两侧,面含慈爱地望着新婚夫妻上前。 一旁有丫鬟端来托盘,姜如愿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茶端给盛老将军,轻声细语道:「祖父喝茶。」 盛老将军笑眯眯地喝完了,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封。 姜如愿笑容满面地收下了,又照原样给公婆敬茶,和盛景说的一样,盛怀安送的是一个黄金镯子,林嫣送的是一支赤金石榴花簪子。 「咱们盛府子息不丰,这石榴啊,寓意多子多福,」林嫣笑道,「不过我不会干涉你们夫妻的生活,但是希望可以多生几个,让咱们盛家也热闹热闹。」 姜如愿红着脸颔首。 盛景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牵起她的手。 敬完了茶,便要用膳了。 趁着上菜的工夫,盛景轻声道:「别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你想生便生。」 姜如愿诧异:「真的?」 盛景正要说话,一旁的盛老将军关心了姜如愿两句,两人这才止住话头,专心陪长辈们说话。 用过膳回到蔚景院,盛景说得细了一些。 「你还记得那日上元灯节,我们被你父亲看见的那次吗?」 姜如愿有些脸热,偷偷摸摸地亲吻被爹爹抓到,她都不好意思提,景哥哥怎么忽然说这个,她催他说重点。 盛景把玩着她的手,慢慢将他和姜宁熹的对话说了一遍。 「当初我承诺岳丈,并不是花言巧语,而是真心的,」他道,「生不生孩子,都以你的意愿为主。」 姜如愿瞠目结舌:「你不怕盛家绝后吗?」 「怎么和你爹爹问的一样,」盛景笑道,「不愧是父女俩。」 他便将当日的对话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姜如愿若有所思,感动之余还想逗逗他,于是笑盈盈道:「太好了!我怕疼,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们就不要孩子了。」 盛景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又确定了一次:「真的?」 她轻轻颔首,盛景立刻起身。 姜如愿有点懵:「你去哪儿?」 他不会反悔了吧?其实只是说说而已?男人都是大骗子! 还没等她多骂他几句,盛景道:「喝绝子汤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姜府问岳丈喝的是哪个太医研制的。」 他快要走出门,姜如愿连忙喊道:「景哥哥!我和你开玩笑的!」 盛景迟疑地顿住脚步。 第173页 她将他拉了回来,小声说:「方才是骗你的,我想拥有我和你的孩子,只不过我想晚几年。」 虽然成亲了,但是她嫁的人是处处照顾她的景哥哥,所以总觉得自己还小,还没玩够便要做娘亲,她不想这样。 盛景揉揉她的脑袋,道:「好,那我便去太医院问问有没有避孕良方,不能伤了你的身子。」 他说完又要离开,姜如愿不高兴道:「你不许走,一个多月了,我们还没好好说过话呢。」 盛景正要应好,她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泪汪汪的眼睛,满脸倦色。 昨晚三次,今早一次,她初经人事,自然有些吃不消,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了,歪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口齿不清道:「我们去床上说。」 这句话颇有歧义,盛景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若不是她困得厉害,他真想再来几次。 两人復又躺在床榻上,姜如愿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周身都充斥着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她忍不住感嘆:「成亲真好。」 「是啊,成亲真好,」盛景静静地拥着她,第一次懂得「岁月静好」这个词有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幸好,他已经全部拥有。 窗外有阳光撒进来,荡涤所有阴霾,满室明亮。 姜如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临近黄昏。 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不是熟悉的陈设,心中一紧,又勐然想起自己已经成亲了,松了口气。 可是景哥哥去哪儿了?