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位丈夫》 第一章 chez vous法式餐厅 打烊后的员工休息室里,工读生沈蔚蓝换下了工作围裙,正倒出乾瘪钱包中的零钱,仔细数着。 五、十、二十五、六十……九十元,买了两包卫生棉之后剩下的钱,应该还可以让她打发明天的中餐。 吁!沈蔚蓝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这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 「今天的蘑菇汤和洋葱汤都有剩,有谁要拿?没人要的话我要倒了喔!」不远处的厨房忽而传来一句厨房师傅的吆喝。 「我!我要!」沈蔚蓝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厨房师傅的眼前,略有倦意的面容仍堆叠着灿烂笑意。 chez vous每天使用的汤底都是当班师傅们一早来熬煮的,当天如果没有使用完毕便会丢弃,绝不留置过夜。穷到快被鬼抓走的她怎能轻易放过这等好物? 「怎么每次都是你?」厨房师傅一看见沈蔚蓝便不禁失笑。 这儿的员工和工读生流动率小,同样的浓汤,一般人喝不超过三个月就腻了,只有这个沈蔚蓝,明明已经在chez vous工作了半年,仍然每次有剩汤都不缺席。 「师傅煮的好喝嘛!」沈蔚蓝向厨房师傅甜腻腻地撒娇。 「算你识货。」厨房师傅被嘴甜的沈蔚蓝称赞得心花怒放,帮她把剩汤倒入袋里,收口绑好。 「谢谢师傅。」沈蔚蓝接过汤,笑嘻嘻地朝厨房师傅道谢,走进员工休息室不多久,又拿着包包走出来,一一向餐厅内的其他工作人员鞠躬道再见。 「那我先走了喔!谢谢大家今天的照顾。师傅再见、陈经理再见、嘉莉姊再见!」沈蔚蓝像阵风一样轻快地从chez vous大门刮出去。 「谁都鞠到躬了,就是没跟老板打到招呼。」那个名为嘉莉的女领班,没好气地朝着吧台内的老板于培武说道。 于培武是chez vous的老板,而沈蔚蓝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工读生,总觉得沈蔚蓝这么莽撞,她好像也得负上几分责任。 「她已经很有礼貌了。新来的?工读生?」于培武望着那道已经看不见的背影,问着身旁的连嘉莉。 他喜欢有礼貌的年轻人,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下班前还一一向前辈鞠躬的员工了……只是,chez vous几间分店内的人事他都很清楚,怎么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位朝气蓬勃的小姐? 这个工读生的脸啊,明明很容易被记住的呀! 她颊边垂落的秀发如云般蓬松柔软,脸上的笑容自然不做作,明艳亮丽、亲和力十足,总之是张很适合服务业的脸。 他一向自豪记忆力过人,如果他之前有见过她,绝对不会没印象的。 「也不新了,沈蔚蓝这工读生已经来半年了。刚开始她只是利用假日来打工罢了,不过最近这三个月,也不知道她是缺钱,还是大四课比较空闲怎样的,总之她问我能不能密集排班,居然连平日的打烊班都上,抢钱抢很凶,很有干劲。」连嘉莉回话。 平日的打烊班都上?于培武微微挑眉。 chez vous的营业时间到十二点半,就算动作再怎么快,整理完店务约莫也已一点半,很少在学生愿意上打烊班的。 那就难怪他没见过沈蔚蓝这工读生了,他通常都是接近打烊时间才会巡到这间chez vous本店,而最近三个月他恰好人在国外,与沈蔚蓝开始接手打烊班的时间正好错开。 「她看起来手脚挺俐落的。」有礼貌、动作迅速,虽然漏了吧台内的大人物,不过这不重要,他一向不喜欢摆老板架子。 而且,也许是方才他回身蹲低拿东西时,恰好被吧台遮掩了一部分身体,所以沈蔚蓝才没看见他的。 「是啊!真不愧是老板,看人很准。」连嘉莉拍了拍这个对员工亲切随和的大老板于培武的肩。「沈蔚蓝现在的时薪是一百五,动作快,做事很认真,客人也很喜欢她。」 chez vous的工读生时薪是照能力调整的,刚进餐厅时大家的起跳价都是九十五元,之后就是不定时不定金额的调整,总之,是一分能力一分价。 才来半年,时薪就从九十五调整到一百五?果然很有冲劲。 「很有你当年的样子。」于培武朝连嘉莉笑了笑。 连嘉莉挥了挥手,突然板起脸来,给了于培武好大一记白眼。 「不要再提什么当年了,不然我又要想起伤心欲绝的往日情了。我要回去了,再见!老板!」她拿起吧台上的包包,骄傲地踏着高跟鞋离去。 最后那重重强调的「老板」两字,令于培武忍俊不禁地笑出来。 连嘉莉是他刚出来创业时的资深员工,他曾经以为他们可以发展出一段稳定长久的感情,而连嘉莉也这么以为。最后,不到三个月便告吹的恋情,证明他们彼此还是比较适合当工作伙伴。 现在,连嘉莉下个月便要和稳定交往中的男友结婚,他由衷祝福,面对连嘉莉时不时的调侃,他只觉得有几分无奈,更有几分好笑,并没有更多的情绪。 「好了,下班了!大家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也请大家多多帮忙!」于培武拍了拍手,向店内还没离开的员工与厨师们说道。 chez vous是他生命的全部。 现年三十岁的他曾经也是位从厨房学徒做起的小厨师,后来,亟欲一展鸿鹄之志的他会同了几个有意愿的厨师好友,独自在台北市的某条僻静小巷里开了第一家chez vous,也就是现在这一间chez vous本店。 开业的前六个月,餐厅一直处于赔钱的状态,但是他旗下却没有任何一位厨师或是员工离职。 他的厨师与员工们只是更努力地研发新菜单,努力在网路上推广知名度,就连他发不出薪水时,也没有抛下过他。 最后,chez vous以七道菜只要价五百元的法式料理造成了轰动,打响了名号。而他与这一批工作伙伴胼手胝足奋斗至今,目前chez vous在台北市已经拥有五家分店,单店营业额更是从九十几万一路成长到五百多万。 于培武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富可敌国、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公贵族,他是凭着自身努力、凭着元老级员工对他的不离不弃才能成功的埋头苦干型实业家。 他从来都没有忘本。 他对他的员工视如己出,该给的福利、该给的假期一样没少,就算他底下有厨师为了某些不可抵抗的因素萌生想独自开业的念头,他也一向给予最大的支持。 chez vous是他最重要的资产,当中与他一同奋斗着的人们更是。 于培武目送着他的厨师们离开,熄灭了chez vous本店在僻静小巷中的温暖招牌灯,拉下铁门,将一天的忙碌扰攘,掩在台北城的繁华夜色里。 便当、御饭团、餐厅的汤……好丰盛!今晚的消夜和明天的早餐、午餐都有着落了。 沈蔚蓝提着在便利商店工作的好友给她的过期餐食,拎着好不容易凑到零钱买的、装在纸袋中的两包卫生棉,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准备走出便利商店大门。 她叫蔚蓝,但是她的天空,从半年前父母亲突然过世的那一天便不再蔚蓝了。 她的双亲因为一场车祸意外猝逝,而刚满二十二岁,顿失所依的她哪里懂得去办什么抛弃继承,于是父母亲生前没有还完的钜额债务便沉甸甸地压上她肩头。 她的经济吃紧,幸好还有大伯愿意收养她。 本来以为自己找到容身之地,却没想到与她同住在大伯家的堂哥令她感到十分的不自在,逼得已经没有闲钱的她必须离开大伯家,暂时找一间小雅房栖身。 于是她只好多兼几份差,支付多出来的房租水电开销。 真讨厌!不管怎么省,每个月一定都得花上卫生棉这一笔!便利商店的卫生棉好贵,她下次一定要记得在量贩店先买起来放。 叮咚! 便利商店的大门自动滑开,沈蔚蓝毫无防备地前行,浑然未觉有道漆黑的人影鬼鬼祟祟地跟在她后头。 「蓝蓝。」转进了一条较无人烟的小巷之后,一道沈蔚蓝永远不会忘记的淫秽男嗓在她后头响起。 沈蔚蓝惊愕回眸,对上了男人总是显得污秽不堪的眼神,她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堂哥?」天知道她有多不想吐出这个称呼。真是冤家路窄,她怎么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令她搬离大伯家的元凶呢? 「真巧,蓝蓝,好久不见。」她的堂哥沈仲杰朝她走近,笑得不怀好意。 沈蔚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紧张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蓝蓝,你不是要办迁户吗?我一直待在家里等你来拿户口名簿,怎么都没见你来拿?我妈一直在念你呢!我们都很想你……」他守株待兔了好久,今天能在路上巧遇沈蔚蓝,真是太幸运了。 「我、我最近比较忙。」就是因为知道沈仲杰在家里,她才不想去拿。 她寄住在伯父家的那段日子,沈仲杰看她的眼神总是令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刚开始时,她对有几件内衣裤不翼而飞这件事并不以为意,后来,令她感到诡异的,是她洗澡时总会听见门外有不寻常的、老让她神经质地以为有人在外头偷窥的声响…… 而最后,最恶心、也终于令她毅然决然地决定搬出去的原因,是某天她下班回家,发现自己的床上留着别人躺过的痕迹,被子里还有她消失了好几天,上面沾满了不明浓稠液体的内衣裤…… 她吓坏了,并且感到恶心得想吐。 为什么她会知道那是沈仲杰?除了她的枕头上有几根沈仲杰染得金金黄黄红红的头发之外,还因为沈仲杰欺负她双亲猝逝,不得不寄人篱下,经常大胆地对她说些淫秽言词。 她本来以为沈仲杰只是喜欢耍耍嘴皮子,口头上吃吃她豆腐就算了,却没想到他这么变态……她怎么能再继续与他同处在一个屋檐下? 「忙?一个刚升大四的女生要忙什么?大四课业应该轻得不得了吧?」沈仲杰又朝沈蔚蓝走近了几步,刻意放低的语调有种说不出的暧昧与暗示。「该不会是在忙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好还你那对短命的爸妈留下来的债务吧?蓝蓝,你长得这么漂亮,是援交、还是包养?你喜欢让男人从前面、侧面、还是后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沈蔚蓝几乎想举起手掌掴他了!她真的很讨厌沈仲杰,她好希望这辈子都可以不要再见到他! 「少装清高了,蓝蓝!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最清楚了,你爸在外面欠的是多少?三百万?还是五百万?不跟男人睡的话,凭你一个大学女生怎么还得起?」沈仲杰欺近她,想碰触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 一股极大的寒意从头顶直透到沈蔚蓝的脚底。 沈仲杰跟了她多久? 他是从chez vous跟出来的吗?他已经知道她打工的地方了吗?如果是的话,他会不会连她租的那间小雅房的位置都了如指掌? 第二章 她知道,只凭力气的话,她是决计打不过他的,她得为自己找寻一个脱身的机会。 沈蔚蓝望着沈仲杰的美眸沉定定的,虽然惊惧,却看来极为冷静。 就是这张倔强不认输的脸,老逼得他心痒难耐!从这个漂亮得像个瓷娃娃般的堂妹住进他家开始,他就每晚梦见压到她身上的滋味。 沈仲杰猛然伸出手来抓她!一阵拉扯之间,沈蔚蓝手上的提袋跌落,物品落了一地。沈蔚蓝想推开他,又想捡地上的东西,最后是狼狈地半跪在地上,被沈仲杰压在墙边,一把扯住过肩长发。 沈仲杰拉着她的发,逼迫她仰起脸注视他。 「蓝蓝,你缺钱的话,我也可以陪你睡,我可以帮你还你老爸欠的三、五百万,只要你每天、随时、随地,都让我从前面、侧面——」 沈仲杰拉着沈蔚蓝长发的那只手猛然被一名高大男人攫住!他吃痛地放开沈蔚蓝。 「不要对女人动粗,派出所就在前头。」于培武眉头皱得死紧。他从来没想过有男人会对女人做出如此粗暴的动作、说出如此不堪的言语。 方才,他离开了chez vous,把车子停在加油站加油时,正巧碰上沈蔚蓝从对面的便利商店走出来,他认得她那张极具亲和力的脸。 他加好了油,拿了发票想从加油站离开,却看见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跟在沈蔚蓝后头。 因着一股天生的正义感与莫名的直觉,他驱车跟上来了。 然后,他坐在车内,因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犹豫了一阵,也观察了一阵,最终还是觉得沈蔚蓝与这名男人在小巷中对峙的景象实在太诡异,于是决定下车。 结果他一靠近,便赶上他们的拉扯,听进男人恶劣下流的言语。 「老子的家务事,关你什么——干!」远方忽而有警车鸣笛声靠近,恶人无胆的沈仲杰趁着于培武微愣的那一瞬间拔腿便跑。 于培武举步想追,身后沈蔚蓝踉跄一跌的声响却令他放心不下,于是他回身检查她的伤势。 「你没事吧?」于培武在沈蔚蓝身旁蹲下问道。 一蹲低才发现地上居然有大把沈蔚蓝方才被扯落的发丝……硬生生地被扯落这么多头发,该会有多痛? 于培武的眉头皱得好紧,心疼地瞅了沈蔚蓝一眼。 「没事,我只是没站稳。我很好,我没事,谢谢你,真的很感激,还好有你在。」沈蔚蓝朝于培武牵起笑容,然后低头捡拾散乱的一地狼藉。 她脸上的笑容竟真诚明亮得令于培武感到一丝心疼。 她被登徒子袭击,对方还用上了那么大的手劲,而她看来纤细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居然还笑着回答他说「没事、很好」……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个第一天见面的女孩感到心疼。 「你认识那个男人?」于培武一边帮忙她捡起地上的东西一边问,眼角余光微微注意到了微波餐盒上的到期日。 沈蔚蓝偏眸望了望于培武,没有回话。于培武对她而言也是个陌生人,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于培武很快便发现了她眼中的犹豫。 他站起身,从皮夹中掏出一张名片,在沈蔚蓝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在背后空白处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向她交代—— 「这是派出所的电话,你最好把它记起来,存在手机里设成速拨键,紧急时马上就能打,对了!你有手机吧?」他总是习惯把每间分店附近的派出所电话都背起来,以方便遇到客人吃霸王餐或是闹事时能够立即拨打。 「……」沈蔚蓝没有回话。她手机好一阵子没用了,这男人好热心,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于培武见她没说话,便擅自假定她有手机,又迳自接着说下去了。 「还有,如果那个男人对你居心叵测,你这么晚下班,至少应该叫嘉莉还是谁陪你走一程比较保险。」 嘉莉?沈蔚蓝一愣。 「嘉莉领班?」这个男人怎么知道她工作场合里有个前辈叫嘉莉? 「对啊,嘉莉,不然chez vous里还有哪个嘉莉?」于培武对她的疑惑感到不解。 沈蔚蓝的眼中闪过更深的惊讶之后,又不禁浮现了几分戒备,微微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知道我在chez vous上班?」他该不会又是另一个跟踪狂或是色情狂什么的吧?她今晚已经被吓得够多了! 于培武看着她一脸审慎戒备的神情,终于恍然大悟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他轻叹了口气,口吻中隐约带着笑意,言简意赅地向女孩说明—— 「沈蔚蓝,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chez vous上班,那是因为我是你的老板。」 老板?老板?这个路见不平的男人居然是她老板? 当于培武将那张背面写了派出所电话的名片转正,指了上头「于培武」三个大字给沈蔚蓝看,并且在她眼前立刻拨打了连嘉莉的行动电话,要连嘉莉亲口告诉她,她眼前以为的莫名男士真的是chez vous老板时,沈蔚蓝只觉得好窘。 沈蔚蓝在于培武以她堂哥或许会不甘心折返为由,坚持送她到她家门口后,她回身对他说道:「好了,谢谢你,老板,你送我到这里就行了。」 她附带的九十度大鞠躬,令于培武又好气又好笑。这鞠躬真不知道是因为她误认他是色情狂向他道歉,或是因为他无意间救了她而向他道谢的? 「门窗要锁好,那间便利商店不要再去了,自己小心一点,知道吗?」于培武向她叮咛。虽然刚刚沿路上他都一再地回头确认没有人跟踪,但总是觉得放心不下。 那个男人对沈蔚蓝清清楚楚且明明白白的恶意,连他都感到不寒而栗,真不知道沈蔚蓝怎么能如此平静? 「知道了,谢谢你,老板,你也早点休息,再见。」沈蔚蓝拿出了公寓铁门的钥匙插入钥匙孔,打开大门的动作却迟迟没有完成。 直到于培武疑惑地望向钥匙孔,这才发现沈蔚蓝的手抖得厉害。 真爱逞强,这女孩…… 于培武轻叹了口气,接过沈蔚蓝手中的钥匙,轻而易举地将铁门打开。这道轻易便能被撬开的老旧门锁不安全得令他拧眉。 本来只想送她到住家楼下的于培武临时改变主意。 「你住几楼?我陪你上去,你一进门我就走,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可以吗?」他怕沈蔚蓝推辞,也怕沈蔚蓝防备,于是决定事先把话说清楚。 「呃?啊?喔,好。谢谢老板,我住在二楼。」幸好她只是住二楼,老板都这么说了,她能推吗? 她是真的很害怕沈仲杰又折回来,但是,跟初次见面,高高在上的老板走在一起其实也挺令人紧张的。 虽然她很感谢于培武,但是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与他同行的整路,她都不知道该把眼往哪儿摆,或是该和他说些什么话。 当然,她承认,这或许也有部分是因为于培武十分年轻、又十分英俊的缘故,但是她现在实在没空思考她的老板究竟英不英俊这个问题,更别提欣赏了。 她目前对于培武唯一感到激赏的,是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感。 「谢谢你,老板,我进去了,晚安。」沈蔚蓝与于培武一道上了公寓二楼之后,沈蔚蓝站在自家大门口前,第一千零一次向于培武道谢。 「好了,别谢了,早点休息,晚安。」于培武旋身正要下楼,一道从三楼奔下的迅疾脚步声令他尚未松懈的神经又为之紧绷! 他几乎是出自本能反应的,在第一时间冲向沈蔚蓝的前头,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 沈蔚蓝一愣,而从三楼奔下来的房东太太更是一脸看到神经病的与于培武直视,对着他高大身躯后头掩着的娇小人影喊道:「沉小姐,是不是你回来了?」 「是,是我,房东太太,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沈蔚蓝从于培武身后探出头,感觉到他因为来人是房东而松了一口气,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她的老板,原来是一个这么纤细温柔的男人…… 「厚!还不就是你,才害我这么晚还没睡!」房东太太指责地戳了戳沈蔚蓝肩膀。「我当初就是看你乖乖的,想说你一定不会欠房租,才答应不收押金就把房子租给你捏,而且还租得这么便宜!结果你这个月五号要缴的房租,拖到今天二十五号了都还没缴!」 「对不起啦,房东太太,我明天领了钱,晚上就把房租拿上去给你。」沈蔚蓝连连鞠躬道歉。明天chez vous不发薪水,但是她在学校兼职的行政工作薪饷会下来。 「厚!好啦,沉小姐,你明天一定要记得给我捏,下次房租要是晚缴记得要先跟我讲啦!不然我按你电铃都没人应门,还以为你跑了,烦恼到睡都睡不着咧!」 「对不起、对不起……」沈蔚蓝还是一直道歉。 于培武看着这一幕,除了觉得房东太太其实人还不错之外,突然,又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他一时还说不上来。 「后啦!不用对不起了啦,阿是说,电铃是坏了喔?」房东太太又跑过去按了按电铃开关,侧耳听了听,果然没听见铃响。「电铃好像都不会响捏!沉小姐,电铃坏了你要告诉我啊,我才可以请人来修理啊,这是我们房东的工作啦!」 「呃……不、不用修理啦,房东太太,电铃没有坏。」沈蔚蓝说得有点心虚。 「啊没有坏怎么不会响?」 「……我忘了缴电费。」沈蔚蓝犹豫了会儿,最后支支吾吾地吐出这一句。 房东太太的眼睛突然危险地眯了起来。欸,房租没付,电费也没缴,这很严重喔! 「沉小姐,我是看你乖乖的,也很喜欢你啦!但是你要是想白白住我的房子,这样是不行的喔!天母这边地价很贵你也知道,我一个月才租你——」 于培武忽而出声打断房东太太即将发表的长篇大论,他终于知道这整件事情哪里不对劲了。 「房东太太,对不起,这些钱先给你,其他不够的我们明天再补,现在很晚了,你先让沉小姐进去休息吧!」于培武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千元钞票塞进房东太太手里。 沈蔚蓝太过惊吓,以至于她伸出手想阻止于培武拿钱给房东太太的动作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脸惊愕地盯着她正义感过剩的老板,启唇想说些什么。 于培武只是按了按沈蔚蓝手臂,要她先别说话。 他不怕沈蔚蓝跑掉,毕竟现在是月底,他掏出的钱能从她这个月未支付的薪水里扣,但是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弄清楚。 房东太太沾了沾口水数了数钞票。 「后啦后啦!明啊载一定要把剩下的房租付清,电费也要去缴一缴捏,不然我也是会赶人的,栽影后,哇卖来困啊!」房东太太说完,便迳自回身上楼了。 「老板……」沈蔚蓝的心情并不只是感激涕零而已,她是诚惶诚恐,不知道为什么与她初次见面的于培武要这么做。 于培武只是神色复杂的望着沈蔚蓝。 他这么做的理由只因为,方才他的脑子很尽责地将他今晚听见的所有事情串连在一起—— 第三章 先是连嘉莉说她最近拚命打工、厨房师傅说她老是拿餐厅的剩汤,再来是那个对她不怀好意的男人说她欠了三、五百万要她陪睡、她小心翼翼地捡着掉落地上的那堆过期微波食品,最后是积欠的房租、逾期的电费…… 这个看起来很乖、很有礼貌、总是笑脸迎人的女孩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 「你到底欠了多少钱?怎么欠的?欠了什么人?跟刚才那个攻击你的男人有关系吗?」于培武想也不想的劈头便问。 他如此单刀直入的问句令沈蔚蓝浑身一震。 她望进眼前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愣愣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老板,对不起,谢谢你,让你担心了。你刚刚帮我垫的钱,我明天领到薪水就还你。时间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她又朝于培武灿烂烂的笑,大幅度的鞠躬,不着痕迹地避开于培武方才的问句。 于培武望着她的笑脸,只感觉到一阵比方才更猛烈的心疼。 他不知道她是因为对他有所防备,所以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太过习惯把所有的难处都往肚子里吞,所以才不愿意开口? 那一瞬间,沈蔚蓝脸上挂着的笑容竟然令他很难过。 她没有开口跟他说那个袭击她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也没有开口向他预支薪水,她可以找到很多理由向他解释这些事情不是她的错,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拚命地、努力地向他道歉也道谢,笑着说「我很好、我没事」。 谢谢你,我很好,我没事。 她的逞强与无助在于培武心里无边蔓延,却也找不到更多理由追问与介入。 既然她不想提,那、就这样吧! 「晚安。」于培武微微颔首,向沈蔚蓝道别的口吻听起来有几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无奈。 「晚安,再见。」沈蔚蓝的身影消失在缴不起电费的薄薄门扉后头。 不平静的夜,在铁门关上的那一秒,瞬间归于沉静。 「蔚蓝,等会儿别急着走,到vip室来,我有事找你。」连嘉莉对着已经换下制服围裙,正在打卡钟旁边排队等打卡的沈蔚蓝说道。 「喔,好。我马上就来。」正好,她也想找嘉莉姊。今天于老板没来店里,她想把欠于培武的五千元转交给连嘉莉。 沈蔚蓝打完卡,整理好包包时,连嘉莉已经在chez vous提供给需要隐私的贵客用餐的独立包厢内等她。 「坐。」连嘉莉指了指前方座位,要沈蔚蓝坐下。 为了避免自己等一下忘记,沈蔚蓝在落坐的同时便递了一个标准信封给连嘉莉。 「嘉莉姊,这个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于老板好吗?」 「这是什么?」连嘉莉疑惑地掂了掂信封。 「呃、那个……于老板昨天先帮我垫了一笔钱,他今天没有来店里,我想你遇到他的机会比较多,可以请你帮我转交给他吗?」 连嘉莉的眼神眯了眯,将信封袋推回去给沈蔚蓝。 沈蔚蓝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房租的五千块吗?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找你进来的。」 「啊?」