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的梦魇之魔笛少年》 第1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昆仑山,紫霞洞,一个身影缓缓飘落。 “你来了。”苍老的声音中满是关切。 说话的是个老者,矮个,身体也有些单薄,然而两眼炯炯有神,像一把利剑,似乎能看穿世间的一切恩怨情仇,看透人生的真谛,苍老的眸子,闪动着灵光,怜悯中带些温馨,那是爱的结晶,在那里你无需隐藏什么,只要把自己当作一个初生的婴儿,赤裸裸的,享受那片刻的惬意,那美好的瞬间。 “她……还好吧?”声音有些低沉,仿佛是为了压抑内心的酸楚,又似在驱赶一切噩耗。 无风,心海却泛起点点波澜。 “还是老样子……一切都好……”老者如是说,想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讲起。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那坚韧的眼神,将世间的一切困苦映衬得多么渺小,他依稀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嘴角微微地抖动着。 “这是天山雪莲,刚采来的。”男子递上包裹道。 他年方二十六,两鬓却早早地染上了岁月的痕迹,长发飘逸,夹杂着几丝霜痕,显得有些凌乱,双唇紧闭,如同那颗冰冷的心,透着些许凉意,那是死亡的气息。尽管如此,亦无法完全剥夺他的青春和活力,眉宇间依然跳动着阳光的音符,长长的睫毛像悠悠的水草抚慰着那一对清澈的珍珠。 有光,珍珠却是黯淡的。 哀莫大于心死。 “你……”老者看了看他清瘦的脸庞略显疲惫,衣角还带着点滴红斑一直绵延到那个包裹,叹了口气道:“如果她还……醒着,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这幅样子。” 天山雪莲本非人间之物,千年等一回。正魔两道为了诛灭狄秋更是将其功效传得神乎其神,本想以它为饵,哪料自己却成了它的花下亡魂。 “如果……只要她能醒来,让我看一眼,就只一眼,我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声音中有哀求,有哭诉,有豪迈,有从容,有坦荡……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毫无戒备,仿佛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他没出现吗?”老者有些疑惑。 “没有,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声音平静,听不见他的内心。 “哦……”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世间万物除了她,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引起男子的注意了。 “我先进去了。” 洞口回荡着无奈,一个身影向深处走去,脚步有些沉重,大概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吧。 十年了,他还是放不下。 摇了摇头,老者依旧盘膝而坐,目光死死地停留在远处的林子上,里面分明多了一点红。 明月宫,千年冰榻,一个月亮般的女子安详地躺着,脸上挂着一丝甜甜的微笑,仿佛在等待她的如意郎君。 石门开启又闭合,冰榻前多了一位男子,白衣,蘸了几点血渍。 “霏霏……我来了。”男子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像一朵凋零了的花,奇迹般地绽放,反衬着她的一袭红装——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现在也成了他的最爱。 明月宫位于紫霞洞尽头,藏身山腹,顶上便是昆仑之巅。宫顶开了个小窗,像扫把星,不,那是流星的痕迹。她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很灵验的,于是,男子每次都会在这里许下同一个愿望。已经十年了。 皎洁的月光洒在冰榻上,凝结成一双芊芊玉手,贴着男子的脸。 冰凉,却融化了僵硬的表情;寂静,却荡起了心中的涟漪。 狄秋痴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那弯弯的睫毛带着浅浅的睡意伸着懒腰,一对柳叶眉拱成优美的曲线,交相呼应,淡一分便觉不雅,浓一丝又缺少秀气,樱桃小嘴轻轻地抿着,泛着紫色,仿佛一道结界,隔绝了生与死。 “霏霏……你放心……我们马上就要见面了。”男子恢复了他固有的傻气,抚摸着女子乌黑的秀发,脸上不知道是幸福还是羞涩,表情但觉有些机械,痴痴地说:“你睡了十年,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美丽。”嘴角有些松动,眼睛也痒痒的。 “我可老多了,你到时不会不要我吧?”看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男子有些出神。这一刻,他等了十年。 这么多年来,他为了能唤醒这位月亮般的女子,尝尽了几乎所有可能的方法,双手也染了不知多少鲜血,然而,终归失败。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天山雪莲,我本来……本来还想……”男子轻轻地摸了摸腰间,那里似乎蕴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令他有些犯疑,然而很快便化为平静。 “既然那里不收留我们,那么……”男子觉得鼻子有些酸,却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我原来还担心自己操之过急……我害怕……我心慌……我……”男子哽咽道:“我担心不仅救不了你,而且黄泉路上都不能相伴,我真的很没用……”嘴唇向两边开启,仿佛一道闸门,两行热泪似火苗尽头的烛油滚滚而下,洗尽了他的疲色,很快便在脸上留下两道冰迹,带着余温。 男子摸了摸那张千年冰榻,仿佛面对的是一位久别的挚友,脸上充满敬意。 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改变了他,自从那一天起,她便成了他生命的唯一。十年来,他想尽一切办法,只为博得她那不经意的一瞥。 “霏霏,这是你最爱吃的冰糖葫芦。”男子擦了擦脸,眼角却闪动着光芒,“你说过,颗数要成双的,你一个我一个……”声音渐渐微弱,终于消弭,化作点点黄豆,伴随着歇斯底里的雷响,男人,坚强如狄秋者,也需要哭泣。 洞口有尘埃飞落,老者叹了口气,落在心上的石头稍稍挪了挪,感觉宽敞不少。这个男人忍了十年,就让他好好哭一场吧,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动一动了,他这么想着,无声无息地朝远处的林子移动着。 第4章 凉州城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凉州城外,惟余莽莽,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一片银妆素裹。 以风为喉,以雪为爪,凛冽的风雪像一头饿坏了的狮子,无情地吞噬着过往的行人。这最原始的生命力肆无忌惮地旋转啸叫,扯动了整个破碎的天空! 内外两重天。凉州城内却是熙熙攘攘,灯火阑珊,这都要归功于远处的玄武门。百年前刘懿轩初登掌门之位,便于城内玄武坛施法,催动玉空山的灵力,在凉州城上方构筑了一个琉璃罩,既可辟邪,亦能防灾害,可谓一举两得。 “木易杨,你也来凑热闹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飘来,钻入耳中,凉丝丝的,不禁让闻者打了个寒战。 “呵呵。”木易杨似乎被冻住了,刚才的喜气荡然无存,蜷缩着头,像是遇到了白无常,生怕被对方带向另一个世界,冒了几口白雾,好不容易挤出几个颤抖的字道:“王老爷……好……新年发大财!”说完,瞄了来人一眼。对方四十上下,粗眉细眼,白净的脸上泛着象征良好气色的容光,唇厚鼻塌,圆滚滚的下巴将粗短的脖子收入囊中,身着一袭红袍,喜气洋洋,袍上绣满各种金丝花纹,张牙舞爪。 王冼似乎被触动了心事,略显得意,然而喜色并没能穿透他厚厚的脂肪层,仍是一脸不屑,两眼斜斜地瞄了瞄木易杨,脸上的肉懒懒地抖动了一下道:“今儿个可是腊月廿八了呀!这时间过得真快的。那份契约……哼哼……也该是时候兑现了!”木易杨像是听到了噩耗,一怔,脸色煞白,两眼顿时如死一般,那充满忧虑的眸子闪着干涩的泪光,似乎在诉说着不堪回首的往事,满鬓白发,毫无气力地挣扎着,是它们陪伴着老人走过几十春秋,然而,就在那一瞬,不知飘零几许? 王冼并不理会,打量了一下他身旁的小女孩,顿时精神不少: 她,约摸十五岁,发黄的瓜子脸就像整个黄土高原,贫瘠中略带沧桑,些许凹陷的大眼睛仿佛是两颗早熟的葡萄,又似被遗忘的紫水晶,乌黑的眸子令人垂涎,在那里你能找到一份惬意伴随着莫明的隐隐的冲动,灵光闪烁,分明有一丝青涩。尽管穿着质朴,亦无粉饰,仍无法掩盖她的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含着她那羞涩的花骨朵儿,带三两滴水珠,打着转儿,俊秀而不失端庄,天质自然。 王冼微微一点头,脸上露出难得的欣喜,如同沙漠中的迷失者发现了绿洲,又似落水狗找到了一片木筏,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两眼斜斜地瞄着那女孩道:“这闺女都长这么大了!”兴奋,贪婪,得意,幸福,猥琐……都无法完全形容他此刻的嘴脸。 见木易杨面如雪色,几乎能映照自己,王冼有些厌恶却带着罕见的怜悯道:“快过年了,该准备准备了。”两个“了”字语气甚怪,厚厚的嘴脸皮子像一道围城将其内心与外界隔绝开来,在旁人听来,这更像是自说自话。 “咯吱,咯吱”,王冼手中的两枚金蛋嬉闹着,甚是猖狂,似乎在帮主人盘算着一桩心事,没等对方答话,他便钻进了一家酒楼。 木易杨如释重负,呆呆地瞅了瞅孙女那件打满补丁的最新的旧衣服,王冼的声音不断地在其耳边徘徊,犹如鬼魅。 “小妮啊……我……”老人似有物在喉,吞吞吐吐。然而,当他看到小妮那张单纯的脸,以及镶嵌其上的一对清彻的明珠时,终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为何要让一个孩子承担这么多呢?她是那样的天真,那样的无忧无虑,还是让我这把老骨头来担负这一切吧。 小妮似乎看出了爷爷的心事,鼓着腮帮,白着眼,气呼呼地说:“爷爷,您以后可千万别去理那个坏蛋!见了就来气!”说完还不忘在地上跺两脚,仿佛踩的就是那个王冼。“哼!以后一定要找小武哥好好教训下他!”嘴角不经意间露出得意的笑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仙人指路!”声音苍老却很洪亮,纵使街头嘈杂,亦不影响其分毫。 说话的是个小老汉,拉着头驴从旁经过,步履轻盈如燕。但见他身穿道服,两眼炯炯,寒光逼视,仿佛任何秘密在他看来都如尘土,一切阴谋遇到他都会不攻而破,背着个单肩布包,尽藏无数未知的世界。手里擎着面幌旗,泛黄,这是岁月的浸润,上书“周公解梦”四字,大有透背之势。 小妮顿觉眼睛一亮,她向来就对这些神秘之物极感兴趣,但迫于对方的威严,只得含笑点头示意,樱桃小嘴酿造了甜美的酒窝,泛着丝丝醉意,那一抹红晕很是惹人喜爱! 老汉眼角略微一斜,不由得怔了一下,长得真像啊!于茫茫人海中,她是那样的醒目,就如家乡的曼陀罗花,花儿该开过了吧?他这样想着,嘴角露出了微笑,并未止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仙人指路罗!”喊声中多了几许兴奋的意味。 茫茫白雪,一望无垠。极目远眺,但见神州大地仿佛披上了厚厚的白绒毛,被裹得严严实实,偶尔能在一片白色中发现点点星光,但在雪的笼罩下显得黯淡微弱,毫无生气,唯有凉州仍是一片灯火辉煌,虽是孤城,但热闹非凡,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风雪的残暴。 无尽的白色中漂移着两点青光,风雪虽凶狠,也只能任其穿梭,全无招架之力,青白交界处,发出“吱吱”的声音,似穿堂剖腹的割裂声,又似雪的哀求。青光过后,裂缝自然融合了,继续大显淫威。 “师哥你看,前面灯火通红,应该是凉州了吧?”娇嫩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兴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令人心驰神往。 “恩,这就是传说中的西北第一城,如此恶劣天气仍丝毫不损其宏伟,果然名不虚传!”说话的是个男子,名曰公孙亮,约摸二十岁,束发,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长身玉立,风流倜傥。在这风雪中,他更是像一堵厚实的墙,呵护着身旁的女子,唯恐她受到半点惊扰。 公孙亮此次领师命出行,本来想借这个机会让师妹开开眼界,没想到沿途经过的城池一个都不放在她的眼里,反而令她更加妄自尊大。所以,他现在才要如此费尽心思地夸耀凉州城。 “霏霏,你瞧。”公孙亮指了指凉州城上空,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苏霏霏循声望去,不禁“哇!”了一声。原来,长州城上空的雪像是被加了禁制似的,不敢直落,而是乖乖地滑向城外,很是听话。 “师哥,这是怎么搞的呀?”霏霏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没想到路上的风光如此索然无味,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看到这等奇观,才暗暗叫道不虚此行。 “你再仔细瞧瞧。”公孙亮道,就像垂钓者守了半天,终于有鱼儿上钩那样,露出了得意之色。 苏霏霏会意,闭目运功,青色光圈骤然扩大,眸子也变成了蓝绿色,犹如两粒月光石,荧荧的,那是一种神秘的美,世间万物在它面前都显得极为逊色。 “怎么样?看到什么没?”公孙亮问道,凭语气可知,答案早已成竹于胸。 “太神奇,太厉害啦!”苏霏霏看到一只紫色琉璃罩悬浮在凉州城上空,然而,罩是虚,气乃实,整个凉州城分明被紫气所笼罩着,当然,常人是无法得见的,只道是神灵保佑。 “我刚才看到凉州城上空的紫气发黑,想来应该是哪位世外高人所为。”霏霏很兴奋,不知不觉中,樱桃嘴已开了个大口。她知道,紫色是所有修道中人追求的最高境界。 公孙亮含笑道:“你说师父和他哪一个更厉害点?”本来在背后议论自己的师父属大不敬罪,但他们俩一个是师父最喜欢的徒弟,一个是他的女儿,所以这又另当别论了。 “不相上下吧。”霏霏也在暗自比较,但她其实并不清楚爹爹的功夫,只见他演示过几次,但由于自己修为低微,始终都没能看明白。“我想爹爹的功夫应该更高吧”霏霏嘟囔着嘴,乌黑的眼珠望着天空,补充了一句,但明显底气不足。 女人是因为可爱而美丽,还是因为美丽才可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然而,此时此地的苏霏霏却是可爱、美丽兼而有之。她内心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写在脸上,公孙亮看在眼里,不由得走了神。他知道凭他现在的能耐和声望,将来取代师父之位,取霏霏为妻是指日可待的事了。想到这里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仿佛周遭不是冰天雪地,而是自己和师妹的完婚之处。 “师哥,你以为爹爹不如他?!”苏霏霏看到公孙亮正看着她笑,把头甩下一边,没好气地说。 “当然不是。”公孙亮被师妹这么一提醒才回过神来,脸一热,但很快又恢复原貌,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的武功已臻幻境,非常人所能及。不过,你知道作此法的人是谁吗?” “知道了还问你,你个坏师哥!”苏霏霏朝他白了一眼。 正所谓落花无意,流水有情,那一瞥,像一坛千年老酒,然而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醉生梦死”。公孙亮只觉心里飘飘然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妹,却很快避开了对方的眼神,只是嘴角多了一丝自我陶醉的笑。好久,才想起师妹的问话,清了清嗓子道:“那是刘师伯所为。”顿了顿,眼里充满敬畏,继续说道:“你说师父和师伯哪个更高呢?”夹杂着些许无奈。 “哦,原来是刘师伯所为,怪不得……”苏霏霏似有所悟,朝那团气又望了一眼,道:“他们的关系就和咱俩似的,不可能真正动过手,所以,他俩应该不相上下,同为天下第一。” “对!同为天下第一。”公孙亮终于解了围,却没有半点喜色,他们的关系怎么能和咱俩相提并论呢?他心里嘀咕着。可能师妹还小,呵呵,我何必如此计较?他这样安慰自己。只觉身旁一阵风掠过,一个声音传来“师哥,咱俩比赛谁先到城里,赢的那个可有冰糖葫芦吃哦!”他苦笑着,一个箭步追了上去,却没有尽全力。 两道青光从天而降,缓缓飘落在凉州城中央,雪花飘零般的节奏似乎是为了填补城市的空缺。 凉州城中央是集会地,方圆数十里,能容万余人,然而早已废弃了近百年,空气中依稀留有苍凉的味道。世间之人很少知道它对整个人族的意义,就连凉州城的百姓也记不清它的丰功伟绩了。从空中俯视,“玄武坛”三个大字赫然入目,笔力苍劲,且似有紫气飘逸,非人力所能为之。坛中央高地当然立着个鼎,这似乎是一种惯例。 玄武坛久无人迹,部分是出于对它的敬畏,寻常百姓未敢亵渎,而且这块空地实在也没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在坛东北角有个茅草屋,和整个玄武坛的风格极不相称,茅屋里住着个老叟,人称聋哑公,是专责清扫的,数十年如一日。 青光褪去,浮现出两个修长的身影。为首的二十来岁,身长八尺,容貌甚伟,二人一样的装扮:都是一袭白衣,脚履狼皮靴,手持宝剑,剑柄上书有“玄武门”三个大字,背面便是持剑者的名号,为首的刻的是“卞德仁”,后者刻的是“于大佑”。二人拾级而上,鞋底却并未触地,修为可见一斑。 “大师兄,我见你刚才御风之势,想必功力又精进不少。要是我能有你一半该多好啊!”于大佑很兴奋,看了看旁边的卞德仁,眼神中充满羡慕。他知道师兄为人宽厚,谦虚好学,勤恳踏实,练武上又废寝忘食,所以不仅武功修为在同门中数一数二,而且深受师弟们尊敬和爱戴,江湖声望也是极高的。 “五师弟,练武之人当以强身键体,除强扶弱为目的,切忌浮躁冒进!”卞德仁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习武当循序渐进,否则极易走火入魔!” “是,师兄。”于大佑面露羞色,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己每天想着如何能日进千里,却从不脚踏实地,并把天赋不如人作为托辞,结果修为上连小师妹也不如,刚才下山须臾间便露了底,幸亏有大师兄从旁协助,才不至于闹笑话。 说话间二人来到玄武鼎前,刚立定,便见聋哑公手持三柱香徐徐走来,骨瘦如柴,面无表情。 师兄弟二人向他作揖问好,聋哑公也不回礼,送上两柱香,满脸漠然。二人早已习惯,持香默念几句,便插入鼎中。随后,聋哑公也敬香,时间略长些,恭恭敬敬,此时才在他脸上发现些许变化,然而,很快便融入冰冷之中。 “聋哑公,这是小武师弟请在下转交给您的,最近山上事务繁忙,无人接送,他一个人又下不来……”于大佑边说边比划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停留在老者身上,很是敬畏。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总感觉老人身上有股摄人的威严。 聋哑公接过包裹,嗅了嗅,咽了几下,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也没道谢,转身便回茅屋去了。 “真搞不懂小武师弟和他什么关系,每个月总要给他送酒。”于大佑自言自语道,脸上布满了疑云。 “他每个月都要下山吗?师父终于肯传他功夫了?”卞德仁眼睛一亮道,言语中充满兴奋。他出外游历三载,此次归来便被师父派下山调查玄武令失窃一案,都没来得急和大伙打个照面,现在听说小武的喜事自然很高兴。其实,这么多师兄弟虽然都很敬重他,把他作为楷模,然而,也就小武同他亲密无间。 “没有,六师弟不适合修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明确表示过的,不可能改变。”于大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每次上下山都是小师妹陪同的。”他望了望远处的灵空山,若有所思道:“不过有一次,小师妹被师父禁足七日,小武师弟也就在山下待了七天,可真难为他了。真搞不懂师父为什么不教他功夫?”他叹了口气,很无奈,师命难违啊。 卞德仁皱了皱眉头,抬头望了玄武门一眼,便下了台阶,道:“我们走吧,人应该来得差不多了。”