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万人迷重回无限游戏后》 第1页 《危险万人迷重回无限游戏后》作者：青不渡【完结】 文案： 【欢迎您回到无限游戏】 * 楚寻从世界出来三年后，再次意外被选中，还穿到了一个身体柔弱的病美人身上。 他索性将计就计，表面上装成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病美人，实际上扮猪吃老虎。 他的表演十分成功，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新玩家楚寻是个漂亮花瓶，无数人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接近。 直播间观众也认为楚寻没了大佬庇护活不过三集。阴暗恐怖随时的无限游戏本就不是他这个花瓶该来的地方。 他半长不短的头髮懒懒散散地搭在肩上，右耳朵上挂着一只张扬的耳坠，皮肤白皙，腰细腿长。 怎么看都不像个能打架的。 直到他再也装不下去了，他一脚踩在鬼新娘婚宴酒桌上，旁若无人地冲着骷髅的脑门开枪，轻声道： 「游戏结束了，我的新娘。」 ＊ 游乐园里，楚寻带着副本boss一把火烧了核心控制室，让整个直播系统陷入瘫痪。 船坞上，那个人人相传的病美人绑着个怪物遛弯，顺便控制对方阵营的人反水。 公会战上，他更是带着一帮新人闯回回公会联赛，在楚寻的小队冠军领奖时，整个游戏系统突然瘫痪。 楚寻微微一笑：「奖盃到了。」 众人：「？？？」 *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菟丝子花瓶楚寻，不仅是个武力值爆表的大佬。 更是至今排在排行榜第一的玩家001. ——国际惯例—— 1.大大大大大 2.剧情大于修罗场，切片boss攻x病弱美人受 3.受很强，但是因为穿的身体，所以病弱 4.受乐子人属性，虽然装柔弱，但是会暗地里操控一切，而且有点疯。 内容标籤： 强强 无限流 系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逸，楚寻 ┃ 配角：洛衡南，祝小星 ┃ 其它：2022.6.11 一句话简介：重回无限游戏后我干掉了系统 立意：人人可被爱 第1章 儿童游乐园 楚寻醒来时是在一个狭小的卫生间里，看样子是公共卫生间，靠近房顶的位置开了一扇小窗。 卫生间里的灯接触不良，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楚寻面前的镜子被溅上了不知名的红色液体，他用拇指蹭了一下，发现蹭不掉，应该已经被泼上去很久了。 镜子其余的部分则被蒙上了一层灰。 他也没在意，转头去看镜子周围。 地面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了，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卫生纸和被捏扁的易拉罐，易拉罐上面，颜色鲜艷的彩旗被揉成一团扔在那，上面蒙了一层灰，透出来一分阴沉沉的死气。 ……就好像曾经拿着它的人，已经死了似的。 楚寻用脚把那彩旗踢开些，下面藏着一副欢迎标语： 「欢迎您来到儿童游乐园！」 楚寻皱了皱眉头，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接着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脸他并不熟悉，但是不可辩驳的是，这张脸有一种危险的艷丽感。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去描镜子里自己的轮廓，描到眼睛时突然停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右眼眼尾处有一颗不明显的小痣。 他瞳孔倒映着卫生间里诡异的红光，配上这颗小痣，倒像是小说中的美艷反派。 楚寻轻笑一声：「怎么还是个长发，不过……还挺好看。」 柔顺的黑色头髮披在他肩上，他用手指随意地抓过一把发梢。 【欢迎玩家楚寻进入游戏《儿童游乐园》】 楚寻还是看着镜子，对这种突然出现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司空见惯了似的。 他无意识地揉捏着自己地右耳耳垂，那里空空如也，这让楚寻很不习惯。他啧了一声：【系统，这个身体以后是我的吗？或者说，原主会不会回来？】 系统：【……】 系统卡了许久，这个问题的答案超过了他的固定语音库。它遇见过那么多穿到别人身上的玩家，但这么问的，楚寻却是第一个。 毕竟很少能有玩家在进入无限游戏之后，还能抽出闲心来关心身体使用权。 楚寻接着说：【毕竟我干不出来没经过原主同意就破坏他人身体的事。】 【原主已经因病去世，系统意外才会导致你穿到这个身体。你对这具身体具有完全的支配权。】 楚寻垂下眸子，他其实刚穿过来就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状况很糟糕，糟糕到楚寻觉得他动作幅度大一点下一秒就能原地去世。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并不是意外，但是对于系统，他什么也没问。 【那好，系统，你那里有止痛剂吗？】楚寻还是揉捏着自己的耳垂，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睛，扫过自己泛着红光的瞳孔，【我真的很怕疼。】 【购买止痛剂需要50积分，目前玩家楚寻积分0，无法购买】 楚寻早就料到了系统会这样说，他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揉捏耳垂的力道更狠，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系统说：「也行。」 他说着，从袖口里甩出一串暗暗发着银光的耳坠。 接着对着镜子毫不犹豫地冲着自己的耳垂戳了进去。 第2页 耳坠下面吊着的珠宝被溅上血珠，光泽逐渐变得血红，像是什么隐秘危险的秘宝。 楚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又伸出一根手指拨弄了一下耳坠，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他接着慢悠悠地打开了水头，洗了个手。 楚寻心情颇为愉悦，哼着听不清楚的曲调，刚戴上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好像他进来的不是什么恐怖游戏，就是一个普通的游乐园。而他作为一名游客，即将开启特别美好的一段旅程。 系统终于出言提醒：【玩家楚寻，或者，应该叫你玩家001。】 楚寻停下手，关了水龙头，他散漫地靠在洗手台上，一条腿随意地曲着，好像这地方太小放不下似的。他垂着眼睛，静静等着系统接下来的话。 他也很久没有听过001这个称唿了，冷不丁地被系统这么一叫，他竟然还有一点怀念。 【关于它之前强迫将你遣返的事，作为你的系统，我很抱歉。】 系统机械的电子音在楚寻脑内响起，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话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对于老玩家的温情。 「它」是游戏的最高主神，游戏内玩家乃至系统，都这么称唿。 楚寻眯起眼睛，盯着洗手间内漂浮的微小灰尘，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耳垂。 被遣返那天，是楚寻第一次见到它。 巨大空旷的大厅里摆着许多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玻璃罐，里面都是空的，能透过玻璃看见后面的窗户外的虚空。 而那个传说中的它就在大厅中间。 ……只是长得有些奇异。 那是一堆马赛克一般的方块，漂浮在大厅中间，如同有唿吸般缓慢扩张收缩。 楚寻扫过站在它周围的人，皱了皱眉，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因为这些人都是玩家，并且都是很厉害的高层玩家，几乎汇集了游戏巅峰榜的前十。除了那些熟悉的老面孔，还有一些刚进来不久的新人。 他轻笑一声，没说什么，继续向大厅中央走。 「这不是001吗？那个一直霸占在游戏榜首的，」一个青年男人带着讥讽开口，「我们可不敢接您大驾。」 楚寻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他有些记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他没什么情绪开口：「你是？」 倒坐在椅子上的青年顿时绷不住了，他腾地站起身，阴阳怪气地说：「001接触的果然都是些大神，就算你不认识我，你也总得认识我身后这个人吧。」 他回过头，毕恭毕敬地介绍身后人：「王乐，游戏新星榜排名第一，已经签了预言者公会。」 王乐作为一个稍有姿色和天赋的新人，一进游戏就掀起了风浪，签了预言者公会之后更甚。预言者公会也是当时排名第一的公会，在无限游戏里也频繁给王乐造势。 内网论坛里，关于王乐的帖子层出不穷，几乎可以说是人人皆知。 楚寻静了几秒，随后轻轻一笑：「真不认识。」 王乐本来还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再也坐不住了，他瞪着楚寻：「你！」 楚寻笑意盈盈地回望：「好友位有限，你们公会会长现在还在排队，不好意思了。」 王乐：「……他妈的！」 他气鼓鼓地坐回椅子上，反倒是最开始给王乐打抱不平的青年更加恼羞成怒，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却被一个中年男人呵斥一声：「卫斌！」 楚寻这才转过眼仔细去看那人，这人竟然是他带过的新人，他带着卫斌最起码下了三场副本。但是楚寻带过的人太多，对于新人他都是带几场游戏然后让他们自由发展，以后再不联繫。 没想到这一次见面竟然是在中央大厅。 他记得卫斌这个人，过副本总是毛躁冒进，自己作死了好几次，每次都是楚寻把他从鬼门关里捞回来。 楚寻性子冷淡，对于新人的教诲一句两句都算是多的，有时候话又说的重，对于卫斌，他是说的最多的那个。 楚寻也知道，卫斌这人应该不太喜欢他。 他也没说什么，转头去看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胸牌上闪着橙光，那是系统内部人员才有的标志。 他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001，因为你之前多次的严重违纪，它将收回你的游戏权限，你会被强迫遣返到现实世界。这是它对你做出的惩罚。」 楚寻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惩戒中心管吗？怎么让玩家来通知？」 中年男人无话可说，他擦了擦冷汗，只嗫嚅道：「这是它的意思。」 「预言者，已经和它达成了某种合作吧。」楚寻微笑着道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系统需要除掉楚寻，因为楚寻始终是个不安定分子，它不会愿意游戏内人气最高的玩家是个不可控制的人。同样各大公会也视楚寻为眼中钉。既然双方目的相同，合作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楚寻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笑问：「如果我拒绝呢？」 「我们会剥夺你的记忆，」中年男人顿了顿，又说道：「同样，那一段已经是乱码的数据，会被彻底粉碎。」 男人见楚寻没有反应，转过身说：「这是它的回答。」 说着，眼睛朝中间那团漂浮的蓝色方块看去。方块对这句话有所回应，它收缩扩张的频率变快了。 第3页 楚寻捏了下耳垂，接着毫不犹豫地从脖颈处扯下游戏管理器，懒散地转过身：「好，我答应。」 不同人的游戏管理器形状不一样，而001的游戏管理器只是一块纯黑的方块，游戏里见过的人又把这个方块叫做黑曜石，每每喊时都会带上几分尊崇的语气。 楚寻勾了下嘴角，剎那间松了手，黑曜石砸向了地面，空灵的响声迴荡在大厅里。他淡淡说：「祝你们游戏愉快。」 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城大厅。 王乐走过去把黑曜石捡起来，转过头去看那个中年男人：「他为什么会答应，他手里应该有可以抵抗系统命令的道具。」 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他必须要答应。」 王乐阴狠地皱了下眉头，问道：「系统为什么不直接搞死他？这不应该很轻易吗？」 中年男人呵斥他一声：「你懂什么，001如果死了，你知道游戏内会有多大的舆论吗？把他赶出去，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王乐低低地「噢」了一声，他把玩着手中的黑曜石，又问：「哥，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数据，是什么，很机密吗？」 「一个已死之人的全部数据化档案，」男人笑了一下，「但是这份档案也已经变成乱码了。之前001一直在想法设法復原这份档案，但是并没有成功。」 王乐若有所思，在反应过来时手已经被黑曜石锋利的稜角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看来是个很重要的人。」 主城外面下了雨，楚寻只身走进雨幕，右耳的耳坠发着银色的光，在雨幕中更加显眼。 【……它希望你能尽早通关离开。】 系统机械的声音将楚寻从漫天雨幕中拉了回来。 其实系统的话很清晰明了，楚寻再次回到游戏，本身就是对游戏公平性的极大破坏。而且楚寻作为不安定分子，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举动。 它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然上一次不会那么大费周章地把他遣返。 楚寻撩起眼皮：【离开是一定的，不过时间我可说不准。】 他伸手打开了洗手间的门，外面大片大片的阳光骤然刺进楚寻的眼睛里。他声音很轻，带着讥讽： 【说不定是在系统崩塌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预收，感兴趣的可以先收藏~ 《不好意思，我是人类》 冥府里有个冷脸无常，身上却总是一件大红衣裳。相传他无所不能，冥府捉不到的鬼他捉，判官不敢判的人他判，甭管是人是鬼，只要听见他身上鬼铃声都得震上三震。 但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叶诏光荣退休之后，遇见了他人生中的最大难题。 一是拉开家门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小鬼。 小鬼已经把他家冰箱洗劫一空，边塞边说：「老大，你家东西真好吃，我快一年没吃上人吃的玩意儿了。」 叶诏冷着脸想把小鬼打包送回去，结果通道因为地球关闭了。 叶诏：「……」 此后在子弹与雷射齐飞的末世战场上，只有他一个人两手空空，身后跟着三千恶灵。 叶诏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行吧，也没白养。 他带着人穿越感染区时，一齐愣在原地的机甲尖兵中有人问： 「那是人是鬼？」 没有人敢不穿防护进入感染区，更没有人能徒手撕感染体。 叶诏冷冰冰道：「不好意思，我是人类。」 后来特战署里流传了一句话—— 不要在坟地跟叶诏约架。 —— 二是…… 盛湙你丫的一个特战署队长怎么这么黏人啊！ 自从发现叶诏的怨气对半感染者盛湙有特殊的镇静作用后，他俩被迫搭档。 后来叶诏发现事情并非如此，哪来的被迫？ 他扬着一份文件冲进盛湙办公室，下巴冷冰冰一抬：「你故意的是吧？」 盛湙身后的翅膀伸展开，含笑看着他：「好久不见。」 第2章 儿童游乐园 一阵轻快的童声在楚寻脑内响起，这是游戏开始前的背景介绍。 【位于枫城风景区的儿童游乐园曾经风靡一时，但某个夜晚之后，这座游乐园突然就没落了，还传出了许多起儿童失踪案件。游乐园一直处在闭园边缘，但是最近游乐园周边的居民说，午夜时游乐园内经常传出儿童的欢笑声。而你们作为游乐园最后一批游客，要找到游乐园内隐藏的真相。】 【玩家载入中……】 【主线任务一：和园内其他游客回合。剩余时间：十分钟】 【如若在十分钟内没有完成回合，游戏将会开启恐怖的单人模式，任务难度翻倍】 【目前玩家楚寻直播观看占有率：0】 观看占有率是游戏特殊的直播系统，在一场游戏中，每个玩家都会被动开启直播，在开始时，系统会自动挑选名气最高的玩家作为主镜头进行直播。 只有游戏里的高级玩家能够自由选择游戏内所有玩家的镜头进行观看。 在直播过程中如果直播观看占有率第一变化时，系统会自动切换主镜头。 而现在楚寻作为一个籍籍无名，刚入游戏的新人，当然没人看他的直播，主系统对他的镜头也弃之敝履。 楚寻先是环视了一圈周围，虽然天气晴朗，但是阳光底下的游乐园依然散发着死气。 第4页 各种游乐设施颜色都发灰发白，好像是被火烧过，杂草枯木围在周围，是个百年也不见人来的荒园。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是一条主路，主路旁边树着一块路牌，指着前方的是游乐园大厅。楚寻直接按照指示牌的方向走了过去。 整个大厅也空空如也，茶几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楚寻看着许久没人坐过的沙发，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坐下去。 大厅里面有一种特有的焦煳味，好像谁在这烤过肉。不过技术不咋地，肯定干不过楼下的烧烤摊大爷。眼前的大厅除了灰尘还是灰尘，楚寻闻着这味道，伸手挡了下鼻子。 他走到前台，从前台的展示货架里顺手抽出来整个游乐园的平面图和介绍。他目光微垂。除了游乐园的地图，他还在前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东西」。 一个胖乎乎的蓝色背包在柜檯下面缩成一团，浑似一个胖胖的芝麻团，它藏得很用力，好像以为这样就能遮盖住它庞大的身躯似的。 楚寻悄悄绕到那东西背后，凑近轻声问：「你是玩家么？」 蓝色背包骤然诈尸，一个人形物体从柜檯底下弹射出来。 楚寻：「……」 然后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竟然是个小个子女生，背后背了一个蓝色双肩包，甚至脸上还架了一幅黑框眼镜。 那人形物体一阵吱哇乱叫张牙舞爪之后，终于喘匀了气，骂道：「我看你才不像玩家！」 普通玩家哪有长这么……艷丽的？ 楚寻颜值确实太过出挑，很像游戏内刻意建模的npc。他眨了眨眼，问她：「还在上学？」 她推了一下鼻樑上架着的黑色镜框，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对楚寻也放下了戒心，毕竟npc可不会关心她是不是还在上学。她又盯着楚寻看了一会，最后简单地报了姓名：「我叫祝小星。」 楚寻笑了下：「楚寻。」 祝小星：「没听过的名字，也没见过你这个人，难道你是个新人？」 楚寻装模做样地点点头，还想再忽悠一两句。不过两人的友好交流没能继续进行下去，因为那个倒霉系统又响了。 【距离任务失败还有八分钟。】 楚寻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眼前的提示面板，他随手把那份平面图装进口袋，接着对祝小星说：「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要跟我一起吗？还是说，你打算继续躲在这，当芝麻团？」 祝小星：「……」 芝麻团是什么形容？！ 任务一要求所有玩家汇合，缺了一个人任务都不能完成，她继续躲在这也不是个法子，不如就跟着眼前这个不慌不忙的新人走一遭。 —— 当系统提示只剩下八分钟时，正在摩天轮旁边的程立「嘶」了一声，目光幽怨地看着头顶上的摩天轮。 【玩家程立当前直播占有率：86】 而当这个系统提示跳出来的时候，他幽怨的目光收回来，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似乎是对86这个数字十分受用。 他身边站着一个懵懵懂懂的玩家，比他高出来一整个头，此时正焦急地看着程立。 「老大，时间只剩下八分钟了，我们到现在连缺了几个人都不清楚。」高个焦急地说。 在玩家进入游戏前，是不能看到游戏内副本玩家人数的，这是游戏的规则。 高个的脸也长得比程立老气，但是他一口一个老大喊得顺嘴。 程立烦躁地一撸头髮，随口说：「我都说过了，我是ns公会的人，玩过的游戏有几十场，我肯定会带你出去，你一个新人那么着急干什么？」 官方直播间里的弹幕因为这句话一时激起千层浪。 「这人是ns公会的？看着不能打啊，怎么进去的？」 「前面的是有多久没关注过ns公会了，程立可是ns公会里的新起之秀，最近势头强劲，眼看就要冲进ns公会前十了。」 「能冲到ns公会前十，应该就有加入那几个大公会的资格了吧？」 这个弹幕一出来，屏幕上难得的平静了几秒钟，再也没有新的弹幕刷出来。 他们这些只能看官方直播的都是底层玩家，那几个大公会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几乎不可说。 而ns公会是最大的底层公会，胜在人多，但是玩家强度却比不过头部几个大公会。 副本内，高个听到新人这个词脸色僵了一下，弱弱地说：「可是时间只剩八分钟，不，只剩七分钟了。」 如同游戏界面般，他们眼前都悬浮着一个倒计时，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发出的蓝光甚为刺眼。 程立盯着那个倒计时，若有所思。 这个副本玩家的入口可以说是完全随机，但是根据他之前的游戏经歷来看，玩家与玩家间隔的距离必定很远，差不多是东北角到西南角。而且新人出现在地图边缘的可能性最大。 他在心里默念：刚进游戏的小鸡仔们，千万不要乱跑！ —— 另外两个刚从游客大厅出来的小鸡仔：「……」 他们不仅乱跑，甚至跟程立这个ns公会的老玩家方向完全相反。 楚寻出了大厅，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如同社会闲散人员遛弯似的，边走还不忘打量周遭的环境。祝小星堪堪跟在他身后。 两人往某个方向前进了大约七八百米，周围便无端起了雾气，楚寻伸出手指感受了一下空气的湿度。等到手指收回来时，上面却起了细密的伤口。 第5页 好像包裹在周围的不是雾气，而是什么伤人的细刃。 楚寻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回头安排了祝小星一句，继续在这漫天的雾气中间向前走。 在视力不好时，听觉就会变得极度敏锐。楚寻听见空气中分传来一种细微的笑声，像是银铃。 随着他往前走，那股笑声就更近，楚寻眼前出现了两个古怪的木马。 就在楚寻眨眼的剎那，那两个木马突然无风自动了起来。地面不是很平整，木马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伴随着笑声一起，肆无忌惮地闯进楚寻的耳膜。 就好像楚寻面前有两个孩子正在痛快地玩着木马，可是楚寻和祝小星就是看不见他们。 雾越来越浓，好像雾气是一个大口袋，正在缓缓收紧。周围除了那个古怪的木马，连一个熟悉的东西都没有，他们行走在一片虚无中间。 耳朵里也只有经久不息的摩擦声和孩童的笑声。 祝小星直觉自己上了贼船，哆哆嗦嗦地问：「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地这么瘆得慌？你不会让我跟着你跳火坑吧？」 楚寻没说话。 祝小星接着自言自语：「不过这种情况，我好像在哪见到过。」她边走，边打开了背包，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小本薄薄的列印文件，她翻了一会，终于叫了一声：「找到了！」 楚寻终于回头睨了她一眼。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本攻略上面说，遇见现在这种情况，很有可能马上就要进入极端危险区了！」 楚寻：「攻略？什么攻略？」 他离开之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攻略，怎么在他离开之后，兴起了这种坑蒙拐骗新玩家的勾当？ 祝小星把手里那本文件在楚寻眼前晃了晃，骄傲道：「这攻略一般人可搞不到，多亏了我天才般的信息搜集能力。」 楚寻没心思听她说话，因为上面几个大字实在过分刺眼——001绝密攻略。 楚寻：「……」 在他的记忆里，他年少轻狂的时候，好像确实写过一份攻略。但是他没想到，当时随手打下的攻略，已经被誉为「绝密」，要是再过几年回来，楚寻觉得他写的攻略得被供起来。 他绷着一张脸，捏了捏耳垂。 没想到啊没想到，坑蒙拐骗新玩家的竟是我自己。 祝小星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本攻略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你知道001吗？他可是排在玩家巅峰榜第一哦，他写的东西肯定好使。」 「不过先不说这个，说回极端危险区。你知道极端危险区是什么存在么？进去就出不来，要去你自己去，我绝对不会再跟着你了！」 祝小星说着，已经停下了脚步。 楚寻接着往前走，不冷不热地说：「你是信这一堆破纸，还是信我？」 祝小星刚进入游戏不久，对于001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他很牛逼上，但是具体有多牛，她没有概念，因此只是懵懵地看了楚寻一会，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但是如果她对001有清楚的认知，她估计就要和弹幕一样，破口大骂了。 「一个新人竟然说他写的攻略是一堆废纸，我不能接受！」 「激情001吹要生气了！他到底知不知道001是谁啊。」 「无知者无罪嘛，不过我感觉，楚寻也活不到能彻底了解001的时候了。」 …… 一个帖子被悄然顶上了内部论坛首页，标题叫：某新人公然叫嚣001，称其攻略为废纸。 这个标题，就算是001本人楚寻来了，也得给他点个赞。 两人又走了一会，直到系统突然一声提示，红色的警告标识就悬浮在两人头顶。 【警告！警告！】 【玩家楚寻、祝小星正在进入极端危险区！】 【请尽快撤离！】 第3章 儿童游乐园 程立所处的摩天轮处。 高个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程立后面，游乐园里的地不太好走，到处都是沙砾和游乐设施的碎片。 天空变得阴沉沉的，鼻孔里全是某种焦煳的味道。高个觉得自己要被这种压抑的氛围整麻了，他现在神经极度紧张，几乎任何异样的感受都能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的脚步声沙沙的，在安静的游乐园中极其突出。程立摸了一下下巴：「人应该就在这……」 突然，一只几乎没有肉的手爬上了他的肩膀，程立整个人激灵了一下，整个人像猫一样扭身跳开，那只手却始终扒拉着不放，并且整个身体都贴了上来。 程立回头一看，是高个。 程立：「……」 他气的跳脚：「你干吗？！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高个整个人处于神经质的状态，他说话哆哆嗦嗦地：「我觉得这里有东西盯盯盯盯着我们。」 那种若有若无的被注视感跟了他一路，他一直不敢说，直到刚才，他在角落里看见一只血红的眼睛。 ……血红得像是会流动一样。 程立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没好气地说：「你们新人就容易有一惊一乍的毛病……」 一声悽厉的救命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一个矮胖的小年轻跌跌撞撞地从建筑深处跑出来，还背了一个双肩包，一股学生气。 他朝程立奔跑过来，程立却往后退了一步，顺便还把准备冲出去的高个拽了回来。 第6页 他盯着那个身影，喊道：「你是玩家吗？」 男生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喊道：「奇变偶不变？」 程立：「……」 程立：「？」 游戏规则规定玩家在进入游戏之前不能得知准确的人数，自然在游戏里遇到的人也不全都是「人」。 因此在游戏里互相确认身份是有必要的，游戏内也催生了无数的安全暗号。 但是很明显，安全暗号里不包括这一条。 这是什么野路子？ 程立最终还是带着高个走了过去，男生见「暗号」奏效，两条短腿倒腾着顷刻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我，我还有一个朋友，她叫林雪，她是和我一起进来的，但是我们刚进来就失联了。」 程立狐疑地盯着男生看了一会：「你叫什么名字，是新人么？」 「我叫陈吉，」他又补了一句，「我和我朋友都是新人，这里有许多奇怪的东西，我担心她很危险。」 陈吉说话声音很低，就好像怕被什么东西听了去。突然压低了音量让程立两个人都为之一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窥探他们似的。 程立不自在地挠了下后脖颈，也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东西？」 「我，我不知道，」陈吉绞着双手，声音无措，「我看不清它们，但是总能看见各种颜色的眼睛藏在暗处，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警告！距离任务失败只剩五分钟！】 系统提示弹出来的时候，三个人的脸色都为之一滞。一股危险的静默在三人中间缓缓流淌，就连直播间的观众看了都替他们捏了一口气。 「《儿童游乐园》这个副本第一个任务我就没见过有凑齐的，新人来了喜欢乱跑，路上还他妈全是怪物。」 「我觉得悬喽！就算是ns公会的人一带五也带不起来！」 「我记得最快当年最快凑齐人数的还是白神用了九分半。」 「白神当年的九分半也是拿命拼下来的，他一个人几乎搜了整个游乐场，只用了九分半，中间还要杀掉那些拦路的怪物，最后和队伍回合的时候身上全是血，没一点是他的。白神就是我的神！」 「除了白神还有一个那个谁吧。」 「前面的，那个谁是谁啊？」 这条弹幕刷过去之后，屏幕上难得地安静了两秒，好像这个名字是什么禁忌。最终回应他的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弹幕： 「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代号001。」 高个静静地站在两个人后面，安静地看着他俩对话，心里那股烦躁感却越来越浓。 他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英文的童歌在他脑子里面莫名响起，他好像看到了当年游乐园人头攒动的景象。 喇叭里面放着音乐，城堡上的玩偶在向孩子招手，每个孩子都在笑着。 「来了！它们来了！」 他神经质地抓住了程立的胳膊，话音刚落，周围就出现了无数隐隐绰绰的身影，只是身影都低矮庞大的过分，却有着人形。 即使长得并没有多像人。 程立呸了一口：「快走！」 陈吉感到后脖颈处有一道气息擦过，他惊恐地回头，往前地脚步立刻踉跄了一下。 就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上，站着一个巨大的玩具熊，血红的眼睛盯着祝小星，嗓子里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玩具熊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四肢扭曲着，脸上惨白一片，眼睛里只有黑色瞳孔，没有眼白。 他嘻嘻一笑，露出一口细密的尖牙，手也伸了出去，几乎要接触到陈吉双肩包的背带：「哥哥，来和我一起玩。」 陈吉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瘦小的扭曲在一起的手越来越近，像是恶魔的魔爪。 他闭了闭眼，大脑里的弦一直紧绷着，心跳越来越快。如果被这个小孩抓住的下场是什么，他不敢想，但是他听人说起过，在游戏里被怪物抓住的死相总不会太好看，说不定就是一堆认不出来的肉块。 直播间里的弹幕都为这个新人捏了一把汗，然而在那只瘦小的手伸过来的一瞬间，却被一把锃亮的弯刀砍断了。 是程立！ 「果然是ns公会的人，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这几个新人遇见程立算是走了大运了，最起码在不会死在第一场游戏里了。」 「我程哥果然靠谱，另外，ns公会作为全游戏最大平民公会，欢迎大家加入！来了就跟程哥一起进游戏。」 在官方直播间的右上角位置，仔仔细细地列着游戏内各个玩家的直播占有率排名，因为程立这一救人的操作，虽然程立的位置一直位居第一不变，但是他的直播占有率从86%飙升到了95%。 而接下来的几个玩家，只有个位数的直播占有率，楚寻的直播占有率更是只有0.他到现在都没出现在直播间观众的视野里。 画面里，程立拎着陈吉双肩包的背带一把把他捞回来，接着在袖口上擦了一下那把弯刀，脸色阴沉地看着越来越多的怪物。 而系统提示在这个时候要死不死地炸开。 【警告！距离游戏失败只剩下3分钟！】 【请玩家尽快完成！】 程立面无表情地把系统提示关掉，迈开步子就跑了出去。 第7页 系统现在还没有通报任务失败，就说明进入游戏的玩家到现在都还活着，而现在如果还有玩家存活，一定不是在大广场之类的开放性区域，而是在建筑里。 距离另外一个新手刷新点最近的建筑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的配电室。剩下的新人一定就在那里。 身后的小孩子咯咯咯地笑着：「大熊，他们是在跟我们玩抓人游戏吗，好有趣哦！」 那只巨大的玩具熊笨拙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嗯嗯两声，接着把小孩扛到自己肩上，两条粗腿每跑一步都要让浑身的毛髮颤一颤，让程立没想到的是，这些玩偶的移动速度比他想像地要快。 而且似乎有某种智能。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地追逐战，而是一场围捕战。怪小孩出现在程立他们的前方，而身后的玩偶依旧穷追不捨。 距离配电室的房子只剩下不到两百米，程立先是大声喊了一声，想让里面的人出来跟他们汇合，果不其然，门被砰得一声撞开，林雪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又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和程立已经完全被隔开了。 中间是一条游客队伍，队伍里的孩子带着小黄帽，领头的小孩举着一把小红旗，尖声尖气地说：「看！眼前的人也是一种游乐项目哦！」 这是……怎么一回事！ 【警告！距离任务失败还有两分钟，进入倒计时一分钟时时间会加速流逝！】 林雪看着眼前的系统提示，几乎要崩溃。 崩溃的不止有她，还有直播间的观众，有不少人表示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系统提示。 「我之间看直播的时候怎么没有见过加速流逝的游戏规则？！这不是玩人呢嘛！」 「我之前见过，在白神直播的时候。据说是游戏内存在过强的玩家时，系统会自动调高难度，就比如这个时间加速。」 游戏里的程立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整懵了，他也完全没想到是自己改变了游戏规则。他挥舞着弯刀又往林雪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段，但是还是没有越过那条长长的游客队伍。 太远了，真的太远了。 游戏的判定机制是游戏内几个人必须汇合，现在这个距离，中间还被一堆奇奇怪怪的小孩隔开，自然算不上什么汇合。 【倒计时：25】 这是距离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程立恶狠狠地盯着头顶上巨大的悬浮数字，没有关掉它，身后的高个和陈吉背靠背站在一起。 陈吉手里随便拿着一根木棍，不知道是从哪捡来的。 而程立盯着压力又往前走了一步。 【倒计时：16】 他需要把林雪接回来。 【倒计时：10】 他是ns公会的人，他不能丢公会的人。 【倒计时：8】 他朝林雪的方向伸出手，手掌穿过小孩队伍时有刀割的痛感，他也没有管，还是执拗地伸着，想从中间一层又一层地破出去。 可是这条队伍砍不断似的，好像那些人的身体都用胶黏在了一起，那股痛感又给程立一种绞肉机的感觉。 身后传来了粗重的脚步声，程立知道是背后的玩偶追来了，他也没有回身，打算用背部硬生生抗下怪物的一击。 他的手依旧伸着，手里握着弯刀，妄图缩短一点与林雪之间的距离。 然而时间已经不够了。 头顶上巨大的红色倒计时像是死神的镰刀，随时要将这几个苦苦挣扎的人类的人头割下，程立后背挨了玩偶的一巴掌，他站不住了，缓缓跪了下去。 不远处的陈吉和高个感应到什么似的，惊恐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看到程立渐渐倒下去的身体时，眼神又绝望地暗下去。 头顶上的倒计时走到3. 林雪，陈吉，和高个好像都已经看见自己必死的结局。他们如果进入单人副本，活下来的机率不超过百分之一。 多人副本中惩罚性质的单人副本，都是只有大佬才能杀出来一条血路，连钻空子的机会都没有。 陈吉无力地躺倒在地上，高个愣愣地懵在原地，林雪跪在地上捂着脸哭。十分钟的夺命倒计时好像已经结束，他们现在只需要做好准备迎接自己必死的命运。 弹幕一阵乱闪。 「系统也太变态了，如果不是突然改了游戏规则，按照ns公会前十的实力，这个任务一定可以完成。」 「这个ns公会的程立有这么强？系统都给他加难度了。」 「那可是能进前几个大公会的人，你说强不强。」 弹幕在这时却有人唱了反调：「不一定吧，其他几个人的实力还没看见呢。这不是还有两个人没露面呢嘛，一个楚寻一个祝小星。」 而这两个人，一个直播占有率是可怜的百分之零，另外一个是百分之一。 「楚寻一个新人，祝小星也只进过两场游戏，能有什么实力，第一场游戏不死就算好的了。依我看，还是因为程立。」 弹幕上还在孜孜不倦地讨论着「时间加速」这一突然的变故，完全不在意程立几人的苦苦挣扎，类似的剧情他们看的太多，对此已经完全免疫。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游戏到此结束的时候，倒计时却在倒数到一时停住了。 接着是游乐园广播被打开的声音，一阵呲呲啦啦的噪音过后，是一个清冷好听的男声，语气好像在笑。 第8页 「程立，祝小星，林雪，陈吉，高平平，五位小朋友请尽快前往游乐园大厅，你们的父母在那里等你。」 【主线任务一已完成，奖励已经发放，请及时查收。】 程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系统面板。 这是……什么情况？！ 第4章 儿童游乐园 直播间里如同沸腾的热水，一条条弹幕飞速地刷过去，几乎看不清楚其中的内容。 「这一局究竟怎么回事？！先是莫名其妙系统修改了规则，接着又刷新了白神打下来的九分半的歷史记录，这也，太牛逼了！」 「刷新的不止白神的记录，还有那个人的，这还是别人第一次打破他的记录。」 「太离谱了，这是何方神圣啊？这游戏允许建小号吗？不会是某大佬小号回来炸鱼？」 「你们还记得系统改变规则的事吗？当时猜测是因为ns公会的程立，现在这么看，不会是因为这小子吧？！」 「不是，刚来就逼得系统改变规则？！说实话，我觉得不一定。」 在一遍又一遍的讨论过后，众人最终得出了一个「怪物新人」的结论，刚来就让系统因为他一个人改变规则，这从来没有过先例，就算是当年最强的001也没有。 当然，001刚进游戏的时候系统还不知道他行事是个什么风格，等到001彻底在游戏内大火后，系统每时每刻都在忏悔，为什么不在他第一场游戏时就改变规则把他整死。 于是，在001以楚寻的身份回来后进行的第一场游戏，系统便这么做了。 游戏主城时间半夜两点半，一条帖子突然空降到游戏论坛榜一，标题起的极为吸引眼球，《一新人破了白神九分半找齐全队人的记录！》 主城里的高档居民区依旧灯火通明，被玩家称为白神的白简的饶有兴味地打开这个帖子，接着从面前的茶几上捞过电视遥控器，输入了这场《儿童游乐园》的直播代号。 进去后直接选中了楚寻视角，接着点了回放。 他时不时撩起眼皮看一眼，手上鼓捣着手机回復网友消息。 「白神出现了吗白神出现了吗？这是不是系统bug？系统判定是不是失误了，这一场明明没有达到系统要求，没有集齐队员。」 白简单手在手机上打字：「不是bug，在游戏规则里还有一行小字，如果全员有共同要前往的目的地，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汇合，而那一条广播，已经符合这个条件了。」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当年我也注意到了这个条件，但是广播站在这个游戏里属于禁区了，我探索到广播站边缘，并没有进去。」 这一行字打完之后，论坛上再次迎来了不小的轰动。 「连白神都不敢去的地方，怎么楚寻直接就进去了？！」 「不止是白神吧，当年那个人也不敢进，来的人真不会是大佬炸鱼吧？还是说是什么系统内部人员过来解解闷？」 「这个新人不仅细心，对自己也心狠，看上去是个硬茬，不知道后面表现怎么样。」 白简目光瞄到这句话，电视上的回放录像正好播放到楚寻穿越雾区，屏幕上的红色警告甚为显眼。 【警告！警告！】 【玩家楚寻正在进入极端危险区！】 【请尽快撤离！】 白简盯着那个警告，从面前桌上捞出来一瓶酸奶，喃喃自语道：「这何止是硬茬，各大公会又要开始抢人了。」 经过这件事后，楚寻的直播占有率直接飙升到了60％，他随意地拨弄着广播站的广播系统，心不在焉地看着系统弹出的提示。 【玩家楚寻达成最快飙升成就，请选择奖励。】 【1.积分两千整 2.技能点5点 3.稀有道具：神明的召唤】 他扫了一眼，直接选了三。 「靠！刚来就拿到了稀有道具，这还是人吗？」 「楚寻的出场总感觉和那谁有点像，都是天才少年……」 「他要是飙升到了60，那程立那只能剩下不到四十，这个落差，我都不敢想。」 程立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不到40的直播占有率，还有那该死的系统提示。 【玩家程立直播占有率极速降低，请尽快提高直播占有率，否则结算积分减半。】 程立骂了一句，关掉了系统提示。 —— 任务完成八分钟前，楚寻从游客大厅里拿到了整个游乐园的平面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前往了游乐园的广播站。 在路上，他和祝小星遇见了那些奇怪的木马和空气中藏着刀子的迷雾。 系统的安全警告也在这个时候炸开，他轻轻抹掉伤口的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皮开肉绽的手背，他竟然有一丝隐秘的快感。 广播站处于浓雾正中央，只有建筑尖稍微从浓雾当中探出了头。木马吱吱呀呀的声音还有小孩尖利的笑声在周围忽远忽近。 有时候楚寻一个回头，就能看到一双空洞的眼睛，藏在暗中悄悄窥伺着他。 祝小星最终没有跟着楚寻一起进入广播站，问就是太怂。虽然广播站外的迷雾虽然藏的有刀子，但是一时半会还割不死。 于是她抱这个蹲在广播站墙根处。 楚寻叮嘱了她一句：「别乱跑。」 极端危险区往往有强大的怪物驻守，因此这周围一般而言是安全的，不会有碍事的种种小怪。只要祝小星不乱跑，她甚至可以蹲在墙根处睡一觉。 第9页 楚寻习惯性地摸了一下耳坠，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他一脚把广播站的厚重的铁门踹开，在屋里面灰尘扑面而来时咳嗽了两声。 这个身体还真是个病秧子，不过稍微吸点灰，咳嗽两声就让他咳嗽得肺疼。 他喘了一口气，屋里就有什么东西突然闪了过去。 像是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 他往屋里踏出一步，尘土随着他脚步的落下而翻飞，粗重的唿吸声落在他耳畔，有什么大傢伙要过来了。 那股唿吸声如同恶魔私语一般，在楚寻的感知里，唿吸声骤然拉近，有什么庞大的东西骤然趴到了他的背上，突入其来的重量差点压得楚寻喘不过气，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他回过头，看见一张长满毛的人脸，像是毛绒玩具又不太像，因为它五官都是人的五官，不像玩具那样眼睛大得出奇。两人大眼对小眼看了一阵，那东西突然阴森一笑，露出一口细密的黄牙。 楚寻一个弯腰把它甩出去，顺手从衣服里面拿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在他进入无限游戏之前就一直带在他身上，到这个时候更是拿出来的顺手。 ……即使这把单薄的武器面对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有些小。 面前的东西四肢趴在地上，刚才他被楚寻摔了一下，脑袋直发懵，楚寻没等它反应过来，提着匕首，脚一踩倒在地面上的椅子，直接冲过去。 那怪物也立马张开血盆大口冲过来，楚寻在见到这东西第一眼就知道了，这个怪物是蛮力型怪物，智商很低，打人基本靠锤。 楚寻在空中蹬了一下墙面，硬生生转了个弯，怪物的牙齿从他飘飞的衣服下摆旁边穿过去，而楚寻在空中与那怪物擦肩而过时，手中的匕首已经甩出去，在刺进皮肉的瞬间却像遇见铁皮，一点也扎不进去。 看来普通的攻击不是它的弱点。 楚寻落地之后几乎没有任何耽搁，以看不清的速度起身，顺便把身后的桌椅全部都踢了过去，用来暂时挡住那东西的去路。 他飞速在房间中间搜寻着，身后是怪物暴怒的砸烂桌椅的声音。楚寻穿着合体的长靴，在这种环境里面奔跑却几乎没有声响，在身后怪物爆发出最后一声怒喝时，楚寻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密室。 在这个游戏里，不存在没有弱点的怪物，怪物的弱点一定隐藏在环境里，只是他还没有发现。而他一路走过来，除了游戏大厅火烧过的痕迹，没有其他任何有用的线索。 所以，这个怪物的弱点还没有浮出水面，一定有什么东西，藏在这个广播站里。 他进去之后立马关上了铁皮门，回头时眼角突然一跳。 因为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第5章 儿童游乐园 那人头微微垂着，保持着伏案写作的姿势，身上的衣服过于宽大，衣服下摆随着室内气流的流动微微摆动。 这给他带来了某种生机，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转头咧开嘴沖楚寻笑似的。 室内光线很暗，楚寻打开了打火机，靠着打火机那一点微弱的灯光照明。 跟楚寻预想的一样，这应该是游乐园广播站员工的休息室，屋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椅，墙上还挂着模煳不清的员工守则。 硬要算的话，坐在那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人，应该也算是这屋内某种「摆设」。 楚寻单手按着打火机，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没有任何动静，肩膀往下塌了半分。 ……场面甚是诡异。 而楚寻的手上只粘了一手黑色的灰。 不是灰尘，就是被烧焦之后的灰，这是一具焦尸，在他还保持着伏案写作的姿势时，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死了。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除了这具尸体，其他东西没有被烧过的迹象，就连他面前的笔记本都完好如初。 楚寻小心翼翼地把那笔记本拎起来，抖掉上面的灰尘，接着凑到了打火机的火光前，去辨认上面的字。 这是一本日记。 6月11日：晴，日子越过越无聊了，每天播报重复的东西，就连丢失的东西，走丢的小孩都千篇一律，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份工作辞了。 6月17日：晴，最近总感觉广播站周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问其他工作人员又说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是我神经过敏吗？可是是吧。 6月25日：雨，今天游乐园的人很少，但还是走丢了一个奇怪的孩子，叫楚寻，一个小男孩，到最后也没找回来，不会是被人贩子给捉走了吧，唉！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我好像见到它了。 楚寻看到这一页时，挑了挑眉。 走丢的到底是谁，这个工作人员又到底见到了什么，是外面那个东西吗？ 正想着，门外响起了激烈的砸门声，那东西过来了。 楚寻没有理，接着快速翻下去。 7月10号：雨，那东西一直环绕在我的周围，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7月15号：晴，它好像没有攻击我的意思，我们可以和睦相处吗？别扯了，还是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实，可是，大家都说听不到那东西，是我的错觉吗？ …… 8月10号：雨，童话书上说，怪物守护的可能不是财宝，也可能是它最害怕的东西。 …… 9月1号：晴，要起火了。 第10页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大段大段的空白。楚寻打火机的火光重点在6月25号的日记和8月10号的日记上晃了一下。 如果说这个工作人员口中说的它真的是外面那个傢伙，那么很明显，他没有死在外面那个庞然大物手里，而是被火烧死的。他一定找到了某种可以克制外面那傢伙的办法。 楚寻把重要的两页撕下来，随手塞进了风衣口袋，接着猝不及防地打开门，单手翻上旁边的柜子，匕首快准狠地朝那怪物眼睛里扎去。 这一番行云流水又带有极大冒险意味的动作看得白简嘶的一声：「这傢伙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番直播回放看下来，白简更加确定了自己没有贸然闯广播站的正确性。他不想干那种需要思考的事，所以遇见这个怪物，他一定会以特别强硬的手段杀了它。 但是杀不杀得死需要另说，就算杀死，对他的体力也会是一种极大的消耗。 而眼前这个人，好像不仅战斗力爆表，身上还带着点白简没有的东西。 白简咬的牙咯吱一声响，骂道：「什么怪物！」 弹幕也坐不住了—— 「完了，我觉得楚寻今天要折在这，他一看就是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打的过。」 「论坛有人说他遭遇过这个boss，几乎无解，系统商店卖了一份500积分的道具，只能用这个道具过关。」 「那完了，楚寻都不带打开系统商店看一眼的。就算是500积分，现在楚寻的积分也绝对买得起。」 白简也注意到了这条弹幕，特地去论坛看了一眼，真假未知，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急道：「打开商店看一眼啊！」 可是楚寻的匕首已经扎了上去…… 楚寻的匕首刺进怪物的眼睛里，虽然并不能造成实质性损伤，但是还是逼得怪物退了一步。 怪物的毛髮被楚寻顺势滑落的匕首削下来，沾到楚寻的衣服上，带着一股咸腥的骚味。他嫌弃地啧了一声，接连退了两步，把身上的毛髮拍落下来。 怪物好像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怒吼了一声，发了狠沖他奔过来。 楚寻轻声道：「真麻烦。」他飞速转身前往主控室，广播的控制台就在那边。 楚寻从乱七八糟的线中间捞出来了耳机，接着去梳理耳机背面的线，幸好线足够长，可以地把耳机带到玩偶的耳朵上。 怪物比他要高不少，目测身高得有两米五，他三两步踏上了控制台，接着瘦长的小腿发力，蹬了一下墙壁。 整个人以一种舒展的姿势腾空，在空中他变换双腿的姿势，直接单膝跪在了怪物的脖子上，顺着重力，怪物几乎被他整个压在地上。 楚寻单膝跪在怪物的后脖颈上，右手的匕首对准了它的右侧血管，即使知道这没什么用，但是他已经习惯了。接着左手把耳机恶狠狠地套到了它耳朵上。 接着退到控制台旁边，调好频率之后，开了最大的音量。 怪物蜷缩在地面上，痛苦的扭曲起来，即使是隔着耳机，楚寻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呲呲啦啦的噪音。看来这就是它所害怕的东西，日记上说的没错。 它待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别人靠近广播台这个可以威胁到它的东西。 弹幕：「？？？」 说好的无解呢？ 说好的价值500积分的道具呢？ 这个boss就这么破了？ 论坛上那个帖子又被楼主本人顶起来，他幽怨道： 「好了，你们不用提醒我了，我知道楚寻已经把boss整死了。」 他现在心情不知道怎么说，只想找个墙角安静地蹲一会。 那可是500积分，谁出血谁都生气。 如果是平时，楚寻不会让boss死的那么轻易，他应该会从最温和无害的频率挑起，最大音量和最小音量之间反覆横跳，怪物会在这种无尽的折磨的抽搐到力竭，然后在最狂暴的噪音中死去。 可是现在他没心情和这东西玩，毕竟倒计时一直悬在头顶。他翻了一下控制台旁边的工作日志，在最后一页上发现了几个名字。 失踪孩童名单：程立，祝小星，高平平，林雪，陈吉。 楚寻眯了眯眼睛，他并没有在上面。可是在那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本上，他已经失踪了。包括」孩童」这两个字，这两字也很奇怪。 他们本不是在游乐园里失踪的孩童，而是过来参观的最后一批游客。 不过现在他没时间思索那么多，他嘴巴对准了话筒，按了按钮，轻声笑道：「……五位小朋友，请尽快前往游客大厅……」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因为刚才的打斗，他挂着笑的嘴角流出了一行血。他用手背去蹭，接着甩了甩手，把手上的血珠甩掉。 打斗稍微一停下来，这个病秧子身体的五脏六腑都在抗议。楚寻喘了一口气，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一下镜头——他好像天然知道自己的镜头在哪个方位——笑了一下。 ……不笑不要紧。 笑了之后嘛…… 又一颜值贴在论坛横空出世——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500积分，当事人某寻表示：「如果我知道有保送道具，我绝对会买。」 ……毕竟，楚寻嫌打架麻烦。 点进来的小可爱给个收藏好不好，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qaq 第6章 儿童游乐园 第11页 颜值贴逐渐被顶上了论坛首页：「破了白神记录的人竟然还是一个颜值挂！」 白简饶有兴味地点进去，扑面而来是楚寻各种高清美图，他反手拿匕首的照片，修长的手指在日记本上摩挲的照片，以及低头认真看游乐园平面图的侧脸。 几乎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美貌，瞳孔微微泛红，耳坠总是会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某种隐秘的邀约。 5l：我之前是站白神的，直到看到这个帖子。 22l：白神也好看，但是跟楚寻这么一比，就有点太……清纯了。 36l：虽然我是坚定白吹，但是我决定爬墙一秒。 白简进去之后被图片煳了一脸，不知道为什么，他恨得牙痒痒。 之前认真探讨楚寻破了他记录的那个帖子他都没那么生气，现在看见这个帖子倒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咯吱咯吱地咬着薯片，一字一顿地打字：「我和他不是一个风格。」 ……然而，楼更歪了。 白简无可奈何地退出了论坛，又重新进入了直播。 【当前玩家直播占有率： 楚寻：75% 程立：20% 祝小星：1% …… 玩家楚寻跃居直播占有率第一，官方直播间将切换镜头，并给与一定积分奖励】 镜头画面切换，正好对准楚寻带着血的脸。直播间的观众显然没想到刚切换镜头就是这么一个美颜暴击，一时间弹幕各种发疯。 镜头里的楚寻不慌不忙地前往游客大厅，因为广播站的位置比较偏，等他来到时其他几个人已经在大厅等了好久了。 程立一直抱着胳膊斜倚在门口，进来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要先打量一番，一直没露面的祝小星进来时，他看着那个还是个高中生的小姑娘，低声说：「不是。」 祝小星：「？」 程立只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看着门口。他倒要看看广播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何方神圣。 楚寻吊儿郎当地用脚轻轻踢开门，风衣随着动作轻轻摆起来，右耳朵上的耳坠也跟着晃。程立盯着进门的这个高瘦青年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几乎看怔住了。 ……看了有几十秒。 弹幕：「？？？」 ……弹幕七嘴八舌讨论过一番之后，程立终于回过神。 半响之后，他脸微微红了一下，接着骂了一句：「草，肯定不是，长那么女相绝对干不了这事。」 程立没估计错的话，广播里的那人打破了白简九分半的歷史记录。他虽然没去过广播站，也从来没见别人去过，但是从「一句话就能完成任务」这个特点来看，那地方一定无比兇险，说不定还被系统列为了「极端危险区」。 不得不说，程立身为老玩家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所以他笃定了，眼前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广播里的那个人。 毕竟这人的脸看上去就弱不禁风，看上去完全不能打。 楚寻：「？」 他不仅能打，他还特别能打。 楚寻笑了一下。 他比程立要高上一头，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面闪过一瞬间的狡黠，他接着眯了眯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他声音骤然响起时，程立整个人激灵了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他妈的不就是广播里的那个声音吗？！ 没有了垃圾的广播设备，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清冷，却无端有一股魅惑人心的味道。仅仅是轻轻的一个尾音，都能把人勾的心情绕上三绕。 但是程立还是不死心似的，又问：「广播站，是你干的吗？」 楚寻：「什么？」 程立以为楚寻的反问就是否认，顺便给他打上一个长得挺好耳朵不好的标籤。 他脑子放松下来，嘴上就开始自顾自地嘟囔：「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是广播站那个人。怎么说也得是老玩家，说不定还是我见过的那种……」 楚寻听着他嘟囔，终于笑了：「我可没说我不是。」 程立顿时定在当场：「……」 然后他回头看着楚寻右耳朵上微微泛红的耳坠，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 「耳坠上不会是血吧……」 「草，还真是他！」 ……讲个笑话：「这么女相绝对干不了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 楚寻：「谢邀，我觉得我不女相，但是我比较喜欢看乐子。」 程立：「……滚啊！」 第7章 儿童游乐园 程立勉强站直了身子，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耳朵根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说坏话被人当场揭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梗着脖子开口：「没什么，原来那通广播是你。是新人么？干的不错。」 兴许只有仗着自己的少的可怜的资歷，他才敢理直气壮地说出「干得不错」等评价性质的话。 楚寻沖他笑了一下：「原来是老人。」他话只说到这里，接下来就不肯再说了，听得程立一头雾水。 等他想去再追问时，楚寻已经走到了大厅中间，和其他几个人点了个头，就算打过了招唿。接着便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曲腿坐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脆弱感，好像一捏就碎的珍宝。但等他睁开那双有些凉薄的眸子时，又冷得让人不想靠近。 第12页 现在这副身体确实需要休息，他低头坐了一会，似乎感觉到了周围女孩的踌躇，他沖祝小星投去了目光。 祝小星又回忆了一遍这一路上楚寻的行为，觉得他实在不像是个新人，因此便开口问道：「你真的是新人么？」 楚寻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是，不然呢？」 「可是，我的技能显示你的实力评级达到了s，」祝小星说话很急很快，「就算是素质最顶级的新人，刚进游戏评级也只有b，接下来是要一点一点升的，怎么可能是s……」 弹幕里因为这句话沸腾了。 「难道这姑娘是通灵师？」 通灵师是游戏中特有的一种职业，通灵师能够直接看到玩家和怪物的实力等级，同时，通灵师也能通过丝线暂时控制比自己弱的怪物。 通灵师这个职业在游戏中并不稀奇，甚至说是数量很多，但是通灵师做到高位的极少，而大多数实力太弱的又没有什么价值，约等于废人一个，所以祝小星到现在还是一个岌岌无名的小透明。 楚寻抬了抬眉毛：「兴许是系统bug吧，刚才不就有一个吗？」 他说的是刚才最后一分钟时间加速的bug。 正在观看直播的白简：「？」 什么bug？时间加速还不是因为你？！ 还不等祝小星反驳，弹幕已经先替她反驳了。 「系统哪那么容易出bug，这人绝对不是新人。」 「老人装新人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原来是骗人的啊，害我这么真情实感，不如看白神。」 白简看到这里，摸了摸下巴，事情好像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他从茶几上捞过手机，点了几下进入了公会内部信息查询系统，这种系统只有几个大公会的顶尖会员有，能够查到游戏内全部玩家进入游戏的时间。 他输入了楚寻的名字，上面只显示了一个孤零零的数字：1. 还真的是个新人！ 他从查询界面退出来，论坛里面@他的消息已经到了99+，问来问去都是同一个问题，楚寻到底是不是新人。 白简为了看楚寻的直播熬了一晚上的夜，此时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他也不想多说，直接把查询页面的截图甩了过去。 「楚寻进入游戏时间：1天。」 …… 早起的人看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闹了一整晚的版，都一脸迷惑地点进去，又直唿牛逼地退出来。 这人是个什么怪物！ 程立从门口走过来，刚好听见两人的谈话，他先是坐下来消化了一会，接着才说：「你是通灵师？」 祝小星点了点头。 「通灵技能几级了？」 祝小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刚两级……」 程立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刚两级，看错了也不一定。别自己吓唬自己。」 刚刚两级的通灵技能，一定是看错了。游戏里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天才，那一位001真是没人赶得上的高度了，眼前这个病弱小白兔要是能赶上那一位，他直接把头掰下来。 作为一个激情001吹，程立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主线任务二：前往展厅观看孩童表演】 他们在这里不过休息了十分钟，主线任务二就刷了出来。 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从门口进来，彬彬有礼地弯腰问好：「你们几位就是来游乐园参观的游客吧，院长特意为你们安排了演出。各位请这边来。」 看来这个男人是任务二嚮导，程立对身后几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在他身后。 几人都没有动，祝小星眼巴巴地看着楚寻。 程立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只有那几个新人了，还有一个被通灵师判定为「s」的「新人」，他脸色暗了暗，拉出来直播占有率的面板。 跌到了百分之十几。 不看还好，不看更憋屈了。 楚寻身体还是没有恢復过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微微晃了一下，眼眶也发红，看起来就像一个病秧子美人，祝小星竟然下意识地想扶他一把。 程立看到楚寻这样，心底松了一口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人都到齐了，就走吧。」 楚寻勾了勾唇角，懒懒散散地跟在几人身后。 展厅跟游客大厅同在一栋楼，只不过需要上一层楼梯。 程立就跟在那年轻男人的身后，问道：「你刚才说是园长安排的？园长还在这个管理这个游乐园吗？」 毕竟这个游乐园怎么都不像是还有生意的样子。 男人没有回头：「有的。有很多小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小朋友的时候语调有些渗人，像是在说自己心爱的某种玩具。 程立：「园长为什么要特意安排这场演出？」 「院长说……」男人回过神，似有似无地朝六人看了一眼，「游客当中有他喜欢的人。」 六人脸色都是一静，被园长喜欢，可说不上什么好事。 万一就让你留下来陪他地久天长了呢。 程立又多嘴问了一句：「园长是男的女的？」 「男的。」男人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程立重重唿出一口气，就听见男人又说了一句：「不过我们园长看人可不看性别。」 ……那你说的这个园长，他在意是活人还是死人吗？ 第13页 作者有话要说： 园长：不好意思，我不在意 各位小天使中秋节快乐，么么 第8章 儿童游乐园 众人压下一身的鸡皮疙瘩，跟着男人走进了展厅。 楚寻眼眶还是有些红，虽然身体已经没有了大碍，但是他觉得当病秧子的感觉不错，就这么装了起来。 刚进门口，他就浑身没骨头似的拉了个椅子一坐，那红红的眼睛朝谁那一看，谁心底就得软上一块。 随着展厅帷幕的拉起，站在后面的整齐队列也逐渐出现在众人眼中。 先是黑色小皮鞋，接着是男生穿的白色西装裤，然后是女生白纱裙，最后终于露出了孩子们的脸。 等到帷幕彻底拉开时，楚寻能听见全场的唿吸都安静了一秒。 因为他们很清楚，眼前这个有着六个人的表演团队，是他们小时候的自己。 在场几人顿时明白过来，刚才那个西装男人说的「有很多小朋友」是什么意思。 小朋友其实就是玩家自己。 楚寻饶有兴味去打量那几个小孩。 小时候的祝小星一看就是个机灵鬼，属于调皮捣蛋类型的，此时站在第一排。 另一个小姑娘林雪安静地站在小祝小星身边。 小程立一脸高傲地看着台下人，脸上是万分的不情愿。 然后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兴许是某种记忆的保护机制，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了。 小楚寻个头比起其他几个人都要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后排。他眼睛微垂，长长的纤细睫毛遮住眼睛。 很安静，安静地几乎让人心疼。 楚寻笑了一声，他小时候活脱脱一个自闭症小孩，还自以为自己厉害得不行。 展厅里面响起乐声，孩子们开始唱歌。他们的神情木讷，像是这种事情已经经歷过很多次，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们兴奋了。 唱的并不是歌词，好像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楚寻却觉得这首歌的语调莫名熟悉，他之前在哪里听过。 展厅里的装修很金碧辉煌，配上穿着白衣白裤的小孩，有一种奇怪的献祭感。 楚寻双腿随意地舒展，目光游离到大厅的柱子上，孩童的乐声萦绕在耳边。 久远的记忆开始返潮，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进入副本。说来也巧，他十七岁时进入的第一个副本，就是《儿童游乐园》。 但是现在想起来，多年前的《儿童游乐园》和现在机制还不太一样，要更加兇险。他应该在那时听到了这首歌，当时唱的还是歌词。 「我会向您献出灵魂。」 他看向小楚寻，站在演唱队伍里的他神情依旧麻木。楚寻心里没来由地抽了一下，但他还是静静坐着，看着这场没有灵魂的演出。 其余几人也都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队伍中的自己。直面小时候的自己是一种很奇妙的事，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神情麻木，自己也像被捏住喉咙。 林雪捂着眼睛，不愿意接着看下去，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命运的被掌控感，在某些东西面前，他们的命不过蝼蚁。 当孩子们唱到最后一句时，展厅里的灯灭了。 林雪第一个尖叫出声：「这是怎么了！」 程立在黑暗当中站起身，顺手已经抽出了弯刀：「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话音刚落，周遭就出现了无数暗中窥探的红色眼睛，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接着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咀嚼什么东西，又像是乱窜的老鼠。 黑暗中无数怪物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然而在程立看来，他们的眼睛上就好像蒙了一层黑布，眼前的黑暗要比平时浓郁得多。 程立摸到楚寻身边，问道：「你没事吧？我看你自从进了大厅状态就不太好。」 是，他确实状态不太好，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是装出来的。 楚寻可怜巴巴地点头，声音也有气无力的，只浅浅地「嗯」了一声。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面装他的柔弱小白兔。 程立嗤笑：「那你就好好待这，别乱跑，跑了我们可不会找你。」 话音刚落，便有什么东西从楚寻旁边窜了出来，楚寻不动声色地闪身避过，那东西便直奔程立而去。 楚寻动作完之后，又顺手拉了个椅子，闭上了眼睛。 对，没错，在如此紧张的情景下，楚寻打算闭目养神一会。 反正程立的实力是有的，而且楚寻经歷过这场游戏，他也知道现在任务刚开始，不会有生命危险。 更何况，他在程立面前立的人设就是柔弱小白兔，这个时候更应该默不作声。 于是楚寻尽职尽责地闭着眼，整个人坐得松松垮垮，完全没有一点在玩无限游戏的样子。 他是一点都不担心，白简坐不住了。 他怎么敢睡觉的啊！ 新进直播的观众，一进来就看到楚寻在睡觉，只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五分钟后，有人在论坛问了一句：「楚寻还在睡觉吗？」 观众一脸无语地回帖：「……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楚·戏精上身·寻 第9章 儿童游乐园 在楚寻假寐的时候，场面已经乱成一锅粥。 第14页 程立尽可能用右手的弯刀去拖拽住一两个黑影，可只浅浅地碰到外层的毛皮，那怪物已经蹿了出去。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周围飞速穿梭，可是他们看不清，也摸不到。 祝小星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喊一声：「孩子呢？！」 那些孩子就是他们小时候的自己，如果小时候的自己出了事，他们这些大人的结局可想而知。 小孩子在这么黑暗混乱的环境里绝对不可能这么安静，他们，到底去哪了？！ 程立心脏漏掉一拍，他凭藉自己的记忆找到舞台，单手翻了上去。可是舞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程立在那时感受到了什么叫一颗心如坠冰窟。 他大喊一声：「孩子不在这里！」 在其他人着急忙慌寻找孩子的时候，楚寻的眼角挑了挑。 有什么人影从楼上闪过去了。 那人肤色很白，在月光下隐隐能看见合体的西装轮廓。 楚寻几乎没有思考，立刻单手翻上楼梯，朝着那人的方向追过去。 程立和一群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单打独斗了半天，突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楚寻好像太久没出过声了。 他回头沖楚寻的方向喊：「楚寻？！」 妈的，人呢？！ 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旁边猝不及防冲出来的玩偶吓了他一跳，他现在自顾不暇，想去找楚寻也是有心无力。 他暗暗道：「带新人就是麻烦。」 直播间观众跟随的是楚寻的视角，此时他已经转身踏上了楼梯。 直播里是满屏的黑暗，白色弹幕在此时分外显眼。 「这里不会有高能吧楠峰？弹幕护体啊啊啊啊啊啊！」 「楚寻怎么又又又跑了？他刚才还病病歪歪的，这么跑出来真的没事吗……」 「这是咋了？楼上有东西么？」 「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看见东西，这黑暗视力也太牛逼了吧，他肯定是乱跑的。」 …… 楚寻修长的手指搭上木质的扶梯，一级一级地走上去，不像个追逐者，倒像这栋建筑的主人。 那个身着得体西装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楚寻觉得楼上比楼下还要有趣。 因为这里堆放着许多巨大的玩偶服。 无数玩偶服死气沉沉地被堆放在三楼的走廊，走廊的视野开阔，安装的栏杆也是镂空的，从玩偶的角度，能轻而易举地看到下面观看演出的人群。 原来他们刚才一直就在被这些东西注视着吗？ 那些玩偶服太久没移动过了，散发出来一股潮味，楚寻下意识地屏住唿吸，回头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看完之后所有观众都倒吸一口凉气。 楼梯消失了！ 「草啊，路怎么突然消失了？！我那么大一个楼梯呢？」 「别是鬼打墙吧……」 「别，这种情况下的鬼打墙最兇险了，我看过不少大佬都有折在鬼打墙里了。」 「我看这个新人悬！虽然他能打，但是鬼打墙考验的是心理，有不少最后都是走不出去疯了的。」 「白神当年遇见鬼打墙，废了将近整整一天才出去，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体力都耗尽了，脸色白的跟重症患者一样。这人要是能那么轻易出去，我把头掰下来当球踢！」 …… 直播画面里，孤零零的墙壁立在他身后，上面还挂了个挂钩，一件西装外套挂在挂钩上。楚寻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耳坠，接着伸手摸了摸那件西装外套的口袋。 外套上有一股很干净皂香气，主人是一个很讲究的人。 口袋里面也很干净，除了一张手帕，没有其他的东西。他正准备把西装外套挂回去，有什么东西直接勾住了他的腰，强硬地把他勾到一边。 根据触感，应该是手杖的弯头。 楚寻勐然被手杖一勾，腹部剧烈收缩，他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就已经被来人从背后箍住了腰，右手食指拨弄他右耳的耳坠。 潮湿温热的气流吹在他耳畔，他听见那人轻声说：「别人送的么？很好看。」 楚寻被他箍住了腰，在他怀里不安地挣动着，但是身后那人力气极大，如果强硬破出去需要消耗很多体力，这在这种密闭情况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寻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两人平稳的唿吸声，他被以这种暧昧的姿势抱着，气氛纠缠不清。 楚寻朝后伸手拂上那人侧脸，轻笑一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调情的话，动作要轻一点？」 身后那人也低声笑出来：「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不能随便翻别人的口袋。」 楚寻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翻的西装外套应该是他的。他手指拂过背后那人的喉结，撒娇似的说：「我错了，放了我，好不好？」 楚寻背对着他，三楼光线又很暗，这种时候视觉很难带来感官刺激，倒是肌肤相贴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明显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说话时带出来的气流喷到他脖颈，有些痒，楚寻下意识想躲。他说：「如果不放呢？」 楚寻没有说话，两人在黑暗中保持着这种暧昧的姿势。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换做平时的楚寻，身后这人应该已经人头落地，但是今天他却意外地不反感这种肢体接触。 第15页 可能是因为身后的皂香太干净，楚寻下意识就放松了警惕。此时此刻，他凭着一股皂香，就断定了对方没有杀心。 时间应该过去了很久，楚寻依旧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脸。他调笑着开口：「抱也抱了，是不是该让我看看你？」 过了许久身后的人才有动作，他把一支剪裁合适的玫瑰花放进了楚寻的风衣口袋。 「这个送你，」他声音低沉好听，微微有些哑，「我最漂亮的游客。」 楚寻从口袋里拿出玫瑰花，放到鼻尖处闻了一下，他动弹时才发现身后的人已经放开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不想看对方的脸了。 他看着那支玫瑰，有什么画面从脑中闪过。 漆黑的天台，仅能看待远处微弱的灯火。身后的铁门突然打开，有人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而他身前，捧着一大束玫瑰。 楚寻背对着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手上捏着一支玫瑰，玫瑰花瓣低垂。宽大的风衣衬得他身形瘦削，他低着头，看上去有些落寞。 他说：「把我困在这里，只是为了送我一朵花吗？」 「园长。」 作者有话要说： 攻终于上线了！憋死我了！ 园长撩人小能手~ 第10章 儿童游乐园 楚寻不知道的是，在他和园长暗处调情的时候，弹幕已经炸开了锅。 「这这这这真的是我可以免费看的吗？」 「别人的鬼打墙：绕路逃命打怪；楚寻的鬼打墙：被送花。」 「前面说被鬼打墙肯定走不出去的人呢？可是楚寻走出去了哦，还收穫了玫瑰一朵。」 前面气势汹汹地笃定楚寻走不出鬼打墙的人都偃旗息鼓，他们打破脑袋都想不出会在恐怖游戏的直播里看见这么一出。 这个楚寻好像不仅格外受颜控玩家欢迎，怎么就连怪物都对他有所青睐。 「靠！这不公平！」坐在电视机前的白简破口大骂了一声。 他破鬼打墙的时候面对的是数万的观众，结果他那天整的那么狼狈，几乎丢了半条命。这件事也被后来老玩家向新玩家科普鬼打墙有多兇险的教科书案例，基本上那次事件之后的新人，全都听过白简破鬼打墙的「英勇事迹」。 白简一把把沙发旁边的抱枕捞了过来，拳头一拳一拳地泄愤般地砸上去：「不就是比我好看了点吗？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他有预感，以后他的「英勇事迹」将和这次的「送花事件」一起流芳百世。 「同志们！我发现了重点，楚寻喊这个男人为园长，那可是园长！」 在《儿童游乐园》这个副本运行之初的时候，副本里最后的boss并不是园长，而是一个巨大的毛绒怪兽，可是就在三年前，园长这个boss莫名其妙地进入了这个副本。 不止《儿童游乐园》，三年前的某一天，游戏内绝大部分副本boss都进行了更迭，更迭的新boss更加兇狠残忍，游戏内不少老人称三年前的副本更新为「最残酷的更新」。 但事实上，玩家在进行游戏时，新老boss是随机出现的。也就是说玩家在进入一个副本，有可能会出现新boss，也可能会出现老boss，全看玩家自己的命数。 而现在这个园长，就是更迭之后的新boss。楚寻进入的第一个副本，点就这么背，遇上了个难缠的傢伙。 「可是这个园长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怎么跟在其他人直播里见到的不一样啊？」 「难道园长也是个颜控？」 「前面的，这是无限游戏，想看帅哥麻烦去看选秀，无限游戏里靠脸又活不下来。」 「就是就是，我赌这个新人走不到第二个副本。」 …… 楚寻说完那句「园长」之后，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回音。等了很久都没人回答他，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口气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最后只能变成一股没来由的烦躁。 他低头看了看那支玫瑰，抬手扯下来一片花瓣。 身后的墙壁已经消失，最起码从现在的形势看，那个园长把他堵在这里，只为了送他一朵花。 ……顺便占一会便宜。 楚寻又在三楼晃了一会，在一个巨大的玩偶旁边找到了垃圾桶，他盯着那垃圾桶看了一会。 接着毫无徵兆地把玫瑰花头倒扣进了垃圾桶里。 「闲的。」他对自己说。 接着双手插兜打算离开，眼角却在玩偶的心脏位置瞥见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这家儿童游乐园的logo勋章。 他唇角一勾，把那勋章给扯了下来。 【主线任务三：表演还没结束，孩子们就被狂暴的玩偶们抢走了！玩偶还在游乐园外围放了火，现在孩子们的境况非常危险，请玩家尽快找回孩子！】 【火圈范围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缩小，请玩家抓紧时间。】 楚寻边用手指尖摩挲着那个勋章，边听着系统分配第三个任务。 从游乐园内随处可见的被火焚烧过的痕迹，再到游客大厅里宣传册背后的粉尘，最后在广播站里见到的那具焦尸。 还有日记本上最后一句「要起火了」。 楚寻早就断定导致儿童游乐园没落的原因是一场大火，他也一直在等系统把火因透露出来。 直到第三个任务，系统说，火是这些玩偶放的。 第16页 他捏紧了手里的徽章，心想：「难道说，是因为儿童游乐园里的玩偶突然暴动，抓走了游乐园中玩耍的孩子，才导致游乐园里的孩童频频失踪。然后这些玩偶又放了一把火，想把整个游乐园毁掉。」 可是为什么呢？ 毁掉游乐园对这些玩偶来讲没有任何好处，如果这座游乐园被摧毁，那么这些玩偶的结局会和三楼那些废弃的玩偶一样，变成毫无生机的死物，堆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看着自己的毛髮逐渐腐烂。 楚寻把那个勋章装进了风衣口袋，准备和楼下的程立他们汇合。 自从系统公布第三个任务后，楼下的灯光已经恢復正常了，程立一个人蹲在舞台边上生闷气。 「楚寻人呢？」程立喃喃自语道，「我们这么多人不会先要费劲巴拉地把他找回来吧？」 他正想着，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火焰声。 外围的火已经开始烧了！ 程立大骂了一声：「不等他了，我们先分配任务，祝小星，你跟我一起去找走丢的孩子。剩下你们三个人去外围，尽可能减缓火焰燃烧的速度，我们这就出发。」 男人清冷好听的声音从楼梯上传过来：「那我呢？」 程立回头，看见他正优雅地一级一级下着楼梯，他瞳孔微微有些红，但是看上去已经比刚进大厅时好了不少。 程立：「……你去哪里了？」 「楼下太黑了，我有点害怕，就去楼上躲了躲。听到第三个任务我就下来了，原来灯已经亮了啊。」楚寻说着，打量了一下众人的神色，「……你们是在找我么？」 程立：「……」 程立：「？」 不找你找谁啊！ 他边说着，边用手掌挡了一下头顶镁光灯刺眼的光线。他下楼梯下的很慢，真像刚刚经歷了一场惊吓还没缓过来似的。 楚寻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委屈几乎能溢出来。 观众：「？」 怎么感觉楚寻理解的「太害怕上楼躲躲」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表面上：上楼躲躲 实际上：找到副本boss…… 第11章 儿童游乐园 程立无语凝噎了片刻，接着说：「你来了刚好，两个人一组，祝小星跟着我去找孩子，其他人去灭火。」 楚寻眉毛挑了一下，接着看向了程立。他眼神里面几乎没有感情，就是那么平平淡淡地看着，但是又透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意思。 程立被他这种眼神吓了一下，没说完的话也不敢接着说了，他沉默片刻，才问：「……怎么了？」 楚寻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了：「没什么，你继续。」 程立咳嗽了一声：「……说完了，就这样。」 祝小星在这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那个，我可不可以跟着楚寻？」 程立狐疑地回头看她：「为什么？」 祝小星理不直气也壮：「楚寻看上去身体很虚弱，其他几个人都是新人，我觉得不安全……」 虽然这也不过是她的第二场游戏，但怎么说她都比其他三个人要有经验，而如果她和程立一队，那么去灭火的就全是新人了。 很明显这种安排并不合理。 程立盯着祝小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接着他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你真的要跟着他么？」 大厅里的光明明灭灭，预示着死亡的火焰逐渐从远方烧起来，程立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句话像是某种威胁，听得祝小星莫名一激灵。 但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再怎么说楚寻那也是s级别的新人，只要他在，自己不会轻易死。虽然程立也是公会前十的成员，但祝小星到底跟他是第一次见，而她跟楚寻，已经一起闯过广播站了。 虽然她没有进入广播站看到楚寻的实力，但她清楚，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闯的。 最终程立点点头，最后指了指门口：「那行，其他人都跟着我，等会还在游戏大厅汇合。」 他抬起手腕看一眼手錶，接着说：「不能再耽搁了，得快点行动。」 火圈几乎围了一整个游乐园，而整个游乐场有东南角和西北角两个消防栓，楚寻最终和祝小星先前往西北角的消防栓，据程立的安排，他们会在找人过程中把东南角的消防栓打开，然后再安排人守在那里。 刚从游戏大厅出来，祝小星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浪，不知道外圈的火已经烧了多大，他们现在也不知道火圈缩小的速度。 如果火圈缩小的速度比刚才倒计时十分钟还要快，祝小星觉得他们这次又要凉凉。 毕竟已经没有躲在暗处能够悄悄救他们一把的人了。 祝小星想着，看向了一旁的楚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不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肆虐的火焰还是恐怖的怪物。 右耳朵上的耳坠一晃一晃的，映衬着远方的火光，几乎晃了祝小星的眼。 楚寻感觉到少女的目光，眉头皱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祝小星连忙转回视线：「没，没什么。你身体好点了吗？」 楚寻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片刻后，他突然拽住祝小星的手腕，用力往墙边一扯。 祝小星脑子当机了片刻，而在祝小星被扯开的剎那，有一个长满倒刺的沙包从祝小星耳朵旁边飞了过去。 第17页 沙包上面还带着淋淋的血迹。 它曾经是孩子们的玩物，在副本开始之后，却贯穿了无数人的胸膛。 一个小男孩在他们身后奔跑，尖利地笑着：「姐姐！来跟我们一起玩丢沙包，很有意思的！」 不过片刻，那个长满倒刺的沙包立刻从另一个方向飞了回来，周围奇怪的小孩正在变多，他们逐渐包围了楚寻和祝小星两个人。 仿佛密不透风的墙。 如果是在游乐园没落之前，这一定稀松平常的景象。孩子们在广场上丢着沙包，另外一些快乐地骑着木马，还有一些人随意地奔跑，手上拿着奇怪的武器，喊着一些中二的台词。 但是现在，这幅景象在这座废弃的游乐园里极其诡异，能看到的只有孩子们脸上狰狞的笑，和满目的血。 沙包上的血，木马底部的血，玩具剑上面的血。 这些血迹层层积累，最后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带着焦臭味的玩偶向他们追过来，他们被火焚烧过，两只眼睛粘连在一起，手掌像融化的腊，姿态扭曲，指尖也正在一滴一滴地往地面上滴着油。 如果不是有楚寻在，祝小星这个时候估计两腿瘫软了。 毕竟面对的怪物太多了，而祝小星运用通灵技能所探查出来的，这些怪物的实力远远在他们两人之上。祝小星自己是b级实力，而在这里，随便捞出来一个小孩实力都能有a。 这是一场註定不会赢的战局。 楚寻一句话拉回了祝小星的想法：「我记得你是通灵师？」他声音很轻，在这种时候带有别样的安抚意味。 在说话的间隙中，楚寻带着祝小星灵活地躲避那些怪物的攻击，像在包围圈中灵活游走的蛇。 祝小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是。」 楚寻凑近祝小星的耳边：「看到那个小男孩了么？控制他。」 祝小星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不行，他实力比我整整高了一级，我真的不可以……」她话说到最后，不知道是因为喘不上气还是因为什么，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谁告诉你通灵师只能控制比自己实力低的？」楚寻目光如剑，上上下下扫视祝小星一眼，还顺便带着她找到了一块石头作为掩体，「你要是做不到，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跑了许久的祝小星突然停下，只想大口大口喘气。她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手脚也发软。 楚寻耐心地等她说话。 祝小星又抽噎了一下：「我刚进游戏时就有人跟我这么说，我买的那份攻略也这么说……」 该死的001绝密攻略。 玩家001本人：「……」 楚寻脸色陡然木了。 「你说那个……」楚寻思索了一下措辞，他骂起自己来不带喘气的，「写的狗屁不通，一看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绝望的文盲写的。」 一句话吓得祝小星直接不喘了。 祝小星：「？」 弹幕：「……？」 作者有话要说： 001：谁文盲？ 楚寻：原来是我，那没事了 楚寻传统艺能：我骂我自己 第12章 儿童游乐园 「楚寻究竟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个新人公然辱骂001，那可是整个游戏的神！要是001还在，楚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刚刚进游戏，肯定都不知道有这份攻略，倒是牛皮吹的震天响。」 然而…… 楚寻不仅知道这份攻略，还知道攻略的主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神，在写攻略的时候不过十九岁。 那天晚上他闲的无聊，随便去主城的网吧开了台机子，还跟前台要了碗泡面。 以至于现在楚寻想起那份攻略都带有一股子泡面味。 编辑攻略只用了40分钟，然后只字不改地发到了游戏论坛上。 整个事情非常的顺利，他助人为乐的愿望也已经达到。然而最遗憾的一点是—— 他忘切号了。 于是一份40分钟写成的粗糙至极的攻略就这么大剌剌的挂在001的帐号首页。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这份攻略都被奉为圭臬，楚寻每次想起来都想彻底删除公众的记忆。 不过即使从现在看，那份攻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唯一的一点是事情说的太过绝对。 实际上，通灵师如果用好自己的技能，并且足够有天赋，能够跨越两个实力级别来操纵怪物。但是这样的人太少见了，十九的楚寻觉得游戏内这样的人太少了，因此原因也没有特意说明。 没想到这份自己写的攻略在他离开三年后把自己给坑了。 楚寻眼睛狭长，此时认认真真地盯着祝小星，一字一句地说：「我相信你，你相信我么？」 楚寻平常看人时都带着似有似无地随意感，让人感觉他正在看着你，又不像在看着你。但此时，楚寻格外认真，他真的相信祝小星可以做到。 祝小星盯着这双眼睛，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那我试试。」 弹幕已经是一片嘲笑声，他们认定了这个小姑娘是不自量力，连带着这个随意嘴001的楚寻。即使楚寻在一个任务表现的是不错，但是他们不觉得接下来的任务他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下面的任务，可没有空子让楚寻钻了。 祝小星伸手甩出了丝线，因为太过紧张，她一不小心还缠乱了半截。楚寻安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等她做好准备。 第18页 祝小星深吸了一口气，丝线如同有灵智般飞了出去，飞到半截却硬生生剎了个车，就连她手里的线都知道要面对的是一个比自己实力高出一倍的强大怪物。 线都如此，祝小星更怕了。 祝小星几乎想放弃，她回头寻找楚寻，想告诉他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她真的不行。如果坚持下去，她会害死所有人。 等她看到楚寻时她却说不出话了。楚寻刚刚解决掉一个飞扑过来的玩偶，他利落地膝击，膝盖直接扣上了玩偶的心脏位置，玩偶动作明显迟缓了一瞬，身子也弓了起来。 楚寻左手甩出匕首，利落地划开了玩偶的脖子。 玩偶是没有血可以流的，割断了的毛髮艰难地牵连着玩偶的头和脖子。它又朝楚寻勐扑过来。 楚寻迅速闪过，但是他速度太快了，这副身体好像不允许他这么造作，他身体已经移动，可五脏六腑好像还停在原地，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甩过来。 甩得他胸口生疼。 他单膝跪地，右手勐然抓住左胸处的口袋，接着勐咳一声，还不忘回头检查祝小星的状况：「……看我干什么？看好你的线。」 祝小星支支吾吾开口：「你，你真的没事吗？」 楚寻皱了下眉头，他有事，他现在有很大的事。 从他进入游戏以来，他就对这具身体有极大的怨言，刚才又破天荒地跟一个评分为a的怪物纠缠了那么久。他气的肺都要炸了。 楚寻目光骤然变得兇狠，他真是受够了。 这块石头周围刚好有一间公共厕所，只见楚寻耳坠勐然晃动一下，他整个人已经窜到了房子周围。 玩偶眼见猎物要逃跑，立马沖了上去。它速度同样很快，两人几乎是前后脚，从直播间的观众视角来看，几乎是两道颜色不同的残影。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右耳上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晃得张扬。他反身绕到玩偶身后，一脚把玩偶揣进了卫生间，他脚踩在玩偶的脖子上，而玩偶的头倒在卫生间的洗手池里。 楚寻打开了水龙头。 玩偶的毛髮因为水的冲击逐渐粘连在一起，看上去狼狈极了。但它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在楚寻脚下不安地挣动，楚寻的眼神没有任何感情，几乎是在看一件死物。 他满脸戾气，重重地甩上卫生间的门。 抬头，恰好对上祝小星的不安的目光，楚寻嘴角扯出一个微笑：「你觉得我有事没事？」 祝小星：「……」 我觉得我现在可能有点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暴躁楚寻 第13章 儿童游乐园 祝小星回头去操控自己的丝线。她要克服自己的丝线的恐惧，其实也就是她自己的恐惧，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那个怪物，丝线就那么犹犹豫豫。 她咬了咬牙，丝线一点一点往前探，终于，线的前端勾到了小男孩的腰，眼见就要缠了上去。祝小星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她一刻也不敢放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缓慢地，线在男孩腰上绕了两三圈。祝小星一扯，那个男孩竟然随着她的动作往前进了一步。 成功了！ 祝小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平庸的，没有什么能力的人。她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中长大，父亲是个只会借外债的酒鬼，母亲是个最普通的家庭主妇。 就连她自己，从小到大，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直到这一刻—— 她成功跨越了两个级别的障碍，凭着自己手里的线，控制住了一个s级别的怪物。 她不敢说这件事情有多么伟大，能够救下多少人，但是她想，总是有那么一点意义的吧？ 祝小星高兴地回头，想要告诉楚寻这个消息。但当她回头的一瞬间，她脑子里面轰得一声，缠在男孩腰上的线，断掉了。 她失败了。 失败得很彻底。 通灵师的丝线断了，对于一个通灵师来说，是最大的耻辱。祝小星蹲下来抱住自己，她就说她自己做不到的，她不可能做到的。 就连丝线都已经断了，她还配当一个通灵师吗？ 越来越多的怪物聚集过来，祝小星却已经被刚才的打击抽空了力气，她想，或许带着她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她跟着的是程立，或许楚寻这边会更轻松。 在她思维放空的剎那，有什么消息弹了进来。 【玩家陈吉淘汰出局】 【玩家林雪淘汰出局】 骤然的提示音把祝小星思绪拉了回来，他们两个，已经淘汰了么？ 他们可能被火活活烧死，也可能是在前方消防栓的路上就被围攻。他们在漫无天日的怪物群中死去，死前最后一眼看不到不一定是哪个他们小时候所熟知和喜爱的玩偶。 其实，新人进入第一场游戏时系统会给予玩家一定的保护机制，在一场游戏中死去并不会真正死去，但是会扣除所有在本场游戏中获得的积分。 在死亡的过程中，他们经受的痛苦一定也不会比真正死亡少，可以说，这个机制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但是并不能替他们承受痛苦。 听到这个系统提示时，楚寻的脸黑了半分，他对怪物的攻击也不再留情面，一招一式几乎都是下了死手。 身体的负荷也越来越重，他嘴角流出一行血，楚寻不在意地擦掉，接着便在眼前的怪物身上加倍找补回来。 第19页 楚寻一直处于怪物和祝小星的中间位置，这样既可以挡住怪物的攻击，又能护住身后的祝小星。 屏幕外的白简「啧」了一声：「这人残血战士啊？」 就他那个身体状态，按照一般人早死了，怎么到现在他还有力气跟这么多怪物周旋这么久？白简眸色暗了暗，这样的人他不是没见过。 只是他见过的，最后不是彻底消失，就是死了。 彻底消失的是那个传说中001，而死了的，是积分榜上的第二位，代号「黎明」。 祝小星知道楚寻是在硬撑，她扶着膝盖站起来，重新扯住丝线。 【我相信你。】 祝小星手一抖，丝线再次甩了出去。但是那个手拿沙包的小男孩已经有了防备，他轻易躲过飞奔而去的丝线，拿着沙包硬生生朝祝小星冲来。 【你相信我么？】 如果没有楚寻，现在她已经被这些玩偶和小孩蚕食殆尽了。她咬咬牙，往后躲开一个身位，丝线又重新绕上去。尽管她还是很害怕，但是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比死更严重的后果了。 这次的丝线带上了几分决绝，丝线飞出去的瞬间完全没有任何犹豫，瞬移一般来到了男孩身侧。 祝小星双手收紧，线顺从地缠上男孩的腰，这次她没敢再放松，而是死死地盯着。男孩开始在丝线里不安地挣扎，那股力量祝小星几乎要控制不住。 她的手被丝线勒出了血，血珠顺着透明的线向中间滑落，再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像极了一朵朵红色的花。 而男孩还在挣扎。 等到祝小星小脸煞白，手心流出来的血几乎把整根丝线染红时，男孩终于安静了下来，眼睛也从之前的狂暴愤怒变成了茫然。他静静地立在那，像一个木偶在等操控自己的主人。 祝小星尝试抬动了一下食指，对面那个男孩的胳膊也乖顺地抬了起来。 那根透明的丝线已经消失了，从他的腰部钻入了他的脑髓。 这次是真的成功了！ 白简重重地唿出一口气，拿起饮料勐灌了两口。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竟然因为一个新人直播这么紧张。 他拿起手机又点进了论坛。自从楚寻这场直播开始，论坛里面几乎没有消停过。不过一会，又有一个帖子上了热搜。 「你们看了吗？实力评级b的通灵师跨等级控制了实力为a的怪。」 「不仅如此，跟他同直播的那个楚寻还大肆嘲讽那人写的攻略狗屁不通。」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从充满了离谱两字……」 …… 【当前直播占有率：】 楚寻：72% 祝小星：18% 程立：9% 【祝小星直播占有率跃居第二，给予一定积分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楚寻开始拉扯祝小星啦~ 第14章 儿童游乐园 祝小星松了一口气，尽管手指还在流血，但她也没管，转而回头去看楚寻。 楚寻从与怪物的周旋中脱身，三两步跨到了祝小星周围，垂着眼皮看了那小男孩一眼：「干的不错。」 祝小星嘿嘿笑了两声，笑声有点傻。 楚寻又冷不丁来了一句：「下次让你试试s＋级别的。」 祝小星：「……」 祝小星：「？」 楚寻你是不是有病！ 祝小星骂骂咧咧，本来对楚寻生出的一点好感也没了，她又想起她那本破烂攻略，忍不住地为它正名。 「就算你说得对，通灵师可以控制比自己级别高的怪物，但是其他地方攻略说的都挺对。」 楚寻敷衍地点着头。 笑话，上面写的对不对他自己不知道？ 祝小星又说：「就比如，你知道核心控制室么？据说那是全副本最兇险的地方，人家001可是闯过，全游戏能从核心控制室里出来的都没几个。」 祝小星对001没那么多崇拜，说出来纯粹是为了气气楚寻。 气了两下，完全没反应。 楚寻依旧敷衍地点着头。 祝小星：「……」 时隔这么久，楚寻都差不多忘了他在攻略里究竟写了些什么，经过祝小星这么一说，他表面上没反应，心底却暗暗感嘆了一句。 当年自己连核心控制室都敢写，系统竟然也没把这份攻略给夹了。 要是放现在，估计发都发不出去。 核心控制室是整场游戏的核心部位，几乎是控制整个副本的枢纽。如果核心控制室遭到破坏，整个副本也会陷入不能再进入的状态，约等于废了。 但是破坏核心控制室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游戏完成，全体成员安全从副本中撤出。如果在游戏进程中破坏了核心控制室，那么还在游戏内的玩家会和整个副本一起，陷入虚无。 通常来说，玩家在游戏进程中很少会前往核心控制室，一是因为那里过于危险，几乎是整个副本最危险的所在；二是因为就算去了核心控制室也没用，那里不会有任何有关任务的线索。 祝小星沉默了一阵，又看了看手里控制住的孩子，问：「你让我控制这孩子有什么用？」 楚寻蹲下身，看着那孩子的眼睛。 这个孩子已经算是游乐园里长得正常的孩童了，但是跟正常的孩子一比，还是有些怪异，眼睛几乎占据了整个面部，而瞳仁又小的出奇。 第20页 祝小星一直不敢直面看孩子的眼睛，只看着楚寻。 然后…… 楚寻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孩子的头髮。 祝小星：「……！」 她吓得差点把线收回来。 楚寻站起身：「问问这孩子，核心控制室在哪，让他带我们去。」 祝小星：「……」 楚寻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祝小星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唿吸，尽可能平和地笑着，然而，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她问：「为什么要去核心控制室？」 楚寻无所谓地说：「你刚不是说除了001没人出得来，咱们去试试。」 祝小星笑不出来了。 什么叫自食恶果。 这就叫自食恶果。 她不死心，还是接着问：「程立不是让我们去减缓火势蔓延吗？」 「火併不是普通的火，」楚寻缓缓说，「火是系统的另一种计时工具，既然是计时工具，就不可能可以放缓计时的速度，而且，程立……」 楚寻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祝小星听的一知半解：「所以其实是没有用的么？那这跟核心控制室又有什么关系？」 楚寻没说话。 其实楚寻去核心控制室并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祝小星以为的被气到了。 这些玩偶的行动不像是自发行动的，它们对玩家的攻击都有很明显的配合，楚寻怀疑在这些玩偶背后，有什么人在操纵着他们。 再根据他在三楼找到的，那个镶嵌在玩偶心脏处的徽章，楚寻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便是被操控端。 而操控端，在某个人手里。 但这都是楚寻的猜测，他从不将自己的猜测随意说出口，直到他猜测成真的那一刻。 祝小星以为楚寻给不出来合适的理由，便理直气壮起来：「核心控制室那种地方谁会去，我肯定不会去！」 —— 两分钟后，祝小星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楚寻一起前往核心控制室。 她边走边在楚寻身后小声地说着楚寻坏话。 「这人就不怕死么？」 「楚寻这个人只会压榨少年儿童。」 少年说的是她，儿童说的是她手里牵着的那个。 楚寻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祝小星，我要不要给你找个s＋的怪物练练手？」 祝小星皮笑肉不笑地赶上去：「不用了，谢谢您嘞。」 她接着扬了扬手里的线，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们确定要让副本里的怪物给我们带路吗？」 就算怪物能够带路，那小男孩牵在她手里，她也瘆得慌啊！ 而且，这体验未免太新奇了点。 她，一个b级玩家，手里牵着一个s级别的副本怪物，在副本内，大喇喇地散步。 她想想都觉得这世界疯了。 楚寻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祝小星努力地寻找措辞，想把这件事的后果说严重一点：「你就不害怕我压不住，他半路跑了，然后我们被撂进一个怎么都绕不出来的死胡同？」 「里面全是怪物和腐烂尸体的那种死胡同。」 祝小星好像很有写恐怖小说的天赋，她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渲染着氛围。 什么，流着血的玩偶，消失的同伴，莫名其妙出现的残肢。 「——你就不害怕？」祝小星问。 楚寻捏了下耳垂，好像听的耳朵有点起茧。 他接着拍了拍祝小星的肩膀，不耐烦地说：「我说你压得住你就压得住。」 祝小星：「？」 行吧，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儿童游乐园 兴许是祝小星手里牵的小男孩的缘故，一路上那些小孩和玩偶都对他们视而不见，可能是因为小男孩在，那些玩偶把他们认成了同一类人。 两人在一堆怪物群中间如同遛弯大爷一样闲逛。 当然，遛弯大爷一般手里拎的是鸟，到他们手里，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没有心智的小孩。 祝小星进入无限世界这么久，不是在被追杀就是在被追杀的路上。这么悠闲地在副本里面还是第一次。 不止是她感觉奇异，就连外面的白简都看不下去了。他经歷过那么多场游戏，就没有哪一次在游戏里面遛弯的。 他把薯片咬的咯吱咯吱的，样子看上去要去杀人：「好好的一个游戏怎么就被玩成这样了。还能在游乐园里散步呢，下一步他俩是不是该坐个摩天轮啊？」 他话还没说完，两人就走到了摩天轮附近，楚寻抬头看了一眼。摩天轮颜色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没有丝毫美感。所幸这座摩天轮建得足够高，到了摩天轮最顶端视野应该还不错。 楚寻低头对祝小星说：「要不要上去看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运作了。」 祝小星：「……」 这傢伙究竟在说什么疯话。 屏幕前的白简钓在嘴里的薯片啪得掉了，他怔怔地看向电视屏幕，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没有什么是楚寻做不出来的。 楚寻真的敢。 两人一路绿灯来到那个logo所在地附近。 和楚寻前往广播站一样，这里也被围着层层的雾。如果不是有副本里的熟人带路，他们根本走不过去。 雾里面同样含有微小的刀片，只要人走进去，裸露的肌肤上就能绽开一刀又一刀的小口子。楚寻直接把自己的黑色风衣脱了下来，扔给了祝小星。 第21页 「穿上。」楚寻言简意赅。 祝小星看向楚寻。把风衣脱了之后，他只穿着一件合体的黑色衬衣，显出里面单薄但有力的躯体。衬衣很薄，看上去就不能挨几刀。 楚寻注意到祝小星的目光：「不穿还我。」 祝小星连忙摇头，还接连往后退了几步：「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进去么？」 楚寻：「……」 楚寻之前就听说过当代高中生最会坑人，今天遇见祝小星算是见识到了。 两人对峙二十秒后，祝小星如同小鸡仔垂头丧气地跟在楚寻身后，身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不远处传来孩子咯吱咯吱的笑声。 【警告！警告！】 【玩家楚寻、祝小星正前往极端危险区！】 【请尽快撤离！】 白简看到这里，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连嘴里的薯片都忘了嚼。 可该死的电视屏幕闪了足足有两分钟的雪花，等到雪花过去，镜头视角已经切到了程立这里，屏幕左上角处有一行小小的解释。 【核心控制室场景暂不向观众开放】 【系统已自动切换主视角】 白简骂了一声：什么玩意！ —— 程立和高个两人再次走上漫漫寻人路，程立都怀疑这次游戏他犯什么太岁，不是在找人就是在找人的路上。 当林雪和陈吉两人淘汰的消息传来时，他正追赶着一个玩偶。 那个玩偶躲躲闪闪，在一群大大咧咧晃荡的玩偶群中间显得无比奇怪。它走路也有些踉跄，程立怀疑它带着个孩子。 程立听到这个两人淘汰的消息时，他低着头，样子好像很难过。 高个的眉毛也皱了起来，虽然他和两位两个人只见了不过一面，共同相处的时间不过二十分钟，但是那好歹是两条人命，没有任何人能无动于衷。 如果说在无限游戏里还能看见一些人性的话，那么在这种全是新人的局里，能看见的人性一定是最多的。 他们会为素不相识的人哭泣，也会为了救某个人奋不顾身。 等到他们经歷的游戏越来越多，这种人性会越来越少，自己活下去反而成了第一要义。 程立拍了拍高个的后背：「没事，他们都是新人，系统有保护机制，死不了的。」 高个嘆了口气：「不应该把他们两个留在那里的，肯定是遇上什么了。」 程立不置可否，但是若是仔细去看他的嘴角，能看到他嘴角挂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得逞的微笑。 程立拍了拍高个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追。那个玩偶带着孩子，速度比他们慢了不少，即使刚才有这么一耽搁，他们也依旧能够赶上。 程立暗暗给高个使了一个眼色：「我去拉仇恨，你去左边的岔路堵住它。」 高个连连点头，笨拙地跑向左边。他之前也是会打架的，但是从来没跟这种东西单打独斗过，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憷。 高平平两腿哆嗦着站在路口，他看着那个巨大玩偶拽着一个踉踉跄跄的，穿着白色礼服的孩子。 孩子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就这么被玩偶带着走。他眼睛里面有光流转，看上去神智很清楚，甚至，这个孩子很乐意。 高平平鸡皮疙瘩无端起了一身，程立这个时候已经手持弯刀沖了出去。 程立是很明显的进攻型玩家，进攻型玩家的特点和武器各有不同。程立拿的是弯刀，换一个别的什么人就可能是别的什么武器。 玩家只有在第一次游戏结束后才能由系统分配技能和武器，武器并不绝对，被系统分配后还能够更改，但是技能不行。 技能一直跟随着玩家，直到玩家死亡，或者离开无限游戏。 程立的弯刀勾住那玩偶的脖子，强硬地把它扯过来，一直被护在玩偶怀里的孩子也被扯的踉跄了一下，眼神茫然地看着程立。 程立到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孩子就是他自己。 他一瞬间慌了心神，毕竟那孩子的眼神是那么冷漠，好像看的不是自己，而是不相干的某个人。 可他明明就是长大后的他啊。 玩偶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从程立的弯刀下脱身，它这次没有牵起孩子，而是直接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朝着左边的方向冲去。 程立大喊一声：「高个，拦住它！」 高平平立刻反应过来，但是还是晚了一步，他被玩偶挠了一爪子，整个脖子上全是血。 程立骂了一声，想要再去把孩子抢回来。弯刀一下一下地砸在玩偶后背，可玩偶动也不动，直直地把小程立护在怀里。 程立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他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想要抢夺孩子的罪犯。 可他明明是要救他啊。 他甩了甩脑袋，把这种想法撇到身后。他一个箭步拐了弯，挡在玩偶前面，故技重施，用弯刀牵扯住了玩偶的行动。 他使足了吃奶的紧才把玩偶拉住，整张脸憋得通红，他断断续续地说：「快把孩子带走，快！」 高个顾不上脖子上还在往下淌的血，勉强把玩偶的手扒拉开，把小程立给抱了出来，接着拔腿就跑。 程立看着高个跑远，才松一口气，他把牵扯住玩偶的弯刀松开，三两步赶上高个。 程立搭着高个肩膀，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孩子找到了，我们回去吧。」 第22页 高个有一些懵：「为、为什么？不是还有三个人吗？」 就算陈吉和林雪淘汰了，代表他们的孩童不用再找了，那么还有三个孩子没有找到。 分别是楚寻，祝小星，和高个。 程立弯着腰，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先把他送回去，要不然带着他不太方便。」 高个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心里觉得有些地方奇怪，又说不出来。 白简听了程立的话，他脸上顿时黑了下来：「这个程立……」 他厌恶地啧了一声。 第16章 儿童游乐园 程立和高个回游客大厅的路上也不顺利，他们带着一个孩子，目标更大。而且这些玩偶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那些孩子对他们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一个个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扑上来。 小程立自从被抱回来之后，眼神一直懵懵懂懂的，一句话也不说。之前在玩偶怀里的时眼睛里的那股清亮劲也没了，看什么都是直勾勾地盯着。 程立觉得很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哪不舒服。 就好像他带着孩子回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但是系统要求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两人在路上耽误时间特别长，程立一脚踹开游客大厅玻璃门的时候，他几乎已经能看见火焰了。绵长且热烈的火焰舞动着，处于火焰当中的建筑全都变为灰白色，在红光里像一个个站立的鬼影。 程立啧了一声：「怎么这么慢。」 高个也不免担心起来：「他们不是去灭火么？怎么感觉火越烧越快了？」 程立和高个指的「慢」却不是同一个。 他在想的是，怎么系统还没有播报楚寻和祝小星淘汰出局的消息。如果他们两个淘汰出局，那么他只需要在找一个代表高平平的孩子就能完成任务。 当然，他也不可以不找。只需要找个藉口让他单独出去完成一项任务，他会死的悄无声息，并且表面上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等到他淘汰出局后，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 如果不出程立意料的话，下面一个任务应该是带着小时候的自己逃出去。那么，自己带着一个孩子逃跑总比带着三个拖油瓶逃跑要简单的多，那时候他基本可以躺赢。而这场游戏的全部奖励，也都会归于自己。 其实他在任务三的分工时就开始考虑这一点了。他本来应该狠狠心把人全都淘汰出去，但是最开始他让祝小星跟着自己，因为她已经不是新人了，没有新人的系统保护机制。他只想更快地通关游戏，然后独占奖励，杀人不是他想做的事。 但是这姑娘自己送死，非得自己跟着楚寻。 那么死了也和他没关系。 他打开系统界面，查看时间，他们已经进来了半个小时。程立喃喃自语：「应该只需要再等一会，就能听到消息了。」 高个疑惑地问：「什么？」 程立没有回答他，径直推开门，身体却骤然僵了一下，脸色变得分外精彩，先是疑惑，最后又变成不可察觉的恼怒。 男人嘲讽意味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见到我，很惊讶么？」 不是楚寻还是谁？ 程立心慌了一瞬，大段大段的话听起来像为自己开脱：「不是让你去灭火么？你怎么自己回来了，自己想死别把我们拉下马。我们把孩子送回来马上就要走。」 楚寻倒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饶有兴味地看着程立：「你是在跟我解释么？」 程立：「……我跟你解释个屁。等会火烧来了我们全都得完蛋，现在还他妈有三个孩子没找到，这局又得凉凉。」 他边说着，边领着孩子踏进了门槛。在孩子走进大厅的那一刻，他瞳孔放大了一瞬，因为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管理界面弹出来了。 【主线任务二已完成，积分奖励已经发放，请及时查收。】 程立：「！！！」 耳朵里传来楚寻嘲讽的笑声：「应该还有三个孩子没找到吧，你要去么？」 程立呆呆地看着系统面板，过了许久才从面板上转回头，越过楚寻，去看他身后的三个孩子。祝小星正在跟那个小女孩说话，她和小女孩笑得嘻嘻哈哈的，一点不像还处于副本中的样子。 程立咽了一口唾沫，梗着脖子问：「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当然是别人送过来的。」祝小星回头，语调轻快地说。 千里迢迢跑过来送孩子的程立：「？」 程立：「……」 他觉得他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祝小星半响之后才回过神，抱歉地一笑：「啊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些带走孩子的玩偶，它们送来的。」 程立：「？」 这个小姑娘在说什么疯话。 程立一脸震惊的表情完完本本地映在直播里，白简没忍住一个笑出声。 自从楚寻和祝小星前往核心控制室一直唱衰的弹幕也没了踪影，弹幕是一片响噹噹的打脸声，就连白简都没忍住发了一个。 「之前说楚寻去核心控制室是疯了的人呢？这时候怎么不说话了？」 白简丝毫没意识到，楚寻疯了这句话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他此刻完全倒戈，毫不犹豫背刺自己。 他完全没想到核心控制室竟然会有那个东西，更没想到楚寻那个疯子竟然直接把东西带走扔进了游客大厅。 第23页 作者有话要说： 停在这是不是很欠打（抱头逃窜） 第17章 儿童游乐园 十分钟前，楚寻和祝小星来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极端危险区」。 祝小星穿着楚寻的风衣，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漏出去一点。她连脸都包上了，楚寻回头勐然看见一个乌漆嘛黑的脸，差点一个飞踢给祝小星踹出去。 祝小星从缝里露出眼睛飞速瞥了他一眼，然后拉下衣服短暂地露出嘴巴，说：「你是不是想把我踹出去。」 接着又飞速拉了上去。 楚寻：「……」 看来祝小星对自己认知很清晰。 三秒后，祝小星往后退了两步。 楚寻眼神冷冷地往下一瞥，看见祝小星只露出一条缝的眼睛又不想看了。 他扭回头，右手松松地拎着匕首，左手大拇指按着匕首的刀刃，试刀似的滑上去。 祝小星看着那匕首：「……」 她莫名觉得脖子有点发酸。 祝小星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楚寻一眼，这个人接连闯了两次极端危险区，一次是广播站，一次是比广播站还要严重的核心控制区，竟然脸色都变。 闯危险区跟回家一样。 雾里逐渐出现了一个小木屋，小木屋孤零零地立在大雾中间，周围也没有什么树木掩盖，像上个世纪就已经在这了。 木门不知道多久没有被打开过了，楚寻伸手去推时，门吱呀吱呀响了两声，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卸下来。 楚寻和祝小星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那扇晃个不停的木门，祝小星吐槽了一句：「这系统多少年了，副本内设施不知道维修的吗？」 楚寻眯起眼睛，他本来没想回，但是鬼使神差地还是开了口：「比我要大。」 祝小星狐疑地看着他，他不是个新人么？ 不过看楚寻的脸色，她觉得提起这个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安安静静地闭了嘴，等着进屋。 本来祝小星以为的核心控制区应该是充斥着各种电路的小屋，蓝光红光闪成一片，进去看一眼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界得到升华。 然而没想到，现实中的的核心控制室，竟然是这个样子…… 里面只孤零零坐了一个老人，他戴着眼镜，手上正在修理一个毛绒玩具。 那玩具很干净，和外面那些在外面奔波抓人的一点都不一样，几乎符合所有孩童对于玩具最初的想像。 老人很专注地坐着，楚寻斜倚在门口，垂着眼睛，静静地看老人手上的动作。 祝小星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偷偷扯了扯楚寻的袖子：「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么？等老爷爷做完？」 恐怕等他做完，程立和高平平吃席的菜都凉了。 老人这时候咳了一声，声音苍老，但是莫名慈祥：「来了？」 楚寻点点头：「来了。」 说着，他径直进了屋，拉了张椅子懒懒散散地坐下来，单手撑着下巴，去看老人手上的小玩意。 站在门口风中凌乱的祝小星：「？」 她没敢直接进去，用口型问楚寻：「你俩认识？」 楚寻也用口型回她：「不认识。」 祝小星：「……」 更凌乱了。 她正想着，就听见老人对着楚寻说：「我见过你。」 祝小星：「？」 说好的不认识呢？ 楚寻耸耸肩，没理会祝小星，回头去看那老爷子。 楚寻挑起眉毛：「什么时候？」 老人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会，许久才说：「很多年前啦，那时候你应该才十七岁。但是也就只有一面的缘分，后来啊，你就从这游乐园里出去了。」 楚寻第一次进入儿童游乐园，确实是在十七岁的时候，当时这个副本的机制跟现在还不太一样，但是最后的任务都是要把孩子们送出去。 所以老人说只有一面的缘分，确实只有一面，之后他再也没进过这个副本，直到今天。 祝小星听的云里雾里，又不敢搭话，呆呆地在门口站着。 老人注意到祝小星的窘迫，招招手让祝小星过来：「孩子，这个送给你。」 说着，他把手上正在修理的那个毛绒玩具递给了祝小星。 祝小星怯怯地接过：「谢谢爷爷。」 「好孩子。」老人探头看了她一会，带着回忆口吻说，「这里已经很少有孩子过来了，你们今天就要走了吧，走了好啊，走了干净……」 祝小星：「……」 这鬼地方谁呆啊，他们几个巴不得赶紧走。 楚寻却准确把握住了话中的歧义，他问：「老爷子，你说的这里，是指这个游乐园，还是这个小木屋？」 老人罕见地沉默了一会。 楚寻直接站起身，走到老人身后：「他们捉到孩子之后，都会把他们带来这里对吧？」 「那些玩偶——你的那些，好孩子。」 老人垂着脑袋坐在那里，他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祝小星看见他苍老手臂上的青筋一点一点爆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老人的声音已经不再慈祥了，话音带着一股冷淡：「对。那些，确实是我的好孩子。」 楚寻笑了一声，弯下腰，看着他工作檯上林立的摆件：「所以那个东西能给我吗？那个放在心脏位置的勋章，你用来控制它们的东西。」 第24页 祝小星：「……？」 祝小星差点没因为这句话厥过去，这要的是不是有点过于理直气壮。 这么对待npc的，楚寻是她见过的第一个。 老人骤然站起身，桌子上的摆件都被他起身的风所带动，倒了一片，而楚寻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手却已经不动声色地掏出了匕首。 祝小星又往身后退了一步，后脚跟抵到了门槛，踉跄了一下。她感觉到身后有些湿，她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的水汽。 她再退就要退到门外了！ 楚寻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往这边投来一个眼神，只是那眼神不知道怎么说，有点嫌弃，又有点想刀人。 祝小星连忙举起双手：「……我没事，你继续。」 说完这话之后，又乖乖地用楚寻的风衣把自己的脸煳上，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楚寻：「……」 他第一次感觉带祝小星来是个错误。 老人手指动了几下，从小木屋深处窜出来几个五大三粗的玩偶，细细看去，竟然和祝小星手上这个玩偶长得有几分像。 祝小星瞄了一眼就把那玩偶丢了，觉得自己再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 她看着比外面的玩偶大了不止几倍的傢伙，才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极端危险区」。 外面的都打不过，里面的更不必说。 三个玩偶形成了个三角，把楚寻完全包在里头，而老头转眼已经退了出去，站在外围，神情冷峻地操控着玩偶。 「躲远点！」 混乱中传来楚寻的声音。祝小星几乎被吓傻了，连忙又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退到了屋外。 她顺便还用衣服包住了脸，只听见屋内噼里啪啦一顿响，有什么东西碎了。 又是一阵响，又有什么大东西倒了。 最后一声响，是楚寻匕首破空的声音。 祝小星把衣服扒拉下来，楚寻正站在老人身后，右手握着匕首，刀尖对准了老人的右侧血管。 这是他的习惯。 整个打斗过程只持续了不过两分钟，楚寻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一切，他匕首握得很稳，笑说：「老爷子，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么？」 祝小星：「！！！」 这也，太可怕了。 老头低垂着眼睛，他把手上的老式戒指摘下来，之前祝小星一直没有注意，此时再看，才发现那戒指上镶的是游乐园的logo。 老头把戒指郑重地放到桌面上，笑着跟祝小星打了个招唿：「我记得你是通灵师吧？这个给你，也算是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他指了指那个戒指。 「给我？」祝小星顶着个问号，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楚寻。 楚寻没看她，那意思就是接不接受完全由她自己决定。 祝小星一咬牙，从桌子上把戒指抓了过去，然后飞快地套在自己的手指上。 楚寻当即放开了老头，他绕到老头面前，微微弯腰鞠了一躬：「多有得罪，对不起了。」 他好像一直就是这样，在某些方面，他随随便便，散漫又欠打。但在另一些方面，他又讲究地过分，比如他会在意能不能给自己所占据的身体打耳洞，在威胁完老人家之后会认真地道歉。 即使这种小事在某些人看来很没有必要。 老头笑了笑，摆摆手让他们走。 转身，木屋外面已经满天风雪。 —— 路上祝小星一直很在意那个老式戒指，走出了雾区，终于见到外面不甚明亮的阳光时，她对着太阳光看了又看。 她一直很怀疑这戒指的真实能力，直到他们回到游客大厅。 祝小星试探着问楚寻：「这个戒指应该怎么用？」 话音刚落，系统就响起了警告声。 【警告！警告！】 【火圈范围正在缩小，距离到达游客大厅还有八分钟。】 楚寻进了门就找了个椅子一坐——他一直发扬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原则，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懒散习惯了，另一方面是因为，用这副身体打架真他妈的累。 楚寻感觉自己体内跟灌了两斤铅一样，稍微动一动，身体里的铅块还会撞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他眯了一会，声音很轻：「等着。」 祝小星：「？」 那么大一个系统警告，他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楚寻：看见了，还是那句话，等着 祝小星：…… 第18章 儿童游乐园 现在楚寻的直播占有率很低，观众还没发现他们已经从核心控制室里出来了。但是直播间内少数观众依然因为这句话爆了粗口。 「草！这个楚寻行不行啊？就他妈剩五分钟了，刚才还去了一趟核心控制室，我看他们什么也没捞着，白白浪费了那么长时间。」 「我怎么觉得楚寻过来这个游戏是过来坑人的呢？正事没干一点，除了乱跑就是乱跑。」 「前面的别骂了，小心后面楚寻搞出来什么骚操作，打你们脸哦！」 「我倒要看看……」 甚至这个弹幕都没有在屏幕上过完，祝小星，连带着直播间里的观众，神色都是一愣。 「我们怎么又回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屋外传过来，「大熊，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呀。」 这他妈不就是祝小星小时候的声音吗？！ 第25页 楚寻懒懒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重新闭上去。 反倒是祝小星，看见那个大熊之后立马退回到楚寻身后，怯生生地叫：「哥，醒着呢么？那有个熊，我打不过。」 「醒着，」楚寻连眼都没睁，声音有些闷：「不过我好累呀，可不可以拜託你，迎接一下它们？」 祝小星：「……」 祝小星：「？」 祝小星虽然觉得这句话很欠打，但是她看着楚寻闭着眼睛的侧脸，又莫名其妙地一股心疼。 然后祝小星以大无畏的精神上了。 她准备出其不意把那大熊手里的小时候的自己抢回来。 大熊则牢牢地把小女孩护在身后，一脸警戒地看着祝小星。 祝小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福至心灵：「小星，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弹幕：「……？」 还能这样？！ 还真能这样。 大熊身后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让出来，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奶声奶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祝小星低头沉默，这没法解释，她解释不了。 她总不能说我就是你吧。 她身边的那个玩偶黑色的眼珠一扫，扫到了祝小星手上的戒指，身体僵了一下，狐疑地看了祝小星一眼。 片刻之后，熊掌轻轻附上小女孩的背，把她朝祝小星的方向推了推。 小女孩回头看它。 它喉咙里哼唧出两声模煳的语调，朝祝小星又是摆手又是扬下巴，示意女孩快点过去。 女孩撅起嘴想了一会，一叉腰说：「大熊是在说这个姐姐是好人吗？那好吧，那我就先回家吃饭啦，大熊我还会找你玩的哦。」 大熊沖她摆摆手，接着摇摇晃晃走出了门槛。 女孩沖大熊告别：「大熊再见！」 祝小星摆摆手，莫名其妙跟了一句：「慢走哈，有空再来。」 手僵硬地停在空中的祝小星：「……」 弹幕：「……」 神特么慢走再来！ 祝小星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楚寻，如果不是某人说的「迎接」，她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慢走再来」这样的话。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祝小星一路迎来送往，硬生生地「招待」了两个非人顾客，接回来了两个孩子。 祝小星回头看着叽叽喳喳的小孩，觉得自己得给游客大厅上个牌子—— 祝小星牌託儿所。 她回头问：「你们饿么？我给你们买点吃的？」 说着，打开了系统商店。 系统商店卖的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大多数是一个杂物，对通关没多大用处。也有一些关键物品隐藏在这堆杂物中间，还是要靠玩家自己甄别。 食物在这个短暂的游戏内可有可无，玩家也不会在这几十分钟之内就饿死。所以这个东西对玩家来说没什么用，因此大大方方地摆到第一页来售卖。 祝小星瞥了一眼右上角捉襟见肘的积分，最后只买了三个最便宜的热狗。 她把热狗分下去，分到小楚寻时，她听见他冷淡地说了一声谢谢。 祝小星没忍住仔细去打量楚寻小时候。他穿着白西服，长大了腰细腿长的身材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显出端倪。 他比其他人长得都要高，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但已经能看出来以后是个美人。 祝小星是他们那一片的孩子王，这种小孩她见的多了，语气和脸色虽然冷冷淡淡的，但是其实是那小孩不好意思。 她大姐姐般伸出手，想揉一把小楚寻的头，却被他一把躲过去。 祝小星翻了个白眼：「小气鬼。」 她这一小气，直接把楚寻「小气」醒了。 祝小星：「……」 我没说，不是我。 楚寻眸子红红的，整个人缩成一小团，抬起玻璃似的眼珠左右扫了一圈，半响之后说：「好香。」 祝小星：「？」 这位大爷不会是饿了？ 小楚寻一个人站在大厅的角落，一口一口地吃着祝小星买的热狗。 一个高大的阴影突然间笼罩下来，像古早童话里的巨龙投下来的阴影。阴影在他周身笼罩了一会，突然蹲了下来。 小楚寻抬起头，对上一双玻璃似的眼眸。 楚寻指了指他手上的热狗：「分我吃点？」 小楚寻往后退了一步 楚寻骂了一声：「小气鬼。」 不远处的祝小星：「……」 连续被按了两次「小气鬼」头衔的小楚寻表情冷恹恹的，他咬了整整一大口，接着把手里的热狗递给他：「你怎么突然开始喜欢耳坠这种东西了？」 楚寻眉毛挑了一下，把热狗从他手里接回来：「你认识我？」 「认识，你就是我。」小楚寻眼皮垂下来，显得莫名乖，楚寻想伸手揉一把他的头髮，却听见他说：「我可不会喜欢这种东西。」 楚寻直接把手收了回来，对待这种小屁孩，就不能给好脸色。就算是现在，他对付小时候的自己也完全没办法，他清楚他自己小时候的性子，看什么都冷冰冰的，对谁都不热情，说话也不中听。 小楚寻隔了许久说：「是别人送的么？」 楚寻先是抬起眼睛扫了他一眼，接着又垂下眸子，眼睛里闪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的。」 第26页 小楚寻又问：「他人呢？」 「死了。」 小楚寻脸上第一次显露出除了冷淡以外的其他表情，他张张嘴，似乎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憋出来一句：「抱歉。」 楚寻伸手摸上他的头髮，这次他没有再躲。楚寻想了想，才说：「你之后会遇见他的，见他第一面，还会和他打一架。」 小楚寻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楚寻已经尽力不去回想起之前的事，出了游戏之后，他在游戏内经歷的一些事情也开始变得模煳，副本内的细节也记不太清，唯独这件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 曾经有个很重要的人，送了他一串耳坠，后来他死了。 从那以后，他跟他再也没见过。 楚寻又揉了一把小楚寻的头髮，问：「爷爷还好么？」 小楚寻语调平淡：「已经走了。」 楚寻愣了一瞬，小楚寻没去看他的反应，执拗地别过脸，不想让眼前这个大人看见他眼里的泪光。 他说：「我来这里也已经很久了，之前的事也记不太清楚。」 「这里？」楚寻疑惑地问。 小楚寻努努嘴：「就这个游乐园。当时是还是六月份，我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楚寻脑子里面瞬间闪过他在广播站里看到的那本日记，工作人员在六月二十五号的日记上写，走丢了一个孩子，名字叫楚寻。 而其他几个人应该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副本，所以他们的名单在广播站即将播报的名单上，但他存在在工作人员的日记本里。 脑子里面一闪而过一个场景，那是个雨天。 古老的公交车上播报着：「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四，北京时间晚上六点三十二分，儿童游乐园站已到，请乘客下车。」 坐在公交车后座的楚寻从睡梦中醒过来，揉了揉眼，下车，撑开了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 那是他十七岁，第一次进入副本前的场景。 所以，其实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么？ 楚寻看着小楚寻的眼神里带了一分心疼，小楚寻别开眼睛，说：「别这么看我，这里其实很好。」 火焰噼里啪啦地烧过来，小楚寻抬手半遮住眼睛，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喃喃自语：「你们为什么要放火呢？」 楚寻没有听清，低下头：「什么？」 小楚寻指着外面的火光，说：「你们，为什么放火？」 楚寻瞳孔紧缩了一瞬，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理解了眼前这个小孩的意思，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说，火，是我们放的？」 小楚寻点点头： 「火是你们放的。」 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点奇怪。系统开始自相矛盾。 在这个任务开始前，系统告诉他们，是玩偶们放的火，为了困住他们，也为了彻底烧死他们。 而现在，这个五六岁的孩子却说，火是玩家自己放的。 为什么？ 如果火是他们放的话，为什么他们会没有一点记忆，还是说，这是游戏的前提剧情，就像大多数网游里面那样？ 楚寻眼睛眨了眨，摸了摸眼前孩子的头：「我知道了。」 然后，游客大厅的门被程立一脚踹开，他领着个孩子站在门口。 【主线任务二已完成】 【主线任务三：恭喜你们成功找回了代表自己的孩子，但是危险还在继续！如果不带领孩子逃出游乐园，那么你们都会在烈火中死去。主线任务三已开启，逃出游乐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不出来骚话 第19章 儿童游乐园 白简看到这里，忍不住啧了一声。他隐隐约约感觉楚寻触及到了这个游戏的核心。 那一句：「火是你们放的。」 「白简啊白简，」白简叼着片薯条数落自己，「你看看人家六七岁的时候，还能给大人提供线索。我当时去救你，你走一步嚎三声，出个游乐园你你号得跟哭丧一样。」 白简数落着上了头，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跳下来，准备翻个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当着他面数落。 照片还没有翻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白简顺手接起：「谁？」 电话对面是一个温和又冷静的男声：「我。现在立马来公会大楼，有任务要交给你。」 白简差点把电话给摔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你要是看不见，我可以播报给你听，主城时间凌晨4点，这个点你让我去公会大楼？」 男人啧了一声：「你的生物钟不是一直在凌晨四点往后么？」 「这倒也没错……」白简不知不觉就被带跑偏了，他咂摸了一下嘴，「行吧，油钱记得报销。我是绝对不会自己掏油费的。」 男人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四十分钟后，白简出现在公会大楼楼下。 这一整栋楼都是他们公会的，楼顶上挂着两个led灯，写着「星云」两字。 公会大楼位于主城市中心，这里有许多大公会驻扎。可以称得上是极端繁华，但是与此繁华不太相称的是主城的公共设施，到处都是带着城乡结合部气息的霓虹灯，红的黄的闪成一片。 按照白简的话说，系统建设这里时决定受了点红灯区的薰陶。 第27页 星云大楼灯火通明，公会内部人员加班加点好像已经成了习惯，他们需要整理各个副本的资料，计算当前公会在各大公会中的实力排名，以及做出每个公会成员最有利的发展方向。 白简啧了一声：「这些人，都不睡觉的么？」 他进门上了电梯，直接到达顶层。顶层办公室是公会内高级别人员的办公室，白简连门也不敲，直接推开了门。 男人坐着宽大的电竞椅，身后放着一个白板，上面只写了一个名字——楚寻。 白简懒散地斜倚在门边：「说吧，找我什么事？」 男人转过身，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你看他的直播了吗？」 没有说出名字，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当然，如果他真是个新人，确实是一个好苗子，但是跟我比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白简伸手比划了一下，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微小的距离。 男人笑了一声。 白简骂道：「赵舜杰！你笑什么！再笑我把你眼镜薅下来！」 赵舜杰停住了笑，把一份文件扔给白简：「新开的副本，船屋诡事，公会需要你和他一起进入副本。」说着，用马克笔点了点白板上的名字。 白简眸子暗下来，他不说话的时候，总显得兴致缺缺。他直接把文件扔回到办公桌上：「我没兴趣。你知道的，我两年没有跟人合作过了。」 赵舜杰顿了顿，从桌上拿起文件，走到白简面前：「那次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在耿耿于怀么？」 「这次是公会的安排，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赵舜杰的眼镜反光，从白简的视角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他接着说，「而且……那次不是你的错。」 白简眸光动了动，恶狠狠地从赵舜杰手里把文件接过来：「希望他争点气，别死在里面，我可不会冒险去救他。」 话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赵舜杰在后面叫住他：「你的油钱公会是不会给你报销的，当然我个人可以垫付，但是现在出了一些小问题。」 白简回过头：「什么？」 赵舜杰表情十分正经：「我没钱了。」 白简：「……」 白简在门口张牙舞爪，宛如一只炸毛的猫，他气鼓鼓地甩门：「关我屁事！」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明了，而因为副本内时间是现实中时间流速不一样，楚寻的直播还没有结束。 他打开电视第一眼，就看到那个作死的程立带着一大波孩子气势汹汹地朝游乐园门口冲去。 楚寻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后，笑眯眯地冲程立说再见。 程立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让白简以为自己看的不是游戏直播，而是什么战争片，下一秒，程立就要捨生炸碉堡。 而楚寻这个老狐狸精一转身走进了茫茫的火场。 白简吓得一口气没吐出来。 他脑子没事吧？！ 在白简前往公会大楼的那段时间里，楚寻和程立在游客大厅内无声地对峙。 准备把几个新人坑出副本的计划失败，程立脸上却没有太多异样，任务三已经完成，只是不能获得副本全部奖励而已。 虽然全部副本奖励对于程立来说的确很重要，但是他程立的名声比奖励更重要。 他沖楚寻笑笑：「你们怎么这么快。新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确实很厉害。」 「任务四已经刷出来了，」楚寻看着任务面板，没有理会程立，他接着说，「现在需要把这些孩子送出去。」 程立瞬间接话：「我在路上的时候探查过了，整个游乐园只有大门开了，其他的偏门都被上了锁，出不去。」 他面色凝重，外面的火还没有灭，出口又只有一个。如果他们带着孩子们出了游客大厅，那么很有可能会面临前有火焰挡路，后来玩偶追兵的地步。 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一场绝对不会无伤通关，一定会有人在路上死去。 程立眼神扫过全场，就算把那个怪物新人除去，整场游戏也只会剩下他们两个人，副本奖励照样不会少。 其实他在路上使一点小手段，照样能把楚寻给坑出游戏。但是这样做风险太大，程立暂时没想到一个能够全身而退的办法。 他算盘打得叮噹响，开口说：「我们快点出去吧，外面的火势越烧越大了。」 楚寻坐在椅子上懒懒地抬起眼皮：「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 祝小星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楚寻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眼神里面分明带着几分调戏：「还情债。」 祝小星：「……」 祝小星：「？」 不是，你说什么债？ 祝小星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弱弱的问：「那个园长，看上的不会是你吧？」 楚寻眼神冷冷地扫过祝小星，嘴角却带着笑说：「说不定呢。」 祝小星：「……」 我闭嘴。 程立又盘算了一下，如果楚寻单独一个人留在这，那他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大。这样就算他不做什么手脚，他也能够拿到全部的副本奖励。 程立眸光动了动，催促着快走。 楚寻和他们一起走出了游客大厅，分别的时候小楚寻拉了拉他的衣角，很小声地说：「别死了。」 声音轻得就像一阵风，但是楚寻还是听到了。他嗤笑一声：「小鬼。」 第28页 祝小星跟他挥手告别，看着他转身走进那片火场。 他背影看上去很单薄，祝小星没来由地想到他闭着眼睛的侧脸。 他一个人前往危险区的路上，会想些什么呢？ 祝小星没有得出答案。 程立在旁边催促着快走，祝小星回过头，面对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和锲而不捨追杀他们的玩偶。 身边还有四个眼神懵懂的孩子。 程立反倒是无所谓，他又说了一句：「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 楚寻远远听到这一句时，眸子又暗了暗。 —— 楚寻那句「还情债」是开玩笑说的，他需要去确定一件事，火究竟是不是他们放的。 在系统播报的起火和小楚寻口中的「火是他们放的」面前，他无法完全相信其中任何一个。他需要自己去监控室看一眼，他直觉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这一路上竟然出奇地顺利，没有再遇见什么奇怪的玩偶，应该是祝小星他们那边的动静更大，路上的玩偶全都被吸引过去了。除了那些孜孜不倦燃烧着的火焰。 楚寻走到火焰边缘，伸出手掌轻轻掠过火焰边缘，温度很高，他看着烫红的手指，脸上没什么表情。 【系统，】楚寻捏了捏耳垂，【你那里有灭火器么？】 系统尽职尽责地回答：【没有。】 楚寻啧了一声，关键道具一件没有，卖热狗倒是卖的欢。 系统好像听见了他脑内的吐槽，沉默了半响，在楚寻眼前亮了个东西，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机械，只是楚寻听起来莫名委屈巴巴的：【我只有这个。】 楚寻撩起眼皮一看，一把儿童水枪。 楚寻：「……」 弹幕也不住开始吐槽。 「该说不该说，我觉得这个系统拉跨很久了，有用的东西一样不卖，要不就是贵的要死。」 「依我看，这个游戏本来就没打算让人活着出去。」 「接下来楚寻怎么办？他打算硬闯？」 「硬闯，那真的会死人的吧？楚寻不会是什么找死型人格？」 「这还有疑问吗，你看他从进了游戏，哪一个行为不是在找死。」 弹幕刚刚刷过去，就看见楚寻系统商店处花了点积分购买了绷带，缠上自己的手掌，只露出几个手指关节。 白色绷带莫名适合他，他低着头，戴上风衣的帽子，用缠满绷带的双手捏住兜帽的帽檐。 弹幕：「……」 某找死型人格本人真打算直接往里面闯。 作者有话要说： 园长马上出场，就在下一章！摩多摩多 第20章 儿童游乐园 刚刚踏入火海，没有预料中的扑面而来的热浪，空气中反而传来一股好闻的皂香。楚寻眨了眨眼，一股蛮横的力气拉住了他的胳膊，强硬地避开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人在身后拉住他，楚寻依旧背对着他，他唇角勾了勾，声音似乎很愉悦：「园长。」 园长没有说话，但是楚寻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正在收紧。楚寻忍住痛意：「你应该是这个副本boss吧？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不是杀了我？」 身后的男人嗤笑：「还用我来杀么？」 「死不了，」楚寻眼睛里火光闪动，显得他的眸子更亮，「……我闯过很多次。」 他说这话时微微低着头，仿佛在回忆。 可回忆又能回忆些什么呢？一些破碎不堪的断片，正在爆炸的副本，身边模煳不清的人影。 以及之后再也不见的人。 他莫名觉得难过。 好像他一接近这个副本boss，就会开始难过。 园长把他拽回来，用的力气有点大。楚寻没忍住，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说：「好疼。」 他感觉到身后人的唿吸停滞了一瞬，接着笑着调戏：「你打算用哪种手段杀我？如果不是温柔的死法，我可不会接受。」 园长微妙地错开了这个话题：「你要去哪？」 「监控室，」楚寻微微挣扎了一下，示意身后的人把自己放开，「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楚寻到现在还是不想看到他的脸，好像一旦看到身后人的脸，那种微妙的相似感和熟悉感就会碎掉。身后的人会变成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副本boss，而他自己，必须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杀了他。 偏偏这个身后这个人好死不死地提出来：「你确定不回头看一眼我么？」 楚寻身形微妙地顿了一下，他也说不清楚他究竟害怕些什么。片刻之后，他听见身后人轻轻嘆了一口气：「算了。」 他挥手斩开火焰，硬生生给楚寻噼出来一条安全通道，笔直地通往监控室。 楚寻盯着那条路，挑了挑眉。 他整理了一下帽衫，两条长腿直接踏入了火场，沖身后摆了摆手：「谢了。再见。」 他走的干净利落，好像刚才因为一句话就心乱如麻的人根本不是他。楚寻走进火场没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跟了上来，他没有回头，笑着说：「怎么？口头谢一下还不够？」 楚寻停住脚步：「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还是说，你打算把我一直困在这里？」 园长眉毛挑了挑，声音慵懒：「你喜欢哪种？」 楚寻又开始往前走：「我比较喜欢干净利落的。」 第29页 「还不是时候，」园长笑了笑，不是那种很假的笑声，最起码楚寻听起来，他真的很愉悦，「等你虚弱的时候，我自然会杀你。」 是么？ 楚寻眸子暗了暗，就现在这副身体，如果硬刚的话，他跟身后这个人应该是五五开。看来身后那个boss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到现在才迟迟没有动手。 一路上安静下来，除了耳边有些吵的噼里啪啦的火焰声。 楚寻试探性的朝火焰伸出手：「你一直在这个副本里么？」 园长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不是，我并不完全属于这个副本。兴许之后，你还会碰到我，以其他不同的身份。」 楚寻点点头。自他上次进副本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这中间游戏有什么变动也说不定，他对于npc的去向没多大兴趣，也只是为了缓解路上的尴尬随口一问。 「为什么帮我？」楚寻又问。 园长沉默了一会，他好像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开始满嘴跑火车：「因为你比较漂亮。」 楚寻嗤笑一声。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也不会轻易把心里想的什么告诉对方。 楚寻没滋没味地回过去一句：「谢谢夸奖。」 其实园长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帮助眼前这个不冷不热的瘦削青年。 他只不过是在游客大厅的三楼偶然往下瞥了一眼，有什么东西便如针扎一般刺入了他的眼睛，所有冷静的意识在此刻溃散，溃散重组之后，他只能诱使他上楼。 他不可自抑地修剪一支玫瑰，妄图种进他的心脏。 兴许是身后跟了个副本大boss的缘故，一路上别说什么玩偶了，连鸟都没有见一只。楚寻一路走得舒心，除了身后某个人一直跟着让他有点烦。 楚寻说：「你是不是对待你的下属不太好？」 园长挑了挑眉毛，问：「怎么？」 「你的下属好像都很怕你的样子，」楚寻嘴里接着跑火车，「半天了也没见人来跟你打个招唿。」 园长：「……」 说谁无良资本家呢？ 园长的反应让楚寻很满意，他低下头笑了两声。再抬头时，人已经到了监控大厅，大厅的门上了把锁，楚寻直接一脚踹开。 身后某人没滋没味地夸奖了一句：「好身手。」 楚寻头也没回，径直走近了监控大厅，他低着头摆弄着电脑，沖园长说：「要一起看看么？看看你马上要倒闭的游乐园。」 也不能说马上倒闭，应该说已经倒闭。 毕竟他们这群人在系统通知中已经被称为「最后一批游客」。 楚寻嘴角带着得逞的微笑，他觉得这样去气身后的某人似乎很有趣。即使到现在他还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 气了两下，没气成功。 身后某人的唿吸依旧平静，楚寻莫名感觉落到自己后背上的目光带上一丝玩味。 楚寻眨眨眼，接着去操控电脑，把监控调到众人来到游乐园之前。 监控画面里游乐园十分荒凉，没有那些玩偶，也没有无风自动的木马，更没有奇奇怪怪的戴着黄色帽子的小孩。 有的只有随风而动的枯萎的杂草，以及斑斑驳驳的建筑和墙面。 在没有玩家进入副本的时候，这个副本就好像一直是这样，在某个时空当中永恆地存在着。楚寻无端想起了坐在核心控制室里修理玩偶的那个老头。 「如果没有玩家进入游戏，那么副本内会有时间流逝么？」楚寻问身后的人，「或者说，副本内npc有意识么？」 「有，两个都是，」园长平静地说，「但是如你可见，这个副本内npc并不多。」 楚寻自从进入游戏之后，见到的npc也就只有四个，一个身后这个唧唧歪歪的，一个园长的跟班，一个坐在核心控制室里的老头，还有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广播站的管理人员。 园长和他的小跟班看上去就不像经常待在游乐园，那么其实一直待在这个无边荒凉的游乐园里的，只有那个坐在核心控制室里的老头。 这个副本存在多久，他便在那里坐了多久。 他日復一日地修理着玩偶，然后召唤着他们，希望玩偶能给自己带回两个孩子，给自己解解闷。 在那狭小的木屋当中，埋藏了多少老人的时光呢？ 楚寻眼前闪现出老人那张慈祥的脸。 可就算是为了解闷，这个做法依旧恶劣，一旦孩子被带回老人的木屋，那么系统会直接宣判玩家死亡。 楚寻眼睛很轻地眨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沉默地拉动着时间轴。 在距离他们进入游乐园之前的三十分钟前，游乐园的大门监控拍到六个人出现在了游乐园大门门口。 监控画面很模煳，但是楚寻还是能看出来，游乐园门口的六个人影就是他们。 楚寻看着监控画面里的自己，觉得稍微有些不真实，就好像是系统未经允许通过他的身体干了一些事，或者是擅自给他插入了某个不属于他的记忆，这种感觉让他噁心。 画面中的楚寻穿着和他现在没什么两样，他站在角落处，但是因为身高还有气质的缘故，在人群中总是分外显眼。他斜倚着墙面，时不时抬起眼皮朝游乐园方向望一眼。 另外五个人聚在一起，表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楚寻朝游乐园大门看了一会，兴许是兴味已尽，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火机，点着又盖上。明明灭灭的火光倒映在他瞳孔里，他好像在想着什么，但现在的楚寻看不出。 第30页 「所以，这场火真是玩家自己放的？」弹幕开始询问。 「我看你们真是疯了，儿童游乐园存在时间多久了？有一个人打出过这种剧情？」 「确实，那么多人都经歷过这个副本，一个新人刚来就打出不同的结局？」 「……我看楚寻和那个小孩，都神神鬼鬼的。」 弹幕还在激烈讨论时，游乐园门外的楚寻突然把手中的火机抛了出去。 弹幕：「……」 你吓唬谁？ 一只火机能烧起多大的火。 楚寻随手一抛，火机的落点倒是把握得精准，火机的尾巴磕到一块石头的尖角，里面的油泄了出来，碰上还没熄灭的火焰，立马引发了剧烈的燃烧。 其余五人看着那火焰尖叫一声，不知道从哪倒腾出来几瓶汽油，兴致沖沖地倒在地上。 弹幕：「……」 一只火机确实能烧出不小的火——如果有队友添油的话。 火焰越烧越大，渐渐看不到人影。可楚寻知道，他们放完火就进入了游乐园，然后开始装模做样地救人。 园长盯着那监控，许久才说：「看来你们的角色设定，也不止是游客。」 楚寻看着监控里的自己，总觉得不对劲。 如果他们是放火的源头，为什么又要来救人？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把孩子带出游乐园。 带出游乐园的目的可不好说，更何况这把火还是系统操纵着他们放的，孩子是系统让他们带出去的。按照系统那个跟玩家血海深仇的性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楚寻恍惚想起他在游客大厅二楼听到的歌词——献出灵魂。 如果说，带出游乐园，代表的就是献出灵魂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楚寻已经get到隐藏剧情了！接下来园长会一直跟着（黏着）楚寻，嘿嘿嘿嘿 第21章 儿童游乐园 楚寻双手撑在桌面上：「你们游乐园里有一个老人，你知道他么？」 「知道，」园长说，「他在这里很多年了，游乐园里有许多玩偶是出自他之手。他不愿意让你们把孩子们带出去，当然，我也并不希望。」 楚寻又问：「这是你的意志，还是系统的？」 npc由系统创造，npc的意志即是系统的意志，这个时候问出这句话，就有一些微妙。 如果按照楚寻的推理，那么园长这句话其实违背了系统的意志。因为系统需要玩家的灵魂，而现在npc说他们不希望孩子被带出去。 园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又抬头环视了一圈周围，似笑非笑地说：「有些事情，需要到核心控制室，才能知道答案。」 两人之间微妙地沉默了一会。 弹幕里开始询问。 「为什么，核心控制室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最特别的不就是核心控制室不会向观众开放观看权限么？」 「其实我听一些老人说起过，核心控制室在每一个副本内都有设立，系统用来监视整个游戏副本，唯独不能监视自己，如果核心控制室出了什么情况，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 「所以，就连繫统也不知道……？」 「楚寻说的话好奇怪，作为副本boss，他的意志和系统意志不应该是高度统一的么？」 「难道是游戏内npc进化出了个人意志？」 「……楼上别说了，我已经开始吓毛了。」 …… 园长斜倚在门口，食指关节叩了两下门：「他们到大门口了。」 楚寻目光扫向左下角一个小框，那里播放着现在游乐园大门口的情况。程立、祝小星和高平平艰难拉扯着四个孩子，身后是无数的追兵。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看上去这一路上并不好过。 祝小星远远地看见了游乐园大门，她抹了一把脸，用尽了浑身最后的力气，带着小姑娘尽力地往前跑。 但是小孩子体力还是太少了，仅仅是路上的狂奔都能让她筋疲力尽，更何况还要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凶神恶煞的玩偶，面对时不时拦住去路的烈火。 她终于没有了力气，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用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眼，带着笑意跟祝小星说抱歉：「对不起啊姐姐，我跑不动了。」 祝小星蹲下身，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虽然尽力放缓了语调，但声音还是很急：「再坚持一下可以么？马上、马上就要到了。」 一个刚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还是有点吃力，没跑几步，祝小星就被迫把女孩放了下来，眼泪和汗水一起流下来，混着脸上的土，几乎要在祝小星脸上煳上一层泥。 程立和高平平那边同样不好过，他俩带着另外三个小孩，一人手里牵一个都还来不及。 祝小星沖他们大喊：「有玩偶要来了！」 程立连头也没有回，他依旧带着人往门口跑去：「你先自己顶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剎那间，祝小星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明白了楚寻在前往核心控制室路上的欲言又止。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程立一定要让他们去灭火，她作为一个老玩家，难道「火是计时工具」也不知道吗？ 其实只是为了把他们坑出游戏罢了。 祝小星咬了咬牙，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两个夹击的玩偶，手一抖甩出了丝线。 第31页 她必须要控制它们，要不然就是死。 低阶通灵师最多只能控制一个怪物，这还是实力相同的情况下，现在祝小星同时面对两个，实力还都要比她高上一个等级。 但是她没办法，已经没有人能帮她了。她必须要上。 祝小星伸手甩出了丝线，有了上次绑架小男孩的经验，这次没有出现丝线断裂的情况，但是丝线在缠绕上去时依旧十分艰难，祝小星一口牙差点咬碎，等到丝线彻底进入玩偶脑髓，她手上的血已经流到了手臂。 祝小星先控制那个玩偶挡下一波攻击，在混乱中，她手上那个戒指掉落在地，发出幽幽地蓝光。 全场的玩偶瞬间停住了动作，如同机械木偶般，呆呆地立在那里。 祝小星已经顾不上去捡什么戒指，她抓起小女孩就跑，距离大门越来越近，她好像已经看到了这场游戏的终点，以及终点外传来的微弱亮光。 还有什么是比近在咫尺地通关游戏更重要的么？ 只要跑出了这扇门，所有人都可以活下来。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但是祝小星没跑几步就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程立呆呆地立在门口，脸上满是绝望。 外面并非什么逃出生天的坦途，而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程立仅仅是注视着那片深渊，都有想要走进去的欲望。但是他知道，这里出不去。 程立双眼盛满了惊恐，他小声重复：「这不可能。明明别人的游戏里，这里是可以出去的，可以出去的。」 在其他人的游戏记录里，游乐园外面是一条长满灌木的小路，绝对不是什么一望无际的深渊。 这场游戏从最开始的最后一分钟倒计时加速就开始不对劲。 先是系统改变了规则，然后是这群人遇见了叠代后的副本boss园长，最后又是外面这个一望无际的深渊。 就好像系统故意为难他们这群人，谁都可以走出去，他们不可以。 祝小星靠在游乐园外围的墙壁上的大口地喘气，在她余光里，戒指闪出的蓝光消失，所有玩偶又一齐动了起来，她绝望地笑笑，接下来的结局，应该是这群人被蜂拥而至的玩偶撕个粉碎。 她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程立朝着深渊迈了一步，他眼神迷濛，微微昂着头，就像是在注视着神明。 他耳朵里有一个清冷又魅惑的声音。 「走进去。」 祝小星不可思议地看着程立缓缓踏出一步又一步，他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黑暗里，祝小星飞扑过去拽住程立的胳膊，但她没想到的是，程立的力气出奇的大，直接把她甩到了旁边的墙上。 程立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他现在对外界做不出任何回应，只是迷茫地走向黑暗，一步步走得缓慢又慎重，如同朝圣。 祝小星呆住了，如果这个副本内还存在这样一个蛊惑人心的怪物，不管是谁，最后都走不出去。 这个画面震惊了一大片观众。 「！！！这个副本内有这样的怪物么？难道是副本boss？」 「副本boss和楚寻待在一起，怎么可能隔那么远去操控另一个人。」 「之前看的直播当中，就算刷出来了园长这个新boss，也没有见过他用这个能力吧？」 「……这里还有其他boss？！！」 …… 在程立的眼睛里，他只能看到眼前无边的深渊，以及站在深渊前的瘦削男人。男人穿着黑色风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虚空。 那个男人好像有什么特殊的魔力，程立身体完全僵硬，有什么强硬的力量迫使他抬起头，如同神明一般注视着眼前如同神明的男人。 他望向男人琥珀色眸子，陷得越深，越动不了。 男人面无表情，冷恹恹地说：「走进去。」 程立的身体被迫动了起来，他头部无法移动，只能依靠眼珠转动去看那人身后的深渊。深渊深不见底，程立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不知道深渊里面有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剧烈的恐惧让他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再看向男人时，惊恐地叫出来： 「楚、楚寻？！」 楚寻略带厌恶地扫了他一眼，眼皮撩起来，看了眼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 程立艰难地拖着脚步，他边哭边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楚寻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程立被迫低下头，只能看见他修身的长靴和飘动的风衣下摆。楚寻冷静的声音在耳边迴荡，像恶魔的低语：「那你说说，他们是怎么死的？」 「谁、谁们？！他们根本没有死，他们有新手保护期，不会死的，不会。」 楚寻嘲讽似的笑了一声：「我还没说是谁呢，你怎么急着认罪呢？」 程立拖着脚步向前走，那股浓重的黑暗离他越来越近，程立觉得再有三步，不，两步，他整个人就会被黑暗吞噬，里面或许有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他会变成一摊烂肉。 他用尽全力拽住楚寻的衣服下摆，大滴的眼泪往下掉：「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们，他们还活着。他们不是我害的，是他们自己死的。」 「他们自己死的么？那祝小星呢？」 程立脑子闪过了刚才在大门口的一刻，祝小星周围为了两三个巨大的玩偶，小女孩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她哭着向自己求救。 第32页 自己当作没有听见似的，依旧带着人沖向门口，甚至还回了一句：「自己顶着。」 「祝小星可没有新手保护期了。」楚寻居高临下地说。 程立瞪大了眼睛，看着楚寻的眼神甚至带上了哀求：「可是她没有死，她没有死对不对，所以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楚寻冷冷地扫他一眼，眼里的厌恶更重。 程立扔在喋喋不休地乞求：「你不能杀我，你如果杀了我，那么整个游戏只剩你一个人了，门还没有找到，你杀了我你也会死的，你绝对会死的。」 「而且，他们都死了，全部副本奖励都是我们的，我们可以对半分。不不，你七我三也可以，只要你不杀我……」 楚寻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条件很感兴趣，他蹲下身，捏住程立的脖子，眼神里面盛着玩味：「真的么？」 程立被掐住了脖子，脸憋得通红，就算如此，他也费了全身的气力点头：「真的，只要你不杀我。只要我活着。」 楚寻松开了手，程立重重地摔下去，突如其来的空气让他肺部骤然收缩，勐烈咳嗽起来。 「可惜了，我对这没兴趣。」 程立被一股蛮力拖拽着，他现在只剩下半条腿半个肩膀还在外面，他哭号着：「不，他们都没有死，我凭什么死。他们都还活着，我进去了，就是真的死了……」 在他身形彻底隐入黑暗那一剎那，如同迴光返照般，他拼了命般往回沖，转眼已经从黑暗中冲出了大半个身形，他活动了一下刚抽出来的手臂，发疯似地大笑：「我不会死的，我就说我不会。」 眼前笼罩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楚寻站在了他的正前方，手轻轻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程立想挣脱，但是挣不开：「你，你要干什么？！」 「放心，不会死的，只是让你体验下他们出局时的痛苦而已，」楚寻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发力，程立转瞬间就被深渊整个吸了进去。 他笑道：「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义审判！ 第22章 儿童游乐园 祝小星瞪大了眼睛，看着程立一步步走向深渊，她想去抓，但是程立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抓不住。 等到程立彻底踏进去的时候，系统播报了程立淘汰的消息。 【玩家程立已淘汰出局】 程立出局的剎那，代表着程立的小男孩的身体也在剎那间变得透明，他的身体周边开始掉落蓝色的，晶莹的小方块。 祝小星抹了把脸，和高平平靠墙站在一起，剩下的三个孩子站在他们和墙中间。 天空开始下雨，在一片雨雾朦胧中，越来越多的玩偶开始接近。祝小星抬头，一滴雨水滴落到她的镜片上，又缓慢滑下来，留下一行水渍。 他们现在的任务仍然是带领孩子逃出游乐园，可是现在他们即不知道门在哪，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突破这个包围圈。 祝小星歪了一下头，佯装镇定道：「你现在应该有积分吧，在系统商店里挑个好用的东西。」而她自己，手一抖甩出了丝线。 她知道这么做只是负隅顽抗，最多能拖延一点点时间，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她成功控制一个怪物之后，她就想要试一把，再试一把。试试总是没有坏处的。 【我相信你，你相信我么？】 祝小星甩出了丝线，她的体力已经透支非常严重了，丝线的速度慢了许多，最终轻飘飘地在怪物腰上打了一个旋，又飘落了下来。 「祝小星真的好坚持啊，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已经摆烂等死了，她还有力气站起来。」 「这场真的太惨烈了，几个新人，这得给他们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前面的，哪场副本不惨烈，每一个副本都是，垒得都是一层又一层的血。」 弹幕罕见地沉默了一会。 没有哪场游戏不惨烈，每个人都在其中，苦苦挣扎，又苦苦求生。 祝小星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她现在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东西了，只是一次又一次，往外甩着丝线，然后又一次次地滑落。 她想坐下来休息，她想，就试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如果还不可以，她就坐下来。 她甩出去的丝线依旧绵柔无力，却在靠近怪物的剎那突然发了狠，恶狠狠地缠了上去，然后又一股脑钻进怪物的脑髓，几乎要把翻动整个脑浆。 「竟然成功了！这是她第三次了，第三次控制比自己实力等级高的怪物。」 「这个丫头是个可塑之才，看看等她出了副本会不会有公会要她。」 「估计ns公会会直接收了吧，她暂时还进不了星云几个大公会，最好的就是ns了。」 「等等！你们看她的眼睛。」 祝小星眼神稍微有些不聚焦，睁着迷濛的眼睛心狠手辣地让丝线钻进一个又一个玩偶的身体，眼镜被溅上了血，就连睫毛上也挂着血珠，暗红色的光忽闪忽闪。 而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了漂亮的琥珀色。 像突然被某人夺了魂。 监控室内，楚寻微微弓着腰，双手撑在工作檯面上。 他总是微微泛着红的眼睛现在已经变成了晶莹透亮的琥珀色，里面润泽着水光，又像是某种无机质。 第33页 在楚寻还是001的时候，他的个人技能是言灵。但是这个技能并不常用，因为他需要用个人技能的时候太少了。 言灵在游戏内并不多见，但是并不是没有，所以公众对这个接受度其实不算低，知道001是言灵体质后也没有过于惊讶。 个人的技能只会有一种，在进行完第一场游戏后系统会进行分发。所以在大众看来，001的技能只有这一种。 但是仍然有传言说，他在一次直播中看见，001连续控制了六个人的身体，每个被控制的人眼睛里都会散发出幽幽的紫光。楼主还附上了一张模煳不清的截图，这个帖子在凌晨两点的时候被顶上了首页，之后各大公会也一直对这件事情进行查证。 楼主在楼里公布了他所看见的那场直播的直播号，但是公众再去搜索时发现，那场直播已经被系统永久封禁了。 谣言最终不了了之。 001消失之后，这件事更是没了结果。但是公众都认为001应该有某种隐藏的个人技能，是系统的额外发放。 事实上，他确实只有一种个人技能。但是言灵的技能效果在他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几乎能够通过这个技能，控制他人的身体。 楚寻一进游戏就感受到了，虽然他之前的游戏管理器，积分，以及道具全都被别人继承了，但是他的个人技能依旧存在。 这是这个游戏设计的底层逻辑，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个人技能，与个人身份绑定，进入游戏即生效，并且永久不会消失。 楚寻已经有三年没有用过这个技能，但是用起来没有丝毫生疏。 他先是利用言灵技能，强迫程立走进深渊，然后又在剎那之间，控制了祝小星的身体。 楚寻的长髮散落下来，遮住了侧脸和眼睛，镜头没有办法拍到他的琥珀色瞳孔。实际上，他整个人已经进入一种虚空的状态，他看到的，既是祝小星看到的。 他的意识也同时控制着祝小星的行动。 被楚寻接管身体后的祝小星更加兇狠，她像一个精巧的杀戮机器。 身为通灵师，她却不再执着于控制怪物帮助战斗，而是丝线直接进入脑髓，缠紧后骤然收缩，随着怪物整个脑子的炸开，进去的丝线也被释放，迅速地去接近下一个目标。 在连续爆掉数十个怪物的头之后，楚寻手掌突然捏成拳，汗珠从他额头滴落下来。 言灵技能对身体消耗太大了，尤其是他现在的身体还是一个病秧子。 楚寻闷咳一声，但是正在被控制的祝小星行动依旧灵巧快捷，她迅速绕过身旁玩偶的攻击，以看不清的速度靠近了那枚掉在地上的戒指，指尖摩挲，戒指闪出幽蓝的光。 全部玩偶再次停了下来。 楚寻肩膀塌了下来，他控制着祝小星回头，琥珀色的眸子渐渐黯淡，她冲着高平平微微一笑，气若游丝：「带我走。」 在楚寻意识抽离的剎那，祝小星就昏了过去。 而监控室内，楚寻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一阵阵翻滚，说不出来的噁心。好像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在隐隐作痛，不是剧烈的钝痛，而是身体对他如此透支使用的抗议。 园长从身后靠近，一只手轻轻扶住他肩膀：「还好么？」 闻着忽然靠近的皂香，楚寻心里又开始一阵一阵的难过。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片刻后，楚寻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眸子，他眼里盛满浓重的情绪，楚寻像突然闯进了一滩深邃的池水。 他脑子里面天旋地转，也读不懂身后人的情绪，只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正注视着自己。 楚寻强撑着身体，脸上带着病气，他已经褪去了琥珀色的眼睛缓缓闭上，用气音悄声说： 「现在，你可以杀我了。」 —— 楚寻仿佛做了一个很久的梦，梦里有萦绕不散的皂香气。他醒过来时，眼前是游客大厅金碧辉煌的房顶，华丽的吊灯垂下，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祝小星和高平平在他身边，祝小星看样子也是刚醒不久，一脸的疲态，但看到楚寻甦醒，她还是兴奋地叫起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高平平也凑过来。 楚寻上下打量了一下祝小星：「身体还好么？」 祝小星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啊，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知道我中间是晕过去了，但是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楚寻挑了挑眉毛，转头问高平平：「你没跟她说？」 高平平摇摇头：「还没来得及，不过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你当时不是不在门口吗？」 「我当时在监控室，看见了全程。」楚寻说，「简单来说，就是祝小星你突然爆发，把怪物全都打趴了。」 楚寻一脸认真。 祝小星一脸无语：「……」 「真的，不骗你，」楚寻笑了笑，「不信你问高平平。」 高平平傻愣愣地点头，添油加醋地强调：「是真的，特别厉害，我当时都看蒙了，你都不像你。」 祝小星继续：「……」 楚寻趁着说话的间隙，左右扫了一圈，没有见到园长的影子。他问高平平：「他人呢？」 祝小星探着脑袋：「谁？」 楚寻勾了勾嘴角：「新玩家。」 话音刚落，身着得体西装的男人从游客大厅外进来，他收了黑色雨伞，靠在墙边。目光瞄见某人已经坐起来了，问了一句：「醒了？」 第34页 楚寻：「嗯。」 气氛因为这个突如其来进入大厅的男人开始变得微妙起来，祝小星偷偷扯了扯楚寻的袖子：「这人谁啊？」 楚寻把她扒拉开，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玩家没见过？」 「……行吧，你说是就是。」 祝小星还是觉得奇怪，她又偷偷去扯高平平：「你见过这个人没？」 高平平不知道怎么说，见到这个人他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得精彩，看他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说：「见过，在你还没醒的时候。他送楚寻过来的。」 祝小星准确地抓住了重点：「……送？」 高平平问一句放一个屁：「对，楚寻当时晕了。」 「怎么送过来的？」祝小星又问。 「……」 高平平这次沉默许久，目光飞速看了一眼楚寻，见他没有注意这边，快速小声说：「……抱着过来的。」 祝小星：「……？」 作者有话要说： 小楚老脸丢尽 第23章 儿童游乐园 祝小星不过晕了有十五分钟，醒来告诉她第一件事，你爆发了，救了全村人。告诉她第二件事，出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玩家，还是抱着楚寻出场的。 她静默地看了楚寻片刻，幽怨能从眼睛里面溢出来。 正在解绷带的楚寻：「……」 怎么感觉有人想刀我？ 他终于感应到什么似的，向祝小星投来了一个目光。祝小星用口型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从第一个任务开始，系统就要求凑齐全部玩家，但是眼前这个人根本没有在大厅出现过。系统仍然播报他们完成了第一个任务。 第二个任务，要求观看孩子们的演出，演出的队伍只有六个人，他们六个人每个人对应一个孩子，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所对应的孩子没有出现在队伍里。 别说是祝小星了，高平平也不信。 楚寻不会是晕了一场脑子晕傻了，这人明显是游戏内npc啊！ 然而楚寻看了一眼，没理。 祝小星：「……」 不仅脑子傻了，视力也不好了。 祝小星有心想去提醒楚寻，但是她看看两人之间奇特的氛围，再加上高平平那一句「抱着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这脚它就不太想过去。 于是和高平平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谁去？」 「……你去。」 「反正我不去。」 园长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寻，他薄薄的眼皮垂下，映着光的眸子显出一股凉薄感：「没事了？」 楚寻嗤笑一声：「你希望我有事？」 片刻后，楚寻一圈圈解开手上的绷带，白色的绷带缠绕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有一份别样的美感。他两条长腿随意曲着，眼睛微微一抬，目光里没什么留恋的感情：「你刚才不杀我，今后可没有机会了。」 楚寻这个人对待感情很奇怪，上一秒他可以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扯谎，下一秒他就可以把所有情感都收起来，把别人送他的玫瑰扔进垃圾桶，冷冰冰地看着对方眼睛。 园长斜靠在柱子上，嘲讽似的笑了一声：「还没到核心控制室，你还不能死。」 楚寻脑子里想起园长的那句话——「到核心控制室，才能知道答案。」 他手指微微顿了一下，自嘲似的摇摇头：「随你。」 园长注意到另外两个小鸡仔战战兢兢的目光，主动走过去打了招唿：「是在讨论我么？」 高平平一个箭步，退到了祝小星身后，只露出来一颗头，小心翼翼地探查着眼前人。 园长：「……」 我有那么可怕？ 祝小星心底暗骂一声：「在想为什么任务一的时候没有见过你。」 「当时我在游客大厅二楼，」园长一本正经地扯谎，「在系统的判定范围内，所以任务一完成了。」 他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故意拖着长腔：「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那边那位坐着的。」 祝小星看了眼正在拆纱布的楚寻，他拆得散漫，眼睛微微垂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又像只是在发呆。 楚寻身形顿了一下，几乎又要睡过去。 祝小星无端想到了什么，身体抖了一下，心说：还是算了吧。 她艰难扯出一个微笑，笑得有点丑：「那你叫什么名字？」 园长眯起眼睛想了想，整个游客大厅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看着露出迷惑神色的园长，祝小星：「……」 然后悄悄往后退了三步。 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怎么可能是玩家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园长终于漫长的杂乱无章的回忆当中回过神：「你可以叫我阿瑞斯。」 阿瑞斯？ 好奇怪的名字。 祝小星懵懵地点了点头，不远处传来楚寻不耐烦的声音，他眼睛有一些红，就像刚睡醒：「祝小星，叫几个玩偶过来，把孩子给他们送回去。」 祝小星：「……？」 她觉得她和楚寻当中，一定疯了一个。 他们刚刚把孩子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现在又要送到哪？ 她弱弱地问：「送给谁？怎么送？」 他目光扫过祝小星手上的戒指，刚想说话。就听见某人犯贱的声音：「为难人家小姑娘可不好，某人要不为难为难我？」 第35页 楚寻想直接把绷带扔到他脸上。 园长低低笑了一声，曲起一根手指轻轻叩了叩游客大厅的门扉。 三只五大三粗的玩偶推开门晃了进来，祝小星看着那玩偶毛髮下的肌肉，觉得像她这样的小朋友一拳一个。 高平平和祝小星都不可自抑地想起在大门口的经歷。 她往大厅深处连退好几步：「那些东西来了——」 然而…… 玩偶们走得小心翼翼的，低着头，显得格外顺从。往里走了几步怎么都不敢越过园长站立的那一条线。 他笑了笑，抬眼看着楚寻，眼神里面带着打量。 祝小星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她想说些什么，又只能堪堪闭上嘴：「……」 她一定是疯了。 —— 弹幕觉得全部人都疯了，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不正常。 「副本boss投敌了？！就因为楚寻？」 「不一定吧，楚寻不是说要把孩子送回去吗？不确定boss是投敌还是反间，我再看看。」 「他要把孩子送回去这个事情就他妈离谱啊！他还想不想通关了？」 「系统任务上明明白白写着，要带着孩子逃出游乐园，他不带着他们逃出去，反而往游乐园里送，这不是送死吗？」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不完成系统任务下通关，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 白简自从从星云大楼回来后一直闭麦了许久，一是他因为公会的安排生了一肚子闷气，二是因为他也想认真看看这个楚寻究竟是个什么实力。 看到这里，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捞过手机上了论坛。里面的帖子十有八九都是对这次儿童游乐园的直播讨论。 他想了想，发了个贴。 「其实除了显性的系统要求，还有隐藏的副本剧情。这一点大家可以去翻001所写的攻略，完成了隐藏副本剧情后直接通关，但是全体玩家，包括001自己，都没有完成隐藏剧情后直接通关的直播记录。」 「我感觉001应该是有过的，但是他的所有直播记录都被锁了。再看这场比赛，我觉得楚寻想要走隐藏剧情线。