沈蔚蓝一楞,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原来于老板跟嘉莉姊提过这件事啊,知道她积欠房租的人又多了一个,真是有股说不出的丢脸…… 连嘉莉将沈蔚蓝的困窘看进眼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仿佛要她放心似地说道:「关于这笔钱,老板已经吩咐我,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分次从接下来几个月的薪水内扣。」 「啊?呃?不、不用啦!」沈蔚蓝连忙摇手。 连嘉莉投了个怀疑的眼神给她。 沈蔚蓝急着解释道:「嘉莉姊,真的啦!我今天已经拿到学校发的薪水,可以还老板,没问题的。」这笔钱下来,她的手头就有暂时、短时间、稍微宽裕一点点了。 「学校发的薪水?」什么时候学校会发薪水给学生了? 「是啊,学校发的薪水。我平时在学校教务处有兼一些打杂的行政工作。」 「你兼两份工作?」连嘉莉微微偏首。看来,于培武推测沈蔚蓝的经济状况似 乎遇到很大困难的可能性很高。 「呃,对。」连嘉莉柠眉思村的神态令沈蔚蓝陡然心惊。「嘉莉姊,我不会影 响到nf。nse的工作的。」拜托,她千万不能因此被革职,她短时间内找不到时 薪比(uf。nse更高的工作了。 「蔚蓝,除了学校,你还有兼职别的工作吗?」连嘉莉又问。 「呃,有……我有时候还会接一些外包的翻译或打字稿件回家做,不过那只是偶尔,也不会影响到工作的,真的。」生性不会说谎的沈蔚蓝又赶忙解释。 「那你哪来的时间睡觉跟念书?」连嘉莉问。她有注意到沈蔚蓝最近的脸色越来越糟。 「我……」沈蔚蓝低下头,无法反驳,她近半年来的课业的确是一落千丈。 「蔚蓝,于老板今天跟我大略提了一下昨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要我最近有空的话,下班之后就开车送你回家。」 沈蔚蓝惊诧扬眸,简直窜到不可思议。 如果,她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已经遭遇了一连串的坏事,那么,在chez vous工作就是唯一的好事。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当老板的人可以如此平易近人及体贴。 「蔚蓝,你要不要跟我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年纪轻,这么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总比不上别人帮你一把。要不要跟嘉莉姊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上忙,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连嘉莉的确是把沈蔚蓝当个惹人疼的妹妹看待没错。 所以当今早,于培武向她说起沈蔚蓝昨晚遭人攻击,而且到便利商店拿过期便当,付不出房租也缴不出电费时,她是真的为这个女孩感到心疼。 连嘉莉一直以为沈蔚蓝爱拿厨房的剩汤只是因为爱喝罢了,毕竟沈蔚蓝都是这么笑嘻嘻地说的,谁知道她背后原来过着这么辛酸的日子? 「嘉莉姊,谢谢你,你人好好。但是,我真的没问题啦!我很好,你不要为我担心。」沈蔚蓝笑着说道。 她并不是真的没问题,更不是真的很好,只是关于她目前的困境,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说她父母亲过世,说她突然背了一笔莫名且庞大的债务,说她每个月要还银行好几万元,说她需要好大一笔钱? 说她住在伯父家,说她被堂哥猥亵,说她狼狈地找了间破旧雅房搬出来,说她太托大、把现实想象得太容易,以至于她山穷水尽几乎付不起房租?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或许,她的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不亲口说出这些不堪,她就可以不必承认这些事情是真的。 她被困在一个醒不来的噩梦里。 连嘉莉望着沉默的沈蔚蓝,轻声叹了口气。 果然像于培武说的一样,沈蔚蓝虽然总是笑脸迎人的,但是嘴巴很紧,性格也很硬,即使换她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来吧,蔚蓝,我带你去个地方。」连嘉莉站起身,眼神示意沈蔚蓝跟上来。 沈蔚蓝拿了随身大包包,疑惑地跟在连嘉莉后头。 「嘉莉姊,我们要去哪儿?」沈蔚蓝坐上了连嘉莉开的车,被她载至某个离chez vous不远的豪华住宅区。 「跟我来就是了。」连嘉莉从包包内掏出了门禁卡,刷过有保全装置的一楼大门,又解开电梯的感应锁,按下楼层十六的按键。 沈蔚蓝盯着那隐隐发着橘光的数字志,心中只感到一阵疑惑纳闷。她不知道嘉莉姊带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楼梯间有监视器,电梯与大门都得靠感应才能进得来,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卫,每一间住户的对讲机也都有通话钮,能够直接与警卫连络。」连嘉莉向沈蔚蓝说道。 「噢。」以前住的地方?沈蔚蓝突然想起连嘉莉快结婚了。「对了,嘉莉姊,那你结婚之后要住哪儿?」她问。 「住在这里的二十三楼。」嘿,她住惯了,才不想搬离太远。 沈蔚蓝噗哪一声笑出来。「嘉莉姊,你好念旧。」 「是啊,我念旧,也恋旧。」或许,也包含那个旧情人?连嘉莉把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挥掉,不想了,她都要嫁人了。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连嘉莉打开了两道门锁,领着沈蔚蓝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走进她的旧住所内,大略地介绍一下格局。 「这里是客厅、饭厅、主卧室、起居室、阳台……坪数不大,只有二十坪在右,不过卫浴有两套……」 沈蔚蓝越听越不对劲,迟疑的脚步在连嘉莉的后头停下。 连嘉莉发现后头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时,回眸,便对上沈蔚蓝那双仿佛在提防着什么事情发生的眼。 连嘉莉在她眼前两手一摊,笑着说道:「猜到啦?是,是要给你住的没错。」 沈蔚蓝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嘉莉姊,我不行……不能这样……」怎么可以? 「你的屋子没电不是吗?你昨晚怎么过的?点蜡烛?还是手电筒?」 沈蔚蓝低头,沉默,不知道该对这么多的热心与关怀说些什么。她好狼狈…… 「这间房子其实也不是我的啦!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间房子是于老板的。」 沈蔚蓝一楞。 「好啦!其实让你知道了也不要紧,我以前曾经也有过一段很潦倒的日子,后来是于老板看不下去,就把这问他原本用来租人的房子租给我。」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那时候开始的。 沈蔚蓝微顿,光鲜亮丽的嘉莉姊曾经很潦倒?真难想象…… 「嘉莉姊,不管这是谁的房子,我都不行……」她不能白住,更租不起。 连嘉莉没有理会她推托的言词,只是径自说下去。「说是租,其实当时的我根本付不起房租,于老板也是半买半相送,就说以后从我的薪水扣,要我好好在chez vous工作就是了。」 沈蔚蓝又是一顿。于老闻这么热血,若是生在古代,势必是位行侠仗义的侠客吧? 连嘉莉望着她呆呆的表情,笑了笑。 「总之呢,你这几天把行李收一收,在这里住下吧!反正这间房子本来就没有租出去,你就当作来整理跟打扫房子,不用太介意房租的事。反正于老板把房子给员工住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只要知道他就是一个吃过苦、所以看不惯别人吃苦的正义人士就好了。」 「……」虽然她真的很需要省下房租这笔钱,但是这么厚脸皮的住进老板提供的住所,哪有这么容易? 连嘉莉摸了摸沈蔚蓝的头,浅叹了口气,又想起于培武说她被男人袭击的事情,心中不禁替她感到难受。 「蔚蓝,我们人活着,总是有不得不向现实与金钱低头的时候,把你的自尊心收起来,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大大方方地接受别人的帮助,好吗?你要是觉得对于老板有所亏欠,就努力让自己做到值得他这样付出的价值,懂吗?」 沈蔚蓝望着连嘉莉的眼,一时之间突然觉得很想哭。 老天爷果然没有将她所有的窗户全部关死……她的确需要一个暂时免费的栖身之处,而且,嘉莉姊和于老板都已经为她做到这样,她继续再推辞,未免也显得太不近人情。 第四章 她沉默了许久,才终于眼眶泛红地开口说道:「嘉莉姊,房租一个月要多少钱?我会记起来,以后工作还于老板,也会把房子整理跟打扫得很干净,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谢我干么?要谢,谢你的老板吧!是他要我带你来的,否则我才不知道你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呢!」连嘉莉笑着拍了拍沈蔚蓝头顶。「至于房租,蔚蓝,下次于老板有来店里的时候,你再自己跟于老板讨论要怎么还吧!那就这样喔,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今天先载你回家,你这几天把东西收一收,我再开车帮你搬。」 「好,谢谢嘉莉姊。」沈蔚蓝连连点头,给了连嘉莉一个好大的拥抱。 「傻孩子,时间好晚了,我们回去吧,这儿的钥匙先给你。」连嘉莉拍了拍沈蔚蓝的头,将一串钥匙递进她手里。 当晚,沈蔚蓝在点着蜡烛的老旧小公寓内,就着烛光望着于培武的名片好久。 老板为什么不自己带她去那间想租给她的房子,还要交代嘉莉姊带她去呢? 他是因为看见了她被堂哥欺负,担心她对孤男寡女共处有障碍、对他的警戒心太高,所以才要嘉莉姊来游说她吗? 他竟然把自己要租人的房子拿来给她住……虽然有嘉莉姊这个先例在前,但是这份体贴的心意还是令她十分心折。 她的老板,真的是个好温柔的人喔! 沈蔚蓝带着如此念头,这半年来第一次,带着微笑与暖意,沉沉地进入梦乡。 叭!叭! 两声汽车喇叭鸣响在沉爵蓝身后响起。 沈蔚蓝停下脚步,于培武用来装卸食材调味料的货车便在她身旁停下,摇下车窗。他正准备载货去chez vous,没想到还没开到目的地,便在距离店内两条巷子的地方遇见沈蔚蓝。 她肩上扛着的那把铝制梯子看起来快将她压坏了,她要去哪儿? 「于老板?」沈蔚蓝的语调既惊又喜。自从那天嘉莉姊带她去新住处,直到她搬完家,她竟然都没有在chez vous内遇过于培武。 她排的班明明已经够多了,偏偏于培武总是挑她不在店里的时间来,于是她很合理地怀疑于培武是因为不想要跟她提到房租的事,才刻意避开她的。 「你拿着铝梯要去哪儿?」于培武拧着眉头问。这梯子好像是店里的,她扛着一把连大男人都觉得重的梯子走了两条巷子? 「屋子里有盏灯坏了,我借店里的梯子回去换,等等就拿到店里还,我已经跟陈经理报备过了。」沈蔚蓝想了想,现在是白天,她担心于培武以为她趁上班时间偷溜出来,又补上一句。「我今天上早班,已经下班了。还有,于老板,谢谢你让我有地方住,那个房租——」 「房租等一下再说,先把梯子放上来吧,我到chez vous下完货之后,再帮你载过去。」于培武确认了所在的单行道小巷后方没有来车,便打开车门下车,在沈蔚蓝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接过她手中的铝梯。 连嘉莉有告诉他,沈蔚蓝已经搬到他提供给她的住处,那里离店面不远,他也顺路,至少可以帮她送梯子一程。 「呢?不用啦,老——」沈蔚蓝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铝梯被挟持。 「你要一起上来吗?」于培武放置好梯子,转身问她。他担心沈蔚蓝对他的防备心太重,不愿意与他一同坐车。 「呃?啊?我——」沈蔚蓝还没来得及回话,后方突然传来催人的急促喇叭声硬生生中断她所有的思路,是刚转进巷内、正等待于培武将车开走的轿车。 于培武迅速坐入驾驶座,也为沈蔚蓝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先上车再说。」 「……喔,好。」叭!叭!后方几声更为不耐的喇叭鸣响令沈蔚蓝匆忙跳上车。 「绑一下安全带。」于培武一边交代,一边转动方向盘将货车驶离小巷。 为什么跟于培武的动作比起来,她的脑子反应总是显得太慢?下次,她的反应一定要更俐落懂事一点。 沈蔚蓝暗暗下了决心,将安全带系好,偏眸望着于培武开车时专注英俊的侧脸,突然感到有股莫名的不自在。她想起她盯着他的名片好几晚,脸颊隐约发烫。 「先到店里,我把货下完,再帮你把梯子载过去。」 「……好。」沈蔚蓝不知道在慌张什么地垂下双眸。 于培武偏眸望了望沈蔚蓝怪异的神色,猜想她可能觉得和一个半生不熟的老板同处在一个密闭空间内的情况太过尴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要出言缓和一下气氛好?还是为了避免越说越糟、干脆保持沉默好? 幸好,两条巷子一下就过了,chez vous的招牌近在眼前。 「我先下去,你在车上等——」于培武话还没说完,沈蔚蓝却先推开车门下车,卷起袖子一脸豪气干云地说道—— 「老板,谢谢你载我,谢谢你帮我搬梯子,谢谢你给我地方住,我帮你下货,后面这些通通要搬吗?」沈蔚蓝一鼓作气地说完,便跑到货车后方准备要搬货。 于培武看着她一副要出门打草谷的壮烈模样,喉咙不禁滚出成串笑声。 这个接受别人好意时会不自觉感到心虚、拚命努力想回报对方的女孩真的很有趣。 对她好这件事令他很有成就感、很愉快,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忍不住地还想再多帮她一点。 「老板,你送我到这里就行了。」沈蔚蓝在住家前面站定,回身向于培武说。 方才,他们把货物都搬进chez vous之后,她虽然觉得有点尴尬,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推辞,就这样让于培武送她和那把万恶的铝梯回家了。 更何况,她得与于培武谈谈房租该怎么分次摊还的问题,在店内聊这个,似乎不太恰当,或许别人会误会她与老板的关系?也或许她会害于培武为难?更恐怖的是,或许别人会因为关心而来询问她的家庭状况?那是她最不想面对的。 「真的不用帮你搬进去吗?」于培武微微挑眉。 其实他很想问沈蔚蓝,坏掉的灯泡在哪儿,他可以进去帮她换。毕竟这屋子从前是他的,而他之所以粗心得没在阳台摆上一具梯子,便是因为他的身高足以能够换下任何一盏屋内的灯泡。 但是沈蔚蓝脸上那副战战兢兢、似乎很怕与他独处的神情,令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瞧!她这下不是又拒绝他进屋了吗? 「真的不用,我没那么脆弱,我自己都能扛着它走两条巷子了。」沈蔚蓝笑着向于培武说道:「老板,你在这边等我一下喔,我先把梯子拿进去,你等我喔!我要跟你说房租的事情,你要等我,不可以偷溜喔!」 沈蔚蓝打开大门,扛起铝梯,一溜烟便不见。 于培武望着她的背影又再度笑出来,她就打算在楼梯间和他谈房租的事情,也不愿意请他进屋喝杯水? 还是……她真的遇过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她面对与男人独处这件事时忍不住胆战心惊?念及此,于培武唇边的笑意又陡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紧拧深锁的眉头。 一个才见过没几次的女孩竟然令他在短短几秒钟内又笑又烦恼,这可真是不容易…… 哐当!屋内传来一阵巨大碰撞声响,于培武想也不想地便冲进去。 「有没有怎么样?」他才进门,便看见沈蔚蓝跌坐在地,而铝梯横在她身旁。 果然是太逞强,这女孩真是太托大了。 「没有,我没事。」 t培武确认过梯子没压到她,伸手想拉她搀扶她站起,沈蔚蓝却在第一时间把他的手甩开。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沈蔚蓝觉得自己有必要为甩开于培武的这件事说明一下。 她知道自己很没礼貌,她也不是刻意想拒绝于培武的帮助,只是自从上次在小巷内被沈仲杰吓过之后,就有了这个后遗症……她是反应过度了。 「没关系,突然跑进屋子里来是我太莽撞了,别介意。」说蔚蓝眼中那份难掩的惊惶失措,令他不忍苛责。但既然已经踏进来了,他可以顺手帮上她的忙。「你坏掉的灯泡是哪一盏,我帮你换好再走好吗?还是你要我立刻离开?」 沈蔚蓝望着于培武的眼,突然觉得,这时候如果再推辞,似乎就太过分了。 她站起身,指了指几步远的天花板。「是那一盏……谢谢老板。」 于培武走到电灯下方,指了指头顶,问:「这盏吗?」 「对。」沈蔚蓝点头。 于培武随手拉了张椅子站上去,轻而易举地将坏掉的灯泡转下来,当他正想开口问沈蔚蓝新的灯泡在哪儿时,沈蔚蓝已经接过他手中坏掉的灯泡,放了新的到他手里。 「老板,这给你,谢谢。有你在真好,根本就用不上梯子。」沈蔚蓝向他微笑,真心诚意的说。 这女孩嘴巴甜,手脚又很俐落,难怪连嘉莉与厨房那些师傅们都疼她疼得不得了。于培武望着掌心那颗灯泡,再望望沈蔚蓝,唇边逸出淡淡笑容。 「好了。」于培武打开电灯开关,确认灯泡会亮之后,旋身将铝梯拿到阳台去放。「这把梯子就放在你这里,不用再还回去店里了,免得下次还要搬进搬出的。」 沈蔚蓝望着于培武,敌唇还想说些什么时便被于培武打断。 「一把梯子而己,别道谢了,仓库梯子很多,铁的、木头的、铝的通通都有,我随便再补一把进去chez vous就好了。」于培武微笑着说道。 想说的话马上就被猜到,沈蔚蓝突然不知道该说也一什么才好。她走到饮水机旁,为于培武斟了杯水,放到餐桌上。 「老板,这给你喝。」沈蔚蓝为他拉开餐椅,神色露出一丝难为情。「对不起,我没有茶包、也没有咖啡,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你。」 反正于培武都已经进来了,现在再赶他出去楼梯间谈房租的事情也怪怪的,不如就坐下好好聊聊钱该怎么付吧,沈蔚蓝这么想。 「谢谢」之后,她改成说「对不起」?她现在愿意留他下来,真是个大跃进的发展。 「不要紧,我喜欢喝水。」于培武在她拉开的椅子上落坐,眼神在入座的那一瞬间,被放在餐桌上、有用红笔做记号的报纸求职栏吸引。 沈蔚蓝慌慌张张地把那几张报纸收走,心虚地放在背后。 于培武的幽深黑眸眯了眯,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沈蔚蓝。 他方才有掌握到几个关键字。不外乎就是些在家工作,月入数十万这种一眼就知道当中有鬼的把戏。 猜到于培武已经看见了的沈蔚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放在背后的手指不安地摩掌着报纸,隐约发出沙沙声响。 「那都是骗人的。」于培武拿起桌上水杯啜饮,慢条斯理且斩钉截铁地下结论。他不觉得沈蔚蓝是个笨到会相信这种广告的人,她为什么要在上面做标记? 「我、我知道,我只是……」只是什么?只是真的很需要钱……所以抱着,也许可以姑且一试、去听听看是什么样的工作的心态。沈蔚蓝垂眸。 「不要存着侥幸的心理,那些面试的地方或许就不太单纯,你怎么知道走进去会面对什么?」于培武走到神情像做错事小孩的沈蔚蓝身前,微微俯身,对上她的眼。 第五章 沈蔚蓝抿紧双唇,视线与他的相凝。于培武说的她都知道,她只是……一时、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蔚蓝,你不是要与我谈房租的事?不如我们顺便一起讨论一下,你到底欠了多少钱、怎么欠的这些问题,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嗯?」 于培武眼中的真挚令沈蔚蓝不知道该如何移开双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于培武望着她为难的神色,轻叹了口气。好吧,一样一样来好了。 「那天攻击你的那个男人,还有出现过吗?」于培武问。 沈蔚蓝摇头。 「他是谁?」 沈蔚蓝一顿,沉默了好久好久之后,望着于培武仿佛有着全世界耐性的温柔双眸,忽而觉得心中有某道城墙在逐渐瓦解。 她是不是对于培武太过防备,防备得太过不近人情?他是她的老板,他提供栖身之所给她,并且担忧她的安危…… 她咽了咽口水,强撑多时的甲胃被卸下,终于缓缓开口说道:「……他是我堂哥。」 「堂哥?!」于培武很努力地压抑下心头那份想揍人的冲动。 如果下次再让他见着那男人,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扭他到警局,让他吃一辈子牢饭出不来。这败类居然连自己的堂妹都下得了手? 「你父母呢?他们知道你堂哥对你做了这些事吗?你有没有告诉他们?」 沈蔚蓝摇了摇头,又沉默了好半啊,然后艰辛地从干涩的喉咙中吐出一句:「他们过世了……」沈蔚蓝垂眸,仿佛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迎视于培武的眼,补充说明道。「我是说我父母,他们过世了。」 于培武微微一愣。她还这么年轻,父母亲年纪应该也不大,这真是令人遗憾…… 「我很抱歉。」于培武说。 沈蔚蓝摇了摇头,要他别介意。 「我的父母过世之后,我住在我伯父家……」话起了个头,说下去似乎就容易了。沈蔚蓝突然觉得,就这么把事情告诉于培武也不算太坏。她这么想并不是希望于培武能帮上她什么忙,只是因为他关心她。 于培武再自然不过地捏了捏她看来僵硬的肩头,按着她在他方才的座位坐下,这次换他为她斟了杯水,在她对面的位子落坐。 「我的父母生前欠了一笔钱……」沈蔚蓝握住水杯,最后一丝不自在的瞥扭在于培武坦荡且关怀的眼神中蒸散。 她一时之间有种错觉,觉得于培武的眼里,有着可以涤清一切的最大耐性与最美的纯净。他怎么能对一个人如此毫无保留的关心?令她不禁娓娓诉说起自己的故事,毫不隐藏。 而于培武只是手支着下巴,坐在她身前,静静地听着她说故事。 沈蔚蓝几乎是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于培武的反应。 她已经说完了,他会说些什么?他会不会觉得,她明明已经这么缺钱了,所以不应该逞强从伯父家搬出来?又或是,他会不会……有一点、一点点瞧不起她?觉得她是朵温室中的小花,才会在人生发生巨变时无力招架?沈蔚蓝不禁如此胡思乱想。 「多少钱?」于培武沉吟了半晌,最后吐出这么一句。 沈蔚蓝一楞之后,眼眸半垂,呐呐地说出了一个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足以压垮一个女大学生的数字。 「那学费呢?学费有没有问题?你再一个学期就毕业了吧?」于培武隐约记得连嘉莉提过她大四。 「学费有助学贷款。」虽然她差点连一千多块的学杂费都付不出来。 ok,好,下个学期的学费、房租再加上那笔她父母欠下的债务,比他预想中的少多了,还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于培武的脸上忽而浮现一抹松了口气的笑容,然后又拧眉像在思索着什么,令沈蔚蓝感到不解。 「老板?」为什么她觉得他脸上短暂出现的笑容别有深意?沈蔚蓝疑惑地问。 「等等,让我想一想。」于培武伸出一只食指制止她说下去,伸手拿过餐桌角落的纸笔写写画画,琢磨思索了片刻,脸上的表情才终于豁然开朗,转变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要拿出这笔钱并不难,他只是得想出个让沈蔚蓝愿意接受,成功脱离困境的方法。他想,他这么说的话,沈蔚蓝一定会答应的。 于培武将他方才计算出来的那一长串凌乱数字整理成沈蔚蓝也能看得懂的模样,推到她眼前。 「来吧!蔚蓝,你不是要与我谈房租的事?」 「啊?」沈蔚蓝一脸不解地望着那张纸点了点头,再疑惑地望向于培武。她看不懂上面的数字代表了什么意义。 「这是什么?」她问。 「房租加上学费,还有你父母欠的那笔债,就这个数字,十年。」 沈蔚蓝眼中堆满问号。 于培武望着她,灿烂烂地向她突出一口白牙—— 「蔚蓝,我借这笔钱给你,期限就押十年,十年之内还清,你行不行?」 「这十年内,你不能从chez vous离职,也不能让我知道你还有兼职别份工作。我给你两年的时间做到领班,这两年的时间内你不需要还钱。 「至于两年后,chez vous领班的薪水至少有五万起跳,再加上每季奖金,你每个月还四分之三的薪水给我,应该还能过得不错。 「就这样,培训你的两年,再加上你有能力还钱的八年,总共十年。这十年内,你都是chez vous的人,你得想办法还清欠我的钱,懂了吗?」 当时,沈蔚蓝甚至还问了于培武说,要是chez vous倒了怎么办? 于培武只是轻敲了敲她额头,说—— 「那,除了债务一笔勾销之外,我只能祈祷你比我有出息,能借我一笔东山再起的周转金了。」 结果,他简单的一句话,却令沈蔚蓝在他俊朗的笑容里又抹泪又微笑。 那一瞬间,沈蔚蓝看着于培武英俊的侧脸,真的觉得自己遇见神。 本来,她的心里还有所迟疑,想着,于培武怎么就这样放心借她这一大笔钱,丝毫不担心她跑掉?后来转念一想,她已经成年了,她签的合约有效力,而且,她就在于培武的餐厅上班,人又住在于培武的房子里,或许,于培武真的对她很放心? 于是,她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拒绝于培武提出的这么一个优握条件。这是她在载浮载沉的漂荡人生之中,唯一仅能抓住的一线生机,是重重阴霾之后终于露出的璀璨。 考虑了几天之后,她与于培武正式签订了一纸上面有详细记载着该如何还钱、为期十年的借据。 现在,这纸十年合约已经走到第三个寒暑。 沈蔚蓝大学毕业之后,仅仅花了一年的时间便迅速从正职人员爬升为领班,而已婚的连嘉莉也成为她所在的那间分店的店经理。 