他有点扫兴,但既然是师父的主意,做徒弟的只得遵从。幸好小武对修道并不很感兴趣,也不是心存芥蒂之人,简单反而快乐,他如此安慰自己。 第5章 玄武令 聚仙楼内,人声鼎沸,店小二被呼来唤去,感觉连自己的腿都像是卖给了别人,唯使唤是从,掌柜的坐在柜台后,不住地拨弄着算盘,两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门口,生怕漏算一文一厘。 门帘一动,一个大肚子挺了进来,正是王冼。金掌柜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亲自迎接。弯腰作揖道:“恭喜王老爷,贺喜王老爷!”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对方,就像哈巴狗看到了自己的主人,只差没流口水了。 王冼笑逐颜开道:“喜从何来?”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人就是这么奇怪,尽管双方都知道对方所讲系何物,但总是故意不点破,特别是遇到喜事,一定要对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再大肆恭维一番才高兴,似乎好像有自己开口就显得很没面子,当然,这里的双方最好地位上没多大差距。 “喜从天降啊!”金掌柜指了指斜上方,这个“天”自然是指灵空山,只见他一脸敬容,仿佛所指的是某位神灵。片刻,回过头来,恢复了那副哈巴相,竖起大拇指道:“向来宝剑赠英雄,而玄武令更是非世外高人莫能得也,王老爷可是古今第一人啊!”这第一人所指的范围当然是寻常百姓。 灵空山高万余丈,直入云霄,和蝴蝶谷,黑森林并称世间三大奇观。玄武门便建派其巅,都是修道之人,出入御风而行,也许很久以前有路通往山顶,然而,走的人少了,也便没了路。于是,玄武门便制了玄武令,遇大事就广发令牌,持玄武令者可由专人护送上山,然而,能得令牌者往往也是江湖中的高手,因此,玄武令失却了原来的功能,倒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千百年来共计发放令牌五十枚,直到百年前那场决战之后,玄武令才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尽管如此,其名声早已远播四海,炙手可热。 王冼被夸得甚是高兴,咧着嘴道:“承你吉言!”眼睛瞄了瞄四下,见满是陌生面孔,问道:“今儿个是怎么了?来这么多生人?” “王老爷有所不知,这两天城里陆续出现了很多江湖人士,而且行装打扮各不相同,像是在商量什么要紧的事。”掌柜的低声道,仿佛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打听到点什么消息没有?”王冼似乎很感兴趣。 “听得不全,只道是玄武门出了什么大事,仿佛和玄武令有关。”掌柜的努力思索着。 王冼一怔,和玄武令有关?两个眉毛挤在了一起,本来就不长,现在看来更像是无缝连接了。 “和玄武令有关?你不会听错吧?”王冼一脸肃容,额头冒出了几个小水珠,顺着白皙的面颊缓缓爬下,显得很吃力。“不会错的,虽然听得不全,但都是围绕玄武令而来的,而且……”话未说完,只觉两肩一紧,一双肥厚的白手压在了肩上,略微有些颤抖,大概是对方太性急了吧。 “而且怎么样?有没有提到……”王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死死地盯着金掌柜的眼睛说道:“你快说呀!”双手不住地摇晃着他,然而,自己却全无意识到。 “而且,貌似玄武令里藏有惊天的秘密。”金掌柜若有所思道。避开了王冼灼热的眼光,双肩也扭动了几下,大概挺压抑的吧。 “哦……原来如此……”王冼收回了双手,轻轻地摸了摸额头,眼睛也恢复了活力,假装观摩起这个酒楼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一块令牌能有什么秘密?……不过他们修道中人的事我们也管不着,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兴许真有什么宝贝也和咱没啥关系。” “有没有宝贝我就不大清楚,只觉得大家谈得都很高兴,应该是有喜事将临吧。”掌柜的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王冼还真怪啊,脸说变就变。 “呵呵,高兴好啊……喜事?嗯……好事啊!大过年的,好啊!……”王冼哈哈了几声,边说边向靠窗的桌子走去,手中的金蛋又嬉闹开来。 聚仙楼内,金掌柜继续拨弄着算盘,心里却想着玄武令的事。本来他如此奉承王冼就是想借此机会开开眼界,没想到对方却似受了惊吓,只好等下次了。他哀叹了几下,两眼直直地盯着门口。 “师妹,你慢点……”“师哥,你来追我呀……”泉水叮咚般的声音立即吸引了金掌柜的注意。但见一男一女映入门帘。男的身长八尺有余,瓜子脸,剑眉星目,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女的明目皓齿,淡扫峨眉,俏丽多姿,明艳不可方物。来人正是公孙亮与苏霏霏。 掌柜的见二人气度非凡,连忙俯首哈腰,笑脸相迎。还未开口,便眼前一亮,但见两点红光射来,势不可挡,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待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令牌——通体为圆形,墨绿色,古朴而神秘,两点火眼镶嵌其上,仿佛有无穷的灼热之光发射出来,只觉得浑身滚烫滚烫的,连呼吸也变得那么吃力。墨绿色中依稀刻有几道图纹,看不真切。金掌柜像中了法术似的,慢慢地把头凑了过去,眼睛一动不动的,生怕看错一个细节。如果有可能,他真想一口就把它吞进肚里。 “霏霏,别闹了!”公孙亮见状,连忙夺下霏霏手中的令牌,警觉地朝四周瞥了几眼,对掌柜的说:“小孩子不懂事,多有冒犯!” “原来这令牌真有这么大威力!”霏霏显得异常兴奋,拼命摇晃着手中的糖葫芦。一路上听师兄讲玄武令的来历,半信半疑,早打定主意要玩一把,见掌柜的那魂飞魄散样,当然很过瘾。 金掌柜心里犯起了嘀咕,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那令牌上画的分明是一只玄武神兽。王冼能得到玄武令他还将信将疑,但眼前的两人,一个顶多二十岁来岁,另一个也就十五六岁,怎么可能会有这等宝物。然而,那令牌又不像是伪造的,怎么回事呢? 公孙亮见掌柜的不回话,又说道:“我师妹年幼无知,嬉闹成性,为兄的代她赔不是。” 苏霏霏见掌柜的仍不言语,而是忽而蹙眉,忽而摇头,有点担心,以为是被自己吓傻了。眉头微蹙,轻咬嘴唇,两眼在师兄和金掌柜之间转来转去,仿佛在寻求解救的方法。 公孙亮假装没看见,而是轻轻地拍了下金掌柜的肩。掌柜的顿觉一股清凉之气发自脖颈,上通百汇,下至冲阳,飘飘欲仙。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顿了顿道:“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公孙亮道,两人审视了下四周,见无人关注此处,暗自庆幸。 “好勒~楼上雅间有请!”金掌柜手一指,干起了小二的活,一点也不含糊。 楼上就一个雅间,临窗,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公孙亮吩咐了几句,小二便忙活去了。 桌上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茶是刚泡的,隐约能见到几片茶叶舒展着身子,像鱼儿一样在水中游泳,酣畅淋漓。公孙亮品了几口,便闭目回味起来。苏霏霏不住地把捏着茶具,时而向师兄投去几眼,却都石沉大海。咬了咬嘴唇,正欲开口,却见街上人流都急冲冲地朝一个涌去,“哼!臭师哥,就不向你道歉,气死你!”霏霏这样想着,一个箭步,便朝人群冲去。 公孙亮只道师妹又想耍她,也不睁眼,形若无事。 第6章 临终托孤 两团火球向凉州城飞速移去,搅动了整个空气,依稀能闻到血腥味。红光过处,热气蒸腾,雾霭朦胧,但见雪地上只留下两道痕迹,散发着泥土的焦味。 “这就是凉州城了。”说话的人五十来岁模样,精神饱满,一对剑眉,白点斑斑,眼睛深邃得像个无底洞,禁不住让人产生万劫不复之感,手一扬指向城门。 身旁的年轻人略一抬眼,嘴角一动,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嘴唇道:“是,丁师叔……”话未说完,连咳了几声,脸如雪色。 “奕儿……你再忍忍吧……应该用不了多久了……”丁一鹤面露忧色,手轻轻地抚了抚萧奕的背道:“你身子虚,我看咱也不用下马了。”说话间已将上乘内力输入他的体内。 “是,师叔。”说完,两骑火龙驹便向城内迈去,趾高气扬,如入无人之境。 虽是大雪天,凉州城内还是一片节日的喜气。人群中,但见一对孙女悠闲地逛着,“爷爷,您说刚才那位道人收徒弟不?”小妮嘟哝着嘴问道,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兴许吧……你想随他游四海?”木易杨也来了精神,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才不呢,我要永远守着爷爷,爷爷到哪我到哪。”小妮捧着爷爷的手臂,摇晃着,一双大眼睛却不住地看着天际。突然,她仿佛看到了什么,用力扯着爷爷的臂膀道:“爷爷,您快看……您看呀!”边说边指向灵空山的方向,俏丽的眼睛都快夺眶而出,娇艳的嘴唇也张得老大,几乎能吞下整个鸡蛋。远处天边,但见两点青光由远至近,渐次增大,朝凉州城飞来。 “哦,那应该是玄武门的高人吧,不知道小武在不在。”木易杨知道小妮从小就对修道之人很是羡慕,有一次还跟随别人走了几十里,结果被人送还,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御风而行,那滋味连做梦都会流口水。 “您忘了,小武哥不会功夫的。不过能和这么多高人在一起,真让人羡慕啊!”小妮看得出神,不知不觉中便向玄武坛方向走去,木易杨也不打扰,只是慢慢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孙女这么开心,他心里也乐呵呵的,不禁有些挂念那个单纯得有点傻气的小伙子。 突然,背后人群有慌乱声传来,紧接着一股热气冲来,然后便是刺眼的红光,木易杨未明事理,本能地将小妮往旁边一推。还没回过神来,但觉胸口一热,喉咙一痒,鲜血喷射出来,立即不省人事。 小妮倒在爷爷身旁,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见周围满是陌生面孔,而爷爷刚才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边有说有笑,此刻,竟一动不动地躺着,嘴角还流着鲜血。“爷爷,爷爷……”小妮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马上之人也吓了一跳,正是萧奕。他连咳数声,费了好大劲才止住了马,大约是受了惊吓。“扑通”,萧奕终于支持不住,滑下了马,佝偻着病怏怏的身子,正欲开口,人群中挤出一匹高头大马。 “奕儿,你没事吧?”是丁一鹤的声音,很急切。但见他一手牵着火龙驹一手还提着个布袋,冒着热气。看了看萧奕,又瞧了瞧躺在地上的木易杨,摇了摇头,道:“唉……这老人家也是命途多舛啊!”然后两眼死死地盯着那匹肇事的火龙驹道:“这畜牲竟然闯这么大祸!”话音刚落,一挥手就把萧奕拉到自己马上,然后猛的一劈,火龙驹未及嘶叫便倒在血泊之中。 围观的人本来还指指点点,现在也鸦雀无声了。丁一鹤轻轻地拍了拍小妮的肩道:“死者已矣,请节哀!”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叠东西,大概是银票吧,俯身放在木易杨怀中。 “哗啦”,小妮抓起银票一甩,尖声哭喊道:“你还我爷爷!还我爷爷!”那凄厉的声音犹如一道闪电,照亮了每一个黑暗中的灵魂,银票纷纷飘落,如同被秋风扫起的落叶。 “小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自己要多保重啊!”丁一鹤怜悯地看了看小妮,继续说道:“我有要事在身,这些钱你先拿去,不够再说。”说完,硬是把钱塞到小妮手中。 小妮欲反抗却感觉身体已然僵住了,只得恶狠狠地瞪着丁一鹤,随即又扑在爷爷身上,推攘着。 丁一鹤只是摇了摇头,面露难色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办完事定来处理,否则,就如它一般。”说完,他把手指向地上的那滩血,分明还源源不断地自火龙驹流出。围观者稍稍退后,让出了一条道,丁一鹤脸色沉重,牵着萧奕离去了。 人群中间,只剩下一个女子痛苦地流着眼泪。 少许,一个身影挤入人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正是苏霏霏。她看了看孙女俩,也吓了一跳,虽为修道中人,自己却并未真正见过血,然而,很快便镇定下来,。 “是谁干的?!”几乎能听到切齿之音。 此时的霏霏虽说有些刁蛮任性,但也是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人群顿时像炸开了的锅,纷纷指骂着远处。霏霏也没多想,自认为凭自己的身手擒拿几个小贼毫无问题,加上眼前的惨象已使她热血沸腾,一个纵身便奔了过去。 人群开始有了点声响,安慰,责骂,…… 话说聚仙楼内,公孙亮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师妹的动静也开始担心起来。平时霏霏耍他也耐不了这么久。终于,他还是睁开了眼,不见霏霏,然而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着实令他起了疑心,莫非师妹又闯祸了?估计还是蛮严重的吧。公孙亮飞奔几步便钻入了人群。 他还是晚来了一步,霏霏并不在其中,却见木易杨满身是血,旁边的小妮早已成了泪人。从人群的声音可以判断肇事者是男的,公孙亮虽没见师妹,但也宽心不少。救人要紧,他立即俯下了身。 “小妹妹,”公孙亮边说边握住木易杨的手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言语中充满关切。 话音刚落,木易杨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神明爽俊,眉宇间充满正气,这是公孙亮给他的第一印象。 其实,刚才公孙亮在握手间已将真气输入木易杨体内,用的正是清心咒。师父曾有交待,尽量不要在民间用武,所以公孙亮刚才在酒楼亦是暗中出手。 人群也吓了一跳,以为是诈尸。但见木易杨的神色分明是回光返照。 小妮在那一瞬也是不知所措,但很快便抱住了爷爷,只是动作很吃力,也发不出声。公孙亮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轻轻拍了拍小妮。顿时,哭喊声像一个晴天霹雳着实把周围的人惊醒了。原来刚才她的几处穴位被封,这当然是丁一鹤所为。 木易杨知道自己寿数已到,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妮,他不是怕死,而是担心小妮没人照顾受欺负。他虽然不懂武功,但凭感觉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公子定是修道之人,而且素未蒙面能出手相助,定是古道心肠。要是能把小妮交托给他就再好不过了。 公孙亮本是寻师妹而来,刚才又听说一个女子愤愤追去,大概就是霏霏了,他知道这次的对方非同小可,师妹或许有麻烦了,见木易杨醒了,正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还没搞清楚状况,但见木易杨跪在地上几近匍匐,哀求道:“老朽怕是过不了这关了,我死不足惜,只是我家孙女以后可怎么办啊?” 木易杨醒后,围观的人退去不少,然而,又加进来几个不明事理的人,看着这场面窃窃私语,大抵是辱骂公孙亮的。 公孙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道:“老人家,您先起来!有话好好说。”说着搀起了木易杨。 木易杨只觉脚下一轻,整个身子便浮了起来。他知道不能故计再施,只能开门见山:“老朽想请公子代为照顾俺家孙女,她孤苦伶仃,我死了,真不知道她会怎样?”越说越喘。 小妮听爷爷说要死,哭得更大声了,哽咽道:“爷爷,我不让你死!我不……”小妮只觉眼一黑,脚一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许这对她反而更好点。 公孙亮甚是为难,他也有心助人,然而,家有家规,本门未有先例,再说,要照顾个女的实在不是很方便,但是,眼前这种情况又不容他推辞,而且,想到师妹可能正处危险之中,他就更着急了。只能先找个地方安顿好她,再请师父开恩,眼前救师妹才是最重要的,公孙亮这样想着,正要答应,突然从人群中飘来一个声音 “唉~哟哟,多可怜的孩子!你不收,我可收下来。” 同为修道中人,公孙亮知道对方用的是千里传音功,而且,功力绝不低于自己。不过听语气,对方甚是诚恳,是友非敌吧。 “不知是哪位高人?” 话音刚落,人群裂开一条缝,一面幌旗跌跌歪歪地走了进来,现出一个六尺老头,鹤骨松姿,目光如炬,“你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老头道。 “可是……” “你信不过我?”老头一字一顿,随即又把目光停留在木易杨身上道:“你是蝴蝶谷的后辈吧”言语中充满失望。 公孙亮被老人一瞪,略显心虚,又听他道出自己的来历,知道此人非同寻常,道:“敢问前辈尊号,他日好登门拜访。” “拜访就不必了,至于尊号”老头摇了摇幌旗,没有作声。 “原来是周公……” “那个着红衣的小姑娘是你同门吧?后生可畏啊,竟敢一个人去追丁一鹤。”看不出老者脸上的表情。 公孙亮一怔,对方竟然是“毒龙锤”丁一鹤,师妹啊……他望了孙女俩一眼,转向周公道:“那就拜托前辈了!”说完便急匆匆地追去,霏霏,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老头叹了叹木易杨的鼻息,摇摇头。 第7章 血债血还 玄武坛一角,“答答答,”是火龙驹砸地的声音。 青光咋现,一个人影挡在马前,冷若冰霜,星眸微嗔,正是苏霏霏。 火龙驹像是遇到了结界,无法前行。丁一鹤看了看对方的行装,知是蝴蝶谷的人,道:“原来是蝴蝶谷的朋友,有何贵干?”他看出来苏霏霏面露怒色,但素来对蝴蝶谷有所忌惮,而且此次还有要事在身,并不想节外生枝。 “撞了人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苏霏霏冷冷地说道。 丁一鹤似有所悟,道“这是误会,”说话间审视了下四周,确定苏霏霏单身而来,继续说道:“我们落魄门和蝴蝶谷素有交情,不知苏仁万谷主近来可好?” 苏霏霏并不理会,她最厌恶人情世故,特别是此时此地,让她觉得恶心。 “咳咳”,萧奕狠狠地咳了几声,身体软绵绵的。 “我师侄体虚,刚才驾马不慎才酿成了大祸,那匹马已被老夫宰了。” “哼!杀了人拿马抵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说完,苏霏霏把手按在了剑上,她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所谓的前辈这么无耻。 “紫蝶剑!”丁一鹤甚是惊讶,他虽然对眼前的女孩作了种种猜测,但还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蝴蝶谷的大小姐。 “我们还有要事在身,等办完事肯定会去负责的。”听起来似乎是求饶。 霏霏以为对方胆缩,更来劲了,看来这落魄门还真够落魄的,轻蔑地瞄了对方一眼道:“谁信你的鬼话!要么现在下马和我回去,否则……” “否则怎么样?”萧奕终于忍不住了,说完又咳了几声,便觉昏昏沉沉,靠在了丁一鹤背上。 “否则就别怪本小姐不客气了!”说完便拔出了紫蝶。 丁一鹤知道萧奕撑不了多久,也想速战速决。把萧奕固定好后,脚一蹬便到了霏霏跟前。 苏霏霏心理也是一惊,她分明看到对方脸上紫气逼人,有一股无形的气力在压迫着自己,她知道自己绝非丁一鹤的对手,但话已出口,岂有退却之理。 “接剑!”没等丁一鹤还过神来,紫蝶逼近,似有千万蝴蝶向自己扑来。丁一鹤后退数步,两手在空中画圆,瞬间在身前结起一道冰墙,蝴蝶纷纷坠地,所使的正是寒冰真气。 苏霏霏见剑气被对方轻易化解,运起十成功力,顿时紫蝶发出万丈光芒。丁一鹤也不含糊,在身前结起三道冰墙,泛着紫气,“当,当”紫蝶穿透两道冰墙,然而,势力也弱了很多,“嚓”还未遇上第三道冰墙,紫蝶就掉地了。苏霏霏以为自己使出全力,纵使不能伤到对方,也可以将其逼退,因此,并没留后招,此时,见紫蝶暗淡,而冰墙已至身前,感觉有无数冰针在刺着自己,痛而冷,她想退,然而,周身早已笼罩在紫气之中,此时,她才感到害怕。然而,当她看到萧奕嘴角的冷笑时,愤怒了,不顾冲向自己的冰墙,而是一个箭步向萧奕辟去。对,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丁一鹤本来只想教训下霏霏,见她慌张的神色正欲收功,却见苏霏霏反身辟向萧奕,心中一急,使出全力,“只能连蝴蝶谷一起得罪了!”