但是隐藏剧情线是什么，我也还没看懂。」 毕竟他没有看到楚寻和祝小星在核心控制室的经歷，他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 001写那篇攻略的时候，确实刚刚通关了一个隐藏剧情副本，但是隐藏剧情最后全程是在核心控制室内过的，可以说看直播的观众没看到一星半点，接着他又反手炸了核心控制室，直播更是当场中断。 所以隐藏副本剧情几乎成了一种传说，只有001才见过。 白简咂咂嘴，现在这个新人要去过隐藏副本剧情，太冒险了。 白简的帖子刷出来之后，众人才终于看懂了楚寻把孩子带回去这一骚操作的用意。他们之前根本没想过楚寻会走隐藏剧情，新人进入副本之后都会老老实实按着系统要求走。 这么叛逆的新人这还是第一个。 「我其实很好奇，如果是001，这场游戏他会怎么玩。」 「001的所有视频都被封了，其实按照他的性子，不难想像吧。把全部npc耍的团团转，一人带飞一个团队，出副本之前再搞一波破坏，逼得巡防官前来救场，最后暴力通关副本。」 「……楼上说的，这不就是楚寻么？」 那个层主隔了很久才回覆：「……草！当我没说，楚寻怎么可能和001比！」 某叛逆新人扫了一眼站在阿瑞斯身后的那几个玩偶，嘴角微微一勾：「既然到了，就带他们走吧。」 说着，他回头扫了一眼正靠在游客大厅柱子上打盹的三个孩子。 他们一路上早就耗尽了体力，高平平带着他们回到游客大厅之后，三个人立即蜷缩成一团，睡了过去，到现在也没醒。 阿瑞斯点点头，身后几个玩偶过去，尽可能轻柔地抱起三个孩子。小楚寻睡觉向来浅，他还是醒了，揉了揉眼，看向了楚寻。 他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就好像他知道长大后那个他的所有布局。 不论是小楚寻，还是楚寻，都知道了这个副本真正的隐藏逻辑。 其实整个副本都是系统给玩家下的一个局，孩子们最初在游客大厅唱的圣歌，歌词是「献出灵魂。」 后来让玩家自导自演了一场放火烧园，解救孩童的戏码。 从楚寻看到监控画面里自己扔出火机开始，他就开始怀疑这场游戏只是系统用来夺走玩家灵魂的工具。 如果玩家真的按照系统的意思，把孩子们全都送了出去，那才是把自己送进了另一个深渊。 从楚寻在监控室看到监控录像开始，整个游戏就进入了另一个剧情线。 所以这场游戏才有那么多不合理之处，门口突然出现的深渊，对待孩子极其认真的玩偶，以及孤独守着游乐园的老人。 一旦进入隐藏剧情线，之前的系统要求就可以无视，现在他们的任务，无非就是把孩子们送回到核心控制室。 小楚寻对此一清二楚，他也没有什么问楚寻的必要。 楚寻反倒对他做了个口型。 他说：「走慢点。」 小楚寻面无表情地回头，过了好一会，终于绷不住似的，朝身后摆了摆手。 阿瑞斯这时候走过来：「那个是小时候的你么？」 第36页 「是，」楚寻点点头，「不过是个很难缠的小孩。」 阿瑞斯轻笑出声：「倒是一点没变，你也很难缠。」 「那么园长大人，」楚寻说着，漫不经心地扫过阿瑞斯的眼睛，慵懒的眼神直白地像种勾引，「我怎么觉得，现在是你在缠着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疯的是作者罢了 第24章 儿童游乐园 小楚寻跟着玩偶出了游客大厅的门，他的小手在玩偶厚厚的熊掌里牵着，一步一步跟着玩偶朝核心控制室走。 他低头看着脚尖，想起刚才楚寻说的话。 「走慢点。」 他低低骂了一声：「真是个麻烦的大人。谁会帮他啊。」 他又低头走了两步，接着抬起头，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玩偶看，他弱声弱气地请求：「可以走慢一点么？我腿有点痛。」 弹幕：「？？？」 说好的不帮呢？ 他腿痛是装的，楚楚可怜也是装的，但是分外有效。 那种眼神任谁看了心都得软上一块。 小楚寻的苦肉计实施成功，他们的行进速度几乎变成了原来的二分之一。 他仍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嘴角却挂上一丝计划得逞的微笑： 「希望你能争点气，麻烦的大人。」 —— 游客大厅内，楚寻和阿瑞斯两个人站在一起。 祝小星恨不得离两人八丈远，她一会抬头看看天花板，一会低头踢下鞋尖。整个人一个大写的尴尬。 楚寻：「……」 祝小星无端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她僵硬回头，看见楚寻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她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脚步挪了过去。 「现在去做最后一个任务，」楚寻边说，边打开了系统面板，手指迅速滑动，半晌，他啧了一声，「系统商店连汽油都不卖么？」 祝小星身体无端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楚寻懒懒扫她一眼：「我说汽油。」 尽管听清了，祝小星还是想要再问一句，什么玩意？？？ 「……要汽油干嘛？」祝小星咽了口唾沫，外面的火可还烧着呢。 虽然祝小星也算见惯了楚寻的行事作风，但还是问了一句，眼前这不让人省心的不会想去再添一桶油吧？ 他真的干的出来。 「最后一个任务要用。」楚寻说。 「所以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祝小星从把孩子送走开始就理解不了现在的局面，楚寻提出最后一个任务更是一头雾水。 但是她感觉楚寻和眼前这个阿瑞斯又好像都知道的样子…… 楚寻翻系统商店翻了许久，终于翻出来了有用的东西，他买了一个火机，点着，瞳孔映着橙红色的火光，眼里带着笑： 「炸了核心控制室，要来么？」 祝小星：「……」 ……能不去么？ 游客大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楚寻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火机。 玩偶从游客大厅到达核心控制室需要六分钟，经过小楚寻的拖延，他们最终会在十二分钟后把孩子带到核心控制室。 而在孩子们抵达核心控制室之后，整个任务就算完成，所以其实楚寻他们现在在游客大厅里面等着就能通关。 但是楚寻明显是个闲不住的，他非要把这个破烂游乐园给炸了不可。 在完成副本之后，玩家不会立刻被送出副本，在玩家被强迫送出副本之前，还有五分钟时间用来领取和查看奖励。 所以楚寻他们有十七分钟，用来炸掉核心控制室。 楚寻随手把火机塞进风衣口袋，接着就走出了游客大厅的大门。外面的火势已经不再蔓延了，但是火焰依旧烧的很旺。 祝小星：「你去哪？」 楚寻懒懒地回了一句：「找汽油。」 祝小星：「……」 真要炸啊？ —— 游乐园内的设施都是用电带动的，汽油比他们想像的要难找。 楚寻望着荒凉无比的游乐园：「路上连辆车都没有，看来园长管理得不错。」 阿瑞斯嗤笑一声：「变成这样还是你们的杰作。」 毕竟是玩家在大门口肆无忌惮放的火。 在游戏背景里面，系统曾经提到游乐园一夜之间荒凉，后来发生的种种让楚寻猜测这件事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玩家在进入游乐园前已经放了一场火，之前的那场大火，说不准也是玩家放的。 楚寻笑了笑：「园长大人不会要我赔吧？」 「赔钱我没兴趣，赔其他的我比较有兴趣。」阿瑞斯挑了挑眉。 祝小星和高平平不远不近缀在两人身后，像是两个小跟班。 祝小星看着两人说话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他们两个难道是熟人？」 高平平适时答话：「不知道。」 祝小星没理，又说：「我怎么觉得我们上了贼船……」 高平平还是答：「不知道。」 祝小星气结，扫了高平平一眼：「你走到前面，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耳朵分外好使的楚寻恰好听到这句，他不凉不热地看了祝小星一眼，差点没把祝小星看得定在那。 祝小星听见他说：「身后这俩人赔你，要不要？」 祝小星：「？」 第37页 阿瑞斯轻轻笑了一下：「没兴趣。」 祝小星：「……」 两人一个塞一个的不靠谱。 祝小星也不管那么多了，三两步赶了上去：「几个游乐设施都转过来一遍了，全都没有汽油……」 剩下没说的话是：你那作死的本事就省省吧。 楚寻脚步根本就没有停下来，但他还是偏头看了祝小星一眼，示意她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祝小星被看得发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接下来这是要去哪？」 「去地下停车场。」楚寻说。 祝小星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地下停车场在哪？」 楚寻嘴角勾了一下：「因为我看过整个游乐园的平面图。」 「……你，你可以记住？」祝小星弱弱地问。 楚寻没有说话，阿瑞斯倒是先答话了：「因为不是他记住的，是我记住的。」 楚寻脸色变黑了一瞬，猝不及防锤了阿瑞斯一拳，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 祝小星感慨着说了一句：「是你记住的啊，那一切都合理了。」 毕竟楚寻不是在晕倒就是在睡觉，看上去记忆力就太好。 楚寻：「……」 三秒钟后，祝小星嬉皮笑脸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与楚寻的距离。 楚寻：「？」 我还能吃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儿童游乐园 地下停车场的地面通道被火焰封住了，电梯设在游乐园出口处的检票口，一个字总结，就是远。楚寻天生怕麻烦，本来想直接一个人闯进去，但是回头看了眼祝小星和高平平，还是耐着性子陪他们慢慢绕到大厅。 让他们意外的是，大厅里竟然有「人」。 一个女生穿着职业装，头埋得很低，手里拿着一个包装袋，好像正在吃什么。咯吱咯吱嚼骨头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来，嘴边流出来一道油。 她注意到了这边，朝楚寻他们看过来一眼，猝不及防地笑了一下。 祝小星当即剎住了脚步，她声音有点发抖：「她在吃什么啊？我怎么感觉……」 高平平及时打岔：「你最好别感觉。」 祝小星：「……好吧，我不说。」 楚寻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祝小星跺跺脚，远远地跟在楚寻后面。楚寻手指敲了敲桌子：「您好，请问电梯在哪里？」 女生没有抬头，嘟嘟囔囔说了一句：「怎么还有活人？」 一句话让整个室内的温度降了一度。 祝小星搓了搓浑身的鸡皮疙瘩，想把楚寻给拽回来，可是看见楚寻背在身后的手悄悄甩出了□□，她又紧急剎车。 楚寻单手撑在檯面上，随时可以翻进去，把刀架在那女生的脖子上，但他还是微笑着问：「你刚才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祝小星觉得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还要让人牙酸。 女生咯吱咯吱咬骨头的声音不停：「在里面，自己去找。」 话音刚落，又一人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不好意思，能够麻烦你带我们去么？」 是阿瑞斯。 楚寻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伸手捏了一下耳垂。 「如果我带着去找的话，你们会变成这个，」女生皱着脸抬起头，嘴边的油还没有擦掉，她扬了扬手里的包装袋，却在对上阿瑞斯眼睛的一瞬间收住话头，她咽了口唾沫： 「园……」 阿瑞斯眨了眨眼睛，不依不饶地问：「变成什么？」 她飞速把手里的东西丢了，然后随便抽出张纸把嘴边的油擦掉，皱成一团的脸舒展开，换上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令人意外的是竟然还挺清秀：「没什么，我这就带您去。」 祝小星：「……」 这什么情况？ 「您怎么来了？」女生笑着问，「是要出门么？」 阿瑞斯皱着眉头：「上班时间谁允许你吃东西了？」 女生哑口无言，憋了半响，憋出来一句：「饿了，吃点鸡爪。」 「啃得原来是鸡爪，」阿瑞斯嘲讽人的语气不减，「我还以为你咯吱咯吱咬的人骨头。」 「……我错了。」 女生垂头丧气地低着头，拖着两条腿带路，跟丢了魂似的。 她沉默了一会，试探着问：「那我这个月工资还有吗……」 「没有。」 祝小星把这些话听的清楚，她又不敢直接去问阿瑞斯，左扯了一下高平平，又拽一下楚寻：「听见了么？」 高平平瑟瑟缩缩：「听见了。」 楚寻挑了下眉：「听见什么？」 「她跟他说工资啊！你没听见？」祝小星急了。 楚寻点点头。 「你不慌？」祝小星憋不住了。 「慌什么？」楚寻反问。 「他根本就不是玩家啊！」祝小星急的差点蹦起来。 楚寻是不是晕了一场脑子晕傻了？他们现在可能面对一个部分boss！ 尽管这个boss现在对他们没有敌意，但那也是现在，以后可说不准。 楚寻对祝小星勾勾手指：「过来，告诉你个秘密。」 祝小星凑过去，楚寻神神秘秘地说：「我一直都知道。」 祝小星：「……」 一句话差点没把祝小星气死过去。 前面阿瑞斯回过头，疑惑地看着祝小星。 第38页 祝小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去：「你究竟是不是玩家？」 阿瑞斯还没搭话，前面的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园长，现在你已经混那么惨了么？」 阿瑞斯凉凉地扫过去一眼，女生闭嘴回头。 完了，下个月工资也没了。 祝小星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能跟副本大boss悠哉悠哉散步，她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好的揣测。 祝小星说：「你不会是打算把我们养肥了再杀吧？」 楚寻：「……」 他一张脸都绿了，隔这养猪呢？ 「你这么说，我倒是不介意，」阿瑞斯笑了一下，「不过某人可不答应。」 祝小星后知后觉这个比喻不太对，她慌忙看了一眼楚寻的脸色，觉得自己凉凉：「啊不是，我是说杀猪盘，也不对，就是……」 高平平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解释：「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他不介意么？」 祝小星一蹦三尺高，慌忙退到楚寻身后：「对啊！」 楚寻捏了捏耳垂。 女生咯咯笑了一声：「园长，你吓人的本领比我还强。」 阿瑞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这话不对。 在线提问：多次得罪老闆怎么办？ —— 电梯被安装在角落处，门口的按钮上落了一层灰，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了。 众人一进来就闻见了一股霉味，味道重的像几年没有翻晒过的老棉被，祝小星当场就干呕了几下。 楚寻皱了皱眉，看着女生按了电梯。 电梯吱吱呀呀地从地下停车场升上来，每上升一层楼各种零件就要叮叮咣咣一阵响，是个人都害怕它升到一半当场暴毙。 可能过了几百年吧，电梯终于升上来了。 楚寻拉出系统界面看了眼时间，他们到这花了七分钟。 距离他们被传出游戏副本还有十分钟。 楚寻先踏入电梯，一个人站在电梯靠里面的角落。 接着是祝小星和高平平。 最后是阿瑞斯。 楚寻闭了闭眼睛，晕倒过后的后遗症让他有点头疼。等他再睁开眼，就看到阿瑞斯站到了自己旁边。 楚寻头顶个问号看向他。 阿瑞斯朝祝小星和高平平扫了一眼，那两人如同连体婴般挤在一起，生怕突破了和阿瑞斯之间的安全距离。 楚寻捏了捏耳垂，算是勉强认可这个解释。 电梯很小，周围还围了一圈木板，仅仅是站四个人都有些挤。 阿瑞斯和楚寻两个人并排站着，两人的手背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 阿瑞斯的手背很凉，手腕上有一处很漂亮的凸起，电梯颠簸，骨头和骨头轻微碰撞。 不疼，反倒有些痒。 楚寻撤开了手，装作自然地去捏自己的耳垂。 耳边突然传来那人的笑声：「红了。是揉的么？」 「……不然呢？」楚寻没好气地回答。 手已经放了下来，但是阿瑞斯又笑起来。 楚寻：「……」 笑个屁啊。 —— 电梯下个楼下了有一百年，终于下到了地下停车场。楚寻脸别过去，躲过某人过于直白的目光，下了电梯。 地下停车场同样荒凉，但是令众人欣慰的是，里面还是停了几辆车。车身都被尘土封住了，看上去已经几年没有挪过地方了。 楚寻随便挑了一个幸运车辆，单手撬开了后备箱，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备用汽油，转头就去找下一辆，不过一会，他翻出来一壶汽油，回头沖几人扬了扬下巴。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什么偶然进了游戏的江洋大盗。 楚寻一番操作给祝小星看呆了，她愣愣地：「楚寻，你进来之前究竟是干嘛的？」 楚寻微妙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分外嫌弃。 祝小星连忙解释：「我家之前有一个撬后备箱的惯犯，我撞见过一次，手法还没你利落。」 楚寻：「……」 「我进来之前杀人放火，」楚寻单手拎着汽油回来，「你信么？」 一句话把祝小星噎死过去，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给楚寻让开路。 楚寻拉出来系统界面，食指在纷繁复杂的操作界面上点了几下，就把一大桶汽油装进了背包，他抬手看了眼手錶：「还有八分钟。」 「还有八分钟什么？」祝小星和高平平一起问。 阿瑞斯替楚寻回答：「还有八分钟你们会被强制传出副本。」 阿瑞斯只说了这么一句，他们两个人其实还是云里雾里，但是祝小星扫了两人一眼，觉得两个人都不想多解释什么，她自然而然地把八分钟当成一个死线，眼神不由得担心起来。 ——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核心控制室，本来楚寻以为会在路上听见任务完成的系统通知，但直到他们看见了核心控制室的大门，那个系统通知还没刷出来。 小楚寻比他想像的要厉害，拖得时间更长。 等到楚寻他们再次穿过层层雾气来到核心控制室的小木屋门口，小楚寻和另外两个小孩刚好被玩偶牵着在核心控制室门口站定。 那三个玩偶看见阿瑞斯就有一点瑟缩，本来打算敲门的手缩了回去，反而转头看着阿瑞斯，等着他的指示。 第39页 ……而阿瑞斯转头看向了楚寻。 楚寻被那股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抿了抿嘴唇，回头扫了阿瑞斯一眼，算是一种默许。阿瑞斯嘴角勾了一下，才说：「某人许可了，敲门吧。」 楚寻：「……」 关我什么事。 楚寻绷着一张冰山脸，等着里面的老头开门。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是很利索，里面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了好一阵，才终于有人挪到了门边，木门吱呀一响，看到的先是传说中的园长。 他很明显慌了一下：「您怎么来了？」 阿瑞斯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三个孩子：「送人。」 老人看见三个孩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过了一会，他平静了下来，又疑惑地看向阿瑞斯：「您不是系统的人么？」 阿瑞斯迟迟没有答话，反而眼睛看向了周围的雾气。 他们还没有进入核心控制室，目前仍在系统的监视范围内。 老人沉默了一下：「……先进屋吧。」 楚寻和三个孩子同时进入了屋内，一直装死的系统在这个时候炸开。消息跳出来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警报提示音让人发慌，木屋内某个角落的应急灯也亮了，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 【玩家楚寻、祝小星、高平平已完成副本《儿童游乐园》，奖励已经发放，请尽快查收】 【玩家楚寻携带危险物品进入核心控制室，已通知巡防官。】 蓝色的任务完成光效与红色的警报光效混在一起，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自从他们进入核心控制室，直播就已经看不见，系统来来回回切了三次主视角，一个赛一个的黑屏，系统最后偃旗息鼓，在屏幕上不甘心地打出一行字：「游戏内全部玩家进入核心控制室，暂无直播以供观看。」 从楚寻的直播黑屏开始，游戏内论坛又开始热闹，守了整场直播的人纷纷讨论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然而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是，通关副本的系统通知竟然能和通知巡防官的系统通知一起炸出来。 众人望着黑屏上并排立着的两个系统通知，弹幕沉寂了好一会。 「诸君，我有一个神奇的想法……」 「这场游戏的隐藏剧情，他妈的不会就是带着危险物品闯进核心控制室吧？！」 作者有话要说： 观众：这隐藏剧情什么玩意 第26章 儿童游乐园 屋内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蒙了，老人转过身的动作顿在原地，高平平瑟缩地靠在门边，祝小星单脚踩在门槛上，不知道是进是不进。 除了两个始作俑者——楚寻和阿瑞斯。 阿瑞斯走进小木屋，怕冷似的错了搓手。楚寻则让过老人的身体，走到屋内，随手拿起老人做的一个玩偶。 他拇指摩挲了两下：「老爷子，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觉醒的自我意志，但是从您觉醒那刻起，就已经知道了吧？这场游戏，其实是玩家贩卖灵魂给系统的赌场。」 老人已经缓了过来，他重重地嘆口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尽可能不让孩子们跑出去，但是系统的判定比我想像的要复杂。如果不能解锁隐藏剧情，孩子们留在这里会死亡，而出去，就是另一种死亡。」 楚寻目光里染上一丝怀念，指着小楚寻：「他应该在您这里呆了很久吧。」 老人睁着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小楚寻，目光里沾染上几分不忍：「是。七年前他就在这了吧，我经常看见他，但是不敢出面，怕吓到他。」 在副本的孩童是没有生理上的需求的，不会饿，也不会渴，但是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和副本内的npc一样。 所以小楚寻一天内大多数时间都在游荡。 晃得多了，老人眼里便慢慢有了这个孩子，有时候还会故意找下他在哪，生怕他一个不注意给丢了。 但是，应该也不会丢了吧。游乐园永远出不去。 老人抬头看着楚寻：「怎么做到的？无论是否开启隐藏剧情，孩子都是不会在游乐园里滞留的。」 楚寻把手上的玩偶放下来：「当时我第一次进副本，不知天高地厚地带着炸弹闯了核心控制室，就是这件小木屋。被系统通知的巡防官强硬带走了，本来我应该接受处罚之后继续完成副本的，但……为首的巡防官好像知道些什么，我没能走完副本流程。」 所以那个时候小楚寻就被留在了游乐园，一直到现在。 小楚寻平静地听完，抬起眼睛看了楚寻一眼，眼神里面冷冰冰的，没有厌烦，也没有恼怒。 他很平静地接受他被扔在这个破烂游乐园里七年的事实。即使当年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恨不起来。 他从小就没奢望过有什么人能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除了那个老头子，靠着捡垃圾把他养大的爷爷。 也许是眼前这个老人让他想起来什么，小楚寻低头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不是的，我见过爷爷。」 在他偶然在游乐园里见到糖果的时候； 在玩偶有意无意接近来陪他的时候； 在天空晴朗时，游乐园里摩天轮悄悄启动的时候。 他就知道，游乐园里一定有那么一个人，偷偷关注着他的一切。 楚寻垂下了眼睛，默默地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眼神里带着歉意。 第40页 小楚寻别扭地扭回头：「别看我，你当时也不知道我会在这里滞留。」 屋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在一大一小两人中间，有什么情绪缓慢流淌。 最终是祝小星开口打破沉默：「所以，你从七年前就已经进入副本了？你不是新人。」 楚寻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又接着问老人：「那您也应该知道，这件小屋是整场副本的核心吧？」 老人垂着脑袋，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楚寻，又扭头看了眼阿瑞斯。 阿瑞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道：「我不是系统的人，应该说，不全是。但是我并不是像您一样觉醒了自由意志，我本身就是某个自由意志。」 楚寻撩起眼皮看了阿瑞斯一眼，阿瑞斯说这话时刚好也朝楚寻投去了目光：「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 目光碰撞间，楚寻突然从阿瑞斯的笑中间品出点别的滋味，刚好不带一丝一毫掩饰的收进楚寻眼里。 楚寻移开目光，胸口有一些闷，他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耳垂。 老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楚寻眸光暗了暗，沉默地从背包里拿出那一箱汽油，又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火机，轻轻放在老人面前的桌子上。 接着一言不发地出了小木屋的门。 楚寻走后，阿瑞斯也抬脚走出了屋子。屋内的气氛逐渐低沉，祝小星已经明白了一切，现在要毁掉这个小木屋，才能阻止儿童游乐园副本重开。 楚寻把选择权交给了老人，她莫名觉得有点残忍。祝小星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声音闷闷的：「爷爷，这个戒指还给您。」 老人看了一眼那个朴素的黄铜戒指，没有接过来，反而笑着把祝小星和高平平赶出了门。 自从上次楚寻和祝小星出来，核心控制室周围的大雪好像就没停过。楚寻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片片雪花落在他的头髮和肩膀上，等到楚寻低头时，祝小星才发现他嘴角叼着一支烟。 无边无际的大雪之上，是阴沉的，看不见云的天空。楚寻抬头看着那天空，又像是在出神。火光明明灭灭，他瞳孔却仿佛被大雪冰封，怎么都染不上光。 他记得游戏里的天气总是这样的，昏沉阴暗，所有色调都死气沉沉的，晴天一次都能算作久违的好天气。 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他突然觉得，天气晴朗的时候，游乐园里那座已经斑驳得掉了漆的摩天轮会缓缓开启，上面应该会坐着一个孩子。 到达顶端时，他会看见副本门外的长满灌木的小路，小路蜿蜿蜒蜒，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去处。 然后他就这样，看了七年。 阿瑞斯站在他旁边，也没有说话，静静等他把那一支烟抽完。 然而，在这支烟抽完之前，雪地上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来人穿着合体的制服，肩章上垂下来丝丝缕缕的黄色吊穗。 是巡防官。 巡防官是系统内特殊一类人，由于游戏内包括主城住宅区和商业区，巡防官用来保证这些地方的正常秩序，这是比较低级的巡防官。 高级的巡防官用来应对副本内各种突发情况，主要防范玩家蓄意破坏副本。 巡防官相当于系统的内部供职人员，巡防官在游戏建立之初即存在，也从来没有换过人，游戏建立之初是哪些人，现在还是哪些人。 只不过有一个例外，就是当年巡防官之首，后来他被撤下的巡防官的位置，成了仅次于001的玩家。 代号「黎明」。 楚寻回头看他，目光对视，像是相接的兵刃。 「怎么？」来人摘了白色手套，随意甩了甩，装进了制服口袋。 从他们走出木屋起，系统的直播便恢復了，弹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巡防官。 「草！这不是洛衡南吗？怎么新人游戏违规直接把他派过来了？他好久都没去过一线了吧。」 「我没记错的话，在黎明变成玩家之前，洛衡南是仅次于他的巡防官吧？」 「你记得没错，他当时巡防官排第二，当然现在也还是第二，没人敢补第一的位置。」 …… 楚寻笑了：「没什么。」 洛衡南和楚寻，不，应该说是001，是旧相识。001第一次违规被黎明带走，在那时认识了屁颠屁颠跟在黎明后面的小弟，洛衡南。 当时洛衡南还没多大，硬要论的话，也就十七八岁，甚至个头还没长足，隔几个月见他，就又能看见他长高一大截。 楚寻那时候总拿他身高嘲笑他，不过现在再看…… 来人穿着制服，早没了少年时的稚气，就连当时那股活泼也没了，此时的洛衡南，更像是个人形兵器，仅仅是站在那，就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 他一一扫过站在屋外的几人，目光落在阿瑞斯身上时略微停留了几秒，接着当没看见那个失职的boss似的，转头看向了楚寻。 身后的手下悄然提醒：「老大，这个副本的boss也在这里，而且还是系统更新后的新boss。这种情况，视为背叛系统。」 系统对于副本npc的监视力度比玩家要小得多，不知道该说是系统自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系统坚定不移地相信副本内所有npc都坚定不移地追随自己，对于boss自然也放宽了监视。 不然老人不可能觉醒自由意志多年还不被系统发现。 第41页 系统对于副本boss背叛系统有一套自己的法则，但是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法典上的灰都能拿来写字。 洛衡南没听见似的，没有回应。 手下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这种情况下，需要把副本boss意识抹杀，带回中心重塑。」 洛衡南冷着眼睛扫过来，一字一顿地说：「谁告诉你他违背系统了？」 手下不敢探头了，立马乖乖闭嘴，打算做一个安静的雕像。 洛衡南抬头看了眼完好无损的小木屋，嗤笑道：「不是说要炸掉核心控制室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话音刚落，木屋内燃起通天的火光。楚寻目光阴沉地看着木屋燃起来的通天大火，火光太盛，他眼里的大雪终于被一点一点烧化： 「长官，还满意么？」 第27章 儿童游乐园 在燃烧的木屋背后，老人领着三个孩子，往大雾中间走去。 一场大火埋葬了游乐园，也是一场大火，烧毁了埋葬他多年青春的小木屋。 他日日夜夜住在这里，起初没有思想，浑浑噩噩，靠着系统指示行事。后来他莫名有了憎恶，便对那些玩家和孩子多了一些怜惜。 他经歷了许多徒劳的努力。幸好后来遇到了楚寻。 老人勾起嘴角，慈祥又满足地笑了起来。 木屋前，沖天的火光四起，木柴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房梁断裂，一路带着火星落在剑拔弩张的楚寻和洛衡南中间。 洛衡南：「……干得不错。」 祝小星左右扫了一圈，一个副本boss，高平平一个新人。眼前知道这个人的只有自己了，她没办法，一步一步地挪到楚寻背后，用气声小声地哼唧道： 「对面那个是洛衡南，现任巡防官第二。被巡防官抓了是一个后果，被他抓了又是另一个。」 楚寻：「是么？那怎么才是第二？」 祝小星又小声说：「……因为第一死了。我听说的。」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我被第一抓的时候，都没尝出来什么后果。」 祝小星：「……！」 短暂的僵持过后，洛衡南沖楚寻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楚寻眼尾一挑，往木屋方向一瞥：「不急，还有事没做完。」 木屋的主体框架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没燃尽的稻草，随着木屋的燃烧殆尽，越来越多的光金属光泽的复杂机器暴露在漫天大雪下。那些仪器都闪着幽幽的蓝光，在红色的火焰中间分外显眼。 楚寻轻哼一声：「东西到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经离开了巡防官的视野范围。乱吹的冷风裹挟着雪花直扑人的脸，哪哪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影已经看不见了。 洛衡南目光快速扫过闪着蓝光的机器，骂道：「真不让人省心。」 他飞速拉出巡防官的管理员界面，切断了直播系统，接着手指顿了顿，目光阴沉地看着那个防护按钮，片刻之后，按了下去。 一个黑色的半圆形的罩子瞬间展开，罩子内的设备会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可以屏蔽一切电子设备干扰和监控。也就是说，无论在这个罩子内发生什么，系统那里都不会有记录，只有巡防官的眼睛可以作为凭证。 跟在洛衡南后面的巡防官本来正打算去追楚寻，但是当罩子罩下来的那一刻，他却停住了脚，愣愣地看着洛衡南：「长官，现在这样是违规操作！」 洛衡南哼了一声：「人抓到了么？」接着撩起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洛衡南先是对着副本boss的背叛视而不见，接着又违规开启了防护系统，为了躲避系统的监视。 那人也不清楚他们老大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指示去抓人。 路刚刚走到一半，突然窜出来了几个巨大的人形玩偶，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他惊恐回头，发现洛衡南周围也围满了这些玩偶，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阿瑞斯站在阴影里，语气轻浮又慵懒：「长官是要抓人么？我可以代劳。」 洛衡南：「……」 抓个屁啊！ —— 在外面洛衡南和阿瑞斯的玩偶打成一团的时候，楚寻已经悄悄潜入到烧得只剩一半的木屋里。 这是一个分外割裂的场景，火焰的一半勉强立着木屋的墙，上面斑斑驳驳全是火焰烧黑的痕迹，所有用具都是木质的，如今烧得只剩个框架。而另一半则各种精密的仪器林立，一层又一层的金属闪着银光。 楚寻捂住鼻子小心避开还在燃烧的余焰，到了操作台旁边。 其实只要木屋被烧毁，这个副本的核心控制室就算被彻底破坏。木屋被烧毁后露出来的精密仪器涉及系统更高规格的机密，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会蓄意破坏的。 ……除了楚寻。 每个副本的核心控制室都有一台这样的操作台，相当于一个个终端。通过终端可以接入系统的核心信息库，但是副本的权限不会太多，只是为了副本损坏后方便系统内部人员进行修理。 楚寻看上的，就是这个核心信息库。 他修长的手指在发光的操作台上迅速操作，在登入信息控制库的最后，闪着幽幽蓝光的萤光屏上蹦出来一行字。 「请输入管理员密码。」 第42页 楚寻手指顿了一下，片刻之后输进去了四个数字——0625. 【密码正确，管理员代号：黎明，管理员编号：001，请继续操作。】 没想到系统到现在还没有註销黎明的管理员权限。楚寻隐隐有一种感觉，系统是在故意保留什么。 但是这种说法其实也说不通，系统只保留了他的权限，可是关于他全部的数位化档案，都已经被毁掉了。 楚寻之所以费尽万般周折来到这里，就是想从核心信息库中，抽调回来一点信息。 ……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接着在玩家搜索栏输入了黎明两个字，只搜出来一条孤零零的记录。点进去，是一个文件。文件很小，这个副本的系统终端只能搜索到系统的部分信息库，这还不是全部。 楚寻手指没来由地抖了一下，他拉出系统界面，调出个人终端，最后点了传输。 【传输进程40%……60%……76%……】 楚寻看着萤光屏上的数字，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外面的打斗声不断，楚寻知道仅凭两个刚入游戏的新人是托不住巡防官的，一定是阿瑞斯在帮忙。 他想起那朵被他随意塞进垃圾桶的玫瑰。 有什么情绪沿着手指爬上心脏，屋里的烟很浓，他吸得太久了，肺部早就已经抗议，但他说不清楚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肺部一绞一绞的抽痛，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传输进程98%】 门口传来剧烈一声响，洛衡南掀开燃烧一半的破布，踏着满地的疮痍，从门口进来。 他眼睛扫过萤光屏，上面的「黎明」字样甚为扎眼，他问：「你在搜集他的资料？」 「洛衡南。」楚寻说。 「你认识我？」 楚寻点点头，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句：「很早就认识。当时你才这么高。」楚寻伸手比划到自己肩膀的位置。 洛衡南脸当场就黑了，能拿身高嘲笑他的，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楚寻又指了指那个传输进度：「你也一直在搜集他的档案吧。」 洛衡南安静地看了他片刻，最后调出了管理员界面，在对讲系统中说：「玩家楚寻已接受惩罚，任务已完成，收队！」 洛衡南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出去了，在出门前的前一刻，他突然停下来脚步，断裂的房梁斜着横亘下来，洛衡南只能被迫微微低着头。 他说：「欢迎回来，001.」 【传输进度100%】 楚寻从系统终端中撤出了个人终端，抬手看了一眼手錶，距离他们传送出去还有两分钟。 事情比他想像的要顺利，如果今天来的不是洛衡南而是其他巡防官，他可能要在这个破败的小屋里吸一鼻子灰。 他走出小木屋，祝小星和高平平已经等在屋外，眼巴巴地看着。 祝小星说：「他怎么突然走了？」 楚寻看了眼远处，蜿蜿蜒蜒的只有雪地上的脚印：「没听见么？他说任务完成。」 祝小星又问：「你真的接受惩罚了？我听说洛衡南的处罚都特别……兇残。」 楚寻：「是么？」 几年不见，洛衡南这小子越来越能装了。 他没有再多说，向周围望了一眼，发现洛衡南留下的防护装置还没有撤，笼罩在副本上空像一个巨大的壳。 楚寻低低笑了一声。 他摆摆手，沖祝小星和高平平说：「走吧，副本结束了。该出副本了。」 三人齐齐向雪地里走，楚寻刚走出两步，被人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手腕。那人的手有些凉，还有一些湿，是雪花融化留下的水迹。楚寻稍微动了一下，却被人以更霸道的力道钳制住，他不由得想到曾经勾过他腰的手杖。 是阿瑞斯。 楚寻：「……」 他怎么就忘了这茬。 祝小星突然福至心灵，她拽着高平平胳膊，一脸敷衍地打着哈哈：「那什么，楚寻，我们就先出副本了哈。你和，咳，阿瑞斯，可以再多待一会。」 楚寻：「……」 祝小星和高平平两人的身体逐渐变成透亮的蓝色方块，不过一会，他们两人彻底消失在楚寻的视野里。 游戏结束，儿童游乐园内的npc也都消失了，唯有眼前这个副本boss不依不饶地不肯放手。 除了漫天的大雪，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你冒死也要去搜集数据，是很重要的人么？」阿瑞斯适时放开手，他说完停顿了很久，才接着说，「是送你耳坠的人么？」 即使经过打斗，阿瑞斯一身西装依旧干净，只是外面的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衣。衬衣领口有一些乱，隐隐约约露出锁骨和喉结。 他总是盛满懒散与傲慢的眸子里此时竟然看起来有那么一丝委屈，他好像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踩了楚寻的禁忌。 楚寻笑了一下：「园长这是酸了么？」 阿瑞斯周身释放的气压有些低，楚寻能感觉的出来。他浑身也有一些别扭，一股压不下去的烦躁缠在他心头。他眼前不断闪现垃圾桶里的玫瑰，以及阿瑞斯帮他拖延巡防官的身影。 阿瑞斯最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转移了话题：「你要离开了么？」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他转身勾过他脖子，眼带笑意地看着他眼睛。 第43页 剎那间，好像所有烦躁都有了宣洩的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哦！ 万字章放到今晚零点啦~ 第28章 主城（三合一） 阿瑞斯瞳色如墨, 他看见自己整个人倒映在楚寻的透亮瞳孔里。片刻之后，脑袋轰鸣了一瞬。 在茫茫的大雪中间，楚寻单手攀上阿瑞斯肩膀, 背靠着游乐园破破烂烂的墙壁。墙壁上面有孩子的简笔画, 油漆已经剥落得看不清了。 阿瑞斯则一只手揽住楚寻的腰，另一只手的拇指摩挲楚寻修长的脖颈，他能感觉到楚寻的血管在他手下生机勃勃地跳动。 【距离强制传出副本：60s】 两人周遭升腾出暧昧的雾气，雪花在升高体温的烘烤下慢慢融化, 化成嘴边不可言状的水渍。破碎的系统提示的蓝光刺过楚寻薄薄的眼皮，楚寻微微睁开眼。 远处是阴沉的天空, 是下不尽的大雪，是烧不尽的火焰。 楚寻又闭上眼睛。 【距离强制传出副本：16s】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化开, 泛滥了满心的苦。楚寻唿吸有一点困难, 还是微微昂着头不肯放手。他像沉入湖底的溺水者，死命挣扎着求生的机会。 但在心底却有那么一点隐秘的期盼, 就这样沉在湖底。 【距离强迫传出副本：1s】 阿瑞斯稍微松开了楚寻, 楚寻靠在他耳边轻轻喘着气, 他脸很红, 皮肤很烫, 吐出来的温热气流几乎麻痹了阿瑞斯整个神经。 他说：「再见了, 阿瑞斯。」 —— 传出副本的剎那，楚寻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松的手, 也没有看清楚阿瑞斯最后的表情, 只能感觉到一些仍然停滞在周围的体温。 和躁动不安的心绪。 楚寻手背擦了下嘴角, 他耳边的耳坠随着他动作晃动。 出了副本便是在游乐园门口, 身后是游乐园生了锈的铁门。上面儿童游乐园的牌子接触不良似的, 橙黄蓝绿的光一闪一闪的。 眼前坑坑洼洼的路年久失修，老式公交车晃荡着过去，上面却没什么乘客。 一副游戏内城郊贫民窟的景象。 楚寻退出游戏后才有机会登入游戏论坛，他手指一划拉，关于这个《儿童游乐园》的讨论贴占了一大半，又由于刚才系统的全服公告，论坛内关于这场游戏结果的讨论激增。 楚寻随便翻了两下，接着关了手机。 白简一直蹲守在大门口，见到楚寻终于出来便走了过去。 楚寻扫了他一眼，问道：「白简么？」 白简当即停在原地，他头顶缓慢冒出一个问号，就算他游戏里很出名，也没出名到一个刚入游戏的新人就知道自己名字吧？更何况他跟楚寻之前完全没见过。 「游戏论坛上，引起轰动最大的就是你的帖子，」楚寻说，「对我有兴趣的人很多，但是敢直接来搭讪的不多。」 白简：「……」 这倒是实话。在看了楚寻的直播之后，没有点实力的人不会轻易过来蹲守，自己在游戏论坛上又跳得最高，很容易猜到是自己。 系统死了很久，直到这一刻才开始呲哇乱叫。 楚寻微微皱眉，颇为绅士地对白简说：「稍等，我先领个奖。」 于是风中凌乱白简看着楚寻领了十分钟。 白简：「……」 【恭喜玩家楚寻通关《儿童游乐园》副本，现可选择加点奖励。】 【可供加点数：6】 系统：【请选择分配方式：体力智力敏捷美貌耐力】 楚寻盯着那几个选项看了一会，伸手把美貌值拉满。 白简：「？？？」 楚寻你是不是疯了？ 他和楚寻还是第一次见面，规劝楚寻显得有点太不知好歹。但他实在无法容忍如此浪费的行为，他哽咽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楚寻，美貌值没用的。」 楚寻挑了挑眉毛，一张脸艷丽地几乎能杀人。 不知好歹的白简：「懂了，有用。」 刚才副本boss不就是一个例子？ 系统：【……确定要全部选择美貌值吗？】 【提示：靠美貌不能通关。】 楚寻：【我不加点也能通关。】 系统：【……】 一句话把系统给噎死过去。系统不情不愿地在美貌值上加上六点，就此死了过去。 白简悄悄背过身拿起手机，随便点进一个讨论楚寻的帖子，痛心疾首道： 「这小子真不是人干事啊！我看着他活生生把六点技能点全点了美貌值！六点啊！」 楚寻偏头扫了白简一眼：「干什么呢？」 白简慌忙把手机塞回兜里，尴尬笑道：「哈哈，没干什么。」 系统死了20秒，想起来自己责任未尽，又不情不愿地诈尸，而且这次诈的动静有点大。 游戏内几乎所有醒着的人，无论是还处于副本内的，还是观看直播的，全都收到了系统提示： 【玩家楚寻通关《儿童游乐园》用时34分钟，打破玩家001用时35分钟记录。】 【副本记录进入玩家巅峰榜，已于主城广场处公示。】 【巅峰榜奖励已发放，请玩家楚寻尽快查收。】 系统说一句，白简震惊一句。等到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整个人都麻了。 第44页 与此同时，星云大楼里赵舜杰的办公室又被人敲响，来人开口便说「楚寻」的名字；ns公会办公楼里人影攒动，所有人开始加班加点復盘起整个副本；黑曜公会的灯又亮了几盏…… 几乎所有公会高层因为楚寻，被迫加班开了个会。 主城广场处的玩家巅峰榜，尤其是关于《儿童游乐园》这个副本的榜单已经很久没动过了，除了底下的有小幅度改变，上面的总是那么一些人，玩家001排在第一位。 凌晨天雾蒙蒙的，这个许久未动过的榜单突然诈尸了，不见经传的新人玩家从榜单底部飞速上升，最后稳稳停在榜单第一的位置。 ……直接压了001一头。 001打出35分钟记录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就已经是极限，没想到001消失三年之后，游戏里又迎来了一个楚寻，上手第一个副本就打破了001的35分钟记录。 楚寻领完最后的破纪录奖励，薄薄的眼皮撩起，透出点薄情寡义，对白简说：「你们公会让你来的。」 白简心底骂了一声：怎么这都能猜到。 白简本身模样长得不错，就是一个干净大学生的样子，而身边这位看起来就有些许妖孽。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新副本，星云公会希望你能过来。」 为什么非要让楚寻过来，白简也没想通，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星云想要拉拢楚寻。 毕竟这么好的苗子可不多见。 楚寻捏了捏耳垂：「我可不会打白工。」 白简咬了咬牙：「可以，条件你开。」 楚寻没有立刻开条件，而是先去论坛搜了一下星云公会。 星云公会是游戏内知名的头部公会，在公会排行榜中从来掉不出前五。星云公会应该是在楚寻离开之后发展起来的，他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在搜索的帖子里，有很多人拿星云和他在时的大公会比较。 他又看了一眼白简，笑说：「系统奖励积分，三七分成，我七，星云公会三。」 白简答应地爽快。 楚寻接着说：「我还要首次通关奖励的额外加点数。」 白简这次犹豫了好一会，对于玩家来说，获得点数的途径只有两个，一个是不断地通关副本，另外一个就是打破纪录的奖励。可以说，玩家的每一个点数都是自己靠命挣来的。 而且，你一个把加点数全怼到美貌值的人，要这个有什么用啊！！ 想是这样想，但他不敢这样说。 他眉毛一横，咬牙切齿道：「也、行。」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另外，我看星云公会的实力可从来没掉过前五，公会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吧？系统屏蔽器，你们有么？」 系统屏蔽器，那是隐藏boss和隐藏剧情才会给的奖励，珍稀度极高。运用道具，可以短暂屏蔽系统的监视，也会直接切断直播，是在副本内干点什么「非法勾当」的不可或缺的东西。 白简皱着眉头打开公会仓库，在里面果真找到了五个系统屏蔽器，每个可生效十分钟。他咬了咬牙：「有是有，你需要几个？」 楚寻笑了：「你们有几个？」 ……这是要把整个星云公会吃空？ 白简暗戳戳地瞪了楚寻一眼：「五个。」 「那就五个。」楚寻笑着说。 他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脸上带着漫不经心又懒散的笑，想讹星云公会一笔的心思毫不掩饰。 偏偏白简毫无办法，他咬牙切齿：「我得请示一下公会上层。」 楚寻笑了一下：「原来你还不是上层。」 白简：「……」 他觉得自己和这种人合作不会被怪物打死，而是先被气死。 他掏出手机点开与赵舜杰的聊天框，打字的语气都有点沖。 白简：你那个大宝贝要五个系统屏蔽器，我自己做不了主，你自己看着办。 赵舜杰：……你还许了什么？ 白简：积分三七分成，他七，星云公会三。记录奖励的加点点数全部归他。 赵舜杰：你不如让他把整个公会都吃了。 白简：？？？老子还不想合作呢。 这条消息发过去许久，赵舜杰才终于回了白简消息：可以给，最多三个。 天知道这些系统屏蔽器是怎么挣过来的，有关系统的道具爆率极低，并且还得运气好碰上隐藏boss，要不然连珍稀道具的影子都看不见。 有很多人在游戏里待了很多年，一次珍稀道具都没捞到过。 所以愿意给楚寻三个，对于星云公会来说，已经是大出血了。 白简简单表达了一下公会高层的意思，没想到楚寻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三个也行，我放点血。」 白简：「……」 你说什么玩意？到底谁出血？ 他真的连夜想敲烂赵舜杰狗头，让他知道他看上的大宝贝是个什么人。 这边生意刚刚谈妥，楚寻打算直接离开，却在游乐园拐角处看见正蹲在墙角的祝小星。她把书包抱在怀里，黑框眼镜都没有摘，头一点一点的，时不时地砸书包一下，然后又昏昏沉沉地抬起来。 祝小星没能如愿以偿收穫断掉的脖子，她下巴不知道磕到了书包里什么东西的硬角，叫了一声，捂着下巴迷迷煳煳地睁开眼。 ……一开眼就看见一个清纯的男大学生，还有身旁的妖孽。 第45页 她擦了下嘴飞速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打招唿道：「楚寻，你出来了。」 楚寻点点头：「你怎么在这？」 「那个，我在等你出来，」祝小星不好意思，她停了好久才说，「这一场游戏你一定赚了不少积分吧？我好久没回过家了，想向你借一点积分。」 积分在游戏世界内相当于货币，无论是购买任何东西都需要积分，无限游戏和现实世界同样有连结，但是如果要踏出无限游戏的门，每次都必须向系统缴纳2000积分，是一种硬核的过路费。 且每缴纳一次过路费，最多只能在现实世界待上三天，接着就会被系统强制带回。 如果说一定要把资本家挂上路灯，那系统一定挂在最高最亮的那个。 祝小星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跟别人借这么大数额的钱。她低头看着地面。 而楚寻则扭头看了白简。 白简被看得一头雾水：「看我干嘛？」 楚寻：「没听见么？借钱。」 白简：「……」 他一刻都忍不下去了，当场跟赵舜杰发了个消息：这个保姆谁爱当谁当，我反正是不当了。 …… 两分钟后，白简：「要多少？」 楚寻没忍住，靠着墙低低笑出来，白简瞪了他一眼，接着看向祝小星。 「两千，可以么？」祝小星小心翼翼地说。 行啊，姑奶奶，出门的费用你是一点不打算掏啊。 身为半夜去公会都要公会报销油钱的白简，眼一闭心一横，划开系统面板给祝小星交易过去两千积分。他划完钱整个脸色面如死灰，不是出奇的愤怒，是一种看透人世沧桑的苍凉感。 他有气无力地说：「转了。」 楚寻没纠结于这边的事，一直专注地看着系统面板。他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辛苦。」 白简：「……滚蛋。」 凌晨三点，昏暗破败的城郊，白简被某人按着头破了两千积分的财，这样的描述怎么看怎么像打劫。 白简绷着一张脸，打算直接离开，路走到一半突然折返过来，他现在已经气不起来了，面无表情地问：「你是不是还没有房子，赵舜杰那个王八蛋说，你可以到星云公会暂住。」 楚寻眼皮都没抬：「巧了，刚好买了一套二手，你要去看看吗。」 原来他刚才在那兴致勃勃地看着系统面板，是在看二手房？！ 他不是有钱吗？！ 白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摆摆手：「谁爱去谁去。」 楚寻眼睛撇到停在路旁的黑色轿车，他说：「你不去也得去，耽误了这么久，最后一班大巴车已经没了。」 白简：……不如让我死了。 —— 最后一行人齐齐上了白简的车，白简开车，祝小星和楚寻都坐在车后座。 白简先把祝小星送到传送点，两人看着祝小星在传送点交付了两千积分，蓝光一闪，整个人就消失在了无限游戏里。 楚寻似有似无地问了一句：「她这个年纪，应该还在上学吧？」 本来只是一句低声的私语，偏偏白简还听见了，他看着那道蓝光：「是，看她的打扮，应该刚上高三。进一次无限游戏就在现实世界消失那么久，这种事，怎么跟父母说呢。」 他高三的时候，是数不尽的早读晚自习，每天为高考发愁。他一直认为自己高三生活过的太憋屈，但是看见了祝小星。 他不过是因为读不尽的书，但是祝小星已经进了副本，一次又一次地卖命。 进入无限世界就相当于失踪，楚寻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现实世界里所有关于无限游戏的消息都流通不出去，但是失踪的人数，每天都在增加。 楚寻仅凭着这一点，就知道这个游戏还在运作。 现实世界因为接连不断的失踪案，整个社会秩序都处于崩溃的边缘，楚寻在进来之前，他所在的市刚刚爆发了大规模的民众运动，因为失踪的人怎么也找不回来。 白简也只是随意感概一声，等到蓝光彻底消散，他回头：「走吧。」 楚寻依旧坐在轿车后座，车窗被他摇下来了一点，城郊的风顺着那条开着的小缝吹进来。城郊的风没有想像中清新，反而带着隐隐的生锈金属和垃圾的味道。 城郊附近就是贫民窟，贫民窟会传出这种腐朽的味道倒也不稀奇。贫民窟聚集着整个游戏将近三分之二的玩家，只有少部分高层玩家能够买起主城的楼房。这群人还被公会所垄断，相当于在主城，几乎全部都是公会玩家。 楚寻对这游戏的生态再清楚不过。放到现实当中，平衡机制做这么烂，资源被小部分人垄断，这种游戏迟早关服大吉。 但是无限游戏几乎无解，一旦进入，就是一生的魔咒。 楚寻抬眼看了看白简的背影，问：「你什么时候进的游戏？」 白简从汽车后视镜里看他：「两三年了吧。时间也不是很长。」 楚寻点点头，又看向窗外。 破旧拥挤的贫民窟一个个闪过，楚寻能看见房屋与房屋中间搭起的晾衣绳，上面只晾了一件衬衫，显得空荡荡的。路边堆着很多垃圾，汽车掀起的尘土能煳住整个车窗。 他低声感慨了一句：「这地方还是没变。」 白简没听清，问道：「什么？」 第46页 楚寻没有接话，反而告知白简该转向了。 他说买了个二手房，其实是煳弄白简的，他之前在游戏里就有两套房产，一套是刚进入游戏时买的，那时候积分不太够，只能买在了贫民窟旁边，是一套很久很小的老房子，夏天透雨冬天透风。 积分够了之后，他就搬到了主城。他挑的位置很好，从自己家里看过去，能看见楼下的小花园，还能精准监视几个公会大楼的动向。 但是楚寻并不打算前往主城那套房子，一方面是因为刚进游戏根本买不起主城的房子，另一方面是因为…… 他终端里还储存着黎明的数位化的档案。他必须先回一趟老宅。 —— 车子在楚寻老宅门口停下，虽然是贫民窟，但是游戏内所有房子都归系统所有，所以进门的时候依旧是电子锁，需要验证用户信息。 其余部分则跟现实世界中拥挤的贫民窟房子一样，砖砌的痕迹很明显，顶棚从房屋门口伸出来，不过是一片破旧的塑料棚，颜色已经发黄了。门口的也很狭小，还停了一辆车，两人几乎不能转身，一转身，就会对上另一家的厨房门。 白简疑惑地问：「这就是你说的二手房？」 楚寻点点头，在门口按了指纹，电子门锁适时响了一声：「欢迎回来。」 他没有直接进门，转过身问白简：「要进来坐坐吗？」 白简盯着门口看了好一会，他进无限游戏好几年了，但是从来没住过这种房子，倒不是说他过副本赚了多少积分。而是因为他刚进游戏不久就成了新星，被星云公会选中之后住了公会统一提供的公寓。 他也有些好奇这种房子的内部构造，便跟着楚寻进了屋。 屋内比他想像的要整洁，虽然面积很小，但是房子内放置的东西也很少，并没有显得有多拥挤。美中不足的是，房子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积了很多灰。 白简背着手在几个房间里面转悠，最后在客厅的展示架处最顶层看见了什么捲成一团的破烂，他伸手扯下来，不禁大叫一声。 楚寻正在卧室，听到动静走到门口，手里还端了一杯水，他先是喝了一口，接着冷冷地看着白简：「怎么了？」 白简手上正拿着一张落满了灰的海报，这时候他也不心疼自己身上穿的高级卫衣了，他直接用袖子小心擦掉海报上的灰尘。随着白简的擦拭，海报上的人脸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001！ 楚寻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他忍住了咳嗽的冲动，又看向那海报下面的签名，001，三个数字，他亲笔所写。 ……娘的，这什么时候的事！ 白简兴奋地看着那海报：「你家怎么会有玩家001的海报！还是亲笔签名版，这好像是第三次联赛后的海报，我在市面上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怎么会有一份在你家？！」 楚寻神色复杂地看着白简，没想到他比自己记得都清楚。 第三次联赛之后，他作为个人赛的冠军被系统邀请出海报，他本来想直接推掉的，但是系统软磨硬泡地说所有获奖者都会出海报，他推不掉，到地方只随便拍了一张侧脸。 因为楚寻过于不配合，就连签名他只签了十多分就把笔一摔。 现在家里这张，应该是那时候工作人员送的样刊。他拿回来也没当回事，随手一团就扔到了柜子顶。 没想到多年之后，被捡破烂一般的白简给翻出来了。 楚寻又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兴许是前一户人家剩下的呢。」 白简眼珠子恨不得黏到海报上，眼神都不给楚寻一个，他喃喃道：「说的也是，没有人能拒绝001，那可是整个游戏的神。」 001十七岁第一次进入游戏，第一场游戏就招惹了当时最不好惹的巡防官黎明，他也因为这个在游戏论坛上小火了一把。之后，他每场游戏都能用兇狠又意想不到的方式取胜，在玩家巅峰榜上一路走高，他也收到过多家公会递出来的橄榄枝，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他自始自终，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公会。 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参加公会，他也不会只在个人赛上以碾压级别的实力拿了冠军。 楚寻从水杯上抬眼看了下白简，接着睫毛又垂下去：「你见过他？」 白简愣了一下，接着沮丧地说：「没有，在我进入游戏之前，他就已经在游戏里……消失了。」 楚寻挑了挑眉毛，他没想到后来游戏中的人会用消失来形容他，任何找不见踪迹的人，到了别人嘴里都会是一句轻飘飘的「死了」，他们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事。 理应不会对谁有所例外。 楚寻问：「消失？」 白简嘆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其实也有人说他死了，但我不愿意相信，大部分人都说他是消失了，没人觉得他会死吧，他那么牛逼的一个人。而且系统没有给出001的死亡证明，一般玩家死了，在系统那里都可以查到的，但是就是查不到他的。」 他缓了缓，接着说：「系统对于001的态度也很奇怪，他之前所有的副本直播资料都被系统封存了，而且001也几乎成了某种违禁词，在论坛上提一句都有可能被炸号。但是你知道的，留在人心里的人是藏不住的，人们会想法设法用某种方式纪念他。」 楚寻听到这，愣了一下，随后低低笑出了声。 第47页 白简接着说：「我关于001的一切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也从黑市那想法子买来了他的部分直播录存。对了，你是不是刚进来还没听过他的事迹，我可以勉为其难给你好好讲讲。」 白简说到这，突然兴奋起来，像一个要卖安利的小粉丝。 他目光灼灼地有些吓人，楚寻默默别过脸。 楚寻：「……不用了，谢谢。」 至于001的事迹，他不仅知道，他就在现场。 白简整个人垂头丧气起来：「你不愿意听就算了，但是！你以后一定会想了解他的，想知道了来找我，我肯定不带任何主观感情色彩给你介绍这个人。」 楚寻：「……」 现在这句就带有很强的主观感情色彩。 白简宝贝似的抱着那张海报，问他：「能把这个送我么？」 楚寻随便摆摆手：「拿走吧。」 白简躺在沙发山翻滚起来，像一只兴奋过头的大型犬。楚寻看不过，默默给他泼了凉水：「你能确定这个签名是真的么？」 白简勐地坐起来，认真研究起来那个签名。签名是用黄色记号笔签的，还带有细细的金粉。他研究了半天，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是真的！」 那就三个数字，随便拉一个人写得都能跟他一摸一样。 三个数也能认出来是谁的手笔，楚寻觉得除了傻没别的解释。 白简：「我知道你现在想问什么，但是就是可以，他写的001和别人写的不一样。」 「哪不一样？」 白简顿了一会，才说：「写的花里胡哨。」 楚寻：「……」 这张海报就应该烂在柜子顶上。 其实白简说的没错，当年楚寻年纪也不大，正是中二病又爱装逼的年纪。虽说他对拍照什么的没兴趣，但是签名他还是认真研究了一番的。他写的是很漂亮的花体，而且为了防止别人仿他签名这种情况发生，他还特意在签名左下角做个小记号——一个小小的x。 楚寻正想着怎么把这张海报从白简手里要回来，白简又自言自语地说：「你说，当年001为什么会给自己起这么个代号呢？」 楚寻喝了口水，淡淡地说：「可能因为他觉得自己很1吧。」 白简：「……！」 他整个人都炸了，直接从沙发上窜起来，脸色有点生气：「001才不是那种自恋狂，而且，他不是很1，他是超级1！！」 楚寻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都对。」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现在是主城时间七点多。他看了看白简：「等我请你吃早饭？」 「算了，守你直播守了一夜，」白简已经站起身，手里还攥着海报不放，「我回去补觉。五天后船屋诡事副本门口见，对了，这是查到的副本资料。」 他说着，把一本薄薄的文件随手扔到茶几上。 楚寻目光扫过去，不禁有一些感慨，他当年搜集资料全都要亲力亲为，现在这些公会成员倒是分工明确。 —— 白简离开之后，楚寻关了大门，直接进了卧室。他的卧室里也没放什么东西，一张床，几张柜子，除了床头挂着一个黑白的无边框时钟，再没有别的装饰。 他把衣柜打开，从最里面的夹层翻出来信息读取器。 信息读取器是一块四方形的底座，可以接通个人终端读取里面的信息。但是楚寻藏起来的这个不太一样，它带有乱码修復功能，这种读取器民间是禁止非法持有的，只有系统内部用来恢復某些误删的文件时才会使用。 也就是说，只有这个读取器才能读取到已经成为乱码的黎明的档案。 楚寻把自己个人终端连到了信息读取器，那玩意也是太久没工作过了，过了许久，才终于半死不活地滴了一声。 楚寻重重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漫长的「文件修復中」。 从拿到这个信息读取器开始，他就无数次重复过这个步骤，但是每次都没有任何进展，已经成了乱码的文件永远不会被修復成功，他也抓不住黎明在游戏里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时间应该过去了很久，久到太阳已经到了正上空，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照到楚寻的侧脸上。他手抵着额头，这个动作维持了很久。阳光射到他眼尾，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轻轻落下一片阴影。 直到信息读取器嘀了一声。 【文件已修復。】 他终于抬起头，因为太久没睡了，眼尾有些发红。 【代号：黎明 真实姓名：不详 年龄：26 个人履歷：担任巡防官，后因违规罚下巡防官职位，成为普通玩家。在游戏中死亡。 违规原因：不详 巡防官前经歷：系统已封禁】 信息读取器上显出一个模煳的人形，接着传出了一段特别模煳的录音，吱吱啦啦的电流声响个不停。 先是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系统已经判定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巡防官守则里写的很清楚，你应该知道后果。」 接着是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即使中间夹杂着不断的电流声，即使背景音嘈杂，楚寻也一下就能听出来，那是黎明的声音。 他散漫开口：「没什么，单纯想而已。」 楚寻愣了一下，接着笑出来。 第48页 接下来人声停了，除了背景不断的杂音，几乎没有其他能听懂的词彙。久到楚寻以为这段语音就此结束的时候，男人又说了一句话。 「通道已经开了，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楚寻唿吸一窒。 语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信息读取器上的文件读取进度也变成了百分百。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便显得楚寻一个人坐在狭小的卧室里，孤独又落寞。 他心里很不舒服，说不上来为什么，派对散场之后那种虚无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但又可以忍受。 他烦躁地捏了一下耳垂，起身准备去外面找点吃的，顺便补充一下物资。 几乎所有地方都设有官方的补给点，不管是纸醉金迷繁华无比的主城，还是他这破烂小的贫民窟，这点系统倒是出人意料的公平。 贫民窟的补给点设在楚寻房子不远处，里面几乎什么都卖，水和食物，还有在系统商店里买不到的危险物品。 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公然卖着违禁品的大型商超。 —— 官方补给点是单独的房子，墙体全是金属，在破破烂烂的贫民窟里显得格格不入。补给点内永远有人，因为他们出副本的时间不固定，所以这里是24小时营业。 此时补给点内人不少，大多数人衣服破烂，看人都小心翼翼的，还有些人四肢带着血迹，血顺着手臂大腿滴下来，补给点内淋了满地的血。 在一群刚出副本的精神仍然极度飘忽的人中间，楚寻的气定神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甚至还有点困。 楚寻绕过拥挤的人群，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推了个补给点的小推车。 补给点里塞得东西很多，几乎所有的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都聚集在这里。按理说这样拥挤的屋里推个小推车不太好走，但是楚寻一路上走的十分顺畅，甚至还能在拥挤中扶一把被挤到在地的老头。 他好像天生有种从容感，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楚寻推着车子到了食品货架，他往里随便扔了几桶泡面，接着又去衣物区拿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其实他上次被逐出无限游戏时，家里的衣服没来得及收拾，全都还扔在衣柜里，但是这么久没回来，他不敢想那些衣服已经潮成什么样了。 仅仅是这几样东西已经占满了半辆购物车，楚寻还不罢休，又不紧不慢到了补给点最里面。 灯光昏暗的小屋里面，竟然放了满满的枪械。 墙上挂着的都是大型武器，价格自然也不菲。还有一面墙，摆着各种刀具，小到匕首大到唐刀，应有尽有。这里没什么人，一是因为价格太贵了，在积分就是命的时候，都想在无限游戏里多活一会，因此都换了必要物资；二是因为这些东西杀伐气太重了，没人敢买，也没人敢用。 这便显得楚寻是个异类。 他明明身体纤弱，皮肤又白，看上去总不是个能打架的，又偏偏生了一张冷脸，不说话的时候看谁一眼就能把那人看到直哆嗦。而此刻，他又推了个购物车一个人在一堆枪械中间挑挑拣拣，好像不是挑选趁手的武器，只是下班回家顺手买菜。 前台的收银员自楚寻在门口推车开始就注意到了他，自从他一进后面的屋子，收银员悄悄戳了戳身边的女人：「那人谁啊？之前没见他来过，是个新人？」 女人也朝楚寻方向投过去一眼，又低下头去忙活：「应该就是个新人吧，不是新人哪敢推购物车啊，还往那房间里面蹿。」 收银员：「等那人回来让他自己把东西都放回去算了，估计他也付不起。不过，每次都得我们给新人收拾摊子……」她说着，顺手接过对面递过来的衣物，扫码之后问：「还有吗？」 她一抬头，对上一双玻璃般的眼眸。 是楚寻。 收银员：「……」 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打算说出口的话再对上这双眼睛之后就说不出了。她红着耳朵尖，慌忙给楚寻结帐，却在低头看到楚寻的小推车时愣住了。 最底下放了各种日常用品，这些东西堆了半车。而从那小屋子里买来的东西，堆了另外半车。在购物车的顶上，大剌剌地扔了把手枪，子弹被楚寻塞在了购物车中间的缝隙里，甚至旮旯里还塞了几只鱼雷。 楚寻微微垂下眸子：「有问题？」 她沉默了许久：「……没问题，我来跟您结帐。」 她小心翼翼地把枪捧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这把枪就走了火。她来这个补给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真的□□械这种东西。 楚寻适时提醒了一句：「没上膛，不会走火。」 收银：「……」 她发现眼前这个帅哥长得倒是挺好，要是不会说话就更好了。 等到收银员将里面的东西终于扫完，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才说出了那个她从没想过的数字：「一万积分整。」 普通人进一次副本最多能获得一千积分，要是运气差点也就几百。那可是一万积分，顶的上过十次副本，能够出游戏整整五次，在外面获得长达十五天不用担心自己生活的假期。 旁边正在结帐的人吓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楚寻的穿着打扮。笑道：「兄弟，新人吧？这地方现实中的钱没用，全都是按积分算的，这些东西你也拿不了几样，要我说，不如留个——」 第49页 他话还没说完，楚寻就转过身沖那人微微笑了一下。 然后是漫长的唿吸停滞声，那人硬生生截住话头，转而是一声惊唿：「楚、楚寻？！」 作者有话要说： 楚寻：我超级1 第29章 船屋诡事（三合一） 此话一出, 楚寻身后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你、你是楚寻？！昨天晚上在游戏论坛刷屏了一晚上那个？」 「他真是楚寻？那个新人？他怎么会在我们贫民窟啊，这种人，不应该一出副本就被哄抢吗？」 「谁知道呢, 反正别人最后是住高楼的老总, 我们只能挨在贫民窟里等死……」 游戏内底层玩家的怨言不是一天两天了，楚寻也都知道，但是很无奈，他没有办法改变。 所以他遇上新人时, 总是尽可能地拉上一把。 楚寻停下脚步站了一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推开了补给点的门。 —— 无限游戏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时间也是不一样的，祝小星午夜从游戏里出来, 现实世界里刚好是下午两点钟。 她突兀地出现在一个幽暗的小巷子里, 刺眼的阳光斜斜地从巷子顶上射下来。 每次出来时的地点可以自己设置，祝小星把地点设置在家附近的一个偏僻的小巷。这地方没什么人, 就算突然大变活人, 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祝小星的手机时间已经自动变为和现实世界一样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今天正好是高中放假的日子, 一切都被她算的刚刚好。 她打的回了家, 等电梯爬上十八楼的时候，她就听见了爆雷似的叫骂声：「你滚！你赶紧滚！这个家门你最好永远别回来。」 电梯门打开, 祝小星迎面对上自己的父亲, 他喝了酒, 脸上一片红, 走路歪歪扭扭地扶着墙, 看见祝小星还愣了愣：「……小星啊, 你放假了。」 祝小星怯怯地点点头。 喝的烂醉的中年男人没说什么，晃荡着进了电梯。 祝小星小心翼翼地进了家门，里面狼籍一片，盘子碗都摔在地上，她妈李秀正拿着拖把打算拖地。 她妈没哭，就是脸色很难看。 「……妈。」祝小星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这怎么了？」 李秀瞪着她：「小冤种，你还有脸问怎么了？！要不是你，我早跟你亲爹离婚了，至于受他的气。」 她又觉得不解气，拽着祝小星的领口：「你亲爹把钱全都赌了！以后要钱找他去，我养不起你们两个蛀虫！」 祝小星闭着眼睛，谩骂声依旧灌进耳朵里：「你也上高三了，成绩那个样，还想着等你考上大学我跟着你享福，现在看，我当年就应该离了！」 「老的不中用，小的也不中用。」 一股从骨髓涌出的恐惧感逐渐占据了祝小星，她脸色苍白，眨眨眼，小声说：「……妈。」 李秀瞪她一眼：「我不该骂你啊？」 祝小星摇摇头，她实际上想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但是她又说不出口，摇了摇头。 李秀：「还不赶紧滚进去。」 祝小星趁李秀话没说完，截住话头：「妈，我去找我同学了，我今晚在她家住。我明天就开学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去。」 她语速很快，最后抬起头轻轻看了李秀一眼：「……我走了。」 她身后是那个养育了她十八年的女人，40多岁的年纪，此时仍在骂骂咧咧地拖着地。而她十八岁地女儿正在等电梯，据祝小星说，她要去找她的同学，明天她的高中就会开学。 怎么看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场景。 但是祝小星知道，这一转身，下次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祝小星也已经打算好了，可能今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电梯从十八楼下去，她路过广场的时候看见广场大屏上投放的新闻。 「据悉，目前我市一月内失踪人数已达30人，公安提醒市民减少出门次数，切勿轻信他人。」 祝小星愣了一会。 屏幕继续滚动，播放下一条新闻。 「位于我市郊区的儿童游乐园突遭大火，原因尚在调查中。」 画面上播放着火烧之后游乐园内的断壁残垣，毛髮被烧焦的玩偶，掉了漆的摩天轮，只亮着一半的灯牌，遍地发灰的焦草…… 竟然和游戏内的场景一模一样。 祝小星下意识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这个游戏的目的不仅仅是吸纳更多的玩家，它是要把整个现实世界变成一场真正的游戏！ 祝小星匆匆出了小区，找了个没人的幽暗巷子钻进去。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楼房，那里从前生活着三口人，但之后就不一定了。她沉默着，便按下了按钮。 —— 五天时间很快，第六天上午，楚寻和白简齐齐来到船屋诡事的副本门口。 楚寻他们此时处于主城最西边的沙滩上，从这里往外面看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是在游戏内，这里已经算是地图的边缘。 不远处还有一些礁石，再往远处看就除了海什么都没有了。 楚寻抬眼扫了下副本门，那是一个搁浅在沙滩上破烂船屋，破败的棚顶上挂着已经风干了的水草。走近一些，还能闻到鱼腥气，不是很浓，但足够难闻。 白简还带了个星云公会的其他人，不过他看上去很不情愿。 第50页 他声音从牙缝中间蹦出来：「船屋诡事，a级别副本，多人对抗类。」 楚寻听着，没说话。 a级别副本死亡率很高，里面的普通怪物评分都能达到a+，精英怪更是能达到s级。本来难度就高，系统偏偏又把这个副本设置成了对抗类副本。 进去之后玩家会被分成不同阵营，两个阵营之间只有一个能够取胜。 这无疑大大提高了副本的难度。 但是幸好系统还没有那么变态，只有在副本内明确被杀死系统才会判定死亡，游戏结束时输掉的一方只会扣除积分，但是足够让人肉痛。 而在对手是谁，有几个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他们要打出一个漂亮的，足够配得上星云公会的副本记录。 这类对抗类副本对合作的要求特别高，偏偏星云公会手里的王牌白简誓不与人合作，所以星云公会在这种副本上一向处于弱势，这次是由于新副本，赵舜杰才把白简拉了过来，还不放心似的塞了个楚寻。 即便如此，赵舜杰对此也没把握。 白简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终于开口：「所以这次副本难度格外高，赵舜杰让我带上他，刘晖，星云的治疗者。这个等级的副本，还是对抗类型，副本内估计要换血。」 他说完，站在一旁的刘晖沖楚寻拘谨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着楚寻时有一点紧张，最后公事公办地开口：「我看过你上一场直播，很高兴能够和你合作。」 楚寻上下打量了他一会：「你们星云公会这种类型的副本治疗者都是你吗？」 刘晖突然来了底气，认真地点点头：「a级别副本和新开的副本都是我，a级别以下的副本会派其他治疗者去。所以请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如果他没有这个资格，星云公会里就没有只剩下赵舜杰了。 对，大名鼎鼎的星云公会会长赵舜杰，其实是个没啥攻击力的奶妈。 「能不能换个人？」楚寻突然转头对白简说。 刘晖：「……」 刘晖：「？」 他彻底蒙了，连带着一同懵圈的还有白简。 他没听清似的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一个新人，面对a级别对抗类副本的时候说出来换人？白简不清楚楚寻的「换人」指的是换掉刘晖，还是换掉「治疗者」这个职业，但是他感觉，楚寻明显指的是后者。 他们现在三个人，楚寻勉强可以算作控制系，白简是一个彻彻底底攻击系的脆皮，也没有盾，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带个奶妈，这不就是等着团灭吗？ 楚寻：「有没有能打架的，不然白占位置。」 白简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刘晖也不好说话，他有一些尴尬，静静在那等着。 楚寻接着说：「星云就是想来近距离试试我吧，带个治疗者输出上不去，浪费我的时间。」 你再说一遍浪费谁的时间？ 白简弱弱地问：「……你是想要通关还是想要活着？」 楚寻淡淡扫了他一眼：「秒杀的话，就不会被怪捶死了。」 白简：「……」 这他妈在说什么疯话？！ 他自诩为游戏内新星，见过的大神没有八十也有一百，后来又直接进了大神成窝的星云公会，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见谁嘴里听见过这种话。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打游戏，他还能中二十足地喊出「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这种话，但是现在他们是在拿命打游戏，没人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楚寻一个新人，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白简合理认为他中二病还没好透，需要自己给他好好给治治脑子。 万一哪天他发疯就把自己给玩进去了呢？ 他正想说什么，余光瞥到旁边的刘晖，他此时眼里的星星都能溢出来。 可能是因为刘晖年纪比较小，他很容易被此类发言所打动，此时一脸崇拜地看着楚寻，连话都忘了说。 白简：「……」 他又转向了楚寻，话音斩钉截铁：「不行，必须要带一个奶妈，我可不想陪你死在里面。」 别说他不想，如果不带治疗者，都没人敢进来过副本。 刘晖这时候反应过来，连忙保证：「楚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拉低队伍输出，我个人技能虽然是治疗，但是我本人很能打的，我高中的时候学过跆拳道。」 他说着，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花拳绣腿，一下两下打得有模有样。 楚寻看了看刘晖瘦弱的小身板，目光难以言喻：「也……行。」 楚寻答应的这么轻易，白简直觉他没憋什么好水，他眼里带着怀疑看向楚寻，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刚才说错了一点，」楚寻说，「星云公会是不太愿意你们的记录被打破，但是我比较乐意。」 白简：「为什么？」 他笑了笑，说： 「因为我可以再捞一笔。」 白简：「……」 楚寻你是不是有病？！ 楚寻没理身后白简看仇人的目光，径直撩起船屋门口的破布，走了进去。 副本传送界面是一阵白光，白光闪过之后他们处于某个偏僻的小渔村里，他们正站在村口，空气中能闻见海风的腥咸味。 第51页 建筑很破旧，脚底下是土路，地面上的建筑并不多，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海边。海面上停了许多船屋，船边上涂着蓝色油漆，此时也已经掉的斑驳。 他们进来的时候是三个人，此时还是三个人。 村口大部分视野都被挡住了，楚寻径直往里走了两步，找了个好的角度，那里可以观察到整个村子的地势。 刘晖欲言又止地叫住他：「楚哥，那个，阵营还没分，贸然往里走很危险。如果触发怪物就不好了。」 他经歷过很多场对抗类游戏，没人敢在阵营分出来之前随便走动，现在即没有系统提示，也没有引导npc过来走任务流程，没人敢轻举妄动。 刘晖一会没看见，楚寻几乎已经来到了一户人家前，正在看门口贴的已经掉了色的春联。 他看的认真，不像来打游戏的，像来观察研究沿海地区渔村风土人情的。 刘晖又叫了一声：「楚哥，赶紧回来！」 楚寻淡淡扫他一眼，慢悠悠地踱回来。 白简问：「看到什么了？」 楚寻：「看了副对联，虽然颜色掉的差不多得了，但是能看出来是毛笔手写的，字写的不错。内容就是什么风调雨顺之类的。」 白简：「……」 谁他妈问你这个。 楚寻笑了一声：「地面上的建筑围成了一个园，海面上都被船屋堵住了。建筑风格和屋内的摆设，有很重的崇神意味。」 刘晖却感觉到不对了，明明这里每一户人家都门窗紧闭，他在哪看见的屋内陈设？刘晖又朝村子那边望了一眼，猝不及防就看见一扇大开的窗户。 刘晖：「……」 这什么时候被他搞开了？！ 他瑟瑟缩缩地看了楚寻一会，心里明白这不是个善茬，自己的技能要时刻准备好，要不然凭楚寻这作死能力，可能游戏没过一半，他就把自己玩进去了。 刘晖正想着，又开始咂摸起楚寻刚才的话。这傢伙刚才说什么？ 崇神？！ 刘晖没来由哆嗦了一下，见白简和楚寻纷纷望向他，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没什么，就是游戏内遇见这种背景的副本会比较难过，神神鬼鬼的，而且要干点什么事会出来一堆本地人拦你，有点麻烦。」 话音刚落，系统嘀了一声，开始副本前引导。 【亲爱的玩家，你们作为渔村村长特聘的外来人员，来解决村庄内部无法解决的突发事件。】 【本次游戏是阵营对抗类游戏，外来者4人，守卫者4人，阵营卡已发放】 【本次外来者阵营不具有任务系统】 系统播报完毕，楚寻他们三人的系统界面上都出现了三个大字：外来者。 白简低低骂了一声：「不对啊，我们之前查到的副本信息，这次副本满额是七个人，为什么系统提示是八个？」 刘晖问道：「会不会是情报搞错了？」 其实白简接到这个副本资料的时候也觉得不可能，对抗类副本参与人数怎么可能会是奇数，这样对哪一方都不会公平。 他骂了一声：「这个赵舜杰，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了。」 「……白哥，我还在这呢，」刘晖偷偷摸摸说了一句，抬头看了楚寻，「而且还有外人，别说会长了。」 白简淡淡地哦了一声：「他还听过我骂赵会长王八蛋。」 刘晖当场呆住。 楚寻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这才哪到哪啊。」 楚寻其实很早就认识赵舜杰，而他自己不仅骂过赵舜杰，甚至在副本里的时候把他绑去做诱饵。 当时赵舜杰才十五岁，在楚寻威逼利诱之下屈辱地运用美貌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嘴里套话，幸好关于楚寻本人的所有副本记录都被锁了，要不然可以沦为赵舜杰「最想删除的视频」之一。 白简和刘晖都没听懂，此时疑惑地看向楚寻。 楚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反而问：「我们阵营不是应该还有一个人吗，人呢？」 话音刚落，从村口处走过来一个低矮浑圆的男人，戴着圆框眼镜，走路微微有一些跛，看上去年纪不大，估计有二十八九岁。 刘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吗？」 这怎么看怎么拖后腿啊。 男人一路拖着条不太好使的腿奔过来，脸上一笑，颊边两堆肥肉便绽开来：「你们来啦？」 没人接他的话，刘晖觉得自己这次任务难度巨大，又多了一个要格外上心的队友。而白简…… 白简已经蹲在一旁画圈圈了，摊上三个不靠谱的队友，他已经在思考如何重开了。 画了一会，兴许是他觉得没多大意思，腾得站起身，脸绷得有些紧，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往村子里面走。 刘晖连忙打圆场，对那个矮胖的男人说：「你别在意哈，白哥他不是针对你，他就是对队友不太满意。」 矮胖男人打了个哈哈：「哈哈，是么？」 刘晖：「……」 刘晖在那边直挠头，弹幕上也开始表示楚寻这场游戏前途堪忧。 「看白神的反应也是没想到这次副本是四人队，本来刷记录的队和平常组队的游戏风格就不一样，现在多出来一个人，怎么合作？」 「从来没在游戏里面见过这个人，连个人技能都不一定有。」 「他们这可是来刷副本记录的，本来白简就对合作这种事深恶痛绝，现在又来了一个闲杂人等，直接凉凉。」 第52页 …… 「谁对队友不太满意啊？」从低矮的男人身后传来一个略带着轻佻的声音，那人穿着黑色夹克，上衣微微有些短，倒显得一双长腿更长，他沖矮胖的男人点点头，说：「村长。」 信息量过大，刘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指着眼前带着圆框眼镜的男人：「你！你是村长！」接着又看了看他身后高挑的青年：「你才是我们的队友？」 他笑笑：「还满意么？」 他眼睛狭长，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来，但是瞳孔里面却盛不进笑意，更像是一种戏弄。 刘晖被这种眼神吓住了，咽了口口水：「……满意，当然满意。」 从白神，楚哥过后，他直觉他又要认一个哥了。 白简打量了一下，问道：「新人么？叫什么名字？」 「是新人，」青年眼神上下打量站在一旁的楚寻，缓缓开口，「池楚。」 楚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却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份奇怪的玩味。 白简问他：「你出生地是在哪？」 「跟你们一样，在村口。」池楚简单地说。 「那你怎么进来了？」刘晖插嘴问。 池楚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他走进来的呗。 刘晖转手拽了拽楚寻的衣服下摆：「楚哥，这次你好像遇见对手了。」 楚寻饶有兴味地问：「什么对手？」 「作死的对手。」 楚寻：「……」 池楚：「……」 最后是白简咳了一声，让还站在一旁的村长继续说。 那个跛脚的村长絮絮叨叨地带他们继续往村子里面走。 他边走边说：「我们这个村不大，也就三十几户人，大部分都住在海上，还有一部分有钱的人家在陆上盖了房。」 楚寻问道：「村长，你说的村里的突发事件，究竟指的是什么？」 村长笑笑：「所谓突发事件，其实根本就不突发，你们在这里呀，多住几天，就都懂了。」 村长一番话说的人毛骨悚然，按照他的意思，系统提示里所说的突发事件，会经常在这个村里发生？ 只发生一件就能让系统火急火燎地称为「危险的突发事件」，要是天天发生，那还了得？ 「村里的人解决不了？」白简开口。 「解决不了，」村长拖着长腔，「村里的人解决不好，会死。」 村长一看就十分具有演讲天赋，一句话让整个气氛冷个下来。 村里的人解决不了会死，那外人解决就不会死吗？ 楚寻突然问：「村里的人有信仰吗？」 刚才他在开着的窗户里看到具有特别崇神意味的装饰品，他直觉这些突发事件和村子里的信仰有关。 村长含含煳煳地说：「有啊，海边的渔民受文化程度低，什么都信。这里信仰很乱，具体的什么不好说。」 楚寻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村长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对了，千万别出海。那海里有什么东西，不干净。」 刘晖问道：「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村长低着头，嘆了口气：「就是字面意思，渔民出海都会绕过那片地，但你们外人海路也不熟，能不出就别出。」 「出海不过十里处有处菩萨礁，去过那的人都死了，没人知道究竟那片礁究竟长什么样。」 楚寻疑惑地问：「那菩萨礁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按理来说，从来没有人回来，意味着这片区域应该永不为人所知。 村长头埋得更低：「……是死去渔民的家里人说的。一来二去，那地方名字就传下来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不过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从村子里偏僻的角落走出来一对送葬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周围人都披麻戴孝，领头的女人面无表情地抓住篮子里的纸钱，往天上撒。 纸钱撒落下来，铺了满地。可周遭依旧房子依旧门窗紧闭，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就这么一队人，显得更加毛骨悚然。 唢吶里的哀乐穿透力实在太强，仿佛周围有万鬼号丧似的。随着那队伍走近，一股阴风也跟着扫过来，钻进众人的骨头缝里。 池楚从白事队伍上回过视线，饶有兴趣地问村长： 「究竟是死去渔民家里人说的，还是死人自己说的？」 —— 此话一出，周围明显安静了一瞬。 楚寻扫了一眼池楚，想从他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然而池楚大佬表情管理实在太好，怎么也让人捉摸不透，仿佛他刚才突如其来的问句只是一句玩笑话，一时兴起而已。 池楚注意到楚寻的目光，毫不在意地回看过去，挑了挑眉毛，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接着玩味地扫上楚寻耳边晃晃悠悠的耳坠。 楚寻偏头，故意似的，那耳坠末端贴上他脖颈，然后又晃下来。他笑了笑，接着扭转了目光。 哀乐仍然在吹吹打打，像是为池楚刚才那句话造势似的。 村长摆摆手：「你这话说的，死人怎么可能会说话？」 楚寻接过村长的茬：「那可说不准。」 拦路的送葬队伍从他们面前路过，排头的女人有意无意地看了楚寻一眼，楚寻也毫不在意地回看那个女人。 第53页 那个女人样貌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不是特别漂亮，但在这种破烂渔村里应该是数一数二的程度。 最前面一个老婆婆抱着死者的黑白照片，是一个男人，样貌平平，但是右脸上有一块特别明显的疤痕，应该是出海捕鱼时被工具误伤了。 村长脸上倒没什么表情，他语气平淡地描述：「死去的男人叫何伟，前段时间出海遇见海浪，一个没躲过，船撞礁了。」 「那个撒纸钱的是她媳妇，俩人结婚很多年了，但是也没个孩子。抱照片的是他老娘，七十多岁了。」 楚寻挑了挑眉毛，盯着村长的侧脸：「你们村的人死了，你不难过？」 村长低头摆了摆手：「渔村这种事出的多了，哪有那么多可难过的。」 丧事队伍走过，村长遥遥指了指：「那就是他家，这一辈子都住在船上。」 那是艘停在海上的破烂船屋，外围围着蓝色塑料布，边缘很不平整，还有些许破洞。船不大，里面估计只有两三间房子。 话说到这，村长已经领着一群人到了村子的一栋房子前：「到了，村里收拾出来给你们住的，有点破，比不上外面，别嫌弃。」 说完这句，村长就匆匆走了。 四人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鱼腥气，屋檐下晒着咸鱼干，旁边的箩筐里摞着干面包。 池楚笑了一下：「诸位，看来我们这几天要啃干面包了。」 楚寻随手拿出来一条，伸手掰了一下，那硬度直接可以当兇器。 他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把面包给扔回去。 这时候刘晖已经把整个屋子转了个遍，他叫道：「只有两间屋子，怎么分？」 白简和刘晖都是星云公会的人，他们两个的关系比楚寻和这个突然出现的池楚近得多。 白简靠在门边，抱着胳膊，没说话。 楚寻随便踹开一间门，对着池楚摆了下头，耳坠随着他动作晃了一下：「我们两个一间。」 池楚笑了一下：「美人，遵命。」 —— 屋内有一张床和一个半人长的沙发。 屋子很小，站着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莫名有些挤，虽然还有一些距离，但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总能扑倒自己身上。 楚寻稍微错开一步：「我睡床，你睡沙发。」 池楚靠在门口，歪着头带着笑意看他：「这不合适吧？」 楚寻回头看了他一眼，先是冷漠的一瞥，接着皮笑肉不笑地眨了下眼：「睡一张床么？」 池楚：「……」 两秒钟后池楚翻身侧躺到沙发上，一双长腿委屈地曲着。 楚寻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 ——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楚寻从床上翻身坐起。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响，像是吹奏喜事的唢吶。 那声音很空灵，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楚寻随手抓了抓头髮，他耳坠反射着窗外的月光，在墙壁上落下一片流光溢彩的光斑。 他尽可能轻地走下床，路过沙发时又垂着眼睛看了沙发上蜷缩着的人一眼。 沿海村落夜里降下温来总是很凉，沙发上也没个毯子，因此池楚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小团，好像轻轻一揽就能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 楚寻看了许久，终于很轻地眨了下眼。 他抓过床上的毯子，不差分毫地扔到他身上，毯子轻柔落下，盖住了池楚的下半张脸，只能看见他浓密又长的睫毛，显得莫名乖顺。 楚寻把毯子扔到池楚身上后就打算走掉，他要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喜乐吹吹打打，裹挟着风声一起窜进人的耳膜。 他很轻地扭开门把手，在门开的那一剎那，他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某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手腕往上涌。 池楚已经睁开了眼睛，但是好像还没睡醒，他眨了眨眼，没有放手：「你要去哪？」 楚寻笑着把手抽出来：「看别人结婚。」 池楚：「……」 池楚：「？」 谁他妈这个点结婚？ 他翻身坐起，一双长腿支在沙发边，楚寻刚给他盖上不久的毯子一半垂落在地上，一半搭在他肩膀上。 他揉了揉脸，听觉终于逐渐復甦，他也听见了那股奇怪的音乐。 能听出来是结婚用的喜乐，但是又有些变调，有些地方的转音生硬且奇怪，多了些诡异的感觉。 楚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彻底醒了？」 池楚点点头，又恢復了往日那股张扬的气质，抬头对上楚寻的眼睛：「毯子……你盖的么？」 楚寻本想正经回答，结果看到他眼里面戏弄的意味更浓，于是偏头答道：「不是我盖的。」 池楚没说话，依旧看着他。 楚寻笑了笑：「我扔的。」 池楚：「……」 「不过还是多谢，」池楚已经站起身：「走吧，去看看这个点结的哪门子婚。」 —— 海边晚上风大，两人刚从屋内出来就被海风煳了一脸，在飘渺的晨雾之间，楚寻远远看见有一顶花轿游魂似的飘在海岸线边。 距离花轿不远处，就是渔民们的船屋聚集地。 两人三两步赶到海岸边，池楚本来想直接过去看个究竟，楚寻直接把他扯了回来，接着又飞速找到掩体——海岸边一栋低矮的房屋。 第54页 池楚很轻地笑了下：「你进来之前究竟是干什么的？」 ……这是楚寻近期第二次遭遇这个问题。 楚寻在现实世界里的三年一直遵纪守法，但是因为之前在无限游戏里的经歷，他的反应力和速度超乎常人。 池楚：「特警？军人？还是亡命徒？」 池楚语气很轻，尾调上扬，不是玩笑的语气，是在认真询问。 楚寻这次没再搪塞：「没做什么，上班的社畜罢了。」 池楚点点头，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雾气好像消散了一点，除了那顶里面点着灯的花轿，逐渐能看见花轿周围的人影。 一个男人站在花轿前面，脸上有一条分外明显的伤疤。 分明就是他们今天看到下葬的何伟！ 楚寻想起今天池楚问的那一句奇怪的话。 「究竟是死人家人说的，还是死人自己说的？」 楚寻有意无意地看了池楚一眼，问：「看到了么？」 池楚：「看到了，何伟。」 所以这算什么？死人復生？还又娶了一遍何家媳妇？ 如果这就是系统所说的突发事件，那么按照村长所说，这些突发事件并不突发，也就是说，这个村子里，存在着许多何伟这样的活死人？ 那么解决这个突发事件，就是要查出活死人的来源，并且摧毁这个来源。 何家媳妇从花轿上下来，她盖头呈现出暗红色，扭着腰肢上了何家那艘低矮的渔船。 何家媳妇上了船之后，花轿在岸边停了一小会，轿夫便又抬起花轿往回走。 楚寻伸直身体，想看看花轿究竟去了哪，花轿影子没看到，却看到刘晖和白简急匆匆地跑过来。 两人到了楚寻身边，刘晖大口喘着粗气，白简本来体能就极好，技能又是快速攻击类型的，他喘都没喘，直接看向楚寻，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质问。 楚寻的目光也明晃晃地质问回去。 一个问：「你们怎么在这？」 另一个问：「你们怎么来了？」 最终是刘晖解了围：「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你们房间门开着，寻思着替你们关上门，结果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还以为是怪物晚上来了，赶紧就把白神喊醒来找你们。」 他解释完之后，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楚寻简单解释道：「外面有喜乐声，我被吵醒……」他说到这，看了池楚一眼，改口道：「我们被吵醒之后追到了这，看到结婚的是何伟。」 池楚捕捉到楚寻刻意的改口，低头笑了。那笑声很轻，可还是被楚寻给听见了，他莫名觉得耳朵痒，便又捏了一下耳垂。 楚寻最后一句话无疑是一个惊天大炸雷，把本来还摸不清楚状况的刘晖直接炸清醒了。 「你说，结婚的人是何伟？！他不是死了吗？他老婆，老娘给他送的葬。」刘晖震惊道。 他还说着话，就看到楚寻已经走出了建筑的阴影，他远远地朝那个飘摇不定的船屋看了一眼。 刘晖问道：「楚哥，你要干嘛？」 楚寻：「走近点看看。」 池楚一直靠在一边看戏，这个时候终于出声：「这个时间过去相当于私闯民宅哦。」 他凑过来，靠在楚寻耳边：「还说不是亡命徒？」 楚寻：「……」 去他妈的亡命徒。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决定等到天亮之后再去何伟家看看，于是一行人在咸味的海风中等到天亮。 楚寻本来就没睡好，等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最后他是被渔民的活动声吵醒的，一睁开眼，只看见池楚坚实的后背。 他整个人都被围了起来，左右和身后都是墙面，前面被池楚挡住了风口。 他伸出手，拍了拍池楚的肩膀。 池楚转过头：「醒了？」 楚寻没睡好似的低着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何家的船屋门已经打开了，何家老太站在甲板上，正低头打扫着鞭炮碎屑。 楚寻站起身：「走吧，去看看这个何伟究竟是死是活。」 刘晖愣了一下：「怎么看？」 昨天都看到何伟活生生地站在花轿跟前，但是他们又亲眼看到了何伟的葬礼，这种情况下，怎么判断眼前的何伟是活人还是死人？ 楚寻笑了下：「再杀一次就知道了。」 刘晖：「……」 这是什么大反派戏码？ 作者有话要说： 更2w，已累瘫 第30章 船屋诡事 四人登上何家的船屋, 恰好何家媳妇从船屋里面出来，她看到陌生人露了几分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村长领回来的客人？」 这一行人里, 楚寻和池楚都不是爱说话的主, 刘晖见了陌生人容易紧张，跟所有小孩一个样，也就白简搭了话。 他「嗯」了一声，又说道：「听说何家结婚, 村长特意让我们过来看看风土民俗，道声喜。」 何家媳妇不好意思地笑了, 刚结婚的新娘子都有些羞涩：「哪有什么风土民俗，你们先坐, 我去给你们倒茶。」 她进了屋, 刘晖从白简身后探出头，孩子气地说：「我们道喜空手来啊？」 白简：「……把你留这怎么样？」 刘晖慌忙缩回去。 第55页 楚寻说了句更让人牙酸的话：「不仅不拿东西, 等会新郎还得被验尸呢。」 刘晖：「……」 大人的世界我不懂。 何家船屋的窗户上还贴着喜字, 甲板上面还有残留的鞭炮碎屑, 确实像是刚结过婚的样子, 可是想想就觉得奇怪。 如果他们第一天见到何伟下葬的事情是真的, 那么何家船屋上必定是满地纸钱了, 又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白简朝屋内张望：「新郎官呢？」 从屋内传来一声怒吼：「让他们都滚！」 正是何伟的声音。 何家媳妇从里面出来，不安地搓着手, 手上有茶水烫到的痕迹。她抱歉地笑道：「他喝了酒就撒酒疯, 脾气不太好, 这个时候还是别进去了……」 刘晖心说：「让我们进我们也不敢随便进, 谁知道里面那人是死是活。」 他还没嘟囔完, 就看见楚寻就已经掀开了门帘, 半只脚踏了进去。 而池楚紧随其后，两人就这么进了主屋。 刘晖：「……你们怎么进去了？」 这不单是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还是个不明不白的活死人，说不定已经变成了某种怪物，如此贸然闯进去，一个不留心就死了。 楚寻回头看他一眼：「道喜啊，你白神说的。」 刘晖：「……」 白简：「……」 何伟果真是在桌边喝酒，见两人进来迎也不迎，骂骂咧咧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过来干嘛，都给我滚出去！我结婚管你们屁事！那个村长也真是多管闲事。」 楚寻朝池楚看了一眼，甩出匕首，笑意盈盈道：「来送份子钱。」 何伟看似喝醉了，可他全身肌肉紧绷，整个人坐的也直，明显对来人有提防。 他又抿了一口酒，接着猝不及防就伸出双手朝楚寻脖子掐了过去。 他用匕首挡了一下何伟的胳膊，刀刃划过何伟黝黑的皮肤，却不见血流出来，就像一个橡皮泥，被划开了皮。 池楚在何伟动作的一剎那就单手翻到了何伟背后，他朝何伟膝盖上踹了一脚，又抬头看了楚寻一眼，问道：「没事吧？」 楚寻把何伟的手轻轻拨开，笑着回道：「保镖，你有点不称职啊。」 他看向池楚，眨了下眼，又说：「不过没关系，毕竟我是亡命徒。」 楚寻对「亡命徒」这三个字耿耿于怀，此时特意拿过来讥讽池楚。 池楚不知道怎么讥讽回去，只能低低笑了声，他把何伟按在地上：「结婚第一天就撒酒疯可不是什么好的做派。」 等到刘晖和白简挤进狭小的主屋时，只看到池楚已经把人按在了地上，而楚寻蹲下身，大拇指在摩挲着匕首的刀刃。 白简问道：「活的死的？」 楚寻玩味地说：「已经变成怪物了，但是活的死的还说不准。」 刘晖没听明白，疑问道：「什么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楚寻已经把摺叠刀刺入了何伟的心脏。 他抬头说：「看看杀不杀的死。」 刘晖：「……」 何伟胸口的衣服破了，能看到里面的皮肉被破开，又慢慢地合拢，把刀整个包裹在里面。 而何伟本人依旧在不停挣扎，完全没有要死的迹象。 【已触发怪物：影 来源：死人重生后变成影 特徵：无法被杀死 攻击方式：未知】 系统闪过一大串怪物介绍，楚寻愣是没有抬头看。 刘晖见状摆好了架子，如果何伟暴起，他可以立马给两个作死好手加血，刘晖眼睛死死地盯着何伟。 楚寻把摺叠刀从何伟心脏处拔出来，又辖制着何伟的双手，把他按到椅子上，顺手就拿过了主屋角落里的绳子，绑了个结结实实。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几乎容不得别人插手。 他拍了拍手，回头看到刘晖跳大神一般的姿势，挑了挑眉：「你这是，准备驱邪么？」 刘晖：「……船屋太闷了，我运动运动。」 如果要驱邪，他想先把楚寻和池楚这两个作死能手驱了！ 众人正打算离开船屋，何伟喉咙里突然传出尖利的怪声。 楚寻眉毛挑了一下，这种声音，怎么听怎么像在召唤同伴。他左右扫视了一圈，却没能看见能用来堵嘴的东西。 片刻后，何伟的声音突然停了。 ……池楚把一把刀插进了何伟的喉咙里。 楚寻看了池楚两眼，又「啧」了一声。 池楚：「怎么了？」 楚寻：「有点兇残。」 池楚：「……」 到底谁兇残？ 在001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论坛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 「001能杀死的东西，就不会轻易死掉。」 楚寻看着池楚冷掉的脸，笑着打趣：「不过没关系，我很喜欢。」 白简掀开了门帘：「行了，别调情了。现在得弄清楚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 何伟喝醉了酒的时候，何家媳妇就不敢轻易进门，她焦急地在外面打着圈。 看见那些客人出来，她迎上来赔笑：「没伤到吧？」 楚寻把匕首藏起来，用袖子遮住手腕上由于拉扯所带来的青痕。 他笑道：「没有。」 何家媳妇松了口气：「那就好。」 第56页 池楚把楚寻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小声问道：「手腕伤了？什么时候。」 「绑人的时候。说起来，还真有点疼。」楚寻有意无意地说。 楚寻确实是一个很怕疼的人，但是「疼」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莫名带了些别的意味。 池楚笑了：「是么？我的失职。」 楚寻接着问何家媳妇：「你和何伟，是昨天结的婚吗？」 何家媳妇罕见地没有立即答话，两股破碎的记忆在她脑子里撕扯，一个是青天白日下，她上了花轿。一个是夜半凌晨，她点燃了花轿里的灯。 她迷茫了一会，说：「……是。」 白简问道：「那你去过菩萨礁吗？」 何家媳妇这次回答的倒是直截了当：「没去过。那地方去过就回不来了。」 楚寻眯了眯眼睛。 偏偏何伟復生选在和何家媳妇结婚这样一个场景，众人都觉得这件事和眼前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从何家媳妇的反应看，她对于结婚这件事确实也不确定。 但是她又说她没有去过菩萨礁。 难道村民们想復活一个人，不用去菩萨礁，只要执念够深就可以？ 楚寻又扫上何家媳妇，眼前的女人已经换下了大红的新娘服，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服，但是脸上还是带着新婚的红晕。 她耳朵上戴着金耳环，这是当时结婚的三大件，但是让楚寻在意的是，有一只耳环明显比另一只旧，按理说，新娘子不会带那么旧的耳环。 他眯了眯眼睛，夸赞道：「耳环很漂亮。」 何家媳妇慌忙背过身：「……是、是么？谢谢。」 见何家媳妇这再也问不出来什么，众人一起下了船。 刘晖问道：「现在应该去哪？」 楚寻朝菩萨礁的方向望了一眼：「去菩萨礁。」 白简感受了一下脚底的震动：「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个麻烦要解决。」 整个地面开始震动，无数的「影」出现在角落里。 —— 村子中央的广场上出现了两个人影，领头的那个个子有些矮，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阴狠，正是卫斌。 卫斌周围扫视一圈，问身后人道：「人呢？」 现在影不断从村子里各个角落钻出来，他们又几乎把村子里搜了一圈，依然没看到楚寻他们的人影。 身后人谄媚地说：「老大放心，林浩轩和程立守着船，除非他们把自己埋了，要不绝对跑不掉。」 卫斌嗤笑：「兴许呢。」 两人正说着，就见应该被埋了的楚寻等人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卫斌的视野里。 卫斌：「……」 楚寻和池楚从房子的拐角闲逛似的走出来，楚寻笑着问：「是在找我们么？」 楚寻看清是卫斌之后，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卫斌一直跟在王乐身边。而001被逐出系统的时候，他的系统管理器以及所有道具都被强制给了王乐。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那个新人么？」卫斌走到楚寻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下，「长得确实不错。」 池楚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楚寻半张脸，他声音带着风雪气，目光散漫，但又带着压迫感：「你们是守卫者？」 卫斌继续讥讽道：「怎么？又是一个新人？这一局真没意思，净是些废物。」 他沖楚寻满不在乎地说道：「另外两个人呢？干脆一起叫来。反正现在你们也逃不出去，一起被我解决，你们也少受点罪。」 船被守着，卫斌带人在村里巡逻，外来者怎么都逃不出去。 这是卫斌打的算盘。 楚寻适时提醒了一句：「我觉得你现在应该看看队内通话。」 卫斌满不在乎地打开系统界面：「好好好，就听你的，我看看能有什么么——」 队内通话那里果然有一个小红点。 点开，发现是林浩轩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句。 「船被开走了。」 卫斌没「蛾」完，一句脏话就飙了出来：「妈的！怎么可能。」 队内通信界面上林浩轩底下的「正在输入中」闪闪停停，许久之后终于又发过来一句话。 「我们见到了白简，还有一个星云公会的牧师。」 「一群废物！」卫斌恶狠狠地骂道，」白简那傢伙不是从来不会参加这种合作类的副本吗？」 「看到了？」楚寻笑意盈盈地说，「另外，系统给你们的指令，应该是阻止我们前往菩萨礁吧？」 卫斌震惊了一瞬，接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死人没有必要知道哦。」池楚截住楚寻的话头。 其实从何伟喉咙里发出尖利声时，楚寻就知道系统和守卫者会有所动作。而系统对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了如指掌，所以必定会派守卫者阻止他们前往菩萨礁。 守卫者的行动也不难猜到。楚寻在何伟家船屋的时候就注意了可以开动的渔船数量，不过只有三四艘，看船比找人要容易得多。 不过楚寻和池楚还是特意和白简他们分开，吸引村镇中「影」和守卫者的视线。 恰巧在村内碰到了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卫斌。 卫斌从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嘲弄声：「没关系，船开走就开走了。反正你们两个也在这，大不了杀了你们再去追。另外提醒你们一句，影只会攻击外来者哦。」 第57页 他恶狠狠地笑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用不上心计，也只有你们这种废物才会费劲巴拉地靠小聪明活下来。这是我从黑曜石里学到的道理。」 「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之前001的黑耀石，现在可是在我们会长手里，说起黑曜石，那可真是个好东西。我还操控过一把，里面的宝贝可真不少。」他猥琐地说，「用我给你们两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科普001是谁么？」 楚寻偏头捏了下耳垂，他听的有点不耐烦：「……」 在他面前吹001，他的滋味不知道怎么说。 ……就挺突然的。 卫斌又看向了楚寻：「小美人，如果你过来我们这边，我会向会长大人介绍你的，放心。」 卫斌说起001这三个字时，池楚好像格外在意，他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骤然放松下来，就变成一股松松垮垮的杀意，好像现在还放任卫斌说话是他的怜悯。 等到卫斌说到最后一句时，池楚平静地说：「话说完了么？说完我送你上路。」 楚寻一只手拦住了他，另一只手扔出了一个系统屏蔽器，剎那间这片区域内的直播直接断联，直播间的观众看着黑屏愣了好一会。 楚寻闲散地走到池楚前面，他看着卫斌，目光像在看什么死物： 「我的东西，王乐还用的惯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拿回自己的一切啦，开始回国（？） 第31章 船屋诡事（二合一） 系统屏蔽器已经断了直播, 信号被阻断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这股电流声流淌在众人周围，卫斌和他的跟班都摒住了唿吸。 眼前这个长相颇为艷丽的美人，说王乐用的是他的东西。 卫斌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恰巧跟班拽了自己的袖子。他哆哆嗦嗦地问卫斌：「什么意思？楚寻是001么？」 卫斌把他扯开, 勉强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001早就死了，你就这么想成为一个死人？黑曜石是我们会长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小跟班是个没脑子的，听见老大这么说, 气势立马足了上来，也跟着阴阳怪气地附和道：「就是。在这个游戏里, 可没人敢碰001的瓷。」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算老几？ 楚寻没忍住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有点冷, 反倒让卫斌又一哆嗦。 等他再抬起头时，瞳孔已经变成漂亮的琥珀色。他看向卫斌的眼睛, 轻声道：「过来。」 卫斌的肌肉不受控制般哆嗦, 在他的视角里, 他被什么神明命令着, 扑倒在楚寻跟前, 威压迫使他低下头。 他扑通跪了下去。 站在不远处看着卫斌倒下的跟班：「……？」 他对卫斌奉承大于忠诚, 一看情况不利，慌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接着战战兢兢地问：「你、你真的是001？」 楚寻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问道：「你要来试试吗？」 跟班连连摇头, 虽然已经慌张到了极致, 还是没忘了把这个消息传给自己的队友, 他在聊天框战战兢兢地编辑： 「完了！楚寻他妈的就是001。」 「老大殉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带着哭腔。 从海边急急忙忙赶来增援的两队友：「？」 程立更是一口气没上来, 直接被一块石头绊倒，他大脑疯狂处理「楚寻就是001的这一事实」，潜意识还一直提醒自己上一场游戏中自己面对偶像时耍得把戏。 程立感觉这世界疯了。 —— 楚寻看了躲得远远的跟班一眼，笑说：「现在需要你去办件事，去何家船屋那里把何伟带过来。」 跟班怯生生地点头，几乎是夺路而逃，转身还被绊了一下。 等他带了何家船屋那里，只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还有插进喉咙里的匕首：「……」 好兇残。 001的作风是这样的啊？ 等卫斌眼里让人睁不开眼的白光渐渐消散，等他再度恢復意识时，自己已经匍匐在楚寻脚下，他怒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挣动，却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完全动不了。 楚寻蹲下身，他瞳孔里的琥珀色还没完全消散，就这样盯着卫斌的眼睛，柔声道：「你跟我过了那么多场游戏，我做了什么，你还不清楚么？」 卫斌瞬间静了下来，没人说话，空气中又只能听见那种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楚寻接着说：「你运气很不错，你进入的第一个副本就遇见了我，不然你现在应该只是一堆杂乱的数据，储存在系统的信息库里。」 他站起身，眼睛看着前方，又好像在凝望虚空的过去：「我知道你不服气我，从你的第一场游戏开始。我之前总说你急躁，是因为我不想我带出来的人那么快死掉，但是很明显，你没有听进去。为什么总是上赶着去送死呢？」 就比如现在。 卫斌的冷汗从额角流下来，他恍然想起许多往事，和001的往事。 楚寻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001，他早就死了几百遍。但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于是连带着001也憎恨起来。 「我不知道王乐行事是个风格，我也不在意。但是作为前辈我可以给他最后一点忠告，回去告诉王乐一声，过度依赖于系统道具的人，死的很快。」 他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好像在述说着于己无关的某件事。 第58页 随着时间流逝，系统屏蔽器彻底没了功效，直播间观众又接受到了直播画面。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直播断链之前还不可一世的卫斌倒在楚寻脚边。 观众：「？？？」 楚寻瞳孔里的琥珀色彻底褪去，他低头睨了卫斌一眼：「行了，话说完了，滚吧。」 此话一出，楚寻的直播间观看率瞬间飙升，直接达到了85%。弹幕都是在对楚寻表示震惊。 「这他妈怎么做到的？！断链也就断了五分钟，五分钟局势扭转这么快？就算是白神来了，打卫斌也没这么快。」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刚才的断链是因为楚寻的技能功率太大，导致直播当场中断。」 观众：「？？？」 有时候观众想像力要比系统还大。 从此楚寻的名头，除了叫嚣001，怪物新人，又多了一个——把系统搞崩的男人。 此时跟班已经带着何伟回来了，他躲在何伟身后，远远地看着。 卫斌愤恨地从地上爬起来，接着恶狠狠拽过站得远远的跟班，还不忘发一条队内消息。刚想一条语音发过去，就看见上面明晃晃几个大字。 「老大殉了！！」 卫斌：「……」 他踢了跟班一脚：「你他妈的才殉了！」 等到两人走远，楚寻低头微微咳嗽了一声，言灵技能哪哪都好，就是对身体消耗太大。如果是之前，他能连续控制七个人不带喘气的，但是现在，只控一个人他都要咳两声。 池楚看着他。 楚寻随便摆摆手 示意自己没事。 池楚咳了一声：「那个，你刚才说的……」 楚寻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池楚嘴唇旁，笑着「嘘」了一声。 楚寻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分明。此时只是在池楚嘴边虚虚靠了一下，虽然还没有碰到，但池楚总觉得自己感受到楚寻手指的温度了似的。有点冰，还有一点痒。 池楚别过头，再没说什么。 楚寻还不想自己的身份那么快被识破，001的身份太显眼，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监视，想做点什么都不容易。而他之所以告诉卫斌，是因为卫斌背后的人是王乐。 王乐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消息封锁，因为他手上拿的本来就是001的东西。而在游戏内，001的威望要比他这个后继者高得多。 楚寻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漫不经心地左右看了一圈，周边的「影」还没有完全散去，甚至还在源源不断地朝这边聚拢。 「影」状态几乎什么形状的都有，有些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渔民，还有一些就是黑乎乎的一团黑影，化成人形，依附在墙上，地面上，张牙舞爪地恐吓。 楚寻灵巧地躲过想要抓住他脚踝的黑影，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枪开了一枪，熟练地如同喝水吃饭。 一路上的影被两人杀了不少，几乎留下了一路的尸体。何伟浑浑噩噩地跟在两人身后。 他现在的状态不能说完全是影，应该说是半人半影的状态，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暴起，但是有些时候又会分外正常。 路上，楚寻问：「你刚才好像很生气，尤其是说到001的时候，你认识他么？」 池楚皱了皱眉头：「听说过，不认识。」 楚寻笑了笑：「是么？」 一股无言的静默在两人身边流淌，走出村子，已经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海风。 海风吹上两人的面颊，有一些湿。楚寻看着池楚的夹克，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按理说，他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件衣服，但是楚寻却总感觉自己曾经见过它似的。 是在什么地方呢？ 在潮湿又昏暗的老屋？ 在他那里可以看见楼下小花园的阳台？难得一见的阳光洒在阳台的晾衣架上，夹克潮湿，氤氲着湿气？ 还是在系统内部人员才能进入的公寓，在一片工作制服当中，他翻找出来了这件唯一的常服？ 一阵风斜斜吹过来，水雾吹进池楚的眼睛里。他低下头，很轻的眨了一下眼，接着还带着湿气的眼睛抬眸，恰巧对上楚寻的眼神。 最终两人又心照不宣地别过脸。 池楚的动作顿了一下，下一瞬间又恢復了往常，他张扬地笑着，去接开船回来的白简和刘晖。 刘晖没心没肺一向乐呵呵的，倒是白简，微微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脸上透出一股子阴郁，像是谁欠了他八百万。 不，应该说，欠他八百万都没现在这么严重。 刘晖和白简踏上了沙滩，楚寻几乎第一眼就看出白简情绪不对。池楚很明显也注意到了这点，但是他和白简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只是多留意了一下。 楚寻：「怎么了？打架打输了？」 白简没好气地开口：「没什么，碰见了不想见的人。」他说完又觉得不解恨似的，骂了一句会长：「这个赵舜杰！」 刘晖害怕楚寻不知道情况，踩了白简的禁忌，连忙接话：「白神，会长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林浩轩会来。」 楚寻没说话，看了两人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天气：「行了，有什么话到船上再说。」 渔船不大，周围的栏杆还不太稳，硬要形容下来就是破烂。楚寻和池楚两个人一上去就显得没处站。他们两个人身高腿长，挤在一起难免有些肢体接触。 第59页 但是两人好像和什么过不去似的，愣是谁也不先动一动，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坐了一路。 趁着白简在开船，刘晖悄悄进来，做贼似的又往外看了好几眼。 池楚笑了：「我说，你泄密的话，你白神会把你怎么样？」 刘晖一本正经：「可能会把我一个人扔在副本里吧。如果我被白神扔了，二位哥一定要救我。」 毕竟治疗者是没有丁点战斗力的啊！ 池楚有意逗他：「我们万一站你白神那一头呢？」 刘晖：「……」 他一脸悲愤，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要退出去。最后是楚寻一个懒洋洋的「好」才把他叫住。 楚寻：「你说吧，我们听着。」 —— 海边。 白简和刘晖按照楚寻安排好的那样，突破影的封锁，来到海边。但是在这里白简遇见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的人——林浩轩。 林朋的弟弟。 他进游戏之前必定会暗中观察林浩轩的直播，生怕自己和他撞上，没想到躲了那么多次，还是撞上了。 林浩轩看见白简的一瞬间，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斜斜靠着船舱，略带讥讽地说：「这不是白简吗？不是说新星白简从来不与人合作么？」 白简脸色又黑了一分。 刘晖连忙打着哈哈：「林浩轩，原来这次的对手是你们啊，还记得我们上次合作吗？」 刘晖和林浩轩也认识，白简和他之间的弯弯绕绕他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林浩轩只微微沖刘晖点了下头，又问白简：「白简，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成为新星榜一的么？」 白简低着头，脸上的阴郁更重。 他比谁都清楚—— 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与死亡。 见到白简闷不做声，林浩轩也没了脾气，他从船头跳下来，懒散地走到白简跟前：「还要抢船吗？」 这一句话更像是质问，他笃定了白简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因此施捨地问他一句。 白简迟迟没有动。 弹幕也开始急了。 「就算当年是白简的失误，可那也不是白神故意的啊，林浩轩这么咄咄逼人，有意思吗？」 「白神心里自己过不去这个坎，要不然他还能不跟人合作那么多年？」 「都过去两年了，而且现在两人还是对手，过去的事，跟现在这一场副本有什么关系。」 「我看白神这次是栽在林浩轩手里了，他估计不会在林浩轩面前做出什么。」 弹幕都为白简捏了一把汗，他们虽然期望着白简能有什么动作，但是也都知道，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 林浩轩哼笑一声：「不如回去找你的队友汇合。注意别害死了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白简突然动了，而且发动了他自己的技能——瞬时狙击。 弹幕：「！」 「我就知道白神能够走出来。」 这一动作也出乎林浩轩的意料之外，他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声，转而去捉白简。 瞬时狙击是一个典型的攻击技能，在发动的瞬间，速度会非常快，几乎只能看见一道残影，同时也会消耗大量体力，换另一种说法就是，技能cd非常长。 虽然是攻击类技能，但是白简却绕过了两人，反而直奔停在不远处的渔船。 但是这样做于白简而言十分危险，因为耗费体力过多，如果他不能一波秒掉敌人，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他被敌人干掉。 其实白简有更加简单的解决方式，对面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由于心中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他还是选择了这种。 在白简将要踏上甲板的那一刻，林浩轩的刀就跟了过来。白简已经消耗掉大部分体力，此时只能勉强进行闪躲。 在打斗的间隙中，白简看向林浩轩的眼睛。 林浩轩眼睛和林朋长得很像，都是很大的桃花眼，显得清澈又干净。眉毛也都是剑眉，配上这样一双眼睛，总是想让人多看两眼。 白简印象最深的就是林朋的眼睛。 他进入无限游戏，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林朋。 当时他十八九岁，林朋比他要大四五岁，总是把他当个小孩。他一双桃花眼眨巴着，在系统商店挑楠峰来拣去，笑着问他这个要不要，那个要不要。 林浩轩和白简差不多大，下副本的时候有时候林浩轩也在，林朋像两个人共同的哥哥，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在白简的印象里，林朋是一个极其细心的人，会记住他们两个人每个微小的喜好，怕什么东西。下副本遇到什么噁心的怪物，也总是挡在前面。 当时林朋在游戏内也小有名气，白简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再加上白简确实有实力，就这样，林朋把他一点点拉扯到新星榜第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之久，直到那双眼睛变得血红。 把白简从回忆中叫出来的是林浩轩的刀刃，白简自顾不暇，只能用胳膊去挡，然而那刀刃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林浩轩一双桃花眼微微有些红，他持着那把刀，最终在白简胳膊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在混乱中间，白简好像听见林浩轩说了一句话。 「你最好别忘了。」 怎么可能呢？ 白简自嘲地想，林朋的死是一直插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每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他第一次来主城，人生地不熟地蹲在角落，林朋问他饿不饿，然后给他买了一根冰糖葫芦。 第60页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情绪都复杂地看不清。若是从林朋的关系来讲，这两人算是干兄弟。 刘晖此时也已经绕过另一个人跑到了船上，他在船舱里大喊一声：「白神，我要开船了！」 白简登时回过神，他推了林浩轩一下，把他推到了船下，接着转过了身。 不过两年，在林浩轩的眼睛里，白简的背影几乎没怎么变。 但是林浩轩和白简，从林朋死之后，再没说过几句话。 —— 刘晖嘆了口气，接着说：「林浩轩和白简的关系就……挺微妙的，我感觉他们两个在互相躲对方，但是这次还是撞上了。等我进入游戏的时候，林朋已经死了，但是我从会长那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是一个特别好的哥哥。」 「白神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林朋，如果不是林朋来救自己，他就不会死。所以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和别人合作过。你们是林朋死后，他的第一个盟友。」 刘晖说完，船舱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楚寻透过舷窗看向海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池楚微微低着头，船舱里的灯映照在他的眼睛里，闪出明明灭灭的光。 他眼睛含着那股橙黄色的光晕，看向了楚寻。 楚寻也恰好看向了他。 两个人的眸子一个温暖如落日，一个冰冷如寒霜，就那么相互打了个照面，然后又心照不宣地错开。 池楚率先开了口：「说完了？」 刘晖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安排了一句：「别说是我说的哈，我还想多活几年。」 楚寻笑了笑：「放心。」 外面白简的声音隔着木板穿过来，显得有些闷：「菩萨礁要到了。」 —— 菩萨礁是一块孤零零立在海中间的岛礁，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块总是云雾缭绕的，等到众人走近了，才知道那里一直在下雨。 何伟半人半影的样子疯疯癫癫的，一会张牙舞爪地要把船上的人全都扔下去个干净，一会又露出一幅老实巴交的渔民样，跟刚才酗酒耍酒疯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即使神志不清醒，但是何伟远远见了菩萨礁，还是露出一股子恐惧，好像那地方有什么东西，能够把他抹杀殆尽似的。 菩萨礁的雨落到他身上，他嘴皮子直哆嗦，战战兢兢的：「我都说了这地方不能去，不能去！会死人的！」 他说到一半，突然改了口：「不！会变成怪物，可怕的怪物！」 船靠礁石旁停下，楚寻跟没听见何伟的絮叨似的，直接跳下了船，顺手还直接把何伟给拽了下来。 地上有什么东西烫脚似的，何伟到了菩萨礁上几乎站不住，眼睛滴熘熘的一直往海下面瞥，然后又战战兢兢地收回视线。 刘晖顺着何伟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东西之后，大脑当场卡机。 ……成百上千的累累白骨磊在礁石下，说不清楚是人的骨头还是什么，整体呈现出灰白色，有些地方还能明显地看出鱼尾。 一具尸体看上去刚死去不久，眼睛还湿润着，但是瞳孔扩散，就那么大睁着眼睛看着刘晖。 刘晖忍着害怕回望过去，分明看到，那尸体脸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疤，和何伟脸上的一模一样。 刘晖：「……！」 怪不得何伟这么抗拒回菩萨礁，是因为这地方有他的尸体。 现在事情已经明了，所谓菩萨礁，是一座由白骨磊成的尸山。最上面裸露的礁石由于风吹日晒，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面貌，但若是往海面下看，就能看到一堆面目可憎的东西，漂浮在脚面下。 白简啧了一声：「看来死而復生之后，原来那人的枯骨都会出现在这菩萨礁下，成为这座礁的养分？」 楚寻看着下面的尸体，沉声道：「还有其他东西。」 话音刚落，整座岛开始震颤起来，数只白骨人鱼缓缓从岛下面爬出水面，它们脸上的皮已经被海水泡发了，一张皱皱巴巴又死白的脸上堆满了皮肤的褶皱。 【白骨人鱼 级别：ss级】 「擅自闯入的外来者啊，为何而来？」 弹幕开始唱衰—— 「完了，ss级怪物，这里面只有白简评分是ss级，就算楚寻极其能打，现在他们也是凶多吉少。」 「就算单纯的人鱼打不过他们，这里还有好几个守卫者，还有系统帮助，困都能把他们困死了。」 「刚看完卫斌的直播，那边在岛礁周围转悠。」 —— 卫斌眉头紧紧皱着，让他那一张本来就兇巴巴的脸更加阴狠。林浩轩靠在一边，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立坐下来，靠着船舱，他还在接受那个「自己妄想戏耍001」的事实。 而另一个小跟班又回想起刚才楚寻控制卫斌那一幕。 四个人各怀各的心思，在海面上晃荡。 卫斌站在船头，远远看到岛上的人鱼时，脸上突然舒展开，他呵呵笑了两声，对手下人说：「人鱼已经上岸了，他们撑不了多久。」 说着，他扭转了船头，绕着菩萨礁转起圈。 卫斌没有选择贸然上岛，在村子里遭遇楚寻的场景他仍然歷歷在目。 那是一种，力量的完全碾压。 在楚寻的控制下，他几乎不能动弹，他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如果记得没错，这也是他第一次遭到001的控制。 第61页 在楚寻还是001的时候，卫斌经常看着他用这种方法控制别人。当时他对此不屑一顾，觉得是被控制的人太弱，等到遭到自己身上，他才彻底知道是什么滋味。 所以他选择先让人鱼去消耗楚寻，等到这群人被人鱼消耗殆尽之后，他们再上岛收割。 在卫斌潜意识里，他觉得他们上岛的可能性不大。ss级别的人鱼，就算是王乐来了也够呛，要是一只还好，更何况这是满满一岛的人鱼，等到他们上岛，说不定只能去拾剩下来的骨头。 想到这，他不禁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的黄牙。 卫斌似乎是想把一船人绕晕，守卫者迟迟没有上菩萨礁。 等到他们那艘小渔船不知道绕了多少圈时，岛上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他们距离爆炸不算太远，有什么碎肉直朝渔船飞来。偏偏卫斌站立在船头，被乱七八糟的腐肉飞了一脸。 卫斌：「……」 楚寻又在搞什么么蛾子？！ 他把一只黏在自己脸上的鱼扒拉下来，他脸上还分明留下来鱼尾拍打的红印。 卫斌愤恨地一抹脸：「走，上礁！」 他豪言壮语还没喊完，就有跟班连忙拽住他，声音急切：「老大，你先看看这个。」 跟班让开身子，他背后是被炸的只剩一半的白骨人鱼。他骨头零零散散的，只剩下上半身和一小部分鱼尾。 卫斌蹲下神，烦躁地扯头上那仅剩的几根毛。 这，说好的ss级白骨人鱼呢？ 作者有话要说： 跟班：别揪了，没剩几根了。 卫斌：…… 第32章 船屋诡事（四） 在卫斌等人上岛之前。 白骨人鱼不断从海边爬行上来, 留下一地粘腻的水渍。这些人鱼用鱼尾爬行，行动迟缓，但是体格极其高大, 人站在它面前只能到胸口, 发黄的白色骨头拼接搭建成它整个躯体，外面覆盖一层令人噁心的黏膜。 楚寻他们上岛的目的是为了探查菩萨礁，因此他们也没有过多跟这些噁心的人鱼纠缠。白简和池楚一起，去探查菩萨礁的东南方, 楚寻带着刘晖和何伟，往西北方走去。 东南方地势很平, 只有连绵的大石块，或者更准确的形容, 只有被浪打磨平整的骨头。有些地方长了几株杂草, 更多的还是一望无际的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岛礁。 白简和池楚并肩走着，池楚是一个新人, 白简也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 于是一个人走在前面, 池楚懒懒散散地跟在他身后。 东南方白骨人鱼数量不是特别多, 这些人鱼眼睛都被灰白色的薄膜给蒙住了, 它们辨认目标更多是靠声音和气味, 于是白简和池楚一路上脚步很轻。 等到他们又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只人鱼，池楚突然拍了拍白简的肩膀, 示意白简向他们远处看。 那是纠缠在一起的一片藤壶, 静静地搁置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 在那个圈中间, 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着亮光。 令人奇怪的是, 这地方的白骨人鱼格外多, 仅他们面前就树立着三四个, 他们漫无目的地在那块礁石周围游弋着，好像目的仅仅是为了看守那块东西。 白简悄声道：「走。」 两人从身前的大块礁石后翻出来，从白骨人鱼的密度来看，绕是绕不过去了，现在最好的方法是把这些麻烦的白骨人鱼一个个悄无声息地解决。 按照白简的实力，他面对一个白骨人鱼时还没有问题，但是如果那么多只一起上，就算是神仙也难救。 两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对策，接着白简就悄悄绕到一只白骨人鱼身后，他甩出蝴蝶刀，漂亮的刀刃在他手中旋转，像是一只翩飞的蝴蝶。 池楚绕到另一个方向，故意闹出了点动静。 等那只人鱼被吸引了注意力，白简顿时沖了过去，他的蝴蝶刀的刀刃准确卡进白骨人鱼的骨头缝隙，他正要发力，有什么东西在他眼角处闪了一下。 接着他的视野便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那是一种极深的黑暗，几乎会流动，只有视野左上角的地方有光倾斜下来，像是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开了一扇小窗。 那光是莹白色，像月亮。 这让白简不可自己地想起一些被尘封已久的往事。 黑暗破败的庄园，人眼几乎望不到顶端的塔顶，上了厚重大锁的铁门，以及塔尖上，仅能看见月光的瘦弱少年。 还好这黑暗没有持续太久，然而等白简视野恢復正常时，看到的不是之前的岛礁和面前的白骨。 而是猩红色的系统警报。 【警告！你已被白骨人鱼发现！请尽快离开！】 本来他的蝴蝶刀已经卡进了白骨人鱼的骨头缝隙，但现在已经被拨了出来，不知何时面前那只丑陋的怪物已经面对着他，张开了充满鱼腥味和黏液的嘴。 白简登时回过神，后撤了一步，接着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形势。 周围已经赶来了数只白骨人鱼，池楚正在和其中的一只周旋，见他这边终于有所反应，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声音不声音了，大声喊道：「怎么了？」 白简摇摇头：「没事！」 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他接着回忆，他立马调整了一下姿势，蝴蝶刀在他手中翻飞，佯装横划去割那人鱼的眼睛。 人鱼的鱼尾捲曲起来，海水源源不断地被它吸引上来，接着它鱼尾骤然横扫，海水如同锋利的水刃，朝白简划过去。 第62页 白简在空中突然转变了方向，他看到那人鱼鱼尾上一个奇怪的凹陷，海水源源不断地往那里汇集，并且隐隐发出一些亮光。 他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这个怪物的弱点。 白简落地之后立即转变方向，他滑铲低下身子，蝴蝶刀在他手中翩飞，好像下一秒就能直击白骨人鱼的要害。 白骨人鱼动作迟缓，此时还在傻傻地转弯。白简的蝴蝶刀已经卡了进去，他一使劲，一块鱼鳞便被剜了下来，因为用力而导致他手臂肌肉绷紧，丝丝血珠从他胳膊上的伤口渗出来。 白骨人鱼整个身体都开始脱力，它无力地瘫倒下去。只能在地上无力地扭曲挣扎起来。 终于！ 这场战斗以白简干净漂亮的胜利为结束，白简也没有在这边过多拖延，转而去帮池楚解围。 然而，在他转身的一剎那，他眼里的整个世界又开始黑暗起来。 耳边的风声消失了，打斗的声音也消失了，空气中没有那股腥臭味，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吸入鼻腔的灰尘。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月光倾洒下来，照到岛礁上的白简身上，也照到两年前蜷缩在高塔之上的白简身上。 白简忍不住蹲下身，尽可能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如果有什么是他最深的梦魇，那一定是猫头鹰，高塔，以及惨败的月光。 有什么人在他耳边说话，声音虚弱无力，鼻腔中逐渐有了血腥味。 白简听见他说： 「还好么？」 他又说： 「幸好，我找到你了。」 有刺痛从心脏处传来，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他看不见那人的影子，也握不住那人的手，只能更加用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等到视野逐渐明亮时，他的身后多了好几道抓痕，渗出鲜红可怖的血液。而池楚站在他身前，用手中的匕首轻轻挡住白骨人鱼的拍击。 白简视野还没有完全恢復，此时看东西看不清楚，他只能看到池楚脸上戏嚯的笑，以及游刃有余的攻击，白骨人鱼被他节节逼退。 本来还不清醒的脑子，顿时清醒了。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白骨人鱼！ 这边打斗的声响越来越大，又有几只白骨人鱼围了上来，这么多只，就算是白简自己也不认为能够轻松胜过，可是池楚却毫无压力，他甚至还逗弄似的反覆把人鱼扔进海里，然后在幽幽地看人鱼爬上岸。 而且，他不光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自己这个暂时失去战斗能力的病号。 这可能吗？ 白简这样问自己。别说是他，就连继承了黑曜石的王乐来都不一定搞得定。 他晃了晃脑袋，叫了一声：「池楚。」 池楚的攻击速度骤然放缓，看上去就像是在吃力地勉强抵挡着人鱼的攻击。他回头的时机不对，甚至还不小心被人鱼捲起的浪淋了满身。 看上去狼狈极了。 白简几乎以为自己迷迷煳煳看到的游刃有余的池楚是错觉。 他脑子还是嗡嗡的，过往记忆的碎片在他脑子里不断闪现。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身后的抓痕太深，他稍微一动就会撕扯到伤口，鲜血不断地从他后背涓涓涌出。 血腥味一如当年。 他曾无数次设想，死在那座高塔。 —— 楚寻和刘晖带着何伟走在西北部的岛礁。 何伟格外怕这座岛礁，他走起路来小心翼翼，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像个奇怪的神婆。 何伟小声念叨：「不能来这里，不能来这里，来这里的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对，同村的二牛，还有春生，都死了，被鬼捉去了。再也没回来，没回来。」 他说话颠三倒四，让人听不明白。刘晖距离何伟比较近，但听见他这么说，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何伟念叨完之后，像突然受到什么极大的刺激，他不肯再往前走了，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抱着头，像是他正在经歷什么极度痛苦的往事。 片刻之后，何伟半人半影的样子再也维持不住，他整个躯体开始泛黑，他彻底堕化成了影。 【何伟：完全影状态】 【评级：ss+】 ss+级别的怪物，已经超过了他们所有人的等级评级。这已经算是一个大boss级别的怪物，而面对他的只有两个评级为a的玩家，一个楚寻一个刘晖。 楚寻的言灵技能仅能控制玩家，而刘晖身为一个没什么用的治疗者，这个时候更是派不上一点用场。 受到何伟堕化影响似的，他周身不断涌出一股黑雾，周围的草木也在触碰到黑雾的那一刻瞬间枯死，这个怪物完全不能近战！ 刘晖倒吸一口凉气，他之前观看过楚寻的直播，楚寻也是近战类型，现在面对这个ss＋的怪物，不能近战就意味着被完全限制了战力，他们这把除了尽快和白简汇合，没有其他商量的余地。 何伟怒吼着，喉咙里发出阵阵嘶鸣，他好像在说着什么：「浪好高好急，我们的船完全顶不住，快走，快走！」 刘晖脚尖已经指向了白简的方向，他已经默认解决方式是跑了。 但还没来得及动，黑雾就朝刘晖奔袭而来，与此同时，何伟的身影也闪了一下，他速度快的看不清，刘晖觉得何伟的唿吸就扑在自己脸上，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第63页 就在这时，有人拎着他的后领子：「退后。」 不是楚寻还是谁？ 等刘晖再睁开眼，只能看在楚寻的背影，他用一把匕首架住何伟扑来的爪子，但是黑雾还是源源不断地扑在楚寻的胳膊上，被黑雾拂扫过的地方开始腐烂，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 刘晖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启动了技能，打算先帮楚寻把伤口癒合。 谁知道楚寻一把推开了他，又推得更远了些，接着趁着何伟攻击的间隙，从系统商店里买了一瓶止痛剂，对着自己的胳膊打了下去。 楚寻说过，他真的很怕疼。 但是刘晖还是觉得这一幕很怪异，在他的印象里，像楚寻这样厉害的人类，应该都是不怕疼的，不管是白简，还是会长赵舜杰，抑或是卫斌王乐他们几个。 像楚寻这样直接购买止痛剂的，刘晖还真没见过。 楚寻笑了一声：「怎么？不许我嫌疼？」 其实他不是不能忍受，不只是单纯不想忍受。 刘晖听出话里的威胁意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何伟嘶吼一声，周围的黑雾更浓，他挥舞着双爪，用力朝楚寻砸去。那一双手似乎有千斤的力道，黑色的脱落到一半的指甲在楚寻眼前晃过，又划过楚寻飞舞的髮丝。 就差一点点，那双爪子就挥到楚寻的脸上。 眼看自己的攻击都被楚寻没有一点容错率地躲过，何伟更加恼羞成怒。黑雾逐渐蔓延开来，何伟的身形隐藏其中，时不时能看到突然闪出的影子。 和白骨人鱼很不相同，何伟这个评级为ss＋的怪物，不仅移动速度飞快，智商也还在线。 刘晖看着那股飞速移动的黑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怪物不仅不能近身，现在还移动速度飞快，这种情况下几乎无解。 现在他越来越感觉当初楚寻把何伟带来是个错误。 楚寻好像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似的，一边飞身躲过弥散的黑雾，一边把随身携带的枪扔给刘晖。 刘晖远远接过枪，他拿着枪愣了一阵，然后尝试用枪瞄准，尝试两秒之后，他放弃了，大喊：「不行，他跑太快了！我根本瞄不到！」 楚寻又笑了一下，他还是那种无所谓的语气，似乎还带着笑意：「谁说瞄准他了。」 「现在，枪举起来，瞄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船屋诡事（五） 刘晖愣在当场, 他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接着又冷不住地出冷汗。 他骂道：「楚寻，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在何伟阵阵攻击之中, 楚寻躲闪的时间长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肺部传来一阵阵的抽痛，但他还是笑笑：「让你开枪就开枪，哪那么多废话？」 刘晖身为一个治疗者, 干惯了后勤保障工作，让他这么拿枪跟怪物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尤其是现在楚寻让他瞄准的，还是自己的队友。 本来应该由自己的技能保护的队友, 现在让自己对队友开枪。 刘晖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枪法很烂的！我的靶子上从来没有我自己的子弹。」 他的靶子上没有他的子弹, 那子弹去哪了？ 楚寻：「……」 他就说不要带治疗者！ 楚寻没说话，现在的形势已经容不得他再跟刘晖闲扯, 他裸露的皮肤腐烂地更加严重, 鲜血从皮肤深处渗出来, 滴在地上, 开出一朵朵血花。 刘晖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 开了一枪。 子弹打在了楚寻的脚下，楚寻笑道：「我说, 往地上打干什么？我这么大个人瞄不准？」 刘晖咬牙切齿：「你他妈混蛋。」 他左手已经准备好了技能, 如果自己真的打中了楚寻, 他的治疗技能就会立马招唿上去。 他闭了闭眼, 这次枪口瞄准了楚寻的心脏。 这一枪下去, 楚寻的心脏可能会被子弹打穿, 绽放出漂亮的血花。而楚寻本人，会变成冰冷的尸体。 一声枪响。 时间好像无限拉长，刘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子弹的破空声。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胸前的血液，反而楚寻整个人身前被黑影覆盖，那黑影不安地挣扎着，明显受到了重创。 在开枪之前。 楚寻一直注意着刘晖的动作，直到刘晖手指微微扣动了扳机。在枪响之前，他就飞速撤开了身位，何伟又暴躁地抓挠过来。 楚寻强硬地扣住何伟的脖子，何伟无能挣扎，然后枪响。 一颗锃亮子弹穿越菩萨礁的雨雾，结结实实地打进一团黑影里。楚寻和何伟距离近，他能清楚地听见何伟闷哼了一声。 刘晖蹲下身，因为骤然放松，他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他随手抹了抹，抽抽搭搭地：「楚寻，谁你一起下副本谁傻逼！」 「是么？」楚寻笑笑，「你一定不知道我跟哪些人下过副本。」 刘晖抹了把脸，重新站起来：「还能和谁？」 楚寻不过进了两场游戏，这两场游戏里自己认识的只有一个白简和林浩轩，怎么说自己都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比如说——」楚寻眯眯眼睛，拉长了调子，「你的亲亲会长？」 刘晖：「……？」 他凝固的样子太好笑，楚寻没忍住笑出了声。 刘晖：「……」 第64页 笑个屁啊！ 何伟已经从被子弹打中的痛感中恢復过来，楚寻放开了他，与何伟拉开了距离。 不远处的白骨人鱼被枪响吸引过来，甩动着鱼尾往这边移动。 刘晖急道：「那些人鱼要过来了！」 白骨人鱼是ss级别的怪物，现在又加上一个ss＋的何伟，如果他们被围攻，几乎是必死无疑。 楚寻咳了一声，但语气依旧轻佻：「就是要让他们过来。继续开枪。」 刘晖不明白楚寻这样做的意义，明明开枪也很难给何伟造成伤害，最多只是延缓他的行动几秒，但是楚寻还是要跟何伟纠缠。 甚至还要把白骨人鱼叫过来。 这种做法，不管是他跟着他的会长，还是其他公会精英下副本时，从来没有见过的。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楚寻可以不顾一切。 刘晖咬咬牙，又接连开了几枪。有些被楚寻躲过，有些被楚寻把何伟捉过来当替死鬼。 终于，白骨人鱼来了。 刘晖有一种冲动，他甚至直接想把楚寻从混战中扯出来，但是他又想了想出来后楚寻可能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最终还是作罢。 白骨人鱼黏稠的鱼尾留下一地的水渍，楚寻边艰难地躲过何伟的攻击，边注意着人鱼的动静。 在人鱼尾巴甩出锋利的水刃时，楚寻一个翻滚从混战中逃出来，接着又确认了一下刘晖的状况。 刘晖：「……？」 他妈的，原来楚寻能主动脱身，刘晖还想不顾命地上去救他。 楚寻似乎看到刘晖正在想什么，用口型说：「我说我脱不了身了么？」 刘晖气结，只能瞪着他。 这边，白骨人鱼的水刃甩过来，恰好撞上了一团黑影满场乱窜的何伟。 被水刃噼了一下，何伟身边如同火焰般晃动的黑影熄了，整个人就是看一个大写的落汤鸡，瑟瑟缩缩地站在那，再也不敢乱窜了。 刘晖看愣了，还能这样？ 何伟和白骨人鱼不是同一阵营的吗？就算水刃造成了伤害，ss级别的人鱼也绝不可能就这样压制住了ss＋的何伟。 他疑惑地别过头，去看楚寻。 楚寻笑道：「想知道答案？」 刘晖点点头，接着又想起刚刚楚寻的作死，改口道：「不说算了。」 楚寻戳了戳刘晖的肩膀，特意拉长了语调：「说也可以，就是，你得先把那傢伙带过来。」接着指了指在原地瑟缩的何伟。 刘晖：「……」 现在换了个人去作死。 何伟处于白骨人鱼和他们中间，距离不算太远，但是白骨人鱼移动速度很慢，就算现在过去跟何伟唠两句都有机会回来。 但是唯一不确定的是，何伟会不会再度暴走。 刘晖咬了咬牙，还是沖了过去，伸手就扣住何伟手腕，连拖带拽地把他扯了回来。 在刘晖奔出去的瞬间，楚寻转过了身，又在系统商店买了一支镇痛剂，伸手给自己打了进去。 被黑雾腐蚀的皮肉裸露在外面，鲜红又残忍。打完止痛剂后，楚寻又买了点绷带，给自己简单包扎。 绷带缠绕上伤口，楚寻短促地哼了一声。但是片刻后，他表情又变得闲散，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错觉。 刘晖已经把何伟拽了回来，何伟好像吓傻了，战战兢兢地看着那边的人鱼。刘晖作死地把手往何伟前往晃了晃，奇怪道：「怎么回事？」 楚寻幽幽开口：「何伟很怕这个地方，就算他和人鱼是同一阵营，评级也比人鱼要高，他还是怕。我猜测他怕的应该是这个地方的邪神，白骨人鱼身为邪神的守卫，自然等级比何伟高了不少。」 刘晖想了一下，然后顿时像一条炸毛的猫：「所以你他妈都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 亏他还因为内心愧疚迟迟不向楚寻开枪。 楚寻没有半点要道歉的样子，一脸的理直气壮。他转而去看何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把人鱼引到那个地方。」 说着，转头朝远处看了一眼。 那边是礁石上了一小块湖泊，有一个窄窄的小口跟大海相通。其余地方则被礁石围着，湖水很浅，几乎能看见下面的石块。 何伟愣愣地看他，然后勐然摇了摇头，他嗓子沙哑：「不，那些……是怪物。」 「你还记得——」楚寻没看他，反而去看渔村的方向，「你在村里的妻子吗？」 何伟脸色一静，不再反驳了。 刘晖：「？」 这段对话他又听不懂了。 楚寻笑笑：「如果不想让你妻子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就乖乖听我的。」 趁着何伟出去跟白骨人鱼拉扯的时候，刘晖悄悄问：「为什么何伟会这么在乎他的妻子，我看他早上喝酒那样，还以为是个只会打老婆的酒鬼。」 「你觉得何伟死后为什么会变成影？」 刘晖低头想了一会：「因为执念？」 「谁的执念？」楚寻又问。 刘晖被问懵了，试探着说：「他自己的？」 楚寻摇摇头：「是何家媳妇的。并且，在死人转化成影时，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时间回溯，时间回溯的节点是对于执念人最重要的时刻，所以我们看到了何伟的再次娶亲。」 刘晖又咂摸出来不对：「可是就算是何伟自己的执念也说得通。娶亲对于他自己来说，也很重要吧。」 第65页 楚寻瞥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何伟在岛上一直念叨着什么吗？」 刘晖：「……」 他一拍脑袋，对啊！如果是何伟自己的执念，那么时间回溯的节点肯定是他在菩萨礁上的遭遇，而不是他自己娶亲。 楚寻又接着说：「在何家媳妇的执念里，何伟是一个特别爱她的丈夫。」 所以何伟不愿意让何家媳妇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影。 刘晖这时候彻底明白了，又鄙夷地对楚寻说：「拿人家小夫妻感情做威胁，我瞧不起你。」 楚寻不动如山：「……看到那边人鱼了么？」 刘晖点点头，理直气壮：「看到了。怎么了？」 回头就看到楚寻似笑非笑的脸。 刘晖：「……」 不好意思，没看见，我瞎。 何伟已经带着白骨人鱼前往那个湖泊。他虽然很怕白骨人鱼，但是在人鱼的眼里，何伟的影状态无疑表示他是邪神最忠实的信徒，因此对与何伟也没有怀疑，径直跟了过去。 跟过去就算了，那只白骨人鱼还自作主张地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拖家带口地跟在何伟后面。 换句话说，拖家带口地赶着送死。 何伟：「……」 他突然就有点愧疚。 楚寻和刘晖已经不见了踪影，何伟指挥着白骨人鱼下水，让他们在水下面搜索他口中的「闯入者」的踪迹。 趁着白骨人鱼不注意，他眼神四处乱瞟，还委委屈屈的，妄想找出一点楚寻的踪迹。 刘晖：「……」 瞧给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他俩此时正躲在一块大礁石后面，楚寻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反而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的系统面板。等到下水声平息，他才终于回过神。 两人从暗处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困在一池浅水中的人鱼。 因为下去的数量太多，数条人鱼几乎在里面挤成了一团麻花。 刘晖：「……」 好离谱。 那些人鱼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外来者，一个个顿时呲牙咧嘴起来，尾巴扑腾着，妄图从水边上来。 但楚寻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散漫地从背包里拿出两颗手雷，接着漫不经心地丢进水里。 手雷进水时溅出水花，高高甩起来，又重重地落回水面，溅了白骨人鱼一身。 他根本就没打算偷偷摸摸地炸。 楚寻接着拿出了黑色的鱼雷控制器，正准备按下按钮，但是注意到了旁边某人过于直白炙热的目光，他偏了偏头：「怎么？」 刘晖眼睛里满是那个遥控器，兴奋的火苗几乎能窜出来。 楚寻笑了一下，抬手把遥控器扔给刘晖：「送你。」 刘晖一整个感激涕零。 真男人就要玩炸弹！ 他接过那遥控器却没有立即引爆，而是特意凹了个造型。 两人齐齐转身，只留下身后在风中凌乱的何伟和在水中拧成麻花的白骨人鱼。 在这两人转身离开的瞬间，爆炸声骤然响起，从湖底掀起的热浪掀动两人的衣摆，在爆炸的光辉中，楚寻耳边的耳坠更加熠熠发光。 而他们身后，是已经被炸的七零八落的白骨人鱼。鱼骨混合着难闻的鱼腥味，到处乱飞，有一根甚至直接从刘晖眼前窜了过去。 刘晖虽然有点犯噁心，但不管怎么说—— 这是他经歷过的，最高端的炸鱼局！ —— 卫斌听到爆炸声就飞速上了岸，他本来在心里打好的算盘全盘崩塌，算盘珠子都能崩到海里。 在没上岸之前，他还怀疑现场能有多惨烈，本来炸弹在无限副本里就是稀罕玩意，就算能搞到一点，杀伤力也不会多大。 然而…… 他一上岸就看到崩地满地的鱼骨，以及腐烂的鱼肉。除了白骨人鱼的骨头外，还有些其他鱼类被误伤，在地上用尾巴拍击着地面。 卫斌：「……」 这状况，怎么看怎么像楚寻直接塞进去一斤tnt。 程立看傻了，然后忍不住发自肺腑地感概：「不愧是00……」 卫斌幽幽地看着他。 程立「零」不出来了，他幽幽地闭嘴，半晌之后，才吐出一个「1」. 卫斌：「……」 他呸了一声，三俩下接通了跟系统的通话，他说话大大咧咧的，对于系统语气也是如此：【现在情况你也看见了，任务引导引导了个屁！】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系统这个人工智障一手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系统：【任务引导符合规范，无违规情况。具体执行情况，并非系统能决定的。】 系统：不要找我的问题，从你自身找原因，好吗？ 卫斌被系统一句话噎死过去，他甩无赖：【分明是你制定的计划有问题！】 听着系统的声音，卫斌都能想像到系统那张被气地红一阵白一阵的脸。漫长的忙音过后，系统终于开口：【鑑于双方实力差距，系统可以给守卫者适当道具补偿。】 卫斌：「……」 说谁菜呢？ 系统话说得难听了点，该给的系统道具一个没少给，卫斌看着背包里突然出现的橙色道具，眼睛几乎看直了，但是很快他又沮丧地发现，这个道具只能在本场游戏中使用。 他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就给用了。 第66页 从海底深处爬上来一只粘稠巨大的黑色水怪，那水怪手里拿着鱼叉，从水中上岸时留下一地黑色粘稠的水渍。它毕恭毕敬地对卫斌问好：「我的主人。」 【粘稠水怪 评级：？？？ 存续时间：十分钟】 三个问号代表怪物的实力等级已经超脱了现在的实力评价体系，三问号级别的怪物在副本内几乎是无敌的，只有某些副本内天然存在的机制或者副本内的boss可以将其抹杀。 卫斌恶狠狠地冲着楚寻的方向一指：「看见那个人了么？」 水怪乖顺地点头：「看到了，我的主人。」 「给我，杀了他。」 粘稠水怪在地上化成一团，像是一团会移动的黑水，它速度很快，卫斌等人要死要活才一直吊在水怪身后。 楚寻刚跟刘晖一起炸完鱼，刘晖正在一旁扫掉衣服上的鱼肉残渣，他边扫边骂：「早知道躲远点了。」 楚寻：「……」 谁要装逼的？ 他没说话，感应到什么似的往远处看了一眼。他觉得有点奇怪，卫斌已经太久没出现过了。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果不其然，在对面的岛礁上停了几艘船，楚寻动态视力很好，他觉得远处的地面上，似乎有什么正在飞速移动的水渍。 他勾过刘晖的脖子：「你带着何伟去找白简，路上有什么打不过的就让何伟上。」 站在一旁的何伟：「？」 合着他是外来者免费劳动力。 刘晖愣了一下：「那你呢？」 楚寻淡漠地扫了刘晖一眼：「不用管我。」 刘晖：「……」 把人赶走之后，楚寻的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他玩无限游戏这么久，就算他没有通灵师的技能，不能主动探查怪物的级别，但是也能凭直觉知道个大差不差。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地上飞速移动的「水渍」，他第一次遇见他拿不准实力的怪物。 如果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级。 这种副本难度下不会出现这样的怪物，只能是卫斌运用了道具。楚寻冷笑一声。 水怪一路滑行到楚寻的脚下，然后勐地窜出来，鱼叉直直地向上，想把楚寻捅个对穿。 屏幕前的观众的心都被纠紧： 「传说级别的怪物，就算是十分钟，只要被它逮到那也是必死无疑了，但是楚寻，我个人挺不希望他死的。」 「楚寻平时骚操作那么多，这次不一定又能憋出什么招，我感觉这个大泡泡糖一定会被反杀。」 「楚寻嘴过001，要是001在这估计就硬刚了，楚寻应该也大差不差，他俩太像了。」 楚寻看不见这些讨论，那粘稠水怪从地上蹦跶出来的那一刻，他几乎立刻往后闪身躲过。 然后…… 转身拔腿就跑。 弹幕：「……？」 说好的硬刚呢？ 楚寻：传说级别怪物，谁硬刚谁傻逼。 他一路翻过岛礁上各种凸起的礁石，过个副本被他玩出了跑酷的气势。他又单手跳过一块礁石后，突然来了个180度的转弯，在转弯的剎那，他冲着粘稠水怪开了一枪。 子弹打进水怪身体里，像打进了一团棉花。 卫斌这时也从另一个方向赶了过来，他阴狠笑道：「别挣扎了，橙色道具召唤出来的怪物，在副本是无敌的。」 水怪被子弹沖的往后退了一瞬，然后又立刻拿着手中的鱼叉冲着楚寻叉过来，卫斌则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热闹，他似乎觉得看人垂死挣扎很有乐趣。 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是001. 如果他能把001搞死，出去之后他能吹一辈子。在公会里的地位还能再升上一升。 然而，楚寻整个人跳起来后在空中扭转了方向，像猫一样，直接绕到了水怪身后，然后直直朝着一个山洞跑去。 那山洞阴森森的，几乎不透光。 接连的战斗让楚寻体力消耗很大，对于水怪一些不甚致命的伤害，楚寻硬生生地扛了下来，他漂亮的脸上沾染上血迹，像是将碎未碎的剔透琉璃。 卫斌远远跟着，看着楚寻跑进山洞，他冷哼一声：「刚好，省了我们的麻烦，那里面的东西，楚寻一个人可对付不了。」 程立问道：「那里面有什么？」 「神。」卫斌只简单说了一句，但压迫感十足。 林浩轩笑笑：「那这里用不上我了，我去找白简——解决一些私人恩怨。」 卫斌点点头，让他走了。剩下的人跟着他去堵住楚寻。 山洞内部的结构超乎所有直播间观众的想像，里面是巨大且凌乱的雕像，就那么雕在石壁上，说不上是男是女，更说不清楚有几只眼睛几只手。 ……原来这就是叫菩萨礁的理由吗？ 千手千眼的神像确实构造上像菩萨，但这表情可说不上慈眉善目，他眉毛低垂，眼睛微微闭着，像是怜惜着山洞内的人，又像是不屑去看似的。 水怪和卫斌已经追到了门口。 卫斌招招手让水怪停了下来，他讥讽着说：「呵，还不是被逼到这个山洞里，有什么用呢？楚寻，狗眼看人低的人，说不定会被狗咬死哦。」 楚寻垂着眼睛，神情淡漠：「我说你，是因为你能力确实不够，想让我闭嘴，你总得给我机会，不是么？」 第67页 卫斌气结：「……没关系，反正你马上要死了。」 楚寻往后退了一步，手覆上了雕像。 雕像好像闪了一下，然后是猩红色的系统警告。 【警告！玩家楚寻即将异变为「影」状态！】 【半人半影状态维持时间：15小时】 【影状态无法解除，除非死亡。】 守卫者同样接收到了警告，卫斌饶有兴味地观摩着那几行字：「看来不用我出手，你只能再活十五个小时。」 他又看了看楚寻，对方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样子，这让他十分恼火：「可是我比较有善心，不如就让你现在死了。」 他说着，挥了挥手，水怪又往前压了一步。 水怪的鱼叉带着海风气味挥过来，来自「？？？」级别的怪物的力气极其大，动作也快，楚寻只感觉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要以特别快的速度噼到他的脖子上。 风从洞口吹过来，带着血味。 楚寻缓缓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船屋诡事（六） 白简和池楚一行同样不顺利。 眼前出现短暂的黑暗后, 白简被白骨人鱼兇残地挠了一爪，他后背的伤口血淋淋的，缓了许久之后, 他才终于从地上站起来。 白简站了一会, 他忍着疼痛赶到池楚身边。 池楚上下审视了他一眼：「要回去和楚寻汇合吗？」 他们已经听到了楚寻那边传来的爆炸声，炸弹这种玩意只有玩家才能使得出来，他们心里也都知道，现在是楚寻占了上风。 本来撤退是现在的最佳选择, 但是白简又沖那片亮光投过去意味不明的一眼，执拗地说：「我没事。」 因为之前的经歷, 他对寻求队友帮助这件事本能地躲避。就算是自己情况危急，他也会选择自己硬撑。 白简几个动作就把池楚挡在了后面, 池楚无奈, 只能趁着白简这边打斗正甚的时候，往那处光亮前进。 受了伤的白简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 他像一匹执拗的狼, 带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蝴蝶刀在他手里如同有灵智, 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地方扎进去。 白骨人鱼的防守阵型已经被白简和池楚打得七七八八, 两人同时扑向那由藤壶包围起来的光亮。 在这中间, 有一只白骨人鱼冲来, 这只体格格外庞大，好像是这些人鱼的首领。他冲过来时, 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若是仔细去听, 能听出来是人类的语言。 他含煳不清地说：「不许……你们动……神的东西。」 神的东西？ 「可是这地方。」白简喃喃道。 那光亮四周是最普通的礁石, 没有一点开凿过的痕迹, 就连放置的容器也很随便, 只是一团又一团的藤壶。 「这神，」池楚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用词，「是有点不太讲究。」 两人一人贫了一句，动作却半点没耽搁，两人同时翻身躲过人鱼首领手上的砍刀，又同时从不同方向绕到人鱼首领身后。 人鱼首领好像发了狠，他怒吼一声，声音是说不出的粗壮，几乎要把礁石上所有东西震碎。 【人鱼首领发动技能：塞壬的歌声。】 池楚盯着那系统标识看了一会：「……系统品味独特。」 这他妈能叫歌声？？？ 本来牢牢包裹在藤壶其中的亮光被声音震碎，逐渐露出里面闪着萤光的东西。 ……竟然是一只其貌不扬的耳环。 金色的耳环上面刻画着简单的花纹，表面还有说不出来的油腻，金子也呈现出来暗黄色，佩戴它的人好像不怎么注意保养。 这跟「神的东西」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渔村妇女最常戴的首饰。 白简弯下腰，想把那东西捡起来。 他手指缓缓往下探，却在触摸到耳环的那一剎那，看到了深渊。 无数的场景在他脑内重现。 —— 他和林朋进入的最后一场游戏，那是一座格外阴暗的庄园，庄园里充斥着各种旧时代的腐烂味道。大片大片的暗红的玫瑰花被种在庄园的空白处，好像用血浇灌似的。 白简夜晚听到尸体被拖动的声音，却在庄园内看见无数头顶绽开着玫瑰花枝的尸体。他们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白简。后来，白简被管家强硬地带到高塔之上，作为他发现庄园秘密的惩罚。 他被关在高塔上整整18个小时。 屋子内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白简却更加头晕目眩，副本结束后他才知道，那股玫瑰香气其实是庄园主用来培养玫瑰尸首的香料，而他在那股用在死人身上的，致死量的香料中，度过了18个小时。 他已经忘记那十八个小时怎么度过的了，可能是因为那次的经歷，他后来患上了轻微的幽闭恐惧症，但是他从来没跟人提起过。 直到门被撞开的那一刻。 林朋找了他整整18个小时，他几乎搜遍了庄园每一个角落，他皮肤上便是玫瑰刺的划痕，他想把白简拥进怀里，但是嫌自己身上血腥味太重，只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髮。 于是他便说了那两句话：「幸好，我找你了。」 「你还好么？路上的怪物我已经杀光了。」 白简想哭却哭不出来，那股玫瑰香料几乎把他的肺部灼坏了。他大口大口抽着气，想要拽着林朋先离开这里，但是林朋推开了他的手。 第68页 于是他看见，林朋笑着，身体上却渐渐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玫瑰。 有什么东西叫了一声，白简缓过神，那玩意好像叫什么「塞壬的歌声」。 人鱼首领高举着三叉戟站在他眼前，那股歌声几乎让他动弹不得，白简的思想还处于那座高塔，但是身体却被迫面对眼前这个实力高于他一级的怪物。 他想往后退几步，但是那股肺部被玫瑰香气纠缠的感觉席捲而来，也渐渐喘不上气，他直直地看着人鱼首领的刀刃噼下来。 他发梢被风吹动，他几乎能听见一个在他心底叫嚣多年的声音。 「死在这里吧，死在这座高塔。」 风从远处吹过来，带着血味。 这风刚刚吹过阴暗的山洞，那里，楚寻被一个黏腻水怪逼到山洞角落处，巨大的鱼叉几乎要插到他的脖子上。 也吹过正在带着何伟逃跑的刘晖身上，两人一路绕过无数的白骨人鱼，却怎么也寻不见白简和池楚。 ……时间好像静止了。 两人都站在生与死的边缘。 剎那间，整个岛礁开始震颤起来，无数冤死的鬼魂从海面下爬上来，他们呜咽着，撕咬着，似乎要把岛礁上的白骨人鱼给咬个粉碎。 那股撕咬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白简的视野终于恢復清明，无数只恶鬼围绕在众人周围，而他身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的刀挡住了人鱼首领的三叉戟。 白简喃喃出声：「林、林浩轩？」 林浩轩没有回头，双手使力，把那人鱼首领弹到远处：「别叫我。」 「新星榜第一还会这么狼狈吗？」林浩轩稍微偏了一下头 白简咬了咬嘴唇：「为什么要救我？」 「没想救你，」林浩轩的语气很冰冷，「只是不想看你通过这种方式死，太轻松了。」 白简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能反驳些什么。 池楚站在不远处，他周身散发着不太浓重的浊气，食指尖上一团黑气打着转，好像他也是那鬼魂一份子似的。 他颇有兴味地看着这两人，似乎觉得这种死对头的戏码很有趣。 林浩轩收了刀，看向了池楚：「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黎明。」 池楚笑了笑，食指动了动，数只恶鬼就朝着人鱼首领扑了过去，转眼间只剩下森森的骸骨。他轻笑：「没问题。」 白简瞳孔瞬间睁大。 他没见过首席巡防官黎明的技能，因为早在他进入游戏之前，黎明就已经死了，但是他在内网论坛上听过关于此的描述。 黎明的个人技能十分微妙，在他为巡防官时，他的个人技能是一套，而他身份转为玩家时，他的个人技能又换了一套。 白简还记得当时论坛上的描述： 「召唤系，能从地下招出无数的冤魂。没人说得清那些冤魂从哪来，一个个姓甚名谁，但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沖天的怨气。」 池楚和首席巡防官黎明的技能，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是玩家的话，能拿到这样的技能吗？」弹幕上有人提问。 「不清楚，但是这种技能我只见一个人用过，就是黎明。」 「所以，池楚有可能是黎明？黎明死三四年了，怎么，死人復生？」 弹幕刷过去一群省略号。 死人復生的案例，他们眼前就站着一个，何伟。何伟死了之后，还又娶了一次媳妇。 众人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池楚就是已经死去的黎明，并且他的身份不是玩家，而是和何伟一样，是副本内npc。 池楚已经收了浑身的黑气，朝着白简走过来，林浩轩已经转身离开。 白简不清楚应该怎么面对池楚，只能问了一句：「为什么？」 黎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游戏里，他身为游戏npc为什么又会加入玩家阵营。 池楚极轻地嘆了口气，像是悄悄刮过耳边的风：「副本机制，执念极深便可以使人死而復生。」 何伟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白简却在一瞬间紧锁了眉头。 「执念极深？」他喃喃道。 所以，林朋会出现么？ —— 因为恶鬼的出现，楚寻所在的洞穴也震颤起来，鱼叉堪堪滑过他的脖子，髮丝被割断，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 卫斌一瞬间慌了神，他飞速朝洞穴外看了一眼，外面黑压压的，他惊道：「怎么回事？！这些鬼魂不是我们的人！」 楚寻微微抬起头，瞳孔已经变得透亮，程立已经被楚寻强制拉过来挡下了水怪的攻击，他微微一笑：「喂，先别关注那边吧。」 「这边也很危险哦。」 程立被水怪这一击震得虎口发麻，他无力地蹲下来，他完全不敢想像楚寻刚才是怎么跟水怪周旋那么久的。 楚寻嫌弃地一瞥，转而控制了卫斌，强制性地让他跟水怪来了个贴面礼。 卫斌看着水怪骯脏粘稠的脸：「……」 他干呕了两声，然后挥动手指停止了水怪的攻击。 如果是原来的楚寻，他绝对不可能接连控制两个s级别的玩家，但是现在不同，他是半人半影。 正如何伟变成影之后所有属性都大增，楚寻也一样。他病弱的身体一定程度上被「影」状态给恢復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故意安排，他故意跟水怪周旋，耗费水怪的存活时间，然后故意地去摸了一把雕像，自动变成「影」。 第69页 而这一切在卫斌看来，都是他一点一点把楚寻逼到了绝境。 卫斌骂道：「怎么可能！」 楚寻轻笑：「怎么不可能？」 他走到卫斌跟前，睁着漂亮的瞳孔盯着他，眼里却盛满了轻慢：「卫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过度依赖系统道具的人，死的很快。」 卫斌恍然想起楚寻在渔村里跟他说的话。 因为压迫感，卫斌被迫仰头看着他，他双腿有些发软：「你要杀了我么？」 楚寻笑笑：「我没有杀人的习惯。」 他说着，从系统商店里买了两根麻绳。 卫斌：「……」 不杀人，自己上吊算么？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池楚是谁的执念呢（嘘） 第35章 船屋诡事（七） 卫斌看着那几乎比他胳膊还要粗的麻绳, 吓得不敢说话了。 楚寻把那绳子扔给他，下巴一抬：「自己绑上。」 卫斌：「……」 什么叫自取其辱。 这就叫自取其辱。 程立乖乖地坐在那，看着楚寻, 他身为001的终极迷弟, 即使现在跟卫斌是一伙的，面对偶像还是忍不住冒星星眼。 然后他拿了根绳就把自己绑了。 卫斌：「……」 队友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卫斌在楚寻懒散的目光下，忍辱负重地接过了麻绳，左缠三圈右缠三圈, 把自己绑了个结结实实。他也想偷偷放点水，但楚寻的目光总是恰到好处地投过来。 他一对上那双眼睛, 手一抖，打了个死结。 卫斌：「……」 他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 刚从白简那里回来的林浩轩队友通讯里突然多了一条消息, 点开, 是一条语音。 卫斌咬牙切齿：「我们被楚寻绑了。」 旁边程立怯生生地说：「那个……是我们自己绑的。」 面无表情的林浩轩：「……」 不是，你说谁绑的？ —— 探查地差不多以后, 四人同时回到来时的渔船上, 开始往渔村方向开。 楚寻和池楚依靠着栏杆站着, 两人谁都没看谁, 场景有一点点微妙, 又有一些尴尬, 似乎有什么情绪萦绕在两人周围，但两人都不愿意说破。 最终池楚咳了一声：「我去后面看看。」 然后他便转身去了船尾。 剩下的三人这才开始说话。 刘晖经过白简科普已经对池楚的身份知道了个大差不差, 他嘟囔着说：「怪不得公会给的副本资料里准入人员是七个人。」 他们对池楚的身份都有一些忌惮, 毕竟这人之前是首席巡防官, 后来玩家时的排位也只在001之下。 楚寻平静地看着海面, 虽然已经异变成了「影」, 但他身体并没有出现明显变化, 除了守卫者收到了楚寻异变的消息，白简几个人都不知道。 没人知道他刚才的经歷有多兇险。 楚寻开口：「现在把情报汇总一下。」 白简：「我们巡查菩萨礁西北部，有一个部分防守很严，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只耳环，人鱼首领说，那是『神的东西』。」 楚寻眉毛挑了挑：「一个耳环？」 白简点点头。 池楚这时候回来了，他补充道：「一个金色的耳环，最普通的那种款式，……」 楚寻眯了眯眼睛。 还没等池楚话说完，楚寻打断了他的话：「我和刘晖何伟在一起，在他们回来之后，我探查到一个山洞，里面是千手千眼的菩萨神像。」 池楚停住了话头，场面凝固了一瞬间。 楚寻故意似的，故意不让池楚说话。 刘晖本能感觉到氛围不对，他偷偷扯了扯楚寻：「那是黎明，那个巡防官，现在是副本内的npc!」 楚寻没理他，冷冷地看着海面。 楚寻也不清楚这股别扭从何而来，他一直在搜寻「黎明」的档案，可当由他的执念唤来的「黎明」站在他面前时，他心里突然有股说不清的憋屈。 系统一遍遍地提醒他，黎明已经死了。 黎明一直知道这一切，却偷偷改换了容貌，甚至还随便取了个名字，故意拿了他的姓，接着装成玩家的样子，似有似无地对楚寻区别对待。 楚寻恍然想起来池楚身上给自己那种熟悉感。 最后是池楚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嘆气。 楚寻转过头不再想这些事，两方信息汇总起来，看上去没多少，但是他已经将整个副本机制探查得差不多了。 菩萨礁有人鱼守卫保护，在触碰到神像之后也会转变为「影」，所以村民会传这地方来了就回不来。 而且这个菩萨似乎有着某种令人死而復生的能力。在人死而復生，时空会倒播，重要的场景将会重现。何伟就是例子，对于何家媳妇来说，最重要的场景就是娶亲的那一刻。 这种执念是一种近乎于偏执的感情，可能是亲情、友情、又可能是其他的什么。 楚寻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没接着想下去。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对于黎明来说，时空倒播并没有出现。可能是因为「黎明」在副本内太过强大，他执拗地避免了时空倒播。 ……也可能是重要的时刻太多，以至于系统挑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倒播时刻。 第70页 楚寻笑了笑，他不想否认这种可能性。 渔船渐渐远离菩萨礁，天气也开始变得好转，雨停了，他们在菩萨礁上耽搁的时间太长，这时候已经能看到天边大片大片紫红色的晚霞。 众人三三两两地站在甲板上，何伟因为在菩萨礁惊吓过度，靠在一个角落晕过去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船上陷入长久的静默。 即使副本内的机制已经被理清，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怎么通关，杀掉邪神吗？ 但是他们连邪神是谁都不知道。 大脑放空时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已经能够远远遥望到渔村，但是刘晖却如同尖叫鸡一般叫出声：「这是哪？！」 楚寻皱皱眉：「别鸡叫。」 众人循声望去，脸色都静了一瞬。 茫茫海岸线上，哪里还有什么渔村，有的只是一座漂亮的，中世纪的贵族庄园。花园里开放着玫瑰，庄园角落处矗立着一座高塔，几乎望不见塔尖。 刘晖又噶了一声，差点抽过去。 楚寻：「……？」 刘晖委屈道：「是你不让我叫的。」 楚寻：「……」 白简看着那高塔，脸色一点点变白。 他预想中的情况发生了，因为他的执念，林朋即将死而復生，然后开始时空倒播。 时空倒播的时刻，就开始在那座阴暗又罪恶的庄园。 众人在庄园前停下脚步，面对拥有着繁复花纹的铁门。 何伟已经偷偷熘走了，楚寻他们也没有特意去追，毕竟现在这个情况，何伟已经不能给他们当嚮导了。 白简记忆中的管家从庄园深处走出来，他头戴着合适的礼帽，拄着拐杖，彬彬有礼地弯腰，给众人打开了铁门：「欢迎各位客人。老爷已经在会客厅等待，他要与你们共进晚餐。」 刘晖瞟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管家：「晚餐会是什么？」 管家绅士地介绍着食材：「滴着血的肉，搭配上刚摘下来的玫瑰花，混合着红色的酱汁，味道很美妙，我相信你们会喜欢。」 刘晖：「……喜欢个屁！」 这玩意远远看上去一片红，能吃？ 他刚骂完，就听见楚寻肚子叫了一声。 刘晖：「……」 楚寻冷冷道：「不好意思，有点饿了。」 唯独池楚正观察着那片玫瑰田，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声。 他把目光收回来，越过楚寻随意束起来的头髮，盯着他莹白的耳垂。 然后对刘晖说：「我也有点饿了。」 刘晖：「……」 你别吓我。 众人跟着管家穿过花园，花园中隐隐瀰漫着雾气，里面的血红色玫瑰显得更加危险艷丽。 好像用血滋养似的。 会客厅富丽堂皇，镶金的长桌椅摆在大厅正中间，而传说中的老爷，正坐在主位上。他脸上带着金色面具，手撑在下巴上，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众人。 看到楚寻和池楚时，他扫视的目光停了一下，然后轻描淡写地下了个评价：「麻烦的傢伙。」 接着又去看白简，这次他嘴角更弯：「曾经见过的客人。」 管家开始命令僕人上菜，确实如他所说，还滴着血的牛排，旁边点缀着玫瑰，红色的酱汁淋在上面，那酱汁太过粘稠暗红，几乎像放出来太久已经氧化的血。 刘晖：「……」 看来今天晚上不用吃饭了。 老爷已经拿起了刀叉，他娴熟地插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酱汁从他嘴边流出来，他吃相优雅，但配上嘴边血迹一样的酱汁却说不出来的吓人。 在场没有人动。 ……除了楚寻和池楚。 池楚看上去并不想吃，他只是随意地拿起刀叉在肉上划着名线，整块肉被他划成规整的一块一块的正方形，又通过叉子把玫瑰花的花瓣揪下来，放到每一块肉上。 刘晖无语地看着：「这样会让东西变好吃吗？」 池楚看上去心情很好：「你说什么？」 刘晖：「……」 这边只能看见一个前巡防官无聊地给牛肉分尸，他又越过桌椅去看楚寻。 楚寻尝了一小口，尝到味道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味道很怪，过于腥甜，带着丝丝血味涌进鼻腔，他觉得还不如回那个小破屋啃干面包。 老爷看见他的表情，放下了刀叉，表情很是不悦：「不合胃口吗？我的客人。」 「不是不合胃口。」楚寻把刀叉随意地扔下，叮咚一声响。 老爷眉毛皱了皱，认知里，这种行为很不礼貌。 刘晖一口气提上来又松下去，虽然行为不太合适，但至少这句话听上去还算得体。还没等他松完，楚寻下一句话就让他忍不住回头。 楚寻说：「单纯难吃。」 老爷就算带着面具，也能看见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最终嗓音嘶哑，带着威胁的意味：「那好吧，这顿晚餐之后，庄园不会提供任何食物。」 其实这句话可以换个角度理解：这是最后一顿晚餐。 楚寻读出了这层意思，但是他丝毫不在意，他懒散地问道：「厨房在哪？」 老爷：「……」 老爷：「？」 他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不会提供任何食物。」 楚寻反问：「晚餐结束了吗？」 第71页 老爷：「……」 老爷的脸又是一阵白一阵红，最后他压低嗓音笑道：「好吧，我亲爱的客人，管家，带这位挑食的客人去厨房。」 楚寻站起身，刘晖连忙拉住他，小声嘟囔：「你干嘛啊？你疯了？你这么做有理由？」 楚寻微微撇他一眼：「饿了不算理由？」 刘晖：「……」 行吧，你说了算。 他委屈巴巴地放开手，想让这场饭局早点过去，片刻之后又拉住了他，用口型说：「给我带点哈。」 还「哈」。 楚寻：「……」 他转身离开座位，跟在管家的身后，却听见拉动桌椅的声音。 「不好意思，这里还有一位，」池楚懒散说道，「挑食的客人。」 楚寻站定，却没有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池楚已经走到了他身侧。 楚寻被气笑了，他一步一步踏得很响，伴随着轻笑，那架势，就像是要杀人。 池楚不置可否：「饿了，单纯找点吃的。」 楚寻的话从牙缝里蹦出来：「你别告诉我你需要吃饭。」 池楚笑笑：「我当然需要吃饭。」 去往餐厅的路就在两人一人贫一句中过去了，管家把他们领进厨房。厨房内放着许多巨大的货架，绕过重重的架子，才看到锅碗瓢勺。 管家耸耸肩：「你们来的太晚了，厨师已经下班了。」 楚寻：「本来也没打算用他。」 万一再给做出来一顿「混血」大餐怎么办？ 管家：「……请自便。」 他吃瘪地退出去，关门的声音很大，带着一股怒气。可一贯的修养又不允许他随便发火，于是门就遭了殃。 