她现在已经二十五岁,开始渐渐地有能力偿还于培武借她的大笔金钱。她在于培武及时伸出的援手之下,没有踏错脚步,平稳而安定地走在一条薪资优渥的常轨之上。 昔日那个年轻的、小女孩似的自己,令回想起往事的沈蔚蓝,在循着电铃声打开住所大门的那一刻,唇边笑容尚未淡去。 「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晚间八点,于培武穿着浅蓝色敞领衬衫、卡其色工作裤与休闲便鞋,一派优闲从容地站定在沈蔚蓝住所的大门之外,将手中提袋交给她。 沈蔚蓝很无奈地接过那提袋,连袋子里装的是什么都没看,便从鞋柜里拿出双新买的男用拖鞋,弯身放在于培武脚边,拢起眉心说道:「老板,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你真的不用连厨房剩下的食材都特地拿来给我……」 该怎么说呢?从三年前,于培武明白了她的遭遇,与她制定了那个十年之约以后,他便照顾她照顾得顺理成章且毫不手软。 首先,他时不时便会到她的住所来巡一下,好确认她的行踪没有被她的登徒子堂哥发现;再来,自从他听说这附近有住户遭窃之后,他又放了两套衣物在她这里,要她晾衣时顺手挂在阳台,好让偷儿以为这是间有男主人的屋子;然后,又是某天,于培武发现她把钱省下来付水电费舍不得吃饭,便不着痕迹地将水费电费管理费通通设定成自动转帐,甚至还三天两头以这次厨房食材进货太多、不赶紧吃完会坏掉等等琳琅满目的理由要她收下一堆食物;最后,有一次,沈蔚蓝因为血糖过低在店内昏倒的事情传到他耳里,他又以担心她不会烹煮他带来的食材为由,常常来这厨房帮她料理好食物,确认她会乖乖吃完之后才肯走。 总之,于培武对她种种关心过剩、保护过度的行为举止,常常会令沈蔚蓝觉得,她若不是他豢养的情人,便是他的女儿,而不只是他的员工。 「今天的不是剩下的食材,是新口味的肋排。」于培武脱下便鞋,穿上沈蔚蓝特地为他准备的拖鞋时说道。 他俯身看了看那双新的、与他脚的尺寸大小相合的男用拖鞋,唇边微微浮现满意的笑容,信步踏入屋内。不知怎地,他越来越喜欢沈蔚蓝的屋里有专属于他的东西,这件事莫名地令他有种无法言说的安心感。 「啊?」原本正想将那袋食物冰进冰箱里的沈蔚蓝动作猛然一顿。 「你今天排休,我猜你一定还没吃,就带过来了。」于培武接过她手中提袋,大步走向厨房,回身向她说道:「已经调味焖煮过,进烤箱烤熟就可以吃了。如果没意外的话,过两个月菜单上就会有了。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沈蔚蓝看着于培武卷起袖子,仔细地在流理台洗净双手,为她预热烤箱,将肋排放入烤箱中烘烤的背影,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暖意。 她喜欢于培武,很喜欢很喜欢。 她喜欢他唇边的淡淡笑纹、也喜欢他眯起狭长黑眸时流露出的自信风采,她喜欢他对她的关心、喜欢他对员工们的亲切,更喜欢他在公事上的严谨。 她尊敬他、喜欢他、依赖他,或许……她也盼望他? 有时,她看着于培武,心里会有一股不该有的、单纯女人对男人才会出现的想望,在他们两人独处时,在她内心隐隐骚动。 人类有多么地贪婪,在这个男人毫无私心地帮了她这么多的许多之后,她竟然还觊觎渴望起他的爱情? 就算这份感情的立足点是之于于培武对她的恩情,她都不应该再盼望那些不该属于她自己的。 她只是个身世坎坷、欠了于培武大笔金钱的孤女,在还清欠于培武的钱之前,她都没有资格谈感情,更没有资格想要他的爱情。 更何况,她并没有忘记,于培武只是基于天生热爱助人的性格使然,才会毫不迟疑地对她伸出援手,就像当初他义无反顾地帮忙连嘉莉一样,她不该这么对他抱持非分之想。 沈蔚蓝在餐桌上铺好两份餐纸与刀叉,然后又若有所思地将第二份刀叉收起……于培武说担心她没有吃饭,真的就只是担心她没有吃饭罢了,他从来不会多准备一份,留下来与她一道用餐。 于培武对她释出的善意是这么纯粹,纯粹到连一点发展儿女私情的空间也没有……沈蔚蓝怅然地收回胶着在于培武身后,总显得太过多情缱绻的目光,走回卧室,拿了个牛皮纸袋出来,轻拍了拍于培武的肩膀。 第六章 「老板,这给你。」沈蔚蓝将手中物品递给他。 「这什么?」于培武回身,眸中仍是始终如一的温煦笑意。 「给你的,打开看。」沈蔚蓝回他一个微笑。 于培武纳闷地望了望沈蔚蓝,然后打开牛皮纸袋的封口,探头往里瞧,在旁边闲置着的流理枱空间上,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那是沈蔚蓝的存折、印章、还有提款卡。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扬眸,望着沈蔚蓝,等她提供解答,她为什么要给他这些东西的解答。 虽然他与沈蔚蓝之间除了是老板与员工之外,更存在着债权人与债务人的关系,但是他对她的好并不是因为这层金钱关系,更不是因为担心她跑掉之类等等奇怪的理由。 他并不希望沈蔚蓝时时刻刻把这笔钱放在心上,更不希望她居然连存折、印章这么私密的东西都交给他。 沈蔚蓝不得不承认,当于培武刻意想端出一名身为知名连锁餐厅老板的架子时,他真的挺有老板架势的。尤其像现在,他这副眯着眼看人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但是,她并不怕他,她比谁都知道他的心有多软。 「我另外开了一个新的户头,以后每个月会把没有用完的薪水存进这里,我想,如果不先慢慢存起来,说不定我哪天被雷打到就花掉了,而且,老板,你也会有偶尔需要调度资金的时候,总会用得上的。」沈蔚蓝礼貌微笑,口吻温婉得体。 「想还钱的话,直接拿现金给我,或是转进我户头,不必把这些东西都拿给我。」于培武将她的存折印章收进纸袋里,推回去给她。 沈蔚蓝后退了两步,双手盘胸,不拿就是不拿,开口向于培武抱怨—— 「老板,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要不是每次说要还你钱,你都找借口开溜,我何必多开一个户头?」哪间分店的ai酱没了要补货、哪间分店的店经理找他、哪个媒体要来探访,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总会在她想还钱时出现。 「……」于培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推了一年,终于还是被沈蔚蓝发现了? 他只是担心,担心她为了还钱省吃俭用,真的有急用时却连半毛钱都拿不出来。他吃过苦,知道没有钱的日子很难过,特别是像沈蔚蓝这种痛也不喊疼的性子,总令他忍不住想多关照一点。 「收下吧!」沈蔚蓝将那个牛皮纸袋按进他胸口。「培武哥,你对我好,我很感激,真的。」 「……」于培武神色复杂地望着沈蔚蓝。每次,当她想阻止他继续关怀她的时候,她总是亲昵唤他「培武哥」。 这个小他七岁、已经从女孩长成小女人的沈蔚蓝很懂得掌握撒娇的精髓,知道该怎么令他无法拒绝。 算了!他投降! 「至少把这个收回去。」于培武把金融卡拿出来,半强迫地递进她掌心。「存折跟印章我收,金融卡你留着,需要急用的时候至少有钱可以领。」 「我……」沈蔚蓝正想推辞,旁边的烤箱便叮一声地响了。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出去坐着等吃的。」于培武戴上隔热手套,拉开烤箱门把,摆了摆手赶她去饭厅。 沈蔚蓝拿着那张提款卡,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约莫是全天下最想还钱的债务人,而于培武则是全天下最不想被还钱的债权人。于培武借钱借得很大方,她还钱倒是还得很卑微…… 「我回去了,你吃完早点休息,别太晚睡了。」于培武将餐盘放在她面前的同时,扬眸对她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也是。老板,早点休息,晚安。」果然,他每次都离开得如此匆忙,她连为他多准备一副杯盘的机会都没有…… 沈蔚蓝起身想送于培武走到门口的动作被他一把按住。 「我自己来就行了,这我的房子,我还会不知道路吗?你先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再见。」于培武笑道,回身走向玄关。 「培武哥?」沈蔚蓝霍然起身,突来的大动作令餐椅椅脚在大理石磁砖上磨擦出锐利声响。 「怎么了?」于培武纳闷地转头望她。 沈蔚蓝与他四目相接了好一会儿,沉默了好半驹,才终于迟迟开口:「没什么,只是问问你,明天的员工聚餐会去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叫住于培武做什么?或许,她只是单纯地舍不得他走? 「会。我会到,只是会晚一点。」于培武盯着她突然低垂的眼神,心中忽而感到一阵好笑。她特地叫住他,就只为了问他要不要出席明天的员工聚餐? 「我当然会到,那是我办的聚餐,好不容易才安排到几家店同时公休半日,老板不到象话吗?」于培武顿了顿。「而且,那间餐厅我选的,天知道我有多想去那儿吃野菜跟泡温泉。你明天也得去知道吗?那间山上餐厅的野菜,没吃到会后悔的。」 沈蔚蓝闻言失笑,于培武的美食主义真是数十年如一日,难怪chez vous的餐点总是那么好吃。 「好,那么明天见了,老板。」 「明天见。」于培武阖上大门,若有所思的脚步微微一顿,将沈蔚蓝交给他的存折拿出来,翻到有数字的最新一页—— 五十五万。 才一年的时间,她就存了五十五万?以一个月平均五万元的薪水算起来,她每个月的生活费甚至花不到一万元?额外发的季奖金更是全部存起了。 而存折里,还夹了张她写着存簿与提款卡密码的纸片,那是她与他当年立下约定的日期…… 教人怎么不疼她呢?她是这么地无欲无求、知足且懂得感恩……照这情况下去,她也许用不着八年便能将欠他的金钱全数还清? 于培武望着那道门后隐约传来肋排香气的门板,唇边清清楚楚地浮现一抹无奈、却宠溺的微笑。 有时,他望着沈蔚蓝嫣红的脸颊与灿亮的双眸,也会有一股很想触碰她的冲动;或是想抚开她额前掉落的秀发、或是想轻抚她的脸颊,也或者是给她个温暖的拥抱。 他不知道心中这份骚动的源头是来自于对她的怜悯?同情?或是与日俱增的、对她越来越多的疼情? 他搞不清楚,他只是照顾她,严守着老板与员工、男与女的分际,期许自己对她的好别无所求,仅此而已。 于培武提起脚步,整顿游离出走的心神,在心思错综复杂的夜里,踏着月色大步离去。 四月的初春气候温爽宜人,树木枝桠发了新芽,满城杜鹃花开。 中午的用餐时间与下午茶时段结束,chez vous难得地挂上了本日公休的告示牌,一行员工,浩浩荡荡地开车上离chez vous本店不远的阳明山,在某间温泉餐厅内进行一年两度、所有分店员工集合的盛大聚餐。 席开十桌的独立包厢,趁着餐厅还没有上菜的时间,感情一向交好的同事之间,有拿着温泉券去泡温泉的、有已经泡完温泉在包厢内等用餐的、有聊天的、有已经吃起小菜喝起小酒来的、也有拿着点歌本点歌,与拿着麦克风在小舞台上嘻嘻哈哈唱歌的。 「唱歌!唱歌!」此起彼落的吵闹喧华声响令喝了点小酒的沈蔚蓝好开心。 她明明还在跟着大家起哄,拱某间分店的情侣档上台合唱情歌,却没想到这对台面上的情侣合唱完之后,这把愉快的火焰延烧到她身上,麦克风被递到她手里,她也被一群好同事们鼓噪着上台合唱情歌。 好吧!唱情歌就唱情歌,她才不怕唱情歌,就算那位合唱的对象据说是对她很有意思的大厨也一样。 沈蔚蓝快快乐乐接过麦克风,往小舞台上走去。 于培武走进十里外远都能听见吵闹的包厢中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沈蔚蓝换下了工作制服,难得地穿着连身洋装与高跟鞋,美丽的长卷发微带着刚泡过温泉的湿意,柔软地贴在颊边,比平常更为红艳的颊色令于培武猜测她喝了酒。而她拿着麦克风,被那位三个月前才到任、姓方的大厨牵着手,愉快且含情脉脉地对着她唱情歌。 于培武眼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高兴情绪。 「我错过了什么?」他坐到连嘉莉身旁问。这是高层干部们的桌位,当然会有他的位子。 「哟!老板,你今天穿西装?」连嘉莉先是调侃了一年难得穿几次西装的于培武一下,才回答他的问题。「没有错过什么,还没上菜呢!」 于培武又眯起眼,森森地望了舞台上一眼。 「那这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舞台,又指了指自己的手。 这段肢体动作翻成浅显易懂的白话文就是—— 唱歌就唱歌,为什么那个男人牵沈蔚蓝的手? 「什么怎么回事?就求偶啊!」连嘉莉哈哈笑,又推了推因她的胡说八道紧皱着眉心的于培武手肘一下。 求偶?于培武看起来更不愉快了。 连嘉莉抓起桌上一把瓜子瞌了起来,很无奈地拍了拍于培武的肩头。 「别担心啦,蔚蓝人缘好,很会应付这种状况的。她都几岁了,别为她烦恼了,你真以为你是她监护人啊?受不了……」连嘉莉拿了张放在旁边的温泉券递到于培武眼前,推了推他。「好啦!别三十二岁就把自己搞得跟个更年期的老头一样,趁着菜还没上,快去泡温泉,顺便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你有带衣服来吧?不是最讨厌穿西装的吗?」 于培武看了看那张温泉券,又望了望那令他不舒服的小舞台,拉松了此时令他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的领带,推开椅子起身,信步朝温泉区走去。 越不想看见的便越会撞见,这大概是某条不知名的定律。 当于培武换下西装、泡完温泉从独立的温泉间走出来,正准备回到包厢内用餐时,便在某条回包厢的僻静廊道上,听见沈蔚蓝的嗓音,悠悠柔柔地从旁边闲置、无人使用的包厢内传来—— 「谢谢你,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于培武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这是沈蔚蓝的声音没错,她在没人的包厢内做什么?又与谁在说话?是方才与她合唱情歌的那位厨师吗? 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于培武走近,往未完全掩上的门扉内瞧,果然看见沈蔚蓝与那位方姓大厨在包厢内,不知正讨论着什么。 于培武听不清楚背对他的方姓大厨说了什么,只看得见沈蔚蓝的神色虽然有些为难,但还不算太过凝重。 「嗯,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赚钱而己,感情的事以后再说吧……当然啊,当然还是朋友啊,大家都是好同事、好朋友嘛!」沈蔚蓝轻快地说,话语中有淡淡笑意。 这样子的谈话内容,约莫就是男的向女的告白,被女的委婉拒绝了吧? 于培武不知道自己心头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什么?但是,偷听别人谈话的行径实在太违背他平时处事的原则,他心中有些许罪恶感,举步便想离去,才走了几步,那位方姓厨师的脚步声便跟上他的。 「老板,你来了啊!」方姓厨师与于培武寒喧了几旬,便以要泡温泉为由先行离去。 大厨走了,那沈蔚蓝呢?于增武回头张望。她怎么还没跟上来?她还在那间包厢内吗?他回身往后走,果然看见沈蔚蓝在那间空无一人且昏暗的包厢内,傻傻地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七章 「蔚蓝?」他走到她面前唤她。 「老板?」看见于培武的身影忽然出现,沈蔚蓝的语调又惊又喜。她方才在台上唱歌时有看见于培武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出现,不过,才一会儿,他人就不见了。 他穿西装真的很好看、很好看的,让她唱错了几句歌词、还跟不上拍子……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于培武问。他当然知道她到刚才为止都不是「一个人」,但他并不想说破这件事。 「我高跟鞋没穿过几次,脚好痛,坐着休息一下。」沈蔚蓝笑得有些难为情,她的确是因为不习惯高跟鞋脚痛,但是她何必找间没人的包厢坐? 她只是因为方才与大厨谈完,又再度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如此没有资格谈感情的人,忽然心生一股惆怅,于是想多坐一会儿罢了。 连她都觉得自己的谎言十分拙劣,幸好,于培武似乎没有觉得她说的话很怪的样子。 「我去跟店家要热毛巾,热敷一下好了。」于培武盯着她似乎很不舒服的双腿,转身便要离去。 「不用了,老板。我坐一会儿,揉一揉就好了。」沈蔚蓝抓住于培武的臂膀,阻止他。「你先回包厢吃饭吧,应该上菜了。」 「我陪你。」于培武拉了张椅于在她身旁坐下。 呃?于培武这么一坐,她是不是也得坐下,好好地揉一揉双腿,才能与她方才随口说的谎言前后呼应? 沈蔚蓝只好无奈地坐下,脱下高跟鞋,煞有介事地按摩起脚跟及小腿肚。这么一按才发现,脚真的很痛哪!高跟鞋真不是人穿的…… 于培武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张踏脚凳,弯身放在紧挥着眉头的沈蔚蓝脚前,眼神示意她将脚放上去,沈蔚蓝乖乖地照做了。 「穿不习惯,下次就别穿了。」于培武蹲在她身前,抬头向她叮嘱。 「……嗯。」沈蔚蓝突然厉到脸颊一阵臊热。虽然她的裙子不会走光,但是……喜欢的男人就这么蹲在她眼前,就蹲在她光裸的小腿肚前面,莫名地令她感到一阵难为情。 「这是嘉莉的鞋子?」那双被她脱下的高跟鞋有股说不出的眼熟,于培武想了好久,才终于想起,他似乎看连嘉莉穿过几回。 「嗯,嘉莉姊说她怀孕,脚肿了穿不到,就给我了,我有跟她说不用,但是……」 不用想也知道,连嘉莉一定是用塞的,就像他塞给她那些食物一样。 「衣服也是?」于培武望着她身上那件令她显得太过冶艳的洋装问。 沈蔚蓝穿连嘉莉的衣服,也不是不好看,低胸、艳红色的连身洋装,将她的姣好身形与雪白肤色衬托得更加秀色可餐。或许,他只是不喜欢她在别的男人面前,如此彰显她的美丽。 「……嗯。」沈蔚蓝有些羞棘的回应,手上按摩的动作停下。她这样,好像,很寒酸、又很贪小便宜喔?舍不得买新衣服,宁愿捡别人的旧鞋跟旧衣…… 于培武望着她微郝的神色,视线下移到她因弯身按摩双腿而更显得高耸的双峰,若隐若现的丰沟乳沟令他尴尬地又将视线下拉,结果却对上她修长光裸的小腿肚,逼得他只好匆忙起身,触电似地别开脸。 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标致、且芳华正盛的女人,但却从来没有如同此刻般,令他喉咙发紧、心跳加速。他是太卑劣了,此时此刻,望着恬静纯美的她,他竟然在想这些上不了枱面的事情…… 「你真不该和无聊的男人单独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的。」沉默了好半晌,于培武终于吐出这一句。 「啊?」沈蔚蓝微怔,困惑的眸光迎视他的双眼。 无聊的男人?于培武是指他自己,还是指方才的方大厨?他看见她与方大厨单独待在包厢内吗?他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吗? 着魔似地,于培武望进她双眼,又不情不愿地补上了一句。「……也不该让无聊的男人牵你的手。」 这下沈蔚蓝真正确定于培武口中说的是什么了。 「只是唱歌,只有一下下,我有找机会放开。」她穿好高跟鞋,走到于培武身前,口气郑重,慢条斯理地望进他眸心,绽放甜美笑靥。 「他在这里跟你说什么?」直到开口问了之后,于培武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在意,于是另一个明明猜得到答案的问句又从口中道出。 「没有说什么,没什么重要的。」沈蔚蓝摇摇头,唇边不自觉浮起甜腻微笑。 她真的很傻吧?只要于培武这样关心她,她心中便隐约有股幸福感,能不能与他谈恋爱,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 「回去吧,我饿了。」见她不想多谈,于培武旋身便往包厢门口走,突然也觉得问这个问题的自己很蠢。 你真以为你是她监护人啊?受不了…… 连嘉莉说的话猛然跳进他脑子里,再度提醒了他,自己有多无聊。 于培武没发现自己离开包厢的脚步太快太仓皇,像急着想逃开什么似地,令沈蔚蓝差点跟不上。 「培武哥。」沈蔚蓝穿着高跟鞋、难以疾行的脚步忽而在于培武身后停下,气喘呼呼地唤他。 「嗯?」于培武转身回望她,眼中有股说不出的气闷与烦躁。 「你不是无聊的男人喔。」沈蔚蓝眼神沉定定地望着他,浅浅微笑。 莫名地有一股冲动令她觉得,她有必要声明这件事。是方才喝的那两杯白酒作祟的缘故,还是于培武话中莫名的酸意使然,才会令她勇气大增,急着想向他说明什么? 「那我是什么?」于培武双手盘胸,迅速地挑高了一道眉。 人家说,双手盘胸是想抗拒些什么、武装与防卫自己的肢体动作表现,他此刻真的相信,他的确是想阻挡着某种情感从他心中流泄而出。 他一直都希望自己对沈蔚蓝别无所求,直到沈蔚蓝又再度开口,完全摧毁他的理智之前,他仍然都是这么清楚记得的。 「你是我的恩人,是我最重要的人,培武哥,我很喜欢你,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如果……什么?她想说什么?如果是他,便可以牵她的手?还是可以与她独处一室?沈蔚蓝猛然收口,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太露骨了,她竟然在向一个她不该妄想的、高不可攀的男告白…… 「对不起,我刚刚喝了点酒,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对不起,老板,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听着沈蔚蓝急忙改正的称呼,望着她慌张道歉的神色,那股长久以来一直存在于培武心中、想触碰她的冲动忽然强烈到难以克制。 于是在于培武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已经伸手揽过她后颈,重重地在她的双唇上烙下亲吻—— 明明就只是一个简单的吻,情况却发展得难以控制。 于培武猜测他在触碰到沈蔚蓝双唇上的柔软时便已经失去理智,他将沈蔚蓝拉进那间无人的包厢,踢上门板,便将她抵在墙上热烈亲吻。 她身上有着与他相同的淡淡温泉硫磺味,几根拊在他颈畔的发丝挠得他好痒,于培武伸手拨开那几绺发,大掌转而轻触她脸颊,指尖感受到的丝锻般柔滑触属不禁令他更情难自已地加深这个吻。 他想要她很久了吗?不然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 他的舌尖霸道强势地侵入她齿关,卷裹探索她的舌,毫不迟疑且毫不怜惜。 沈蔚蓝将双手环上他颈项,如果,于培武的吻当中,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与犹豫的话,她便会退缩,但是,幸好于培武并没有,于是她便能以一个比他更为激烈的姿态回应他。 她的双唇毫不保留地为他绽放,迎进他每一寸热烈纠缠。湿热、温暖、好闻的男人味道窜入她鼻间,方寸之间全都盈满他阳刚炽热的气息。 她没有拒绝于培武在她腰际游移的大掌,紧贴着他掌心的娇软馨香女体默许且欢迎他的碰触爱抚,甚至是占领。 她早就是他的,只要他愿意的话,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新生活、她的一切,早就是他的;从他当年拉了她一把之时,她早就属于他。 沈蔚蓝热切积极得令他无法招架,于培武几乎要融化在她的吻里。她热情生涩、芬芳甜美且无比诱人,缠裹着他的舌无辜且努力地吸吭吞呒他,令他忘了自己之前曾想抗拒些什么。 …… 他们两人同时到达那个接近天堂的顶点! 于培武的身体一阵战栗,背脊僵直,趴伏在眼神半晕迷的沈蔚蓝身上粗喘,而他们两人相连之处湿粘一片,车内荡漾着春意盎然的动情淫靡气息。 于培武撑起上身,拿过车上的卫生纸,缓缓地离开沈蔚蓝体内,清理他,也清理她。 他看着沈蔚蓝乖顺地为他张开双腿,让他为她擦拭他在她腿间留下的痕迹时,真真正正地觉得自己刚才疯了。 他眼神沉定定地盯住沈蔚蓝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 她说他是他的恩人,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喜欢他,那么,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与他做爱?为了报答?为了她喜欢他?或者是,她的喜欢根本就建立在她的想报答之上? 那么他呢?他自己呢?他又是为了什么与她做爱?为了他对她的怜悯与同情? 为了他喜欢她?又或者是,他对她的喜欢根本就建立在他的怜悯、同情与舍不得之上? 沈蔚蓝忽而倾身向前,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毫无杂念、单纯嘴碰嘴的淡淡亲吻, 朝他笑得绵软浅甜,像当年的女孩。 于培武心中忽然漾起一阵柔软,宠溺地揉了揉她发心,还没对她说些什么,方才一阵混乱之中落在地垫上的手机倒是先响了。 他拾起一看,那泛着蓝白光芒萤幕上的人名同时映入他与沈蔚蓝的眼底——是连嘉莉。 于培武望着那人名,迟疑了两秒,才按下通话键。 「喂,嗯,好,我知道了,我等等就回去了……蔚蓝?」于培武忽而偏头,停顿,沈蔚蓝惊挠的目光投向他。 也对,她离开包厢太久了,嘉莉姊会问于培武有没有看见她也是应该的,但是……好尴尬……于培武会怎么回答呢?她突然觉得好紧张。 于培武若有所思地睐了她一眼,视线落向她身上那件被他扯破了领口的洋装,沉默了会儿,才又接着开口说道:「蔚蓝……嗯……我在走道上遇见她,她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等等再回去聚餐,你们先吃吧,就这样,bye。」 