她摸了摸被窝里另一侧的温度,早已凉透了。 她唤来玉珠询问,这才得知他出府了,去见今日不当值的太医。姜如愿一听便知晓他是去询问避孕的法子了,不由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用晚膳的时候,盛景回来了,见她醒了还有些意外:「这么早?」 姜如愿嗔他一眼,等摆膳的丫鬟们退下才开口:「难道我还能睡一整日呀,那不就变成猪了。」 她睡饱了之后面色红润,气色更胜从前,盛景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的脸,低嘆道:「我可捨不得。」 用膳的时候,姜如愿不好意思提及那事,但是她有好奇心,是以视线在他的周身乱瞄着,似乎也没带回来什么东西呀,难道没有不伤及女子身体的避孕法子? 盛景自然知晓她在瞅什么,只当没看见,慢条斯理地用膳,偶尔给她夹菜,催她快些吃。 姜如愿问:「为什么要快些吃?」 难道是想早些告诉她吗? 盛景又给她夹菜,嘆道:「你吃得太少了,今晚若是没力气怎么办?」 昨晚便一直哭着说不要了,若是将喊叫的力气留下来,说不定最后一次还能尽兴。 姜如愿:「……」 从前关心她衣食住行的景哥哥去哪了?为什么成亲之后满脑子之后都是这件事! 她气唿唿道:「今晚你睡书房!」 盛景微怔:「为何?」 「你不是我的景哥哥了,」她不高兴道,「以前景哥哥才不会这样说话呢。」 「现在我是你的夫君,」盛景握住她的手,坦诚道,「愿愿,我是一个十九岁的正常男人,从前亦没有通房妾室,新婚第一日不馋这个,馋什么呢?」 他说的这么直白,姜如愿涨红了脸,轻哼道:「用膳的时候不许说这个,你还是馋红烧排骨吧。」 说着她给他夹了一块。 不过她心里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男子通常十五六岁便成亲了,景哥哥过了十九岁的生辰才成亲,着实有些晚。 用过膳之后,两人去庭院里散步。 夜风习习,吹乱姜如愿的发梢,她低头随意拨弄了几下,忽然瞧见墙缝里开出的黄色野花,不由得想起那片湖。 如今已是五月,荷花该开了吧? 盛景没注意过,他甚少去湖边赏景,隐约记得前几日母亲似乎提过,于是颔首道:「应该开了,明日咱们去看看?」 姜如愿不满:「为什么现在不去?」 今日月圆,柔和的光晕会撒满整个湖泊,月色下的荷花肯定也别有一番意趣。 她顿时心动起来,立刻便要拉着盛景往湖边走去,他却站在原地没动,任她怎么使力也拽不动分毫。 盛景道:「明日看一整日我都随你,但是今晚不行。」 她不解地望着他,今晚怎么了? 他低首望着她,眸若点漆,蕴着无限情意,姜如愿忽然反应过来,讷讷不语。 他却偏要说出来:「天色已晚,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夫人,就寝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他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来,径直来到床榻上。 姜如愿往床边爬,忙道:「不行不行,万一有孕了怎么办?」 盛景将她揽在怀里,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是几个薄如蝉翼的东西,他道:「有了这个就不会了,试试?」 他压了下来,姜如愿又喊道:「还没梳洗呢!」 「那咱们去盥室,鸳鸯浴……」 作者有话说: 没羞没臊的小夫妻婚后生活~ 第72章 回门 翌日, 用过午膳,盛景带着姜如愿来湖边赏荷。 五月还不算太热,日光和煦, 湖边尚有微风,轻轻一吹, 荷花摇曳, 像是置身于一片粉色湖泊。 两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姜如愿觉得不太尽兴, 这里没有船, 亦没有桥廊, 只能在岸边观赏,好没意思。 第174页 盛景便道:「这几日我着人设计桥廊和湖心亭, 拿给你亲自过目,如何?」 姜如愿这才高兴起来, 想了想, 她又狡黠道:「景哥哥,会不会耗费很多银子呀,要不要拿我的嫁妆贴补?」 「会,」他一本正经地颔首道,「所以我决定明日我拿你几支簪子贴补。」 她拿团扇拍了下他的肩,立刻拒绝:「不行!簪子是我的命根子!」 盛景扬眉:「我送的也不行?」 姜如愿气哼哼道:「你送我了,便是我的,而且那上面刻了我的名字的。」 「那好吧, 」他假意嘆息, 「你送我的总可以吧?似乎也刻了我的名字。」 姜如愿怒目而视:「你敢!」 盛景笑着亲她一口:「不敢不敢, 我藏起来还来不及呢。」 她忙用团扇遮住半张脸, 小鹿眼环顾四周, 不满道:「以后在外面不许对我举止亲密,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盛景明白,但是总是情难自禁,他摸摸她的头髮,歉然道:「以后我注意。」 