楚寻对巨大的关门声置若罔闻，专心致志地在架子上寻找着能吃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东西上割下来的生肉，几近腐烂的青菜，还有落了层灰的罐头，楚寻找了找去，似乎只有还密封良好的午餐肉可以吃，楚寻伸手把那东西拿了下来。 撬开罐头，里面东西一切正常。楚寻随手给池楚扔了一罐，他又开始转悠起来，寻找着火源。 池楚：「这么讲究，还要加个热？」 「我挑食，」楚寻没看他，没滋没味地说，「你不也挑吗？」 池楚：「……」 好的没记一点，坏的记了个遍。 于是两个人在阴暗的庄园里，一人拉了个炉子，给午餐肉加热。厨房外面，是吃的没滋没味、气都气饱了的老爷，和战战兢兢不敢动也不敢吃的刘晖。 白简坐在一边，看上去有一些茫然，心情也不太好。刘晖知趣地没去打扰，肚子早已饿得抗议，但是看着眼前这东西又实在吃不下，于是惦记起楚寻来。 他向天祈求：给我带点吃的，哥，你就是我哥。 兴许是他祈祷的太过虔诚，他两个哥吃饱喝足，正打算离开厨房，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什么。 楚寻又从架子上顺了好几罐，回到餐厅扔给了刘晖。 刘晖两眼直冒光，一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念出来：「哥，你就是我唯一的哥！」 池楚似乎对刘晖的双标不甚满意，挑了挑眉看他。 刘晖笑嘻嘻地：「你也是。」 楚寻：「……」 唯一？ 看来今晚他和池楚只能活一个。 刘晖没管楚寻古怪的表情，兴沖沖接过，正要开罐子，转头看见主人又红又白的脸。 刘晖：「……」 老爷拿起餐巾擦擦嘴，接着愤怒地往桌上一甩：「晚餐结束了，管家，带各位客人就寝。」 他抬脚打算离开，又回头，恐吓似的：「祝你们今晚好梦。」 刘晖一激灵。 说的是今晚好梦，语气却是「今晚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池楚和楚寻的饿不太一样，嗯…… 第36章 船屋诡事（八） 最终刘晖还是没有在主人面前作死打开那罐罐头, 在庄园主人说完这句话之后，管家便自顾自叫来僕人收了席，餐厅中华丽的灯饰依次熄灭, 恐怖阴森的感觉逐渐从黑暗深处漫上来。 他接着领着几人回了客房, 在铺满华丽红色的地毯的走廊上，遇见了卫斌几个人。 卫斌手腕上还有着明显的勒痕，见到楚寻更是整个人都一怔。 程立比他更过分，对于偶像的星星眼让他兴奋地对自己下了死手, 手腕上的勒痕更重，此时见了001, 甚至不自觉站了个军姿。 卫斌：「……」 程立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不过碍于楚寻在场，他不好说出来。楚寻目光轻轻扫过程立, 最终落在了站在后面不吭声的林浩轩身上。 林浩轩也很清楚, 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当年那件事情的发生地，他哥哥死去的地方。 林浩轩和白简心不在焉地对视一眼, 又装作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却谁都没有说话, 没有嘲讽, 没有恶意的质问, 只有流淌在其中的, 一股漫长的静默。 刘晖最终出声打破了这股静默，他小声说：「他们怎么也来了？」 系统和守卫者属于同一阵营, 如果是幻境的话, 那么被框住的应该只有外来者, 不应该把守卫者也一同带进来。卫斌等人也进来了, 只能说明这地方不是幻境, 而是他们原来的渔村, 真的变成了现在这个幽暗古堡。 第72页 卫斌嘴上功夫不输：「系统派我们来绞杀外来者。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是吧，管家？」 管家低头弯腰，默不作声，看上去像默许。 嗤笑声从楚寻身后传来，楚寻拧着眉头回头看，是池楚。 他缓缓走到卫斌面前，反问道：「是么？」 卫斌觉得眼前这人莫名恐怖，但还是梗着脖子迎上去：「新人死亡率可是很高的哦，你算个什么——」 还没说出口的词是「东西」。 林浩轩及时站到卫斌身后，小声提醒：「我在白简那里看到他了，最后时刻的那些鬼影，他放出来的。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卫斌顿住了，没「东西」成，一句话在他喉咙里来了个大转弯：「——巡防官。」 于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落到了池楚耳朵里。 池楚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开口说：「我不是。」 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到楚寻心上，像一根极轻极轻的羽毛，在他心尖上挠了一把，等到楚寻去捞时，又抓不着踪迹。 为什么要否认呢？ 楚寻微微低了一下头，像在思索着什么。 接下来轮到卫斌懵逼了，他头顶个问号，默默看向池楚。 那么大的阵仗，那么多的恶鬼，不是巡防官黎明还能是谁？说鬼话也要有个限度。 管家及时打断了这两拨人的交锋：「各位贵宾，时间已经不早了，庄园内晚上十点熄灯，熄灯后禁止任何人走动，请尽快回到客房。」 楚寻把那股被那根羽毛挠得有些恼，刻意找个人来撒气：「如果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一丝淡然的，但是格外恐怖的微笑爬上管家的嘴角：「那些不听话的客人，都被老爷处理了。」 处理？ 哪种处理？ 刘晖听的嵴背发毛，这时候他不敢再提什么「饭不好吃」之类的意见，一熘烟跟着管家回了客房。 楚寻和池楚两人的房间位于走廊同一侧，但是中间夹了个刘晖的房间。刘晖站在门前那一刻，他感觉有两道目光似有似无地一直盯着自己。 刘晖：「……」 这是管家决定的，我能做主么？ 他顶着发麻的头皮，目不斜视地进了房间——他觉得他要是偏头看谁的眼睛一眼，这中间的贵宾雅座就要换人。 其余人都陆陆续续进了屋，走廊外只剩下楚寻和池楚两人。 楚寻斜靠着墙壁，想从风衣口袋里抽出来一支烟，又左右看了一眼，室内吸菸实在不是个好选择，他最终把烟又放回口袋里。 然后他转手，手搭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一股微妙的静默在两人周围流淌。跟白简和林浩轩之间的那种带着剑拔弩张氛围的沉默并不相同，这两人中间的氛围很沉重，又带着那么些分不开的粘稠。 打破寂静的是屋外一声钟鸣。 钟声响了整整十下，在声音落定的那一刻，走廊内的灯悉数熄灭，浓重的黑暗从远处席捲而来，逐渐笼罩在两人周身。 最后是楚寻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轻轻往下一按，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嘆息。 两人始终没有说话。 —— 池楚睡到一半，突然听见隔壁有什么重物被拖动的声音，还有指甲一下下抓挠着地板。 声音的来源，是白简的房间。 他没好气地皱皱眉，正准备出门时想起来管家那句话，虽然他对此不是很在意，但还是从阳台翻了出去。 他三两下便越过了阳台，来到白简的房间内。 此时窗户打开着，室外的冷风灌进来，灌的人几乎一激灵。就着房间内部冷冷的月光，池楚怀疑起自己的视觉。 白简房间内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床铺平整，桌子上的东西也都摆放在原处，地板上更是没有抓挠的血印。 白简像是凭空消失了。 池楚挑了挑眉毛。 —— 楚寻房间内。 他窝在床上，被子遮住了半张脸，唿吸平稳，显得格外乖。 楚寻现在「半人半影」的状态，虽然身体素质上的弱势被「影」补强了，但是这种状态下精神负担极其大，有什么他思维一放松，就会陷入很久很久之前的幻梦里。 现在他在床上蜷缩着身体，眉头紧缩，正在做着这样的梦。 梦里依旧是这片庄园，深夜下的庄园散发着阴森鬼气，无数惨白的身影在窗户外面幽幽爬动，时不时地叩两下窗，发出类似与指甲抓挠玻璃的声音。 听得让人牙酸。 而他自己在庄园的高塔内，能看见顶上那扇窗户洒下来的惨白月光。那间小屋子里只有一张发霉的床，楚寻坐在上面，他能闻到血腥气。 是来自他自己的。 然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有什么人走了进来，楚寻抬起头，发现不是别人，是黎明。 他穿着巡防官的制服，肩膀上的黄色吊穗随着他动作一晃一晃的，月光洒在上面，折射出一个个亮眼的反光点。 黎明看到楚寻，轻蹙了一下眉，看到楚寻身下那张已经发霉的床铺后，眉头皱得更深。 楚寻错开那人审视般的目光，只淡淡说了一句：「你不是他。」 黎明反而笑了出来，月光剎那间变得血红，他缓缓抽出巡防官的佩刀：「你也不是他呢，林朋。」 第73页 梦境到此结束，他接下来陷入了深深的黑暗，潜意识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就像是死亡的前兆。 在意识彻底下沉的那一刻，他耳朵尖突然动了动。 窗户被人打开了，有什么人翻身跳了进来，床周围有极其轻的脚步声。 楚寻立刻翻身坐了起来，顺手掏出了一直放在身侧的枪，似乎不需要经过特意瞄准，枪口已经对准了那人：「谁？」 一个熟悉的声音：「我。」 心中的弦在剎那间放松了下来，他顷刻放下所有戒备，心安理得地再次躺下去。 就连楚寻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是这样一个对某人不设防的人。 「原来是你，」楚寻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枪松松地挂在他手指上，整个人也已经躺倒，他声音有些闷：「大半夜不睡觉，有毛病？」 说的是责备人的话，但是因为没睡醒的缘故，原本带着风雪气的声音此时听起来要暖不少，也没了责备的意味。 池楚揶揄道：「你就对我那么放心？」说着，他目光扫过楚寻已经垂落到床沿的手臂，以及手上挂着的枪。 楚寻：「……」 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梦，自己好像刚死在他手里。 楚寻没好气地再次坐起来，他揉了揉头髮，大脑一边回放刚才的梦境，一边闷闷地问：「不是入夜后禁止走动吗？你怎么进来的？」 池楚：「阳台翻进来的。」 楚寻朝阳台那看了一眼，此时窗户大开，外面的阴风一股一股地窜进来，楚寻莫名觉得有些冷，脑袋一下一下地疼，整个人也已经完全清醒。 完全清醒之后，他声音里的风雪气更重，甚至带了一些哑，但是说话还是气人：「真是麻烦您老人家了。」 池楚走过去把窗子关了，微微偏头说：「白简不见了。」 楚寻大脑擅自回放刚才的梦境，梦中黎明的那句话和池楚的这句话相重合，声音交叠在一起，楚寻几乎分不出来哪个才是现实。 【你也不是他呢，林朋。】 【白简不见了。】 而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半人半影。 楚寻下了床，撩起眼皮看了站在阳台边的池楚一眼，两人目光碰撞，就已经完成了一场极为复杂的交流。 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是白简的时空倒播，时空倒播在大体上会遵循当时的情况，但又会有微妙的不同，比如何家媳妇的结婚，明明应该是白天，但时空倒播时，时间却是在半夜。 白简从未主动跟他们提起过那次副本的细节，在刘晖的讲述中，楚寻也只是知道白简跟林朋走散，等到林朋再次找到白简时，已经奄奄一息。 所以，楚寻他们知道白简一定会被关在哪个地方，但是却完全不能确定在哪。 线索啪得一下断掉了。 楚寻揉了会太阳穴，简短说道：「去找林浩轩，他是最知道当年实情的人。」 楚寻和池楚的想法不谋而合，楚寻开了门，池楚却突然叫住了他，扬了扬手里的衣服：「外面冷。」 楚寻眨了下眼，接着接过了衣服。 门外几乎没有亮光，只有窗户外的一点月光洒在走廊的红毯上，楚寻裹了裹衣服，一双黑色长靴踩在红毯上，几乎没有声响。 林浩轩的房间虽然跟他们在同一栋楼，但是并不在同一层。就在三个小时之前，管家警告过他们在十点之后不要外出，但是现在，两人已经大剌剌地走在了楼梯上。 直播间的观众都觉得实在是太冒险了。 「如果管家说的处理是硬性规定，那么楚寻和这个……巡防官黎明，就会直接被抹杀，如果是怪物来抓人，说不定还有迴旋的余地。」 「但是楚寻他们并不能确定，为什么他们就这么大剌剌地走出来了？」 有一个弹幕幽幽地飘了出来：「……你们还记得楚寻和池楚是几点才回的房么？」 「十点？」弹幕有人回道。 「不，是十点零一。」似乎是那条弹幕的主人。 楚寻和池楚进入房间是在钟声敲响之后，理论上来说肯定是在十点之后，既然那时候没有被抹杀，就说明十点之后必须待在房间不是系统的硬性规定，所以现在他们出来的有恃无恐。 「所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试探了么？楚寻真的是……一步扣一步。」 楚寻冷着脸，他不管干什么都给人一种随意的，漫不经心的感觉。似乎只是顺手干了，但事后回想起来，这些顺手中间，藏了许多的刻意。 这条弹幕刚刚闪过去，楼梯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是管家。 管家阴恻恻地笑道：「不听话的客人，会被主人处理。」 「怎么是你，」楚寻皱了皱眉头，「你主子被气病了？」 管家：「……」 弹幕：「？？？？」 管家愣了，弹幕也愣了。 楚寻一级级走下楼梯，边走边慢悠悠地说：「怎么处理？」 刚才那句话貌似彻底激怒了管家，他的笑声更加渗人，楼梯周围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些拿着锄头的影子，然后那影子逐渐具象化，变成一个个戴着帽子拿着锄头的园丁。 园丁个个身形矮胖，一张嘴大张着，哈喇子从嘴边流下来。眼睛好像不聚焦似的，一只眼珠偏向左边，另一只则死命地往右看。 第74页 因为园丁的出现，本来就狭窄的楼梯显得更加拥挤，楚寻为了躲避从墙壁上缓慢渗出来的园丁，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 楚寻回头看着池楚，凉薄开口：「你来我来？」 管家：「……？」 你们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尊重我。 池楚眼里盛着笑意：「作为打扰你睡眠的回礼。」他说着，一级级走下了楼梯。 楚寻顺势往上走了几步，懒懒地靠着墙壁，打了个呵欠。 池楚看了眼管家，又扫视了一下他召唤出来的长得甚为奇特的园丁，忍不住嘲讽一句：「召的什么些歪瓜裂枣。」 说完之后，他看着管家，微微一笑：「抱歉。」 管家：「……」 更气人了。 他怒喝一声，语调癫狂：「你们会被园丁埋进土里，成为玫瑰花的珍贵的养料！」话音刚落，无数园丁瘸着一条腿朝池楚沖了过来，狞笑逐渐爬上了他们的面颊，跟管家脸上的笑如出一辙。 池楚指尖萦绕出黑气，所有园丁在他周身停下，故意一般，池楚召出来的恶鬼也爬上墙壁，按着刚才园丁渗出来的路径，缓慢爬出来。 「召唤这种事，谁不会呢？」池楚笑着看了管家一眼。 恶鬼攀上园丁的后背，恶狠狠地朝着脖子咬下去。 有一些漏网的园丁顺着楼梯爬上来，冲着楚寻张牙舞爪地挥舞着锄头，楚寻懒呵呵地打个呵欠，微微睁开眼，手便伸出去掐住了园丁的脖子。 园丁被掐的脸红脖子粗，眼珠几乎要爆出来，锄头无力地挥舞着，最终缓缓无力地垂下来。 楚寻手上的力道还在收紧，他手上爆起漂亮的青筋。 楚寻带着风雪味开口，声音像裹上了霜粒：「喂，别忘了我啊。」 声音刚起，池楚已经一个闪身闪回到楚寻身边，一脚踹下去一只阴暗爬行的园丁。楚寻把手里掐着的那个扔下去，疑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你来？」 池楚笑意盈盈，嘴上却没说什么好话：「别装。」 楚寻：「……」 他今天还就装定了。 于是他又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挤出来几滴眼泪后，眼睛也变得红红的。他软软地说：「好睏，没睡醒。」 池楚朝那眼睛看了一眼，心底没来由软一块。他唿吸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恃靓行兇是吧。」 楚寻笑了：「可不要再让我出手哦。」 池楚已经转身走下了楼梯，他摆摆手，无数恶灵和管家的园丁缠斗着，池楚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管家跟前。 楚寻懒懒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只看到池楚随手挡住管家的攻击，另一只手已经拿出匕首架在管家的脖子上。 接着是园丁暴怒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园丁朝池楚奔袭而来，但池楚周身好似有什么突破不了的屏障，所有园丁在他周围停下，硬生生地拿着锄头砸下去。 管家阴恻恻笑了一声：「没关系，不听话的客人一定会受到惩罚。」 他话音刚落，管家整个人化作一团黑雾，扑哧一声，消失在楼梯间里。 池楚耸耸肩，匕首刀尖的指向已经空空如也，他回头朝楚寻看了一眼，楚寻也微微抬起眼皮看他。 楚寻挑挑眉，说话的语气带着明晃晃的揶揄：「出息。」 池楚回怼过去：「多谢夸奖。」 池楚的身份暴露之后，他们中间的关系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楚寻低头，品味了一下这其中的细微区别，然后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 管家遁地之后，整个空间又只剩下两个人。池楚抬手把那些恶灵收了回去，然后跟楚寻一前一后走在松软的红色地毯上。 因为地毯太红，几乎给了楚寻某种奇怪的错觉，好像他接下来要参加什么大型仪式。 楚寻突然在红毯上站住脚步，他想了一会，开口说道：「黎明。」 池楚几乎是下意识应了一声。 然后又轻笑一下，像是嘆息。 「为什么要骗我？」楚寻终于开口说。 池楚沉默了好一会：「没想骗你。只是……」 楚寻的刘海遮住眼睛，他微微低头，开口打断池楚的话：「没关系，现在你可以去房间帮我把枪取来么？」 「好。」 池楚转身，再次走上了楼梯。 楚寻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从走廊的窗户翻出去，外面风很大，楚寻腰间明显有什么枪形状的东西，闪着金属的光泽。 没错，楚寻根本没忘，他故意的。 楚寻没打算走正门，从走廊的窗户绕到了楼外的阳台，然后跳过去。 外面风很大，从他们的视角往下看，下面是萦绕不散的黑雾，像是什么深不见底的悬崖。 楚寻抬手把窗户打开，接着利落地跳进去。 林浩轩此时也没有睡，而是站在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只破旧的怀表。怀表里面放着一张照片，是他和林朋。只是照片边缘处有明显的撕裂痕迹，不用想也知道被撕掉的是谁。 听到阳台的动静，林浩轩啪得合上手中的怀表，警惕地看过去，他人还没有动，就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楚寻偏头躲过，那东西撞到身后的墙，叮叮噹噹地落下来。楚寻回头一看，发现那是一片细小的刀片，最普通的那种款式。 第75页 楚寻蹲下身，把刀片捡起来，夹在两根手指中间，手腕一甩，刀片便飞了出去，扎到林浩轩背后的墙上。 林浩轩看着没入墙面的刀片，眸子暗了暗，便也没了攻击的态势，低着头问：「你怎么来了？」 楚寻随意地拉了个椅子，他斜靠着椅背，一双长腿伸展开，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浩轩：「白简不见了。」 压抑到极致的笑声从林浩轩喉咙里传出来，他单手捂住了脸：「他不见了不是很正常么？现在，他应该就被关在那个地方，他会再一次、再一次经受那种折磨。」 林浩轩明显知道这个副本的机制，如果必须严苛地时空倒播，不论如何，白简今晚一定会消失，所以他不见了，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 「这么看来你知道他在哪，」楚寻点点头，站直了身体，「那么，跟我走一趟吧。」 林浩轩恶狠狠地回头：「我凭什么要帮你。」 楚寻走到林浩轩跟前，蹲下身，手搭在膝盖上，盯着林浩轩满是仇恨的眼睛：「你难道不想惩罚他吗？」 「我可以帮你。」楚寻接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楚寻（已黑化） 第37章 船屋诡事（九） 一句话说的轻巧, 却莫名给人一股恶寒。 林浩轩皱皱眉：「怎么惩罚？让他死了么？」 楚寻眼神冷冷的，没什么情绪开口：「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折磨白简的事是什么，你哥哥死在他面前, 这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事, 而我，会把这件事復现。」 復现一个对白简来说痛苦万分的场景，在某种程度上说，比直接死亡更加难以接受。 林浩轩依旧低着头, 冷汗不断地从额角滴下来，他丝毫不怀疑楚寻的行动能力, 但是白简身为他的队友，楚寻却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到这个境地。 林浩轩觉得很恐怖。 他稍微缓了一会, 又说：「时空倒播一定会出现, 就算你不出手，那件事也一定会发生。而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么, 你进来这么久, 见到林朋的影了么？」楚寻笑道, 「林朋的影一直没有出现, 所以必须有一个人来推波助澜。而且, 我并不在乎白简是不是我队友，我的寿命只剩下9个小时, 我必须要让游戏早点结束。」 楚寻现在已经是变异状态, 他也只能够活9个小时。 而如果他带领楚寻找到白简, 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游戏结束的一定比他们现在在这里干等着要快。 这么想的话, 其实楚寻的行为非常合理, 甚至合理得有些冷酷和无情。 他只想在九小时之前把事情解决掉，白简是否死去，或者是否收到更大的心理创伤，他无所谓，也不在意。 他一切行为都是向着自己的利益前进，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队友。 林浩轩想起自己之前听过的，关于001的传说。 据说001从未加入公会，但是却会无偿带新人，他对于队友的态度极为奇怪，行事独来独往，从不会和队友商量，但是却总在队友出现危险时，恰到好处地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 然而从001变成楚寻后，他对待队友的态度好像也变了，林浩轩不清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好吧，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但是楚寻，你要记好你的承诺。」 楚寻笑着对他眨眨眼：「放心。」 —— 兴许是管家被池楚打怕了，一路上两人再没遇见什么拦路的怪物。 林浩轩在前面带路，但他很快发现这座庄园和之前那座只是看着相似，但是细究起来建筑却不太一样，那座隐于迷雾中的高塔在哪个方位，林浩轩也不能确定。 在往前走了很久之后，楚寻和林浩轩终于来到了塔底，塔尖插入云端，塔身则铺着青灰色的石砖，只在最底部开了一个小木门。 两人在塔底站定，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好像邀请众人进去似的。 里面堆着杂物，蜘蛛网煳了一层又一层，一些东西完全看不出来用途。而在塔中间，是一条蜿蜒向上的曲折的楼梯。 两人沿着楼梯爬上去。 —— 塔尖，白简被一束莹白的光刺激得睁开了眼睛。 他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在他睡着之前，他还在管家为他们准备的客房里，再次睁开眼之后，他便来到了这。 窗户外斜斜的月光照射下来，白简坐在床边，伸手挡了一下眼睛。周遭是熟悉的，漂浮着灰尘的骯脏空气，还有似有似无的玫瑰香气。 他曾在梦中无数次回来，可梦境中远没有这么平静，梦里的这里应该有血腥气，还有一具他至今都不敢正视的开满玫瑰花的尸体。 可是现在，这里只有他自己。他低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仅仅在发呆。 白简有些唿吸困难，他右手抓住自己心脏处的衣服，似乎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似的。 一分钟，两分钟…… 他静默地等待着那个记忆中的时刻到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白简没有回应，随后门被人暴力地破开，有什么人风尘僕僕地进来，带着血腥气，他进屋时踉跄了一下，声音颤抖：「白、白简。」 白简回头，看到熟悉的漂亮的桃花眼。不过现在那双眼睛红红的，眼角带着伤口，灰尘黏在上面，看上去格外疼。 第76页 林朋深吸一口气：「幸好，我找到你了。」 他走上前，似乎想要轻抚一下白简的头，但手上的血太过碍眼，他最终还是背过手，小声问道：「你还好么？外面的怪物都被清理干净了。」 白简别过头，别扭地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林朋声音很虚，他身体某个部位正在不停地渗出鲜血，但是白简找不到源头。林朋气笑了似的：「小屁孩。」 白简最终拉住了林朋的手腕，小声说：「带我走。」 他在阴暗无光的高塔上被关了18个小时，他永远记得门打开时，他心里的欣喜与紧张，他以为可以离开了，和林朋一起。 但是最后白简眼睁睁地看着林朋倒了下去，只剩下他一个人跑下漫长的楼梯。 但是这次好像有什么不一样，林朋最终和白简一起走到了门外，那是他在梦里也没有经歷过的时刻。 白简恍惚以为这才是真实，那么多年萦绕在心中的场景不过是一场噩梦。 然而等他再抬起头时，他恍惚间看见那人左边耳朵上那只张扬的耳坠。 有什么情绪堵在胸口，他哽咽出声：「楚、楚寻？」 楚寻笑着摸了摸白简的头髮：「清醒过来了么？是我。」 他们仍然处于高塔的小屋内，白简顾不上观察周围的环境，只是瞪视着楚寻，仿佛要把这个影像刻在心里似的。 在他的视野里，眼前楚寻和林朋的影像逐渐交叠，他开始分不清楚自己面对的究竟是谁。 林朋还在对他笑着：「我带你走。」 林朋一双眼睛睁得亮亮的，尽管身上带伤，衣服上有血迹，但给白简的感觉还是温暖又干净。白简低头沉默了一会，最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几句话：「抱歉。」 「但是，你应该死了。」 白简彻底从虚幻中醒来，他知道眼前一切不过是虚妄的幻想，包括林朋。他知道这是时空倒播，在之前的那座高塔上，林朋进门就几乎耗尽了所有了力气，他不可能活到现在。 而且有什么声音在心底叫嚣。 「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能替代林朋。」 「所有伪装成他的，都要被消灭。」 白简手上已经甩出了刀，刀刃很薄，几乎要刺进那个假的林朋的胸口。 也可以说是，楚寻的胸口。 有什么人从背后拥上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白简的手腕，带着霸道的力道，一点一点把白简的手往下压。 身后传来林浩轩的声音：「白简，你疯了。」 白简执拗地换了只手，带着残破的笑意：「浩轩，你知道吗，他伪装你的哥哥，我不能接受。」 他又对林浩轩说：「你一直以来想看到的，不就是这一刻么？对不起，浩轩，让你等了那么久。」 林浩轩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他微微垂着头，语调像嘆气：「白简，别这样。」 自始至终，林浩轩一直被恨意裹挟，但真当白简遂了他的愿，他又突然捨不得。 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相矛盾的人，别人都以为他恨白简，但这个时候，他却妄想把白简从崩溃边缘拉回来。 但是太迟了。 白简的刀刃已经穿透了楚寻的衣服，然后扎进胸口。 心脏在剎那间破裂，鲜血涌出来，如同绽开的玫瑰般，爬上白简的刀刃，然后又攀上他的手腕。 楚寻咳呛两声，但他还在笑着，语气好像很愉悦：「虽然真的很疼，但是白简，干得不错。」 楚寻的系统面板炸开，眼前的一切视物都变得一片红，他分不清楚是因为系统警告的红光，还是因为自己眼底出了血。 【警告！警告！玩家楚寻处于濒死状态！】 林浩轩突然反应了过来，其实楚寻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所代表的影就是林朋，但是只有白简能够看见。楚寻处心积虑地让林浩轩带他来找白简，仅仅是为了杀死自己。 为什么？！他不怕死吗？ 白简在精神极度飘忽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对楚寻下了杀手。 楚寻不顾白简感受，自顾自策划了这一切，而白简也杀死了楚寻，就好像这两人是什么天生的仇人。 高塔内一片狼藉，凡是血流之处，都绽放出一朵又一朵暗红的玫瑰。 那股流动的红色，仿佛要把所有都清算一般。所有多年以来积攒的情感，仇恨，愧疚，不舍，妄想…… 都融进玫瑰血色的花瓣里。 鲜血从楚寻胸口涌出来，楚寻也没有管，他最后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意识逐渐模煳，兴许是因为林朋的缘故，他恍然看见了许多林朋和白简过去的事。 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那天，我第一次遇见白简，他一个人蹲在马路垃圾桶的旁边，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蹲在垃圾桶旁边。可能是在翻找吃的？我也不确定。」 「我过去问他饿不饿，他说他想吃糖葫芦，我便给他买了一串。后来我带着他过游戏，他也争气，一点点爬到了星云公会。玫瑰庄园是我和他过的最后一个副本，我找了他整整十八个小时，最后浑身血气地去见他，我没想到会搞成那个样子。」 「浩轩和白简，他们始终没有放下。但是我想，过了今晚，应该会有什么不一样吧。」 「谢谢你，楚寻。」 第77页 楚寻缓缓闭上眼。 【玩家楚寻已死亡。】 【游戏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死，全文完（bushi） 第38章 船屋诡事（十） 几乎主城内所有公会同时收到了消息——楚寻在船屋诡事副本中被白简亲手杀死了。 无数人同时涌入楚寻的直播间, 但只能看见一片黑屏，左上角一行鲜红的小字提醒着众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玩家楚寻已死亡，直播将于五分钟后关闭。 不死心的观众又该换白简的直播镜头, 只能看见高塔的小屋内, 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在游戏内的守卫者，还是游戏外的各个关注着楚寻的公会，所有人都在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弹幕沉寂了很久，终于有人幽幽说了一句：「死了？」 「游戏内又少了一个天才玩家。本来他可以和001媲美, 但是，唉……」 白简双手扔下了刀, 他想克制住喉咙里的哭腔，但哽咽声还是不可自抑地漏出来：「楚寻。你还好么？」 「楚寻, 」白简低低叫着他的名字, 他脸上露出被骗的恼怒神色，「楚寻, 你个王八蛋,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给我醒过来啊！」 那是众人从菩萨礁回渔村, 漫天红霞撒到渔船上时。楚寻和白简悄然去了船尾, 往远处看去, 能看见海面倒映着灿烂的晚霞。 楚寻低声问：「白简, 你现在还不打算说吗？」 白简双手搭在渔船的栏杆上，上身微微弯曲, 苦笑着说：「你原来已经知道了, 时空倒播, 关于我的。时空倒播可能随时会出现, 我不确定是在什么时候。」 可能是他们回到渔村, 也可能是某天半夜突然醒来, 他便又被关进了那做高塔。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极度折磨。 楚寻手搭上他肩膀，带着安慰的意味：「但是现在关于林朋的影还没有出现，在山洞里，我被转化成影了，我怀疑我就是林朋的影。」 楚寻那时候那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但是后来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了那个梦，梦里黎明喊他「林朋」。 楚寻顿了一下，接着沉声说：「只有严格按照当时的情况进行回放，时空倒播才会结束。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白简，我需要你杀了我。」 白简诧异地回头看他，海风吹过来，满心的酸苦从手指泛上了心脏：「不可能。林朋已经因为我死了，如果我杀了你……」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一句呓语：「我会记恨自己一辈子。」 白简眼神微微垂着，看着海面。因为渔船运行，船底不断翻涌出白色的波浪。白简就看着这波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还记得影的怪物介绍吗？」楚寻突然笑道。 白简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认真看着楚寻。 【已触发怪物：影 来源：死人重生后变成影 特徵：无法被杀死 攻击方式：未知】 楚寻在被转化成半人半影时，还有一句介绍让他分外在意，【影状态无法解除，除非死亡。】 但是影的怪物设定便规定了不能死亡，这是格外奇怪的矛盾点。 所以楚寻猜想，第二句中的死亡，是名义上的死亡，他只需要经歷「死亡」的过程。有人把他杀死后，因为影的怪物设定，系统会阻止「死亡」这一结果的发生。 白简回头看他，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并不会死？」 他又扭回头，试图说服楚寻：「别开玩笑，你是半人半影，你身上还有一半的玩家身份在，影的设定在你身上就一定适用吗？你会死的，楚寻，你一定会死的。」 他说了大段大段的话，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楚寻，你不要逼我。」 楚寻笑了一下：「相信我，星云公会的东西还没有到帐。我不会那么轻易死。」 白简被气笑了似的，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船尾。 楚寻一个人在船尾站了一会，海风把他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最终一个人转身离开。 —— 白简颓然地捡起他的蝴蝶刀，从楼梯下去。时空倒播完成了，他亲手杀死了林朋，也可以说是楚寻。 其实在那次对话之后，无论是在归途的渔船上，还是在主人的餐桌上，他无数次设想过这种可能。 那就是楚寻真的死了。 他死在了自己的刀下，仅仅是为了破除自己的时空倒播。 楚寻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在白简看来很欠的笑也渐渐消失，自己的刀刃穿过他的身体，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倒下去。 但每次想到这时，他总是在心底里又有一点侥倖的幻想。 万一呢？ 楚寻说过他不会死，星云公会承诺给他的东西他还没有拿到，楚寻那么抠门一个人，连2千积分都不愿意出，怎么愿意去死呢？ 他单手捂住脸，几乎是麻木地走下楼梯，他边走边笑：「楚寻，你个骗子。」 在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楼梯上，白简耳朵里一直迴响着两句话，那是来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 【幸好，我找到你了。】 【白简，我需要你杀了我。】 身后有人追了出来，林浩轩看着白简颓然的背影，突然问道：「很难受么？」 第78页 白简站住脚，回身抓住林浩轩胸前的衣服，头低低垂下，肩膀颤抖，眼泪大滴大滴地滴到楼梯上：「林浩轩，我不仅害死了你的哥哥，我还杀了楚寻。浩轩，对不起。」 林浩轩恶劣地抬起白简的下巴，然后用拇指把白简的眼泪擦掉，笑着说：「都过去了，哥哥。」 白简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然后记忆逐渐回到很久之前。 他确实比林浩轩要大，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林浩轩确实一直喊他哥哥。 只是林朋死了之后，他再也没喊过。 现在，林浩轩擦掉白简的眼泪，又喊了一句： 「哥哥。」 —— 黑暗的一夜终于过去，完整睡了一整夜的刘晖同志在床上美美醒来，然而没想到的是，一睁开眼就看到猩红色的系统提醒： 【玩家楚寻已死亡，游戏继续。】 他脑子懵了一刻钟，楚寻死了？ 骗人的吧？ 他正打算起床，只见系统再次诈尸。 【玩家楚寻已死亡】 【玩家楚寻已死亡】 【玩家楚寻已死亡】 …… 刘晖：「……？」 然后他看着系统诈尸似的把「玩家楚寻已死亡」几个字刷了n次。 副本外的公会众人都以为楚寻死了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直到系统开始抽风。 那天，游戏内各个公会都笼罩在一个名叫「楚寻」的阴影下，后来的人提起那件事都觉得窒息。 本来饶有兴味地看着直播的王乐腾地从他那老闆椅上站起来，恶狠狠地差点把桌子拍噼了：「怎么回事？！」 而星云公会的会长招舜杰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嘴角，招手让外面的人送来一瓶ad钙。 秘书：「？」 系统抽疯抽了两分钟，两分钟后，它终于偃旗息鼓。 【玩家楚寻状态异常】 【系统暂时关闭其直播界面】 还没等到穿好衣服，有什么人就从阳台翻了进来。刘晖一心焦急楚寻的事，对于阳台的动静也没在意，边穿衣服边絮絮叨叨地念着：「玩家楚寻已死亡，玩家楚寻已死亡……」 来人带着笑意开口：「干嘛？咒我死？」 刘晖：「……！」 他一蹦三尺高，看见楚寻正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除了胸口的衣服被刀划开了口子，浑身上下几乎看不见任何伤口。他一个没忍住，鸡叫出来：「诈、诈尸了！」 楚寻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悄声道：「要死啊你。」 刘晖扒拉开他的手，又确认了一下系统通知，系统通知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现在是早晨六点。 他试探着伸出手捏了捏楚寻的脸，还没凑到跟前就被楚寻的手拍掉。 刘晖愤恨道：「要死的是你吧？！你这比耶稣復活都快。」 楚寻：「……」 —— 楚寻唿吸停滞了两个小时，但在某些人看来，这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他醒来时仍在塔尖的屋内，但是已经空无一人。 被刀尖穿透的触感很真实，楚寻在剎那间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一些期待。 但是系统没有如他所愿，即使过程有一些漫长，在两个小时之后，他还是醒了。 醒来瞬间的感受只有疼，全身上下哪里都疼。所有缺氧的细胞在这一刻都贪婪地争夺着氧气，楚寻蜷缩起身体。 他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还给自己打了一针止痛剂。 他查看自己的系统提示，半人半影的状态已经消失了，他的系统面板上也没有了那个鲜红的15小时的死亡倒计时。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直播被关闭了。 他本来以为假死可以当做他的一张底牌，但是没想到倒霉系统突然抽疯，这张底牌被系统给掀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时空倒播已经完成，马上周围环境就会崩塌。 在晨光微熹的时候他走下了那座高塔，楚寻没有立即回到自己房间，那样很容易被守卫者发现。他思索了一下，决定从阳台翻进刘晖的屋子。 刘晖面容惊恐地听他说完一切，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接下来要做什么，而是破口大骂：「楚寻啊楚寻，这种事你怎么不叫上我呢？万一你真的死了，我在旁边还能拉你回来。」 他边说边转悠，絮絮叨叨地如同老大爷：「不稳重！」 楚寻：「……」 刘晖你要不先看看自己多大？ 楚寻一把勾过他脖子：「别转悠了，先去见他们。」 他自己唿吸停滞了那么久，他都不敢想像白简……还有池楚的心情。 「你给我打掩护，别让其他人发现。」楚寻拍拍刘晖肩膀。 刘晖抬头仰望着楚寻：「哥，你要不先看看你多高？」 我怎么给你打掩护？ 楚寻不由分说就带着刘晖出了门，幸好昨天晚上的变故太多，这时候走廊上都没什么人，两人熘进白简房间。 白简一个人站在阳台，池楚坐在桌边，手指不断敲打着桌子，他脸色很不好，看上去一夜没睡。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好像就只是在等着昨天的漫漫长夜过去。 那天晚上，池楚被楚寻支走，他回到卧室并没有找到楚寻要找的东西，他瞬间就知道了楚寻要做什么。 第79页 但是等他找到高塔时，还是晚了一步。 楚寻静静躺在地板上，玫瑰攀附上他的身体，月光冷冷地洒在他身上，像童话中在睡梦中死亡的公主。 池楚在剎那间明白了楚寻面对他的尸体时的心情。 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两人进屋，两道目光立刻就投射过来，刘晖不自在地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后面被自己遮住半边身子的楚寻。 场面是死一般寂静。 白简从阳台走过来，他随便抹了把脸，语气故意放的轻松，但还是盖不住他眼尾的红：「妈的，我还以为你死了。我站在阳台考虑什么时候给你下葬。」 他又骂骂咧咧地说：「以后谁跟你一起下副本谁傻逼。」 楚寻带着笑意看他，又扭回头去看坐在桌边的某人，楚寻看着他，池楚也正看着自己。 池楚脸绷得有些紧，接着故意别开楚寻的目光，他烦躁地仰了仰头，喉结滚动，才终于站起身。 楚寻几乎觉得池楚目光深沉地有些吓人。 好像能把他吃了似的。 楚寻也不知道闹什么别扭，也不再去看他，垂着眼睛，浑身又淡漠起来，公事公办地开口：「时空倒播完成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场景在接下来不就就会崩塌。」 他偏头，沖刘晖和白简扬了扬下巴：「现在最后去敲庄园主一笔。」 刘晖愣了：「去哪？」 「厨房。」楚寻已经往屋外走去，「当然，如果你想回渔村啃干面包的话，也可以不去。」 刘晖慌忙跟上，然而总感觉有什么能吃人的目光盯着自己，他回头一看，池楚笑容冷冰冰的：「不带上我么？」 楚寻本来脾气就不好，此时池楚一激更是如此：「你谁？」 池楚的神经被楚寻一句话拉紧，他笑眯眯地看向刘晖，刘晖当场缴械：「那个，我没睡好，不如池哥你替我去拿吧，我想再睡会。」 池楚笑眯眯地说好。 楚寻：「……」 把我当空气？ —— 白简，池楚，楚寻三个人悄悄摸进了厨房。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他们来的太早，厨房内空空如也。 和上次楚寻他们来时的景象一样，迎接他们的只有架子上沉默的落了灰的食材。 白简一一扫过，忍不住槽道：「这地方确定有能吃的玩意？」 他说着，看向楚寻的侧脸。楚寻没什么表示，认真在架子上搜寻着。白简也不好继续说什么，直接钻进了厨房最深处。 楚寻冷着脸，找到他们之前见过的午餐肉罐头，他手指抚上去，却在剎那间被人抓住了手腕。 池楚强硬地把他拉到一边，在架子的遮掩下，池楚凑近了问道：「楚寻，或者，001，我是谁？」 楚寻气还没消，他也不改口：「对啊，你谁？」 池楚反而笑了：「好吧，重新介绍一下，我叫黎明。你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楚寻的眼睛：「前男友。」 楚寻气笑了：「黎明，你什么时候变成前男友了？」 池楚一把把楚寻拉过来，伸手拦住他的腰，低头亲吻他的耳垂：「给不给我名分，不还要看你么？」 楚寻眨了眨眼，他微微昂着头，能看见白简在不远处尽职尽责地搜寻着，此时白简已经绕了过来，马上就要到达他们这个货架。 池楚完全不在意，反而咄咄逼人地问道：「现在换我问你了，楚寻，为什么要骗我？」 楚寻张了张口，想找出一个像样的解释，最终还是轻笑一声：「我混蛋。」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简边走边说：「里面我搜过了，除了一些看不出来来源的肉，没其他吃的东西。」 白简距离这个货架越来越近。 池楚却好像不打算放手，甚至有一点一点收紧的趋势。楚寻稍微挣了一下，池楚把头埋在楚寻脖颈处，许久才说：「别动，一会就好。」 楚寻逐渐安静下来，他才发现池楚的身体在轻微的发抖。 他在害怕。 首席巡防官，玩家巅峰榜第二，在害怕。 楚寻安抚似的抚上池楚的背。 —— 白简绕来绕去没找见人，脚步不自觉快了起来。 白简绕过货架，一边找人也不忘了搜寻什么能吃的东西，一个个不知道能不能吃的玩意从他眼前掠过去，余光中终于出现了两个人。 逼仄的货架中间，楚寻背对着白简，池楚正低着头跟他说着什么。 白简咳了一声，半晌才说：「和好了？」 池楚第一个反驳，似笑非笑：「什么时候好过？」 三人搜寻到一半，厨房外一声轻响，管家从门口进来，看到了是已经被翻乱的货架。 他震怒道：「小偷！你们这群卑鄙的客人！我要让主人把你们赶出去！」 楚寻从角落里出来，他手上还拿着罐吃的，闲不住似的在手上抛着玩，目光往外面一瞥：「你确定需要赶？」 外面天空已经隐隐有了裂痕，一片云突兀地出现在那裂痕边，仿佛被齐齐斩断似的。裂缝外的场景已经变成他们来时的渔村，塑料棚露出一个角。 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管家身后，他脸上的金色面具已经摘了下来，露出下面满是褶皱的一张脸。 第80页 他眼睛很小，褶子几乎能把眼睛盖住。他愤恨地敲了敲手里的拐棍，声音像苍老了十岁：「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楚寻顺手把手里抛来抛去的罐头扔给白简，白简手忙脚乱地捉住，喊道：「你要干嘛？」 楚寻耸耸肩，回头沖池楚扬了扬眉毛，他模样长得过于艷丽，即使是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带着勾人的意味。 池楚走上前，低声对楚寻说：「懂了。」 老爷又用拐棍敲了敲地面，细小的裂纹从拐棍下往外蔓延。 池楚完全不在意，他看着两人的目光过于随意，又像是透过两人看着他俩身后的什么东西。 割裂的场景已经延伸到老爷和管家的身后，池楚漠然地踹了两人一脚，那个裂缝直接他们撕扯了进去。 场面过于血腥，只能看见那两人下半身还在这个维度好好站立着，但是上半身已经逐渐消散。 老爷即使被高位截瘫了依旧坚强地说着话，因为空间的割裂，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会……惩罚……你们的！」 楚寻捏了捏耳垂，没说什么，静静地等着场景彻底消散。 白简站在阴影里，在他看着高塔和玫瑰庄园崩塌的那刻，有什么沉重的枷锁突然在他心上卸下来了，有什么芽从冻硬了的土地下面钻出来，终于唿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 白简笑笑，走到了楚寻身边。 —— 幻境崩解的时间很快，不过片刻，三人又重新回到了渔村。 白天渔村村民都开始活动，有人头顶着巨大的箩筐，上面摆放着晒干的鱼干。刘晖就从这一片片咸鱼干中跑出来。 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你们不知道，我正睡着回笼觉呢，突然楼就塌了，我废了老大劲才从那危楼里面跑出来。真是，下次我再自己一个人行动就是狗。」 池楚挑了挑眉毛。 刘晖想起什么似的，蓦地看他一眼。目光对视，刘晖：「……」 他沉默着把头扭了回去。 庄园里能够被搜刮的吃的已经被搜的差不多了，他们几人大包小包的带回村长给他们安排好的屋子。池楚坐在客厅矮旧的沙发上，扯了个炉子，又拆了个罐头。 楚寻没说什么，径直回了房间。 他掩上门的姿势还是正常的，好像只是普普通通回个房间，但当门彻底关上那一刻，却突然毫无徵兆地倒在了沙发上。 他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那个他曾经扔给池楚的被子。 唿吸平稳而安静，刘海微微遮住眼睛。 他太久没睡觉了。 从被何家媳妇吵醒开始，他就基本上没睡过觉，后来还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勐然放松下来，精神就开始恍惚。 楚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了黎明。 —— 雾气缭绕的游乐园木屋外，远处传来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声。而楚寻看着系统界面上【已通知巡防官】的鲜红警告无动于衷。 楚寻眨了眨眼，接着看向眼前那个过分挺拔的男人。他穿着合体的巡防官制服，楚寻刻意瞥了一眼他胸前的铭牌——黎明。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不顺眼，楚寻很少对谁第一眼就不顺眼。 黎明是第一个。 黎明褪掉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绅士笑道：「第一次违规，本来应该让人当场接受处罚的，但是你好像不太愿意？」 楚寻哼了一声。 黎明蹬着黑色皮靴，逐渐走到他跟前，似乎是想强制执行。但是楚寻在剎那间反手抓住黎明的手腕。 接着便不可收拾。 梦中的场景不甚清晰，楚寻总觉得当时还应该有别的什么人，但是却自始自终没有出现。 楚寻尝试用膝盖把黎明压在身下，但却被他瞬间反制，一对亮晶晶的手铐就那么突然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 手铐捆在楚寻过于白皙的腕子上，皮肤被金属摩擦得微微有些红，倒显出些某些别样的意味。 黎明看着楚寻那双被禁锢住的手，眸子暗了暗，然后给楚寻松开了一点。他笑说：「现在看来不能当场执行了，袭击巡防官，需要带回惩戒中心。」 楚寻还是哼了一声。 惩戒中心是游戏内特有的处罚机构，在主城内闹事，犯罪，或者故意破坏副本，都会被关进惩戒中心。功能有点类似于现代社会的监狱。 巡防官则类似于来维护安定的警察。 惩戒中心的惩戒分程度，有些部分就是监狱和看守所，还有一些部分则像个大型实验室。 惩戒也不同，小到看守所关押，大到运用某些特殊副本进行体罚，还有个奇怪的，就是给惩戒中心的实验室做小白鼠。 黎明押着楚寻回了惩戒中心，刚进了门，坐在门口的值班人员站了起来：「黎明哥，出任务回来了？」 他又探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楚寻，开玩笑道：「呦，抓了个小年轻。」 黎明没说什么，只是在打卡机上打了卡，那机器滴的一声，字一点一点地蹦出来—— 【玩家代号：001 违规原因：破坏核心控制室，袭击巡防官 惩戒：实验室035号实验】 黎明眉毛挑了挑，接着敲敲桌子，沖坐在桌子前的人说：「换一个。」 第81页 「系统分配的……换不了啊。」工作人员有点犯难。 黎明又问：「小黑屋还有空出来的吗？」 值班的人又笑了：「今天刚在主城那抓了堆闹事的小混混，现在正关着呢。每个屋子人员都满了，塞不进去。」 「没关系，人我带走了。你直接报上去就行。」黎明也不打算为难他，直接带着楚寻离开大厅，而前往的方向越来越偏。 看上去马上就要出惩戒中心的范围。 楚寻在他身后走的懒懒散散，黎明好像有些不耐烦，一根手指勾住了楚寻两只手腕之间的空隙，强硬把把他拉过来。 走廊上应该有其他人的，但是在楚寻的梦里，那条走廊安静地过分。黎明领着楚寻前往的惩戒中心最偏僻的位置，那地方只孤零零的一个生锈的铁门。 楚寻还没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黎明塞了进去。 黎明在门外咔哒落了锁：「委屈你了，你先在报废的看守室里待一会。」 很明显，这是这个巡防官首席自己的安排。 手腕上的手铐没有松开，幸好楚寻有开锁的本事，他修长的手指一勾，一根细铁丝插进手铐的锁眼里，只听见咔哒一声，手铐就被他扔在一边。 他没睡着，在里面睁着眼睛等着黎明开门。 时间应该过去了很久，久到楚寻觉得他再不回去剩下的人都把副本通关了。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伸手抓了下当时还没有留长的头髮。 来开门的却不是黎明，是当时年纪尚小的洛衡南。洛衡南尽职尽责地把门打开，沖他一扬下巴：「老大说你可以走了，游乐园副本不用回去了，剩下的人已经通关了。」 楚寻点点头，没说什么。 多年后，楚寻再次回到儿童游乐园副本，才意识到当时黎明就是故意的。他故意把他塞进去那么久，就是为了不让他走完副本流程。 他正打算走，黎明却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他头髮湿着，看上去刚洗完澡。但身上的衣服又穿得一丝不苟。 楚寻闻到好闻的皂香气，顺着黎明头髮上的水滴氤氲开，没来由地，楚寻觉得眼前有层雾。 楚寻没看他，目不转睛地出门。 黎明却突然叫住他：「001，你有真名么？」 「楚寻。」 第39章 船屋诡事（十一） 楚寻是在这时候醒来的, 等他醒来时，外面天色已晚。月光泠泠地洒在海面上，闪出刺人眼的波光。 楚寻揉着头髮走出来, 睡的太久了, 他头有一些疼，肚子里也空空如也。 白简和刘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热好的罐头放在桌上，刘晖嘴里叼着一块肉, 见楚寻醒了，慌忙指了指：「给你留的, 快来！」 楚寻看着刘晖狼吞虎咽的模样，眉头皱了皱。 确定是给我留的？ 他再出来晚一点, 估计这一桌东西都能被刘晖席捲完毕。 楚寻扫了一圈, 问道：「他呢？」 「你说黎明……」白简开口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听到黎明两个字, 楚寻本来想尽量表现得平静, 但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刘晖大大咧咧的, 边嚼边拿吃的：「说来也挺奇怪的, 黎明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游戏里, 难不成是系统看我们太菜, 特意先捏了个人过来？」 「当时情况太紧急了，黎明也一直在场, 不好说什么。」白简摩擦着拇指：「不过现在就可以说了, 他可能不是npc, 反而是某人执念召唤出来的影。」 刘晖震惊地看着白简。 这话什么意思？ 白简进入游戏两三年, 压根没见过黎明。刘晖比白简进入游戏的时间还短, 更不必说。而眼前这个楚寻, 更是一个新人，星云公会人员查询系统倾情认定。 他们这一堆人谁能跟那位爷扯上关系？ 刘晖接着说：「如果是影，怎么没见时空重播呢？不过那位也不是什么善茬——」 楚寻捏了捏耳垂，正打算开口。屋外池楚带着海风走进来，他进门时似有似无地看了楚寻一眼。 刘晖：「……」 他嘴里的肉啪嗒掉了。 他听见了吗？现在给自己买棺材来得及吗？ 池楚烤了烤手，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如你们所见，我确实是影。之所以没有时空重播，是因为我个人阻止了，我不喜欢那个场景。」 他声音低沉，像是裹着霜粒，又像是带着屋外的海风，就那么钻进楚寻的耳朵里。 楚寻垂着眼睛，长而弯曲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捏了一下耳垂，心里像被什么细长伶仃的爪子挠了一下，依稀有些痒。 楚寻心里知道的很清楚，如果时空重播，重现的场景一定会是黎明死去的那刻。 他也不喜欢。 兴许是因为黎明前首席巡防官的身份，屋内一时都没人说话，静静等着黎明接着说下去。 当然，他如果自己不说，白简和刘晖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楚寻突然觉得太安静了，安静了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把内心隐秘的情感宣之于口从来不是他擅长的事，他更擅长逢场作戏。 但是对于黎明，他突然不想用玩笑话带过去。 楚寻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发涩。他轻咳一声，在咳嗽的剎那，池楚的说话声把他的咳嗽声盖了过去。 第82页 他眸子里映着火光，语气虽然吊儿郎当，但却有说不出的珍重： 「而且，我不是被其他人的执念招来的。我是因为自己的执念，来找某人的。」 「诸位对我的感情史有兴趣么？」池楚笑笑，眸子盯着火盆里的火光，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整个人周身却有股说不出落寞。 像是周身落了一层的雪。 楚寻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但他始终微微垂着眼皮，不肯与「来找他」的某人对视。 白简和刘晖也都没有再说下去。 或许，让池楚说出这种话本身就很残忍。 刘晖最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不好意思。我们不该打听那么多的。」 楚寻终于撩起眼皮，把这个话题掀了过去：「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池楚：「出去看看情况。整个村子里的人作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每到九点就……」 楚寻搓了搓手指，没有说正事，反而问他：「饿么？」 池楚沉沉笑了一声，也没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还好。」 「那行，」楚寻说着，拿起椅背上的挂着的大衣，准备出门，「跟我再出去一趟？」 池楚笑笑：「好。」 语气说不上冰冷，但也说不上什么宠溺。但就是给人一种纵容感，好像无论楚寻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白简和刘晖齐齐把吃的放下，刘晖眼巴巴的，白简则开了口：「要我们一起么？」 楚寻摇头：「不用。」 两人出了木屋，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两人独处时总是在深夜。月光洒在海面上，洒出一片凌凌的波光。 两人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在海滩上。 虽然是在无限副本内，但是这种安静祥和没什么人的渔村几乎是谈恋爱的绝佳场所。 楚寻微微走在前面，双手插进大衣兜里，池楚落后他半步，故意似的，一步步踩着他的脚印。 过了半晌，池楚忽然来了一句：「我其实饿了。」 「什么？」楚寻没听清，停下脚步。 「想吃点东西。」 池楚三两步赶上来，强迫楚寻转回头，然后低头，吻了吻他的嘴角。 他笑说：「饱了。」 楚寻：「……你逼我的。」 他忽然按着池楚的后脖颈吻过去，胸口在急促的唿吸中起伏。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堆满杂物和机械的废弃工厂内，瞳孔闪着红光的智能机械缓慢放下自己的机械爪。 楚寻解决掉一个机械，擦了擦手上被溅射上的机油，故意问他：「如果有天我们中间有人死了怎么办？」 黎明过来亲了亲他嘴角：「我会去找你，不管我是死是活。」 我跨越生死，爬过成堆的恶灵，即使只有一个副本的时间，也要找到你。 于是他便来了。 楚寻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海边月光依旧。 这次没有成堆的报废机械，也没有一路闪着电火花的工厂，这只是一片平静的海滩。 海水潮起潮落，像两人永不停息的爱意。 —— 早上，经过一夜休整的众人终于感觉到久违的轻松。 刘晖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声音不大不小地打了个呵欠，他半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屋子：「都还没醒？」 然后他叮叮咣咣地摆弄起吃的，想要在众人起床之前做出来一顿早饭。 被刘晖呵欠声吵醒的楚寻：「……」 他翻了个身，整个人就钻进了某人的怀里，唿吸扑在池楚脖颈上，弄得他有些痒。 池楚最终揉了揉楚寻的头髮：「醒了？」 楚寻闷闷地嗯了一声，却不肯睁眼。 最后某人恶劣地抬起他的头，轻轻啄了啄：「别懒了，副本还没结束。」 楚寻其实很想说出「我不想结束」这种话，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没说，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幼稚，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最终还是烦躁地起了床。 楚寻坐在床边，他红红的嘴巴正咬着一只黑色皮绳，双手往后脑伸去，随便笆了两下头髮。 从池楚的视角，能看见他凌厉的下颌线，低头时脖子上凸出的血管，和微微垂下的眼睛，以及咬着皮筋的嘴唇。 在不久之前，这张嘴咬着其他东西，留下一圈牙印。 楚寻随便扎了头髮，接着和已经收拾好了的池楚一起出门。 刘晖招唿众人一起吃饭，楚寻看着那乌漆麻黑的一团，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徒手搓了个炸弹？」 刘晖：「……」 这是烤面包！烤面包你听过吗？！ 楚寻把上面的灰拂掉，才终于露出一点下面的卖色，他惊道：「嚯，原来是面包。」 池楚咂摸了一下：「做成这样，确实比手搓炸弹难度要高。」 刘晖：「……」 他委屈地像只小鸡仔，几乎就要把盘子里乌漆麻黑的东西拿去倒了。 楚寻却伸手接了过来，剥掉外面一层已经烤焦的外壳，接着咬了一口：「还行，能吃。」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不能吃更离谱吧？ 刘晖的厨艺确实不咋滴，跟池楚比起来差得远。昨天晚上那顿是池楚做的，楚寻一吃就能吃的出来。 四人草草吃了饭，饭桌上总是免不了对刘晖厨艺的各种打击。 第83页 饭毕，众人根据楚寻的建议，敲响了村长家的门。 村长家在村子最边缘，此时烟囱连烟都没冒，一看就是还在睡梦里，说的也是，那么冷的天，谁那么大清早起床。 除了刘晖。 楚寻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刘晖不知道自己又犯了楚寻哪条禁忌，他还以为是早上那顿烤煳了的面包，嘟囔道：「不就是一顿面包吗，回头请你吃。」 池楚笑了：「不是面包，是清梦。」 楚寻低着头，没好气地锤了池楚一拳。 村长披着大衣哆哆嗦嗦地来开门，他语气很是不好，看见来人，几乎下意识想把门给关了。 楚寻已经伸手扒住了门缝：「这么冷的天，让我们几个待在外面，不合适吧？」 村长：「……」 大早上的让我穿着睡衣来开门，合适么？ 楚寻表示：我觉得合适就是合适。 他很明显就是个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主，不顾村长瞪得像铜铃一样的的眼睛，他已经自顾自地进了门，把手放在火炉上烤了烤火。 ……跟自己家一样。 村长上里屋扒拉出来了眼镜，戴上去整个人都显得聪明了不少：「给你们的钱是全村人凑出来的，事情到现在还没解决，你们还在这里……」 你们现在还在我家里烤火？？？ 其实外面没多冷，但是楚寻就是喜欢往炉火跟前凑，让他盯着跳动的火焰发呆，他能看上一整天。 楚寻抿了抿嘴唇，懒懒开口：「我们可没收到什么钱。另外，你确定是全村人凑的钱？」 如果是全村人一起凑的钱，他们来的时候就不会只有村长一个人接，要不然怎么跟村里人交差呢？ 村长闭了嘴，不肯再说话了。 「你们村子有坟地吗？」池楚突然开口问。 他想知道何伟的棺材被葬到了哪。 村长嘆口气：「有是有，不过现在进不去。」 楚寻正在打量着村长屋内的装饰，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东西：「进不去？」 刘晖探头出来：「你们村坟地进去得买票？」 白简又接了一句：「你这村子出过皇帝？」 刘晖一拍脑袋：「那不是逢年过节清明烧纸都得送钱，这生意不划算啊。」 村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船屋诡事（十二） 两人一人一句把村长脸给贫白了。 他一摆手, 徐徐告知了实情：「离村子不远有块坟地，那地方白天进不去，只有晚上才进去。我们村的人埋人, 都要把棺材放在坟地旁边, 等到晚上再抬进去。」 楚寻抬起眼睛：「为什么白天不能进。」 村长转身，瘸着一条腿走进里屋，又随意套了件满是油污的衣服：「白天看不见。」 这话什么意思？ 白天看不见那片坟，只有晚上那片坟地才会出现？ 楚寻双手插进风衣兜里, 对着村长一抬下巴：「那行，晚上你带着我们去。」 村长想起什么似的, 一哆嗦，连忙摇头：「不行不行, 那地方我绝对不会去。我们村的人只有下葬的时候才会去那, 平常都不会去。那地方瘆人。」 刘晖一把勾过村长脖子：「放心，神神鬼鬼的都是假的, 我看的恐怖片几百部, 小爷我回头保护你。」 村长脸色煞白地把刘晖的手扒拉下来, 接着认真瞅了瞅眼前这个少年人。他身形单薄, 一张脸还没长开似的, 带着点婴儿肥, 就这，还保护？ 村长看人格外准, 他一摆手：「娃娃, 你先护好你自己得了。」 刘晖不乐意, 又要冲上去说些什么。楚寻拽着他后领子拎小鸡仔似的拎回来。 刘晖：「……」 楚寻把冻僵的手从火炉上收回来：「那行, 那我们晚上来接你。」 村长：「？」 谁答应你了？ 楚寻完全没在意村长身后幽怨的目光, 一双长腿率先迈出了门口。屋外不少村民开始活动, 有一户人家拎着红桶从屋里出来，蹲在门口收拾起从昨天从海里捞上来的鱼。 她刀一下一下地刮在鱼身上，鱼鳞被一片片刮下来，腥臭味落了一地。 那刀很利，刮完鱼鳞之后，她手也没换，利落地将鱼开膛破肚，从里面掏出来缠在一起的鱼的内脏。 因为她的动作太过干净利落，总感觉就算是个人在她手底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刮上去似的。 楚寻倒是不嫌弃一地的鱼杂，他微微弯腰，面带善意地开口：「大姐，你住在这几年了？」 那女人用胳膊蹭了下脸，脸上沾染上的碎肉被她胳膊上的袖套蹭掉，掉落下来的碎发也被蹭上去，她接着笑笑：「好多年啦，我出生就在这了。」 她虽然说着话，但手上动作没停。 刮鱼鳞的动作一下两下，声音听的让人牙酸。 楚寻又问道：「那你们平常生活就是这样的么？出海打渔，然后回家收拾，再卖出去。」 大姐突然愣了下神，她也说不清楚，过了许久，她好想要从手上的鱼身上找到存在感似的：「……是、是吧。我也记不清了，应该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吧。」 她的回答很奇怪，前言不搭后语。 「你出过海吗？」楚寻挑了挑眉毛，又问。 这次她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终于说：「我没出海，但是我家里那位经常出去。说起来，他是有好久没回过家了。」 第84页 额前的碎发扑到她脸上，这次她也没用胳膊去蹭，就那么沉默着，把一条又一条鱼开膛破肚。 池楚也跟了过来：「你家那位长什么样子？我们马上就要出海里，说不定在海上能碰到。」 大姐抬起头，手里的鱼也撂下了，接着比划着名：「长脸，眼睛不大，厚嘴唇，脑袋着有个旋。笑起来嘴咧得很大。」话说到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又重新低下头。 楚寻点点头：「我知道了。」 四人又随便向其他村民打听了点消息，关于那块坟地的回答和村长说的一样，那地方平常不会有人去，白天也只能看见一片平坦的荒原，只有晚上，才能看见那里立着的森森墓碑。 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当地人都说是传统。白天看不见墓碑，说明那地方吉利。 刘晖：「……」 可能是挺吉利的……吧？ 但问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又都闭口不谈。 看来只能今天晚上过去看看了。 —— 午夜钟声敲响，一行人准备出发。村长一个人蹲在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着旱菸，模样甚为落寞。看见四人过来，他菸袋子磕了磕地面，沧桑道：「来接我啊？」 楚寻：「看您老人家请不情愿，如果不情愿……」 村长当即说：「不情愿。」 楚寻：「也可以是绑。」 村长：「……」 刘晖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晖之前跟其他人下副本的时候，无论是白简也好，还是会长赵舜杰也好，都是紧张兮兮的，但是跟楚寻不一样，他身上天生有种从容感，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并不会把命搭上去。 最终村长认命似的带着四人走了一段，凌晨一两点钟，荒无人烟的海边渔村，四人要前往一个在白天看不到的奇怪坟地。 这个描述光是让人一听都觉得哆嗦，但是楚寻他们旅游团似的，一个个拿着手电筒乱晃，直晃得村长眼睛疼。 他闷咳一声：「别晃了，到了。」 众人正前方竖着一块石碑，那上面的字是用鲜红油漆写的，写的是什么他们看不太懂，不像个汉字。 刘晖脚尖踢了踢那石头：「这怎么长得跟鬼画符似的。」 村长哎呦一声，如同踢了他的命根子。他连忙把不怕死的刘晖给拉回来：「坟地里的东西，能随便动吗？没规矩！」 刘晖来劲了：「来，懂规矩的，你跟我说说这是什么？」他指着那石碑，问道。 村长挠挠头，他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个是个什么东西。从他有记忆开始，这东西就在这了，村里长鬍子的老人也说不明白，只能说这东西绝对不能碰，是他们村子的象徵。 村长当时还是个小年轻，没大没小地问了一句：「村子的象徵搁坟头啊？」 然后村子里的百岁老人组成了个什么白鬍子联盟，追着他满村子打了两天。 刘晖故意道：「懂规矩的也说不出来吧？」 白简把贫起来没完没了的刘晖给拉回来，正色道：「行了，进去看看。里面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他说到这，回头看了村长一眼，村长连忙摇头：「要去你们进去，我送到这都是仁至义尽了。」 他把话一扔，忙不迭拖着条瘸腿跑了。手电筒的光一晃一晃地跑远，别说，跑得还挺快。 四人面前是漆黑一片的坟地，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的黑暗要比其他地方更浓稠些，像是一个黑色麻袋包裹着似的。远远望出去，只能看见近处的几排墓碑，再往远处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刘晖跟白简推搡着，一不小心就踏过了那块石碑。他现在处于队伍最前面，楚寻几个人都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也没停下脚步等，直接就往里走：「我这人看过的恐怖片没有八十也有一百，这种场景我见多了，就没被吓到过。不就是坟地吗？我小时候也不是没闯过。」 他看过的恐怖片是不少，但是他忘了一点，他都是从手指头缝里看的国产烂俗恐怖片，没有被吓得吱哇乱叫已经是他最后的本事，但偏偏这点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误的认知。 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一声「卧槽」。 刘晖中了邪似的，一双短腿往后倒腾了好几步，撞到什么温热的躯体才停住脚步，他磕磕巴巴地回头，想要说什么，一回头就看见白简手电筒搁在下巴下面，露出一张森森白脸。 刘晖：「……！」 他一蹦三尺高。 白简已经把手电筒放了下来，故意学道：「我看过的恐怖片没有八十也有一百，这种坟地我也不是没闯过……」他边学边往前走。 两秒钟后，白简停住脚步：「卧槽！」 弹幕：「？？？」 刘晖弯腰笑道：「还不如我呢。」 楚寻已经拨开两人走了过来，但是眼前的东西同样出乎了他的意料。这几乎是一片碑林，密密麻麻地全是看不清字的墓碑。但仅仅是碑林还吓不到自诩「阅片无数」的刘晖和白简两人。 在他们面前，一个巨大的鱼头灯闪闪绿光，鬼火似的，挂在一根绳子上那鱼头画的太过滑稽，眼睛画的太圆太大，脸上的腮红又涂得太显眼，烧给死人的纸扎似的。 颜料画的脸就那么森森地对着众人。 第85页 众人都没来由地想起来在村口，那个大姐一下一下地刮着鱼鳞，然后剁掉鱼头，接着把鱼身子开膛破肚，掏出里面的内脏。 那鱼头灯悬挂地并不高，池楚和楚寻一伸手刚好就能勾到。楚寻正打算伸手去拿，就有另一只胳膊已经够了上去。 是池楚。 楚寻耸耸肩，最后也没说什么。 反倒是白简刘晖他们两个往后站了几步，鱼头灯精神污染太过严重，他俩缓了好一会，才又堪堪凑过来。 那鱼头灯质量并不好，一摸掉了一手粉。池楚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发现那就是一个普通的灯笼，不过里面的蜡烛材质特殊，才烧出来鬼火似的绿色。 刘晖典型的人菜瘾大，他又伸个头往前看，看着看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有没有觉得，这鱼的表情突然变了？」 众人又都去看那鱼。 还是涂得太满太过鲜艷的腮红，混睁的眼珠，已经微微咧开的嘴。但是那眼珠好像轻微挪动了一下，变了个方向。 过了约摸十几秒，眼珠瞪视的地方地皮翘起，有什么东西缓缓从地底下钻出来，那东西顶着墓碑爬出来，然后脑袋甩了甩，又把墓碑甩下去。 钻出来的竟然是个人。 那人浑身如同被水泡发了似的，皮肤皱起来，泛着死人一样的白。他咯吱咯吱活动了两下脖子，然后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张大嘴，牙齿上面似乎还挂着半片绿色的水草。 刘晖连忙退了两步：「卧槽！」 楚寻却在这时想起了什么。 他和池楚对视了一眼。 池楚缓缓说：「长脸，眼睛不大，厚嘴唇，脑袋上顶个旋，笑起来嘴特别大。」 这他妈不就是那个大姐说的她男人吗？ 白简和刘晖此时也反应过来，一团人凑在一起，白简沉静说道：「所以，那个大姐的男人已经死了，但是她还不知道。」 她不仅不知道，她还日日在家门口收拾鱼，就为了等他回来。 他们这边正商量着，那边那个如同淹死鬼一般的人就甩着长手长脚的四肢攀爬过来，他移动的虽然不快，但是众人也绝对跑不出去。 楚寻却根本不在意似的，朝池楚伸了伸手。 刘晖：「……？」 那么大一个怪物，他没看见？ 池楚瞭然地递给了他手电筒，楚寻蹲下身，去看墓碑上面的字。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这墓碑上面的字完全看不清，仅仅能看见几个鬼画符一样的笔画。 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完全无法从墓碑上得到任何信息。 而鱼头灯的眼珠似乎能让尸体从地底下钻出来…… 楚寻想了想，接着把那鱼头灯从池楚手里拿过来，刘晖急了：「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楚寻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总之别急。 兴许是刘晖急得太过真情实感，楚寻终于开了金口：「你觉得前首席巡防官的鬼魂和这地底下爬出来的冤魂比，哪个厉害？」 刘晖一拍脑子，对啊！ 还有黎明站在这呢，他着急个屁！ 但是，怕还是要怕的，于是他一熘烟地躲到池楚身后。 池楚：「……」 白简也没闲着，他发现周遭的黑暗好像没那么重了，于是便极力向远处看去。 刚入这片坟地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这是一片碑林，但是现在看起来，其实墓碑的数量并没有他们想像的多，不过短短几排，就看到了边界。再往远处看，是一片的虚空。 楚寻手指覆上鱼头灯的眼珠，他轻轻用力，把鱼头灯的眼珠掰转了一个方向。 片刻后，那个方向墓碑底下的尸体又开始一点一点钻出来。 楚寻又要再动，刘晖赶紧按住他的手腕，楚寻眼皮微微垂下，扫了刘晖的手一眼，刘晖尴尬地把手放下，但还是说道：「我的哥，这可不能这样玩啊。」 楚寻没理，手指又动了一下。 刘晖：「……」 这两次钻出来的是没见过的人，一男一女，不知道什么死的，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特徵，就是皮肤都被海水泡发了，看上去像是淹死的。 还是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东西，楚寻手指又动了一下。 鱼头灯：「……」 我眼珠子是这样玩的？ 池楚站在楚寻身边，不知不觉间，他的指尖已经萦绕出黑气。恶鬼也从地底钻出来，他没有召唤太多，只是两三个就够用。 然后他闲得无聊似的，悄悄背过手，从背后抓了一下楚寻垂在身侧的手指尖。 黑气先是收缩了一瞬，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纠缠上去，那黑气不是什么好东西，碰到其他人的皮肤时，会微微有一些刺痛，但是池楚此时显然收了力道。 楚寻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轻声说：「别闹，等下给你抓。」 池楚愣了一瞬，接着低下头，沉沉笑出声。 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自己跟他一起下副本，趁着人多不注意，偷偷占他便宜。 楚寻也不恼，只是忙完正事之后要加倍找补回来。 两人就这么吊儿郎当的，保持着玩家巅峰榜第一第二的位置。 楚寻又去摆弄那只鱼眼睛。鱼头灯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是被摆弄地有些狼狈，本来鲜艷的腮红掉了一半，眼珠子也没之前圆润，像被人玩坏了似的。 第86页 终于，鱼头灯的身体里绿色的萤光火焰扑哧一声，熄了。 楚寻又摆弄了一下，啧了一声：「死了？」 鱼头灯：「……」 活着还不如死了。 经过刚才的摆弄，地底下的尸体已经钻出来了不少，楚寻终于兴味已尽，他把那鱼头灯一丢，去看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怪物。 然后他就看到了刚才还一瘸一拐往回跑的村长，他茫然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爬过来。 还有本来应该在家门口收拾鱼的大姐。 她狰狞着往这边爬过来，看到楚寻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喉咙里发出几乎磕磕绊绊的声音：「找到……他……了吗？」 楚寻远远望了那个最先出现的人一眼，他脑袋扭曲，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的勾着脖子，想要往这边爬过来。但是池楚动了动手指，一个恶鬼过去把他拖住，防止他出现在大姐的视线里。 楚寻看了一会，嘆了口气，接着带着笑意说：「找到了，他正在回村子的路上。他还说，他很想你。」 大姐笑了笑，然后扭曲着身体，回到了墓碑下啊。 在碑林中间，无数死亡在这里新生。那些恶鬼把他们镇压到墓碑下，又有其他人源源不断地从墓碑下爬出来。这给了楚寻他们一种奇怪的错觉，像是打地鼠。 刘晖突然说了一声：「哥，你们玩过植物大战殭尸吗？」 现在这个情况，几乎跟那游戏里某一关差不多。 白简本来想跟着贫下去，但是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神色骤然认真起，然后一个个点着墓碑数过去。 片刻后，他唿吸一窒，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这里墓碑，总共有一百四十多个。」 刘晖愣了一下：「一百四怎么了么？」 楚寻眉毛拧了一下，紧接着说：「进村的时候，村长说村子里总共只有30几户，如果按照每家4、5口人来算，也就140多人。」 一般来说，如果是一个村子长久使用的墓地，因为祖祖辈辈的积累，墓碑数量绝对会比现在村子人口数量要多。但是现在这两个数字却令人意外地重合了，再配上村子里面「活死人」的传说，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起一件事。 那就是，整座村子其实全是死人。 这篇坟地，才是真正的村子。 楚寻这时回头去看坟地前面那个奇怪的石碑，那石碑上面的红色油漆微微发着光似的，楚寻稍微转换了一下观看的角度，然后他便看到了三个歪歪扭扭的汉字—— 「乐泽村。」 刘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一拍脑袋，咋咋唿唿地说道：「刚进村的时候，楚哥说他观察了那些房子门口的对联，我当时也找了个人家的对联看了一眼，上面有两个字，就叫乐泽。」 两个猜想逐渐往同一条道路发展，那就是其实这里才是真正的渔村，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村里的人全都死了。 刘晖突然有点瘆得慌：「原来我们之前住的村子全是假的。看他们这样子，都是出海淹死了？」 楚寻挑了挑眉毛，故意问道：「全是假的？」 刘晖一愣，问道：「怎么了？」 楚寻没说话，池楚这时候笑道：「这地底下翻腾了那么久，看见何伟的人影了么？」 确实，在他们关注墓碑数量还有村口的石碑时，这边墓碑底下的东西几乎已经翻了个遍，他们看见了那个大姐，大姐的男人，甚至还有村长，何伟的老娘，但是自始自终没有看见何伟本人。 楚寻补充道：「不仅如此，何家媳妇也没有出现。」 白简这时候已经听懂了：「所以，其实整座村子里，只有何伟和何家媳妇是活人，其他人全是死的？」 楚寻点点头，片刻后又说道：「其实也不一定是活人，尤其是何家的那个媳妇。」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而且一定不是出海淹死的，还记得那个大姐说过什么吗？」 刘晖低头想了一会：「她说她从来没有出过海。」 楚寻笑了：「还不算朽木。」 刘晖：「……」 白简低着头，思索着楚寻的话。 他想起在菩萨礁看见的那个落到地上的金色的耳环。耳环上面没有繁复的花纹，几乎就是最普通的一个金耳环，他当时的第一感觉是，这是渔村妇女最常戴的东西。 然而那个人鱼首领说，这是「神」的东西。 楚寻也特意注意过何家媳妇耳朵上戴的耳环，当时他就觉得很奇怪，因为新娘子本来不应该戴一只新一只旧的金耳环，这么说来，那只新的耳环其实后来配的，而原来的那只旧耳环，被她不慎掉在了菩萨礁上。 一切线索都指向了何家媳妇，众人打算从坟地退出来。就在即将走出「乐泽村」的那刻，那只鱼头灯突然垂死挣扎地闪了闪，然后在楚寻手里又亮了起来。 楚寻低头看了看，又把那鱼头灯给挂到了绳上。 剎那间，地面下所有异动平息。 那鱼头灯好像什么守护神似的，只要它亮着，这全部乐泽村的村民都能安息。 今晚的黑夜好像格外长，他们已经在坟地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但是天空丝毫没有要亮的迹象，乐泽村的秘密被戳破，这天好像也不愿意亮起来似的。 众人走在前往何家船屋的路上。 白简和刘晖走在前面，他俩在坟地里被一吓，谁也不愿意殿后，于是楚寻和池楚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第87页 手电筒光乱晃，几乎晃得人花了眼。 池楚突然低声说了句什么，楚寻没有听清，偏了偏头：「什么？」 池楚稍微落后楚寻一步，此时抵着他肩膀沉沉笑道：「我说，忙完了么？」 楚寻恍然想起他那句「别闹」。 不知道怎么回事，特意说起这件事时楚寻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故意当作没听见，脸绷得有些紧，耳坠随着他动作一晃一晃的。 池楚语气戏嚯：「001这么出尔反尔呀？」 楚寻突然站定，风衣口袋里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池楚的腰，他开玩笑说：「怎么？」 池楚目光沉了一下，他又凑近了些，枪口顶着身体的触感更加真实，他却没什么反应：「那现在换个项目。」 他低头，嘴唇碰了碰楚寻额头。 然后他就感觉一直顶着他腰的枪口慢慢掉了下去。 第41章 船屋诡事（十三） 他们又一次上了何家的渔船。 何家老娘在船屋最里面睡着了, 何伟不知所踪，只有何家媳妇一个人等在甲板上，旁边搁着一盏油灯, 她手里似乎还拿着针线, 正在修补一件被穿烂了的褂子。 她抬起头，眉眼盛笑：「你们来啦？」 何家媳妇完全没有攻击性，这让众人震惊了一瞬。如果他们的推理没错，何家媳妇就是菩萨礁那个「神」, 那么她应该就是副本的最终boss。 她把手里正在补的衣服放下，不知道为什么, 她起身的时候似乎故意晃了一下她耳朵上那只金色耳坠，等走到众人面前, 她才开口：「你们都看到啦？乐泽村的坟地。」 楚寻眉头轻蹙：「整个乐泽村人都死了, 这个渔村，是你自己生造出来的。为了何伟？」 何家媳妇娇羞地捋了一下耳边的髮丝, 难得露出些新媳妇的模样：「你已经知道了啊。」 其实从现有的信息已经能推了个大差不差, 死人復生这件事跟菩萨礁脱不了干系, 那么菩萨礁的神自然也有能力生造出整个乐泽村。 而他们又在菩萨礁上找到了何家媳妇的耳环, 人鱼首领的话暴露了何家媳妇的身份。 何家媳妇又是那么爱何伟的一个人, 不难推断, 她生造乐泽村的原因就是为了守住何伟的一番美梦。 但是楚寻还不能确定整个乐泽村之前发生了什么，那个大姐之前从来没有出过海, 但是尸体仍然有水泡过的痕迹, 楚寻怀疑是整个村子遭遇了颱风巨浪。 于是全村人在同时死去, 只留下一百四十多座墓碑。 那座坟地自然也是何家媳妇收拾的, 她把那些人埋葬之后, 又立了盏鱼头灯, 当做守灵人。 何家媳妇看了眼菩萨礁的方向，她深吸一口气，肩膀微耸又放下：「你猜的差不多，不过只有一点不对，乐泽村村民是被我故意淹死的。」 刘晖倒吸一口凉气，白简面上的冷静也保持不住了，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何家媳妇耸耸肩，最终说道：「不为什么。」 —— 乐泽村在海边存在很多年了，时间久到乐泽村村民差不多快要忘记他们当年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村里年长的一辈都说，这地方有灵。但有什么灵他们不知道，只知道不远处有个菩萨礁。 菩萨礁上住着菩萨，千手千眼，日日看着他们出海，护佑他们平安。 但这都是老一辈人传说的了，新一辈人传说的都是「菩萨礁那地方去了就回不来」。 因为那地方浪急，暗礁又多。总是容易触礁。 菩萨礁的神因此也被逐渐淡忘了，甚至在某些年轻人眼里，变成了某种邪神。所以那地方才这么不好去。 菩萨礁的神一点点感觉到乐泽村村民们对它态度的变化，它突然就不想当这个什么守护神了。 那一年的颱风格外大，传说中的神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一艘小船荡荡悠悠地从风暴里钻出来，船撞了菩萨礁，上面三个人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何伟。 何伟跪倒在菩萨礁上，那么久以来，菩萨礁上的神第一次听到别人认真唿唤它的声音。 —— 何家媳妇从漫长的回忆中回过神，她脸上那种新娘子的娇羞突然消失了，转成没有表情的冷漠的审视，和菩萨礁上那尊石像颇有几分相似。 她冷漠开口：「乐泽村的事情不能被外人知道，你们还是和他们一起，葬在那个地方吧。」 她又歪头思考了一下，安慰似的说：「放心，我的鱼头灯会保证你们魂灵安息。」 她话音刚落，周边无端捲起了千层巨浪，楚寻和池楚站的比较靠前，在浪砸下来的那一刻，楚寻和池楚却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刚好站到刘晖和白简之后。 白简和刘晖：「……？」 楚寻和池楚对视一眼，接着楚寻笑笑，推了下刘晖的肩膀：「去。」 刘晖往前趔趄了两步，回头看着楚寻。 刘晖：「？」 疯了？！那可是a级副本的boss！这俩是完全不打算出手吗？ 楚寻完全没理刘晖的表情，接着给白简使了个眼色。 白简：「……」 躲懒也不能这样躲吧？ 看楚寻和池楚似笑非笑的样子，他们直接把这个副本boss撂给了两个小弟。 在白简和刘晖的认知里，楚寻还是一个刚过了一次副本的新人，池楚虽然有个首席巡防官的名头，但那也是很久之前了，按理来说，他俩不应该这么乖乖听楚寻的话，尤其是白简。 第88页 在刚进入副本的时候，白简还在想怎么能在背着赵舜杰的情况下悄悄坑楚寻一把。 毕竟两千积分的帐不能不算。 但是经歷了这么多，白简感觉楚寻根本不是一个什么简单的新人，而且楚寻在关键的时刻把自己从时空倒播中拉了回来。 于是这个时候，他就在刘晖震惊的目光下，略过楚寻池楚两人，根据楚寻的指示，站到了何家媳妇跟前。 刘晖震惊了：「白神？！」 楚寻笑了：「你白神都同意我俩不出手了，你还有问题么？」 刘晖一脸悲愤地站了过去，身后楚寻的声音又响了：「刘晖，你身为治疗者，技能cd很长，要注意把控自己的释放时机。白简，你机动性很强，不要跟怪物正面对抗，不然一下都扛不住。」 刘晖愣了。 白简也愣了。 楚寻这是在指挥？ 两人都敷衍地嗯了一声，其实这两人之前根本没有过配合，这甚至是白简进入星云公会后第一次过这种组队性质的副本，要求什么配合对他来说简直是奢求。 何家媳妇早没有了那股柔弱样，它飞速蜕去人皮，本来的面目一点点从人皮下面露出来。 它眼睛全白，无数双手从背后伸出来，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而最前面的两双手大张着，仿佛要把人捏死似的。 它那双全白的眼珠闭上，在脸部其他位置就又会有多余的眼睛睁开，一张脸别说有多克苏鲁。 它身后一只手拿着鱼叉横扫下来，刘晖被扫得一趔趄，连忙往后退了两三步，委屈道：「白神，你别跑那么快，我跟不上你。」 白简冷冷撂下一句：「管好你自己。」 刘晖：「……？」 白简发动了自己的技能【瞬时狙击】，他速度很快，但是很明显，他的攻击没有章法，表面上看上去是在一节节逼近，实际上他才是处于弱势的哪一个。只要怪物找到一点反击的机会，白简的攻势就会彻底被打断，乃至于直接丧命。 刘晖尽可能地跟上白简，但他速度太慢，闪避点也点的不够，眼见又要被怪物的攻击打中，他下意识闭了眼。 剎那间，他好像听见有什么人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往前。」 他不可自抑地往前走了一步，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反而乘着怪物攻击掀起来的气浪，直接三两步赶上了白简。 刘晖睁开眼时，瞳孔里的琥珀色缓缓散去，他愣了一会，才看向声音的来源。 楚寻吊儿郎当地笑着，看见刘晖愣愣的，又控制着自己的技能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别光会躲啊，傻子。」 刘晖：「……」 尽管如此，刘晖的素质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提升上来的，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总要靠楚寻短暂控制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刘晖身体被控制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于是情况就演变成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各种操作骚的飞起，等到身体控制权甩给他自己的身后，又变成一个几乎能顺拐的菜鸡。 刘晖：「……就挺不好意思的。」 他恍惚间有一种自己打游戏打的好好的游戏键盘被抢了的错觉，抢他键盘的还是个操作巨好的大神。 白简的情况同样如此，他攻击得太过冒进，刘晖一直不近不远地缀在他身后，时不时想帮他一把都赶不上趟，但光靠白简自己这个boss肯定无法解决，于是池楚伸手招出两个恶灵，左右护法似的跟在他身边。 又是一刀横噼过来，白简躲闪不及，打算生生挨下这一刀，但是却半路杀出来一只恶灵抬手把刀给挡了下去。 白简震惊地看了那乌漆麻黑的黑影一眼。 恶灵喉咙里好像卡了几年的痰，他咳嗽一声，才说道：「老大……让我告诉你……你有点……菜。」 白简：「有点什么？？？」 恶灵又老老实实重复了一句：「有点……菜。」 他神色甚至还有点茫然，白简怀疑他压根就不清楚菜是什么意思。 于是说他菜的就只有一个…… 白简回头看向池楚。池楚笑意盈盈地回望过去。 然后白简悲愤地转回头。 趁着恶灵问出「菜是什么意思」之前，白简连忙拉开了跟恶灵的距离，他可不想跟他解释菜是什么意思。 恶灵又半死不活地贴上来：「老大说，不要正面刚……要动脑子……」 白简：「……」 但是白简也算听进去了，他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进攻的速度，让刘晖跟得上，顺便还躲开了怪物的锋芒，往更薄弱的地方攻击。 但是这个场面就实在算不上美好，白简和刘晖两个人跟怪物要死要活的周旋，楚寻和池楚站在后面，时不时锐评一两句，像是什么赛事转播。 刚从乐泽村坟地里钻出来的卫斌看到这一幕，直接愣了。 001和首席巡防官黎明…… 在这打他妈教学赛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船屋诡事（十四） 林浩轩站着看了一会, 趁着卫斌不注意，突然蹿了出去。他目标很明确，就是白简。 卫斌回头看了一圈, 林浩轩哪里还有人影。 卫斌手里还捏着那只楚寻亲手挂上去的鱼头灯, 他越想越来气，一是因为楚寻，而是因为林浩轩。 第89页 他手指一用力把鱼头灯纸做的表皮揉成一团，内里的竹子也给折了。然后啪嗒一声, 抛弃一个尸体似的，把那鱼头灯扔到了地上。 本来何家媳妇一个人白简还能勉强应对, 现在又来了一个林浩轩，他技能buff已经过了时限, 只能先退下来。 但林浩轩不想让他走似的, 死揪着他不放。他弯刀横划，强硬地拦住了白简的退路, 并且一点点逼近, 把白简跟何家媳妇乃至楚寻等人分开来。 白简朝楚寻看了一眼。 楚寻笑眯眯地看他, 接着笑着说了一句：「放心去。」 白简：「……？」 这是让我放心去死么？ 弹幕开始讨论： 「楚寻是个明白人, 这一看就是要解决私人恩怨。」 「但是这时候分散战力, 不会太冒险了么？这里还有个副本boss, 白简被带走，剩下的战力就只有他和池楚了。」 「可能池楚一个人……就够用了吧？」 「……当我没说。」 但是白简也清楚这面有楚寻和池楚坐镇, 根本用不上他。他自己和林浩轩比起来, 在实力上白简也要比林浩轩高出一截。 但是对于林浩轩, 他始终下不去手。于是他便任由着林浩轩, 把自己逼得远离主要战局。白简背靠着一个居民楼的墙壁, 正在大口喘着气, 但林浩轩突然攻来，几乎要把那墙壁噼开。 白简匆忙转身，结果预想中的墙壁没被噼开，反而噼到了一个从乐泽村墓地里钻出来的泡的发白的尸体。 白简愣了一瞬，接着回头去看楚寻那边。 果不其然，大量的尸体从地底下钻出来，前仆后继地往何家媳妇那个地方赶，几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如果不是林浩轩强硬地把他从那中间逼出来，现在在包围圈里躺尸的估计就是自己。 白简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声。 林浩轩此时已经收了刀，悄无声息地站在白简身侧。 白简低下头：「弟弟，下次你可以不用这么费尽心机。担心我可以直接说。」 林浩轩听了这话表情绷得更紧，已经入了鞘的弯刀又被剎那间抽出来，抵住白简下巴：「别喊我弟弟。」 白简比林浩轩稍微矮一点点，此时看人微微昂着头，他故意似的抬抬下巴，就好像是林浩轩控制着刀柄强硬把他下巴抬起来似的：「谁先喊的哥哥？」 林浩轩咳了一声，刀背后身后，往卫斌的方向走了两步，但是走着走着他又停下来，白简听见从海风中传过来的声音，林浩轩声音有些闷：「我。」 白简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 卫斌把乐泽村的鱼头灯毁了之后，何家媳妇发出一声爆呵，它看着那些源源不断从地下爬出来的发白的尸体，发出了类似悲鸣的声音。 随后它竟然没有管楚寻这边，反而直直奔着卫斌而去。 卫斌正在和程立等人吩咐着局势：「等会我们从背后绕过去，程立负责左边……」 另一个小弟突然出声，指了指卫斌身后：「卫哥……」 卫斌本能感觉到什么：「……」 他僵硬回头，然后爆发出一声怒喝：「卧槽！」 那只千手千眼地怪物正死死盯着自己，一只手上的镰刀几乎要割到他脖子。 本来美美观战的卫斌：「？」 他猫一样扭身跳开，在混乱中打开了系统面板，他在脑内问系统：【游戏内怪物不是不会对守卫者阵营的人做出攻击行为吗？】 系统：【一般情况下不会攻击守卫者阵营，但为了追求真实性，副本设计之初为怪物增添了情感属性，在某些极端情况下，怪物会做出超出规范的行为。】 卫斌：「？」 所以这个意思就是我彻底拉了怪物的仇恨？还是在本来不可能的情况下？ 他大骂一声，带着程立等人赶紧应战。 弹幕：「……」 「我这辈子没见过把自己玩进去的，卫斌算是第一个。」 「这个场景，好像越来越像教学赛了呵。」 可不是，只不过教学的对象换了个人，最开始是刘晖和白简，现在变成了程立和卫斌。观摩团也多了几个人，刘晖蹭到楚寻身边，看着卫斌的狼狈模样，大言不惭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还不如我呢。」 卫斌处于混战之中，没听见这句，只怕是听见了又要吐血。他哪受过这委屈。 治疗者在公会中的地位普遍不高，因为没什么战斗力，大部分人也做不到精通，所以这个职业更多是一些中间层，都是些半吊子。 但是卫斌不一样，他是高贵的进攻型职业，是副本中的一把利器，又抱上了王乐这只金大腿，在公会内作威作福惯了。 被一个治疗者说还不如他呢，可不得要吐血？ 楚寻看了会，兴许是觉得没意思，转身看向了何家的船屋。这地方他去过，当时系统并没有提示进入「核心控制室」，但是如果这里不是核心控制室，楚寻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里。 他几乎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窜了出去，而他身后是成群结队的淹死的尸体。楚寻吊着他们，飞速越过各种障碍，一路领着他们到了何家船屋附近。 他单手翻上船屋，在那些东西扑上来的瞬间又翻下去，留他们在船屋上挤做一团。他们的数量太多，动作又过于笨拙，在上面挣扎了好一会也没能爬起来，反而叠罗汉似的，一层层摞起来。 第90页 上面一层咬下面一层，个个啃掉一层皮。最下面那一层没东西可以咬，便咬船屋上的木板撒气。 不过一会，何家的船屋就被这些「人」咬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洞。 楚寻在旁边冷冷看着，等这些东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如法炮制地再熘一波，不过几个来回，何家船屋已经被蹂躏地不成样子。 远处卫斌和副本boss颤抖，这边楚寻领着一群尸体破坏何家船屋。 就好像守卫者阵营和外来者阵营联合了似的。 没过多久，两条系统消息几乎是同时刷了出来。 【核心控制室遭到蓄意破坏，已通知巡防官】 【副本boss已击杀，游戏继续。】 众人刷到这两条消息都是一愣。 气喘吁吁的卫斌看着何家媳妇逐渐倒下去的尸体弯着腰笑起来，他笑声很刺耳：「看来你们还不能结束游戏呢。而且，巡防官马上要来了，蓄意破坏核心控制室的某人又要接受惩罚了呢，这应该是第二次了吧？说不定会被直接带到惩戒中心哦！」 楚寻无所谓地耸耸肩。 让他更加在意的是第二条系统消息，副本boss已经被击杀，但是游戏还在继续，为什么？他们没有达成完成副本的条件么？ 他愣了一会，接着看向了池楚。池楚也恰巧看向他，眼睛里带着笑意。 这让他不自觉地想起某个场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池楚也这样笑着望着自己，但之后发生的事，让楚寻记恨他记恨了整整三年。 这次巡防官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洛衡南就带着人从远处走过来，他先是扫视了一下众人，接着目光在楚寻和池楚身上特意多停留了片刻。 卫斌已经开口说道：「长官，蓄意破坏核心控制室的就是他们，尤其是那个楚寻！当然，他们每一个人都逃不开！」 卫斌大手一挥，直勾勾地指着楚寻。 洛衡南把白色手套脱掉，特意打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终端，蓝色萤光屏静静漂浮在空气中，洛衡南沉默着看了一会，接着公事公办开口：「很抱歉，但是卫斌，系统判定你故意破坏核心控制室，惩罚当场执行。」 卫斌：「？」 系统疯了还是他疯了？ 刘晖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楚寻看着卫斌，笑着眨了一只眼。 卫斌几乎要扒过来洛衡南的终端看个清楚，洛衡南也不恼，大大方方让他看。 他看着萤光屏上面的字，不可置信道：「为什么？明明是楚寻把那些东西引到了何家船屋附近，怎么可能是我？系统错了吧，系统究竟有没有看清楚啊！」 洛衡南把他拨到一边，平时冷谈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好像是有点想笑：「那些东西是谁放出来的？」 卫斌傻了。 他以为一个副本boss突然背刺反水已经够了，没想到击杀了副本boss之后，他还要替那个什么楚寻受惩罚。 兴许系统也觉得这个惩罚做的有点太不地道，于是洛衡南的终端上闪了几下，卡了一样，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违规人：卫斌】 【违规人：卫斌】 【违规人：卫斌】 卫斌又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更讽刺了。 系统卡了许久，终于刷出来一句不一样的话：【玩家楚寻黄牌警告，暂不计入处罚，请写1500字检讨交与惩戒中心。】 楚寻：「……？」 他违规那么多年，第一次见让他写检讨的。 池楚本来正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身后的核心控制室，观察到一半，听到这一句突然笑了，他拍了拍楚寻肩膀：「这我当年还没有罚你写过检讨，看我们001这个样子，看上去比起体罚更讨厌这个？」 楚寻拧着眉毛回头，让他闭嘴。 洛衡南也没想到系统会有这一出，他看了楚寻一眼，当着自己的老上司和001面前，他语气有些奇怪，像是个想要在大人面前表现的小孩，但又不敢太过，只得别扭地说：「……那楚寻检讨写完直接交给我。」 他说完这句，正转身要走，又回头嘱咐了一句：「核心控制室遭到破坏，但是暂时还能维持副本正常运转，请格外玩家尽快通关。」 他还好心地留了个倒计时，上面鲜红的5分钟有些扎眼。 核心控制室彻底崩塌后整个副本会陷入虚无，包括其中的玩家。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在五分钟内找到这个副本他们还没有达成的隐藏通关条件。 洛衡南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池楚看着他，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这一动作格外小，就连观众都没发现。 洛衡南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卫斌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 楚寻扭头进了被咬的不成样子，只能搁浅在岸上的何家船屋，池楚也转身跟了进去。 白简和刘晖刚想上船，里面却传来了楚寻的声音，他声音有些闷，听上去像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都别过来，除了池楚。」 白简和刘晖一时没弄明白，但是核心控制室确实比一般地方要危险，就算是已经被破坏了一半的核心控制室也是如此。再加上一路上楚寻的表现，白简和刘晖已经不自觉地把楚寻当成了主心骨，两人因此乖乖等在岸上。 池楚掀开帘子进去，发现核心控制室底下隐藏的控制机械已经暴露了出来，闪着蓝色萤光的机器静静搁置在船屋中央。 第91页 楚寻微微弯着腰，正在操作暴露出来的副本信息系统。他把自己的终端接入机械，如同上次一般，输入管理员密码，进去系统的信息库。 接着筛选出黎明的信息。 他表情平静地过分，甚至可以说，平静地有些难过。 池楚过去，一手盖住显示屏上的信息拷贝的进度条，他目光停留在「黎明」两个字上，过了片刻，笑说：「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还需要拷贝我的信息么？」 楚寻没去看他，目光越过他的手，去看上面的进度条：「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么？」 池楚，或者说是黎明，最终笑了笑，他靠过来：「你想知道什么？」 楚寻一双眼睛盯着他，眼眶微微有些泛红：「『通道』是什么？在那件事之前你去了哪？在你成为巡防官之前又经歷了什么？」 黎明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解释，但他无奈地笑了：「我以后告诉你可以么？」 那笑像是妥协又像是宠溺，但落到楚寻耳朵里，就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以后？」楚寻反问道，他目光看向那个倒计时，「你指的是三分钟后的以后吗？」 黎明揽过楚寻的腰，但此时，楚寻并不是那么情愿。黎明弯腰，头靠在楚寻肩膀上，低声说：「白简和刘晖还在这里，该结束了。」 楚寻沉默地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枪，枪口对准了黎明的心脏，可手指却一直没有扣上扳机。黎明看着那枪，沉沉笑了两声，然后靠了过来。 船屋外面是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乐泽村，远处是永远波澜的大海。副本结束时给人的感觉像狂欢，狂欢之下又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楚寻因为突然凑上来的吻愣了一瞬，然后他就听见一声枪响。 枪声被核心控制室很好地阻隔，如同这里所有的不为人所知的爱恨。但像把双刃剑似的，那枪声迟迟不肯散，一把刀子似的钻进楚寻心里。 楚寻恍惚间听见了什么别的话。 那是在玫瑰庄园走廊上时楚寻问黎明的话。 【为什么要骗我？】 【没想骗你，只是……】 只是当年地下室的风太阴冷了，我不想再让你经歷一遍。 我害怕自己不肯让你通关副本，也害怕你最后不肯杀死我。 黎明本以为自己可以隐藏身份，让楚寻最后下手的时候轻松一点。但他还是没想到，因为中间的一些变故，也可能是他自己隐藏不住的特殊对待，他最终还是暴露了身份。 楚寻浑身都在抖，他声音发颤：「混蛋。」 黎明笑出声，带着血气：「对不起。」 —— 此情此景与多年前重合，这样说来，也可以算是另一种时空倒播了吧？楚寻自嘲地想。 很多年之后，他再次回想起那天，是地下室阴冷的风，还有一句没头没脑的「我爱你」。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堆叠着各种怪物的尸体。 楚寻记不清楚那个副本究竟要让他们去完成一个什么任务，他只记得地下室内怪物很多，等到他和黎明把那些东西处理完毕的时候，两个人身上几乎全是血。 【副本地下室已完成，副本奖励将于五分钟内发放，请玩家尽快退出副本。】 两人打算就此退出副本，楚寻低头在自己系统面板上操作起来。 楚寻随便擦了一下脸，张口说：「走吧。」 黎明点点头，没什么表示。 在系统传送的剎那，楚寻突然感觉黎明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黎明就那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楚寻疑惑道：「怎么了？」 黎明笑笑：「没什么，我爱你。」 楚寻笑着骂了一句「神经病」。 副本传送开始，他回到副本入口，身后却空空如也。 【玩家黎明已死亡】 【副本地下室崩塌，此后将不再启用。】 黎明再也没有出来。 大多数告别是悄无声息的，各种仪式感往往不是离别的前戏，真正的离别就像是离开的人随手拿了件最常穿的大衣，然后伸手关上了门。 楚寻愣了很久才意识到，「我爱你」和「神经病」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作者有话要说： 磕，都可以磕（癫狂） 第43章 主城 楚寻后来也调查过黎明的死因, 他想起那天黎明莫名其妙抓住他手腕。后来发现那天的衣服袖子上面全是血，上面还有一些破碎的血肉。 他恍惚想起黎明那天很奇怪，一直避免和他肢体接触, 直到最后一刻。 其实那天黎明的胳膊上的皮肉已经差不多完全腐烂, 剩下一块又一块地烂肉，有些地方还能看见中间的森森骨头。 只是楚寻发现的太晚了。他后来回想过很多次，那场副本他一直和黎明一起行动，绝不可能黎明中招而他自己没事。 只能是黎明在进入副本之前, 身上就埋下了某种他不知道的东西，然后在和自己最后一次副本的时候, 彻底爆发。 可能黎明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但是他一直瞒到最后一刻。 楚寻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正在用信息提取器提取黎明的信息, 他无奈地笑笑：「黎明, 你有多恨我。」 —— 何家船屋内。 设备上信息传输进度条逐渐走到百分之百，楚寻把自己的终端撤下来, 面无表情地走出船屋。 第92页 在他身后躺着的是黎明的尸体, 他胸口处有一个枪眼, 那里正不断涌出鲜血。 楚寻走到船屋门口时停了一下, 若有若无地偏头往后看了一眼, 似乎是在发呆, 周围的环境安静得过分。 楚寻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船屋的环境太狭窄了, 里面那个人同样让他觉得心里难受。 他停了一会, 终于走了出去。 白简和刘晖立马迎了上来, 刘晖伸个头像后面张望, 他边看边絮叨：「他呢？」 楚寻语气平淡：「死了。」 刘晖震惊了一瞬间, 他以为是核心控制室内还有什么没被完全消灭的怪物, 因此问道：「怎么会这样？」 就算是有怪物，也不可能能打过黎明吧？ 楚寻的话打断了刘晖的思考：「我杀的。」 场面凝固了一瞬。 系统的消息提示这时候炸了出来，众人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时候。 【副本船屋诡事已通关，外来者胜利，副本奖励将在五分钟内发放，请注意查收。】 系统的通知一出来，所有应该解释的、不应该解释的都不需要解释了。 白简和刘晖心里已经清楚，池楚死亡就是他们完成副本的最后一个条件。 正如白简的时空倒播一样，可能过程会不同，但结果一定会相似。在原来的玫瑰庄园里，林朋死在了白简面前，但在时空倒播中，白简自己杀死了楚寻。 池楚身为影，虽然没有时空倒播，但是也只是没有时空倒播的过程。而时空倒播的结果，也就是黎明的死亡，一定要发生，否则就无法完成副本。 虽然黎明和白简刘晖等人完全没有交集，但是他们心情还是不自觉地沉重下来。 白简低着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从楚寻叫池楚进船屋的态度来看，其实他早就知道最后的通关条件。可是为什么呢？如果他真是一个新人，他本不应该知道黎明的时空倒播的结果，除非他是那个经歷过黎明时空倒播的人。 他看了一眼楚寻，想说些什么。但看见他平静得过分的侧脸时，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楚寻无奈笑笑：「副本结束了。星云公会的东西别忘了交易。」他说完，直接操控系统界面离开了副本。 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他应该熟练地点开系统界面，接着找到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的按钮，平静地按下去。 但这次又好像有些不一样，楚寻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最终按了下去。 独独留下白简和刘晖两个人，他们看着那一片逐渐消失的蓝色方块，沉默地过了头。 刘晖揉了揉胸口：「白神，你有没有觉得胸口有些堵？」 白简没看他：「可能吧。」 —— 离开副本时楚寻还是在那个船屋处，游戏内的建模不是无穷大的，这个副本入口就位于地图边界。 往远处看，能看见平静的波澜不惊的大海。那似乎只是一片贴图，完完全全没有动态感，楚寻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正转身离开。 系统的奖励结算这时候才来。 【船屋诡事副本探索度：97％】 【通关时间：74小时46分钟】 【奖励结算：个人技能点五点，副本记录奖励技能点五点，珍稀道具：乐泽村的鱼头灯，积分奖励等】 楚寻面无表情地一一领完，星云公会答应要给的东西此时也已经划到了他的仓库里。 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两下，楚寻掏出来看了看。 是一条消息，来自白简的。 白简：赵舜杰希望见你一面。 楚寻眼角一挑，看见站在角落里的白简和刘晖两个人。 楚寻不说话时气场太过强大，此时又是肉眼可见地心情不好，于是两人只敢站在一边，白简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消息。 楚寻笑笑，他也不想这么吓唬小辈，于是回了个「好」。 —— 主城时间晚上十一点，星云公会公会大楼灯火通明。 进门处特地被人铺了红毯，几乎所有公会成员都在门口站着，他们头上带着经过他们亲亲会长精心挑选的桃心发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地方马上要办婚礼。 在一片欢唿声中，白简和刘晖下了车。 他俩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星云公会这阵仗，一时间在红毯上愣住了。 白简：「……你们吃错药了？集体梦游？」 众人：「……」 见下来的是白简，欢唿声也停了，有人偷偷扯了白简一把：「白神，红毯让开点，楚寻下车了。」 白简：「……」 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合着不是为了自己？ 刘晖没心没肺惯了，他伸手把一个同事头上的桃心发卡抢了下来，别再自己头上，咋咋唿唿地跟着众人欢唿。 刚下车的楚寻：「……？」 赵舜杰这是吃错药了？ 白简站在他身侧，胳膊肘捅了捅他：「你是不是也觉得赵舜杰傻了。」 楚寻点点头。 他之前只知道赵舜杰小时候活泼话多，本来他以为他当几年公会会长之后有所改观，没想到…… 更会整活了。 楚寻捏了捏耳垂：「他办公室在哪？」 白简咬牙切齿道：「顶楼，我带你去。哦对了，不要敲门。」 第93页 楚寻疑问道：「为什么？」 「因为门要留着给我踹。」 楚寻：「……」 大楼顶楼比下面要安静不少，顶楼只有一个办公室，就是赵舜杰的。除此之外只有两部电梯，一部电梯公会内部人员，另外一部外人用。 到了办公室门口，白简果真门都没敲一下，直接踹开了门，毫不客气喊道：「赵舜杰！」 屋内声音戛然而止。 让白简没想到的是，屋里面还有其他人。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分析此次的副本数据，包括副本背景，游戏设计倾向，以及玩家表现等等信息。 白简踹门的动作顿在原地。赵舜杰抬头看他一眼。 赵会长：「……」 白简：「……」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赵舜杰：你让我丢人丢大发了，你给我等着。 白简：我也不知道你办公室有人啊，这事能赖我吗？ 看着两人的石化的模样，楚寻没忍住笑出声。 于是两道……不，三道目光齐刷刷地向楚寻射来。 楚寻耸耸肩：「你们继续。」 中年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他觉得他在着实有点碍眼。 最后是赵舜杰下巴一抬：「坐。你们来的刚好，我们正好在分析这次副本的数据，一起来听听。」 面对两个正主，中年男人要死要活地纠结了好一会，才终于斟酌着开口。 「关于玩家表现，公会内部两个玩家白简和刘晖，表现出之前所没有的其他素质，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白简眯了眯眼睛，听着男人接着往下说。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文件，又扫了一眼白简。他头皮有些发麻：「但是，公会数据部认为进步主要来源于玩家楚寻和npc黎明的引导。换言之，如果不是楚寻参加这个副本，这个副本记录我们会有很大的风险。」 白简：「……」 本来听到一半十分受用的白简此时脸都绿了。 他黑着一张脸，没说什么。 男人接着说：「玩家楚寻在游戏内表现出巨大潜力，如果真如公会查询系统显示是个新人，他最终的实力将会超过001。」 楚寻饶有兴味地开口：「如果不是新人呢？还能超越001么？」 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最终答道：「有可能。但是001，我个人觉得不会有人超过他。」 楚寻还没说什么，倒是赵舜杰先笑了。男人有些尴尬地看他一眼，赵舜杰憋住了笑，示意他接着说。 楚寻倒是没有什么听别人吹自己的爱好，他直截了当地说：「玩家评价就不必要了，这是最后一项汇报了吗？」 男人又把文件夹往后翻了几页：「还有就是今年的秋季赛，预言者公会的王乐卫斌他们队表现的不是很好，可能下个赛季就会被打出参赛队伍，我们今年没有参加季后赛，在内网论坛上的公会支持率有所下滑。最近新星榜上也杀出来一个人，名字叫池逸，目前已经通过了两场副本，在游戏里风头很足。」 楚寻先是看了那男人一眼，又低头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 池逸。 白简也咂摸起来：「怎么又姓池？副本里那个姓池的最后身份是巡防官首席，这次这个姓池的不会是系统过来巡查人间吧？」 众人一时都没说话，赵舜杰沖那男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中年男人微微低了一下头，出了赵舜杰办公室。 白简对「池逸」的问题没有多纠结。还没等刚才那人走远，白简就腾得一下站起来，他靠着赵舜杰的办公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样子像是要刀人：「先别提什么季后赛和池逸，好你个赵舜杰，你先跟我说这次的副本，你他妈的是不是故意的？！」 楚寻静静地看着，似乎觉得这种兄弟相杀的戏码很有趣。 赵舜杰推了推眼镜，冷淡说道：「但是收穫到了很多不是么？」 白简一句反驳的话正打算飙出口，赵舜杰又没滋没味地喊了一句：「『哥哥』。」 白简：「……」 他被赵舜杰一声哥喊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舜杰：哥哥 白简：滚 林浩轩：哥哥 白简：qaq 老双标了。 第44章 主城（二） 如果不是这次赵舜杰故意给他安排到船屋诡事副本, 恰巧卫斌来跟星云公会约架，赵舜杰又故意让卫斌联繫上林浩轩，等林浩轩再叫白简一声「哥哥」, 能等到下辈子。 等他能彻底和林浩轩解开心结, 也得等到下辈子。 赵舜杰劝了白简那么多次他不听，那就直接把白简扔进副本里，顺便把所有和他相关的人和物都塞进来，既然现实中说不清楚, 那就在副本里说清楚。 其实白简内心还是有一点感谢赵舜杰的，但是赵舜杰一声「哥」把白简内心那芝麻大小的感激给激了回去。 本来林浩轩喊的时候白简还没觉得有什么, 这时候从赵舜杰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意味不对，甚至带着些明晃晃的调情意味。 林浩轩那小子究竟是怀着什么心境喊他「哥哥」的？ 白简想起来, 菩萨礁上林浩轩给他挡了一刀, 在高塔楼梯上给他擦了眼泪，后面还害怕他被怪物包围, 故意把他引出了包围圈。 第94页 他越想越尴尬, 嘴张了好几下, 最终还是闭上了, 一张脸绷得有些紧。 赵舜杰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又疑问道：「嗯？怎么不说话了？」 他跟白简认识那么久, 此时白简心里想什么他清清楚楚。 白简绷着一张脸，说出了他这辈子没说过的违心话：「赵会长用心良苦, 辛苦了。」 赵舜杰大仇得报, 心情愉悦地哼了一声。 楚寻笑了笑, 目光流转中正好对上赵舜杰的视线, 赵舜杰本来跟白简贫来贫去说得正欢, 骤然对上楚寻的目光, 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像小孩做坏事被大人抓包了似的。 说起来，他认识楚寻那会也确实是个小孩。直到现在他对待楚寻时他也拗不过来奇怪的「孩子」心态。 楚寻当没看见，没理他，垂着眼睛随意从桌上拿起了一本星云公会的宣传页，他翻了两下，说：「刚才那个人说，今年星云公会没有参加季后赛？」 赵舜杰把一瞬间的露怯藏下去，带着会长的架子点点头：「今年主力不足，所以没有参加。但是一年不在赛事上露脸的话，恐怕公会的支持率要下降不少。」 楚寻点点头，把那宣传页给放下。白简这时候横插了一槓：「如果楚寻来星云公会，主力这不就够了吗？而且刚好预言者公会的王乐也退下来了，强力对手又少了一个。」 楚寻笑了一声：「一路退到连下赛季的比赛资格都没有，还能叫强力对手么？」 白简正色道：「不要小看王乐，就算他们那个团队不太行，但是王乐自己技术是有的，在单人赛上，他的表现特别强势。而且王乐已经进入游戏好几年了，并且他手里还拿了001的道具。」 说到这，白简神情激愤：「那可是001的道具！我要是拿到我都得供起来。」 楚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曜石找了个被人供起来的兼职。 赵舜杰又笑了，看了一眼白简，又扫了一下楚寻。楚寻嘴角勾了一下，又很快放下去，看上去冷恹恹的。 白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头：「你们笑什么？」 赵舜杰往门口看了一眼：「刘晖呢，他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上来？」 白简：「可能楼下跟那群货玩嗨了，说不定正吃蛋糕呢。」他没好气地瞥了赵舜杰一眼：「我第一次见星云公会那么大阵仗，我还以为你小子总算良心发现，没想到，你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赵舜杰按了按太阳穴，无语道：「蛋糕用给林浩轩送一份过去吗？」 白简：「……」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赵舜杰办公室里只剩下楚寻和赵舜杰两个人，赵舜杰刚才压榨白简的会长模样瞬间没了，他连忙给楚寻拉了个椅子：「哥，你真不打算加入星云？」 楚寻还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赵会长？」 赵舜杰摆摆手：「别喊，你这么喊我我害怕。」 他也拉了个椅子坐下来，认认真真看了楚寻好几眼，接着说了一句：「如果不是看到你在儿童游乐园的表现，我都不敢相信你回来了，毕竟你突然消失的时候，大众都默认你死了。」 楚寻挑了挑眉毛：「前面那些叙旧的话就不用说了，安排我进船屋诡事副本，其实也是你故意的，是吗？」 赵舜杰喝了口水，笑笑：「是。当时我还不能确定，但是看见黎明出现在船屋诡事里的时候，我就确定了。」 赵舜杰跟着他的时候，正好是楚寻和黎明认识没多久。对于这两人的关系赵舜杰心里多多少少有一些猜测，但是碍于两位大佬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的意思，于是他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楚寻冷笑一声：「行啊，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赵舜杰没接这句话：「星云公会，真的不考虑一下么？如果来这边，以后所有关于系统的道具，星云公会都可以免费提供。」 「跟我还要做生意吗？」楚寻扬了扬头，抬手捏了一下耳坠，「你知道我的，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公会。」 赵舜杰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现在确实有个东西需要你。」楚寻神神秘秘地说。 赵舜杰凑近了点：「什么？」 「一千五百字检讨，交给你了。」楚寻已经站了起来，「明天我来找你拿。」 赵舜杰：「……」 神经病啊！ —— 楚寻已经走出了办公室，他坐电梯一路下了楼，一楼的大厅还在闹着，刘晖被簇拥到众人中间，兴奋跟他们将这次的见闻：「你们没有去现场，你们去了现场才知道那人鱼守卫有多大……」楚寻随意听了一耳朵，继续往前走。 白简余光瞥见他下来，招唿道：「楚寻，来吃蛋糕啊！」 楚寻没说话，沖他摆摆手，只留下一个有些落寞的背影。白简缩回了脑袋，又低头思考了两秒，拽了刘晖过来：「我怎么觉得楚寻心情不太好。」 刘晖把嘴里的蛋糕叉子拿出来：「还用感觉吗？那不是明摆着，从核心控制室出来，楚哥心情就不好。」 两人没再多揣测，毕竟只是一次副本的交情，硬要算的话，也不过相处了74个小时。把人硬留在星云公会也并不合适，楚寻自己也从来没答应留在星云。 星云公会大楼外就是一条大马路，路灯一直延伸到郊区，远处的灯光明明灭灭，出了星云公会，往旁边走一点，能看见一个卖馄饨的小摊。楚寻之前半夜出副本，就喜欢在这地方随便来的吃的。 第95页 记忆里看着这个摊子的是个大叔，他看见楚寻来了，总会笑呵呵地招唿一两句，这种底层玩家，只能够观看极少一部分的直播，并且也只能看官方选中的视角，所以对于副本内容知道的极其有限。 所以有时这个大叔会时不时问问楚寻在副本中的见闻，楚寻话不是很多，但热气腾腾的馄饨出锅时，他会随便跟大叔聊上一两句。 大叔总是沉默地听着，然后感慨两句，接着去忙自己的生意。大叔感概最多的就是他的女儿，他一直在攒积分，为了把女儿送出去。 楚寻拐进了那个卖馄饨的小巷，记忆中的大叔没有出现，看摊的反而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熟练地拿起碗盆，头也不抬：「吃什么？」 楚寻：「一碗馄饨。」 小姑娘扎着低马尾，脸上早已经没了那种十几岁小孩的表情。 他看着小女孩麻利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爸爸呢？」 女孩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接着语气平淡地说：「进副本了，没能出来。」 她把盛好的馄饨给楚寻端上桌，这才看见楚寻的样子。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才终于有了点小孩的模样，问道：「你是不是那个总是半夜来吃馄饨的大哥哥？我爸爸跟我提过你，你总是半夜从副本出来，在这里吃馄饨。」 楚寻点点头。接着掰开了一次性筷子，从碗里夹出一口馄饨。 小女孩又说：「他说，你最开始是一个人来，后来变成两个人，还有个哥哥也会来，比你要高一点点。他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大叔最开始远远看见楚寻来了，会提前下好一碗馄饨，后来又多了一个天天来陪楚寻吃饭的黎明，他又逐渐习惯了下两碗。他始终记得两个腰细腿长的青年人一起坐在他这小马扎上吃馄饨的场景，那两人背后是昏暗的路灯，旁边是灯红酒绿的星云公会大楼。 楚寻和黎明的长腿没处放似的，即使委委屈屈地坐着，也还是养眼。 这俩吃饭的时候会低声说些什么，大叔也好奇听过一两句，都是一些年轻人的浑话，两个人呛来呛去，但又都不生气。 他一直念叨着要带着女儿过来看看，女儿最喜欢看帅哥了。但是最后他进了一场副本，再也没回来。 楚寻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学着女孩的话：「进副本了，没能出来。」 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楚寻放下筷子，安慰小女孩说：「你看，我们是一样的人啦。」 第45章 主城（三） 馄饨摊后面是星云公会髮廊般的灯光, 高瘦的青年人逆着光，笑着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小姑娘怔愣了一下，说她从未抱怨过命运是假的, 但游戏内从不缺苦命人。总有人还在上学的时候就进了副本, 有人年幼的时候就丧失了父母。 但也有人，从独自一人再次走到独自一人，在经歷种种兇险之后，风尘僕僕地在这里找一份人间温暖。 小姑娘没说什么, 最终点点头，背过身用袖子抹了一下脸, 又去看着她炉子上的火。楚寻吃完主动收拾了碗筷，过去问小姑娘：「你家里就你自己吗？」 小姑娘没抬头：「一个大叔收留了我, 他进副本赚积分, 我在这里摆摊。」 楚寻挑了挑眉：「大叔？」 小姑娘接着说：「是，大家都喊他戴叔, 名字叫戴鹏才。」 楚寻：「那个戴叔住在哪里, 你能给我写个地址吗？」 小女孩愣了一下, 接着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满是油污的手, 翻找了许久的纸笔, 最后说道：「我这也没有纸, 而且戴叔住的有点偏。他这几天也进副本了，估摸明后天才能出来, 要不明天晚上我带你一起去看看？」 楚寻点点头：「那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小姑娘乖乖地跟楚寻告别：「明天晚上见。」 —— 楚寻坐了个公交回家, 他一进副本三四天, 家里总是容易积灰。楚寻修长手指抹了下家里的柜子, 看着手指头上一层浅灰, 皱了皱眉头。 最终他还是忍着太阳穴的疼进了卧室。 在无限游戏里的时候, 楚寻总觉得自己像个旅人，家也不像家，不过一个暂住的旅馆，只能在每个副本的间隙里见缝插针地住两天。所以他不太喜欢回家，没遇见黎明的时候，他习惯在主城找个网吧过夜。 由此才有了那份在网吧里写成的，带着泡面味的攻略。 网吧那地方的人气给楚寻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后来黎明总是强逼着他回家睡觉，家这个词在楚寻的脑海里才逐渐有它本来的意味。 家的念头一旦萌芽，便不可抑制地疯长，直到把黎明也给缠了进去。 黎明本以为自己只是捡了个游手好闲爱找系统麻烦的混混青年，可管他管到后来，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楚寻揉了揉太阳穴，扑到了床上。他虽然心里还心心念念着他手上的储存着黎明信息的终端，但是没有抵住困意，最终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早上九点多钟，他先去洗了个澡，接着头上顶了个毛巾回了里屋。他头髮还没有完全吹干，发尾还有一些湿，皂香气顺着水珠氤氲开来。 楚寻闻到这股味道时愣了一瞬，他的洗髮水什么时候是这种味道了？ 他也记不清，大概是某次洗髮水用完了之后，他就自顾自地用起了黎明的。后来便再也没有换过。 第96页 他又随便擦了两下头髮，接着从柜子里拿出信息读取器，接上自己的终端，把黎明的信息录入了进去。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信息修復中】。 楚寻安静地坐在床边，时不时翻出手机回一两句消息。他进副本几天，消息积攒了一大堆。 信息列表很长，他翻到最底下，看到祝小星在他们儿童游乐园副本完成后第二天给他发的消息。 楚寻眉头皱了一下。 这孩子怎么没在外面多待点时候？ 他感觉祝小星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事。 祝小星：我已经回无限游戏啦，谢谢你，也谢谢你的那位朋友。我会努力把积分还回去的。 这条消息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的了，楚寻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最终他打下了几个字。 楚寻：钱就不用还了，下一个副本要一起来吗？熟人的话副本容易一点。 消息刚刚发过去，祝小星就立刻兴奋地回道：真的吗？！当然要一起。 祝小星此时正在城郊，她刚刚在系统商店上租了个老破小，此时正在搬行李。 不过也没有什么行李，不过几件衣服。 祝小星高兴地原地蹦起来，又不用她还钱，还能抱上一个金大腿，不要白不要。 然后是赵舜杰的，赵舜杰告诉他检讨已经写好了，随时可以来星云取。楚寻没回，看完消息后把手机一关，随意扔到一边，接着静静盯着那个信息提取器发呆。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 信息提取器「嘀」地一声，提示音把楚寻放空的思绪拉回来，楚寻瞥了那信息提取器一眼，唿吸窒了一下。 信息提取器上的全息显示设备灯亮了几下，半死不活地闪出微弱的光。在闪闪灭灭好几次之后，灯光逐渐稳定，信息提取器也发出正在工作的噪音。 通过全息投影，楚寻能看到，那是个雨天。 —— 画面中男人站在一片黑暗里，周围几乎没灯，只有一片昏暗的月光。他旁边竖着什么东西，楚寻看不太清，但他感觉应该是什么公交站牌。 楚寻从没在无限游戏里见过这种地方。 黎明回头看了那站牌一样，接着撑起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合体的长靴踩在雨地里，脚步声伴随着雨声，踏出一股孤寂的味来。 等黎明稍微走到光亮处，楚寻才看清他的全貌，他裹着黑色大衣，脸色有一些发白，气色不好，但是一双眼睛依旧锐利。 他在主城附近找了一家花店，把雨伞一收。长柄雨伞靠在门口，滴滴答答地往瓷砖上滴水。 这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外面的黑暗很沉，还下着茫茫的大雨。城郊的风一路吹到主城口，带着腐朽和骯脏的味道。 而花店里面依旧干净温暖，看店的是个小姑娘，约莫才二十多岁。黎明推门进屋，沖店员绅士地点了下头。 那小姑娘却皱了皱眉头：「刚出副本吗？好重的血腥味。」 楚寻愣了一下。 他不记得黎明下过这样的副本。 他恍惚间想起从儿童游乐园里拷贝到的信息，那个男人对黎明说「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店员看见黎明的右手手腕有一道长而狰狞的伤口，于是便转身翻找起了毛巾和纱布，递给黎明：「要先收拾一下吗？」 黎明接过，说了句谢谢，又扫视了一眼花店：「还有玫瑰在卖吗？」 小姑娘呵呵笑了：「送给女朋友吗？出了副本还不忘给女朋友送花呀？」 「不是女朋友。」黎明笑笑。 小姑娘手上挑拣起花枝，又扫视了一眼放在一边的包装纸，似乎是在思索用什么颜色的包装纸好看，嘴上自顾自接了一句：「还没在一起？」 花店内的暖色灯光映在黎明身上，他本来一身黑，此时在这花店里一站，终于有了点菸火气，整个人也显得容易接近了不少。 此时他已经自己包扎好了伤口，白色绷带在黑衣大衣的掩映下分外显眼。 黎明听到小姑娘这句花，唇角浅浅勾了一下，眼里带着格外明显的笑意：「是我爱人。」 好像提起那个人来，黎明就能笑出来似的。 楚寻看到这里，心里有一些堵，但他还是笑了一下。 小姑娘嘴上说了一句「羡慕」，手上把玫瑰花包进包装纸：「花束需要多大？」 店员手里攥着一把玫瑰花枝，开始跟黎明推荐：「你看，这种大小的我们最常卖……」 黎明看了一眼，接着低头想了一会：「大小的话，要能盖住血腥气的那种。」 小姑娘包装花束的手顿了一下。 —— 信息提取器的灯又闪了好几下，它垂死工作五分钟后，终于灭了。这段全息影像也播到了尽头，但是楚寻没有去关闭电源。 他静静坐在那里，单手捂住脸。 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这是在他生日那天，那天他和黎明约好了见面。但是黎明直到很晚才出现。楚寻到现在还记得，他一个人撑伞站在漆黑的公寓顶楼，微微垂着眼睛看着雨水溅起水花的场景。 公寓天台上堆着些生活用品，锅碗瓢勺之类，有许多都是铁做的，生了锈。不一定是哪个公会玩家留下的。雨水沖刷，铁锈被冲掉，便蜿蜿蜒蜒流了一地的红水。 他一个人站在天台，直到身后的门被打开。 第97页 来人抱着一大束玫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第46章 主城（四） 夜凉如水。雨不知道什么停了, 天台上坑坑洼洼的小水坑倒映着其他大楼上彩色的灯光，更显得周围的黑暗黑得更甚。两人周身像裹了冰霜似的，也可能是刚下过雨的天气太冷, 楚寻收了雨伞, 紧了紧衣服。 他当时隐隐闻到了一些血腥味，但是更多的是玫瑰的香味。楚寻瞥了一眼黎明手里的花，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天台有点冷，走吧。」 楚寻当时其实并不生气, 他对于约会迟到这种事情格外宽容。但是现在看了这个视频，他知道那束玫瑰是用来干什么的之后, 他突然觉得很烦。 烦躁得恨不得把那个人揪出来质问他到底为什么。 他捏了下耳垂，又仰头灌下一杯水, 喉结滚动, 一杯凉水落肚，他才终于稍稍灭了心里的邪火。 信息提取器的全息投影已经关闭, 许多年前的瓢泼大雨也这么消失在眼前。楚寻捏了下耳垂, 努力调动自己的理智, 把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 他眸色深沉看着那个信息提取器, 一双眼睛冷得像冰。 从之前他在儿童游乐园提取的信息看, 黎明去过某个「通道」, 并且这个通道不是一直开启，而是有什么时间限制。那个男人说「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游戏内的普通副本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 只有特殊副本才能把黎明伤成这个地步。 而从船屋里拷贝的信息显示黎明那天伤的很重。那就只能有一种可能, 楚寻刚才所看到的, 就是黎明从「通道」出来时的景象。 两次的信息都跟不知名「通道」有关, 黎明究竟为什么要前往通道, 又想在那里得到什么？ 楚寻把东西一收拾，接着站起身，前往星云公会。 他在路上随便买了一点早餐，拎着早餐踏进了星云公会的门。星云公会堪称游戏内公会勤奋标杆，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大厅忙忙碌碌。见到楚寻来了，昨天晚上夹道欢迎的人都跟他打了个招唿。 楚寻礼貌地点点头，直接往里走上了电梯。按电梯按钮时他迟疑了一下，最后按了外部人员专用电梯的按钮。 就算楚寻和星云会长赵舜杰是是多年的交情，但是他始终没有答应赵舜杰加入星云。楚寻在这种小事上总是很有分寸，始终拿捏地恰到好处，但又给人一种疏远的距离感。 电梯上了楼，楚寻敲了敲赵舜杰的办公室的门。推开门后赵舜杰倒是一愣，他盯着楚寻看了许久，才说：「哥，坐。」 楚寻疑问：「怎么了？」 赵舜杰笑笑：「没什么，没见过你拎水煎包的样子，谁让你长得不食人间烟火。」 楚寻低头笑了：「……要来一个吗？」 赵舜杰摆摆手，把写好的检讨给楚寻翻出来，楚寻接过随便扫了两眼，又扔到一边。赵舜杰故意说：「就这么放心我？不害怕我在里面写点不该写的。比如诋毁系统，大骂巡防官，顺便扬言炸了惩戒中心？」 楚寻眼尾挑了挑：「求之不得。」 两人没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楚寻开口问：「你在游戏里这几年，听说过『通道』么？」 赵舜杰没听清什么，又反问了一句：「『通道』？如果是黎明哥的事，普通公会知道的很少，系统给予大公会最大的权限就是人员查询系统，不过我觉得，洛衡南那小子应该知道不少。」 楚寻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想在赵舜杰这能打听出什么。普通玩家对于系统内部信息知道的少之又少，只有巡防官，还得是高级巡防官，能知道一点系统内部的信息。 但是跟巡防官搭上关系对于普通玩家同样困难，惩戒中心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他回来之后没有立即去找洛衡南，就是因为缺少了一个由头。 在船屋诡事副本里，如果不是倒霉系统非要让他交检讨，楚寻自己也会整出一些么蛾子，目的就是见洛衡南。现在刚好，也省了他的事。 两人又随便说了两句，楚寻起身，转身离开了赵舜杰办公室。 正是中午十一二点，楚寻谢绝了赵舜杰在星云公会吃饭的请求，直接出了星云公会。他一上午来来往往，总是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总给人种不好相处的错觉。 主城不算太热闹，但是相比城郊来说好了不少。这地方聚集着大量的公会玩家，换言之，这地方不缺有钱人。城郊的一些贫民有时候会来主城做点小生意，由此商业也渐渐发展起来。 但是也只能做点「小生意」，有些商品无限游戏内严格被系统把控，比如米面，食盐等这些食物，基础的布料，再就是房地产。可以说，无限系统把控了所有衣食住行原材料的源头，所有人们不得不不停进入副本，向系统缴纳积分，以求在无限游戏内活下去的机会。 主城内也不是只有光鲜华丽的公会大楼，这地方昏暗幽深的小巷格外多。城郊的人第一次来主城总会被七拐八拐的羊肠小道迷得找不到路。 但是这种小路对于熟人来说很方便，有些小路比走大路要近得多。 楚寻在还是001的时候去惩戒中心去的多了，路也别提有多熟，他直接拐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从这里出去可以直接到前往惩戒中心的传送点。 惩戒中心，乃至系统大楼，和普通玩家所处的主城、城郊都不在同一个地图。所以要前往惩戒中心必须藉助传送点。 第98页 他伸手把兜帽戴上，接着双手插兜，微微低着头。兴许是楚寻生人勿近的气息太过浓重，也可能是他今天早上对黎明的气还没消。往街边一杵，就是一个大写的「别来沾边」。行人远远看了一眼，都得悄悄绕远了走，形象比混混还混混。 他这个假「混混」还没走到小巷口，就有激烈的打斗叫骂声从小巷深处传来，小巷拐了个弯，前面的建筑挡住了他的视线。楚寻只能能听见一下下打斗和砸车的声音。 有人叫骂道：「你他妈不长眼睛啊？！你知道你撞的是谁吗？」 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对、对不起。饶了我，我这小本生意，放过我吧。」 然后是车子被掀翻的声音，老人声音颤抖：「不能砸啊！不能砸！」 楚寻烦躁地捏了下耳垂，怎么有人大白天在这闹事？ —— 卫斌因为船屋诡事的副本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出了副本之后便立刻告知王乐楚寻就是001的消息。王乐一场秋季赛刚结束，因为比分格外惨痛，他本来还在和团队里的人相互推卸责任，看到这个消息突然愣了神。 他再次确认道：「楚寻就是001，你确定吗？」 卫斌：「那个技能我永远不会认错，而且他自己也在副本内承认了。乐哥，我觉得他这次回来，对你会很不利。」 王乐正值上升期，虽然预言者公会团队表现得不是很好，但是王乐个人实力强劲，单人支持率比其他人高了一大截，这个时候爆出来001归来，恐怕整个局势会直接洗牌。 他烦躁地一撸头髮：「那傢伙接下来会去哪？我们先把他堵了。」 卫斌想起洛衡南最后的话，于是便说道：「楚寻接下来应该会去惩戒中心，交那份1500字的检讨。」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前往惩戒中心的传送点。还没到地方，就见了一个推着小车卖小吃的老人。不知道车轮子磕到了什么石子，车上面的调料撒了王乐一身。 王乐本来就因为001的心情不好，此时尤甚。卫斌看了看王乐的脸色，便自顾自地骂起来。 于是便有了刚才楚寻听见的叫骂和砸车声。 老人蹲下来小心地尽可能去捡还能要的原材料，声音颤抖地说：「没了这些，下个月该怎么办。」 卫斌一拳正要打上去：「我管你怎么办。」 有什么人强硬地拽住他的胳膊，然后把他往后一扯，卫斌回头看去，发现是个生面孔，他挣开那人的桎梏：「你他妈谁啊？」 那人表情冷恹恹的，似乎不太想跟卫斌有过多交流，他只说了一句：「有必要告诉你么？」 卫斌彻底被这人的态度激怒，身后王乐突然喝住他，然后看向那人，缓缓道：「池逸？」 池逸闻言顿了一下，接着回头看了王乐一眼，笑着眯了眯眼睛：「被认出来了啊。」 卫斌愣了一瞬，池逸？那个风头正盛的新星？ 他怎么能摸到这个偏僻小径的？ 预言者公会上层一直有把池逸招进公会的想法，但是池逸始终态度不明。现在王乐和卫斌作为预言者公会的代表，也不再说什么，毕竟结下樑子就不好了。 反倒是池逸说了一句：「预言者公会都是这种货色吗？」 王乐瞪了卫斌一眼，接着尴尬地笑起来：「这是个误会，你说是吧，老人家？」 卫斌苦大仇深地把所有锅都揽到自己身上：「跟公会没关系，主要是我没控制住，对不住了，老人家。」 这几句交谈声音很轻，反倒像是预言者公会的那两位心虚。池逸也没指望那两个人会道歉，他哼了一声，接着蹲下身，准备把老人扶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一块石子就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池逸偏头躲过，从混乱中站了起来，回头看去，发现是个穿着风衣的青年人。 正是楚寻。 楚寻冷恹恹的，还有一些烦，他扫视了一眼后面站着的王乐和卫斌，像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直接就冲着池逸迎了过去。 混乱中间，楚寻扶起了老人家，并小声嘱咐了一句先走。接着就侧身躲过池逸的攻击。池逸似乎对刚才楚寻的偷袭行为很不满意，这时候故意说道：「偷袭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两人一个认知错误，一个因为偷袭生气，就这么厮打在一起。 给卫斌和王乐都看愣了。 这时候他俩共同的敌人不应该是预言者公会的两人吗？怎么他俩先打起来了？ 王乐和卫斌莫名感觉自己被摘了出来，好像那两人眼里只有对方似的。王乐成为人群焦点惯了，他也隐隐有一点生气，把他当什么了？ 看热闹的闲人？ 他勐咳一声，想把两人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这边。 咳了五分钟，硬是没人理。卫斌怀疑王乐再咳下去，能把喉咙咳出来。 卫斌斟酌着说：「……乐哥，咱不要先走？」 「走个什么！」王乐瞪他一眼，「现在好不容易把两个要找的人凑在一起，这时候走了，难道你下次想让别人请你去他家坐坐吗？」 卫斌：「……」 他在心里槽了一句：话虽是这样说，可现在不走又能怎么样？ 卫斌和王乐在这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地墨迹着，那边楚寻和池逸两个人打的正欢。没等王乐最后做出决定，也没等那边两个人分出个胜负，一辆黑色轿车在小巷口停下。 第99页 洛衡南从轿车里钻出来，伸手一划打开了全息屏幕：「系统通知主城内034号小巷有人聚众闹事，请各位到惩戒中心接受——」 处罚两个字没说出来，因为他看见那个聚众闹事的就是还欠系统一份检讨的001.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天，洛衡南终于知道了楚寻有多不让人省心…… 第47章 主城（五） 洛衡南愣了会, 最后咳了一声。不知道是他咳嗽地比较有传播力，还是因为那边刚刚分出胜负，众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看着洛衡南。 洛衡南看了楚寻一眼, 楚寻正轻佻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 洛衡南：「……」 卫斌本能不想招惹巡防官，尤其是他刚刚在副本里违了一次规，再次违规的处罚可没有那么好受, 于是他开口说：「长官，你也看见了, 这是个误会……」 他话说到一半，放低了声音, 凑近洛衡南耳边说：「而且主要动手的是那边那两位, 我们就是路过看看。」 洛衡南挑了挑眉：「确定吗？」 卫斌还以为是洛衡南相信了他，三番五次地说了好几遍「确定」, 生怕洛衡南反悔再直接把他带到惩戒中心里。在船屋诡事副本里的处罚, 他这辈子不想受第二遍。 「是么？」洛衡南故意吊着卫斌胃口, 接着话锋一转, 笑道：「不过别这么着急下定论, 我记得你上次在副本里也是这么跟我说楚寻的。」 卫斌表情僵了：「……」 放过我吧。 洛衡南调出了系统面板, 一板一眼地念道：「玩家楚寻、池逸、王乐、卫斌，于主城035号小巷聚众闹事, 带回惩戒中心接受惩戒。」 楚寻好像完全没听见最后几个字, 注意力全落在了那个名字上, 他拧着眉毛回头, 去看刚才还跟自己打架的某人：「池逸？」 池逸偏头, 似乎带着笑意：「嗯？」 楚寻没搭话, 池逸接着说：「楚寻，内网论坛红人。遇见你很荣幸。」 两人互通姓名的方式带着火药味。 楚寻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回去，转而问洛衡南：「你怎么在这？」 他问的太过理直气壮，像是洛衡南才是聚众闹事的那个，他不过是个过路的。 洛衡南麻了：「……检讨还没交呢就想看守所一日游，我应该问你怎么在这吧？」 楚寻无所谓耸耸肩：「那地方又不是没去过，而且你们实验室我也去过。」 惩戒中心的处罚对他来说基本没有任何威慑力，在他是001的时候，他几乎就把那地方的处罚类型经歷了个遍，如果说有什么让他心痛的，只能是每次处罚之后交的罚款。 当时的惩戒中心流传着一句话，别想在001的脸上看见其他表情，除非让他交罚款。 楚寻是无所谓，他这一句倒是把几个人都吓住了。 都说惩戒中心那地方不是人待的，王乐和卫斌在副本中也是尽可能规规矩矩的，巡防官能少招惹就少招惹，可是楚寻回惩戒中心说的跟回家一样。 卫斌张了张嘴，最后喃喃说出一句：「……这就是001吗？」 王乐瞪了卫斌一眼。 反倒是池逸笑了一声。 洛衡南大手一挥：「都跟我上车，到了惩戒中心再说。」 众人也都不再说什么，跟在洛衡南身后上了车，车子开上大路。拐了七八个弯之后，那个泛着橙光的传送点终于出现在眼前，在传送点之后，是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 洛衡南直接开着车压了过去。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系统主城逐渐出现在眼前，这地方比主城的繁华不是一个量级，每一栋大楼外墙都铺着玻璃幕墙，亮晶晶地反着光。 硬要说缺点什么，应该就是缺点人气。 这地方只有系统内部人员和部分经过系统许可的玩家能来，其他人都进不去。但是说起系统内部人员，普通玩家能够接触到的只有巡防官。 洛衡南把车开到惩戒中心门口，黑色轿车一锁，便带着几个人进去。 门口的值班人员沖洛衡南打了个招唿：「洛长官，你今天不是调休吗？这怎么还抓了几个人回来？」 洛衡南微微一点头，沖那人解释了一句：「路过，顺手抓了。」 楚寻看着眼前此情此景，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被黎明抓的场景，当时也是在这栋大楼门口，黎明手指轻轻扣了一下桌面，逼着那人给他换个惩罚。 不过几年，当年跟在黎明屁股后面的臭小子已经被人喊成了长官，而黎明本人，在众人的记忆里只保留了个前首席巡防官的名号。 好像所有东西都在缓缓往前，只有楚寻一个人站在原地，想要抓住一点点过去的痕迹。为了黎明也好，为了他自己也罢。 楚寻忽然低头笑了，只是笑得有点无奈。 洛衡南跟那人又随便说了几句话，把卡往机器上一刷，那闪着蓝光的机器又一点点蹦出字来。洛衡南瞥了一眼，对身后几人说：「接受批评教育，缴纳3000积分。」 他下巴一抬，示意众人跟他走。 说是批评教育，其实惩戒中心的巡防官没人闲得管这事，大多数是找个空房子一关，让交出来一份保证书了事。 即便洛衡南和楚寻关系不一般，但是惩戒中心内处处都有系统的监控，洛衡南也不好徇私地太过明显，只能冷着一张脸把人塞进了屋子，公事公办开口：「好好待着。」 第100页 屋子有些小，塞进去四个人有些挤。楚寻坐在角落里，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池逸靠着墙，卫斌和王乐则在小声说着话，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王乐沖池逸说：「这边有位置，要来坐一下吗？」他说着，故意让开了身后的板凳。 王乐就是在趁机拉拢池逸。虽然他们搞到了池逸的好友位，但是池逸却从来不会主动联繫预言者公会，也不怎么回消息，大多数时候是预言者公会的人在那边自娱自乐的说话，像个舔狗。 预言者公会的人也不是没想过把池逸约出来，但是池逸从来不接受邀请，看上去对预言者公会完全没有兴趣。 这次好不容易撞到了一起，王乐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池逸听到这话，只冷冷看他一眼，没理。 王乐又说：「那要不保证书我们替你写了？估计池逸兄弟也不屑于写这玩意。」 池逸难得点点头，接着指了指楚寻：「还有他的，一起写了。」 王乐：「……？」 舔他一个就算了，还要舔俩？ 王乐想当场撂挑子，但他转念一想，反正最后的活都落到卫斌身上，就斜睨着扫了卫斌一眼。 正在奋笔疾书的卫斌：「……」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楚寻看池逸一眼，恰巧池逸也低下头看向楚寻眼睛，屋子里很暗，但池逸的眸子亮亮的：「怎么，你先误会了我，不打算道歉么？」 楚寻抬头沖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想让我怎么道歉？」 他笑得太过灿烂，配上一张艷丽到极致的脸，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楚寻这个人真心诚意地想要道歉，但是楚寻知道，他不过是在演。 池逸眸子暗了暗，没说话。楚寻依旧抬头看着他，最后他好像兴味已尽似的，别过头，伸手捏了一下耳垂。黎明死之后，他好像对谁都能轻松演出深情无害的戏码，但往往是演到一半他就兴致缺缺。 池逸看着他左耳朵上荡荡悠悠的耳坠，喉结滚动，最后开口说：「没关系，我这人比较大度。」 楚寻「哼」了一声：「是么？」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卫斌一个人刷刷的写字声。这声音听多了有些烦，王乐便没话找话，他看向池逸：「池逸兄弟真的对预言者公会没有兴趣么？我们这边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资源。」 池逸冷冷开口：「没兴趣。我不喜欢和别人组队。」 楚寻闻言顿了一下，接着抬头看他。在池逸没发现他时，又快速低下了头。 这人怎么跟他一个性子？ 王乐被池逸一句话堵了回去，这已经算是明确回应了，他低低笑了一声，这样也好，以后看见池逸也不用再留情面，不管是在游戏主城还是在副本内。 屋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他们在小黑屋内被关了半天，最后是洛衡南来给他们开的门。几份字迹一模一样的保证书被收上来，洛衡南一看就知道这四个人里面一定有个怨种。但他没想到的是，这里面竟然没有楚寻自己的笔迹。 楚寻跟王乐卫斌不合，和池逸又是第一次见面，谁能主动帮他写保证书？ 洛衡南也没多想，随口问了一句：「你在里面打人了？」 楚寻眼里盛满疑问，看着他。 洛衡南扬了扬手里的保证书：「非暴力不合作？」 楚寻垂下眼睛，冷冷「哦」了一声：「他自愿的。」 写的腰酸背痛，几乎把毕生所学的词彙都用上的卫斌：「？」 你说谁自愿的？ 洛衡南瞭然地点点头：「小黑屋打人没人管，别闹的动静太大就行。」 楚寻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倒是卫斌满脸震惊地看着那个一脸正气的巡防官。 为什么这年头巡防官跟□□似的？ 洛衡南随手招来一个值班的，让他带着其他人去缴纳罚款，自己则带着楚寻去了他的办公室。楚寻刚好也有事情要问洛衡南，就跟着他走了过去。 池逸盯着楚寻的背影，问了带路的人一句：「楚寻和你们这位巡防官，是老相识吗？」 那带路的顺口回道：「怎么可能是老相识，不过楚寻第一次违纪是洛长官去的。但是你也感觉不对了是吧，他俩不过见过一两次，怎么像是认识了好几年。」 这些都是洛衡南手底下那些人随口讨论过的，他们都是说过既忘，谁也没敢真的去调查洛衡南和楚寻的关系。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池逸垂着眼睛，过了很久才应了一声。 —— 楚寻和洛衡南到了办公室，他先是把系统强制要求的1500字检讨扔在洛衡南桌子上，然后直奔主题：「洛衡南，你听说过『通道』吗？」 洛衡南拧着眉毛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寻莫名顿了一下，他好像不是很愿意说出他通过信息提取器看到的事，最后他含煳了过去：「黎明的事，我怀疑他去过这个什么通道。」 提起黎明，洛衡南脸色也不由自主沉下来：「老大他去过通道？」 洛衡南已经长开了，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楚寻嘲笑的小矮个，他出去执行任务，往那一站，身上的寒气冷得就能把人冻住。但提起黎明，他还是会按照之前的习惯，喊他老大。 楚寻听到这个称唿时恍惚了一下，就好像洛衡南还是之前那个天天老大长老大短的小屁孩，而他自己也和黎明刚刚认识没多久。 第101页 那时候楚寻不仅在副本内违规，在副本外也总是会出手教训几个在城郊收保护费的混蛋，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犯事来的都是黎明，就好像是黎明故意把关于他的任务全都包揽了下来，按理来说，黎明不应该管打架这种小事的。 而且每次处罚项目是给实验室做小白鼠时，黎明都会强硬地把惩戒项目给换掉，有时候实在换不掉了，黎明也只会让楚寻去做特定的那几个。 当时洛衡南就跟在黎明旁边，一来二去，楚寻和洛衡南也熟识了起来。洛衡南私底下少不了跟楚寻吐槽黎明，说他板起脸太吓人，说他剋扣自己口粮什么的，但是却容不得别人说黎明半分不好。 楚寻揉了揉太阳穴，他其实对于无限副本内的事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但是对于黎明的事情，他也没想到他会印象这么深刻。 楚寻走到沙发上坐下，没说话，只点点头。 洛衡南也到他旁边坐下，他双手捂住脸，最后沉沉开口：「当年那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当时我甚至还在另一个副本里出任务，从副本内出来就收到了老大死亡，副本崩塌的消息。当时那个副本，老大他应该和你在一起。」 楚寻知道自从黎明死后，洛衡南对自己一直有微弱的不满。但是兴许是多年的交情让他一直没有说出来，也可能是洛衡南自己觉得这种情绪不对，自己压了下来，面上还是会笑嘻嘻地喊楚寻哥。 楚寻沉默了一会：「黎明的事，我很抱歉。」 洛衡南摇了摇头：「通道的事我确实听说过，据说通道之后是整个无限游戏的真相。老大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故意去的。」 楚寻又问：「你知道怎么进入吗？」 洛衡南缓缓说：「这些据说是在巡防官内部流传的，应该只有系统内部人员才能进入。但是普通玩家想进入应该也有办法，公会联赛的决赛在系统大楼举行，通道和系统大楼的地图肯定是联通的，或许可以那时候进去。」 楚寻：「所以，最终目标是公会联赛决赛？」 洛衡南点点头，接着开玩笑说：「星云公会不是一直想拉你入伙吗？而且赵舜杰那小子还是你带出来的，你直接混个队伍，进决赛不是轻而易举？」 楚寻摇摇头，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进入公会的打算。兴许是看了太多的底层玩家，他本能对公会这种掠夺资源的存在有一些抗拒。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惩戒中心。他手放到办公室门把手上，正准备按下，身后洛衡南却突然叫住他。 「楚哥，」洛衡南走到他身后，带着笑意开口：「老大肯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开心一点，多笑笑。」 楚寻愣了一会，接着扯了下嘴角，浅浅「嗯」了一声。 —— 楚寻从惩戒中心回来已经到晚上了，他在路上随便买了点东西，就去找昨天卖馄饨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收完摊后带着他去了城郊，确实如她所说，戴鹏才的房子很不好找，几乎藏在城郊的旮旯里。 那是一栋极其破败的平房，只有两件屋子，一件屋子既是卧室又是客厅，剩下一件屋子是厨房，里面随意堆了些锅碗瓢勺，但都很干净，不用说也知道是人家小姑娘收拾的。 这时候戴鹏才还没从副本里面出来，楚寻便等在屋内，小女孩出去收拾了一下明天出摊要用的东西。 戴鹏才出副本时已经是晚上11点，他又从副本急匆匆赶回家。让他没想到的是家门开着，一个腰细腿长的青年斜靠着沙发站着，外面月亮透过大开的门口斜斜撒下一方月光。 因为屋内太黑，戴鹏才看不清那人的脸，便问道：「你是？」 楚寻无声笑笑，接着勾了唇角：「老戴，好久不见。」 戴鹏才手里拎着的塑胶袋被他不自觉地撂到了地上，看着对方的身形，他已经隐约知道来人是谁，毕竟这么年轻，还敢喊他老戴的没几个，但是他还是不敢确定，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楚寻走出阴影：「001，楚寻。」 戴鹏才安静了许久。 楚寻笑了：「怎么？」 老戴才急急忙忙开了灯，边收拾边絮叨：「当年你走的悄无声息的，老子他妈的还以为你死了。」 戴鹏才已经40多岁了，在玩家里属于年纪大龄的那一批。他的辉煌时期是楚寻还是001的时候，那时候戴鹏才虽然在玩家巅峰榜上排不上前几，但也从来没跌出过前十。当时他还是一个老牌公会的首发，年纪大了之后他便主动退出了公会，再后来，那个公会因为发展不好，也被其他公会併入了。 老戴就是在做公会首发的时候认识的001，他俩在单人赛上还比过一场。一场比赛下来，两人便熟识起来，虽说年纪差的有点大，但是聊的却格外投机。 戴鹏才对公会垄断资源的行为也有不满，对于系统他更是唾弃。这点倒是和楚寻一样。 老戴退出公会以后，一直在做许多尝试，试探系统的底线，以及系统背后到底是什么，但是因为年纪大，一直没有做出什么成果，反倒是收穫了不少小辈的嘲笑，大家都劝他别折腾，反正这些年在公会赚的积分也足够他养老。 他的威望一落千丈，下面那些人在他跟前叫他戴叔，私底下就喊他落魄的老头，老戴也都知道，但他从来没计较过。 楚寻扫了眼屋里破烂的家具，问道：「怎么搬到这里来了，主城的房子呢？」 第102页 老戴从茶几上倒了两杯水：「主城的房子卖了，多的积分分给城郊的穷人了。」他说着，看向了外面还在收拾的小姑娘，喊道：「小梅，别弄了，先早点回家睡觉！」 小梅应了一声：「知道了。」 戴叔把水端过来，对楚寻说：「城郊这种小孩太多了，小梅是我收养的其中一个。」 楚寻点点头。 戴鹏才年纪大了，见了个以前认识的人就容易絮叨起之前的事，此时他便开了口：「当年巡防官出了那档子事，没多久你又消失了，整个游戏内的势力大洗牌，出来了不少新人，那个赵舜杰，我记得就是你带出来的。」 楚寻摇摇头，笑笑：「没怎么带，他自己争气。」 戴鹏才又问道：「你还没说，你究竟是怎么在无限游戏内消失的。你不会找了个城郊旮旯隐居起来了？」 「怎么可能，」楚寻仰头喝了一口水，故意说道，「被系统逐出去了，可能看我对系统威胁太大。当时的游戏控制器也被系统强制交给王乐了，就预言者公会那个。」 戴鹏才眯起眼睛，想了会，他对主城那些公会已经不关注了，想了好久才想起了是个剃着平头的小子。他惋惜道：「黑曜石，那可是好东西，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想见上一眼，王乐也真是糟践东西。」 楚寻摆摆手，没继续跟着老戴一起怀旧，他盯着手里的玻璃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下个赛季的公会赛，要和我一起来吗？」 戴鹏才知道楚寻对比赛的荣誉没什么兴趣，但他也拿不准楚寻为什么要参加公会赛，便问道：「为什么？」 「查到了一些东西，」楚寻放下手中的杯子，散漫开口，「公会赛决赛的场地，可能藏着某些系统的秘密。」 戴鹏才早就看这个倒霉系统不顺眼，如今楚寻邀他入伙，他直接同意。两人就此说好，楚寻便出了城郊戴鹏才的小屋。 他在郊外站了一会，伸手划开系统副本挑选界面，标籤选中「新出」一栏。他划了许久，最后看中了一个以学校大门为封面的副本。那大门上上了一把巨大的生了锈的铁锁，大门旁边是围墙，上面拉了电网。 整个画面显得昏沉又阴暗，好像那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楚寻选中副本之后掏出手机，翻出祝小星的联繫方式，伸手发了个消息。 楚寻：后天下午三点，疯狂校园副本门口见。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不好意思qaq 第48章 疯狂校园 祝小星回消息是第二天早上, 她看着那个学校大门的封面，犹豫了很久才回：校园类型的副本吗？能不能换一个？ 楚寻斩钉截铁：不能。 楚寻的目的是凑够人数参加最后的公会联赛，祝小星也是他的目标人员之一。但是考虑到祝小星的学生身份, 如果公会联赛中出现什么校园题材的副本会对祝小星很不利。 因为人总是会经歷过某种的创伤的, 只是或大或小而已，但是如果公会赛的副本背景恰巧撞到这个伤口上，带来的后果将会是致命的。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楚寻那种亲手杀死挚爱的勇气。 所以楚寻故意挑选这个副本，目的就是让祝小星脱敏。事情跟楚寻料想的差不多, 祝小星果然很抗拒校园类型的副本。 祝小星看着楚寻拒绝的消息，她也不想让到手的肥羊给飞了, 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回復道：好吧, 那就是明天下午, 不见不散。 此时是九月份，距离公会赛开始还有三个月, 楚寻必须要在这三个月中间凑够个人队伍的六个人, 现在他、祝小星, 再加上老戴, 算是三个人。队伍还差了一半, 楚寻却好像不着急, 他也没有接着去联繫其他人，甚至他都没有让老戴参与他和祝小星的这次副本。 于是第二天下午, 只有祝小星和楚寻两个人出现在了疯狂校园副本门口。 跟副本的封面一样, 副本入口是一个破败的校园大门, 上面挂了一把生了锈的铁锁, 旁边的围墙上拦着电网, 透过门缝看去, 只能看见里面的灰白色的建筑，却不见人影。 楚寻摆弄了一下那把铁锁，铁锁咔哒一声开了，厚重的铁门露出一点点门缝，吱呀一声响。 楚寻和祝小星相继走了进去。 —— 十分钟后，王乐和卫斌出现在了疯狂校园副本门口，卫斌确定周围没有别人之后，沖王乐说：「楚寻他们进去了。」 王乐一抬下巴，吊儿郎当地走进了门，他笑了一下：「主城外杀人会被巡防官抓，副本内可没人管，001，你给我等着。」 卫斌问道：「我们要在副本内杀死001吗？」 王乐斜睨了他一眼：「就算不能弄死，也不要让他好过。」 —— 楚寻和祝小星眼前白光一闪，便来到了学校内。两人面前是一片平整的水泥地，水泥地上架设了一些健身器材，单双槓之类的，还有块地挖了个沙坑。往远处看，有两三栋四四方方的大楼。大楼上挂着牌子，教学楼宿舍楼之类。 这地方看上去格外破败，像是什么偏远县城的中学。祝小星扫视了一圈，最后看到了围墙上悬挂的横幅，她愣了一下，接着开口：「我觉得这地方不是普通的学校。」 楚寻偏头：「嗯？」他也顺着祝小星的目光看去。 第103页 经过风吹日晒，那红色横幅已经已经褪成了浅粉色，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网络毒品，沉迷一时，后悔一生。」 「改过自新，早日出校。」 楚寻挑了挑眉毛，这地方，好像是个青少年网瘾戒断中心？ 怪不得门上要上那么厚重的锁链，甚至周围的围墙上也需要拉上电网，就是为了防止里面的学员逃跑吗？ 这地方让人生理性不适，不像是个学校，反倒像个监狱。 两人刚弄清楚这个副本的背景，一段清脆的卡农铃声就从教学楼上方传来。几乎是铃声刚响，无数统一穿着灰色服装的青少年就从面前那栋大楼里出来，他们神情麻木地在楼前的空地站好队列，队列站得方方正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最后从楼里出来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电棒，腆着肚子走向队列，扯着喉咙喊道：「现在，宣布今天的治疗名单：75号！83号！……」 几乎他每喊一声，整个队列的人都要哆嗦一下，他们很清楚治疗意味着什么。 被叫到号码的人腿当即瘫软起来，□□下面也湿了一片。83号突然发出阵阵尖利的笑声，他脱掉上衣在队列中间奔跑起来，边跑边大声叫唤：「治疗，治疗可以治好我！有病的人，我是有病的人！」 即便面对如此发疯的行为，场面也安静得几乎能听见落针的声音。他们像是被训练好的麻木机器，静静等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发落。 祝小星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好像所有人性都已经被磨灭，她身体没来由抖了一下。 弹幕也全是对这次副本的评价： 「这是新开的副本吗？最近的新副本好像越来越邪性了……」 「何止邪性，这他妈就是恐怖片，楚寻也真是的，怎么偏偏挑了这个副本。」 直播间观众还在讨论着，画面又突然有了什么动静，那个腆着肚子，笑得一脸猥琐的中年男人已经念完了名单，往楚寻这边走过来，他容不得两个人说话，自顾自说道：「你们就是新来的学员吧？你们父母把你们交到这里，就是对我们学校的信任。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我们一定会好好教导你们的。」 他话没说完，他身后的教学楼上楼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小点，俨然就是一个学员，那学员大笑了两声，笑声还没落地，他就沖楼上头朝下跳了下来。 祝小星下意识闭了眼，楚寻也有意无意地身子侧了一下，挡住了祝小星的视线。 只能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声闷响之后，便再没了动静。连骚乱都没有，甚至队列里都没有人回头。 血液从那学员的头部渗出来，一点点蔓延到队列人的脚下，没有人躲，也没有人叫喊，他们微微低着头，看着血液染红了裤脚。 祝小星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缓了过来，她正打算说话，楚寻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他语气散漫：「那边好像有人跳楼了，老师不打算去看看吗？」 中年男人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他摆摆手：「那都是意志不坚定的学员，真心接受治疗的学员自然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他说着，狡黠的目光看着两人，语调平缓，却说不出得瘆人：「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是意志坚定的学员的，对吧？」 游戏开场的剧情到此结束，系统的电子音在两人脑内响起。 【副本名称：疯狂校园】 【副本类型：多人游戏类】 【副本背景：青少年网瘾戒断中心作为知名院校，收纳学员无数，治疗率高达百分之98，玩家作为高度网瘾患者，被父母送进戒网瘾学校接受治疗。】 【主线任务一：接受入校治疗。】 楚寻玩味地重复了一下系统的话：「重度网瘾少年……」 他没来由地想起他在遇见黎明之前在网吧里没日没夜度过的日子。 祝小星还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楚寻散漫笑道：「没什么，我觉得这个形容挺合适。」 祝小星：「……」 男人哈哈笑了：「看来我们的学员对自己认知很清楚。」 楚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过我可没说我想接受治疗。」 男人：「……」 他表情紧绷，最后阴恻恻笑了一声：「没关系，不听话的学员，我们会让他听话。」他眼睛扫过两人空着的手：「现在我先带你们去宿舍，那里有你们的新同学。」 宿舍楼在教学楼后面一栋，楼层不高，估计只有五六楼。但是阳台依旧被封了，一层层的铁丝网就像监狱，让人生理性不舒服。 两人跟在男人后面，男人并没有进寝室楼，只告诉了两人宿舍号，他先是看了楚寻一眼：「你的，414。」 楚寻：「……」 咒谁死一死呢？ 男人当作没看见楚寻想刀人的目光，接着看向祝小星，目光里带着些许玩味：「女学员的话，统一安排在5楼，你的在506.」 他说完便摆摆手，留楚寻和祝小星在原地。 两人一起上了楼，祝小星莫名不想一个人回她那个506的寝室，反倒是想跟着楚寻一个回那个「死一死」的地方。毕竟这什么网瘾戒断中心太邪性，但是跟着楚寻的话就不一样。 祝小星觉得没什么东西能比楚寻更邪。就连414这三个数也压不住他自带的煞气。 第104页 估计没等「414」这个屋子把楚寻给咒死，楚寻就先把这屋子给炸了。 于是两人一起先回了414。宿舍楼内门不再是什么生冷的铁门，是喷着黄色涂料的木门，靠近门底边的地方被老鼠啃咬出了小洞。不知道门的合页多久没有上过油了，楚寻轻微一碰，便「吱吱呀呀」个不停。 两人进了门，屋内那个男人说的「新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两人射来。 楚寻和祝小星的脚步都是一顿。 里面站着四个人，分别是王乐、卫斌、池逸，还有个众人都没见过的，年纪偏大的阿姨。卫斌和王乐看见楚寻来了，眉毛得意地一挑，似乎是在挑衅。 两人挑衅了半天，楚寻完全没理。他目光扫向池逸，池逸也恰巧看向他，他唇角勾了一下：「好巧。」 池逸在场的时候，王乐总是会被当成空气。他格外恼火，张了张嘴准备说话，楚寻一个眼刀便飞了过来，他眼神冷冷的，像是如果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下一秒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楚寻最后冷冷吐出几个字：「你最好给我闭嘴。」 他见了池逸，心里莫名其妙觉得不爽。这火气又没办法冲着池逸撒出来，于是王乐就成了那个靶子。 王乐：「……」他本来不想就此偃旗息鼓，但是楚寻的目光太过吓人，最终还是闭了嘴。 那个阿姨没见过这种剑拔弩张的阵仗，她声音发抖，但是因为音色过于尖利，听上去有些难听：「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又都是谁？」 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扫到楚寻时停了一下。 她透过楚寻和门之间的缝隙，隐隐约约看见门外一个瘦小女孩的身影，那女孩背着蓝色书包，她能看见姑娘肩膀上的蓝色书包肩带一晃一晃的，她似乎在发抖。 祝小星声音颤抖：「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疯狂校园（二） 她妈李秀脸上的表情可以用一片空白来形容, 茫然几乎能从她那双略显苍老的眼睛里溢出来。她愣了许久，才声音嘶哑地开口：「祝小星，你不是应该在上学？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祝小星低着头,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从心底渗出来的害怕几乎将她的全部理智裹挟，不知不觉间，她眼前已经朦胧一片。 李秀的情绪彻底绷断，她激动地嘶吼：「你说话啊！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祝小星她爸每天就知道拿着她赚来的钱出去赌, 祝小星同样不争气，上了高中之后, 在学校里的排名一落再落。李秀本来就因为这两件事天天着急上火，现在她又突然得知, 祝小星可能这么久以来根本就不在学校, 还一直瞒着家里人，她只觉得怒气往天灵盖上涌。 祝小星又叫了一声：「妈。」 楚寻挡住了身后的祝小星, 尽可能放平语气：「阿姨, 这件事情跟你解释起来可能有些困难, 但是您理智一点, 听我们说, 可以么？」 几乎没人听过楚寻这种既不欠打又不气人的语气, 他平静的语气中间甚至带了点安抚的意味，面对的对象仅仅是一个完全没见过的中年女人。 祝小星止住了抽噎, 看向楚寻。 池逸眼尾挑了挑, 唇角忍不住勾起来。他觉得楚寻好像比他想像的更加有趣。 李秀也不好意思再闹下去, 她眼皮翻飞了两下, 沉沉说道：「那好吧, 我听你们解释。」 楚寻给李秀讲了无限游戏的基本常识, 但是这种东西对于一个接受新事物过慢的中年人还是太超前了，李秀愣了好一会，看向祝小星，又看向楚寻：「所以，我们如果过不去这个什么……副本，会死？」 楚寻点点头。 李秀再次看向祝小星，祝小星低头，她焦躁不安地踢了踢自己的脚尖。 等李秀彻底理清了情况，众人这才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414房间内放了两张上下铺，床上铺着毯子，像是扔了太久，已经看不清楚那毛毯原来的颜色了。周围是灰色的墙壁，甚至没有粉刷，粗糙的砖石表面露出来，若是手指去摸一把，能够蹭掉一层皮。 414很明显是男生宿舍，李秀怎么会出现在这？ 见众人都在看她，她慌忙解释道：「我当时被个医生模样的人带进来，他告诉我我寝室号在506，但是我觉得不对劲，一路上又只碰上了那位小伙子，就跟着他先到了这。」 那位小伙子，指的是池逸。 宿舍内塞进6个人，明显有些挤。祝小星进屋，把门关上，想着节省一些空间，不知道是破破烂烂的门边勾到了哪里，一个破破烂烂的海报从柜子缝隙里飘出来。 上面写着几行字。 【戒网瘾学校学员守则 1.每天晚上十一点寝室熄灯，熄灯后禁止走动打闹，禁止发出人声。 2.学员必须严格遵循学校时刻表，否则将要接受额外治疗。 3.学校内没有多媒体信息教室，如果在教学楼内看到多媒体教室，请勿进入。如若看到有人使用电脑，请装作没有看见，事后向监管举报。 4.校内学员全部统一着装，如若看到穿着其他衣服的学员，请不要相信并接近，如若被此类学员邀请，请说出下面这句话：「你是自愿的。」 5.校园内没有网络覆盖，请勿尝试使用手机。如果手机自动蹦出wifi连结，请无视，那是地狱的入口。 第105页 6.该校园绝对绝对绝对绝对安全安全安全安全安全】 尽管海报的颜色已经褪了八九分，但是上面列印的黑字依旧清清楚楚。尤其是最后一条，那些重复的词语搭配起来，莫名让人觉得怪诞惊悚。 楚寻蹲下身，把那海报反转过来。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本应一片空白的海报背面同样布满了字迹，但是不是列印的，字迹格外潦草，能看出来写下这字的人心情格外慌乱。 上面字迹密密麻麻，全是「学校危险」。 跟正面的第六条对应起来，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楚寻「啧」了一声，转而问祝小星：「看出来什么了么？」 祝小星此时心情已经缓过来了，她盯着那片混乱的字迹，想了很久才说：「总感觉这人的精神似乎不太好。」 楚寻摇摇头：「不是不太好，是癫狂。」 他们刚才遇见的所有人，不论是从教学楼内出来等着监管发落的学员，还是那个猥琐的拿着电棒的中年大叔，抑或是这个在纸上乱写的人，都透露出一个状态，就是癫狂。 他们麻木到了极致，一旦到达那个顶点，剩下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疯掉。 楚寻一句话让屋内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414的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敲门声一下一下，敲得很重。像是恶鬼追魂索命。 李秀从刚才的那张海报上回过神，她大着胆子往前迈了一步，把祝小星挡在自己身后。祝小星愣了一下，然后拽住了李秀的衣服下摆，像小时候那样。 门被暴力地破开，高跟鞋踏地的声音格外刺耳。来人是个女人，戴着精緻的无框眼镜，下巴尖得过分，带着明显的整容痕迹。女人岁数不大，估计也就30多岁。 她冷冷扫了屋内众人一眼，然后扫见飘落在地上的海报，她高跟鞋鞋跟直接踩到海报上：「你们都看见了，就不用我多费口舌，学校的规则就是如此。不守规矩，被抓回来接受治疗都是轻的。」 她说完后点了点人数，嗤笑一声：「呀，好像人齐了。不用我一个个找了，现在跟我去接受入校检查和治疗。」 众人都恍惚想起进入副本时系统分配的第一个任务—— 【主线任务一：接受入校治疗】 —— 治疗室在教学楼内，教学楼只有最下面两层是教室。从第三层开始，上面的装修都变得像医院，走廊上到处散落着用来放置药物的小推车，推车上随意扔着针头，个个都有人小拇指那样粗。 带头的女人推开走廊最里面的磨砂玻璃门，过于尖锐的下巴冲着众人一抬：「外面乖乖等着。」 屋外设有座椅，看上去就是让人等待时坐的。楚寻本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原则，率先抢了一个。 池逸走到他旁边坐下，悄声问他：「刚才那个海报，你有什么想法？」 楚寻闭上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这破烂学校规矩有点多，比较适合炸掉。」 他声音不大，但是却恰好让祝小星听见。祝小星回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楚寻，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她耳朵没听错吧？ 这才刚刚开始，楚寻就已经开始盘算着炸学校的事了？ 祝小星问话的声音有些大，王乐卫斌，乃至一直紧张兮兮的李秀都忍不住看过来，刚才的玩笑话没必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重复一遍，但楚寻又突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搪塞过去的话，于是他低头，轻声说：「没什么。」 看着楚寻尴尬，池逸莫名笑了一声。 这笑声让楚寻很不爽，他忍住烦躁睁开眼，看向池逸。池逸沖他耸耸肩，看着楚寻恨不得把自己刀了的眼神，他突然想调戏楚寻一句：「我和巡防官之间，你更讨厌哪一个？」 楚寻没想到池逸会突然这么问，他愣了几秒。最开始黎明天天抓他的时候，他也是恨不得把黎明给偷偷暗杀掉，但是后来他也没想到，就在日常的互呛中间，两人一点点发展成那种关系。 他本来应该是挺讨厌巡防官的吧？和系统站在一起，和其他玩家呈对立面。 但是后来楚寻才知道巡防官不是，至少不全是和系统站在一边的。 于是楚寻这时候看向池逸眼睛：「你。」 池逸笑了：「我的荣幸。」 两人在这边呛个没完，那边玻璃门打开，之前那个女人从屋内走出来：「设备准备好了，现在开始叫号，王乐，楚寻，跟我进来。」 两人进了屋，玻璃门被关上。在关上的瞬间，楚寻余光又扫了一下池逸，那人好像还在笑着，嘴巴似乎动了动，像在对他说什么。 他低头眨了下眼睛，读懂了他那句唇语，他说的是「等你出来」。 楚寻也回了句唇语过去：「神经病。」 作者有话要说： 楚寻：神经病 池逸：好诶！ 第50章 疯狂校园（三） 进了玻璃门, 里面分成了两个小隔间，透过隐隐约约的磨砂玻璃，能看见每个隔间里面都安装了各式各样的器械, 占地最大的是一张单人床, 床底下伸出来长度不一的机械臂，头上都安装着不一样的器械。床边则焊接着格外粗的铁环。 那铁环被磨得锃光瓦亮，隐隐约约透出些不自然的红，像是经年累月渗透进去的血迹。 整个机械床看上去就像一只四四方方的蜈蚣, 还是张牙舞爪的那种。 第106页 那个踩高跟鞋的锥子脸女人并不打算进入隔间，她只是站在隔间当中的公共区域, 抱着双臂冷眼看着两人。 楚寻走近了一点，问道：「谁来给我们做检查？」 女人冷声回答：「不需要有人。」 楚寻微微偏头, 看了那女人一眼。既然女人这样回答, 说明那小屋子里面的机械是全自动的，这可比有人看着还要难办。 有人看着的话楚寻只需要解决掉人, 全自动的机械, 楚寻总不可能把徒手把机器床给拆了。 他眯了眯眼睛, 笑道：「那好吧, 不是你这么美丽的女士来做检查, 真是遗憾。」 观众：「他遗憾个什么鬼啊？？？」 还是观众：「可能只是在遗憾不能在隔间里把女人给刀了。」 弹幕：「……」 王乐还没观众有眼力, 他嗤笑一声：「原来001下副本是过来谈恋爱的。」 说起谈恋爱这三个字，楚寻微微皱了皱眉, 他想起他最后跟黎明下副本的日子。 他俩如果一起下副本, 说是来副本里谈恋爱也没什么问题。两人的思路完全一致, 别人根本插不进去, 他俩也不需要跟别人商量, 于是就变成两个人的私人约会。 除了约会约的可能有点血腥。 比如调情的同时捏爆怪物的头, 又或者在刚结束战斗满目疮痍的地方顺手把人捞过来接吻。 楚寻很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不然呢？」 王乐：「……」 他没想到001沉寂三年之后变得这么不要脸。 楚寻没去理会王乐的挑衅，他目光扫过女人身后的电脑，除了电脑之外，再也没有能看见的其他跟两个隔间连接的东西。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接着转身去了其中一个隔间。 王乐还站在公共区域，他似乎也在思考该怎么通过这第一个任务。他眼神满屋子乱瞟，满脸写着不老实。 女人冷声道：「乱看什么呢？！」 王乐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脸上却依旧是满脸不服气，他没说话，进了楚寻挑剩下的那个。 楚寻进去立刻关上了检查室的门，趁着检查还没开始，他背过身，找了个监控死角，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跟他预想的差不多，他手机上果然蹦出来一条wifi连接提示。 那个海报上面写着该校园内没有网络覆盖，但是这个屋子处处体现着「网络」二字。 整个检查室看不见任何和外面公共区域相连接的东西，但是检查设备又能通过电脑直接操控，只能是检查室的机械床通过无线网跟外面电脑相连。 但是这个wifi连接…… 那个海报上写着跳出来wifi提示不要理会，那是「地狱的入口」。 众人都以为楚寻会略微犹豫一下，毕竟没人知道连接「地狱入口」后会发生什么。 然而楚寻直接把众人的预想踩碎，他完全不在意那张海报上写的「地狱的入口」，手指一滑，就把wifi连上了。 接着手机自动弹出来一个网页界面。整个网页背景是黑色，只有字体是红的。字体还用了特效，就像是用血写成的血书。 血书写的歪歪扭扭，像个小孩子的字。 黑色网页背景上面只有几个字。 「你来啦？」 楚寻点了一下页面。字体变换，页面上的话又换了一句。 「你在检查室吗？」 这句话问的让人毛骨悚然，一堆边看直播边玩手机的观众忍不住把手机给扔了。 「谁把手机放下了……」 「我正在厕所拉屎，我都担心手机自动蹦出来网页问我是不是在厕所。」 「还记得那个海报上面怎么说吗，这个wifi是地狱的入口。楚寻应该趁着没连多久赶紧断掉，这wifi太邪性了。」 「那女人说被抓回来接受治疗是轻的，重的不会直接算违反副本底层规则死了吧？」 「那楚寻还不赶紧断连结！」 在楚寻看不见的地方，楚寻的死忠粉正替楚寻着急。他们边看直播边虔诚祈祷，恨不得自己冲进去把楚寻手机wifi给关了。 祈祷最终没有传进楚寻的耳朵里。 他微微皱了皱眉，接着点下去。 弹幕：「……」 果然高级玩家和他们这些人就是不一样。 「我可以帮你断掉检查室的网络哦，但是你要来陪我玩。」 这一句下面多了两个按钮，分别是「同意」和「不同意」。 楚寻没有多想，直接点了同意。 接下来是最后一句，红色的字体逐渐从黑色背景里面浮现，给人的感觉像是从黑水里逐渐浮现的尸体。 「嘻嘻，那就说定了哦，凌晨三点我会来找你。」 最后一句话显现之后，楚寻的手机彻底黑屏。网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断掉楠峰了，楚寻又摆弄了两下，接着把手机塞进兜里。 这时候屋内的广播响了，女人的声音从质量堪忧的音响中传出来：「学员现在请在检查床上躺好，设备会自动开始检查。」 楚寻和王乐都没有动，女人又压抑着怒气喊了一声。 最后楚寻率先躺了上去，那机械床似乎安了什么传感器，楚寻刚刚躺上去，床边的铁环自动打开，把楚寻的手腕脚腕都套了进去。 楚寻稍微挣了一下，机械床安稳如山。 第107页 除了被扣住了手腕，机械床再也没有动静。楚寻看了一眼旁边伸着长长机械臂的机械，莫名感觉那些机械死了。 看来他和「地狱」的交易生效了。 楚寻全身放松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手腕上的铁环捆得他行动不便，再加上隔壁源源不断传来的机械工作声，他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他最后是被王乐屋子里一声巨响给吵醒的。 机油的味道从隔壁飘过来。 —— 王乐本来没想乖乖躺上检查床，但是架不住女人一遍又一遍地喊。而且他也说不准拒绝接受治疗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只能万分不情愿地躺上去。 王乐刚刚躺上床，铁环便立即扣住他的手腕，接着床边高高竖起的机械臂开始动作起来。它显示高高扬起，然后骤然按到王乐的胸口处。 机械臂接触到他皮肤的一剎那，他才知道机械臂上汹涌着电流。电流的量设计的很巧妙，不会直接把人电死，但是会一点一点加大电量，等到人处于濒死边缘的时候再骤然松开。 如此反覆，仅仅是痛苦就能把人逼疯。 带着电流的机械臂几乎刚刚松开，就有另一个机械臂扎了下来，那只机械臂头上是一只针管，里面装着不知名的药剂。针头插进王乐胳膊，药剂被不符合医学的速度快速打了进去。 因为药剂影响，王乐视觉变得逐渐模煳，整个人只能躺在床上抽搐。 观众没见过这么兇残的刑罚，安静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在公屏发了言。 「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王乐能硬抗下来吗？」 「王乐都这样，其他几个人怎么办？」 「别太早下定论，建议王乐直播间的拐弯去隔壁楚寻那看看。」 有人发了个问号：「能有什么，不都一样的治疗手段？」 他发完这句就选了楚寻视角的直播，然而刚进去他就愣住了。 楚寻那屋子里的机械臂跟死了一样，动都不动，而楚寻本人正在检查床上美美睡觉。 他唿吸平稳，不像来过副本的，像来补觉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好久，终于觉得看楚寻睡觉没意思，又拐去了王乐视角的直播。 在弹幕上说出来「隔壁在睡觉」这种话，如果不是他自己亲眼看见，他都觉得扯淡。 最后他还是斟酌了一下，在弹幕框里缓缓打字：「隔壁确实……挺精彩的。」 被吸引而去的观众只能看到隔壁楚寻安静地躺在床上，正想骂「精彩个屁」，但是又联想一下王乐现在的处境，观众们都麻了。 是挺……精彩的吧？ 王乐被折腾一番之后，机械臂缓缓停下来，电子音不知道是从哪个手臂里传出来的，王乐集中精神听了一会，才发现声音来源是他身下的床。 