沈蔚蓝望着于培武挂上电话,整理好衣着的模样,说不上来此时心中的感受究竟是什么?于培武当然不可能跟连嘉莉说他与他的领班躲在车上做爱,而她现在的样子也的确不适合回到包厢跟大家一起聚餐没错,她为什么要因此隐约感到失落? 她应该要觉得她的老板很聪明、反应很快,及时化解了一场尴尬才对吧? 「我送你回去,换件衣服再过来吧。」明明这里离沈蔚蓝的住处不远,于培武却不知道他此时的心虚是因为他方才说的谎,还是因为他方才的失控? 「我不饿。」沈蔚蓝朝他微笑,笑得坦然甜美,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的包包还放在包厢里,晚一点,聚餐结束之后,再请嘉莉姊帮我拿好吗?或是明天直接带到店里也可以?」 第八章 她希望,她可以永远都不要是于培武的负担。她只是想令他快乐,如此而己。 于培武眼神幽深地望着她,黑眸倏地转沉。他不喜欢沈蔚蓝这么温驯甜美、逆来顺受的楚楚可怜姿态,好像一副可以任意随他轻贱的样子。 一直以来,他知道她都因为欠了他一笔钱,难免有着些微自卑感,但这份自卑感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刻,那会令他觉得,他好像是个以此为由,逼迫她百依百顺、甚至与他上床的恩客。 「嘿,蔚蓝,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这么跟嘉莉说,没有别的意思。我想,我们得好好谈一谈刚才——」于培武的电话又响了,他低头一看,是陈经理。 于培武听见自己叹了一口气,正想伸手按下通话键时,沈蔚蓝轻拉住他的手,盈望着他的眼,笑得温柔。 「培武哥,大家都在等你,你别让大家等太久了,不如你先送我回去吧!你想跟我谈什么,等聚餐结束,你为我拿包包来时再谈,好吗?」 沈蔚蓝总是这么贴心,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于培武丢给她一个不信任的眼神,惹来沈蔚蓝一阵好笑。 「我的包包是浅蓝色的,就放在座位上,你找不到的话可以问嘉莉姊,我等——」你。沈蔚蓝未竟的话语被于培武一吻封堵。 这个懂事、温柔,总是害怕为别人带来困扰与麻烦的女人啊,就连他莫名其妙地与她上了床之后,她仍然没有选择先质问他的心意,反而还处处替他担心。 他想,他应该真的是很喜欢她吧?否则她怎么会挑惹得他如此冲动难耐?等聚餐结束、应酬结束,他得告诉沈蔚蓝,他也很喜欢她才行;他与她做爱,不是只因单纯的兽性大发、精虫冲脑,他对她有感情。 只是……他虽然不反对员工们谈恋爱,但是老板与领班高调地坠入情网似乎不太妙?总之,他得好好地想一想,等员工聚餐结束,他会与这个一直以来都令他心怜又心疼的小女人好好谈一谈。 「蔚蓝,等我。」一个既深且长的吻结束,于培武轻抚了抚沈蔚蓝的脸颊,对她这么说道。 结果,于培武并没有出现。 当晚,沈蔚蓝的包包是住在同一栋大楼的连嘉莉拿来的。连嘉莉为她打包了食物,笑着对她说,于培武被整间笑闹不止的员工们灌醉了, 大家玩得好疯,问她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明天能不能上班? 「可以啊!我当然可以上班。嘉莉姊,谢谢你。我没什么,你别担心。我只是刚才头有点昏,眯了一下,现在已经好多了。」沈蔚蓝这么简单地回答,然后与因为怀孕而哈欠连连的连嘉莉道谢及道别。 其实,她也不是挺意外于培武会被灌醉的。 老板很平易近人,员工聚餐被起哄灌醉,没有出现在她家门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心里难免有些失落罢了。 明明很想云淡风轻,却很难做到。方才在车上时,于培武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令她觉得好难受。不知道,于培武原本想与她说些什么呢?早知道自己会如此牵挂,她刚刚应该在车上听他说完话才走的。 他也跟她一样被吓了一跳吗?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还是被他的失控吓了一跳?是不是今晚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人都一样感到惊愕与难以预料? 于培武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他也如同她喜欢他一样喜欢她吗?还是,他会跟她说,他只是一时冲动,希望她当作今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明明希望自己体贴懂事不要胡思乱想,偏偏脑子里浮现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念头,教她想睡也睡不着。 啊!好烦喔!就算是一时纵情又怎样?她现在得到的,已经远远超乎她的预期太多。她已经很幸福了,像现在这样,缠裹在被子里,都还觉得自己被于培武的亲吻拥抱与强悍气息牢牢包覆,她应该要知足。 沈蔚蓝将脸埋进枕头里,强迫自己睡觉。 夜,深沉。 第五天。 今天,已经是从员工聚餐之后,她完全没有见到于培武的第五天了。 她待的地方是chez vous本店,而她上的是正职全天班,于培武连续几日都没踏入店内,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虽然沈蔚蓝很不想朝于培武在躲她的这个方向想,但她的确这么想过…… 也许,就因为她已经如此以为,所以当她独自一人在打烊的店内准备明天订位的餐桌时,完全没预料到于培武会突然拉开了铁门,像是早就知道她还没离开店内似的,一进门便从她身后唤她—— 「蔚蓝,你在发什么呆?」 正在布置餐桌的沈蔚蓝手中刀叉掉落,仓惶回眸,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于培武。 「老板?」沈蔚蓝困惑凝望着于培武的眼神楞楞的,有股说不出的娇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傻傻地问。 「不然你还会在哪里?」于培武弯身将她掉落的餐具丢进待洗区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出声来。 沈蔚蓝的生活很单纯,店里、家里,就这两个地方而己,不然她以为自己还能在哪里? 不过……真该办支手机给她的,这样他刚才就不用还特地跑到她家去按门铃,而且,打烊后的chez vous又不接听店内电话,即使他明明知道沈蔚蓝就在店里,他也无法及时联络到她。 「不是……我以为……」以为什么?沈蔚蓝耸肩,摇了摇头,又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下去。 她想跟于培武说什么?说她原本以为他打算永远不见她,想当作那晚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吗?她怎么可能对他还么说呢?而且,她好讨厌这么钻牛角尖的自己。 「以为什么?」于培武疑惑地望着她,见她摇头,接过她手中的餐具篮继续布置,又问道:「这是最后一桌了吗?已经都摆好了吗?」他想等她把手边的事情做完,再与她好好地谈一谈。 「还没,剩下那间vip。」有七个人的订位,还有最后七副餐具要摆。 沈蔚蓝将于培武手中的餐具篮抢回来,神色慌张地大步往vip室走去。「老板,这些事不用麻烦你,我来就好,真的。」老板帮领班摆餐具?这像什么样子? 「嘿,蔚蓝。」于培武跟在她后头走进vip室,大跨步旋身挡在她身前。 沈蔚蓝抱着那篮餐具,扬眸,困惑的眼神迎向他。 「你叫我『老板』要叫到什么时候?」于培武望着她,笑容俊朗。 「啊?」沈蔚蓝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就和女员工上床?」于培武危险地扬高了一道眉,眸心深处有恶作剧的笑意凝聚。 沈蔚蓝侧头凝望他,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或许,她与于培武之间的立足点太不平等,于是她总觉得自己矮了于培武一截,不该问他、不能问他、也不能要求太多。 她不是不在意,但是她心里隐约觉得,就算于培武是个随便就与女员工上床的人又怎样?不论是她欠他的金钱,或是她与他职务上的不对等,都令她感到太卑微,卑微到她只能说服自己不能计较。 她青一阵白一阵、倏地转过太多心思的神色,令本还想开玩笑的于培武猛然感觉到一阵心疼。 于培武拿过她手中的餐其篮随手一搁,牵着她的手在旁边座位上落坐。 「好,我们一样一样来好了。」于培武托起她下巴,强迫她抬眸迎视他的眼。「首先,蔚蓝,那天聚餐我喝醉了,很抱歉我失约了。我要你等我,人却没有到。」 没预料到于培武会如此慎重其事地跟她道歉,沈蔚蓝错愕着。 「没关系。」她摇头,回答得有些不可置信。 「再来,我想过在上班时间打电话到店里找你,但是,先别提你可能会忙到无法接电话,在其他员工面前跟你讲太久的电话似乎也不太方便……然后,这两天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等我回神过来已经很晚了,我很担心那么晚跑去你家,你已经睡了,所以……」 「家里怎么了?一切都好吗?要不要紧?现在已经没事了吗?」沈蔚蓝问得恳切。 她没有家人了,所以她每每听见别人家里有状况,总是会十分焦急,唯恐别人像她一样孤苦伶仃,她正要再问,放在膝上的双手却被于培武一把捉住,凑在唇边吻了一口。 这个傻姑娘啊!她为什么总是担心他的事,比担心她自己的事更强烈激动呢? 他就是因着她这份贴心与傻劲,才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她占满心房吗? 「家里的事情,我的确遇到一些困难。不过,我刚说了,一样一样来,这件事等等再说,先谈我们之间的事吧。」于培武伸出一只食指阻止沈蔚蓝又想发问的唇。 沈蔚蓝盯着于培武自信坚决的眉目,纵使有再多疑问,也被逼着吞回喉咙里,耐着性子静静地听他说。 结果,于培武才说了一句话,就差点逼出她的眼泪来—— 「对不起,我对你做了那种事,却什么都没有说,还连着好几天让你见不到人,这几天,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于培武心疼地抚过她法然欲泣的脸颊,将她搂进怀里。 沈蔚蓝在他怀里摇头,强迫自己不要落下泪来。 于培武怎么能够这么好呢?他这么体贴,还担心着她患得患失的心情,这样,就够了,真的。 于培武搂着沈蔚蓝,轻抚着她的背脊,像在诱哄个小女孩似地轻拍。 沈蔚蓝沉默了好半啊,终于才在他怀中,以一个闷闷的、听起来像是哽咽哭音的声音说道:「我已经忘记你对我做过什么事了。」 「忘记了?」于培武在她的头顶笑出声音来,将她拉离怀抱,望着她的眼,伸手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很好,怎么有这么好的事?所以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可以不认帐?所以,我也许还可以多做几次?因为你这么便利?」 沈蔚蓝居然还真的点头了,于培武瞬间有股想捏死她的冲动! 「嘿,蔚蓝,看着我。」于培武又抬高她低垂的下巴,望进她的眼,口吻坚决沉定地说道:「蔚蓝,我不想唱高调,但我的确不是那种性跟爱可以豪迈分开的种马下半身男主角,所以,你最好也不要以为自己是那种逆来顺受、有求必应的便利商店女主角,我今天来找你,不是要跟你说,我那天只是一时酒后乱性、精虫冲脑啥的才跟你上床,我那天跟你上床时,根本就还没喝酒。」 沈蔚蓝楞楞地望着他,于培武不禁又出手捏了她脸颊一下。 「蔚蓝,我很喜欢你,我来找你,是要跟你说,我要跟你交往,你听见了吗?」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但是,这倒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女人表白。 以往,他交往过的女人,都是像连嘉莉那般主动积极,与他逐渐从哥儿们变成情人的。 这几天,他的确很忙,但也有好好厘清自己的思绪,他是喜欢沈蔚蓝没错,但是,沈蔚蓝和他以往遇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一般的女人,要是在一个完全不知道男人心意的状态下与对方上床了,应该会穷追猛打问出个所以然吧?万一对方只是玩票性质的游戏一场,至少也要问出个答案,好痛快地给他一巴掌吧? 但是沈蔚蓝却完全不动声色。 第九章 她虽然没有手机,但他有啊!她怎么就不给他通电话,像别的女人一样探探他的心意?结果,他一边忙着,一边等着,等到他也莫名地焦虑了,觉得他似乎得早点解决这件事才行,于是他今天便来了。 于培武不知怎地,静睇着迟迟没有回话的沈蔚蓝,忽而也属到紧张了起来。 「我说我要跟你交往,交往、男女朋友那种交往!蔚蓝,你听见了没有?」于培武又问了一次,口吻凶巴巴的,像是要掩饰自己对表白这件事的不熟络与紧张似的。 「……听见了。」他竟然这么凶?沈蔚蓝觉得好甜蜜、又好好笑。 「那你觉得怎么样?」于培武这句话的语调听来更凶狠了。 「……」什么怎么样?他现在是想打架吗?沈蔚蓝彻彻底底地笑出来,笑得很可爱,像朵太阳花,就像她当初吸引于培武时的一样,朝气蓬勃、活力十足。 「好,你没意见,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很晚了,我们一起把工作做完吧,等等我送你回家。」于培武抹了抹鼻子,却抹不去脸上那抹暗红颊色。 他站起身,正要走到餐桌前摆刀叉,忽然又回身过来交代道:「还有……那个,蔚蓝,我是不年轻了、而且大你好几岁我知道,但是,你以后叫我时可以省略后面那个『哥』字没有关系。」情侣间这样叫很瞥扭吧?他听不顺耳。 于培武孩子气似的抱怨令沈蔚蓝轻笑出声,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倾身向前,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知道了,培武。」她环住他的颈,在他耳边轻声低喃的音调好诱人。 鼻间窜入的甜美气息实在太好闻,于培武伸手揽过沈蔚蓝纤腰,将舌尖探入她檀口,迫不及待地加深了这个吻。 只要几秒钟,沈蔚蓝的身体便变得与他同样滚烫热情。 于培武一把扯掉圆桌上的桌巾,庆幸这张桌子上什么易碎的餐具杯盘都还没摆。他将沈蔚蓝放到桌上,在她耳边呢喃着说道:「蔚蓝,你让我觉得我像个脑袋装满了黄色废料、成天只想着做爱的色痴……」 「那也不要紧……色痴就色痴吧,我们一起当色痴……」沈蔚蓝笑着,回应起他的吻,让自己的身体紧贴缠绕着那具强烈渴望她的男性身躯。 她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她这辈子只会与他这么彻夜做爱。 她希望,他这辈子也只能这么跟她。 时间往前走了一个月,日子过得甜蜜得不象话。 虽然于培武与沈蔚蓝在chez vous依然维持着老板与员工的关系,但是于培武出现在沈蔚蓝住处的时间变多,待的时间也变长了。 平日,他们经常在消夜时间一道用餐,而沈蔚蓝放假的时候,于培武白天也会尽量挪出空闲时间带她四处走走。 其实,于培武并没有想特意隐瞒与沈蔚蓝的恋爱关系,不过,特别向员工交代这件事好像也怪怪的,所以,目前,他们的恋情仍然是保持着地下化的状态。 「培武?」这是沈蔚蓝今天第一百零一次叫唤走神的于培武了。 她今天休假,稍早时于培武带她去淡水渔人码头走了一回,而于培武从那时就开始、心不在焉,直到现在回到了她的住所,于培武神思不属的状态更是有增无减。 「嗯?」于培武望着窗外、没有焦距的眸光从远处拉回,落向她身上。 「你在想什么?」沈蔚蓝将刚切好的苹果放在于培武面前的桌上,叉了一块放进他嘴里,在他身旁坐下。 「没什么。」于培武吞下她喂来的水果,揉了揉她发心,将她揽向肩头。 沈蔚蓝温顺地靠在他颈侧,半晌,又抬起头来凝视于培武深锁的眉心,问道: 「你看起来好烦恼的样子,怎么了?是展店的事情令你心烦吗?」 前阵子有听说chez vous要拓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暂停了,她猜是这件事的缘故。 「就是没办法骗过你,让你不要为我担心吗?」于培武轻笑出声,捏捏她的颊,也叉了块苹果喂她。 沈蔚蓝将那片苹果咽下,问:「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展店的事没什么好烦恼的,总之都要暂缓了,我烦恼的是这件事暂缓的原因。」于培武顿了顿,望着沈蔚蓝疑惑关切的眼神,犹豫了会儿要不要告诉她之后,又接着开口道:「是商标的事情。」算了!身为chez vous的员工,她早晚要知道的。 「商标怎么了?」 于培武花了几秒钟思索该怎么把这件事说得简单易懂。 「商标……嗯……简而言之,chez vous当初开业,因为我的资金不足,于是找了我大哥一起投资,我们家有两个兄弟,我排行第二,也是老么,chez vous的商标,当初是登记在我大哥名下。」 「嗯。」沈蔚蓝又喂了他一口苹果。 「后来,我大哥想投资别的事业,本想把商标权卖断给我,但是因为我母亲觉得亲兄弟不该这么计较,应该要以和为贵,家和万事兴,所以,我就私底下付了大哥一笔钱,让他去发展他的事业,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嗯,然后呢?」所以,现在有事了?沈蔚蓝微微拧眉。 于培武捏了捏她紧皱的眉,看着她如此担忧的神色,笑得有点勉强,又接续着说道:「然后,最近我大哥约莫是自己的事业经营不善,遇到危机吧,前几天他瞒着我妈来找我,说我当时付给他的钱只是授权金,商标权并没有卖断,要求我付他一笔十分可观的巨款,否则,我便得换下chez vous所有的招牌,重新更名。」 「啊?怎么可以这样?」餐厅改名,一定会流失许多客人的啊!沈蔚蓝美目圆膛,不可置信。 「他当然可以这样,律师信都已经寄到了。」于培武苦笑。「他算准我妈不希望我们兄弟打官司,一定会希望我们兄弟私下和解,所以,他给了我两个选择——分三间店给他、或是付他一笔我付不起的天价。」 「好过分喔。」chez vous总共也才五间店,于培武的大哥就要求分三家,真是吃人够够耶!于培武怎么会有这种兄弟? 但是,沈蔚蓝转念又想,兄弟阋墙的事情时有耳闻,而于培武这人又正直热心,对员工都已经是诸多帮忙,随和可亲得紧,被亲兄弟占便宜,好像也不是一件太难想象的事情。 「好了,总之你别担心这件事了,我会想办法搞定的。」于培武将神情烦恼的沈蔚蓝搂进怀里。 「那,我还给你的钱派得上用场吗?」沈蔚蓝忽而仰起脸问他。 于培武笑出声音来,摇头。 「为什么笑?是太少吗?」沈蔚蓝端坐起身子,槌于培武。这一笑很有瞧不起人的意味喔。五十五万,很少吗?她存得很辛苦耶。 「不少,就一个餐厅领班来说,你存钱的速度简直快得惊人了。」于培武揉乱了她的发,浅叹了口气,这五十五万对他大哥来说当然是不够的,但是,讲到沈蔚蓝户头里的钱,他的思绪却不禁游走到另一件事,开口问道—— 「蔚蓝,你为什么一个月连四天假都休不到?我记得我明明给员工一个月六天假。」还有年假呢!沈蔚蓝的假究竟都跑哪里去了? 他身为老板,自然没有下管到员工休假这等小事,以往他也没多留心,但是,自从与沈蔚蓝交往之后,他就发现沈蔚蓝的休假日着实少得离谱,这件事应该跟她存钱存得很快有关系吧? 沈蔚蓝一楞,有点儿不知道话题怎么会突然跳转到这里。 啊!跟老板谈恋爱果然是大不智,这种员工私底下达成共识就好的事情,跟老板怎么交代好像都怪怪的,打马虎眼过去不知道成不成? 「我还是有休假啊,像今天就是。」她竟然回答得有点气弱。 于培武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想跟他装傻,她的道行还太浅了。 「我不是问你有没有休假,我是问你为什么没有休到该有的天数?」 好吧!全天下的老板都是英明的…… 「那个,我有时候,会帮分店的同事代班……」沈蔚蓝只好老老实实地招了。 「代班?」于培武眯起眼。 「就是,如果别间店的同事临时有事,我刚好休假,就去帮他上班……」对嘛!就是代班,其实也没什么,她何必心虚?沈蔚蓝哈哈笑。 好,代班就代班。 「蔚蓝,你这个月休几天?三天?上个月呢?是两天还是一天?怎么?刚好你放假的时候,全分店的领班都临时有事?」 「呃?」沈蔚蓝一顿。 「好吧,既然领班们都这么忙,那我现在就打个电话好好去关心一下那些你代班的分店领班临时都是有些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再拨点假,更改一下公司——」 于培武说着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啊!你别去找他们啦,好啦好啦,我说啦!」说蔚蓝急急忙忙拉住他手臂,压低的音量心虚到不行。「其实,是我说我缺钱,所以,如果有人想多休点假,我就……」 「变成救火队?」 「呃……嗯。」 「那钱呢?代班的钱怎么算?」于培武皱眉思考了会儿,手指忽然轻敲了两下桌面。 呃啊!老板太精明果然不是一件好事,沈蔚蓝好想抱头尖叫喔! 「就、就月薪除以天数……」 于培武阴侧侧地眯起眼,摆明了不相信,要是这么中规中矩的照薪资算,怎么可能反应这么热烈?谁不想赚钱? 于培武站起身来,一副又要走过去拿外套掏手机打电话的样子,又被沈蔚蓝一把仓仓皇皇地拖住。 「好啦好啦!是一半啦……」沈蔚蓝的脑袋咕咚一声垂下来。 一半?月薪除以天数的一半?休假时间跑去上一整天班,还只拿一半薪水?于培武简直想指死沈蔚蓝了。 难怪大家都想找她代班,难怪这件事他被瞒得滴水不漏,他是有在别间分店看过沈蔚蓝上班,但是分店之间会互相支援也是常态。再说,他当年就是担心沈蔚蓝会急着想还他钱到处兼差搞坏身体,还跟她郑重申明不能兼职别的工作,没想到,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沈蔚蓝居然还有这一招。 「你还真是刻苦耐劳,便宜又好用,嗯?」 「呃……还好啦。」沈蔚蓝咽了咽口水,想也知道这句话不是称赞。 「所以,你平常才把咖啡当水喝,喝到胃痛了又拚命吃胃药,不管我怎么喂你吃消夜你都不会胖,因为你的身体已经搞坏了?」 「呃……」沈蔚蓝现在知道,当老板除了要英明跟精明之外,还得心细如发,观察力入微。 于培武望着她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蔚蓝,你辞职好不好?」他问。 「啊?为什么?」沈蔚蓝一顿,问。她现在是因为抢钱抢太凶被老板开除了吗?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于培武又叹了口气,揉乱了她头发。「蔚蓝,我不想看见你这样子。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欠我的钱不用急着还,你就是听不进去吗?」 他眉间藏不住的担忧神色令沈蔚蓝心头一紧。 沈蔚蓝握住他大掌,撒娇道:「好嘛!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这样子了,不代班、不喝那么多咖啡、也不乱吃胃药,好不好?」 第十章 于培武没有回话,紧拧着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沈蔚蓝试图说些话让凝重的气氛缓和些,她侧身跨坐到于培武大腿上,双腿圈住他劲瘦的腰,开玩笑道:「欠你的钱我不急着还就是了,但是,于老板,你也不能让我辞职吧?我没工作的话,欠你的钱怎么办?你要我怎么还?用身体还吗?」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于培武伸手刮了刮沈蔚蓝脸颊,沉声说道:「蔚蓝,你可不可以暂时忘记你欠我钱这件事。我帮你不是为了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没有欠我什么,也不用还我什么,那张借据,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 好嘛!不开玩笑就不开玩笑。 沈蔚蓝脸上的笑意敛去,指尖轻触于培武俊秀的眼眉。 「你这个傻瓜……怎么能要我别还你钱呢?你现在正在一个需要用钱的关口不是吗?」 「就算我只剩下两间店,我也养得起你。蔚蓝,听话辞职,在家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嗯?」 沈蔚蓝摇头,不语,她实在不认为把工作辞掉,让于培武养她是个好主意。 于培武只好换个方向,退而求其次。「不然,先放个长假休息一阵子?」至少,先让她把长年操劳的身体养好,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蔚蓝还是摇头。「我已经答应你会照常休假,会多休息了,我不要放长假,真的,我不用休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保证。」 很倔强呢!这女孩。于培武只得又换个角度说服她。 「蔚蓝,你休长假,就当作是为了我的私欲好不好?」 「为什么?」不懂。她休不休长假跟于培武的私欲有什么关系? 「你的工时长,下班时间晚,休假时我又未必有空,而我白天得好几间店跑来跑去的,晚上还得回家过夜,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短也太少吗?我不喜欢这样子。」 「唔……」这倒是。好几次于培武白天偷到空闲可以来找她,但是她在上班,店里又忙,他们两人也偷不到时间相处,而晚上她下班时,于培武又因为不放心留母亲晚上独自一人在家,所以得匆匆忙忙赶回家过夜。 于培武好孝顺的。他说,他的父亲前几年过世了,兄长好像也没跟他们一起住的样子,他实在不放心留母亲一个人在家。 他们两人才刚开始交往不久,她也不好现在就与于培武同居,搬进于培武和母亲同住的家里吧?而且,于培武的母亲好像满传统的,可能也没办法接受婚前同居这件事……沈蔚蓝竟然开始很认真地思考两人得多些时间相处这件事。 