顿了下,他又问:「牵手总可以吧?」 姜如愿主动握住他的手,笑盈盈道:「当然可以!」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过了大半个湖,此处的荷花离岸边近,姜如愿忽然想采一些放进房中,只是需要涉水,她道:「要不然唤来两个小厮?」 盛景却已经弯下了腰挽起裤腿,道:「有我在呢。」 他蹚着水往荷花的方向走去,姜如愿有些羡慕,用手试了试水温,有些凉,而且湖边随时有人经过,她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愿愿,要几朵?」 盛景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想了想,扬声道:「五朵!」 他应了声好,只是回来的时候却交给她六朵,姜如愿疑惑地望着他。 「成双成对才好,」他笑着望向她,眉眼温存,「就像我们一样。」 姜如愿又拿团扇挡住脸,不过这次不是吓的,而是羞的。 两人回到蔚景院,她哼着欢快的小调插花,盛景却准备出门。 她不解地问:「夫君,你要去哪儿?」 这两晚不知喊了多少声夫君,她下意识地便叫了,盛景虽然也开始习惯,但是还是情不自禁地过去亲了她一下。 她唤景哥哥的时候,声音是甜软的,总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唤夫君的时候却是娇柔的,让他想起她陷在红色锦被中的模样,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红,让他流连忘返。 他不敢去深想,回答道:「明日回门,我去库房看看,若是缺了什么,再去街上买一些。」 姜如愿眨眨眼,明日便是回门的日子吗? 她在盛府过得乐不思蜀,都快忘了,顿时有些愧疚,忙道:「那你多买一些。」 一个时辰后,盛景回来了,姜如愿望着堆成小山的礼物陷入沉思,好半晌才艰难开口:「夫君,明日你是要去提亲吗?可是我家只有我一个姑娘。」 盛景的语气颇为委屈:「你说让我多买点。」 那也不必这么多吧!姜如愿深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反正是给爹爹娘亲的,又不是给外人的。 翌日一早,两人带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小厮们走出盛府,过了一条街,进入姜府。 她还没酝酿出几分归心似箭的情绪,转眼便到了家。 「嘿嘿,离得近就是好,」她转首看了眼两府的距离,笑盈盈道,「以后我每日都要回家。」 说完她看了眼盛景,问:「你答应吗?」 「答应,」他慢条斯理道,「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也要过来。」 姜如愿:「……」这算是什么条件。 「愿愿!」 前方忽然传来娘亲的声音,姜如愿愣住,眼泪顿时决堤,她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娘亲。 「娘亲,」她将眼泪都蹭到许姝的肩上,哭得梨花带雨,「我好想你。」 「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礼数?」许姝又哭又笑,「哭成这样像什么样?」 「像娘亲的女儿样,」她擦擦眼泪,撒着娇挽住娘亲的手臂,又抬头和爹爹问好,「爹爹……诶,您怎么这样看着景哥哥?」 姜宁熹收敛咬牙切齿的模样,低声询问:「盛景对你不好?哪里不好?爹爹这就去教训他!」 「没有没有,是我想你们了,」姜如愿好笑道,「景哥哥对我很好很好的。」 姜宁熹这才满意,换上如沐春风的笑意,温和道:「女婿来了啊,居然拿了这么多东西,快请快请!」 众人:「……」 盛景假装没听见,恭敬行礼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好好好,别在这儿站着了,咱们去正院。」许姝笑道。 不多时,四人来到正院,先闲聊了一会儿,许姝便带着女儿去了内间。 她细细地打量姜如愿几眼,见她面色红润便知晓婚后过得不错,但是还是得问几句:「愿愿,阿景对你可好?」 「当然好,」姜如愿露出幸福的笑容,「他什么都依着我,我没受过一丝委屈。」 说着她举了个例子:「昨日我们去湖边,我说想去湖中心赏荷,他今日便着人设计了图纸,想必明日便要开始修建桥廊和湖心亭了。」 不等许姝开口,她又道:「还有还有,昨日我说让他多买些礼物,他回来之后简直将礼物堆成了小山,吓了我一跳呢。」 第175页 她噗嗤一笑,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满心欢喜道:「景哥哥还说,以后生不生孩子都依我,我和他开玩笑说不生,他毫不犹豫地走了,你猜他要做什么?」 