他也有些无奈,但只得这么选择。 苏霏霏只向前探了半个身子,顿觉背心冰凉。 “师兄!” 那一声喊叫划破天际,她仿佛看见断肠涯上,师兄为了帮她抓蝴蝶纵身一跃;依稀记得青龙潭中那个为了她而身中禁制的公孙亮。 寒气消弭,苏霏霏只觉脚一软,但见一对剑眉星目,“是小武吗?你来救我了?”便不省人事。 “晚辈拜见丁师叔!不知落魄门和蝴蝶谷有何恩怨,竟要下如此毒手!”作揖者正是卞德仁。 “原来这丫头是蝴蝶谷的人,怪不得功夫……”丁一鹤假装瞅了瞅了苏霏霏,道:“伤势如何?”其实,丁一鹤本不想伤她,只是一时性急用力过猛,幸亏卞德仁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刚才卞师侄的身手,几年未见,功力大进啊!”这是实话,虽然刚才他用的寒冰真气只是防御招式,尽管被苏霏霏破了两道,但是卞德仁能在瞬间破解,并且面容丝毫未变,可见其修为之高。 “雕虫小技,让师叔见笑了。”卞德仁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道:“既然是误会,这位姑娘就由在下照顾吧,省得接外生枝。”卞德仁说完,便把了把霏霏的脉,乘机将内力注入她体内。也就一瞬的功夫,苏霏霏脸上逐渐有了血气,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脸,却很英俊,从穿着打扮可见是玄武门的师兄。 原来不是小武啊,我还以为……哦……他不会功夫,来了也是白白送死,幸亏没出现,苏霏霏淡淡地一笑,像一朵花,开在这一片白色中。 丁一鹤听到“雕虫小技”四个字已经觉得不是很舒服了,又听对方说“省得节外生枝”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强忍住愤怒道:“既然如此,就有劳贤侄了。”他见苏霏霏已经醒来,知其伤势不重,也稍稍宽心了点。 “不知贤侄身上可佩有玄武令?”丁一鹤面露难色。 “我们没有!”于大佑抢话道。 “师弟,休得无礼!”卞德仁连忙挡在于大佑身前,顿了顿,道:“不知道丁师叔有何贵干?按说,落魄门应该有玄武令的。”卞德仁虽然刚回不久,但关于玄武、落魄两门结下梁子的事,以及江湖上疯传的宝藏一事都有所耳闻,并且都与玄武令有关。 “师侄千万别误会。本来没有令牌也不打紧,只是我这师侄身体不好,怕过上不了你们的灵空山。”说完把头转向萧奕,他已奄奄一息。 “哦,师叔有所不知,这几天我们知道上山的人比较多,所以暂时封闭了一切禁止。” “原来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丁一鹤气不打一处来,早知如此,也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还和蝴蝶谷结下了怨。 “师叔请~” “嗖!”一道青光从天而将。 “休想溜!” 话音未落,但见一道闪电辟来,似一条清丽的白龙。丁一鹤一个后翻腾,跃出数丈,地面只留下一个大坑。 丁一鹤郁闷了半天,现在又被人打得这么狼狈,恼羞成怒,虽然对方只出了一招,使得正是霹雳十三剑的欲罢不能,而且手中拿的正是星渊剑,丁一鹤一眼便判断出来人正是蝴蝶谷的公孙亮。欲罢不能虽说威猛,但是发招后漏洞百出,有同归于尽之式,看来他是动真格了,丁一鹤后退两步,“呼啦”一声,五毒流星锤应声而出,飞快地盘旋,很快,他便隐匿在无数个锤子组合而成的金钟罩中。 公孙亮数招连发,落樱缤纷、左右逢源、白龙鱼服、乱刃飞雪……丁一鹤只后退几步,很快便立定了,只是抵挡并未发招,然而也用了全力,心中暗叹后生可畏。 公孙亮见连攻数招未果,骂道:“老乌龟,看你爷爷的绝招!” 卞德仁素知公孙亮为人爽快,但听他这一骂还是一怔。 丁一鹤见星渊通体绿光咋现,不敢怠慢,金钟罩也泛出紫光,封住了周身。 “铛”星渊当头劈来,使的正是欲罢不能,如果这招发自功力相当之人,丁一鹤只有后退,然而,公孙亮在修为上毕竟比自己差一截,所以丁一鹤选择了力挡,并故意显露很多后招,想让公孙亮知难而退。 谁知剑身未到,剑气却消弭了,但见一道青光向火龙驹挥去,直指萧奕,所指的正是醉翁之意。 丁一鹤没想到他会耍诈,怒火终不可遏,使出一招无懈可击挡住了公孙亮。紧接着又是天道一击,毫不留情地向公孙亮攻去,顿时封住了他的上下各三路,公孙亮挥剑迎去,好不容易推开一锤,手已发颤,星渊也发出“铮”的一声,还未站稳,丁一鹤紧接着使出了噬血狂锤,这使落魄门三大绝技之一,可见丁一鹤已极为恼怒。公孙亮连退数步,刚才一挡已使他身受内伤,而这一记更是势大力沉,五毒流星锤张开血口向他扑来。公孙亮拼死使出幻羿神功,在身前结成三道护盾。从一开始打,他就觉得丁一鹤不简单,但对方只守不攻,让他有机可承,现在则发展成了一边倒。但他并不后悔,只要是为了师妹,他说过,谁要是敢动霏霏他就会和他拼命。能为了霏霏而死,值得!看着流星锤穿透幻羿盾,公孙亮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并没有去理会飞来的锤子,而是望着霏霏,眼中充满了温柔,刚不久,有个女孩要托付给他,现在他却要向别人托付自己的挚爱,然而,他知道,卞德仁一定会替他照顾好师妹的。 身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焦躁不安,是血,想要脱离母体的血……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吸自己——确切地说是自己的血——身子仿佛瞬间开了千万个针孔般的小洞,呼吸好累啊,沉沉的…… “咚!”巨大的声响划破天空,两团紫气撞在了一起。 “请两位给玄武门一点薄面!”卞德仁手持玄武令,额上微冒汗珠,刚才的紫气正是发自令牌。 丁一鹤甚是惊讶,眼前这个年轻人今天竟然两次出手,并且都成功地救下自己的刀下魂。他看了看玄武令,瞄了眼躺在一旁的萧奕,眉头一皱,面露忧色道:“好一块玄武令,改天再上山赐教!” “老乌龟想跑!”公孙亮虽然刚捡回一条命,但还是没有退却,为了霏霏就算死一万次也值得。拔剑便冲了上去。 卞德仁也很惊讶,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公孙亮,同时他也看出公孙亮已受内伤,所以也只得掺合了进去。 “亮兄请手下留情!”话是这么说,但并未实际阻拦,分明还藏有推波助澜之势。 丁一鹤也不含糊,他知道如果再手下留情吃亏的便是自己了。但是卞德仁以劝架的名义夹在中间,着实令人难受,他攻也不是,挡也不甘。 而公孙亮这边虽然看似占了主动,然而实际上并没捡多少便宜。公孙亮也知道如果没有卞德仁从中协助,自己早就败下阵来。按说无论从情理还是道义上讲,此时他都应该停手,毕竟这里是玄武门脚下。但是,一见到师妹被欺负,他就似疯了般。 双方打得真酣,只听“咳咳”,萧奕从马上掉了下来,一动不动。 “奕儿……”丁一鹤奋力一挡,把他俩退了十多米,乘机观望了下萧奕。公孙亮知道对方分神,把握住机会,便冲了上去。卞德仁也从旁照应。 “是你们自己来送死的!”声音恐怖阴森,丁一鹤两眼也成了血色。一眨眼功夫,但见千万个锤子向两人飞去,使的正是千锤万凿。这一招是落魄门的看家绝技,看来丁一鹤已经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咚……”一道紫色盾墙结起,又是玄武令。丁一鹤嘴角一歪,几道真气聚成的锤子还是零零散散地穿透了玄武盾。公孙亮见状,立马运起幻羿神功,在玄武结后又补充了7道护甲。 “噔噔噔……”连续七声后,三个气锤暴露在卞德仁和公孙亮面前,两人想要后退却已完全被封。公孙亮对于卞德仁的一再出手早已心存感激,说什么也不能让对方为了自己而丧命,便抢到卞德仁前面想要用身体去硬接。 热,刺痛,感觉有几万只蚂蚁在咬自己,幸亏师妹没事。想到这里,公孙亮便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为了师妹,死又何俱? “当!”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挡在了公孙亮面前,他只觉眼前暗淡不少,那股摄人的气力一下子消失了。后退两步,才发现是面幌旗,原来是他。 丁一鹤也是一怔,但很快便道:“是哪位高人和在下开玩笑?” “欲知前程往事,祸福凶吉,一梦解之。”一个老头牵着匹驴从从旁经过,驴上驮的正是小妮。他轻轻一挥,便把幌旗接在手中。 难道是他?怎么会呢?丁一鹤看了看老头,又瞧了瞧卞德仁和公孙亮,甚是疑惑。 第8章 梦醒时分 “叮咚,叮咚……” 一滴,两滴,三滴…… 女子醒来时仿佛一朵刚出水的睡莲,两叶如丝般柔顺的眼睑轻轻开启,浮现出一对璀璨的珍珠,抚媚动人。一抹秀发乌黑如玛瑙,沾着几点水雾,清新秀丽。整个人仿佛来自一幅墨迹未干的画卷,带着古色古香,然而,她却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个梦——梦如人生,也许,她现在仍是梦的一部分。 他是玄鸟族后裔,这一点已无可否认。今天,她也切身体验了一次传说中的梦魇神功,这也是无法否认的。然而,关于那个神秘的诅咒,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说,那个使得人人欲诛之而后快的理由,那个…… 女子摇了摇头。 够了,受够了。 我怎么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难道我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吗?一个掩盖阴谋的借口。难道我真的不知道有一只幕后黑手吗?一只搅动着这一趟浑水的黑手 ——然而,她不愿去想,也不敢不想。 够了,真的受够了,让这一切都早早地结束吧 ——结束难道还分早晚吗? 这是一个劫,一个千年的劫,一个万年的劫,一个六道轮回之劫。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本以为自己能扭得过命运的胳膊,本想杀生以成仁,以成全他们二人,眼下看来,这一切无非痴人说梦 ——那一曲笛音点醒了她。 有梦的人是幸福的,有梦的人生是精彩的。如果有的选择的话,女子情愿永远只是活在梦中,也许她的生活会淡如水,也许她只能成为路边的一棵不起眼的小草,却比活在残酷的现实中要好很多,至少她不用去承受,不用去肩负那种将她按压于地的力量——那是一种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行尸走兽,一般被认为是最低级,被卑贱的东西,在女子看来却有好的一面,因为它们可以不用去感受。 人,在极端情况下,往往会产生极端的想法。 此时此地的小妮正处于极端情况之下,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她产生了极端的想法。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梦——十年前的记忆。 而拨动记忆之弦的只是一个熟悉的曲子——《江城子》。 而吹奏这个曲子的却是一个曾经很平凡,现在却是最不平凡的少年,他的名字叫狄秋,曾用名:小武。 这个名叫小武的男子正浸润在月光之中。 第9章 梦魇神功 昆仑山曾久负盛名,因为有神仙居住; 昆仑山曾恶名昭著,因为它是玄鸟族的“栖息地”; 昆仑山现在很冷,因为冬天来了,它盖上了厚厚的雪大袄。 在结得严严实实的袄子里,有一道小沟,跟整个昆仑山比起来,它太微不足道了,连九牛之一毛也比它有份量的多。 然而,在有些人眼中,份量并不是以大小为判断依据的。这个人在哪里? 他就在那道沟下面,沐浴在月光中,身边还睡着一个如冷玉般的美人,却是香肌玉肤。那暧昧的神情,纵使你有万般定力也无法拒绝。 男子依旧在吹奏着那一曲《江城子》,用的依旧是那一支魔笛。 熟悉的笛子,熟悉的曲子,却吹出了不一样的旋律。 今晚是这个男子第一次试曲, 对,第一次, 第一次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演奏这万恶的梦魇神功。 原来世上有一种功夫,它使的不是刀、枪、棍、棒,也不依托内功修为,它只要一个人,一支笛,仅此而已。如果宁要说还欠缺点什么的话,那就是一颗心,就像大海航行需要一个舵手,心便是它的指挥者,引领着它。 梦魇神功是这个人,以及他所代表的整个种族所独有的异能。 造物主是公平的,它给你一样东西的同时往往会剥夺你的另一样东西,而这两者又往往是等价的。 于是乎,梦魇神功既成了异能又成了诅咒。你可以选择不接受这种异能,但你却无法逃脱它的诅咒 ——传说中,世间的一切都被束缚在一个轮子里,它像车轮一旋转着,永不停歇,这个轮子有六道: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 诅咒,那是一个怎样的诅咒呢? 也许很久以前曾有人知道,然而,现在它却成了一个永远不可能被揭开的谜,因为死人是不会说出秘密的,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大概早已不在人世。 有时候,无知反而成了恐惧的根源。 ——千百年来,人们只道它是一切血腥的发源地,它是恶魔,它比恶魔还可怕,于是乎人人必诛之而后快,诛之而后安。 第10章 暗夜宫 大漠孤烟直。 北风卷地,黄沙漫天,空中是沙,地上也是沙,很是燥热,一直延伸到天与地的交界处。 沙的下面当然还是沙,厚厚的沙,黄黄的沙,压死了一切生命,绝不姑息,正如沙下的地宫。 沙的下面是暗河,有水便有生命,于是乎,暗夜宫的存在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存在即合理吗? 貌似! 暗夜宫的存在貌似只有一个目的——诛灭人鸟族。 理由很正当,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那为何还要取个暗无天日的名字呢?那就无人知晓了。 暗夜宫,朱雀殿。 “主公,事已办妥。” “好,退下吧。”除了汇报之人,殿中只一把椅子,这声音便是从这椅子后面发出的,平静如湖面,听不出任何起伏;清淡如开水,品不出些许味道。 ——也许,正因为此,他才能站在这个高度说话。 一人退出,又一人上前。 “主公,事已办妥。” “好,退下吧。” 那人便退下了。 殿上只剩下一把椅子,很是寂静,死一般的静。 “你怎么看?”仍是那个令人窒息的声音。 黑暗中走出一个影子,也是漆黑的,大抵是这黑暗的一部分吧。 “如果不出所料,她应该到了吧。”黑影如是说。 “你看下一步怎么走好?”主公略显赞许之意。 “等。”影子答道。 “知我者,独狼也!”主公很是兴奋。 一个“等”字,竟能换来如此高的评价,他们在等什么?什么事已办妥? 无论如何,这毕竟都不是好事。 第11章 灵空山 “等等啊……”一个少年急促地追赶着什么东西,面色通红,听声音却是兴奋的。 “小武,你咋还有心情玩啊?” “我不是玩,你看”那个叫小武的少年指了指远处的一个黑点,喘了口气道:“都是小黑惹的祸,它……” “它又叼了你的鞋!” “戴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小武显得很疑惑,眼睛却像个钉子仍是死死地钉着那个黑点,依稀能看到什么东西在甩动。 戴望才也有点无奈,长吁一口气道:“你每天早上不是丢鞋子就是落裤子,再说你和它之间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说完,也是放眼朝那个黑点望去。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的是别的事。人活着是要有点盼头,要有点事做,对于身在玄武门却毫不懂武功的小武而言,做点有意义的事就显得尤为重要,而眼前的小黑,正是它,给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远处,小黑,很是得意,高高地扬起了它的尾巴。 狗,相来被作为忠诚的标志。“狗奴才”像是骂人,然而,在奴才的主人看来,却是一种赞誉,至少这个奴才是忠心的。 狗的喜怒哀乐全系于一尾,观狗尾巴而知狗相,人却要复杂的多,多得多。 “师兄,你在发呆啊?”小武伸手在戴望才眼前晃了晃,嬉皮笑脸。 “小武,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啊!大师兄回来了!”小武有些不知所措,手舞足蹈起来,一溜烟便要跑,肩头却别拉住了,是戴望才的手。 “师兄?”小武的脸挤成了一团,勾画出一个完美的问号。问号的背后,只有两个字——单纯,因为,这种问号只能在小孩子的脸上才能得见,而他这个年龄——十六岁,是,又不是小孩子 ——他是,然而很多比他稍大点的同龄人早已不是了。 “你知道他在哪吗?”戴望才问道,是个反问。 “应该在自己的厢房吧。” “被师父叫去大殿了,找他有事。”戴望才以为自己把话说明白了,但他忘了他面对的是小武。 “哦,那我在殿外等他吧。”小武丝毫听不出师兄的弦外之音。 也只能这样了,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有点盼头总比没有的好,尽管戴望才知道师兄已下山办事去了,但能在身边多教点东西给小武也是好的,只盼他能早点懂事。 他的手抓得更紧了,道:“小武,我送你一程吧。” “呵呵,好啊,谢谢……”话音未落,自己却已在半空中,转瞬间便到了水神殿。 灵空山一偶,有风,吹动着衣角。 戴望才知道小武这一次又会扑空,但他还是送了他一程,他了解小武——一个永远只有希望没有失望的人。戴望才却希望他能懂得更多。 第12章 等待 水神殿外,一个身子不时地探望着,焦急,期盼。 小腿一痒,脸上顿时现出喜色,转身,一个海底捞月,将小黑捧入怀中。 “乖……乖,”小武的头不住地躲闪着,只是为了避开那活灵活现的舌头,终于还是被舔了数下,终于,小黑还是放过了他。 这一次,它又赢了。 小武故意装出一副凶样,手指点着它的脑袋道:“被你弄成这副样子,让我怎么见师兄啊?我们可是三年没见面了。” 不知道小黑有没有听懂,只见它的尾巴狠命地摆动着,身子也扭动开来。 假如小黑会说话就好了,小武常常这样想,不过,不会说话也不妨碍他们成为知心朋友,他总认为小黑能听懂他的话。 “小黑,你等下要乖乖的,知道吗?表现好的话就给你吃大块红烧肉!”小武轻轻地摸着它的脑袋,小黑似乎真的听懂了,哈喇子不住地流淌下来。 狗有软肋,譬如贪吃,人当然也有,且复杂得多。当然,在某些人看来却是和狗相似的。 小武是山上唯一的不修道的入门弟子,平时得空除了遛狗外,便干些自己的兴趣之事。大抵是做菜,吹笛之类。 做菜算是自学的,因为山上的师傅原来和他也是半斤八两,后来被他超越了,索性把整个厨房都交给了他。小武也乐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进了厨房可谓一举三得。其一,便是大家的伙食都得到了改善;其二,便是小黑的肚子有了保障——这狗原是霏霏送的,可能有些水土不服吧,刚来的几天滴水不进,后面尽管开始吃些东西,也总提不起劲来。小武见它整日懒散,一副奄奄一息之态,便亲自操刀伺候了它一回。没想到这小畜生还吃上了瘾,其后,非小武的菜不吃。小武也乐得,从此,这两家伙便比亲哥们还亲。其三,小武就不愁找不到酒了。酒有何用?当然是喝了。给谁喝?除了那个聋哑公还有谁? 说到吹笛,这可是人家聋哑公手把手教的。小武这人许是真的有点笨,一曲《江城子》学了个把月还时而来几个自己的调子,每到此时,他总会偷偷地瞄几眼聋哑公,而聋哑公便还以几个摇头。小武只得吐吐舌头重新开始,难归难,他却喜欢上了吹笛,好似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牵引着他。然而,聋哑公有过嘱咐,小武看他比划,虽不能完全领悟其意思,但大抵不外乎莫在外人面前吹奏。他不懂,正如他看不懂这个世上的很多事一样,但他还是遵从了。 等了片刻,还不见师兄出来,小武有些按耐不住了,想进去却又不敢,整个灵空山上,他和谁都是嘻嘻哈哈的,除了师父。怕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敬畏。 小武是孤儿,从小被师父收养,在他眼中,师父便如他的父亲那般,虽然严厉,但关心自己,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的。 第13章 试问(1) 水神殿外,一个毛茸茸的黑点不住地扭动着,旁边是位少年,面色白净,头发漆黑,不乏光泽,眉头却紧锁着,一双脚也来回踱着,正如那一颗焦急的心。 终于,男子还是忍不住往大殿走近了几步,但仍只在殿外候着。 无声,心却几乎跑到嗓子眼去了。憋足了气,继续听,还是无声。 “咦,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啊?难道被他们发现我在偷听?不会啊,发现了早就叫我出来了。莫非师兄受了嘱咐先于我便离开了?是了,三年不见,他也很想我吧,应该去寻我了。”小武正待回去,却被叫住了。 “是小武吗?” “是,师父。”小武有些紧张,偷听师父说话可是大不敬啊,尽管他什么都没听到,却也是不该的。 “进来吧。”声音如洪钟。 “是,”小武战战兢兢地进了殿,不敢抬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道:“师父,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倒可理解为“请师父不要责罚”。