于培武望着沈蔚蓝深思的模样,忽而感到有几分无奈与好笑。 他要沈蔚蓝为了她的身体健康休假,她不愿意,但他说为了想多些相处时间要求她放长假,她居然很认真的在考虑? 她是把他的需求看得有多高,又把她自己的健康看得有多低啊? 算了!以后再来慢慢导正她偏差的观念,首要之务是得说服她休息才行,见她的神情似乎有些许软化,于是于培武又乘胜追击道—— 「蔚蓝,我说要你休长假,是认真的。你就当作我是热恋期间瞥扭,每天都希望随时随地与情人腻在一起的青少年吧!我不喜欢有同事暗恋你,也不喜欢客人欣赏你,更希望我随时回到这间屋子,一打开门就能看得见你,这样子的理由,可以吗?只是因为我想见你,想多些时间跟你在一起,这样,你也不愿意答应?」 沈蔚蓝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思考了许久,终于才开口问道:「培武,我休长假,你会比较快乐吗?」 「如果不会的话,我何必如此要求?」于培武说道。 「那么,你想要我休多久?」沈蔚蓝问。 即使她很想赶快把欠于培武的钱还清,但是,她也不想因此令于培武担心。如果,她休息一阵子能令于培武感到安心与快乐,那倒也无妨。 她瞬间放软的妥协态度令于培武楞了一楞,唇边漾出苦笑。 「蔚蓝,我的快乐,比你自己更重要吗?」有时,他真的觉得沈蔚蓝很傻。他喜欢她的世界以他为天,却也心疼她的世界只以他为天。 沈蔚蓝毫不迟疑,倾身吻了于培武脸颊一口,将他额前垂落的发丝拨开,眼神沉定定地望着他,微笑道:「嗯,培武,我喜欢你快乐。」 「那好,就先休息三个月吧。」于培武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拥入怀里。 「嗯。」沈蔚蓝乖顺地在他怀中点头。 于培武轻抚着她软滑的秀发,忽然觉得她此时的顺服令他胸口沉重。 他用他的需求来要求沈蔚蓝,竟然是一个绝对能够动摇与说服她的方向,她如此万般皆为他的心思,真的是爱情吗?还是基于一个她还也还不起的恩情? 他们之间的羁绊纠葛太多,友情、爱情、同情、恩情,令他常常觉得自己看不清楚爱情真正的样貌…… 欵,算了!爱情也好,恩情也罢,现在,他只希望沈蔚蓝多休息、养好身体,只想照顾她,想多些时间跟她在一起,如此而己。 「蔚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休长假?怎么了?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可以跟嘉莉姊说了吗?」沈蔚蓝请好长假,完成交接,最后一天上班时,因怀孕肚子日渐隆起的连嘉莉送她到chez vous门口之际,这么问道。 「我真的没事啦,嘉莉姊。只是这阵子突然觉得好累,好像怎么睡都睡不饱似的,才想好好休息,放假一阵子的。」沈蔚蓝笑道。她已经说过好多次了,连嘉莉不相信就是不相信,她甚至还猜测她得了什么癌症之类的,只是因为怕同事们担心,只好随便推托说身体不舒服想休息,请长假。 「好吧……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要跟嘉莉姊说喔。」 「我会的。」沈蔚蓝向连嘉莉深深鞠躬,她真的很喜欢这位照顾她的前辈。 「对了,蔚蓝,你还会继续住在那栋大楼吗?」 「嗯,会啊。」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那,我最近整理出了很多不穿的旧衣服,晚点带过去给你。」 「好,谢谢嘉莉姊。」 连嘉莉犹豫了会儿,终于又开口问道:「蔚蓝,你请长假的话,这几个月经济状况没问题吧?」 「嗯,暂时是没有的。」沈蔚蓝回答完,便马上垂眸,神色显得有些心虚。于培武要她别担心钱的事情,他说,他会养她…… 连嘉莉望着沈蔚蓝的眸光忽而闪过几分疑惑的情绪,她总是觉得沈蔚蓝请长假这件事内情不单纯。 沈蔚蓝一向赚钱赚得很积极,平常连一个月六天的休假都不愿意休完,怎么可能突然转性要休假,而且一休就是三个月? 她可以体谅沈蔚蓝想尽速将当年欠于培武的好几百万还清的心情,所以对沈蔚蓝到处帮同事代班这件事她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现在,沈蔚蓝突然说要休假……她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整件事不对劲。 如果,沈蔚蓝中了乐透头奖,已经把欠于培武的金钱还清,那她怎么会还住在于培武的房子里,还要收下她的旧衣物?那,又假设沈蔚蓝的经济状况没有好转,沈蔚蓝又怎么会舍得白白放着三个月的薪水不赚? 除了沈蔚蓝得了什么羞于启齿的不治之症,需要定期回医院观察治疗,连嘉莉实在找不出什么其他的可能性了。 啊!她想到了,沈蔚蓝的生活里还有一颗不定时炸弹! 心直口快的连嘉莉神色慌张地问道:「蔚蓝,你请长假跟你那个不肖堂哥有没有关系?」她该不会又陷入什么麻烦了吧? 「没有,跟他没有关系,真的!」沈蔚蓝连忙摇手否认。 她已经忘了是去年还是前年,她辗转从伯父口中得知沈仲杰因为伤害罪入狱服刑,这个人已经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很久了,对她并不造成威胁,她很安全。 她很感念也感激连嘉莉对她的关心,但她却不知道要怎么跟连嘉莉交代她请长假的原因。说她和于培武在交往?说于培武心疼她累,希望她多些时间陪他,所以要她好好休个长假?她又不会说谎,怎么说,都很瞥扭啊…… 她为难的神色令连嘉莉深深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跟他没关系就好。记得,有什么困难要跟嘉莉姊说,来店里也好,上楼按我门铃也行,你一个女孩子,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嘉莉姊……」沈蔚蓝奖然觉得十分感动,倾身,给了连嘉莉一个好大的拥抱。「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跟小宝宝喔。」 「好,我会。」连嘉莉回拥她,回以一个温暖笑脸。 她想,她真的好幸福喔!能在chez vous工作,真的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告别了连嘉莉,沈蔚蓝才回到住所打开大门,高跟鞋都还没脱下,便在玄关处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熟悉好闻的男性气息瞬间沁入她心脾,她毫不迟疑地回身,以手环住于培武颈项。他们变成情人以后,她就默许于培武能够随意进出她的屋子。 「我以为你晚上才会回来……」沈蔚蓝一边回应着他的亲吻,一边含糊道。于培武前天下南部,明明跟她说今晚才会抵达台北的……她好想他。 「以为我晚上才会回来,那么你穿这么漂亮去哪儿?」于培武拉开沈蔚蓝,眼光由上而下仔细地审视她,牵着她的手,令她在他眼前转了一圈。 他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她美得太过惊人,她今天穿了衬衫、窄裙,甚至还穿了高跟鞋。他从来就不喜欢她穿高跟鞋,高跟鞋总令她修长光滑的小腿显得太过完美诱人。 「我想,这几个月都待在家里,没什么机会能穿到,嘉莉姊给我的衣服好漂亮,不穿很可惜。」沈蔚蓝打开鞋柜,抬腿想脱下高跟鞋的动作却被于培武制止。 「在家里怎么没机会穿了?穿给我看,只能给我看。」于培武将她带往鞋柜旁的全身立镜前,站在她身后环抱她。「蔚蓝,你好漂亮。」 于培武放在她腰侧的手抚过她丰满的胸,经过匀称的纤腰,在饱满美臀上流连不去,恋恋地爱抚过她身上每一寸曲线。 他的低沉嗓音,大掌上温热的抚触,与镜中反射出的、深浓眼神,中不可错认的情欲令沈蔚蓝胸口发热,颊色瞬间染红。 「培武……现在是白天……这里是玄关……」她还没能继续说些什么,于培武便转过她的脸,将唇舌探入她的,给了她好深一记长吻。 才两天不见,怎么他就已经这么想她了?居然强烈到令人难以招架,是因为她太美,还是因为他太色情? 于培武解开她的衬衫钮钩,将她的衬衫与他身上的一并扯落丢在一旁,灼热的男人眸光赤裸裸地欣赏着镜中她仅着蕾丝内衣下的丰满。 「培武,我、我们……回去房间……」沈蔚蓝紧紧握住于培武想脱下她内衣的双手,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说得支离破碎。 他们是很常做爱,但是,就这样在镜子前面,她的高跟鞋甚至还没脱下…… 这、这实在太超出她的尺度了…… 沈蔚蓝深吸了一口气,胸前忽然窜到一阵冰凉,那件薄薄的蕾丝内衣已经被除去,取而代之覆盖其上的,是于培武微覆着硬茧的温热大掌。 …… 镜面上布满她因喘息呵出的雾气,沈蔚蓝岚觉到自己仍因着高潮全身发颤。 第十一章 于培武转过她身子,吻过她情欲氲氤的眼,在她耳边低笑,将她抱入浴室,与他共浴。 他知道沈蔚蓝从今天就开始放长假,他已经准备好晚上要带她出门吃饭,好好地庆祝她难得的假期。心中甚至还盘算好,明天要抽空带沈蔚蓝去看那间很有名的中医,好好地为她诊脉,仔细地帮她调养身体。 然后,他呢,他会每天盯着她有没有早睡早起,饮食正常。这三个月,他一定要把沈蔚蓝养胖一点! 他的蔚蓝,总是让他好心疼、好想好好照顾她的蔚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的全盘心思总是牢牢被她占据,难分难舍。 「怎么是你来开门?蔚蓝呢?」连嘉莉一脸惊愕地看着拉开大门的于培武,踮起脚尖往于培武身后张望。 「她睡了。」于培武将大门完全打开,侧身让大腹便便的连嘉莉进屋,顺手把她放在地上的两大落衣物提进来。「这是要给蔚蓝的?」 「嗯。」连嘉莉点了点头,自动自发地脱鞋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抬头望了望墙上挂钟,压低音量对于培武说道:「蔚蓝怎么晚上七点在睡?你老实告诉我吧,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稍早时,沈蔚蓝跟他说连嘉莉一直怀疑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时,他还觉得很好笑,但是他现在笑不出来了,他要怎么说?说沈蔚蓝只是因为方才与他做爱太累而睡了? 「……不是什么大病。」于培武回身将铁门关上,倒了杯水给连嘉莉,坐在她旁边那张单人沙发上。 「不是什么大病?不是什么大病要请那么久的假?还要让你留下来照顾她?」 连嘉莉喝了口水,眼中的怀疑更深了。 她当然知道于培武跟她一样,时不时会为沈蔚蓝送东西来,但是,没道理沈蔚蓝睡了,于培武人还留在她的屋子里吧? 「你别担心了,蔚蓝只是些小病小痛,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于培武回眸望了眼廊道尽头,确认他与连嘉莉交谈的音量不会吵醒沈蔚蓝。 「好好照顾她?唔,你还真是以她的监护人自居,始终如一……」连嘉莉忽而留意到了什么,话音一顿,走到于培武身前,抓起他颊边发丝,低下头嗅闻…… 尚未完全干透的头发?刚沐浴过的香气? 连嘉莉的眼神眯了眯,一向聪明的脑子逐渐将所有她找不出答案的问题串连成一条线——| 沈蔚蓝最近脖子上时不时出现的吻痕、于培武跑来找她确认沈蔚蓝这几个月的班表、沈蔚蓝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休假、刚沐浴过的于培武、晚上七点在睡觉的沈蔚蓝…… 「欵?喂!你该不会跟蔚蓝睡过了吧?」 「……」于培武没有回话。 连嘉莉哪里会不了解她的旧情人兼老板不说话时便等同了默认。 「喂!蔚蓝的假也是你叫她请的对不对?怎么?她拚命代班抢钱的事情被你发现了?你心疼女朋友上班上得太辛苦?」 「她的确是太累了。」于培武本来就没打算要刻意隐瞒他与沈蔚蓝的关系,既然连嘉莉点破了,他也不需要否认。 「唉哟,蔚蓝会急着想把钱还你也是情有可原啦!」 「我知道。」所以他才假装没看见这些枱面下的事。 「喂!」 「嗯?」 「你让蔚蓝请假休息一阵子是不错,不过,可别哪天神经接错线要她辞职喔!」 于培武一愣。 「为什么?」他的确是想慢慢说服沈蔚蓝辞职没错,他真的养得起沈蔚蓝,她不用再那么辛苦。 「说你笨嘛,你又不笨,为什么每次碰上感情的事情你都聪明不起来?」连嘉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视于培武不以为然的目光,接续说道:「你现在跟蔚蓝在交往,刚开始当然甜蜜蜜的一切都很好,但是如果哪天,你一时鬼迷心窍让蔚蓝辞职了,把她搞得全世界只剩下你,手边一点存款也没有,到时三、五年过去,你们之间的恋情要是没有修成正果,她一点经济基础也没有,你要她怎么走出去自立?」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很好,还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咧!连嘉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热恋期的男人最不讲道理了。 「那她欠你的钱怎么办?你要她怎么还?用身体还?」 又是用身体还,真是莫名其妙,这些女人真是言情小说看太多了! 「不用还。」就一笔勾销。不管是三百万还是五百万,只要是沈蔚蓝欠的,他便不在乎。 「蔚蓝不会答应的,她太有责任疯了,她会因此有罪恶厉的。」 「情侣之间钱何必算得这么清楚?」 「夫妻之间都要明算帐了,更何况你们还只是『情侣」!」连嘉莉重重地强调了「情侣」这两个字。「再说,有人一向连同情与爱情部分不清楚……」 「你说谁连同情跟爱情都分不清楚?」于培武有些不高兴了。 「你。如果你分得清楚的话,我们又怎么会分手?再说,就算你分得清楚好了,那蔚蓝对你呢?她像破壳雏鸟,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娘,你又知道她对你是恩情还是爱——」 「你说一够了没有?!」即便心中原本就有如此怀疑,但是被旁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又是另一种不堪,于培武双手盘胸,眼中不高兴的情绪更浓。他的音量倏地拔高,回头望了一眼长廊又迅速压低。「我与蔚蓝,跟我与你是不一样的。」 虽然当年他注意到连嘉莉的原因也是因为连嘉莉十分贫穷困顿,但是,他对沈蔚蓝还有很多更深沉的情绪,沈蔚蓝总是紧紧牵动着他每分每毫的心疼,他比谁都希望她能平安幸福。 他说不上来那份感觉是什么,但是,他就是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你们之间的爱情一样是以同情为起点,有一天,你对蔚蓝的同情心用完了,爱情就没了,就像我跟你当时一样!」连嘉莉嘴边的话冲口而出之后,马上便感到不恰当了,这实在是太像指责的口吻,于是她轻咳了一声,又转回原本的话题。 「总之,不论是情人、亲人、手足、夫妻,只要牵扯到金钱,绝对都没有好下场的。你想个办法赶快让蔚蓝把欠你的钱还一还,只有你们站在同一个立足点上,才有办法好好地谈感情,或者是论及婚嫁什么的。」 于培武没有说话,深还眼神像在思考着什么,直勾勾地望着连嘉莉。 连嘉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霍然起身道:「好了,我要上楼了,再见!帮我问候蔚蓝。」 「慢走。」于培武送连嘉莉出了大门,回身,便看见沈蔚蓝一脸娇懒倦困,睡眼惺忪地站在主卧室门口揉眼睛。 「培武,我好像听见嘉莉姊的声音……」 「嗯,她拿了几袋衣服来给你,刚走。」于培武挥去杂乱的心思,望着沈蔚蓝的眸色中有藏也藏不住的温柔。 「蔚蓝,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要起床吃点东西?这附近有间餐厅不错,如果你精神还可以,我们就去那儿吃晚饭?噢,对了!还有,我帮你预约了明天的中医,我早上会开车来接你。」 去他的同情还是爱情!去他的恩情还是爱情!管他是什么东西,他只是想照顾沈蔚蓝而已。 砰! 应声关上的大门,隐含着太多不安与不满的情绪。 沈蔚蓝没有告诉于培武,其实那天他与连嘉莉在客厅的对谈,让浅眠的她走出房门,本想打开冰箱端水果出去给他们的脚步顿住,又折回房间,呆坐在房门口听见了一大半。 她怕于培武介意她不经意得知了他的从前,于是只好假装没有听见。 其实,谁从前没有交过男女朋友?像于培武条件那么好的男人,没有交过几个女朋友才是件诡异至极的事…… 她并不觉得于培武以前和连嘉莉曾经交往过这件事有什么好令她不舒坦的,但是,虽然理智上这么想,但情感上还是会有点不舒服,尤其是她放长假,突然闲下来的现在。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她住在连嘉莉曾经住过的屋子里,担任连嘉莉曾经做过的领班职务,穿连嘉莉曾经穿过的衣服,甚至与同一个男人交往? 她知道于培武对她很好,她并不介意他们之间的爱情成分是什么,但是,倘若爱情之中真能混杂同情,于培武与连嘉莉又是为了什么没有走到最后?真是同情心消耗殆尽了,爱情也随之消失了吗? 沈蔚蓝把桌上几瓶中药的瓶盖旋开,乖乖地照着服用方法吞了几匙,然后手支着下巴发呆。 她真讨厌这种胡思乱想、整天无所事事的生活。 假期刚开始几天,她还可以找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烹饪、手作,等等她从前感岚兴趣,却一直没时间学习的东西来玩玩。但是,随着假期渐渐走到第四周,她眼看着一个月就要过去,存款簿上的数字越来越少,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 于培武早就把存簿跟印章还给她,说里面的钱她都可以用,快用完时他会再补,甚至还要她去买些衣服鞋子、或是任何她想买的东西…… 她简直像个被于培武包养的女人,每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要负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乖乖地待在家里,随时等候他宠幸。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沈蔚蓝走到门前,在猫眼前探看——是住在对门的太太。 晚饭时间快到了,对门的太太有时会来跟她借点盐糖酱油之类的东西。 沈蔚蓝拉开大门,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快要被不工作的生活闷坏了。 「培武,我去接点简单的工作回家做好不好?」反复思量了几日,某个于培武与沈蔚蓝一道用完晚饭的晚间时刻,沈蔚蓝这么问于培武道。 正将桌上餐盘收拾到厨房的于培武动作一顿,将脏污碗盘放到流理台里,又走回沈蔚蓝身旁坐下。 「怎么了?我给你的钱不够用吗?最近有什么额外的支出吗?」于培武倒了杯水给她,将她该吃的中药推到她面前。 「没有,怎么可能不够用?」好几十万耶!她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花完?沈蔚蓝一边咕哝,一边将苦死人不偿命的药粉吞下,旋上瓶盖,盯着于培武说道:「我只是觉得很闷,刚好之前让我接译稿的那个老板又打电话来,说有几份比较急的稿子要赶,问我有没有办法帮忙……」 其实,她本想先斩后奏的,可是又觉得,好像应该先跟于培武说一声比较好…… 「日子过得很闷吗?抱歉,我最近比较忙,的确是疏忽了你。」于培武思索了会儿,叹了口气,揉了揉沈蔚蓝发心。 这几个星期,他除了像往常一样在几间分店中奔波忙碌之外,还得分神忙着与他大哥周旋chez vous商标的事,更得小心翼翼唯恐这件事被母亲发现,让总是想分一杯羹的大哥气坏身体。 说起来有点惭愧,他要沈蔚蓝放假,陪伴她的时间却真的不多…… 「不是啦!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知道你忙,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闲不下来,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罢了。」沈蔚蓝连忙否认,于培武总是这样,总是把所有与她有关的事情往肩上揽。 他还说她总是为他想呢,他对她如此疼宠体贴的心意也令她很心疼的啊! 第十二章 沈蔚蓝急着澄清的慌张姿态,令于培武觉得好可爱。 他低笑了声,拉过她的手,令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才几个星期不主作,你就闲不下来,要是哪天怀孕了要留在家里待产,看你怎么办?」 于培武仰头舔了一下她的唇,在锁骨中央那个性感的凹陷处咬了一口。 他们只要有见面便会做爱,很激烈也很野的做爱,他并不是每次都来得及避孕…… 沈蔚蓝在床第之间总是积极主动且乖巧顺从,迎合服侍他像个尽责的女奴,为他摆弄出各种性感浪荡的姿势,随时欢迎他进入。 他会每次都记得戴套子才有鬼! 「培武……我不会怀孕的……」沈蔚蓝以手环住于培武颈项,双膝分开一个美妙的宽度,方便他的大掌探入。 「怎么不会?我都怀疑我有一天会灌满你……」于培武轻笑,指腹隔着底裤揉弄她蕊瓣。 沈蔚蓝轻声娇喘。「我一直在吃避孕药,培武……」 避孕药?于培武爱抚她的动作一僵,望着她的深还黑眸充满困惑。 「蔚蓝,我有在不经意之间,表现出任何不想娶你,或是不想要有小孩的态度吗?」 「没有。」沈蔚蓝摇头。「我只是觉得,在我把欠你的钱还清之前,我们不太适合有孩子……」 于培武迅速挑高的眉毛充分地表达了他对这句话的不以为然。 沈蔚蓝文接着说下去了。「chez vous需要用钱,我也不能老是花你的钱,先别说以后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奋斗帮你赚钱了,至少我欠你的我得先还清,不要拖累你——」 「蔚蓝,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拖累我。」 「但是我觉得有啊,我每天都数着我究竟还欠你多少钱,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上你的忙,我真的很不希望在你事业遇到困难的时候,还增加你的困扰,如果我可以多赚一点钱……」 钱!钱!又是钱!于培武突然觉得好疲惫。 他大哥镇日兜着他转,是为了钱!沈蔚蓝拚命兜着工作转,也是为了钱! 他承认金钱某些时候很好用,但是,他今天真的听够也烦透了! 「多赚一点,把钱还我了之后呢?把钱还我了之后,你就打算撇下我,跟我一拍两散了吗?」于培武突然想起连嘉莉曾经说过的话。 连嘉莉说,他对她的同情心用完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就没了。那么,沈蔚蓝对他又是如何呢? 恩情用完了、还完了,爱情一样也尽了吗? 「培武,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造成你的负担。 她是如此害怕成为于培武的包袱,殊不知于培武却是如此害怕她的不依附。 「好了,别说了。」于培武紧揉着发痛的眉心,太阳穴阵阵抽痛,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你要拿稿子回来翻译,或是想做些什么别的都可以,只要好好照顾身体就行,知道吗?」 「我知道,培武,但是,我不是因为——」沈蔚蓝急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心烦意乱的于培武硬生生打断。 「我累了,蔚蓝,要谈什么我们明天再谈吧!时间晚了,我得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培武……」 「听话,乖。」 他眉间的忧郁与困倦神态,令原本还想解释什么的沈蔚蓝住口了,她只好拿起他挂在墙边的外套,心事重重地送他走到门口。 「早点睡。」于培武回过身来交代。 「嗯……你路上小心,我们明天见。」 于培武即将掩上大门的那一秒,沈蔚蓝又突然探身出去,在他唇上印下轻吻,尽可能地将想说的话一鼓作气地说完。 「培武,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你知道吗?」 「知道了。」于培武苦笑,回吻了她一记之后,轻声阖上大门。 为什么,春天的夜晚沁凉如水,他还是感到如此心浮气躁? 胸口闷闷的。 于培武离开之后,沈蔚蓝洗好了碗盘,怅然的坐在餐桌前发呆。 真是她与于培武的立足点太不平等,才会令她感觉,他们之间的爱情基石十分不稳固吗? 她急着想还钱,他急着要她别还钱,她与于培武之间好像找不到一个平衡点。 他们两人是如此的相似,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于培武创业之初遭逢困境,有一群好员工与他胼手胝足走过,他珍惜员工们之间的患难情感,感受到这世界上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于是养成了他平易亲人、温柔暖亮的性格。 而她呢,她一夕之间遭逢亲人辞世,背负巨额债务的剧变,好不容易到伯父家安顿了,却又见识到沈仲杰下流污秽的嘴脸…… 她孤单无依、举目无援,乃至于后来于培武对她伸出援手,她对金钱仍是有着一份不可磨灭的不安全感,只因为她深深地记得贫穷曾经令她落入多么不堪的处境。 她怎么能轻易忘记?怎么能轻易让于培武将他们之间的借据一笔勾销?他帮了她这么大的忙,是他把她从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中拉出…… 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于培武被他的大哥欺负,却只是每天待在家里调养身体,什么事情都不为他做。 她明明是为了他呀!为什么于培武方才脸上的神情那么令她难受? 为什么他会说她把钱还完之后,便会与他一拍两散呢? 