许姝这才有机会插话,配合地问:「做什么?」 「他要来找爹爹,问爹爹喝的绝子汤是谁研制的,他也要喝。」 她郑重其事道:「娘亲,景哥哥真的把我放在了心尖尖上。」 她满脸羞涩又甜蜜的笑,许姝还有什么担心的,心里的大石头稳稳地落了地,不过她还是关切道:「日后你准备生几个孩子?」 「我已经想好了,若是真的很疼,我便只生一个,若是可以忍受,那两个或者三个都可以。」 许姝握住她的手,嘆息道:「女子生产向来是要走一遭鬼门关的。愿愿,娘亲希望你晚些再生,现在你还年幼,不要着急。」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不要嫌娘亲对你指手画脚,这是忠告,知道吗?」 姜如愿颔首,亲密地伏在娘亲腿上,喃喃道:「我知道娘亲生我和弟弟的时候很艰难,我会小心的,更会加倍孝顺您。」 有她这句话,许姝便觉得值了,她爱怜地摸摸姜如愿的头髮,虽梳成了妇人髮髻,但女儿永远是她的女儿。 不多时,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 姜宁熹终于有机会和女儿好好说话了,一边拼命给她夹菜一边问东问西,像是三四年没见过她似的。 姜如愿也没想到爹爹这么热情,她苦笑着吃了,又拒绝道:「可以了爹爹,我够吃了,您也快吃吧。」 「怎么像是瘦了一点?」姜宁熹嘆道,「是不是盛府的膳食不合你胃口?要不然一会儿你带着咱们府上的厨子回去?」 姜如愿连忙拒绝了,哪里至于这么兴师动众,而且她瘦了一点只是因为清晨起不来,错过了早膳罢了。 仔细想想,这事怪盛景,她悄悄瞪了他一眼。 黄昏之时回到蔚景院,她还记得这件事,气唿唿道:「明日我要准时吃早膳!」 盛景应好。 「所以你今晚不许碰我,」她噘了噘嘴,「我要好好休息,明日才能起得来。」 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的面庞艷若桃李,盛景心中一盪,又强压下去,一本正经地颔首。 趁姜如愿和玉珠说话的时候,他将一个小东西妥帖地放进怀里。 稍晚一些,丫鬟们鱼贯而入,送上晚膳。 姜如愿下意识瞥了眼天色,霞光漫天,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呢。 盛景解释:「既然要早睡早起,那么就要早些用晚膳,不然会积食。」 有道理,姜如愿完全相信今晚他不会碰自己了,愉快地用了晚膳。 吃饱之后照例出门散步,盛景却拉住了她,问:「要不要去书房看看设计图?明日便要开始修建了,若是你不满意,还来得及修改。」 两人便去了书房,姜如愿拿着设计图,却有些看不懂,盛景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仔细给她讲解一番。 她嗔他一眼,倒也没拒绝,一边认真听一边想像着建好之后的模样,满意道:「就这样吧,不用改了,咱们回房吧。」 盛景却没放她走,他放下设计图,吻向她的后颈,又啃噬她的锁骨,像蛇一样缠绕着她,引她沉沦。 姜如愿还有几分清明,她拒绝道:「说好今晚不碰我的。」 「今晚还没到呢,」他亲了亲她的唇角,声音蛊惑,「况且今日饭后没有运动,咱们现在运动一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昏昏沉沉间,姜如愿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此处是读圣贤书的地方,怎么能这样? 她觉得羞耻,声如蚊讷:「夫君,别在这里……」 「就在这里,」 他不容拒绝地开口,又轻笑道,「以后我们还要在马车上、在船上、在藕花深处……」 姜如愿:「?!」 作者有话说: 愿愿:呜呜呜现在和离还来得及吗? 嘿嘿,来不及惹,下一章正文完结! 第73章 光阴 成婚三日, 姜如愿终于睡了个好觉。 阳光已经撒了进来,透过窗格暖融融地落到锦被上,她舒服地翻了个身, 滚到盛景怀里,躲避略有些刺眼的光线。 「还不起?」他满是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姜如愿嘟囔道:「又没什么事做, 我再睡会儿。」 新婚第一日, 婆母便想将盛府诸事交给她打理,但姜如愿婉拒了, 婆母做起来得心应手的事情, 她却甚是吃力, 所以先帮着打下手。 而且新婚还没几日,她想再过几日舒心日子, 反正往后还有数十年呢,她不着急。 盛景沉声开口:「愿愿, 你是不是忘了, 今日父亲启程离京。」 原本昨日便要走的,但毕竟是小夫妻回门的大日子,皇上又宽限了一日,今日必须得出发了。 姜如愿闻言勐的睁开眼睛,立刻坐了起来,惊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盛景拉住她想要穿衣裳的动作,笑道:「晌午用过膳才走呢,你别急。」 