「床」冷静说道：「五分钟休息后，治疗继续。」 说的是「治疗继续」，但王乐鬼哭狼嚎那个劲，任是谁听了都想不到「治疗」两个字，反倒像是被施虐。 王乐也没想到他这辈子被张床给整了，偏偏他还毫无办法。 五分钟休息后，王乐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他用意念打开了黑曜石，001获得的珍稀道具此时整整齐齐地码在黑曜石的仓库内。 普通的系统操作器必须要玩家划开自己的终端，然后在虚拟界面上进行点击操作，这种操作耗费大量时间，并且还要求玩家必须有一只手不受限制。 黑曜石跟其他普通的操作器最大的不同就是，黑曜石仅仅通过意念就可以操控。 在某些紧急的时刻，这种操控模式能够为玩家节省出大量的时间，甚至能够救玩家的命。 但是楚寻从来没有经歷过这种千钧一髮的时刻，有时候他都觉得黑曜石在自己手里有点屈才。 他甚至想过把黑曜石送给其他人，比如赵舜杰那小子，但是就算送出去也没人敢接，黑曜石已经天然跟001这三个字绑定。若是其他人随随便便接了黑曜石，说不定还会引起众怒。 后来送出「黑曜石」的事不了了之，最后便宜了王乐。 此时王乐控制着自己的意念，使用了一个橙色道具。一个巨大的电锯凭空出现，那电锯仿佛是活的，按照王乐心中的指示切断了几只机械臂。 然后王乐尽可能集中意识，电锯小心翼翼地避过自己的手腕和脚踝，把那铁环给切割开。 几乎是铁环被切开的剎那，王乐就从床上跳下来，但他明显状态不好，他一下没站稳，直接跪倒在地上，样子分外狼狈。 他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恶狠狠地踹了那床一脚：「你妈的！」 「床」又发出没有感情的电子音：「监测到学员脱离床位，开启搜查模式。」 尚且完好的机械臂立即挥舞起来，那些机械臂头上装着电锯改锥之类的东西，挥舞起来的时候，像个杀红眼了的杀戮机器。 王乐腿脚不稳，一路躲避地很勉强。刚才能按照他意念而动的电锯已经过了时限，王乐咬咬牙，又从背包中拿了一个。 他无比心疼，即使这东西不是他自己赚来的，他也格外心疼。 第一个任务就让他花了两个橙色道具，这是头一回。 王乐手里拿着新召唤的电锯，朝床恶狠狠地噼过去，那检查床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制造的，一下竟然没有噼断。 第108页 电锯锯齿碰上金属的声音格外刺耳，机油味缓缓漫出来。 「王乐这边闹这么大动静，楚寻醒了吗？」 弹幕上有人回了一句：「睁眼了，醒没醒不确定。」 「？」 「因为眼又闭上了。」 弹幕：「……」 楚寻皱了皱眉，他确实醒了，但是不怎么想睁眼。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接着笑着说：「干捆着也没意思，不如把我放了？」 「床」也懵了，它一直没有接受到外面电脑的指令，兴许它自己也觉得干捆着别人有点不像话，于是它沉寂了两秒，铁环应声打开。 楚寻老父亲般慈祥地拍了拍身下的床板。 别说，这人工智障还挺好骗。 楚寻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他没有出去，又拿出手机摆弄了两下，他再次尝试连接那个奇怪的wifi，连上之后又有一个网页蹦了出来。 「你是想我了么？」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接着点了一下屏幕。 「不要再连接我啦，做网页很累的。」 这两句话把观众都给看傻了，怎么这个传说中的「地狱入口」，除了网页界面做得有点吓人，但是说的语气好像还挺软萌？ 就像是一个小姑娘，生气地转过身跟你说「不要跟着我」，但还是忍不住内心期盼你偷偷跟上去。 这边岁月静好，楚寻跟传说中的「地狱」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那边王乐好不容易从刚才的电击和注射中缓过来，又惹上了一身机油。 王乐已经把那个人工智障切成了两半，但是挥舞的机械臂还是不肯停歇，即使头部危险的东西已经被王乐砍断，剩下的坚硬金属同样有不小的杀伤力。 他气喘吁吁地躲避满屋子发疯的机械臂，心里一直数着时间，想让治疗早点过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的声音才终于从广播里传出来：「治疗结束，门已经打开。学员可自行离开。」 机械臂终于停下，王乐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粗气。他周围都是各种掉落的机械元件，螺丝更是铺的满地都是。黑色的机油弄脏了他的高档的白色卫衣，他整张脸因为药物注射而变得惨白，一黑一白的对比格外扎眼。 两人同时从隔间走出来，女人淡淡扫了一眼两人，没说什么。她的职责只是在外面操控机器，至于里面会发生什么，学员又如何应对发疯的机械床，这些都跟她无关。 她把两人送出门外。 玻璃门打开的那一刻，门外所有人都张望过来。这玻璃门不是很隔音，他们在外面能听见里面机械运作的嗡嗡声，还有人的抽气惨叫声。 ……当然大部分都是王乐的。 祝小星第一个凑到楚寻身边，李秀紧紧跟在她的后面。卫斌更是连忙去扶分外狼狈的王乐，一时间门口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池逸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是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楚寻因为身高优势，轻松地越过人群去看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某人。 两人隔着人群目光对视，周遭嘈杂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里面怎么有那么大动静？你受伤了没有？」 「听上去好吓人，我们一定得接受治疗吗？」 「乐哥，你没事吧，用不用我扶你一把？」 …… 楚寻没说话，池逸也没有。隔着人群的对视给人一种暧昧的错觉，楚寻正想垂下眼睛去回应祝小星喋喋不休的问话，然后他就看见池逸的嘴巴突然动了一下，像是在对他的回来表示欢迎。 他垂下眼睛，心尖动了一下。他恍惚想起之前每次接受处罚，他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场景。 其实楚寻给惩戒中心的实验室做过不少次小白鼠，实验的内容都不差不差，都是躺在实验室的床上，脑袋上连接几个管子，玻璃外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围绕着电脑上的数据忙忙碌碌。 实验过程也没有很大不适，只会做几个光怪陆离的梦，结束后会有持续两三个小时的隐隐的头痛。 但是每次楚寻不得不去做小白鼠的时候，黎明都会很在意。他会推掉自己的任务，一直等在实验室的门外。如果实在推不掉，也一定会在实验结束前赶回来，然后看着楚寻出实验室的门。 就好像现在这样。 楚寻垂下眼睛，脑子里面闪过许多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他终于回过神，去回復祝小星的问话。 祝小星不满地撇着嘴：「你有没有在听啊！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寻嘴角翘了一下：「睡了一觉。」 祝小星：「……？」 她目光转向气喘吁吁满脸油污的王乐，露出一个迷惑至极的表情。 杀伤了为零，但是侮辱性极强。 祝小星生怕被王乐听见，特地放低了声音：「你看看那边，你告诉我这是睡了一觉？」 楚寻目光也扫过王乐，散漫开口：「可能他睡觉不太老实？」 王乐震惊地看过来：「……？」 谁睡觉不老实？ 不对，你他妈才在里面睡觉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疯狂校园（四） 楚寻收回不正经的笑, 看向祝小星，小声说：「治疗应该挺兇残，但是我没经歷。里面的网络被我断了, 记得去左边的屋子。」 他想了想, 又补了一句：「然后就可以睡觉了。」 第109页 祝小星：「……」 这人对睡觉究竟是有什么执念？ 祝小星无语了一瞬，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惊恐地问他：「海报上不是说学校内没有网络覆盖吗？你怎么断的？」 楚寻已经走回了座椅：「跟『地狱』小姑娘做了个交易。」 祝小星又懵了。 地狱就算了，还小姑娘？ 她还想再问两句, 门口女人开口说话：「接下来两个人跟我进来，李秀, 祝小星。」 李秀看了祝小星一眼，她头一回进游戏, 也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祝小星也愣了, 楚寻很明显只破坏了一个隔间的网络，那么也就意味着, 她和她妈之间, 必须有一个人要进入另一个危险的房间。 楚寻抬起眼睛, 对祝小星快速说了一句：「手机连上wifi。」他停顿了一下, 似乎想起什么：「别忘了, 你是通灵师。」 祝小星很明显还没准备好, 但是女人高跟鞋踏地的声音已经逼近。她和李秀被推搡着进了治疗室。 跟楚寻说的一样，室内有两个隔间。右边房间里被王乐破坏的机械床已经完好如初, 任是让还在喘粗气的王乐亲自看了都得怀疑自己刚才的经歷是个错觉。左右两边门同时开着, 两个房间看不出来任何不同。 女人转身调试了一下设备, 接着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挑一个进去吧。」 王乐都这么狼狈, 祝小星不敢想像里面治疗室里究竟会发生什么。危险的房间基本意味着死亡, 也就是说, 她和李秀之间必须要死一个。 祝小星看了她妈一眼。 李秀就是最普通的中年女性的长相，留着齐耳的短髮，头髮已经花白。因为长年操持家务，又需要外出干些重活，她的手上全是黑色的褶皱，褶皱下面藏着茧子，磨出血了就再磨一层，因此堆叠在一起。 李秀看了一眼祝小星，接着问那个女人：「一定要选吗？我们两个可不可以进一件屋子？」 女人连头都没回：「不行。」 李秀又想说什么，祝小星偷偷拉了一下李秀的衣摆。她妈回头看她，祝小星没说话。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 祝小星永远忘不了这个女人对她的那些侮辱和打骂。本来李秀对祝小星说不上温柔，但绝对不会动辄打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初二初三，也可能是高中，她爸开始赌钱，她便成了她妈的撒气筒。 她怎么都会被骂，不论是考好了还是没考好，做了家务还是没做家务。祝小星以为自己习惯了，直到那天她爸喝醉了酒回来，手里拎着锤子，疯了一般砸门。她和她妈躲在里屋，李秀暴躁地冲着祝小星喊。 但是他俩一直不离婚，说辞是为了祝小星。祝小星上高三了，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关系。 尽管后面她爸后来克制他自己，再也没在家里撒过酒疯。但是那天的事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祝小星的心里。 李秀轻轻嘆了口气，最后跟那女人说：「我可以替她吗？」 女人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她不可置信地回头：「你说什么？你确定吗？你知不知道治疗意味着什么？两遍你会生不如死。」 李秀点点头。 女人又说：「算了，随便你们。那剩下那个小的，你直接出去吧。」她语气随便，目光依旧盯着电脑，打发的好像不是人，是什么可以随便处置的物件。 祝小星咬了咬嘴唇，悄悄喊了李秀一声：「妈，你去左边那个。我去右边。」 她说着，已经迈开了步子，走向右边那个敞开着的门。 女人终于回头，她带那么多学员做过入校治疗，没见过进个屋子还这么多拉扯的。她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动作快一点哦，外面还有人在等。」 李秀走到左边隔间的门口，她看着里面那只巨大机械床以及张牙舞爪的机械臂，身体抖了一下。直到现在她才理清楚她所处的境况，这地方如果一步走不对，真的会死。 她脚步顿了一下，在进来之前，祝小星好像跟那个漂亮的年轻人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呢？是怎么挑选隔间吗？ 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又响起来，她要准备赶人了。 祝小星手已经放到了右边隔间门的把手上，她很轻地眨了下眼，准备关上门。一个灰影突然沖了过来，祝小星看见那人穿的灰色布鞋。 是李秀！ 李秀几乎容不得祝小星拒绝，她直接把祝小星推了出去，然后迅速关上了右边隔间的门，门锁咔哒一声，锁上了。 祝小星愣在门外。 女人耸耸肩：「行了，也不用挑了，左边屋子进去吧。」 祝小星低下头，最终进了左边的隔间。 她进去之后立刻拿出了手机，但是却没有wifi提示弹出来，已经完成交易的房间不能交易第二次。 祝小星心上像有一百只蚂蚁在爬，满心的焦急变成呜咽声缠绕在她喉咙里。她双手拿着手机，在屋子里面转圈。现在能救李秀的，只有自己了。 她完全不认为李秀能够抗下来那种兇残的治疗。 女人嘴巴对准了话筒：「学员现在请躺在检查床上，治疗即将开始。」 祝小星恶狠狠地抬起眼睛看了那治疗床一眼，上面的机械臂张牙舞爪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捅个对穿。 她躺到治疗床上，这次身下这个人工智障学聪明了，它似乎知道自己接受不到外面的电脑的消息，铁环直接没有扣上来。 第110页 祝小星也没想到她活动可以完全不受限制。 祝小星从床上下来站在门边。门被锁住了，她只能双眼血红地听着隔壁机械运作的嗡嗡声，手狠狠攥着，指甲几乎插进肉里。 不知不觉全身的衣服几乎湿透，出了冷汗之后，精神也变得冷静下来。祝小星仔仔细细回想了他们进入副本所看见的一切。 麻木无助的学生，虚无缥缈，被称为「地狱入口」的无线网，格外兇残的治疗…… 进来之前楚寻还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她双手骤然握成拳。 【别忘了，你是通灵师。】 —— 广播喊了好几通之后，李秀战战兢兢地躺到床上，床边的铁扣立马扣住她手腕。她惊叫出声，在床上努力挣扎，但是就连王乐都没能挣脱出去，她当然也是如此，只能在床上白费力气。 李秀渐渐脱力，满是皱纹的眼睛大张着，死死盯着开始动作的机械臂。 机械臂头上汹涌着电流，李秀几乎能听见电流破空时的滋滋声。 这几乎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几秒。 人在濒死的时候大脑会不受控制地闪现回马灯，她闭上眼睛，她这人生四十多年的经歷在她眼前一点点重现。 在远离城市的农村出生，十六岁就进城打工，在厂里遇见了祝小星他爸。十八岁结婚，两人勤勤恳恳干了许多年，终于在城里买下一套八十平的房子。 然后就有了祝小星。最开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直到祝小星她爸开始赌钱。后来李秀和祝小星她爸吵吵闹闹到现在，她也不是没想过离婚，但总是临到头，想起两人一起把房子挣出来的时候。 回马灯一路走到现在，李秀想起祝小星最后一次回家，她眼睛红红的，跟自己说「我走了」。她当时没有察觉出任何一点异样，哪怕是一点点。 那时候的祝小星是不是在想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呢？ 李秀悄无声息地嘆了口气。 预想中的电击的痛感没有传来，李秀疑惑地睁开眼。 机械臂停在距离她胸口几厘米的地方，时不时卡顿地颤一下。中间的公共区域很吵闹，似乎发生了什么故障，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响个不停。 —— 左边房间内。 祝小星脸上全是冷汗，她靠在门边，丝线从门缝里探出来，另一端缠上了女人的腰。女人挣扎，祝小星手上的丝线捏得更紧，鱼线一般粗细的丝线几乎勒进肉里。 【别忘了，你是通灵师。】 祝小星想起这句话后当即站起来，但她伸手甩出丝线时又犹豫了。 通灵师只能控制有攻击性的怪物，那个女人对他们并没有攻击性，更像是这个副本内一个npc，按道理来讲，祝小星是不能控制她的。 如果祝小星不能使用通灵师的技能，那么即使她把丝线甩了出去，也只能通过蛮力拉扯住女人。这几乎比通过技能控制怪物还要难。 但是祝小星还是这么做了。 祝小星用力扯进了丝线，她叫喊出声：「妈？你还好吗？」 李秀愣了一会，接着剧烈挣扎起来：「我没事！你干什么了？」 祝小星轻轻勾了勾嘴角，她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痉挛起来。外面的女人把丝线拨下去，但是那线总会不屈不挠地接着缠上来，她没见过这么让人讨厌的东西。 祝小星笑了：「没事就好。」 李秀焦急喊道：「祝小星，你别干傻事！」 祝小星突然恍惚了一下，她好像很久没有听见李秀用这个语气跟她说话了。她心底莫名有了一种快感，李秀终于露出了除了打骂之外的其他情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祝小星闭上了眼睛，她的手开始滴血，一滴一滴点到地上，迸溅的血滴又从门缝中间熘出来，最终在不太平整的地板上聚成一小洼。 勉强控制了一会之后，祝小星的眼睛勐然睁开，因为她感觉丝线那边勐然一松。她又探出丝线想要捆人，但是四处探查了一番，整间屋子好像空了。 屋子空了还好，最主要的是，隔间的机械嗡嗡声又开始响起来。 祝小星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李秀骤然瞪大了双眼，那个一直悬在她胸口的机械臂骤然动了。她不可自抑地叫了一声，祝小星慌忙道：「怎么了？」 李秀声音颤抖：「没、没事。」 祝小星握紧了拳头，泪水不知道什么流了下来，她执拗地随便一抹。 李秀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显得格外遥远：「小星，你还好吗？」 祝小星听着，没说话。 「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进了这里，你来这里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李秀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经歷着极大的痛苦。 「告诉你们有什么用。」祝小星赌气似的说。 「有用，告诉我们……」李秀的声音断了。 祝小星勐然抬起头，她疯狂拍着门，扯着喉咙哭喊：「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她的叫喊声被一股更大的声音给盖住，门被人暴力地踹开。女人操控电脑的手停了一下，回头看着来人。 她疯了一般叫喊：「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楚寻绕过女人，他三两下关闭了电脑：「没有人。」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笑呵呵地问：「这种行为会被处罚吗？处罚是什么样的？」 第111页 王乐和卫斌站在外面，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们没想到楚寻和池逸就这么直接踹门进去了。 两分钟前，房间里渐渐传来机械工作和女人的抽气声，然后是祝小星和李秀对话的声音，具体的对话内容听不清，但是最后祝小星爆发出一声焦急的叫喊。 楚寻当时正在闭目养神，他烦躁地皱了下眉头，接着站起身。 池逸抬眼看着他：「怎么？」 「小孩被欺负了，过去看看，」楚寻微微偏了偏头，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池逸，「要来么？」 池逸唇角勾出一个弧度及其小的笑：「当然。」 于是两人起身，楚寻长腿一踹，门上安装的磨砂玻璃碎裂，玻璃茬子落了一地，两人踏着满地的狼藉进了屋。屋内，祝小星的丝线断在一旁，女人正弯腰操纵着电脑。 楚寻问完那句处罚之后，女人脸上逐渐恼羞成怒起来，她伸手拿出了对讲机：「五楼治疗室，有学员闹事。」 她扬了扬下巴：「当然会接受处罚，接下来的事情，会比治疗更加痛苦哦。」 楚寻捏了捏耳垂，他其实没想这么早就拆学校，但是很明显，对方不给他这个机会。楚寻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语气轻佻：「那好吧。」 说的是「那好吧」，别人听起来的却是「我被逼无奈」。 王乐看阵仗不对，偏头跟卫斌说：「先走。」 他们进副本的主要目的是干掉楚寻，这个时候当然不会跟楚寻站在同一战线。两人趁着女人没注意到他们，悄悄退了出去。 两边隔间的门也被打开了，祝小星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见楚寻和池逸，下意识就把受伤的手背到身后。她愣了一下，接着急忙冲到另一个隔间，李秀还躺在床上，机械臂已经停了。 祝小星把李秀扶起来：「妈，你没事吧？」 李秀有些脱力，摆摆手：「只被打了一针，有点晕。没事。」 祝小星这才放下心，还没等她在和李秀说两句话，脚下的地板突然震动起来，似乎有很多人正在往这边赶。祝小星瞪大了瞳孔往外看，外面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来人都带着鸭舌帽，手上拎着棍棒。 祝小星：「是因为闯进来被罚了吗？」 池逸走过来，微微沖祝小星笑了一下，然后把隔间的门关上。在门缝关上的瞬间，祝小星看了楚寻一眼。 楚寻眼里带着笑，看着缓缓关上的门：「手包扎一下，然后在里面好好待着。」 祝小星呆坐在门边。 看着眼前灰色的不锈钢门，她突然很想哭。不论是她被她爸妈打骂的时候，还是她成绩一落千丈的时候，她都没有此刻这么想哭。从她上初中起，这世间所有温情和爱好像都和她无关了。 然后她进入了无限游戏，遇见了楚寻。 本来是人人自保都难的无限游戏，祝小星却遇见了把她当亲妹妹看的人。 她抽了口气，然后镇静地打开系统面板，买了几卷绷带，准备包扎起手上的伤口。李秀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从祝小星手里拿过绷带，细心地给她包扎起来。 李秀声音很哑：「是他们救了我吧。」 祝小星垂着脑袋，点点头。 李秀没说话，两人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祝小星没法想像，他们两个要怎么面对数量远远多于他们的保安。 外面的打斗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李秀的给祝小星包扎的手也跟着颤抖，棍棒打到肉上的声音让人心惊。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叮叮噹噹地落了一地的零件。 一声玻璃碎裂声后，打斗的声音停了一会。片刻后，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脚步声一下下很重，能听出来她很生气。 祝小星试探性喊了一声：「哥？」 楚寻踏过满地的碎玻璃，伸手打开隔间的门：「还没死呢。」 池逸背对着楚寻，他手心似乎被玻璃碴割伤了，但他也没有包扎，只是随手用纱布擦了一下。 楚寻脸上被溅上了血珠，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擦，因为红色血珠的缘故，他一张脸显得更加艷丽，甚至艷丽得带了些邪气。他目光扫过母女两人：「都没事吧？」 祝小星看着那一张脸看愣了，还是李秀出了声：「都没事。」 楚寻点点头，正打算离开。祝小星突然问：「那个女人怎么说？还会被处罚吗？」 楚寻笑笑：「不会了。但是明天剩下的人还要来做治疗。」 祝小星垂着脑袋轻轻「哦」了一声，片刻后，她握紧拳头，像是用尽这辈子的勇气：「谢谢你。」 楚寻还没接话，池逸突然转身看着祝小星，他疑惑地真情实感：「不谢谢我吗？」 祝小星：「……」 她当然感谢池逸，但是被人这么一问反而说不出来了，最后她尴尬地低下头。 池逸笑说：「好的，我接受你的感谢。」 楚寻把脸上的血珠擦掉，目光瞥向池逸：「别贫。」 祝小星终于笑出声，李秀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来。气氛紧绷这么久，此刻终于迎来久违的轻松。祝小星幽怨地看了李秀一眼：「真是，吓死我了。」李秀拍了拍祝小星的手，没说什么。 楚寻目光转向走廊的窗户，他们这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晚，副本内时间缓缓走向晚上六点。楚寻肚子这时候也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第112页 教学楼铃声响起，无数学员鱼贯而出，他们幽灵一般统一前往食堂。即使有很多人，这一路人上依旧安静地让人害怕。 他捏了下耳垂，把刚才擦脸的纸巾扔掉：「先去吃饭。」 祝小星回头看了李秀一眼：「还能走吗？」 李秀点点头。 于是四人跟在浩浩荡荡的「幽灵」队伍，往教学楼后走了几百米，进了食堂。食堂很大，分为上下两层，一层设有四个打饭的窗口。 窗口后面站在胖胖的食堂阿姨，只是那阿姨的眼睛好像不太对劲，两眼仿佛不对焦，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往外翻，翻完又飞速摆正回来，露出算不上慈祥的笑。 李秀看了心惊，祝小星安慰她：「副本里的怪物长得都有点奇怪，别去看她。」 李秀点点头。 两人一个没留意，楚寻和池逸就已经排在一个队伍后面。楚寻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发现这地方没有无线网，他遗憾地把手机收了回去。 队伍排到了两人，那食堂阿姨看了楚寻一眼，露出一个弧度过大的吓人的笑：「新学员吗？」楚寻没回答，低着头看着食堂阿姨打饭。 这地方的饭磕碜地过分，几片绿菜叶子，半个切开的鸡蛋，最后在米饭顶端淋上一滴辣酱，一顿饭就算做好。楚寻觉得这玩意根本没有打饭的必要。 他绷着脸把餐盘从食堂阿姨手里接过来，本来还饿的不行的肚子这时候也不叫了。他把餐盘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一摔，然后坐下来，把筷子随意地放到餐盘上。 池逸也已经打完饭回来，他在桌边坐下，疑惑地问楚寻：「怎么了？」 楚寻冷冷答道：「我挑食。」 池逸把筷子放下：「巧了，我也挑。」 楚寻诧异地看他一眼。 两人相对而坐，兴许是椅子太矮，也可能是桌子太窄，桌下两人的膝盖碰撞在一起，却谁都没让谁。楚寻眯起眼睛看着餐盘里几乎没有油水的青菜，像是在想像那东西的味道，最后他破天荒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硬要说有什么味道的话，就是只有咸味。只有咸味也比有怪味好，楚寻这样安慰自己。 他抬起头，挑衅似的看向池逸：「我吃了。」 池逸无奈地笑了，笑得甚至有一些宠溺，他也把筷子拿起来，准备去夹一块米饭。 楚寻盯着他动作，突然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第52章 疯狂校园（五） 周围只有餐盘碰撞声, 餐厅外面的夕阳还没完全褪去，一点橙黄的光晕撒在两人周围。楚寻太久没吃过这种校园食堂了，此刻的他几乎有种错觉, 好像他和眼前那人从学生时代就开始, 相识了很多年。 池逸放下了筷子，抬起眼睛看他。 他开口：「如果以前见过，那你应该不会忘了我。」 楚寻愣了片刻，接着嗤笑一声：「也是。」 第一次见面就打架的人, 见了一面之后肯定不会忘。既然不会忘，又何来「是不是」一说？ 祝小星和李秀此时也端了餐盘过来, 四人坐在同一张桌子。祝小星也没见过这么剋扣油水的学校，她在饭里挑挑拣拣, 挑了半天, 她最终说了一句：「这怎么比我学校还要狠？」 李秀抬起眼睛看她：「照你挑食的劲，当然嫌弃没油水。」 一句话同时无差别扫射了三个人。 楚寻：「……」 他捏了捏耳垂, 尴尬地咳了一声。虽然这食堂的饭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本着不可浪费的原则, 楚寻还是给吃了。他端起餐盘准备离开座位, 一个学员恰好从后面过来, 肩膀撞了他一下。 幸好那小胖墩的餐盘里没有剩下的汤汁, 不然得泼楚寻一身。 小胖墩低着头，过长的刘海几乎盖住了上半张脸, 他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飞速跑开了。 祝小星嘟囔了一句：「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还没嘟囔完, 就看见楚寻和池逸同时窜了出去。 两人动作间带起的风掀起了祝小星的长款上衣, 她嘴里还嚼着饭, 突然就被衣服煳了一脸。 祝小星：「……？」 李秀也放下了筷子：「他们是发现什么了？」 祝小星把衣服扒拉下来, 看透人生似的，接着安慰拍了拍她妈的肩膀：「习惯就好。」 接着继续不动如山地吃饭。 李秀：「……」 这佛的不像她闺女。 祝小星这辈子都没打算跟上楚寻的脑速。 反正他们能发现的楚寻一定看见了，他们发现不了的那俩人也看见了。 两人如同龙捲风般卷过去，那小胖墩闭着眼往前跑，跑着跑着他跑不动了，因为身后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揪住了他的后领子。 而楚寻绕到了他面前，微微弯腰：「说吧，偷我手机干什么？」 小胖墩睁开眼，死不认帐：「没偷！」 楚寻两根手指把他手机从小胖墩的衣服口袋里夹出来，他把手机扬起来，眯着眼睛问他：「没偷？」 小胖墩不肯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当学员的？」楚寻不再揪着「偷」这个字眼不放，转了个话题。 眼前这个小胖子跟其他学员不太一样，他还像个人。其他学员则被完全磨灭了人性，楚寻也觉得从他们那完全打探不到消息。 小胖子这才开了口：「不到半个月。」 第113页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怪不得。」 不到半个月，还能算个正常人。再多呆一阵，这地方迟早能把人逼疯。 小胖子看了一眼他们：「你们是新来的吗？之前没见过你们。」 楚寻饶有兴味地点点头。 小胖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拍脑袋：「等会！今天五楼治疗室那动静，不会是你干的吧？」 楚寻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手指指了指小胖子身后那个：「不是我，是我们。」 池逸眯了眯眼睛，没有去看眼前那个小胖子，反而看着楚寻。楚寻毫不在意地回望回去。 两人目光碰撞，池逸慢悠悠开口：「我可没说我要和人成为『我们』」。 楚寻笑了：「那好吧。」 两人中间气氛剑拔弩张，但是行动又极为一致，小胖子看着两人，挠了挠头。 楚寻找了个空位坐下，两条长腿交叠，扫了小胖子一眼：「说吧，为什么要偷拿手机？」 小胖子扭捏地说：「想……想上个网站。」 楚寻和池逸对视一眼，然后都笑了。 小胖子立刻知道他们误解了什么，慌忙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个！你们没有听说过吗，这学校的学生之前自己做了个网站，里面有无数先驱在这活下去的经验。」 楚寻收回笑意：「你还记得网站地址吗？」 小胖子无比流利地报了个网址，一看就是私底下背过很多次。 楚寻拿出手机登进去，网站一直加载中，那个小圈转了有几百下，楚寻终于没了耐心。他把手机亮给小胖子看：「进不去。」 小胖子沮丧地点点头：「那好吧。」 祝小星这时候赶过来，问道：「怎么了？」 楚寻随意回道：「问了个网站网址。」 祝小星：「……？」 网站网址？ 她表情逐渐变的古怪。 楚寻：「……」 池逸笑出声，楚寻拧着眉看了他一眼，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小胖子，目光的意思很明显—— 快点解释，不解释刀了你。 小胖子瑟缩了一下，慌忙开口。 祝小星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就是故意拖着长腔。 楚寻和池逸把小胖子放回去，他走了两步，楚寻突然叫住他：「你寝室号多少？」 这么多学员，能正常说话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一个，这是个重要的线索来源，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回去。 小胖子回头：「在405。」 池逸没滋没味地感慨一句：「还行，比414强。」 楚寻知道池逸在讥讽自己运气不好，瞪了他一眼。 池逸笑了：「别瞪我，我也在414。」 他说完，趁着祝小星和李秀不注意，又快速在楚寻耳边说了一句：「系统可能是想让我们一起死一死。」 他停顿一下，又接了一句：「你知道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叫什么吗？」 楚寻没接话。 「殉情。」 池逸说话的气流喷到楚寻耳朵上，有些痒。他微微偏开头，故意开玩笑说：「我还真想过殉情。」 池逸目光骤然沉下来，池逸盯着楚寻左耳朵上晃晃荡盪的耳坠，一双眸子黑得像墨。他沉声问：「是么？」 楚寻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当然。为什么要骗你？」 他说这话时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几乎不带有任何一点其他的情绪。只有把这件事情想了千遍百遍，才能用如此平常的语气说出来。 这股无所谓的态度莫名让池逸有些恼火。 池逸之前的记忆混乱不清。他好像独自一人跨过了茫茫荒原，然后来到了这里。 他仅能窥见那些意识混沌的岁月的微小碎片。穿着厚重实验服的人员，逐渐消失的同伴。 以及后来出现的，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 两人之间的气压压到最低，祝小星母女俩没听清刚才的对话，只觉得氛围不对劲，下意识想远离。 最后是池逸一个无奈的笑把气压泄了。 楚寻当做没看见池逸的表情，他若无其事地走向餐厅门口，路过池逸身侧时，轻声道：「我这个人就这样，别太在意。」 池逸没说话。 楚寻已经走远。 —— 众人离开餐厅，各自回到寝室。 祝小星也头一次进了自己的506。 506和414布局一样，就是进去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两张床铺床尾撞在一起，本来应该在床上的被子一半落到地上，另一半窝在一起。祝小星把那被子展开，发现上面有斑块状的血迹。 这地方凌乱地过分，似乎在她们入住之前，这里发生过十分剧烈的争斗。 李秀把那被子扔到地上，那团缩成一团的被子那拿起来，逐渐露出下面盖住的东西。 竟然是半截断掉的腿。 祝小星和李秀都吓得趔趄一下，惊叫一声之后，两人同时退到寝室门边，不敢靠近那节残肢。 那腿看上去断很久了，血液已经凝固。腿型纤细，像个女生的腿。 祝小星下意识想把楚寻叫过来。还没等她打开门，屋外九点的铃声响了。 李秀连忙拉住她：「海报上说，九点之后不能随便走动。」 祝小星这才冷静下来，她背靠着门缓缓滑下来。最后她眼角瞥见了李秀花白的头髮，她大着胆子，走过去捏住那段残肢。 第114页 她也没扔，只是好好地放到阳台。 两人就此安顿下来。 —— 楚寻和池逸回了414，两人关系还是有些紧绷，一路上一直没说话。 楚寻也不知道自己那句「殉情」踩了池逸什么禁忌，更何况，「殉情」这词不是他先提的吗？ 他烦躁地捏了捏耳垂，回了屋子直接上床，连眼神都没给池逸一个。 池逸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他好像格外在意眼前这个人。无论是有意无意地跟巡防官打听楚寻和洛衡南的关系，还是此刻…… 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自己竟然是在害怕他哪天死了。 一片黑暗里，池逸朝楚寻那看了一眼。楚寻背对着他躺着，他仅能看见半个后脑勺。 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想摸一下楚寻的头髮。 当然最终他还是没这么干。 时钟悄悄走到半夜两点。 楚寻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跟他预想的差不多。对面池逸唿吸平稳，楚寻尽可能放轻了动作，不把池逸吵醒。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那个网页上说，凌晨三点会有东西来找他「玩」，他可不想把不相关的人卷进来。 走廊外很安静，楚寻有意无意地往403的方向看了一眼，403是卫斌和王乐住的地方。 在发现卫斌和王乐不见了之后，楚寻回寝室的路上特意观察了一下他们这栋楼的寝室门，只有403有最近打开过的痕迹，只能是卫斌和王乐。 但是楚寻回来的时候并没看见那俩人，说不定正在哪个地方窝着打算整自己。 楚寻失笑，他被人忌惮惯了，对这种程度的针对也无所谓。 他下楼，随便找了个空寝室，在床上窝了一会。等他再度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他朝门口看了一眼，那地方站了个人。 楚寻没在意，还以为是那个约定好的怪物：「来了？」 他伸了个懒腰，自顾自说：「非得约半夜三点，你不困吗？」 门口的人影愣了一下，楚寻几乎能看见他头顶上冒出来的巨大问号。 之前应该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楚寻失笑：「想让我陪你玩点什么？」 门口的人影一点点走出黑暗，他在光亮的地方站定：「想不到你和别人在半夜有约。」 那人的语气太冷淡，楚寻立刻听出来了是谁。 池逸微微偏头，带着笑意看他。 几乎在楚寻看清来人的那个瞬间，池逸身后的门骤然关了，接着是寝室门被锁链锁住的声音。 外面卫斌和王乐的窃窃私语一句不落地进了楚寻的耳朵。 王乐：「好了吗？」 卫斌把锁链收紧：「好了，这地方是三楼，跳楼也得摔断腿。」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楚寻：「……」 他低头笑了一阵，接着看向池逸：「现在只有两个人了，你想干点什么？我可以奉陪。」 池逸走到楚寻身侧，头微微侧下来，似乎想亲吻一下楚寻的脖颈。 月光斜斜撒下来，楚寻轻轻眨了一下眼。 —— 王乐和卫斌站在走廊上，远处监管手电筒的光一晃一晃的，他俩立刻躲到了角落处。 卫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过去半个小时了，不知道楚寻死了没。」 「没那么容易。」王乐拍了下卫斌肩膀，「但是那小姑娘看上去是个boss级怪物，有楚寻受的。」 两人对着笑起来，卫斌奉承道：「要不是乐哥你一直关注着楚寻的动静，咱们也见不到那个红衣小姑娘，更别提把楚寻和她锁在一起了。」 卫斌和王乐把楚寻锁在屋内的时候，根本没看见池逸，他们只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披在身上，还断了一条腿。 第53章 疯狂校园（六） 空宿舍内一片寂静, 楚寻微微偏头，眯着眼睛看了「池逸」一眼。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池逸」冷硬的下巴, 和微微凸起的喉结。他没说话, 长眸微垂，目光敲好跟楚寻碰撞了一下，接着又飞速地撤开。 楚寻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还没等他来得及说话，身后的玻璃被人一脚踹碎, 有人捂住他的眼睛，把他往后带了一下。楚寻只感觉自己撞到了某人怀里, 温度和皂香味一同向他扑过来。 是池逸。 楚寻回头去看刚才那个「池逸」，那瘦高的青年逐渐褪去了人皮, 仿佛油脂化了似的, 在地上堆叠到一起。 楚寻忍不住「啧了一声。 池逸笑了：「你是怎么把这玩意认成我的？」 楚寻摇摇头：「最后认出来不是你。」 池逸疑惑地盯着他。 楚寻笑着回头看他：「因为它不敢看我。」 池逸心尖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像一片极轻极轻的羽毛落在心上, 又荡荡悠悠地飘走。池逸看着楚寻的眼神, 冷不丁想起了什么东西。 之前好像也有人这样笑着回头看他, 但那双眼睛和这双不太像, 给人的感觉却一样。 池逸悄悄把心底那一点躁动压下来, 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楚寻已经转头去看那块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人皮褪去之后, 只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她头髮散着，微微低垂着头, 右边小腿断掉了, 但即使只用一条腿站着, 她也站的极其稳。 第115页 她身形佝偻, 尖利笑说：「被发现了呢。」 楚寻张了张嘴准备说话, 红衣小姑娘直接伸着尖利的爪子沖了过来, 她喃喃说：「你们这群吸血虫！」 楚寻躲过女孩的爪子，问道：「网页是你自己做的吗？」 小姑娘站定，她眨了眨眼，接着脖子直接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脑袋歪在肩膀上，张大嘴笑道：「不是我，是我们。」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身体都开始爆裂，皮肤被撑破时发出「噗嗤」的声响，然后四五个头同时从脖子上伸了出来，大小不一，不过跟那个小姑娘一样，都是女生。 唯一的不同是这些新生出来的「头」没有眼睛，眼眶里面只盛满了血。 女孩后背伸出四五只胳膊，其中一只胳膊抬起来，指着一个短髮的脑袋说：「看到了么？这是陈静，我们都叫她静静。」 名叫静静的脑袋转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没有了眼睛，楚寻还是能看出来她现在的表情，她很不好意思地一笑。 接着小女孩脖子又转了一个角度，另一只长头髮的脑袋正对着楚寻，一只胳膊指着那只头：「这是胡然，然然最好了，我最喜欢然然。」 这声音响起时，楚寻几乎找不到是哪个脑袋说的话。话音停了几秒，那声音啜泣道：「可是然然，然然她是最惨的一个。」 楚寻挑了挑眉毛，问道：「最惨？」 那尖利的声音想回答，片刻之后另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答道：「没必要告诉你。」 楚寻长眸微垂，他低声开口：「你知道这学校的规矩吗，遇见不穿灰色学员服的人，要告诉那个人『你是自愿的』。」他顿了顿，接着看向面前的小姑娘。 长着数个头的「小姑娘」听到这话时明显僵硬了一下，她全身都在发抖，接着更加疯狂地扑过来，每个头都嘶吼着：「我不是自愿的！我才不是！」 她露出真身之后杀伤了大增，速度也快了许多。楚寻往后撤步的时候被那小姑娘另一条腿故意挡了一下，楚寻在空中转向，还没等他完全脱离那小女孩的攻击范围，就有一张扑克牌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那是一张红桃四。 扑克牌边缘好像极其锋利，它割断一缕楚寻的髮丝后，硬生生嵌进小姑娘一只胳膊上。 楚寻回头，发现池逸两手指间正夹着另一张扑克。他挑了挑眉，接着把扑克牌在手指中转了一圈。 他挑挑眉，看了楚寻一眼，接着唇角一勾，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几乎是同时，两张牌同时燃烧起来。 不过一个是在池逸手心里，另一个则是在小姑娘的胳膊里。 熊熊燃烧的火焰映进两人的眸子，楚寻盯着那火光看了一会，他微微偏了下头，发现身旁有只手伸了过来，楚寻目光微垂，看向那只手。 手指细长，微微可以看见青筋。 他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转牌的时候很好看。 楚寻把手伸了过去，两人指尖相触，另一个人的体温从手指尖传过来，莫名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感。楚寻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池逸微微用力，把楚寻拉了过来。 小女孩忍不住发出抽气声：「好痛啊，真的好痛！」她甩着胳膊，试图把火焰甩灭。 扑克牌的燃烧本来也持续不了多久，不过十多秒，火焰灭了。被火焰烧过的那只胳膊已经变得黝黑一片。有一只头低低抽泣起来，她声音很尖：「静静，你的手。」 楚寻挑了挑眉。 这些头似乎拥有不同的意识，她们有自己的名字。这些胳膊同样归属于其中某一个「头」。就好像眼前这个小姑娘，本来应该是正常的四五个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们融合到了一起，变成了现在的畸形。 楚寻沉声说道：「但是我并不打算对你说那句话，可惜你没听我把话说完。」 抽泣声戛然而止，几乎所有「头」脸上的表情都是一静，争相恐后地想要扭着脖子来正面看他。 楚寻笑了一下：「怎么了？」 不知道是静静还是然然开了口：「你如果不说那句话，不害怕违背规则吗？」 她这一句话说的小心翼翼，之前的那股癫狂被她一点一点收起来。楚寻眯了眯眼睛，他想起最后网页上最后那句话。 「不要再联繫我啦，做网页很累的。」 和现在这句话语气几乎一样，带着期待和探究。 楚寻没有回答小姑娘这个问题，他站得离小姑娘有一些远，但他还是蹲下来，跟那女孩身高视线保持平行，他带着温和的笑意：「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究竟经歷了什么吗？」 这次是然然啜泣起来，她哽咽开口：「我、我……」 她还没有开口，一道炫目的白光在她周身炸开，她痛苦地喊出声。白光闪过之后，原地只剩下一点被白光噼下的红色衣裙布料。空间里似乎还迴响着然然最后一句话。 「我……」 但是后面的话，楚寻他们最后也没有听到。 楚寻走过去把那布料捡起来，放在手指中间捻了一下，布料被搓下来了红色的粉末，露出原本的灰色。这件裙子，好像是用灰色的学员服给改的。 他拧着眉毛沉思。池逸这时候拍了下他，让他注意弹出来的系统提示。 【玩家楚寻、池逸已开启支线任务：穿红裙的小女孩】 第116页 【支线任务一：找到小女孩的宿舍号】 【任务奖励：监管转换卡一张】 【副本boss违规透露系统信息，已被系统强制带走相应场景。】 楚寻看着那些同时蹦出来的系统提示，捏了下耳垂。下面映着月光的耳坠随着他动作晃了一下，这些动作全都落在池逸眼睛里。他眯了眯眼睛，接着喉结滚动了一下。 看来小姑娘之前的经歷是禁止她主动说出的，只能通过玩家自己发现，楚寻隐隐觉得，这可能是整个支线任务，乃至整个主线的关键。 这个支线任务的奖励同样让人迷惑。监管是这个戒网瘾学校内的学员监管人员，他们进来之后遇见的那个中年男人，以及踩高跟鞋的女人，都是监管。 如果他们也能通过监管转换卡转换成监管，基本上学校内的日常规则都对他们无效，他们的日常活动自由度会大大提高。可以说，楚寻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任务奖励。 楚寻和池逸两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了这个支线任务的重要性。两人几乎不用什么商量，就知道了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池逸摸了下脖颈：「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学校规定的起床时间了，估计会有新的主线任务刷出来，我们得先出去。」 楚寻先是点了下头，接着敏锐地感觉到他话里的某个词彙：「这个时候是『我们』了？」 池逸脸上表情绷得有些紧，最后他笑出来：「你知道我破窗的时候，看见另一个我将要咬上你脖子的时候，我的心情么？」 楚寻嗯哼一声，让他继续说。 池逸故意似的：「我在想，便宜那傢伙了。」 楚寻没去看他，他已经走到了阳台，那地方的被池逸踹碎的玻璃还在，他踏过满地的狼藉，故意没接这句话，只是伸了个懒腰：「先回去，要困死了。」 —— 走廊上，卫斌和王乐躲过一路的巡查，回到403。两人刚上床没多久，王乐就被系统的蓝光提示激得睁开眼。 他顶着沖天的怨气爬起来，打开系统界面一看，怨气更重了。 系统消息上楚寻和池逸已经开启隐藏任务的几个大字格外显眼，王乐甚至觉得看的眼睛疼。他一脚把还在睡着的卫斌踹醒，卫斌顶着鸡窝头懵懵懂懂得看向他。 王乐气结：「……自己看。」 卫斌打开了系统界面，他刚刚睡醒脑子好像不太灵光，顶着那系统界面发起呆。 过了约摸十几秒，403寝室内爆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草」。 卫斌碎碎念叨：「本来以为是001的死亡通知，没想到刷出来个开启隐藏任务的通知。妈的，他运气怎么这么好。」 王乐凉凉地看他一眼：「……」 卫斌一拍脑袋，这好像不是001运气好，是他们亲手把001给关进去的。 王乐单手捂住脸。 什么叫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疯狂校园（七） 王乐和卫斌无语凝噎了一会, 他俩正打算起床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外面急促的起床铃响起，像是催命。 接着系统任务也开始刷新。 【主线任务二：表现良好成为监管。】 【该任务并非强制任务, 未完成不影响玩家通关副本】 于此同时, 楚寻坐在低矮的床上，两条长腿岔开，低着头看着那个主线任务。 支线任务和主线任务通过一个监管转换卡纠缠在了一起。通过这个主线任务也能看出来，完成支线任务不是转换成为监管的唯一途径, 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渠道。 楚寻正低头思索着，池逸到他身边坐下, 打开他的任务终端，给楚寻看。 楚寻抬眼, 上面两个主线任务, 一个支线任务罗列的清清楚楚。 接着两人对视一眼。 以往他们经歷的副本任务都是线性的，不完成就不能继续接下一个任务, 但是这个副本不是这样。这里的任务更像并髮式的。在这些任务里, 有些任务是强制的, 而另外一些任务即使不能完成也可以通关副本。 两人正想说点什么, 楼下叫骂声传来, 是那个男人。楚寻后来特意注意了一下那男人兜里揣着的铭牌, 名字叫徐荣。那个徐荣喊道：「干什么呢！倒计时三十秒，没有到场早训的都给我送去做治疗！」 系统格外配合徐荣的话, 几乎是徐荣三十秒的话音刚出来, 两人视野里就出现一个鲜红的倒计时。 徐荣正站在宿舍楼下, 他身前站满了学生, 一个个站得很开, 看上去是要做操。这时候不过早上四点多, 天都没亮，长期的电击治疗以及睡眠不足，对于这些学员来说几乎是种酷刑。 祝小星和李秀已经站在了队伍中间，祝小星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昨天晚上和那截断腿斗争到半夜，凌晨四点又被铃声吵醒，她整个人都没醒，跟个魂似的飘下来。 徐荣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没注意徐荣的目光，半睁着眼跟旁边人嘟囔：「今天是不是上李老头的课？我作业还没补。」 李老头是她物理老师，祝小星平时最害怕他。 李秀：「……」 她胳膊肘捅了一下祝小星，一下把祝小星捅醒了。她趔趄了一下，一下撞到了前面的人，她揉着头站起来：「怎么了？」 一睁眼看见灰扑扑的灰色学员服，再一抬眼，只看见那个恶狠狠的徐荣瞪着她。 第117页 祝小星：「……」 起太早她脑子都煳涂了。 她慌忙站直，又看向了李秀。李秀拧着眉毛看她，祝小星低头看着脚尖，她酝酿半天，默默道：「妈，我刚才乱说的，我三好学生五好青年。」 李秀：「……」 王乐和卫斌已经匆匆进了方阵，徐荣没好气地瞪他们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似乎对他们的准时到达很不满意。 王乐仗着自己被系统偏宠，胆子大惯了，此时直勾勾地看回去，徐荣瞪了王乐一眼，又低头去看他那破旧的手錶，上面秒针一格一格走着，他嘴里数着数：「六、五……」 他狞笑道：「好了，可以送不听话的学员去做治疗了。」 徐荣话音没落，有人懒懒出声：「送谁？」 楚寻和池逸正好端端地站在站在队伍里，楚寻双手插兜，目光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徐荣惊讶道：「你们！」 楚寻挑了挑眉：「怎么？让你失望了？」 徐荣绷着棺材脸，楚寻笑了，手指指了指头顶上的倒计时：「没迟到哦，治疗的机会可以留给别人。」 昨天楚寻在餐厅偶遇的小胖子此时也站在队列内，他站得靠后，此时一脸紧张地看着楚寻，这一来一回的顶撞把他看麻了。 踩点到不老老实实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竟然还和徐荣吵起来，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就算徐荣现在不能拿楚寻他们怎么样，但是接下来不一定怎么借职务之便整他们。 他心里偷偷给楚寻他们捏了一把汗。 徐荣哼了一声，背过身。接着音乐声响起来，所有学员都开始做操，他们动作笨拙而僵硬，好像关节都生了锈。但是这生了锈的广播体操让这几百个学员做得分外整齐，像是复制粘贴。 整个做操的场面格外诡异，黑云遮住最后一点月光，广播里的音乐声呲呲啦啦的，带着时不时的电流声。而在这一片黑暗中间，有几百个人沉默地做操。 正常的学校不该是这样的，祝小星的高中也要早起做操，但是只有前排的人会好好做，后排摸鱼划水，小声地说着话，整个操场嗡嗡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让人心惊。 楚寻他们在后排做操做的随意，池逸看着他穿着风衣，跳着不合时宜的广播体操，突然来了兴趣。池逸稍微偏了下头，话音压得很低：「你上学的时候跳操是不是也在后排？」 「是，」楚寻点点头，他停下来，跺了两下脚，「不过一般不做操，在后面跟人扯皮，只有教导主任来了才敷衍一下。」 池逸笑了：「你穿校服什么样？」 楚寻脸色静了一下，接着吊儿郎当地说：「混子样。」 他上学的时候成绩前排，那个成绩怎么都跟混子搭不上边，但是他行事作风又偏偏太放肆，逃课打架，时不时地去网吧过夜，就算到了无限游戏也是如此。 但是幸好他成绩不错，几个老师也都拿他没招，索性不管了。 但是楚寻偶然听见过不少几个交好的老师对他的评价，最多的是「好孩子」，然后是「要不是家人没大人」。 楚寻想到这，低头笑笑。 池逸看着他嘴角的浅淡笑意，突然感觉楚寻离自己很远，就比如现在，他完全不知道楚寻在想什么。池逸眉头皱了一下，楚寻这时候抬头看他：「你呢？你穿校服什么样？」 池逸目光平静地看向远处，远方是黑压压的云，他平静开口：「不记得了。」 楚寻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看向池逸，但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齐把过去剖开之后，发现里面净是些陈芝麻烂谷子，怎么都说不上美好。一个不记得了，一个记得，却巴不得忘了。 他俩心照不宣地跳完操，徐荣清了清嗓子，语气夸张地说：「今天校长在旁边看完了全程，接下来让校长讲两句！」 一个面容冷硬地男人从角落里的阴影走出来，他年岁不大，也就三十多岁，但是却有一种歷尽沧桑的气质，跟徐荣不同，他身上有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本来他们都懒懒散散地站着，校长一出来，顿时不敢说话了。没了几个新学员的小声说话声，整个方阵更加安静。 校长冷硬开口：「你们父母把你们送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戒掉网瘾，我相信你们自己也很清楚，因此必要的治疗措施是必要的。但是，为了奖励表现良好的学员，校委会也新出台了一项措施，认真完成各种的日常事务，积分达到8分，身份可以由学员转化成监管。」 他话音落下，整个方阵依然安静。这些学员好像失去了感知力似的，无论校长说什么，他们都只是麻木地听着。 反倒是这些新来的学员齐齐看向了校长。 楚寻和池逸对视一眼，看来这就是那个转化成监管的第二个途径。 校长清了清嗓子，又开始说话：「但是监管名额有限，只能转化3个人。」 王乐往楚寻的方向看了一眼，楚寻注意到王乐的目光，眼角微微瞥了一眼，接着转回去，继续笑着和池逸说话。 王乐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他动静有点大，校长的目光转到他身上：「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王乐大着胆子说：「什么时候散会？」 校长并没有生气，反而呵呵一笑：「现在。」 第118页 他转过身：「听说昨天五楼治疗室被几个不听话的学员搞坏了，新学员还没有全部完成入校治疗吧？」 徐荣这时候跳出来：「没做过的跟我走，做完的去教室上课。」 他伸手点了池逸和卫斌，两人跟在徐荣后面。 即使卫斌已经知道池逸和楚寻是同一个阵营，但是他们拉拢池逸的心思一点没减。 卫斌脸上一直带着笑，妄图给池逸留下一点好印象，但是池逸压根没看他。 卫斌：「……」 剩下四个人跟着人流到了教学楼，门口一个女人把他们拦了下来，她上下扫了众人一眼：「新来的？」 众人点点头。 女人下巴一抬：「跟我走。」 她带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直到学员都进了教室，他们还没走到地方。 教学楼里日光灯亮度太高，楚寻眯了眯眼睛，然后他眼角突然一跳。 透过走廊的窗户，能看到另一半教学楼的教室，那地方似乎放了许多电脑，有一个小女孩坐在教室正中间，正摆弄着其中一台。 那小女孩似乎注意到楚寻的目光，头一点点翻转过来，像是生了锈的机械玩偶，然后对他阴森一笑。 楚寻想起海报上说的话。 【学校内没有信息教室，如若发现，请不要进入，并尽快向监管举报。】 楚寻以为是自己眼花，胳膊肘悄悄捅了捅祝小星，示意她往窗户看。 祝小星同样看到那个正歪头沖她们笑的小姑娘，她整个人汗毛直竖，差点叫出声。 楚寻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祝小星叫又叫不出来，只能勐然掐住楚寻的胳膊，硬生生留下一圈的指甲印。 王乐注意到他俩的动静，以为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但是此时他们已经走过了窗户，他探头去看时，只看到白花花的墙壁。 祝小星瞥了王乐一眼，小声问：「不告诉监管吗？」 楚寻摇摇头。 祝小星虽然每次都觉得楚寻很作死，但他总是神奇地死不成，于是也没再说什么。 此时女人已经推开了教室的门，教室里日光灯亮着，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黑板也擦的干净。 她示意众人进去，接着转身要走。楚寻突然出声：「你不是教师吗？」 「教师？」女人头也没回，「进去待着，自然有人给你们上课。」 四人进去，楚寻随便找了张桌椅坐了，他趴在桌子上，只露出一只眼睛。 本来祝小星和李秀还不太敢坐，虽然这地方看上去和普通教室没什么两样，但是这是在无限副本里，她俩看什么都觉得邪性。 但是看楚寻坐了，祝小星也找了个相近的座椅坐下，接着招唿了一下她妈。 祝小星刚刚坐定，就听见楚寻打了个呵欠。 祝小星：「……？」 你别告诉我你困了。 楚寻露出的一只眼睛看了祝小星一眼：「照顾好这里。」 祝小星又懵了，照顾什么？ 不对，怎么就变成她照顾了？ 她还没来及反驳，就看见楚寻露出来的那只眼睛闭上了。 祝小星：「……」 李秀为了不吵醒楚寻，声音放的很低，但她还是对这种行为表示非常不理解：「在这种地方睡觉，睡得着吗？」 祝小星抓抓头髮，接着想了下楚寻在儿童游乐园里的表现，凉凉道：「他在哪都能睡，习惯了都。」 祝小星到现在都记得楚寻让她迎接玩偶的场景。 李秀「啊」了一声，又看了楚寻好几眼，脸上依旧满是不解。 王乐坐的离几人稍微有些远，他目光扫过趴在桌子上的楚寻，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对楚寻下手，但上个副本里卫斌被楚寻整的很惨。即使他有黑曜石，单打独斗也要消耗他大量体力，说不定还会重伤，这时候通关副本就会变成难题。 所以他要等待一个契机，一个不需要他自己出手就能把楚寻置于死地的契机。 楚寻唿吸平稳，他刘海微微遮住眼睛，半张脸被藏在臂弯里，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在日光灯照耀下留下一片阴影。 他睡着的时候看上去格外乖，李秀看着楚寻，因为某些母亲的本能，她好像能透过楚寻现在看到他少年的模样似的。 应该是某个闲散的午后，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日光扫过他眼睛，他微微眯了眯眼。然后沉沉睡过去。 上课铃声响起，他睡眼惺忪地抓了抓头髮，颓废地从书包里抽出课本。 楚寻睡了大约十分钟，却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 梦里，他穿着黑色羽绒服站在高中的操场上，广播里播放着广播体操的音乐。他一张口，唿出一口白气。 旁边的学生个个睡眼惺忪，动作甭提规范，就连胳膊抬得都不一样。 楚寻站在原地，他把手机藏进袖筒里，稍微露出一点手机的头，他低着头摆弄起来。 身后有吵吵闹闹的同学叫他：「楚哥，物理作业写了没，借哥几个抄抄。」 楚寻低着头：「老地方，回教室自己拿。」 「好嘞。」 他又低头玩起手机，突然有一道带着笑的声音响起：「玩什么呢，这么认真。」 楚寻随口回道：「贪吃蛇。」 他回完才觉得不对，转头看向说话的人，看了片刻，他脱口而出：「黎明？」 第119页 那人没说话，沉默地看向他。 他又摇摇头，低下头说：「池逸，原来你穿校服这个样。」 楚寻是被周围桌椅拉动的嘈杂声吵醒的，隐隐约约还有祝小星的唿喊。 「楚寻！」 他勐然睁开眼。 屋内日光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就着曦光，能看到教室的墙面被画上各种简笔画，只不过都用的红色颜料。刚才整整齐齐桌椅散乱堆成一堆，只有他身下这个还立在原地。 黑板尤甚，上面写了满满的「去死」，字与字交叠在一起，看上去癫狂感十足。 更要紧的是，在他们周围，无端出现了四五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有人站在堆叠桌椅的最高处，有的站上了讲桌，还有一个安安静静坐着，只是脖子像断了一样。 最后一个挂在窗户外，面无表情地往教室里看。 注意到楚寻这边的动静，这些少女齐刷刷地扭过脖子，面无表情地盯着。 楚寻起身伸了个懒腰，接着看向四周。 祝小星躲到角落里，李秀被她护在身后。王乐也拿出了武器。 就在剎那，所有少女齐刷刷地动了，四个女生目标分散，每人抓一个。 一个短髮女生冲着王乐冲过去，她嘴里喃喃道：「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王乐利落地躲过攻击，他目光扫向少女的红色连衣裙，突然想到那个海报。 他张嘴：「你是自愿的。」 那个短头髮的少女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她捂住耳朵竭力不去听那个词彙，接着双目茫然地看了王乐一眼，转而去攻击其他人。 祝小星虽然有战斗力，但是跟这些东西比起来还是太弱，而且还有一个完全没有个人技能的李秀，楚寻挡在了两人前面，同时牵扯住三个人。 而王乐这边这个被那句「咒语」一般的话给激走，楚寻现在要一个人面对四个女生。 王乐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露出恶狠狠地一笑。 契机来了！ 他挥舞着武器赶了过去，现在楚寻要面对四个副本小boss级别的怪物，再加上一个s级玩家王乐。 祝小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因此问楚寻道：「为什么不说那句话？」 楚寻摇头：「不喜欢。」 祝小星愣了一下。她看得出来，这句话对于少女的伤害是致命的，少女之前一定是被逼迫着经歷了什么。 楚寻眸光暗了暗，接着偏头对祝小星说：「一个，能控制住吗？」 祝小星脸上满是冷汗，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自从从儿童游乐园副本里出来，祝小星的通灵技能进步了一大截，越级控制怪物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这次没有再像之前那么胆怯，而是直接甩出了丝线。 少女的动作格外灵活，丝线一时间没有缠上，李秀虽然不懂女儿的技能，但她还是为祝小星捏了一把汗。 过了许久，丝线终于缠到了少女的腰，然后侵入了脑髓。少女顿时安静下来，她低垂着头，安静地像幅画。 祝小星不忍心再看，拉动手指上缠绕的丝线，勉强牵扯住另一个怪物。 楚寻这边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为了躲避少女的抓挠，他单手翻上课桌，但王乐的刀从另一个方向噼了下来，楚寻眸子闪了一下，正要短暂控制王乐身体，只见一张扑克牌从楚寻眼前飞了过去，打在了王乐的刀身上。 一张扑克牌的力道就逼迫得王乐往后退了好几步。 王乐恶狠狠回头，看见是池逸时愣了一下，接着恼羞成怒。 他吼道：「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跟任何人合作？！」 他们预言者公会给池逸卖好卖了那么久，结果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人家楚寻跟池逸打一架。 刚才池逸还坏了他的好事，只差一点点，他的刀尖就碰到了楚寻的脖子。 只要楚寻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跟自己抢黑曜石了。 他一双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欲望把他烧了个对穿。 池逸无视王乐的质问，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改变主意了。」 他挑了挑眉，看向王乐。 王乐阴笑道：「那就一起死吧。」接着朝池逸攻击。 楚寻从少女的缠斗中脱身，他望向池逸的方向：「卫斌呢？」 池逸一路轻巧地躲过攻击，三两步走到他身边，语气淡淡：「现在正躺在治疗室外的走廊上。」 楚寻没忍住笑了一声。 王乐：「……？」 两人应对起这些怪物和王乐时轻松了不少，楚寻终于有时间去仔细观察。他目光瞥到那个短髮的少女，迟疑了一下，接着喊道：「陈静？」 昨天晚上实在太黑，再加上那些生出来的头都看不到眼睛，只能看出来一个个血窟窿，因此楚寻也不敢确认。 但是陈静动作顿了一下，声音发涩，她声带好像坏了：「你、认识我？」 楚寻心下松一口气，点点头，接着指向了另一个长发的女生：「那是胡然。」 胡然动作也停了，愣愣地看着他。 楚寻低头笑笑：「还有两个名字，你们昨天也没有告诉我，不好意思。」 祝小星手里的丝线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因为她感觉到手里的少女不再挣扎了。 第120页 片刻之后，那些少女齐齐冲着王乐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疯狂校园（八） 王乐愣了一下, 接着飞快往门边退去。但是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上了，他硬生生扯了两下，没有扯开。那些少女的红色衣裙已经飘然而至, 他没办法, 只能一个翻滚躲到一边。 他瞪了楚寻和池逸一眼，向来高傲的人面对这种局面时总会把持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怒火中烧，吼道：「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说了那句话, 按照副本内规则要求，本来不应该这些女生不应该再来攻击他, 但是现在，他却被四个少女围在了正中间, 无论他怎么嘟囔那句「咒语」一般的话都没用。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些人不过是npc, 她们应该服从系统的一切指令，怎么可能因为楚寻一句话就改变了立场, 甚至可以违背系统设下的规则？ 「还不明白吗？」楚寻淡漠地扫他一眼, 「因为你对npc的感情缺乏最基本的尊重。」 王乐愣了一下, 接着反驳道：「她们只是一团数据！npc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感情？」 楚寻摇摇头, 不想再跟王乐多费口舌。 王乐翻身躲过一个女生的指甲, 在他狼狈地从桌椅上翻下来时,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在船屋诡事副本里，最后的副本boss因为卫斌毁了自己照亮乐泽村村民灵魂的鱼头灯, 不惜破坏副本规则攻击卫斌。之前就已经有过预警, 他早该知道的。 王乐冷汗从额角滴下来, 他为人处事向来只考虑自己的感情, 拿到黑曜石后更是如此。心比天高的人总会高看自己一眼, 他自己也觉得拿到黑曜石后没人能再保持一颗平常心, 这是人的劣根性。 但是楚寻跟他不一样，即使是他一步步完善了黑曜石，他待人接物依旧如此。 王乐头一次认知到自己跟001的差距，并非是在道具层面上的。他更加恼火，向来的高傲不允许他就此输给楚寻，刚才楚寻独自解决掉了被围攻的麻烦，他同样也可以。 他这样想着，一路躲过那些锋利的指甲。被围攻后他的体力消耗格外大，又是一只手挥来，王乐堪堪拿刀挡了一下，接着借力翻滚，再次滚到了门边。 他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的攻击类技能需要消耗大量体力，但是现在他明显没有发动这个技能的资本，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他用意念打开了黑曜石。 黑曜石仓库内的橙色道具码得整整齐齐，他用意念一一扫过，现在这个情况下，只能召唤出来一个帮手才能破局，但是他记得这种召唤类道具并不多，他只能耐着性子一个个扫过去。 身边少女已经跟了过来，他拿刀挡住左边的攻击，但是正前方和右方又有罡风袭来。王乐这次没有躲，他全心贯注地翻着，他心底默念着一句话：只要找到道具，就能破局。 耳边传来破风声，王乐甚至没有偏头去看。 找到了！ 那是一个橙色道具，用掉后他能够召唤出来一个s级别的小丑玩偶，存续时间十分钟。他不清楚这个道具是001下哪场副本得来的，但是现在，这东西能救他一命。 王乐眨眨眼，在意念中点了使用。 破风声袭来，王乐身子都没有动，他狞笑一声：「该结束了。」 想像中的小丑玩偶并没有出现，随着破风声而来的指甲恶狠狠地抓挠到他的脸上，少女的力气极其大，王乐被挠的往后退了两下。 王乐震惊了：「怎么可能！」 总不可能是黑曜石突然卡了。 他顾不得脸上的血，慌忙查看黑曜石的状况，随后他发现了个让他更震惊也更加棘手的东西。 黑曜石跟他的连接在减弱。 他震惊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地看着楚寻：「怎么回事？！」 楚寻散漫看着王乐，他淡淡开口：「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东西可以被抢么？」 王乐瞳孔瞬间睁大。 他知道楚寻说的是黑曜石。在他接受黑曜石之后，楚寻就被系统强制遣返了，他也没想到黑曜石跟楚寻的连结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是在三年之后，只要楚寻想，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回来。 王乐本能想说出黑曜石这三个字，但他顾虑到现在正在直播，他不想把楚寻是001的事实透漏出去，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咽。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准备站起来，然而还没等他站稳，他大脑中意识突然一阵剧烈的波动，然后他只能无力地跪倒下去。 黑曜石和他的连结彻底断掉了。 弹幕：「王乐怎么了？刚才楚寻那句话什么意思？」 「看上去是内伤？」 「……」 在这修仙呢？ 最后终于有人发现了异样：「你们现在打开王乐的玩家介绍界面，他名称后面的黑曜石标志消失了！」 「不止如此，你们点开楚寻的介绍界面看看，会发现新大陆。」 楚寻名称后面，明晃晃跟着一个纯黑色的四方体图标，这就是黑曜石的标志。直播间观众纷纷理清楚了状况，楚寻把王乐的黑曜石给夺了！ 「在这种完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游戏管理器也可以易主？」有人震惊道。 事实上，游戏管理器确实可以易主，但那也必须是把游戏管理器实体交给另一个玩家，像这种情况，别说这些普通观众没见过，就连几个大公会的首发也没见过。 第121页 赵舜杰也关注着这场直播，他饶有兴趣地在弹幕区回答：「黑曜石跟普通的游戏管理器不一样，黑曜石靠意念操纵，当然也是意念连结，实体拿不拿都无所谓，只要意念连接上了就行。」 看直播的几乎没人知道黑曜石这个特性，赵舜杰还是之前跟在楚寻身边的时候知道的，他还尝试着连了一把，结果当然是被黑曜石暴力地踢了出来。 「楚寻这是跟001槓上了，第一次下副本就多次嘲讽001，现在更是拿了001的东西。」 「要是001还在，我还挺想看看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这群观众压根没往楚寻就是001这个方向想。毕竟001实在是太神话了，没人敢拿一个新人碰他的瓷。 没了游戏管理器，王乐就连自己的技能都用不了。他只能凭藉自己的身体素质进行躲闪，但是很明显，他的敏捷度下降了不是一点半点，王乐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他躲闪地也格外吃力。 忽然，门从外面被破开，卫斌捂着胸口站在门口，喊道：「乐哥！」 「哥」字还没落地，他就说不出话了，平视哪里能看见他乐哥，王乐此时正靠在卫斌脚下，血液在他周围晕成一滩。 他没想到王乐会这么狼狈，他慌了一瞬，接着赶紧搀扶起王乐，出了教室门。 少女们动作停了下来，齐齐站在门边，看来她们不能随便出这个教室。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楚寻，然后扑哧一声，消失在了门口。 王乐的腿伤了，小腿处正往外涌着鲜血。卫斌只能拖住他，一点一点往外走。 里面楚寻突然出声：「慢着。」 声音虽然说不上严肃，但是压迫感十足。卫斌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呆呆看着楚寻。 楚寻一步步从教室里走出来，他走得散漫，目光淡淡。王乐瘫倒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楚寻的脸。 他突然想到三年前，楚寻也是这样一步步散漫走过来，把黑曜石从脖颈间扯下来，捏在手指间，淡淡问他：「想要么？」 现在，楚寻走到他身边，蹲下身，黑色的长款风衣扫到地面，衣服边缘微微沾染上血迹。他目光垂下，看向王乐的眼睛，接着伸出一只手。 卫斌双手抖了一下：「你……」 王乐下意识闭上眼。 楚寻抬眼，笑着「嘘」了一声。 王乐感觉楚寻修长的手指抚上了自己脖颈，他昂着头，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被他拂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战慄起来，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楚寻的手指一点点往下探，最后捏住那个悬挂在王乐脖颈间的黑色方块，轻轻一扯，绳子啪得断掉。 王乐勐然睁开眼。 楚寻单手抛起黑曜石，然后又接住，笑着对王乐眨眨眼：「东西我拿走了。」 他背过身，微微偏头：「另外，好自为之。」 —— 教室内安静下来，李秀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祝小星也坐下来休息。楚寻走回教室中央，目光盯着手里的黑曜石。 他已经忘了这是哪次官方比赛的冠军奖励了，但是总应该是很多年前。他其实不记得当时领奖励的场景，只记得赛事结束的那天，黎明站在灯光昏暗的二楼，晦暗的光线勾勒出来一个模煳的人影。 硬要说的话，他当时跟黎明只有打一架的缘分，还没有发展成后来那种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就刻在他的脑子里。 楚寻垂下眸子，似乎在回忆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黑曜石已经被另外一双手拿走。他低声问他：「需要我帮你吗？」 楚寻还没来得及回应，池逸就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001.」 池逸从楚寻争夺黑曜石控制权时就觉得不对劲，再加上楚寻拿到黑曜石后，没有第一时间察看黑曜石的仓库，反而只是静静地看着发呆，这让池逸更加怀疑。 他不是没听过001的事迹，就算他自己不去了解，也总有人跟他进行各种科普。001跟巡防官交好，手上的游戏管理器是黑曜石，后来被迫交给了王乐，这一切信息都跟楚寻恰好对上。 楚寻诧异了一瞬，接着笑出来，事情到这个地步，他也不打算接着瞒着谁，于是只点点头：「好。」 池逸的手指捏着皮绳，接着绕过楚寻脖子，指尖微微拂上楚寻的后脖颈，他手指很稳，一直跟楚寻的皮肤保持着一个微小的距离。但池逸还是能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扑到他手上。 他扣开卡扣，在楚寻后颈处扣上。然而还没有扣好，楚寻就稍微动了一下脖子，池逸手指碰上楚寻耳垂。 池逸唿吸窒了一下。 好软。 这股触感莫名让他觉得熟悉，他眸色更深，盯上楚寻的耳坠。他觉得应该最开始应该有人替001戴上了这只耳坠，但是他却不知道是谁。 楚寻出声问道：「好了吗？」 池逸把乱飘的思绪拉回来，扣上卡扣，他张口才知道他喉咙发涩，声音微微有些哑：「好了。」 教室内安静下来，楚寻这才有机会放空大脑，去思索他那个十分钟的梦。 他靠坐在窗边，无意识揉捏着耳垂。 他为什么在梦里会把池逸认成黎明？出了无限游戏后，楚寻很少做关于黎明的梦，可能是无限游戏在现实中对于人的一些限制，直到最近，楚寻才偶尔梦见过黎明。 第122页 但是他从来没有认错过。他不可能认错。 楚寻舔了舔嘴角，用余光看了眼池逸。 池逸低着头，无意识蜷缩又松开手指，楚寻耳垂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两人一直没说话。 —— 又过了十几分钟，之前那个女人过来开门——即使门已经被暴力地砸开了。 她深吸两口气，准备好面对满地乱飞的残肢和尸体，没错，她就是过来收尸的。 但等她开门时，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教室里哪有什么尸体，除了有一些血液。楚寻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他时不时打一个哈欠，眼角被挤出眼泪，然后又去看初升的太阳。而池逸则靠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张扑克牌。 祝小星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李秀在旁边看着她。 等那女人向里走了点，她才看清祝小星写的什么—— 垃圾学校，毁我青春。 女人：「……」 如果是在平时，李秀要是看见自己闺女写这种话，就算不打一巴掌，嘴上也肯定开始骂了，但现在情况特殊，她也没管，就看着祝小星使出多年抄黑板报的功底写。 她看着看着，觉得还挺有道理。 祝小星要是知道了李秀这么想，恐怕眼珠子都要瞪掉。 楚寻听着女人的脚步声，头也没回，只淡淡说道：「下课了？」 女人不知道怎么回，因此只说：「对，下课了。」 她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人数不对劲，偷偷混进来个池逸，又少了个王乐。她看着地上血迹一路蜿蜒到门口，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不是跑了就是死了。 但是只伤亡一个人，这在她的记忆里也是极其罕见的。于是她问道：「怎么做到的？」 楚寻没回话，女人肉眼可见地尴尬起来，楚寻安静了很久，接着半开玩笑说：「什么怎么做到的？那些来『教』我们的人不是挺好相处的吗？」 女人：「……」 她不是没见过那四个少女，一个赛一个地兇残，如果她们杀死了玩家，绝对不会给玩家留全尸，至少要卸一条腿。 这是怎么跟友好搭上边的？ 女人无端抖了一下，眼前那个百无聊赖的男人似乎比少女还要可怕。楚寻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目光盯着女人，懒懒开口：「说吧，下一项是什么？」 女人慌忙开口：「没有下一项了，马上就是早饭时间。」 她领着众人出了教室，教室门关上，楚寻又透过窗子往里看了一眼。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桌椅顷刻间被復原，房顶的日光灯也亮了，黑板上祝小星乱写乱画的痕迹被擦去，几乎和他们进来时一模一样。 楚寻眨眨眼，跟着女人往前走。 女人边走边说：「学员楚寻、祝小星、李秀按规定完成早课，积分加一分。学员王乐，翘课扣一分。」 她话音刚落，系统就自动打出了公告，把众人的积分罗列地清清楚楚。 原来表现良好是这个意思。 楚寻看向池逸，带着笑：「怎么办，你白来一趟。」 池逸摸了下后脖颈，几乎是下意识说了出来：「没白来。」 楚寻自然知道池逸指的是什么，不吭气了。 女人把他们领到教学楼门口，就转弯回去了。教学楼内学员黑压压地出来，行尸走肉一般前往食堂。楚寻他们杵在教学楼门口，祝小星问道：「现在去食堂吗？」 楚寻对食堂没什么油水的饭菜没兴趣，他摇摇头：「你们先去？我有点事要办。」 祝小星想起走廊上看到的那个奇怪多媒体教室，慌忙拉住楚寻的胳膊：「你不会要去那个信息教室吧？」 楚寻「嗯」了一声。 祝小星知道她也拦不住，只能趁楚寻走之前慌忙说：「你先听我说，昨天我们寝室里，有半截残肢，看上去是断掉的女生的腿。」 楚寻终于转回头，诧异地看向祝小星，然后又看向李秀。李秀也点点头。 【支线任务一：找到女生的宿舍号。】 现在池逸和楚寻已经知道了女生宿舍号，但是任务并没有显示完成，所以宿舍号一定不是一个。 楚寻点点头，笑说：「特别有用的信息，奖励你今天多吃二两白米饭。」 祝小星白了他一眼，拉着李秀走了。 最后楚寻和池逸两人一起去了信息教室。早餐时间的教学楼格外安静，楚寻和池逸两个人走在走廊上，只能听见他俩的脚步声。 池逸总觉得楚寻耳坠反射的光晃眼，一句话在他心底来来回迴绕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忍住：「你那个耳坠，最开始是别人帮你戴的吗？」 楚寻走在前面，脚步顿了一下，接着语气轻松道：「是，我前男友。」 池逸抬眼看他，他不知道再问下去合不合适，最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楚寻却笑了：「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是前男友。」 池逸没说话，只是脚步声逐渐乱了。 「因为他死了。」楚寻语气格外平静。 池逸眯了眯眼睛，他想起楚寻半开玩笑的那句话。 【我还真想过殉情。】 本来就纷乱的心绪在这一瞬间更是纠缠如乱麻，池逸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擅自打开这个话题。与此同时，一点嫉妒的火苗在他心底某个角落烧起来，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那点纷乱的心绪，更多是因为这颗火苗。 第123页 楚寻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告诉了你这么多，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点什么。」 池逸沉默了一会，最终说：「其实我不止是没有学生时代的记忆，我在进入游戏之前的记忆都很混乱。」 他顿了顿，无端想到一句话——我是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楚寻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两人在走廊走了好一会，本该一片寂静的走廊尽头，突然多出了好几个女学生，她们聚在一起，似乎在说着什么，有学员从楚寻身边跑过去，楚寻伸出手，结果手指直接穿了过去。 这是当年的虚影。 女学员的背后是敞开着的信息教室的门，楚寻和池逸走了进去。 信息教室内空无一人，头顶日光灯亮着，两人刚刚进去，那灯要死不活地闪了两下，接着啪一下灭了。电脑主机的微微蓝光在这种黑暗的状况下更加显眼，楚寻随便打开了其中一台。 老式的windows开机启动动画。 电脑界面也格外干净，只有学生端的监控软体，办公软体以及一个电脑自带的浏览器。 楚寻想了想，接着点开了浏览器，输入了那个小胖子所说的网址。 浏览器页面加载了许久，让他没想到的是，那竟然是个匿名论坛。 首页依旧飘着几个帖子，时间都是在很多年前，就算是最近的一个，也是3年之前的帖子了。 楚寻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你们当时是怎么被送进来的，来分享一下】 【治疗太难熬了，有没有什么减轻痛苦的小技巧。】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学校东北角的厕所能连上外面的无线网，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给门卫大叔塞烟了。】 【求助，怎么在这b地方活下来，这饭太难吃了，交的钱是都被校长贪了吗？】 楚寻看到这个帖子，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啪地一下就点了进去。 弹幕：「？？？」 「不愧是楚寻……啊。」 「这人对挑食以及睡觉格外执着。」 「不得不说，这学校里的学生都还蛮可爱的，就是被折磨得太惨了，都没人样了。」 楚寻一页一页地看着帖子下面的回覆，但遗憾的是那些回復都没什么营养，说的最多的就是塞点钱让门卫给你送泡面，但是这方法楚寻明显行不通，他都没看见哪有门卫。 他万分遗憾地退出来。 论坛的帖子一页一页往下，楚寻挑了挑眉。 【有人知道这匿名论坛谁建的吗？简直是人类救星。】 楚寻点进去，翻看下面的回覆。 「论坛好像是一群人建的，我听说还是女生？」 「神话级别的人物，说不定你在论坛发言时还跟她们搭过话。」 「不清楚，只知道是女生，还不是一个人。好几个。」 楚寻低头沉思起来，现在已经基本能够确定，那几个变成畸形的女生，不仅制作了那个恶作剧一般的黑底红字的网页，甚至在很多年前就建立了这个论坛。 后来这个论坛被学校的学生当成了希望，成了他们阴暗生活中的最后一点光亮。 楚寻眨眨眼，又接着翻下去。 【听说了吗，最近死的人接二连三的，还都是女生。】 第56章 疯狂校园（九） 楚寻手指蜷缩了一下, 池逸接过他手上的滑鼠，点进了帖子。 「学校不是天天死人？每天都有自杀的。」 「楼主说的是不是最近几天死的那几个，徐荣那小子还有校长好像格外在意这几个人。」 「格外在意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我经常看见徐荣缠着她们。」 「运尸车来的时候我瞄了一眼, 死相都有点蹊跷……怎么死才能彻底断一条腿啊？」 楚寻接着往下翻了翻，下面都是一些学生的奇怪猜测，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来这一趟信息教室收穫格外多，先是确定了论坛和网页的制作人, 接着知道了那些女生当年死亡时学生的讨论。 最为重要的是那句——「格外在意她们。」 当年的事情，一定跟徐荣还有校长脱不了干系。 他把网页关掉,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结果意外发现这地方能连上无线网, 他手指一动, 把无线网给连上。 网页又开始跳出来。 黑底红字格外显眼，字体浮现的时候像是从黑水中浮现的血尸。 「你在信息教室对吗？」 一句话刚刚过完, 又有另一句话跳出来。 「你看到那些东西了是吗？」 那些东西？说的是这个论坛吗？ 楚寻还没来得及反应, 池逸突然拉住他手腕, 往墙边扯去, 等楚寻回过神时, 池逸已经挡在面前, 而地面上一张扑克牌钉住了一滩正在沸腾的黑水。 刚才那句话出现后，这股黑水便悄悄漫延到两人脚下。楚寻低头看了一眼, 他脚踝处的皮肤已经微微溃烂, 但是他却没有一点感觉。 这股黑水边吸血边良心地往皮肤里面注射麻醉药物, 像水蛭。 楚寻跺了跺脚, 看向池逸。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池逸凌冽的下颌线, 以及把玩着牌的修长手指。 池逸回头, 恰巧对上楚寻目光，他视线微微垂了一下，看向楚寻的脚踝。楚寻脚踝很白，骨头突出，周围的皮肉窝成一个好看的窝。 第124页 他目光扫过去，眸色暗了暗，接着问道：「没事吧？」 楚寻点点头。 黑水从教室四个角泄出来，黑水之上浮现出无数影影绰绰的黑影，黑影脖子都断了似的，头垂得很低，咯吱咯吱地扭回头，接着露出森然一笑。 池逸打了个响指，那张红桃四烧起来，他自然地拉住楚寻的手腕：「先离开这里。」 楚寻感受着手腕上源源不断传来的另一个人的温度，也没有挣扎，任由池逸拉着。 两人刚刚踏出信息教室的门，身后就轰得一声，门被狠狠关上，然后悄无声息地化作了墙壁。 「学员池逸，楚寻。」 两人回头，只看见徐荣狞笑着站在两人面前，他脸上皱纹皱成一团，嗤笑道：「私自闯入信息教室，违反学校规则，积分扣三分，送入治疗室接受治疗。」 池逸把手松开，楚寻不自觉稍微转了下手腕。他垂着眼睛，余光看着那只垂下来的手，格外乖顺的「嗯」了一下，心思压根没放在这上面。 徐荣被楚寻不在意的态度气到：「你们一定会因为今天的事后悔，我这就通知治疗室加大治疗剂量。」 他要狠狠惩罚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学员，他要让他们感受到治疗的魅力。 在那里，他们会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然后哭喊着求着放他们出去。 他最喜欢这种充满痛苦的声音。 楚寻抬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俩关一起吗？」 徐荣：「……」 他哼了一声：「当然不，治疗室都是单人的。」 「可惜了。」楚寻感嘆着说了一句。 这句话声音很轻，但还是荡荡悠悠地落尽池逸耳朵里，他嘴角带着浅笑：「什么可惜？」 楚寻没说话，只扬了扬那只被池逸拉过的手。 池逸眸色暗了暗，喉结滚动了一下。 腕子太细了，一只手就能握住，好像他轻微一折，那手腕就会断掉。 他最终背过脸，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两人被徐荣粗暴地塞进治疗室。治疗室的仪器调控不归他管，而且治疗室开启治疗时禁止外人进入。于是他只能退出来坐在外面。 他微眯着眼睛，手指在大腿上敲打着，微微歪着头，等着他格外喜欢的痛苦的哭喊声出现。 等了有几百年，治疗室里安静如鸡。 徐荣：「……怎么回事？」 他铁青着脸冲着里面吼：「什么情况？！剂量用够了吗？不够再给我加！」 里面传来研究员慌乱的声音：「仪器一直工作正常，剂量已经推到最大了！」 徐荣恶狠狠地坐回椅子上。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抖着腿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 里面仪器的轰鸣声更加明显，整栋楼的地板似乎跟着震动，徐荣满意地哼起了小曲。 两首曲哼完，仪器的震动越来越大，里面愣是没动静。 他坐不住了。 等了几百年，没等到想要的哭号，倒是里面的研究员着急忙慌地跑出来，一脸惊恐地跟徐荣说：「剂量推的太多了，仪器承受不住那么大的电流……坏、坏了。」 徐荣眉毛一扬，大手大脚地推开门：「你说什么玩意？」 刚一进去，烟雾就呛了徐荣一喉咙，刚好徐荣还吼着，于是带着药味的黑烟被他直接吞下去。他勐咳两声，然后伸手推开左边隔间的门。 机械床死了似的，原本那些张牙舞爪的机械臂垂在地上，关节连接处时不时闪出蓝色电流，整个床上都冒着蒸腾的热气。 他第一次见让学员生不如死的治疗床这股狼狈样。 徐荣脸麻了。 在一片烟雾中间，隐隐看见个瘦高的人影，他腕子有些红，应该是刚才机械床给勒的，但是他丝毫不在意，目光追着一团飘飘悠悠的烟雾，伸手抓了一下。 烟雾中的人影瘦削，面貌都看不太清，唯有那左耳朵上荡荡悠悠的耳坠，吸满了光似的，晃得扎眼。 楚寻笑着从烟雾中走出来：「治疗结束了吗？」 徐荣：「……」 结束个屁，中道崩殂了。 他一转身，甩上隔间的门，门正要关上，细长的手指扒着门缝探出来，楚寻笑道：「这不合学校规定吧？」 徐荣：「……」 你还跟我讲规矩？ 但是没法，仪器半路死了，再关下去确实不合规矩，他只能把楚寻从隔间里放出来。 徐荣不太想去看另一个隔间什么样，他总觉得大差不差，他可不想再受一遍气。于是他转身出门走了，只是那模样任谁看起来，都有点像落荒而逃。 楚寻伸手推开另一个隔间的门，池逸坐在已经报废的治疗床上，他手肘撑在膝盖上，烟雾氤氲在他周身，看上去莫名有些落寞，像是周围落了一层雪。 烟雾中间他看不清池逸的五官，只能看见一个模煳的侧脸，那张侧脸莫名和多年之前，他抬头看着二楼晦暗光线下黎明的侧脸重合。楚寻心尖像被谁掐了一下，泛出一点点的酸。 当年黎明没能回头看他，他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应酬绊住了。 楚寻当时只平静地扫他一眼，但现在让他回到那时候，他只想让黎明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黎明再也不能回头了。 第125页 楚寻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池逸这时候已经走到了楚寻身边，他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楚寻摇摇头：「没怎么。」接着便率先走出了治疗室。 池逸愣了一下，目光看向他微微泛红的手腕，接着快步跟了上去。 —— 卫斌把王乐拖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走廊，接着立刻从系统商店里购买绷带给王乐包扎。 系统当奸商当惯了，这时候也清楚绷带对于王乐有多么重要，于是那该死不死的系统商店就在卫斌眼皮子底下给应急药品涨价，什么碘酒，酒精，消毒水，甚至连八四都翻了一倍。 卫斌：「……」 系统脑子怎么长的。 涨价涨的最勐的还是绷带，后面直接多出来三个零。卫斌咬牙切齿，凉气被他用力地抽进鼻腔，再狠狠吐出来，似乎这样就能平定他想把游戏管理器给砸了的冲动。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卫斌手指刚准备点上购买，那绷带又垂死挣扎地蹦跶了一下，后面下单似的，又多了个零。 卫斌：「……」 他第一次见如此努力的绷带。 但是没办法，王乐的伤口必须立即止血。他最终还是买了，然后给王乐受伤的小腿包扎。 卫斌其实对王乐没那么大忠诚，他对于王乐，不如说更多是一种对于力量的供奉。此时王乐没了黑曜石，在他眼里已经没多大用了。但是他还是得救他。 因为和楚寻梁子已经结下，这时候身边多一个人总比没有强。 王乐也清楚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筹码。但是他还不想就此输给楚寻，他深吸几口气，打开任务界面，准备理一理现在的状况。 结果刚刚打开，就看到楚寻积分扣三的系统通知。 王乐眼睛突然一亮。 现在楚寻的积分已经被扣成了负二，池逸更是直接被扣成了负三，而他自己只是被扣了一分，卫斌甚至还是零分。现在他们这边的优势明显比另外一边要大。 只要能够拿到监管名额，楚寻就不得不服从自己的管教，那时候他想干点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王乐扶着墙壁站起来，跟卫斌说：「今天的日常还有几项？」 卫斌特意记了一下学校的时刻表：「接下来还有上午的课程，下午的常规治疗，以及晚上的操练。一上午的课程能加2积分，常规治疗能加4个积分，晚上的操练也能加3个。」 王乐舔了舔因为干燥而起皮的嘴唇：「九个积分，够了。」 只要他们撑过了这一天，就可以成为监管。 —— 早饭之后便是上午的课程，新学员依旧被安排在一个统一的教室，这次卫斌和王乐都很老实地坐在角落里，没再敢整什么么蛾子。 楚寻趴在桌子上，静静等着「教」他们的人来。 这次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教室响起激昂的宣誓声，有学员踩上课桌，亢奋地对着老师和其他学员说着他自从来到这个学校的感受，他忏悔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几乎把过去十几年的自己否定了遍。 学员和老师兴奋激动地给他鼓掌。 然后他下了台，一秒变成那副麻木的样子，好像刚才的那些激昂慷慨只是为了自保。 楚寻眯了眯眼睛还想接着看下去，他想看看这学校究竟能把人的思维训练成什么样。 还没等他得出答案，教室就有人推门进来。 一个满脸谄笑的男人进来，他走到讲台上，笑眯眯地说：「大家来学校已经两天，相信也已经见了不少，下面这节课就先让大家畅所欲言，说说来到这的感受。」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隔壁教室，那里依旧群情激愤。 楚寻「啧」了一声，趴在桌子上的头又埋低了些。 好烦。 讲台上那男人已经开始摞起了桌椅板凳，看上去是不让学生们群情激昂一把不罢休，他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沖角落里的卫斌招招手，让他帮忙。 卫斌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为了积分，他还是去了。 男人把准备工作做好之后，一抬眼，问道：「谁先来？」 没人应答，安静的空气中弥散着尴尬。 最后王乐应道：「我。」 众人齐刷刷向他看去，王乐这人怎么看都跟好学生搭不上边。祝小星拉了凳子，顺便也让她妈坐了下来，准备看看王乐骂成什么样。 结果王乐腼腆一笑，装得像个不善言辞的憨厚内敛的老实人，他头先是低了一下，接着就开始夸赞学校种种，最后他往隔壁教室瞄了一眼，对面正讲到忏悔反思，他叭叭地就跟了上去。 祝小星：「……王乐是不是傻了。」 王乐看着祝小星看傻子的目光，心底啐了一声：要不是为了积分，谁受这个鸟气！ 王乐一番话给众人整愣了，硬是没人鼓掌。最后是男人率先鼓起来：「这位同学态度特别好，而且自告奋勇，值得我们学习。」他边说着，边在点名册上王乐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加3. 王乐看着弹出来的系统提示，终于满意地下去了。 男人从名册上抬起头：「下一个谁来？」 楚寻懒歪歪地站起来。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好，到这边来。」说着，让开了位置。 楚寻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谁说要上去做幼儿园演讲了？」 第126页 被称为幼儿园水平的王乐：「……」 他脸都绿了，但他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一个劲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积分拿到了就好。 只要能够变成监管，楚寻总会付出代价。 男人扬声问道：「你要去哪？」 楚寻冷声道：「不想上了。」 祝小星抬起眼睛看楚寻，李秀悄悄捅了捅她：「这样确定没事吗？」 祝小星安慰似的拍了拍李秀的背：「没事，相信他。」 楚寻直接打开了教室的门，男人在后面恼羞成怒地喊道：「你！逃课可是要扣除积分的，积分一天一清算，明天、明天你就会被送到治疗室！」 治疗室？那个格外适合睡觉的地方？ 楚寻懒懒回道：「随便。」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疯狂校园（十） 池逸也没多说, 直接踩着楚寻的脚印就出了门——他也不想在上面做什么狗屁演讲，但是他和楚寻前后脚出门，总显得有点怪异, 好像故意跟着似的。池逸也没注意到, 他心底其实压抑着这种隐秘的想法，但他刻意不去想，好像就能当做不存在似的。 池逸这一走，立场更加明显, 他就是和楚寻是一伙的。王乐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扒下来池逸一块肉。 他当狗的愿望不成, 因为黑曜石被楚寻拿了，他还需要在这个圆脸男人面前装好学生, 来保住他那摇摇欲坠的积分。 真是, 狗都没他憋屈。 祝小星也拖动了椅子，她拽了拽还在愣神的李秀, 轻声说：「还看什么, 走啊。」 李秀游魂似的转回头,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慢, 她还没太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被祝小星连拖带拽地推出教室。 男人以为这祝小星和李秀是好拿捏的, 故意升高了声调：「走后可是要被扣分的，你们就不害怕自己被送进治疗室？」 但很显然, 他的拿捏用错了地方。李秀虽然还没回过神, 没能跟这男人互呛, 但是单拎出来一个祝小星就不是好惹的, 她在学校虽然算不上混子般的硬茬, 但也不是好惹的, 此时直接回道：「随便扣，怂了算我输。」 除了叫家长的事，其他什么她都没怕过。 更何况现在还有个楚寻不是亲哥胜似亲哥的人给她撑腰，她更加有恃无恐，大狗狗似的摇着尾巴：「你说是吧，楚寻。」 本来新学员就少，教室里空荡得不行，现在楚寻走了，自己走了还不算，一唿百应地带出来三四个，男人咬牙切齿，心里想：「真是个祸害！」 男人愤恨地在每个人名字后面都画了个负二，力道大的甚至能把薄薄的一本名册划破。他画完才觉得稍微松了口气，结果一抬头对上王乐和卫斌探询的目光。 一时间，空荡荡的教室内，王乐卫斌，再加上个被学生跳脸的老师。三个人面面相觑。 场面有点尴尬。 卫斌试探着问了一句：「……老师，你看这演讲还做吗？」 男人：「……」 —— 楚寻出了教室也没走远，池逸先是走了过来，他点点头，没说什么。他知道池逸也不是那个好拿捏的主，他翘课也不稀奇。 然而后面陆陆续续来的人就很稀奇了。 祝小星教室里探出个脑袋，这还不算什么，接下来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李秀可谓是重磅炸弹。 楚寻本来好端端地看着走廊外的校园风景——虽然没什么好看的，全是灰不拉几的一片，一回头就看见身后站了三个人。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无语：「……怎么都出来了？」 祝小星接话道：「这不是你出来了吗？」 楚寻看了一眼李秀，要是祝小星自己就还算了，他本来也需要多带她闯点危险的地方，好为下面的公会赛做准备，但是平白无故把别人妈拽进来就不合适了。 而且他也没有带着中老年冒险的习惯。带着中老年冒险，那应该不能叫冒险，那得改名叫旅游。 楚寻低头，他捏了下耳垂，开口说：「老老实实按照流程走会比跟着我安全很多，而且就算和王乐他们一起，也不敢对你们做什么。」 楚寻说这话时很认真，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不着调，他面对长辈一号的人物好像总会认真些，即使这个长辈跟他完全没一点关系，他依旧会把吊儿郎当藏起来。 池逸目光上下扫了一圈，这点认真落在他眼里，总是莫名往他心里戳。他虽然没有什么长辈，也共不了情，但仅仅凭「认真」两个字，就能让他唿吸一窒。 他眼神意味不明地落被楚寻揉红的耳垂上，接着又想起什么，觉得那耳坠扎眼，不肯再去看了。 祝小星没皮没脸地往那一杵，她舌头在嘴里动了动，想起儿童游乐园的经歷，嘟囔着说：「我觉得还是没你比较危险。」 楚寻这边的危险，危险得有点像开玩笑，他总能三言两语的把紧张的气氛给打破。其他地方的危险，那就是真的玩命。 李秀也琢磨出来了：「小楚……楚寻是不是嫌阿姨麻烦呀？」 李秀也就是对着自家孩子横，对待别人家的孩子，那语气能称得上温柔平和。祝小星小时候没老因为这个嫉妒地红了眼，但是此时，她也顾不上什么妒忌了，巴巴地看着楚寻。 楚寻准确地感知到李秀的改口，他最后吐出一口气，笑说：「阿姨叫我小楚就行，那好吧，接下来我们先回宿舍一趟。」 第127页 祝小星愣了：「回宿舍？」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早饭前匆忙间告诉楚寻的信息。本来她们宿舍里一只断腿杵在那，两人心里都毛毛的，此时楚寻说要去看看，祝小星欣然说好，俨然把楚寻当成了什么捉鬼抓妖的大仙。 楚寻：「……」 他自己有没有那本事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祝小星这个性子上公会赛应该问题挺大。 池逸低低笑了一声，笑声很沉，祝小星得了空去看他，她想起那句没出口的谢谢，这是不知道是因为氛围太好，还是她和池逸熟了一点，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出来了。 反倒给池逸整不好意思了。 楚寻赖赖唧唧地说：「当初上赶着要谢的是你，现在不敢接的也是你，人家小姑娘都开口了，还不赶紧接着？」 池逸目光瞥过楚寻，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冲祝小星点了点头。 四人一路回了宿舍楼，此时正是上课时间，这一路上都没见什么人，只有偶尔蹿过去的野猫证明这地方还有活物。 这破学校男女宿舍不分，统统都往一栋楼里塞，下面四层全是男生，只有最上面两层是女生宿舍。可能也是因为戒网瘾学校女生比较少，所以宿舍就安排得少了点。 进门时楚寻稍微停了一下，他从第一次进这栋宿舍楼就感觉到了，这最下面一层的建筑构造好像不太对，但他也没专业学过这个，只能凭藉一点空间感做推测，具体哪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池逸察觉他脚步顿了一下，偏头，一句轻到极致的「怎么了」就不偏不倚地落尽楚寻耳朵里。 气流喷到耳朵上有些痒，他微微偏了一下头，接着又伸手捏了一下耳坠，没底的事他向来不会往外说，只轻声说了一句：「没什么。」 这番不大不小的动作全然落尽池逸眼睛里，楚寻自己都觉得没什么，不过一些自然生理反应和一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但到了池逸眼里就全然变了味。 微微的偏头像是躲闪，伸手捏耳坠的动作似乎是在宣示主权——他有个为他亲手戴上耳坠，甚至向为他殉情的前男友。再加上一句「没什么」的搪塞，池逸只觉得心里莫名窝了一团火。 他舌头一颗一颗地舔着齿尖，憋了好久，才神色古怪地「嗯」了一声。 两人说活的功夫就到了四楼，楚寻推开506的门进去，发现这地方比其他宿舍要整洁不少，明显是昨天晚上两母女收拾过了。 楚寻挑了挑眉毛，回头看祝小星，那意思很明显——「腿呢？」 祝小星巴巴地领着楚寻去找，她感觉有点奇异，她之前只巴巴地带人找过人，找「腿」还是第一次。 两人到了阳台，池逸也不远不近的跟了过来，他扶着阳台的门框，远远看着楚寻蹲下身，他心里的火没泄，但还是忍不住跟过来。 确实如祝小星所说，只能看出来是一条女生的腿，断掉应该很多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皮肉奇蹟地没有腐烂。其他的信息也从这条断腿上看不出来，于是楚寻站起来，想从阳台出去。 池逸把在门口，站着没动。 楚寻拍了拍他胳膊，想让池逸等会在当门神。但是池逸还是没动，他手把这门框，看见楚寻一脸奇怪的神色，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先出了阳台。 池逸突然觉得没意思，楚寻就连他为什么气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来哄。那他又气给谁看？ 楚寻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后知后觉咂摸出了一些味道—— 他怎么招池逸了？ 兴许是因为刚才楚寻在治疗室里恍惚把池逸当成黎明，他心里隐约藏了一点愧疚，但这点愧疚上不了台面，要是被池逸知道，他恐怕更愧疚。但是池逸不可能知道，他自认为藏得很好。 楚寻很轻地眨眨眼，把心底那一点心猿意马压下去。 他出了阳台，认认真真扫视了一圈506.506已经被祝小星母女收拾了一圈，按理说有点什么也应该被直接发现了，他只是随便看了看，结果眼角被什么东西一扎，一片碎纸片就夹在两张床的空隙里。 楚寻小心翼翼地把那碎纸片抽出来，上面只有几个字—— 「陈静让我们放学去50……」 这纸条可能是上课时候随手团的，然后不知道被宿舍哪个女生带回了寝室。但是纸条上的字只能看到这，剩下的半张纸片早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了。 楚寻手里捏着那纸片，这张纸片上面写的，应该就是另一个他们需要寻找的另一个寝室号，只可惜后面的被撕了。 祝小星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楚寻这才想起来祝小星不知道他们支线任务的细节，清了清嗓子打算说，池逸横插一槓进来，硬生生截断了楚寻的话，他简单沖祝小星解释了两三句。 祝小星这时候也懂了，她抽过那纸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着阳台的光线看，像个二愣子。 楚寻揉了揉太阳穴：「姑娘，那是被撕了，不是字迹被藏了。」 祝小星只是个下意识动作，被楚寻呛了一通也没生气，只是问：「下面怎么办？开头50的宿舍也不多，可以一个个转。」 就是得费点时间，他们这是把课给逃了，但是下午的治疗可没那么容易逃。 楚寻推开506的门：「太麻烦，找个人问问。」 祝小星：「……」 第128页 这宿舍楼连个人影都没有，就算也说不定也是个不会说话的棒槌，怎么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疯狂校园（十一） 楚寻走出405, 外面走廊依旧空空荡荡的，这时候系统的提醒在他大脑里滴滴响个不停，楚寻一直没有打开看, 兴许是把系统逼急了, 硬生生在他面前投了个全息屏幕。 【警告！目前积分为负五！】 系统没什么情绪提醒道：【现在回去上课还来得及。】 楚寻面无表情地把那全息屏幕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半响才说：【你这屏幕怎么没有关闭按键？】他怕系统听不懂似的，又加了一句：【就那个红色的叉。】 系统好半天没声音，可能是被楚寻气无语了。 系统：【……全息屏幕怎么你了？】 楚寻：【挡着我看路了。】 系统：【……】 它本来好声好气提醒楚寻一回, 被楚寻用一句挡着看路了给呛了回来。它索性不管了，全息屏幕也直接消失在楚寻面前, 就是消失的动静有点大，噗嗤一声, 楚寻挑挑眉, 看着那全息屏。 脾气还不小。 没了全息屏幕的遮挡，楚寻这才发现池逸已经走下了楼梯, 他快步跟过去, 两人明明什么也没商量, 却仿佛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那是那个小胖子的寝室。 池逸听着旁边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没说话。楚寻比池逸落后半步, 他眼角挑了一下, 余光看向池逸的侧脸。 池逸身高腿长，此时一级一级下着楼梯, 虽然没有少年人那般的欢快, 却有说不出来的绅士和优雅。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 但楚寻是个对氛围极其敏感的人, 他很想开口问他怎么了, 但他又没底气。 在他和池逸中间, 他觉得他才是比较混蛋的那个。 楚寻心里突然有点烦，从阿瑞斯开始，这股烦躁就一直萦绕着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不可避免地滑向一个深渊。 看谁都像他，可谁都不是他。 可他还是会装疯卖傻，不拒绝别人的好意，也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偶尔清醒的时候，还会放出一身冷冰冰的刺，把那个人给刺回去。 好像这样心里就能好受一点似的。 他眨了眨眼，心里还没把自己谴责个明白，脚下突然一滑。池逸及时拉住他，往后稍微扯了一点，楚寻后背碰到池逸的左胸口，所有发昏的神经全都不可自抑地往两人相接触的地方跑。 他清楚地感觉到身后池逸沉稳的心跳。 多好啊，心跳。 难过一股一股地从心底泛上来，连带着对自己的谴责和厌恶，那感情太浓烈，几乎像一杯烈酒，楚寻捏着鼻子灌下，嘴里是苦的，但大脑莫名其妙地因为酒精兴奋。 楚寻心里想：真是疯了。 后背那一小块地方的温度烫人似的，楚寻慌忙站直了身体，本能想要远离热源，嘴上说的话依旧得体：「不好意思，没看路。」 他这人就是有这么个特点，也说不清是好是坏。他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永远不显山不显水，甚至有些时候会显得疏离。 这都是他从小没人疼没人爱养下来的根子，黎明好不容易把那根子暖过来了一点，他最后死了，又直接把那暖过来的根子折断，只剩下地里一点冷冰冰的硬茬。 楚寻自己也没想到，多年后从这硬茬里发出来的，是个说哭就能哭说笑就能笑的面具。 池逸把他的小动作全都收进眼睛里，嘴上不饶人地接了一句：「系统的全息屏还没关？」 楚寻无声笑了一下：「嗯，现在关了。」 池逸哼了一声。 两人各自怀着两股心事，走到了小胖子的寝室门前。 整个学校能正常说话的兴许只有小胖子一个人，但是这时候他应该在上课，楚寻也没打算直接在寝室里碰见他，但是寝室里一定会有他的东西，能找出来他上课的教室。 寝室里面空空如也，楚寻也没多惊讶。有一张床上挂着一只灰色书包，上面印着学校的标志，在标志下面贴了张名牌，上面写着邓力力，一年级二班。 楚寻把那书包扬了扬，给池逸看。 池逸看过之后说：「一年级二班在教学楼四楼，第一次去的治疗室外面。」 楚寻眉毛挑了挑，池逸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祝小星和李秀这时候才匆匆进来，楚寻回头看见她一脑门汗，脸色还有点白，就问：「怎么才过来？」 祝小星摆摆手：「把那条『腿』安顿了一下，入土了。」 池逸跟祝小星讲完那天晚上的遭遇，祝小星就知道原来这「腿」的主人也是个苦命人。本来祝小星看着那截残肢还有点犯噁心，但是现在可能因为都是女生，神奇地共了情，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心里有点发酸。 她跟李秀说了一声，就找了块布包着，跑到楼下花坛给埋了。 楚寻又问道：「那你怎么脸色怎么这么白？」 祝小星本来不想提，这时候楚寻主动说了，她便上赶着邀功领赏：「楼梯上遇到点虚影，本来想扑我，被我解决了。厉害吧？」 楚寻煞有介事地点头：「那行，等会任务交给你，我在后面看着。」 祝小星：「……」 能先把什么任务说了吗？ 这决定她是撒泼打滚地耍赖还是夸张地吹牛。 第129页 祝小星小时候短暂地享受过一些疼爱，后面便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混蛋日子。但她神奇地凭藉小时候那一点疼爱没长歪，还是能说会笑，甚至比一般姑娘还要活泼些。 她只在李秀再骂她时，才会露出脆弱和害怕来。 祝小星在李秀面前从来都是蔫蔫的，李秀大概也没见过自家闺女这个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接着悄悄嘆一口气。 四人浩浩荡荡地从教学楼里出来，又浩浩荡荡地回了教学楼。楚寻和池逸仗着自己腿长，走在前头，祝小星总是跟不上他俩，有时候需要小跑一阵。 但他俩总是会适时地停一阵，祝小星忙着搜肠刮肚地搜寻讥讽他俩的话，一步没跟上，就让李秀超了过去。他俩等李秀跟上，就又一齐迈开了步子。 差两步的祝小星：「……」 她算是知道了，她这是沾了她妈的光了。 刚才他们逃得教室在一楼，此时王乐卫斌，再加上一个没什么用只会嚷嚷扣分的男人坐在屋里，实在没什么意思。 卫斌就时不时往窗外看一眼，看见四个身影急匆匆出现后，他咧嘴一笑，指了指窗外：「回来了。」 王乐轻哼一声，没去看。卫斌揽过他肩膀，盯着外面四个人影：「可能是怂了吧，最后还是得回来。」 王乐没卫斌这么目光短浅，他巴不得他们四个不回来，不回来就意味着会扣掉更多的积分，他们的机会就又大一分。 那个男人也注意到了四个人影，他赶到教室门口，抱着双臂倨傲地等着，等四人——尤其是那个姓楚的走近，不轻不重地讥讽一声：「现在知道回来了？晚了！你们的积分已经被扣掉了，现在回来也加不上。」 楚寻看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种程度的自作多情很是稀奇。 池逸适时把楚寻没说出来的那句话补上：「想多了，不是找你的。」 男人：「……」 他已经看出来了，从那位极其漂亮青年人的眼睛里。 这次男人连叫嚣的话都没得说了，上次他们走他还能拿积分威胁一下，这次只能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只给他留下一脸的灰。 卫斌：「……」 他砸砸嘴，想把他那句「可能是怂了」当场咽了。 四人一路奔到四楼，他们这次副本似乎跟四颇有渊源，祝小星想到这里，莫名看了一眼楚寻。 楚寻这人可能幸运值为零吧。 之前都是楚寻带路，池逸不近不远地跟着他。这次池逸领着楚寻到了小胖子的教室前，教室里正在上课。 小胖子麻木不仁地坐在角落里，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那些好同学们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讲。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众人以为是徐荣那个王八蛋过来查课，一时间都坐直了身子，结果这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尴尬地沖里面的学员笑笑。 小胖子：「……」 这不是那个新学员里的一员吗？ 祝小星回头瞪了楚寻一眼，楚寻沖旁边指了指。 祝小星眼神顺着楚寻手指尖飘过去，看见旁边是谁后，不敢再瞪了。 他旁边是池逸！ 池逸刚和这群人认识不久，他本来又话少，祝小星对他不敢对楚寻那么造次。 楚寻声音从后面响起：「他开的门。」 祝小星：「……」 谁把我推门口来了？ 池逸低声说话，嘲讽的语气不减：「你拿过新东方毕业证吗？」 楚寻沖他笑笑：「没有，甩锅天生就会。」 「看来基本认知还在。」池逸轻哼一声，片刻后顿了一下，又拐弯抹角地问：「你进游戏多久了？」 楚寻平静地看他一眼，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又何必这样问。他只是在打探楚寻的过去。 楚寻很久没说话。 池逸最终说：「我多……」 没等他说完，楚寻平静地垂下眸子，声音很轻：「对不起，别问了。」 对不起什么可能他自己都说不清，但他还是想说对不起。 他们这边的对话很轻，除了他俩没人听见。 祝小星悲愤地转回头，接着尽可能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假笑：「我想找一下邓力力。」 小胖子本来想走，结果那个老师拦住了他，一股腐朽气的老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吧？」 小胖子一屁股坐下：「……完了，这群人要挨罚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充满腐朽气的老师拿起了戒尺。 他悲从心起，开始琢磨起今天的日子，他好记得这几个人的头七。 还没等他琢磨完，一把丝线就捆了过来。祝小星明显不想跟那老头子纠缠，只稍稍用丝线绊了他几下，更多的线头直接冲着邓力力飞来。 那些丝线把邓力力结实地一捆，连拖带拽地把他拖出了教室。 他身体虽然已经出来了，魂还留在那个角落里，此时头顶上幽幽地冒出来个问号。 小胖子：「……？」 这什么情况？ 第59章 疯狂校园（十二） 小胖子踉踉跄跄地出来, 他又回头看了那腐朽老教师一眼，磕磕绊绊地说：「不会出事吧？」 楚寻直接揽过他肩膀：「出什么事？」 池逸看着他动作，没做声, 但是眸色又暗了几分。 第130页 小胖子脸色煞白, 又回头白了楚寻一眼，把那没骨头似的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我回头可能会被那老师整死。」 楚寻还没被完全扒拉下来，池逸在身后不轻不重扯了他一下，他被迫站直了, 缓缓回头看他。 不能怪楚寻总有即视感，要怪只能怪池逸这人某些方面跟黎明相似的过分。 池逸冷声说：「没事, 他不会拿你怎么样。」 池逸这话不是搪塞，副本里所有npc都是围着玩家转的, 至于一个临时把玩家拉出来的npc, 副本里没那么多规矩管。 但是对于小胖子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 小胖子没说话, 这时他已经被一群人带进了厕所, 他感觉自己活像被一群校霸给堵了。 此时那「校霸」头头楚寻开口说：「你们学校宿舍里有没有什么传说？女生寝室那边的。」 小胖子挠头想了想：「四楼以上闹鬼的寝室挺多, 传的最凶的应该是506。据说那寝室里时常有女鬼哭, 边哭边嚎别过来什么的。」 两句话把祝小星给听麻了。 她们寝室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 楚寻挑挑眉：「还有吗？或者有什么长期空着的寝室？」 小胖子又想了想, 他想的格外努力, 最后终于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出来一点记忆。 那是个很多年前的帖子，问509为什么没人住。帖子下面的留言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小胖子入学后还留意了一下, 那地方依旧是空的。 楚寻点点头, 还不想轻易放过他, 又看着小胖子。小胖子被他眼神看麻了, 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学校的内情全都说了。 这些临时想起来的话都没什么逻辑, 东一点西一点，鸡零狗碎听得楚寻脑子疼。但他闭着眼捏了下耳垂，听着他继续说。 最后小胖子张口说了一句：「寝室楼好像改造过，似乎藏了个屋子，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楚寻骤然睁开眼。 池逸目光上下扫了小胖子一眼：「现在你是回去上课，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寝室？」 小胖子想了下那腐朽老教师手里的戒尺，最后眼巴巴地看向楚寻和池逸。 于是四人团又多了个小胖子，他们在这条路上来回跑了几趟，路上的野猫都快认识了。 邓力力虽然知道宿舍楼建筑被改造过，但那也是听说，问他具体在他他也说不清楚。楚寻没有进宿舍楼，他站在宿舍楼的铁门前，拇指一蹭，蹭下了一层铁锈。 他下意识捻了捻，在他思考东西的时候，手里总要玩点什么，有时候是匕首的刀尖，有时候是枪管，还有的时候是黎明的手指——不过那都是很后来的事，动作也不大，只是微微摩擦着。 池逸看见他拇指上的铁锈，红艷艷的血，仿佛血一般压在他手上。 楚寻抬头看向宿舍楼二楼，从二楼往上的所有布局都是一样的，楚寻似乎是在数整栋楼的窗户。 众人不自觉放低了声音，祝小星小声问池逸：「他发现什么了？」 为什么只逮着池逸问，当然是因为这地方只有他能跟楚寻的脑电波对上号，池逸还是看着楚寻的手指，那一小块铁锈不像是盖在楚寻手指上，到像是蒙在他心上似的：「窗户不对。」 祝小星抬头看了一圈，窗户玻璃很脏，外面竖着铁栅栏，用来预防学生跳楼。祝小星只从窗户上面看出来「□□」两个字，硬是没看出哪不对。 楚寻收回眼神，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距离错了。」 但他其实在接池逸的话。 这栋宿舍楼很高，每层建筑布局都一样，不过楚寻还是看出来了一点微小的区别，一楼和二楼之间的窗户，和上面的窗户微小地错开了一条缝，缝隙不大，但是足够隔开一间几平米的屋子。 原来藏在这。 池逸和楚寻对视了一眼，两人径直走进一楼，拐进一个几乎无人涉足的走廊，那地方的尽头只有一面墙，墙上贴着掉落一半的瓷砖。楚寻伸手按了按，水泥封的并不严实，可以暴力破开。 楚寻掏出了枪，对着那墙壁接连开了几枪，枪眼连成一条直线，斜斜地在墙壁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楚寻左手褪下弹夹，就见有两张扑克牌飞了过去，混乱中间楚寻看清楚了花色，梅花5. 小胖子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往后蹦了一下，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只说：「你们是人吗？」 祝小星笑着回道：「说谁不是人呢？」 小胖子闭嘴了，又去看那两张扑克牌。 那两张牌边缘带着细密的齿轮，池逸扔的时候手腕使了巧劲，插进墙壁后又硬生生拐了弯，在墙壁上划出一道狰狞的痕迹。 楚寻把子弹换上，接着枪就被塞进了口袋，他过去一脚把墙壁踹开：「你的牌不同花色作用还不一样？」 池逸点点头：「有燃烧，锯齿，还有召唤。」他停顿了一下，又看着楚寻眼睛：「还有一些比较禁忌的……比如束缚带。」 他的话格外微妙，楚寻微微错开他的视线，故意回道：「当心我先把你绑了。」 他的技能刚好是控制系，池逸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墙壁被踹开后，里面的空间暴露出来，楚寻把呛人的烟尘挥开，借着一点外面透过来的一点光线，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 在看见里面是什么东西的那刻，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往他心上揪了一下，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撞上了池逸的胸口。 第131页 所有过往的烟尘都往他脸上扑来，带着硬生生的茬子。这块被藏起来的小房间，和当年他和黎明下的最后一个副本「地下室」，布局和摆设都一模一样，简直是复制粘贴。 落满灰尘的架子，上面零零散散扔着几根铁棍。一面极其高大的铁柜立在一旁，玻璃上落了满层的灰，看不清楚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而在房间最里面，立着一个操作台，那时候，黎明和楚寻一起捣毁了这个操作台，完成了副本。 也是在那里，黎明突然拉住楚寻手腕，对他说了最后一句「我爱你」。 那次副本之后「地下室」就永久关停了，没想到最后的通关场景，会出现在一个破旧的戒网瘾学校里。 无限游戏里事物变化地格外慢，一个副本，几年前和几年后完全是一个样子，主城也同样如此，多年前的小摊，一成不变的建筑……在这地方，物是人非更加明显。 所有楚寻回来后时常感觉压抑。 池逸这次没有扶他，他稍稍往后撤了一步：「怎么了？」 身后勐然一空，楚寻回过神，心莫名往下坠，有点难过。他摇摇头：「想到点事。」 楚寻在门口站定：「要进去吗？」 池逸自顾自走了进去，他刚才从系统商店里买了个手电筒，他单手握着走进去：「当然。」 楚寻在门口定了定神，看向池逸的背影。他踩着一地的狼藉进去，地上的乱七八糟的碎屑发出细响，那声音拐着弯钻进楚寻耳朵。 时间好像倒回到三年之前。这里的触感，味道，声响，乃至温度，就连人都那么像。 池逸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脚步停了下来，手电扫向一个桌子，上面扔着一份宿舍值班表。 楚寻走过去，那种过去和现实交缠的感觉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脸色有些发白，显得更加病态，灯光下一照，其他地方映不上光，全都被拢进了眼睛里。 池逸回头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唿吸一滞，心跳重重跳了一下。 池逸的手从腰间往后伸去，把那值班表递给站在楚寻。 楚寻伸手接过，两人指尖相碰，皮肤接触的触感让池逸下意识想缩回手，但楚寻的指尖却故意似的追上来，他甚至能感觉楚寻的手抓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就松了手，就像理智回笼。 池逸愣了一下。 楚寻若无其事地开口：「你手好凉。」 然而内心的声音在心底叫嚣—— 好想就此抓上去，再也不管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把那点想念强硬塞回笼里时废了多大的力气。 池逸抿了抿嘴唇，没说什么，只是给楚寻打着灯。 楚寻低着头，一张张翻过去。 这值班表是多年前的，纸张都有些脆，上面登记着寝室每天的进出情况。他一页一页翻看着，他看东西很快，厚厚的一本值班表几乎快被他翻到了底。 最后他看见了那几个熟悉的名字。 【陈静，4月28日，凌晨一点十二分回寝，宿舍号509】 【胡然，4月29日，凌晨2点40分回寝，宿舍号506】 …… 接下来让他格外在意的还有一项他人的出入记录。 【徐荣，4月30日，晚上7点48进入】 【校长，4月31日，晚上8点10分进入】 这些记录都发生在几天之后，刚好都是在陈静和胡然晚归之后。在徐荣和校长进入后，厚厚的一份值班表再也没有了那四姐妹进出寝室的记录。 好像凭空消失了。 楚寻把那值班表合上，递给池逸。池逸问他：「发现什么了？」 楚寻：「那四个女生的死跟徐荣和校长有点关系，断腿出现在寝室，可能是在寝室里面杀的。但是具体为什么，不清楚。」 其实说是不清楚，楚寻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四个女孩子手里能有什么非要让徐荣和校长杀了她们的理由，无非就是一个，那就是强姦。 校长和徐荣强姦了那四个学生，因为害怕事情暴露，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俩最后杀人灭口。 池逸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把本子放下，轻轻嘆了一口气。 池逸又往里扫了一眼，看到那个闪着蓝光的奇怪装置，问道：「那是什么？」 楚寻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肯去看，只解释了一句：「上个副本的通关条件之一。」 池逸挑挑眉：「上个副本？」 楚寻直视他眼睛：「我之前在另一个副本里见过这个场景，系统设计这个宿管的隐藏房间时，可能直接拿来用了。」 池逸看向楚寻无遮无拦的眼睛，心底有什么在叫嚣。 楚寻是想起什么了吗？ 他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场景表现出那样的慌乱。 刚才他为什么要抓我手指？ 是害怕吗？ 有一个想法从池逸心底缓缓冒出来，这个想法几乎让池逸全身的血都冷了—— 亦或是，只是他想起了谁？ 池逸很想直接开口，但他觉得这句话过于恶劣，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楚寻过去开枪，蓝光乍灭，只剩下池逸一点手电筒的光亮还亮着。 狭小的空间内更加昏暗。 他转身往回走，刚进入到一半的祝小星和李秀慌忙退出去，这通道太狭窄了，几乎只能一个人过。 第132页 祝小星在外面等了许久，愣是没见到人影出来，片刻后，就连那一点手电筒的光都灭了。 她慌张叫了一声：「怎么了？」 池逸把已经关掉的手电筒倒着拎在手里，左手却不依不饶地抓住了楚寻的手腕，他开口说：「没有光的话，和当年会更像吗？」 楚寻这次没有躲，也没有挣开，只是背对着他，凝视着那片黑暗，平静地「嗯」了一声。 池逸又说：「如果他在这里，你会做什么？」 拥抱吗？还是亲吻？ 楚寻没回头，语调依然平静：「我会打他一顿，然后骂他『神经病』。」 第60章 疯狂校园（十三） 一个人离开的时间久了, 爱与恨的界限会模煳，但也会让人更加刻骨铭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恨黎明。 池逸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外面祝小星焦急地在喊, 池逸松开手，和楚寻一前一后出去。 李秀抱怨道：「手电筒怎么突然灭了？吓死我们了。」 池逸抱歉地沖李秀一笑：「突然没电了。」 楚寻没说什么，只是打开了系统面板，把他们刚刚得知的两个宿舍号填进了第一个任务的提交框。 系统界面闪了两下, 接着一张监管转换卡就落尽了楚寻的手心里。 接着任务界面闪了两下。 【支线任务二：取得兇手杀人的证据】 下面是两个交互框，可以往里面交东西。 看来要交的就是「证据」。 楚寻没有再去看任务界面, 低头看着那张转换卡。那张卡黑金配色，边缘似乎还在隐隐发光, 系统对它的评级更是橙色级别, 在这个副本里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那张黑金卡牌在楚寻细长的手指里转了一圈，他看了一眼池逸, 池逸转而看向祝小星和李秀。 楚寻也正有这个意思, 他把卡面给李秀递过去, 开口说：「你先把身份转换了吧, 这样安全一点。」 李秀不敢接, 她慌忙摆手, 但是楚寻直接把那张卡压到了李秀手心里。 李秀又把卡牌递给了祝小星：「要不你先用吧。」 祝小星摆摆手：「不用给我，我还年轻……」 她看了楚寻一眼, 楚寻挑着眉毛看她, 那意思很明显, 要是她敢接, 她脑袋说不定就得搬家。 祝小星：「……」 楚寻就是带祝小星来锻鍊的, 怎么能让她事事躲在后面。 祝小星当然也不是什么块叉烧, 这时候又把东西推给了李秀。 李秀深吸一口气，按了使用，半天之后毫无动静，那明明是消耗品的卡片依旧完好无损地躺在她手心里。 【支线任务获得转换卡，仅限任务接受者使用。】 也就是楚寻和池逸。 李秀正要把卡片还回去，只看见楚寻眉毛拧得老深，他骂道：「什么破规矩。」 李秀笑出声，颇为慈祥地把转换卡拍到他手心里：「是你的东西你就好好收着，别人拿了也没用。」 一句话无端戳进了池逸的心窝子。 不是他的东西，他拿了也没用。 楚寻最后和池逸对视一眼，谁也没用那张转换卡，卡牌在楚寻手里打了个圈，接着稳噹噹地落进口袋。 一上午折腾过去，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王乐和卫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那个盛满尴尬的教室里出来。 正巧碰上刚从寝室楼回来的楚寻。 他俩远远看了四人一眼，最后王乐「啧」了一声，低声说：「先走。」 他自从黑曜石被拿走之后老实了不少，本来按照卫斌的性子，肯定要上去嘲讽两句，但是现在王乐都这么说，他只能跟着王乐去了餐厅。 楚寻和池逸这两人中间一路上气压很低，很少说话，仅仅往他俩身边一站，都能感觉到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两人身边的焦躁。 祝小星不敢招惹多说话，她跟在李秀后面，细声细气地吐槽了一句：「怎么了这是？总不能还是因为转换卡生气吧？」 李秀拍拍她，让她别乱说话。 祝小星撇撇嘴，安安静静跟在两人后面。 李秀这么多年人情世故见的多了，她能感觉地出来这两人中间有事，但是没人愿意跟她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祝小星一进餐厅就跑去了厕所，池逸打饭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楚寻，排了另一个队，只剩下楚寻和李秀排在一齐。 楚寻站在一个平头学员后面，百无聊赖地把那张黑金卡拿起来，在手里转了两圈，心里又涌起一股烦躁—— 应该把这张卡塞池逸手里。 以往组队任务得了什么道具，他都是先塞给队友的，一来他用不上，二来他也不屑于用。 虽然池逸也不见得能用上，但他还是想把卡塞给他，不然像欠着他什么似的。 李秀看着那卡片，笑说：「还因为这个生气呢？」 楚寻回过神，低头看了那卡片一眼：「不是因为这个。」 李秀小心翼翼地探问：「你们两个吵架了？手电筒不是因为没电灭的吧？」 人情关系上，老一辈的人总比年轻人见得多些，有些话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门清。 楚寻笑了一下。 也是，刚从商店里买的手电筒哪那么容易没电。 楚寻的笑算是默认，但具体为什么他没说，他也说不清楚。 第133页 硬要说的话，两个人的心思单拎出来都不见的会让对方生气，但碰撞到一起就像对不上的齿轮，磕磕绊绊弄得满身青紫。 李秀撇撇嘴，故意道：「阿姨有前车之鑑，我跟祝小星那孩子要是早点说清楚就没那么多事，这么多年我对不起她。」 临了，她又补了一句：「事在人为，放下架子解释一两句，气就过去了。」 这话不仅是说给楚寻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她想了想，她确实欠祝小星一个正式的道歉。 楚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过了很久他才点头应了一声。 池逸那边的队伍比楚寻要快，他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处坐下来，他无聊地扒拉着清汤寡水的饭菜。 一个身影在对面的座椅坐下。 池逸看着那双端着餐盘的手，心跳好像漏掉一拍。 祝小星这时候上完厕所出来，正要端着餐盘赖赖唧唧地跟着楚寻坐过去，李秀一把把她拽回来：「别瞎掺和。」 池逸嘟囔了一句：「你怎么坐过来了？」 楚寻：「不许？」 池逸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然后那张黑金的转换卡就从桌子另一面被推了过来，池逸挑眉，这才抬眼看向楚寻：「给我干什么？」 楚寻问道：「不要？」 池逸点点头。 他又用不上，更何况，把两人共有的东西给自己，就好像着急撇清关系似的。 楚寻把手收回来，笑道：「那换个东西送你。」 楚寻一直随身携带的枪被推了过来。 在副本里把自己的武器交给另一个人，不亚于直接把命递到别人手里。楚寻和池逸都很清楚这一点。 池逸瞳孔睁大了一瞬，这才彻底明白楚寻坐过来的意思。 楚寻眼里盛着笑意，一双眼睛清亮地能看到底，池逸心软的一塌煳涂，但他还是嘴上不饶人：「确定给我？你不怕自己死吗？」 楚寻无所谓笑道：「这不是有你吗？」 池逸挑挑眉，把那枪接过来：「那我就收了。」 楚寻低头吃饭，嗯了一声，过了很久之后，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你为什么姓池呢？」 池逸：「……」 他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姓池。 楚寻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他看着面瘫的池逸，眨眨眼：「我乱说的。」 他又低下头吃饭，然而两个名字依旧在他心里萦来绕去。 池楚，池逸。 某年某天，楚寻又一次从实验室出来，他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眼睛半睁不睁地看向等在门口的黎明。 黎明斜靠着墙壁，顺手递给楚寻吃的。 旁边有人走过，对黎明招唿了一句：「黎明，来接人啊？」 黎明点点头。 楚寻懒懒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你真姓黎？」 黎明摇摇头：「跟001一样，是个代号。」 楚寻：「那真名呢？」 黎明沉默了片刻，最后笑着说：「不记得了。」 之后两人又经歷了许多小事，黎明始终没有告诉楚寻他的真名，楚寻后来也再也没问过。 人都在自己身边，非要记一个名字干什么？ 但是现在…… 楚寻匆匆吃完了饭，然后勐然站起身，路过祝小星旁边，他催了一句：「快吃，吃完有事。」 祝小星嘴里正扒着米饭，含煳不清开口：「怎么了？」 楚寻：「早过完早结束。」 他赶时间，他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知道黎明的真名。 —— 教学楼某件教室内，徐荣和那个冷脸的校长并肩站在一起。 他俩隔着窗子往下看，从这个角度能看见食堂，楚寻四人正从餐厅里走出来。 楚寻走在最前面，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口袋时不时鼓起一下，伴随手指骨被按下的轻响。 徐荣收回视线：「那两个小子去了宿舍楼的地下室，事情要败露了。」 校长下巴绷得死紧，他上下牙齿磨了两下：「治疗室关不住他们？」 徐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治疗室的事情一直是他在管，校长这时候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关不住。」 校长阴森森地笑了一声：「那行吧，那就不用治疗室，把那些东西放出来吧。」 徐荣打了个摆子。 校长瞥了眼旁边的徐荣：「地下室捡到的那团意识也把灰掸干净了。」 徐荣脸色煞白，当年那个隐蔽的小屋内，一直漂浮着一个半黑不白的意识残片。 后来学校用了点手段给那团意识生造了个身体，连校长都没想到，竟然造出来个人形兵器。 他手上缠着黑气，几乎伸伸手就能卡死人的脖子。意识残片的语言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只能说两个名字。 一个是「黎明。」 另外一个就是「001。」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支楞起来，但是我好卡…… 第61章 疯狂校园（十四） 学校没想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过个中午, 几乎没让他们午休，学校的广播又开始叫魂。 「请各位同学尽早回到治疗室，治疗即将开始。」 「治疗……即将……」 学校广播叫魂没叫完, 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掐住了脖子, 广播里的声音嘶嘶的，接着喑哑地变了调。 第134页 「开启紧急管理措施。」 「开启紧急管理措施。」 那广播喊了好几声，声音越喊越哑，最后几乎听不出性别, 里面只穿出来阵阵呜咽声，像鬼哭。 学校里突然刮过一阵阴风, 黑云压过来，本来是没什么色彩的校园更加昏暗。那阴风吹过来, 地面落叶被捲起来, 打着卷带着灰尘扑到众人脸上。 本来卧在一旁的野猫「嗷」得叫了一声，活像被人生薅了一把毛。它三两步窜进了草丛, 再也不肯出来了。 楚寻正在教学楼上, 他拐弯进了教学楼副楼。祝小星和李秀走在前面, 祝小星嘟囔了一句：「那信息教室好像没出现？怎么跟鬼魂似的。」 楚寻感觉那个论坛里一定还藏着什么东西, 所以众人又兴师动众地跟他回来了一趟。 「进信息教室还得碰运气？」楚寻说。 祝小星这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她扭头, 脖子硬的几乎能听见咔哒咔哒声，眼里却盛满了惊恐, 看着李秀。 李秀低垂着头, 接着全身肌肉都颤了一下。她垂在两侧的双手逐渐变得青紫, 指甲迅速抽长, 像野兽突然伸出了它的爪子。 耳边传来广播声。 「学校开启紧急管理措施, 请无关人员尽快撤离。」 「紧急管理措施持续一小时。」 刘秀勐然抓了祝小星一把, 祝小星这才回过神，三两步跳回到楚寻旁边，她声音都噼了：「怎么突然变丧尸了？」 楚寻打了她一巴掌，然后扯着她后领子往后退：「有这么说自己妈的吗？」 祝小星瞥了他一眼：「现在怎么办？」 李秀眼珠全白，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她毫无章法地扑过来，指甲扣住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祝小星逐渐被李秀逼退到池逸周围，池逸本来一直跟在众人后面，他话又少，祝小星急道：「池逸，你怎么不说话啊？」 一回头，看见池逸低垂着头，他一根一根地按了按手指，然后抬头对上祝小星眼睛。 虽然池逸的手还跟之前一样，骨节分明又修长，也没变成中毒了似的紫色。但那一双眼睛全白，完全没了理智。 祝小星：「……」 完了，折损一员大将。 祝小星吱哇乱叫地退回来：「哥！敌人打进我们内部了！」 然后池逸已经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住她，没有黑眼珠的眼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品鑑这究竟是个什么物种。 没品鑑出来，因为有个极为漂亮的年轻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楚寻听到祝小星的叫声，回过头，只看到祝小星在池逸手里疯狂挣动着：「……池哥你疯了！别吃人啊啊啊啊！我皮包骨头不好吃！！」 楚寻：「……」 亏他午饭时候还把枪当做友好建交的礼物送给池逸，一转眼池逸干起了「吃人」的勾当。 他现在恨不得把那句「不是还有你吗」给咽回肚子里。 真不让人省心。 池逸注意到楚寻的目光，疑惑地看着他，手上动作也停了。接着他松开了祝小星，直接奔着楚寻过来。 那架势像是寻仇。 楚寻：「……？」 池逸究竟跟他有多大仇多大怨？ 池逸就是故意的，那么多人不缠，只缠着他一个。楚寻被迫和池逸扭打起来。 破碎的记忆和现实在楚寻脑内不断碰撞，他几乎分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儿童游乐园副本门口，还是主城035号小巷，亦或是戒网瘾学校的走廊。 是他吗？黎明会姓池吗？ 混乱的记忆让他生出一点点希冀，按照理智来说，他应该知道没什么可能，人死不能復生。 但情到深处，总是会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从前的那个人还会回来，还会再跟他到霓虹灯下，共饮一瓶酒。 祝小星一个人拖住了李秀，她挟持住李秀的双手，那双手极瘦，骨头突出，祝小星没来由生出点心酸。 还没等她发完孝心，她看向楼梯，接着大喊一声：「楼梯上！」 这条走廊正对着楼梯，此时楼梯上站满了黑压压的无意识的学员，他们动作笨拙而怪异，就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神智。 而为首的是王乐和卫斌，再后面就是那个小胖子。 王乐和卫斌瞳孔也是全白，意识不清醒也不影响他俩对楚寻恨得牙痒痒，他俩依旧念叨着：「楚寻，楚寻……」 小胖子茫然地跟在他俩后面。 祝小星一声把楚寻喊回了神，他目光极远处收回来，观察起四周的形势。 整栋教学楼几乎被神智不清的学员塞满，他们朝拜似的往同一个方向走，如同灰色的潮水。 潮水的目的地就是楚寻所在的走廊。 这哪是「紧急管理措施」，这分明就是「杀人措施」，要撤离的人也只有两个—— 楚寻和祝小星。 楚寻在剎那间反应了过来，他问祝小星：「你妈她是不是在治疗室经歷了什么？」 祝小星在大脑里地毯式搜索，终于想起来在治疗室她妈跟她说的话：「对！她说她在治疗室被注射了药剂。」 那药剂没什么感受，就是头晕一阵。当时祝小星还觉得学校好心，原来药剂的用处在这。 楚寻迟疑地看了池逸一眼，他当时也被注射了？ 怎么完全没吭过声。 第135页 楚寻单手压住池逸手腕，另一只手伸进了池逸口袋，修长手指一勾，把枪给勾了回来。 这东西太危险了，放在池逸这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事。 楚寻还没来得及把枪塞好，池逸一把把楚寻按到墙上，宽大的手掌按住楚寻小臂，语音含煳不清：「不是说给我吗？骗子。」 楚寻愣了，接着低声哄他：「等会给你好不好？」 他怎么感觉跟哄孩子一样，对面还是个比他还要高的孩子。 池逸又低低重复了一句：「骗子。」 楚寻欲哭无泪，最后问他：「你究竟清不清醒？」 池逸还是压着他不让他动，但肩膀已经放松下来，楚寻小心翼翼地从池逸和墙壁形成的狭小空间里出来，他还嘴欠地接茬：「嗯，我是骗子。」 剎那间，池逸拽回他，结结实实地抱了上去。 两人都瘦，身上只有薄薄一层肌肉，此时这样抱在一起，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骨头。 楚寻愣了，任由他抱着。 祝小星这边抓住李秀的手，分神问道：「池哥被解决了没？」等了半天没有回音，一回头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人。 祝小星：「……！」 她不就一眼没看见？ 事情究竟怎么发展的？ 楚寻感觉那抱有点黏煳，跟之前所有他和池逸的肢体接触都不同。在这之前，即使他潜意识里有把池逸当成黎明的意思，但都被他理智压着，接触也都带了点演，只是随池逸的意。 牵他手也行，抓他手腕也行，给他戴任务管理器也行，他不表态，池逸愿意给，他就接着。 但是现在，他清晰地听见了他擂鼓般的心跳。 池逸把头放在他肩窝上，含煳不清地说：「前男友，好烦……」 楚寻没动，他觉得理智好像压不住了。 除去「像黎明」之外，他又生出点不该有的妄念，但是这点妄念让他更加痛苦，刀割似的，划在他那个写满黎明名字的心上。 楚寻想把他推开，在剎那间，他听见池逸又含煳说了一句：「袭击……带回……惩戒中心。」 楚寻清楚地记得这句话—— 袭击巡防官，带回惩戒中心。 他瞳孔瞪大了一瞬，推开池逸的手也顿了一下，接着喉咙干涩地开口：「池逸，听得见吗？」 池逸点点头。 楚寻：「什么袭击？袭击谁？」 他心情悬在钢丝上，他不知道这句问完前途是深渊还是烈火，但他还是想问。 池逸沉默许久，最后开口：「不知道。」 一颗心高高吊起，听到这句回答后又狠狠坠下，砸得他五脏六腑生疼。楚寻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切都是无妄的希冀。 他深吸一口气，彻底推开他，但是语调依旧放的轻柔：「现在跟着我，等会我把东西还你，好吗？」 池逸没有动作，愣愣地看着他，那模样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听懂。 楚寻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眼，一双漂亮到魅惑的眼睛冷冰冰的，几乎没了感情，只剩下冰冷的理智。 他系统商店买了个麻绳，扔给了祝小星：「先把手绑了。」 李秀的攻击方式就是用指甲抓，手绑了就几乎没了攻击力，祝小星心虚地抬眼看向李秀：「我就先当一天叉烧。」 李秀想用牙去咬祝小星的胳膊，祝小星「嗷」得一声：「就算是叉烧也不能真咬啊！」 就算祝小星那边再鬼哭狼嚎，楚寻也没分过去一个眼神，他知道祝小星自己应付的来。 现在重要的是这边这个。 池逸单独绑手可不行，他只要手指头能动，就能把不知道什么作用的牌甩出去。 池逸睁着一双全白的眼，再也没有攻击动作。仅仅一个转身的功夫，池逸身上又恢復了那种冷冰冰的气质，刚才的撒娇磨人好像都是个错觉。 楚寻捏了捏耳垂，这样也好，省得他又想点有的没的，想也想不明白，徒留心烦。 刚才还蠕动在楼梯口的学员已经逼近过来，楚寻他们现在腹背受敌，仅有一块空地让他们站着。 楚寻又看了池逸一眼，虽然神智不是很清醒，但池逸现在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这就够了。 他怀疑池逸根本没被打进去多少，可能就是沾了两滴。 楚寻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广播里的一个小时结束还有五十分钟。 这群学员目标就是钉死在他们身上，现在只能找一个所有学员都不敢进的地方。 这学校禁忌的地方不多，除了治疗室，就是校规上写的几个屋子，比如信息教室。 但是信息教室鬼魂似的摸不着，只有治疗室能够暂时挡一阵，这些学员在治疗室里经受了那么多折磨，肯定不敢进去。 楚寻冷声吩咐道：「跟着我。」 王乐和卫斌发了狠压上来，连带着后方的百万学员大军。 楚寻一脚讲一个飞扑上来的学员踹开，用那学员的身体挡了王乐一下。接着他便一点一点撕开了一个口子，带着众人往楼梯口移动。 王乐和卫斌看见池逸白森森的眼睛，不知道那块残余的神经跳了一下，竟然说出了一句颇有逻辑的话：「白色眼睛……我们的人，一起干掉楚寻……」 楚寻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也不想多费唇舌，正要钳住那两人肩膀。 第136页 池逸突然发了狠，他把王乐踹倒在地，扑克牌甩出去，硬是在卫斌周围来了个人形描边。 两人都懵了，嘶哑着喉咙。 池逸把两人踹开，并肩跟着楚寻走出去。 混乱的意识里，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跟身边这个人站在一起，他双眼也不聚焦，甚至都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话，只记得很烦，烦躁他不是自己的东西，烦躁他耳朵上那只耳坠。 在这烦躁中间还夹杂了其他的什么，模煳的游乐园的回忆，某人手上亮晶晶的手铐，被勒红了的手腕…… 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能再看见他似的。 池逸下巴绷得死紧，药物作用下复杂的情感让他大脑几乎过载，他模煳听见身边人说了什么，似乎是让他别跟丢了。 像哄小孩子似的。 池逸：「丢了我也会找你的，我肯定会找到你。」 楚寻动作一顿。 【我会去找你，不管我是死是活。】 第62章 疯狂校园（十五） 楚寻回头看向池逸, 那人好像只是没头没脑说了那么一句，说完这一句后，再没有了其他的表示。 他捏了捏耳垂, 语气很轻, 又很懊恼地说：「什么啊。」 生气的人是池逸，气完还得自己哄他，结果一个劲撩拨自己想起黎明还是他。 楚寻觉得自己像快要溺死的人，好不容易从水下面浮上来喘一口气, 理智把邪火压下去一点，池逸一句话就又把他按回去, 逼着他沉沦似的。 偏偏沉沦的还只有楚寻自己，而池逸拍拍屁股, 什么都不记得。 凭什么啊。 他越想越生气, 一颗心也被吊的七上八下，满腔的焦躁不知道从哪发泄, 只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治疗室上, 他顶着一张棺材脸, 面无表情地把面前碍事的不碍事的都清出去, 硬生生开出一条路。 这么长时间的打斗让他哪里都疼, 本来这个病秧子身体就不适合打架, 再加上池逸这个不省心的几分钟刺激他好几次，他心里难受地七上八下。 楚寻其实是个极其怕疼的人, 但现在他却觉得, 疼痛能让他全部神经集中到疼痛的那点, 好像不该有的心思就能被拉回来似的。 祝小星一路紧紧跟在楚寻后面, 她渐渐发现楚寻不对, 他打架一向干净利落, 从不会有多余的动作，但现在这架打的……像泄愤。 祝小星无端想起儿童游乐园里，楚寻拧着眉毛充满戾气地看她。 【你觉得我有事没事？】 祝小星浑身一激灵，还是没忍住张嘴问：「哥，你怎么了？」 楚寻回头看了她一眼，耸耸肩：「我没怎么啊。」 嘴上说的是没怎么，语调却像谁欠了他几百万。 祝小星弱弱地补充：「你看上去……很生气。」 楚寻摸了下脸，嘴角耷拉着，眼睛里情绪肯定也好看不到哪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在生气。 他看了池逸一眼，那人现在还是傻的，没搭理他，接着回祝小星的话：「生谁的气？你另一个傻叉哥哥的？」 祝小星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说的是谁。 她吐了吐舌头：「反正不是生我的，我又没招你。」 是，祝小星没招他，李秀又统共跟他说了没两句话，还能生谁的？ 楚寻趁着跟祝小星说话的机会拐着弯骂了池逸一句，应该也不能算拐弯，应该算趁他现在听不懂人话。 但不管怎么说，楚寻心情好了不少，打架也不像泄愤了，众人一路推到治疗室门口。 治疗室的门是玻璃的，池逸本来想直接踹门，楚寻一下拉住他：「我看你真是脑子不清醒。」 门踹了门外那些百万大军怎么挡？ 池逸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楚寻在骂他，但是他还是安静地退下来。 楚寻嘴角翘了一下，心想：要是一直傻不愣登的也不错，最起码和黎明的相似度小了许多。 就是池逸不清醒的情况下总是会爆金句，这点又让楚寻心里一动。 楚寻：「……」 ……还是别傻了，他不想年纪轻轻血压就忽高忽低的。 楚寻把治疗室的门推开，一不留神就跟里面的医生打扮的人大眼对小眼。 穿白大褂的：「……」 楚寻：「……」 徐荣从里面走出来，先是咳嗽了一声，接着才问：「怎么了？紧急管理时间谁他妈能开治疗室的门？」 他到门口一看，就是他们想整死的那个。 徐荣：「……」 真是造了孽了。 楚寻直接领着人进去，活像进店打劫收保护费的，他挑了挑眉，语气嘲弄：「很惊讶？」 徐荣威胁道：「你嫌积分多是吧？」 楚寻推开其中一个隔间的门，冷冰冰地往里看了一眼：「治疗室关不住我，你们才开了紧急管理措施，不是么？」 徐荣一凛，他怎么知道的。 楚寻进了隔间：「所以积分有用吗？不如想点什么新的招。」 一句话把徐荣逼的更气了，他伸着食指，喘着粗气，活像犯了哮喘：「你，你给我等着！治不了你！」 楚寻耸耸肩，接着招唿祝小星进入隔间。 祝小星扶着李秀进来，池逸完全不用楚寻吩咐，他自顾自黏着楚寻就进来了。 第137页 然后楚寻沖徐荣摆摆手，接着头也不回地关上隔间的门，门甩了徐荣一脸。 徐荣：「……」 他心脏病快被气出来了。 学校紧急管理时间整栋教学楼都没人，那些学生药劲上来，只要看见个不是白眼珠子的都咬，所以学校管理层这时候都会躲起来，低级的就躲治疗室，高级一点的会进入专门的办公室。 像徐荣这个级别的，本来不应该进入治疗室，但校长让他教学楼监视情况，他没办法，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治疗室。 现在他也没办法出去，但是想到他跟楚寻共处一室，身上像有蚂蚁爬似的，他直接进了对面的另一个隔间，尝试物理上拉远距离。 他临走前还冲那穿白大褂的吩咐说：「隔壁的治疗流程给我打开，剂量！剂量给我推到最大！」 徐荣好了伤疤忘了疼，完全不在意剂量推大之后会不会再收穫一台冒着烟的机器。 那白大褂慌慌忙忙去电脑操作。 楚寻进了隔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次竟然没有wifi提醒，于是他认命地手机塞回去。 屋里的治疗床突然动了。 先是床上的铁环往下一扣，不过扣了个空，接着机械臂随意挥舞起来，但床上根本没人。 楚寻：「……」 他躲开随便挥舞的机械臂，真情实感地疑惑：「徐荣是不是被气傻了，谁没事躺那人工智障般的治疗床。」 祝小星：「……」 她发现楚寻只是看上去冷，在某些方面，他活泼得过分。 在一片混乱中间，池逸突然清醒了，他脑子嗡嗡的，周遭的声音他都听不太清，最后他使劲眨眨眼，才意识自己在哪。 他开口问，声音却沙哑又干涩：「我们怎么会在治疗室？」 问完这句，第一时间就去摸楚寻刚送给他的建交礼物，结果扑了个空，他心情一落千丈，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他接着转身就要走，眼看就要推开隔间的门，似乎要冲进外面密密麻麻的学员里。 楚寻一边躲开乱挥的机械臂，一边拽住池逸的袖子：「上哪去？」 池逸：「东西丢了，出去找。」 楚寻把枪放到他脖子前面，故意似的，挑了下他的下巴：「这个吗？」 楚寻看到池逸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去察看东西还在不在，心底莫名受用，此时故意逗他。 池逸这才回身看他，他看见楚寻身上沾满了血点，虽然大部分都不是他自己的，但他突然有点心疼，没说话。 枪在楚寻手里打了个转：「还给你。」 池逸接了，又顺手把一张梅花5甩出去，卡牌旁边细密的齿轮插进机械臂的关节连接处，顿了几顿，电火花闪了好几下，接着机械臂不动了。 楚寻哼道：「这么能耐，怎么被注射的药？」 楚寻只一句话，池逸就理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他摸了下鼻子：「不小心被打进去了一点。」 池逸回头看了一眼李秀，她眼珠子发白，手指甲长的像是几年没剪过，给她个巧克力杯她能不用勺子。池逸顿了一下，他神志不清醒的时候，楚寻是怎么把他弄过来的？ 他跟李秀又不一样，他总不能跟楚寻打了一架？ 楚寻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故意道：「绑回来的，你信么？」 池逸摇摇头：「不信。」 楚寻眼尾挑了挑，倨傲地看他，似乎就想听他能说出来个什么花。 池逸接着说了句格外欠打的话：「我感觉我绑你才正常，你应该打不过我。」 楚寻：「……」 这人什么毛病？ 楚寻开枪打断了一个机械臂的关节，走到池逸身边，特别轻地在他耳边说：「想听我复述一遍你不清醒的时候都干了什么吗？」 池逸喉结滚动，他隐约感觉自己应该干了什么事。但药效发作的时候他什么记忆都没有，于是他仗着自己失忆，张嘴就乱说：「真把你绑了？还是指甲挠你了？」 祝小星张了张嘴，她很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那一抱的事给捅出去，但她想了想自己的前途以及楚寻这个金大腿，最终还是都没说，忍得她格外难受，只能双手紧紧捂住自己嘴。 楚寻嗤笑一声：「我哄小孩子一样把你哄回来，你还唧唧歪歪不肯走。」 这话说的三分真三分假，他是哄了，不过人家池逸可没赖赖唧唧地不肯走，相反，人家还一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再也没做过妖。 池逸摸了下鼻子，有点不信，哄小孩？他怎么可能？ 池逸转头，留给楚寻一个浑圆的后脑勺，那意思就是不想听他说鬼话。楚寻气的简直要炸毛。 池逸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他似乎感觉到了楚寻的情绪，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说：「用我哄你吗？」 他后面隐隐约约跟了两个没说出口的字——「小孩」。 楚寻：「……」 这人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治疗床是不能坐，池逸找了个墙角坐下，回头恰巧对上祝小星的目光，还有她那捂嘴捂得死紧的手。祝小星跟他对视一眼，慌忙把手放下，然后转头目视前方。 这不是还有个目击证人？池逸眯着眼睛想了想，脑子里想的什么都写到脸上了。 楚寻这时候也看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祝小星，眼神非常不好惹。 第138页 祝小星：「……」 前面一个楚寻，后面跟了一个池逸，祝小星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装死，不然任何一个人找过来她都招架不住。于是她当什么都没看见，眼一闭开始装死。 身边有脚步声过来，接着那人坐下。祝小星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池逸身上穿的外套，接着又慌忙闭上眼。 池逸低声说：「说吧，你究竟看见什么了？」 祝小星也压低了声音：「……我哥他会杀了我。」 池逸挑挑眉：「怎么，我就不算你哥？」 祝小星想了想，池逸说的也是，池逸年纪比他大，再加上刚才楚寻又亲自在池逸身上盖了个「哥哥」的戳，而且多一个战斗力爆表的哥对她也没坏处，她屁颠屁颠地就接了。 池逸：「说吧。」 祝小星本来就按耐不住要看热闹的心，她眼睛眯成一条缝，面上装的还像睡觉，其实悄悄看着楚寻的动向。楚寻这时候没注意到他们这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于是她飞快说了一句： 「他骂你傻叉。」 她先挑了个情感最强烈的说。 池逸：「……」 感情确实浓烈。 池逸被祝小星一句傻叉砸蒙了，不愧是楚寻，到头来骂人的是他，结果还显得他多委屈似的。 祝小星见池逸半天没反应，还以为这个不在池逸的情感强烈点上，想了想，又说：「他确实是哄小孩似的哄你回来，但是你没不肯走。」 池逸：「……」 他看向楚寻，那人刘海微微遮住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这么一想，自己的反应确实让楚寻生气，楚寻确实委屈。 他颇为好脾气地自己先做了个检讨，然后古怪地「嗯」了一声，问道：「还有吗？」 祝小星想了想，接着看了池逸一眼，又看向了楚寻。这话她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眼一闭心一横，也可能是看热闹的心憋不住了：「你不仅壁咚，还抱他，强迫的那种。」 池逸：「……」 他这次终于有了勐烈的反应，狠狠抽了几口气，似乎是不可置信，然而他又想到自己心底那点隐秘的不可见人的心思，沉默了许久。他最后开口，声音有点抖：「你说我抱他？还是强迫的？」 祝小星依旧闭着眼睛装睡，但是却点点头。 池逸自己都摸不清楚他现在的心情，他有点高兴，又有点害怕，高兴的是他借着药劲发了一回疯，但是害怕的却是那人的反应。他带着希冀，但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最后他闭了闭眼，还是问祝小星：「他……什么反应？他没躲？」 祝小星摇头：「没躲，特老实。还问了你什么，但是我没听清。」 池逸自动忽略了祝小星下半句，他只听见了「没躲」两个字。 他没躲！！ 作者有话要说： 池逸：他没躲！（丧失语言系统） 第63章 疯狂校园（十六） 一朵烟花在池逸心头炸开, 带着绚烂的光。池逸感觉这种情绪有点熟悉，但是之前的情况是什么，他记不起来。 池逸的记忆就像一团白茫茫的雾, 由此情绪也总是平的, 他不会像楚寻这样，厌恶和喜欢的那么明显，只有想起某些场景时，他感情才会有那么一点波动。 他也有某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 比如习惯用皂香的洗衣粉，习惯吃主城某个小摊, 习惯长久安静的等待。 除了这些，他几乎找不到自己过去存在的痕迹。 池逸抬头看向楚寻。那人正低头玩着手机, 下颌冷冽, 嘴角却微微翘着，半长不短的头髮柔软地铺撒。 池逸突然想留下一点痕迹, 在这个世界上。 ——在这个人身上。 楚寻注意到他目光, 眼尾一挑, 浅灰色瞳孔转过来,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看了他一眼。 接着他把手机收了, 走过来，蹲在祝小星面前, 吹了一口气。 他吹气时嘴唇微微撅起来, 池逸心底紧了一下, 接着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开, 但是肩膀僵得把外套拱起来。 楚寻开口：「别装了, 知道你没睡。」 祝小星左眼微微睁开一条缝, 接着又闭上了。 楚寻：「说我坏话了吧？」 祝小星：「……」 她蚊子似的哼哼：「我哥逼我说的。」 楚寻挑挑眉：「这时候变你哥了。」 祝小星：「不是你自己盖的戳吗？」 池逸终于转头看了楚寻一眼，目光里带着玩味和探究。 楚寻喉头一紧，接着喉结滚动一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把阿姨的绳子解了，紧急管理快结束了。」 楚寻故意略过池逸的目光，转身走了。 他也不知道祝小星那句话哪不对，但当着池逸的面说出来的时候，就是哪哪都不对。 好像他在护着他似的，当向祝小星介绍其他人时，他会故意让祝小星喊他「哥」吗？ 他不会。 可他介绍池逸的时候，一句话直接就说了出来，没有经过思考，好像在楚寻潜意识里，就应该是这样的。 楚寻眨眨眼，似乎自己周围的人，都喊黎明「哥」。 他最后单手捂住脸，重重地嘆一口气：「楚寻，脑子不清醒的……是你吧。」 祝小星看楚寻没有接着拿她是问的意思，这才拍拍手站起来，李秀手腕上的绳子是个活扣，祝小星一扯，绳子就掉在地上。 第139页 李秀一路上折腾早没了力气，这时候就算眼珠子还是白的，她还是坐在地上休息。 池逸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有十分钟紧急管理结束。 楚寻这时候打开了隔间的门，门外研究员本来正坐在角落里打盹，这时候看见楚寻出来，慌里慌张地站起来。 楚寻上下扫他一眼。 研究员：「……」 出来的又不是徐荣，他紧张个屁。 一定是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一定是。 他不敢看楚寻，努力把自己缩进墙角，像个弯曲的虾米。 楚寻走过去，也没有故意为难他，只是平静地走到门口，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的发疯的学员。 王乐和卫斌好像知道楚寻在这里，一直趴在门边，看见楚寻出来，开始张牙舞爪地恐吓。 楚寻平静地看着他们，然后突然张牙舞爪地吓了回去。 王乐和卫斌：「……」 楚寻拍拍手，嘴角翘了一下，回去了。 徐荣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此时从另一个隔间出来，刚好和楚寻碰面，他上下扫他一眼，接着语气平静地开口：「信息教室是随机出现的吗？」 徐荣没听懂他说什么似的，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半响，他终于回过神：「你说什么？信息教室？」 信息教室本来在学校里就是禁地，他还有脸问！ 徐荣刺了他一句：「你才因为擅闯信息教室进了一次治疗室，和里面那位。这就想二进宫啊？」 他说着，往隔间里面扫了一眼，恰巧池逸从屋内出来，目光对上池逸眼睛，他立马收回来。 不提他和池逸治疗室那档子事还好，提了楚寻总是会不自觉想起池逸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样子。 ……那种沉默，又再也不能回头的样子。 他有点不耐烦了，匕首直接卡上徐荣脖子：「别废话了，知道就说。」 池逸走过来，调笑着说了一句：「我们001脾气这么大呀？」 楚寻扫他一眼：「气也是你气的，小孩。」 池逸接道：「第一次见面就打架的事你还没道歉呢。」 两人一人一句贫起来。 徐荣：「……」 你俩吵架能不能先把我松开，在这匕首卡我脖子算什么事啊？ 他欲哭无泪，但是眼见两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能主动吸引楚寻注意：「我知道！你把刀放下我就说。」 楚寻震惊地看他一眼，匕首一点没松，反而更紧了，这时候徐荣身体一僵，有个金属质感的东西隔着衣服顶在了他的后腰，凭藉触感，那应该是枪。 池逸也不跟楚寻贫了，他沉默地看着徐荣，眼里盛满了阴鸷。 气氛骤然紧绷。 楚寻意外地看了池逸一眼，他没想到他俩反应竟然这么一致。 就好像已经配合了许多年。 徐荣立马装乖认怂：「别激动，我说！」 他清清嗓子，开始鬼扯：「学校之前确实有信息教室，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停用了。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信息教室就会莫名在学校里面出现。出现的地点挺随机的，有时候路上就突然出现了，跟海市蜃楼似的。」 楚寻和池逸都没说话，但是楚寻的刀又抬了抬。池逸手指动了动，徐荣本能感觉他是扣上了扳机。 徐荣：「……但是也有迹可循，最常出现的是副教学楼的三楼和五楼。」 楚寻第一次看见信息教室，是在三层。他们刚才去的也是三层，但是这次信息教室没出现。 楚寻目光阴冷地看徐荣一眼：「506和509的女生，怎么回事？」 徐荣装傻充愣，当没听见，不肯说话。 空气中有一根弦越拉越近，几乎能听见铮铮声。楚寻刀尖几乎要没入徐荣皮肉。 楚寻在游戏里从不杀非主动攻击的npc，这可能是他进游戏这么久第一个。 楚寻盯着徐荣看了一会，最终笑了一声，把刀收起来：「好了，我知道了。」 徐荣这个级别肯定知道的不少，但系统绝对不会让他说，就跟那四个女生一样，就算徐荣张口说也只会被强制带走。 楚寻索性不为难他了。 十分钟一过，学校广播又开始嚷起来：「紧急管理措施已关闭，开启下午正常日程，请学员主动回到治疗室，否则将採取强制措施。」 最后一句系统又重复了一遍。 楚寻回头看徐荣：「强制措施是什么？」 徐荣揉了揉脖子，那地方已经有了红印：「安保人员强制带到治疗室。」 池逸挑挑眉，问徐荣：「你觉得还需要吗？」 楚寻看了池逸一眼，抢他台词是吧？ 徐荣：「……」 他俩闯治疗室的时候那么多保安一起，硬是一点事没有，哦不对，除了玻璃碴子立了个大功，把池逸手给划伤了。 这强制措施还需要吗？ 他愤愤道：「可能不需要了。」 楚寻笑了，接着推开治疗室的玻璃门，和王乐卫斌面对面。 他俩已经清醒过来了，懵了半天之后搞清楚的状况，然后就碰上楚寻从里面出来。 楚寻看了他们两眼，走了。 ……就这么走了。 不止他自己走了，后面跟着池逸，祝小星，甚至还跟了一个体力极其不好的中年阿姨。 第140页 系统又开始壕：「各位学员主动前往治疗室。」 徐荣看了他俩一眼，眉头一皱：「还不赶紧进来，看什么呢？！」 王乐：「……」 为了积分，我忍。 走廊上人潮开始散去，祝小星打开系统界面看了一眼，积分一栏一个鲜明的负二，过了几秒，数字跳了一下，变成了负五。 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上。 她之前对于副本里的规矩百般遵守，但可能是跟楚寻这人呆久了，现在觉得这些规矩也没什么必须遵守的，而且大部分还都是为了阻碍他们通关设的。 想着，她看了楚寻一眼，接着美滋滋地想道：果然是金大腿。 楚寻走在池逸旁边，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问：「你和巡防官很熟吗？」 池逸看他一眼：「不熟，跟你打架是第一次接触巡防官。」 楚寻又问：「那你知道，如果袭击巡防官的话，会是什么后果吗？」 他话音放的很轻，似乎不太想让池逸听见，但又偏偏是对他说的。 池逸：「不知道，怎么了？」 楚寻松了一口气，但嘴角却不自觉向下撇，他努力勾起一个笑：「没怎么，告诉你遵纪守法。」 他把心里的失望压下去，就算池逸说「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他语气平淡地对池逸说：「会被带去惩戒中心，做实验小白鼠。」 池逸挑挑眉：「你打过巡防官？」 楚寻点头。 池逸最后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他：「我好哄吗？」 「信了？」楚寻随口说道，「不好哄，撒娇也不好好撒，非得跟打架似的。」 池逸抿了抿嘴唇，问他：「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不该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疯狂校园（十七） 路上静了一瞬, 只能听见众人沙沙的脚步声。教学楼副楼到了，他们已经爬上了四楼，还差一两级阶梯就能看见五楼的走廊。 楚寻脚步却突然停了, 他沉默了一会, 最后眼尾一挑：「没有。」 池逸闷闷地「嗯」了一声，他莫名有点失落，最后他揉了揉脸，没再提刚才的事。 五楼走廊很空, 只有一些刚清醒过来又匆匆前往治疗室的学生，走廊尽头是堵墙, 完全没有信息教室的影子。 楚寻在那堵墙前站定：「不巧。」 他皱皱眉，如果今天他们不能完成支线任务, 王乐和卫斌就一定会在今天内攒够积分, 到时候如果他们两个同时同时转化为监管，楚寻他们的处境会非常被动。 池逸站在他身后, 好像在玩手机, 过了一会, 池逸伸手揽了他一下。 楚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身后祝小星的剧烈的抽气声。她捂住了嘴, 似乎是想阻止自己叫出声。 之前楚寻见过的那个小姑娘从天花板上四肢并用地爬下来, 不，应该是三肢, 毕竟她断了一条腿。 在她身后, 本来是正常教室的房间震颤了一下, 然后上面的牌子突然就换成了信息教室。那女生爬下来之后, 伸出一双没有指甲的血肉模煳的手, 想扯一下楚寻的袖子。 池逸及时拉开楚寻, 这才保住了楚寻的干净袖子。 女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抽抽嗒嗒地看向池逸：「你说我出来就让我牵的。」 池逸挑眉耍赖：「我什么时候说了？」 他蹲下身，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他是你说牵就牵的吗？要扯袖子也可以，扯我的。」 他说着，大大方方地伸出一只胳膊，在女生眼前犯贱地晃了晃。 她眼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白了他一眼，一张脸更加黑白分明，她问池逸：「你是他保镖？」 池逸随意接了一句：「嗯，他是我罩的。」 楚寻：「……」 他趁池逸不注意，把他口袋里手机夹过来，手机竟然没设密码，他直接划开了锁屏。 上面是还没来得及退出来的网页。 黑底红字写着：「你们来找信息教室吗？」 池逸：「嗯。」 接着又是黑底红字：「你旁边的哥哥好看。」 楚寻：「……」 他也没想到他好看到死人活过来的地步。 他看到着，眉毛皱了一下，怎么感觉眼前这个女生像是把他们忘了？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楚寻好像太久没说话，池逸这才意识到手机丢了。他仗着自己手长，胳膊从楚寻肩膀处伸过去，一把盖住了手机。 就是这动作不太对，池逸的唿吸扑在楚寻后脖颈处，又热又痒。楚寻很讨厌别人肢体接触，这种亲密的动作只跟黎明有过，他感受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气流，身体一僵。 池逸咳了一声，把手机从楚寻手里抢回来。 女生嘻嘻笑出声：「哥哥，你不像保镖哦。」 池逸没抬头：「那像什么？」 他低头翻了一下，看到界面上还是黑底红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没看到。 她神神秘秘地接：「我不说。」 池逸嗤了一声：「小屁孩。」 楚寻幽幽盯着他：「我看下面还有一页，写的是什么？」 池逸把手机合上：「没写什么。」 楚寻索性不再问了，他转身进了信息教室，小姑娘在后面哒哒地跟了进来。 第141页 楚寻没看她，随口问：「上次我在教学楼对面，看见的是你吧？」 女生疑惑地问道：「什么时候？我从来没见过你。」 她拖着仅剩的一条腿蹦蹦哒哒地进来，语气天真又烂漫。 ……就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 楚寻接着问：「你还记得凌晨三点吗？你伪装成他骗我。」他说着，指了指池逸。 女生还是一脸茫然。 记忆果然被清掉了，而且看性格，好像不止记忆被清除了，就连人格都转换了。 楚寻想起凌晨三点时的系统强制把她带走的白光。身为副本boss，她不仅尝试泄露副本重要信息，甚至早读上课的时候还只放弃攻击楚寻。 落灰八百年的对于副本boss的管理条例头次派上了用场，却是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可是阿瑞斯那时候，他徇私枉法了一整个副本，系统完全没管过。 楚寻目光看向那个天真的，刚被抹掉记忆换掉人格的小女生，嘴角往下撇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说，径直打开了电脑。 楚寻熟练地登陆网页，往下一页一页翻，但是几乎把整个论坛翻遍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当年事件的蛛丝马迹。楚寻瘫倒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他突然有点累，说不上是为什么。 可能是刚才池逸两三句话让他精神紧张又放松，也可能是打架太狠了，身体这时候反应过来。还有可能是身边这个小女生太喳喳，吵的他头疼。 池逸这时候过来，他站在楚寻椅子后面，隔着椅背俯下身，伸手去够楚寻手里的滑鼠。 楚寻顺从地把滑鼠交给他，但池逸的手过早覆了上来，最后几根手指被压在池逸手心里。 他感受着那一点温度，缓缓眨了眨眼。 这个角度抬头，能看见池逸突出的喉结，以及漂亮修长的颈部线条。楚寻莫名伸出手碰了一下池逸的后颈，仅仅是一剎那，楚寻又缩回手。 好像刚才的触碰只是偶然。 楚寻看见池逸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池逸开口问：「累了？」 楚寻闭上眼睛，点点头。 总比那三年要好吧？他脑子里突然问了自己一句。 那三年里，他无论是搜集黎明剩下来的信息，还是过副本，一直都只有一个人。副本里没人跟得上他，有时候他转头想找人说句什么线索，却发现连个能接上话的人都没有。 那时候累是真的，但楚寻自己没觉得，可能只是因为有一口气吊着——他想把黎明破碎的档案拼凑起来。 他看向池逸，心底想道：总比那时候要好。 池逸滑鼠动了几下，停了，专心致志地看起来。 楚寻也深吸几口气，从椅子上坐直，看向电脑屏幕。 上面是个被删除的帖子，帖子左上角还打了一个鲜明的红叉——池逸从原始码里扒拉出来的。 帖子标题是—— 「我被□□了。」 楚寻没有立刻去翻下面的回帖，而是先把整个网页界面截图保存，传到自己的个人终端。在信息完成的一剎那，电脑突然黑屏了。 女生站在信息教室的角落里，柔弱的手指捏着机房的总插头。门已经被她反锁，而她嘻嘻一笑：「你们看见了吗？」 「那种事情不可以被看见。」女生又说道。 女生几乎变了个人，刚才还撒娇要牵别人袖子，现在就张开了血盆大口，她嚎叫一声，手脚并用攀上了墙壁，肢体扭曲着爬过来。 楚寻和池逸都站了起来，祝小星也急忙把李秀护在身后。 身边窗户震动，楚寻回头看去，只见窗户上攀满了他们之前见过的那种黑水，还有一些正在通过窗户缝缓慢渗进来。 楚寻沉声对祝小星说：「小心那些液体，碰到的话皮肤会腐烂。」 祝小星应了一声，爬上了信息教室的桌子，接着把李秀也拉了上来。 楚寻尝试加固教学楼五楼的窗户，因为外面覆盖的黑水太多，玻璃几乎支撑不住，楚寻能看见上面的细小裂纹。 那股黑水也也好像自带吸盘，楚寻几乎能看见液体下面的爪子。他皱皱眉，觉得长的实在太过猎奇，打算翻身从窗台上跳下来。 这时候女生的攻击应声而至，她两手长的离谱的手臂横抱着搂过来，楚寻弯曲起身子，从空隙中挤出来，接着对准女生的脖子就是一脚，女生抓不住墙面似的，往后倒去。 楚寻这时候出声：「陈静，胡然？」 那东西的动作好像停顿了一下，她茫然地看了楚寻一眼，接着又疯狂地扑上来，刚才的停顿似乎只是错觉。 ……连名字都抹去了吗？ 楚寻不动声色地嘆了口气。 他处于窗台边缘，玻璃已经完全被黑水覆盖，楚寻脚下的窗台也被黑水围了一个圈，正在缓慢地往他这边渗。 这时候一把枪横空抛了过来，楚寻伸手接住，快速对着脚下的地面开了几枪。 楚寻眼尾一挑，接着看向池逸：「这几颗子弹算我借你的。」 池逸笑了：「那你命算是我救的吗？」 楚寻没在这种小事上跟他掰扯，大大方方点头：「算。」 池逸心脏好像漏跳一拍，他直接翻身从桌子上下来，想赶到窗台附近。 楚寻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别过来，看着点你妹妹。」 第142页 祝小星和李秀孤零零地待在桌子上，那地方俨然成为了一座孤岛。桌子下面是翻涌的黑水，时不时还有个蜘蛛精过来扇一巴掌挠一爪子。 池逸扔出几张牌，在祝小星和李秀脚下围了一圈，然后他打了个响指，纸牌瞬间燃烧起来。 黑水被火焰逼退，虽然抵挡不了多少时间，但足够他赶到窗户边，拽住他的手腕。 对，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想待在楚寻身边。 他一路绕过沸腾的蔓延的黑水，一边往楚寻方向移动，然后还没有绕到窗台，他突然心里一紧。 他听见了窗户的碎裂声。 窗户碎了，门被锁了，外面黑水漫天。如果这些液体全部漫进来，他们一个都活不成。 楚寻本来已经翻身下了窗台，此时又直接翻了上去。 他沖女生开了一枪，吸引她的注意力。女生长臂挥过来，他用刚才捆过李秀手臂的麻绳在她胳膊上绕了好几圈，绳子的另一头握在自己手里。 接着翻身从五楼翻身跳下。 下面是荒草和灰色的地砖。 楚寻刚进游乐园时，那个学员就是在这个位置跳下，染红了下面的秋草。 时间变的格外长，他好像看见所有黑水都在违反地球重力往上涌，但可能是因为副本boss被自己带下来的缘故，黑水凝聚的速度变缓了。 他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听见祝小星和李秀的尖叫，池逸快速往窗边移动的脚步声。 楚寻无声地笑了。 然后在下个瞬间，他看见池逸跳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月份快乐！ 第65章 疯狂校园（十八） 楚寻睁大了眼睛, 任由池逸揽住了自己的腰。那手很冰，脉搏又急又重，楚寻几乎能想像到脉搏后面相连的心脏快速收缩的样子。 池逸咬着牙, 脸色很不好看。 他快速扔出一张扑克牌, 卡牌边缘镶嵌进三楼的窗台，同时他手里捏着相同花色的另一张，打了个响指，一条红绳在两张扑克牌中间凭空连起来。 最终他们被挂在了二楼窗口处, 偏头往教学楼里看，能看见正在排队接受治疗的学员, 此时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发着抖。 副本boss早就咬断绳子自己掉了下去。池逸控制着绳子盪了两下，他带着楚寻翻上窗台, 接着充满戾气地踹碎窗户玻璃, 看上去很恼火。 楚寻眨眨眼，当做没看见池逸的动作, 向红绳投去了目光, 不过下一刻, 技能时效到了, 红绳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视线突然没了着力点, 楚寻被迫转回头。 他张了张嘴, 想说些什么。池逸及时堵住他没出口的话：「为什么跳下去？」 楚寻觉得这不需要理由，仅仅是需要有人把副本boss带出那间屋子。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总不能让老弱病残把副本boss带走。而且祝小星和李秀还在房间里, 不带走就只能等死了。」 池逸回头看他, 似乎觉得这人很不可理喻。 楚寻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在。」 池逸：「……」 平常一句话不说就能对上的脑迴路这时候噼了个大叉。 他是装不懂还是真听不懂？ 池逸把楚寻推到墙上, 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但那一双眼睛格外平静。池逸磨了磨后槽牙, 这才压住心里的火。 楚寻目光微微垂下, 错过池逸的视线：「没那么容易死，我会抓住旁边凸出的窗台，然后翻上去找你们。」 池逸哼了一声：「是吗？那你为什么要笑呢？」 楚寻眉毛皱了一下：「你看错了。」 他笑了吗？好像是笑了。为什么笑他也不清楚，还没等他想明白，身后墙壁的震动把他思绪拉回来。 池逸手握成拳，砸在楚寻身后的墙面上，他低头看着楚寻。楚寻没看他，只看着池逸因为激动而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池逸最开始声音很低，后面越来越激动：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是吧？反正你知道我会把她们两个带出去，你一点都不担心，是不是？他就那么好，值得你天天想着为他去死？殉情是吧。你问过他了吗？你知道他同意吗？」 他头垂得更低，看着楚寻躲闪的目光，他突然嗤笑一声：「你敢看我吗？楚寻。」 楚寻被砸懵了：「我……」 他有一瞬间的慌乱，片刻后他眼神又充满戾气：「这是我自己的事吧？从小把我养大的捡废品的老头都没这么管过我，你凭什么啊？」 凭什么啊？ 话都让你说尽了，是你提起来「巡防官」，也是你说「会找我」，现在又开始埋怨我想起另一个人。 楚寻趁着现在，把之前的气也一起撒了出来。 池逸气息破碎又颤抖，最后他无可奈何地点头：「好，不关我的事。」他转身想走。 楚寻眼尾一挑，目光似箭地看向他，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好像今天不把两个人都弄得遍体鳞伤不肯善罢甘休似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跳下来。你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吗？」 池逸站定，微微向后偏了下头。 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中那根弦紧绷地好像下一秒就会断开。 楚寻根本没指望他会听到答案，他烦躁地捏了捏耳垂，想转过身看一眼破碎的窗户。 第143页 但他突然听见了池逸的声音—— 「因为是你，傻叉。」 楚寻愣了一下，他心气好像被这句话捋顺了一点。 池逸没回头看他，径直走向门口。 楚寻想了几秒，接着两步跟上去：「你东西忘拿了。」 池逸：「什么？」 他转回头，看见那把通体黑色的枪挂在楚寻食指上，楚寻单手握住枪管，枪柄正对着自己。 池逸没接，看向楚寻。 楚寻没看他，只是看着手里的枪，他睫毛垂下，把之前眼睛里所有戾气和冷漠都藏了起来：「既然送你了，我就不会再拿回来。」 池逸冷淡道：「好。」 他把枪接过，接着推开了教室的门。 楚寻又在空教室里站了一会。这会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是一天中最慵懒也最睏倦的时候，被池逸踹碎的玻璃碎片反射着天空中橙黄的光晕。 反射的光斑打到楚寻满是疲倦的脸上，看上去格外安静，又格外让人心疼。 他蹲下身，捡起一片玻璃碎片，对着光照了照，接着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一小块玻璃塞进了衣服口袋。 等到教室内彻底听不见池逸的脚步声后，楚寻才走出门。他直接上了五楼，祝小星和李秀还被关在房间里。 但他没想到是，他刚刚转过楼梯拐角，就看见祝小星两人已经站在五楼的走廊。 祝小星远远看见楚寻的风衣一角，惊喜地叫了一声，然后跑过来：「太好了！你没事！」 楚寻先是确认了祝小星肢体完整，接着远远看向李秀，李秀同样没受伤，只是脸色格外疲倦。 他这才开口说话：「谁把你们放出来的？」 祝小星这才疑问道：「池哥啊，他给我们开了门，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没和他一起回来。」 楚寻闭口不谈这个话题：「他人呢？」 祝小星远远沖教学楼的洗手间一抬下巴：「说是去厕所了。」 楚寻朝那个方向投去目光，他知道，池逸只是找个藉口走了，那地方根本不会有人。他看着那里发呆，祝小星吼他，强硬地把他放空的思绪拉回来。 「接下来怎么办？！你说句话呀！」祝小星吼道。 楚寻悠悠转回目光：「不知道。」 祝小星：「……你说什么玩意儿？」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知道」这种话是怎么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 楚寻集中精神，装成没事人一样：「有点困，还有点饿，等吃晚饭。」 祝小星：「……」 对嘛，这句话才像楚寻一贯的风格。 他转身踏上楼梯，祝小星和李秀跟上，她还疑问道：「不等池逸吗？」 楚寻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不用等，他会去找我们。」 池逸，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会来找我。 他们楼梯下到三楼，碰见刚从治疗室出来的王乐和卫斌。 王乐从系统面板上抬起头，他刚刚算完全部人的积分，此时他和卫斌一路领先，只要接下来不出什么么蛾子，监管位置一定会是他们俩的。 