但在小武,这话就只能按原意理解。 “你何错之有?”刘懿轩道。 “弟子不该偷听师父训话。”小武很是诚恳。 “你听到了什么?”刘懿轩说得很平静。 “什么也没听到。”这是实话。 “既然没听到,错从何来?” “这……”小武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自己的确没听到什么啊,但总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你先起来吧。”刘懿轩道,目光中充满了慈爱。 “我知道你思念德仁心切,想早点见到他,所以才候在殿外的。” “是”原来自己刚到殿外师父就知晓了。 “你等了有些时候了吧?” “是”如果是其他人,便不会这么回答,大抵会说自己来了没多久,亦或是补充一句“应该”云云。 “其实你来之前他们就走了。” “哦,怪不得呢”小武心想。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等吗?”刘懿轩收回目光,停留在小武身上,表情有些复杂。 “徒儿不知。”小武道。心想:原来师父早不点破,是为了让我等?等什么呢?他知道自己就算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来的,于是,也就不想了。反正师父总会跟他说的。 刘懿轩说完这句,却是沉默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殿外的天空,似在追忆。 大殿由此便恢复了先前的宁静,然而,空气却是有些憋闷。 第14章 试问(2) 水神殿上,一个老者负手站立,宛如一棵苍松,树叶虽显得有些黄,气质却是完好的,骨骼遒劲,老而不衰。此人正是刘懿轩。他仿佛在苦苦思索,又似在盘算着什么,两眼只是望着苍穹。 在他对面,立着半个身子,头却是低垂着,便是小武。他还在思索着师父的问题,以为师父长久不说话是在等自己说出答案,而自己的木瓜脑袋实在没半点想法,只得暗暗骂自己笨,久了,也便有些疲倦了。幸好此时师父开口了,小武连忙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一句半句的。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刘懿轩道。 “回禀师父,徒儿一切都好!” 良久,又是一阵沉默。 小武以为师父不满意自己的回答,又补充道:“年关将近,这段时间我们师兄弟都在筹备过年的事,还有……”如果不是刘懿轩即时打断他,他还要说自己种的冬菜快能吃了,或者会加一句,最近小黑很乖,没给大家惹事之类的。 “你最近做梦没?”刘懿轩仿佛很难启齿,但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话”这东西还真有点怪,未出口时觉得再难再痛苦,一旦离了嘴就什么感觉都没了。至少刘懿轩说出这话时很是平静。 “做梦?”小武嘀咕道:“做什么梦?” 他看了眼师父,不像是开玩笑。思索了一会道:“禀师父,徒儿最近总是做春梦。” “春梦?”刘懿轩也有些惊讶。 “是啊,”小武像是在回味自己的梦一般,心里甜甜的,说道:“冬天过去了,春天就来了。今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我盼望春天早早到来,好减轻大家的灾难。大概是我白天想多了吧,晚上就梦到已是春天了,草啊花啊都长出来了……” “还有呢?”刘懿轩即时打断了他。 “其他的没了。”小武不假思索道。 刘懿轩向前迈了几步,走到小武跟前,轻轻地将他拉起,眸子闪动着,宛然一个慈父。 小武见状也有些动情,虽说师父平日对大伙都要求很严,但在私底下,他对小武总是关爱的,经常问长问短。大概和小武不懂武功,怕他不能更好地照顾自己有关吧。 “睡觉的时候冷吗?”刘懿轩道。 “不冷,徒儿加盖了被子。”幸福是什么?它是一种感觉,求之不得,却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你很难形容它,只道心里喜滋滋的,很快乐。此时的小武就体验到了这种感觉。 ——小武的床和别人都不一样,他刚开始总感觉怪怪的,睡不习惯,因为这床外表虽平凡,却有一股镇人的寒气,躺在上面比睡在冰窖还难受。起初他也想抵制,不过师父说这是为了他好,于是他便忍下了。多年过去,也习惯了。师兄弟们见他痛苦样,开始也搞不懂,向师父多次求情,才知道这是为了帮助抵抗小武身上的奇毒。由此,大家便更同情小武了。 “蝴蝶谷今日有人会来,你下去准备准备吧。” “是,师父。”小武说完,便退出殿外。心想:蝴蝶谷的人,莫非是亮哥和霏霏?要真是他们可就太好了。都有五年没见了吧。想到这,没见到师兄的失望便烟消云散了,脸上又恢复了喜色。 ——有时候容易满足恰恰是幸福之道。 大殿中,一个身影仍然丝毫不动地站立着。 第15章 将功补过 灵空山之巅,几个疲惫的身影缓缓飘落。三男一女:男的都很修长,随便一个都可谓人中之龙,而女的则显得秀丽婀娜,四人落地后便径直向水神殿走去,面色都较沉重。 他们前脚刚离去,又有两个人落了下来,也朝相同的方向走去。 只一会工夫,水神殿上便有了七人。上首坐的是刘懿轩,在他右手方向是丁一鹤和萧奕,正在品茶,大殿中间,卞德仁和于大佑直身跪着,大殿另一侧便坐着公孙亮和苏霏霏,有些焦急,却也无能为力。 “你们知错吗?”刘懿轩道,面有愠色。 “是,弟子知错。”说话的是卞德仁。 “还不向你丁师叔道歉!”刘懿轩呵道。 师兄弟俩半转身,面向丁一鹤,未及磕头,已被他扶住。 “这是一场误会。”丁一鹤转向刘懿轩道:“师兄莫要怪罪,说来也是我师侄闯祸在先,是该教训。” “哦?”其实刚才双方争辩时,刘懿轩也觉落魄门这次有些霸道,但碍于脸面只得先从教训自己的徒儿开始。“原来是场误会,但你们作为晚辈怎么能和长辈动手呢?!”给人的感觉倒像是自己的徒儿在欺负别人,在丁一鹤听来,却是不好受的。 “是,徒儿知错。” “以后不得如此莽撞,知道吗?” 刘懿轩本不想无端责罚自己的弟子,见丁一鹤也不为难,便想草草了事。 一旁的苏霏霏多次想插话,但都被公孙亮制止了。 “是,弟子谨尊师命!”两人同时应道。 二人起身,殿内的气氛也缓和不少。 “我这次上山有一件事还请刘师兄相助。”丁一鹤说得很恭敬。 刘懿轩早知他所谓何事,便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萧奕跟前,把了把他的脉,沉思片刻道:“令侄儿确实为玄武令所伤。” 此言一出,满殿骇然。 丁一鹤也想不到刘懿轩会这么直白,他本不是来责问的,只希望玄武门能出手相救即可,刚才还担心自己打伤了他徒儿会有所阻扰,眼下看来,一切竟很顺当。 “德仁,你带他下去,助他化了玄武印,当是将功补过。” “是,师父。”说完,卞德仁就搀着萧奕退下了。 “大佑,你带着两位师侄先四处逛逛,不可怠慢。”刘懿轩朝公孙亮和苏霏霏友好地点点头。 二人回礼,便随于大佑退下了。 整个大殿只剩下刘懿轩和丁一鹤二人,却都在品茶。 ——茶这东西真是好玩意,喝茶不说“喝”,而用“品”字,更是精到。此时,两人嘴上便在品茶,心里不知在品什么。 第16章 相见欢(1) 于大佑领师命带公孙亮师兄妹游玩,大概是双方都不太熟悉吧,气氛开始有些沉闷。 “你姓于吧?”霏霏突然问道。 “对,我叫于大佑。”于大佑不敢正眼看她,就怕自己的魂被她勾去。 “哦,菩萨保佑的”佑“吗?”苏霏霏睁大了眼睛,很是天真可人。 “对,就是那个”佑“!”于大佑见对方不似开玩笑,回答得也很认真。 “哈哈,真的是,师兄我又赢了!”苏霏霏转向公孙亮,很是兴奋。 公孙亮面色顿时很难看,也不敢正视于大佑,说道:“小孩子不懂事,于师弟莫见怪。” 于大佑觉得这个霏霏和小武蛮像的,便说道:“没什么,我有个师弟也和她差不多年纪,一样的天真。” “是小武吗?!”苏霏霏惊叫道。 “对。”于大佑见对方的高兴样,也被传染了,笑道:“你们认识?” “是啊,是啊!快带我去找他!”霏霏这个客人其实挺难伺候的,但他身边的男子却很乐意为她效劳。 ——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汪汪!汪汪……” 小武正在厨房忙活,却听小黑一边吠着一边还扭臀摇尾,以为是在向自己讨食,并不理会,只道:“乖乖,肚子饿了吧?我也饿了哦。你再等等吧,很快就有好吃的了。” 这句安抚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小黑也不叫唤了。 “你饿了吗?好吃的东西来了哦!”一个娇艳的声音传来,就如一滴滴的蜂蜜,直沁人心脾。 这声音不像师妹,小武正在疑惑,但见眼前一红,定睛,原是一串冰糖葫芦。 “霏霏,是你啊!”要多兴奋有多兴奋。 “除了我还有谁对你这么好啊?”苏霏霏拿着冰糖葫芦欲敲他的脑袋,但在眼神相交之际却又停手了。只道:“拿去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赢来的。”其实那串所谓的奖品早被自己吃完了,这一串是特地给小武买的。 “呵呵。”小武也不客气,接过手中便吃了起来,边吃边夸道:“真好吃!”这不是奉承,冰糖葫芦确实味道不错。 “咦?”小武盯着苏霏霏,满脸疑惑。 “怎么了?” “你的衣角怎么红了?是不是刚才吃糖葫芦不小心染上的?” “哼!你才染上了呢。”说完便指了指小武的衣角,果然,有几点冰糖留了下了,恋恋不舍。 “跟你说吧,我们刚刚进行了一场恶战,差点都见不到你了。”苏霏霏一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便有些后怕,然而,心中却也有骄傲的地方。 “啊!”小武见她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也吃了一惊。 “是啊,师弟,那一战还真是危险。”于大佑也忍不住开口了。 “师兄,你也在?” “还有大师兄,我们都在,就连那两个……他们现在也在山上呢。”于大佑本来想骂“乌龟”,“王八蛋”之类的,但终觉不妥。 “不过,现在大家都和好了。这也是师父他老人家出面的。”于大佑见小武满脸惊讶,补充道。 “事情是这样的。”苏霏霏怕被抢了功劳似的,连忙插话道:“今早我和师兄……” 第17章 相见欢(2) “然后大家退无可退。”霏霏努力地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后来呢?”小武握紧了拳头,像是自己也在参战一般。 “后来一个老道出现,帮我们挡了一击。” “啊!那他怎么样了?”小武很是关切。尽管和自己并不认识,但只要是站在正义的一方,那就是自己人。小武总认为他们代表的是正义,事实上,目前也是如此的。 “别看他人很瘦小,弱不禁风的样子,修为高着呢。”苏霏霏很是得意,仿佛在说自己。 “哦。”小武稍稍宽了心,又问道:“那他后来是不是帮你们一起把姓丁的打败了?” “这到不是,他们俩好像认识。”霏霏说着便朝公孙亮看了眼,好似在求得他的认同。继续说道:“那老道就说了几句,姓丁的便也不打了。” “哦,那么那个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这就要问我师兄了。”苏霏霏转向公孙亮道。 “她呀,应该被那老道带走了,至于带到哪里去,我就不清楚了。”公孙亮道。 “师兄,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把人家一个小姑娘转托给别人呢!”面有愠色,厥着个嘴道。 公孙亮哑然,他想说自己是因为担心你才匆匆了事的,但毕竟有些不负责任,非大丈夫所为。 “我想那老道应该是个好人吧,要不然也不会出手帮你们。”在小武心中,天下基本上找不出几个坏人来。 众人听他这么说,也觉有理,便也不说什么了。 “哦,对了”小武咧着嘴道:“霏霏,你还记得它吗?”说完,拉过蹲在一旁的小黑。 小黑许是在打盹,懒洋洋的,打了几个哈欠,却又来了精神。 “当然了,刚才还是它来欢迎我们的呢。”霏霏抚摸着黑乎乎的茸毛,说道:“都五年过去了,没想到它还认得我。”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是啊,它的记性好着呢,要不你们也不会叫它”天狗“了。”小武很骄傲,像是在帮自家兄弟说话。 “呵呵。”霏霏瞄了眼小武,随后又看了看小黑,道:“看来你们哥俩感情不错啊。”这话本是把小武说成狗了,霏霏说完了还暗自发笑。 没想到,小武却说:“是啊,咱们三个就像亲兄妹一般。”说完,笑嘻嘻地看着霏霏。 “呸,呸,呸。”苏霏霏见小武把自己也拉了进去,想骂他却又无从开口,谁让自己起的这个头呢。 公孙亮和于大佑在旁也只是会心一笑,不敢有所显露。 “知道为什么要叫它”天狗“吗?”霏霏又准备卖弄了。 “为什么啊?” “知道天狗食日的故事吗?”霏霏睁着眼凝视着小武,生怕他说自己知道。 “不知道哦。” 卖官子的乐趣就体现在这里,别人被你牵着鼻子走,还得说自己有多么多么乐意,有多么多么感兴趣。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说了一半,便抢过小武手上的糖葫芦,咬了一个,似是对自己的奖励。边嚼边说道:“传说世间本有正义和邪恶两股力量,为夺取统治权,双方发生争斗,每到邪恶的力量快要战胜正义的力量时,天狗便出现了,它会吞没太阳,获得重生,加入正义的一营,共同对付邪恶的力量。” “真的吗?”小武听得入神,对身边的小黑投以赞许的目光。 “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传说是这样的,师兄对吧?” 公孙亮刚才也没用心听,见霏霏睁大着眼看着自己,连忙说道:“对对,是这样的。”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道:“我们谷中便养了不少。”仿佛这便是证明传说是真实的最有效的证据。 “那么,天狗重生后长什么样?”小武听说天狗会重生,怕小黑哪天脱胎换骨,自己认不出来,所以顺带问了句。 “这个嘛……”公孙亮没想到对方竟然当真了,一时语塞。 “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啊?!”霏霏朝小武白了眼,道:“都跟你说了是正义被邪恶压倒时它才出现的,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到目前为止天狗还没重生过。” “哦。”小武轻轻嘀咕着什么。 天狗食日是有这个说法,但大家都没亲眼见过,所以也就不是很相信。霏霏本来也只想炫耀下,没想到小武竟较起真来。 厨房内,四人正有说有笑,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地踱了进来。大家像是早有预谋,一下子没了声音。片刻后,只闻一声惊叫“师兄!”一个身子便扑了上去,正是小武。 来人不是卞德仁又是何人?他虽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小武的肩,目光中流露的思念却是难以掩盖的。 三年漂泊,能让他有所挂念的也许便只眼前这一人了。 兄弟俩叙完旧,其他人也便上前问好。苏霏霏许是刚吃了个冰糖葫芦,嘴角还挂着红,然而,在卞德仁看来却是更增添了一份美意。刚在山下只是匆匆一瞥,现在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竟是如此美丽,长长的睫毛弯弯的勾,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乌黑如玛瑙,却比世间最美丽的珍珠还要宝贵,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很是怜人,一抹秀发根根漆黑,说平凡却也平凡,说奇妙却也奇妙,只道这秀发犹如摄魂夺魄的利器,只教人怦然心动。 一旁的公孙亮看在眼里,不怒反喜,他知道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不被师妹触动,更何况他们都是男人中的男人。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吧。 “卞师兄。”公孙亮最终决定打破沉默完全是因为不忍看师妹的难受样,他对卞德仁说道:“不知萧师弟的伤势如何?”其实他心里是盼他有事的,毕竟在他看来,萧奕才是罪魁祸首。 卞德仁顿时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答道:“已无大碍。”心中却想:这公孙亮原是性情中人,该骂时毫不留情,但在正事上也丝毫不马虎,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心中暗暗有些钦佩。却不料公孙亮嘴上一套,心中想的却全然不是这样的。 “刚才山下多谢师兄出手相助,否则……”公孙亮顿了顿,朝霏霏看了眼,继续说道:“否则咱师兄妹俩此刻便在奈何桥上了。” “公孙师弟不必多礼,贵我两派本是世交,出手相助实所应当,只是为兄的功夫拙劣,未能帮上大忙。还令苏师妹受了伤,实在惭愧。”卞德仁说到这里,望了眼霏霏,问道:“不知师妹现下感觉如何?” “谢师兄关心,已好多了。”苏霏霏说这话时总觉得怪怪的,这不是她喜欢的口吻。 卞德仁还欲说些什么,一人却走了进来,身长也有八尺余,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你说他风流,却不失书生的秀气;你说他伟岸,却也不乏应有的温柔。目光过处,但觉万物熠熠生辉。 “二师兄,你也来了。”小武总是那么热情,满脸欢笑。 “怎么?不欢迎我?”云飞扬嘴角一动,很是漂亮的弧线。 “呵呵,我们平时都难得一见,怎么会不欢迎呢?”小武许是高兴的很,双眼差点眯成一条线。 “不过我这次是替师父叫你来的。至于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云飞扬顿了顿,看向公孙亮道:“师父同时有请公孙师兄和苏师妹两位。” 公孙亮仿似知道点什么,说道:“我们这便去。”说完,三人便向大伙道了别。 第18章 密信 水神殿上,刘懿轩,丁一鹤二人仍在慢慢品茶,并不言语。 良久,刘懿轩道:“刚才公孙师侄送来了苏师弟的信函,还望过目。”说完,手一送,一封信笺缓缓地落在茶几边。 丁一鹤拿过手中,凝视着信函,眉梢也有了变化,仿似受了什么刺激。 “不知师弟如何看待?”刘懿轩问道。 丁一鹤沉思片刻道:“说来这本是贵派内部事务,我作为一个外人也不便插手,但承蒙师兄抬举,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他父亲有恩于我们,说得难听点,如果没有他,我们今天就不能站在此处说话。”丁一鹤抬头望了眼刘懿轩,眼神中有股说不出的矛盾感,道:“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他最近的情况如何?” “一切照常。”刘懿轩道。 “照常?” “对。”二人目光相交,面容却是踌躇的,作为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是什么让他们如此不安? 刘懿轩回过神来,继续说道:“他现在的情况基本是稳定的,和常人并无分别,不过我觉得苏师弟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如果哪一天有所变化,就不是说控制就控制的了了。你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人力所无法抗拒的。”说完,便凝视着丁一鹤,面露忧色。 “是。”丁一鹤长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回忆痛苦的过去,说道:“师兄为万民担忧,说的也很是在理,不过,我担心这样做会对他有所伤害,那么,我们可就太愧对恩公了。” “这个倒不必忧心,我相信苏师弟和咱俩是一个想法,要不当初就不会赞同把他留下来了,我想他不会做出不当之事。”刘懿轩说得斩钉截铁。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认为,咱们最好还是能瞒着他。”丁一鹤有所动容道:“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很多东西他暂时也不会明白的,既然知道比不知道痛苦,那就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也希望恩公在天之灵不要怪罪!”说完,抬起头来,望着刘懿轩,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如此甚好!”刘懿轩投以赞许的目光,道:“瞒着他对大家都好,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丁一鹤的建议正合了刘懿轩的心,本来嘛小武作为自己的徒儿,为师的当然应该关心呵护,再加上他的父亲又有恩于自己,不让他的血脉受苦本是理所应当的。而且,近十六年来,小武陪伴其侧,虽说是师徒关系,但在他心里,早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有时候,他也在想,要是人族和玄鸟族能够和平相处,该是多好。但也只在脑海停留一瞬,便放弃了,这是万世的争端,万世的劫,哪是他能结的了的。仇恨,到底什么是仇恨?