于培武也跟她一样,对这份得来不易的情感小心翼翼,于是充满了不确定与不安全感吗? 叮咚! 门铃声又响了。 培武?他有东西忘了拿吗?还是他也跟她一样难受,又折回来看她? 沈蔚蓝急急忙忙拉开大门的脚步充满了太多期待与盼望,早就忘了于培武有备用钥匙,根本不需要按门龄。 「蓝蓝,好久不见!」 沈蔚蓝在第一时间想把大门缝隙掩上的动作,远远比不上门外男人利用身材优势冲进来的速度—— 沈仲杰?!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出去!快点出去!」沈蔚蓝死命地挡着沈仲杰。他不是在服刑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会知道她住在这里? 「出去?蓝蓝,我都还没进去呢!」沈仲杰朝她淫邪一笑,知道沈蔚蓝没有笨到听不懂他的双关语。他轻而易举地便挤进门框,一脚将大门踢上! 「你……」沈蔚蓝后退了几步,眼神惊惧。 沈仲杰身上散发极为浓重的酒气,或许,他还瞌了药或是什么东西?他比之前更为粗鄙淫秽的眼神令她好害怕。 沈蔚蓝迅速地衡量了一下情势,市内电话离她太远,而可以直接联络大楼警卫的对讲机在沈仲杰后头,她想也不想便回身探手拿于培武不久前办给她的行动电话。 沈仲杰快步欺近,将她已经构着的电话一把丢到远处,将她困在墙角,大掌捂住她的嘴。 「蓝蓝,我真是应该感谢你,要不是因为我心心念念着还没尝过你,也耐不住性子在监狱里表现良好,三年伤害罪不到两年就假释了……」 沈仲杰喷在沈蔚蓝脸上的鼻息,恶心到令她想吐。 「蓝蓝,你都不知道我跟了你多久……常常在这儿出入的那个人是你老板吧?啧!蓝蓝,你陪老板睡,你好浪……」 这男人的力气怎么好像比当年更大了? 沈蔚蓝试了几次,都无法顺利地挣开他的箝制,于是猛然用额头撞击他下巴,在沈仲杰吃痛放手时狠狠踢向他鼠蹊部,快步冲向门口。 她自认已经够快了,却没想到她的长发在一瞬间被扯住!她被往后拖行直到踉跄倒地,紧接着而来的是连续几记热辣辣的耳光。 「干!你这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阵庞大的晕眩感从沈蔚蓝的脸颊上蔓延开来,她听见沈仲杰扯破她衣服的衣物撕裂声,这个恶心下流的男人压在她身上,在她脖子与胸前胡乱舔吻,她甚至感觉到他裤子底下的勃发试图想挤进她腿间。 奋力挣扎的沈蔚蓝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个她目前能够伸长手构到的物品——扫地机器人!那是前阵子于培武心疼她打扫屋子辛苦,特地为她买来的圆盘状清扫机器。 她想也不想地便将它拿起来往沈仲杰的后脑匀死命乱砸! 她算不清楚自己究竟打了沈仲杰几下,只知道自己用光了全身的力气,直到沈仲杰已经瘫软趴伏在地,她才像所有能量被抽干了一样,推开沈仲杰的身体,神情呆茫地坐在原地…… 他死掉了吗?沈蔚蓝突然感到莫名心慌,想探手摸沈仲杰的鼻息,却又害怕他会突然弹跳而起…… 「蔚蓝。」一只大掌猛然搭上沈蔚蓝肩头。 「走开!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沈蔚蓝回身,转瞬之间便落入一堵坚实的胸膛里。 令她安心的气息盈满她鼻间,手脚本来还在胡乱挥舞的她楞了两秒才终于真正回神过来。 「……培武?培武?!」 「乖,没事了!我来了,我在这里。没事了……」于培武亲吻她发心,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发颤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声诱哄安抚。 这满室的混乱、晕厥在地的男人,与沈蔚蓝满身的狼狈,他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办?怎么办?我打死他了……」沈蔚蓝没有哭,只是在他怀里不停瑟缩颤抖着,喃喃低语。 有一瞬间,于培武觉得自己就快要沸腾了,假若地上这男人没死,他也想现在冲进去厨房拿把菜刀出来将他砍死! 方才,他离开了沈蔚蓝住处之后,走没几步路,急涌而上的内疚感不禁又令他折返回来。 沈蔚蓝只是想帮他的忙,不想越欠他越多罢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对她发脾气做什么?他是因为大哥的事情感到心烦没错,但也绝对不该迁怒到沈蔚蓝身上。 他想,或许,潜意识里,他要沈蔚蓝在家调养身体,甚至还希望她辞职,除了因为心疼她这个原因之外,还为了他根本就不希望她将欠他的钱还清。 他与沈蔚蓝之间,他是提供金钱的金主,她是接受金援的孤女;他是连锁餐厅的老板,她是在他手下做事的领班,旁人看起来,或许会觉得他的条件远远高于沈蔚蓝,占尽了优势与上风,但是对于培武而言,实际情况正好完全相反。 他总是觉得,沈蔚蓝还很年轻,未来的道路还很宽广,他很害怕她还完了欠他的钱之后,有一天终于飞出去了,才发现这世界原来这么大,风景原来这么美好,她便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反正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羁绊。 他对爱情的笨拙,与心中对沈蔚蓝的太过在意,令他患得患失,十分害怕被她无情地撇下。 他想,他这样子驼鸟、不足以为心爱之人撑住一片天的心态,当沈蔚蓝的情人都已经远远地不够格,要是哪天想当她的丈夫,更是远远地不到位吧? 唉!于培武轻叹了口气。他三十来岁才在学谈恋爱,这真是够了…… 他现在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与连嘉莉分手了,不是因为他不爱,只是因为他当时全副心思还都放在事业上,自然对连嘉莉少了点关注与耐性。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上帝令他遇见沈蔚蓝,心思如此百转千回,一定是要他学会真爱的,或是,换个说法,要说是他的现世报也成? 于培武轻轻地放开沈蔚蓝,走上前去蹲下确认沈仲杰的伤势,伸手探了探他鼻息,按对讲机联络管理员,并且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他将沈蔚蓝搂进怀里,万般温柔地轻吻她发心。 第十三章 「没事了,他没有死掉,头部也没有流血,应该只是昏倒了而已。别担心,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沈仲杰没死,今晚还没完呢!他们还得到警局做笔录,还得去医院验伤,或许还得让警方进屋子里来搜证?烦透了,净是这些狗屁倒灶、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于培武决定了,他今晚不会再让沈蔚蓝独自一人回到这间她差点被坏人欺负的屋子里来,他要带她回家!回他的家! 如果沈蔚蓝愿意的话,那里也将会是她的家。 做完笔录,验完伤,让警方到住所来搜证完,于培武与沈蔚蓝从警局出来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沈仲杰没事,他这次是假释期间再犯,除了伤害罪之外或许还多了条强暴未遂的罪行,短时间之内想要再轻易出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沈蔚蓝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出奇的安静,就连于培武要带她去哪儿都没有问,只是任着于培武打开车门要她上车下车,沉默地看着于培武从她的屋子里拿了几件她的换洗衣服与鞋子,帮她收了个简单的行李下来,再发动引擎转动方向盘带她回家。 她像个被抽掉灵魂的洋娃娃,于培武望着她的失神不由得有点担心,但是又想着她或许吓坏了,此时多说些什么好像也怪怪的。 于是于培武打电话给母亲,告诉母亲沈蔚蓝被袭击的事情,说他要带被吓坏的女朋友回家,让她在家里住几天,要母亲先安心睡,今晚什么都别问沈蔚蓝。 早在于培武口,中听过好几次沈蔚蓝名字的于母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于培武拉开自家大门,打开玄关处的电灯,领着沈蔚蓝上楼,回头对她说道: 「这里是楼中楼,我妈住在这层,我的房间在楼上,客房也是。你今晚先睡我房间,我房间是主卧室,有卫浴,你比较方便。另外还想找什么、缺什么东西的话,直接来敲隔壁客房门,不用担心吵到我或是我妈,嗯?」 「嗯。」沈蔚蓝微微点了点头,跟着于培武走入他房间。 浅绿色的窗帘,天蓝色的床单,很明亮温暖的房间设计,充满了于培武身上的色彩与男人气息,有他强烈存在感的空间令她安心。 于培武将她的行李放在床边,问道:「饿吗?」 沈蔚蓝没有回话。 唉,不吃点东西也是不行……于培武没等她开口就先接续着说道:「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他将电视遥控器递给她。「你要看电视,还是要用电脑,就自己来,嗯?」 沈蔚蓝摇了摇头,温驯安静地将电视遥控器推回去给于培武,唇边牵起一个今晚首度出现的模糊笑容。 「我去洗澡。」她说,以一个微弱的音量。 「好。」于培武吻了她脸颊一口,走出房间为她张罗吃食。 沈蔚蓝实在是洗得太久了。 于培武望着那盘已经冷掉的义大利面,终于决定站起身去敲浴室房门。 明明就还有水声,也没听见任何跌倒或碰撞的声响,沈蔚蓝究竟在做什么? 没有回应? 于培武又敲了第二次、第三次……直接转动门把,没锁? 他一打开浴室门,站在莲蓬头底下不住冲水的沈蔚蓝抬眸与他对望,朦胧视线失焦,身上到处是她用沐浴刷狠狠蹂躏出的红痕。 于培武望着她泫然欲泣的脸与拚命拿着刷子往身上搓揉的那股狠劲,突然之间明白了她想洗去什么。 「蔚蓝……」于培武朝她走近,只感到一阵排山倒海的心疼。 他将她手上的沐浴刷拿过来丢进洗脸槽里,关掉莲蓬头,将全身湿漉漉的她用浴巾包里,拥入怀里。 「我洗不掉……」沈仲杰留在她身上的吻痕跟咬痕,有好多个……「我好笨,我以为是你,就开门了,都是我……培武,我洗不掉……怎么办?我好脏……」她还记得沈仲杰抵在她腿心的感觉,她好脏…… 「蔚蓝,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你没有做错事,这跟你没有关系。不要胡思乱想,听话,乖。」于培武紧拥着她的力道像想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这是大多数女性会有的心理反应,他曾在报导上看过。却没想过,有一天亲眼见着如此自责发生在自己挚爱之人身上,是这么揪心痛楚与难过。早知如此,他刚刚真该杀了沈仲杰的…… 「听话,乖。出来吃东西,嗯?」他竟然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沈蔚蓝盯着他,美眸含泪,突然将脸埋进于培武怀里大哭特哭。 父母过世时没有流下的泪水、知道背了巨额债务时没有流下的泪水、住进伯父家时每天胆战心惊没有流下的泪水、无助地望着报纸求职版,曾想着干脆去酒店上班时没有流下的泪水、被沈仲杰猥亵攻击时没有流下的泪水、方才在警局做笔录,在医院验伤时没流下的泪水,此时通通倾泄而出,再无保留。 「培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有一个人……每次我很难过痛苦的时候,都是你、都只有你来救我……」 于培武紧紧地搂着她,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每次我很绝望的时候,身边都只有你,我对你有好多好多的感谢与依赖,是恩情、依附,还是爱情,我搞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没办法将这些感情划开,这些通通都是你,我分不开……」 「我知道了,是什么都不要紧,我知道了。」于培武轻抚着她背脊。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对沈蔚蓝的情感中也混杂了太多截然不同的心思。 有同情、有不舍、有爱情、有欲望…… 爱情原来绝不纯粹,他直到现在才知道。 「培武,你怎么会以为我把钱还你之后就会走了呢?我怎么能跟你一拍两散呢?我只有你,我也只要你,你知道吗?你懂吗?我的全世界只有你,如果连你都不要我的话,我就什么都没了……我好努力、好拚命想赶上你的脚步,不敢拖累你,好怕被你丢下……」沈蔚蓝在于培武怀里一直哭一直哭,喷咽诉说的口吻不是抱怨,听来却如此委屈,逼得于培武窜到一阵强大的自责与内疚。 连嘉莉说沈蔚蓝是破壳雏鸟,全世界只有他。他曾经对这句话耿耿于怀,现在回想起来,那又如何?恋人的眼中本来就只有彼此,不论沈蔚蓝对他的爱情巩固于什么样的基础之上,她仍执着与他相守,这样就够了。 「对不起,蔚蓝,对不起,我今天来晚了……」于培武捧住她布满泪水的娇颜,不住亲吻。 「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我好害怕……」沈蔚蓝在于培武怀中拚命流泪,胡乱急着说明些什么的语句越发朦胧模糊、语无伦次且没有头绪。 她说了好多好多话,说到于培武将她抱离浴室,为她穿上衣服吹干头发,她困顿倦极地趴在他肩头,嘴里仍语意不详的喃喃低语。 沈蔚蓝感觉到自己被极为轻柔的放至床上,合上哭红沉重的蒙胧双眼时,模模糊糊地听见于培武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睡吧……蔚蓝,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是我对这段感情充满了太多不安与怀疑,我对自己没有自信……对不起,我会改……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也不会丢下你,不管我们之间的联系是什么,我都会保护你,永远跟你在一起。蔚蓝,你不许离开我,我也不会丢下你,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爱你……」 即使是在睡梦中,于培武轻声诱哄与反复低喃的温柔,仍然甜蜜到令沈蔚蓝心疼落泪。 是她的错觉吗?她总觉得,她人生中每一个不平静的夜,似乎都有他相伴…… 由于昨晚太过惊吓,所以沈蔚蓝直到现在——在房内清楚地听见于培武与于母在门外交谈声音的现在,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于培武家过夜的瞥扭。 「阿武,我说你喔,你要带被欺负的小姐回家是没关系啦!但是,你要是没有打算要娶人家的话,还是不要跟人家睡同一间房间比较好啦!事情要是传出去,人家女孩子很难做人的……」 早已梳洗完毕、本想开门走出房间的沈蔚蓝娇颜郝红,握住门把的手略微一顿。 是了,她记得她作恶梦惊醒了好几回,都是在于培武怀里睁开眼,又再度沉沉睡去的。 好窘……她昨晚跟于培武睡在一起,而且还被他妈妈发现了。 于培武的妈妈,果然是个很传统的人呀!不过……于妈妈为她着想的心意也很令人感动就是了。 一定就是因为有个这么温柔暖亮性格的母亲,才能教出像于培武这样正义热心又体贴的好孩子吧? 沈蔚蓝望了一眼墙上挂钟,时间快接近中午了,她还是赶快走出房间跟于妈妈打声招呼比较好,现在起床已经太晚了,希望她不会给于妈妈留下坏印象…… 沈蔚蓝深呼吸了口气,才转动了门把半圈,接下来听见的话又令她的手瞬间龟缩回去—— 「我是有要娶她啊。」于培武想也不想地便回话,口吻中有浅淡笑意。 要不是知道母亲的心脏可能承受不了的话,他还想跟母亲说,他早在把沈蔚蓝带回家之前,就把什么该做不该做的通通都对她做过了。 「那就快点把人家娶回家啊!你要是早点把蔚蓝娶回来的话,她昨天也不会……咳咳!」于母猛然收口。 虽然她从儿子口中知道沈蔚蓝昨晚没有被坏人得逞,但是这种伤及女孩子名誉的事情最好还是连提也不要提,通通忘记比较好。 「好啦好啦,你快去叫蔚蓝起床,叫她下楼来吃饭,吃完饭再去睡比较好睡啦!」于母推了推于培武之后,径自回身下楼。 于培武微笑着把门打开的那瞬间,便无预警地与门板后头惊愕的沈蔚蓝四目相对。 「呃……早……午、午安。」沈蔚蓝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心跳快得不象话,是因为听见于培武说要娶她吗? 她红透的颊色与不自然的态度让于培武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方才与母亲的对话,她一定通通都听见了。 很可爱,她有必要因为他说想娶她而这么受宠若惊吗? 于培武走到她身前,亲昵地揉了揉她头顶,极为宠爱地说道:「醒了?这么早?我本来还想再让你多睡一会儿的呢!」 他说完话,视线不自禁下移到她的肩颈胸口,再若无其事地转回,假装没看见她在大热天里挑了件高领上衣穿。 他知道她想遮掩什么,那是沈仲杰那个浑蛋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于是舍不得、更不愿提起。 「不早了,已经中午了。」沈蔚蓝注意到于培武的视线,不甚自在地拉了拉衣服领口,停顿了会儿,像想转移话题似地疑惑扬眸问道:「培武,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于培武明明每天都会进餐厅的,就连食材的进货订货,哪间分店少了什么缺了什么,他也通常是亲自做亲自送,不假手他人的…… 沈蔚蓝的眸色一暗,他是为了她耽搁吗?结果,她终究还是拖累他了…… 「我今天请假了。」 「呃?」沈蔚蓝抬眸,一脸惊愕。 「干么?老板不能请假啊?」沈蔚蓝的吃惊模样令于培武朗笑出声,口吻促狭。「我当老板当得累死了,全年无休、劳心劳力,偶尔让我请一天假不成吗?怎么?你不同意?」他眼角的淡淡笑纹令他看起来十分成熟迷人。 第十四章 「不不不,我怎么敢不同意?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沈蔚蓝轻笑出声,感染了几分于培武话中的轻松笑意。 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真的好感激上帝,令她遇见一个如此体贴温暖的男人……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是你自己说的喔。」于培武捏了捏她的鼻子,牵起她的手就往门外走。「走吧,我们下楼跟我妈一道吃饭,我妈人很好相处,你不用担心——」 「培、培武,等等啦!」沈蔚蓝慌慌张张地拉住他。 「怎么了?」于培武困惑地停下脚步。 沈蔚蓝垂眸,支支吾吾地说道:「于妈妈她……呃?她知道昨天的事情对不对?」应该是吧?她从他们的对话当中听起来,应该是这样没错。「那、于妈妈有说什么吗?我的家庭状况,她知道吗?她会不会觉得,像我这种出身的——」 于培武的眉心迅速聚拢,双手搭在沈蔚蓝肩膀上,俯身,眼神直勾勾地对上她的。 「像你什么出身?你的出身哪里不好了?」 「我……」 「蔚蓝,父母过世不是你的错,我的父亲也很早就走了。更何况,你的父母过世之后,你年纪这么轻,就一肩扛起他们留下来的债务,你怎么会觉得你不够好呢?」 于培武将她搂进怀里,又继续说道:「至于昨晚的事,你有个不肖的亲戚,那也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一切都很好,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好,我也不会对我们的感情那么没自信,那么怕你把钱还我之后就不要我了,你说是不是?」 「培武……」这些都是理论,但是实际上,她知道这世界没有这么好的…… 「蔚蓝,你昨晚被咬了几口,我不介意、我妈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意。我知道这可能有点难,但你不要让这件事往心里去,我要你记住,不管,有没有别的男人在你非自愿的状态下对你做了些什么事,我都要你,知道吗?」 好烦喔!她又想哭了,沈蔚蓝拚命咬住下唇,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她好讨厌、也很少哭的,是从昨天狠狠哭过一场之后,眼泪开关就忘记关起来了吗? 「好啦!别胡思乱想了,等一下嘴唇咬破了,吃饭够你痛的。」于培武笑着伸手捏了捏沈蔚蓝的嘴唇,满意地看着她被他轻而易举地逗笑。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一辈子都能哄她开心,令她笑。 她的笑颜是他一辈子都想追逐的灿烂。 于培武没有骗沈蔚蓝,他的母亲的确很好相处,整顿饭下来,三人说说笑笑的,用餐气氛十分和谐愉快。 「于妈妈,碗我来洗就好了。」沈蔚蓝把桌上碗盘收到厨房流理台内,挽起袖子对于母说道。 「洗什么洗?通通放进来给洗碗机洗就好了。」于母笑着打开流理枱下方洗碗机的柜门。 沈蔚蓝定睛一望,呆楞了几秒之后,笑着把脏碗盘从流理台内拿出来。 竟然连洗碗机都有……那难怪于培武会买扫地机器人给她了,原来他因为孝顺母亲的缘故,对这类机器型的家事帮手这么有研究。 如果于培武没有买给她的话,她根本连扫地机器人是什么东西都没见过没听过呢! 「蔚蓝。」于母眼神担忧地回眸望了一眼正在客厅讲电话的于培武,转头出声唤她。 「啊?什么事?」正蹲低身体把脏碗盘放到洗碗机内,专心研究着洗碗机上按钮的沈蔚蓝疑惑抬眸。 于母在沈蔚蓝身边蹲下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音量,食指比了比后头那个正面色凝重讲电话的儿子,问道:「蔚蓝,你知道阿武最近在忙什么吗?」 「呃?」沈蔚蓝猛然想起于培武曾经说过,他大哥要与他争夺chez vous商标的事情,他一直瞒着母亲,顿时心惊胆颤了一下。 于母以为沈蔚蓝一时之间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就是阿武啊,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接电话都跑到客厅去讲,脸色也都很难看,我问他,他都说没事,可是喔,小孩是我生的我最清楚,他这个表情怎么会是没事呢?你也在阿武的餐厅上班,知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是不是餐厅有发生什么事情?」 「呃?」死定了!沈蔚蓝很想昏倒,说谎这件事她学了二十五个年头都还没有学会啊,再给她几年练一下好不好? 「餐厅人手不够是不是?还是资金周转不过来?之前不是有听阿武说要另外再开一家店,阿怎么后来没有开?」看沈蔚蓝这个表情,她很像是知道喔。于母马上丢了一连串的问题给她。 「呃?餐厅……餐厅……没有开是因为……」于培武,你快点讲完电话啊!你自己来搞定你妈妈。 「因为怎样?」于母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没有、也没有怎么样……于妈妈,你还是自己问培武好了,这个洗碗机的开关在哪里?我找不到。」转移话题。 于母伸手把洗碗机的开关按钮按下去。 「蔚蓝,你知道阿武有个哥哥吗?」于母总觉得沈蔚蓝这么慌慌张张的神色一定有问题,话锋一转,主题又瞬间导正。 「呃?知、知道啊……」沈蔚蓝拚命用眼神,向远在客厅那端的男人求救,偏偏于培武太专心在电话中的内容,丝毫没发现沈蔚蓝在厨房这端的困窘。 「那你老实说,培武最近这么忙,跟他大哥有没有关系?」不得不承认,母亲的直觉,大多时候是很敏锐的。 「呃?我、我……」说有也不是,说没有也不是,说不知道,又有违良心,沈蔚蓝真想直接昏倒给于妈妈看。 于母直接一把牵起沈蔚蓝的手。 「来,你偷偷告诉于妈妈没有关系,我不会跟阿武说你有告诉我,是不是他那个大哥……」 「妈、蔚蓝,你们在聊什么?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刚走近的于培武笑着问道。 才一顿饭的光景,他的母亲与沈蔚蓝两人就已经变成同一阵线了?居然还有秘密不能告诉他呢!不过,这感觉还不算太坏。 沈蔚蓝望着于培武,拚命想向他使眼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使?于培武应该不会以为她向于妈妈乱嚼些什么舌根吧? 「呃?我、我……」沈蔚蓝相信,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她从刚刚到现在说的对白绝对都可以用复制贴上就好。 「哎哟!阿武,还不就是你最近神神秘秘的,搞得我也神经兮兮的,你不跟我讲明白,我当然只好问蔚蓝啊!我刚刚是在问蔚蓝,最近你的餐厅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跟你大哥有没有关系啦!」 沈蔚蓝脸上那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令于培武很想笑。 这明明就是他的家务事,她却表现得比他还慌张着急,好像今天被母亲抓到小尾巴的是她一样。 既然都已经瞒不住了,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让母亲知道也好。虽然他能理解母亲不想要家丑外扬、与亲人对簿公堂的立场,但是,他真的已经不想再继续容忍他大哥了。 「蔚蓝,你先上楼吧,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我妈谈一谈。」于培武对沈蔚蓝说道。 沈蔚蓝投给他一记担忧的眼神。 「听话,乖。」于培武握了握她的手,要她安心。 「噢……好。那、于妈妈,我先上楼喽!」于培武口中的「听话」两字之于她,简直就像紧箍咒之于孙悟空一样。 「好好好,快去快去,吃饱了去睡一下也好,蔚蓝,要吃晚饭时我再上去叫你嘿!」于母摆了摆手,赶沈蔚蓝上楼。 看沈蔚蓝这孩子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她一定没睡好,趁现在补一下眠也不错。 