想到这，他自得地看向楚寻，嘲讽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楚寻带着人瞎混这么久，除了为负数的积分，还收穫了什么？ 王乐想：打破系统规则的人一定会被规则打个稀烂，而始终利用系统的人，一定会活的光明又灿烂。 就算过程有点憋屈，但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王乐始终跟系统站在同一战线，最后黑曜石也落不到他手里。 王乐鼻孔重重哼了一声，兴许是刚刚算过一遍积分，他觉得稳了，这时候尾巴又翘上来。 楚寻径直从王乐身边过去，王乐看见楚寻脖子里挂着的黑曜石，心底无名火直接蹿了上来。 他伸手挡了楚寻一下，楚寻斜睨他一眼：「怎么？」 王乐瞪着他：「告诉你别太嚣张，等明天咱们再看，东西我是迟早会拿回来的。」 楚寻嘴角翘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话有点好笑：「好啊，那就明天见。」 祝小星对王乐做了个鬼脸，她有靠山的时候做这种事得心应手。她本人也极其讨厌王乐，准确来说，谁跟楚寻做对她就讨厌谁。 李秀拍了她一巴掌，把她头扭回来：「瞧你张扬的，会咬人的狗不叫，懂不懂。」 祝小星：「……」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她看了楚寻一眼。楚寻好像没听见，还好。 祝小星心底松一口气，楚寻脚步却突然顿了一下，祝小星一激灵，还以为楚寻接下来要发难，结果看见他平静地转过身，问祝小星：「池逸自己回来的时候，怎么跟你们说的？」 原来是问池逸…… 祝小星看他两眼：「没怎么说，只说你没事，马上就上来，他先回来给我们开门……」 楚寻又平静地「哦」一声，转过身。 祝小星：「……」 她怎么感觉楚寻跟个魂儿似的，飘在路上，三魂七魄就像被人抽走了一半。 祝小星探头探脑地问：「阎王爷是把你收到一半，看你不太好收，又放回来了吗？」 李秀拍她一巴掌：「说什么晦气话！」 楚寻疑惑地看祝小星。 祝小星说：「放回来就算了，怎么不把你魂儿给还回来呢。听懂了么？还用我接着形容吗？」 第144页 他听懂了，这是说他失魂落魄。 楚寻捏了下耳垂，没好气地说：「……少观察我。闲着没事干点正事吧。」 别人怎么想祝小星不清楚，但她觉得这事挺正经。 她一路犯贱，总要让楚寻骂她两句她才稍微安静一会。 李秀本来和楚寻就不熟，两人又都不怎么说话，这时候非得靠祝小星，这三个人才能沾染上人气。 李秀捂住脸，别人骂她她就这么乐意，自己怎么养出这么个闺女。 三人到了食堂，楚寻不自觉地环视一圈，然后才走向打饭窗口。 他后知后觉意识过来自己刚才环视的动作。 他找谁呢？ 楚寻不动声色地嘆口气：「真是麻烦。」 三人一顿饭吃完，池逸也没有出现在食堂。 祝小星这时候意识过来不对：「池哥怎么连饭都没吃？折腾一天了他不饿啊？」 楚寻端起餐盘站起来：「谁知道他，可能有点别的事。」 一直到晚上休息时间结束，池逸都没有出现。 晚饭过后就是操练，至于具体操练个什么玩意，学校日程上没写。楚寻本来想直接回寝室，但他还是勉强去看了一眼。 学员都集中在教学楼前的操场上，他们按照早操的站位站好，整个方阵鸦雀无声，这股寂静让人很不舒服。 下午还被楚寻威胁的徐荣此时二五八万地站在方阵前，他不怀好意地看向楚寻，却在楚寻回看过来时又紧张地转回头。 他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妈的，自己怂什么啊？！ 一定是被那些怂的不行的研究员给带的，一定是！ 他虚张声势地咳了一声：「根据你们今天的表现，每个人都有犯病的可能！现在按照之前的小组分配，从中选出两个人来，进行额外治疗！至于新学员……」 他看向楚寻，笑眯眯地眨眨眼：「新学员组成一组，同样要投出来两个人哦。」 他话说到这，径直走到了方阵后方，眼冒精光地看着众人的反应，那表情即贪婪又享受。 众人听到这，还是没明白投票和操练有什么关系。直到方阵某个角落处爆发出打斗声。 学员们沉默地争斗着，为了不被送去额外治疗，转而用武力去压制自己的组员。 这些被关了太久的青年人下起手来没轻没重，几乎是拳拳到肉，不过一会被压在身下挨打的那个就开始捂着肚子，只出气不吸气。 几乎方阵所有角落，都在无声地进行一场压迫和屠杀。所有人都喘着粗气，被打的人只能发出蚊子般嗡嗡声，连大声唿喊都不能。 好像发出额外的声音，会被处罚。 这样奇怪又病态的场景，每天晚上都要上演一遍。 小胖子邓力力被人重重地踹出来，他打不过别人，此时只能缩成一团，接受了自己牺牲品的命运。 他抱着双腿坐在一边，生怕别人再打过来。楚寻走近时，他甚至还缩了一下脑袋。 楚寻蹲下身：「每天晚上都这样？」 小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来的人是谁，他抽了下鼻子：「对，每天晚上都这样。」 祝小星跟过来，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小胖子突然有点委屈，他来这里一个多月，他以为他都习惯了，但等他接过来那张纸巾时，委屈压不住似的泛滥开来。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纸巾不够用，他就用衣服去蹭，本来就灰扑扑的衣服被他蹭得更脏。 他抽噎开口：「不用管我，你们组里的事怎么办，两个人是一定要选出来的。」 王乐早就跟了过来，这时候挑挑眉，拉长了腔调：「对啊，你说怎么办呢，楚寻。」 楚寻站起身，只偏头看了祝小星一眼。祝小星这时候已经能明白楚寻眼神的意思，她把剩下的纸巾塞进邓力力手里，对他小声说了一句：「别往人堆里钻。」 小胖子又哭了：「谢谢姐姐。」 祝小星回头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叫的我跟多老似的。」 说完这一句，她匆忙跟着楚寻走了。 王乐远远沖他们招了招手，语调做作：「那就把你们两个报上去了哈。」 祝小星回头呸了一声。 楚寻皱眉：「小姑娘家家，作风淑女点。」 李秀这时候及时接道：「就是，我说了你又不听，这次你哥都说了，你还不听？」 李秀可能是被祝小星一口一个哥给带歪了，莫名其妙地就认了。 小辈喊哥和长辈直接说这个名号意味不一样，祝小星随便喊喊，那可以说她是胡闹，她一个当妈的这样说，那算什么事？ 她尴尬地看了楚寻一眼，但看他没什么表示，她心下松一口气，喜滋滋地笑出来。 这就算是彻底认下了。 楚寻不是没听见李秀那句话，知道那句话的分量。他看了眼祝小星，接着转回头。 楚寻直接带人回了寝室，支线任务二让他们找到女生当年被强姦的证据，下面有两个交互框。 他们现在找到了网页截图，这算是一个，应该还有一个实质性的证据，藏在宿舍楼哪个角落里。 楚寻先进了509，这地方他还没搜过。 祝小星和李秀知道他在找什么，这时候也都帮着楚寻一起找起来。 但509除了被蜘蛛网封了的的两张床，再没了其他东西。楚寻捏了下耳垂，一定有什么东西他没想到，一定有。 第145页 不然支线任务二是无解的，系统不会设置无解的任务。 他拧着眉毛想了一会，接着打开个人终端，认真地一行一行去看那张帖子下面的回帖。 「强姦人是校长！」 「那天晚上我到凌晨才回寝室，那地方的猫叫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强姦的不止我一个，还有陈静，胡然……几乎整个论坛的建立者都经歷了这样的事……」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注意到我楠峰们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藏在黑暗下的论坛。结束之后，他还一直强调说，我自己是自愿的。」 「他说：你既然建立了这样的论坛，就要接受惩罚，不是吗？」 「我不知道这个帖子会待多久，这个论坛可能不久后也会被关停。」 「……希望这一天晚点到来。」 这个帖子活了不过两个小时，便被强制删掉了，后来发生的事也不难猜到。 校长拜託徐荣解决掉这几个碍事的，随时会把事情捅出去的女生，在杀害女生的过程中又发生了什么，一个女生被粗暴地砍掉了一条腿。然后学校又关闭了论坛。 本来这学校可能还有信息教室，但为了减少学员对网络的接触，也可能是他们因为论坛的事害怕了，后来彻底关掉了信息教室。 事情到现在已经被理了个七七八八，祝小星看完，嘆一口气，然后又问：「有线索吗？」 楚寻点点头：「猫。」 祝小星想起什么，扒着楚寻的手臂，翻了一下那个悬浮的萤光屏。 【那地方的猫叫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宿舍楼旁边有猫吗？不止有，而且还有很多。 楚寻直接冲下了楼梯，李秀还没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就被祝小星拽着下了楼。 她瘪瘪嘴：「我跟你们年轻人又不一样。」 楚寻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那一窝野猫。 本来那只狸花正悠闲地舔着爪子，见到风风火火的楚寻，它扭腰蹿进草丛，直接没了踪影。 —— 不远处的教学楼前。 徐荣熘达到方阵前，他满意地看着乱成一团的方阵。然而等他看到新学员那个小组时，脸顿时拉了下来。 他吊着嗓子问：「那几个人呢？！怎么就你们俩。」 王乐笑道：「可能又违规了吧，反正他们违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徐荣眯了眯眼睛，模样格外猥琐：「你们两个是乖孩子，操练结束后进行积分结算，明天监管的位置就是你们的。」 王乐矜持地点头。 他面对系统内部的工作人员也是这幅谄媚样，尤其是那些稍微有权利的。 徐荣一清嗓子：「最后五分钟，各个小组都决定好了吗？」 话音刚落，整个场面更加混乱，不少人从地上爬起来，只为了搏最后一把。 徐荣满意地看着这病态的场面，他巴不得地上的血再多一点。 与此同时，所有玩家的终端收到系统提示。 【主线任务二：成为监管最后完成期限：4分59秒】 【当前积分排行： 卫斌 王乐 祝小星 ……】 很明显，这是系统的最后通牒。 任务结束之时，系统会挑积分满8的玩家发放监管转换卡。 楚寻面无表情地把系统通知关掉，而王乐和卫斌则一脸狂热地看着通知上的倒计时。 只要五分钟，五分钟之后，王乐可以在治疗室内疯狂羞辱楚寻，也可以直接拿走挂在他脖子里的东西，他只要招一下手，就可以把副本boss招过来，然后直接在副本内杀死楚寻。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拿到监管转换卡。 ……只要他拿到监管转换卡。 五分钟时间已过，他狂热地望向系统，他和卫斌现在都满了八分，系统要分发监管转换卡了。 然后系统这时候好像卡了，半天没动静。 装死一分钟后，系统不情不愿地吐出来一句：【监管转换资格已满】 王乐：「……？」 逗呢？ 他辛辛苦苦憋屈地赚积分，为了什么？谁他妈截胡了？怎么可能截胡的！ 明明只有积分这一个途径…… 他激动地问系统：【你他妈告诉我，谁？谁是监管？！】 系统又吐出来一句：【本次监管转换名额：楚寻，池逸……】 王乐深吸一口气，他其实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自己不信罢了。这时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是三个名额吗？应该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谁？】 系统的声音听上去也十分困惑：【……李秀。】 系统自身也不认为李秀这种实力的人会当上监管，因此系统的声音格外迟疑。 王乐：「……」 李秀？ 系统疯了还是我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怎么又吵架呀（来自亲妈的嘆息） 第66章 疯狂校园（十九） 五分钟之前。 楚寻扭头看向野猫消失的方向, 那地方的黑暗格外深，楚寻第一次不是很想去某个地方。 他无法想像几个小姑娘是怎样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从黑暗中走出来的。 他盯着看了一会，里面好像出现了一个模煳的人影。有那么一剎那,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第146页 但之后从草丛里走出来的池逸证明他没有眼花。 池逸手里松松地拎了一把头上带血的扳手, 看到楚寻在这，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下去。 他都能在这，楚寻怎么不能来, 他想到的，楚寻一定也想到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来找线索？」 「你这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场面安静了一瞬。 最后是池逸把手里的扳手扬了扬, 开口说：「还有几件带血的衣服，是用灰色校服改的裙子。」 楚寻「嗯」了一声。 池逸沉默了一下, 然后开口说：「别去看了。」 楚寻垂下眼睛, 点点头。 看样子画面就算不是很血腥，也让人心里不好受。 系统界面上的五分钟倒计时马上就要归零, 池逸也没有多墨迹, 直接把那把带血的扳手提交进系统任务界面。 楚寻也把截图交了进去。 系统叮地响了一声, 两张监管转换卡落到两人的手心里。 【支线任务二已完成】 【支线任务：被埋藏的人完成, 已收入任务图鑑】 支线任务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们总共获得了三张监管转换卡。 楚寻问道：「三张, 除了接任务的人，其他人不是不能用监管转换卡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 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它最终答道：【已有一张解除使用绑定权, 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楚寻点点头, 转头走向寝室楼。李秀站在不远处焦急地看着这边的场景, 祝小星站在她旁边。 楚寻把手里的监管转换卡递给李秀, 李秀不知道刚才系统跟楚寻说了什么，茫然地看着他：「不是不可以用吗？」 楚寻淡淡道：「多了一张，系统说可以。」 李秀便把那张卡给收了。 祝小星这时候品过来不对，她委委屈屈地炸毛：「不对啊，你们都变监管了，是不是就剩下我了！」 李秀把刚收进口袋里的卡掏出来，赔笑道：「要不这张给你吧？」 兴许是亏欠她的太多，现在李秀有点什么就想给祝小星。 祝小星虽然嘴上委屈，但手却按住李秀的手腕，把那张卡又塞回李秀口袋。 楚寻看着她小动作，故意道：「对啊，现在你还是学员。」 祝小星疯了：「那我跟着你跑了那么久！积分扣到一定限度我明天会被送到治疗室的啊！！！」 楚寻唇角翘了一下：「你明天想享受什么套餐，电击？还是打针？我可以给你安排，八六折。」 祝小星：「……」 安排个头！ 没人帮她喊冤，她上下看了一圈，终于从角落处看见池逸的身影，他看上去有一点落寞，但当时祝小星没想那么多，直接把他拽过来：「池哥你也是监管吧，你也不管管他。」 她说着，沖楚寻努努嘴。 池逸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说：「我管不了他。」 楚寻心里有点发酸，他微微低了下头，然后转过身，格外灿烂地笑道：「放心，明天不会怎么你的。」 然后他匆匆扭回头，好像再让池逸盯着自己的脸看一秒，他脸上的笑就挂不住。 三个人同时把监管转换卡给用了，几乎是剎那，三个人系统界面上都出现了「监管」的金色字样，后面还有一行小字——「维持时间24小时」。 也就是说美妙的监管时间只有一天一夜。 李秀突然后悔了：「早知道明天早上再用了，今天晚上用时间就浪费了。」 楚寻脸上没什么惋惜的神色：「系统不会让这东西在背包里保存那么长时间，它没那么好心。而且就算浪费也时间足够，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副本了。」 祝小星：「出副本？」 楚寻点点头。 迎合他的话似的，楚寻话音刚落，任务界面就弹出提示。 【主线任务三：逃出网瘾戒断中心】 祝小星挠挠头：「明天确定能出去吗？大门被人看着，我们怎么逃出去。」 李秀瑟缩了一下，补充道：「我刚进来大门就被锁了，而且看着大门的好像不是人……」 楚寻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有注意过学校门口保安的动向，此时偏头问：「不是人？」 李秀勉强笑道：「就是……门关了之后，他们直接消失了。」 楚寻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轻松地笑道：「没事，我们应该不走正门。」 祝小星疑惑地看向他，正要开口问，池逸替他回答了：「自己逃出去不如把全部人都放出去，你说是吧。」 祝小星：「……」 她本来以为池逸是很稳重的人，可能是因为他话太少，又太可靠的缘故。但她仔细回想起来，池逸好像进了副本，一件符合规矩的正经事都没干。 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刻板印象。 楚寻不置可否，打了个半真半假的哈欠。 一天的日程结束，楚寻从凌晨三点跟小妹妹赴约开始，就没合过眼，此时困意涌上头，他径直回了寝室楼。 506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祝小星和李秀没有了顾及，跟楚寻和池逸打了个招唿，就上了五楼。 楚寻在414门口停下，他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最终他还是没有按下去。 他对池逸轻声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东西忘在下面了，我再下去一趟。」 第147页 池逸没说话，看着他下了楼梯。 楚寻：「……」 自己怂什么呢？ 是他自己说的「管你什么事」，他说的时候是爽了，现在呢？ 他今天晚上绝对不能跟那个人共处一室，他会因为那股气氛喘不过气。但是414回不了，他今晚上睡哪？ 楚寻下到三楼，停了。 他在走廊里熘达了三圈，最后百无聊赖地数出来一条走廊粘了多少块瓷砖。他数到最后一块时，余光一闪。 楼梯拐角冒出一个人影，似乎是池逸下楼看了看。 楚寻直接钻进了旁边的空寝室，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逐渐没了声音，楚寻心下松一口气，又莫名其妙有点酸，他实在受不了自己这幅心思被别人吊着的样子，骂了自己一句：「楚寻你是不是有病。」 有没有病他不知道，但今天晚上绝对睡不好。 骂完之后，他嘆一口气，开始认命地打量这个空寝室。他运气不错，之前遇见的空寝室要么床塌了，要么就是脏的没法住。 但这个藏在角落里的寝室还不错，收拾收拾还能住一晚。 反正明天就能出副本了，也不差这一晚。 他这样想着，掸了掸被子。 其实他对住的地方没多大要求，有张硬纸壳子能睡觉就行。 他长这么大，睡过院发了霉的床铺，也睡过废品堆起来的床——虽然这床不过多久就会被他那个卖废品的爷爷卖掉，在网吧凑活的晚上更是数不胜数。 那都是逼不得已，他没办法，只能将就着。 但他还是第一次因为躲某人而有好床不能睡。 楚寻把被子垫在身下，将就着躺了下去，晚上有点冷，被子被他当铺盖用了，此时身上只盖着他那件风衣。 他缩成一团，心里一阵自嘲。 真是，楚寻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001会被楼梯口的人影吓到，会因为不想见谁离家出走。 一定是在副本里太紧张了，一定是。 他这样安慰自己。 在这样的纠结情绪里，楚寻缓缓入了梦。 梦里不温暖，可能是外面太冷了，他梦里也是一阵又一阵的寒风。 他不知道在寒风里走了多久，手和脚都是僵的，眼前只能看见一片茫茫雪原。梦里他是个疲于赶路的旅人，追逐着虚无缥缈的目的地。 在一成不变的风景中，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热源缓缓靠近，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暖。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有什么东西轻柔而缓慢地覆上了他的身体。 他刚暖过来一刻，身旁的火炉好像撤远了一点。他连忙伸手拉住，急切地喊了一声：「别走，好冷。」 梦里他声音是急切的，不带任何其他意味的。但梦外面的人听起来，这两句话格外含煳不清，字和字粘连在一起，像是撒娇。 池逸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楚寻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牢牢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楚寻闭着眼睛，唿吸平静，但微微皱着眉头。他头髮被被子和枕头蹭得有些乱，池逸忍不住想拨开他盖住眼睛的头髮。 楚寻手錶皮是热的，但内里骨头是冷的。被子还没被捂热，温度只浮于表面。 池逸缓缓转过身，生怕吵醒了他。 —— 凌晨十二点，楚寻说要拿点东西，这东西怎么拿都没拿不回来。 池逸在床上躺了一会，脑子里一直翻来覆去下午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说「他就这么好」「你问过他了吗」这两句话的。 这句话怎么都不该他这个陌生人来说，他和楚寻前男友根本不认识。这句话只有那个前男友自己才能说出口，要不然也只能是跟他极其亲近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没过脑子，似乎潜意识他就应该说这句话。 当时情绪上头，现在平静下来之后，池逸突然觉得自己的话很过分，不怪楚寻反过来刺他。 他翻身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 然后下了楼梯。 他知道楚寻在躲自己。 外面温度只有几度，池逸只穿了一件单衣，他整栋宿舍楼上上下下找了两圈，终于在三楼一个格外偏僻的空教室里找到了缩成一团的楚寻。 池逸重重地吸一口气。 为了躲我，要到这个地步吗？ 楚寻看上去很冷，眼睛紧紧闭着，池逸感觉他在眼皮都在用力。 他从四楼拿了被子，盖到楚寻身上。他低头看了一会，打算悄悄地出寝室门。 ……但楚寻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好冷。」 池逸重重地吸一口气，他把心底的焦躁压下来，身体僵了好一会。 最后他蹲下身，趴在楚寻床边，静静地看他。 楚寻睡着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着，睫毛偶尔会颤一下，总是冷冷的眼睛闭上，被那股气质压下去的乖巧便露出来。 ……跟他醒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池逸一直看，似乎想把眼前的画面直接刻进自己的脑子。 外面是朗朗月光，屋内是睡着的心上人。 楚寻那只手似乎是伸出来的时间长了，有些冷。他微微拽了一下，但是没松手。 池逸被拽的猝不及防，一只膝盖跪在了床上。 第148页 他低着头，看着睡的完全没有知觉的楚寻。 然后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什么：「这是你不让我走的。」 楚寻可能是真把他当火炉了，他刚刚躺下，楚寻双手就揽了上来，但是完全没有醒的意思。 池逸无奈地翘了下嘴角。 他怎么就能睡的那么死。 身边人的温度烫人似的，池逸努力缩小了自己的占地面积，然后又把那股烫人的感觉排除在脑外。 他躺在床上，僵硬地像个死了几百年的尸体。 不知道努力了多久，他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因为思维太活跃，他做了无数个支离破碎的梦，每个梦都像万花筒的碎片，他只能窥见一角，始终看不清全貌。 第一个场景是一个小木屋门口，那时候飘着雪，他手上似乎拿了一副亮晶晶的手铐。 第二个场景是雪白的墙面，他头靠在墙上，等着楚寻从某个不知道什么用途的房间里出来。 他还看见他在天台上抱着一大束玫瑰，在某个副本里偷偷牵楚寻的手，在公寓楼亲吻楚寻的嘴角…… 第三个，第四个……无数个场景闪过。 池逸半梦半醒，只觉得都是自己臆想。 直到最后一个场景。 在他白天还进过的那个地下室里，他踹开一具怪物的尸体，然后偷偷把已经腐烂的手臂藏在背后。 幸好现场的血腥味足够浓，那人察觉不到。 在楚寻即将退出副本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拉住了楚寻的手腕。 他当时应该很难过，不应该说是难过，应该说是疼，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好像心脏揪成一团，又被千军万马踏过——至少池逸在梦里是这样感觉的。 但他语气故作轻松：「我爱你。」 楚寻回了什么他没有听清。说完这句之后，他意识直接坠入了一片黑暗，再也没有做梦。 —— 楚寻一晚上睡的格外好，遇见「火炉」之后，大雪消散，只剩下一片沉静又安全的黑暗。 他醒的时候甚至还不到学校早训的时间。 他先是睁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光，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好像还有个人，他手指动了一下，划过某人的脉搏。 自己似乎枕在某人胳膊上，空出来的手还一直抓着那人的手腕。 楚寻脑子当场当机。 什么情况？ 这究竟是哪？ 四楼还是三楼，自己不是没睡在414吗？池逸怎么在这？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会睡在一张床上？ 楚寻捂着脸坐了一会，记忆缓缓回笼。 他记起梦里的大雪，以及莫名出现的热源。 他不会真把池逸当火炉抱了吧？ 楚寻：「……」 这个想法刚冒出个头，就被楚寻辣手摧花，强硬地压下去。 本来想躲躲，这下完蛋，直接躲到一张床上了。 太丢人了。 怎么能这么丢人。 他想自己给自己点两根蜡。 可能是他哀悼自己的动静太大，池逸被他「哀悼」醒了，他做了一晚上梦，眼睛有些睁不开，含煳不清地说：「醒了？」 楚寻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能随便「嗯」一声，接着翻身下床，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既然面对不了，那就不面对。 他一般不这样，他向来事情不会拖到明天。但现在面对池逸，他突然想能拖一会是一会，要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跟人之间，不就那么点事，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池逸脑子里还在擅自回放着昨天的梦，他有些迷煳，一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对不起。」 楚寻正在穿外套的手顿了一下，他干笑一声：「对不起什么？你是故意的？」 池逸：「……」 他感觉两人之间的脑迴路又噼了个叉，楚寻叉的还不是什么正经道。 他别过头：「我说昨天的事，我话说的过分了……对不起。」 楚寻僵成铁的手指一点点软下来，他理了理衣服：「没关系，看见你半夜给我送被子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虽然语气还是不那么中听，但最起码没有之前那种刻意的礼貌和疏离了。 心头郁结一松，池逸顿时觉得精神有一点恍惚，又躺到在床上，似乎是想再赖一会。 楚寻压抑了许久，其实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但还是问道：「……你怎么会？」 池逸闭着眼睛，淡淡说：「你太久没回来，我就来找你了，我说过的吧。」 楚寻心里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似的，依稀有些痒。 他眼睛亮了一下，转头看向池逸：「你说过？你记得？」 池逸没睁眼：「不是在我陷入幻觉的那段时间吗？我记得我说了。」 楚寻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记得你说了其他的什么吗？」 他也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但他忍不住。 池逸摇摇头，唿吸逐渐变的平静，似乎快要睡过去了。 ……果然，他就不该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 楚寻语气放平：「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张床上。」 池逸含煳不清地说：「因为你不让我走。」 ……池逸看来是真的困的不行，不然说不出这么直白的不过脑子的话。 第149页 楚寻：「……」 他想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出寝室，走到走廊窗边，狠狠唿吸了几口早晨寒冷的空气。 肺部勐地受凉，顿时微微疼起来。他这才想起现在这个身体容不得他作，但贪凉似的，依旧不肯走。 过了半个小时，学校早训的时间到了。 早训依旧是干巴巴的广播体操，寂静地如同坟地的方阵。 楚寻，池逸，和李秀作为监管，要监察整个早操的情况。 他们仨站在方阵前排，看着陆陆续续聚齐的学员。 王乐和卫斌看上去一晚上没睡好，青黑的黑眼圈挂在两人本就不大的眼睛下面。 他俩思来想去了一晚上，觉得今天一劫难逃。 楚寻笑眯眯地跟王乐打招唿：「早上好啊，王乐。」 王乐：「……」 饶了我吧。 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要不是他半路截胡，现在站在这的就应该是自己。 他越想越气，表情也不好看起来。 楚寻看着他脸色，疑惑地真情实感：「不是你昨天自己说的吗，明天见。」 王乐：「……」 楚寻这小子讽刺人是有一手的。 楚寻脸上的笑容逐渐冷下来，他随手指了个空位：「你们俩的位置在那。」 王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尽管万般个不情愿，还是走了过去。 祝小星巴巴地跑到楚寻身边：「我位置在哪？」 楚寻疑惑地看她：「什么位置？」 祝小星刚要解释，池逸接过话茬：「他乱指的，别理他。」 祝小星：「……」 她还真以为是学校临时给他们排了站位。 楚寻朝那位置看了一眼，唇角勾了一下：「也不是乱指的。」 池逸抬眼，嘲讽似的说：「是因为那地方有垃圾桶？」 楚寻没说话，不摇头也不点头，但嘴角的笑越来越明显。 祝小星：「……」 她这时候没再喊什么哥：「楚寻，你今天多大啦？」 楚寻：「……」 今年28，但他感觉说出来祝小星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实锤了，楚寻小学生 第67章 疯狂校园（二十） 一行人委委屈屈地做完了早操, 接下来那个徐荣又开始每天一次雷打不动的讲话。 他先是把学生的表现痛批一通，一听就知道洗脑功法达大成，然后才开始进入正题：「积分结算完成, 我们已经选出了今天的代班监管。」 他说完, 微微错开一步，把方阵中间的位置留给楚寻三个人。徐荣没什么闲心介绍他们仨，光是说出这个名字都能让他咬牙切齿。 咬牙切齿的不止他，还有王乐和卫斌。两人的怒火从眼睛里喷射出来, 要是眼神能杀人，他俩能把楚寻活活瞪死。 徐荣本想飞速跳过「新监管」这个话题, 但学员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他们同时抬头看着新来的监管，眼里第一次出现麻木以外的其他情绪。 ……怀疑, 恳求, 乃至于愤恨。 最后是小胖子鸡叫了一声，意识到周围人向他投过来的目光, 他又飞速捂住嘴。 但他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那几个人, 怎么都跟「表现好」「积分够」扯不上边吧？ 何止是扯不上边, 简直是离了八百里地。 正常人谁敢在这种地方翘课, 自己翘就算了, 还半路把他从教室里绑了。虽然后来学校并没有追究他「被迫翘课」的过失，但他想想, 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小胖子又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楚寻一眼, 心想：但是他们是代班监管的话, 今天的治疗会好受一点吧？ 徐荣只想把这件事赶紧过去, 他清了清嗓子, 接着说：「昨天积分为负的, 还有被小组投出来的，早读都不用去了，直接跟我过来。」 祝小星、卫斌和王乐都站了出去，小胖子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站出了方阵。 徐荣喋喋不休道：「最好别让我查出来你们谁想逃治疗，被抓到的后果你们也知道。」 祝小星胳膊肘捅了捅小胖子：「后果是什么？」 小胖子咽了口唾沫：「没逃过，但是听说过，好像是24h关在治疗室。」 祝小星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那地方她进去待五分钟都想出来，完全无法想像在里面被关24小时是什么滋味。 怪不得这些学员都这么老实和听话。 徐荣带着人去了特殊的治疗室，这间治疗室不在教学楼里的走廊深处，而是单独的一间屋子，进去能看到大厅，再往里走是被分隔出来的小房间，一个个棺材似的。 他一抬下巴：「进去吧。」 三个新晋代班监管站在他后面，楚寻好像闲不住，他伸手碰了一下大厅里放着的电脑。 ……这地方好像跟惩戒中心有点像，系统果然还是那么没有想像力。 楚寻想到这，怔愣一下，惩戒中心？ 惩戒中心直接连接系统内部的网络系统，如果系统是场景照搬的话，这地方说不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徐荣这时候转过身，喝叱一声：「别瞎碰！让你动了吗？」 他这时候看见这三个王八羔子就来气，一个赛一个地会找事。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把这三个人的监管身份给撕下来，但是他没那个权力。 第150页 楚寻转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他。 徐荣差点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气的半死，他气愤又无可奈何，只能开始说正事：「代班监管只负责今天的治疗项目，其他都不用你们插手。仪器上都有操作手册，不懂的自己看。」 他说完打算走，又补了一句：「最好别搞小动作，别忘了，监管身份结束之后，你们还是学员。」 楚寻耸耸肩，没跟他掰扯。 除了他们三个监管，这地方还站着穿着黑衣的安保，此时那些学员都被他们推搡进隔间，领头的高大男人说：「可以开始治疗了，治疗期间我们会全程陪同，保护格外监管的安全。」 楚寻没看他，随和地问：「确实是保护吗？不是监视？」 他说的太平静，以至于那个保安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说是全程陪同，但那些保安也没有一直站在屋里，他们只是在屋内又看了一会，接着站在门外值班。 祝小星不敢搞出太大动静，只时不时敲一下门，让楚寻知道自己是在哪个隔间。但是楚寻看了一眼操作台，所有隔间都是相连的，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单独把关祝小星的隔间拎出来关掉治疗设施。 「……既然不能单独关掉一个，那就全部报废好了。」楚寻耸耸肩，无所谓地想。 反正不是他的东西，他不心疼。 楚寻把那地方贴着的碍事的操作手册撕下来，这设备跟惩戒中心的差不多，他看都看会了。 门外保安冷声催促道：「治疗的时间到了。」 楚寻手搭到键盘上，正打算操作，却看见池逸已经有了动作，他在另一台机器上敲打着——所有设备也都是联通的，所以哪一台机器作为主控无所谓——池逸手指灵动，不像在敲键盘，像在弹琴。 这时候隔间内传来叫声，是卫斌。 「楚寻！大家都是玩家，做事情没必要做那么绝吧？预言者公会的实力你也知道，何必找不痛快，只要你今天把设备关了，以后预言者公会和你楚寻，就是一家人。」 他怕自己的话分量不够，这时候又把王乐拉出来遛遛：「你说是吧，王乐。」 他特意喊了王乐，而不再狗腿子般地喊「乐哥」。 王乐注意到他的改口，眉毛轻微皱了一下，但在这个时候不好跟他发作，只能先回答他的问题：「是。我可以代表预言者公会。」 楚寻抱着双臂，饶有兴味地思索了一会。 弹幕坐不住了。 「之前卫斌和王乐这么针对楚寻，楚寻这是在干什么？他还真在考虑？」 「楚寻其实挺理智的，现在搞死王乐和卫斌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是我说，这也太憋屈了。」 这时候是主城时间的下午五点，赵舜杰刚看完今天的公会日报，此时边看直播边吃饭。他看到这里，呵呵笑了一声，接着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他了解楚寻，楚寻绝对不会放过到手的机会。 果不其然，楚寻懒散开口：「是吗？」 这时候王乐已经说不上话了，整个交易都是卫斌一个人在主导。卫斌慌忙应了一声，他没想到楚寻这么好骗，等他们出去了，预言者公会怎么对楚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压住有些颤抖的声线：「当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楚寻挑挑眉：「做人留一线？」 虽然语气极轻，但这句话却有不可反驳的压迫感，卫斌打个磕巴，停了许久才说：「之前的事，船屋副本里我确实对不住你，包括今天这个副本，王乐和我确实做的不对。但事情都过去了，对吧？而且，我们这一路上也不好过啊，王乐遍体鳞伤的就不说了，我不是也被巡防官罚了吗……」 卫斌喋喋不休起来。 楚寻漫不经心打断他的话：「系统呢？」 卫斌愣了一下，他没明白这句系统什么意思，最后是王乐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当年自己和系统勾结把楚寻强制遣送出游戏的事。 王乐咳了一声，他说话没有卫斌听起来那么油滑：「当年系统的事，我确实在后面推了一把。」 卫斌瞬间听懂了：「那都几年了，而且那件事的结果不是好的吗？人人都想出去，如果不是那件事，你能出去潇洒吗？」 楚寻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 当时黎明的信息他搜集到一半，后面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他孤独地在外面游荡三年，所有跟无限游戏有关的信息都流传不出去，时间长了，他甚至会怀疑那是一场噩梦。 ……人人都想出去，只有他不想。 楚寻声音格外冷，语气轻佻：「许空头支票就没意思了。」 卫斌就等他这句话，展示军火似的把自己仓库里的道具一件件念给他听：「还有五件橙色道具，几万积分，你想要什么，可以随便说。」 楚寻莫名想点一支烟，但他顾及到这是室内，还是忍了下来：「随便拿？」 卫斌重重地嗯了一声。 楚寻淡淡开口：「王乐……哦对，王乐的管理器在我这里。那就是你了，所有橙色道具，所有积分，能给吗？」 卫斌：「……」 狮子都没他这么开口的。 他咬咬牙，嘆道：「可以！」 保命这种事他向来做的利落，直接给楚寻的帐户划了过去。他把东西交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151页 他已经不求在副本内搞死楚寻了，现在安全出去最要紧，等到了主城，让预言者公会的人追杀也好，或者联合其他公会暗戳戳排挤也好，总有办法整他。 楚寻看了眼帐户，没说什么，就又去操作那仪器。 池逸虽然听着他们的对话，但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他最后敲下了回车键，对楚寻说：「好了。」 楚寻有些惊讶地问他：「你会操作？」 池逸瞥他一眼：「这不看一眼就会？」 楚寻：「……」 什么看一眼就会，他那是进了几十次惩戒中心才看会的。 池逸看着他表情，忍不住笑了：「我觉得我之前操作过这个，所以上手容易。」 楚寻脸色空白了一瞬，「之前操作过」是什么意思？ 他很想问，但是为了维持他们来之不易的友好关系，最终还是忍住了。 保安看不下去了，这时候又隔着门催道：「请问设置好了吗？如果再不开始治疗流程，我们可能会採取紧急措施。」 楚寻看向池逸，池逸点点头。 楚寻转头对保安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好了。」 走廊深处传来王乐和卫斌小声的对话声。卫斌声音拉的很长，似乎对王乐很不满：「好了，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预言者公会的事。」 王乐听出来了他的不满，这时候也没跟他吵架，只说：「我回去之后会安排好。」 卫斌不知道哪根神经被王乐这句话挑拨了，他烦躁地锤了一下墙壁：「呵，你安排？」 王乐努力保持了这么久的好脸终于拉了下来。 话说出口卫斌才觉得不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妈的，什么时候能出去？」 卫斌谁都看不上，但是当其他人跟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他又秒怂。 然而他们两个没能等来开门，反而是隔间里的药物喷头动了，开始往外滋滋地喷药，淋了他们两个一身。 卫斌：「……」 他疯婆子一样敲门，接着破口大骂：「楚寻！你他妈的不讲信用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妈的是这样的人。枉我跟你认识那么多年！」 祝小星和小胖子也赶紧看了一眼自己屋里的喷头，安安静静的，跟死了一样。 祝小星虽然知道「治疗项目」不会开启是必然，但心底还是莫名松了一口气。 除了卫斌和王乐的隔间，其他所有棺材，无一例外地安静。 狭小的治疗室内爆发出一阵欢唿，好像这些被关了这么久的学员，突然有了人气。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不清楚那个新来的冷脸监管的名字，但他们知道，是他救了他们。 之前所有情绪都变成感激，然后从嘴里以欢唿的形式叫出来。 小胖子反应更离谱，也许是听到治疗室仪器震动的声音他就条件反射，此时自己屋里没有一点动静，他反而哇哇地哭起来，哭声差点把房顶给掀了：「楚……楚寻。」 哭声和卫斌的叫骂声混在一起，那叫一个热闹。 仪器并不是楚寻操作的，此时他震惊地看向池逸，他以为池逸会按照刚才他和卫斌说好的，把所有隔间的设备都停掉。 池逸没看他，只淡淡地对卫斌说：「是我开的。」 卫斌：「……」 骂半天发现自己骂错人了？？ 池逸讥讽开口：「跟你做交易的是他，又不是我。哪来的信用不信用。」 池逸跟王乐和卫斌没有任何过节，甚至可以说，他俩对池逸还挺好，一直想拉拢他进入预言者公会，又是约吃饭又是送东西的，活像个追女朋友的渣男。虽然池逸不给他们好脸，但那俩还是乐此不疲。 所以池逸这是，在给自己出气吗？ 楚寻没忍住笑了一下，故意气他：「薛丁格的『我们』？」 池逸白他一眼，嘴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 最后楚寻正色对卫斌道：「跟你用得着讲信用么？」 卫斌：「……」 一句话说的他哑口无言。 楚寻一句话又把刚才池逸的「又不是我」巧妙地拉了回来，他拐着弯地说，他和池逸站在同一立场，池逸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池逸本来被他一个「薛丁格」气到，气到一半，手里又被塞进了一颗甜枣，这种掉到半空中又突然被一根绳拽上来的感觉让他心惊，又忍不住心动。 他最后别过脸，嘟囔了一句：「少吊我。」 楚寻装作没听见，但是嘴角却勾起来，看上去心情不错，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去操纵电脑。 —— 赵舜杰把筷子放下，接着把饭盒扔进垃圾桶。他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楚寻一定会坑卫斌一笔，然后再把他踹下水，对于言而无信的人也不用讲什么信用。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池逸。 一场直播看下来，赵舜杰总觉得池逸眼熟，不是视觉上的眼熟，是感觉上的，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当年的黎明。 他偶然在儿童游乐园直播里看见楚寻，也是这种感觉。 赵舜杰伸手推了下眼镜，叫来了秘书：「查一下池逸，能查的不能查的，全都要查。」 —— 楚寻电脑操作到一半，随口问了一句：「这些隔间不是被串联了吗？怎么做到的？」 他虽然看别人操作是看会了，但到底是个半吊子。 第152页 池逸：「进了管理员界面，把串联设置关了。」 楚寻回头看他：「再进一次。」 池逸手指敲了两下，接着把管理员页面直接投屏到楚寻操作的界面上。楚寻翻阅起来，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通过管理员界面确实能看到许多意味不明的文件，文件格外大，还有一些命名为「主城」「惩戒中心」…… 更为要紧的是，他最后发现了一个名为「早期巡防官遴选名单」的文件。 他伸手点了进去，但是文件被红锁了，从这个终端进不去。不止这一个文件，几乎所有跟游戏内部信息有关的文件，都是只能看见名字，但是点不进去。 楚寻看着被红锁的文件，扭头问池逸：「能解开吗？」 池逸看着那个「早期巡防官遴选名单」的文件，眸光暗了一瞬，接着摇摇头：「不能，文件实际上不在这个终端，在惩戒中心的电脑里，现在我们能看到，只不过是因为场景復刻被带过来了。」 楚寻点头，没再接着坚持。 池逸又问：「你和那个叫洛衡南的巡防官，关系很好么？」 楚寻抬眼看他，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确定点什么，最后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能嘆了口气：「是，认识了很多年。」 如果他是黎明，应该问不出来这种话吧。 楚寻没再说话，接着翻下去。他在里面看到了歷年的学生管理名单，还有当年那件事发生后论贴帖子的截图留存，甚至还有一些草地上那件事发生时的照片和视频，楚寻皱皱眉，伸手全给删了。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学校的平面图。 楚寻想不清楚平面图有什么好保存的，他伸手点开，系统还卡在加载的界面时，保安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领头的那个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操作台的楚寻：「治疗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为什么治疗仪器只开了两个隔间的？」 楚寻站直身子，沉默地看着他。 他其实有点烦，他不想打架的，但现在好像免不了了。 保安目光扫过控制台，眼珠子都瞪大了：「你们竟然敢私自进入管理员界面？！我会立马向学校请示撤销你们的监管权限！」 他说着，就要打开对讲机联繫学校上层。楚寻刚想过去，池逸从他身边走过，撂下一句「找线索」，接着就直接过去按住那人的拿着对讲机的手腕。 楚寻被那一句「找线索」撩拨地心下一动，池逸那句话，就好像刚好他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他心情格外好，眼角弯起来，笑说：「那就别让我出手哦。」 打斗声响起来，领头的那个似乎又招手叫了几个保安，众人把池逸围起来，楚寻却一点都不担心，肉搏还好，池逸要是用技能碾压这群人，楚寻都得嘲笑他半年胜之不武。 于是他直接转过身，转头研究起那个平面图。 他们进入学校其实只看见了三栋大的建筑，分别是教学楼食堂和寝室。楚寻本来猜测校长办公室应该在教学楼某个位置，但他现在看了这个平面图，才觉得不是。 因为这个平面图很明显画了第四栋建筑，位于整个学校的西北角，靠近学校大门。但在这栋建筑和其他建筑中间，画了一道细细的虚线。 虚线？这是什么意思？ 学校大门附近绝对不会有这么一栋建筑，难道这个虚线，是指看不到也进不去吗？ 在这张平面图下面，还附了一张学校的安保图。这张图详细记录了学校所有的安保人员，以及负责的范围，乃至调班的时间。但这些楚寻都没有细看，这些安保人员对他们来说不是威胁。 学校也没有单纯用人力来安保，学校全部角落都覆盖着摄像头，几个每个地方都安装着和治疗室设备一样的机械臂，只是这些机械臂平时会收缩藏起来，如果有人闹事，安保又无法解决，它们就会开启。 楚寻眯了眯眼睛，这才是他们要提防的东西。 他快速浏览了一下安保图下面的各条机械臂的安装位置，几乎是一目十行，他看到最后一句话，一个金属棒噼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李秀急得喊了一声：「小心！」她冲过来想替楚寻抗下。 她自从进来就一直站在角落里，楚寻他们说的她都插不上话，越发感觉自己没用。 楚寻把她拉向自己这边，然后飞速转身躲过，语气平淡：「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过来，太危险了。」 池逸此时正跟另外一个保安周旋，一时没有顾及到。等他回过头看向楚寻时，眼里竟然带有歉意。 楚寻笑了下，安慰似的说：「没事，线索已经找到了。」 两人三下五除二把这里的事情解决，祝小星也终于撬开了自动反锁的门锁。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先是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李秀，问道：「妈，你没事吧？」 李秀咽了口唾沫，摆摆手。 祝小星这才放下心，把目光分出来了一点，转头去看屋里的场景。 楚寻正坐在高脚椅上，手指心不在焉地敲着桌子。池逸站在一边，活动了一下手腕。而地上躺满了穿着保安制服，低声呻吟的人。 祝小星：「……」 她怎么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好像她第一次被关进治疗室里无能为力的时候，楚寻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出现在她视线里的。 第153页 楚寻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出门外：「人到齐了，是时候出副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疯狂校园（二十一） 楚寻等人带着监管的身份, 一路上遇见的npc都客气了许多，他们畅通无阻地到了大门。楚寻特意留意了一下，大门的保安岗亭没有人, 但只要他们往前踏过某一个界限, 那里面就会出现一个面容冷硬的男人，嘴里叼根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李秀说的没错，确实不太像人。 楚寻又回头看了一下西北角, 那地方只能看见一丛又一丛的杂草，完全看不见那个传说中建筑的影子。 他点点池逸的肩膀：「牌, 借我一张。」 池逸低头看他，随便夹了一张纸牌给他, 好巧不巧是红桃。楚寻盯着上面的桃心看了一会, 挑挑眉。 「特意挑的，」池逸故意道, 「喜欢吗？」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 把那张牌夹在手指中间转了两转, 语气轻佻：「我还是觉得黑桃比较好。」 池逸目光平静, 看着那张牌飞去的方向。 楚寻没怎么用力, 但是足够飞到那片杂草边缘。本来纸牌正在高速旋转, 却在接近那堆杂草的时候，硬生生停了下来, 像是打中了什么极其坚硬光滑的东西表面。 即使卡牌周身有着细密的齿轮, 但还是没有卡进去, 最后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楚寻：「空气墙。」 然而这地方还不止空气墙, 纸牌触地的那一刻, 仿佛踩中了什么机关似的, 蛰伏在草地中间的机械臂勐地弹出，把那张纸牌撕得粉碎，然后小臂处的枪管伸展，向周围无差别的射出子弹。 楚寻仅仅在机械臂动作伸展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不对，他刚想大声提醒祝小星，就听见池逸打了个响指，那张被撕碎到一半的红桃烧起来，很快点燃了周围的杂草堆。 他做完这一切飞速往后撤了两步，自己撤离到安全范围。 赵舜杰拧着眉毛抬头看了一眼，他也看见了机械臂小臂处微微探出来的枪管，那地方似乎含着火光，子弹似乎下一刻就能从那里射出来。这么近的距离，如果只是楚寻，还有可能逃脱，但是祝小星又没有他那么有经验。 ……时间来不及了。 而池逸甚至自己撤到了安全地带。 赵舜杰甚至想招招手把秘书叫回来，他不会认识这么见死不救的人，那点熟悉感彻底没了。 那一声响指过后，楚寻视野里再没出现过池逸。他拧着眉毛，操控黑曜石在意念里寻找橙色道具，他已经许久没用过黑曜石了，但用起来没有丝毫生疏。 一个橙色护盾道具刚想被楚寻扔出来——他在无限游戏里这些年用道具的次数少之又少，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就在这时，他突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似乎有东西拉扯着他急速往后退去，他低头一看，池逸的红绳正牢牢缠在他的腰上。 不止是他，祝小星和李秀也勐然退去，在三人撤开的瞬间，子弹出了膛。 带着火药味的子弹几乎擦着祝小星的脸飞过，她一动不敢动，任由那绳子把她拉到墙壁中间的死角，还不停吱哇乱叫：「池哥！你是我的神！」 李秀直接吓得脸色惨白，眼一闭，差点晕过去。 赵舜杰放下准备叫秘书的手，眉头终于舒展开。 楚寻到死角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一个子弹擦着他头髮飞过去，打断了他随便繫着头髮的髮带，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人迅速把他拽回了安全区，伸手解开了他腰间的红绳。 池逸眼睛里似乎映着不远处野草燃烧的火光，他低头解绳子的样子格外认真，半响，他嘟囔了一句：「早知道给你黑桃了。」 毕竟楚寻把红桃扔了。 楚寻莫名想笑，他最后站直了身体，笑说：「下次给红桃我不扔了。」 池逸：「……」 他把目光收回来，去看远处的火光。 祝小星回过神，用绳子这种事她也会，甚至可以说是她的唯一技能。但这种时候还比不上人家池逸一个业余的，她莫名觉得有些丢脸，手指在那扣了一会墙，最后问道：「池哥，那个绳子，怎么出现的？」 池逸：「给你们开门的时候偷偷放你们身上了。」 祝小星瞭然，只要池逸不用掉那个特殊效果，他的扑克牌就会一直存在。 楚寻回头看他：「我呢？什么时候放我身上的？」 池逸目光带着明晃晃的调戏：「在你床上的时候。」 楚寻僵了一下，只能是昨天晚上，就是楚寻死缠着不让池逸走的那晚上，那张两人一起睡的床上。 楚寻：「……」 池逸又帮他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丢人史。 楚寻努力平静了半响，最后问：「你把牌放哪了？」 放哪能突然出现，还缠在他腰上？ 楚寻感觉自己的思想在岔道上疯狂跳舞。 池逸这次倒是没说话，楚寻觉得这次不是他想歪了，绝对是池逸走歪了。 池逸架不住他一直盯视的目光，开口说：「你衬衣胸口处的口袋。」 楚寻：「……嗯。」 按照正经的来说，池逸可能会把卡牌塞进他外套口袋里，按照不正经的来说，可能是裤兜，甚至是裤带。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池逸会把牌放在那个最接近心脏的位置。 第154页 他甚至能想像出来他当时放牌的场景。 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楚寻自己睡得安稳，而另一个人因为他那些伤人的话死活睡不着，最后只能转过身看着楚寻睡着的脸，怀着一些隐秘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把一张能够拴住他的牌放进他衬衣口袋。 楚寻不擅长应对这种藏匿于心，太过于深沉的感情。他只干笑了一声：「这么怕我再跳楼啊？」 池逸眸子里情绪变换了一下，最后平静地说：「担心你们的安全而已。」 这里用了「你们」，带上了祝小星和李秀。 看见这俩人暗戳戳地针锋相对，祝小星就觉得牙酸，她慌忙沖楚寻和池逸摆摆手：「可别，两位大佬把自己安全护好得了。」 她总感觉这俩人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的那种。 楚寻低头笑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来：「那地方应该还有一栋楼，我猜校长办公室就在那。但是很明显，中间有道空气墙，并且还有机械臂等防御措施。」 李秀弱弱道：「主线任务不是让我们离开吗？为什么要去校长办公室。」 她清楚楚寻他们可能有别的想法，但是她不能理解，此时也算是有意提醒。 楚寻回头看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确实，按照一般流程来说，走大门是最简单危险系数也最低的方法，但是他不想就这么出去，而且一旦出去就回不来，那时候他也不能再回核心控制室取资料了。 但他知道这对于李秀来说是冒险，自己拖着她下水属实不太地道。 祝小星扯了扯李秀的袖子：「妈，就听我哥的。大门没你想的那么好出去，说不定比去校长办公室还危险。」 她话其实说的委婉了，要是不跟着楚寻，让她俩单独出门，那不是「说不定」，那是「一定」更危险。 李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听楚寻继续说下去。 楚寻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深思熟虑，李秀以为自己的话起效果了，此时抬起眼睛看着他。 结果楚寻半天憋出来了一句：「你们玩游戏卡过空气墙吗？」 李秀：「……」 祝小星：「……」 祝小星正上高中，游戏不知道几百年没有摸过了，唯一有的游戏经验也是在初中的时候，就算如此她也对卡bug这种操作没什么兴趣。 楚寻「啧」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池逸：「你也没卡过？」 祝小星忍不住了：「谁都跟你似的，网瘾少年？」 楚寻动作顿了一下，眼睛里情绪几度变换，最后眼皮一挑，看向祝小星。 祝小星：「……」 她开始自我反省这句话有哪些问题。 还没等她反省出来，楚寻眼里的冷淡却骤然散去，只留下盈盈的笑：「太惨了。」 祝小星：「……」 楚寻这人的脾气里可能要再加上一个捉摸不定的毛病。 池逸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懒散说：「游戏里卡bug，不是『飞天』就是『遁地』，你喜欢哪种？」 楚寻：「遁地太丑了，我可不想挖地道。」 李秀看他们认真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她没打过游戏，有些听不懂。而且在逃生游戏里探讨丑不丑的问题，她不由得有些奇怪，她张张嘴，想问祝小星。 祝小星沉默半响，最后憋出一句：「……习惯就好。」 这是她第二次对李秀说「习惯就好」了，只能说楚寻这人说话做事总给人一种不着调的感觉，但关键时刻又格外靠谱。 这附近唯一能靠近的建筑就是大门附近的岗亭，如果要翻出空气墙，只能从这个岗亭翻上去。 楚寻走进了岗亭，里面那个冷硬的大汉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着回望过去。 大汉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出声：「呵……是监管吗？」 楚寻点头，脸上依旧笑意盈盈，身体却稍稍往左走了一步，那地方有个凸起的飞檐，能够抓着爬上去。 大汉把手里的菸头丢掉，接着一拳砸开了岗亭的门：「就算是监管，这地方也不能随便来。」 楚寻闪身躲过砸下来的铁门，他眸子闪了闪：「如果我偏要来呢？」 这句话话音刚落，一直蛰伏在周围的机械臂纷纷从荒草中伸出来，这些东西抖掉金属外壳上的杂草，露出一幅狰狞的杀相。 楚寻目光瞥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机械臂，那上面安装的是电锯，此时电锯旋转起来，把草皮割秃了一片。楚寻脚一蹬墙面，往反方向冲去，白色的丝线在这时贴着他的脸飞了过去，祝小星主动用线缠住了那机械臂的关节，她手指收紧，机械臂动作卡顿了一下。 她咬着牙说：「快点。」 楚寻笑了一下，远远对祝小星说：「这些机械臂也属于『怪物』范畴，懂我意思吗？」 祝小星愣了一会，接着自暴自弃地大叫：「这玩意儿能有脑子吗？」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尝试控制起来。 池逸跟那个大汉纠缠在一起，他好像没有带近身攻击的兵器，楚寻「啧」了一声，远远给他扔过去了一把匕首，而在匕首腾空的那刻，楚寻眼角一跳，他看见池逸把枪扔了过来。 匕首和枪在空中交汇，闪出熠熠的寒光。 楚寻看着那两件东西，不知怎么的，就好像多年以来的郁结解开，他短暂唿吸到新鲜的空气，接着心情舒畅地笑了一下。 第155页 池逸淡淡道：「命你先好好收着，我等会再拿。」 楚寻低头眨了眨眼，接过枪后接连对那个大汉开了好几枪。但是那人的敏捷度超乎了楚寻的想像，子弹堪堪在他周围来了个人体描边，硬是没有一颗打中。 ……是个难搞的硬茬。 大汉动作停了一下，接着从裤兜里拿出来了什么遥控器。池逸有意阻挡，但还是晚了一步，整个地面开始颤动起来，两只巨大的机械臂从地表探出来，扒上地面，水泥地留下两道狰狞的划痕。 那东西几乎有一层半楼那么高，众人不得不仰头看着。祝小星心神慌了一下，手里的线竟然有想收紧的趋势，她赶紧回过神，又握紧了丝线。 多次尝试控制后，她还是没有成功。操控对象越不像人，操控难度也就越高，祝小星几乎泄了气。 她这时候却莫名听见了楚寻的声音。 楚寻：「跟着我。」 楚寻在控制祝小星的时候，没有蛮狠地占领，而是特意给祝小星的意识留了一片余地。他循循引导，领着祝小星的意识一点点试探起对面那个机械臂的虚实，最终找到关键一点，丝线快准狠地扎了进去。 楚寻这时候不仅要躲避那两只巨大的机械臂的攻击，还要操控祝小星的意识，同时操控两个人，精神负载是巨大的。他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喘：「会了吗？」 祝小星坚定地点点头，转头控制起那个已经被操控的机械臂，调出了炮筒设备，对着那两只巨大的「螳螂腿」连开了好几炮。 楚寻没来及感嘆孺子可教，周围小机械臂就全都伸长了胳膊，都往他这个薄弱点攻击。楚寻精神负载太重，他眼前时不时会闪一下幻觉，这时候动作慢了一瞬间，他已经能感觉到机械臂的前端钩住了他的脚踝。 楚寻啧了一声，正要转身开枪，却见一张扑克牌飞了过来，准确卡中了机械臂关节连接处，那地方闪出蓝色的电火花，然后整条机械臂瘫痪。 池逸已经趁这个时间整个人到了楚寻身边，他想扶一下楚寻的肩膀，但手指蜷缩了一下，最终没有伸出手。 楚寻执拗地说：「我没事。」 池逸眸子暗了一下，接着对楚寻说：「在远处辅助我。」 楚寻问道：「为什么？」 池逸嘆了口气，语气轻得像呓语：「你在这我总分心。」 接着池逸不轻不重地推了楚寻一把，力道拿捏地刚刚好，等到楚寻站稳时，他刚好出了那些小机械臂的包围圈。 楚寻愣了一瞬，最后那句话针扎一样往他脑子里钻，他抬起眼睛看池逸，池逸已经撤离刚才那个包围圈，他也没有跟那个大汉过多纠缠，反而直接奔向大门处从地底伸出来的巨大机械臂。 楚寻回头对祝小星吩咐了一句：「接着开炮！」 祝小星应了一声，楚寻立即转回头，几乎是池逸脚步落到哪里，他的子弹就会比池逸早两秒过去，先为他打掉那里的障碍。 池逸听着子弹打到地面上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明明独狼一个，但现在，却好像他多年之前就这样和人配合过似的。 楚寻一颗子弹打中那只机械臂的关节连接处，顺着外面的盔甲直接从缝里钻进去，子弹接着炸开，炸断了一片电线。机械臂瞬间瘫痪，垮塌下去。 池逸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直接翻身上了机甲。他身形迅捷而矫健，在剧烈晃动的机械臂上依旧快速移动，等爬到机械臂最中间的位置，发现这里有一个可以掀开的金属盖，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电线，这地方是为了检修方便留的，结果便宜了池逸。 池逸一脚把那盖子踹开，往里随便扔了两张牌，又直接把盖子给甩上。这时候机械臂剧烈晃动起来，他趁着机械臂自身的惯性，倾身飞扑到另一只机械臂上。 空中，楚寻的子弹擦着他的脸划过，池逸却完全没有躲，他听到叮地一声金属相剋的声音，一根飞过来的针管就这么被楚寻的子弹给克开。 池逸心情莫名其妙地好。 他最后几乎是带着笑攀上另一只机械臂，如法炮制，找到为了而维修留下的金属盖，往里塞两张牌，然后又狠狠把盖子甩上。 他没有立刻下来，反而站在机械臂上看着，匕首在手心转了一圈，趁着那个大汉走到机械臂下，视野被阻挡的时候，纵身跳了下来，胳膊直接勒住那人的脖子，匕首一划到底，带着喷溅的血珠。 身后那人一点点跪下去，接着尸体直接消失不见。 池逸一步步远离那些机械臂，等到了差不多的安全位置，打了个响指。 那些被他塞进去的牌什么功能的都有，什么燃烧的，锯齿的，包括爆炸的，在他一个响指过后，在那个小小的维修空间里闹翻了天，脆弱的电线经不起这么折腾，开始接二连三地短路爆炸。 那两只巨大的机械臂直直地沖向天空，开始不断抽搐，抖下来一堆乱七八糟它们妈都不认识的零件，那些零件还带着火星子，碰见那些小机械臂，又引发了第二次爆炸。 池逸缓缓从爆炸场走出来，他背后是沖天的焰火。他边走边擦了擦那只带血的匕首，把沾上血的纸随手一丢，冲着楚寻走过来。 楚寻曾无数次见过这样的火光，也曾无数次见过黎明从这样一片火光中走出来。背着光的人看不清楚脸，楚寻唿吸忍不住窒了一下。 第156页 他脑子莫名其妙回想起一句话——「我会去找你」，但是却是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来自多年之前，另一个来自昨天。 池逸走到楚寻身边，自己握着匕首尖，匕首柄则对着楚寻，笑说：「还给你。」 楚寻回过神，有些怅然若失，但他表面上压得很好，只冲他扬了扬手里那只枪：「平了。」 池逸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匕首的刃，试刀似的在上面划来划去，他低头想了一会，最后对楚寻说：「说不定我们以前真的见过。」 楚寻没看他，只拖长了腔调：「某人不是特自信地说如果之前见过，肯定不会忘？」 即便是楚寻刺他，池逸现在也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格外好，他少见地没有刺回去，转而把匕首扎上了墙壁，借力翻上门口的岗亭。 他接着俯下身，沖还在下面的楚寻伸出手。 楚寻看了一眼他的手掌，指节格外匀称，手心处有一些薄茧，右手大拇指的位置，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小疤。楚寻踟蹰了一下，最终把手掌覆了上去。 兴许是刚才一直集中精力开枪的缘故，楚寻这时候手有一些凉，池楚的温度顺着手心传过来，楚寻潜意识里贪图这一片温暖似的，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等楚寻翻上岗亭，往下甩了两根绳，一根让祝小星自己爬上来，另一根则让李秀系在腰上，他俩一起把李秀拉了上来。 艰难爬绳的祝小星：「……」 等他们这边打完，徐荣才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卫斌和王乐也结束了那该死的治疗，他俩也不打算在这边装什么好学生了，败局已定，最重要的是赶紧出副本，于是直接往学校门口跑去。 恰巧在路上碰见了徐荣，徐荣瞪了他俩一眼：「不去教学楼往门口跑什么？！」说完，信息又嘀嘀嘀地响了，他无奈道：「等会我再收拾你俩！」 王乐和卫斌已经没了跟他周旋的性子，他说任他说，依旧往大门口跑。 然而三人一齐在接近门口的位置停住了。 ……因为他们看到一个极其诡异的场景。 祝小星被吊在绳子上，楚寻蹲着往下看，嘴上唧唧歪歪地催着：「快点。」 嘴上虽然是催，但看他那表情，他一点不着急。不着急也就意味着，就算祝小星自己爬不上来他也不会拉。 祝小星：「……」 她悲愤到难以交加。 徐荣无语凝噎半响，最终真情实感地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王乐回答道：「……可能，在翻墙。」 徐荣又问：「为什么要爬岗亭，就算翻墙也应该翻大门口的墙啊。」 王乐：「……」 他怎么知道那帮人脑迴路怎么长的。 徐荣刚想跳脚，目光一扫，就看见那边那两只已经瘫痪的巨大机械臂。这两只机械臂是他参与设计的，虽然说是设计，其实就是提一点乱七八糟的没什么用还不好实现的建议，属于那种最讨厌的甲方。 但他自己感觉不出来，他还特宝贝这俩东西。 于是他一嗓子嚎出来：「你们给我下来！你们竟然这么对我的孩子！！」 楚寻沖他眨眨眼：「把这种东西当孩子，品味挺独特。」 徐荣：「……」 楚寻伸手把祝小星拽上来，他轻声吩咐一句：「走了。」 众人站起身，这才看见，在那堵空气墙的后面，还藏着一个小洋楼。 第69章 疯狂校园（二十二） 那小洋楼隐藏在空气墙后面, 楼层不高，外面铺着暗红色的砖瓦。因为空气墙的阻挡，楚寻他们站在岗亭上, 其实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角, 但这一幕还是让祝小星和李秀震惊到了。 这种感觉类似于，在她们熟知的生活以外，还隐藏着一个更为广阔隐秘的世界。 徐荣眼见追不上了，只能快速给校长传递消息：「他们好像要去校长办公室里。」 校长：「那个傢伙准备好了吗？」 徐荣检查了一下手机上的监察装置, 上面一个只有一个蓝色的光点，此时正幽幽亮着, 并且还在不断移动。徐荣阴笑一声：「意识已经重启了，而且我已经把他派遣到校长办公室了。」 校长满意地嗯了一声, 似乎还哼了一段小曲, 接着挂断了通讯。 徐荣转过身，不再去看那让人伤心的、他已经瘫痪了的孩子, 转而看向王乐和卫斌：「你们是想逃走吗？」 他目光阴恻恻的, 看的人直发毛。 王乐和卫斌没有回答他, 只是直直地朝门口走去。徐荣招了招手, 从教学楼内部叫来了许多保安, 还有一些治疗机器人, 王乐和卫斌在剎那间就被包围。 他随便挥挥手，对那些保安吩咐道：「别让他们跑了。」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 楚寻等人翻过空气墙, 正巧落在一片草丛里。小洋楼就在他们的正前方, 不过他们翻过来的位置是在小洋楼的背面。 等他们绕到小洋楼大门前, 才发现门前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路, 走这条路肯定才是正常到达校长办公室的方式, 但是现在楚寻对这条路没兴趣。 到都到了, 谁管你是怎么到的？ 他推开了那栋小洋楼的掉了漆的粉色木门，刚进去是一座宽广的大厅，房顶上吊着金色的华丽的灯饰，灯饰下面是一个近乎于完美的雕像，雕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可能是校长自己。 第157页 祝小星吐槽了一句：「……校长还挺自恋。」 谁没事把自己雕像摆大厅正中间？ 往里走是两道螺旋楼梯，上面铺满了华贵地毯的走廊，走廊旁边有许多屋子，但是这时候都紧闭着门。 楚寻的靴子踏在厚重松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片刻后，他突然停了下来，轻声说：「不太对劲。」 池逸接了一句：「太安静了。」 校长办公室的大门没有上锁，他们一路走到这里，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甚至连任何的防御性措施都没有，对于一个遍地都是机械臂的学校来说，这太不正常了。 就好像是故意放他们进来的。 兴许是他们太久没有动作，背后的那个人等不及了似的。三楼的一间房门吱呀一声响，颤颤巍巍地自己开了。 这栋小洋楼回声很严重，门页开合的吱呀声一直在这栋楼里迴荡，不肯散似的，像鬼哭。 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三楼，透过打开的一条门缝，隐约能看见里面宽大的办公桌和一些桌子上散落的文件。 祝小星现在越看这栋小洋楼越觉得有鬼，这地方的装修都透露着上个时代奢华又颓靡的感觉，再加上刚才门自己响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周围有无数鬼魂游荡似的。 她刚想提醒楚寻，就看见楚寻已经上了三楼。 校长这么迫不及待地让他们上去做客，已经走到了这里，哪有不上去看看的道理？ 三楼校长办公室内同样没人，角落处放着巨大的书架。窗户被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绿植从外面煳住了，显得整个房间更加阴暗。祝小星找了一下灯的开关，打开却发现灯泡一闪一闪的，显然已经坏了。 办公桌上放着电脑，楚寻伸手摆弄了一下，电脑的密码还没有被解开，校长办公室的屋门就自动关上了。与此同时，一股阴风凉飕飕地吹过，窗户外面的叶子却动都不动。 祝小星慌忙去拉门，但是拉不动，最后她懊恼地叫道：「门被反锁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叶子边缘突然打了个卷，黑色一点点蔓延上来。房间的死角也都无端出现了四个站立的黑影，他们佝偻着身体，低垂着头，最下面的部分分不出来小腿和脚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液体。 楚寻剎那间想到了那些黑水。 祝小星站在门边，距离角落的黑影最近。她看见时眉毛勐然一挑，然后猫一样跳转，几乎是剎那间就跑回到楚寻和池逸身边，气喘吁吁地问：「那是什么玩意？！」 黑影一点点移动，他们所到的地方都会出现黝黑粘腻的水迹。 楚寻对准那些黑影的脑袋开枪，但是子弹直接穿透过去，打到了对面的墙上。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角落，他皮鞋踏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黑影纷纷为他让开路，只见那人一只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斜睨着对楚寻说：「子弹对这些东西没用。」 是校长！ 楚寻枪在手里打了个转，接着枪口对准了校长的脑袋，眯起一只眼睛，做了个瞄准姿势：「但是对你有用。」 校长面容冷峻，第一眼看见他会觉得他是个严肃又可靠的男人，但现在他们知道了那些女生的经歷，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果不其然，此时校长轻笑起来，笑声癫狂又愉悦：「你的对手可不是我。」 他拍拍手：「出来吧。」然后往旁边错开一步。 身后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他身形修长，蹬着一双黑色的长靴，面容有些冷，周身像是裹着一层雪，以至于他出现的剎那，众人都感觉室内的温度降了几度。 但是那人的眼睛是全白的，没有黑色的瞳孔。 楚寻枪口抖了一下。 因为眼前这个人是黎明。 他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他视野变得越来越小，看不见外面因为黑水腐蚀而枯萎的绿叶，看不见涌动的黑影，也看不见校长，最后所有目光只集中在黎明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是白的，没有感情地睁着。 池逸感觉自己身边一阵风掠过。 楚寻不顾那些黑影的封锁，也不顾地上那些蜿蜒涌动的黑水，几乎是不要命地沖了过去，枪在他手里打着旋，几乎是瞬间他就擒住了校长的脖子，枪口已经对准校长的太阳穴，声音冷静而疯癫： 「你们干了什么？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告诉我。」 校长惊讶了一瞬，很快眼里的惊讶转成戏嚯：「你认识他？」 楚寻枪又顶了一下校长的脑袋，几乎是怒吼出声：「你他妈的告诉我！」 校长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微笑，他手指勾了勾，黎明就机械地转过来，手指几乎要擒住楚寻的脖子。 楚寻只感觉到无边的凉意。 他早该想到的，从见到那个被復刻的地下室开始，系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这些黑影也是，他不应该联想到那些黑水，他应该联想到黎明的技能，他手下的那些鬼魅。 他早该想到的。 血气缓慢平息下来，他只感觉到冷。 楚寻指节泛白，他努力让自己的头脑平静下来。他在剎那间开了枪，但是黎明及时拉开了校长，而黎明另一只手扳住楚寻的肩膀，楚寻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逃出黎明的控制。 黎明白色的眼睛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最后他缓缓露出一个困惑的神色。 第158页 楚寻心下一酸，他还记得。 校长咳嗽了两声，才说道：「竟然是你的故人。还记得宿舍楼里的地下室吗？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他，当然不是现在这样，我们稍微使用了一点小手段，你想知道什么手段吗？并不兇残。」 楚寻抬起眼睛看他，眼神冰冷刺骨，似乎下一秒就要把面前那个男人刺穿。 校长对他的眼神很满意，不符合他形象地大笑起来：「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他的细节，他只会说两个词，『黎明』和001.」 校长又阴恻恻地问了一句：「那么，你是哪一个呢？」 这两个词瞬间击穿了楚寻所有冷静，他眼里的火焰烧起来，一路上几乎没有丝毫躲闪，直冲沖冲着校长而去。 祝小星从未见过楚寻这个样子。 池逸也没有。 黎明瞳孔全白，对着楚寻攻击时虽然稍稍迟疑，但依旧攻击的是要害部位，楚寻一不小心就会丧命。但楚寻却没有任何攻击黎明的意思，只是缠斗着校长，似乎就算是死了也要让他偿命。 池逸看着黎明，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与此同时，在他注视着黎明白色的眼睛时，他莫名觉得看到了他自己，两个人的意识好像在微微共振，池逸甚至能感知到黎明现在在想什么。 黎明在想：我好像见过他。 池逸眨了眨眼，把那一点杂念压下去。他投入了战局，更多时候是帮楚寻挡下黎明和那些黑影的攻击。 楚寻太不管不顾了，被黑影触碰到的皮肤开始腐烂刺痛，疼痛往他脑子里钻，但看都没有看一眼，只盯着校长不放。 之前那么怕疼一个人，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楚寻翻上办公桌，一路躲在黎明身后的校长来不及改变方向，被勐然跳下来的楚寻重重压在地板上，他脚踩在校长胸口位置，目光冰冷而疯狂：「我要你死。」 池逸这时候喊道：「楚寻！」 楚寻充满戾气地应了一声，没回头，子弹已经上了膛，食指几乎已经扣动了扳机。 池逸气笑了，他重重吸了一口气，然后迅速摆脱黎明和黑影的纠缠，在楚寻子弹打出的剎那，把校长从楚寻脚下拽了出来。 楚寻眼睛红红的，看着地板上子弹的弹痕愣了两秒，接着瞬间调转了枪口，对准了池逸：「你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楚寻克制地说。 「要开枪么？」池逸说着，却没有回头看他，似乎是不忍心看见那双红彤彤的眼睛，他只押着校长走向办公桌，对楚寻说：「你可以开枪，我绝对不会躲。」 然后他把校长的脸拍在键盘上，校长脸上的冷峻再也保持不住，此时呲牙咧嘴地抽气，脸被键盘硌出一块块的红印。 池逸把匕首卡到他脖子上，冷声道：「开锁！」 楚寻愣了一下，看向池逸。 对，他们是在副本内，副本还没有结束，他们还没有停下整个学校的防御措施，小胖子甚至还在治疗室里关着……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 楚寻拿枪的手忍不住抖了两下，他苦笑着低头看了一眼。如果刚才那颗子弹打中校长的脸，又该怎么收场呢？ 校长没有动作，只是尽力转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池逸。 池逸的匕首又压下去一寸，他语气平静：「你开不开锁都是死，但是你可以选择怎么死。干净利落的，和一点点靠近死亡，你喜欢哪种？」 校长的脖子开始渗出血，他闭了闭眼，最后打开了电脑的密码。 池逸把校长拎起来，然后扔给了楚寻。池逸没看楚寻，只开口说：「现在可以开枪了，你要对准谁？」 他语气格外平静，但是让楚寻觉得心惊。 楚寻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为了彰显他很冷静似的，只冲校长的心脏开了一枪，然后一脚把尸体踹到了一边。 池逸终于抬眼看他，冷哼一声，重新看向黎明。 黎明和校长之间似乎有什么连接装置，校长一死，黎明整个人精神波动地更加厉害，他倾洒似地用着自己的力量，不过片刻，这个巨大的办公室几乎要被他所召唤的黑影占满。 池逸皱皱眉，因为那股奇特的意识连接，他对黎明的状态感同身受。 他现在很痛苦，他想要见一个人，他也想要死去。 池逸重重地嘆了一口气，然后对楚寻说了一句话：「给他解脱吧。」 楚寻眨眨眼，最后沉默地跟上池逸的步子。不过这次是池逸主攻，楚寻在外围帮池逸打辅助。因为黎明召唤出来的黑影实在太多，楚寻和池逸实在顾不上祝小星和李秀。 但是祝小星格外争气，她把李秀挡在身后，手里丝线的前端已经被那些黑影染成了黑色，汗水一点点滴下来，但是她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为了控制丝线而手指流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明终于被池逸压制。黎明睁着那双纯白的眼眸，睫毛微微颤抖，看向楚寻。 池逸手里的匕首松开又握紧，问楚寻：「你来还是我来？」 楚寻转过身，没说话，手指微微在抖。 池逸嘆了一口气：「再见。」 他手起刀落，黎明没有瞳孔的眸子缓缓闭上。 黎明死去之后，那些黑影化成一团黑水，最后渗进了地板里。校长和黎明的尸体都一点点消失，最后整个校长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第159页 好像刚才的打斗只是场令人发疯的幻觉。但是办公桌乱成一团，显示器歪倒在桌面上，柜子上的书砸在地板上，祝小星撑着墙大口喘着粗气。 楚寻和池逸的衣服上也全都是血，狼狈又不堪。 ……刚才不是幻觉。 楚寻深吸几口气，走向办公桌，把已经歪了的显示器扶正，然后调出学校安全系统，把校园的治疗室，监控系统，以及防御系统一一关闭。 涉及的东西太多，一一关闭的剎那，众人几乎觉得整个校园的地面都在震颤。在全部关闭的那一刻，楚寻好像看到一个巨大的杀人机器停止了运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外面的猫叫也适时停了。 两秒钟之后，学校内爆发出一阵欢唿。 —— 小胖子靠在治疗室的墙上打盹，结果被这阵阵的欢唿声吵醒。他惊喜地发现治疗室的门可以随便打开，头上的监控摄像头不再闪光，他猴叫着跑出了治疗室。 外面，无数人从教学楼里沖了出来。他们终于不用再被监视，被治疗，被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机械臂捆绑。不少人都脱掉了灰色外套，抓在手上在空中打转。 所有人齐齐涌向门口，学校安保再也挡不住这么多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把徐荣纠了出来，众人把徐荣围成一团，徐荣无力地蹲在中间，迎接着漫天的拳打脚踢。 王乐和卫斌从那些保安的缠斗中脱身，他们被欢唿声吸引了注意力，同时回头看去。 王乐怔愣了一会，喃喃道：「他们把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放出来了吗？呵……真是群疯子。」 卫斌拍打身上的尘土，他扭扭肩膀，嘲讽道：「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玩进去。我不管他们要干什么，现在是完成任务出副本最好的机会。」 两人走在灰色的欢唿的人流中，那股情绪却怎么都感染不了两人。王乐的脚步愈发沉重，卫斌越来越不耐烦，催促道：「你磨蹭什么呢？」 他索性不再等这个他叫了三年「乐哥」的人，直接跟着人群走出了大门。王乐看了一眼他，没说话，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大门就意味着最终副本完成，游戏结束。 两人绕过瘫痪在地上的两只巨大机械臂。那两只机械臂却突然闪了一下蓝光，然后勐地刺向天空，卫斌被直接扎穿了肩膀，他痛唿一声，然后任由自己挂在机械臂身上。 他挣扎着叫道：「救我！快救我！」 肩膀的扎伤不允许他大规模活动，只能小幅度在上面晃荡，像烤串上的肉。 王乐没看他，径直往前走。 卫斌抽了口凉气，压制着呻吟，语速快而疯狂地说：「乐哥！还记得吗？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你身边，你所有事都是我帮你干的！你拿到黑曜石的那天，也是我在你旁边！乐哥！」 王乐当作没听见，径直走出了大门。 走出大门之后，系统面板叮地一声弹出提示，他垂眼看着上面的字——【主线任务二已完成，可离开副本。】 王乐最后偏了一下头，似乎是想最后看一眼卫斌，但他最后还是没有看回去，直接点了返回主城的按钮。 扎穿卫斌的肩膀的那只机械臂最后动了一下，位于卫斌身后的刺刀形状的附属体弹开，发出清脆一声响。卫斌甚至感觉到了刀刃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后背，但他却死死地盯着门外那一抹逐渐消散的蓝光。 在死亡的那一刻，他想了许多。从最开始进入游戏遇到001，到后来跟着王乐进入预言者公会，穷极一生追求，又穷极一生背叛。 最后变成一块肉，永远留在这个网瘾戒断中心的学校门口。 —— 校长办公室内气压低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在校园里爆发出欢唿的那一刻，祝小星便找藉口出去了，她临走时还不忘把李秀拉走。 两人站在走廊上，隔着空气墙看向那边的学校。 而楚寻和池逸依旧留在校长办公室内。 楚寻坐在办公椅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他突然抬眼看向池逸，眸光闪动，瞳孔变成漂亮的琥珀色。 他想要控制池逸。 楚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控制池逸，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接下来让池逸干的事情他不能接受。对，自己刚才还拿枪指着他，他凭什么接受呢？ 于是自己只能控制他的身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楚寻睁着漂亮琥珀色瞳孔，轻声说：「你抱抱我吧。」 池逸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然后一步步走过来，环住了楚寻的肩。 楚寻闭上眼感受着池逸身上的温度，就算这拥抱是自己强迫索取来的，但是温度足够真实，不是吗？ 两秒钟后，池逸突然偏头，亲了一下楚寻的嘴角。 楚寻：「……」 他慌忙睁开眼，看着池逸的眼睛。 黑色的，本来的颜色，没有被控制。 楚寻说不清楚自己在那一瞬间的心情，像是满足，又像是难过。他双手环上池逸的背，低垂着头，肩膀颤抖。 外面在阵阵欢唿，而他缩在池逸怀里哭。 哭声被欢唿声所掩盖，只有那一个人听得见。 —— 最后楚寻推开他，执拗地擦了一下眼睛。他沉默了一会，最后是池逸拿出来了一个道具，一块蓝色的意识碎片，黎明的。 第160页 黎明死去的那刻，这片意识碎片自动进了池逸的背包，他当时就发现了，但是鑑于副本还没有结束，于是就没有拿出来。 他开口说：「这是他的意识碎片。我大概知道校长这群人是怎么做的了。如果宿舍楼内地下室的场景是原封不动地復刻他……那时候的场景，可能死去后的意识碎片残留下来了一片，这片碎片里只保留的两个名字和一些情感。校长他们捡到了这片碎片，最后用一些方法重塑了他的身体。」 楚寻抬眼看着池逸，然后伸手把那片意识碎片接了过来。他盯着看了一会，又把那碎片放回池逸手心里。 池逸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又把东西重新放回自己的背包。 他看了楚寻一会，楚寻也抬眼看向他。最后池逸微微顿了一下，退出了校长办公室，还虚掩上了门。 楚寻这才进入核心控制室的信息管理系统。核心控制室其实就是校长办公室，这台电脑也是进入系统内部信息管理系统的媒介。但他不想当着池逸的面拷贝黎明的信息。 他觉得那样他很难受，池逸也会很难受。 楚寻熟练地输入密码，接入个人终端，然后看着显示器上面的进度条发呆。 黎明，你会想让我怎么做呢？你会生我的气吗？ 楚寻手指拂过上面的进度条，漫无边际地想。 最后电脑叮得一声，把他思绪拉了回来。楚寻愣了会，然后撤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走出了校长办公室，他沖剩下那三人招唿了一句：「走了，出副本。」 祝小星看着他一点点走下楼梯，问了一句：「我们还要翻过去啊？」 楚寻眼睛已经不红了，虽然声音有些异样，但是不太明显。此时他开玩笑道：「好好的路不走，你翻墙上瘾啊？」 祝小星一拍脑子，对啊！洋楼外面不是有条大路吗？ 从大条大路出来，正对着教学楼的背面。原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这一栋教学楼。 众人走出大门时发现了卫斌的尸体，楚寻平静地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曾经救过许多次，但最终还是把自己玩死了的人。 有什么感概他也说不清，大概世事见的太多，落到胸口只会有些闷，然后在这股感慨过去后，再次埋头赶路。 —— 众人出副本后都站在副本门口领乱七八糟的奖励。李秀没领过这些东西，此时东问一嘴西问一句，大多数是问祝小星：「这个积分是什么呀？」 祝小星一摆手：「说直白点，就是钱。」 李秀又问：「那这个加点是什么？敏捷、力量、体力、这都是啥意思啊？」 祝小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妈，你最好还是把加点数全堆到体力，不然爬楼都费劲，怎么下副本。」 李秀白她一眼，似乎又想絮叨，但看了旁边祝小星两个「哥哥」，最终还是忍住了，然后听话地把加点全部加到了体力。 祝小星面对加点数也有点犯难，她不完全清楚自己缺什么，应该补什么。她也看过一些通灵师的攻略，但是对加点这方面完全没有提及，好像是因人而异。 于是她巴巴地跑去问楚寻。 楚寻斜睨着看她一眼：「加智力。」 祝小星：「……你是不是在骂我？」 楚寻无奈地摊手：「真没骂你。」 祝小星哼一声，认命地把加点数全怼到了智力，然后又去骚扰池逸，她扒着池逸胳膊，好奇地探头：「你加的什么？让我看看。」 池逸大大方方地让她看。祝小星看完啧啧称奇，吐槽道：「怎么还加体力，你还嫌不够？」她顿时反应过来，问：「你扔每张牌不会都要消耗体力点吧？」 池逸点点头。 如果池逸扔牌不消耗任何东西，那这个技能真是游戏内最大的bug。精明得要死的系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祝小星瞭然地点点头，又不怀好意地看向楚寻。她偷偷摸摸过去看楚寻的加点，结果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疯了吧？全加没用的！」 楚寻挑挑眉，戏嚯地看她：「没用？」 如果脸能杀人，祝小星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死了几百次了。但关键长得好看不能杀人，于是她梗着脖子说：「美貌值就是没用！」 楚寻唇角一勾，笑说：「听说过烽火戏诸侯吗？」 祝小星：「……」 这这这这人简直不要脸！ 池逸眸子暗了暗，接上楚寻的话：「美人想要多少诸侯？」 楚寻咳了一声，最后弱弱地说：「……一个就够了。」 李秀看着他们玩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趁这个话题结束，她赶忙插了一句话：「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 三人同时看向她。 楚寻池逸和祝小星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向来不怎么记日子。此时李秀一提他们才想起来，月亮又要圆了。 ……对，这游戏内也看不见阴晴圆缺的月亮。 楚寻进来的时间长，知道游戏内部只有天气轮换，没有季节更替。但他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表情有些失落。 李秀连忙打了个补丁：「就是不知道这地方的人过不过中秋，但是没关系，他们不过咱们过嘛。」 过是肯定过的，就是没那么隆重。这里有些人一辈子都出不去一次，主城内时间又总跟现实时间不一样，有时候过着过着就会忘了日子，于是便没有节日了。 第161页 而对于那些记着日子的，这天也不过是他们漫长的死里逃生的生涯中最普通的一天。 楚寻想到这里，却开口说：「过。」 李秀惊喜地看他一眼。 祝小星蹦蹦哒哒地盘算起来：「那不如这样，中秋那天你们来我家吃饭，我新租了个房子，我妈下厨。」 楚寻和池逸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好。」 一切说定之后，祝小星高高兴兴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转过身，又叮嘱了一句：「不准不来，你们可是我哥！」 楚寻笑了一下，沖她俩摆摆手。 两人背影渐渐远去，楚寻和池逸还站在那个破旧的生了锈的学校大门外。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最后楚寻开口问：「你饿不饿？」 池逸看他一眼：「饿了。」 楚寻转头看了一眼四周，这地方距离主城不远，就是他们出来的时间不是很凑巧，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小梅的馄饨摊收摊了没。」 池逸没听见他说什么，只对楚寻说：「走吧，我请你吃饭。」 楚寻径直跟了上去。 然而，池逸最后还是领着他到了那家馄饨摊。 小梅正站在摊后面忙活，池逸走到小梅面前。小梅抬起眼睛看她一眼，又把眼睛垂下去看着摊上的火，嘴上自顾自问了一句：「来了？还是一碗馄饨？」 池逸回头看楚寻一眼：「不，两碗。」 楚寻听力好，即使站得有一点远，他还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他径直走了过去，问池逸：「你经常来？」 池逸点点头。 小梅听到楚寻的声音，惊喜地看着他：「你也来了？」 池逸眼里盛满疑惑：「怎么，你也经常来？」 楚寻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一股微妙的静默在两人中间流淌，那是一种彼此的小习惯撞到一起的命运感。池逸不清楚这个馄饨摊的意义，但是楚寻知道。他本来以为池逸带自己来这里只是碰巧，碰巧这里有一家深夜还开着的小摊，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小梅一句话把两人之间的静默打破：「哥哥，又是两个人了哦。」 池逸听完，诧异地看了楚寻一眼。 楚寻脸色平静，没回应这句话，只是问小梅：「有酒吗？」 小梅愣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在小车最底下翻找起来，她扬起灰扑扑的小脸：「有，但是没剩多少了。」 楚寻蹲下身，把放酒的塑料筐扯出来，对小梅说：「你看着火吧，我自己拿。」 最后他几乎把剩下的全部酒搬空，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塑料筐摆在那。里面的酒，不管是白的啤的，全都上了两人的桌。 小梅：「……」 她嘟囔一句：「你俩别都醉啊！要是都醉了我可管不了。」 虽然是个十三四的孩子，但是这句话说的格外老成，一看就是这种情况经歷了不少。 楚寻随便沖她摆摆手，然后开了一瓶白酒。他先给自己到了一杯，然后抬眼看向池逸：「喝吗？」 池逸把杯子推了过来。 在这样漆黑又寒冷的夜里，两人不知道就着两碗馄饨喝了多久。 漫漫寒风里，这个小小的馄饨摊硬是撑起了一方温暖，两个吃饭的青年，一个被火光照亮脸庞的小姑娘，他们仨身后是星云公会光污染的灯牌，再往远处是看是昏暗的路灯。 最后一滴酒喝完，楚寻显然已经喝醉了，但池逸只是脸上微微有一些泛红。 楚寻即使喝醉了表现也格外镇定，他不会撒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说一两句含混不清的话。 「池逸，我见你第一面就跟你打架，主要是你当时太欠打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副本里啊，要是不遇上你，我早就从副本里面出来了。」 「我从进入游戏就习惯出副本在这个地方吃饭，当时摆摊的是个大叔，那个小姑娘的爸爸。后来黎明跟我一起来这吃饭，很多次很多次。」 池逸不说话，只是听楚寻一个人说。 …… 等楚寻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他站起身，沖池逸伸出手：「走吧。」 池逸拉住了他的手，楚寻似乎想放开，但鑑于他现在喝醉了，整个人都有点不稳，最终没有挣扎开，只能任由池逸拉着。 楚寻虽然喝醉了，但方向感还没迷失。从这里回自己老宅需要过一条河，等上了桥，他不知道撒什么酒疯，突然靠在桥边不想走了。 他盯着雾蒙蒙的月亮看了一会，意识到今天似乎有人跟他说快中秋了。 他最后直接翻身坐上了栏杆，他脚下是湍流不息的河水。这是游戏内唯一一条河，没人知道这条河的源头，也没人知道这条河的尽头。 可能是海吧。就是船屋诡事旁边的那片海。 楚寻双手扶住栏杆，懵了一会，然后突然转头看池逸。池逸正顺着他刚才的目光低头看河水。 楚寻叫他一声：「你回头看一眼我。」 池逸反应了一会，目光看向他。 楚寻冲着他笑了一下，心愿得到满足，他好像有什么承诺需要兑现。于是他松开了扶着栏杆的手，跳进了主城那条唯一的川流不息的河。 河水总是跟生死相连，要不然怎么会有跨忘川一说呢？于是游戏内的人也赋予这条河它不该承载的意义，比如会带回死者的灵魂，或者能听到至爱之人的声音。 第162页 如果是清醒的时候，楚寻绝对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问题就在于他喝醉了，潜意识里听过的说法就都冒出来。 池逸骂了一声，匆忙跳了下去。河水冰凉刺骨，用来醒酒再好不过，池逸刚下去，彻骨的寒意就把那一点醉意给逼了下去。 他在水中寻找着楚寻，在昏沉的月光中，他看见水中缓缓沉落的楚寻的身影。 楚寻闭着眼，头髮在水中柔顺地飘着，平日里锋芒毕露的锐气被收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软。 池逸游过去，从身后架住他肩膀，想要把他带上去。 楚寻这时候酒劲还没过去，他转过身看着池逸，目光柔软而平静，跟之前所有神情都不同。 池逸愣了一下，他低头错开楚寻的目光，但是手却不自觉地搂紧。楚寻的骨头硌在他胳膊上，他这才感觉到楚寻太瘦了，好像轻轻一揽，就能把整个人揽过来。 楚寻还是睁着眼睛看着他，他眼神里有一些茫然，还有一些欣喜。最后他张嘴说了几句话，但是因为在水下，池逸没有听清，他只看着楚寻的嘴唇张张合合。 池逸安静又克制地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出息了！ 第70章 主城 片刻后, 池逸把他拉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 最后两人是怎么从河水中爬上来的，又是怎么跌跌撞撞地回家的, 两人没一个记得。楚寻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 外面早已经是天光大亮。他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不用想也知道昨天吐了。 不过除了吐了之外，他应该还干了点什么，他好像拉着池逸跳了河。 楚寻单手捂住脸, 他这一生的丢人瞬间都让池逸看见了。 可是池逸呢？ 整个家静悄悄的，不像是还有其他人。 可能是昨天把他送回家之后就走了吧。楚寻这样想着。 非亲非故, 把喝的烂醉的他送回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自己还拽着他跳了一场河。 他又坐在床上默默为自己哀悼一会, 最后从床上下来, 剎那间没有站稳，扶了一下墙壁。昨天晚上吃的东西早都被吐干净了, 这时候胃里空空如也, 隐隐绞痛起来。他脸色发白, 似乎有点想犯低血糖, 必须先出去搞点吃的。 他这样想着, 穿好衣服走到客厅。客厅同样没人, 他只在客厅的桌子上发现了池逸留下来的纸条—— 「粥在锅里温着，记得吃。」 池逸的字格外潦草, 笔画相连, 硬是写出一股不羁的味来。楚寻盯着那字看了一会, 最后皱了皱眉。 他一定是魔怔了, 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池逸和黎明像。 楚寻去了厨房, 把锅盖掀开, 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香气钻进他的鼻孔。那股蒸汽打湿了他眼睛，他微微躲了一下，眨了眨眼。 池逸是什么时候准备小米粥的？ 他是昨天晚上没走，还是今天早上特意赶过来给自己做饭？不管是哪一种，楚寻都觉得心里有点发酸。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三餐不定时，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吃的最多的东西是泡面，有时候甚至泡都不泡，直接干吃。如今面对这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他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楚寻捏了下耳垂，把用来保温的小火关了，然后把粥盛了出来。 他今天没什么出去的兴致，吃饭的时候清理了一下这几天手机上堆积的消息。可能是他在游戏内风头太盛，这几天不断有人加他好友，还有一些上来就明码标价的，希望楚寻去他们公会。 楚寻随便翻了几个，最后眼角一挑，看见了挂着「永耀公会」前缀的人加他，他想了一会，点了同意。 永耀公会就是戴鹏才之前所在的公会，这个公会极其老牌，楚寻还是001时就已经成为了大公会，后来戴鹏才老了，永耀公会的首发换了一批年轻人。这群新人极其强悍，之后更是拿过多次公会战的冠军。 对面那人名叫高远，他可能一直等着楚寻的消息，几乎是好友申请一通过，消息就立马发了过来。 高远：「验证消息你也看了吧，我们永耀公会是极其老牌的公会，之前的公会首发甚至和001比过单人赛，希望你不要拒绝。」 楚寻哼了一声，这哪是希望你不要拒绝啊，这分明是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吧？ 他发了条消息：「和001的单人赛？结果呢。」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和001打过比赛就能成为公会招人的噱头。 这条消息发过去之后，他把手机一丢，接着用勺子喝粥。 高远：「……」 这人故意的吧？游戏里谁都知道没人单人赛能赢过001. 楚寻真就是故意的。 高远寻找了一会措辞，最后不得不屈辱地打下那几个字：「……最后的结果确实不太好。但是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希望你能来带我们的公会人刷橙色道具，价格都好说。当然，如果你愿意来永耀公会发展，我们全会都非常欢迎。」 直接去永耀？给他们打白工啊？ 这算盘珠子打的太响了。 楚寻用食指慢悠悠地戳了几个字：「永耀公会这么厉害的公会，怎么需要请外包带人呢。」 高远：「……」 他觉得楚寻不是在戳键盘，是在戳他心窝子。 其实永耀公会也不想请外人来带新人刷道具，但他们的一级梯队最近在为公会战做准备，实在是顾不过来，于是只能出此下策。 第163页 他没办法，最后只好把实情告诉了楚寻，顺便夸大了几句永耀公会在公会战上的战绩。 楚寻没仔细看，想也知道他能吹出什么花来，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价钱。」 高远没想到楚寻会这么爽快，他原本以为楚寻是拿钱也买不动的那种，此时直接说：「五件橙色道具，你随便挑。」 五件橙色道具对于普通公会来说是不少了，但对于永耀这种大公会来说就是一点蚊子血。 但是永耀公会单方面觉得，这个价格用来请一个刚进游戏没多久的新人已经足够了。 楚寻挑挑眉：「好啊，但是最近没空，等公会战第一场结束之后。」 高远完全没有意见，第一次公会战之后是他们最缺人的时候，巴不得这时候楚寻过来，于是他直接答应了楚寻。 楚寻：「五个系统屏蔽器。」 高远利落地给他打了过去，还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要这玩意儿干嘛？」 在游戏内正常进行副本，一般是用不上系统屏蔽器的。 楚寻散漫回道：「干点坏事。」 高远：「……」 噫。 楚寻又翻了一遍聊天记录，莫名觉得可笑，于是把聊天记录原封不动地发了个戴鹏才。 老戴这时候刚刚睡醒，他眯着眼摸过来手机，然后勐然醒了，笑着回过去：「这群小兔崽子，打发叫花子呢。」 楚寻笑了一下，接着给戴鹏才打字：「公会战第一场一个月后开始，马上要报名了。我直接把你名字加上？」 戴鹏才没直接回，只说：「第一场会碰见永耀那群小崽子，我倒想看看现在发展成什么样了。」 这话就是同意了。 楚寻没有再回，接着没再去看新的好友申请。祝小星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让他后天去她家吃饭，顺便附上了地址。 过了一会，她又发过来一条：「我在好友界面申请池哥的好友了，但是还没消息，他不会把我拒了吧？」 楚寻皱了皱眉，池逸那个名气，想要他一个好友位的人肯定不少，这时候肯定和他一样，新朋友申请列表是99+，池逸也不一定会一个一个去看。 楚寻皱皱眉：「等会我联繫他。」 祝小星：「好。」 楚寻又询问了一下祝小星关于公会战的意向，祝小星抱大腿抱定了，此时不管楚寻干嘛她都要跟着，于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等消息处理完，他也喝完了池逸给了留的小米粥。 楚寻家附近只有一家卖早餐的，他也喝过那家的粥，跟现在这碗味道不一样。 池逸应该是现做的。 楚寻勾了一下唇角，没想到池逸那小子还会做饭。 他把碗筷收拾了，进了里屋。 然后跟之前每次出副本一样，从柜子里拿出他在黑市里淘来的信息提取器，把自己的终端接上去。 在选择提取的文件时，他莫名犹豫了一下，然后捏了下耳垂，那地方的耳坠有点硌手。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刚从疯狂校园副本里提取出来的文件。 这次是一个音频——是黎明跟一个女研究员的对话。 女研究员：「你的意识我已经帮你加固了，这已经算是非法操作了。」 黎明礼貌而疏离地说：「谢谢。」 女研究员似乎气笑了：「我说黎明，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什么样了？我怕你吃不饱，天天把自己的饭给你，你那时候你还会说话点，到现在就只有一句谢谢了是吧？」 楚寻心下一动，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黎明过去的事。 黎明沉默了一会，才说：「那一批实验体最后只活下来我们两个。」 女研究员也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缓缓说：「如果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剩下的那位怎么办？」 楚寻愣了一下，这句话好像说的是他？ 黎明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应该会干和我一样的事，如果他最后查到你身上，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 楚寻想了一会，和他一样的事，指最后把这个破烂系统干掉吗？黎明真是太了解他了。 女研究员沉吟一会：「好。」 黎明似乎打算离开，因为音频里出现了脚步声，女研究员又叫住他：「如果他以后……」 黎明脚步顿了一下：「他干什么我都接受。」 黎明太清楚自己在楚寻心中的分量了，他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 生也好死也好，是查到最后把整个系统掀翻了，还是跟他一起殉情，亦或是找了个别的人，他都能接受。 楚寻：「……」 音频播放结束，整个房间内只迴荡着沙沙声。 楚寻怔愣一会，信息提取器完成工作后自动关机了，只留他一个人坐在床边，无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手指。 大喜大悲之后，楚寻所有的情绪都被耗尽，他把信息提取器随便一塞，然后又瘫倒在床上。 他一觉睡到下午。 —— 池逸把楚寻送回家，帮他换了衣服，看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然后他揉了一把楚寻看起来格外柔软的头髮。 他最后也没回家，也没睡在楚寻那张单人床上。他只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夜，沙发太小，他伸展不开，睡得格外难受，于是天刚亮就睁开了眼。 第164页 然后替楚寻熬了粥，给他留了字条。 池逸出门之后稍微懵了一会，他想起来黎明最后留下来的意识碎片。 他莫名觉得这块碎片跟他有点关系。但是意识已经涉及到整个游戏的内部构建了，他能够接触到的系统内部人员又只有惩戒中心的人。 于是他故意在主城犯了点小事——把两个常年勒索的小混混打了一顿，接着如愿以偿地去了惩戒中心。 接到活的倒霉巡防官被迫因为他跑了一趟主城。 惩戒中心内部很忙，在一个值班人员录入他们信息的时候，池逸见缝插针地问：「洛衡南今天不在吗？」 值班的没看他：「犯事了还想着找人？」 他话说完感觉不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犯事的是谁，恰巧对上池逸没什么感情的眼神。 他莫名从这股眼神里看出来他们那个冷脸老大洛衡南的影子。 于是话音也拐了个弯：「洛队今天当值，可能去出任务了。」 池逸点点头，没再接着问下去。 等一场检讨写完，过来开门的却是洛衡南。 洛衡南看他一眼，没让他出来，而是直接进了小黑屋，靠近的时候话音很低地说了一句：「有什么事进来说。」 池逸瞭然，跟了进来。 洛衡南看了他们那场疯狂校园副本的直播，自然也知道黎明的意识碎片现在在池逸身上。 于是听见池逸找他，直接就过来了。 池逸：「惩戒中心内部在做有关人脑意识的实验吗？」 洛衡南：「黎明的意识碎片……」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池逸淡淡地说：「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洛衡南看他一眼：「开个价吧。」 池逸：「……」 这孩子把他当什么人了？ 池逸低头笑了一下，拉长了腔调：「我不是过来倒买倒卖的。」 池逸挑起眉毛看他：「那你想干什么？」 池逸坐下，他手肘搁在膝盖上，缓缓开口：「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黎明究竟是怎么死的。」 洛衡南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拉出了自己的终端，播放他当时录下来的直播视频。 视频越播放，池逸表情绷得就越紧。 他还记得他当时做的那场梦，最开始几个场景是和楚寻相处的平常细节，最后的一个场景就是在地下室。 如果说那些相处的场景都是他的臆想，梦到的死亡前的场景也会如此相像吗？ 池逸眯了眯眼睛，接着问：「黎明和楚寻，也就是001，之前是恋爱关系吗？」 洛衡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嗤笑一声：「你不觉得你问的太多了吗？」 池逸抬起眼睛看他，冷静开口：「惩戒中心的实验室有做意识植入的吗？我想要借用一下。」 洛衡南瞬间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吧？」 他因为是首席巡防官，对于意识植入实验多少有一点耳闻。没人会去植入别人的意识，那只会给植入者带来无边的痛苦，而且没有任何益处。 池逸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时候洛衡南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以为又是什么任务，烦躁地打开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赵舜杰的消息。 他压抑着烦躁打开，赵舜杰给他发了一份调查报告，还有几句话。 调查的人是池逸，所有能查的不能查的全都查了，之前的经歷，人际关系，以及只能在暗地里查的个人意识模型，全都清清楚楚地罗列在这张调查报告上。 最后一份意识模型旁边，还列了一份黎明的。 最后下了一个简短的结论：意识模型相似程度60％。 赵舜杰：「你也看到了，他们两个很像，按照这个报告，我们有60％的概率认为他就是黎明。但是我个人来说，更倾向于百分百。」 他又发了一条：「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是游戏内关于意识的研究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而且，校长可以用一小块意识碎片再造出一个黎明，我觉得肉体死亡意识存活的现象可能存在。」 赵舜杰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相信我吧，我看人从不会看错。」 毕竟他从楚寻下第一场副本就认出了楚寻是001。 洛衡南抿了抿嘴唇，再看向池逸的眼神都变了，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池逸随意点点头，但是并没有解释。 洛衡南现在面对池逸莫名有些紧张，他想了一会，说道：「黎明和楚寻，确实是恋爱关系。」 池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洛衡南是在回答他刚才那句话。 池逸古怪地嗯了一声。 洛衡南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他，我就暂且先叫你一声老大。」 池逸终于抬起眼睛看他，唇角勾起来，点了下头，示意他接着说。 池逸到他身边坐下：「如果你是他，皆大欢喜，如果你不是他，植入他人的意识，你会痛苦一辈子。」 池逸笑了一下：「痛苦一辈子？」 洛衡南点头：「如果赌错了，别人的意识会一直在你脑子里侵蚀你自己的，最后你会丧失自我认知。」 池逸闭了闭眼，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平静开口：「我知道后果，没关系，我可以接受赌错了的结果。」 第165页 洛衡南站起身，接着在拿出巡防官随身携带的佩刀，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制服袖子。 池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的动作：「……你干嘛？以死明志？」 洛衡南白他一眼：「带你去实验室。」 他转身出门，对着池逸偏了偏头：「跟我过来。」 他领着池逸到登记的地方，还是之前值班的人，他震惊地看着洛衡南的胳膊，提醒道：「洛队，你这是出了什么任务，怎么挂彩了？」 洛衡南瞥池逸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傢伙，蓄意攻击巡防官，把他塞进实验室。」 池逸：「……」 原来是这么安排的吗？ 他有点想笑，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只能安静地接下了这个罪名。 值班的看池逸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心下有点后怕，幸亏当时登记的时候没有得罪他，要不然现在挂彩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他在机器上飞快进行操作，系统自动分配的惩罚出来，一般来说，上升到攻击巡防官这种行为，都会被塞进实验室，但是被塞进哪个实验室却不一定。 池逸探头看着面板上详细的惩罚内容——034号实验室。 他跟黎明一样，用食指敲了敲桌子，接着平静开口：「换一个。我看035号实验室还空着，把他送进去。」 池逸觉得洛衡南这个动作莫名眼熟，但他记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了。 值班人员尴尬地笑了一下：「这系统分配的，而且035号实验室是最兇险的实验了，还是别换了吧。」 洛衡南看他一眼，直接把池逸带走了，只撂下一句：「人我带进035号实验室了，我亲自看着，至于系统记录那边你不用管，有事情我担着。」 值班员：「……」 完了，池逸彻底把洛衡南得罪透了。 路上，洛衡南回头对池逸说：「意识碎片先给我。」 现在两人已经是同盟关系，池逸也对洛衡南放下了戒心。他把那一小片闪着蓝光的意识碎片从背包拿出来，放到了洛衡南手心里。 到了地方，洛衡南直接推开实验室的门，里面的研究员没接到系统的通知，此时正悠闲地靠在墙壁上打盹。洛衡南带人进来时，他们都大眼对小眼地愣着。 洛衡南扬了扬那只血淋淋的胳膊，然后瞥池逸一眼。 只一个动作就告诉那些仍然愣在原地的研究员这傢伙的危险性。 一个胆子大的站了出来：「可是我们没有接到系统进行实验的通知。」 洛衡南挑挑眉：「我就是通知。玩家池逸蓄意攻击巡防官，严重违规，035号实验室进行意识植入惩罚。」他说完，眯了眯眼睛，看向屋内众人：「现在接到了吗？」 洛衡南身上带着个首席巡防官的名号，在惩戒中心权力极其大，也格外有威望。但在惩戒中心这一小片地，他话的分量跟系统差不多。 而且他本来也和系统在同一阵营，于是众人都把他的话当成系统的话。 屋内研究员沉默一会，最后为首的一个老头说：「可以，那就请巡防官先出去吧。」 洛衡南反而找了个板凳一屁股坐下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池逸，好像有多大仇多大怨，语句从牙缝中间蹦出来：「我要亲自看着进行实验。」 鑑于洛衡南眼中的怨恨太重，研究员一致认为是这个叫池逸的玩家彻底把这位首席巡防官给惹急了。 这时候也没人敢继续把洛衡南往外赶了，一个研究员递给洛衡南一块纱布，柔声说：「先包扎一下吧。我们马上就开始实验。」 洛衡南接了，随便包了一下，脑子里却计划着把实验用的意识换成黎明的意识碎片。 研究员向池逸注射了麻药，他安静地躺在床上，有一剎那，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疯狂校园的副本里面没有出来。这一瞬间的念想过后，他的意识便陷入黑暗。 实验进行到最后一步，彻底植入意识碎片的时候，趁着其他人都在检查池逸的意识各项指标的波动状况，他不知不觉地绕到那个放着实验用意识碎片的仪器，把黎明的意识碎片换了进去。 这时有研究员喊他：「那不能乱动！」 洛衡南抱歉地沖他一笑，然后又退回来，安安静静地坐好。 后面就没他什么事了，他能干的只有等待。 等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外面已经日落。他只知道自己翘了系统分配给他的四个任务，一直待在这件狭小的实验室内，直到池逸醒来。 为首的老头紧张地注视着池逸的状况，一般来说，普通人勐然被植入别人意识时，身体会出现各种不适应，因此也会躁狂，所以他们会提前准备好镇定剂。 但是池逸好像格外平静，他只看着天花板发呆。 老头心里有点疑惑，但也没多说什么，最起码为他们实验室省下了一支镇定。他记录下了池逸这次实验的各项数据，上传到系统内部，接着就把池逸赶出了实验室。 麻药的劲还没过，池逸腿脚有一些软，洛衡南想扶又不敢扶，等出了实验室的门他才把手搭上来。 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巧克力盒子就在眼前，他却不敢尝，因为不知道下一块是甜是苦。 洛衡南这时候实在不敢让池逸一个人回去，于是先把他带回了自己在惩戒中心的休息室。 第166页 他给池逸倒了一杯水，指尖捏着杯子，递到池逸面前，他指尖有一些发抖，连带着声音也一起抖了：「还好么？」 池逸把杯子接过来，仰在沙发上，抬手捏了捏眉心：「嗯……别吵。」 在意识接入的剎那，他感觉自己做了个异彩纷呈的梦。缺失的过去都被那一块碎片给补上，他终于把那些破碎的画面拼凑起来，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始终在迷雾中看不清楚的人。 没有痛苦，没有被侵入的异样，那片碎片生来就是他的。 池逸捂着眼睛笑出来。 不仅是因为他终于有了过去，更是因为洛衡南那一句「恋爱关系」。原来楚寻自始自终放不下的都是自己，而让他生气吃醋的，也是过去的那个自己。 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到最后还是那个人。也已经说出清楚是谁去找的谁了，他们註定要相遇。 洛衡南被他嘴角的笑吓麻了，拧着眉毛问：「你是不是疼傻了？」 池逸终于理了一句洛衡南：「你被我捡回来的时候十三岁，怎么，现在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洛衡南愣了一会，他想，巧克力是甜的。 然后他惊喜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池逸，他声音哽咽起来：「你妈的，我还想给你养老送终呢，没等到时候你就走了。」 池逸：「……」 他把洛衡南从身上推开，皱了皱眉：「就比我小八九岁还想给我当儿子？」 洛衡南喜滋滋地说：「我不管，我肯定比你活得时间长。」他又掏出了手机，翻出楚寻的联繫方式，自言自语地说：「我现在就告诉楚哥，他一定很高兴。」 池逸拉住了他，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想怎么说。 你前男友死而復生了？ 池逸就是黎明？ 黎明根本没死？ 池逸：「……」 放过他吧。 洛衡南编辑消息的时候也发现难以开口，他看了看池逸，池逸同样铁青着脸。 池逸十指交叉，低头思索了一会。自己擅自做主，离开了三年，后来的疯狂校园副本，又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如果这时候跳出去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如果他是楚寻，肯定会想把自己打死。 他最后嘆了一口气，说：「先别告诉他。」 洛衡南索性也不接这个烂摊子了，他坐下来跟池逸絮叨起来：「你走了之后，为了抢首席巡防官的位置，内部乱过好一阵。」 池逸挑眉看他：「然后呢，你怎么当上的？」 洛衡南脸上闪过一丝难过，最后摇了摇头：「杀出来的。」 巡防官的进阶选拔极其严格，几乎是斗兽场一般的角斗。每个巡防官都要面临无数场对决，然后一步步淘汰，直到淘汰到最后一个。 池逸沉默了一会，拍了拍洛衡南的肩膀：「但是你干的很好。」 洛衡南又摇起了狗尾巴。 池逸又忍不住道：「你之前跟个二愣子似的，现在倒是不苟言笑地挺威风。」 洛衡南嘿嘿一笑：「那是生活需要嘛，嬉皮笑脸的话没人听你的。都是装出来的，可能装着装着就变成真的了。」 池逸抬头看了一眼他。 洛衡南其实眉目没怎么变，就是身量比他记忆里的高了许多。当年的傻小子已经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巡防官，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离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长到他不敢想这些年楚寻是怎么过的。 无论跟谁说话，说到什么话题。他思想总是会发叉，叉到楚寻那里。 池逸离开惩戒中心后回了自己家，他买的房子在主城，跟楚寻的老宅离得很远。 他回到家就瘫在床上，想了一会，摸出来手机。他在好友搜索的位置搜了楚寻，看着那个好友申请按钮，迟迟没有点下去。 最后他认命地把手机一扔，用枕头埋住脸。 手机这时候响了一声，是一个新朋友申请，来自楚寻。 池逸心里一瞬间变的甜起来。 他直接点了同意，然后捏着手机，等着楚寻说第一句话。 楚寻看着手机上面的好友申请已通过字样也愣了一会，他以为他的好友申请会和祝小星的一样，最终石沉大海。 他把祝小星的话原封不动地发过去，池逸回了一个「知道了」。 楚寻盯着那个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发送框里的字删删减减，最终还是发了一条消息：「昨天晚上麻烦你了，谢谢你的粥。」接着便关了手机。 手机又响了一声，楚寻本来不想再看池逸会回什么的，无非就是一些克制又礼貌的话，没意思。 然而他还是没忍住打开看了。 池逸：「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下次。」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这才彻底把手机扔下，起床给自己弄了点晚饭。 —— 两天之后就是中秋。这天晚上，祝小星家门口格外热闹，而她本人套了件大红大紫的卫衣，站在门外面兴高采烈地迎客。 楚寻去祝小星家的路上顺手拎了两件东西，他没走过亲戚，也不知道买什么东西合适，最后只能随便拎了点吃的。 到了门口，他才发现今天来过中秋的可能不止他们几个。因为白简的车就停在祝小星家门口。 楚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下巴冲着那车一抬：「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第167页 祝小星呵呵一笑：「这不是还欠人家两千积分吗？请债主吃个饭，让他通融我两天。」 白简叼着根巧克力棒从里屋出来，看见祝小星的东西，特欠儿地说了一句：「呦，来都来了，带东西干什么，多生分呢。」 楚寻：「……」 他看向祝小星：「白简什么时候成主家了？不是债主吗？」 祝小星凑近了楚寻，小声说：「别提了，我没发现他这么自来熟，二十分钟，我妈就成他干妈了。」 楚寻瞭然地点点头：「……倒是符合白简风格。」 楚寻跟着祝小星进了屋，屁股还没坐稳，就又有一个人打破了自己的认知。赵舜杰同样坐在沙发角落，这时候正在摆弄自己的终端，注意到楚寻，他眼睛一弯，露出一个笑。 楚寻：「……」 他目光又去找祝小星。 白简挡住他巡视的目光：「我们会长非要跟着我来，我没办法。为了蹭这顿饭他买了不少东西，那都是他拎的。」 楚寻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什么床上四件套，锅碗瓢勺，衣架，在地上堆了一地。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李秀会认白简这个干儿子了，因为这干儿子的朋友出手实在太大方了。 送的东西也正中她下怀，祝小星刚刚搬来，家具都不齐全，这时候送这些东西刚刚好。 李秀把一盘盘菜从厨房里端上来，她招唿着众人坐下，然后嘟囔了一句：「池逸呢？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叩门声。祝小星蹦蹦哒哒地过去接，她把池逸迎进了屋，然后招唿说：「随便坐。」 池逸看了一眼几乎快要坐满的沙发，最后在楚寻旁边坐下了。 楚寻余光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人，没说什么，只低头喝了口水。 李秀把最后一道菜从厨房里面端出来，那是炖好的排骨汤，她把汤放到桌子正中间，笑道：「菜齐了，人也齐了，快吃吧。」 众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排骨汤是刚煲好的，此时往外散发着雾腾腾的蒸汽。隔着蒸汽看不清楚对面坐的是谁，只知道大家都在笑着说话。 白简对李秀说：「要不是干妈下厨，我们几个都过不上中秋……这汤好喝！」 两三句话把李秀哄得特别乐。 赵舜杰时不时跟祝小星说一两句，等寒暄过了，就又开始拉人，好像他们星云公会的人手永远不够：「小星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星云，提供内部公寓，楼下就是小花园。」 祝小星看向楚寻，楚寻不看她，自己在那喝汤。 祝小星：「……」 赵舜杰：「你别看他，他说话不算数。你听我的，直接来就行，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楚寻听不下去了：「……行了吧你。」 赵舜杰感嘆一句：「某人不愿意来，还得拉着人家祝小星。真是，我怎么就认识你了呢。」 楚寻往他碗里扔了两块排骨，试图用骨头堵住他的嘴。 楚寻接下来再也没说话。他和池逸一旦都不说话，他们这沙发一角好像就和众人隔绝开来，蒙蒙的水汽中间，只有他们两个。 池逸若无其事地给楚寻碗里夹菜。 楚寻没说什么，池逸夹什么他吃什么。他这个人极其挑，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他和池逸挑在了同一个点上，池逸夹的菜正好都是他喜欢的。 兴许是楚寻乖乖吃饭的样子太乖，池逸没忍住逗他道：「这时候不挑食了？」 楚寻白他一眼：「挑。但是看在是你夹的份上，就不挑了。」 池逸低低笑出来。 楚寻想了一会，说：「那天晚上拉你跳河的事……」 池逸筷子顿了一下：「你还记得？」 楚寻点头：「记得。」 池逸又若无其事地吃饭，但是他声音有点发紧：「那你还记得水下发生了什么吗？」 楚寻眯着眼睛想了一会：「不记得了。」 池逸即希望他记得，又希望他不记得。听到这句话他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只吃了一口米饭，又喝了一口水，想掩盖住自己那点外露的情绪。 楚寻注意到他小动作，问道：「我干什么了？」 池逸突然想破罐子破摔，他直接回答道：「不是你干什么了，是我干什么了。」 楚寻放下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池逸直视着他眼睛：「我亲你了。」 楚寻：「……」 他低头吃饭，但是耳朵却忍不住地爬上一丝绯红，最后那红直接红到了脖子。 李秀隔着雾气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了一句：「是辣到了吗？但是今天的菜也不辣呀。我害怕你们不吃辣，特意没放辣椒。」 楚寻低着头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抽了张纸。 池逸给他倒了一杯水，但是没放到桌子上，只是用手拿着，非要楚寻自己伸手过来接。 两人手指交错的那个瞬间，池逸松开手，接着又故意似的收紧，碰了一下楚寻的手指。 楚寻一杯水喝完，终于把脖子上的红压下来，但是耳朵尖依旧红着。 他趁着众人又开始说话，低声对池逸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 第71章 中秋 池逸撩起眼皮看他：「你是说亲你, 还是刚才在饭桌上那句话？」 第168页 楚寻：「……」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这才压抑住想现场掀桌子揍人的冲动。 池逸低头笑了，蒙濛雾气中, 他往楚寻碗里夹菜：「都是故意的。」 楚寻：「……」 忍个毛线！ 他在桌子底下给了池逸一脚, 面上带着人畜无害地笑，眯着眼睛对池逸说：「别光给我夹啊，你也吃。」 他说着，在一片土豆中间准确夹了一块姜——他生平最讨厌的东西, 扔进了池逸的碗里。 池逸对于疼痛的忍受力极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姜,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片刻后他突然抬眼看向楚寻, 说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吃。」 楚寻哼了一声。 池逸筷子戳着那块姜：「你还是经常去网吧过夜吗？」 楚寻愣了一会, 周围人声太嘈杂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自顾自地「啊」了一声。其实他听见了, 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寻低下头, 过了很久才说：「关你什么事。」 虽然说的语不怎么好听, 但是语气却没有丝毫嫌弃或者不耐烦的意思, 他声音很低，落在池逸耳朵里, 就像小猫想要挠人, 但在落在皮肤上的时候, 还是没忍住收了指甲。 他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最后一口一口地把那块姜给吃了。 太辣了。 辣味从喉咙眼一路钻到心口, 最后在心尖上最脆弱也最柔软的地方停住了, 眼睛也开始湿润起来，辣的他想流眼泪。 楚寻不仅自己吃姜难受，看着别人吃姜也难受，但越难受他越要看，手不自觉地抓过了池逸的杯子，给他续上了水。最后他注意到池逸的异样，嘟囔了一句：「不能吃就别强迫自己吃啊，真是。」 他抽了纸巾，递给池逸。 池逸没接，楚寻低下头看他究竟怎么了。池逸这时候站了起来，沖众人微微一笑：「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座的也都不是什么外人，于是都没说什么。楚寻又索然无味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池逸夹的菜，最后也站了起来。白简这时候叫住他：「干吗去啊？一个个都走？」 楚寻本来想说他去看看池逸究竟怎么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他眼睛好像被辣到了，我去看看。」 李秀这时候也站起来，哎呦哎呦地转个不停：「行吧，我就不该放姜和青椒……」 楚寻扶着洗手间门框进来，接着关了门。池逸正在洗脸，他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朝楚寻的方向偏了一下头。 楚寻低头看他：「真的辣到眼睛了……」 他话还没说完，池逸就抱了上来。楚寻趔趄了一下，后背抵上洗手间的门。他唿吸突然变得很急，因为池逸抱的太紧了。池逸把头放到他肩窝处，后知后觉地「嗯」一声。 楚寻听着外面嬉笑的人声，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他应该是有过许多朋友围在一起吃饭的经歷，在高中的时候交了几个狐朋狗友，进了游戏遇见了黎明。但这时候想起来，遥远的都像上辈子的事，以至于他到现在都对已经发生的一切没有实感。 但现在，池逸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把他抱清醒了。 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之前以为永远长不大的小屁孩也已经变成了公会会长，首席巡防官。他也以一个新的身份再次认识了一些人。 ……池逸就是其中之一。 楚寻低下头，碎发散下来，落到池逸的后脖颈处。楚寻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当时我喝醉了，不太记得了。你能帮我想起来吗？」 池逸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抬头碰上他嘴唇。 他们曾无数次接吻，在荒芜的废墟中间，在漫天的大雪中间。但在这个狭小的卫生间里，有人认为是失而復得的第一次，有人认为是放下过去的第一次。 —— 两人没有在卫生间里墨迹太久，五分钟后，他俩一起从卫生间里出来。楚寻走在前面，池逸微微落后他一两步。池逸眼睛微微发红，看上去倒真像是因为辣椒哭了一场。 李秀问道：「没事吧？」 楚寻舔了下嘴唇，替池逸回道：「他没事。」 晚饭吃完时间还早，刚刚过晚上七点。白简从赵舜杰带来的一堆破烂家具中间翻出来一个崭新的游戏机，把电插上，接着又捡垃圾一样翻出来许多游戏卡带。他低头边挑挑拣拣，边招唿道：「有人没？一起。」 楚寻作为重度游戏爱好者，这时候走到他旁边，目光扫过地上扔的游戏卡带。 白简抬头看见是楚寻，斗志昂扬地笑了一声：「就你了！副本内打不过你，我还不信游戏打不过你！」 他说着，就把游戏手柄塞到楚寻手上，自顾自地开了盘游戏。 楚寻看着画面上显示的「全球异变」几个字，极其愉悦地勾了一下唇角。 这个名叫「全球异变」的游戏有多种模式可以选择，可以接任务进行人机游戏，也可以双人格斗。此时白简选择的就是双人格斗模式，他兴沖沖地一个个去看角色的技能，仔细挑选起来。 楚寻接过手柄就按下了角色确认键，选中的角色是一个完全的初始角色——吸血鬼。 白简：「……你不看看再选？」 楚寻笑了一下：「打你足够了。」 第169页 白简：「……」 然而，等他拿着他经过深思熟虑，自认为一定能够压制吸血鬼的角色和楚寻打了一场后，他才彻底明白什么叫「打他足够了」。 楚寻修长的手指停下来，接着按着摇杆随便晃了晃。池逸坐在不远处，盯着楚寻白皙的手指，好像在发呆。 楚寻：「还打吗？」 白简：「……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操作？」 楚寻目光瞥向地上那些卡带：「这不是挺容易猜的吗？地上扔的这些我都玩过。哦，当然，我们现在打的这个我也玩过，不过应该是我上初中的时候了。」 白简：「……」 他错了，他不应该和一个网瘾少年打游戏。人家楚寻可是日日夜夜泡网吧的主，他算什么呀？ 他愤恨地把手柄一扔，觉得呆在这有点屈辱，不肯再接着玩了。赵舜杰把白简扔下来的手柄接过来，他开了一局，接着看向楚寻。 楚寻也没什么意见，就又陪他打了一把。 赵舜杰手速跟不上，本来就没打算赢楚寻。他看着屏幕上的「失败」字样，推了下眼镜，接着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想清楚了？」 楚寻眼睛着看屏幕，完全没把这句话往心里去：「什么想清楚了？」 赵舜杰平静地说：「黎明哥，还有池逸。」 楚寻：「……」 他终于扭头看向赵舜杰，赵舜杰没看他，楚寻只能看着他的侧脸。赵舜杰在他离开的这几年成长的飞快，此时脸上完全没了稚气。但是楚寻还是说道：「你行啊，管的越来越宽了。」 赵舜杰低头笑了一下：「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你觉得他是谁，他就是谁。」 楚寻：「……」 我还觉得我是你爹呢。 赵舜杰撂下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剩下楚寻一个人在那琢磨这句话的意味。他手指按着摇杆无意识地晃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了一个赵舜杰可能想让他放下的结论。 他啧了一声：「弟弟辈的人就别长大了，长大了就蹬鼻子上脸。」 一句自言自语的话刚好被走过来的池逸听见，他附和道：「确实。」 楚寻挑起眉毛看他：「你有弟弟？」 池逸想了一会，鑑于洛衡南不太想给他当弟，有点想给他当儿子，于是实话实说：「没弟，但是有个儿子。」 楚寻：「……」 他表情愈发一言难尽。 池逸笑道：「他自封的，不过我还没同意。」 楚寻：「……什么人啊，神经病吧。」 处于惩戒中心的洛衡南接过同事递过来的月饼，然后当着那人的面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两人面面相觑。 「注意身体啊洛队。」 洛衡南只尴尬地吸了吸鼻子，接着把月饼外面的包装袋给撕了。 —— 白简出了屋，看见祝小星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面转悠，这时候沖她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地说：「过来，让你看个好玩的。」 祝小星兴沖沖地跟过去，白简打开了他那辆车的后备箱，祝小星这才知道白简没有把带过来的东西卸完，后备箱里还放着几箱码的整整齐齐的烟花。火药味直冲鼻腔，祝小星差点被熏出来眼泪。 祝小星咳呛一声：「这玩意儿从哪来的？」 白简嘿嘿一笑，招唿着祝小星一起把烟花从后备箱上面搬下来：「黑市上淘的。」 祝小星真情实感地疑问：「黑市上淘的，那这玩意儿不是违禁品吗？能放吗？」 白简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别管，买都买了不放亏了。」 他不是心疼烟花，他只是心疼钱。虽然花的不是他的钱，但他还是心疼。 祝小星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想了，干脆进屋把屋里的人都叫出来。 李秀用围裙擦了擦手，看到烟火时明显惊讶了一下，带着回忆说：「烟火啊，自从禁燃之后再没见过了。」 她说完才意识到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处处要进副本赚命的无限游戏内。 她嘆口气：「看看，我都忘了。现实已经回不去了。」 头顶上的月亮雾蒙蒙的，这时候挂的依旧是上弦月，哪有一点中秋的影子？中秋，只不过是她进来之后对于现实世界一点不肯放下的念想罢了。 李秀她们住过来没多久，但已经听闻了不少无限游戏内的事情。 这件房子的原房主是个姑娘，后来进了一场副本，就在游戏内彻底「销号」。邻居家的大叔几天没见人影了，现在在副本内不知道是死是活…… 李秀似乎是不忍心再接着想，她也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一点扫兴，掀了帘子打算回屋。 池逸突然出声，他手指朝天空指了一下，那地方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发亮的光点：「那里是系统储存信息的信息塔，游戏内的玩家，无论活的死的，信息都会储存在那里。」 楚寻扭头看向池逸。那个光点的用处在论坛里已经被玩家讨论过一遍，最后只大概得出一个模煳的结论，这中间还夹杂了无数的可能性。 池逸说的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这些信息祝小星和李秀并不知道，此时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池逸接着说：「我们都管那个信息塔叫月亮。」 之前那些还有迹可循，剩下这句就纯属胡编乱造。 第170页 但胡编乱造的颇有水平，比起头上挂着的那个时亮时不亮的人造的玩意儿，带着所有人记忆的永恆信息塔某种意义上更像个月亮。 下面的人每每抬头仰望的时候，从那个光点中间，似乎也能想起点已故去的人的音容笑貌。 ……是个永恆的念想。 李秀嗨了一声，用围裙抹了抹眼泪，这才开口说：「烟花都搬出来了，快放吧。我在这看着。」 楚寻走到池逸身边，抬头看向那个星星一样的永恆光点：「那真是信息塔吗？」 池逸点点头，片刻后看着他：「想要月亮么，我给你摘。」 池逸不过一句话，就把他的想法表达的明明白白。 他和楚寻是同一类人，都想把系统给干掉的那种人。 楚寻脑子里剎那间闪过许多的话，他可能是想表达惊讶，也可能是想表达认同，但最后只点点头，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好啊，我等着。」 白简点燃了烟花，他捂着耳朵跑到远处。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间，烟花缓缓飞到上空，最后在池逸刚认的「月亮」前炸开，烟花声配上绚烂的光团，节日气氛在这一刻冲上了云霄。 祝小星租的房子在城郊贫民窟，住的人格外多。此时被烟花声所吸引，一个个都探出头来往天上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从家门口晃出来，他拽了拽身边大人的手，仰着头问：「为什么放烟花啊？」 中年男人看着那烟花踌躇了一会，片刻后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中秋吧？」他说完，低头看了孩子一眼：「吃月饼吗？」 小孩高兴地叫出来。 戴鹏才这个年纪的人格外恋旧，他会记得各种节日的日子，此时他正在院子里喝着小酒，桌上摆了一盘猪头肉和一盘花生米。烟花炸开的那刻，他抬头往天上看，看着看着眼睛竟然湿润起来，最后哎嘿一声，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洛衡南下班开车回家，车前面扔了半块咬了一半的月饼。在过路口的时候，一个光团突然从贫民窟升起，然在在他面前结结实实地炸开，系统的任务通知嘀嘀嘀地响起来，他没去看，只看着那烟花，接着释然一笑。 头顶上绚烂的烟花好像把沉闷的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无限游戏突然撕开了一个口子，正在进副本的玩家突然停下，系统商店疯抢的人群站住了脚，从未见过的邻居终于打开了门，他们看着头上的烟花，齐齐露出一个微笑。 管他上弦月还是满月，时候到了，中秋了。 —— 烟花还剩了好几箱，点菸花的白简率先罢工，他把手里的打火机一撂，拍拍手：「不行了，我得走了，我弟来接我了。」 楚寻挑挑眉：「你弟？」 赵舜杰接了楚寻的话：「就是林浩轩。」 楚寻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没滋没味地贫了一句：「现在关系挺好。」 这挺好的关系里面，赵舜杰和楚寻的功劳得各占一半。他俩一个把局设计透了，一个手把手带着他走出了梦魇。 赵舜杰打起白简的趣来向来不留情面：「何止挺好，林浩轩恨不得把白简给栓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去公会了。」 楚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么？」 池逸跟着他笑出来。这俩人都是明眼人，不用赵舜杰明说，他俩一个赛一个得清楚。 白简闭了闭眼：「……是什么是，少听赵舜杰瞎说。」 瞎没瞎说他自己知道的最清楚，此时这句话说的莫名有点没底气。 林浩轩已经到了大门口，他没开车，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他手里还拎着东西，此时把东西放到院落里，目光就直接看向白简。除了白简，众人感觉他直接没看见其他人。 白简朝众人招唿了一句：「那我先走了，不要太想我。」 楚寻看不惯他得瑟的那样，沖他摆摆手：「快滚。」 白简摇着尾巴上了副驾：「吃饱喝足，还有人车接车送，真好啊。」 林浩轩发动了车子，然后用余光看他，没说话。 白简今天晚上可能是玩嗨了有点飘，没人搭理他他就一定要找事，此时坐在副驾驶上，百无聊赖地把「弟弟」和「浩轩」换着叫。 林浩轩皱了皱眉，最终忍无可忍，往他嘴里塞了块巧克力：「别废话，开车呢。」 收到投餵的白简心满意足地吃了，终于消停了一会。 车已经驶上了前往主城的主干道。 —— 白简走了之后，点火这个活就交给了池逸。池逸过去把剩下的烟花全都点了，然后走回屋檐下，看着火光往天上沖。 烟花一朵一朵炸开，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这时候众人说话都得靠喊的。但是架不住楚寻的耳朵实在太好，他突然从烟花爆炸的声音当中捕捉到了点不一样的音色，拐着弯，似乎是鸣笛。 是巡防官外勤车的鸣笛声。 楚寻：「……」 这个白简！ 烟花是违禁物品，贫民窟也是禁燃放区！ 他自己美滋滋地被人接走了，剩下几个人替他收拾烂摊子。楚寻有意提醒众人，但烟花爆炸的声音格外大，都没听见。而且也已经来不及了，外勤车已经在门口停下，洛衡南边看个人终端边走进屋：「胆子挺大啊。」 正在玩打火机的池逸，和作势要跑的楚寻齐齐看向他。 第171页 洛衡南：「……」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是李秀率先反应了过来，她把房门一关，把祝小星楚寻和池逸三个人拍在外面：「跟我没关系啊！我不让他们放，非得在我家门口放。」 祝小星：「……」 她弯着腰笑起来。 祝小星，池逸和楚寻三人对视一眼：「跑！」于是顿时树倒猢狲散，三个人往哪个方向蹿的都有，祝小星往外面跑，楚寻则伸手翻墙跳到了另一个小巷，倒是池逸从洛衡南身边过去，顺手就牵走了他身上的车钥匙。 池逸似乎还撂下了一句话：「带你楚哥兜风，车明天还你。」 洛衡南：「……」 真是无法无天了！ 池逸开着系统的外勤车就到了楚寻逃跑的那个巷口，他把车窗拉下来，朝楚寻一摆手，楚寻纵身上了副驾，他安全刚刚系好，车子就蹿了出去。 洛衡南到最后谁也没逮到，还白白搭了一辆外勤车。 他无奈地笑笑，没放完的烟花还在往天上打，他停下来看了一会，突然觉得也挺好的。 —— 白简在路上就收到了祝小星和楚寻连番的消息轰炸，他乐道：「还好咱们走得早。」 外面烟花还在放，明明灭灭的火光透过车窗玻璃映在他侧脸上。白简这才意识到车停了，他疑惑地看向林浩轩：「怎么了？」 林浩轩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白简目光躲闪了一下。 林浩轩嘆口气：「哥哥。」 白简被他叫的发懵，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林浩轩又发动了车子，眼里却全是难以言喻的神情。 ……怎么就不开窍呢。 —— 池逸车开的飞快，楚寻拉着车门旁边的扶手，他朝后看去：「没追上来。」 池逸嗯了一声，又补了一句：「车都被开走了，怎么追。」 楚寻收回视线，沉默良久，开口说：「明天惩戒中心走一趟吧，用我陪你吗？」 池逸唇角勾了一下：「你愿意陪我吗？」 楚寻：「……」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哪那么多屁话。 他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故意换了个气人的说法：「陪你受罚肯定不行，不过我可以在实验室门口等你出来。」 池逸：「……」 这人真是把之前的全部都刻进脑子里了。 他们车正好开到一个极其开阔的位置，旁边就是主城那条河。池逸索性停下车子，示意楚寻去看外面的烟花。 烟花的光映在楚寻侧脸上，让他气质柔和了许多。 楚寻扭头看烟花，而池逸看着楚寻的脸。 片刻后，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楚寻。」 「嗯？」 池逸伸手环了他的腰：「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今天是中秋就好了…… 嗯……今天立冬？ 那就祝你们立冬快乐嗷！ 第72章 全球异变 中秋之后便是日復一日的日子。赵舜杰这段时间格外忙, 因为公会赛第一场就要开始，上次公会赛星云公会不参加是他想了很久才做的决定。一个赛季的养精蓄锐后，这次星云公会上上下下都对这场比赛势在必得。 公会赛第一场向来是大乱斗的形式。一般是一个超过两百人的大型副本, 所有参赛公会都会参加, 并且根据参赛公会的数量来调整每个公会的参加人数。公会赛决战只是几个人之间的对决，公会赛初赛则是全部公会人员的较量。 从某种角度来说，初赛因为牵扯进的人多，更受大众关注。 楚寻同样在为公会赛初赛做准备, 但他不是以公会名义参加，而是小队名义。小队最多六个人, 这个人数对于动辄大几十人的公会来说，在副本内会非常吃亏。 但楚寻并没有增加人数的意思, 他叫了池逸、祝小星和戴鹏才, 距离参赛最低人数五人还差了个人，楚寻想了想, 反手给赵舜杰发了个消息。 楚寻：「治疗者借我一个, 打完公会赛还你。」 赵舜杰无语地看着楚寻发来的消息, 什么叫「打完就还」？当他这人力市场？ 赵舜杰：「用我重复你当时的话吗？」 不等楚寻回復, 他就自顾自打了一行字过去：「秒杀的话, 就不用担心被怪捶死了。」 楚寻：「……」 要不是隔着屏幕, 他能把参赛准则拍到赵舜杰脸上。参赛准则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队伍内必须带有治疗者, 否则审批不会通过。 赵舜杰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但这时候他装傻充愣：「啊, 不好意思, 忘记了。」 楚寻：「……刘晖, 那个很年轻的治疗者, 就他了。」 赵舜杰正在翻看这个赛季的公会赛初赛参与名单，刘晖不在名单上面。他拟定名单的时候就特意把刘晖摘了出来。 当时名单公布，因为刘晖没看见自己，气沖沖地上了顶楼办公室，兴许是跟白简混久了，也不敲门了，进去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是要求赵舜杰把他加上。 为此赵舜杰没少哄小孩。 他觉得自己对楚寻实在是太好了，他嘴上虽然气人，但做起事来还是挺贴心的，早就把人洗干净了，就等着楚寻来要。 刘晖知道后也特别高兴，恨不得找个房子让小队五个人都搬到一起，美其名曰早点磨合，争取拿个好成绩。他嘟囔了好几次，后来被楚寻和池逸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格外冠冕堂皇，让人听起来没有半点私心。 第172页 但是实际上什么原因，只有这俩人自己知道。 楚寻虽然接了永耀公会的活，但收了东西之后，他就再也没和人永耀公会联繫过。有时候永耀公会的人来催，他就直接回復等初赛过后就带人下副本。实际上他初赛结束后也闲不下来，后面还有第二场第三场。 楚寻也觉得自己不太像接活，反而有点像坑蒙拐骗。 但他坑蒙拐骗的心安理得，那点东西对于永耀公会来说完全不算什么。而且永耀的老前辈老戴对他这种行为格外赞赏，他食指和中指里夹了菸头，嘿嘿一笑：「得让那群小崽子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楚寻白他一眼，接着把头手里菸头扔了：「年纪大了，少抽点。」 然后当着他面给自己点了一支。 戴鹏才：「……」 不就是年轻点吗，得瑟什么呢。 戴鹏才把袖子撸起来，似乎又有点想讲当年。楚寻目光发飘，两耳朵一个进一个出，老戴嘴上把他抽菸的臭毛病痛批一顿，楚寻「嗯嗯」直点头，硬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老戴似乎想动用武力解决了，结果还没动手，楚寻自己把烟给掐了，然后又往嘴里扔了两颗薄荷糖。 老戴：「……」 隔山打牛成功了？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他气功修炼大成，而是池逸过来了。 池逸眉头一簇，楚寻指了指老戴，他这才把眉头舒展开。老戴当时还没明白，后来明白了，那是楚寻往他身上栽赃嫁祸呢。 公会赛初赛前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中间他们五个人又进了一次副本，当作公会赛前的最后一次练手。 两个月后，一年一度的公会赛拉开帷幕。 公会赛的揭幕向来隆重，每年的揭幕都在主城的朱雀大厅举行。这地方极其华丽，游戏建立之初朱雀大厅就伫立在主城中央，但是这场地没人敢租借，也租借不起，后来就成为各种大型比赛的揭幕地点。 朱雀大厅有着八百多人的观众席，除了比赛要上场的三百人外，还坐了五百多个观众。揭幕之前的准备工作做完，上午十点钟一到，一束定点光打在舞台中央，主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身后的大屏开始播放今年公会赛的宣传片，他激情昂扬地把游戏那点浅薄的歷史的翻来覆去地介绍了好几遍，车轱辘话连轴地说。 说到001时，他更是提了一口气，音乐也配合他似的，到达了副歌的高潮。 观众的热情也在这时候被引爆，场馆内，不管是参赛的还是普通观众，此时都激情昂扬。 001就是比赛的招牌，虽然现在这个招牌不在了，但需要的时候，系统可以毫无负担地拿出来遛一遛。 楚寻厌恶地看了眼大屏幕。 戴鹏才坐在楚寻旁边：「自从你走了之后，他们的揭幕介绍就这样了。」 楚寻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算死了，也能被系统惦记很多年。 车轱辘话说完，主持人终于开始介绍这次比赛的参赛队伍。 他对着台本念道：「这次同时有五个公会参赛，分别是预言者公会，星云公会，永耀公会，烁桦公会和晨兴公会！」 「每个公会都将排出50名精锐来参加此次的大乱斗，我已经能想像到到时争斗又热血的场面了！」 五个公会的会长这时候都坐在舞台边缘，赵舜杰坐在中间偏左的位置。主持人介绍到这里时，五人面上捂的是结结实实，其实背地里眼神都已经飘出了二里地，都想从其他会长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赵舜杰不动如山，嘴角抿得平直。众人都以为他是太过紧张，都没把他当回事。 主持人介绍完这些之后就准备下台，场上的灯光闪了一下，接着那束定点光骤然灭了。 场馆内久久没有动静，场下观众都发出疑惑的声音。 祝小星这时候也看向楚寻：「怎么没介绍咱们？」 楚寻耸耸肩，他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三秒钟之后，大屏幕上擅自出现了一个名单。 【小队参加公会赛名单： 楚寻 池逸 祝小星 戴鹏才 刘晖】 全场观众唿吸都停了一秒，接着爆发出欢唿声。 楚寻绕有兴味地看着那大屏幕，心不在焉地想：「这动静闹的有点大。」 主持人急急忙忙地上台，他黑西装裤子上还有一个格外明显的灰色鞋印，似乎是被编导踹上来了：「……忘了介绍，这次公会赛有一个小队参加！这可是公会赛自创办以来的第一例！」 「让我们记住这些开创者的名字！」 主持人说的有点膈应，楚寻忍不住抖了下身体。 赵舜杰一直抿得平直的嘴角这时候终于勾起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预言者会长的目光闪过一丝诧异，因为王乐的缘故，他们已经知道了楚寻的身份。这时候大肆参加公会赛，楚寻究竟是想干什么？！ 永耀公会会长脸上铁青，他这时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高远已经急急忙忙来跟他认罪：「会长！我没想到楚寻也会参加比赛啊！是我前期调查不到位。」 「但是他肯定到不了公会赛第二场！就他这配置，除了两个新星，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孩子。」 第173页 本来相互敌对的分外「融洽」的五个会长，因为楚寻小队的突然出现，气氛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永耀会长把手机放下了，重重地哼了一声。 场内观众跟高远第一反应，诧异欢唿过后，更多的是对楚寻这个小队的质疑。 高远评价的没错，两个人带着老人小孩，不像是来参加比赛的，像来参加公会赛一日游的。 楚寻他们的位置和观众席很近，此时一些小声的议论不可避免地传进五人的耳朵。 楚寻池逸是无所谓，戴鹏才老江湖了，此时听见别人说他「重回赛场」还挺乐呵，就是祝小星和刘晖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起来。 楚寻一人扔过去一颗糖，当做安慰。 祝小星撇撇嘴，刘晖伸手想去抢：「你不吃我吃。」 祝小星手忙脚乱地把外包装撕了：「谁说我不吃。」 楚寻自得地哼了一声：「俩小孩还有挺好哄。」 池逸这时候眼巴巴看向他：「我也听见了。」 楚寻把最后一颗给他：「……什么毛病。」 池逸接的时候手指故意蹭了一下，然后才把东西接过去。 楚寻：「……」 池逸最近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比赛即将开始！参赛队伍请入场！」主持人激情昂扬地喊道，就是配上他裤子上面那个鞋印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各个公会的人开始入场，楚寻他们因为是小队参与比赛，入场被安排在了最后。 等到场馆空了大半，楚寻才站起身，他捏了下耳垂，满不在乎地说：「进去之后动作快点，早打完早回家吃饭。」 戴鹏才嘟囔一句：「出来干嘛，出来还有人管我吸菸。」 楚寻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我出不出来都有人管，高兴了吧。」 池逸低头笑了一下。 祝小星：「……」 刘晖：「……」 夭寿啦！他们小队究竟有没有正常人啊！ —— 【副本：全球异变 副本等级：公会赛副本，等级未知 参与人数：255人 副本持续时间：48小时】 【这是个格外美丽和谐的小镇，靠近大海，风景秀丽。然而核污染席捲了海洋，地下水同样未能倖免，全球开始出现生物变异，他们称唿这为——全球异变】 【异变方向不同，每种种类有不同的攻击方式，具体种类请玩家在副本内探索（高亮：异变后外表不一定改变，请玩家注意甄别！！）】 【玩家被变异者攻击后同样会发生变异，在3小时内注射阻滞剂可阻止变异。阻滞剂来源：未知。】 【最终任务：存活48小时】 【祝格外玩家游戏愉快。】 这次系统没有磨磨唧唧地搞什么过场动画，而是上来就把副本准则全都给玩家讲了个清楚。 楚寻五个人此时正站在小镇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他们静静地把系统介绍听完，然后开始环顾四周。 他们的出生地不错，处于整个镇子的最外围，这地方人烟稀少，如果是这种大乱斗副本，人最少的地方就越安全。 楚寻却盯着旁边的几栋建筑物蹙了蹙眉，黄色的屋顶，黛色的墙砖，再加上门口竖的看不清字的招牌…… 他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时候左边的小路突然出现了一股人，他们见到站在大路上的五个人，齐齐往巷子里躲了一下。 似乎是有人骂了一句：「妈的！这地方怎么有人？」 他又探头仔细看了一眼，骂的更真情实感了：「会长！他妈的是楚寻！」 根据情感判断，楚寻觉得可能是预言者公会或者永耀的人，他这段时间就得罪了这俩个公会。 「好。我知道了。」那人挂断通讯，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别理他们，先搜寻物资，尤其是阻滞剂！」 说完，一伙人就从另一个出口钻出来，打算绕过楚寻等人的视线。镇子边缘虽然抵不上镇子中心，但肯定还是有超市和诊所的，这俩就是他们的重点搜寻对象。 那群人走远，祝小星才说：「他们好像走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晖说道：「末世电影没看过，肯定是先找物资啊！吃的喝的住的！」 他俩年纪差不多大，相处的调性就是吵吵闹闹的，谁都看不惯谁。 祝小星白他一眼：「去哪找？」 他们出生的地方太荒无人烟了，安全是安全，就是啥都没有。 他们人手也不够，不能像其他公会那样地毯式搜索，这时候方向一旦走错，跟其他人比起来落后的不止一大截。 楚寻似乎是随便挑了个方向：「走这儿。」 众人都愣了一下，然后跟在他身后。 只是越走建筑越少，转而出现了很多广场一样的平台，这地方看上去像小镇大妈晚上集体团建的地方。 场馆内的观众笑道：「想不到这小镇建的还挺有生活气息，就是他们往广场走有什么用啊？」 「把大妈的音响拉过来，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捡到流浪汉睡觉的草蓆。」有观众吐槽起来丝毫不留情面。 楚寻一直皱着眉，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戴鹏才还以为是他挑错了方向又不好意思让众人跟他一起回去，此时跳出来打圆场：「怎么了？」 楚寻顿了一下，才说：「……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第174页 戴鹏才：「……？」 来过？来过你能带这么个路？ 一句话槽点太多，即使是戴鹏才也不知道从哪说起。 楚寻知道他不信，特意指向路的拐角：「那里拐过去，会有一家加油站，旁边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众人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跟楚寻说的一模一样，一个巨大的加油站，旁边还开着一家便利店，上面的24小时营业的牌子都没摘。 戴鹏才：「……」 场外观众：「……」 蒙的，绝对是蒙的！ 池逸看向他：「想起什么时候来的了吗？」 按理说，楚寻去过的地方他肯定去过，不应该会出现楚寻记得而他不记得的情况。 楚寻伸手抚向断断续续闪光的24小时营业的灯牌：「好像是在游戏里？全球异变的游戏。」 就是中秋那天白简非拉着他打的那盘卡带！ 但是当时两人选择的是格斗模式，以至于楚寻勐然看到自由探索模式的场景时，只觉得眼熟，却一下子没想起来。 他点点头：「对，就是我初中打通的那个游戏。」 楚寻回过头，似乎是笑了一下：「这可怎么办，最重要的信息都被掌握了，这场对于那五个公会是不是不太公平。」 观众：「……」 操！你还有脸说！！ 现在这怎么算，这真的不算作弊吗？这比上考场前压中作文题还离谱啊！ 然而系统一声不吭地态度已经回答了，这不算作弊，最多算运气。 系统好不容易致敬一个经典游戏，没想到这游戏还提前被楚寻打过了，这能怪谁？ 祝小星这时候问道：「也就是说，你知道这个副本的所有细节？那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变异人的攻击方式，你也知道？」 那天他和白简打的格斗模式，能选择的角色就是不同的变异者。他当时随便选了一个「吸血鬼」，其实对他来说，选谁都一样，因为那些角色的技能他记得清清楚楚。 楚寻嗯了一声：「差不多吧，但是还是得看副本内怎么设置，万一不一样呢？」 虽然楚寻没把话说满，但祝小星也觉得这场游戏谁和楚寻一队谁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楚寻伸手推开便利店的门：「我都耗费脑细胞带路了，剩下的活就交给你们。」 两个小孩高高兴兴地进去拿物资，戴鹏才路过他身边时拍拍他肩膀，拿出一个长辈的架势来：「你小子行……」 楚寻把他手拉下来，沖他一笑，就把戴鹏才给推进了屋。 池逸和楚寻并肩进来，但是他俩没忙着搜罗东西，他俩往货架旁边一站，门神似的，看着另外三个人在那忙活。 便利店里的东西应该已经被村上其他镇民疯抢过一轮了，此时货架东倒西歪，各种物资散落一地，又被封上一层蜘蛛网。 楚寻手指夹住一袋薯片，把上面的灰甩掉，看了眼保质期，接着撕开了包装，递给池逸。 池逸低头看了一眼，夹出来一片，放嘴里吃了。 于是两人站在废墟一般的便利店里，你一片我一片地吃起来了…… 观众：「……」 能不能把这俩人赶出去啊！本来紧张的无限游戏他俩这样很影响观感啊！ 而且还容易给他们一种他们上他们也行的错觉。 池逸低头看楚寻，眯了眯眼睛：「你什么时候把网吧当家住的？」 楚寻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回答池逸中秋那天问自己的话。他当时觉得奇怪，他习惯去哪过夜总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池逸是怎么知道的？ 但他没问。池逸这样的人，既然知道他是001，那么之前的事情，只要他想查，又有什么查不出来？ 楚寻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初中，老爷子走了之后。」他又补了一句：「这个游戏就是那时候在网吧通宵打的。」 楚寻极少跟池逸透露他之前的事，就算是黎明，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这点倒是跟黎明出奇地像。 所以这一两句话已经算是楚寻能说的最多了。 池逸知道楚寻不会再接着说了，也不再问了。 但楚寻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薯片袋，目光有些涣散：「当时房子到期了，老爷子走了之后我交不起租金，网吧过夜最便宜。吃饭也是……」 所以他其实是不挑食的，他什么都行，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在有选择的时候，他就要耍一点他的小性子，似乎是要把之前童年没耍过的，全都一次性补回来。 池逸看着他这么平静地把自己过去剖开来，再一点一点地把所有不美好的抹去，只留下一个梗概告诉他的时候，他感觉心尖像被人掐了一下，直发酸。 他想，若是能早认识他一点，兴许他后来就那么苦，那么混子，也不会时不时就网吧通宵。 楚寻笑了一下：「你之前……」他话说到这顿住了，池逸告诉过自己他记不清楚之前的事。 池逸若无其事地开口：「想起来了一点，但是很小时候的事记不清。」 他没说谎。即使他植入了那块意识碎片，他的记忆依旧不完整，他能想起来的最远的事就是他成为巡防官的时候，再之前的事，就记不清了。 楚寻点点头：「想起什么了？」 池逸若无其事地抓过他的手，亲了亲他指尖：「想起我很久之前就进了游戏，然后遇见了我特别喜欢的人。」 第175页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念：吸菸有害健康 第73章 全球异变（二） 楚寻手指蜷缩了一下, 鑑于他之前的表现，他也没什么立场去仔细询问池逸之前的感情经歷。楚寻只笑了一下，然后很轻地问：「是么？」 池逸眯了眯眼睛, 分外认真地看向他。 他就是故意的, 他想看看楚寻会不会吃醋。 楚寻被他看得有点口干舌燥，最后别过脸，只撂下一句：「挺好的。」转身急匆匆走了，他怕池逸再盯下去, 他就保持不住面上的冷静，认认真真地把他祖上十八代盘问清楚。 池逸盯着他背影, 嘴角得逞似的一勾。 楚寻顶着张棺材脸去看祝小星那边的情况，此时她正往她那个蓝色书包里塞吃的。祝小星看见楚寻的脸色, 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赶着去送葬啊？」 楚寻：「……」 要是能送葬, 他想先把池逸嘴里说的那个给送了。 他目光看向祝小星的包，里面几乎全是吃的, 其他正经的东西一点没拿, 楚寻怀疑她属仓鼠的, 他哼了一声：「……就这点出息。」 祝小星不服气地反驳：「拿吃的怎么了？我就是咱们小队粮仓, 以后你没饭吃别找我。」 她把楚寻扒拉开, 去够货架最里面的袋装牛肉干。 楚寻趁祝小星够到之前就凭藉自己的长手拿了过来, 他扔进祝小星包里，笑道：「就拿那么点, 够谁吃的。」 祝小星：「……」 所以其实是在嫌她拿的不够多吗？ 刘晖倒是没在地上捡什么小零食, 他认认真真把便利店转了一遍, 发现这地方真就只能算个便利店, 除了吃的, 就只再卖几包烟。在刘晖坚持不懈下, 他终于从便利店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不知道哪年卖剩下的水果刀，虽然小是小了点，但那也算个兵器。 戴鹏才这时候冲着楚寻神神秘秘地招手，他靠在柜檯边上，似乎在藏着身后什么东西。楚寻疑惑地走过去，戴鹏才这才把身后的东西让出来，那是剩下的几盒烟。 他掏出来一盒，美滋滋地说：「你知道这一盒在主城买得花多少积分吗？」他得意洋洋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楚寻只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二十？」 戴鹏才怒了：「二百！你小子真是被管傻了。」 楚寻没看他，他伸手在柜檯里面翻了几下：「那玩意儿还能抽吗？估计都发霉了。」他随口一说，也没仔细去听老戴又接了什么狗屁不通的话，他手指在柜檯里面碰到一个小本子，有一点点泛潮，他伸手把本子夹了出来。 一个黄色的牛皮本子，用来记帐的那种。 里面清清楚楚地记了小镇上每一个镇民在这里赊过的帐，只不过大部分都被划去了。还记了一些预购的订单，大部分也全都完成了。这实在是一份再简单不过的帐本，没什么可看的。 不过楚寻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他在预购那里发现唯一一条还没有被划去的订单。 【卡戴尔夫人预定啤酒十八箱（我也不知道她预定这么多啤酒干什么，据说是为了她的丈夫）】 括号里是店主自己的吐槽。 注意到楚寻专注的目光，他把那个宝贝烟盒收起来，走到楚寻旁边。他眼睛似乎有点花了，这时候眯起眼去看那个帐本，看了半天，没看出来什么异样：「订啤酒怎么了？这不正常？」 对他来说，预订啤酒那是格外正常的事，他特别喜欢屯。 这时候另外三人也都走了过来，齐齐看着那帐本。池逸眸色深沉：「订的太多了，他家是要办宴席吗？」 楚寻这时候开口说：「卡戴尔的丈夫是个木匠，还是个人缘极其不好的木匠，人缘差到就算全镇人一起吃席也不会请他们家的那种。」他之前在过游戏的时候，因为那个木匠npc过于古怪，他特意留意了一下。 所以卡戴尔家办宴席更是完全不可能。 他要那么多啤酒干嘛？ 楚寻回头向便利店内张望，店里只剩下最后一箱啤酒，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啤酒在末世内并不算是必要物资，而且又格外重，就算镇民来便利店抢物资也绝对不会动啤酒。但是这个便利店内啤酒存量却这么少…… 池逸也顺着楚寻的目光看过去，安静片刻之后笑了一声：「系统就差把啤酒是关键物品写脸上了。」 众人刚想走到那箱啤酒旁边一探虚实，这时候便利店外突然出现了脚步声，是之前他们偶遇的那伙人。领头的刀疤脸嘆道：「这犄角旮旯的可算到了，这是这附近最后一家，动作都快一点！」 他吩咐着走了进去，看到柜檯旁边的四人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楚寻沖他笑着眨眨眼：「来找东西？但是你们来的有点晚了。」 刀疤脸：「……」 他往后退了几步，立刻偏头对通讯那头的会长说：「我们到了最后一个超市，楚寻也在。」 预言者公会的会长是个小矮子，但是格外心狠手辣，他接到通讯后有意无意地看了旁边的王乐一眼，没好气地对那边的刀疤脸说：「末世类型的副本你没玩过？遇见人怎么办还用我教你？遇见个楚寻你三分钟通知两遍，当他微服私访马上要来视察了是吧？」 一通话把刀疤脸说的大气不敢喘。他挂断通讯之后铁青着脸。 第176页 末世副本遇见其他人怎么办？那当然是把其他人手里的物资抢过来，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再消灭一个潜在对手。 本来他面对楚寻还有点发憷，但是被那小矮子那么一通骂，他反倒什么都不考虑了，对着身后五六人挥挥手：「该抢抢，该打打。」 话音刚落，五六个人就围了上来。这些人都是预言者公会的精锐，就算实力上跟楚寻差了一截，但是气势上也是不熟的，尤其是他们抱团的时候。楚寻和池逸面对这些人毫无压力，但是祝小星刘晖就有点勉强。 至于戴鹏才……那傢伙不知道躲到哪个旮旯里面了，完全找不见他人影。 他缩在柜檯后面，把一支烟从烟盒里面抽出来，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感嘆道：「打架的事就让年轻人去干，我先歇会。」 观众：「……」 这也太苟了！ 楚寻本来不想跟这些人动真格的，但是到最后被纠缠地烦了，他三两步就摆脱纠缠的人群，到刀疤脸旁边，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根绳，三下五除二给绑了，他还特意留了个绳头，牵在手里。 池逸看楚寻终于有了动作，这时候也不耍猴了。他随便扔出几张牌，在触及到人身体的瞬间，牌面自动延展开，结结实实地把人捆在里面。这俩人从不玩了的念头升起到搞定局面不过几秒钟的事，只留下还懵逼的预言者公会众人。 刀疤脸被那线头牵的恼羞成怒：「楚寻！有本事你放开我！」 楚寻又扯了一下那线头，绳子捆得更紧了一点，笑道：「没本事。」 戴鹏才这时候才从柜檯后面钻出来，他「唔」了一声，竖着大拇指没滋没味地称赞了一句：「年轻人干活就是麻利！」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嫌有点多余，他几乎一刻都没停，就招唿祝小星和刘晖：「愣着干嘛？舔包啊！」 祝小星没听过这个说法，又愣了：「舔包？」 刘晖肩膀拱拱她：「就是捡东西。」 祝小星恍然大悟，露出一个格外健康的笑，笑眯眯地去摸这些人身后的背包。预言者公会的人已经把这附近的超市转遍了，此时收穫颇丰，一个个黑色旅行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不少好东西。 祝小星和刘晖俩人一刻也不耽误，拉开背包就开始挑起来。祝小星好巧不巧，开的正好是装食物的背包，她拿起个罐头一看，沉吟道：「唔，胡椒味的，那俩都不吃辣，算了。」于是上好的牛肉罐头被她随手扔在一边。 「精锐们」都看麻了：「……姑奶奶，手下留情吧。」 戴鹏才没蹲下来，抱着胳膊看着祝小星和刘晖在那挑挑拣拣，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眼里直冒精光：「这个好！这个留着！」 刘晖低头一看，手里两个打火机。 刘晖：「……」 两人翻起东西来的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地上零零散散的东西已经被扔了一堆，扔还就算了，还格外嫌弃地挑挑拣拣。 刀疤脸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这么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似乎也觉得有点对不起手下的弟兄。他跟身后楚寻打商量：「东西多少留一点吧？不然回去我不好说啊。」 楚寻挑挑眉：「你们抢我东西的时候，就好说了？」 刀疤脸：「……」 他悲愤地抿嘴，别过头，不去看那满地的狼藉，也不肯说话了。 楚寻扯了下手里的绳：「你刚才说你回去之后不好交待？你是哪个公会的？」 刀疤脸被他扯得趔趄一下，心底火又腾得窜上来，又没办法自己给自己浇了盆水，强忍着脾气，好声好气地跟楚寻说话：「预言者。」 楚寻「唔」了一声，问道：「王乐还好吗？」 刀疤脸：「……」 他还有脸提！ 王乐回公会之后跟丢了魂一样，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让他睡觉他就睡觉，其他一句话也不说，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多天，是矮子会长一巴掌把他扇清醒了。但是清醒之后身上那股劲也没了，再加上上个赛季的公会赛预言者公会惨澹收场，王乐不得不在公会内低调了许多，论坛上也不怎么露面了。 楚寻看他表情就知道王乐境况肯定不太好，他沉默了一会，接着又无奈地笑了一下。总有人需要把王乐一巴掌打回地面，要不然就他那个性子，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不是很介意成为这个人。 楚寻把目光收回来：「给你布置个任务。」他说着，拽了一下手里的绳，把刀疤脸拽的靠近了点。 刀疤脸这次彻底忍不住了，怒骂道：「你能不能别他妈跟牵狗似的！」 楚寻没回这句话，只轻声说：「回去告诉你们公会会长，就说我这有小镇地图，让他带着啤酒来换。」 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刀疤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寻刚进游戏，他上哪搞到小镇地图？难不成这便利店店主还有收藏自己家乡地图的爱好？ 还有，拿啤酒来换到底是为什么啊？！ 刀疤脸茫然地转头依次扫视五个人，祝小星刘晖，俩小屁孩，酒都不一定碰过，pass掉。池逸，看上去一脸正经的，不像嗜酒如命的，这个也pass掉。 那剩下来的就是一个楚寻一个戴鹏才。戴鹏才一看就像个酒懵子，楚寻虽然看上去也不太像会喝酒的，但是鑑于他太不靠谱，刀疤脸没把他排除掉。 第177页 楚寻看着他震惊的表情，舔了舔嘴唇，笑说：「馋了，有点想喝，有问题么？」 楚寻一张脸太过于艷丽，他美貌值加的又狠，配上这个动作，自带一份蛊惑人心的力量。刀疤脸眼神几乎都看直了。 刀疤脸：「……」 哪有问题？光是看着这张脸他也得说没问题！ 楚寻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人粗暴地往后扯了一下，虽然拽得那一下格外粗鲁，但趁他在踉跄的时候，又轻柔地揽住了他的腰，还顺手把他手里牵的那根绳给接了过来，运用物理方式隔开了楚寻和刀疤脸之间的距离。 池逸看着他，似乎有一点生气。楚寻趁刀疤脸还在晕头转向，飞快伸手摸了一下池逸的喉结：「生气了？」 池逸看着他，没说话。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看上去心情格外愉悦，但嘴上却说了截然相反的话：「我也生气。」 池逸瞬间反应了过来，楚寻说的是刚才他故意气楚寻的那句话。 楚寻知道他的心思，他自己确实醋，但是又知道池逸就是故意逗他，于是生气也只浮于表面，不往心里去。 池逸心口紧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是小猫轻轻用爪子扒拉他的手，他本以为会碰到锋利的指甲，结果触及到的地方全是柔软的肉垫。 他想把楚寻那只作乱的手攥住，但碍于一只手还揽着楚寻的腰，另一只手还拽着一个碍事的傢伙，只能就此作罢，装作正人君子地转回头，楚寻却分明看见他喉结难耐地动了一下。 刀疤脸刚从楚寻的美貌攻击里缓过神，就发现牵着自己的人换了一个人，他有点无语，遛狗还需要接力啊？ 祝小星和刘晖舔完了包，此时他俩把包往肩上一甩，齐齐抬头看向楚寻。楚寻背过手捏了捏池逸的手指，轻声道：「放了吧，嗯？」 池逸没动，楚寻笑了下，手指又凑上去，在他手心里画圈，似乎是在安慰。池逸哼了一声，把手里的绳子松了，对楚寻说：「等会再收拾你。」 楚寻捏了下耳垂，池逸这么没好气的一句话，他听了心情却莫名其妙愉悦。 他强行把自己翘上去的嘴角压下来，他感觉自己可能有点受虐倾向。 刀疤脸灰头土脸地把身上的绳子抖下来，他带来的人此时也格外狼狈，他们沉默地把包拉链拉上，然后跟在刀疤脸后面走出门。 楚寻摆摆手：「别忘了让你带的话。」 刀疤脸脚步顿了一下，接着低声骂了一句：「酒懵子。」 祝小星探头探脑地问：「什么话啊？」 楚寻手指还无意识地在池逸手心里面打转，逗猫棒似的。他心不在焉地回祝小星的话：「让他们给我们送啤酒。」 祝小星疑问道：「那你许了他们什么？」 楚寻这才回头看向祝小星：「许了他们什么？好像是小镇地图。」 祝小星看他迷惑的样子，心里一百个槽不知道从何吐起，她抬眼看下池逸，池逸低头笑眯眯地看她，但是心思也不在她身上，心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她嘆口气：「美色误国啊……」 楚寻疑惑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祝小星没说话，刘晖把话题拉回正轨：「要啤酒做什么？不会真要送给那个木匠？」 楚寻把心思收回来：「游戏里面卡戴尔家大门紧闭，只有缴纳道具才能进门。十八箱啤酒就是进门的道具。」 戴鹏才沉吟道：「十八箱啤酒，就预言者公会一家不一定能搞齐，得把消息放出去，小镇有没有广播站或者镇长办公室之类的东西？咱们去吆喝吆喝？」 楚寻眼睛亮了一下，广播站，这地他熟啊。 祝小星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离谱，在大广播里用那么重要的地图资源换啤酒，想想都觉得那画面太美。 楚寻笑道：「有广播站，带你们去。」 祝小星：「……」 真要去啊？ —— 刀疤脸出门就接通了跟矮子会长的通讯，他说话时尽可能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会长，我们东西被抢了。」 矮子会长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他让成员按照正常的方式去对待楚寻，只是为了在成员心理上把楚寻拉到普通人的水平，而不是遇见楚寻就像碰见什么大敌。 他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接着就想挂断通讯，刀疤脸突然又说了一句：「楚寻手里有小镇地图，他说如果想要的话，可以拿啤酒来换。」 矮子会长愣了好一会，沉默良久之后才回了一句知道了。他此时正站在一个废弃的民居内，而他身后，同时站着另外四个公会的会长。 赵舜杰站在最远的位置，他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天空，看上去百无聊赖。这场局是预言者会长组的，组局时的说辞是「比公会战胜负更为重要的大事」，四个会长都将信将疑，但是鑑于预言者公会一向的实力，还是过来了。 矮子阴沉地说：「大家应该都不清楚吧，楚寻就是001.」 第74章 全球异变（三） 预言者公会会长话音一落, 整个破败的民居里几乎能听见落针的声音。永耀的会长脸色都白了，他们竟然在试图用五个橙色道具让001给他们带新人？就算是001自己提出来他们也不敢接啊！ 众人沉默得吓人，五个会长脸上表情各异, 组局的矮子会长脸色依旧阴沉, 只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弯了起来，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其他会长脸上表情都是一脸空白，赵舜杰还在发呆，他朝天空伸出手, 虚虚地抓了一下。 第178页 看众人没有说话的意思，矮子会长开口道：「大家应该都知道001回来意味着什么, 他一旦回来，整个游戏内的公会体系会完全洗牌。至于公会赛更不用想, 以后我们每个公会都没有机会。」 永耀公会的会长从震惊中回过神, 点头附和，只是声音还有一点发颤：「……确实。」 矮子嫌弃地笑了一下, 接着说：「所以公会赛第一场我们有一个共同目的吧？阻止楚寻带领的小队晋级, 最好直接把他按死在第一场游戏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平静, 好像不是要去杀人, 只是要按死一只蚂蚁。 四个公会会长脸上又闪过一丝惊恐, 最后晨兴公会的会长率先开口：「话是这样说, 但是去杀001？真的有可能办到吗？」 矮子目光讥讽地看他一眼：「我们有多少人？他有多少人？」 一直没说话的烁桦公会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站出来：「我们烁桦接受这个提议。」他扫视一眼其余三个人, 冷声道：「想要吃蛋糕, 先得有蛋糕。」 矮子似乎想要拍一下他的肩, 但无奈身高受限, 只呵呵一笑：「明白人。你们呢？」 永耀公会和晨兴公会都没有再说什么, 加入了这个临时的「追杀001同盟」, 矮子会长冲着赵舜杰一抬下巴，赵舜杰此时还在看着天空发呆，矮子不耐烦道：「你呢？」 赵舜杰跟在楚寻身边是很多年之前的事，那些往事也随着001的副本记录被封锁而被人们遗忘，没人知道他和001的关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矮子会长对其他几个公会都很放心，唯一拿不准的就是星云。他们四个公会会长私底下都会有联络，但是赵舜杰完全在这个关系网络外，他从来不和其他公会的人打交道。 而且星云公会在楚寻刚打完一个副本的时候就把他拉去打副本记录，一场副本打完，楚寻还依旧跟星云公会有联络。矮子怀疑楚寻早就已经是星云的人，但直到楚寻自己拉了个队伍来打公会赛。 他凝视着赵舜杰，他已经做好了赵舜杰拒绝的准备。 赵舜杰这才回过神，他直视矮子的眼睛，唇角一勾，漫不经心地说：「星云加入。」 没能听见预想之中的答案，矮子愣了一会，接着弯着腰哈哈笑起来，他伸出手指着赵舜杰，笑了半响，片刻之后，他笑声突然停了，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赵舜杰：「星云最好别耍花招。」 赵舜杰抬手扶了下眼镜，淡淡道：「合作最基本的就是信任，如果预言者不信任星云，那要不我们退出？」 永耀开始出来打圆场：「多一个公会总比少一个好，001的实力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矮子这才把充满敌意的目光收回来，没滋没味地说：「那就这样吧，现在距离副本结束还有46小时，希望接下来46小时我们合作愉快。」 几个会长交换了通讯设备，以便于随时联络。 之前的公会赛初赛，都是几个公会纠缠在一起，打的不可开交。现在这样几个参赛公会交换通讯还是第一次，而导致这一切的仅仅是一个五个人的小队。 交换完通讯之后，赵舜杰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有时候都感觉这几个公会过于小题大做，但转念一想，那人是001，一切又都变得合理起来。 几个公会会长准备离开，矮子突然在后面叫住他们，不放心似的嘱咐了一句：「最好不要让下面的人知道楚寻就是001，不然后果你们也知道。」 按照001在游戏里的影响力，如果下面的人知道自己的对手是001，投降教育的过程都免了，他们可以分分钟反水。 众人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走出那个破败的民居。他们走出民房的那一刻，一直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黑色罩子消失了。矮子为了防止楚寻就是001的消息泄露出去，还特意用了一个系统屏蔽器，就是为了防直播间的观众。 等众人出了门，矮子用食指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对一直站在身边的王乐说：「我们现在找到的物资里有啤酒吗？」 王乐：「……」 刚刚还在讨论怎么追杀，现在就要上赶着去送啤酒？ 矮子啧了一声：「001是001，地图是地图。楚寻出线之后，我们还得面对剩下四个公会。」 他又耸耸肩，嘲笑道：「楚寻手里也不一定真的有地图。刚进游戏两个小时就找到这么重要的道具，除非系统黑幕他了，不然我不信。」 矮子抬头看了看天空，沖王乐说了一句：「走了。」 —— 在「全球异变」这个游戏里，所有游戏公告不仅会通过弹窗告诉玩家，在城镇中心还竖立着喇叭和大屏，实时播放游戏公告以及玩家排行。游戏内也给这个大屏幕和喇叭找了个合理的存在理由——镇长特意设立的，用来传达政府信息以及激励镇民努力工作。 所以这些东西的控制端就安装在镇长办公室。 楚寻如果想要找齐十八箱啤酒，光靠他们这五个人可不行，其他五个公会的250个人都是他的利用对象。 镇长办公室在镇子中心，越往镇中间走，周围的破败阴森感就越重，这时候明明是下午，但天空阴沉沉的，路灯也时不时地闪一下，让人以为现在是半夜。周围出现的杂物也越来越多，被丢弃的家具，扔掉的垃圾，以及因为争抢而被碾碎的食物…… 第179页 楚寻在最前面带路，片刻后他脚步突然停住了。身后池逸的手臂搭上他肩膀，他偏头轻声问：「怎么了？」 楚寻回头看向身后几个人，祝小星站在自己左边，正疑惑地看着她，刘晖左右探头观察周围的场景，而戴鹏才……戴鹏才正把玩着刚从便利店里顺出来的香菸。 楚寻表情变换了一下，没说什么，接着往前走。 池逸三两步赶上他，虚环了一下楚寻的腰，他凑近了，压低声音问：「看到什么了么？」 