仇恨的根源又是什么?这就是百年来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第19章 安排 灵空山,水神殿,二人说完正事,也开始谈论各自对近来江湖变幻的看法,不免扯上了玄武令。 最近把玄武令和巨大宝藏挂钩的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武林中也因此惹出了不少事端,然而,玄武门在江湖中的声望是极高的,当然无人敢扰,但别的门派就没这么幸运了,被灭门的就有几家,玄武门也派出不少人明查暗访,但都无果而终,对方使的手法也甚是巧妙,看不出一点门道。如果硬要说查到了什么线索的话,那便是对方会使用玄武令——而使用玄武令的秘诀世间便只有玄武门的人会,而且不超过五个。 这萧奕便是伤在玄武令之下,只得上山求解,而落魄门的令牌也在那次事故中不翼而飞,加上先前的数字,江湖中失落的玄武令竟也有上十枚了。 “贵我两派交情甚厚,这出手之人当然不是玄武门门下,但对方会使玄武令却也着实令人惊讶。”丁一鹤说得轻描淡写,骨子里却是怀疑的,如果这事发生在百年前,并不见怪,因为当时能人异士众多,也不乏特别有天赋之人,就算单凭自己的力量来催动玄武令也不无可能,在今日,却是奇迹了,因为真正有本事的人早在百年前的那场恶战中折损光了,剩下来的人,就拿刘懿轩来说,和他们相比也只能算作中流。 刘懿轩也知道发生这种事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并不生气,只是详装询问道:“丁师弟对宝藏一事有何看法?” 丁一鹤本来就认为宝藏和玄武令挂钩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被刘懿轩这么一问,也起了疑,却仍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道:“难道师兄认为真有其事?” 一个问,一个反问,双方都想让对方来解开包袱,却对包袱里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刘懿轩早知他会这么问,却还是稍加思索道:“宝藏之事当然是无中生有,为的也不过是迎合那些贪婪之辈,好把矛头指向玄武门,顺带掩盖其真实目的。” “那依师兄之见,这背后的黑手会是谁?其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丁师弟。”刘懿轩加重了语气,好像在提醒他什么,道:“莫非你把故人都忘了?” “难道师兄指的是瀚海教?”丁一鹤沉思了一会道。 刘懿轩不语,却可以看到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其实,这瀚海教便是丁一鹤怀疑的第二对象,百年来,它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很多人认为是好事,毕竟瀚海教在他们看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然而,稍有见识的人便会隐隐担忧,百年前为了对付玄鸟族,正魔两道才站在了一起,而现在,双方已成了对方唯一的敌人,且正派在明,他们在暗,没了消息反而更加可怕。 良久,双方似乎心有灵犀,同时说道:“只得这么办了。”相视而笑,仿佛订了什么契约,却只是留存在心中。 宝物,人人追逐,自有其道理。就拿玄武令来说,卞德仁可以通过它和修为远远高于自己的丁一鹤抗衡,这便是其一。而且,它的解咒能力也是非人力所能及的,这就是为什么丁一鹤只得上空灵山来求解的原因。 只一会儿工夫,萧奕便完全恢复了,卞德仁急着去找小武,同时对落魄门也没啥好感,便把他交给了云飞扬,自己独自去了厨房,他早就听于大佑说过小武成了山上的厨子,心下也是欢喜的。 萧奕在云飞扬的带领下,又回到了水神殿,也就是相互拜见致谢之番。 末了,刘懿轩对云飞扬吩咐道:“飞扬,你去请蝴蝶谷的朋友来一趟大殿,顺便把小武也叫上,我有些事要吩咐下。” 云飞扬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大殿上,丁一鹤拉过萧奕仔细大量着,满心欢喜,心中暗叹玄武令的神力,刘懿轩却在一旁思索着什么,并不作声。 公孙亮几人刚到大殿,看到丁一鹤和萧奕神色颇好,心里自然不是很舒服,但也忍了下来,见过刘懿轩后,也草草地向丁一鹤行了礼。霏霏到是记仇,拜完了刘懿轩,便径直入座,丁一鹤也不见怪,目光只是停留在小武身上,细细打量着,不时还微微点头。刘懿轩瞧在眼里,自然明白他是想起了恩公。 “公孙师侄。”刘懿轩望着公孙亮道:“不知苏掌门还有无其他交待?”一手却捏了捏信函。 公孙亮回道:“出门时,师父命弟子一切听从刘师伯吩咐。” 刘懿轩,丁一鹤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微露喜色,在旁人却是瞧不见的。 “苏掌门寿辰将至,本来我是应该登门拜访的,但由于近来江湖上疯传玄武令一事,我得亲自去处理,而门下弟子也都有其他安排。”刘懿轩顿了顿,朝小武看了眼,继续说道:“眼下,也就只有派小武代我前去祝寿了。还望苏掌门莫要见怪!” 小武听说师父让自己代他去,一怔,不禁有些慌张,心也扑通乱跳起来。尽管自己对蝴蝶谷并不陌生,但他现在毕竟是代表了师父前去的,心下由然升起一股庄严感。 公孙亮听说是给师父祝寿,开始也有些纳闷,师父向来处事低调,而且,就算是祝寿也早了两个月,但听得刘懿轩派小武前去,心下自是欢喜,因为他知道霏霏一定会很高兴的,霏霏高兴,他也就开心。当下便答应道:“师伯客气了,弟子一定会好生照顾小武师弟的。”说起话来很有精神。 一旁的苏霏霏开始也觉得奇怪,爹爹要做寿,自己怎么都没听说,但见是派小武去,当真欢喜的很,就盼爹爹能年年做寿,月月做寿才好。 “小武。”刘懿轩深沉地看着小武。 “是,师父。”小武抬眼对视,也觉得今天师父的眼神有些怪,心想,许是师父不太放心吧。便郑重地说道:“弟子一定不辜负师父所托。”心中暗暗跟自己较劲,到时千万别给师父丢脸。 “好,这个东西你替为师带去,就当是贺礼。”说着,他手一甩,从座后飘出一个盒子,小武双手一伸,接入怀中,很是恭敬。 公孙亮本想客气几句,还未开口礼物便至跟前,这样也好,反正老子也不喜欢虚情假意这一套,他心中暗喜。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快些动身,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刘懿轩道。 公孙亮本来答应霏霏完事后带她到处游玩,这下可玩不成了,但想到有小武同去,霏霏应该不会生气。偷偷朝她瞄了眼,果不其然,她正盯着自己,眼神中流露的意思,自是快些回去。公孙亮心中一喜,对刘懿轩说道:“是,师伯,弟子们这就告辞了。”有意无意的忘了向丁一鹤道别。 临走之际,丁一鹤仍是不时地打量着小武,小武虽听说他是个坏蛋,但觉他看自己的眼神甚是和蔼,也报以微笑致意。 三人走后,大殿内便只剩下四人:刘懿轩,丁一鹤,萧奕和云飞扬。 “飞扬,奕儿。”刘懿轩似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顿时轻松不少,说道:“玄武令的事你们应该清楚,我也不多说了,这次我和你们丁师叔商量了下,决定合我们两派之力彻查此事。”他走下殿来,到了二人跟前继续说道:“你们即刻动身去西域一趟。” “西域?”二人同时置疑。 “对,我们怀疑这些事端乃瀚海教所为。”刘懿轩拍了拍他俩的肩膀,继续说道:“记住,你们可是代表了落魄,玄武两门,不可多生事端,这次是暗查,有任何蛛丝马迹就立即来汇报,不可逞英雄。” “是!”二人同时答应道。 丁一鹤在旁也略显担忧,嘱咐了一句“万事当随机应变,不可强出头!” 刘懿轩原以为自己的话已经显得不够威风,没想到丁一鹤说的更是离谱,但既然二人想到一块去了,心下也就不以为意了。 第20章 途中遇袭(1) 公孙亮带着小武和霏霏,径直朝凉亭走去——这是玄武门特别设立的处所,作为来去御风的起点和终点,毕竟让一群人在自己头上飞来飞去也有碍脸面。 大伙五年没见,本就有很多话要说,这次小武又是代师父去蝴蝶谷祝寿,所以,霏霏便提前做起来了东道主,一个劲的给他介绍谷中近来的变化,顺便也提了些此次途中的见闻。 公孙亮在他俩面前自是插不进话,便觉有些无聊,不时四处观望,打发下时间。 突然,他眼睛一亮,厉声喝道:“谁!出来!” 小武他们不明事理,也是吓了一跳,朝四周张望。 公孙亮心中疑道:“谁有这么大胆敢在玄武门脚下设埋伏?”转念一想:难道是那个老乌龟?是了,刚才山下一战,他定是恼羞成怒,在刘师伯面前不好发作,现在见四下无人,必是来报复了。 公孙亮身子一转,假装探视师妹,右脚一发力,拳头大的石子便朝树丛飞去。 “当。”树丛中也飞出一计石头,二石相撞碎裂。 尘土散尽,现出一个蒙面黑衣人,从身材看,大抵是个女的,环肥燕瘦。 一旁的苏霏霏顿时俏眼发光,不怒反喜,心想:山下的打斗小武没瞧见,这回可要让他好好开开眼界。身子一掠,抢在公孙亮前面,紫蝶剑也应声出鞘,平指对方,小声对公孙亮说道:“师兄,这小毛贼就交给我了。”说完,一个纵身刺了过去,脸上却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公孙亮宛然一笑,他知道霏霏在山下打得并不过瘾,而且眼前之人看架式并不在她之上,就算等下师妹落了下风,自己出手也是绰绰有余。 黑衣人听闻霏霏叫自己小毛贼,眼色噌怒,也是拔剑迎了上去。 “丁,丁,丁。”两把宝剑相交,火星崩射,两人也斗得甚欢,你来我往不分胜负。 一旁的小武却是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现在出声必会扰了霏霏的心神,所以只在心中暗暗叫道:霏霏要小心啊。许是看得入神,自己不经意间也扭动着身体,忽而避闪,忽而前扑,很是投入。 公孙亮却未露丝毫担忧之色,只是静静地欣赏,在他看来,眼前打架的倒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绚烂的蝴蝶,翩然起舞,姿势甚美,尽管看不到黑衣人的容貌,但从她的体态以及微露的眉眼可知对方定是个绝色美人。大凡正常的男人,见到美女总是想多看上几眼,仿佛通过眼睛也能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能欣赏两个绝世美人在自己面前崭露拳脚更是一种惬意,公孙亮此刻便沉醉在这种惬意中。 良久,双方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动作却比初时都减缓了,大概也打累了吧。 小武看了看天色,对公孙亮说道:“公孙师兄,天色也不晚了,师父嘱咐我们尽量天黑前赶到……” 公孙亮好像从梦中惊醒,甩了甩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哎呀,我怎么把这等大事都忘了。”脸上也尽是懊恼之色。脚一蹬,便加入了战斗。 苏霏霏此时也已尽兴,便让了个身位,而黑衣人见对方来了帮手,也是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于是,公孙亮便像根葱似的被他二人夹在中间,却也没有亮出武器,脸上好似有尴尬之色。 片刻后,二人见他还是傻站着,并无动作,也犯了疑。 霏霏斜着脸朝他望了望,见他眉头不断变化着,眼神却是痴呆的,以为是中了邪,怒目瞪视着黑衣,便欲攻去,却被公孙亮拦住了,霏霏心里着实一惊,师兄的反常行为更是加重了她的担忧,她听闻江湖中有种摄魂大法,中此术者像丢了魂似的,不仅丧失本性,自己还会成了对方的傀儡,却浑然不知。她虽没亲眼见过,但看到师兄的神情怕是错不了。霏霏想到平时师兄对她的好,鼻子一酸,眼泪便要流将下来,却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能制服对方,说不定可以逼她放了师兄。一想到师兄的生死全系于自己手上,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来了劲,推倒公孙亮含泪向对方劈去,尽是杀招。口中还叫唤道:“你还我师兄!”听声音,可知内心是既悲又愤的。其实她遗漏了一点,如果对方会摄心术为什么早不摄自己呢? 第21章 途中遇袭(2) 有人说紫蛱蝶乃世间珍品,人间少有,然而,此刻竟有无数的紫蛱蝶飞拥而出,幻化出优美的弧线,却是带着死亡的气息,朝黑衣人冲去。这蛱蝶便是来自紫蝶剑,持剑者像是郁积了满腔的怒火,想在瞬间喷发出来,剑的主人名叫苏霏霏,紫蝶所指者乃无名黑衣人。 如果要问什么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大家必定会说是人心。那么,什么样的心是最可怕的呢? ——复仇之心。 仇恨往往能激发人最后的潜能,它既是生的,又是死的。被仇恨支配,就只有一个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此刻的苏霏霏正处于生死之间。 公孙亮在被她推开时原以为是自己扰了霏霏的雅兴,但闻她喊歇斯底里地喊叫“你还我师兄!”,虽然仍是摸不着头脑,心里却是欢喜的,毕竟师妹如此看重自己对他而言便是天大的喜事。 黑衣人见苏霏霏喜色全无,反而怒目圆睁,恨不得吃了自己,也有些心慌,急忙后退数步,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脸上一热,剑气已然逼近。 “哧”有东西摩擦的声音。 “师妹小心!”紫蝶剑被两根手指死死夹住,动弹不得,却是公孙亮的手。 霏霏一怔,怕自己伤了师兄,连忙松手,却闻公孙亮刚才明明说“师妹小心。”心里也犯起嘀咕来:按说中了摄心术应该认不得自己了,但如果他还是我师兄的话,就不会来挡我这一剑。而且,她分明看到黑衣人眼神中流露着谢意,当然是指向公孙亮的。霏霏又想道:是了,师兄定是把她当作我了,这可如何是好? 苏霏霏正在犹豫间,但听公孙亮说:“师妹,还没玩够啊?”却是指向黑衣人的。 那黑衣人媚眼一喜,揭开面布,却是刘欣雨——刘懿轩之女。 霏霏一惊之后,满心欢喜,便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问长问短,女人说话,男人便只能晾在一边,这就是公孙亮此刻的境遇。 末了,欣雨嘟囔着嘴对小武说道:“爹爹真偏心,有好事总不叫我,哼!” “我这次可不是去玩,是代师父……”小武想解释些什么。 但他话未说完,刘欣雨便抢道:“要不我代你去吧?好师兄!”声音细软,着实有摄魂之效,她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不妥,又道:“咱们一起去如何?”却是转向公孙亮了。 “好啊!好啊!有姐姐同去就更好玩了!”霏霏拍手叫好。 “这个恐怕不行吧,还须请刘师伯示下。”公孙亮说的较为郑重。虽然心里也是喜欢她去的,但毕竟这事不能由自己做主。 刘欣雨本在闭关中,此次是偷跑出来的,如果被父亲发现少不了一顿教训,而且以后有的是机会,想到自己过了爹爹的考验便可独步天下,心中也放宽了不少,说道:“刚才只是说着玩的,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此别过。”她知道刚才比试已费了不少时间,当下急着回去,免得挨骂。 霏霏有些不舍,却也没有办法。见欣雨消失在拐角处,回过头来,鼓着个腮帮,瞪着漆黑的大眼睛,微怒道:“你早知她是欣雨姐了?” “是啊。”公孙亮说的很坦然,末了,好像想起了什么,赶忙补充道:“我见你们过招甚欢,也不忍心揭破,你知道的,如果你晓得对手是欣雨妹那么肯定会手下留情,就不能尽兴了。”他常年伴在师妹左右,早知道什么话合她的心意,乘机奉承了师妹一番。 霏霏本想发作,但听师兄这么一说,像是吃了逍遥散,怒气全无,稍稍还有些欢喜。 “小武,你说我和欣雨姐哪个更厉害点?”刚才打斗,她一方面是为了过把瘾,另一方面便是想在小武面前炫耀下,而且她知道小武有点傻里傻气,不会哄人,所以更加期待他的赞许。 “开始的时候你们不相上下,但到最后好像你更厉害点吧。”小武思索了一会,把自己看到的全盘托出。 霏霏自是很满意,公孙亮却是心中暗暗摇头,嘴上并不敢显露,只道:“刚才耽搁了不少时候,我们先在凉州城内留宿一晚,稍作休息,等明日再出发。”其实他心里也是挂念着小妮,想着去道个别,交待几句。 第22章 忆往昔 待到一干人等退去后,刘懿轩二人像是重获自由,言谈间也都是些轻松的话题。 “刘师兄,你还记得周梦吗?”丁一鹤洽了几口茶道,很是惬意。 “哦,记得,记得。”刘懿轩面露喜色,眉梢上扬,继续说道:“我记得以前他总是说自己会替别人解梦,结果老是被人当笑话讲。”刘懿轩顿了顿,脸上露出敬佩之色,道:“不过,要是没有他,那场大战我们也不会赢得这么轻松。”回忆起百年前的那场恶战,人人都是面带惧色的,谁都知道,即使用“鬼哭狼嚎”也无法形容战斗的惨烈。然而,在刘懿轩他们看来,实际情况已是比原先预料的轻松很多了。 “是啊,关键时刻,他的解梦功夫还是帮上了大忙。”丁一鹤也是缓缓点头道。 “只可惜那次大战他的功劳不小,受的伤害也很大。”刘懿轩微微摇头,像是对他有所亏欠。 “的确,他是个做大事的人,我想当初他应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丁一鹤也是面露亏色。 百年前的那场恶战,正当人族与玄鸟族处在交战关键期,双方几乎是在拼生命数量的时候,周梦偶然间破解了玄鸟族的梦魇神功——那是地狱般的魔力,它是宇宙间一切死亡的凝结,它本是玄鸟族的致命武器,在那一刻却成了一个累赘。周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结果梦魇神功终于成了真正的梦魇——玄鸟族的噩梦。然而,正待战斗即将结束之际,周梦解梦的秘密还是被玄鸟族获悉了,他虽死里逃生,他的妻儿却是惨死了。而且,玄鸟族的负隅顽抗也收到了效果——拼尽一兵一卒的同时也把人族的高手悉数带到了死亡之谷。 “听恩公说他的孙女流落民间,对他许是个安慰吧。”刘懿轩长吁一口气道。 丁一鹤一怔,仿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掠过一丝恐惧之色,却装作若无其事道:“希望他们祖孙俩能早日相聚。”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小妮惨淡的面容,以及周梦异样的眼神。 “记得那时他也是雄心勃勃,试图干出一番大事业,而且以他的才干和功劳,统领群雄本不成问题。”刘懿轩虽说已是公认的江湖领袖,声望早就远波四海,但他自己也清楚,每一个从那次大战活下来的人内心都对周梦存有感激的,大家都为没有保守好这个秘密而痛心,都为他的不幸而心怀愧疚。所以,当时就有不少人推举他为武林盟主,以期对他有所弥补,而他只是推辞,接着,便在世间蒸发了。 “是,论才干的确不成问题。”丁一鹤顿了顿道:“不过,毕竟他是陀罗教的人,亦正亦邪,我们也并不完全放心把天下苍生的安危系于他一人之上。”这是事实,他说这话也是表明自己对刘懿轩的支持。而且想到小妮,他也隐隐担忧,如果那一战不可避免的话,即使刘懿轩不站在自己这边,也不希望他对周梦有所支持。 刘懿轩也不言语,只是放眼苍穹。 世人都以为越是地位高的人烦恼就越少,就越活得逍遥自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很少有人能真正体会他们内心的酸楚。 ——高处不胜寒 第23章 道别 黄昏时分,当残阳把天际的小绵羊烘烤得火辣辣时,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也各自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凉州城便慢慢打起了瞌睡,为明日的热闹养精蓄锐。 这时,聚仙楼内的生意却是好的出奇,金掌柜兴致很高,待人也格外殷勤。门帘一晃,三个身子依次走入,金掌柜抬头一看,双眼顿时发光,道:“客官您几位楼上请!”满脸堆欢自是不消说。 公孙亮宛然一笑,猜想掌柜的肯定是迷上了玄武令,只是淡淡地应道:“我们几个等下还有事需外出,就劳您在这里帮忙找张桌子。”他顿了顿,见掌柜的有些失望,又补充道:“还劳您帮我们找三间厢房。” 金掌柜听说他们要住店,自是巴不得,右手一扬,喜道:“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用完饭,茶博士立马上前伺候,小武只洽了几口,便对二人说道:“公孙师兄,霏霏,我想趁现在天还未黑,去拜访一位朋友。”聋哑公曾有交待在外人面前不得提及自己,小武自是听从的。 “我也要去!”霏霏叫道,身子早已离了座。 “师妹,你我等下还要去见个人,难道你忘了?”公孙亮见小武面露难色,替他解围道。 “谁啊?”霏霏毫不知情,睁大了眼睛寻思道。 “就是上午你搭救的那位姑娘,我想去打听下她现在的情况。” 小武一听,虽然不知道那人正是小妮,也很是同情,说道:“师兄,她的身世挺可怜的,真希望以后她能不再受苦。” 霏霏听说自己成了别人的救命恩人,自是满心欢喜,水波外溢,抚媚动人,那一弯甜甜的酒窝直醉人心脾,好不容易控制住内心的激动道:“好啊!我正担心她跟着那个周公会嫌闷,要不我们把她带回家吧?到时大家都有伴了,我想妈妈会喜欢的。” 公孙亮听师妹这么说,既悲又喜,喜的是她能想到别人的难处并能主动施助;悲的是霏霏眼中就只有玩,无法真正体验他人内心的痛苦。毕竟,她还是小了点。 