不过现在距离午时也没多久了, 姜如愿哼了一声, 还是穿上了, 盛景自觉地拿起下一件服侍她穿衣。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见他神色平和, 忍不住问:「这次公爹去林州,你不难过吗?」 第176页 她还记得上次他神色紧绷的模样,眼底的落寞怎么也藏不住,这次似乎平静了许多。 「现在有你了,」他为她披上外裳,语调也平淡,「我不会孤单。」 却在姜如愿心中掀出几分波澜。 她抱住他,轻声道:「景哥哥,我们永远不分开。」 前去正院用了午膳,众人送盛怀安离开。 「行了,就到这儿吧,」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亲朋好友,翻身上马,豪爽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诸位保重!」 林嫣忍着眼泪朝他挥挥手,姜如愿忙上前安慰,心里也不是滋味。 作别盛怀安,一家人在此处静静地站了许久,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姜如愿和林嫣坐一辆马车。 「我好多了,」林嫣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笑道,「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早就两看相厌了,哪有那么伤感。」 姜如愿松了口气,却不自觉地开始思索等景哥哥去战场的时候,她是走还是留。 林嫣也有这个担忧,她拍拍儿媳的手,嘆道:「你还没嫁过来的时候我便与你讲了此事,你可想好了?」 「今日我还在和景哥哥说呢,『我们永远不分开』,所以我会陪着他,」姜如愿笑意盈盈,憧憬道,「我还没离开过长安呢,与景哥哥一同游览大好江山,岂不是一件美事?」 可战场远远没有那么好玩,林嫣刚要劝她,她又道:「我知道娘想说什么,我明白的,但是有了景哥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面前的姑娘神色坚定,眸中带着最纯粹的欢喜与倾慕,让林嫣看入了神,想起从前亦是如此,毅然决然地跟随夫君前往林州。 转眼二十年,她扪心自问,后悔吗? 不悔。 如今愿愿也会这样做,她顿时感动不已,连声道:「若是日后阿景负你,我亲自了结他!」 盛景骑马跟随在侧,听得真真的,他心中一片柔软,怎会负她,这是他捧在手心里十余年的小姑娘。 小夫妻俩回到蔚景院,离别的愁绪都淡去几分。 盛景甚至还有闲情逸緻吻她,一回房便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去,姜如愿懵懂地望着他,有些不解他怎么忽然来了兴致。 「方才你和母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愿愿,我很感动。」 姜如愿嗔他一眼,她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个,便问:「那你怎么想?」 「我不太贊同,」他嘆了口气,「跟着我去打仗是要受苦的。」 「哦,你不让我去呀。」姜如愿并不恼,笑眯眯地开口。 盛景颔首,他不愿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更何况她娇养了许多年,他不忍见她受苦。 他撩起她散下来的一绺青丝把玩着,商量道:「所以不要去,好不好?」 「好啊,」姜如愿答应得干脆,又道,「你不让我去,那我就偷偷去,如果被你发现了我就回来,然后……」 她卖了个关子,盛景忍不住问:「然后?」 「然后我就给你戴绿帽子,」她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个话本子,绘声绘色道,「丈夫离家三年,孩子一岁,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啊!」 她被一股大力拉到他腿上坐下,唇舌被肆意攫取,细腰被箍紧,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被迫任他予取予求。 终于结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在他身上,伏在他肩上急促地喘.息,断断续续地开口:「景哥哥,我、我错了……呜呜呜。」 她只是开个玩笑嘛,他居然反应这么大! 「以后还说不说了?」他啄了下她热烫的耳垂,吻又变得和风细雨起来。 姜如愿被他弄得耳尖酥麻,忙直起身子承诺:「再也不说了。」 她眸中水光潋滟,唇瓣比抹了口脂的颜色还要娇嫩,一张一合,不自知的撩人,盛景眸色渐深,又吻了上去。 