楚寻脚步又停下了，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眼底爬上一丝不可察觉的冷意：「……确实看到了点什么。」 他在剎那间回身，一拳打到了「池逸」的脸上，他冷声道：「胳膊上的鳞片藏一藏吧。」 虽然只有「池逸」挨了这一圈，但楚寻身后虽然都随着「池逸」的动作一起向后倒去，就好像楚寻同时打在了他们身上。楚寻眸子按了按，匕首弹出来，按到「池逸」脖子上。 他记得这个角色，游戏中的蜥蜴人。 蜥蜴人的技能就是模仿其他人，同时也可以释放毒雾来模煳他人的视线。 楚寻把匕首又压低了一寸，他挑眉冷声道：「还打算披着这张皮吗？」 那人表情僵了一瞬，似乎是怂了。楚寻感觉自己眼前的雾好像散了一点，身下那人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生面孔。 他周身都覆盖着蜥蜴的鳞片，皮肤更是幽幽地泛着粘稠的暗绿色，像一滩长满了藻类的污水。他眼睛也闪着幽幽的绿光，看人时低着头，只有眼珠子翻上去。 楚寻轻飘飘扫他一眼，蜥蜴人却感觉那眼神像刀子，直接把他皮给扒了个干净。 楚寻抬眼看向身后四人，蜥蜴人的黑雾肯定影响了他一个人的视野。此时祝小星手里的丝线散落了一地，而她自己大口地喘着粗气。 半响后，才瞪着迷茫的眼睛自言自语：「……消失了？」 其他几个人也明显刚从幻境中出来，除了楚寻捉到了一个真的，其他人看见的都是一团虚影。 蜥蜴人低头悲愤地看着自己的鞋尖。 妈的，他运气怎么这么好，一挑就挑到了个最难搞的！ 池逸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楚寻押着的人，兴许是觉得长得有点污染眼睛，只看了两眼，就立刻转头去看楚寻。 ……嗯，顺眼多了。 楚寻看他一眼，轻飘飘地问：「看见什么了？」 没看见什么，很正常地往前走，」池逸坦然回答，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措辞，「但是我感觉，那个人不是你。」 楚寻抬眼看他：「感觉？」 蜥蜴人的伪装可能会出现纰漏，但是只要距离远一点就看不见。而池逸刚才走在队伍的最后，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池逸点点头：「就是感觉。」 他说不清，大概就是茫茫人海里面，把楚寻扔进去，只消一眼他就知道是不是，甚至他只要靠近，就能知道楚寻在不在人堆里。 楚寻眯了眯眼睛，他大概能明白池逸说的那种感觉。但他的感觉好像总会用错地方。 自从中秋过后，他感觉池逸和黎明在某些地方越来越像，他已经有意不去想这些事情，但池逸的一些习惯总会把他这个想法勾起来。 他嘴唇动了一下，一个名字就不受他控制说出口：「黎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少，抱歉！ 第75章 全球异变（四） 话说出口楚寻就开始后悔。他脸上表情几番变换, 嘴唇抿了又抿，最后是那个蜥蜴人动了一下，楚寻瞬间抓住这个由头, 把话题生硬地撇过去。 楚寻快速对池逸说了一句：「没什么。」然后目光就转向那个蜥蜴人, 正想说话，就听见池逸开口说话。 「我其实……」池逸沉吟道。 池逸下意识想回答那个名字，但是看到楚寻的表情，他突然说不出口了。楚寻刚才神色那么慌张, 他怎么说？ 楚寻没去看他，当做没听见。祝小星这时候走过来, 看着那浑身发绿的蜥蜴人，压着浑身的鸡皮疙瘩, 问道：「怎么回事？」 只要是这时候来解围的, 楚寻都格外珍惜。他抓住这个机会，一口气说道：「游戏内一个角色, 蜥蜴人, 技能是模仿以及扰乱视线。」 祝小星点点头, 看向刘晖, 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还好伪装的是刘晖……」 刘晖好巧不巧地听见了, 这时候探头探脑地问：「我怎么了？」 祝小星白他一眼：「本来好好走着路, 你突然就贴上来了！咱俩平常安全距离五步以外，你一靠过来我就打算把你绑了, 还没绑成, 你噗嗤一声就散了。」 她砸砸嘴, 那模样似乎还有点可惜。 刘晖：「……」 祝小星你个泼妇！ 祝小星无视刘晖眼里的火光, 伸出手指去戳了戳那滩「绿水」。楚寻把垂头耷脑的蜥蜴人拎起来, 问道：「你听说过卡戴尔家的那个木匠吗？」 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 蜥蜴人挣扎好多次，想跑没跑成，被迫听他们说话。 听到楚寻这么问，蜥蜴人耳朵后面的腮动了一下，疑惑地问道：「那个邪恶的木匠？」 在楚寻的记忆里，那个木匠npc最多算是有点古怪，跟邪恶这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第180页 他垂着眼皮，平静地问：「邪恶？」 蜥蜴人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好像掌握了关键信息，此时大大方方抬头看向楚寻，嘴角一咧，嘴里的粘液滴下来：「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楚寻皱了皱眉头，接着笑了一下：「还没人敢跟我讨价还价。」 本来他就因为刚刚说错的那句话心情不好，这时候他也不装什么谦谦君子了，匕首直接划开了蜥蜴人泛绿的皮肤，蜥蜴人疼的呲牙咧嘴，扭曲挣扎道：「好，我说！」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自从木匠的徒弟把他全镇「技术最好的木匠」的头衔抢了去的那天，他身体就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人越来越阴沉，他家里时不时传出古怪的声音，像是一百个锅同时煮开了水。」 戴鹏才听见这句话脸色变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什么，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蜥蜴人停顿了几秒才说：「就像某种古老又邪恶的祭祀。」 楚寻眼睛眯了眯，所以…… 啤酒其实是祭祀道具么？ 他祭祀又是为了得到什么呢？ —— 在楚寻他们谈话的时候，刀疤脸从旁边的小巷探出了头，几乎是看见楚寻的瞬间他就缩了回去，转头告诉后面的预言者会长：「楚寻在这。」 矮子脸色变了变，他刚想说话，就听见一股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什么大型动物嚎叫的声音，声音刚响起，天空就瞬间阴沉下来，无数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在各个角落亮起来。 变异人来了！而且不是一个，是成群结队！ 出现的这一群变异人似乎是狼人，他们早就盯上了这群新鲜的食物。一直没有出动只是为了等这些人到了镇子中心，这地方最开阔，最适合狼群捕猎。 矮子会长吸了吸鼻子。 预言者公会的人有一部分被他拆出去寻找物资了，现在跟在他旁边的只有三十个人。他想了想，镇静地吩咐道：「不要跟变异人纠缠，把他们往楚寻方向引！」 众人接到命令，三十个人剎那间就开始行动。 那些变异狼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几乎将整个镇子中央围了个水泄不通，预言者公会的人先是吸引狼人的注意，接着都开始往楚寻那个方向聚拢。 刀疤脸在高速奔跑中转了下头，接着意外地发现了其他公会的人。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人肩膀上有一抹红色的标志。 是永耀的人！ 刀疤脸几乎立刻就告知了矮子这个消息，矮子在剎那间接通跟永耀会长的通讯：「围追楚寻！」 那波永耀的人本来还虎视眈眈地看着预言者的人带着狼人扑腾，在接到会长消息的那刻他们瞬间反应了过来，这是要用狼人包围楚寻！ 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预言者公会因为王乐的缘故跟楚寻过不去，那他们是为了什么？楚寻可从来没招惹过他们，更何况戴鹏才也在楚寻的队里。 但是会长的吩咐也只能照做，一行人迅速行动起来。 永耀公会现在的这批人都没怎么见过戴鹏才，但是他们都听过戴鹏才之前在永耀的事迹，可以说，如果不是戴鹏才打下永耀的基调，就不会有现在的永耀。 他们在明面上说起他时会恭敬地喊戴鹏才一声老队长，但私下里喊戴鹏才就带了点戏嚯的味道。 毕竟戴鹏才出了永耀之后混得太差，成了一个闲散老头，免不了被永耀那群只看强者的毛头小子诟病。 他们本来和戴鹏才也没多深的感情，只是道德上有点过不去。但是会长都下令了，他们过不去有个屁用？ 于是一个个都开始引狼人包围他们「敬爱」的前队长。 戴鹏才远远看见那批人肩上的红方块，心气不顺地哼了一声。 看来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他想罢，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这个已经退出公会的前队长混得那么差，永耀恐怕早就不想认他了。 连认都不想认，又何来撕破脸一说？ 被楚寻押着的蜥蜴人惊恐地叫道：「狼人来了！放开我！快放开我！」 楚寻没动，只是看着预言者和永耀的动作，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他接着转头看向蜥蜴人：「本来想放了你的，但是现在不行了。」 蜥蜴人惊恐又疑问地看向他。 楚寻眼尾一挑：「看见那些人了么？我需要你模仿成我影响他们的视线。」 蜥蜴人听了他的话，竟然认真地一个个数起来，数完之后他就把脸拉了下来：「六十多个人！你疯了吧？我办不到！」 楚寻戏嚯地笑道：「别装。蜥蜴人的能力我可能比你还要清楚。」 蜥蜴人：「……」 他看楚寻的眼神越发像看怪物。这人确定是新镇民？ 在原游戏里，蜥蜴人释放的黑雾是全屏攻击，只要在屏幕内的玩家都会收到影响，这就是蜥蜴人的技能机制。 话虽是这么说，但不代表蜥蜴人攻击一次不累啊。这么大范围的黑雾铺下去，恐怕他接下来十天半个月都用不了技能，用不了技能就得饿肚子。 楚寻无奈地摊手：「我现在放了你你也会被狼人咬死，不如听我的，你还能活下去。」 蜥蜴人：「……」 饿死总比现在被活活咬死强，他上！ —— 预言者和永耀的人用人力围了个人墙，把狼人往楚寻方向赶。楚寻身边的狼人越来越多，远远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群弓着腰的狼人和一个奋力搏斗的身影。 第181页 矮子和永耀会长隔着一条大马路对望，然后愉悦地笑了一声。 矮子想了想，给永耀会长发了个消息：「这次功劳是我们两个公会的。等把楚寻弄死，对付那剩下三个公会，我们接着合作。」 永耀会长回了句「好」，没有再多说什么。 刀疤脸正蹲在一截断墙上，他刚刚引过来三四个狼人，此时正在断墙上一片喘气一边观察局势。 楚寻的五人小队明显已经溃不成军，他们五个人逐渐分散开，个个都被一群狼人围了起来，楚寻有意想维持阵型，但他本人也自顾不暇，他胳膊上挂了彩，此时堪堪后退，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刀疤脸一拍脑袋：「成了！」 楚寻之前还跟牵狗似的牵着他，现在呢，他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楚寻像狗一样被狼人撵。 他一口怨气吐出来，顿时觉得心清神明不少。仗着视野优势，他开始给下面的矮子会长实时汇报：「楚寻被狼人围攻了，身上受了不少伤，就算不死接下来变异也肯定跑不了。」 矮子满意地「嗯」了一声，目光撇向旁边的王乐。王乐低头看着鞋尖，不作声。 矮子看着他这幅态度，莫名觉得恼火：「不就是一个黑曜石吗？没了那玩意你又不会死，别跟丢了魂似的！」 王乐麻木地看他一眼，只「嗯」了一声。 看到王乐就来气，他索性不看了，转而继续让刀疤脸汇报情况。刀疤脸兴奋又克制地说：「池逸过去找他，被狼人拦住了！楚寻旁边的狼人越来越多了！」 他语调扬得极高，像个兴奋的刽子手。说完这句之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忍不住屏住了唿吸。 楚寻背靠着广场上一根不高不矮的柱子，艰难地躲避着狼人的撕咬和抓挠。他因为被变异人攻击，身体也一点点开始变异，他开始微微发烧，眼底也一点点变绿。 楚寻眨了眨眼，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绕着柱子躲过一只狼人的爪子，却不知道头顶的柱子上早就趴了一个狼人。 狼人从柱顶一跃而下，厚重的狼爪直接拍到了楚寻的脖子上。楚寻脖颈的血管顿时破裂，血溅了一地，然后他缓缓倒下去，头重重地磕在大理石地砖上。 刀疤脸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气，这时候突然终于欢唿出声：「死了！」 矮子顿时喜上眉梢，但作为会长，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死了？真的吗？」 王乐听到他的话，脚尖自动扭转了方向，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立刻冲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究竟是想看到楚寻死了，还是没死，他也不清楚。 矮子还以为王乐是等不及要看楚寻的死相，讥讽地笑了笑，接着挥了挥手，让剩下的躲在外围的人都出来。 楚寻都死了，池逸肯定也差不多，剩下的老弱病残自不必说。 是时候出来享受胜利的成果了。 矮子呵呵一笑，对永耀会长一抬下巴：「合作愉快……」 耳机里的声音停了好几秒，突然又传来了刀疤脸疑惑的声音：「咦……消失了？」 他妈的，地上楚寻的尸体呢？！ 他蹲在墙头四处张望，那模样，要是他长的好看一点，就能形容为一支尝试出墙的红杏，可惜他只是个鬍子拉碴的大汉。 矮子急切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刀疤脸没来及说话，就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他，他烦躁地耸耸肩，耸完才感觉到不对。他不是蹲在墙根上吗？身后的人怎么拍他？ 他僵硬着脖子扭回头，只见楚寻笑眯眯地看着他，尽管是笑，但眼里盛满了戏嚯的冷意。 楚寻淡淡开口：「是在找我么？」 刀疤脸朝楚寻身后看了一眼，楚寻还尼玛是飘在半空中的。 刀疤脸：「……」 这，诈尸了？！ 没等他琢磨明白，耳机里矮子急躁地喊道：「都他妈给我退回去！我们被耍了！」 刀疤脸这才回过神，剎那间，他感觉自己眼前像突然被抽走了一片泛着黑的玻璃片。 他低头一看，自己哪是蹲在一截断墙上，而是好端端站在地上。楚寻也不是什么诈尸，而是真的站在他面前！ 楚寻身后跟了两个狼人，正在往这里跑。楚寻小队的其他四个人也正在把狼人引到指定地点，结束之后四人齐齐奔向一个方向，哦对了，还拽着一个半死不活浑身泛绿的蜥蜴。 蜥蜴人没昏迷，还有意识，就是他觉得被人拖行挺好的。 这群人还知道带着他跑，还有点良心。他在心底美滋滋地想。 楚寻从那个方向收回目光，笑着沖刀疤脸眨眨眼：「玩的愉快。」 他说完这句，直接从小队引狼时故意留下的口子退出了狼人的包围圈。 刀疤脸看着成群的狼人，脸都麻了。 矮子和永耀那边同样不好过。楚寻这次没跟他们玩虚的，圈羊一样，领着狼人把预言者和永耀的六十几号人全都围了起来。 矮子一边指挥一边大骂：「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刚才看见的是什么？！」 他们引狼围人不成，反被楚寻给围了起来。他们早就不知不觉地踏进了楚寻的包围圈，一个个还进圈进的挺乐呵。 矮子都不敢想现在看直播的观众会怎么想。 自己真是假，太轻敌了。 第182页 身边没人回答他，只有王乐开口：「不是那五个人的个人技能，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只能变异人。」 矮子愣了，回头震惊地看他：「变异人？！他怎么知道变异人的技能，而且还刚好在我们围攻他的时候，让一个变异人帮他？」 王乐耸耸肩，他也不知道楚寻是怎么办到的。 矮子一边撤离一边飞速思索起来。 如果地图和变异人的技能都是真的，这场比赛楚寻掌握的信息明显比其他人要多。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是刚进入游戏不到仨小时，怎么他就能得到那么多关键信息？除非系统放水，不然绝对办不到。 系统那么想让楚寻死，这个时候会故意给他放水？绝对不可能。 矮子咬牙切齿：「就是运气好罢了，什么变异人什么地图，别装神弄鬼了。」 —— 楚寻五个人拽着个半死不活的蜥蜴，脱离了狼人的包围，直接冲进了广场后面一栋气派的独栋小楼。 这就是这座小镇的政府，镇长办公室也在这。 蜥蜴人一路上被拖行，脚底板的皮都蹭掉了一层，眼见就要擅闯政府大楼，他着急忙慌地把众人拽着他的手拍掉，自己站直了。 他震惊道：「你们还要闯镇长办公室？！」 池逸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有问题？」 蜥蜴人：「……」 没问题，有也只敢说没问题。 现在他自己的命拴在这几个人身上，可不只能处处听他们的。 但他还是不放心地絮叨：「镇长办公室早就被变异人占了，现在里面什么变异物种都有，听说镇长特别喜欢养薄荷，变异开始的时候，他就融合了薄荷，下巴下面伸出两片巨大的叶子。」 一番形容把众人干无语了。 蜥蜴人又补充道：「变异就算了，还都听不懂人话。」 众人这才停下脚步齐齐看他。 刘晖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就能听懂人说话？绿蜥蜴。」 蜥蜴人似乎被那个「绿」字戳到了痛点，他瞪了一下祝小星：「刚异变没多久的人还是能听懂人话的，不过再往后就听不懂了。」 他伸出手指头算了算：「我可能只剩下一天还算是个人了。」 众人齐齐沉默了，祝小星说：「你现在打阻滞剂还有用么？」 蜥蜴人摆摆手：「错过时候了，没用。」 他话说的格外洒脱，但众人也都听出来他其实有点不好受。 一时间没人说话，众人开始沉默地往那栋气派的独栋楼里走。 一楼立着办公室分布图，众人按照上面的标识，前往镇长办公室。 楚寻思索着刚才蜥蜴人的话，看向旁边的池逸，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如果我变异了，连人话都听不懂了，你怎么办？」 池逸脚步顿了一下：「别瞎说。」 楚寻哼了一声，不再强迫要求池逸回答。 池逸沉默了一会，认真答道：「如果你想死，我会杀了你，然后陪你下地狱。如果你想活，我养着你。」 楚寻愉悦地笑了一下：「跟我一起殉情？」 池逸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无论他是池逸还是黎明，在知道楚寻抱着那样的想法，他都是有点生气的。即使他嘴上说着接受他的一切决定，但还是忍不住想让楚寻活下来。 直到楚寻这个问题问出口，他才发现他和楚寻的选择惊人的一致。 两人都不是离了谁就过不下去的人，但一个人活着，就是没意思。 众人路上偶尔遇见几个变异人，但是都被楚寻和池逸利落地解决了，两人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楚寻时不时都会恍惚一下，他已经和这个人合作了很多年。 最后五人闯进了镇长办公室。 那个薄荷怪没在办公室，楚寻啧了一声，表情看上去甚至还有点遗憾。 蜥蜴人：「……」 办公室里话筒连接着城镇中央的大喇叭，喇叭旁边的显示屏也被改造了，此时显示着目前各个小队的未变异者人数。 楚寻透过窗户随便看了一眼，游戏刚开始，看这个没有意义。 但是透过窗口他发现，这个角度可以准确观察到下面预言者和永耀的动向。 —— 矮子会长带着公会众人急匆匆撤离，但是这群狼人不想那么轻易放过他们。 他们似乎有人指挥，有狼人在他们身后追赶，还有一群狼人会主动跑到前方堵截。 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矮子会长在路口站定，他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犹豫。 身后的狼人追赶上来，预言者公会的人此时都多多少少带了点伤。有人催促道：「会长，走哪条路？」 矮子会长一咬牙，脚尖对准了左边那条路，一条腿正要踏出去，位于镇子正中央的喇叭突然响了—— 「预言者公会，最好往右边走，那里有个废弃的建筑可以当掩体，而且左边聚集狼人更多。」 是楚寻的声音！ 矮子四下寻找但是没找到人影，他咬牙切齿道：「走左边！」 「可是会长……」似乎有人想提醒他。 「就走左边！」他率先往左边走去。 他就不信了！楚寻手里还真的能有那个什么地图？ 矮子会长拐进左边的岔路口，进去走了没几步，他就想直接退出来，里面的狼人实在是太多了。但是为了面子，他只是佯装镇定地往后退了几步。 第183页 「非要往左走，都提醒了还不听。」这次不是楚寻，是祝小星！ 喇叭里又传来一个烟嗓的声音：「嗨，年轻人嘛，都叛逆。」 矮子：「……」 妈的！这群人还没完没了地唠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全球异变（五） 矮子脸色阴沉地看向左边路上汹涌的狼人, 最后还是认命地退出来，转向右边那条路。 虽然有点丢人，但是现在命比较重要。 他脸色阴沉地吓人, 他边走边盘算, 楚寻现在应该在哪？为什么他的声音会从镇子上的广播里传出来？他又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位置？ 他本能想朝后看一眼，但是他已经拐进了视野极其狭窄的小巷，回头只能看见一堵冷冰冰的墙壁。 身后有人私下讨论起来：「你说往右走真的有掩体吗？」 「谁知道呢？楚寻怎么会那么好心帮我们？刚才我们的做法他又不是没看见。」 「说不定右边巷子里藏得狼人比左边还要多，还什么掩体, 你们真把楚寻当好心人了？！而且就算楚寻圣母心泛滥想帮我们，他能看见我们的情况？还知道路上有什么？」 「可是我听说楚寻手里有小镇地图。」 地图的事其实只有刀疤脸那个小队知道, 但架不住那群人有点什么就往外说，这时候已经在预言者公会内部小范围流传开来。 「地图？听他娘的放屁！刚进游戏仨小时, 哪来的地图！」 一番话把众人说服了。楚寻肯定就是故意让他们往右边走, 就算这一路上狼人比左边巷子里少了许多，但说不定走到最后就是个死胡同。 预言者公会的人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摩着楚寻, 他们对楚寻说的什么掩体完全没有丝毫期待。 然而一行人走到最后, 果然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栋破旧的没上锁的旅馆。 众人：「……」 楚寻竟然说的是真的！ 在开阔地带和机动性格外高的狼人缠斗对他们来说格外不利, 现在这个旅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矮子不是思考过旅馆里会不会有其他陷阱, 但是现在眼前只有这一条路, 他咬咬牙, 带着众人进去。 旅馆内部很干净，没有被变异人占领。预言者公会的人终于能够歇下来喘口气, 他们后知后觉地弄明白了境况。 他们是被楚寻给救了！ 楚寻为什么会对这里的环境那么清楚？难不成他手里真的有那份地图？ 预言者内部一时间人心溃散, 矮子骂了一句：「谁把你们逼到绝路的？是狼人吗？是他妈的楚寻！」 一时间没人说话, 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会长很生气。 过了许久,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会长, 楚寻手里真有地图吗？」 矮子恼了, 这时候骂道：「地图地图！我他妈的怎么知道有没有地图！」 「地图真的有，就是你们要拿啤酒来换。」楚寻的声音响起。 矮子：「……」 你妈的！ 楚寻在说话之前就一直垂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动向，这时候预言者公会已经全部进了旅馆，他觉得是时候提出他的啤酒换地图大计了。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不是吗？我清楚这里每一条的路结构。」楚寻接着说。 「如果不换的话，下次你们被狼人追可不一定有好运气遇到我。」楚寻最后威胁似的说了一句。 矮子：「……」 楚寻三句话不离啤酒，预言者公会的人在底下窃窃私语：「楚寻怎么回事？真把副本当游戏玩了？说要喝酒就喝酒呀？」 一直到楚寻的话说完，众人都没意识到什么问题。最后是戴鹏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说：「好像对你名声有点不良影响……」 楚寻疑惑地回头看他：「我还有名声？」 这句话问的太欠了，就算他现在不是001，搁游戏里那也是人尽皆知了。 戴鹏才：「行吧，我看你也不关注你那点破烂名声。」 楚寻愉悦地笑了一下。 永耀会长同样在狼人群中跟狼人奋力搏杀，他反应慢了一点，预言者的人已经跑出老远，他这边命令才刚刚下来。 于是追丢了预言者的狼人全都转头过来围攻永耀。 永耀的人倒是没被狼人冲散，他们锁在一小片空地里，面对着虎视眈眈的狼人不知所措。永耀现在是跑也没处跑，撕包围圈也没处撕，因为根本看不清狼人薄弱的地方，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狼毛。 永耀会长听见了楚寻对预言者喊的那一声广播，这时候急道：「妈的！楚寻怎么不帮我们啊？」 他一句窃窃私语正好让跟楚寻对接的高远听见，他无语地看了自家会长一眼，这是把希望全压楚寻身上了。 永耀会长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他转了三圈，想起了什么，突然大喊一声：「谁他妈有楚寻好友位？！」 在一般的游戏副本里，好友聊天的功能是不能使用的，但是因为这是超过百人的大型合作副本，副本内依旧可以使用这一功能，但是聊天对象仅限于处在同一场副本的人。 这时候楚寻可以通过广播联繫上任何人，但是永耀的人总不能也喊回去，好友位联繫是唯一能跟楚寻说上话的方式。 可是楚寻是谁？他好友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 第184页 永耀会长这一嗓子嚎完，硬是没人理。于此同时他们也全都明白了过来，现在不靠楚寻，他们完全出不去。 怎么说，他们现在心情有点屈辱，还有点悲愤。 但是永耀会长顾不上，现在活着比什么都要紧。他豁出去了，又喊了一句。 终于角落处有人弱弱举了只手：「……我。」 是高远！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当时跟楚寻对接的就是高远，他手上绝对有楚寻的好友位。 但是高远这个人处境格外尴尬，尤其是永耀会长知道楚寻就是001之后。他想那五个橙色道具就让001过来带新人，别说是楚寻，就算是他他都觉得膈应。 于是他怀着吃了苍蝇的心情，沉吟道：「高远，你那个……给楚寻发消息，你明白吧。」 永耀会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简直如同蚊子哼哼。 高远明白，他一边躲避四处追杀他的狼人，一边给楚寻发消息：「哥！在吗！救一下呀！」 楚寻看着那条「救一下」，无端想起很久之前队友倒地他不拉，反而独自solo的场景。 他笑了一下：「送啤酒吗？」 高远：「……」 这时候就别惦记你那啤酒了。 高远：「送送送！肯定送！妈的我被挠了！」 楚寻把聊天记录给戴鹏才看，戴鹏才笑了一下，接着手拍了拍话筒。 忙音划破天际，永耀的人齐齐抬头看向喇叭，以为那个清冷好听的男声会从喇叭中穿出来。 结果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大叔的烟嗓。 众人：「……」 说话的是戴鹏才！ 戴鹏才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说话：「我说你们会长是怎么带人的？我走了之后就这么拉了？」 永耀会长：「……」 前队长别念了。 戴鹏才骂归骂，但对于永耀还是有点感情，此时认真起来：「大部队往两点钟方向突进，剩下一个小队牵扯住其他狼人。」 永耀会长抬眼看向两点钟方向，那地方守着一个极其高大壮硕的狼人，身上的肌肉看上去能一爪子把人拍死，他莫名感觉那就是狼王，狼王守在那，还他妈往两点钟方向突围？ 老头子不会是两眼昏花看不清了吧？ 永耀会长看了一眼高远，高远顿时会意，给楚寻又发消息说：「能不能把我们前队长换下来？不是我们不相信他……」 楚寻眸子暗了暗：「你还知道他是永耀前队长？」 一句话说的高远哑口无言。 楚寻又回道：「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不信他，也别信我。」 高远看完消息，无奈地沖会长耸耸肩。 戴鹏才看着永耀迟迟没有动作，脸上莫名闪过一丝落寞，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他这个人没那么大分量，不过是对于永耀，还是对于整个游戏。 但这落寞只一瞬，又被他大大咧咧地压下去。 他挑着眉毛问：「怎么？还不信我？我告诉你们为什么走两点钟，因为两点钟后面的狼人比其他地方都少，而且后面还有一条直通通的马路。」 即使戴鹏才解释了缘由，永耀会长还在犹豫。但他最后一咬牙，还是吩咐道：「就按前队长说的办！」 不是因为他突然相信戴鹏才了，而是因为公会赛初赛，那么多观众都看着，他不按照戴鹏才说的办永耀公会的面子说不过去，说不定还会落一个不尊重前辈的名号。 但是事情跟戴鹏才说的一样，那地方的狼人果然最少，可能是狼王对自己太过自信，他旁边只跟了几个狼人。 跟其他地方黑压压的好几层完全不一样。 出去之后也果然有一条大路在等着他们，永耀会长一喜，径直带着人沖了回去，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戴鹏才看见永耀往那个方向突围，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笑过之后，他让过了话筒。 楚寻抬起眼睛最后看了永耀公会的人一眼，那些人肩上的红色方块标志过于晃眼。 他似乎是想说点正经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似乎怎么都算不上正经。想了想，他最后说： 「地图拍卖，明早六点镇政府，带着东西来。」 矮子：「……」 永耀会长：「……」 经过这一场狼人追击战，所有公会都知道了楚寻手里有着货真价实的地图。地图作为关键物资，那都是要抢的。 但偏偏镇政府的广播格外具有穿透力，几乎全镇子所有的玩家都听见了这个「拍卖会」的消息。 由预言者公会牵头拉起来的同盟关系因为楚寻的地图摇摇欲坠，矮子骂了一声。 他本来都想好了，只要楚寻手里有地图的消息不声张出去，他就可以用极小的代价取得地图。但偏偏楚寻这小子找了个覆盖全镇的大喇叭。 他面色阴沉地能滴水。 王乐自从知道楚寻没死，他心里好像有什么石头落地，但面上依旧不显山不显水：「现在去哪？」 矮子呸了一声：「回去找酒！」 白简蹲在一栋高楼的窗户边上，嘴里咬着颗糖——这糖是林浩轩塞他兜里的。林浩轩栓白简实在栓的太紧，自己索性直接加入了星云，这时候和白简一起参加公会赛。 他远远看见镇子中心黑压压的狼人散了，这才转过身问赵舜杰：「地图我们要么？」 第185页 赵舜杰点头：「要。」 白简又问道：「那怎么？去找啤酒？按照你和楚寻的关系，就算直接要也不会不给吧。」 赵舜杰疑惑地看向他。 他疑惑地过于真情实感，白简也忍不住重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白简：「……」 靠！他还真不会给！ 现在不管怎么说，星云和楚寻都处于对立面，就如同赵舜杰接受了预言者同盟的提议，楚寻也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地图给星云。 私下的交情归交情，但比赛是比赛，这俩人都拎的清。 本来白简还对赵舜杰接受结盟提议感到不满，但现在他懂了。白简磨着牙说出来一句：「你还真是他带出来的。」 赵舜杰笑笑。 白简走出了房间，对靠在门口的林浩轩说：「你要是以后敢跟别人结盟杀我，我就打爆你狗头。」 林浩轩低头看他：「那我找你要地图，你给我么？」 白简停了一下，开口说：「看你表现。」 林浩轩笑了，没说什么。 赵舜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着急地直扶额。他心里想道：「我和楚寻什么关系，你俩什么关系，能一样么？」 偏偏白简那个二愣子，还就认为一样。 剩下两个公会自不必说，都踏上了寻找啤酒的征程。这时候预言者会长的信息同时发了过来。 矮子：「地图的事怎么说？不如我们只送一份啤酒，然后资源共享？」 永耀会长：「说是这么说，可谁去拿呢？」 矮子：「不如就交给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晨兴会长的话就噼里啪啦地插了进来：「谁都不能私自去！去了才是上了楚寻的当！如果非要拿，找个中间人去拿，然后他抄成五份，这样最公平！」 商讨过后，五会长面子上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他们决定押个还能听懂人话的npc去当中间人。 虽然面子上是接受了，但众人私下里动作不停，各个都在着急忙慌地找酒。 赵舜杰看着信息记录，嗤笑一声：「这种屁话，谁信谁傻逼。」 —— 祝小星远远看见镇子中央的狼人散去，她开口问：「地图在你脑子里，你怎么给他们？」 楚寻捏了捏耳垂，他确实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片刻之后，他说：「随便画一张。」 祝小星：「……」 画一张，还随便？？？ 楚寻说画就画，他在办公桌前坐下，在镇长的笔筒里挑挑拣拣，挑了三分钟才挑出来最后一根没断墨的。池逸这时候也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翻找出来的白纸，白纸上沾染了不明绿色液体，绿斑一块连着一块。 祝小星看着那张纸沉默半响，又看了看那根动不动就能甩人一脸墨的笔：「……你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池逸眯了眯眼睛，似乎对这句话极其受用。 楚寻拿着那只处于罢工边缘的笔，伏在桌子上画了起来。他画了不过二十分钟，就把笔一摔：「好了。」 祝小星探过头去看，线条歪歪扭扭就不说了，建筑物都没有标註清楚，她实在想不出来什么骚话，于是把刘晖推过去，摆烂道：「你来评价。」 刘晖弯着腰仔细辨认地图上的字，如果认真写，楚寻的字格外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有风骨。但现在他不认真写，偏偏还碰上一根动不动就漏墨的笔，再好看的字也难以辨认了起来。 刘晖看了半响：「唔，这地图，颇有抽象派风格。」 楚寻皮笑肉不笑：「我就当你在夸我。」 他说着，把那张粗制滥造的「地图」卷了起来。卷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那张纸平铺开，抓过那只饱受摧残的笔，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他没签001，这次签的是楚寻。 名字他写的倒是认真，就是这颇具风骨的大名显得地图上那些标註更加敷衍。两个字体相比较，可以说是从人到猴的区别。该认真的地方不认真，不该认真的地方楚寻倒是肯拿起笔好好写。 祝小星：「……」 戴鹏才忍不住也槽了一句：「我们楚寻还挺有版权意识。」 池逸不知道从哪又摸来一张干净的纸，拍到楚寻面前。楚寻抬眼看他：「干嘛？」 池逸笑说：「要抽象派大画家的签名。」 楚寻三下五除二签了，把纸拍到他胸口，勾着唇角说：「以后没钱了把签名卖了，够你活半年。」 他这话也说不上是胡扯，001的签名在游戏内确实可以卖出极高的价格，活半年不成问题。 祝小星：「……」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在其他五个公会表面一团和气，背地争心斗角的时候，楚寻画完了粗制滥造的地图，和其他人认真地思考今天晚上睡哪。 楚寻和池逸把整个政府大楼转了一遍，他俩边转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楚寻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开玩笑道：「你今天晚上想住哪？我给你收拾出来个婚房？」 池逸捏了捏手指，转头认真地看他：「你认真的？」 楚寻点点头，但是目光却带着点心不在焉：「认真的啊。」 池逸把他压到墙上，强迫性地把他下巴抬起来：「看着我眼睛说。」 楚寻看向池逸浅灰色的瞳孔，他从池逸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第186页 楚寻张了张嘴，开玩笑的时候他什么都说的出来，着调的不着调的。但一旦让他认真地说，他下意识就开始躲。 于是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凑上去亲吻池逸的嘴角，希望池逸能就此放过他。 池逸的瞳孔却瞬间紧缩，如果他没记错，这是他作为池逸以来，楚寻第一次主动亲他。 他把楚寻一路作乱的手按住：「别撩火。」 楚寻笑道，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了？」 「管点不管灭。」池逸声音逐渐喑哑。 楚寻推了他一下：「那我就不管了啊。」 池逸这时候却整个人贴到他身上，同时用双手把他环起来。池逸闭着眼，靠在他肩头：「别动，马上就好。」 楚寻能感觉到池逸身体格外僵硬，喷出来的气息也格外热。他抱的很紧，楚寻感觉自己要被揉进另一个人身体里。 但只有池逸自己知道，这是他在地下室副本之后，再也不敢奢求的东西。 楚寻耳朵尖悄悄红了一把，他不动声色地扔出去一个系统屏蔽器，然后低下头。 抱了不知道有多久，楚寻感觉池逸体温逐渐降下来，他轻声开口：「好了吗？」 池逸胡乱点点头，但依旧小孩子一样赖在楚寻身上。半响后，他眼皮一挑，往楚寻耳朵旁边吹了一口气：「你耳朵红了。」 楚寻：「……闭嘴。」 池逸笑着站直了身体，手自然地勾上楚寻的手指：「快走，给我挑婚房。」 说是婚房，但是这地方实在没什么好房间能住。大楼里面倒是有几个临时的休息室，里面放着狭窄的单人床。但是不是窗户裂了，就是被不知名的变异植物爬了一床。 最后只堪堪找到两个能住的房间。 蜥蜴人挠了挠头：「六个人，怎么住？」 他显然把自己也当成了这个团队的一份子。 刘晖打趣道：「蜥蜴用睡床吗？」 蜥蜴人悲愤地握拳：「这是我做人的尊严！」 最后是蜥蜴人，楚寻和池逸住了一屋。而祝小星，戴鹏才和刘晖住了另一间。 在分房间的时候楚寻特意考虑了一下祝小星，但祝小星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在意自己的性别。而且游戏副本内也实在没有分男女宿舍的资源，只能就此作罢。 至于蜥蜴人为什么要和两个战力最强的住在一起…… 当然是因为害怕蜥蜴人半夜暴起把玩家当食物给吃了。 蜥蜴人：「……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 到了晚上，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电灯泡。池逸坐在床边，眼神冰冷且带着杀意地盯着他。 楚寻拍他一下：「干嘛呢？」 池逸：「没干嘛。」 ……然后继续盯着。 蜥蜴人：「……」 他站在门口跟池逸僵持，他一定要睡床！这是他做人的尊严。 池逸站起身。 三秒钟后，他觉得不当人也行，多大点事儿啊。 蜥蜴人夜视能力好，他瞥见了一个放置在角落里的摺叠行军床，如临大赦地过去收了，屁颠屁颠地搬出来，临了还撂下一句：「走了，不打扰你们。」 他随便找了间窗户没破的空屋子，直接睡了。 楚寻靠在窗户边，低声笑起来。 池逸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事办的有点丢人，他摸了下鼻尖，什么也没说，手一伸就把楚寻揽过来。 他得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他脑内疯狂思考，终于翻到了点旧帐。池逸沉声道：「便利店里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他把楚寻拽到床上，在混乱中间，池逸的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滑出来，他随手塞了一下，手指划过屏幕，好巧不巧打开了相册。 最后手机还是争气地没有被他塞进去，咚地一声砸到地板上，刚巧掉在楚寻手边。 楚寻拍拍他的背，示意自己先起来。他伸手捡起了手机，看向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截图，截的是个网页界面。黑底红字写的「你旁边的哥哥好看」，下面还跟了一句—— 「我也觉得他好看。」 是疯狂校园副本里楚寻没来得及看见的话。 明明就是一句特别普通的夸奖认的话，楚寻不知道怎么了，盯着那句话竟然看热了。 池逸这才意识到他看见了什么，想去把手机抢回来。 楚寻没动，任由他抢。他沉默一会，抬起眼睛看着他：「你觉得我好看吗？」 池逸亲了亲他眼睛：「哪里都好看。」 楚寻开口说：「其实这个身体不是我的，我之前的样子，你没见过。」 池逸脱口说：「你之前也好看。」 楚寻本来的脸比现在要少了一分病气，更俊朗一点。但两张脸放在一起，实在分不出来一个高下。 楚寻白他一眼：「……你又没见过。」 池逸：「我见过。」 何止见过，他意识碎成八片的时候，每片都记住了他的脸。 楚寻身体僵了一下，抬头看他。看了许久，最终别过头，自嘲地一笑。他转过头时，脸色又恢復正常，他直接躺下，黏黏煳煳地嘟囔一句：「睡觉了，困死了。」 池逸把楚寻的表情都收进眼底，他躺在楚寻身边，轻声说：「对不起。」 楚寻已经快睡着了，这时候没听清，只迷迷煳煳地「嗯」了一声。 第187页 —— 第二天一早，一个变异的鸟精敲开了敲开了镇政府大楼的门。楚寻开门时一脸怨气，谁他妈这么早来敲门。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早晨六点好像是自己说的。 于是满肚子怨气没处撒，愣是顶着一张棺材脸，看着那鸟人。 他目光里的审视太过明显，鸟人慌忙开口：「有五个人委託我过来送啤酒，顺便取东西。」 楚寻目光朝外看了一眼，光是他能看见了藏了人的角落就有七八个，在这演什么友好合作呢？ 楚寻哼了一声，带着鸟人走进了屋，鸟人后面还跟着一辆小推车，上面堆着五箱啤酒。 蜥蜴人这时候刚从屋里走出来，看见鸟人之后吓得吱哇乱叫。鸟人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也眼冒精光，口水几乎要从长喙里滴出来。 蜥蜴人：「你你你你怎么带回来个鸟精！！」 楚寻疑惑地看向他。 池逸提醒道：「鸟吃蜥蜴，小朋友，你生物学的不咋好呀。」 楚寻白池逸一眼，自暴自弃道：「都说了我上学的时候是个混子。」 蜥蜴人一熘烟爬上了楼，他对楚寻惊恐地说：「你你你别让他上来！」 楚寻：「……鸟会飞。」 蜥蜴人：「……」 那怎么办，他总不能钻个地洞吧？ 楚寻不再逗他了，这时候看向那个鸟精。鸟精被五个会长威胁了，这时候不完成任务也不敢擅自行动，于是他只能望着「蜥蜴」留哈喇子。 楚寻表情格外精彩地看了他一会，最后目光转向鸟精身后拉着的五箱啤酒：「东西太少了，不到起拍价，回头再来。」 鸟人顿时慌了，他这次来可是被下了死命令，拿不到东西他就得死，拿到了东西不一摸一样地复制四份他也得死，这时候着急起来，激动地扇动翅膀，嘴里一直说话，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鸟叫。 楚寻捏了捏耳垂，看上去有点不耐烦，嘴角却挂上了笑。 他在心底默默开始倒数。 十、九、八、七…… 倒数到一时，果不其然，有人暴力破开了洋楼的大门。 —— 从那鸟精开始鸡叫般打鸣，一直藏在暗处的预言者公会坐不住了。矮子本来就没打算资源共享，这时候第一时间沖了出去，为了不撕破脸皮，他还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预言者公会身先士卒，拯救五公会共同的使者。 几乎是预言者公会的人一动，永耀那边立马就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永耀会长。高远问道：「预言者的人动了，我们怎么办？」 永耀会长呸了一声：「我们也走！地图不能被抢！」 接下来是烁桦，晨兴，最后才是姗姗来迟的星云公会。白简看着赵舜杰办事都着急，他催促道：「能不能快点？」 赵舜杰一推眼镜：「别着急，我们不来，楚寻不会把戏开场。」 话说的也没错，楚寻总要看看哪个公会给的价高。 于是昨天晚上还在其乐融融商量资源共享的五个公会，现在聚集在镇政府的迎客大厅里，相对无言地大眼对小眼。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尴尬。 永耀会长看着矮子，干笑一声：「预言者也来了啊……」 矮子干笑回去：「永耀也来了啊……」 两人又对视一眼，接着冲着其他公会会长开始这个尴尬的话题。楚寻站在台阶上，不耐烦地说道：「别演了，有意思么？」 五人目光齐齐转向他：「……」 还不都是因为你！ 楚寻索性把话说明白：「地图只有一份，谁拿的啤酒更多，地图就是谁的，我的人会一个一个点。」 众人感觉都有点离奇，他们这是在过副本吗？应该是吧？在副本里搞拍卖会他们都是第一次。五个公会会长愣是没一个人敢动，看着两个小屁孩去清点他们辛苦一晚上找到的物资。 祝小星蹦蹦哒哒的，边点边哼歌。刘晖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点的也格外随意。 好像楚寻这群人根本没把地图当回事，给几瓶酒就能把地图送了。 唯一在意的只有五个公会，偏偏他们还不得不在意。 憋屈，想多了都觉得憋屈。矮子索性不想了，直直地看向楚寻。 永耀会长则看向戴鹏才，他讨好似的打了个招唿：「队长。昨天的事多亏了您，要不然我们都得折在那。」 戴鹏才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我是队长！」 永耀会长压抑住心中的火气，这时候就算是演他也要演的漂亮，毕竟直播面对的是全游戏的观众，他必须把永耀尊敬前辈的传统给演出来。 就是他演的太过，戴鹏才一眼就看出来了。戴鹏才也知道，永耀会长代表的是整个公会，所以对着自己他还演了演，接下来这些小辈，又有哪个朝他看了一眼？ 戴鹏才索性一甩袖子，径直走了。 这时候祝小星和刘晖也都清点好了每个公会带过来的啤酒，此时报菜名似的在那报数：「预言者公会，23箱，星云公会，18箱，永耀公会，22箱，烁桦和晨兴，都是19箱。」 楚寻点点头，把那张地图拿出来，为了显得这张地图正式一点，他还特意在楼里给地图找了个圆筒形的罐子。那罐子盖上还镶着金边，硬是提了不少的档次。 于是一个装着一张破纸的雍容华贵的罐子就这么递到了那个矮子会长的手里。他接过之后直接要走，楚寻在这时候点他一句：「预言者公会不进行资源共享吗？」 第188页 楚寻故意逼预言者跟剩下的几个公会撕破脸。 矮子会长在门口踌躇半响，憋出来一句：「最起码不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共享。」他想了想，又假模假样地补充道：「其他公会若是想看，直接来找我。」 赵舜杰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虽然只是笑，什么都没说，但是嘲讽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矮子：「……」 管他呢！地图到手就是好的！ 楚寻目光看向门外：「拍卖会结束了，诸位走吧。我这可没有诸位的早饭。」 除了赵舜杰，三个会长脸色阴沉地都能滴出水，永耀甚至连带过来的啤酒都没拿走，带着人就走了。等人走光，赵舜杰才起身，楚寻狐疑地看向他。 赵舜杰没说话，白简替他说了：「你从哪弄来的地图？」 楚寻耸耸肩：「我不是从哪弄来的，我记住的。」 白简和赵舜杰齐齐看向他。 池逸望向白简：「还记得你中秋的时候和楚寻打的游戏吗，这个游戏地图，和那个游戏一模一样。」 白简：「……」 赵舜杰看向他，不轻不重地「啧」一声，目光中的嫌弃溢于言表。林浩轩看白简石化的样子太可爱，没忍住笑出来。 白简幽怨地看向楚寻，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游戏他是打了没错，可那是他第一次碰那个游戏，甚至只玩过双人pk模式，上哪记得这就是他打过的游戏。 他虽然在心底给自己找了个藉口，还是忍不住怨天尤人起来。遥想最开始看楚寻第一场儿童游乐园直播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和楚寻的差距主要在颜值，但现在看来，他俩之间差了一个东非大裂谷。 林浩轩拍了拍他：「没事，笨点也挺好的。」 白简：「……」 你可闭嘴吧。 赵舜杰抬眼问道：「所以你根本没有地图，只是因为你记得？那你给出去的东西是什么？」 楚寻随意应道：「我二十分钟画的，你想要么？给你画一份。」 赵舜杰：「……」 楚寻能够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送他一份，他大概知道那份传说中的地图的质量了，他现在只庆幸他没让全部人都出去找什么啤酒。要不然费劲巴拉地拿到地图，打开一看却是个歪歪扭扭线条都看不懂的东西，恐怕他肺都能气炸。 楚寻抬眼看他表情：「怎么？那东西能让你活半年。」 赵舜杰：「……你还给你的大作签名了？」 楚寻：「……」 祝小星替楚寻回答：「你怎么知道？」 赵舜杰扶额：「我再不知道他？」 祝小星瞭然地嗯了一声，拖长了腔调，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赵舜杰只庆幸楚寻还是001的时候不缺钱，要不然他肯定天天签名去黑市上卖，那也……太掉价了。 众人又随便寒暄了一会，楚寻看向赵舜杰：「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池逸看楚寻一眼，楚寻也看向他，接着笑着眨眨眼。 赵舜杰看楚寻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时斩钉截铁地回绝：「不一起。」 然而这事由不得赵舜杰，池逸和楚寻两个硬生生把赵舜杰给扣了下来，他俩一人按住赵舜杰一边肩膀，这次换池逸问：「会长，确定不一起吃早饭吗？」 赵舜杰：「……吃。」 我吃还不行么？ 一顿早饭，吃的全是星云公会搜刮来的物资。楚寻他们搜寻来的储备粮一点没动。祝小星可能是仓鼠转生的，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着，她沖白简撒娇：「能不能把那个面包给我们？我们转了好久都没找到面包。」 白简受不住，正准备摆摆手让祝小星自己拿，林浩轩就把住了他的手，冷声道：「好好说话就给你。」 白简扭头看林浩轩：「沖我撒娇你着急什么？」 林浩轩直勾勾看他：「哥。」 白简：「……」 林浩轩撒娇他更受不住。 祝小星看出来点什么，装作善解人意地咳了一声，低头扒饭。 一顿饭吃完，楚寻就沖赵舜杰摆摆手：「别忘了和其他四个公会友好合作」说着就拍上了门。 赵舜杰：「……」 吃完就扔是吧？ 第77章 全球异变（六） 赵舜杰的肺是保住了, 然而该炸的总是要炸。矮子带着人离开镇政府，找了个昏暗的小巷子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地图，然而, 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就傻眼了。 他看着上面鬼画符一般的线条, 沉默许久之后，爆发出一句怒吼：「这尼玛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乐拧着眉毛看着那张粗制滥造的地图，粗一截短一截的线条他还能忍，看到纸上面奇怪的绿色斑点, 仔细闻还有股薄荷味，饶是他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致, 这时候终于主动说了一句话：「被耍了？」 刀疤脸身上挂了彩，这时候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过来, 他看见地图的那那一刻就要骂人：「他妈的楚寻……」骂到一半, 他又憋回去了，他目光凝重地看着地图左上角的区域, 这片区域在围堵楚寻之前他还带着人去搜查过, 可以说记得不能再清楚。 他把骂人的话咽进肚子里, 看了一眼矮子气的铁青的脸, 斟酌着开口：「楚寻他……他好像没耍我们。」 第189页 矮子破口大骂：「给一张破纸, 你说没耍？」 他看着地图右下角的那个签名, 越看越来气，双手一动, 就要把东西给撕了。刀疤脸急急忙忙拦住他, 好声好气地劝道：「我带着人搜过西北和东北角, 这两个区域和地图上画的完全一样, 地图上面甚至还要更细緻一些, 他连旁边的是店铺还是民居都标出来了。」 楚寻这地图虽然粗制滥造, 但他从来不干没用的活，基本上重要信息都被他标出来了，哪里有条河哪里有口井，事无巨细，都在地图上。就是预言者公会看懂看不懂，那得看造化。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张地图和他当年花半小时写出来的那份攻略有异曲同工之妙，粗看上去胡编乱造毫无用处，可最终会被其他人奉为圭臬。 刀疤脸又瞥了一眼，找补了一句：「……就是这标出来的字吧，确实难看，物理上的难看。」 矮子听他这么说，心气终于顺了一点。他低头下仔细研究，妄图从一堆他看不懂的字中间挑出来一个能看懂的，挑了三分钟无果，他随手把地图拍到王乐胸前：「给你保管。」 王乐看着上面的楚寻两个字，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想法，他为什么不签001呢？ 如果他是楚寻，他绝对会签001的，这样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以001这个名字就能得到不少支持，另外五个公会士气也会大减，百利而无一害。 自从001以楚寻的身份进入游戏，就从来没有卖露过自己的身份。他完全不在乎001这个称号，能让他回来还特意参加公会赛的，只有那个传说中的他一直在找的人。 王乐低下头，把那份地图卷好了，收进包里。 这时候预言者公会后方突然出现一阵唿救声，人们自动围成了一个圈，圈里面一个人瘫倒在地上，他肢体奇怪地抽搐着，关节反转地扒在地上，然后头骤然抬起来，眼白全绿，虎视眈眈地盯视着众人。 矮子拨开人群：「怎么了？」 旁边有人回答道：「他伤的太重了，我们到现在有没有找到阻滞剂，他……异变了。」 刀疤脸忧心忡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狼爪抓过的腿，他怀着一点私心，对矮子说：「会长，这已经是异变的第三个人了，如果再找不到阻滞剂……」 游戏结束时小队的存活人数和积分挂钩，公会赛初赛会根据积分来淘汰两个公会，也就是说，如果预言者公会的人再死下去，他们很可能过不了线。 那个穿着预言者公会制服的人已经异变成了狼人，他四肢着地撕咬上来，最后衔住了一个人的脖子，因为异变而伸长的牙齿已经触及到了那人的皮肤，却在咬下去的瞬间停了下来。 异变的狼人满脸泪水，混着血的眼泪从他绿色的眼珠里滴落下来。 他现在还微弱地保持着自己是人的认知，就在下一刻，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就那么流着眼泪，倒了下去。 矮子把枪塞回自己腰间，冷声道：「还看什么？！现在所有人立刻出发，寻找阻滞剂！」 —— 楚寻等人带着啤酒前往卡戴尔家，临走之前，楚寻特意留意了一下现在那块显示屏。 【目前小队存活人数： 预言者公会：43 永耀公会：45 星云公会：49 烁桦公会：44 晨兴公会：44 楚寻小队：5】 单单看数字，会觉得楚寻的人少的可怜。但最后的积分是按照折损率来算的，也就是说，到现在只有楚寻的队伍折损率为0. 戴鹏才看着预言者公会旁边的43，沉吟了一会：「没想到预言者的会长，是这么一号人。」 末了，他点点头：「也挺好的，最起码变异的队员不用那么受苦。」 楚寻目光变了变，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蜥蜴人拇指一片片拨过自己胳膊上的鳞片，他是从胳膊开始变化的，当时他摸着自己身上的鳞片感概，没想到现在已经成了习惯。蜥蜴人爽朗道：「其实变异没那么可怕，就是以后都不算是人了嘛。」 楚寻看向他：「变异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 蜥蜴人思索道：「没什么具体的地点吧，变异好像是突然爆发的。但是变异最严重的地方是海边。」 池逸默默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他接着问：「除了阻滞剂，还有其他阻止变异的方法吗？」 蜥蜴人摇摇头：「没听说过。就算有，肯定也是一命换一命了。」 祝小星这时候打断道：「问这个干什么？晦气！」 蜥蜴人看着祝小星呵呵一笑，接着沖众人摆摆手：「那行吧，你们用不着我了吧？我这就走了。」他转过身，又撂下一句：「我可不想我彻底异变之后，吃的是你们。」 众人看着那个深绿色的背影渐渐远处，祝小星终于有了一点这里是末世的感觉。末世，不是满地的碎玻璃，也不是被疯抢的商店，而是因为变异而不得不离开的一个个人。 楚寻目光变了变，开口道：「走吧。」 他们一路带着十八箱啤酒到了卡戴尔家。卡戴尔家远离镇子中央的闹市区，只有简简单单两间屋子，很符合他们一家的经济状况。卡戴尔夫人是个全职主妇，她的丈夫又只是个落魄的木匠，肯定住不起城中心的大房子。 楚寻拎着敲了敲庄园的门，里面没声音，过了很久之后院子里面才有了动静，那是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众人莫名感觉那是把铁锹。 第190页 也是，在末世这样的环境里，只有傻子才会直接给人开门。 祝小星问道：「卡戴尔一家不会异变了吧？」 楚寻摇摇头，如果异变了，这些人就变成不可交流的怪物。那系统特意把啤酒藏起来还有什么意义？啤酒只能是用来敲开木匠家门的敲门砖。 五人又等了一会，楚寻听见里面的脚步声停了，他偏头捏了捏耳垂，正打算直接把门踹开，就看见池逸已经先他一步，不仅踹了门，还在踹门进去的一瞬间就转身按住了藏在门后的那个人拖着铁锹的人。 楚寻跟进去，转头看着那人：「木匠？」 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木匠脸上手上全是木屑，一对昏黄的眼珠藏在木屑和褶子中间，他愣了好几秒，才开口问：「你认识我？」 楚寻笑了笑，把门外的啤酒搬进来：「你之前在便利店订的啤酒到了，给你送酒。」 木匠看见那十八箱啤酒大喜过望，当即把手里的铁锹撂下，他疑问道：「怎么是你来送，店长没来么？之前的订单都是店长亲自来送的。」 楚寻想想便利店里那满地的狼藉，店长可能已经异变了。他如实说了出来，木匠的神色变了几变，一闪而过的欣喜过后是长久的遗憾。 池逸眼睛眯了眯，问道：「你要啤酒做什么？」 木匠没说话，只是领着他们到了院子后院，那里放了五十多个木头箱子，几乎占满了整个后院。他手一指，说道：「你们还可以接受其他的委託吗？」 池逸冷冷道：「这得看你委託的是什么，并且给什么奖励。」 木匠目光平静，语气平淡地有些吓人：「我需要五十个异变者的头颅，至于奖励，我可以给你们阻滞剂。」 祝小星和刘晖一听阻滞剂就两眼放光，这是能救他们命的东西。 楚寻却冷冰冰地看木匠一眼：「你要这么多头干什么？」 木匠不敢回头看他，两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他喉咙发紧：「我想让他们入土。」 楚寻和池逸这才去审视摆满院子的木头箱子，原来这不是箱子，这是那五十个变异人的棺材。池逸眼中寒光闪过：「所以呢？为什么只要头，你比较喜欢看你的邻居身首异处？」 池逸这话问的太犀利，而且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木匠支支吾吾地说：「因为木料不够了，做不了那么大。」 楚寻垂下眼睛瞥他一眼，对这个说辞没做评价。木匠抬起眼睛看了看楚寻，接着又转头看向池逸，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委託你们接吗？」 永耀会长突然从院落中某个角落钻了出来，此时扬声道：「他不接，我们接！」 早上的时候，永耀带着人走的最早，甚至啤酒都留给楚寻，但其实一直没走远，他们一直蹲在暗处观察着楚寻的动向。 在楚寻进入这个小院后，永耀会长更是亲身演示了什么叫规范地听墙角。 其实早在木匠说出报酬是指示剂的时候，他就想站出来了，但理智还是让他接着听下去。在木匠问出最后一句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戴鹏才抬起眼睛看了永耀会长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永耀会长被他一声哼得怂了一下，但他还是说：「戴队长，我们现在还是竞争关系……」 其实永耀下面的人也对这个老傢伙看不顺眼，但只是不敢说出来。 戴鹏才和永耀的对峙还没结束，整个院落就开始震颤起来，木匠惊恐地喊道：「她来了！卡戴尔来了！」 他飞速把一张早就写好的委託压在一个木箱上，撂下一句：「如果你们想好了，就拿着那份委託！」 木匠说完只一句话，就直接从后门出了院子，跑进了院落后面幽暗地不见阳光的树林里。 卡戴尔夫人在他走后才姗姗来迟，她身形格外高大，几乎有一小层楼那么高，四肢着地，从房顶上露出一个瘦的能看见骨头的脑袋，接着冲着众人森然一笑。 她身上穿的麻布裙已经被撕裂了，此时东一块布西一块布地挂在她身上。 祝小星吓得吱哇乱叫，她开始乱躲：「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这个世界上有物种长这个样吗？」 楚寻回答她：「巨人。游戏里的怪物，人如其名。」 刘晖喊道：「所以他技能机制是什么？！」 楚寻眯了眯眼睛：「足够大还不算机制？」 刘晖：「……」 说的好像也是，如果这时候再有什么技能，那就真是逆天了！ 卡戴尔一巴掌把院子里的木箱打碎，碎屑扑了众人一脸，楚寻下意识闭了眼，却没感觉到预想中的木屑。 楚寻迷惑地睁开眼睛，对上池逸的眼睛。他正在好奇地观察着楚寻。 楚寻：「……」 他沉默着把池逸的脸推开。 池逸轻声笑了一下，再抬起头看向卡戴尔时，眼神瞬间认真。卡戴尔实在太大了，一只手掌就能把一个躺到在地上的人完全罩住，此时抓起人来像抓蚂蚁。 永耀在这里的人更多，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显然更吃亏。高远大声喊道：「会长，我们撤吧！」 永耀会长眉毛一横，看向那张在木屑中乱飞的委託纸：「不能撤！」 他声音听起来冷静，但他内心无比急躁，他要接到这个委託，阻滞剂太难得了，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第191页 「来五个人跟着我！其他人攻击卡戴尔！」会长冷声吩咐道。 他直勾勾沖向那份委託纸，其他人为这个六人小队打掩护。 按照物理距离，楚寻和戴鹏才距离那张委託纸更近。戴鹏才见永耀有了动作，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去。 阻滞剂很重要，这谁都明白。所以楚寻肯定也不会放过。 戴鹏才和楚寻同时挡在永耀的人面前，永耀会长一咬牙，发动了自己的技能。他的技能是快速移动，几乎在剎那，他就绕到了两人身侧。 但戴鹏才是什么人？他对永耀比对他自己还清楚，甚至可以说，纪信是导致他退出永耀的最直接因素。 戴鹏才当时还是永耀战队的队长，而纪信，不过是公会内最普通的一员。 当时纪信刚过完第一次副本，戴鹏才注意到他的技能不错，之后在赛季之外，他会格外关注他的表现。 后来他带着纪信下了一次副本，这也是两人一起下的唯一一次副本。 当时系统把他们分为了两个阵营，戴鹏才和纪信恰好被系统分开，戴鹏才负责守卫一个道具，而纪信的阵营则需要去偷那个道具。 那天已经过去了太久，戴鹏才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他只记得两人缠斗了很久，纪信最后突然爆发，从他身边直接略过，风一般地拿走了戴鹏才守在身后的东西。 在拿到东西的那一瞬间，纪信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但他观察到戴鹏才僵硬地伸在空中的胳膊，顿时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不应该这么拼的。 戴鹏才肩膀垮塌下来，摆摆手，但还是夸赞道：「做得不错。」 这场副本的直播几乎全永耀的人都看着，他们本来只是想看他们队长在副本内虐菜，但在看到戴鹏才垮塌的肩膀后，他们齐齐不说话了。 可能戴鹏才就是老了。 那场副本之后，戴鹏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又打了一阵公会赛，但是队伍成绩不好，一个赛季打完后，他索性离开了永耀。 戴鹏才手往左边一抓，正好抓住了纪信的胳膊。 戴鹏才轻哼一声：「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过去么？」 纪信低头看了看被戴鹏才拽住的胳膊。他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公会里的普通小孩了，他现在是永耀会长。 纪信压低了声音：「……可是你老了。」 他在剎那间抽出了刀，反手向戴鹏才砍去。戴鹏才在剎那间松了手，抬眼看向纪信。 如果是年轻时的纪信，他还会带着点歉意看向戴鹏才，但现在，他甚至都没有转头，径直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戴鹏才想了想，也是。他当年只带纪信下了一次副本，纪信也只是干了他该干的事，他过不去不是因为纪信，只是因为他实在承认不了自己老了。 这事说到底，跟纪信没有一点关系。 天地不仁，人哪有不老的？但别人的老都是循序渐进的，诸如眼花腿麻之类，但戴鹏才的老只在那一刻，在纪信拿着东西抱歉地朝他笑的那一刻。 那一剎那，不管他情不情愿，有没有做好准备，他就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后逐渐成为传说中永耀公会前进路上的奠基者，也成为公会小辈们偶尔调侃的不服老的「队长」。 戴鹏才手抓了个空，楚寻看着戴鹏才空空如也的那只手，几乎是剎那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楚寻眸子暗了暗，卡戴尔这一瞬间打来，他飞快扑向戴鹏才，两人刚刚站立的地方被卡戴尔砸出一个大坑。 戴鹏才回过神，楚寻压下了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刚才那一下摔的太狠，楚寻咳嗽两声，咳出来一口血。他随意擦了一下。 刘晖在躲避的混乱中看见楚寻嘴角的血迹，他隔着老远扔过去一个技能。治疗的技能得读条，这时候来不及，他只能先扔过去一个麻药的技能。 他记得楚寻最怕疼了。 楚寻抬起眼睛远远朝他看了一眼，然后沖他笑了一下。 刘晖看着那笑，心下一紧。他强迫自己回过神，心里吐槽了一句：「得让池逸哥看着点楚寻，不能再加美貌值了！」 楚寻还觉得自己的笑挺人畜无害。他匆匆对刘晖笑了一下，就重新看向纪信。纪信已经快到地方了，这时候再跑过去拦肯定来不及。 池逸在祝小星旁边，祝小星好像被碎裂的木头划伤了腿，这时候跑得踉踉跄跄，卡戴尔似乎也被祝小星的血吸引了，这时候追着他们两个打，他俩一时间走不掉。 楚寻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拽着窗棂上了屋顶。卡戴尔那张因为膨胀而爆裂的脸几乎就在他身侧。 这个庄园的房子是逐渐走高的，楚寻爬上的正好是最低的一间，而纪信方向的屋子逐渐变高。 卡戴尔的脑袋就放在这个最低的屋顶上。 她爆裂的眼珠盯着楚寻转了转，她被眼前这个「蚂蚁」吸引了注意力，伸手抓去。 而楚寻在那那只巨大的手掌朝他抓来的那一刻跳过了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隙，在屋顶上向纪信方向跑去。 卡戴尔一路跟着他，也一路搞破坏。纪信被迫应对卡戴尔随处乱挥的四肢，速度最终慢了下来。 就在这一剎那，卡戴尔一巴掌扇中了房子，楚寻正站在屋顶上，距离地面最少有五层楼那么高。房子逐渐倾斜坍塌，楚寻纵身跳了下来。 第192页 空中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腰，然后他整个人被拽进池逸的怀里。 池逸有一些喘，他很明显刚才带着祝小星摆脱攻击之后直接就飞扑了过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在剎那间把楚寻接到怀里的，也没人知道他看到楚寻坠落那一刻的心情。 池逸冷笑道：「谁教你的，这种时候往房顶上跑？」 楚寻听着他声音，愣了一会，他反应了一会。 他应该是被池逸接住了吧？ 至于这事谁教他的？好像没人教他。 从他进无限游戏他就有着不要命的行事作风，遇见黎明之后，他每天上房揭瓦地更加肆无忌惮。 因为他知道下面永远会有人接住他。 黎明后来说过他几次，从那之后，他爬屋顶就小心了一些，但玩命的习惯依旧不改，只偶尔几次会提前找个落点。 在黎明生气的时候，他还会笑着对他说：「这不是有你吗？没你我才不会跳。」 可是他错了。 即使在黎明走了之后，他还是哪危险往哪去，从房顶上跳下来不知道多少次，也不知道他一声不吭地受了多少伤。 摔得多了也摔得疼了，他终于知道下面再也不会有人来接他了。 从那开始，他终于完完全全学会了上房顶之前先找个落点。 楚寻看着池逸眼睛。 ……好像。 少年多次坠下悬崖，短暂见过光明之后，他以为往后都是深渊。但在这一刻，又有人接住了他。 楚寻摸了下池逸的喉结，说：「我心里有谱。」 池逸打掉他的手，只看着他：你心里有谱？哪有谱？」 还有许多的话没说出来，你知道这地方有多高吗？你知道摔下来会是什么后果吗？ ……你知道我有多在乎吗？ 楚寻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草垛，沉静说道：「原本的落点是那，但是你临时给我拽回来了。」 楚寻话是乱说的，他掉落的地方距离那堆草垛相当远，他只是在最后一剎那有意往那边跳，但能不能过去，他心里也没底。 池逸顺着楚寻的手指看过去。 池逸知道楚寻是个什么人，他也知道楚寻早就习惯了有他在身边，所以楚寻一向肆无忌惮。 他其实想过楚寻是怎么在他走之后习惯一个人过副本的，可能是回头时发现人不在，也可能是战斗时发现只有自己……但这些都没有实感。 直到这一刻。 他忍不住想：楚寻又摔了多少次，才终于学会了呢？ 一次次的坠落伴随着期望一起狠狠摔在地上，楚寻从浑身的钝痛中抖抖尘土站起来，这才彻底习惯了一个人。 池逸凑上去，舔掉楚寻嘴角的血迹。他满心的酸苦没处说，只用力地抱着楚寻，似乎是想从拥抱里感受他缺失的那五年。 五年太久，也太长了。 楚寻笑了一下：「怎么了？」 池逸：「……」 这时候还问怎么了？ 池逸放开他。楚寻拍了拍池逸的胳膊，没说什么。 就算两人想说点什么，现在也不是时候。他俩都拎的清，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就从不同的方向围住纪信。 池逸同时看住永耀另外五个人。 而楚寻目光流转，最后定在纪信身上，他眼神里面带了点纨绔：「现在你的对手是我，不是老戴。」 纪信目光瞬间阴狠起来，他又发动了技能，试图通过快速移动来攻击楚寻。 但在他技能发动的剎那，他感觉自己精神好像被控制了一瞬，本来朝着楚寻前进的脚步硬生生转了个弯，刀直接噼到了旁边的墙上。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反覆覆几次之后，他发现他的移动轨迹总是不受他控制，在技能发动时准备挥到楚寻身上的刀，最后总会噼到其他地方。 他出了一头的冷汗。 ……怎么回事？撞鬼？ 他抬起头看楚寻一眼，楚寻眼里带笑地看着他。 他想起楚寻之前的代号——001. 而001的技能是言灵。 纪信头上的冷汗滴下来，他从来没直面过001，他只知道001技能言灵，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就好像能够随意控制其他人。 纪信的实力等级已经很高了，楚寻又刚受了伤，这时候控制他很耗费精神，所以楚寻只在纪信发动技能的瞬间短暂控制一瞬，但这一瞬间也已经足够了。 纪信心想：「楚寻这是打定了不让他们过去。」 但纪信不肯死心，他最后一次发动了技能，这次他发现他没有偏离预定的方向，刀已经出了鞘，楚寻用胳膊挡了一下，最后刀刃在他手臂上落下不轻不重的一道口子。 楚寻也因为他的力道往旁边让了几步。 纪信终于过了楚寻这关，他继续高速移动，在移动中好像他听见楚寻打了个响指。 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去在意，抓到那张契约之后就立刻吩咐：「所有人员撤离！」 楚寻真的打了个响指，楚寻响指一响，池逸也立即停下了动作，冷冰冰地看着那五个人。 五个人一齐傻在原地。 ……这是在干什么？之前打那么凶，现在又直接让他们过去？ 但他们没时间想那么多，永耀大部队已经开始撤离，他们只能立刻跟上。 第193页 永耀撤走之后，卡戴尔又和他们缠斗了一会。下午一点钟，森林里传来一声乌鸦叫，卡戴尔在乌鸦叫过之后，扒着房顶消失了。 众人终于有机会休息。 五个人脸色都不是太好看，尤其是楚寻。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透出一丝病态的白，活像个癌症熬了三年的病人。 ……之前身体的主人，也可能确实因为癌症熬了三年。 楚寻丝毫不在意，转而看向祝小星。祝小星伤了一条腿，刘晖正扶着她往这边走。 虽然祝小星单方面拒绝刘晖的搀扶，但架不住刘晖一松手她就开始倒。 刘晖埋怨道：「伤哪不好，非得伤腿，不够照顾你的！」 他话是这么说，扶人扶得挺乐呵。 祝小星没理他，问楚寻：「委託被拿走了，怎么办？任务奖励可是阻滞剂！」 楚寻这时候不太想说话，于是他摆摆手，让池逸替他说。 池逸盯着楚寻惨白的嘴唇看了好一会，看见楚寻的手势，才不情不愿地说话：「那是故意给他们的。」 祝小星：「……啊？」 池逸随便解释了一句：「我们五个人怎么可能拿到那么多变异者的头颅？所以只能等其他五个公会加入。」 他虽然是在冲着祝小星解释，目光却一直黏在楚寻身上。 祝小星：「……」 她懂了，她现在有点多余。 但是池逸一解释她也明白了，也没什么接着要问的。 众人在满地狼藉的庭院里坐下休息。戴鹏才身上也受了点小伤，但是伤口很浅，不会变异。于是他也没跟众人说，一个人闭着眼睛闭目养神。 虽然这神也养不好，因为他满脑子都是纪信那句「你老了」。 祝小星把裤腿挽上来，露出血淋淋的小腿。一根巨大的木刺从她小腿肚上蹭过去，还留下不少小刺在她皮肉里。 刘晖看不下去，往她身上接连扔了两个技能，一个是麻醉的，另外一个就是治疗，能够让伤口好的更快。 祝小星看向刘晖，语气夸张道：「原、来、你、是、治、疗、者、啊！」 刘晖：「……」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欠呢？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镊子，压着心中的火气，对祝小星说：「给你把刺挑出来。」 祝小星下意识想躲：「我自己来就行。」 刘晖皱了皱眉：「别动！」 可能是刘晖皱眉的样子太过严肃认真，祝小星顿时不敢动了，任由刘晖给自己挑刺。 祝小星深吸一口气。 刘晖皱眉看她：「疼？给你扔了麻醉技能，不应该疼。」 然而那只是肉体麻醉，祝小星这时候在给自己做精神麻醉。 祝小星：「……他是治疗者他是治疗者他是治疗者。」 刘晖：「……」 刘晖把刺挑完，收了镊子，祝小星刚想把裤腿放下来，刘晖又扔了一团纱布过来。他语气平平：「自己包扎，我不帮了，你也别麻醉自己了。」 祝小星把纱布接了，自己乖乖地缠了好几圈。 池逸见这边的事终于完了，不由分说地就把刘晖拽过来，然后把他按在楚寻跟前，下巴一抬。 鑑于楚寻脸色白得过于吓人，刘晖开始认真起来。他仔仔细细用技能查了三遍，发现只有胳膊有伤 他皱了下眉，接着沖池逸耸耸肩：「只有胳膊受伤了，已经给他治疗了。」 池逸不是很信，胳膊上的伤，能让他脸这么白？ 刘晖隐约摸到了点什么，他在脑中努力寻找措辞，艰涩开口：「楚哥脸这么白，是因为他身体本来就很……就很……」 池逸挑着眉毛问：「就很什么？」 刘晖深吸一口气：「……弱。」 说那么能打的一个人身体弱，他大概是疯了。 但他的技能就是这么告诉他的，而楚寻之所以那么能打，平常不带一点病气，只是因为他是楚寻。 他习惯了无所不能，即使带着个病弱身体也一样。 池逸好像在剎那间丢了魂，他麻木地点点头：「知道了。」然后就坐回楚寻身边。 楚寻听见了他俩的对话，闭着眼睛唧唧歪歪地说：「我都说了身体不是我的，你心疼什么。」 池逸先是卖了纱布，一圈圈地把楚寻手臂上的伤包扎好，然后从包里拿出来面包饼干和水，一样样地递给楚寻：「先吃点东西吧。」 楚寻闭着眼睛，觉得有人伺候挺好，于是什么也没说。 跟之前一样，池逸递给他什么他吃什么，甚至全程都没睁眼。 一顿饭吃完，楚寻脸色终于好了一点，但嘴唇依旧是白的，池逸盯着那地方看。 片刻后，他拉着楚寻的手腕站起身，一脚踹开卡戴尔家尚且完好房屋的房门，进去之后池逸直接反锁了门。 楚寻懵了：「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剩下的字被池逸堵在嘴里。 楚寻能感觉到池逸的牙齿在自己嘴唇上一点一点磨，不疼，甚至还有一点痒。 楚寻被他磨的心烦气躁，手勾住他脖子，嘴巴却稍微离开了一点，他沖池逸耳朵旁边吹气：「要亲就快点。」 池逸眼神变了几变，但他还是不肯给楚寻一个痛快，牙齿依旧细细地磨上去，直到把楚寻嘴唇磨红了，才不肯善罢甘休地放开他。 第194页 楚寻手背抹了一把嘴唇，抹出来几滴血，他啧一声：「你属狗的啊？」 池逸看着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红了，顺眼多了。」 楚寻：「……」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摆摆手，安慰池逸：「没事，就是身体弱了一点而已，我还是该怎么就怎么，我都不在乎。」 池逸攥住他手指，似乎想用手心的温度让那地方暖起来，他低着头，极轻地说了一句：「我在乎。」 楚寻感觉心里好像有一罐糖被池逸一句话打翻了，稀里哗啦地都倒出来，落下一地五光十色的糖纸。 他拽着池逸的衣襟，舔掉嘴唇上残余的血珠，轻声说：「再来一次吧，嗯？」 —— 五个公会在其他公会里安插的都有自己的眼线，几乎是永耀刚刚拿到那份委託，其他几个公会会长就收到了消息。 矮子他们找了一天的阻滞剂，几乎把整个镇子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找到一瓶阻滞剂，这时候偏偏永耀的人接了奖励阻滞剂的委託，矮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他打听清楚了委託的具体内容，于是预言者公会的主要任务从寻找阻滞剂变成了杀变异者。 其他几个公会也差不多，除了星云。 赵舜杰没有带人去抢那一份委託，而是在镇子中央到处找还能听懂人话的npc。 既然这个副本中有了第一个可发布委託的npc，就一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果真给他碰上一个，他们的任务是寻找一个丢失的小姑娘。 楚寻这边休息好了也没闲着。这个庄园因为卡戴尔，房屋塌了一大半，他们五个人进入那些还算完好的房屋搜查。 这些屋子都没怎么开窗户，屋里格外黑。池逸打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楚寻殿后。 楚寻透过中间的三个人去看池逸的背影。上次他这么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还是在疯狂校园的那个地下室里。 他那时候潜意识疯狂叫嚣，想要把池逸认成黎明。 但是现在，可能是因为听了赵舜杰的「你觉得他是谁，他就是谁」的屁话，也可能是他跟他自己拗不动了，那点把他俩清清楚楚分开的意识再也没叫嚣过。 他这么想着，看见前面池逸脚步一顿。他喊道：「怎么了？」 池逸没回头：「没怎么。」 然而在楚寻低下头的瞬间，他飞快撕下桌子上的一张纸，捲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全球异变（七） 卡戴尔的家像许久没有住人了, 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从木匠的行为来看，他白天可能时不时待在这里打磨棺材，然后在卡戴尔回家时再匆匆跑进树林。 祝小星把这手电筒乱晃, 片刻后, 她突然停了，喊道：「这好像还有间屋子，门没锁！」 众人顺着祝小星手电筒的光看去。那是特意隔出来的一件屋子，里面似乎满满当当地摆放了不少东西, 而且还都闪着光。 池逸率先进了屋，结果发现那是满满一面墙的奖盃。 都是木匠之前得的。 这个小镇似乎对木匠这个职业格外在意, 甚至每年都会举行职业大赛，木匠自然是年年拔得头筹, 因此奖盃也摆了一面墙。 只是越到后面, 奖盃就越小，从金奖变成银奖, 再到铜奖。木匠看上去格外不满意, 因为铜奖的奖盃被他砸了, 架子上只剩下一个奖盃的底座。 他就是从这个时候变得孤僻的。 池逸没有再去看那一整面墙的奖盃, 转而去看旁边的桌子, 他手从兜里掏出来, 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片刻后，他喊道：「这里好像有东西。」 楚寻站在他身后, 发现那是一张花花绿绿的碎纸片—— 「如果您还有其他愿望, 愿望服务社竭诚为您服务, 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看上去像那种随着快递一起送过来的好评返现单。 楚寻把那张纸片捏起来, 反覆看了几遍, 沉吟道：「愿望服务社？」 他想了一会, 他实在没在游戏里见过这个东西，于是抬头问池逸道：「只有这一片吗？」 池逸点点头：「对，只有这一片。」 楚寻点点头，说道：「木匠似乎像这个愿望服务社购买了什么东西，但是前面的被撕掉了，他能购买什么呢？」 而且愿望服务社这个名字…… 池逸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出去再说。楚寻点点头，把那张纸片塞进口袋，众人一起出了隔间回到客厅。 他们转了一大圈，只收穫了半张「好评返现」卡。 戴鹏才把沙发上蒙着的蜘蛛网扫下来，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抱怨道：「还以为木匠会把阻滞剂放到家里，结果屋子里跟盘丝洞似的。」 众人没有说话，楚寻这时候用手电筒照照戴鹏才的脸，晃了几下。 戴鹏才疑惑地抬头看他，正想问怎么了，却看见其余几个人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看着地面。 戴鹏才：「……」 地面？ 突然，他感觉自己身上哪个部位有点不对，他反应了片刻，然后突然暴起。 草！根本不是什么地面，是沙发！ 只见刚才戴鹏才坐着的沙发里面正爬出密密麻麻的小蜘蛛，无数细长的爪子着地的声音汇聚成让人牙酸的声响。戴鹏才这才发现自己搭在沙发上的胳膊都被咬出了血，这些蜘蛛他妈的还是吃肉的！ 第195页 戴鹏才问道：「被这种东西咬了会变异吗？」 池逸把口袋里剩下的半张纸往里塞了一点，接着甩下爬到自己腿上的蜘蛛，然后一脚踩死：「说不准。」 他回头看向楚寻，确信楚寻没有看见自己藏东西的小动作，才说道：「先退出去吧。」 楚寻点点头，扯过来沙发上面的罩布，又顺手拿了一瓶啤酒。他在桌子旁边利落地磕开啤酒盖，然后浇在罩布上面。他沖戴鹏才招了招手。 戴鹏才问他：「干嘛？」 楚寻：「火机。」 戴鹏才拧着眉毛看他：「你没有？」 楚寻漠然道：「不吸菸，火机扔了。」 戴鹏才：「……」 信你我就是傻子！ 他瞅了池逸一眼，心想：他究竟是怎么把楚寻管住的，当年黎明也没管的这么结实吧？ 楚寻又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戴鹏才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递给他。几人往门口走了几步，楚寻落在最后，他手里把玩着火机，随手朝后一扔。 火焰碰到酒精燃烧得更加兇勐，地上蜘蛛的甲壳被烧的噼里啪啦的，不一会就传来了一股肉香气。 楚寻吸了吸鼻子。 戴鹏才：「……」 祝小星：「……」 五人从卡戴尔的屋子里退出来，池逸走在他身边，低声问他：「想吃肉？」 楚寻不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 池逸眼里的调戏意味更深：「不是刚吃过吗？」 楚寻：「我什么时候吃了？」 他刚才吃的全部都是速食，面包饼干之类的，掰开了全是面粉，上哪吃蛋白质了？他用质疑的眼神盯着他。 池逸俯下身，飞快亲了他一下，然后笑着看他。 楚寻：「……」 池逸越来越会占便宜了。 楚寻别过脸，平息了一会唿吸，才若无其事地开口：「在卡戴尔家里，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池逸收回了笑，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没有。最起码现在看，异变产生和卡戴尔和木匠没有关系。」 楚寻点点头，就算有什么东西，他自己也发现了。但事实就是，那是特别普通的一件民居，摆放的家居也稀疏平常。 硬要说有一点线索的话，就是那个愿望服务社，可关于这个神秘组织，他们没有一点线索。 楚寻抬头望着木匠跑向的丛林，那地方格外幽暗，给他一种格外不好的感觉。 楚寻的直觉告诉他，那地方最好还是别去。 他很少因为危险就不去某个地方，但如果他对某个地方感觉不好，那就不能用「危险」来形容，那得用「必死无疑」。 祝小星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楚寻琢磨了一下各个公会的速度，五十个变异者的头颅没那么容易拿，他们就算想截胡也得等到三更半夜了。 楚寻吩咐道：「就在这附近找点物资，然后等着永耀的人给我们送头。」 祝小星：「……」 送……送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考试，到周四就能每天六千字啦！先说声抱歉！ 第79章 全球异变（八） 小镇西北角, 预言者公会的人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最终拿到了两个变异者的头颅。 刀疤脸蹲在不远处望风，自从上次望风被蜥蜴人迷惑之后, 他现在看什么都要确定两三次。 这次,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楚寻正从不远处的超市里出来，他一只手拿着东西，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 好像胳膊受了伤。 刀疤脸眨眨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几下, 他还不放心地揪过来一个小弟，指着那人问道：「是楚寻吗？」 小弟点点头：「绝对是他！」 刀疤脸走到会长跟前, 沉声道：「发现楚寻了, 距离我们两条街，胳膊好像受了伤。」 矮子狐疑地看着他：「确定？」 刀疤脸点头。 矮子这时候收到了他安插在永耀里的内鬼的消息：「纪信那小子把楚寻伤了, 砍了楚寻一刀, 伤在胳膊上。」 矮子抬起眼睛看向刀疤脸：「他旁边有其他人吗？」 刀疤脸摇头：「没有, 看上去他们好像在分头找物资。」 矮子终于咧开了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如果楚寻旁边有池逸跟着, 矮子还会犹豫一下, 但现在楚寻只有一个人, 而且他们大部队也在这里，现在不上, 简直就是对不起这个机会。 矮子想了想, 挨个给其他四个会长发消息, 他发完之后带着人悄悄围住了楚寻。 楚寻毫无所觉, 他姿势有一些僵硬, 脸色也有一些白, 好像不止胳膊受了伤。 矮子心情愉悦地笑了，又忍不住催其他几个公会：「楚寻受伤了，要来就快点！」 预言者公会蹲点蹲了十几分钟，终于等来了永耀和晨兴公会，烁桦公会匆匆摆脱一直纠缠着他们的怪物往西北角赶。 不过一会，这一小片地方就已经凑齐了四个公会。 赵舜杰其实早就到了，但星云的人没有下午跟他们碰面，反而藏在一栋小楼里远远看着。 白简透过窗户看着严阵以待的四个公会，忍不住啧了一声，感嘆道：「不知道的以为在这打大boss呢。」 赵舜杰唇角勾了一下：「楚寻就是boss，不是吗？」 第196页 白简点点头，没反驳，接着问道：「我们去吗？」 赵舜杰点头：「去，但不是现在。」 白简疑问地看着他：「打到最后的时候再去？那时候去干嘛？」 除了给楚寻收尸，白简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赵舜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趁乱偷点东西，顺便见证歷史。」 他撂下这一句话，就转身出了门。矮子的通讯这时候打过来，他咬牙切齿道：「星云究竟来不来？」 赵舜杰急促地吸了几口气，装作很匆忙的样子：「我们这边被绊住了，你们直接开始吧。」 矮子似乎是嘲讽地笑了：「那行，我们五公会的事就放在杀了楚寻之后。」 赵舜杰眼底爬上冰冷的笑意：「好的。」 他挂了通讯，找了扇视角最佳的窗户，观察起那边的动向。 楚寻拐进了一条小巷，几乎是他刚刚走进这个巷子，矮子就挥了挥手。 剎那间，二百多号人同时有了动作，预言者的人堵在小巷出口，永耀堵在小巷入口，巷子两边不高不低的墙上，分别站着烁桦和晨兴的人。 楚寻的路彻底被堵死了。 楚寻冷冷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把手里刚搜刮的物资放到路边，扬声道：「就这么和我过不去？」 矮子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他没说话，只拍了拍手，预言者和永耀的人同时从巷子两边涌上来。 楚寻被淹没在人群中间，有好几秒钟，赵舜杰甚至找不到楚寻究竟在哪。 矮子没有冲上去，他在战线后面观察战局。刀疤脸兴奋的声音从耳麦里面传来：「楚寻真的受伤了！他一路上都在躲！」 楚寻完全没有出手，他只是在尝试从人潮中找一个空子钻出去。但是很明显，对方也没有给他这个空子。 矮子听着刀疤脸的话，顿时兴致上头，他想要亲自会一会楚寻。他的技能跟格斗有关，因此身法格外好，又凭藉着身材优势，他很快就钻到了战局正中间，目光则贪婪地盯着楚寻的背影。 楚寻正艰难地应付两个永耀的人，他左手好像完全不能动，因此只用一只手格挡。 矮子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突然从后背袭击楚寻。楚寻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勐然偏头，躲过了矮子一拳。 矮子笑了一下，跟楚寻缠斗起来。 他从来没当面应付过001，他本来以为会很吃力，但没想到比想像中轻松很多。 楚寻确实一直在寻求机会逃走，所以矮子根本没受到楚寻的攻击，反而是楚寻自己硬生生挨了好几拳。 楚寻的样子别提有多狼狈，王乐远远看过去，几乎都怀疑楚寻究竟是不是001。 如果楚寻真是001，他真的能被这样一群人困住，还是因为他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但是其他人没王乐想的这么多，他们也不知道楚寻就是001，这时候都窃笑起来： 「楚寻跟论坛上传的也差的太远了。」 「以后传出去，咱也是围攻过论坛红人的人了。」 「论坛吹的水分也太大了吧，等我出去一定要好好闢谣。」 「有时候真搞不懂会长对楚寻那么在意干什么，这么一看，也就是一个普通偏上的水平。」 混乱中间有人的刀刃划过了楚寻的脸，血顺着他漂亮的脸滴下来，楚寻伸手抹了一把，接着冷冷地看着矮子：「再来。」 楚寻周围小范围的一圈人听见他这句话都弯腰笑起来：「大哥，还再来呢？马上你真要死了！」 矮子恶劣地笑道：「既然你想接着打，我们刚好也需要你死，那就继续吧。」 说着，他快速突进到楚寻身边，拳头对准楚寻的脸，破风的气流已经扑到了楚寻脸上。 但在剎那间，有人从旁边的矮墙上跳下来，按住楚寻的肩膀往后一拽。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装我也不能装的像点？这种时候再来，找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周四考完就开始日六！明天是字数少的最后一天！ 第80章 全球异变（九） 那个格外狼狈的「楚寻」愣了一会, 接着抱着身后人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你怎么有这么多仇家啊！」 两个一模一样的楚寻抱在一起，场面格外诡异，以至于该攻击的人都愣了, 傻傻地在那看「楚寻」哭。 「别蹭我身上, 」楚寻后退两步把他推开，又嘲笑道：「怎么不用原皮？」 蜥蜴人这才显出来他那一身绿，他吸吸鼻子，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一身绿别人一看我就变异了, 我怎么找吃的！」 楚寻惊讶道：「所以你就用我的？」 蜥蜴人看他一眼：「对你印象最深刻。」 那不是印象深刻，是楚寻这张脸人看一眼就忘不掉。于是蜥蜴人伪装的时候下意识就装成了楚寻。 但他没想到楚寻这么多仇家, 还围追堵截，这尼玛是跟天作对吧！ 蜥蜴人一身绿皮露出来的那一刻, 矮子剎那间明白过来, 之前他们被楚寻骗也是这个蜥蜴人搞的！ 他一个都不想放过，杀了蜥蜴人还能得一个变异者的头颅, 何乐而不为？ 他又快速挥拳上来, 蜥蜴人下意识就往楚寻身后躲。楚寻眨了眨眼, 矮子的拳头停在楚寻面前, 蜥蜴人这才探出头, 他震惊道；「怎么做到的！」 第197页 楚寻笑了下：「你还是先跑吧, 等会打起来我可顾不上你。」 蜥蜴人捋了捋身上的衣服，接着沖楚寻标准地敬了个礼, 接着依靠他自己的技能, 再加上楚寻替他吸引火力, 他很快就跑出了巷子。 直到他跑出巷子的那一刻, 他才知道这里究竟聚集了多少人。他突然感觉自己就这么走了有点不太地道, 于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下来。 他抬头一瞥, 看见了池逸几个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楼顶边缘，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祝小星晃荡着双腿：「我们就这么看着？」 池逸目光一直盯着下面的楚寻，好像千万人中间，他只能看见那一个人似的。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祝小星的问题：「嗯。他说了他自己解决。」 祝小星嘟囔道：「你也真是放心他。」 池逸眼睛亮了亮，没说什么，继续看下去。 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只有楚寻周围小范围的一部分人知道刚才他们围攻的楚寻是装的。见中间的人迟迟没有动作，身处外围的人急躁起来。 「那么多人打一个人还用那么久？实在不行退出去让我们上！」 「变异者还没杀够呢，早点结束回去做任务。」 矮子他们可以说是有口难言，这时候也都憋屈的要命，于是也没人理那些人的叫嚣，都莽足了劲对准楚寻。 「中间的别磨叽了！早点把楚寻杀了早点完事！」有人叫嚣到一半，突然感觉不对。 他身边好像有什么人风一样卷过去了，因为速度太快，他眼前只留下了一片视觉残影。 黑色的风衣，以及……琥珀色的眼睛？ 众人骂到一半，才看见身边多了个人。 楚寻饶有兴味地在那看着他们骂。 众人：「……」 他是怎么出来的？！ 刚才他在里面被困了那么久，不过剎那的功夫，他就突破了层层的包围圈，难道刚才只是他太闲逗他们玩？ 赵舜杰通过顶楼视角的窗户，把楚寻突围的全过程看的清清楚楚。 他穿梭在人群中间，轻盈地像是一阵风，又像一把锋利的小刀。 楚寻动作幅度都不大，但偏偏个个都能击中要害，又因为速度太快，等楚寻过去，那人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 下面人潮开始往巷子口涌动，赵舜杰捏了捏手指，招唿白简道：「走了，干活。」 星云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奔赴了战场，他们悄无声息地围在预言者公会的后面，趁着预言者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后方，赵舜杰一声令下，星云的人就沖了上去。 预言者的人突然被人从后面打劫，一时间阵脚大乱，看清楚来人是星云之后，一个个慌忙去找会长。 但视线里哪里还有矮子的影子？他已经自顾自冲到最前面了。 王乐连接了矮子的通讯，三言两语说清楚后方的情况：「星云在后面把我们围了。」 矮子：「……」 妈的！这个星云！ 他烦躁地应了一声：「你们先随便顶着，我把楚寻杀了就回去。」 王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前线的人纷纷开始动作，尝试再次围住楚寻。 但楚寻好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刚才楚寻被他们围攻得毫无还手之力，但现在，情况完全反了过来。 楚寻甚至还能抽空瞄一眼对面人的个人信息，时不时点评一两句。 比如加点应该加什么，职业定位是什么，以及应该拿什么武器…… 要是说他认真吧，好像他也真的在教。但是一边教人一边打架，怎么想怎么气人。 众人得到点评时都会愣一两秒，他们没来由感觉这个语气有点熟悉，这种思维方式…… 好像和那份流传已久的攻略有点像！ 但是在反应过来那东西是谁写的之后，他们恼怒地呸了一声，又恶狠狠地朝楚寻打了过去。 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过来碰001的瓷了！ 但楚寻轻松地擒住一人肩膀，甚至还疑惑地看了那人几眼，他接着把手放开，往后退了两步，疑惑开口：「我说错了？」 众人：「……」 到现在他们终于感觉到了不对，楚寻和之前的表现差别大太了，感觉像是仙侠小说里突然被人夺了舍。 因此他们谁都没敢上，一个个大眼对小眼对口型：「……换、换人了？」 楚寻微微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就在这时，有人拨开人群，几乎没有减速，拳头就超楚寻打了过来。 是预言者的会长！ 楚寻躲闪不及，眸光闪动，立马铺开了自己的技能。但因为时间紧迫，他来不及挑选技能对象，于是言灵技能无差别地占领了周围一圈人的意识。 ……楚寻周围直接跪倒了一大片。 楚寻看着那一圈跪着面向自己的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像……玩大发了。」 他飞速撤了技能，因为控制的时间太短，众人只感觉到意识黑了一瞬，没能完全理清楚状况。 「靠！我怎么突然跪了！」 「不对劲，我怎么感觉我的时间被偷走了两秒。」 「感觉像是被人控制了，但是大家一圈圈倒的这么整齐，总不能是同时被控制吧？」 楚寻听着他们的话，没吭声。 第198页 矮子实力比公会普通成员都要高，刚才大范围的言灵技能铺设只是让他动作停顿了一两秒，没有被完全控制。 这时候楚寻集中精神去控制他一个，在楚寻接手他意识的剎那，他明显看到矮子两腿打了个弯。 楚寻：「……」 一个个都来折我的寿是吧？ 楚寻枪在手里挽了个枪花，接着用枪托托住矮子的胳膊，强硬地把他抬起来：「行礼就不必了。」 矮子：「……」 矮子这时候能听见他说话，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用眼睛瞪他。 要是他能说话，他能不带脏字地问候楚寻半个小时。 楚寻把他拽到自己跟前，枪口虚虚对准了矮子的太阳穴，他睁着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眼里带着讥讽，一一扫过众人。 接着他笑了一下：「还要来吗？」 众人一时间都僵在原地，然而不是因为他手里的人质，是因为楚寻的琥珀色眼睛。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个帖子，那个关于001个人技能猜测的帖子。 据说001可以接连控制好几个人，被控制的人瞳孔都会变成紫色。 如今他们看着楚寻的琥珀色瞳孔，再加上预言者会长刚才的要跪不跪，自己意识的瞬间空白。 ……他们内心都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 整个巷子静的吓人。 最后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楚寻！楚寻就是001！」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见众人都往他这边看，他才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因为那个001技能的帖子是我发的，我研究过很多次他的技能。」 此话一落，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像被掐住了脖子，连唿吸都忘了。 矮子闭了闭眼睛，他微微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只要001的身份暴露，他就输了。 白简正在收拾一个预言者的喽啰，听见那鸡叫一般的叫唤，勐然间抬起头，他先是一脸空白地愣了两秒。 楚寻就是001？ 什么意思？所以他崇拜了那么久的偶像其实天天就在他眼前晃荡，他甚至还会吐槽001一两句，他甚至还拉着001一起打过游戏？ 怪不得楚寻家里会有001的海报，敢情那玩意是主办方送的！ ……等等，海报？白简记得自己那天好像因为见到海报太过兴奋，还非要拉着楚寻跟他科普001，他甚至在沙发上扭得像个大型犬。 白简：「……」 丢人，好丢人。 他反应过来之后，骤然看向赵舜杰，目光直勾勾的，恨不得能直接把赵舜杰吃了。 他之前知道赵舜杰和楚寻有私交，但具体是哪种私交他不清楚，赵舜杰也没说。 但现在他有了个隐约的猜测，难不成001之前带过赵舜杰？ 赵舜杰对上他目光，嘴角带笑：「你想的没错，但是我没想到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白简：「……」 他又没跟001共过事，他怎么知道001什么样！ 他泄愤似的随便随便拽过来一个预言者成员，收拾一顿之后就打开那人的背包，他一边翻找一边小声嘟囔：「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给碰上了。」 赵舜杰笑了一下：「船屋副本，还是001把你从幻境里拉出来的，平衡了吗？」 白简顿了一下，接着感嘆道：「那我是不是还把001给杀了，这事拿出去我能吹一辈子。」 赵舜杰：「……」 因为001身份暴露得过于突然，游戏内的整体舆论风向还是不信。 「楚寻就是001？假的吧。」 「001消失那么多年，基本上可以认定为死了，这时候跳出来一个人说他是001，真是噁心！」 「一个玩家说的话算什么，最起码也得系统或者大公会会长出来盖章吧。」 因为这一变故，论坛上关于001的讨论量激增，就连论坛的屏蔽词都屏蔽不住。与此同时，大量人同时涌进了初赛直播间，从不卡顿的直播，破天荒地卡了一回。 系统还是第一次被折腾成这个样子，最后它紧急在论坛上挂了一条置顶帖。 【经核实，楚寻确为001，关于此事的讨论到此为止，请勿回帖。】 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了一点小意外，具体是什么意外呢…… 大概就是，昨天晚上开始发烧，到现在都是晕的 第81章 全球异变（十） 其实系统并不想暴露楚寻是001的消息, 但游戏内玩家因为这件事一直追问001的去向，如果是死亡，为什么系统内部查不到死亡记录。渐渐的, 游戏的舆论导向逐渐偏到系统身上, 越来越多的人怀疑系统对001干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系统这时候只能把楚寻就是001的消息放出，再说出001一下缴纳高额通行费，一直在游戏外活动这种理由，这才稍稍平息民愤。 但论坛上一份声明影响的范围还是太小, 最后系统硬是给每个玩家都发了一份通知，红色的通知点开, 楚寻是001的消息就大大方方地挂在每个玩家的个人终端。 让系统这么大费周折地通知每一个游戏内的人，楚寻还是第一个。 有不少好事者半夜跑到了主城几个公会大楼下蹲点, 想看看这些公会的反应。 果不其然, 一个个公会大楼都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亮起了灯，大楼门前的车一辆接着一辆, 从里面下来的人无不带着一脸浓重的倦意, 还皱着眉头, 凌晨两点被要求紧急开会, 处理舆情, 这些人显然都又气又无奈。 第199页 已经数不清楚这是楚寻让他们通的第几个宵了。 由于现在几大公会的会长都在公会赛初赛副本里关着, 各个公会的二把手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对策。论坛上全都在问几个大公会对楚寻就是001这件事怎么看，不出意外的话, 明天早上天不亮就会有记者过来蹲点。 他们想到这些事就心烦。 ……怎么看？还能怎么看！我跪着看行吗！ 最后各个公会都没等记者来堵门, 而是连夜召开了发布会。预言者公会跟楚寻积怨最深, 发布会上却也只能把所有怨恨咽在肚子里, 说出来的净是些好话—— 「我们预言者对于001前辈一向尊重, 我们公会的王乐也传承了001前辈的游戏管理器才能有现在的成就。我们也非常欢迎001归来, 他肯定能在这次公会联赛上取得一个非常好的成绩！」 话说的好听，可语气听起来就像生吞了两根苦瓜，最后那一句说的咬牙切齿的，硬是磨着牙才说出去。 其他几个公会的发言大抵如此，只有星云的画风跟别人不一样。 星云的发布会上，记者咄咄逼人地提问：「001重回无限游戏，并且已经进入公会赛，对于星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威胁巨大的对手，尤其是在星云缺席上一场公会赛的情况下。请问星云对此如何看？」 星云的发言人沖记者微微一笑，然后平静开口： 「你说001么？001再次回到无限游戏是无限游戏的幸运，也是我们的幸运。并且星云相信，001会带我们走向一个不同的方向。」 他说到这，微微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我说的『我们』，不是指星云，而是游戏内所有的『我们』。」 —— 外面闹翻了天，副本里面也差不多。 白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赵舜杰说的「见证歷史」是什么意思，他原来早就知道楚寻的身份会在这里暴露，不过想想也是，面对这么多公会精锐，不用技能只靠体力突破确实不太可能。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沖赵舜杰发火：「你知道不早告诉我！你知道我在楚寻面前有多丢人吗？」 赵舜杰：「……」 你丢人关我屁事。 他给了眼神让白简自己体会，白简看懂了，但他想装作没看懂。赵舜杰没再理他，重新估计了一下形势。 预言者公会的人已经反应了过来，星云也已经把该抢的东西都抢的差不多了，赵舜杰索性一摆手：「走。」 这做派属实不太正道，但是正合白简的意。不过白简还是觉得这有点不太符合赵舜杰的作风，因为赵舜杰看上去太正经了，不像会搞这种小动作的。 白简疑惑地看向赵舜杰。 赵舜杰扫他一眼，淡淡道：「001教的。」 白简：「……」 他就知道！如果是楚寻教的，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乱战正前方。 楚寻瞳孔逐渐恢復成黑色，矮子发现自己能动了，他瞬间挣扎起来，似乎想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但是楚寻并不想和他纠缠，只是微微躲闪着他的动作。 连续几次打空之后，矮子忍无可忍地冲着身后的人大骂：「妈的！你们愣着干什么？！」 然而下面没有人动，他们身体瑟缩了一下，有些人似乎想上前，但是一旦对上楚寻的眼睛，脚就自动站定了。最后有人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声：「可是、可是他是001！」 001这个名字有太多意义了，不仅仅是在战力上的碾压，001更像一种旗帜和图腾，所有人站在塔底仰望，普通玩家自然不敢想去围攻，甚至杀了001. 也只有几个会长，将公会利益置于顶端的人，才能做出来杀掉001的决定。 矮子格外执拗，即使到现在还不肯放弃。他低声说：「我就知道，没关系……我自己也行。」 楚寻垂下眼睛看他，然后按住了他的肩膀，矮子感觉自己肩膀上按着的手指格外瘦长，但又有十分的分量。他剎那间定住了。 「我没打过公会赛，这是第一次。」楚寻缓缓开口，「从预言者的角度说，你做的决定不错。但是如果是我，我应该不会这么做。」 楚寻说完这一句话，就放下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他先是远远和池逸对视了一眼，接着转身离开，只剩下矮子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站在人群正前方，愣了好久，脑子不停思考楚寻留下的话。 楚寻说我做的决定不错吗？可我决定的是杀他啊。 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呢？反正不会决定去杀某个人吧…… 他明明有机会把所有人都困死在狼人堆里，但还是用广播把他们都带了出来。 ……草！怎么还真考虑起来他会怎么做了，自己脑子傻了吧！ 矮子狠狠骂了自己一声，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把一脸的失魂落魄都给揉进了手心，这才恢復原来的阴狠张扬，他皱着眉回到队伍中间，看见最后面稀稀拉拉的预言者的队员，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草！星云公会！ 他问道：「后面怎么样了？」 王乐淡淡说：「星云的人来的很快，撤的也很快。但是重要的东西基本上全被抢了，包括变异者的头颅。」 矮子：「……」 他突然不想把楚寻当目标了，这个挨千刀的赵舜杰！ 他压抑着自己气的发抖的语调：「暂时放过楚寻，先把这个任务抢到手。」 第200页 —— 楚寻回到池逸所在的那个平台。 池逸和戴鹏才早就知道楚寻的身份，这时候还正常，就是祝小星和刘晖看他的眼神，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楚寻感觉好像在那见过这种眼神，想了许久想起来了，这尼玛是看珍惜动物的眼神！ 祝小星凑上来想问东问西，楚寻摆摆手：「别问。」 祝小星：「……」 她又委屈巴巴地退回去。 楚寻低头看着池逸，池逸坐在建筑边缘，也正抬头看向他。楚寻感觉池逸想说点什么，但他没有问，池逸最后也没有说。 在楚寻的身份暴露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给他俩之间的关系染上了一层并不明快的色彩。 楚寻剎那间想了很多。 对于很多人来说，他是001，可对于池逸来说，他只是楚寻。 但那太单薄了，因为在所有人群的认知里，他先是001，然后才是楚寻。 ……而001之前是不喜欢他的。 楚寻眨了眨眼，最后他尽可能自然地朝池逸伸出手：「先走吧，还有一片建筑没探完。」 他们本来在卡戴尔家附近巡逻，碰巧发现这里有大的骚乱，一群人就过来看看。结果楚寻过来就看见蜥蜴人笨拙地表演自己。 池逸也自然地伸出手，楚寻拉他起来，两人的手相触了几秒中，接着又分开。 众人重新下了平台，接着去探查剩下的建筑群。 等众人把卡戴尔家附近转悠完，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这时候他们刚刚进入副本24个小时，也就是说，他们还要在这里生存一天一夜。 楚寻他们把附近的建筑巡查一遍，没能发现有用的东西，倒是清理了不少可能会来威胁他们安全的杂碎，比如变异了的葡萄藤，一旦有人靠近就会抽人，还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变异者，但战斗力都不强。 五人又重新回到卡戴尔家，等着其他公会的人过来送「头」。 等闲下来，他们才发现卡戴尔家的房子修的其实不错，屋顶上修了一小片平台，可以通过屋内的楼梯上去。 因为楼顶视野好，楚寻索性上去观察情况。不过一会，池逸也跟着上来，坐在楚寻身边。 楚寻笑道：「不是说前半夜我守吗？」 池逸看他一眼：「怕你睡着。」 楚寻：「你在这我更容易睡着。」 如果放他一个人守夜，他肯定是不会睡的，但如果池逸在这就不一定了，反正他睡着了还有池逸看着。 「说的也是，」池逸低头笑了，停了一会才说，「那我下去了？」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楚寻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伸手拉住他：「等一下。」 池逸站在原地，回头看向他。 楚寻绞尽脑汁思考了好一会，他这辈子说过的浑话不少，现在他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如果现在有酒的话，他甚至想灌自己几口。 他想了半天，最后说：「我是楚寻，然后才是001，你……你能明白吗？」 池逸突然明白他这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所以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吗？ 池逸认真看他看了好一会，又重新走回他身边坐下：「楚寻也好，001也好，你都是你，不是么？」 池逸说完之后笑了，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反倒是楚寻因为001时期的往事，对这种事情格外在意。 楚寻一路上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要的原来不过是池逸一句话，只要你是你。 末了，池逸又补了一句：「都是我的。」 楚寻：「……」 兴许是这话太过直白，楚寻懵了半晌才有反应。他不轻不重地踢了池逸一脚，回怼道：「你今晚守全程，我这就下去睡觉。」 池逸拽住他：「上面一样能睡。」 楚寻挑眉看他：「劳驾你给我在上面铺个床。」 池逸疑问道：「你在下面有床？」 楚寻：「……」 下面也没床，戴鹏才他们几个都是背靠着墙根睡的。 楚寻被说服了，认命地重新坐回来，他抬头看着天上不甚明亮的星星。 星星的光有点晃眼，他看久了真的犯起了困。半梦半醒中间，他迷迷煳煳地沖池逸说：「等他们来了叫我。」 「嗯，」池逸把他揽进怀里，亲了一下他额头，「晚安，我的001。」 —— 最后楚寻不是被池逸叫醒的，是被打斗声给吵醒的。 永耀公会已经带着五十个变异者的头颅来了。他从屋顶往下看，只看见了戴鹏才，祝小星和刘晖三个人，他们三个人正在和永耀的人周旋，周旋甚至有一点狼狈。 而池逸甚至不在这里，他看了一圈也没能发现池逸的人影。 不对劲，池逸人呢？！ 他攥着自己身上的池逸的外套，怒气沖沖地下了屋顶，想要找到池逸要一个解释。 他从里屋的楼梯下来，却在楼梯拐角处看见一团奇怪的人影，那东西缩成一团，在地上蠕动着，看样子像是变异者。楚寻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枪剎那间被拔出，对准那一团黑影。 他这才看清楚那其实是一团麻袋，里面装了什么活物，还在扭曲挣扎。 楚寻想蹲下身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眼尾却突然一挑，他发现这地方不止他一个人，另一个高瘦的影子映在帷幕上，月光又过于昏暗，他看不真切。 第201页 楚寻三两步绕过一个碍事的栏杆，剎那间掀开帷幕，枪就顶在了那人腰眼上，他开口问：「谁？」 黑暗中，他感觉那人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格外顺从地放松了身体，带着笑意道：「你要劫财还是劫色？」 是池逸的声音。 楚寻：「……」 要怪只能怪天太黑了实在看不清了。 池逸话音刚落，他身体就扭转过来，捞起楚寻的下巴亲了一下：「劫色吧，我没钱。」 楚寻：「……」 他把枪收回来：「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把他们仨扔那了？」 池逸收回不正经的神色，严肃道：「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那个木匠要做的事情，后果可能几十瓶阻滞剂都打发不了。」 楚寻挑挑眉：「什么意思？」 他之前有想过木匠要做的事情不简单，也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当时想的是，先把阻滞剂拿到手，然后再想办法避免掉坏的结果。但是现在听池逸这么说，他们可能连阻滞剂都不能捞。 池逸目光转向那个仍然在地上涌动的麻袋：「那玩意就是结果。」 楚寻：「变异者吗？」 池逸摇摇头：「不是变异者，变异者死后被木匠生生造出来的东西，一滩液体，没法杀。」 楚寻拧着眉，蹲下身用枪稍微挑开了一点麻袋的口袋，一双白森森的眼珠正对着他。 那颗变异者的头颅似乎是漂浮在粘稠奇怪的液体之上的，因为稍微开了一点口，那东西的活动空间大了一点，此时液体自顾自凝聚起来，逐渐化成四肢，变异者的头颅就充当了脑子。 楚寻忍者反胃的噁心又把麻袋的口袋扎紧。 屋里弥散出来奇怪的味道，像是啤酒和其他腐烂的东西混合在了一起。 ……所以，啤酒就是液体源吗？ 怪不得木匠会要这么多的啤酒，要那么多的变异者的头颅，都是为了培育这个玩意。 楚寻看向池逸：「你是从哪找到那滩东西的？他们三个已经知道了吗？」 池逸平静地说：「木匠在你睡着不久之后出现了，我偷偷跟踪了他，然后就见到了这玩意。老戴他们我已经告诉了，现在他仨正在阻止永耀交任务。」 楚寻又问：「啤酒呢？」 池逸：「没见到，估计全都被木匠带走了，也可能已经变成原液了。」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共同冲出了门。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阻止永耀的人把变异者的头颅交给木匠！ 他们不过在里面理了一下状况，外面的状况就变得错综复杂起来。卡戴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在房子后，更为糟糕的是，外面还来了一群皮肤苍白病态的变异者，楚寻心下一紧。 那是吸血鬼！ 吸血鬼的技能是心灵控制，某种程度上说和楚寻的技能有相通之处。如果单独来了一个还好，突然来了这么一大群，如果都使用心灵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 楚寻黑着脸走出门，他灵巧地躲过卡戴尔的攻击，距离永耀的会长纪信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但这时一只吸血鬼突然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目光贪婪地看着他。 吸血鬼瘦长而苍白的指甲划过来，楚寻后仰躲过，还没等他调整好姿势，他就感觉脑子里一阵又一阵的杂音，那股杂音摄人心魂似的，直听得让人想把全部思绪都投进去。 楚寻闭了闭眼，往后退了几步，池逸的扑克牌这时候也飞过来，挡住了吸血鬼的下一步攻击。 楚寻稍微调整了一下唿吸，接着叫祝小星：「这些吸血鬼，能控制吗？」 祝小星尝试了许多次，过了很久才开口：「不能！这些吸血鬼和我评级差不多，但就是不能控制！」 楚寻眉头皱得更紧，他的技能只对玩家生效，而祝小星的技能对于怪物生效，如果祝小星不能控制…… 他想了想，瞳孔骤然变成琥珀色，他这次没有去控制玩家，反而看向了眼前的这只吸血鬼，轻声道：「停下。」 吸血鬼动作剎那间僵硬起来，眼睛也逐渐变成和楚寻一样的颜色。但楚寻能感觉到，控制吸血鬼比控制玩家更加困难，可能因为吸血鬼也是这方面的技能，所以天然对这类控制类技能有所排斥。 楚寻却笑了。 对他来说，有这一个弱点就够了。 他开始控制这只吸血鬼跟自己一起行动，虽然两方一起行动会格外耗费控制者的精神，但是楚寻做起事来向来不管不顾，他就这么一路突破到纪信的周围，池逸也已经到了永耀公会的后方。 纪信担心别的公会的人来抢，特意把变异者的头颅分开了放，他自己身上只放了很少的几个，其余的则被分开放在其他人的身上，池逸盯上的人就带着五六个。 楚寻把目光收回来，对纪信说：「东西不能交。」 纪信重重哼了一声：「你说不能交就不能交？我失去的阻滞剂你来赔？」 楚寻跟他讲道理也就是随便一说，他就没指望纪信会听。换做纪信是他，他也不会听。他索性不再跟纪信废话，直接上手。 四波人混在一起，永耀的人想把变异者的头颅交给木匠，而楚寻在抢变异者的头颅，还有卡戴尔和突如其来的吸血鬼来搅浑水。 现场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第202页 楚寻从纪信身上抢到五个变异者的头颅，他接着去寻找下一个人。楚寻和池逸暂时顾不上祝小星他们，这时候楚寻只能期望他们能争点气。 戴鹏才带着两个小崽子东奔西走，在一群吸血鬼和时不时就兴风作浪的卡戴尔中间游走。他们仨尝试一点点往永耀那边挪，但是总是会被其中某个人绊住脚。 可能是刘晖突然被吸血鬼拦住，也可能是祝小星被卡戴尔巨大巴掌挡回去，戴鹏才遂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带着他们往后躲。 即使戴鹏才苟的神功已经大成，他到底也没把这个技能传给两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刘晖看准一个时机，没跟戴鹏才打商量就沖了出去。 然而时机到底是没找对，刚冲出去就被一个吸血鬼盯上了。吸血鬼在剎那间扑了过去，尖利的獠牙几乎就要咬穿刘晖的脖子。 变异者攻击玩家，玩家如果受到致命伤，那是会直接死的，连苟命的4个小时都没有！ 戴鹏才连骂都没顾上骂就沖了出去，他看着吸血鬼的牙齿离刘晖的脖子越来越近，他心头的血也一点点变凉。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就要放弃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在下一秒，几乎所有人一起停住了。 不论是永耀公会，还是戴鹏才祝小星和刘晖，抑或是吸血鬼，全都停在了那个瞬间，大部分观众几乎以为时空停滞了。 但有明眼人知道时空没有停止。 「这是楚寻，不，001的技能。但001的技能能同时控制这么多人，这真是，让人惊讶！」 「吸血鬼的话，楚寻刚刚控制了一只，但是看他的表情并不轻松，他怎么做到同时控制那么多的！」 「大概……干了点玩命的事。」 —— 楚寻和池逸同时瞥见距离刘晖最近的那一只吸血鬼，池逸一张扑克牌飞了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扑克牌在半空中的时候，吸血鬼的牙齿就接近了刘晖的脖子。 楚寻这时候有意控制那只吸血鬼，但距离实在太远，而他此时还牵扯住另外一只吸血鬼，技能效果大打折扣。 他面色沉静地转过脸，看向那双和自己眼睛颜色一样的琥珀色瞳孔。他嘴巴张了张，轻声对那只吸血鬼说：「现在，攻击我。」 池逸似乎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他扔了一张红桃过来，狠狠地插在地面上，接着纸牌瞬间燃烧成一道火墙，把楚寻和那只吸血鬼隔开。 楚寻的目光从火焰上面隔开，接着远远沖池逸一笑：「好，我不干了。」 池逸看着楚寻的笑，一股心酸突然涌了上来。当然楚寻何尝不是现在自己的心境？他微微错开楚寻的目光，轻轻地眨眨眼。 楚寻抓住这个剎那，飞速背过身，找了个视觉死角，对那只吸血鬼说：「攻击我！快！」 因为打斗，楚寻胳膊上池逸给他包扎的纱布已经松散了，伤口裸露出来，还没完全结痂，皮肉暴露在外面，看得人心惊。而在这个视觉死角，吸血鬼能攻击到的部分正好是他的胳膊。 吸血鬼尖利的直接直接抓挠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楚寻先是感觉疼，疼得几乎喘不过来气，然后他感觉自己体温不断升高，脑袋也开始发懵。 但是随着而来的，是他技能的大幅度提升。他本身的技能再加上吸血鬼自身的技能，他的控制范围远远扩大，能够同时控制的对象也增多了数个。 楚寻站在一片月光中间，微微低着头。他皮肤愈发苍白，像是一碰就碎的雪白瓷器。 池逸心下一惊，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他远远朝楚寻伸出手，像是还来得及挽回似的。 楚寻这时候轻声开口：「都给我……停下。」 他因为发烧脑袋发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选定范围，于是全部人都在他话音落了之后停在原地。 ……包括池逸。 按照楚寻原来的技能强度，他是不能控制池逸的，但是现在他变成了吸血鬼，池逸便在他的技能强度之内。 池逸的指尖停在距离他两三厘米的地方，但最终没有碰到楚寻。 楚寻茫然地抬起头，看见池逸的指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他抓过池逸的手，摩挲了一下池逸因为心惊而冰凉的指尖，楚寻抱歉笑道：「我是骗子。」 但他并没有解开对池逸的控制，他不知道解开之后会发生什么，索性不解了。 卡戴尔这一个破旧的小庄园在这一刻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卡戴尔依旧不折不挠地破坏着房顶，但单纯一个卡戴尔对于楚寻来说没什么威胁。楚寻突然想把这一刻延续下去。 他控制刘晖往后退了两三步，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又依次控制永耀把变异者的头颅一次上交，最后五十个头颅全被楚寻交给了吸血鬼，接着让他们有多远丢多远。 解决完一切，楚寻在池逸面前站定。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解开对所有人的控制。 纪信懵了好一会，永耀的人同样，不过片刻，那些吸血鬼已经走的毫无踪影，当然，连带着一起的还有他们辛辛苦苦搜寻而来的变异者的头颅。 他们一路上追踪变异者的踪迹，就是为了凑够五十个变异者的头颅，来完成这场任务换取阻滞剂，但是临门一脚，又被楚寻这个傢伙给抢了！ 纪信莫名想起来楚寻让自己砍的那一刀，他现在突然明白过来，那一刀可能根本不是他能砍上的，而是楚寻故意让他的。楚寻故意受伤，就是为了让永耀的人抢走任务单抢得更加顺理成章一点！ 第203页 从那时候他就计划好了，要让永耀当这个冤大头！ 这个楚寻！ 纪信恨得牙痒痒，但现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这么走了他也生气，于是他就带着永耀的人一直待在院子里。 楚寻不是喜欢截胡吗？那就等楚寻交了任务拿了阻滞剂，他也直接把阻滞剂抢回来！ 他抱着双臂，冷冷地哼了一声：「楚寻，等着瞧吧。」 楚寻不知道短短这么几分钟纪信心底就做了这么多盘算，他一直站在池逸面前，心底的不安如同浪潮滚过，一浪接一浪。 他本以为池逸会冷淡，会生气，会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转身走掉，但没想到他接管身体控制权后第一件事是把自己拉进了怀里。 楚寻在他怀里，疑惑地问道：「你不生气？」 池逸咬牙切齿道：「生气，气的肺都要炸了。」 楚寻笑了，没心没肺地安慰他：「还有四个小时呢，你慌什么，找个阻滞剂就行了。」 池逸闷闷地嗯了一声，接着松开了他，转身就要走。楚寻拽住他：「你干什么？」 池逸：「找阻滞剂。」 楚寻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别着急，木匠出现了。」 楚寻指挥吸血鬼把那些变异者的头颅扔了，一直藏在屋子里的木匠终于藏不住了，他疯狂地从屋子里跑出来：「你们！你们竟然丢弃了我的奖盃！」 奖盃？ 众人都疑惑地看向他。 纪信这时候反应过来，楚寻竟然把变异者的头颅给扔了!他们辛辛苦苦找的变异者的头颅，就直接被楚寻扔了！ 他压住了脾气，努力和气地问楚寻：「你把东西扔了？」 楚寻扫他一眼，接着笑了一下。他牙齿已经开始变尖，一笑露出尖尖的獠牙，配上他一张过于漂亮易碎的脸，颇有小恶魔的味道。纪信有一瞬间的失神。 然而楚寻下一句话就把他从失神的情绪中拉了回来。楚寻淡淡道：「不仅仅是扔了，还是让吸血鬼扔的，可能扔到他们老巢了吧。」 纪信：「……」 他怎么能说的那么无所谓啊！ 祝小星没搭理纪信，转头看向楚寻尖尖的牙齿，她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要异变了吧！」 楚寻现在就怕有人跟他提这个，他牙酸地嗯了一声，接着害怕这句话戳了某人的禁忌，慌忙补充道：「没事，找到阻滞剂就行了。」 祝小星还是不安，但没办法，楚寻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刘晖格外自责：「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 楚寻拍了拍他肩膀：「想什么呢？」 池逸淡淡看刘晖一眼，轻声道：「不怪你。」 刘晖听见池逸的话，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低头发现楚寻胳膊上的伤痕又加重了，就知道刚才吸血鬼一定抓到了这里，他慌忙给楚寻套了好几个技能。 楚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戴鹏才说道：「刚才那木匠说什么奖盃？他还打算把死人头放在家里供起来？」 楚寻看他一眼，斟酌了一下措辞：「自从他的荣耀被他徒弟夺走之后，他便把那些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奖盃，因为只有他造出来的棺材，才能培育出那种噁心的东西。」 戴鹏才罕见地没有接茬。 木匠这时候已经不知道从哪搬出了一口巨大的木箱，里面盛满了啤酒液，除了啤酒，似乎还放了其他的佐料，以至于那就像一桶巨大的黑水。 他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嘴里癫狂道：「没关系！没有那些头颅我也可以制造出我的奖盃！活人更好！活人更好！」 他目光最后在戴鹏才身上落定：「你和我有缘分呢！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是么？」 戴鹏才身上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心里莫名一阵发虚，但还是嘴硬骂道：「谁跟你有缘分！」 木匠拍了拍手，几乎无数的粘液顶着一颗不属于他们的头，从庄园背后的树林里钻了出来，那些粘液在前进的路上逐渐凝聚成四肢，然后变成人形，一点点朝众人奔来。 纪信几乎要吓傻了，他指着那些东西问：「那究竟是什么玩意？！」 楚寻冷冷扫他一眼，淡淡答道：「如果你把头颅交上去，木匠就会造出来的玩意儿。」 纪信：「所以你说的不能交都是真的？！」 楚寻无语地看着他：「你没长眼睛？」 纪信：「……」 楚寻冷着脸，看着外面逐渐聚集起来的粘液人。他们头上顶的人头都不是自己的，此时看上去格外滑稽，虽然看上去可笑，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战斗力。 一个粘液人并指成刀，直接噼开了树立在他面前的院墙，被噼开砖的断面上还残留着绿色粘液，剩下来的砖块滋滋地冒着气泡。 那些绿色粘液格外有腐蚀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只好再次投入了跟粘液人的战斗。但是这次没有内乱，只有外敌，到底比上一波要轻松一些。 但是戴鹏才却丝毫不觉得。 木匠那一句话好像针扎似的扎在戴鹏才的心上，他移动的时候一直在想，他和木匠真是一样的人吗？ 他真的会像木匠那样，因为自己的徒弟比自己的优秀，而嫉妒到要用一些歪门邪道来证明自己吗？ 第204页 他不想骗自己，想到最后，他承认，他想过。他确实和木匠是一样的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也不愿意接受在他之后永耀公会发展得更好的事实。他甚至有想过去做点其他的什么，比如加入别的公会，来跟永耀再打一场。 他对永耀的人了如指掌，就算他不上场，只要在台下指挥，就能轻轻松松打赢永耀。好像这样，就能显示他还没老，永耀依旧需要他似的。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他觉得那样不太地道。 木匠已经看透了他，粘液人分别去缠住了另外的人，木匠自己则到了戴鹏才跟前。木匠面带着微笑，格外善解人意地说：「你难道不想吗？」 戴鹏才却不敢直视木匠的眼睛，他低下头，执拗地说：「不，我不想。」 木匠笑了，这次的笑格外刺耳，好像是嘲讽，又好像是可怜：「你看看你自己吧！像个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怎么叫你吗？你还要装作听不见吗？别骗自己啦！你就是想，仅此而已！」 戴鹏才被惹怒了，他也不苟了，追着木匠打了过去。这正和木匠心意，他一路边战边退，最终到了那口沸腾着气泡的「棺材」旁边，但是戴鹏才依旧一无所觉。 楚寻有心想去提醒，木匠一个眼刀飞了过来，粘液人便成百上千地贴过来，直直缠得楚寻无法脱身。而且这些粘液人不属于怪物范畴，同样也不属于玩家范畴，他是人类的造物，因此祝小星和楚寻的技能都毫无用武之地。 偏偏这些东西还格外有腐蚀性，不能用手碰。因此几人只有池逸的扑克牌和楚寻的枪能稍微有点用。 木匠在戴鹏才耳朵旁边说话：「你看看我，我被人当作是老废物的那天，就已经想着要扬眉吐气了，你看看这些东西，全都是我造的。为此我牺牲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的妻子被我交换成了怪物，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戴鹏才目光呆滞地看着木匠，木匠呵呵一笑，把他推进了「棺材」。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全球异变（十一） 戴鹏才被塞进去时头磕在木头边缘, 发出巨大一声响。木箱里本来装的满满的液体溢出来，撒了一地。 木匠眼神发亮地站在旁边，他手指划过木材缝合的每一个边缘, 样子虔诚又崇敬。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 他才能找到一点人生存在的意义，好像自己的辉煌还没过似的。 听到水声溅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齐向院子中央的木箱投去目光。 里面粘稠的液体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 片刻后，一只灰白的手突然扒住了木箱边缘。 然后戴鹏才直挺挺地从木箱里坐了起来, 他动作僵硬如同殭尸，茫然地扫视众人一眼。 他最后目光盯上了永耀, 永耀公会肩章上的红色方块像块火一样烧在他眼睛里。 他喉咙嘶哑地说：「永、永耀？」 戴鹏才被塞进去的那一刻, 众人都以为戴鹏才是被逼过去的，这时只有楚寻眸子暗了暗。 他几不可闻地嘆口气：「这个老戴……」 池逸把他的嘆息全都收进耳朵里, 他伸手抚上他的背, 像是安抚。 楚寻扯起嘴角沖他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 仅仅是池逸安慰了他一下, 他本来疲惫到极致的身体突然又有了解决事情的力气。 他抬头看向木匠, 笑道：「还没结束呢。」 楚寻偏头看了刘晖一眼，刘晖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尝试了半天, 最终说：「距离太远了, 得走近一点才知道什么情况。」 楚寻正想说话, 池逸打断他：「刘晖, 你跟着我。」 楚寻稍微愣了会, 最终笑了，算是默许。 池逸看着楚寻：「发烧了就老实点。」 他话说的强硬，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放软了尾调，钩子一样，在楚寻心上钩了一把。 池逸看向刘晖：「走。」 跟上次一样，楚寻在后面掩护池逸，时不时在后面开一两枪。因为过于清闲，他发烧的感觉更加明显。 他因此精神也有点恍惚，看着池逸的背影，他突然有点怀疑现在是在哪个副本。 戴鹏才坐直身体后顶着纪信看了好一会，然后突然跳出了棺材。 众人这才发现他只有头没有被包裹那些液体，至于身体其他地方，则全都敷上了一层噁心的薄膜。他整个人都肿了，就连个头也高了一点。 刘晖本来跟着池逸后面跟的好好的，看到这一幕突然一踉跄，池逸回头拽了他一把。 刘晖抱歉地沖他一笑。 池逸没说什么，径直扭回头。 戴鹏才身上的那些薄膜此时好像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气泡没破裂一次，便向外面洒出一地酸水，土壤被腐蚀地滋滋响。 戴鹏才本身的攻击力也不是那些已经死去的变异者能比的，怪不得木匠会说「活人更好」。 此时戴鹏才径直走向纪信，他喉咙沙哑地说：「是你啊，是你。」 纪信被问的心梗，又被那些喷射出来的酸液逼得连连后退，但仍是梗着脖子叫他：「队长，你还认识我吗？」 戴鹏才完全没有反应，木匠本身的情感也影响了他的感知，此时他喃喃说：「就是你们夺走了我的奖盃！」 纪信愣了一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谁说的话。 第205页 纪信自嘲地笑了，戴鹏才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两只手擒住纪信，纪信在剎那使用技能躲避，这一动作好像惹恼了戴鹏才。 ……也可能是他单纯想起点什么。 戴鹏才又转过身面对纪信，他身上不断往外溅射的酸液逼得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只有纪信冷冰冰地看着他。 木匠站在不远处夸张地鼓掌，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 楚寻黑着脸看向木匠，猝不及防地就对准木匠的胸口打了一枪。木匠拍手的动作停了，转过身惊讶而又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要杀我？」 楚寻淡淡道：「因为你该死。」 木匠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去，半天没有动静。 祝小星疑惑道：「死了？」 楚寻只摇了摇头。 木匠没那么容易死，他沖他心脏开一枪也只是为了泄愤。他很少干没好处的事，但为了戴鹏才，他必须要浪费这一颗子弹。 果不其然，木匠的身体倒在地上三分钟后，他整个躯体又开始诡异地扭曲起来，他如同丧尸般从地上爬起来，嘻嘻沖楚寻笑。 祝小星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楚寻面容却格外平静。 这时戴鹏才已经擒住了纪信。 纪信看着戴鹏才空洞的眼神，继而又看见他眼角的皱纹，一时间有点恍惚。 ……确实很多年了。 戴鹏才捏着纪信脖子的手逐渐收紧，纪信闭了闭眼，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他今天真的会死在他的前队长手上。 他也没奢望有人来救，他甚至冷冷地冲下面人下了命令，让他们撤退，不要在这耗费有生力量。 他听着那些人的脚步声，忍不住笑了一下。 至于楚寻的人，楚寻和永耀有没有交情，自然不会来救永耀的会长。 纪信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渐渐松了。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向戴鹏才苍老的眼睛。 戴鹏才的眼睛不再显得那么迷茫了，反而盛了一些悲哀。 纪信不禁想笑，他悲哀谁呢？悲哀我吗？ 戴鹏才其实是在悲哀自己。 戴鹏才喉咙里像被塞了两张砂纸：「永耀……被你带的很好。」 纪信震惊地看向他，别过头，抿了抿嘴唇。 纪信想了想，决定还是要说点什么，这时候戴鹏才的手一下子彻底松开，他的速度格外快，直接沖向了正在撤退的永耀大部队。 纪信骂了一声，大声喊道：「妈的，小心！」 他还以为戴鹏才恢復理智了，结果戴鹏才朝个更要紧的去了！ 永耀队伍内部发生了不小的骚乱，有人喊道：「他来了！快点躲开！」 「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啊，一直缠上我们永耀了是吧！」 「小心他身上的液体，那玩意儿不能碰！」 众人四散乱做一团，安静下来时才发现戴鹏才停在了酸液溅射范围之外。 他几乎是刚站在那，卡戴尔巨大的胳膊就挥打了过来，而刚才永耀的撤退路线，就刚好在这只胳膊的打击路线上。 戴鹏才立马转过身，用两只手挡住了卡戴尔，因为卡戴尔的力道太大，戴鹏才因为惯性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从喉咙里呕出来一口浊液。 纪信瞳孔紧缩了一下，忍不住喊道：「队长！」 那些被戴鹏才护在身后的人都震惊地看着戴鹏才，看着他为了救他们，差点豁出自己仅剩的半条命。 眼前面容丑陋的老头在他们内部有许多称号，偶尔会叫他「永耀奠基者」，但更多的嘲讽似的「老头」。 但这一刻他们想起来了，他们中间每一个人，似乎都应该喊他一声「老队长」。 受到纪信感染，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队长」，但是戴鹏才现在已经听不懂人话了，他茫然地看着他们嘴巴一动一合。 他到最后也没有听到。 至于卡戴尔，那些酸液沾染在卡戴尔的胳膊上，开始腐蚀卡戴尔的皮肉，卡戴尔尖叫了一声，勐地把胳膊抽了回来，缩回了房屋后面。 由于强硬地挡了卡戴尔的攻击，戴鹏才脸色更加白，甚至胸部的唿吸起伏都变得更加微弱。 最后他缓缓转过头，看着相比于现在的他来说，更加低矮的人。 高远就在那些人中间，起初他以为戴鹏才看的是他们的脸，但后来高远仔细丈量了戴鹏才的目光方向，才发现不是，戴鹏才盯着的是他们肩膀上的永耀的肩章。 高远在剎那间明白了什么，他把肩章撕下来，缓缓搁在地上，往戴鹏才的方向推了推。 戴鹏才眼里映着那永耀的红，缓缓合上眼皮，整个人倒了下去。 纪信蹲在戴鹏才旁边，焦急地看着他。 由于戴鹏才是被木匠活生生变成这样的，现在戴鹏才究竟算是变异还是已经死了，他也说不清。 纪信招手叫了个永耀的治疗者，那人刚蹲下，刘晖这时候终于被池逸拉扯着穿过粘液人到了戴鹏才身边。 他一把把永耀的人挤到一边：「起开，你不行。」 那治疗者还想说话，一看是刘晖，不敢吭气了。刘晖虽然实力不算顶尖，但他胜在年轻，所以在这一行小有名气。 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池逸，刘晖后面有靠山，惹不得。 第206页 那治疗者讪讪地走了。 刘晖闭了闭眼，认真探查起来，三分钟后，他勐然睁开眼：「现在算是变异者，但是中间的安全时限被大幅度缩短了，现在距离完全异变，最多剩下二十分钟。」 纪信问道：「也就是说现在注射阻滞剂，还有用是吗？」 刘晖点点头：「我的技能还能拖一会，最起码要在三十分钟内注射，要不然就会死。」 楚寻和祝小星这时候也走过来。 楚寻因为发烧，脸上微微有些红，此时声音也有点软，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斩钉截铁：「所以要在三十分钟内找到阻滞剂。」 永耀辛苦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捞木匠手里的阻滞剂，现在要他们三十分钟找一个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楚寻带着人转身就要走，纪信突然出声：「等一下！」 楚寻疑惑地看向他。 纪信沖楚寻伸出手，一支澄澈的阻滞剂正躺在他手心里。 楚寻挑眉看向他：「从哪来的？」 纪信淡淡道：「搜集物资时发现的唯一一支。」 楚寻又问道：「你愿意给？」 纪信顿了一下，缓缓道：「应该给。」 楚寻点点头，接过来，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刘晖。刘晖拎着那注射剂，莫名有点踌躇。 现在他们队里有两个异变体，一个楚寻一个戴鹏才。 纪信疑惑地看向他：「你自己现在也是变异体吧？不想着留给自己？」 纪信说的话不无道理，能够被搜集的阻滞剂肯定不超过四五支，现在一定都在其他公会手里。而通过任务获得阻滞剂，楚寻剩下的时间也同样来不及。 所以这救命的一支阻滞剂，不仅可以救戴鹏才的命，同样能救楚寻的命。 楚寻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好笑：「我不着急。」 话说到这，他目光瞥向池逸，调笑道：「有人替我找。」 因为发烧，他眼神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具有挑逗性。 池逸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却恨不得立刻飞出去，跨过千山万水，死了也行，也要把东西拿回来。 他不想让这么美好的事物消逝。 刘晖拿着抑制剂看着楚寻，楚寻催促他：「看我干什么？」 刘晖想开口，楚寻伸出手指「嘘」了一声。 刘晖讪讪地闭了嘴，又去看池逸。池逸点点头，算是跟楚寻一样的选择。 刘晖最后又去看祝小星，祝小星耸耸肩，又嘆了口气。 把他们小团体的人硬生生看了一遍，他一咬牙，把阻滞剂抽进针筒，注射进戴鹏才的胳膊里。 即使已经注射了阻滞剂，戴鹏才仍然昏倒在地上，距离他醒来还需要时间，而木匠的粘液人还没有撤退。 楚寻和纪信达成了初步合作，这时候永耀守在外围，在他们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承受住了粘液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高远夜视能力好，他远远看见一团绿色的阴影，忍不住提醒道：「又有别的变异人来了！小心！」 他这一声喊完，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本来粘液人就让他们自顾不暇，这时候再来其他的变异人，岂不是火上浇油？ 过了一会，又有人接了一句：「等会！他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 高远眯着眼睛看，那是一个很小的轮廓，能看出露在外面的白皙的脚踝。 他看着看着，倒吸了一口气：「那是个小女孩！」 一个变异者，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凌晨半夜往人类聚集地闯？ 这变异者是疯了还是傻了？ 祝小星远远朝那绿色的变异者投去目光，她觉得有点眼熟，等到看到那人胳膊上熟悉的被拔掉的鳞片。 她终于认出来了，那个短暂跟在他们身边的蜥蜴人！ 蜥蜴人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人的模样了，他脸上布满了绿色鳞片，时不时还会突然扭曲一下，变成其他人的脸。 他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技能了。 蜥蜴人把怀里的小女孩放下，那小女孩不过五六岁，但末世也让她过早地理解一切。 她哭着说：「哥哥，你是不是要变异了？」 蜥蜴人笑了一下，轻轻把她往人类的方向推了推：「快回去吧，让他们带你回家。」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地往那个方向走，她咬了咬嘴唇，带着哭腔喊：「我会记住你的，哥哥！」 她已经知道异变不可避免，所以她只能做最后一点事——记住这个绿色的哥哥。 记住他把自己从变异者堆里捞出来，记住他跟自己说的名字，记住他给自己采的唯一一朵小花。 永耀中有人喊道：「他快完全异变了！攻击！快攻击！」 谁也不能确定他完全异变之后还能不能维持现在的理智，最好的方法就是现在杀了他。 祝小星焦急地回头喊：「不行，不能攻击！」 然而永耀中间已经有人扔出去了技能，一颗迴旋镖飞了出去，插穿蜥蜴人的心脏后又重新飞回那人的手里。 蜥蜴人笑了一下，倒在了路上。 蜥蜴人说过他不想彻底变异之后，吃的是楚寻的小队，其实他是不想吃任何一个人类。 所以最终他也没有踏过那一条线，而是远远地站在马路上。 他也说他要守住人类最后的尊严，睡觉必须睡床，但他最后还是毫无尊严地躺倒在一片荒野。 第207页 背后是孤独，又泛着血光的月亮。 —— 小女孩已经被众人接了回来，除了身上有一些脏，没有任何伤口。这一路上蜥蜴人把她保护得很好，没让她受一点委屈。 祝小星心底五味杂陈，她目光偶尔瞥见小女孩口袋里露出来的一小块茎叶。 她悄悄抽出来，才发现那是一朵已经蔫了的小黄花。 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黄花。 小姑娘却好像什么宝贝被抢了，五官皱起来，兇巴巴地看着祝小星。 祝小星把那朵花重新还给小女孩，她这才放松下来。 楚寻蹲下身，小女孩看着他的脸，说了第一句话：「我见过你，哥哥的脸变成过你的。他是模仿大师！」 楚寻笑了笑：「他装我装的像吗？」 小女孩嘴角瞥下来：「我不知道。」 楚寻笑道：「他装的很像。」 小女孩眼睛亮了：「我就说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模仿大师！」 楚寻问道：「你家在哪？」 小女孩仰着头，思索了很久，最后摇摇头。 纪信开口道：「星云那边的探子说，星云接了个找小女孩的任务，估计找的就是她。」 楚寻抬起头：「你在星云里还有探子？」 纪信耸耸肩：「只能查出来一些底层的消息，星云在我这同样也有，谁都不吃亏。」 楚寻站起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那叫赵舜杰过来吧，让他把人接走。」 木匠觉得没意思，他又剜了戴鹏才一眼，狠狠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 接着他招招手，那些粘液人重回化作一团液体，往他那边流淌。 最后木匠和他那些粘液人一起消失在月夜里。 等到赵舜杰赶来时，整个卡戴尔家静悄悄的，除了地上残余的粘液显示出这究竟发生过什么。 戴鹏才还在昏迷，赵舜杰低头看他。 楚寻解释道：「已经没事了，等他醒来就好。」 赵舜杰恶狠狠瞪他一眼：「我看你现在有点事。」 楚寻舌头舔了舔他越来越尖利的牙齿，随口回道：「我没事。」 白简忍不住吐槽道：「还没事呢？你现在脑子还清醒吗？」 楚寻扫他一眼：「我很清醒，打两个你不成问题。」 白简：「……」 他现在确定他脑子清醒了。 赵舜杰蹲下身安抚了一下那个小女孩。小女孩无论是发色，还是着装，都和他们的任务要求重合，他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踪影，没想到阴差阳错地从楚寻手里接到了人。 赵舜杰抬头看向纪信，纪信开口道：「是一个变异者送过来的。」 「不是变异者，是一个……」楚寻中途打断纪信的话，「朋友。」 楚寻现在才意识到他们甚至没有问过蜥蜴人的名字。 五个人脸色都变了变。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相互之间的缘分长的只在几年，短的不过数面。错过一次问名字的机会，接下来可能便再也没机会问。 但对于蜥蜴人来说，那应该也不重要了，已经有人在用力地记住他。 楚寻和池逸对视一眼，俩人说不清现在什么情绪。池逸只感觉万幸。 万幸他那天进了疯狂校园的副本，万幸里面有他残余的意识碎片，不然他和楚寻交集只会有短短的几年，在那遥远又泛黄的几年后，再也没有交集。 而楚寻会带着那几年逐渐滑向一个走不出来的深渊，池逸会背着一份永远空白的过去。 —— 一晚上的事情终于了结，经过吸血鬼和木匠的闹腾，一群人都是又困又累，恨不得都想到头就睡，但是楚寻单方面表示卡戴尔家被他们占了，永耀不得不带着人撤出去一点。 赵舜杰也带着星云的人去交任务，他们已经知道任务奖励有一瓶阻滞剂，等他们交了任务，会立刻给楚寻送回来。 这不只是赵舜杰的意思，也是星云公会的意思。 楚寻推脱了几句，最后被赵舜杰和白简强硬地按到椅子上。也就是现在他现在因为变异体力不支，要不然四个白简都按不住他。他最后一摆手：「行行。」 白简牵着小女孩走出卡戴尔的家门，边走还边恶狠狠地回头：「要是我回来看见你没影了，我真的会弄出来两个白简来打你。」 楚寻：「……」 宁还会分身术呢？ 白简哼了一声，牵着小姑娘走了。他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楚寻已经不是楚寻了，而是001！要是对001，他是绝对不敢说这话的。 他咂摸了一会，最后呸了一声：「什么001，还是楚寻适合他。」 星云的人撤出去，院子里就只剩下五个人。楚寻因为现在已经变成了半个吸血鬼，看着祝小星和刘晖这俩细皮嫩肉的小孩就有点想吸血，他揉了揉耳垂，最后撂下一句：「你俩照顾好老戴，我去屋子里面看看。」 楚寻一个人进了屋，在屋子里面瞎转，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靠着墙面发呆。 他现在听觉愈发敏感，他甚至能听见外面活着的人颈部大动脉里血液涓涓流动的声音。他闭了闭眼，手指在兜里乱摸，最后摸到一个有些尖利的玻璃块。 他掏出来一看，发现是那天他从教学楼的窗户跳楼，池逸跳下来时踹碎的窗户玻璃。 第208页 他那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池逸跟他大吵了一架之后，竟然蹲下身捡了一块碎玻璃。 他只在小学五年级之前干过这种事。 楚寻手指摩挲着那块玻璃块，思绪乱飘，一会想到东一会想到西，最后他甚至开始想如果他和池逸不在无限游戏里相遇，两人应该会是什么样。 他大概能想到池逸，他应该会穿着一身硬挺的西装，穿梭在一栋栋繁华的大楼，不是职员，应该是老闆之类，最差也得是个什么经理。 但他想像不出来自己。 想到这，楚寻眉头突然皱了一下，手指也被玻璃块锋利的边缘划伤了，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涌出来，渐渐流了一手。 他没有去按住伤口，反而用力把伤口展开，就那么看着血流下来。 从指缝逐渐到手心，然后流过手腕，血液滑过他漂亮的腕骨，滴落到地板上。楚寻把手举高了一点，安静地看着那只手。 最后，他突然把手收回来，缓缓伸出舌尖，舔过来一滴血。 血液的味道在舌尖这个味蕾最敏感的地方炸开，楚寻此时的感觉很奇怪，他很清楚地知道那是铁锈的味道，但他另一个灵魂却告诉血液很香很甜。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忍住了再舔一口的冲动。 这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楚寻慌忙把玻璃块用力地攥进手里，然后把那只手备受摧残的手背到背后。 池逸走过来，楚寻却突然把他叫停了：「等一下，有什么事吗？」 池逸站在原地，眸子暗了暗：「过来看看你。」 楚寻沖他灿烂一笑：「我没事。」 池逸又往前走去。 楚寻本来想站起来，但如果站起来的话，一直滴血的手就太明显了，他索性一直靠墙坐着，一条腿曲着，完好的那只手搭在膝盖上。 楚寻扭头看向池逸：「等一下，你别过来。」 池逸没有停，咄咄逼人地问：「为什么？」 「我怕……」楚寻犹豫着说。 我怕我忍不住。 池逸已经走到他身边蹲下，他皱着眉看向楚寻，最后看见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池逸强硬地把那只全是血的手掰开，里面掉出来一小块玻璃片。 楚寻嘴硬：「地上随便捡的。」 池逸没看他，径直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有「戒网」两个字。 池逸瞬间就想起来那个戒网瘾学校。 他们打碎的玻璃那么多，可除了他俩吵架之前打碎的那一扇，他实在想不到楚寻还有捡哪块玻璃的必要。 池逸把那块玻璃攥进手心里，问他：「什么时候捡的？」 楚寻知道瞒不下去了，他也没想到那狗屁戒网瘾学校还在玻璃上打什么水印。 他实话实说：「在吵完之后。你出门，我在那里抽了一根烟。」 池逸心下一紧。 他那天问黎明有没有想过他怎么想，他同意了吗？ 他当时觉得他没有立场说这两句话，但现在他知道了，他本来就应该那样问。楚寻合该是他的。 池逸把楚寻受伤的手拉过来，把血液擦掉，然后又给他包上纱布。 一切弄完，他轻声问：「你想吸血是么？」 楚寻抬起眼睛看他，又执拗地别过头。 池逸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掏出来，利落地划开自己的手心，伤口很深，血液涌出来。 楚寻盯着那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是他渴求的鲜血，是他喜欢的人的。 池逸把那只手放下，说：「哪里都行，你想咬哪里？」 楚寻眸子暗了暗，突然发狠拽过池逸。 他先是吻上他嘴唇，接着偏头咬上他脖颈。 池逸双手撑着墙面，把里面那个人圈进怀里，头则微微偏着，任由楚寻咬。 楚寻身体里那一半的吸血鬼想要很多血，他也知道，如果他不停下，池逸根本不会动。 楚寻最后还是忍着极大的诱惑离开了那个地方，那里被他留下了两个雪洞，楚寻不忍心去看，就又去亲吻池逸的嘴唇。 血腥气在两人唇舌间氤氲开。 楚寻最后把池逸划开的手拉过来，一点点亲吻他指尖，顺便把上面的血全都卷进了自己口腔。 池逸半跪在地上，盯着他看。 看了半晌，他抱住楚寻，在他耳边说：「楚寻，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楚寻愣了一下：「嗯？」 池逸接着说：「所以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可以么？」 「我想要你需要我。」 楚寻咬了咬他耳垂，又往他耳朵旁边吹了一口气：「我需要你，每时每刻。」 —— 等到赵舜杰和白简再次赶回来时已经到了下半夜，距离楚寻最后的安全时限只剩下一个半小时，除了楚寻，其他人都着急地不行。 而楚寻本人，百无聊赖地打起了瞌睡，最后他还是被池逸叫醒的。 但幸好赵舜杰和白简及时返回，他俩脸上都有压不住的倦意，但仍是小心地护住那一小瓶的阻滞剂。 这瓶阻滞剂不仅是蜥蜴人一条人命换来的，上面同样还繫着楚寻的命。 白简进了院看见楚寻好好待在那，心下莫名舒畅，他沖楚寻说：「挺好，不用我分身满世界找你了。」 楚寻无语地扫他一眼。 第209页 刘晖已经用针管吸了澄澈透明的阻滞剂，楚寻也顺从地捲起了自己的袖子。众人这才看见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疤。 其实楚寻是不容易留疤的那一种，但是架不住他天天在副本里面这么折腾，所以细细密密的小疤还是留了不少，幸好大疤没有，要不然楚寻说什么也得把那疤痕消下来。 在这些小疤中间，有一些池逸能认出来的，有些是跟他一起下副本的时候留的。 池逸看了有点心疼，别过头，不肯再去看了。 刘晖把所有阻滞剂都推进了楚寻体内，楚寻却没能感觉到任何不同，他吸血的愿望依旧强烈，现在看见谁都想咬一口，当然最想咬的还是池逸。 但是他没说出来，他说出来肯定又要让这群人担心。 药剂注射完，众人还不敢放松，池逸低头问他：「有感觉好一点吗？」 楚寻胡乱点点头：「好多了。」 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阻滞剂生效了，楚寻马上就能恢復人类身份。 然而刘晖还是一直皱着眉头，他最后还是不放心，他觉得不能单方面听楚寻的话，因为这人向来鬼话连篇的。于是他还是用技能仔细探查了一遍，越查眉头皱的越紧，几乎能夹死苍蝇。 刘晖郑重而缓慢地说：「阻滞剂好像没有生效。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池逸立即看向刘晖：「什么意思？」 刘晖缓慢地给楚寻下了一个死刑：「就是说，阻滞剂对于楚寻没用。」 池逸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又扭头看向楚寻，楚寻装作无辜且茫然地看向他。 池逸知道楚寻又在骗他，不仅骗他，他连所有人都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阻滞剂会对楚寻没有反应？副本规则里写的清清楚楚，只要在异变四个小时内注射阻滞剂，就会终止变异过程，重新变成人类。 只是因为他是楚寻吗？系统就要这么针对他？ 池逸恶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壁，五指关节都被砸出了血。 赵舜杰尚且保存着一丝理智，他尽可能平静地问刘晖：「究竟是哪的问题？阻滞剂吗？如果这个阻滞剂不对，我们还可以去找。」 刘晖摇摇头：「不是阻滞剂的问题，这瓶和成分和刚才我给老戴注射的那瓶是一样的，这就是真的阻滞剂。问题好像出在楚哥自己的身体……」 他看了一眼楚寻，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问道：「楚哥，这个身体是你自己的吗？」 楚寻挑了挑眉：「唔，确实不是。我在进入无限游戏的进程中，身体被系统交换成一个病人的身体，就是现在这副。」 刘晖嘆一口气：「问题就在这里，意识和肉体分离。变异是意识层面先发生的，然后改变肉体，但是楚哥的身体并不是他自己的，注射进去的药剂就没用。」 池逸静静地听完。 ……所以，到最后还是因为他是楚寻。 祝小星急得差点哭了：「那怎么办？」 刘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刘晖想说「没办法」，但话出口他临时变了个措辞。 其实大家都明白，如果是刘晖说的这种情况，那就相当于无解。楚寻从来没有那四个小时的安全期，只要他被感染，结果就只有一个，变异。 院子里气压低得让人说不出话。 楚寻抬头看了眼天色，开口道：「天也快亮了，都该干嘛干嘛去，打架打一晚上，我先回屋睡会。」 楚寻一个人回了屋，剩下外面一圈人站在原地。 池逸声音发涩：「多谢星云送来的阻滞剂，二位先回吧。」 赵舜杰和白简先是对视一眼，接着赵舜杰第一次说出了一句不那么理智的话：「你最好让他活着，你欠他的。」 这话不是对池逸说的，是对黎明说的。 黎明天然欠他的。 池逸微微怔愣一下，抬起眼睛看向赵舜杰。他没想到赵舜杰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黎明，并且，看楚寻的反应，他也一直没有告诉楚寻。 池逸沖他一笑：「我知道。」 这两人的对话除了他俩都没其他人听懂，但是此刻他们也顾不上去探查其中的原委。戴鹏才这时候悠悠转醒，祝小星又叽叽喳喳地沖他解释了一堆情况。 由原来的祝小星和刘晖两个人面对面嘆气变成了三个人围成一圈嘆气。 戴鹏才站起身：「我去看看他。」 祝小星拽住他：「池哥在里面，最好别去。」 一听说池逸在里面，借戴鹏才八个胆他也不过去，他仨齐齐望着天空发呆。刘晖问：「如果楚哥没能重新变回人类，那副本结束之后会怎么样啊？」 戴鹏才摇摇头，他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个大概：「可能直接死了，也可能变成变异者，就这么留在这个副本里面，被当成怪物，就和蜥蜴人一样。」 戴鹏才想，如果是第二种，那这个副本绝对会变成史上最难挑战的副本，楚寻也会变成吸血鬼的头头。 那时候他还能交流吗？估计不能了。以后来副本里见他是不是先得吃点大枣阿胶？ 想到这，戴鹏才嘆了一口气。 屋内。 进了屋，楚寻突然自己眼前一暗，他发现自己的视野正在缩小，余光中的东西他好像都看不清了。 并且他感觉，余光中的黑暗正在缓缓扩大。 第210页 他好像快要瞎了。 他不禁啧了一声：「吸血鬼都是瞎子吗？那他们是怎么看路的？」 他眨了眨眼，黑暗还是没有消退。他一阵心烦，索性直接闭眼，说睡觉就睡觉。 他闭着眼，唿吸平稳而安静，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实际上他根本没睡。 其实他也睡不着，这种时候谁能睡着谁就是人才。 所以等池逸进来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悄悄睁开了一只眼，他眼珠转动好几下，才从狭小的视野里找到池逸。等池逸看过来时又慌忙闭上。 池逸蹑手蹑脚地走近，在他额头吻了一下。他沉默而安静地看着楚寻，最后，他没忍住轻声说了一句话：「就因为你是001么？」 楚寻心下一动，这是在替他打不平吗？ 楚寻装作睡醒了睁开眼，但以他现在的视野，他只能看见半张池逸的脸。 池逸不安地问：「我吵醒你了么？」 楚寻摇摇头，看向他，问道：「还记得我问过你么？如果我变成了听不懂人话的怪物，你会怎么办。你说如果我想活，就养我一辈子。」 楚寻接着问：「真的吗？」 池逸郑重地点头：「真的。」 「好吧，那你这辈子就摊上我了。」 第83章 全球异变（十二） 楚寻说完这句话似乎想站起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装的若无其事，但因为这是他头一次瞎，没什么经验, 站起来的时候还是踉跄了一下。 池逸扶了他一下, 他皱皱眉：「再睡一会吧，天还没亮。」 楚寻茫然地看向他，他现在只能看见视野中间的一个小孔，光感也大大减弱。他问：「还没亮么？」 池逸点头：「嗯, 再睡会吧。」 楚寻又重新坐下，他低头看着地面, 看了好一会，接着突然抬头看向池逸——尽管现在看不见他的脸, 他问道：「你要走么？」 池逸：「怎么了？」 楚寻一直拽着他,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陪我睡一会。」 池逸圈着他躺下, 亲了下他还微微发烫的额头, 闭上了眼睛：「我就在这, 哪也不去。」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 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池逸并没有睡着, 一直盯着楚寻的侧脸看。他等楚寻彻底睡着之后, 蹑手蹑脚地起来，他紧了紧衣服, 悄悄出了门。 几乎是他一出门, 门外面守着的俩童子立刻就迎上来, 老戴也立刻把烟给熄了, 巴巴地围上来。戴鹏才开口问：「他怎么样？」 池逸：「还在发烧, 但是已经睡着了。别进去吵他了。」 三个人都点点头, 准备安心守在门外。 他们屯的物资也够用了，现在只要在这个小院子里挡住变异者以及可能想趁火打劫的其他玩家就行，只要池逸在这，他们可以在这安然待到比赛结束。 ……只是楚寻。 祝小星问：「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她左看看右看看，想从谁脸上看出一点希望，但此时此刻另外几个人无一都是一脸凝重，她又提出一个可能性：「说不定这个镇子里除了阻滞剂，还存在其他特效药呢？我们再去找找，总能找到的。」 没人说话。 整栋建筑好像被绝望和悲伤裹挟，以至于这时候提出任何一点其他的可能性就像是异想天开。 祝小星垂头丧气地转圈。 池逸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掏出来，他把食物和水分给了祝小星，因为祝小星包里装的全是吃的，给楚寻包扎剩下的绷带他递给了刘晖。还有其他一些东西，都交给了戴鹏才保管。 最后他包里只装了两把刀，一瓶水。他又伸手一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块玻璃块，上面还沾染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他看着那玻璃块，片刻后，低头亲了一下，又郑重地放回口袋里。 众人看着他这交代后事般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晖问：「你要去哪儿？」 池逸沖他笑了一下，接着看向祝小星：「别害怕，绝对把你哥带回来。」 「你有办法是吗？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祝小星眼睛亮了一下，然而她想起池逸刚才的动作，觉得绝对不是好办法，她语气又落寞下来，「那你这是要去哪？」 池逸笑道：「很快就回来。」 他径直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在门口站定。他单手扶着门框，微微向后偏头：「别让他知道我走了。」 三人齐齐愣了好一会，最后是戴鹏才反应过来，他慌忙应了一声：「好！」 池逸手指摩挲着兜里的玻璃，这才低头笑了一下，彻底出了门。 祝小星看着池逸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转角，忍不住担忧道：「要不我跟上去看看？」 戴鹏才摇摇头：「别添乱。他一个人还可能回得来，你跟上去就不一定了。」 祝小星不自觉地重复：「他一个人还可能回得来……什么意思？！」 戴鹏才扫她一眼：「字面意思。」 —— 池逸走到荒无人烟的拐角处，从兜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纸团。那是半张gg，在搜查木匠家的时候，他故意藏起来的。 【你有愿望吗？ 你想拥有金钱地位和权力吗？ 你有意难平吗？ 你有想拯救的人吗？ 第211页 一切愿望的实现尽在愿望服务社！】 【欢迎来访：城镇中最不该拜访的森林】 木匠用他妻子的命在愿望服务社换来了制造丧尸的秘法，用来换取他心理扭曲的名誉。 他当时看见这张gg单，就觉得不能让楚寻看见，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因为上面那一句「你有想拯救的人吗？」。 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出事，楚寻都会义无反顾地以命换命。 池逸则很自私，他只想把楚寻好好藏起来。 所以他把上半张撕了，剩下无关紧要的半张，放在木匠那个放满奖盃的屋子里。 池逸聪身上摸出来一个火机，他拎着gg纸的一角，点了，纸灰落了一地。 接着背着空空如也的背包，向森林走去。 —— 森林里安静地让人心惊，他踩过一片片黄色的落叶，片刻后，一只乌鸦悽厉地叫了一声，扑闪着翅膀飞离了枝丫。 接着万鸟同时飞离森林，此起彼伏的鸟鸣充斥着池逸的耳膜。 池逸皱皱眉，就在这时，一颗五人粗的大树直挺挺到了下来，擦着池逸的鼻尖狠狠砸在地面上。 大树后面的卡戴尔沖他微微一笑，就用一只手捡起那颗倒下的树木，沖池逸砸去。 除了卡戴尔，狼人也逐渐汇聚到这个地方。 森林本来就是狼人活动的大本营。林子里有几年见不了一个活人，此时池逸一出现，狼人全都闻着味过来了。 木匠站在一颗树木后面冷眼旁观，片刻后，他恶狠狠一笑，沖身后的东西招了招手：「去吧。」 粘液人又加入了战局。 这几乎可以说是对池逸一个人的捕杀。 不知道多少尸体被池逸抛之脚下，血液再次溅向他眼睛的时候，他竟然迟钝麻木地忘了眨眼。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 那时候他违规进入「通道」，他从「通道」伤痕累累地出去，就立刻被系统罚进了一个实验用副本。 对，就是「实验用」。 这个副本用来检验游戏内所有副本boss和普通怪物的机制和战斗力，按照副本来分，从最低级到最高级，一点点往上叠加。 池逸就是那个质检员。 他在一片茫茫雪原中战斗了很久时间久到他几乎有了雪盲。 那片雪原给他的感觉像斗兽场，池逸就是那头困兽。 但他还是一路打败了当时最高等级的副本boss。 他看着那个庞然大物倒下去的那一刻，心里有些茫然：「结束了吗？」 他好像忘了什么。 出了副本，主城正在下雨。他在雨伞的阴影下看见唯一一家还在开着的花店。 他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是楚寻生日，他迟到了。 于是便有了天台，一大束玫瑰，和那一句「我来晚了」。 —— 楚寻做了个噩梦，他心脏重重跳了几下，下意识就去捞身边的人。 捞个空之后，这次心脏不是跳几下了，而是宛如坠楼。 他从床上坐起来，挣开眼睛发现眼前是一片黑暗，他连最后一点光都看不见了。 他咬咬牙，扶着墙壁站起来，按着记忆中的路径一点点摸出了门，摸到门口时还是被门槛重重地绊了一下。 祝小星慌忙扶了一下，抱怨道：「怎么不看路啊？」 刘晖嘘了一声，祝小星这才看见楚寻不对焦的眼睛，她伸出手在楚寻眼睛跟前晃了晃。 楚寻啧了一声：「别试了，我瞎了。」 祝小星：「……」 你知道瞎，你还这么自己摸出来？！ 不对！怎么就突然瞎了？ 祝小星转头看向刘晖，刘晖简短解释道：「可能变异出了点叉子，等完全异变或者停止变异后会恢復。」 刘晖给了两个发展方向，但他们都知道，结果只有一个。 楚寻没过多在这方面纠缠，只问：「他呢？」 祝小星明知故问：「你问谁？你不是看不见吗？」 楚寻阴狠地沖祝小星笑：「你知道我问谁。」 祝小星随口编了个理由：「……池哥在上厕所，你安心坐着吧。」 楚寻摸了摸耳垂：「哦，在上厕所。」 他还没重复完，身后的森林就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树木被连根拔起，又被重重砸下的声音。 楚寻又瞬间站了起来：「什么声音？」 祝小星皱着眉，满脸愁容地望向林子，嘴上却说：「没什么声音，听错了。」 她心里想的却是，池哥不会出事吧？ 楚寻质问：「他去林子里了，是不是？」 祝小星摇头：「我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 楚寻被气笑了，好他个池逸，说什么「哪都不去」，等他一睡着就往最危险的地方钻。 在「骗人」这件事上，他俩半斤八两。 他睁着半瞎的人就往门外走，三个人都拉不住，最后硬是陪他一起去了林子。 刚入林子时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黄色落叶，美得像童话场景，但越往里走，打斗的痕迹就越多。 遍地都是血，骨头，和尸体。这已经不是以一当十了，这几乎是以一当百。 祝小星看着满地的狼藉，倒吸了一口凉气。 偏偏这口凉气抽的让楚寻听见了。他皱了皱眉：「看见什么了？」 第212页 祝小星摇头：「没、没看见什么。」 —— 池逸匕首的刀口几乎卷了刃，但他毫无所觉，只是机械地战斗到最后一只狼人也被杀光。 他三两步走到木匠跟前，卷了刃的匕首闪着寒光抵在木匠脖子上：「带我去。」 木匠哆哆嗦嗦地把池逸领到林中的一间木屋，木屋门上挂了个牌子，就叫「愿望服务社」。 这几个字写的格外俏皮，日过但看这个招牌，会觉得这是个什么守护孩童幻想的地方。 池逸直接踹开了门，里面一个小老头正摆弄着试剂，只是他一转身，露出一只巨大的红色狐狸尾巴。 他讶异道：「啊呀啊呀，门踹坏了可是要修的呀。」 老头又朝门外看了一眼：「卡戴尔呢？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造物。」 池逸冷冷看他一眼：「她死了，就在外面的地上，你要去看看她么？」 老头诧异了一瞬，无奈笑笑：「你那要来实现什么愿望呢？」 池逸：「……我来救我爱人。」 木匠古怪地看他一眼。 老头目光在木匠和池逸中间转了转，笑说：「看来你们两个的选择很不一样。」 老头没有多问是谁，他从身后的巨大柜子里扒拉出一小罐古怪的试剂，他摇了摇，说：「唔，就是这个。」 「愿望服务社不收取现金，你要用你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老头接着说。 池逸把刀拍在柜檯上：「随便什么都可以。」 老头上下扫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我要你的意识。」 池逸冷眼看他：「那片碎片吗？」 老头摇摇头：「你的全部意识，包括那片碎片。」 他摇晃着液体走过来，絮叨说：「被取完意识之后，你还有十分钟能保持清醒，放心，这段时间绝对够你回去把这东西给他餵下去。但是你自己嘛，十分钟之后就嗝屁了。硬要形容的话，那像是一种脑死亡。」 池逸没耐心听他说完：「可以，成交。」 老头诧异地推了推眼镜：「那行。」 他很快就把池逸的意识剥了下来。做意识层面的实验需要特质的麻药，但他显然没这条件。 所以池逸是生挨着巨大的，几乎能直接让人昏死过去的疼痛，完成了这场交易。 他挣开眼睛的瞬间感觉脑子有点发昏，似乎他所有记忆都在变得黯淡，他现在意识也有些混沌。 他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要把药剂送回去。 他从老头手里接过药剂，正要出门。门却突然从外面被人踹开了。 楚寻眼睛虽然不好使，但是踹门踹的格外精准。 池逸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楚寻出声：「池逸？」 但是脸却面错了方向。 池逸越过楚寻去看他身后的三个人，祝小星指了指眼睛，然后摆摆手。 池逸明白了她的意思。 然后他直接把药剂全都倒进了自己嘴里，接着走到楚寻身边，扭过楚寻的脸，把嘴里的东西全都渡了过去。 他意识太混沌了，以至于他没来得及思考，在这么当着三个人面，亲了楚寻。 三个人齐齐一愣，戴鹏才走到两个小孩前面，尝试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这一幕：「小孩不能看。」 祝小星：「……」 刘晖：「……」 三个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闭上眼，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楚寻「唔唔」地抗议，但是抗议无果，所有药剂都被他咽了下去，一滴不剩。 咽完了他才有空说话：「什么东西？好奇怪。」 池逸笑了：「救命的东西。」 他牵起楚寻的手，带他往门口走了两步：「走吧，事情解决了，可以回去了。」 楚寻一个头两个大，就这么处于半懵逼的状态跟着他往前走。 池逸趁楚寻不注意的时候把手松了，抬眼看向戴鹏才，用口型说：「带他走。」 戴鹏才也用口型回：「那你呢？」 池逸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可能回不去了。」 戴鹏才：「……」 他沉默地接替了池逸的位置。 戴鹏才身为一个老玩家，这点认知还是有的，自从池逸一个人出来，他就知道这趟凶多吉少。 他们没走出多远，池逸就因为体力不支坐了下来。他闭了闭眼，感觉脑内的黑暗在加重。 等他意识彻底黑下来的那一刻，他缓缓闭上了眼。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闭上眼睛之后，系统突然发出强烈的警报。 【副本状态暂不稳定，本副本将于十分钟后提前关闭，排名和奖励将正常结算。】 楚寻听到这个警告时突然站定，他感觉不对。 【愿望服务社……欢迎您的再次光临。】 楚寻：「……！」 他知道药剂是怎么来的了。 那池逸又为了药剂交换了什么呢？ 楚寻唿吸陡然急促起来。 药剂开始见效，他已经能够看见一小片范围了，不用想他也知道身边的人早就换了。 池逸到这种时候还想着骗他。 楚寻直接折返回去，在木屋前猝不及防地看见闭着眼睛的池逸，他唿吸平稳而安静，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但楚寻怎么叫他都叫不醒。 第213页 楚寻一颗心如坠冰窟。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又要失去了吗？ ……这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他没能看见黎明的尸体，所以这一次就让池逸死在他面前？ 楚寻感觉自己点实在是太背，就因为他是楚寻吗？ 楚寻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地给刘晖让开了位置。 刘晖立刻蹲下来给池逸做检查，越查他脸上的疑惑越重。 查完之后他花了三分钟组织语言，才开口：「他的意识好像被剥离了，但是现在又在不停地重新建构，破坏的同时又在同时建构，所以他现在还被吊着一口气。」 他又补充一句：「但是这是在副本内，出了副本就不一定。」 他抬头看向楚寻：「就像……开盲盒。」 楚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没关系，他可以赌。 —— 因为副本的剧烈震盪，副本的核心控制器被摇了出来。 木屋原本放置柜子的位置闪了好几下，突然就变成了闪着蓝光的机器。 这还是第一次楚寻没去找核心控制室，核心控制室自己跑上门的。 楚寻又看了池逸一眼，飞速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去那边看看，马上回来。」 他随便开了几枪，其中一颗子弹打中了老头的狐狸尾巴，他吃痛地「嗷」一声，再也不肯碍事，抱着尾巴就出了门。 楚寻径直走到那机器前，熟练地登陆管理员界面，输入密码。 操作到一半，楚寻发现这台机器跟其他副本的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这个副本的级别太高，以至于核心控制室能找到的东西也更多。 他这次没有直接去搜索关于黎明的文件，反而在文件夹里一个个翻看起来。 最终，他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份文档—— 「早期巡防官遴选名单」 他之前在疯狂校园里见过这份文档，但是被红锁了，打不开。 楚寻抱着试试的心态，点了两下。 【文件加载中……】 【文件加载失败……】 【尝试再次加载……】 …… 楚寻等了很久。 等的他心浮气躁，唿吸和心跳都变快了。 【文件成功打开！】 那是一长串的名单，楚寻颤抖着手往下翻。 他最终在名单的最后一行找到了黎明。 只看了一眼，他就屏住了唿吸。 【首席巡防官：黎明 真实姓名：池逸 实验代号：阿瑞斯】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相认 池逸在昏迷五天后醒来了, 这五天他一直睡在楚寻家，楚寻一个人忙前忙后地照顾他。 池逸醒来的时候，楚寻正在主城, 他坐在星云公会顶楼赵舜杰狭小的办公室里, 一言不发，眼里的狠戾又几乎能把对面两个人给杀了。 他往沙发上一仰，带着别样的口吻道：「所以，你们都知道, 只有我不知道？」 洛衡南被赵舜杰夺命连环call的时候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但他为了他和赵舜杰的塑料情谊, 还是乖乖地过来挨训。 洛衡南脸色沉重：「不是我们故意瞒着，是老大他说暂时不要告诉你。他、他大概也没想好怎么说。」 楚寻嗤笑一声：「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 行吧。」 接着他转头看向赵舜杰：「你呢？」 赵舜杰抬了抬眼睛：「我不是提醒你了吗？」 楚寻愣了, 他挑起一只眉毛看着安安静静站在那的赵舜杰，想了片刻, 他终于想起来了赵舜杰那天跟他说的屁话。 什么「你觉得他是谁, 他就是谁」。 楚寻：「……」 那能叫提醒？ 他正想发火, 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好几声。楚寻掏出手机一看, 脸色变了变, 径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沖赵舜杰撂下一句：「回头我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提醒』。」 他拿过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又直接顺走了赵舜杰的车钥匙：「车我开走了。」 洛衡南感觉到不对, 问道：「人醒了？」 楚寻很急, 由于一直等不来电梯, 他有直接从公会顶楼跳下去的冲动, 但想了想太影响市容, 他还是一路飞似的下了楼梯, 开车连闯三个红灯，后面闻讯而来的巡防官跟了他一路。 他一个漂移把车停在外面，一路飞也似的进了屋，勐推开门，池逸正坐在床头。 楚寻在床边鼓捣了个传感器，只要床上人一醒他就知道。他这五天里出门，平均十秒钟看一眼手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有多着急。 然而现在池逸平静地望着风风火火的他，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楚寻躲闪他眼神：「我、你，那个……」 池逸闭了闭眼，他手指揉上太阳穴：「我昏迷了多久？」 楚寻：「五天。」 池逸垂着眼睛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灰色被子，那上面有萦绕不去的皂香气。他像是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我还活着？」 意识被剥离不应该活着的，现在是梦？还是他已经在地狱了？ 在地狱还能见到楚寻，这地狱配置有点高了。 等楚寻他们出来，他才知道发生异常波动的副本不止公会赛初赛那一个，那个时间段几乎所有正在进行中的副本都发生了不大不小的波动，波动的时间点恰好是在池逸意识被剥离之后。 第214页 再加上池逸本身的意识又在不停地重建，这几乎像是某种伺服器遭到攻击的自修復装置。 后来他们讨论出一个结果——系统不让池逸死。 池逸的意识稳定性通过某种方式，和整个游戏连接在了一起。 池逸下床，因为五天没下过地了，他腿脚有一些软，但一直以来的某种习惯还是让他站得笔直。他拿起桌上已经空了的水杯，一点点往门口走。 楚寻垂着眼睛看着他手指：「你还不说吗？」 池逸脑袋嗡嗡的，他没听清，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 楚寻听见这句话，一股无名火直接就从心底蹿了上来，这股火气烧得他眼睛发亮，池逸正好走到他身边，他单手别过池逸肩膀，直接挥拳打了上去。 楚寻没有半点卸力，他打是真打，拳头直接冲着池逸面门。池逸被迫跟他扭打起来，他一方面手下留情，一方面是因为身体机能还没被唤醒，楚寻擒住他的手腕，一把把他摔倒床上。 玻璃杯在剎那间掉在地上，碎成一地碎片。 楚寻没管，他膝盖压在池逸身上，俯下身看着他。 因为距离太近，两人都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 楚寻冷冷地盯着他，眼神像是寻仇。 池逸不自在地错过他眼神，突然，他感觉有液体大滴大滴地滴到他脸上。 楚寻膝盖跪压在池逸身体上，双手揪住他衣领，那么富有攻击力的姿势，可他不争气地掉眼泪。 池逸愣了一下，伸出手擦掉楚寻脸上的泪水：「怎么哭了？」 楚寻脱口而出：「我恨死你了。」 他本来僵得如铁的背在说出这一句话后渐渐垮塌下来，姿势也由揪着池逸的衣领变成按着对方的肩膀，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池逸手抚上他的背，正想安慰。 楚寻：「我恨死你了，黎明。」 楚寻自以为他清楚地知道爱恨，但在池逸这个人身上他总是偶尔搞不分明，他明明想说的是爱，可说出口就变成了恨。 就如同他现在，久别重逢，他应该笑的，但他忍不住想哭。 池逸把他压进自己怀里，声音发紧：「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濡湿了枕头。他抽噎一会，才说：「出副本的时候。」 池逸听的心惊。 所以，他刚刚知道了池逸就是黎明，就要被迫面对生死未卜的自己……？ 他还一躺躺了五天，只剩楚寻一个人，固执地守着他刚得来的糖果，心惊胆战地害怕死神夺了去。 池逸忍不住把怀里人又圈紧了一点：「对不起，我来晚了。」 从阿瑞斯，到池楚，到最后的池逸，不管他是副本boss，还是副本机制召唤出来的执念，亦或是玩家，无论是怎样残破的意识，无论是死是活，他都来了。 从他第二次踏入游戏开始，黎明就已经跨越了生死，再次站在他身边。 ……只是楚寻不知道。 楚寻渐渐止住了哭，他好像看见时光开始倒带，他停滞的人生从离开地下室副本的那一刻开始再次运转。 所有缺失的泛着苦的日子都在此刻补上，并且要补往后很多年。 房间内再次回归平静。 楚寻从床上站起来：「你是不是要喝水，我去给你接。」 池逸点点头，接着就要起身：「我自己去吧。」 楚寻瞪他一眼，把他钉死在床上：「你要是敢下床就再打一架。」 池逸：「……」 打架可以，哭不行。哭他受不了。 楚寻目光游离地拿出一只新玻璃杯，往里面倒水。 门被人不识趣地敲响，楚寻烦躁地把水杯扔下，过去开门。 外面站着的是洛衡南和赵舜杰，他再往外看，还隐约看见祝小星和刘晖的影子。 楚寻：「……」 他面无表情地把门拍上了，想了想，沖门外喊：「这几天拒不见客。」 洛衡南：「……让我见一眼老大啊！」 楚寻把门打开了，又补一句：「东西扔外面，等会我自己拿。另外，你老大也不见客，别来。」 洛衡南：「……」 祝小星忍不住笑了：「我就说来也白来，这时候来招人嫌。」 洛衡南：「……」 屋内，楚寻端着水进去，正看见池逸从柜子下面拿出去。 楚寻头皮发麻，把水放在桌子上就去拦：「等一下，这个不行。」 然而池逸已经把东西拿了出来，他挑挑眉：「这地方我又不是没住过，怎么，你瞒着我藏钱？」 池逸拿出来的是那个信息读取器，还有一直压在读取器下面的一个笔记本。 楚寻认命地坐在床边。 池逸把笔记本翻开，发现里面不仅布满了字迹，还有照片。都是这么多年楚寻一点点搜集到的黎明的信息，从他成为巡防官后接的第一个任务到扫地阿姨对黎明的印象，事无巨细，全都被楚寻记在了本子里。 因为黎明的官方档案被系统摧毁了，所以楚寻东拼西凑，想给池逸拼出来一个完整的过去。 但他最后还是没能完成，他没有搜集到一点关于黎明小时候的信息。 池逸看着楚寻笔下的自己，熟悉又陌生。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这么事无巨细地把另一个人的一切全都记下来，在心里一遍遍走另一个人走过的路。 第215页 池逸又看向那个黑色的信息读取器：「这是什么？」 楚寻：「……这是读取信息的东西。」 池逸手欠打开了按钮，楚寻想了想，给他播放了他和一个女研究员的录音。 「……我说黎明，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什么样了……」 「那一批实验体最后只活下来我们两个。」 「他干什么我都接受。」 录音到这戛然而止。 池逸眉头紧缩。 楚寻：「什么实验体？什么小时候？」 池逸茫然地看向他，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到现在记忆还是缺的，我只记得我成为巡防官之后的事。」 楚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片刻后，他突然抬头问：「你说我干什么你都接受，你真是那么想的？」 池逸笑了：「这个我记得，我真是那么想的。」 「那你后来那么生气，就因为我说一句殉情。」 池逸又翻开了笔记本：「当时我不知道……」 楚寻把笔记本夺回来：「看完了吗？看完喝水。」 池逸愣愣地接过水杯，半天没动，片刻后，他抬起眼睛看着楚寻：「我想你餵我。」 楚寻：「……」 楚寻又把水杯接过去，一只手拿着杯子凑到他嘴边：「喝吧。」 池逸摇摇头：「不要这样餵。」 楚寻：「……」 再折腾他肺都要气炸了！ 楚寻仰头把水全灌进自己嘴里，然后拽过池逸衣襟，把水全都餵了进去。只是后来发展地稍微超过了一点「餵水」的范畴，池逸率先停了下来，两人对视无言。 池逸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眼神躲闪地撂下一句：「我先……」 到最后他也没能说出来他先什么，只是径直进了厕所。 楚寻裹着被子笑，笑完之后，他愣愣地看着窗户外面的绿叶。 真好啊，今天是个大晴天。 —— 两人吃完晚饭，并肩站着在餐厅里洗碗。 池逸问：「初赛的结果怎么样？」 楚寻：「肯定是赢了，我们这边全员零伤亡。晋级的是星云、永耀还有晨兴，公会赛第二场就在三天之后。」 他说到这，手下刷碗的动作停了一下：「还好你醒了。」 池逸转头看向他：「晚上我们回你在主城的房子吧。」 楚寻：「嗯？为什么？」 池逸：「我认床。」 楚寻：「……」 都三年了还认床呢。 黎明和楚寻在一起后，确实是住楚寻在主城的房子比较多。因为那房子地段好，黎明从那里去惩戒中心也方便。虽然他也有自己的巡防官公寓，但一直赖在楚寻家里。 楚寻自然池逸是为了什么，两人收拾完碗筷，二话没说就开着赵舜杰的车再次去了主城。 自从楚寻回来后，主城的房子他一次也没回过，自知房子里面没吃的，他就趁池逸停车的时候进了旁边的补给点，兜了一大兜的零食，临付帐时，他又想起了什么，拐回货架挑了两瓶酒，扔进购物车里。 