吃晚饭时再叫她?于母的话令沈蔚蓝不禁失笑。 于培武要她别工作,待在家调养身体,于妈妈要她吃饱睡、睡饱吃,这对母子的热情与体贴,还真是同一个样板刻出来的。 沈蔚蓝回到了于培武房间,昨晚没有心情审视观察的房间摆设,此时突然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眼帘。 书架上琳琅满目的料理类与经营管理类书籍、电脑桌上几间分店半年来的营收报表、贴在液晶萤幕上的几张便利贴,以刚挺俊逸的男性字迹记录着的几件代办事项…… 沈蔚蓝面露微笑,拉开椅子,在略显得凌乱的电脑桌前坐下,拿下了某张便利贴,指尖温柔地抚过上面字迹。 看来她的老板总是学不会,也不习惯使用智慧型手机…… 他的字,好好看喔!为什么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与每一件本以为微小得不足一提的事情,都会令她如此喜爱呢? 沈蔚蓝手支着头,深觉自己爱这个男人实在是爱得太多,浅叹了口气,又把便利贴粘回去电脑萤幕前。 才正想起身,她眼角余光瞥见的某样物事又令她坐下,把被几张营收报表压住了一角、上面写着她名字的白底蓝皮记事本抽出来。 她看过于培武拿这记事本好几次,这本子很小,恰好可以放进西装外套或是运动外套的胸前暗袋里,他总是随身携带。 ……为什么上面有她的名字? 不行!沈蔚蓝摇了摇头,擅自拿别人的东西来看是不对的! 她正想把记事本放回去,一慌张,手中记事本一落,夹在当中的物事便掉出来……定睛一望,是当年她与于培武立的借据。 她蹲在地上,把借据捡起来夹入记事本,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仍然是看见了记事本内页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详细记录着于培武哪一天带了什么食物给她。 什么时候她的冰箱可能空了?什么时候该去为她煮些新的东西?她吃提拉米苏时会皱眉、喝海鲜汤时会微笑、听见今天吃沙朗牛排时,表情会比听见吃腓力牛排时开心,而新口味的肋排还在观察之中……. 再继续往下翻,就是她这几个月来的班表,甚至还有她生理期的注记,难怪于培武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叫她喝红豆汤…… 眼眶突然觉得酸酸的,这个男人爱她其实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用心、还要多。 沈蔚蓝将记事本放回去,坐在床沿,心神不宁地抱着有于培武味道的枕头发呆。 她对于培武百依百顺,任他予取予求,且在他的餐厅里劳心劳力,她总是以为自己爱于培武爱得很多,但是她什么时候有像于培武关心她的需要这般无微不至呢? 她只想着要听他的话、要赶快把欠他的钱还清,却从没想过有天能当于培武台面上的情人、能够拥有他的孩子,更从没想过有一天于培武会带她回家、会向他的母亲说,他想娶她…… 她曾对于培武说过喜欢他,说过他是她的恩人,是她最重要的人,说她依赖他、离不开他,但是她曾经对他说过,她好爱他吗? 她想,她逐渐明白于培武为什么会以为她把欠他的钱还清,便会一走了之的原因了。 那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把自己在这段爱情中的地位定义得十分卑微,总是觉得自己高攀不起于培武,所以她对他百般听话顺从依赖,却从来没有把情人或是丈夫这个位置保留给他。 她总是觉得,于培武值得更好的女人,所以,或许,她真的抱着一种随时都能离开他的打算,随时准备把他让给另一个女人…… 第十五章 她好坏,她怎么可以这样?她这样的行为只是把于培武推入一个更糟糕的处境里,令如此包容她的于培武在这段爱情中显得比她更卑微。 于培武感觉不到她爱他,只感觉到她对他有股还也还不清的恩情,否则她为什么要偷偷地吃避孕药,把自己搞得像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连心爱男人的孩子都要不起?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于培武?昨晚于培武还一直向她道歉,其实,该向对方道歉的人,应该是她呀! 沈蔚蓝突然觉得难受极了!难受到她觉得她没办法只是坐着,一定得找些事情来做才好。 于是于培武上楼来的时候,原就不脏的地板上干净得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每扇纱窗跟窗户都被拆下来洗过,就连电风扇的扇叶跟冷气的滤网都已经洗好摆在窗台上晾干,而沈蔚蓝人正蹲在浴室里刷马桶。 于培武瞪着眼前这幅荒谬的景象,合理地怀疑沈蔚蓝就算哪天跑去清扫公司工 作,应该也能够迅速爬升到一个十分理想的位置吧? 于培武蹲在浑然未觉他到来的沈蔚蓝身旁,笑着说遭:「你就是不能好好休息,是吗?很好,这周清扫公司来时,可找不到事情做了。」 沈蔚蓝手中的刷子差点滑掉! 她以手背抹了拣额角的汗,再用手肘推了推于培武,急急忙忙地说道:「培武,你先出去,这里都是清洁剂的味道,不好闻,我再一下下就好了。」 「清洁剂的味道哪里不好闻了?我从前还不是天天泡在厨房里洗碗。」于培武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直接动手跟她抢刷子。 「不一样,你从前是厨师,现在是老——」沈蔚蓝猛然一顿。对,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她又来了!她已经可以预期看见于培武脸上受伤的表情了。 于培武果然挑高了一道眉,眼神幽深难名地望着她。 奇怪!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于培武这样的表情如此令人心疼呢? 沈蔚蓝胸口一室,蓦然改口说道:「培武,我是说,事情我已经做到一半,你就让我好好做完就是了,你先出去等我,我把浴室地板冲一冲就好了,好不好?」 于培武静睐了她一眼,浅叹了口气,怅然起身的动作隐含了太多藏不住的失落。他与沈蔚蓝从来不对等,她总是把她自己放在一个极低的位置,也顺便将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的眼神令沈蔚蓝好难受。 「培武。」沈蔚蓝突然出声唤他。 「嗯?」于培武扬眸。 「我、我流了好多汗,想先洗个澡,等我洗完澡,我想喝你煮的那种水果茶,你可以先出去帮我煮吗……」这样可以吗?给他点事情做,他会不会就不胡思乱想了? 于培武望着沈蔚蓝,暗深眼眸忽然一亮,唇边荡漾出的笑意也比平时更温柔,倾身吻了她额际一口。 「我帮你煮,你慢慢洗。」她喜欢喝的水果茶要加两颗酸梅及一整颗柠檬,他知道。于培武看来心满意足地离开浴室。 沈蔚蓝又好笑又好气地望着那道飞扬挺拔的背影。 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个她一直当作是天的男人,奴性其实比她更坚强呢? 「好喝吗?」 「你告诉于妈妈了吗?」沈蔚蓝啜饮了刚煮好、热呼呼的水果茶一口之后,与于培武两人同时开口。 于培武极为宠爱地揉了揉她发心,她永远都比他更关心他的事…… 「好喝吗?」于培武又问了一次,决定等一下再跟她谈他母亲与大哥的事。 「好喝呀!我好喜欢,你也喝喝看。」沈蔚蓝端着茶杯坐到他身旁,将杯沿抵在他唇畔,撒娇似地喂他喝了一口。 「不会太酸吗?」于培武微笑。 「不会,刚刚好。」沈蔚蓝忽而一顿,望着于培武的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培武,你不喜欢喝这么酸?」她把茶杯摆到旁边的矮几上,问。 「是不喜欢。」于培武吻去她沾在唇上的茶液。「但是我喜欢你身上的。」 他不爱喝,却总是为她煮……沈蔚蓝心中奖然泛起一阵感动,将脸埋入他胸膛,在他怀抱里低语:「你不喜欢喝,我会记起来,以后我帮你煮时就不会出错,培武,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你对我总是有说不完的谢谢。」这句抱怨听起来十分宠溺,却又有几分无奈。 沈蔚蓝仰头看他,问:「以后都用『我爱你』代替可以吗?」 于培武一愣。 沈蔚蓝向他微笑,语音悠悠柔柔地说下去—— 「培武,我是不是老忘了告诉你我爱你?培武,我好爱你,不是只有谢谢,是我好爱你。」她拨开他额前的头发,指尖抚过他英挺的眉眼,停在他的唇瓣上,与他灼热的目光对望了几秒,又双颊嫣红地躲进他怀里。 「培武,我好爱你,就算你没有借过我好大一笔钱,就算你不是我的老板……我想,早在我在便利商店巷子里过见你的那晚,我就已经被你吸引,你是一个这么棒的人,我怎么能够不爱上你?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好好地告诉你,也从来没有好好想过未来的事……我只想着要赶快把钱还你,跟你站在同一个立足点上,总是忽略你的心情……」明明两人之间什么事情都做过了,为什么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羞? 于培武现在知道为什么三字妖言称做三字妖言了。 沈蔚蓝的告白竟然令他全身发烫,只想狠狠地将她揉进身体里。他紧抱她,再次感觉到自己想照顾这女孩的念头是如此强烈执着且一生一世。 「蔚蓝,搬来跟我住好不好?」于培武恋恋地抚过她长发,爱怜地注视着她仰望他的灿亮星眸,知道她会问,于是又补充道:「我跟我妈说过了,她同意。最重要的是,我会担心你的安全,也不想下班之后总是两地跑了,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好。」沈蔚蓝乖顺地点头答应之后,又向他微笑着继续说道:「培武,我答应你,不是只因为我听你的话,心疼你两地跑而已喔,是因为我也想跟你住在一起。」 于培武又是一顿,他的女孩转性了?他突然有种感觉,觉得他离她的丈夫这个位置越来越近了。 「嫁给我?」于培武牵起她的手,再认真不过地问道。不懂得乘胜追击的话,他现在也没办法当一间连锁餐厅的老板。 沈蔚蓝忍不住站着于培武脸上的雀跃表情笑出声音来。 「不是现在。」她摇头。「你还没跟我说于妈妈怎么了?你告诉于妈妈,于大哥要与你争chez vous商标的事情了吗?那于妈妈怎么说?」 不是现在?八成又是要等她还完钱以后了?于培武眼眸一眯。 算了!跟以前从没被她考虑进未来里比起来,现在这样也算前进了一大步…… 既然他当初那纸借据都敢跟她签十年,就代表他有的是时间与她耗。 「我妈说,她要想一想,再告诉我她的决定。」于培武吻了她手背一口,拿起旁边的茶杯喂她喝了口水果茶,再不喝就凉了。 「于妈妈很难过吧?」当然,一定会很难过的。亲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钱反目。 「难免的,她一向疼我大哥,几年前我大哥就因为商标闹过一回了,她一时心软劝和,却没想到我大哥没学到教训,现在竟然又变本加厉来一次。」于培武突然觉得很感慨。 沈蔚蓝只是握紧了于培武的手。 「其实,我并不觉得我哥是真的想要商标或是我的餐厅,他只是想要一笔能够挽救他公司的钱……」于培武紧紧地回握住沈蔚蓝的手。「我只是不懂,他要是好好来跟我商量,我也未必不会借他钱,为什么他不愿意好好来跟我谈,反而要做这些伤人的事?是面子问题?还是狗急跳墙?就算我把chez vous商标给他,把分店给他,给他一大笔钱挽救他的事业又怎样?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还回得来吗?他这几年对我妈不闻不问的亲情还弥补得回来吗?」 沈蔚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定定地望着他,想借着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力量。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很气不过,很想好好地跟我大哥周旋,看看是他岌岌可危的公司撑得住,还是我的餐厅撑得久,要不是知道我妈会很伤心,我也不用这么忌惮他……」 于培武突然自嘲地笑了,伸手刮了刮她脸颊,说道:「蔚蓝,你看,这世界上还是会有只能用钱才能解决的事情;没有钱,有些人就是打发不走,有些感情,就是换不回来……蔚蓝,你都不怕也不曾怀疑过吗?也许我对你好,借了你一大笔钱,只是为了想与你上床,想让你对我百依百顺,让我予取予求?」 「神经……你要女人勾勾手指头就有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要我?」沈蔚蓝将她颊边那只自暴自弃的手抓下来,放在嘴里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孩子气的举动令于培武失笑。 「我现在勾勾手,你要来吗?」于培武真的朝她勾了勾手指头,漂亮黑眸中闪动的一暧昧气息几乎令沈蔚蓝腿软。 「我、今天……我身上……你不会想……的……」沈蔚蓝不自觉地抓紧了胸前的领口,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一句话零落破碎得说也说不完全。 她身上,还留着沈仲杰的齿痕与咬痕……她知道于培武昨晚早就看见了,但是,他不会想要这样子的她的,至少等痕迹淡了,她面对他也比较自在…… 「脱下来,让我看。」于培武将她放在胸前的手拿开,拉了拉她胸前衣料,低沉魅惑的嗓音说得明明白白,不是暗示。 这一定是某种制约反应,她的耳朵早就习惯了接收于培武的每一句甜蜜指令。 于是在沈蔚蓝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双手便已经早她一步动作,除去她身上那件与这季节十分不协调的高领线衫。 于培武望着她仅着蕾丝内衣的半裸美体,将她放倒在沙发上,倾身,以嘴覆住那些她原本不想给他看的印记,温柔地舔过、吮过,留下他的齿痕,霸道似地宣告他吻过的痕迹。 她是他的,只有他能吻,也只能是他的。 「只有我留下来的。」于培武打开她内衣的背扣,丢在一旁,大掌扣住她一只浑.圆软乳,既粗鲁又爱怜地在掌心揉.捏,令沈蔚蓝娇吟出声。 于培武吻住她红艳的嘴,将舌探进她嘴里。「蔚蓝,你身上,只有我留下的……你好香、好软……我怎么会不想要呢?我无时无刻不想要你……」 明明就是同样的一件事,由不同的男人来做,却会造成身体上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于培武爱抚过她足踝小腿的那一刻,沈蔚蓝使自动自发地抬起双腿环住他的腰际。 她的身体是这么地欢迎他,急着想要热切地纠握他、迎进他、吸附吞纳他…… 跟于培武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觉得自己浪荡堕落得像个情妇…… 「培武,我好喜欢你。」于培武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柠着眉头、咬着下唇、拱着身体,给了他一朵最灿烂绝艳的微笑。「我喜欢你,喜欢跟你做爱,喜欢你要我,也喜欢你爱我,培武,我好爱你……」 「嘘。」于培武吻过她今天已经说得太多太坦白的嘴,在她耳畔低语,开始了另一阵猛烈强硬的律.动。 第十六章 他听见了,也明白了,虽然她还没答应要嫁给他,但她今天的反常令他再深刻不过地听受到了。 她爱他,他也是,所以,他占满她、填满她,与她共赴天堂。 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本来,沈蔚蓝承认,她或许还是抱着一种,假若于妈妈有一点点不喜欢她,或是有一分一毫觉得她不适合于培武,高攀不上他们家的念头,她便可以潇洒地转身离开,再度让自己躲回那个卑微的壳里,不去想也不去管她与于培武之间的未来,只要单纯地想着什么时候能赚够钱还于培武就好。 或许,她一直以来贪图的就是这种变相的轻松与堕落? 所以,当她搬进了于培武家,发现她与一直因为没有生女儿而感到遗憾的于妈妈居然是这么一拍即合时,心中的感受只有五味杂陈。 她的母亲早逝,就算她与于妈妈之间有什么意见相左,她也多半能妥协礼让,而于妈妈似乎觉得她是个完美的女儿与媳妇样版,对她更是疼爱有加。 她与于妈妈两人住楼上楼下,既亲近又有些适当的距离,总之,相处的气氛和谐融洽得不得了,融洽到沈蔚蓝觉得,她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爬进她充满了不安与自卑的壳里。 所以,唉…… 她眼角余光瞥了眼桌上那份于培武已经将她原本住所租出去的租卖合约,吁了口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无奈的长气,将游走的思绪拉回,静静地听着眼前的于培武向她报告他大哥的事情。 她的壳,已经租出去给别人啊,眼下就算她想躲,也已经无处可退了…… 「总之呢,我妈眼睛肿了好几天,你也有看见,她私底下好像有去找我大哥谈,问他到底是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多少钱,大家好好谈,不要为了钱伤感情。」 「然后呢?」 「然后,我哥态度还是很强硬,我妈就觉得对我很内疚,早知道当年她就不该因为心软,让我哥还拿着商标权,而且我已经付了我哥一笔钱,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这样子……」看母亲那么难过,于培武心里也很不好受。 「唔,那现在怎么办?」于培武不可能把chez vous旗下分店分出去,他大哥又不懂得餐厅经营管理,给他也是眼睁睁看分店倒闭……难道真要换招牌? 「不怎么办,就换招牌吧!」于培武微笑道,脸上表情胸有成竹,仿佛这是他思忖许久之后所能作出的最好决定。 沈蔚蓝楞了楞,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真的。我已经跟店经理们开过会了,最迟下个月就会对外放出消息。」 「这样好吗?」沈蔚蓝担忧地间。 于培武捏了捏她看起来太过烦恼的脸庞。 「我不喜欢让别人拿什么东西来威胁我,也不喜欢为了我并不愿意也不喜爱的 事情付出任何一毛钱,更不想看见我妈为了这件事自责或内疚,我想,虽然刚开始 一定会有影响,但现在媒体网路那么发达,我们即使换了店名与招牌,生意应该也 不会太差。」 沈蔚蓝望着于培武,怔怔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一直以为于培武心软,却没想到他强硬起来时,居然是如此强势。 于培武宁愿后退几步,也不愿意姑息养奸,不愿意屈就于他大哥开出来的无理条件,宁可重新再造一个新王国。 她觉得,于培武真的是个好棒的人,他说,他不愿意为他不喜爱的事情付出任何一毛钱,所以,他当初愿意帮助她,是几经思量、审慎考虑过她值不值得,而不只是同情心泛滥? 「我下个月要回去上班。」沈蔚蓝突然道。 「我知道,你说过一百次了。」于培武好笑地低头吻了她脸颊。 沈蔚蓝不用说,他也知道,她想回去跟他一起奋斗,在刚换招牌之初,还不知道餐厅里会发生什么变化时,与他一同站在第一线努力。 她不愿意好好地待在家里,不甘于只被他保护,她也想为他遮风挡雨,他怎么会不明白? 「怎么不问我新店名叫什么?」于培武忽然好笑地瞅着她问。 「已经想好了吗?」不可思议,她静静待在家里的这段时光,外面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啊? 「当然,开了好几次会,集思广益,干部们投票通过的。」 「叫什么名字?」 「ciel bleu。」 「什么意思?」沈蔚蓝问。「chez vous」直译成中文是「你家」的意思,那「ciel bleu」呢? 「blue sky。」于培武揉了揉她发心,好笑地吻了吻她呆楞的脸,起身转进浴室里洗澡。 ciel bleu?ciel bleu……蓝天……蔚蓝? 呃?为什么于培武刚刚唇际扬起的那抹微笑令她两颊隐约发烫,好像他很满意这个听来跟她的名字只有一点点、微小得不足一提的关连的店名一样。 讨厌!沈蔚蓝倒在床上,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ciel bleu就ciel bleu,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可恶…… 几个月后,chez vous法式餐厅正式更名为ciel bleu。 于培武的大哥真的拿「chez vous」这店名重新开了一间新餐厅,经营了几个月之后,最终以惨淡倒闭收场,徒增狼狈,只是在庞大的债务上又添加一笔。 而沈仲杰……他当然是又回去蹲苦窑了,沈蔚蓝被传唤出庭了几次,每次都有于培武陪在她身边,她并不害怕。 她依然与于培武及于妈妈住在一起,生活回复常轨,而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时光,她忙碌得很快乐。 她依然是在ciel bleu总店工作,依然是那个像省得要命,满脑子只有赚钱的餐厅领班,而于培武也依然还是那个刚正不阿、热心助人,在好几间分店内跑来跑去的好老板。 纵然他们两人明明住在一起,却鲜少能在餐厅内碰头,即使有,也通常忙碌得无法去管对方正在做什么。 他们的恋情低调隐晦,只有即将准备去生小孩的运嘉莉知道。 「蔚蓝,有空去念一下你老板,叫他不要在店里有孕妇的时候,一直把员工聚餐办在跟温泉有关的地方好不好?」上次是温泉餐厅,这次是温泉饭店? 到底是够了没有呀?孕妇不能泡温泉,最多也只能泡脚,他们英明神武的于老板难道不知道吗?每次都要她眼睁睁看着别人舒服泡温泉,很难过欵!连嘉莉忍不住叨念。 「听见了,嘉莉姊。」沈蔚蓝看着碎碎念的连嘉莉,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听见了?听见了就赶快去告诉你的男人,叫他洗温泉洗快一点,等一下就要上菜了。」连嘉莉推了推沈蔚蓝,要她离开员工们喝酒、划拳,闹得不亦乐乎的嘈杂包厢,又挟了一口小菜送进嘴里。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沈蔚蓝笑着走出去。其实,虽然连嘉莉嘴上不说, 她也知道连嘉莉是在为她与于培武制造独处时光…… 这几个月来,于培武忙着稳定与开发客源,除了每天例行的工作之外,还得时不时接受一些美食杂志的探访,增加餐厅的曝光率,回到家,洗完澡之后,通常都是累得一沾枕就睡,他们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喔,一转眼又是半牛一次的员工聚餐了。 犹记得餐厅刚更名的时候,ciel bleu的生意的确有受到影响,店里也常常出现询问他们与chez vous是不是同一家的客人。 现在,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ciel bleu的生意已经比从前的chez vous更好,于培武又开始汲汲营营筹备另开一家分店的事,而她,上个月才拿了一笔十分丰厚的季奖金,沈蔚蓝想,照ciel bleu现在风光的景况,她应该很快又能存到另一个五十五万了。 「蔚蓝。」沈蔚蓝还没走到温泉区外,手腕便被一双大掌捉住。 一看见来人,她的唇边扬起一抹笑。 「你洗好了?嘉莉姊要我来找你。」她盯着于培武总是温煦灿亮的双眼,温柔地道。 「找我做什么?」于培武问。 「说是快上菜了。」沈蔚蓝拨开他额前微湿的黑发,心中陡然一软。 是因为现在爱这个男人爱得比从前多的缘故吗?为什么每次见面,她总是觉得于培武比前一天见到的更令她心跳加速。 于培武微微挑眉,谁管连嘉莉跟上菜不上菜了?他晚点进包厢并不要紧,反正他的员工们即使没有他,也总是玩得很愉快。 「来。」于培武牵起沈蔚蓝的手,信步往旁边的电梯走去。 「去哪儿?」沈蔚蓝疑惑地问。 「别问,等等就知道了。」于培武带她走进电梯,黑眸深处有温柔笑意凝聚。 沈蔚蓝温顺地走在他身旁,肩膀挨着他的,手里握着他掌心传来的热度,心中充满一阵无法言说的幸福感。 最近,她想了很多,也想得很远,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于培武,也许,ciel bleu已经上轨道的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于培武神神秘秘地带沈蔚蓝走出电梯,穿过长廊,在某间饭店房间前站定,拿着房卡将大门刷开,眼角眉梢堆迭笑意。 「我们今晚住这里。」于培武领着她走入玄关。 「啊?」沈蔚蓝望着映入眼帘的一室美轮美奂怔住。 好豪华的房间、好漂亮的摆设、好大的落地窗,仿佛可以看见整个台北城的夜景……回神过来之后,她一脸疑惑地望着于培武。 「最近忙翻天,总是冷落你,对不起,很久没有好好陪你了。我们今天别回家,在这放松住一晚,嗯?」 「好。」沈蔚蓝乖顺地应允,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住哪里当然都可以。 于培武亲昵地揉了揉她发心,意外地发现她的发比几个月前长了许多。 真是的,他到底在干什么呀?忙归忙,但是他与说蔚蓝在同一个餐厅体系底下工作,还住在一起呢!他竟然已经这么久没有好好看看她了。 然后沈蔚蓝居然也不会抱怨?真是够乖的了,他喜欢她听话,却又矛盾地感到几分气恼。 她该不会又自卑感大爆发,把自己当成有求必应的便利商店了吧? 什么时候她才学会跟他平起平坐,站在同一个立足点之上呢?最终还是要等她还完钱吗? 唉,于培武浅叹了口气,回身将房门关上,直接在玄关处将这个令他烦恼不已的女孩搂进怀里。 沈蔚蓝将头枕在他胸膛,安稳地被他抱着,静静地嗅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男人气息。 过了好半晌,于培武才后知后觉地拉开她,将她从头到脚好好地打量了一遍,疑惑地问道:「你买了新衣服?」方才他轻抚她背脊的手下滑到腰际,碰见阻碍物时,才想起从没见她穿过身后需要绑带的洋装。 「嗯。」