姜如愿一脸懵,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她不是说了以后不说了嘛!成亲后的景哥哥太讨厌了! 幸好没过几日他便继续当差了,姜如愿顿时一身轻松,平日里不是去陪祖父说话,便是去找婆母学些理家之道,在盛府待的无趣了,便去姜府晃悠一圈。 姜宁熹和许姝夫佚?妻俩已经从最开始的惊喜激动到波澜不惊了,一开始还会准备精美的膳食,现在已经和未出嫁前别无二致了。 姜如愿不高兴道:「我决定一个月不回来!」 许姝调侃道:「挺好挺好,也让我跟你爹爹松快松快,感受一下父母见到远嫁的女儿是什么样的心情。」 姜如愿:「……」远嫁的女儿在回娘家的路上都得耽搁一个月吧。 回到蔚景院,她一边吃从姜府带来的点心一边继续生气。 刚巧盛景下值回来,见她这幅模样,边换衣裳边笑道:「谁惹我家愿愿了?夫君帮你出气?」 「你的岳母大人。」 他轻咳一声:「当我没说。」 姜如愿气唿唿,盛景换了一身常服,揽住她的肩道:「桥廊和湖心亭修建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她立刻被这话吸引了心神,诧异道:「这么快?」 因着修建的缘故,她甚少前去湖边,而且万事都有盛景盯着,自然不知晓进度如何。 「夏天还未过去,总得让你玩个尽兴,」盛景偷亲一口,「所以夫人可否赏光?」 第177页 姜如愿故作勉为其难地应了,步伐却欢快得像归巢的雀儿。 还未靠近湖边,便瞧见一片层层叠叠的粉紫色荷花,比傍晚的云霞更为夺目,四处桥廊直通对岸,湖心亭立在中央,她欢唿一声,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盛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她娇俏灵动的模样,姜如愿察觉他没有跟上,回首粲然一笑:「夫君,快来呀!」 他大步走向她,攥紧她的手,问:「满意吗?」 「满意极了!」 不过言语没有说服力,她瞄了眼四周,做贼似的踮脚亲了他一下,又飞快地退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 盛景好笑道:「没人的,我回来的时候便吩咐附近的下人离开了。」 姜如愿哼了一声:「你不早说!」 她撑在栏杆上望着不远处的荷花,满心欢喜,可看着看着,她忽的想起刚成亲的时候,他说以后还要在马车上、船上、藕花深处……顿时警钟大作,警惕地望着他。 盛景见状微微扬眉,原本他还没往此处想,既然她提起此事了,他轻笑一声,缓缓靠近她。 姜如愿虚张声势:「你不许过来!」 盛景偏要逗她,走得更快了,行至近前,他揽上她的腰,与她一同并肩看夕阳。 啊?就这样?姜如愿眨眨眼,心底竟然还有一丝失望。 他静静地望着金乌沉坠,像是落入湖底,忽然说道:「上次没有看日出,等有了机会,我再带你去。」 姜如愿依偎在他怀里,小声说:「我现在不想看日出,我想玩水。」 她有些为难地并了并双足,可是这样做又不太好。 盛景却没有犹豫,扶她坐下,又蹲下来为她脱下绣花鞋和罗袜。 粉润小巧的双足暴露在空气中,她顿时又缩了回去,银铃盪起清响,她抱着双膝不敢动,满脸羞赧。 前段时日她便想玩水,但是那时还是初夏,水太凉了,如今水是温的,她却不敢下水了,担心会被人看见,担心弄湿裙子,瞻前顾后。 盛景没强求,一边将绣花鞋放在干燥之处一边道:「你两三岁的时候也喜欢玩水,可是又怕摔倒,总会扶着我踩水玩。」 提起从前,他的声音染上更深的笑意:「那时我便在想,我是愿愿的依靠,我得好好照顾她,所以你从来没有摔倒过,衣裳也没有弄脏过,反倒是我总是被溅了一身水。」 姜如愿听得入神,她已经完全没印象了,此刻从他口中得知她的幼时,她觉得有趣的同时,心里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记得她的一切,哪怕穿过十余年的光阴,依然清晰如故。 盛景伸出手,沉声道:「所以愿愿,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和从前一样。」 她被他的言语感染,将手放了上去,双足落在微湿的木板上,她顿时惊喜不已,迫不及待地提起裙子去踩水。 盛景稳稳地扶着她,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尖叫嬉戏,溅起的水珠晶莹剔透,片刻后又落入湖中,盪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唤作「如愿」,他便想让她此生事事如愿。 所以,愿愿,继续做个小姑娘吧。 在我身边,你可以永远做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