最后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 家里神奇地没怎么积灰，两人随便打扫了一下就能住人。 池逸先进去洗澡，楚寻就坐在床边，边吃东西边玩手机，他开了一瓶酒，没拿杯子，直接对瓶喝。 手机玩了会没意思，他想起他在副本里面短暂地瞎过一阵，于是他打开电视，开始看那场副本的直播回放，他直接把进度条拉到了池逸悄悄离开的位置。 于是他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五天前的池逸沉默地在戴鹏才面前交代后事。 看他在拐角处烧了最后的线索，看他被狼人和粘液人包围，又浑身是血地绑架了木匠。 他知道那时候祝小星为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太多尸体太多血了，还有零碎的骨头，如果当时他能看见，他会怀疑每一根骨头是不是池逸的。 醉意逐渐上头，楚寻看着电视里池逸的身影，战斗中，他隐隐约约看见池逸身上的疤，从手臂到后背，凡是偶尔露出来的地方总能看见几个不大不小的疤。 他抱着酒瓶子想，哪里来的那么多伤呢？ 是因为下副本吗？因为每天出任务抓人？ ……还是因为小时候的实验？ 最后一个念头几乎把他震住了，他关了电视下床，酒瓶子随手一扔，就站在浴室门前。他蹲在浴室门口好一会，时不时晃一下脑袋，他醉得离谱，愣是在池逸还没洗完的时候敲响了浴室的门。 楚寻一边捶门一边带着醉意喊：「你让我进去看看你。」 池逸动作一顿，这究竟是喝了多少？ 他随便围了条浴巾就开了门，门一开，外面那个人失去支撑，整个人歪进来。楚寻用不甚灵光的脑袋去辨认池逸身上每一个疤，他手指一个个抚过去，眼神里带着心疼。 池逸把他围在自己和墙壁中间，垂着眼睛看他。 浴室里水汽氤氲，碰到天花板又开始冷凝，此时冰凉的冷凝水时不时地往下滴。一滴刚好窜进楚寻后脖颈，他一激灵，酒醒了大半。 他看着池逸，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在下一刻，楚寻就没有脑子去想应该说什么了，他立刻蹲下来，想要盖住下身的异样。 池逸把他捞起来，手指逐渐抚上他的腰：「要我帮你吗？」 第216页 第85章 河流 浴室水汽氤氲, 酒精侵蚀大脑，他半天没反应过来事情究竟是怎么到达这一步的。 池逸手指碰了碰他喉结，楚寻难耐地动了一下, 肩膀碰上了浴室的开关。 灯啪地灭了, 只有卧室里昏黄的光斜斜射在两人身上，像是某种隐秘的邀约。 一阵布料窸窣声后，池逸薄而匀净的手指就没入了衣料里。 楚寻坐在洗手台上，背抵着镜子。 他眯着眼睛, 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的瓷砖，手不知道该往哪抓, 就全抓上了池逸的背，指甲在他背上留下两道红红的划痕。 还是这间浴室, 还是这个人。 他无比庆幸地想。 现在与当年的荒唐如出一辙, 天花板上时不时滴落的水珠，瓷砖上氤氲的湿意。 ……以及, 压抑着声音的人。 不过那年无限游戏还没改革, 传说中兇残的新boss还没进场, 楚寻还是001, 池逸还是那个玩家又恨又怕的巡防官。 池逸亲了亲他喉结：「想什么呢？」 楚寻半眯着眼睛看他, 他眼神略微有些不聚焦：「在想你。」 池逸唿吸停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被说不上名的情绪裹挟，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快了。 楚寻微微仰了下头, 声音哽咽一下：「在想今年是哪一年。」 池逸：「……」 从池逸醒来开始, 楚寻的情绪就一直处在云端, 这时候故地重游, 他反倒生出点怀疑来。 他一点不怀疑池逸的身份, 他是怀疑他自己。 他运气一向差, 丢掉的东西怎么可能失而復得？ 他怀疑一切都是场大梦，同时害怕醒来之后房屋又是空无一人。 他俯下身，稍微偏了偏头，声音哑的要命：「告诉我，是真的。」 真的会有人再像从前那样下副本时骚扰他的手，不厌其烦地跟他去混小吃摊； 也真的会有人在他从高处跳下时，义无反顾地接住他…… 池逸眼睛有点湿，他咬上楚寻肩膀，没用力，但这点疼足够彻骨铭心。 楚寻闷哼一声，他曲起一条腿，眼神迷濛地仰起头，颤抖着身体吐出一口浊气。 他眼尾染上一抹红，看上去就像受了委屈刚哭过似的。此时他低下头，轻声说：「洗手。」 池逸绕过楚寻的腰，打开水龙头，随便沖了一下。然后他拎着人把人拍在了浴室门外。 楚寻：「……？」 他难得礼貌地敲门：「池逸？」 池逸的声音染上情慾，此时格外低哑：「别进来，进来你就出不去了。」 楚寻在门边又站了一会。 他听见里面有淋浴头再次被打开的声音，只是没过一会，玻璃门上的水汽消了一半。 池逸沖的还是冷水。 楚寻失笑：「不用我帮你吗？」 池逸咬牙切齿：「你闭嘴。」 楚寻笑着摇摇头，又回了卧室，他把电视关了，觉得自己脑壳指定有点问题。 他跟自己说：「没事少想糟心的，人都在这，还奢求什么？」 对啊，人都在这，两人之间只有一堵十几公分的墙。 从此之后，两人之间，再也不会是鸿沟一般怎么也跨不过的三年光阴了。 —— 楚寻最终还是没那么狠心，把池逸圈在自己身边一天后，洛衡南还是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老大。 这次见面还是在祝小星家，李秀听说初赛赢了的消息，早就想办庆功宴，但因为池逸一直没醒，由此耽搁到现在。 还是那个贫民窟里的小院落，门口停了两辆车。 还是上次的人，只不过来客多了一个洛衡南。 众人都认识洛衡南，除了李秀。 池逸面无表情地介绍：「我儿子。」 李秀：「……」 年纪不大就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人不可貌相。 洛衡南想歇斯底里地反驳，但面对池逸他没那个胆子，只讪讪说：「他弟弟，别听他胡说。」 池逸挑眉看他一眼。 说好当儿子养老送终呢？ 众人玩闹着进了屋，多了一个人，屋里板凳不够用。楚寻挑挑眉，笑着问：「坐我腿上？」 池逸笑了笑：「不如换换。」 他说着，就要把楚寻从沙发上捞起来。楚寻想了一下那画面，又联想到之前浴室里发生的手事，觉得有点危险。 他瑟缩了一下，自己就不该挑这个头。 最后是李秀从隔壁借了把椅子，这才解了围。 但情况没好多少，池逸就坐在楚寻右前方一点。他只要稍微往后一仰，就能看见池逸后腰的腰窝。 他看了一会，意识到自己眼神过于专注，又欲盖弥彰地乱晃了好几下。 李秀上了最后一盘菜，用围裙擦了擦手：「这次我一点辣椒都没放啊，豆瓣酱都没往里面放，姜也没放。」 楚寻：「……」 池逸：「……」 两人本来都挺能吃辣，现在被李秀这么一强调，可能不吃辣的人设要被迫维持很多年。 楚寻想想都觉得窒息，他嗫嚅半晌，开口道：「其实我俩挺能吃辣的。」 李秀疑惑地抬起头：「诶，那天不是被辣到了吗？」 楚寻单手捂住脸，不轻不重地踩了池逸一脚：「问你呢。」 第217页 池逸：「……那天不是因为辣。」 李秀依旧疑惑地看着他。 池逸：「是因为那天之前有人拉着我跳了一场河，有点感冒。」 楚寻：「……」 杀了他吧。 李秀眼神抬起又垂下，这样来回好几下，还是没忍住：「跳河？」 池逸笑道：「对，喝多了。」 李秀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行为模式，楚寻又带头截住了话头，众人这才开始坐下吃饭。 饭桌上，池逸问：「你为什么非要跳河？」 楚寻表情绷得死紧：「你自己都说了，喝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祝小星耳朵尖，这时候脑袋瓜一动，就开始把话题往主城那条河上引。 众人叽叽喳喳地把那条河从上游到下游剖析了一遍，资料翔实到可以拿去做地理志。 楚寻越听脑袋越大，他只低头吃饭，一顿饭愣是给他吃出了趟地雷的气势。 终于，白简这颗「地雷」引爆了。 白简清了清嗓子：「你们讲那都没意思，得讲点民间传说……」 楚寻眼睛一抬，准确往他碗里扔了两块肉，皮笑肉不笑地说：「讲什么啊，吃你的吧。」 白简看着碗里飞来的肉，高兴地咬了一口，打算边吃边说。 池逸笑着看向白简：「民间传说，然后呢？」 楚寻瞪了池逸一眼，池逸当没看见。 白简得到附和，这时候说的更起劲了：「传说啊，那河水载着死人魂魄，在那能看见死去已久的故人。论坛上有好几个帖子，说在河边看见家人朋友的，半夜那还莫名有人声……」 眼看他就要往灵异志怪的故事上歪，众人纷纷让他打住。 楚寻低下头沉默地吃饭，他吃了一会，觉得憋屈，抬头看向池逸：「现在知道了？」 每条河流里都汹涌着亡人的魂魄，河水会指引他们回家的路。 「不用跳河，我是人是鬼都跟着你，」池逸趁众人不注意，嘴唇快速碰了碰他额头，「我溺死在你这里了。」 楚寻手里的筷子哐当松了，他红着耳朵尖弯下腰去捡。他耳朵上的耳坠随着他动作起伏，池逸盯着那地方看了一会。 他想，他要亲手摘下来，再替他戴上去一次。 —— 一顿饭吃完，楚寻领着洛衡南和赵舜杰两个人进了里屋，池逸最后进来，把门一关。 楚寻从包里拿出来信息读取器，播放还是关于黎明小时候的那段内容，但是他把最后一部分关于自己的剪切掉了。 录音播完，他看向两人：「有什么头绪？」 洛衡南和赵舜杰都是一脸空白。 过了许久，洛衡南才说：「老大游戏建立之初就在这里了，所以在游戏开始运营之前，还有一段实验时间？」 楚寻点点头：「对，并且在这段时间，游戏内只有实验体。」 赵舜杰开口：「这个游戏的本质在意识，最危险的实验是035号意识实验，游戏内会出现意识碎片，以及池逸的意识再重组。早期实验肯定跟意识相关，说不定就是在寻找可以稳定承载意识的容器。」 楚寻抬起眼睛，冷冷地看向赵舜杰。 他不是沖赵舜杰，只是沖他说的这句话。 如果真是稳定承载意识的容器，那这个「容器」，他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呢？ 植入一个外来意识就能让人疼的死去活来，更何况种豆子似的，全往里边撒？ 楚寻又看向池逸，斟酌着问：「地下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人独处的时间那么久，但都默契地没提地下室副本的事，那是个不可以揭开的伤疤。 但现在为了调查清楚系统的本质，好像不得不提了。 池逸：「在地下室副本之前，我去了一次『通道』，通道不是一个特定的地方，只是前往系统核心的bug级通路的统称。我发现了那条通道，进去之后被种了点东西。」 ……直到，在地下室副本里爆发。 池逸说的风轻云淡，其实他一直在记忆里挑挑拣拣，把那些过于沉重和血腥的抹掉。 之后他便被撤了巡防官的身份，成为玩家排行榜第二位，但是他没能在玩家排行榜上待多久，名字就永久变成了黑色。 楚寻问：「你在里面发现什么了？」 池逸摇摇头：「没发现什么，一条电子通路罢了，都是数据流。」 楚寻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什么。 到达系统核心只能通过通道，而通道的入口端又只在公会赛决赛的副本内。 要查出来池逸丢失的记忆，只能一步步走到决赛。 洛衡南则一直紧锁着眉头，他听着录音中那个女人的声音，沉吟道：「……我好像听过这个声音。」 目光顿时都聚集在他身上。 洛衡南挠了挠耳朵：「好像是在惩戒中心，是、是一个打扫的阿姨！很年轻，我当时还疑惑为什么她这么年轻会来当清洁工。」 楚寻焦急地问：「然后呢？」 洛衡南锁紧眉头又想了一会：「好像两年没见过她了……」 两年，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 线索啪得一声断了。 —— 最终录音中那个女人也没有找到，然而公会赛第二场已经悄然而至。 还是那个比赛大厅，还是那个观众席。 第218页 只不过这次观众席来的人更多，不少人都扯了灯牌和旗帜，上面都绣着001。 这就显得其他几个公会黯然失色，要知道，本来这些观众席应该被几家公会的粉丝分的七七八八，现在全都被001一个人占了！ 这上哪说理去。 楚寻倒是没在意这些，灯牌上写的是001，关他楚寻什么事。 他跟某人说过了，他先是楚寻，然后才是001。 某人也跟他说过了，池逸才是他的真名。 主持人又开始昂扬地揭幕，但是楚寻看的有点犯困。直接介绍副本时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副本封面是个红艷艷的「囍」。 名称则叫「娶亲」。 池逸笑着看向副本名，沉吟道：「这个名字……」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楚寻：「你愿意嫁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娶亲 楚寻面无表情地扭回头, 满肚子的槽想吐，但回头对上池逸亮晶晶的眼睛，他突然说不出来了。 池逸好像在认真地问他。 楚寻把目光收回来：「求婚没有戒指吗？」 池逸笑了：「可不可以先欠着？」 楚寻恶狠狠地摇头：「不行！」 池逸又重新看向那个大红色的「囍」, 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副本里面会不会有戒指。 但是看这个封面, 中式婚礼应该只有红盖头吧？ 仅仅是两人开玩笑的时间，几个公会已经开始入场，楚寻拍了拍还在发呆的池逸：「别想了，走了。」 楚寻的五人小队在众人欢唿声中进入了副本。 公会赛第二场是竞速赛, 几个公会进入的是相互独立副本，谁最先完成副本, 谁获得的积分最高。 这个副本限入五人，刚好是楚寻小队的人数。 进副本前, 楚寻远远和赵舜杰对视一眼。赵舜杰沖他眯了眯眼睛, 转身踏进了副本。 楚寻走在最前面，他目光又狠狠在「娶亲」两个字上扎了一眼, 接着进了副本。 —— 昏暗的木屋内, 楚寻感觉一阵头昏脑胀。他无力地坐在地上, 背后是摞起来的柴火, 硌得他后背生疼。 感官好像都被蒙蔽了, 光线昏暗看不清楚, 外面的声音同样听不真切。 系统提醒道：【生命值持续降低，目前可维持时间：三小时。】 他暗暗想道：不好。 这个副本刚开局就给人下药？ 楚寻心烦气躁地捏了捏耳垂, 尽力站起来, 他视力恢復了一部分, 能透过窗子看见外面隐隐约约的人影。 外面两个人佝偻着身子, 头上包着围巾, 此时正在低声说话：「都办好了吗？」 「都好了, 放心吧。后天时候一到给温家送过去就行。」 「温家那少爷要人真那么急？怎么不得挑拣挑拣？」 「还挑拣呢？再挑挑等着给你家里人收尸吧。」 楚寻身上的迷药劲下去了一大半，此时虽然头还是有些晕，但已经能够正常行动。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柴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楚寻估计他们是被分别关起来了，并且身上都被下了药。 这是间木质结构的房子，角落里堆着柴火，靠近左边墙的位置放着一张高条几，上面摆了几张照片。 楚寻随手拿了过来，发现那是对夫妇的合照，照片上，他们都穿着普通的粗麻布衣服，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即使照片年头已久，上面的人也都不再年轻，楚寻也能看出来这两人颜值不低，尤其是那个女人。 照片周围摆着两根红烛，已经烧得只剩个底座，半边蜡烛趴倒在桌子上，一点不喜庆，还有点招魂。 条几上方的墙面，贴了两个光泽掉尽的喜字，像是贴了很久忘撕下来似的。 所有这些东西都笼罩在窗户上煳的旧报纸透过来的暗沉沉黄光之中，显得更加诡异。 楚寻靠近报纸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份40年代的报纸，上面刊登着一条温家大公子温岚洲失踪的消息。 因为报纸是歪着煳的，楚寻看了一会，觉得脖子看得有点痛，浴室他直接伸出了手。 弹幕急了：「外面还有人站着呢！这时候伸手碰什么窗户啊！」 楚寻表示：管他外面站的谁。 哗啦一声，报纸直接被他撕了下来，透过昏黄的玻璃，楚寻和外面两个老农打扮的人脸对脸。 老农：「……」 楚寻：「……」 楚寻歪头沖他们一笑，转而低头研究起那报纸。 其中一个老农惊恐地喊道：「刘哥！那照片！那照片好像动了！」 楚寻身后的照片闪了一下，两个中年人的面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这张照片就被搁置在红烛和喜字中间，配上那个微笑，显得格外诡异。 楚寻闻言回头去看，他余光闪动一下，他隐隐约约看见照片上的人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但是那一个究竟是什么人，他没看清。 刘庆拧着眉毛瞥了照片一眼：「先走！」 两个人匆匆离去，一时间只剩下楚寻被关在这个小柴房里。 【欢迎来到副本：娶亲】 【副本介绍：阴陂有一家大户人家，姓温。最近温家在喜气洋洋地筹备温家大公子温岚洲的婚礼，谁会成为这个新娘呢？】 第219页 【主线任务：完成婚礼】 【支线任务：避免成为新娘】 【註：不完成主线任务，整个团队无法通关。】 【新娘已在你们中间，如在婚礼之前无法将新娘身份转移，将作为新娘前往婚礼。】 【祝各位结婚顺利！】 听系统叭叭完，楚寻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有两个要紧的事情，第一件事，他身上被村民下了毒药，只能活三个小时。他要在三个小时内找到解药。 第二件事，找到其他四个人，确认新娘卡现在在谁身上。 以往的副本在进入之时还会给他们一些喘息的机会，但这次系统格外狠，上来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楚寻在墙上找了个顺手的斧头把门给砸开，出了门，他才发现他早就被村民绑进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 刚才他待的，不过是这户人家的柴房。 他抬头扫视一圈，愣住了。 下午五点。 院子里挂满了红灯笼，不过并没有点亮。大门进门处摆了两只惟妙惟肖的纸人，此时正做出迎来送往的迎客架势。 就是姿势僵硬，笑容诡异，配上脸上的红颜料，不像阳间东西。 院子正中间搭了个小戏台，上面没人，反而几根细细的线吊着一只皮偶，那人偶是个非男非女，四肢耷拉着，像没了魂。 院子里除了这些阴间玩意儿，再没其他东西。 这房子，阴气太重。 楚寻打算暂且略过那些玩意，先把人找齐了要紧。他刚打算动，一个人就从低矮的屋顶上跳了下来。 是池逸。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现在有两件事……" 话说出口，他俩都愣住了。 在一切挑明之后，那么多的默契终于有了根源。跟池逸默契对视后，楚寻心里再也不会有空落落的感觉了。 楚寻说：「黎明。」 池逸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这种有回应的感觉让楚寻心里有点涨，他念想了那么久的名字，终于不再只是个名字了。 池逸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挑了挑楚寻的小拇指，他边挑逗边说：「我刚从那边屋子过来，他们也该也在这个院子里。」 楚寻点点头，迈步走去。 最开始的囚禁不过是下酒菜，这个副本就没打算能在一开始困住他们。 其他三个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此时一个个砸门的砸门，跳窗的跳窗，从庄园各个角落冒出来。 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前往了前院。 五个人最终在前院汇合。 祝小星是从后院出来的，她到前院第一眼就看见个大红舞台，从后面看只能看见围得严严实实的红布，绕到前面，看到那被偷了魂的不男不女的人偶之后，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边走边说：「这什么阴间布置。」 楚寻没接这句话，他问：「关你们的屋子里都有什么线索。」 戴鹏才说：「我是从祠堂里出来的，温家除了温岚洲还有两个弟弟，但是都死了，牌位都摆在灵台上。」 楚寻简单说了一下照片还有温岚洲早就失踪了的事。 祝小星咂摸道：「不对啊，如果温岚洲失踪了，那他结的哪门子婚？」 楚寻挑眉看她一眼：「失踪是40年代的事，你知道现在几几年？」 祝小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光看现在的摆设，他们确实不清楚现在的年份，说不定已经是几十年之后了。 池逸：「我被关的地方是厨房，已经很久没人开过火了。如果那个厨房不是被废弃了，那就只能证明，这座院子是个鬼院，里面根本没人。」 空气安静了一瞬。 所以整个温家全都死了，那是谁张罗的婚礼？新娘又要嫁给谁？ 刘晖说了个实在的：「你们血条都还好吗？」 楚寻正要说这个事：「下药的人估计是这的村民，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解药。」 众人径直出了温家大门，祝小星绕过那两个纸扎的纸人时哆嗦了一下。 众人踏出门槛的那一刻，纸人的最近迅速瞥了下去，然而等人目光看过来时，纸人表情又自动復原，好像刚刚的都是错觉。 祝小星越看越觉得邪性，她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出了大门是一条蜿蜒的土路。众人这才发现四周都是山，阴陂就位于山中间的一块盆地里。 这地方天然聚阴气，不怪叫阴陂。 他们刚刚出门，一个角落里藏着的三四个村民就急急忙忙跑了，他们自以为跑的挺快，但是楚寻眼尖，他对着地面打了几枪。 所有逃跑的村民全都定在了原地。 这个副本里枪比其他东西都好使，这个年代的人都怕枪。 楚寻把枪收进口袋，散漫走到众人跟前，目光不过是微微一扫，就有几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要站不住。 楚寻也没有接着吓唬他们，只淡淡地问：「谁让你们来的？」 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回答：「刘庆，刘庆让我们来的。他让我们来看着你们。」 楚寻眯了眯眼睛，他印象中窗户前的那两个人中似乎就有一个人姓刘。 楚寻下巴一抬，示意那人接着说。 「刘庆让我们来看住你，他害怕你们跑了。你们跑了就温家少爷就没法结婚了。」 第220页 楚寻挑挑眉：「温家全家都死了，怎么结？」 他不是没想过结冥婚，但是冥婚那也得有活下来的家里人张罗，现在全家都死了，谁还在乎温岚洲？ 那人嗫嚅了一下，颤声说：「温家都活着呢，活的好好的。」 第87章 娶亲（二） 所有人都顿住了, 齐齐转头盯着那人。 楚寻眯了眯眼睛，眼神格外危险地看了半晌，他突然笑了一下, 说：「刘庆在哪？带我们去。」 那人眼神躲闪起来,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楚寻嘴角勾了一下，疑问道：「确定不带我们去？」 说的是疑问句，语气更像是威胁。 最后那人点点头：「好, 我带你们去。」 众人强盗似的跟在几个朴实的村民后面，村民带着他们走上了一个小道, 今天好像是什么节日，道路两旁聚集了不少摊贩, 这时候他们过来, 一个个都转头盯着。 楚寻眉头皱了一下，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距离楚寻最近的一个村民勉强笑了一下, 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中元。」 楚寻：「……」 村民一句话让周围温度降了一度, 周遭的风顿时变得阴飕飕的, 若是仔细去感受, 好像风声中间还夹杂了其他东西, 鬼哭似的。 摊贩后面一个大娘看了这些外来人好几眼, 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些是什么人呀？」 一个村民回道：「温家的客人。」 大娘愣了一会，小声重复道：「温家的啊……」 这句话一出口, 周围摊贩看他们的眼神就变了, 跟看死人似的, 眼神里面情感格外复杂, 好像是怜悯, 又好像是希冀。 这种眼神让众人都很不舒服, 好像他们走的是黄泉路似的。 刘晖小声说：「难不成温家的人真的都活着？只是一个人说算了，但是这些人对于温家的客人这句话，完全没有否认。」 池逸：「在这个村子里经常出现同样会让人习惯温家的存在，但是『存在感强』不代表活着，明白吗？」 池逸不说还好，他话一说出口，众人感觉周围的风更凉了。 祝小星嘟囔一句：「别说了，我们这是进鬼片了吧？鬼片最喜欢拍结婚了。」 刘晖嘴角奇怪地抽动一下，他想起来那些他从手指头缝里看的国产垃圾鬼片，床下突然出现的人影，红色绣花鞋，还有没有人脸的鬼，种种画面一股脑朝他涌过来。 片刻后，他突然抓住了祝小星的胳膊，脸色煞白。 祝小星疑问地看了他一会，笑道：「你不会怕鬼吧？」 刘晖：「……」 他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他怕鬼，尤其是祝小星面前。 刘庆家处于阴陂最旁边，他家是一栋看上去随时会倒下去的瓦房，刘庆本人看上去也不像格外有权势，为什么这些村民会这么听他的？ 没钱没权，这些人绝对不会这么听一个普通村民的。 到了地方，那几个老实巴交的村民就急匆匆走了，似乎很害怕跟刘庆打照面。楚寻没说什么，自顾自敲开了刘庆的家门。 这时候一阵阴风颳了过来，吹得众人激灵了一下。 过了很久，刘庆才过来开门，他声音带着明显怒意：「谁啊？！不知道快入夜了吗？」 开了门，楚寻笑着看了他一会，淡然地问道：「快入夜了，然后呢？」 刘庆：「……」 妈的！这群人怎么出来了？ 那群看着他们的人呢？ 楚寻径直进了屋，刘庆屋里摆着一张遗照，上面是个中年女人，可能是刘庆的妻子。楚寻只扫了一眼，不依不饶地问：「入夜会发生什么？」 刘庆只说：「中元了，入夜外面不干净。」 楚寻：「药是你下的吧？解药呢？」 刘庆装傻充愣：「什么药？」 戴鹏才流氓气又上来了，他也知道怎么才能对付刘庆这种人，他大大咧咧踏过门槛，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别装蒜。我们都能从温家院子里出来，你这小破屋经得起折腾吗？」 楚寻笑了一下，转回头看向刘庆：「问你呢，解药呢？」 刘庆意识到这次是遇到硬茬了，他之前拐过不少人，下了药被关进去就出不来，就算出了屋子也出不了温家的院子，吓都吓晕过去了。 但是这群人，好像没之前那些人那么好拿捏。 刘庆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药在哪。」 戴鹏才沖楚寻说：「东西借我玩玩。」 楚寻随手把枪丢给他，戴鹏才冲着门就开了一枪，子弹射穿了木门，留下一个小小的光孔，外面天确实黑了，只有一束昏黄的光招进来。 戴鹏才沖他一抬下巴：「你接着说。」 刘庆看了看木门上的枪眼：「……」 这他妈的不就是他说的让人不满意就毙了他吗？ 刘庆硬着头皮道：「热毒的毒药是从温家拿的，我没有解药，解药可能在温家院子了。」 戴鹏才又接连开了好几枪，连续的枪声震得人脑子发懵，刘庆家多灾多难的木门又多了好几个枪眼，他拧着眉毛看向刘庆。 刘庆被他看的头皮发麻：「都是真的，你杀了我也没用。」 楚寻把戴鹏才举枪的手压下来，笑道：「子弹回头得赔我。」 戴鹏才：「……」 第221页 说到钱，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戴鹏才瞬间软了，他把枪扔回来，骂道：「够我买好几包烟了。」 如果光看年龄，这群人里面戴鹏才年纪最大，像是个管事的，直到刚才，刘庆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只一句话就阻止了戴鹏才，他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才是众人的主心骨。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这个人。 年轻，漂亮，这张脸总让人觉得他没有经歷过很多，就像是个乖学生。但那一双眼睛又盛满了看尽世事的淡漠，不说话冷冷看人的时候，又透出股不折不扣的疯劲。 楚寻淡淡开口：「温家为什么要娶亲？」 刘庆不敢再隐瞒：「因为中元节，每年中元节温家都要给他家大儿子办一场婚礼。」 池逸眯了眯眼睛：「如果不办呢？」 刘庆看他一眼，没说话，好像不太敢说。他担心说点什么被温家的人听了去，尤其是现在中元节，阴气最盛。 楚寻替刘庆说道：「不办，不办就等着全村人给温家陪葬，是这样吗？」 刘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他似乎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这个年轻人的窗户外面提过一嘴，楚寻就这么记下来了。 刘庆没想到楚寻是个那么心细的人，他对这个年轻人又多了一点忌惮。 能服众，胆大心思，手里还有枪。他生平最害怕遇见这种人，这种人不好搞。 刘庆抿了抿嘴唇：「对。」 想知道的已经差不多知道了，楚寻转身要走，他走到门框处又突然停下，手指抚过门上的枪眼，偏头问道：「当时那个照片变了是么？变成谁了？」 刘庆哽咽了一下：「我也没看清，速度太快了。那院子里不干净，变成谁都有可能。」 楚寻沉吟道：「是么？」 他低头一笑，出了门。 他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不少信息，温家大儿子每年中元节都要找个人娶亲，否则村子里就会闹鬼，这也是为什么村民一直习惯温家的习惯，每年都要闹腾一场，搁谁谁不习惯？ 温岚洲曾经失踪过，后来可能被找回来了，也可能死了，但是尸体被运回了家里，要不然这婚没法结。 众人又踏上来时的那条小路，那条土路很窄，周围尽是荒草，被周边的摊贩一挤，更显得逼仄。 他们踏上小路的一瞬间就感觉不对，因为摊子好端端地扔在这，而后面看摊的人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各式各样的铺着大红布样的手推车。 一个摊位上挂着琳琅满目的面具，油彩涂得鲜艷，只有眼睛那空了一块。此时那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突然，一个面具自己动了一下，本来是对着一片荒草地，此时转过脸，空洞的眼睛看着楚寻来时的小路，似乎是在远眺。 一阵叮叮噹噹的铃铛响，唢吶声沖天而起，声音呜呜咽咽的，虽然不大，这时候却直逼人的天灵盖。 远处起了雾气，一顶四人抬的花轿从迷雾中显出了真身，虽然有人抬轿，但更像飘出来的，送亲的队伍在后面吹着唢吶，却像是哀乐。 一顶红色的花轿就这么飘到了路中间，因为周围的没收的小摊，这地方看上去竟然莫名热闹，跟正经娶亲似的。 刘晖吓得浑身一哆嗦，他三两步躲到了众人身后，跟他看鬼片一样，这时候也是从手指头缝里往外看。 楚寻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村民中元节要在这里摆摊，因为这样显得热闹，从院子里那些大红灯笼戏台子来看，温家就爱热闹。 只是村民能给的热闹也就只有这个小摊了，让他们人呆在这看花轿飘过来，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所以刘庆才那么忌惮入夜，因为入夜，温岚洲就要开始娶亲了。 但是还有一点不对…… 戴鹏才这时候提出来：「刘庆不是说娶亲是在后天吗？就算是副本设置也肯定不会第一天晚上就娶亲，那现在花轿里坐的究竟是谁？」 戴鹏才一说，弹幕齐齐反应过来，这时候娶鬼啊？！ 「这个副本太阴间了，我看不了恐怖片，先退了！」 「好想知道花轿里面坐的谁，你说楚寻会去看看吗？」 「这时候去看，找死啊？说不定里面就坐了个副本boss。」 「其他公会怎么说？知道花轿里面坐的是谁了吗？」 弹幕一提醒，众人这才想起来直播这场副本的不止楚寻一个，于是纷纷扭头挑了其他公会的直播。 「进度差不多，花轿都出来了，但是有的公会没撞上，永耀和晨兴倒是撞上了，但是两个队伍都没敢过去看。」 「确实不应该去看，太冒险了。万一把人按里面出不了，直接gg。」 …… 楚寻眨眨眼睛，他也想知道花轿里面究竟坐了什么，但是他的方式比较简单直接。 花轿过来时他往后退了两步，趁着轿子经过他身边，他直接从窗口的位置跳了进去。 观众：「……」 不愧是……001啊。 祝小星和刘晖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祝小星喊道：「你没事吧？！」 池逸眸子暗了暗，他踩着花轿的横槓，也直接翻身跳了进去。 祝小星：「……」 闹鬼的土路上面，只剩下一个十八岁的祝小星，一个格外怕鬼一直捂眼的刘晖，和一个时不时点一根烟的大叔。 第222页 花轿里危不危险另说，祝小星觉得他们现在比较危险。 花轿里面很挤，塞下楚寻一个已经占了大部分地方，池逸突然跳进来时，楚寻被吓了一跳，他往里面挪了挪，给池逸留了个位置。 尽管突然多了两个人，花轿还是格外平稳地飘在路面上，甚至高度都没下降。 楚寻：「你怎么也上来了？」 池逸手指骚扰楚寻的手，笑说：「我来找我未婚妻。」 楚寻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花轿上坐着的人：「找她？」 那人笔直僵硬地坐着，头上盖着红盖头，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安静，却又充满着死气。 池逸被他的话说蒙了，自己这么说确实有点歧义，他不轻不重地揽了楚寻一把：「找个名字叫楚寻的未婚妻。」 楚寻：「……」 他还是淡淡的，耳朵尖却忍不住红了，片刻后，他说：「别贫。」 两人这才干起正事，楚寻正打算伸手把盖头给掀开，池逸突然压下了他的手，而是自己把那盖头掀了。 楚寻愣了一会，没忍住笑了。 池逸没回头看他，楚寻故意说：「掀了盖头我也不娶她，你紧张什么？」 池逸：「……别贫。」 两人这才收回了笑，仔细打量花轿上坐着的人。两人这才发现上面坐的是个人偶，人偶刻的惟妙惟肖，就是脸蛋上两团腮红涂得刻意，月光冷冷一照，死气就溢了出来。 看清了究竟是什么东西，池逸顷刻把盖头给盖上。 在红盖头盖上的那一刻，人偶的嘴角突然动了一笑，那是个阴恻恻的笑。 楚寻说：「最后的新娘就是要替代这个人偶，嫁给温岚洲。」 池逸点点头：「今天晚上只是个彩排，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是真的娶亲。没想到，死人娶亲还要先走几遍过场。」 楚寻自然地向池逸伸出手：「先出去再说。」 两人正打算走，楚寻却突然感觉自己脚上绑了什么东西，他不动声色给池逸让开位置，让他先跳下花轿，然后他才回头去看自己脚上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那是唱人偶戏的丝线，丝线从人偶新娘安静的手上延申出来，另一端就绑在楚寻脚上，他就这么被困在了花轿口。 他掏出匕首，胳膊动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不单单是脚腕被绑了，几乎所有关节，全都被悄悄地上了丝线，而丝线那一头，就掌握在一个真正的人偶手里。 人是人偶，而人偶是操控人的人。 楚寻飞速割断了线，线一经割断，就会有新的线从人偶新娘的手下延申出来，不依不饶地往楚寻身上缠。 但是楚寻速度足够快，他顷刻之间跳下了花轿。 几乎没人知道在那几秒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轿已经飘出了很远，已经能够看见温岚洲的院子，这时候留在外面的三人也已经赶了过来，他们最终在院子外面汇合。 如果说刚才的小巷是由热闹顷刻间变成荒凉，那这个四合院就是顷刻间从荒凉变得闹鬼。 放在门口迎客的两个人偶哪还有一点人偶的影子，他们穿着管家的衣服，在门口不断迎来送往，除了人偶，还有许多其他来参加宴席的人，一个个穿着得体，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再不济也是大户人家的亲戚。 他们手上都拿着请帖，上面被邀请人的名字都写着「温xx」。 祝小星喃喃道：「这就是为什么村民说，温家的人都没死，都活的好好的。」 这他妈何止是活得好好的，这是活得尽享荣华富贵吧！ 花轿已经飘到了门口，管家高唿一声：「新娘到！戏台开台！」 吱吱呀呀的唱戏声从院子里传出来，所有红灯笼都点燃了，一时间院子内亮堂如白昼，就是从灯笼里的灯映出来的光都红彤彤的，院子里看上去就像蒙了一层血。 小戏台上那个人偶在丝线的牵扯下动起来，但是戏台后面根本没人，不男不女的人偶也一会唱男声一会唱女声，配上过于亮堂的红烛，杀伤力惊人。 戏词是用这边的方言唱的，几个人都听不太懂。 他们也没有时间去仔细听那戏台上究竟唱了什么，几个人躲过门口管家的请帖搜查，风一样卷进院子，院子里人格外多，但是好像压根看不见他们几个穿着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这刚好利于他们行动。 他们必须要先找到解药，剩下的事还有时间慢慢商量。 但是他们并没有分开行动，因为院子里不一定有什么东西，分开行动太危险了。此时五个人一起，一件件屋子搜，从前院搜到后院。 众人在小池塘旁边发现一排锁了的厢房，楚寻用暴力开了锁，刘晖走在最前面，刚进屋就连连退了几步，一声卧槽格外响亮。 其他人饶过他进屋，就着手电筒的灯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满满一个厢房，放的全是棺材。粗粗扫一眼，能数出来五六个。 楚寻正要进去，刘晖拉了拉他衣角，细声细气地说：「解药能在棺材里吗？要不还是先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楚寻耸耸肩：「说不准呢。」 他反手握着手电筒，径直走了进去。 刘晖：「……我绝对不进！」 第223页 他在屋外急得直跺脚，但是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他不争气地咬起了指甲。 两秒钟后，楚寻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楚寻没看他，目光平静地扫了屋子一圈：「绝对不进？」 刘晖：「……」 他拽楚寻的衣角拽得更狠了。 全部人都进去的那一刻，一阵阴风吹过，屋里的灯笼自己亮了，但不是红灯笼，是白的。 楚寻把手电筒关了：「只见过鬼吹灯的，还没见过鬼点灯的。」 他随便说了一句玩笑话，刘晖却忍不住想让他闭嘴。 当着棺材的面说鬼，晦气！ 屋子里除了棺材就没放其他东西，六个棺材码的整整齐齐，木材都是黑的，棺材边抱着金属，还有印花之类的东西，看上去还挺名贵。 楚寻仔细观察起来，池逸这时候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过来。 他走到池逸身后，因为灯笼的光不够亮，池逸这时候又打开了手电筒，往棺材正后方照，楚寻这才看见那地方刻了几个字。 「x六年中元。」 楚寻从池逸手里接过手电筒，一个个棺材看过去，每个棺材上面都刻的有时间，都是中元节，不过年份不一样，但是六个棺材是挨在一起的六年。 楚寻眨眨眼。 祝小星问道：「这代表什么？」 楚寻：「代表温岚洲可能结了六次婚了。」他咂摸一下，「这是不是犯罪啊？」 祝小星白他一眼：「……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池逸：「这是之前中元跟温岚洲结婚的新娘，但是从『她们』躺的地方来看，现在都死了。」 楚寻顿时想起什么，他回头看着池逸，玩味道：「你说，村民会给之前的新娘下药吗？如果下药了，三个小时之后变成一个死人，温岚洲会娶一个死人吗？」 池逸抬起眼睛看他一眼。 祝小星看着他俩打哑谜，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想了许久，才一拍脑袋，沖楚寻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新娘一定找到了解药！」 她这才发现楚寻早已不在跟前。 她扫视一圈，发现楚寻正在和池逸一起开馆。 祝小星：「……」 刘晖听说楚寻要开馆，直接下疯了，连忙换了个拽衣服角的对象。戴鹏才身高体大的，正适合挡一些不该看的，他索性躲在戴鹏才身后吱哇乱叫。 他好奇心重，想看又不敢，此时逮着戴鹏才一个劲地问。 「棺材里有什么？」 戴鹏才「唔」一声，似乎在思索怎么说：「一个女的，穿着嫁衣。」 刘晖心想：还算正常。 然而不到片刻，他的心又揪了起来，因为戴鹏才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刘晖：「怎么了？！」 戴鹏才说：「没什么，就是上手了。」 刘晖松了一口气：「上手了啊……」 他片刻后反应过来不对：「你说什么玩意儿？上手？！」 是他想的那个上手吗？ 戴鹏才敲他脑袋一下：「不上手怎么知道她们身上有没有解药。」 刘晖：「……」 这也太荒唐了！ 六个棺材被依次打开，里面的人有男有女，温岚洲好像也不是很在意新娘的性别。但是特殊的是，棺材里面的人都没有腐烂，看上去和当年结婚时一样，表情就像是睡着了。 这地方诡异的事太多，多这一个也不稀奇。众人没深究棺材的防腐技术，现在解药才是最要紧的东西。 最后他们从一个棺材里发现一个黛青色的小瓶子，里面塞了张纸条。 「一次半颗，可解热毒。」 众人发现纸条一口气松下来，但接着另一口气就被吊起来，因为瓶子里面空了。 众人脸上都空白了，他们现在手上只多了个屁用没有的药物说明书。 池逸眯了眯眼睛：「我好像见过这个瓶子，在厨房。」 祝小星兴奋地叫起来：「池哥！你是我的神！」 众人又顺着路回到厨房，池逸顺着记忆找到了这个小瓶子，他晃了晃，里面的解药足够。这让众人又放下心来。 楚寻自然地就想把瓶子从池逸手里拿过来，他想先试试，确定不会出事再让其他人吃。 但是池逸躲了一下，他径直拨开盖子，捏出来半颗直接咽了。 咽了就算了，他还一直捏着瓶子不肯松手。 直到自己血条后面的猩红色警告逐渐消失，他才把瓶子递给楚寻。 楚寻轻声说：「那么紧张干什么。」 池逸眼尾一挑：「我可不想上个副本的事再重来一次。」 楚寻自知理亏，没再接着说什么。 众人把药分着吃了，一口气彻底松下来。不断掉血的血条终于停止，刘晖给众人甩了个治疗技能。 厨房距离成亲的大堂已经很近了，能听见喜悦声不断穿过来。 众人又悄悄前往堂屋，只看见椅子上坐着两个面容慈祥的中年人，看上去像是温岚洲的父母，新郎的位置上则摆着一只鸡。 鸡胸口上吊着一个大红花，红花下面吊着个写着「新郎」的纸条。 木偶新娘盖着红盖头，安静地站在新娘的位置上。 新娘身体僵硬地跟一只鸡拜堂成亲，仅仅是远远看了一眼，众人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224页 楚寻淡淡开口：「系统说新娘在我们中间，谁是新娘？」 在找解药的时候众人都没来得及想这件事，就算是想了也没提，不利于小队和谐。 五个人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脸茫然。 这五个人已经是过命的关系，没有相互欺骗的必要。 他们都没有收到任何系统提示，每个人不是新娘。 那他娘的新娘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娶亲（三） 气氛肉眼可见地沉闷下来, 配上外面吱吱呀呀的唱戏声，更是听的人心烦。 现在他们都清楚是什么状况，新娘卡就在他们其中某个人身上, 就像是个定时炸弹, 没人知道谁会中招。 让几个人更加难受的，他们不知道新娘卡的传递方式，如果自己的身份就是新娘，不小心干了什么事把新娘的身份传给了别人, 这简直还不如杀了他们。 祝小星和刘晖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扫了一圈，刘晖把一直揪着戴鹏才衣服的手松了, 现在他俩拒绝和任何人的肢体接触，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地雷扔给了别人。 堂屋内, 结婚流程已经走到了拜天地和拜高堂, 那只鸡扑闪扑闪翅膀，想要往外飞, 站在近处的一个婆子生硬地擒住鸡翅膀, 把公鸡按在那。 木偶盖着红盖头, 僵硬地跪下, 太师椅上那一对中年夫妇乐得笑开了花, 嘴里说着：「好好好。」 他俩浑身的珠光宝气, 只是诡异的事情看的多了，祝小星总觉得他俩身上的各种珠串是纸煳的。 楚寻看到夫妻对拜, 冷冷地收回眼神, 他说：「今晚算是过去了, 明天晚上还会再来一场, 直到真正的新娘被选出来去替代那个木偶。」 换句话说, 这地方还要再闹两天鬼。 他说完奇怪地皱了下眉,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听懂了外面正在唱的一句戏词。 「情深缘浅呀，世事奈何。」 仅仅是他皱眉的一个功夫，下一句戏词他又听不懂了，就好像刚才那句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似的。 楚寻耳朵动了动，又重新去听。 三秒钟，他放弃了。 屁都听不懂。 可能是戏词唱腔的太悲怆，他莫名听懂了那一句「世事奈何」。 他想到这，抬眼看向池逸。 世事确实奈何，但现在他已经不无奈了。 池逸目光一一掠过头顶的大红灯笼，他开口说：「晚上这院子似乎和白天不太一样，可能能找到点什么。」 楚寻他们此时正窝在堂屋外面一个黑漆漆的角落，从窗户缝里往堂屋里面看。堂屋里的陈设确实和白天不一样，器物上的灰都没了，就好像这院子一直有人打扫似的。 但是现在总不能直接闯进去吧？ 楚寻把目光收回来，接着勾了勾嘴角。 祝小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嘴角的笑格外恐怖，她都替那屋里的人害怕。 她弱声弱气地说：「你不会打算现在……进去？」 楚寻：「进去敬喜酒吗？」 祝小星：「……那你笑什么？！」 楚寻笑意明显了些：「不进这个屋。」 楚寻说着，径直绕到堂屋背后，那里有一间屋子装饰的格外喜庆，门口的灯笼又红又大，还有两个婆子守在门口。 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温岚洲的洞房。 一群人跟在楚寻后面，从人影寥落的后院绕到了温岚洲住房的背后。 祝小星落在最后，她好像看怔住了，仍然待在堂屋周围，呆呆愣愣地往堂屋里面看。 里面新郎正在和新娘喝交杯酒，祝小星脖子奇怪地扭曲了一下。 刘晖回头看见愣在原地的祝小星，疑惑地喊她：「怎么了？走啊。」 过了很久，祝小星才悄悄应了一声：「哦，好！」 祝小星沖刘晖跑过来的时候，动作有一点奇怪，一瘸一拐的，还显得有些僵硬。 刘晖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祝小星似乎不太想说。 刘晖一直盯着她。 祝小星嘆了一口气：「被村民关起来的时候，摔了一下。」 刘晖低头看她：「腿上伤哪了？」 祝小星：「……」 她别过头，不肯再说了。 刘晖神色古怪地点点头，他不知道是哪，但是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不太方便。 他拍了拍祝小星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只是速度慢了下来，和祝小星一起慢慢晃到那间房子附近。 楚寻先是看了一眼刘晖，又看了看祝小星。 池逸问道：「怎么这么慢？」 两人简单解释了一下。 楚寻和池逸都点点头，这时候戴鹏才从前面晃回来，把棍子丢在地上：「人都解决了。」 外面那两个婆子已经躺在了地上，俨然是被人打晕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屋内燃烧的红烛太亮，几乎晃了人的眼。 温家不亏是大户人家，洞房内装饰的更是纸醉金迷，凡是红烛上面都盘着金色的花纹。 床周围围着红色的纱帐，此时纱帐被挂起来，露出里面的大红被子。 外面的桌子上摆着座机电话和一个留声机，还有些其他富家公子日常摆玩的小物件。 楚寻随手打开了一个抽屉，手指在里面随手拨了拨，他在一堆破烂下面，发现了一张欠条。 第225页 那张欠条已经泛黄了，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 x年母亲60大寿，特请戏班，费用未给。 楚寻眯了眯眼睛，喃喃道：「戏班？」 外面戏台子还在唱戏，当年请的那个戏班子，会是现在正在唱戏的这台吗？ 他正想着，池逸喊了他一声。 楚寻走过去，发现他手里拿了一张照片，那是个大家族的合照，里面只站着两个小孩。 一男一女。 男的那个应该就是温岚洲，看样子不过七八岁，这时候他弟弟都还没出声，因此他奶六十大寿的合照只有他自己。 除了温岚洲，还有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裳，不像是这个家里的人，但她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个合照边缘。 楚寻抿了抿嘴唇：「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找到。」 他说着，手指又自顾自地在抽屉里扒拉起来，但是里面除了这一张照片，再也没其他的影像记录。 楚寻眉头皱了一下，这个小女孩究竟是谁？ 下人是不可能在这样大家庭的合照里出现的，所以小女孩绝对不是下人。 难道是邻居？但是阴陂这地方穷的滴血，什么邻居能跟温家有这么好的关系？ ……难道说，戏班子里的人？ 楚寻想到这，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楚寻目光冷冷地射过去，箭一眼，那电话几乎能被他盯穿。 红色老式电话叮铃铃地一直响，在结婚的吵闹背景下不太显眼，但对于屋子里的五个人来说，那电话铃声简直就是催命铃。 为什么闹鬼的宅子里电话会响？ 谁能打这个电话？ 电话铃声闹鬼似的叫唤，大有没人接就一直闹腾下去的架势。 祝小星咽了咽口水，问道：「接……接吗？」 话音刚落，电话挂断了。 祝小星莫名松了一口气，没等她一口气唿到头，电话又响了。 ……草！ 池逸眸子暗了暗，径直过去接起了电话。 这种老式电话接通时总会一阵忙音，信号不好的时候完全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 池逸手拿着电话，没说话，静静听着那边呲呲喇喇的忙音——他努力从忙音中间辨认出对面人破碎的句子。 「是……温家吗？」 池逸越听眉毛皱的越紧。 这时候，外面唱戏的声音啪得停了，有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还有婆子小声的嘆气声。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这一嫁，就把自己命搭上喽！」 刘晖焦急地扭回头，他沖还在听电话的池逸喊：「他们拜完堂了，马上到了！」 池逸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他聚精会神听着对面的话。 「温岚……河里……」 刘晖和祝小星急的直跳脚，戴鹏才把嘴里一直叼着的菸头扔了，他只是叼着，没点着，当个嚼头。 但现在他扔了，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接着和他们一起在门口猫了下来。 楚寻也走了过来，他过来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让池逸把电话听完。 里面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众人从门缝里看见外面人偶的红裙子，荡荡悠悠，鬼魂似的飘近。 池逸手按上桌子。 「……拉回……」 那人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池逸正聚精会神地听，这时候，屋里的红灯笼啪得灭了。 外面那个人偶新娘盖头动了动，楚寻莫名觉得她盖头下面涂满腮红的脸笑了。 大红灯笼彻底灭了的那个瞬间，外面酒席撤了，只剩一堆残砖破瓦，戏台子冷冷落落，台子上皮偶刚好保持着一个踮脚的姿势，看上去就像上吊。 门口迎客的管家重新变回了人偶，笑僵硬地刻在脸上，死气沉沉。 而池逸手里的电话死了，对面那人的话刚好说到一半。 池逸把电话放下，揉了揉太阳穴。听了太久的忙音，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屋里的灯笼掉了好几个，这地方俨然又变成了鬼屋。楚寻啪嗒一声踩扁一个灯笼，重新走回池逸身边。 桌子上满是灰尘，刚才他们拿出来的照片就仍在那里，楚寻手电筒的光随意地晃了过去。 片刻后，他又打着手电筒回来，灯光直直地对着那照片。 照片被人剪了，那个小女孩的脸被人剪烂了，头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狰狞的洞。 一把生了锈的铁剪刀凭空出现在不远处，当年就是有人，用这把剪刀把照片给剪了。 楚寻把照片给池逸看。 楚寻：「这一家人最开始应该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但后来反目成仇了。」 池逸点点头，问道：「谁对她会有那么大的恨意？」 楚寻耸耸肩，转移了话题：「电话里听见什么了？」 池逸：「听不清，只能猜出个大概，温岚洲在河里被找到，让温家的人把人带回来。」 戴鹏才又重新叼上菸头，放嘴里嚼巴：「这就是温岚洲失踪之后的后续？」 两人都点点头。 因为场景变化，楚寻又重新把这地方搜了一遍，最后他在床的枕头下面发现了半本被烧掉的日记。 里面的字全都煳做一团，完全看不清。 楚寻正打算重新把本子塞回去，一张照片突然从里面掉了出来。 第226页 照片同样被烧了，边缘打着卷。手电筒光照了一下，发现那玩意儿还是看不清，楚寻又重新把照片塞回去。 信息完全读取不出来，等于白忙。 众人一时间都泄了气，戴鹏才安慰道：「这个点了，先休息，线索明天再说。」 五个人都接受了这个提议，这时候没人敢睡床，此时个个找个墙角窝起来。 睡到半夜，祝小星哼哼起来，她大口大口地抽着气，好像在忍痛。 刘晖被她哼哼醒了，努力睁着睁不开的眼，周围人都睡着，他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祝小星也压低了声音回：「伤口好像裂开了，我出去看一眼。」 刘晖这时候已经彻底清醒了，他看着祝小星的背影，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 他咬了咬牙，还是说道：「要不我帮你看看吧。」 祝小星往外走的身影顿了一下，刘晖看着她逆着光的背影，咬着嘴唇。 祝小星好像在犹豫，她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终于说：「好。」 她说完这句就出去了，刘晖蹑手蹑脚地起来，跟在祝小星身后。 出来时，刘晖被一个大红的东西刺了眼，他眯着眼睛往那边看，隐隐看见一个往上翘的尖尖。 刘晖只看了一眼，心想：「可能是灯笼吧。」 他没多在意，跟在祝小星后面。 祝小星找了个月光找不进来的角落，她声音哽咽了一下：「你先别看。」 刘晖安静地转过身，转身还不够，他还特别听话地闭上了眼。 作为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年郎，说他现在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是他作为一个治疗者的职业道德又不允许他就此不管，两波小兽在他心里斗来斗去。 他唿吸都被两波念头斗的颤抖了。 祝小星的声音怯生生地传过来：「好了。」 刘晖缓缓「嗯」了一声，正欲转过身，两根丝线突然缠住了他的腰。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祝小星的力气好像格外大，她手指微微一扯，就把刘晖掀翻在地，刘晖被地上的石头磕到了脑袋，他整个人耳朵里轰鸣一声。 祝小星似乎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清。 祝小星媚态十足地笑道：「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 她扯着刘晖走了几步，刘晖冒金星的视野逐渐出现了一根红色的棍子，他努力抬起头，看见了那顶红色的花轿。 他瞬间就知道当时他看见的红色尖尖是什么，那他妈就是花轿顶！ 祝小星粗暴地把他塞进去，还调戏似的踹了他屁股一脚：「进去吧你！」 她笑眯眯地把花轿的红色帘子放下来，爱干净地拍了拍身后的灰，扭着腰肢走了。 明明没穿高跟鞋，却让人感觉她脚上蹬着七公分的跟。 她就这样走回了那间众人睡觉的屋子，进门之前，她还是媚态十足的，但一旦踏过了门槛，立马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就好像出去上厕所刚回来似的，蹑手蹑脚地绕过睡的如尸体的戴鹏才，回到自己的角落。 她目光朝刚才刘晖窝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自然是空空如也。 她眉头皱了一下，好像有些疑惑。她嘟囔了一句：「刘晖去哪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外面回来，是去上厕所吗？可能吧，她也不知道。 她本想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架不住困意袭来，她沉沉睡了过去。 40分钟后，刘晖从花轿里钻出来，他迷茫地甩了甩头，动作僵硬到下花轿的时候被前面那根棍绊倒，吃了一嘴的泥。 他随意地擦了擦，跌跌撞撞地走回睡觉的屋子，动作僵硬地像是具尸体。 他进了屋，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的角落，不过一会，唿吸就变得规律起来。 第二天六点，他们是被村民赶集的声音吵醒的。 祝小星揉了揉眼，嘟囔道：「天亮了啊。」 其他几个人也接连醒了，一个个茫然地看向门口。 他们脑袋都有一点发懵，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看着外面破败荒凉的院子，脑子里却不断闪回昨天这院子里结婚的热闹场景。 池逸揉了揉楚寻的头髮：「睡得好吗？」 楚寻眨眨眼：「还好。」 他昨天晚上好像听见有人半夜出去了，这时候转过头问：「昨天半夜有人出门？」 祝小星怯生生地说：「我出去了，上厕所。」 楚寻目光又依次看向戴鹏才和刘晖，俩人都是一脸懵，他们压根不知道半夜有人出门。 戴鹏才说：「肯定不是我，憋死老子了。」 他说完这句，就径直出了屋。 刘晖摇摇头，表示他一觉到天亮。 楚寻捏了捏耳垂，脑子有一些疼。他缓缓开口：「还记得系统怎么说的吗？新娘就在我们中间。」 戴鹏才这时候也已经从屋外面回来，进屋就发现几人面色凝重，他没敢胡扯，过来安静地听着。 楚寻继续说：「但是现在我们都不是新娘，我怀疑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新娘卡在谁身上，除了最后开奖的那一刻。」 众人脸色又凝重了一份。 楚寻笑了一下：「但是狼人总要杀人，不管新娘寄生那个人有没有意识，她一定会尝试换卡。昨天白天都很安静，我怀疑她行动的时间是晚上。」 第227页 他说完，众人都恍然大悟，戴鹏才说：「所以我们要干的，就是晚上蹲点。」 这相当于踩地雷，谁也不知道最后会蹲到的是谁，说不定就蹲到了自己。 但是楚寻这个小队对这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提议完全没有意见，其他几个公会就不一样了，除了星云公会，其他几个公会的人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就算他们已经摸清楚了机制也没人开口。 成为新娘那可就直接死了，他们都害怕自己是运气不好的那个，所以心照不宣地给拿着新娘卡的人留后路。 不商量的话，说不准中招的谁，但好歹是五分之一的概率。 就在其他公会维持着表面和平的时候，楚寻已经把话摊开了说，所有信息都摆在了檯面上。 楚寻无所谓地笑道：「我倒是希望新娘卡在我身上，如果不在的话，最好今晚上就把我转成新娘。」 池逸手指顿了一下，他偷偷摸出了一张牌，趁楚寻不注意，塞进了他的口袋。 祝小星低头吐槽一句：「你不作死不会过副本是吧？」 楚寻笑了：「只是挑了个通关更快的方式，难不成让你们去当新娘手撕新郎？」 祝小星：「……」 她闭嘴了，楚寻说的好像也没错。 楚寻站起来，他巡视了一圈，祝小星还以为他又要发什么指示，竖起耳朵仔细听。 楚寻：「这地方有吃的吗？」 祝小星：「……」 池逸笑了，他站起来：「这院子里可能没有，但我们能从其他村民那蹭点。」 楚寻瞭然地点点头。 这个其他村民，不是泛指，而是特指，指的就是刘庆。 五个人风尘僕僕地到了刘庆家门口，刘庆顶着一头鸡窝头髮来开门，看见来人他先是愣了一会，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你们怎么还活着？」 昨天温家那么大动静，没能把这几个人到处乱窜的人搞死？ 那可都是阴森森的鬼啊！ 之前有过不少先例，如果被绑来的人能够老老实实地呆在那个小屋里，最起码能够安全地活到结婚前，但是如果到处乱跑，通常是撞见结婚排演的时候就死了。 怎么这群人还没死？ 楚寻直接进去，嘴上回道：「这不是还没正式娶亲吗？我们死了你们不也得死？」 刘庆：「……」 这倒说的也是。 如果这群人死了，村里人就得再出一个姑娘，要不然全村人就要陪着那群疯子下地狱。 想到这，刘庆对楚寻的态度和缓了些。他侧身让几个人进来。 池逸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问：「吃饭了没？」 刘庆没明白他这什么意思，如实说道：「没吃。」 楚寻笑了一下：「刚刚好，我们也没吃。」 刘庆：「……」 这群人脑子有病啊！ 老子昨天还给他们下毒呢？这群人忘了？ 楚寻眯了眯眼睛：「不欢迎吗？」 言下之意是，不欢迎晚上就把你扔进温家大院里喝喜酒。 刘庆哽了哽脖子，似乎想说什么。 楚寻语调危险又散漫：「嗯？」 三秒钟后，刘庆转身就去了厨房做饭。 他家里女人死了十多年了，这是他十多年以来，一个单身汉第一次做这么多口人的饭。 他做到一半，池逸掀了帘子进来，刘庆疑惑地看他。 池逸洗了手，开口道：「借用一下厨房。」 刘庆：「怕我投毒？」 「如果你投毒，你会死得比中毒的人还快。」池逸开口。 刘庆：「……」 这群强盗！ 池逸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有人挑食，你做的东西他恐怕不吃。」 池逸年纪看上去也不大，正是谈恋爱的大好年华，这时候有人让他这么伤心，刘庆还以为是外面那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他「唔」了一声：「我劝你一句，别白费劲，那人对你没意思。」 他看的出来，祝小星就拿池逸当哥。 池逸挑眉看他一眼：「是么？」 他没再接话，在刘庆家的厨房挑挑拣拣，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他勉强给楚寻下出来一碗面条。 刘庆锅里熬着稀汤寡水的粥，里面就扔了两粒米。这时候他也不看火了，斜倚着门槛看池逸往外端面。 他等着看池逸笑话。 结果池逸把碗往楚寻跟前一放，筷子递到他手里：「吃吧，没放你不爱吃的。」 刘庆：「……」 这剧情发展是不是不太对劲？ 楚寻接过了筷子，手隐隐约约抓了一下池逸的手背，然后才开始低头吃面。 池逸故意抬起眼睛看刘庆，眼里满是戏嚯。 刘庆：「……」 他觉得他是个笑话。 一顿饭吃完，楚寻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他坐在过于低矮的木质板凳上，两条长腿没处放似的曲着。 他眼睛垂下去，看上去冷恹恹的，似乎还有点困。 然而等他抬起头时，说的却是刘庆怎么也没想到的话。 楚寻：「村里人为什么会听你的？」 刘庆沉吟了一会：「村子里闹鬼闹了好多年，没人愿意出家里的闺女。我带头绑了个外面来的，送过去当新娘，从那以后，这件事上都听我的。」 第228页 楚寻：「唔，你们是怎么知道闹鬼是因为温岚洲要娶亲的？」 刘庆激动起来：「中元节，花轿就在外面鬼魂似的飘着，这能看不出来？」 楚寻点点头，刘庆说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把那股违和感抛到脑后，换了个问题：「这里有出名的戏班子吗，大户人家会请的那种。」 说到戏班子，刘庆明显犹豫了一下，他说：「这穷地方怎么会有戏班子，能请来的也都是走街串巷的，怎么会在这地方常驻？」 楚寻笑了笑：「是么？」 他笑声意味不明，听得刘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楚寻站起身，似乎兴味已尽，他径直出了门。 其余几个人也匆忙跟了出去，池逸落在最后，他出门前不依不饶地问：「依你看，他对我有意思么？」 刘庆：「……」 有有有！有总行了吧！ 刘庆也站起来，手扶着门框看着几个人远去的背影，他五指无意识地掐进木头里，喃喃道：「戏班子……」 刘庆这边问不出来什么，楚寻随机抓了点其他村民挨个问。 昨天那条路上的摊还没收，白天村民们会过去看着摊，要是能卖出点什么东西更好，但是村里人都嫌给温家摆场面的东西晦气，很少有人买。 因此此时都只是坐在摊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 「你说外面来的那几个能乖乖当新娘吗？」 「愿意当得当，不愿意也得当。他们要是不愿意，谁家的闺女出来送死？」 「说起来，温家那一家也真是晦气，温岚洲死了就死了，几年之后院子起火，人全烧死了，院子愣是一点事没有。」 他们注意到那五个外面来的走上了巷子，一个个都立马噤声闭嘴，眼观鼻鼻观口地装无辜。 楚寻随手认出来昨天问他们是谁的大娘也在这，走过去寒暄：「聊着呢？」 大娘勉强地笑了一下，心里想的却是：「不会都听见了吧？」 她在心底给自己点了两根白蜡烛，嘴上想说点什么搪塞过去，但发现面前那年轻人根本不在意村民是怎么在背后讨论他们的。 楚寻目光平静地看了眼其他摊贩后面坐着的人，他以为他眼睛里面没感情，但其他人几乎能从他眼神里面看出来刀子，此时一个个头缩的如鹌鹑。 楚寻沖大娘笑了一下：「外面来了唱戏班子，一般会住在哪？」 大娘感觉奇怪，这几个人不关心他们自己的安危，反而在这打听唱戏班子住哪？但她还是老实回答：「得看是谁请来的，哪一家请的戏班子就住在哪，如果是走南闯北的戏班子恰好走到这，都住在村子西边的破庙。」 刘庆说的没错，这地方确实没有常驻的戏班，但是他藏了很多东西没说，就比如村子西边的破城隍庙。 温家可能是特意从外地请的戏班子，也可能是这个戏班恰好走到了这，又碰上温家老太六十大寿。 楚寻更倾向于后一种，因为他们没有在温家院子里找到戏班子生活过的痕迹，如果戏班子住过，总会留下点什么痕迹，比如戏服上的羽毛之类。 但是没有，没有任何东西。 五人按照老太所说，前往阴陂西边的城隍庙。那确实是座破庙，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也只有走南闯北的人和街上乞讨的乞丐会在这地方常住。 他们没有在庙里发现铺盖，看来就连乞丐都看不上这破地了。 城隍庙里供奉着神像，供奉的是谁楚寻也看不出来，可能就是哪个不知道的小神。他也没去看，转头仔细去观察周围。 城隍庙里堆着各种破烂，有两根柱子塌了，横亘在地上。楚寻跳过柱子，又绕到了神像背后，神像后面的空间比他想像的还要宽敞一点，大概能躺下两个人，但是头上的屋顶却烂了，天光直直地往下泄。 怪不得乞丐也看不上这地方，这地方已经没有能挡雨的地了。 他一寸一寸地找线索，终于发现一张被雨水泡发过的破纸，就夹在神像胳膊中间的缝隙里。 楚寻伸手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写着—— 「温家欠款已结，戏班就此解散。」 楚寻沖池逸招了下手，接着把纸条递给他。池逸低头看了一眼，戴鹏才这时候也走过来，他嘴里吊儿郎当地叼着菸头，从池逸手里拿过纸条。 看完之后，他语重心长地说：「温家的声音是这个戏班子最后一次生意，当时唱戏的都没什么钱，戏班是他们活命的营生。」 楚寻沉吟道：「一旦解散，戏班的成员会去哪呢？」 他看上去像是在问，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戏班子解散，对于那些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找到一个大户人家当下人，如果找不到，可能只能活活饿死。 楚寻眼前闪过那个小姑娘的脸。 池逸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往脚下看。 城隍庙里格外阴凉，太阳光照不进来，即使是前几天下的雨，这时候地上的土还是湿的，踩一下能留下鞋印。他们进来的时候没在这地方发现鞋印，即使现在有了鞋印，也是他们自己踩的。 楚寻问道：「怎么了？」 池逸：「看那条线。」 池逸说着，用手指了一下。 楚寻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在一众杂乱的脚印周围，有一条笔直的泥线。就像是泥地上本来放置了什么四四方方的东西，有人在泥地还没干的时候扒拉了出来。 第229页 只有那样，才会留下这样一条笔直的泥线。 楚寻眉头皱了一下：「这地方有人来过，而且就是在不久之前。」 池逸：「对，而且他拿走了什么东西。」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在这个村子里面，有什么人不想让他们接着查下去。 众人脸色凝重起来，现在他们不仅要面对温家院子里那一堆堆不知道叫魂似的死人，还要面对一群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藏在幕后的人。 楚寻把这件事按了下去，他捏了捏耳垂：「先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 众人又在城隍庙里转悠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件残破的戏服，还有两张被丢弃的面具，都是唱戏用的扮相，本来应该在戏台上光鲜亮丽，但是现在就被时间埋葬在泥土里。 看着那些东西，众人心情都有点低落，尤其是知道这个唱戏班子在接完温家的活就解散之后。 但是不管怎么说，最起码他们找到了更多线索，这个戏班曾经在这里住过的事已经坐实了。 楚寻有意去追查城隍庙里那个人的踪迹，但是现在线索太少，而且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缠在了一起，他理不清楚。 回温家大院的路上，池逸和楚寻走在最后，楚寻一路上表情都很不好，他一点点去把线索扒开，但只发现线索背后还藏着更多东西。 池逸抿了抿嘴唇，手悄悄动了一下，他的手背碰上了楚寻的。在相触的一剎那，池逸手翻转过来，小拇指就勾了上去，盪鞦韆似的晃荡起来。 楚寻下意识说了一句：「别闹，等会给你抓。」 池逸低下头笑了一下：「我现在就要抓，怎么办？」 这句话彻底把他从理不清的乱麻中间薅了出来，在思绪跳出来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见到了新鲜的空气，他重重唿吸了几下。 楚寻自己也没想到，他刚才就那么陷进去了。 楚寻沖池逸笑了一下，抬起一只手：「现在给你，抓吧。」 池逸嘴角一勾，牵上了那只手。 池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楚寻的手背，他在想楚寻刚才那句话。 在他记忆不清的那段时间，只能看见一个个记忆碎片的时候，他是听过这句话的。 这时候冷不丁地提出来，他心口有些泛酸。 池逸想了一会，开口：「其实在地下室副本之后，我依旧有意识。」 楚寻脚步顿了一下，这是池逸第一次跟他说那件事之后他的感受，他目光垂下来，静静地听池逸说。 但是池逸只说了这么一句。 楚寻忍不住问道：「然后呢？会很难受吗？」 池逸笑了一下：「会很想你。」 楚寻听见自己的心跳重重跳了两下，他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愣愣地看向池逸。 池逸接着说：「太想你了，就会很难受。难受到每次在记忆里看不清你的时候，就烦躁地想给自己一刀。」 楚寻没说话，只是牵着池逸的手又握紧了一点。 池逸轻松地笑了：「但是我记得我要去找你。」 楚寻唿吸窒了一瞬，他掐住池逸的胳膊，悄声说：「怎么办，好想亲你。」 池逸：「……」 他眸色极深，这时候满眼都盛的是楚寻。他飞速低下头，在楚寻嘴唇上碰了一下。 —— 众人回到温家的宅子，刘晖绕过门口那两个碍事的玩偶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昨天晚上为了绕过这俩的搜查，楚寻一行人废了不少功夫。 瞪到一半，刘晖吱哇乱叫起来：「他动了！他动了！」 楚寻回头去看，发现那人偶的头确实微微扭了一下，他沉吟道：「……昨天这俩动的幅度更大，也没见你嚷嚷。」 刘晖：「……」 真人动和人偶动能一样吗？ 楚寻没理他，径直进了院子。 昨天他们找药的时候是在婚礼开始之后，现在是白天，屋里的陈设都变了，他们还需要再查一回。 几个人几乎要把温家翻个底朝天，不知道是谁偶然间进了哪个屋子，大声嚷嚷起来。 众人赶过去的时候，发现刘晖正扶着门框干呕，他脸色惨白地看看众人，有气无力地往屋子里面指了指。 屋子里没什么异味，硬要说的话，只能说视觉上有点刺激。 屋子正中间隔了个棺材，没上盖，里面的尸体就大喇喇地仰面躺着。 刘晖肯定是无意间看见了这一幕，这才吐起来。 楚寻走近了棺材，往里面看。 只看了一眼，他就接连往后退了两三步。 棺材里面躺了个极其俊美的男人，他皮肤呈现出被水泡发过的白，但是并不肿，隔着白色寿衣也能看出身材很好。 他腿脚处缠了两根水草，这时候颜色还是绿的。 棺材里的人眼睛安静地闭着，看上去不像死了，像是睡着了。 就是这么俊美的一个人，静静躺在这样一个阴间的副本里。 楚寻没被吓到，但是依旧往后退了三步。 池逸正要去看，楚寻拽住他：「别看。」 因为这人，楚寻认识。 第89章 娶亲（四） 池逸疑惑地看他一眼, 还是走了过去。他看见里面躺着的男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一股熟悉感从心底油然升起, 但他又说不上为什么。 第230页 楚寻闭了闭眼。 里面躺着的那个是阿瑞斯。 阿瑞斯本来就是副本boss, 在这个地方出现也不稀奇。而且，让阿瑞斯过来充当这个男人，也恰好表明了里面这个男人的身份，他应该就是温岚洲。这在某种程度上还省了楚寻的事。 但是楚寻却不想见他。 祝小星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里面躺的是谁，她捂住嘴, 眼睛都瞪大了，回头茫然而无措地看着楚寻。 楚寻站在一边, 皱了皱眉, 接着眼尾一挑看向祝小星。 祝小星点点头，在嘴边比了个拉链的动作, 楚寻还没说话, 她就先把自己嘴给封上了。 祝小星大概知道楚寻和池逸之间那点事, 但是她并不知道阿瑞斯, 阿瑞斯对她来说还是那个儿童游乐园里的院长, 而且是刚出场就缠着楚寻。 此时她眼巴巴地看着楚寻怎么圆。 池逸转回头, 问道：「怎么了吗？」 楚寻深思熟虑一会，他最后挑了个最无足轻重的说：「以前见过, 其他副本的boss。」 祝小星低头憋笑, 等她再抬起头时, 发现楚寻已经出去了。 最后众人一起跟着楚寻出了门, 池逸出门之后还把门给掩上了。 他目光平静地朝外面看去, 那里依旧是破败的庭院, 戏台边缘垂下许多掉了色的红色布条，在风中晃晃荡盪的。 池逸平静开口：「棺材很不一般，那个人就是温岚洲。」 楚寻目光垂下来，他想给自己眼神找到一个落地点，最终还是没找到，眼神又飘到池逸身上。 楚寻补充道：「而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池逸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别有用意地「嗯」了一声。 楚寻抿了抿嘴唇，没说什么。 众人暂时略过了这个棺材，又绕回到温岚洲昨天的洞房，众人刚进去，门吱呀一声自动关了。 这房间地理位置不好，几乎不透光，房间里顿时一团黑，戴鹏才摸出了自己的手电，他开关捅了好几下，愣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疑问道：「……坏了？」 祝小星也把自己的手电拿出来，结果跟老戴的一样，众人的手电筒在这时候齐齐罢了工。 黑暗会流淌似的，缠绕在众人周围。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 这时候是白天，房间内一切都破败的不成样子，电话线早就已经被老鼠咬断，电线抛尸似的裸露在外面。 「……接，接吗？」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 楚寻抿了抿嘴唇，接起了电话。 刺啦的电流声里藏着女人的哭声，那哭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楚寻都害怕她背过气去。 配上断断续续的哭声，像鬼叫。 楚寻皱皱眉，把电话听筒拿院了一点。 哭了半晌，她终于开始说话。 「我儿……那个女人……」 「……都是她，雷噼……活该……」 「留……接……」 话说到这，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断了，听上去就像是电话这头有人不耐烦地挂了电话似的。 楚寻站在那，半天没动。 有人走过来，轻声问他：「怎么了？」 楚寻余光瞥见池逸脚上的那双黑色皮靴，他收回目光，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电话，淡淡道：「好像是昨天那通电话的回电，是温岚洲的母亲……」 他说到这，转回头。 眼前哪里是池逸，站着的分明是阿瑞斯，他身上穿的不是棺材里的那个寿衣，而是儿童游乐园里那身合体的西装。 楚寻上下扫他一眼，睫毛翩飞，像是纷飞的黑色蝴蝶。 阿瑞斯盯着他的睫毛：「怕你认不出来。」 楚寻别过头，捏了下耳垂，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谁也没料到两人再见会是这么个情形。 阿瑞斯环视了一圈房间，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房间太死气，于是他打了个响指。 房间内红灯笼顷刻点亮，囍字红艷艷的，给人脸都镀上了一层温润的红光。 灯光骤亮的剎那，楚寻却眼都没眨，他听着那一声响指，心弦像被什么拨了一下。 他眼前浮现出池逸夹着纸牌的手。 在第一次看见池逸用技能时，他想的是池逸拿牌的手很好看。 阿瑞斯率先开口：「外面那个人是？」 楚寻反手扔出去了一个系统屏蔽器，这次不是为了中断直播，这次只是为了屏蔽那个该死的系统。 黑色罩子彻底展开之后，楚寻沖他灿然一笑：「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他是你。」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他就发现系统屏蔽器裂了一条缝。 阿瑞斯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他完全听不见楚寻在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但是周围蜡烛燃烧的声音他又听的清清楚楚。 楚寻最终嘆了一口气，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阿瑞斯瞬间明白了楚寻在说什么，因为这话他也对楚寻说过。 阿瑞斯在副本内兜兜转转，总也没有遇到楚寻。他偶尔能从玩家嘴里听见一点楚寻的消息，后来他们嘴里又出现了一个名字，叫池逸。 就是外面那个男人。 第231页 楚寻笑着看向他，但他发现阿瑞斯好像在看着自己发呆。 在最开始，阿瑞斯作为池逸的代号，进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实验。然后成为了巡防官，代号也换成了黎明。 代号不断改换，后来池逸差点连自己名字也忘了。 这是楚寻知道的池逸所有经歷。 楚寻：「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关于阿瑞斯这个名字。」 阿瑞斯笑了一下，其实他并不是不记得，只是当时对着祝小星，他并不想说。 阿瑞斯缓缓开口。 头顶上的黑色盖罩又裂了一条缝，刺啦一声响，楚寻的注意力却没有被丝毫吸引。 他安静地看着阿瑞斯的嘴唇。 楚寻完全听不见阿瑞斯在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大脑神经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 看着楚寻迷茫的神色，阿瑞斯停下了嘴边的话。 两人谁也听不见谁，像是隔了一层厚障壁，无边的系统横亘在两个人中间。 不是楚寻和阿瑞斯这个代号，而是楚寻和一个他在乎的人。 他俩隔着无边的系统，隔着规则之外的身份，到后来隔了生死阴阳。 在大脑的阵阵蜂鸣声中，阿瑞斯突然伸手把他拽进怀里。 「没关系，你以后会知道的。」阿瑞斯似乎是在安慰他。 楚寻：「嗯。」 「还有，我很想你。」 楚寻愣了一会，最后闭了闭眼：「嗯，好久不见。」 幸好，厚厚的壁障终被打破。万事已过，留下一地的碎玻璃片，每片都闪闪发光。 —— 头顶上的黑色盖罩轰得一声碎裂，屋里亮堂的灯光剎那间灭了，阿瑞斯不见踪影，池逸则掐着自己的手腕。 楚寻懵了一会，祝小星在他眼前喋喋不休地说话，他适应了很久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怎么突然晕在这了？低血糖？」 戴鹏才砸砸嘴，又摇摇头：「不像，像是被魇住了。」 祝小星斜睨他一眼：「被魇住？昨天晚上那么多鬼也没见他有事，怎么这个时候突然……」 戴鹏才撇撇嘴：「楚寻不是接了个电话吗？」 楚寻咳嗽一声，正在拌嘴的俩人这才把目光转回来。 阿瑞斯这时候突然出现，估计只是为了见他一面。但他身体并不能自由行动，所以只能通过这种类似于灵魂出窍的方式，把人拉进来。 从这个角度说，老戴说的也没错。 楚寻捏了下耳垂，目光平静地看向众人：「确实被魇住了，我见到了温岚洲。」 祝小星一个没忍住：「阿瑞……？」 楚寻目光分外平静地看向祝小星。 祝小星：「……」 她觉得那不叫平静，那应该叫看死人。 她赶紧闭上嘴，任谁看她她都不说话，目光在地上钉死了似的，怎么说也不抬头。 池逸：「什么『阿瑞』？」 祝小星：「……」 她活像个把头埋进翅膀里的鹌鹑。 楚寻毫不避讳地看向他：「那个副本boss的名字，叫阿瑞斯。」 池逸平静地点点头。 祝小星问道：「电话里究竟说什么了？」 楚寻这才想起来电话内容他们还不知道，他开口道：「昨天那通电话的回电，说话的是温岚洲的母亲，她提到了一个女人，认为她活该。」 他能听懂的只有前面几句，最后那句只有两个字，没有前因后果，他也联繫不上。 所以他索性没说。 祝小星转悠起来：「女人……情杀？」 她勐然转回头，眼睛亮晶晶的：「会不会这个女人和温岚洲有情感纠葛，然后把温岚洲坑进河里淹死了。」 楚寻抬起眼睛：「那『活该』两个字怎么解释？」 祝小星摸摸下巴：「可能后来事情败露，女人被打死了。或者后面遇人不淑什么的……」 楚寻笑了一下：「不是没有可能。」 得到鼓励的祝小星极大地发散自己的脑洞，开始孜孜不倦地讲述她的仇杀的计划。 楚寻偶尔听一耳朵，但更多的时候是在想着自己的事。 池逸捏了下他手指，问道：「还好么？」 楚寻点点头，又抬眼看他，一双眼睛几乎要把池逸盯穿。 池逸别过头，错开楚寻的目光：「为什么不让我见阿瑞斯，你害怕我们两个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90章 娶亲（五） 楚寻眉头皱了一下, 接着闭了闭眼，像是站不住似的，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池逸连忙接住他：「怎么了？」 楚寻摇了摇头, 耳坠上的珠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淡淡道：「有点晕。」 他睁着一双漂亮但疲惫的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池逸抿了抿嘴唇：「歇着吧你。」 楚寻唇角勾起来，他索性坐下了：「好嘞。」 他装的得心应手，刚坐下, 就半闭不睁地合上眼。 池逸轻声说：「我去把没看完的房间搜完。」 楚寻点点头，让他早去早回。 池逸走到门口, 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别乱跑。」 楚寻笑着沖他摆摆手。 戴鹏才也带着刘晖出去了，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 众人都没吃东西, 他俩索性出去看看有没有能吃的玩意。 第232页 祝小星这时候伸手去碰屋子里的留声机，她没见过这东西, 这时候格外好奇。 她手不知道碰到了哪个按钮, 只听见令人牙酸的磁条声, 留声机响了两下, 骤然哑火。 祝小星赶紧回头去看楚寻, 楚寻半闭着眼睛, 似乎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祝小星心虚地回过头，摸了摸鼻子。 就在这时, 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来人脚步声十分急促。 「怎么了？」祝小星惊恐地问。 她以为是出去的人遇见了什么事。 门口哪有什么人, 只有个歪着头穿着戏服的人偶, 她有真人那么高, 两只胳膊被线吊着, 腿也诡异地打着弯。 祝小星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留声机。 她头都不敢偏，只颤抖着声音喊：「哥？醒醒啊！」 楚寻唿吸平稳而安静，那样子不像睡着了，像是又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祝小星心下一惊，她手一抖甩出了丝线。 人偶弯着腿一点点往前走，她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调子，被撞到的留声机也响了。 两股调子相合到一起，不过留声机里唱的是喜调，人偶嘴里唱的是悲调。 祝小星晃了晃脑袋，明明唱的还是当地的方言，她却莫名感觉她听懂了。 她眨了眨眼。 那是个极为盛大的祭奠，红木的太师椅上坐着温家老太，她手指在腿上敲着节拍，头怡然自得地摇着。 院里依旧挂着红灯笼，但是那红光格外自然，远不像现在那样可怖。 老太面前的戏台上站着个十几岁的女孩，她嗓子还没完全发育，但已经能听出来是块材料。 她身段格外利落，身上行头也格外华丽。这个小女孩似乎格外讨温家老太的欢心，一曲唱罢，她沖女孩招了招手。 女孩从后台下了戏台，到了温家老太身边，老太摸了摸她头髮，又从旁边果盘给她抓了一把瓜子果糖。 女孩怯生生地接了。 然而，这时候祝小星眼尾一跳，她看见人群边缘，那个温家大少爷安静地坐在一边。 温岚洲小时候就长得白净俊美，即使脸上没有表情地往那一坐，也画似的。 但是祝小星看见，他目光悄悄跟着女孩，本来放在腿上规规矩矩的手捏紧了长袍下摆。 「情深缘浅呀，世事奈何。」 一句唱词把祝小星叫醒了，那些大红灯笼顿时从她眼前消失，她有些不太适应地甩甩头。 此时再去看眼前那个人偶，祝小星发现她竟然长的跟那个女孩有一点像。 祝小星忍不住憋住了唿吸。 她又沖楚寻喊了一声：「哥！」 楚寻还是毫无反应。 祝小星急了，她往楚寻那边挪了两步，就在这时，人偶的速度骤然加快，但是她的腿站不直，她几乎是如同丧尸一样折着腿爬了过来。 祝小星额角一跳，因为她勐然看见了人偶又长又尖利的指甲。 人偶注意到祝小星的动作，朝楚寻方向扭了下头，她似乎对楚寻更加感兴趣。 祝小星也不跟人偶周旋了，她勐然扑到楚寻身边，剧烈摇晃起来：「醒醒啊！你怎么了？！」 楚寻任由她晃，像是个没死多久的尸体。 这时候人偶一指甲划过来，祝小星一咬牙，丝线勐然缠住她手腕。但是这仅仅控制了人偶两秒钟，下一瞬间，人偶就扑了过来。 祝小星这才发现人偶早已转换了目标，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昏迷不醒的楚寻！ 眼见指甲就要扎进楚寻白皙的脖子，祝小星眼一闭心一横，挺身挡了上去。 她感受到脖颈旁边动作带起的风，她还没死，脑子却已经擅自开始了走马灯。 她平平无奇地度过了她的青少年时期，每天上课下课，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她看见自己上课睡觉口水流了一书本，也看见自己背着书包淋着雨一点点蹭回家。 后来她进了无限游戏，从儿童游乐园一路回忆到现在。 她隔着逐渐关小的玻璃门缝看向楚寻，楚寻站在一群拿着棍子的安保中间，脚踩着一地的玻璃。他笑着沖她眨眨眼：「把手包好。」 ——这是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祝小星睫毛颤了颤，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耳朵旁边传来破风声。 祝小星骤然睁开眼。 楚寻一脚踹上人偶的肚子，他回头看向祝小星，耳坠上闪着的光点显出张扬的锐气。 楚寻挑挑眉：「现在该醒了吧。」 祝小星勐然吸了一大口气，再睁开眼时，她仍然站在桌子旁，留声机不知道怎么已经摔在了地上。 她迷茫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面没有缠着丝线，她又迷茫地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戏台上的人偶安安静静地站着，残破的灯笼晃了晃，她觉得恍如隔世。 楚寻走到她身边，把掉在地上的留声机捡起来，他若无其事地把留声机放回桌子：「怎么了？」 祝小星听见他的声音，心头忍不住一酸，她低头抽了抽鼻子：「我差点死了。」 ……死了就见不到这些人了。 楚寻拍拍她肩膀：「想什么呢？」 祝小星心绪未平，泪珠就忍不住涌了出来，她低头站着，手无措地捂着眼睛。 楚寻给她递了两张纸，手心压在她肩膀上，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第233页 这时候池逸等人都回来了，戴鹏才吊儿郎当地走在前面，刘晖手里拎着烤肉——这是他们刚烤好的，外面包了张纸拿回来。 戴鹏才远远看见祝小星颤抖的肩膀，稀奇道：「呦，怎么了这是？」 祝小星慌忙抹了抹泪，嫌弃道：「拎的吃的呢？」 戴鹏才沖后面努了努嘴：「烤肉，刚烤好的。」 刘晖看着祝小星红通通的眼睛，忍不住垂下眼睛。 池逸走过来：「出什么事了？」 楚寻沖他笑了笑：「遇见点小意外。」 他径直走到刘晖旁边，从他手里接过了烤肉，先是递给了池逸，正打算分给祝小星，却看见刘晖已经递给她了。 他索性收回了手。 众人边吃边聊，祝小星平静了唿吸：「我打开留声机之后，听见了外面唱戏的声音，然后我看见当年温家老太做寿的场景。」 「照片上那个女孩就是戏班子里的成员，而且和外面戏台上那个人偶很像。」 祝小星说完，众人安静了一会。 楚寻点点头：「当年温家老太大寿之后，戏班子解散，女孩留了下来，和他们拍了那张合照。」 大概弄明白了女孩和温家的关系，还有很多问题仍然萦绕在众人心头。 温岚洲怎么会失踪，和女孩有什么关系，现在这个女孩又在哪？ 楚寻看向池逸，挑挑眉。 池逸开口说：「我去了当时你被关的柴房，桌子上的照片在我出门的那刻变了。」 楚寻骤然看向他。 「只能大概看出来是一个小女孩。」池逸缓缓说。 所以为什么女孩的照片会出现在一队老夫妻照片的后面，他们是什么关系？ 池逸说完，把烤肉递给楚寻：「先吃饭，别想了。」 其实他又去看了一眼温岚洲的棺材，温岚洲依旧安静地躺在里面，他盯着里面的人，莫名感觉有点熟悉。 就好像他应该知道这个人全部似的。 他脑中无端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很久之前，他被人牵着走进了一个全白的实验室，他一个人坐在床上，低着头，两条短腿垂在床边晃。 实验员站在玻璃外面，面对这样一个小孩，他们没关闭隔声装置就攀谈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呢？」 「你听说过希腊神话吗？」 —— 晚上七点，花轿从某处起轿，一路飘进了温家的门。 众人都待在新房里，楚寻听着外面吃席的声音，嫌吵似的揉了揉太阳穴。 屋里已经点起了大红灯笼，所有装饰也焕然一新。楚寻走到昨天他发现日记本的位置，伸手掏了一下。 一个崭新的，没有被火烧过的日记本就被他抽了出来。 跟他想的一样，这个副本里的线索果然是相互印证的，白天看不见的东西，只有晚上才能看见。 他这样想着，翻开了笔记本的封皮。 因为墨不好的缘故，字迹都被晕开了，看不太清楚，楚寻这时候也没仔细去看，反而去找那张照片。 照片最后从夹缝里抽了出来，楚寻朝那照片上的人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第91章 娶亲（六） 一个女孩穿着戏服, 拿捏着身段，模样极为俊俏。尽管照片因为年久而有些看不太清，但看脸还是能看出来, 这就是全家福上的那个人。 楚寻把照片放回去, 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像是在问其他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要在日记本里藏她的照片呢？」 池逸走过来，低下头看了看, 他语气散漫，拖着长腔说：「不是很明显么？你看不出来？」 楚寻把本子合上了, 先是直勾勾对上他眼睛，然后转身打算把本子放回去。他头也没回：「不懂, 你说说。」 池逸修长的手指按住那个本子, 楚寻被迫停在原地。池逸缓缓开口：「那你为什么要保存信息读取器呢。」 楚寻：「……」 他耳朵尖悄悄红了，幸好头髮盖着, 看不太出来。 楚寻若无其事地说：「为了某个前男友。」 池逸：「……」 他手从本子上挪上去, 一把拽住楚寻手腕, 认真地看着他, 似乎有点生气：「你说什么？」 楚寻笑了, 接着逗他：「在船屋副本里, 你亲口说的。」 池逸：「……」 他后来补了楚寻船屋副本的直播，跟黎明有关的镜头被系统删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是前首席巡防官, 影响不好。 他疑惑地皱了下眉头：「真是我亲口说的？」 楚寻点头, 接着看向他。 他想起那天的事心里莫名有点添堵, 他刚刚经歷了生死, 黎明就给他甩脸子。 池逸目光柔软下来, 他手上力道又收紧了几分：「你前男友现在回来了，别不要他。」 听到最后一句，楚寻心软得一塌煳涂，他垂下眼睛：「看他表现。」 楚寻把本子完本地放了原位。他舌头舔了舔齿尖，眯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 祝小星冷不丁看见他表情，以为他又在憋什么坏招，忍不住问：「你想干嘛？」 楚寻沖留声机扬了扬下巴，笑得张扬肆意：「想看看这时候打开留声机会发生什么。」 第234页 祝小星现在看见那留声机就犯憷，她不想再看一遍人偶在自己眼前爬了。 她努努嘴：「我可不想听里面会放什么。」 楚寻不轻不重地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快去，我们都在这，没事。」 祝小星心里咯噔一下，一句「我们都在这」拐着弯钻进她心里。 她踌躇一会，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濒临死亡时的走马灯就没在她脑子里散过，只要她闲暇下来，就会回忆起那种恐惧。 但不知怎么，仅仅是楚寻对她说了一句「他们都在」，她就可以再次去面对那个东西。 ——仅仅因为他们都在。 祝小星放好了唱针，留声机喑哑地嘶了两声，祝小星下意识闭上眼睛。 黑暗中，她感觉自己周围站了很多人，楚寻手按在祝小星肩膀上，声音带着笑意：「没有人偶。」 祝小星这才睁开眼睛。 身边没有人是晕的，也没有人撞开房门。祝小星松了一口气。 唱针和唱片摩擦，留声机渐渐出声，开头和祝小星下午听见的一样，都是格外喜庆的唱词。 众人眸光都变了几变，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能听懂了。一副画卷在众人眼前缓缓拉开。 但是这次看见的不是温家老太做媒，而是真的结婚。 那是晚上，屋外面是格外热闹的酒席，众亲朋乐呵呵地喝酒，温岚洲的父母端着酒杯，脸上带着格外幸福的笑。 这是一段好姻缘。 温岚洲一一给亲戚敬酒，敬完了酒，他一刻都不想等地回了房间——就是现在楚寻他们所在的这间。 温岚洲进屋掩上了门，屋里面的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开口问道：「是岚洲吗？」 她声音格外清澈，几乎摄人心魄。 温岚洲出声：「是。」 新娘子低下了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想，嘴里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新娘唱的曲调逐渐和留声机的语调重合，那是格外喜庆的唱词。 画面到这里却戛然而止，留声机卡了两下，似乎是唱片出了点问题。 楚寻从画面中回过神，他低头察看了一下唱片，发现唱片完好无损。 留声机卡顿两下之后又开始正常工作，只是调子逐渐变的奇怪，又不像是跑调。 那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唱腔，唱的明明是好词，但就是让人感觉无尽的悲凉都被唱进去了。 众人感觉心肺都被这唱腔绞紧了。 最后是那个极为清脆的声音颤巍巍地喊了一句：「岚洲。」 像是挽留，像是不舍。 然后是利器划过人身体的声音。 留声机啪得停了，众人都还没从那唱腔中间回过神，他们感觉唿吸有一些困难。 祝小星艰涩开口：「这……唱的是什么？」 楚寻刚想说话，就听见外面哪个房间发出了巨大一声响。 楚寻捏了捏耳垂：「我出去看看。」 外面酒席还没散，这时候出去格外危险。池逸拽住他，扔下一句：「我出去，你在这待着。」 他说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楚寻的手腕：「等我回来。」 楚寻眸子亮亮的，就那么看着他。 池逸又抓了一下，彻底放了手，他就径直出去了。 其余人看着池逸出门的背影，楚寻率先回过头，仔细去察看那个留声机，他在想刚才看见的究竟是什么场景。 那个女孩最后和温岚洲结婚了？ 刘晖这时候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外面酒席好像有动静。」 楚寻愣了一下，仔细去听，确实听见了点不同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怎么在酒席上还能闹起来。 楚寻眉毛皱起来，他走向门口，想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刘晖跟在他身后：「我跟你一起。」 楚寻点点头，没说什么，任由刘晖跟在他身后。 两人悄悄出了门，藏在暗处，但是放眼望去，哪里有人吵架，到处都是一片的其乐融融。 楚寻刚想回去，刘晖耳朵又动了动，他拍拍楚寻胳膊，指了一个方向。 楚寻疑惑地看他一眼，仔细去听那里传来的声音。 那地方确实传来细微的人声，这次不像是吵架，像是在有人窃窃私语。 可那里一片黑，就连灯笼都没点。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 没有人，那就一定有鬼。 楚寻嘲那个方向一抬下巴，顺手拎了刘晖一把：「走。」 那里是别院，跟正在办酒席的前院中间只有一条窄窄的路相连通。幸好那条路没人，楚寻和刘晖一路格外顺畅地走过去。 两人听着外面喜庆的唢吶声到了别院。 楚寻这才看见，花轿被温家人停在了这。 红红的花轿被不甚明亮月光一照，照出来一片的死气。 它就这么停在杂草丛生的别院里，周围是深沉的，几乎看不清东西的黑暗。 但是目光所及之处还是没人，但是窃窃私语的声音丝毫不减。 楚寻靠在墙根听了一会。 ……似乎是在花轿的后面？ 他回头嘱咐了刘晖一句：「你待着，我过去看看。」 刘晖一张脸白得像纸，一路上见了那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他胆都快下破了，能到这已经是超常发挥。 第235页 楚寻量他也不敢乱跑，就没再多说，蹑手蹑脚地靠近，打算绕过花轿。 就在这时，身后有东西按住了他的肩膀，那东西力气格外大，他死命地把楚寻往花轿里推。 楚寻反手拽过那人的手，直接给身后的人来了个过肩摔。 身后的人被直接摔进了花轿里。 楚寻这才看清楚推他的人究竟是谁。 ……竟然是刘晖！ 楚寻惊讶了一下，片刻后明白了状况。 刘晖身上带着新娘卡！ 而他把自己引到这里，也只是为了把新娘卡传给他。 他竖起耳朵仔细去听，果不其然，在刘晖被摔进花轿之后，后面的窃窃私语就停了。 刘晖这时候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怨恨地瞪着楚寻，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 楚寻失笑，想把刘晖从花轿里面拽出来，但他指尖触及到花轿帘子的那一刻，他眸光骤然变了变。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充满媚态，冰冷又美丽。 他把手收了回来，又从系统商店里买了一根红绳，结结实实地把刘晖捆在花轿里。 刘晖唔唔地哭，眼泪大滴大滴地掉。 楚寻捂着嘴笑起来。 —— 楚寻和刘晖出去的时间实在太长，祝小星在屋子里急得直打转。 戴鹏才把烟收了，招唿祝小星一声，自顾自推开了门。 祝小星如临大赦地跟上去——她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楚寻怕自己回不来，在路上留下了一路的痕迹，此时两人跟着那些痕迹一点点往前走。 最后，他们也在乐器声中踏上了前往别院的小路。 在隐约的月光中间，祝小星看见了一个血红的花轿，还有站在花轿前，背对着他们的楚寻。 楚寻低垂着头，似乎正在想什么东西。刘晖应该是被楚寻背影挡住了，这时候看不见他。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楚寻回头沖他们笑了一下：「你们来了？」 祝小星有点不太敢靠近那花轿，太邪性。但是鑑于楚寻在这，她还是大着胆子靠近了。 祝小星说：「你们怎么到这来了？刘晖人呢？」 楚寻目光朝黑暗处看了一眼：「在那边躲着，我没让他过来。」 祝小星点点头，这倒是符合楚寻的风格。 她也顺着楚寻的目光看过去，那边似乎有个人影，看不太清，但既然楚寻说在那，就是在那。 她又看了眼花轿，花轿帘子紧闭，她有点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伸出手：「发现什么了？」 就在这时，楚寻擒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往花轿里按。 作者有话要说： 据小道消息，我可能要提前考试了…… 第92章 娶亲（七） 祝小星脸憋的青紫,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死死扒住花轿边缘，她上半身几乎已经全部仰了进去, 她余光一瞥, 看见缩在花轿里面哭得几乎晕死过去的刘晖。 刘晖身上还绑着绳子，他唔唔了两声，两滴泪就又从眼里滴下来。那模样不像刘晖，反倒像是一个婀娜的女人。 祝小星脖子还被楚寻掐着, 这已经是当头一棒，勐然看见花轿里的刘晖, 头顶那根棒子直打得她头脑发懵。她用缺氧的大脑慢吞吞地思考。 这他妈的究竟怎么回事？！ 楚寻难道是新娘？ 他这么想把人都塞进花轿，难道是想把自己身上的新娘卡扔给别人？ ……刘晖是被他塞进花轿里的吗？那新娘卡应该已经被转换了, 他现在扔自己干嘛？！ 祝小星梗着脖子：「楚、楚寻, 你是不是跟我有私人恩怨。」 楚寻低头，唇角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 故意给祝小星看似的, 祝小星盯着他眼睛, 几乎要陷进去, 她忘了挣扎, 着魔似的溺在他眼睛里, 身体也一点点放松，几乎只差一点点就被按进了花轿。 戴鹏才：「……」 他不应该让楚寻只点美貌值的。 「妈的！」 「祝小星！这时候别犯傻啊！」 一声叫骂把祝小星叫醒, 她两眼发愣地看着老戴, 老戴试图从后面勒住楚寻, 但楚寻感知到什么似的, 转过头飞速开了一枪。 祝小星这才疯狂挣扎起来, 老戴分走了楚寻的部分注意力, 祝小星终于有了说话的空间，她勐咳两声：「刘、晖在里面。」 戴鹏才眉头皱的老高，他躲闪着楚寻随便打出来的子弹，边逃边骂：「这小子当新娘还不得把我们都玩进去？」 又一颗子弹打过来，擦破了他的胳膊，他终于忍不住了：「沃日!能管住他的人呢？！」 能管住他的人，早早就被楚寻打发出去了，这时候还没回来。 戴鹏才也才意识到，池逸离开的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忍不住出来找楚寻了，而池逸还没回来。 他咬了咬牙，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 祝小星抓住戴鹏才为她争取的机会，她在楚寻手里疯狂挣扎起来，楚寻手稍微动了一下，从脖子转向了她的一直乱动的肩膀。祝小星看着侧在自己面前的手臂，踌躇了一下。 她闭着眼祈祷：「你醒了别怪我。」 然后她张嘴就咬了上去。 戴鹏才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脸色格外精彩地看着祝小星：「……挺好的。」 楚寻嘶了一声，径直收回了手。他把袖子一点点挽上去，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己胳膊上清晰的牙印，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但那笑声太低了，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第236页 祝小星跌落在地上，她勐烈咳了两下，边咳嗽手边往花轿里面伸，她手指够到绑着刘晖的绳子，勐然一拽，把刘晖整个人给拽了出来。 她也没来得及给刘晖松绑，一路牵着刘晖逃难似的逃到戴鹏才身边。她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现在怎么办？」 戴鹏才一脸惆怅地看着楚寻：「你说怎么办。」 楚寻斜靠着花轿，时不时抬眼看一下眼前的三人，但更多时候是垂下眼睛，玩着手里的枪，他修长白净的手指划过枪管，像是在爱抚某种毛茸茸的动物。 外面宴席还没散场，热闹的人声和唢吶声时不时能传过来，但这地方有邪性似的，都听不真切，所有声音到这都自动静了八度，只有阴风呜呜地嚎。 花轿上垂挂的红色绶带被风吹起，半遮不遮地盖住了楚寻的上半张脸，那张摄人心魄的纯净眼神一旦被挡住，他浑身便充满了邪气，像是浅笑着送人上路的恶魔。 楚寻把挂在手指上的枪朝天上扔去，黑色的枪立刻跟夜幕融为一体，而楚寻空出来的右手手指勾住遮住视线的绶带，又慢慢绕起手指，红色绶带在白皙的食指上松松垮垮地挂了几圈，余下的带子则垂落在地上，落花似的。 枪被扔上去的剎那，戴鹏才眼珠一转，机会来了！他伸手扯了一下祝小星，两人分了两个方向，想要包围楚寻。 戴鹏才飞速向前奔去，然而下一秒，一颗子弹就打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子弹没入泥土，弹坑里飘出来幽幽的青烟。 戴鹏才：「……」 楚寻左手接住了枪，枪身在手中转了几圈。他眼睛一直看着右手手指的红色绶带，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只是随手扣动了班机，然而就是一颗那么随意的子弹，精准无误打在了戴鹏才的面前。 祝小星停下了脚步，远远望向待在原地的戴鹏才。最后两人又退了回来。 祝小星回味刚才老戴问他的话：「你说怎么办……」她摸了摸下巴，「首先，打肯定打不过……」 戴鹏才扫她一眼，眼里满是无奈：「怎么，你还想和那小子比脑子？」 祝小星：「……」 好像打也打不过，玩计谋也玩不过，那还玩个屁！ 她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好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加正式：「投降吧。」 戴鹏才：「……」 老戴思索了一下：「新娘卡在他身上确实太危险了，这小子能把我们搞到团灭，得把新娘卡从他身上换下来。」 祝小星点点头：「唔，还是投降。」 戴鹏才白他一眼，不打算打架之后，他从烟盒里掏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他刚叼上两秒钟，又呸得一声立刻把烟吐了，拽着祝小星就往后跑，边跑边骂：「那小子他妈的又怎么了？！」 祝小星来不及转头，一只手就从自己耳边划过去，手臂上还套着蓝色外套。 那是刘晖的手！ 祝小星被老戴拽着跑开之后，她才终于有机会回头。刘晖身上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杀意和媚态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融合在一双眼睛里，显得格外诡异。 好像，他才是新娘？ 祝小星懵了：「谁把这玩意儿放出来的？！」 戴鹏才低头看一眼她：「……」 祝小星：「……」 两人面面相觑。 刘晖是她亲手从花轿里扒拉出来的。 ……真是造了孽了！ 祝小星问道：「他俩到底谁是新娘？难道有两个新娘？」 戴鹏才摇摇头：「不可能有两个，他俩中间有一个不是新娘，但是肯定感染了其他什么东西。刘晖是从花轿里出来的，如果花轿就是转换新娘的条件，那么他现在才是新娘。」 祝小星继而转头看向楚寻：「那这位大仙呢，他是因为……」 她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住了，她隐约想起来了，楚寻这位大仙老早就进过花轿！ 在那条花轿飘来的路上，路上满是诡异的小摊。楚寻就是在那时候，直接跳进了花轿。 那么楚寻就是先绑了刘晖，然后又想他俩打包塞进去。 ……太恶劣了！ 她想通之后，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戴鹏才呸了一声：「想通了也没用，现在得先逃出去。」 楚寻终于玩够了枪和绶带，他幽幽收回目光，在两人身上盪悠悠地转了几下，然后找准目标似的，一道残影过后，花轿旁边已经空无一人。楚寻站在戴鹏才身后，歪头笑了一下，伸手扯住了他的后领子。 戴鹏才浑身一激灵，正欲回头，刘晖被从正面扑了过来，祝小星的丝线绑住了刘晖的腿，但还是慢了一步，老戴被前后夹击了。 他眨了眨眼，在他的眼中，应用技能之后，刘晖的速度在他眼中变得格外慢，他微妙地错开了一点距离，调整好姿势正打算一脚踹上去，支撑的后脚却在剎那滑了一下。 楚寻拽着他后领子把他拽走了。 戴鹏才：「……？」 让我踹完再拽啊！！ 祝小星格外不地道地笑了，但她动作也没耽误，急匆匆地去救老戴。 时间被拖的太长了，楚寻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他没了陪这些人慢慢玩的兴致。他瞥向祝小星，眸光闪动，不耐烦地说：「别找死。」 第237页 祝小星眸子顷刻间变了颜色，这是第一次楚寻如此强硬地控制她，她这才知道被楚寻强硬地控制是什么感受，脑子很疼，疼得像是刚经歷剧烈的脑震盪。 可是之前楚寻控制她的时候，她只觉得有一片羽毛轻轻落进了她脑海里，没有任何不适感。 楚寻意识清醒时，控制其他玩家也会尽可能收着力道。他说不清楚这么做的理由，但就是习惯这么做了。 祝小星定在了原地。 楚寻好像要杀他们，又好像只是想把他们塞进花轿。但是塞进花轿对他有什么用呢？他身上没有新娘卡，就算把这些人塞进花轿也不能解除人偶新娘对他的控制。 他只是本能在这么做。 楚寻用枪托砸了戴鹏才的脑袋一下，戴鹏才被砸得七荤八素，尸体一样任由楚寻拖着他。眼看就要到了花轿旁边，戴鹏才终于清醒了一点，他伸出手扒住花轿。 两人面对着面对峙，楚寻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他眯了眯眼睛，接着又是狠戾又是魅惑地一笑，他沖老戴举起了枪，然后眨眨眼，解除了对祝小星的控制。 祝小星冷汗直接滴了下来，她飞扑过去：「不要！！」 一声枪响。 无数鸟类被这枪响惊动，它们齐齐飞离树枝，一簇一簇地，可以遮住月亮。天地之中似乎只剩下翅膀扇动声了，那声音似乎预示着什么。 一根白色的轻飘飘的羽毛随着阴风飘下来，落到了祝小星的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娶亲（八） 祝小星把自己肩膀上的羽毛拿掉, 愣愣地看着楚寻和戴鹏才。 老戴背靠着花轿，弯腰喘着粗气：「等你醒来我得把这一枪的仇报回来。」 楚寻低着头，刘海遮住他眼睛, 他在子弹射出去的那一刻, 微微偏了下枪口，子弹打中了戴鹏才旁边的花轿，红色绶带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弹孔。 祝小星试探性地叫他：「楚寻？」 楚寻把手枪放下来，微微偏了偏头, 他声音有些哑，混着疲惫和烦躁：「怎么了？」 祝小星耳朵自觉过滤了楚寻声音里的不耐, 惊喜地问：「你清醒了？」 楚寻骤然转过身，枪口对准了祝小星, 唇角挑了一下：「……并没有。」 祝小星：「……」 你别吓我。 楚寻把枪收了, 自然地沖还坐在地上的戴鹏才伸出手：「没有完全清醒，但可以保持。」 戴鹏才踟蹰一下, 还是拽着楚寻的手站起来。 楚寻背对着他们, 整理自己的袖口, 他舌头舔过齿尖, 笑说：「趁我不清醒之前快跑。」 他停顿一下, 想了一会, 接着说：「把刘晖留下就行。」 祝小星：「……」 刘晖怎么你了？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楚寻迟疑地回头看了向他们, 无奈地笑了一下, 坐上花轿前的红色木桿, 两条长腿交叠, 居高临下地一瞥：「怎么, 不走？」 他语调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但是眼神却完全不一样，里面盛的满是恶意的戏嚯与嘲讽。 两人这才明白楚寻说的「没有清醒」是真的。 两个灵魂在楚寻的身体里撕扯，碰撞出一个时不时就会发狂的疯子。祝小星看着楚寻，觉得现在这副样子莫名适合他，如果按照他原本的人生轨迹，他应该变成这样的。 只是后来无端出现了一个黎明，一个拥抱让他远离那种孤独至老的人生。 「现在走了不是混蛋？」戴鹏才看他一眼，远远扔过去一根烟：「趁池逸现在不在，苦大仇深的事以后再说。」 楚寻从口袋里摸出火机，给自己点了烟。火光明明灭灭地映在他眸子里，他吸了一口，目光转向刘晖，菸头红光乍灭的那一瞬间，祝小星勐然看清了楚寻的眼睛。 琥珀色的，格外漂亮。 而刘晖身体僵硬了一下，一步步走向楚寻。 她剎那间福至心灵，她朝楚寻伸出手：「等一下！！」 楚寻伸出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不过是冲着刘晖。 他眨了眨眼，笑着看向祝小星：「怎么了又？」 下一秒，刘晖已经到了他面前，他同样伸出双手。 不是拥抱，而是推向楚寻的胸口，楚寻就这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跌进了花轿里。 众人只看见楚寻仰倒在花轿上，嘴上还叼着烟，两条长腿放不下似的，隐隐约约伸出花轿，甚至能看见他脚上那双合体的长靴。 下一刻花轿帘落了下来，盖住了楚寻魅惑人心的眼睛。片刻后，楚寻菸头的火光灭了，一切归于沉寂。 飞鸟已经远去，废园中没其他动静，唯有花轿帘子悠悠地颤。 三人齐齐愣住了，包括刘晖。 刘晖在原地懵了三分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也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祝小星和老戴的凝重的表情，他猜肯定出了什么大事。 刘晖怯生生地问：「我们怎么会在这？」 戴鹏才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你把001变成新娘了。刺激吗？」 刘晖：「……」 他把001什么玩意儿？？？ 这何止是刺激，这简直就是惊吓！ 刘晖吸了吸鼻子，满面愁容地瞅着那花轿：「真是我干的？」 戴鹏才点头：「真是你干的。」 第238页 刘晖罕见地沉默了一会，他抬起眼睛盯着老戴，极其郑重地问：「我把001送进花轿的时候，帅吗？」 祝小星：「……」 戴鹏才嘴角抽动一下：「……可能帅吧。」 祝小星没听他俩继续掰扯，她简单给刘晖复述了一下经过，说完就坐了下来，静静看着那花轿。 刘晖也在她旁边坐下，托着腮帮子思考：「那我还挺勇，第一个就挑中个最难搞的。」 祝小星白他一眼。 戴鹏才：「现在人偶新娘的控制和系统的新娘卡都在他身上，他最开始让我们留下刘晖就是为了换新娘卡。」 这就相当于把定时炸弹都往自己身上揣。 戴鹏才说完，两人都低下头髮愁。如果这个副本一定要有一个新娘，怎么都不应该楚寻上，楚寻太重要了。 三人在阴森的院子里坐下，守着个闹鬼的花轿，跟花童似的。 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花轿里有了动静。楚寻皱皱眉，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端坐在花轿里，如同一个僵硬的人偶。他活动了一下一直挺直的背，接着掀开了帘子。 楚寻看到门外坐着的三个花童，停下了动作。 他反应了许久他是谁。 最后他厌恶地一皱眉：「怎么还没走。」 三个人知道他现在神智不清醒，对他的没好气没什么表示，老戴正要说话，谁知楚寻无奈又不耐烦地一点头：「行吧，不走我走。」 楚寻想不清楚自己是谁，但他单纯觉得自己不能待在他们身边，否则会害死他们。而且自己身上好像还缠着其他东西，他要去把那些东西给解了。 楚寻话音刚落，他就已经翻身上了屋顶，整个人闪出了废园。他在屋顶上漫无目的地搜索着，看见下面的酒席时突然愣了一下，一些画面莫名进了他的脑子。 在许多年前，本来应该有这样一场酒席的，在朗朗干坤之下，温岚洲会牵着一个漂亮可人的新娘入高堂。 楚寻纵身跳了下去，他动作很轻，落地像猫一样。酒席上这些人全都喝的烂醉，都没注意到庭院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楚寻旁若无人地穿越层层叠叠的酒桌。 新娘正在婆娘的引导下进洞房。 楚寻混进了酒席，他到新娘必经之路旁边的酒桌坐下，自然地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但等他端起酒杯时，能看见他嘴角直白的笑意。 新娘莲步轻移，逐渐挪到楚寻周围，楚寻这时候已经喝了三杯酒。 他把酒杯一摔，踹开周围碍事的人群，单脚踩上酒桌，枪口在剎那间顶住新娘的红盖头。 众人这才尖叫着反应过来，他们的酒桌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了个人，还若无其事地陪他们喝了三杯酒。 温家那些珠光宝气的亲戚都是看上去威风，内里全是怂货。整个庭院乱作一团，有女人的尖叫声：「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按理说，这样大户人家的婚礼，没有请柬是绝对进不来的。可眼前这个人不仅进来了，甚至跟他们一张桌子喝酒吃饭。 更加恐怖的是，这人样貌极其年轻，艷丽和狠戾两种气质诡异地在他身上融合在一起。他手上拿着枪，那种杀人的东西莫名跟他绝配。 众人越想越心惊，全都一股脑地往门外涌。 楚寻丝毫没有被混乱扰动，而是歪头沖她笑了一下： 「游戏结束，我的新娘。」 他面无表情对着新娘的盖头开枪，人偶的头盖骨被子弹打出一个洞。数根丝线从楚寻四肢窜出来，收回到倒下的人偶身体里。 楚寻在那一瞬间有一些脱力，他腿软了一下，但在下一刻，他又狠戾地抬起眼睛。 控制解除，但是新娘卡还在。 —— 酒席上的异动没有传到偏院。在那个放置温岚洲棺材的屋子里，池逸和阿瑞斯正无声地对峙。 阿瑞斯这时候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丧服，但他身上没有一点病气。他闲散地坐在棺材沿上，有意无意地说：「你和楚寻认识很久了？」 池逸低头笑了一下：「不久吧，六七年。」 六七年对他来说太短，他想要那人的一辈子。 阿瑞斯抬起眼睛看着他：「前不久楚寻刚刚进入游戏，他的第一场游戏我是副本boss。」 阿瑞斯观察着池逸的神色，看见他眸光动了动，终于满意地一笑：「你大概不想知道那间游乐园里发生了什么。」 池逸皱眉看向他：「什么？」 阿瑞斯无声地笑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这时候池逸还看不懂就是情绪感知有点问题。 池逸无奈地笑了一下，心里想的却是：楚寻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阿瑞斯站了起来，他挥手召出了无数的鬼影，一个个鬼火似的杵在阿瑞斯旁边，他正欲说话，瞳孔却勐然收缩一下。 他看见楚寻无所谓地张开双臂，就那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跌进花轿。 阿瑞斯心底突然窜起一阵无名火，那些召唤出来的鬼影他一个也没用，他一个箭步冲到池逸面前，手揪住他的衣领，气息有些急：「楚寻变成新娘了。」 池逸惊讶道：「你说……」 他还没说完，阿瑞斯一拳头就打了过来，池逸没来及躲，硬生生挨了他一拳。 第239页 他往后退了两步，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面无表情地看着阿瑞斯，淡淡地问他：「可你是新郎，不是么？」 「你他妈这时候跟我说这个？」阿瑞斯心底无名火更甚，「我不想他死。」 池逸笑了下：「我也不想他死。」 阿瑞斯招了招手，无数鬼影围住了池逸。 他在外面淡淡说道：「如果你走出不来，你也不配在他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94章 娶亲（九） 池逸眉毛挑了一下, 看向围着自己的鬼影，嘴角带着笑：「你的技能吗？这个副本里的？」 阿瑞斯耸耸肩：「为什么要问这个？」 池逸眸光变了变，他感觉这些鬼影莫名熟悉, 好像这中间每一个人他都认识似的。池逸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纸牌夹在手指间，手腕一甩，纸牌顷刻飞了出去。 周围鬼影剎那被纸牌撕碎，池逸打了个响指, 两张纸牌立刻燃起熊熊的大火，池逸走出火圈, 出门时停了一下，微微朝后偏了一下头, 似乎是想说什么。 隔着跳动变换的火光, 阿瑞斯戏嚯地看着他。 最后池逸只无声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池逸出门时眼尾突然一挑, 他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门缝边闪了过去。 但楚寻惹出的骚乱显然已经波及到了别院, 他暂且放下了突然过去的人影, 在一片混乱的人潮中回到了主院。 本来人偶新娘入洞房入了一半, 莫名其妙地被楚寻爆了个头。温家家主气的七窍冒烟, 他顾不得身上穿的大红长衫, 急急忙忙地就奔了下来。 顺便招手叫来了无数的家丁，手里全都拿着棍棒。 等到池逸回去时, 院子里桌席已经全被掀了, 老戴正带着俩人在一群牛鬼蛇神中间周旋。 尽管出了这么大的茬子, 婚礼的氛围一点没散, 戏台子上照样唱戏, 乐器照样吹吹打打。 在震天响的礼乐声中, 三人撂倒了一个又一个家丁。 池逸出现在三人视线中时，三人脸上都是一喜，跟看救星似的。 祝小星生怕池逸看不见他们，沖他招招手：「这边！」 戴鹏才几乎是看见池逸的剎那就卸下了劲：「可算回来一个，再不回来骨头都给我打散架了。」 戴鹏才一向坚持能苟就苟的方针战略，他松松垮垮地往俩人身后一站，等着池逸过来找。 池逸三两下踹开碍事的家丁，到了三人跟前问：「他呢？」 祝小星摇头晃脑地贫道：「不先问问这么大动静怎么回事？真有你的……」 池逸低了下头：「大差不差吧，我大概能猜到。」 能整出来这么大动静的，除了楚寻还能有谁？ 但是其实这样也并不太像他风格，他是把锋利的刀，在彻底了结之前是不会见血的。 按理说，他不会扔下这样的局面不管。 ……只能是因为新娘卡。 老戴纳闷道：「那小子没去找你？」 池逸摇摇头。 老戴调门极高地「嘿」了一声，让人听着都害怕他嗓子噼了：「真是长本事了，我看他只有你能降住。」 祝小星看向池逸：「你还记得第一天吗，那天你和他一起上了花轿，那时候他就已经被控制了，只是今天晚上才发作。」 池逸清晰地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他转头看向祝小星：「你是说那个时候就……」 祝小星点点头，接着说：「后来他又克制着控制跟刘晖换了新娘卡。」 池逸闭了闭眼。 别院门口突然闪过去的人影…… 是他吗？他看到自己了吗？为什么要躲呢？ 池逸站起身，语气没什么起伏：「先出去。」 也不管别人听没听见，他自顾自撕开了一道口子，众人慌忙跟上。 几个人找了间小屋子缩了下来，因为池逸速度实在太快，三个人此时都坐在地上喘粗气。 池逸直挺挺地站着，目光平静地看着门，他紧了紧袖口：「我去找他回来。」 「哎……外面酒席还没散呢。」祝小星说了一句。 这时候出去，岂不是刚才的打斗又要再来一遍？ 但池逸显然已经等不及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也可能是听见了不想理，他径直走出了门。 —— 楚寻解除人偶新娘对他的控制没有回去，他心底有团火焰似的，好像一定要把谁给推进花轿里。 楚寻咬了咬牙，压着那团火，愣是没有回屋，反而转到了别院。他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人时，心里的火焰噗嗤一声熄了。 池逸整个人逆着光，楚寻看见他周身都被勾勒出金色的细线，髮丝会发光似的，在风中张扬地飘着。 他微微低着头，手扶着门框，看上去莫名落寞。 ……这是第几次了？ 楚寻好像已经习惯了遇见事自己解决，之前是，这次也是。 楚寻喉结滚动一下，他垂下眼睛，在池逸发现他之前离开了别院。 楚寻莫名烦躁，不知道是新娘卡的影响，还是因为池逸。 楚寻偷偷出了温家大院。 他们来这里两天，这还是他第一次半夜出现在村落里。整个阴陂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这边的山民晚上休息都格外早。 楚寻正准备再去城隍庙看一眼，周遭的草木突然动了一下，楚寻敏锐地看过去，一只野猫从草丛中间窜了出来。夜里猫的眼睛格外亮，灯泡似的。 第240页 楚寻隐约看见猫的嘴角带着血迹，他扭头看向那堆草丛。他反手握着手电筒，用脚踢开了草丛。 里面是一具尸体。 那是个男尸，身上穿着这边山民的衣服，楚寻随便看了一眼，最起码能看到三个伤口，最致命的伤在腹部，是被人捅死的。旁边的血液还很新鲜，刚死不久。 楚寻前往城隍庙走的是一条极其偏僻的小路，路上杂草丛生，时不时还会出现两条毒蛇。 为什么尸体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抛尸，肯定不会选择抛尸在这里，就算这地方鲜有人来，但好歹还是条路。 可如果不是抛尸，就是在路上被人杀了，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这条路太偏僻也太危险，这个男人不管前往哪，都不应该走这条路。 楚寻手电光照向男人的脸，在看清眉目的那一瞬间，他皱了皱眉。 这个人他好像见过……就在这几天，他肯定见过这个人。 楚寻把心底的疑问暂时压下，因为他发现草叶上除了血液之外，还有其他液体，像是油漆。楚寻蹲下身，疑惑地翻开了男人的手掌，男人的手极其粗糙，还有些洗不干净的油料粘在手上。 他手上斑斑点点的红色、黄色颜料格外扎眼。 楚寻剎那间想到了戏剧里的脸谱面具，他是戏班子里的一员？当年没有走，而是留在了阴陂？ 楚寻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放松。 ……还不对，有什么东西他没想到。 面具！ 楚寻勐然抬起头，在那条小路上一直有一个面具摊，黑黝黝的夜里面具黑漆漆的眼眶格外吓人，甚至在花轿来之前，面具会动一下，率先向花轿行注目礼。 眼前这个男人是面具摊的摊主？ ……怪不得他会觉得自己见过。 身份是搞清楚了，但还有许多谜团没解开，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谁要杀他，又为什么杀他。 从他们前往城隍庙开始，楚寻就感觉到有什么人不想他们继续查下去，本来还只是偷偷从城隍庙里拿了东西，现在已经演变成杀人了么？ 楚寻站起身，他朝远处看了一眼，这里距离城隍庙已经没多远了，就算是隔着阴沉的夜色，也能看见城隍庙的飞檐。 楚寻想了一会，他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了城隍庙。 夜晚的城隍庙恐怖系数翻倍，阴风唿啸，里面悬挂着的破布高高扬起，又勐然落下，扬起的灰尘吹了人一脸。楚寻用手扇开脸前的灰尘，一步步走了进去。 和他们白天来的时候一样，但是可能是因为楚寻身上的新娘卡正在起作用，他无端透过破败的庙门，看见许多年前，戏班子在这落脚的时候。 一个鬍子花白的人从庙门进来，手上拎着满满的钱袋，他步履蹒跚，走得格外犹豫，也格外慢。他把钱珍重地放在桌子上面：「温家的酬金下来了，我们……就此散了吧。」 这是当年戏班解散的时候。 楚寻环视一圈，在面具架子后面发现了刚才见过的男人，他果然就是戏班子里的一员。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样子说不上漂亮，但也格外清秀。 楚寻皱了皱眉，光看眉眼，他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似乎是和男人一起看见的。 在面具摊上？他不记得面具摊后面坐着两个人。 那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女孩正在庙后晾着衣服，听见班主这一句话，眼睛忍不住红了。她悄悄抹了两下眼泪，这时候班主招手让她过去：「温家老太太喜欢你，想让你留下呢。你可愿意呀？」 女孩沉默了一会，最后点点头。她模样极为乖顺，班主摸了摸她的头髮。 女孩这时却突然抬头，她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是看着鬍子花白的班主，而是透过班主，看着其他什么东西。 她在看着楚寻。 女孩往前走了一步，径直穿透了班主的身体，她每往前走出一步，身上的衣服就随之变换，从麻布衣服，戏服，到最后的嫁衣，人也一点点长大。女孩早已变成了新娘，她盖头半掀开，能看见高挺精緻的鼻头和烈焰般丰满的红唇。 她静静站在楚寻面前。 破庙的天花板扑簌簌地往下落灰，月光从天花板的洞口射进来，在新娘身后形成了一根光柱。破庙里似乎有不少野猫，同时瑟缩起来，从两人脚边跑出去。 新娘似乎是笑了一下，她弯腰探到楚寻面前：「你可怜我吗？」 楚寻站着没动：「当年那场婚礼没有办，是吗？」 新娘站直了身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感慨道：「听得到啊。」说完后，她沉默几秒，问道：「你被选中当新娘了？」 楚寻点头。 新娘愣了一会，肆意笑道：「多少年了，还是年年都娶。」 她笑了一会，突然停了，红盖头又垂下一点，本就惨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娶了那么多，除了我。」 她说着，朝后转身，一一点点走向那光柱，语调又恢復成刚才那般冰冷：「看看吧，我住的地方。」 楚寻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一点点走进光柱。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就是在那里发现了奇怪的泥土痕迹，而现在，新娘穿着大红喜服，安静又端庄地站在那里。 她看了楚寻一会，说了最后一句话：「见到他帮我问好。」 第241页 楚寻点点头。 新娘彻底消失在楚寻视野里，周遭光线都变得更暗，楚寻适应了一会。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心底那股焦躁感消失了，似乎是新娘卡不再起效了。楚寻侧耳听了一会，温家大院里的喧嚣人声也停了。 新娘卡勐然失效，楚寻感觉有些脱力。他顺着墙根坐下，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几个问题依旧在打转。 谁杀了戏班的男人，为什么杀。刚才她说的「住的地方」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死了吗？ 死了还能住什么地方？住坟，住骨灰盒，或者住棺材。 楚寻睫毛勐然颤抖一下，骨灰盒？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娶亲（十） 楚寻把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月光落下的光柱, 奇怪的泥土痕迹，骨灰盒。 那个人拿走的东西是新娘的骨灰盒！他害怕东西被发现，而楚寻他们又要来城隍庙, 所以提前取走了东西。 那人难道就是死在路上的男人？ 没有答案。 楚寻在无边的纠结中靠着墙根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 楚寻被庙门口的冷风吹醒。他揉揉脑袋，昨天晚上成为新娘时发生的事都有点记不清，昨天他克制新娘卡花了太多的精力，这时候头疼得厉害, 像是脑花都被晃散了。 他嘶了一声，慢慢站起来。楚寻出了门, 发现外面的山民早就开始活动，轻薄的雾弥散在山村中间, 穿行在其中的人身上都带了一层露珠。 绕上小路, 村民们这时候都已经坐在摊前守着自家的东西了，楚寻第一眼就去看面具摊。 摊后面没人, 楚寻随便抓了个大娘, 问道：「这个摊没人看吗？他家在哪呢？」 大娘老眼昏花, 耳朵也背, 听了好几遍才听清：「你说那个, 怎得还没来。他家就在村西头呢, 两间草房就是他家。」 楚寻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大娘回过头去跟旁边的人聊天。 她冲着那人喊道：「啊？你说啥？」 那人也冲着她耳朵喊：「村西头死人了！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看上去不像咱们村的。」 楚寻剎那间站住了脚, 他眯了下眼睛, 剎那间调转了方向：「死人了？看清脸了吗？」 那人看着楚寻有点发憷, 因为现在楚寻的表情格外吓人, 他脸色阴沉地像能滴出水。 那人支吾了一会：「看见的时候都是晚上了, 太黑了, 而且脸朝下趴着，谁也不敢去翻。穿着一身黑，个子特别高。」 楚寻深吸口气，他沉默许久：「好，我知道了。」 他离开小路之后几乎一刻没停，尽管理智告诉他不会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总是忍不住会往某个极端的方向想。 穿着一身黑……高高瘦瘦…… 最重要的一句，不是村里的…… 可能是他太知道流年的滋味，以至于任何一点微小的可能性都会变成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村西，只记得一路乱跳的心脏。 村西没几户人家，楚寻只一眼就看见了那两间标志性的破草房，但楚寻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周边寻找起那具尸体。 他最后只找到了一点似有似无的血迹，粘在叶子上。楚寻手指抿下来，发现那血液还很新鲜。 应该刚死没多久。 没找到人，楚寻脑子嗡嗡直响。他强压下无边的烦躁，推开了那两间草屋的门。 屋里没人，也很乱，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桌子上扔了半碗没吃完的面条，卧室里床上团着被褥。 这家里只有一个人住？就没人收拾？ 楚寻随意扫了几眼，正打算出来，却在客厅条几角落里看见一张倒扣着的相片。 照片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但楚寻知道不是，因为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他晚上刚见过的戏班子里的新娘。 而剩下两个人，男的是死在路上的男人，女的是戏班子里的一个人。 楚寻盯着那女人，眯了眯眼睛。 ……在哪里见过。 在温家的柴房！那里有张老照片，上面正是这一对夫妇。 他之前一直没想起来，因为照片总有点失真，直到见到这张，他才彻底对应起来。 戏班子当年留下来了三个人，都进了温家，但是后来女孩死了，剩下两个人离开温家，在村西头定居。 可为什么有人要杀他们呢？ 因为他们知道什么？ 楚寻想了想，正欲出门，低头偶然一瞥，却看见极其杂乱的脚印，甚至还有拖动重物的痕迹。 这地方在他来之前有人来过！ 如果真是池逸，池逸是在这遇见了什么，然后打了一架，最后晕倒在外面的草地上，被村民发现？ 楚寻脸色发白，这个逻辑线格外合理，可一旦理清，他心脏就忍不住绞紧。 楚寻闭了闭眼，他扶着门框出了门。外面太阳已经升的很高，楚寻挡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 在低头的一剎那，他毫无徵兆地晕了过去。 楚寻醒来的时候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都是一片黑，他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瞎了。 他左右伸手摸了摸，发现这地方极其规整方正，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而自己就躺在盒子中间。 ……棺材？ 他晕倒的时间太久，他已经完全没了时间概念，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刚想从口袋里摸出手电筒，他却勐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 第242页 楚寻眉毛皱的更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一张婆子的大白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抬头纹格外重，楚寻甚至能看见那沟壑中间沉积的污垢，再往下看，是两团格外夸张的腮红。 她撇撇嘴，不咸不淡地沖楚寻说：「到了，出来吧，新娘子。」 楚寻愣了会。 他没动，反而试探性地往头上摸了摸，摸到了垂下来的珠坠，除了珠坠，自己的头髮也被盘起来了。 楚寻利落地跳出来，回头一看，自己刚才躺的果然是棺材。 棺材外面雕着花，看上去格外奢华。 婆子已经走到了远处，看楚寻还站在原地，想过来拉住她的手：「还看呢！过来梳妆！」 楚寻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从婆子手里抽出来。 这是个木制房间，没开窗户，屋内照明全靠大红的蜡烛。靠墙的位置放置着梳妆檯，里面放置着一张大床，而前厅放着圆桌，上面隔着酒壶酒盏。 楚寻没法从天光判断现在的时间，只能问旁边的婆子：「现在几点？」 婆子捂着嘴笑道：「新娘子着急了？」 楚寻：「……」 急你妈。 他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目光如刀一样看向婆子，眼底染上戏嚯，他又压低声音问了一遍：「几点了？」 婆子慌了神，急急忙忙走开了，边走边撂下一句：「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现在应该是下午四点。 楚寻走到梳妆檯前，边走边问：「这是哪？」 婆子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是温家特意给你准备的新房。」 「温家？」楚寻回头看她。 婆子点点头。 但是温家并没有不开窗户的屋子，这间屋子绝对不在温家院子内。楚寻挑挑眉，这说不定是一个独立在地图外的场景，也有可能藏在阴陂哪个地方。看他到来这里的方式，最起码系统不想让玩家知道这个地方在哪。 楚寻在梳妆镜前坐下来，镜子是黄铜的，楚寻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唿吸微微窒了一下。 镜子里的脸熟悉又陌生，因为微微上了妆，楚寻本来的凛冽被盖下去不少，一直隐藏在下面的乖就浮现出来，他头上没有插太多的首饰，只随意插了两支翠绿的珠钗，楚寻伸手碰了一下下面的吊坠。 旁边的丫头笑道：「这么多年了，没见过这么标緻的。」 楚寻：「……」 他垂下眼睛：「还需要梳妆吗？这不是都梳好了？」 丫头笑了一下：「差个首饰。」 丫头在首饰盒里挑拣两下，最后挑出了一对金耳坠，她重新回到楚寻身后，正打算帮楚寻戴上，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脸，笑说：「温家公子这次可该满意了。」 然而楚寻完全没反应，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一下。 丫头手上动作停了，她迟疑地问道：「新娘子？」 楚寻剎那间擒住了她的手腕，抬起眼睛从镜子里看她，他朝左偏了偏头，淡淡开口：「我原来的呢？」 楚寻在问他左耳朵上原来的耳坠。 明明是最普通的语气，丫头却感觉无边冷意漫了上来，她吓得连连后退，试图挣开楚寻的手，大叫道：「我不知道啊！王婆去接的你！」 楚寻突然把手松了，丫头摔在了地上。楚寻低着头玩味地重复：「不知道，行。」他站起来，低头看了丫头一眼：「首饰不用带了，就这样。」 灯笼的红光映进他刚才躺的棺材里，楚寻走过去随意地看了一眼，里面干干净净，没有那只耳坠的影子。楚寻抿了抿嘴唇，径直走向紧闭的木门。 楚寻感觉自己现在有点疯，他竟然要为了一只耳坠闯出去。 在他本来的计划里，他应该安静地嫁过去，接着找机会灭了温家全家的牛鬼蛇神，但是现在，他竟然要出去找一个完全没用的耳坠。 就因为那耳坠是黎明送的。 几个丫头冲过去想拦住他，但是仅凭几个丫头怎么能拦住楚寻，那可是万千鬼魂也拦不住的主。楚寻手搭到门边上，用力一拉。 木门上盪下来几分灰尘，但是门丝毫没动。 身后婆子半死不活的腔调穿过来：「别费劲了，不到时间，谁也开不了门。」 印证这句话似的，楚寻系统面板上弹出了倒计时，还是两个小时的开门时间。 果然是系统的强制规定。 楚寻冷静下来，他咬了下嘴唇，嘴上的胭脂被他舔掉了一点。他在脑内问道：【池逸他……】 系统：【你觉得呢？】 楚寻：【……】 系统：【没有没有告知权限，你觉得他死了他就是死了。】 楚寻：【闭嘴吧你。】 他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眼睛一直看着桌子上的酒杯，好像在发呆。他失魂落魄地太过明显，旁边丫头忍不住喊他一声：「新娘子？」 楚寻本不想理，但他回头看见丫头担心的脸，还是压着不耐烦说道：「嗯。别这么喊我。」 丫头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喊什么？」 楚寻：「喊公子。」 丫头：「……」 楚寻回头看她一眼，嘆了口气：「随便你。」 他盯着系统面板上的倒计时，几乎每一秒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过去的，等到最后十五分钟的时候，他站起了活动了一下脖子，马上是一场硬仗。 第243页 婆子手里拿着一条红色的缎带和盖头，走近说：「准备上轿吧。」她说着，顺手就把缎带和盖头交给了旁边的丫头。 楚寻跟在婆子后面，正打算走。旁边丫头怯生生地喊他一句：「新娘……」 楚寻回头看她，丫头剎那间改了口：「……公子。」 楚寻嘴角勉强翘了一下，他微微弯下腰：「怎么了？」 丫头低头看看手里的红色缎带，模样极为为难，她不敢跟楚寻对视，只咬着嘴唇别过头。身边那人好像动了一下，但是她没敢去看。 她已经想好怎么强硬地绑上那位公子的眼睛了。她咬咬牙，正要实施她的宏伟计划，却看见楚寻在椅子上坐下了。 楚寻理了理自己宽大的喜服袖子，淡淡道：「过来吧。」 丫头：「……」 她怔愣一会，低着头走过去，用红色缎带蒙上了楚寻的眼睛，又盖上了红盖头。 楚寻笑了一下：「新娘不需要蒙眼睛吧？」 丫头想扶着楚寻的手站起来：「可是公子需要。」 系统就这么不想让他知道这间屋子究竟在哪？楚寻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不让他来，他偏要来。 他让开丫头伸出来的手，径直走出了门，丫头愣了一下，有些心惊地想：「不会还看得见？」 楚寻没回头，但是听见身后脚步声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丫头。 丫头急匆匆跟上，忍不住问他。楚寻笑了一下：「我本来就是个瞎子，你信么？」 丫头：「……」 信你个鬼。 楚寻语调放缓，听起来有一点落寞：「没骗你。」 丫头听出来楚寻情绪不高，没再结婚。她绕到花轿一边，掀开了花轿的帘子。楚寻在花轿旁边站了一会，他手里掉出来一颗珍珠，结结实实地砸进泥土里。 这样的手指，他手里还有一把，出门之前，他偷偷在首饰盒里抓的，就藏在宽大的袖子里。 楚寻上了花轿，婆子上来替他理了理衣服，凑到他耳边悄悄说：「别想着掀盖头，老实点。」 婆子下了花轿，花轿下面的座椅探出来无数的细线，把楚寻的手腕脚腕都绑了个结结实实，甚至还有一根勒住了楚寻的脖子。 他皱了皱眉，尝试活动了一下，只有脚腕能稍微动一点，而他身上没有任何刀具。 楚寻手心摸了一下，挑出来个极其锋利的钗子，楚寻手滑似的，钗子尖向下从手心中间漏了下去，咚得一声，插了在花轿的木柴上。 外面的观众看的都着急，楚寻的行动几乎被限制死了，好不容易摸到一个可能有用的东西，还从手里掉了。 有人不死心地问：「这一路上就只能这么坐着了？」 「那不然呢？」 「楚寻：勿cue，目前安详等死。」 现在就凭这个只有脚腕能动一点的状态，任他是神仙也没办法划开绳子。他也没打算把绳子解开，他只需要用钗子撬开一点花轿的缝隙，把手里的珍珠漏出去。 楚寻听到钗子落地声音的一剎那笑了，很明显钗子刚好插进了木板之间的缝隙里，他脚踩上珠钗，稍稍往旁边一用力，木板发出一声脆响，他稍稍松了一点力气，珠钗剎那间从缝隙中间漏下去。 楚寻放松下来。他睁着眼睛，只能看见一片血红的海洋，他眨眨眼，太长的睫毛扫上布料。他看着这一片血红，莫名想起他生日那天，黎明手臂上狰狞的伤口。 他从来没直观地看过他的伤口，那个视频是一次。 他喃喃出声：「你在哪呢？」 他一边发呆，一边在心底悄悄数着秒，还每隔一段距离就往轿子下面扔一个首饰，一心多用可算是被他用到了精髓。 楚寻又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首饰，他正打算直接扔下去，但手指摸到了那东西的形状，圆的，带个圈，好像是个戒指。 楚寻蹙眉，怀着点其他的心思，把戒指推到一边，换了一个往下扔。 花轿走了多久，他便往下扔了多久，一路跟漏勺似的，随随便便扔的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他是一点不心疼。 外面传来了鞭炮声，楚寻意识到到地方了，他换算了一下心里数的秒，这一路上一共走了四十分钟。 阴陂不大，四十分钟足够走到村子边缘。他大概猜出了那间屋子所处的方位。 外面鞭炮和喜乐齐鸣，管家拉着个公鸭嗓喊：「新娘到！」 跨过温家高得离谱的门槛，路过布满酒席的庭院，楚寻一路被人迎进了主屋，主屋上坐着温家夫妇，此时脸笑得像是两朵大丽菊，温家家主乐呵地说：「这个好！这个好！」 此时他丝毫不知道眼前他分外满意的儿媳妇就是昨天大闹现场的那个混帐。 楚寻：「……」 有婆子把公鸡抱了上来，楚寻虽然看不见，但他都能想像出公鸡扑扇着翅膀想要逃跑的样子，他心底一阵厌恶，但面上还是安静地站着。 外面逐渐响起了雨声，有个女人问：「下雨了么？」 「下了，下大了。」 外面酒席旁及时撑开了伞，宾客也赶忙落座，一时间喧闹声不再，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听的人心烦。 就在这时，所有人惊恐地看向温家那扇厚重的黑色大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一声一声，像敲在人的天灵盖上。 第244页 在这边极其勐烈的暴雨下，院子内是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一桌又一桌的酒，无数人望着门口，而院外面，除了破败的灰色秋草，只能看见一把撑开的黑色雨伞。 持伞那人不卑不亢地敲响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娶亲（十一） 「开、开门吗？」有人弱声弱气地问。 距离门口最近的是管家, 他沟壑纵横的脸逐渐爬上惊恐和不安，他颤抖着声音低声问身边的小厮：「确定发了请帖的都来了吗？」 小厮确认了好几遍：「都到了。」 管家咽了口唾沫，他在心底思索, 既然外面那人还来敲门, 总不会是来找茬的。他这样想着，沉声对小厮说：「开。」 小厮瑟缩了一下，不太敢去。 管家瞪了他一眼，手掸了掸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转瞬间已经满脸堆笑，他到了门口, 深吸两口气，这才开了门。 厚重的黑门微微错开了一条缝, 管家一只眼睛往外看, 只看见外面无边的细雨。 他心底松一口气，正想把门合上, 下一秒, 他却感觉门在外面被拉住了, 他当即顿在了原地。 一把黑色雨伞的伞尖直勾勾地伸进来, 戳着管家的脖子。 管家被那伞尖戳得生疼, 大气也不敢喘, 然而低头去看雨伞时，伞尖上又没有一点锐器, 圆润古朴。 外面的人影闪进来, 顷刻间抓住了管家的脖子, 他一身黑, 头上带着兜帽, 看不见五官, 只能看见利落的下颌，他只开口说了一句：「麻烦了。」 说完，掐着管家的脖子径直穿过庭院。 院子里没人敢吭声，无论男女老少，都上下牙打架地看着那人往堂屋走，茫茫细雨落在院子里，打湿了那人的衣襟，他却丝毫不在意，雨伞松松地提在手里。 「谁啊？」有好事的人在下面悄悄地问。 「温家的冤家？温家向来和善，怎么可能会有冤家？」 「偏偏在这大喜的时候来，温家大儿子的婚事，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一次是非要娶一个不该娶的女人，这次是有人闹事。」 「可别提上次的事了，温家老爷夫人都快气死了。」 不知道有人看见了什么，大喊了一声：「鬼、鬼啊！」 酒杯被人掀翻在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才终于有人回过神，吊着嗓子哭丧似的喊：「老爷！」 堂屋内的人听到这一嗓子，正想出门，然而一股阴风已经卷了进来，温家老爷啪得一掌拍向椅子，正欲站起来。 他看到来人，又重重跌坐下去，不敢置信道：「岚洲？」 阿瑞斯穿着一身雪白寿衣，在这份喜庆的环境里格外格格不入，他偏头睨了一眼地上的公鸡。 在阿瑞斯进来之前，这公鸡还趾高气昂地到处踱步，时不时扑扇两下翅膀。但现在见了阿瑞斯，缩头缩脑地蜷在地上，像个鹌鹑。 阿瑞斯蹲下身，手指夹住公鸡一只翅膀，手腕用力往外一甩，就把扔出了屋。 公鸡扑腾出屋，打了个大大鸣。 「你！」温家老爷气得捏紧了扶手。 阿瑞斯没看他，转头看向旁边安静站立着的新娘。 楚寻的脸和脖颈都被红盖头遮住，因为喜服修身，他腰细腿长的身材更加明显。 阿瑞斯看着那红盖头，眸光变换，最后走近，似乎是想牵上楚寻的手。 楚寻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悄声道：「是阿瑞斯吗？」 阿瑞斯看着他后腿半步的动作，默默收回手，低低嗯了一声。 楚寻眼前一片黑暗，他勾起唇角，「你这时候不应该出现吧，最起码也要等到拜完堂。」 阿瑞斯皱皱眉，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转头看向门口。 「这个又是谁？！」温家老爷一口老血气得差点吐出来。 黑衣人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摘下兜帽。 是池逸！ 池逸没看他们，一双眼睛黏在站在旁边的人身上，他径直拉过楚寻的手腕，正要往外走。 楚寻什么也看不见，他下意识挣了一下：「等一下。」 他以为还是阿瑞斯。 阿瑞斯和整个温家都没想让池逸轻易带走楚寻，阿瑞斯率伸出手挡在他面前，沉静地看着他。 池逸笑了一下，作势放下手，下一瞬间，一张扑克牌就朝阿瑞斯飞了过来，那是一张红桃，卡牌最后嵌在温家的柱子里，熊熊烧了起来。 楚寻感觉到打起来了，他有意想掀开盖头，但是手和脚却好像被捆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他不动声色地嘆口气，如果阿瑞斯不突然出现，就以他现在的情况，绝对没办法脱身。 温家老爷兇狠地对阿瑞斯说：「你先给我滚出去！」他说着，站起身，几乎是一抬手，门就顷刻间被人撞破。 外面酒席的客人不论是男是女，都变成了一架内里燃着绿灯芯的纸人——这就是他们本来的模样，现在这些纸人都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想要攀咬住池逸的裤脚。 楚寻听着战况愈发复杂，忍不住问：「怎么了？」 池逸一直护在他旁边，因为动作过大，他声音有些低和喘，听起来跟阿瑞斯莫名相像：「没怎么。」 楚寻眉头皱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阿瑞斯躲过几个纸人，他看似站在原地没动，但池逸注意到，周围已经有不少黑影漫了上来，恰巧就出现在纸人的脚底，沿着躯干一点点攀附上去。 第245页 阿瑞斯淡漠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朝后招了招手，剎那间，所有纸人都被阿瑞斯占为己有。 温家老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正欲冲下去，椅子后面的一只鬼影就攀了他，他剎那间被拿住脖子，使不上力气，只能重新跌坐回椅子。 黑影控制下的纸人攻击速度更快，他们将池逸团团围住，并且见缝插针地隔开了池逸和楚寻之间的距离。 池逸倒是不担心阿瑞斯会伤害楚寻，但是现在的情况，跟刚才比说不上谁好谁坏。 阿瑞斯压低了声音：「你来不来都不重要，我都会把他带走，但是没有你比较重要。」 池逸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散漫地朝周遭的黑影瞥了一眼。黑影散发的黑气如同沸腾的水汽一团团地往外滚，池逸盯着那股黑雾，熟悉的感觉一点点涌上他心头。 他好像见过这个黑影。 不对。这么形容不太贴切，他是见过这个人，成为黑影之前的人。 他见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只有白色的宿舍内放置着许多上下铺，那时候池逸还小，甚至都数不清楚。每张床都有属于自己的主人，但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有人出了宿舍，就再也没有回来。 池逸皱了皱眉，强迫自己冷静。 那是什么时候？是小时候缺失的记忆？ 池逸眯着眼睛看向阿瑞斯，他想起阿瑞斯之前说过的话，于是又回头看了一眼楚寻。 池逸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低下头笑了，笑得很开心，肩膀都跟着颤抖起来。 等他再抬起头时，他看向阿瑞斯的眼神已经没有了敌意，反而带着几分浅笑，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黑影剎那间停了。 池逸没说话，沖他挑挑眉。 阿瑞斯诧异地看他一眼，片刻后他点点头，沉吟道：「懂了。」说完，他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斜斜靠上那根被池逸卡牌摧残过的柱子，眼尾朝门口一挑。 池逸拉上楚寻就踏出了门槛。 温家老爷挣脱了黑影的控制，几乎是从台子上滚下来，阿瑞斯站直了身体，挡在他面前。 「你……你！」温家老爷恨不得指着温岚洲的鼻子破口大骂。 阿瑞斯却好像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自言自语道：「另一份意识么？」 —— 楚寻被池逸牵着出了门，外面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地狼藉的酒宴。但是蒙蒙的细雨还在下，路并不好走。 楚寻脚上转的鞋子不好走路，雨天更是路滑，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池逸让他牵住自己的臂弯，如同真正结亲那般，慢慢踱过庭院。 楚寻在盖头底下皱了皱眉：「你要带我去哪？」 池逸没说话，撑开那把雨伞，伞几乎全靠向楚寻，自己这边露出大半个肩膀。 楚寻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雨滴没了，也不知道是进了屋还是怎么回事，既然外面那人不肯说话，他也就沉默地跟着他。 远处的山上起了一层薄雾，昏黄的天光从薄雾中间透出来，照在两人的身上。两人在雨中穿行，即使有伞，身上也都带了湿意。 路好像绵延得没有尽头，两个人就得永远这么走下去似的。 最后池逸还是走到了地方，他打开吱呀吱呀响的木门，先把楚寻安置好，然后才转身去关风雨飘摇的门。 楚寻摸着身下的凳子，疑问道：「这哪？」 凳子腿有格外明显的雕刻，肯定是个大户人家，难不成还在温家？可是走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是在温家？阿瑞斯不会总不能是在带着他兜圈子。 楚寻没想明白，静静听着那人的答案。 池逸走到楚寻身边蹲下，眸色极深地看着楚寻，似乎是想把楚寻穿喜服的样子刻在脑子里，他看了许久，终于到眼底似乎都染上了红，才缓缓掀开了盖头。 放在以前，掀盖头那都是新郎见到新娘第一眼。池逸可能是被房间中的红烛蛊惑，他屏住唿吸，掀得格外小心翼翼。楚寻那张艷丽到极致的脸逐渐映进池逸瞳孔。 先是白皙的脖颈，然后是嘴唇，最后是眼睛。 让池逸没想到的是，他彻底把盖头掀开，楚寻眼睛上还蒙着一层红纱。红纱松松地系在楚寻眼睛上，尾端垂落到锁骨处，在锁骨的窝里捲成一团。 楚寻没有反应过来，他甚至扬了扬头，迷茫且微弱地「嗯」了一声。 池逸心跳漏跳一拍。 ……好漂亮。 他忍不住用手掐住楚寻的下巴，迫使他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然后弯腰靠了上去。 楚寻：「……」 他脑子懵了。 楚寻伸手推向池逸的肩膀，他艰难地从那一方空间中错出来，边喘边说：「等会。」 池逸手抚上他头髮后面繫着的红纱，哑着声音在他耳边说：「是我。」 楚寻：「……」 这个声音？？？ 他脑子懵得更严重了。 楚寻尝试着问：「池逸？」 池逸亲了一下他的耳朵，算是回应。 楚寻唿吸却骤然急促起来，他抓着池逸的衣服，肩膀垮塌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村民说村东有尸体，我以为是你。」 他尽可能让语气平静，但是尾音还是止不住发颤。 池逸停下动作，揽住他肩膀：「我在这。」 楚寻抬起头，隔着迷濛的红纱看他——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他质问道：「为什么一路上都不告诉我。」 第246页 池逸看着那张脸，喉结滚动一下，过了许久才开口：「想逗逗你。」 池逸附身重新吻了上去，他把所有急躁都压下来，带着别样的安抚意味。 他顺手扣上楚寻的后脑勺，仅用一只手解开了缠绕在楚寻脑后的红纱。 红纱在两人中间掉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楚寻觉得继续下去自己会率先背过气。 他睁开眼睛，先是被屋内的大红喜烛灼了眼，接着是池逸吸满了光的眼睛。 楚寻似乎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难堪，他别过头，错开池逸的目光，转头去打量屋内。 桌子，床，梳妆檯…… 除了没有棺材，这几乎和他出发前那间屋子一模一样。 不对，这根本就是那间房！ 楚寻在桌子下面踢了池逸一脚：「怎么找到这的。」 池逸笑说：「某人路上珍珠首饰撒了一大把，找不到多亏。」 楚寻白他一眼：「那是给我指路的，便宜你了。」 他白完这一眼，目光幽幽转向那个梳妆镜，他其实很想过去照一下镜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腿脚一直没动。 他就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问池逸话：「你去哪了？」 池逸目光没有一点错开的意思：「去找你了，在村东碰见了人想从窗户翻进那两间草房，我跟了过去，发生点摩擦，人跑了。」 楚寻瞭然地点点头：「所以就是在那个时候，人跑了之后晕倒在外面，被当成了尸体？」 池逸点点头：「可能吧。」 楚寻：「看清是谁了吗？」 池逸：「刘庆吧，没看清脸，但是手比较像。」 池逸说完，又补了一句：「可能就是他不想让我们查。」 楚寻点头，下一秒转头恶狠狠地沖池逸说：「你单独行动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池逸：「……」 他心底火苗蹿起来一点点，又被他压下去，抬眼看着楚寻：「谁先跑出去的？在别院门口，为什么躲我？」 楚寻目光躲闪一下，艰难扯起一张笑脸：「那是我神志不清醒，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之前那些也是特殊情况，一次两次，你是不是都习惯了。」池逸语气平静，但话并不是那么好听。 楚寻保持据理力争的优良传统，轻易不肯服软：「这次真不一样，万一把你扔进花轿里，现在穿这身衣裳的就是你。」 池逸脱口而出：「好啊，那你娶我。」 楚寻：「……」 池逸：「……」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两人微妙地错了一下视线，周遭的气氛因为红烛的映衬更加焦灼。 楚寻觉得满眼的红都烫人，自己身上的衣服尤甚，他正欲站起来，池逸却比他速度还要快，一把把住他手腕。 两人相对而坐，再次沉默了许久。 最后是池逸缓缓抬起头，看向楚寻眼睛。 「我认真的……」池逸说，「戒指没有准备，可以以后补上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娶亲（十二） 红烛已然燃起, 高堂下灯笼高挂。外面似乎有隐隐丝竹声，似乎给两个人助兴，但是两人没听见, 也并不在意。 池逸凑在楚寻耳边, 轻声说：「我们不拜高堂，只拜天地，可以么？」 楚寻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他还没反应过来, 池逸就猝不及防地把人捞过来轻轻啄了一口。 楚寻瞬间被亲的五迷三道，连为什么都忘了问, 只闭了闭眼，喟嘆道：「真是疯了。」 池逸静静看着他, 没说话, 一颗心 却已经吊了上来。 他剎那间感觉心里有些空，像是脚下突然塌了一块。 罪魁祸首轻飘飘地转了个身, 重新面向桌子。 他从桌上捞过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我陪你疯。」 转瞬间, 盖头已重新盖上。似乎有音乐渐起。 这里没有宾客亲朋, 也没有堂上父母, 甚至房间布置都很简陋。跟正经结婚来比走显得有点冷清。但热烈燃烧的红烛从不在意, 它时不时发出两声爆燃声，火光盛满了整间屋子。 屋内莫名热起来, 两杯酒下肚后尤甚。红色屏风被火光映衬, 上面的大金凤凰更加栩栩如生, 好像要飞出来似的。 除了那凤凰, 屏风上还映出两个模煳缠绕着的人影。 池逸压着声音, 趁着楚寻神智不清, 故意问：「我是谁？嗯？」 「池逸……」楚寻迷茫地睁开双眼，昂着头说了一句。 「池逸是谁？」 楚寻勾上池逸脖颈，强势地把他压下来，似乎不想他接着磨叽，一句话说的极快：「我男朋友。」 池逸手没入衣料中间，不依不饶地问：「前男友呢？」 「我没有前男友，」楚寻身体僵了一下，他咬紧牙，闭上眼睛，「都是你。」 楚寻揉着池逸的头髮，强忍着放缓语调：「是我爱人。」 池逸动作勐然激烈了一下，楚寻身体一僵，他咬上池逸脖子，话音含煳不清：「快点儿，求你。」 外面似乎渐渐有了鸟鸣，时而婉转时而高亢，但更多的是轻轻的，只有极端时才忍不住出声，像是不忍心叫醒黎明。 天边逐渐升起一轮火红的旭日，照在阴陂周围的山嵴上，像是照着人起伏的后背。 第247页 屋内不冷，大红灯笼烧了整整一夜，似乎屋内哪个地方都被火洞穿，留下一个个梅花形状的红色印记。 待到天将明时，屏风上一直蠢蠢欲动的凤凰才飞了出来。 —— 天光大亮。 楚寻揉着太阳穴缓缓坐起来，他身体微妙地调整一下，错开了某个部位。 池逸早已收拾停当，他蹲在床边，歪头笑问：「醒了，还好么？」 楚寻那么伶牙俐齿的生物竟罕见地卡壳一会儿，最后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抛回去：「你自己清楚。」 池逸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转身打算把手里的犯罪物证给销毁。 楚寻这时候叫住他：「等会，你手里拿的什么？」 池逸没动，也没松手：「扑克牌。」 楚寻眼尖，从池逸手指头缝里看出来了花色，梅花。 梅花，这张牌在他跳楼时栓过他的腰，后来还被某个不放心的偷偷塞进了衬衣口袋。 他抬眼看向池逸：「用了多少根？」 池逸：「不多吧，大概六、七张。」 楚寻：「……」 怪不得他骨头都要散了！ 池逸回过身抓起他手腕，嘴角勾起挑逗的笑：「不记得了么？」 楚寻：「……」 昨天太疯了，疯到一半他的记忆就变得混乱不清。 他感受着从骨头深处泛出来的丝丝酸意，一字一顿道：「我、跟、你、没、完。」 池逸点头：「好。不过你等会再算帐……」 他俯身，手指摸上楚寻耳垂，模样极为认真。他看着楚寻耳洞旁边隐约可见的撕裂，不由得问：「你当时是怎么戴上去的。」 楚寻感受着耳垂处传来的触感，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但他嘴上依旧不饶人：「一戳就戴上了，还能怎么戴。」 池逸捏着耳坠，小心地替楚寻戴上去，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说：「要是你进第一场游戏碰见你就好了……」 楚寻咕哝道：「怎么？」 池逸眼睛亮晶晶的：「我给你戴。」 楚寻没说话，伸手摸了一下刚戴上的耳坠：「在哪找到的，我以为丢了。」 池逸：「在村东那两间小屋前，你是不是在那里上了花轿。」 「嗯，我在那里晕过去了。」楚寻简单说了一句，心思却早已神游物外。 应该是许多年前，黎明从惩戒中心回来，那个首饰盒在身上藏了一路。 楚寻刚从一个副本里出来没两三天，此时每天窝在家里懒洋洋地休整。 他是在桌子上发现那只首饰盒的，里面的耳坠崭新，灯光下映照出莹莹光泽。 几乎是他手指刚碰上那个首饰盒，黎明就从屋内探出了脑袋，巴巴地看着他，像个大型犬。 楚寻笑了：「怎么？」 黎明嘴硬：「我看你有耳洞，随便买的。不想戴就不戴。」 黎明扭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整理自己挂在门边的衣服。 楚寻这才想起来，自己上学的时候确实跟几个不良青年一起打了耳钉，但是后来耳钉丢了，耳洞也长好了一个，只剩下左耳的耳洞还留着。 他看着手里的首饰盒，心想：「难不成是睡觉的时候看见的？」 他无意识地揉捏着耳垂，走向家里唯一的那面镜子。 黎明这时候也不装了，他按住楚寻的手，把耳坠从他手里接过来。 楚寻无奈地笑了：「又怎么了？」 黎明：「我给你戴。」 后来楚寻从洛衡南的嘴里知道，那天黎明翘了一整天的班，数清了城里271家店铺，才把东西带了回来。 池逸亲了一下他耳垂：「还要找我算帐么？」 楚寻眨了下眼，眼前似乎还是家里的橙黄色光晕，他喃喃道：「你亲我一下，我原谅你。」 池逸倾身吻了过去。 —— 等到两人收拾停当，出了屋，外面已经日上三竿。楚寻是第一次从外面观察这间屋，房顶铺了青砖，整个结构是木质的，外墙上长满青苔，看上去已经在此矗立了好多年。 这间房屋藏在温家院子后面的树林里，只有一条小路通往温家。 楚寻琢磨着这个方位，问池逸：「你觉不觉得，这间屋子像核心控制室？」 池逸：「就是核心控制室。」 楚寻抬眼看他。 池逸回看过去，认真盯着楚寻眼睛，眼底突然滑过一丝挑逗：「不然我敢吗？」 楚寻表情变了一瞬，他挑挑眉：「……你要是再提，我就把你嘴缝上。」 池逸笑起来：「好。」 两人顺着小路走出去，走到一半楚寻感觉到不对，他似乎忘了另外三个「闲杂人等」，楚寻提了一嘴：「老戴他们人呢？」 池逸略微思考了一下，沉吟道：「现在可能在用私刑吧……」 楚寻：「……？」 你说什么玩意儿？ 池逸：「我让他们跟着刘庆，老戴那人你也知道。」 楚寻没说话，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往前走。走着走着却发现不对，除开树林里的泥路，越往外走脚下的路颜色就变得越深，甚至有一点发紫，像是有血浇筑。 村子里似乎乱作一团，哪哪都是一片哭号。 楚寻脚步一顿，他眉毛剎那间皱紧，径直迈开了步子，风驰电掣中他说了一句：「温家的报復来了。」 第248页 村庄上空还想笼了一层阴云，以温家为分界线，一旦进入阴陂的地界，时间就好像往前拨了几个钟，天还没亮，只能隐隐看见一些绿色的亮光。 「你很担心那些村民？」池逸拉住楚寻胳膊。 楚寻没停下脚步，语气稍微有些急：「不然呢？」 他昨天晚上应该解决掉温家那群人的，是他对自己太自信了，没想到成为新娘之后自己的自由行动都会受到限制。 昨天的正式婚礼没有完成，温家就会屠村。 池逸默默跟在楚寻身后，一句话也没说，嘴角似笑非笑，就这样跟在楚寻身后进了村子。 楚寻急匆匆的脚步却在剎那停下了，他看着眼前的安静的秋草，愣了两秒钟。 村间小路只有人偶在漫无目的地游荡，除此之外看不到一个人，也没有尸体，整个村子都格外安静，就好像这地方根本没有人住。 想像中的屠戮没有出现。 楚寻这才回头去看池逸，他声音有点发涩：「你……」 「早就安排好了，」池逸摸了下后颈，平静地看向前方，然后才低头看像楚寻，「别担心。」 楚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有点急躁，他独狼惯了，便下意识以为自己没照顾的地方一定会一团乱麻，即便身边已经有了个池逸，他还是改不了他的习惯。 池逸却完全不生气，他勾了勾楚寻垂在一侧的小拇指：「走吧，老戴他们还在等我们。」 楚寻咽了口唾沫，池逸手抽走之后，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刚才池逸碰过的手指，那地方的温度烫人似的。 他在路上慢吞吞地问了一嘴：「村里人去哪了？」 池逸没回头：「都在城隍庙那。老戴长得不像啥好人，没人愿意走，几乎都是被绑去的。」 楚寻笑了：「你没去啊？」 池逸眼睛弯了弯，他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砍掉一个人偶的脑袋，才回头看着楚寻：「这不是忙着去抢亲了吗？」 楚寻：「……闭嘴。」 第98章 娶亲（十三） 整个村庄都被人偶占领了, 地面轰隆隆地晃动，似乎有东西源源不断地从地底下钻出来。 那些东西似乎能感知到人气，都晃荡着往城隍庙方向走, 因为关节僵硬, 活像身后有个看不见的人赶尸。 楚寻和池逸没有走正儿八经的路，也实在没路可走，两人艰难地从人偶堆中间翻上村民的矮屋。 楚寻一脚踹下去一只，人偶被踹下去的瞬间身上的彩粉扑了出来, 煳了楚寻一脸。 他皱眉把眼前那一团雾扇开，咳呛两声。池逸回头看他, 没忍住笑起来。 楚寻瞪他一眼：「笑屁啊。」 池逸伸手把落在楚寻头髮上的红纸拿掉，他自顾自顺着楼顶往前走, 手上动作却没停。 片刻后, 他拍了拍楚寻肩膀：「送你。」 楚寻回头，发现他手里捏着一朵小小的用红纸叠成的玫瑰。 明明下面是成群的人偶, 嘶吼声和关节摩擦声直震耳朵, 但楚寻脑子里愣是只迴旋池逸刚才说的那两个字。 楼顶, 玫瑰, 阴沉的天空。 那天有人推开生锈的铁门, 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 池逸眯着眼睛歪头看他, 在楚寻伸手要接时，剎那间收回了手。 楚寻：「什么？」 池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里的纸玫瑰插进了楚寻的头髮, 他笑道：「从哪来回哪去。」 楚寻：「……」 什么毛病！ 他把刚折好的玫瑰从头上拿下来, 手指捏着花柄转了两圈, 用眼尾瞥了池逸一眼, 拉长了腔调：「当年一大束, 现在一朵。」 池逸点点头：「在楼顶上看着。」 他食指甩出一张扑克牌, 冲下面人偶吹了一声不算轻佻的口哨，人偶腆着一张张奼紫嫣红的脸的回头，直勾勾地盯着池逸，吱哇乱叫起来。 池逸觉得有点辣眼，他翻身下了楼顶，一张扑克牌顷刻间甩了出去，钉在了人偶的心脏处。 光是这一张还不够，他还沿着这只被被钉死的人偶，在周围用扑克牌画了张简笔画。 他做完这一切，又重新翻上楼顶，背着光站在楚寻面前，打了个响指。 身后被布置好的扑克牌顷刻间燃烧起来，每一张牌燃起的火团都像一朵小小的玫瑰，从楼顶上看，就像燃烧的一大束。 楚寻：「……表白表得挺兇残。」 可不兇残？从上面看是熊熊燃烧的玫瑰花束，从底下看就是烧得噼里啪啦的人偶，人偶的木质身体被火烧得爆裂开，落下一地灰烬。 他看了一会，沖池逸一笑：「不过也算是一束，放过你了。」 池逸手捏着袖子凑到楚寻鼻尖处。 楚寻低头看向池逸的衣服，打趣道：「火烧穿了？」 池逸摇摇头：「你闻，这次绝对没有血腥味。」 楚寻：「……」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越过他去看下面熊熊燃烧的火光。 他知道池逸当年进通道，经歷的肯定不是他那一句轻飘飘的「数据流」，他也从未提过擅自进入通道的处罚。 这两个人惊人的相似，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能让他俩撒娇打诨说出来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什么切菜切到了手，去网吧没抢到最后一台机子之类。 第249页 明明待在一起话不少，情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但走心动情的时候，偏偏一句也说不出，说到最后也不抵一句「这次没有血腥气」。 楚寻握住池逸那只捏着袖子的手：「嗯，知道了。」 池逸回握住楚寻的手：「以后也不会有了。」 —— 城隍庙内，老戴坐在一根枯木上，嘴里叼了根草——至于为什么叼草，因为进来这么久，他的存货被他用完了。 刘庆蹲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圈，可能正在诅咒某人。 在这两人身后，一团一团地站着阴坡的全部居民，男女老少都有，不过老年人更多些。 连乞丐都瞧不上的城隍庙顿时成为香饽饽，乞丐见了都得挠头。 本来这些村民进了城隍庙还不老实，一个个接力赛似的往外偷跑。 老戴那个街熘子索性直接往门口一坐，敲了敲鞋底，抬起眉毛扫了眼众人，额头上的抬头纹嘲讽意味十足。 一句话没说，就这么把骚动的众人给压了下来。 过不多久，外面就响起了轰隆隆的响声，城隍庙的破门晃了三晃，地面开裂出一条缝，最后在距离门口三寸的地方停下了。 众人这才相信老戴说的一切，一个个也不沖卡了，聚在一起心惊胆战地唉声嘆气。 刘庆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他反而跟老戴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起来。 扯到最后，刘庆进了正题：「那俩年轻人呢？」 老戴拧着眉毛往外看了一眼，把嘴里的草给吐了：「快回来了。」 刘庆顺着老戴的目光从破门烂屋的门缝里看出去，外面哪有什么人影？ 只有一股股的阴风，带着漫天飞舞的纸钱，战士般得一次次向城隍庙的大门冲锋。 除开这些阴间玩意儿，还能看到时不时突然闪现的木偶，就出现在城隍庙门前的密林外，佝偻着身躯，幽幽转头看城隍庙一眼，似乎能隔着门，看透里面人的内心。 刘庆跟一个人偶对视个正着，目光相接的瞬间，他感到一股从内而外的战慄。 在城隍庙里困的时间太长，外面又迟迟没有消停下来的意思，恐慌情绪逐渐在人群中滋生，这种情绪像是病毒，不过剎那就已经布满了空气。 「娶不到媳妇，温家肯定是要屠村的！我们不死，外面就永远不会停！」有人抱着脑袋大声喊，声音里满是绝望。 「我们应该怎么办？难不成在城隍庙里困一辈子？！」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这些人偶迟早会把城隍庙冲破！」 「等会儿！外面好像有动静，有脚步声！」有个耳朵极好的年轻人喊。 「有脚步声也是人偶，外面还能有活人么？」有人鄙夷道。 老戴咳嗽一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打开了城隍庙的破门。 外面的阴风顷刻间卷了进来，带着黄纸一起煳了众人一脸。 众人用胳膊肘挡住扑面而来的风沙，即便如此，他们也要一边咳嗽一边说：「谁把门打开了？！疯了是吗？」 「想死别带上其他人！」 刘庆蹲在原地没动，却不置可否地嗤了一声。 烟尘渐渐散去，眼睛能睁开了，众人这才看见尘雾中出现了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就在漫天飞舞的纸钱中间，像是黑白双煞。 「那是人是鬼？！」 即使隔着烟尘，也能看出来两人腰细腿长，两人合体的皮靴踏着地上的纸钱，一步步走得散漫。 就好像他们不是人偶的对立面，而是那群人偶的领头人。 然而在两人身后，却是成堆的倒下的人偶。 等两人彻底从烟尘中走出来，众人这才看清楚来人。 楚寻和池逸并排走着，楚寻手里还拽着一个算不上灵活的小人偶。 老戴扒在门口，啧了一声：「快点儿，再不进来关门了。」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定睛去看楚寻手上的东西：「你把那玩意儿扔外面再进来。」 楚寻低头看了一眼，顺手就把那只小人偶提熘了起来，一根绳子吊在它脖颈处，在老戴眼前晃晃悠悠的。 楚寻歪了歪头：「你说这个？」 老戴：「……」 私语声渐起：「外面那俩不是外村的吗，怎么还活着？」 「本来不是把这些人绑了吗？这群人命硬啊。」 老戴当没听见，只缩了缩手，作势要关门。 楚寻说了一句：「马上。」 他蹲下身，把绳子解了，小人偶晃了两下脑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撒丫子跑。 楚寻笑了，装模作样推了两下小人偶的后背：「去吧。」 ……搁这放生呢？ 本来还正窃窃私语的人群停了，半晌之后，有人说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人偶也不那么可怕呢？」 众人：「……」 祝小星和刘晖迎上来。祝小星上下打量了一下楚寻，她摸了摸下巴，趁池逸不注意，她飞速问道：「阿瑞斯和池逸谁打赢了？」 楚寻白她一眼，没说话，但躲不过祝小星探询的目光太过热烈，他只能勾勾手指，让祝小星过来。 祝小星巴巴凑了个耳朵。 楚寻：「他俩都是我的人，你信么？」 祝小星：「……」 难、难登大雅之堂！ 第250页 后来祝小星也知道了楚寻的「后宫」都是一个人，她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气沖沖地想找楚寻讨个说法，被池逸给堵了回来。 池逸眉毛一挑：「不满意？」 祝小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时刘庆看见池逸，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他缩了缩脖子，似乎想往地缝里钻。 池逸斜睨了他一眼，径直蹲下来，一把掐住刘庆的胳膊，强硬地把他手掌反转过来。 果不其然，那里有一道血淋淋的刀割伤口，正是池逸伤的。 他挑挑眉，铁钳般的手一松，刘庆的胳膊立马脱力般垂了下去。 池逸：「说说吧，鬼鬼祟祟的去那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娶亲（十四） 刘庆想把手抽回去, 但是没能成功，他支支吾吾地地说：「找人。」 楚寻眉毛一挑，蹲下身, 似笑非笑地说：「那一家已经没人了, 城隍庙那条小路上的尸体，你干的吧。」 刘庆闻言抬头惊愕地看向楚寻，他的第一反应是摇头，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而是把头低下去，颇有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楚寻还想说什么, 池逸看了楚寻一眼，不过是转瞬间的功夫, 他就明白了楚寻为什么会出现在村东。他沖刘庆说：「如果你什么都不说, 整个阴陂的人都要陪你耗在这里。」 刘庆哼了一声：「你们不也在这吗？ 楚寻笑了：「是么？」 刘庆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楚寻究竟那带着别样意味的笑究竟是什么意思。没错，楚寻他们可以出去, 并且可以没有丝毫损伤的出去, 闲适地如同老大爷楚门遛弯, 这大爷遛弯途中甚至还可以顺手逮一只鸟。 刚才楚寻他们在门口的表现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只要他们想, 这外来的五个人随时可以走, 把阴陂的人撂在这里。而这些剩下的人, 会被困到老死。 刘庆的表情顿时变得分外难堪。 楚寻嗤笑一声：「明白了么？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 刘庆没听懂，他四五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听过人道主义这个词。但他知道应该是个什么好词。 其实这个处境对于楚寻他们来说也非常难堪, 他们和阴陂的人其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果不能完成祭祀, 他们也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但幸好刘庆并不知道, 他们这才把话给忽悠出来。 刘庆沉吟了一会, 最终说道：「好, 我说。但是你们要保证不杀我。」 池逸点头：「好。」 刘庆挑挑眉毛，认真端详了他一会，说道：「这你说话算数么？」 池逸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但接下来他没有丝毫掩饰，格外大方地看向了楚寻，他正要张口说话，刘庆的话音追了上来：「我就说不算数。」 池逸：「……」 楚寻回头看他一眼，笑了：「他听我的。我现在答应你，不杀你。说吧。」 刘庆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瑟瑟发抖的村民，目光又偏移了一下，似乎是在巡视这整栋城隍庙。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楚寻有点不耐烦，催了一声。 刘庆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其实只要有这栋城隍庙在，外面的东西就不敢进来。」 楚寻散漫的目光骤然凝聚在刘庆的眼睛上，他从进来就发现了，刘庆的表现跟其他村民完全不同，他丝毫不害怕外面的东西。 只有亡命徒在这种时候才能有这样的镇静，但刘庆显然只能算是一个小打小闹的劫匪，跟亡命徒差了几百个形容词的距离。 楚寻挑了下眉毛：「是因为那个女人吗？天井下站着的女人。」 刘庆闻言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破碎的屋顶，似乎要确认那地方到底有没有站着人。看到没人，他这才转过头：「你见过她了？」 楚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你怕她？」 刘庆看着楚寻的眼睛，只不过一瞬间又把目光收了回来，他感觉自己的眼神似乎被什么东西洞穿了。刘庆喉咙里咕哝了一声。 楚寻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自杀，」刘庆毫不犹豫地说，但接下来他回忆起了什么，格外犹豫地说，「当然也可以说是我杀的。」 「什么意思？」 刘庆闭了闭眼睛，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他在河边把那两个人拦下，强硬地要把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带回去的时候。他喃喃道：「我逼死了她。」 刘庆缓缓说起来：「我是温家的下人，我从六岁进入温家，一直到温家火灾发生的那年，都在温家做活。老爷和太太很信任我，因为我年轻，手段又有点毒，所以基本上温家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都是让我去做。」 从六岁到二十二岁，刘庆一直待在温家。他比那个女人大不了几岁，唱戏的小女孩进入温家的时候，刘庆不过十几岁。后来女人和温岚洲一点点生出情愫，但是公子哥喜欢上了一个下人，在温家这种大家族中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事情难就难在那女人是个戏子，尽管进入温家之后，女人已经不对外唱戏了，但是只要温家中有什么庆典要办，女人就要登台。而且温家的全部亲戚都知道这个女人的来歷，娶了之后必定让人笑话娶了一个戏子。因为这层关系，温家一直对这个女人的身份心存芥蒂。 第251页 但这还只是心存芥蒂的程度，没必要赶尽杀绝。可是后来温岚洲失踪了。 温岚洲表面上是温家大公子，实际上人身自由都被温家老爷严格地管控，那种管控几乎到了严苛的程度，而且在家里，温岚洲处于绝对的弱势，吃饭上桌都要等温家老爷允许。 刘庆缓缓说：「当时我觉得温岚洲活得还不如我们一个下人。老爷是一个绝对强权的人，在看出温岚洲和那戏子的感情之后，这种干涉到达了巅峰。他甚至暗中叫过许多下人监视温岚洲。」 楚寻打断了他：「你监视过他吗？」 刘庆点点头：「第一个监视他的人就是我。后来又陆陆续续增加了许多。」 这些下人日常就生活在温岚洲周围，想要监视起来简直易如反掌。温岚洲并不知道自己在被人监视，但他直觉自己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多，自己的世界像是被盯出一个个窟窿，哪里都漏风。 楚寻想起在温岚洲屋子里发现的那张照片，照片被人撕了，肯定不是温岚洲自己干的，那么就是他的父母，或者是监视他的人。 当时他只猜测到温岚洲的父母和温岚洲对于这个女人存在某种意见上的分歧，但没想到竟然严重到了监视的地步。 但就在这么严密的监视中，温岚洲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失踪的。 兴许只有那个日日坐在墙头的女子知道。 温家后来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找，但是一无所获。他们也怀疑过那个女人，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温岚洲第二次出现是在两年后，他这次回来带女人走。 两人悄悄出了门，没跑出多远便被下人撞见。深宅大院里，一男一女就那么从温家几乎能压死人的厚重黑门中跑出来，一直跌跌撞撞地跑到河边，而身后下人的叫喊声不停。 说到这，刘庆停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在他的记忆里，等他们追到那两个人的时候，几乎已经出了村子。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芦苇盪，有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河水泛着月光，不像夜晚，像是天上挂了一轮银白色的太阳。 那条河已经流了很久了，它一直在这静静流淌着，没人打搅，直到那一天。 女人咿咿呀呀唱起了戏，她唱的选段格外喜庆，明明这时候不该这样唱的。刘庆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刘庆本来想要说话，但听着那曲调，他又一直没有开口。 直到女人一曲唱完，她回头沖温岚洲笑了笑：「你走吧，别回来了。」 刘庆皱皱眉，剎那间却看见女人拔出了一把短刀，不知道她一直藏在哪，她对着自己的脖子，目光没有看刘庆，反而看向不远处，冷静地说：「温家好歹也是大家，这件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多少不太好看。」 她停顿一下，抬眼看向温老爷：「你说是吧，老爷。」 温家老爷冷哼一声，转过身，拄着拐杖幽幽走远，临走之前，沖刘庆他们摆了摆手。 「那结果呢？」人群当中有人问，楚寻回头去看，发现是刘晖。几个人此时都围了过来，众人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这是一个由村中年长者讲的一个跟他们并不相关的故事。 但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故事，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即时到今天，还牵扯着他们安危的事。 刘庆找老戴要了支烟，点上：「结果你们已经知道了，温岚洲逃走了，女人自杀。温岚洲第二次失踪，等再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河里的尸体了。当时还是我去接的他。」 祝小星有点不理解：「女人为什么要自杀？温岚洲不是逃走了吗？」 刘庆瞥她一眼：「当时都知道温岚洲第一次逃走是她在背后谋划，即便她不自杀，老爷后面也会杀了她，以一个比较隐秘的手段。然后再随便安上一个名头，病死的，尸体一丢，万事大吉。」 祝小星哑口无言。 那天世世代代平静的河水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女人，一个是温岚洲。 女人可以称得上是虞姬，但温岚洲实在说不上是霸王。 楚寻蹲下来：「你从这地方拿走的是女人的骨灰盒？」 刘庆点点头，许久没说话，末了补了一句：「我也想过埋了。但是其他的地方镇不住她，除了这。」 如果说为什么，那大概只有一个原因，这是他们戏班子原来住的地方。 刘庆接着说：「那天我来拿骨灰盒，村东头那个戏班子里的面具李偷偷跟了过来，那时候的事他知道一些……后来打起来了，很混乱，我把刀插了进去。后来再去村东头，是想把骨灰暂时放在那里。」 「你为什么要拿骨灰？」 刘庆抬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五个人。 楚寻面部抽动一下，刘庆这是害怕他们几个外人乱动，可能是害怕把女人放出来，也可能是害怕牵扯出来之前的那档陈年旧案。 但到底没瞒住，他们还是一路查到了这里。 池逸觉得奇怪：「温家闹鬼那么久，年年冥婚，你就没想过把女人的骨灰带过去？」 刘庆摇摇头：「没人敢拿全村的命冒险。温家一直不接纳那个女人，如果带进去，反噬了怎么办？」 楚寻唇角翘了一下，他把一直蹲在地上的刘庆提熘起来：「骨灰藏在哪了，带我们去？」 刘庆有些懵，他明明已经把自己不放骨灰原因说了，怎么还要去？这群人真就是群疯子？ 第252页 楚寻笑笑：「我们不怕反噬。」 刘庆：「……」 楚寻说这话时格外轻松，好像出去面对的不是温家那些四处巡逻的纸人，而是一群小孩的过家家。但是这可是在村里肆虐几十年的事啊！刘庆理智上觉得不可能，如果这群人一意孤行下去，肯定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但是反抗无效，因为他双拳难敌四手，尤其是面对的人还是楚寻和池逸。 最终两人带着刘庆一个人出了城隍庙，老戴带着两人在城隍庙里照看村民。事情就此安排妥当，三人出了门，转身就投进了那一阵阵阴风当中，几乎要看不见了。 身后突然传来了叫喊声，听不清是谁，也可能是很多很多人。 「早点回来！」 楚寻脚步停了一下，没回头，沖身后摆了摆手。捲起的枯叶中间再也看不见三个人的影子，等风沙散去，众人只看见门口多了两个幽幽往里窥伺的人偶，惨白和血红的脸骤然撞进人群的视网膜。 老戴骂了一句：「妈的，不知道清干净再走！」 他招唿一声，祝小星和刘晖齐齐过来，关上了城隍庙的门。 —— 路上，刘庆脸色惨白地吓人，他嘴皮子直哆嗦：「你们真要把骨灰放回去？那可是我们全村人的人命！」 楚寻收拾掉一个试图从屋顶偷袭的人偶，他腕部转动，顷刻间拧下了人偶的头。刘庆下意识闭眼，却没有想像中的温热的液体喷到他脸上，他这才反应过来，人偶是不会流血的。 楚寻淡淡看着他：「不然呢？你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刘庆沉默了一下，最后缓缓说：「只要再送个姑娘过去，事情就能解决了。」 楚寻皱了下眉头，他把刚刚干掉的人偶的身体踢到刘庆的胸前，刘庆被撞得一趔趄，但更多的是天生的对那东西的恐惧。楚寻表情格外平淡，但刘庆感觉他就是有一股怒气。 楚寻看着他，眯了下眼睛：「你在放什么屁。」 刘庆看着那双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看起来格外危险。