小武见霏霏已被说服,便拿过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壶酒来,向二人道了别,径直朝玄武坛走去。 夜幕降临,天空中繁星点点,像一只只好奇的眼睛,不住地眨巴着。偶然能见到一两颗扫把星从头上划过,总能把善男信女吓个半死,纷纷祈神避祸。 晚间的凉州城自是别有一番风味,家家点起了瓦豆,大富大贵之家也是挂起了灯笼,从远处看,整个城市一片灯火阑珊。要说哪里稍显暗淡的话,大抵就属玄武坛了。方圆几十里内,也就只能见到一个豆大的亮点,让人不禁担心即使是一阵微弱的风也能将它吹熄。此时,有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慢慢地向黄豆靠拢,来人正是小武,手持浊酒一壶。 聋哑公似乎早就知道小武会来,正独自坐在门前赏月。 “公公。”小武弯腰作揖道。 聋哑公见他手上提着酒,咽了咽几口,还没等他说话,就抢过酒来,仰头灌了下去,脸上露出难得的欣喜,啧啧称赞。 小武见他嘴馋样,只觉有些好笑,寻思道:他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和我差不多? 聋哑公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不经意间白了他一眼。 小武立马变得严肃起来,除了师父,就属眼前的人令他最敬畏,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在聋哑公面前自己好像被脱光了,赤裸裸的。 小武见他过了瘾,说道:“公公,我要外出一段时间。”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道:“师父他老人家让我代他去蝴蝶谷向苏师叔祝寿,我今晚在城里住一宿,明早便要出发。”说着,他点了点那个酒壶道:“我走之前和于师兄已经说好了,他每个月都会下山给您送酒来的。”说完,只是静静地看着聋哑公,也不知道他弄明白没。 聋哑公又是灌了两口,也是凝视着他,眼神中充满关切。他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示意小武陪他进屋。 二人到得茅屋中,小武只是好奇,不明就里,聋哑公从床头取出一本册子交到小武手中,比划了几下,大意是送给小武,祝他一路顺风。小武接过书,一看,是本笛谱,整张脸顿时像朵花绽放开来。 二人在屋中又比划了一顿饭工夫,末了,聋哑公挥挥手,示意小武可以走了,小武点点头,扑通跪倒在地,给他磕了三个头,也便回聚仙楼了。 玄武坛总是静静的,聋哑公仍是坐在原先那个地方,却不是赏月,两眼直直地看着小武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有说不出的不舍,又狠狠地灌了几口,却发现壶已空了。 第24章 血案 待小武离去后,公孙亮他们又被茶博士缠了有一炷香工夫,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二人在听霏霏独白,公孙亮只盼师妹能快些讲完,一边的茶博士却是听得有滋有味,一惊一咋间把霏霏捧得就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二人又稍坐了片刻,正待起身,却闻街上闹哄哄的,一打听,才知道是出了人命案,且纷纷传言是日间死去的老头来夺命了。公孙亮觉得此事蹊跷,他当然不相信鬼神之类的,然而听说是日间死去的老头,他便想到了木易杨。问一旁的茶博士道:“他们说的夺命鬼是指何人?” 茶博士四处张望了下,好像是在查看附近有没有鬼在偷听,低声答道:“就是那个日间被马撞死的木易杨,听说他来复仇了。”声音微颤,很有些可怖。 一旁的苏霏霏听了,不禁毛骨悚然。问了句:“他来跟谁索命啊?”心中却是在诅咒丁一鹤。 “听说隔壁街的大财主王冼一家都被杀了,而且,而且……”茶博士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浑身颤抖个不停,舌头也像打了结似的。 “而且怎么样?”霏霏听着听着也紧张起来。 “而且被弄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苏霏霏本来对鬼怪之类就有些信,又听说杀人手段如此残暴,也不免想到了鬼复仇,但她不解的是杀害木易杨的明明是萧奕,为什么他会来找个毫无干系的人报仇呢?难道变鬼了就没了记性?想到这里不禁有害怕起来,生怕他找到自己头上来。 “我听说那马的主人并不是本地人,为何他会杀个不相干的人呢?”公孙亮问道。 茶博士眼角闪过一丝神秘之色,却是侧对着他二人,也就没被觉察,说道:“其中的内情,客官就有所不知了,想那王冼是本地有名的财主,放了不少高利贷,其中就有这个木易杨。”茶博士每每提及木易杨总说得甚是恭敬,就怕他来找上自己,他朝外面瞄了眼,继续说道:“想当年,木易杨在山里捡了个婴儿,却是得了重病,他又没钱,只得向王冼求助,那王冼见是个女娃子,刚好自己的儿子就是个天生的白痴,所以就起了歹意,他要木易杨和自己定下契约:十六年内如果还是无法还清债务的话,就把这女娃子嫁作他儿媳。你想,一个好端端的孩子,长得也是这么水灵,要嫁给一个傻子,谁会同意?但是,木易杨当时也没的法子,如果不答应,这婴儿的命当即就保不住了,只得先委屈一下,盼自己能早日还清债务。没想到,以后接连几年,全城的收成都不错,就只有他家每到年末总无一分钱进帐,你说这事奇不奇?” “肯定是那个王冼从中捣鬼!”霏霏义愤填膺道,拽紧了拳头。 “姑娘所见甚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王冼是想尽法子硬要娶了那个女娃,你说木易杨能不记仇吗?”他见霏霏很有兴致,继续说道:“可怜他一个老头怎么能跟财大气粗的王冼较量,这不是明摆着鸡蛋碰石头吗?”说道这里,不住地摇着头。“可是,他现在成了鬼,那就不同了。”语气神秘兮兮的。 “霏霏,你想不想看看鬼长什么样?”公孙亮面露微笑看了看霏霏。 苏霏霏本来就很怕鬼,被茶博士这么一说,恐怖之色更是加剧,但和这相比,她更看不惯师兄的得意样,她老觉着公孙亮的笑很诡异,在他看来,公孙亮只要是朝她笑,就那是在挑衅。反正就算遇到鬼,我也比你跑得快,她心里这么想着,小嘴一动道:“去就去,谁怕谁?” 她的本意是自己不比公孙亮差,但在公孙亮看来,却是在向鬼叫板,心中只是一笑,嘴上却说:“苏女侠有请!”手一扬,做了个让的姿势。 “哼!”霏霏白了他一眼,也便当先走去。 茶博士也不远送,熟练地收拾着茶具,却是出奇地镇静。 第25章 探秘 小武自聋哑公处回来,心下也是久久未平。他总觉得师父和聋哑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自己分明只是去拜寿,可他们却是这么不舍,隐隐还有些担忧,他转念又一想,大概是因为自己极少出远门,他们不放心吧。想到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心里又是高兴,又有点感伤,要是父母还在世上该多好啊! 待到离醉仙楼只剩下两条街时,不远处隐隐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便消逝了。小武心中一紧,也忘了自己不会武功,快步朝街角跑去,只见一个黑影跳下墙头,自己怕是追不上,救人要紧,他转了一圈,确定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便朝一个大院跑去。此时,附近也有三两人跑了过来,大伙相互打量了下,点了点,一起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着实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庭院内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有人认得这些都是府内的丫头和帮工,大伙谁也不敢吱声,慢慢向内室挺进,打开门,却只见三具尸体,一个还没了头,穿的正是王冼的衣服,另两个应该是他的妻儿,却都没了脸——整个脸都被割走了,只剩下一陀血肉。 大伙像失了魂似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下十分恐惧。不知谁喊了一句,“鬼啊!他来报仇了!”一伙人夺门而出,像疯子似的奔走开来。只有小武一人,并无动作,虽然心里也很害怕,但他知道自己刚才明明看到个黑衣人跑掉,这事不可能是鬼干的。是人,他也就不那么怕了。 大街上敲锣打鼓,院子里却很安静。 “咦?你怎么在这里?”说话的正是苏霏霏。 小武一回头,见是公孙亮他们,心也放宽不少,说道:“我在路上听到这里有惨叫声便跑了过来,没想到却是这幅模样。”很是不忍心。 霏霏本也担心会遇到鬼,在庭院里又见到这多尸首,更是有些心慌,眼下看到小武安然无恙,也便长吁一口气,彻底放心了。 公孙亮四处探望了下,问道:“你进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我来时就看到那里有个黑影,一下子就不见了。”小武伸手指了指屋外的墙头。 公孙亮身子一掠,跳上围墙,四下张望,也没发现什么,心里很是疑惑:是谁这么残忍,杀了人还要这般作弄?他见屋里屋外毫无打斗的痕迹,想来人必不简单,而且,家中财物并未见少,心下便有些怀疑是周公干的,想他必是替小妮报仇来了,对下人只是在脖间一划,但对屋的主人却是恨之入骨,非如此难消心头之恨,他瞄了瞄屋内三人的尸首,眼见如此手段,不禁担心起小妮来,也有些恨自己所托非人。 “师兄你来看看!”霏霏叫唤道,像是发现了什么。 “这宅子上下也就这张床有些紊乱,你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秘密?”霏霏觉得这床有古怪,却具体也说不上来。 公孙亮仔仔细细地端倪了一番,还是摸不着头脑,也没发现哪里有暗门之类的。站在一旁,捂着下巴,闭目思量着。 这时候,又一批人赶了进来,纷纷打着火炬,有了光,大家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原来几位都在啊。”说话的是金掌柜。 公孙亮身子一让,对金掌柜说道:“您看什么人会做出此事?他平时有没有仇家?”他也知道凶手手段很高明,并未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心想金掌柜毕竟见多识广,也就想让他来主持大局。 “这个嘛。”金掌柜思索了一番,道:“若要说仇家,实在也没有,但却是被很多人厌恶。”声音发颤,想是心神未宁。 “哦,我想起来了。这事会不会和玄武令有关?” 公孙亮被他这么一提醒,又仔细查看了下各人尸首,发现在王冼的半截身子上的确有玄武印。 “他有令牌,你是怎么知道的?”公孙亮双眼直直地盯着掌柜的道。 金掌柜被他看的也有些慌了,哆嗦道:“这个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没人亲眼见过。” “知道是哪来的吗?”公孙亮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语气稍稍和缓了些。 “这个就不清楚了。”金掌柜不敢多说一句…… 这时,只听屋外有惊叫声传来,“啊!头!王冼的头!” 小武但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却也记不得在哪听过。 第26章 揭秘 众人听闻有新情况,便疾步跑去,原来在墙角花丛中找到了王冼的头颅——却是死不瞑目,着实有些可怕。 公孙亮见他双唇紧闭,好像含着什么东西,可惜咽喉已断,大概早被人取走。原来凶手割断他的头颅是为了他嘴里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按说玄武令不可能放得进去。公孙亮转念一想,是了,肯定是能揭示凶手身份的证据,而且这证物已被他吞到了喉咙——此时,在火光下,他也隐约见到喉管有被东西划过的痕迹。想到这里他就很是恼怒,看来这个凶手十分不简单。但既然他怕留下蛛丝马迹,就说明此人为大家所共识。 公孙亮抬眼一扫,基本把屋内的人都打量了一番,见个个都是诚惶诚恐,也不像装出来的,目光移动,慢慢停留在小武身上,道:“小武,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吗?” 小武心中一惊,见公孙亮的眼睛好像一把利刀在一块一块地将自己割裂,不禁有些哆嗦,道:“是的,师兄,同我一起的还有几个,但都被吓跑了。”他还想说点什么,嘴唇却早已干枯。 “恩。”公孙亮重重地吸了口气,对众人说道:“眼下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凶手,天色也不晚了,各位还请早些回家休息。”众人听闻,如释重负,相继走了出去。 金掌柜最后又问了几句,见没什么发现,也便回去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三个活人,和一堆死尸。 “师兄,我们也快些走吧。”苏霏霏见大伙一个个离去,没了火把,胆子也变小了。 公孙亮似乎没听见,心里不断嘀咕着:难道传闻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离这个漩涡这么近。 一旁的小武却是不知所措,他被公孙亮刚才那么一问,早已摸不着头脑,想起公孙亮那如炬般的目光,心里直发毛,师兄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人这种动物就是这么奇怪,做了亏心事被人怀疑,自己心慌那是自然,然而即使没做亏心事,却被人误会,心下也是紧张的。 小武的愁容当然逃不过公孙亮的眼睛,就连一旁的苏霏霏也看出来了。 “小武,别怕,有我……和师兄在,不会有事的。”三个人中最怕的也数她了,但自恃有功夫,说什么也不能在小武面前胆缩。 霏霏的话,如果是在平时,定能引起身边的男子争相应和,然而面前的两个男人却没了一点反应。 公孙亮虽然心里说不会的,不可能,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不断深入。 “小武,那尸首上有玄武印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小武本来就不懂猜测别人的心思,别人问什么他就照实答什么。 “我说,我是猜的。”公孙亮看了他一眼,目光相交,很快就回避了,假装在四下游离道:“如果我说这事和玄武门有关,你怎么看?” “啊!”霏霏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师兄会在小武面前说这样的话。 “哦,我听他们说凶手是为了偷玄武令而来,那应该是和我们有关系的。我们要不要上山禀报师父啊?”小武见公孙亮的眼神虽有些犹豫,却不似刚才那般锋芒毕露,心下也宽了不少。 霏霏也暗自庆幸小武没往别处想,嘴上不能说,心里却是一个劲地骂师兄糊涂。 这也难怪,小武这人本就有点一根筋,而且对于江湖上的事几乎毫不知情,也不会想到公孙亮话中所指。 公孙亮来回踱了几步,不经意间又说道:“这世间也就玄武门的人会使这令牌吧?”问得很随意。 “对,除了师父师母,就我三位师兄会了。”小武引以为豪。 “那你说这事会不会是玄武门的人干的?”公孙亮大概是憋了很久了,换了口气,继续说道:“当然我只是随便猜猜罢了。”面露尴尬之色。 小武先是一惊,继而不住地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身子也一个劲的向后退避。 小武虽然对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然而却是极其看重玄武门的,因为那里有疼爱自己的师父师母,有关心爱护自己的师兄师妹,他总认为玄武门的人是天底下最最善良,最最正义的,而且,就他刚才所说的五个人,打死他也不相信他们会作出眼前这种恶行。 一股犟脾气上来,拔腿便往门外冲去。 “师兄!”霏霏喝了一声,想去解释下,却见小武早已跑出了庭院。她也是脚一顿,追了上去,刚出门,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师兄你快过来啊!小武他不见了!”苏霏霏到现在为止还是怀疑此事和鬼有关,很担心小武也被鬼抓走了。 公孙亮被她这么一喊,仿佛从梦中惊醒,毕竟走江湖的经验较师妹丰富,他只一提气,身子便浮在半空,居高临下,整个凉州城也是尽收眼底。虽有几个人影走动,从身形看都不似小武。此时霏霏也是御风伴在他身侧,两人一合计,决定分头去找。 次日曙光微露,二人在王冼家门口会合,却仍是一无所获。 公孙亮也是满脸懊悔,他没料到小武的反应会这么剧烈,心下暗暗叫道不要出事。 霏霏本想责备几句,却见师兄愁云惨淡,也便暂时压住了胸中的怒火,只盼小武能平安回来。 “师妹,我们现在沿街打听下,说不定有谁见过小武。”听声音很是后悔。 “好吧,你走这边我走那边。”霏霏没等师兄回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孙亮也没办法,直骂自己不是东西。 第27章 梦魇 空气里弥漫着厚厚的血腥味,几欲作呕,小武睁开朦胧的睡眼,却发现自己周身已被无尽的尸首包围着,他只认得其中有王冼一家,虽然附近都是死人,他却丝毫没有怯意,只是默默地从死尸堆里清理出一条道来。 小武只记得昨晚刚从王冼家庭院跑出来,胸口许是撞了什么东西,人也昏了过去,其他的便毫不知情。眼下见到这尸山尸海,以为自己是被人误仍到了乱葬岗,但在大白天也没什么可怕的。 好不容易找到个桌大的空地,小武也稍事休息,顺便查看下附近地形。一抬眼便隐隐望见灵空山在自己东北方向,大致判断下离自己也只有数百里。想来离家并不远,他也放心不少。 阳光暖和,春风拂面,小武只觉得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慢慢的便感到眼皮沉沉的,正待合眼之际,却听得远处有人在呼唤自己,声音中满是哀愁,对了,这里是乱葬岗,许是有个同名的人死了吧,小武心下这么想着,徐徐地爬了过去,生怕自己动作过大,吓坏了人家。 待到近处,却见一个妇女跪倒在地,旁边有个黄衣男人弯着腰,一手搭在女子肩上,像是在安慰她,身前还有几个男子,都看不清模样,只是隐约能见到其中一人手中正搂着个婴儿,哇哇大哭。 小武正摸不着头脑,但见那女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夺过婴孩,揽在怀中,哄了几下,哭声渐止。一连串动作甚是迅即,只道是白光闪现间,哭声也停歇了。 小武脑海中闪过千万个念头,正要有所动作,却闻那个黄衣男子说道:“没时间了!”看不到容貌,听声音甚是焦急。 “哇……” “小武乖~”女子心里却只有这个婴儿,其他的毫并不理会。 小武一听那女子的唤声,整颗心就像是一壶陈年老酒,感觉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沉淀之物也开始翻腾上来,有一种绞心的痛。 “众位义士,这孩子就拜托大家了!”黄衣男子跪倒在地,正待磕头,却被大伙一把拉了起来,道:“恩公何须行此大礼?这也是我们唯一能替恩公做的。这一丝血脉我们就算拼尽了性命也要为恩公您保留下来。”几个男人说得很是动容。 这时远处又有微弱的声音传来,渐次变大,有马蹄声,也有呐喊声,天际一端也可见彩光点点,由暗变明。 “真的没时间了!”黄衣男子一把夺过婴孩,交给了另一位较年长的男人。 “小武!小武……”女子似乎还想上前,却被那男子拦住了。 小武只觉一腔热血在胸口翻腾,眼角也有些湿润,鼻子一酸,终于按耐不住冲了上去。 “把孩子还给她!”小武怒喝道。 此时,他才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端庄秀丽,明眸皓齿,楚楚动人。但见她眼角也闪动着晶莹,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小武却仍能感受到泪眼的灼热,似曾相识。 小武正待上前拉开那个黄衣男子,却有一个头颅朝自己飞来,他躲不过,被击中了胸口,一个趔趄,倒头跌入了身后的悬崖…… 第28章 祭拜 对于黑暗,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什么物种,似乎都存有天生的恐惧,特别是孤身一个时,更是如此。 悬崖下面自然是暗无天日,而跌入悬崖的小武却是孤身一人,因此,他的害怕也显得理所应当了。 人在害怕时不免会惊叫,传说,这是为了赶跑黑白无常,小武想叫却叫不出声来,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有些窒息,连眼睛也要被挤出来了。终于,他还是看到了大地,正在一寸一寸地向自己逼近。 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仍然无法挽留时间的步伐。 …… 腿一直,身子一抖,小武从恶梦中惊醒,同时醒来的还有小妮,见她满脸倦容,想来刚才那一计定是她的头。 “你醒了?”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悲凉。 “我怎么会在这里?”小武明明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王冼家门口,眼下却躺在木易杨的炕上,胸口还隐隐有些作痛。 “你爷爷呢?”小武看出了她的悲伤,关切地问道。 “呜……”小妮放声痛哭,想忍却硬是忍不住,反而被哽咽得喘不过气来。 小武一下子懵了,问道:“怎么了?” 但见小妮头戴白绳,木易杨的灵位正安放在堂前,却也明白了什么,嚎啕大哭起来。 小武的亲人本就不多,他一直把木易杨和小妮当作自己的家人看待,而刚才的梦魇正泛起了他的思亲之痛,因此哭得格外伤心。 情感是可以被传染的,这已为大家所熟知,情感却也是可以被叠加的,眼前的两个伤心人正属后者。 二人哭了约摸有一盏茶工夫,也便慢慢止歇了。 “你爷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昨天。”回想那些细节,小妮也很是懊悔,毕竟爷爷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被马撞伤的。 接着,小妮便一五一十地将出事的经过告诉了小武,小武听着听着也很是愤怒,五个手指都牢牢地撰在手心。 “妮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小武本来觉得练武也没啥意思,此刻,却是万般无奈,只恨自己天生不足,与修道无缘。 末了,小妮又介绍了下周梦的情况,并说他已认自己作干孙女,小武也是被他救回来的,此刻正去会一个朋友,不一日便回。 小武心中暗暗称许,想来小妮以后有高人呵护,也放心不少,瞅了瞅木易杨的灵位,说道:“爷爷葬在哪里?我想去拜祭一下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我们把他安葬在城外的龟蛇山,我这就领你去,我想爷爷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昔日的生活像一幅幅的画卷,陆续在小妮脑海中展开,她只觉得昨天的这个时候,自己和爷爷还有说有笑,眼下却是天地各一方。 小武也看出了她的心事,抚了抚她的背道:“我们走吧。” 俗话说麦熟一晌,人的成熟却只需一瞬。 梦魇?灵位?还是两者兼而有之?只在一夜间,小武却好像长大了很多。 那一夜,他睡在木易杨的榻上。 那一夜,他自己的床榻却是空着的。 第29章 龟蛇山 生老病死,红白喜事,木易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他被安葬在了龟蛇山。 叫它龟蛇山,倒不是因为这里既有龟又有蛇,实际上它两者都没有,却又兼而有之——山不高,倒是有些像龟背,壳上分明有条青蟒缠绕着。 这龟蛇山刚好通过凉州城与灵空山构成一条直线,阴阳相生相克,如果把灵空山比作人间仙境,是福禄之地,那么,龟蛇山便可称为人间炼狱,却又是死者的福地。 二人赶了一顿饭工夫,到得坟前,日正当午。大冬天里晒太阳,对老人而言本是一种福气,木易杨却错过了,他走的时候天正撒着鹅毛,他没能见到太阳。 人是渺小的,人是无法穿越六道轮回的,人走了又来了,太阳却还是照常升起,依旧是高高在上。 二人祭拜完毕,小武看着坟冢出神,原来这里就是每一个人最后的归宿,原来这归宿就只比周围高出那么一点点,他放眼四周,不知道哪一块地是属于他的。 这一天,小武发现自己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今日凌晨,他梦魇了,脑海中浮起了沉渣。 昨夜,他见到一地死尸,那是他第一次离开他的床榻。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声音很沉稳,也很平静,仿佛一面湖水,湖面上映照出一个人影,那是小妮。 小妮微微抬起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剪水双瞳隐约可见斑斑血丝,有血也有泪,她一夜未眠。 “我想我今后会跟着爷爷一起跑江湖吧。”如果是在以前,声音中肯定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现在却只剩下悲凉。 小武沉吟,并未答话。 当他终于相信昨夜之事和周梦无关时,却发现小妮正凝视着自己,满脸疑惑。 她大概发现今日的他和往常大不相同,太安静了,他大概也看出来了吧。 “能陪我到处走走吗?”小武问道,眸子还是那样的眸子,傻气却化作了灵光。 “额。”小妮似乎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生死相隔,让小妮想起了木易杨,悲伤流泪。 生生相隔,却是和眼前的男子,彷徨无奈。 二人一前一后,只是在这龟蛇山上蜗行,太阳也是慢慢地爬着,却是向着相反的方向。 “妮儿。”男子停住了脚步,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后面的女子只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并未抬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男子转过身去,目光犹如晶亮的水珠,莹莹,停留在女子的发间,立时顺着那一抹乌黑的秀发流淌下来。 女子只是稍稍抬眼,顿时仿佛被灼烧般,面颊通红,呼吸也有些不畅,再次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我也觉得我变了。”口吻没变,眼神也没变。 女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是低着头,热却没退,一直烧到了脖颈,也带来了那一片红。 男子双唇微动,还想说些什么,身子却是慢慢转了回去。 天上的太阳劳作了一天,许是有些饿了,烘烤着一只只的小白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引导着饥肠辘辘的人们早些归家。 残阳里,龟蛇上,两个身子渐渐地接近了峰顶。 第30章 梦幻的梦 夕阳西下,龟蛇山上,无人言语,却有声音,“嘎嘎……”,很是有些可怖。 枯藤蔓边,老树枝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来只乌鸦,没有动静,眸子里却闪动着欲望,寒光清一色地停留在脚下的两个活人上,像一把把利刃,慢慢地切割着属于它们的美味。 “小武哥,我看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声音有些颤抖,说话间,小妮不住地打量着四周,眼神中流露出怯意。 小武为什么一定要去山顶?这个问题缠绕了她整整大半天,从山脚一直到现在。小妮始终没有问,她不敢,她发现自己甚至有些不认得眼前的这个男子了。 小武顿了顿,说道:“快了,就几步路了。”说话间已把手伸了过去,小妮略一迟疑,也便握住了他的手,却并不敢看他。 小武也感觉到了小妮的害怕,她的手有些不自然,她的手在抖,冰凉的。 小武为什么一定要去山顶? 因为他发现自己曾几何时来到过这里,他看见一个绝美的妇人怀抱婴孩,那孩子也叫小武,他听到妇女的叫唤,“小武,小武……”,他的心就一颤一颤的,他还看到那孩子最终离开了母亲,他上去了,他挡在一个女人和一群男人中间,他想要去有所帮助,却发现他的存在被漠视了,结果他掉进了悬崖,从这山顶上。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期待,每当自己向山顶前进哪怕就只有一寸,小武耳畔的叫唤声总能变得更加清晰,是谁在撩动我的心扉?是谁在拨弄我的情弦?“小武,小武……” 其实这个男子也知道,那不过是个梦,那一切不过是梦幻罢了,或许是自己很久没被梦魇了,也许在他身上就从来没有过梦魇,他总觉得那所有的东西都太真实了,太逼真了,真实得让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伴着那节奏相似的叫唤声“小武,小武……”。 男子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很多事他昨天不知道,今天却都想明白了,唯有这件事,他始终都想不通,也许是因为这事发生在今辰吧。 做一件事一定要有理由吗? 男子却并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只道自己有什么事还没有完成,就在那山顶上。 晚风过去,卷起三两片木叶,它带来了男子的坚毅,也唤醒了女子的羞涩,美艳动人。 第31章 月魂笛 天已暗了下来,太阳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点余光记录着曾经的辉煌。 余晖下,两个身子端坐在龟蛇山之巅,并排却未紧挨。 晚霞早已散尽,女子的脸上却还映着红,比那霞要好看的多。那两汪泉眼也甚是清澈,水灵灵的,令人好生向往。 “想听我吹笛吗?”小武从腰间摸出一根墨绿色的笛子。 小武一向都很听话,聋哑公让他别在外人面前吹奏,他就从来没有违背过,昨天的这个时候,聋哑公却是同意了,并且将自己的笛子也赠给了小武。 从山脚到山顶,说来也并不远,二人大抵花了半天时间,然而,对小武来说,这个半天似乎特别的漫长,十六年的点点滴滴就在这半日,在这龟蛇山上,在男子的脑海里翻腾着。 原来这就是生活。回顾往昔,男子得出这个一个结论。 月光下,两个绝美的身子端坐着,女子轻轻地摸了摸脸庞,有些燥热,远处的雪并为化。 男子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什么,手中的笛子映衬着那一钩明月,流光溢彩。 那是一根怎样的笛子?它有着苍松般的古典,遒劲,也不失腊梅的傲骨和俊秀,它是人间的极品,是岁月的恩赐,即使黑夜如斯,也无法掩盖那一流光亮,如果把笛子比作河渠,那么它上面的那一道寒光便是波光粼粼的水,便是它的灵,是它的魂,月光如皎,冷风瑟瑟,笛子早有些按耐不住,这是属于它的夜晚,它有一个感人的名字——月魂笛,传说,它本是广寒宫前桂花树上的小小一枝,千百年来无人问津,除了那个刚毅的男人,他的名字叫吴刚,它与他朝夕相对,它看到了他的多情,他的绝望,它被感动了,它流泪了,它倒下了,它死了,它成了月魂,它和他终于没了距离。 “好啊。”女子羞涩地宛如一个新妇,那醉人的媚眼却是停留着男子身上,嘴角勾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笛声响起,万籁俱寂,男子吹奏的仍是《江城子》,仍是有些跑调,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如那皎洁的月,平平静静的。 整个龟蛇山仿佛是睡着了,没了动静,就连枯藤老树也竖起了叶子,静静地聆听着。 女子听的入了神,眼前浮现起生活的点滴,她看到了爷爷,他在向自己微笑。 两串热泪自眼角流淌下来,整个面颊瞬时成了一片汪洋,然而,女子并没有哭,她知道爷爷总是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她不能哭,她只是有些呜咽。 天地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风来了,风大了,紧接着便是一个炸雷,雨点稀里哗啦地扑打下来。天也会哭泣吗? 笛声咽,男子起身,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山洞,说道:“我们进去避避雨吧。” 大雨瓢泼,女子如梦初醒,她轻轻得点了点头,轻轻地,她跟随着男子的步伐,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这个崭新的男子,她的脸又红了。 第32章 洞中对话 龟蛇山阴面比较平缓,是个天然的丧葬场,山之阳却是个峭壁,崖口便在山巅上。然而,整个山顶并非完整的,中间也有缺口,而在这缺口里刚好有个洞穴,二人便是在此处避雨。 与其说这是个洞穴,倒不如说是个兽窝,一股扑鼻的骚味先不说,光是满地的粪便与血渍其中还混杂着毛皮碎骨就令人望而却步,饶是在平时,肯定无人光顾的,小武他们也是为了躲雨才迫不得已来到此处。 洞穴虽不是很大,容他二人在里面却也是可以稍许走动的。 小武摞了些干柴和粪便,点上了火,顿时整个洞穴有了光明,也有了温暖。 “你衣服都湿透了,先烘烤下吧。”小武瞄了小妮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嘴唇也紫了,还瑟瑟发抖,便从洞口拔了些树枝,档在自己和小妮之间,身子也是一动不动地朝着洞外。 小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良久,却没有任何反应。 “今晚可能回不去了,我先去外面找点吃的吧。”小武道,起身朝洞外走去。 “你……等等……” 男子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嗯?” “我……”小妮咬了咬嘴唇道:“我害怕。”声音是颤抖的。 “我就在这洞口,不走远。”其实找吃的不过是个借口,他见小妮迟迟没有动作,心想是自己在的原故,所以才打算暂时去洞外避避。 “那里能找到什么吃的?再说,外面的雨还大着呢。” 沉默,然而有些东西,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少许,小妮低声说道:“你就呆在原来的地方吧,等雨停了我们一起去找。”那一丝羞涩是无法掩盖的。 “噢。”小武又坐下了。 “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江城子》。” “能为我再吹奏一次吗?”如果是在以前,小妮很少会用这种语气给小武讲话,然而,今日她感觉眼前的小武话少了,心思却是重了。 “恩。”小武摸出月魂,笛声再一次响起。 大约过了一顿饭工夫,小妮说道:“小武哥,你快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烤烤。” 笛声停歇,此时的小武早已有些僵硬,被冻的,两排牙齿正在战斗,说不出话来。 见小武没有答应,她又继续说道:“要不你进来我出去,咱俩换个位置。”说话间,身子却已探了出来,脸色通红,许是被火烤的。 小武犹豫了一下,却被她拉来,推了进去。 雨还在下着,时而有几粒不听话的雨点打在小妮身前,溅起一些雨丝,落在她的身上,痒痒的,却很清凉。 “小武哥,我觉得你是变了。”这句话似乎是在回答他下午的提问,听声音,却是有甜有苦。 小武扭干了水,把衣服晾在一条藤蔓上,拨了拨火,说道:“你觉得我和从前比,怎样?” 火堆被他这么一拨弄,顿时有火星迸射出来,很快便化作虚无。 “我觉得以前你的很天真单纯,总是有说有笑的,虽然有些傻气。”小妮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有沉思之色,继续说道:“不过,那时的你蛮讨人喜欢的。” “那现在呢?”男子又拨了拨火堆,添加了些许柴草,火势顿时大了不少。火光穿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一团火,腾腾的。 女子拨弄了下身旁的杂物,一只手拿着根树枝,不停地在地上画着什么,却是杂乱无章,说道:“我觉得我有点不认识现在的你了,你好像一下子就不喜欢说话了,而且让人猜不透心思。”小妮嗫嚅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他现在给她的新的感觉。 “其实,我也有些不认得自己了。”男子长叹道:“我也说不出自己这是怎么了,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什么,又好像有什么事必须去做却又没有做。”他摇了摇头,内心想必是痛苦的。 女子想不到他会这么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连他自己都不认识呢? 雨声渐小,衣服也都干了。 衣服湿了可以晒干,可以烘烤干,人心里面沉淀的东西被钩起后,要再恢复平静却并非易事。 第33章 异变 雨终于停了,洞口却仍有水珠滴落,并不很大,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落了下来,若是在平时这可谓一道难得的风景,但对眼前这两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紧要了。 “妮,咱们出去找点吃的,”小武瞄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没关系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他想起了霏霏,他想到霏霏很怕鬼,以为这世上的所有女子都是怕鬼的。 小妮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奇怪的欢欣之意,她似乎发现以前的那个小武回来了,然而,当她看见那一双深沉的眸子时,她知道,她的希望落空了,不过,她也发现,以前的小武并没有完全消失,至少,他的傻气还是保留了下来,小妮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道:“我怕鬼,我不敢去,你一个人去吧。”声音颤抖地有些不自然。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小武说道,两只眼睛凝视着她。 所谓言者无意,闻者有心,小武说得很平静,小妮却是耳根一热,脸也红了。 “那好吧,我去。”说话间,小妮撑地欲起,猛然觉得手掌冰凉的,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待定睛一看,却是一块墨绿色皮状物,贴着洞壁,几乎成了它的一部分,然而,小妮却分明感觉到那东西有些软,有些滑,还有些弹性。 “你怎么了?”看到小妮双眉紧锁,小武也有些担忧,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我感觉这里怪怪的,”小妮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思绪不断地变换着。 小武上前想要安慰几句,她知道女孩子向来比较胆小,霏霏就是这样,一想起霏霏,便觉得自己昨晚实在有些突兀,想到他俩现在应该很担心自己,他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 “小武哥,你说这是什么?”小妮注视着小武,慢慢地把他的视线引导至自己的手下。 小武伸出手,一摸,觉得并没啥特别,正欲起身,却感觉手掌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擦得掌心痒痒的。 联想到冰凉,软,弹性,二人大眼瞪着大眼,却是说不出话来。脑海中有千百个念头回旋着,浮起又沉没。 良久,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会不会是摸到蛇了?” 说完,二人又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按说,不可能有这么粗的蛇——光是他们摸到的那一段就有十几个手掌那么大,而这还只是其中露面的一部分,就算真有那么粗的蛇,他们在这里也待了恁长时间,怎么都没见它现身过,而且,蛇最怕火,而这火堆就紧挨着小妮,它不能一动都不动。 ——然而,不是蛇又会是什么呢?不管它是什么,先离开这地方再说。 小武一把拉起小妮,冲向洞外,就差那么几步,洞口却突然闭合了——没有乱石,没有泥沙,山洞一下子成了山腹。 变故来得太突然,两人都懵了,借助火光,才发现四周的石壁浑然一体,毫无裂痕。 “难道这洞是活的?”小妮拽紧了小武的手臂,一对玲珑眼不住地打量着四周。 这也是小武最初的想法,却很难相信世间会有这种东西,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两计耳光,“啪,啪”,声音在洞内回荡。 “你干吗要打自己?这又不是你的错。”话一出口,小妮就觉得自己说错了,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小武做事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我是想确定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小武摸摸了脸,道:“这应该不是梦了。”他有些沮丧,却也并没有放弃希望。他知道他们一定能出去,一定会活着走出这里,他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自信,他甚至连一点想法都没有,然而,他却是这么相信着,并且,身旁的女子也从他坚毅的面庞那里受到了感染,她也冷静了下来,双手只是捧着这个男人的左臂,似乎那里是她一切力量的来源。 从男孩到男人有多远? 有人说三十而立,于是,他用了三十年; 而小武却只用了一夜。 然而,男人就一定要比男孩幸福吗? 第34章 希望与绝望 一个好端端的洞穴在瞬间竟变作一个洞宫,是人都会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或者埋怨老天不长眼,或者自暴自弃,相互责难。 眼下,正有二人受制在这个困境中,却显得很平静。 “我们先坐下吧,慢慢想,总能想出办法来的。”小武拍了拍小妮的手,就像一个哥哥在安慰自己的妹妹。 现在二人体力不支暂且不说,如果连精神都垮了,那肯定是没指望了。所以,现下最要紧的便是镇定。一来保存体力,二来便是只有静下心才能想法子出去。 洞本来就不大,又被封了口,伸手便能摸到石壁,借着火光,二人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阵,却没有丝毫新发现,反而使他们更加确信这是个死洞。 “小武哥,我怕~”这回,她是的的确确的害怕了。 “妮儿,别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的。”小武说得很果断。 “真的吗?”小妮满脸狐疑,很是不安。 “难道你把周爷爷给忘了?他那么厉害一定能想出办法救我们出去的。”今晨二人出发时,在屋内留了便笺,小武指的就是这桩事。 小妮听了,心下也些许有了点安慰,尽管她对周梦也说不上了解,但他的神通广大自己却是见识过的。也只能盼爷爷了,她这么想着,一颗心也静了下来。 然而,小武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并没抱多大希望,且不说龟蛇山方圆数十里,光是翻遍整座山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再说,周梦也打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纵使找来了也绝不会想到他二人会被困在山肚子里面,再加上里外全然隔绝,就算周梦此刻正站在他们头顶喊叫,他们在底下也是充耳不闻。不过为了不使小妮放弃自己,他只能给她这么一个希望。他想起了三师兄,他想到三师兄总是给他希望,结果却都是失望而归,以前他并没觉得怎么样,现在,他才切身体会到了希望的好处。 有希望才有活下去的指望。 “小武哥,我冷~”心力交瘁往往是一个人最虚弱的时候,小妮现在觉得比刚才湿了一身时还要冰冷。 小武把剩下的柴草粪便都添了进去,火势却并没有多大起色。他知道,这个狭小的洞穴里的空气快要用完了,他已看到小妮脸上有了紫色,不用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武哥,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小妮神秘地看着他,尽管脸色苍白,却媚人依旧。 “哦?”说话,只有不断地说话才支撑着自己不倒下,然而,时间却也在同时流逝了。 “我想听你再吹一曲,为了我。”声音很是娇艳。小武愕然,她的音色,她的神情,男子直到此时才弄明白某些东西。他迟疑了一下,对着女子宛然一笑,那漂亮的嘴唇勾勒出一弧绝美的线条。 笛声起,二人也已紧挨在了一块,小妮只觉心中有股莫名的欣快,这感觉来的很突然,却是取代了她的求生的欲望,她只希望就这么静静地聆听着,聆听那个男子的笛音。 火势渐小,笛音也慢慢地消弭,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也许,这一开始就是我的错。”小武吃力地说道,他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小妮。 小妮却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把头靠在男子的肩上,呼吸微弱,大概是睡着了,只留下嘴角的一丝微笑,甜甜的。 第35章 绝境逢生 希望是美好的,甚至是世间最至善的东西。 希望就是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一定能看到希望。 小武把此次变故的前因后果在脑海中又梳理了一遍,两眼也随之慢慢地停留在了那块石壁上,或许,死路的后面就是出路吧?男子这么嘀咕着,摸出了月魂,眼下也就数它能和洞壁相抗衡了。小武曾见过聋哑公用它在石板上刻字,甚是轻松,这月魂的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咚咚咚……”小武扎了几下石壁,却无丝毫反应,连碎屑都不掉落一块。 “难道是我的方法不对?”男子心中嘀咕道,却也记不得当初聋哑公使了什么法子,他转念一想,是了,笛中肯定有暗门之类的,要不然,总是那么锋利,带在身上也很危险。然而,光看外形,和普通的笛子并无分别,小小的一根,能有什么秘密? 男子想了想,既然不能直接敲碎石壁,只能先从附近的泥土出发,把泥清干了,石头就自然会露出来,到时再想办法。 小武这么想着,便把笛子当针使,在石壁的四周都扎了开来,由于附近地面的颜色都差不多,他也只能用这个方法来分辨石泥了,男子扎了几次,却只听到“咚咚咚”的回音,额冒黄豆,气喘吁吁,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但始终没有放弃。 终于,在气尽之际,他的手触到了地面,笛子没入了土中。男子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早些到来,那样他就能走得更远,而眼下,尽管有可能找出石壁的秘密,他却无法动弹,身子像水一般,直往地上流去。身旁的女子也早已软绵绵地瘫倒在地面,紫色变成了苍白,嘴角的微笑却是依旧。 眼神迷离,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后一次,忽而,脸上凉飕飕的,有风,男子惊醒过来,他推了推身边的女子,道:“妮儿,醒醒,我们能出去了!” 有风就意味着有通路,就意味着希望。 小妮仿佛睡了很久,睁开惺忪的眼睛,揉了揉,道:“是吗?怎么出去?”和男子相比,缺少了一点兴奋的意味,好像她不并急着出去。 “你看!”小武指了指洞壁的某处——刚才还是浑然一体的山洞突然多了一条通道,尽管很容易看出这并不是两人原先进入的那个洞口,但是,这是他二人眼下唯一的希望。 二人交换了下眼色,都是点头赞同了。 小武拾起一根木棍当火把使,探了探洞口,见没什么异状,便回过头来对小妮说:“你紧跟着我,不用怕。”眼神中充满坚毅。 小妮只是点点头。 与其说这是个隧道,不如说他们是进了羊肠,九曲回环,良久都探不到底,只知道身子是在往下降,而且越往里走就越觉得热。 突然,一阵热风扑面,火把随之熄灭,小武刚拉住小妮的手想要安慰下,却觉得脚跟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还没搞清楚状况,二人都已脚朝天地挂了起来,周身也被缚得死死的,连喘口气都很是辛苦更不用说讲话了。 乾坤颠倒,身子越来越紧,像是要被榨干似的,头也是昏昏沉沉的,然而,两人的手却是始终牵在一起,相互间传递着什么。 希望,他们传递的是希望。 第36章 大殿 二人身子是越发的热了,估计是被那些毛茸茸的东西又送了一程,尽管不知道此次的终点在何处,但是看情形凶多吉少。 约摸一盏茶工夫,只听“咚咚”两声,二人像是掉进了水潭,却闻着有股令人作恶的腥骚味,而且这水是运动着的,力道很大,把他二人来回翻滚着,呛了不少水,入喉很是刺痛。 小妮水性本就不好,加上连日来的劳顿,吃了几口水就昏死过去,幸好身子被小武托住了。 一连串的怪事使小武不得不怀疑这洞的古怪,然而,现在也没时间供他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个地方稍事休息。 水胡乱地翻腾着,把他二人耍得团团转。突然,小武只觉肩头一痛,像是撞到了什么,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身子却被推到了别处。四下没有支持物,只靠两只脚浮游着,这种感觉就和掉入了一个虚空差不多,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裂开,感觉这水更像是蚂蚁,在不停地吞噬着自己。 又一个浪打来,小武早做好了准备,拿出月魂东插插西戳戳,却都是水。手腕一震,感觉划到了什么,突然,这水像个螺旋似的转了起来,把他二人圈在了里面,越来越低。身子一轻,又往下掉了不少,进了另一个潭子,水却是浅的。 由于潭水较少,二人跌落时都不同程度地受了点伤,但无论如何,总比闷死在上面强多了,只要不死,就一定有出去的希望。 “小武哥,我们这是到哪了?”小妮有些害怕。 小武打量了四周,道:“应该在刚才那个山洞的下面,你跟我来。”小武伸出手,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里似乎有些光亮。 小妮犹豫了下,便把手递了过去。 二人趟水走了片刻,慢慢接近了光源。 “那是出口吗?” “希望是吧。”其实,看到光的第一眼小武就知道它绝非来自外部,但在黑暗中能见到光总是给人以安慰的。 二人徐行,穿过一道峡口,便进入了光源所在地——一个空旷的宫殿。殿中央立着一对石球,这光便是来自此二物。 有了前面的经历,二人也不敢随意抚弄,虽有好奇,也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 “小武哥,这两个石头真怪。” “恩,这整座山都很奇怪。”小武若有所思道。 “我们能活着出去吗?”小妮的声音有些战栗。 虽说宫殿宽敞,但除了刚才进入的那个窄道也别无旁路了。 “放心吧,在上面都死不了,进了这么个好地方就更不能死了!”小武安慰道,显得很乐观。这也难怪,绝境逢生,让人会错以为是上苍的怜悯。 过了良久,二人始终瞧不出些许端倪。 小妮倒是比先前宽心不少,大概觉得能和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同经历生死也是一种福气吧。 经过了这么久的折腾,又好不容易找到块安全且舒适的地方,二人只一会儿工夫便都进入了梦乡。 小妮侧着头,斜靠在小武肩上,睡得很甜,嘴角的一丝弧线就像甘蔗,还滴着糖水。 小武也是累极了,见四下也无危机,便想好好地休息下,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二人鼻息渐重,那两樽石球仿佛受到了召唤,越发地光亮起来。 第37章 玄武现身 红光如血,厚厚地将小武掩盖。 小武只觉得整个人沉沉的,他能意识到自己处境艰难,他想挣扎,想开眼瞧个究竟,却是不能够,就仿佛自己的灵魂脱离的肉体,任你如何焦急也无济于事。 “孩子,孩子。”一个苍老得几乎有些烂柯味的声音传来。 小武想喊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响。 “孩子,你听我说。” 小武觉得对方并无恶意,暂且听他说些什么。 “我是玄武兽,也就是你们玄武门令牌上画的那个图案。” “原来它不是人啊。”小武心里默念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不觉得恐慌了。 “我本是女娲娘娘的坐骑,当年娘娘造人,我也有幸观之。”说到这里,声音里多了几许怀念的意味。 “我知道,自那一刻起,娘娘便下定决心牺牲自己以求得人族和玄鸟族的和平。” 小武听到玄鸟族和人族并列很是诧异,难道还有另一个人种?他们是因和争斗的呢?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是在太古时候,天窗大开,洪水泛滥,浩渺的神州成了一片汪洋。万物俱籁,生灵涂炭!水灾过后,伏羲、女娲与玄鸟为了争夺世间的统治权,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他们不断地繁衍后代,以期取得最后的胜利。这场战斗惊天地,泣鬼神,双方都毫无节制地发泄着郁积在体内的上古神力,一拳一掌间,天地为之动容。时间和空间对他们似乎是可有可无的,不知情者会错以为他们是能工巧匠,正在用其鬼斧神工之力雕刻着大自然——天山,昆仑,五岳,四海,一气呵成,磅礴万千!战斗持续了很久很久,然而终于有一天,不知是他们累了,倦了,亦或是和了,反正天地一下子安静了,死一般的静。伏羲和女娲捏起了泥人,玄鸟则时而盘旋其顶,时而坐壁观望,终于完成了一次蜕变——它俨然具有了人形,除多了一对翅膀。树欲静而风不止。当泥人肉化,鸟蛋破壳之际,女娲,伏羲,玄鸟开始了最后的决斗,双方似乎充满默契,只相斗一个回合,他们便一同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玄武说到这里,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武也觉得很遗憾,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放弃权利的争夺呢? “也许你会说他们为了争夺权利,死有余辜。然而,你错了。”玄武顿了顿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双方都担心其中一方会因无法控制神力而滥杀无辜,所以便决定牺牲自我,给他们的后代一个安稳的环境。” 原来如此,小武甚是钦佩。 “可惜,”玄武有些无奈,道:“可惜,人族和玄鸟族的后裔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们只看到自己的祖先与敌方同归于尽。自此,双方内心都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也便有了千年来的大杀戮。” 听到杀戮,小武眼中却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位妇女怀抱婴孩,那孩子也叫小武。 “日出东山,我们明晚再会吧。” 小武还想问几句,“你等等,我……”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第38章 解密龟蛇山 “小武哥,怎么了?”小妮从睡梦中惊醒,环顾了四周,问道:“你见到谁了?” 小武也是满脸疑惑,摸了摸脸,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恶梦。”说完,便把目光停留在了那对石球上。 熠熠的红光像火一般燃烧着,腾腾的焰手翩跹着。 “小武哥,你怎么了?”看着小武的发呆样,小妮有些不解。 “我只是觉得这两个球很怪。”小武双眉紧皱,苦苦思索着。 “你看出什么没?” 小武摇了摇头。“难道真的要等到晚上才有答案吗?”男子心里寻思道。此时,他也隐隐感觉到了自己梦相的怪异。 似曾相识。这个感觉牢牢地占据着他的脑海,然而,他也记不得到底在何时,何地来过这里。 “小武哥,你看!”小妮指了指殿中一角,言语中颇有几丝兴奋。 小武抬眼一望,也露出了喜色。 原来,二人初来时都是极度困倦,也没心思仔细察看周围的环境。刚才,小妮借着石球之光,在大殿的一个暗角发现了几株果树。对于他二人来说,这再好不过。 “呵呵,没想到在这里都能找到吃的,”小妮心里很欢喜,说道:“有了果子,就算常住在这里也不怕了。”刚说完,女子便有些害羞,偷眼朝小武望去,见他只是注视着果树也就释然了。 “昨天即使再粗心也不可能遗漏掉这几株树。”见到果子,小武虽说也很高兴,却同时生起了疑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今天才出现的!”男子嘀咕道。 “妮儿,你先等等!”看到小妮准备去摘果子,小武连忙劝阻道。 “怎么了?”小妮回首,眼睛里满是疑惑。 “这几株树来的不可思议!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见他这么一说,小妮连连退了几步。 无声,二人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等待着。 到后来,两人实在是饿的慌,只能把目光放在别处,以期能分散注意力,然而,肚子还是没能给他俩争气,“咕噜,咕噜”地吵个不停。 “为了我,竟让她吃了这许多苦。”看着小妮的难受样,小武内心很是自责。 女人天生便能从细节读懂人的内心,这或许和她们担负的哺乳功能有关,小妮此刻便感受到了小武的自责,她安慰道:“小武哥,我们从山顶一直掉落了很久才到这里。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山脚处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小武顿时醒悟过来。整座龟蛇在他的脑海里大略翻转了一下,尽管从山洞跌落时早已没了方向感,但大致判断下,自己所处之地应该不外乎龟蛇之脚。 带着疑问,二人在殿内一边踱步一边思索交换意见。 “你说龟蛇山长什么样?”小武问道。 小妮眼睛一亮,刚要回答,却闻小武说道:“名副其实,这的确是一座玄武样的小山,如果说我们现在进的那个山洞是蛇头的话,此刻应该是在玄武脚内了。”尽管并未脱离险境,但能知道自己所处何地,也让他二人宽心不少。 “嗯,这么说来山洞里那凉凉的东西应该是蛇的舌头吧。我们被它吞进了肚子,那个深水潭或许就是它的胃吧,接着便是通过它的肠把我们送到了这里。”经小武那么一指点,小妮将整个经过重新解读了一遍。 “但为什么它的脚上会有两个红石球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们应该是一对眼睛吧。”小妮问道。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大殿应该是玄武头……” 没等他说完,两个石球爆发出万道光芒,直刺二人之眼,他俩只觉一阵眩晕,也就不省人事了。 第39章 身世之谜 “孩子,醒醒。” 小武吃力地睁开眼睛,他明明记得自己晕了过去。小妮呢?男子环顾四周却是一片虚空。 “孩子,我们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勾起了昨日的记忆。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小武很是愤怒。 “哈哈,你终于发现了。”玄武顿了顿说道:“这样也好,反正你迟早要知道真相的。”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小武问道。 “这是命,这是你无法逃脱的宿命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小武想到的确是自己先走入山洞的,立时便有些底气不足。 “我这是在做梦吗?” “是,也不全是。” “这怎么说?”小武被它弄糊涂了。 “你的确是身处梦境,然而,你自己却是造梦者,你自己掌握着梦的走向。” “这么说你也是我创造出来的。” “对,又不全对。”玄武顿了顿道:“你虽然有异能,却不懂得如何使用,之所以会产生这些梦魇并不是你自己想要的,而是你的血的不安分造成的。” 小武听它这么一说,更是满脸狐疑。什么异能?什么梦魇?还有这一切和自己的血又有什么关系?然而,事实告诉他,玄武说的不可能是假的。 “还记得我昨天给你讲的故事吗?” 小武点了点头,他虽然看不见玄武的真身,却知道它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反应。 “现在,我就接着讲那个故事,这或许能帮助解答你的身世之谜。” 身世之谜?小武心中打了个嘀咕,他只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收养,今天竟有人(姑且用这个字)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世,他既惊又喜,然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和那个可怕的故事联系在一起,不禁使他有些害怕起来。 “自从女娲娘娘和玄鸟仙逝后,他们的后代便开始来无休止地复仇。他们都把自己那一方当作复仇者,把一切的错误都归因于对方。”说到这里,玄武深深地叹了口气,呼出了郁积多年的烦闷,说道:“如果说一开始他们的杀戮是为了复仇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后来为了争夺权力而展开的血腥屠杀却是太可悲了。这完全违背了先祖的初衷!” 小武听到这里,也转悲为愤,不住地摇头。 “也许你现在还不是很懂,但不久便会意识到权力的可怕了。”玄武意味深长地说道:“权利之争持续了千年,伴随其侧的便是无尽的鲜血!直到百年前,这一切才暂时停歇。” “暂时停歇?”小武心中暗惊:这就意味着这一切还将继续。 “今日的和品来之不易,而这一切都离不开你的父亲。” 听到玄武提及自己的父亲,小武怔住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然而,听刚才玄武所言,自己的父亲应该是个大大的英雄。 “你的父亲很了不起!”听声音,玄武也是充满了敬佩,说道:“他就像你们的玄鸟祖先那样,杀生以成仁。” “我父亲死了?”小武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确证这个噩耗还是令他伤心不已。 “世间为何有诸般烦恼,皆因人看不透。孩子,你不可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不可再次挑起杀戮!切记!切记!” 声音消散,只留下斑斑泪痕挂在小武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