沈蔚蓝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她好几年没买过新衣服了。 「鞋子也是?」于培武的目光缓缓下移到她脚上那双性感得过分的细跟绑带高跟鞋,微微皱眉。 「你买高跟鞋?不是穿不惯?」上次员工聚餐时,她不是还在喊脚痛? 第十七章 仔细想想,他后来也见她穿过一次,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女人了,美丽永远都是放在舒适前头的吗? 「我只是……以为,你喜欢……」沈蔚蓝垂眸,脸颊迅速飞过两抹艳红。 她只穿过两次高跟鞋,但那两次,于培武都要她要得很野……她合理地怀疑他正义感过剩的老板其实是个色情的高跟鞋控……但是她愿意装扮成任何他喜欢的样子。 于培武楞了会儿,看着她艳红的颊色,仔细推敲出她以为他喜欢看她穿高跟鞋的理由,不禁大笑出声。 「好吧!我想我的确是满喜欢的。」他踢掉自己的鞋子,走进房内,将沈蔚蓝连人带鞋抱到床上,令她坐在床沿,然后蹲在他迷恋不己的小腿肚前,俯身亲吻。 「培武——」沈蔚蓝在于培武舌尖滑过她足踝肌肤时的那一刻出声唤他。 他过分灼热的目光,与隐含着太多邀请的亲吻,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其实,他们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做爱了,就连她的身体都因为对他有着太多的渴望而感到躁动不安。 她的老板一直是个英俊的男人,而她知道他总是穿着敞领衬衫之下的那具身体有多强悍迷人。他的胸膛精瘦结实,有着时常劳动的男人才会具备的肌肉线条,而他的双腿强健有力,会猛烈持续地在她腿间不住需索,直到她再也无法承受时,他才万般爱怜地喊停。 她的情欲之地早就被他深深开发,并且被他调教得放荡顺从,在他每一次靠近时便懂得为他汨流汁液。 但是,她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想与他谈的…… 「培武——」沈蔚蓝轻推了推他肩头,又唤了一声。 「嗯?」于培武敷衍地浅应了声,唇舌尖的逗弄丝毫未停,眷恋缠人的亲吻,由足踝开始,缓慢地沿上游走至她光滑白皙的大腿,将她的裙摆推至腰际,褪去那件碍事的底裤。 「蔚蓝,把腿张开。」于培武唇边噙着笑,抬眸仰视那张感到羞郝困窘的美颜,低沉语音暧昧撩人。 「培武,大家都在楼下等你……」这已经不是沈蔚蓝原本想和于培武说的事了,但她发傻的脑子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她原本想对他说些什么。 「让他们等。」于培武的大掌探入她紧闭的双膝,又说了一次。「蔚蓝,听话,乖,把腿张开。」 他其实可以自己把她毫无抵抗能力的双腿分开,但他喜欢她每一个既生涩羞郝,却又主动热情的反应。 于是,当沈蔚蓝听话地将并拢双腿打开的那一刻,他的双唇便毫不怜惜地吻进她腿间柔湿谷地。 于培武将她修长的双腿挂在他肩上。 沈蔚蓝只能难为情地呜咽呻.吟……她有些不知道该拿这个蹲在她身下的男人怎么办?没有力气推开他,也不是很想推开他,她的身体好喜欢,却又隐约觉得这个举动实在太色情…… 「培武——」她无助地唤他,但她身下的男人却连一点停手的意愿也没有,她甚至还听觉到他悄悄地探入了手指,与他的舌尖一同在她当中抽撤流连。 她只能将自己丢进几乎达到顶点的感官享受里,然后就在快要达到高潮时,错愕地感觉到于培武硬生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沈蔚蓝紧咬住下唇,腿间那股强烈却又不被满足的空虚感难受到几乎令她哭出声来。 于培武慢条斯理地起身,假装没看见她脸上的挫败,伸出大掌,褪去她剩余的衣物,令她完全赤裸之后,再在她眼前一件一件除去自己的,躺坐到床上,背靠着墙,递给他看来楚楚可怜的女孩一个四方形包装。 「想要吗?蔚蓝……自己上来,嗯?」 说蔚蓝望着那个从容英俊、两腿之间赭红欲.望高高扬起的男人,再望望手里那个他递来的保险套,突然之间,想起来她想对于培武说些什么了。 她爬到于培武眼前,完全不知道她此时颠晃不已的乳房在于培武眼中有多丰满诱人,她天真地吻过他唇,将那枚保险套放到床旁矮几上。 「以后,都不要用这个……」她跨坐在于培武大腿上,柔软的胸部轻抵他胸膛,与他正面相对,柔荑牢牢捧住他男性,令他浑身发烫。 「为什么?」于培武黑眸危险地一眯。 他听人家说,避孕药对身体不好,所以,当她说,她还不想有孩子时,他就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无论再怎么忘情,也得做好安全措施保护她的身体。 「我想过了,有小孩,其实也挺好的……」 于培武大掌揉上她饱满的胸,指腹掐住她顶端艳蕾,听不出是好笑还是不满地低问道:「你这么时麾?不嫁我,宁愿先有小孩?」 「没有时麾……」沈蔚蓝微顿,咽了咽口水,沉定定地望进他眼。「我要嫁给你。」 于培武爱抚她的动作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清楚了,我欠你的钱,我不要还你了。」沈蔚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掌中的灼热硬挺,搔惹得于培武一阵颤栗难耐。 这女孩,是故意报复他吗?他现在应该要好好地听她得来不易的决定好,还是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进入她好? 「转性了?」于培武惩罚似地轻咬了咬她唇,手指探入她腿间裂谷,拧揉她稚嫩蕊蒂,强迫自己延缓欲.望,熟练轻巧地以指腹玩弄。 沈蔚蓝吞回一声娇吟,试图开口导回正题。「我还是要工作,然后,剩下来的那些钱,没有还完的那些钱,就当作是你给我的家用……」 「嗯哼?」于培武花了几秒钟才听懂,而后低笑出声。 家用?真亏她想得出来?所以,她打算当他的妻子,然后自给自足不让他养,不让他花任何一毛钱养家,反正家用早就预支过了,她依然会好努力工作,好努力赚钱养她自己,甚至养他们的小孩? 说到底,她的便利商店奴性依旧没改嘛,但是她又已经愿意让他走到丈夫那个位置,这样到底算不算有进步?他还真是看不明白。 「培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沈蔚蓝撒娇似地在他耳边抱怨。 于培武回答得好敷衍。他真的有听懂吗?她想了很久,才终于决定的。他们之间不能再这样一个想还钱,一个不想对方还钱下去了。 她不想再爱得卑微,也令他爱得更卑微。 于培武突然重重地吻了她唇一口,扶起她娇嫩臀瓣,令她措手不及地坐进他的勃发欲.望,挺入深处。 「我有在听。」于培武抚开她胸前黑发,沉入她湿热紧.窒的两道,却不再动作,只是紧紧地拥着她,与她额抵着额,胸膛贴胸膛,心跳贴心跳,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紧紧密合。 「家用吗?我一个月给你三万的话,你得嫁给我多久?」他好笑地问。 「接近十年吧?」沈蔚蓝认真地想了想,努力忽略那份充盈在他体内,不自禁地令她想要索求更多的炽热男体。 她竟然真的算得出确实金额与年数?沈蔚蓝拧眉思索的认真神态,惹来于培武深深的一阵无奈与不满。 令他心疼又烦恼的女孩啊…… 「要重新改写一张借据吗?」他不安分的大手又揉.捏起她的柔丽酥胸,煞有其事地问。 「可以啊。」沈蔚蓝点头,答允得天真。 「……」于培武扶住她腰际,突然猛烈律.动起的狂野节奏不知道是欣喜她终于愿意嫁他的奖励,还是不满她还是一直想着欠他的钱的惩罚。 他重重地稳住她臀瓣,每一次冲挺都深沉有力,令她的身体柔若无骨地在他眼前放荡颤晃。 于培武欣赏着她为他绽放的艳情风景,大掌盈握住她一只娇软雪乳,迷恋疯狂地抽挺.进入她,汲取深凿她的同时,也毫不保留地奉献自己。 他放躺她,没有撤离便直接换个姿势要她。 娶吗?怎么不娶呢?他早就太喜爱她,无法也不愿放手。既然她都已经松口答应嫁他了,他们的金钱与感情关系就一辈子这样纠纠缠缠,算也算不清好了。 债务、家用,以后可能还有育婴费等等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支出,管它是什么呢?样样都用钱算的话,穷其一生都算不清楚。 正好,如他所愿。 他本来很怕沈蔚蓝钱还完就跑了,这下,别说是十年了,接下来的二十年、三十年,沈蔚蓝会知道,她既然作了嫁给他这个决定,这辈子都别想后悔了。 她想当个分毫不欠他的小八股,却没想到,他们之间从相遇之初,不论是无形的情感,或是有形的金钱,早就紧紧交缠纠葛在一块儿,分不清也划不开。 连嘉莉真是不敢相信,当于培武与沈蔚蓝直到十二道菜上了一半,两人才慢吞吞地一起走入用餐包厢时,居然整间包厢的员工们都没有人怀疑他们是一对。 瞧沈蔚蓝那双眸明媚水润、两颊嫣红的娇羞模样,与于培武已经出现些许折痕的衬衫,这两人分明是做过什么事才来的,为什么都没有人觉得他们很可疑啊? 一定是因为沈蔚蓝平时一副只想赚钱、与恋爱绝绕的形象太根深抵固,而于培 武那副亲切随和、满脑子却只有拓点跟新菜单的老板形象又太深植人心,大家才会 完全连联想都没把这两人联想在一起。 观察力真差,ciel bleu前景真是堪虑……连嘉莉好笑地想。 「吃饭还要唱歌啊?看来ciel bleu以后聚餐是没办法举办在不能唱歌的场所了。」于培武拉开了连嘉莉身旁的位子,望着包厢小舞台上时不时有人跑上去,拿麦克风唱歌唱得不亦乐乎的景象,感到好笑及荒谬地入席。 菜还在上呢!他们就已经玩成这样了……他的员工们闹翻天,他远远地就听见包厢内传出来的喧嚣欢乐气息。每次员工聚餐都是这样,不过今天气氛好像特别开心? 于培武望着沈蔚蓝走到属于领班们的那一桌坐下之后,才放心地低头拿碗筷准备吃饭,而与他同桌的一干店经理们因为他方才说的话同时笑出声来,纷纷为于培武挟菜。 连嘉莉没好气地白了于培武一眼。 「还不都是你,说要为ciel bleu庆功,还办了抽奖,今天根本就是尾牙!high翻天了好不好?」明明就是白天,已经有人喝茫了。 「怎么?餐厅生意好,庆功不行啊?老板抽奖亏待你们了?」于培武打趣道。 他的好员工们又帮他打了一场漂亮的仗,不拿点盈余出来回馈战友们怎么行? 「没有,你怎么会亏待我们呢?你快点吃饭,我还等着抽奖呢!我女儿下个月就要生了,尿布钱就靠这一笔了。」电浆电视!摩托车!现金!礼券! 哈哈哈!于培武大笑出声。 才吃没几口饭,于培武眼角余光却又看见沈蔚蓝被半年前向她告白的那位方姓大厨兴冲冲地拉往舞台去。 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及早昭告天下自己与沈蔚蓝的情人关系了。 最开始,他与沈蔚蓝交往之初,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老板与领班谈恋爱似乎不太妙,没什么特别需要公开说明的必要。后来,真正令他感到不快的,却是沈蔚蓝在这方面的完全低调。 她与他住在一起,却坚持不与他一道上下班。她说路程近,她自己走就好,不想要他还得特地接送她,为了她耽误或改变行程。 这是实话,是她对常常需要到处跑的他的体贴,他知道。 第十八章 但是于培武也常常看着她毫无怨言及甘之如饴的神色想,会不会其实,沈蔚蓝根本就乐于保持这段恋情地下化的状态,好方便他随时以任何理由抛弃她? 她很努力回报他的爱,却还是不自觉爱得委屈。 瞧!她终于打开心防说愿意嫁给他,但是,却还是为这段婚姻押上了一段日期,一个他能够抛下她,她也终于能够还他自由的日期? 她不愿意牵绊他,似乎也不敢相信她拥有他这么多、这么多的爱。 他到底要怎样令这个女孩爱他爱得更多一点?也令她爱得更有自信一点? 于培武看着沈蔚蓝闹不过起哄的众人,走到舞台上拿起麦克风的身影,心中突然感到莫名酸涩难受。 说到底,她就算答应嫁他,他也永远都会是个差了一点点、始终走也走不到真正位置的丈夫,无法拥有她一生一世? 连嘉莉注意到于培武难看的神色,忽而从包包里拿出一样物事,递进于培武的掌心。 「给你。」 「什么?」于培武放下筷子,疑惑扬眸。 「蔚蓝掉的,我忘了还给她。」好吧!她承认她原本有些恶作剧的念头,想把这样东西藏起来,捉弄沈蔚蓝,令她慌张失色。 但是,于培武现在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五味杂陈、太难看了!看一个自己深爱过的男人被一个毫无心眼且百依百顺的女人搞得晕头转向,其实还挺可怜的。 这对笨蛋情侣档,究竟要这样你追我跑到什么时候啊? 「你太君子了。」连嘉莉突然对着于培武,下了一句没头没脑的结论。 「什么?」于培武看了看连嘉莉递来的记事本,又看看连嘉莉,间问。 「你自己看。」连嘉莉指了指他手中的小本子。 于培武打开那本怎么看都有点眼熟的记事本内页,翻开第一页时,才想起这本小册子跟他用来记录沈蔚蓝琐事的那本小本子是同一个款式,只是封皮不同颜色罢了。 翻开看,每一页端正清丽的字迹都记录着他明明白白的习惯与喜好。 他的领围、惯穿的衬衫品牌、爱吃的食物、喜欢的机械表、闹钟习惯调快五分钟…… 爱他吗?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她不再只是关注他给予她的恩情,付出的是与他逐渐相等的爱…… 于培武突然觉得自己好蠢! 沈蔚蓝说过她爱他,但是他对她的爱情没把握,正如同她对他们之间未来没把握一样。 她没自信能够配得上他,但他只要令她赖也赖不掉就好了呀,她自卑地跨不过来,他为什么不自己走过去?他不只是太君子,面对感情也太不长脑子。 自卑感?高攀不上?等她为他生了三个小孩,成天被小孩粘得不象话,镇日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烦死时,再来跟他谈吧! 他要让她知道,他这辈子没有打算离开她,她也别想用任何理由推开他。他要扶正他与她之间的关系,稳稳地坐上她丈夫的位置,就是现在! 即使他在沈蔚蓝心中一直是个不被允许到位的情人或丈夫,他都已经打定主意要这么做。 于培武将沈蔚蓝的记事本收进胸前暗袋里,与他的那本一同贴在胸口,信步往欢乐的正唱起情歌来的小舞台上走去,将沈蔚蓝的手从那位不长眼的方姓大厨手上抓回来。 「我老婆不跟别人唱情歌。」于培武说。 一时之间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的沈蔚蓝一楞,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方姓大厨也一顿,整间包厢的欢乐气氛登时一凝! 「这么惊讶做什么?你刚才不是答应要嫁我了吗?」于培武亲昵地摸了摸沈蔚蓝脸颊,在怔楞的她额上印下一吻。 沈蔚蓝突然觉得自己掉进异世界! 现在是员工聚餐,他们所有共同的朋友与同事都在这里,于培武没搞错吧? 他要不要这么高调?她以后在ciel bleu还要不要做人?她以为,她只要默默的,当一个低调的妻子就够了,一个让于培武没有任何负担,不需要负太多责任的妻子,一个即使他跟她分手离婚了,也不用承受任何舆论压力的妻子。 「我跟我老婆的喜宴就在ciel bleu补办,喜宴菜色给你想,明天晚上提菜单给我。」于培武对那个胆敢牵了沈蔚蓝手两次的方姓大厨说。累死他! 「好了,改天再请大家喝喜酒,走了,蔚蓝。」于培武拉着沈蔚蓝的手,在整间被吓傻、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众人前走下舞台。 「去哪儿?」沈蔚蓝呆呆地问。 「去户政事务所登记结婚。」户政事务所还没下班。 「呃?」沈蔚蓝在异世界里迟迟回不了神。 她是有说要嫁他,但是……要不要这么赶时间啊? 周围突然响起一阵抽气声、惊呼声,然后是鼓噪欢呼声! 「登记!登记!」 「结婚!结婚!」 「喇舌!喇舌!」 真是的,这群与他共患难的神经病! 于培武朗笑出声,将沈蔚蓝手上那张可以抽奖的号码牌抛给连嘉莉。 「给你抽!以后别说我没关照你女儿的尿布钱。」于培武在众人的惊愕声中,快快乐乐地带着沈蔚蓝离开包厢。 「培、培武,等等啦!」终于从异世界里回神过来的沈蔚蓝呐呐开口。 「什么事?」于培武停下脚步,扬眸看她。 沈蔚蓝要是这时候再敢跟他说什么还钱不还钱、家用不家用、十年就愿意跟他离婚,她就死定了! 沈蔚蓝望着于培武与她对上的凶巴巴视线,与他当初提要和她交往时的凶狠眼神如出一辙,心中急涌而上的绵密情感是如此温暖并且柔软。 她早就忘了她原本想对他说些什么,总之,不管是什么,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爱你。」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这一句。 于培武长臂一伸,牢牢地将她拥入怀里。 「不管你钱要怎么还,总之,你这辈子都跑不掉了。」他如此蛮横地回应。 这个平时好说话得要命,一紧张却会凶巴巴的男人,沈蔚蓝在他怀中扬起微笑。 她紧贴着这具即将依靠一辈子的胸怀,耳边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从父母离世之后,第一次感觉到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金钱、债务、恩情、同情、爱情……只要是眼前这个男人,什么身分、什么成分,又有什么要紧?她要如同他为她所做的,尽全力与他相守。 沈蔚蓝仰头,心满意足地看着于培武,唇边扬起的笑颜灿烂如花。 半年后,结婚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过年,沈蔚蓝终于搞懂了,于培武当初说的那句「不管你钱要怎么还,总之,你这辈子都跑不掉了」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剪不断理还乱,因为,于培武说,为了方便她还钱,所以,他开始让她管钱,管他和她的钱。 于培武的存折、她自己的收入、餐厅每间分店的营收、给于妈妈的零用钱、保险费、水电费、收来的房租…… 当初她欠于培武的钱要当作于培武给她的家用,所以她的薪水一部分是用来补家用,然后还要算给于妈妈的钱跟楼上楼下的水电费,买垃圾袋跟酱油的钱,存款还会有利息进帐……就算,她对数字再怎么敏感,她都有种越算越乱的感觉。 糟糕!又打结了! 沈蔚蓝颓然地倒在书桌上,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怎么她以前不读会计呢? 于培武好笑地站在他被数字搞得一团乱的妻子身后,足足欣赏了她伤透脑筋的背影良久,才出声唤她。 「蔚蓝。」 沈蔚蓝趴在桌上的脑袋瞬间抬起来,起身投入那个为她张开双臂的怀抱里。 「妈还好吗?」沈蔚蓝抬眸问于培武。 虽然于妈妈没有说,但她就是知道于妈妈今天的落落寡欢是因为于大哥今年又没有打算回来吃年夜饭的缘故,于妈妈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于大哥,手机都没有回应。 仔细想想,她已经嫁给于培武半年了,竟然连于大哥一面都没见过,她与于培武办在ciel bleu的喜宴,于大哥也没出现。 她好同情她婆婆喔,于大哥再怎么可恶,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什么钱啊债啊,哪有血浓于水的亲情重要?她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依然平坦的小腹。 「妈说要午睡,我就上楼来了。你别担心,她很好,有你这么好的媳妇怎么不好?」于培武吻了她发心一下。 还是女生贴心,他常常都觉得沈蔚蓝比他更注意母亲细微的情绪。像今天,一早沈蔚蓝就跟他说,晚上要吃年夜饭,妈妈找不到大哥,心情一定很差,要他尽量抽空陪母亲。 沈蔚蓝也真的没说错,方才母亲赶他上楼时,眼角依稀有泪光,但是,他帮不上忙,沈蔚蓝也一样爱莫能助。 他的大哥,真的令他很烦恼…… 沈蔚蓝望着于培武忧虑的神色,突然开口问道:「培武,你借给大哥的钱……」 「怎么了?」前阵子,他主动去找他大哥,与大哥一阵谈话过后,不计前嫌地借了他大哥一笔钱。 他问过沈蔚蓝的意思,沈蔚蓝虽然面有难色,但也没有持反对意见,于是他就借了,很慷慨地,像当年借沈蔚蓝一样,抱着一种这笔钱或许回不来的心态,就是给出去了。 「其实,你借大哥钱的时候,就想过这笔钱大哥可能还不出来对不对?」 「嗯。」 「其实,你当初借我钱的时候也想过,我欠你的钱可能没办法还对不对?」 「嗯。」于培武想了想,犹豫了会儿才点头。要这么说,也是可以。 「……」沈蔚蓝突然觉得有些气闷,叹了口气,把脸埋进于培武胸膛里,不知道在对自己当年的没用生气,还是在对于培武的善良生气。 于培武爱怜地轻抚过妻子的长发,笑着问道:「你叹气是因为不喜欢我借大哥 钱?还是不喜欢我抱持着的心态?」 「都不是,我只是觉得帐好难算。」于培武要借谁钱、要捐多少钱,甚至是要在路上撒钱,她都不介意。 她只是有点感慨,于培武真的是个心好软的人,如果,当初她不是那么孤苦无依,恐怕也不会得到他如此多的关注与喜爱。 「你现在才知道帐难算啊?从前还一天到晚净想着跟我算?」于培武失笑。 沈蔚蓝忿忿地咬了他胸膛一口。「你这么爱布施,为什么ciel bleu会赚钱?」 「ciel bleu当然会赚钱,除了你跟我大哥,你还看过我借谁钱不用还?」于培武抓起沈蔚蓝的手,回咬了方才那只咬他的小猫一口。「我想,也许我当时借你钱的时候,就已经把你划进家人这个圈圈里,打定主意不会让你跑走……蔚蓝,我想我爱你,比我所知道的还要早。」 很讨厌……这男人总是轻而易举地说出一些令她感动到想哭的话。 沈蔚蓝赌气似地开口说道:「……还有嘉莉姊。」 咦?嘉莉姊有吗?连嘉莉只有提过于培武租她房子,房租从薪水扣这部分,有借钱不用还这一桩吗?沈蔚蓝说完之后,自己也迷惑了。 「嘉莉?嘉莉哪有?」于培武很认真地思索了会儿。「嘉莉当时有经济困难,我的确有租过她房子,但她的房租老早就从薪水里扣完了,而她拖欠的几期需要我先暂垫的银行贷款,也老早就还我了。」 终章 「你有跟她签借据吗?」 「没有啊。」 「那你也有拿厨房用不完的食材去给她,帮她煮完饭再走吗?」 「没有啊。」 「那你也有放衣服在她那里,说要让小偷以为这屋子里有男人住吗?」 「没——」等等!于培武越听越不对劲,为什么他觉得这越来越像个吃醋的口吻? 「……但是嘉莉姊也喜欢穿高跟鞋。」哼! 于培武忽而放声大笑了起来。沈蔚蓝居然早就知道他与连嘉莉曾经交往过了? 她竟然可以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这么久,连一句口风都不透。 现在,她嫁给他之后,知道帐难算、钱难理,感情更难两清,他的妻子终于懂得对他吃醋了? 「嘿,会吃醋了?不是便利商店了?不是嫁给我,把欠我的当家用还完之后就要走?」于培武的话音之中难掩雀跃。 「不是便利商店了。」沈蔚蓝点了点头,想起她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得告诉于培武。「培武,我跟你说,从今天开始,就算你以后赶我,我也不要离开你,我——」 叮咚!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铃响。 「我先下楼开门喔,等等吵到妈午睡就不好了。」沈蔚蓝飞奔下楼,惹得明明手长脚长,却总跑不过她体贴家人心意的于培武一阵好笑。 他想起他初识她不久时,她在chez vous时急着想帮他卸货的模样,心中翻涌而上绵密情意。 「小心一点儿。」于培武跟在她身后下楼,叮咛,然后望着沈蔚蓝将大门打开,门后出现了一张他没想过会出现的脸庞。 沈蔚蓝盯着那与于培武和于妈妈相似的眉目,回眸投给于培武一道惊异与不可置信的视线。 于培武扯唇对沈蔚蓝笑了笑,他相信,会在合家团圆的除夕这一天,出现在家门口的大哥,绝对不是来借钱或是找麻烦,而是来主动释出善意的。 「哥。」于培武走近,揽过沈蔚蓝的肩,笑着为他介绍。「这是我太太,她叫蔚蓝。」 「大哥。」沈蔚蓝跟着于培武叫人。太好了,于大哥来了,于妈妈一定很高兴。 于大哥的脸上飘过一抹不自然。但是,遭逢了事业失败、与家人反目这些不顺利的种种,曾以为能够相信的事业伙伴抛下他、情人离开他……他什么都失去了,最终竟然还是他的弟弟对他伸出援手,被他狠狠欺负过的弟弟…… 他想回家了,真的。外头的风雨再大,家里始终是温暖的。 「我去厨房准备年夜饭喔。」沈蔚蓝兴冲冲地说。于培武早就帮她把食材都处理过、该卤该做的也都弄好了,她只要摆几盘冷盘、炒几样菜就好。 婆婆一定好开心,于培武看起来也很开心,只要他们两个人开心,她与肚子里的宝宝也会很开心。 沈蔚蓝回身,刚好与迎面走来的于妈妈对上视线。 「蔚蓝,是谁啊?」于妈妈开口问道。视线在触及沈蔚蓝身后的那个男人时,眼眶瞬间泛泪,神情激动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妈,大哥要回来吃饭,我跟蔚蓝去厨房忙,你们先聊。」于培武说完,牵起沈蔚蓝的手往厨房走。 「妈……」于大哥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于妈妈终于落下泪来。 沈蔚蓝回眸,望着玄关处母子相拥的温情画面,忽而踮脚,附在于培武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于培武先是惊愕地盯住她,然后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 他现在知道沈蔚蓝为什么说,即使他赶她,她也不要离开他了。 她的小孩不会十年过后就没有爸爸,他也不会十年后就没有老婆…… 什么钱呢?还谈什么谁欠谁钱、谁欠谁债?感情债、亲情债,他与沈蔚蓝之间,两两相欠,也两不相欠…… 她还是会很努力赚钱还钱,很努力不造成他经济上的负担,但是,她的心态已经变了,她知道他们之间除了金钱之外还有更重要的连系。 债务能还完,血浓于水的亲情却不会断,她再不打算离开,也不打算令他离开。 于培武紧拥住沈蔚蓝,意外地发现那只与他交握的手,回应他的力道是如此确信不移。 爱情到位,丈夫到位,天空澄澈广阔。 一片蔚蓝。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