他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反问：「那不然呢？如果温家暴起，你就有把握解决？」 楚寻早已转过头：「就算温家暴起，我也能护住全村人。」 刘庆觉得这话就像在讲笑话，没人知道把骨灰放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说不定比现在的情况棘手千倍万倍，但眼前这个小辈仍大言不惭地说「他可以解决」。 刘庆忍不住问道：「你的命就那么值钱？」 值钱到能救下全村人的命？ 楚寻脚步顿了一下，淡淡道：「我的命不值钱……」 如果是他小时候，跟着爷爷一起捡废品的时候，确实不值钱。但是现在应该不一样了吧？现在轻轻松松就有人撒积分请他去过副本，甚至签名卖一个都能吃半年。 但是楚寻说出口的还是「不值钱」。 他话没说完，他下半句话想说「但是我既然说了，就可以」。 池逸拦住他，斜斜睨了刘庆一眼，语气说不出地嘲讽：「很值钱，而且，救下你们而已，用不着拿命去换。」 楚寻愣愣地看着池逸，最后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都是命，哪来「值钱」一说。他恍惚想起来那时候，老头有时候会斥巨资给他到店里点菜，嘴上说随便吃。但是他知道，老头的零钱袋里根本没多少钱，都是几毛一块的碎银。 可能对于某些人来说，他就是稀世珍宝。 刘庆抿抿嘴，不再说什么。他一路躲在两人身后，碰见岔路口的时候会出一两声指路，剩下就是沉默地指路。他们回到了村东头，但是没去面具李的房子，刘庆带着他们到了荒郊野地。 刘庆抿抿嘴：「遇见这位……」他看了看池逸，似乎有点怕他，最后跳过了那个名字：「咳……之后，骨灰盒掉在了这附近，可能得找找。」 楚寻和池逸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但是这时候了刘庆也没必要骗他们，但是他俩没有丝毫要找的意思，只是用冰锥般的目光看着刘庆。 刘庆被看得发毛：「你、你们要干什么？」 楚寻抬了一下手腕，看向手腕上的虚空手錶，尽管是装的，但面上依旧四平八稳：「给你五分钟，找不到把你扔这。」 威胁这事他无师自通，对于刘庆，更是没什么心理负罪感。 刘庆：「……」 你小子行。 于是俩人看着刘庆一个人苦大仇深地在荒山野岭里找一个骨灰盒。但是这俩也没闲着，这里时不时会有游荡过来的人偶，他俩负责清理这些杂兵。 村子都被人偶肆虐地差不多了，每家每户的房子都破了几个窟窿，可能是人偶钻的。到处是残垣断壁，加上池逸去城隍庙之前放的一把火，浓烟滚滚，一副末日景象。 刘庆憋着一口气，头几乎要埋到草地里。他心里记得那个五分钟的死亡线，但更多的是一种悲哀与无力感。他想，怎么样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 再坏，无非就是死了。 想着想着，他眼底不受控制地涌出一股股的眼泪，他不肯眨眼，就那么噙在眼眶里。他把碍事的草拔掉，终于在泥土里找到了那一房黑色盒子。刘庆弯腰去拿，眨了眨眼，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 楚寻的脸可能被周围的草叶划伤了，一道细密的伤痕挂在他脸上，但并不吓人，反而带上几分硬朗的杀伐气。 第253页 池逸用拇指抹去伤痕末端挂着的血滴，因为常年拿枪的缘故，他五指上都有一些茧。楚寻感觉有一些痒，便稍微偏了一下头。 池逸却在剎那间捏住了楚寻的下巴，并不用力，只是让楚寻看着自己。 他说：「躲什么。」 楚寻吸了一口气，笑着去看池逸的眼睛，他这才发现池逸好像有点生气。他苦思冥想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刚才那一个细微的动作，他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只说：「没躲。」 池逸松了手，不再去看楚寻，反而低头看手上的血滴。他喃喃道：「你千金不换。」 楚寻听清了，听得清清楚楚，他愣在原地，只看见眼前人微微低着头，有点委屈，又执拗地不去看让他生气的人。 楚寻笑了，伸手抬起池逸的下巴，说：「那我下次就说我是某人的心肝宝贝，多少钱都不行。」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池逸强硬地扯到怀里，即使感觉唿吸不畅，但楚寻还是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气息一股股地扑到池逸耳边。 池逸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嗯，就这么说。」 刘庆双手捧着骨灰盒，见两人说完了话，走到两人身边。那盒子很小，骨灰应该装的很满。但就是这么一个见方的小盒子，装着那么一个人。 楚寻看见刘庆眼睛有些发红，但他装作没看见，只说：「你现在是回去还是和我们一起去送骨灰？」 刘庆问：「骨灰往哪里送？」 之前只需要等着就行，温家的人自然会把人送上花轿，但是现在往哪送？温家的院子现在已经被人偶占领了，谁也说不清那里面有什么，现在这时候谁敢去？ 楚寻和池逸对视一眼。如果他们猜的没错的话，之前楚寻被关的那个屋子，更像喜堂和洞房。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温家在另一个气派的建筑还会布置成这个样子。 其他新娘都被送到温家的宅子，只能有一个解释，不是对的人。而且温家宅子里温家老爷夫人虎视眈眈，还有一大堆亲戚，这群人不可能让这个女人进门。 那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喜堂？ 楚寻想起来留声机打开后，他看到的那一场幻境。女人披着红盖头坐在床边，在等温岚洲。那是他们结婚的场景，但是很明显，现实中并没有实现。一切都是一场幻梦，但是承载幻梦的场所却是实实在在的，就是楚寻被关的地方。 可能是温岚洲偷偷布置的，也可能只是游戏内承载幻境的一个特殊地图。这些无从考证。 但是如果要完成婚礼，骨灰一定要送去那里。 楚寻并没有沖刘庆解释，淡淡说：「你只用知道那地方很危险就行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是回城隍庙还是跟我们一起。如果你回城隍庙，我们两个并不会送你。」 他停顿一下，望了眼天色，无数人偶幽灵似的游荡。他平静地说：「没时间了。」 刘庆想了一下，觉得这俩人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他念头转了许久，发现左右都是个死，一个是在路上被人偶打死，另一个是进到他们说的那个地方死。 他狠下心：「我跟你们走。」 池逸点点头：「行。」 这次不用刘庆带路，两人率先向前走去。刘庆在两人身后躲得熟练，这一路上，他已经精确地掌握了这俩人打架时可能会被波及到的范围，一路上总是躲在范围之外。 可能这就是他当地头恶霸多年练就的眼力。 路上还算是轻松，这些对两人构不成多大危险。但两个人都知道，真正的危险在于那扇门打开之后，谁也不知道他们离开之后，那间挂满大红灯笼的房子发生了什么变化。 现在两人站在门前，眉头紧锁地看着那扇门。 楚寻打算伸手推开门，池逸却先他一步，挡在了他前面。大门敞开，里面却没有一点光，那些悬挂着的灯笼似乎都熄了，肉眼能看见屋内积攒的浓重的、漂浮着的灰尘。 池逸却准确的从那灰尘中间捕捉到了一点亮光，他来不及出声提醒，只回身一只手揽住楚寻，顺势往旁边扑倒。千钧一髮之际，他还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扯了一下身后刘庆的衣领，刘庆被他扯得踉跄一下，重重地磕在地上。 池逸身体护着楚寻，用手掌护着楚寻的后脑。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楚寻从空隙间看见屋内射出无数箭矢，箭头都生了锈。箭头擦着众人的皮肤飞过，楚寻感觉压在身上的人唿吸很急，似乎还闷哼了一声。 他正想开口问，池逸却先说：「没受伤吧。」 楚寻摇摇头。 屋内射出的箭矢已经停了，池逸又抱了两秒钟，才从地上爬起来。楚寻这才看见刚才楚寻护住自己后脑的胳膊被飞箭蹭了一下，被蹭烂了的血肉挂在胳膊上，看上去格外疼。 楚寻抿抿嘴唇，抬手从商店里买了纱布。系统商店这时候惯会坐地起价，但楚寻根本没看价格，他眼睛似乎都是红的，脸色也格外苍白。等到替池逸包扎好伤口，他才松了一口气。 楚寻说：「生锈了，不知道有毒没毒，得赶紧出去。」 池逸没理这句话，只观察着楚寻的表情：「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晕血？」 楚寻白他一眼：「我晕你的血。」 无人照顾的刘庆揉着差点磕成脑震盪的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正好面对着大开的大门，此时灰尘散了一点，能看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只看了一眼，他就觉得刚才怎么没晕死过去。 第254页 里面是个穿戏服的女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屋子正中间。从天花板上和屋子最里面两个角探出来四根红绸，分别绑住女人的手腕脚腕。她就那样站在灰尘和黑暗中间，头上带着复杂的头冠，骄傲又黯淡着。 楚寻进屋，抬眼看向那个女人。池逸就站在他旁边。 但女人目光却越过他俩，看向站在两人身后的刘庆，也应该不是看刘庆，而是看刘庆手里抱着的那个盒子。女人伸出一只手，遥遥指了一下，那只手纤细苍白，指甲格外长。 楚寻皱着眉头盯着那只手。 刘庆有点害怕，他不敢看这个当年在他眼前自杀的女孩子。但他还是梗着脖子问：「她是要这个东西么？要给她吗？」 楚寻：「给她呗。」 刘庆吞了口唾沫，正要把盒子递给楚寻，池逸却拦了一下，淡淡说道：「你去给。」 楚寻眯着眼睛，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但刘庆就是感觉他又在憋什么坏水。楚寻说：「因果循环，当然是你亲自给。」 刘庆知道这只是楚寻随便找了个藉口，他甚至都没听清楚寻在说什么。因为他的内心已经完全被恐惧占据了。刚才池逸还救了自己一命，难道只是为了这个时候替他们趟雷？ 刘庆恶狠狠地说道：「想我死就直说！我宁愿死你们手里，也不愿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折磨死。」 楚寻挑挑眉：「你确定？」 三分钟后。 刘庆灰熘熘地抱着那个黑色盒子，每走一步都要咽一口口水，他不像是去送骨灰盒，而是像去送炸药包，下一秒钟就要跟着那盒子一起身死魂销。 楚寻和池逸一直没有动，两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刘庆一点点靠近房屋中间的女人。刘庆距离女人只剩下一臂的距离，女人只要伸下手就能把盒子取过来。这时候，楚寻和池逸突然动了。 他们两人突然从不同的方向迅速逼近了女人，女人挥动着胳膊，红绸晃动，无数支箭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但是因为这两人早有防备，一路闪转腾挪，愣是闪到了女人身边。 两人同时掏出匕首，一前一后，楚寻挥手抹了女人的脖子，而池逸则从背后刺中了女人的心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刘庆人都傻了，反应过来之后，他喊道：「你们他妈的不是把新娘杀了吗？！」 池逸沖刘庆喊：「带着东西退后！」 刘庆巴不得赶紧出这栋房子，听见这句话，他一熘烟跑了，但也不敢离开两人太远。他害怕外面游荡的人偶。他趴在外面探出个脑袋，盯着里面的情况，看了一会，他自言自语道：「操，她不是新娘。」 屋内红绸断裂，灰尘四起。等到灰尘落下，众人看见屋内早已没了女人的影子，转而站着是个格外高大的身影，那东西有两米多高，似乎还佝偻着背。 他身上皮肤全是青色的，关节的部分皮肤暴起，露出里面的骨头，像是经受不住身高的拉扯。 他脖颈几乎转了180度，冲着三人阴森一笑。那是一张马脸，五官都被拉扯变形，眼睛的位置格外高，同时又被肌肉挤压，只剩下血淋淋的一条缝。几乎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刘庆盯着那变形到极致的五官，总觉得有些眼熟，他脱口而出：「老爷？」 话一出口，那个尸变的老爷探着一张马脸朝门口去看。刘庆连忙缩回头，只觉得后悔。他一边后悔一边咂摸出了不对劲。 如果他刚才真把那个骨灰盒给了女人，岂不相当于把解药给了下毒的人？但是那两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老爷的伪装几乎天衣无缝，表情、服饰、乃至髮丝。就连他这个之前日日根据女人行踪的人都没看出来，那俩人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破绽只在老爷伸出手的那一个瞬间。 楚寻在城隍庙见过女人一次，还是在他身上带着新娘卡，神智不清醒的情况下。但仅仅是那一面，他就看见了女人的手腕上长期佩戴镯子留下的痕迹。在之前的相片上，他也记得女孩手上带着手镯。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死后手上并没有镯子，可能是被哪个下人偷偷从尸体上摘下了。但是痕迹还是留了下来。 老爷的模仿哪哪都一样，唯独差了这一点。 可能楚寻是一个对伤痕格外敏感的人，所以他记下了。 屋内尘烟四起，老爷没有那些反派话多的缺点，他目标格外明确，就是刘庆抱着的骨灰盒。于是他径直朝门口走去，同时脑袋也往门口伸，脖子竟然也在一点点拉长。等刘庆转头时，一张马脸已经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距离他鼻尖仅有几厘米的距离。 刘庆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东西就是颗定时炸弹。 屋内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把东西扔进来！」 刘庆低头看了一眼骨灰盒，盒子并没有锁，仅仅是扣在一起。这么扔出去确定不会撒吗？怪也只怪他当时抠门，没捨得给女人打个好的。 但是现在也容不得他接着犹豫了，他眼一闭心一横，在老爷那双青紫色的手触碰到骨灰盒的前一个瞬间把东西扔了出去。 他在心中祈祷：「千万别撒啊！」 楚寻对着老爷的眼睛飞速开了几枪，他没有特意瞄准，所以几枪都打偏了。但是却拖慢了他的速度。老爷本来想直接在空中拦住盒子，但为了躲避子弹，还是没有接住。 第255页 池逸扔出一张扑克牌，嵌进了那怪物强壮的过分的躯体里。但是扑克牌周围有齿轮，在池逸一个响指过后，牌身周围的齿轮竟然像电锯那样转动起来。接着他便算准了骨灰盒的落点，一个飞扑，用身体接住了高速飞过来的盒子。 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落地时率先着地的是那只受伤的胳膊。他闷哼一声，纱布里又渗出血迹。但是池逸没管，他率先检查了一下骨灰盒的状况，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撒。」 楚寻闪到他跟前，蹲下身，没有去管什么骨灰盒，只朝池逸伸出手：「还好么？」 池逸眼珠转动一轮，似乎在想什么，接着垂下眼睛说：「好疼，站不起来了，怎么办？」 楚寻顿时紧张起来，眼睛如同扫描仪，一寸一寸地扫过池逸身上每个地方。但现在看也看不出来是哪的问题，没把刘晖带过来是这次行动最大的败笔。 他拍拍自己肩膀，示意池逸上来：「我先带你出去。」 池逸笑了，语调拐着弯：「哥哥能养我一辈子吗？」 楚寻听懂了，但这时候老爷已经把身上的扑克牌拔了下来，他怒吼一声，便朝池逸这边走，一步步地动山摇，似乎想把两人踩碎。 楚寻头都没有转，手腕抖动，飞速开了许多枪，直到把枪里子弹打光。而开枪的同时，他依旧看着池逸，空出来的另一只的手捏住池逸的下巴，单膝跪下来，凑上去恶狠狠地咬了一下他嘴唇。 于是在地板阵阵战慄声、怪物嘶吼声中，池逸听见楚寻有些兇巴巴的声音：「还用问么？」 池逸揉了揉楚寻的头髮，剎那间扣住他的腰离开了原地，而下一个瞬间，刚才他们身下的地板就被老爷踩碎，裂痕一直延展到屋内最深处。两人回头，看见最里面有一个隐隐的发光点。 两人没有管老爷，又往里走了一点，发现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牌位，上面刻的字是温岚洲，而他们刚才看见的光亮，是牌位前面蜡烛的幽幽火光。在温岚洲牌位的旁边，空着一个位置，大小刚好可以放下骨灰盒。 这应该就是要放的地方没错。 老爷彻底被他们的行为激怒，他怒吼一声，房顶上的灰尘被这一声震得扑簌簌地掉落。他的行动似乎快了许多，只用了几秒钟，他就又拦在了两人的面前。 楚寻贫道：「这怪物还能进化呢？」 池逸接了一句：「没关系，都一样。」 他轻飘飘抬手，目光看着手指上缠绕着的黑气。楚寻看到他手上黑气的剎那心里梗了一下，他问道：「你怎么会这个？」 召唤亡魂那是黎明的技能，个人技能只能有一个，就算他是黎明，那他也只能拥有一个个人技能，不然就太bug了。虽然他存在的本身也是一个bug。 池逸笑着看了他一眼：「见到阿瑞斯之后就会了。」 楚寻知道阿瑞斯本身也是黎明的一片碎片，难道是两个人相遇之后，意识开始融合了？ 但是老爷的行动打断了楚寻的思考。老爷再次尝试争抢池逸手里的骨灰盒。与此同时，无数池逸召唤出来的亡灵，无声地伫立在四周。 —— 城隍庙内依旧是一片人心惶惶。外面的阴风越来越大，大有直接把门沖开的意思。那三个外面的也不相互开玩笑了，都统一守在门口。 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情况很严峻，但是谁也没想到情况严峻到下一秒门就可以被噼开。 城隍庙挣扎了许久的破木门终于在众人眼前烂成了两半，众人都愣住了，城隍庙内安静地能听见落针。愣三秒钟，才开始大唿小叫哭天撼地。老戴把嘴里的草根呸掉，沖身边两人说：「准备守门了。」 老戴脸上没有一丝慌张，祝小星忍不住问：「戴叔，你是不是早知道有这么一遭？」 老戴嘿嘿笑了，那股严肃的神色剎那间被沖淡，他颇为自豪地说：「那当然，我好歹还是打过公会赛的。回头你去论坛上搜搜，看七八年前的帖子……」 刘晖惊唿一声：「有东西来了！别吹了！」 祝小星顷刻间甩出了丝线，老戴眨了眨眼睛，也发动了自己的个人技能，唯一没什么战斗力的刘晖从商店了买了把还能凑合用的刀。三人开始守门。 门上好像有什么封印，门一破，顷刻间无数人偶就涌了过来，像是不断涌动着的骯脏的海水。这是一场颇为壮烈的战斗，对于哪一方来说都是如此。 一个个木头做的头颅被割下，随意地扔到破庙里，逐渐垒起一层又一层。如果人偶会流血的话，现场一定是血流成河了。但是也正因为人偶不会流血，所以有一种奇怪的诡异感。 尸体不断增多，那些倒下的躯体像农家烧柴的柴火，除了上面画着奇怪的油彩。 三人身上同样也全是伤，幸好刘晖呆在这里，致命的伤都被刘晖强行压住了发展的趋势，而那些不致命的，三人再没有精力去管了。 这样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外面阴沉的天空突然射下来一道光芒万丈的霞光。 剎那间，所有的人偶停止了动作，接着慢慢消散。 祝小星看着那道光柱，眼泪哗得就下来了，她似乎也觉得这样很不争气，随便抹了一下，问道：「他们成功了吗？」 老戴同样看着那道霞光，金色的光芒倒映在他眸子里，他喃喃道：「不，是我们成功了。」 第256页 —— 在池逸召唤出来的亡灵的掩护下，两人成功地把骨灰盒放到了它应该存在的位置。他们放下去的那一瞬间，屋内尘土扬起老高，蒙住了全部人的眼。唯有灵牌前蜡烛那豆大点的火光，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老爷说了自从他们进来的第一句话：「她……不能……入祖祠。」 瞬间，整栋房子开始震颤起来。老爷很明显进入了进化的最后一个阶段，他现在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非常恐怖。 外面传来了刘庆惊恐的叫喊声：「人偶越来越多了！它们、它们发狂了！」 刘庆一边跌跌撞撞地躲避那些人偶，一边哭丧似的沖里面喊：「我就说不能放！你们不听！现在完了，全都完了！」 屋内的两人没有精力去理外面的刘庆了，老爷现在的危险系数极高。两人和他周旋了几分钟，正欲先撤出屋子，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有些单薄瘦削的身影。 是阿瑞斯！ 不、不对，现在他应该是温岚洲。 温岚洲抬起眼睛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该结束了。」 于是剎那间霞光满天，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全部消散。温家那处宅子终于露出了被火焚烧过的痕迹，里面也再也不挂大红灯笼，而他们眼前的这栋房子，也保持不住原样，横樑勐然塌下来一根。 之前听过的戏词再次唱响，这里本该是他们是的婚房。但架不住世事，也熬不过人心。众人恍惚看见，那个灿烂的如同阳光的姑娘，披着大红盖头，坐在一堆断壁残垣中间，等着她的心上人。 温岚洲的身影逐渐消散在他的那个牌位前，嘴角似乎噙着笑。 他生前没能做霸王，死后也算是做了一次。 于是在阴陂肆虐几十年的温家，终于随着那一把大火，彻底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冬雪 「公会赛第二场的结果已出！爆冷！昔日大神竟然不敌其他公会！」 「楚寻小队耗时39小时, 除了星云耗时是40多个小时，其他公会耗时只有30出头！」 自从这场比赛结束之后，这类通稿在论坛内大肆传播, 但是不少人都对这类言论嗤之以鼻。 「楚寻和星云的队伍可是一个人都没死, 其他几个公会都栽进去了两三个，只剩下两个人，我倒想看看接下来的比赛怎么打！下面的比赛可是不能上替补的！」 民众都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是营销通稿还是一波接一波。楚寻怀疑这些通稿背后有系统在起作用, 但也就是随便一想，系统想怎样抹黑乃至民众的反应, 他都不关心。 ……毕竟又不妨碍他卖签名。 想到这，楚寻高高兴兴地关了手机。本来他们结束之后会有一场在祝小星家的聚餐, 但是祝小星她妈摆摆手, 表示不能成天在家里白吃白喝，大手一挥, 就把他们打发出了门。 于是一行人去主城随便找家小摊吃了顿饭。可能因为近期正在准备公会赛, 几个人的名字经常大剌剌地挂在论坛上, 更是有不少人表示想要线下单杀。于是一行人出门时都裹得严严实实, 帽子墨镜样样俱全。 但就算是这样, 还是被正在饭店吃饭的人认了出来。那是一个格外年轻的女孩, 她拿着手机，似乎正在拍照, 她最先认出来的是没做什么武装的刘晖。 女孩惊喜地问：「你是刘晖吗？！」 刘晖哪受过这待遇, 他羞涩地点头, 嘴上问：「你有什么事吗？」心里却已经在想等会怎么给别人签名了。他在心底思索, 搜寻能签名的道具, 签名能签到哪呢？ 谁知女孩压根没提签名的事, 转头就压抑着自己激动的语气，故作镇定地问：「那你身边的是你队友吗？」 刘晖：「……你话不妨说的明白些。」 女孩急了：「他俩在吗？！就是他俩啊。」 刘晖：「……」 得，就知道不是找他的。 刘晖悲愤地点点头，随手点了两个人，嘴角撇了撇，抱怨道：「还不如认不出来呢。」 女孩没管这句话，转头满脸羞涩地看着坐在桌子最里面的两个人。楚寻戴着鸭舌帽，刘海微微挡住了眼睛，此时他正在认真地在菜单上写菜名，时不时问一句旁边人吃什么。 池逸也一样，他俩好像与他人有一股天然隔绝的气场，简简单单往那一坐，总是会惹人去看，却不敢去打扰。 在他俩身后就是面馆张贴在墙上的大型菜单，上面写着牛肉面40积分一碗。因为面馆岁数已久，此时招牌上煳了一层油渍。而两个如画的人就安静地坐在这张招牌前，跟副本里的那种凌冽完全不同，简直柔软地不像话。 女生鼓起了勇气，脸上漫出来奇怪的红晕，沖最里面的两位说：「那个，我们可以合张影么？」 楚寻终于从菜单上抬起头，摇摇头：「合影不行。」 女生似乎受到了挫败，但这股挫败很快就被见到偶像的喜悦沖淡了，她又鼓起了勇气：「那可以要签名么？」 楚寻点点头：「签名可以，签哪？」 女生找来找去，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纸，现在唯一能写字的只有这家面馆里的菜单，她随便抓过来一张，鼓起勇气递过去，郑重地说：「签这里。」 老戴这时候把眼镜摘了，站起来，颇有匪气地把墨镜往桌子上一甩：「我是他俩保镖，我们不签名。如果你实在要签也可以……」 第257页 女生听完前半句，脸上的喜悦渐渐暗淡下去，听见最后一句，目光又忽然亮起来，认真地看着老戴。 老戴缓缓说出了下半句话：「先让我签一个。」 女生：「……」 于是那张菜单硬生生改了个道，进了老戴的手里。 祝小星也来劲了，她坐在凳子上，歪着身子举手，高兴道：「我也要签我也要签！」刘晖也跟着起闹，众人笑成一团。 轮到他俩时，一个苍蝇搓手，一个垂涎欲滴，他俩除了在自己破破烂烂的作业本上龙飞凤舞署上自己的大名外，还从没干过这种给人签名的事。这次也算是跟着楚寻一起强买强卖，把自己的大名卖了出去。 一张菜单转了一圈，终于转到了两个正主手里。 池逸落笔，「黎」字写了个头，他突然顿了一下。之前在惩戒中心的时候，有不少文件和最终惩戒书需要他签字，笔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刚刚触及纸面便要去写「黎明」。他最后强硬地拐过笔锋，签了「池逸」。 纸被递到楚寻手里，他看着纸上池逸的笔迹，手中的笔顿了一下，抬头问女孩：「你要签001还是楚寻？」 女生思索了一下：「要楚寻吧。」 楚寻无声地翘了下嘴角，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001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还是更喜欢楚寻这个名字。 他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签下了楚寻。一张菜单上挤挤挨挨地签了四个人的名字，平常五个人的字都不算丑，但这么一对比才能看出来差别。 祝小星和刘晖进了游戏都没怎么写过字了，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在剩下三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中格外扎眼。其他三人的签名都是练过的，老戴虽然没有另外两人签的多，但到底曾经是一把手。 但是最耀眼的肯定是那两个并排签在一起的名字，一个更加跋扈些，一个则沉稳内敛，但又不失锋芒。 女生把那张菜单从楚寻手里接过来，宝贝地看了又看。楚寻看着女生的表情，恍然想起来白简在他家发现签名海报的时候，扭得像个大型犬。他笑了一下。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失态，她似乎还不打算离开，目光偶然间看见楚寻在纸上写的菜名，似有似无地问了一句：「白神没有和你们一起来么？」 白简和他们关系好在游戏内已经是人尽皆知，也都知道了楚寻和星云公会的关系。 楚寻咂舌，这姑娘是想一次性把游戏内能卖钱的签名集齐啊。 他拖长了腔调，煞有介事地说：「来了啊，去外面买酒了，你想要他签名可以在旁边等一会。」 他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下面飞速给白简发消息：「主城075号老赵面馆，速来，我请。」 白简也刚刚打完公会赛，此时正在家里休息。一看见楚寻请客立马来劲了，他腾得一下从沙发上翻了起来，楚寻还欠着他两千积分的帐，还没赔他那次半夜去接他的油费。 但是看见地点他瞬间有点不满意：「面馆请客也太扣了，不如去主城酒店。」 主城酒店地如其名，系统开办，承办了游戏内部所有高消费项目，包括酒店，饭庄，乃至赌博娱乐。地点在游戏内最繁华的商业区，招牌的光晚上能照出十里地。 楚寻回：「上菜了，快点。」 白简一看，楚寻这是油盐不进。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他开着车就风风火火地过去了。他把车在店门口停下，大大咧咧地进了店门，远远看见楚寻，径直过去坐下。 然而桌子上只有干干净净的餐具，连菜的影子都没有。 他忍不住怒道：「你不是说上菜了么！我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路上堵车的时候你知道我多着急吗？」 楚寻却没理会他的抱怨，淡淡地问：「路上堵车了？」 白简恶狠狠地点头：「之前这条路都没人走，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大街上全是人和车，不知道哪个明星来游戏里开演唱会了呢。」 楚寻又问了一句：「车头方向呢？」 一句话给白简问愣了，白简瞠目结舌了一会，语气格外低沉：「……跟我一样。」 白简剎那间暴起：「他妈的不会是来堵你的吧！」 楚寻没说话，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目光却悄悄瞥向隔壁桌的那个女生，他沖她使了个眼色：话说完了，来要签名吧。 女生欣喜地站起来，带着那张圣旨般的菜单过去找白简，她再次羞答答地开口：「你是白神吗？」 白简被问懵了，愣愣地抬头：「啊，我是。」 两人开始漫长而又友好的交流。老戴和刘晖正对着门坐着，突然，老戴用嘴唇「哔哔」了两声，刘晖拧着眉头，悲壮地说：「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五人瞬间起身，白简也想站起来走，但手上签名还没签完。楚寻又雪上加霜地按了一下他肩膀，白简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罪魁祸首只扔下一句：「我们去买酒，等我回来。」 白简欲哭无泪：「……」 你回来个屁啊！ 三分钟后，乌泱泱的人头出现在老赵面馆前。店老闆老赵从没见过这种架势，以为有人来寻仇，躲在柜檯里面不敢出来。人群中还有人叫喊：「001走了吗？！我怎么没看见。」 他们要堵的人早已经撤离了战场，只剩下孤独可怜又无助的白简，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板凳上。他飞速签完了签名，尽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时间详细端详了一下其他五个人的签名，看向「楚寻」两个字的时候，说了一句：「不如001.」 第258页 他在心底无声怒号：最起码001不会卖队友！ 然而尽管是这时候的白简，也不得不承认，楚寻比001要更鲜活些，说白了，就是更像个人。 他签完把笔一扔，看着女生的年纪，扔下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飞速出了门。尽管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幸好这些群众的主要目标不是他，他一路上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几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走后，可怜的店老闆老赵成为围观群众的拷打对象。主要起因是女生看中了楚寻在点餐纸上留下的字迹，围观群众进屋的时候，她正在请求老闆卖给她。 一场完全不正规的拍卖会由此开启，老赵红光满面，他一只脚踩在柜檯上，手上拿着刚才还在下面条的锅铲。他敲了一下桌子上的老式计算器，计算器发出「哔」的一声蜂鸣，剎那间锅铲上汤汁四溅。而老赵兴奋地喊：「两万积分一次！」 最后，因为楚寻，一张薄得一揉就碎的点餐纸也跟着得道升天。这场不正规的拍卖会唯一的一件拍品，卖出了8万积分的天价。 火力集中在老赵面馆，其他地方反而没什么人。众人三三俩俩地走在路上，池逸歪头问他：「为什么不合影？」 楚寻正在玩手机，他头也没抬：「脸不是我的，合影得去问问前主人要肖像权。」末了，他又没心没肺地补了一句：「幸好你喜欢的不是我的脸。」 池逸笑了，他喜欢的是一把格外具有锋芒的剑，也是一个偶尔耍坏的「问题少年」，他不知道是自己喜欢这两种特质，才喜欢上楚寻，还是因为楚寻，才喜欢上这样的人。 但他觉得应该是后者。 手机上，白简追杀的消息姗姗来迟：「楚寻，他奶奶的，我跟你没完！」 楚寻垂下的右手被某人不断骚扰，他只能用左手打字：「逃出来没？主城酒店，我请。」 最后，他又补了一句：「这次不骗你。」 —— 有了一次偶遇，接下来就有无数的蹲点。每次出门都要全副武装，这让楚寻很不耐烦，后来他索性连门都不出，成天待在家里睡觉。其实游戏里的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年年都是如此，他都看倦了。 池逸把萎靡不振的楚寻从床上拉起来，当然也可以说是亲起来。池逸理了理楚寻额前的刘海：「想不想出去看看？」 楚寻面露难色：「你可以出去吗？」 池逸从来没有出过无限游戏，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在游戏内。他更多的像是游戏内才能存在的一种意识体，因为没有实体，自然也就无法到达现实世界。 毕竟黎明原来的肉身已经死了。 池逸认真地说：「没出去过，但是可以试试。」 楚寻还是推脱：「还是不去了吧……」 池逸却容不得他多说，等到楚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池逸按在了副驾驶上，池逸本人正在替他系安全带，他语气不容置疑，又带了一点俏皮：「我们现在就出发。」 那是晚上九点，车缓缓驶出主城，进入郊区。楚寻看着外面的灯光由明到暗，主城有多繁华，城郊就有多破败，这里是少数人的天堂，多数人的地狱。他应该算是少数人，但却总是容易跟多数人共情。 楚寻头靠着车窗，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出去，好像主动寻求进入游戏的日子已经过去，遥远的像是一场梦。他想到这，目光转了一下，看向正在开车的池逸。 池逸侧脸被外面的灯光照亮，眼睛亮晶晶的，睫毛长且捲曲。高挺的鼻樑下是微微抿着的嘴唇。池逸身上总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疏离气质，他跟这世间的关系淡得好像只有一条时断时续的线。 其实池逸和黎明最多有五分像，但是楚寻知道他就是他，那股淡漠的神情只有在他脸上能看到。 池逸单手握着方向盘，空出来的一只手捧住了楚寻的脸，飞速凑过去亲了一下。 楚寻闭上眼睛。 他想，淡漠的黑白画终于染上红色的凡尘。 城郊传送点处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来客。核验了楚寻身份，也交了两千积分的费用，楚寻只要踏入那个传送点，就能被送到游戏外。但是池逸的身份核验出了点问题。 传送点识别不了池逸，或者说，它只识别到了一个意识体。 【检测到不明意识，不予通行。】 楚寻不动声色地嘆了口气，正想把池逸拉上车，却看见池逸活动手指，径直召唤出一团黑气。黑气缓缓注入传送点的控制器，只听见传送点蜂鸣一声，顷刻间改了口：「巡防官黎明，本年度剩余出行次数：1，剩余出行时间：六小时。」 楚寻疑惑地看着他。 池逸：「算是巡防官的年假，一年两次，一次六个小时。在被撤销巡防官职务之前，我还剩了一次没用。没想到信息竟然没有清除。」 池逸在萤光屏上操作了一会，片刻后，冲着楚寻伸出手：「我们出去。」 车轮碾过传送点，蓝光闪了两下，接着映入两人眼帘的就是天边极其壮丽的夕阳，夕阳周围是蓝紫色的晚霞，整篇天空都是红的，像是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种壮丽的落日在游戏内是看不见的，游戏内的落日，都是对现实拙劣的模仿。 他们的车混在车流当中，正在等前方的红绿灯。眼看还有一会才能通过路口，楚寻解下安全带下车，绕到车另一侧，勐地拉开车门，俯身解开池逸的安全带。 第259页 池逸迷惑地看着他。 「我们还有六个小时，」楚寻还是抬起手腕看了眼他的虚空手錶，「走吧，我带你看看我的世界。」 在倒车镜里，楚寻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那分明就是他进入游戏前的模样。也对，出了游戏，系统的规矩无效，他就不用继续占用别人的身体了。 车缓缓驶向一个狭小但格外温馨的街区。道路很窄，只能两辆车并排通过。路两旁的商铺都加装的棚子，棚子下面放着方桌，有的上面扔着扑克，有的堆着麻将。不少大爷围在一起下象棋，指导声此起彼伏，哪是两个人的对局，分明是两个帮派。 楚寻小心地拐进小巷，他一边开车一边向池逸介绍两边的店铺。 「幸福超市，这是这附近最大的超市，我经常去这买东西，积分可能能兑一个电饭锅了，但是我嫌弃电饭锅太大了，一个人用浪费，就一直没兑。」 「顺着这条路再往外开一段，有一个菜市场，菜市场不大，很多东西买不到。但是幸好我平时不怎么做饭。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不太会挑，就跟在那些买菜大妈后面，她们拿啥我拿啥。」 「至于钱的事我倒不怎么操心，系统还算有点良心，之前在游戏内没花完的积分都按照10：1的比例换成了人民币。所以我入股了一个网吧，就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去的那一家。离这里不远，坐11路公交车可以直接到门口。」 他一边说，一边搜寻这旁边的店铺，想他生活中的哪一点还没有说到：「拉面馆，这家我经常去吃，老闆都认识我了。这家早餐店，豆浆和饼比较好吃，包子不行。蛋糕店……唔，没去过，我不过生日。」 …… 池逸一直静静地听着，无数个碎片逐渐汇成了另一个楚寻，他没见过的楚寻。 楚寻在这时候却突然把车停下，他按下车窗，沖外面的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太太摆摆手。老太太惊喜地看了他一眼，她正在跟一个菜贩讨价还价，看见楚寻也不讲价了，径直原价买了下来。 两人从车上下来，楚寻沖池逸介绍：「我房东，儿子失踪了。可能是进游戏了，但是我没在游戏里见过他。」 那句最残忍的话楚寻没说。 两人走向老太，老太对着楚寻的胳膊又是拧又是掐，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孙子，她埋怨道：「你这死小子几个月去哪了？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也失踪了呢！」 楚寻解释了一句：「临时出差，走的有点急。我这次回来也待不了几天。」 老太太「哎呦」了一声，低头算了一下帐：「你这次又要走多久，你那房子我一直给你留着，你可得给我补房费！」 楚寻笑了笑：「放心，少不了您老的。」 老太太手里还捏着刚买的芹菜，绿色的汁水染上她指甲，她说：「我还得回去给老头做饭，等会来我家吃晚饭，给你做芹菜炒肉。」 楚寻比了个「ok」的手势，补充了一句：「还想吃红烧肉。」 老太瞪了他一眼：「少不了你的。」 她转身要走，苍老的身影映着夕阳，她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身，嘴唇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她问：「小寻啊，你找到要找的人了吗？」 楚寻站立在夕阳下，沖老太挥身，坚定又平静地说：「找到了。」 老太点点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人影逐渐消失在夕阳余晖下，楚寻收回手，似乎觉得有一点冷。是了，现在是冬天了。他正欲把手插回兜里，却骤然被另一双温暖的手握紧。 楚寻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走吧，带你看看我住的地方。」 他领着池逸走进小区，坐电梯上楼，楼梯停在六楼的地方，楚寻说：「五楼就是老太太住的地，这本来是老两口儿子的婚房，后来租给我了。」 楚寻拿钥匙开门，进屋换拖鞋：「看吧，这就是我住的地方。」 池逸却愣在门口没有动，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门口准备的拖鞋有两双，剩下的一双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整个装修风格都是按照他的风格来的，都是极简的黑白。 池逸觉得喉咙有点干：「怎么没有按照你在主城那套房子装修？」 楚寻坐在沙发上，淡淡道：「那地方对我又没意义。」 池逸追问：「那这里就有？」 楚寻摇摇头：「不一样的。」 他说完之后，两人沉默了一会，池逸终于进了门，坐在楚寻旁边。楚寻却在这时站了起来。他沉默地把房间内每一扇门都打开：「这是我能找到的户型最像你那套的房子。」 池逸看见，除了门口的拖鞋，甚至桌上的杯子，洗手间的牙刷，乃至厨房的碗都是两套。 这简直就是一个人为复制的池逸的另一个家，但是这个家里并没有池逸，所以在楚寻的嘴里也只是「住的地方」。 池逸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我……」 楚寻打断他的话：「别说了，楼下老两口催了。」 他把手机收了，拉池逸站起来：「去吃芹菜炒肉。」 五楼老两口的家面积比楚寻租的房子小了不少，等他们两个一起进来的时候显得有点拥挤，但也正因为此，烟火气格外浓。 楚寻还特意去楼下超市拎了两袋水果，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把水果放到门口的柜子上，接着直奔向餐桌。 第260页 老太在厨房里面吼：「这孩子！不洗手我把你撵出去！」 等到众人彻底在餐桌前坐定，老头打开了电视机，放的是戏曲频道，此时正在回放歷年的经典小品。 在嘈杂又满是笑声的背景音下，众人开始了这顿晚饭。 老太看屋里多了两个大小伙子，顿时眉开眼笑，她一个劲地给池逸夹菜：「刚才在下面都忘了问，你是小寻朋友啊。」 池逸看着碗里的菜一点点垒高：「对，我们是朋友，他出差的时候我们认识的……」 楚寻打断了他的话，他说：「奶奶，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池逸瞬间慌了神，转头去看他，担心他又说出什么话，让老人家受了刺激可不好。 但是楚寻已经开了口：「也是我男朋友。」 好像除了电视机的声音，所有声音都停了，老太正在夹菜的筷子有点尴尬地停在空中，最后是老太夹了一口菜，吧唧吧唧嚼得格外响。 他含煳不清地说：「吃菜啊，愣着干什么。」 众人这才又开始动筷。 老太扒了口米饭，说：「这有什么，人在跟前比什么都强。」 楚寻点头卖乖，还不忘给老太碗里夹菜：「是，您吃肉。」 老太白他一眼，没说话。 一顿饭七上八下地吃完，戏曲频道的小品轮播也刚好结束，要开始唱戏了。 两人起身准备出门，身后老太叫住他：「小寻，唉！你们俩，要好好的啊！」 楚寻：「知道啦！」 老头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个老太婆话那么多干什么，人家俩好着呢，要不是这一顿饭能吃的那么难受？好不容易做一顿红烧肉，都让小寻夹你碗里了，我都没吃几口。」 老太回头骂老头：「嘿，我说什么了，那我不是关心小寻吗？你看看你，非得看这个破电视，小品看了几百遍你都看不腻……」 楚寻笑出声，无奈地摇摇头，沖池逸说：「走吧。」 外面似乎下雪了，透过纷飞的雪花，能看见这一方小小的盛满温暖光晕的窗口，里面是一对老夫妇在没完没了的拌嘴，还有两个年轻人，正笑着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相遇99次 两个星期后, 最后一场比赛开始。赛前，楚寻难得正经了一回，五个人凑齐短暂地开了场小会, 地点就在星云赵舜杰的办公室。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楚寻也彻底把自己的计划跟其他几个人摊牌。 星云公会的大楼很高，他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看着外面逐渐下沉的夕阳。 他说：「其实我对公会赛并没有兴趣，但是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 我需要找到一个名为『通道』的地方，并且这个『通道』连通的是系统的最高机密。」 「而『通道』的入口就会出现在公会赛的决赛。公会赛的结果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找到入口，进入并且捣毁系统。」 刘晖问道：「所以你参加公会赛, 只是想把系统从内部炸掉？」 楚寻收回目光, 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一半原因是这个。」 赵舜杰往前走了一步, 他手上拿着一份巨大的调查报告, 他把报告一张张摊开, 沖几人解释：「这是星云技术部对歷年来决赛地图的技术分析, 我们确实在某些地图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但是并不是每一张地图都有。也就是说, 入口并不是一定会出现。」 几人的表情凝重了几分，外面的夕阳彻底坠入地平线。华灯初上, 楚寻勐然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 回身沖赵舜杰抬了一下下巴：「你接着说。」 赵舜杰拿起一张报告, 上面是复杂的图形以及表格：「除了地图之外, 我们还復盘了歷年来的决赛记录, 看到了很多可疑的细节, 比如破坏后又重新復原的瓷器，普通npc的莫名的消失和出现，这些都是逻辑不自洽的。所以我们猜测入口可能并不只是地理上的意思，当入口出现时，事物的逻辑会被破坏，甚至扭曲。」 「但是由于没有通过决赛场地进入通道的先例，我们不确定发现入口之后会发生什么。技术部给出的唯一建议就是注意细节和逻辑。」 确实，即使池逸已经去过了一次通道，但那也是通过巡防官系统直接进入的，他当时买通了技术部的骨干，骨干强行开闢了一条通路让他进入『通道』，如果说决赛场地里的入口是正经入海口，那么当时他进去的那条路就是一条小小的「支流」。 后来骨干应该和他一样被处理了，通路也由此关闭。 赵舜杰说完，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场地里安静地能听见落针。 赵舜杰低下头，把手里的那张报告扔到桌子上，他眼底流露出一点悲伤的神色：「诸位，很抱歉。这就是我们能够提供的全部信息，但这是星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 次日，锣鼓喧天的场馆内坐满了观众，甚至场馆外围也堆满了人，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拿了两个相框，里面一张是菜单，另外一张是那张薄得要命的点餐纸。根本不用她叫卖，周围就自动聚集起了群众。 现场十分嘈杂，突然，现场问价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直播开始了。 看见直播场景的那一刻，才有人窃窃私语，随后议论声越来越大。 「搞错了？怎么还是儿童游乐园？系统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261页 「这是忘记切换地图了么？还是我进错直播间了，这根本就是楚寻第一场副本的回放啊！」 直播画面里，楚寻从那个堆满废纸和垃圾的卫生间里出来。从他进入副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又回到了儿童游乐园，因为那面镜子他太印象深刻了。现在镜子下端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是他戴耳坠的时候溅上去的。 他去儿童游乐园的时候，破坏了这个副本的核心控制室。按理说这个副本没那么快修好，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里并不是那个副本。 楚寻这样想着，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他正处于儿童游乐园的中心广场处，广场上停着一些木马，此时无风自动。而面前就是游乐园最大的一栋楼，游客大厅就位于这里。 池逸并不在身边，老戴和另外两个小子也不在这。他皱了皱眉头，摸了一下耳边的耳坠，似乎这样能减少一点心底的焦躁感。 难道是单人副本？还是说又是跟之前的一样的找人任务？ 系统久久没有通知。楚寻决定不再继续等，先去了游客大厅。大厅的门格外富丽堂皇，门框包着金边，只不过现在掉的七七八八。这里被火烧过，这样的场景倒也不稀奇。 楚寻进门的时候听到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从门外传过来的。他心下一凛，这里还有其他人？ 楚寻侧身站在门后，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外面只能看见被风吹动的秋草和木马。那股脚步声也不见了，似乎人已经走远了。 或者不是人？有没有可能是游乐园的玩偶？ 楚寻没有继续去管外面的人，而是继续往大厅里面走。这应该是他第三次来这个副本，所以这个大厅他其实很熟悉，往里是一个微微凸起的纯白色高台，孩子们的表演就在那里。高台下面是几排长椅，乍一看的话，这个布置其实有点像教堂。 而旁边就是两个弯曲的楼梯，一直通到二楼。二楼是一间又一间的房间，此时都紧闭着门。 一楼大厅一览无余，这里几乎和上次一模一样，除了没有小时候的他自己在高台上面唱歌。 没有队友，没有任务提醒，现在在一个他来过三次的游乐园里。不仅是楚寻自己，就连外面的观众和解说都懵了。 两个解说在外面尬聊。 「决赛副本究竟什么意思？让我们看楚寻故地重游？那我们解说可能要临时改行变成导游。」 「这个……可能这个副本有一些别的机制，让我们再看看。」 然而两人话音刚落，楚寻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游客大厅最高处挂了一个挂钟，秒针滴答滴答地响。楚寻听着秒针转动的声音，手指交叉托起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楚寻怎么没有动作了？」 「可能发现了什么东西，在思考？」 两个解说也不知道怎么办，这时候只好主观猜测他的想法。 三分钟后，他换了坐姿，依旧低着头沉思。 「我感觉他快要睡过去了。」 「别说他了，我都看困了。」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坐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突然动了。 别人都以为他坐在那里睡觉，其实他只是把自己的感官都调整到了最大，身边有任何一点点异变，他都可以感知到。 他听见外面有微弱的布料摩擦声，还有东西踩到易拉罐的声音，可能是那些人偶。 他眼角还瞥见二楼玻璃的一小块黑色反射，并且正在高速移动，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应该是个人。 跟上一次一样，他在楼下偶然看见白色的人影，翻楼梯上去，遇见了阿瑞斯，那这次，又会遇见谁呢？ 他调动起了全身的肌肉，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二楼，这次没有鬼打墙，但楼上的情况比鬼打墙还要出乎他的意料。 在那些巨大的玩偶尸体旁边，那个可以俯瞰一楼的露台的墙上，血淋淋地写着几个大字。 「杀死自己，保持前进。」 楚寻愣了一会，这副本是在诱导他自杀？ 不可能，自杀了怎么继续游戏，肯定不会是这个意思。 但这又是这里唯一一个有明确指向性的字句。 之前的副本里，系统要么会给出背景故事，要么会直接发布任务，但是这次什么都没有，就是直接把人扔进了游乐园。 眼看楚寻又要坐下来思考人生，他眼角突然有东西一闪，那块黑色的反光又动了。 他这才知道其实人并不在楼上，而是在外面的草地上，因为探出去的窗子，他才看见了玻璃上的反射。 但是由于不知道是那一束光造成的反射，楚寻并没有直接找到人影。但是黑色方块还在不停移动。 楚寻目测了一下距离，发现这里最多六米高，他飞快找了一个落点，那是一个儿童的蹦蹦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纵身从窗户跳下。 五脏六腑似乎有五六秒的移位，但是楚寻顾不得这些，他站起来朝那一抹黑色追去，而那个人影刚刚拐过建筑一角。 楚寻立刻追了上去，那人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步子很急。楚寻手长的优势这时候凸显了出来，他揪住那人翩飞的风衣一角，用力一扯。 那人脚步被迫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 楚寻看清了他的脸，那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 第262页 另一个「楚寻」似乎很着急，他没给楚寻说话的机会，径直从风衣口袋里甩出枪，接连开了几枪。 楚寻瞬间明白了墙上字的意思。 所以这个副本的机制就是要杀死系统制造出来的自己么？ 楚寻勾了勾唇角，这样就好办了。只要有明确要达到的目标，楚寻就可以完成它。 他也从口袋里掏枪，两人的子弹瞬间交织在一起，勾成了一副天罗地网。 但是这两个人都毫髮无伤，他们都太了解自己了，以至于每一发子弹，每一个躲闪，都在预判之内。 这是一场格外高质量的打斗。楚寻身为游戏内顶级选手，能跟他过招的只有池逸，但是偏偏没那个可能，这时候能看到楚寻跟自己对打，让观众十分满意。 「你们猜哪个楚寻能赢？」 「我猜打平，他俩有点打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确实，这场战斗持续五分钟还没分出来结果。若是以往，楚寻早就收割了对手的项上人头。 对面的「楚寻」脸上没有急躁，就是看上去心情格外不好。楚寻不关心怪物的心情，因为他抓住了「楚寻」的破绽。 「楚寻」躲闪子弹的速度慢了一点点，子弹微微擦破了他手背皮肤。但这并不是致命伤，致命的是由于他没有闪到位，没能躲过楚寻的匕首。 匕首剎那间插来，正中腰腹。「楚寻」脸上没有太多痛苦的神色，反而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就这样停止了唿吸。 楚寻跪下来，怀里抱着另一个自己。两人的长髮交织在一起，看上去充满美感，又因为血液的存在而格外妖冶。 楚寻用手合上了另一个自己的眼睛。 如果按照系统所说，杀死自己。那么这个任务他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应该会提醒通关，或者奖励这个任务的积分。 但是都没有。 楚寻低头沉思，难道是副本内不止一个自己？ 他站起身，不打算让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这样曝尸荒野。于是他把尸体背起来，打算找个地方安葬。 整个游乐场内静悄悄的，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又像是有无数个他自己，悄无声息地蛰伏在暗处。 楚寻把尸体背到最偏远的蹦蹦车场馆附近，那地方靠近围墙，周围是一大片荒原。 然而等楚寻到了那个地方，拖着尸体的手却不自觉捏紧。 那里有一座尸山，尸体里流出来的鲜血几乎能把荒原的秋草全部染红。尸体堆叠，每个都是长发，左耳上戴着耀眼的耳坠。 ……每个都是他自己。 第102章 相遇99次（二） 那一座尸山死相各异, 致命伤也都不相同，或许是子弹射穿胸膛，又或是匕首插中腹部。还有些尸体被堆积在下面, 楚寻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但很清楚的一点就是，下面尸体的血液已经干涸了，而最上面尸体的伤口里还在不断流出血液。 楚寻勉强把自己带来的那具尸体堆了上去。楚寻额角流下细密的汗珠，他看着那么多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 突然有一点噁心。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况早就已经精神崩溃了。但楚寻只是稍微晃了一下, 然后蹲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尘土。他脸色有一点白, 但是看上去依旧格外镇定。 那几十具尸体像是暗示着楚寻既定的命运, 但是现在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朝周围看去。透过一层层尸体的掩映, 他看见对面的围墙上似乎刻着什么字。 他走近去看, 发现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注意时间。」 四个字是用石头刻下的, 格外潦草, 周围的刻痕很混乱, 看上去就像是在这面墙上刻这四个字刻了无数次, 而那正是他自己的字迹。也就是说，他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在墙上刻下了这四个字。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被他杀死的怪物刻下的, 但是楚寻并不觉得那些怪物有提醒他的理由。 楚寻拇指抚过那些字迹, 还挂着血珠的脸上阴晴不定。墙面是水泥铸的, 一模掉一手灰渣。楚寻看着手上的灰渣, 意味不明地捻了一下手指。 片刻后, 他在地上找到了一块石头，石头本来的尖端已经被来回的刻画磨平了。楚寻捏着那块石头，又在墙面上，按照原来的字迹，重新写了一遍「注意时间」。 那四个字周围的刻痕更加混乱，就好像被人刻了无数次。 楚寻画完把石头丢了，挥手打开了自己的系统界面。上面显示的时间很正常，他进入游戏四十三分钟。按照他本人的感觉来说，他确实也只进来那么久。 楚寻静下心来开始一点点读秒。 「一，二，三……」 然而等他彻底数完一分钟，他的系统界面上的时间也随着他读秒结束跳了一下，变成了四十四分钟。时间流速没有任何问题，系统界面上的时间也是正确的。 这四个字总不能是让他「抓紧时间」的意思，这个副本又没有时间限制，最终积分也不是按照时间算的。 他沉默地看着那些尸体，以及尸体后面的那一行字。有无数个他死在这里，这里又恰好有一个提示性的文字，是他自己的笔迹。这怎么看都像是很多个他不知道的自己在自救。 在向另一个自己自救。 假定刻字的「楚寻」就是另一个自己，那么既然他只刻了这四个字，就代表他一定会理解。 第263页 其实楚寻是个格外有傲气的人，他只要想办的事就一定会办到。爷爷死后身边没有大人，因此他也早早就学会了自己做决定。这世上他只相信他自己，也正是因此，下副本时独得令人髮指。 他又抬起眼睛看了眼那四个字。 片刻后，他突然转身，留下满地的尸体，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游客大厅。 游客大厅的楼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时钟，周围包着金边，是中世纪的风格。楚寻修长的身躯站立在偌大的游客大厅中，彩窗透下的五彩斑斓的光为他周身镀了一层光晕。 像是某种神秘的祈祷仪式。 而楚寻自己皱眉看着那个悬挂的时钟。 上面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二，而他进入游戏的时间是在早上，也就是说他已经进来了好几个小时，而他自己一无所知。那些他不知道的时间，他都在干嘛？ 那些堆积成山的尸体……难道他一直在刷怪？ 楚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感觉正常，如果一直进行长时间的打斗，那么就他那副身体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而且刷的怪还都是他自己，打一只都那么费劲，就算给他几个小时，也刷不了那么多。 中间还缺了什么，那么多怪肯定不是他杀的。 楚寻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转身出了门。 —— 监控室内。 楚寻紧锁着眉头，往前倒几个小时前的监控视频。画面中他一个人从洗手间出来，径直进入了游戏大厅，接下来的发展跟他记忆中没有任何发展，他看到自己和另一个「楚寻」遭遇，又再次往前调动监控视频。 十六小时前，他出现在前往游客大厅的路上。 二十三小时前，他从游客大厅二楼一跃而下，在蹦床上摔得七荤八素。 三十四个小时前，他拖着尸体前往碰碰车区域安葬，并且在那个本来已经存在的「注意时间」上，又刻了一道。 四十九个小时前，他来到了监控室，看到了这段视频。 他总共往前倒了五十个小时，超过五十个小时游乐园的监控里才没有他的身影。 楚寻看着不断闪烁的监控屏幕，从兜里摸出了火机，点燃了一支烟。他从来不是在这里待了四十分钟，也不是只待了几个小时，而是整整两天多的时间。 每一次他的行动轨迹极其一致，杀死「楚寻」，埋藏尸体，前往游客大厅观察时钟，然后前往监控室查找监控。 而系统的时间，则是按照他的重生开始计时，也就是从洗手间出来开始，系统界面的时间才开始流动。而他自己，没有之前循环的任何记忆。 这也证明，刚才他是亲手杀了「自己」，一个比时间线提前了几十分钟的自己。 楚寻再次调整监控，想看看自己接下来去干了什么，他看到自己从监控室出来后又回到了游客大厅，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径直去了一个方向。楚寻眯着眼睛回忆那个方向。 那是核心控制室的方向！ 楚寻把烟灭了，正打算扔在地上，他低头却勐然看见，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菸头。菸灰到处都是，余温把地板砖烤黑了一块。楚寻几乎数不清楚他扔下去的这是第几只。 他手指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菸头扔在了原地，混进了之前众多的菸头中间。 楚寻无奈地想：也算是给下一次的自己留点线索。 他第三次返回游客大厅，这次他的目标是游客大厅二楼那些锁上的门。整个大厅他都搜了一遍，没有其他线索，如果没有得到线索，他是不会贸然前往核心控制室的。 那么剩下的只有这些上了锁的房间。 楚寻开锁的方法的格外暴力，而且游乐园的木门年久失修，他不过踹了两三下木门就嘶拉一声断裂开，房间里面的萤光缓缓透出来。 房间里面放置的东西超乎楚寻的想像，那像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影院，占据一整面墙的幕布前面放着一张简单的双人布艺沙发，沙发的左手段放着一张小茶几，此时上面放了两瓶饮料。 楚寻借着幕布发出的白光仔细看了一下，那好像是两瓶可乐。 而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沙发靠背很高，楚寻仅能看见他半个脑袋，头顶上似乎还有一撮压不下去的呆毛。 不知道为什么，楚寻心里缓缓涌起了一股不安。 他站在门口没动，也没有出声。但是刚才他踹门的动静太大，里面的人肯定注意到他了，如果他是个活人，不应该完全没反应。但是如果是个死人……为什么这地方会有死人？ 片刻后，沙发上那人突然说话了：「来了？坐这一起看？」 那人声音透亮，音色格外清澈，明显是个还没长熟的少年。而且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恶意，就好像跟楚寻是相识的老朋友，一起约出来看电影。 然而楚寻脸色却格外古怪，他仍站在原地没动。 那人随意地把手上的遥控器扔到旁边的茶几上，又顺手把可乐扔给站在身后的楚寻，他回头沖楚寻笑：「怎么了？」 楚寻捏着手上那罐微微泛着凉意的可乐，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少年的脸似乎还在眼前，充满朝气，又带着不可一世的散漫。眼睛很亮，头髮只微微有一些长，刘海只盖住眉毛，毕竟上学时的他，留那么长的头髮是要被老师训的。 第264页 没错，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少年，就是年少时的他自己。 楚寻忍不住在心底想：这破烂副本怎么这么喜欢把不同年龄段的自己拉过来，上一次是小孩，这次是青少年，下一次得让他看看他临死前的景象？ 楚寻想到这，勐然一愣，他好像已经看过了。就在刚刚，他还亲手杀了一个。 但是这个少年「楚寻」看上去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楚寻索性到他身边坐下，布艺沙发上微微泛着潮味。他沖他举了一下可乐，做了一个举杯的姿势，问道：「看什么？」 少年「楚寻」笑笑：「看电影。」 三分钟后，楚寻才相信真的是看电影，幕布上面人影闪动，景象变动，而他和身边的人喝着可乐。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要是眼前这幅电影的主角不是他就更好了。 电影从他进入无限游戏前的一段时间开始，他骑着自行车上学，趁午休逃出学校吃烤串…… 这一部分只持续很短的时间，像是回忆的片花，一闪而过。接下来，电影详细记录了自己第一次进入儿童游乐园这个副本的景象。 他怎么杀死那些玩偶，又是怎么前往核心控制室，接下来被黎明带走。 事无巨细，而且效果格外好，楚寻感觉荧幕上的血珠子都能溅到自己脸上。 黎明出现时，两个人喝着可乐的手都微微顿了一下，少年「楚寻」把手中的可乐放下，微微低了一下头。 一直到最后楚寻被黎明带走，眼前的荧幕终于暗了下去。 楚寻疑问道：「为什么让我看这个？」 少年「楚寻」沖他俏皮地眨眨眼：「去接下来的几个房间，你会懂的。」 他语气又落寞下来：「因为……你就是我啊。」 楚寻还是看着他，没说话，但是有些不自在地捏紧了手里仅剩的半罐可乐。 少年「楚寻」恢復了神情，他表情变得格外冷淡，垂下眼睛，带着生人勿近的口吻：「电影看完了，去走你接下来的路吧。」 按照少年所说，楚寻破开了接下来几个房间的门。 房内陈设无一变化，都是一张荧幕，一座沙发，半个茶几。茶几上扔着不同的东西，酒，烟，最后一个房间，放着他那个黑市上淘来的信息读取器。 坐着的人也不相同，刚遇见黎明的他，黎明死后的他，在外三年的他，最后一个房间里坐着的，是几十分钟刚被杀死的他。 他看着自己慢慢成长，桌上的东西从可乐变成香菸，最后变成信息读取器。 每一个人都对他格外友好，真诚地欢迎他这位未来来客。 他也坐在沙发上，看遍了自己这几年的过往。荧幕闪动的时候，楚寻和身边的人都不说话，他像是在发呆。 荧幕上正播放楚寻住在游戏外那栋房子里，从阳台看外面万千灯火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说话了：「你现在开心么？」 楚寻垂下眼睛，淡淡地说：「挺开心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永远不会出来。」 楚寻把桌子上的烟点燃了，没有吸，只看着菸头在手里燃烧殆尽。 最后一个房间，荧幕上播放的是这次副本的景象，他正带着尸体前往尸山。 而自己身边坐着的，就是刚刚自己杀掉的人。他看上去毫无怒气，嘴角甚至有掩盖不住的笑意。 放映结束，楚寻问：「所以，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 身边人缓缓开口：「你知道了吧，下面你会去核心控制室，为什么要去核心控制室？」 楚寻没说话。 很奇特，身边的人又像是在问楚寻，又像是在问自己。 最后，身边人缓缓说：「看看你来时的路。」 楚寻被他轰出门外，被他踹烂的门在他眼前缓缓復原。 【去走你接下来的路吧。】 【看看你来时的路。】 如果这是一个嵌套的死循环，那么循环从哪里开始？从他进入这个副本？还是从他第一次杀死另一个自己？ 都不是，如果他没有再次进入游戏，不会走到这一步。同样，如果他没有对于黎明的执念，也不会再进入游戏。 世事循环，从木屋外面的漫天雪地里，黎明第一次给他戴上手铐开始，因果便由此开始。 两人像一对手铐，互相纠缠绑死。即是手铐，又像是世间承载无数承诺的戒指。 楚寻想，他知道为什么要去核心控制室了。 核心控制室的小木屋依旧，多年后他放的大火还没有肆虐。屋内没有那个老人，他站在屋子中间，看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他记不清楚第一次来是什么情形了，身上可能带着汽油，但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什么也没带，只有一把简单的匕首。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消息的系统界面尖锐提醒： 【警告！玩家楚寻进入核心控制室，已通知巡防官！】 楚寻面无表情地关闭了眼前的红色弹窗，垂在一侧的手却忍不住捏紧又放松。 三分钟后，木屋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有些闷，由远及近。 来人推开了木屋的门，屋外太阳光照到雪上，又再次反射进来，使得木屋内格外亮。来人就站在这束光的后面。 楚寻眯了眯眼睛，他看见他的制服下摆，还有合体的黑色长靴。他问：「黎明？」 第265页 来人摇摇头：「黎明是代号。」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那束光中间。 「楚寻，」池逸说，「这是我第九十七次见到你。」 第103章 相遇99次（三） 楚寻愣住了：「我这是第九十七次循环？」 池逸走过来, 径直拉过楚寻的胳膊，楚寻没来得及说话，池逸就已经掀开了楚寻的袖子。楚寻抽了一下胳膊：「怎么了？」 池逸却一直看着自己的胳膊, 修长的手指扫过某处, 有些痒，还微微有些疼。他低下头，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结痂了。」 楚寻低头去看，他胳膊上清清楚楚刻着数字, 九十七。在九十七疤痕的下面，还隐隐能看见已经结痂的伤口, 分别是九十六、九十五…… 楚寻没有太多关注自己的伤口，他挥手就把袖子拉了下来, 转头看着池逸：「你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来这里？」 池逸：「这是我第九十七次接到逮捕你的任务。」 池逸进入副本后同样是独自一人, 他的副本背景被安排在惩戒中心。当他穿着系统分发的制服，周围人纷纷向他问好的时候, 他甚至有一点恍惚。周围人都喊他「黎明」。 周围有人大大咧咧地叫他：「老大！想什么呢！」 池逸回过神, 看见洛衡南正沖自己笑, 他晃晃手里的代金券, 笑说：「主城酒店的, 好不容易抢来的, 去不去？」 池逸低头瞥了一眼洛衡南攥在手里的代金券，没理, 反而问道：「现在是几几年？」 洛衡南一脸震惊：「你休两天假休傻了？！」 池逸眯着眼睛看他一眼, 然后意味不明地抬手理了理洛衡南制服上的肩章, 他看着上面的横纹, 心想：还是巡防官助理, 这得是多少年前？ 洛衡南却从他摸肩章的动作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他往后退了两步，攥紧了身上的衣服：「你不会想炒了我吧？炒了我可没人天天跟你屁股叫你老大。」 片刻后，他觉得自己的威胁太过小儿科，他不想当狗腿，巡防官里一堆人想跟在黎明后面当狗腿。 洛衡南正欲想出点别的说辞，却听见池逸淡淡地说：「嗯，你说得对。」 洛衡南：「……」 池逸答得心不在焉，挥手打开了自己的系统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任务分发，甚至唯一遇见的npc洛衡南，只拿了张代金券在他眼前晃，连半句剧情提示都没给。 池逸挑挑眉，语焉不详地问：「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洛衡南挠挠头，试探着说：「欢迎回来？假期愉快？」 池逸抽动了一下嘴角。 若是之前经歷的一切都是假期，那这个假期可真够「愉快」的。 洛衡南感觉他老大表情不对，沉吟片刻后，伸出手臂，肉麻道：「想死你了，老大～」 池逸：「……」 他躲过洛衡南伸出来的胳膊，躲闪的剎那，他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前往的方向正是之前关押过楚寻的杂物间。池逸跟了过去，那里的装饰让人头皮发麻，只看见阴暗不见天日的杂货间里，血浆泼盆似的撒。 而对面的墙上，血书写着几个大字。 「杀死自己，保持前进。」 这是副本里的惩戒中心和现实中的唯一不同。 就在池逸看见这四个字之后，他的巡防官终端传来了任务分发提示，他并不怀念这种手腕上传来震动的感觉。在系统手下做事，有许多限制，他做得也十分不爽。 【任务编号tu-086】 【违规人员：李聪聪】 【违规行为：魔鬼森林副本内，破坏系统监控设施】 池逸从终端上调出来了李聪聪的档案，十分干净，似乎就是游戏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似乎跟他现在的副本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池逸还是叫了洛衡南一起出任务。 惩戒中心设有前往各个副本的快速通道，可以直接选择通道进行传送。之前这种事都是洛衡南去做，但这次池逸却特意拉住了洛衡南，自己在显示屏上划拉起来。 池逸试了一下，除了魔鬼森林，其他地方全都无法传送。主城自不必说，他甚至没法踏出惩戒中心的建筑。 池逸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终端，前往不同地方完成不同的任务，似乎是唯一推进副本进度的方式。 进了魔鬼森林副本，他们按照系统提示的地点抓人。这种事情池逸干过成千上百次，基本上来人看见是首席巡防官，辩解都不会多说一句，因为知道辩解也没用。 后来他带着洛衡南出任务，索性不出面，一切都让洛衡南去处理，这种方式也无形地锻鍊了洛衡南的能力。 魔鬼森林副本的场景主体是一大片看不见边界的森林，阳光照不进来，森林里格外幽暗。距离指定地点还有一段距离，池逸正打算让洛衡南自己出面，但他远远朝那边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突然格外难以言喻。 池逸问：「看见人了么？」 洛衡南点头：「看见了，正在砍树。」 池逸又问：「人长什么样？」 洛衡南狐疑地看了他老大一眼，又强调一遍「他绝对是休假休傻了」之后，才开始认真说：「平头，圆脸。长得不高，卫衣都被树杈划破了。他看上去长得挺老实的，怎么会干这种事？」 第266页 池逸：「……谁知道呢。」 在他的眼里，那分明是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不远处。两人远远对峙，对面的「池逸」似乎还勾起了唇角，对他嘲讽意味十足地笑了一下。 「杀死自己，」池逸也笑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让洛衡南等在原地，这让洛衡南十分不爽，他怨气十足：「李聪聪看上去就是个弱鸡，用得着你上吗？」 池逸头也没回：「活动筋骨。」 后来，洛衡南看见他口中那个弱鸡跟他老大打得有来有回，几乎不相上下。 洛衡南：「……」 幸好不是我上。 两人一番周旋。池逸在躲闪子弹的瞬间转过身，几乎是剎那，他从腰间甩出了手铐，手铐不偏不倚地扣中了对面人的右手手腕，他用力往反方向一扯，本来稳稳拿在手里的枪顷刻间落了下来。 池逸同时捉住了他另一只手，手铐剎那间被扣上。池逸牵制住对面人的身体，空出来的手对着「池逸」的胸膛开枪。 开枪的瞬间，他笑了一下：「保持前进。」 当他沉默地拍掉身上的土，向洛衡南走来时，魔鬼森林内只剩下一具尸体。 洛衡南觉得他老大有点不对劲：「人死了？」 池逸：「袭击巡防官，不小心杀了。」 洛衡南：「……」 他欲哭无泪：「你知道人抓不回去系统会罚钱的吗？！」看黎明没有一点反应，洛衡南自顾自接下了这个烂摊子：「算了，系统也没说要死的活的。先把尸体带回去，最起码少罚点钱。」 两人带着尸体回了惩戒中心。惩戒中心内部设有一个小型的停尸间，用来停放实验中或者处罚时突然死亡的尸体。洛衡南做好了档案归档，给tu-086这个任务画了个句号，接着就把尸体推向了停尸间。 池逸和他一起，路上洛衡南还在不停地絮叨他太冲动。池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当回事。等停尸间的门打开，池逸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穿透自己的骨骼。 停尸间里七八十张床，放满了尸体，都露出上半身。每一个都是他自己。 但是洛衡南一无所觉，淡定自若地把尸体推进停尸间。 后来，池逸就接到了前往儿童游乐园逮捕楚寻的任务，楚寻也恰好看完从主城看完电影赶来，两人在这个雪地中的小木屋相遇。 楚寻问：「所以，你也在经歷循环？」 池逸淡淡说：「我会放你离开，从这里离开之后，我会再次接到tu-086号任务，等我前往魔鬼森林时，会有另一个我带着洛衡南来逮捕我，并且把我杀死，尸体推到停尸间。」 被杀死的那一刻他有感觉，子弹贯穿心脏，他脑海中会无端地回想起许多，纷至沓来的碎片向他袭来，他会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穿过千军万马，他会看见楚寻手里拿着最佳单人奖的奖盃，朝着二楼投来目光。 等那个人影散去，他又站在了惩戒中心，眼前洛衡南大声叫他：「老大！」 池逸看着他扬起了手中的代金券，不耐烦地说：「主城酒店的是吗？不去。」 洛衡南：「……」 池逸沖楚寻解释：「我跟你唯一不同的是，除了第一次我没有记忆，剩下的循环我都带着之前的记忆。所以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们第九十七次相遇。」 楚寻在木屋里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坐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偶然瞥见墙上刻下的字符，那是池逸的笔迹。 【失败了】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整整一面墙，全都是这三个字。 楚寻不知道为什么，手不自觉地就抚上了墙面。他没有记忆还好，每一次进入儿童游乐园，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也不用一遍遍的受此折磨。但是对于清楚地知道结局的池逸不同。 每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循环，能够让人精神崩溃。 池逸表情却十分平静，他也找了把椅子坐下，淡淡道：「接下来你会离开核心控制室，在前往游客大厅路上的时候被正在二楼查看血书的你发现，你会被杀死，然后开启下一次循环。」 楚寻接了一句：「也就是第九十八次。」 他把目光收回来，似乎想从池逸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格外平静。他有点烦躁。 楚寻只好问：「每次都是这个结果吗？无法逃脱？」 池逸：「每次你都会尝试不同的方法，走不同的路线，反杀讲和全都尝试过，最后无一例外，都是死亡。」 说到这，池逸顿了一下，走到楚寻身边，楚寻感觉身边高大的影子逐渐笼罩下来，他忍不住屏住了唿吸。 池逸勐然抱住他，头靠在他肩窝处，像个撒娇的小兽。 楚寻被迫仰着脖子，手抚上他后背，问道：「怎么了？」 池逸笑着说：「我接下来要讲的话你可能会生气，所以先控制住你。」 话说完，他抱着楚寻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些。 楚寻感觉到他要说什么，恶狠狠道：「知道我会生气就闭嘴。」 池逸已经开口：「你已经找到循环的因了，就是我。不杀了我，走不出去的。」 楚寻心底无名火腾地一下就冒了出去，他想推开池逸，池逸的力气比他要大，他只能任由池逸抱着。 第267页 楚寻只好嘴上还击：「你不也找到循环的因了么？为什么不杀死我呢？」 池逸蛮横地堵住了他的嘴。 楚寻感觉有液体往自己脸上滴，那好像是眼泪。楚寻正要睁眼，池逸就用一只手蒙住了楚寻的眼睛。 【失败了失败了……】 这番话说了九十七次，失败了九十七次。 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遮遮掩掩了。 两人刚一见面就知道，这是一个相互纠缠，你死我活的死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相遇99次（四） 楚寻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他最后勐然推开了池逸，这个时候的他极其冷静，这种冷静像是一把生硬的刀子, 硬生生刺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楚寻没看他：「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还他妈说了九十多次。」片刻后，他抬起头冷冰冰地盯着池逸：「我没见过你这么混蛋的。」 「当初是，现在也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不清楚吗？当年应该告诉我的事情不告诉我，现在又把这种事情摆到檯面上, 是不是最近给你的脸色太好了？」 池逸被他噼头盖脸的骂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楚寻, 他解释道：「这是唯一的解法。」 楚寻挑挑眉，阴阳怪气地讥讽：「唯一？副本你家开的？」 他说完这句,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楚寻心气被这股沉默弄得更加不顺, 他莫名烦躁，那种感觉像是忘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池逸站得离他很远, 垂着眼睛, 背后是风捲起的雪花。 楚寻看他一眼, 重新靠上椅背, 两条长腿交叠, 充满戾气道：「滚过来。」 池逸眸子顿时亮了一下,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楚寻眸光闪动，不过剎那间他就控制了池逸, 两人的眼睛都变成了漂亮的琥珀色。楚寻轻声说：「弯腰。」 池逸一只手扶着椅背, 缓缓俯身。 楚寻抬头, 两人距离格外近, 几乎就差一点嘴唇就能相触。楚寻沖他轻轻吹了一口气, 尽管嘴角是弯着的, 但是眼里依旧是冷冰冰的。他淡淡说：「道歉。」 他说完这句，眨眨眼解除了对池逸的控制。 等到池逸意识回归，他首先看见的就是楚寻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底的琥珀色还没褪去，眸子里金光闪动，还微微带着怒意。池逸唿吸停了一瞬，似乎是不敢惊扰这一双眼睛。 他看了片刻，勐然收紧了手臂，把楚寻整个人揽过来，自言自语道：「好爱你啊，楚寻。」 楚寻气结，他皱皱眉头，拍了拍他肩膀：「放开我。」 池逸始终没有动作。楚寻忍不了了，他今天非得给眼前这人上上家法，三天不打这人就能上天。 楚寻抽出匕首，抛向空中之后反手接住，匕首刃正对着自己这边。他反手划伤池逸胳膊，刀刃划破了衣服布料，最后在胳膊上留下了一道不浅不深的伤口。 池逸终于松开手，低头看了一眼往外渗血的刀伤。但是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反而愣愣地看着他。 楚寻把匕首收回来，拇指抹掉刀刃上的血，挑眉看着他，表情格外挑衅。 就在这时，他眼角偶然瞥见放在木屋最里面的陶罐。在他的记忆里，那里放着一堆的陶罐，他上一个和祝小星来的时候，陶罐还是完好的。但是现在，只剩下一地的陶罐碎片。 这些陶罐对于副本没有任何作用，只是核心控制室内无关紧要的装饰品。按理来说，就算系统为了决赛重塑了儿童游乐园这个副本，也没必要在这个地方做出改动。 楚寻正觉得奇怪，然后他看见最里面的一只陶罐，当着他的面碎了。不管是碎裂的那一刻，还是碎片落到地上的时候，都没有一丝声响。如果不是他正好看见，他会以为这些陶罐本来就是碎的。 楚寻又扫视一圈整个木屋，他发现木屋里违和的地方其实很多。比如炉子上正在烧水，而茶杯里的水甚至也是温热的。他还看见从房樑上垂下三根绳子，上面零零散散地打着结。 楚寻数了数每根绳子上打结的个数，分别是6、2、5. 这三个数字对他来说具有非凡的意义，因为0625就是他的生日，同时也是黎明的通行证密码。楚寻意味不明地回头看了池逸一眼，他挥手把桌子上的茶杯摔了，里面的茶水撒了一地。 伴随着茶杯的破碎声，楚寻的声音传过来：「滚回去自己上药。」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楚寻又在核心控制室里站了一会，刚才被他摔碎的杯子碎片还在地上扔着，没有任何变化。他再去看刚才破碎的陶罐，那地方也静悄悄的。 楚寻咬了咬嘴唇。他感觉不对劲，尤其是看到那个625的时候。 最后他出了门，在回游乐园的路上，他特意绕过了游客大厅，他知道那地方有人。当他绕路的时候，他发现拐角处的奇怪痕迹，那痕迹是把外墙的墙灰敲掉了一块，像是块狗皮膏药粘在墙上。 似乎是利器打斗留下的痕迹。 楚寻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楚寻发现，这种奇怪的痕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在附近的墙面上，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指路。 他跟着痕迹一路来到游客大厅后面，从游客大厅的后墙经过的时候，那地方诡异却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上面画满了奇怪的图形，占据面积最大的是两个圆圈，中间点了两个形状奇怪的圆点。 第268页 那两个圆点画的似乎是人，这是楚寻潜意识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楚寻伸手去比对那些图形的痕迹，比划着名，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副抽象到极致的幼儿园简笔画竟然他妈的是他自己画的！ 这些图形的笔顺顺序跟他一模一样，包括那个抽象到极致的人。 楚寻意识到这一点后，站远了一点，重新观看这幅画。他下意识去看画的左下角，他一般会在那个地方签名。但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f」，痕迹很轻，如果不是楚寻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那个「f」。 如果是他画的，他在这里经过了几十次，按照他的个性，肯定会再画上一道加深刻痕，但是他没有。 如果这个字母不是他写的，那么会是谁？难不成是在游乐园没落之前那些小孩子乱画？ 楚寻从地上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找了一片空白的地方，随便画了个字母。 他像是给自己着作署名似的，画完字母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石头一扔，从游客大厅另一端出去，走到一半，只听见咯吱一声响，是地上易拉罐被踩扁的声音。 楚寻恍惚想起来，他当初会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也是因为一个易拉罐。 他还是慢了一步，已经有人从身后追了过来。按照池逸所说，他讲和反杀都试过，最后结果一样。所以他这时候并没有跟另一个「楚寻」纠缠，撒丫子就开始跑路。 楚寻一边跑路一边调整自己的方向，他挥手打开自己的商店界面，快速翻阅卖得有没有汽油，翻到一半他想起来，这事他干过一次。 他索性不再翻了，直接前往地下停车场。这次没有起火，他也不用再去坐电梯下到停车场，一路上格外顺畅，要说什么最让他烦心，就是身后人穷追不捨。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能追。 他一边跟身后人周旋，一边下到地下停车场，几乎没有片刻停顿，每经过一俩车，他就会用匕首撬开后备箱，察看有没有备用汽油。就这样扫了七八十俩车，终于找到了两箱。 身后正在追的人却停下了脚步，看着楚寻一个人在那忙活，片刻后他问：「楚寻，你进来之前干嘛的？」 楚寻头也没回，下意识回道：「我进来之前杀人放火，你信么？」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楚寻：「……」 他回头看了身后那人一人，另一个「楚寻」似笑非笑，嘲讽道：「你装的还挺像，系统是把我之前的录像都拿来做人格分析了么？」 楚寻：「……」 自己脑迴路怎么能开到这的？！ 不过楚寻又仔细想了一下，他的行为在另一个自己眼中完全没有逻辑，而且刚刚还被系统提示「杀死自己」，换做是他，他也不会认为眼前的人是另一个自己，而不是怪物。 但是现在不追他正好，他有别的事要做。楚寻拎着汽油径直逃出了地下停车场，前往蹦蹦车区域，也就是那一片尸山。担心身后的人不跟来，他还特意开枪补了两枪，没有对准人，都打的是地面。 两人一路厮杀到尸山附近，还差一个转角，就能看见成堆的尸体。然而这时，另一个「楚寻」似乎对这场战斗不耐烦了起来，他下手没有一点余地，楚寻躲闪不及，被他的匕首的刺中了心脏。 楚寻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汽油抛了出去，然后如多年前他看扔出火机烧游乐园一般，把火机扔了出去。火焰熊熊燃烧，成堆的尸体被烧得噼啪作响，浓烟滚滚。 做完这一切后，楚寻笑了。 「不麻烦你埋我了，」楚寻有气无力地说，「拜託了，下一个我。」 另一个「楚寻」沉默地看着他闭上了眼睛，他暂且把尸体扔在了那里，转过弯，去看他自己究竟要烧掉什么。然后他就看见成堆的尸体，火光照亮每一具尸体的脸。墙面上被来回刻画的几个字也格外显眼——「注意时间」。 楚寻抱起眼前的尸体，放进火里。 随后他没有先去数秒，而是拐去了游客大厅的后墙，这是第一次遇见另一个自己的地方。他看到了那副巨大的抽象画，以及两个隐隐约约的字母，一个是「f」，另一个字母距离「f」很远，刻的是「a」。 但这些他完全不能理解。 他随后和之前几十次的自己行动轨迹都完全一样，去游客大厅查看时钟，去监控室查录像，最后和不同阶段的自己一起看完了自己的人生电影，去了核心控制室。 这是他第九十八次在那里遇见池逸。 两人同样大吵了一架，在吵架的中途，他看见碎了满地的陶罐，还有烧着水的茶壶，还有三根绳子上面打的结，数字是「6、2、5」。 不过这次吵架的结果不是池逸被楚寻赶走，而是楚寻一气之下离开了核心控制室。其实他脸上表情根本不能说是生气，而是一种疑惑。他紧皱着眉头思索，想要把这一切联繫起来。 相互嵌套的死循环，放火烧掉自己的尸体，后墙上刻着的「fa」。 楚寻抬头，看着不远处滚滚的浓烟。那是无数个他，在说「拜託了，下一个我」。 楚寻似乎想到了什么，径直前往游客大厅后墙。跟他预料的一样，后墙上的图案变了，在极其隐秘的地方，又多了两个字母。这四个字母分别位于不同的地方，乍一看根本没有什么联繫，但是却构成了一个英文单词。 第269页 「fake」 楚寻看见，在那个「e」字母的旁边，还有人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爱心，丘比特之箭穿心而过。 楚寻笑了。 他径直返回了核心控制室，木屋外面飘起了雪，雪花落到他黑色风衣上，又一点一点融化。楚寻顶着满天的风雪重新回到那个温暖的小屋，出乎他意料的是，池逸还在屋里没走。 见到楚寻进来，池逸站起身：「楚寻？」 楚寻点点头，站在门口把浑身的雪抖掉，接着若无其事地进去，站在炉子旁边烤火。似乎刚才的吵架都没发生过。 池逸走过去，攥住楚寻的手，问他：「这是哪一个你？你知道循环了么？我可以从头跟你讲。」 楚寻却把手抽出来，剎那间从腰间掏出匕首，抵住了池逸的下巴。池逸没有动作，就那么任他抵着。 「你装的真的很像，」楚寻缓缓说，「但是我更喜欢那个给我画爱心的傢伙。」 话说完，他没有丝毫留恋，匕首就插进了池逸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年，祝大家小年快乐呀。 第105章 相遇99次（五） 「楚寻杀了池逸！在经歷九十多次循环之后, 他发现了这场骗局！」 「让我们看看另一边，果不其然，池逸也杀了楚寻！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动手, 就连最后杀人的方式都那么像！这种默契……」 两个解说话说到这里, 导播适时地切换了另一端池逸副本的画面，楚寻和池逸的直播画面各占据一个窗口，同时展现在观众面前。 能看见两人的远处，浓烟滚滚升起。 两人的匕首上都沾了血, 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另一个尸体就躺在他们脚下，楚寻和池逸同时蹲下身, 合上了尸体的眼睛。血液从他们脚下漫出来，但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惋惜, 甚至嘴角都带着浅淡的笑意。 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算上多年之前, 楚寻和黎明在雪中木屋相遇的那一次，这是他们第九十九相遇。 —— 楚寻曾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 当在路上偶然听见有人喊你的名字, 那可能是外面的家人正在叫醒昏迷的你。 当楚寻在木屋里, 看见陶罐当着他的面悄无声息碎裂的时候, 瞬间就想到了这句话。然后他目光转向正在烧水的炉子, 还有房樑上垂下的绳索。看到那个6、2、5的时候, 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所以他假意把眼前的假「池逸」赶走，并且打碎了茶杯。如果副本之外的那个人, 是为了叫醒他才打碎的陶罐, 那么他打碎茶杯, 外面也同样会有反应。 但是两人的时间刚好岔开, 等楚寻打碎茶杯的时候, 位于另一个位面的池逸已经离开了木屋。 楚寻等了半天没有动静, 跟着痕迹，来到了游客大厅后墙。那些狗皮膏药一般的痕迹，看不出来是谁破坏的，当时他也没有理解究竟是什么含义。但在他看见那幅画和「f」字母的明白了一切。 画上画的是两个圈，圈内分别画着一个人。人代表的其实就是楚寻和池逸，他们分别位于不同的位面，正不停地经歷循环。楚寻一遍遍杀死自己，丧失记忆。池逸也同样如此，一遍遍接到tu-065号任务，被另一个自己杀死。 而两个人的副本场景有一部分是共同的，就是这个游乐园。他们在建筑上留下的痕迹，会一五一十地传送到另一个位面。 游客大厅后墙就是两人相互约定好的交流的平台。由此，两人才在游客大厅的附近墙面上敲下来一块又一块的墙皮当作指路路标。 假「池逸」说的大部分都是对的，唯有记忆这一点造了假。两个人每一次被杀死，记忆都会清零，然后开始之前的路。 楚寻也正是凭着这一点感觉到出现在木屋中的「池逸」不对劲。 池逸是谁？ 当了多年的首席巡防官，之后玩家排名又仅在他下面。如果真的是池逸，他在面对一遍遍循环，又不会丧失记忆的情况下，不可能一次次把上一个自己杀掉，这太愚蠢了。 如果池逸的智商仅限如此，在副本里得死了几百次，现在楚寻应该不能是他对象，他高低得喊楚寻一句恩人。 而且后面池逸提出让楚寻杀死自己，当时楚寻被情绪裹挟，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理清楚一切之后发现这个说法很不对劲。 两人都非常独，从来没把危险放进过眼里，而且都报喜不报忧，若是真遇见什么事儿，恐怕在另一个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如果真的是池逸，经歷一次次循环之后发现仍旧无解，楚寻丝毫不怀疑他会直接自杀。 上次全球异变副本不就是么？仗着楚寻瞎了看不见，池逸把后事都安排好了。 楚寻知道木屋里的池逸是假的之后，再去看那个「f」，脑海中便无端涌现了一个单词——「fake」。于是他在墙上留下了字母「a」。 他故意把两个字母的距离隔得很远，是因为他猜测两个位面之间，具有明确指向性的文字乃至图形都无法传送。要不然两人之间的交流没必要那么隐晦且麻烦，又是摔罐子又是打结的。 现在楚寻已经清楚了副本机制，但是他并没有立刻返回去杀掉假「池逸」。因为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他不确定位于另一个位面的池逸是否理清楚了机制。 因为每一个新的池逸记忆都会清零，需要从无数个线索中理解这一切。如果楚寻率先离开副本，不能在另一个位面不停给池逸暗示，他可能真的会不断循环下去。 第270页 于是楚寻想了一个格外大胆的办法，用烟雾来传送信息。但这样有很大的风险，因为尸体一旦被烧，剩下的他绝对会面临线索被毁的困境，很有可能被困到死。 但他没有一点犹豫，在死前，他一把火把成堆的尸体烧了，浓烟没有明确指向性，既不是文字又不是图形，一定会被完美復刻到另一个位面。 池逸所在副本的碰碰车区域并不会有成堆的尸体，同样也不会燃起滚滚的浓烟。但浓烟就是出现在游乐园上空，不管怎样，他都会觉得这个副本不对劲。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被下一个自己杀死。下一个楚寻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走了一遍流程之后，看到那个单词「fake」被补充完整，知道池逸也明白了副本机制，才去木屋杀了假「池逸」。 与此同时，池逸也把那个系统伪造的假「楚寻」抹杀。 这是副本设计时就被人设想过的完美通关方式，两个人，缺一不可。但是从来没有人打出过，除了这两位。 其实在之前九十多次的循环里，两人不断相遇又不断错过。他们无数次判断出另一个人是假的，但是又为了远在另一个位面的人死亡一次又一次。直到那个带着丘比特之箭的爱心出现在墙上，两人的时钟调至一致。 这场副本几乎可以说是不同时空中的相互救援。每一次记忆清零，就代表着之前的线索和推理全部消失，但幸好的是，有另一个人不断暗示，有无数个自己前仆后继。 线索一点点被刻下，从最初以为是单纯的时间循环，到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再到最后约定好了线索交换的地点。因为记忆清零机制的存在，几乎每一次都是从头开始，每一点推进都极其艰难，直到最后，他们创造出来一个能够完美推理出真相的游乐园。 游乐园里线索如山，尸体如山。 【副本已完成，玩家将于50秒后退出副本！】 两个直播框中，楚寻和池逸同时站起身，又都回头看着身后升起的滚滚浓烟。 「去见见他吧——」两人同时说。 我相遇九十九次的爱人。 —— 两人几乎是同时传送出副本，他们在副本门口相遇，相视一笑。之前的九十七次死亡，过程有多艰难挫折，再见到这个人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似乎一切就本该如此，他们会忘记无数次，又会想起无数次。 不过片刻，祝小星也从副本当中传出来了。祝小星一出来就捶着墙狂吐，一边吐一边吐槽：「没见过这么噁心的副本，杀我一次还不够？可绕死我了。」 她吐槽完，看着站在旁边大气不喘的两人，接着吐槽：「你知道我副本是什么吗？儿童游乐园！就我遇见我哥那个副本，太离谱了，一直循环。你们两个副本是什么？」 楚寻耸耸肩：「跟你差不多。」 祝小星震惊了，问道：「那你们的副本最后大boss是谁？」 楚寻朝旁边沖旁边伸了伸手指，淡淡道：「他。」 池逸说：「如果不是肯定那不是你，我可捨不得。」 祝小星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那最后杀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说得格外轻描淡写：「杀了啊。」 祝小星：「……」 她踌躇一会，还是说：「你们知道我副本里最后boss是谁？」 楚寻来了兴致，好整以暇地看着祝小星。 祝小星又咽了口唾沫，回看楚寻：「是你。」 楚寻：「……」 他脸色阴了下来，祝小星看见他脸色的瞬间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妙，她口不择言，什么都开始往外说：「我最开始进副本，还以为进错了呢。走流程走到一半，可算看见你了，抱着你大腿就开始哭。后面我们一起走副本流程，流程跟我们第一次副本一模一样，带着小孩跑出游乐园，就是每次我走完之后都不会通关，而是直接重新开始。后来发现他妈的最后boss是你。」 楚寻耸耸肩：「怎么发现的？」 祝小星：「因为我发现你带着小孩到了游客大厅之后，竟然他妈的没睡觉，这太不对劲了。不对，你整个流程都没睡觉！」 楚寻：「……」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有在副本里睡觉的这个好习惯。 池逸笑出声：「副本是不是把最像你的ai投放到我副本里了。」 楚寻回头看他：「有多像？」 池逸：「特别像，就是太蠢了。如果是你，有记忆的话肯定不会在里面傻傻循环几十次。」 他们三人正说着话，老戴和刘晖同时传了出来，他俩很明显进入的是同一个副本。他俩带着浑身的血气，看上去经歷了不少战斗，老戴身上满是绷带，他已经有些昏迷了。 刘晖扛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三人同时看向他俩。刘晖开口说：「我们的副本内容是游乐园外面的森林，设定很简单，杀够300只怪物，就能通关。」 楚寻蹲下查看老戴的情况，刘晖解释：「他长时间战斗，又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不过已经被我治疗过了，没有大碍。只是要休息一段时间。」 楚寻点点头。 池逸似乎想到什么，他问：「刘晖，你之前通关过儿童游乐园这个副本吗？最后是带着孩子跑出去了么？」 刘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傻傻地点头。 第271页 池逸：「那就很明显了，我，楚寻，和祝小星，我们三个人要么之前没有进入过这个副本，要么就是最后把孩子留在了游乐园。而你和老戴却是把孩子送出了游乐园。」 当时楚寻就判断出，留在游乐园里是不能完成副本，而出了游乐园，则是进入另一种深渊。 这个判断在这场决赛上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楚寻：「所以我们三个人都是被困在游乐园里，没法死亡，也没法完成副本。而你们就更直接了，是直接和森林里的怪物作战。」 被困到死，和在外面的森林被怪物杀死，这两种结局没有办法评判那种方式更加残忍。 祝小星想起什么：「可是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通道』。」 楚寻眼神变得格外落寞，他本以为完成副本之后还会有几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但没想到系统只给了他们五十秒的时间，就把他们全都传了出来。 而且他仔细回想了副本内遇到的一切，他本来以为遇到的「被打碎的罐子」是逻辑错误的反映，但是后来知道那不是，而是远在另一个位面的池逸。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在副本内看到不合逻辑的存在。 如果按照他们进入副本前赵舜杰所说，「通道」的出现会伴随着逻辑的扭曲，那么，在这次副本里，「通道」可能根本就没有暴露。 楚寻烦躁地捏了下耳垂，如果这次不能进入，那几乎就要等一年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今天是南方小年？ 第106章 黎明，黎明 楚寻正低头思索怎么办, 他不想再等到下一个赛季了。身后却突然有人强硬地把他脸转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池逸笑着沖他说：「没关系的。」 楚寻愣了一会, 反应过来后问他：「糖哪来的？」 池逸耸耸肩：「你之前给我的, 忘了？」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所有队伍已经完成决赛副本，本场比赛将对单人副本的积分进行求和，积分高的队伍胜出。比赛结果将于三日后公布, 请各队伍有序离场。】 池逸在身后偷偷扯了扯楚寻的小拇指，撒娇似的说：「咱们走吧, 我想回家。」 楚寻暂时把糖的事情略了过去，笑问：「怎么了？」 池逸声音很小, 似乎很委屈：「两天多没见你了。」 楚寻：「在副本里不是一直见？」 池逸摇头：「那不一样, 那不是你。」 —— 不用下副本的日子似乎总是过的格外快。三天后，系统核算的总积分出来, 本来楚寻他们的队伍人数就是最多的五个人, 五个人又都成功完成了副本, 积分直接其他队伍多出一个零。 他们毫无疑问地取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但是可以被称为年度盛典的颁奖典礼却一直没有举行, 据说是系统内部出了点问题, 正在维修。楚寻也不急, 奖盃领不领对他来说没有差别，他也不喜欢抛头露面。 再次寻找「通道」的事一直没有被搁下, 但是无论是洛衡南, 还是星云那边都没有任何进展。几天后, 星云技术部给出了最后的解释, 「通道」并没有在副本中出现。 日子又好像回到了从前, 他偶尔和池逸一起下下副本, 更多的时候是宅在家里。 一星期后，李秀兴许是觉得上次把人赶出去太不近人情，于是趁赛季结束，几个人又在祝小星家里聚了一次。 那天也不是什么节日，但是人却凑得格外齐。不仅他们几个人去了，甚至白简和赵舜杰也一起到了祝小星那个城郊的破房子里。唯一遗憾的是老戴和刘晖没来，老戴的伤没好透，刘晖照顾他，也不好意思过来。 等到楚寻进门的时候，他看见白简正在和祝小星一起放烟花。烟花爆炸的声音极响，楚寻躲过正在燃烧的炮筒，笑着说：「这次洛衡南那小子过来，抓白简过去顶罪。」 白简点燃了最后一个炮筒：「放心吧，这次肯定不会来。」 楚寻没听见，他看着最后的烟花在天空中爆炸，浅笑了一下。身后李秀繫着围裙出来，她随便拿围裙擦擦手：「饭好了，进来吃饭。」 一群人跟在她屁股后面进去，见桌子上没菜，又唿唿啦啦地跟着她进了厨房，活像一群等着投餵的小鸡。 李秀嘴角噙着笑：「吃白食可不行，最起码端饭吧。」 他们第一次来这里吃饭，那时候还生分。李秀也不敢招唿他们干活，他们也不敢在家里随便乱逛。现在不一样，几个人跟在李秀身后忙前忙后。 饭吃到一半，池逸突然站起来，随便找了藉口去了一趟洗手间。楚寻把筷子放下，怔怔地望着池逸背影。片刻后，他也站起来，笑说：「我去看看他。」 几人都没太在意，随便摆了摆筷子，让楚寻快去。 洗手间门没锁，楚寻进去，发现池逸正弯着腰洗脸。楚寻低头看他，笑着说：「怎么了？」 池逸反手握住楚寻手腕，把他抵在背后的门上。水龙头没关，水声盖住了外面的说笑声，也让池逸的话格外清晰。 「真好啊，不是么？」池逸缓缓说，「事情结束了。」 楚寻顺着他的话：「是，事情结束了。」 当天晚上，他们去主城的馄饨摊吃晚饭。看摊的还是那个小女孩，她动作格外熟练，不过几分钟，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就被端了上来。 第272页 这天晚上楚寻喝得格外多，他已经记不清楚是为什么了。但他喝醉后并不撒酒疯，只是安静地坐着。到家后，池逸先下车，扶着楚寻肩膀：「来，到家了。」 后座上的楚寻看上去根本不像喝醉了，他安静地坐着，拇指揉着太阳穴。但是反应格外迟钝，这句话说完几秒钟，他才开口，声音有一些含煳。 池逸没听清，凑过去，气息喷到楚寻脸上：「什么？」 楚寻又说了一遍：「抱我。」 瞬间，后座的皮质座椅被池逸抓得陷下去一块。 下一秒，楚寻整个人已经被腾空抱起，楚寻很轻，身上没多少肉，池逸能看见他脖颈下面凸出的锁骨。楚寻自然地伸手，环上池逸脖子，他闭上眼，喃喃道：「好睏。」 池逸：「等会再睡。」 进家门之后发生的一切格外混乱，楚寻先是被抵在门上，被池逸强硬地抱着。他两脚都碰不着地面，只能紧紧环着池逸的脖子。在动作转换的过程中，楚寻翘起的脚碰倒了家里唯一一个花瓶。 剎那间一声脆响，花瓶碎片崩了一地。楚寻醉意被这声脆响彻底驱散。 他愣愣地看着满地的狼藉，杯子被碰倒了，里面的水正顺着桌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沙发上的毛毯被他揪到了地面上；还有那一地的蓝色花瓶碎片。 池逸没去看，凑过来亲了亲他眼睛，又重新把他抱起：「明天我收拾。」 他抱着楚寻进了卧室，反手关上了卧室门。 —— 这天池逸一上午没在，从楚寻睁眼开始，他就已经出门了。楚寻迷迷煳煳地想，买早餐去了吧，又接着睡了过去。 一直到日上三竿，池逸把他叫起来。楚寻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了屋内的饭香。他起床，路过厨房的时候偶然看见放在客厅角落处的首饰盒。盒子格外新，盒子上繫着银色的绸缎。 楚寻顺手拿了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只和他耳朵上戴的一模一样的耳坠。 池逸紧张地从厨房里探出头，他观察了一会楚寻的脸色，见楚寻始终没有说话，只好开口：「随便买的。」 楚寻把盒子重新合上：「我只有一只耳洞，你忘了？」 池逸有些落寞地点头：「那就当成替换的吧，原来那个旧了，都不亮了。」 楚寻把盒子收起来，走到他旁边，语气放得格外柔软：「这么想看我戴两只？」 池逸委屈巴巴地点头。 楚寻极其恶劣地一笑：「就不。」 —— 日子一点点流过去，祝小星和刘晖开始独当一面，楚寻带他俩下副本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俩格外勤奋，楚寻偶尔联繫他俩的时候，不是在副本里就是刚出来。 他俩好像渐渐淡出了楚寻的生活。 楚寻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不可能一直当家长。只不过偶尔会跟祝小星说带点新人。祝小星问为什么。 楚寻淡淡一笑：「因为我想当祖师爷。」 祝小星：「……」 他和老戴的关系逐渐热络起来，两个游戏里前辈一般的人物，终究还是凑成了团。那些新一代人争抢恩怨，什么副本记录，公会抢人，他俩日常当乐子看看。 池逸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忙，只有晚上的时候他会出现。至于他在忙什么，楚寻也没问，因为他开始每星期下一次副本，尝试从多如牛毛的副本里再找到点蛛丝马迹。 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日子就熘走了半年。楚寻忙起来总是容易忘日子，以至于他生日那天，他几乎是晚上七八点才从副本里传出来。 这个副本稍微有一点棘手，里面昼夜颠倒，而楚寻在里面待了三天。他出来的时候感觉头昏脑胀，他先去沖了个澡，然后上了顶楼，尝试吹风让脑子清醒。 吹到一半，他才恍惚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但是池逸并不在家，因为家里没亮灯。厨房也没有晚饭。 他皱皱眉头，点了根烟，正准备吸，想了想还是把烟灭了，把几乎是完整的香菸扔进了垃圾桶。 就在这时，身后的铁门勐然被人打开，开门的瞬间捲起了一阵风。楚寻感觉那阵风里有一股玫瑰花的香气。 池逸抱着花站在门口，他大口喘着粗气，仍急急忙忙解释：「洛衡南那边说逮了个人，可能跟『通道』有关，通知我过去。对不起，回来晚了。」 楚寻把花从他怀里接过来：「结果呢？」 池逸先是看着他，接着又垂下眼睛，缓缓摇摇头。 —— 半夜从副本出来，楚寻会和池逸一起去馄饨摊吃晚饭。他俩在那里已经有了固定的座位，几乎不用招唿，摊主就会放上一盘花生米，接着回到火前，给俩人下面。 这天到了摊上，楚寻正低头玩手机，他余光中看见端饭的手有些粗糙，还有些显黑。他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那人的声音才抬头。 「又是你俩啊，还是之前那老三样？」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还微微有一些哑。 楚寻诧异地抬头，看向正弯腰给茶壶添水的男人。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发声器官：「小姑娘没来么？」 男人摆摆手：「没来，最近有点咳嗽。这吃饭的地方，她不好过来。」 楚寻闷闷地「哦」了一声。 第273页 几分钟后，冒着热气的碗被端到了桌上。池逸从筷桶里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一双递给楚寻。 楚寻心不在焉地接过筷子，池逸看他不对劲，便问：「怎么了？」 楚寻：「我在想小女孩怎么没来。」 池逸：「不是说生病了么。老戴知道她家在哪，回头我们一起去看看？」 楚寻无精打采地点头，这顿饭就这么没滋没味地吃了过去。 —— 从冬天拖到夏天，上一个赛季的颁奖典礼终于举办。这天，五个人终于再次聚齐。颁奖地点装修地格外豪华，而且是同时直播给全游戏的玩家，同时，主城无数大楼外墙的显示屏都挂上了几人的海报。 但是颁奖流程安排地极其脑残，他们竟然是单独上来领奖，最后甚至都没有照上合照。 最后一个领奖的是楚寻，楚寻上台，随手拿起奖盃。主持人让他说两句话，他想了想，看着主持人问：「奖盃和奖牌能直接兑换成积分吗？」 毕竟荣誉又不能当饭吃，但是积分可以。 主持人：「……」 他说完这句挑衅似的话，莫名抬头看了一眼。池逸正站在二楼，灯光晦暗，他侧身站着，面对着二楼的走廊，似乎正在打电话。台下的楚寻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电话打完，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池逸直接走出了会场。 楚寻心里缓缓涌出不安。 领完奖回家，楚寻在门口换鞋，他偶然瞥见那个本来应该碎掉的蓝色花瓶。花瓶正安安静静地放置在桌子一角，上面还有一小块黑色墨水。 那是很久之前，楚寻试记号笔的时候随手画上去的。 —— 这是楚寻又一次因为违规被巡防官送到惩戒中心，但是这次来抓他的不是洛衡南，也不是黎明，而是一个没见过的新人。 说实话，惩戒中心这地方，他可能比绝大多数巡防官都要熟。路上，他偶尔还要给那个新人指路。 他随手一指：「犯人登记应该去那边，咱们现在走的是实验室方向。」 新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片刻后，又觉得有伤巡防官形象，愣是梗着脖子说：「我知道！用一个犯人给警官指路吗？」 楚寻气笑了：「你们老大呢，让他来带我。」 只要来的是个稍微有经验的巡防官，就会首先把他手上的手铐解了，然后说一嘴惩罚项目，接着任由楚寻在惩戒中心里自由活动。 毕竟楚寻又不会跑，也不屑于躲避那点处罚。 他话音刚落，一个清洁工的扫把碰到了楚寻的腿，楚寻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 清洁工开始道歉，让楚寻没想到的是，那是个格外年轻的声音。 他隐隐觉得这个声音在哪听过，他上次听到这个声音时，背景音了似乎还有阵阵电流声。 新人这时立正，后脚跟跺得格外响，他极其标准地冲着走廊方向敬了个礼。 楚寻被他吸引了注意，朝走廊看去。 池逸穿着全套的巡防官制服，手上拿着需要他签字的文件，他手腕上的终端还没来得及收起，此时挂着一个闪着蓝光的萤光屏。 他好像格外忙。 池逸抬头看到楚寻，诧异地挑了下眉毛：「001？」 楚寻开口叫他：「黎明。」 话说出口他感觉到不对，他为什么要叫他黎明。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彗星 冷汗从他额角一点点滴下来。 池逸说过的, 黎明是个代号。自从他们再相遇起，001和黎明这两个名字便淡出两人的日常。 但是为什么他脱口而出的是黎明，甚至对面人也一样, 见到他喊出口的是001。 而且池逸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可能又回到从前，穿着巡防官的制服？ 楚寻闭了闭眼，眼前却浮现出角落里，本应该碎掉的蓝色花瓶。 楚寻声音有些抖, 但仍然镇静地站着：「池逸，为什么叫我001？」 为什么将近一年的时间里, 发生的事情和过去都一样？ 还有那个馄饨摊的男人，他当时只觉得奇怪, 现在终于明白, 那是女孩已经死去的父亲。 刚才的清洁工，那个声音是当时他在信息读取器里读到的一段关于黎明的经歷。女人加固了黎明的意识, 黎明则冷淡地对她说谢谢。 这段录音他放给洛衡南和赵舜杰听过。洛衡南说他听过这个声音, 是一个早就被辞退的, 惩戒中心的清洁工。 当他把这些经歷全都串起来, 他发现, 时间好像在倒流。 半年来发生的事情, 全部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池逸倒流回了黎明，而他, 也几乎要倒流到和黎明不认识的阶段了。 如果是单纯的时间倒流, 逻辑应该是混乱的。但兴许是岁月太过静好, 他脑中自动把一切逻辑补全。 这段时间的日子, 几乎是他的永恆梦境。 黎明把手上的文件夹合上, 顺手把终端也关了, 沖楚寻伸出了手：「要去哪？我送你。」 楚寻身体侧了一下，躲过了池逸伸过来的手指，他淡淡说：「别碰我。」 时间的逻辑，混乱了。 破碎的花瓶重圆，死去的人復活，故人渐行渐远…… 楚寻勐然回头，回头找那个清洁工的身影。但是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清洁工的影子，在忙碌的惩戒中心里，空间扭曲了一小块。 第274页 那是一个圆形区域，所有区域内的人，身形都会扭曲变形，但是他们依旧忙忙碌碌地捉拿犯人，登记信息，似乎一无所觉。 通道，出现了。 楚寻眯了眯眼睛，沖身后的黎明说：「看到了吗？」 黎明仍看着他：「什么？」 楚寻无奈地笑了：「就知道你看不到。」 楚寻踏步走向通道。从他踏出第一步起，脚下的地板出现裂纹。他听见了类似玻璃破碎时的声音。 裂纹布满了整个空间，逐渐蔓延，像是古老藤蔓植物伸出的触鬚。终于，这个困了他许久的梦境终于碎成了一地的玻璃。 而楚寻自己，则转身踏入虚空。 在接触的剎那，楚寻感觉时间消失了。不是时间暂停，就是时间消失了的奇怪感觉。一个纯白色通道出现在他眼前，那通道似乎无穷无尽，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在通道外围，环绕着莹白色的光环，此时正在缓缓旋转。 楚寻试探着往里走了一步，由于他的动作，脚下无数莹白色的晶粒被扬起，在空中翻舞翩飞。 他伸出手碰了一下，莫名闯进了别人的记忆。眼前出现一个女孩身影，不过一两岁，摇摇晃晃，正在学走路。在她身前有个男人亲切地沖她拍手：「囡囡……」 在这两人身后，楚寻认出来那个破旧的，经歷了多年风雨的小摊。 楚寻心里惊了一下，慌忙退出了记忆。 他看着那些莹白色的晶粒沉思。 所以每一颗晶粒，代表的就是一个死去的人么？ 无数晶粒在此翻飞，通道内闪着温润的白光，无数曾经鲜活的人儿在此沉睡，他们的记忆，最终以数据的方式在通道里储存下来。 楚寻小心翼翼地错开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晶粒，他顺着继续往前走去，几分钟后，周围的光线突然变暗。 楚寻疑惑地看向四周，通道周围的纯白墙壁亮度变得很低，上面开始逐渐浮现出画面。 那是一个纯白的实验室，周围还堆着许多没拆开的箱子，甚至有地方还横七竖八的放着钢架。 似乎是在游戏刚刚成立之初。 有五六十个孩子被人领了进来，他们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中间，一个接一个嚎啕大哭起来。 这中间只有一个男孩，静静地站着，时不时低头看一下自己的鞋尖。 楚寻认出来，那就是池逸。 「这是第一批实验体，共计五十六人。」领着孩子进屋的地中海男人拿着表单让人签字。 那人看都没看一眼，没接表格，转过身继续调试设备：「哪来的？」 「都是些没人养的流浪儿，丢了没人知道。」地中海嘿嘿地笑。 那人点点头，沖他一抬下巴：「知道了，就放那吧。你可以走了。」 他们的言语，不像是对待孩童，而像是对待货物。 这五十六个人每天高强度地接受意识实验，这个实验是游戏得以运行的根本。 游戏成立之初，这项技术并不完善，因此游戏没有开放，而有了一批又一批的实验体。 他们的意识被不断剥离又重组，等到能够完全实现提取时，便会投入到测试中的副本。他们可以说是无限游戏内第一批玩家。 整个过程极为残酷，长达十二年的测试里，不断有人死去，又不停有新的实验体补充。他们日日穿着实验专用的宽大病号服，手腕上带着腕带，写着他们各自的代号。 当时，他们给第一批实验体按照希腊神话的神祗取名，池逸那个时候有了代号，阿瑞斯。 第一批五十六个人里，只活下来两个，一个是代号为阿瑞斯的池逸，另一个是代号为尤瑞艾莉的女生。 十二年的测试结束，活下来的实验体部分转化为巡防官，部分转化为系统中心人员。 在最开始，游戏里远没有现在这么血腥。副本难度很低，并且衣食等资源充足，只需要消耗一点积分，就可以在游戏内生活的很好。 但是运行到中途，系统内部似乎发生了某种变故。副本难度攀升，资源愈发紧缺，进出积分也一再提高。 楚寻看见那段时间的池逸整夜整夜地开会，他穿着制服，一趟趟穿梭在忙碌的走廊。 巡防官和高层人员都在寻找这种变故从何而来。后来他们发现，本来作为助理的系统擅自调高了难度，并且暗中破坏了一切可以停止系统的代码。 那堆似乎会唿吸的蓝色方块，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主神。 核心技术人员都被系统以种种方式清除掉，只保留了部分实验人员和巡防官机构。 楚寻正是在这时，以001的身份进入了游戏。 画面还在变换，接下来的事情他就已经知道了，池逸一直在调查怎么从内部摧毁掉系统。楚寻看着池逸穿梭于各个副本中间，直到进入通道。 他和池逸同时站在莹白色的通道里，像是多年后隔着玻璃的重逢。 楚寻的眉头却一点点锁紧。 池逸成功顺着通道进入了系统内部，但是这部分并没有展示。画面直接切换到了他从通道出来后，几乎满身是血。 之后的信息楚寻零零碎碎知道了很多，被系统惩罚之后带着花来见他，在那场处罚里被种上「毒株」，直到在地下室副本里爆发。 楚寻就这样看完了池逸作为黎明时的，所有经歷。 第275页 他从实验室走到首席巡防官，身上的傲骨始终未曾折断。 楚寻心里有一点堵，他疯狂地想知道黎明死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信息会被打乱封锁，又为什么会出现无数个崩坏的意识。 楚寻愣了一下，意识？ 他心底隐隐约约有了答案，那就是系统需要他。 画面又逐渐亮起来，周围恢復了莹白色的光泽，楚寻手指拂过墙壁，继续往前走去。 突然，前方出现了无数的蓝色信息流，像流星一般，带着长长的蓝色慧尾。 剎那间，他像是置身星空。 当蓝色流星朝他划过的时候，他听见了无数的声音，痛苦的，祈求的，渴望的，偏执的…… 不同的音色，来自于无限游戏内已经亡故的所有人。 这里，才是人们口中继承了无数思念的那条河。 「囡囡，叫爸爸……」 「白简，幸好，我找到你了。」 「哥哥，你是我见过，最棒的模仿大师！」 「乐哥，你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 无数的情感朝他奔涌而来，楚寻感觉喉咙深处涌出腥甜的液体，他咳呛一声，扶着墙壁缓缓半跪下去。 那些奔腾的流星从他周身划过，他跪坐其间，像是聆听无数苦难的神佛。 在他彻底昏迷过去的前一刻，一颗蓝色流星从他身边划过。 他听见了那个声音。 「楚寻，我爱你啊。」 他手指勐然抓紧了衣摆，抬头，周遭所有幻影散去，声音逐渐模煳，他看见了那个人。 千军万马过后，尽头站着的还是那个人。 楚寻擦掉嘴角流下的鲜血，撑着墙壁站起来，却莫名笑了：「这就是你说的『不过一群信息流么』？」 他笑得很开心。 我把你前半生看尽了，以后别想骗我了。 他拖着步子走到通道尽头，伸出手去触碰那个虚幻的幻影，手指却扑了个空，他心惊地蜷缩一下手指，又不死心地重新伸过去。 其实他知道答案的。那不过是个幻影，而他还处于最后的决赛副本中。 但他就是不死心。 他好想他。 下一瞬，伸出去的手指突然另一只手拉住，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核心 那只手骨节分明, 带着暖意。楚寻被勐然拉了过去，片刻后，他撞进了池逸的怀里。池逸的外套敞开, 里面只穿着衬衫, 楚寻闻见他身上好闻的皂香味道。那股香味格外熟悉，他忍不住鼻头一酸。 在他身边，老戴和刘晖坐在地上休息，他俩的衣服上面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似乎经歷了不少打斗。而祝小星站在一边，眉头紧锁, 似乎很担心楚寻的情况。 祝小星说：「没想到最后的决赛副本是单人副本，噁心死了, 幸好池哥开启通道的时候我们一起被拉来了。」 「你知道我们几个人的副本内容分别是什么吗？」祝小星似乎想卖个关子, 表情颇为得意。 楚寻扫了一眼三人，语调古怪：「你进了游乐园副本, 发现最终boss是我。老戴和小医生的副本是游乐园外面的森林？」 祝小星：「……」 她有点惊恐, 料事如神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吧！ 楚寻眉头却没有松开, 他已经被坑进了两层幻境, 不知道这是不是第三层。于是他一边说, 一边稍微挣扎了一下, 想从池逸的禁锢里挣出来。 池逸却收紧了手臂，低头问：「还好吗？看见什么了？」 楚寻声音有些闷：「没看见什么。」 池逸仍然看着他。 「池逸, 是你吗？我是说, 真的是你吗？」楚寻只好抬头看着他, 又接着嘆口气, 「算了, 不管怎样你都会说是。」 池逸：「遇见你九十九次后, 我进了另一个幻境，差一点我就要被困死在那里了。我说到这里，你可以相信我么？」 挤压很久的委屈似乎勐然爆发出来，楚寻说：「那你领奖的时候不可以上二楼，我生日不许抱着花迟到，不许忙到找不到人，不许回惩戒中心，这些都不许……」 池逸笑了：「好。」 楚寻吸了吸鼻子，恢復了之前那股冷恹恹的神情。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环境，他们似乎正处于某个巨大建筑的内部，角落处安装着安装这无死角的监控。 池逸解释：「系统内部，这里是最外围。核心的设备都在中心，只要破坏掉那些东西，就能停掉游戏。」 祝小星高兴地说：「计划成功了！」 另外两个人表情却没有他轻松。在楚寻眼前，是一道空空荡荡的走廊，墙壁上面张贴着海报，还有一块公告板，旁边贴着白色的灯带。 楚寻伸手摸出了火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扔了出去。火机抛掷到走廊拐角处的剎那，像是被无形的雷射击中，又像是被一条极细的鱼线割裂，整个火机瞬间爆出巨大的火花。而在那里，缓缓传来机械守卫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几人脸上的表情又凝重了一分。 池逸：「系统防御机制，全天巡逻的机械守卫。」 楚寻：「时间不够了。」 几道目光齐齐看向楚寻，楚寻却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看着眼前的走廊。池逸沖几人解释：「系统肯定知道我们已经进入了内部，但是同时，我们还在决赛副本内，它可以直接把我们传出副本。」 第276页 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接着和楚寻对视一眼。最后，他缓缓说：「我们最多还有五分钟。」 楚寻：「五分钟，我们需要把通道入口更改到一个我们更容易到达的位置。」 「惩戒中心的传送点，」池逸拧眉，「我知道那个传送点的代码。」 两人相视一笑，现在楚寻相信他就是池逸了。 老戴和刘晖此时都站了起来，老戴呸出嘴里的血沫，问道：「可是怎么更改？我们连核心的设备都碰不到。」 楚寻拧紧眉头思索了一会，又回头看向他来时的通道：「信息……」 池逸：「对，信息。通道本质上并不是一条道路，而是系统运送信息的管道，只要找到一台最普通的信息储存设备，就能通过底层设备骇入中心系统，这里所有的设备都是共通的。」 「可是就连最基础的储存设备我们都不知道在哪。」老戴接着说，他遥遥指了一下那个公告栏上张贴的海报，海报中间是一份线条极其复杂的地图，如果没有专人指引，拿在手上也看不懂的那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抽菸似的：「你知道这有多大吗？」 池逸皱着眉听，许久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伸展出来的三条通路，他似乎是随手指了一下：「走这里。」 那条路上的灯带坏了半截，此时一闪一闪的，甚至还有许多地方积累了厚重的蜘蛛网。因为墙壁完全隔光，所以一旦灯光灭了，那里就是一条绝对黑暗的隧道。 这条路，看着不像是去找高精尖设备的，倒像是去装修毛胚房的。 老戴：「……」 池逸：「我记不太清了，但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台储存设备，应该是这里。」 这句话毫无疑问又是一句霹雳。祝小星看池逸的眼神都变了：「你、你来过？」 池逸淡淡地说：「我在这住过。」 祝小星：「……」 池逸笑了一下：「很多年后又回来了一次。」 楚寻率先走向池逸所指的那个通道。五分钟时间，他们把不仅要迅速找到信息储存器，还有进行骇入，因此时间是非常紧的。即使他们有意继续询问池逸之前的细节，但是也来不及了。因此都跟着楚寻进入了通道。 池逸走到楚寻旁边，两人动作格外快，楚寻一边奔跑一边查看周围张贴的宣传标语和公告。 「这是人类最伟大的实验！」 「实验体阿瑞斯意识状态良好，实验进度正常。」 「第三批实验体已送达，请各科室自行前往领取。」 楚寻匆匆扫了一些，突然觉得心口针扎一样疼。他深吸了一口气，问正在他旁边的池逸：「之前那些事情，你还记得？」 池逸表情淡淡，像是在回忆于己无关的故事：「只记得一些，很破碎。与其说是记得，不如说是一种感觉。」 即使拿到了第二个意识碎片，见到了阿瑞斯，池逸的记忆依旧没有完全恢復。与系统有关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小时候的实验经歷，以及后来从通道再次进入核心，他只能想起一些破碎的经歷。 池逸扭头看着楚寻，楚寻听见这句话后，微微低了一下头，刘海柔顺地垂下，池逸看不见他的眼睛。楚寻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但是池逸没有听清。 池逸：「什么？」 楚寻抬起头：「我问你当时疼么？」 「不记得了。」池逸看着他。 楚寻不再说什么，也不去看旁边的公告了。地板前方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那些机械守卫从通道另一端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机械守卫的眼睛都闪着红光，只看见它微微抬手，一道暗红的雷射就从它手臂中发射出来。 池逸剎那间伸手揽了楚寻，两人一起撞到旁边的墙上。雷射穿透了整个通道，在对面的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灼痕。 就连墙壁被击中都是这样，如果是人，恐怕当场就要成为焦尸。 这些机械守卫是从另一个岔路口进来的，而就在他们前方，是一个半开着的金属门，就在门边角落处，放着一台旧得像是一碰就能碎掉的信息储存设备。 楚寻皱着眉头：「不要管这些东西，先进去再说。」 众人不顾布满整个空间的雷射，径直朝着那道金属门。突然，楚寻被人勐然一拉，下一秒，他感觉有一道灼热的雷射从自己的脖颈边擦过，附近的头髮都因为高温微微蜷曲起来。他回头去看，拉人的老戴正扭转着自己有点庞大的身躯躲雷射。 从公会退下来这些年，他没有必要接着管理身材，因此早已发福。 看见楚寻看他，他呵呵一笑，正欲说点什么，楚寻却勐然一拉。剎那间，老戴的身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刚才那一束雷射穿透了墙壁，不知道打坏了什么东西，隔壁整个房间都开始炸起来，爆炸的气流顺着通道扑过来，带着剧烈的火药味。 此时他们已经接近了那道金属门，众人几乎想都没想，直接踏进了门。 楚寻蹲在门边，他飞速指挥：「池逸骇入系统，刘晖祝小星和我守门，老戴去里面警戒。」 几人动作飞快，几乎剎那，他们都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战斗。屋内的机械守卫同样被这群外来生命体激活，杀红了眼那般，对室内一切东西进行无差别的扫射。老戴护在池逸周围，不让那些守卫靠近。 第277页 屋内压力对比室外已经算是小的了。屋外，成千上万的机械守卫像是海水，不停地涌来。就好像所有警戒力量都来了这个地方。 突然，楚寻感觉自己靠着的金属门微乎其微地震动了一下。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直觉不妙，他大喊一声：「小心！」 他尽可能把旁边两人往后扯了一下，下一秒，无数雷射从金属门内部发射出来，整个室内亮如白昼，楚寻感觉自己正在直面太阳。 「检测到不明生命体入侵，即将关门。」 本来就半开的金属门缓缓滑动，楚寻顾不上刚发射完雷射的灼热的金属壁，用身体抵住了门。里面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如果这台机械不能成功，他们就会被困死在里面。 刘晖和祝小星纷纷过来抵住了门，他们一边抵门，一边还要应付那些不断涌来的机械守卫。三个人到最后，几乎都半跪了下来。楚寻的衣服下摆被火灼烧，布料的余烬落在地上。 老戴绕回到池逸身边，因为周围枪炮声音太大了，他只能用吼的：「能用吗？！」 池逸没抬头，他精神高度紧绷，只飞速说了一句：「骇入核心需要高层认证。」 「什么认证？！」老戴接着吼。 「我听得见，」池逸动作不停，沉吟道：「需要密码和指纹。」 老戴听懂了，但他巴不得自己听不懂。在他朴素的观念里，密码能用蒙的，指纹咋办？！总不能他现在找个系统高层砍一根手指头，而且，高层人员全被系统搞死了……尸体的手指头能用吗？ 池逸在密码框里输入了「0625」，然后他看着弹出来的指纹验证框，闭了闭眼睛，把自己的拇指放了上去。 「认证成功！」 这一声提示声音不算大，但是老戴精神高度紧张，在成片的炮火声中，他竟然把捕捉到了。他回头震惊地看着池逸：「指纹哪来的？」 池逸：「我的。」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但老戴莫名从他脸上看出来一点落寞，他似乎并不是很想接受他是「系统高层」这个事实。 他预想中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池逸的手指敲在键盘上，速度很快，像是在弹钢琴。老戴看见他调出来一个极其复杂的界面，就像是所有一个一线城市地下的所有下水管道。池逸操作到这一步，看着眼前复杂的管道，停下了操作。 老戴问：「怎么了？」 池逸：「这些管道，是所有的信息运输管道。我们得确定我们来的那条通道，究竟是哪一条。」 在复杂且纠缠在一起的管道里，要精确地找到某一条，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池逸却剎那间扯下了一条线，连通了自己的终端。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好像正在经歷极大的痛苦。蓝色的数据正通过那条线缓缓运输，片刻后，老戴看见屏幕上的一根管道发出蓝色的萤光。 池逸扯了下嘴角：「找到了。」 老戴：「这是……」 池逸声音有些哑：「那是我自己的意识信息，这些通道并不是都在使用，信息强行灌入能激活通道，被灌入意识的通道会在系统界面上显示异常，我们找到了。」 老戴又问：「所以信息就跟个那什么，激活剂似的？」 池逸点点头：「可以理解为通道是活的，信息就是养料。」 但是生生抽出意识格外痛苦，在池逸破碎的记忆里，这种痛苦他好像经歷过很多次，但都记不清楚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了。他甚至麻木起来。 池逸面无表情地选择了那条正在闪光的管道，然后进入宏编辑页面，修改了它的位置代码，并且跟惩戒中心的传送点连通。界面上开始加载进度条。 池逸：「这是最后一步了。」 老戴边阻挠那些机械守卫，边跟池逸开玩笑：「这储存设备里是不是什么信息都有，能找到我年轻的时候在副本大杀特杀的录像吗？」 池逸盯着屏幕：「能找到，但是不是在这一台。这一台只接受我们来时通道的信息。」 【进度…………73％】 距离他们传出副本还有40秒。 40秒，就算这台机器不能成功，他们也绝对找不到另一台设备了。于是池逸站起身，不再去管设备，而是径直走到了门前，他顷刻间把楚寻拉了过来，还让另两个人往后撤。 楚寻被池逸紧紧地箍在怀里。池逸能感觉到他身上烧焦的衣服，衣服下面的皮肉格外烫。池逸莫名觉得怀里的人就要化了。 于是他箍得越来越紧。 楚寻问：「成功了么？」 池逸把头放在他肩膀上：「嗯，成功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设备爆发出一道绿光，上面「修改完成」的字样格外振奋人心。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一片接一片掉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轰鸣。 两人也不躲，楚寻靠着墙坐着，而池逸半跪在他面前，把楚寻锁在怀里，他用后背替楚寻挡住那些掉落的破碎建筑，用一手护住了楚寻的头。 霸道的轰鸣声中，楚寻听见了他的低语。 「谢谢你。」 【副本状态异常，副本内人员将于三秒后传出副本，积分将按照目前的游戏进程进行结算。】 【个人积分排名第一：楚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8页 第109章 战斗 这是楚寻第二次从副本中出来, 出口处正对着观众席，这些玩家一出副本立刻就会被观众看到。当他们五个人从传送点传出来那一刻，观众席立刻有人尖叫起来。 「楚寻出来了！」 「还有池逸, 他们是出来最早的！」 「001带着胡乱凑出来的队伍都能打成这个程度, 只能说幸好他之前不打公会赛。」 「001学的专业可能是是奖牌垄断吧……」 楚寻当作没听见那些议论，回头看向四人，他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一年之前就到达过这里了。 这次系统的速度格外快, 颁奖典礼是当场举行的。主持人激动地宣布：「001回归无限游戏，这是属于他的荣耀！」 楚寻站在台上, 聚光灯有些晃眼。他伸手挡了一下，接着无意识地瞥向二楼, 二楼空空如也, 他心下一惊，池逸低头轻声问他：「怎么了？」 楚寻终于反应过来, 池逸已经不是站在二楼的巡防官了。此刻, 他就站在身侧。 司仪将奖盃递过来, 楚寻伸手接过, 他冷眼看着那个金澄澄的奖盃, 看了片刻, 勾起嘴角嘲弄地笑了一下。这时候主持人举着话筒过来，他满脸谄媚地笑说：「001拿到这个奖盃, 有什么感想要说么？」 楚寻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拿到奖盃的那刻, 感想就是分量有点轻了。 但地板突然勐烈震颤起来, 爆炸的声浪击碎了玻璃, 浓烟顺着窗户涌进来, 会场外面的某处似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会场内乱成一团，滚滚浓烟中什么都看不清，唯一能依靠的听觉还被人群叫喊声和话筒蜂鸣声占满，直冲人太阳穴。 一个轻佻的声音却顷刻间让会场安静了下来，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有些失真。 「问我的感想么？」楚寻笑说，「这场爆炸是我送给系统的回礼，喜欢么？」 现场几乎定住了，除了观众，就连主办方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场爆炸，竟然是他搞的？！！ 他不是刚从副本里出来吗？ 通道强行给更改传送地点，会导致原有的结构被破坏，发生爆炸的地点正是惩戒中心的传送点。因为副本内和副本外时差的关系，楚寻本以为爆炸的时间点不会那么快，但没想到刚好就是在他领奖的那刻。 楚寻随手把奖盃丢了，即使隔着浓浓的烟雾，奖盃还是精准地落到了前排观礼的赵舜杰的怀里。他沖赵舜杰说：「送你了。」 赵舜杰低头看了奖盃一眼，又顺手丢给了预言者的会长：「送你，最后一个奖盃，好好珍惜。」 矮子低头五味杂陈地看了奖盃一眼：「……」 这里面也安炸药了？ 赵舜杰已经站起身，他冷静地沖身后人吩咐：「星云的人跟我走，地点惩戒中心传送点。」 星云公会的人当即站了起来，一大群人离开了会场，直奔传送点。预言者公会中有人窃窃私语：「刚才那眼镜仔说什么，最后一个奖盃？」 「星云这么兴师动众的，那地方掉空投了？」 「没事少打点吃鸡，什么空投，这都不懂，肯定是惩戒中心炸了！」 「呃，惩戒中心……炸了……？」 「楚寻要真把惩戒中心炸了，那才是牛逼大发了。」 矮子皱着眉头制止了这段毫无营养的废话，他把奖盃扔到地上，站起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预言者的，跟我走。」 连续走了两个公会，现场空了一大半，其余几个公会也匆忙跟了过去，还有不少好事的观众偷偷跟着，组成了一个格外庞大的观光团。 —— 楚寻早已混出了会场，出了会场，就看到洛衡南已经靠着车等在路边了。 上车时，楚寻看了池逸一眼。 池逸：「领奖间隙通知的。」 众人上了车，楚寻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会场，手扶上了车把手。 祝小星从后排探头：「怎么了？」 楚寻淡淡道：「忘了件事。」 他回头沖祝小星眨眨眼：「让老戴带着你和刘晖，给赵舜杰那小子说一声，让他带着人去惩戒中心。」 祝小星嘟囔：「你怎么不自己去。」 楚寻笑道：「我长得扎眼，会场肯定有人堵我。」 他回头，看着老戴和刘晖：「我们在这等你。」 三人不情不愿地下了车，楚寻笑着沖他们的背影挥手。 待他们走远，楚寻勐然转过身，表情冷淡地甩上车门，拍了一下洛衡南的肩膀，声音冷硬：「开车。」 洛衡南惊愕地看了池逸一眼，池逸点点头，他这才发动车辆。 路上，洛衡南还是忍不住问：「不带他们吗？」 楚寻松垮地靠在后座上，捏着自己的手指关节：「他们走到这里就够了。」 剩下的，是他一个人的路。 如果只能在公会赛场地里找到通道，楚寻压根不会组这个队伍。这群人已经冒着生命危险跟他一路打到决赛，现在，他不可能再让他们进去系统核心。 那地方太危险了，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他们事第一批到的，那个传送点并没有损坏，只是一直涌出不知来源的浓烟。 三个腰细腿长的男人站在由蓝色方块堆砌而成的传送点前，周遭格外安静，甚至有些诡异。但这里在几分钟厚，就会爆发自无限游戏建成以来最大规模的混战。 第279页 楚寻抬头仰望了高大的传送标志一眼，这是最后的平静了。 池逸开口：「洛衡南，你在这接应星云公会。」 洛衡南疑问道：「我不进去么？」 池逸看他一眼：「传送点可能会被系统从外部破坏。」 洛衡南点点头：「懂了。」 楚寻把插在兜里的手抽出来，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传送点的蓝色萤光映在他淡漠的眸子里。 他淡淡说：「走吧。」 声音很轻，像是黄昏即将走入夜晚。 两人背影渐渐没入一片蓝色萤光，洛衡南一句话也没说，他已经不是那种咋咋唿唿的小年轻了。 几年巡防官生涯磨了他的锐气，但也多了几丝沉稳。 他只默默捏紧了拳头，守在传送点旁边。不过几分钟，庞大的车队就从地平线处驶来。 先来的是星云，后面紧跟着的是预言者，然后又是其他几个公会，几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 洛衡南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星云公会的人统一下车，几乎有一百多号人，身上都带着星云的会徽。 赵舜杰深深地看了传送点一眼，问：「他俩进去了？」 洛衡南：「嗯。」 赵舜杰把子弹上膛，沉声说：「那这里就是我们的主场了。」 洛衡南看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人来的挺多。」 赵舜杰：「最后了，都来了有点参与感。」 赵舜杰朝前走了一步，沉声吩咐：「星云，准备战斗。」 星云的人一时间都有些懵，在哪战斗？和谁战斗？ 但是既然会长发话，一群人照做，都开始检查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和装备。他们这边动作有点打，其余几个公会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片刻之后，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甚至旁边的高楼都爬上了裂纹，有倒塌的迹象。 传送点位于一个十字路口处，此时，无数的副本内怪物从道路旁边涌来。它们来自各个副本，有异变的狼人，有机械守卫，甚至还有巨人。 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几乎聚集了所有副本内的怪物。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在副本外的主城看见这些东西，这给众人一种副本崩塌的奇怪感觉。 那些怪物脱离了自己的副本环境，都变得更加暴躁，攻击力更强。它们咆哮着朝传送点冲来。 赵舜杰和洛衡南早有准备，但除了这俩，其他人几乎都呆住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面对的竟然是这场面。 预言者公会里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操，比惩戒中心炸了还牛逼。」 各个公会紧急进入战斗状态，但是为什么会进入这个状态，又要保护什么东西，他们一无所知。 预言者会长怒了，他身高不够，挤在人堆里几乎看不见他在哪，但是他嗓门响彻云霄：「他妈的，赵舜杰，这是怎么回事？！」 其余几个正给赵舜杰发信息的会长纷纷停下了手。 有什么信息比现场大嗓门吆喝还快。 下一瞬，赵舜杰的群发信息就到了：「楚寻池逸去捣毁系统内部，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个传送点。」 「我相信你们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矮子看着信息，吸了下鼻子，恶狠狠地指挥：「他妈的不早说，分散人手，环状包围传送点，阻止怪物靠近。」 爆炸声四起，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警报。子弹与个人技能齐飞，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几乎聚集了一千多人。 在各个会长的终端上，赵舜杰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还熠熠生辉。 「这是最后的战斗。」 —— 楚寻和池逸快速通过通道，即将进入大厅的那一刻，却突然听见背后其他人的脚步声。 声音很乱很杂，似乎来人很多。 两人警戒地躲到一边，待到脚步声接近，楚寻勐然拿枪对准了那人额头，却看见来人是祝小星。 祝小星：「……」 楚寻：「……」 在祝小星周围，站着的分别是刘晖和老戴。 楚寻：「你们怎么来了？」 老戴痞里痞气地开口：「跟你一路推到boss了，怎么也得让我们见见，怎么的，001就是这么对待队友的？」 刘晖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 他们距离楚寻进来根本没多久，基本上就是前后脚，楚寻疑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 祝小星看了老戴一眼，老戴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想玩什么，抢了辆车就来了。」 楚寻听完，却一直没说话。 老戴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又用力捏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前走。 众人都自动跟着老戴向前走去。五个人的小队，以这种方式再次聚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赴死 几分钟后, 众人又来到圆厅的位置，圆厅四周分散出来四条岔路口，分别通往不同的去区域。之前为了寻找储存设备, 他们走的是一条极其偏僻的小路。但是现在, 池逸几乎没有犹豫，就朝正中间的那条路走去。 这条路周边张贴的标语更多，每隔一段距离安装的扶手有很多磨损的痕迹，与其他几条路相比, 这条路似乎是主干道。众人一边走一边查看旁边的公告。 「公告86号：核心第5次全面检查完毕，运转正常。人格系统测试状态稳定。」 第280页 「通报：人格研发部部长杰弗里严重违纪, 清除记忆遣返处理。」 「紧急通知：实验体115号失踪，24小时未返回将做抹杀处理。」 楚寻皱紧了眉头：「抹杀？」 池逸扭头看了一眼那个通知, 哀伤的情绪一闪即过, 淡淡地说：「用来监控实验体动向的东西罢了，一种保险措施。」 楚寻扭过头, 没接着说什么。 老戴开口：「你们不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吗？」 老戴的话说完, 众人都停下脚步。隐隐藏在楚寻心底的不安彻底涌了上来。这条通道太长了, 周围张贴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公告, 按照路程估计, 他们已经走到整个建筑的后半位置, 但是依旧看不见房间的影子。 而且没有机械守卫，这是最奇怪的地方。 祝小星举起一根手指, 煞有介事地分析：「难道是鬼打墙？」 楚寻摇头：「这不是在副本里,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要尊重科学规律。」 祝小星瘪嘴, 不服气地「噢」了一声。 遥远地看不见尽头的通道, 远处逐渐出现几个人的影子。众人剎那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等到人影走近, 众人赫然发现，对面走来的五个人竟然就是他们自己。 照镜子一般，两个相像的人面对面站着，场面格外诡异。楚寻抬手，对面的人也跟着抬手，他扭头跟池逸说话，而对面两人，甚至互动都跟他们一样。 祝小星：「这还能用科学规律解释么？」 楚寻：「……」 楚寻伸出手，对面人同样伸出手。手指却没有纠缠到一起，楚寻摸到了一块格外光滑的玻璃。 楚寻皱紧了眉头：「镜子……」他伸手便朝镜子开了一枪，子弹被光滑的玻璃表面反弹回来，镜子表面甚至连一个弹坑都没有留下。镜子里的人同样朝着镜子开枪，楚寻措不及防就被池逸捞到了一边。 在他原来站立的位置，从镜子里面，射出了一颗子弹。 池逸：「里面的攻击能穿透，但是我们的不能。」 这不是镜子！ 池逸让其他人退远了一点，自己朝着那面镜子的不同位置攻击。镜子里的池逸跟他动作完全一致，但是他们这边的空间，会飞出镜子里池逸扔出的扑克牌。 池逸对准了镜子的一个位置，他正欲抬手，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动作迟了一步，而且手腕悄悄扭转了一个角度，跟他的动作不完全相同。池逸勐然把扑克牌扔了出去，这次牌没有被反弹，而是彻底嵌在了镜子里。 池逸：「攻击这里。」 那是整扇镜子最薄弱的地方。 众人集火后，镜子上的裂纹逐渐扩大，渐渐布满了整个镜面。轰的一声，镜子碎裂，玻璃碎片落地。 镜子后面站着的是五个机械守卫，他们还在拙劣地模仿者五人的动作。 楚寻挑衅地笑了一下：「看到了没，科学解释。」 祝小星：「……」 除了这五个机械守卫之外，成群结队的守卫站在背后，似乎就在等他们打碎镜子的这一刻。 战斗于此刻开始。 这些机械守卫格外黏人，总是刚刚甩下去一个就有另外一个贴上来。爆炸声不绝于耳，狭小的通道彻底变成一片厮杀的战场。 跟以往战场不同的是，流淌在地上的不是血液，而是被拔出来的电线。 不同型号的机械守卫薄弱点不同，但是长时间的战斗，楚寻已经摸清了从哪里撬开最省事。 他格外熟练地撬开挡板，然后用刀捲起电线，用力一扯，机械守卫就瘫倒下去，报废一个。 他们一边战斗一边靠近大厅。楚寻解决到纠缠自己的机械守卫，正欲回头去看，池逸却勐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转身。 楚寻挣扎了一下：「怎么了。」 池逸面对着大厅，眼底流传着明明灭灭的蓝光——那是罐体正常运转的标志。而他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压着楚寻。 池逸低头，他眼底情绪格外浓重，楚寻心里一惊，因为他发现他竟然读不懂那情绪究竟是什么。 池逸开口：「不是这里，路错了。」 接着拉着楚寻就要往回走。 池逸脸色格外阴沉，他毫无章法地砍掉机械守卫的手臂，怒气也随着他的动作发泄出来。 走了两步，楚寻用刀割伤了池逸的手，这才挣扎出来。他第一时间转过身，看到的东西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在大厅正中间，树立着一个巨大的营养罐。黎明的身体就泡在里面，他周身全是营养液，巡防官制服上的吊穗，在水中缓缓飘扬。 只是那个人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他在这里太久了。 楚寻扶着墙面，才没让自己滑下去。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营养罐，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怪不得哪里都找不到黎明的尸体。 怪不得系统会在黎明身上种下种子，它需要一个意识来帮他稳定游戏。 所以，无限游戏其实是在黎明的意识稳定下才保持至今……？ 楚寻不敢接着往下想，但是他明白池逸为什么那么生气。 如果他是池逸，他恐怕会气得炸掉那个营养罐。 有人从背后蒙住他的眼睛，楚寻感觉另一个人的体温正从后背源源不断传到自己身上。 池逸的声音格外温柔，所有情绪都被他拢了起来，只剩这一点，全灌进楚寻的耳朵：「我不是说路错了吗？怎么非要看。」 第281页 「转过来，看看我好不好？」池逸把头埋在楚寻脖颈处，肩膀微微颤抖，「我好难受。」 楚寻转过身，双手无措，最终轻轻揽上他的背。 在他们进入大厅后，周围的机械守卫纷纷退散，那些东西似乎不能进入这里。经歷刚才的打斗，众人坐在地上休息，只有池逸走近了那个罐子，表情冷淡地看着罐子里面另一个自己，突然，他泄愤似的拍了一下营养罐的钢化玻璃，声音很大，响彻整个空间。 如果不是罐子里的这个人，无限游戏早就崩塌了吧。可能会少死很多人吧？ 池逸这样问自己。 祝小星压低了声音：「罐子里的人，是黎明吗？」 她没见过黎明，她进入游戏的时候，黎明已经死了。 老戴点点头，又摇摇头。 「池哥心里怎么想呢，在这样的场合，看见自己的『尸体』。」刘晖也压低了声音，更多的是嘆息。 这种沉默的氛围，刘晖之前也感受过一次，那是在船屋副本里，身为楚寻执念的黎明，笑着说「他是来找某人」的时候。那时候他和白简都没有追问，但是没想到，背后是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楚寻没有听见他们的低声讨论，他看见池逸缓缓走向营养罐旁边的操作台。池逸低头，正打算一个个关掉输送营养的管道，有人却按住了他操作的手。 楚寻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池逸轻声哄他：「放手。」 楚寻仍然不说话，池逸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这是我记忆最后一块拼图了。」 那是怎样的一段记忆？ ——是小时候被无期限地实验，是进入通道受极重的伤，是被系统惩罚，测试那些还未投入副本的兇残boss。 楚寻挡在池逸面前，眼睛里盛满他的倒影，他没有多说，只问：「你确定吗？」 你快说不吧。 我不想你想起来。 楚寻拳头攥得格外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他说完就偏过头，看着操作台的操作界面。突然，楚寻瞪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地转过头。 池逸正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塞进来一颗糖。他捏着楚寻的下巴，凑上去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我知道，但是相信我。」 楚寻愣愣的，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侧过了身子。池逸用纱布蒙上他的眼睛，接着自己开始操作终端。等他操作到最后一刻，池逸手指顿了一下，他偏头，沖楚寻说：「等我两分钟，可以吗？」 说完这句，他手指敲了确定键，营养罐顷刻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池逸作为意识体，终于变成蓝色信息流，重新回到黎明的身体。 楚寻扯开眼上的纱布，他只看见满地碎片，混有萤光剂的营养液在地面上缓缓流淌，宛如璀璨的星河。 那个楚寻找了三年的人，正踏着满地星光，一步步朝他走来。 —— 罐体被破坏之后，警报声四起。周围环境逐渐变化，金属的墙壁逐渐消散，他们似乎站在一个空旷的十字路口，红砖瓦房伫立在周围。在他们周围，环伺的狼人正蠢蠢欲动。 祝小星惊叫出声：「这是，全球异变的小镇！」 池逸沉声：「游戏开始不稳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众人朝出口狂奔，他们明明应该是在狭小的走廊内，但是视野之中却是荒凉的平原。众人一边反击一边撤退，周遭环境却还在变换。 白茫茫的雪地上，几人被环伺的雪狼围攻；阴暗的小山村，抬着轿子的纸人如同梦魇；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毒虫遍地，顺着鞋袜往人身上爬…… 他们似乎闯完了游戏内所有副本，在不间断变换的环境里过完了春夏秋冬。 这中间每一个副本，池逸都去过。作为第一批实验体，他是每个副本的第一个来客。或许是十岁、或许是十二岁，这些副本他就已经去过了。 池逸沉默地带人寻找方向，这是他每次独自进入副本，最先做的事。 身后是爆炸的火光，是穷追不捨的怪物，他们在中间奔跑，翻越挡路的栏杆，干掉碍事的阻碍。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不时有东西落到他们肩上。 可能是雪花，可能是秋天的枯叶，也可能是树叶抽出来的新芽。 这场奔跑似乎无穷无尽。 「第九十个副本。」池逸低声说，伸手接了一片雪。 楚寻头髮上沾满了雪花，他一边利落地解决扑咬的巨兽，一边笑着调侃：「此生也算共白头。」 池逸沉默一会，低声说：「我要真的。」 副本轮换，季节也跟着变。这是他们遇见的第六十个冬天。 —— 副本变幻时，他们的奔跑完全没有方向，此时早已经不知道到了哪里。最前方的池逸却首先停了下来，在他的前方，能看到正常的金属墙壁，以及墙壁上安装的灯带。而身后，是不断变换的副本。 似乎只有前方的区域不会受到游戏紊乱的影响。 经歷了长时间战斗，勐然看到安全区域，众人忍不住都放松下来。休整了一段时间，他们接着前进。 走到一半，前方道路周围的灯带就灭了，四周格外黑暗。刘晖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触感独特，似乎格外有弹性。他蹲下身打起手电筒去看，只听见一句「我操」，刘晖已经连滚带爬地坐在地上。 第282页 那是一具干尸，干尸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他胸前带着铭牌——【后勤部部长】 楚寻蹲下身检查尸体，他先是搜了一下口袋，里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一只打火机和半盒烟。烟盒里面的烟都已经腐烂了，腐朽的菸草味扑面而来。接着挑开尸体的衣服，发现没有任何致命伤。 楚寻站起身：「看不出来怎么死的，但是这个年纪，不会是自然死亡。」 刘晖哆哆嗦嗦地问：「系统干的？」 楚寻没点头也没摇头。在系统叛变之后，确实发生过系统设计杀掉研究员的事件，但眼前这具尸体…… 祝小星把手电开到最大功率，朝远处照去。她心跳骤然加速，嘴皮子有点哆嗦：「你、你们看。」 前方通道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形，都靠着墙壁放着，每隔两米距离就会有一具尸体。那些尸体交替摆放着，格外规律似乎是有人特意把尸体安排在这里的。 祝小星：「这么多尸体，能用科学规律解释吗？」 楚寻：「……」 在手电筒能照射到的最远处，隐隐能看见一个拱形的大厅。那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黑影，但是看不清楚是什么。池逸走到下一具尸体前察看，结果跟上一具相同，没有外伤，同样也没有线索。她制服上的铭牌写着【维修部低级维修员】。 现场格外安静，除了检查尸体时发出的衣物摩擦声，这里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这是独属于死亡的沉默。 楚寻脸上表情越绷越近紧，快到拱形大厅时，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么多人，都没有外伤，可能是中毒，或者……」 他有一个猜测没有说。 最外层的干尸身上的衣物几乎破碎，而越往里走，衣物就越完整，再结合这些尸体的摆放顺序，几乎能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这些研究人员在前仆后继地去死。 像是有人谋划着名这一切，有人安排了他们的死亡，然后把尸体摆放到这个位置。这个人活到了最后，不然不可能有这么规整的摆放制度。 这个人，要么实力出众，要么格外服众。 祝小星清点了干尸的数量：「总共46具尸体，死亡时间从早到晚。」 这46个人，究竟在这里经歷了什么呢？ 众人进入拱形大厅，里面的层层叠叠的黑影竟然是各种各样的研究设备，那些巨大长方形的设备上面落满了灰，可是竟然还在工作。除了这些研究设备，这个拱形大厅里面有着很多生活痕迹，被烫过的地面，落下的食品外包装等。 但是这里没有一具尸体，所有尸体都在通道外。 位于正中央的核心设备突然亮起了光，一个女性的虚影投射到半空中。 「这里是尤瑞艾莉，研发部部长。我不知道来的是哪一位，但是首先欢迎你来到这里。这是我们最后的庇护所。」 池逸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似乎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尤瑞艾莉……」 那个小时候每天分他饭吃的丫头。 尤瑞艾莉接着说下去：「我们在这里安装了反监测装置，在系统叛变发生之后，这里能够躲过系统的侦察。那件事发生之后，系统核心仍然滞留少量人员，我们最终汇聚在这里，完成了关于如何破坏系统的研究。」 「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是请放心，这里绝对安全。」 「下面是当时我留下的视频记录。」 优雅又冰冷的女士虚影消失，画面转变成当时的场景，那是那件事刚发生不久。画面中，不少人聚集在这里，正在安装反监测系统，还有一些人守在门外，防止机械守卫过来。 尤瑞艾莉的脸出现在视频中，她满脸疲惫，甚至身上的白大褂都布满了污泥。她说：「这是系统叛变后的第四天，剩余的30多个倖存者，正在搭建反监测平台。这里是核心的后备库房，拥有全套的研发设备，希望一切顺利。」 身后有人叫了她一下，她径直关闭了视频记录。 接下来播放的便是下一段视频，画面里所有设备都发出正常工作的蓝光，看样子他们的实验已经在进行。但是画面中并没有拍到多少人，尤瑞艾莉也没有出现在镜头前，只能听见她的画外音： 「这是系统叛变后的第三十六天，实验进展正常，但是说不上顺利。有一些遗漏的研究员摸到这里，带着很重的伤，人数已经到了50多人。但是这里没有足够的药品和食物，无法保证那么多人的生活。」 声音戛然而止，等到下一段视频，楚寻已经能在画面中间看见尸体了。尤瑞艾莉说：「这是系统叛变后的第四十五天，我们派出部分人寻找食物和药品，但是都没能回来。有人提出减少这种无谓的损耗，但是没有食物，我们只能饿死。唯一的慰藉是实验正常进行，这是最大的好消息。」 视频一段段播放着，越往后，画面里出现的人越少。到后来，只有寥寥几人出现在镜头前，无一不是面黄肌瘦，带着浓重的病气。尤瑞艾莉也不在视频中露脸，只用她一贯冷静的声音说：「这里是系统叛变后的第57天，食物彻底不够了，每人领取的分量只够身体最基础的运转。实验停滞一段时间后，有人提出部分人断粮，优先保证核心研发人员食物供给。我不认可，这是在杀人。」 几乎没有停顿，下一段视频已经开始。尤瑞艾莉声音变得很低：「这里是系统叛变后的第六十天。边缘人员开始自觉断粮，我们将他们的尸体安放在仓库外的走廊。今天死去了我们当中的第三个人。」 第283页 尤瑞艾莉罕见地停顿一下，接着她终于一改冷静的口吻：「有时候我会想，这里的实验是否有价值，值得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去死。但当太阳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仓库的那刻，从这里往下俯瞰，能看见金光闪闪的城郊。」 这段视频播放到这里，画面中再次出现尤瑞艾莉的虚影，她穿着研究员的白袍，并不干净：「这里是尤瑞艾莉，这是最后一段记录。就在刚刚，我的最后一个同伴死去，幸好，实验已经收尾。实验数据全部储存在终端，里面包含最后摧毁系统的代码。」 尤瑞艾莉抱歉地笑了一下：「重要的事情讲完了，接下来是一些个人感想，可能有些啰嗦。我猜测，系统作为人造体，不能稳定地维持游戏运转。可能两年，也可能更久一点，系统需要一个人的意识来协助，我想我知道那个人选。我会尽量逃出去，告知他这个消息。」 很明显，尤瑞艾莉后来不仅逃出去了，甚至还隐姓埋名混进了惩戒中心。 楚寻声音有些哑：「所以，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你会被系统选中，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系统的工具？ 他带着必死的命运，一步步走入通道，听见那些充满悲伤与希望的声音时，又会想些什么呢？ 他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会想到自己终有一日孤身一人坠入深渊吗？ 「在遇见你之后，艾莉告知了我这个消息。」池逸停了下，自嘲地笑：「如果在那之前，我希望不要遇见你。」 楚寻突然觉得所有悲伤都有了宣洩的出口，太苦了。 尤瑞艾莉审视了一眼周围的大厅，缓缓说：「我们在这里坚守了将近九十天，死亡四十六人，这还是没有统计上外出队伍的人数。九十天，外面摆满了尸体。」 多年前，这里脚步匆匆，机器运作声不绝于耳。多年之后，惩戒中心传送点乍现了无数战火。 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战斗。但是，这次不是孤军奋战了。 「去窗户那边看看吧，太阳要出来了。」尤瑞艾莉最后说。 尤瑞艾莉最后的虚影消失，阳光乍现，金灿灿的光似乎能够穿透时光，无论是楚寻，还是多年前的艾莉，都在等这一束光。 楚寻走到窗户边，恍然发现，他们这是在「月亮」上。 从地面往上俯瞰，能看到一个漂浮在空中的星星，传说那是游戏的信息储存系统所在地。中秋那天，池逸胡诌，说这是「月亮」。 兜了一大圈，他们终于来到了这里。 这个储存着所有人记忆的地方。 他看见了主城，还有拥挤破败的城郊。主城那条河映着初升的太阳，波光粼粼，缓缓流淌。 —— 外面的崩坏还在继续，离开这个范围，他们又要陷入无休止的战斗。几人决定先在这个地方休息，等会前往核心，炸掉系统。 楚寻靠着墙，闭上眼睛。他手指还牵着池逸的衣角：「我睡一会，走了叫我。」 池逸亲了亲他闭上的眼睛：「睡吧。」 楚寻说不准睡了多久，他是被祝小星喊醒的，手里还扬着一张字条。 是池逸的字迹，格外龙飞凤舞。 「不要找我，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1章 戒指 楚寻攥紧了那张纸条, 表情格外冷淡。他们所处的位置虽然是库房，但是却有七八个入口，没人知道池逸究竟走的哪条路。 楚寻正在低头思索, 眼角突然一跳, 库房角落里的灯灭了，灯泡爆裂声接二连三。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尤瑞艾莉搭建的反监测平台就停止了工作。 一直伺机闯入的怪物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它们奔涌而来, 四人被困在一个小小的仓库里。楚寻躲开雷射和利刃，回身看向那几条路。 他惊讶地发现, 由仓库延伸出去的这几条路，场景都是正常的, 没有发生变化。也就是说, 仓库的存在，阻碍了异变的向后席捲。 楚寻当即蹲下来, 顺手拖过几个箱子当成掩体。他声音格外冷静：「守住这里。」 当年这里并没有发生炮火, 但是现在不同。四人一人把守住了一条通路, 如果让这些东西过去, 池逸的处境可能会更加危险。 楚寻安静地给子弹上膛, 弹壳落在他脚边。他时不时翻出掩体, 在众多怪物之间穿梭。在靠近墙壁的时候，他看见半本被火烧烂的诗集, 可能是之前的研究人员落下的。他随手翻开了扉页。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赠予我亲爱的女儿」 —— 池逸从仓库出来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尽管仓库阻碍了环境的崩坏, 但是越往后走, 系统的安保等级就越高。红外线、雷射、以及随处可见的安保机器人, 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在某种程度上说, 这比环境崩坏还要棘手。那些副本环境他最起码熟悉，但是在这里，每一个地方都可能藏着陷阱。 挡在池逸面前的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他顺手扔了个火机下去，在半空中，那东西就被红外线感应，一道雷射闪过，只能看见火机在空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池逸转头去看墙壁两边，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雷射孔。 池逸转身朝正在巡逻的机械守卫开了几枪，守卫的轮子转的飞快，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池逸的面前。 第284页 这种机器人池逸一路上已经解决了很多个，但是现在，他慢悠悠地站在墙壁边，看着机器人对他举起了雷射炮口。 在机器人发射雷射的剎那，池逸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红光隐隐从炮口中发出，池逸瞬间转过身，雷射穿透了轰烂了墙壁，墙壁内安装的发射装置被雷射射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爆炸一环接一环，整条走廊都开始烧起来。原本设置的雷射装置再没办法启用，池逸抓住时机，跑过了走廊。 他似乎对这种爆炸还不满意，又火上浇油，把周围所有的安保机器人都引了过来。雷射光束交织在一起，爆炸相连，所有的机关陷阱都被这种连环的爆炸清理掉。 池逸趁着爆炸的机会，一路向前跑去。 爆炸的气浪几乎舔着他的后脖颈，他跟死神似乎永远只差那么一步。无数机械守卫被巨大的动静吸引而来，又在爆炸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他在脑海里回想着关于这栋建筑的一切特徵。小时候，从他的卧室到实验区域需要左拐三次，那地方很大，年幼的他几乎看不见尽头。实验区里隔开了一间又一间小屋子，给他的感觉像是医院。 仓库位于整栋建筑最后方，他极少有机会前往仓库，唯一只有一次，是他去仓库偷偷拿药的时候…… 那时候他太小了，他现在已经记不清楚拿了什么药，他只记得，那个感染了的小姑娘最后还是死了。 整栋建筑在他脑海中一点点復原，像是一张平面图那样展开。 他直接跃过爆炸，从爆炸炸开的豁口进入了另一个区域。他顺着走廊开始狂奔，所有行动几乎都是下意识的。 火舌舔着他的嵴背，爆炸就紧跟在他的身后。在火光炸开的瞬间，人眼会有几秒钟的致盲。所以他几乎看不见东西，只是调动起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电线噼里啪啦地燃烧，爆炸产生的轰鸣几乎没有停过。但是也正因为连锁的爆炸，系统所有安保措施都陷入瘫痪。 这是最冒险的解法，但也是最快的解法。 第九十步，左拐； 第七十二步，从左边窗户的窗口跃过去； 第三十步，踹开右边房屋的门，穿过去。 爆炸的闪光中，池逸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像一个人形计算器，精准地计算着距离，他精确地知道每一个拐角，每一扇路上会经过的门。 他踩对了了每一步，每一个拐弯都跳跃都恰到好处。也正因此，爆炸和火光永远差他一步。 「幸好没有让他来。」池逸忍不住在心里想。 这就是在赌。 他捨不得楚寻跟他一起赌。 终于，在爆炸的间隙中他看见了那扇熟悉的金属防护门。门紧紧关着，只不过下一瞬，爆炸的气浪就冲到了门上。 一声闷响过后，墙壁上的操作终端裸露出来，池逸直接拔掉了电线，强制开启了金属防护门。 门只开启了一条小缝，池逸直接钻了进去。他在屋内操作终端，把门给关上。 这间屋子的材料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那些爆炸炸不透墙壁，只能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宛如雷声。 池逸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屋内唯一的一台设备。在那个通体黑色的设备周围安装着一个全息投影装置。 装置上漂浮着一堆蓝色马赛克。 池逸见过这堆马赛克小时候，那时候它还只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 它开始说话：「欢迎回来，黎明。」 池逸皱紧眉头，没有理，只径直走到操作台旁边，准备数据传输。 马赛克接着说：「你是这项实验最成功的产物。你是第一个成功的人造意识体，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池逸手指顿了一下，满脸戾气地扭头：「人造？」 它似乎是笑了，但是笑得格外僵硬：「看来你还不知道。你以为你是谁？黎明，池逸，还是阿瑞斯？或者更明白一点，你的记忆是你的吗？」 池逸没说话，转头看着他。 它接着说下去：「你六岁成为实验体，之后成为巡防官。你以为记忆是谁的？你不是池逸，也不是黎明。」 池逸转回头，接着作业系统，他格外阴沉地连接了自己的终端。 「系统的人格测试一直没有完成，但是已经具备了学习能力。在黎明的意识辅助游戏之后，人格系统自动学习了黎明人格，当然，也包括记忆。」它接着说。 池逸的手停顿在半空，像一座雕像。片刻后，手重重地落了下去。 「你就是我呀，你终端里的数据一旦输入，你自己也会毁灭。你愿意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蓝色方块宛如会唿吸，它缓慢地收缩膨胀，平静地说了这句话。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分得清。」池逸平静地听他说完，按下了确定键：「去死吧。」 身后的蓝色方块瞬间破碎，池逸能听见它痛苦的呜咽声。而他自己低着头，双手撑在操作台前。 一秒钟，两秒钟…… 他突然很想笑，他什么时候是这样胆战心惊的人了？如果不是因为楚寻，他或许都不会听系统把话说完。 在成为巡防官的那刻起，他就没想过自己能有善终。 但偏偏遇见了楚寻，他忍不住计算自己接下来的时间。 第285页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他也希望时间能够再长一点，长到抵过过去所有难以回首的岁月。 冷汗滴在了桌子上。身后的蓝色方块已经破碎，而他仍然站立在操作台前。 他就知道系统在骗他。 他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谁的附属人格。 他想起楚寻，如果什么都是假的，至少他还是真的。 一颗晶莹璀璨石头从操作台中间弹出来，这块石头是游戏的基础，内部安装了极其微小的电路。可以说，这是游戏的终端。 那么庞大的无限游戏，核心竟然只靠这一颗石头。 璀璨的宝石滚落地上，池逸捡起来，又顺手剪断了操作台内部延伸出来的铁丝。 —— 在仓库，楚寻他们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的崩坏。双方都格外强硬，仓库里堆积着满满的尸体。 各式各样副本里的怪物聚集在一起，场景诡异又恐怖，似乎人一旦落进去，就会被不知名的东西撕得粉碎。 僵持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崩坏始终没有更近一步。仓库的周围环境也没有变化，系统似乎不打算进攻这里了。 楚寻难得地靠墙休息了一会，他眯着眼睛，半梦半醒地睡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拉起了他的手。 他睁开眼睛，他仍在靠坐在仓库的墙边，低头，却看见左手无名指上亮晶晶的戒指。 宝石格外璀璨，里面似乎会微微流转着蓝光。但是指环尤其简陋，只用铁丝绕了几圈，似乎是临时做的。 池逸半跪在他面前，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月亮，我摘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又一年 五分钟后, 其余几人都被叫醒，众人正准备退出去。地板突然震颤起来，天花板上扑簌簌地落灰。 【警告！警告！自毁装置已启动！请尽快撤离！】 【倒计时：十分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毁装置的启动, 外面环境的崩坏逐渐消散, 变成原本的金属通道。 池逸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来时的路，即使他们过来时是在副本环境内，但是一路前进的方向他是大致记得的。 他和楚寻同时开口：「走这边。」 两人指着同一条路。 楚寻笑了一下，扬起那只手上戴着亮晶晶的戒指。 退出去的路比来时的路要好走很多, 一路上拦人的怪物少了很多，只有一些没被解决掉的机械守卫。 算是老对手了, 楚寻他们都摸清楚了这东西的弱点，一路上清理起来很快, 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很快, 他们就来到了来时的「通道」前。 几人直接钻进去，楚寻走在最前面, 池逸殿后。老戴就走在池逸前面。 他开玩笑说：「之前殿后都是我的活,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池逸脚步停了一下：「让给你？」 老戴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那不行。」 老戴已经没了当年的心气, 那时候他还会事事沖在前头, 但是现在收养了一批流浪儿, 他的战略方针便转变成了「苟」。 池逸低低笑了一声。 【倒计时：三分钟】 走在最前面的楚寻突然停了, 众人也都感觉到了不对，通道似乎在收缩蠕动, 他们好像肠道中的食物。 通道越来越窄, 本来还能够两个人并排站立, 但是现在站一个人都有些艰难, 肩膀会蹭到另一边的墙壁。 通道……要关闭了。 楚寻看了一眼前方的路, 这条路距离很长, 即使是按照他们最快的速度，也不可能跑出去。更何况他们现在体力消耗都很严重。 通道另一端，隐隐能看见传送点那边的炮火。外面的战斗依旧没有结束，几乎无限游戏内所有人，都自发过来守传送点。 就是为了等他们出来。 可是他们现在……好像出不去了。 楚寻放慢了脚步，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自己无所谓，在他再次踏入无限游戏那刻起，他就预想过自己的结局，但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遇见故人，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他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可是还有身后这几个人，无论哪个人，都不应该陪他死在这里。 祝小星突然爆出一声惊呵：「戴叔，你干什么？！」 老戴翻越过池逸的身体，往反方向跑去，那里还有追来的机械守卫。池逸正紧紧拉着他的衣服。 老戴挣脱不开，开始跟池逸耍嘴皮：「我突然想殿后了。」 池逸还是不松手，只静静地看着他。老戴突然间甩出匕首，割断了那一小片衣服。他一个箭步反方向冲到通道入口，机械守卫发现这边的动静，瞬间就朝这边靠拢过来。 雷射炮口微微变红，好像下一秒，能把墙壁炸穿的雷射就会从炮口中发射出来。老戴翻滚过去，扭头看着机械守卫，不知为何，他完全没有躲。 【信息是养料，可以激活通道。】 老戴在心里想：「只要通道内还有信息流通，就不会关闭了吧？」 池逸勐扑过去，但被老戴狠狠地推回来，他甚至只能抓到了老戴身上破碎的布料。 轰—— 雷射发射，整个通道都震颤起来，炮口处的火光格外刺眼。众人在灼热的白光中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睛时，那地方只能看见墙壁上黑色的炮轰痕迹，一缕青烟幽幽飘出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第286页 老戴留下的蓝色信息流涌过来，一路破开通道，那股萤光比他们稍微快一两步，就像是在打头阵。 「我当年好歹是公会首发，你去搜搜几年前的论坛……」 刘晖看着那串蓝色萤光，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紧紧跟在后面，他妈的，早知道那时候就让戴叔把牛逼吹完了。 但是再也没机会了。 通道内原有的灯光灭了，只剩下这一点蓝光，像是蜿蜒的流淌不息的河流。所有东西都被照亮，尽管是在通道内，天花板距离人头顶不过几十厘米，但仍好像置身与蓝色的星空。好像伸手一碰，就能碰到璀璨的星星。 这是条不息的生命之河。 他们跟着蓝光前进，团队中从来没有人缺席。最终，他们从传送点出来，蓝光化作漫天的流星，在传送点上空炸开，宛如璀璨的烟花。 传送点外是仍未消散的硝烟，甚至没人来得及注意这边的动向，他们仍然与怪物缠斗。这中间，楚寻看见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或许他带着下过副本，也可能在公会赛里是敌对。 但是他们都在守着同一个传送点。 在蓝光彻底消散的剎那，一直涌来的怪物也随之消散。主城下藏着的巨大的齿轮好像转动了一下，他们甚至能听见轰隆隆的声音。还处于副本内的玩家被强制传送，正准备进入副本的玩家发现副本入口关闭。 天上一直悬挂着那颗「月亮」极速坠落，带着耀眼的火光，勐然砸进主城那条河里。 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格外璀璨，有什么东西，随着水花的消散，彻底终结了。 —— 一星期后，无限游戏开始重建工作。因为手上戒指的缘故，楚寻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城主。他把惩戒中心改为了办公地点，那里留存下来的巡防官和研究人员都还保持原样。他皱着眉头进入研发区，祝小星从屏幕上移过目光。 她沉声说：「戴叔的意识提取出来了，可以进行復刻。」 池逸转过椅子，补充道：「但是相当于人造意识体了，不能出游戏。」 他想起系统最后跟他说的话，嘆了口气：「甚至，是不是老戴都很难界定。」 楚寻看着营养瓶中被收集起来的意识，双手撑在桌面上，房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刘晖进来，面色紧张：「被戴叔收养的孩子来了，说是想再见一面。」 楚寻终于抬头，他出门，看到外面整整齐齐站着两排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因为营养不良，都长得格外瘦弱。 他们都有些害怕，但又都梗着脖子，一定要进去看一眼。小梅是当中年纪最大的，这时候站在最前面，因为跟楚寻比较熟，她大着胆子说：「戴叔的意识……」 楚寻侧开了身子：「进去看看吧。」 小梅鼓起勇气进了门，看见了营养瓶里漂浮的蓝色萤光，好像夜晚的萤火虫。在她父亲去世之后，只靠她自己经营主城那个小摊，根本活不下去。戴鹏才收养了她，那时候她才八岁。 她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个瓶子，沉默许久之后说：「我听见你们的对话了。」 小梅转过头，冲着楚寻灿然一笑。她一笑，眼泪便脆生生地落下来，像是珍珠落地。她笑着说：「让戴叔走吧，他不喜欢这里。」 楚寻转头看向外面那些孩子，因为小梅哭了，情绪逐渐蔓延。眼泪从他们的眼底涌出来，不少孩子想用手去擦，但是根本来不及，泪滴砸向地板。不一会，地上就湿了一小块。 但他们都点着头。 祝小星和池逸都转过了椅子。惩戒中心的建筑极高，从这里看出去，能看见澄澈的天空，和下面金光闪闪的河流。 楚寻把瓶子拿过来，蹲下身，把瓶子递给小梅，柔声说：「你去送送他好么？」 小梅把瓶子拿过来，跑出了门。 孩子们走后，房间里的气氛格外沉闷。有什么东西压在众人心口，似乎怎么都拿不掉。楚寻有点烦，他扔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气。」 刚走到门口，祝小星叫住他，带着哭腔：「等一下，过来看！」 楚寻过去，从惩戒中心的窗户往下望。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护城河安静地流淌，从许多年前便如此。只不过这次河边多了几个孩子，星光从他们手中倾泻而出，汇入河流，一直流向地图尽头。 河流的尽头是海，一望无际，澄澈见底。 —— 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楚寻接任城主之后，先是废除了前往现实世界需要缴纳积分的规矩，某种程度上来说，彻底实现了游戏和现实世界的互联。关于游戏里一直进行的研究，警方调查之后将资料进行绝密封存，实情都被封存在了档案袋里。 唯一能知道的是，本来的实验目的是仅靠意识搭建里世界，但是很显然，之后的事情的发展方向与这个初衷背道而驰。 倒是有不少游戏厂商看中了无限游戏内高仿真的条件，纷纷买下不同副本的地搭建游戏。游戏类型都不太一样，真人射击，mmorpg之类的，但更多的还是密室逃脱。楚寻也趁机将游戏内积分作为另一种流通货币，跟电玩城里投的币一个性质。 后来，他就戏称自己是电玩城老闆。 当然，还有一些地方被军方接管，可能是回归实验最初吧，楚寻并不清楚。 第287页 祝小星和刘晖都回到现实世界继续学业，白简也继续去当他的男大学生。赵舜杰出去找了个电竞俱乐部当经理人，不得不说，他身上就很有经理人的气质。 还有一些人无路可去的，楚寻索性一起雇了，这些人来维持整个「电玩城」的正常运转。 尽管这些人去路各不相同，但是都有了一个奇怪的默契，那就是中秋一定会回游戏内一起吃饭。 不管在现实中从哪个省回，天南或者海北，回到这里，一定会首先跺跺脚，边跺边说：「可算回来了。」 又是一年中秋，因为是假期，游戏内格外热闹。 一个厂商相中了儿童游乐园这块地，副本几乎没怎么变动，下调了难度和恐怖程度就投入了使用。这时，一个平头的大学生看着任务界面发愁。 「主线任务二：找到孩子。」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偌大的游乐园，喃喃自语：「这么大个地方，还有巡逻的怪物玩偶，这可怎么找。」 他鼓捣着任务面板：「就没有个任务提示啥的吗？」 他身边不知道何时来了个青年，那青年长得格外艷丽，一颦一笑似乎都在人的心尖下，左耳朵上带着一只漂亮的耳坠，设计也很独特，银环下面坠着一个漂亮的红色棱形。 青年探头看向平头的任务面板，笑着问：「第一次玩？」 平头瞥他一眼，有点心惊，但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回头：「是啊，第一次玩。你之前玩过？」 楚寻笑说：「没玩过。咱俩一起？」 平头嘟嘟囔囔地吐槽：「连个提示都没有，真能过关吗？我听说这地方以前是真密室，玩不出来就死的那种，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楚寻漫不经心地附和：「是啊，怎么过来的呢。」 平头接着说：「你见过这老闆没，我听说他就是从那地方杀出来的，真想见见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见他第一眼应该就能看出来，这种人身上气场不一样的。」 楚寻笑了笑：「是吗？」 他脚尖调转了方向，开玩笑似的沖平头说：「带你去个地方，三秒钟速通。」 平头青年挠了挠头，不相信地说：「真的假的？」 楚寻带着他一路来到核心控制室的小木屋前，他推开那扇破旧木门，灰尘带着时光扑面而来。 平头的任务面板不停跳出提醒。 【主线任务已完成，奖励积分3000】 【支线任务开启：木屋中的老人】 平头青年惊讶地眼睛都睁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带笑的青年：「真的速通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不是之前玩过？」 楚寻正欲说话，只听见游乐园内的广播响了，是一个格外清丽的女声：「楚寻小朋友，你的家长正在找你。」 眼角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斜靠着墙面，就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池逸看见楚寻朝他投来的目光，挑了挑眉。 楚寻沖平头一笑，转过身，沖平头摆摆手：「我家那位找我了，游戏愉快。」 平头在后面喊他：「游戏还没过完呢！你不玩了？」 楚寻没说话，仍然沖他摆了摆手，他走到池逸身边，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平头愣愣地看着那两个人，旁边似乎有个工作人员说了一句：「那不是城主吗？怎么到这个副本里来了。」 平头大脑宕机了许久，最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和传说中的人物擦肩而过。他正想说些什么，但眼前两个人影已经走远。 其实这么看起来，传奇好像也不传奇了。 他们终于远离了那些血腥杀伐，从此，都是时光缓缓。 平头按照支线任务的要求继续走下去，他沖自己说：「好吧，游戏愉快。」 —— 游客大厅三楼，池逸把楚寻压到墙上，目光却偶然瞥见放在墙边的垃圾桶。他想起什么，问：「你是不是在这里，扔过我送你的花？」 楚寻狡辩：「哪有。」 池逸反手握住他手腕，威胁似的靠近：「还说没有。」自己的身影倒映到对方的眼睛里，两人靠着墙壁拥吻，外面烟花声四起。 外面有孩子笑着闹起来：「放烟花喽！」 那是白简放的烟花，地点还是在城郊祝小星租的那件屋子。每次他们回来过中秋，都要放一次。烟花在城市上空燃放，光辉映照每一寸土地。楚寻看见，游客大厅的后墙上，那颗爱心被烟花照亮。他闭上眼睛，搂上眼前人的脖子。 无限游戏的时间系统做的并不好，但经过众人的不断完善，时间终于和现实世界平齐。这是头一次，中秋这天，无限世界内也挂上了圆月。 月光和烟花一起，照亮这里的一百九十二个副本，照亮数万名游客，同时，也照亮主城那条寄託着所有思念的河。 河水蜿蜒，但永不止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感谢一路的陪伴！